《庶女翻天》 第一章 动手 夜,黑凉。 御书房内,皇帝段南晨紧蹙眉角,深邃的眸底射出两道锐光,瞥向立在书案旁垂首弓背的常嵇浒,缓缓的道,“密使来报,常嵇羽居功自傲,图谋造反,你怎么看?” 常嵇浒心下一凛,额角渗出汗来,心念陡转,瞬间便领悟了其中之意,遂双膝跪地,恭声回道,“请皇上明察,常嵇羽狂傲自大,微臣常常劝解却无果,如今越发猖狂,还请皇上给微臣一个为常家赎罪的机会,将其绳之以法,还常远侯府一个清白。” 段南晨挑了挑眉,目中露出一丝不屑,慢悠悠的道,“看在你忠心耿耿的份上,朕就把这件事交给你办了。” 常嵇浒大喜,暗暗松了口气,跪在地上磕了个头,“多谢皇上,臣定不负圣命。” 段南晨看也不看他一眼,瞟了瞟站在一旁伺候的小太监,沉声道,“送常大人出宫吧。” 常嵇浒急忙站起身,“微臣告退。”躬着身子退出去,出了御书房的门,悄悄的吐了口气,手心里已被冷汗浸湿了。 夜色迷蒙,将他挺直的背影吞噬在黑暗里。 段南晨目中阴狠一闪而过,又夹着一丝蔑视,亲兄弟又如何?权势利益跟前,只不过粪土而已。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当年若不是他先下手,只怕他早已尸骨无存。 如今他登基三年,根基渐稳,朝中哪个还敢说半个不字? 等了这么久,他等的不就是这一日吗?他段南晨,金夏国最强大的皇帝,还有什么可怕的? 是时候动手了。他绝不容许留下任何污点。 而第一将军常嵇羽,曾经是他的心腹,却也是他最大的污点。 凤翔宫里,低低的呻吟声不断的从挂着大红幔帐的床上传出来,透明的灯光下,刻着龙凤呈祥的四柱紫檀床闪着点点亮光,透着一股子幽深。 “娘娘再用些力,马上就生出来了。” “啊……” “娘娘一定要坚持住。” “嗯……啊……” 断断续续的哀叫声沉闷的传出来,像是被人捂住了嘴一般,痛苦的压抑着。 朱嬷嬷眉头紧紧的皱着,心下焦急不安,只盼着皇后娘娘平安生下孩子来。 立在门口的两个宫女低垂着脑袋,心跳如鼓,每一声痛苦的呻吟都像是一把重锤狠狠的砸在她们心上。 皇后娘娘突然早产,却又紧闭宫门不许任何人进出,只怕要出大事了。 她们不敢往下深想,只屏息静气,半点声响都不敢出。 安静的寝宫里,尽管被刻意压抑着,但撕裂的痛叫声仍是尖利的如同响雷,揪扯着所有人的心。 不知道过了多久,伴着一声稍显尖利的嘶吼,帐子里头传来欣喜的声音,“恭喜娘娘平安生下小公主。” 朱嬷嬷吊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下来,随后又紧紧的揪扯在一起,果然是位小公主。 “朱嬷嬷。” 虚弱的声音传出来,朱嬷嬷忙上前一步,掀开幔帐钻进去,从医女欣慧手上接过浑身通红的婴孩,放在一旁早就准备好的包被里,利索的将其包起来,转身又放在一个宽大的食盒里。 做完这些,朱嬷嬷才转头去看躺在床上面色惨白如纸的皇后,“娘娘,您放心吧,不会有人发现的。” 皇后申郡碧缓缓的点了点头,目光在食盒上扫了一眼,双眸微微闭了闭,“去吧。” 欣慧已下了床,跪在床前低声道,“娘娘体力消耗太多,还需多多休息。” 申郡碧几乎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吩咐道,“明日去禀告皇上,就说本宫身子疲乏,要在宫中静养,请诸位嫔妃们不必来请安了。” 她闭了眼,心中酸痛不已,她甚至没来及看一眼亲生的女儿,不是她心狠,实在是迫不得已。 这么多年来,她步步为营殚精竭虑,好不容易才坐上皇后之位,她绝不许任何人对她有丝毫的威胁。 金夏国的太子只能是她的儿子,所以她早产之事并未让人禀告皇上,如今真的生下个女儿,那她也只有偷龙转凤了。 朱嬷嬷去而复返,手上已没了食盒,走至床前沉声道,“娘娘,皇上宣了常嵇浒进宫,命其查办常嵇羽图谋造反的事去了。” 申郡碧蓦地睁大双眸,苍白的面上露出一抹笑意,“皇上终于要动手了,常嵇羽知道的事太多了,若不是北边不安稳,还有用得着他的地方,皇上也不会留他到现在。” 她突然动了动身子,黑目流转,声音低的只有她们两人能听见,“朱嬷嬷,常嵇羽一旦被斩,你马上带人去将军府,申郡茹还有一个多月就要生了,现在就让她把孩子生下来,若是男孩,抱回来,若是女孩,你知道应该怎么做!” 她低沉的声音带着些喘息在寂静的夜里,阴冷而又残酷。 朱嬷嬷心头一颤,忙躬身回道,“是,娘娘,奴婢知道怎么做。” 垂首跪在一旁的欣慧顿时变了脸色,皇后与将军夫人姐妹情深,被人乐乐称道,皇后怎会……? 申郡碧锐利的目光扫在她身上,嘴角挂着一丝阴森森的笑意,“你很奇怪吗?” 欣慧吓得一颤,连声道,“奴婢不敢。” 申郡碧微眯了双眸,目中露出一抹狠厉,“她不过是申盛侯府大房里不受待见的庶女,若不是她还有些利用价值,哪里有资格与本宫相提并论?她过了这几年的好日子,也该谢谢本宫了。” 欣慧胆颤心惊,手脚都忍不住哆嗦起来,想起今日之事,她顿觉全身冰凉如坠冰窖。 细雨无声,丝丝缕缕飘扬在半空中,湿了人面。 树枝子在濛濛细雨里抽出一层嫩绿,清风徐来,微微荡漾着,将冬日的干枯抛却,迎来勃勃生机。 将军府,身穿绛红色襦裙的华服女子靠在楠木雕花椅上,细如白葱的手指间捏着一根针,正要插向手中的小衣衫,突然腹间一阵微动,她面上荡起一层细笑,柔柔的目光落在高高隆起的小腹上,嘴角的笑意越发深浓。 “夫人,您歇一歇吧,皇后娘娘还有半个月才生呢,您明日做也不迟。”墨紫端着冷梅缠枝玉盘走进来,眉角微微挑了挑。 申郡茹已将针别在还未完成的衣衫袖角处,放在一旁的针线筐里,抬头瞥了墨紫一眼,“生孩子哪里有定准的时间?说不定这两日就要生了,开了光的福符只有在生之前缝在小衣服里,等孩子穿上了才灵验,但又不能搁置的太久,不然我早就做好了。” 墨紫放下盘子走过来扶住她的胳膊,摇着头笑道,“奴婢知道了,宫里头做的再多再好,也比不得您这位极其心疼外甥的姨母做的好。” 申郡茹依着墨紫的手站起身来,扬眉道,“那是自然,二叔二婶一向待我如己出,皇后娘娘也待我如亲姐妹,我待外甥自如亲出了。” 墨紫笑笑,搀着夫人在屋里走了一圈,又扶着夫人进了里间到床上斜身躺下。 她跟着夫人从申盛侯府嫁到常远侯府,又到了如今的将军府,这些事自是清楚的,可她心里却并不如夫人这般想。 她小声嘀咕道,“虽说是皇恩浩荡,那也亏得将军暗助,否则,如今什么情势还不知道呢。” 申郡茹蓦地瞪她一眼,厉声道,“这样的话不许你再说,若被旁人听去了,仔细你的皮。” 墨紫住了嘴,心里却并不在意,知道夫人只是嘴上说说,并不会怎么样。 她返回外间,端起玉盘子里的青花瓷碗送到申郡茹跟前。 申郡茹接过碗,是她最喜欢喝的糯米红枣粥,遂喝了大半,又将碗递给墨紫,有些不放心的嘱咐道,“方才那样的话可不准再说第二次了,虽说这屋里没外头的人,也不许你随便说。” 墨紫收起笑,郑重回道,“奴婢知道了。”遂又劝道,“夫人,将军明日便要回来了,瞧见您还在做活,定会心疼的。” 申郡茹心下微微一动,面色微红,眸中浮上一层掩不住的喜悦,“今晚上我就做好了,只要你不说,将军怎会知道?” 想起夫君的浓情蜜意,她面色愈发的红润,一颗心也禁不住砰砰的跳起来,明日他便可回来了。 她两手抚在隆起的肚子上,轻轻的拍了拍,他走时她才刚怀孕三个月,如今已有八个月了。 她抬起头来,眸光明媚,吩咐道,“快去把我的针线筐子拿过来。” 墨紫自是不依,“夫人,您好歹的躺一会子歇歇吧,横竖几针就缝完了。” 申郡茹嗔她一眼,“几针就完事的,不如现在就做完,莫要啰嗦,快些拿过来,早些做好我也好休息。” 墨紫无奈,只好将针线筐拿过来放在床上。 申郡茹伸手去拿已经做好大半的小衣服,手上蓦地一疼,她忙缩回手来,指尖上已冒出一滴鲜红的血来。 她低头将指尖含在嘴里吸了吸,见墨紫一脸惊慌焦急,遂笑道,“不过一个针眼,无碍的。方才将针别在袖角,倒给忘记了。” 墨紫忙拿起了针线筐,急道,“夫人,说什么您也不能再做活了。” 申郡茹知道这丫头是个死心眼的,这一回定然不会再让步了,只好笑道,“罢了,那我就睡一会吧。” 墨紫松了口气,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夹着尖利的喊叫声,“夫人,夫人……” 申郡茹吓了一跳,皱了皱眉,“怎么回事?” 墨紫低声嗔道,“墨红越发没规矩了,这样大呼小叫的。” 第三章 浴火 朱嬷嬷伸手将她推开,“耽误了娘娘的大事,你我都活不了,如今只有拼一拼了。” 她拿起剪刀,霍的掀开被子,对着申郡茹下身落下去,又唯恐伤了孩子,遂小心了一些。 欣慧看的倒抽冷气,惊惧的浑身发抖。 申郡茹身子一阵哆嗦,身上虽无力,但脑子里却还清醒的很,身下撕心裂肺的疼折磨的她痛不欲生。 她拼尽力气睁开眼,恰看到欣慧两手正抱着一个孩子。 那是她的孩子,她怀胎八个月的孩子。 她心下一阵惊喜,眼角流出泪来,接着又是一阵绝望。 朱嬷嬷扔了剪刀,焦灼的问道,“男孩女孩?” 欣慧嗫嚅一声,“是,女,女孩。” 朱嬷嬷顿时泄了气,狠声道,“贱命一个。” 她猛的伸手夺过欣慧手里的孩子,宽大的手掌覆在孩子的口鼻上,用力按着。 欣慧吓得倒退两步,捂住嘴不敢出声。 “我的孩子……”申郡茹撕心裂肺的哭喊着,小腹上鲜红的血汹涌而出,染红了身下的被子。 朱嬷嬷回头狠狠的瞪了一眼欣慧,“你若不忍心,那就把命留在这里吧。” 欣慧马上转过头去。 立在房中的宫女们早已吓得面如血色,个个身子发抖,低垂着头,实不敢朝床上看一眼。 眼睁睁看着亲生的孩子断了气,申郡茹恨得心中发狂,看着那个小小的身体,她转过头死死的盯着朱嬷嬷,冰冷的声音如地狱吹来的凉风,“我死,魂不散,不管你走到哪里,我都步步紧随,至你们死方休。” 朱嬷嬷打个寒颤,忙从怀里拿出火折子点了火慌乱的朝床上扔去,撕烂了的帐子迅速被点燃,火焰窜的老高一直烧到床顶,瞬间便将整张床围住。 朱嬷嬷领着众人夺门而出,又将房门紧紧的锁上,外头雨却下的更大了。 欣慧吓得一颗心蹦蹦直跳,紧跟着朱嬷嬷冲进雨里,颤声道,“嬷嬷,雨下大了,万一把火浇灭了怎么办?” 朱嬷嬷头也不回的道,“下着雨才好,没人发现,等火烧出来,早把屋子里的东西全烧焦了,哪个还能看出什么来?” 欣慧禁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丝毫看不出任何异样来,窗缝里似是冒出些白烟来,都被湮灭在雨里。 她不敢多看,回过头快步跟在朱嬷嬷身后,不一会便消失在雨幕里。 房中火花四溅,弥漫着浓烈的烧焦味。 钻心刺骨的疼在四肢百骸蔓延,肉皮嘶啦啦的响,申郡茹只剩下一口气撑着,目光涣散,乌黑的唇瓣动了动,挤出一句低的只有她自己能听到的话,“等我身化厉鬼,只把他们挫骨扬灰。” 申郡茹蓦地睁开双目,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清澈而又带着些焦灼的眼,她心神微微一晃,忙又闭了眼。 “五小姐,老侯爷知道您醒了,您还是别装睡了,躲是躲不过去的。” 黄烛的声音,是黄烛在说话,似是急的快哭了。 申郡茹心头微颤,黄烛来的好快,自己才刚到阴间,便赶来伺候了,枉她早死这些年还记得老主子。 她缓缓的睁开眼,哽咽着叫了声,“黄烛。” 黄烛面带忧色,担心的望着申郡茹,“小姐伤的这样厉害,老侯爷就让您去跪祠堂,现下天还冷得很,到了晚上祠堂里更是如冰窟窿一样,小姐怎么受得了?” 申郡茹不解的锁紧眉头,眸光微挑,藏青色幔帐上挂着她亲手打的五福梅花络,床边的桌几上摆着两个青花瓷的小瓶子。 她微微一愣,她记得这两个小瓶子原是申郡碧送过来的伤药,一瓶白日用一瓶夜间用,难道也被带到阴间来了么? 黄烛见她望着瓷瓶发呆,忙道,“这是二小姐派人送过来的,说是以前二老爷从外头买来的,奴婢见您睡着,便没叫醒您。正好您醒了,奴婢给您抹一抹吧?” 申郡茹却厉声道,“扔出去。” 她不会用那个蛇蝎女人的东西,她紧紧的握了拳头,额角青筋凸出,面上带了一丝狰狞。 黄烛吓了一跳,皱紧了眉,“小姐,您不要再闹了,这回老侯爷真的生气了,您不知道外头那些人说的什么话,都说您是故意闯到猎杀区去,本想邂逅二皇子飞上枝头变凤凰,却被二皇子误射了,落得如今下场,您……” “你跟小姐说这些话做什么?”墨青端着木盆子走进来,目带愤怒。 黄烛忙住了嘴,心里却有些不服气,她说的都是实话,再说了,小姐闯了大祸却还不自知,再这样闹下去,又有什么好处? 看到墨青,申郡茹目中带了泪光,“墨青,你也来了?我听说你有了孩子。” 墨青奇怪的看了申郡茹一眼,神情变幻不定,“小姐,您这是睡糊涂了么?奴婢是墨青,您在跟谁说话呢?谁有孩子了?” 申郡茹呆了呆,墨青不是嫁到外地去了么?听说还生了大胖小子。 她忽的把目光转向黄烛,双目圆瞪,“黄烛,你刚才说什么?” 黄烛颤了颤,有些害怕起来,结结巴巴的道,“小姐,奴婢说错话了,小姐不要生气。” 申郡茹忙摇了摇头,急声道,“你把刚刚说过的话再说一遍。” 墨青以为她真生气了,放下手里的盆子,轻声劝道,“小姐也别同她置气了,她也是为了您好。” 申郡茹一把抓住墨青的手,焦急的问道,“你们说二皇子射伤了我?” 她身子动了动,左胸一阵剧痛袭上来,她禁不住吸一口冷气。 “小姐,您这是怎么了?莫不是晕了这几日,什么都不记得了?”墨青面色变了变,多了些惊骇。 申郡茹却低低的呵呵笑起来,胸前的伤还在,申郡碧送来的伤药也在,死了的黄烛也在,嫁出去的墨青也在。 还有这双手,她高举着手在眼前,尚未长开的小小的白白嫩嫩的玉手,微微的颤抖着。 这一切都是真的,都是真的,她竟然回到了十二岁那年。 这一年刚入春,皇上在城外皇家围场举行围猎,四品以上的官员都可携家眷参加,嫡母汪氏本不想带她去,但二婶姚氏却执意带上她,谁知她竟误闯了猎杀区,恰被二皇子当做猎物射伤了左胸。 因了这件事申盛侯府成为京中贵族里的大笑话,都称侯府五小姐攀龙附凤却险些丧命。 老侯爷因此被朝臣嘲笑,一气之下不顾她身受重伤将她关到柴房里,逼问她到底怎么回事,她指出当时为她指路的是申郡姝的丫鬟落雨,又有二堂姐申郡碧跟前的丫头作证,坐实了申郡姝容不下庶妹而企图将其残害的罪名,让素有天下第一美女之称的申郡姝蒙上人生第一个大污点。 也正因此,本不待见她的嫡母与嫡姐对她恨之入骨,而她也更加的听信二小姐申郡碧的话。 申郡茹回过神来,满眼热泪抬头望天,真是苍天垂怜,让她获得第二次生的机会。 而这一世,她再也不会被人蒙蔽,更不会助纣为虐。 父亲嫡母之死,嫡姐无缘无故失踪,哥哥变为废人,一件件一桩桩,她都要揪出来。 这一世,她便是厉鬼,只等把仇人挫骨扬灰。 这一世,她还要找到前世的爱人常嵇羽,再嫁他为妻,与之长相厮守,生儿育女。 想到孩子,她目中热泪一串串滚落下来,顺着面颊落在锦被上。 墨青彻底懵了,小姐一会哭一会笑的,莫不是得了失心疯?遂惊慌失措的道,“小姐,您今儿个是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申郡碧咬咬牙,擦干脸上的泪,嘴角挂了一丝深浓的笑意,“我没事,我不但好好的,还会越来越好。” 她眼角利光一闪而过,明明带着笑说话,却让人不寒而栗。 墨青心下暗惊,觉得小姐今日与往日大不相同,却又觉得小姐定是被吓坏了,冲撞了皇子又惹怒了老侯爷,而小姐本就不受大夫人待见,偌大的侯府里,谁还能为可怜的五小姐说句话? 她低低的叹了口气,端起桌几上的雏菊花纹盆子,“小姐,您先洗把脸吧,等会子老侯爷……” 申郡茹却打断她的话,“黄烛,你去请二小姐到我房里来一趟,就说我有话要对二姐姐说,二皇子亲口对我说的话,我不甚明白,想请二姐姐拿个主意。这话你只能亲口告诉二小姐一个人听。” 黄烛心感疑惑,又有些担忧,“小姐,二皇子的事您就不要再想了……” 申郡茹自是明白她说的什么意思,不等她说完,就摆了摆手,“放心吧,我对二皇子没那个意思,我自个儿几斤几两还是知道的,快去请二小姐。” 黄烛这才放下心来,转身出了房门。 墨青却还在担心,不解的看着申郡茹,“小姐,二皇子真对您说什么话了吗?” 申郡茹微微一笑,眸底黑沉,“二皇子以为我就要死了,确实跟我说了几句话。” 墨青追问道,“二皇子跟您说了什么话呢?” 第四章 前世 申郡茹嘴角微微上扬,绽出一个绚烂的微笑,“怎么?你也对二皇子感兴趣吗?” 墨青哑然,有些呆愣,五小姐竟然与她开起了玩笑,以前的五小姐可不是这个样子的。 申郡茹不再多言,躺在床上深吸口气,胸前又是一阵隐痛,她不敢乱动,一心想着前世和今世将要发生的事。 她还清楚的记得朱嬷嬷所说,嫡母汪氏从未害过她,那么前世的自己是冤枉汪氏了?那么前世对汪氏的认知大多都是错误的了? 她生母成姨娘颇得申元阳喜爱,因此引得汪氏不喜,虽在生申郡茹时难产死了,但前世的她总认为汪氏的怒气无处发泄便转移到自己身上,汪氏只恨不得将她赶出侯府去,或者害死了才安心,多年来,她一直生活在惶恐不安中,又觉得自己位分低下半句也不敢多言。 申盛侯府里有五位小姐,大小姐申郡姝乃大房嫡出,容颜倾城,被称为金夏国第一美女,颇得申盛侯申冀的喜爱,申元阳夫妇也一心将其培养为才貌俱全的绝代佳人。 二小姐申郡碧乃二房嫡出,虽比不上申郡姝貌美,却也称得上美人,又有满腹才华,亦得人喜爱。 而三小姐四小姐乃三房的双生子,长的一团喜气煞是可爱,又会甜言蜜语,哄得申冀与老夫人喜笑颜开。 唯独她系大房庶出,又沉默寡言,行事木讷,若不是这次的事,她几乎都被人遗忘了。 所以前世当申郡碧母女向她刻意示好后,她便真把她们当了亲人,只差对她们掏心掏肺了。 申盛侯府蒙皇上隆恩多年,荣宠不衰,老侯爷申冀有三个儿子,嫡长子申元阳,理应袭爵,却在申郡茹十三岁那年客死异乡,没多久汪氏也追随而去。 嫡次子申元周,在申元阳死了后,成为唯一具有袭爵资格的人。后在辅佐二皇子段南晨登基后荣升为丞相。 而嫡三子申元江乃继室谭氏所出,亦在九龙夺嫡中立下大功,被封了涉江侯。 申冀还有一个庶女申元姑,嫁给七品京官徐伟中,后来徐伟中得了福建知府的差事,她便跟着到福建任上去了。 她冷冷的哼了哼,二房可谓心计深沉,步步为营,先算计了申元阳得了侯爷爵位,又将女儿送到皇子身边,终于得了荣华富贵。 只可惜,这一世,他们身边多了一只厉鬼,前世的风光再不复存在,还要为前世偿付千倍万倍的代价。 “五妹妹怎么样了?”清脆的声音里带了些亲昵又带了些关切,申郡碧缓步走进来,一脸笑意。 申郡茹收起飞远的思绪,略略偏了头,望向门边,只见门外走进来的女子亭亭玉立,金枝缠花素锦软缎偏襟轻纱夹衫,淡黄底撒花牡丹纱裙,外头罩着件水红色滚边蝉翼纱织锦,肤如凝脂,青眉如黛,眸含盈盈春水,娇艳欲滴的红唇微微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真真绝色。 这样的美人儿,里头藏着的却是一颗毒蛇心。尛說Φ紋網 乍见仇人,她一颗心顿时便膨胀起来,犹如翻江倒海,临死前的那一幕不断的浮上来,她只恨不得上前将这狠毒的女人撕碎,可她却只能忍着。 她似是看的呆了,一眨不眨的盯着申郡碧,动也不动。 申郡碧美目流盼,盈盈一笑,多了几分忧色,“妹妹这是怎么了?莫不是哪里不舒服?” 申郡茹压下心头滔天恨意,憨憨的笑了笑,“二姐姐长的真好看。” 申郡碧嗔怒的瞪她一眼,娇笑道,“亏得我还担心你,你倒还有心说笑。”目光在桌几上的两个瓷瓶上扫了扫,“妹妹觉得怎么样了?可好些了?” 申郡茹笑道,“好多了。”又对黄烛墨青道,“你们都出去吧。” “是,小姐。” 两人退出去,将房门关上。 申郡碧眼角微动,乌黑的眼珠子转了转,忍不住问道,“五妹妹,二皇子对你说了什么话?” 申郡茹面色马上凝重起来,蹙眉道,“二姐姐,当时二皇子以为我就要死了,跟我说他知道是谁害我的,他定会为我报仇的,让我不要恨他射死的我。” 她目不转睛的盯视着申郡碧,果然瞧见申郡碧神色微微一变,但她佯装不知,傻乎乎的问道,“二姐姐,你说到底是谁要害我呢?” 她面色低沉,荡着一层憔悴的青白色,声音越发的悲戚,“姐姐一向知道我的,在那样的场合里,我岂敢乱跑?又怎会闯到猎杀区去?是有人给我指了路我才过去的。” 申郡碧脱口而出,“姐姐自是信你的,如果不是落雨给你指路,你怎会闯到那里去?” 申郡茹心底冷笑,她只说有人给她指路,却并未说是谁,申郡碧怎么就知道是落雨呢?看来自己猜的没错,这件事一定跟申郡碧有关。 申郡碧自知失言,乌黑的眼珠轻转,正色道,“五妹妹,我正要问你呢,从猎场回来后,杏儿跟我说看见你向落雨问路了,可有这样的事?” 申郡茹蹙蹙眉,不可置信的眨了眨眼,“二姐姐,你是说……大姐姐么?” 不等申郡碧回话,她目中泪水泫然若滴,凄然颤道,“为什么?为什么她就容不下我?” 瞧她这模样,申郡碧心里一喜,面上却装出一副沉痛的样子来,缓步上前坐在床边,抽出锦帕,轻柔的为申郡茹拭去腮边的泪,怒中又带着些亲昵,“五妹妹别伤心,你又不是只有她一个姐姐,好妹妹,不管到了什么时候,二姐姐的心都是向着你的,谁也比不上五妹妹乖巧懂事。” 她说的情真意切,听不出半丝半毫的虚假,前世便是这样的话一次又一次的让申郡茹对其深信不疑。 而此刻,申郡茹只觉得她像个跳脚的小丑,卖力的掩饰着内心的狠毒与狂躁。 申郡茹压下心底的厌恶与仇恨,颇为感动的道,“二姐姐,你真好。我,真不知道要怎么感谢你了。” 申郡碧顺势握了她的小手,宛若天仙的脸上浮起一个极其柔美的微笑,“傻妹妹,你我姐妹还说什么谢字?” 她秀眉微蹙,又试探着问道,“二皇子怎么会知道是谁害你的呢?” 申郡茹手指颤了颤,不着痕迹的抽回被她握住的手,轻轻的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那个时候我也以为我真要死了,不过……” 她话锋一转,狭长的眉毛颤了颤,目光状似无意的扫过申郡碧的脸,缓声道,“不过我想二皇子是不会骗我的,他一定是知道了什么。” 措不及防的她猛然伸出手紧紧的攥住申郡碧的手使劲一握,紧张不安的道,“二姐姐,你说二皇子会不会让人把大姐姐抓走?会不会一气之下杀了大姐姐?更或者让人划伤她那张脸?再或者五马分尸?” 不知是手被攥的疼了还是心虚,申郡碧面色发白,低低的啊了一声,稍显慌乱的摇着头,“我,我也不知道。”又喃喃自语道,“他怎么会知道是谁呢?难道……” 申郡茹明亮的眸子里闪着狡黠,只一闪而过便被泪光遮掩,她佯装不知的问道,“二姐姐,你说什么?” 申郡碧又低低的啊了一声,似是刚回神,忙抽回自己的手,嗔道,“你掐疼我了。” 申郡茹顺势哎哟了一声,“好疼。” 申郡碧吓了一跳,立马站起身来,“是不是伤口又疼了?我马上叫人进来。” 说着,也不等申郡茹说话,转过身就朝门口奔去,十分的仓惶。 躺在床上的申郡茹微微的眯了眯眼,嘴角微微上扬,几句话而已就吓跑了,好戏还在后头呢! 前世她被二皇子射伤后,二皇子亲自来府里看望,无意间却得知原来是大小姐申郡姝指使小丫头害了申郡茹,而素有金夏国第一美人之称的申郡姝也因此蒙上了第一道阴影,后又在申郡碧的精心设计下失了闺誉,成为申盛侯府的耻辱,以致后来下落不明亦是无人问津。 算算时间,二皇子段南晨也该来了。 段南晨。申郡茹握紧了拳头,前世为争皇位,他用尽手段可谓费尽心机,不但杀伐果断更是凶残无情,弑父杀兄,真真好手段。 而她的夫婿常嵇羽,被皇帝段南晨亲封为天下第一将军的功臣,在九死一生鞠躬尽瘁之后,竟然被段南晨一句谋逆之罪就落得尸首异处。 她越想越是气愤,目中燃烧着浓烈的火焰,似是要把人焚成灰一般。 墨青疾步奔到床前,恰看到她这幅神情,竟是吓得一呆,她从未见过小姐这般模样,那目中的凶光直叫人心下生寒。 她低低的唤道,“小姐,您是不是伤口又疼了?” 申郡茹回不过神来,蓦地闭了眼,暗地里深吸口气,稍稍平复片刻,才又睁开眼,目中一片清明,“方才疼的厉害,这会子没事了,你先去办件要紧的事。” 墨青不解的看着她。 黄烛从外头进来了,急着道,“哎呀我的小姐,老侯爷还在生气,正要把小姐送到祠堂里跪着去,这会子您还要办什么要紧的事?即使去认错,也要缓一缓吧?” 申郡茹瞟她一眼,并未理会,只朝墨青使个眼色示意她上前。 墨青虽然不喜欢黄烛与小姐说话的口气,却也认为她说的话有些道理,但她仍是上前一步走近床边,低声道,“小姐……” “低下头来。”申郡茹吩咐道。 墨青弯腰垂下头,耳朵凑近申郡茹嘴边。 第五章 自乱 申郡茹嘴唇动了动,声音极低。 站在房中央的黄烛压根半个字都听不到,不禁有些气闷,愤愤不平的道,“小姐这是防谁呢?既然信不过奴婢,就把奴婢赶出去好了。” 墨青忽的直起身来,斥道,“黄烛,你说话愈发的没规矩了,小姐做什么难道都要告诉你么?” 黄烛气的瞪她一眼,忍不住驳道,“小姐防的不是你,你当然这么说了。” 申郡茹冷声道,“你若不服,只管离开这里。” 黄烛呆呆的怔了怔,小姐这是要撵自己走吗?小姐从未对她说过这么重的话,她有些不信。 墨青亦是吃惊的回过头看了看申郡茹,再一次感觉到小姐似是变了,是遭此大劫的缘故么? 小姐似乎变得有主意了,她心里说不清楚是什么滋味,只盼着小姐能看清眼下的形势,不要再惹老侯爷生气了。 申郡茹再次命令道,“还不快去。” 墨青忙点头,“奴婢这就去。”走了几步伸手拉了黄烛的胳膊,轻声道,“小姐要休息,没得杵在这里惊扰了小姐。” 黄烛没再说话,低着头任由墨青拉出房去。 申郡茹低叹口气,她屋子里只有这两个丫头伺候,说不上忠心也说不上不忠心,前世时一个死了一个远嫁了,都没跟着自己出嫁,墨紫墨红都是后来才过来伺候的。 再世为人,她绝不再轻信身边的任何一个人,更不允许她们有机会害自己。 胸口处传来一阵剧痛,她只是紧紧的皱紧了眉头,却未发出任何声音,这点痛又算的了什么?与她心底深似海的仇恨比起来简直太微不足道了。 申郡碧脚下的步子有些慌乱,面上亦带着些焦急,匆匆去了稻荷院,恰与二夫人跟前伺候的水云在半道上碰见了,遂问道,“夫人在屋里头吗?” 水云上前施礼,“二小姐,夫人不在院子里,正在芷院里陪着老夫人说话呢。” 申郡碧眸子一转,“你寻个借口让夫人回来一趟,就说我有要紧的事在院子里等着。” 水云不敢耽误,转过身急急的去了芷院。 申郡碧兀自去了稻荷院正房里等着,一直想着申郡茹方才说过的话,心下甚是慌张,难道二皇子真看到了什么吗? 她挑起细长的眉毛,望向立在一旁伺候的粉衣丫鬟,“杏儿,你让人给落雨指路的时候,有没有看到你?” 自茹雨阁里出来,小姐便心神不宁,杏儿正在纳闷着,突然听到小姐这么问,不由得一愣,细细的想了想,才回道,“奴婢很小心,并无旁人,而且奴婢当时是低着头说话的,那宫女连奴婢的模样都瞧不清,再说了她也不知道落雨会询问她路不是?” 申郡碧轻轻的点了点头,她故意安排杏儿告诉一个宫女申郡姝的去处,又让另外的人引着落雨去问那宫女,落雨对那宫女自是深信不疑,只当自家小姐真去了猎场,所以在五小姐问大小姐在何处的时候,她只照着那宫女的指引又给五小姐指了路。 这一番下来,包括那宫女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即便事情败露,落雨指证,她也记不清到底是哪个宫女,而那宫女也记不清到底是跟谁说了话,哪个还能指认杏儿不成? 如此一想,申郡碧的心稍稍安定下来,她精心的安排自认没有半点纰漏,怎会被人看透呢? 她才舒了口气,门帘子一阵晃动,二夫人姚氏举步走进来,急道,“什么事这么当紧的把我叫回来?” 申郡碧笑了笑,站起身走到姚氏跟前,眉角微蹙,“没什么事,母亲,许是我多想了。” 姚氏满头珠翠,华服丽裳,虽已快四十,但因保养得当,再加上皮肤白皙,细细瞧去倒像是不满三十的。 她轻轻皱了皱眉,知道女儿向来有分寸,若不是紧急要事,断不会让人把她从老夫人跟前叫回来,遂问道,“什么事你多想了?” 申郡碧搀着她的胳膊走到椅上坐下,“方才郡茹跟我说,她受伤后,二皇子亲口对她说知道是谁害她的,定会为她报仇。” 姚氏眉角一跳,想起方才在老夫人屋里听到的话,提到二皇子在老侯爷跟前替申郡茹说话的事,心思转了转,已多了几分计较,“是二皇子亲口跟她说的?” 申郡碧略一点头,“二皇子以为她就要死了,亲口告诉她的。” 姚氏面色凝重,“如此说来,不可不防,万一二皇子真的知道什么……” 申郡碧刚缓下来的心倏地又提起来,急道,“母亲,这如何是好?万一女儿在二皇子心里留下坏印象,那……”ωww.xSZWω㈧.NēΤ 姚氏挑眉,轻声道,“你不必担心,二皇子那里自有你哥哥替你说话,只眼下却不能错过这个扳倒大房的好机会。” 她站起身来,头上珠翠叮咚作响,“这事你不用管了,该做什么的你还接着做什么,自有母亲替你办好。” 申郡碧压下心底不安,行个礼,“有劳母亲为女儿操劳。” 姚氏见女儿越发的知礼懂规矩,又见女儿甚是明艳动人,自是满意的点点头,“朱妈妈是个见过世面的,你要好好的跟她学规矩,以后真进了宫,才能不失礼仪。” “是,母亲。”申郡碧的脸微微的红了红,不知怎的眼前竟浮现出二皇子英俊的面容,脸上更觉滚烫,头也低的更低了。 姚氏扶着水云的手出了稻荷院,又去了芷院。 芷院里,老夫人谭氏正在训话,隐隐带着怒气,“你们小姐醒没醒你不知道吗?刚才有人看到你请二小姐去了茹雨阁,不是你们小姐吩咐的么?蓼香,你去,去看看五丫头到底醒没醒,我就不信她能一直昏死着睡过去,伤口也上药了,人也清醒了,怎么还动不动就昏过去?” 黄烛吓得颤了颤,双膝一软跪在地上,“老夫人,小姐方才是醒了,只是这会子伤口又疼的厉害,您可以派人去问二小姐,二小姐走的时候我们小姐身上正疼的厉害,还是二小姐把奴婢们叫进去的。” 谭氏挑着眉瞪她,堆满褶子的眼角扁了扁,心里却在想着好端端的说个话怎会扯得伤口疼的厉害?莫不是二丫头跟她说了什么话? 端坐在一旁的大夫人汪氏缓缓站起身,柔声道,“母亲,都是媳妇教导无方,我这就过去瞧瞧,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谭氏便道,“你去瞧瞧也好。” 汪氏瞪一眼跪在地上的黄烛,斥道,“还不快起来回去伺候小姐?” 黄烛一个激灵连忙起身,跟在汪氏身后忐忑的回了茹雨阁。 姚氏适时走进来,见老夫人正在生气,遂上前道,“母亲,郡茹的事您也别生气了,她的性子您还不知道么?恨不得日日都闷在屋子里头当哑巴,闯入猎杀区这件事许是另有蹊跷,她是那种张狂的人吗?这孩子……” 她重重的叹了口气,面上起了一层同情。 谭氏的心思转了又转,对外头的那些传言自是不信的,郡茹哪里有那样的胆子去出那个风头?这些年,她一直惧怕嫡母,事事不敢出头,只怕汪氏连教训她的机会都没有。 可是不管怎么说,她到底给申盛侯府抹了黑。 姚氏暗暗观察老夫人的脸色,知道老夫人已想到了某些事上,遂又道,“母亲,郡茹也是个可怜的,又受了重伤,就饶了她这一回吧,若再去祠堂里跪着,只怕连命都保不住了。这话要是传了出去,说不定又被传成咱们刻薄无情。” 谭氏心里头紧了紧,说的就是这个道理,可自己在老侯爷跟前说了又说,老侯爷都不肯松口。男人管的是外头的大事,内宅之事向来都是妇人为主,真要出了茬子,错处还不是都落在自己身上? 她抬起头深深的看了看姚氏,叹道,“你也是这样说,与我想的倒是一样,可你父亲那里,却怎么都不肯听。” 她又在心里叹了叹,身为嫡母的汪氏没替庶女说一句好话,倒是二媳妇来求情了,可见这人心难测啊。 姚氏见老夫人面色微缓,心下暗喜,“母亲,父亲也是被气坏了,外头的那些流言终是不好听的,母亲可以劝着父亲等郡茹身子好一些了再让她去跪祠堂,再禁足上一阵子,这一次郡茹怕是也吓坏了,说不定以后打死她都不敢再出门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细细的打量着老夫人,低低的叹了口气,语中带了些自责,“早知如此,我真不该替她求情让她跟了去,不然也不会出这样的事了,说到底,媳妇也有错。” 谭氏面色一凛,沉声道,“她好歹也是申盛侯府的小姐,哪能成日的闷在府里不出去见人?你做的对,原是想帮一帮她的,谁知道她太不争气了。只是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晚了,还是想一想应该怎么办吧。” 她一想到外头那些难听的话,就头疼不已。 姚氏低着头,轻声道,“母亲也莫要气坏了身子,等会子大嫂回来了,再问一问郡茹的情形。” 一提到大媳妇汪氏,谭氏的面色明显的黯了黯。 第六章 来意 申郡茹乖乖的躺在床上动也不动,恐牵动了胸上的伤口,她清楚的记得前世她被罚跪了半日祠堂,撕扯了伤口,从此便落下了心口疼的毛病,今世,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去跪那祠堂了。 黄烛挑着寒梅斗艳的青红棉帘子,大夫人汪氏便缓步走进来,一股子浓烈的药味刺得她眉头微蹙,她捏着锦帕不着痕迹的掩了掩鼻子,双目微转,低声斥道,“你们怎么伺候小姐的?这屋里头没收拾干净么?药味这样浓,对小姐的伤口亦是不好的。” 墨青见大夫人亲自来了,忙屈膝行礼,惶恐的道,“奴婢知错,奴婢等会子便开窗透透气。” 汪氏又道,“仔细着些,莫让五小姐再吹了风。 墨青与黄烛齐齐应了。 申郡茹脑袋偏了偏,手指微动,撑起右胳膊来,做个要起来的动作,嘴上嗫嚅的道,“多谢母亲,这一次,女儿又给您惹麻烦了。” 说着她眼圈微红,落下泪来。 汪氏见申郡茹又是一副可怜委屈怕的似是连话都说不出来的样子,气便不打一处来,她自认并非苛待庶女的嫡母,可偏偏这个小庶女每每见到她都是这样一副神情,好像她虐待了她一般,真真令人心头恼恨。 不过是多准备一份嫁妆的事,说不定嫁得好还能帮衬着自己的儿女,她又何必做那些落个骂名损人不利己的蠢事? 可这个小庶女偏偏就想不明白,见到她就胆颤心惊,让她在人前下不了台,更让她生气的是申郡茹与二房走的亲近,就说这次出游吧,也是二房替申郡茹求来的。 人前都说二房大度,可这会子出了错又都落到她这个做嫡母的身上。 她真是越想越气,面上神情便冷淡了些,语气间也多了几分漠然,“你身上的伤怎么样了?你祖父和你祖母都等着你的消息呢。” 申郡茹虽不知汪氏心里头的这些弯弯绕,却也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前世的自己真是愚蠢,放着正儿八经的嫡母不好好相处,却非要与事不关己的二房相交,二房凭什么对她好?还不是想利用她对付汪氏? 她又想起朱嬷嬷的话,心头一阵晦涩,抬头直直的望着汪氏,目中带了几分真情与愧疚,“母亲,都是女儿的错,您能原谅女儿吗?” 眼下最要紧的是躲过跪祠堂的惩罚,再把身子养得好好的。 汪氏本以为她又要吓得浑身一阵抖,然后便是闷着头一个劲的哭,却不料她竟说出这样的话来,就连语气也比往日多了几分不同。 汪氏微微的愣了愣,细细的去看申郡茹,却见她面带愧疚,双眉微蹙,尤其那双望着自己蓄满泪的眼,清澈而又明亮,不由得心下一动,遂低低的叹了口气,语气缓了缓,“母亲又怎会真生你的气?最重要的是你祖父和祖母,这一次他们当真气坏了。” 申郡茹缓缓的点了点头,吸了口气,声音微颤,眼里的泪扑簌簌往下落,“母亲,女儿知道伤了您的心,更给咱们侯府面上抹了黑,女儿只盼着能一死了之,但一想到您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女儿便心存愧疚,只求哪怕有一日能在您跟前尽尽孝也是好的。” 汪氏目中不禁露出一抹讶色,申郡茹何曾在自己跟前说过这样掏心窝子的话?往日里但凡她能在人前大大方方的叫一声母亲,也不至于让自己寒了心。 申郡茹见她面色微动,抽了抽鼻涕,愈发的情真意切,“母亲,女儿这一回险些命丧黄泉,生死一线间女儿想了许多事,末了才明白您的良苦用心,母亲是真的心疼我,倒是女儿白白的寒了母亲的心。” 这番话恰说到汪氏的心坎里去了,刚刚她还有些疑惑,但此时却有些感动了,又见申郡茹面色苍白声音微弱,不顾着自己身上的伤,却巴巴的跟她说了这些话,当下眼圈红了红,上前握了握申郡茹的手,“傻孩子,你能这么想就是在母亲跟前尽孝了,你年纪还小,犯了错不要紧,贵在你能知错就改便好。今儿个你祖父大发雷霆,就连你祖母都拦不住,这才让你去跪祠堂。你放心,你父亲马上就快回来了,母亲这就去二门上截住你父亲,让你父亲去侯爷跟前求一求,等你伤好了再去跪祠堂。” 申郡茹面上感激涕零,心下更是千思百转,她是存着让汪氏替她躲过这一难的心,却没想到单凭这几句话就真打动了汪氏的心,前世她只道汪氏伪善,却不知原来她真是一副软心肠。 她自是哽咽难言,连声叫道,“母亲……母亲……” 汪氏望着她,心头涌上千万种极其复杂的情愫。 “大夫人,五小姐……”黄烛急匆匆的迈步进来,面色焦急不安,“五小姐,二皇子来了。” 汪氏吃了一惊,蓦地站起身来,“你听谁说的?” 黄烛立在房中央,吞了口唾沫,不安的望了望申郡茹,声音低了低,“申管家专门派人来说的,二皇子来侯府了,侯爷……让小姐去祠堂里跪着。” 汪氏自是心急如焚,不禁又有些后悔刚刚的贸然应诺,如今二皇子亲来侯府,她又如何替申郡茹求情说好话? 可若不去祠堂,违背了申盛侯的话不说,也得罪了二皇子不是? 一时间,汪氏犹豫不决,心神不定。 申郡茹目光清冷,淡淡的落在汪氏脸上,将其面上神情尽收眼底,同时也在等着汪氏做出第一反应,如果汪氏只顾自身安危而舍弃刚刚对她的承诺,那她日后亦是要防着一些。 汪氏只顾低头细想,无心注意她面上神情,略一沉吟,当即回头道,“郡茹,现在让你父亲去求侯爷也来不及了,母亲只能保你一时算一时了。” 不等申郡茹回应,她朝外扬声喊道,“红叶。” 一个身穿橘黄色衣衫的丫头走进来,屈膝行礼,“夫人。” 汪氏扬手道,“你马上去芷院探探消息,若侯爷去了祠堂或者来了茹雨阁,你马上回来禀告。”吩咐完红叶又吩咐黄烛,“你去院子外头守着,一有动静马上来报。” 红叶与黄烛都应声而去,屋里头只剩下墨青伺候着。 汪氏回过头看看申郡茹,“郡茹,等会子若你祖父真的再派人来逼着你去祠堂,母亲便让墨青扶着你起床,你只管装作疼的厉害又昏倒的模样,其余的事母亲自会替你去说。” 申郡茹不觉松了口气,面上露出一个极其舒心的微笑,看来汪氏真的无心害她,即便汪氏今日所为只是为了博得一个好名声,于她而言,已足矣。 她依旧吸了吸鼻子,颇为感激的道,“多谢母亲,女儿听您的。” 原本她已经想好了对付老侯爷申冀和二皇子段南晨的法子,但此刻她却不想拂了汪氏的好意,只静静的等着汪氏来做保护她的那个人。 镶着一圈琉璃的福寿双至影壁映着阳光折射出一圈青灰色,落在一个身穿墨色云锦锦袍的男子脸上,他挺身而立,宛若劲松,眉目间隐隐藏着肃色,气质高华,乌黑深邃的眼眸使其多了一份成熟稳重。 申冀远远的走过来,目光落在他身上,心下不由得感叹,怪只怪钻错了肚皮,负了这一身帝王之气。 他刚要上前打招呼,影壁后突然走出来一人,很随意的穿着一件软烟罗绸衫,英姿挺拔风度翩翩,他不由得愣了愣,五皇子怎么也来了? 思虑间,他已走到两人跟前,躬身行礼,“二殿下,五殿下,臣未远迎,还请恕罪。” 段南晨淡淡一笑,“申盛侯不必多礼,今日我们只是随便走走,恰到了申盛侯府的外头,便进来瞧一瞧。” 他斜眼瞥了瞥立在一旁似是陷入沉思的五弟段南骁,实在不明白他来此到底何意。 申冀弯腰躬身,“两位殿下请随臣进内院喝一杯茶。” 段南晨略一点头,瞟了段南骁一眼,率先一步顺着申冀请的方向走去。 段南骁自是紧随其后,淡淡的目光却有意无意的在申冀面上扫了扫。 申冀顿觉如芒在背,抬头望去,却只见两道修长的背影在前头缓缓而行,目中露出一抹深思来。 大厅里,申冀命人泡了雨前西湖龙井,因着猎场冲撞二皇子的事,他与段南晨说话便多了几分小心,“二殿下今日特来,不知有何要事?”Www.XSZWω8.ΝΕt 段南晨却依旧淡淡笑了笑,“申盛侯不必多想,我与五弟只是出来走走,并无他意。” 他端起腊梅绕枝细纹杯放在嘴边,轻轻抿了一口,赞道,“好茶,申盛侯这里果然藏着好东西。” 皇宫里什么好东西没有?二皇子会稀罕这点茶吗?这么说不过是岔开话题而已。 一时间,申冀竟有些揣摩不透这二位到底所来何意,他抬头看了看坐在一旁默不作声的段南骁,顿觉有些棘手。 段南骁喝了一口茶,霍然站起身,径自问道,“申盛侯,不知府上冲撞了二皇兄又差点被二皇兄射死的那位小姐怎么样了?” 第七章 故意 段南晨眉角紧蹙,心头不由得跳了跳,难道他知道了什么?探询的目光转向段南骁,又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申冀也略有迟疑,越发的吃不准这两位的来意,难不成是来兴师问罪的?可二皇子不是还在皇上跟前替郡茹求了情吗?怎的……? 这两位各怀心思,段南骁却一本正经的笑了笑,“父皇说府上的五小姐年纪尚小,误闯猎杀区罪不至死,却偏偏挨了二皇兄一箭,凶险之余又幸得保住了性命,是以不再追究五小姐误闯之罪。” 段南晨眉心微跳,这话是父皇在自己替五小姐求情之后说的,五弟意欲为何? 申冀端着茶杯的手几不可见的颤了颤,方才他听闻两位皇子驾到,马上命人将郡茹送到祠堂跪着去了,现下听五皇子这么说,他不禁有些踟蹰,遂站起身就要跪在地上,小心翼翼的回道,“蒙皇上圣恩,臣替罪孙女谢主隆恩。” 未等他跪下,段南骁已先他一步起身,竟是亲手将他扶起来,面上亦带着温煦的笑,“申盛侯除了感谢皇上,还要感谢五皇兄,若不是五皇兄求情,父皇怕是要大发雷霆呢。” 申冀后背冒出冷汗来,心下思虑不定,天家皇威,五皇子竟然亲自把他扶起来,又点明是二皇子的恩情,他岂敢起身?又压着段南骁的手朝段南晨跪下去,“老臣多谢二殿下。” 段南晨两条粗眉淡淡的挑了挑,纠结在眉心,他替申郡茹说话不过想卖申盛侯府一个人情,可此时被段南骁摆到明面上指了出来,他不禁有些心虚,摆着手迎合道,“申盛侯不必放在心上,贵府的五小姐身子还好吧?” 申冀依着段南骁的手站起身来,目光迟疑的望了望段南骁,这位五皇子乃皇后所生,上头还有两位嫡亲的皇兄,颇得皇上与皇后喜爱,生性随意洒脱,因着与世无争,在几位皇子里头人缘最好。也正是因此,这位五皇子颇有些古怪嗜好。 段南晨的问话令他心下微沉,稍一斟酌才道,“虽然有皇上赦恩,二殿下求情,但家有家规,岂容她任意妄为?老臣已经罚她去祠堂里跪着去了。” 段南骁低低的咦了一声,眉头轻轻的皱了皱,挂满了质疑,“听闻五小姐伤势严重,眼下情形再跪祠堂似乎不大合适吧?若五小姐因此而身体落下大碍,岂不拂了二皇兄的一片心意?” 申冀哑了哑,抬头望向段南晨,见段南晨目色变了变,心头不由得又是一颤,难道惩罚之举得罪了二皇子? 段南骁却已转身回到椅上坐下,摇头晃脑的低声道,“二皇兄,你那一箭可真要断送人家小姐一条命咯。” 段南晨马上想到了一些别的事,当即肃然道,“申盛侯是怪我射伤了五小姐吗?” 申冀心头微沉,躬身弯腰道,“老臣不敢,她做了错事理应受到惩罚。”话锋一转,又道,“不过这次既然二殿下为她求情,老臣便饶她一回。” 他低头对立在身侧的小厮道,“快去告诉申育,让他把五小姐从祠堂送回房里去。” 段南骁却挺身而起,望着段南晨道,“五皇兄,既然正好赶在这里,五小姐又是您射伤的,不如去瞧一瞧吧。” 段南晨心思微转,轻轻一笑,此言正合他心意,遂站起身道,“申盛侯前头带路吧!” 申冀汗然,纵然他心有不愿,却也不能出口相拒,只好躬身道,“两位殿下,请。” 申家的祠堂在与侯府相通的一个单独的院落里,申冀引着他们走过五福影壁,绕过侯府正中的大花园。 春寒料峭,花园里仍有些萧索,几颗粗大的垂柳已抽出嫩芽,在风中摇曳轻摆着。 走在最后头的段南骁目光四移,望着这片花园,目中异色一闪而过。 恰在此时,一阵低低的娇斥声传来,“你这贱婢,再胡说八道,谁故意给五妹妹指错了路,五妹妹心里没数吗?落雨是大姐姐跟前的人,你再多说话,仔细撕烂了你的嘴。” 接着是一阵低低的哭泣声,“小姐,奴婢真的看到是落雨故意引着五小姐过去的,奴婢看的真真的,半句假话没有,五小姐是冤枉的。” 申冀蓦地顿住脚步,狐疑的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眼角余光瞥见段南晨眉角挑了挑,当即沉声喝道,“是谁在哪里胡说八道?” 柳枝晃动,窈窕身姿缓缓而出,水红色蝉翼纱在稀薄的阳光下随风而动,愈发显得丽人风姿绰约,柳腰微摆,婀娜摇曳。 申郡碧微垂着头,款款而来,步步生莲,似是把这稍显萧条的花园都给点亮了。 她福身行礼,声音温柔而又甜腻,又带了些令人垂怜的惶恐,“请祖父赎罪,孙女儿不知您带客而来,惊扰了您,还请祖父责罚。” 举手投足都带了一股子落落大方,样貌更是闭月羞花,申冀很是满意,略点了点头,“这两位是二殿下五殿下。”又对段南晨两兄弟道,“殿下,这是老臣的二孙女申郡碧。” 申郡碧盈盈下拜,声音愈发的娇柔清脆,“叩见二殿下五殿下。” 段南晨略一抬手,“二小姐不必多礼。” 段南骁却淡淡的扫了她一眼,并未多言。 刚刚的话申冀听的明白,不禁心下生疑,沉声问道,“刚刚你们在说什么?是谁给郡茹指错了路?” 申郡碧面上一慌,轻声道,“孙女儿只是在教训做错事的丫头,祖父定是听错了。” 她愈是这么说,申冀愈觉得她是在遮掩什么,遂把目光转向杏儿,沉声道,“刚才你说看到谁给五小姐指错了路?” 杏儿慌得扑通跪在地上,“侯爷饶命,奴婢,奴婢……”微微抬头望了望申郡碧,才犹犹豫豫的道,“奴婢什么都没说,还请侯爷饶命。” 申冀当即怒道,“你若不说,便要了你的命。” 杏儿哇的一声哭起来,“侯爷饶命,侯爷饶命,奴婢说,奴婢都说。五小姐去寻大小姐,向大小姐身边的落雨问了路,是落雨给五小姐指错了路,五小姐才闯到猎杀区去的。” 申冀面色变了变,稍显阴沉,“落雨为什么给五小姐指错路?” 杏儿慌乱的摇着头道,“奴婢不知道,奴婢不知道。” 申郡碧上前一步,温声道,“祖父,许是她看错了,落雨是大姐姐跟前最亲近的,怎会不知道大姐姐的去处?又怎会给五妹妹指错路呢?定是她看错了。” 她的解释无异于火上浇油,既然是贴身侍婢又怎会不知小姐的去处?指错路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是故意指错路的,一个丫头与小姐能有什么过节?还不是替主子办事? 申冀的脸色黑沉,冷声对杏儿道,“你去把大小姐叫到祠堂去。” 杏儿又颤声道,“侯爷,五小姐还在茹雨阁,并未去祠堂里跪着。” 申冀愣了愣,脸色微微的红了红,顿觉在两位皇子跟前丢了脸,心下愈发的恼怒,“那就都去茹雨阁。” 杏儿唯唯诺诺应着,慌乱的站起身,狂奔而去。 申郡碧轻声道,“祖父,她定是听错了……” 申冀摆摆手道,“不必多说。” 段南晨并未说话,落在申郡碧身上的目光却缓缓的转了转,似是带着些异样的亮光。 段南骁早已把目光转向了别处,仿佛极其的欣赏这侯府的美景一般。 申冀压抑着怒气,走廊穿堂,直奔茹雨阁。 茹雨阁里,汪氏早已得了红叶的消息,急忙忙的命人把申郡茹从床上扶起来,直疼的申郡茹泪眼汪汪。 申郡茹咬紧牙关,按照汪氏的吩咐,嘴里低声的哭喊着,“母亲,您就让女儿死了去吧,祖父心疼我,不忍要我的命,只让我去跪祠堂,可女儿哪里还有脸活着?” 她声音哀婉,哭的悲悲戚戚,让人听着好不动容。 门帘晃动,申冀迈步而入外间,恰听到这些话,眉头紧锁。 汪氏急忙从里间里走出去,上前道,“父亲,媳妇正要把郡茹送到祠堂去,可她自知罪孽深重,喊着活不下去了。” 申郡茹适时的又哭着低低的道,“祖父,都是孙女儿的错。” 说着就要挣扎着跪在地上,可胸口的疼火辣辣的,她略一挣扎,整个身子直挺挺的摔倒在床上,顿时疼的面色苍白。 申冀沉声喝道,“成何体统?二殿下五殿下在此,还不快来拜见?” 一屋子人都跟着汪氏参拜。 申郡茹咬着牙忍着剧痛,强睁开眼望向门外,那一张熟悉而又英俊的脸映入眼帘,只恨得她双眼血红,恨不能上前将他撕碎剁烂。ωww.xSZWω㈧.NēΤ 她嘴唇微微的颤动着,微低了头,掩住目里无边的仇恨,依旧低声呜咽着。 段南晨乌黑的眸子转了转,温声道,“五小姐不必寻死觅活,也不必再去祠堂跪着,好生养病吧。” 二皇子发话,谁敢不从?汪氏喜出望外,本还想着要费一番周折呢,没想到竟是这么容易,当即跪倒在地,“多谢二皇子开恩。” 屋里头申郡茹的心却已裂成了碎片,一片片滴着鲜红的血,带着满满的仇恨流遍全身。 段南骁一言不发的站在门边,目光有意无意的瞟向苔痕树影小屏风,乌黑发亮的眸底愈发的深不可测。 第八章 对质 申冀眉角一挑,朝屋里头的丫鬟婆子们挥了挥手,“你们都先下去吧。” 汪氏目光微闪,低垂着头立在一旁,眼角的余光落在申郡碧绣满红牡丹的裙角上,心思转了几转。 申冀的目光从汪氏面上一扫而过,带了几分讶异。 申郡茹拼尽全力挣扎着从床上直起身子来,一只手扶了墨青,左胸顿时一阵剧痛,禁不住咬着牙低哼了声。 她面色苍白,稍显凌乱的长发披在肩上,强忍着疼痛颤悠悠的站起来,艰难的挪步走到屏风后,隔着屏风屈膝福身,“见过二殿下五殿下。” 屏风后人影微晃,似是摇摇欲坠,申冀眉头紧了紧,心里却十分的满意,礼多人不怪,也显得他申盛侯府的小姐懂规矩。 他眉头又紧皱了皱,想起那些流言蜚语,心头登时浮上一层恼意,这会子懂规矩又有什么用? 段南晨望着那抹瘦弱的身影,温声道,“五小姐不必多礼,不知小姐身上的伤怎么样了?” 温文尔雅道貌岸然,人前明君,人后狠辣,这就是段南晨。 申郡茹攥紧拳头,心底的恨意又窜上来几分,她站直身子,额头上已是渗出一层细汗,声音越发颤抖,“多谢二殿下关心,臣女已无大碍。”尛說Φ紋網 申冀的目光又扫向屏风,冷声问道,“郡茹,你是怎么闯到猎杀区的?可是有人给你指错了路?” 屋中顿时静默下来,所有的目光都齐刷刷投向屏风后头。 恰在此时,门帘子被人挑开,杏儿立在门外,禀告,“侯爷,大小姐来了。” 申冀沉声道,“进来吧。” 金色的阳光照在门帘子上射出一片暖红,映在缓步而入的人儿面上,令人不禁心口微窒,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淡粉色织锦长裙,身披金丝翠绿烟纱,杨柳细腰盈盈一握,怎一个美字了得? 段南晨情不自禁的双目微锁,带了丝丝呆怔,后宫佳丽三千,美人他见得多了,能让他感觉惊心动魄的却只有此女,他禁不住心神微荡,金夏国第一美女果然名不虚传。 段南骁的目光却只在申郡姝面上略一停留便转到段南晨的脸上,嘴角扬了扬,露出一抹高深莫测的轻笑。 申郡姝低垂着头,目不斜视,径自走到申冀跟前,盈盈下拜,“祖父。”又朝汪氏行个礼,“母亲。” 因着这份美貌因着性子温婉,申冀最是喜欢这个孙女儿,当下便放缓了声音,“郡姝,快去拜见二殿下五殿下。” 申郡姝轻移莲步,福身行礼,“见过二殿下五殿下。” 声如玉珠轻碰,声声入耳,竟比那乐声更令人沉醉,段南晨一时间竟有些回不过神来。 段南骁却微微一笑,朗声道,“素闻申盛侯府大小姐乃金夏国第一美女,今日一见,实在惊为天人,真真的天下第一。” 申郡姝再次福了福身,“殿下过奖了。” 说完这句,她直起身子缓步走到汪氏身后,安静的立着,并不多言。 汪氏却斜眼看了看自家女儿,怎会在这个时候来了?还这么突兀的见了两位皇子。 段南晨的目光这才从她身上移开,但心地却早已是惊涛骇浪,这一番情形落在申郡碧的眼里,直恨得申郡碧咬紧了牙关。 屏风后申郡茹心底冷笑,原以为重生后一切会有所改变,没想到即使她逃掉了跪祠堂的厄运,仍是没能改变原本的轨迹,申郡碧果然耐不住性子先下手为强了。只不过这一幕前世发生在祠堂,而今生却在她的茹雨阁里。 申冀目光微闪,落在杏儿与搀着申郡姝进来的丫头落雨身上,陡然变了音调,肃声道,“落雨,五小姐去猎杀区之前,是不是向你问了路?是不是你给五小姐指的路?” 落雨微微一怔,似是有些惊讶,随即醒过身来,当下便跪倒在地上,“侯爷,奴婢并没有给五小姐指路,请侯爷明鉴,奴婢那日一直跟在大小姐身边,从未离开过。” 立在她身侧的杏儿听她如此说,马上挨着她的身子跪在地上,抢着道,“落雨,我亲眼看到你给五小姐指了路,怎么这会子又不承认了?那日的人虽多,但我不会认错你的。” 落雨回过头来瞪视着杏儿,怒道,“你说什么?你亲眼看到我给五小姐指了路?你不是一直跟在二小姐身边吗?难道二小姐也看到了吗?” 杏儿噎了噎,冷笑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五小姐险些丧了半条命,虽说五小姐不是你的主子,难道你就真忍心看着五小姐命丧黄泉么?” 落雨急的落下眼泪来,跪趴在地上朝申冀磕了个头,“侯爷,奴婢但凡有一丝半点要害五小姐的心,定叫那响雷劈了奴婢去。” 她抬起头,目中窜出一股火来,“杏儿,既然你亲眼看到我给五小姐指错了路,那你为何不拦着点呢?若说我是要害五小姐,难道你也有新要害五小姐么?” 杏儿心下一慌,可不就是这个道理么?自己为什么没上去阻拦呢?她低着头眼角余光瞟向一旁的申郡碧。 申郡碧却不以为然,像是早就有了十足的把握,轻声道,“祖父,她们孰是孰非问过五妹妹便知,五妹妹才是当事人,自是知道的。” 她又转过头对着屏风后柔声说道,“妹妹莫要怕,祖父与两位殿下都在这里,你心里有什么话只管说,若你真受了什么委屈也别闷在心里头,闯入猎杀区也不是小事,妹妹还是说明白的好。” 汪氏这才明白了申郡碧主仆出现的目的,心下微沉,盯了盯落雨,目光又扫向身侧的女儿,只盼着千万不要发生那样的事,否则女儿的美名可就抹上瑕疵了。 申郡姝却眼观鼻鼻观心,一动也不动,似是什么都没听到一般。 申冀心下一沉,微暗的目光在申郡碧低垂的秀发上扫了扫,又用眼角余光望向段南晨兄弟。他实在不希望家门丑事被这二位听了去。可正是因为这两位在场,他才不得不追问到底。 他沉声道,“茹儿,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里间申郡茹轻咳两声,带着几分凄楚的声音里含着惊讶与不解,低低的回道,“我进猎杀区之前,确实有人给我指了路,我想去找大姐姐与母亲,却不知她们在哪里,便想着问一问。” 说到这里,她又禁不住轻咳起来。 申郡碧心头不由得挑了挑,几乎按耐不住目中喜色,她就知道申郡茹一向胆小,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还敢不说实话? 她倒是要看看金夏国第一美女容不下庶妹企图将庶妹害死,究竟会落个怎样的下场。 段南晨眉角挑了挑,而立在一侧的段南骁目光炯炯,直直的盯着屏风,似是要把屏风刺穿了一般。 申冀目光一转,声音愈发的严肃,“是谁给你指的路?” 申郡茹低头想了想,才又低低的回道,“不知是哪家的夫人,孙女儿也记不清到底是哪一个了?也许并不是她指错了路,而是孙女儿听错了。” 申郡碧蓦地抬起头来,惊得半张着嘴,狠狠的瞪了一眼屏风,猛然惊觉失态,慌忙低下头,心下早已有千种念头转过。 而申冀亦有些惊讶,但更多的是欣喜,欣喜过后又有些恼怒,狠狠的瞪向杏儿,“你还有什么话说?你倒是说说,怎么亲眼看到落雨给五小姐指路的?” 杏儿面色苍白,已经完全呆住了,傻愣愣的抬头望了望申郡碧。 申郡碧却还未从震惊中恢复过来,申郡茹自己明明也说是落雨给她指的路,而且这件事的的确确是落雨给申郡茹指错了路,可是为什么申郡茹与落雨偏偏都说没这回事呢?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杏儿办错了事?不可能,杏儿绝不可能同时认错落雨与申郡茹两个人吧? 这件事一定另有蹊跷,可眼下却容不得她多想,当事人双方都不承认有此事,她这个局外人指的什么证?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自己指证自己了么?这让祖父怎么想?又让二皇子怎么想? 她面上泛着一层隐隐的白色,脑子飞快的旋转着,只一霎的功夫,她已想出对策,扑通跪在地上,哭着道,“祖父,孙女没管好下头的人,还请祖父责罚。” 她转过头瞪她一眼,狠声道,“我只道你是个省事的,万事都由着你的性子,却没成想你全然不把我放在眼里,你与落雨不过拌几句嘴,就让你如此怀恨在心,竟然在这里搬弄是非,挑拨我们姐妹的关系,你倒是说清楚是不是你故意诬陷落雨的?” 她狭长的睫毛忽闪忽闪,泪珠儿扑簌簌往下掉落,梨花带雨的模样儿分外惹人怜爱。 杏儿吓得心里发颤,再傻也听出主子话里的意思,遂跪在地上点头如捣蒜,“小姐,奴婢,奴婢……许是奴婢看错人了,奴婢断没有要诬陷落雨的意思。” 申郡碧厉声沉喝,“还敢狡辩?你说,到底是何居心?” 第九章 居心 杏儿跪趴在地上全身打着哆嗦,却始终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都是按照主子所说去做的,无半分差池,可事情怎会变成这个样子了? 突然一道沉稳有力的声音乍然响起,“五小姐身上还带着伤,不如先让五小姐躺着休息,有什么事咱们外头说去。” 屏风后申郡茹眉头微微的抬了抬,细细的想了想,这是个很陌生的声音,前世的记忆里并未与这样的人打过交道,此人便是五皇子了。 她突然觉得很奇怪,前世只有段南晨一人前来侯府,为的不过是借机与申盛侯府拉关系,而今日却带来了五皇子,五皇子乃皇后所出,似乎死的很早,她倒是没什么印象了。 申冀面色阴沉,隐隐含着怒气,沉声道,“不管因为何事,郡茹闯入猎杀区险些酿成大错,理应受罚。” 申郡茹柔弱的声音犹如被冷风吹散的叹息,划过众人的心,“孙女儿知错,孙女儿这就去跪祠堂。” 段南晨目光微挑,有些不悦的望向申冀,刚刚他明明说过免去申郡茹跪祠堂之罚。 申冀却话锋一转,道,“若不是二殿下为你求情,定是要去跪祠堂的,如今禁足一月吧。” 申郡茹顿时松了口气,嘴角禁不住微微上扬了扬,柔声道,“多谢二殿下,多谢祖父。” 申冀的声音又传进来,“快些谢谢五殿下,你先去歇着吧,养好伤再去领罚。” 申郡茹回过神,福身道,“多谢五殿下关心。”又对申冀躬身道,“是,祖父。” 墨青搀着她躺回床上,暗地里她深深的吸了口气,总算躲过了这一劫,接下来养好身体才是最要紧的。 申冀转过身来,朝段南晨两兄弟道,“请两位殿下移步。” 段南晨略一点头,率先出门,段南骁亦紧随其后。 望着段南晨修长挺拔的背影,申珺碧的心颤了又颤,今日之事二皇子该如何想她? 她不由得又想起申郡茹的话,二皇子若知道真相,为何只字不提呢?而又是什么原因让申郡茹把板上钉钉的事改了口呢? 不及多想,她跟在申冀身后缓步迈出门去。 汪氏瞥一眼立在一侧的申郡姝,面上露出一丝忐忑来。 申郡茹上前搀住她的胳膊,投给她一个不必担心的眼神。 外头院子里,明媚的阳光四射,流溢着阵阵暖意,笼罩在众人身上。 申珺碧依旧双膝跪在地上,狭长的睫毛忽闪忽闪,泪珠儿扑簌簌往下掉落,梨花带雨的模样儿分外惹人怜爱,朝申冀重重的磕了个头,“祖父,都怪孙女儿没能管好屋里头的人,还请祖父责罚。” 申冀锐利的目光落在申珺碧面上,他一直认为这个孙女虽比不上大孙女的美貌与品行,但也出落的亭亭玉立貌美如花,又是满腹文采,在京城名门世家千金里头也是独占鳌头的,谁知竟也是这般的愚蠢,杏儿一个丫头纵使有再大的仇恨,也不敢在主子们身上如此明目张胆的作梗。 归根究底,还是申珺碧在作怪,又自作聪明当着两位皇子的面将此事捅出来,实在愚蠢之极。 但申珺碧乃为申盛侯府的嫡亲二小姐,代表的可是申盛侯府的声誉,申冀压下心底震怒,顺着申珺碧的话推下去,“来人,把这个大胆的奴婢拉下去,重打二十大板。” 二十大板?不死也没了半条命,杏儿顿觉全身一股股热流涌上脑门,两眼一翻顿时倒在地上。 申郡碧伏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个头,急声道,“祖父,她是孙女儿的贴身侍婢,她做错事也有我的责任,还请祖父饶她一命,孙女儿愿代她受罚。” 她语气坚定,挂满泪痕的脸上隐隐泛着苍白。 段南晨含着一丝深究的目光落在她面上,心下微微一动,危急时刻还能挺身护着身边的人,如果不是心善那便是十分的有心计。 此举不但可以拉拢下人的心,还能在他们面前在外头落个好名声。 一直静立不语的申郡姝轻移莲步缓步上前,轻声细语,“祖父,孙女儿也有错,落雨与杏儿发生口角,亦是孙女教导无妨,孙女愿与二妹妹一起受罚。” 段南晨陡然望向她,目中多了点点炽热,被人诬陷不但不计较反而愿与之承担责罚,此等雍容大度,才配母仪天下。 他深藏在心底的弦微微颤了颤,目中深色愈发黑浓,深不见底。 申冀颇为满意的看了看申郡姝,又看了看跪在另一侧的落雨,沉声道,“说到底这都是奴子的错,与你们姐妹无关,只要你们姐妹心中明白,不要被其蒙蔽便是。” 申郡姝屈屈膝,“孙女儿谨遵祖父教诲。” 当着两位皇子的面,申冀自是不能多说,遂沉声道,“杏儿扣半年月银,若再有犯错,直接赶出侯府。落雨扣三月月银。” 杏儿恰悠悠醒转过来,听到此言,慌忙直起身子磕头,“多谢侯爷,多谢侯爷。” 落雨亦是不住的磕头,“多谢侯爷。” 申冀冷声道,“多亏了小姐替你们求情,今后好生伺候小姐,也不枉主子们对你们的一番苦心。” 杏儿与落雨齐声道,“多谢大小姐二小姐,奴婢们日后定然好好伺候主子们。” 申冀略一点头,面色缓了缓,今日他若重罚杖毙了杏儿,难免落一个心虚杀人灭口的嫌疑,但现下两个孙女儿齐齐求情,他顺水推舟小惩大诫,不仅显出侯府小姐的宽容,更把此事内底里的深意遮了过去。 他心下一转,转过头看了看段南晨,面带难色的道,“让两位殿下见笑了,奴大欺主,实在可恨,都怪臣教导无方。” 段南骁面上一丝冷冽的光在阳光下闪了闪,很快便消失不见了,他淡淡的笑了笑,“申盛侯谦虚了,二小姐宅心仁厚,被个奴婢欺瞒了仍能心存善念护着下人,此乃菩萨心肠,全京城的小姐也比不过申盛侯府的二小姐。” 他故意把二小姐三字咬的极重,似是在强调,又似是意有所指,却更像带着浓厚的嘲弄之意。 段南晨却似是不以为然,扬了扬眉,其中弯弯绕怎会想不出个一二?但他此行意来示好,自是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遂温声道,“不过一个奴婢说错了话,申盛侯何必动怒?二小姐此情可嘉,乃申盛侯教导有方。” 申冀亦不去追究他们话里的意思,恭谦的道,“二殿下五殿下过奖了。” 既然事毕,他自是不愿再多做纠缠,遂马上转了话题,“请二殿下与五殿下随臣去书房品茶。” 段南晨微微一笑,“今日真是叨扰申盛候了。” 段南骁目中流出一抹清明,从申郡碧面上扫过,落在杏儿脸上,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低声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莫要聪明反被聪明误。” 他面上始终带着笑,声音不高不低,却像一块重石砸在申郡碧的心坎上,她忽的想起申郡茹的话,二皇子知道真相,莫非是真的? 炽热的阳光照在她身上,她却觉不出丝毫的温暖,只觉得阵阵凉意自心头窜上来,冰骇了全身。 瞬间,所有人的心思都再次动了动,申冀面色冷冽,剜了申郡碧一眼,躬身让道,“两位殿下请。” 段南晨并未多说,瞟了申郡碧一眼,转身离开。 申郡碧跪在地上低垂着头,直到脚步声渐远了,才跌坐在地上,双目射出两道锐利的光芒,狠狠的刺向杏儿。 杏儿吓得一颤,跪着爬到她跟前,哭道,“奴婢多谢主子的救命之恩。” 申郡姝扬眉轻笑,行至申珺碧跟前,弯腰伸手亲自将她从地上扶起来,面上笑如春风,“妹妹快些起来,地上凉的很,莫要着了凉。” 申珺碧心里头恨的犹如针扎,但却不能在此时表现出来,她依着申郡姝的手站起身,依旧垂首抽泣,“姐姐……” 申郡姝在她手背上拍了拍,似是十分了然的道,“妹妹不必放在心上,她们的口角与咱们姐妹何干?姐姐自是信你的。” 申珺碧低低的嗯了声,含着愤恨的目光朝申郡茹屋门口瞟了瞟,讪讪道,“姐姐,妹妹有些不舒服,先回去了。” 申郡姝微微一笑,“妹妹请自便。” 杏儿急忙上前搀住申珺碧,小心翼翼的扶着主子出了茹雨阁。 望着她们主仆走远,满腹狐疑的汪氏急忙拉了申郡姝的手,“姝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申郡姝美目流转,轻声道,“母亲,晚上女儿去您房间陪您说说话,这会子我先进去看看五妹妹,她重伤未愈,心里头一定很难过。” 汪氏更觉得惊奇,她们两姐妹素日鲜少往来,女儿更是看不上庶妹的小家子气,这会儿怎么又主动说上话了? 但她并未多问,总觉得今天的申郡茹与往日不同,似是灵光乍现突然开窍了一般,令她惊喜无比,二房一直拿申郡茹不与她亲近这件事作伐,话里话外曾多次映射她虐待庶女。 可她偏偏并无此意,真真被人冤枉的心疼。若申郡茹真能想通了,哪怕只是表面装装样子,也不枉她今日这般护着她。 想到这里,她低声嘱咐道,“既如此,那你先陪你五妹妹说说话吧,好歹的宽一宽她的心。” 第十章 异常 院子里发生的一切黄烛早就听了个一清二楚,自是一字不差的学给申郡茹听。 申郡茹嘴角弯了弯,纵使申郡碧脑筋灵活把责任推到杏儿身上,但她相信祖父一定不会全听信于申郡碧,与申郡碧相比,祖父更偏重于申郡姝,申郡姝可是申盛侯府的金字招牌。 她双目微微闭了闭,胸前刺痛过后,面色稍显苍白,门口传来极轻的脚步声。 墨青在她耳边轻声禀道,“小姐,大小姐来了。” 申郡姝已到了跟前,弯腰坐在床沿上,目间含着丝丝笑意,又带着些关切,“妹妹身上的伤怎么样了?” 申郡茹缓缓的睁开眼,弱弱的笑了笑,“多谢大姐姐挂牵,我身上的伤已好的差不多了,今日多亏了母亲,若不是母亲护着我,怕是定要去跪祠堂了。” 申郡姝不禁有些奇怪,母亲一向不喜这个庶女,虽谈不上苛刻,却也有些嫌恶,今日怎会跑来护着她了?再者,今日免去跪祠堂乃二皇子的恩赐,而她却只提母亲的相护。 申郡姝转念又一想,目光闪烁,点点亮光照在申郡茹的脸上,轻轻笑了笑,“妹妹今日与往日似乎有些不同了,姐姐还要谢谢妹妹今日的掩护。” 她目中多了些疑惑,眉角微蹙,迟疑的问道,“你真的不怀疑是我有心要害你么?” 申郡茹淡淡的笑了笑,如果没有前世的经历,任谁说她都不会相信申郡姝无害她之心,而现在,物是人非,她已不再是那个软弱可欺又弱智到极点的申郡茹了。 她直直的望着申郡姝,细声问道,“大姐姐有心害我么?” 落雨从外头冲进来,扑通跪在地上,满面泪痕,“五小姐,请您相信奴婢,奴婢给您指路的事我们小姐一点不知道,而且奴婢也不知道那边就是猎杀区,更不知道小姐不在那边。” 她扑在地上将头使劲的砸在地上,砰砰一阵响,“五小姐,都是奴婢的错。” 申郡姝缓缓的抬了抬手,“落雨,快些起来吧,五小姐若真怀疑是我,就不会提前让墨青来知会你了。” 冰雪聪明如她,很快便从申郡茹的明亮的眼神里扑捉到一丝异常,但她细细去看时,又发现申郡茹一如往常一般唯唯诺诺里又带着几分自卑。 她眉角挑了挑,面上已挂上些不喜,不冷不热的笑了笑,“妹妹今日与往日有些不同,你怎么知道你二姐姐会让杏儿指证落雨呢?” 她忽的又想起一事来,黑浓的睫毛忽闪了几下,“难道,那日的事是你二姐姐故意安排的?” 申郡茹并不想让她多想,亦不想让她瞧出太多的端倪来,这位才貌双全的大姐,虽名动金夏国,却十分不屑勾心斗角,明知被人使了绊子,也不过嗤之一笑,在她看来,心计乃最俗的事,无需放在心上。 正因如此,前世的申郡姝才会白白的失掉了金夏国第一美女的名声,最后落得个身败名裂下落不明。 申郡茹收起思绪,面上带着些疑惑,低低的道,“妹妹只是觉得这件事不要跟任何说才好,万一被有心人传出什么话来,对咱们姐妹都不好,至于二姐姐是怎么回事,我却不知。” 她面色坦然,又带着些娇柔,申郡姝微皱眉角,又瞧不出其他端倪来,索性信了她的话,“妹妹好好的养病,既然祖父禁了你的足,妹妹正好趁机养一养身子,若有什么需要的,你只管让墨青去寻落雨,缺什么就要什么。” 申郡茹腼腆的笑了笑,“谢谢姐姐,我这里什么都不缺,就是真缺了什么东西,母亲也会派人送来的。” 申郡姝心下微惊,却也并未多问,而是缓缓站起身,“妹妹好生养着吧,今日欠妹妹一个人情,姐姐自会记在心里的。” 申郡茹讪讪一笑,言辞恳切的道,“往日妹妹有不妥之处,还请姐姐不要放在心上,经了这一场大难,妹妹想通了很多事,日后还请姐姐多教教我。” 她忽然转变了态度,汪氏母女怀疑倒还无碍,怎么说都于她们无害,但姚氏母女就不一样了。 她必须为自己找一个性情大变的理由,而受了重伤差点一命呜呼就是最好的理由。 果然申郡姝似是了然一般,轻笑道,“妹妹歇息吧,姐姐先走了。” 申郡茹马上道,“黄烛,快送送大姐姐。” 申郡姝摆了摆手,“黄烛,墨青,好生伺候你家主子。” 两人齐齐应道,“是,大小姐。” 申郡姝扶着落雨的手走出门去,脚步声渐远了,墨青才挨近床边,语气里压抑不住的激动,“小姐,您真的想通了么?您终归是大夫人的女儿,能多与大小姐多与大夫人走动走动才是最好的,至于二小姐……” 黄烛一向大条,却有些不以为然,接过话道,“你说的这是什么话?难道小姐与大小姐大夫人走动的少么?不是日日的去给大夫人请安么?明明是咱们大小姐高高在上,不喜咱们小姐在后头跟着才是。” 申郡茹冷冷的瞟了她一眼,语气亦是冰冷,“这样的话再让我听到第二次,你就不要再在我屋里伺候了。” 黄烛犹如被针扎了一般,跳了跳,愤愤不平的道,“小姐,您这话说的好没道理,奴婢又没犯什么错,这话不也是您亲口跟奴婢说的么?大夫人与大小姐哪里会把您放在心上?” 墨青实在听不下去,霍然转身,厉声道,“你又在小姐跟前胡说什么?这样的话若传到大夫人跟前去,可就害苦咱们小姐了。” 黄烛却还不服,指着墨青又要说什么。 申郡茹却冷声沉喝,“黄烛,既如此,我也不留你了,你爱去哪里就去哪里吧。” 黄烛吓了一跳,抬头去看躺在床上的申郡茹,但见她面色苍白神情虚弱,但目中却闪着两道锐利的亮光,似是要把她看穿一般。 她禁不住打个寒颤,这样的小姐,她还是头一次见到,不对,这是今日见到的第二次了。 申郡茹不等她说话,冷冷的瞟了她一眼,厉声道,“滚出去。” 黄烛半张着嘴哑然失声,惊得愣在原地动弹不得。 墨青急忙上前拉了她一把,狠声道,“小姐生气了,你还快给小姐磕头?” 黄烛这才醒过身来,慌忙下跪,“小姐,奴婢是无心之说,求您不要把奴婢赶出去,求求您了小姐。” 她嘴里求饶,但心里却不是这么想的,一心琢磨着小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会忽然就改变了性子? 如此嚣张又口无遮拦的丫头,留在身边只会招惹麻烦,申郡茹并不想听她多说,瞥了墨青一眼,“我累了,要睡一会。” 墨青咬了咬唇,终是开口道,“小姐,黄烛的性子您自是明白的,她并不是真要害小姐,小姐,您就饶了她这一回吧。” 顿了顿,她又道,“小姐,若黄烛走了,您身边又要添个新人,难保也是个不服帖的,小姐行事岂不更不方便了?不如罚一罚她,让她记下今日之过,痛改前非再也不犯便是。” 申郡茹眉角微挑,细细的看了看墨青,短短的时间里,墨青能想到这些并直言提醒自己,倒是个心灵剔透的,假以时日,或许能派上大用场。 至于黄烛,她目光微挑,斜斜的看向跪在地上的黄烛。 墨青见她面上有些松动,不禁大喜,忙又推了黄烛一把,“还不快向小姐认错,保证以后再也不多说话,凡事都要听从小姐的教导。” 黄烛心下恻然,虽仍有些不相信小姐今日所为,但也不敢再大意,忙磕了个响头,“求小姐饶奴婢这一回,奴婢日后定然管着这张嘴,绝不给小姐招惹祸端。” 申郡茹面色缓了缓,黄烛也跟了她几年,并未在她落魄的时候弃她而去,又有墨青这般求情,她若执意赶黄烛走,未免令人心寒,遂极其严肃的道,“记住你说过的话,但凡再犯一次,决不轻饶。” 黄烛急忙又磕头,“谢谢小姐,奴婢一定不会让小姐失望的。” 门外忽然传来一声冷哼,申郡碧摇着一身香气,面带怒意的迈步进来,双目锐光陡现,直直的盯向申郡茹。 申郡茹不着痕迹的朝墨青递个眼色,墨青立时会意,扯了黄烛一把,低声斥道,“还不快起来?咱们小姐心软,若换了别的主子,早就把你赶出去了。” 申郡碧冷眸凝霜,厉声道,“你们都出去吧,我有话要与五小姐说。” 墨青的担忧的看一眼申郡茹,却也无奈,只好朝申郡碧福了福身,转身出门。 申郡茹不由得在心底摇了摇头,终究是软弱了些,在这种时刻不知该拿什么话应对。 她转念又想到前世的自己何尝不是如此呢?软弱自卑,如果不是遇到夫君常嵇羽,她怎有机会享受那荣华富贵? 想到夫君,她心里先是软了软,随后又冷如寒冰。 正是面前的这个女人害死了她,害死了夫君,又害死了他他们的孩儿。 她与段南晨,同样是罪魁祸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