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篷船》 1、渝市 《乌篷船》 文/两口米 文学独家发表 2024.09.02 渝市,十一月。 林清竹研究生毕业,从英国回渝市。 口罩时期,回国过程非常艰辛,但好在一路顺利。 自清晨从伦敦出发,傍晚落地沪市,在指定酒店隔离一周后,又从沪市飞渝市,开始为期三天的居家隔离。 她自己的公寓几年没打扫过,暂时没法住人,继父许国强给她安排了房子,里面提前放好了需要的食物和生活用品。 林清竹每天自己做做饭,打打游戏,那三天过的很充实也很快。 隔离期结束,林清竹收拾行李回自己的公寓,好朋友蓝禾来接她,俩姑娘一见到对方,立马奔跑着上前拥抱在一起。 “清竹。”蓝禾激动地喊了一声,紧紧抱住林清竹:“我好想你。” 林清竹嘿嘿笑,回抱她:“我也想你。” 繁忙的街道上人来人往,周围全是络绎不绝的中国面孔,非常亲切。 林清竹好几年没回国,一回来又被关了十来天,这会儿看什么都觉得都新鲜,忍不住感叹一句:“还是祖国好啊!中华人民共和国万岁。” 她越说越激动,“你不知道,我回国那天过海关时工作人员对我说欢迎回家,我看着墙上的五星红旗愣是没憋住,在机场大巴上哭了一鼻子。” 蓝禾被她说得也想哭,她也是留学生,留学生回国就没有不破防的。每次听见那句欢迎回家,欢迎回到祖国的怀抱,泪腺真的会崩。 她抱着林清竹左瞧瞧,右看看,全身上下细细打量一遍。 得出结论:“你是不是瘦了?” “你又不是不知道,国外东西不好吃,特别是英国,简直难以下咽,我忍了这么多年,能不瘦吗?”林清竹拉起手边的银色行李箱,亲昵地挽着蓝禾的手,边走边说:“前段时间肝论文,我每天啃面包,靠咖啡续命,想不瘦都不行。” 她俩是在英国读本科时认识的,一个设计班的同学,还是住对门的邻居,性格很合得来。林清竹朋友不多,蓝禾是她最好的朋友。 蓝禾摸了摸林清竹的小脸儿,“哎哟”一声感叹道:“真惨啊!” 又说:“不过更漂亮了。” 林清竹是标准的甜妹脸,很符合渝市姑娘的长相特征,皮肤白,脸圆圆的,下颌角分明。眼睛特别好看,又大又圆,笑起来弯弯的像月牙,配上秀气精致的水滴直鼻,整张脸灵动又可爱。 除了长相,其他地方就跟甜妹不沾边了,尤其是身高和性格,她是174的高个子,骨架不大,坐着的时候看着小小一只。 但只要一站起来,走路带风,又甜又酷,典型的萝莉脸,御姐身。性格也很酷,属于有什么说什么,被欺负了绝不忍着,还是跆拳道高手,打起架来超飒。 之前在英国时,有次她俩在学校赶假期作业,从画室出来已经是深夜的凌晨一点多,不巧在路上碰到一个喝的醉醺醺,走路歪七扭八的黑人酒鬼。 对方看她们弱不禁风的俩小姑娘,伸手拦住她们,言语轻薄,嘴上胡言乱语想调戏一番。 结果浑话还没说几句,就被林清竹几下踹倒在地,动作干净利落。黑人酒鬼躺地上苦叫连天,动弹不得,手里的酒瓶也被踢得老远。 最后她们还报警把那酒鬼抓进了警察局。 那是蓝禾第一次看见林清竹打架,震惊得不得了,她平时看林清竹除了高点,也就一柔柔弱弱的小姑娘,没想到打起架来这么彪悍。 真真是个稀罕的大宝贝。 她俩有两年多没见了,想念得紧,都有很多话想跟对方说。 恰逢周末,林清竹想了想,用胳膊肘子轻轻撞了撞蓝禾,笑着说:“今晚别回家了,跟我睡?” “行啊!”蓝禾爽快点头,想到明天不上班,兴奋提议:“喝酒吗?” “喝。”林清竹见到好朋友心里头特高兴,眉眼带笑。 “饿不饿?”蓝禾想帮林清竹拿行李箱,林清竹摇头表示不用,没再坚持,继而笑眯眯地问:“想吃什么?” 林清竹睡了一天,这会儿虽精神头好得很,但肚子却早饿坏了,就等着饱餐一顿。 至于吃什么?渝市的空气里都飘着火锅味。 首选当然是——火锅。 不经意见蓝禾眼睛底下顶着两黑眼圈,问她怎么回事,她唉声叹气地说加班加的。 林清竹有些心疼,顺嘴吐槽了句:“周五还加班?什么破公司?” 蓝禾跟林清竹一样,也是渝市人,但前两年在黔市生活,今年八月份才回的渝市,上个月刚入职一家国内头部广告公司——桦誉。 蓝禾听闻笑了笑,她的车停在马路边,一边走一边跟林清竹解释,“我现在是实习生,加班很正常,等转正就好了。” 她说着突然想起之前跟林清竹提起公司有个超级大美女的事,后来发现这个世界真小,林清竹不仅认识,还跟大美女梁问夏是一个大院长大的邻居,关系更是非常好。 她眨了眨眼,有些疑惑,歪着脑袋问林清竹:“你跟我们大老板可是邻居,这样说真的好?” 梁问夏是大老板的双胞胎妹妹,林清竹跟梁问夏是邻居,那跟大老板肯定也是邻居。 “大老板?邻居?谁啊?”林清竹有些懵,她出国五年了,跟国内的人联系并不多,也不认识桦誉广告的老板。 她之前听蓝禾说过,他们公司老板是个男生。 邻居?难道是大院的哪个哥哥? 林清竹还在猜测是大院的谁?蓝禾已经给出了答案。 “梁成舟啊!你不知道?”蓝禾拉开车门坐进驾驶座,低头系安全带的同时问:“那你怎么知道梁问夏跟我一家公司?” 林清竹闻言拉安全带的手一滞,表情僵住愣了好几秒,她已经许久没有听见过“梁成舟”这三个字。 他们有五年多没见了,没联系过,也没刻意打听过他的消息,他的事,她什么都不知道。 这乍一听见他的名字她是真有些不适应,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小声嘀咕了句:“他是桦誉的老板?” 从小到大,梁成舟做什么都能做的很好,他开公司很正常,她不觉得奇怪。 只是为什么会是广告公司? “你不知道?”这下轮到蓝禾惊讶了,奇怪地看向副驾驶的人,“你们不是邻居吗?” “不知道,我是看问夏姐发的朋友圈才知道她在桦誉。”林清竹声音顿了顿,她不想提起梁成舟的名字,每次只要一想起他,心就会痛。 过了好几秒,才继续说:“至于你大老板,我们很久没联系了。” 出国后,他们就断了联系,她单方面切断的,因为实在没脸面对。梁成舟对她那么好,把她当亲妹妹照顾,她却对他做了许多蠢事。 蓝禾点点头,不在意地“哦”了一声,没再说这事。 林清竹最后那句话,如果仔细听,能听出声音里带着一丝落寞,可惜蓝禾专心开车,没注意到。 …… 俩姑娘去了市中心的一家老火锅店,吃到一半时林清竹的妈妈谷秋打来电话,林清竹不想接,皱着眉头犹豫了好一阵。 直到铃声刚断又立马响起来,她才妥协地拿着手机站起身,跟蓝禾对了个眼神,出去接电话。 “妈。”林清竹语气平淡,小声开口。 对方语气更平淡,或者可以称为冷漠,“到哪了?你许叔和知意等你回来开饭。” 林清竹脸僵了下,她没想到许国强他们会特意等她回去吃饭,没人跟她提过,但谷秋的电话都打到她这了,应该等了很久。 “抱歉。”她阖了阖眼皮,深吸一口气,开口解释:“我不知道你们在等我,跟朋友在外面吃过了。” 气氛瞬间凝滞,谷秋可能有些生气,但也没说难听的话指责林清竹,只是语气比刚才还冷,“吃过了也来一趟,你许叔知道你今天隔离结束,特意提早下班在家等着,知意也是。” 不知道为什么,林清竹感觉渝市的冬天也挺冷的,好像比英国还冷,刺骨的冷。 有寒风从脸上拂过,吹起额前的碎发,她闭了闭眼,直言拒绝:“今晚回不去,我喝酒了。” 不想去,就只能撒谎,从小到大,她对谷秋撒了不少谎 “喝了很多?” “嗯。” 谷秋耐心耗尽,直言道:“给你许叔打个电话,跟他们道歉。” “好。”林清竹僵硬地回答:“我马上打。” “嘟”一声,谷秋挂了电话。 过了几分钟,林清竹等心里那阵酸楚下去后,才翻通讯录给继父许国强打过去。不管怎么说,从谷秋嫁给他,许国强和许知意是真心拿自己当亲人的。 吃过饭,林清竹把蓝禾带回了自己出国前买的那套复式公寓。家里被人打扫得很干净,许国强前几天给她打过电话,问她公寓密码,说是谷秋让人提前先去给她收拾干净,她隔离结束可以直接住。 她当时就猜出不是谷秋,是许国强的意思。因为谷秋压根儿不会关心她的任何事,更别说打扫房子这种小事情。 林清竹在酒柜里找了半天,才翻出一瓶蓝禾出生年份的红酒。林清竹有收藏酒的爱好,家里满满一柜子,各种类型都有,是她出国前买的。 “干杯。”蓝禾笑眯眯地举着高脚杯,“庆祝你回国。” 林清竹跟她碰了一下,“庆祝你回渝市。” 蓝禾本科毕业就回国了,之前在黔市工作,因为她母亲不久前去世才回的渝市。 “清竹,你总算回来了。”蓝禾仰头喝了口酒,微眯了眯眼,高兴道:“说真的,我好怕你留在伦敦不回来了。” 林清竹嘴角勾起一丝笑,无所谓的态度:“是有这么想过。” 蓝禾拿酒杯的手一滞,怔了下,眉头微皱,又问:“你工作定了吗?” “没有。” “那有什么打算?” “禾禾。”林清竹眼底浮现淡淡的忧伤,头轻轻靠在蓝禾肩膀上,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很小声地说:“我还没想好。” 蓝禾看出她不想说这些,就不再问。取过林清竹手里空了的酒杯,给她倒酒。 心底隐隐有个猜测:清竹没打算留在渝市。 俩姑娘又说起了别的话题,蓝禾酒量一般,一杯酒下肚差不多就醉了,小脸通红,抱着林清竹送她的礼物傻笑。 蓝禾喜欢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喜欢了很多年,她会回的渝市也是因为她哥哥在这儿。林清竹送了她一件白色真丝大露背睡衣,在国外特意选的,祝她早日把她哥拿下。 蓝禾是标准的大美女,皮肤很白,长的又高,有172,胸大腰细腿长,脸属于又纯又欲的类型,很适合穿白色。 凌晨两点多。 蓝禾明明已经困得不行,还非要硬撑着陪林清竹聊天说话,林清竹看她眼神越来越迷离,找了自己的睡裙给她,好笑地催促:“禾禾,快去洗澡睡觉了。” “不要,我还想再跟你说说话。”算起来她俩有两年多没见了,蓝禾舍不得丢下她去睡觉,还想再陪陪她。 林清竹嘴角勾起明显笑意,伸手捏了捏蓝禾小脸上的肉,笑着安慰她,让她放宽心,“我都回国了,以后也不走了,多的是时间聊天喝酒。” “好吧!”蓝禾放下酒杯,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上二楼卧室睡觉。 林清竹把剩下的酒都喝了,却反而越喝越清醒,走到落地窗前,静静地看了好一会儿外面的景色。 渝市的夜晚还是这么美,高楼林立,灯火辉煌。江里的轮船,桥上的轻轨,马路上的车和行人,多美好的画面。 她很爱这座城市,爱这里的每一个街角,每一条小巷。她在这里出生,在这里长大,这里承载了很多儿时美好的回忆。 她爱的人,也在这里。 2、渝市 一觉睡醒头痛欲裂,林清竹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下楼去客厅看了眼,蓝禾已经走了。 茶几上放着她留下的粉色保温杯,里面装着醒酒的柠檬蜂蜜水,打开还是热的。 把蜂蜜水喝光,林清竹拉开窗帘看了看,外面天色渐黑,雾气很重,分不清是白天还是黑夜。 客厅翻遍了也没看见手机,最后在卧室的枕头底下找到,锁屏上显示此刻是下午五点二十三分。 不记得昨晚是凌晨几点睡的,林清竹有些佩服自己,居然睡到了这个点。 放下手机,进浴室洗澡洗头,出来换上干净的衣服,背着包出门。在玄关的鞋柜上看见蓝禾车钥匙忘记带走,顺手拿上。 林清竹驱车来到渝市医学院,医院车位紧张,转了两圈才在角落逮到一个空位。 停好车后,她去医院对面的精品水果店挑了些水果,又买了束鲜花,抱着往院楼走。 在住院楼一楼大厅的电梯前犯了难,她不知道肿瘤科在几楼,进来时也没注意看门口的指示牌。 翻出手机打电话,对方一接通,林清竹立马问:“陈逸,阿姨在几楼病房?” “你回国了?”陈逸隔了好一阵才开口说话,声音不大,像是刻意放低音量,“在医院?” 林清竹猜测陈逸此刻也在医院,“嗯”了一声。 “在哪?”陈逸嗓音低沉:“我来接你。” “住院部一楼。”他果然在医院,林清竹觉得不用那么麻烦,赶忙出声:“你不用下来,告诉我在几楼,我直接上去就行。” “已经下来了。”陈逸说完就挂了电话。 不到两分钟,陈逸就从左边的那部电梯出来,林清竹看到他的瞬间浅浅地笑了下,笑容特别好看。 “给我吧!”看林清竹提着大包小包,还抱着一束鲜花,把她漂亮的小脸挡住大半。陈逸伸手接过她手里的水果和吃的,不经意瞥了眼她勒红的手指,眉头微皱,“怎么买这么多?” “我来看阿姨,总不能空着手来吧!”林清竹眨了眨眼,俏皮地笑:“那多不礼貌。” 被林清竹的笑容晃了下眼,陈逸也勾起嘴角对她笑了笑。电梯久等不下来,他看向旁边的姑娘,轻声问:“什么时候回来的?” “上上周。”林清竹歪着脑袋看他:“昨天刚结束隔离。” 电梯门开了,里面出来的人很多,进去的人也不少。这个点,大多都是来给家里人送饭的,他俩被挤在角落,没了说话的机会。 出了电梯,林清竹边走边问:“阿姨前几年才做的手术,半年前复查结果也没有问题,为什么会突然复发?” 林清竹和陈逸是高中同学,林清竹没去英国前也是一个大学同专业的同学。 陈逸的妈妈陈祥兰是许家请来照顾林清竹的住家阿姨,从谷秋嫁给许国强,林清竹跟着妈妈住进许家后,就由陈祥兰照顾她的衣食住行,她跟陈祥兰的关系很好,甚至比跟自己的亲妈谷秋还好。 陈祥兰是个很温柔的女人,和蔼爱笑,对小孩子耐心十足。林清竹在许家的那几年,谷秋一点都不在意她,全身心都在许国强和许知意那。是陈祥兰无微不至的关心和照顾,给了她很多温暖。 在林清竹心里,陈样兰是跟亲人一样的存在,是非常非常重要的人。 陈祥兰四年前确诊得了乳腺癌三期,左胸伴随腋下淋巴细胞转移,医生建议左侧全切。林清竹当时在英国,听到消息立马赶回来,手术做了五个多小时,她跟陈逸一直等在手术室门口,陈祥兰康复出院后她才回英国。 “年纪大了,最近天气冷,她总是咳嗽,我们都以为只是感冒,没太在意。月初她颈部那起了个鸡蛋大的硬疙瘩,带她来检查,穿刺结果是肿瘤转移。”走到岔路口,陈逸看林清竹停下脚步看他,手指了指左边:“这边,第三间。” “化疗结果怎么样?”林清竹又问。 陈逸摇头,神情落寞:“不太好,乳腺癌晚期伴随多处转移,肝,肺,骨头都转移了,右侧□□开始化脓溃烂,化疗效果不大。” 说话间已经到了病房门口,林清竹停下脚步,她没想到已经这么严重了,偏头看向陈逸,有些忐忑地问:“医生怎么说?” “三个月到半年。”陈逸没想隐瞒,直接说:“或许会更快。” “进去吧!我妈看见你来,肯定很高兴,她平时总念叨你,前几天还问我,你什么回国。”陈逸看见林清竹眼底有泪,打开病房门,对她笑了一下,笑容有些苦涩。 看见陈样兰躺在病床上,脸色蜡黄,消瘦虚弱的样子,林清竹鼻子一酸,眼眶瞬间湿润,上前一步,喊她:“阿姨。” “清竹?”陈样兰还是很爱笑,因为太瘦,笑起来眼角的纹路很深,“你回来啦?什么时候回来的?” 说话也有些无力:“快坐,坐下来,让阿姨好好看看你。” “昨天刚回来。”林清竹把手里的花交给陈逸,在身后的椅子上坐下来,伸手握着陈样兰的手,“阿姨,你有想我吗?” “想,阿姨可想你了。”陈祥兰指尖轻轻碰了碰林清竹的手背,又摸了摸她的头,眼睛半眯着,说话语气很慢,“我们清竹怎么瘦了?小脸都尖了。” 左边眼角有泪水滑落,怕被看见,林清竹迅速用手背擦拭干净,勉强挤出笑脸,艰涩地说:“阿姨,你看错了,我没瘦,还胖了呢!” “瞎说,就是瘦了。”陈样兰看她的眼神温柔又宠溺,伸手招来旁边的陈逸,问他:“你说,清竹是不是瘦了?” 陈逸偏头认真地看着林清竹,“嗯”了一声:“是瘦了。” 他刚看到她的第一眼,就发现她瘦了很多。 林清竹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转头继续跟陈样兰说话。 十几分钟后,陈祥兰好像困了,眼皮耷拉下来,说话速度也越来越慢。 林清竹看了眼窗外,伸手将被子给她盖好,从椅子上站起身,小声跟她道别,“阿姨,时间不早了,你该去睡觉了,我还有事,要先走了。” “好。”陈样兰说:“让陈逸送送你。” 俯身抱了抱病床上的陈祥兰,林清竹心口有些堵,小声说道:“阿姨,我走了。” 隔了两秒,又说:“我明天再来看你。” “哎。”陈祥兰疲惫地闭了闭眼,强撑着睡意,笑眯眯地看着她,“不用经常来,医院病毒多,有空的时候来看看就行,阿姨知道你有心了。” 林清竹怕自己再待下去会哭出来,没再说话,用力地朝她点了点头,转身往病房门口走。 出了医院,陈逸看林清竹情绪低落,却不知道说什么安慰她,想了很久,“你吃饭了吗?饿不饿?要不要去吃点东西?” 此刻已经是晚上九点多,林清竹一天没吃东西,早就饿了,但一想到病床上的陈样兰,心中百味杂陈,什么也不想吃。 “我没胃口。”林清竹低垂着眉眼,摇头拒绝:“不用送了,阿姨那离不开人,你快回去吧!我走了。” “注意安全。”陈逸还是将林清竹送到停车场,看着她开车离开,直到那辆车消失不见,他还站在那,站了很久。 …… 第二天周一,林清竹睡到自然醒,家里冰箱没吃的,打开外卖软件点了份渝市特色小面,吃完洗漱打扮一番,快中午时去蓝禾公司给她送车钥匙。 林清竹刚回来,对路况不熟,也不知道桦誉广告公司到底在哪条街,一路开着导航过去。 英国开车是右舵左行,向左行驶,方向盘在右边,这突然开国内车还不太习惯,她开得很慢。 其实她在国外开车速度也不快,因为在伦敦踩快点就会被开罚单,而邮寄罚单的速度是英国效率最快的事情。 渝市道路分布错综复杂,导航也不好使,路口都过了才让左转,走错了两次,多转了半个小时才终于开进桦誉广告大楼的地下停车场。 林清竹一点儿没不耐烦,因为习惯了,伦敦的路也不好开,不规则的道路七扭八歪,隧道又堵又窄,还有各种路口和红绿灯,环岛非常难开,经常一个叉路开错了,要绕二三十分钟才能回去。 一整栋写字楼都是桦誉的,停车场很大,因为对外开放,停在这儿的车非常多。 林清竹在b1转了一圈没看见有空位,又把车开进b2层,空位也不多,只剩角落几个难停的车位。 她开车技术很好,又稳又快,除了出国前出过一次小事故,六年驾龄几乎零违章,连小剐蹭都没有,倒车入库侧方位都是一把进。 停好车后,熄火把车灯关了,林清竹刚拿上放在副驾驶的包准备下车,就听见手机响了,低头一看,见是谷秋的电话,眉心跳了跳。 接听,小声喊她:“妈。” “在哪?”谷秋语气冷淡。 “跟朋友在外面。”指腹细细摩挲手里拿着的车钥匙,眼睛透过挡风玻璃看着不远处的电梯口,林清竹问她:“是有什么事吗?” 谷秋在那头让她回大院一趟,或许可以说是命令她回去,“你许叔今天没上班,在家休息,他明天去南京,大概去两三个月,让你回来吃晚饭。” 又说:“你前天就隔离结束了,今天怎么也该出现露一面,见见长辈。” 林清竹听出谷秋话里有话,指责她前天晚上没回去是不懂事,回来两天没主动回去露面更是不懂礼数。 其实她是准备给蓝禾送完车钥匙就回大院,只是没想到,谷秋会在这之前打电话过来。 抿着嘴唇,眉头微皱,从喉间溢出一声短短的“嗯”,好声好气地回她:“我现在去买礼物,待会儿接上知意一块回去。” “知意在学校,今天周一,不一定能回来,你提前给她打个电话问问。”谷秋话音刚落,不到两秒,突然想起什么,特意嘱咐她:“对了,她前天晚上跟你许叔吵了一架,你见了她帮忙好好劝劝,让她别多想。” “好。”说话间,林清竹看见右边空着的停车位驶进来一辆黑色宾利欧陆gt,速度开得很快,一溜烟就进去了,不自觉被吸引住视线。 心不在焉地电话那头说道:“知道了。” “挂了。”谷秋说挂就立马挂了电话。 林清竹看着被挂断的电话,轻叹口气把手机装进包里。再偏头看向旁边儿的车时,心脏不自觉往下坠了那么一下,左侧的车门前站了个男人,背对着她,正在关车门,背影瞧着有些眼熟。 再细看两眼,林清竹眼睛瞬间睁大了些,心跳加快,嘴唇微微张开,眼神下意识追随他。 那人关上车门后从她车身前经过,身形高大,气质出众,肩宽腰窄,面容俊朗清贵,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臂弯处挂着一件黑色毛呢大衣,面无表情,目不斜视,径直走到电梯口停下。 林清竹透过挡风玻璃只看见了他的侧脸,但仅凭背影和走路姿势她也能认出那人是梁成舟,她太熟悉他了,他的样子几乎刻在她脑子里,是刻意遗忘都没能忘记的存在。 即使很多年没见,也能一眼认出。 他好像又长高了,跟五年前比身材更挺拔,肩膀也变宽了,身上的少年气褪去了些,周身散发出成熟稳重的男性魅力,气场很足。 她出国那年梁成舟大四,本科刚毕业,身上还有学生的阳光朝气。虽然他不爱笑,总是冷着一张脸,但跟以前比,变化还是很大的。 五年时间,真的改变了很多。 梁成舟并没有注意到有人在看他,只觉得周一开局就挺不顺的。他刚从甲方公司回来,对方总监是个硬茬,车轱辘话来回转,预算成本一压再压,他在那久留不利于谈判,随便找了个借口开溜,让公司同事留下继续软磨硬泡。 等电梯时有电话进来,公司财务打来的,有个项目上周就还开始走流程,结果对方预付款迟迟没有到账,他让秘书早上通知了财务去催。 梁成舟一只手接电话,一只手掏出大衣口袋里的烟盒,抽出一根含在嘴角,走到石柱旁边的垃圾箱,摸打火机点烟。 公司财务打来会报进度:“梁总,对方流程今早刚走完了,预付款会在下班前打进来。” 梁成舟应了声,手放在垃圾箱上方,弹了下烟灰,又低声交代他其它几个a级项目也开始走流程,打款审批的邮件抓紧发了审批确认,以免夜长梦多。 林清竹一直盯着他看,距离太远,她看不清梁成舟的表情,只能通过他抽烟的动作,和不停说话的嘴唇判断出他此刻好像不耐烦,又似乎有些漫不经心,可能是工作电话。 梁成舟电话打了多久,林清竹就看了他多久,看着看着,没由来的鼻尖发酸,眼底氤氲起水汽,不到两秒,眼角有晶莹的泪珠滑落,顺着脸颊往下,滴落在她毛衣领口。 低下头不再看他,吸了吸鼻子,伸手擦掉脸颊两边的泪水,咬紧下嘴唇,克制着不再哭出来,她讨厌自己这么没出息。 等再看过去时,电梯门刚好开了,梁成舟摁灭烟头丢进垃圾桶,挂断电话走进去。 电梯门缓缓关上,林清竹看着远处黑色的身影一点一点消失不见。 3、渝市 林清竹在车里坐了一阵,等平复好情绪才推开车门下车,坐电梯去一楼的咖啡厅,点了两杯热拿铁,翻出手机给蓝禾发消息,说她人在楼下等着。 蓝禾刚开完会,手上有点工作没弄完,发消息让林清竹等自己十分钟,然后加速手里动作,噼里啪啦一阵忙活。 等赶到咖啡店,林清竹脸已经皱成了一张废纸,距离给她发消息已经过去二十多分钟,蓝禾赶紧坐下满脸歉意的赔罪说好话,“清竹,我错了,等很久了吧!午饭想吃什么?我请客。” “晚了,吃不了。”林清竹喝了口面前的咖啡,慢慢悠悠地开口:“我得赶紧回大院报道。” “好吧!”蓝禾抿了抿嘴唇,遗憾道:“那下次再约。” “车停在你们公司的地下停车场,b2层。”林清竹把车钥匙从包里掏出来,递给蓝禾:“空位太少了,位置有点偏,你下班自己找找。” 话刚说完,林清竹看着蓝禾白嫩嫩的小脸蛋儿心痒痒,起身弯腰凑近些,伸手摸了摸,又捏了捏,笑眯眯地说:“我走了啊!” 蓝禾起身准备送她到大门口,林清竹一把将人按回座位上,“别送了,有什么好送的?你赶紧去吃饭。” “好吧!”蓝禾无奈地点头。 回办公室拿饭卡,电梯久等不下来,蓝禾等的都想放弃了,好不容易门开了,却遇见公司大老板。 知道大老板不认识自己,本着尊重领导的原则,还是笑着打了声招呼:“梁总。” 梁成舟回办公室看了眼,秘书王深不在,只能自己下楼买午饭,出电梯时碰到公司刚来的一个女实习生,对方跟他打招呼。 这姑娘面试的时候他瞧着有些眼熟,好像在哪见过,但又想不起来。 没说话,微微颔首算是招呼过了。 蓝禾见他看了自己一眼后,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侧身走出电梯,一副冷冰冰的面孔,冷漠得要命,好像有谁欠他八百万不还。 电梯门关上前,看着走远的高大背影,蓝禾忍不住在心里吐槽:清竹这邻居帅是真帅,冷也是真冷,靠近点儿可能会被冻死吧! 难怪公司里的人背地都叫他:冰雕。 蓝禾第一次听见时,疑惑加好奇,问公司的姐姐:“为什么取这个名?” “你没觉得很符合他?”那个姐姐笑得合不拢嘴,“梁总长得多帅啊!脸、身材还有能力,那都是顶级的。但是你看他,成天冷着一张脸,浑身冒寒气,又冷又硬的,跟冰雪大世界里那些用冰雕出来的艺术品有什么区别?” 最后总结:“只能看,不能碰,冻手。” 蓝禾非常认同,猛点头,“还真是。” 电梯上到18楼,门开了,蓝禾走出去时抬手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突然想起昨天在闺蜜家看到的那张照片上。 她昨天从林清竹家离开的时候,换鞋不小心碰倒了玄关柜子上的相框,拿起来一看,居然是林清竹和梁成舟的双人合照。 两人看起来关系很好,很亲密的样子,背景是在海边,阳光明媚,林清竹在梁成舟的背上,双臂圈着男人的脖子,两人都笑得很开心。 他俩都没看镜头,应该是大老板背着林清竹在沙滩上奔跑时被人抓拍的,风很大,把两人的头发吹得飞扬。很唯美的一张照片,从他们穿着的衣物来看,是林清竹出国前拍的,很青涩稚嫩的脸庞。 蓝禾当时还奇怪,知道他们是邻居,但没想到关系居然这么好。 * 出了公司大门,梁成舟还没走几步,恍惚间看见马路对面站着一个很熟悉的身影。 立马停下脚步,扭头重新看过去,视野所及倒影出他日夜辗转思念的人。瞳孔微微张开,有一瞬间他以为出现了幻觉,或是他看错了。 他想看得更清楚些,快速往马路边跑去。 真的是她。 那个姑娘穿着白色的厚毛衣,跟记忆里的姑娘一样爱穿白色衣服,她正侧身朝远处招手,一辆黄色的出租车从远处疾驰而来,在她面前停下。 梁成舟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沸腾了,眼睛死死盯着对面,喉咙发紧,心跳仿佛在一瞬间停滞。 看她拉开车门就要坐上车,他立马朝马路对面冲过去,管不了红绿灯,也管不了快速穿行的车辆,他只想拉住那道身影。 “清竹。”梁成舟朝对面喊了一声。 “滴——”左面驶来的黑色轿车,被突然从不远处冲出来的人影吓得狂按喇叭。 短促而又尖锐的喇叭声与梁成舟的喊声同时响起,交织缠绕,融合一体,直至消失。 黑色轿车在距离梁成舟很近的地方停下,他意识到自己是在乱闯马路,被迫退回到安全位置。 眼睛一直看向对面,马路上的车辆很多,密密麻麻,红灯还有六十三秒,数字跳动得很慢,而他想叫住的那个姑娘,早已坐上出租车走了。 梁成舟眸色渐深,手无意识地握成拳,手指骨节紧绷泛白,眼睁睁看着那辆黄色的出租车随着车流缓缓前行,转过拐角就再也看不见了。 她什么时候回来的? 林清竹没有听见有人在叫她,上车后不久就在心里感叹,渝市的出租车一般人真坐不了,速度快得吓人。就十几分钟的车程,她下车后胃里一阵翻滚,跑到垃圾桶那干呕了好一阵才缓过来。 先去4s店定了辆车,又去楼上的商场逛了逛,给谷秋和许国强还有许知意选礼物,等全都买好后,提着大包小包找了家餐厅吃东西。 吃完后看时间差不多了,给许知意打电话,对方没接,被直接撂断。林清竹猜她应该还在上课,没再打,打开手机购物软件买些装饰家里的小摆件,公寓太空了,除了大型的家具电器,其余什么都没有,她还得抽空去商场和超市买些日用品。 二十分钟后,许知意才打来电话,林清竹忍不住嘴角上扬,轻声开口:“知意,下课了?” “清竹,我刚在上课,导师在旁边儿,不方便接电话。”许知意刚下课,正在回寝室的路上,“怎么了?找我有事?” 林清竹笑了声,直接说:“我妈让我回大院一趟,说许叔明早要去南京,我刚回来没车,你来接我呗!” “行。”许知意问:“你现在在哪?” “星力馆c座。” “等着。” 四十分钟后,许知意出现在餐厅门口,看见林清竹的瞬间立马跑过去抱住人,“清竹,你可想死我了。” 边说边挨着林清竹坐下,双手抱着她的胳膊晃了晃,“你可算是回来了,要再不回来,我都准备跑伦敦去把你绑回来。” 许知意是继父许国强的女儿,比林清竹小一岁,现在渝大读研一,活泼开朗的小太阳一枚,见谁都笑眯眯的,性格超好。 虽然她俩是重组家庭对方爸妈带来的孩子,但莫名其妙地关系还挺好,没拌过嘴,更没打过架。 两个大人再婚的时,林清竹刚上初一,许知意六年级,都是稍微明白些事理的年纪。再加上许国强对林清竹视如己出,谷秋也非常疼爱许知意,对她比对亲女儿还好。俩个姑娘成长期间算得上是和谐相处,亲密无间。 情窦初开的年纪,她俩也会在半夜睡不着时,挤在一张床上互诉少女心事,问对方喜欢什么样的男生?因为什么对那个男生有好感?今天有没有跟他说话?明天穿哪条裙子去见他? 林清竹宠溺地摸了摸许知意的头发,将买给她的礼物递给她,“给你买的,看看喜欢吗?” 说着好笑地看着她,“绑我?就你这小身板,能摁得住我?” 许知意身高168,比林清竹矮小半个头。 许知意不服气地“哼”了一声,大声反驳:“你小看我。” 接过林清竹手里的盒子,都不用打开,一看那标志性的大logo她就知道里面肯定是包,“喜欢喜欢,你买的我都喜欢。” “再说了,你的眼光我还能不放心?”她把包装拆了,打开盒子将里面的包取出来,c家新出的垃圾袋,黑金配色。 忍不住感叹:“真好看,还是珍珠款的。” 说着立马捧着林清竹的脸亲了一口,“谢谢我的富婆姐姐,你真好。” 许知意不经意瞧见礼物堆里还有个一模一样的盒子,眨巴两下眼睛,指着那个白色纸袋问:“怎么买两个?另一个给阿姨买的?” “不是,给我朋友的,她喜欢白色。”当时专柜柜姐拿了三个颜色出来,黑白黄,林清竹记得蓝禾喜欢白色,就让柜姐一起打包了。 见许知意眼巴巴地盯着那个没拆封的盒子,林清竹捏了捏她的脸,失笑问她:“喜欢?” 许知意猛点头:“谁会嫌包多?” “拿去吧!我重新给她买。” “不跟你客气了。”许知意眉梢染上惊喜,又亲了林清竹一下,“呜呜,我快爱死你了。” “这么爱我?”林清竹逗她,“那我是不是应该把全线都给你买来?” “虽说人不能太贪心,可如果你非要给我买,那我只能勉为其难地接受了。”许知意一只手臂搭上林清竹的肩膀,给她抛媚眼,装模作样地说:“毕竟这可是我亲爱的姐姐对我心意,不能拒绝的。” 林清竹面带嫌弃地推开她,伸手擦了擦脸上的口红印,声音带着愉悦的笑意,“想得还挺美。” 起身将买的礼物全部拿在手里,“不早了,走吧!” “别动。”许知意喊了一声,将林清竹手里的纸袋全都抢到自己手里,谄媚道:“怎么能让您出力?让小的来。” 然后半弓着腰,双手举起摊开,做了个邀请的动作:“您请。” 林清竹没好气地打了一下许知意的手心,又拿过她手里一半的纸袋,眼神嫌弃,边走边吐槽她:“死样子,搁哪学的?” 许知意疑惑,真诚发问:“讨好富婆姐姐这种事,谁不是天生就会?需要学?” …… 下午的高层会议,梁成舟有些心不在焉,好在会议主题是讨论设计部明年三月份出国参加创意大赛的事,由设计部老大陈逸主持。 开完会,梁成舟见其他人都走了,陈逸站在台上,正在关投影仪。 落在电脑屏幕上的视线移到他身上,随意地问:“年后你打算亲自带队去?” 陈逸听闻“嗯”了一声,停下手里的动作,抬眸看向他:“有问题?” “你走了,陈阿姨怎么办?”因为林清竹的关系,她初高中那几年,梁成舟老往许家跑,不仅知道陈祥兰,也知道陈逸。 “梁总,我妈大概撑不到年后。”陈逸直言,他觉得没什么好隐瞒的。 梁成舟眉头皱起,错开视线,低咳一声:“抱歉。” 陈逸摇了摇头,没说话,低下头去整理会议纪要,完事后将喝完的咖啡丢进垃圾桶。 罕见地发现梁成舟还没走,正懒散地瘫在椅子上,盯着面前已经黑屏的电脑屏幕,右手搭在会议桌上,手指有节奏地敲击桌面。 平时走得比谁都快的人这会儿却没走,看来是有话要说。 陈逸等了几分钟,见人没有要说话的意思,跟他打了声招呼,拿上笔记本和文件打算回办公室。 梁问舟叫住他。 陈逸停下脚步,偏头看他。 梁成舟将笔记本关上,对上陈逸的视线,终于把话问了出来,“清竹回国了?” 陈祥兰生病,林清竹回国肯定会去看她,陈逸一定见过。 “你不知道?”陈逸心里挺诧异的,脸上却没什么情绪,反问:“她没联系你?” 梁成舟没回答,右手拇指细细摩挲左手中指上戴着的银色戒指,眼底划过一丝暗淡,“她知道陈阿姨的具体病情?” “嗯。”陈逸点头。 “她什么时候回来的?”梁成舟眉头皱得很深。 “前天才隔离完。” 梁成舟推算时间,有十多天快半个月,点头表示知道了,率先起身走出会议室。 陈逸看着梁成舟快步走远的背影,若有所思。 回到办公室,梁成舟不由生出几分烦躁,心底还隐隐有些担心。 下班前半个小时,秘书王深进来送咖啡,顺便问晚上跟合作公司的饭局是他亲自去,还是让市场部的卢总代劳。 梁成舟不爱参加饭局,能躲则躲,实在没办法就去喝顿酒,毕竟公司还得运营。 想了想,问:“合同签没签?” 王深点头:“签了。” “把咖啡给卢英。”梁成舟将桌上刚买来的咖啡递给他,“让她去,我晚上还有事。” 说完取下衣架上的外套,拿上车钥匙出了办公室,打算回趟大院。林清竹回国肯定会回大院,毕竟许国强和谷秋还住在那。 4、躲避 回大院的路上。 许知意开着辆白色宝马,车内音响放着抒情的英文歌,她嘴里一直哼哼唧唧的,时不时还会吼一句高音。一开始都好好的,吵就吵点,也不知道她哪根神经突然犯了,刚上高架桥就将车顶的敞篷给打开了。 突如其来的冷风把林清竹的头发吹在半空中糊了一脸,皱眉整理好头发,“嘶”一声,偏头大声吼道:“许知意,把敞篷关了,大冬天开着装x呢?” 许知意听闻哈哈大笑,按了下按钮,车顶又快速合上。 抽空看了一眼副驾驶,语气毫无歉意,“抱歉,忘了旁边儿坐的是个药罐子,不能吹风受冻。” 林清竹没好气拍了她一下,“滚。” 许知意笑了几声,将音量调小,开始跟林清竹聊她的大学生活,考研有多苦多难,她现在跟的导师有多牛,还有大院兄弟姐妹们的八卦趣事。 林清竹听的很认真,出国这几年,她跟国内的人联系很少,这期间发生的事几乎都不知道。 原来大院里一起长大的兄弟姐妹大部分已经搬走了,有的结婚生小孩儿了,还有出国定居的,现在住在那里的基本只剩下老一辈的人。 想起谷秋在电话里交代的事,林清竹咳嗽一声,瞥了眼旁边的姑娘,试探性地问:“听我妈说,你前天晚上跟许叔吵架了?” 许知意不在意地“嗯”了一声,还没等林清竹问为什么,她自己说了,“我爸有毛病,居然让我去相亲,我才22岁,大好的青春年华,我有病才会去相那破亲。” “确实还没到相亲的地步。”林清竹问:“许叔为什么这么急?” 想起谷秋让她跟许知意说会好好劝许叔的事,眼眸暗了暗,心头微涩。她知道谷秋给许知意看中的人是谁,很早就知道。 “老了呗!没事干,一天天净瞎操些没用的心。”许知意提起这件事心里就有气,说话也阴阳怪气,“他嫌咱俩都是姑娘,没从军也没从政的,他的衣钵没人继承,想我找个他手底下的兵,还说他手底下都是他亲手培养出来的好苗子,不会亏了我。” “外加可能是看向家老太太前几年抱上了大孙子,今晚又得了个小孙女,他也想抱外孙了吧!你不在,只能先拿我开刀了。”许知意转方向盘左拐,等车驶进隧道后继续说:“对了,待会儿吃饭你记得站我这边,我老爹绝对还会提相亲的事,你妈跟他一样同流合污了,你必须帮我。” “不帮。”林清竹越听越觉得好笑,摇头拒绝她,“我怕引火烧身。” “没良心,我今天可是为你才回大院的。”出了隧道,许知意将车速度慢下来,用威胁地口吻说:“你要不帮我就不去了,把你丢马路边。” 说着就要踩刹车停路边,“帮不帮?” “帮。”林清竹无奈笑笑,点头同意,“帮你。” 眼珠子滴溜转了两圈,突然想到个办法,给她支招,“你跟许叔说你有男朋友不就行了?” “说了,他不信,一眼看穿我说谎骗他。”许知意叹气,“我还说我男朋友职业跟他一样,让他再等等,过不了多久我就会给他带一个乘龙快婿回去,保证让他满意,他就是不信。” 林清竹挑眉,眨了眨眼,偏头看许知意,一直盯着她看,意味不明。 看的许知意心里发毛,眼神闪烁好几下,有些心虚,“看我干什么?” “真有男朋友了?”林清竹直接问。 许知意轻微晃了下脑袋,否认道:“没有。” “那……”刻意拖长尾音,林清竹又问:“是有喜欢的人了?” 许知意脸颊微微红了,很小声地“嗯”了一下。 “谁呀?”林清竹瞬间精神了,好奇得不得了,“跟我说说呗!快跟我说说。” “撩着呢!”许知意娇嗔一声:“到手了再告诉你。” 林清竹会意,笑得合不拢嘴,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我认识?” 跟许国强职业一样,她还认识,脑子里快速过一遍大院的男生,她基本猜出是谁了。 林清竹“噗呲”一声,没忍住大声笑了起来。 她觉得这个世界真小,许知意没看上谷秋喜欢的女婿,看上的是女婿他哥。 许知意没说话,小脸更红了。 林情竹捂着嘴大声笑了起来,给她竖大拇指,“许知意,你真是色|胆包天,勇气可嘉,佩服。” 许知意下意识挺直腰板儿,认同地点点头,接受她另类的赞赏,“谢谢夸奖。” 不到两秒,看了眼副驾驶,得意地翘起下巴,“我再接再厉。” 林清竹嘿嘿笑,脸上的笑意越发大了,肩膀抖个不停,好奇同时还很疑惑:“好撩吗?能撩得动?他能让你胡作非为?” 她一想到那人严肃古板的样子,再联想一下许知意撩他的画面,就非常想笑。 这俩人,一个硬得像钢铁,一个热得像太阳。 辣椒配白酒? “多硬的骨头我都得咬下来。”许知意两眼发光,非常坚定。 “加油哦!”林清竹给她打气,戏谑道:“小心别磕坏了牙齿。” 真好,敢于追求自己想要的,她很羡慕许知意的勇敢。 “那不能。”许知意舔了舔下嘴皮,咬牙切齿地说:“要真磕坏了,我让他给我镶金的。” “你打算镶几颗?”林清竹试探性地问:“满口金牙?” 许知意忿忿咬牙,“那我得咬死他。” 俩姑娘对视一眼,默契地哈哈大笑起来。 说说笑笑地很快就到了熟悉的大院门口,值岗的警卫人员不认识许知意的车,被拦住不让进。 许知意拍了下脑门儿,才想起今天开的这辆车是上周刚提的,还没开回来过,认命地解开安全带,乖乖下车去登记。 填完信息才让把车开进去,林清竹歪头看着车窗外熟悉的景色发呆,大院好像变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车开进许家小院,许国强听见外面的动静,喝完杯中最后一口茶,放下小巧精致的褐色茶杯,叫上谷秋一块出去。 林清竹跳下车,抬眼就看见许国强和谷秋挽着手从家里出来,一看就知道是一对情意绵绵的恩爱夫妻,感情很好。 许知意去后备箱拿东西,林清竹则快步上前,冲许国强笑了笑,眉眼弯弯,“许叔。” 又偏头去看旁边的谷秋,笑容没变,小声喊她:“妈。” 虽然林毅和谷秋都对对方的孩子很好,但林清竹跟许知意都没改口叫对方父母爸爸妈妈,算是一种特殊的默契,她俩没摆在明面上说过,但其意思都一样。 你爸是你爸,我不会抢。 你妈是你妈,我不会抢。 谷秋点点头,淡淡地“嗯”了一声,打量林清竹几眼,眼底没有母亲见到女儿的喜悦,也没有要拥抱的意思,反到是她旁边的许国强抱了抱林清竹。 许国强是一名军人,扛了大半辈子枪杆子,背脊直挺,神态威严。林清竹小时候第一次见他,被吓得心里发怵,都不敢开口说话。 还是他蹲下身,笑眯眯地摸了摸她的头,然后牵着她的手带她去吃饭。 此刻也是,许国强高兴地笑着,脸上纹路堆积,有了明显的岁月痕迹。他看着林清竹,跟别人家的父亲看见女儿回家时一样,眼神温暖慈祥,话语亲切:“回来啦!” 像小时候一样,喜欢摸摸她的头,“几年没见,我们清竹都变成大姑娘了,真是越发得漂亮。” 眼里充满了对女儿成长的喜悦和自豪,“是不是又长高了?看着都快跟我一样高。” “没有,还是174。”林清竹失笑,抬手比划一下,一副娇嗔的小女儿姿态,“许叔,我出国时都成年了,怎么还会长高。” “那就是瘦了。”许国强得出结论,拉着谷秋问:“你看闺女是不是瘦了?我看着瘦了不少。” 旁边的谷秋这才认真地上下打量,几秒后点了点头,“是瘦了些。” 林清竹刚想说话,许知意提着大包小包快走过来,气喘吁吁地抱怨道:“你们仨站那聊得热火朝天,也不知道过来帮我搭把手,累死我了,都看不见我是吧!” 许国强马下脸,鼻腔“哼”一声,“这才几步路?提这么点儿东西就把你累成这样?身体素质太差。平时让你锻炼你不听,不是找借口说困就是嫌累,这会儿在我面前喊什么?” “差什么?哪差了?成天不是这儿不行,就是那儿不好的。”许知意撇撇嘴,对她老爹翻了个白眼,小声嘀咕:“我又不是你手底下的兵,管这么多?管得着吗?” “你看老子管不管得着。”许国强的大嗓门吼了起来,上前一步,伸手就要去揪许知意的耳朵。 许知意见状将手里的东西全丢给谷秋,往林清竹身后躲,“清竹,救我,老头儿要打人了。” 许国强气急了,眉毛拧紧“嘿”一声:“许知意,给我站那儿,再敢跑一个试试?” 林清竹笑得合不拢嘴,伸长胳膊将她护在身后,“许叔,知意开玩笑逗你开心呢!” “开心?她没把老子气死就不错了。” 谷秋接过许知意手里的东西,丢给家里的阿姨,然后拉住许国强,说他这么大岁数了,还跟自己闺女动手,简直不像话,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她招呼大家进屋,让两姐妹先玩会儿,一小时后开饭。许国强进屋前还被气得吹胡子瞪眼,进屋后许知意围着他说了几句讨好的俏皮话,父女俩就和好了,开饭前还下了一盘象棋。 饭桌上,因为有许知意在,气氛非常好,她三言两语就能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林清竹就着她的笑声和她跟许国强斗嘴的搞笑,还有谷秋帮腔的温馨画面,吃了整整两碗饭,一个大鸡腿,给自己吃撑了。 丢下筷子,她跟谷秋和许国强打了声招呼,说饭菜太好吃,她吃撑了,想去外面走走,消消食。 刚走出大门,一阵儿冷风迎面扑来,林清竹感觉有些冷,犹豫要不要回去加件外套,听见屋里三人的欢声笑语,想想还是算了。 闭着眼深吸了口气,继续漫无目的地往前走。 亮灯的房屋不多,到处都黑漆漆的。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就跟着记忆里的感觉走。林清竹走着走着,不知怎么就走到了梁家小院。 记忆里,梁家小院的房屋墙面上,房顶上,到处都爬满了绿色的爬山虎,枝繁叶茂,郁郁葱葱。可惜现在是冬天,叶子已经落尽,只剩下光秃秃的藤蔓和枝干,毫无生气,像垂暮的老人。 院子里没开灯,黑漆漆地很安静。她猜测里面应该没人在,眼神不由自主地看向二楼左侧的一扇窗户,那扇窗此刻紧闭着,像是将人隔绝在外。 林清竹回想起以前,她只要站在院外大喊一声:“梁成舟。” 那扇窗户不到五秒就会被打开,接着冒出一个好看的脑袋,少年轮廓分明的脸庞正对她,会先看她几秒,然后清冷磁性的嗓音随着风声一起传进她的耳朵,不是让她等几分钟,就是招她上去。 呆呆地看了几分钟,林清竹继续往前走,去小卖部买了瓶可乐,又去人工湖边站了站,还去食堂转了圈,里面人很少,座位大都空着,已经不像以前一到饭点,到处都坐满了人。去学校的班车没有了,就连食堂大门外面的秋千架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拆除了。 从食堂出来往回走,居然在半道上遇见了同样散步回去的梁家父母,梁成舟的爸爸妈妈。 林清竹上前跟他们问好:“梁叔,阿姨。” “清竹?”梁成舟的妈妈许芳华在看见林清竹的瞬间,眉梢染上惊喜,激动地上前拉住她的手,“你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前天刚隔离结束。”林清竹笑了笑,以前在大院的那几年,许芳华很喜欢她和许知意,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会捎上两份让梁成舟送到许家。 “吃饭了吗?走,去阿姨家吃点,阿姨给你做你最喜欢吃的可乐鸡翅,阿姨都好多年没见过你了,出国得有五年了吧?毕业了吗?还是放假回来玩?”李芳华热情地拉着林清竹往自家院子带,眼里是明晃晃的喜欢。这姑娘不仅长得可爱,嘴甜还特乖巧懂事,她是真真喜欢。 “这才出国几年,怎么瘦这么多?小脸上的肉都没了,是国外的东西不好吃?还是没好好吃饭?”看着林清竹没什么血色的小脸,许芳华怜惜地摸了摸,心疼极了。 问题太多,林清竹都不知道要怎么回答,还是旁边儿的梁定都开口解围,“你一下问人这么多,让清竹怎么回答?” 梁定都是梁成舟的爸爸,性格很好,幽默又风趣,看见小辈向来都是乐呵呵的。 林清竹见他次数不多,因为工作性质,他只有每年过年时才会回大院。跟许国强一样,是名军人,铁骨铮铮,戎马一生。就是近些年年纪上来了,身体不好,今年夏天刚退下来。 “谢谢阿姨,我吃过饭了。”到了梁家小院,林清竹不愿往里走,摇头拒绝许芳华的好意,“就不进去打扰了,你们早些休息。” 许芳华拉着林清竹的手不放,将自家院子的铁门打开,“不打扰,吃过饭那就进去坐会儿,陪叔叔阿姨说说话。” “清竹,进去坐坐吧!跟你阿姨聊聊天,这些年你不在,她经常念叨你。”梁定都也开口邀请她。 林清竹犹豫了,抿唇想了想,刚想答应,抬眸的瞬间瞧见远处驶来一辆眼熟的车,是中午给蓝禾送车钥匙时在停车场见到的那辆黑色宾利。 “梁叔,阿姨,我妈刚就让我快回去,说有事要让我去办,我给忘了。”林清竹心脏一紧,林用力挣脱许芳华的手,抱歉地看着她。 眼见那辆车越来越近,车灯即将照在脸上,她转身快步往许家小院走,边走边说:“先走了,改天再来看你们。” 5、躲避 梁成舟将车停在自家小院,见父母都站在门口盯着远处瞧,疑惑地顺着他们的视线看过去,到处都黑咕隆咚的,什么也看不清。 收回视线降下车窗,喊人:“爸,妈。” “你怎么回来了?”许芳华又惊喜又惊讶,她已经许久没见他回来了,梁成舟工作忙,一年也没见他回家几次。 梁成舟推开车门下车,把后备箱里的东西全拿出来,低声解释:“回来看看你们,你不老说我不着家?” 看见儿子手里提着各种果篮和营养品,梁定都的脸立马就黑了,直接一巴掌呼他头上,语气很凶:“臭小子,跟你说过多少次,家里就我跟你妈两个人,让你别买这些没用的,买了也是浪费,老子长了十张嘴还是十个胃?能吃得完?你在家吃?” “我买东西孝顺你们还错了?”梁成舟被他老爹打习惯了,并不在意,将东西拿进屋。 “你说话就说话,打儿子干什么?”许芳华看不惯梁定都对儿子动手,嫌他脾气差,忿忿地瞪他。 拦住正欲进屋的梁成舟,交代他说:“买都买了,我跟你爸也吃不完。别往屋里拿了,你给院里的几个叔叔阿姨送去。” “对了,清竹回来了,家里有你向叔叔家早上送来的橙子,她小时候最爱吃的,你顺带给她送些过去。”许芳华进屋拿了两箱皇帝柑交给梁成舟,轻叹口气:“那孩子出国几年,大概过的不好,瘦得只剩皮包骨了,看着怪叫人心疼的。” 梁定都也拿了盒茶叶出来,“给你许叔的,他明早要去南市,你一并带去给他。” 梁成舟顿了顿,冷不丁地开口问:“你们怎么知道清竹回来了?看见她了?” 梁定都手指着许家小院的方向,大声说道:“刚就在这,跟我们说了几句话,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说有事要回家去,然后就跑了。” 梁成舟看着他爸手指的方向,眸色沉沉,眼底跟夜色一样黑,叫人看不清他在想什么。 十分钟后。 梁成舟提着东西出现在许家,许国强热情地招呼他快坐,“成舟,怎么带这么多东西?” “许叔,我爸让我给您带的茶叶。”梁成舟打从进屋开始眼神就快速地扫了一圈,没见着人,直截了当地问谷秋:“阿姨,我妈说清竹回来了,叫我给她送橙子来,她人呢?怎么没看见她?” 谷秋每次见到梁成舟都有种看小辈儿很满意的欢喜,说话嗓音温柔又和气:“刚回来,在楼上。” 说着拍了拍沙发上看电视的许知意,示意她过去挨着梁成舟坐,“知意,给成舟倒水喝,果盘也端过去,你俩聊聊天。” 许知意撇了撇嘴,没有一点要挪动的打算,啃了口手里的苹果,随即仰头对着二楼大声喊:“清竹,成舟哥来了,让你下来。” 二楼没动静。 “死丫头,你吼什么?”许国强拍了下许知意,又推了推她,没好气道:“上去看看,万一清竹睡了,就别叫她。” “哪有这么早睡?”许知意回嘴,“我去叫她下来。” 谷秋站了起来,按住许知意,“我去叫,你跟成舟难得见一面,多说说话。” 许知意抽出自己的胳膊,立马站起身,拦住打算上楼的谷秋,踩着拖鞋自己上二楼去叫人。 她默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边走边想:她爸这媳妇是不是有毛病?乱点什么鸳鸯谱?自己亲闺女的事一点不关心,反倒操心起她这个继女来,真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来到林清竹房间外面,许知意没着急敲门,先是耳朵贴着门墙,仔细听里面的动静。 她不信林清竹睡了,也不信刚才楼下的喊声她没听见,她家这房子,只要不是悄悄话,声音稍微大点,全屋都能听见。 听了好一阵没听见任何动静,这才伸手轻轻敲了两下门,“清竹?” 没人应。 过了几秒,又敲了两下,还是没人应。 “我开门了哦!”许知意捏着门把锁轻轻将门打开,脑袋瓜儿探进去。 房间没开灯,黑漆漆的,窗外的路灯没什么照明效果,只能透过玻璃照进一点点亮光,她看见林清竹蜷缩在床上,盖着被子背对她,像是睡着了。 许知意瞬间明白了什么,又把门关上。 下楼后,意味深长地看了梁成舟一眼,口吻迟疑,“清竹睡着了。” 梁成舟表情瞬间变得僵硬,黑睫垂下阖了阖。他早该猜到的,她不想见他,不然也不会看见他的车就跑。 在英国不见他?回国了也还是不肯见他吗? “我去叫她。”谷秋眉头皱了一下,起身要往楼上去,她觉得林清竹这样很不礼貌。 许知意伸手拦住人,不让她上去,“清竹刚回来,时差肯定还没倒过来,别叫了,她这会儿睡得很熟,我刚叫了好几声都没叫醒。” “阿姨,让她睡吧!她都回来了,早晚能见上,不着急,我改天再来找她。”梁成舟勉强扯着嘴角笑了笑,起身整理衣服,“我还得去趟秦叔家,先走了。” 他都这么说了,许国强和谷秋也不好再挽留,只说让他有空多来家里玩。 谷秋给许知意使眼色,让她送梁成舟出去。 许知意很无语,开始当没看见,后来想了想,还是跟着走到了大门外。 她盯着梁成舟的侧脸看了半天,若有所思。明明他冷着一张脸,看不出任何情绪,却莫名让人觉得他此刻很低落。 眨了眨眼,停下脚步喊他:“成舟哥?” “嗯?”梁成舟也停下脚步。 许知意思索着该怎么说,想了想,不打算跟他兜圈子,直接了当地问:“你跟清竹怎么了?她为什么要躲着你?” “刚才很明显她是故意装睡的,我不信你看不出来,你们……是发生了什么吗?” 梁成舟愣了很久,他不知道怎么回答,胸口闷着疼,摇了摇头,“没怎么。” 嗓音很淡,冷冽寒凉:“你回去吧!” “你惹她生气了?”许知意追问。 嘴角勾起一丝苦笑,梁成舟“嗯”了一声,夜里风大,他清淡的嗓音裹挟着夜半的冷意溢出来:“我干了混蛋事。” “有多混蛋?”许知意声音不大:“她还会原谅你吗?” 梁成舟没回答她前一个问题,后一个问题他也没有答案,沉默了很久才吐出三个字:“不知道。” 他确实不知道。 “她在伦敦的这几年,你们有联系吗?” “没有。”梁成舟低下头,轻叹口气:“她不回我任何消息,也不让我知道她的事。” 以梁成舟的人品,许知意相信他不会做什么有违原则的事,所以很认真地看着他:“成舟哥,你一定要把清竹哄好,我听说陈阿姨生病了,很严重的病,如果陈阿姨不在了,她肯定还会走。” “可如果她连你都不见,不打算往来,那走了就……”她说着嗓音有些发哽,停顿了几秒,深吸一口气后才继续说:“她不会留在渝市的。” 许知意的话,让梁成舟的心脏直直往下坠,下午在办公室的那种心慌再次席卷而来,原来不止他一个人有这种担心。 猛的抬头看向许家二楼右边的那扇窗,屋里没开灯,窗户也紧闭着,就好像那里面根本没住人。 心里突然空落落的,没说话,转身走了。 许知意回家后直窜二楼,进了林清竹的房间,把灯打开,一言不发地盯着床上装睡的人看了很久。 她就想看林清竹能装睡到什么时候。 直到瞧见林清竹睫毛抖了下,才慢悠悠地说:“别装了,我知道你没睡,人早走了。” 既然被看穿了,林清竹索性也就不装了,睁开眼眼睛从床上爬起来,靠坐在床头,抽纸巾擦了擦眼角。 随即对许知意笑了笑,脸上丝毫没有疲倦和困顿:“谢了。” “谢什么?”许知意明知故问。 知道她意想问什么,林清竹沉默良久后直言:“我不想见他。” 不是不想,是不敢,她没脸面对他。 也知道自己还是喜欢他,忘不掉,也放不下。 既然克制不了自己的心,那唯一的办法,只能躲着,不看见他,就不会难过。 “为什么?”许知意很疑惑,清竹当初出国的时候她就有疑惑,“你跟成舟哥怎么了?” 林清竹摇头,不愿多说:“没怎么。” 许知意试探性地问:“你们分手了?” “我们都没在一起过,分什么手?”林清竹哭笑不得,心底泛起细细密密的疼。 “那到底发生什么了?连我都不能说?”许知意想不通,明明关系最好的两人,为什么会弄成这样? 他们不是相互喜欢吗? 林清竹眨了眨酸涩的眼睛,苦笑一下:“不是不能说,是没什么好说的。” 说什么呢?说梁成舟不喜欢她,她亲耳听见后都不死心,还死皮赖脸硬贴上去的事? 她说不出口,那是她心里紧绷着的一根弦,碰不得,碰一下就疼。 …… 林清竹一夜没睡,怎么都睡不着,睁着眼睛盯着头顶的天花板,在黑暗中想了许多以前的事情。 小时候的,长大后的。 出国前的,在国外的。 许知意睡在旁边,鼻息发出平稳的呼吸,她昨晚怎么都不肯回自己房间,非要跟林清竹挤一张床,说她房间的空调坏了。 知道她是好意想陪陪自己,林清竹没拒绝。 早上五点多。 许国强的司机来接他去机场,林清竹听见汽车开进院子又开出去的声音,等楼下的动静彻底消失后,她翻身从床上爬起来,穿好衣服背着包下楼。 怕吵醒许知意和谷秋,她脚步放得很轻。没成想,刚走到楼梯拐角就发现一楼客厅亮着灯,谷秋坐在沙发上,可能是听见有人下楼的声响,正抬眸看过来。 林清竹愣了愣,停下脚步,轻声喊她:“妈。” “要走?”谷秋应了一声,看了眼外面,又回过头来看向她,“天还没亮。” “嗯。”林清竹勉强扯出一个笑脸,假装打哈欠,低头避开她的视线。 走到门口穿鞋,快速在脑子里想了个不像借口的借口,反正谷秋并不会在意她说的话,更不会在意话的真假。 蹲下身,低头系鞋带:“有点事要去办。” 她知道谷秋是送许国强出门,假装随意地问:“许叔走了?” 林清竹听见谷秋“嗯”了一声,不知道接什么话,就没再开口,安静穿鞋。 慢条斯理地将两只鞋都穿好后,余光发现沙发上的人还没走,深吸一口气,起身看着她,小声道:“妈,我走了。” 谷秋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从沙发上站起来,脚刚踏上楼梯,突然想起昨晚许国强叮嘱她的话,说孩子刚回国,让她多关心些。 就停下脚步叮嘱林清竹一句:“注意安全。” 林清竹身形一顿,搭在门把手上的几根手指瞬间捏紧,几秒后才轻声回应:“知道了。” 出了许家小院,林清竹没车,只能步行。 初冬的空气阴冷又潮湿,特别是早晨,雾气很重,到处都雾蒙蒙的,什么也看不清。 她裹紧身上的外套,将下巴缩进毛衣领口,双臂交叉抱在胸前,在黑暗的夜色中低头前行。 林清竹没发现,她身后不远处,一直跟着一辆黑色宾利。 梁成舟也一夜没睡,在车里坐了一晚上。 他猜到林清竹肯定会早走,昨晚他等爸妈睡下后,就将车开到许家小院外围右侧的那颗大树下等着,那里位置隐蔽,又没灯,不仔细看就不会被发现。 果然,他没猜错。 不到五点,许家院子里的灯就亮了。 五点一刻,许国强的车一走,没几分钟林清竹就出来了,她一个人,穿着黑色的薄外套,长卷发披散着搭在后背,孤独地行走在大院的马路上。 天还没亮,周围到处又都被乳白色的雾气笼罩,能见度非常低,他不敢离她太近,太远又看不清,梁成舟将车速放得很慢,眉间微微皱着。 6、躲避 林清竹出了大院,走到轻轨站门口,因为太早,轻轨还没运行,要等到六点半。 她翻出包里的手机看了眼,还不到六点,闭眼叹了口气,又走到马路边站着。 马路上来往的车辆不多,路上的行人也很少,冬天这个点出门的,大部分都是穿着校服背着书包的中学生,大概率还是高三的。 林清竹回忆起自己高三的时候也是这样,她是美术生,十二月份美术联考完,回学校上文化课的那段日子就跟这些孩子一样。 大冬天,天还没亮就得起床,简单洗漱后坐车去学校,在学校门口的早餐摊买早饭,三明治、寿司、手抓饼、煎饼果子这些,选择性很多,还便宜又好吃。 学校规定不让带吃的进校园,但学生们自有应对方法,把早餐装进书包,或是外面罩个黑色塑料袋偷偷带进去,进教室后再拿出来,边背书边吃。 时间紧迫,高三的学生基本都这么干。等早自习结束,班主任进教室时往往都是皱着眉头让人赶紧把窗户打开,吹风散味。 艺术班的同学跟普通文化生不一样,高三上学期全部在校外的培训机构集训,文化课基本没学,比文化生少了半年的复习时间。 那半年落下的功课都要在短时间内抓起来,文科生想抓进度,除了背书,就是刷题,背书背得嗓子发炎,刷题刷到手指抽筋。 困了靠咖啡,累了靠强撑。 或是自我催眠:我不累,精神倍儿好。 老师还会鼓励你:高三玩的就是拼命。 林清竹想考的渝美校考时间在三月初或是三月中旬,四月份才出成绩,真正能静下心来复习文化课的时间不到一百天。 古诗、单词、文综,需要背的知识点太多了,走路吃饭嘴里都念念有词。 那时她每天两点睡,六点起。除了四个小时的睡眠时间,其余全在背书刷题,有时连做梦说的梦话都是: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 或是分析选择题:a不符合史实,b不符合题意,c正确但材料未体现,答案选d。 林清竹不算天赋型选手,靠的都是后天努力。所幸功夫没白费,高考成绩还不错,文化全市一百二十一名,美术联考全市第二。 校考成绩也不错,拿到了三所美院的合格证。 她最后以专业第一,文化第三的成绩考进八大美院之一的渝美油画系。 渝美很漂亮,环境优美,学术氛围也很好。可惜林清竹大一读完就退学出国了,没彻底感受完国内的大学生活。 她大一那年最开心的,就是每次去隔壁渝大找梁成舟,渝美有两个校区,油画系在大学城的新校区,渝大也在大学城,两座学校离得很近。 梁成舟比林清竹大三岁。 2013年,梁成舟大一,林清竹高一。 2016年,林清竹大一,梁成舟大四。 梁成舟大三大四那两年都很忙,忙着开工作室,弄保研材料,进夏令营,竞赛,还有各种考试和写毕业论文。 他有很多事情,但她跟他几乎每周都会见面,一起吃饭,聊天,喝酒,熬夜,周末还会一起回家。 林清竹那时天真的以为,梁成舟也喜欢她。 其实不是,梁成舟只把她当妹妹,当亲妹妹护着的那种。 出国后,午夜梦回之际,林清竹睡不着时有仔细回想过,她和梁成舟真正拉近关系的时间,是从他上大学开始,他的双胞胎妹妹梁问夏去了京市上大学,兄妹俩离得远,他可能就把对自家妹妹的宠爱转移到她身上。 也或许是看她可怜,单纯想帮帮她。 林清竹十岁那年父母感情破裂,离婚后都很快组建了新的家庭,爸爸林毅新娶的妻子第二年就给他添了一个孩子,是他喜欢的男孩。 而妈妈谷秋从小就不喜欢她,再婚后有了爱她的老公,还有活泼开朗的许知意,家庭幸福美满。 没人在意她,也没人关心她,都把她当累赘,都不愿意要她,随时都能舍弃她。 所以当有关心她,护着她的人出现,她就拼了命地想留住那个人。像溺水的人在水里挣扎了许久,抓着那根因为善意递过来的竹竿不敢放手。 梁成舟就是那个人,林清竹黏他,依赖他,把他当成唯一的能抓住的。 情窦初开后喜欢他,那种刹不住的喜欢,控制不住的心动。会想方设法靠近他,时时刻刻都想跟他待在一块儿,跟他一起时会希望时间过得慢些。 会用另类的方式偷偷跟他告白,隐晦地告诉他:梁成舟,我喜欢你。 也会想当然地以为,梁成舟跟她一样,他也喜欢她。把他对她的那些关心,照顾,承诺,都理解成是男女之间的喜欢。 后来才发现,她错得离谱。 在梁成舟心里,她跟梁问夏一样,都是妹妹。 2017年。 林清竹大一快结束的那个夏天,一个下大雨的晚上,她亲耳听见梁成舟说喜欢她,但那不是男女之间的喜欢,是对妹妹的喜欢。 他把她当亲妹妹。 那天晚上梁成舟说过的每一句话,她都记得。 渝市属于亚热带季风气候,夏季气温高,经常下雨,有时还是特大暴雨,那天晚上也下雨了。 因为赶期末作业,林清竹被困在画室,画室里还有几个跟她一样赶作业的同学,大家都没带伞。 其中一个女生开玩笑说:“如果雨停了,就一块回寝室,要是下一夜,通宵吧!我请大家喝咖啡。” 所有人都说好。 大学生嘛!做什么都有热血沸腾的气势。 结果雨来得快,走得也快,没下多久就停了,大家也都画得差不多了,收拾着准备回寝室。 林清竹因为之前被许多事耽误,进度拉下了很大一截,就让同学们先走。 晚上十一点多,雨又开始下,梁成舟打电话说来接她。他们当时已经快一个月没见了,她很想见他,对着电话说好。 刚画完作业,就收到梁成舟发来消息:[出来。] 起身将画板放在画室后排的窗口通风晾干,把画架颜料盒都收好,拿着画笔水桶和调色盘去厕所清洗干净,收拾好所有画具才背着包下楼。 她刚走到一楼,还没过拐角,就听见玻璃门外面梁成舟在和别人说话,他大学室友,唐贺森。 因为听见有“喜欢”这样的字眼出现,在走到他们看不见却能听见他们声音的位置,鬼使神差地停下了脚步,她想听听他们到底在说谁,说的什么。 唐贺森问梁成舟:“这雨也没多大,你开一个多小时车回大学城,就为了来接清竹?” 梁成舟没说话,林清竹听见他“嗯”了一声。 “跟兄弟说实话。”唐贺森调侃似地“啧啧啧”了一声,又问:“你是不是……”故意拖长尾音道:“很喜欢她?” 梁成舟回答得很快,没有任何犹豫,又“嗯”了一声。 林清竹记得自己当时是笑了的,还记得听见那个“嗯”字的时候,她的心跳超级快,“砰砰砰”地跳个不停,像是下一秒心脏就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那你准备什么告白?”唐贺森笑着说:“人姑娘大一都快读完了,怎么还不见你有行动?” “告什么白?”梁成舟嗓音很淡,反问。 唐贺森抛出好多个问题:“你不是喜欢人家?” “喜欢不告白?” “不在一起?” 梁成舟嗓音平淡,“别乱说,不是那种喜欢。” 下一秒,清冷的嗓音伴随着风声一起传进她的耳朵:“我把清竹当亲妹妹。” 唐贺森惊讶地“啊”了一声,“妹妹?你确定?” 梁成舟反问:“这有什么不确定的?” “可她不是你妹,你妹是梁问夏。” “在我心里,她跟问夏一样。” “哪里一样?” “哪里都一样。” “就没点不一样的?” 梁成舟被问的不耐烦,耐心耗尽,皱着眉头吼他,“烦不烦?” 唐贺森还想再说,被他直接打断,“你很闲?” “真就只是妹妹?”唐贺森不死心,追问一句。 这一句,林清竹没有听见梁成舟的回答,她猜测,他肯定是紧皱着眉头,眼神不耐地警告唐贺森,让他闭嘴。 很久都没有声音传来,她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朝他们所在的方向看。 梁成舟背对着她,她看不见他的表情,也没听见他的回答。 只见唐贺森认真思考了一阵后,认同地点了点头,笑嘻嘻道:“也是,依你的德行,喜欢早下手了,不至于等到现在。” 说着还开起了玩笑:“这么多年也没见你有过喜欢的姑娘?不会是喜欢男的吧?” 唐贺森故作惊讶,光听声音都能感觉到他脸上调侃的笑意明显,“你不会喜欢我吧?我告诉你啊!别动那歪心思,我可是直男。” “滚蛋。” 梁成舟说话时偏了一下头,林清竹怕被发现,快速缩回墙后,手指抓着包带捏进掌心,不受控地越抓越紧,直到指甲陷进肉里,留下几个深浅不一的指痕印。 “我问你。”唐贺森哈哈大笑起来,戏虐玩味的声音跟外面的雨声一样,没有停,还在继续:“清竹日后要是谈恋爱了,你能接受她身边跟着个你不认识的男的?牵她的手,亲她的嘴,每天同进同出?结婚的时候还叫你作为亲友团去堵门,闹洞房?人在台上交换戒指,你在台下鼓掌祝福?” “你是不是有病?”梁成舟可能是觉得都没影的事,唐贺森一直问个不停,嫌烦骂了他一句。 “我可太想知道了。”唐贺森笑得更大声,追问他,“说说呗!” 梁成舟回答他:“当然。” 多年后的今天,林清竹想到这儿,突然“噗呲”一声笑了出来。梁成舟对她,除了没有男女之情,其它真的没话说。 能给的他都给了,能做的他也都做到了。 她出国前还天真地以为,离开他身边,见过更多人之后,她会渐渐淡忘,慢慢把他放下。 结果没有。 后来她想,即使走不不出来,时间会是治愈一切的良药。五年不行,那就十年。十年不行,那就用一辈子去忘吧! 如果实在忘不掉,那就不忘了。 毕竟,梁成舟真的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就算没有那几年他对她的好,没有那些照顾,那些关心,她也会喜欢上他。 本能的东西很难控制。 其实妹妹也挺好的。 可惜他们这辈子做不成了,只能做陌生人。 街道不起眼的角落,路口的黑色轿车里,梁成舟不见情绪的一张脸处处透着冰冷,眼神却分外温柔,刚见林清竹停下,他也跟着停下。 她一直站在路边发呆,嘴唇抿着,目光淡淡地直视前方,像在思忖什么。 单薄纤细的身子立在昏黄的路灯下,影子被拉得老长,隔得老远都能瞧见她满身孤寂。瘦瘦小小的一个人儿,立在风里,好像下一秒就会消失,他很想下车抱抱远处那道身影。 可这会儿很明显能看出林清竹心情不好,她每次见完她妈妈都会在心里难过许久,他如果现在出现,只会让她更不开心,也不是个谈话的好时机。 她昨晚躲着不肯见他,就表明她即使回国也没有要跟他见面的打算,既然她还是不想见他,那就再给她些时间好了。 他等着就是。 意识从回忆中抽离,林清竹在路边站了一阵儿后,又继续向前走,她觉得干等着太难受了,还不如走到下个轻轨站,时间应该就差不多了。路边有家早餐店开着门,走进去买了两根油条和一袋豆浆,边走边吃。 她往前,梁成舟跟上去,一直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他跟了林清竹很长一段路,看着她走进轻轨站,才掉头去公司。 他在车里想了一夜。 她才刚回来,陈阿姨又生着病,肯定没心思想别的,他得慢慢来,急不得。 7、躲避 林清竹回公寓睡了一觉,醒来已经快中午十二点,起床简单收拾一番,裹上厚外套出门,渝市开始降温了,一下骤降到十几度。 步行去了附近的超市,家里什么吃的都没有,她一个人在国外生活了几年,加上英国又是著名的美食荒漠,她不爱吃外卖,习惯自己做饭。 这个点,超市的人很少,她推着购物车慢慢悠悠地逛,先去家电区买了做饭用的锅碗瓢盆,又去食品区选了些新鲜的水果蔬菜,肉类还有海鲜,没敢买太多,她一个人住,吃不完浪费。零食和喝的倒是买了不少,结完账将地址给超市的工作人员,有专人负责送货上门。 林清竹感叹国内发展变化很大,她出国这几年,各方面都在飞速发展。 买完东西转头去了楼上商场吃酸辣粉,她出国前就很喜欢吃的一家店,开了很多年。 一进去就被熟悉的香味馋到,点单时还发现做法升级了,粉里可以加菜加肉。她每样都想吃,点了不少,煮出来满满一大碗,又酸又辣,香得要死,她吃得超级满足,回家路上还打嗝了。 下午将屋子里里外外打扫一遍,把买来的东西整理安置好,还煲了汤,山药炖排骨。 炖了两个多小时,满屋子肉香,拿出在超市买的保温桶和保鲜盒洗干净,盛了汤又洗了些水果装好,提着去医院看陈祥兰。 林清竹到的时候六点多,天色渐黑,一只脚刚踏进病房,就有一个看着四十多岁的中年女人嘘声让她小声些,眼神示意陈祥兰在睡觉。 护工阿姨没见过她,从沙发上起身靠近,很小声地问:“姑娘,你是她家亲戚?来看她的?” 林清竹猜出对方是护工,极轻地“嗯”了一声,轻手轻脚地把手里的东西放在柜子上,音量放低,捂着嘴问:“阿姨睡了多久?” “两个多小时。”护工阿姨声音细微:“应该快醒了。” 陈逸工作忙,又是男生,照顾总有不便的地方,所以请了两个女护工二十四小时轮流看护陈祥兰。 护工阿姨手指着窗户下的白色布艺沙发,对林清竹说:“去坐会儿,陈先生刚给我打过电话,说他马上就到,今晚他来守夜,让我回家休息。” 她说着拿起柜子上的包,手又指了指门口的方向:“我先走了。” 林清竹点点头,没说话,眼神示意她知道了。 没几分钟陈逸就来了,见林清竹也在,眼底闪过一丝意外。他妈住院这段时间,他下班后都是直奔医院,如果需要加班就把没做完的工作带来医院做,有时晚上也会直接住在这里。 单人病房配有沙发和独立卫生间,还算方便。 他先走近病床看了眼睡着的陈祥兰,又走到沙发边,黑睫垂下,声线低低地问坐在沙发上的姑娘:“这个点过来,吃饭没?” “不饿。”林清竹摇头,让出半边沙发给他坐,“给阿姨煲了排骨汤。” “你煲的?”陈逸犹豫了两秒,还是选择挨着她旁边坐下来,动作略显僵硬,“都会煲汤了?” 林清竹一点没不自在,略微得意地“啊”了一声,下巴微抬,傲娇的小表情,“小瞧我了不是?我现在不止会煲汤,还会做饭,会的可多了。” “挺好的。”陈逸偏头看着林清竹的眼睛,依稀记得她出国前是不会做饭的,想来是在英国读书的那几年里学会的。 陈逸以前话不多,面对她时好像话更少,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林清竹感觉从高中第一次见面开始,陈逸每次看见她或是跟她说话多少有些不自在。 这次回国后倒是感觉他变了不少,会主动找话题跟她聊天说话了。 两人没聊几句陈祥兰就醒了,见她醒了,林清竹拖了板凳坐她面前去,笑得眉眼弯弯,“阿姨,你醒啦?” 陈祥兰半眯着眼,无力地笑了下,很温柔地看着她:“清竹来了。” 看陈祥兰脸色蜡黄虚弱,双眼也无声,说话都是勉强支撑着精神,林清竹心底有些难受,胸腔的苦涩如潮涌而至,面上却不敢显露出来。 起身走到柜子那,背对病床深吸了一口气,把保温桶拿过去,笑咪咪地说:“阿姨,我给你熬了汤,山药排骨汤,你还记得吗?我刚去伦敦那年馋中国菜馋得想哭,给你打电话,你一步一步教我做的。” “记得。”陈祥兰也笑,说话声音很小很慢:“你学会后,还拍了照片发给陈逸,叫他一定要拿给我看。” 林清竹扭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陈逸,又转头对陈祥兰说:“我怕他忙起来给忘了,提醒了好多次。” “阿姨,我后来还学了好多道菜。”她说着喉咙哽了一下,微微红了眼眶,“以后都做给你吃好不好?” “好。”陈祥兰点点头,抬手摸了摸她的小脸,“阿姨等着。” 陈逸将陈祥兰扶起来坐着,林清竹把肉汤倒进陶瓷碗里,端着碗要喂她,她不让。 自己接过碗去,动作缓慢地用勺子小口喝,时不时抬眸看俩孩子一眼。 陈祥兰勉强喝了几口就喝不下了,将碗放在一旁,起身要去厕所。 林清竹看她穿鞋走路动作都比较迟缓,动一下都要喘很大的气,眼角快速起了水雾,渐渐积蓄出一点水光,吸了吸鼻子,起身扶着她到卫生间。 陈祥兰一进去,林清竹就绷不住了,眼角有泪珠滑落,又被她迅速用手指擦掉。 她看着卫生间紧闭的木门,心中悲痛,她知道,记忆里那个笑容满面,神采奕奕的阿姨,回不来了。 陈逸走过来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没说话。 林清竹抬起头来,两人对视一眼。 眼底都有晶莹在闪烁。 …… 一连半个月,林清竹每天都煲汤去医院,换着花样做,在网上查乳腺癌需要忌口和注意的食物,从一开始的各种汤到后面还会做病人能吃,容易吞咽的营养餐,就为了陈祥兰能多吃几口。 十一月的末尾,小雪那天。 十天前,梁成舟去了南市出差,今早的航班刚飞回渝市。原本去公司处理完工作只想回家好好睡一觉,本已到了地下停车场,启动车子的瞬间,想到距离那天早上都过去十天了,他得去见见她。 解开安全带推门下车,坐电梯上楼,去了陈逸办公室。 “梁总?有事找我?”过梁成舟来自己办公室,陈逸是有些诧异的,平时没公事他不会来,可才刚开完会,会上该交代的,全都安排清楚了,还能有什么公事找他? 梁成舟摇头,直明来意,“跟你一道去医院看看陈阿姨。” “你月初不是去过?”陈逸抬头看了他一眼,很快明白他的意图,关掉电脑,拿上车钥匙起身,“走吧!” 医院这边。 林清竹能感觉到,陈祥兰精神状态越来越不好了,开始有明显的无力感,吃东西要闭着眼睛喘很大的气,就连吃饭的勺子都握不太稳,她带来的汤和饭菜只能勉强吃下几口。 扶陈祥兰去上厕所,又喂她吃了药,发现她手指甲有些长了,林清竹翻出柜子抽屉里的指甲刀要给她剪指甲,“阿姨,手给我。” “不用。”陈祥兰摇摇头,说话语速很慢,“待会儿陈逸就来了,让他给我剪。” 林清竹笑了笑,坐到病床边,拉着她的手认真小心地给她剪指甲,故作不高兴道:“小时候你也给我剪过,现在换我给你剪了。” 为了缓解心里的难受,开起了玩笑:“怎么,跟我还见外呀?阿姨,你这样我会伤心的。” 陈祥兰怜惜地摸了摸她的手,“我们清竹真是个好孩子。” “那当然了。”林清竹得意地仰了下脖子。 “每天来医院看我,还要花心思花精力给我做吃的,是不是很累?”陈祥兰闭了闭眼,缓慢地吐出一口气才继续说:“我都吃不了几口,白白浪费了你的心意。医院食堂的饭也好吃,陈逸还给我请了护工,我想吃什么都可以叫她们去买,很方便的。” “别再送了,知道吗?” “阿姨,我不累。”林清竹剪完一只手后,又坐到病床的另一边,剪另一只手,“我来医院看你可开心了,我每天都想看见你嘛!难道你不想看见我?嫌我烦?” “瞎说。阿姨怎么会不想看见你?”陈祥兰知道自己这病时日无多,除了陈逸,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林清竹。 这姑娘太好,命却不好。 眸光温柔地落在林清竹手上,又落在她脸上,试探性地问:“清竹,怎么不见成舟跟你一块来?” 陈祥兰能看出来,林清竹打小就喜欢梁成舟,也依赖他。 前几年她还以为俩孩子早走在一块了,可这几年林清竹在国外,打电话都没听她提过一次梁成舟的名字,回来后也没见俩孩子一块出现过。 林清竹愣了愣,好半天才回答:“他太忙了。” 见她不愿多说,脸色也不自然,陈祥兰瞬间就明白了,长叹一口气道:“清竹,阿姨可能没多少时间了,想跟你说几句话,我怕以后没机会了。” “任何时候,都要好好生活,好好吃饭。还有……” 话还没说完,就被林清竹打断了,她知道陈祥兰要说什么,她不想听。 “阿姨,我去洗饭盒。”林清竹用手指快速地抹了一下眼角,站起身,把手里的指甲刀顺手放在柜子台面上,拿起其中一个饭盒就往外跑。 刚出病房门口,还没走两步,就看见走廊前方的电梯口迎面走来两个熟悉的人,高大显眼,她以为是自己泪眼朦胧看错了,又仔细看了看,真的是梁成舟和陈逸。 猛地转身,好巧不巧,陈祥兰的病房在走廊尽头,后面没退路了。 没办法,林清竹只能选择退回病房,慌慌张张地躲进了卫生间,把门关上。背靠在门上紧张地喘气,脑子里回想着刚才的情景,病房离电梯比较远,走廊上又到处都是人,梁成舟当时好像低着头,应该没看见她。 不到一分钟,林清竹就听见病房门口传来脚步声,再然后就什么也听不见了。 病床在房间最里面,卫生间在进门的位置,她趴在门版上,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愣是一点声音都听不见。 林清竹怕弄出动静被发现,把手里拿着的饭盒小心翼翼地放在洗手池上,掏出口袋里的手机给陈逸发消息:[你跟梁成舟一起来的?] 陈逸秒回: [嗯。] [你在哪?] 林清竹快速打出几行字: [卫生间。] [别说我在。] [他走了你告诉我一声。] 站在窗边的陈逸眼底闪过一丝意外,抬眸看了一眼正在跟陈祥兰说话的梁成舟,眉头微皱,将手机放回口袋。 “成舟,你也来了?”陈祥兰指着病床前的椅子让梁成舟快坐,“阿姨还没谢谢你给我安排这么好的病房,怎么又买这么多东西?” 梁成舟上次来的时候陈祥兰刚住院,那时是月初,林清竹还没回国。 见陈祥兰住的病房是六人间,白天人多又吵,没法好好休息。所以联系了他奶奶,梁成舟的奶奶是这家医院的医生,他请奶奶帮忙弄了间单人病房给陈祥兰住。 梁成舟手里的营养品放下,礼貌地摇摇头,“陈阿姨,不用谢。” 陈祥兰脸上挂着欣喜的神色,朝门外的方向看了眼,随即道:“清竹也在,她出去洗饭盒了,一会儿就回来。” “好。”梁成舟点点头,勉强笑了下。 笑意却不达眼底,他知道,他不走,林清竹是不会出来的。 其实他早就看见林清竹了,刚出电梯就见她从病房出来,手里好像还抱着个什么东西,走廊人多,距离又远,他越过人群只能看个大概。 唯一看清楚的,就是她一看见他,立马转身往回跑,好像他是洪水猛兽。 梁成舟一进病房眼神就细细搜寻了一圈,没看见她人,包倒是还在沙发上,他以为她只是回病房,没想到居然躲起来了。 刚开始还奇怪她会躲在哪?这间单人病房不大,除了外面的阳台就剩下卫生间能藏人,阳台他进来时看了眼,没人。 为了不跟他碰面,她还真是哪都不嫌弃。 梁成舟没坐多久,跟陈祥兰说了几句客套话后就起身要走不要 快二十分了,他怕把人憋死,医院的卫生间能有多大空间?躲哪也不知道她呼吸顺不顺畅。 “清竹还没回来,你不等等她?”陈祥兰也奇怪,林清竹说是出去洗饭盒,按理早该回来了,结果这么久也不见人。 又朝梁成舟身后的陈逸说道:“你去外边看看,清竹去哪了?怎么还没回来?” “她发消息说出去买东西了。”陈逸按林清竹教他的说:“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还真不巧。”陈祥兰叹气。 这么拙劣的借口,也就陈祥兰听不出来。 从他们进病房起,陈逸手机的消息铃声就一直响个不停,梁成舟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给卫生间里的人通风报信,看他什么时候走。 “陈阿姨,我先走了。”他起身告别,“过几天再来看你。” “好。”陈祥兰也累了,疲惫地笑了笑。 陈逸跟着梁成舟出去,“我送你。” 路过卫生间时,梁成舟脚步顿了下,偏头看了一眼紧闭的白色木门。 他有想过推开门将里面的人揪出来,但也只犹豫了不到一秒钟的时间,最后还是抬脚走了。 算了,他不想逼她。 8、躲避 电梯里,陈逸打开聊天软件给林清竹发消息,告诉她人已经走了。 关掉手机,透过电梯里的镜子瞧见梁成舟脑袋低垂,眼皮也耷拉着,本就冰冷的脸此刻像覆了层霜,周身气压都偏低。 他话到嘴边却犹豫了,以他的立场,不问更好。 出了电梯,梁成舟让陈逸别送了。 “梁总,你跟清竹……”后面的怎么了三个字,陈逸没说出来,懂得都懂。 梁成舟脚步没停,转身前丢下一句:“跟我闹别扭。” 林清竹收到陈逸的消息后,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又再等了五分钟才从卫生间出去,她怕陈祥兰发现,小心翼翼地往病房外走,全程没敢发出一点声音。 走到病房外的一排座椅坐下,感觉心里闷闷的,有些难受。 她躲梁成舟躲习惯了,从出国后就一直躲他,潜意识里会自动避开跟他一切有关的事情,连他的名字都不想听见,可很多时候又会控制不住地想起他,想起以前他俩相处时的点点滴滴。 林清竹骗不了自己,她用了五年多的时间也没想好该怎么面对梁成舟,其实内心深处就没想面对,因为实在太尴尬。 她出国前干了不少蠢事,把两人的关系弄得乱七八糟,尴尬至极。如果那时她没犯蠢,没有太贪心,没有一厢情愿,没有死皮赖脸地贴上去跟梁成舟较劲,没有对他说那些难听的话。或许她和他还能以普通朋友的身份相处,或是像他希望的那样,当亲人,当兄妹。 哪一样都好,哪一样都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让她连见他一面的勇气都没有。 因为没有合适的身份。 林清竹知道,或许梁成舟没有像她那样想,她在伦敦这五年多的时间里,他一直都有在尽力修补他和她之间的关系,想跟她和好如初。 是她不肯,也是她躲着不愿见他。 因为她真的做不到像没事发生,也做不到跟他像从前一样。她也想若无其事地跟梁成舟正常说话,坦然地站在他面前。 但她仅剩的那点自尊不允许,唯一的遮羞布被她自己揭开了。她真的不想,再想起自己曾经在他面前那副自私丑陋的嘴脸。 陈逸送完人回去,见林清竹坐在病房外面的靠椅上发呆,他走近站她面前都没发现。 其实就算今天不问梁成舟,陈逸也隐约猜出两人出问题了。从清竹回国起,大半个月了,绝口不提梁成舟三个字。每次来医院都是她一个人,梁成舟就没在她身边出现过。 上次在办公室,梁成舟居然会从他这儿打听清竹回国的消息,还有他妈妈第一次做手术,清竹回国也没联系梁成舟,哪里都没去,只窝在他家和医院,等他妈一出院,她立马回了英国。 曾经形影不离的两人,到现如今见面都要躲着,傻子都能看出有问题。 陈逸本该高兴的,可是并没有。内心深处,他还是希望林清竹能活得开心快乐,她回来的这大半个月,就没见她真正开心地笑过。 在她旁边的座位坐下,偏头看着她:“我妈睡了?” 林清竹被声音打断思绪,呆愣愣地往声源的方向看,见是陈逸,总算回过神来,点了点头,“刚睡着,护工在里面。” 刚才的事情,陈逸什么都没提,也没问。 只说:“饿不饿?去吃饭?” “改天吧!”林清竹抱歉地看着他,拿着包站起来,“我跟朋友约了吃烤鱼。” 没骗他,她真的跟蓝禾约了去大学城吃烤鱼,早几天就约好的。 “行,改天。”陈逸也起身,要送她进电梯。 林清竹摆摆手叫他别送了,“有什么好送的?今晚让护工守夜,你早点回家休息,都熬一个星期了,你不累啊?” 陈逸看着她笑,点头:“好。” …… 闹别扭? 梁成舟自己都觉得好笑。 谁闹别扭闹五年? 什么样的别扭能闹五年? 梁成舟没走,去了趟他奶奶办公室,没看见人,只有她的学生在,说是老太太刚进手术室。 从医院出来后,他去停车场的路上被寒风把脑子吹清醒了,不想就这么走了。 他刚才来的时候有听陈逸提过,医院停车场不好停车,车库只对医院内部员工开放,社会车辆不让停,陈逸和林清竹的车都停在医院对面那家大型超市的地下停车场。 住院楼到医院对面的超市停车场有条必经之路——天桥。 梁成舟过了桥,桥底下有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他进去买了杯热咖啡,出来后就一直在门口屋檐下的靠椅那坐着等。 他想了很久,今天一定要见到人,老躲着他算怎么个儿事?躲了五年还没躲够?难不成想躲他一辈子? 在伦敦就算了,他不想逼她,都回国快一个月了,还躲? 有年轻姑娘进便利店买东西,路过梁成舟时,会偷偷瞄一眼,也有正大光明打量的。 她们好奇这个冷酷帅气的男人为什么坐在这儿,眼神却一直看着对面。 梁成舟被人看习惯了,对别人投在他身上的目光视若无睹,也并不在意,他只关心林清竹什么时候出现。 等了快半小时,才看见那姑娘出现在马路对面,侧对着他,穿着白色的长款羽绒服,头顶扎了个丸子头,走路很慢。 马路很宽,距离太远,具体看不清。梁成舟看她好像心神不宁,走个路都差点儿撞别人身上,正低头跟人道歉。 他立马起身走到马路边,想看得清楚些。 不知道为什么,林清竹总感觉有人在看着自己,目光过于灼热,她偏头朝马路对面看过去,想寻找那道视线从何而来。 一辆公交车驶过,方正宽大的车身从眼前缓慢掠过,直到车尾也消失后,她看见记忆深处那道熟悉高大的身影就站在马路对面,正看着她。 梁成舟个头很高,一米八八的身高,即使站在涌动的人潮里也非常显眼。他的周围有那么多人,形形色色,她还是一眼就看见他了。 模糊的人群,唯独他最清晰。 视线交汇的瞬间,林清竹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停了一瞬,世界好像也跟着安静了一秒。 她指尖发麻,不受控地微微颤动着。 意识告诉自己不能再看下去,猛地偏头,腿带着脑子行动,下意识往前走,她在假装没看见梁成舟。 快走到天桥底下,正准备上石梯时她才意识到不对,如果过了桥就会走到他那边去。 梁成舟看她马上要上桥了,可她走到桥底就突然站着不动了,侧身往她身后的方向看,看样子像是准备打车走。 他没猜错,林清竹真的抬手招了辆出租车,没有任何犹豫,坐上车走了。 就这么不愿意见他? 上车后,林清竹心跳很快,眼神是呆滞的。司机师傅提醒她系安全带,她没听见。 问她去哪?她也没听见。 跟在病房门口一样,她看见梁成舟就条件反射,下意识告诉自己赶紧走,别让他看见。 正好身后的方向有亮着空车灯牌的出租车朝她驶来,她当时什么都没想,立马伸手招车,跑下石阶拉开车门坐上车。 林清竹回想刚才的情景,梁成舟可能早就看见她了,应该还看出来她是故意装作没看出他的。 他不是早就走了吗?怎么会站在那? 司机师傅见人上车后一直没反应,跟她说话也不应,就大声喊她:“妹儿。” 被吼声吓了一大跳,林清竹拍了拍胸口,“啊”了一声:“怎么了?” “去哪儿?问你两遍了。”司机师傅是个本地的中年大叔,说话中气十足,但一直是笑着的,用方言问她:“啷个不说话?” “抱歉,刚走神儿了。”林清竹歉意地朝他笑笑,快速报了地址。 “要得。”司机师傅说:“前面堵车,我就不跟导航走了哈。” “行。” “好嘞。”他再次提醒林清竹:“妹儿,把安全带系上。” …… 超市的地下停车场,不显眼的角落停着一辆黑色奥迪s8,车里没开灯,梁成舟眉头紧锁,翻出手机给唐贺森打电话。 一接通就直明来意:“出来喝酒。” 对方应好,说老地方见。 四十分钟后,蓝调私人会所。 梁成舟坐下后一句话没说,端起酒杯就闷头喝。 唐贺森一开始还没觉得不对劲,后知后觉发现他脸色阴沉,还一杯接一杯的猛灌,显然心情十分不愉快。 难得见梁成舟这幅样子,不知怎的,他的心情突然就愉悦起来,挑了挑眉,“怎么了这是?” 梁成舟又给自己倒了杯酒,没搭理他。 唐贺森直觉这人有事,笑着调侃他,语气很欠:“你咋回事?项目黄了?公司垮了?要破产了?还是得绝症了?” “不能盼我点好?”梁成舟睨他一眼,右手指腹摩挲着酒杯边缘,喉结上下滑动咽了口酒。 唐贺森“嗤笑”一声,似笑非笑:“不是你自己摆出一副天要塌了的样子?” 见人还是不说话,伸手推了下他肩膀,不耐烦道:“到底什么事?” 梁成舟仰头喝了口酒,才给出答案,“清竹回来了。” “好事啊!”唐贺森眉梢一扬,端起酒杯跟他碰了下,“你眼巴巴地等了这么多年,可算把人给盼回来了。” 偏头瞧见梁成舟仍然是那张冰山脸,并不见喜悦,有些疑惑:“这怎么还愁上了?” 想起点什么,翘起二郎腿,满脸戏谑,不冷不热地嘲讽道:“清竹还是不搭理你?” 梁成舟“嗯”了一声,又无奈一笑,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喝完随手把酒杯丢在黑色玻璃桌,手肘撑在两条腿的膝盖上,弓着背,头也低垂着,额前的碎发顺势耷拉下来,将他的脸笼罩进阴影里。 嗓音低沉:“把我当瘟神,见了我不是躲就是跑,回来快一个月了,她的脸我都没看清过。” 唐贺森闻言愣了片刻,先是笑了声,后又忍不住吐槽:“梁成舟,你没长腿啊?” “她跑你不会追?” “腿是摆设?” “为了好看?” “我要能追上,跟你在这废话?”梁成舟眼皮微垂,想起天桥底下那幕,林清竹一看见他,跑得比兔子还快,他想逮也没机会。 又给自己倒了杯酒,一口气喝光。 他此刻非常后悔,要是早知道见她一面这么难,那天早上她一出许家小院的门,他就该下车拉住她。即使那天不是个谈话的好时机,但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他连跟她说句话的机会都没有。 “真没用。”唐贺森哈哈大笑,也闷下一口酒,毫不掩饰地嘲笑他:“梁成舟,你行不行啊?姑娘都追不上?” 梁成舟眉头紧锁,又给自己倒了杯酒,脸色臭得不能看。 “怪谁?”看他那可怜样,唐贺森笑得更大声了,给他递了支烟,又帮他点燃。 话语颇为讥讽,却还是正色道:“还不怪你自己?人姑娘在身边的时候你不开窍,她跑去伦敦读书你也不知道跟着。现在搁这儿借酒消愁?买醉给谁看?” 梁成舟轻吐烟圈,奶白色的烟雾飘在空中,很快就散了。 他也很懊悔,他不知道林清竹退学,也不知道她去伦敦,等他追去已经晚了,她连见都不想见他。他没办法,只能等着她,这一等就是五年。 抽完一支烟后,梁成舟又端起酒杯跟唐贺森碰了一下,神色不耐,嫌他废话多,“找你来喝酒的,能不能把嘴闭上?” “得。”唐贺森摆摆手,懒散欠揍:“我不说了。” 手边的酒瓶很快经见底,唐贺森看梁成舟眼神开始迷离,嫌弃地踢了他一脚,“醉了?打电话让王深来接?” 梁成舟摇头,招呼服务员再上一瓶同样的酒。 “行了,想装可怜也得有人看,清竹又不在,没人心疼你。”唐贺森伸手抢走他手里的酒杯,撂在桌上,“你真喝进医院了,问夏要知道是跟我一块的,准得找我麻烦。” 梁成舟抬眸,意味深长地睨了他一眼,调侃道:“我又不是你。” 他说的是唐贺森去年夏天有次喝酒喝到胃出血,半夜进医院的事,说是为了个项目,跟甲方喝急眼了,实则不是。 “别哪壶不开提哪壶。”唐贺森秒懂他什么意思,像被人踩住尾巴,冷着脸“瞪”了他一眼。 梁成舟扯着嘴角冷笑一声,给两只玻璃杯里都倒了酒,拿着其中一杯举在半空中,“喝不喝?” 唐贺森端起另外一杯,一口闷了。 9、躲避 同一时间,林清竹跟蓝禾在了大学城那条标志性的商业街吃烤鱼,渝市本地的特色美食之一,万家烤鱼。 因为是家老店,又遇上周五,生意火爆,人声喧杂,店里人非常多,大部分是都附近学校的大学生。 青春热血的少男少女围坐在一起,喝酒聊天,吃肉说笑,热闹欢乐的场景让这个寒冷的冬季好像多了一丝火光。 蓝禾手里拿着瓶椰奶,嘴里咬着彩色的塑料吸管,忍不住感叹:“年轻真好啊!” 说完发现旁边的人一点反应都没有,林清竹手里的筷子杵在碗中,微低着头,双眼无神,一看就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清竹?你怎么了?” 林清竹回神,眨了眨眼,笑着说:“没怎么,还吃吗?不吃我去结账了?” 起身的时候没注意,差点儿撞到端着盘子给隔壁桌上菜的服务员,还好蓝禾及时拉住她胳膊,将她拽回了座位。 “不急。”瞧林清竹心不在焉的样儿,蓝禾凑她近些,拉着她手问:“你这一晚上都魂不守舍的,见面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劲,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必须跟我说,不说不让走。” 林清竹思考几秒,抬头环顾一圈周围的环境,拉着蓝禾去收银台结账,“这儿太吵了,出去说。” 出了烤鱼店,俩姑娘沿着商业街闲逛,路边有卖冰糖葫芦的小摊,种类很多,山楂、草莓、蓝莓、青提……一串串摆在柜台上,被晶莹剔透的糖衣包裹着,看着色泽诱人,可爱得紧。 她俩都想吃,就一人选了一串,林清竹拿的冰糖草莓,蓝禾要的糯米山楂。 付完钱,俩姑娘从老板手里接过后一人举着咬了一大口,糖块在嘴里碎掉发出咯咯的响声,她俩相视而笑,满足地眯了眯眼。 “你还记得那年我们在伦敦街头吃的那串冰糖葫芦吗?”林清竹偏头看蓝禾,边吃边问:“好像花了15磅?” “什么呀!是18磅。”蓝禾泄愤似地咬了一整颗山楂进嘴里,嚼得咯咯响:“就五颗山楂,有三颗是坏的,剩下两颗爆酸。” 她俩同时发出爆笑声,有路人被突然响起的笑声吸引,朝她们看过去,被俩姑娘的样貌惊艳到,侧头看了好几秒才移开视线。 林清竹说的是她和蓝禾在伦敦读本科时,有一年冬天,下大雪,临近放寒假,她俩从画室出来,在学校门口遇到同班的几个同学要去一家很有名的西餐厅吃东西,给其中一个美国男同学庆祝生日,见她俩没别的活动就给拉上车,说是人多热闹。 吃饭的时候大家都喝了酒,回去没法开车,只能坐地铁回家,一行七八个人往地铁站走,路上居然看见迎面走来的好几个路人手里,都拿着一串红色的糖葫芦。 林清竹跟蓝禾两眼冒光,相互对视一眼,想吃。 恰巧又有一个年轻的外国男孩,手里同样拿着一串糖葫芦朝她们走过来,俩姑娘迅速跑过去,礼貌询问他手里的东西在哪买的? 那个男孩口音听着像美国人,给她们指了个方向,说前面有家中国餐厅,平日卖山东煎饼果子,他就在那买的,还让她们快去,他买的时候没剩几个了。 跟那男孩道完谢后,俩姑娘手拉手飞快地朝他说的那家店跑过去,可惜为时以晚,她俩到的时候刚好卖完。 被一个年轻的白人姑娘一下全买了,她手上拿着七八根糖葫芦,笑呵呵地分给她的朋友们,分到最后还多出来一根,被她拿在手里玩。 俩姑娘真的很想吃祖国的糖葫芦,馋得口水都快掉地上了。 咽了下口水,林清竹拉着蓝禾上前,用英文询问能不能卖一根给她们,她们中国人,真的非常想吃,可以加价买。 那个白人姑娘也很喜欢,舍不得卖,犹豫了很久还是拒绝了,但她的朋友里有一个韩国男生,想要蓝禾的联系方式,跟着在旁边劝说了半天,白人姑娘才递了一串糖葫芦给俩姑娘。 白人姑娘也没吃亏,原本8英镑买的糖葫芦,转手就卖了18英镑。 最后,俩姑娘站在伦敦街头的大雪中,一人咬了一口酸倒牙的糖葫芦,又哭又笑,像两个傻子。 那时哪像现在,糖葫芦想吃多少吃多少,口味随便选,款式任你挑。 她俩走到一处座椅前停下,蓝禾拉林清竹坐下,嗓音柔软,“清竹,有不开心要跟我说。” 林清竹朋友不多,虽然她长着一张亲切的甜妹脸,跟任何人都能相处融洽,表面看好像很好接触,有很多朋友。 实则不是,相处融洽只是因为她觉得不重要,不在意。她骨子里是冷漠的,很难真正从心底接纳一个人,跟谁都不亲近。 可一但走进她心里,就会有很重要的位置。 跟蓝禾的友谊是在林清竹去英国的第一年开始的,异国他乡建立的友谊,那是什么都比不了的。 林清竹以为自己去英国后会很孤独,她做好了面对孤独的准备。 她本就孤独,也习惯了孤独。 但蓝禾像是上天赐给她的一件礼物,从天而降,硬生生闯进了她紧闭的大门里。 蓝禾像小太阳,真诚善良,热情开朗。 看见隔壁住进了新邻居,会先主动跟林清竹打招呼,发现新邻居是一个班的同学,会拉着她一起上下学,一起做小组作业,一起吃饭,一起熬夜画图,一起通宵赶作业,一起参加聚会,一起旅行,一起参加设计比赛。 第一次的裸|体写生课上,她俩画着画着突然就看着对方闷声笑,都不知道对方在笑什么,但就是很想笑。 因为好奇,两人挤在关了灯的房间,偷看同学分享在群里的资源视频,看的脸蛋儿通红也要坚持看完。 哪里开了新的中餐馆,一定要手拉着手去打卡。 她们是彼此最好的朋友。 她俩之间,谁也插不进来。 林清竹时常想:我别的没有,可我有很好很好的友情,多么幸运,多么幸福。 所以有些话,林清竹没法跟别人说。 会顾忌,会犹豫,会不信任。 可在蓝禾面前,她可以畅所欲言,放心地跟她分享任何事,也可以跟她诉说烦恼和困惑。 林清竹将头靠在蓝禾肩上,很轻地喊了她一声:“禾禾。” “嗯?” 她看着远处的某个小区,长睫颤动一下,很小声地说:“如果有一个人,你很想很想见他,但又害怕见到他,你会怎么办?” “为什么害怕?”蓝禾精致的眉梢微微挑了下,“怕什么?” “很多。”害怕的地方太多了,多到她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说。 “我没办法形容那种感觉。”林清竹抿着嘴唇很久没说话,再开口声音变得飘渺,“像站在悬崖边,我不敢再往前走,可如果往站在原地不动……” 眼角有一滴泪顺脸颊滑落,掉进头发里,她吸了吸鼻子,轻声呢喃:“禾禾,我被困在哪了。” “不能退回安全地方?”蓝禾问她。 “不能。”林清竹摇了摇头。 她已经把心交出去了,没办法收回来。 能做的,也只能尽力克制住自己。 蓝禾思考了很久,微微垂下头,脑袋贴着靠在肩膀上的姑娘,左边脸颊轻轻地蹭了蹭她的头发,“清竹,我好像没有答案可以给你。” 林清竹点点头,极轻地“嗯”了一声:“我想了很多年,也没有答案。” 蓝禾仰着脖子看向头顶的夜色,叹息一声:“我最近也不开心,我哥好像谈恋爱了,我心里很不舒服,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脑子经常被各种想法反复折磨,犹豫又害怕。” “可能过不了多久我就得从他家里搬走,我们才刚重逢,我……”她说啊嗓音哽咽:“我真的不想再跟他分开,我们已经分开很多年了。” 蓝禾说的是她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两人从小一块长大,关系好得像亲兄妹。她高二那年父母离婚,她妈妈把她带去英国生活,切断了国内的一切联系,被迫跟她哥分开了七年。 前不久蓝禾妈妈去世,蓝禾消沉了一段时间后,突然想通了,跑回渝市来找她哥,两人才重逢不久。 蓝禾喜欢她哥哥,可这喜欢她不敢说出口。 也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她哥就谈恋爱了。 林清竹说不出一句安慰她的话,只能心疼地抱抱她。 …… 凌晨一点。 蓝调会所门口停了两辆车,一辆迈巴赫,一辆奥迪。 王深先将自家老板扶上黑色奥迪,又跟迈巴赫副驾上的唐贺森打了声招呼道别,然后麻溜地钻进驾驶座把车开走。 冬日的夜晚寒风刺骨,越近深冬,天气一日比一日寒冷,梁成舟却把车窗全部降下,懒散地窝在后座闭目养神,冷风吹进车窗,将他额前黑色的短发吹得飞扬。 王深透过后视镜看了好几眼,他能感觉到,老板今晚不对劲,情绪好像特别低落,这么冷的天,还一直开着车窗吹冷风。 犹豫几秒后,试探性地问:“梁总,你不舒服?” 梁成舟闭着眼睛没有回应,隔了很久才摇了摇头,“没有。” “去馄炖店?”趁着等红灯的空隙,王深看向后座。 梁成舟没错应酬喝多了,都会去龙城路的一家馄炖店吃碗清汤馄炖,那是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老字号,开了很多年。 梁成舟听闻睁开眼睛,朝窗外看了眼,很轻地“嗯”了一声。 等车开过红绿灯,王深打方向盘左拐上高架桥,二十分钟后,车停在馄炖店对面的马路。 梁成舟推门下车,进店找位置坐下,王深跟老板要了两碗清汤馄炖,他们之前来过很多次,老板早已熟识,招呼着让他们等几分钟,很快上餐。 这是家老店,店内设施很是陈旧,人多又吵闹。王深还记得几年前第一次跟着梁成舟进店时,很是震惊,毕竟自家老板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在这种苍蝇小馆吃东西的人。 香喷喷的馄炖很快端上来,每一个的个头都小小的,皮薄馅多,晶莹剔透,汤很鲜,肉很有韧劲,用勺子连汤带肉,一口一个刚刚好。 梁成舟没吃晚饭,又喝了酒,胃里早就饿得难受,快速喝了几口汤后动作才慢下来,每次喝多了或是胃里不舒服,他都会来这吃碗馄炖。 记得第一次吃,是跟林清竹一块来的。 10、躲避 梁成舟刚上大一的那年春节,元宵那天。 他一个人在家打游戏,傍晚的时候,林清竹去家里找他,一见面就问:“梁成舟,你吃饭没?” “没吃。”其实是吃了的,可看见姑娘眼睛红红的,就知道她又哭过。 林清竹眉眼一弯,低头在羽绒服口袋里掏了掏,把红包举到他面前,笑眯眯地说:“走,我刚得的大红包,请你吃大餐去?” 选了家能看见江景的餐厅,上了一整桌特色菜,林清竹点的全是是辣口,水煮牛肉,酸菜鱼片,辣子鸡丁,泡椒牛蛙,油爆大虾,还要了盘变态辣烤鸡翅。 “不是请我吃饭?”从她跟服务员报菜名开始,梁成舟就想问了,“怎么全点你爱吃的?” 林清竹咯咯笑,“我出钱,当然我点菜。” 梁成舟有心想逗她,下巴一抬,开玩笑道:“我出一半,重新点。” “厨房已经做上了。” “加两道不辣的。” “老板说会送我们两碗汤圆。” “汤圆算甜品,我要加菜。” 他俩都属于无辣不欢,林清竹看出他是逗她玩的,眉眼一弯,故意跟他唱反调:“吃不完。” “那就打包。” “很浪费钱。” “走了。”梁成舟抓上车钥匙,作势起身要走。 “别呀!”林清竹立马拉住他衣袖,仰着小脑袋瓜看他,语气着急,“你走了我待会儿怎么回去?” “打车。” “大晚上的,我一个人,万一上错车,遇到黑车怎么办?”姑娘拖长尾音,眼睛不自然地闪了两下,微抿着嘴,“我……” 梁成舟心知她想干什么,他可太了解她了,这姑娘打一开始说请他吃饭就是个幌子。 睨她一眼,明知故问:“想喝酒?” “你真聪明。”林清竹惊喜地看着他,眉眼弯弯,眯着眼睛嘿嘿傻笑。 伸手招来服务员,待人走近后,竖起食指比了个一,“你好,要一瓶啤酒。” 下一秒又多伸出一根手指,拍照的经典姿势,比耶剪刀手,音量比之前大了些,“两瓶。” 梁成舟没忍住笑了,却又故意板起脸,冷声道:“我同意了?” 林清竹摁着他重新坐下,拖着自己的椅子坐得离他更近些,眼巴巴地望着他,点了点头,“同意了。” 那模样儿可爱极了,梁成舟自然同意。 一整桌的菜,林清竹只动了她面前的那盘鸡翅,没吃几口眼泪就飙出来了,用手背随意地擦两下,边吃边哭。 嘴里还不忘找个好托词,“太辣了,这变态辣是真变态。” 梁成舟知道林清竹是想哭找不到理由,为了发泄心里的委屈才特意点的变态辣鸡翅,这么说也是为了让他相信,她是被辣哭的。 他其实不饿,但还是拿起筷子夹菜吃,余光瞥见她那眼泪刚开始跟断了线似的,一颗一颗往外冒,后来就演变为水管子漏水,一股一股地飙。 关键人是笑着的,吃得很认真,一只手拿着纸巾擦眼泪,擤鼻涕,一只手举着铁签啃鸡翅撸串。 她发现梁成舟在看她,就端起酒杯跟他面前的茶杯碰一下,吸了下鼻子,又用手里的纸巾擤鼻涕,哽着喉咙说:“干杯。” 喝酒都堵不上她的嘴,认真嘱咐他,“你不能喝酒,待会儿还得开车,酒驾会被警察抓。” “要你说。” 等林清竹喝完一瓶,还想再喝第二瓶时,梁成舟没让,抢走她手里的啤酒瓶,眼神警告,“林清竹,你是高中生。” “又喝不醉。”她狡黠地眨了眨眼,抢回酒瓶,当着他面,仰头“咕咚咕咚”地喝了几大口。 人喝完可得意了,一脸骄傲地说,“前几天喝了大半杯白的都没事,你忘了?” 没忘,林清竹喝酒就是梁成舟教的。 第一口酒还是他给她倒的。 13年夏天,梁成舟高考,林清竹中考。 考完为了庆祝,梁成舟偷拿了他老爹私藏十几年的老茅台,他还特意看了眼日期,上面写着一九九八年一月份,酒盖上贴的白色商标写着国酒茅台。 好东西当然不能一个人喝,叫了大院好多小伙伴共享。 在地下酒窖,他提前分了一小口给林清竹,奖励她帮他放风。就那瓶盖装的一小口,喝得她小脸通红,笑眼眯成一条缝,闪着细碎的光茫, 出了酒窖,她用软软糯糯的嗓音问他:“梁成舟,以后你再偷酒喝,带上我好不好?我给你放风。” 梁成舟不记得有没有答应林清竹,反正从那以后,每次他偷喝他爸的酒,她好像都在。 那天晚上林清竹不只喝了两瓶,出饭店时路都走不稳,全靠梁成舟扶着才没摔地上。 喝醉了胆子也变大了,没走两步就挂他身上,又是耍无赖又是撒娇的,要他背她,不背不肯走。 元宵节在南方俗称过大年,街上人多又热闹,道路两旁的黄桷树上挂满了密集的大红灯笼,每当夜幕降临便会亮灯,随风轻轻摇曳,散发出温暖的红色光芒,熠熠生辉。 梁成舟背着林清竹去停车的地方取车,她仰头看着那些红灯笼在他耳边感叹:“好漂亮。” 随着风声一起传进耳朵的,还有她的那句:“梁成舟,新年快乐!” 那时他还不懂,林清竹说的新年快乐,不只是新年快乐,是对他隐晦独特的告白。 背上的人一开始还安安静静的,路过馄炖店时,也不知哪根筋没搭对,哭着闹着非要吃馄炖,说刚才没吃饱。 梁成舟仰头看了眼头上的小店招牌,无奈地笑道:“这家只做清汤。” 林清竹在他背上不耐烦地嘟囔:“我现在就想吃口不辣的,刚才那变态辣吃的我胃里烧得慌,我就要吃。” 店里人多,位子也少,他俩挤在一根长板凳上,只点了一碗,林清竹吃的。 也不知道她哪来那么多眼泪,还是一边吃一边哭,一边擤鼻涕一边跟他说话:“梁成舟,以前我觉得馄炖是世界上最好吃的食物,现在不是了,它只能排第二,我吃过更好吃的,那才是最最最好吃的东西,天下第一好吃。” 用词太夸张,连续用了三个最字,还是天下第一,梁成舟非常好奇,就问她:“是什么?” 林清竹没说话,眼里带泪看着他傻笑,脸颊鼻头嘴唇眼睛都红红的,小脸蛋儿上还挂着两行清泪。 那样子特别傻,傻得挺可爱。 用纸巾给她擦眼泪,还没擦完,林清竹突然抓住他的手,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很认真地问他:“你想知道吗?” “嗯。”梁成舟点头。 林清竹咬着下嘴唇,神神秘秘地朝他招手,示意他靠近点。 梁成舟配合地低下头,耳朵附过去,却听见她“咯咯咯”的笑声:“我不告诉你。” 他想再问,被她迅速扯开话题,“这家真挺好吃的,下次咱两还来。” 那之后,林清竹出国前,他俩一起来这家店吃过很多次,每次都坐同一个的位置,同一根板凳。 店里没空调,夏天太热,梁成舟稍稍偏头就能看见林清竹白嫩的脖子上挂着一层细汗。冬天又冷,他俩身上的羽绒服总会挨在一起,发出沙沙地摩擦声。 直到现在,梁成舟也不知道,林清竹说她吃过最好吃的食物,到底是什么。 只是看着棕褐色的木头长凳上,另一头空着,连着心底也很空,好像心脏的某个部分被抽走了,闷着疼。 王深先吃完,结完账后又叫老板再打包一份,特意嘱咐:“老板,打干包,我回家自己煮。” “不够吃?”梁成舟也吃完了,正拿纸巾擦嘴。 “不是。”王深摇头,嘴角不自觉扬了扬,“给女朋友带的,她也喜欢吃这家馄炖。” 梁成舟闻言手边动作一顿,几秒钟后抱着衣服外套站起身,大步往外走,“车里等你。” 走了几步又折回来,他刚摸裤兜才想起烟掉在会所了,低声问王深,“带没带烟?” 王深赶紧掏出口袋里的烟递给他,梁成舟拿着烟盒和打火机走到外面,站在路边的路灯下,抽出一根烟含在嘴里,低头点火。 可能是漆黑寒冷的夜晚,也可能是喝了酒的缘故,还可能是知道她现在跟他在同一个城市,孤独倍增,思念也越发强烈。 这一刻,梁成舟很想给林清竹打电话,想听听她的声音。 掏出手机,输入号码,拨打过去。 结果跟他预想的一样,电话刚拨出去,一两秒后就会有个温柔的女声响起,跟他道歉,非常冷漠地告诉他,他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梁成舟不死心,又输了另一个新号码,忐忑地按下绿色拨号键,通话铃声响了很久,没人接。 拨第二次,还是没人接。 从林清竹出国后,她以前用的那个号码就变成了空号,梁成舟拨打过无数次。 无一列外,得到的结果都一样。 她在英国的电话他也找人查过,能打进去,却没人接,不管换多少个号码打,永远没人接,林清竹好像知道那是他打的。 他也不敢打太多,怕林清竹觉得烦。 大多数时候是一周一次。 把手机揣进裤兜里,梁成舟看着空旷寂静的马路发呆,想一个人的感觉很难受,可如果连她的电话都打不通,那种难受是任何事情都无法排解的,只能拼命忍着。 但好在他已经习惯了,这种只能忍着的难受。 距离不远处,突然有情侣的吵架声,男女双方都骂得很难听,男人没耐心,大声吼了两句后一把推开女生走了。 女生崩溃大哭,怒骂男生是混蛋。 王深提着打包盒从店里出来,被女孩的哭声吸引视线,看了两眼后,叹息一声。 那女生蹲在地上哭得越发伤心,而跟她吵架的男生早没影了。 梁成舟皱了皱眉,将没抽完的烟摁灭,丢进垃圾桶,偏头吩咐身侧的王深:“给那姑娘买包纸巾和矿泉水。” 王深愣了愣,回过神见大老板已经转身过马路上车了,急忙去旁边的小卖部买了纸巾和水,蹲下身递给还在哭的女生。 并认真嘱咐她:“姑娘,早些回家,太晚了,一个人在外面不安全,家里人会担心的。” …… 第二天。 陈逸来医院时递给林清竹一个黑色纸盒,说是梁成舟给她的。 林清竹看着那盒子愣了半天,还是陈逸叫她才她回过神来,错愕地接过,抱在怀里感觉指尖有些发烫,心如擂鼓。 想找地方先把盒子放下,抬眸的瞬间跟陈逸的眼神对视上,脑子神游太空,下意识跟他说了句:“谢谢。” “不是我送的。”陈逸觉得莫名其妙。 又不是他送的,跟他谢什么? 林清竹“嗯”了声,抱着盒子往沙发走,没太在意他说了什么。 沙发上的东西太多,没地方放,她就双手捧着,指腹下意识细细摩挲盒子边缘的硬角,手心不自觉出了一层细汗。 有种不知名的情绪在心间萦绕涌动,弄得她心里乱乱的。 林清竹一直没打算拆开,陈逸看她抱在怀里看了很久,神情有些呆滞。 其实他还挺好奇那里面装的什么,纸盒不大,方方正正,提着没什么重量,表皮也没有任何logo,完全看不出来里面的东西是什么。 梁成舟一上午没去公司,下午三点多才出现在二号会议室,接着他的秘书就推着小推车,挨个给每个部门送糕点水果和咖啡奶茶,说大老板请大家吃下午茶。 快下班的时候,陈逸在办公室收拾完东西,正打算走,意外见到梁成舟提着盒子来找他,让他帮忙带给林清竹。 陈逸沉默半响,还是问了:“梁总,为什么不自己给她?” 梁成舟没有回答,面色冰冷地看了他一眼,转身走了,走前丢下一句:“麻烦了。” 梁成舟心说:我要是能见着人何必麻烦你送。 但这话他不想跟陈逸说。 11、躲避 林清竹把纸盒带回了家,随手放在客厅的茶几上,先去浴室洗了澡换了身衣服,又去楼上画室呆了两个多小时才下楼。 在吧台倒水喝时,下意识扫了一眼那个盒子,内心挣扎一番,最后还是将水杯放下,走过去抱着盒子,盘腿坐在客厅的白色地毯上。 她垂着脑袋盯着面前的黑色纸盒看了很久,不自觉陷入沉思。 林清竹不是在犹豫要不要打开,而是在犹豫要不要麻烦陈逸,让他帮忙把盒子给梁成舟送回去。 她知道里面装着什么,这盒子她以前见过。 高二寒假,清竹每天都要去画室上课,为期十五天,最后一天的课程是全天素描,每个同学都要画一张静物写生。 速写老师因为要赶着回老家过年,给同学们摆好要画的东西后就提前走了,说是开年回来的时候会检查,让同学们好好画,不许马虎了事。 同学们都点头应好,但老师一走,有的同学就开始心猿意马。 上午都还能老老实实地坐在画板前,认真起型,铺色,压暗部,推关系,拉空间,提亮部,整张画在上午就完成百分之七十。 到了下午,最后的塑形就没心思细抠了,一个个坐在画板前磨皮擦痒,聊天,听歌,削铅笔,手托着下巴打瞌睡,什么打发时间就干什么。 原本安静的画室变得像在开茶话会一样热闹。 正式放学前一小时,有个男同学坐不住了,将手里的画笔一丢,兴奋地大胆提议:“反正都画完了,老师又不在,我们也走吧!” 好几个同学将画板画架收起来,附和他:“走,早就想走了。” 有一个同学开始走,大家就陆陆续续都走了。 林清竹也想走,去找梁成舟,画室就在大学城附近,离梁成舟住的地方不远,她基本每天都会去找他。 他俩昨晚说好了,等她下课一起去吃寿司,渝大北门对面的商业街,上周新开了一家日料店,她同学去吃过,说是牛肉一口饭和三文鱼手握特别好吃。 偏头看了一眼旁边的陈逸,发现他拿着橡皮在认真地抠苹果窝,林清竹用手上的铅笔头戳了戳他肩膀,很小声道:“陈逸,我不回大院了,你帮我跟阿姨说一声,不用准备我的晚饭。” 陈逸听闻看了她一眼,点头:“好。” “对了。”林清竹收画架的时候突然想起来,她还没问他和陈阿姨什么时候走,“你和阿姨哪天回老家?” “明天。” 她点点头“哦”了一声,收拾好东西后,背着书包跟陈逸说再见,“我先走了,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陈逸笑着跟她招手。 从画室出来,林清竹跟同行的同学道别后,正准备往渝大北门走,包里的手机随即响起,掏出来一看,屏幕上显示的备注正是她要去找的人。 眉眼一弯,快速按下接听键,将手机放在耳边,小声喊他名字:“梁成舟。” “下课了?”电话那头的梁成舟也是收到她几分钟前发来的,提前放学的消息才给她打的电话,“今天这么早?” 听见梁成舟的声音她就觉得开心,轻快地“啊”了一声,脚下步伐加快,想快点见到他,“老师不在,我提前溜了。” 梁成舟轻笑了声,问她,“饿不饿?” 林清竹捏着手机摇头,“还行。” 时间还早,她又刚吃午饭不久,不怎么饿。 “先跟我去个地方,晚点回来吃?” 林清竹应好,梁成舟让她就在画室门口等着,他开车出来了。 没几分钟,一辆银色的奔驰小跑就从左边的十字路口拐过来,稳稳当当地停在林清竹面前。 她隔着车窗朝他笑笑,快步绕过车头,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坐上车,边系安全带边歪着脑袋问:“我们去哪?” “北江路。”车子启动后,梁成舟打方向盘左拐时抽空看了林清竹一眼,嗓音清冽,“我妈让我去李阿姨那帮她把之前定的糕点拿回家,过年招待客人用。” 梁成舟说的李阿姨是他妈妈的好朋友,她在渝市北区开了一家中式糕点铺,已经很多年了,算是家老店。 他以前也带林清竹去过,店铺装修得古色古香,雕花窗格,清石小道,每个角落都洋溢着浓厚的中式气息,专做糕、饼、花酥、茶果子等色彩鲜艳的中式糕点。 等红绿灯的间隙,梁成舟从收纳箱里掏出一个透明保鲜盒给她,“先垫吧两口。” 车厘子和草莓已经洗过了,表面还留有水渍,林清竹随手拿了鲜甜红润的草莓放进嘴里,又吃了颗车厘子,心里甜滋滋的,比嘴里的樱桃还甜。 她又挑了颗草莓,细心地将上面的绿叶摘掉,手地往驾驶座伸,娴熟地喂进梁成舟嘴里。 手指擦过他温热的嘴唇时,心脏不受控地砰砰直跳,她不自在地咳嗽一声,装模作样,“草莓有点儿酸,你吃。” “没良心。”梁成舟打方向盘右拐上高架桥,鼓着腮帮子睨了她一眼,“酸的就给我吃?” 林清竹耳朵发烫,心慌意乱地反驳道:“车厘子吐核不方便。” “你不会接着?” 她嫌弃地“咦”了一声,开玩笑说:“不要。” 梁成舟勾着嘴角笑了一下,黑发随着喉间的笑意轻轻颤动,嗓音玩味:“嫌弃我?” 林清竹没回应,看他咽下了,又喂了一颗堵住他的嘴,“这颗肯定甜,又大又红。” “快噎死了。”梁成舟口齿不清地回道。 距离不远,很快到了地方。 因为快过年了,店铺歇业,大门关着,梁成舟带林清竹从后门进去。 进去后发现除了老板李阿姨,还有有熟人在,林清竹小叔——林宴。 更诡异的是,她小叔居然站在操作台前揉面团,粉的白的,已经揉了好多个,还拿着擀面杖擀面片,神情有多认真,就有多严肃。 那画面滑稽又好笑,林宴平时又冷又拽,混球一个,绝对不是会做这种事的人。 梁成舟跟李阿姨去拿糕点盒。 林清竹则走到林宴身边,看了看台面上摆着的东西,面团揉得乱七八糟,面片擀得破败不堪,台面上还有几个皮包不住馅的破皮团子,炸完不开花的“粉色石头”,颜色粉得太不正常,一看就是做失败了很多次。 她没忍住,“噗呲”一声笑出来,捂着嘴问:“小叔,谁这么倒霉?怎么惹到你了?” “啥意思?”林宴听见声音,抬眸“瞪”了林清竹一眼,手上动作没停。 “太丑了。”林清竹手指了指盘里吃了可能会食物中毒的“粉丝石头”,又指了指他手里还在擀的面皮,夸张地说:“色素被你打翻了?” “你是想把人毒死吗?” “人怎么招你了?” “抢你钱了?” “还是撬你墙角了?” 林宴立马黑脸,冷声道:“闭嘴,滚一边去。” 下一秒又问:“你怎么在这?” 林清竹笑得不行,一只手手肘撑在台上,托腮看着他,“梁成舟带我来的,他去……” 她话还没说完,梁成舟就从门口大走进来,手里都抱着两个黑色纸盒,李阿姨端着木质托盘,里面装着茶水点心,跟在他身后。 李阿姨进来后将雪白色的栀子花酥放在林清竹面前,招呼她吃些,说是刚做的,还热乎着。 说完又转身去院子里忙别的事情,让他们三个小朋友自己玩,走的时候跟她说一声就行。 林清竹礼貌道谢后,小心翼翼地拿起一个栀子花酥,咬了一小口,入口是很清淡的香甜味,有淡淡的栀子花香,满嘴酥脆。 她又端着小茶杯喝了口茶,味蕾的惊艳,让她满足地眯了眯眼。 那边梁成舟在跟林宴打招呼,林宴是林清竹爸爸的三弟,家中的老来得子,只比林清竹大四岁。是林清竹在林家除了爷爷外,唯二对她好的人。 林宴跟梁成舟也认识,关系还不错,林清竹看两人聊得挺愉快。 “怎么想起做这个了?”梁成舟也在问,嘴角有细微的笑意。 林宴挑眉,笑得又懒又痞,“送给女朋友的。” 林清竹刚喝进嘴里,还没咽下去的茶水差点儿喷出来,她被呛得猛咳,脸色涨红,话都说不清楚:“你……你……你交女朋友了?” “不行?”林宴睨她一眼,拿着重新做好的粉色面团丢进油锅,用筷子轻轻拨动炸开的酥皮。 梁成舟看她呛着了,走过来轻拍她的背,无奈地笑,“慢点。” 等气顺了,不咳嗽了,林清竹惊讶又大声地问林宴:“你给你女朋友做这个?不怕她跟你分手?” “已经分手了。”林宴看着锅里又失败的莲花酥皱眉。 林清竹:“分手了你就要毒死人家?” 梁成舟:“报复前女友?” “你俩有病?”林宴无语死了,白了他俩一眼,“我做她喜欢的糕点哄她开心,不行?” 林清竹:“她能开心?” 梁成舟:“怎么开心?” 他俩都觉得那姑娘开心不了一点。 因为,那莲花酥丑得惨不忍睹。 “你俩能不能把嘴闭上?好好说话嘴巴会长疮?”林宴冷着一张脸,想把他俩赶出去。 可能突然想起林清竹也是女孩,就问她:“你们女孩生气了,该怎么跟她道歉?” 林清竹开玩笑地问:“小叔,你出轨了?” 林宴气极了,把沾满面粉的手一巴掌呼林清竹头上,顾念她是女孩,倒也没用力,脸色黑的吓人,“死丫头,我在你心里就这种人?” 又揪了一下她耳朵,恶狠狠地问:“快说,到底怎样道歉有用?” “真生气了,什么样的道歉方式都没用。”林清竹打开小叔的手,笑得合不拢嘴。 梁成舟递过来湿巾,她接过擦头发上的面粉,随口说了句:“有心,让她看到你的心意。” 林宴洗了手,又重新开始揉面团,揉着揉着,突然低头小声嘀咕了一句:“我这还不叫有心?手都揉光滑了。” 林清竹和梁成舟听见了,相互对视一眼,都没忍住,哈哈大笑起来。 林清竹吐槽:“你那不叫有心,叫……” 梁成舟接话:“有力。” 他俩说完,在林宴发火前,默契地抱起装着糕点的黑色纸盒就跑。 在院子里遇到李阿姨,问他俩笑什么?遇到好事了?乐成这样? 林清竹和梁成舟笑得更大声了。 上了车脸上的笑意也没减,林清竹扭头问梁成舟:“你说,我小叔女朋友会原谅他吗?” 车子慢慢启动,梁成舟摇头:“不知道。” 林清竹拖着下巴认真思考了很久,得出结论:“会原谅的。” “为什么?” “我小叔多用心,多有诚意啊!” “几块丑不垃圾的糕点就叫有诚意了?” “什么呀!”林清竹不服气,反驳道:“你没看见我小叔面前的那袋面粉吗?空了一大半,他起码在这儿待一天了。小叔什么人你不知道?你见他这样过?反正我没见过。” “我是真想知道,到底是哪个仙女姐姐能把我小叔迷成这样,爷爷要知道了,肯定高兴得不行。” “再说了,道歉不需要多贵重的东西,看得是心意。”想到小叔那张嘴,她又不太确定了,“还得不开口喷毒液才行。” 林宴是出了名的嘴臭。 梁成舟不在意地笑了笑,没回应她,好像并不认同她说的。 她后来听说,小叔的女朋友真的原谅他了。 因为什么原谅的,就不得而知了。 从回忆里拉回现实。 林清竹决定把盒子打开,她把纸盒放在地毯上,捏着最上面的丝带绳轻轻一拉,取开盒盖,映入眼帘的,是色彩鲜艳的中式糕点。 她没猜错,里面装着中式花酥。 一共四块,颜色很漂亮,漂亮得有些诡异。 一块粉色莲花酥,一块白色栀子花酥,一块紫皮白心玉兰花酥,一块浅绿色梨花酥。 每个的个头都偏大,模样也不好,一看就不是专业师傅做的,但比林宴做的要好些。 能看出是用了心的,应该花了不少时间。 林清竹的眼底忽然有些热,她不明白。 梁成舟为什么要学她小叔? 为什么要送她这个? 这是小叔哄女朋友的。 可她和他不是男女朋友。 从来都不是。 纸盒正中间还有一个凹槽,放着一个精致小巧的磨砂塑料盒。 手指小心避开花酥,林清竹用力将小盒子抽出来,重量不轻,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她摊在手心看了看,像是饰品盒。 打开里面却是把一钥匙,钥匙扣很眼熟,是一只毛绒绒的棕色小狗,带着橙色帽子,头上还挂着一副黑白配色的墨镜,很是可爱。 林清竹从打开纸盒的那一刻起,眼眶就止不住泛酸,当再次看到这把钥匙时,她再也忍不住了,眼底的泪花越积越多,一颗晶莹剔透的水珠滴落在粉色花酥张开的花瓣上,砸出清脆的响声。 这把钥匙,她曾放在书包里四年,从高一到大一,是她最珍贵的东西。 那时,只要看见这把钥匙,她就知道自己不是没有家的人。因为有人对她说过,这把钥匙能打开的地方,她随时可以去,是她的家。 出国前,林清竹去家里找过梁成舟两次。 两次的心境完全不同。 第一次非常开心,她花了好几个小时打扮,化妆做头发,还带了酒去找他。为了让梁成舟看见她的变化,她没有像往常那样用钥匙开门,而是按门玲等他来开。那晚他俩喝了很多酒,说了很多话。 第二次去,时隔一周,内心很平静,是前所未有的平静。她想了很久,知道自己不能再继续自私下去,决定出国读书。去家里找他,是想跟他认真道歉和好好告别,可是他没在家,为了躲她去了京市。 打不通他电话,她就只能给他发消息:[我有话跟你说,在家里等你,你回来一趟好吗?] 她在家里等了梁成舟两天,他一直没出现,也没回复她任何消息。 梁成舟不回来,什么意思林清竹很明白。 她把家里属于自己的东西全都收拾好带走,走的时候自觉将钥匙留下,没有带走。 因为那把钥匙能打开的地方,是梁成舟的家。 却不再是她的。 林清竹双肩颤抖,极力压抑自己的情绪,生怕呜咽出声。她嘴唇紧紧抿着,将钥匙死死捏在手心,指间因用力而泛白,泪水不断涌出,一颗接一颗落在睡衣领口。 她不想哭的。 下一秒,安静宽阔的客厅还是响起一道很小的哭泣声,能听出有在极力压抑着不哭出声。很快,哭声如同被撕裂的丝绸,在空气中回荡。 林清竹哭了很久,等哭够了,手指胡乱抹了几下脸上的泪水,猛地站起身,连睡衣都没换,抓起车钥匙就往门外跑。 12、躲避 三十分种后。 一辆白色保时捷911停在桦誉广告公司门前,大楼灯火通明,在夜色中巍峨屹立。 林清竹翻出手机看时间,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这个点,梁成舟早就不在公司了,她居然一股脑儿跑到这儿来,也是有够傻的。 林清竹在心里笑自己简直傻透了。 打开手机的拨号键盘,输入那串烂熟于心的数字,大拇指悬空放在绿色的拨号键上,迟迟没按下去。 她犹豫了很久,手机屏幕由暗到灭,灭了又亮,亮了又暗,反复循环,怎么都按不下去。 零点一到,桦誉大楼的灯灭了。 林清竹的手机也突然响了一下,是电量不足百分之五的提升音,屏幕左上角的电量显示由绿变红,她随即抬眸看了眼漆黑的大楼,勾起嘴角无声笑了笑。 之前那点想见他念头突然就散了,按下右侧锁屏键,把手机丢回副驾,开车回家。 林清竹第二天拜托陈逸,把那个装着钥匙的小盒子还给梁成舟。 花酥她收下了,不管梁成舟送给她的原因是什么,她就当他去伦敦在她家门口留下的那些东西一样,是他的关心。 还有就是,梁成舟不爱吃甜的,如果还回去大概率会被他丢掉,那是他用心做的,她舍不得。 但钥匙她不能收。 林清竹大概能猜出梁成舟给她钥匙的原因,她曾经对他说过,她没有家,想跟他做一辈子的家人,他点头应了她。 梁成舟会答应应该是误解了她的意思,以为她就是单纯的想跟他做家人。 但其实不是,她当时说想跟梁成舟做一辈子的家人,是因为喜欢他,以为他对她也一样,是喜欢的,所以很想跟他有个家。 她还以为他懂她话里的秘密,他们没有血缘关系,只有结婚才能做永远的家人。 他理解的家人,跟她所说的家人,不是一个意思。 梁成舟一直是个说到做到的人,把承诺看得很重,答应过林清竹的事,就没有没做到的。 说过会一直照顾她,即使后来她退学出国,在电话里对他说了很多难听的狠话,例如她会有独立的生活,不需要他再多管闲事关照她,也不想看见他会很烦之类的,梁成舟也没跟她计较过。 还飞去伦敦找她,她躲着不肯见他,刚开始还会找借口说很不巧,她没在伦敦,跟同学在其他城市写生。梁成舟会耐心地问她在哪个城市,他过去找她,被她拒绝就问她需要几天才能回伦敦,他可以等。 林清竹很烦他这样,更讨厌没完没了的拉扯,冷声说不方便,后来干脆不接他的电话,直接断了两人的联系。 梁成舟可能是拿她没办法,无奈之下想了个笨办法,买了很多国内的东西,吃的喝的用的,用好几个塑料大袋装好,整整齐齐地放在林清竹在伦敦租的那套小公寓门口,还在地上压了两张他的手写字条。 第一张:清竹,对不起。 第二张:接电话好不好?我很担心你,别再躲着我。你爷爷去世的事情我真的不知道,不是故意不接你的电话,没有要丢下你。我有很多话想当面跟你说,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好吗? 林清竹看到那张字条时有过一丝动容,想了很久,也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狠心把那张字条锁进抽屉里。 她想:就这样吧!不要联系,也不要见面。 她从来没有怪过梁成舟,只是不想再陷入他不喜欢她的痛苦中,总陷在患得患失的情绪里,让她变得越来越糟糕,逐渐失去了自我。 因为没有安全感,她一直在向外求爱,向梁成舟索取,渴望他的关心,他的喜欢,甚至希望他爱她,满足她内心深处的所有需求。 是后来在听见他跟别人说不喜欢她,很烦,不知道拿她怎么办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有多自私,有多贪婪,简直自私自利到了极致。 她讨厌那样的自己,更厌恶像吸血鬼一样,疯狂咬着梁成舟脖子吸血的自己。 挣扎了很久,最后是在爷爷去世后,林清竹才下定决心出国读书。 她想明白了,她不该强求,也没用资格强求。 她和梁成舟之间,不是两情相悦的喜欢。 她再纠缠下去,对他来说,只会是负担。 她决定远离梁成舟,远离他的生活,远离跟他有关的一切。 她想,时间久了,她会慢慢地习惯,习惯没有梁成舟的日子,不再事事依赖他,想着他。 她本就孤独,也习惯了孤独,一个人生活也可以过得很好。 梁成舟去伦敦找过她很多次,每次见不到她人,就会在她家门口放很多吃的用的,贵重的物品压在最下面,上面放些水果零食。 其实梁成舟送的大部分东西,林清竹都能在中超买到,伦敦有好几家中超,虽然物价偏高,但她不缺钱。 她的爸爸妈妈不爱她,但她有个很疼爱她的爷爷,爷爷去世前总是担心她没钱花,经常往她卡里打钱。去世后的遗嘱里又给她留了很大一笔钱,担心她没爹妈庇佑,以后嫁人会受欺负,将他名下的大部分房产,收藏的古董字画,珠宝首饰都留给她做嫁妆,还把林氏集团12%的股份给了她。 这辈子,无论她怎么挥霍,永远不会缺钱花。 林清竹不想梁成舟再去看她。 伦敦的冬天跟国内比实在太冷了,她刚去那年就遇上了一个非常的寒冷冬季。 给他发过一封邮件,短短几个字: [谢谢,别再送了。] 梁成舟回的什么她没看,只是每隔一段时间,她住的公寓门口,依旧会出现一大堆国内的东西,吃的喝的,穿的用的,冬天还会有羽绒服,大衣,围巾,手套之类的。 每次送来的东西里,都会有张他的手写字条: [照顾好自己。] 有次还在给她买的羽绒服口袋里,放了一个信封,里面装着一张他的副卡。 她明白梁成舟的用意:他担心她过得不好。 梁成舟越这样,林清竹越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成不了朋友,也当不了兄妹。 尴尬又别扭的关系,彼此不联系才是最好的。 她当初把钥匙留下,就没想过再要回来。 林清竹跟梁成舟,做不成家人了。 陈逸接过林清竹递到手边的小盒子,什么也没问,只说了句好。 在第二天一早拿去梁成舟的办公室给他。 梁成舟看着还回来的小盒子皱眉,脸色很不好,他问陈逸:“清竹她,有没有说什么?” 陈逸仔细回忆,林清竹从收大盒子到还小盒子,除了那句没头没脑的谢谢,什么也没说过。 “谢谢。”他觉得,那句谢谢应该是清竹对梁成舟说的。 梁成舟听见那句“谢谢”,脸色铁青。 …… 十二月初。 林清竹照例每天给陈祥兰送饭送汤,在她清醒时陪她说说话,跟她说些自己在国外的趣事,如果天气好有太阳的话,就用轮椅推她出去晒晒太阳。 一天二十四小时,林清竹除了回家做饭睡觉,其余时间都在医院。医生说陈祥兰癌细胞扩散很快,没有治愈的希望,也没剩多少时间了,后面意识会越来越不清醒,一天比一天难受,直至死亡。 她和陈逸一开始都不能接受,但这是事实,不能接受也没办法改变,只能告诉自己坚强些。 林清竹没给渝市任何一家公司投简历,她就没打算工作,想多点时间照顾陈祥兰,好好陪她走完这最后一段路。 她年少时,是陈祥兰像妈妈一样,照顾她长大,给了她很多很多温暖。 陈逸原本也打算请长假在医院照顾的,假条都报给公司了,但陈祥兰不让。 母亲是最心疼孩子的,听见陈逸递了假条就默默流眼泪,他们母子是苦过来的,见不得孩子为了自己请假不工作,觉得自己拖累了孩子。 说有护工照顾她就够了,还让俩孩子少去医院。说林清竹每天做饭送饭太幸苦,医院病毒多,让她少来。说陈逸工作重要,要珍惜工作机会。 拗不过她,陈逸最后还是消了假条,工作日正常上班,下班后往医院赶,不加班和周末就在医院照顾。 林清竹刚回国,没工作也没对象,时间一大把。陈祥兰拿她没办法,只能叹息两声,说她是个傻姑娘。 她洋装生气,“阿姨,我可聪明了,不许说我傻。” 周一那天。 陈逸晚上要加班,让护工守夜。 他最近很忙,熬夜赶设计方案,连续一个星期都是每天早上去公司前,到医院匆匆看一眼。 林清竹下午在家炖了骨头汤,五点多送去医院,陈祥兰没什么胃口,只喝了一小碗,喝完没多久就睡下了。 护工阿姨话不多,一直在默默做事。林清竹坐着没事干,跟她打了声招呼后,九点从病房离开。 去停车场的路上,想起下午护士提醒该续费的事,就绕道去门诊大楼的缴费窗口排队交钱。 等交完费,林清竹刚出门诊楼大门,正打算往停车场走,却意外看见了一个熟人,梁问夏。 她从出租车上下来,微弓着身,眉头紧紧皱着,一只手捂着小腹,一只手拿着手机扫码付钱。 “问夏姐。”林清竹瞧出不对劲,快步跑过去,扶着她肩旁问:“你怎么了?” 梁问夏脸色苍白,额头上全是细细密密的汗珠,虚虚抬眼见是她,有些意外,“清竹?” 她前几天回大院到是听她妈李芳华女士提过一嘴,说隔壁林丫头回国了,她当时还在想她哥肯定得高兴死。 小腹疼的要死,梁问夏没力气叙旧,虚弱地靠在林清竹身上,有气无力:“先扶我进去,快疼死了。” 梁问夏是梁成舟的双胞胎妹妹,比林清竹大三岁,是全大院最漂亮的姑娘。 长相美艳妖娆,带着侵略性的美,人却是柔和的,很喜欢笑,笑起来温柔明媚,性格也非常好,像一朵生长在阳光下,娇艳耀眼的玫瑰。 林清竹刚来大院时,受梁问夏颇多照顾,心里一直把她当亲姐姐看待。 把人扶进门诊大楼,让梁问夏坐在椅子上,用纸巾给她擦额头上的汗,“问夏姐,身份证给我,我去挂号。” 梁问夏疼得腰都直不起,一直弓着身子,摸出口袋里的证件递给林清竹,声音有点抖:“挂妇科,痛经。” 这个点医院里的人还是很多,挂号处的三个窗口都需要排队。林清竹无比着急,但没办法,只能时不时回头看一眼远处趴在椅子上的梁问夏。 好不容易挂上号,将人扶到急诊室等候区,里面人来人往,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林清竹焦急地问:“要不要给奶奶打个电话?” 她说的是梁问夏的奶奶,梁奶奶是这个医院妇产科的医生,声望很高。早些年因为身体不好退休了,休息一年后,又被返聘回来继续从事她热爱的医学事业。 年近七十,每周一次的专家门诊,进手术室做手术,有时一站就是好几个小时,手底下还带了一个今年刚收的学生。 “不了。”梁问夏摇头,这个时间点儿,奶奶早就睡了,她不想弄得草木皆兵,一个痛经而已,奶奶要知道了,肯定会大惊小怪,到时候就是全家总动员,一起杀来医院看她。 林清竹见她眉头紧锁,冷汗直冒,脸色和嘴唇都泛白,疼得眼泪出来了,心疼得不行。 揽过梁问夏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身上,给她擦汗,握着她冰凉的手指揉搓,接热水给她暖手,还叫外卖送了暖宝宝贴在她小腹。 梁问夏家庭幸福,头上有父母和两个哥哥宠着,印象里她向都是洒脱恣意的模样,还从没见过她如此狼狈脆弱。 一直都知道女生痛经很难受很痛苦,没想到严重的会把人疼成这样。林清竹有时也痛经,但都只是轻微不适,没有这样过。 她想,女性真的很不容易。痛经、各种妇科疾病、十月怀胎生小孩、就业压力、性别歧视、婆媳关系…… “问夏姐,再坚持一下。”林清竹轻拍她的背,换了张纸巾给她擦汗擦眼泪,将她额头上被汗水打湿的头发小心拨开,小声安慰道:“快了,马上就到我们了。” 梁问夏皱眉忍耐着,点了点头,闭着眼睛极轻地“嗯”一声。 等了近一个小时,终于轮到她们看诊,医生开了止痛针,打完二十分钟内得到了快速缓解。 输液时梁问夏恢复了一点生气,林清竹坐在她旁边,将外卖小哥刚送来的红糖甜水打开喂她喝,“问夏姐,稍微有点儿烫,慢些喝。” 梁问夏小口小口地喝了大半杯,感觉自己终于活过来了,放下纸杯笑眯眯地看着林清竹,精致漂亮的眉眼像画一样,飘着淡淡的云雾。 柔声跟她道谢:“清竹,今天真的谢谢你。” 林清竹看她彻底不疼了,一直提着的心终于落下来,也笑:“没事的,不要跟我客气。” “饿不饿?等我输完了请你吃饭。”梁问夏拿出手机发消息,用没输液的那只手单手打字。 瞟了一眼旁边的姑娘,嘴角扬起很大的弧度,提议:“吃点热的,砂锅粥行吗?” “行。”林清竹有点困了,打了个哈欠。 梁问夏仔细看了她一阵,伸手捏了捏她小脸上的肉,心疼地问:“清竹,才几年没见,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又说:“对了,你怎么在医院?是哪不舒服吗?” “我没事。”林清竹摇头,“是陈阿姨,癌症复发,在这儿住院,我来看看她。” 这事梁问夏知道,她跟陈逸是同事,十一月初陈祥兰刚住院时,她去看过一次,情况不太好。 知道林清竹对陈祥兰的感情不一般,不想她伤心难过,点点头“嗯”了一声,快速转移了别的话题。 俩姑娘没聊几句,一瓶点滴很快见底,梁问夏的手机铃声响起,林清竹不经意转头间瞥见亮起的屏幕上,显示的备注是“哥”。 本来有些犯困的脑袋瞬间变得清醒,手指不自觉蜷缩握紧。 13、躲避 “没在大厅。”梁问夏对电话那头的人说:“二楼输液室,直接上来。” 梁问夏有两个哥哥。 大哥梁亦枫,二哥梁成舟。 虽然不确定备注上的“哥”,到底是大哥还是二哥,但林清竹的直觉告诉她,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是梁成舟。 猛地一下站起来,她慌忙拿上自己的包,抱歉地看着梁问夏:“问夏姐,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事。” 梁问夏仰头惊讶地看着她,“啊”了一声,伸手想抓住林清竹,结果手指擦过她衣袖,抓了个空。 护士小姐姐走过来拔针,挡在面前隔开两人的视线,也打断了她的话:“不是,刚才还……” 趁着护士拔针头,林清竹不带任何犹豫,拿上自己的包和手机,扭头就往门外走。 边走边找借口解释说:“我跟朋友约的时间快来不及了,砂锅粥改天再吃,先走了啊!” 快步走到电梯口按电梯,林清竹突然想到梁成舟可能也会做电梯上来,又转身往回走,拐进输液室旁边的安全通道,走楼梯下去。 她步伐很快,几乎是用跑的,很快就消失在楼道里。 林清竹不知道,她在电梯门前转身的下一秒,电梯门就开了,两道高大英俊的男性身影一前一后从里面走出来,距离她就几米远。 进到输液室,梁成舟站在门口视线快速搜寻了一圈,除了角落里坐着脸色苍白的梁问夏,其余都是陌生人,妹妹在短信里说的人不在。 又跑了? 走过去在梁问夏面前停下,他还没来得及说话,旁边的秦之屿先出声了,“怎么搞的?” “痛经。”梁问夏看见秦之屿比看见林清竹还意外,神色有些不自然,抬手拢了一下微卷的长发,红唇微扬,面露疑惑,“你怎么也来了?” 秦之屿蹲下身,垂眸看着她手背上贴着的白色医用胶布,眉头微皱,用温和低缓的嗓音解释:“我跟成舟在一个饭局,听他说你在医院,就一起过来了。” 梁问夏没什么表情地“哦”了一声,心想难怪这两人一身酒气,见梁成舟进来后没说过一句话,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门口看,像是要盯出个窟窿来。 “别看了,人前脚刚走。”梁问夏长叹口气,从椅子上站起来,拍了拍他哥的肩膀,“猜到你来,拔腿就跑了。” 还真跑了。 梁成舟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个模糊的身影,他刚从电梯出来时,走廊前方隔他几米远的地方好像有个熟悉的背影,脚匆忙地往安全通道走。 他随即很快反应过来,那个背影是林清竹。 就这么不想见他吗? 看她哥绷着脸,梁问夏也不高兴,撇了撇嘴,“你都到了还打什么电话?直接上来不就见着了?” 梁成舟没说话,仍旧是那张冰山脸,情绪却从眼睛里泄出来。 梁问夏瞧见他失落地垂下眼帘,黑睫颤动几下,一副魂丢了的模样。 几时见她哥有过这样的神情,梁问夏于心不忍,安抚地碰了碰他的手臂,“她刚走,肯定还没走远,说不定人这会儿还没出医院大门,你赶快去追,应该能追上。” 怕他不放心自己,“不用担心我,秦之屿会送我回去。” “算了。”梁成舟摇了摇头。 她这么不想看见他,追上去也没用。 况且,他这会儿追出去也逮不到人。 他了解林清竹,就依她那拧巴性子,这会儿早就已经跑远了,要不就是在哪个他找不到的犄角旮旯躲着。 从小到大,林清竹每次遇到不想面对的人和事,能躲则躲,能避就避,实在没办法了才会面对解决。 要是心里有事过不去,就缩回她自己的壳里待着,把那颗受伤的心藏起来,不让任何人看见。 只是没想到,她现在躲着不愿面对的人,会是他。 以前,他可以算得上是林清竹最信任的人。 遇到难过的事情,即使不想让别人知道,也不会在他面前故作坚强。 因为信任他,在她爸爸家受委屈了,会给他打电话,去家里找他,像只受伤的小猫懒在他身边,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等看够了,会很小声唤他的名字,“梁成舟。” 对她,梁成舟一向很有耐心,“怎么了?” “我被骂了。”林清竹委屈时,说话的声音总是小小的,会忍不住哽咽:“再也不想去爸爸家了。” 梁成舟温柔地摸摸林清竹的头,给她顺毛,“没事,来我这儿,我不骂你。” 林清竹歪着脑袋看他,也不说话,只知道一个劲地傻笑。 她笑起来很美,眉眼弯弯,像个又粉又白的小娃娃,可爱得让人忍不住想捏一捏她圆圆的小脸蛋儿。 想捏就上手捏了一下,触感很软,跟梁成舟想得一样,像软糯糯的棉花糖。 他觉得挺好玩儿,又多捏了几下。 林清竹凑近他,眼睛眯成一条缝,闪着细碎的光芒,嗓音娇软,“那你任何时候都不可以骂我。” “我什么时候骂过你?”梁成舟反问。 林清竹不语,抿着嘴唇沉默,很久才吸了吸鼻子,笑着说:“好像没有。” “什么叫好像?”梁成舟不想她继续难过,扯开话题,提议道:“出去走走?” 林清竹不笑了,眼泪没有任何预兆就掉了下了来,哭着说:“梁成舟,能不能抱抱我?” 梁成舟叹息一声,张开双臂将她紧紧地抱入怀中。他一直都知道,怀里的姑娘只是看着坚强,实则敏感又没有安全感。 那点儿脆弱,只让他一个人看见了。 思绪回笼,梁成舟看见自家妹妹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用很嫌弃的语气问他:“不是,你怎么……” “你俩到底在说谁?”秦之屿听了半天也没听明白兄妹俩说的谁,只感觉到梁成舟周身气压有些低,梁问夏又好像有些着急,就问:“谁跑了?” 梁问夏盯着梁成舟冷峻的侧脸,悠悠地吐出两个字:“清竹。” “清竹回国了?”秦之屿扬了扬眉,露出惊讶的表情,“什么时候回来的?她怎么也在医院?” 林清竹虽然不是从小在大院长大,十岁才跟随谷秋改嫁而来,时间比较晚,但是在秦之屿出国前来的,他自然知道她。 秦之屿也是刚回国不久,他跟梁家的双胞胎兄妹一起长大,是实打实的发小。三人年纪相同,同年同月分,他是最小的,比梁家兄妹小一周。 更巧的是,他们三个都是在这家医院出生的。 上大学前,三人脚步几乎一至,一起上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中,关系好得像连体婴。 他高中毕业就出国读书了,梁家兄妹因为其母许芳华职业特殊,保密单位的工作人员子女出国受限,留学或是长时间在国外工作都是不被允许的,就留在了国内上大学。 这么多年,他们三人之间的联系没断过。 “刚回来,上月中旬。”梁问夏眨了眨眼,回忆刚才她和林清竹的聊天内容,“以前在许家照顾清竹的那个陈阿姨生病了,癌症复发,在这儿住院。清竹每天都来,今天刚巧在门口碰上我。” 看着手里没喝完拿着暖手的红糖水,梁问夏感叹:“清竹这一晚忙上忙下的,帮我挂号,带我看病,还给我点了红糖水喝。本来说好打完点滴去吃砂锅粥的,结果人跑了。” 秦之屿没弄懂兄妹俩说的到底什么意思,疑惑地问:“她跑什么?” “你问他。”梁问夏歪了一下头,睨一眼旁边一直没说话的某人。 秦之屿又疑惑地看向梁成舟。 梁成舟没回答,扭头问梁问夏:“能不能走?” “不能。”梁问夏一下就蔫了,上前一步,展开双臂趴他背上,嘟嘟嚷嚷:“我现在腿疼腰疼肚子疼,还又冷又饿,走不了一步路。” 小声撒娇道:“哥,背我。” 秦之屿见状,将人从梁成舟背上拉下来,柔声跟她解释:“问夏,成舟在饭局上喝了不少酒,刚来的路上就说胃里烧得难受,别折腾他了,我背你。” 仔细看,梁成舟确实脸色发白,精神也不太好,好像很久没好好休息过了。 梁问夏紧张地问:“你没事吧?既然都到医院了,要不去楼下挂个号让医生看看?” “不用。”梁成舟摇头,面对妹妹没平时那么冷漠,说话也要温柔许多,“我回家喝点牛奶,睡一觉就好了。” “真不用?”梁问夏还是不放心。 梁成舟笑了声,摸了摸妹妹的头,“走了。” 秦之屿把自己身上的外套脱下来,穿在梁问夏身上,背对她半蹲下,“上来吧!” “麻烦你了。”梁问夏小心趴上去,身体贴上的瞬间,不自在地咳嗽了一声,耳朵和脸颊都有点儿红,很小声地对他说:“谢谢。” “想吃砂锅粥?”秦之屿问:“现在去?” “好。” …… 林清竹刚走出医院大门就接到了蓝禾的电话,对方声音听着有气无力的,“清竹,我刚加完班,快饿死了,陪我吃点宵夜去?” “行。”林清竹调侃她一句,“你哥不在家?” “谁管他在哪,看见他就烦。”蓝禾从办公桌起身,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抓着车钥匙去地下车库,边走边问:“我想吃辣的,串串行不?” “我知道一家老字号,开了二十多年,离你公司也不远。”林清竹问她:“去那?” “好。”蓝禾打开车门坐上车,启动车子。 “地址我发你微信。”林清竹说完就挂了电话,翻出通讯录跟商家联系预定位子,再把那家店的地址发给蓝禾。 三十分钟后,林清竹开车到达她说的那家老字号串串店,蓝禾倚着车门在马路边等她。 林清竹把车停在她的车后边,拿起放在副驾驶的包,推开车门下车,笑着问她:“这么冷,你怎么不先进去?” “接个电话。”蓝禾晃了晃手机,眉间微微皱着,明显能看出心情不佳,“我哥问我在哪,什么时候回家?明早想吃什么?” “你怎么说的?” “在天上,回不去,吃山珍海味,龙肝凤胆。” 林清竹“噗嗤”一声笑出来,“他怎么回的?” “我没给他说话的机会,直接挂了电话,烦死了,听见他的声音就烦。”蓝禾挽着她手臂,撇了撇嘴,“他自己在外面逍遥快活,还管我什么时候回家?他管得着吗?” 林清竹疑惑:“逍遥快活?” “跟他师妹在医院加班,两人正一块吃饭呢!” “人在医院救死扶伤,累死累活,忙的昏天黑地还不忘抽空关心你,你不领情就算了,怼人干嘛?”林清竹好笑地撞了下她的肩膀,面带嫌弃地“啧”了一声:“你呀你!” 蓝禾“哼”一声,扬起下巴,“谁稀罕。” “我不要他那些没用的关心。” “我要他喜欢我,跟我在一起,跟我结婚。” “你跟我说没用,你得跟你哥说。” “我不知道怎么说。” “要不,你打直球。”林清竹给她出主意,“直接跟你哥挑明了说,反正他跟他那个师妹不也没正式在一起?你勇敢点,去试试?” “我不敢。”蓝禾叹气,“说了就等于把路全给堵死了,如果他不愿意接受我,我们连兄妹都做不成。” 林清竹闻言一愣,拉椅子的手僵住。 确实,对于不能失去的人和事,如果没有百分百的把握,谁敢肆无忌惮。 也最好不要肆无忌惮,不然容易后悔。 她自己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当初仅凭着单方面的天真想法,都没先确定一下,就自以为很有把握,没头没脑地往前冲。 结果就是,她被自己的自以为是撞得头破血流,硬生生断了所有的后路。 她想想都觉得可笑,真不知道她当初的勇气究竟是哪来的。 梁静茹给的吗? 14、躲避 “你想什么呢?”看林清竹神游太空,蓝禾推了下她手臂,“走了,去拿菜。” 林清竹回神。摇了下头,“没想什么。” “对了。”蓝禾拿着不锈钢托盘,弯腰在冰柜前拿牛肉,抽空看了眼身旁的人,随意地问:“你那天说的那个人,是你邻居吗?” “谁?”林清竹在纠结拿一盘小酥肉,还是两盘。她刚看了,刚出锅现炸的,还热乎着。 扭头问蓝禾:“禾禾,小酥肉吃不吃?” “吃。”蓝禾点头,继续刚才的话题,“就是那天在大学城,你说有一个很想见,但又不敢见的人,是不是我公司大老板?梁成舟?” 蓝禾昨天在公司茶水间喝下午茶时,听同事门聊八卦,聊的是公司最近话题度和讨论度最高的人——梁成舟。 起因是公司群里的一个视频,市场部有个新来的女实习生,有天无意间看见梁成舟在公司楼下为了追一个姑娘,不仅闯红灯,还差点儿被车撞了,她偷偷拍了照片和视频发在公司群里。 那时正值午饭时间,不仅那个女实习生看见了,公司好多同事都看见了。 大家都在说,梁总那天没追到人可失落了,一个人在路边站了很久,看着可怜兮兮的。 梁成舟在公司话题度一直都很高,又突然出了一个追姑娘这种劲爆性新闻,意料之中,那个视频在公司各大群传疯了。 视频只有短短十几秒,蓝禾不感兴趣也被同事们拉着一起看过,但她没仔细看,也压根儿没往林清竹身上想,听同事们聊八卦时,更是听听就过去了。 是在昨晚下班回家后,她突然想到同事说的那天日期,恰巧就是林清竹去公司找她,给她送车钥匙的那天,为了确定,她还把那个视频翻出来重新又看了一遍,不仅日期能对上,视频里梁成舟一直看着的方向,即使很模糊,她也能一眼认出她的好朋友。 那一瞬间,蓝禾立马就想到了林清竹家里的那张照片,她跟梁成舟在海边被人抓拍的双人合照。 直觉告诉蓝禾,清竹和大老板之间,有点什么。 否则,谁会无缘无故,把跟自己没关系的男人拍的合照放在家里? 林清竹闻言愣了愣,似是没想到蓝禾能猜出来,将两盘小酥肉放进端托盘,很久才出声承认:“嗯。” “你喜欢的人是梁成舟?”蓝禾挑眉问她。 “嗯。” “你在伦敦跟我说的那个人,也是他?” “嗯。” “你看着手机痛哭的那个人,也是他?” “嗯。” 蓝禾闻言,倒吸一口凉气。 她想起林清竹刚去伦敦时,总是看着手机掉眼泪,发呆,无声哭泣的画面。 瞬间对自家老板原本那点,作为下属的好感和尊敬全没了,很嫌弃地皱眉,“你怎么会喜欢他?你喜欢他什么?” “怎么说?”林清竹看出好朋友是真的很嫌弃,无奈地笑了笑,问:“我喜欢他,很奇怪吗?” “也不是奇怪,就是……”蓝禾一时想不出准确的形容词,摸了摸下巴,认真地思考一阵,撇撇嘴道:“他看起来一点都不适合你,主要他整个人冷冰冰的,一点温度都没有,永远板着一张脸,不温柔,不会笑,说句话就跟嘴里含了冰块似的,咔咔冒寒气,不说话就更可怕了。” “像个被冻得梆硬的……死人。” 林清竹被她的形容逗得哈哈大笑,眼泪都快笑出来了,手指随意地抹了下眼角。 突然很好奇,“那你觉得什么样的才适合我?” 蓝禾费劲想象了一下,实在想出来。 她觉得任何男人配不上她的好朋友,她的好朋友顶级好,像天使,凡夫俗子都应该自觉滚远些。 随口扯了两个形容词,跟梁成舟大相径庭的。 “温柔的。” “会笑的。” 锅开了,林清竹放了些肉和蔬菜进去,将竹签的那头对着自己,拿起筷子夹了块酥肉放进嘴里,等咽下后,看了眼正咬着吸管喝豆奶的蓝禾,犹豫了半响,最后很小声道:“其实,梁成舟挺温柔的。” 梁成舟的长相和气质,包括他身上特有的那股劲儿,都给人一种生人勿近的感觉,他也确实话不多,不爱笑。 不熟悉他的人,光看外表会误以为他很冷漠,很不好接近。但其实不是,他骨子里是个温柔又细心的人。 至少,在林清竹眼里,梁成舟很温柔。 从他们第一次见面开始,梁成舟没对她说过一句重话,即使烦透了她,也没当着她的面说。 在她即将成长为大人,对世界懵懂又好奇的那几年间,是他教会了她很多东西。 教她生存技能,教她生活能力,教她防身的技巧,教她正视自己的弱点,教她学会爱自己。 鼓励她追求自己喜欢的东西,带她去看他看过的世界,肯定她的优秀,消散她心中对这个世界的不满和愤恨。 他引领她向上走,告诉她可以低头看,但不能往回走。 是梁成舟教会林清竹爱与希望,生活和自由。 让她明白,任何时候都要好好活着。 这样好的梁成舟,怎么不算温柔? 蓝禾严重怀疑自己刚才幻听了,一口豆奶卡在喉咙那,不上不下的,差点儿被呛死。 梁成舟?温柔? 梁成舟能跟“温柔”这两个字放在一起?林清竹是对“温柔”这两个字有什么误解吗?还是没见过真正温柔的男人? 公司的那些人要是听见了,准得说她的好朋友是个恋爱脑,还是超级恋爱脑。 “你真是……”蓝禾非常无语,伸手捏了下林清竹小脸上的肉。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恶狠狠道:“中毒太深。” 她刚还在纠结要不要把那个视频找出来,拿给清竹看看。现在突然觉得不用看了,看不得,真真看不得。 林清竹在伦敦掉的那些眼泪,蓝禾一一都还记得,让她那么伤心难过的男人,肯定不值得回头。 林清竹笑了笑,没用反驳。 俩姑娘吃到凌晨一点多才结束,结完账后,手挽着手走出串串店。 道完别,各回各家。 蓝禾不死心,拉开车门后犹豫了片刻,还是觉着不问不痛快,不问今晚睡不了好觉。 回身看着隔得老远,同样拉开车门准备上车的林清竹,超大声地问她:“清竹,你是不是被他那副皮囊给迷惑了?” 她承认,梁成舟确实帅,标准大帅哥。 不然,她实在想不出她的好朋友喜欢他什么? 林清竹没想到一顿饭都吃完了,蓝禾还在那纠结,索性点头承认,“对。” 她笑得合不拢嘴,大声吼道:“迷得要死。” 蓝禾翻了个白眼。 “砰”一声,重重关上车门,猛踩一脚油门走了。 …… 林清竹最近去医院前,都会先给陈逸打个电话,确认梁成舟在公司,或是从医院走了,才放心拎着饭盒出门。 也不知道梁成舟怎么回事,快半个月了,他几乎每天下班后,都会跟陈逸一道去医院看望陈祥兰,也不多待,在病房里坐一会儿,说几句话就走。 全靠陈逸通风报信,林清竹完美地避开了跟他见面的可能。 自从梁成舟每天往医院跑,她都选择早上去,喂陈祥兰吃早餐,陪她说说话,看着她输点滴,等她吃了午饭睡下后才走。 或是中午十二点一点这样从家里出发,到病房坐一会儿,用毛巾给陈祥兰擦手擦脸,换尿不湿,等护工到了,下午五点从医院离开。 因为梁成舟和陈逸不加班时,是五点下班,开车到医院五点四十左右,正好错开。 其实刻意躲着也挺难受的,林清竹知道自己又怂又没用,也知道这样不是长久之计,只是想着能躲一天是一天,她确实还没想好怎么面对梁成舟。 很多时候,她会希望自己变成一只乌龟,或是蜗牛,那样好像就没有烦恼了,遇到不想面对的人和事就缩回壳里躲着,永远都不出来。 陈祥兰的病情又严重了,癌痛的症状已经出现,双侧□□化脓肿烂,肿块非常大,每天都需要无菌换药,双氧水清洗溃烂的地方。 还经常喊疼,有时说话都带着些胡言乱语,已经没法下床走路,也吃不进什么东西,只能喝点流食和汤水,消瘦得厉害。 医生说时间不多了,可能就在春节前后。 林清竹没办法接受,她以为至少还有两三个的时间,偷偷哭了几次鼻子。 有次被陈逸撞见,他把她带出病房,温柔地摸她脑袋想安慰她,结果话没说两句,也跟着掉眼泪,后来又紧紧地拥抱她。 那是他的妈妈,他比她更难过,却要开口安慰她:“清竹,不要哭。” “我妈她不会想看见咱俩哭,她希望我们每天都笑,永远都快快乐乐的。” 那天俩人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后,都变坚强了许多,至少表面看是这样。 近些天的好消息是梁成舟去广市出差了,陈逸说至少要去一周,那边有个s级项目在上半年经过多家公司比稿,最后跟桦誉建立了合作意向,近期开始走合同流程,公司中高层都会开始忙起来。 林清竹最近去医院的时间很自由,有时一天去两三次,早餐送粥,午饭送汤,晚上就打点豆浆米糊之类的。 这天出门的时候就有点儿晚了,又遇上晚高峰,堵了好一阵儿都没挪动过地方。 她旁边的出租车师傅降下车窗,大声告知周围被堵的车辆,他刚在群里得了消息,前面有条街出车祸了。 林清竹听闻,抬出手机给陈逸打了电话,“别等我了,先去食堂给阿姨买吃的,我这儿还不知道要堵到什么时候。” “好。”陈逸嗓音温润低沉,给人一种安稳感,嘱咐她:“不要急,注意安全。” “嗯。”挂了电话,林清竹看着前头车流堵着一动不动,无奈地叹了口气。 林清竹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多,陈祥兰吃了护工在医院食堂给她打的粥,又吃了止疼药,早睡下了。 到病房门口正准备推门进去就撞上陈逸拿着电脑包从里面出来,她往后退一步,轻扬了扬眉稍,小声询问:“要出去?” 陈逸将病房门关上,朝她点点头,低声解释:“回公司加班。” 又说:“我妈睡着了,待会儿可能会上厕所,值夜班的护工还在路上,麻烦你在这儿等她几分钟,我时间来不及了,得先走。” “没事,你去吧!”林清竹提议:“让护工别来了,今晚我守夜,明天……”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陈逸打断:“不用。” 陈逸工作忙,经常要熬夜加班赶设计稿,最近更甚,连续通宵好几晚了。林清竹好几次提出她来守夜,但都被拒绝,陈逸和陈祥兰都不同意,坚决不让她来。 每次陈祥兰吃了药睡着后,陈逸见林清竹久坐不走,就会起身赶她回家。 “行吧!我进去看看阿姨。”见他态度坚持,林清竹也不再说什么,笑了笑:“跟我还这么客气?” 陈逸不是跟她客气,也不想跟她客气。 守夜又累又辛苦,根本睡不了觉。 他妈最近夜里比白天疼得厉害,入睡时间不到三小时,醒了之后会无意识地唤疼,溃烂的地方皮肤已经坏死,味道也特别大,连他都不忍心看,因为不能下地走路,胳膊也肿了翻不了身,一晚上要换很多次尿布湿,还要用水清洗干净。 陈祥兰是他的妈妈,他理应做这些事,但他不能也不会让林清竹来做。 她这么好的姑娘,不应该做这些事。 也怕她又一个人偷偷哭。 “走了。”陈逸说完就要走。 林清竹叫住他,把手里的饭盒递过去,眼神示意他接着。 陈逸没接,疑惑地看着她,似乎有些意外。 “你不是要加班?加班肯定会饿,别点外卖了,吃我这个吧!”林清竹说着嘴角上扬,得意地笑了下,“我敢说肯定比外卖好吃。” “拿着。”见他不肯接,她上前一步,直接将饭盒塞进他手心,“特意给你做的,你都多久没好好吃饭了?” 陈逸最近加班加得厉害,医院公司两头跑,没时间吃饭,也没时间睡觉,人瘦了一大圈,眼下全是乌青,林清竹看不下去。 因为陈祥兰的关系,陈逸怎么想她不知道,反正她把陈逸当关系很好的朋友,甚至是亲人,不想他把身体搞垮了。 “都是我用心做的,光骨头汤就炖了一下午,牛肉和大虾还是我一大早开车去菜场买的,都吃完,不许浪费。”林清竹手指了一下病房里面,歪着脑袋看他,笑容狡黠:“不然我就跟阿姨告状。” “谢谢。”陈逸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饭盒,手指不自觉蜷缩捏紧,轻轻摩挲饭盒边缘,跟她道谢。 林清竹塞饭盒的时候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温热的触感好像烫到他心里,没人发现他耳朵微微红了,连着心底也热热的。 “都说了别客气。”林清竹不在意地摆摆手,推开病房门往里走,又轻手轻脚地把门关上。 15、躲避 桦誉广告,公司大楼灯火通明。 今晚开管理会,市场部、企划部、设计部、公司每个部门的老大都在,梁成舟也在,下午刚从广市飞回来。 陈逸到会议室时大家都到了,他是最后一个。 市场部的负责人卢英见他拿着一看就是精心准备的饭盒走进来,下意识挑眉调侃了句:“女朋友做的爱心晚餐?” “不是。”陈逸听闻愣了愣,不知想到什么,伸手扶了下眼镜,嘴角似有若无地勾了那么一下。 “还不承认?”卢英轻笑一声,一副不承认算了的表情。 陈逸坐下将电脑打开,扯开话题:“人齐了,可以开始了。” 坐在对面的梁成舟原本在看企划部新给的拍摄方案,意外听见卢英调侃陈逸,说什么女朋友。 视线从电脑屏幕前移开,抬眸看过去,瞧见陈逸手边旁放着的白色饭盒时,眸色沉了沉。 那饭盒他在陈祥兰病房见过。 梁成舟拧眉看了几秒钟,随即移开视线喊大家开会:“市场部先来。” 会议过程中,助理王深瞧见梁成舟时不时瞟一眼陈总的白色饭盒,以为老板饿了。 能做总助的都很有眼力劲,会议中途休息,王深拿出手机订咖啡订餐,一一询问各位领导吃什么?有什么忌口? 问到梁成舟这儿,得到的却是不饿,吃的不要,来杯冰美式就行。设计部的陈总也说不订他的那份,他自己带了。 陈总说话时,王深清楚地看见梁总又瞄了眼那饭盒,总共十分钟的休息时间,他看那饭盒起码看了五分钟,且脸色阴沉。 王深很是疑惑,心说:老板不是说不饿吗?那为什么一直盯着人家的饭盒看? 会议结束订的餐也恰好送到,三小时的会,开到了凌晨一点多,大家都饿坏了,安静地坐在座位上吃东西。 陈逸弄完新改的方案后关掉电脑,拿着饭盒起身进了茶水间,刚打开盒盖就听见身后有动静,扭头看过去,见梁成舟拿着水杯走进来。 两人对视一眼,没说话。 陈逸掀了掀眼皮,跟梁成舟点了一下头,算是招呼过了。 背过身把饭盒放进微波炉,等待的过程拿出手机给林清竹消息: [明天别给我妈和我弄吃的了,休息一天。] [明天周末,我来弄。] 陈逸刚发完,身后的梁成舟端着半杯水朝他走来,随即懒散地靠在冰箱旁边的柜子上,瞟一眼吧台上的白色饭盒,语气随意地问:“自己做的?” “叮……”一声。 微波炉的加热时间到,陈逸取出里面的饭盒,摇了摇头:“不是。” 又将另一个装汤的放进去,嗓音平淡地给出答案,“清竹做的。” 梁成舟喝水的动作一顿,表情瞬间变得僵硬,不过转瞬即逝。 即使早已猜出来,亲耳听到还是会感觉心口像是被人戳了一下,有点儿酸,还有点儿疼。 “她会做饭了?”梁成舟垂着眉眼,神情微凝。 陈逸点头,“现在挺厉害的,什么都会。” 见旁边儿人没有要走的打算,他想了想,又继续说:”她刚回来的大半个月,那时我妈还能吃下些东西,她每天换着花样给我妈做,各种养生汤和营养餐,连菜都是她自己开车去早市买的。” “说实话,我和我妈都惊讶她的变化,我妈说她以前连面都不会煮,现在却像个大厨。”陈逸说着停顿一下,不明意味地偏头看了梁成舟一眼,“清竹说英国的食物很难吃,不是甜得发腻,就是凉得发腥,除了面包,其它全是黑暗料理,连炸鸡和汉堡都难吃,又柴又咸。” 他收回视线,嗓音淡淡道:“她刚去的前三个月,全靠着中超的方便面和周末开车去中餐馆解馋。最后实在受不了,才打电话让我妈教她做菜。” 梁成舟脸色微变,沉下来的眸色深邃,情绪却看不分明。 良久,语气有些迟疑:“她还说什么了?” “她说。”回忆林清竹当时的形容,陈逸模仿她说话时的语气,一种很轻快的话语节奏:“在国外每晚最饿的时候,就会想念国内的各种吃的,那感觉犹如丧家之犬,不哭着嚎两声,都对不起她挨的饿。” 他很想跟梁成舟明说,甚至想质问他:清竹在伦敦过的一点都不好,你为什么不把她接回来? 她那么好的姑娘,那么喜欢你,你为什么要让她伤心? 他也想问问那个姑娘:为什么要喜欢梁成舟?为什么要让自己那么痛苦?为什么不换个人喜欢? 但他没有立场。 微波炉又“叮”了一声,陈逸没管,阖了阖眼皮,深吸一口气后说:“我妈最近不太好,只能吃些流食,清竹一天跑三趟,去医院给我妈送粥送汤,她每天都守在那,人比刚回来的时候瘦了不少。” “还总是一个人躲着偷偷哭,被我发现后,她说以后不哭了,可每天来医院时眼睛总是肿着的。” “我妈说清竹是个小哭包,打小就爱哭,她在国外也经常哭,我妈好几次给她打电话都发现她声音不对,问她怎么了,她怕我妈担心,就撒谎说跟同学出去玩,唱k把嗓子喊哑了,要不就说是轻微感冒,鼻塞。” “我妈总跟我说,清竹在伦敦过得不开心,也不知道……” 陈逸话没说完被手机铃声打断,是他的电话响了,从兜里摸出来一看,正是他们此刻在说的那个姑娘。 接通,嗓音温和道:“怎么了?” 刚陈逸掏出手机时,梁成舟眼角余光清楚地瞟见他手机屏幕上,备注的那两个字是什么,也清楚地瞧见陈逸在看见来电时,眼神瞬间变得温柔。 不知道他们在电话里说了什么,陈逸低垂着眉眼,极轻地“嗯”了两声,跟他平时说话的状态很不一样。 梁成舟一直盯着他放在耳朵上的手机,想象着林清竹的声音和语气,想象她会说什么。 直到听见陈逸接连应了两声“好”,突然就不想再听了,将手里的水杯随手一搁,快步走出茶水间。 陈逸看着已经走远的背影,表情没什么变化,电话挂断后,取出微波炉里的饭盒,找了把椅子坐下吃饭。 梁成舟回到办公室,站在落地窗前看着远处的夜景,说不清自己此刻是什么感受,只觉得好像有人拿着小刀往他心脏上一刀一刀地划,疼得厉害。 掏出兜里的烟盒,抽出一根含嘴里,低头用打火机点燃。 他心里堵得慌,想抽烟平复下心情,却越抽越烦,最后灭了烟,拿上车钥匙去到地下车库。 梁成舟开车去了大学城,在幸福湾小区门口停下。 他没下车,将车灯关了,车窗降下,翻出储物盒里的打火机点烟,抽了口,拿烟的那只手伸出窗外,边吐烟雾边往小区里看。 凌晨两点多,小区左侧最前面的那栋高楼只有几户人家还亮着灯。 梁成舟视线停留在三楼右侧那户没亮灯的,他想起以前,很久远的记忆。 那套房子是他高三那年,决定留在渝市读大学时他妈给买的,为了方便他上学。大学城周边设施最好的小区,三百多平米的大平层。 他妈许芳华女士给他钥匙时,说过句玩笑话:“上大学了,可以带姑娘回家了。” 梁成舟听闻当时只觉好笑,他哪可能带什么姑娘回家。 结果他妈还真说准了。 他不止带姑娘回家,还是三天两头地带。 带的还是未成年小姑娘。 小姑娘名叫——林清竹。 梁成舟最开始带林清竹回家,是因为有次她发烧去医院看病的途中不小心摔伤了腿恰巧被他撞见,送她去医院后得知她家里一个大人都不在,出院也没人照顾,想着先带回家照顾几天,没想到竟照顾出习惯来。 从几天到一个月,一个月到一年,一年又一年,不知不觉就是好几年,他们一起生活了四个年头。 那套房子里,有林清竹的专属卧室。 还有梁成舟将书房改造后,单独给她隔出的一间画室。玻璃门隔挡,分上下两层,用林清竹在网上淘的木板小楼梯联通两边,还种有很多她说可以吸甲醛的绿植和水培植物。 记忆深处,梁成舟印象最深的画面。 是他在下面的书房敲代码写方案,林清竹就在上面的画室画画。 他只要一抬头,就能透过玻璃看见她坐在画版前的侧脸,手里拿着画笔,神情专注又认真。有时发现他在偷看她,会偏过头来朝他笑笑,手指比划一下,示意她渴了要喝水。 那时他和她关系很好,林清竹不会躲着他,遇到开心或是难过的事,都会跟他说,有事就找他。 他们有很多难忘的回忆,他教她防身术、教她打游戏、帮她补数学、暑假带她去山上骑车、去海边潜水、雪天窝在家里喝酒、吃火锅、假期去国外滑雪、旅行…… 林清竹高中三年寒暑假和周末都会来大学城学画画,不想回大院时会去他那套房子住几天,高三美术集训的那半年也住在那里。 她高二的暑假就开始了为期半年的美术集训,集训的地方就在大学城,画室安排的宿舍人多,环境也不好,梁成舟就让她搬到家里住,也方便照顾她。 她当时压力大,每天除了在画室学习老师教的,晚上回家还要画十张速写。林清竹的素描和色彩都还不错,就速写差些,她的速写老师又特别严厉,她自己也要强,经常熬夜画到半夜两三点。 怕她熬坏了身体,他每天都换着花样给她弄吃的,那姑娘倒也不挑食,很好养活。 就有一点,除了白米饭,什么东西都能吃腻,不管多喜欢的食物,多吃几次就厌了,一但厌了就绝不会再挑一筷子。 梁成舟得时刻注意着,看桌上的哪道菜她不动筷了,他就得想新菜了。 有次他发烧了,整个人都很难受,没法给林清竹弄吃的,让她自己在外面吃。 结果她不愿意。 那时正值林清竹集训的关键时期,素描速写都在教新内容,老师建议她最好不要请假缺席,怕拉下进度后面跟不上。 她却执意请假回家照顾他,趴在床前给他喂药喂水,他睡着了就坐在椅子上守着他,见他醒了就端来她熬的又腥又咸的肉粥给他喝, 皱着一张小脸,说话都带着哭腔:“梁成舟,你要赶快好起来,外面卖的都不好吃,我只想吃你做的饭菜。” 梁成舟忍着恶心咽下她喂的粥,笑话她:“那我要好不了,你打算饿死不成?” 林清竹伸手打了一下他的嘴,让他赶紧呸呸呸,“不要乱说话。” “好了还得伺候你,给你洗衣做饭。”梁成舟习惯性抬手捏捏她小脸上的肉,滑滑嫩嫩的,手感特别好,心情好就开起了玩笑,“我还是病着吧!多休息几天。” 结果刚说完就看见林清竹眼睛通红,眼底蓄起水光,吓得他赶紧安慰她:“我开玩笑的。” 梁成舟当时只是普通的感冒发烧,很平常的病,不会死,也没有生命危险,林清竹却无比着急,好像天塌了一角。 怕他口渴,怕他难受,硬是在他床前守了一夜,看他退烧了才放心去画室。 那个傻姑娘明明很早就表现出喜欢了。 他却不懂。 他比她还傻。 林清竹上了大学他们也还住一起,渝大和渝美都在大学城,离得很近。林清竹退学出国前,他俩有空就会去找对方,不想回宿舍时就一道回家。 那姑娘出国前是不会做饭的,那会儿都是他做饭给她吃。 她放假就喜欢窝在家里,让他给她做好吃的,夸他做的饭很好吃,怎么都吃不腻。常常是这顿还没吃完,就安排起了下一顿。 可爱的小圆脸,咬着筷子头,歪着脑袋,笑眯眯地对他说:“梁成舟,我明天要吃糖醋排骨,油爆大虾,可乐鸡翅,其他的你看着安排,我都行。” 他和林清竹在那套房子里住了四年。 算是他俩的秘密,谁也不知道。 梁成舟让陈逸转交,第二天又还回来的那把钥匙,就是大学城这套房子的。 林清竹出国前不要了,现在也还是不要。 从回忆里拉回现实…… 梁成舟轻吐烟圈,弹了弹烟灰,吸两口后把烟掐了,将车窗合上,闭上眼睛窝进驾驶座,右手拇指细细摩挲左手中指上戴着的银色戒指,眼角溢出一点湿润。 在公司听见陈逸说她现在做饭有多厉害,在国外过得有多不好时,他心里就疼的不行。 那姑娘本就没有做饭的天赋,也不知道她这几年在伦敦,挨了多少饿,遭了多少罪。 那个傻姑娘明明不喜欢国外,却在大一就退学出国。 他原本以为她读完本科就会回来,没想到她又继续读了研究生,如果不是陈逸的妈妈生病,她可能现在都还在英国。 梁成舟知道,林清竹出国前发生的那些事,好几次向他求助的时候找不到他,让她对他失望了。 她爷爷去世那天晚上,她给他打了上百通电话他都没接。她爷爷下葬,他也没陪在她身边。就连想跟他道别,在家里等了他整整两天都始终没等到他。 林清竹那么害怕被抛弃的一个人,跟他说想跟他做一辈子的家人,结果他也丢下她。 在她看来,她确确实实是被梁成舟抛弃了,梁成舟也不要她。 所以她才会走,退学出国,躲着他,不见他。 他干的那些混蛋事,让林清竹太过失望,认为她在他心里不重要。 认定他跟她爸爸妈妈一样,不会坚定地选择她。 他也舍弃她,不要她。 其实不是的,他很爱她,没有不要她。 他想永远照顾她,跟她一起生活,做一辈子的家人。 梁成舟去伦敦找过林清竹很多次,想跟她解释,想跟她好好谈谈,可她不愿见他,不肯给他解释的机会,他次次去都见不到人。 口罩前他几乎每个月都会去一次,口罩时期出国不方便,隔离时间太长,公司的事情又多,他只能半年,或是一年去一次,去了便会多买些东西给她放在公寓门口。 他知道她不缺那些东西,但那是他唯一能做的,她一个小姑娘,孤零零的一个人在异国他乡生活,即使兜里有钱,日子也不见得有多开心,况且林清竹骨子里是个极其冷清的性子,很难跟人亲近。 因为不曾被人偏爱过,也没被坚定的选择过,林清竹从小到大都很没有安全感,所以对于觉得不会属于她的东西,永远抱着她也不需要的态度。 害怕失去,她宁愿不曾拥有,或是远离。 所以这些年,很多东西她都不需要。 现在,梁成舟在她那,也成了不需要。 跟她爸爸妈妈一样,不需要了。 许知意说林清竹可能还会走,梁成舟一直都清楚,从她爷爷去世,到她退学出国,再切断跟他的一切联系。 这些都能表明,她对渝市早就没有留恋了。 现在唯一放不下的,可能就只有对她来说很重要的陈阿姨。 至于他,林清竹是真的不想看见他,不想再跟他有什么,所以才不要那把钥匙。 不要那把钥匙,就是不要他了。 他也真的拿她没办法…… 其实林清竹的电话号码和现在的住址,梁成舟在知道她回国的那天就找人查了,一直存在他的手机里。 没去广市出差前,他每天跟着陈逸一道去医院,其实不是为了堵林清竹。 如果要堵人,他不会让任何人知道。 梁成舟都不用猜,如果林清竹不想见他,陈逸一定会跟她通风报信,让她在他去医院前离开。 他去医院,其实是想告诉林清竹。 他想见她。 不要再躲着他。 但梁成舟不想逼她,那姑娘心里有多苦,有多难受,又为什么不肯见他,他都知道。 只要陈祥兰还在,林清竹暂时不会走。 他给她时间,忍着去找她的冲动,不想等也等着,这么多年都等了,不差这一时半会。 他等着林清竹愿意见他的那天。 16-20 第16章 重逢 成舟哥。 十二月下旬。 渝市又开始降温了, 一下骤降近十度。 天冷,林清竹最近出门都全副武装,羽绒服帽子围巾一样不少, 外套只穿能遮住膝盖的, 帽子只戴厚实的, 围巾一定要柔软舒适。 她打小就怕冷, 一到秋冬天,衣服总比别人穿得厚, 穿得多。 她妈妈谷秋怀她七个多月时,有天突然想吃核桃糕, 跟保姆出门去买, 不巧前一天晚上下过大雨, 路面湿滑, 刚出院子就摔了一跤, 羊水破了。 因为早产的缘故,林清竹小时候身体不好, 免疫力比正常的同龄孩子低些,感冒发烧,吃药打针,那都是常事。 用夸张的话说:“风一吹就能倒。” 成年后情况才有所好转。 好在天冷穿衣的习惯已经养成,加上去伦敦待了几年, 一个人在异国他乡生病的滋味真的非常不好受, 想喝口热水都得忍着难受爬起来去厨房烧。 所以林清竹很怕生病,她是药吃够了,针也扎够了。只希望头昏脑胀浑身无力什么的,这辈子都别再来。 冬至这天。 林清竹一大早开车去早市买大鹅,在笼子里挑了只最大最肥的, 付完钱老板拿去宰杀,需要等。卖鸡鸭鱼肉的地方腥味太重,她闻不惯,就去早市外面逛了逛。 路边有大爷在卖腊梅花,老远就能闻到那股独特的清甜香气。淡黄色的小花朵繁密地缀在枝干上,装在背篓里,一束束,一排排,捆得很漂亮。 她花十五块买了一大束,好心情地抱回家插在花瓶里,每个房间都放一些,整间屋子都弥漫着浓郁而独特的腊梅香。 林清竹在家忙了好几个小时,炖了鹅肉汤,又包了些鲜肉馄炖,用炖好的鹅汤来煮馄炖,那是汤香肉嫩,好吃到迷糊的程度。 馄炖煮好后撒上点小葱花和白胡椒粉,再加一勺黔市有名的胡辣椒面,那味道能把人好吃哭。 她第一次吃,是爷爷煮的,她从来没吃过那么好吃的馄炖,跟小叔抢着吃,最后连汤底都喝光了。 给自己煮了一大碗,吃完后,林清竹看时间还早,就进画室待了会儿。 快中午的时候,她重新煮了一碗没辣椒的,还用破壁机打了壶花生浆,用保温盒装着送去医院。 陈祥兰吃得很少,只勉强吃下两三个馄炖,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陈逸这天下班早,忙了大半个月的设计方案昨天才递交上去,甲方那边上午反馈说挺满意的,下午在公司开会讨论过,需要改动的地方不大,他可以好好休息两天了。 到了医院,打开病房看到林清竹歪着脑袋坐在沙发那打瞌睡,手肘撑在沙发扶手,手握成拳低着太阳穴,睡得很熟。 陈祥兰在病床上,也睡得很熟。 这样一个平常的画面,却让陈逸记了很多年。 怕吵醒她俩,陈逸自觉放轻动作,脚步轻缓地走进去。 先看了眼陈祥兰,又在林清竹面前停下,垂眸看了她一阵儿,将自己身上的灰色大衣脱下来,小心盖在她身上,然后在旁边的椅子坐下,打开电脑处理工作。 林清竹醒来的时候护工正在喂陈祥兰喝花生浆,她脑子懵懵的,意识还未完全清醒,揉了揉眼睛,把身上的衣服还给陈逸,“谢谢,我居然睡着了,你什么时候来的?” “一个小时前。”陈逸接过衣服穿上。 林清竹搓了搓脸,“我睡了这么久?怎么不叫醒我?” “又没事做,叫你干什么?”看她睡得小脸红扑扑的,陈逸笑了声,抬手看了眼时间,“去洗把脸,我们走吧!” “去哪?”林清竹疑惑。 “吃涮羊肉。”陈逸将她推进洗手间,面带笑意解释道:“我定了位置,现在过去时间刚好。” 陈逸跟护工打了声招呼,说他最晚十点前回来,麻烦她费心了。 林清竹从洗手间出来后,站在病床前小声对陈祥兰说自己和陈逸吃饭去了,陈祥兰意识并不清醒,但还是闭着眼睛笑了笑。 她最近都这样,两人已经习惯了,拿上包和手机走了。 陈逸开的车,定的餐厅在渝市那座标志性横向摩天大楼附近,一家传统的铜锅涮羊肉。 公司在这儿招待过客户,他跟着来过一两次,环境不错,涮肉的同时还能看看江景。 从医院去那地儿不算太远,四十分钟路程,林清竹窝在副驾驶无聊,扭头问陈逸:“今天你请客?就我们俩?” 陈逸“嗯”了一声。 “怎么突然请客吃饭?” 突然? 陈逸想跟她一起吃饭很久了,只是一直没找合适到机会开口,“不突然,今天冬至。” 林清竹若有所思,她在国外久了,一个人生活不爱记节日,也不过节,这几年连生日都不过,觉得没意思。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看着车窗外的景色,很久以前的记忆不受控地往脑子里钻,跟幻灯片似的,一幕幕不停地闪过。 她心里突然有些难过,吸了下鼻子,笑着说:“那我要吃肉,吃很多很多肉。” 陈逸偏头看她一眼,笑了下,眼里漾着宠溺:“吃多少都行。” 林清竹开玩笑:“把你吃穷行吗?” “行。”陈逸失笑。 有什么不行呢?只要你愿意。 一进店发现人非常多,大堂几乎坐满了,陈逸跟经理认识,两人说了几句话后,服务员领着他和林清竹往里面包厢走。 “清竹?”一道不太确定的男声响起。 刚走过拐角,林清竹突然听见有人在叫她,停下脚步,寻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左边走廊中段的大型绿植那里,并排站了两个人,身形高大挺拔。 定睛一看,瞳孔微缩,下意识喊人,“小叔?” 他旁边儿还有个人……梁成舟。 林清竹表情僵了下,她怎么也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遇见梁成舟,从来没想到过的时间地点。 躲了一个多月,还是猝不及防地重逢了。 看着不远处那个熟悉的高大身影,他也正看着自己,眼睛鼻尖突地一下就酸了。 如果那些年,她克制住自己,不去喜欢他。 那该有多好。 梁成舟站在几米之外,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夹着烟,眼神不偏不倚地落在林清竹身上,毫不掩饰地上下打量她。 跟出国比还是有些变化,漂亮了,穿衣风格也变了。 视线最后停在她白嫩的小脸上,眉头皱了下。 瘦这么多? 梁成舟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林清竹,他两个小时前刚从京市飞回来,被秦之屿一通电话叫到这儿。 原本没想来,但禁不住里面那群人一个接一个的电话轰炸,来了才发现大部分人都带着家属,秀恩爱,聊孩子。 看得他心烦,就出来抽根烟解闷儿,刚跟林宴借火把烟点燃,随意朝走廊看眼,就看到了熟悉的人儿。 毕竟,姑娘的脸蛋儿和身形都挺扎眼。 梁成舟怕自己出声把人吓跑了,就用胳膊肘子撞了撞旁边的人,下巴微抬指了个方向。 林宴眼睛挺好使,林清竹走在陈逸里侧,被遮挡了大半个身子,他一眼认出还叫住了人。 梁成舟这会子倒觉得,这地方今儿个没来错,有她小叔在,跑不了。 “愣着干什么?”林宴经梁成舟提醒,刚就看见个侧脸,喊她时还不太确定,这会儿彻底看清楚了。 见她站着不动,眼风扫过去,不耐烦地招了下手:“还得我去请你过来?” 陈逸见状,知道今天这顿饭没法单独跟林清竹吃了,小声跟身旁等待着的服务员说明情况,“抱歉,包厢不用了,遇见了熟人。” 林清竹深吸一口气,不动声色地捏了捏手心,知道再躲肯定不现实。偏头看了眼旁边的陈逸,陈逸也在看她,两人挪步走过去。 迎面两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致使林清竹脚步发虚,每走一步都觉得不自在。 走到他们面前停下,强撑起笑脸,扯着嘴角笑,喊人,“小叔。” 喊了林宴不可能不跟梁成舟打招呼,余光感受到他在看自己,心跳快了些,默默吐了口气,微微偏头看他。 不知道为什么,即使已经在心里建设了许久,她还是没有勇气看梁成舟,在跟他即将对视的一瞬间,小弧度地转了下脖子。 视线聚焦在他的耳朵上,小声开口:“成舟哥。” 梁成舟站在她对面,距离不到半米,亲眼看着那张小嘴一张一合,吐出冷冰冰的“成舟哥”三个字,捏着烟的那只手轻微抖了下,烟灰顺势掉落在黑色地板上。 眸色沉下来,脸色也冷了几分。 不看他是怎么个意思?还有,谁是她哥? 以前让她叫声“哥”比登天还难,现在叫这么干脆利索?想气死他? 梁成舟没应她,侧过身将没抽完的烟摁灭,丢进烟灰缸里,随即扫了眼她身旁的陈逸。 陈逸跟他们都认识,不需要相互介绍,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什么时候回来的?”林宴斜着眼睨林清竹。 说完又在梁成舟脸上扫了眼,眼神询问:我大侄女回来你怎么不跟我说一声? 梁成舟的全部注意力都在林清竹那。 能看见她乖乖地站着,不跑,不躲。 这样的机会可不多。 林清竹心虚地摸了摸鼻尖,抿唇小声道:“上个月。” 立马又问:“小叔,你也来这儿吃饭?” “那不然?”林宴瞬间黑下脸来,语气也不好,“你怎么回事?回来不知道说一声?没长嘴还是没手机?” 看她脸上都没二两肉,没好气道:“你没钱吃饭?” 林清竹没明白小叔最后那句话的意思,歪着脑袋“啊”了一声。 “啊什么?”林宴生气地拍了下她的脑袋瓜儿,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瘦得跟竹竿儿似的,怎么?打算向女鬼界发起挑战?” “林清竹,你没钱吃饭不知道哼一声?家里再穷还能把人饿死?存心让别人看笑话呢?” 陈逸听见这话实在没忍住,闷笑了声。 据他所知,林家虽然不在渝市富豪榜上,却不比榜上的差,是实实在在的隐形富豪。 林家三公子居然说家里穷? 林清竹被说得脸热,“小叔,我没……”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身后有好几个服务员端着大锅热汤和菜品过来,见前方有客人站在走廊说话,用本地方言大声吆喝道:“让哈,让哈,汤来喽,前面的让哈,小心着烫到起。” (让一下,让一下,热汤来了,前面的让一下,小心被烫伤。) 林清竹听见声音,下意识回头并向后退一步。 梁成舟习惯性想将人往怀里带,伸手的瞬间,瞧见她脑袋已经靠了过来,浅浅的香气钻进鼻息。 垂眸就是她圆圆的脑袋,油黑茂密的头发,嘴角不自觉地勾了那么一下,瞬间让他觉得心里那块被挖了一角的地方,又被填上了。 手指碰到林清竹左肩,指腹刚贴上羽绒服布料,还没来得及抓住她,一眨眼的功夫,人就被陈逸扯着手臂拖到他那儿去了,熟悉的香气也消失了。 没人看见梁成舟的手举在半空中,又默默收回,他面色冰冷地看向旁边儿挨在一块的两人。 林清竹在跟陈逸道谢,两人都看着对方,又是说话又是笑的,只留了一个后脑勺给他。 陈逸察觉到,梁成舟眼风扫过来的时候带着寒气,他当作没看见。 “先吃饭。”林宴看锅底送进包厢,里面应该快开始了,就招呼大家进去,说着又轻拍了下林清竹的脑袋瓜儿,“结束后跟我走,咋俩聊聊。” 回国一个多月都不跟他说一声,他这大侄女铁定有事瞒着。 林清竹表情愣愣的,点头“哦”一声,跟在林宴身侧,抬腿往包厢里走,还没走两步,右手手腕就被人拉住。 抬眸见是梁成舟,黑睫颤动几下,不想跟他对视,迅速垂下眼睑,盯着自己的鞋尖看。 她躲避的眼神梁成舟看见了,心脏像是被人用细针扎了一下,不算疼,但不好受。 捏紧她的手腕,柔声道:“我有话跟你说。” 他有很多话想跟她说。 第17章 重逢 不喜欢她,不是他的错。 所有人都停下脚步。 陈逸最先停下, 他没见过梁成舟用这种语气跟人说话。他们私下接触不算多,且大都在公司,他看到的梁成舟跟谁话语里都透着冰冷的距离感, 或是疏离的态度。 他一直觉得奇怪, 梁成舟寒冰似的一个人, 仿佛没有任何温度, 让人无法接近。但只要跟林清竹站一块儿,身上那股寒气自动就散了。 林宴见两人站一起别别扭扭的, 明显气氛不对,也明了是怎么回事。 挑了挑眉, 很有眼力劲地拉着陈逸先进包厢, 在转身的瞬间偷偷给梁成舟使了个眼神。 意思是:把握机会啊! 人都走了, 林清竹还是不肯抬头, 不肯看他, 梁成舟叫她的名字,“林清竹, 看着我。” 随即无力地叹了口气:“为什么不敢看我?” 他们几人刚在这儿说了这么久的话,林清竹自始至终都没看过他一眼,连余光不曾往他那瞟。 他的话让林清竹瞬间红了眼眶,挣扎着扯了几下自己的手腕,没扯开。 为了证明自己没有不敢看他, 吸了吸鼻子, 猛地抬头看向他,故作镇定地看着他的眼睛,扯起嘴角对他笑,“成舟哥,好久不见。” 两人对视的一瞬, 各自的心底都在晃动。 梁成舟看见了林清竹眼底的泪光,心紧了一下,也疼了一下。 这傻姑娘一点没变,又软又倔。 面上倔,心里软。 他滚了滚喉结,喉咙苦涩,“你叫我什么?” 林清竹迎着他的目光又喊一声:“成舟哥。” “你以前不叫我哥。”梁成舟紧了紧虎口卡着的纤细手腕,“都是直接喊我名字。” “以前不懂事,总是对你大呼小叫的,那不对,以后我都叫你哥。”林清竹说完又低下头扯自己的手腕,用尽全力也没扯开。 气馁地甩了两下手,示意他放开。 梁成舟不放,固执地紧紧攥住,把林清竹拉到自己身前站着,表情认真地看着她,拧眉逼问:“哪儿不对?” 哪儿都不对,他们从一开始就错了。 是她错了。 她把他和她之间的情感完全弄错了。 直白压迫的眼神,手腕处温热的触感,还有笼罩在周身那股熟悉的气息,都让林清竹心神不稳。 她不想跟梁成舟掰扯这些,太累了。 深思熟虑了半响,挑好听的说,也鼓起勇气把出国前就该跟他说的话说出来,“你对我好,包容我,可怜我,把我当亲妹妹照顾,我做错了事你也没对我说过一句重话,还跟以……” “我心里一直很感谢你,却忘了正儿八经跟你说声谢谢。” 林清竹嘴角微微勾起,朝他笑了一下,她确实是真心实意想跟他道谢,她一直都欠他一句正式的谢谢和对不起,“成舟哥,谢谢你,谢谢你那些年对我的照顾,也谢谢一直以来对我做的所有事情。” “我知道,我以前在接受你对我的好,和麻烦你各种事情时太理所当然了,我没分寸还不懂事,都没考虑过你的感受,你想不想,你会不会觉得烦。” “还有出国前对你干的那些荒唐事,我都没跟你道过歉。出国前我就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伤害了你。但那时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我没脸面对,也不敢面对。” “后来去伦敦,我没控制好情绪,又在电话里对你说了很多过分的话。清醒后羞愧难当,想道歉来着,却更加不知道怎么开口,一直拖到了现在。” “虽然有些晚了,一句抱歉也弥补不了什么,但我还是应该好好跟你道歉。” 林清竹说着喉咙哽了一下,心底那股难受劲涌了上来,她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咽了下口水才继续说:“成舟哥,对不起。” “我真心跟你道歉。” “我以前太自私,太不懂事,做了很多让你为难,让你失望的错事。” “我不该对你没大没小,不该对你不礼貌,不该在你好心关心我的时候还对你恶语相向,也不该不知好歹说你多管闲事,更不该自私地……” “你说这么多,是想跟我撇清关系?”梁成舟看着她红唇一张一合,小嘴叭叭地说了一大堆,却越听眉头皱得越紧,气得出声打断她的话。 说的都是些什么屁话,他不想听。 林清竹想说:我们什么关系都没有,撇清什么关系呢? 但这话如果说出来,她觉得自己也太没良心,太伤人了。她很感谢梁成舟对她的好和带给她的温暖,他是这个世界上,她最舍不得伤害的人。 不喜欢她,不是他的错。 梁成舟面色平静,没有一丝起伏,明明看不出任何情绪,林清竹却觉察出他此刻憋了很大的火。 他生气了。 “你刚说的那些话是真心的?都是真话?你心里真这么想?”梁成舟用最后一点耐心问她。 林清竹忍着心头的酸涩,认真点头:“真心的,真心谢谢你,也真心跟你道歉。” “我看你是存心想气死我。”梁成舟压在心底那股气直往脑门儿冲,语气急切起来,“我们五年多没见了,这五年你一次不肯见我,不肯跟我说一句话。我好不容易才见到你,你知道我刚看见你的时候有多高兴吗?你呢?上来就说些……” 梁成舟意识到自己语气不好,阖了阖眼皮,换了副口吻,声线缓和下来继续说:“林清竹,你刚说的那些你自己相信吗?我信你一个字我就是傻X。” “你什么性格我不知道?要真像你嘴里说得那样,你早跟我联系了,会躲到现在都不肯见我?会一看见我就跑?” “我们像以前一样,用真实的自己面对对方不好吗?就非得在我面前装出一副很冷漠的样子?冷言冷语地强迫自己说些你难受我也难受的屁话?我们俩之间是你几句话就能撇清的关系吗?” 他最后那句话戳到了林清竹心里最痛的地方,她咬紧牙关忍着,面上更加风轻云淡,“我很真心,说的每个字都是我的心里话,你不信就算了,我不说了。” “能放开我吗?我很饿,想进去吃饭。” “你瞒着我退学出国,在伦敦不肯见我,躲着我。回国了也不肯见我,还是躲着我。在伦敦躲了我五年,回国躲了我一个多月,不接我电话,不回我消息。”梁成舟被她客气和淡漠的态度戳到了肺管子,说话语气不自觉又重了几分。 “今天要不是林宴在这儿,你见了我也只会转身就跑。我要没猜错,今天这顿饭吃完,你从这里的门走出去后,还是会躲着我。你心里要真像你嘴上说的那样,这些年你躲我干什么?刚又为什么不敢看我?” 这就是曾经跟一个人关系太好太亲密的缺点吗?哪最疼,他往哪戳,恨不得把你的心窝子肺管子都戳出几个大窟窿来。 林清竹咬紧下嘴唇,忍了又忍才没让眼泪掉下来。没错,她心里想的跟他说的一样,确实没那么坦荡。对他的喜欢已经深入骨髓,她没法不喜欢他,所以这辈子都会躲着他。 她已经很努力在他面前将过去的种种掩埋干净,他非得把她伪装的那层皮扒开。 梁成舟另一只手绕到林清竹耳后,手掌托起她的后颈,两人之间距离一下变得很近,鼻尖快要贴在一起,“林清竹,不要叫我哥,也不要跟我说什么狗屁谢谢和对不起,我不想听。” “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情。” “是我不好,我混蛋,让你失望,让你伤心,是我的错,你没有错。” “如果真要算有错,那你唯一做错的,就是这些年不肯见我,不跟我联系。” “成舟哥,我……”林清竹还试图想跟他好好解释,可梁成舟根本不听。 他吼了一句,不算很凶,但语气非常不好,“别叫我哥,我是你哥吗?” 这话让林清竹没力气反驳他,抿紧嘴唇,偏头躲开梁成舟托在后颈的那只手,向后退一步,离他远一些。 又去扯自己的手腕,扯不开就用另一手掰梁成舟的手指,用了很大的力气。 她不想站在这儿跟他说这些,跟他多待一秒都是煎熬。如果最后的遮羞布被掀开,她的自尊心会受不了。她想进去吃饭,吃完饭赶紧走,回自己的公寓待着。 她就是这样的性格,不想面对就躲得远远的。 林清竹掰急眼都掰不开他的手,眼底的热气越积越多,就快要掉下来,冷声道:“放开。” “不放。”梁成舟的语气比她更冷。 “请你放开。”林清竹再次出声,语气很不耐。 “不放。”梁成舟的力气怎么也比林清竹的大,他死攥着不肯放手她就挣脱不开。 再次得到否定的答案,林清竹用尽全身的力气掰他的手,掰急眼了甚至想上嘴咬他。 “什么叫我可怜你?你麻烦我?”梁成舟觉得头疼,无奈地看着她头顶,想起她刚才那些屁话里,有两句重点他还没解释,“清竹,我从来没那么想过,对你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我心甘情愿的,我想对你好,喜欢对你好,更愿意对你好。” “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 “给我一个机会,我们重新……” “谢谢,我不需要。”林清竹停下掰他手的动作,终于肯抬起头直视梁成舟的眼睛,一字一句认真地说:“现在不需要,以后也不需要,任何时候都不需要。” “你也说了,你不是我哥,我们本身也没有任何关系,我不需要你对我做什么。” “那你需要什么?” “需要你现在放开我的手。” “我不会放手。” “你抓着我干什么?该说的我都说了。” “你没说真话。” “我说的全是真话,是你自己不相信。” “我没办法相信。” “那是你的事。” 梁成舟皱眉,真是拿她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不想跟她吵架,更不想放开她。 他真的很想求得她的原谅,“清竹,五年了,你一直不见我,我知道你不肯原谅我,我也不敢逼你,我一直都在等你,等你回来我们……” “你别说了,我不想听,一个字都不想。”林清竹低下头,一滴眼泪毫无预兆地掉落在梁成舟手背。 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说些会让人误会的话,他既然不喜欢她,就不要对她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 “不要哭。”温热的泪水一滴一滴止不住地落在自己手背上,梁成舟心底疼得跟什么似的,伸出另一只手想擦掉她脸上的泪痕,刚一碰到她,她就像受惊似的,猛地偏头躲开他的手。 她对他的触碰十分抗拒,这个认知让梁成舟心底一震,一种恐惧油然而生,慌乱下下意识出声:“清竹,……” 喊了她的名字,却不知道说什么,悬在半空中的手也不知该如何收回。 林清竹用尽全身力气想抽出自己的手,手腕都扯疼了,梁成舟就是不肯放开她。 第18章 重逢 分手了,人不愿意跟我回国。…… 两人僵持不下, 气氛略显压抑。 林清竹觉得累,她真的不想在梁成舟面前哭,也不想再跟他来来回回地打太极, 装客气。 她没那么坚强, 也不是真的若无其事。 快速用手指擦干脸上泪痕, 用商量的语气说:“成舟哥, 我手疼。” 梁成舟被她之前说的那些屁话气够呛,听见她说手疼就低头看了眼, 意识到自己太用力,把人手腕处的皮肤都抓红了。 逐渐冷静下来, 慢慢松了手, 改去拉她的手臂, 想将人抱进怀里。 他刚就想抱她, 想很久了。 拉住她, 不是想惹她哭,也不是为了扯这些没用的。 谁知这姑娘滑得跟泥鳅似的, 他刚一松手,林清竹就抬腿往左边墙壁靠,避他如蛇蝎般快速躲开。 梁成舟反应快,快她一步往左靠堵住她的路。 这时,身后的包厢门开了。 秦之屿走出来, 见梁成舟背对着, 林清竹被他挡住了大半个身子,只冒出个脑袋瓜。 很容易看出来两人之间的气氛明显不对,像是在争执什么,但更像是吵架闹别扭。 那次在医院,从梁家兄妹的话语中他就觉出梁成舟对清竹应该是有男女那方面的意思, 后在梁问夏那得到印证,他的猜测没错。 甚至两人还是两情相悦,就是闹了些误会,还没和好,但早晚会在一起。 虽然秦之屿不知道自己出国这几年,这两人什么时候扯在一起的,但要真在一起,他又觉得极好。这两人瞧着真真是相配。 就是不知道,以后回梁家吃团圆饭时,看见清竹时能不能叫出二嫂两个字。毕竟,他可是一直都把清竹当小妹妹看待的。 秦之屿思绪回笼,轻笑一声,扯着嗓子问:“你俩聊什么这么久?聊完了吗?没聊完等散了再找地聊。” “先进来,大伙都等着呢!” 林清竹看见秦之屿就像看见了救命稻草,眼睛一亮,越过梁成舟,快速走近他,“之屿哥,你怎么也在这儿?” 脑子灵光的时候俏皮话都不用想,说来就来,“几年没见你又帅了,我差点儿没认出来,比那些男明星还好看,是要帅瞎我的眼吗?” 她没夸张,秦之屿是真的帅,大院所有人公认的帅。 梁成舟回身,视线落在正说俏皮话的姑娘身上,嘴角微微勾起,刚才那点气突然就散了。 在心里反问自己:逼她干什么? 她没把他当陌生人,愿意跟他说话,即使是些听了会让人生气的屁话,也不错了。 在他的设想里,林清竹是一句话都不愿跟他说的。 “清竹长大了,都会打趣我了?”秦之屿嘴角的笑意越发大了,弯下腰轻轻拍了下林清竹的头,嗓音清淡:“你也知道几年没见了?出国就跟消失一样,回来也不说一声,怎么?要跟我们大家伙断绝往来?” “怎么会?”林清竹尴尬地笑笑,“这不是刚回来事儿多嘛!我想着等忙完了再跟你们说。” 余光瞥见梁成舟走过来了,就先一步往包厢里走,“之屿哥,走,先进去,我都快饿死了。” 进去后发现里面热热闹闹地坐了满满一大圆桌,起码得有十几号人,还全是认识的。 除陈逸外,有小叔小婶,梁亦枫,梁问夏,许知意,向楠,唐贺森,剩下的也都是一起长大,关系很好的哥哥姐姐们。 他们有中好几个都结婚了,带着家属来的。 林清竹这会儿才想起许知意前几天给她发过消息,说大院的哥哥姐姐们组局过冬至,让她也去。 她当时怕碰见梁成舟,加上没几个人知道她回国了,就跟许知意说了她不去,没时间。 没想到阴差阳错还是来了。 大家好久没见林清竹,见她进来了,纷纷起身跟她拥抱打招呼。 都在问:怎么这么多年不回来? 国外的大学没有寒暑假? 出国也不能玩消失吧! 诸如此类的话。 林清竹被大家问的眼热,不知道回什么,就一直咧着嘴笑,说些俏皮话掀过去。 唐贺森特意走到她跟前,很激动的样子,就是说话没头没脑的:“妹妹呀!你可算露面了,不容易啊!你不知道哥哥我最近被……” 他话没说完就被梁成舟冷着脸拉走了。 一圈招呼打下来,林清竹的眼睛有些红了,刚平复好情绪,就被许知意拉过去坐在她旁边儿,右手边是梁问夏。 梁问夏的右边是秦之屿,陈逸在许知意的左边,梁成舟跟他大哥梁亦枫还有唐贺森坐在对面,小叔小婶也在对面,离得比较远。 许知意夹锅里煮好的羊肉放进林清竹碗里,笑着问她:“不是说不来?” “我跟陈逸来吃饭,在外面走廊碰巧遇到小叔和……”林清竹顿了一下,压低音量说:“我也没想到你们会在这儿。” “你跟成舟哥……”许知意眨了下眼,眼神揶揄,拖长语调问她:“和好了?” 林清竹没回答,假装没听见。拿筷子低头吃碗里的肉,又扭过头去参与到大家的话题里。 跟好朋友在一起,就是要聊天喝酒吃肉,说些陈年旧事,好玩的,有趣的,出丑的,丢脸的。 都是一起长大的伙伴,或是多年的朋友,彼此之间的情谊很深。小时候那些一起玩闹,一起捣蛋出糗的傻事总会被拿出来反复说。 因为,那是人生中最单纯最美好的一段时光。 向楠是大院里最大的哥哥,他媳妇今年夏天刚生了二胎,大家都羡慕他们夫妻儿女双全了,头胎是个聪明小子,二胎又得了个漂亮闺女。 夫妻俩一直笑眯眯的,他妻子说两个孩子刚出生的时候都很丑,皱皱巴巴,又青又紫,她都怀疑孩子他爸是不是整容了。 逗得大家哈哈大笑,又说起了别的。 说着说着不知怎么就说到了林清竹身上,说她变化也太大了。 小时候是院里最矮的,比最小的许知意还矮。刚去大院的时候像个小蘑菇,圆圆的,矮矮的,白白的,远处看着就一丁点儿大,总跟在哥哥姐姐们身后,有时不仔细瞧都看不见她。 没想到长大后,竟成了大院里最高的姑娘。 其实这事林清竹心里一直挺感谢梁成舟的,因为她打小身体不好,长期吃药,从小学到初中,一直都是同龄人中的矮个子。连初潮都比大部分女孩儿晚些,临近初中毕业才来。 上了高中,别的很多女同学差不多都发育完了,有的已经出落得落落大方,长得亭亭玉立,而她才开始长个子。 林清竹初三毕业的那个暑假,跟梁成舟的关系因为一次他的帮忙逐渐变得亲密。她高中三年几乎都跟在他身边,在他家吃了三四年他做的饭菜。 也多亏了他,为了让上了高中都还像小豆苗的她长高些,长胖些。 梁成舟每周都会给她做各种各样好吃的营养餐,逼她喝牛奶,吃鸡蛋和胡萝卜,还有每周末风雨无阻地带她出去运动,锻炼身体。 她能长到174,大部分功劳是梁成舟的。 有个姐姐突然问林清竹:“清竹,跟大家伙儿说说,在国外有遇到什么好玩有趣的事吗?” 林清竹想了想,“把黑人酒鬼揍进警局算吗?” “这么厉害?” “那当然了。”许知意接话,八一四八一流9流三“清竹的跆拳道和散打可都是成舟哥手把手教的,能不厉害?” 梁家兄弟的身手在大院可是出了名的,毕竟他们的老爹太厉害了,就连梁问夏也能跟男生对打。 听见这话,林清竹下意识往对面梁成舟那瞟了一眼,他也正看着她,两人目光相遇,只一秒,林清竹就跟受惊似的迅速移开。 其实不止跆拳道和散打,梁成舟还教过她自由搏击和综合格斗。其实一开始她只是想跟他学几招防身术,后来他教着教着,意外发现她这方面有些天赋,就多教了些。 而那时的她时时刻刻都想见到他,想跟他待在一块,粘着他,自然愿意学。 聊天就没有不八卦男女之事的,另一个哥哥又问了:“清竹,谈恋爱没?有没有交外国男朋友?” “快说说,跟哥哥姐姐们老实交代。”唐贺森兴奋地接过话题,并在桌下踢了梁成舟一脚。 梁成舟面无表情睨他一眼。 心说:无不无京@墨@筝@狸聊? 林清竹见在座等人都期待地看着她,歪心思一起,吃了口肉,开始打哈哈,胡诌道:“谈了,谈了好多个,黄白黑三种人挨个谈了个遍,一只手都数不过来。” 陈逸听见这话,诧异地看了眼林清竹。 他怎么没听她说过谈恋爱的事? 有人问:“男朋友对你好不好?” “好。”林清竹煞有其事地点头,“我要天上的星星,能把月亮摘下来。” 让林清竹说趣事的那个姐姐又问了:“哪个国家的男生最浪漫?直白的多?还是迂回的多?” “都有,也都浪漫,浪漫至死。会深更半夜在楼下喊你名字,超大声表达心中爱意。”林清竹模仿那些男生深情告白时的语气,语气和表情还刻意用搞怪的形式表现地夸张些,“baby,I Love You。” 梁问夏被那句英文告白土到,捂着嘴笑个不停,放下手里的烤包子,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她哥,又扭头问林清竹:“还有吗?” 林清竹歪着脑袋想了会儿,突然眼睛一亮,“还会学中国的土味情话,磕磕绊绊地对你说。” 清了清嗓子,深情款款道:“宝贝儿,你知道我最喜欢上什么课吗?” 许知意配合她:“什么课?” 林清竹歪头朝她抛媚眼:“爱上你的每一刻。” 大家被逗得哈哈大笑,鸡皮疙瘩起了一地。 秦之屿问:“怎么没带一个回来?” “分手了。”林清竹故作可惜地叹气,“人不愿意跟我回国。” 许知意实在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大家都看向他,不知道她笑什么。 她笑林清竹说得跟真的一样,还挺像回事。此刻她最奇梁成舟的反应,立马朝对面看过去。 梁成舟的面部表情并不明显,但仔细看还是能看出他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 从林清竹说她谈了很多个,一只手都数不过来时梁成舟就知道,那姑娘不多见的玩心起来了,满嘴跑火车,胡说八道逗大家玩儿。 林清竹的长相和平时展现出的性格确实招人喜欢,算是男女通吃的类型,要说她谈了一两个他信,但好多个就不是她风格了。 她没那么容易接受一个人,特别是亲密关系。 林清竹的小婶婶程曦听闻林清竹最后那句话,以为小侄女是真的失落,立马放下筷子安慰道:“清竹,歪果仁有傻稀奇的,体味大还有狐臭,咱不稀罕。小婶给你介绍更好的,国内的青年才俊,大好儿郎多的是,你喜欢什么样的?” “都行。”林清竹咬着筷子头思考,“要帅。” 她本来想说不急,但想到梁成舟又改了口,她想让他放心,她现在不喜欢他了。 “没出息。”林宴哼了声。 他大侄女这要求提了跟没提一样。 用看好戏的眼神看了眼梁成舟,好家伙,闷了口白的。 程曦在心里琢磨一阵,很快有了人选,“我有个表弟,阳光大帅哥,今年大三,跟你一样学画画的。情绪稳定,有责任有担当,尊重女孩。就是比你小三岁,今年二十一。” 她问:“弟弟行吗?” “行啊!”林清竹眨了眨眼,点头,“谁不喜欢弟弟?弟弟年轻,有活力还好玩儿。” 又问:“会撒娇不?” “你好这口?”程曦戏谑道:“我让他学。” 林清竹“噗呲”一声笑了,连忙摆手道:“别别别,我开玩笑的。” 那边的唐贺森乐得不行,又在桌下踢了梁成舟一脚,幸灾乐祸道:“完了,你没戏了。” “人姑娘现在喜欢弟弟,年轻帅气的弟弟,你老了。” 梁成舟觉得他有病,没搭理他。 心说:弟弟有什么好?不成熟,幼稚,穷,德行不好的不仅会骗小姑娘感情,还骗钱。 况且,他今年也才二十七,正是PMDUIA好时候,“老”这个字跟他并不沾边。 “成,我让他跟你联系。”程曦拿手机打算给表弟发消息,刚输了两个字就被林宴拖走放在一边儿。 见媳妇不明所以地看着自己,林宴清咳一声:“先吃饭。” 随即瞥了眼脸色已经黑得不能看的某人,嘴角勾起,凑到程曦耳边小声道:“回家跟你说。” 与此同时,这边梁问夏在捂着嘴偷乐,笑得肩膀一抖一抖的,主是从小到大,她是真没怎么见过她哥吃瘪。 笑够了,将凳子朝林清竹那边挪近些,以一副过来人的口吻小声且认真地劝告她,“清竹,别信网上那些,可千万不能找弟弟,特别是会撒娇的弟弟,骗人没下限的。” “嘴甜的一口一个姐姐哄得你晕头转向,结果到头来嘴里没一句实话。黏人的时候你要超过一分钟没回他消息,他就得各种找你茬,幼稚还不讲理。” “相信我,谈弟弟很累的。” 梁问夏右边的秦之屿原本在专心吃饭,听见她的话眉心一跳,莫名觉得自己被内涵了。 他幼稚?还不讲理? 她很累?除了在床上,他什么时候让她累过? 要不是场合不合适,饭桌上的人都还不知道他和梁问夏的关系,秦之屿指定立马就得跟她好好掰扯掰扯。 梁问夏话还没完,她前面费尽心思铺垫了那么多,就为了这会儿这几句:“你得找个成熟的,会疼人的,对你好包容你的,不要求百般包容那也得事事体贴入微。年纪稍微大点没事,但也不能大太,最好大三岁,二十七八的男人刚刚好,既沉稳又有魅力。” 说完立马掏出手机低头给梁成舟发消息,讨要报酬。 林清竹听完没发言。 心说:大三岁?二十七八?问夏姐这指向简直不要太明确,就差没说姓梁了。 第19章 重逢 你问这话,是也要给我介绍一个?…… 许知意一直在暗中观察梁成舟和林清竹, 这两人,一个一直盯着对方,一个一眼都不看对方。跟小情侣闹别扭似的, 可真好玩。 她本就爱看热闹, 还蔫坏。 小心思一起, 拿出手机给梁成舟发消息: [成舟哥, 一万块。] [我把清竹的弟弟撬了。] 梁成舟看到消息时挑眉轻笑,立马给她转了一万。 许知意收了钱笑得合不拢嘴, 用甜甜的嗓音对程曦说:“小婶婶,我也喜欢弟弟, 阳光男大简直就是我的天菜, 先介绍给我成不?” 然后又转头抱着林清竹的手臂撒娇, “姐姐, 弟弟给我好不好?” 林清竹嫌弃地“咦”了一声, 抽出自己胳膊,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 连忙摆手:“给你,给你,都给你。” 坐在梁成舟左边的梁亦枫在听见许知意叫程曦小婶婶时,夹菜的手顿了一下,又在听见她说喜欢弟弟时, 偏头看了她一眼, 面儿上云淡风轻。 梁亦风看许知意那一眼被林清竹捕捉到,她以看好戏的心态在许知意耳边小声调侃道,“你的亦枫哥不啃了?他刚看你了。” “真的?”许知意立马朝梁亦枫看,又急忙问:“他真看我了?” 林清竹好笑地“嗯”了一声:“所以你到底还啃不啃?” “当然啃了,怎么会不啃?”许知意猛点头, 小声跟她解释:“我这叫以退为进,别人说了,女追男得用套路。” 林清竹问:“什么套路?” “前期死命撩,死缠烂打,火力猛攻,等人快要上钩时立马甩手不干了,让他来倒追我。”许知意用讲悄悄话的音量说:“梁亦枫太难搞了,软硬不吃,我想了很多办法都没用,但我又觉得他对我是有点儿喜欢的,只是他自己没意识到。” “前几天我们宿舍聚餐,我喝醉了,打电话让他来接我,他真的来了,还把我抱回了他家,睡的他的床,”她说着突然有点儿不好意思,脸微微红了,声音也更小了,“他好像……亲了我一下。” “那你还说喜欢弟弟?”林清竹惊讶极了。 许知意伸出右手食指左右晃了晃,“这你就不懂了吧!我故意当着梁亦枫的面儿这么说的,为得就是让他吃醋,出现危机意识。” “这几天我先不理他,等过个两三天我再把弟弟带到他面前晃一圈,以为我真不喜欢他了,没准儿他心慌害怕就能明白自己心里到底有多在意我,主动来找我了。” 林清竹觉得有些不靠谱,但佩服她,给她竖大拇指,“厉害。” 许知意得意地笑笑,“网上学的。” 梁问夏咯咯笑出声,乐得不行。 心说:二哥的瓜没吃完,大哥的又来了,是要吃撑她吗? 眼睛在许知意和梁亦枫之间扫来扫去,最后落在许知意脸上,夹着笑意问:“知意,我们家也有个表弟,刚成年,阳光帅气美少年,跟我大哥关系最好了,让他介绍给你?” 许知意知道梁问夏是在开玩笑助攻,毕竟她对梁亦枫的喜欢向是摆在明面上的,从没遮遮掩掩过。大家都知道她喜欢梁亦枫。 余光瞟一眼总让她猜不透的男人,见他没什么反应,欣然同意,“好呀!弟弟不嫌多。” 说话的同时,不忘给梁成舟发消息: [一万块。] [我的位置给你坐。] 梁成舟觉得许知意这姑娘真上道: [银行卡号发我。] 没几秒,许知意就收到了银行卡的收款短信:100000元。 许知意看着转账消息瞪大了眼,认真数了一遍1后面有几个0,数完太激动了,嘴角的笑压都压不住,立马给梁成舟回复: [姐夫,大气。] [竖大拇指表情] 梁成舟被“姐夫”两个字彻底取悦,脸上的笑意加深,又给她转了笔。 许知意没想到,居然还能收到一条100000元的转账提醒。 捧着手机捂嘴傻笑,笑得停不下来。 许知意跟梁成舟发消息的同时,林清竹也收到了蓝禾给她发的消息: [我哥被我摸脸红了。] 林清竹眼睛一亮,秒回她: [摸?] [摸哪了?] [那~] “那”字,两人都懂什么意思。 林清竹跟蓝禾,她俩真的……什么都说。 蓝禾: [不是。] [腹肌和胸肌。] [手感很棒。] 林清竹还以为她得手了,结果白高兴一场: [切……] [腹肌和胸肌有什么意思?] [在国外画了那么多裸|体模特,姐早看腻了。] [你什么时候得手了,再来跟我说。] 蓝禾: [很性感的。] [真的。] [等我把人拿下了,拍给你看。] 林清竹笑了下: [行。] [我等着。] 配了张坏笑的表情包。 林清竹笑容还挂在脸上,手机屏幕也还亮着,突然就听见许知意说要跟梁成舟换座位。 深知钱不能白拿的道理,许知意“蹭”地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脸上的笑意藏都藏不住,大声朝梁成舟喊道:“成舟哥,我有事跟梁亦枫说,咋俩换个座呗!” “你干嘛?”林清竹被许知意那一嗓子喊懵了,立马伸手拉住正打算跑路的姑娘,压低音量道:“刚不还说以退为进?” 她就回个消息的功夫,怎么就要换座位了? “是呀!所以我得近距离观察他的反应,这儿太远了,我看不清。”许知意扯开她的手,撒腿跑了。 梁成舟起身走过来,许知意走过去。 两人对了下眼神,心领神会,心照不宣。 林宴将一切都看在眼里,闷笑了声,出声调侃许知意,“知意,你管成舟叫哥,他哥你怎么还直呼其名了?” 许知意笑眯眯地在梁亦枫旁边的位置坐下,无辜地耸耸肩,“梁亦枫本来就比我们老,叫哥怕把他显得更老,叫名字别人就听不出来他数岁大。” 梁亦枫面无表情睨她一眼,语气不咸不淡,“会不会说话?” “我说的是事实,怎么?你还不让人说实说了?”许知意说完后没再理他,并不怕他生气。这会儿一门心思只想看戏,紧盯着林清竹那边。 梁成舟坐下后,林清竹顿感浑身不自在,周遭徒然热了起来,不再说话,也不再参与大家的话题讨论,专心夹面前的食物吃,想着等饭局散了就找借口回家。 服务员来给梁成舟换新的碗筷,他就往林清竹那边让,两人一下离得很近,肩膀碰到一起,白色毛衣擦着黑色毛衣,气息交织。 熟悉的男性气息环绕,林清竹拿筷子的那只手抖了下,心也跳了下。觉察到他肌肤的热意,打断不动声色挪远一点。 她刚有所动作,梁成舟出声了,问的突然:“你喜欢弟弟?” 林清竹一口热汤哽在喉咙那,上不去下不来,差点儿被呛死。 猛地背过身,剧烈咳嗽起来,小脸儿连着脖子红了一片,眼泪都咳出来了。 “慢点。”梁成舟没想到会把人吓着,俯身过去轻轻拍打她的背,见她捂着嘴咳得很厉害,整个人都快缩到地上了,意识到严重性。 “呛到气管了?”他说着要去拉她。 林清竹摆摆手表示自己没事,躲开他的手。 她咳得没之前厉害,只是呼吸困难,喉咙那有些不舒服。 梁成舟给她递了两张纸巾,看她因为咳嗽小脸儿变得绯红,眼角挂着两行咳出来的生理性泪水,又抽了张纸巾想给她擦眼泪。 林清竹躲开他的手,梁成舟还没碰到她,她就躲开了,又背过身咳了起来,但没刚才严重。 看她排斥自己,梁成舟眼底划过一丝暗淡,把纸巾递到她面前,让她自己擦。 林清竹好半天才彻底缓过来,脸色慢慢回复正常,接了他递过来的纸巾,客气道:“谢谢。” 梁成舟递纸巾时,林清竹恍惚看见他左手中指上戴着一枚银色戒指,款式好像有些眼熟,想仔细再看一眼,他已经收回手了。 梁成舟倒了杯水放在林清竹手边儿,忽视她对自己的客气和礼貌。 看她喝下后执着地问:“为什么说喜欢弟弟?” “你问这话,是也要给我介绍一个?”林清竹不明白了,他俩之间聊这些合适吗?不觉得尴尬?她喜不喜欢弟弟跟他有什么关系?他很关心她的终生大事?怕她放不下他? 梁成舟被她的话噎住,好几秒后才开口,声线冷冽,“我有病?” 她还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他脑子又没坏,给她介绍什么对象? 那你一直问什么? 林清竹觉得很累,梁成舟只要一出现,她就想逃离,逃离那种难熬的窒息感。 她无数次后悔出国前干的那些荒唐事,让她在他面前,永远抬不起头来。 看她又低下头不说话了,梁成舟意识到自己态度有问题,他是想好好跟她说话的,却总被她三言两语给激到。 在心里叹息一声,梁成舟自觉放软语气:“清竹,我们都五年多没见了。等这儿结束了,找个地方好好聊聊。” “好吗?” “没什么好聊的,我不想聊。”林清竹神色露出倦怠,冷声道:“该说都说了,刚在门口的时候我就说得很清楚了,该道的歉我也道了,你不相信我也没办法,以前的事我是真的不想再提,一点儿都不想,希望你也别提。” 梁成舟能看出来,此刻坐在面前的姑娘非常排斥他,一句话都不想跟他多说。如果可以,她巴不得马上离开。 只是被他堵在这儿了,席上的人又都是一起长大的好友,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跟他撕破脸皮。 他突然有些挫败和重重的无力感,轻声说道:“那是你想说的,我还没说,我很多话想跟你说。” “你说。”林清竹睫毛动了下,嗓音很淡,“在这儿说,现在就说。” 见她浑身都竖起了刺,梁成舟只能挑重点说:“不要一看见我就跑,也不要躲着我。” “好。”林清竹点头,回答得很干脆。 她不会在渝市久待,很早就决定的,等陈祥兰的事了,她就会走,去别的城市生活,他们不会再有交集,也不会再见面。 那时,便用不着再躲他了。 不再给他说话的机会,林清竹找借口离开,“我去趟洗手间。” 刚起身,就看见陈逸从包厢外面接完电话回来,急步走到她面前,面露急色道:“清竹,医院刚打电话说我妈进抢救室了。” 林清竹脸色刷一下白了,立马拿上自己的外套和包就往外跑,都没来得及跟大家打招呼。 这里大部分人都不知道陈祥兰生病的事,有的都不记得或是不认识陈祥兰。 就有人问:“清竹跟陈逸怎么走了?” “他俩怎么都着急忙慌的?” “是出什么事了吗?” 许知意看林清竹是跟陈逸一块儿走的,大概能猜出发生了什么,起身替清竹跟大家解释。 梁成舟原本也打算跟上去的,走了两步才想自己喝了酒,没法开车。 又挫败地做回座位上,掏出手机给王深发消息,让他来接自己。 消息刚发完,林宴一屁股坐到了林清竹刚才的位置,问:“陈逸妈妈情况怎么样?” “不太好。”梁成舟摇头,“乳腺癌晚期。” “清竹她……”林宴蹙眉,话说到一半突然又不想提那些糟心事儿。 他见旁边的人周身笼罩着低气压,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来了句:“梁成舟,你怎么想的?” “把情敌放在自己公司?脑子有泡儿?” “不是情敌。”梁成舟很笃定,“清竹不喜欢陈逸。” 他很早之前就知道,林清竹对陈逸从来没有男女方面的意思,最多把他当亲人。 “不喜欢他?喜欢你?”林宴“嗤笑”一声:“你多大的脸?” “我大侄女好像也没说过喜欢你吧?” “这么肯定干什么?” “自信过头可不好,是病,得治。” 梁成舟低着头,没回他话。 他想起以前…… 林清竹说过,她说过很多很多次。 只是那时他蠢,没细想她话中意思。 也没听懂她的告白。 第20章 重逢 以后,我不会再接你电话。 林清竹从医院出来已经是下半夜, 凌晨两点。 外面很冷,南方的冬天就是这样,从空调房里出来如坠入冰窖, 寒气自下而上蔓延, 冷意一丝丝钻进骨头里, 冻得人牙齿都忍不住打颤。 这个点儿, 街上几乎没什么人,到处都静悄悄的, 弯月在云层穿行,寒风呼呼地吹。 林清竹拢紧羽绒服, 双手揣进兜里, 慢吞吞地朝前走着, 神情有些呆滞, 她都没看路, 单凭感觉往前走。但意识是有的,她知道自己要走到对面超市的地下停车场, 然后开车回家睡觉。 每天都要走好几遍的路,不看路也不会摔跤,知道哪里该转弯,哪里有石梯,上几步, 下几步。她就这样走着, 独自一人走在寒冬夜晚的街道。 多走几步,身上暖和起来便不觉得冷了,林清竹戴着口罩,嘴里呼出的热气出不去,冷热交替凝成水雾覆在口罩里, 下半张脸湿答答的很不舒服,捂得她有些透不过气。 天桥底下有个垃圾桶,顺手摘了扔进去。 她朝天桥上走,一步一步往上,冷风吹过来打在脸上,不知怎的,突地鼻尖一酸,眼底渐渐蓄起一层水雾。 这一天太糟糕了。 林清竹跟陈逸赶到医院时,陈祥兰已经抢救过来了,人清醒了一阵儿,说要回家,她不想死在医院,让陈逸带她回家。 陈祥兰的主治医师也说最多还能撑一个月,也可能就这几天,让家属做好心理准备,现在任何治疗对病人来说都是折磨,不仅没有效果,还会让病人更痛苦。 病人如果想回家,就带回去。 而且最近去医院看病的人非常多,死的人也很多,医生护士大多也病了,基本都是带病工作。 医生建议能回家就回家,很多老人都熬不过这个冬天了。 这个月的七号,国家宣布结束长达三年的口罩时期,全面开放。 林清竹跟陈逸商量了,明天给陈祥兰办出院,把她接回家去。 陈逸跟公司报了一个月假条,年后才开始上班,也联系了农村老家那边的人,提前开始着手后面的事情。 上了天桥,林清竹看见另一边的桥头走过来一个人,昏暗的路灯照射进浓浓的雾气中,让人的视线在看向远处时变得模糊。 她停下脚步,嘴唇微张。 即使那人背对着光,看不清他的脸,但那高大挺拔的身影她太熟悉了。 唇瓣张合,轻声呢喃:“梁成舟。” 两小时前…… 医院对面的天桥底下停了辆迈巴赫S680,黑银双拼色的车身隐匿在路灯照不到的暗处。 王深停好车后,侧身看了眼后座,梁成舟在抽烟,一根接一根的,眉眼疲乏,脸色也不好,已经开着车窗吹了很久的冷风。 担心老板感冒,他将车内空调温度升高,打开座椅加热后,又下车去便利店买了杯热牛奶。 梁成舟接了,拿在手里却没喝,嗓音很淡:“今晚幸苦了,你先回家。” “应该的。”王深摇了下头,试探性地问:“梁总,你等人?” 梁成舟弹了下烟灰,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嗯”了一声。 “我留下陪你。”王深有些不放心。 “不用担心。”梁成舟摇头,视线盯着马路对面,不敢看漏一个人,“我自己待会儿,车你明早让王思来开回公司。” 王思是王深的弟弟,梁成舟的专职司机。 王深还想再劝几句,见梁成舟皱着眉头压根儿不想说话,犹豫过后还是打车走了。 王深觉得梁成舟今晚不对劲,明显能看出他心情极差,周身笼罩着很重的颓废气息。 他从来没见过梁总这样,以为出了什么事,有试探性地问过一句,但梁总说没有。 其实他也想不到有什么事能难倒梁总,但他看不懂老板究竟怎么了。 王深在饭店接到梁成舟后送他来医院,梁成舟独自上楼,自己则在车里等。 等了不到十分钟,就看见梁总阴沉着脸从住院楼出来,神情低落,眸若寒冰,像是受了很大的打击。 王深自然知道梁总来医院是看望陈总的妈妈,最近一个月,老板经常来。 见老板脸色不对,王深还以为陈总妈妈去世了,都还没来得及开口问,就被梁总叫下车,让他把营养品和水果送上去,再问一下陈逸妈妈的具体情况。 奇怪的是,梁总特意交代自己,别说他也在。 王深疑惑地提着东西上楼去到病房,陈逸跟一个很漂亮的姑娘守在病床前,那姑娘他看着有些眼熟就多看了几眼,总感觉在哪儿见过。 他放下东西后表面自己是代表公司来的,随即根据梁总的吩咐问了陈总他妈妈的具体病情,得到的结果是——人虽暂时抢救过来了,但随时有死亡的可能。 王深虽早有准备,但亲耳听到还是深感难过,说了几句安慰的话。可遇到这样事,几句安慰起不了什么作用,病房里的气氛非常压抑,他还瞧见那个漂亮姑娘在偷偷抹眼泪。 出了病房,王深越想越觉得不对,梁总今晚这么奇怪是因为陈总的妈妈吗? 难倒他们是亲戚?他怎么没听说? 王深回到车里,目光带着探究,“梁总,人暂时抢救过来了。只是……” 他说着停顿了几秒,认真思考该怎么跟老板说,索性实话实说:“已经到了弥留之际,医生说长则十天半个月,短则几天。” 梁成舟听完没说话,“嗯”了一声,翻出烟盒点了根烟,抽完一支后阖上眼皮窝进座椅,很久才开口,嗓音落寞细微:“她是不是哭了?” 王深没听清,疑惑地“嗯”了一声:“什么?” 梁成舟摇了下头,没再说话。 随即让王深送他回家,就在快要到家时,不知为何又改了主意,让往回开。 王深原本将车停在住院部楼下,梁成舟却叫他开出来,停在天桥底下,还选了没灯最暗的树下。 车停在这儿,梁成舟有自己的用意,这个地方能清楚地看见从对面住院部走出来,并且要上天桥的人。 他得将林清竹堵在天桥上,只要她上了天桥,就没地方躲也没法儿跑,除非她跳下去。 虽然林清竹答应了不再躲着他,但他不信,那姑娘他可太了解了,就她今晚对他说的那些屁话,她不可能不躲他。 梁成舟做了决定,今晚无论如何都要见到林清竹,跟她说说明他的心意。他想跟她说说话,陈祥兰病危,不知道那姑娘心里得有多难过。 他还担心,如果陈祥兰去世了,林清竹可能会走,离开渝市去别的城市,以她的行事风格,指不定哪天就突然消失了。 亦或是…… 林清竹跟陈逸在饭局上急匆匆地走后,梁成舟也跟去了医院,出了电梯,刚过走廊拐角就看见在陈祥兰病房门口拥抱的两人。 林清竹好像哭了,陈逸在轻轻拍打她的背安慰她,两人依赖的姿态像恋人一般。那画面让梁成舟走不动路,心脏漏掉一拍,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拳头攥得有多紧。 不知道站那看了多久,等两人分开进病房后,梁成舟还站在那儿,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走过去,没有上前,都到医院了,没进病房看一眼就转身走了。 是在王深送他回家的路上,突然就想起了林宴警告他的那些话,“梁成舟,你能不能行?” “我大侄女心那么软的姑娘你都搞不定?放任她在伦敦流浪了五年还没够?你想等到什么时候?等她又跑去伦敦?还是等她跟别人谈恋爱结婚?” “你就真没点儿危机意识?还是真觉得我大侄女非你不可?陈逸那小子对清竹什么心思昭然若揭,有眼睛的都能看出来。” “人可说了,清竹回国后天天往医院跑,两人朝夕相处,你能确保时间久了他俩不会发生点什么?不会日久生情?感情可都是在一天天的相处过程中累积起来的。” “陈逸的妈妈对清竹有多重要你不知道?人如果有什么未了心愿或是临终遗言,让清竹跟她儿子结婚,我那大侄女会不认真考虑?真要到那时,你后悔可就晚了,还得自个儿找个没人的地儿哭去。” “我说你能不能抓点紧?要不是看你各方面跟我大侄女还算般配,老子真是懒得跟你多费喉舌。” 梁成舟不能接受林宴说的那些话,但那些话一下把他点醒了,因为他确实没有百分百的把握,他不能也不想再失去林清竹,所以他又回到了医院。 他在天桥底下等了两个多小时,看着林清竹从住院楼出来,看着她上了天桥,才推开车门下车,往天桥上走。 他要去见林清竹。 林清竹呆呆地站在桥中央的位置,说不清为什么,看见梁成舟一步一步朝自己走过来,鼻尖的酸楚比之前更甚,眼底的泪水也越积越多,就快要溢出来。 这一刻,她比离开这五年多的任何时候都要更清晰地感受到——她真的,好想他。 梁成舟走到林清竹面前停下,看见她漂亮的眼睛含着一汪水,想哭又忍住不哭的样子,心突然就疼了那么一下,比看见她跟陈逸拥抱的画面还疼。 她一点儿没变,还是那个爱哭的小哭包。 他问:“哭什么?” 话音刚落,林清竹的眼泪就掉了下来,低头吸了下鼻子,想将脸上的泪水抹掉,刚准备抬手,就被一股力拉着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梁成舟将林清竹揽进怀里,紧紧地抱着她,如果可以,他很想将她揉进自己的血肉之中,那样他们就永远分不开了。 一只手按在她的后脑勺,下一秒又轻柔地摸了摸,随即将下巴埋进她颈窝,闭上双眼,深吸一口她耳后的香气。 确定了,怀里的人儿,是他日思夜想的姑娘,是他的傻姑娘。 林清竹不想哭的,可梁成舟的怀抱太温暖了。他抱得太死,身体散发的温度将她紧紧包裹着,她感受到他带来的很熟悉的安全感,还有他在耳边说的那句:“想哭就哭出来,别忍着。” 所有的委屈和难过一瞬间涌上心头,她再也忍不住了,任由眼泪肆意流淌,呜呜地哭了。 梁成舟上一次看见林清竹哭是五年前,在伦敦街头的咖啡馆外,那是他们最后一次通话。 她在电话里对他是从未有过的冷漠态度,嗓音平静又陌生:“梁成舟,不要再给我打电话,也不要再来伦敦找我。我不想看见你,也不会见你。” “我来伦敦不是因为你,跟你一点儿关系都没有,是我自己想看看外面的世界,我成年了,想有独立自主的生活,我不可能一辈子被你保护着。” “我们本身也没有任何关系,都不是对方的谁,不要再多管闲事,我的任何事情都跟你没关系。” “你这样不停地给我打电话,已经严重影响到我的生活了,我觉得很烦,很讨厌。” “以后,我不会再接你的电话。” “谢谢你这些年对我的照顾和关心,再见。” 她都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直接就挂了电话,像是真的很干脆,很无情。 其实不是。 梁成舟亲眼目睹,林清竹上一秒刚挂了他的电话,下一秒就蹲在墙角嚎啕大哭,哭得非常伤心。 而他站在不远处,隔着一条并不宽阔的马路,因为她在电话里说那些话,不敢走上前安慰她。 后来他无数次后悔,明明都已经见到她了,为什么不上前拥抱她,为什么不解释清楚他没有不要她。 可那一刻,他又是真的害怕。 林清竹的那些话,让他没有出现在她面前的勇气。 此刻怀里的姑娘哭得很伤心,比那次还伤心,身体一直发抖,从她不大的哭声都能听出她此刻崩溃又无助。 泪水打湿了梁成舟的衣服领口,渗进去贴着他的皮肤,湿湿热热的。 梁成舟轻叹口气,将她抱得更紧了一些。 20-30 第21章 重逢 嫁给我,我们结婚。 林清竹哭了半个多小时, 哭得抽噎,冷静下来后觉得很不好意思,从梁成舟怀里挣脱出来, 低头胡乱抹了几下脸上的泪水, 声音小小的, “抱歉, 把你衣服弄脏了。” 她记得他有轻微洁癖。 “一件衣服而已,道什么歉?”只要一对上这姑娘, 梁成舟觉得自己除了无奈叹气,其余什么也做不了。 说不得, 骂不得, 也舍不得。 桥上的灯突然灭了, 只剩下远处的路灯, 四周陷入昏暗, 看不太清人脸上的表情。 梁成舟摸了下大衣口袋,没摸到纸巾, 索性弯下腰捧起林清竹的脸,用手指给她擦眼泪,两人离得太近,呼吸都打在对方脸上。 林清竹浑身都不自在,往后退开一大步, 疑惑地问:“你怎么在这儿?” “等你。”梁成舟直言。 林清竹睫毛轻颤一下, “找我有事吗?” 这个点儿?在这儿等她? 林清竹刚哭得太凶,这会儿眼睛又红又肿,说话时身体一抽一抽的。梁成舟拉着她的右手背过身,牵着她朝他来时的方向走,“桥上风大, 去车里说。” 梁成舟的手心很热,跟他的怀抱一样温暖有安全感,林清竹愣愣地跟着他走了几步才意识不对,猛地抽出自己的手揣进衣服口袋。 见他停下脚步回身看着自己,就尴尬地朝他笑笑,“我自己走。” 梁成舟眉头一皱,问她,“能看清路?” “能。”林清竹点头。 心说:我又没瞎,只是哭久了眼睛不舒服。 “逞什么能?”扯住林清竹的手臂,梁成舟直接将人打横抱起来,大步流星向前,“黑灯瞎火的,想摔进医院?” 身体突然腾空,林清竹被吓得叫了一声,下意识伸手圈住他脖子,等反应过来后开始挣扎,“成舟哥,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别动啊!”梁成舟轻轻掂了两下,抱着她下楼梯,扬眉警告:“我喝酒了,要是脚滑摔下去,咱两都得躺医院。” 又说:“别叫哥,我没名字?” “放我下来。” “别扭什么?我没抱过你?” “我自己能走。” “嗯,还能跑。” “……” “怎么不说了?” 林清竹力气不敌他,反抗无果后闭上嘴巴不说话了,心里闷闷的。 下了桥,走到停车位置,梁成舟将人放在地上,拉开车门后座,眼神示意林清竹上车。 林清竹没动,好言好语地打商量,“成舟哥,今天太晚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上车,我送你回去。” “你喝酒了,怎么开车?” “你开。” “我很累,现在只想睡觉。” “去车上睡,我让司机来。” “我车还停在超市车库。” “清竹。”梁成舟叹气:“我真有话跟你说。” “改天再说行吗?” “改哪天呢?哪天你会愿意见我?” 林清竹杵在那,一动不动,眉间隐着一丝淡淡的不耐烦,“你要跟我说什么?” “说以前那些事?” “该说的早就说清楚了不是吗?” “过去的事情也已经过去了。” “你为什么非得抓着那些……” “何必呢?” 她是真想问他一句:你不累吗? 梁成舟一言不发地看了她几秒,耐心耗尽,右手手掌覆盖在她头顶,左手拽着人胳膊往后座塞。 林清竹挣扎着不肯上车,她不想跟他待在一块儿,也不想跟他说话。 她和他没什么好说的,叙旧更是谈不上。 大声吼道:“我不上你车,你放开我。” 梁成舟用巧劲将林清竹塞进座椅,双腿立在车下,上半身钻进去,按住她的肩膀不让动,漆黑的眼攫住她,“我是洪水猛兽?还是车上绑了炸|弹?上我车能要你命?” 比要她命还可怕。 梁成舟俯下身时遮住了大片光线,林清竹周围全是他身上的气味,薄荷的凉意跟烟味混杂在一起,不难闻,但弄得她心里烦躁。 手脚并用,用尽全力推他,结果纹丝不动。她又急又恼,之前跟他学的防身术和格斗这会儿全用上了,对他拳打脚踢。 她不是梁成舟的对手,三两下就被他轻而易举控制住。两条腿被他的小腿死死压着动弹不得,手还能动就捏紧拳头锤打他的肩膀和胸膛,一拳拳砸在他身上,他还是无动于衷,好像感觉不到疼。 两人靠得太近,衣服摩擦发出细微地丝丝声响,车内气氛暧昧又尴尬。 林清竹气红了脸,紧绷的那根弦突然就断了,怒气直冲脑门儿,圆眼一瞪,恶狠狠地吼他,“你放开我,放开。” “混蛋。“ “我要下车。” “不放。”梁成舟一点儿没生气,冷静地看着她闹,甚至放开她的肩膀让她打。 后排的两个座椅被中控台隔开,梁成舟又把林清竹抱起来,无视她的喊叫声,左腿曲着,膝盖跪在白色座椅把人挪到里座,给她系上安全带,再拉住她右手手腕防止她从另一边车门下车,自己也跟着挤进车后座。 按下关门按钮,顺便把车锁了。 手腕被人控制住,怎么都挣脱不开,林清竹气极了,怒火“蹭”一下越烧越旺,左手本能握成拳朝梁成舟脸上抡,又快又狠,用了十分的力气。 梁成舟能躲开却没躲,老老实实挨了她一拳,拳头落在他右边脸颊,打得他偏过头“哼”了一声。 其实不算很疼,就是右脸颧骨下面的位置有点麻。他想他挨完林清竹这一拳,她应该能消停了。 果然,车内瞬间安静下来。 拳头落下去的瞬间林清竹就意识到自己做错了,打人不打脸,她再生气也不该打他脸。 只是她想不通,以梁成舟的反应能力,想躲开她的拳头太容易了,他为什么没躲?她以为他会躲开的。 知道自己应该立马开口道歉,嘴唇动了下,又动了下,话卡在喉咙里愣是说不出来。 见林清竹错愕地呆住不敢动,直愣愣地看自己,梁成舟突地笑了声,放开她右手手腕,垂眸看了眼她的左手,低声笑问:“手打疼了?” 她不说话,他又问:“没打够?” 说着把脸凑到她面前,很无奈的语气,“没够就再多打几下?打到解气为止好不好?” “车里施展不开去外面打,放开了打,打死我都行,我绝不还手。” “但是打完了能不能不走?能不能跟我好好说句话?” 能不能原谅我? 这话梁成舟是在心里说的,因为他没资格也没脸说出口。 眼前是梁成舟放大版的俊脸,眼仁幽黑,像深不见底的无尽深渊。 林清竹彻底冷静下来,身子后仰离他远一些,低下头别扭地开口,“对不起。” 梁成舟深感无力,“清竹,不要跟我说对不起。” “这一晚上,你不是谢谢就是对不起,一口一个哥跟我撇清关系,让你上车跟我说句话你都不乐意。” “不要这样好不好?我们不能好好说话吗?像以前那样……” “不要提以前。”林清竹大声打断他。 她觉得难堪。 “好,不提。”梁成舟被她一句话弄得胸闷,提起以前她就有应激反应,他还怎么提? 把她脑袋摆正,让她看着自己,“那以后呢?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林清竹不愿跟他对视,躲开他贴在下颌的手,背过身,抿唇看着窗外,不说话。 以后?他问她以后?她的以后,跟他有什么关系? 他们在任何时候,都没有关系了。 梁成舟等了很久,才听见林清竹开口,声音细微:“跟你没关系。” “跟我没关系?”梁成舟眉间拧起,他受不了她的冷漠,强硬地掰她肩膀让她转过身来看着他,“那跟谁有关系?陈逸吗?” 扯陈逸干什么?林清竹觉得他莫名其妙,冷声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就没打算留在渝市,对吗?”梁成舟直接了当地问:“又想去哪?” 林清竹震惊他居然知道她心里的想法,她没跟任何人说过。 眉间皱了下,又很快舒展开,嗓音很淡:“我没想以后。” 走一步看一步。 只要是没他的地方,哪儿都可以。 “没想?是你想的以后没有我,把我排除在你的世界,你的生活之外,还不愿意告诉我。”梁成舟嗓音微沉,自嘲着嗤笑一声,“你是讨厌我还是不敢面对我?躲了我五年还没躲够?打算躲多久?多久才够?” “又一个五年?十年?” “还是一辈子老死不相往来?” 林清竹嘴硬,死不承认:“我没躲你。” “我是傻子?”梁成舟的心脏像是被人用小刀不轻不重地刺了一下,又痒又疼,“退学,出国,注销卡号,不接我电话,不回我消息,也不让我去伦敦找你,回国后看见我不是躲就是跑。” “你这叫没躲我?” 林清竹脸色发白,紧抿着嘴唇不吭声。 “说话。” 林清竹赌气愣是不肯开口。 她不明白有什么好说的,既然两人都心知肚明,装傻不提就好了。他非得摆在明面上来掰扯,让她无地自容,让她难堪。 “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让我下车。” “不可能。” 两人吵了起来。 “你究竟想怎么样?” “想你跟我和好,我们像以前一样。” “你觉得可能吗?” “你原谅我就可能。” “原谅你什么?”林清竹有些摸不着头脑,不懂他在说什么? 梁成舟眼神不自然地闪烁一下,隔了好几秒才出声,“当年我一声不吭丢下你跑去京市,你爷爷……” “别说了。”林清竹只听一句就明白他说的原谅他是怎么回事了。 原来,他觉得她是因为这些事情才不跟他联系。 梁成舟被打断后又继续说: “当年我不是故意不接你电话,我手机……” 林清竹越听越烦,真的不想听他说这些,怒吼一句:“我让你别说了。” 梁成舟被吼愣住,深知再说下去林清竹真的会生气,她现在已经生气了。 他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闭嘴。 两人都不说话了,车内只剩下交错的呼吸和空调运转的细微声响。 良久,梁成舟轻咳一声,咽了下口水,神色认真道:“清竹,别再走了,留下来。” 说着左手越过中控台,覆在林清竹的右手手背,大拇指细细摩挲两下,再包裹住。 仔细听能听出他说话的声音在轻微颤抖,“我们结婚,好不好?” 林清竹在梁成舟的手覆上来的那一刻就下意识甩开,低头的瞬间不经意瞥见他左手中指上戴着一枚银色戒指,动作顿住。 视线再也无法从他手上移开,睁大眼睛仔仔细细地辨认,这次彻底看清了。 她没见过梁成舟戴戒指,他不喜欢戴饰品,常换的只有手腕上各式各样的手表。梁成舟的手非常好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干净规整,指尖细长呈漂亮的粉色。 林清竹以前有偷偷幻想过他戴戒指的样子,肯定很好看。确实,跟她想得一样,款式简单的银白色指环套在他中指上,像是特意为他设计的,有着低调又优雅的贵气,跟他本人的气质非常契合。 她曾经也买过一枚跟梁成舟手上一模一样的男士戒指,C家love系列,17元旦她特意跑去港城买的,因为梁成舟是白皮,她选了当时还比较冷门的白金色。 其实买的是一对,女款在她现在住的公寓柜子里放着,从来没戴过。男款她送给了梁成舟,在他二十二岁生日那年,偷偷放进了送他的生日红包里,让他二十三岁那天才能拆开看。 但他二十三时,她已经出国了。 他戴的戒指,是她送的那枚?还是凑巧买到了同款? 毕竟这款戒指是C家的经典款式,受众群广,戴的人也很多。 一种莫名奇怪的复杂情绪迅速在林清竹心间萦绕,难以言喻,有诧异有不解。她还没来得及理清思绪,就听见他说出了更让人震惊的话。 瞬间全身僵硬,彻底愣住,她严重怀疑自己听错了,猛地抬头,不敢置信地问:“你说什么?” “嫁给我。”梁成舟看着她眼睛,认真重复,“我们结婚。” 他不知道今天会碰到她,戒指没带在身上。 这样苍白无力的一句话其实毫无诚意,很不尊重她,没人会这样求婚,可他等不及了。 已经迟了五年,他真的不想再等了。 她都回来了,他为什么要等? 等到什么时候? 他等不了。 第22章 重逢 我好想你。 林清竹这次听得很清楚, 她不知道自己脸上的表情是什么样的,可能傻了。 她只知道自己很震惊,震惊到说不出话来。第一反应不是思考要不要答应他, 而是为什么?为什么不喜欢她还要跟她说结婚? 再怎么疑惑, 林清竹也不会问他为什么。 她不会问, 你为什么不喜欢我?这种蠢话。 这辈子, 永远不问。 但她还是在心里想了好几个答案:因为可怜她?因为她刚才哭了?因为爷爷以前对他的嘱托?因为承若?因为愧疚?因为他们发生过关系? 是因为责任想对她负责吗? 林清竹和梁成舟发生过一次关系。 在林清竹出国前,她精心设计, 自己去便利店买了盒避|孕|套,穿着从来没尝试过的性|感衣服, 对梁成舟又是灌酒又是引诱。 再然后就是假装喝醉了没站稳, 顺势倒在他身上, 然后直接捧着他的脸胡乱亲一通。 梁成舟可能被她突如其来的一系列举动弄懵了, 他反应过来要推开她时, 她已经把自己身上的衣服扒光了,手正大着胆子往他裤子里伸。他俩纠缠在一起的呼吸都停了一瞬, 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对方。 梁成舟拉住她的手想制止她,刚要开口,她没给他说话的机会,右手上下动作的同时,快速仰起脑袋贴上他的唇, 认真地亲吻他。 孤男寡女脱|光了共处一室, 动情很快,梁成舟那时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酒精上头又没有女朋友。她故意紧紧地贴着他,抱着他,说些让人面红耳赤的情话, 他没能扛得住她的故意撩拨,就有了那一夜荒唐。 林清竹事后非常后悔,可惜一切都晚了。 她那时太蠢了,在听见梁成舟说不喜欢她的那个晚上一夜没睡,在被窝儿里回忆了和他一起经历的种种,得出的结论是不可能。 梁成舟对她那么好,怎么可能会不喜欢她?他如果不喜欢她,是不会答应她——他们要做一辈子的家人。 家人而言与她是什么,他不可能不明白。 林清竹不肯相信,非要没脸没皮地去梁成舟那求证,好似只要跟他睡了,就能证明他是喜欢她的。 她想当然地认为,梁成舟或许是喜欢而不自知。他肯定喜欢她。 最后求证的结果是:梁成舟不喜欢林清竹。 “我虽然喝酒了。”梁成舟能看出林清竹一直不说话不是在犹豫,也不是在思考,而是不相信,“但我没醉,很清醒,非常亲醒。” “清竹,我是认真的,不是临时起意。” “我想跟你结婚,想了五年。” 五年? 林清竹在心里计算时间:她出国五年,时间刚好对得上。 原来是从她出国后,他才有跟她结婚想法。 那之前,他从来没有过。 她当然知道梁成舟是认真的,他做任何事情都会认真考虑,认真负责。 她也不得不承认,不心动是假的。 如果是以前,听到他说结婚她肯定会很开心。 她曾经真的很想很想嫁给他。 但现在,林清竹不想再跳进她和梁成舟的怪圈里。 结婚应该是两个相爱的人在一起,爱情很纯粹,参杂了其他东西会让人很累,爱的人觉得累,不爱的人也会觉得累。 她和梁成舟并不相爱,又怎么能结婚?她不想把她和他之间仅剩的那点儿美好给搓磨掉。 梁成舟会跟她说结婚,无非是对她的怜悯,道德感驱使他对她心怀愧疚,认为他欺负了她。 如果真的跟他结婚,即使不喜欢她,对她没有男女之情,他也会对她很好。责任和耐心他有,情绪价值他也能给。 但这样的婚姻生活,她不期待,也没必要。 他不欠她什么,不需要对她负责。 林清竹最不想要的,就是梁成舟的可怜。 “你在可怜我吗?”林清竹抽出自己的手,冷笑一声,“我不需要你的可怜。” “收起你的善心,别再像…吧一似叭易流舅六散…”林清竹喉咙哽了一下,她是真的不想提以前的事,咽了下口水才继续说:“我刚才哭是因为陈阿姨快死了,心里难过加上有些情绪上头,所以崩溃了,其实哭完就好了。她的事我有心里准备,你不用担心。” “我不会跟你结婚,不管你因为什么,我不愿意。以前的事情我已经放下了,你也不要有任何的顾虑和担心。我现在的生活很好,不会有麻烦你的地方,我早就成年了,有独立生活的能力,你不要再把我当小孩儿,当妹妹照看。 “别再管我,我不是你的责任,你好好过自己的生活。我麻烦了你那么多年,不想再麻烦你。” “清竹,我……”梁成舟想说话,林清竹对他摇头示意他别说,让她先把话说完。 “成舟哥,你帮助过我非常多,我心里是很感激你的,谢谢你对我做的一切。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过得好,过得幸福,在饭店跟你说的那些话都是真心的,请你相信我。”林清竹说着眼眶发热,捏紧手心,拼命忍住不让眼泪掉下来,“不要再对我说这种话,你该娶的是你真正喜欢的姑娘,你喜欢她,她也喜欢你,你们因为相爱而结婚。” 她轻微地摇了摇头,“不要因为其它。” “你就是我真心想娶的姑娘,我……”梁成舟话还没说完就被林清竹打断了,她哭了。 “别说了。”林清竹还是没忍住,眼泪顺着脸颊滑落,一颗颗砸在她白嫩的手背。 她泪流不止,语气伤痛,几乎是在恳求他,“你这样,只会让我觉得难堪。” 林清竹不是没有过自私地答应他的求婚,跟他结婚的想法,可如果真这么做,她会讨厌自己。 从小到大,对她好的人不多,梁成舟是对她最好的那个,她不可以这么自私地对他。 他的求婚,不是因为喜欢她。 梁成舟没敢再开口,心里一时五味杂陈。 她的眼泪像尖细的刺,一根根用力扎进他的心脏,不仅难受,还很疼。 气氛沉闷又压抑。 很长时间没人说话,车内只剩下林清竹低低的啜泣声,如细雨般绵连不绝,一声又一声。 “不哭,不要哭,我不逼你。”梁成舟心里疼得跟什么似的,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哭得这么伤心。他想抱林清竹,觉察到她的抗拒就慢慢放了手。 林清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心里的委屈、不舒服、害怕还有焦虑这会儿一股脑儿全涌了上来,她再也憋不住了,放声大哭。像是想把这些年压在心底的各种难受全都发泄出来。 她一直都在逼自己坚强,告诉自己不能在梁成舟面前失态,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想当然。 可今晚发生了太多事情,从见到他的那一刻起,她的心就被凿开了一道口子,那些难以自抑的情绪化作汹涌的洪水,不顾一切冲向她将她淹没。 她真的不想哭,可又真的忍不住。 看她哭得稀里哗啦,肩膀一抖一抖,伴随着止不住的抽噎,一副伤心极了的模样。 梁成舟不管不顾将她抱进怀里,轻柔地摸她的脑袋,嘴唇贴在她耳边,柔声道:“你不愿意我不说了,不要哭了好不好?” 他喊她的名字,欲言又止,“清竹,……” 我该拿你怎么办? 算了,他等,等林清竹愿意嫁给他。 他心疼她哭,不想她伤心难过。既然她不相信他是真心想娶她,那他就用时间,用行动告诉她。 这辈子,他想娶的姑娘,只有她一个。 从知道她喜欢他的那天起,他从没想过娶别人。 这辈子,他只要此刻怀里抱着的这个姑娘。 梁成舟将脸埋进林清竹颈窝,闭上眼睛叹息一声,语调平缓:“清竹,我怕你走,怕你又消失。” 他害怕,是真的很怕。 怕她走,怕她离开,怕她真的……不要他了。 其实,她早就不要他了。 梁成舟的怀抱好温暖,温暖得让她安心,林清竹想就这样被他抱着睡一觉,就当她最后再贪心一次,理智却清楚地告诉她,不可以。 强撑起精神,泪眼朦胧地用力推开他,随即吸了下鼻子,用手指擦干净脸上的泪痕,余光瞧见梁成舟在看自己,她觉得不自在,身体转了个方向面向窗外,等心情慢慢平复下来。 懊恼地想:我又失态了。 林清竹太困了,又累又困,加上哭多了眼睛也不舒服,酸涩得厉害。 原本是打算整理好情绪就下车的,不知怎的,背半靠在座椅转眼就睡着了。可能是车内空调开得足,热气把困意熏出来了,也可能是迈巴赫的后排座椅舒适度还不错,她睡得很沉。 睡梦中感觉有人将她的腿抬起放平,在下面垫了个很软很舒服的东西。 梁成舟见她好半天没动静,安安静静地歪着脑袋看窗外,还以为又哭了,俯身凑过去看瞧了眼,原来是睡着了。 按下车窗下方的按钮,将平躺功能和座椅加热打开,再解开他俩身上的安全带,下车去后备箱取了条白色毛毯盖在她身上。怕她醒了腿麻,动作轻缓地把她两条腿放平,又找了个小抱枕垫在她小腿下,让她能睡得舒服些。 做完这些后,梁成舟掏出手机看还能不能叫到代驾,凌晨四点多近五点,平台显示正在呼叫,等了二十分钟也没人接单,随即点了取消。 看时间不算太早,就给王思打了个电话,压低声音道:“来一趟,渝医对面的天桥下。” 王思还在睡梦中,听到吩咐立马翻身从床上爬起来,“好的,梁总。” 挂了电话,梁成舟见林清竹肩膀处的毯子因为她翻身平躺滑落在胸口下方一点的位置,拇指和食指捻起一角重新给她掖好。 林清竹一开始头是朝车窗的方向睡的,睡了十几分钟,可能是脖子扭着不舒服,转了下方向平躺,后来又转向梁成舟的方向。 见她连睡觉都皱着眉头,梁成舟怕把人弄醒,耐心地等了一阵,等她彻底睡熟,鼻息发出平稳的呼吸后,才伸出手指将她的愁眉抚平。 这张脸,他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看过了,仔细端详后发现,这姑娘还是睡着的时候更可爱,粉嫩透亮的小嘴闭着,不会叭叭地说些气得他肝疼的屁话。 右手手掌慢慢地靠近她白嫩的脸颊,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地贴上去,贴上后手指下意识轻轻摩挲。 喉咙吞咽下,嗓音轻柔,“我好想你。” 他声音很小,像是在呢喃:“林清竹,你还喜欢我吗?” 第23章 重逢 8、2、8、5、3、6 一个小时后。 王思到达天桥底下, 走到迈巴赫前拉开车门坐上驾驶座,回身询问后座的梁成舟,“梁总, 去……” 他话没说完就被打断, 梁成舟摇头示意王思别说话, 随即看了眼左边的林清竹, 还好没被吵醒。 声线放得极轻,对王思做口型:“回公司。” 梁成舟上午有个早会要开, 现在回家时间来不及,正好他办公室里有间休息室, 把林清竹放那儿说不定等她醒了还能一起吃个午饭。 如果这会儿把她送回家, 再想见她还得找个合适的理由, 就算有合适的理由她也不见得会待见他。 王思点了下头没再说话, 随意朝后排看了眼, 习惯性以为是梁问夏,可等看清姑娘脸的瞬间, 瞳孔微张,原本脑袋都转回前头了,又立马诧异地回过头来。 不是梁问夏? 这姑娘是谁? 他怎么没见过? 王思不好多看,收回视线后压下心中疑惑,不动声色地系好安全带, 启动车子。 早间没什么车, 一路通畅,三十分钟后,车抵达桦誉广告地下停车场。 冬日的早晨寒风凛冽,梁成舟下车后绕车屁股走到左侧,拉开车门, 弯下腰,小心翼翼地将林清竹裹着毛毯抱出来。 林清竹睡得正香,感觉有人挪动她,小腿在空中晃了一下,脑袋蹭了蹭,鼻尖贴着梁成舟的颈侧,很小声地嘟嚷了句,“走开。” 梁成舟停下脚步,没敢出声,垂眸好笑地看着她,见人又睡了过去才抱着她继续往前走。 王思先一步走到电梯前按上行键,等待的过程侧身往梁成舟的方向看,揉了下眼睛,他好像窥探到了惊天大秘密。 趁老板还没过来,快速掏出手机给他哥王深发了条消息: [梁总谈恋爱了?] 上了楼,梁成舟把林清竹放在休息室的床上,帮她把鞋袜脱了,见她身上还穿着厚外套,伸手想给她脱下来,衣服拉链拉到一半就见她不满地皱起眉头,像是吵到她。 怕把人给弄醒了,他没再继续脱她衣服,拉过被子给她盖好,在床边坐了一阵儿后,看时间差不多了,起身进卫生间洗漱。 王深九点到公司后才看见他弟发来的那条莫名其妙,没头没脑的消息。 那时他正在会议室给梁成舟准备一会儿会议上需要的文件,想都没想,直接回骂了句: [你脑子被门夹了?] 是在第一场会议结束,梁成舟让王深下楼去公司门口取东西时,王深才觉得自己可能骂错了。 因为梁总让他取的全是女孩用的东西,他拿到第一件女士外套时差点儿没惊掉下巴,非常诧异又非常好奇地拎着东西上楼送进办公室。 梁成舟原本在看文件,见王深进来直接就起身接过他手里的东西拿进了休息室。 直觉告诉王深,休息室里面有人,而且还是个姑娘。 王深一上午都很忙,不是在会议室就是下楼取东西,楼上楼下不停地跑,梁总让人送的东西不是一家的,有好几个品牌。 他跑了四趟,见了四家送货的销售。其实原本要跑五趟的,最后一趟不知道送的什么,老板自己下楼取的。 第二场会议中途,王深下楼给梁成舟买冰美式的间隙,给他弟发了条消息: [好像真谈了。] 王思秒回: [给我道歉。] 两分钟后: [你没看见,梁总可宝贝了]。 王深好奇死了: [你什么时候见到的?] [姑娘长啥样?] [是梁总那天在公司门口追的那个吗?] 梁成舟那天在公司门口追林清竹的画面被公司的一个女员工拍了下来,并把视频传到了公司群里。 当然,是没有梁成舟的群。 那视频在公司各大群里传疯了,讨论度极高。 各种八卦猜测都有,其中两条呼声最高。 一是梁总追债? 二是冰雕追爱? 有百分之八十以上的人赌第二条。 当然,大家最想知道的还是大老板追的姑娘长什么样,但很可惜,视频里林清竹因为距离太远,又在马路对面,看不清具体长什么样,只能看见身形很高很瘦。 王思今早也只偷瞄过几眼,不巧林清竹都闭着眼睛在睡觉,头发还挡住了大半张脸。 但他很确定,梁总今早抱回休息室的这个姑娘,跟那天在公司楼下追的,就是同一个人: [百分百是她。] [今早五点多,梁总打电话让我去渝医对面的天桥下接他,那姑娘就在车里睡觉。] [到后公司梁总也没舍得叫醒她,很小心地把她抱进了休息室,但具体长什么样我没看见。] [反正很漂亮。] …… 林清竹感觉自己睡了好长一觉,睡梦中她一直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莫名觉得安心,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踏实地睡过觉了。 潜意识里不太想醒来,想一直一直睡下去。 睁眼发现自己在陌生的环境,林清竹猛地坐起身,环视一圈周围,清一色的黑白灰色调,很明显是男士卧室,皮质沙发上还搭着一件黑色的西装外套。 林清竹掀开被子起身穿鞋,回想起昨晚是在梁成舟的车里睡着的,这里是他家? 手机在床头柜上,拿起来发现下面压了张字条,梁成舟的字迹: 醒了给我电话。 洗漱用品和换洗衣物在卫生间。 底下还有一张: 别走。 他没在家?那正好。 林清竹看了眼手机屏幕,十一点二十六,快中午了,她睡了这么久? 将手机揣进兜里,走进床对面的卫生间,梁成舟给她准备了新的毛巾牙刷,还有她常用的洗面奶沐浴乳,放在洗漱台上,旁边还有个超级大的白色纸袋,打开发现里面有羽绒服,毛衣,牛仔裤,围巾,还有一套白色内|衣裤,都是她的尺寸。 林清竹没动那些东西,只用清水简单洗漱,打开房间门才发现这里不是梁成舟的家,而是他办公室。 站在休息室门口细细打量了好一阵,眼神上下左右将全屋扫视一遍。室内空间很大,有大面积的落地窗和一整面墙的艺术品陈列,整体设计采用黑棕色调,配暖色系灯光,奢华又典雅。 是梁成舟喜欢的风格,跟他的气质很配。 林清竹没发现沙发上坐着个人,那人站起来她才看见,被吓得往后退了两步,警惕地看着他。 王思没想到把人给吓着了,连忙摆手道歉:“你别害怕,我是梁总的司机,我叫王思。梁总在会议室开会,说你可能快醒了,交代我在这儿等你。” 说着微微欠身,“抱歉,吓着你了。” “没事。”林清竹听他说完后放下心来,摇了下头,抬步往门口的方向走,边走边说:“你跟他说一声,我还有事,先走了。” 王思叫住她,“梁总说他还有十分钟结束会议,让你在办公室等他一会儿,他有东西给你。” 老板半个小时前特意交代过,不能让人走了。 “不了。”林清竹摇头拒绝。 她得趁梁成舟没回来前赶紧走,回来了还得跟他说些冠冕堂皇的客气话。不只他不高兴,她也累得慌。 “梁总定了午餐,你吃了再走吧!”看人着急要走,王思脑门儿上的汗都快急出来了。 替老板留女朋友这种差事他没干过,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林清竹看出他有些为难,停下脚步想了想,走到王思对面的单人沙发坐下,一副妥协了的模样,“那我坐这儿等他吧!” 下一秒又说:“对了,能麻烦你去楼下帮我买杯咖啡吗?” “好。”王思看人都坐下了,肯定是不走了,彻底放下心来,询问:“你喝什么?” “冰美式。”林清竹仰头对他笑了下,“谢谢。” “不客气。”王思也笑,“应该的。” 王思出了办公室的门就迫不及待地打开聊天框,非常激动地给他哥发消息: [那姑娘醒了。] [天使面孔,又高又瘦,170往上走。] [没看出来。] [原来梁总喜欢甜妹。] 王深此刻只想会议赶紧结束,让他回办公室看一眼老板女朋友: [我才是梁总秘书,每天跟他形影不离,凭什么你比我先看见?] 王思到咖啡店扫码点完单才回他哥: [不服气来打我?] 王思前脚刚走,林清竹后脚就溜出了办公室,去大堂可能会碰见买咖啡的王思,就坐电梯下楼去地下停车场,掏出手机给蓝禾打电话。 铃声响了好一阵儿那头才接,音量压得很低:“清竹,怎么了?” “禾禾,你现在在你公司吗?”林清竹直接问。 “在啊!”蓝禾弓着身子,头钻到桌子底下,“开会呢!” “我在你公司楼下,负二层停车场,你开完会拿着车钥匙下来一趟,我……”林清竹话还没说话就听见蓝禾手机里传来一阵儿闹哄哄的嘈杂声。 “等着。”蓝禾听见梁成舟说散会,立马从桌子底下钻出来,扬了扬眉稍对电话那头道:“我马上下来。” …… 梁成舟回到办公室见王思不在就猜到林清竹走了,将电脑和文件丢在桌上,打开休息室的门查看。 果然,床上没人,被子铺得很平整,都不像有人睡过,又打开卫生间,他让人送来的东西还整整齐齐地摆在那,动都没动过。 给王思打电话,“在哪?” 王思在咖啡店等号,今天买咖啡的人特别多,他前面还有好几号人,“咖啡店,那位小姐让我下楼给她买杯冰美式,她在办公室等你。” “买什么?”梁成舟问。 “冰美式。”王思重复。 梁成舟快被气笑了,林清竹打小体弱,冬天压根儿不敢喝任何加冰块的东西,美式也不是那姑娘的口味,她从小就偏爱奶味饮品,喝拿铁比较多。 那点子机灵劲儿和滑头全用来躲他了。 “不用送上来了,你把咖啡和定的午餐给问夏送去,多的那份你吃。”梁成舟说完就挂了电话,拨打另一个。 林清竹站在电梯口等蓝禾,手机铃声突然响起,从口袋里掏出来,备注显示“接电话”。 她不记得给人备注过这么奇怪的名字,犹豫了几秒,还是按了接听键,放在耳边试探性地问:“你好?” “是我。” 听筒里的声音是梁成舟,林清竹以为自己幻听了,手机差点儿没拿稳摔地上。 怎么会是他? 她原本给梁成舟的备注是个句号。 林清竹此刻心里冒出一百个问号。 他打开过她手机? 他怎么打开的? 他是怎么猜到她密码的? 他看过她手机里的东西了? 这备注是他改的? 愣了好一阵儿才反应过来,但接都接了,也不好话都没说就给人挂断,她只能硬着头皮打招呼:“成舟哥。” “我是你哪门子哥?咱俩拜过把子?”梁成舟说这话时语气不自觉重了些,说完立马就后悔了。 在心里提醒自己别跟她计较,深吸一口气后,用开玩笑的口吻说:“清竹,五年多了,我能在电话里听见你的声音,可真不容易。” 林清竹自动忽略他的话,语气不好地问:“你怎么打开我手机的?” 梁成舟在那头轻笑一声,大言不惭道:“你的密码我能猜不到?” 他还将那串数字,一个一个,大声地念了出来:“8、2、8、5、3、6。” 第24章 石头 不准拉黑,也不准删除。…… “轰”地一声, 霎那间脑袋像是被炸开。 林清竹心跳如鼓,立马挂了电话,身体像被沸腾的热水浇洒了一遍, 让她觉得窘迫, 难堪, 羞愤。 一句话总结:想死。 她想不明白, 梁成舟到底怎么猜到她密码的? 而梁成舟这边,傻眼地看着被挂断的电话, 一秒不带犹豫地立马回拨回去。 林清竹不接,他就打到她接为止。 林清竹捏着发烫的手机就差把它扔了, 或是关机。但电话一直响, 吵得她快炸了。 内心挣扎一番后, 咬牙接听, 愤愤质问:“你怎么能乱动我手机?” “我试试看你手机是不是有问题。”梁成舟一点没不好意思地反问, 语气听着甚至还带了几分浅淡的戏谑笑意,“不然为什么我打了千儿八百个你都看不见?” 林清竹脸红一阵白一阵, 心想他明知故名,为什么不接他电话他能不知道? 在伦敦的那几年,梁成舟确实给她打过很多个电话,她不想接,每次都眼睁睁地看着屏幕亮起, 熄灭。 再亮起, 再熄灭。 既然梁成舟猜出了她的密码,也就知道了那串数字背后的含义。 想到这儿,林清竹恨不得此刻就地找个地洞钻进去,太社死了。 沉默了好一阵,林清竹不自在地咳嗽一声, 找补道:“你别误会,这个密码我用了很多年,用习惯了,改来改去太麻烦,也怕记不住,就……” 她没说几句就住了嘴,实在编不下去了,越解释越不对,多说多错,还不如一开始就装傻充愣。 她是不是傻?为什么要主动提起? 梁成舟在那头没忍住,轻笑一声,反问她:“我误会什么了?” “反正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想的哪样?” “不重要,我的意思你明白就行。” “我不明白,你说清楚些。” “你有意思吗?”林清竹眉间紧皱着,不懂他为什么这样?这事有说出来的必要吗?烦不烦?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什么意思?”梁成舟耍浑道。 林清竹心累,不想跟他扯,也不想再解释了。 语气不好地问:“你看我手机了?” “放心,尊重隐私这事我懂,只改了个备注,其余什么都没看。”梁成舟“哦”了声,像是刚想起来,语气随意,“还加了个微信。” 随即很快又说:“不准拉黑,也不准删除。” 林清竹嫌弃地撇了下嘴,这话从梁成舟嘴里说出来,也太不像他了。 他是这几年当老板去进修了霸总文学吗?还是在网上看过什么霸总语录,说话一股子怪味。 他要真懂得尊重她隐私就不会打开她手机了,没应他,找借口挂电话,“我还有事,挂了。” 梁成舟“哎”了声,叫住她,“你在哪?” “快到家了。”林清竹脸不红心不跳地扯谎。 梁成舟当然知道她在骗他,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没走远就回来,吃了午饭再走,我定了你以前喜欢的那家私房菜,今天有特供酱牛肉和苹果红烧肉。” “不了。”林清竹拒绝,“我不饿。” 梁成舟一天一夜没合眼了,上午又接连开了两场重要会议,身体已经疲惫到极致,精神却莫名亢奋。 他这会儿正躺在林清竹早上睡过的那张大床上,枕头和被子里都还留有她身上淡淡的橘子香气。 闭上眼睛,嘴角微微扬起,低声诱哄着,“你的包还在我这儿,不要了?” 他也是早上开会开小差时突然想到的,林清竹今天从他这儿走后,再想见她怕是不容易。 得想个既合理又合适,还最好能让她主动找他见面的借口。 所以第一场会议结束后,梁成舟特意回了趟办公室,看林清竹睡得香,正是作案好时机。 他将主意打在了原本跟她手机一起放在床头柜的包上,一点没做贼心虚,光明正大地把包藏在办公桌的抽屉里。 后来觉得还不够保险,又转移阵地,搁进了保险柜里。 林清竹当然知道自己包不见了,在梁成舟的休息室找过,没找到,以为是昨天丢在医院了。 想了想,那包里也没放什么重要东西,车钥匙在她身上,剩下的就是些女孩用的口红气垫护手霜之类的,不要也罢。 对电话无所谓道:“先放你那吧!” “清竹。”梁成舟喊她,声线带着一丝懒散缱绻的沙哑。 林清竹感觉自己的心好像被挠了一下,酥酥麻麻,怪痒的。 他是在睡觉吗?声音怎么听着怪怪的? 没听见林清竹说话,梁成舟继续说:“你答应过不躲我的。” “我理解的不躲,除了看见我不跑,知道我在不走,还包括我接电话,回我消息,跟我保持正常联系。” 林清竹心说你怎么不上天?没吭声,果断挂了电话。 挂断电话的下一秒,屏幕上方弹出一条微信提醒:你收到了一条新消息。 点开看,列表最上方显示的是梁成舟的聊天框,林清竹简直不敢相信,他不仅偷偷拿她手机加他微信,给自己备注。 他还——置顶? 梁成舟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要脸了? 梁成舟见林清竹不回他,又拍了拍她头像。 手机震动一下,林清竹看见跟梁成舟的聊天框那显示对方拍了拍你,点进去,最上方显示他们通过好友的时间是早上六点十八分。 她的密码这么好猜? 梁成舟一共给她发过两条消息,都显示是刚发的:[你答应过的。] [晚上去大学城吃火锅?我们之前常去那家还开着。] 林清竹觉得头疼,手指快速点了下手机右上角的三个点,再右滑打开消息免打扰,随即退出微信,按锁屏键,然后将手机揣回兜里。 整套动作没有一点犹豫,一气呵成。 梁成舟一直没收到林清竹的回复,又发了几条消息也都石沉大海,打电话她不接了。 困意来袭,在睡着前将原本两个字的备注改成了三个字——林骗子。 …… 蓝禾回办公桌拿了车钥匙下楼,出了电梯见林清竹站在不远处的石柱背后,喊了一声:“清竹。” 原本高兴地快步朝她走过去,等走进才发现她两只眼睛肿得像核桃,小脸立马夸了下来,惊讶询问:“你怎么回事?哭过?” 又疑惑地问:“你怎么在这儿?” 想到这是梁成舟的公司,蓝禾立马明白了,眉毛一拧,“是不是梁成舟?他欺负你了?他把你弄哭的?” 她双手叉腰,磨刀霍霍准备大干一场的气势,非常凶,“你说,要真是他。这破工作我不干了,说什么也得上去把那混蛋揍了。” “不是不是。”林清竹赶忙拉住她,失笑道:“跟他没关系。” 姐姐,你可太虎了。咱俩加起来也不是梁成舟的对手,打不赢他的呀! “那你眼睛怎么回事?”蓝禾追问,依旧气势汹汹。 林清竹叹气,她刚在楼上卫生间照镜子时也被镜子里的自己吓了一跳,实在太丑了,眼睛肿得变了形,左眼的双眼皮变成了三眼皮。 “说来话长,我着急走,改天再跟你解释。”她笑了笑,安抚蓝禾,“我真没事,不用担心。” 林清竹没跟蓝禾说过陈祥兰的事,不想她担心。 “真不是梁成舟?”蓝禾再次追问。 林清竹再次摇头,“不是。” 这下蓝禾彻底放下心来。 林清竹接过蓝禾递过来的车钥匙,跟着她去取车,看她只穿着单薄的毛衣,外套都没穿就下来了,催促她赶快上去,“太冷了,你别冻感冒,车钥匙我晚点,或是明天给你。” 蓝禾摇头,上前一步挽着她胳膊,笑眯眯地说:“不急,正好让我哥来接我下班。” “有进展?”看她漂亮的小脸上写满得意,跟之前的垂头丧气完全不同,林清竹猜测,“得手了?” “没得手。”蓝禾挑了下眉,抿着嘴要笑不笑的表情,拖长语调道:“但有进展。” 林清竹好奇,“进展到哪一步了?” “不好说。”蓝禾撇了撇嘴。 林清竹小脸皱起,“那就好好说。” “人可贼了,明明喜欢我,爱我爱得要死。”蓝禾看着很生气,眼里却藏着笑,“却死憋着不说。” “你哥表白了?”林清竹惊讶地捂住嘴,“什么时候的事?” 蓝禾摇头,“没有。” “怎么个事?”林清竹被绕懵了。 “我哥没表白。”蓝禾细细解释:“他不是上周末带我去山上看雪吗?我们住的那家酒店是他朋友开的,他朋友告诉我的,说我哥早就对我有那方面的意思,就是顾虑太多,不敢让我知道。” “顾虑什么?” 蓝禾叹气:“我爸。” “那你什么打算?” “当然是勇敢上啊!我才不管我爸怎么想。” 林清竹非常赞同,给她竖大拇指。 “我一点儿没戳穿,陪着我哥装糊涂呢!”蓝禾漂亮的眼睛又贼又亮,一副做了坏事还偷着乐的表情,“但一逮着机会我就死命撩他。” “昨天晚上我洗完澡穿了件深v吊带睡裙,故意没穿内衣,然后跟我哥要晚安的抱抱。” “我没管他同不同意,直接就贴上去了,挂在他身上又是蹭,又是在他耳边撒娇,让他背我回房间的路上,我发现他耳朵和脖子通红,摸着可烫了。” 她招了下手,让林清竹附耳过来,很小声道:“我偷偷喵了一眼,起反应了。” 林清竹哈哈大笑,眼尾上扬,“你也太坏了。” 给她出馊主意:“要不下次你直接不穿了,你哥指定扛不住,说什么也得从了你。” “不要,我要陪他慢慢玩,反正早晚得落我手里。”蓝禾也嘿嘿笑,又点头又摇头,嘴角的笑意越发灿烂,“不对,他已经落我手里了。” 她说着突然想起过两天就是圣诞,拍了下脑门儿,兴奋提议:“后天就是圣诞了,我哥医院要值班,咋俩过?” 林清竹点头:“好啊!” 话刚说完又立马“哼”了一声,故作不高兴地撇了下嘴,“敢情是你哥没空才想起的我?那我再考虑考虑?” “哪能啊!”蓝禾抱着她胳膊晃了晃,撒娇道:“人家只想跟你过嘛!” “我能信?” “能。” “信你个鬼。” “怎么着我也是个可爱鬼嘛!” “能要点脸不?” “不能。” 俩姑娘说说笑笑,很快走到蓝禾酒红色奥迪A5前,林清竹拉开车门坐上车,降下车窗对蓝禾招了招手,“走了。” 蓝禾点头:“注意安全。” 第25章 石头 给我买的? 林清竹先回了趟自己的公寓, 一到家就冲进浴室洗头洗澡,在梁成舟那和衣睡了一觉,醒来也只用清水简单洗漱过, 快难受死她了。 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 香喷喷的才罢休, 随后换了身衣服, 弄了点东西吃。 吃完又开车去医院,跟陈逸一起给陈祥兰办出院, 再把她送回她跟陈逸的家。 陈逸老家的舅妈也来了,陈逸请她来跟护工一起照顾陈祥兰, 多个亲人在身边陪伴, 希望陈祥兰能开心些。 他们在老家的亲戚朋友里, 跟舅舅一家关系最好。陈祥兰死后按习俗要葬在老家, 所有老家那边需要提前准备着的事宜, 也是拜托的他舅舅舅妈办。 陈逸舅妈做菜很好吃,林清竹留在那吃了晚饭才走。先把蓝禾的车给她送回她家, 再打车去医院把自己的保时捷开回公寓。 梁成舟在晚饭时间给她打过三四个电话,她跟以前一样,关静音当没看见。 回公寓后将手机扔在茶几上,转身进画室画了张8k的水粉风景画,是她上星期拍的一张渝市在网上很火的旅游打卡地, 轻轨穿楼的照片。 17年春天, 林清竹没出国前,还跟同学们一起背着画板去写生过,但那次画的是素描,用的也是比现在这张大一倍的4k画纸。 那幅画最后的完程度和效果都不错,她当时很喜欢, 现在都还留着,收在画室的柜子里。 林清竹从画室出来已经凌晨一点多,她忍住点开手机的冲动,简单洗个澡,倒头就睡了。 …… 第二天。 林清竹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掀开蒙在头上的被子,伸出白嫩的胳膊摸床头柜上的手机,睡眼朦胧地看了眼备注,显示是陈逸。 脑子瞬间清醒了几分,按下接听键放在耳边,嗓音干哑道:“陈逸,怎么了?” “没事,舅妈问你什么时候过来?”陈逸听出林清竹的声音带着困倦的软糯,顿感抱歉,“是不是把你吵醒了?” 林清竹暗暗吁了口气,将提起的心放下。陈逸很少会给她打电话,她刚还以为是陈祥兰出事了。 看了眼墙上的时间,差一刻钟十二点,难怪陈逸会给她打电话,她昨晚答应了陈逸舅妈跟他们一起吃午饭。 翻身从床上爬起来,对电话那头说:“我马上过来。” “你困就睡醒了再过来。”陈逸说:“不急。” 林清竹揉了下眼睛,其实她早上六点多醒过一次,被梦吓醒的。 她一晚上都在做梦,梦里一会儿跟梁成舟吵架,一会儿又打起来了,她还被他揍进了医院,哭得稀里哗啦,反正一连串乱七八糟的。 醒来头特别疼,她想着再眯一会儿,结果眯着眯着就又彻底睡过去了。 “已经起了。”林清竹问:“需要带什么吗?” 陈逸笑了声,“不用。” “好。”林清竹挂断电话,穿鞋下楼。 她昨晚睡前觉得冷,将空掉调高了两度,这会儿起床发觉嗓子有些干痒,先去吧台接了杯温水喝,喝完进浴室洗漱,穿好衣服后就往陈逸家赶。 陈逸家离林清竹的公寓不远,只隔了两三条街,开车只要十分钟的路程。 空着手去别人家不好,林清竹路过水果店时踩了脚刹车,一进店就看见展示架上摆满了各种精美包装的苹果,非常醒目,这才想起今天是平安夜。 架子前站了几个穿着校服的小姑娘,每个人手里都拿了几个不同颜色的盒子,在很认真地对比挑选,还相互问身边的小伙伴们哪个最好看。 林清竹选好要拿去陈逸家的水果后,也在展示架前拿了三个她觉得包装最好看的平安果。 苹果摆放在不大不小的透明亚克力盒子正中间,周围点缀了不少东西,有草莓车厘子,可爱迷你的松果桂皮,白色铃兰花和小铃铛之类的。 盒子外面用带有英文字母的丝带绑起来,她选了三个颜色,一根酒红色,一根绿色,还有一根白色,三根都很有圣诞气氛,绑完精致又漂亮,很像生日蛋糕的造型。 付完钱,林清竹问收银员要了跑腿的电话,她叫了两个跑腿,其中两个送去桦誉广告给蓝禾和梁问夏,剩下的一个送去大学城给许知意。 都沟通清楚后,她将地址和联系方式留给了店里的店员,自己提着水果往陈逸家赶。 林清竹到的时候陈逸舅妈正在炒最后一道菜,陈逸来开门,见她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的水果和坚果盒,下意识皱眉,“怎么又买这么多?” “你接一下。”林清竹笑得眉眼弯弯,把手里的东西全都递给他,示意他快接着,“很重。” 再斜他一眼,开玩笑道:“你别吃,我买给舅妈吃的。” 陈逸好笑地看她一眼,接过后侧身让她先进来,把水果放在鞋柜上,打开柜门拿了双毛绒绒的女士拖鞋放在她脚边,还是粉色的。 林清竹挑眉,“给我买的?” 她昨天来的时候还没有。 陈逸点头“嗯”了一声,低头躲避开林清竹探究的眼神,愣是不敢再看她。 背过身,拿着水果先一步往客厅走,边走边说:“舅妈买的。” 没人发现他的耳廓逐渐染上一层红晕。 陈逸舅妈端着最后一盘菜从厨房出来,见林清竹到了,眉稍瞬间染上惊喜,“小竹来啦!时间刚好,可以开饭了。” 林清竹朝她笑笑,不知道说什么,就喊了句,“舅妈。” 喊完愣了一瞬,她昨天跟着陈逸喊舅妈时没想那么多,单纯觉得他舅妈人很亲切,脱口而出的,这会儿才意识到有些不对,但也不好再改口。 陈逸舅妈高兴地“哎”了声,心里乐得不行。 昨天见到这姑娘的第一眼她就打从心眼里喜欢,今早又听护工胡姐说这姑娘每天都去医院看陈祥兰,跟陈逸关系不错,好像还是高中同学,俩孩子可能有事,只是还没说破。 她心想人姑娘都叫“舅妈”了,这不就是最好的解释?她昨天就看出来陈逸喜欢这姑娘,眼神老往人身上跑,藏都藏不住。 将手里的菜摆在饭桌上,陈逸舅妈拍了拍陈逸的肩膀,给他使眼色,“你坐里面,让小竹挨着你坐,我跟胡姐坐对面。” 陈逸想说太刻意了,犹豫几秒后,起身去厨房拿碗筷,回来时自觉坐到了里侧。 林清竹没注意他们在说些什么,将身上的包取下来放在沙发上,去卫生间洗手。出来见陈逸还在消毒柜那拿大家的碗筷,就趁着没开饭前去陈祥兰的卧室看了眼。 胡姐一个小时前给她喂过牛奶,这儿正睡着,她现在一天近二十个小时都在昏睡,清醒的时间很少很少,醒来也不过是无意识地嘀咕几句话,可能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 陈逸舅妈的性格很好,属于自然熟的那类人,见谁都非常热情,她昨天一见到林清竹就拉着她说了好多话。 今天也是,在饭桌上一直打听她的情况,多大了?有对象吗?父母做什么的?像是想给她介绍对象,林清竹虽然不反感,但实在有些招架不住。 最后还是陈逸制止了他舅妈,往她碗里夹了些菜,眼神暗示她别再说了,“舅妈,多吃菜。” 林清竹在陈逸家待到下午五点多,晚饭前走的。陈逸舅妈留她吃晚饭,她推脱说有事,跟朋友约好了过节。 其实没有,她只是觉得陈逸舅妈好像误会了什么,老把她跟陈逸往一块儿凑,聊天时每句话都往陈逸那带,她不喜欢。 反正她待在那儿也没事干,陈祥兰一直昏睡着,陈逸舅妈和胡姐聊的话题她也没兴趣,陈逸今天更怪怪的,异常沉默,比平时话还少。 她猜想,陈逸可能跟她一样,反感他舅妈明里暗里的撮合。 林清竹觉着,与其在那儿待着无聊,还不如回自己的公寓。 开车回家的路上,林清竹瞧见有家新开的甜品店排了好长的队伍,就她住的公寓对面那条街。 把车开进地下停车场后,她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步行出小区走到对面那条街,跟风凑热闹,也排队买了块儿那家甜品店的招牌蛋糕——海盐朗姆酒·红茶栗子巴斯克。 还有几天就是元旦,街上特别热闹,天色还没有完全黑透,灯却早已亮起。道路两边的树枝上,已经挂上了红灯笼和各种彩色的LED灯。 可能是因为节日的原因,大街上随处可见手里拿着精心包装过的平安果的小姑娘,或是手捧鲜花的年轻人。 被热闹的气氛感染,林清竹暂时不想回身后的公寓,就在小区外面的双人长椅上坐下,看着周围来来往往的行人发呆。 坐了一阵儿后,她感觉肚子饿,就打开蛋糕包装盒,取出里面的一小块糕点托在掌心,用塑料勺子挖了一勺放进嘴里,丰富的口感在味蕾炸开,最先能尝到的是酒味,其次是栗子和红茶味。 她也不知道是饿了还是好久没吃甜品了,从第一口下去就停不下来,一勺接一勺的,很快就吃了大半,吃到最后有些遗憾刚才忘了买杯热饮。 大冬天的,只吃蛋糕太凉了,怎么也得配杯热拿铁暖胃。 风比之前大了起来,林清竹觉得有些冷了,加快速度,想着吃完蛋糕就回公寓去,埋头又挖了一勺,刚放进嘴里就听见衣服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特定的铃声,其实不用看她也知道是谁,但又习惯性找虐似的,一定要看一眼。 把手上的叉子叉进吃剩的蛋糕里,摸出兜里的手机,看了几秒闪烁的屏幕后,闭了闭眼,又将手机揣回去,任由那声音响个不停。 那道铃声隔着厚厚的羽绒服布料,再融进周围热热闹闹的环境里,细微得几乎听不见。 林清竹却觉得很吵,很烦,像有只无形的大手,紧紧地攥着她的心,不停地揉搓着,没完没了。 手机铃声只响了一次,停止后便没再响起。 声音消失后,好像世界都安静下来,不吵了,也没人攥着她的心了,但她也没觉得好受多少。 林清竹的情绪无端变得低落,她又不着急回去了,想再坐一会儿,将吃剩的蛋糕用手托着放在膝盖上,静静地看着远处发呆。 不知道坐了多少,突然一阵儿冷风吹过来,吹落了很多树上挂着的枯叶,纷纷扬扬地掉落在地上,有几片还被风卷到了她脚边。 低头看着地上暗淡无光的枯黄树叶,腿往前伸,脚尖轻轻碰了一下,再把腿收回来,极轻地叹了口气。 上方突然有阴影覆盖下来,视线里也多出黑色的男士皮鞋。林清竹下意识抬眸望上看,看清来人时,瞳孔微缩,眼底闪过一丝意外。 梁成舟? 他怎么在这儿? 意外吗?是意外的。 但刚在感觉到有人靠近,心跳在霎那间加快跳动时,她好像就知道来人是谁。 第26章 石头 我出国跟你没关系。 “叹什么气?”梁成舟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笑, 心情很好的样子。 说完弯下腰把林清竹放在长椅上的围巾拿在手里,随即自觉在她旁边的位置坐下,将手里给她买的咖啡递给她。 林清竹不肯接, 摇头拒绝, “我不喝, 谢谢。” 梁成舟皱了下眉, 再次眼神示意她接着,嗓音淡淡道:“你以前冬天最喜欢的, 黑糖热拿铁。” 他还记得? 见她犹豫不决,梁成舟屁股向林清竹那边挪动, 坐得离她更近些。 直接伸手拿走她手上吃剩的半块糕点, 端在自己手里, 再将纸杯塞进她手心, “还热着, 想喝就喝,不想喝拿着暖手。” 两人靠得太近, 衣服袖子贴在一起,梁成舟身上清冽的味道极具侵略性,林清竹还闻到了一丝淡淡的烟草味。 明明两人都穿得很厚,她却能觉察到他肌肤的热意,而且这热意好像会传染。 她突然觉得身体很热, 浑身都开始不自在, 咽了下口水,不动声色地往右边挪远一点儿。 握紧手里的咖啡,跟他道谢,“谢谢。” “除了谢谢,你能跟我说句别的吗?”梁成舟看着她问, 下一秒似想起什么,又补充一句:“对不起也除外。” 林清竹沉默一阵,还真说了句别的。 她掰开纸杯顶部的盖子,仰头喝了口,问出心底的疑惑:“成舟哥,你怎么在这儿?” 梁成舟已经对她的“成舟哥”三个字开启了免疫系统,没前几次听着那么刺耳。 一个称呼而已,想叫就叫吧!她高兴就行。 再说了,她喊得这么甜,他也不是不能接受。 放松地靠在椅背,大刺刺地敞着腿,梁成舟偏着脑袋,懒懒问她:“我说路过,你信吗?” 他都这么说了,林清竹自然不信。 但怎么回答他? 点头不是,摇头也不是,只能选择不吭声。 “怎么坐这儿不回家?”梁成舟又问。 有一对年轻情侣牵着手从他们面前走过,林清竹瞧了眼,又瞥向远处。 扬了扬下巴,轻声道:“今天街上挺热闹的。” 梁成舟顺着林清竹的目光看过去,远处是来来往往的行人,有人牵着狗,有人在说笑,有人拿着手机拍照,有人站在路边等车。 其实都是些很平常的画面,每天都能见到,但他觉得跟以往有大的不同。 视线移回到她的侧脸,认同地“嗯”了声。 他们坐在一张长椅上,放下了旧时的种种,就这么悠闲地坐一会儿。 “为什么不接我电话?”梁成舟语气随意地问。 林清竹一怔,握着咖啡杯的纤细手指不自觉蜷缩,思考两秒后说:“没看见。” “骗鬼呢?”梁成舟当然不信,“哼”笑一声,“你这睁眼说瞎话的毛病,是只针对我一个人?” “不想接。”既然他想听实话,林清竹索性也不再费心想借口。 “为什么不想接。” “不想接就是不想接。” “总得有个理由不是?” “没有理由,接不接是我的自由。” “清竹。”梁成舟深感无力,看着她倔强的侧脸,喉咙苦涩,“你是不是对我很失望?” 当年他干了那么多混蛋事,让她对他的期待一次次落空,她从家里走的时候哭得那么伤心,怎么可能不失望? 林清竹扭头,疑惑地看向他,对他的话一头雾水,“什么?” 梁成舟垂下头视线下移,看着自己左手中指上戴着的银色戒指,眼眶发热,右手拇指覆上去,用指腹细细摩挲戒指表面的纹理。 再开口,嗓音低沉落寞,“清竹,我知道你送我这枚戒指的含义,也明白你说要跟我做一辈子的家人是什么意思,但我知道和明白的太晚了。” “如果当年我没把你气出国,我们早就结婚了。” 林清竹愣了一瞬,也低下头看向他放在膝盖上的双手,在看清他左手上戴着的银戒时,再也无法移开视线。 原来那天她没看错,梁成舟戴的,真的是她五年前藏在送他的生日红包里的那枚。 可是,他……为什么要戴? 有再多的疑问她也不会开口问,因为那没意义。 梁成舟的回答只会是谎言。 就算他亲口对她说:“林清竹,我喜欢你。” 她也没有办法相信。 梁成舟不喜欢林清竹,这才是最真实的答案。 林清竹轻笑着摇了摇头,缓慢地说了很长一段话,“成舟哥,我出国跟你没有关系。不管我有没有出国,我们都不会结婚。” “你不要总是对我有负罪感,觉得跟我发生过关系就是对不起我,我喜欢你你就必须要喜欢我,答应过我什么就一定要做到,牺牲自己来满足我的心愿才不亏欠我。” 哪怕心里波涛汹涌在翻滚着,她面上也没有表现出一丝波澜,嗓音镇定地说着,“不是的,你没有对不起我。不喜欢我,也不是你的错。” “我们发生关系那天晚上是我非要缠着你,你一直都在拒绝我,而且那天晚上我们都喝了很多酒,只是一时冲动。” “我以前年纪小,分不清什么是喜欢,什么是依赖,我只是害怕失去对我好的人,才会对你做那些事,说那些话,因为那时只有你对我好。” “那个时侯我还不懂什么是真正的喜欢,但现在我知道了,我对你从来都不是男女之情,我不喜欢你。” 林清竹说着喉咙哽了一下,眼眶发热到想流泪,她拼命忍住,咽了下口水才继续说,八一4八一留就留三“成舟哥,你把我当亲妹妹,照顾我,保护我,对我好,我一直很感激你,谢谢你带给我的温暖。” “在我心里,你是很重要的亲人,我不想看见你总为了我的事情烦恼伤神,勉强自己。我希望你像我一样,放下过去的事情,去找你真正喜欢的姑娘,跟她结婚,过幸福快乐的日子。” “你把戒指摘了,以后,我们以朋友的身份相处。”林清竹鼓足了勇气,把之前说不出口的话全都说了出来。 她说谎骗他,是不想梁成舟老是背着对她的愧疚过日子。他这么好的人,就应该一辈子洒脱自在,不被任何人,任何事,特别是她,影响束缚。 梁成舟听得心口特别难受,又心疼又生气,他当然知道林清竹说的是假话,咬着后槽牙一直忍着没打断,是想听听她嘴里到底能说出些什么气死人的屁话。 听完只觉得这姑娘傻透了,傻得没边儿,是全世界最大的大傻子。 他当然不可能把戒指摘下来,也不可能跟她做什么朋友,更不可能按照她说的屁话做。 梁成舟将两只手都揣进大衣兜里,防止她伸手抢戒指,气得呼吸都急了几分,“林清竹,你别想骗我,我没那么好糊弄。” “你要说你爱我爱得要死,我信,你说你不喜欢我?从来没喜欢过我?我脑门儿上顶着蠢蛋两个字?” “对我不是男女之情?那是女男之情?” “你放下了?你要真放下了会五年都不跟我联系?会不接我电话不回我消息?会躲我会看见我就跑?” “朋友?你会跟我做朋友?就你那碰上我就跟蜗牛缩壳似的性子,你要跟我做哪种朋友?一辈子不见面的朋友?一辈子不联系的朋友?一辈子躲着对方的朋友?还是连对方在哪儿都不知道的朋友?” “你叫我去找真正喜欢的姑娘?我真正喜欢的姑娘就在身边坐着,小嘴跟刀子似的,叭叭地说些气我骗我的屁话假话。她不愿意跟我结婚,甚至想躲我远远的,我怎么幸福?怎么快乐?” “强迫她可以吗?把她绑去民政局可以吗?” 林清竹被梁成舟说得一愣一愣的,他现在嘴皮子可太溜了,她一时都不知道找什么话语反驳他。 毕竟……他说的大部分都是事实。 只是,谁爱他爱得要死了? 他可真不要脸。 最让林清竹惊讶的,是梁成舟说,他真正喜欢的姑娘,是她? 不可能,太不可能了。 她说假话骗他,他不也在说更假的假话骗她? 梁成舟说够了,阖了阖眼皮,神色认真地问:“清竹,能告诉我原因吗?你一直不肯原谅我的原因。” 他其实知道林清竹为什么不原谅他,但还是想亲耳听听她的答案。 哪怕听了会难受,也想听。 梁成舟想知道,林清竹对他的失望,到了何种程度。 林清竹没有回答,默默在心里长叹一口气,她好不容易才鼓足勇气,好声好气地跟他说了这么多,结果全都白说了,比对牛弹琴更让人无奈。 很久后,直到手里的咖啡都变凉,她才摇了下头,轻声说道:“你想多了,我没怪过你什么。” 她真的没有怪过他,她只怪自己当初太自私,太冲动。 “是吗?”梁成舟有猜到她不会说。 林清竹“嗯”了一声,“从来没有。” 她不说,梁成舟没再问,再问也得不到答案。 倒是想起下午问夏给他发的那张照片,特意跟他炫耀林清竹送了她平安果,问他有没有? 还说如果他想要她手里的那颗,她可以考虑考虑卖给他,价格好商量。 梁成舟笑了笑,问身旁的姑娘:“你给问夏送平安果为什么不给我送一个?我今天也在公司。” 林清竹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愣在那儿好半响没说话。 毕竟上一秒还话题敏感,气氛紧张到坠落至冰点,他这会儿突然问这么……莫名其妙又奇怪的问题,思维跳脱到这种程度谁能立马接上话? 她隔了一阵才开口:“你不是不爱吃苹果?” “你还记得?”梁成舟眼睛倏地亮了。 林清竹嘴硬不承认,“不记得,刚想起来。” “你区别对待,不能问夏有,我没有,这不公平。”梁成舟手指了指斜对面的水果店,笑着跟她打商量,“正巧我也很久没吃过,都快忘了苹果是酸的还是甜的,你去给我买一个来。” 林清竹心说:你幼不幼稚? 不接招,直言拒绝:“想吃自己买,我没钱。” “没钱?” “四个口袋一样轻,一毛都没有。” “手机支付。” “没电了。” “骗鬼呢?” “……”嗯,骗鬼。 林清竹说着不自觉勾了下嘴角,有点想笑但忍住了,没再吭声。 视线被远处吸引…… 迎面走来两个穿着花店制服的女孩,一人推着一个商超专用购物车,车内装满了一束束精美包装的应景的苹果花束。 她们一路走,一路送,只要遇见女性,就会笑着为对方送上一束,并解释她们店里今天做活动,都是免费送给大家的。 送到林清竹这儿的时候还剩下最后一束,也是最大的一束。 花店老板很年轻,穿衣风格复古又文艺,看着特别酷特别有个性。 她从购物车里抱起一大束红苹果花放进林清竹的怀里,笑眯眯地对她说道:“小姐姐,送给你,祝你节日快乐!” “今天平安夜,我们店里做活动,免费送二十四束苹果花给大家,你是最后一位哦!” 林清竹受宠若惊,低头看着怀里的漂亮花束,赶忙抱着花站起来,跟她们道谢:“谢谢!我真幸运,也祝你们节日快乐!” “你是花店老板吧!”她看着递给她花的时髦女孩,眨了眨眼,笑着说了句俏皮话:“祝你生意兴隆,财源广进。” 花店老板嘴角的笑意越发大了,“借你吉言。” 另一个扎着马尾辫的花店女员工快速瞟了眼长椅上坐着的大帅哥,又看向林清竹,小姑娘眼睛亮着光,很兴奋的模样,“小姐姐,你好漂亮。” 手还激动地上下比划一下,“这么高,还这么可爱,好有气质。” 林清竹被夸得不好意思,脸色微红,咯咯地笑:“你们也很漂亮。” 小姑娘又问:“你是模特吗?或是演员明星之类的?” 林清竹笑得眉眼弯弯,摇头,“都不是。” 她大一那年,机缘巧合下倒是有当过几个月的服装模特,但不是专业的。 做专业性要求没那么高的服装模特不算很幸苦,还有点儿好玩。身高不是硬性条件,也不用刻意减肥,只要不是太胖就行。主要任务就是把衣服穿好看,大部分时候都在棚里拍,出外景很少,要求也简单,只需要换上指定的服装,不停地摆姿势凹造型,其他的交给摄影师。 林清竹只做了两个多月,赚到需要的钱就没干了。其实那时会去做服装模特是为了赚钱买戒指,她觉得用自己赚的钱买,会更有意义。 等花店的人走后,林清竹转身意味不明地看着梁成舟,随即微下弓身,没好气地将怀里抱着的花放在他腿上。 说不清楚心里到底是什么样的感受,只觉得很怪,非常怪。 “你买的?”她用的是询问的口吻,语气却是肯定的。 第27章 石头 不是,我从来没想过你来。…… 梁成舟低头瞥一眼怀里的花, 丝毫没有被识破的窘迫或尴尬,反而坦坦荡荡地仰头朝她笑,气定神闲地问:“怎么猜到的?” 花确实是梁成舟找花店的人送的, 他刚开车过来的时候, 老远就看见路边的长椅上坐着一姑娘。 林清竹懒懒散散地翘着二郎腿, 微侧着身看向她斜前方, 手里还端了盘小蛋糕,悠闲地吃着。 他已经很久没见她这副放松的模样, 瞧着怪可爱的。 轻踩刹车将车停在路边,没着急下车, 解开身上的安全带, 翻出烟盒抽出一根含在嘴里, 低头点火, 擦亮打火机。 火光亮起的一霎那, 梁成舟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他想看看林清竹平时看到他的来电显示时, 反应是什么样的。 左手的食指和中指夹着烟,掌心向上搁在车窗,轻弹了下烟灰。右手拿起手机给她拨过去,深邃漆黑的眼眸倏然睁开,视线透过挡风玻璃落在她身上, 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猜到她不会接, 可亲眼目睹她看见是他,毫不犹豫将手机揣进兜里,当没看见的画面后。 梁成舟不得不承认,嘴里咬着的烟——很苦。 烟气呛入鼻腔,梁成舟猛地咳嗽起来, 手指掩住口鼻,将没燃尽的半截烟掐灭在烟灰缸里。 再朝林清竹看过去的时候,却看见她原本低垂着的脑袋微微仰起,手指缓慢地摸了下左边眼角,又摸了下右边的。 他心脏一缩,脱口而出,极轻地说了句:“傻子。” 对面有家大型花店,梁成舟拉开车门下车,穿过马路进店,直接跟老板表明来意:“你好,我要二十四束花。” 女老板瞧着面前长相出众,矜贵冷淡的帅气男人,眉稍微微扬起。 热情询问:“先生,您需要哪种花?” 梁成舟看着她手里正在包装的苹果花束,想起今天是平安夜,将原本想说的白色蝴蝶兰改成苹果。 扫码付钱后,他对女老板说:“请你帮个忙。” 女老板点头应好:“您说。” 梁成舟走到花店门口,手指了指着马路对面的林清竹,确定女老板看见后,扭头对她说:“我只要一束,麻烦你找个合适的理由送给那个姑娘。” “是坐在长椅上的那个吗?”女老板顺着梁成舟的视线朝对面看过去,再次跟他确定,“穿白色大衣,扎丸子头的?” 梁成舟看着对面,眉眼柔和地“嗯”了一声。 “没问题。”花店女老板秒懂,拍着胸脯承诺,“保证让您满意。” “谢谢。”梁成舟道谢后就出了店门,先在旁边的咖啡店买了杯热拿铁,然后直奔马路对面。 包装花束需要时间,他得先稳住人,不能让林清竹走了。 花店想的节日做活动免费送花的理由挺好,合情合理,听着不像假的,花也真的全送给了路人,而且送给林清竹的是最后一束。 梁成舟好奇,她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 林清竹给出答案:“哪家花店做活动送这么贵的?还送这么多?” 她收到花时太惊喜了,加上花店的人一直在跟她说话,以至于她没仔细看花的品种,以为真的是花店做活动免费送的。 是等花店的人走后,她才看清楚怀里抱着的花束用料都很贵,抛开普通的红玫,苹果,石榴,桔梗花,其中的莲雾和车厘子用的都是上等货,而且这么大一束,价格肯定不低。 加之花店的人走之前都看了眼梁成舟,特别是扎马尾辫的那个小姑娘,特别激动特别兴奋的样子。 林清竹将前后串起来想了一下,立马就明白了,这花是梁成舟买的。 况且,他这也不是第一次了。 梁成舟站起来,将抱着的花递到她面前,“知道是我送的,就不要了?” “我那没花瓶,放不下。”他没说错,林清竹确实没打算要。 “我给你买一个。” “不要。” “那扔了吧!我那也没花瓶。” “……” “我买都买了,收下吧!”梁成舟放低声线,单手抱着花,用另一只手去拉林清竹的手,攥紧后放在花束外层的黑色包装纸上。 低头凑近她的脸,身体也跟着逼近,诱哄道:“你看,这花多好看,水果也新鲜,扔了怪可惜的。” 他还没说完就突然放开了手,林清竹怕花掉在地上,只能下意识接住,抱进自己怀里,大衣跟花束外层的包装纸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 林清竹刚想开口说句什么,梁成舟像是知道她要说话,在那之前先出声打断她,“别说谢谢,你知道的,我不想听。” 他嘴角微微勾起,清冽磁性的嗓音溢出,“我还没吃饭,你要真想谢,请我吃饭吧!” 林清竹在心里骂他不要脸,很久没说话。 她不想跟他一起吃饭。 梁成舟见状,拿起长椅上她的白色羊绒围巾绕她脖子缠一圈,尾端交叉拢紧,手指动作的同时催促道:“就吃顿饭?需要考虑这么久?” 林清竹往后退一步,离他远一些,眉心一再紧拧,犹豫了很久。 最后闭了闭眼,认命地叹了口气,仰头问他:“你想吃什么?” 一顿饭最多吃一两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 “都行。”梁成舟挑眉,装作认真思考的模样,过会儿突然看向她,表情有些遗憾,“今天过节,餐厅没订位怕是没位置。” 林清竹听闻眼睛倏地一下亮了,心想可太好了,“那改天……” “别想耍赖,就今天吃。”梁成舟没让她把话说完,顺杆儿往上爬,手指着身后的小区,试探性地问:“要不去你那儿?” 林清竹头皮一紧,猛地摇头,拒绝的很直接,“不行。” “怎么不行?” “不方便。” “哪不方便?” 大脑飞速运转,林清竹想了个不像借口的借口,“我那没吃的。” “我不挑,煮碗面条就行。”梁成舟心说你这借口还真像个借口。 “没有。” “那有什么?” “什么都没有。” “我买了。”梁成舟轻笑一声,转身看着他车的方向,有些得意地扬扬下巴,“在车里。” 林清竹这才看见不远处的马路边停着辆黑色超跑——迈凯轮p1。 这么显眼的车,她刚竟一直没注意到。 林清竹表情震愣,等回过神,梁成舟已经提着好几个超市购物袋朝她走来,袋子里装满了各种水果零食蔬菜和肉类。 感情他原来是有备而来?跟她扯这么多,就为在这儿等她? “你……”林清竹彻底呆住。 好半天才艰难地吐出一句:“我住的公寓很小,放不下这些东西。” 梁成舟若无其事地“哦”了一声,将手里提着的购物袋放在林清竹脚边,弯腰在其中一个袋子里找出一包拉面后。 随即直起身,拿着在她眼前晃了晃,“说话算话,我吃面条就行。” 然后无所谓地摆摆手,表情要多得意有嚣张,“剩下的你拿去丢了吧!” 还扬着下巴给她指了个方向,“垃圾箱在那儿。” 林清竹咬牙,心里忿忿,他分明早有预谋,一步一步诱她掉进他早挖好的陷阱里,戏做得真足。 罢了,伸手不打笑脸人。 他好心买东西给她,再怎么不想要,她也不能拿去扔了,还是当着他的面。 林清竹紧了紧怀里的花,吐出一口气后对他说:“走吧!” 梁成舟可太了解林清竹了,就知道她会妥协,嘴角勾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笑意,先将长椅上林清竹吃剩的小蛋糕和咖啡扔进垃圾桶,再把地上的袋子重新提起来。 跟在她身旁,眼神示意她走前边,“带路。” 林清竹没往小区里走,而是抱着花朝路边的那辆超跑走去,边走边偏头跟旁边人解释:“这里不能停车,你停了这么久,可能已经被拍照了,先把车开进停车场。” 刚巧她有两个车位,之前定的另一辆车还没到,空着的那个可以先给他用。 梁成舟把手里的东西放进前备箱,突然想起林清竹昨天落在他那的包还在副驾驶座位,本来是想以给她送包的名义来见她,既然这次这么容易就见到了,那包得留着下次用。 他叫住林清竹,没让她上副驾,“清竹。” 先把她怀里的花接过来,再把车钥匙塞进她手心,“路你熟,你来开。” “行。”林清竹没多想,绕过车头坐进驾驶座。 梁成舟快她一步上车,迅速把放在副驾座位的那只奶昔白康康丢到座位底下,再用怀里的花束放膝盖上挡着。 …… 进了家门,屋里非常暖和。 林清竹怕冷,出门时没关空调和地暖。 渝市的冬天如果不开空调,屋里会比外面还冷,她受不了回到家还要忍受那种渗进骨头的冷。 加上这套公寓当初装修的时候林清竹正忙着弄出国手续,面试学校,没空亲自设计,就交给了装修公司负责。等装完她人已经在伦敦了,只收到了跟初稿设计图大差不差的几张照片。 陈祥兰第一次手术时,除了陈逸,林清竹回国没告诉任何人。 因为小叔专管林氏集团酒店这块,怕被发现,没敢开酒店,爷爷留给她的别墅更是不敢去。 没地睡觉有想过来这住几天,结果打开门发现里面落了厚厚一层灰,根本没法住人。 最后是陈逸看她没地去,领着她去他家住了小半个月。 所以林清竹压根不知道这套公寓的内部设施如何,还是上个月住进来才发现问题很多,电路经常跳闸不说,客卫用不了,热水器是坏的,洗脸盆的水管漏水,马桶冲水没压力。 还有装修公司选的中央空调也不太行,制热效果偏慢,导致她基本二十四小时都得开着空调和地暖。 幸好她住不了多久,要是长住,这套公寓很多地方都得找人来重新弄。 林清竹先一步进屋,背过身用身体挡着身后的梁成舟,先把怀里抱着的花放在玄关的鞋柜上,再快速将柜台上的相框扣下,藏在花束后面。 随即取下围巾脱掉外套丢在沙发,扭头对身后的光着脚的男人说:“成舟哥,你先坐。” 说完她就踩着拖鞋哒哒哒地往楼上走,没一会儿就拿着一双冬季穿的男士拖鞋从旋转楼梯下来。 见梁成舟脱了大衣外套搭在沙发扶手,懒懒散散地客厅中央踱步,抬着下巴打量她公寓的装修设施。 那画面让林清竹的脚步猛地顿住,思绪飘远。 直到梁成舟朝她看过来,林清竹才回过神,抬步走到他面前,神情不自然地将手里拿着的拖鞋递给他,“新的。” 上次跟蓝禾在商场逛街,林清竹常买的那家睡衣店上新款,都是她喜欢的风格,就多选了几套。 扫码付款后,店员说年末了,他们公司今年会给VIP会员送一套特别定制的情侣睡衣,包括睡袍和拖鞋。林清竹本人的数据公司有,需要她报一下对象的三围和鞋子码数,门店上报给公司后,会从总部直接发货寄到她家里。 林清竹听闻后想了想,摇头说不用了,她没有男朋友,情侣睡衣用不上。 店员说是免费的,劝她收下。 蓝禾也说免费的东西不要白不要,“你现在没男朋友又不代表以后也没有,就当提前给未来对象准备了一份见面礼。” 林清竹心想:这见面礼怕是一辈子也没机会送出去了。 所以“未来对象”的三围和鞋子码数她都是乱填的,脑子里闪过哪个数字就报了哪个数字。 梁成舟看着她手里的拖鞋挑眉,接过后下意识看了眼鞋底,穿上大小正合适,随意地问了句:“哪来的?” 林清竹避开他的眼神,转身去收拾被丢在玄关的那几个购物袋,边走边说:“买东西送的。” “我的码数。”梁成舟也起身跟过去,走在她身后,轻声说道:“还以为你特意给我买的。” 林清竹弯下腰,五根手指穿过其中一只购物袋的系口,收拢提起来,随即起身对上梁成舟的眼睛。 很认真对他说:“不是,我从来没想过你来。” 第28章 石头 怎么?怕我亲你啊? 两人都定定地看着对方。 梁成舟眉间紧皱着, 很久才开口,嗓音低沉,“我想过。” 胸腔有团火焰剧烈地灼烧着, 逼得他想把压在心里的话全都吐出来。可看着林清竹平静到没有一丝波澜的眼睛, 他没办法再多说一个字。 伸手抢走她手里的购物袋, 再把地上剩下的几个购物袋全都拿在手里, 越过她往客厅走。 林清竹在原地站了近一分钟才转身,见梁成舟站在冰箱前, 低垂着脑袋,把袋子里的东西一件一件分类放进去。 她缓慢地走过去, 低咳一声, 不自在地问他:“你想吃什么?” “去坐着, 我来做。”梁成舟手上动作没停, 也没看她。将蔬菜水果一件一件放进冷藏室后, 又打开冷冻室放海鲜和肉类。 林清竹没动,看着他冷峻的侧颜, 不紧不慢地说:“没有让客人动手的道理。” 梁成舟闻言指尖一僵,停顿片刻。 他咬着后槽牙劝自己冷静,深吸一口气极力压着脾气,全当没听见她的话,继续着手里的动作。 那话是林清竹故意说的, 她以为梁成舟听了生气, 会转身就走,却没想到他不接招。 左手下意识握成拳,拇指压在其余四根手指上,摩挲着食指和中指的指背,其实她也弄不明白自己究竟想他怎么样。 心底有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不舒服驱使着她, 就想说些让他听了会不高兴的话,好让他走。 “你是客人,我……”林清竹话还没说完就被梁成舟捏住下颌,往她嘴里塞了根樱桃味的棒棒糖,“唔……” 梁成舟左手虎口低住她下巴,将她的脸微微抬起,拇指和食指捏了两下她脸颊两侧的软肉。 他俯身凑近,垂眸睨着她,一字一句道:“闭嘴,能不说屁话吗?” “这几年别的没学,就学会了气我和骗我是吧?”梁成舟被她一口一句客人气的,愣是没控制住自己的脾气,把她骗他的事一件一件摊开来掰扯。 “不是说家里小?没花瓶?什么吃的都没有?” “二百多平的公寓,小到放不下几个塑料袋?” “那些你用来插腊梅的玻璃容器是吃饭的碗?” “还有冰箱里的食物,是打算用来喂老鼠的?” “在你心里PMDUIA我就是个客人?” “既然这么想跟我撇清关系,那为什么不彻底撇干净?喊什么哥?装什么客气?直接说我是路人,是不认识的陌生人不是更好?” 梁成舟的瞳色很深,深邃立体的眼眸里清楚地倒影着她的样子,林清竹不喜欢。 不仅不喜欢,还很讨厌。 伸手推他,使了大力气却没推开。再没了之前的客气,冷言冷语对他道:“你本来就是客人。” 梁成舟气得差点敲她脑袋瓜,“你再说一句?” “你是客人。” 他冷着脸喊她的名字,声调拔高,“林清竹。” “我说错了吗?”林清竹回怼一句。 错了,她说他是客人就是不对,就是错了。 梁成舟算是发现了,林清竹乖的时候乖得要命,气人的时候能把人吐血。 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 “随便。”梁成舟逐渐冷静下来,他不想跟林清竹扯对错,掰输赢,不然被气死只会是他自己,“客不客人随你怎么定义,反正今晚这顿饭我是吃定了。” “想让我走?我偏不走。” 他说着说着,又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你要再说一句故意气我的屁话,我就找胶带把你嘴巴粘上,能让你闭嘴的方法我有很多,不信就试试?” “你敢……” 两人靠得太近,鼻尖只差一点点的距离就快贴上,灼热的呼吸交缠,带着热气和微潮,一种无形的暧昧悄然横生。 林清竹闻到他身上有清爽好闻的味道,她现在真的很不喜欢距离他太近。不等梁成舟说完,牙齿下意识咬住棒棒糖的塑料棍,偏头往后想躲开他。 谁知梁成舟早有所料。 林清竹刚有动作,他的右手就迅速向后伸,手掌摊开托住了她的后脑勺,左手也放开她的脸,转而揽着她的后腰往前带。 两人的身体立马贴在一起,密不可分。 “躲什么?”见人挣扎个不停,梁成舟手臂暗暗用力,将圈着的细腰收得更紧。他闻到了周围的空气里有股很香的甜味,像她嘴里棒棒糖的味道。 垂眸看着怀里的人儿,林清竹水汪汪的圆眼正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脸颊不知何时染上了漂亮的浅粉色。他的目光从她精致的眉眼扫过挺翘的鼻尖,最后落在红润饱满的樱唇上,之前那点子怒气早已散去。 他喉结滚动,轻笑一声,“怎么?” 嗓音蛊惑,语气玩味,“怕我亲你啊?” 他的话让林清竹瞬间安静下来,不敢置信地瞪大了双眼。想说话却说不出来,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 嘴里的棒棒糖在口腔慢慢化开,味蕾感受到香甜的樱桃和糖果的味道,不自觉咽了下口水,一时竟忘了想说的话,心底深起也涌起了一丝慌乱。 “你……”好半天她只憋出了一个“你”字,因为含着棒棒糖,声音是含糊的。至于具体想说什么,大脑并没接收到任何信息,甚至一片空白。 梁成舟抱着怀里的姑娘转身,将林清竹抵在白色冰箱门上,按着她肩膀不让她动。 看着她白嫩动人的脸蛋儿,闻着她身上时浓时淡的甜香气味,不由自主地扬起嘴角轻声淡笑。 头顶的黑发随着喉间的笑意轻轻颤动,他问:“我什么?” 林清竹整个人都被梁成舟圈着禁锢在他身体之下,周围全是他的气息,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骤然放大,背脊泛起一阵细密的战栗。 两只手臂曲气隔在两人身体中间,手掌用力撑在梁成舟的肩膀想推开他,奈何力气不敌他。跟那天在他车里一样,只要他不放开,她就推不开。 因为太过紧张,她手指骨节紧绷泛白,他突然的笑容更是让人烦躁。 没好气地瞪他:“放开我。” 林清竹绯红的脸颊,闪躲的眼神,微张的红唇,落在梁成舟眼里,让他的心脏像被是小猫的尾巴挠了一下,一下又一下,每一下都怪痒的。 伸手捏了下她的鼻尖,又习惯性地捏了捏她小脸上的肉,轻笑一声,语气很是无奈,似感慨似惆怅:“你说说你,以前多乖。” “再看看现在,犟得跟石头一样。就会气我,骗我,跟我横。” 身体逼近,嘴角噙着丝丝笑意,用很低的气音对她说:“林清竹,你要再气我,再跟我撇清关系,再说一句我是客人的屁话。” “我真堵你嘴了。” 想亲她是真的。 林清竹的嘴型非常漂亮,是标准的M型,嘴唇又软又嘟。梁成舟一直记得那软乎乎的触感,像果冻一样,带着甜腻腻的香气。 可惜他还没感受过几次,她就跑去伦敦不理他了。 虽然梁成舟的嘴唇几乎是贴着她的嘴角在说话,但林清竹很肯定他不会,暗暗绞了一下细白手指,她不想确定什么,只道事实。 舌尖动了动,将棒棒糖拨到一边嘴角,直白挑衅的眼神对上他的,“你就是客……” 林清竹的那个“客”字一出来,梁成舟就真的低头压了下来,没有任何犹豫。 见他来真的,她震惊之余脑袋很是很清醒的,猛地偏头躲开。 因为嘴里咬着棒棒糖,塑料棍的尾端擦着他的脸颊划过,可能她偏头速度太快,着力比较重,她听见梁成舟很轻地“嘶”了一声。 下一秒,有温热的触感落在她下颌角跟耳垂的连接处,带着湿润的气息。 两人同时僵住了。 他的唇一直贴在那,很久都没有移开。 梁成舟鼻息发出的气息打在林清竹的脸颊和耳朵,四周只剩下他没有规律的呼吸声,又痒又热。 “你走开。”她心如擂鼓,很乱很乱。用力推他肩膀,咬牙使出全身力气也没能将他推开一点。 又急又恼,脱口而出喊了他名字,“梁成舟。” 听见她叫他的名字,梁成舟才终于有了反应,脖子后仰拉开一点跟她距离,低头瞧见她偏着半张脸,低垂着脑袋,眼皮也耷拉着,唯一能窥探出她情绪的就只有那抖个不停的长睫。 掰她的脸想让她转过来看着他,奈何她犟脾气上来了,硬是不肯抬头,只一个劲的推他。但她那点力气对他来说,跟小猫挠似的。 他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不喊哥了?” 林清竹无心回答他的问题,犹豫几秒后,抬眸看着梁成舟的眼睛,问:“你喝酒了?” 他只在那次喝了酒,意乱情迷时主动亲过她。 梁成舟不是很懂她此刻的脑回路,前言不搭后语。好笑道:“我开车来的。” 说话间不经意瞥见林清竹通红的耳朵,梁成舟挑眉,帮她把凌乱的碎发别在耳朵,指尖触到她耳后细嫩的肌肤,想再多感受感受,拇指下压捏了一下她滚烫的耳廓,觉得好玩又轻轻扯了一下。 最后捏着她柔软饱满的耳垂,非常认真地告诉她:“你耳朵红了。” “心跳也好快。” “不是说不喜欢我吗?” “你这反应……不像啊!” 林清竹闻言,头皮一紧。 如果不是被他压着没机会,她真想抬腿踹他一脚。梁成舟身上的侵略感太强,她的掌心出了一层细汗,湿漉漉的,指尖至身体都在不由自主的颤抖发软,她快烦死这种感觉了。 动了动右腿,不行,被梁成舟大腿压着动不了。又动了动左腿,发现左脚卡在他双腿中间的空隙,稍微能动弹。 林清竹找准机会,左脚一点点往前挪动,伸直后膝盖迅速曲起向上顶,撑在他双肩的掌心再配合着用力推,这才终于将压在身上的男人给推开。 梁成舟疼地“哼”了一声,力的惯性让他被推得后退两步,后背靠在吧台停下。 等站稳后低头看了眼裤|裆的位置,失笑道:“你往哪儿使劲呢?” 林清竹顶的时候没想那么多,哪能使力她就朝哪使,这会儿反应过来也觉得尴尬,下意识瞥向那尴尬部位,又猛地偏头移开视线,两颊瞬间爆红。 梁成舟走过去,单手捏她脸,把嘴唇捏得微张嘟起,“你还害羞上了?先想想怎么负责吧?” 就她那双能把人魂都勾走的眼睛,要再看两眼,真得把他看硬了。 林清竹打开他的手,棒棒糖在嘴里含久了左边腮帮子开始泛酸,舌头搅动换到右边来,口齿不清地问他:“负什么责?” “你使那么大劲,我都快疼死了,谁知道家伙事坏没坏?还能不能用?”梁成舟煞有其事,表情认真,“我得去医院检查,要真有什么问题,你明天跟我去民政局把证领了。” 林清竹听闻愣了愣,面色瞬间冷了下来,没接茬儿,背过身打开冰箱翻找食材,随意地拿了几样在手里,全当没听见他的话。 她怎么可能跟他结婚? 他真的很烦很讨厌,总说这种话,不知道结婚是很认真的事情吗?他对婚姻的态度不对,不能因为愧疚和责任,就用自己的一生来满足她的期待。 她不能这样自私,他也不可以这样随便。 见林清竹如此反应,梁成舟没敢再开口,只能默默在心里叹口气。 她不愿意跟他结婚,不仅不愿意,还很抗拒。 他走到林清竹身后,手指弹了一下她头顶已经有些松散的丸子,把她从冰箱前挤走,“去坐着。” 又拿了盒酸奶塞她手里,“客人想自己做饭,客人喜欢自己动手,客人借用一下你的厨房,行吗?” 他一口一个客人,委屈和埋怨的意味明显。 林清竹有点想笑,但忍住了。 他想做就做吧!她懒得跟他争,反正争也争不赢。再说,他做饭快了,也能早点吃完早点走。 林清竹把棒棒糖棍从嘴里拿出来,扔进垃圾桶,低头嘬了口酸奶,“辛苦了。” 梁成舟斜眼瞧她一眼,打开水龙头,低头冲菜板,语气幽幽:“客人不幸苦。” 客人心里苦。 “你忙。”林清竹说完就打算走。 梁成舟叫住她:“清竹。” “嗯?” “能给客人倒杯水吗?””喝什么?” 梁成舟想了个最费时间的,手指着旁边吧台上的咖啡机,“咖啡。” “没豆子了。”林清竹没说谎,咖啡豆确实前天就没喝了,这两天太忙,还没来得及去超市补货。 “那就水吧!” 林清竹用玻璃杯倒了杯温水,端到他面前。 梁成舟又叫住她,跟故意找茬儿似的,“没冰水?” “冰箱里,自己拿。”林清竹不伺候了,转身去了客厅。 屋里突然多了个人,她觉得不自在,是一种很奇怪的不自在。但具体是哪里不自在,她说不清。 想了想,找遥控器把投影仪打开,随便选了部外国电影,将音量调大些。 林清竹这套公寓的视野很好,透过落地窗可以看见江景和远处的大桥,厨房是开放式的,不仅能看清整个客厅,二楼的布置也能看个大概。 梁成舟拿锅烧水,等水开时抽空看了眼客厅,林清竹背对着他,盘腿坐在客厅的地毯上,低着头像是在玩手机。 他的眼眶突然有些热,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她这副模样,也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他一眼看过去,就能看见她。 梁成舟想起以前,他跟林清竹在大学城那套房子里住的那些时日。 他要做饭,让她去客厅自己玩,她总是闲不住,会跑来厨房偷吃,帮他洗菜递调料。 小嘴也闲不住,一直叭叭叭地说个不停,绘声绘色地跟他分享她的所有事情。 林清竹看着他时,总是笑眯眯的,她本就长得漂亮又可爱,笑起来很甜。 她打小嘴也甜,见谁都很有礼貌,叔叔阿姨,哥哥姐姐,一声又一声,脆脆地喊进人心坎里。 大院里比她年长的男女生她都会在名字后面加上哥和姐,却唯独不喊他“哥”,都是直接叫他名字,嗓音清脆如嫩枝,“梁成舟,明天周五了,我放学去大学城找你好不好?” “梁成舟,明天我还可以给你打电话吗?” “梁成舟,这道题我不会,你可以教我吗?” “梁成舟,以后你再偷酒喝,带上我好不好?” “梁成舟,寒假你出去玩带上我好不好?” “梁成舟,你居然会做饭?” “梁成舟,下周我想吃可乐鸡翅。” “梁成舟,暑假我们一起去海市吧?” “梁成舟,新年快乐!” “梁成舟,零点了,我们拥抱一下吧!” “梁成舟,我喜欢跟你一起过年。” “梁成舟,我一点都不难过。” “梁成舟,我好开心。” “梁成舟,背我,我想你背着我走。” “梁成舟,生日快乐!” “梁成舟,我又长高了一厘米。” “梁成舟,美术联考成绩出来了,我考了277,全市第二。色彩94,全市最高分,我厉不厉害?” “梁成舟,我查完成绩立马就给你打电话了,我想让你第一个知道。” “梁成舟,我打算报渝美,就在你学校隔壁,以后我们每天都能见面了。” “梁成舟,晚会我有表演,你一定要来看哦!” “梁成舟,你怎么没来?” “梁成舟,你怎么不夸我?你快夸夸我。” “梁成舟,我好累好困,明早肯定起不来了,你记得把我叫醒,我要跟你一起吃早餐。” “梁成舟,你什么时候回来?” “梁成舟,你怎么还不回来?” “梁成舟,我去找你吧!” “梁成舟,你来接我了吗?我好像看见你了。” “梁成舟,谢谢你。” “梁成舟,毕业快乐!” “梁成舟,我们做一辈子的家人,好不好?” “梁成舟,梁成舟,梁成舟……” 那时的林清竹,粘他,依赖他。 不像现在,她只会安静地坐在客厅,背对他玩手机,不朝他这看一眼,不跟他说一句话。 她开着投影仪却不看,是觉得跟他待在一个空间尴尬。 现在的林清竹,对他的总是很客气。 客气里藏着淡漠。 跟他说话不是冷言冷语。 就是尖锐带刺。 “成舟哥。” “对不起。” “谢谢你。” “请你放开。” “我不需要。” “我不想聊。” “我不愿意。” “不了。” “不用了。” “不想接。” “不方便。” “你是客人。” 梁成舟看着林清竹单薄的背影,再低头看着左手上戴着的银色戒指,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想抱抱她,跟她说句话,叫叫她的名字。 林清竹在伦敦的这些年,梁成舟总是在想,如果那些年他能早些开窍,早些明白她的心意,早些明白她话中的意思。 早些看出他对她的感情。 就不会让她失望。 也不会把她弄丢。 他们早就结婚了。 第29章 林梁 我不是累赘。 梁成舟回忆起以前的往事。 林清竹是2010年来的大院, 十二岁,小学升初中。跟梁成舟在一个学校,不只他, 还有妹妹问夏和一起长大的秦之屿。 因为住一个大院, 上同一所学校, 他们四人每天都一起上下学。 林清竹在初中部, 他们三个在高中部。 她比他们小三岁,长相可爱, 五官精致又漂亮,性格也安静乖巧。 妹妹问夏从第一次见到林清竹就特别喜欢她, 说没见过长得这么可爱这么萌的, 做梦都想有个这样的小妹妹, 所以干什么都爱叫上林清竹, 经常带着她一块儿玩。 后来在知道林清竹爸妈离婚, 亲爸亲妈都对她不上心后就更加怜惜她,还嘱咐他们两个男生也要多照顾些小妹妹, 不能让任何人欺负她。 梁成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感觉林清竹刚来的前一两年好像有些怕他,她在同学面前和跟问夏秦之屿在一起时话挺多的,也挺活泼的。 但却不太爱跟他说话,单独跟他在一块儿时话更是少得可怜, 或者干脆一句话都不说。他主动开口, 她才会跟他说两句。 所以前两三年她跟他的关系不算很近,除了每天一起上下学,中午一起在食堂吃饭,加上有时周末大家一块出去玩外,没有其余交集。 转变在梁成舟高三那年暑假, 2013年的夏天。 有天傍晚,他回大院拿东西,意外撞见林清竹一个人坐在食堂外面的秋千架上抹眼泪,委屈极了的模样,他上前问她怎么回事。 她想说又不知道该跟他怎么说,泪眼汪汪地看着他,眼泪一直掉。他给她递纸巾,看着她嘴唇张了又张,结果愣是一个字都没吐出来。 给她擦眼泪,发现怎么都擦不完,只能无奈地摸摸她的脑袋,叫她别哭了。 看她哭得这么伤心,梁成舟大概能猜出是她家里的原因,他好几次撞见过她妈妈大声训斥她的场面,就没再多问。 他不会安慰人,跟她说了几句话后打算把她送回家,结果她不肯走,拉着他的手吞吞吐吐了半天才小心翼翼地问他,能不能送她去医院,她脚扭伤了,走不了路。 他听闻蹲下身查看,这才发现她左脚脚踝又红又肿,右腿膝盖和两只手心都擦破了皮,白嫩的皮肤滲出血丝,一看就是摔跤了,摔得还挺惨。 背林清竹去医院做检查,路上梁成舟察觉到她身体皮肤烫得吓人。夏天原本就热,渝市又是著名的火城,他背着她像是背着一个小火炉。 问她是不是发烧了?怎么不跟家里大人说? 林清竹没说话,趴在他背上委屈地哭了,哭得很伤心,很久后才哽咽着告诉他,“家里没有人,许叔和妈妈在南市,知意去她外婆家了。我爸爸妈妈的电话我打了两遍都没人接,我不敢多打,他们如果有事情在忙,会说我不懂事,只会添乱。” “我不是要给他们添麻烦,我只是想让他们找个人来带我去医院。我感冒了,身体不舒服,头很痛很难受,我想自己打车去医院找医生的。” “可是我走在路上头很昏,我看不清路,下石梯时最后一步没踩稳,打滑摔倒了。我爬起来后发现左脚很痛很痛,我尝试过,是真的走不了路,我才给他们打电话的,可是他们都没接。” “我不知道除了他们,我还能给谁打电话。” “爷爷和小叔也不在,他们月初去了沪市,爷爷身体不好,我不想让他担心。” 她吸了吸鼻子,跟他道谢:“梁成舟,谢谢你。幸好你出现了,不然我都不知道今晚该怎么办,可能要在秋千上坐一晚,那里蚊子好多,而且一盏灯都没有,到处都好黑。” “我刚刚其实很害怕,看见你我才不怕了。” 梁成舟皱眉,即使知道林清竹手机里存有他的电话号码,还是又说了一遍那十一个数字,“我的电话,你背下来。” “问夏大学要去京市,之屿要出国,只有我留在渝市,你以后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 话音刚落又补充了句:“随时都可以。” 林清竹问他:“你不是跟问夏姐一起保送京大了吗?为什么会留在渝市?” “家里出了点事。”梁成舟解释了句,反问她:“我留在渝市好不好?你会开心吗?” 忘了当时是出于哪种心情,好像是想逗逗她,让她不要再哭了。 林清竹的泪水太多,他的汗水也不少,两种液体加一块,他的脖子,T恤领口,还有后背全都湿透了。 除了自家妹妹问夏,梁成舟没跟任何人用这种语气说过话,说完感觉还挺奇怪。 像是在哄人,可他不会哄人。 “好,我很开心。”林清竹抱着他脖子的手臂先是紧了紧,发烫的脸颊后又在他颈侧蹭了蹭,“非常非常,超级超级,开心。” 后半句声音很小,要不是她贴着他耳朵说的,他可能都听不见。 听见她说开心,梁成舟记得自己当时是笑了的。 到了医院,护士给林清竹量完体温才知道她烧到快四十度,拖得太久,已经烧成了轻度肺炎。 拍片子,上药,打针,输液,折腾到半夜。 医院床位紧张,没有空余的床位,要等到第二天早上别的病人出院才有床位空出来,他们只能跟也没有床位的病人一样,坐在楼道的坐椅上输液。 高烧烧得林清竹身体无力,梁成舟让她靠在他的肩膀上休息。 想起她对医院的熟悉程度,犹豫了一阵儿,还是选择问出心底的疑惑:“清竹,你怎么会对医院……” 他想不出太准确的措辞,“这么熟悉?” 梁成舟打小身体好,他奶奶又是医生,基本没怎么去过医院,去也不是看病,而是去奶奶办公室叫她回家吃饭,通常都是爷爷叫他去跑腿的,因为奶奶忙起来总是不接电话。 所以他对看病流程并不熟悉,在哪儿交费,在哪儿等着叫号,又在哪拿药都是林清竹告诉他的,她甚至清楚地知道每个楼层的厕所在哪个位置。 林清竹无所谓地笑了笑,跟他解释:“我是早产儿,从小身体就不好,经常感冒发烧。不严重时吃点药就好了,严重的话就得来医院打针输液。” 她打着哈欠说,“这里我经常来,当然熟悉了” 已经凌晨一点多,梁成舟被她传染,也打了个哈欠。 她问:“梁成舟,你是不是很困?” “是有点儿。” “那你快回家。”林清竹将脑袋从梁成舟肩膀上挪开,她直起腰背,偏头看着他,“等输完了我会按铃叫护士姐姐,不用担心我。” “你脚伤成这样,想上厕所怎么办?” “没关系,我不上。” 梁成舟失笑,“等着憋死?” 林清竹脸色微红,“实在不行,我可以叫护士姐姐带我去。” “护士姐姐都快忙死了,大半夜的,人好不容易歇歇,我们得懂事些,不要给人家添麻烦。”梁成舟将她的小脑袋瓜又按回自己肩膀,低声道:“你跟我说说话,说说话我就不困了。” “说什么?” “都行。京@墨@筝@狸” “梁成舟,你真的要留在渝市上大学吗?” “嗯。” “上哪所大学?” “渝大。” “在大学城?” “嗯。” “我学美术的那家画室马上也要搬去大学城了,以后周末我学完画画偶尔可以去找你吗?”她补充一句:“你不忙的时候。” “可以。” “清竹。”梁成舟纠结过后还是问了,“能跟我说说你小时候的事吗?” 林清竹沉默了好一阵儿才开口,语调缓慢地说了很长一段话,“我小时候总在生病,睁眼就是打针吃药。除了爷爷和小叔,家里的人都很烦我。特别是奶奶,她最讨厌我,我做什么都会惹她生气,因为我是女孩。” “其实不怪他们烦我讨厌我,因为我真的很麻烦。以前我太小了,来医院看病必须得有家长陪同,可是爸爸妈妈都非常忙,他们没空管我,就得麻烦奶奶,麻烦爷爷,麻烦二叔二婶,麻烦司机叔叔,麻烦保姆阿姨,麻烦家里的每一个人。” “谁会喜欢去医院呢?他们不喜欢我很正常。”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爸爸妈妈也不喜欢我?他们不喜欢我,又为什么要生下我?” “没有不喜欢你。”梁成舟于心不忍,摸了摸她的头,安慰她:“他们可能真的太忙了,也可能表达爱的方式跟别人爸妈不同。” “梁成舟,你不用安慰我。”林清竹轻轻摇头,“他们不喜欢我,我知道的。” “我十岁生日那天,爸爸妈妈……他们离婚了。” “没离婚前,爸爸会让家里的人带我来医院。他们离婚后,爸爸让我跟着妈妈走,妈妈让我留在爸爸家,他们都不要我。奶奶也不同意我继续留在家里,最后是爷爷跟妈妈谈了一夜的话,妈妈才愿意带着我一起走。” “我跟着妈妈生活的那一年里,学会了一个人去诊所看病,诊所的叔叔阿姨们都很好,他们说话很温柔,给我打针会安慰我不痛,拿药给我时会细心嘱咐我每次吃几粒。其实那些注意事项我都知道的,可我还是会假装不知道,然后很认真地听他们说,因为我喜欢听他们说话。” “再后来,我跟着妈妈来了许叔叔家。许叔叔很喜欢我,对我很好,可是他也太忙了,部队的事情非常多,他经常都不在家。他找了陈阿姨来照顾我,我很喜欢陈阿姨,她可温柔了,会给我讲故事,会给我做好吃的,会抱我,会鼓励我,还会陪我睡觉,我生病也是她陪着我,熬粥给我喝。她今天没在是因为现在是暑假,她回老家去了。” “不止陈阿姨,我喜欢大院里的每一个人,知意,问夏姐,之屿哥,还有你和大家。你们对我好好,全都愿意带着我玩。叔叔阿姨们也很好,对小孩子都好温柔好有耐心。我好羡慕你们,你们都好幸福。” 梁成舟看见林清竹眼角有眼泪流出来,可是她好像并没有哭,因为她的声音平静到没有一丝波澜,“梁成舟,我现在15岁了,我长大了,可以不用人陪也能一个人来医院看病,我可以不麻烦任何人的。” “摔倒只是意外,我一开始没想过要给他们打电话,可我的头和脚都太疼了,疼得走不了路,没办法才打的,我怕我死了。” “我从小吃了很多药,打了很多针,输了很多液才长大的,我不想死。我现在很坚强,没有爸爸妈妈我也可以活得很好。我可以不需要他们,也可以不麻烦他们,我打电话的时候想的是再麻烦他们最后一次。现在想想,我还是不该打给他们的,也幸好他们没接,不然我今晚肯定又会被骂一顿。” “还有三年我就成年了,我会独立的生活,绝对不会麻烦他们。等到那个时侯,我就不再是他们口中的累赘,我不是累赘。” “我不是……”她一直在重复这一句,执念一般。 林清竹就这么靠在他肩膀上睡着了,没输液的那只手抓着他衣摆的一角,五根手指死死地抓着,握成一个小小的拳头,睡着了也没放开。 之前给她擦眼泪,他兜里的纸巾用完了,只能用手指轻轻擦拭她脸上的泪痕。 他知道不合适,但实在不忍心叫醒她,跟护士姐姐借了一件外套将她裹起来,让她趴在他腿上睡了一夜。 给林清竹擦眼泪的过程,梁成舟觉得自己的心从没有这么紧过。 第30章 林梁 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傻姑娘。 林清竹在医院住了两天才被医生允许出院, 这两天谷秋和林毅都没找过她,也没给她回过电话。她家里一个人都没有,肺炎需要静养且得有人照顾, 而且她脚还伤着, 连路都走不了。 考虑到男女有别, 梁成舟打算找妹妹问夏来照顾林清竹, 但不很巧,他电话打过去的时候, 问夏已经去了京市,看望外公外婆。 没办法, 他只能把林清竹带回他大学城那套房子照顾一段时间。 怕她有顾虑, 他小心询问:“清竹, 跟我回家住几天好吗?在大学城, 你还没去过。” 林清竹没说好还是不好, 眼底泛起晶莹水光,她说:“梁成舟, 谢谢你。” 跟他回家的路上,林清竹又对他说了好几次“谢谢”。到了家里也是,处处小心翼翼,生怕说错话,做错事, 连不小心打碎个水杯, 都会不停地跟他道歉,说她不是故意的,等她脚好了,会立马去买新的赔给他。 梁成舟很不喜欢她这样,冷脸吓唬她:“你要再说对不起, 我立马把你丢出去。” 只是一句玩笑话,林清竹却真的被他吓到,眼中蓄满泪光,紧抿着唇不敢说话。 梁成舟叹气:“我开玩笑的。” 摸了摸她的头顶,认真告诉她,“清竹,把这里当成自己家,不要害怕。” 林清竹听闻眼泪夺眶而出,伸手抱住了他,从小声隐忍啜泣,到放声大哭。 哭到伤心处,还不忘跟他说,“梁成舟,谢谢你。” 从那时起,梁成舟知道了林清竹是个多没有安全感的姑娘。 暑假过后,林清竹上高中,梁成舟上大学。 林清竹开始频频来大学城找他,跟他一块儿吃饭,顺便请教他生活和学习上的一些问题。 都是些琐碎的小事,但她每周都有不同的问题需要向他请教。通过每周一两次的见面和好几次的电话联系,他们很快熟络起来。 是跟之前不一样的熟络。 梁成舟讨厌麻烦,可林清竹一点都不麻烦,反而乖巧又懂事,他不觉得烦。 周末或是放假她都会去找他,平时不见面也会给他打电话发消息。 梁成舟性子冷淡,大多时候喜欢一个独处,但跟林清竹在一起,他没觉得跟一个人时有什么太大的区别,他们都很习惯彼此的存在。 有她陪伴在身边,很多事情都变得更有趣。 在那之前,梁成舟没感受过,也不知道。 原来有她陪着的感觉,他还挺喜欢的。 梁成舟能感受到,林清竹跟他在一起时也是开心快乐的,至少性格比她刚来大院前两年要开朗很多。 林清竹不再怕他,话也多了起来,跟他在一起时总是笑眯眯的,说话时笑,不说话时也笑,眼里闪着细碎的光茫。 她有些地方变得不一样了,但具体是哪里不一样,梁成舟没有细想深究过。 在那些梁成舟没有特意留意过的日子里,他逐渐习惯了林清竹待在他身边,习惯跟她一起打游戏,跟她一起去超市,一起做饭,一起看电影,一起去酒窖偷他爸的酒喝,一起跨年,一起过年。 习惯她在身边时,小嘴叭叭叭地跟他说个不停。习惯她对他大呼小叫,声音清脆地喊他梁成舟。习惯她伤心难过时,跟他诉说委屈,趴在他怀里哭。 习惯她笑得眉眼弯弯,习惯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习惯她偶尔一句的撒娇。 他习惯林清竹的声音,林清竹的笑容,林清竹的一切。 从那个夏天开始,他们的关系慢慢变得亲密。 也是日渐的亲密,让梁成舟忽视了很多东西。 他忽视了自己对林清竹的照顾和关心究竟是因为什么?忽视了自己对她那种说不清的紧张和在意是从何而来,忽视了自己内心深处对她的真正想法是什么,忽视了自己把她放在心底的哪个位置,忽视了自己为什么会觉得她特殊。 因为林清竹一直都陪在他身边,梁成舟的潜意识里认为她永远都会在那,永远陪着他。林清竹在他身边的那些年里,他从来没细想过两人的关系。 因为他们已经融入了彼此的生活,不可分割。 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她会走,会离开,会消失,会不再陪着她。 梁成舟不仅忽视了自己的情感。 还忽视了林清竹的。 他忽视了林清竹女儿家的心思,忽视了她对他情感的转变,忽视了她对他有男女之情,忽视了她对他的信任和依赖是因为喜欢他。 他甚至都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他的。 是在林清竹出国去伦敦后,梁成舟看着她出国前送给他的生日红包才明白。 林清竹喜欢他,喜欢了很多年。 其实,她很早就跟他说过,她喜欢他。 是他忽视了。 忽视了她的告白。 忽视了她隐晦而又热烈的爱意。 林清竹出国前,梁成舟每年都能收到她给的红包。每年新年的第一天和他生日那天,她都会在送给他的礼物里放一个红包。 红包里除了钱,还有一张林清竹的手写字条。 梁成舟,新年快乐! 梁成舟,生日快乐! 从2014年到2017年。 梁成舟一共收到过林清竹给的十个红包,除了新年和生日的八个。还有两个是他高中毕业和大学毕业时她给的。 里面也会有一张有她的手写字条: 梁成舟,毕业快乐! 梁成舟有问过林清竹,“为什么要单独放一个红包,有什么寓意吗?” 林清竹摇头:“没有。” “那为什么要放?” “觉得好玩,图个吉利。” 他当时听闻没多想,以为她对所有人都这样。以为在送人的礼物放一个红包,是她的一个习惯。 2017年3月6日。 是梁成舟二十二岁的生日,林清竹一反常态,只给了他一个红包,没有像往年精心准备礼物。 梁成舟拿着红包“哼”笑一声,嘴角不自觉扬起,“敷衍我呢?一个红包就想把我打发了?” 随即没好气地点了点她的额头,“没良心。” “哪里敷衍了?”林清竹笑容狡黠,看向他时眸光流转,“你没发现今年这个特别大,特别厚吗?” 梁成舟“哦”了一声,语气很欠:“拿钱敷衍我。” 红包确实很厚,胀鼓鼓的,拿着重量不轻。 他把红包打开,想将里面的字条拿出来单独存放,却林清竹制止。 她不让他打开,将红包抢了去,“不行,现在还不能打开。” 梁成舟比她高,手也比她长,轻而易举地又抢回了回去,“里面装的什么?” 他捏了捏,除了钱,没捏到什么特别的。 林清竹不答,对他招了下手,示意他弯腰。 她每次做这个动作都是有悄悄话要跟他说,梁成舟把红包揣进上衣口袋,耳朵凑到她唇边。 他听见她说:“梁成舟,生日快乐!” “这个红包跟往年的不一样,里面有我送你的礼物,但现在还不能告诉你是什么。等到明年这个时候,你再打开看。” “弄这么神秘?”梁成舟觉得奇怪,却也没细想,“非得等到明年?” 林清竹傻笑一阵,点头“嗯”了一声,笑眯眯地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她不放心,还特意嘱咐他,嗓音清脆好听,“一定要等到明年哦!你千万别提前打开了。” “提前打开会如何?”他问。 “不可以。”林清竹急红了脸,“我会很生气。” “我为什么要怕你生气?” “梁成舟,我说了不可以,就是不可以。” “送我的,我还不能做主了?” “不能。” “知道了。” 梁成舟真的等到了第二年生日才打开那个红包。 红包里装着的东西,让他太过震惊,他想立刻见到林清竹。 可那个时候,林清竹已经不在他身边。 他让她失望,退学去了伦敦。 林清竹在2017年的夏天出国,而梁成舟二十三的生日在2018年的春天。 这中间只差了半年的时间,但一切都变了。 那个红包跟往年的有很大不同,里面放了厚厚一叠百元纸币,塞得胀鼓鼓的,最大容量是一万块,却硬是被林清竹塞了一万多进去。 她放那么多钱,包那么严实,花那么多心思,是为了将一枚银戒藏在红包里。 为了将戒指固定在纸币相叠的正中间,也为了不让他捏到红包里有除了钱之外的东西,她把戒指和纸币都缠了好几层保鲜膜。 红包里还是有一张林清竹的手写字条: 梁成舟,生日快乐! 那张字条有个细微的地方不一样。 跟往年比,多了一个红色的爱心。 能看出来,是林清竹手绘的。 小小的一个,在写着“梁成舟,生日快乐!”的正下方。 梁成舟在看见那颗红色爱心时,很多没想明白的事情瞬间就明白了。 更是在看见那枚银色戒指时,才恍然大悟。 原来,林清竹写给他的每一句: 梁成舟,新年快乐! 梁成舟,生日快乐! 梁成舟,毕业快乐! 都是在说:梁成舟,我喜欢你。 红包,手写字条,都是梁成舟独有。 她没给任何人送过红包。 也没给任何人写过字条。 所有他以为别人也有的。 其实,林清竹只给过梁成舟一个人。 林清竹送他戒指,是想跟他结婚。 梁成舟比林清竹大两岁零十一个月。 梁成舟1995年出生,林清竹1998年出生。 梁成舟的生日是三月六日,林清竹的生日是二月八日。 2010年,梁成舟十五岁,林清竹十二岁。 2017年,梁成舟二十二岁,林清竹十九岁。 2018年,梁成舟二十三岁,林清竹二十岁。 梁成舟那时才终于明白。 林清竹会把戒指放在他二十二岁的生日红包里,却让他二十三岁才能打开。 是因为他二十三岁时,她也满二十岁了。 他俩都到了国家规定的法定结婚年龄。 原来,林清竹跟他说:“梁成舟,明年我就二十岁了。” 是在跟他说:“梁成舟,明年我就到法定结婚年龄了。” 原来,林清竹跟他说:“梁成舟,我没有家。我喜欢跟你在一起,我们做一辈子的家人,好不好?” 是在跟他说:“梁成舟,我想跟你有个家,我想嫁给你。” 原来,林清竹跟他说:“梁成舟,今天夏天过的好慢,怎么还不到冬天?” 是在跟他说:“梁成舟,我在期盼着那一天快点到来。” 原来,林清竹想一到法定年龄就跟他结婚。 她想嫁给他。 她想跟他有个家。 可是,林清竹没有得到他的回应。 也没有等到他娶她。 他在林清竹即将满法定结婚年龄前,在她期盼的那一天到来前,做了许多混蛋事,伤透了她的心。 导致她远走异国他乡,跟他断了所有联系。 梁成舟不敢想象,林清竹当初给他红包时,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在红包里放那枚戒指时,又是抱着怎么的心情。 更不敢想象,她打他电话他没接那天,她爷爷去世那天,她决定退学出国那天,她发消息说有话跟他说那天,她在家里没等到他那天,她把家里属于她的东西全都收拾带走那天,她把她亲手做的木头房子PMDUIA打算送他的毕业礼物扔掉那天,她把家里钥匙留下那天,她一个人去机场那天。 她对他该有多失望,哭得有多伤心。 他在最不该把她丢下的时候,丢下她。 他在最不能把她弄丢的时候,弄丢她。 曾经,林清竹愿意嫁给他。 依赖他,喜欢他。 现在,林清竹不愿跟他扯上一点关系。 躲着他,排斥他。 他把那个满心满眼都是梁成舟的傻姑娘,弄丢了。 30-40 第31章 石头 你就是看错了。 林清竹捧着手机盘腿坐在客厅的白色地毯上, 游戏玩了好几局都是输,越玩越觉得没意思。 不想停下,又重新开了一局, 她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 不被厨房的动静影响。结果还是不行, 游戏结束后索性放下手机不玩了。 厨房有走动声, 水龙头哗哗的流水声,水开沸腾的咕噜声, 菜刀跟菜板的碰撞声,食物在油锅里翻滚的磁拉声, 很多声音接连传进她的耳朵。 动静其实不算大, 但林清竹觉得烦, 像是有人拿着喇叭在她耳边不停地敲打, 弄得她整个人非常烦躁。但那烦躁消失得很快, 她又变得平静,是真正的平静。 她开始竖着耳朵认真听厨房那边的动静, 甚至在闻到菜香味的时候,想起身过去看看,顺便拿筷子尝一口好不好吃。 其实不用尝她也知道,肯定很好吃。 梁成舟的厨艺非常好,出国前, 他们住一起的那些时日里, 她吃过很多顿他做的饭。 曾经还幻想着吃一辈子。 跟梁成舟在一起的那些时日里,林清竹跟时常觉得自己非常快乐,非常开心,她喜欢跟梁成舟在一起。 被爱包围的幸福家庭是什么样的,她不知道, 也没体验过。 她只知道,跟梁成舟待在一块儿时,她能感受到任何人都给不了她的那种幸福的满足感,好像他们是真的家人。 林清竹那时太想有一个家了,她想的那个家里必须得有梁成舟,她跟梁成舟在那个家里过着一饭一茶,安稳幸福的日子,永永远远。 那是她的心愿,以为可以实现的心愿。 她曾鼓起所有的勇气问过生命中最重要,最想拥有的那个人,“梁成舟,我喜欢跟你在一起,我们做一辈子的家人,好不好?” 她没有家,很想很想……跟他有一个家。 梁成舟没有任何犹豫,点头答应她,“好。” “你就这样答应我了?” “那要怎样答应?” “你不好好想想吗?” “想什么?” “梁成舟,你不能反悔。” “我为什么要反悔?” 他明明都答应她了,可他们还是做不成家人。 梁成舟错误理解了她的意思,而她被自己的自私蒙了眼。 从小到大,林清竹的心愿很少有实现的,她越想拥有的,往往越是得不到。 所以她想嫁给梁成舟,跟他有个家的心愿。 也没能实现。 “清竹。” 声音打断了林清竹的思绪,将她从回忆拉回现实。下意识扭头,朝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撞进梁成舟漆黑如墨的眼,两双对视的眸同时怔愣。 隔得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他们就这样怔怔地看着对方,好像都看懂了对方眼里的东西,血液里有什么东西在急躁飞窜,像是要破土而出。 梁成舟先出声,“餐盘放在哪儿?” “你脚边的柜子。”林清竹手指了一下方向,“倒数第二个。” “我刚看了,没有。”他偏了一下头,示意她过去,“你过来找一下,我这快好了。” 林清竹起身,走过去将餐盘拿出来递给梁成舟,微微低着头,“给。” 他接过后随手放在台面,用筷子夹了块虾肉放在林清竹嘴边,“尝尝咸淡。” 见她迟迟没反应,他吹了吹再递回,“不烫。” 林清竹实在张不开嘴,这个举动太熟悉了,熟悉到她眼眶泛酸。 移开落在虾肉上的视线,眼皮垂下来,长长的睫毛敛着,遮住眼底翻滚的情绪。 她重新在柜子里拿了个小碗,“搁在碗里吧!” 梁成舟心里一阵钝痛,麻木地将虾肉放进她拿着的碗中,再把筷子一并给她。 看她吃下,下意识出声问:“好吃吗?” 林清竹背过身,嘴里含着的食物还没咽下就含糊不清地点了点头,“嗯。” 她说完就走了,去卫生间洗了把脸。 等林清竹从卫生间出来,看见梁成舟已经将做好的菜端上餐桌。 他做的简易西餐,两份龙虾意面,奶香蘑菇培根,煎牛排和玉米浓汤,还有一杯单独给她做的芒果椰乳。 都是她爱吃的。梁成舟做饭从来不问她吃什么,都是直接做,印象里她也没有刻意跟他提过她喜欢吃的食物,但很神奇,他每次做的她几乎都是她爱吃的。 两人面对面坐下,都默契地选择没说话,沉默的吃着面前的食物。 时隔五年,他俩再一次单独坐在一张桌上吃饭,好像很熟悉,又好像很陌生。 好像什么都没变,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即使客厅的投影仪还开着,声音也并不小,不是安静到一点声音都没有,但林清竹依然能感觉到空气里有种令人窒息和压抑的气息在弥漫。 口中的食物是好吃的,梁成舟的厨艺依旧很棒,甚至比五年前更好,她却实在没什么胃口。 梁成舟眼睛一直盯着对面,林清竹低着头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她面前那盘意面,跟她以前吃饭的样子截然不同,太过安静。 视线从她脸上身上一一扫过,姑娘穿着颜色清新又干净的蓝白色条纹厚毛衣,右手拿着银白色的叉子卷着意面朝嘴里送,毛衣袖口往上卷了一圈,漏出一小节白皙纤细的手腕。再往上是一张一合咀嚼食物的小嘴,小巧挺翘的鼻尖,浓密的长睫敛着,右边眉毛的眉间藏着一颗褐色小痣,额尖贴着几根被水打湿的碎发,乌黑透亮的长发挽在头顶。 头顶明亮的白织灯光没有阻隔直接打在她身上,她坐在那里,安安静静地吃着东西,看着软软糯糯小小的一个人儿,让人忍不住想起身抱抱她,捏捏她的小脸,再亲亲她。 还记得十五岁那年夏天第一次见到她,小姑娘长着一张粉雕玉琢的小圆脸,睁着溜圆的大眼睛怯生生地看他。 梁成舟那时就在心里感叹,除了自家妹妹。他没见过这么可爱,这么漂亮的姑娘。 “在伦敦,都是自己做饭?”梁成舟拿了一片法棍放进她餐盘里。 林清竹没抬眼,从喉间溢出一声短短的“嗯”,等嘴里的食物咽下后才说:“有时也开车去中餐馆吃。” “味道怎么样?”梁成舟随意地问。 林清竹答的也随意,“还行。” 不知怎的,话匣子突然就这么打开了。 他们之间曾经太过熟稔,就算几年没见,好像也不需要提前酝酿想一下,说什么话题合适。 “学习压力大吗?” “赶due的时候大。” “是不是经常熬夜画图?” “差不多。” “感冒发烧多不多?” “不多。” “除了黑人酒鬼,还遇到过其他危险吗?” 林清竹摇了下头,终于抬眼看他,并笑了一下,“你知道的,我身手还不错,自保没问题。” 梁成舟明白她的意思。 遇到过,但不想说。 瞟了一眼桌上的餐盘,从林清竹进食的速度来看,她好像没胃口,或是不喜欢吃。 梁成舟问,“没胃口?” “刚喝了酸奶,不饿。” “是不喜欢这些?”梁成舟怕她口味变了,毕竟都五年没一起吃过饭了,“想吃什么?我重新做。” 林清竹是真的吃不下,“不用,我真不饿。” “真的?” “嗯。” “你现在的体重多少?”梁成舟继续问。 林清竹很久没称过体重了,她也不知道自己这会儿多重,就随便说了个数字,“一百左右。” “为什么不好好吃饭?” “我三餐正常。”林清竹反驳,“每顿都吃。” 梁成舟叹气:“你出国前有一百一十多斤。” “太胖了不好看。” “你一点不胖。”他补充一句:“很漂亮。” 林清竹呆愣住,心头涌上一丝懵怔和别扭。目光闪了闪,低下头去,无意识地咀嚼嘴里的食物。 这是梁成舟第一当着她的面,直白地夸她。 气氛一瞬间有些微妙。 梁成舟一点没觉得不好意思,他说的是实话。 见人姑娘脸上写着些许尴尬和不自在,他假装咳嗽一声,快速换了个话题:“中途有回来过吗?” “嗯。”林清竹隔了几秒才点头。 “回来多吗?” 林清竹摇头,“这两年回国要办很多手续,太麻烦。” “之前回来过几次?” “一次。” “什么时候回来的?” “18年年末。”林清竹解释:“陈阿姨做手术。” 梁成舟没问她回来为什么不找他,不给他打电话,而是问:“回来住在哪?” “陈逸家。”林清竹说话时将之前梁成舟放在她餐盘里的法棍放回他盘里,手指了指,意思是她吃不下,让他吃。 不想在她面前失态,梁成舟勉强扯了扯嘴角,顺手拿起手边的柠檬水喝了口,等咽下后才说:“怎么住他家?” 林清竹没打算隐瞒,直言:“没地儿去。” 梁成舟心紧了一下,“除了他,谁也没联系?” “嗯。” “过完年走的?” “嗯。” “除夕那天晚上,你去过幸福苑。”梁成舟这次没用问句,用的是陈述句。 幸福苑小区在大学城。 林清竹指尖一僵,立马出声否认,“没有。” “我看见你了。” “你看错了。”林清竹调整好表情,轻松一笑,“那段时间我一直在医院陪阿姨,哪都没去。” “我也以为我看错了。”梁成舟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她不会承认。 他很清楚地记得,那天晚上是除夕,他在大院陪父母吃团圆饭,吃完就被问夏拉去了向家,院里一起长大的伙伴们都聚在那搓麻将,看春晚。 零点放烟花的时候,人群中有人提起了她的名字,说怎么没看见清竹?她没回来吗? 在他脑子里晃了一整晚的人儿,突然从别人嘴里蹦出来。那种难受像是一下就具现化了,让他的心脏瞬间疼得受不了。 “林清竹”三个字就是他心里的一根刺,一根刺向自己心脏的利刺。 疼痛像是再提醒他,也像是在问他:她为什么不在?她为什么不回来?她为什么不要他了? 她此刻吃没吃饭?看没看春晚?有没有人陪她在身边?她会不会又一个人孤零零地蹲在伦敦街头哭? 梁成舟原本就没玩闹的心思,随便找了借口脱离大部队,驱车去了大学城的幸福苑。 他到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三点,在阳台抽烟时下意识往楼下看,却意外看见他日夜思念的那个姑娘就在楼下。三楼距离地面不算太远,她站在楼下花坛左边的路灯那儿。 姑娘仰着脸,看着的地方是他所在的位置。 小小的脑袋,小小的身体,小小的人儿。 她好像也看见了他,梁成舟不确定,因为他进屋时没开灯。但他很确定,她就在楼下。 他喉咙里的“清竹”两字还没喊出口,那个傻姑娘就转身跑了。 等梁成舟追下楼,林清竹已经彻底不见了。 就好像她没来过,就好像他看错了。 有一瞬间梁成舟以为出现了幻觉,可是意识却很清楚地知道不是。 一定是她。 “你就是看错了。”林清竹肯定他的话。 “这套公寓是出国前买的?”明白她不想谈,梁成舟换了话题。 “嗯。” “怎么买在这儿?”他记得这里离陈逸住的地方只隔了两条街。 林清竹不想回答,见对面的男人一直盯着自己,似乎很想知道答案。 她想了想,对他说:“随便买的。” 梁成舟点了下头,没在这个话题上纠结,说起了他更关心的,“回来这么久了,有投简历吗?” “没有。” 梁成舟在心里确定了点什么。 林清竹在伦敦上的是世界排名top的艺术大学,又是研究生的学历,渝市任何一家广告公司都能随便进,回来两个多月却不投简历,这很不正常。 他知道她不缺钱,但也很清楚她不是只会吃喝玩乐的大小姐。 不投简历不工作的解释只有一个——她要走。 “是没想好去哪家公司?还是没有中意的?” “都不是。” “要不要来桦誉?”梁成舟试探性地问,其实心里也没抱什么希望,“公司打算开年增设一个设计二部,还缺个创意总监,你很合适。” 林清竹愣了愣,没想到他会提这茬儿,她怎么可能会去他的公司工作?直言拒绝道:“不了,谢谢。” 放下手里的刀叉,拿纸巾擦嘴,“我暂时没想工作的事,等陈阿姨的事情结束后再做打算,想好好陪她最后这段时间。” 梁成舟挑眉,“不吃了?” 她总共也没吃几口,只象征性地咽了两口肉,难怪这么瘦。 “给我。”他习惯性地伸出手,掌心向上,示意林清竹把餐盘给他,他替她吃。 第32章 石头 她真的不想跟梁成舟做陌生人。…… 林清竹没动, 也没说话,陷入了自己的思绪。 她在想,她以前会误会梁成舟也喜欢她, 不全是她一个人的问题, 梁成舟自己也没把男女之间该有的界限跟她划分清楚。 如果只把她当妹妹, 哪些是能做的, 哪些不能做,哪些要避讳, 又有哪些要注意的。他从来没跟她提过,也没任何要避嫌的意思。 梁成舟明明有洁癖, 不吃任何人吃过的东西, 就连他妹妹梁问夏都不行, 却唯独不介意林清竹吃过的。 林清竹记得梁成舟第一次吃她吃过的东西, 是她高一下学期, 四五月份,刚进入夏天。那天是周五, 天气很热,最后一节课又是体育课,全班在大太阳底下晒了整整四十分钟,都热得不行。 放学后同学们都争先恐后地去学校门口买冰棍吃,她也想吃, 就买了一个香草味的冰淇淋。跟同学们道别后, 林清竹吃着冰淇淋站在学校门口等梁成舟,前一天晚上他给她打电话说周五来接她,带她去吃泰国菜,那一整天她的心情都非常好。 才刚吃两三口冰淇淋,就有一辆黑色宝马停在林清竹面前, 梁成舟经常换车,但眼前这辆林清竹没见他开过,不确定是不是她等的人,弯下腰想透过车窗玻璃查看。 车窗也在同一时间降下来,先映入眼帘的是梁成舟帅气的侧脸,他微微偏头朝她笑了一下,叫她上车。 林清竹刚一坐上车,梁成舟就看着她手里的冰淇淋皱眉,“感冒才刚好,怎么吃上冰淇淋了?” “热。”林清竹手指指外面,跟他解释,“今天太阳好大。” “给我。”梁成舟看她已经吃了大半,不让她再吃。一只手伸到她面前,手心摊开晃了晃,意思是快给他。 林清竹以为他要拿去丢了,有些舍不得,也不大乐意。快速低头啃了一大口冰淇淋含嘴里,口齿不清地说:“我还没吃几口,不能浪费。农民伯伯说了,粒粒皆辛苦。” “医生叔叔也说了,小孩儿切勿贪凉。”梁成舟被她的举动逗笑,身体越过中控台,伸手抢走她手里的冰淇淋,放进了自己嘴里,“不浪费,我吃。” 他吃着冰淇淋的同时还不忘叫她系上安全带,又顺便在纸巾盒里抽了两张塞进她手心,让她擦手用。 林清竹眼睁睁看着被抢走的冰淇淋到了他嘴里,震惊极了,眼睛瞪得老大。她听见了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很快很快。 “砰砰”,“砰砰”,一直跳一直跳。 猛地偏过脸不敢再看,喉咙滚动咽了下口水,手里的纸巾被她捏得皱皱巴巴,又被她摊开碾平,捏皱又摊平,循环往复。 林清竹本想借此来分散注意力,却没起到一点作用。 梁成舟吃得快,没两口就吃完了,吃完还问她,“这什么味道的?还挺好吃。” “香、香草。”林清竹下意识捏紧手心,磕磕绊绊地回答,“香草味。” 梁成舟点了下头,拿纸巾擦手,然后将敞篷打开,启动车子的时候说了句:“下次买冰淇淋记得给我也买一个,就要这个味道。” 林清竹一直记得那天。 温温热热的风吹起了她的发丝,却吹不淡她面颊的红晕。车子的引擎声和肆意的风声掩盖了她的心跳,却盖不住少女喷薄而出的心动。 后来,她和梁成舟不仅分享过一根雪糕,还喝过一瓶水,一瓶酒,一杯奶茶。同吃过一根糖葫芦,一桶泡面,一碗馄炖。 还有很多很多…… 梁成舟给了她错觉,也是她自己没分清,以为那些话,那些承若,那些关心和照顾,都是以恋人的方式。 其实不是,是哥哥。 他们关系亲密的那些年里,期间哪怕梁成舟只说一句,提醒一句,让她早些知道他对她没那方面的意思,她都不会陷得那么深。 如果他没有答应她,要跟她当一辈子的家人,就算她还是不可避免地陷进去了,她也会选择默默地喜欢,将喜欢的心思藏起来。 绝对不会跟他开口,绝对不让他看出一点。 她真的不想跟梁成舟做陌生人。 “不合适。”林清竹“噌”地一下站起身,端着餐盘往厨房走,将吃剩的意面全部倒进垃圾桶。 梁成舟亲眼看见林清竹起身时脸上带着明显的愠怒,他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情绪变化这么大,是因为他说把吃剩的意面给他就生气了?这有什么好生气的?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问,屋里的灯突然一下全灭了,四周陷入黑暗和寂静,只剩下窗外路灯透进来的微弱光亮。 黑暗中不能准确辨别林清竹的方向,只知道她大概在厨房的位置,梁成舟朝那边喊了一声:“清竹?” “嗯。”林清竹应了一声。 大概知道她在哪个位置,梁成舟摸到桌上的手机,打开手电筒,站起身朝她的方向走,边走边问:“停电了?” “不是,跳闸。”林清竹本能朝有光亮的地方看,想起手机吃饭前被她丢在沙发上,她让梁成舟照一下沙发的位置,“你举高一点,我去拿手机。” 梁成舟已经走到她身边,把手机塞进她手里让她拿着,“在哪?我去拿。” “沙发。”林清竹叫住他,又将他的手机还给他,“我跟你一块儿过去。” “好。”梁成舟在黑暗中准确无误地牵住林清竹的右手,再接过她递来的手机,牵着她往前走。 林清竹脚步顿住,她不喜欢梁成舟总这样,没有缘故地牵手,没有理由地亲近,他们之间不应该有这样亲密的举动。 用力抽出被他牵着的那只手,再快步走到他前面。她已经不想管能不能看清路,会不会被桌椅绊倒,她只想快点拿到自己的手机。 梁成舟手指聚拢握紧,手心还留有林清竹小手残留的一点儿余温。 快速收起心里那点失落和不舒服,紧跟在她身后,举高手机照亮前面的路,怕她走太快会摔倒,无奈出声提醒:“走慢些,看着路。” 找到手机后,林清竹摸黑搬了把椅子到门口电源箱的位置,一只脚刚踩上去就被梁成舟拦住,“你下来,我来。” “又不高。”她摇了下头,两只脚直接踩在椅子上,举着手机打开电源箱,看究竟是哪里跳闸了。 见她如此轻车熟路,梁成舟双手扶着椅子两端,仰头问正专心检查电路的姑娘:“经常跳闸?” 林清竹“嗯”了一声。 “电路问题?” 林清竹又“嗯”了一声,左边的电源箱她看了没问题,又打开右边那个,“这套公寓当初找的装修公司来弄,装完后又空了几年,不只是电路,很多地方都有问题。” 梁成舟皱眉,“怎么不找人来修?” “没必要,我又……”林清竹说到一半意识到不对,将后面的“不打算长住”几个字咽回喉咙里。 将最前面跳闸的三个按钮推上去,先是“滴”一声,接着又“滴”了好几声,屋内瞬间变得明亮,停掉的电器也开始运转起来。 林清竹将电源箱关好,准备从椅子上下去,低头的瞬间撞进梁成舟漆黑深邃的眼眸,他仰头看着她,神色明明很平静,根本看不出任何情绪,她却觉察出他此刻生气了。 突然有双手抱住了她的腰,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她人已经抱着他脖子挂在了他身上。 梁成舟将林清竹从椅子上抱下来放在地上,手臂却没松开,紧紧地锢着她纤薄的腰肢,眼神攫住她,“明天我找人来把屋子有问题的地方弄好?” “不用。”林清竹摇头。 梁成舟追问:“为什么不用?” 林清竹知道他已经猜出来了,直言道:“没必要。” 梁成舟极力压制着胸口的愤怒,“你告诉我?什么叫没必要?” 林清竹抿着唇不说话。 “说话。” “没必要就是没必要。” “没必要这三个字,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解释清楚。” “我为什么要解释?” 梁成舟快气死了,语气凶狠,说出的话带着利刺,“你不投简历是不打算留在渝市?” “又想走去哪儿?” “去我找不到地方?” “一辈子不再见我?” “你是不是这么想的?” “你凶什么?”林清竹也有些生气。 梁成舟越说越大声,她为什么要承受他莫名其妙的怒火,她不也是永远没脾气。 梁成舟刚确实恼了,他生气她总是想着离开。 语气软下来,“我不是凶你。” “清竹,告诉我。”他在心里告诉自己一定要冷静,深吸一口气后,问:“你是不是还要走?” 林清竹没被他身上强烈的压迫感吓到,她想点头说“是”。既然他全都猜出来了,那她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承认就是。 还没开口,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见是陈逸,她推了推梁成舟肩膀,示意他放开,她要接电话。 梁成舟不但没放开,反而紧了紧圈着细腰她的手臂。当他看见她手机屏幕上的备注时,眉间在瞬间紧皱,嗓音冷冽,“挂了。” 林清竹觉得他莫名其妙,她为什么要挂陈逸电话?又推了推抱着她不放的男人,没好气道:“你放开。” 他以前不是很有绅士风度吗?现在怎么动不动就动手动脚的? “不放。” “我要接电话。” “你俩每天都见,有什么话还非得打电话说?” “陈逸找我肯定是有事?” “什么事?” “我怎么知道?”林清竹吼他,“你放开我。” “那你先答应我,不要走。”梁成舟怎么可能放开她,“不要离开渝市。” “我不答应。”林清竹当然不会答应,“我为什么要答应你?去哪儿是我的自由,你管不着。” “那你为什么要走?”梁成舟又问又答,“为了躲我。” “你想多了,我想去哪去哪,跟你没关系?” “别说跟我没关系。” “就是跟你没关系。” “非得气我?” “你放不放开?” “你答不答应?” “不答应。” 梁成舟耍无赖道:“不答应咱俩就这样耗着。” “你有病吧!”林清竹脱口而出骂了他一句。 这算是她第一次骂他,骂完感觉心里怪怪的。 梁成舟没觉得被骂了,但看怀里的姑娘小脸都气红了,还是选择退让一步,“要么挂了,要么就这样接。” 说完又凑近脸对她笑了一下,“你俩能有什么话是我不能听的?” 林清竹确定了,梁成舟是真的哪里出问题了,这话从他嘴里冒出来就不正常,很不正常,非常不正常。 她着急接电话,急声道:“陈逸找我可能是陈阿姨的事,你快点放开。” 事关陈祥兰,梁成舟不能不顾忌。 “行,你先接,等你完事咱俩再聊。”他说完才慢慢松开她。 林清竹立马后退一步,跑了。 心说:我才不跟你聊,有什么好聊的? 第33章 石头 为什么不肯给我一个机会?…… 林清竹跑到露台外面将玻璃门关上, 跟梁成舟拉扯的时间太久,陈逸的电话已经断了。 她把灯全部打开,走到院子中央的秋千架坐下, 给他回过去。 一接通她就急忙询问:“陈逸, 怎么了?” “没事。”陈逸嗓音清润温和, “问你到家没?” “我都从你家走多久了?”林清竹感觉陈逸今天有些奇怪, 以往他可不会问这些。 晃了晃腾空的小腿,她笑着说:“早到了。” 陈逸此刻站在他家书房的书架前, 手里拿着一张薄薄的画纸,是他高三集训时的一张速写。 那是临近联考的一天晚上, 速写老师突然把所有同学都带出画室, 让他们去附近的地方自由写生。还告诉同学们速写跟素描和色彩不一样, 不需要一板一眼, 也不是只讲究画工好。 在联考中, 速写一般都是给文字提示,需要考生默写人物和场景。大部分都是双人场景, 一站一蹲,一站一坐,或者是三人组合,站坐蹲。 想得高分试卷,不仅要多画多练, 还得多看多想, 把生活里看到的运用到自己的画里。如果一幅画里不仅把人物画好,场景刻画出来,还加上了生活的气息,会让整幅画更有趣味性,也更生动。 那天晚上陈逸画的最后一张速写, 是一个高高瘦瘦的姑娘,抱着画板站在超市的购物架前,低头画画的侧影。 而画中的那个姑娘,正是此刻跟他通话的这个。 陈逸听见了她的笑声,也不自觉勾起嘴角,“清竹,舅妈性子直,她喜欢你才会说那些话,你……” 林清竹“嘿”一声,打断了他的话,“原来是为了这儿事啊?放心,我一点没放在心上。” 她开玩笑道:“像我这么漂亮可爱的,哪个长辈不喜欢?舅妈肯定是因为她儿子太小了才想撮合咱俩,她要是有个跟我年纪差不多的儿子,指定得让我给她当儿媳妇,哪里轮得上你。” 陈逸听闻哭笑不得,点头说是。将手里的画又夹回书里放好,问她:“你明天几点……”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听筒里传来一道熟悉的男声,对方在跟林清竹说话。 梁成舟不知何时走到了林清竹身后,手里拿着她脱在沙发上的白色大衣,从后面将衣服披在她肩膀上,又绕道前面,垂眸看着她。 嗓音清透低沉,“把外套穿上,别冻感冒。” 林清竹意外地看着他,扯着外套衣袖防止滑落,腿一蹬从秋千架上下来,站定后朝梁成舟摆摆手,示意他先进去。 “这里风大,别说太久。”梁成舟说完看她一眼,拉上玻璃门走了。 梁成舟走后,她重新将外套穿好,夹着手机问陈逸,“你刚说什么?” “没什么,问你明天几点过来?”陈逸语气随意,贴着书架边框的五根手指却不自觉抓紧,“你跟梁总在一块儿?他在你家?” 梁成舟的声音他不可能听不出来。 林清竹“嗯”了一声,她不想谈论梁成舟,所以只回答了他前一个问题,“明天圣诞,我跟朋友约了晚上出去玩,去你那蹭早午饭行吗?” 陈逸轻笑一声,“行。” “对了。”林清竹怕去太早会打扰他睡觉,“你一般几点起床?” 陈逸知道她的意思,没给准确答案,只说:“你醒了就过来。” 林清竹刚挂了陈逸的电话,又收到蓝禾的视频邀请,接通就是她漂亮的小脸怼在屏幕中央,很兴奋的样子,“清竹,平安果我收到啦!好漂亮,我好喜欢,都舍不得吃。” “你吃没?我给你挑的青苹果,是不是很酸?” “还没有。”林清竹又坐回秋千架上,一只手扶着绳子,蹬腿晃动起来,“待会儿就吃。” 看她背景是在办公室,问:“你在公司加班?” 蓝禾立马哭丧着脸,“对啊!忙了一天。老大家里有事请假了,他不在,一组组长给我们实习生派了好多活,又是开会又是改设计图。” 她嘴上抱怨着,脸上却笑眯眯的,“这会儿才吃上晚饭,就这还没完,我待会儿还得继续。明天周五了,为了有个愉快的周末,我得通宵干完。” “真可怜。”林清竹心疼她熬夜加班,“你别真弄一晚上,找时间休息下。” “我知道。”蓝禾问:“你干嘛呢?吃饭了吗?” “吃了。”林清竹想了想,说:“准备睡了。” 她这前一秒刚说完,下一秒梁成舟就拉开了玻璃门,他人站在玻璃门后面,隔着大半个院子的距离,扯着嗓子问她:“清竹,我用一下卫生间?” 他把碗洗了,桌子擦了,连地都拖了,她还在打电话,跟陈逸有那么多话说? 林清竹被他吓一跳,“噌”地一下站起身。而后又看了眼手机,嘱咐蓝禾道:“禾禾,你等一下。” 然后快步朝梁成舟走去,站在玻璃门前面,小声对他说:“一楼的用不了,你去二楼,上去右手第二间就是卧室,卫生间在床的左边。” 看她没有要挂电话的意思,梁成舟没动,假意询问:“我进你卧室,你不介意?” “没事,你去吧!”林清竹大方表示她不介意。 心说,那能怎么办?总不好让你憋着尿走吧? 梁成舟手指了指她的手机,问:“你还要多久?” “怎么了?”林清竹疑惑地看着他。 见他一直盯着她手机看,以为他上完厕所就要走了,想来跟她打声招呼。 既而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笑着跟他做了个再见的手势,“你是要走了吗?那我不送你了。” 梁成舟闭了闭眼,默默在心里叹口气。没说话,无奈地关上玻璃门走了,去二楼找卫生间。 这边,等梁成舟一走,林清竹的手机立马发出蓝禾的尖叫声:“啊……” “梁成舟怎么在你家?” “这个点,他在你家干什么了?” “他是不是想图谋不轨?” “你刚说准备睡了?在哪睡?跟他一起睡?” “不行,我不允许。” “没有,怎么会?”林清竹很是无奈,“你想到哪儿去了?我们只是一起吃了顿饭。” “在你家吃的。” “嗯。” 蓝禾撅着嘴“哼”了一声,恶狠狠道:“那个混蛋跑去你家找你了?” “他怎么能去你家?” “他怎么能在你家吃饭?” “他怎么能进你家的门?” “他怎么配进你家的门?” “快,把他给我赶出去。” 林清竹“噗呲”一声笑了出来,捂着嘴问:“你怎么对他敌意这么大?” “他老惹你哭。”蓝禾用很嫌弃的语气说:“我不喜欢他。” “禾禾,不怪他。”林清竹收起脸上的笑,回身看着身后的玻璃门,认真说道:“他其实对我很好,在我无助难过的时候,都是他陪着我,帮我解决。” “他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只是不喜欢我。” “不喜欢我,不是他的错。” “既然不喜欢你,还去招惹你干什么?”蓝禾听出她声音带着淡淡的忧伤,一下更生气了,下意识反驳道:“就是他的错,他就是有错。” 林清竹不想再过多谈论这个话题,说起了别的事,“对了,销售昨天给我打电话说我定的车到了,明天我提完车去你公司接你下班?咱俩吃火锅去?吃完再看个电影?” “行。”蓝禾提议:“化妆,咱俩明天都画全妆,争当街上最靓的仔。” “不化妆你也是美女。”林清竹瞬间被她逗笑,夸她,“超级大美女。” 蓝禾不吝赞美,“你也是。” 俩姑娘东拉西扯地又说了半个多小时才挂,林清竹关上露台的灯和玻璃门进屋,客厅很安静,餐桌和厨房都打扫过,地面也很干净。 她环顾四周,没看见梁成舟的身影。 是走了吗? 林清竹又去门口看了眼,梁成舟的鞋还整齐地摆放在鞋架上,回到客厅发现他的手机也在茶几上放着,人应该还没走。 厕所还没上完? 仰头往二楼卧室的方向看,林清竹看见不仅卧室的灯亮着,卧室旁边那间屋子的门半敞着,那是她的画室,而此时画室的灯也亮着。 “轰”地一声,霎那间脑子里有什么东西被炸得稀碎。 林清竹立马往楼上跑,当她脸色煞白地推开画室的门,看见梁成舟手里拿着的那一叠画纸时,身体里的所有气血都开始往一个地方涌,她无法形容那一刻的心情。 “别看。”林清竹喊了一声。 她冲过去,将梁成舟手里的画纸全都抢过来,她想找地方藏起来,或是直接烧掉。低头的瞬间发现不只是他手里的这些,她放在桌上的画本,画册,好几本都已经被翻过了。 她绝望地想:还藏什么?能藏得住什么? 墙上挂着的水粉,画架上摆着还没干透的油画,桌上摆着的画本和画册,地面的角落立着很多用精美画框装订过的画框。 这间画室里,大的小的,彩色的黑白的,摆放着各种各样的画。 而这些画里,有很多都是梁成舟的画像。 他只要一进门,就全看见了。 林清竹觉得自己像是被人扒了衣服,连底裤都扒|光了,丢在人多的大街上,任人观赏,任人羞辱。而她被捆着手捆着脚,没有一点反抗的力气。 难堪到极致。 看向梁成舟时眼睛已经蓄满泪光,她拼命隐忍的情绪终于在这一刻爆发,“你进来干什么?” 说完眼泪一下就涌了出来,一颗颗用力地砸在地板上,紧绷的弦早已断裂,对着他大声怒吼道:“出去。” 林清竹想求求他,快走。 “清竹。”梁成舟眼里也含着泪,上前一步想安抚她的情绪,手还没碰到她,她就极速后退躲开他,像是很害怕他。 林清竹后腰撞到了桌沿,还没站稳手就指着门外,崩溃大吼,“我让你走,你走,走啊!” 她的心里很乱,抓着桌沿的那只手一直在抖,眼泪也止不住地掉,肆意汹涌,她已经看不清眼前的人,周围的一切都是模糊的,理智全无,第一次对梁成舟说了重话,“滚。” “不要哭。”梁成舟看着她。 他还是大步朝她走了过去,看着她哭得泪流满面,哭红了的双眼,心里疼着跟什么似的,可是这疼痛,比不上心头的潮涌。 这个傻姑娘,为什么这么傻? 为什么要这么折磨自己? 他抬手圈住林清竹的肩膀,不管不顾地用力将她摁进怀里,右边眼角有泪珠滑落。 “清竹,你心里一直都有我。” “为什么不肯给我一个机会?” 梁成舟不明白,也想不明白。 林清竹的心里从来没放下过他,一直都是喜欢他的,却宁愿自己难受,也不肯给他一个机会。 第34章 石头 请你离开我家。 林清拼命挣扎, 发狠捶梁成舟的肩膀,用力踢他的腿,是真的拳打脚踢, 一下又一下, 在他身上发出沉闷急促的声响。 他的话她听见了, 但她不会承认。 她当然不会承认, 也没勇气承认,更没必要承认。 情绪太激动, 声音也越发大,“你想多了, 我心里没有你。” “你有。” “没有, 从来都没有。”林清竹没再挣扎, 也没再打他, 深呼吸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我跟你说过很多次,以前的事情我早就已经放下了。” “你撒谎。”梁成舟不可能相信她说的, 这姑娘在他面前一直都口是心非,“如果你真的放下了,这些画就不会存在。” “那都是以前画的。” “我看了日期,最近一张是前天。” “一张画能说明什么?”林清竹紧咬着下唇,抵死不认, “我不是只画你一个人, 我还画了别人,很多人。” 梁成舟放开她,拉着她的手腕,将桌上的其中一本画本打开,当着她的面, 一页一页很快速地翻着,翻完一本又翻下一本,翻完了画本又开始翻一叠又一叠零散的画纸。 最后指着墙上的一副油画,对她说:“这里的每一张画,画上的每一笔,每一个日期。” “你的手机密码,你出国前每年送我的红包,你藏在最后一个红包里的戒指,被你丢掉的打算送我的毕业礼物,还有楼下门口摆在鞋柜上的那张我们俩在海边的照片。躲我,不见我,不跟我联系。” “这些都能证明。”他捧起林清竹的脸,逼着她看,逼着她正视,逼着她面对,“你心里有我。” 他很肯定地说:“林清竹,你喜欢我。” 林清竹画了成千上百张他的画像。 用的密码是他们两个出生日期的结合,送他的每一个红包都是在跟他说我喜欢你,送他的戒指是想满法定婚龄就跟他结婚,送他大学毕业的礼物是她亲手做的木头房子。 还有她摆在家门口的那个相框,里面的照片是他们在海边玩游戏,他背着她跑时的一张抓拍。 这些只是他知道的。 肯定还有很多他不知道的。 不知道林清竹究竟对他花过多少心思,隐晦地跟他表达过多少次爱意,又对他抱有过多大的期待。 林清竹听不得“喜欢”这两个字,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竟一把将面前的人推开。 她的眼泪止不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浑身都在抖,却依然要大声反驳梁成舟的话。 她很认真地说:“我不喜欢你。” “我为什么要喜欢你?” “我不可能喜欢你。” “我永远都不会喜欢你。” 林清竹说完抬手胡乱地抹了几下脸上的泪痕,转身将桌上的画本一本一本全都往地上砸,地上摔。 一本又一本,一张又一张的画本和画纸被她仍掉,乱七八糟,杂乱无章地躺在地上。 她觉得还不够,又蹲下身拿起那些画纸,“呲拉”一声,“呲拉”又一声,一张张画纸被她撕碎。没有一点儿犹豫,跟泄愤似的,毫无章法,一张又一张,一声又一声,每一张都撕得稀碎。 不知道她是对自己说,还是对梁成舟说:“几张画而已,能证明什么?” “清竹,你冷静点。”梁成舟不让她撕,攥住她的手,抢走她手里的画,“不要撕。” 他能感知到她的痛苦,也知道她已经崩溃。 林清竹没法冷静,她冷静不下来,难受和痛苦席卷了她,她只能通过撕这些画来让自己好受些。 梁成舟重复:“别撕了。” 眼前的这个姑娘,总是让他觉得无力,那种无力能渗透到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里。 她一张又一张地撕,每一张都撕得很干脆。眼泪一颗又一颗地掉,每一颗都像掉在他心间上。 让他的一颗心在痛苦和愧疚里煎熬着。 “你别撕了。”梁成舟后悔了,他不该逼她的,眼眶比林清竹的哭红的眼睛还红,妥协道:“我走。” “戒指还我。”林清竹停下撕画的动作,去抢梁成舟手上的戒指,整个人跟只发怒的老虎似的,又凶又狠,逮到他的手就要硬抢。 梁成舟当然不肯还给她,林清竹扑过来时他没反应过来,还伸手扶了下她的肩膀,见她是来抢戒指的,就快速把手背在身后。 林清竹跪在地上,一只手撑着梁成舟的肩膀,一只手伸到他身后想去扯他的手,奈何手臂的长度不够,就弯下腰从他腰侧扯,怎么都扯不动。 猛地抬起头,猩红的眼睛含着泪水瞪着他,“还给我。” 她又去抓他的手,两人扭打在一起,双双跌到在地上。 梁成舟怕伤到她,躲避的同时还得腾出一只手护着她,“你已经送给我了。” “我没送给你。” “它在你送我的生日红包里。” “我放错了。” “那红包怎么解释?” “红包不是给你的。” “红包里有写着我名字,祝我生日快乐的字条。” 林清竹不想也没精力再继续跟他扯,她只想要回戒指,然后立马拿去丢掉,“那又怎么样?” “戒指是我花钱买的,我有权要回来。” “请你立马摘下来。”姑娘直喘粗气,一字一句:“还给我。” “不可能。”梁成舟语气坚定,这辈子他都不可能摘下这枚戒指。 “混蛋,谁让你戴的?戴着干什么?”林清竹彻底急眼了,又去扯他的手,“羞辱我吗?觉得我特别傻,特别蠢是吗?还是你同情心泛滥又想可怜我?” “我告诉你,我不需要你可怜,我活的好好的,一点都不可怜。只要我愿意,会有很多人爱我。” “我不是小时候那个没人要的小孩,也不是以前那个只会跟在你身后,祈求你不要丢下我,害怕你不要我的林清竹。我现在巴不得离你远远的,永远都不想再看见你。” 梁成舟伸手抱住面前情绪失控的姑娘,吧意四把一六9留三“清竹,你冷静点儿,听我说好不好?” “我那时不知道你喜欢我,我一直以为你把我当亲人,当哥哥。那几年我们大多时候都生活在一起,我习惯了你在身边,忽略了很多很多。” “对不起,我跟你道歉。当年是我混蛋,我不该在我们发生关系后的第二天就一句话不说,一个人跑去京市。我很后悔,非常后悔,我也不能原谅我自己。” “当时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了,那天晚上我们都喝了很多酒,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因为酒精的作用才会说那些话,做那些举动。” “第二天我一直在等你醒,跟你道歉认错,但你一直没醒,我越等越烦燥,也怕你醒了会生气。去京市是有别的事,不是要丢下你。” “没接你电话,没回你消息,没赶回来见你,全都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真的不知……” 林清竹根本不想听梁成舟说话,一个字都不想听,使出浑身力气对他又踢又打了好半天,才趁他失神时挣脱开他的束缚。 “噌”地一下站起身。 她把地上没撕完的画全都扔进垃圾桶,垃圾桶装不下她就往楼下客厅扔,扔完又将墙上挂着属于梁成舟的画像全都取下来,她能抱得动几副就抱几副,抱着画像往楼下走。 梁成舟拦住她,“你要干什么?” “跟你没关系。”林清竹躲开他的手,“让开。” “你要拿去丢掉?” “对。” “不行。” “这是我的东西,你凭什么说不行?” “能不能不丢?” “我想丢就丢,你管不着。” “你画的是我。” “所以才要丢掉。” “清竹。” “别跟我说话,真的,很烦。”林清竹声音已经嘶哑,最后两个字吐字很重。 她在刻意强调他“很烦”,烦透了。 很烦? 梁成舟瞧见她脸上出现了明显厌恶的神色。 心脏猛地一缩,他已经……让她这么厌烦了吗? 他看着比林清竹人还高的画框皱眉,知道她心意已决,改变不了。 深感无力,只有妥协,“给我,我拿去丢。” 林清竹当没听见他的话,弯身避开挡在面前的男人,径直抱着画框下楼,因为步伐太快,抱着的画又档着她的视线,画框大部分都是玻璃材质,重量都不轻,严重影响她走路。 下楼梯时最后两步没踩稳,身体一歪一晃,整个人直直地朝地面摔下去。 “咚”地一声,身体跟地面碰撞的冲击力过大,砸出的声响也大得吓人。 梁成舟一直跟在林清竹身后,见她即将摔倒,本想伸手想拉住她,可惜距离不够晚了一步,眼睁睁地看着她摔趴在地上。 庆幸的是,没有听见玻璃碎裂的声音,得亏了画框玻璃的质量好,这么高的地方砸下去都没被摔碎,要是碎了,那姑娘今晚铁定得进医院。 但他能感觉到,她肯定摔疼了。 “清竹。”急忙跑下去想扶她起来,冬天的衣服穿得厚,他看不出她摔到哪里了,着急地问:“摔哪了?哪里疼?” 林清竹全身都疼,疼得发麻,小脸皱在一起直吸气,忍不住“嘶”了一声。 “别碰我。”她不让梁成舟碰她,躲开他想要查看伤势的手,在地上趴了那么一两秒后,用手撑着身体下压着的画框爬起来。 梁成舟被她那声“别碰我”吼得愣在原地,默默放下手,不敢再碰她。 林清竹重新抱起地上的画框,身体歪歪斜斜地连路都走不稳,却依然神情坚定地大步往门口走。 打开门,将画全都扔进楼道中间的大型垃圾桶,那里的垃圾每天早晨保洁阿姨都会来收走。 她来来回回走了很多躺,把家里有关于梁成舟的东西全都扔进垃圾桶。包括那个相框,她摆在家门口,每天进门出门都要看一眼的照片。 那是她和梁成舟唯一的一张合照,其实都算不上合照。那只是一张被人抓拍的照片,抓拍的人其实并不是想拍他们,只是他们恰好在按下快门的一瞬间出现在了镜头里,是意外拍到的,又很不巧地被她在朋友圈看见。 她当初就不该保存,也不该洗出来。 这些她不要了,统统都不要了。 梁成舟一直站在客厅中央看着她,看着她一趟趟出去,又一趟趟进来,一趟趟扔掉他说能证明她喜欢他的所有东西。 他没有阻止林清竹,也阻止不了林清竹。 她说的没错,那是她的东西,她有扔的权利。 他只能站在哪儿看着她,后悔,无力,心痛。 不知道,没办法,也不敢。 林清竹扔完最后一趟,回到客厅时已经不哭了,但眼睛还红着。 跟梁成舟隔着一段距离,神情语气均冷漠地对他说:“请你离开我家。” 第35章 石头 你就当我没良心。 梁成舟能看出她现在的情绪也没缓和, 只是在强忍着。只要他不走,她就不可能彻底放松。 抬步往门外走,经过她身边时脚步顿了一下, 他想说句话, 可又怕说错话。 犹豫过后还是选择不说, 但又担心她从楼梯上摔下来有没有伤到哪里, 需不需要去医院。 “身上有没有哪里疼?” 林清竹没看他,也没说话, 只轻微摇了下头。 梁成舟走到门口换上自己的鞋,再将换下来的拖鞋放进柜子里, 他落在门把手上的手怎么都摁不下去, 转身看着客厅的连背影都写着倔强的姑娘。 嗓音落寞却又带着一丝期盼:“清竹, 今晚我们的情绪都不好。等你明天睡醒了, 我来找你, 我们好好谈谈好吗?” 林清竹背对着他,没转身, 也没回应他。 很久都没听见她的回答,梁成舟又问了一遍,“清竹,明天跟我谈谈好不好?” “我们把事情说开,告诉你的心结到底在哪?” “清竹。”梁成舟又叫了一声林清竹的名字。 “我知道我混蛋, 我让你伤心了。” “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怎么做你才能原谅我?” 从她去伦敦后, 他做什么都没有用。 做什么都被她拒绝,她一直都在很明确地跟他表示——我不想跟你有任何牵扯,也不打算再跟你有什么。 林清竹的计划里,没有梁成舟了。 “原谅我,就这一次。”梁成舟喉咙发紧, 重重的无力感压得险些他喘不过气,“原谅我好不好?” 梁成舟没求过人。 此刻却是真的想求得林清竹的原谅。 他比任何人都了解这姑娘,因为从小的遭遇,她非常没有安全感,造成了极其拧巴的性子。 很多事情他都能理解林清竹为什么那么做,比如她瞒着他出国,比如她出国后不肯跟他联系,比如她回国后躲着她。 这些都是因为,在她看来,他丢下她,不理她,抛弃她,不要她。 但在他明确表达过他喜欢她,想跟她结婚。她也还喜欢他没放下他,却不愿意跟他在一起这件事情上,梁成舟不知道,也理不清,更想不明白。 林清竹为什么不愿意?不愿意的点又是什么? 除了五年前为什么没接她电话,没赶回去见她的原因,他始终没敢解释。 其余该解释的,他很早就解释过了。林清竹去伦敦的这五年多里,电话、短信、邮件,能让她收到他消息的所有途径,他都有解释过。 到底是什么让她这么多年都不肯原谅他? 他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 所有想不明白的问题里,最让梁成舟苦恼困惑的是:林清竹明明那么喜欢他,却不愿意跟他在一起。连让她承认喜欢他这件事,都让她那么难受。 是承认难受?还是喜欢他,让她难受? 林清竹依旧没有转身,抬手拭了拭眼角的泪,深吸一口气后,对着空气轻声说道:“我没有心结,也没有怪过你,不存在原谅这回事。” “我不会跟你谈,我们没有谈的必要。” “之前的总总,该说的我都跟你说了。” “我不喜欢你,心里也没有你。” 她说的不是“我不喜欢你了”,而是“我不喜欢你”。她从来没有直白地对梁成舟说过“我喜欢你”这四个字,所以她当然可以不承认。 只要不承认,她就从来没有喜欢过他。 她要明确让他知道——林清竹不喜欢梁成舟。 在伦敦的这几年,她一直都是这么做的。 场面已经弄成了这样,话也说到这儿了,林清竹索性直接把所有心里话全撂出来。 她一字一句,声线冷冽:“我希望我们以后不要再见面,不要再联系,也不要再有任何牵扯。” “就当彼此不认识,是陌生人。” “我只有这些要求,请你答应。” 林清竹没想走到这一步的,也没想跟梁成舟撕破脸到这种程度。 刚才在露台,跟蓝禾在电话里谈论梁成舟时,她还在想:陈阿姨的时间不多了,她就快要离开渝市,去别的城市工作生活。 这个夜晚很美好,跟梁成舟吃的这顿饭,除了最后的一点小插曲,全程都还算愉快。他们说着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气氛跟从前一样好,她心里其实很开心,还隐隐产生了一点妄念。 她想至少她还在渝市的这段时间,她没想刻意去跟梁成舟见面,但如果有缘分碰上,她还是应该珍惜些,好好跟他说几句话,多看他几眼。 毕竟,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了。 可就连这样小的一个心愿,老天都不愿应她。 “我不答应。”梁成舟往前走了一步,又停下,满腔苦涩却不能言,向来矜贵自持的男人此刻双目猩红,“清竹,你不能这样对我。” 不能对我这样残忍。 林清竹很累,不想再跟他来拉扯来拉扯去,也无所谓他答不答应,以后她躲着他走,有他在的地方她不去就好了,而且她就快离开渝市了。 她昂着头,努力地咽下所有的情绪,“你就当我没良心。” 林清竹话说完就起身去了楼上卧室。 回卧室后情绪回涌,她怕楼下的梁成舟还没走,又躲进浴室稀里哗啦地哭了一通。 上楼前她明明都已经冷静下来了,可不知怎的,刚关上卧室的门眼泪就止不住地往下掉。 她就是很难受,就是忍不住想哭。 有很多情绪,伤心,难受,窝囊…… 最多的当然是——难堪。 林清竹丢掉的那些画,是她从十五岁就开始偷偷画的,没有上万张,也有几千张。 独自一人在伦敦生活的五年多时间里,每每深夜,她思念难捱时,只有通过那一笔一笔,一张一张的画来缓解。 见不到梁成舟。 不能见梁成舟。 不敢见梁成舟。 那她就用画笔把梁成舟画出来。 不管林清竹多长时间没看见过梁成舟,不知道他有什么变化。可他的样子在她心里却一点都不模糊,甚至很清楚,在她的画上更清楚。 她从开始学画画就喜欢画梁成舟,画各种各样的梁成舟,站着的,坐着的,跑着的,走着的,冷酷的,笑着的,面无表情的,假装生气的,皱眉的,跟人说话的,正脸,侧脸,背影,很多很多。 但她都是偷偷地画。 画完会藏起来的画。 因为那是她的秘密,不敢让人知道的秘密。 也是最怕他本人知道的秘密。 林清竹曾经有一段时间是不怕的,还隐隐期待过有一天被他看见,被他发现,或是直接告诉他。 那段时间的她,不仅极其自私,还非常蠢。 可现在,她都不期待,不奢望了。 又偏偏被梁成舟看见了。 既然梁成舟已经看见了,知道了。 那她就必须拿去丢掉,她不能留下来,也留不下来,更不会再画了。 那些画,是她最珍贵,是她最想留在身边一辈子,是她最舍不得丢掉的东西。 她就快要离开渝市了,却连这唯一的一点念想都留不下来,更带不走。 只能被她亲手拿去丢掉。 林清竹不能不丢。 因为她必须要告诉梁成舟:我不喜欢你。 她“不喜欢”梁成舟。 不是想自欺欺人,也不是想把折了的骄傲扶起来,是想捡起仅剩的那点自尊。 也是想让梁成舟能放下过往,面对她时能轻松些,她不想让他对她只有愧疚和自责,愧疚到要说假话骗她他“喜欢”她,自责到要牺牲自己来“娶”她。 林清竹不要梁成舟这样。 她哭了很久,哭累了,脱掉衣服快速洗了个热水澡,出来后吹干头发就倒在床上浑浑噩噩地睡了一觉。 …… 再睁眼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一点多。 醒来的第一感受就是难受,她身上哪哪都不舒服,脑袋昏昏沉沉,喉咙很疼,眼睛泛酸,嘴里又干又苦。 挣扎着翻身往床边挪动,拿起床头柜上放着的手机,先看一眼时间,发现屏幕上很多个未接电话的显示,点开大部分都是一个小时前梁成舟打过来的,陈逸在早上八点多也打过两个。 给陈逸回拨过去,刚接通就立马解释:“陈逸,抱歉,我早上睡着了,没听见你电话。” “你不舒服?”陈逸听她说话嗓音又沙又哑,眉心不自觉皱起,“感冒了?” 林清竹不想他担心,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没有,可能是没睡好。” 陈逸想到她昨晚是跟梁成舟在一块儿,心里立马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没再继续追问,把打算去看看她给她送点感冒药的心思收了回去。 抱着试一试的心态问:“今天还过来吗?” “不了。”林清竹想了想,过去一趟还要回来化妆,再加上去4S店提车时间会来不及,“我明天再过去,阿姨今天怎么样?” “老样子。”陈逸回答,又轻声说道:“你跟朋友好好玩,不用担心,有事我会给你打电话。” “好。” 挂了电话,林清竹感觉实在太困,打开手机设置好闹铃,然后卷着被子又睡了两个小时才起床洗漱,化妆打扮。 下楼发现吧台上放着已经冷却很久的早餐,豆浆油条,茶叶蛋油茶,看包装是她出国前常吃的那家,还有一盒没开封的云南白药。 最下面压着一张字条: 清竹,我临时有工作去乌山几天。 身上疼记得喷药,最近不要去医院,不安全。 林清竹看完就将字条和云南白药都塞进了抽屉里,昨晚摔的那一跤没什么事,当时摔倒的一瞬间确实很疼,但过会儿就没什么感觉了。 梁成舟担心的事也不会发生,她在伦敦有过两次经历,上一次是两个月前,身体短时间内还有抗体在,不会轻易被传染。 秉持着不能浪费食物的优良习惯,林清竹把冷掉的豆浆倒进锅里煮沸,再把软塌塌的油条丢进去泡着吃,坐在吧台吃了早餐才出门。 先去4S店提了车,又去商场买礼物,圣诞节往往都很热闹,加之今年又遇上了周五,街上人非常多,全是出门过节的。 买完礼物出来已经是下班晚高峰,林清竹很不巧地被堵在了高架桥上。 给蓝禾打电话,“禾禾,先别下楼,我堵路上了,还不知道多久能下去。” 蓝禾那边也是刚下班,她收拾完东西拿着包去了卫生间,“不急,正好我补个妆。” “行。”林清竹笑了笑,“我到你公司楼下给你打电话。” 蓝禾补完妆又回办公室坐了会儿,林清竹还是没到。因为过节,下班时间一到,人全走光了,没人愿意加班,都高高兴兴地过节去了,她觉得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办公区太冷清,决定去楼下等。 进电梯时碰到了要去地下停车场的梁成舟和他秘书,蓝禾看着梁成舟那张没有表情的冰块脸,按电梯时背过身很嫌弃地撇了撇嘴,并默默在心里骂了他了几句。 按完电梯后又不得不转身扯着嘴角笑,跟他们打招呼问好:“梁总,王秘书。” 梁成舟还跟以前一样,冷着一张脸,一句话不说,非常冷漠地跟她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他旁边的王深倒是挺热情的,笑着问她:“今天好漂亮,是要去约会吗?” “不是,今天圣诞,跟朋友约了出去玩。”蓝禾也对他笑了笑,故意问道:“你们也去过节吗?” “不是。”王秘看一眼旁边的老板,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表情不自然地说:“约了客户。” 蓝禾假装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跟王深表示理解。眼神扫向站他旁边一言不发的冰山,很想刺他一句:梁总真是工作狂。 犹豫了几秒,还是选择闭嘴。 人都不认识她,没必要跟他较劲。 电梯即将到达一楼,林清竹的电话正好打进来,蓝禾接通后没有刻意放低声音,用正常的声量问:“清竹,你到了?” 梁成舟双手插兜低着头在想事情,突然听见“清竹”两个字,猛地一下抬头,看着快要走远的蓝禾,没有犹豫地跟在她身后出了电梯。 这世上,能有几个叫“清竹”的姑娘。 反正他就只认识那一个。 梁成舟倒是突然想起来为什么之前觉得刚才在电梯里的姑娘有些眼熟,她面试的时候梁成舟就觉得好像在哪儿见过。 的确见过,在英国。 她是林清竹在国外为数不多的朋友,也是同班同学,还是住在隔壁的邻居。两人关系应该很好,好几次他去伦敦看林清竹时,都有看见两个姑娘在一块说笑玩闹。 而梁成舟身后的王深此时一头雾水,茫然地看着老板的背影,又看看电梯里还亮着负二层的红色按键。 在电梯门关上前,一脸莫名其妙地走了出来。 梁总要去哪?不是说去停车场吗?刚不是还说赶时间吗? 第36章 乌山 见她的理由突然就有了。 蓝禾刚出公司大门就看见路边停了辆大红色法拉利, 张扬明媚的颜色,她不用猜都知道是林清竹的,眉梢一挑, 快走两步过去。 林清竹从右视镜看见她过来了就提前将右侧车门打开, 蓝禾人还没完全坐进去就大声地感叹道:“哇塞, 这车也太酷了吧!” 快速打量了一圈奢华的内饰, 扬起精致的眉梢问:“刚提的?” 林清竹得意“啊”了一声,朝蓝禾挑眉道:“我提完车立马就来接你了, 够面儿吧?” “够!”蓝禾猛点头:“简直不要太够。” 林清竹嘿嘿笑,翻出准备好的礼物盒递给蓝禾, “圣诞礼物, 看看喜欢吗?” 蓝禾惊喜地接过盒子, 边低头拆包装边说:“当然喜欢了, 你送的我都喜欢。” 打开里面是一条精美的钻石手链, 款式新颖独特,不像是在奢侈品店买的。 “啊……”蓝禾忍不住尖叫一声, 偏头看向林清竹,笑弯了眉眼,“好漂亮,你自己设计的?” “手链是去年设计的,当时忘了给你。”林清竹点了点头, 又拿出在商场买的另一个礼物盒递给她, “这个是刚在商场买的,你喜欢的那条项链。” “呜呜呜……”蓝禾快感动死了,扑过去双手抱住林清竹的脖子想亲她一口,“清竹,我要爱死你了。” 林清竹挡住她不让亲, 眼神嫌弃道:“别破坏我的妆,化了一个多小时呢!” 随即咯咯笑出声来,“留着回家亲你哥去。” 蓝禾撇撇嘴退回副驾驶坐好,“哼”了一声:“我才不亲那个胆小鬼,硬是死憋着不肯说,也不怕憋出毛病。” “你既然都知道他喜欢你,那就别绕圈子了,直接点。”林清竹笑着劝说:“再说了,你天天想着法儿地撩人家,又不给解决,别真把人那方面给憋出病来。” “不能吧?” “谁知道呢?”林清竹逗她,“网上不是说了吗?总憋着不好,会坏的。” 蓝禾眼睛一亮,兴奋道:“那我偏要看看他能憋到什么时候。” 说完又立马神秘兮兮地跟林清竹眨眼,“你的礼物不方便带来公司,给你寄家里了,记得去取哦!” “是什么?” “惊喜,说出来就没意思了。” 林清竹无声地笑笑,让蓝禾把安全带系上,“走吧!吃饭去。” “等一下。” “嗯?” 蓝禾隔着车窗玻璃手指了指外面,示意林清竹快看,“梁成舟。” 林清竹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看见梁成舟站在不远处的石梯上,而他目光直直地看着的方向是她现在的位置,就好像他知道车里坐着的人是她。 可车窗贴有防窥膜,梁成舟是看不见她的。 视线定格,她问蓝禾:“他在那儿干什么?” 蓝禾跟她解释:“我刚跟他和他秘书一部电梯下来,出电梯时你电话不是进来了吗?他一听见你名字就跟了出来,在那里站好一阵儿了。” 说完语气淡淡,调侃似的来了句:“他这次倒是没闯红灯来追你?” 林清竹疑惑:“什么闯红灯?” 蓝禾叹了口气,打开手机翻找公司群里同事发的梁成舟闯红灯的那个视频,一边找一边说:“你回国隔离完那天我们不是去你家喝酒吗?第二天我走的时候把车钥匙给忘了,隔天中午你来公司给我送车钥匙还记得吗?我们在咖啡店分开后,梁成舟看见你在马路对面打车,闯红灯要去追你,结果差点儿被车撞了。” “这事在公司群里传疯了,都说梁成舟那般冷静理智的人那天却那般不冷静不理智,不是追他的真爱,就是追对他谋财害命的仇人。”蓝禾也不是想帮梁成舟说话,但他那天的行为确实跟他平时高傲冷漠的作风太不一样了,冲动得像是被鬼附身了。 原本不想把这件事告诉林清竹,她那么想放下过去走出来。但昨晚在电话里,听她说了那么多维护梁成舟的话,显然是放不下的。 蓝禾纠结了一晚上,今早起床后又想了很久,最后还是决定让林清竹知道这件事。 她话说着说着开起了玩笑,偏了下头,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林清竹,“你对梁成舟谋过财?害过命吗?” “你怎么知道他是在追我?”林清竹无心回答她的问题,抽空了记忆对蓝禾口中说的事情也完全没印象,她一点儿都想不起来。 那天她只在地下停车场看见过梁成舟,他当时并没看见她。那他是什么时候,又在哪儿看见她的? “那时正值饭点,公司好多同事都看见了,还有人拍了照片和视频发群里,虽然距离太远看不太清楚,但你长什么样我能认不出来?而且梁成舟还叫了你名字。”群里消息实在太多了,蓝禾翻了好一阵儿才找到那个视频。 点开幸好没过期,她把进度条拉到最开始,再把手机塞进林清竹手心让她自己看,“马路对面那个穿白色毛衣的女生是不是你?” 一个十三秒的视频,拍摄的人在梁成舟斜后方不远的位置,视频里只有他的侧脸和背影,但路上的行人和马路上的车辆都非常多,背景音也非常嘈杂。这个视频不是原视频,应该被转发过很多次,画面已经有些模糊了。 林清竹从头到尾认真地看了一遍,结束后立马点了重播,重新看二遍,第二遍看完后又拉回去看了第三遍,第四遍,第五遍,第六遍。 她也不知道她想确定什么,但大脑传达的信息告诉她:再看一遍。 梁成舟确实看见她并叫了她的名字,而她当时站在他斜对面的位置打车,马路宽大,他们的距离是有些远的。他冲向马路的时候看口型的确是想叫住她,但被迎面疾驰的车流拦住了,也被车辆的喇叭声盖住了他的声音。 难怪那天她没有看见他,也没听见他在叫她。 林清竹突然想起来,梁问夏之前给她发过一个视频,但她当时在医院病房,怕吵到陈祥兰睡觉就没点开看,想着回家去看,当天回家后没想起来,再后来她就彻底给忘了。 把蓝禾的手机还给她,再掏出自己的手机,点开微信梁问夏的对话框。 视频没过期,跟蓝禾手机里的是同一个。 她抬起头,隔着挡风玻璃看向梁成舟,眼神没了焦距只剩茫然。 她嘴唇动了动,是在问蓝禾:“禾禾,你说,他会不会……” 会不会,是有一点点喜欢我的? 还是她又想错了,又自作多情了? 蓝禾不知道她为什么话只说一半就不说了,但她知道清竹想问的一定跟梁成舟有关,“清竹,你问谁都不如去问他本人,我的答案不客观,只有梁成舟能给你正确答案。” “他就在那儿。”她手指了指,“你下车去问问他,把你想问的都问出来。” 被人鼓励是会瞬间生出无限勇气,林清竹开始犹豫,开始挣扎,很像五年前的不甘心,不死心。 但也只是几秒钟的时间。她不会下车,不会去跟梁成舟求证“喜欢她”还是“不喜欢她”这个问题。 如果她去问,就表明了她在期待。 她能猜到梁成舟的答案,他大概率会跟她说喜欢。他因为愧疚和责任都愿意跟她结婚,只是骗她几个字而已,他会满足她的期待。 他口中的“喜欢”两个字,跟她问的“喜欢”不一样,差太多了。 林清竹还在走神儿,蓝禾突然推了她手臂一下,下巴抬了抬,意思是快看,“梁成舟过来了。” 梁成舟站在公司门口看着不远处的红色法拉利快十五分钟了,王深催了他两次,合作方那边已经先行出发去乌山,他必须得走了。 他原本没想过去打招呼的,那姑娘昨晚哭得那么伤心,决绝地跟他说以后再也不想看见他,不想跟他有任何联系。他也怕她难过,再引起她的逆反情绪,她会更不待见他,所以想着等从乌山回来后再去找她。 但她的车停在路边一直没开走,应该是看见他了。 见她的理由突然就有了。 能看看她,总是开心的。 梁成舟大步走到驾驶位的车门旁边,轻轻敲了两下车窗玻璃,耐心十足地等着林清竹降下车窗。 没办法,人都到跟前了,林清竹不得不将车窗降下来,装模作样地仰起笑脸,跟车外的男人打招呼:“成舟哥。” 跟他目光对上时,眼睛不自觉闪了闪,她当然没忘记昨晚才跟他放狠话,说再也不要见面的事。 梁成舟一眼就发现林清竹今天化妆了,是跟她平时娇俏可爱不一样的漂亮,更明媚更娇美。 他弯下腰,配合她的高度,“跟朋友去过节?” 林清竹点点头:“嗯。” “问夏给的。”梁成舟把手里拿着的的精致小盒子递给她,他刚让王深去楼上办公室取的,“她去沪市出差了,叫我一定要记得给你。” 梁问夏送的礼物她没理由不接,笑着接过来,跟他道谢,“帮我谢谢问夏姐。” “嗯。”梁成舟嘴角微微勾起,漆黑目光看着她熠亮灵动的水眸,忍不住问一句,“身上疼不疼?” 林清竹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他说的什么,摇了下头,“我没事,没有摔伤。” 梁成舟放下心来,看着她的眼神分外温柔,“我两三天后就回来。“ 林清竹没说话,她不知道说什么。梁成舟这句话说得莫名其妙,她回应什么都显得很奇怪。 看她没话跟自己说,梁成舟也不勉强,直起身垂眸看着她,眼底的笑意不减,“我走了。” “再见。”林清竹小弧度地挥了下手。 原本安静没说话的蓝禾突然从副驾驶探头到驾驶座,下巴抵在林清竹的肩膀上,大声朝正准备走的梁成舟喊道:“梁总,清竹有话要问你。” 梁成舟听闻又立马弯下腰,柔声道:“要问我什么?” 林清竹扭头很无奈地“瞪”了一眼身后的人,把蓝禾推回副驾驶,眼神警告她别说话,别捣乱。 回身对上梁成舟探究的眼神,两人距离太近,她没办法回避他的视线,脸暗暗热了起来。 她摇头,定定地望着他,“没有。” 梁成舟对她一向很有耐心,“说吧!” “注意安全。”林清竹此刻的脑子不太够用,绞尽脑汁才想出来这么一句话。 “好。”梁成舟没忍住,右手伸进车里揉了揉林清竹的头顶,脸上的笑意愈发明显。 从她出国后,就再没对他说过一句关心的话。 要不是怕她生气,他真想亲亲她。 梁成舟嗓音放得很轻,想鼓励她说出来,但他时间来不及了,“没想好怎么开口就再想想,等想好了随时给我打电话。” 他知道她没问出来,但不清楚她想问什么这么难开口。这傻姑娘这么多年一点儿长进都没有,想要但不确定的事,宁愿烂在肚子里也不肯说出来。 怪他,没给她足够的安全感,还总让她失望。她骨子里其实是个勇敢又直白的姑娘,但任凭她有再多的勇气,也经不起对他一次次的期待落空,她的勇气被消磨掉了。 “走了。”梁成舟再不舍的也必须得走了,放在林清竹头上的手又克制地摸了几下,这才起身离开。 梁成舟走之前还礼貌地跟蓝禾点了下头,蓝禾看着他嘴角上扬的笑容觉得比看见了鬼还要恐怖。 心说:您对我别笑,我滲得慌。 第37章 乌山 你不是说梁成舟不喜欢你吗?…… 蓝禾偏头将头发拨到一边肩膀, 再把项链从盒子里取出来往脖子上戴,边戴边说:“你不是说梁成舟不喜欢你吗?” 林清竹将车窗关上,很平静地“嗯”了一声。 “可我怎么看, 他都很喜欢你。” “怎么看出来的?” “梁成舟看你的眼神, 说话的语气和表情都跟他平时太不一样了。”蓝禾一时想不到准确的形容词, 隔了几秒后才说:“有种宠溺又很无奈的感觉。” “而且我刚刚第一次发现他原来会笑, 他在公司可是从来不笑的,公司的人暗地里都叫他冰雕。” 林清竹成功被冰雕两个字逗笑了, “他只是看着冷淡不好接触,其实是个很好的人。” “难怪你说他温柔, 在你面前确实挺温柔的, 他刚开口时差点儿没把我吓死。” “他不是只对我这样, 对他妈妈和妹妹也是。” “这样看, 你在他那也算例外。” “他是人好, 从我们认识起就一直很照顾我,最开始是因为问夏姐。后来……他看我可怜, 我又总黏着他,他就把我当妹妹看待。”林清竹眨了下眼睛,缓解眼眶的酸涩,“梁成舟对我,不是男女之间的喜欢。” “你亲自问过他?” “亲耳听他说过。” “有没有可能是误会?” “不是, 他说过两次。”总不能两次都是误会。 “你都没问过他本人。” “没必要。” “为什么?” “你之前不也不敢问你哥?” “不一样, 你相信我,梁成舟喜欢你。”项链戴好后,蓝禾翻出包里的镜子看了看,非常满意。 心情愉悦时说话声也会变大,她突然就有些激动, “清竹,我不会看错的,他爱你爱得要死。” 林清竹听闻愣了几秒,随即苦笑一声,唇角翘起讽刺的弧度,“是吗?” 她的嗓音很轻,轻得像是不想让人听见她的声音,“我曾经也是这样认为的。” 但她永远都忘不了五年前,他们酒后发生关系的第二天清晨。 阳光刺眼,她穿着梁成舟的T恤从的床上醒来,刚想叫他名字,却听见…… 梁成舟当时背对着她站在落地窗跟人打电话,右手举着手机,嗓音异常烦躁:“我他妈怎么知道怎么办?” “我又不喜欢她。” “很烦。” 林清竹直到那一刻才相信,原来梁成舟是真的不喜欢她,她还让他很烦。 在那之前,林清竹一直都不肯相信梁成舟不喜欢她。她那时看到的,是梁成舟把所有的偏爱都给了她一个人,他从来没对其他女孩子像对她那样好过,她以为自己在他心里是不同的。 所以,那时的林清竹找不到一条理由让她相信——梁成舟不喜欢林清竹。 直到把所有的后路都断了之后,才终于肯相信——梁成舟不喜欢林清竹。 想到这儿,林清竹突地自嘲一笑,收起心底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启动车子,油门一踩,“轰”地一声,跑车一下窜出去好远。 俩姑娘去了北区新开的一家黔市烙锅店,烙锅是黔市的特色美食之一,将荤素各种食材置于铁锅上烙烤,有点像烤肉,但又跟烤肉不一样,烤肉是直接烤熟就行,烙锅需要先将菜品炒熟后放进铁锅里再烤,配上黔市特色烧烤辣椒面,嘎嘎香。 吃烙锅有一道必点的配菜,黔市小豆腐,爆浆的和不爆浆的都很好吃,是用酸汤发酵的,吃起来会有一点点臭。属于喜欢的人非常喜欢,不喜欢的一口都不能接受。 反正林清竹和蓝禾都很喜欢吃,她俩吃完打算去了附近的商圈逛逛,看场电影再回家。 结完账出来,蓝禾下巴扬了扬,看着烙锅旁边那家酒吧亮着的黑色招牌,赞同地竖起了大拇指:“这家老板不错,员工的情绪应该很稳定。” 林清竹寻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只见黑色招牌下还有一块方方正正的灰色小板,上面写着: 营业时间 睡醒 关门时间 酒醒 她笑着点点头,认同道:“确实。” 商场人非常多,俩姑娘买杯奶茶等了快半个小时才叫到号,取完去楼上影厅时间倒是刚刚好,坐下几分钟电影就开场了。 她俩挑的是部轻喜剧,剧情一开始就非常无厘头非常搞笑,偌大的影厅里,忽明忽暗的光影晃动着,时不时响起一阵男女小孩的爆笑声。 很不巧,电影刚看到一半,马上就是整部影片最精彩的高|潮环节。林清竹的手机在包里震了好几下,拿出来一看,是许知意的来电。 林清竹思考几秒后按了挂断键,将手机揣回兜里,打算等电影看完后再给她回过去。 可对方又打了第二个,像是有急事找她。没办法,林清竹只能弯着腰走去外面接电话。 电话接通,许知意开口就是一副求人办事的语气,“清竹,救命。” 林清竹听闻眉梢一挑,嘴角扬起了很大的弧度,憋着笑对她说:“叫姐。” 许知意一点不扭捏,张口就来,“姐,姐姐,我的好姐姐,你快来救救我。” 林清竹听着那个“姐”字别提心里多美了,许知意没事不会喊她姐,只在有事求人时才会喊两句。 后背放松依靠墙壁,懒懒问她:“怎么个事?” “我来山里泡温泉,正准备回去结果车坏了,我明天一早有期末考,今晚必须得赶回学校,如果缺考,事儿可就大了。”许知意快速跟她把事情解释了一遍,“位置我发你微信了,你来接我一趟呗!” “行。”林清竹站直往影厅里走,“姐来救你。” 刚准备挂电话,脑子里突然窜过点什么,打趣道:“怎么不给你的亦枫哥打电话?多好的机会?” 许知意没好气地“哼”了一声:“那狗东西不知道在忙什么,没接我电话。” 林清竹笑了声,挂断电话后弯腰走到座位上,捂着嘴小声跟蓝禾解释:“禾禾,我有事得先走。” “要我陪你吗?”蓝禾看她有些着急,拿上包准备跟她一块儿走。 “不用,不是什么大事,去山里接个人。”林清竹按住她,“片子挺不错的,你看完再走,回家注意安全,我走了。” 地下停车场,林清竹坐在车里,看着手机里许知意发来的地址皱眉,她怎么也在乌山? 默默叹了口气,打开导航,启动车子。 乌山那么大,不一定会遇见。 …… 半小时后。 一辆大红色法拉利停在乌山最大的温泉酒店门口,林清竹推开车门下车,大步朝酒店方向走去。 进入大堂,眼神快速搜寻许知意的身影,发现她在沙发那,定睛一看,她不是一个人,身边还坐着一个带眼镜的女生,看样子是她同学。 许知意从林清竹下车就看见她了,看见她是从法拉利上下来的,下意识瞪大了双眼,立马用胳膊肘子撞了撞身边的女同学,食指点在玻璃上,指着外面那道高挑靓丽的身影,骄傲地扬起下巴,“那就是我姐,是不是很漂亮?” 女同学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惊了一怔,屋外的女生非常漂亮,身段婀娜,气质绝佳,还很高,目测起码得有170,是个一等一的大美女。 一个劲地点头,感叹道:“你姐顶着这么甜的脸,身材却这么好,还开这么酷的车,好飒。” 说着又扭头看向许知意,疑惑地发问:“她真的是你姐吗?看着好小。” “就大一岁。” 许知意眉梢染上惊喜,大步跑过去,激动地抱住人,“清竹,你来啦!” 哼哼唧唧地跟她撒娇,“还是你对我好,真仗义。” “滚蛋。”林清竹无情地推开她。 她压根儿没心情听许知意撒娇,烦恼着待会儿该怎么回去,她的车就两个座位,许知意没跟她说还有个女同学。 “你好无情哦!”许知意撇了撇嘴,拉着她同学跟林清竹介绍:“我同学,一个寝室的。” 林清竹笑着跟她点头,“你好。” “姐姐好。”女同学眼睛亮亮的,一直盯着林清竹看。被她的样貌和身材惊艳到,因为近距离看更美,忍不住夸赞一句:“姐姐,你真美。” “你也很漂亮。”林清竹看着她笑了笑,突然有些不好意思,“不用叫姐姐,叫我清竹就好。” 许知意发现林清竹今天居然化妆了,顿时好奇得不行,双手圈住她的细腰,垫起脚尖凑近仔仔细细地看了几眼,“老实交代,你今天跟谁一起过节?化这么好看的妆?” 林清竹好笑道:“蓝禾,跟你说过的。” 许知意“哼”一声,嘟了嘟嘴:“你俩出去玩居然不叫我,我生气了。” 她去伦敦找清竹玩时见过蓝禾一次,知道她是清竹的好朋友兼大学同学。 “就不叫你。”林清竹没好气地点了点她的额头,在她耳边小声道:“你怎么不说你还有同学在,我的车就两个座位,我们现在有三个人,你就说怎么办吧?” “完了。”许知意放开她,懊恼地拍了下自己的脑门儿,她忘了跟清竹说她是跟同学一块儿来的,也没想到清竹会开跑车来接她,“现在怎么办?” “你同学明天也要考试?”林清竹问她。 许知意一下就蔫了,沮丧地点头:“嗯。” “你俩走吧!”林清竹把车钥匙给她,“我开间房在这儿住一晚,泡泡温泉,明天再回去。” “对哦!”许知意一听立马精神了,勾住林清竹的脖子,非常快速地在她脸上“吧唧”一口,“清竹,你真是个大聪明。” “脏死了你。”林清竹面带嫌弃地推开她,伸手擦了擦脸上的口水,却笑得合不拢嘴。 许知意食指套着车钥匙转了两圈,兴奋地挽着女同学的手往外边儿走,“走,咱俩开超跑回学校,把油门轰到最大。” 林清竹跟在她们身后捂着嘴笑,走到车前盖将前备箱打开,拿出下午在商场给许知意买的礼物,因为她同学也在,就将原本买给自己的耳环也一并拿了出来,分别递给她们,“圣诞快乐!” 许知意欣然接受,趁其不备又香了口林清竹的脸颊。 女同学不好意思收,连连摆手拒绝,袋子上的logo一看就不便宜,哪有第一次见面就收人这么贵重的礼物。 许知意帮她接了过来,快速放进她的包里,拍拍她的肩膀让她放心收下,“我姐学艺术的,品味超级好,她送人的礼物绝不会普通,你一定喜欢。” 林清竹失笑,睨她一眼,没说话。 许知意上车系好安全带后,看着车外的林清竹摆摆手,催促道:“你快进去吧!外面好冷,别冻感冒了,本来身体就不好。” “对了,天气预报说今晚会下雪,你在山上多玩两天,看看雪,泡泡温泉,等我考完了来接你。” “不用。”林清竹也跟她摆手道别,“我明早自己坐班车回去。” “行吧!”许知意朝她眨眼,“那你祝我考试顺利。” “又不是高考。”林清竹无语,心说幼稚死了,但见她一副不说就不肯走的表情,无奈道:“祝许知意考试顺利,绝不挂科,可以了吗?” “非常可以。”许知意踩一脚油门走了。 送走她们后,林清竹去大堂前台开房间,却被前台的工作人员告知酒店的房间已经全订满了,没有空余房间。 林清竹彻底傻了,心想不会这么倒霉吧? 不死心又问了一遍,“真的一件空房都没有吗?什么房型都可以。” “抱歉,女士。”女服务员态度非常好,“今天是圣诞节,我们酒店有客人在开主题派对,房间很早就被预订满了,确实没有空房,您可以查一下附近的酒店还有没有,如果距离太远,我们可以派车送您过去。” “请问一下,明早下山的班车是几点?”林清竹又问,她预感附近酒店也没空房了。 “八点。”女服务员说:“一天有两趟,早上八点,晚上九点。” “好的,谢谢。” “不用谢,您太客气了。” “我可以坐一下吗?”林清竹手指了指大厅中央的沙发。 女服务员做了个邀请的动作,“当然可以。” 乌山是渝市区级下的一个5A级旅游景区,山上一共只有两家五星级酒店,除了这家温泉酒店,另一家在山头的东侧,距离这里五六公里。 林清竹在手机上查了,毫无意外,那家酒店也没空房了。 林清竹长叹了一口气,背靠在沙发背椅看着落地窗外发呆,她在思考找谁来她接她回市里?还是在这儿硬坐一晚? 现在才晚上十点多,等到明早七点还有将近八九个小时,屁股得坐废了。 怎么办? 第38章 乌山 不重要,我是这个意思。 林清竹在认真思考今晚该怎么办的时候, 她不知道,王深一直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的石柱那看她。 王深刚才送客户下楼时意外瞧见林清竹在前台开房,因为之前在陈总妈妈的病房见过她一次, 加之上次就觉得眼熟, 不自觉多看了几眼。 送完客户回来发现她在沙发那坐着, 奇怪她为什么坐在那儿不上楼, 询问了前台的工作人员才得知她没有订到房间。 本应不关他的事,但王深想到她在陈总妈妈的病房出现那次, 看起来跟陈总的关系不浅,有可能是陈总的女朋友。他又想到梁总对陈总妈妈挺照顾的, 应该会帮一下陈总女朋友。 但他也知道梁总不喜欢多管闲事, 考虑很久, 最后还是决定给梁成舟打个电话, 他想着人小姑娘一个人坐那真挺可怜的。 再说了, 这事儿对梁总来说只是举手之劳。 做为梁总的秘书,王深其实有权直接把房间安排给那姑娘住, 但他怕人姑娘不相信他。让梁总先点头,自己再给陈总打个电话,这事就好办多了。 电话一接通,王深直明来意,“梁总, 客户没入住的那间房能不能让出来给陈总的女朋友住一晚?她没订到房间。” 梁成舟没多想, “嗯”了一声。 “哪个陈总?”他突然觉得不对,今晚一起吃饭的合作方里没有姓陈的,而公司里姓陈的总监只有一个。 王深回答,“设计部的陈总监。” 梁成舟愣了愣,不确定地问:“他有女朋友?” “我不确定是不是, 但看着有点像。” “你在哪儿见过他女朋友?” “陈总妈妈的病房。”王深老实回答。 “她不是陈逸女朋友。”梁成舟立马从沙发起身往门外走,连手边的外套都忘了穿。 在陈祥兰的病房见过,那一定是林清竹。 她不是跟她朋友一起过节?怎么会在乌山? 梁成舟边走边问:“你现在哪儿?” “酒店大堂。” “她在你身边?” “没有,我想等您同意了再告诉她。” “那她有没有看见你?” “没有,我在她身后。” “她跟朋友一起的?” “不是,她一个人。” “在什么位置?” “大堂沙发。” “她在哪儿多久了?” “快半小时了。” “她现在干什么?” “打电话。” “我马上下来。”梁成舟进电梯前吩咐他,“你把人看好,千万别让她走了。” “好的。”王深一头雾水地挂了电话。 梁总认识这姑娘? 王深突然自发地“啊”了一声,他终于知道为什么之前在陈总妈妈的病房看见这姑娘时觉得很眼熟。 他很久之前看见过她的照片,在梁总公办室的办公桌第二层抽屉,里面有一张驾校学员证,上面帖着的照片就是这姑娘,一张很小的蓝底证件照。 因为梁总很宝贝那张学员证,经常在工作间隙拿出来看,所以他远距离地看过几次那张学员证。 王深第一次看清学员证上的照片,是有次梁总临时要去外地出差,在去机场的路上发现有份文件落在公司,时间来不及,只能他赶回去拿。 那份文件就在放学员证的那个抽屉里,他没时间细看,只大致扫了眼,知道是个很漂亮很有记忆点的姑娘。 他那时猜测:姑娘应该是梁总的初恋,但已经分手了,或是去世了,所以梁总一直念念不忘。 看着林清竹的背影,王深突然什么都明白了,梁总在公司楼下追的姑娘是她,梁总抱回公司的姑娘是她,梁总去医院看望陈总妈妈是因为她,梁总在医院对面的天桥下等的人是她,梁总经常去伦敦看的姑娘也是她。 她就是梁总喜欢的姑娘。 林清竹纠结了许久,觉得在这儿干坐一晚上也太痛苦了,决定向小叔林宴求救。 她也学许知意那招,一接通就吊着嗓子跟林宴撒娇:“小叔叔,救命。” “林清竹。”林宴鸡皮疙瘩起了一地,他这大侄女轻易不会向他撒娇,除非有事求他,“好好说话,有事说事。” 林清竹笑了笑,用正常的语气说:“小叔,你在渝市吗?” “没,在京市出差。”林宴问她:“怎么了?” “我现在乌山,酒店没房间了。”林清竹说着话,不经意瞧见外面突然下起了雪,纷纷扬扬的雪花从空中飘下,“你找个人来接我一趟呗!” 听见大侄女在乌山,林宴下意识皱眉,不确定地问:“你去乌山干什么?” 林清竹解释:“知意的车坏了,我来接她,但她有同学在,我的车位子不够,原本想着在这儿住一晚,结果赶上圣诞节两家酒店都没房间了。” “你在哪家酒店?” “柏湾温泉。” 林宴听见酒店名字,心都快被提起来了,说话声带着不确定的试探,“一个人?” 林清竹“嗯”一声,有些莫名其妙:“不然呢?” 林宴彻底松了口气,他大哥一家此刻也在乌山的柏湾酒店,只要大侄女没碰上她爸一家人就行。 “冻没冻着?在室内还是室外?” “酒店大堂,暖和着呢!” “我马上找人去接你。” “谢谢小叔。” “就在那等着,别乱跑。”林宴会说完就挂了电话。 梁成舟到了酒店大堂没看见林清竹,心头划过一瞬心慌,往门口的位置走,看见王深站在旋转玻璃门的里侧,快走过去,“她人呢?” “下雪了。”王深手指了指门外面,“那姑娘在外面看雪。” 梁成舟闻言立马朝屋外看去,林清竹背对着他,静静地站在酒店外面的屋檐下,双手插在衣兜里,仰着脑袋在看天空中轻舞飞扬的雪花。 “你看见她的时候她就是一个人?”他问王深。 “嗯。”王深点头,将看见的全部都告诉他:“我送客户下楼,那姑娘在前台开房被告知没房间了,回来就看见她一个人坐在沙发那发呆,她五分钟前打了个电话,然后就去外面看雪了。” “你上去休息。”梁成舟眼睛紧盯着屋外,吩咐王深:“我待会儿发你一份清单,你让王思明早回市里买了送到我房间。” “好的,梁总。”王深话音刚落,就见梁成舟朝酒店外走,他站在原地看了几秒后,随即很有眼力见地转身按电梯回楼上房间睡觉。 梁成舟出了旋转大门,脚步轻缓地走到林清竹身后不远处的位置停下,见她穿着长到膝盖的黑灰色大衣,长卷发披散着,比下午在公司门口见到她时多戴了一顶黑色的毛呢贝雷帽。 即使穿着厚厚的毛呢外套,也能从她的背影和纤细笔直的小腿瞧出她身形纤瘦单薄。 她静静地站在屋檐下,背影写满孤寂。 好像这世界,只剩她孤零零的一个人。 印象里,林清竹一直都这样,身上总是带着忧伤,即使是笑着的,也能从她的笑容里看见被她隐藏起来的那股忧伤。 那股忧伤不是淡淡的,很浓烈。但同时伴随存在着的,是她身上又有很矛盾的活力,非常旺盛。 梁成舟之前猜测,林清竹活得不快乐,但她在努力让自己快乐起来。 后来发现不是,她身体里的快乐大过忧伤,她一直在快乐地生活,但总有让她伤心的事情发生。 原本,他想带给她快乐。 结果,他也让她伤心了。 他掏出兜里的手机,给她打了通电话。 想她接他电话这事,他一直挺执着的。 没有意外,林清竹没接,她听见手机响从衣兜里拿出来看了一眼,看见是他,又揣回了兜里。 “清竹。”梁成舟不自觉叫出声。 听见熟悉的声音,林清竹身体僵了一下,她没有回头,只是不再仰望天空,头垂下来看着地面。 真不巧,乌山就两家酒店,梁成舟也在这家。 之前在他公司门口撞见,现在又在这儿又碰见。 怎么绕来绕进都能遇上?就躲不掉吗? “清竹。”梁成舟往前走几步,朝她的背影又喊了一声,他希望她能回头看看他。 林清竹脑袋动了动,侧身回头看向理她不远处的男人,对他笑了笑,“成舟哥。” 梁成舟上前走到她面前,将她从头到脚扫视一圈,视线最后停留在她脸上,柔声问出心里的疑惑:“不是跟朋友过节?怎么在这儿?” “知意的车坏了,我来接她。”林清竹闻到他身上有很浓的酒气,明显是喝了酒。 抬眼见他身着单薄,眼底发红,脸色苍白夹着倦色,像是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 “她人呢?”梁成舟问。 林清竹不动声色地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看向远处,眼神没了焦距。 轻声说道:“走了。” “你怎么没走?” “人多,我的车坐不下。” “今天圣诞,房间不好订。” “确实没房了。” “那你今晚准备怎么办?” “小叔找了人来接。” “你知道我在乌山,就没想过给我打个电话?”梁成舟语气平平淡淡,心里却堵了一口闷气撒不出来。 林清竹阖了阖眼皮,僵硬地回答:“你在工作,不好麻烦你。” “麻烦?”梁成舟苦笑一声,滚了滚喉结,“你在我这儿,永远算不上麻烦。” “谢谢,是我不想麻烦你。”林清竹心口发紧,道完谢后就赶他走,“你有事就去忙,不用管我。” 大概是喝了酒的缘故,梁成舟比平时更受不了她的冷漠,掰她的肩膀让她转过身来面对他,猩红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她,“就这么讨厌我?跟我站一块都觉得难受?” “我没讨厌你。”林清竹勉强扯起一个笑脸,“成舟哥,我……” 梁成舟再没了之前的冷静克制,气恼地捏着她肩膀把她抵在身后的墙柱上,他像是生气了,表情和眼神都很凶,“能不能别叫我哥?谁想当你哥?我有妹妹,不缺你这个妹妹。” 林清竹愣了几秒,像是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眸中水光流转,她眨了下酸涩的眼睛,爽快答应他,“你说得对,这称呼的确不合适,不只你听着烦,我喊得也很累。以后我们就当不认识,见面不必打招呼。” 确实,她不是他妹妹,他不认,她也不想当。 意识到自己又说错话了,梁成舟叹气:“我不是这个意思。” 林清竹红唇微扬,“不重要,我是这个意思。” 梁成舟又气又无力,心脏疼得难受,第一次用这么卑微的语气跟人说话:“清竹,我求你了,别这样跟我说话。” 他话还没说完就不管不顾地将林清竹扯进自己怀里,紧紧地抱着她,像是抱着失而复得的宝贝。 在她耳边轻轻说道:“你今天关心我,叫我注意安全,我好开心。” 林清竹几乎是懵的,她整个人处在一个温暖又熟悉的怀抱,抱着她的人让她觉得很安心。 周着弥漫着的浓烈的酒气,还有梁成舟身上散发出的淡淡的薄荷香气,让她竖起的刺收了回去,也让她突生出一阵强烈的冲动。 她想回抱梁成舟,抱抱拥抱着她的这个人。 他喝酒了,大概率还喝醉了。 此刻她做什么,都有了借口。 梁成舟的嘴唇贴上她问热的耳廓,小声问她:“怎么不说话?” “说什么?”林清竹缓慢地抬起手,迟疑小心地将手臂慢慢环在他劲瘦的腰上。 一个简单的动作,却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 “什么都行,我想听你跟我说话。” “你喝酒了?” “嗯。” “喝得多吗?” “很多。” “是不是难受?” 林清竹突然这么温柔地关心他,让梁让成舟很受用,但有些不敢相信,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很快又反应过来她前一句问他是不是喝酒了。 原来是怀疑他喝醉了。 他在饭局上确实喝了不少,但不至于醉。 刚巧还没想好怎么把她骗上楼,于是将计就计道:“头疼。” “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困。” “那你快回房间睡觉。”林清竹确定他是真的喝醉了,用手轻拍他的背,“记得叫前台送一碗醒酒汤,你喝了再睡。” 梁成舟舍不得,还想再抱抱她。 脸埋进她颈窝,很久没说话。 天空中下着大雪,冷风习习地吹,梁成舟的呼吸很热,有节奏地打在林清竹的锁骨上,贴着她颈侧的脸颊在微微发烫。 弄的她也觉得热,周着的空气好像都变热了。 梁成舟长时间不说话,林清竹很怕他就这样睡着了,伸手推了推他肩膀,问:“你助理呢?” “不知道。” “你房间在哪儿?” “顶层。” “房间号还记得吗?” “嗯。” “你自己上去行吗?” “看不清路。” “我送你上去?” “好。” 林清竹等了一阵儿,见抱着她的人还是不打算放开她,在他怀里挣了挣,“你别睡着了。” 梁成舟这才终于有了反应,直起身慢慢放开她,微眯着眼,看她的眼神比之前迷离,像是酒劲上头醉得不轻。 他牵起林清竹的手,转身往酒店里走。 一路坐电梯上楼,林清竹打算把梁成舟送到房间门口就走,却没想到他直接打开房门将她拉了进去,力气大得吓人。 门“咚”地一声被关上。 “唔……”林清竹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她整个人就被梁成舟捏着肩膀摁在了门板上,熟悉的男性气味朝她压下来,吻也铺天盖地落了下来,带着浓浓的酒气。 第39章 乌山 我快疼死了。 “唔……”林清竹挣扎着拼命推他, 想说的话被急切的吻堵进喉咙里,“梁……” 时近深夜,万籁俱寂, 房间没开灯, 四周黑漆漆的, 只有窗外依稀可见的微弱光线透进来。 黑暗中暧昧横生…… 梁成舟不顾林清竹的挣扎, 捏着她的两只手腕分别按在肩膀两侧,膝盖低着她乱动的大腿, 专心吻她。 撬不开她的牙齿,就在柔软的唇瓣辗转流连, 一下又一下地轻轻吮吻, 又重重地含吮碾压。 他刚在电梯里就想好了, 反正已经装醉了, 索性装到底。 他没对她犯过浑, 就借醉酒浑一次。 林清竹手脚被梁成舟控制住,全身都使不上力, 没办法,只能张嘴咬他,他却趁机溜进去,手掌拖着她的后颈,缠住她的唇舌纠缠。 她尝到了他口腔里红酒的醇香酸涩, 带着浅淡的葡萄香气。 混蛋。 她刚不忍心, 怕咬疼他,他却越来越过分。 林清竹又气又急又烦,怎么都挣脱不了他的桎梏。心一横,逮着梁成舟的舌尖乱咬一通,一口又一口, 时重时轻的力道。 有一瞬间,她是真的想咬死他,一了百了。 “嘶……”梁成舟疼得直吸气。 属狗的?咬这么狠。 梁成舟的舌头又麻又痛,他猜想他要再浑下去,可能真会被林清竹咬掉舌头。 被迫退出来,却还是不愿放开,唇贴着唇,喘着粗气控诉她:“我快疼死了。” “你知道我是谁吗?”林清竹满脸绯红,心跳如鼓,气喘得比他还厉害。 右手挣脱开他的钳制,伸手将房间的灯全部打开,面前压在她身上的男人太高了,挡住了大半光亮,她迷茫的眼神在半明半暗的光线里跟他对视。 迫切地需要知道答案,“我是谁?” 梁成舟心底一痛,这傻姑娘是真的傻。 居然会问这么傻的问题,她觉得他醉得认不清她。 可除了她,他谁也不要。 “清竹。”梁成舟嗓音哑得像沙砾,捧着她的脸颊,把话衔进唇间,“我好想你。” 她离开的五年多,他每天都好想她,没有一天不想。 林清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骤然放大,背脊泛起一阵细密的战|栗。 她想说句话,他却不给她机会说。 梁成舟在用行动告诉她:我真的,很想你。 这个吻不同于刚才,不再急躁,也不再有阻力,梁成舟摩挲花瓣似的轻缓厮磨林清竹的下唇,再游离至上唇轻吮,舌尖轻轻撬开她紧闭的牙齿,很顺利游曳进她的唇腔,深触她的柔软和香甜。 手摸到她的双手,将她的掌心摊开,修长的手指填满她的指缝,扣紧后不轻不重地握了两下,转而把她的手臂抬起按在墙上,方便他动作。 林清竹长睫眨动,缓慢地阖上眼皮,在不断勾缠唇间本能回应他,彻底忘记了抵抗。 她想起他们第一次接吻。 也是现在这样的夜晚,不同的是,现在是寒冷的冬季,而那时是炎热的夏天。 那天晚上,林清竹精心打扮,又是弄头发又是化妆,穿着从未尝试过性感衣裙,为了好看还蹬了双高跟鞋。 将自己收拾的自己都觉得美得不行后,她打电话叫梁成舟回家。借口庆祝他即将大学毕业,她买了很多酒回去,誓要将人灌醉,任她宰割。 他们在客厅的沙发聊天喝酒,梁成舟对她没防备,被她劝了不少酒。为了保持清醒,自己却只喝了几小口。 喝到尾声,她见梁成舟眼神开始迷离,立马开始憋了一晚上的计划。 她假装醉酒要去卫生间吐,起身时故意没站稳倒在梁成舟身上。他扶她起来,她就顺势横坐在他大腿上,用手臂圈住他脖子,凑近他想要亲他,被他快速躲开。 她鼓起勇气亲第二次,梁成舟又偏头躲开,第三次还是躲。他也不说话,只皱着眉头不明意味地看着她,眼底的情绪很深很暗,像是很不高兴她莫名其妙的行为。 林清竹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莽劲,气恼地拽住梁成舟的T恤领口要他低头,他不肯,她就莽撞又生涩地撞上去,牙齿磕到了他唇角。 他要推开她,她又着急又慌乱,不知该如何继续,就按照之前想象过的来。 先轻咬他的下唇,再伸出舌尖轻轻地舔一下,学着电视里看过的,蹭他滚烫的唇瓣,来回磨碾,不得章法地乱吻一通。 她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咬着贴着他的唇,磕磕绊绊地喊他的名字,“梁成舟。” 怕被他彻底推开,她的双手一直紧紧地搂着他脖子,直到感觉他有一丝妥协,才腾出一只手拉后背的拉链。 梁成舟紧皱着眉头要给她把衣服穿上,她趁其不备,直接跨坐在他腿上,咬住他的唇瓣,示弱地跟他撒娇,娇滴滴地喊他,“梁成舟。” 她彻底豁出去了,顾不上羞耻和形象,就想着怎么样都要拿下他。 梁成舟的表情比之前还让人读不懂,但一直很坚持,拉她的胳膊,扯她的手,“喝多了就去睡觉,不要胡闹。” 林清竹很不喜欢他说她胡闹,她明明没有胡闹,她胡闹什么了? 她自己都不知道哪里来的任性和大胆,拉着他的手放在如棉花般柔软的地带,湿热的舌尖轻舔他的喉结,“你不喜欢吗?” 挨得太紧,他俩身上都出汗了。梁成舟额头的汗珠滴落在她手臂上,神情难|耐地捏着她手腕,还是想要推开她,“清竹,我……” 林清竹不想听他说废话,她只想他亲亲她,抱抱她,她很需要他的回应,“梁成舟,你抱抱我。” “亲我一下好不好?你从来都没有亲过我。” “这不行。” “为什么不行?” 梁成舟嘴唇无声动了动,他也没说出为什么不行的所以然来。 “不行就是不行。” “怎么样才行?” “你到底在闹什么?” “我没闹。”她用脸蹭了蹭他的脸颊,又亲了下,小声说着:“你不是说过,我想干什么都可以吗?满足我好不好?” 林清竹说完又贴上去吻他,这次他虽没避开,却也没作出任何要回应她的举动。任她怎么样,梁成舟都无动于衷。 她急得快哭了,“梁成舟,就一次,好不好?” 林清竹真的等了很久,等到眼角不自觉流出泪水,等到她都准备放弃了,梁成舟才开始回应她。 他的吻不似她那样急躁,双手捧着她的脸,温热的呼吸扫在她脸颊,一点一点循序渐进,从碾到吮再舔,从上唇到下唇再到唇珠,勾着她的舌尖进入他唇腔,紧密纠|缠,再推回到她的,来回扫|荡。 林清竹在两人吻得难舍难分,气息越来越急,黏乎的吞|咽声放大在耳边时,及时摸了一片薄薄的小方块塞进他手心,圈着他脖子怯怯地看他。 梁成舟看着手心的东西一下就怒了,伸手重重地打了一下她屁股,眼神恶狠狠地凶她:“林清竹,你今晚吃豹子胆了是吧?敢情还是有备而来?” 林清竹羞愤难当,委屈巴巴地看着他,哼哼唧唧地小声喊:“疼。” “疼死你算了。” “你好凶。” “下去。” “不下。” 梁成舟哑着嗓子吼她:“林清竹,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知道。” “你知道个屁。” “我想跟你做。” “胡闹。” “你明明有感觉的。” “闭嘴。” 那一刻,林清竹是真觉得有些委屈,梁成舟太凶了,一连串的对话他都在很凶地吼她。 他着她的眼神很凶很陌生,像是非常失望,也像是在极力忍耐,忍着不对她发火。 他猩红的眼睛甚至让她怀疑,他想打她一顿。 梁成舟生气了,对她很失望。 这个认知让林清竹心底漏掉一拍,身体的燥热极速涌退,周身的血液开始发凉。 “对不起。”从他身上下来,她捡起地上掉落的衣服。没忍住,眼泪掉了下来。 她边穿衣服边哽咽着跟他道歉,“今晚的事你就当没发生过,不要生气,我以后不会了。” 梁成舟眉间皱得紧紧的,语气很不好地问她,“哭什么?” 林清竹没说话,太难堪了,她一秒钟都呆不下去,快速穿好衣服就往门口的方向走。 梁成舟追过来拉住她,“去哪?” 林清竹羞愧不已,根本不敢抬头看他,只想快点离开。 “说话。” 梁成舟又吼她,“我让你说话。” “对不起。”林清竹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对不起什么?” “……” “哑巴了?” “你生气了。” “我为什么生气?” “我胡闹。” “清竹,这种事情,是我在占你便宜,你是女孩子,吃亏懂吗?” “我没觉得。” “但我不能这么做。” 林清竹明白他的意思,他不喜欢她,所以不愿意跟她做,“我知道错了,真的对不起。” “傻不傻?”梁成舟叹气,用温热的指腹给她擦眼泪,“别哭了。” 他的温柔又让她迷失沦陷。 林清竹突然很害怕,她吸了吸鼻子,泪眼汪汪地看着梁成舟,无语伦次地跟他道歉:“梁成舟,你别凶我。” “对不起。” “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了。” “你可不可以不要生我气。” “不要不理我。” “不要把我赶出去。” “我跟你道歉,对不起。” “你别不要我。” 她哭得泪流满面,嗓音颤抖,“我害怕。” 是真的真的……很害怕。 谁都可以不要林清竹,只有梁成舟不行。 “梁成舟。”林清竹小心翼翼地喊他的名字,带着恐惧和忐忑问他,“你也不要我吗?” 她追问:“你是不是也不要我了?” 梁成舟没有回她的话她的问题,只情绪不明地盯着她看了几秒后,猛地将她扯进怀里紧紧地拥抱她。 随后低头吻她脸上的泪水,怜惜地吻她的眼睛,她的鼻梁,她的嘴唇。 很温柔地叫她别哭了。 后来情到深处,还拉着她的手让她帮他戴。 林清竹后来猜测,应该是她哭了,哭得太伤心了,梁成舟才心软的。 也暗暗怪过他,他不该心软的,不管她哭得再伤心,他都不该心软。 跟喜欢的人做喜欢的事,体验感当然是非常美妙的,身体会不断有电流穿过。 梁成舟问她:“可以吗?” “嗯。”她点头。 林清竹没法儿具体形容那种感觉,她只知道她很喜欢,喜欢那种不可言说的奇妙感,喜欢跟他紧密地纠|缠在一起。 喜欢叫他名字:“梁成舟。” 她喜欢他,很喜欢很喜欢。 那晚的梁成舟很温柔,也很凶很霸道。 这事他俩都没有经验,生瓜蛋子两个,亲一下碰一下都带着小心,不敢放开了来。可又带着急切和渴望,摸索了半天又研究了半天,才终于…… 一开始他看她疼还会温柔地抚摸她的背脊,轻吻她的眼角安抚她,“不哭。” 一点一点吻掉她的泪水,“乖,你乖,不哭啊!” 后来等过了那阵儿不适应梁成舟就开始霸道起来,跟变了个人似的,之前的温柔彻底消失了。 他很喜欢接吻,林清竹好几次都觉得,他要再晚一秒停下来,她就憋死了。全世界最好笑的死法,接吻的时候不会换气,硬生生将自己憋死的。 她还困惑:大家都是人,也都是第一次,他为什么就这么会? 更可气的是,人还会在她大喘气的时候嘲笑她,“好笨。” 笑完又压过来亲她,他们一直都在接吻,停不下来。 从沙发到他卧室的大床,再到浴室,可算是结束了。她累得一根手指头都抬不起来,沾床就睡着了。 林清竹那天晚上不知道,也没细想过,梁成舟后来为什么又愿意的。她只知道她的目的达成了,她很开心,非常非常,超级超级开心。 那种开心,只有梁成舟能带给她。 后来出国,午夜梦回睡不着时,她仔细回想才明白,是那个时候的自己太蠢了。 她那时的认知里,只要梁成舟肯跟她做,就是喜欢她。 他喜欢她,哪怕一点点,她就能很开心。 第40章 乌山 我舌头也破了。 从回忆拉回现实…… 林清竹感觉自己全身都飘忽忽的, 一时不知身在何处,也感觉到梁成舟身体发出了急切的需求,他在扯她腰间的衣服, 手已经伸进去了。 身体能接受他的触碰, 也喜欢那种感觉, 是毫无排斥的接受和喜欢。 喜欢他身上干净清冽的气味, 喜欢全身被他包围的感觉,喜欢他急促难耐的呼吸。 身体向大脑传达的信息是——她想要更多…… 梁成舟在自己再不停下, 就要扒光林清竹衣服前停住这个吻,他深知不能再吻下去, 她还没原谅他, 不会愿意的。 他是利用醉酒骗她, 才让她暂时卸下了对他的防备。如果今晚被他哄骗着跟他做了, 她明早就会玩消失, 一直消失,躲他比之前还狠。 这傻姑娘的性格他可太了解了。 别人对越喜欢的, 越在意的,会越想要靠近。 而林清竹,她只要感受到她想要的东西有一点点的可能不会属于她,那她就不要了,再喜欢都不要。更不谈他这种“抛弃她”, “不要她”, 她早就不要了的。 所以梁成舟不敢,是真的不敢。 感受到林清竹的身体发软站不住,梁成舟帮她把内|衣扣好,手从她衣服里撤了出来,用胳膊圈住她的腰托住她, 防止她往下滑。 嘴唇慢慢挪到她唇角,再一点一点滑至脸颊,温热的舌尖扫在滚烫的耳廓,最后抿着她粉嫩饱满的耳垂。 林清竹身上哪儿都长得好,廋也不是干廋,该有的地方都有,全身上下每一个地方都又香又软,亲她哪里他都很喜欢,就比如此刻吮着的耳朵,但就是耳垂上挂着的银色大耳圈非常碍事,他是真想给她取下来扔远些。 明明呼吸急促,梁成舟却怕惊扰林清竹,拼命压制着,只敢在她耳边轻轻地喃呢:“跟我结婚?” 林清竹的呼吸比他还急,大脑意识并不清醒,却本能知道摇头拒绝。 脑子混混沌沌的,喉咙也像被人捏住了气管,无论怎么吸取氧气总有口气喘不上来。 一分钟后,理智回归,最先出现的情绪是——懊恼。 而后是——后悔。 非常懊恼,非常后悔。 她在心里问自己:你在干什么?疯了吗? 林清竹猛地推开挡在身前的人,捡起掉落在地上的围巾外套就要走。 梁成舟当然不会让她走。 一只手用力按住门,一只手扯住她手腕,说话时气都没喘匀,“去哪?” “接我的人应该快到了,我得走了。”林清竹低着头不肯看他,指甲发狠地扣着手心,推不开他又很着急,“你让开。” “不要走。”梁成舟揽着她的腰将她禁锢住。 “放开我。” “我不可能让你走。” “放开。” “清竹,不要再逃避我了。”梁成舟肯定地说:“你并不抗拒我的靠近。” 刚才的吻,她有回应他。 林清竹根本不听他说话,只一个劲地推他,气恼地捶打他的胸膛和肩膀。 此刻她才意识到,梁成舟根本没醉。 是她忘了,他说过他小学毕业就开始偷喝梁叔私藏的年份老酒,酒量好得吓人,轻易不会醉。 梁成舟看她情绪激动,怕她又像昨晚那样,只能先安抚。 腾出一只手掏出兜里的手机,点开林宴的聊天框拿给她看,“林宴发给我的消息,他不知道我在乌山。” “你小叔找的人是我,不会再有人来接你。” 林清竹看着他的手机屏幕彻底傻了,梁成舟没有撒谎,确实是她小叔跟他发的消息,让他来乌山接她一趟。 她想不通小叔为什么这么做? 林宴半小时前给梁成舟发的消息: [去趟乌山,把我大侄女接回市里。] [动作快点,她现在大雪地里冻着。] “能不走了吗?”梁成舟低头问怀里的人。 林清竹还是挣扎着要走,她压根儿没考虑过他的话。 怎么可能不走?必须走,立马走,她就不可能跟他待在一块儿。 “我找别人来接。”她话没说完就要摸手机打电话。 梁成舟眉毛一拧,抢走她的手机,“找谁?” “还给我。” “你想给谁打电话?” “不要你管。” “你说,你打算找谁来?” “陈逸。”林清竹脱口而出说了此刻最有可能会来接她的人,“他肯定愿意来接我。” 说话的同时她踮着脚伸手去抢手机,“你把手机还给我。” 她不提陈逸还好,梁成舟从她嘴里听见陈逸的名字就觉得受不了,怒火升腾直往脑门儿冲。 原来陈逸在她心里已经是无助时可以求助的人了,原来她和陈逸的关系已经好到这种程度了,原来他还比不过陈逸。 “想都别想。”梁成舟边说边转身,把林清竹的手机用力扔进客厅的沙发,也可以说是砸。 他太生气了,已经管不了她愿不愿意。给陈逸打电话?想都别想。 梁成舟回身将林清竹打横抱起来,大步朝房间里走,脸色冷得吓人,“今晚你哪儿都去不了。” “放开我,你别太过分。”林清竹眼睛都气红了,因为不停地挣扎,小腿在空中乱晃,拳头一拳拳用力打在梁成舟肩膀。 气急了大声吼他:“梁成舟,你混蛋。” 梁成舟不管不顾,当没听见她的话。把人抱进浴室放在地上,耐着性子对她说:“去洗澡。” “不早了,洗完早点睡,明天我送你回市里。” “不要再想着找人来接你。” “我不放你走,你就走不了。” “今晚你只能跟我在一起。” “别跟我犟,也别逼我把你捆起来。” “滚开。”林清竹发了疯似的对他又推又打,连踢带踹,重重一脚踹在他膝盖上,“你是我什么人?有什么资格不让我走?” “如果你气不过,想打架想发泄想骂人,我可以陪你打一架,或是任你打任你骂,绝不还手。”梁成舟不管她的动作,她的力气打在他身上根本就感觉不到疼,反倒有些担心她手打疼了,“但你得答应,打完就乖乖地洗澡睡觉。” 林清竹气得理智全无,喘着粗气对他拳打脚踢,胸脯剧烈起伏,眼泪无声掉落,“你混蛋。” “你到底想干什么?” “凭什么抢我手机?” “凭什么不让我走?” “把手机还给我。” “你根本没醉,你骗我。” “王八蛋,让我走。” “我不想看见你。” “你总出现干什么?” “我讨厌你。” “不要讨厌我。”梁成舟心脏疼得厉害,也慌得厉害,强硬地掰她的肩膀将她摁进自己怀里。 他见不得她哭,见不得她不高兴。可总惹她哭,让她伤心的人,却是他自己。 “我讨厌你。”林清竹哭着重复。 梁成舟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不知道怎么安慰她,也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让她不讨厌他。 轻抚她的背脊,嗓音温柔得不像话,“不哭了好不好?” 他知道,林清竹不是讨厌他,只是不知道怎么面对他。因为还喜欢他,但不想承认,却被他发现了,所以不知道怎么面对。 两人推推搡搡地拉扯着,林清竹情急之下,一口咬上了梁成舟脖侧的软肉,她没办法排解那种又烦又乱的无名情绪,只能用尽全身力气咬他。 她恨不得咬死他。 直到嘴里出现难闻的血腥味,林清竹才冷静下来,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崩溃来的比想象得快。 再也控制不住鼻尖的酸楚和心底的难过。 林清竹浑身都在抖,放声大哭起来,她边哭边问:“为什么要逼我?” “为什么不让我走?” “为什么要出现在我面前?” “为什么要来招惹我?” “为什么要说那些莫名其妙的话?” “为什么要做那些让人误会的事?” “为什么……” 脖子的疼比不上心底的疼,梁成舟的心在抽着疼,疼得厉害。 手掌轻轻地拍打哭到崩溃姑娘的背,像哄小孩子一样,耐心地安抚她,“不哭,不要哭。” 抚摸她披散在后背的长卷发,从后脑勺到发尾,“对不起,是我不好,我总让你哭。” 在她哭声越来越来弱,情绪渐渐缓和下来后,在她耳边小声说道:“清竹,我再也不会放开你。” 他此生最后悔,最不能原谅自己的事情,就是五年前丢下她。 让她觉得——梁成舟也不要林清竹了。 …… 林清竹洗完澡趿着拖鞋从浴室出来,光着两条腿觉得非常不自在,她没有换洗的衣物,梁成舟给她找了件他的衬衫当睡衣穿。 衬衫再大,也只能遮住屁股下面一点的位置,动作大一点都有可能会走光。 她一直的习惯都是洗完澡必须从里到外换上干净的衣物,她刚习惯性把脏的内|衣裤给洗了,所以此刻衬衫里面空着什么都没穿。 也有想过穿酒店的浴袍,但一想到不知道被多少人穿过,就怎么都接受不了。 可穿着梁成舟的衬衫,跟他待在一间屋里,还真空在他面前晃,也太尴尬。太暧昧,太不合适,太不可以了。 所以,林清竹出去后对梁成舟说的第一句话就是:“给我找条裤子。” 梁成舟带着眼镜坐在沙发上看邮件,笔记本放在膝盖上,听见声音下意识偏头看过去,一眼瞧见林清竹那双白皙笔直的长腿。 不自觉滚了滚喉结,匆匆扫两眼后立马移开视线,撩起眼皮看她的脸,“你说什么?” 林清竹别扭小声地重复:“给我找条裤子。” “没有。”梁成舟摇头,“我来工作,只带了几条西裤,你穿不了。” 他们一起住过几年,他自然知道林清竹洗完澡不穿脏衣服的习惯,也知道她为什么要让他给她找条裤子,她肯定是把脏的内衣裤洗了,里面没穿。 “西裤也可以。”林清竹觉得有裤子穿就行。 体内燥意升腾,梁成舟指节低着鼻尖假意咳嗽一声,意味不明道:“会不舒服。” 她里面光着,那里的皮肤娇嫩,怎么禁受得住男士西裤的摩擦。 林清竹当然明白他什么意思,小脸涨得通红,有一瞬间她是真想冲到梁成舟面前,把他身上的睡衣扒下来自己穿,或是拿去烧了剪了扔了。 凭什么他自己穿着干净舒适的男士睡衣,而她连件换洗衣物都没有。他非把她留在这里干什么? “我助理和司机都睡了,我不能酒驾,真不是不送你回市里。”梁成舟边说边起身走到她面前,瞧见她把衬衫最上面的纽扣都扣上,将胸前的位置遮得严严实实,莫名觉得有些好笑,“你要不介意,我把我身上的衣服脱下来给你穿,这件能舒服点儿。” “不要。”林清竹忿忿,眼神嫌弃,手比划着做了个拒绝的动作。 而后手一摊,“你把车借我,我自己开回去。” “不安全,我不放心。”梁成舟眉眼带笑,很轻地打了一下她摊着的手心。 看着她,他就觉得开心。 林清竹站在他面前,瘦瘦小小的一个人儿,长发湿哒哒地披在肩后,粉白粉白的小脸儿倒是挺可爱的,因为刚在浴室哭得太厉害,这会眼睛和鼻头都还红红的,像是被人欺负过。 过分宽大的衣服罩在她身上,更是显得身体格外纤细瘦小,她还时不时吸一下鼻子,神情带着些许幽怨,整个人瞧着有那么几分楚楚可怜的意味。 梁成舟发现,林清竹穿白色是真的好看。 再配上她那张娇俏灵动的脸,很轻易就能把人心底深处的邪念勾出来。 他不能想,一想身体里的火就会烧得更旺,也不敢低头,她不只光着两条腿,衣服里面也光着。 把她留下来,是给自己找罪受。 可要放她走,他又不乐意。 “有什么不安全的?”林清竹撇了撇嘴,执意要走,“我又不是无证驾驶。” “这事你不用想,我不会答应。” 林清竹在心里骂他:梁成舟,你大爷的。 “偷着骂我呢?”梁成舟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小傻子一个。 傻得挺可爱。 “不可以?”林清竹惊了下,心想梁成舟是会读心术吗?斜他一眼,“就骂你。” 梁成舟也不生气,还问她:“骂的什么?骂出来我听听。” “骗子,混蛋,王八蛋,臭流氓,死无赖。” “骂舒服了?” “没有。” “那再接着骂。” “你卑鄙无耻,阴险狡诈。你不要脸,不是人。” “没词了?” “……” “有这么生气吗?” 林清竹翻白眼,用鼻腔“哼”了一声。 “非常生气?” “对。” “怎么才能让我们清竹高兴点?”梁成舟笑得不行,抓着林清竹的手按在自己胸膛的位置,“要不你打我一顿出出气?放开了打,我绝不还手。””打死你也出不了这口气。”林清竹没好气地抽回自己的手。 “那怎么办?” “让我走。” “你要把我揍趴在地上起不来,我就让你走。” “你……”她就是再练二十年也不是他的对手。 阴险狡诈的王八蛋。 “别生气了,我让你再咬一口。”梁成舟拨了下衣服领口,把脖子上她咬的牙印掀给她看,“你刚咬的左边,现在咬右边,咬对称些,我好上药。” 林清竹看着他左侧脖子那个狰狞的,新鲜的,有小半圈还破了皮滲着血的牙印,彻底哑火了。 她刚咬那么狠,挺过分的。 梁成舟就知道她不会,故意问她:“咬吗?” 林清竹不说话。 梁成舟跟受虐狂似的,追着人问:“咬不咬?” “我又不是狗,没这癖好。”林清竹眼睛立起来,想做出很凶的表情,却一点都不凶。 “你比狗厉害。” “什么意思?” “我舌头也破了。” “活该。”林清竹心想: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梁成舟眉梢一挑,“嗯”了声,笑了,笑得非常得意,“能换你一个吻,值了。” “你闭嘴。”林清竹脸色瞬间爆红,音量不自觉大了些,“不许说话。” 他怎么这么烦。 “好了,不逗你了。”梁成舟嘴角的笑意越发明显,伸手摸了摸她后背湿答答的头发,柔声道:“先忍一晚上,明早睡醒后会有人送干净的衣服来。” 说着从行李箱里拿出吹风机递给她,“去把头发吹干。” 林清竹幽怨地“瞪”了他一眼,气呼呼地拿着吹风机走了,走之前还小声地嘀咕一句:“烦死了。” 她那句“烦死了”,让梁成舟恍惚间好像看见了以前那个林清竹。 那个不高兴会瞪他,跟他发小脾气,开心了又会跟他撒娇,跟他玩闹的林清竹。 40-50 第41章 乌山 你乖点儿好不好? 梁成舟在原地站了好一阵儿, 眼神一直追随着林清竹的身影,她拿着吹风机找插座,背对他站在落地窗前吹头发, 随着手臂动作衬衫衣摆也一晃一晃的。从他的角度看, 她已经走光了。 再看下去其实挺不做人的, 但他不想走, 只要她出现在他的视线里,他就忍不住想多看她几眼。 不知道别人喜不喜欢盯着自己喜欢的姑娘看?反正他喜欢。 林清竹专心地吹着头发, 不经意间瞥见落地窗的玻璃上倒映着梁成舟的身影,见他一直没走, 举着吹风机疑惑地回头看向他。 眼神询问:你站那儿发什么呆? 梁成舟嘴唇动了动, 对她说了几个字。 吹风机的声音太大, 林清竹没听见他说了什么, 看口型开头好像有叫她的名字, 刚想将吹风机关掉询问,他已经转身走了。 梁成舟好心情地踱步去了卫生间, 把林清竹晾在置物架子上洗过的内|裤取下来,用酒店的吹风机给她吹干。 他站在洗漱台前,面无表情地低头瞧着手里拿着的女士女|裤,黑色蕾丝,□□。 心说:风格变化还挺大。 刚在门口亲她, 手没规矩地往她衣服里伸时, 梁成舟就很明显地感觉到。 林清竹长大了,也成熟了。 细算时间,她都出国五年多了,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十几岁,还处在发育阶段的小姑娘了。 吹风机的热风打在手心, 热意没被湿掉的布料吸收,反倒全吹进了梁成舟的身体里。他越吹越觉得热,不仅眼热,身体也热,后背的汗都跑出来了。 默默在心里感叹:真是给自己找罪受。 林清竹头发又多又长,好不容易彻底吹干,她捏了捏发酸的手臂,将吹风机放在沙发上,又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润嗓子,刚哭喊得太久,眼睛和喉咙都不太舒服。 没坐几分钟就开始犯困,时间也不早了,折腾了一通,此刻已经凌晨一点多。她歪着上半身朝浴室的方向看了看,门半敞着,梁成舟不知道在里面干什么,一直没出来。 困意来袭,林清竹手捂着嘴打了个哈欠。她决定不等了,起身朝房间里唯一的一张床走去,掀开被子,踢掉拖鞋,没有任何犹豫地爬上床,卷着被子酝酿睡意。 不是她不自觉睡沙发,是她了解梁成舟,他的绅士风度是不会让她睡沙发的,她也懒得跟他谦让,反正让也让不赢。 他们以前一起出去玩,或是陪对方去外市考试,也有过遇到旅游旺季或是酒店房间紧俏,只订到一间房的情况。梁成舟每次都是让她睡床,他自己睡沙发。沙发再小,小到他腿都伸不直,他都没让她睡过沙发。 原本迷迷糊糊的都要睡着了,林清竹突然想起还没定闹钟,困意瞬间又跑没了。 梁成舟说明早送她回市里,但她不想坐他的车,打算自己坐下山的班车回去。早上八点太早了,照她的生物钟不一定能醒,得定个闹钟。 立马翻身从床上爬起来,她明明记得梁成舟仍在沙发上的,可她把沙发翻找了两遍,也没看见她的手机。 梁成舟从浴室出来看见林清竹弓着身,歪着头跪在沙发前端的地上,膝盖磨蹭着一点一点地往后爬行,像是在找掉进沙发底下空隙里的东西。 好在地上铺着柔软的地毯,他走过去在她面前蹲下,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顶,好笑地看着她,“这还没过年呢!怎么行此大礼?” 林清竹听见声音抬头,见梁成舟出来了,膝盖立马闭拢,跪坐着直起上半身,手扯着衬衫衣摆遮住大腿防止走光。 伸出一只手在他面前摊开,表情有些不高兴,“手机还我。” 原来是在找手机,他早在她洗澡的时候就藏起来放柜子里了。 梁成舟不要脸朝她笑笑,把手里吹得干透的女士内|裤放在她摊开的手上,“先把裤子穿上。” 林清竹看着手里的东西,小脸儿连着脖子瞬间变得通红,抓着内|裤的手立马缩回来背在身后。 又羞又臊地骂了梁成舟一句,“你变态。” “怕你不舒服,好心给你吹干,你还骂我。”梁成舟伸手捏了捏她小脸上的软肉,指腹顺着脸颊划过,帮她把凌乱的碎发别在耳后,“没良心。” 林清竹打开他的手,气得胸脯剧烈起伏,“谁要你好心?你怎么能……” 后面几个字,她实在说不出口。 “用的烘干机?”她试探性地问。 林清竹刚在浴室有看见烘干机,但她想到可能被很多人用过,嫌脏就没用。 梁成舟一副很了解她的样子,语气平平淡淡地说:“知道你嫌酒店烘干机脏,我用吹风机吹的。” 林清竹想象了一下梁成舟拿着她的内|裤,用吹风机吹它的画面,不能想,想一下都不行。 他俩既不是夫妻,也不是情侣。他做这事不觉得尴尬吗? 再说了,他怎么能做这事? 他的分寸感去哪了?被狗吃了? “变态。”她没忍住,又骂了一句。 梁成舟嘴唇微张歪了下头,似没想到会被骂第二次,挑眉说道:“骂上瘾了?” “我骂错了?” “我怎么变态了?” “你……” 林清竹此时此刻真想拿把刀把梁成舟的手给剁了。 梁成舟看她浑身都写着“别扭”两个字,失笑道:“你觉得别扭?这有什么可别扭的?” “以前我还给你手洗过呢!” 随即非常不要脸地来了句:“不记得了?” “梁成舟。”林清竹拔高音量吼他,这次连着耳根一起红了。 以前跟现在一样吗? 而且那次情况特殊,她手受伤了才让他帮忙的。 梁成舟“哟”一声,看着她通红的小脸,觉得挺好玩儿,忍不住逗她:“不喊哥了?” 林清竹“蹭”地一下站起身就要走。 梁成舟见状也跟着站起身,拉住林清竹的手腕将人扯回来,见她一副气鼓鼓的模样,明白他是真把人给惹急了。 她越急,他就越想逗她。 明知故问:“去哪儿?” “要你管。”林清竹用力甩开他的手,气冲冲地大步往浴室走。 梁成舟当然知道她要干嘛去,故意在她身后喊道:“跑什么?我又不是没看过。” “砰”地一声,浴室的磨砂玻璃门被林清竹用力关上,声响大得像是在砸门。 她不仅想拿刀把梁成舟的手剁了,还想买瓶毒药把他毒哑,让他再也说不出话来。 他今晚吃错药了吧! 几分钟后,林清竹穿好内|裤从浴室出来,刚打开门就发现梁成舟堵在外面,差点儿没被吓死。 语气不好地问:“你干嘛?” “洗澡。”梁成舟朝浴室里面扬扬下巴。 给她吹内|裤吹得一身汗,他得洗个澡降火。 林清竹“哦”一声从里面走出来,路过他身边时脚步顿一下,神情别扭地瞟了他一眼。 停下脚步后,又没想好该怎么开口。 “要跟我说什么?”梁成舟主动开口。 “那什么……”林清竹眼神乱飞,脸上的表情极其不自然,语速飞快地甩了句:“伤口别沾水。” 话音刚落,她就踩着拖鞋“哒哒哒”地跑了。 梁成舟看着她跑远的背影,无声笑了笑。 那点子别扭劲,瞧着真是又傻又可爱。 半小时后。 梁成舟从浴室出来,看见林清竹已经躺床上睡着了,她睡觉的姿势一点没变,总是喜欢用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只把头漏在外面,身体像婴儿般卷缩成一团儿。 在床和沙发之间犹豫了几秒,他还是选择做个人,拿着枕头往沙发走。 …… 早晨六点多。 林清竹被热醒,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发现自己处在一个温暖发烫的怀抱,身后是男人温热坚实的胸膛,一只手臂横搭在她腰上。 房间没开灯,昏昏暗暗的,她用手肘推了推身后的人,说话声带着困倦的软糯,“梁成舟。” “还早。”梁成舟下巴在她颈窝蹭了蹭,嗓音沙哑:“再睡会儿。” 林清竹脑子瞬间清醒了大半,快速往床边挪,坐起身满脸震惊地看着他,“你怎么睡在这儿?” 梁成舟“嗯”了一声,掀起眼皮眼睛看她一眼,见她防备地缩在床头边,嘴角扯了下,又把眼睛闭上了。 “问你话呢?”她伸出右脚隔着被子踢了男人一脚。 梁成舟这次眼睛都没睁开,像是困得不行,懒懒道:“沙发太小了,不舒服。” 他昨晚原本是想做个人,老老实实睡沙发的,但正睡得迷迷糊糊之际,突然听见林清竹很小声地喊了一声:“梁成舟”。 很细微的一道声音,像风一样没有痕迹,但他很确定自己听见了。以为她醒了在叫他,走过去发现她闭着眼睛,呼吸轻柔均匀,似乎睡得很沉。 蹲下身手指轻轻拨开贴在她脸颊上的发丝,仔细瞧了好一阵儿,后来还用食指轻轻戳了一下她的脸颊,轻声喊她:“林清竹。” 人一丁点反应都没有,这才确定她没有装睡。 深更半夜的,心爱的姑娘在睡梦中喊自己的名字,这谁能忍得了? 梁成舟再不想装什么正人君子,反正都已经被骂卑鄙无耻,阴险狡诈不要脸了,还做什么人? 果断脱鞋上床,连着被子一块将林清竹抱进怀里,闭眼睡觉。 “你怎么不叫醒我?”林清竹爬过去,气恼地抓着胳膊把他摇醒,“别睡了,起来说清楚。” 梁成舟被迫起身,困倦又懒散地靠坐在床头,睡眼惺忪地揉眼睛,装傻问她:“叫你干什么?” “我睡沙发。” “床上又不是睡不下。” “是睡不睡得下的事吗?” “那是什么事?” “我们俩睡一起合适吗?”林清竹心里是真的有些生气,侧身把身后的床头灯打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他是真不懂还是假装不懂?到底怎么想的? 梁成舟直视她漂亮的眼睛,问:“哪里不合适?” “哪里合适?”林清竹反问。 “我们迟早要结婚,迟早要睡在一张床上,只是早一点跟晚一点到区别。”梁成舟见她气鼓鼓的,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顶,勾着嘴角打趣道:“再说了,又不是没一起睡过。” 林清竹愣了几秒,而后冷下脸来,认真地对他说:“我不会跟你结婚。” 梁成舟没什么反应,只是嘴角的笑意隐去,闭上眼“嗯”了一声:“我跟你结。” 林清竹一时语塞。 这人太无赖了,她实在没话跟他争论,翻身下床打算走。 梁成舟从林清竹后背圈着她的腰把她拖回被窝儿,手脚并用缠在她身上,让她没法儿动弹。 跟刚才醒来的姿势一样,下巴抵在她颈窝蹭了蹭,声线缱绻,“别走,陪我再睡会儿。” “放开。”林清竹腿被锁住动不了,后背跟贴了团火似的,热得不行,怒喊道:“男女授受不亲,你不知道吗?” “我们昨晚才亲。”梁成舟提醒她。 话音还没落下,又十分不要脸地来了句,“都负距离接触过了,还讲什么授受不亲?” “……”这人的脸去哪了?他怎么能说得出口的? 林清竹后背的汗都气出来了,用力拍打梁成舟横在她腰上的手臂。 “啪”一声,又一声,声响全闷在被子里。 梁成舟没觉得疼,就算疼也不会放开她。 他只觉得无力,不知道怎么才能留住她,“清竹,我这两天加起来只睡了三四个小时,真的很困,你乖点好不好?” 林清竹挣扎的动作小了些,“你是不是脑子不清醒?你困就睡觉,拉着我干什么?” “我怕你走。” “这个点儿,我能去哪?” “你老是说谎骗我,我不相信你。” “谁要你相信。” “反正我不让你走。” “你到底想干什么?” “想你嫁给我。” “不可能。” 梁成舟不说话了,只紧紧地捆着她,抱着她。 他不让她走。 林清竹累了,放弃挣扎。轻声喊他名字:“梁成舟。” “嗯?”梁成舟喉咙吞咽下,应了一声。 这姑娘自回国到现在,从没正儿八经地喊过一声他的名字,永远都是哥,客气到挑不出毛病,疏离得像陌生人。 这突然叫他名字了,却也没有让他觉得开心,反而心里一紧。 “你是我认识的那个梁成舟吗?”她睁着眼睛无神地看着床下的地面,“我认识的梁成舟,是个很好很好的人,他对我很好,很温柔。” “绝对不会逼我,强迫我。” 她说的很慢,一字一句:“梁成舟,你现在这样,很不尊重我。” 梁成舟心中钝痛,手臂收紧将她抱得更紧些,闭上眼睛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对不起。” “我不知道怎么才能留住你。” “你总是想着离开我。” “我不敢让你走。” “清竹。”他喊她的名字,“五年太久了。” 他等够了,也等怕了。 “这些年我老是做同一个梦,梦见你回来了,就在我身边。醒了却……那种逼迫自己接受你不在的感觉,真的很难受。”梁成舟的嗓音和声线都是缱绻的,似呼唤爱人般温柔,“清竹,我真的,很想你。” 林清竹很久没说话。 她在想,她回国后,梁成舟对她说的话,做的事。 拆开了想,揉碎了想,来回端详,反复咀嚼。 再开口,嗓音轻若蛛丝,“梁成舟?” 她想问:你喜欢我吗? 林清竹没有听见回答,因为梁成舟睡着了。 梁成舟太困了,前天晚上为了把林清竹扔在垃圾桶的那些画弄回他在江边的那套房子,来来回回折腾了一整晚。 他那天开的超跑,大的画框塞不进去,只能先把零碎的画纸和画本装走,回住的地方换了辆能装的路虎,他跑了三趟,早晨六点多才全部运完。 洗漱一番,天亮后又去林清竹以前喜欢的那家早餐店买她喜欢吃的豆浆油条,再回到林清竹家,用她的手机密码打开了她公寓的门锁,把早餐放下后又马不停蹄地赶回公司开会。 昨晚也是凌晨两点多才睡,这两天加起来他一共才睡了三个多小时。这会儿温香软玉在怀,他抱着心心念念喜欢的姑娘,睡得很沉。 第42章 乌山 喂小狗,会咬人的小狗。…… 林清竹再次醒来已经接近中午。 梁成舟没在房间, 床头柜上倒是放着她“消失”的手机,屏幕上还贴着一张白色便利贴。 [醒了给我电话。] 这个点了,班车是铁定赶不上了。 林清竹不记得自己早上是怎么睡着的, 还睡得这么沉, 好像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长叹口气从床上下来, 一把拉开落地窗的窗帘。一夜过去, 外面已经是大片大片的白色,万物都被大雪覆盖住。 但好像还不够, 雪还在下。 人只要睡足了就会浑身清爽,心情也会好。林清竹想着反正都走不了, 还不如出去外面逛逛, 看看雪景。 踩着梁成舟的大拖鞋去浴室洗漱, 她发现洗漱台上比昨晚多了几样女士用品。 她常用那个品牌的全套肤护品, 洗面奶, 新的牙刷,洗脸巾, 沐浴露,洗发水这些,还有一瓶C家上个月刚出的女士香水。 晚上就走了,梁成舟买这么多是打算让她在山上住一个月? 洗漱完从浴室出来,林清竹听见手机响了一声, 是短信的提示音。 梁成舟发来的消息:[不理我?] 一上午, 他一共给她发了三条短信。 第一条早上九点:[醒了吗?] 第二条上午十点:[还没醒?] 第三条是刚发的:[不理我?] 林清竹盯着手机屏幕看了近一分钟他发来的文字,默默在心里吐槽一句:幼稚。 给他回了两个字:[刚醒。] 她不知道,从她打开手机的那一刻起,嘴角就不自觉地微微勾起。 时隔五年多,这是她回梁成舟的第一条短信。 梁成舟秒回:[早餐给你送到房间?] 林清竹:[好。] 她又问:[你在哪?] 梁成舟:[九楼, 会议室。] 林清竹:[你忙。] 梁成舟:[我这儿估计下午六点结束。] 林清竹没再回他。 门铃响了,她放下手机去开门,客房服务送来了丰盛的早餐。应该说是早午餐,光主食就有好几样,粥,炒饭,小面,馄炖,包子和蒸饺。 点这么多?是想撑死她? 每样的分量倒是不大,而且都很好吃。 林清竹一边吃一边给他发消息:[你喂猪呢?] 发完才反应过来猪说的是自己,可信息已经发出去了,没办法撤回。 梁成舟应该在忙,隔了四五分钟才给回她: [喂小狗。] [会咬人的小狗。] 林清竹皱起鼻子“哼”一声:[你才是狗。] 门铃又响了,林清竹透过猫眼看见外面的人是上次在梁成舟办公室看见的那个男生,她记得他,梁成舟的专职司机。他手里提着几个纸袋,看样子应该是来送东西的。 她光着腿没穿裤子,不方便直接打开门,就跟刚才取餐时一样,把门打开一条缝,探出脑袋小声问他:“你好?” 王思立马上前一步表面来意,“林小姐,我是梁总的司机,我们之前见过的,” 再把手里的东西递到门缝,“这些是梁总让我给你的。” “我记得你,你叫王思。”林清竹朝他笑了笑,伸出一只胳膊从门缝里接过他手中的纸袋。 “对,没想到你还记得。”王思说话时脸微微红了,他是真没想到她还记得自己的名字,而且他很少见到这么漂亮的女生,多少有些紧张,“林小姐,梁总交代过,你有事随时找我,我就在你隔壁房间。” 林清竹点头跟他道谢:“好的,谢谢。” 等林清竹一关上门,王思立马激动地给他哥发消息: [林小姐居然记得我名字。] [她好温柔。] [还对我笑。] 王深一上午都在忙,吃午饭时才有空回他弟: [叫什么林小姐?] [那是老板娘。] 王深没夸张,真是老板娘。 王深早上见到梁成舟的第一眼就发现他跟平时很不一样,脸上带着往日没有的明显笑意,有种春风得意的感觉。经过昨晚的事,他自然知道是因为什么。 只是他没想到,平时冷酷不爱笑的梁总,谈起恋爱来,竟这么像个“正常人”。 工作间隙,王深大着胆子问了梁成舟,问得挺委婉挺含蓄的,“梁总,昨晚那个姑娘,是你什么人啊?” 梁成舟答得挺直接的,“未婚妻。” 从知道林清竹喜欢他的那天起,他就把她当作未来妻子。 …… 林清竹是在十二点午饭时间收到梁成舟回的消息,只有一个字:[汪。] 她以为自己看错了,等仔细看后又严重怀疑梁成舟被夺舍了,要不就是疯了。 想半天不知道回什么就关掉手机不回。 后来又忍不住拿出手机看两眼,脸上表情并不丰富,但眼神是柔软的,甚至是愉悦的。 再次关掉手机后,不知何时嘴角微微上挑,要笑不笑的,眉眼时不时弯一下,一扫往日阴霾。 梁成舟的审美不错,让人送来的衣服都挺好看的,全是林清竹喜欢的样式风格。 从里到外一整套,连围巾帽子手套都有。 还有一件挂脖泳衣裙,白色连体的。 房间有超大的无边汤池,就在落地窗旁边,林清竹想着梁成舟在工作,要六点才结束,决定先泡个汤再出门逛,毕竟晚上就走了,泳衣也有了。 把池子放满水,换上泳衣走下汤池,温热的泉水包裹住身体,让人觉得舒爽又惬意。 她懒懒地趴在池边看着窗外,顶楼视野开阔,可以俯瞰乌山绝美雪景,天空中下着大雪,视线所及皆是白茫茫一片,像是进入造梦仙境。 门口突然有响动,林清竹下意识朝声音的方向看过去,见是梁成舟开门进来,立马缩着脖子躲进汤里,只漏出扎着丸子头的圆脑袋。 幸好汤是乳白色的不算透明,也幸好她穿了泳衣,要是没穿衣服裸|泡,这会儿就尴尬了。 梁成舟看见窗边池子里冒着一颗圆圆的小脑袋瓜,挑了挑眉:“泡上了?” 林清竹惊讶地问:“你怎么回来了?” “跟客户吃饭,在餐厅看见有糖葫芦,想着你爱吃就买了几串。”梁成舟大步朝她走去,在汤池边坐下,晃了晃手里拿着的一整盒各种味道的糖葫芦,笑着问她:“吃吗?” 他笑她防贼一样的姿势太好笑了,房间的光线这么亮,就算她躲进汤里他也能看得清。 再说了,他又不是没见过她穿泳衣的样子。不穿衣服的样子都见过,有什么好藏的。 林清竹烟了下口水,点头“嗯”了一声。 是真的想吃,那盒子是透明的,能看见里面有好几个味道,草莓、山楂、青提、橘子,放在一起瞧着五颜六色的很有食欲,每一个她都想吃。 “过来。”梁成舟手掌轻拍了拍腿边的瓷砖。 林清竹被他盯着觉得不自在,错开视线,慢吞吞地挪过去,肩膀贴着水池壁的瓷砖,仰头看着他手里的糖葫芦,眼神示意他:“我要那串糯米的。” 梁成舟把盒子打开,找出她要的山楂糯米,捏着竹签递到她嘴边,“给。” 他有一点点感觉,她好像……没那之前那么抗拒他的靠近。 从昨晚在浴室哭过之后,以前的那个林清竹,慢慢开始出现了。 缩在壳里的小蜗牛开始一点点向外探头了。 一只湿漉漉的手臂从水中伸出来,微微冒着热气,从梁成舟手里接过糖葫芦。 林清竹的注意力全在糖葫芦上,没注意到自己手臂上的水珠顺着手腕滴落了几颗在梁成舟的手背上。 她拿到后就立马放进嘴里咬了一大口,山楂表面的糖块很脆,糯米香甜软糯,就是山楂太酸了,酸得倒牙。 梁成舟见她表情狰狞,立马又递了串草莓的给她,把她吃过的那串接过来放进盒子里,过会儿又给她递蓝莓,橘子,青提。 他一串一串地递,林清竹一串一串地试,每串都先咬一口尝味道,把梁成舟买来的全都试吃了一遍,最后发现还是又香又甜的草莓最好吃。 她拿着草莓串一口气吃了四颗,表面的糖块跟牙齿碰撞,发出“咔哧咔哧”的咀嚼声。 梁成舟看她吃得一脸满足,姑娘小脸被热气熏得粉粉的,脸颊透着比腮红还好看的红晕,微低着头,一口一口地吃着跟她嘴唇一个色,裹着糖霜泛着诱人光泽的大草莓。 白嫩的肩膀不知何时露出水面,光滑的皮肤上沾着晶莹的水珠,几缕湿发黏在后颈和锁骨,画面好看得让人心动不已。 见她吃得这么香,他也很想尝尝。 “草莓的最好吃?” “嗯。” “甜吗?” 林清竹舔舔嘴唇,点头:“甜。” “给我吃一口。”梁成舟滚了滚喉结,开口向她索要。 “我吃过了。”林清竹不想把吃过的给他,也只剩最后一颗了。下巴点了点装糖葫芦的盒子,表情认真道:“你吃青提,那个也甜。” “也被你吃过。” “你从下面咬。” “青提太甜了。” “草莓也很甜。” 下一秒,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伸进水池里。 梁成舟捏着林清竹细细的臂膀将人拖到跟前,弯下腰跟她对视。 随即右手覆盖上她拿着草莓的那只手,张嘴咬住竹签尾端最后那颗草莓,牙齿咬着慢慢往前滑动,直到将整颗又香又甜的草莓吃进嘴里,他才放开她的手。 整个过程一气呵成,只用了短短几秒钟的时间,林清竹却觉得这几秒钟好像被无限拉长。 不自觉咽了下口水,梁成舟刚看她的那个眼神太蛊了,动作带着色气却不轻浮。 她从不否认,梁成舟是真的帅,剑眉星目,轮廓分明,五官深邃又立体。他那张脸,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惹眼好看。 第一次在他家院子见到他,她就觉得他好看,比电视上那些英俊帅气的男明星还要好看。 林清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了好一阵儿,猛然回神才发现他也正看着她,眼神暗暗的,神情却带着笑意。 他吃就好好吃,看她干什么?又笑什么? 又用色相“勾引”她,他怎么这么烦? “你不是忙?”林清竹把光秃秃的竹签扔在他黑色西裤上,没好气道:“怎么还不走?” 梁成舟失笑:“吃你一颗草莓,就要赶我走?” “草莓你买的,房间你开的。”林清竹撇过脸不看他,慎重开口,“要赶也是你赶我走。” “拿话刺我呢?” “不敢。” “你就气我吧!”梁成舟轻弹了下她脑门,起身扣上西装纽扣,居高岭下地看着水池里的小人儿,“下午确实忙,等晚上忙完了带你出去逛逛?” 林清竹疑惑:“晚上?今天不走吗?” “走不了,雪太大,中午十二点就封路了。” “封多久?” “暂时不知道。” “……” 梁成舟突然想到点什么,又坐回池边叮嘱她:“外面雪大,就在屋里待着,别出去乱跑。” “你管我?”林清竹蹙眉,有些不高兴。 “不是管你,怕你出去冻感冒。” “我现在身体挺好的,没那么容易生病。” 梁成舟摸摸她的头,柔声道:“听话。” 林清竹撇撇嘴“哦”了一声。 “别泡太久,我不在,晕倒了都没人发现。” “你不要咒我。” “自己注意点。” “知道了。” “想吃什么给我发消息,我让人送到房间。” “你关犯人呢?我出去透口气都不行?”林清竹不乐意,“餐厅就在楼下,我想吃什么自己下去吃,不要你送。” 梁成舟不敢太拦着她,思考了几秒,认真嘱咐她:“别去二十七楼,整层都被人包下来了。” 说了层离二十七楼最远的餐厅,“二十四楼小吃多,有你喜欢的豆腐脑和黔市羊肉粉。” 这家酒店一共有三十三层。 第三楼到二十三层是普通客房,二十四层到二十七层是餐饮娱乐设施的区域,二十八层到三十三层是专为VIP客户打造的高级套房。 “这么大手笔?”林清竹此刻不饿,对吃的没兴趣,对有人包下整层楼感到好奇,“要干什么?过生日?告白?求婚?” 他神色冷淡,不愿多说,“私人宴会。” 林清竹没再问。 梁成舟还是不放心,担心她去二十七楼看见些不该看的,深思熟虑半晌后嘱咐道:“尽量不出去,我争取早点结束,带你出去吃。” “你烦不烦?”林清竹睁着溜圆的大眼睛瞪他。 他怎么一副很怕她出去的样子? 以为她要走?她又没车,能去哪儿? 路都封了,她能长翅膀飞下山不成? “得,我不说了。”梁成舟失笑,“走了。” “快走。”她摆摆手,小声吐槽,“啰嗦死了。” “……” 她声音不大,梁成舟还是听见了,没好气地捏了捏她小脸上的软肉,再轻轻拉扯几下,原本想说她是个小没良心的。 但看着她灵动可爱的小脸瞬间又觉得她怎么能这么可爱?看得他心都化了,更不想走了。 用哄孩子的口吻对她说:“乖乖的。” 乖个屁,把她当小孩儿呢? 梁成舟走后,林清竹恹恹地趴回窗边,惆怅又迷茫地看着外面的皑皑雪山发呆。 她有好多烦恼…… 第43章 乌山 我喜欢梁成舟,高中就喜欢他。…… 林清竹是在下午四点多近五点去的二十四楼。 她泡完汤感觉身体犯困, 又钻回被窝儿睡了一觉,睡醒觉得饿,就换衣服去楼下餐厅吃牛肉粉。 刚走到电梯口, 听见身后有动静, 回身看发现是王思, 以为他也要出去。 笑着跟他招了招手, “你也出去?” “不是。”王思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梁总让我陪着你。” 林清竹皱眉。 梁成舟真把她当成犯人看管了? 心里再不高兴, 也不能迁怒他人,电梯门打开后, 她先走进去, 王思紧随其后。 电梯下行的过程中, 林清竹突然偏头问他:“你吃得惯羊肉粉吗?” 王思不明所以地点头, “吃得惯。” “那行。”林清竹笑弯了眉眼, 像是很高兴找到了饭搭子,“我们吃黔市羊肉粉去。” 他们去的是二十四楼右侧的餐厅, 林清竹要了两碗加肉加杂的红汤羊肉粉,选了靠窗边的位置坐下。等米粉上桌,她往自己碗里加了一勺胡辣椒,美滋滋地大口吃了起来。 这里的羊肉粉虽然没有黔市本地的正宗,但味道已经算很不错的了, 有那个味了。 其实林清竹小时候吃不惯羊肉, 闻着味就觉得恶心,吃进嘴里觉得又腥又膻,一口都咽不下去。 但因为奶奶是京市人,特别喜欢吃涮羊肉,逢年过节都会主张全家人围在一起吃涮羊肉。 她从生下来就不讨喜, 家里人除了爷爷和小叔都不喜欢她,奶奶更是讨厌她,所以再不喜欢吃羊肉也只能闭着眼睛强迫自己咽下去。 她没有不喜欢吃哪种食物的资格,大人喜欢吃的,她就必须喜欢吃。 习惯会变,爱好也会变。 不喜欢的东西吃着吃着好像就不排斥了。林清竹后来觉得,红焖羊肉,葱爆羊肉,烤全羊这些,都还挺好吃的。 爱吃羊肉粉是因为有年国庆她跟梁成舟去黔市玩,那边的羊肉粉很出名,他们吃过的每一家都特别好吃,从那之后就爱上了。 没出国的前几年,每年冬至的早晨她都会早起,跟梁成舟一起去大学城那家挂着黔市羊肉粉招牌的米粉馆,吃碗热腾腾的羊肉粉。 去伦敦后就再没吃过,国外没有。 王思偷偷拍了张羊肉粉的照片发给王深,得意洋洋地跟他哥炫耀: [林小姐请的。] [羡慕吗?] 王深差点儿留下羡慕的眼泪: [我嫉妒。] [我俩一个妈生的,你在乐呵呵地吃老板娘请的羊肉粉,我在老板旁边给客户陪笑脸。] [凭什么?] 王思安慰他哥: [别不平衡了。] [你工资可比我高两倍。] 王深有被安慰到,又开始认真工作。 林清竹一碗粉还没吃完就知道梁成舟为什么不想让她出门,还特意叮嘱她不要去二十七楼。 原来是她的“姐姐”——林书殊,今天过生日。 林书殊原名温书殊,林毅的现任妻子跟前夫的女儿,出生时随生父姓温,十二岁父母离婚,十五岁随母亲改嫁,后改姓跟继父姓林。 此刻正在二十七楼开生日party,今天是她二十七岁的生日。 林清竹是从酒店的工作人员口中知道的。 王思比林清竹先吃完,尿急去了卫生间。 林清竹进食速度慢,碗中的粉还剩一小半时,有几位酒店的工作人员推着推车走进来,热情地给正在餐厅就食的每一位顾客都送上一个漂亮的小蛋糕,和一份包装精美的生日伴手礼。 工作人员脸上挂着专业的笑容,礼貌地告诉大家:“冒昧打扰各位,我们老总的女儿今天过生日,送大家一份小礼物,感谢入住我们酒店,愿大家在这里渡过一段美好时光。” 林清竹拿纸巾擦嘴,扬起脑袋跟把蛋糕和伴手礼放在她桌上的女员工道谢,眉眼弯弯地笑着,“谢谢,祝你们老总的女儿生日快乐!” 不止她一个人在说生日快乐,餐厅的人不多,除了站着的工作人员,座位上只有零星几个客人,却也接连响起了好几声包含“生日快乐”的祝福语。 林清竹的隔壁桌是三个大学生模样的小姑娘,等送礼的工作人员走后,她们拿着送的“小礼物”激动又兴奋地讨论:“天呐!我们也太幸运了吧!这就是传说中的富家小姐过生日吗?” “香薰,精油,唇膏,护手霜,可都是大品牌。” “这个蛋糕也不便宜。” “我要拍照发朋友圈。” “我刚上网查了,这家温泉酒店是林氏集团旗下的。” “林氏集团?那可是真正的豪门千金。” “你再搜一下,看有照片吗?长什么样?” “没有,只有林氏集团董事长林毅的资料。” “这种千金大小姐一般都很漂亮。” “好羡慕她有一个有钱的爸爸。” “还可能人家本身也很优秀。” “羡慕,嫉妒,就是没有恨。” “我也是。” “我同上。” 林清竹原本在专心吃粉,直到听见她们说起“林氏集团”,这才放下筷子竖起耳朵听了几句。 那瞬间脑子有些懵,下意识拿起手边的伴手礼查看,纸盒上面只有贴着卡通图像的贴纸,一个可爱的小女孩,其余什么都没有。 她放下礼盒又拿起手机,点开林书殊的朋友圈。 最新一条的配文是:谢谢爸爸。 图片是一顶月桂叶形状的钻石皇冠。 下一条:妈妈亲手给我做的蛋糕。 图片是一款巧克力脆皮蛋糕。 蛋糕上的小卡片写着:书殊宝贝,生日快乐! 再下一条:没有文字,只有一颗红色的爱心。 图片是他们一家五口的合照。 林清竹没再往下翻,她查看的三条日期全部都是今天,而且那张合照的背景很容易认出来,是乌山标志性的象征——乌山峰。 她什么都明白了。 原来梁成舟不让她出门是不想她去二十七楼,因为今天是林书殊二十七岁的生日,他们一家人此刻正在二十七楼给她过生日,办生日宴会。 林清竹知道这个消息的第一反应,不是想知道梁成舟为什么怕她去二十七楼,而是想知道梁成舟为什么来乌山? 他来乌山是真像他说的来工作?还是来给林书殊过生日? 梁成舟和林书殊从出生日起就认识,是真正的青梅竹马。且是初高中六年的同学,高中有一段时间还是同桌,关系很好,具体好到哪种程度林清竹不知道。 她只知道他们会一起出去玩,一起去看演唱会,一起参加竞赛,一起去国外滑雪,大学期间即使不在一个城市,也一直保持着联系。 她还知道——林书殊喜欢梁成舟。 林书殊曾亲口对林清竹说过:“我喜欢梁成舟,高中就喜欢他。” 林清竹清楚地记得,林书殊说喜欢梁成舟的那一刻,她好羡慕林书殊。 羡慕她说的那句话。羡慕她说话时的语气、神态。羡慕她的自信、勇敢、直白。 …… “抱歉,接个电话。” 梁成舟正跟客户商讨明年广告投入的预算,看见是王思的来电就有不好的预感,立马起身往门外走。 果然,他的预感没错,王思的第一句话就是,“梁总,林小姐不见了。” 王思从卫生间出来后找了一圈都没看见林清竹,回三十三楼敲门也没人应,急得只能跟梁成舟打电话。 “在哪不见的?”他冷静地问。 下山的路封了,林清竹也没车,她能去哪? “餐厅,我去上个厕所的时间,回来林小姐就不见了,我找了一圈都没看见她,楼上房间也没人。” “你们在几楼?” “二十四楼。” 梁成舟松了口气,只要不是二十七楼就行,他特意嘱咐过王思注意林清竹的动向,她如果出去就陪着她一块,千万不能让她去二十七楼。 挂了电话打给林清竹,电话响了好几声都没人接,心头突然有些慌乱,打算去二十七楼看看。 他是真怕林清竹去了二十七楼,那里正在举办生日宴会,她爸爸林毅给她“姐姐”林书殊办的生日趴。 她爸爸一家人,全都在那里给林书殊过生日。 那种场面,他不想也不敢让林清竹看见。那姑娘傻,要是瞧见了,不知心里得有多难受。 梁成舟也是之前在餐厅跟客户吃饭,给林清竹买糖葫芦时碰到林书殊才知道这事的。 …泡¥沫¥独¥家…四小时前。 林书殊带着嘴馋的妹妹去买糖葫芦,刚拐进餐厅的大门,老远就看见一个很熟悉的身影站在卖糖葫芦的窗口前。 她以为自己看花眼了,眨了眨眼睛重新看过去,就是那个人。 眉梢瞬间染上惊喜,快走到他面前,笑眯眯地问:“梁成舟,你怎么在这儿?” 她很早之前就邀请梁成舟参加她的生日party,但被他拒绝了,说是工作忙没时间。 他这会儿出现在这里是又改变主意了吗? 梁成舟见到她的瞬间眼底闪过一丝意外,随即神色冷淡地扬扬下巴,示意她不远处坐着的客户,“谈合作。” “成舟哥哥。”林书殊牵着的小姑娘看见梁成舟也很惊喜,兴奋大声地喊他。 林清初一只手举着糖葫芦,一只手扯梁成舟的裤腿,小姑娘嗓音稚嫩清脆,撒娇要抱抱,“我都好久没看见你了,你怎么都不来找我玩呀?” 梁成舟眉眼变得柔和,弯腰把她抱起,让她坐在自己臂弯上,小声跟她解释:“初初,哥哥工作忙。” 林清初是林毅最小的女儿,也是林清竹同父异母的妹妹,今年刚满四岁。 虽然是同一个爸不同的妈,但梁成舟觉得林清初长得很像林清竹,即使他没见过林清竹这么小时候的样子。可他就是觉得。林清竹小时候肯定跟此刻他抱着的小姑娘一样软萌可爱。 他每次看见林清初都像看见了小时候的林清竹,还总幻想,要是他在林清竹这么小的时候就认识她,那该有多好。 “成舟哥哥,你也是来给姐姐过的生日的吗?”林清初小手圈着抱紧他的脖子,嘴巴靠近他耳朵小声讲悄悄话,“你给姐姐准备的什么礼物呀?” 梁成舟听闻眉头皱了下,偏头看向林书殊,试探性地问:“你生日?” 得到确定答案后,心里突然就有一丝慌乱,他开始后悔昨晚强硬又自私地把林清竹留在乌山。 林书殊心里有些失落,她每年都记得梁成舟的生日,可他从来没记得过她的。而且今年的生日她很早之前就跟他说过在哪儿办,还说了好几次,他居然都没放在心上过。 他出现在这里只是因为巧合,他来工作的,不是来给她过生日。 可她并不气馁,巧合也是一种缘分。 扬了扬眉稍,语气轻快,“爸爸给我办了个生日趴,在二十七楼,很多朋友和高中同学都在,你忙完了早点来。” 她和梁成舟从出生起就认识,他们的大部分朋友都是彼此熟识一个圈子的。 她现在林氏集团任职,林氏集团和桦誉两家公司经常有合作,所以她和梁成舟在工作和生活上的交集都不算少。 “不了,我这儿走不开。”梁成舟摇头拒绝,眉头微微皱起。 “没关系,你先工作,我等你。”林书殊一向是直接大胆的。她从小在爱里长大,精神世界富足,敢于大方表达爱和情绪,想要什么就努力去争取,她的人生字典里没有退缩两个字。 她喜欢梁成舟,高考完的那天晚上就跟他表白过,但被他拒绝了。梁成舟拒绝得很直接,说他不喜欢她,也没有想谈恋爱的想法。 林书殊为此失落了一整个暑假,有打算就此放弃,但她去外省上大学第一年就发现不行。她放不下梁成舟,也不是没有优秀的男生追她,但在她眼里,其他男生都没有梁成舟好,不如他好看,不如他绅士,不如他优秀,哪里都不如他。 梁成舟符合她对男朋友的所有想象,或者说,她只想要梁成舟当她对象。 她鼓励自己,被拒绝没什么,追就是了,一时的不喜欢,不代表永远不喜欢。所以她大学毕业后,就奔着他回了渝市,在工作和生活中“创造”跟他的交集。 这些年,她一直都在等他看见她。 但梁成舟这人,跟万年寒冰似的,怎么都融化不了,心比石头还硬。她跟他死磕了五年多,告白过三次,硬是没让他松动一点。 他每次都冷着脸,没有一点喜悦开心的样子,干脆又直接地拒绝她,拒绝的理由和话术又都大差不差。 例如一些谁听了都知道的假话:“林书殊,别做这些没意义的事情。” “我有喜欢的姑娘,她在伦敦上学,等她回来我们就结婚。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我不喜欢你。” 林书殊压根儿不信,就他那些话,骗骗喜欢他的其他小姑娘差不多,绝不可能骗到她。就包括他手上常年戴着的戒指,也只是他为了掩人耳目拒绝别人的借口。 因为据她所知,梁成舟一直是单身,从未谈过恋爱,也没听说过有喜欢的姑娘,身边更没出现过除他妹妹梁问夏以外的其余异性。 勉强要算的话,自己是唯一一个。且他们大三大四的一两年间,她曾以为,梁成舟在开始喜欢她,试着接受她了。但又不知道为什么,大学一毕业,他好像一下就终止了这种念头。 所以他骗鬼呢! 他要说他喜欢男人,都比他说有喜欢的姑娘更有说服力,更她相信。 梁成舟满脑子都是屋里的林清竹,怕出她出房间。 听闻林书殊的话立马皱起眉头,刚想直接说他不会参加她的生日趴,还没来得及开口,工作人员把打包好的糖葫芦拿到他面前,打断了他的话。 林书殊刚看见他买糖葫芦就想问了,这会儿见他一下买了这么多糖葫芦,眼底闪过些许惊讶。她知道梁成舟不爱吃甜食,肯定不是给自己买的。 试探性地问:“问夏也在吗?你给她买的?” “不是。”梁成舟否认。 “你不吃甜的,那这些是买给谁的?”林书殊追问,用开玩笑的口吻问的。 其实心里并没有面上那么的云淡风轻,她很好奇,也有些许紧张,毕竟糖葫芦这种东西,一向是女孩子喜欢吃的。 梁成舟当然不会告诉她林清竹此刻也在这家酒店,更没必要跟她解释他买糖葫芦给谁。 蹲下身把林清初放在地上,摸了摸她的脑袋,找工作人员重新要了串迷你版的冰糖草莓,手拿着放进她的小手里,看她拿稳了才放开手。 眉眼柔和地看着面前站着还没他蹲着高的小姑娘,轻声说道:“清初,哥哥还有工作,要去忙了,再见!” 林清初很乖地招了招手,“成舟哥哥再见!” “先走了。”梁成舟站起身礼貌地跟林书殊点了下头,就拿着糖葫芦走了。 “梁……”林书殊还想再跟他说句话,但人已经走了,看着他快步走远的背影,心底涌起无限失落。 她很小声跟林清初感叹,声音小到几乎听不见:“你成舟哥哥好冷漠。” “知道我生日,都不跟我说一句生日快乐!” 他的心……就真的捂不热吗? 最后这句她在心里说的,没有说出声。 她已经追着梁成舟跑了十二年,还要多久年?多少年才能捂热他的心? 第44章 乌山 你对我很重要,非常重要。…… 梁成舟拿着糖葫芦回房间前, 在走廊给林宴打了个电话,语气有些不好,“你昨晚怎么不说林书殊也在乌山?” “你没把我大侄女接回市里?”他上来就这么问, 林宴立马明白怎么回事, 语气比他更不好, 甚至很冲, “梁成舟你他妈怎么办事的?就两脚油门的事,能把你累死不成?” “我在这里有工作。”梁成舟烦躁地捏了捏眉心, 重重地吐了口气,“原本打算今天送她回去, 但现在雪太大, 下山的路封了。” 他昨晚要知道林书殊也在乌山, 就绝对不可能把林清竹留下, 连夜就给她送回去了。 林宴不耐烦地问:“清竹情绪怎么样?” “她还不知道。”梁成舟沉默了几秒, “除了林书殊,还有哪些人在?” “都在。”林宴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 “她爸,她后妈,她弟,还有她没见过的妹妹,她不想看见的那一家子人全在乌山。” “给她那便宜姐姐过生日, 不是的一般隆重。” “姐姐”两个字, 林宴咬得很重,带着咬牙切齿的意味。 他平日没少编排他大哥不是一般人,做事离谱到让人费解,跟脑子有大病似的。 对自己的亲女儿不管不问,连生日是哪天都不知道, 却对没有一点血缘关系的继女疼爱有加,当亲闺女宠,过个生日又是升职,又是亲自办生日趴的。 真他妈讽刺。 “梁成舟,老子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别让清竹跟我大哥碰面。”林宴说完就气得挂了电话。 他可太生气了,生气他大侄女太倒霉,净碰上些他妈的糟心事。 梁成舟也很气,那时是又气又烦,现在却是急。 “嘟……嘟……嘟……” 通话声响了好久,林清竹一直没接,快要自动断掉时梁成舟才想起她不会接他电话,打算亲自去找人。结果刚迈出左脚,电话就毫无预兆地接通了。 他愣了一瞬,反应过来后立马问:“清竹,你在哪儿?” “厕所。”林清竹说话声小小的。 “哪里的厕所?” “二十四楼女厕所。” “你在厕所干什么?” 林清竹像是生气了,说话声有些喘,“你是不是有病?让人跟着我就算了,我上厕所你也管?在厕所能干什么?除了拉屎撒尿还能干什么?” “管天管地,还管我拉屎放屁。你家住大海的吗?管这么宽?” 梁成舟被她一通骂觉得挺冤枉,但听她说话的语气也彻底放下心来。 语气无辜道:“王思说你不见了。” “我刚接了个电话,一时忘了时间。”林清竹像是刚想起王思,态度软了下来,“马上就出去。” “清竹,你终于肯接我电话了。”梁成舟前一秒还似调侃似感慨地冒出这么一句。 后一秒又认真地问她,“我们算是和好了吗?” 已经五年多快六年了,她终于肯接他的电话了。 林清竹没说话,沉默几秒后把电话挂了。她不知道说什么,说是好像也不是,说不是又很奇怪。 她和梁成舟既不是吵架,也不是闹矛盾,更不是男女朋友分手。 和好什么? 梁成舟又打过来,林清竹直接摁了挂断键。 然后就收到他发的消息:[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 林清竹气笑了,看着手机屏幕轻声骂了句:有病吧! 从厕所出去后看见王深等在外面,跟他说明缘由后就回了楼上房间睡觉。原本是想吃完东西出去走走的,但她觉得很累。 不想动,也怕出去碰见不想碰见的人。 身体和精神都很疲惫很累,却压根儿睡不着,睁着眼睛躺在沙发上发呆。 林清竹撒谎了。 梁成舟给她打电话时,其实她在二十七楼,看见他的来电才匆忙从安全通道跑回二十四楼,楼梯间出来就是卫生间,慌乱中她顺势就躲了进去。 她去二十七楼,是想去看看梁成舟在不在。 二十七楼非常热闹,正在举办的生日宴会盛大又隆重,豪华的宴会大厅里站了很多人,有很多林清竹认识的,也有很多不认识的。 她站在宴会厅外,隔着玻璃看了好一阵儿。 看见了头戴钻石皇冠,身穿高定礼服,笑容灿烂像童话公主般的林书殊。看见了爸爸林毅,他怀里抱着的可爱小女孩应该是她还没见过的妹妹林清初,看见了弟弟林清越,看见了林书殊的妈妈陶舒阿姨。 近十分钟的时间,林清竹一个一个地辨认宴会厅里的每一个人,没有梁成舟。 她看得很认真,确实没有梁成舟。 确认没有梁成舟的那一刻,林清竹不知道自己是松了口气,还是觉得意外。她以为他肯定会在的,甚至已经认定梁成舟来乌山就是来给林书殊过生日。 可以说,她心底是这么希望的。只要梁成舟来乌山是为了给林书殊过生日,那她就可以…… 可以更加坚定。 可以不再动摇。 虽然她现在也没有动摇,但还想再有一把锁,把她的心锁得更牢固。 …… 晚餐梁成舟带林清竹去了乌山的另一家酒店,说是那里的辣子鸡很出名,一定要去尝尝。 他们坐在靠窗的位置,林清竹不饿,也提不起精神,梁成舟问她什么她就点下头说都可以,其余时间一直趴在桌上,歪着脑袋看着窗外发呆,整个人恹恹的。 梁成舟看她对什么都兴致缺缺,点完菜把菜单交还给服务员后,就起身从她对面坐到了她旁边的位置。 伸手摸了摸她的后脑的头发,柔声道:“怎么不高兴?不舒服吗?” “没有。”林清竹后脑勺对着他摇了下头,“就是觉得不饿,没胃口。” 他凑近了些,温热湿润的气息晒在她耳朵上,“我饿,就当陪我吃点儿?” 林清竹发出闷闷的一声“嗯”。 等餐的过程中,梁成舟变花样似的,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颗小方块,撕开金色的包装纸,手指从林清竹耳后绕到她嘴边,轻声喊她,“张嘴。” 林清竹没反应过来,听见声音下意识微微张开嘴巴,刚张开就“唔”了一声,梁成舟快速地往她嘴里硬塞了一块带着巧克力香气的…… 巧克力。 “你最喜欢吃的巧克力。”他又摸她的头,跟摸小猫小狗似的,低声哄她,“吃了开心点好不好?” 林清竹终于不再趴桌上背对他,慢吞吞对坐起身,扭头看向他。因为嘴里咀嚼着巧克力,说话声有些含糊,她问:“哪来的?” 他一下塞一整块,是想噎死她吗? 梁成舟笑了笑,“我托人从国外带了几盒回来,放在办公室,等回市里拿给你。” 林清竹表情有些呆滞,“哦”了一声。 服务员菜刚上完,梁成舟的手机就响了,他看了眼,眉头迅速皱起似不耐烦,没有任何犹豫地拿起手机按了挂断键,随即盖扣在桌上。 下一秒他的手机铃声又响起来,梁成舟又摁了挂断,对方像是一定要打通他的电话,他挂断,对方立马再打,循环往复,谁也不肯妥协。 一共打了六个,直到梁成舟关机才消停下来。 “打这么多个应该是找你有急事。”林清竹语气随意地问:“怎么不接?” 第一次铃声响起时,她有偷瞄一眼,屏幕上的备注是她意料之中的人——林书殊。 梁成舟偏头看了她两秒,斟酌着该怎么说,他们坐在一排,她大概率看见是谁给他打的电话了。 深思熟虑半响后,谨慎开口:“不想接。” “为什么?” “不是你的说的吗?没有为什么,不想接就是不想接,接不接是我的自由。”梁成舟把话题绕回她身上,嗓音带笑似在调侃她,“你问我为什么?那怎么不想想我给你打的无数个电话?你不也不接我的?” “你先说说,为什么不接我电话?”他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哦”了一声,自问自答道:“不想接。” 林清竹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嘴唇张了张,一时竟找不到反驳他的话。 很久才吐出一句:“你们关系不是挺好的吗?” “我只是觉得,你不接她的电话……”她绞尽脑汁才想出一个恰当的形容词,“很奇怪。” “我跟你的关系更好,你不接我电话时怎么不觉得奇怪?”梁成舟先往她杯里倒酒,倒满后推到她面前,“尝尝,乌山的特色樱桃酒酿。” 林清竹被弄烦了,想从他嘴里知道答案怎么就这么难?他什么时候也学会打太极了? 没管面前那杯粉色的樱桃酒,而是看着他的眼睛直言问他:“你到底为什么不接林书殊的电话?” 见她突然认真,梁成舟也直言回答,“林书殊在我这不重要,她的电话我嫌烦,不想接就不接。” 原来…… 是不重要。 是觉得烦。 是对他不重要的人的电话,他不想接就不接。 林清竹回想起往事,五年前爷爷过世,她太难过了,也像林书殊一样跟梁成舟打过很多个电话。她比今天的林书殊打的还多,林书殊只打六个,而她当年像疯了似的打了几十上百个,打到他受不了关机了,她都还在打,最后手机没电自动关机才停止。 本来就让他觉得烦,还给他打那么多电话,跟骚扰他似的,肯定让他烦得不行。 她开始想象,梁成舟当年看着她的来电会是什么样的表情?是像刚才挂断林书殊的电话那样不耐烦地皱眉?还是满面厌烦地盯着持续亮起的屏幕? 梁成舟疑惑林清竹怎么突然僵了神色,脑子灵光一现,立马意识到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双手扶着她的肩膀,语速很快地解释:“清竹,当年我没接你的电话是因为手机没在身边,我不知道你给我打了那么多个电话,不是故意不接,也不是你对我不重要,你对我很重要。” 他强调这一句:“非常重要。” 林清竹勉强撑起笑脸,扯了扯嘴角,拿起筷子夹菜吃,“吃饭吧!” “你的电话我任何时候都……”他还想再说,却被林清竹打断了。 “不是说饿了吗?”她往他碗里夹了块鸡肉,表情正常得像是他们刚才没说过那些话一样,“鸡肉我尝过了,确实挺好吃的,不算特别辣,很香。” 梁成舟明白她不想再继续说这个话题,闭了嘴不再提起,味同嚼蜡地咽下她夹进碗里的鸡肉。 那种疲惫无措的无力感席卷全身。 整顿饭如果没发生开头那段小插曲,气氛算得上是融洽。梁成舟说饿,却没吃多少,一直都在给林清竹布菜剥虾。 走出酒店大门后,林清竹感觉自己脚底有些发虚,头也开始发晕,按了按太阳穴,闭着眼问走在身旁的男人,“那壶樱桃酒多少度的?” 她当时喝第一口的时候觉得挺好喝,甜甜的,还有股樱桃的香气,就多喝了几口,最后不知不觉几乎一整壶都进了她的肚子。 喝的时候没感觉,这会儿才觉着酒劲上来了。她的酒量很好,以前跟着梁成舟偷梁叔的酒喝出来的,普通的酒一壶压根儿喝不醉,除非是高度数的白酒。 梁成舟平静地给出答案,“五十三。” “你不早说?”林清竹气恼地打了他手臂几下,“我喝了一整壶。” 打完后转念一想,好像喝醉了也不错。“醉了”的话,她说什么话,做什么事,都是在意识不清醒的情况下发生的。 特别是清醒情况下,不敢做的,不能做的,不合适做的,出格的,僭越的,就都有了借口。 梁成舟失笑,伸手把掉落在她帽子上的雪粒轻轻拍掉,一边拍一边用埋怨又委屈的语气说:“你一杯接一杯地喝那么起劲,我敢拦着不让你喝吗?你一不高兴就不理我,不跟我说话,我敢扫你兴吗?” “你现在可太厉害了,一生气就要跟我断绝关系,切断来往。张嘴闭嘴都是不喜欢我,要跟我做陌生人,我敢做一点让你不高兴的事吗?” “你眉头一皱,我恨不得立马给你跪下。你一掉金豆豆,我就差给你递把刀,让你把我捅死算了。你说我容易吗?” 一点没夸张,他现在拿这姑娘是真没一点辙。或者说是无可奈何,打不得骂不得还舍不得,有时说句话都得在心里再三斟酌,就怕哪句话说错了,把人给气跑了。 林清竹每次生气撂狠话时,他都有怀疑过,他们以后的婚姻生活里,要是哪里不小心惹到这姑娘,她使起小性子来,会不会经常跟他提离婚? 但转念一想,人都不愿意嫁给他,考虑过早了。 林清竹知道他是在开玩笑,但非常不认同他的话,心里又莫名其妙有点儿甜滋滋的。 很微妙的一种情绪,她不知道怎么形容。 扬起下巴轻“哼”一声,用大眼睛瞪他,“你可真会倒打一耙。” 明明是他非要逼她。 “嗯,我的错。”梁成舟认错非常快,笑着给她把刚才拍雪有些歪掉的帽子整理好。 原本就巴掌大的脸,帽子一戴,小脸一下就遮了大半,下巴和嘴唇又被围巾盖住,整张脸只剩下一双氤氲地水气的漂亮眼睛,和小巧挺翘的鼻尖漏在外面,可爱得让人心痒痒。 隔着帽子揉了揉她的脑袋,柔声问:“头晕不晕?要不要我背你?” “不要。”林清竹拒绝得很干脆,自行大步往前走。 梁成舟追上她,强硬地拉住她冰凉的小手,手指滑动,修长的手指填满指缝与她十指紧扣,扣紧后还不轻不重地握了两下。 随即表情自然地解释他此刻的行为,“雪天路太滑,怕你摔了。” 林清竹甩了几下没甩开,刚想叫他放开,偏头的瞬间不经意瞧见他通红的右耳,愣了一瞬,嘴唇无声张了张,把要说的话咽进了喉咙。 鬼使神差地放弃了挣扎,就这么让他“不明不白”地牵着手,一步一步朝前走。 没走多久就觉得热,后背出了层薄汗,小脸也不知是被冻的还是热的,也可能是酒精的原因,连着鼻尖也红红的。 她目视前方,没好气道:“梁成舟,你在趁机占我便宜。” 某个不要脸的男人狡辩,“我是真怕你摔了。” “不要脸。” 梁成舟想说:要脸没老婆。 但又没好意思说出口。 这一天都在下雪,地面覆盖了厚厚一层,林清竹走几步就要停下一下,低头踩几脚雪。似把地上的雪当作梁成舟,重重地踩几脚出气。 梁成舟任由她闹,她走他就走,她停他就停,耐心十足地跟在她身边。 途中林清竹借口想团雪球玩,话音没落就要扯出自己的手。 她一直都谨记的一句话:做人不能太贪心。 梁成舟没让,紧扣着不停挣扎的小手,让她先别动,随即牵着她走到一处没被人踩过的干净雪面,蹲下身单手在地上团了个很小的雪球递给她。 林清竹没玩几秒钟,雪球只融化到将她的手心打湿,某人就扫兴地喊她扔了。 很无奈的语气:“清竹,别玩了,手都冻红了,扔了吧!” 她偏不,仅有的那点反骨被他眼里的温柔和宠溺全给激出来了。她没仍,将那颗雪球捏在手里把玩,一点一点直至全部融化。 梁成舟也没再阻止,一直看着她玩。等雪球在林清竹手心消失后,他停下脚步,将她湿漉漉的小手在他大衣上擦了擦,随即放开牵着她的那只手,走到另一边,重新牵起她因为玩雪球被冻得冰凉通红的那只手。 林清竹感受着僵硬麻木的手指被温暖的大手一点一点捂热,那热意流转全身,直达心脏。 他的手可真暖和。 这好像……是他们第一次十指紧扣地牵手。 她突然很想问他:梁成舟,你到底怎么想的? 第45章 乌山 我最爱的人,也叫梁成舟。…… “砰……砰……砰……” 思绪混乱之际, 远处的天空突然出现了绚丽多彩的烟花,梦幻火光划过夜空,在黑暗中永存一瞬, 浪漫肆意的一瞬。 两人同时停下脚步, 没有人会不为烟花的极致浪漫停住脚步。 林清竹仰着脑袋看呆了, 小声感叹:“好漂亮。” 梁成舟没说话, 偏头静静地看着她,一直一直。 感受到他灼热的目光, 林清竹的视线从璀璨夺目的烟花移到他脸上一两秒,又快速转回去, 他们牵在一起的手被她带动着轻轻晃了几下。 她在示意梁成舟——别看我, 看烟花。 梁成舟听话地转头, 眼里漾出笑意。 他在回忆林清竹刚才看向他时的笑容, 这是自她回国后, 第一次对他露出没有伪装,没有勉强, 真正开心的笑容。 可看着夜空中流光溢彩的烟花,他又很心疼。 他们牵手并排站在满天烟火下,五颜六色的光交替打在他们脸上,头发上,衣服上。 林清竹喜欢这一刻, 他们没有过。 有过一起站在同一片天空下并肩看烟花, 但没有牵手看过。 没有预兆,梁成舟突然伸手覆盖住林清竹的眼睛,并在她耳边大声喊她的名字:“林清竹。” 林清竹觉得好笑,也大声吼,“干嘛?” 用没被他牵着的那只手去扯盖在她眼睛上的手, 没扯动,她的力气永远不敌他,扯不动就不硬扯了。 两人在噼里啪啦,震耳欲聋的烟花爆竹声中对吼,像是想要盖住那连绵不断的巨大声响。 “就想叫叫你。” “你是不是傻?” “你才傻。” “你傻。” “林清竹是傻子。” “梁成舟是笨蛋。” 梁成舟挺认同的,他俩确实一个傻,一个笨。 他突然冒出一句,“林清竹,谢谢你。” “谢什么?”林清竹疑惑发问。 远处的火花渐渐暗淡,烟花盛世接近尾声。 梁成舟弯下腰,嘴唇贴近她的耳朵,轻声对她说:“谢谢林清竹出现在梁成舟的生命中。” “林清竹就该来到这个世界,就该长大。” “林清竹是这世上,最好最好的姑娘。” 话音落下,远处的烟花也停止绽放,如同繁华落尽的寂寥,带着无尽的温柔和静谧,亦如他的话语。 梁成舟感觉到手心有温热的液体溢出,慢慢放开覆盖在林清竹眼睛上的手,用指腹轻轻擦掉她眼角滑落的泪珠。结果越擦越多,怎么都擦不完。 单手捧起她的脸,跟她对视,“傻样儿,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跟以前一样爱哭?你掉的又不是真的金豆豆,发不了财。” 林清竹用力吸了吸鼻子,瓮声瓮气地对他说:“梁成舟,谢谢你。” 谢谢你还记得我说过的话。 林清竹高三那年,也是像今天这样的日子,也是下着雪,也是林书殊的生日。 也是看见了林书殊发在朋友圈他们一家四口的合照。背景是林家老宅的花园,林书殊站在爸爸和陶舒阿姨中间,林清越站在爸爸身旁,他们都笑得很开心。 从照片就能看出来,他们一家人很幸福。 林书殊晒出的几张照片里,有一张很特别,是一条藏品级的红宝石项链,价值在千万以上。 盒子里的卡片上写着:宝贝女儿,生日快乐! 林清竹死死地盯着“宝贝女儿”四个字,看了好久好久。她认得卡片上的字迹,那是爸爸的字。 也不知道是羡慕还是嫉妒,好像两者都有,她扭头就跟当时在她身旁的梁成舟感叹:“你说,如果我妈当年怀我的时候把我打了,或是我生下就死了,又或是我小时候某一次生病没挺过来。” 她想了好几种假设,“运气不好在马路上被车撞死了,倒霉到被风吹下来的花盆砸死了,不幸掉进河里被水淹死了。” “反正就是意外死了,这样会不会更好?” “你胡说八道什么?”梁成舟重重地拍了一下她的头,眉头紧紧地皱着,像是很生气她说那些话。 他凶她,林清竹不喜欢梁成舟凶她。一下就委屈哭了,“我死了,长不大,不存在,就不是累赘,也没有人会讨厌我。” 梁成舟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说那些话,也不懂她为什么哭。 但他会认真地告诉她:“不许瞎说。” “我们清竹乖巧又可爱,谁不是喜欢得不得了?疼你疼到心坎里?” “问夏,之屿,知意,我爸我妈,还有我,我们大家都喜欢你。不喜欢你的都是些眼瞎心盲的蠢玩意儿,他们都是蠢蛋,是傻x。” 他把哭成泪人的她抱进怀里:“不哭,我们清竹可招人稀罕了。” “你相信我,真的。” “我从来不骗你的。” “不哭了好不好?” 梁成舟真的是个很好的人,那时他会温柔地给她擦眼泪,耐心地告诉她她很好,现在也一样。 他给了她很多肯定,是给她最多肯定的人。 所以她说:梁成舟,谢谢你。 剩下的路,是梁成舟把林清竹背回酒店的。 酒意上头,林清竹红着小脸儿在梁成舟背上傻乐,一会嘿嘿笑,一会伸手捏他的耳朵玩。 嗓音不同于平时,娇嗔又软糯,“梁成舟,我重不重?你都好多年没背过我了,上一次好像是……六年前我们在海边玩,你那会儿还说我吃重了。我现在瘦了很多,你有感觉到吗?” “英国菜不好吃,我都是自己做,你不知道,我现在可厉害了,会做好多菜,就是没你做的好吃。我刚去伦敦的时候,经常想你做的饭菜想到哭,我还会想,为什么伦敦没有梁成舟?” “更多的时候,是想梁成舟能出现一下,一下下就好,我想看一眼。” 瞥见他脖子上她咬的齿印,用食指轻轻戳了一下, “你脖子怎么没上药?是不是很疼?” “对不起啊!我不该咬你的,但我当时,是真的想咬死你。你太烦了,老是逼我,我发泄不了。” 她说着突然扯了几下他耳朵,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你耳朵是橡皮泥捏的吗?怎么这么软?” 用渝市话在他耳边大声喊了句:“耙耳朵。” 喊完咯咯笑,乐得不行。 乐完又开始自言自语,语气一下变得低迷,“梁成舟,你对外人都这么好,那对她会好成什么样?肯定是百般宠爱,呵护备至,有求必应。” “不对,都不用求,她可能还没开口,你就答应她了。” “我好羡慕她。”林清竹很小声地感叹,“非常非常,超级超级,羡慕她。” 梁成舟问:“她是谁?” “你妻子。”她声音一下就蔫了,像是有无尽惆怅,“未来跟你共度一生的人。” 梁成舟脚步顿了顿,几秒后才回答:“那你不用羡慕她。” “为什么?” “因为你就是我妻子。”他肯定地告诉她,“未来跟我共度一生的那个人。” 林清竹又咯咯地笑,笑得眼含泪光,一个劲儿地摇头,“我不是。” “你是。” “不是。” “是。” 林清竹像是想到什么好玩的,突然“哎”了一声,激动地晃荡着小腿,并拍了拍梁成舟的肩膀,“梁成舟,下辈子我当你女儿好不好?” 梁成舟疑惑不解,“为什么要当我女儿?” 她兴奋地回答,“如果我是你的女儿,就可以心安理得地享受你对我的好,骄傲地跟所有人炫耀我有一个超级爱我的爸爸,开心快乐地做一个没有任何烦恼,不会被嫌弃,不会被讨厌,拥有很多爱的小公主。” “当你的女儿一定很幸福,你肯定会很喜欢我,很爱我,我每天烦你闹你都不会生气,也不会觉得烦,还把我当成心肝宝贝疼爱。” “我每天都可以见到你,每天都扑进你怀里撒娇,每天跟你说早安晚安,每天都跟你一起吃饭,每天都黏着你,你去哪我都跟着你。” 梁成舟心头酸涩得厉害,连着眼眶也泛酸,他问:“还有吗?” 林清竹还真的认真思考了一阵儿,“我长大了,一辈子都不结婚,不嫁人,永远陪在你身边,照顾你,孝顺你,给你养老送终。” 不知想到什么,她话语转得特别快,突然说了句:“梁成舟,你叫梁成舟吗?” 梁成舟好笑地“嗯”了一声:“不然叫什么?” 林清竹仰着脑袋看天空,很小声地说了句话,声音小到几乎听不见。 她说:“我最爱的人,也叫梁成舟。” “叫什么?”梁成舟心脏一缩,猛地停下脚步。 “叫……”林清竹圈紧他的脖子,眼角的泪顺着脸颊滑落,大声对着他耳朵吼道:“梁成舟。” “再说一遍,你最爱的人叫什么?”梁成舟眼底连着心底都在感受阵阵酸楚袭来。 她没好气地拍了下梁成舟脑袋,叫他别打岔,“下辈子当你女儿这件事能答应我吗?” 他没点头,继续背着她往前走,难受的情绪在体内翻滚,就快要喘不过气来。 林清竹又拍他脑袋,“喂“了声:我问你话呢?” 梁成舟滚了滚喉结,艰难地咽了下口水,喉咙苦涩道:“林清竹,下辈子的事情我没想过,你做我女儿,或我当你儿子,怎么都行。” “但这辈子,你不能再离开我,必须留在我身边,必须跟我结婚,必须做我的妻子。跟我共度一生的那个人,只能是你。” “不要想着下辈子给我养老送终,我只要你这辈子跟我白头到老。” “你最爱的叫梁成舟,梁成舟最爱的人叫……” 林清竹没让他把话说完,在他说出她的名字前,双手从后面用力捂住他的嘴巴,死死地捂住,不敢放开一点。 她不想再听他继续往下话。或者说,她不敢听。 叫了一声他的名字,跟之前任何一次叫他名字的语气都不一样。 她叫得很小心,“梁成舟。” “你喜欢我吗?”林清竹犹豫忐忑了很久,用尽全力的力气才问出了这句话。 她问了,她以为自己这辈子永远不会问的。 林清竹为自己找了一个很好的借口,她喝酒了,且喝醉了。 梁成舟说不了话,只能拼命点头。 我爱你。 “梁成舟,你真是个好人。”林清竹笑了,嘴唇贴着他耳廓,若有似无的一个吻,一滴豆大的眼泪掉在了他衣服领口,“谢谢你。” 谢谢你点头。 谢谢你肯定我。 谢谢你愿意骗我。 谢谢你一直保护我。 谢谢你说林清竹重要。 谢谢你捂住我的眼睛。 他们之前在路边看烟花,梁成舟突然伸手捂住林清竹的眼睛,其实是不想让她看见天空中烟花绽放出的那几个字。 那几个字是:林书殊,生日快乐! 其实林清竹看见了。 但既然梁成舟不想她看见,那她就没看见。 林清竹犹豫过要不要告诉梁成舟,他想多了。 当她看见那几个字,明白这场烟花是为林书殊放的时,她不既难过,也不伤心,甚至一点儿感觉都没有。很多年以前,她就不再为不重要的人难过和伤心了。因为不值得,这话还是他告诉她的。 可非要说有什么想法,那就只有一个——过个生日都弄上烟花字了,爸爸真是大手笔。 “梁成舟,我喝醉了。” 这是这天晚上,林清竹在梁成舟背上说的最后一句话,她说完就闭着眼睛趴在他背上睡着了。 可是…… 喝醉的人,会说自己喝醉了吗? 第46章 乌山 思想脏得可怕。 大雪只下了一天, 第二天就停了,下山的路也解封了。 梁成舟天不亮就起床,倒不是要工作, 他在乌山的工作已经结束了。 醒得早是因为——抱着林清竹睡觉……是真睡不好。其实都不是睡不睡得好的问题, 而是睡不着。 不是他又不做人, 欺负人姑娘喝醉了占她便宜。 梁成舟昨晚倒是有自觉睡沙发的想法, 是林清竹不给他机会,主动“邀请”他去床上睡的。 昨晚林清竹捂他嘴巴捂了一路, 在他背上睡着了都死死地捂着,回房间后才肯松开。 他好不容易能开口说话了, 想跟她说句话她却不给他机会, 径直去了浴室洗澡, 洗完出来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装出一副很困很困, 困得眼睛都睁不开的样子,直接越过挡着她路的他, 速度飞快地爬上床裹紧被子睡觉。 林清竹那点心思在梁成舟面前根本不够看。 不管她是真困还是装困,他都得把该说的话说了。 梁成舟在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背对他,露在被子外面的那颗圆圆的后脑勺,“清竹, 我知道你没睡, 有几句话想跟你说,你转过来。” 等了近一分钟,床上的姑娘一点反应都没有,像是真的睡着了。 就猜到会这样,不搭理他, 这很“林清竹”。 男人轻叹口气,在床沿坐下,伸手抚摸她的发尾,捻起一缕捏在指尖把玩。 不自觉放轻语调,“林清竹,你问我喜不喜欢你,却又捂着我的嘴不让我回答,是不想知道答案?还是觉得答案不重要?” “我猜,是后者。你心里还是想着离开,离开渝市,离开我。从你回国到现在,从来没打算要留下。而我,就是那个让你必须要离开的原因。不管是五年前,还是现在,我都让你很痛苦,对吗?” “对不起,我从来没好好地跟你道过歉。我心疼你,想对你好,结果到头来,伤害你最多的,却是我。” “清竹,你离开的这五年多,我过得很糟糕。我每天都会想起你,想我们在一起时的点点滴滴,想你回来,回到我身边。我每次给你打电话,都祈祷你能接一次,让我听听你的声音,哪怕一个呼吸都好。我真的……很想你。” “我以为你回国后,我们能有一个新的开始,可你还是不愿意接受我。一开始我觉得没关系,一辈子很长,我慢慢来,总能求得你的原谅。可直到今晚我才知道,我在你那,是死刑。” “但我还是要说,我不会放弃。就凭你心里还有我这一点,我放弃不了。” “林清竹,我不只是喜欢你,我爱你。从五年前,甚至更早,在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爱你的时候,我已经很爱你了。” 梁成舟说完就没再打扰,转身去了浴室洗漱。 他没看见,也不知道,床上睡着的那个姑娘,在他走后,紧闭的眼睛竟流出了眼泪,眼角眼尾溢出的泪水肆意流淌在脸颊,多到将纯白的枕头都打湿了一块儿。 林清竹感受着心脏的钝痛,那种细细密密的疼痛蔓延至全身,连喘气都难受。 她五年前选择出国,有一点是觉得,她被梁成舟抛弃了。 别人、任何人她都无所谓,因为没人选择过她。可梁成舟……她以为他不会,她没办法接受被他抛弃的感觉。 可他现在竟说:他爱她,五年前就爱着她。 她不知道,能不能相信。 梁成舟洗完澡出来后打开笔记本打算处理挤压的邮件,刚在沙发坐下就听见林清竹在小声地叫他,嗓音软得跟小猫撒娇似的,“梁成舟,我要喝水。” 从她五年前离开到现在,林清竹什么时候使唤过他一次,依赖过他一次。 这句“梁成舟,我要喝水”,真的太久违了。梁成舟感觉自己像是被她捅死了,又被她救活过来了。 接了杯温水走过去递给林清竹,看她咕咚咕咚地喝完后,心情愉悦地摸了摸她的头顶,接过她手里的空杯就打算走。 出乎意料的,一只白嫩的小手抓住了他衣摆,睡眼朦胧地问他:“你还不睡吗?” “睡。”他听闻眉梢一扬,没有任何犹豫,立马把水杯放在床头柜面上,脱鞋上床。 这可是她主动“邀请”他的,不是他不做人。 刚关了灯,还没完全适应房间的黑暗,梁成舟就感觉有热源在向他靠近,林清竹一点一点地挪了过来,蜗牛般的速度,挪了好半天才在他手边的位置停下。 他嘴角不自觉翘起,心里美得不行。 梁成舟是典型的林清竹给点甜头他就容易飘,竟开始幻想林清竹来抱他。结果等了半天都没等到,跟逗人玩一样,还翻身背对他,也不知道睡没睡着,反正没说话。 人姑娘不主动,那就他主动点。 梁成舟小心靠过去,试探性地将一只手臂轻轻搭放在林清竹腰上,等了近一分钟,她没表现出抗拒才圈着她的腰把人拖进怀里,胸膛紧紧地贴着她的蝴蝶骨,闭上眼睛亲了亲她后脑的头发。 也只敢亲头发,再放肆点的举动可就不敢了。 他很清楚地知道怀中的姑娘对自己的诱惑力有多大,也知道自己对她没有一丁点儿抵抗力。 能抱着她睡已经很满足了,但人都有贪恋不是?梁成舟也想做个正人君子,可这美人在怀,他是真做不了,思想脏得可怕。 他已经在心里默念了好几遍小时候爷爷教他背的清心咒,但不抵用,一点屁用没有。脑子还是被废料占据,手不自觉就从姑娘腰间的衣摆处探进去了…… 林清竹太软了,软得跟没骨头似的,还香,香气能人魂都勾走,身上跟嫩豆腐一样,到处都滑溜溜的,令人爱不释手。 梁成舟可太难受了,碰她哪里他都不好受,但又哪里都想碰,想亲,想再一次体会那种食髓知味的快乐。 但他又什么都做不了,就算趁人睡着了把她翻转过来面对自己,偷摸占点儿小便宜,也不敢太过放肆,最多啄两下柔软诱人的小嘴,但那也不管饱啊! 他整个人像是被扔进火炉,经受高温的四面烘烤。 可能是梁成舟身上太烫,也可能是他抱得太紧,在他不知道第多少次占人便宜的时候,林清竹紧皱着眉头醒了,艰难地睁了下眼又闭上,娇声哼唧:“梁成舟,困。” “我不动了。”梁成舟乖乖把手从人姑娘的睡衣里撤出来,安抚地轻拍她的后背,“你睡。” 说不动是真的不动了,规规矩矩地闭眼睡觉。 林清竹睡觉喜欢有安全感的包裹,平时都是用被子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这会儿旁边睡的这个人,比被子更让她有安全感,她喜欢他身上的味道。 手一抬,腿一搭,整个人跟条八爪鱼似的,抱着贴着挂着挤着粘在梁成舟身上。觉得不够,又将脸埋进他颈窝蹭了蹭,这下安心了,舒服了。 很快就又睡了,睡得非常安稳。 梁成舟就惨了,怎么也睡不着。 他正值需求最旺盛的年纪,又开过一次荤,知道那滋味有多美妙,心爱的姑娘在怀却不能碰,别提有多难受,多憋屈了。 但要是远离让他“欲|火焚身”的罪魁祸首去睡沙发,他又不乐意,硬抗着捱了一夜。六点多天没亮,就狼狈地爬下床去浴室冲澡降火。 洗完澡出来将手机开机,昨晚因为林书殊一直打,他关机后就没再管。关机一夜,刚一打开就炸出有很多未接电话和信息,大部分都来自林书殊,她不止是打电话,还轰炸了他微信。 梁成舟没什么反应,面部表情也没任何变化,自动忽略屏幕上那一长串红色字符,往下滑,看有没有其他人的未接来电。还真有,唐贺森昨晚凌晨时分给他打过两次。 回拨回去,那边很快就接通。 唐贺森开口就是:“你丫终于开机了。” “找我什么事?”梁成舟压低声音问。 “没事不能找你?”唐贺森先呛了他一句,才开始说正事,“不是我说,你在乌山怎么不来林家祖宗的生日宴露一面?人姑娘昨晚为了等你一起切蛋糕,等到了最后一分钟,你不接电话就算了,还关机。” “再怎么着,情面上的功夫你得做吧!” 唐贺森此刻也在乌山,他是前天早上来的,林书殊很早就给他发了她生日宴的邀请函。他跟林书殊本身就是朋友,加之他的公司跟林氏集团有合作,没道理不来。 只是没想到昨晚最后会弄成那样,大家都知道林书殊一直不切蛋糕是在等人,等的人是谁大家也都心知肚明。 昨天林书殊一整天都在等梁成舟,一开始是安静地等,知道他忙工作,她没去打扰。后来等到晚上都不见他人才开始给他打电话,打了好几个都被挂断,最后直接关机了。找他助理问他人在哪儿,结果他助理也不知道。 失落与烦闷叠加,情绪无处释放,她含泪切了蛋糕后就回了房间独自喝酒,连爸爸特意给她准备的烟花秀都没看。 她太难过了,她喜欢的人总是让她难过。 “我跟她说过,我有事去不了。”梁成舟已经没了耐心。 唐贺森那边还在说:“你丫也真是够绝情,出现一下能要你命?让人姑娘面子往哪搁?还有啊!你不喜欢人姑娘就说清楚,都多少年了?” “说的够清楚了。”梁成舟没空在无聊的事情上解释,直接挂了电话。 还没说清楚?他都记不清跟林书殊说过多少次跟她没可能了。 早说烦了。 …… 林清竹醒来时,梁成舟正在开视频会议,跟几个高层讨论公司明年在华中地区的一个S+项目。因为将会是开年第一个大型项目,再加上刚结束了长达三年的口罩时期,所以选址非常重要。 几人商讨后一致决定将活动地点定在江城,江城属于超大城市,又是省会,旅游业发达,人流和经济体量都大,媒体宣传方面因为“口罩”会自带话题。 市场部也做了调研,江城是最好的选择。 项目地点选定后,梁成舟做最后的会议总结,说话间隙抽空朝大床的方向看了眼,终于瞧见人醒了。不动声色地拿过桌上的手机发消息,吩咐王深叫客房服务送蜂蜜水和养胃的甜米粥到房间,后还要了俩碗清汤猪肉馄炖。 林清竹头天晚上喝醉了,醒来倒是没有想象中的头疼,就是身体困乏,不想起床。 她做了个梦,梦见梁成舟跟林书殊在海边举办婚礼,而梦里的她还是小时候的样子,只有五六岁,穿着漂亮的小裙子开心地给他们当花童。 到了交换戒指的关键时刻,突然画风一变,她被汹涌的海水卷跑了,许知意在岸边哭得稀里哗啦的,说来世还要跟她做姐妹。 什么乱七八糟的? 她怎么可能会去参加梁成舟的婚礼?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一道很小的说话声,她寻着声音的方向朝床斜对面看过去,见梁成舟带着金丝边框眼镜坐在办公桌前,桌上摆着笔记本等几样办公用品,眼睛盯着电脑屏幕,嘴里正小声地说着话,看样子应该是在工作。 思绪放空静躺了几分钟,林清竹怕打扰到梁成舟,轻手轻脚地下床去浴室洗漱。 再出来他已经结束会议,摘了眼镜在餐桌前摆弄刚送来的食物,瞧见她就招手叫她过去吃早餐,好笑地问她站着不动是在站军姿吗? 林清竹慢吞吞地走过去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下,眼睫垂下避免跟他对视。她喝酒不断片,昨晚发生的一切她记得很清楚。 她又说了不该说的话。 “先把蜂蜜水喝了。”梁成舟柔声问她:“头疼不疼?” 林清竹摇了下头,双手握着玻璃杯身,乖乖地把杯中的水一口口喝光。喝水的过程她在想找什么话题说合适,房间太过安静了,她不自在。 余光瞥见看外面的雪停了,假意朝窗外看了两眼后才开口:“下山的路解封了吗?” “嗯。”梁成舟早看出她不自在。 只是不明白,她昨晚好不容易吐了句实话,怎么一觉睡醒又回到解放前了? 这姑娘现在的心思也太难猜了,明明以前…… 以前不需要他猜。 得到肯定的答案后,她又问:“那我们什么时候走?” 说完觉得有歧义,又重新说:“你是不是还有工作?你忙的话把车借我,我开回去停你公司。” 她着急回市里看陈祥兰,已经三天没去了。 梁成舟当然知道林清竹着急回去,开口逗她,“借你可以,先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想到他的一贯作风,林清竹谨慎开口,“先说好,不能太过分。” “哪种算过分?” “你心里清楚。” “我不清楚。” “我不借了。” 梁成舟急忙“诶”了声:“别呀!我试着说一个,你看行不行?” 林清竹睨他一眼,意思是:快点把屁放出来。 “元旦跟我……”梁成舟故意拖长尾调,把热腾腾的馄饨推到对面的姑娘面前,筷子一并递进她手心,在她的注视下无声笑了笑,这才终于说出后半句话,“回大院吃饭。” “不去。”林清竹摇了下头,拿着勺子在碗里搅了搅,好半天才舀了颗馄饨放嘴里,囫囵嚼几口咽下后说:“许叔在南市,知意肯定去她外婆家,我妈……她应该这几天就会去南市。” 她越说越没好气:“我回大院干什么?压马路?逛园子?吃空气?” 梁成舟就知道她不会往他和她的事上想,失笑道:“我让你跟我回大院,是去我家。” 林清竹猛地抬头,眼里写满震惊和疑惑,很不解地问:“去你家干什么?” “商量婚事。”梁成舟嗓音平淡,像是再说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心跳毫无预兆地加速,像过电般,耳朵酥麻。心底隐约知道答案,她还是问:“谁的婚事?” 梁成舟对她笑了下,笑容特别好看, “我和你的。” 第47章 乌山 你就会跟我窝里横。 林清竹被他的笑容晃了下眼, 怔愣一瞬,好几秒后才反应过来:“我没答应跟你结婚。” 梁成舟诓她,“你昨晚答应了。” “不可能。”林清竹非常肯定, “你少蒙我。” “我是喝醉了, 但没断片, 昨晚发生的一切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你确定?”梁成舟挑了挑眉, 似不相信她。 林清竹点头,“当然。” “那你昨晚说你最爱的人叫什么?”梁成舟低笑一声, 甩出她昨晚说过最直接的那句话。 “……”林清竹哑声了。 她就知道,他这个人就是这么烦。 “不是说没断片吗?”梁成舟笑得又懒又痞, 他就喜欢逗她, “怎么不回答?” 隔了近一分钟, 林清竹才磕磕绊绊地吐出一句, “我喝醉了, 意识不清楚,我昨晚说的那些话都在是胡言乱语, 你别信。” “俗话都说,酒后吐真言。”梁成舟算是彻底知道“女孩总是口是心非”这句话有多真了。 “人和人不一样,醉酒也分情况,我就属于酒后胡说八道的那种。”林清竹边说还边认同地点头,一副煞有其事的样子。 梁成舟隔着餐桌伸手捏了下她的鼻子, 跟捏上瘾似的, 捏了好几下。 林清竹“瞪”他一眼,拂开他的手,“干嘛?” 他收回手,一副乐得不行的模样,轻笑着调侃她, “我就是奇怪,你鼻子怎么没变长,按理说不应该啊!” “……”林清竹一时无话。 梁成舟左脚抬起在桌下轻轻地碰了下她的小腿,“哎”了一声:“你还没回答我,到底跟不跟我回去?” “不去。”她在桌下回踢他一脚,直言拒绝。 “为什么?” “你说为什么?”林清竹低头吃馄炖,拒绝的理由条理清晰,“我是找你借一辆车,又不是找你借一个亿,凭什么要答应你这种无理的条件?” 大白天做什么白日梦? 去个der啊! “那我给你一个亿,你能跟我回家吗?” “我有钱,不卖身。” “我卖身,你买吗?” “不买。” “价格好商量。” “多少钱都不买。” “不要钱也行。” “……” “你无不无聊?”林清竹无语地翻了个白眼,耐心已经被磨光了,“车到底借不借,不借我找人来接。” “借,但条件还得提,我换个合理的。” “……” “跨年夜跟我一起吃饭。”怕她不放心,梁成舟补充一句:“就我们俩,没别人。” 林清竹爽快点头,“行。” 先回去,到时候再随便找个借口回绝他。 快中午的时候,许知意打来电话,说她考完了,问林清竹要不要她来接。 林清竹当时正跟梁成舟坐在一张沙发上看电影,大中午的,也不知道梁成舟哪根筋不对,吃完饭就非拉着她看俗套到烂大街的爱情电影。 很早以前的老片子,非常俗套,非常烂大街。关键是某人看的特起劲,跟没看过电影似的。 可能吧!毕竟她也没看过这么……土的爱情电影。 林清竹早不想看了,这种看了前五分钟就知道后面演什么的爱情电影她实在不感兴趣,那台词她是一句也听不下去。 看见许知意的电话来电惊喜得差点儿没跳起来,太及时了,简直是救她命的程度。 拿着电话就跑,跑去卫生间接电话。 林清竹想着自己都借到车了,就不麻烦许知意再跑一趟。为了不出去看那土掉牙的破电影,她不让许知意挂电话,坐在马桶盖上东拉西扯地跟她聊起了别的。 结果两姑娘还没说上几句话,就有人敲浴室的玻璃门。 梁成舟在外面,一点不克制音量的大声喊道:“清竹,快点,我要上厕所。” 阴魂不散了是吧? 没完没了了是吧? 找骂是吧? “憋着。”林清竹也大声吼回去。 她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他是故意的。 梁成舟又问:“你跟谁打电话?” “你妈。”林清竹用了最大音量。 好了,磨砂玻璃上的黑影消失了,外面终于消停了,世界都安静了。 “你跟成舟哥在一块?”许知意在那头问道,嗓音是压不住的惊讶,“你俩怎么碰一起的?” 林清竹不想提梁成舟,只吐出两个字,“意外。” “意外好啊!”许知意咯咯笑不个不停,“乌山可只有酒店,所以你俩……这两天住一起?” “……” 没听见林清竹说话,许知意秒懂,笑得比之前更大声:“清竹,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不该问的别问。”林清竹听她语气就知道她没逼什么好屁。 “挂了。” “你跟成舟哥睡过吗?” 两人异口同声。 许知意怕林清竹挂电话,急忙又追问一句:“是不是很早就睡过?” 女孩子的快乐就这么简单,八卦好朋友,特别是好朋友感情上的,两性话题最优。 不仅开心,还特兴奋。 “嗯。”林清竹在空气安静好长一段时间后,索性直接承认。 她在许知意面前,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她俩可是光着身子挤在一间浴室洗过澡的关系。 她话音落下的下一秒,电话那遍就发出一阵尖叫声:“啊……居然是真的。” 许知意立马又问了:“感觉怎么样? 那些纠缠旖旎的碎片不受控地往林清竹脑袋里钻,不由自主就回忆起了五年前那个脸红心跳的夜晚,莫名感觉身体燥热,小脸腾地一下就红了。 “很厉害”三个字,愣是卡在喉红里出不来。 林清竹打算忽悠过去,想说时间太久,她不记得了。 许知意激动出声打断她:“不用说,我知道。” 你知道? “成舟哥一看就很行。” 你真是什么都知道。 “啊啊啊……你刺激到我了。”许知意问:“我今晚去梁亦枫家把他办了,大办特办,你说好不好?” “好。”林清竹非常支持,“别等晚上了,现在就去。” …… 梁成舟可太坏了。 这话是林清竹说的,因为她被骗了。 林清竹挂了电话就开始收拾东西,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她只有来时穿的一套衣服,其余全是梁成舟买的,大部分只穿了用了一次,有些都还是新的没开封。 原本打算不要的,但考虑过后还是把那些衣物和瓶瓶罐罐塞进了袋子里,都是些女孩子的衣服和护肤品之类的,梁成舟又用不了,丢了怪浪费的。 她收拾完找梁成舟要车钥匙,梁成舟二话没说就给了她一把奔驰车钥匙,见他这么爽快,林清竹一时还不太适应,酝酿着打算跟他说两句客气话道别。 还没想好说什么,梁成舟可能是看出了她想干什么,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看着她,“再见的话不用说。” 他敞着腿背靠在沙发上,左手搭在沙发扶手,非常懒散的狗样子,极其不要脸地来了句:“我也要回市里,一起走。” 林清竹满脸问号,“你不是还有工作吗?” “昨天就结束了。” “所以你原本就要回去?” 梁成舟一点没不好意思,甚至得意地仰着下巴“啊”了一声。 “你骗我?”她彻底傻眼了。 “什么叫骗你?我又没说不回去,是你一上来就跟我借车钥匙。”梁成舟表情无辜,心里却得意着,“我这不也借你了吗?” “你分明就是故意的,还跟我扯那一大堆。”林清竹快气死了,他又倒打一耙,“你要早说你也回市里,我会跟你借车钥匙吗?” “现在知道我想见你一面,跟你吃顿饭,有多不容易了吧?”她躲瘟神似的躲着他,他不动点脑子行吗?“再说了,谁跟你扯?我真心想带你回家,你不乐意不是?你说我提的条件不合理,我不也换了个你能接受的吗?” “你强词夺理。” “就许你骗我?不许我玩点小聪明?” “……” 林清竹算是知道了,梁成舟从一开始的条件就是跨年夜一起吃饭,说什么跟他一起回大院其实都是在套路她,他早把坑埋好了,就等着她傻不拉几地往里跳。 她气得真喘粗气,“哼”一声,把手里的车钥匙砸他身上,转身就朝门外走。 梁成舟见状立马起身拿上桌上的手机和车钥匙,快速跟上她。见人怒目圆睁,小脸板着,看起来气得不轻。 快她一走到门口,主动把房门打开,等林清竹先出去,再跟上去跟她并排,伸手揉了揉她的头顶,把她披散着的长卷发弄乱。 明知故问道:“生气了?” 走到电梯口,林清竹伸手按电梯下行键,过程中感觉自己的头被人“蹂|躏”了一番,扭头恶狠狠地“瞪”了罪魁祸首一眼,抿着嘴不说话。 身旁的姑娘小脸气鼓鼓的,睁着溜圆的大眼睛一眼一眼地“瞪”他,可爱得要命,梁成舟忍不住勾起嘴角笑,笑得又懒又痞。 他都多久没见过她如此鲜活的一面了? 手臂搭上姑娘肩膀,低头在她耳边诱哄道:“我给你当司机,保证安全把你送到家,别生我气了。” 见她不回答,他又顺势勾住她脖子把人往怀里带,音量小到只有他们俩人能听见,“好不好?” 俩人靠得太近,他说话的热气直往林清竹耳朵里钻,弄得她耳朵泛痒,浑身都开始不自在。 缩着脖子转个圈,躲开他的禁锢,“好个屁。” 梁成舟伸手想把她抓回来,林清竹不给他这个机会,“啪”一声,手掌用力打在他的手背上,使了大力气,一点没留情面。 “出气没?没出气再打一下。”梁成舟朝她伸出左手,掌心朝上,一副任她打的模样,还挑了挑眉示意她快点。 这可是他自己要求的,不能怪她。 林清竹又重重地打了他手心一下,打完还是觉得不解气,又连续打了好多下,打到解气为止。 梁成舟在她最后一下手心落下时,趁机捏住她的小手把人扯到他跟前,垂眸好笑地看着她:“林清竹,你就会跟我窝里横。” “谁跟你窝里?”她抬眸瞪了他一眼。 “不跟我一个窝?那昨晚是谁邀请我进被窝儿睡觉的?”梁成舟尾音转了一下,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还……” 林清竹就知道他嘴里吐不出什么好话来,在他说出更不要脸的话前轻踹了他一脚,“闭嘴,谁邀请你了?” 话音刚落,“叮”一声,电梯门开了。 林清竹和梁成舟同时看过去,两人瞬间冷了神色,里面站着一个人。 他们都不想遇见的人——林书殊。 第48章 乌山 她早该走了。 林书殊是特意上三十三楼来找梁成舟的。 她早上睁眼的第一件事就是让酒店房务部经理查梁成舟的房号, 得知他还没退房的消息后,心情一下大好,昨晚他不接电话的气也跟着散了。 还暗自懊恼了一阵儿, 她心想自己也太笨了。昨晚找不到人时怎么就没想到查房号这事?梁成舟住的可是她家的酒店。 真是白难过了一晚上。 林书殊早饭都没顾得上吃, 精心打扮一番后立马就上来找他了。 只是没想到, 很意外的, 居然会在这里看见林清竹,她不是在伦敦吗?什么时候回来的? 而且她怎么跟梁成舟在一起?还是在酒店这种地方。 梁成舟不是来乌山工作的吗?林清竹为什么也会在, 他们是什么关系? 不怪林书殊怀疑两人关系,主要他俩看起来, 好像很熟悉, 且行为举止和看向对方时的眼神都太亲密了。 刚才电梯门打开的一瞬间, 林书殊亲眼看见梁成舟在看见自己时, 原本挂着笑意的脸立马就冷了神色, 既而转头看向站在他右手边的林清竹。 她不确定自己有没有看错梁成舟眼底的情绪,从不高兴到紧张。看见她是不高兴, 看向林清竹却是紧张。 梁成舟紧张林清竹?这怎么可能? 林书殊从震惊和疑惑中回过神,踩着高跟鞋几步跨出电梯,视线先在梁成舟脸上扫了两眼,他仍是平日那张冰山脸,不管多细看都看不出丝毫情绪。 后又落在林清竹身上, 她表情也淡淡的, 没笑也没主动开口。 什么都看不出,但就是……很奇怪。 林书殊的面部表情倒是挺丰富,带着一丝探究,似惊讶似奇怪地问:“清竹?你回国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回来。”林清竹勉强扯起嘴角,客气地朝她笑笑。 她跟林书殊之间, 除开父母的关系,其实只能算得上是认识,关系并不像她跟许知意那样亲近,平时没联系,必要时的见面也只是维持表面客气。 双方心照不宣,都知道对方不喜欢自己。 大概是因为梁成舟在,林书殊比林清竹要热络些,像是真的开心她回国,“几年没见,你好像一下就长大了,毕业了吧?” “对。”林清竹点了下头,实在没多余的话说。 林书殊想了想,热情提议:“正巧,爸爸也在这里,一起吃午饭吧!” 林清竹还没接话,梁成舟眉头微皱,先出声拒绝:“不了,我们有急事要回市里。” 林书殊听闻怔愣住,瞳孔都放大了。 她没想到拒绝的话会是从梁成舟口中说出来,林清竹拒绝很正常,她跟爸爸没有父女亲情,关系很僵,从不联系的那种。加上自己也只是假意客气,并不是真的想邀请林清竹一起吃饭。 但梁成舟代替林清竹拒绝她,这不正常。 他以什么身份代替林清竹拒绝? 谁都知道“有急事”只是一个借口。 “什么事情这么急?一顿饭的时间都没有吗?”她又看向梁成舟,语气随意地问:“对了,还没问,你和清竹……你们怎么在一起?” 她最后那句话,如果仔细听,能听出她嗓音在轻颤。 这一刻,林书殊是紧张的,手指不自觉蜷缩,骨节紧绷泛白。 她怕听到自己不能接受的答案。 周遭的气压变得有些低。 林清竹能看出林书殊问这话的意图是什么,也能看出林书殊在担心什么。 其实她可以简单明了地说一句自己跟梁成舟是碰巧遇见的,但她不想解释,也没必要解释。 再说了,人问得也不是她。 林清竹抱着看热闹的心态,等着看身旁的男人怎么回答。 梁成舟更不会跟林书殊解释什么,没必要,更没身份。如果此刻林清竹原谅他了,那他会大大方方地跟林书殊介绍:清竹是我女朋友。 但他现在没名没份的,连追求者林清竹都不乐意让他当,如果说错话,只会让她更讨厌他。 所以他只会说:“我们赶时间,先走了。” 说完直接无视挡在面前的林书殊,往前一步越过她,伸手重新按电梯下行键。 很不巧,两部电梯都正在上行,得等。 林书殊的脸彻底僵住了,她没想到梁成舟居然会这么冷漠地对她,以前冷漠就算了,可这是当着林清竹的面。 而且他说“我们”?他和林清竹是“我们”? 三个人都不说话,安静的走廊气氛瞬间变得格外尴尬。林清竹在想要不要说句话缓解一下沉闷的气氛,毕竟梁成舟是在帮她解围。 假装看电梯上行速度,视线不经意地在两人脸上扫过,一个面无表情地盯着电梯门,一个面露委屈地看着在场的唯一男性。 想了想,她还是不说话的好,说话累。 终于,有人出声了。 “我特意上来找你的。”林书殊不再维持表面客气,板着脸孔直直地看向梁成舟,“梁成舟,我有话跟你说。” 随即语气生硬地对林清竹说:“清竹,请你先回避一下可以吗?” 她说话时根本没看林清竹,连脑袋都没偏一下,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梁成舟。 那语气,那模样,好似林清竹打扰了他们。 此刻的场景,林清竹也觉得自己确实挺像打扰别人的电灯泡,还出奇的亮。 什么都没说,看了眼一直没上来的电梯,随后自觉转身朝右边角落的消防通道走。 她早该走了。 刚跨出一步,手腕就被人拉住。 “你走什么?”梁成舟心里有些气,但忍住了。 抓紧纤细的手腕,在确保不会抓疼她的情况下,近乎死死地抓着,不敢放开一点。 梁成舟比任何人都了解林清竹。 这种时候,要是让她走了,那事儿可就大了。 在林清竹那,他直接就是死|缓变死|刑,或是死|刑且立即执行,遗言都不带让他说的。 再说了,他也没心思跟林书殊浪费时间。 “我没空。”梁成舟边说边拉着林清竹朝电梯口走,“如果是公事就回公司说。” 话音落下的同时,电梯门终于开了。 意外也来了。 林清初穿着粉色公主裙从里面跑出来,她身后还跟着林家的保姆王阿姨,在紧张地叫她:“初初小姐,你慢些跑,注意脚下。” 小姑娘跑到梁成舟面前停下,仰着小脸踮起脚尖,双臂向上伸展,“成舟哥哥,我们又见面了。” 梁成舟意会是让他抱她的意思,没敢抱,下意识看向林清竹。 他摸不清她对她这个“妹妹”,是怎么个态度。 能接受吗? 林清初出声喊他:“成舟哥哥,抱。” 这之后,梁成舟才放开林清竹的手腕,弯腰把地上的小姑娘起来, 林清竹目光平静地看着坐在梁成舟臂弯里的漂亮小姑娘。她就是林清初? 林清竹出国五年多没回过一次林家,她跟林毅之间也不存在什么父女亲情,平时压根儿不联系,一年最多一个拜年电话,还得她主动打。 林家的事情,很多她都不知道,知道也是小叔打电话时顺嘴提起两句,或是在林书殊的朋友圈看到的。 爸爸又多了一个女儿这件事,林清竹就是从林书殊那里知道的,她在朋友圈见过林书殊晒林清初的照片,但这还是第一次见到真人。 小姑娘长得非常可爱,嫩白的小圆脸奶呼呼的,眼睛更是生得漂亮,又大又圆,睫毛一眨忽闪忽闪的,又乖又萌,声音也好听,她刚叫的那声“成舟哥哥”,把她都甜到了。 真好,一看就是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幸福小公主。 林清竹不由自主地勾起嘴角对她笑了笑。 是血缘的关系吗?还是她长得太可爱了? 竟莫名让人喜欢。 林清初也在看林清竹,两只小手紧紧地抱着梁成舟的脖子,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好奇地问:“这个漂亮姐姐是谁?我好像见过。” 旁边的王阿姨没注意到林清竹,正在跟林书殊解释她们来这里的原因,“初初小姐听见太太说你来三十三楼找梁先生,也吵着要来,先生就让我带她上来找你们。” 林书殊给了王阿姨一个眼神,朝她摆摆手示意不用说了。迅速收起之前失落的心情,调整好表情,扬起笑脸走到梁成舟身旁。 她这样家庭长大的孩子,任何时候都不可以失了体面。 用亲切的口吻跟林清竹介绍:“清竹,这是初初,你还没见过她,她出生的时候你在英国。” 又扭头对林清初说:“初初,这是清竹姐姐,清越给你看过照片的,还记得吗?” “清竹姐姐?”林清初让梁成舟放她下来,主动走近林清竹。仰着小脑袋瓜愣愣地看着眼前的漂亮大姐姐,双眼瞪得溜圆,她在回忆哥哥之前给她看的清竹姐姐的照片,但她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用软糯稚嫩的嗓音问:“你就是小叔和哥哥常说的清竹姐姐?在伦敦上学的那个清竹姐姐吗?” 林清竹缓慢地蹲下身,伸手捏了下小姑娘的小脸,又摸了摸她左肩上搭着的羊角小辫,眉眼宠溺地看着她笑,“应该是我吧!” 林清初眉梢染上惊喜,笑得眉眼弯弯,煞是可爱,小手拉着林清竹的手,认真地跟姐姐做自我介绍,“清竹姐姐,我叫林清初,今年五岁了,你可以叫我初初,或者是小初宝贝,爸爸妈妈和家里人都这么叫我。” “初初真乖。”林清竹眼神细细描绘了一遍她的眉眼,语气真诚:“你长得,很像你爸爸。” “不对。”林清初才五岁,没觉得姐姐口中的“你爸爸”三个字有哪里不对,“小叔说了,我长得最像你,跟清竹姐姐你小时候一模一样,。” 她说着突然有点不好意思,音量小了不少,“就是没有你乖巧听话,我比较调皮,爱捣蛋。” “清竹姐姐,我像你吗?”小姑娘眼睛亮着光,很期待的样子。 林清竹已经记不起自己小时候的样子,但还是点了点头,“嗯。” 在林家做工多年,也算是看着林清竹从出生到长大的王阿姨也说:“初初小姐确实很像清竹小姐,特别是眼睛和鼻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同一……” 她意识到自己说错话,立马改口把话语落在林清竹身上,“一眨眼,清竹小姐都长这么大了。时间过得真快,我还记得你刚出生的时候,小小的一个,比别的孩子都小,特招人心疼。” 林清竹抬眼跟她问好:“王阿姨,好久不见了,你身体还好吗?” “好。”王阿姨连连点头,眼底蓄起一点泪花。 林家的这些孩子里,她最喜欢也最心疼的,就是林清竹。这姑娘小时候活得太苦,也不知道长大了,日子过得好不好?有没有人疼爱? “那我以后长大了,也能像清竹姐姐这么漂亮吗?”林清初又问了。 “初初这么可爱。”林清竹看着她天真的笑颜,也笑得眉眼弯弯,“等长大了,肯定比姐姐漂亮。” 林清竹摇头:“不要,我跟清竹姐姐一样漂亮就行。” 林清竹是真有点儿喜欢这个“妹妹”了,她跟弟弟林清越一样,都招人喜欢。 林清竹还有一个弟弟,叫林清越,比她小十二岁。是林毅跟第二任妻子生的第一个孩子,也就是林清初口中说的哥哥。 林清竹跟林清越之间的姐弟关系没有按着正常发展为水火不容,意外地还不错。 其实他们见面的次数很少,林毅跟谷秋离婚后,林清竹很少回林家,如果不是被谷秋“赶”去林家,她自己是绝对不会去的,每次去都很不开心。 林清越的存在一开始林清竹是不喜欢的,甚至很讨厌。但也不知道为什么,林清越却很喜欢她这个同父异母的姐姐。每次她回家都一定会黏着她,跟在她身后喊姐姐,要牵她的手,要她抱,要跟她坐在一起吃饭,有时候还会让家里的保姆阿姨给她打电话,他要跟她说话。 大人之间怎么样,跟小孩儿没关系,小孩子的世界单纯善良又天真美好,喜欢就是真的喜欢,很容易感受得到。 林清竹拥有的“喜欢”很少,多了一个真心喜欢她的弟弟,她会珍惜,也会真心喜欢她的弟弟。 不管他是谁的孩子,她喜欢的只是她的弟弟。 现在,好像又多了一个妹妹。 林清竹也没想到,她居然会喜欢爸爸跟“后妈”生的的一双儿女。 按理说她该讨厌的,因为爸爸不喜欢她,小时候她以为是爸爸不喜欢小孩儿,或是不喜欢女孩子,跟奶奶一样重男轻女。 可自从林书殊成了爸爸的女儿,林清竹看见爸爸眉间出现了那之前从未有过的慈父神态,还有后来林清越的出生,爸爸对他们姐弟的百般宠爱,温柔耐心。 让林清竹终于明白,爸爸不是不喜欢小孩子,是不喜欢她。 曾经有段时间,林清竹非常“讨厌”林书殊和林清越,认为是他们抢走了爸爸的“爱”。其实不是讨厌,是嫉妒,嫉妒爸爸对他们好,爱他们。 但她很快就不讨厌,不嫉妒了。因为她明白了一个事实。林毅不喜欢她这个女儿,跟任何人都没关系。即使没有林书殊和林清越,爸爸也不会喜欢她,爸爸从来都不喜欢她,根本不存在林书殊和林清越“抢”走爸爸的爱。 她小时候会恨,会怨,会想不明白。 长大之后,对不喜欢自己的爸爸妈妈,林清竹不怨了,也不恨了。特别是出国一个人生活之后,除了心里一直放不下的那个人,其余任何人喜不喜欢她,她都不在意了。 第49章 乌山 当然是你对象的身份。 梁成舟本以为林清竹这趟乌山之行, 只要他多注意些,应该能避免她跟她爸碰面。 但很可惜,他没做到。 十分钟前, 林清竹和梁成舟最后还是拒绝了林书殊又一次提出的“聚餐”邀约, 在电梯口跟林家姐妹告别后, 坐电梯先行下楼。 他俩都是真的不愿去吃这顿饭, 一个不想去,一个不敢去。 林清竹是不想去, 她爸不想看见她,她也不想看见她爸, 更不想看他们一家四口幸福美满的场景, 看着堵心。 梁成舟是不敢去, 不敢让林清竹看见她爸。 两人刚走到地下停车库, 林清竹的手机就响了。她隐约能猜到是谁打的, 从衣兜里掏出来一看,没有意外, 屏幕上显示的是“爸爸”两个字。 林清竹没接,停下脚步拉住身旁的男人,将手机屏幕举到他面前,开玩笑道:“我爸从来不会主动给我打电话,这还是第一次。梁成舟, 你面子真大。” 林毅绝不可能是知道她在这里才打的电话, 她这个女儿在他心里可是一点儿分量都没有,是生是死都不会在乎。 他打这通电话的合理解释只有一个:梁成舟。 梁成舟没管面前的手机,抓着她的手腕继续往前走,嗓音平淡,“我面子大?再大不也得在你面前伏低做小?” 林清竹立在原地没动, 鼻腔轻“哼”一声,歪着脑袋问他,“我爸找的可是你,不接吗?” “不接。” “为什么不接?” “你想接吗?”梁成舟神色认真地看着她,“说实话。” 林清竹无所谓地笑了笑,“说实话,不想。” 下一秒她又说:“但我要不接,他明天准得找人把我捆回林家老宅,家法伺候。” 他们一起生活过好几年,梁成舟自然知道她口中的家法伺候是什么。所谓的家法伺候,就是在她家院子里站上一整天,再饿上一整天,不可以喝水,也不可以上厕所。 听林清竹说,她小的时候没少被她家里人家法伺候,但都没站过完整的一天,因为身体太弱撑不住,往往站小半天就会体力不支晕倒。 后来长大些被罚站出经验了,站累了就假装晕倒,睡地上等家里的保姆阿姨们发现她,把她弄回房间。 “林清竹,你怕什么?”梁成舟突然有些生气,向她伸出左手,掌心摊开朝上,“手机给我,我跟你爸说。” “你以什么身份代替我跟他说?”她问。 梁成舟抓着林清竹手腕的那只手下滑转了个方向,五根手指填满指缝与她十指紧扣,扣紧后还不轻不重地握了两下。垂眸看着她的眼睛,脸上笑意明显,“当然是你对象的身份。” 对象?他倒是真敢说。 “我对象?”林清竹要笑不笑的。 梁成舟一点没犹豫,肯定点头,“嗯。” 林清竹这下是一下就笑出来了,“梁成舟,你要点脸行吗?” 说着从他手里扯出自己的手,转身往回走,“走吧!一顿饭而已,要不了我的命。” 她改主意了,突然就想去吃这顿饭了。 她想知道,在林毅和林书殊面前,梁成舟还敢不敢说他是她对象这句话。 他要敢说,她就敢承认。 梁成舟急忙拉住她,“清竹,不去行吗?” 很快又说:“我不想去。” “梁成舟,该我问你,你怕什么?”林清竹直直地看进他的眼睛里,一字一句地问:“怕林书殊知道这两天你跟我在我一起?” 讽刺地勾了勾嘴角,给他吃定心丸,“放心,我不会说的。” 她还真是想多了。 “什么?”梁成舟眉间皱起,严重怀疑自己听错了。 他没懂,这姑娘现在说话怎么东一棒槌西一榔头,莫名其妙提林书殊干什么? * 林清竹还是接了那通电话,根据林毅在电话里的指示乘电梯来到二十七楼,她和梁成舟刚一出电梯,就看见迎面不远处有一团黑影朝他们飞奔而来。 林清越边跑边兴奋地大声喊:“姐。” 他那声“姐”喊得太大声,怕是整个二十七的人都听见了。 “林清越,你慢点。”林清竹在看见弟弟的瞬间笑开了眉眼。 林清越才不管这些,在冲到他姐面前快要刹不住脚前及时停下,一把熊抱住他姐,“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都不告诉我一声?“ 说着突然还委屈起来,“还把我当弟弟吗?” 在他姐腰间乱拱时,看见旁边的梁成舟还不忘打声招呼:“成舟哥。” 林清竹垂眸看着只到她腰际上面一点的小男生,双手捧起他的胖脸捏了捏他脸上的肥肉,失笑道:“林清越,你少吃点吧!小胖墩都变成大胖墩了。” 林清越今年十二岁,刚小升初,进入叛逆和发育的青春期。他小时候就比正常的孩子胖些,现在更甚,一整个胖墩墩圆滚滚,很是可爱。 “那我也是个灵活又帅气的胖子。”他得意地仰起下巴,手脚并用地跟他姐比划了一下军体拳弓步出拳的动作。 林清竹笑得不行,手指点了下他光不溜丢的小脑门,她这个弟弟,打小就是个招人喜欢的开心果。 进入到包厢,林清竹先打量了一眼四周环境,能容纳二十人的超大家宴厅,再看一眼手挽着手站在巨型鱼缸前观望热带鱼的林氏夫妇,挺恩爱的,一大一小的林家姐妹也跟在他们身旁,听见有人进来的动静,一家人整整齐齐地看了过来。 林清越跟连皮糖似的,一直吊着林清竹的胳膊走路,梁成舟跟在他们身后。 三人走上前,林清竹最先开口喊人:“爸爸,阿姨。” 然后是梁成舟,“林叔叔,陶阿姨。” 林毅先上下打量了一遍林清竹,点头“嗯”了一声。然后就看向了梁成舟,笑呵呵道:“成舟啊!你小子知道叔叔在这里也不来打个招呼,怎么着?怕我吃了你?” “林叔叔,您说笑了。”这边梁成舟不显山不露水地应付着林毅,还得时不时注意一下林清竹那边的情况。 她被陶舒热络地拉着往餐桌带,“清竹,几年没见,都长成大姑娘了。” 林清越在边上搭话,“我姐是大美女。” 林书殊见爸爸跟梁成舟俩大老爷们谈话,她一女孩不好插话,就跟着陶舒走,听见林清越的话,面带嫌弃地敲了下他脑袋瓜,开玩笑道:“瞧瞧你这狗腿样,平日里怎么不见你夸夸我?我不是你姐?” 林清越打开她的手,做了个鬼脸,“你这么凶,谁要夸你?” 不出意料,被林书殊“瞪”了一眼。 王阿姨抱着的林清初开口了,嗓音软萌,“姐姐,我夸你,你也是大美女。” “还是初初乖。”林书殊满意地捏了捏她的小脸。 服务员已经上完菜,几人在餐桌落座,陶舒拉着林清竹的手,一副长辈看自家孩子的欣喜模样,问了她好些问题。 林清竹都一一答了,陶舒是个温柔如水的女人,说话嗓音又柔又细,让人很舒服,先天优势加保养得当,年过五十了依旧风韵犹存。 她年轻的时候应该是梁问夏那种,美得惊心动魄,让人一眼万年的大美女。不然也不会让林毅对她念念不忘十几年,知道她跟她丈夫离婚后,立马就跟谷秋提出离婚。 林毅跟谷秋是奉父母之命在一起的,俩人婚前都各自有喜欢的对象。但那个年代并没开始实行婚姻自由,而是讲究门当户对。 林家从明国时期就是做生意的,谷家乃书香门第之家,利益牵扯加上时代背景下,两人又都是家中的长子独女,势必要做出牺牲。 两人性格不合加上没有感情,吵架是常有的事。加之谷秋第一胎生的是女孩,生产前意外摔倒伤了身体导致再不能生育,又遇上婆婆强势且重男轻女,婚后生活过得并不幸福。 林清竹回想起她九岁那年,是父母吵得最凶的一段时间。 谷秋意外发现林毅跟他的初恋情人陶舒来往密切,调查后发现陶舒的丈夫年初去世了,林毅有意与她重修旧好。而林毅被发现后索性直接摊牌要求离婚,谷秋也早就受够了被丈夫忽视,婆婆嫌弃生不出儿子的日子,早有离婚打算。 别人家的父母离婚都会问问孩子的想法,林清竹的父母不仅不会问,还是在她十岁生日那天去办理的离婚手续。夫妻俩对他们唯一的女儿的态度一直空前一致,从生下就都不喜欢,养着都嫌麻烦,谁都不想要。 林毅当时只有林清竹一个女儿,再婚势必是要再生一个孩子的。陶舒跟前夫有一个女儿,他觉得家里住三个孩子太多了会很吵,提出让林清竹跟着谷秋走。 谷秋不同意,给出的理由是她一个女人,带着个体弱多病,常年吃药的孩子今后怎么生活? 真实的原因不是这个,在谷秋的观念里,她是因为生林清竹才导致的不能再生育,也是因为生的不是男孩才被婆婆嫌弃打压,被娘家的亲戚们笑话。 所以对林清竹,即使知道是她这辈子唯一的孩子,也怎么都喜欢不起来。 林毅和谷秋为林清竹到底跟谁这事,又在家里吵得鸡犬不宁。最后是林家老爷子出面做主,让林清竹就留在林家老宅,他来照顾。 但林清竹的奶奶坚决不同意,她是个受封建社会影响深远的人,认为儿子马上要再婚了,养着一个病秧子丫头在家里不吉利,会影响新媳妇给她生大胖孙子。 林清竹跟皮球似的被人踢来踢去,谁都嫌弃时。 她心里只有一个想法:我要快点长大。 为她的去留问题全家吵了近一个月后,最后的结果是,她跟着谷秋走。 林清竹猜测,谷秋后来终于肯同意带着自己走,除了爷爷给了一大笔钱外,应该还许了她什么承若。 第50章 乌山 撒谎精。 大型圆形饭桌上, 林毅坐在主位,左手边是陶舒,然后依次是林清竹, 林清越。右手边坐着梁成舟和林书殊, 林清初在开饭前突然犯困, 王阿姨将她抱回房间了。 梁成舟原本是挨着林清竹坐的, 却没想到会遇上个姐控林清越。不对,应该说是林清竹控, 非要横插一杠。 事情是这样的,林清越在开饭前去了趟卫生间, 出来发现自己想坐的位置被抢了, 立马跑过去大声囔囔:“成舟哥, 我想挨着我姐坐, 你往旁边挪一挪。” “清越打小就黏清竹, 只要清竹在,吃饭是一定要坐一块的。”林书殊在对面笑说:“梁成舟, 你来我这儿。” “成舟,来,陪叔叔喝点。”林毅也开口了。 梁成舟拒绝道:“林叔叔,我待会儿还得开车,酒就不喝了。” “那你坐过来, 咱爷俩聊会儿天。” 梁成舟再次拒绝的话卡在喉咙里, 没办法,只能被迫让位。 起身时朝林清竹看了眼,人正侧着身子跟陶舒聊天,像是根本没听到他们说话,吝啬到眼神都没给他一个。 没良心的, 亏他一直担心她不开心。 林清竹确实有点不开心,这点不开心来自梁成舟。 但她很快又觉得,自己没必要不开心。 人说是她对象这事,本也就是句玩笑话,她居然还当真了。 真是跟以前一样,奢望太多,还又傻又蠢。 整顿饭,林清竹全程充当背景板,没主动开口说过一句话,一是不想说话,二是她有自知之明,她爸这顿饭想请的人不是她,目的也不再她身上。 电话打给她,是从林书殊那知道她跟梁成舟是一起的,由她带梁成舟来,目的性没那么明显。不然光叫梁成舟不叫她这个亲女儿,面上也说过不去。 很意外的,林毅在饭桌上倒是主动跟林清竹说了几句话,例如问她在国外生活怎么样?毕业了吗?什么时候回来的?语气不咸不淡,并不热络。 她爸以前从不关心过问她这些,林清竹自然知道是因为什么。其实不想应付这种虚假的关心,但又每个问题都老老实实地回答了。 只是话语简单,寥寥几个字,却也让人挑不出错。 林毅大概觉得面子功夫做够了,很快就跟梁成舟聊起了别的话题,笑得乐呵呵的,有时还会问问林书殊的建议。 林清竹听了几耳朵,她没猜错,她爸想撮合梁成舟跟林书殊。看陶舒对梁成舟的态度,说话时嘴都没合上过,应该也是很满意的。 确实,他俩坐一起,瞧着真挺般配。 莫名其妙的,林清竹扯着嘴角笑了下。她心说,没看出来,梁成舟这样外人眼里的冰块脸,竟还挺招长辈喜欢,她爸她妈各自都想他给自己当女婿。 谷秋想撮合许知意跟梁成舟,林毅也想撮合林书殊跟梁成舟。 梁成舟居然是个香饽饽。 香饽饽在对面清楚地瞧见林清竹嘴角那一抹讽刺的笑,心抖了下。 立马拿出手机给她发消息:[你笑什么?] 林清竹一直没看手机,梁成舟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她的回信。 他是真不懂,她为什么非要来吃这顿饭?不闹心吗? 这破饭局,吃得他心堵。 与此同时,服务员上了道蔬菜沙菜,刚端上桌就被林书殊叫撤下去。见大家都不解地看向她,她毫不掩饰地解释道:“梁成舟芒果过敏。” 林清竹低着头认真干饭,他们说话时她连脑袋都没抬下,还是听见林清越的声音才抬头看向他。 他喊服务员不用撤走,“端过来,我姐喜欢吃。” “再上一份芒果千层。”随后又补充一句。 “真乖。”林清竹满脸笑意,伸手揉了揉林清越毛茸茸的小脑袋瓜,“还记得我爱吃什么,没白疼你。” 林清越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错了,他总觉得他姐的笑容有些僵硬,好像并不真的开心。 不行,得让他姐高兴点。 林清越兴奋提议:“姐,我学校门口有家奶茶店,那的芒果西米露超好喝,等回去了我带你去?” “好。” 那之后,林清竹没再动别的菜,只吃面前那份沙拉,一根菜叶子都没剩,全被她吃光了。 就在她拿起勺子打算再挖千层蛋糕吃时,梁成舟突然出声喊她:“清竹。” 他们离得那么远,谁都没想到他会突然跟她说话,所有人的视线集中在他和她脸上,来回巡视。 带着疑惑,带着探究。 梁成舟不惧他人视线,目光直直地看向林清竹,“别吃了,芒果吃太多会消化不良。” 她从坐下就一直在吃,吃太多了,胃里肯定早就撑得难受。 陶舒也不赞同道:“是啊!清竹,大冬天的,少吃点凉的。” “不会。”林清竹摇头表示没事,跟故意作对似的,立马又挖了一大勺蛋糕放进嘴里,笑咪咪地说:“我再吃一块也不会消化不良。” 傻不傻? 梁成舟招来服务员,侧着头低声吩咐,“把她面前那份千层撤了,重新打包一份带走。” 说完又抬眼看向林清竹,眉眼宠溺,“带回家晚上吃,我再给你考个披萨,行吗?” 林毅闻言眼梢转动,定晴注视林清竹。因为上了年纪,他的眼睛布满了一层浑浊的薄膜,严肃地盯着人看时,会不自觉让人感到压抑。 林清竹能感觉到气氛瞬间变得微妙,一个两个的,不是在看她,就是在看梁成舟,目光带着探究和惊讶。 梁成舟这话说得有些暧昧了,不知道还以为她和他住在一起。惊讶或许是觉得,她和梁成舟怎么会扯上关系? 林清竹没主动开口解释,等着林书殊和林毅发问。 林书殊先开口,双眸微眯,嗓音轻快,“梁成舟,没看出来,你还会做披萨?我怎么不知道?” 说完又将视线扫向林清竹,用开玩笑的口吻问:“清竹,他做的披萨好吃吗?” “不知道,我也没吃过。”林清竹眨了眨眼,神色坦然。 梁成舟没表情地睨了她一眼。 又睁眼说瞎话,你不知道就没人知道,都吃进狗肚子里去了是吧? 林书殊稍一思忖,很快又打趣道:“听他这口气,还以为他经常做给你吃。” “怎么可能。”林清竹一脸意外,星眸流转,“我跟成舟哥都好多年没见了,还是今早在餐厅碰巧遇见的。” 林书殊皱起的眉间慢慢舒展开,语气随意地问:“对了,清竹,还没问,你怎么也在乌山?” 林清竹当然知道林书殊具体想问的是什么,林毅和陶舒应该也早就想问了,她可以让他们放心。 一字一句,缓慢地解释:“我听说乌山的温泉酒店很出名,就来试试,结果刚来车就坏了,昨天又大雪封路,没法儿走。” “早上在餐厅遇到成舟哥,知道他今天要回城,就请他帮忙把我也捎回去。毕竟是我麻烦人,就提出晚上请成舟哥吃饭,我这刚回国,也不知道哪家店好吃,于是让成舟哥挑。他太有心了,还记得我小时候爱吃披萨,就邀请我下午去他家,他家阿姨做的手工意式披萨很好吃。” 她这话说出来,没人会怀疑。 “你怎么不跟我说?我们都来这里一周了,我昨天生日,好多朋友都在,要知道你也在就叫你一起来玩了。”林书殊彻底松了口气,她刚听梁成舟那么说,又想到之前在电梯口的那一幕,心都提起来了。 但很快又觉得,不可能,她想多了。 梁成舟跟林清竹,除了小时候住过一个大院,其他那是八杆子都打不着的关系,根本就不可能。 林清竹怎么可能跟梁成舟扯上关系? 陶舒也在一旁附和:“是啊!你该给我们打个电话嘛!” 林清竹自动忽略了梁成舟询问的眼神,表情无辜:“泡¥沫¥独¥家我不知道你们在,要知道我早打了。” 林清越听了半天,一会儿看看梁成舟,一会儿又看看林清竹,一双眼睛滴溜乱转,小脑袋瓜怎么想也想不明白。 最后扯了扯他姐的衣袖,趴在她耳边用很小的声音问,“姐,你跟成舟哥吵架了?” “没有。”林清竹没了应付的心思。 “那是分手了?” “林清越,你个小屁孩懂什么叫分手?我跟梁成舟不是男女朋友。”林清竹被他吓一跳,有一瞬间的神色慌张,在他耳边压低音量道:“我警告你啊!不许瞎说,特别是在你爸妈和林书殊面前。” “知道了。”林清越虽然疑惑,却也没再问。 林清竹感觉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下,掏出来看,是梁成舟发来的消息。 三个字:[谎话精。] 她盯着屏幕看了几秒,心口有些发涩。没回,若无其事地把手机放回口袋, 梁成舟没说错,她就是谎话精,从小到大,她几乎对身边的每个人都说过谎话。 二十分钟后,饭局终于结束。 梁成舟被林毅叫走了,说是让他帮忙带份文件回城,林书殊也要回城,去了楼上房间收拾东西,林清越被陶舒逼着喝了两碗母鸡汤,这会儿遁去洗手间撒尿,他妈坐在沙发上等他。 林清竹长舒了口气,心说这顿难熬的饭总算是吃完了。拿着包起身,跟陶舒打了声招呼,借口去外面的卫生间上厕所。 卫生间里,林清竹背依靠在墙壁,捏着手机百无聊奈地等了五分钟。她在等林毅的司机来找她。 林毅在饭局一开始的聊天中,就说起林书殊今天也要回城,提出让林书殊坐梁成舟的车一道走,梁成舟也同意了的。 她爸想给梁成舟和林书殊创造独处的机会,势必要支走她这个多余的人。 果然,林清竹一出去,就有人毕恭毕敬地递给她一把车钥匙。对方态度尊敬,直明来意:“小姐,先生让你开他的车先走。” 林清竹没说什么,干脆利落地接过车钥匙,乘电梯去地下停车场。 电梯下行过程中,她看着镜子里自己此刻狼狈的模样,突然咧开嘴角,讽刺地笑了起来。 到底是她奢望了,高估了她在她爸心里的位置。她还以为,林毅至少会让他的司机开车送她走。 毕竟,林毅在饭局上,让林书殊坐梁成舟的车时,原话是这么说的:“成舟啊!书殊待会儿也要回城,有份合同得今天签字走审批。昨晚下了一夜雪,我不放心她自己开车,让她坐你的车一道走。” …… 梁成舟从林毅房间拿了文件,去到地下停车场,只见到林书殊和王深王思两兄弟站在车门旁,没有最应该在的那个姑娘。 眼睛快速找了一圈,确定没有林清竹的身影。 他脚步一顿,心道完了。 眉间迅速皱起,快步走过去,沉着脸冷声问王深:“清竹没跟你们一起?” “林小姐不是一直跟你在一起吗?”王深一脸茫然。 旁边儿的林书殊抢过话头,“清竹说不跟我们一道,开爸爸的车先走了。” 林书殊然知道林清竹被爸爸支走了,说话时目光里闪过心虚,不由地蜷了蜷了手指,心底化过一丝慌乱。 她能明显地感觉到梁成舟生气了,但她不懂,梁成舟为什么生气?他不是轻易会生气的人。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梁成舟好像……对林清竹很特别。 之前在饭桌上,林清竹说梁成舟邀请她去他家吃披萨,她当时没太在意,信以为真。 但刚在楼上收拾东西时,她想起自己跟梁成舟认识这么多年,比林清竹跟他认识还早,梁成舟都从没邀请过自己去他家。 他那么冷漠孤傲,又极有边界感的一个人,怎么会轻易随便地邀请女孩子去他家? 梁成舟见她表情不自然,很快明白怎么回事。没再多言,把手里拿着的文件丢给王深,随即侧身朝王思伸出手,“车钥匙。” 王思见老板脸色黑得吓人,立马把车钥匙从兜里掏出来递到他手里。 梁成舟拿了车钥匙就要走,林书殊反应过来不让他走,跑上前伸手拉他衣袖想拦住他,结果被梁成舟神色不耐地用力扯开。 她再想拉他,他人已经走远了。 看着他冰冷无情的背影,林书殊喊了梁成舟好几声,梁成舟都没应。她气急了大喊:“梁成舟,你去哪?你要丢下我吗?” 梁成舟跟没听见似的,径直拉开车门坐上车,“砰”一声又关上车门,一边启动车子,一边连接车载蓝牙给林清竹打电话。 林书殊看着腾跃起步,从面前快速驶过,只剩下车屁股的黑色大G,彻底傻眼了。 红着眼眶大声怒喊:“梁成舟,你混蛋。” 她身后的王思跟王深面面相觑,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像是窥探到什么惊天大八卦,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林书殊从小到大都被人捧在手心里,从没被人这样冷落过,梁成舟以前就算再冷漠,也没像今天这样对过她,眼底的泪水越积越多,忍不住委屈地哭了。 而后又擦干眼泪,回身质问王深和王思:“梁成舟跟林清竹是什么关系?” 兄弟俩对视一眼,都没打算回答。 王深使了个眼神,王思秒懂,几步走到停在右后方的那辆劳斯莱斯,将车门打开候着。 王深则按照梁成舟之前交代过的,邀请林书殊上车,“林总监,梁总让我们送你回城,请上车。” 林书殊满脸怒气看着王深,几步走进他,又问了一遍,“我问你,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王深身为梁成舟的秘书,深知这是老板的私事,不好说也不能说,想着该怎么绕开这个问题。 但下一秒,身后的王思出声了,爽快地给了林书殊答案,“你说的那位小姐,是我们梁总的女朋友。” 王思心思简单,不懂那些弯弯绕绕,他觉得人姑娘都问两次了,挺执着的。而且梁总又没要求他们保密,索性实话实说,也好让这林总监早日放下梁总。 桦誉跟林氏集团有合作往来,他常年给梁成舟开车,见过这位林总监几次,也听他哥王深聊公司八卦时提过,林总监喜欢梁总。 “你说什么?”林书殊一脸不敢置信,脑子里有无数个问号。 女朋友?梁成舟跟林清竹?梁成舟怎么可能跟林清竹…… 林清竹不是刚回国吗?什么时候跟梁成舟扯到一起的?她不是说跟梁成舟很久没见了吗? 如果他们真的是男女朋友?那林清竹为什么要配合爸爸先走? 与此同时,林书殊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林毅的来电。 50-60 第51章 乌山 关你屁事。 林毅打电话給林书殊是劝她放下梁成舟。 时间回到十分钟前。 梁成舟去林毅房间拿文件有自己的目的, 他跟林毅明确表达了自己对林清竹的心意,他喜欢的姑娘是林清竹,跟林书殊没有任何可能。 他原话是这么说的:“林叔叔, 我喜欢清竹, 正在追求她, 以结婚为目的的追求。” 林毅闻言非常惊讶, 语气透着不可置信,“你不是跟书殊两情相悦吗?” “绝无可能。”梁成舟不知道林毅为什么会这么认为, 也不知道他听谁乱说的。一脸认真地解释,“我从来没喜欢过林书殊。” “我爱的人是清竹, 如果她没有出国读书, 我现在应该不是叫您林叔叔, 而是跟她一样的称呼。” 林毅看得出梁成舟的认真, 知道他说的是真话。 沉默良久, 给出了一段意味深长的话,“成舟, 你是个好孩子,各方面都很优秀,叔叔一直很好看你。但我必须以过来人的身份告诉你,你选清竹,不明智。” “在事业上, 她对你不会有任何助力, 林家的一切,我没打算留给她。还有一点,你应该知道,清竹那孩子打从生下来,根儿里就带了病, 长寿是难事,诞育子嗣亦是难事。” 林清竹很小的时候就有算命先生说过:这孩子虽生得富贵,但命薄无亲缘,若能平安长大,已是极幸。 梁成舟扯了扯嘴角,不在意地笑了,“林叔叔,您说的那些,不在我的考虑范围内。” “清竹打小体弱多病,无父母疼爱,只有一个爷爷照拂着长大,活得小心谨慎,极没有安全感。我心疼她,她自十五岁跟在我身边,我跟养了个小娃娃似的,看着她一点一点长高,一天一天长大,我见过她的敏感脆弱,也目睹过她快乐的笑颜。她的每一面,我都真心喜欢。” “以前她小,我没往男女之事上想,当她跟问夏一样是亲妹妹,打算以哥哥的身份照顾她一辈子。但从她出国后,我发现我离不开她,想她时时刻刻都在我身边,想她永远陪着我,想娶她做我的妻子。” “我没喜欢过别的女生,也从没想过娶别人。” “这辈子,我只要她。” 梁成舟说完没有任何情绪波澜,他不是在征求林毅的同意,只是想让林毅知晓,自己对林清竹的心意,希望他不要再乱点鸳鸯谱。 以前没解释,是因为林清竹不在,他觉得没必要也没心思解释,他跟林书殊本就什么都没有。 但现在林清竹回来了,也误会了,更不开心了。 不然之前在饭桌上,林清竹不会说谎撇清跟他的关系,也不会闷头吃那么东西。 她难受了。 林毅听完有震惊也有遗憾,遗憾林书殊的单相思。 因为陶舒的关系,他对林书殊爱屋及乌,加之那孩子性情开朗活波,很讨人喜欢,又常年养在身边,他是真心把林书殊当亲生女儿看待。 年初在陶舒口中得知她钟意梁成舟,且两孩子像是情投意合,他跟陶舒都一致认为两孩子的家世和样貌都极为相配,从那之后就有意撮合着。 他跟梁定都是儿时好友,可以说是看着梁成舟长大的,本就对梁成舟各方面都极其满意,自然乐意他当自己女婿,为这事还高兴了好一段时间。 结果到头来,梁成舟是真要成自己女婿了,女儿却不是他想的那个。 林毅震惊的是,他竟不知道,梁家父母应该也不知道。梁成舟跟林清竹之间,羁绊居然如此之深,感情已经到了如此非君不可的地步。 他从没想过,这两人的可能性。 他想到自己跟谷秋当年是在双方父母要求和时代背景下的利益结合,性格和各方面都过不到一块去,加之两人各自心中都有难忘之人,更是常年累月都处在冷战和激烈争吵的状态,属实没有一丁点夫妻感情。 对清竹那孩子,即使知道是自己的亲生闺女,他也喜爱不起来。确切来说,他从没想过要像个父亲一样去爱她。 一直以来,林毅都当没有这个林清竹女儿,不管不问,漠不关心。 仔细回忆起来,那孩子小时候总是生病发高烧,他没关心过一次,更没带她去过一次医院,好像连抱都没抱过她一次,难得她还肯叫自己一声爸爸。 不管怎么说,看见她能遇良人,得到幸福,也是由衷为她感到开心。 毕竟感情这事,勉强不得。 林毅拍了拍梁成舟的肩膀,脸上展露出欣慰的笑容,“清竹能得你这番话,老爷子在天上,也能放心了。” 林老爷子五年前走的时候,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他的大孙女——林清竹。 …… 林清竹车刚开出酒店没多久,梁成舟就打来电话。 她没管,猛踩一脚油门,本就在马路上疾驰的车身犹如离弦之箭,速度快得吓人。 可那铃声跟催命似的,响个不停,林清竹快烦死了,最后被逼得没办法,只能降下车速接电话,接通后按免提放在中控台。 “梁成舟。”她先开口解释,嗓音平静到听不出情绪,“我借了我爸的车先走,就不跟你们一……” 梁成舟打断她:“停车,我在你后面。” 林清竹闻言愣了愣,随即瞥向后视镜,发现真的有辆黑色大G跟在她车身后不远处。 与此同时,身后的大G突然鸣了下喇叭,梁成舟在跟她示意他说的是真的。 说不清为什么,她心底突然冒出一股无名火,眼睛都气红了,语气瞬间不好,“你跟着我干什么?” 梁成舟心里也气,气得还不轻,但想到林清竹开着车,怕她出危险故不敢发作。只能耐着性子跟她好好说话,“你前面有个路口,停下等我。” 林清竹身体里罕见的逆反情绪起来了,脚下不断轻踩,将慢下来的车速提到跟之前一样快,路过梁成舟说的那个路口,没有任何犹豫,打方向盘快速拐过去。 她为什么要停下来? “林清竹,你要不想我逼你停车,现在就……”梁成舟话没说完就被对方挂断。 林清竹嫌他吵,直接挂了电话。 看着前面那辆越开越快的黑色宾利,梁成舟气血直冲天灵盖,咬紧后槽牙,踩油门追上去。 昨日下了整整一天大雪,山上的雪刚开始融化,树枝上挂着还未完全消融的零星雪末,空旷的马路上,有两辆车一前一后疾驰而过,带起一阵又一阵肆意的风。 黑色大G速度极快地从后面跟上来,车身贴着黑色宾利擦过,很快越到林清竹前面,用车尾对着她车头。 林清竹想从另一边超出去,梁成舟再次提速拉开一段距离后,在即将转弯的地方打方向盘,给一脚深油门,入弯后回盘让车身打横停在路中央,挡住林清竹的出路,逼她不得不停下。 不到十分钟,林清竹就被梁成舟逼停。 林清竹知道自己不是梁成舟的对手,他大学时跟同寝的一个男生一起玩过两年赛车。她高考完那天,他还带她去现场感受了一次。 刚被逼急的一瞬间,她是真有想过,踩一脚油门撞上去,一了百了。 梁成舟把停在路中央,挡着双向车道的车重新开到路边停好,而后下车,怒气冲冲地朝身后那辆黑色宾利走去,拉车门想把人揪下来。 情理之中,意外之外。 完全拉不动,林清竹把车锁了。 好得很,可太好了,她可太聪明了。 可太知道怎么气他了。 梁成舟肾上腺素极限飙升,肝火冒到了喉咙管,人就快要炸了。 “林清竹,把门打开。”梁成舟深吸一口气,嗓音平静到完全听不出他生气了。 里面一点反应都没有。 梁成舟觉得自己这辈子的好脾气和耐心都用在这姑娘身上了,但耐心总有耗尽的时候。 伸手敲了两下车窗玻璃,威胁的口吻,“下车,再不下来我立马把车砸了。” 林清竹在车内思考到底要不要下车时,扔在副驾驶的手机响了,拿起来一看,陌生来电,但是渝市本地的号码。 想了想,她还是接了。 林书殊打来的,语气很不好,一开口就很凶地质问,“林清竹,你跟梁成舟是男女朋友?” 林清竹愣了一瞬,在想是谁跟她说的。 对方似急着知道答案,大声逼问:“我问你是不是?” “关你屁事。”林清竹也大声吼回去,然后直截了当地挂了电话。 林书殊又打过来,林清竹直接拖黑。 去她妈的。 林清竹真觉得林书殊有病,有大毛病,她有什么资格来质问自己? 还一副抓小三的态度来质问,她是谁啊? 林清竹又不是个没脾气任人随便捏的软柿子,本来就不喜欢林书殊,为什么要受她的气? 以前一直跟她客客气气地装表面和谐,回林家也不跟她争什么。不是怕她,是不想闹到爸爸那里去。爸爸喜欢她,偏心她,自己不仅讨不了公道还要受委屈。 她不是以前那个没成年做不了自己主的林清竹,逢年过节必须回林家受气。 从爷爷去世后,林家,她早不稀罕了。 林清竹在林书殊那受的气还没顺下去,抬眼的瞬间,透过挡风玻璃居然看见梁成舟从他车的后备箱找了根棒球棍捏在手里,一脸凝重地朝她车的方向走来。 他来真的? 梁成舟从不虚张声势,打小就没来过虚的。林清竹一直不开车门,再好的脾气都被逼急了。 林清竹深思过后,觉得梁成舟真能做出砸车这种事。这车不是她的,不妥协不行,气鼓鼓地伸手按解锁键把车解了,然后不情不愿地降下车窗。 梁成舟见状将手里的棒球棍立在后车门,拉开驾驶座的车门俯身钻进去,解开林清竹身上的安全带,手扶着她脑袋把人弄下车。 压着脾气面色凝重地看了她几秒,而后一言不发地拉着她手腕往自己车里带。 刚下车的时候,梁成舟是真的生气,想到她飙车的场景,不后怕是不可能的,走过来的那几秒都想好怎么骂她了。 但一看到她冷清倔强的小脸,他就告诉自己,不能凶,不能骂,不能跟她生气,不能朝她吼。 人现在脾气可大了,生气了他哄不好的那种。 林清竹不上他车,立在原地不肯走,梁成舟使劲拉她她也不走,俩人憋着火气僵持了好一阵儿。 梁成舟没了耐心,抓着她肩膀想将她打横抱走,林清竹转身后躲,一只手抓住门把手,想要拉开车门钻回车里。 他当然不会让她得逞,上前一步,左手手掌按住她的手背,把已经拉开一半的车门重新摁回去关上,另一只手臂从她身后圈紧她的腰,弯腰曲背把人扛肩上带走。 “犟什么?”他莫名其妙解释一句:“我车上没别人。” 林清竹在饭桌上吃太多了,刚飙车的时候就想吐,这会儿被他一颠,更想吐了。 却不愿开口跟他说话,紧抿着嘴,在他肩上气得直喘粗气,挣扎中踢了他好几脚。 梁成舟之前已经压下去的火气,这会儿又蹭蹭往上涨,见她一直不肯消停,控制着力道,一巴掌拍在她屁股上,“啪”一声,把人打消停了。 “放我下来。”林清竹脸皱成一张废纸,五根手指握成拳头使命抓着他头发,极力忍耐着,“快点。” 梁成舟头皮都被她扯痛了,以为她还闹,又伸手打了她屁股一下,语气无奈,“小祖宗,你消停点好不好?” 她以前多乖软一姑娘啊!连大声跟他说话都很少,现在却跟只刺猬似的,浑身上下都带着刺,扎得人生疼。 转念一想,她变成这样,又都是他的原因。 “我要吐了。”林清竹胃里翻江倒海,弄得她脑袋都快炸了,又踢了梁成舟一脚。这一脚软绵绵的,一点力道都没有,全没了之前的大力气。 梁成舟一愣,想到这姑娘之前在饭桌上吃了那么多东西,反应过来她说的是真话,立马停下脚步,稳稳当当地把人放在地上。 林清竹重获自由,迅速跑到路边,蹲在草丛那吐的昏天黑地,把之前吃的全都给吐了个干净。 梁成舟大步走过来,帮她把脸颊两侧的长发捋到后脑,一只手抓着防止她吐到头发上,一只手轻抚她的后背。 见人吐完了,又回身去自己车上拿了瓶矿泉水给她漱口,拉她站起来,动作轻柔地用纸巾给她擦嘴。 林清竹有轻度贫血,蹲久了再站起身会感觉头晕,眼前一黑没站稳,腿脚发软往前栽了一下,被梁成舟及时拖着手臂抱进怀里。 她眉头一皱,用力推开他,“谢谢,我没事。” “林清竹,你不想活了是吗?大雪天飙车?如果出事了怎么办?”梁成舟终究还是没控制住脾气,把心里积压的怒气全吼了出来,“你想没想过后果?” 他快被她弄疯了,又是这种淡漠客气的语气,像他是陌生人,他真受够了。 “与你无关。”林清竹知道自己性格不好,生气的时候总控制不住故意唱反调,特别是在梁成舟面前。 现在就是,她不咸不淡地回了他一句,“我死了都跟你没关系。” 梁成舟眉毛一拧,双手毫无预兆地捧起她的脸,胡乱亲一通,嘴唇,下巴,鼻子,眼睛,额头,逮哪亲哪,亲一下啄一下,跟大夏天啄冰棍的感觉一样。 完事后一脸认真地看着她,张嘴来了句:“有没有关系,你说了不算。” 林清竹被他亲懵了,不知道他在发哪门子疯。 心说:这人有病吧! 第52章 乌山 我为什么要等你? “滚开。”林清竹用力推他, 不懂梁成舟在如此紧张的吵架时刻,突然亲她是什么诡异操作。结果话音刚落又被他亲了一通,跟亲上瘾了似的。 气急了, 抬手想扇他, “啪”一声, 没扇对位置, 一巴掌扇在了他脖子上。 更气了,咬牙切齿地骂了句, “你是不是有病?” “我有病也是被你气的。”梁成舟没好气地回她一句。 林清竹觉得他莫名其妙,“我气你?” “不是吗?”他反问。 一阵冷风吹过来, 梁成舟拉她手腕, “走, 去车里说。” “就在这说, 说清楚。”林清竹不肯走, 想看他究竟能说出什么一二三来,“我气你什么了?” 梁成舟把自己身上的黑色大衣脱下来罩在她肩膀, 结果人不领情,给他扔了回来。 林清竹板着面孔表示她不冷,让他自己穿。 “穿上。”梁成舟不听,强硬地给她裹身上,“现在不比以前, 要冻感冒了医院都去不了。” 林清竹心里妥协了, 但嘴上没有。没什么气势地回了句:“我不穿你衣服。” “你还嫌弃上了?”梁成舟黑着脸垂眼瞧她。 两人离得近,林清竹脸上很细微的表情被梁成舟捕捉住。他没忍住,扯着嘴角笑了下。 “笑屁啊!赶紧说。”林清竹瞪了他一眼。 意思是:请你严肃点。 小瞧人了不是? 梁成舟可太厉害了,不仅说出了一二三,还整出了四五六, “你撒谎撇清跟我的关系。” “不相信我。” “丢下我跑了。” “雪天飙车。” “踹我。” “还打我。” 强词夺理,颠倒黑白是这么用的??? 林清竹也不是光长了张好看的嘴,占理的时候嘴皮子可溜了,一条一条跟他顶回去,“打你踹你是因为你耍流氓。” “飙车是因为你莫名其妙叫我停车,我开得好好的,你非要紧咬在后面追我。我开的又不是你的车,凭什么你叫我停,我就得停?” “什么叫丢下你?我走我的,跟你有什么关系?” “不相信你?你值得我信吗?早上骗我借车的不是你吗?” “我们本来就不是一起来的,前天晚上如果不是你拦着我,不让我走,我用得着撒谎吗?” “为什么不想让你爸他们知道你跟我的关系?”梁成舟在一堆质问中抓住了重点,也是他最想问的,“我见不得人吗?” “梁成舟,你搞清楚。我跟你,没有关系。”林清竹越说越难受,心脏闷闷的,很难受。 “没有关系是什么关系?”梁成舟快被她那张气死人不偿命的破嘴气到昏厥。 “这几个字很难理解?” “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好好说,我跟你,到底是什么关系。”梁成舟咬牙切齿地问,一副要吃人的模样。 “能有什么关系?”林清竹才不会不怕他,幽幽地吐出一句:“勉强算朋友。” “朋友?哪种朋友?” “普通朋友。” “普通朋友?”梁成舟气急反笑,手掌掐着她下巴,漆黑的眼眸攝住她,神色认真地问,“你思想现在这么开放了?跟普通朋友牵手?跟普通朋友接吻?跟普通朋友睡一张床?” 林清竹气得小脸通红,十分之想要想暴揍他一顿。 一下又一下地打掐着她下巴的的手,右脚朝他左腿上踹了一脚,怒视反驳:“梁成舟,你又倒打一耙是吧?” “明明是你不尊重我,对我耍流氓,占我便宜。你还好意思提?你脸呢?” 他这动不动就又亲又抱,一点分寸感都没有,要是不了解他的人,肯定会骂他“死渣男”,“臭流氓”,“大猪蹄子”。 梁成舟被怼得哑口无言,细想来确实是她说的那样。自知理亏,也不在这件事上多扯,反正怎么定义普通朋友这四个字,也不是她一个人说了算的。 他绷着一张俊脸,嗓音冷冽,“我问你,为什么要在饭桌上说那些话?又一个人跑什么?” 林清竹瞬间变了脸色,冷“哼”一声,说话阴阳怪气的,“我爸那么想招你给他当女婿,林书殊又那么喜欢你,我得帮你证明清白呀!你这样的,怎么能跟我扯上关系呢?” “再说了,我一个外人,留在那里干什么?碍你们的眼?还是祝你跟林书殊百年好合?” “不走?那多不识趣,多没眼力劲啊!” 当她听到梁成舟答应林毅,要带上林书殊一块走时,在饭桌上就想跟林毅借车。没开口是想到林毅巴不得她赶紧走,肯定会主动给,没必要多此一举。 “林清竹,你是吃醋了吗?”梁成舟觉着她这话说的酸溜溜的,可太酸了。 他刚还冷着一张臭脸,这会儿又突然笑了。是发自内心的笑。见她被问愣住,眉开眼笑地追问:“你是不是吃醋了?是不是?是不是?” “吃你妈……”的醋两个字,林清竹没说完,意思到自己说错话就住了嘴。 梁成舟不赞同地看了她两秒,伸手轻拍了下她的嘴,“不许说脏话。” 林清竹打他的手,梁成舟趁机圈住她的细腰将人带进怀里。垂眸跟她对视,眼里的笑意根本藏不住,“傻子,吃醋是好事,但你也不能乱吃啊!” “我没有,你别乱说。”林清竹很凶地“瞪”他。 梁成舟此刻可太得意了,林清竹会吃醋这事,可太让他惊喜了,“承认吧!你就是吃醋了,都口不择言骂了。” “说你笨你还真傻,也不知道动脑子想想,我跟林书殊能有什么?顶多算是同学和合作伙伴的关系,再近一点,也只是普通朋友,真正的普通朋友。” “跟你和我这样的普通朋友可不同。”普通朋友四个字,梁成舟咬得特别重,刻意强调的意味明显。 他笑说:“你爸想招我当女婿这事,我是挺乐意的,但我只想娶他跟原配生的,长得又漂亮又可爱,叫林清竹的那个女儿。” 趁人失神的瞬间,梁成舟快速在她柔软饱满的红唇上啄了下,语气很是无奈,“林清竹,我满心满眼都是你,你怎么就感觉不到呢?” 他现在,已经不敢用“喜欢”和“爱”这个两个词表达她对他有多重要。 因为,林清竹不相信。 “你一个人走,是因为我答应你爸要送林书殊回城,认为我会让你跟她坐一辆车,对吗?”他可算是明白林清竹为什么要丢下他,为什么要一个人跑了。 林清竹被说中心事,表情有些不自然。避开跟他对视的眼神,盯着他身后看,紧抿着唇,不肯回答他的问题。 “我们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你对我,就连这点信任都没有吗?”梁成舟突然很心疼,心疼她连他也不信了。 他当然知道林清竹不会跟林书殊坐一辆车,之所以会在饭桌上答应林毅送林书殊回城,是因为林毅不仅是长辈,也是林清竹的爸爸。只要林清竹还没有跟林毅脱离父女关系,他该尊重的还得尊重,毕竟他要娶人家女儿。 再说了,他早就安排好了,让王思送林书殊,他跟林清竹开另一辆车单独走。 就算她不介意跟林书殊坐一辆车,他还不乐意呢!他多想跟她单独相处啊! 梁成舟自信地以为,他跟林清竹之间,这点默契还是有的,所以在饭桌上,他就没有给她发消息解释。 却没想到,她压根儿不相信他。 梁成舟终于明白,为什么林清竹明明心里有他,还喜欢他,却不接受他,不愿意跟他在一起。 因为林清竹不相信梁成舟,他说什么,做什么,她都不相信。 或者说,她不敢相信他了。 “我有没有给你发消息,让你等我?”他把林清竹打横抱起来,大步朝他车走去,边走边问。 梁成舟把副驾驶车门都拉开了,林清竹却赌气不肯上去。两条手臂抱紧他脖子借力,一只脚快速踩在后车窗玻璃上,腿用力使劲地蹬着,再忿忿地看着他。 意思是:我不上你车。 他轻笑一声,又将车门关上,假意放她下地。在她站稳后的下一秒立马把人压在车门上,两只手捏着她的手腕,以投降状分别摁在她脑袋两侧。 附身靠近,鼻尖贴着她鼻尖,逼问,“我的消息,你看没看见?” 他身上的气息太浓烈,林清竹闻到一股淡淡的烟味,后背低着车门,心跳含糊到开始咚咚作响的她快烦死了,偏头躲他。 她一偏头躲,梁成舟就追过去,她左偏,他往左,她右偏,他往右。 微阖下眼皮,看进她的眼睛里,一定要她开口,“林清竹,说话。” “看见了。”林清竹确实看见了,她拿着林毅的司机给的车钥匙,走到地下停车场时就看见了。 “看见了为什么要一个人走?”他叹息一声,鼻尖蹭了下她,嗓音缱绻,“为什么不等我?” 等?这个“等”字,直直地刺中林清竹最敏感的那根神经。 让她一下想到五年前。 林清竹当年决定出国前,给梁成舟发消息,说想见他一面。在家里等了他两天,却始终没等到他出现。 她没等过他吗?等到了吗? 连他的一个电话,一条短信她都没等到。 “我为什么要等你?”林清竹突然情绪激动吼了一句,音量比之前大了不少。 她不再躲避他的视线,主动迎上去他,一字一句,倔强又笃定地告诉他,“梁成舟,我不会等你。” 她说话时,神色平静到无波澜,眸中深处却有黯然闪过。梁成舟看见看见了她眼底的泪,心脏一缩,细细密密的痛感来袭。 猛地将人拽入怀里,紧紧地抱着她,忐忑地问:“是因为五年前没等到我,所以不愿再等我了吗?” 梁成舟也想起来了,林清竹等过他的。 五年前,她在家里傻傻地等了他整整两天。没等到他,随后第二天就出国了。 后来他有翻看过客厅的监控视频,那个傻姑娘,两天都坐在沙发上,睡在沙发上,时不时看一眼门口的方向,时不时看一眼手机。 林清竹一直在等他回去,却始终没等到他。她留下钥匙走的前一晚,缩在沙发断断续续地哭了一夜,哭到抽搐,就连天亮了,走的时候都还在哭。 梁成舟每每想起她掉眼泪的画面,都觉得自己是个不可饶恕的混蛋,他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己,又有什么资格让她原谅。 所以现在,他又凭什么?要她等? 眸光聚起水光,他再开口,声音很低,很缓:“不等我,那就让我跟你一起走。” “清竹,不要一声不响地离开,不要一个人走,不要消失。” “去哪之前告诉我一声,让我跟你一起走。” 很久都没听到她的声音,梁成舟下巴埋进林清竹颈窝,轻声诱哄着:“好不好?” 梁成舟没跟林清竹解释过五年前他因为什么没接她的电话,没收到她的消息,没赶回去见她。 不是不想解释,是不敢解释。 她要知道了,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的。 “梁成舟,这几年我在国外,生活得很好。”林清竹闭了闭眼,一字一句,说的缓慢。 除了很想你。 她艰难地咽下下苦涩的喉咙,嗓音很淡,“我已经习惯了一个人。” “我不习惯。”梁成舟心底骤然聚起恐惧,滚了滚喉结,清冽的嗓音中含着几分沙哑,“这几年你不在,我真的,很不习惯。” 抱她更紧一些,涌动着对她强势的占有欲,“你的习惯,会让我一辈子都不习惯。” “林清竹,我们说好要做一辈子的家人。你不可以丢下我,不可以不要我。” “是你先……”林清竹想说,明明是你先不要我的。 “我没有。”梁成舟急忙打断她,“我从来都没有不要你。” “我要。林清竹,这辈子,我只要你。” 从昨晚的那句“我爱你”,到现在的“我只要你”,梁成舟都说了她的名字,他是对她说的。 仅短短两天的时间,她好像做了一场梦。 可这不是梦。 林清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相信,她可以相信吗? 如果这些话,梁成舟在五年前说给她听,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相信他。 但现在,她好像……也还是很想相信。 梁成舟这个人于她而言,她太想拥有了。 第53章 裂痕 她不敢再误会了。 跨年这天。 林清竹早早出门去陈逸家看陈祥兰, 在那待了一整天,吃完晚饭后又故意磨蹭了一阵儿,近十点才离开。 期间梁成舟给她打了四五个电话, 她一个没接, 知道他会打, 早上出门前特意开了静音。 从乌山回来后的这两三天都是如此, 林清竹不打算兑现跨年夜跟梁成舟吃饭的承诺。 虽然那天最后还是梁成舟开的车送她回城,但她是被他硬塞进车里的, 是他非要送她。且态度还很不好,非常强硬, 非常霸道。 导致她很不高兴, 非常不高兴。 所以耍赖认为, 跟他吃饭的条件是借车, 她又没借他车, 这顿饭她还非就不去吃了。 那天梁成舟送林清竹回家,到地下车库没自觉开车走人, 借口尿急去她家上厕所。 好家伙,上完厕所就赖林清竹家不肯走了,非说饿了,走不动路,要吃了东西再走。 人可不要脸了, 把林清竹家当自己家一样, 比林清竹还自在。都不问一句主人同没同意,就自行遁去厨房做大餐。 真正的大餐,他让王思送了非常多食材,做了七八道大菜,还擅自开了一瓶林清竹酒柜里的红酒。 说是庆祝特别的一天。 他庆祝屁啊! 林清竹快烦死他了, 烦的同时又有点儿说不清道不清的高兴。 吃饭的时候在桌下踢了旁边人一脚,佯装恼怒地“瞪”他,“吃完快滚。” 梁成舟在她小腿伸过来的那秒就趁机勾住,两人谁也不让着谁,你来我往一番,两条腿还是在桌下紧密地纠缠着。 男人斜眼瞧身旁一脸怒气的姑娘,好笑道:“林清竹,你知道你生气的样子很可爱吗?” 她越这样,别别扭扭又很不服气地跟他较劲,他越是忍不住想逗她。 干。 她感觉自己的心好像被挠了下,有点痒,有点麻,还有点热。 林清竹:我还是不说话的好。 吃完饭,梁成舟走的时候,在玄关换完鞋,郑重其事地提醒追着赶他走的姑娘:“跨年夜吃饭的事,你不许忘了啊!” 林清竹一个劲儿推他出去,高傲又得意地扬起下巴,“就忘。” “答应过的,不能说话不算话。” “我答应你什么了?有谁听见了?” “林清竹,你跟谁学的?”梁成舟笑得不行,伸手捏她小脸上的肉,“这脸皮厚得,我都没眼看。” 林清竹回答得可快了,“你啊!” 梁成舟觉着她那话也没说错,罕见地没反驳。 眼前的姑娘太美了,心底贪念骤然聚起。趁人对他没防备之际,梁成舟低下头快速在林清竹额头亲了下,然后就走了。 等林清竹回过味来时,某个不要脸的男人早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只剩下她红着脸,边关门边骂他:“梁成舟,你大爷的。” 其实林清竹不接梁成舟电话,不跟他出去跨年,还有一个原因。 从乌山回来后,她感觉自己被梁成舟那天在车门旁说的话影响了,影响还不小,她总是时不时地想起他说的那几句话。 吃饭会想,睡觉会想,连梦里都会想。 梁成舟说:她不可以丢下他,不可以不要他。这辈子,他只要她。 还有她喝醉那天晚上,他在床边说的那句:我爱你。 其实不只是那几句话,从她回国后,跟梁成舟的每一次见面,他对她说的那些话,做的那些举动。林清竹都有细细回想过,很认真很认真地想,掰开来想,揉碎了想,翻来覆去地想。 最后得出的结论是: 梁成舟在意她。 应该……也是真的想跟她结婚。 好像……还有点儿喜欢她。 有一点是怎么也想不通的,五年前他们朝夕相处的那些时日里,梁成舟没有喜欢上她,没有对她产生男女之情,没有过要娶她的想法。 那为什么她出国读了五年书,跟他分开五年后,他又突然有了? 细算一下,他们分开的时间比她在他身边的时间还多,她人都不在,他依据什么喜欢上的呢? 总要有个信服的理由不是? 林清竹每次想的时候,心情都有些微妙,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她说不出来,也找不到准确的形容词。 但她知道,自己没有刚回国时坚定了。那种很确定的不可能,很相信自己不会重蹈覆辙的信念,好像在一点一点消失。 就像以前一样,只要梁成舟喜欢她,哪怕一点点,她就能很开心。 但……又不确定,不确定梁成舟是不是真的像她想的这样。不确定的同时,还有些害怕,害怕自己又误会了。 林清竹不敢再误会了。 要是再来一次,她会死的。 所以在没想好怎么面对梁成舟,没彻底想清楚要不要再勇敢一次前,她不想见梁成舟。 还没到家,车刚开进车库,丢在副驾的手机震了下,林清竹打方向盘右拐时抽空看了眼,不是她以为的那个人,屏幕上显示的备注是向楠。 眉梢微挑,有些意外,把车停进车位后拿起手机接听,“向楠哥?” “清竹,在哪呢?”向楠在那头问。 林清竹解了安全带,没着急下车,老实回答:“刚到家,怎么了?” 向楠好似心情不错,嗓音带着明显的笑意:“是这样,我餐厅采购了批上好的车厘子,今早刚送来,还有几箱白草莓,我想着这两样不都是你爱吃的?打算给你送些去。但今儿跨年,我忙完想早些回家陪你嫂子,你自己来拿一趟成吗?” 向家以前专做中式连锁酒楼,向楠接手后考察市场前景向年轻化扩展,在渝市最繁华的几个地段选址开了西式现代高档餐厅。 所以林清竹一点没怀疑他话的真假,立马同意并道谢:“当然好了,我马上来,谢谢向楠……” 她话没说完就被向楠“嘿”一声打断,“一点水果说什么谢谢?跟我见外了不是?” “地址我发你手机,到了给我电话。” 林清竹应好,重新系上安全带,启动车子。 挂断电话,向楠眼神戏谑地看向一旁沙发上坐着的男人,语气玩味:“人帮你骗过来了,一会儿就到。” “谢了。”梁成舟点了下头,整个人放松下来,总算不再臭着脸了。 “老实交代,你对清竹……”向楠嘴角的笑意越发大了,好奇心也越发强烈,拖长语调问他:“究竟怎么个意思?” 就在前天晚上,向楠接到梁成舟的电话,对方罕见地请他帮个忙,要他跨年夜把渝市看江景视野最好的那家餐厅清场。 以为梁成舟是招待重要客户,他没多想,立马答应下来,随口问了句:“大概多少人?我让人提前准备。” “两个。”梁成舟那边忙,道了声谢就挂了电话。 向楠觉出不对劲。 跨年夜,两个人,烂漫餐厅,还包场。这些加一起哪可能是招待客户?傻子知道,分明是约会。 梁成舟单身多年,什么时候见他跟姑娘约过会。别说约会了,就是跟哪个姑娘单独出现一下都没见过,真真是铁树开花了。 向楠可太好奇了,好奇什么样的姑娘居然让梁成舟这块冰化了。还猜测难道是林书殊坚持多年,终于用深情打动了梁成舟这坨住在雪山上的冰石头? 他立马给梁问夏去了个电话,问她知不知道她哥有情况了?是不是林书殊? 梁问夏当即否认:“不是林书殊,我哥跟她压根儿不可能,一点可能都没有。” “那你知不知道是谁?” 梁问夏也是个狡猾会卖关子的,知道也不肯明说给个痛快,笑得神神秘秘气死个人:“我当然知道了。不过应该不是约会,我哥还没追到人姑娘呢!” “没追到?”向楠惊了一着,“谁这么牛逼?” “你也认识。”梁问夏抛出条有用信息。 “我认识?”向楠这次是真大吃一惊,立马猜测:“大院的?哪家姑娘啊?” 梁问夏“咯咯咯”笑个不停,没直接给出答案,只说了句:“你觉得谁最不可能,就是谁了。” 向楠激动地猜测了好半天,扭头跟自家媳妇也说了这事。夫妻俩将全大院的未婚姑娘一一分析了个遍,猜了整整两天,硬是没找出一个人选,觉着谁都不可能,瞧着谁也不像。 为了今天揭晓答案,他跟媳妇跨年夜没出去约会,连晚饭都没吃,天没黑就抱着孩子来餐厅候着,就为了亲眼看看梁成舟追的姑娘到底是谁。 等了好几个小时,始终没见人来,连梁成舟都没出现。等得磨皮擦痒,耐心全无。好不容易,近十点梁成舟才终于打来电话,结果开口就说不来了。 他媳妇听闻两眼一黑,直接带着俩孩子回了家。向楠也感觉自己像被人耍了一样,在电话里询问:“怎么个事?说不来就不来了?” 说着语气急了起来,“老子等你一天了,赶紧把人姑娘带来,你他妈藏着掖着干什么?” 梁成舟五点下班,在林清竹家门口等了四五个小时,没等到人不说,连电话也没人接,放他鸽子放得明明白白。 林清竹公寓房门的密码跟她手机密码一样,梁成舟犹豫过后还是擅自把门打开了,但没好意思进去,就在门口上半身探进去朝里看了看。 屋内乌漆嘛黑的连灯都没开,不像有人的样子,但空调和地暖开着。不确定她人到底在没在家,梁成舟扯着嗓子喊了两声林清竹的名字,没人应,这才确定是真的没在。 没在自己家,那就肯定在陈逸那躲着。梁成舟关了门就要去逮人,路上想到时间不早了,接到人干脆直接带回家,餐厅这茬儿就算了。 被向楠这么一问,梁成舟想着待会儿见着人要不要先哭诉一番心中委屈,想象一下那那面又觉得好笑,语气倍感无奈道:“我倒是想带,这不是被人放鸽……” 他说着突然想到向楠的电话林清竹肯定会接,可以找个借口把她骗出来,正巧他不想去陈逸家。 很不情愿,非常不情愿。 谁乐意去情敌家找喜欢的姑娘?可太丢面儿了。 要是哪天让他去情敌家接女朋友,接老婆,他指定比谁都去得快。 他对电话那头说:“等我几分钟,马上过来。” 梁成舟进到餐厅就让向楠给林清竹打电话,他在来的路上已经把骗人的话术想好了,自认为天衣无缝,林清竹绝不会怀疑。 向楠从未往林清竹身上想过,所以在听见林清竹名字时压根儿反应不过来,一脸莫名其妙,“清竹?给她打电话?你找她干什么?” “她不接我电话,你打给她。”梁成舟坐下后,一句一句地教向楠怎么把人骗来。 在梁成舟一句话提一次林清竹的名字下,向楠从震惊到石化,因为惊讶张大的嘴巴就没合上过。 他可算是知道了,原来是——清竹。 他跟媳妇分析大院的姑娘谁最有可能时,最先排除的就是林清竹。他们夫妻俩一致认为,绝不可能是清竹,至于为什么不可能,又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反正就是——不可能。 怎么可能是清竹呢? 结果还真是应了梁问夏那句——谁最不可能,就是谁了。 知道梁成舟在追的姑娘是林清竹后,向楠的情绪变化有些快,从一开始的不敢相信,到激动,再到高兴。 为林清竹高兴,也为梁成舟高兴。这两人虽让人意想不到,但细想来却真真是般配。 清竹那姑娘不容易,打小的遭遇大家伙基本都知道,谁都希望她能找个真心爱她疼她的人。而梁成舟的人品,大家伙更是放心的。 这俩要真能走在一起,那可是大院的大喜事,长辈们怕是得乐开花,笑得嘴都合不拢。 因为太过高兴,向楠都没全问清楚就帮着梁成舟打电话骗人过来,这会儿挂了电话才得空细细盘问。 向楠刚开着免提,梁成舟亲耳听见林清竹说马上过来,目的达成心情大好。两条长腿敞着背靠在沙发,眼尾和嘴角都扬起一丝要笑不笑的弧度。 原来是才回家,还以为她今晚为了躲她不回去了,他要是没走,再多等半小时也能等到的。 向楠见不得他那副得意的死样子,耐心耗尽,没忍住踢了他一脚。没好气道:“快说。” “你对你媳妇怎么个意思,我对清竹就怎么个意思。”梁成舟向来直接,不喜欢该弯抹角。 喜欢她,爱她,想娶她。 向楠“啧啧”两声,脸上的笑意藏都藏不住,又问:“那清竹对你呢?” 不知想到什么,梁成舟嘴唇无声张了张,想说的话哽在喉咙出不来。垂下眉眼,脸上的笑意一并隐去。 向楠见他表情不对,试探性地问:“清竹不喜欢你?对你没意思?你单箭头?” “双箭头。”梁成舟可听不得“不喜欢”三个字,立马蹙眉反驳他,“她也喜欢我。” “喜欢你不接你电话?喜欢你放你鸽子?喜欢你用得着我帮你骗人?”向楠想到梁问夏说的梁成舟还没追到人姑娘,那就是还没追到清竹,瞬间有些幸灾乐祸,“清竹摆明了不稀得搭理你,你哪来的脸说这话?” 见人被说中心事,又语重心长地加了句:“自欺欺人可不行啊!” 向楠这盆冷水浇得梁成舟很不爽,臭着脸拿上外套就走,坚持那句话,“她喜欢我。” “哥是过来人,友情提醒你一句。想追人就好好追,嘴甜些殷勤些,拿出态度来。”向楠见他急脸别提多高兴了,一副过来人的口吻在他身后大声喊道,“还有啊!你这动不动就甩脸色的毛病真得改改了,否则猴年马月都娶不到媳妇儿。” 梁成舟头也不回,心说:你少咒我。 再说了,他什么时候跟林清竹甩过脸色? 他敢吗?舍得吗? 在那姑娘面前,别说甩脸色了,就是说句重话,他都得反思好久。 …… 向楠给的餐厅地址离林清竹家不算远,不到半小时的车程,她看导航显示去地下停车场得绕一大圈,就没去,把车停在路边,打算拿了东西就走。 下车还没走几步,正准备给向楠打电话,不经意抬眸竟看见梁成舟迎面走来。 愣了一瞬后,立马转身,拔腿就往车的方向跑。 还是没变,只要看见他,她的第一反应,就是跑。 知道跑不掉也要……跑。 梁成舟守株待兔一晚上了,能让好不容易到嘴的肉飞了? 那当然不能。 第54章 裂痕 能让他想亲就亲? 梁成舟几步追上林清竹, 拽住手腕把人拉进怀里,手臂箍着纤细的腰肢,垂眸好笑地看着她, “想跑啊?都到我眼皮底下了, 跑得掉吗?” 林清竹有些气恼, 有些心虚, 还有些许不自在。眼神闪烁,表情不自然地问:“你怎么在这儿?” 说话的同时在他怀里挣了几下, 好言好语地打商量,“你先放开。” “放开让你跑?”梁成舟心说我又不傻。 箍着她腰的手臂紧了紧, 低下头凑她脸更近些, 看进她的眼睛里, 嗓音略带委屈地小声控诉:“林清竹, 你又骗我。” 林清竹不自觉被他深邃含情的眼眸蛊惑, 明眸呆呆,表情愣愣:“我怎么骗你了?” “说好跨年夜一起吃饭的, 我在你家门口等了四五个小时,你不接我电话,也不回我消息。这天儿多冷啊!差点儿没把我冻死在楼道里。”梁成舟不仅夸大其词,还得寸进尺,“我都一整天没吃饭了, 好饿, 你得补偿我。” 他这语气,怎么茶里茶气的? 这人是梁成舟吗? 饿?林清竹脑子有一秒钟的宕机,疑惑发问:“你不是刚从餐厅出来?” 细想一下觉得不对,很快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瞪大双眼,语气瞬间不好:“你跟向楠哥联合起来骗我?” 梁成舟一点没不好意思, 面色坦然地“嗯”了声,直接承认:“骗你。” 他还得意上了? 林清竹气得牙痒痒,很凶地“瞪”他,“你怎么这样?” “我哪样?” “你骗人。” “你没骗过我?” 林清竹刚要顶回去,梁成舟先她一步,“讲不讲理了还?你先放我鸽子的。” 林清竹自知理亏,却不想丢了气势。 大眼睛滴溜一转,很快想到能拿捏他的把柄,“你没经过我同意,擅闯我家这事,怎么算?” 梁成舟人还怪好得嘞! 开林清竹家门前,还给她发了条消息通知她。 短信内容如下: [林清竹,你在不在家?] [我开门进来了啊!] “谁让你不接电话?”梁成舟勾了下唇,漆黑如墨的目光望进她的眼睛,厚颜无耻道:“再说了,你用咱俩的生日做密码,还想防我啊?防得住吗?” 林清竹听见密码两字立马就哑火了,避开他灼热的视线,转移话题,“向楠哥说的车厘子和草莓呢?” “没有。”梁成舟一脸淡定,伸手帮她把冷风吹拂在脸颊和额前的发丝拨开。 林清竹“哼”一声,没好气道:“你们两个骗子。” 心头不爽,使起小性子来,“我不管,我高高兴兴来拿车厘子和草莓的,现在没有了,你赔我。” “给你买。”梁成舟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肉眼可见地开心,眉毛轻扬,语气宠溺,“现在就去,买一车好不好?” “不好。”林清竹果断拒绝,说话时无意识地嘟了下嘴,随即高傲地拗起下巴,表情傲娇,语气娇嗔:“我现在就要吃。” “林清竹,你怎么这么可爱?”梁成舟眼神和话语都透着宠溺,幽灼的目光在饱满红润的樱唇流连。林清竹娇俏的脸,柔软诱人的唇瓣,占据了他的全部视线。 他太久没见过她这样软绵娇憨的小表情了,高兴得忘乎所以,双手捧起她的脸对着自己,很自然地低下头去,想要亲吻她。 “干什么?”林清竹手急眼快捂住梁成舟的嘴,横眉竖眼地把他脸推远些,硬是不让他亲,“不可以。” 这人又想耍流氓,可太讨厌了。 他俩现在什么都没说清楚,还不明不白的,能让他想亲就亲? 不可以亲嘴,亲手总可以吧! 梁成舟趁机亲了下她贴在他嘴唇上那只手掌心的位置,亲一下觉得不够,又亲了下。 “你……”意识到他干了什么,林清竹感觉手心发烫,立马甩开手。 心跳如鼓,脸都气红了,气息不稳地骂他:“梁成舟,你要不要脸?” “不要。”梁成舟压根儿不带考虑的,已经将厚颜无耻四个字写脸上了。说话的同时趁林清竹没防备,又迅速在她脸上偷了个香。 他早就不要脸了。 乌山之行让梁成舟悟出来了,在林清竹面前,他只需要将八个大字发挥好,发挥得淋漓尽致,早晚能把这姑娘追回来。 那八个大字就是——死皮赖面,死缠烂打。 “你再这样,我真生气了。”林清竹小脸通红,也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右手握成拳头在他肩膀砸了下,没出气,又连续砸了好几下。 她在心里发问:现在的梁成舟跟五年前的梁成舟是一个人吗? 以前多有分寸多清心寡欲一人啊? 现在却跟个老流氓似的,逮着人就又亲又抱。 梁成舟轻笑着“唉”了一声:“林清竹,你没发现吗?” “什么?” “你并不讨厌我亲你。”梁成舟说得非常笃定,“每次我靠近你,牵你的手,抱你的时候,你都不是真的排斥。” 他观察好久了,除了那次在她家画室,她情绪太过激动,其余时候跟他在一起时,她都没有过真正排斥他。 在乌山,他装醉强吻她,他清楚地感受到林清竹的回应。还有她喝醉那天晚上,从她酒后吐真言,再到他俩同睡一张床,她一点一点挪到他身边睡时。 梁成舟就从确定,到确定以及肯定——林清竹还喜欢他。 只是她不承认。 再说了,林清竹要真有一点排斥他的反应,他也不敢这么放肆。 林清竹条件反射,下意识就要反驳他,梁成舟又先她一步打断她思绪,“人的生理反应最真实,骗不了人。” 林清竹嘴唇动了动,却没想好说什么。思索良久,愣是没吐出一个字来。 她那么喜欢他,喜欢的要命。 又怎么可能排斥他? 梁成舟见状,知道她被自己说中了心事。心情大好,抱起人就往车里塞,“走了,先吃饭去,饿一天了。” 林清竹没怎么反抗,想着算了。既然是逃不掉的饭,躲不开的人,那就去吃,去面对。 跟梁成舟在乌山待了几天,其实也没发生些什么大事,但很多东西就是很神奇地变了。她现在在他面前,已经没有刚回国见到他时的那种紧绷和防备。 再说了,她之前总是极力隐藏和掩饰对他的情感,结果还不是屁用没有。躲不掉避不开不说,他还总能在她的三言两语中找到破绽,让她破功。 她以前太信任梁成舟了,从没对他设过防,傻傻地把所有的自己都剖白给他看,导致现在骗不了他一点。 * 林清竹本质上是个活泼真性情的姑娘,平白无故被自己信任的人骗了,怎么能不讨要回来? 她上车后立马掏出手机给向楠打电话,故作不高兴地说了一大堆,“向楠哥,你怎么能跟梁成舟合起伙来骗我呢?你在我心里的形象那可是正义的化身,光明的使者,善良的代表……” 面对向楠她嘴皮子又可溜了,半点儿不结巴,脑子比嘴巴快,顽词一堆一堆的。 梁成舟开着车,时不时瞧一眼窝在副驾驶打电话,喋喋不休,语气娇嗔的姑娘。心情是说不出的愉悦,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不知不觉间,眼底竟蓄一层水光。 梁成舟在想,这一刻,这样的时光,真好。 像是回到了五年前,林清竹没出国,没离开他的那些日子。 新年的钟声敲响时,梁成舟将车速慢下来停在路边,拿手机发了条朋友圈后,偏头喊旁边的姑娘:“清竹。” 林清竹电话还没挂,听闻声响看向驾驶座,下巴微抬,眼神询问:怎么了? 梁成舟朝她笑了下,笑容得特别好看:“新年快乐!” 林清竹愣了几秒,随即将头转回来,目视前方,捏着手机的手指不自觉收紧。 她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他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间仿佛停滞了。 细算一下,他们已经有五年没在一起跨年和过年了。她有五年没对他说过:“梁成舟,新年快乐!” 不知不觉都来到第六年了。经历过五年的空白,“新年快乐”这四个字算是彻底卡喉咙里了,她说不出来。 更多的,是不想说。 梁成舟耐心地等了好一阵儿,始终没等到林清竹的那句“梁成舟,新年快乐”。 她一直不肯挂电话,也不肯回应他期待的眼神。 极轻地叹了口气,重新启动车子。 他在心里安慰自己:急不得,急也没用,慢慢来吧! 林清竹故意跟向楠东拉西扯,没话找话,虽都是些无聊的话题,但也不是全然没有没有收获。 她在向楠口中得到一个挺让她意外的消息——梁成舟想追她。 电话还没挂断,向楠那边还在交代她一定要高姿态,别轻易答应之类的话,但林清竹的思绪已经飘远了。 她在想,向楠哥都知道了,那大概率是真的。梁成舟真要追她?也不知道他打算怎么追?他追过人吗?会追人吗? 好像……有点儿期待。 她在心里狠狠唾骂自己:出息点,不许期待,期待个屁。 挂了电话,林清竹发现不是去超市的路,疑惑发问:“我们去哪?” 梁成舟不知想到什么,嘴角轻扯,神神秘秘的不肯明说,“到了就知道了。” “这是不打算赔我车厘子和草莓了?”林清竹撇了撇嘴,语气不满,“梁成舟,你说话不算话。” “瞧你那小气劲。”梁成舟听闻觉得好笑,“说赔你肯定赔。” 随即柔声跟她解释:“这个点超市关门了,我让王思去看还有没有水果店开着,买了直接送家里。就算今晚没有,也保证你明早睁眼就能吃到,行不?” “不行。”林清竹眨了眨眼,义正言辞地拒绝。 其实没多想吃,但故意跟他唱反调的感觉,让她觉得,很爽。 梁成舟要不舒坦了,她就舒坦了。 梁成舟嘴角的笑意越发大了,车内响起低低的笑声。林清竹最近对他的态度,比起她刚回来那段时间,软了不少。 他当然知道林清竹故意的,可他就是喜欢她跟他耍无奈,喜欢她跟他使性子,喜欢她只在他面前才有的那点小脾气。 可以说,他巴不得林清竹跟他闹,闹脾气比不理他可好太多了。 也不知是太激动,又或是太放松了? 林清竹今晚一反常态,不似往日那般什么都憋在心里,甭管多想知道都坚决不问一个字。 竟没忍住,就这么问了出来,“梁成舟,你想追我啊?” 话出口的那秒才意识到不该问的,要是他否认,那多尴尬。她面子往哪搁? 但已经……晚了。 林清竹无端紧张起来,又是咽口水,又是抠手心的。 梁成舟承认她紧张,否认她也紧张。他说什么她都会紧张,要是不说话,那就更紧张了。 好想跳车,跳车会不会被车撞死?要是脑浆被撞出来,好丑的。 “我不是一直在追你吗?”梁成舟偏头看她。 白紧张了。 林清竹听闻两眼一愣,人都傻了,感觉自己真是无语她妈给无语开门了。 “你管你对我做的那些行为,叫追?”她歪着脑袋,语气和表情均透着不可置信。 “那不然叫什么?”梁成舟一脸无辜,开着车又不能一直看她,打方向盘左拐时抽空看了她一眼,一时还真get不到她气鼓鼓的点,“叫提前行使权利?” 他也没行使什么权利,就正儿八经地亲过一次,还是他装醉骗来的。 林清竹气得音量逐渐拔高,“那叫骚扰,叫耍流氓,叫臭不要脸。” 人还真真是像他自己说的,脸都不打算要了,竟还批判起她来:“林清竹,亏你还去国外呆了几年,思想也太不开放了。” 梁成舟笑得不行,反问道:“我怎么对你耍流氓了?我是脱你衣服了?还是扒你裤子了?” 他就没动过真格,要真耍起流氓来,她招架不住。 某人说起劲了,“我是想,但我什么也没干啊!你在乌山喝醉那天晚上,跟条八抓鱼似的缠我身上,招得我硬了一夜,我趁人之危了吗?” 林清竹又羞又愤,脸红了,哑声了。 梁成舟让她彻底认识到,千万别跟人比谁更不要脸,特别是跟厚颜无耻的人比。 他不仅不承认错误,还给自己洗脱罪名,简直就是……罪加一等,罪大恶极。 “怎么不说话?继续说呀!咱两好好掰扯掰扯。”梁成舟那语气无辜的,不要脸三个字,已经明晃晃地顶脑门上了,“你真冤枉我了,我不是那种人。” 林清竹默默翻了个白眼,心说:呵,你就不是人。 …… 梁成舟把林清竹带去了他江边的那套大平层。 路上他就在想:可算把她带来了。 早就想带她来,想了好久好久。 林清竹一下车,在地下停车场就开始问:“梁成舟,你家住这儿?” 梁成舟蹙眉“嗯”了一声。 他不喜欢林清竹口中的“你家”两个字,你家我家的,有必要分这么清楚? 电梯门开了,她跟在梁成舟身侧进去,看他按了楼层后,随口调侃了句:“在这也有房,你挣挺多啊!” 梁成舟带她来的这个楼盘,是渝市核心区域的顶级江景大平层,视野极好,能看见两江交汇和整个南岸半岛。 梁成舟失笑,若有所思,扯唇回了句:“不多,起早贪黑好几年,连老婆本都没攒够。” “攒多少才够?”林清竹没多想,纯属好奇。 是真好奇。 梁成舟勾唇一笑,手臂搭上她肩膀,圈着脖子将人拖到身边来,低头在他耳边轻声说道:“这得问你呀?” 林清竹没反应过来,仰起脑袋看他,傻傻地问:“问我什么?” “问你。”梁成舟空闲的那只手捏了捏她小脸上的肉,低头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我要攒多少老婆本,才能把你娶回家?” 他话音刚落,林清竹的脸颊和耳朵都很不争气地红了,她这才发觉自己上当了。 恼怒地捶打他肩膀,只一下,“你滚。” “林清竹,你到底什么嫁给我?”梁成舟厚着脸皮又问了一次。 林清竹紧咬唇瓣内壁,克制着有些快的心跳,忽略那些乱七八糟的烦躁。 说了句梁成舟没听懂,觉得莫名其妙的话,“你记得晚上睡觉的时候把枕头塞高点儿。” “什么意思?” 霎时电梯门开了,林清竹挣脱开梁成舟的束缚,鱼儿般飞快闪出去,边走边回应他的话,“做梦,梦里什么都有。” 梁成舟:“……” 林清竹没走两步就站在楼道口犯了难,这是梁成舟的房子,她没来过,不知道往左还是朝右。 “右边,08。”梁成舟在她身后贴心地给出答案,嗓音带着淡淡的戏谑。 刚下车的时候没发觉,跟他上楼的时候也没发觉,这会儿站梁成舟家门口了,林清竹才觉出——不对呀!她怎么,就这么,跟梁成舟回家了? 习惯成自然了? 这习惯不好,很不好,非常不好。 思绪混乱之际,一只大手突然伸过来拉她手腕,将她右手拇指摁在门把手上。 低头一看,原来梁成舟刚搁那“滴滴滴”捣鼓半天,是在弄指纹锁。 林清竹下意识就要抽回自己的手,梁成舟不让,一言不发地看了她一眼,强硬地拉着她的手,根据操作提示,一步一步将她的指纹录进去。 林清竹怔怔地抬头看他,咽了下口水才问出声,声线轻颤,“梁成舟,你干什么?” 第55章 裂痕 婚房不带你来,带谁来?…… “录指纹。”梁成舟头都没抬下, 回答她的同时手上不停歇地继续操作着,还不忘告诉她,“数字密码跟你的一样。” 入完指纹后, 梁成舟就着林清竹的手把门打开, 拉她进去。 林清竹立在原地不肯走, 小脸写满不解, 神情迷茫地看着他,“为什么?” 这是他的家, 为什么要录她的指纹。 “你说为什么?”梁成舟反问,感受到她手指在轻微发抖, 扯了一把, 强势地把人拖进屋。 屋内没开灯, 光线昏暗, 梁成舟左手与林清竹十指紧扣, 右手放在灯光开关上,迟迟没有摁下去。 他在犹豫要不要说, 怕把人吓跑了。 可转念一想,他有什么好犹豫的。这么多年,不就盼着她来吗? “林清竹,我平时不住这儿。”梁成舟深悉一口气,在黑暗中轻声说道:“这里, 是我买的婚房。” 说完的下一秒, “啪”一声。 梁成舟把灯打开,将林清竹的表情和反应尽收眼底。 跟他想的一样,这姑娘满脸错愕,在跟他对视上的瞬间,没有一点儿犹豫, 转身就要走。 林清竹就是这样一个别扭的人。 梁成舟把她扯回来锢在怀里,腾出一只手拉门把手,“砰”一声,用力把门关上。 随即垂眸看着怀中人,好笑地问:“又想跑?” 林清竹心跳如擂,头皮发紧。从在门口开始,梁成舟一下又一下的,弄得她情绪化起伏太大了,这会儿喘气都困难起来。 烦躁无处发泄,就转而骂让她烦躁的人,“梁成舟,你是不是有病?婚房你带我来?” “婚房不带你来?带谁来?”梁成舟觉着她这话说得好笑了,低低笑声来,反问道:“你觉得我该带谁来?” “你爱带谁带谁。”林清竹顶回去,心脏扑通扑通跳着。 她在心里叫自己争气点,别这么没出息。 梁成舟叹气:“除了你,我能带谁?” 除了林清竹,他还能带谁来? 梁成舟拿到这套房子钥匙的那天,就把钥匙和早就买好的婚戒一起寄去伦敦。没有意外,跟那之前的任何一次都一样,被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 他知道,林清竹甚至都没打开过包裹,没有看过一眼里面是什么。 只要是写着梁成舟名字的,林清竹都会退回来。他给她的东西是什么,她压根儿不感兴趣,不想知道。 林清竹低下头看着自己脚尖,不说话了。 “林清竹,我只想带你泡¥沫¥独¥家来。”梁成舟横在她腰上的右手上移,轻轻抚摸她的头顶,语气认真地重复。 林清竹闻言扬起脑袋看向他,嘴唇动了动,结果喉咙跟卡住似的好半天也没吐出一个字来。 眼前的男人这么认真地看着自己,话语又这么让人心动。她心乱如麻,既觉不真实,又已然相信,所以不知该以怎样的姿态应对。 这一晚上,从他们见面到现在,短短一个小时都不到。梁成舟已经让她,听见了三次自己咚咚咚的心跳声。 一时有点儿……不只是有点儿,是很不知所措,也太正常了。 梁成舟不知道林清竹心里有那么多弯弯绕绕,含情看着她笑,柔声诱哄着,“进去看看,我照着你喜欢的风格装的,看看哪不满意。” “我不……”林清竹还没做好进去的准备,因为腿软发虚,就连抬一下脚她都觉得困难。 结果她话没说完就被梁成舟打横抱起,随即放在来客厅的沙发上。 又来?抱上瘾了是吧?能不能给人点心里准备? 她思绪太乱了,没注意到环着梁成舟脖子的手臂没收回,直到他凑近她的脸,闷笑着来了句:“怎么?舍不得我啊?那抱一下?” 他话音刚落下,接着又来了句:“其实,我更想亲……” 林清竹猛地一下撒开手,身体后仰靠在沙发上,眼神嫌弃加警惕,“你要点脸吧!” 梁成舟直起腰,又想要摸她脑袋,被林清竹一巴掌拍开。 转而捏她又软又嫩的脸蛋儿,手感实在太好,还想再多感受感受就又被她用力打了一下。 反骨谁没有?不让他摸他偏要,不让他捏他也偏要。左手又捏了她脸好几下,舒坦了,右手把她头顶的头发揉乱,满意了。 在林清竹开口骂人前,抬起她的下巴,低头先在她光洁的额头亲了下,再下移啄了下柔软的唇瓣,然后好心情地转身去玄关换鞋。 不是说他耍流氓吗?不能白被说不是? 林清竹骂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梁成舟,你有毛病。” “饿不饿?”梁成舟换完鞋回来,手里拿了双毛茸茸的白色女士拖鞋放在林清竹脚边,眼神示意她换上,“想吃什么?” 林清竹在陈逸家吃过晚饭,原想说不饿,弓着身子换鞋时突然想到蓝禾那句“山珍海味,龙肝凤胆”。心思一起,依葫芦画瓢给梁成舟回了这句。 “你把我吃了吧!”梁成舟在她换好鞋抬头的瞬间,骨节分明的大手在她额头轻弹了个脑瓜崩。 把他吃了? 林清竹视线一抬,不小心撞进他的眼睛里,也不知怎的,突然就想到了一些不可描述的画面。还是他俩曾经发生过的,小脸腾地一下红了。 梁成舟一直盯着她,瞧见她神色在几秒内变得不自然,秒懂怎么回事,一下就乐了。 故意发问:“林清竹,你脸红什么?” 继而俯身压下去,将林清竹困在身体和沙发之间,嘴唇悬在她嘴唇上方一点点的位置,只要一低头就会亲上。 漆黑的眼攫住她,一字一句地问:“我就说句话,你也能想歪?” 林清竹缩着下巴不愿跟他对视,用双手推他,脸连着耳根红成一片,“你不要胡说八道,谁想歪了?想什么了?我没想。“ “嘴硬没用。” 梁成舟憋着笑,伸出一只手捏了捏她发红的右耳垂,随即轻笑晒笑,嗓音蛊惑:“你想那事有我也挺想的,要不……” 空气滞了半响,他嘴唇移到林清竹耳边,贴着她滚烫的耳廓用气音说了句诨话。 不对,准确来说是流氓话。太不隐晦,太过直白的流氓话。 谁要跟他做?做个鬼啊!想太美了吧! 林清竹还没发作,某男人居然开始提议:“我现在下去买?” 买什么谁都知道。 按以往经验,林清竹的正常反应应该是一脚踢开梁成舟让他滚,可这次居然一反常态,红着脖子红着脸点了头,“好啊!你去。” 梁成舟没走,他才不傻,要真下楼去买套,前脚刚走,后脚林清竹就跑了,脚底生风跑飞快的那种。 “算了,下楼太费事,直接叫外卖吧!”他说着直起身就要掏衣兜里的手机,一边掏一边嘴角含笑地问沙发上羞红了脸的姑娘,“咱俩五年前那次,你买的哪个牌子?” “梁成舟。”林清竹要再不发作就让梁成舟美死了,一脚直接踹他小腿上,夹着怒气大声喊他名字。 一脚没撒气,又补了一脚,补完抄起手边的抱枕站到沙发上砸他,语气恶狠狠的,“大晚上还睡你就开始做梦了是吧?耍流氓耍上瘾了是吧?说你胖还真喘上了是吧?想这么美你怎么不上天?” “你敢叫我就打死你,臭流氓。” “好了好了,我错了,不逗你了。”梁成舟见她动作慢下来趁机拉住她手腕,夺走抱枕放回沙发,“你自己转转,我去做饭。” 他没想干什么,纯逗她玩的。 梁成舟有自知之明,就算真要做什么也得等林清竹原谅他才行,她现在只是软了态度,要想她彻底原谅,他还得再努力。 她的心现在对他是封闭状态,要想打开条口子让他进去,不是容易事。 林清竹没转,也没乱看,梁成舟在厨房噼里啪啦地做饭,她则安安静静地坐在沙发玩手机。 到底是静不下心玩手机的,没多久就关掉手机观察起四周,梁成舟这套房子挺大的,目测起码得有四五百平,装修确实如他所说是她喜欢的轻法式风格。 婚房?梁成舟买的婚房?梁成舟照着她喜欢的风格装修的婚房? 这事怎么就让她觉得特别不真实?可眼前的一切,又是真真实实存在的。 林清竹在那想七想八的时候,门铃响了。 她下意识朝厨房的位置看了眼,梁成舟也正在看她,人下巴一抬,示意她去开门。沙发离大门比厨房近,林清竹撇了撇嘴,起身去开门。 来人是王思,他手里提着好几个纸盒,见是林清竹来开门并没觉得意外,只笑着把手里递给她,“林小姐,梁总让我买的东西。” 随即又解释道:“我跑了好几家店,白草莓没货,只买到了车厘子。” “没关系,你进来吧!”林清竹接过东西邀请他进门。 王思腼腆地笑笑,没有要进去的打算。 他深知这门进不得,进去就是打扰老板约会,他哪能这么不懂事?“不打扰了,我得回家了。” 林清竹“不打扰”三个字还没说出来,王思丢下一句;“林小姐,新年快乐!”就快步离开。 林清竹追出去想要叫住他,一只脚刚踏出门,手机霎时响起,许知意的来电。 边接电话边朝电梯的方向看,只瞧见一点王思的背影,人已经进电梯了,走得飞快,跟有谁在后面追他似的。 放弃喊他的打算,对电话那头道:“知意,怎么了?” “清竹,你在哪呢?”许知意好像感冒了,以往清甜的嗓音这会儿听着有些沙哑,倒也还是能听出夹着淡淡的笑意。 林清竹没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调笑反问,“你声音怎么回事?感冒了?” “比感冒难受一万倍。”许知意“呜呜”嚎了两声才给出答案,“我中招了。” 林清竹这两天在陈逸家听陈逸舅妈和胡姐聊天时提过,近一个星期中招的人特别多,全国都陆陆续续地开始了。网上也有很多人发中招后的症状,大都差不太多,但也有细微不同。 她自己有过两次中招经历,知道那滋味有多难受。 赶忙问,“你怎么样?” “难受死了,浑身都疼,疼得想死,连味觉都没了。”许知意嚎得比刚才厉害,“我要没挨过去,你记得每年清明的时候多给我烧点纸钱,让我在下面活得舒舒服服的。” 林清竹拧了下眉,“闭嘴吧!少胡说八道。” 想到许国强和谷秋都不在渝市,她想了下,“你在家还是宿舍?我过来照顾你。” 许知意急忙阻止,“别,千万别来。” “……??”林清竹气笑了:“许知意,别不识好歹啊!” “不是。”许知意没打算隐瞒,“我在梁亦枫这儿,他在照顾我。” 林清竹听闻轻笑了声,将提着的心放下,后背放松靠在开着的门边上,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我说呢!” 又问:“有人伺候还打电话给我干嘛?” 她要不提,许知意都快忘了打这通电话的目的,想到正事立马来了精神,“你现在哪?” 林清竹没做贼心也虚,下意识朝屋里看了眼,没什么气势地回了句,“你管我在哪。” 许知意“嘻嘻”好几声才道:“是不是跟成舟哥在一起?” “没……” 林清竹只说了个没字,就被许知意打断了,“没什么没?别想骗我,朋友圈我都看见了。” “什么朋友圈?”林清竹一头雾水。 许知意给出答案,“成舟哥的朋友圈,一个小时前刚发的。” “他发的什么?”林清竹没挂电话,切走通话页面点进微信,梁成舟在置顶位置,直接进他朋友圈查看。 “一张雪景照。”许知意太激动,声音都不自觉大了起来,“虽然他就发了张照片什么都没说,但那照片右下角的半截脑袋是你吧?” 她自问自答,“除了你,不可能是别人。” 许知意说的照片,林清竹看见了。 梁成舟不爱发朋友圈,一共就三条,最上面一条日期显示是二零二三年,一月一日零点,点进去就是许知意说的雪景照。 是他们在乌山的酒店,她在窗边泡汤时梁成舟偷拍的。倒也算不上偷拍,人拍的主要还是雪景,照片里她背着身,只露了一点点后脑勺在右下角,占比最多只有百分之五。 林清竹继续往下翻另外两条。 第二条日期显示是二零一八年,二月八日零点。 一张烟花照,没有配任何文字。 最后一条,也就是梁成舟发的第一条朋友圈,日期显示是二零一六年,六月九日凌晨两点多。 一张星空照,也没有任何配文。 这条林清竹以前看过,是她高考完那天,梁成舟带她去山上赛车,结束后他们坐在车顶聊天看星星时,她说要纪念一下这特别的一天,站在车头拍星空,梁成舟不知何时在她身后也拍了张,还把她的头给拍了进去。 她现在都还记得第二天睡醒在朋友圈看见那张照片时,那种激动兴奋的心情。 林清竹以前会误会梁成舟也喜欢她,还误会得那么深,就是从他那条朋友圈开始的。 “成舟哥以前从来不发朋友圈,这次居然选在跨年夜,还特意卡了点,这意图简直不要太明显。你俩……”许知意在电话那头拖长语调,试探性地问:“和好了?” 林清竹收回思绪,差点儿没无语死,“许知意,生病都阻止不了你八卦是吧?” “所以你和成舟哥到底和好没?”许知意追问。 她除了好奇,还想到个很严重的问题,“我刚想到,日后我和梁亦枫在一起了,是我叫你俩姐姐姐夫?还是你俩叫我们大哥大嫂?” 林清竹听闻翻了个白眼,没回答她的问题,只说让她生病了就好生躺着,别一天天想些不切实际的美事,然后就挂了电话。 “你司机来了。”她把东西拿到厨房。 梁成舟“嗯”了声,他知道是王思来送草莓和车厘子,颠锅的同时瞧了眼她身后,没看见人,“他人呢?” “走了。” 梁成舟闻言轻挑眉稍,心说王思这小子比之前懂事了。 林清竹打开包装洗了些车厘子,边吃边问,语气随意:“他看着年纪挺小,刚毕业的大学生?” “跟你一样大。”梁成舟说完隔了一两秒,偏头看她,“问这干什么?” “随便问问。”林清竹嘴里含着东西,说话声有些含糊。 她走到梁成舟身旁,朝锅里看的同时没有预兆地往他嘴边递了颗车厘子,“做的什么?” “牛……”梁成舟还只说了一个字,眼前突然出现一只白嫩的小手,食指和拇指间捏着一颗红得发黑的车厘子。 他愣了一瞬,反应过来后眉梢染上惊喜,先是不敢相信地偏头看了眼身旁的姑娘,随即立马低下头把她递在唇边的车厘子咬进嘴里,囫囵嚼了两下才想起回答她的问题:“牛肉米粉,这个快些。“ 光听梁成舟的说话声都能听出他此刻心情非常愉悦,他确实在笑,笑得带动着肩膀都颤了颤。 这一晚上,他翘起的嘴角就没下来过。 打开林清竹心里那道口子,好像也没他想的那么难。 第56章 林梁 不什么的时候也可以。 牛肉米粉。 梁成舟做的牛肉米粉, 她真的,好久没吃过了。 林清竹在听见“牛肉米粉”几个字时,就陷入了自己的思绪。 往事如潮水涌来…… 二零一四年, 春节。 按惯例, 林清竹本应在林家老宅过年, 但那年她没去。 从谷秋跟林毅离婚再到一年多后跟许国强再婚, 这连着的几年间,林清竹每年都会被谷秋叫去林家过年, 不应该说叫,而是赶。 许知意一到寒暑假就会去她外婆家, 她一走, 许家就剩下谷秋和林清竹母女俩。许国强常年驻扎在部队, 过年都很少回家, 他不回来谷秋自然要去陪他, 不想带上林清竹这个累赘拖油瓶,就只能把她赶去林家。 林清竹不喜欢去林家, 林家的所有人里,除了爷爷和小叔,没人欢迎她。加之后来爸爸再婚,林家多了陶舒母女,她开始讨厌去林家。而且奶奶每次看见她去都会很不高兴, “不欢迎”三个字直接挂脸上, 话里话外都强调她是外人。 她也觉得在林家自己确实是外人,被骂被讨厌被嫌弃,干什么都不自在,还不如不去。可如果不去,她连个睡觉的地方都没有。所以以往每年她都是硬着头皮厚着脸皮去林家呆几天, 等许知意从她外婆家回来了,她就回许家去。 林清竹那年敢不去林家是因为她有地方去,她可以去梁成舟大学城的那套房子。 因为初三暑假那次崴脚,和高一上半年时常找“各种问题”向梁成舟请教,短短半年间,林清竹已经跟他混得很熟了。熟到可以随时给他打电话,随时去他家找他,周末和放假还可以住他家。 住梁成舟家这事,是梁成舟知道她每个星期的周六周日两天要在大学城学画画后提出来的,他说从大院到大学城路程要一个多小时,住他家只需要十分钟,这段时间利用起来能做不少事,问她愿不愿意。 要愿意的话,他去跟谷秋说。 林清竹暑假在梁成舟家住了近两个月,过得非常开心,梁成舟不仅做饭好吃,还很会照顾人。能让她继续住他家这种好事,她怎么可能不愿意? 想都没想,立马答应下来。谷秋那不用说,因为谷秋压根儿不关心这些,她就是一两个月不回家,她妈都不会知道。 所以林清竹高一开学没多久,梁成舟就开始了每周五开车去学校接她,周末下午再送她回学校。 高一放寒假前的最后一个周末,梁成舟送林清竹到学校后,在她下车前递给她一把钥匙。 林清竹认出是他家的钥匙,第一时间没敢接,脑子发懵地问,“给我的?” 梁成舟“嗯”了声,把钥匙放进她书包最外层的小包里,好笑道:“车里有第三个人?“ “给,给我,钥匙干什么?”心跳太快,她说话有些磕巴。 “下周五我有篮球比赛,不一定能来接你。”梁成舟解释说:“你放学打车回去,在家里等我。” 话音刚落下,又立马补上一句:“我要很晚没回去,你饿了先去楼下餐馆吃。” “好。”林清竹点点头,背着书包下车。 一路都被一种莫名的情绪包围,有惊喜,有激动,有忐忑。 她都进学校大门了,又飞快跑出去。见梁成舟的车还在,眉梢染上惊喜,加快脚下步伐大步跑到副驾,喘着粗气趴在车窗问车内的男人:“梁成舟,钥匙我下周要还你吗?” 也不知是太紧张,还是跑得太急,她胸口剧烈起伏着,在等待的过程中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梁成舟似没想到她会跑回来,愣了两秒,而后朝她招了下手,“过来。” 林清竹绕过车头走到驾驶座车门前,弯下腰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牙齿无意识咬紧唇壁内侧,捏着书包肩带的手也不自觉越收越紧。 等待那几秒,似被无限拉长。她真的……好紧张。 “我特意给你配的,你说还不还?”梁成舟手伸出窗外,落在她头顶,很轻地摸了摸,眼中浮现笑意,“这么笨,能考上大学吗?” 林清竹听见他前面句话提着的心立马就放下了,心里一时乐开了花,才不管调侃她的那句,又眉开眼笑地跑走了。 她一边跑,一边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进教室后,林清竹把钥匙从书包外层拿出来,摊在手里看了好几分钟才小心翼翼地放进书包内层最里面的夹层里,不到一分钟又拿出看一阵儿,看完又放回书包。 整节晚自习她一直抱着书包,时不时打开看一眼。 同桌瞧见了,好奇问她:“你一直抱着书包干什么?里面有宝贝啊?” 林清竹煞有其事地点头“啊”一声,笑弯了眉眼,“有宝贝。” 拿到钥匙的第二天,林清竹就产生了一个想法——过年不去林家。 但又很犹豫…… 虽然知道过年梁成舟肯定是在大院跟家人一起过,或是去京市他外公外婆家,根本不会发现她在大学城。但那毕竟是他的家,人好心给她钥匙,她大过年的不打招呼就跑去住,实在不太好。 可她不敢跟他说,说了怕他不同意,也怕他觉得她麻烦。 去林家还是不去林家这事,林清竹纠结了半个月。 心底更偏向不去,她宁愿被梁成舟骂,也不想去林家被林家的人骂。 除夕前一个星期,林清竹在画室上完最后一节课,和梁成舟吃完晚饭就开始假模假样地收拾东西去林家。梁成舟也要回大院,顺路载她到林家老宅。 下车前,她试探性地问了句:“梁成舟,你哪天回大学城?” “元宵过后。”梁成舟回答。 又偏过头看她,问:“怎么了?” “没事,就问问。”林清竹心底一阵. 狂喜,想了想还是觉得应该问一下,“那个……我可以提前回去吗?” 她抖机灵钻了个空子,只说提前,没说提前几天。一天是,十天也是。 梁成舟听闻静静地望了她几秒,随后说道:“你吃饭要跟我打报告吗?” “……?”林清竹一时没反应过来,反应过来后脸颊微微红了,故作不高兴地“瞪”了他一眼。 目的达成,心满意足地推来车门准备下车,“我走了,明年见。” 一只脚刚踏出车门,梁成舟出声叫住她,“清竹。” 林清竹回头,看进梁成舟分外温柔的眼睛里,他对她说:“你想什么回家都可以,不用跟特意跟我打招呼。” 那一刻,林清竹的心底连着眼眶都热热的。 她很少被人肯定,也很少有人会给她确定答案,更少有人会耐心地对她。所以对不确定的事情,她总是想要来回试探,反复确认,一遍两遍三遍。 对别人,她不敢,也没机会。 但对梁成舟,她敢。 “什么时候都可以?”她不再忐忑,直言发问。 “不什么的时候也可以。” “现在可以吗?” 梁成舟嘴角扬起好看的弧度,不像开玩笑,“可以。” 他这话一出,林清竹瞬间觉得自己底气很足,当即决定——林家这门,她今天就不进了。 其实本来也没打算进。 在梁成舟问她要不要打道回去时,林清竹差点儿脱口而出告诉他实话,幸好忍住了。 下车站在路边跟他道别,“梁成舟,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等梁成舟的车一开走,林清竹立马在路边打了辆出租车,回了幸福苑。在路上不忘给爷爷打个电话,撒谎说她今年在妈妈家过年。 …… 除夕夜。 林清竹一个人舒舒服服地躺家里看春晚,泡脚,吃零食。 虽然一个人有些冷清,但有泼天的自由,比起往年在林家的热闹,她心情反而好得不得了。 过了零点,林清竹感觉有些饿,就去冰箱找吃的。她不会做饭,早几天在超市买了很多速冻食品和零食,刚把水饺和泡面拿出来,还在纠结吃哪样时,门口突然传来动静,有人在开门。 眉心一跳,立马走出去查看。走到客厅中央,见是梁成舟开门进来,脚步一滞,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她被吓得不敢说话,脑子一片空白,慌乱地想该怎么办? 梁成舟走到她面前,身上带着外面的寒气,先是伸手捏了捏她的脸,后又好笑地看着他,“你干嘛呢?” 林清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感觉梁成舟好像并不惊讶她在除夕夜这样特殊的日子,出现在他家里。 她紧张地时候容易结巴,话说不清楚:“你,你怎么,回来了?” “回来拿东西。”他说。 林清竹平时很够用的脑子关键时刻也没多够用,只想到顺着他的话说。一句话还说的磕磕巴巴的:“我,我也回来,拿东西。画本,对,画本忘拿了。” 怕他今晚不走了,又接着问:“你今晚还回大院吗?” 梁成舟不明意味地瞧着她,反问:“你呢?还回林家吗?” “回。”林清竹太过心虚,反而回答得斩钉截铁,“我拿了东西就走。” “饿了?”梁成舟手指了下厨房。 林清竹呆愣地循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开放式厨房,一眼就能看见灶台上烧着一锅水,还有她之前随手搁在台面上的水饺和泡面,旁边还放着蔬菜和火腿肠。 那一刻,她简直想死,马不停蹄地死,迫不及待地埋进土里。 前一秒还说拿了东西就走,结果转眼就被发现都生火做上饭了,脸打得啪啪作响。 “我在林家没吃饱。”林清竹垂下眼,羞愧地不敢看他,更不敢承认,声音越说越小,“想吃碗泡面再回去。“ 梁成舟轻笑一声,大手揉了几下她头顶,转身去了厨房,背对着她边走边说:“正巧我也饿了,一起吃。” 林清竹看着他背影,不情不愿地“哦”了一声。 心想完了,自己今晚要露宿街头了。 梁成舟在厨房做饭,林清竹则傻了一样瘫坐在沙发上。她在向老天爷和各路神仙祈祷,保佑她待会儿从这儿出去后,能顺利找到一家除夕夜还开着的酒店,或者宾馆也行,她不挑的。 梁成舟做饭快,没多久就端了两碗牛肉米粉放在茶几上,叫她一块吃。 牛肉米粉很好吃,林清竹却味同嚼蜡,直到听见坐在旁边的梁成舟叫她,“清竹?” 林清竹烦得要死,头都没抬一下,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嗓音发闷,很明显能听出她情绪不佳。 “别回林家了,我带你出去玩?”梁成舟清冽的嗓音溢出来,落在她耳畔。 “好啊!”林清竹听闻立马放下筷子扭头看向他,眼底聚起星星光亮。 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回答得太快了,都没问他去哪里玩就答应下来,像是期待已久。 又干巴巴地又找补道:“去哪里玩?” 梁成舟嘴角噙着丝丝笑意,“郊外,去放烟花。” 林清竹直直地看进他的眼睛里,她能看见,他的眼睛里,倒影着她的模样。 她想说:去哪儿根本不重要,只要是跟你一起,去哪里都可以。 梁成舟追问:“去不去?” “去。”林清竹的答案只有一个,没有别的选项。 梁成舟听闻轻笑一声,问她:“答应得这么快,不怕我把你卖了?” “不怕。”林清竹回答得得非常肯定。 随即又说:“就算你把我卖了,不管卖多远,我都会跑回来找你。” 他开玩笑,“回来找我报仇吗?” 林清竹看着他的眼神在他话音落下的那秒开始变得不自然,“嗯“了一声,重新拿起筷子低下头吃米粉,一下塞了一大口,嘴里含糊不清地说:“一辈子缠着你,不让你好过。” 那句话没说出口还在脑子里奔跑时,每跑一下,都有一块烧得火红滚烫的烙铁烫着她全身的肌肤,包括每一根神经。 十五岁近十六岁的年纪,她已经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或许懵懂,但绝对纯粹。 更清楚地知道,自己喜欢上的,是一个绝对值得的人。 那碗牛肉米粉吃到最后,林清竹才回过味来,梁成舟根本不是回来拿东西,而是知道她在,特意回来的。 他那么聪明,可能道别那天他就看出来她不想回林家,所以才会跟她说那些话。 难怪,他看见她时,一点都不惊讶。 想到梁成舟为了维护她的自尊心,不拆穿她,还陪着她演戏。林清竹心脏的部位酸酸的,胀胀的,感动的情绪泛滥,眼底一点一点蓄满水光,眼泪似蓄谋已久般顺着鼻梁滑过掉进碗里。 她不想哭的,怕被他发现,会觉尴尬。可眼泪一滴又一滴地往下掉,止都止不住,只能把头埋得更低。 梁成舟最后还是看见了,却什么都没说,还假装没看见她哭,端着碗起身去了厨房,后又找借口说出去抽根烟,在车库等她。 他懂得她的敏感,担心她的逞强。 那天晚上,凌晨三点多,林清竹在郊外看了一场她看过最美的烟花,为她放的烟花。 最难忘的,是五色烟花在天空炸出漂亮的花火时,梁成舟在她耳边喊的那句:“林清竹,新年快乐!” 那一刻,林清竹知道,自己这辈子只会喜欢眼前的这个男人,喜欢不上别人了。 她看着眼前比烟花还让她移不开眼的男人,也呆呆地说了句:“梁成舟,新年快乐!” 谢谢你。 谢谢你每一次的出现。 林清竹永远记得那年除夕。 一瞬花火,一瞬永恒。 第57章 裂痕 你烦不烦? “清竹, 拿两个大碗来。”梁成舟出声叫她,打断了林清竹的思绪。 她快速回神,看着面前的一排柜子问:“在哪?” “中间第二层。” “给。” 林清竹在开饭前借口去了趟卫生间, 拿着手机去的。 她又重新点开梁成舟的朋友圈查看那张照片, 结果发现底下有一堆评论。 林清竹跟梁成舟的共同朋友很多, 底下的评论光她能看见的起码就有二三十条。 [???] [炸尸?] [右下角那团黑影是姑娘的脑袋?] [这脑袋瞧着忒眼熟。] [你丫暗搓搓秀什么?光明正大点行不?] [对象?哪家姑娘啊?] [我怎么不知道?] [不知道+1。] …… 林清竹一条一条划到底, 把所有评论都看完了。梁成舟应该是发了就没管没看,一条他的回复都没有。 外头的梁成舟确实还没看大家伙的评论, 他没空,从午饭到现在滴水未进, 就快饿死了, 只想赶紧吃饭。 他把煮好的牛肉米粉端上桌, 两只碗放在一侧, 后又取了两个玻璃杯, 倒了两杯白水。 见林清竹还没出来,就朝卫生间的方向喊了一嗓子, “清竹,好了吗?” “好了。”卫生间传出一道声响,“马上就来。” 林清竹出来后将外套脱了放在沙发,走过来熟练地拉开梁成舟右侧的椅子坐下。 梁成舟做的牛肉米粉是酸辣口的,底料用的黔市糟辣椒加大蒜小米辣爆香, 米粉是渝市特色细软手工米粉。虽然五六年没吃了, 但还跟林清竹记忆里的一样,酸酸辣辣的,很开胃很好吃。 看她吃这么香,梁成舟上扬的嘴角都快翘天上去了,抽了张纸巾擦掉林清竹额头上冒着的细汗, 柔声问:“够不够吃?” “够。”林清竹没多饿,在陈逸家吃过晚饭。 梁成舟吃饭快,加之本就饿了,进食速度比平常更快,没一会儿就吃完了。 擦完嘴斜斜淡淡地看着身旁穿着鹅黄|色薄毛衣的人儿,姑娘一整个瞧着软糯糯的,特让人心动。 忍不住旧事重提,“明天跟我回大院?” 林清竹默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心说你烦不烦? 嗓音虽含糊,却拒绝的特直白,“不去。” 梁成舟猜到人会是这样的态度,轻笑一声:“不是商量咱俩的事,问夏的。” “问夏姐什么事?” “大事。” “什么大事?” “她要结婚了。”某人甩出重磅炸弹。 “谁?”林清竹猛地扭头看他,歪了下脑袋,眼睛瞪得老大,“你谁说要结婚了?” “问夏。”梁成舟重复。 林清竹喉咙吞咽下,收起震惊的表情,很确定地问:“跟之屿哥?” “你知道?谁告诉你的?”梁成舟惊讶极了,这事他也是前天才知道。 他们全家人都是前天秦之屿不要脸地提着些破礼盒上门求亲才知道的,家里所有人都吃了好大一惊。不只是家里人,认识的人里就没有不惊讶的,谁都不知道那两人什么时候搞一块儿去的。 梁成舟这两天除了有点儿生气,还非常疑惑,十分之想不通。 秦之屿回国不到半年时间,究竟是怎么骗到他妹妹的?骗人的本事哪学的?知道他在追人也没想着分享分享经验。 还有啊!自己拿秦之屿当亲兄弟,想当他妹夫这事,居然都不知道先来跟他这个二舅哥通报一声。那小子到底哪来的狗胆追他妹妹?怎么就有脸上门见父母的? 问夏也是,不说先让人追个几年看看,也不说先谈个几年恋爱,轻易就答应跟那不要脸的结婚。 关键听家里二老的语气,好像还挺满意。 满意个屁啊! 梁成舟知道消息的第一时间就想撺掇着大哥一起去揍那不要脸的,后来冷静下来想着算了。打架揍人这事只适用于小时候,现在这个年纪再打架,太幼稚。 传出去也怪丢人的。 但真是……气死个人。 最气的是,两人都瞒着他,还合着伙满。 点又绕了回来,既然瞒着他,瞒着所有人,为什么单不瞒林清竹? “我猜的。”林清竹摇头。 她很早以前就看出梁问夏喜欢秦之屿,像梁问夏那样骄傲有生命力的姑娘,只会嫁给自己喜欢的人。 “猜的?”梁成舟更疑惑了。 这几年她人都不在国内,怎么猜到的?他怎么就没猜到? “怎么猜到的?” 林清竹歪着脑袋一副看白痴的眼神看着梁成舟,毫不掩饰眼里的嫌弃,“你不知道问夏姐喜欢之屿哥?” 瞧他一脸不可置信,又问了句:“这么多年就一点都没发现?” 这事梁成舟还真就一点儿没发现。太过震惊,一时哑了声。 他在怀疑是林清竹太聪明还是自己太笨,难怪当初眼瞎到看不出林清竹喜欢自己。 也是,那些年林清竹天天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晃悠,对他的喜欢表现得那么明显他都没反应过来,又怎么可能看得出问夏喜欢秦之屿。 但秦之屿那小子哪点好?哪点值得他妹妹喜欢了?还喜欢很多年? 他配吗? “那年之屿哥出国,我们去机场送他,你没看见问夏姐哭了?”林清竹严重怀疑身旁的男人不是没长眼,就是感情迟钝。 “你不也哭了?”梁成舟下意识反驳。 “那不一样。” “哪不一样?” 林清竹无语到想揍梁成舟一拳,光明正大地当着他面儿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我又不喜欢之屿哥,只是舍不得他走。问夏姐才是真的伤心,我们给之屿哥办告别party那天,她眼睛都哭肿了。” 梁成舟可会抓重点了,挑了挑眉稍,得意洋洋地“嗯”了一声:“你喜欢我。” “我喜欢猪。”林清竹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立马怼回去。 你说东他扯西,要不要再把南北拉出来溜溜? “巧了,我就属猪。” “……” 林清竹忍无可忍,在桌下重重地踢了梁成舟一脚,重新拿起筷子低头吃东西,不再搭理他。 梁成舟屁股往右挪了挪,脑袋凑过去,“明天跟我回去呗!就当去玩。” “不去。” “秦之屿的热闹你不看?” “不看。” 两人异口同声。 再之后,林清竹任他说什么都不理,当没听见,专心嗦粉。 梁成舟见林清竹不接招,趁她放下筷子打算拿水杯喝水的间隙,直接将人抱到自己腿上坐着,垂眼瞧她,“去不去?” 这姿势太暧昧,她屁股紧紧贴着梁成舟坚实的大腿肌肉。 林清竹心跳如麻,脸羞红了,全身都热得不行,挣扎着用力推他,“你放开我。” “你先答应我。”梁成舟手臂横在纤柔腰肢上圈着不让她起身。 他十分之想带林清竹回家,除了想让大家知道他俩在处对象。当然,还没处上,但四舍五入一下,就快处了。 还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明天他一定得让秦之屿叫自己二哥,叫林清竹二嫂。要敢不叫,那就别想娶他妹妹。 那画面单是想想,就一个字形容——爽。 林清竹咬住唇壁,忿忿瞪他,“说了不去就不去,你烦不烦?” 梁成舟放低声线,柔声诱哄着,“去玩玩嘛!我妈可想你了,老念叨你。” “我过几天再去看阿姨。”她思考几秒后说。 “明天去不是正好?” 林清竹气得就差在他耳边咆哮了,“明天你家那么大的喜事,我去凑什么热闹?” 梁问夏可是梁许两家所有人的宝贝,商量结婚这种大事,肯定所有人都会出动,她一个人外人跑去干什么?像什么话?又算什么? “你去了,那就是……”梁成舟嘴角扬起好看的弧度,语气欠欠地拖长尾音,“双喜临门。” 这人有病,有大病。 “……。”林清竹肝火升腾,一巴掌拍在他肩头,大声吼道:“双个鬼。” 话音落下的同时,梁成舟放在客厅茶几上的手机响了。 林清竹以为他会放开她去接电话,结果这人像是没听见手机响,还是坐着一动不动。 推他肩膀,“你聋啦?手机响半天了。” 梁成舟笑得不行,等止住笑,才放开她起身去接电话。 林清竹侧耳听了几句,是许芳华的来电,因为梁成舟开口就喊了:“妈。” “明天不回去了?”他说着朝林清竹这边看了眼,幸灾乐祸地笑着问电话那头:“怎么?婚事黄了?问夏反悔了把秦之屿踹……” 他话没说完就被人打断。 许芳华那边开了公放,梁定都听见梁成舟的调侃,立即出声吼他,“臭小子,你丫胡说八道什么?皮痒了想挨揍是吧?” 梁成舟在自家亲爹面前一向不敢太放肆,乖乖闭了嘴,询问不回去的原因。 原来是最近很多人相继中招,梁成舟的小姑还有大伯一家今天全都得了。考虑到外公外婆他们从京市坐飞机来,途中会有感染风险,且这个病对老年人格外不友好,所以将时间延后了。 这事还是梁问夏最先提出来的,她的原话是:“婚事哪天不能商量?非得急在节骨眼上?所有人都先平安活着,少一个这婚我不结了。” 她发话了,梁许两家没有一个人敢不听。 许芳华在打断电话前问了句:“妹妹都要结婚了,你当哥哥的,什么时候把儿媳妇给我带回来?” 这头梁成舟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那头梁定都冷“哼”一声:“就他那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的德行,哪个姑娘能看上他?找他回家干瞪眼?” “爸,这话过分了。”梁成舟反驳,“我有姑娘喜欢的。” 随即给许芳华吃颗定心丸,“妈,我保证,明年准成。” 林清竹现在已经不像刚回来时那么排斥他,他能感觉到,她在开始慢慢接受他了。 许芳华听闻眉梢一挑,惊喜地问:“清竹原谅你啦?” “快了。”梁成舟不愿多谈,说完就挂了电话。 是的,许芳华知道梁成舟喜欢的姑娘是林清竹,也是刚知道不久。 上周末梁成舟抽空回大院看二老,梁定都跟渔友钓鱼去了,就许芳华在。看见儿子回家心头高兴,笑呵呵地在厨房忙了好半天,弄了一大桌梁成舟爱吃的。 当妈哪有不操心儿子的?特别是她这种年过五十又想抱孙子的,且三个孩子没一个有对象成家的。 所以在饭桌上,习惯性地提起儿子的终身大事,“成舟,开年你都二十八了,找对象这事也该着急了。” 她说着提起林书殊,“我看书殊这姑娘挺好的,跟你青梅竹马,又喜欢你这么多年,你怎么就……” “妈。”梁成舟打断她,直言相告:“我喜欢清竹,正在追她。” 许芳华听闻嘴张老大了,惊讶得话都说不出来,好一阵儿后才不确定地问:“哪个清竹?” “你认识几个清竹?”梁成舟反问。 “你没骗妈吧?” “我有这么无聊?” “以前怎么没听你提过?” “她不在,提她我心里难受。” 许女士紧盯着自家儿子,很怀疑的眼神左看右瞧,好半天后吐了句:“清竹能瞧上你吗?” “我是你儿子吗?”梁成舟面无表情地回答。 梁成舟将自己跟林清竹的事大致跟许芳华说了下,让她别再操心。他有目标,只娶那一人。 他也有信心,林清竹早晚会原谅他的。 一年不行就五年,五年不行就十年。 只要是林清竹,他耗一辈子都成。 …… 嗦完粉已经接近凌晨两点,林清竹有些困了,重新穿上外套走到厨房跟正在洗碗的梁成舟告辞,“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家了。” 怕他出言相送,抢在他前头说:“不用送,这儿离我家不远,十分钟就到了。” 梁成舟刚开的她的车来,她不用跟他借车。这次不像在乌山情况特殊,就算没车,她也能腿着回去。 梁成舟抬眼见林清竹连包都背上了,是打定主意要走。柔声问:“困了?” “嗯。”林清竹点头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困了就在这儿睡。”梁成舟关掉手龙头,把洗好的碗放进柜子。 他自打把人带来,可就没想让她走。 他话一出,林清竹猛摇头,“不合适。” 梁成舟就知道她会拒绝,移步到林清竹面前。 他每走近一步,林清竹脑子里产生的那种老鼠掉近猫窝的感觉就越来越强烈,在梁成舟走到离她只差一步的距离时,身体下意识后仰躲他伸向她的手。 梁成舟见状轻笑一声,在人躲开前快一步擒住她的肩膀捞进怀里,垂眸看着她头顶,好笑道:“一天天的,你哪来那么多不合适?” 随即放开她,改为牵她的手,强硬地往卧室的方向带,“你房间的床品我今早刚换的,放心睡。” 谁房间? “你说什么?”林清竹觉得自己肯定是听错了。 梁成舟又说了一遍,“我说你房间的床品,我今早刚换的,让你放心睡。睡衣内衣什么的,都有。” “我的房间?”林清竹又问,语气带着明显的不确定。 她的房间?梁成舟在他家,给她准备了她的房间?是这个意思吗? 梁成舟“嗯”了声,语气认知地重复:“你的房间。” 说话间已经到了卧室门口,梁成舟推开房门把灯打开,回身见林清竹站在门口一副傻了的模样,笑着把她拉进来,“杵门口干什么?怕我吃了你啊?” 林清竹在门口时就眼眶泛红含着泪光,脚踏进去更觉不真实。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屋内的每一处,每一角,都是按照女孩子喜欢的风格布置的。 准确来说,是按照她喜欢的。 “为什么?”林清竹眼眶里的水光越积越多,泪水滑落脸颊,她看向身旁的梁成舟。 “为什么只有你的东西?”梁成舟避重就轻,说起了玩笑话,“我倒是想跟你一间,但不是怕没结婚前你不愿意跟我睡。你要是同意,待会儿我就去把隔壁屋的东西搬进来。” 林清竹嗓音开始哽咽,“我是问你,为什么……要做这些?” 梁成舟看着满脸泪痕的姑娘,心脏紧了又紧,轻柔地抹掉她脸颊的泪痕,“林清竹,你是十万个为什么吗?”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他能为了什么? 林清竹哭得越发大声,执著地问:“为什么?” “为了你。”梁成舟认真地看着她,既而问:“你相信吗?” 林清竹自出国后,从来不相信他。他说什么做什么,都没一点用。 林清竹没说话,眼眶里除了泪水,只剩迷茫。 良久才缓缓吐出一句:“是因为同情和可怜吗?” 她这话梁成舟听着刺耳,深呼吸重重地吐了口气,“你要不要听听你说的是什么屁话?我是雷锋还是救世主?闲到每天啥事不干,就为了拯救世人于水火?” 世上那么多的可怜人,他同情得完吗? 梁成舟突觉很气,他长这么大,活了二十多年,也就对三个女人好过。 他妈。 他妹。 林清竹。 花费最多心思的,也就眼前这个气死他不偿命的傻姑娘。 此刻的林清竹脑子乱成一团浆糊,梁成舟的话她明明听见了,但不知该如何反应,只知道重复地问:“为我?为我什么……” 梁成舟出言打断她,“林清竹,我为的什么你心里其实很清楚,但你不相信。” 她不相信五年前他没有不要她,不相信她走的这五年他一直在等她回来,不相信他喜欢她,不相信他爱她,不相信他想娶她,不相信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 林清竹对他太失望了,已经不敢再相信他。 叹了口气,伸手把人拥进怀里,安抚地轻拍她后背,“清竹,那年你说要跟我做一辈子的家人,虽然当时我没明白你说的是结婚的意思,但我没有骗你。” 当初答应林清竹后,他名下的每一套房子,都有一间卧室是为她准备的。 他确确实实没有骗她,是真的要跟她做一辈子的家人。 林清竹的这句“为什么”,问得太晚了。 在梁成舟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为什么”的时候,他已经这么做了。 “试着再相信我一次好吗?” 这一次,我绝对不会把你弄丢。 第58章 裂痕 想我了就直说,用不着找借口…… 这天晚上林清竹最后还是没走成, 她来的时候是真没想过在梁成舟家过夜,多荒唐啊! 但生活有时就是这么……出人预料。 夜已经深了,梁成舟睡在外面客厅的沙发, 林清竹则躺在卧室的大床上盯着头顶的天花板发呆。 她睡不着, 又怎么可能睡得着? 脑子里乱得很, 她在想——自己跟梁成舟现在这种情况, 算什么呢? 她还可以再相信他一次吗? 刚才被梁成舟抱着,在他怀里哭的时候, 他有说过一句:“清竹,我不逼你马上就接受我, 但请你试着再相信我一次。” 她没回答, 梁成舟又说了一遍, “试着再相信我一次好吗?” 她还是没说话, 但她没有坚持回自己家, 而是选择留下,就已经给了他答案。 梁成舟的话不仅狠狠地灌进了林清竹的耳朵里, 也重重地砸在了她心间上。 林清竹确定,自己这次是真的动摇了。在梁成舟强硬地拉着她的手,一定要把她的指纹录进他家门锁,再告诉她这里是他买的婚房时,就已经动摇了。 或许更早…… 早在乌山的那句“我好想你”, “因为你就是我妻子”, “我爱你”。 具体早在什么时候,她不知道。 或许是他们每一次的见面,也或许是梁成舟每一次看向她的眼神,更或许是梁成舟每一次坚定的话语。 很多很多,无声无形就汇聚成一股她无法抵抗的力量, 不断推着她,让她动摇。让她原本十分坚定的信念,一点一点瓦解。 从以前到现在,她对梁成舟这个人,可以说是毫无招架能力。只要他让她相信了一点点,她就会推翻所有不相信他的。 只是区别在于,现在推翻的过程会有点儿慢。 一想就想了一宿,凌晨六点多,林清竹还是没睡着。 睡不着索性爬起来在卧室闲逛,梁成舟让她住的这间是主卧,且什么都给她准备的有,内衣、睡衣、洗漱用品,连卫生巾都有。 真是,一如既往的……周全。 卧室很大,四面都是打通相连的,林清竹从阳台逛到最左边的画室,画室的地上堆叠有很多画框和画本,上面画的全是梁成舟。 她恍然大悟,原来那天晚上自己丢的那些画像被梁成舟捡回了这里。 难怪,难怪后来她没找到丢了的画。 扔画的第二天林清竹就后悔了,把楼道的两个大型垃圾桶全都翻找了一遍,结果一张碎纸屑都没找到。 画都算了,她还可以再画,主要是那个相框,那是她和梁成舟唯一的一张合照,没有就再也不会有了。 以为是被保洁阿姨收走了,下午出门去找蓝禾前,林清竹去了趟物管办公室,找负责她那层楼道卫生的保洁阿姨,问当天的垃圾还在不在?她想把大的几个相框捡回去,却被告知没有看见过什么相框画本之类的。 她当时沮丧地想:老天都在告诉她,不属于自己的,不要强求。 出了画室,又从浴室逛到了最右边的大型衣帽间,里面分类放有女士一年四季的衣物、鞋、包包、饰品。 墙角的地上还有很多没拆封的礼物盒,应该是梁成舟断断续续买的,都堆得快跟她一样高了。 衣帽间林清竹看得很大致,也不知是什么心理,不太敢一一细看。她两小时前才没出息地哭了一通,哭得头疼,不想再哭了。就单是粗略看见的这些,已经让她眼眶酸涩到发热。 但饰品柜上整齐摆放着的一排小盒子,还是引起了她的注意。 因为,很像戒指盒。 有犹豫一阵儿,最后还是没忍住好奇,林清竹拿起左边第一个棕红色小盒子,深吸一口气后打开,里面的东西让她眼眶迅速聚起水光。 她没猜错,就是戒指。 又接连打开了剩余几个,无一例外,都是戒指。从左到右依次是红钻、红宝、粉钻、蓝宝、白钻。 林家虽低调,确是实实在在的豪门世家。林清竹小时候就见过不少好东西,加之她又是学艺术的,轻易能认出这五枚戒指都是收藏级的天价钻戒。 梁成舟说过,卧室里的每一样东西都是给她准备的。 那这些戒指…… 林清竹数了一下,这里的五枚,加上前天她在羽绒服兜里发现的那枚水滴蓝钻,一共是六枚。 前天林清竹在家整理衣物,打算将穿过的送去干洗店。意外在一件白色羽绒服的口袋里摸到一枚戒指,没有盒子,也没有任何包装,就一枚光秃秃的戒指。 她饰品多到数不清,各类戒指都有,但衣兜里的这枚,不是她的。 况且这种价值在千万以上的藏品级钻戒,如果不是必要场合,她不会轻易戴出门。 林清竹都不用思考,几乎是看到戒指的那一秒就知道是梁成舟放的,那件白色羽绒服是她在乌山时穿的,还是梁成舟买的。且她认识的所有人里,只有梁成舟会做这种事。 第一反应是在心里吐槽梁成舟这人心可够大的,一声没吭,就这么随随便便放进她衣服口袋,万一她没发现怎么办?弄丢了又怎么办? 随之而来的,是一种很奇妙的情绪,心跳开始加快,身体的血液也开始沸腾,很像已经熄灭的火苗又奇妙地复燃了。 她开始想,为什么?梁成舟为什么要在她衣服口袋里放戒指?还不告诉她,他什么意思? 可自己又不是梁成舟肚子里的蛔虫,他一会儿这样一出,一会儿又那样一出的,她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一点儿。 想不明白就给他打电话,电话接通林清竹才意识到自己太冲动,不管梁成舟为什么,她直接给他还回去就行了。 或者像之前在伦敦那样,快递给他更好,方便省事。 为什么要管他为什么? “清竹?”梁成舟在电话那头喊她:“怎么不说话?” “你为……”林清竹原本是打算直接问的,但又实在开不了口。 你为什么在我衣服里口袋放戒指? 你在我口袋里放戒指什么意思? 你的戒指掉我这儿了。 这些话说出来太奇怪了,怎么说怎么奇怪。 梁成舟为什么重要吗?不重要,为什么都不重要。 所以林清竹决定不问了,在梁成舟再次喊她时,适时出声:“我打错了。” “打错了?” “嗯。” “你这借口还真像个借口。”梁成舟轻笑一声,毫不留情地揭穿她,“想我了就直说,用不着找借口。” “……???” “你自恋狂吗?”林清竹无语地撇了撇嘴,说完就要挂电话。 梁成舟像开了天眼似的,“唉”一声叫住她不让挂,“别着急挂呀!你好不容易给我打个电话,而且还是你回国后的头一次,多说两句。” “没话跟你说。”林清竹确实没话跟他说。 她心里烦得不行,在想怎么把手里拿着的“烫手山芋”还给梁成舟。 “你没话,我有话。”梁成舟嗓音透着丝丝得意。 林清竹特干脆,“不想听。” 梁成舟气得“嘿”一声,心说姑娘唇亲起来那么软,说的话却那么硬。 既而又说:“那我承认行吗?” “什么?”林清竹一下没绕明白。 他承认什么? “我想你了。”梁成舟嗓音很低,低出一种干净好听的磁性。 林清竹在他话音落下的那一秒就屏住呼吸,对面不知道在干什么也没再说话,但她透过话筒听见了很细微的呼吸声。 空气安静了几秒后,林清竹在脸热得发烫,心脏不停撞击胸口,心跳快得不正常的情况下,直接把电话挂了。 不然怎么办?回什么? 回什么都正中他下怀,回什么他都能找到话头还击。 梁成舟这人,已经到了十分之不要脸的境界。 林清竹前天挂电话,是被梁成舟的不要脸给吓到了。 现在也是,眼前的这一排戒指,比那句“我想你了”,更吓人。 吸了吸鼻子,低下头用手指抹掉眼角的点点泪花,然后将打开的一排戒指盒全部盖好放回原位,接着回到卧室脱下身上梁成舟为她准备的睡裙,快速换上自己来时的衣服。 没错,她要走。 “快走”。这个想法在林清竹脑子里疯狂弹跳。 在遇到不知道怎么面的事情时,有的人第一时间是逃避,而她就是。 怕吵醒梁成舟,林清竹脚步放得很轻,本是想直接走到玄关换鞋,但在路过沙发时,还是不自觉停下脚步。 深冬的早上天亮得晚,客厅没开灯,到处都黑黑暗暗的,只有窗外微弱的一点光亮透进来。依稀能看见沙发上的男人平躺着在睡,身上的毯子有一大半掉都在了地上。 犹豫过后,林清竹还是走了过去,捡起地上的毯子重新给他盖好。 也不知怎的,她刚还着急要走,这会儿双腿却像是被定住,莫名其妙蹲在沙发那看起了男人睡觉。 视线从男人的额头眼睛鼻梁一一扫过,梁成舟这张脸,真是怎么看都好看。就连睡着了,都勾得人心动。 林清竹还记得,小时候第一次见梁成舟,她眼睛都瞪大了,就觉得这个哥哥也太好看了,比她帅气的小叔还要好看。 第一次见面,是一零年九月。 谷秋再婚后,林清竹跟着她来到大院生活。 初一开学报道那天,因为是新学校,她不认识路,许叔叔让她跟着大院的哥哥姐姐们一块去。她早早收拾好书包,去许叔叔告诉她的那家小院门口等着。 林清竹记得那家漂亮小院,房顶屋檐还有墙面全都被郁郁葱葱的爬山虎覆盖。路过几次,每次都会被吸引住视线,因为整个大院,只有那家的院子有,很是独特。 她刚走近,就看见门口外站着一个高挑酷帅的少年。站姿并不怎么端正,后背懒懒散散地靠在身后的围栏,穿着白T黑裤,一只手插在裤兜里,低垂着眉眼在看手机。 林清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她来大院快一个月了,从来没见过这个哥哥。 许是她的视线太过灼热,梁成舟抬眸看了过来,一双眼睛淡漠地注视着她,脸上没什么表情,显得整个人冷冰冰的。 两人都定定地看着对方,谁也没说话。 梁成舟看了她好一阵儿,才开口问她:“你找谁?” 他嗓音清淡,还带着一点冷意。林清竹没说话,朝他走近,跟他并排站在一起。 梁成舟将手机揣进兜里,奇怪地看她一眼,又问:“你是谁家的?” 林清竹还是没说话,她不知道怎么回答。 说她是许家的?可她姓林。说她是林家的?她不知道院里有没有姓林的人家。 她不说话,梁成舟就一直盯着她,林清竹觉得不自在,在他的视线压迫下,不得不开口,“我不找谁,来等人的。” “等谁?” 林清竹稳了稳心神,食指指着身后的院子,小声说道:“我刚来,不认识去学校的路,许叔叔让我来这里等这家的哥哥姐姐,他们认识路 。” 梁成舟应该是从她的话语中明白了她跟许国强的关系。之后没再说什么,就让她跟着他走。 去学校的路上,林清竹本以为梁成舟不会再开口跟她说话,毕竟他看着挺冷酷的,不像是话多的人,却没想到他居然问了她好些问题。 “你叫什么名字?” “林清竹。” “多大了?” “十二岁。” “上初一?” “嗯。” “早饭吃了吗?” “吃了。” 那时的林清竹也有问题想问梁成舟,例如: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上几年级? 但她没敢问。 而现在的林清竹,更有无数个想问不敢问的问题问梁成舟。 最想问又最不敢问的是:梁成舟,你爱我吗? 他只说过一次,不够,远远不够。她需要确定,很多很多次。 她最近时常在想:如果自己能像那些勇敢的姑娘一样,敢爱敢恨,无所畏惧,该有多好。 林清竹蹲久了双腿发麻,意识到自己该走了。刚一起身,沙发上原本熟睡的男人突然睁开眼睛,带着轻微的鼻音喊她:“清竹。” 被吓了一大跳的姑娘还没反应过来,手腕就被人拽住,随即一股力拉着她往下,在惊呼中横坐在了男人硬实的大腿上。 梁成舟已经坐起身,两条手臂交错着将怀里的人儿抱得紧紧的,脸颊蹭到她肩膀处薄软的毛衣,借着微弱的光亮低头看清了她身上的着装,顿感无力。 极轻地叹了口气,“你又要走?” 将脸埋在林清竹颈窝,闭着眼睛说道:“我怎么就留不住你呢?” “你什么时候醒的?”林清竹伸手推了下男人胸膛。 梁成舟抬起头来,在黑暗中看着她的眼睛,“你从卧室出来的时候。” 他放着好好的床不睡,在这睡沙发,就是怕她半夜趁他睡着跑了。 林清竹什么性子,他可太了解了。 林清竹想到梁成舟知道她蹲这儿偷看他,还看了这么久,就气得想打他一顿。温怒吼道:“那你还装睡?” 梁成舟不知想到了什么,突地笑了声,“我不是在等你行动吗?” 已经傻了的姑娘听不懂,满脸问号地盯着他。 “等你亲我啊!”梁成舟说得特坦然,“你蹲这儿看我半天了,正常情况下,不是应该偷摸着亲一口再走吗?” 在感觉到林清竹靠近时,他真以为她要来亲他,他还美美地想象了一下那画面——林清竹会先静静地,含情脉脉地看他一阵儿,然后屏住呼吸,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地靠近,生怕吵醒他,最后在他唇上轻轻落下一个吻。 梁成舟把后续都想好了,林清竹偷亲时先让她亲,他看准时机在她要离开时醒过来,接着就顺势来个法式热吻,最好再发生点什么不可描述的,最后反咬一口让她对他负责。 他满怀期待地等啊等,等了起码得有半小时,等来的结果是人看够了起身就走,一丁点儿要亲他的意思都没有。 林清竹无语得要死,眼神嫌弃地撇了撇嘴,“你电视剧看多了吧?” 就算她刚才有过那么一丢丢的想法,但她绝对不会承认的。 梁成舟真诚发问:“如果是不好意思亲嘴,亲脸也行啊!” 只要让他抓住她有一点点占他便宜的举动,他就可以顺理成章地趁火打劫了。 “你没病吧?谁要亲你?”林清竹气笑了。 她以前,就是五年前,每天跟梁成舟在一起的那些时日里,怎么就没发现原来他这么不要脸。亏她还一直以为,以为有多正经呢! “你为什么不亲我?”梁成舟可委屈了。 他在口出什么狂言? “我为什么要亲你?” “你喜欢我。” 林清竹提高音量大声反驳道:“我不喜欢你。” “你爱我。” “我不爱你。” “我爱你,可以亲你吗?”给人洗脑的计划失败后,梁成舟快速换了策略,低头的瞬间不只是在靠近,滚烫的唇也落了下去。 “不可……”林清竹话都没说完就被人堵住了嘴,猝不及防且来势汹汹的吻。 梁成舟根本不是在问她可不可以。 王八蛋一个,賊得要死,早挖好坑了,就等她傻傻地往里跳。 第59章 裂痕 多久弄一次? “唔……” 林清竹在眩晕中回过神来, 挣扎着用手推人,推不开就握起拳头捶他肩膀。 每次都来这招,就不能做个人一次? 梁成舟才不管这些, 他多不容易啊!脸都不要了才亲到心爱的姑娘, 说什么也得多亲一会儿, 亲够才行。 任林清竹怎么用力, 抱着她的男人都丝毫不动,她的力道根本无法阻止他。 渐渐地, 落在梁成舟身上的力道越来越轻,似在妥协。 梁成舟也感受到了, 心底狂喜。圈着林清竹腰肢的手臂不断收紧, 嘴唇贴着她柔软的唇瓣一下一下地含吮, 时而轻时而重, 从下唇碾转到上唇。 像小孩子舔舐一颗美味香甜的棒棒糖, 边边角角都不放过。 就这么在不停被打的情形下,吻到人姑娘几近缺氧才不舍地放开, 喘着粗气问:“手打疼没?” 林清竹接吻经验只有寥寥几次,憋气憋得小脸通红,气喘得比他还急。顾不上说话,想先调整好呼吸再开口。 梁成舟没给她说话的机会,将她握着拳头的右手拉到唇边, 低头亲了亲白嫩的小手, 嗓音暗哑:“我心疼。” 话音落下的那秒,两双眸在昏暗的光线中对视上,暗火悄然滋生。 梁成舟瞧见了林清竹眼中极力想要隐藏却又没藏住的渴望和情欲,他突然就觉得没什么要忍的。 她是喜欢的,他不用忍。 腾出一只手托着她的后脑, 又情不自禁地吻了上去,不同于刚才的强势急躁,变得极有耐心。 舌尖轻轻舔舐那条紧闭的唇缝,一点一点撬开她的唇齿,湿润的舌尖缓慢地探进去,卷着她的舌尖黏腻地纠缠着,厮磨着,再不愿放开。 林清竹仅剩的那点了理智已经全跑没了,没再像刚才那样挣扎,缓慢地阖上眼皮,在身体和大脑的驱使下本能开始回应。 其实不管是之前的强势还是现在的温柔,她都是喜欢的。 喜欢梁成舟带给她的这种感觉,喜欢他的靠近,喜欢他的舌尖扫荡她整个口腔,喜欢被他的热烈气息包围,喜欢他说的那句“我心疼”。 急促的喘息相互交错,吻愈深愈烈,谁都不想停下来。 时间久了林清竹有些喘不上气,五根手指用力地揪着梁成舟的衣服,在他稍稍退开时,轻“哼”了一声,声音从唇缝中溢出,“梁成舟,……” 梁成舟撤出来,贪婪地吮了吮湿热饱满的红唇,在黑暗中睁开眼,轻嗤一声嘲笑她:“好笨。” “你……”林清竹觉得他这么会亲很不合理,睁开水雾弥漫的双眼看进他暗如深潭的眼眸里,“谈过恋爱?” 要京@墨@筝@狸亲过别人,就……再不能亲她。 梁成舟一时反应不过来,怔愣一瞬。 随即嘴唇贴上她滚烫的耳廓,抿吮了下,用气音对她说:“你不要我,我跟谁谈?” 林清竹觉得痒,扭着脑袋想要躲开。 梁成舟不让,托着她后脑的那只手移到脸侧,指尖捏住耳垂轻扯把玩,继续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林清竹,你不能因为自己笨就乱给我扣帽子,我可就只亲过你这么一个姑娘。” “真的?”林清竹其实是相信的,但她就想再问一遍,或是两遍三遍。 梁成舟也没不耐烦,点头“嗯”了一声。 虽然现在很想继续亲她,但他看出林清竹的欲言又止。 有话想问却不问,也不怕憋出毛病。 “清竹。“梁成舟嗓音很哑,“你想问什么?” 他语气虽镇定,心底却泛起一丝紧张。 只能希望林清竹不要问起五年前的事情。要是真问五年前的事,他也不会瞒着,还是会实话实说。 只是……她大概率会很生气,气到不搭理他的程度。 人都这么说了,林清竹也没再犹豫。抿了抿嘴唇,又问了一遍刚才的问题。“梁成舟,你真没跟人谈过?有没有骗我?” 梁成舟下意识松了口,坚决摇头,“没有。” · “那我接下来的问题,你也不能骗我。” “绝对不骗你。” “一个字都不可以。” “半个字都不会。” 得到确切回答,林清竹不再铺垫没用的,直言发问:“我在乌山穿的那件羽绒服,兜里的钻戒,你放的?” “嗯。”梁成舟点头,惊喜她居然发现了。 那枚蓝钻是前年他让王深在港城拍卖会高价拍下,后送去美国找知名婚戒设计师设计的婚戒。 “什么时候放的?” “乌山回来那天。” “为什么要放? 梁成舟轻叹口气,“想跟你求婚,但又知道你不会答应。” 那天她说已经习惯了一个人,他是真的慌了。 那种感觉很像五年前,他从京市赶回来,看着空荡荡的家里没有一点关于她的痕迹,怎么也找不到她一样。 “不答应你还放?”林清竹面上没什么反应,还白了他一眼。其实心头有点儿飘忽,她在紧张。 “我不是没办法吗?你不相信我,我留不住你。”梁成舟勾动唇角似要笑,可又越说越觉得自己委屈,“但我得让你知道我的心意,万一哪天……” 林清竹打断他的话,“衣帽间里的戒指,你买给谁的?” “除了你,我能买给谁?”梁成舟收起笑,语气认真:“买给你的。” 自打开林清竹给的最后一个生日红包,那之后的每年,他都会在她生日前夕,将一枚戒指放在给她的生日礼物里一并寄去伦敦。 但林清竹从没收过,每年都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 五年多的时间里,林清竹没收过一件他寄去的东西。也不是没想过去伦敦看她时,把戒指混在给她买的东西里放在她公寓门口。 可他就是不死心,万一呢?万一哪次她就收下了呢? 放在门口是被迫收下,还是一样会被退回。就跟给她的那张卡一样,没到半个月就回到了他手里。 而寄过去的,收下还是退回,至少她选择过。 林清竹的选择就是她对他的态度。 她从来不接他电话,无法从她的声音和话语里知道她有没有松动一点儿,有没有想要原谅他的想法。 至少寄快递这个方法,能每年从她寄不寄回上,窥得她对他的态度是什么。 林清竹对他的态度,从一而终——不肯原谅。 就连梁问夏都说他:“哥,你这方法又笨又矫情。我敢说,清竹连快递盒都没拆开过,她压根儿不知道给她的东西是什么。你要想表明心意,直接买张机票飞伦敦,去见她,告诉她。” “她不想见我。”梁成舟摇头。 那姑娘选择去国外读书,就是因为真的不想见到他。她知道,在国内的任何一个地方,他随时能找她,外国却不行,他出国不方便。 况且,她的难受只会比他多。她心里那么苦,去逼她干什么? 别的梁成舟不能确定,例如林清竹会不会原谅他。 但他能肯定一点,那傻姑娘一定会回国。 “她说的真话假话你不知道?”梁问夏气得直叹气:“我就奇怪了,你这么聪明一人,怎么在清竹的事情上,跟个智障似的?” 梁成舟没反驳,在林清竹的事情上,他确实蠢得像智障。 不然他们在一起的那些年里,不会一点都意识不到自己对她的爱意,也不会看不出她对他毫不掩饰的喜欢。 二十二岁之前的梁成舟,没觉得这世上有太多难事,只想要做,大都能实现。 是在林清竹离开后,才终于信了他外婆说过的一句话:人活一辈子,不可能事事聪明,永远理智。总有那么一件事,一个人,你无能为力。 思绪回笼,梁成舟抬眼见姑娘表情呆愣愣的,直觉她不相信。 又补充道:“真的。如果你有一次,收下我寄给你的快递,就知……” 林清竹打断他,她太惊讶了,“你寄给我的那些快递,是戒指?” 她每年都会在国内的春节前后,收到一个梁成舟寄去伦敦的快递。即使非常好奇,她也从没打开看过,一是不敢看,二是觉得没必要。 她猜想过快递里面是什么,也不是没想过珠宝首饰,却从来没想过戒指。 毕竟,谁送人戒指会放在快递盒里?以为很浪漫? 浪漫个屁啊! “对。”梁成舟给出肯定答案。 林清竹气得拍他肩膀,“你有毛病?万一不小心丢件了怎么办?” 梁成舟倒是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丢了?丢了也比回到他手里让他觉得好受。 “去试戴一下?”某人很像看戒指戴在林清竹手上的样子,那画面他想了好多年。 人激动起来语速会不自觉加快,“虽然是按照你的指围做的,但可能会存在偏差,不合适我让人拿去改。” 林清竹摇头,她没心思去试戴戒指,也没心思问他是怎么知道她指围的。 纠结良久,还是将最想问的,看着梁成舟的眼睛忐忑小心地问了出来。 她心跳如鼓,说得很慢,一字一句:“梁成舟,你……” 之前以为永远也不会问,可她说不清为什么突然就想问了,可能是那一排戒指给了她勇气,也可能是梁成舟这个人给的。 “我爱你。”梁成舟没让林清竹把话说完,因为他知道她想问的是什么。 早按耐不住了,话音刚落就猛地一下寻着心心念念的红唇亲了上去。 寂静到无声的环境里,林清竹清楚地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这次的这句“我爱你”,比乌山那句,要更真实。 某人真的很会亲。 林清竹甚至不知道事情是怎么发生的,好像就一眨眼的功夫,不知不觉就被梁成舟推倒在沙发上,他人覆在上方压着吻她。 她被亲得没力气,身体发软,抱着他脖子的手都有些挂不住。 梁成舟将她的双手拉下来,掌心相贴,十根手指填满她的指缝,扣紧后摁在她脑袋两侧,身体压得更低感受对方的体温。 换气的空档,不轻不重咬了下林清竹的下唇,把话衔进她唇间,“清竹,你有相信我吗?” 林清竹没有回答,只是在隔了几秒后,主动将舌尖递进他口腔。 她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相信他,应该是相信的。可就算是假的,就算他在骗她。 但这一刻,她想相信。 梁成舟受到鼓舞,开始变得急切,吻从深处带出一连串唾液交换的暧昧水声,听得人耳热,身体也热。 形势不发不可收拾,好像停不下来,也没有人想停。 也不知道梁成舟下嘴那么重干什么? 林清竹的嘴唇和舌根都被他吮得有些发麻,抗议地“哼”了声,继而又逮着他乱窜的舌头没太用力地咬了口。 以为梁成舟会就此停下来,却没想到他又沿着嘴角往下一点一点游离至白嫩细腻的颈脖,留下一串湿|热的痕迹。手也不知何时伸进了她的毛衣里。 那叫一个轻车熟路。 他也不说提前打声招呼什么的,毫无预兆地将她从沙发上抱起来一点距离,大手绕到后背直接就给解开了。 这人真是,每次都…… 知不知道很痒? 身|体的感觉十分强|烈,似有涓|涓|细|流在流|淌,林清竹是喜欢的,但在觉察到梁成舟开始扒她裤子时,还是猛地一下清醒过来。 手肘撑着沙发半坐起身,按住他的手阻止他再继续,脑袋摇成拨浪鼓,“不行。” 家里没套。 “我知道。”梁成舟嗓音哑得吓人,缓慢地松开她,抱住她的脑袋按在胸前,下巴抵在她头顶克制地喘气。 两人的呼吸都很重,在黑暗中此起彼伏的,听着比刚才的亲吻声还令人遐想。 过了很久,梁成舟差不多冷静下来,安抚地亲了亲怀里人儿的头顶,问:“要不要再睡会儿?” 林清竹一夜没睡,却一点困意都没有,脑子异常亢奋。也是,这一晚上发生了这么多让她觉得不可思议的事情,睡得着就怪了。 但她还想就这么再跟他抱一会儿,呆一阵儿,于是顺从地点了点头。 见她这么乖,梁成舟的心软得一塌糊涂,扬起得嘴角压都压不住,手搭在她腰上打算抱她起来去卧室。 林清竹不配合,闭着眼睛摇头,语调软绵绵的,“就在这儿睡。” 梁成舟觉得也行,反正沙发够大,睡两个人也有多余。 捡起地上的毯子盖在他俩身上,顺势侧躺下来,再将沙发里侧的人儿搂进怀里让她脑袋枕在他胳膊上,他喜欢这样抱她。 “梁成舟。”林清竹极轻地喊他了一声的名字。 “嗯?” 她也不知道喊他要说什么,但就想叫叫他。 梁成舟很久没听见她出声,抚摸她后脑的头发,问:“想说什么?” 林清竹脸颊在他颈窝那蹭了蹭,她确实有一大推问题,但有些犹豫要不要问。 这会儿脑子清醒了,她还是不太敢相信,他那句“我爱你”,是真的吗?是男女之间的那种“爱”吗? 还有,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她的?他以前不是不喜欢她吗? 问他吧!她觉得自己好烦,问这问那的,像那种自己没安全感还非要胡搅蛮缠不讲理的人。更多的,是怕梁成舟会不耐烦,怕他不想回答。 不问吧!她又会一直一直想,停不下来地想。 她还在纠结到底要不要问的时候,梁成舟突然按着她乱动的脑袋和不安分的腿。 林清竹不明所以,“怎么了?” “别动了。”梁成舟阖了阖眼皮,喉结滑动,嘴唇贴在她耳边哑声解释为什么。 他这难受得不行,一直极力忍着,偏她还一直蹭来动去地折磨他。 林清竹愣了几秒,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后,不自觉轻笑出声。 大眼睛滴溜一转,也凑近他耳边用说悄悄话的音量说了句话。 不对,应该说是笑话他。 梁成舟听闻差点儿没气笑了,用力揉了把她的头,没好气道:“怪谁?” 她睡在旁边儿,他能不久吗? 不久就得有问题了。 “你一般怎么解决?”林清竹好奇,“手?” 梁成舟含糊地“嗯”了声。 不想跟她探讨这个问题,再说下去,他真得爆炸了。 但林清竹不放过他,又十万个为什么上身了,问个不停。 “除了手呢?” “忍着。” “频率高吗?” 某处难受带动着脑子也短路,梁成舟竟然没听懂,“什么?” “多久一次?” 有必要问这么细? “有时一周,有时一个月。”他工作忙起来也没心思,想她想得受不了才会。 “看那啥吗?” “偶尔。” “喜欢哪个国家的?” “都不喜欢。”梁成舟满脑子都是她的脸。 他刚想说:不问了好吗? “要帮忙吗?”林清竹抢在了他前头。 说话间,某个姑娘不带询问,某只小手不带犹豫,一下就…… 都不给人一点心理准备和缓冲的时间。 想吓死谁啊? 第60章 裂痕 打了一架。 草。 梁成舟闷哼的同时, 默默在心里爆了个粗字。林清竹这一下太突然了,没被吓到是不可能的,他被抓得整个人一机灵, 好几秒后才回魂。 林清竹握着没动, 只虚虚地抓着, 手心很热, 那温度似会传染,一点点蔓延至她的身体。 红温的不只一个人。 黑暗掩盖了羞怯, 她声音小小的,“梁成舟, 你要不要帮忙?” 他一直不说话什么意思?不要帮忙就算了, 她可不会再上赶着了。 梁成舟轻咳一声, 刚要开口。察觉她有退缩之意, 立马按住她的手, 嗓音哑得似砂砾,“要。” 他是在做梦吗?这种梦里才会出现的画面居然成真了。 “怎么弄?”林清竹只看过, 没弄过。 看着倒是挺简单,来来回回就行。但毕竟没实践操作过,不确定应该先从哪个位置动。 力道是松一点?还是紧一点? 理直气壮地要求教学,“我不会。” “这样。”梁成舟喉咙吞咽下,带着她的手示范几下, 然后就当起了大爷, 让人自由发挥。 林清竹的学习能力一直很强,学生时代拿过不少高分试卷,且她还特聪明。 梁成舟以前经常夸她——一点就通。 不只一点就通,她跟以前做数学题似的,思维发散很快, 没几分钟就能灵活运用。 梁成舟这下是真确定了,林清竹在这事上,就很不“林清竹”。 像变了个人,一点不怯场,半点儿不扭捏。 是真勇敢,勇敢得吓人。 他俩第一次的时候就是,这姑娘胆子大的,差点儿没给他吓死。 梁成舟深刻认识到,他刚说林清竹的那句“好笨”说错了,她可不笨,聪明得不行。 比他自己弄得劲多了,弄得他舒服死了。 林清竹突然想到个事,“诶”了声:“梁成舟,你妹夫有了,想不想再有个大嫂?” 梁成舟反应了一两秒后,轻笑了声:“你说知意?” “你知道?” “这事谁不知道?”梁成舟反问。 许知意追梁亦枫追得那叫一个明目张胆,除了在长辈们面前不敢造次,其余时刻可从不收敛。 那阵仗大的,恨不得拿个大喇叭向全世界宣告:梁亦枫我势在必得。 说实话,梁成舟是真羡慕他大哥,羡慕得不行。 两人就这么诡异地聊起了天。 林清竹又问他:“你说他俩能成吗?” “百分百。” “这么肯定?” 梁成舟是肯定加笃定,“大哥紧张知意比问夏还多。不管大事小事,所有事都亲自管着,比许叔还像当爹的。” 说着停了几秒才继续:“大哥应该……是考虑到很多世俗的因素。” 毕竟两人差了近十岁,而且梁亦枫的职业,在许国强那里也是一道很大的坎。 “你是说,亦枫哥也喜欢知意?”林清竹语气带着些许迟疑。 梁成舟“嗯”了声:“不只是喜欢。” “怎么说?” “大哥早被套牢了,不然不会打算明年从部队转业回来进武警大队。” 他说着又扯回到自己身上,“就像我被你吃得死死的,落你手里一样。” 林清竹本就泛红的脸颊腾地一下升温,红得能滴出血来。 梁成舟没说错,他此刻不就落在她手里吗? 至于把他吃得死死的? 不对吧!明明是他把她吃得死死的,吵不赢他,也打不过他,还喜欢他。 “转业?”她想到个关键问题:“梁叔能同意吗?” 梁家的三个孩子里,可就梁亦枫一个从|军的,也是唯一一个能继承梁定都衣钵的。如果梁亦枫转业,不只是梁定都退休前给他铺的路白费,梁家在军|方的势力也相当于被斩断条臂膀,那往后只能依靠许芳华的母家京市那边了。 “爸没说什么,况且大哥已经将报告打上去了。” “先斩后奏?” “算是吧!”梁成舟嗓音低低哑哑的,带着隐|忍|舒|爽的意味,“大哥和阿澍商量后就跟爸说了。” 林清竹后知后觉“哦”了一声。 她倒是忘了,梁家还有一个人,梁家养子——梁澍,他也在部|队。 某人突然“哼”了声:“清竹,别说废话了,专心点好吗?” 林清竹不满地撇了撇了嘴,似要放开,“嫌慢你自己弄,我不……” “别啊!”梁成舟出声打断她,急忙捏住要撤走的手腕,放下身段求人,“求你了。” 林清竹在黑暗中勾着嘴角满意地笑了。 两人一直侧躺着面向对方,但从始至终,谁也没看谁。 屋内黑咕隆咚的,其实什么也看不清,但也不知是不好意思,还是不敢,两人都很有默契地选择不对视。 谁敢对视啊? 要对视上一眼,那将会是天雷勾地火,彻底刹不住车。 视线朦胧的状态下所有感官都被无限放大…… “你能……不|喘|吗?”林清竹突然很小声地冒了句。 男人埋在她颈间,用额头低着,他|喘|气声太重了,直直地打在她脖子和锁骨那,弄得她又热又痒,头皮发|麻,两条腿不自觉|绞|紧。 “不能。”梁成舟拒绝得干脆利落。 她的要求他实在做不到,极力克制着没哼唧已经要他半条命了,喘都不让,直接弄|死他好了。 不满她慢下来的动作,梁成舟皱了下眉,骨节分明的大手按在她滑|腻的小手上带着她动,再腾出一只手将人捞过来同她接吻。 好喜欢亲她。 五年前那次,梁成舟给林清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真的……很喜欢接吻。 那些忽高忽低的呼吸声消失后,两人累得瘫睡在沙发上大喘气,他俩像是大打了一架,全身每一处都粘|腻着微|潮的细|汗。 林清竹将手上的脏东西胡乱抹在男人衣服上,动作是不加掩饰地嫌弃,非常嫌弃。 梁成舟笑了声,双手提着衣服领口从脑袋穿过,将睡衣脱了扔在地上。 他伸手把立在沙发旁边的落地灯打开,昏黄发暗的光线投射下来,照得本就暧|昧|潮|湿的一处角落更加湿|润,好似空气里都氤|氲着水汽。 实则那水汽在林清竹眼中,眼角鼻尖脸颊乃至颈脖均漾着春|色|的潮|红,血红的唇瓣微微张开匀速喘气。 那模样太招人,梁成舟悬在上方垂眼瞧着,没几秒又忍不住压下去亲她。 一个克制且绵长的吻,算是点到即止吧! 梁成舟光着膀子起身去旁边的柜子拿来盒湿巾,抽出一张,蹲在沙发边将林清竹脏了的右手抓到面前,认真仔细地给她擦干净。 林清竹以为他擦完应该是抱她去浴室洗澡,要么是他自己去。却没想到,梁成舟又翻身上到沙发,跪在她双|腿间。 “别。”林清竹快吓死了,扭着身子躲开。 这太吓人了,她拒绝。 梁成舟双手抓着她的脚踝不让她乱动,抬头笑了声,那笑容非常罕见,怎么形容呢?又贱又坏吧! “礼尚往来。”梁成舟挑着眉稍,下巴点了点,“腿。” 林清竹:……??? 梁成舟说这事很正常,让她不用不好意思,还不耐烦地催促她:“快点。” 正常?哪正常了?正常个鬼啊! “梁成舟。”林清竹瞪大眼睛拔高音量吼他,小脸连着耳根子红成一片。 要死了,要死了。 “你帮我忙,我却不帮你,显得我小气不是?”梁成舟语气特真诚。 “我不要你帮。”林清竹嗓音颤颤的,明显变了调,“你滚啊!” 梁成舟嗓音含糊到发闷,“你要。” 林清竹想骂他:要你妹。 可她不能骂问夏姐。 换一个:要你妈。 她更不能骂阿姨。 林清竹哭了出来,她快疯了。 好气,好气,好…… 他怎么什么都会? 折腾了一通,这下不会睡不着了。 林清竹的裤子弄脏了,梁成舟抱她进浴室打算给她洗个澡。人不让,红着小脸气呼呼地踹了他一脚,态度坚决地将他赶出浴室。 知她害羞不好意思,梁成舟也没勉强,自己去了客卧洗。 林清竹脸皮绕是再厚也做不到像梁成舟那样坦然,让人帮忙洗澡这事她还真接受不了。 将人赶走后,拖着发软的双腿快速冲了个澡。 她闭着眼睛站在花洒下,任由热水不断冲刷。刚才的那些画面不受控地往她脑子里钻,让她体温快速上升。耳根的红一直没退下过,这会儿已经快滴出血了。 整个人比刚才到达时还要燃烧得厉害。 那滋味还挺让人上瘾。 洗完澡出来,已经是早上七点多,外面天快亮了,弥漫着浓浓的雾气。 林清竹累了,也困了,耷拉着疲惫的眼皮给陈逸发了条消息,说她今天会晚点过去。然后躺进柔软舒适的大床,裹着被子不到一分钟就睡着了。 …… 下午二点多,林清竹被热醒,她处在一个温暖的怀抱,身后是男人温|热|坚实的胸膛,一只手搂在她腰上。 睡眼惺忪地揉了揉眼睛,随即用手肘推身后的人,嗓音带着困倦的软糯,“梁成舟,你离我远点。” 太热了,林清竹感觉她身后不是睡着个人,更像是躺了个火炉。 推了两次身后的人都没一点反应,睡太香了吧?耐心耗尽,翻身坐起来。 刚要骂人,低头发现梁成舟脸色潮红,额间覆着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眉间也微皱着。 手背探他额头温度,果然。 林清竹的瞌睡彻底醒了,推他肩膀,使劲将人摇醒,“梁成舟,醒醒,你发烧了。” 梁成舟难受得眼睛都睁不开,翻身平躺,眉心直接皱成川字。 “你喉咙痛不痛?身上还有哪不舒服?”林清竹想确定他是普通感冒发烧,还是跟许知意一样,中招了。 得到的结果是肯定。 梁成舟也中招了,在床上躺了整整一个星期。 不只是他,那段时间,全国百分之九十八的人都相继中招了。剩下的百分之二,一成是老天眷顾的天选之子,一成是之前就得过,身体里还留有抗体。 林清竹当然不可能是运气好的天选之子,她打小就属于倒霉的,先不说每年冬天都逃不过的流感,就连红眼病这种冷门的传染病,她都得过。 不是眼红人那个红眼病,是真的红眼病。 不记得是小学几年级,反正就是班上一个同学得了红眼病来上学,老师叫大家不要看她的眼睛,说是会传染。 林清竹时刻谨记着,一整天都没看过那个同学一眼。但也不知道为什么,第二天起床就发现右眼又红又肿还痒,她也得了红眼病。 当然,不只她一个人,班上一半的同学都相继被传染了。 可能是因为林清竹在伦敦得过两次,所以这次在绝大部分人都生病的时候,她很幸运的没有生病。就连照顾了某病号好几天,她也没有一点不舒服。 唯一不舒服的,就是某个白眼狼病号一开始不领情。 梁成舟在确定自己中招后的第一时间,就要赶林清竹走。 说句话都难受的人,硬是强撑着从床上爬起来,先带口罩后赶人。 看见她靠近急忙往后退,大声制止,“别过来,离我远点。” 60-70 第61章 裂痕 梁成舟,你哭什么? 林清竹被他那一嗓子吼懵了。 这人, 也太不识好歹了吧??? “梁成舟,我得过两次,在伦敦。”林清竹之前没跟他说, 是不想他担心, 但现在她得让他放心, “所以我不会有事。” 梁成舟听了更想快点赶她走, 他后悔死了,早知道昨晚就不该把人拐回家。 乌山那次加上这回, 都两次了,为了他的私心平白无故连累她。 他躲到离林清竹很远的角落, 起码八丈远。身体难受无力到险些站不稳, 微弓着身子用手撑住墙, 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让她离开的话。 他是真怕传染给她, 这病毒有多可怕, 全世界都知道,会死人的。 林清竹皱着眉头听了一阵儿, 听烦了,扳起面孔打断他,“梁成舟,如果今天你非要赶不走,那我们以后也就不用见了。” 梁成舟还想再劝解, “不是赶你……” “我说到做的。”林清竹一脸平静地望着他。 他俩在同一屋檐下相处了一夜, 抱也抱了,亲也亲了,唾液不知道交换了多少,还在一张床上睡了一觉。说不定这会儿病毒已经在她身体里潜伏着了。 现在让她走?不觉得晚了?昨晚她要走的时候他让了吗?不同意他亲的时候他听了吗? 林清竹认真的时候,特别是认真考虑跟自己的关系的时候, 梁成舟不怕是不可能的。 某病号思索良久,还是坚持,“清竹,其他事我都可以依着你,这事不一……” 梁成舟话没说完就见林清竹转身朝卧室外走,那神情,那态度,他清楚得很。 她真能做到她说的。 “清竹。”梁成舟在她背后喊道。 林清竹停下脚步,但没转身。 心想:我还治不了你了?” 某姑娘高估自己了,她还真治不了。 “你把口罩戴上,出门直接回家,别跟任何人接触。”梁成舟叫住人,可不是改变想法让她留下来。 林清竹:……??? “梁成舟,今天要生病的人是我,你会走吗?”林清竹没等梁成舟回答,自顾自地继续说:“如果是我生病,我不会让你走。我只会害怕,怕我熬不过去,也怕你运气不好。” 她最后句话什么意思,他一定听得懂。 梁成舟眼底蓄起泪,沉默良久,最后还是选择妥协。 谁不怕呢? 林清竹让梁成舟去床上躺着,她则去厨房熬粥和煮盐柠檬水。 她没有照顾病人的经验,但有过两次这个病的经历,所以就根据自己当时在伦敦中招时,吃的什么,喝的什么,再结合网上专家说的注意事项,照顾起了梁成舟。 那两次她都有喝盐柠檬水,打开冰箱发现里面正好有,煮了一大杯端去卧室叫梁成舟全部喝完。 那味道怪,梁成舟喝得直皱眉,愣是咽不下去。可要是杯中水没喝完就有放下杯子的举动,床边的姑娘眼睛很快立起来,幽幽地看着你,也不说话。 喝,麻溜地喝,这玩意可是林清竹亲手煮的,要不是生病,自己怎么可能有这待遇。梁成舟一个劲儿在心里自我攻略。 余光瞧见她把口罩摘了,急忙放下水杯,出声让她赶紧戴上。 “你真觉着一个口罩就能确保我不被传染?”林清竹将口罩丢进垃圾桶,回身看着床上的男人。 梁成舟黑睫颤了颤,抿起薄唇,“戴着至少安心些。” “清竹,听话。” “梁成舟,你是不是很怕我死?”林清竹突然问他。 梁成舟本就皱着的眉毛拧得更紧:“别说那个字。” 他怎么可能不怕?这世上就一个林清竹,就只有这一个。 “我也一样。”林清竹没头没脑地冒出这句话,随后就出了卧室。 在她走后,梁成舟盯着头顶的天花板放空了好久,渐渐红了眼眶。 这傻姑娘,说话永远这么迂回。 * 生病的人没什么胃口,生这个病的人前期更是难受得什么也吃不下,林清竹煮的饭菜梁成舟只勉强扒拉了一两口。 这病毒太厉害了,梁成舟平日多精神一人啊!现如今无力到连筷子都拿不稳。 林清竹心头酸涩得厉害,实在看不下去就坐到床边强硬地喂了他几口。 等人睡着后,林清竹給许知意打了个电话,问她吃的哪种药。林清竹翻了家里的医药箱,网上说有效果的那几种药倒是都有,但她有点拿不定主意到底給梁成舟吃哪种。 许知意一开始以为是林清竹中招了,急得快哭出来,问她哪里难受,梁成舟有没有好好照顾她,还说了一大推注意事项。例如千万不可以洗澡洗头,就是臭了都不可以。 后来得知不是林清竹,而是梁成舟,这才松了口气。 她叫林清竹快跑,“你别给我犯傻啊!这事可不是开玩笑的,赶紧回你自己家呆着去。” “不用担心。”林清竹被她弄得泪眼汪汪,“我没事。” 许知意还想再劝说,林清竹将自己之前在伦敦有过两次泡¥沫¥独¥家的事告诉她,让她真的不用担心。将人安抚好后,又将今早在梁成舟那帮她打听的事情全部一一转述。 电话那头安静了好一阵儿,随后发出一长串咯咯咯的笑声:“你说真的。” “骗你有糖吃?”林清竹也笑得不行。她就知道许知意会高兴。 许知意前一秒还在嘿嘿傻乐,后一秒又呜呜地“嚎”了起来:“清竹,怎么办?我好想哭。” “傻样儿吧!”林清竹好笑道:“别哭啊!哭抽抽了我可安慰不了你。” 许知意吸了吸鼻子,“我才不哭呢!” “可以呀!居然还知道帮我套话。”她激动得被口水呛着了,咳嗽起来都不忘说话:“林清竹,你真是我亲姐。” “那你叫声姐姐来听听。”等她不咳了,林清竹开始提条件。 毕竟,也不能白帮她打听啊!好处总要讨点吧! 许知意嘴可甜了,俏皮话张嘴就来,“姐,姐姐,我人美心善的好姐姐,我最爱你了。” 林清竹很受用,满意地“嗯”了声:“乖。” 两姑娘搁对方面前话都挺多的,东拉西扯地又说了些别的,挂断电话前,许知意提了个特别不要脸的要求。 她肚子里憋着坏,嘿嘿笑个不停,“妹妹我还有一个心愿,可以满足我一下吗?” “说。”林清竹被哄得晕头转向,开始飘忽了。 许知意那叫一个得意,简直就是嚣张得不行,“喊声大嫂听听,让我高兴高兴。” “滚。”林清竹听闻翻了白眼,一点没犹豫,直接就把电话挂了。 几乎是挂了电话的下一秒,林清竹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她心说,这姑娘脸皮也忒厚了,都快赶上卧室里那去了半条命的病号了。 傍晚的时候,梁亦枫来了,来给梁成舟送药。 彼时林清竹正在厨房给梁成舟煮苹果橙子雪梨水,不算复杂,就是将三种水果切片加一点冰糖放进养生壶煮开。她在网上看了学的,很多生这个病的都有在喝这个水。 听见门铃声响,去开门发现门外站着的人是梁亦枫时,属实被吓了一大跳。 林清竹一直都有点儿怵梁家这位老大,虽然他常年在部|队,她总共也没见过几次,但就是每次见面都没敢在他面前大声说过话。主要是他整个人看起来太严肃了,给人一种很强烈的压迫感。 他跟梁成舟一样不爱笑,但梁成舟也就表面看着冷漠点,而梁亦枫是严肃,真正的严肃,比她高中的教导主任还要严肃。 梁成舟以前有次瞧出她在不自在,还打趣她,“我大哥又不吃人,你怕什么?” 手指了下正吊着梁亦枫胳膊撒娇的许知意,“你多跟知意学学,她比我都勇,老虎屁股都敢骑。” 林清竹学不了一点儿,只一个劲儿地在心里给许知意竖大拇指,她到现在都不知道许知意究竟是怎么敢骑在老虎屁股上的? “亦枫哥。”林清竹先开口打招呼,侧身让他进门。 梁亦枫戴着口罩,遮去面上大半表情,看着没平日那般严肃。他站在门外没动,摇了下头,将手里的药盒递给林清竹,“我就进不去了,这药效果还不错,饭后吃一粒。“ 随即下巴朝屋内点了下,“那小子怎么样了?死了吗?” “呃……没,没有。”林清竹紧张地说话都磕巴了,“他没事,不用担心。” “行,注意防护,照顾好自己。”梁亦枫一向话少,说完就打算走。 林清竹跟他道别,“亦枫哥再见。” “清竹。”梁亦枫喊了她一声,嗓音低低的,带着不明显的笑意。 “嗯?” “该叫大哥了。” 林清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感觉梁亦枫刚说最后那句话时,好像笑了。 她红着脸给许知意发了条消息: [亦枫哥平时会笑吗?] 许知意秒回: [???] [他又不是假人,为什么不会笑?] …… 梁亦枫走后,林清竹拿着他送来的药进卧室,发现梁成舟趴床边裹着被子在微微发抖,比下午时候的状态严重了些。每个人的反应大都有不同,梁成舟属于全身都疼,疼得像被人用小刀一片片刮肉的那种,一个不怕疼的人都疼哼哼了。 林清竹感受过,知道那种疼有多疼,所以并没嘲笑他。用热毛巾给他擦额头和脖子上的汗,小声宽慰:“没事,忍过去就好了。” 喂他吃药,意外发现梁成舟眼眶红了,没几秒就从眼角掉下一滴泪来。见她发现了还不好意思,别过脸偷偷用手指擦掉。 梁成舟哭了? 林清竹太惊讶了,跟发现新大陆似的,眼睛瞪老大了,这是她第一次看见梁成舟哭。 梁成舟在她心里可是很钢铁般坚硬的人,天大的事都压不垮他的那种。 心一下变软乎乎,扑过去抱住靠在床头的男人,“梁成舟,你哭什么?” 鼻尖一阵儿发酸,眼泪很快涌了出来,“我待会儿就跟问夏姐发消息,说你哭鼻子了,让她笑话你。” “不对,我要告诉大院的每一个人,让大家都知道你哭鼻子。”林清竹脸埋在他颈窝那拱了拱,眼泪胡乱擦在衣服领口。 她不想哭的,硬生生忍了一下午。都怪他,非要惹她哭。 梁成舟叹气,手掌轻抚她的背,声音虚弱得几乎听不看,“你给我留点面子好吗?” “不好。” “求你了。” “……好吧!” “梁成舟,你想哭就哭吧!”林清竹眼泪鼻涕横流,哭的稀里哗啦,“我当时也哭了,不丢人。” 梁成舟喉咙苦涩,咽了下口水后问她:“你一个人,怎么熬过来的?” “硬熬呗!”林清竹避重就轻,没说那些会让他担心的事,而且都已经过去了。 “我反应不算特别严重,两次都是一个星期左右就好了,也没留下什么后遗症。我邻居也是中国人,他挺照顾我的,给我药吃,还给我熬粥喝。” “你邻居真是个好人。” 林清竹非常赞同地“嗯”了声:“我邻居不仅人好,长得还超帅,很像……” 她原本要说很像你,话都到嘴边了,又咽了回去,“就跟之屿哥差不多吧!” “清竹。”梁成舟有种如鲠在喉说不出的难受,“这些年一个人在国外,很辛苦吧!” 林清竹没再打算隐瞒,瓮声瓮气地说:“是有点儿。” 别的都好,就是思念一个人的滋味,太难捱了。 梁成舟将怀里的人儿抱得更紧些,极轻地在她头顶叹了口气。 对不起。 梁成舟才不是因为疼哭的,是想到自己生病还有她陪在身边,寸步不离,喂水喂药地照顾着。 而她呢!这几年一个人在外国,生病难受的时候身边都没个照顾陪伴的人。 他能想象出那个画面,林清竹在床上缩成小小的一团,从一开始沉默地哭,到后面哭的稀里哗啦,上气不接下气。 她打小就爱哭,伤心难过还是开心高兴都要哭一哭。 用她自己的话说:我就只会用这样的方式发泄情绪,哭完就好了。 梁成舟之前不想相信,直到此刻才如此清晰地意识到,林清竹不在自己身边的这些年,真的成长得很好。她会煮粥煲汤,会做可口的饭菜,会照顾人。 可她会的东西越多,成长得越好,他的心就越疼。 以前那个无论如何都不肯学做饭的小姑娘,离开他身边几年后,已经是个合格的大人了。 林清竹高考完的那两三个,梁成舟翘了大三暑假的实习,带着她玩遍祖国大好河山。其实也想带她去国外转转,看看不一样的风景,但因为他身份问题,出国不方便。 他俩玩到八月底快开学报道的前一个星期,才从海市潜完水打道回府。 在外面玩了两个多月,两人都黑了不少。特别是林清竹,被晒出了分界线,T恤领口往上和往下简直就是两个色。 她倒是一点没难过,开玩笑说反正开学军训都会被晒黑,她当提前适应了。 梁成舟当时还夸她心态不错。 八月底的太阳是最毒辣的,渝市又是著名的火城。暑假剩下的最后一个星期,他俩就待在空调房里没出过一次门,连买菜都是叫外卖送来。 是在一天吃午饭,梁成舟看着餐桌对面吃得一脸满足,两边腮帮都塞得胀鼓鼓的姑娘,突然产生了一个想法——教林清竹做饭。 行动很快,当天到了做晚饭的时间,他兴致勃勃把人叫到厨房,将锅铲塞进林清竹手心,“来,我教你炒菜,先从西红柿炒鸡蛋开始。” “我不学。”林清竹表现得非常抗拒,把锅铲扔回给他就跑出了厨房。 梁成舟没想到她会这么讨厌做菜,好话说尽哄了整整两天,将做饭的各种好处都举出来。结果人跟石头似的,没打动一点,怎么都不愿意学。 一开始没问她为什么,想着那姑娘特听他的话,又特别好哄,他总能劝动的。 是在后来发现实在哄不动,没办法的时候,才问她为什么不愿意学。 林清竹多气人啊! 在饭桌上,大口吃着他做饭菜,理直气壮地告诉他:“梁成舟,我不学做饭,吃你做的就行。” “现在是可以我做给你吃,以后怎么办?” “以后也有你啊!” “我也不是什么都在。” “你不在,我去找你不就成了。”林清竹说得很肯定,“你做饭好吃,我只吃得惯你做的。” 他无奈叹气:“你都十八岁了,总不能吃一辈子吧?” “为什么不可以呢?”她放下筷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那一刻,梁成舟清楚地瞧见了她眼里汹涌的情绪,也不知是他捕捉得太快,还是她根本没想隐藏。但想说的话,被卡在喉咙里吐不出来。 其实……好像……也没找到反驳她的话。 是啊?为什么不可以? 他确实从没想过他们会分开。他们不会分开,会一直在一起生活。 林清竹追问:“梁成舟,你觉得不可以吗?” 她问这话时,神情已不似上一句那般自然,也没了那股自信。 梁成舟读得懂,她眼里除了有期待,还有一丝极力想要隐藏的紧张和害怕。 “你觉得可以就行。”他说。 只要她觉得可以,那他就可以。 那时的梁成舟,没去细想自己为什么会觉得可以,也没去细想自己为什么会在窥见林清竹眼里的紧张时,心揪了下。 好像就是这么理所应当。 林清竹不就应该一直在他身边吗?在他身边又为什么要学做饭? 他会就可以了,她泡¥沫¥独¥家不用学。 那之后,梁成舟再没提过让林清竹学做饭,一次都没有。 第62章 裂痕 那是真黏人啊! 林清竹在梁成舟家照顾了他整整五天, 照顾到他身体逐渐恢复,消失的味觉也回来后,第六天早上就去了陈逸家。 陈逸和他舅妈也中招了。 陈逸比梁成舟早一天, 也是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但舅妈是前晚上才开始的, 她已经步入中年, 不比年轻人, 情况严重些,恢复得也慢些。 林清竹头天晚上给陈逸打电话问陈祥兰情况时, 知道舅妈也中招后,当即就决定第二天去帮忙。 陈逸一个人, 要照看陈祥兰, 又要照顾舅妈, 肯定忙不过来。且他一个异性晚辈, 照顾两个女性长辈定有诸多不便。 林清竹说要走, 某病号不高兴是肯定的。 这不?还没走多远,也就出门到地下车库这么点距离, 五分钟都没有,梁成舟的电话就打来了。 她一边接电话,一边拉开车门坐进去,期间唇角按耐不住地翘起。 这次梁成舟生病,真是让林清竹开眼了。 别的男人生病时是哪种状态?黏不黏人?她不知道。但梁成舟生病时, 跟平时简直是大变样, 那叫一个黏人。 就不说某病号生病这几天老是没事找事,一会儿喊要喝水,一会儿又喊要喝水。 人理由给得也正当,反正无从反驳——网上专家说的,要多喝热水。 最开始的前一两天看他确实难受, 林清竹还处处惯着,没成想人得寸进尺,这两天明明都好差不多了,用起她来还是那么自然。 只要林清竹没出现在卧室,没出现在梁成舟看得见的地方,十分钟里,起码得喊她三次。 比故意找茬儿还故意找茬儿。 最常用的借口就是喝水,把她叫到卧室就不让走,陪他聊天,陪他吃饭,还得哄他睡觉。 人小动作可多了,一会儿要拉拉小手,没一会儿又要拉拉小手,跟没拉过姑娘手似的,烦死个人。 最值得一说的是今天早上,那是真黏人啊…… 因为要去陈逸家,林清竹起得很早,在厨房把粥煮好后端到房间跟某病号一块吃,吃到一半跟他说今天要走的事。 至于原因什么的,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意外之中,梁成舟立马就不高兴了。 手里的勺子一丢,粥不喝了,绷起脸,一言不发地看着她,眼里和面上均透着委屈的意味。也不说装一下,表现得非常明显。 林清竹没见过梁成舟脸上出现这种表情,觉着新奇,也觉着惊喜。 翻涌的情绪堵在喉咙里,心口一下变得满满胀胀,又异常柔软。她喜欢梁成舟舍不得她走的表情和神态,因为那让她强烈地感受到——梁成舟需要林清竹。 从他们认识以来,一直都是她舍不得他,她需要他。 因为太喜欢,所以她一直处在下方和被动方。 他这次生病,是第一次,她和他调换位置。 林清竹几步走到床边儿,将梁成舟脑袋按在自己胸口处,柔声安慰了一阵儿,就像以前他安慰难过哭泣的她时,那般温柔耐心。 竟还主动许下承诺,答应过几天就回来看他,要是没被传染的话。 陈阿姨的病又严重了,已经到了生命的尾声。林清竹打算这几天就直接住在陈逸家,不来回折腾了。 最主要的一个原因,是怕陈阿姨也会像爷爷那样,在半夜无人时走。 没见到爷爷最后一面,是她永远的遗憾,她绝对不会让这种情况再发生。 林清竹最后句话梁成舟不喜欢,一下又变回到那个不黏人的梁成舟,语气凶凶的,让她不许说不吉利的话。 皱着眉头严肃地教育批评,加威胁恐吓:“林清竹,都几次了?你那嘴没个把门的?让别说非就记不住?要再说一次,我找东西把你嘴给沾上,让你张嘴说话都困难。” 姑娘被凶了一点没生气,反而笑弯了眉眼。没忍住,双手捧起男人的脸,俯身欲在有些干裂的唇瓣落下一吻。 梁成舟罕见地稍稍偏头躲开了,而后目光投向她,轻声解释:“还没好。” 懂他的意思,他还没完全好,怕病毒传染给她。 “不会的。”林清竹强硬地掰过他的头,吻了一下他的嘴角。 自那个主动的吻后,某人身体里的黏人属性直接一整个大爆发。 从林清竹说走,到出门,梁成舟一直跟在她屁股后面,走哪跟哪。就连去卫生间上厕所,都要在等在门外候着。 真是烦死了,又可爱死了。 梁成舟不同寻常怪异的行为,弄的林清竹出门时也不舍起来。 她让身后的男人低下头,伸手摸他的头,像摸狗狗那样,把他的头发揉得乱糟糟,随即当没看见某人幽怨的眼神,好心情地关上门走了。 生病的梁成舟,很像那种长得很凶,性情却又很温顺的——大狗狗。 “干嘛?”林清竹对电话那头说道,话语虽不耐烦,眉眼却带着淡淡的笑意。 梁成舟这两天咳嗽得厉害,说话嗓音很哑:“你给我煮的那个甜水,怎么弄?” 他问的是苹果橙子雪梨水。 林清竹听闻脸上的笑意越发明显。 心说:这借口找挺好,一点儿不假模假样,反而像模像样的。 倒是比她会找。 梁成舟还真是没费心思,就随便找的。 虽然询问的借口是假的,但想念是真的。 姑娘一走出家门,门还关上,他心里霎时就空落落的。不对,是知道她要走开始,就浑身不得劲,哪哪都难受。 林清竹打开免提,将手机仍在中控台,拉安全带系上,随后教人煮甜水,“冰箱里的苹果,雪梨,橙子,你先一样拿一个出来。” “然后呢?”梁成舟问。 “削皮,切片。别切太碎,要大片大片的,从横截面切。”林清竹一边开车,一边教梁成舟怎么煮。 这个水怎么煮其实简单,且网上有更详细的教程。 林清竹大可以直接甩一句:自己上网查。 然后挂断电话,专心开车。但从始至终,她都一直很耐心地在教他。 再怎么简单,也得煮一阵儿不是? “梨要切成一片一片的哦!”她强调这句,带着玩味。 林清竹是故意说的这话,因为她突然想起一件趣事,关于梁成舟的。 前天她在厨房给梁成舟煮甜水,削水果皮时没注意多削了一个雪梨,雪梨糖分多,多煮一个会过甜。就想着跟梁成舟分着吃,一人一半,刚好。 甜水煮上后,她将多出的雪梨切成两半,去了心蒂,拿去卧室。 却没想到,愣是没想到一点儿。 某人居然冷着脸来了句:“不吃。” 他不吃就算了,还不让她吃。 直接抢走她手里拿着的两瓣梨,毫不犹豫地扔进了垃圾桶。???生这病还会影响人的脑子? 见她一脸问号,某人脸色不自然地解释:“不要分梨吃。” 林清竹回过味来后,一下就乐了,憋着笑着问:“梁成舟,你还信这个?” “不信。”梁成舟摇头,死不承认。 “不信为什么不吃?” “太凉了,吃了不舒服。” “那为什么不让我吃?” “都说太凉了。” “梁成舟,你真可爱。”林清竹“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一屁股坐到床边,歪着脑袋问:“我去削个整的,不切块,你吃吗?” 说话的同时没忍住,上手摸他的脸,捏来挼去。 男生脸上的胶原蛋白没姑娘家的多,虽然手感还挺软乎,但捏起来没什么肉,全是骨头。 “不吃。”梁成舟也捏她的,脸上浮起一点儿没隐藏住的笑意。 林清竹皱起鼻子做生气状,眼底却浮着笑意,少见的强势对他说:“你必须吃。” “就不吃。” 林清竹现在回想起那天的事都觉得好笑,梁成舟当时的语气,有点儿……娇。 梁成舟能跟“矫”这个字扯上联系? 她当时就在想,要是说给别人听,特别是大院的哥哥姐姐们,怕是没人会相信,可能还会说她造谣。 一场病,真是让她……大开眼界。 梁成舟那边刚煮好甜水,林清竹这边也到陈逸家门口了。 她没着急敲门进屋,懒散地倚在身后的门版上,不自觉放低声线,柔声对电话那头的人说:“梁成舟,不可以洗澡,不可以抽烟,记得吗?” 梁成舟低低地“嗯”了声。 都知道是要挂断电话的前兆。 两人都没再说话,又都默契地选择不先说再见语。通话一直这么保持着,寂静的,长久的,沉默。 是较劲,也是不舍。 想念藏在无声的呼吸里。 一呼一吸,都是——我在想你。 “我挂了。”最终还是林清竹先败下阵来。 要再不挂电话,她怕自己会忍不住开车回去找他。 “清竹。”梁成舟急忙叫住她。 林清竹等了好一阵儿,结果对方屁都没放出来一个。 突觉好笑,就这么自然地笑出声来:“梁成舟,你到底想说什么?吞吞吐吐可不是你风格啊!” 某人迟迟说不出口,觉得太矫情了。 也不知道前几次怎么说得那般自然,张口就来的。 是隔着电话的缘故?还是见不到人对着空气说的感觉不一样? 一般正常的情况下,林清竹在梁成舟面前,属于占不到便宜,嘴笨吃亏的一方。 可如果要在不那么正常的情况下,就比如梁成舟害羞了。那她,可就大胆了。 既然某人不好意思说,那就她来好了。 “梁成舟,我有点儿……”林清竹嗓音轻柔地喊他名字,说到一半又故意止住话头,隔了好几秒后,拖长尾音道:“想你了。” 不止是有点儿。 这句话被某个害羞的人说了出来,“我不是有点儿。” 林清竹轻笑一声,心说:呵,刚才死憋着不说,她说了,他才来补话。 真是……好可爱。 …… 林清竹说是去陈逸家帮忙,结果陈逸什么事都抢在她前头,什么事都不让她做。最多让她去陈祥兰房间,用棉签沾水润一润陈祥兰完全没有血色的嘴唇。 不知不觉,距离林清竹回国已经快三个月了。 陈祥兰从一开始还能正常吃饭下地走路,到现在已经完全失去意识,或是说神智不清。有时睁着眼睛,好几个小时一句话不说,有时闭着眼睛,嘴里嘟嘟嚷嚷地念叨些人听不懂的话。喂不进任何食物,最多一点点水,拉撒也只能靠成人纸尿裤。 人更是瘦得身上没有一点肉,只剩下一张皮包着,真正的皮包骨。 陈逸跟林清竹交了底,说是舅妈经历多,见过人要死了是什么个模样。陈祥兰这样的,用俗话说,就是阳气散去,大势已去。 大概……就在这几天了。 林清竹再有心里准备,也免不了难受。 陈祥兰于她,真的是像妈妈一样的人。这个世上,只有陈祥兰,给过她妈妈一样的温暖。 陈逸看在眼里,不知如何安慰她。况且他自己也难受,安慰的话无从谈起。 见她偷偷抹眼泪,很想抱抱她,但他没有上前。 他一直都知道,林清竹需要的,从来都不是他的拥抱。 且这次隔了几天再见,她整个人都变了,状态跟之前完全不同。 阴郁沉闷的气息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鲜活和神气,就跟她出国前一样,阳光开朗,像明媚的太阳。 陈逸知道是什么原因。 五天前林清竹给他打过一通电话,她在电话里说:“陈逸,梁成舟生病了,这几天我就不过来了。” 语气是着急的,理所应当的。专属于梁成舟的着急和理所应当。 嫉妒吗?肯定是嫉妒的。 可除了接受,他什么都做不了。 但有时老天也不是完全不眷顾自己。 下午的时候,林清竹居然跟他商量能不能这几天在他家住下。她说有点儿怕他妈在哪个深夜就静悄悄地走了,没见上最后一面,不想有这样的遗憾。 他当然同意了,正好家里有多余的房间,立即给她收拾了一间出来。 就算没有多余的房间,陈逸也会把自己的房间让给她住。 他很怀念跟林清竹一起住的那段时间,虽然只有短短的半个月,但足够让他记一辈子。 一八年末,陈祥兰被确诊乳腺癌三期,左胸伴随腋下淋巴细胞转移。 林清竹当时在英国,听到消息立马从伦敦赶回来,跟陈逸一起陪着陈祥兰做手术。 她回国没告诉任何人,也不想让别人知道,特别是她小叔。但林宴又是专管林氏集团旗下酒店那块的,所以林清竹不敢开酒店,加之年关将至,小的宾馆招待所不营业,以至于住的的地方就成了大问题。 陈逸心思一起,鼓起勇气提出让她去他家住。 其实一开始是羞于启齿的,因为他当时还没正式开始工作,没钱买房子,住的是租来的房子,不宽敞还很老旧,怕林清竹嫌弃。 后来转念一想,她不是那样的姑娘。 确实,林清竹不仅没嫌弃,还一个劲儿地跟他道谢,感谢他收留她。 他们在同一屋檐下住了半个月,他数了日子,刚好十五天。很美好的一段时间时光,他们每天同进同去,白天一起出门去医院看他妈,晚上一起回家睡觉。林清竹住的他妈妈那间房,就在他隔壁,是他离她最短的距离。 他们还一起过了年,在医院过的。 那是他第一次跟林清竹过年,也是唯一一次,更是他最喜欢的一个年。 他的认知里,只有家人才会在一起过年。 那十五天,真的很像他偷来的。 不属于自己的人,早晚会离开。多美好的时光,都有结束的一天。再多舍不得,也无能为力。 林清竹在他妈妈出院后的第二天,就回了英国。 她走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在适应,适应没有她的生活。 可明明不需要适应,因为他生命中百分之九十九的时间里,都没有那个姑娘。 但他又很想要…… 所以当林清竹再一次提出住家里,陈逸怎么可能不同意? 他简直太高兴了。 哪怕林清竹只住一天,他也只会觉得——老天对自己太好了。 第63章 裂痕 先让我抱抱。 晚上梁成舟给林清竹打视频电话, 发现她小脸儿上没有一点儿笑的模样,整个人丧气得都蔫了,不似早上走时那般精神。 很轻易能猜出是什么原因, 除了她在意的陈阿姨, 再不会是别的。 可能因为家里有人是医生的缘故, 梁成舟打小在医院看多了, 懂得生死由天这句话。同时也知道,在意的人离开人世, 是多大的痛苦。 不想招她更伤心,一点儿没问陈祥兰的事, 聊了些日常。 还没聊几句, 见视频里的姑娘接连打了好几个哈欠, 好笑地问:“困了?” “没。”林清竹摇头, 她缩在被窝里, 只露了个脑袋在外面,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手机屏幕。 视频里的人, 真好看。 她以前就感叹过,许阿姨和梁叔叔的基因太好了,生的儿女们个个都又美又帅还优秀,非常的那种。 自己会迷恋梁成舟这么多年,怎么都放不下, 他那张过分好看的脸, 也是一部分原因。 梁成舟见镜头里的姑娘眼神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心里莫名有些得意,嘴角一勾,故意诱惑,“林清竹, 要不要我脱了衣服给你看?” “……”林清竹默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这人还是一如既往的……不要脸。 舔了舔嘴唇,扬着眉毛挑衅,“脱,裤子也一起脱了。” 谁怕谁啊! 他要敢脱,她就敢看。 结果某人也就嘴巴厉害。 “算了。”梁成舟一点没不好意思,坦然承认自己怂了,“万一待会儿网|警找上门,说我搞|黄就不好了。” 林清竹本来情绪不高,被他这么一弄,“噗嗤”一下笑出声来:“梁成舟,原来你也会怕,还以为……” “清竹。”梁成舟打断她,敛了笑意,神色认真地看着她,“我不是神,会怕很多东西。” 他的意思林清竹听懂了。 两人都不再说话,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对方。 良久,林清竹嗓音闷闷地喊他的名字:“梁成舟。” “嗯?” “我有点儿……害怕。” 梁成舟不自觉放低声线,柔声问道:“怕什么?” “怕陈阿姨死了,所有人都说她快死了,没有几天了。”林清竹一张口就红了眼眶,眼底氲起大片水光,眼泪不自觉从眼角流出,“我知道,其实我一直都知道,但我不知道怎么去接受。心里好难受,我不想她死,我舍不得她。” “为什么?为什么我在意的人,一个一个都要离开我?外公外婆走了,爷爷也走了,现在就连陈阿姨也要走。为什么?为什么不能让他们多陪我几年?” 梁成舟没有说话安慰她,只安静地看着她哭。 他知道,林清竹不是想寻求安慰,只是想说给他听,将心里的难受说给他听。 其实是高兴的,高兴她终于愿意像五年前那样,信任他,相信他,什么事都说给他听。 同时伴随的,又很心疼。 视频里的姑娘哭得泣不成声,让梁成舟一下联想到五年前,她爷爷去世的时候,是不是也哭得像现在这般伤心。 听林宴说,林爷爷火化那天,林清竹哭得昏倒被送进了医院,昏睡了整整两天,醒来林爷爷已经入土了。 而自己那时,远在京市。不仅没陪在她身边,还没接到她打来向他求救的电话。 林清竹打了一百多个,他一个都没接到,可想而知这姑娘心里得有多绝望。 她那么没有安全感的一个姑娘,得多信任他,才会在无助时,第一时间找他。 …… 隔天晚上。 林清竹跟陈逸吃完晚饭后,抢着要去厨房洗碗。 她觉着饭是陈逸做的,早中晚都是。且人都累一天了,照顾两个人病人真不是一般的累,疲惫两字直接写脸上,想藏都藏不住。 所以洗碗这种小事,必须留给她。 但陈逸不让,跟早上和中午一样,把她往厨房外赶,“几个碗而已,累不着。” 一开始林清竹还好声好气地跟他打商量,“你都累一天了,快去休息。” 又说:“你也不说了,就几个碗,累不着你难不成还把我累着了?” 陈逸这人那叫一个犟,比她还犟,“真不用,你去外面坐会儿。” “陈逸,我洗怎么就不行了?”林清竹板起面孔,洋装生气,“你不让我洗,我可不敢吃你做的饭。” 陈逸完全不为所动,转身打开水龙头,将洗洁精挤在洗碗布上,背对着林清竹说:“没不让你洗,明天你再洗啊!” 要是仔细听的话,能听出最后那个字尾调带着点哄的意味。 “你昨天也是这么说的。”林清竹语气无奈。 每次她要帮他做点什么,他不是不让,就是抢在前头。 陈逸没说话,垂眸看着手上沾着白色泡沫的碗筷,无声笑了笑。 他听见身后的姑娘轻微地叹了口气,“陈逸,你干嘛总这么客气?” 陈逸拿着碗冲水的那只手一顿,隔了几秒后,嗓音细微道:“是你在跟我客气。” 她在梁成舟家,会抢着洗碗吗? 因为见外才会客气。 他是舍不得让她做,而她是在跟他见外。 陈逸的声音太小了,水龙头又开着,哗哗的水流声盖住了他本就不大的音量。 所以林清竹没听见,“什么?你说的什么?” “没什么。”陈逸隐藏好眼里那些见不得人的情绪,回身看着她,扬扬下巴指厨房外面,“你手机响了。” 人态度这么坚持,且碗都已经洗上了,林清竹只能无奈作罢,转身去客厅外面接电话。 姑娘看看清手机屏幕上的备注是谁的那一刻,就不自觉扬起嘴角。 说某人黏人还真没冤枉他,这不?一天得打七八个电话。 接通后,她还没来得及说话,一道磁性好听的男性嗓音传出:“清竹,下楼。” 话音还没落下,接着又说:“多穿点。” “你……你在……楼下?”林清竹惊讶到说话都磕巴了。 “嗯。” 林清竹的心跳那叫一个快,就快跳到嗓子眼儿了,傲娇发问:“你来干什么?” “你说我来干什么?”梁成舟催促她:“快点。” 林清竹快速回卧室换衣服,准备穿好看点再下楼,结果悲催地发现自己没洗头,油到只能扎丸子头掩盖。 转念一想,算了,她什么样梁成舟没见过?没必要讲究。 她之前看过国内的一部小众网剧,青春群像类。 里面的主角五人全都是一个大院一起长大的,男女主是青梅竹马,女主感情没开窍前,见男主时有句话叫:见狗不必讲究。 此刻的林清竹就是:见梁成舟不必讲究。 随便找了件长款羽绒服裹在睡衣外面,再将有些凌乱松垮的丸子头重新扎好,在镜子前检查看眼角有没有眼屎,确定没有后,走到客厅跟刚洗完碗从厨房出来的陈逸说她要出去的事,“陈逸,我下楼一趟。” 说着又习惯性嘱咐道:“别忙了,舅妈和阿姨都睡了,你早点休息。” “这么晚了,你要出去?”陈逸疑惑地看向她,却被她脸上的笑容晃了下眼,很快明白怎么回事。 阖了阖眼皮,语气随意地问:“梁总在下面?” 林清竹眉眼一弯,抿唇“嗯”了声,随即转身去玄关换鞋。 陈逸看着快步走远的背影,眼中眸光逐渐暗淡。 * 林清竹坐电梯下楼,一路走一路看,一直走到小区大门外才看见一辆黑色的宝马X7。不对,应该说才看见立在车门外的男人。 真奇怪,他们也就两天没见,怎么感觉像有一年没见那么久? 而且每天都有打电话和视频啊! 从看见人起,林清竹的脚步不自觉就慢了下来。 她想起以前,高中到大学的三四年间,梁成舟曾无数次像现在这样,站在开着门的家门口,站在车门旁,站在校门口,等着她,等着她出现。 时间走得太快了,转眼就过了好多年。 梁成舟早就看见她了,不自觉勾起嘴角,大步向不远处的姑娘走去。 林清竹回神见人向自己靠近,也加快脚步朝他走去。 只是…… 看着走在寒风中的男人,几秒钟的时间,某个姑娘从微微笑着到不高兴地皱眉。 他怎么回事?病才刚好就跑出来吹冷风?嫌命太长是吧? 梁成舟在距离林清竹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下脚步,胳膊都伸出去了,想将人楼进怀里抱抱。 两天没抱了,想念得紧。 结果被姑娘一掌给推开了,无情得不行。??? 梁成舟人都傻了。 难道是他没提前打声招呼,就这么冒然跑来,吓到她了? “先上车。”林清竹一脸严肃地扯着梁成舟手腕往前走,直到把人送进车后座才缓和了脸色。 随即自己也坐上车,关上车门后,回身看着已经蒙圈的男人,一本正经地批评他:“梁成舟,外面这么大的风不知道坐车里等?你彻底好完了吗就敢这么跑出来?” 说话间不经意瞥见他蓬松干净的头发,顿时更加气不打一处来,“你还洗头了?不是跟你说不能洗吗?怎么……” “好了,别说我了。”梁成舟一把抱住喋喋不休说个不停的姑娘,下巴抵在她头顶,嗓音低沉地哄着,“先让我抱抱。” 也不知怎么的,林清竹突然害羞起来,用手挡了下,语气娇嗔道:“抱个屁。” 不让抱?那他偏要。 “就抱。”某男人强势地将人搂得紧紧的,不肯放开一点。 林清竹止了声,手臂环上他精瘦有力的腰,也回抱他。 陌生又熟悉的情绪涌上来,是属于见到梁成舟才会有的那种莫名情绪。 顿觉怀念,在他怀里拱了拱,小声开口:“梁成舟,你来干什么?” “想你了,来看看你,”梁成舟低头亲了下她光洁饱满的额头,右手又在她后脑勺轻轻地揉了揉。 车内只开了蓝色的氛围灯,光线并不明亮,黑暗加上静谧无声的空间,很用来适合拥抱。 两人就这么安静地抱了一阵儿,谁也没说话,感受彼此那久违的气息和温度。 再熟悉不过得味道萦绕在鼻尖,林清竹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也听见了梁成舟的,好像都有点……快。 顺便狠狠鄙视了自己两秒钟:真没出息,一个拥抱而已,心跳这么快干什么? 等抱够了,林清竹仰头去看上方的男人,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人看,说话时鼻子皱起接连嗅了好几下,“梁成舟,你是不是买花了?” 刚车门一打开她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花香,坐进车里那股香味就更加扑鼻,整个车厢都弥漫着一股好闻的花香味。不像香水,像新鲜的百合花的味道,花的品种应该不只一种,还有其他的。 梁成舟垂眸瞧着怀里的姑娘,夹着淡淡的笑意“嗯”了声。 原本想给她惊喜,学网上的招数浪漫一把。 结果……惊喜不了一下,浪漫不了一点。 “在哪?”林清竹从男人怀里挣脱出来,歪着脑袋伸长脖子朝前面副驾的位置看,没有,驾驶座也没有,脚下的地方更没有。 花在哪?车就这么大点,能藏在哪? 梁成舟勾起嘴角好笑地看着她,心道这姑娘真是太可爱了。 捧起她的脸先亲了下红润柔软的小嘴,随即下巴一抬,给出答案,“在后备箱。” 林清竹立马朝后看去,后备箱黑咕隆咚的,只隐约能看到铺满了鲜花,但看不完全,也看不太清花的品种。 “我要下车看。”她话音还没落下就推开车门下去了。 梁成舟跟在她后面,走到车尾把后备箱打开。 车厢门开启的瞬间,突然想到缠绕在花上的那些装饰灯还没打开,伸出一只手覆盖在林清竹的眼睛上,“等一下,马上。” “别折腾了。”林清竹扒拉他的手,“我都看见了,有什么好挡的?” 梁成舟听闻轻笑一声,执意要彻底弄好后才放下手。 林清竹重获光明,看着满后备箱的花笑弯了眉眼,又偏头看向身旁的男人,毫不吝啬地夸奖他:“梁成舟,审美不错嘛!” 因为林清竹喜欢白色,所以梁成舟准备的大部分都是白色的花。 白玫、百合、白色蝴蝶兰、白绣球、马蹄莲,还有绿色的洋桔梗和乒乓菊点缀丰富,不至于太素白。 真好看。 梁成舟牵起姑娘的手,与之十指紧扣,柔声问:“喜欢吗?” 他本身不是浪漫之人,也不太知道一般女生在恋爱中会喜欢男生给些什么样的惊喜?更何况还是林清竹这样,心思没那么容易猜到的姑娘。 就这还是在网上搜了一大推,选了个看起来林清竹可能会喜欢的。 到底喜不喜欢,来之前他还拿不太准,但现在见姑娘笑得眉眼弯弯,想来是喜欢的。 “嗯。”林清竹肯定地点头,踮起脚尖在他唇上落下一吻,保持着唇贴着唇的姿势,慢慢说给他听:“我很喜欢。” 哪个姑娘不喜欢花? 梁成舟不仅能听见,还能感受到。 她嘴唇的温度贴着他,说话时唇瓣一张一合,每动一下他都能感受到。 手掌托起林清竹的后脑勺,加深这个吻。 第64章 裂痕 你很介意林书殊? 梁成舟不只准备了花, 还买了林清竹喜欢的芒果千层。 他开了一个多小时车去大学城买的,林清竹以前最喜欢吃的那家店倒是在城中心,但不知为何没营业, 只能退而求其次去她第二喜欢的。 “鲜花加蛋糕。”林清竹嘴里含着蛋糕, 口齿不清地说:“梁成舟, 你挺会嘛!” 她很好奇, “谁教你的?” “这用得着找人教?”梁成舟下巴微微抬起,颇有些得意。 人常常因为一丁点儿的小事, 例如一句话,算是夸奖的话, 就……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 某人开始觉得自己真的厉害。 暗自心说:网上那么多恋爱教学, 还都教得那般详细。他又不是傻子, 随便看两页就知道怎么哄姑娘高兴了。 况且他俩一起住过好几年, 拥有先天优势, 知道林清竹喜欢什么,吃的喝的穿的用的, 全都知道。 就算这姑娘现在的心思再难猜,他也能知道一二。即使一二都没有,真心对待,用心对待,总会被看见的。 林清竹见他那副得意的表情, 顿时笑得不行, 咯咯乐出声来。 这人经不得夸,夸一句就飘了。 梁成舟见姑娘笑得乐呵呵,自己的心情也跟着十分愉悦。 不由在心里感叹一句:这样的时刻,真好。 奶油不小心沾在了林清竹唇峰的位置,她自然地伸出舌尖舔舐, 不经意扫到梁成舟眸光幽暗。 男人眼神暗暗的,又藏着一点星火。 心脏突地跳了一下。 怔愣两三秒后,把手里的蛋糕纸盘递到他面前,傻傻地问:“你想吃?” 说完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蛋糕里面有芒果,而梁成舟芒果过敏。 那他直勾勾地盯着蛋糕干什么? 她又把举着的手收回来,懊恼地拍了下脑门,“我给忘了,你不能吃。” “也不是不能。”梁成舟低低的声线传出。??? 林清竹还没反应过来他说的“不是不能”是什么意思,眼前猛地砸下一道黑影。 梁成舟上半身探过去,在距离林清竹脸颊很近的位置停下,垂眼看了她几秒后,一只手捏着姑娘的下巴微微托起,唇缓慢贴上去,吮了下沾着零星奶油的柔软唇瓣。 觉得不够,又伸出舌尖轻舔,从上唇研碾至下唇。 难怪她喜欢吃甜食,确实挺甜的。 男人想顺势加深这个吻,姑娘不让,胳膊抵在硬实的胸膛用力推他,红着小脸说:“我吃了芒果。” “应该没事。”梁成舟被招得不上不下,心痒难耐。 眼前的姑娘太诱人了,他宁愿过敏也想一亲芳泽,最多也就痒一阵儿加一颗过敏药的事。 林清竹坚决不让,小脑袋瓜扭来躲去,还威胁人要再亲一下,包生气的。 某人没办法,只能亲下晕着淡淡粉色的脸颊做罢。 心道:她那么喜欢芒果,自己怎么能对芒果过敏?怎么就这么不巧? 那块蛋糕最后被林清竹全部吃完了,找纸巾擦嘴时,被某人突然伸到嘴角的拇指抢了先。人擦完她嘴角的残留物,居然伸回到自己的嘴边舔了下。 林清竹面颊的红晕就一直没下去过,见状毫不掩饰自己的嫌弃,小脸快皱成废纸“咦”了一声:“你好恶心。” 梁成舟:……??? 这就被嫌弃上了? 伸手把人捞过来搂怀里抱着,无奈又好笑道:“林清竹,你嫌弃我。” 林清竹哈哈大笑,点头“嗯”了一声:“嫌弃你。” 她突然想起件事,下巴搭在梁成舟胸口,仰头去看他,先是“诶”了声,随后才说出在心中疑惑了很久的问题:“梁成舟,你跟林书殊在一起过吗?” 林清竹问这话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就是突发奇想随便问问,顺便确定确定。 其实心里有答案,算不上多确定,但起码有百分之八十。梁成舟跟林书殊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没在一起过,以林书殊的性格,谈恋爱不可能不发朋友圈。 梁成舟听见这话差点儿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了,脸一下就黑了,长睫一垂,意味不明地看着怀里的姑娘,良久没说话。 见人脸色不对,林清竹也变得忐忑起来。 说中了?真谈过?什么时候谈的?她出国前还是出国后? 应该是出国后,出国前她很确定梁成舟没有谈恋爱,要是谈了,她不会做那些蠢事。 他和林书殊谈了多久?又是什么时候分的手?为什么……分手? 梁成舟快气死了,这姑娘脑袋瓜里在想什么他一清二楚,想不清楚都不行,毕竟全写脸上了。 林清竹会问这话,说明这个疑问已经在她心里埋很久了。 所以这个疑问也是这些年她不肯原谅他的原因之一? 他想过各种各样林清竹这些年不肯原谅他的原因,什么原因他都认,毕竟是自己混蛋做错事。 但这种莫须有的,她臆想出来的,算得上是冤枉的,他不认。 他跟林书殊清清白白,暧昧都没有过,何谈在一起? 真就是普通朋友。 不过梁成舟倒是很好奇,林清竹为什么会怀疑他和林书殊在一起过?她哪来的错觉? 人一直不说话,什么意思林清竹懂,默认的意思。 周身血液一点一点变凉,蔓延至心脏。 她没什么想法,只一个——下车。 梁成舟和林书殊谈过这事,她接受不了,一点都不行。 同时在心里懊恼自己那天晚上问了他那么多问题,怎么就把这事给忘了?明明最不该忘的。 掌心撑着男人胸膛就要坐起身,力还没使上,就被一股强有力的力量禁锢得动弹不得。 林清竹已经换了副面孔,笑意不见,只剩冷漠和陌生,就连语调也变得冰冷,“放开。” “梁成舟,我让你放开。”她用力挣扎着,垂下眼,脑袋一个劲地往下耷,连再看他一眼都不愿意。 “我还没说话,你就在心里给我判刑了是吗?”梁成舟腾出一只手掐人下巴,非要她看着自己,被气到直喘粗气,“林清竹,你不能每次都这样,不仅不给我解释的机会,连辩驳的话都不让我说。” “有什么好说的?”林清竹不喜欢听什么解释,也不想听他跟林书殊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更不要听什么细节。 “你冤枉我。”梁成舟觉得自己可委屈了,被人冤枉了还得耐心跟冤枉他的人解释,语气还不能有一点不好,“我没跟林书殊没在一起过,从来没有。在乌山的时候是不是跟你说过,我跟她就只是普通朋友,除了公事,平时压根儿不联系。不只是她,我跟除了你以外的任何姑娘都没联系。” 说完想起忘掉了一个人,又立马补充:“问夏也除外。” 林清竹想起来了,他确实说过。 那他刚才半天不说话?有毛病? 她本来也觉得没多大可能,是他非要做出一副被她说中的表情。 怪他,都怪他。 “你直接说不就得了?半天不说话不就是默认的意思?”林清竹没好气地拍了他一下,脸上雨过天晴,没笑,但也没再冷着脸。 梁成舟不服气反驳:“一分钟不到就半天了?不说话就是默认了?” 越说越气不过,伸手捏她脸,轻轻扯着,“你这姑娘,怎么就这么……气人呢?” “对。”林清竹拔高音量应了一声,阴阳怪气道:“我气人,我气人你别抱着我不放呀!找不气你的去。” “不放。”梁成舟低头亲姑娘的额头,鼻尖,脸颊,嘴唇,逮哪亲哪,胡乱亲一通后,眉眼宠溺地看着怀里的人儿,笑着说:“我谁都不找,就找你,谁都没你好。” “刚是谁说我气人?” “再气人我也喜欢。” 行吧! 林清竹立着的毛勉为其难地顺了,勉为其难地让他抱一会儿。 她是不是太好哄了? 梁成舟在她头顶轻声喊了一声她的名字:“清竹。” “嗯?” “你很介意林书殊?”梁成舟吞咽下口水,喉结跟着滚了滚,说话间手指不自觉蜷缩。 林清竹对他这话很是困惑,不懂他为什么这么问,也没懂他的意思,“你指哪方面?” “没什么。”梁成舟止住这个话题不再继续往下说,怕再说下去,收不了场。 毕竟他有事瞒着。 俗话说就是——心虚。 林清竹如此介意林书殊,到让梁成舟觉得,五年前的事,他没解释是对的。 庆幸的同时,又带着一丝强烈的后怕。 林清竹越想越觉得他这话问得奇怪,想刨根问底。他俩现在的关系,她可以想问什么就问什么。 但某人没给她机会。 梁成舟把寸进尺这四个大字,研究得那叫一个透彻明白。 嫌现在这样抱不够舒服,一下两下三下,利索又迅速地把姑娘一翻,一抬,一放,让人坐在他大腿上,方才满意。 实则是方便他占便宜。当然,只能占点手上便宜。 嘴上占不了,林清竹吃了芒果,不能亲嘴。 好笑的是,还没占上就被打了。 “啪”一声,林清竹一巴掌用力拍在某人欲往她衣服里钻的手背上,另一只手捏他耳朵,“梁成舟,你脑子里一天到晚装的全是废料?在外面也敢乱来?” “放心,看不见。我不干什么,就……”后面几个字,梁成舟用讲悄悄话的音量告诉她。 姑娘红着脸,语调上扬,态度不怎么强硬,“那也不行。” 梁成舟才不会放弃,见她担心,直接把车里仅剩的那点光亮也关掉。 动作那叫一个轻车熟路,手指那叫一个灵活敏捷,不到一分钟就得偿所愿。且过程中,是先在前面占够了便宜,才绕到后背解开阻碍物。 掌心贴上几秒后,某人嘴唇贴在林清竹耳边,用气音说了两个字,后面又补了两个字。 林清竹脸色瞬间爆红,在心里一个劲地骂他:不要脸,太不要脸了。 时间总是过得飞快,一溜烟儿就飞走了。 两人在车里呆到凌晨十二点多,也没干什么,就说了会儿话,抱了抱,亲了两小口。 当然,没伸舌头的那种,某个红温后一直下不去的姑娘不让,态度坚决得很。 某人一直不提走的事,想着能多呆一分钟就多腻歪一阵儿。 还是林清竹看时间不早了,催促他快回家,“你明天不是得去公司吗?” 梁成舟一个星期没去公司了,积压了很多事情没处理。倒也不只他一个人,最近公司都没什么人上班,生病的人太多了,大家都请假在家办工。 梁成舟舍不得人走,一开始说只送到小区门口,不自觉就送进了小区,后来送到陈逸家楼底下都不愿放开牵着的手。 他以前还不相信,原来人谈起念爱来真的会一秒钟都不想跟心爱的姑娘分开。 再舍不得也没办法,他总不能吃陈阿姨的醋吧! 梁成舟无奈地笑了笑,提出最后一个要求,“抱一下。” 林清竹“噗嗤”一下笑出声:“都抱一晚上了,还没抱够啊?” 话是这么说,人却没有一点犹豫地扑进温柔宽阔的怀抱。 “你说今年怎么还下雪?”某男人在她耳边叹气,语气幽幽。 林清竹听闻嘴角按耐不住地翘起,故意发问:“你很期待下雪?” “很期待。”梁成舟偏头亲了亲她发烫的耳廓,极轻地叹了口气。 话音落下又立马反问:“你不期待?” “不期待啊!”林清竹睫毛一眨,回得理所当然,”我又没答应你。” 几秒过后,梁成舟捧起她的脸,用鼻尖蹭了蹭她的,语调放得很轻,“那你什么时候才能答应我?” 林清竹拖长尾音“嗯”了好长一声,假意做认真思考状,“我想想啊~” 姑娘一直笑眯眯的,思考了一阵儿后,语气轻快地说:“下辈子吧!” 说完咯咯笑个不停,挣脱开某人的怀抱,大步跑走了。 ——林清竹没答应梁成舟什么事? 事情是这样的,某人因为生病疼得受不了哭的那天晚上。 林清竹抱着他哭得比他还厉害,哭得稀里哗啦泪流满面时,梁成舟在她耳边提了一个特别不合时宜,特别不要脸的要求:“清竹,如果今年渝市下雪的话,我跟你求婚好不好?” 她当时情绪波动较大,脑子发蒙,没什么特别的想法。非要说点什么,就是既觉惊讶,又觉奇怪。 梁成舟这提的什么要求?想法也太奇怪了吧?比把戒指放在快递盒里送人还要奇怪。 求婚还带提前跟人商量的?不都是以惊喜的方式出现吗? 还有啊!现在已经是新的一年了。他说的今年,是以中国的农历,还是阳历区分? 农历的话,只剩十几天就是新年了。那要是阳历的话,还有近一年的时间,说太早了。 林清竹当时是怎么回答的呢? “那要是没下雪呢?”她吸了吸鼻子,哽咽着问。 渝市是著名的火城,冬天很少下雪,主城区降雪更为罕见,通常只在极端天气条件下才会出现。不过任何情况都不是绝对的,主城区也有极少数下雪的情况。 但也强调了,是极少数。 林清竹不知道,她出国的这五年,其实渝市下过好几场大雪。 近几年全球气温气候变化大,渝市已经不似以往好几年才会下一次雪,现在几乎隔一年就会下一场,有两年还连着下过。 主城区下雪,已经不是稀罕事了。 梁成舟思考几秒后,又换了个更奇怪的,“如果今年没下雪,那就明年下第一场春雨的时候。” 某个偷笑的姑娘默默在心里“哦”了一声。 原来是以农历划分,那今年就只剩下十几天了,主城区能下雪吗? “好不好?”梁成舟没听见人回答,紧追着问。 “不好。”林清竹本能拒绝,但语气并不强硬,软糯傲娇,“梁成舟,我没答应你。” 她确实没答应。 不答应的点在于——答不答应有那么重要吗? 第65章 裂痕 跟梁成舟去民政局领证结婚。…… 第二天。 林清竹在陈逸家吃过早饭后, 回了趟自己的公寓。洗澡洗头,精心打扮一番,还认真地化了妆, 卷了头发。 她毕业典礼那天, 都这么郑重其事过。 姑娘将自己全都收拾满意后, 找出柜子里多年前在港城买的那对情侣对戒里的女戒, 将户口本和戒指盒一并放进包里,随后就高高兴兴地出门了。 她要干一件大事——跟梁成舟去民政局领证结婚。 嫁给梁成舟, 跟他有个家,是她多年前就有的心愿。且昨晚他说很期待下雪, 那说明他也想跟她更近一步。 不管进几步, 最后那步都是结婚。 那就一步到位好了。 仪式有没有不重要, 人是那个人就行。 她喜欢的不是那些俗套繁琐的仪式, 喜欢的是梁成舟那个人。 当然, 该有的也不能少,等开年天气热起来再补吧! 现在这个天太冷了, 室外穿不了漂亮裙子。 林清竹都想好了,求婚和婚礼都必须在室外,还得是天气阳光明媚的时候。因为这样在天上的爷爷和外公外婆都能看见,看见她幸福的样子。 还有一点,也是让她这么快做这个决定的原因。 林清竹想将自己结婚的消息说給陈祥兰听, 再把结婚证拿给她看。 即使她已经听不见, 也看不到。 陈祥兰是林清竹在这个世界上,非常在意的一个长辈。林清竹把她当亲人,当她像妈妈一样的亲人。 她就要走了,林清竹想让她知道,自己找到幸福了, 她在天上不要担心。 等领完证,林清竹还打算去一趟墓园。 她要去告诉爷爷,她结婚了,有家了,以后会有人疼她爱她护着她,让爷爷在天上不要再担心。他的孙女过的很好,很幸福。 驱车去梁成舟公司的路上,林清竹想了很多领证后要做的事情,一会儿高兴,一会儿又难过。 高兴的是,自己多年心愿,本以为全然没可能的事,居然奇迹般地要实现了。难过的是,爷爷和陈阿姨都看不到她出嫁了。 同一时间。 桦誉广告三十三楼,梁成舟在自己办公室门口,极度烦躁地应付着跟疯了似的林书殊。 梁成舟康复后第一天上班,到公司时间比较早,九点不到。 王深请了病假,他只能自己去一楼咖啡厅买咖啡。 刚走出电梯,脚步稍顿了顿,一时不太习惯眼前看到的画面。 以往人多热闹的早高峰不见踪影,整个大堂能见到的人不超过十个,就连地下停车场的空位都空前之多。 不习惯是肯定的,毕竟就没见过这样的场面。 梁成舟买好咖啡坐电梯上楼,出电梯后还没走到几步,隔老远就看见自己办公室门口蹲着个人,女的。 人看过来的瞬间,眉头一蹙。 林书殊听见脚步声,寻着声音的方向望去,见自己等的人终于出现,眉稍一扬,“蹭”地一下从地上站起身,快步朝人走去。 “梁成舟,我有话问你。”林书殊走到男人面前停下。 因为大病初愈,又喝了一夜酒,没梳洗没打扮就来这里等人,致使她此刻模样挺狼狈,人也不太舒服。 但她顾不上这些了,她今天一定要亲口问清楚,梁成舟跟林清竹现在到底是什么关系。 那天在乌山,他司机说他和林清竹是男女朋友,她不信。接着爸爸也打电话来,说梁成舟亲口承认,他爱的姑娘是林清竹,她还是没办法相信。 疯了似的跟梁成舟打电话,想从他嘴里听到否定答案,结果他不接她电话。又给林清竹打,林清竹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没礼貌地怼了她一句后,就把她拖黑了。 她又气又急,当即就从乌山开车回城要去找梁成舟,结果人在路上就开始不舒服,在家躺了十多天,前天才彻底好完。 梁成舟一眼看出她不对劲,不想应付,也没心思,“林书殊,如果你找我是公事,就拿着方案进办公室聊。但如果是私事,我很忙。” 林书殊听着从他口中吐出的冰冷字眼,不自觉红了眼眶。她受不了他总是这样,总是对她冷言冷语,公事公办的态度。 这么对年了,除了五年前的那个夏天,她爸爸去世时,他短暂地温柔过那么几天,其余时候永远是现在这个样子。 没有关心,没有在意,没有回应。 只有冷漠寒凉。 以前林书殊有足够的耐心,足够的底气,她知道自己等得起,确定自己等得到。 一直以来,喜欢梁成舟的姑娘很多,但都没能将他这块寒冰融化。不是接触不到,没机会靠近,就是被多次拒绝,心灰意冷放弃。 只有她,拥有跟他青梅竹马的先天优势,还有从不遮掩的满腔爱意。 只是她没想到,也想不通,为什么自己和梁成舟之间,会突然横插进来一个从来都不是威胁的林清竹? 毕竟,她从来没把林清竹放在眼里过。 最想不通的是——梁成舟选林清竹都不选她。 这太可笑了。 所以不管梁成舟那种态度,林书殊都必须得知道为什么? 她要问的问题很多,第一个是确定他们现在的关系,“你跟林清竹是男女朋友?” “对。”梁成舟瞥向她,毫不犹豫地点头。 这事没什么不能说,他巴不得所有人都知道。 林书殊听闻瞳孔微涨,心脏像是由高空坠落。她没时间难过,很快又问:“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这与你无关。”梁成舟没有将私事告诉别人的习惯。 “刚在一起对吗?”林书殊讽刺地勾起嘴角,轻笑一声:“梁成舟,你喜欢林清竹什么?” 男人原本严肃的神色瞬间变得柔和,一字一句,说得真诚坦然,“我爱她。” 他的语气是那般认真,那般坚定,那般理所应当。 一字一句砸落在林书殊心上,如同千万根利刺在几秒钟内先后刺进她的心脏,刺得血肉模糊,千疮百孔。 “你爱她?”林书殊不相信,也没办法相信,相信不了一个字。 她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笑着笑着,眼角毫无预兆地流出眼泪,“梁成舟,你会爱人吗?懂什么是爱吗?” “你不懂。”林书殊又哭又笑,自问自答:“你根本不爱林清竹,只是觉得跟她睡过,看她可怜,想负责任而已。” “你这样冷心冷血的人,根本不懂什么是爱,不会爱上任何一个人。” 她昨晚特意去找了唐贺森,问他关于梁成舟和林清竹的事。 梁成舟和唐贺森是大学同学加同寝室友,她在外地上大学的那几年间,梁成舟的事情,只有唐贺森最了解。 林书殊不傻,知道唐贺森有分寸,又跟梁成舟关系极好,轻易得不到她想要的答案。所以借着两家公司谈合作的名义,把人约到会所,灌醉后问的。 虽然唐贺森吐露的话语不多,但凭他说的那些,即使拼凑不出完整的故事,也能大致猜个七七八八。 无非就是俗套狗血的暗恋故事。 爹不疼娘不爱的小女生暗恋优秀如天之骄子的邻家哥哥,且还是自己讨厌的继姐也喜欢的男生。 林清竹会用什么招,不用猜都知道。 装可怜博同情,利用梁成舟的同情心靠近他,勾引他,最后发现梁成舟不上当,本性暴露加颜面丧失,自尊心受不了,只能灰溜溜地跑出国。 至于梁成舟,一个没有心又不懂爱的男人。 大概是觉得睡了人姑娘,不负责道德上过不去,加之又是一个大院的妹妹,抬头不见低头见,闹到长辈那不好。娶了也没什么,反正娶谁都一样。 林书殊昨晚就暗自心惊,她竟一直没看出来,那个表面看着什么都不争不抢,任何时候都安静乖巧的林清竹,暗地里一直藏着这样的心思,会用这样龌龊的手段。 真不要脸。 “而且你爱她什么,她有什么值得你……”她还要继续说。 “够了。”梁成舟听不下去,拧眉冷声打断:“林书殊,我爱不爱清竹,不由你来定义。我是什么样的人,更与你无关。” 直接下逐客令,“请你离开。” 他说完立马就走,大清早被弄这么一出,再好的心情都全跑没了。 林书殊走到这一步,早已把骄傲和自尊踩在脚底下,伸手拉住要走的男人,拽住胳膊不放,语气急切,“你不许走。” “放开。”梁成舟一向没耐心,真没一点精力继续看眼前人无理取闹。 直接用力抽出胳膊,管不了会不会弄疼人。 林书殊转而去拉他衣服,委屈地哭了起来:“梁成舟,我们大学毕业那年,如果没有林清竹横插一杠,你是打算回应我的对吗?” 梁成舟疑惑地看着她,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大二寒假,我们一群人出去玩,你单单给我买热饮。我送你的表,从大三到大四,你戴了两年没换过。”她哭得太厉害,说得断断续续,“还有那年我爸爸去世,你一直陪着我。我生病住院,整整一个星期,你每天都来看我。” “我们在京市时明明那么好,回渝市后你就变了,再也不理我了。我知道,因为林清竹非要插一脚进来,你跟她发生了关系,对她有愧疚,所以就放弃了跟我在一起的想法。” 林书殊越说越激动,梁成舟的衣摆被她的五根手指攥出了明显的褶皱,“梁成舟,你别跟林清竹在一起。” “我受不了,我喜欢了你十几年,等了你十几年,你凭什么转身跟她在一起?她又凭什么?” 思绪已经混乱,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竟然提出自己都知道不可能的无理要求,“跟她分手,和我在一起。” “没关系的,我不介意你不爱我。” “既然你谁不都不爱,那跟谁在一起又有什么区别?至少我比林清竹更喜欢你,更爱你,而且我手上还有林家,你选她不如选我。” 梁成舟觉得她真的疯了,“林书殊,别再无理取闹,你现在这样,很不体面。” 其实他没必要跟她解释,说再多都是废话,但也还是说了,“如果以前我做了什么事情让你产生误会,我很抱歉。” “我不记得有单独给你买过热饮这件事。你爸爸去世,我安慰你,去医院看你,只是出于朋友间的普通关心。至于你说的那块表,前几年就跟你说过,不知道是你送的,如果知道,我不会戴。” “你从来不是我的选项,我的选项自始至终都是清竹,我很爱她。” 林书殊终于放开手,身体难受到站不住,缓慢地蹲下身,抱住膝盖嚎啕大哭起来。 这还是梁成舟第一次,除了在工作时间,这么耐心地跟她说话,说这么多话。结果全都是拒绝她的话,和对另一个女人的深情告白。 他很爱林清竹?那自己这些年的等待算什么?为什么啊?又凭什么? 整个楼道都回荡着林书殊撕心裂肺的哭声…… 再怎么样,梁成舟骨子里的教养,也不允许他放任一个姑娘在自己办公室门口哭得肝肠寸断,自己却转身走了,不管不问。 皱着眉头掏手机给王思打电话,嗓音很淡,“上来一趟。” “梁总,我在外面。”王思解释:“给合作公司送资料,大概四十分钟后到公司。” 梁成舟原本打算让王思开车把林书殊送回她自己家去,现下看来只能让她哭够再做打算。 林书殊哭了将二十分钟 ,才渐渐止住哭声。 人逐渐冷静下来,脑子也清醒了些,随之而来的,是肚子传来的剧痛。 茫然地抬起头,看着立在墙边的高大男人,开口求救:“梁成舟,我肚子疼。” 没骗他,是真的疼,疼到想死的那种疼。 她刚哭得那么大声,梁成舟听着心烦,就走远了些。 隔着一段距离,没听清她说的什么,走近了问:“你说什么?” “肚子……疼。”林书殊不仅肚子疼,还腿麻头昏,根本站不起来。 伸出一条手臂,示意梁成舟扶她起来。 见她表情隐忍,整张脸都皱在一起,应该是真的。 深吸一口气,拉扯着把人扶起来,发现她疼得站都站不直,问:“去医院?” 林书殊闭着眼睛点了下头。 梁成舟搀着她胳膊带着她往前走,又给王思打电话,“到哪了?快点。” 每走一步林书殊都疼得受不了,她感觉自己快死了。 不走了,蹲下身又开始哭,边哭边说:“我走不动,你帮我叫救护车来。” 梁成舟简直无语。 现在这种特殊时期,救护车拉尸体都拉不完,哪可能来拉还没死的大活人? * 到了梁成舟公司楼下,林清竹原本打算直接打电话叫他下楼。后来转念一想,还没见过他办公的样子,上去看看好了,顺便给某人一个惊喜。 反正时间还早,民政局要下午五点半才下班,怎么都来得及。 车开进B2层的地下停车场,林清竹停好车后掏出包里的镜子补妆,确定妆容完美后,拿着包下车。 姑娘满脸笑意地走在路上,还不自觉轻哼了两句英文歌歌词。 这种情况只会出现在她心情极好,极其愉快时。 快乐总是极其短暂,老天似乎总是不够眷顾她。 林清竹刚走到电梯口就僵住脚步,星眸里的笑意一点一点隐去,取而代之的是夹着寒意的煞白小脸。 她看见了怎么都不会想到的一幕——梁成舟抱着林书殊从电梯里走出来。 第66章 裂痕 大冬天被人浇了盆冷水。 眼前的画面太过刺眼, 林清竹感觉自己像大冬天被人浇了盆冷水,从头淋到脚,寒意直直侵进血液和四肢百骸, 再从周身蔓延至心脏。 好心情已不复存在, 一切都变得可笑起来, 比五年前还可笑。 她今天不该来的, 来错了。 错了一次,以为不会再有第二次, 但绝对不会再有第三次。 勇气耗尽就再也没有了。 梁成舟皱着眉头抱着林书殊走出电梯,脚刚踏出来, 视线扫到外面站着的姑娘, 眉心一跳, 脚步猛地顿住。 嘴唇无声张了张, 一阵心慌袭来。 清竹怎么会在这儿?来找他的? 上前两步, 走到她面前,下意识喊她的名字, 带着某中难以言喻的迟疑:“清竹。” 林书殊在听见梁成舟喊“清竹”的下一秒,在他怀里艰难地睁了下眼,抬眸见男人一脸呆愣且紧张地看向前方,也寻着他的视线看去。 见是林清竹,几乎是立马闭上双眼, 抿唇拧眉, 十分之恼怒。 心道:人倒霉的时候真是什么事情都会遇到。 但很快,一个想法在脑中飘过,只一瞬也被准确抓住。 头靠回去埋进男人胸膛蹭了蹭,挂在梁成舟脖子上的手臂也收紧,心底滑过一丝报复的快感。 她希望林清竹误会, 误会得越深越好。 “我……”人在紧张的时候会不知道说什么,此刻的梁成舟就是,很少紧张,以至于处理的经验不够,“你来找我?” 林清竹听见声音下意识地看向说话的人,表情已经麻木到恍惚,看人的眼神也似乎没有焦距。 她没有回答,只摇了下头。 继而目光下移,看着他怀里抱着的林书殊,睫毛轻闪,淡声问:“她怎么了?” 林书殊现在的样子,一看就是生病了。 脸颊和嘴唇苍白到没有一点血色,且额头上覆着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身上还有一股不算浓烈的淡淡酒气。看她闭着眼隐忍的表情,人还完全失去意识,但疼得厉害。 梁成舟心慌得厉害,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能简单解释现在这个场面产生的原因,“她突然肚子疼。” 话音刚落下,又立马补上:“王深请假在家,王思去合作公司送文件,公司没人。医院也是,特殊时期,救护车来不了,只能先她送去医院。” 林清竹听闻还是没什么反应,表情始终淡淡的,侧身朝一边让开点距离,垂着眼帘看地面,嗓音很淡,“你们去快去吧!” 人命关天,能理解。 “一起。”梁成舟条件反射,腾出一只手想拉林清竹手腕。 很可惜,慢了一步,姑娘已经转身朝自己车的方向走去。 她转身前,眼里闪过的失望和泪水,他看见了。应该说,从见到的第一眼,她眼里就盛满了失望和泪水。 梁成舟下意识跟了两步,意识到不对,快速把林书殊放进车后座,又急忙跑回来,拉开林清竹的车门,将人拽下车,“清竹,跟我一起去。” 他管不了林清竹愿不愿意,十分强硬地将人塞进自己车里。 即使知道她肯定会生气,可就算再生气,梁成舟也不敢放人走。 这种时候,她走了他就彻底完了。 他太知道林清竹是怎样一个人。 林清竹整个人都是懵的,无论是身体还是大脑都处在无意识的状态,等反应过来时,车子已经启动了。 去医院的路上,车厢内弥漫着一种诡异的安静,三人谁也没说话。 林书殊蜷缩着侧躺在后座,疼得说不了话。 林清竹一直偏着脑袋看车窗外面,嘴唇抿得紧紧的,摆明一句话不想说。 梁成舟开着车,时不时瞟一眼副驾驶的姑娘,想跟她说句话,人一副不想听,也不想跟他说话的态度。 接连喊了她好几声,林清竹跟没听见似的,愣是没回一下头,不肯看他一眼。 梁成舟知道,她不是生气,也不是赌气,更不是闹脾气。 是单纯的不想理他,不想跟他说话。 没办法,不管她想不想听,他只能自顾自地将自己为什么会抱着林书殊从电梯出来的原因解释一遍。 林清竹没听进几个字,人是木然的,大脑处于放空状态,她集中不了自己的注意力听他说话,思绪早已经飘远了。 她在想,昨天晚上梁成舟问她的那句:“你很介意林书殊?” 是的,她很介意林书殊。不只是哪一个方面,是所有,方方面面。 包括梁成舟和林书殊的关系。 从喜欢梁成舟起,林清竹从来没吃过他跟哪个姑娘的醋。她知道梁成舟受欢迎,招姑娘喜欢,但那些姑娘她不介意,只除了林书殊。 不知道算不算吃醋,反正只要知道他俩一起去干了什么,听梁成舟提一次林书殊的名字,心里就会很不舒服。 林书殊太特别了,是她不喜欢的继姐,是梁成舟从出生起就认识的青梅竹马。且林书殊性格好,是所有长辈都喜欢的外向姑娘。 她听过不少人说,梁成舟适合像小太阳一样,热情直爽的姑娘。就连她自己的潜意识里都有一丝认同,梁成舟确实应该跟同样家庭幸福、势均力敌的姑娘在一起。 自己这样敏感缺爱,性格不好的,其实并不适合他。双方不对等,付出多的人会很累。 因为这一丝认同,林清竹在国外的五年多时间里,每次想起梁成舟不喜欢她这件事,会在极度难受里找到一丝安慰。 她能理解,理解梁成舟为什么不喜欢自己。 确实,不合适的人,不应该在一起。 再想勉强,也不行。 想到这儿,林清竹确定,自己今天贸然跑来找梁成舟,要跟他结婚的决定是错的。 老天都在阻止她继续犯错。 算了,她再也不奢求了。 梁成舟瞥见林清竹缓慢地闭上双眼,像是睡着般再也没睁开。 明明没有流泪,可不知道为何,她周身笼罩的气息,给他的感觉,比哭了还要悲伤。像一个胀鼓鼓的圆形大气球,正在一点一点地泄出体气。 心脏传来阵痛,梁成舟猜测林清竹今天来找自己,肯定是有很重要的事情。 她将自己收拾得如此漂亮,还化了妆,应该是想给他一个惊喜,结果却撞见那样的场面。 任谁看了都会误会,会不舒服的场面。 梁成舟知道自己现在说什么都是无用功,她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不再说话,猛踩油门加快车速,期间给林书殊的妈妈陶舒给打了个电话,告知情况。 到了医院,林书殊一直由梁成舟搀扶着,林清竹走在他俩前面。 一楼大厅人非常多,到处都在排队,好不容易找到个空位让林书殊坐下,梁成舟让她把身份证找出来,他去挂号。 林清竹见状,直接提出,“我去。” 她不想跟他们待在一起,刚才下车的时候就想走,梁成舟扯着她手腕不让。 她脸上带着口罩,看不见表情,只露出一双没有情绪的眼睛,且一直垂着眼睫看地面,跟梁成舟说话都不肯对视,一眼都不。 “一起。”梁成舟去拉她伸出来要身份证的手。 林清竹在他手伸过来的瞬间就朝旁边避开,收回手揣进兜里,嗓音很淡:“那你去吧!” 余光瞥见人立在原地没走,下巴点了下坐在椅子上疼得腰都直不起的林书殊,“总得有人看着她。” 梁成舟执意要去拉她,林清竹歪了下身子不让碰,嗓音冷冽道:“你自己去。” 她很少用这种直硬的语气跟人说话,特别是眼前的男人。 心里有一股极力压抑着的怒火,压得她快爆炸了,刚下车被他拦着不准走时没发作,是看林书殊疼得像是快死了。毕竟人命关天,浪费时间她良心过不去。 知她不想跟自己在一起,现下已经是很排斥的态度。梁成舟把到嘴边的话咽进喉咙,不再勉强,转身去挂号。 只要人不走就行,况且医院也不是能安静说话的地方。 今天这事,他得好好解释,彻底解释清楚才行。 梁成舟走了不到半分钟,林书殊就从坐着的椅子下滑,用手捂着肚子蹲在了地上。 她实在太疼了,想通过蹲着减缓疼痛。 林清竹全程双手插兜站在座椅旁边,一句话没说,只冷眼旁观。 从小到大,她几乎对所有事情都会进行划分。 例如重要的,没那么重要的,和不重要的。 人也是。 对在意的人,会关心会心疼。对没那么在意也不讨厌的,正常交往和礼数对待。对不喜欢的人,没什么同情心。 所以对此刻生病的林书殊,她没有一点照顾和安慰的心思。 但到底不够冷血。 后来见人实在疼得厉害,梁成舟又迟迟没回来,好心去接了杯温水递给林书殊,让她喝了看能不能缓缓。 结果人不领情,直接推开她的手,纸杯打翻在地,水打湿了林清竹右手手背和衣服袖口。 “谁要你假惺惺?”林书殊蹲在地上,仰着头,猩红含泪的眼睛望向站着林清竹,嗓音哽咽带着哭腔,“林清竹,看我现在这样,你是不是很得意?” 林清竹觉得她真的有病,爱喝不喝,不喝拉倒。 疼死了也与她无关,又不是她造成的。 越想越觉着自己也是蠢,费功夫看着她干什么?人都在医院了,死不死是医生的事。 不带一点犹豫,转身就走。 “因为我抢了你爸爸,所以你就要抢走我爱的人?”林书殊大声叫住她,“林清竹,我以前真没看出来,原来你这么会装,这么有手段。真让人恶心。” 抢?装?恶心? 好心被人当成驴肝肺,还要被人骂? 谁他妈平白无故受人气不骂回去?难不成憋回家气死自己? 林清竹脚步顿住,又转回身去,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的人,一字一句:“林书殊,你太看得起自己了。我不稀罕抢你的任何东西,你就没一点儿能让我瞧上眼的。我会不会装,有没有手段关你屁事。” “恶心的人是你不是我。”她说着突然轻嗤一声:“心脏的人,看什么都脏。” 她一直的直觉都没错,这人就不是什么心地善良,性格好的姑娘,全是装的。 真正的小太阳,是像许知意和蓝禾那样的。 “你不稀罕?”林书殊仰着头大声质问:“不稀罕为什么非要在我跟梁成舟中间横插一脚进来?” 林清竹听闻觉得好笑,“我在你和梁成舟中间横插一脚?你们在一起过?他喜欢你?你们是情侣?还是夫妻?” “如果五年前不是你设计他跟你上床,我们早就在一起了。”林书殊急了眼,将话说得斩钉截铁,且带着浓浓的恨意。 “五年前”,“设计”,“上床”。这些字眼,狠狠地刺中了林清竹最敏感的那根神经。 林书殊怎么会知道这些事情? 见林清竹表情有一瞬间的怔愣,林书殊默认她被说中心事,恨意更浓,“我和梁成舟原本大学毕业就要在一起,就因为你,你不要脸勾引他,你们睡了,他要对你负责,所以放弃了跟我在一起。” 谁都不是傻子。 林清竹既不傻,也不是无知孩童,有辨别是非的能力。林书殊说的那些话,她原本是不信的,甚者觉得可笑。 她一直很确定,自己和梁成舟住在一起的那些年,梁成舟没有喜欢的姑娘,也没有正在交往的。 直到听见林书殊说:“梁成舟二十岁生日那年,我送了他一块儿表,他戴了整整两年,大三到大四。” 林清竹记得那块表,梁成舟的腕表很多,经常换不同地戴。但大三大四那两年,却一直带着一块黑水鬼,从来没换过。 因为好奇,她有问过他:“你很喜欢这块表?” 戴着都舍不得换,想来是很喜欢的,只是那块表款式一般,也没多特别。 梁成舟当时是怎么回答的? 他看着她笑了下,笑容特别好看,毫不犹豫地点头:“嗯,很喜欢。” 那样不轻易说喜欢的人,会说出“很喜欢”三个字,得有多喜欢? 原来喜欢的不是那块表,是送表的人。 那时觉得晃眼好看的笑容,现在回忆起来,却是那般刺眼。 林清竹陷在回忆里的思绪转回来,听见林书殊还在说,说得越发起劲,“我们在京市时,他对我那么好,每天都陪着我,去医院看我。自从你把他骗回渝市,他就变了,再……” 京市? 捕捉到重点,林清竹出声打断,“梁成舟毕业答辩结束,第……” 朝她走近一步,想听得更清楚,“第二天去了京市,是跟你在一起?” “对。” …… 梁成舟挂完号回来,没看见林清竹的身影,心猛地一沉。 听见陶舒说她几分钟前走了,彻底慌了。 追出去怎么都找不到人,车里也没有,只有她的包还在他车上。 打电话给她,第一个被摁断,接着打第二个,关机了。 听着电话里一直不停重复的: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sorry…… 梁成舟清楚地知道:自己和林清竹之间,好不容易才重新系上的那根线,又断了。 他们,彻底完了。 林清竹的手机从来不关机,永远二十四小时开着,为梁成舟开着。 她独自在伦敦的那五年,即使从来不接他的电话,也不会关机,任何时候都能打进去。 不关机是他们之间一直的一个默契,林清竹知道他会担心,所以永远开着手机,让他知道她是安全的。 第67章 裂痕 是啊!下雪了。 出了医院, 林清竹一直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只一直一直朝前走。 没走多远梁成舟就打来电话, 看着屏幕上的“接电话”三个字, 心像被什么凿了一下, 特别疼。 手指颤抖地摁下挂断键, 随后关机放进兜里,又继续走。 除了心脏的位置又闷又疼, 还有无法形容的难受被锁在身体里,怎么都出不来。 她心想:我为什么又在因为梁成舟难过? 刚才在医院, 林书殊说的那些话, 在林清竹脑子里像放电影一样一帧一帧地跳动。 还有五年前, 她和梁成舟发生关系的第二天清晨, 他在窗边打的那通电话, 也在她脑子里自动来回播放。 “就因为你,你不要脸勾引他。” “我爸爸去世, 他陪着我,安慰我。我生病住院,他每天都来医院看我。” “如果不是你,我和梁成舟五年前就在一起了。” “我他妈怎么知道怎么办?” “我又不喜欢她。” “很烦。” “……” 这些话始终回荡在林清竹耳边。 她一直单纯地以为,自己和梁成舟之间, 只是她喜欢他, 他不喜欢她,他们两个人的事情。 没曾想,不是两个人,是三个人,这里面还夹着林书殊。 原来梁成舟大学期间和林书殊相互喜欢。 他不是没有喜欢的姑娘, 只是喜欢的姑娘不在渝市上大学,她不知道而已。 难怪他会那般烦躁,难怪他要去京市,难怪他不接电话,难怪她发消息说想见他一面,却始终等不到他出现。 难怪昨晚问他有没有跟林书殊在一起过,他闭口不谈,沉默那么长的时间。 是在徘徊挣扎,逼迫自己说否定答案给她听吗? 那为什么要去伦敦找她?为什么五年间每隔一段时间就买很多东西放在她公寓门口?为什么她回国后,明明不想跟他有什么,却非要来招惹她?为什么要说爱她?为什么要带她去他的婚房?为什么要在他家里布置她的房间?为什么要说那些戒指是买给她的? 为什么要骗她? 假的骗她是真的,还要她相信。 她居然真的……信了。 林清竹一直都没有哭,其实是想哭出来的,哭完心里就不难受了。但不知道怎么了,以往发达的泪腺今天好像失灵了,她哭不出来。 走了很久,走到双腿酸软,上天桥的石梯每一步都抬得艰难。 下天桥走到一半,闻到空气中有烤红薯的味道,突然就感觉肚子饿了。 停下脚步,向桥下望去,桥底下停着一辆挂着“烤蜜薯”招牌的小推车。生意还不错,排着一小串队伍,人买好走了又有新的顾客接上。 天气冷,人都喜欢吃口热乎的,特别是姑娘家,就喜欢这种舔糯软乎的。 林清竹下了桥,走到队伍最后头排队。她想买个烤红薯吃,肚子饿,身上也有点冷。 摸兜里发现没有钱,只有手机和一张卡,不想开机,就四处张望看附近有没有银行。 运气不错,马路对面有一家,她又重新朝天桥上走去,取了钱,回来发现买烤红薯的队伍变长了。 刚还只有七八个人,这会已经是大排长龙。 好不容易排到林清竹,却被告知这一炉已经卖完了。 卖烤红薯的老板是个热情的中年阿姨,操着一口渝市话对她说:“妹儿,等一哈儿哈,最多几分钟就好嘞。” 林清竹朝她笑了笑,轻微摇头:“我不要了,谢谢阿姨。” 她讨厌等待。 说完就转身走了,没走多远,感觉到有人在扯她羽绒服衣袖。 低头一看,是刚才排在她前面的一家三口中的小姑娘,小姑娘应该是跑过来的,气喘吁吁地把手里拿着的烤红薯递给她,嗓音清甜:“姐姐,这个给你。” 林清竹下意识就要拒绝:“不用,你……” “姐姐,你快吃。”小姑娘直接把烫烫的烤红薯塞进林清竹手心,手指了下还在红薯摊那的父母,“爸爸妈妈多买了一个,这个本来就该是你买的。” 林清竹顺着小姑娘手指的方向,看见她的爸爸妈妈站在不远处看着她微笑,隔着一段距离,都能清楚地看见他们的眼里满是爱意。 林清竹在兜里掏出一张纸巾,蹲下身,将钱递给面前的小姑娘,“谢谢你给姐姐红薯,也谢谢你爸爸妈妈。” 小姑娘两只手摆起来做拒绝状,小脑袋瓜摇得更拨浪鼓似的,“我不能收,爸爸妈妈只叫我给你烤红薯,没让我收钱。” “这是姐姐买的。”林清竹将钱卷起来,塞进小姑娘的衣服口袋,“你爸爸妈妈买烤红薯也花了钱的。” 话音刚落,有白色的颗粒物从天空中飘落下来,落在林清竹白皙的手背上。 定睛一看,居然是白色的雪花,它太轻了,几乎是落在手上的下一秒,就化成水消失了。 林清竹仰头看向天空,确实有雪花轻洒下来,但雪量很小,只有零星几粒。不似伦敦,初雪就是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 “下雪了。”小姑娘兴奋地大喊,然后就转身跑向自己的爸爸妈妈,跑的过程中想起还没跟林清竹打招呼,又回身朝林清竹大声喊:“姐姐,再见。” 林清竹扬起嘴角,朝小姑娘招手,“再见。” 她一直蹲在地上,看着小姑娘跑向她爸爸妈妈,扑进她爸爸妈妈的怀里;看着他们一家三口朝天空伸出掌心,比雪花最先落在谁的手心;看着他们一家三口,手牵手走远的幸福背影。 雪比之前下大了些,林清竹冒雪走在街上,咬了一口还冒着热气的烤红薯,眼泪无声滑落。 失灵的泪腺,又恢复了。 一路都有人在说:快看!下雪了。 某个因为吃到烤红薯而觉得幸福的姑娘,也在心里说:是啊!下雪了。 路边坐着个乞讨的残疾流浪汉,两条臂膀都没有,右裤腿也是空的,鞋子和裤子上全是破洞和长时间没洗累积起来的黑泥,光看着就感觉他很冷。 林清竹擦干眼泪走过去,蹲在地上看他左腿边放着的那张纸,上面写着:几天没吃饭了,求好心人给口吃的。 轻叹口气,将兜里之前在银行取的现金全都放进那张纸旁边的铁盆里。 她放下的那一刻,流浪汉突然抬起头来,他的年纪应该在四五十岁,很瘦,脸上布满皱纹且很脏,眼睛很空洞。 “谢谢。”他说,嗓音哑得不像人的声线。 林清竹眨了下酸涩泛红的眼睛,轻声说道:“天气冷,快回家去吧!” 等走远了才想起,她不该说:快回家去吧! 万一他没有家,听了心里该有多难受啊? 流浪汉之所以叫流浪汉,是因为无家可归。 …… 梁成舟找了一天的人。 每一找一个地方心就更慌一分,那种心慌就跟五年前他从京市赶回来,却怎么都找不到她一样。 五年前也像现在这样,家里没人,大院没人,学校没人,手机关机。 林清竹可能会去的地方,她的公寓、她爷爷留给她的别墅、她爷爷的墓地、陈逸家。她可能会找的人,林宴、许知意、蓝禾、问夏。 能找的地方,能问的人,全都找了问了个遍,却怎么都找不到。 哪里都没有她的身影,谁都不知道她在哪。 手机一直是关机状态,谁都打不通,大家都在找她。 梁成舟再怎么心急如焚也只能在心里劝自己冷静,想有没有可能漏掉的地方。 一直到傍晚天都快黑了,还是没找到人。 这样漫无目的地找不是办法,梁成舟一直紧绷着的神经就快断了,掏出手机打电话。 打给一个平时很少联系的朋友:“找你借几个人用,找人,照片你有,不是伦敦,就主城区,一小时内,最晚十二点之前,麻烦了。” 电话刚挂,立马又有来电进来,是林宴。 他人没在渝市,在沪市出差,中午接到梁成舟的电话问大侄女有没有联系自己,一听就知道两人之间出问题了。但他当时忙,客户也在旁边,匆匆说了两句就挂了。 忙到这会儿才得空,想着都好几个小时都过了,人肯定早就找着了,结果打大侄女手机却还是关机。 以为是忘了开,就给梁成舟打,“梁成舟,让我大侄女接电话。” “……还没找到。”梁成舟指尖捏了捏眉心,喉咙苦涩。 “还没……”林宴脾气本就没多好,这会儿气急了,语气就更难听了,“都他妈一天了,你他妈找个人找不到?” 梁成舟沉默半晌,没说话。 林宴冷静下来后,喘着粗气问:“为的什么事?你又干了什么?” 梁成舟无声张了张嘴,话说不出口,只能选择沉默。 为的什么事? 为的什么都没有的事。 他又干什么了? 干了件有嘴也说不清的倒霉事。 梁成舟觉着自己除了冤,也是真他妈的有毛病。 就是再不耐烦,也不能去抱林书殊啊! 但他怎么知道林书殊会突然跑去公司发疯?又怎么料得到清竹去突然跑去找他?更不知道因为嫌林书殊麻烦,想着抱她走快点的画面,怎么就会这么不巧地被清竹撞见? 他要知道今天这么倒霉,去那破公司上什么破班?在家待着哪来的现在这些破事? 可这事还真有嘴也解释不清了。 他现在说什么,就是把嘴皮说破了,清竹都不会信一个字。 她好不容易才愿意重新相信他,这个过程多难他简直不要太清楚。 现在好了,林书殊发一次疯,他犯一次蠢,什么什么都完了,全完了。 “你他妈哑巴了?”林宴本就一肚火,见梁成舟一直不说话火气瞬间烧到天灵盖。 心想:大侄女到底喜欢梁成舟什么?换个人喜欢不行吗?非就这人不可了? 林宴就比林清竹大四岁,看着她长大,他这个大侄女的心性他一直是了解的。如果不是梁成舟惹她伤心了,不是心头难过到受不了,是绝不会不搭理她喜欢的梁成舟。 “什么也没干。”梁成舟脾气也上来了,大声回吼了句。 随后缓了声线,简单解释:“闹了点误会,林书殊不知道哪根筋不对,跑去公司大哭大闹,又突然肚子疼,我送她去医院被清竹看见了。” “你跟林书殊扯什么?清竹不喜欢她你不知道?” “我哪知道清竹会突然出现?”昨天以前他还真不知道清竹不喜欢林书殊,从来没听她提过。以为顶多就是不亲近,不联系的关系。 “你这意思还是我大侄女的错?” “不是,我……” “梁成舟,以后离我大侄女远点,她不愿意你别去招她心烦。”林宴说完重重地吐了气。 “不……”梁成舟刚说了一个字就被打断。 林宴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你他妈凭什么说不?她都被你伤多少次了?要不是因为你,她会跑去伦敦五六年不回来?” 越说越气,想起五年前大侄女哭着跟他说想出国读书的事就气得火冒三丈,“如果不是她非要喜欢你,不是爸对你还算满意,这些年老子压根儿不会支持你去找她。” “以清竹的条件,想找什么样的不行?就非得耗你身上?都多少年了?你珍惜过她的真心吗?她哪次哭不是因为你?你招她伤心让她失望的次数少了吗?” “梁成舟,你要敢再伤害我大侄女,老子一定揍死你。” “我……”梁成舟有口难言,也确实找不到辩驳的话。 当然,林宴给没他说话的机会,直接就挂了电话。 自己打电话托渝市的朋友找人。 看着挂断的电话,梁成舟滚了滚喉结,嗓音落寞,“我从来没想伤害她。” 是在某一个瞬间,脑子突然闪过什么,非常突然。 梁成舟突然就知道林清竹去哪了。 想到瞬间就很确定,不会错,她一定是去那了。 一个小时后,天色已经黑透,无限黑暗笼罩。 梁成舟将车停在大学城的幸福苑小区门口,果真瞧见一抹熟悉的白色身影,就坐在小区内的花坛左边的座椅那,座椅旁边还有一盏路灯。 昏暗的浅黄-色灯光打在她身上,映得她小小一个,身上落满孤寂。 她看着的方向,跟那年除夕夜一样,是他们一起住过的三楼六号。 梁成舟看着那抹小小的白色身影,心紧了一下,也疼了一下,眼眶热了,眼角有滚烫的泪珠滚下来。 手背随意抹了下,再掏出手机给许知意打了个电话,让她通知大家别找了,他找到人了。 挂了电话立马解开安全带就要下车去,不经意瞥见副驾驶座椅上放着的女士包,包口处露出一截白色的羊绒围巾。 梁成舟伸手将包拿过来,想着待会儿先把围巾给林清竹围上。这天这么冷,中午的时候还下了一阵雪,她在外面冻一天了,怕是早就冻坏了。 想到中午的那阵雪,心口痛感又深了几分。 围巾全部抽出的瞬间,包口大开,梁成舟本就低着头,一眼就看见里面暗红色的方形小本,手顿在那里,很久都没敢动。 原本在担心待会儿见到人,她会以哪种态度对待他的忐忑心情,变成了一种难以形容的情绪聚集在心脏的位置,酸酸的,涨涨的,很疼,很空。 拿出户口本,下面还压着一个小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枚银色的女士戒指。 梁成舟一眼就认出,跟他手上戴着的这枚,是一对,是情侣对戒。 男人一直甭着的那根神经一下就断了,猛地一下抬头透过车窗玻璃看向小区里的那个姑娘,眼泪再次夺眶而出。 嘴唇无声张了张,看口型喊的是:“清竹……” 林清竹的包里出现户口本和戒指这两样东西,就是再迟钝再傻的人,也知道她今天打算要干什么。 谁会没事把户口本随身带身上? 难怪她今天会突然出现在公司,难怪她化了妆,难怪她会出现那样难过的表情。 她欢欢喜喜地来找他,想给他一个惊喜,还打算去民政局跟他领证结婚,结果却撞见他抱着别的女人出现,还是她讨厌的继姐。 心里得多难过?对他得有失望? 林宴一点没骂错,他真的……总是惹林清竹伤心,让她失望。 总在她每一次鼓起所有勇气走向他的时候,一掌将她推开,推开前还要在她心上捅一刀。 梁成舟也想不明白,自己明明那么爱林清竹,爱得要命。为什么却总让她失望,让她伤心难过,让她痛苦。 现在是,五年前也是。 第68章 林梁 我又不喜欢她,很烦。…… 一七年, 六月底。 梁成舟一夜没睡,细算起来应该是两天没睡了。 前一天因为毕业答辩熬了个通宵,昨天晚上又跟林清竹喝酒喝到凌晨, 后来更是……胡闹到几近天亮。 不知道是胡思乱想导致失眠, 还是失眠才胡思乱想。 他在想什么? 在想原本单纯地喝酒, 怎么变得不单纯的?就喝个酒, 居然能喝到探索人性快乐的奥秘这事上去? 不知道怎么开始的,也不知道怎么失控的, 更不知道怎么就莫名其妙亲在一起,抱在一处, 滚成一团的。 男人睁着眼睛无神地盯着头顶的天花板, 回想事情发展的全过程。 起因是清竹买了酒回来, 庆祝他答辩结束。 从她进门他就发现她今天很不一样, 有点太漂亮了, 穿得有点太少了。姑娘穿着酒红色的吊带短裙,那裙子又短又紧, 堪堪遮住大腿根,把她的身材曲线勾勒得近无完美。 其实在打开门的瞬间,他就能感觉到,自己体内某些不可言说的细胞在叫嚣。 姑娘的行为也有点奇怪,老是离他很近, 身体有接触的那种近。 手臂不小心挨上他的, 他不主动撤开她似感觉不到。手指碰到他的手背,不是直接拿开,而是往下慢慢滑走。脑袋凑到他面前,嘴唇贴着他耳朵讲话。而且他们的大腿和膝盖,总是会不经意碰在一起。 梁成舟虽觉出林清竹不对劲, 却也没说什么。 因为他自己更不对劲,姑娘每次靠近时,他除了头皮一紧,心乱如麻,还很想让她再近些。 比如想她直接贴上来。比如伸手抱住她,揉进身体里。比如一把将人拽进怀里,压向沙发,撕烂她的衣服……。 但意识在强烈地阻止梁成舟,告诉他:不可以,这是林清竹,你当成亲妹妹一样爱护的姑娘。 同时也在心里狠狠地唾弃自己:梁成舟,你他妈趁早把那些肮脏龌龊的思想收起来,在梦里亵-渎人已经很不是东西了,居然还敢在人姑娘面前臆-想,你他妈还是人吗? 梁成舟是个各方面都正常的男人。 从青春期开始就会做那种梦,他的梦里一直是同一个姑娘。姑娘很白,嗓音很甜,头发很长,身子很软,但就是没有脸。 总是像妖精一样缠在他身上,在他耳边轻声喊他的名字,一直喊一直喊,直到他从梦中清醒才停止。 那声音他很熟悉,但就是想不起在哪听过。 姑娘没有脸不吓人,毕竟梁成舟没有喜欢的姑娘,幻想不了。 但姑娘的脸变成林清竹就吓人了,除了脸,其余什么又都没变,还是那个姑娘,那些动作,那些场景。 当然,梦里倒没觉得吓人,甚至很兴奋,是醒了后觉得吓人。 梁成舟原以为林清竹只会来他的梦里一次,没想到来了就不走了,次数还越来越频繁。 且没做梦的时候也是她,手刚握住,眼睛一闭就是她的脸,她的身影,她的笑容。 林清竹第一次来他的梦里,是不久前有天晚上下暴雨,去她学校接她回家,等她下楼的过程中,唐贺森问他喜不喜欢清竹的那个晚上。 他被唐贺森问的那些没谱的问题弄得很烦。 什么叫清竹日后谈恋爱?又什么叫清竹跟男生牵手?还什么亲嘴?结婚? 梁成舟觉得唐贺森脑子有毛病,有大毛病。 清竹才多大?刚成年几天?十九岁谈什么恋爱?结什么婚? 梁成舟心里的那股烦躁还没下去,接到清竹后人不似往日见到他那般开心,整个人闷闷的,也不跟他说话,问她怎么了她也不理,他就更烦了。 带着烦躁入睡,没多久就开始做梦,做了一夜的梦。 梦里对那个姑娘做尽了各种事情,第二天早晨清醒后,见到真的姑娘的那一刻,他头都没敢抬起来,眼神都是飘的。 就像昨晚,他们在客厅的沙发聊天喝酒,心虚加躁热,梁成舟全程没敢往林清竹脸以下的部位扫过一眼,可姑娘的脸也好看得让人心动。 昨晚他俩也不知道是真的高兴他毕业,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反正不自觉都喝得有点多。 后来清竹说想吐,要去卫生间,起身时没站稳,一下跌在他身上,他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伸手扶她起来。 梁成舟愣住的那几秒,不是因为酒精迷惑神经致使反应慢,是因为林清竹身上太香了,而且她跌下来的瞬间,他看见了点不该看的。 真不是故意要看,实在是姑娘身上的裙子太短,领口又开得特太,加之左边肩带滑落,他一下就……看见了。 他克制着不正常的心跳,屏住呼吸,双手分别握住林清竹两条白皙纤细的臂膀,忽略掌心下的滑-腻触感,正打算将她扶起来。 结果姑娘顺势一滑,直接就坐在了他腿上,手臂很快速地抬起勾住他脖子。 林清竹今晚一直不对劲,现下又喝醉了,这突如其来的更不对劲梁成舟根本不想管为什么。 只希望在事情在发展到不可挽回的地步之前,不继续错下去。 他还没来及说话,一道黑影夹着馨香袭来。 林清竹居然凑近来亲他,梁成舟都快吓死了,不敢不躲。躲了一次,还得躲第二次,第三次。 其实心里压根儿不想躲,他该死地在期待,想让她得逞,想她再大胆些,想她再强势些。 结果也确实如他所期待那般,林清竹得逞了,柔软的唇瓣强势地撞了上来,湿热的舌尖在他唇上游离磨碾。 原来接吻是这样的感觉,像在吃橘子味的果冻。 人在有些事情上有本能的天赋,即使从未吃过这样的果冻,却知道该如何品尝它的香甜。 理智和欲望在打架。 梁成舟觉得自己卑鄙。 林清竹每喊一次他的名字,他的理智就消失一分,欲望增加一分。 他只是敷衍地躲了她几次,一点没用力地推了她几下。面上装作在拒绝她的靠近,其实压抑的渴望早就冒出头,内心深处甚至已经将人生吞活剥了。 林清竹要他抱她,要他亲她。他满嘴仁义道德,说了很多拒绝的话,行动上却一点不含糊地抱着人猛一顿亲。 真就是话没少说,便宜没少占。 可当姑娘往他手里塞小方块时,他是真的慌了。 能抱抱她,亲亲她,他已经很满足了。 更过分的事他是只敢想,怎么都不敢做的。 毕竟人姑娘喝醉了,他在趁人之危。 可林清竹哭了,哭得特别伤心,还说了很多莫名其妙,让他不要生气的话。 他生什么气?气她太胡闹,气她居然连避孕套这种东西都准备了。如果今晚跟她喝酒的人不是他,她也要对别的男人做同样的事?那怎么可以? 除开那一点,语气不好,态度恶劣,话语严厉,那都是欲盖弥彰,是为了掩饰那些见不得人的阴暗的肮脏心思。 他也怕。怕她生气,怕她后悔,怕她恨他,怕她以后都不理他。 梁成舟这辈子最怕的事情,就是林清竹在自己面前哭。 她一哭,他仅剩的最后一丝理智全然消失了。 “清竹。”吻停在白皙修长的颈侧,梁成舟轻声喊她的名字,忐忑地问:“为什么?” 林清竹不回答,偏过头来吻他。 梁成舟把人压向皮质沙发,手上揉捏使坏,嘴上却问:“会不会恨我?” “不会。”林清竹摇头。 亲她的耳朵,柔声诱哄:“不要后悔好不好?” “好。”姑娘很乖地答应了。 “可以吗?” “嗯。” 他还想再吃颗定心丸,“真的可以吗?” “真的……”林清竹把话递到他唇边,衔进他嘴里,“可以。” 梁成舟一听,真就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不想拒绝,也无法拒绝。 然后就开始了胡闹,像他梦中那般胡闹。 想到这,梁成舟一直睁着的眼睛总算是闭上了。 按理说闹腾了一夜,身体又舒爽又疲惫,四肢百骸都残留着快感后的倦怠,困到极致本应很好入睡,结果却怎么都睡不着,反而更精神。 脑子里所有的神经,全部被拧成一股弦从两端使劲拉扯,一闭上眼睛,那些不可言说的画面,就跟幻灯片似的在脑子里晃个不停,赶都赶不走。 林清竹脸红娇羞的样子,汗水打湿头发的样子,受不住喊他名字的样子,到达后闭着眼睛喘气的样子。 她说。 梁成舟。 你抱抱我。 我疼。 可以了。 你别亲我耳朵。 你慢一点。 梁成舟,梁成舟,梁成舟…… 梁成舟脑子快炸了,身体某-处也快炸了。天快亮时好不容易浅浅眯了会儿,就快要睡着了,又突然清醒过来。 睡在旁边儿的姑娘手脚都缠了上来,跟八抓鱼似的缠在他身上。 最后在浴室那次,完事后林清竹无力到站不稳。 简单清洗后把人抱出来放床上,梁成舟从柜子里随便找了件他的T恤给她套上,姑娘眯着眼睛小声说困,想睡觉。 见她头发还湿着,给她吹头发,结果吹一半人就软绵绵地趴伏在他肩头睡着了。 原本是有打算把人抱回她自己卧室睡的想法,但一抱起来就舍不得放手。 姑娘香香的,软软的,睡着的样子又乖的不行。所以梁成舟把人从他卧室抱去她卧室溜达了一圈,又抱回了自己卧室的床上。 一直乖乖睡着的人,不知道是不是做梦了,缠他身上后抱得特别紧。 姑娘脸埋在他颈窝蹭了蹭,嘤咛了句什么,他没听清。人并没醒,睡得很香甜。 卧室空调开到18度,梁成舟还是觉得热。毕竟林清竹身上只裹了件白色的棉质T恤,其余什么都没有。 做梦会上瘾,接吻会上瘾,抚摸会上瘾,做-爱会上瘾。 所有上瘾全部来源于一个人,他对林清竹上瘾。 晨光熹微,一缕光亮从窗帘没拉严实的缝隙钻进来,映在木纹砖地板上,在空中似形成一道彩虹的颜色。 男人滚了滚喉结,手臂伸出去,手悬在空中林清竹腰际上方一点的位置,顿在那没动。 抱住她?不敢,推开她?不想。 有了最亲密的接触,好像什么都变了。好像做什么都理所应当,又好像做什么都不够理直气壮 。 确实是理不直,气不状,主要他凭什么? 既不是人男朋友,也不是在人清醒的情况下发生的,更可怕的是,林清竹心里怕是都没把他当异性。 梁成舟也想过,昨晚清竹为什么会主动亲他? 得出的结果是:能为什么?人姑娘喝醉了,可能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人又没谈过恋爱,感情都还没开窍。可能只是觉得好玩,想试试。 总不能因为喜欢你吧?要喜欢你就不会跟你说要做一辈子的家人了。 一辈子的家人。 他对她做了这种事,她还能愿意跟他做家人吗? 梁成舟长叹一口气,心想:怎么办? 待会儿人醒了,他该怎么办?说什么?怎么说? 要不先认错?或者先让她揍他一顿?揍到出气为止? 她想怎么样都行,就是拿把刀把他捅了都可以,只要她能消气。 可要是林清竹觉得他恶心,怎么都不肯原谅,怎么办? 这毕竟是姑娘家的清白,一辈子的大事啊! 某人叹气的同时还在心里骂自己:梁成舟,你他妈干的是人事吗?她喝醉了,你他妈又没醉,她不懂事,你他妈也不懂事? 这可是林清竹,你欺负谁也不能欺负她啊!肮脏的梦里是她就算了,怎么还把梦变成现实了? 把人吃干抹净一次不够,还来第二次第三次,你他妈还跟畜生有什么区别? 第一次还能找借口怪酒精的原因,姑娘主动亲他,他没经得住诱惑。 第二次也能怪她非要用嘴喂他喝水,他没这样喝过水,觉得稀奇,就多喝了几口,喝出了问题。 那三次怪什么?人去浴室洗澡,你听看水流声怎么就心痒难耐了?怎么就不要脸地溜进去抱着人亲个不停了?怎么就把人摁墙上了? 人第一次,你他妈没轻没重地折腾了一夜,还是人吗?人把你当哥哥,当家人,你他妈居然干这种畜生才会做的事。 你他妈到底哪来的胆子?怎么敢的? 梁成舟又烦又忧还很愁,睡不着干脆爬起来收拾满屋的残局,每打扫一个地方,就在心里骂自己一句。 却又时不时勾一下嘴角,平日冰冷的眉眼今日甚是柔和。 打扫完又去厨房准备早餐,做的全是卧室里睡着的那个姑娘爱吃的。 弄完早餐进卧室看一眼姑娘醒没醒,人侧趴着睡得很香,没有一点要清醒过来的迹象。 梁成舟伸手将林清竹睡得凌乱的头发从脸上拨开,露出半边白皙俏丽的小脸,好看的姑娘任何时候都好看,睡着也不列外。 坐在床沿的男人不自觉蹲下身去,盯着人看,看了好一阵儿。梁成舟以前也不是没看过林清竹睡觉,但从没用现在这样的眼神看过她。 带着情-欲,占-有,侵-略的眼神。 经过昨晚,或者说早一点,从那个梦开始,每次一看见她,心就很……痒。 从林清竹出现在梦里,到昨晚把梦变成现实,这中间只有短短不到半个月的时间。 这半个月太忙,各种事情堆在一起,梁成舟抽不出一点多余的时间,去理清为什么梦里的姑娘会变成林清竹的原因。 想肯定是想过,但想不明白,没有答案。 一边想不明白,一边又每天做梦。 累到每天只有两三个小时的睡眠时间,都没停止过做梦。 梁成舟每天早晨阴着一张冷脸在卫生间洗内-裤时,心情都极其微妙。除了在心里骂自己畜生,心底深处有种念头在蠢蠢欲动,似要破壳而出。 他没敢让“它”出来,有关林清竹的一切,他一直都很小心,就怕伤害到她一点。 所有想着先等这阵子忙完,彻底理清楚了再来解决“它”。 经过昨晚的事,梁成舟好像已经知道“它”是什么了,不算清晰,但有了个模模糊糊的影子。 骨节分明的大手伸出去,食指指腹小心翼翼落在姑娘脸颊,轻轻地摩挲滑嫩的肌肤。 满脸柔情的男人滚了滚喉结,极轻地喊她的名字,一字一句说得很慢,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迟疑,“清竹,如果……” 如果我们换种身份相处,你会愿意吗? 话梁成舟没说出来,想着等人醒了再说,先认真道歉,好好认错,看人姑娘的态度是什么,再聊后面的事。 下一秒,卧室响起一道突兀刺耳的手机铃声,是梁成舟放在床头柜的手机。 瞥见床上的姑娘眉间皱了下,怕把人吵醒,他拿着手机走到落地窗边接电话,音量放得很低,“有事?” “哥们,你搁哪呢?赶紧来……”唐贺森打来的,他那边闹哄哄的,背景音很嘈杂,像是在酒吧或是KTV那种场所。 梁成舟正疑惑这个点,他怎么还在酒吧? 电话那头就有另一道女性声音插进来,林书殊似乎喝醉了,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梁成……舟,你……为什么不……来?为什么不……接我电话?我等了你……一晚上,你……” 唐贺森一边把醉得神智不清的人扶到沙发,一边举着手机对梁成舟说:“这祖宗在我这闹一晚上了,你赶紧来把人弄走。” 林书殊前天回的渝市,她的学校毕业答辩早,在月中。她回来就直奔渝大找梁成舟,知道他昨天毕业答辩就提出结束后晚上为他庆祝,地点就定在唐贺森的酒吧。 她等了一晚上,没等人不说,电话也没人接。 心里难受就只能借酒消愁,酒不是什么好东西,喝得越多心里越难受,越难受越想喝,不自觉就喝到天亮,喝到现在。 “没空。”梁成舟直言拒绝。 唐贺森“嘿”了声:“不是,人姑娘好歹等你一晚上了,又喝醉了,你就当……” “跟我没关系,我没答应她。”梁成舟眉间微微皱起,体内躁意升腾。 他确实没答应林书殊,在她提出的时候就拒绝了。 再说了,有人为他庆祝。 梁成舟侧了下身,远远瞧了眼床上拱起的小小一团,眉眼又瞬间变得柔和。 唐赫森突然问:“你声音怎么这么奇怪?身边有人啊?” 没往深处想,只是开玩笑,随意调侃了句:”大清早的,该不会是哪个姑娘睡在旁边吧?” 梁成舟没说话。 对方居然没否认,这太罕见了。 唐赫森眉心一跳,霎时觉得很可疑,立马追问:“真有啊?谁啊?” “清竹。”梁成舟没打算说的,可也不知怎的,就这么脱口而出了。 听筒又传出林书殊的声音,她抢了唐贺森的手机,抱在胸前大声吼道:“梁成舟,你……王八蛋,为什么不……喜欢我?我喜欢你这么对年,我这么喜欢……” 梁成舟听不下去,一个字都不想听,直接就要挂电话。 “怎么办?这祖宗对你的喜欢已经到了痴狂的地步,你不来,她不肯走。”电话那头又换成唐贺森在讲话。 梁成舟被弄烦了,眉间拧紧,压着火低吼回去:“我他妈怎么知道怎么办?我又不喜欢她。” “很烦。”他真觉得很烦。 第69章 林梁 我喜欢她,很明显吗? 梁成舟挂了电话意识到自己音量有些大, 担心吵醒睡着的姑娘,回身看了眼床的位置,见林清竹还是之前那个睡姿没变过, 又放下心来。 手机显示低电量警告, 怕唐贺森再打来烦人, 就拿着手机出卧室去外面充电。 梁成舟不知道, 他以为还睡得很香的姑娘,其实已经醒了。在他说出“我他妈怎么知道怎么办?”这句话之前, 就醒了。 林清竹是被梁成舟的说话声吵醒的,睡得迷迷糊糊间感觉窗边有人说话。不想醒, 艰难地睁了下眼, 发现周围的环境虽然很熟悉, 但不是自己房间, 困意瞬间跑走, 脑子一下清醒大半。 寻着声音的方向望去,见梁成舟高大的身影立在落地窗眼前, 周身的轮廓被日光晕染开,是模糊的身形而又真实的存在。 他在跟人打电话,还说了她的名字。 昨晚发生的事情如潮水涌来,姑娘的小脸隐隐烧了起来,抿嘴闷笑。 林清竹当然高兴, 把梁成舟睡了这件事, 就是值得高兴啊! 腿在被子里扑腾下,腿根处传来轻微酸麻感,怔愣几秒,随即嘴角扬起一个很大的弧度。 昨晚的画面在脑子晃的同时,心里也有一道声音:原来他也没她想的那般清心寡欲。 昨晚好几次林清竹都以为自己要死了, 梁成舟太会折腾人了,一会温柔一会又很凶,一会顺从她慢一点的要求一会又很强势。 她也不差,看得懂他脸上陌生的隐忍,听得懂他喉间压抑的难-耐,他会折磨人,她也会。腿勾住他劲瘦的腰,手臂缠上他肩膀,脸颊埋进他颈窝,一下一下蹭着他的皮肤,让他失控得更彻底。 只是后来体力不支,跟不上他的节奏,被撞得视野不清,颠得意识溃散。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抓不住,手臂虚虚挂在他脖子上,攀-附着他的肩膀,一声又一声地喊他的名字。 回味起来,是喜欢的,难怪寝室的姑娘们聊起这个话题老是脸红害羞。 最开始确实疼,疼过之后就是舒服。不正常的心跳,喘不上的呼吸,蚀骨的麻,极致的痒,耳边粗重的喘息,体温传递的灼热,纠缠厮磨的身体,想逃离又想继续。 是会上瘾,想上瘾的快乐。 林清竹迫不及待要从床上爬起来跟梁成舟摊牌。 没错,她最晚就是故意的,故意灌醉他,故意引诱他,故意把他……睡了。 且是蓄谋已久。 从半个月前那个雨夜,林清竹意外听见梁成舟跟唐贺森说不喜欢她,把她当亲妹妹开始。她就很不开心,每天都哭,心情糟糕透了。 她怎么都想不明白,梁成舟不喜欢她?梁成舟怎么可能会不喜欢她?她感受到的那些例外,那些不同,那些偏爱,还有他答应她的事,他的承诺,和她的约定,难道都是假的? 林清竹不相信,她需要求证。想了很久,也计划了很久,上床是最直接的方式。 从昨晚发生的一切来看,她的不相信是对的。 嘴唇微张,刚要喊他的名字,梁字已经到嘴边了,又硬生生止住。 梁成舟异常烦躁的嗓音传来,音量不大,但足够她听得清清楚楚。 他举着手机在跟人打电话,对电话那头的人说:“我他妈怎么知道怎么办?我又不喜欢她,很烦。” 那一刻,林清竹感觉自己如坠冰窖,周身的血液都开始发凉。 梁成舟说的人……是她? 只可能是她了。 清竹。怎么办。不喜欢。很烦。 除了她叫清竹,他身边好像也没别的叫清竹的姑娘。 察觉到窗边的男人挂了电话,林清竹下意识紧闭上双眼,装作没有醒来的样子。 她不敢醒了。怕面对梁成舟,怕看见他眼里的厌烦,对她的厌烦。 很怕很怕。 听着他的脚步声,每一步都像踩在她心尖上,身体止不住地轻微颤抖。 林清竹在心里不断祈求他千万不要过来,直到听见门口传来关门的声音,卧室里除了自己的呼吸声,安静得再没有任何一点别的声响,整个人才放松下来。 缓慢地睁开眼,眼泪一下涌了出来,难受如鲠在喉。 梁成舟说的那些话,像千万根刺密密麻麻地扎进林清竹的心脏,让她每呼吸一下都很疼,疼得受不了,疼得想死去。 眼泪无声无息地滑落,止不住地掉。紧闭上双眼,泪水也会从眼角眼尾溢出,肆意流淌在脸颊,更多的是顺着太阳穴滑进头发里,消失不见。 她不想哭,可又忍不住。不敢哭出声来,极力压抑着,头埋进枕头里,让泪水和断断续续的啜泣声闷在里面。 林清竹太难过了。 梁成舟说她很烦,比他说不喜欢她,还要让她难过。 客厅的梁成舟并不知道卧室的姑娘哭了,并且误会了。还在满心想着一会儿等人醒了,该怎么赔礼道歉的事。 他一直在等林清竹醒来,一直等到下午两点,姑娘也没有一点清醒的迹象。 中途进去看过两次,林清竹整个脑袋都埋在枕头里,两条手臂死死地抱着枕头,睡得很熟。 梁成舟在床边轻声喊了一声,人没有反应,又喊了一声,还是没任何反应。没办法,只能让她继续睡。 毕竟他昨晚不做人,确实把人给累着了,还累得够呛。 只是……她这睡姿怎么这么奇怪?不闷吗? 林清竹一直在装睡,每次梁成舟一开门进来,她就止住哭泣,头埋进枕头里,一动不动。 也知道这样不是长久之计,她总不能睡到晚上还不醒,但又不知道怎么面对。不想醒,不想面对,也不敢醒,不敢面对。 太难堪了,太害怕了。 她怕一醒过来,就会看见梁成舟厌恶的眼神,怕他说出更多她听了会受不了的话,怕他让她立马从他家搬走,怕他以后再也不搭理她。 一想到这些,林清竹哭得更凶,恐惧席卷了她。 近三点的时候,梁成舟接到妹妹问夏打来的电话,语气着急带着哭腔,“哥,大哥出事了。” 梁成舟听闻眉心拧紧,镇定询问:“你别慌,大哥出什么事了?慢慢说。” 梁问夏人现在京市,正开车从京大往军-区大院赶。 她也不知道梁亦枫具体出了什么事,只是外婆刚给她打电话,说梁亦枫的直系领导突然来家里,在书房跟外公说了好半天的话,外婆偷听到大哥一个多月前去越国出任务,一队人还没落地就消失了,至今没有一点消息传来,听口气大概率是出事了。 外婆电话里哭得很厉害,让她赶紧回去。 梁问夏心里特别慌,脚下油门一脚又一脚踩得很勤,“哥,怎么办?大哥会不会真出……,我……我害怕。” “应该没事,大哥哪次出任务不消失十天半个月,别自己吓自己。”梁成舟一边安抚妹妹,一边朝卧室走,“问夏,这事还没确定,你先别跟爸妈说,我马上买机票过来。” “好,我知道了。”梁问夏那边挂了电话。 梁成舟进卧室叫林清竹起床,想带她一起去京市。 喊了两声人没醒,又去推她肩膀,人扭着身子躲开,头都没抬一下,似很烦被人打扰。 林清竹有轻微起床气这事,梁成舟是知道的。 转念一想,不叫了,让她睡。 带着她去京市只会让她跟着担心,事情具体怎么样还是个未知数。 林清竹在犹豫是不是该“醒”了,毕竟梁成舟都来叫她三次了。本来就烦她,不能再招他烦了。 梁成舟坐床边定机票时。林清竹在心里打腹稿,想待会儿醒了跟他说的话。 她打算好好跟梁成舟道歉,说她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会了。让他不要烦她,不要讨厌她,也不要赶她走。 她可以保证的。 以后只默默地喜欢,把所有心思都藏起来,绝对不跟他开口,不让他看出一点。 林清竹腹稿刚打了一半,梁成舟已经起身走了,很快就传来外面大门开门又关门的声音。 他出门了? 她擦干眼泪急忙爬起来追出去,客厅没人,厨房客人,打开门查看,楼道也没人,梁成舟真的走了。 虽然失落,但暗自松了口气。林清竹觉得梁成舟走了也好,她暂时不用面对了。 以为梁成舟只是短暂地出门有事,怕他回来碰上尴尬,林清竹回自己房间快速换了身衣服,然后就顶着大太阳回了学校寝室。 快放暑假了,寝室只有一个平时话不多的姑娘在,林清竹跟她打了声招呼后,爬上二层木床将帘子拉得严严实实,躲进密闭的空间。 全身心都不能平静,不受控地想起跟梁成舟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想起那些美好的相处时光,很难受,很想哭。 不想打扰到别人,牙齿紧咬住唇壁内侧,颤抖着肩膀,无声无息掉眼泪。直到寝室的另一个姑娘出去吃晚饭,房间才响起一道很小的哭泣声,很快,哭声如同被撕裂的丝绸,在空气中回荡。 林清竹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直到手机响起短信提示音,才睁开酸胀湿润的眼睛拿起手机查看。 是梁成舟发来消息:[清竹,我有急事去趟京市。] 消息是梁成舟起飞前发的,删删改改了很多遍,第一次跟她发条消息都如此忐忑。 想解释去京市的原因,怕她跟着担心。想提一下昨晚的事,可在短信里道歉也太没诚意了,像提了裤子不负责的渣男。 打了一大段话没发出去就全部删掉。反反复复,打了删,删了打,最后关机前只发了这么句话。 他俩都还没聊过,林清竹到底是何种态度,他还真拿不准。 只能等他从京市回来,再好好跟她道歉。 看着梁成舟发来的消息,林清竹心里一下更难过了。 一般梁成舟去哪都会带上她一块,即使时间错不开不能一起去,也会清清楚楚地告诉她,去什么地方,去干什么,去几天,什么时候回来。 这次却只说了个地方。 看来是真的烦透了她。 林清竹默认梁成舟去京市,是不想看见她,躲她的借口。 因为从她上高中后,每年放寒暑假,梁成舟去京市看外公外婆,都会带着她一块去。 * 梁成舟一落地,就接到梁问夏打来报平安的电话,他刚上飞机梁亦枫那边就有消息传来,人没事,只是受了点伤,现在军-区医院。 原来是外婆听话只听了半截,听岔了。梁亦枫的上级领导来家里是跟外公会报工作,顺便带来了好消息。 梁亦枫一队人消失的信号前天晚上在越国边境出现,顺利完成任务且全部安全归队,正在回国的专机上,今日就能到。 “既然没事,那我回渝市了。”梁成舟松了口气,当即打算重新买机票打道回府。 “哥,你别着急走。”梁问夏急忙叫住他,“大哥后背被弹-片划伤了,右腿要做个小手术。” 随后又解释道:“我下周毕业答辩,快忙吐了,你留下照顾几天。” 梁成舟思索后答应下来,“行。” “清竹是不是跟你一块来了?”梁问夏口吻虽在询问,语气却是肯定的,“你把她借我用两天,我这有个展要弄。” “……她没来。”梁成舟隔了两秒才说。 “嗯?”梁问夏很是不解。 她哥这两年走哪都带着清竹,就是去领市比个赛,隔天就回的那种都带着,这次居然没把人带来,也太奇怪了。 梁成舟不自在地轻咳一声,摸了摸鼻尖,心虚解释:“怕她担心,没跟她说这事。” 理由给的正当,梁问夏也没多想,“哦”了声就挂了电话。 外公的警卫员在机场面外等着,梁成舟坐上车后,第一时间掏手机看有没有林清竹的回信。 没有,一条都没有。 还没醒? 天都黑了,十几个小时了,再能睡也睡不了这么久吧? 看来是真生他气了。 梁成舟极轻地叹了口,迫切地想给她打个电话,打开拨号键盘,输入那串烂熟于心的数字,拇指悬空放在绿色的拨号键上,却又迟迟按不下去。 犹豫了很久,还是没敢打。 转而给她发消息,又是删删改改一大段话。 等红灯的间隙,前头的警卫员转头过来跟梁成舟说话:“成舟,毕业了吧?” “对。”梁成舟听见声音抬了下头,“温叔,好久不见。” 车子重新启动,温秉林笑着问:“听问夏说,你昨天刚答辩结束?” 梁成舟低头打字,情绪不明地“嗯”了一声。 温秉林一边开车,一边感叹:“时间过得真快啊!你们这群娃娃,一眨眼,就全都长大了。” 继而又说:“书殊也毕业了,前天她还给我打电话,说过两天要来京市看我。” 温秉林是林书殊的生父,梁成舟跟林书殊会打小认识,就是因为温秉林是梁成舟外公的警卫员这层关系。 梁成舟没心思跟他谈论林书殊,敷衍着回应了几句。 专心打字,一字一句地斟酌,好不容易编辑完,检查了不下十遍,自认为认错态度诚恳,语言真诚,却又不太敢发。 纠结了一路,一直到车停在医院门口,那条信息也没发出去。 他为林清竹没回他消息这事找了个借口。说是林清竹找的,其实是为他自己找的。 那姑娘性子跟别的姑娘不同,格外没有安全感,遇事第一时间总是逃避。遇到不想面对的人和事,她一贯的处理方式都是——能躲则躲,能避则避。 更何况是酒后乱-性这样的大事。 跟自己当成哥哥一样的人上床,或者说被自己当成哥哥一样的人欺负了,心里的冲击力不知道有多大,怕是都要恨死他了。 先给她点时间冷静,不能逼太紧。 再说了,梁成舟自己也没彻底冷静下来,昨晚的事发生得突然了,毫无预兆地情况下打他一个措手不及,他也需要时间理清楚。 当然,也是真的怂了。 梁成舟不得不承认,他活了二十二年,就只怂过这一次。 一直怂到第二天傍晚,林清竹始终没给他打过一个电话,他出发前发去的那条消息也石沉大海。不管刷新多少遍,没消息就是没消息。 梁成舟心里那叫一个烦躁,那叫一个忐忑,那叫一个不知所错。 精神紧绷到只要听见手机响一下,立马就要拿起来查看。 不是,都不是,林清竹那边愣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某人一系列的不正常举动被所有人看在眼里。 外公外婆在背后猜测,宝贝外孙是不是谈念爱了,不然怎么一天二十四小时抱着手机看,吃饭洗澡都带着。 但那状态看着又不像,每次手机一响,孩子一副很期待,但又如临大敌的样子,还总是叹气。 还有更奇怪的,算得上是诡异。 一张俊脸,一会儿苦大仇深,一会儿又抿着唇傻乐,耳根子还特红。 两老人越发看不懂,毕竟他们的宝贝外孙从小到大都是个正常孩子。 所以到底是谈念爱了?还是失恋了? 一家人在医院病房吃晚饭的时候,外婆问了,问得很小心:“成舟啊!怎么心情不好吗?” “没。”某人食不知味,咬着筷子摇头。 老太太试探性地问:“是不是失恋了?” “外婆,我还没谈。”梁成舟无精打采地回答。 林清竹那边已经一天一夜没消息了,他们俩从来没有这么久不联系过,而且林清竹从来不会不回他的消息,他的消息她几乎都是秒回。就算当时没看见,也会在看见后第一时间给他回话。 “那是有喜欢的姑娘了?”外婆又问。 梁成舟不说话了。 喜欢的姑娘?好像是有了。可喜欢的姑娘,好像不喜欢自己。 外公在旁边粗眉一拧,用鼻腔“哼”了声,嗓门忒大:“有喜欢的姑娘就去追,别成天唉声叹气,老子的外孙可做不了怂包,招人笑话不是?” “你外公说的对,喜欢就勇敢去追,你不追,就被别人追走了。”外婆眉梢染上惊喜,手中的筷子一丢,连连点头附和。 后又开始教外孙怎么追姑娘,聊年轻时外公是怎么追她的,“追姑娘心要真诚,脸皮要厚,花样要多,想当初我和你外公那个年代……” 外婆说了一大堆,梁成舟却没听进几个字。 “她能答应吗?”某人说得特没底气。 这话一出,大家惊讶极了,齐齐看向梁成舟。连一直没说话,安静吃饭的梁亦枫都抬眸看了过来。 梁问夏学校忙,刚到病房,一进门就听见了关键信息。眉梢扬起,一屁股坐在梁成舟旁边的位置,戏谑地“哟”了声:“怎么着?” 在她哥耳边用讲悄悄话的音量,很小声道:“终于坐不住啦?打算跟清竹表白啊?” 某人被妹妹的话惊到,惊起一片惊涛骇浪,刚要发问,被外婆打断。 外婆夸张地“哎哟”一声,双手捧着梁成舟的脸,又去摸他脑袋瓜,“乖乖耶!我宝贝外孙长得这么精神,又高又帅的大小伙子,哪有小姑娘不喜欢的?” 梁成舟耳根红得彻底,把妹妹扯出病房,紧张得话都有些说不清楚,“你,为什么说,我……我打算跟清竹表白?” “不跟清竹表白?”梁问夏笑眯眯地反问:“那你打算跟谁表白?” 梁成舟抓住重点问:“为什么是清竹?” “你问我为什么?我哪知道你为什么?”梁问夏觉得好笑,斜着眼睨她哥。 “不是你说我要跟清竹表白的吗?” “那你就说是不是吧?” “……” 梁成舟不说话了。 梁问夏“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哥,你别告诉我,你不喜欢清竹?” 喜欢?他一直很喜欢她。只是…… 梁成舟又问了:“我喜欢她,很明显吗?” “你还不明显?那简直不要太明显。”说到这事梁问夏可太激动了,终于可以一吐为快的爽感,“你眼睛都快长人身上了知道吗?只要清竹出现在你视线范围内,你有一秒钟不看她吗?人喝水你要看,人吃饭你要看,人去上厕所你都要盯着厕所门看半天,跟变态……” 梁问夏话没说完就看见他哥脸红了,虽然不明显,但就是脸红了。 这太稀罕了。 脑袋瓜凑到梁成舟面前,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哥的眼睛看,幽幽吐出一句:“你这是……害羞了?” “没有。”梁成舟才不会承认,大手推开妹妹光溜的脑门儿,紧张地咽了下口水,“那你觉得,清竹她……” 眼神闪烁着,面部表情和话语都极其不自然,“会……会喜欢我吗?” 梁问夏听闻哈哈大笑起来,踮起脚尖捏她哥发红的耳朵,“你不是挺聪明的吗?怎么这会儿跟没脑子似的?清竹每天在你眼皮子底下晃,你俩每天都在一起,她喜不喜欢你,你看不出来?” 梁成舟最会抓重点了,一张俊脸要笑不笑的,不确定地问:“你是说,清竹也喜欢我?” 说话的同时,那天晚上林清竹主动亲他,主动将滑软的舌尖递进他口中,主动将腿缠在他腰上,还有用嘴喂他喝水的画面,像幻灯片在他脑子闪个不停。 “我不知道。”梁问夏撇嘴耸肩,下巴一抬,甩着高马尾走了。 边走边小声嘀咕了句:“两个傻子。” 梁成舟独自在走廊风中凌乱了一阵儿,不知想到什么,突然勾起嘴角笑了。 这次一点没犹豫,掏出手机直接拨了出去。 “嘟……嘟……嘟……” 听筒里每“嘟”一声,某人的心就跟着紧一下。 结果……没人接。 自我安慰可能是没听见,又打了一个,还是没人接。 梁成舟这下想骗自己都找不到借口了,真确定了——林清竹生气了,生他气了。 刚才的好心情一下就跑没了,忐忑地发了两只字过去:[在忙?] 十分钟没消息,半小时没消息,一小时没消息,两小时还是没消息。 梁成舟等不下去了,当即就要机票回去。 机票刚买好,脚还没踏出医院大门,意外来了…… 第70章 林梁 清竹去哪了? 外公回家的路上出车祸了。 车祸发生时再过一条街就到军-区大院门口, 在岔路口转弯,一辆黑色轿车从对向失控驶来,对方速度太快, 司机猛打方向盘也避让不及, 两辆车直直撞上, 左侧车头直接撞碎。 事故发生后, 驾驶室的温秉林伤势太重,还没来得及抢救, 在送往医院的路上就去了。外公在后座,得亏安全气囊及时弹出才幸免于难, 但两车相撞的冲力太大, 人又上了年纪, 现还在昏迷中。 外婆第一时间接到车祸通知, 被吓得不轻, 她当时正跟问夏在商场买东西,听闻消息祖孙俩火速赶往医院。 谁也没想到, 原本平常的一天,会发生这样的事。 林书殊当天夜里就赶到了,在停尸间指尖颤抖地掀开她爸爸脸上盖着的白布后,一下瘫软在地,哭着质问为什么会突然发生车祸?撞死她爸爸的人在哪? 她情绪太过激动, 整个人都在抖, 梁问夏急忙安抚,梁成舟则在一旁将警方调查的原因告知。 车祸原因是对方司机酒驾且醉驾,神志不清开车还超速行驶导致的,人也是当场就没了。车上另两名同行的人员也喝了酒,坐副驾驶的那位没系安全带, 失血过多没抢救过来。后座的女性是肇事司机的妻子,也没系安全带,伤势同样严重,人现在重症监护室。 林书殊在温秉林的尸体前哭得肝肠寸断,崩溃至极。梁问夏不放心,一整晚都陪在她身边,梁成舟也在一旁说了几句安抚的话。 梁成舟回渝市的事就此作罢。除了医院的事情,还得忙着处理温秉林的葬礼事宜。 温秉林孤身一人,近亲早已四散,跟陶舒离婚后也没有再娶,膝下就林书殊一个闺女。他在许家给外公做了三十多年的警卫员,又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走的,身后事自然由许家操办。 梁成舟这边买了回渝市的机票没走成,林清竹那边也遭遇了同样的事情。 彼时已经是梁成舟给林清竹打那两通电话的第二天下午。 林清竹浑浑噩噩在寝室待了两天,哭多了脑子昏沉,眼睛干涩酸胀,整个人都很不舒服,摸额头有点烫,像是发烧了。 不想拖得更严重,就从床上爬起来去药店买退烧药。 渝市的夏季就没有不热的,即使刚入夏不久,已然是连续多日高温,热得人心里发慌。 药店旁边就是家奶茶店,林清竹进去点了杯柠檬水,后又要了杯温水吃药。吃了药就在奶茶店坐着没走,下午两三点正是太阳最毒的时候,她出门没带伞,不想出去遭受热浪侵袭的毒打。 她现在一秒钟都不能闲下来,一闲下来就会习惯性点开手机的聊天页面,看有没有梁成舟发来的新消息。 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多少次看了,每隔几秒钟,就要打开看一次。跟找虐似的,明明知道没有,但就是一定要看。 最新显示的那条还是昨天晚他发来的那两字:[在忙?] 昨天晚上梁成舟打的那两通电话,林清竹不是没看见,是没敢接。 她很想接,但就是没勇气接。 俗称——不敢。 她不知道梁成舟在冷了她一天一夜后,突然给她打电话的目的是什么,不知道他是不是还在生气,不知道他要说什么。 当然,最怕他打来只是为了跟她说些以后断绝来往,让她赶紧从他家搬走的话。 结果从他挂断电话后发来的“在忙”两个字来看,她没接是对的。 在忙? 梁成舟什么时候跟她这么客气过? 客气得像是刚认识,刚加上联系方式的陌生人。 想到这,林清竹感觉眼眶又开始泛酸,长叹口气,按锁屏键将手机扣在桌上。透过奶茶店的玻璃门看向外面,思绪放空发起了呆。 某一个瞬间,一个想法突然从她脑子里冒出来:去京市找梁成舟。 去吧!去说清楚。 要么勇敢一次,跟他告白。 说她喜欢他,喜欢了很多年,想跟他在一起,还想跟他结婚。 要么隐藏心意,跟他道歉。 说她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会了。只要他能消气,她以后再也不逾矩,就只做他妹妹。 电话里看不见摸不着,话说出来就变了个味,怎么都比不上面对面说。 而且她真的……很想见他。 林清竹行动力很快,当即买了最近一趟去京市的航班。 结果——没去成。 林清竹开车去机场的路上,不幸地出了个小事故。 屋漏偏逢连夜雨,她追尾了。 没有心不在焉,没有走神儿,就是伸手揉眼睛的功夫,一脚刹车踩慢了。 她这两天哭得太多,眼睛超级不舒服,集中注意力时间一长眼睛就泛酸,一泛酸就想用手揉。 然后…… “砰”一声就撞上去了。 真是好大一声响,林清竹人都快吓傻了。 她去年暑假刚拿的驾照,人生第一次追尾,不慌是不可能的。坐车里懵了好几秒,才想起下车道歉。 对方车不便宜,兰博基尼大牛,撞得不算严重,车屁股没凹没碎,但留下了几道明显的划痕。 车主是个看起来跟她年纪差不多大的男生,高高帅帅的,人很不错,也很好说话。下车后的第一时间不是追责,而是询问她有没有事? 林清竹摇头,也问他有没有事,态度良好地跟人道歉,主动承认是她的责任,她负全责。 撞车了也没让某个姑娘放弃去京市的想法。 林清竹双手摊平抵在脑门儿遮挡刺眼的阳光,好言好语地跟人打商量,“你好,我着急去机场,时间快来不及了,我找人来跟你过流程可以吗?” 怕人不放心,又立马补上一句:“你放心,我不是要跑路,真赶飞机。” 对方听闻轻笑一声:“放心,我很放心。” 说话间下巴点了下林清竹的车,好笑道:“你开这车,为这么点钱跑路,没必要吧?” “……”林清竹一时没反应过来,顺着他的视线回头看了眼自己的车,随即认同点头:“对,没必要。” 她今天开的是辆银色保时捷918,林宴送她的成年礼物。 说着就要回车里拿手机打电话,“我马上找人来,你等……” “诶!”那个男生叫住她,“没多大点事,不用找人来。” 又说:“你不是赶时间?我也赶时间,别耽误那功夫了,走吧!” 林清竹觉得不太好意思,毕竟是她把人车撞了,而且这种车修起来很麻烦。刚要开口留他的联系方式,对方先开口了。 “加个微信,有事联系。”男生嘴角一直带着一抹坏笑,但并不招人反感。 “好。”林清竹急忙回车里把手机拿出来,加上微信后又跟人表示歉意,并保证她一定负全责,修车费用和后续随时联系她。 男生不在意地点了下头,可能是看出她状态不佳,好心询问:“你还能开车吗?不行做我车走?” 看林清竹没回答,又补充一句:“我也去机场,也赶飞机。” “我没事,能开。”林清竹想了想还是摇头拒绝了,但因为他的善意心头一暖,“谢谢你。” “别逞强啊!再追尾别人可没我这么好说话。”男生说了句玩笑话,见她还是坚持,摆摆手走了。 林清竹看着他的背影,瞬间愣住,嘴唇无声张了张。 她感觉自己好像看见了梁成舟。 那个男生的背影,很像……梁成舟。 应该是对方人太好了,林清竹没有撞车的阴影,没有恐惧,一点事都没有。 重新开车去机场的路上,她给林宴打了个电话,跟他说了刚才追尾的事,并将被追尾车辆的车牌号告诉他。她看那个男生的态度,可能不会再联系她,但毕竟是自己撞了人车,必须负责。 林宴听闻先问她有没有事,得到否定的答案后,放下心来,疑惑发问:“你怎么给我打电话?” “什么?”林清竹没听懂小叔在说什么。 “怎么不打给梁成舟?你不是一有事,甭管大事小事,都第一时间找他的吗?”林宴嗓音带笑,细听能听出一丝调侃的意味。 他当然看得出大侄女对梁成舟那家伙不一般,过度依赖,过于迷恋,眼里明晃晃的爱慕藏都藏不住。 倒也不只他一个人,他爸也看出来了。 有次梁成舟开车送林清竹回林家老宅,车停在门口半边也不见人下来,两人搁车里说了好久的话,大侄女才依依不舍地下车。下了车一步三回头,那模样比谈恋爱的小情侣还腻歪黏糊。 那幕正巧被出来接孙女的林家老爷子和正要出门的林宴撞见。 林宴心思一起,用肩膀撞了下他爸,语气随意地问:“老头,你觉着梁成舟这人怎么样?” 林老爷子双手处着拐走立于身前,意味不明地斜了他一样,几秒后点头:“不错,是个好小子。” “那给你做孙女婿够格不?”林宴原本只是开玩笑和试探性地随便问问,压根儿没想过他老子会回答,毕竟大侄女才刚成年,谈婚论嫁为时过早。 没成想老爷子还真给了个不算含糊的答案,“不急。” 和一句一点儿不含糊的话,“过几年看清竹的意思。” 林宴当即明白,梁成舟这孙女婿,他爸看上了。 林清竹听闻小叔的话,一下就想到了梁成舟的那句“很烦”,怔愣一瞬,用了好几秒才压下心中的酸楚,随后随便扯了几句应付小叔。 挂了电话,她感觉暂时被压制在体内的难受又开始冒头,一冒头就疯狂滋长。 对啊!要是以前,她肯定第一时间就给梁成舟打电话,梁成舟肯定也会立马赶来。 姑娘极轻地叹了气:也不知道以后,梁成舟还会不会管她的事情。 林清竹没想到,会在机场候机室再次碰见被她追尾的那个男生,对方居然跟她是同一辆航班。也没想到,他们的缘分还不止如此…… 更没想到,她人都到机场了,京市还是没去成,被一通突如其来的电话叫去了医院。 爷爷死了. 。 心脏骤停,从昏倒到去世就几分钟的时间。 很突然,没有预兆。 前天还在电话里说,过几天来大学城看她,等她放暑假他们爷孙一起去北欧玩一阵的,那个精神抖擞,健健康康的爷爷,就这么永远地离开了。 林清竹没有见到爷爷最后一面。 她赶到医院时,爷爷的体温已经没了,只剩下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握着爷爷冰凉的手,试图将闭着眼睛的老人唤醒,轻声喊他:“爷爷。” 无论她喊多少声“爷爷”,再也没人回应她了。 一屋子的人,大家都围在病床前哭。 林清竹却哭不出来。 握着爷爷的手,哭不出来。 看着爷爷的脸,哭不出来。 摸爷爷的眉毛,哭不出来。 抱爷爷的身体,哭不出来。 她怎么都哭不出来。 林清竹不明白,最疼爱自己的爷爷死了,为什么会哭不出来呢? 这是最疼爱自己的爷爷啊!不是应该失声痛哭,悲痛欲绝吗? 直到亲眼看着爷爷的尸体被缓缓推进火化炉,才感觉到脸上好像有泪水一样的东西。 伸手想摸脸,却眼前一黑。 她想跟爷爷说句话:“爷爷,不要丢下清竹。” 喉咙像被人掐住气管,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好艰难好艰难,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也只是张了张嘴,怎么都发不出声音。 失去意识前,林清竹看见小叔的脸出现在眼前,满脸焦急地在喊她:“清竹……清竹……清竹……” 林清竹做了一个梦,很长的一个梦。 梦里爷爷没有死,一直在跟她说话,说了很多很多话,可她醒了却一句也想不起来。 睁开眼睛看见的是头顶的白色天花板,她在医院。 林清竹昏睡了整整两天,醒来爷爷已经出殡入葬。 她打车去墓园,在爷爷的墓碑前坐了一天,直到天黑才离开。 林宴来墓园接她,她跟小叔说不回林家,去大学城。 下车时,林清竹跟林宴说了想去英国读书的事,请他帮忙办手续,越快越好。 林宴第一反应当然是不同意,说了很多不赞同的话,后又询问原因:“怎么突然想出国读书?” 林清竹沉默半响,眼泪再次决堤,哭得泣不成声都要恳求他同意:“小叔,我已经决定了。” 回到家,家里漆黑一片,梁成舟还是没回来。 距离上次来,时隔一周,心境变了,她和梁成舟的关系也变了,很多东西都变了。 林清竹找充电器给已经关机的手机充上电,给梁成舟发了条消息:[我有话跟你说,在家里等你,你回来一趟好吗?] 出国前,她想见他一面,跟他道歉,再好好告别。 林清竹想清楚了,她不该强求,也强求不来。 她和梁成舟之间,不是两情相悦的喜欢,他大概永远也不会喜欢上她。 再自私地纠缠下去,对他来说,是负担,只会让他更加厌烦她。 又一次想起梁成舟说的那句“我又不喜欢她,很烦”。 他现在,肯定更加厌烦她了吧! 下午在爷爷的墓碑前,林清竹心里难受,特别特别难受,想给梁成舟打个电话,想听听他的声音。 他没接。 一个可能是没听见,两个可能是没听见,三个四个可能还是在忙没听见。 可再忙也会有忙完的时候,总会接电话的。 林清竹心里有股劲,一个信念拧着那股劲,她一定要梁成舟接电话。 他不接她就一直打,跟疯了似的,一直打一直打。打了多少个她没数,即使没有上百个也有几十个,打到他受不了关机,她都还在打,直到她的手机没电自动关机才停止。 手机黑屏无法开机的那一刻,林清竹终于明白,自己做错了,且错得离谱。 所以林清竹没有再给梁成舟打电话,而是选择发信息。 她没有要纠缠的意思,只是想见他一面,跟他道歉和告别。 …… 梁成舟是在林清竹发出消息的两天后才收到的那条短信,彼时他刚补完手机卡正在商场买新手机。 上前天温秉林出殡,林书殊悲伤过度,出殡完下山的路上一脚没踩稳,从一个不算太高的山坡滚了下去。头天夜里下过雨,山路滑,她滚下去的时候胳膊和右腿撞到了石头,疼得站不起来。 梁成舟下去把人弄上来的过程中,手机不小心掉了。掉的时候不知道,是回医院摸兜里没东西才发现手机不见了。 怕万一错过林清竹的消息,当即就打算去买一个新的,结果外公那边又进了抢救室。一直到今天中午外公彻底脱离危险,梁成舟才感觉自己压着的那口气喘匀了。 他一刻也等不了了,必须马上回渝市见林清竹,他太想见她了。 上一次给她打电话还是四五天前的一个晚上,很累的时候就想听听她的声音,想跟她说句话,但打过去她还是没接。 林清竹没接他也没再打第二个。 知道她还生他气,就想着不烦她,等回渝市了再跟她好好道歉。哄哄她,那姑娘心软,会原谅他的。 等哄好了,他就告白。 一开机林清竹的短信就弹了出来,梁成舟愣了一下,心慌再次袭来。 这几天他一直隐隐有种不安的心慌,说不清是什么原因,莫名感觉有事情要发生。 最近接连发生了太多事,一件接一件的,他忙到没空去细想,以为是太累了,没休息好导致的。 林清竹这条短信乍一看没什么不对,但梁成舟就是觉得不对劲,很不对劲。 立马给她打电话,关机了。 飞机上梁成舟把那条短信看了很多遍,安慰自己没事,不会出什么事。 就一周的时间,能出什么事? 可林清竹的电话一直关机,他心慌得厉害。 提着的心是在家门口看见鞋柜上摆着的那把钥匙时放下的,那把钥匙林清竹从不离身,走哪都带着。 “清竹。”敲她卧室的门。 敲了好几次里面都没人应,也没人来开门。 推开门才发现,里面不仅没有人,连东西都搬空了。 林清竹的所有东西,有关她的一切,全都不见了。 整间卧室空空如也,空荡得像一件样板房。 一个人在一间屋子里住了整整四年,留下过那么多痕迹,却一下就被清空了。 打林清竹的电话,怎么打都关机。 家里没人,学校没人,大院没人,哪里都找不到。 林宴的电话霎时响起,“我大侄女上飞机了?” 林清竹今天早上给他发的航班信息,他一直在忙,刚才看见。打大侄女电话结果关机了,看了航班信息发现值机时间差不多就是这个点,就给梁成舟打。他想着大侄女出国,那家伙一定会去送机。 “清竹去哪了?”梁成舟说话声在抖。 “你不知道?”林宴有些疑惑,惊讶反问:“大侄女今天的航班飞英国,她没跟你说?” 英国? 梁成舟梗住,很久才出声:“她去英国干什么?” “爸出殡那天晚上,她哭着跟我说想出国读书,求我给她办手续。”林宴语气很是无奈:“我不同意那丫头就哭,态度加决得很。走得也急,什么都还没弄就上飞机了,跟逃命似的。” 梁成舟听见“出殡”两个字眉心一跳,嗓音迟疑:“林爷爷……去世了?什么时候的事?” “爸走得太突然,集团股票……”心领神会的事,林宴没把话说全,言简意赅,“就没对外公布。” 说着有些疑惑,在那头问:“你不知道?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梁成舟确实什么都不知道,就连林清竹给他打过很多个电话这事,都是后来查通讯记录才知道的。 他查通讯记录,就是不相信林清竹会不跟他告别就出国。 后面林宴说了什么,梁成舟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他需要马上见到林清竹。 “知道不知道清竹去的英国哪个城市?” “伦敦。” “有没有具体地址?” “没有,她这会儿应该刚上飞机……” 三小时后,梁成舟收到一条林清竹发来的短信。 彼时林清竹在京市转机,想到自己此时跟梁成舟在同一个城市,思念的情绪难捱。 翻出手机想给他发条消息。 想说的话很多,似有千言万语,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删删改改了很多遍,最后只得出这么句话。 [梁成舟,谢谢你。] 70-80 第71章 闭合 那块表我以为是你送的。 梁成舟下了车, 脚步艰难地走到林清竹面前,高大挺拔的身躯缓缓蹲下,压住翻滚的情绪, 嗓音颤抖着轻声喊她的名字:“清竹。” 双手去握去她的手, 触到冰凉一片, 揪着的心紧了又紧, 疼得要了命,“对不起。清竹, 对不起……” 除了“对不起”,他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伤害已经造成, 而言语苍白, 说什么都弥补不了。 知道没用, 梁成舟还是将为什么会抱林书殊的原因又细细解释了一遍。 不是辩驳, 他知道自己没资格。 只是……他也需要给自己的慌乱无措找个出口。 可任凭他说了什么, 林清竹像是丢了魂,整个人了无生气, 没有情绪,没有反应,只呆呆地看着远处的那户阳台。 看着姑娘失神的模样,梁成舟伸手抚摸她哭得红肿的眼皮,指尖触及柔软的皮肤, 心脏像被一只大手攥紧, 连呼吸都疼。 他能想象出她哭泣的模样,泪水是怎样从她漂亮的眼睛里跑出来,又是怎样弄花了她精心化的妆。 冷风一吹,不自觉红了眼眶,“清竹, 你看看我。” 这姑娘难受的时候,不想讲话的时候,任你跟说了什么,她都不会回应一句。心硬起来,像块石头。 但梁成舟知道,不是这样的,她的心很柔软,像棉花一样柔软,是因为受到了太多伤害,才不得不竖起高墙来保护自己。 “跟我说句话,说句话好不好?”他语气伤痛,右边眼角眼角有水滴一样的东西滑落。 扯了扯林清竹的胳膊,急切需要她的回应,“我求你,说句话。” “清竹,跟我说句话。”男人嘴里一直重复着这句。 林清竹终于有了反应,她动了动僵硬的脖子,视线缓慢下移,看着眼前的男人,想朝他笑一下,却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苦涩笑容。 梁成舟甭着的那根弦早就断了,再也忍不住,伸手将人按进怀中,用了很大的力气。就这么蹲着抱住她,紧紧地抱着。 每一次抱这个姑娘,他都想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中,怕分开,怕失去。 “我是不是,又一次……”梁成舟阖上眼皮,心口的痛意连着声音都在抖,“又一次把你弄丢了?” 那天晚上在他家,让她试着再相信他一次时,他还信誓旦旦地认为,再也不会把她弄丢。 抱着的这个姑娘,他看得比自己的生命还要重要,爱她,珍惜她,想对她好。却也是他自己,一次又一次地伤害她,一次又一次地让她痛苦,一次又一次地把她弄丢。 “对不起。”他说。 林清竹好几个小时没开口说过话,想出声变得极为艰难,嗓音哑得不成调,“梁成舟,是我……” 喉咙哽了下,“破坏了你跟林书殊吗?” “什么?”梁成舟听闻人都傻了。 不是,他跟林书殊有什么关系?怎么又跟林书殊扯上关系了? 不是什么很难想到的问题,没几秒就豁然开朗。 早该想到的,一定是林书殊跟这傻姑娘胡说八道了。 梁成舟把人放开,看着姑娘的眼睛,用从未有过的认真对她说:“我跟她什么都没……” 林清竹不给他把话说完的机会,直接一棒槌砸下来,“昨天晚上我问你,你有没有跟林书殊在一起过,你说的什么?” 没等人回答,姑娘自问自答:“你说没有。” “确实没有。”梁成舟说得很肯定。 “没有?”林清竹讽刺地勾了下嘴角,显然并不相信他的话,“是有这个打算,打算要在一起时,被我横插一脚打乱了节奏是吗?” 林清竹说话的时候太平静了,平静得让梁成舟害怕。 他没见过她出现这样的表情,慌乱到脑子都反应不过来,只知道下意识否认:“没有,从来都没有。” “你听我解释,这事……”他话语焦急,却被打断。 林清竹摇了下头,她不想听什么解释,黑睫轻眨,嗓音很淡,“我跟你,不是需要解释的关系。” 继而看向男人的眼睛,神色认真地问:“梁成舟,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必须说实话。一个字都不能骗我,能做到吗?” “嗯。”梁成舟点头。 “五年前,我们发生关系前,你从来没想过要跟我在一起,跟我结婚。”林清竹语气平静,语速不急不缓,“对吗?” 梁成舟嘴唇微张急着要说话,林清竹不让他说没用的废话,“你只需要回答我,是,还是不是。” “是,但我……” 林清竹又一次打断,“行,我知道了。下面的别说,我不想听。” 姑娘在心里骂自己傻,一直都知道的答案,也不知道为什么还要问。 “我能上去看看吗?”她突然转了话题,手指着她看了一下午的那户阳台。 梁成舟还是想把话说完,“清……” “不方便就算了。”林清竹温声打断。 梁成舟顿觉挫败和重重的无力感,叹息一声,只能应好。掏出兜里的手机给王思打电话,让他立马把钥匙送来。 他话只说了一半,不知道哪句话又惹到林清竹,她改主意了,朝他摇了下头,“不麻烦了,我不看了。” 话音刚落下,站起身就要走。 梁成舟见状想去牵她的手,左手伸出去却抓了个空。 林清竹似有察觉,在他伸出手前,不动声色地将双手都揣进了兜里。 男人愣了几秒,眼底划过一丝暗淡和受伤。 “很快。”改为拉她胳膊,五根手指死死地捏着那一截羽绒服布料,语气急切带着恳求,“最多十分钟。” 想她上去,想跟她一起上去,他们已经五年多近六年没有一起回过家了。前几天他还想着,今年过年带她来这里过,这里是他们的第一个家。 林清竹还是摇头,双眼无神到失焦,“我不想看了。” 动了动手臂想甩开束缚,不仅甩不开还被他趁机捏住了手腕。 没有愤怒,没有生气,她已经没有情绪了。 身体冷,连呼出的气都是冷的,不仅冷,还很累。 神态疲惫,嗓音冷冽,“请你放开。” “清竹,别这样……”梁成舟滚了滚喉结,嗓音有种说不出的落寞,“别这样对我。” “放开。”林清竹也很无力,音量小了些。 两人争执间,天空飘起了雪,跟中午那点零星雪粒不同,这次是大片大片的六角形雪花,纷纷扬扬地洒下。 中午那阵雪太短,像是个预兆,这会儿才正式下起来。 梁成舟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上前一步,从姑娘身后将人拥住。 头低下去,下巴抵在她肩膀,嘴唇贴在她耳边讲话, “对不起,我错了。你打我骂我,怎么样都行,但千万不要……离开我。” 林清竹在身后人覆上来的瞬间,全身僵硬到连嗓音都生硬,“别碰我。” 她觉得恶心。 “清竹,我不能再失去你。”梁成舟环住她腰的手臂一再收紧,不敢放开一点,“真的,不……” 林清竹不想听,出声打断他:“梁成舟,放开我。” “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我把所有事情说与你听,再也不瞒着你。”梁成舟的心已经痛到麻木,小声恳求,“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好不好?” 林清竹不想听,可又连挣脱的力气都没有,只希望他赶紧放开,“明天再说行吗?我很累。” 梁成舟不傻,她这个样子,分明不会听他解释。 明天?明天怕是都见不到她人。 “好。”可不答应也没办法。 她现在,对他是完全拒绝的态度,从身到心。她的抗拒,对他的抗拒,太强烈了,是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明显的抗拒。 梁成舟说了好却没放开人,林清竹一直屏着呼吸,就快要喘不上气,声音微弱:“放开。” 再多一秒她都受不了。 梁成舟再不愿也不得不放开。 男人手臂一松开,林清竹立马往前走,逃开令她窒息的那股气息。一口气还没喘上,手腕又被抓住。 那感觉不是手腕被抓住,更像是脖子被掐住,呼吸困难导致浑身都难受。 “我送你回去。”梁成舟这次没敢用力,只虚虚地抓着。 他能感觉到,林清竹已经在爆发的边缘。上次在她家画室那样的经历,他不敢再来第二次。 林清竹本想拒绝,不需要他送,也不想坐他的车,她可以自己打车回去。但想到有东西要还给他,妥协答应:“谢谢。” 说完趁着男人失神的瞬间,扯出自己的手腕,转身朝小区外面走。 “清竹……” 想叫住她,她充耳未闻,目视前方,抬步就走。 梁成舟僵在那,直到那个姑娘走远了,他还站在那看着她走远的背影。 确定了,那根线,真的……彻底断了。 梁成舟又怎么会不知道?他一直都知道,林清竹是个多没有安全感的倔强姑娘。她一但认定,他说什么都没用。 他等了五年多近六年的时间,好不容易才等到她回国。这段时间,好不容易才让她慢慢开始接受他,好不容易才让他给相信她对她有多重要,好不容易才重新系上的那根线,又断了。 * 车厢内很安静,谁都没开口说话。 林清竹窝在副驾驶,呆呆地看着窗外,手臂交叉抱在胸前。压抑的气氛致使她觉得闷,觉得堵,伸手降下车窗,外面的冷空气钻进来,让她一下就清醒好受很多。 梁成舟皱着眉头看她仰着脑袋吹冷风,天这么冷,又下着雪,连他坐在旁边都被冷风吹得手指僵硬,身体发冷。 打开座椅加热,再轻声出声提醒:“清竹,把车窗关上,太冷了,会感冒。” 林清竹像是没听见,一动不动地坐在那,神色空洞麻木。窗户还是大开着,风吹进来把她披散着的头发吹得飞扬,凌乱的发丝在空中飘舞,她好像完全感觉不到冷。 见她无动于衷,梁成舟只能自行把车窗关上。 他这刚一关上,林清竹又立马打开,像是故意跟他作对般,只要他一关上,她立马伸手打开,不说话也不看他,拗着一张苍白的小脸倔强地看着窗外。 几个来回下来,梁成舟又无奈又心疼,没办法,只能直接把车锁了。 林清竹打不开车窗了,也还是不跟梁成舟说话,牙齿咬着下嘴唇,眼睛一直盯着窗外,没有焦距。 知道她心里难受,梁成舟时不时扭头看她一眼,想说句话又觉说什么都多余,只会惹她更厌烦。 可没一会儿,就看见姑娘眼睛里蓄满了泪花。 林清竹不想哭的,她以为自己已经好了,那些难受的情绪已经被消化了,但好像没有。 她高估了自己。难受的情绪又在体内翻涌,心脏的位置还是好疼好疼。 缓慢呼出一口气,眼眶热了,嗓音哽咽:“为什么……要骗我?” 话出口的瞬间,睫毛微动,眼角悄无声息地滴落一颗晶莹透亮的泪珠,顺着脸颊滑落直至消失不见,更多泪珠接连不断地跑出来。 见姑娘哭得泪流满面,缩在副驾驶小小的一团。梁成舟心里痛得跟什么似的,恨不得往她手里塞把枪,让她把他这个总是让她伤心流泪的混蛋一枪崩了。 猛踩一脚刹车,没等车子停稳,扯了自己的安全带,又去扯她的,掰过林清竹的肩膀,想让她看着他。 梁成舟的手刚一碰到林清竹的肩膀,她应激地往车窗的位置靠。拉她胳膊,她挣扎着甩开他的手。去抓她的手,她激烈地躲开。 不让他碰,不跟他说话,也不看他,就好像他是什么脏东西。 男女在力量上有天生的悬殊,梁成舟力气比她大,强硬地掰人肩膀让她面向自己,又伸出手掐住林清竹的下颌,逼她看他,“不要相信林书殊,她说什么都不要信。” 林清竹听不得林书殊的名字,眼里霎时迸发出一股恨意,扭着脑袋躲开钳制着她的手。 梁成舟用力迫使她动弹不得,她伸手要打他,他将到嘴边的话咽回去,放开人让她打。 身体感觉不到疼,心却疼得像是被刀绞。 只要她能好受一点,能把难受发泄出来,就是打死他都行。 林清竹打得很用力,她控制不了自己,身体里的那座火山在梁成舟的手指碰到她时就喷发了,喷发出的岩浆已经把她吞噬掉。 她不好受,他也不能好受。 五年前是她做错了,她从来没有否认过。 可这次她没有做错任何事情。 回国后跟梁成舟见面的当晚,她道了歉,说了对不起,也明确表达了不想再跟他有任何来往。她说过的,不需要他可怜,不需要他负责任,彼此当对方是陌生人,永远不联系最好。 是他,非要纠缠,非要来招惹她,非要一步一步朝她走近。 他既然有喜欢的姑娘就不该对她说那些莫名其妙的话,不该做那些莫名其妙的事,应该离她远远的,越远越好。 既然决定跟林书殊在一起就不要因为任何人改变,喜欢林书殊就一心一意去喜欢,跟林书殊两情相悦就不该来招惹她。 林清竹从来没有讨厌过梁成舟,但这一刻,是真的有些恨他。 她没有要破坏他的幸福,她比任何人都希望他过得好。 不管是五年前,还是回国后,只要梁成舟对她说一句,他有喜欢的姑娘,他喜欢林书殊。 再怎么难过,她都会真心祝福他。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要骗她? 林清竹打累了,打到五根手指连着掌心发麻无力,打不动了才渐渐停下来。 感觉到她慢下来的动作,梁成舟叹息一声,那一声叹息里尽是无奈和心疼,手臂揽过姑娘的肩膀想要拥抱她。 林清竹像是被什么牵动了情绪,一把推开他,眼里全是怒火和失望。 讨厌他的气息,讨厌他的触碰,他凭什么抱她? “泡¥沫¥独¥家别碰我。”她吼了一句,眼底的恨意更浓。 男人抿着唇,面上表情没什么变化,除了紧锁的眉间纹路又深了几分,还是执意要抱她。 “啪”一声,清脆的声响在车内响起。 林清竹在梁成舟又一次朝她伸出手时,用力全身最后一丝力气,一巴掌扇在他脸上。 梁成舟被打得偏过头,不算很疼,就是左边脸颊的位置麻麻热热的,大概率这巴掌印得在脸上挂两天。 她这一巴掌下来,他好受多了。 只是……她得难受了。 果然,姑娘的眼泪更凶猛了,像是不能接受自己干了什么,扭过身子拉车门想要下车。 她忘了,梁成舟早把车锁了,打不开,怎么都打不开,手指掰痛了都打不开。 所有情绪在这一刻爆发。 猛地回身往男人身上送拳头,没力气也要打,密集的拳头一下又一下落在男人硬实的胸膛。 姑娘边打边骂,“王八蛋,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你跟林书殊怎么样是你和她的事,凭什么说你们没在一起是我造成的?我在你们中间横插一脚?我犯得着吗?谁稀罕啊?” “你喜欢林书殊,想跟她在一起,直接跟我说,我会不祝福你吗?用得着你勉强自己来应付我吗?” “林书殊到底跟你说了些什么?”梁成舟眉间紧锁,似无奈似感慨。 他听出些东西,却觉好笑。 说这姑娘傻她还真傻,他说百句千句,她一句不信。林书殊说句狗屁话,她不仅相信,还给听进心里去了。 “你早说你喜欢林书殊,哪怕是提一句,我都不会……为什么不说?为什么要骗我?” 林清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浑身都在抖,却依然要大声质问:“为什么?” 姑娘早已崩溃,打到后来手腕酸涩到抬不起来,都还在重复那句:“为什么?” 梁成舟轻嗤一声,语气轻飘,“我喜欢她什么?” 双手捧起林清竹的脸,用温热的指腹轻轻擦掉她脸上的泪水,结果越擦越多,怎么都擦不完。 “不哭,不要哭。”急得也落了泪,“我没骗你。” 林清竹眼珠转动,终于看向他,目光不躲不闪,直直望进他的眼睛里。 红唇轻启,一字一句:“梁成舟,我恨你。” 男人听闻动作停在那,整个人一下僵住。 这是林清竹第一次说恨他。是真的,她眼里的恨意他看得清清楚楚,刚才下车见到她的第一眼就看见了。她的眼底的伤痛,他也看得清楚。 心底突地涌起无限害怕,不顾林清竹的挣扎,一把将她抱进怀里,紧紧地抱着,不留一丝缝隙。刚要开口说话,想解释他跟林书殊什么都没有,她不想听他也必须要说。 话还没出口,脖子传来剧痛,还是上次她咬的那个位置。 林清竹被束缚住,怎么都挣脱不开,梁成舟力气太大,硬是让她动弹不得。本就烦躁到控制不住自己,现下也不需要忍,是他逼她的。 微微偏头,一口咬上他脖侧的软肉。 那的皮肤敏感又脆弱,林清竹感觉到男人的身体僵了一瞬,是疼痛的表现。她没有因此得到一丝解脱,也没有报复的快感传来,咬得比之前更重些。 梁成舟不放开她,她就再咬,直到嘴里出现难闻的血腥味,都还在咬,越咬越用力,像是要把那块肉咬下来才能罢休。 “不要听林书殊胡说八道,一个字都不要相信。她说的都是假的,我跟她什么都没有。”梁成舟沙哑隐忍的声音在林清竹头顶响起,他抬手摸她的头,安抚地抚摸她的背,哀叹一声:“我不喜欢她,从来没喜欢过。” 林清竹听闻咬得更用力,恨不得咬死这人。 她都知道了,还要骗她。 混蛋,王八蛋,骗子,大骗子。 “她跟你说了那块表的事情对吗?”他下巴抵着姑娘的头顶,喉咙苦涩道:“清竹,我会戴那块表,戴了整整两年舍不得换。只是因为,那块表我以为是你送的。” 第72章 闭合 爱不自知是渣男的常用语录。…… 梁成舟从收到那块表就戴在手上, 戴了整整两年,十分之爱惜,磕碰一下都舍不得。他宝贝那块表, 就只因为以为是林清竹送的。 要是知道那块表是林书殊送的, 别说戴了, 压根儿都不会收。 知道那块表是林书殊送的时, 梁成舟也十分震惊。 清竹出国不久,有次林书殊又找他说些有的没的, 他再一次拒绝后,她提起那块表是她送的, 他才知道自己弄错了, 闹了个大乌龙。 当即就把表取下来还给林书殊, 一并道了歉, 也将不知道是她送的, 为什么会戴的原因解释得很清楚。 梁成舟原话是这么说的:“抱歉,我弄错了。这块表我以为是……是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人送的, 她也姓林。收这块表是因为她,戴也是因为她。让你误会了,我很抱歉。” 当时没说清竹的名字,是因为她不在,提起她, 他心里难受。林清竹不在的那些年间, 除了特定的那几个人,他从不跟别的人说起她。 确实是他造成的误会,他的问题。但梁成舟自认把事情解释得清楚明白,该说的该做的都说了做了。 林书殊不信他有什么办法?她一直揪着那块表不放他能怎么办? “我当时在学校,送表的人跟我说是一位姓林的小姐送的, 我没多想,下意识就以为是你。”梁成舟用下巴轻轻蹭了蹭林清竹的头顶,动作拉扯着伤口,疼痛致使他说得很慢很慢:“我从认识你开始就满心满眼都是你,就只看得见你这么一个姑娘,恰巧你就姓林。” “还记得吗?有次你问我是不是很喜欢那块表,我说我很喜欢。因为是你送的,我才很喜欢,才会戴着舍不得换。” 听到这儿,林清竹没再用力,但也没松开,牙齿还是轻轻咬着那块肉,像是不愿妥协,含着不放。 缓慢地睁开眼,含着泪水透过车窗玻璃看向窗外,什么也看不清,入目皆是朦胧一片。 姑娘愣愣出神,心中悲痛散了几分。 觉察到她的力道放轻,梁成舟心头颇不是滋味,手臂收紧将人抱得更紧些,阖上眼皮轻声说道:“清竹,我跟林书殊之间,真的什么都没有,也从来没想过要跟她有什么。我没有骗……” 话没说完,脖子被咬着的那块肉接触到空气一下变得更疼,接着很小的一道声音从他耳下的位置传出:“我们发生关系的第二天,你为什么去京市?是急着去见林书殊?还是为了躲我?” 林清竹打断他,不想听那些辨不清真假的话。 她想知道,想听他亲口说,五年前他们发生关系的第二天,他为什么去京市。 这件事,一直是她心里的一根刺。 如果只是为了躲她,她能接受。但如果是为林书殊去的,说再多又有什么意义? 事到如今,梁成舟再不想隐瞒什么,索性全都说出来。 “我去京市跟林书殊没关系,也不是躲你。”他没再禁锢着怀中人,双手扶着林清竹的肩膀让她起身,两人视线交汇的一瞬,反问了句:“我躲你干什么?” “当时是以为大哥出事了,我着急。原本想让你跟我一块去,叫你你没醒,我想着头天晚上把你折腾得够呛,就不折腾你,让你好好休息。” 林清竹满眼疑惑,满脑子问号。 姑娘哭花了妆,成了小花猫,梁成舟抽了张湿巾,将她脸上的泪痕一点一点擦干净。 擦到林清竹嘴角沾着的红色血液时,好像那是她的血,好像被咬伤的人是她,生怕弄疼了她,神色和动作均分外温柔。 连着嗓音都不自觉放轻放缓,“你老说我们发生关系是你的错,那事能是一个人的错?我要对你没賊心思能硬得起来?” “其实那晚我压根儿没醉,我以为你醉了,第二天一直在等你醒……” 梁成舟将五年前发生的所有事情,前前后后都解释了一遍,没有任何隐瞒。包括当年没接到林清竹电话,没赶回去见她的原因。 之前一直没说,没说原因挺多。 一是认为说不清楚,二是不敢说,三是……没脸说。 梁成舟确实说不清楚,他跟人姑娘发生关系后,第二天一句话不说就跑了是事实。 最开始他没意识到自己做了别人嘴里的渣男,是清竹一声不响地出国,消失得彻底,问夏跑来问他原因。 然后问夏就把给他骂了,骂了一大推。 骂他没脑子,骂他是畜生,骂他不负责任,骂他是提了裤子就跑的渣男。 问夏没骂错,梁成舟都接受,就一点不承认,反驳自己不是渣男。他自认没跑路,去京市给清竹发了消息,到了京市也给她打过电话,是她没接。 毫无疑问,被骂得更厉害。 问夏一通输出,将他骂了个狗血淋头。 不只是梁问夏,林宴知道林清竹坚持出国的罪魁祸首是梁成舟后,也把他臭骂了一顿,还揍了他一拳。 梁成舟也确实不敢说,毕竟在林清竹看来,是他在发生关系后玩失踪,不接电话,不回短信。 林爷爷对林清竹的重要性他当然清楚,她爷爷走得那么突然,她连最后一面都没见上,哭得昏倒还进了医院。人姑娘最难过最需要陪伴和安慰的时候,他不仅没陪在身边,还在帮着别的女生的爸爸办葬礼,安慰别的女生。 怎么说?说他因为别的女生才没到接她电话?没没收到她消息?林清竹本来就不肯原谅他,说了更不会原谅。 她出国前在家里等了他整整两天,那两天客厅的监控视频他看了无数遍,每次看都觉得——清竹就是一辈子不原谅他,他都没资格说一个不字。 他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己,又哪来的脸跟她说? 当然,梁成舟也没想瞒一辈子,原本的打算是等感情稳定一点,至少先把结婚证领到手了再说。 他们才刚和好没几天,婚没求,证没领,一点保障都没有。 林书殊今天闹这么一出,更是什么都没了。 红本本飞了,林清竹也不要他了。 事无巨细,全都解释清楚后,梁成舟长叹一声:“五年前我要知道去一趟京市会失去你,要知道后面会发生那么多事,说什么都得把你弄醒,说什么都得带上你一起走。” “清竹,我是对你有所隐瞒,但没骗你。”他话音落下,又立马补了两个字,“真的。” 林清竹听完人都傻了,怎么都没想到事情全貌居然是这样的。 信息量太多,一时难以消化。 很久后带着哭腔开口,“那你打电话跟人说不喜欢我,说我很烦这事怎么解释?” 梁成舟心道冤枉,立马否认,“这不可能,没有的事。” “我亲耳听到的。”林清竹也坚持,她不可能听错,“我们发生关系第二天早上,你站在窗边跟人打电话,说了我名字,说不知道拿我怎么办,说不喜欢我,说我很烦。” 梁成舟对这事一点印象都没有,完全想不起来。时间都过去那么久了,他哪记得清那么多事?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不可能这么说林清竹。 再次否认,“那绝对不是说你。我喜欢你都来不及,怎么可能说你烦?” “你还要骗我?打算骗到什么时候?”林清竹刚压下的火又蹭蹭往上冒,气得胸口剧烈起伏。 对,她就是不相信,根本就没办法相信。 梁成舟不懂,没有骗她这事,让她相信怎么就这么难,“我头天晚上跟你上床,第二天下了床跟人说不喜欢你,我是那样的人吗?我要真说了那话还是人吗?” “你说不喜欢我。”林清竹把心里的刺一根根拔出来,一根根摊在他面前。 “我喜欢,爱得要命。”梁成舟喉咙吞咽下,柔声说了很长一段话,“我喜欢你的时候你都没成年,做春-梦都得自动屏蔽你的脸。第一次做春-梦,就是因为牵了一下你的手,那时你才十二岁。” “以前你小,我没往男女之事上想,但又忍不住想靠近你。撞见谷阿姨骂你,我打着各种幌子去许家就为了逗你开心。你每次去林家,我整晚整晚地失眠睡不好,直到你回来才能把提着心的放下。” “大家一起出去玩,我眼睛都没从你身上离开过,你膝盖在石头上磕了下,我背着你走了全程。你咳嗽一声,我开两小时车下山去给你买药。这样的事太多,根本说不完。” 许多事情,都是在林清竹出国后,午夜梦回他想她想得睡不着,细细回味他们以前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时,才想明白的。 在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爱林清竹的时候,他已经很爱她了。 “不是不喜欢,是没意识到,也是不敢喜欢。”梁成舟说着伸手揉了揉姑娘的脑袋,又捏了捏她小脸上的肉,“你十八岁生日那天,说想跟我做一辈子的家人,我理解错了意思,那之后一直把你当成跟问夏一样的亲妹妹。” 林清竹张嘴想要打断,眼神的意思是:你看,承认了吧? 梁成舟无奈一笑,朝她摇了下头,“先听我说完。” “我不敢喜欢你,是因为一直都以为你把我当哥哥,当亲人。你对我没心思,我又怎么敢对你动心思?” “我们发生关系那天晚上,你一进门我就起反应了,你一靠近我就想亲你,你坐我腿上的时候我就差把你衣服撕了,摁在沙发上草。我要不喜欢你,能折腾一晚……”某人说着停顿了一下,见姑娘神色有些不好意思,意识到自己说的某个字眼过于粗俗。 止住话头,不着痕迹地将话题移回正题上,“那些年我们每天都在一起,自然容易忽略很多东西。我承认,是我眼瞎,没看出你喜欢我。我要早点明白,你成年当天我就下手了,早把你娶回家了。” “可也不是我一个人的问题,你信号放得不明显不说,还放迷惑人的烟雾弹,我……” “你说我很烦。”林清竹吸了吸鼻子,出声打断他。 她听了这么半天,听出了不少东西,明白了不少,清楚了不少。 喜不喜欢这事听够了,想听点别的。 梁成舟嘴都说干了,姑娘还揪着这个问题不放,他快吐血了,“这真不可能。” 林清竹刚要开口反驳,某人先她一步,“林清竹,你仔细想想,我什么时候对你有过一丝不耐烦?” “怎么没有?”林清竹下意识怼回去。 “什么时候?” “现在。”林清竹看着他紧皱的眉头,手指一指,“你现在就很不耐烦。” “没有。”梁成舟无奈叹气,感觉自己有十张嘴都说不清楚。 姑娘不依不饶,撇了撇嘴说:“还说没有,没有你一直皱眉干什么?” “我疼。”梁成舟不自觉轻笑一声,嗓音带出一丝明显的委屈。 林清竹嘴唇无声张了张,男人脸上的巴掌印,还有他脖子上被她咬的血肉模糊的伤口都明晃晃的,她一直都看得见。 没什么愧疚心理,就算有也不多,她的难受并不比他少,而且现在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这会儿脑子又清楚又懵,跟一团浆糊似的,可那浆糊又是透明的。 误会了?总不能全是误会? “我出国前,有天晚上下大雨,你去学校接我,唐贺森也在。他问你什么时候跟我表白,你说对我不是男女之间的那种喜欢,把我当亲妹妹。说在你心里,我跟问夏姐没有任何区别。”林清竹越说语气越不好。 说到后面阴阳怪气起来,“还说什么我结婚你要去堵门,闹洞房。我在台上交换戒指,你在台下鼓掌祝福。” 姑娘歪着脑袋,圆眼一瞪,“别否认,这也是我亲耳听到的。” 那天晚上梁成舟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她都记得,包括他当时的语气。 梁成舟一时哑然,他竟一直不知道,原来这姑娘心里藏了这么多事,又误会了这么多事。 这事他还是有印象的。 一个字都没错,话确实是他说的,只是…… “你听过爱不自知这句话吧?” 良久,某人吐出这么一句。 林清竹抬起下巴,轻蔑的眼神睨了他一样,不慌不忙道:“爱不自知这种话,只有渣男才会说,是渣男的常用语录。” 渣男???这话说得……严重了吧? “我……” 在林清竹一副“我看你怎么狡辩,看你能放出什么屁”的嫌弃注视下,某人越发不敢说。 多说多错,说什么都是错。 梁成舟现在很想做一件事——去把唐贺森那狗东西狠狠揍一顿。 每件事都跟那狗东西脱不了关系,每次都是那狗东西搞出来的事,他被那狗东西害惨了。 “我好像……只能用这句话解释当时为什么会否认。”梁成舟倒是想狡辩,但无从辩驳。 “没有什么爱不自知,不爱才不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爱。”林清竹板起面孔,语气认真:“人如果连自己的情感都认不清,喜欢谁都不知道,那……” “停。”梁成舟急忙打断,可不敢让她再继续说下去,“我嘴上是不自知,但身体是诚实的。我没说,但我做了,比那些爱而自知的做得还多。用行动体现的才叫爱,光说话管屁用。” 林清竹鼻尖皱起,轻“哼”一声:“你不说谁知道?” “你给我机会说了吗?”某人一口血卡在喉咙,吐不出来咽不下去。 “我不给你机会?”林清竹气得跳脚,十分之想再扇他一巴掌,“嘴长在你身上,是我拿针给缝上了?还是用胶水粘上了?” “你给我机会?你给我什么机会了?”梁成舟有一大堆委屈,憋屈的事简直不要太多,“当年你去伦敦,一落地就消失了。我托了几波人,费了大功夫才得到一点你的消息。” “你知道我出国受限,专往我去不了的地方跑。我舔着脸求小舅给我弄签证,好不容易找到你在哪,结果你躲着我,避着我,不接我电话,不听我解释。” “我在你公寓门口等,你就住酒店不回去,我等几天你就住几天酒店,还换着酒店住。你多狡猾啊!不仅在公寓门口按监控,还跟我玩游击战,一晚上两三家酒店有你的入住登记,我一家一家找,找不到人不说,转眼你就去了别的城市。” “去你学校找,你跟了开了天眼一样,总有人给你通风报信。我脚刚踏进学校大门,你立马请假跑了。” “好不容易接我一个电话,话都不让我说一句,开口就冷言冷语地指责我打扰你,不让我去找你。搞得我每次去伦敦,都跟做贼似的,只敢偷偷摸摸坐车里远远地瞧你。” 他甩出的这一大堆,有些事林清竹知道,有些不知道。也不是没有一点感动,有,但被别的东西压下了。 姑娘觉得他又来倒打一耙的那套,没好气道:“是我让你去的?求着你去的?说没说让你别去?你自己要去还怪上我了?这么委屈,这么不愿意,去干嘛呢?” 林清竹说着突然“哼”了声:“你拿我在伦敦的那几年扯什么?我不在伦敦的时候你说了吗?” “我怎么没说,嘴都快说烂了,是你不信。” “你什么时候说过?” “你回来后我哪天没说?” 林清竹总算是明白,她和梁成舟之间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误会存在。 因为他俩说话永远鸡同鸭讲,永远牛头不对马嘴,永远说不到一个点上。 “谁跟你说现在,我说的是以前,我出国……” 两人跟吵架似的,你一句我一句。一但揪到对方的不对,立马打断。 “你没成年我怎么说?” “我成年后你说了吗?” “你成年当晚就跟我说要做一辈子的家人,直接给我来了一刀,我怎么……” “我说我们做一辈子的家人的前一句是,我喜欢跟你在一起。”林清竹无语到翻白眼,“自己笨是我的问题?” “是,我笨。”某人的音量不自觉大了起来,“我又没喜欢过别人,哪懂什么是喜欢。” “我就喜欢过别人?” “那你不也没跟我说过你喜欢我。” “对。”林清竹也吼回去,“我不喜欢你,从来没喜欢过。” 梁成舟诱导失败,忍不住笑了,双手捧起姑娘的脸,快速在她嘴上啄了下,“别说气话。” 话音刚落下,立马又说:“我错了,不该跟你吵。” 林清竹被打个措手不及,怔了下,“谁跟你吵了?” 随即撇了撇嘴,一把推开人,缩回副驾驶坐好,没好气道:“开车,我要回家睡觉。” 这一天发生的事太多了,多到她脑子快炸了,急需休息,急需睡觉。 熟悉的男性气息靠近,姑娘以为梁成舟又不要脸地凑过来亲她,条件反射,一巴掌按在男人没被打的另外半张脸上,没好气道:“滚开,不许碰我。” “安全带。”梁成舟宠溺一笑,拉下她脑侧的安全带系好。 “你直接说不行?我自己不会系?”林清竹脸颊晕出一点粉,恶狠狠地“瞪”他。 “我……” “闭嘴,不许说话。” 某人识趣,乖乖闭了嘴,但也没乖多久。 车子启动没几分钟,梁成舟突然问了句:“所以你当年出国,这些年躲着不见我,回来后也不肯跟我和好。只是因为,你认为我不喜欢你?” 他可算是回过味来了。林清竹这么一个心软又好哄的姑娘,他哄了五六年,怎么都哄不好,搞半天是弄错了方向。 敢情这五六年的时间全是浪费的??? 林清竹原本窝在副驾驶闭目养神,闻声掀起眼皮瞧了眼开车的男人,很快又把眼睛闭上。 深吸一口气,抿着嘴不说话。 等红绿灯的间隙,梁成舟瞟了眼副驾驶,紧张地咽了下口水,小心翼翼地问:“今天你去公司找我,是……” “没找你,路过。”林清竹没让他把话说完。 某人轻咳一声,心虚地摸了下鼻尖,“你包里的……东西,我看见了。” “……”林清竹呼吸一滞,几秒后睁开眼,轻声反问:“我包里什么东西?” “户口本。” “还有呢?” “戒指。” “你知道我找你打算干什么?” “嗯。” “什么感觉?” 情绪太多太复杂,各种夹杂在一块儿,梁成舟想不出准确的形容词。 “……难受。” 林清竹又闭上眼,好一阵儿后才开口,“梁成舟,我比你难受千倍万倍。” “我很后悔,后悔去找你。”嗓音平静到没有一丝波澜起伏。 她欢欢喜喜地去找他,结果他干嘛呢?亲亲密密地抱着别的女生。 “对不起。”某人听闻心绞着疼,立马道歉。 那之后不管梁成舟说什么,林清竹都不说话,不搭理。 为什么要搭理?她不难受吗?不要面子的吗? 今天这事,没这么容易翻篇,才不要轻易原谅。某个姑娘在心里暗暗想了很多。 到了地下车库,林清竹一反常态,竟主动叫梁成舟跟她一起上楼,说有东西给他。 如果林清竹没反常,没喊他上去,某人也是要上去的。但她话一出口,梁成舟觉出点不一样来。 叫他上去,绝不可能是有什么好事等着他。 果然……人叫他上去,不是要给他东西,是要还他东西。 第73章 闭合 老婆不要我了。 电梯里, 梁成舟摸不清林清竹到底要干什么,有些揣揣不安。 思索一阵后,试探性地问了句:“要给我什么东西?” 说话的同时, 手臂伸出去, 想将故意站在角落离他老远的姑娘揽进怀里。 没有意外, 人扭着身子躲开了。 林清竹的抗拒和嫌弃直接写脸上, 小脸板着,小嘴抿着, 小手揣兜里,不吭一声。 那姿态, 摆明不想跟他说一句话。 从早上见到这姑娘开始, 梁成舟没有一秒心不是揪着心的, 就算刚才在车里把所有误会都说开了, 也没有放松下来, 因为他感觉不到林清竹有一丁点儿点要原谅的意思。 她这一躲,某人一下更忐忑, 更不安了。 最要命的是,上了楼,林清竹不让他进门,叫他在门口等着。 还把门给关了,毫不犹豫就给关上了。 “砰”一声, 要多狠心有多无情。 就这么把人, 把他这么大个大活人,水灵灵地关在了大门外。??? 梁成舟傻眼地看着紧闭的黑色大门。 他在林清竹那的待遇,已经下降到连门都不让进的地步了?只配在门外站着? 林清竹去二楼拿东西,还没走几步,不知道突然想到什么, 又折返回来。 她不放心,主要实在是对梁成舟一贯不要脸的无赖操作印象深刻。 不放心是对的,梁成舟打小就不是会乖乖听话的乖孩子。 能让他听话的人不多,林清竹算一个。当然了,自家媳妇儿的话肯定必须听。 双重buff的叠加下,这次都没能让某人乖乖听话。 梁成舟深知现在不是听话的时候,听话就没老婆了。 林清竹回身就看见某人根本没把她的话当回事,一副回自己家的样子,光明正大地用密码开了锁,大摇大摆地进了门,还轻车熟路地在鞋柜里找到了上次来穿的那双拖鞋,正悠闲自在地弯腰换鞋。 “梁成舟。”姑娘眼睛立起来,情忿忿地吼道:“你出去,不许进我家。” 大步冲过去,一边把人往门外推,一边大声警告:“出去,赶紧的,我没同意你不许进来,以后都不许进来。” 梁成舟个子高块头大,加之常年健身举铁,身材健硕很有力量。他要不乐意,任凭林清竹的小身板再怎么用力都推不动。 他什么不做,就立在那不动。林清竹用了十分的力气,却推不动一点,挤不开一步,还被人从后背圈住腰,锁进温暖宽阔的怀抱。 “老婆,我错了。”梁成舟头埋下去,下巴抵着林清竹的颈窝,嗓音缱绻又委屈巴巴:“别把我关在门外。” 林清竹当场石化,吓出一身冷汗,说话都哆嗦了,“你叫谁呢?谁是你……” 那两个字烫嘴,姑娘怎么都说不出口,“有病吧?赶紧给我放开。” “叫你,你就是我老婆。”梁成舟不一点不害臊,一点没不好意思,一点儿不觉得尴尬,说得极其自然。 他确实一点儿没觉得自己这声“老婆”喊错了。今天要没早上电梯那一出,红本本早到手了,怀中的姑娘现在已经是他老婆了。 某人越想,心口的位置就越难受。 原本跟老婆扯证的大喜日子,抱着老婆躺被窝儿亲热的美好夜晚,变成了全城找老婆,被老婆打,被老婆扇巴掌,被老婆关在门外不让进屋的悲催倒霉日。 “别乱叫,我不……”姑娘脸色一下涨得通红。 林清竹话没说完就被梁成舟打断,人现在是每句话不离那两个字,故意得一样,“没乱叫,你就是我老婆。” “闭嘴。”林清竹实在听不得那两个字,直接吼了出来。 酥酥麻麻的气息喷在姑娘脸侧,清冽磁性的嗓音落在耳畔,“闭不上,老婆不要我了,我得张嘴哄老婆。” 一口一句老婆,喊上瘾了是吧? 喊个der啊? “再说那两个字,揍你了啊!” “打是亲骂是爱,老婆打我就是爱我。” “……”林清竹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快被恶心吐了。 “这话你也说得出口?” “为什么不能说?” “你要不要脸?” “不要了。”梁成舟说得特坦然,后又语气真诚地补了一句:“老婆都快没了,还要脸干什么?” “……” 林清竹嫌弃地撇了撇嘴,心道:这人厚颜无耻到了此等境界,也是没谁了。 梁成舟滚了滚喉结,嘴唇擦过姑娘的发丝和耳垂,在她耳边轻声说道:“你不让我进门,把我关门外,那感觉……” “像是被全世界抛弃了,好难受。”某人不仅茶言茶语,还夸大其词。 林清竹撇了撇嘴,心说:你难受?我的难受呢?我就不难受了? “梁成舟,放开。”姑娘皱着眉,语气认真地强调:“我没跟你开玩笑。” 男人不仅不放,还抱得更紧,用脸颊蹭了蹭她的,柔声诱哄:“不生气了好不好?今天的事,我真的知道错了。以后……没有以后,我保证。” “我没生气。”林清竹早就没生气了,既然都是误会,她没必要生气,只是……不想这么轻易就跟他和好。 她的难受那么多,那么那么多。 身后的人一直将她抱得很紧,林清竹挣扎不开,继而换了副语气,用威胁的口吻道:“你再不放开,真生气了。” “那别把我关在门外,行吗?”梁成舟没别的办法,一时也想不到别的招,只能卖惨,“楼道里风好大,好冷。” 林清竹还在犹豫,梁成舟见有戏,眉梢扬了下,抓住姑娘心软的弱点,“让我进去处理一下伤口,快疼死了,说句话都疼。” 他没撒谎,是真疼。脸疼,脖子疼,心脏疼。 “进去没用。”林清竹想到自己又把人给咬了,态度软下来,语气和话语都没之前强硬,“你得去医院,上药,打破伤风。” 她当时控制不住自己,下了死口,血都给咬出来了,咬得过于严重了。 某人最会的就是得寸进尺,“你陪我去?” “不……”某姑娘最会的就是拒绝。 她只说了一个字,身体突然腾空,林清竹被吓得叫了一声,手臂下意识圈住男人的脖子。 稳住心神后第一反应就是骂人:“梁成舟,你是不是有病?说不了三句话就动手的毛病能不能改改?能不能放尊重点儿?” 梁成舟无动于衷,林清竹耐心告罄,腾出一只手揪他耳朵,“放我下来,赶紧的。” “听见没有?”人还是没反应,姑娘将双手都用上,两只耳朵一起揪,“你聋啦?” 梁成舟根本不应,装聋到底。他现在已经别无他法,只能实行“死皮赖脸,死缠烂打”八字方针。 他对林清竹的强势,只出现在床上和心慌的时候。 将姑娘打横抱起后掂了两下,朝客厅的位置走,边走边问:“医药箱在哪?” 林清竹对某人的厚脸皮也已经到了别无他法的地步,除了无语只剩妥协。 闭了闭眼,手伸出去指个方向,嗓音发闷道:“第一层,柜子。” 伤口在脖子,梁成舟看不见,只能由林清竹代劳。 两人一个坐在沙发下面的白色地毯,一个两只手分别举着酒精瓶和棉签坐在茶几上,一上一下,气息互洒。 可惜如此暧昧的距离,不是浪漫的接吻,而是……疼得龇牙咧嘴的上药。 酒精润湿的棉签刚一碰到,梁成舟就咬紧牙齿“嘶”了声,脸色一下煞白。 扭过脖子暗暗吸气,不经意瞥见姑娘动作楞在那,敛了神色,握住她举着棉签的手往伤口上按,安抚地朝她笑笑:“你弄,我不疼。” 不疼? 林清竹心思一起,真就用力摁了下。 男人疼得闷哼,脸在瞬间皱成废纸,隐忍着求饶,“小祖宗,轻点儿,求你了。” 林清竹硬冷的心一下变得软乎乎,一下红了眼眶,一下酸了鼻尖。 脑袋凑上去,嘴唇嘟起来,轻轻地吹一吹,再用棉签小心地擦一擦。先将牙印周围已经干枯的血渍一点一点擦干净,擦一下就吹一下,吹一下又擦一下,动作很是小心,眼里全是心疼。 怎么可能不疼?她咬得比上次用力好多倍,牙齿扎进肉里,除了红肿,还渗出了不少血珠,伤口狰狞可怖。 “别哭,是我活该。”梁成舟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姑娘脸上,自然能瞧见她漂亮的眼睛含着一汪水。 “嗯,你活该。” “对,我活该。” 他话音刚落下,姑娘的眼泪无声掉落,哽咽着道歉:“对不起。” “别说对不起。是我混蛋,我让你失望,惹你伤心,是我的错。”梁成舟叹气,给她擦眼泪,擦不完就捧起她的脸,凑上去用嘴唇吻掉。 原本是将姑娘脸上的泪渍吻走,可那微张的红唇太诱人了,勾得他心痒难耐,不自觉就吻到了唇角,迫不及待就将自己的嘴唇覆了上去,辗转碾压,轻舔慢吮。 还没吻够,舌尖刚探进去,还没勾到滑腻柔软的小舌,就被人一掌给推开了。 “坐好,不要乱动。”林清竹喘着粗气,掌心撑在男人硬实的胸膛,隔开两人的距离。 梁成舟同样呼吸不稳,舌尖伸出来舔了上嘴唇,下意识的一个动作。 他舔唇的动作被林清竹瞧见,姑娘也下意识咽了下口水,错开两人对视的目光。 重新拿了一根新棉签,继续之前的动作,小声嘱咐道:“伤口太深,光用酒精消毒没用,还是得去医院。今晚要是不想去,就明天一早去,洗漱的时候注意点,千万别沾水。” 梁成舟听闻心脏闷着疼,再次握住姑娘的手,目光温柔而深远,“清竹,原谅我?好吗?” 林清竹没说话,用力抽出自己的手,低下头将衣兜里的小东西掏出来,没有犹豫地递到男人面前,“还给你。” 她刚趁着他拿医药箱的功夫,去二楼卧室拿的。 空气滞了半响。 梁成舟没接,在看见她掏出东西的那刻就心脏一紧,愣愣地看着她指尖捏着蓝色光亮,嗓音迟疑:“什么意思?” 林清竹递给梁成舟的,是他们从乌山回来那天,他偷偷放在她羽绒服口袋里的那枚水滴蓝钻。 把戒指还给他,是今天她从医院离开时就决定的。 “你的东西,自然要还给你。”林清竹吸了吸鼻子,音量不大,说得很慢,“这东西意义不一般,且太贵重,给我这不合适。” “哪里不合适?” “哪里都不合适。” “我觉得很合适。” “我不要。” 梁成舟眉头紧蹙,神情凝重,撑起身子就要从地上地来,“清竹,我……” 林清竹双手摁住他的肩膀阻止他的动作,用从未有过的认真看着他,“梁成舟,我有几句话跟你说,你不要打断,好吗?” “不好。”梁成舟摇头,“我不想听。” 预感十分强烈,她接下来要说的,绝对是他不想听的。 “不想听我也要说。”姑娘态度坚决。 “能不能不说?” “不能。” 梁成舟木然地回答,“那你说。” 林清竹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梁成舟,你是不是很想听我说,我喜欢你,这几个字?” 坐地上的男人眼睛一亮,猛地点头。 “梁成舟,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从我还不懂什么是喜欢的时候,就喜欢你。”林清竹嗓音轻轻柔柔,是姑娘家特有的温软。 她弯下腰,伸手抚摸他蓬松的头发,指尖在他英俊的脸庞流连,眼睛直直地看进他的眼睛。她一直很喜欢看他的眼睛,喜欢他黝黑的瞳孔倒映着她的模样。 话语还在继续:“我从喜欢上你的那天起,从没想过停止这份喜欢。可直到今天,我发现,我不想再喜欢你了。” “喜欢你,太痛了。”林清竹这次没有哭,内心是从未有过的平静,真正的平静,“我没喜欢过别人,不知道喜欢别人会不会这么痛。不知道别的姑娘,喜欢一个男生会不会也这样痛苦。” “我不知道是你的问题,还是我的问题,可能我们都有问题,也可能我们天生不合适。” “其实我一直都觉得,你适合跟你同样家庭幸福,性格好的姑娘。跟我这样缺乏安全感,别扭拧巴,不会表达的人在一起,你要付出很多很多,会很累。” 梁成舟嘴唇张了张,急着要开口,林清竹朝他摇了下头,示意先让她说完。 “以前我总希望有一个人,他只属于我,我在他那是最重要的,我想跟他有个家。”林清竹说着喉咙哽了下,咽了下口水才继续说:“从小到大我想要什么都得不到,五年前我以为我可以拥有你,这次也是,我鼓起所有勇气走向你,得到的结果也都一样。” “梁成舟,今天我想明白了一件事,我自己才是最重要的,自己也能给自己一个家。我不想再强求了,不属于我的,求也求不来。” 她今天在幸福苑小区那坐了一天,想了一天。想明白了一些事情,也放下了一些执念。 这些话,是他们在车里吵架之前,她就打算说给他听的。虽然吵了那一架,把所有误会都说开了,她也还是要说。 梁成舟脑子里似有蜜蜂在嗡嗡乱叫,心痛到麻木,像是被人用铁锤狠狠砸中了胸口,连气都不敢喘。 眼眶酸了,蕴起水雾,几秒后僵硬开口:“我怎么办?你不要我了我吗?” “梁成舟,我从来没有拥有过你。”林清竹朝他笑了下,笑容里尽是苦涩,“你之前不是老是问我是不是要离开?” 说话的同时,抓过他的右手,将戒指轻轻放在他掌心,“是,我要走,等陈阿姨的事了,我打算去别的城市,开启新的生活。人生很长,也很短,还有很多有意义的事情,值得我去做。” 这个想法,是她回国前就决定的,消失过一段时间,今天在幸福苑又复燃了。 梁成舟慌了神,捏紧姑娘的手腕,继而将姑娘从茶几上扯下来,让其跌进怀中坐在他腿上,再紧紧地抱着,“不要走,不可以走,哪都不许去。” 他强调说:“我不会让你走的。“ 林清竹能感受到他话语的慌乱,紧绷的神经,还有抱着她所展现出的强势的占有欲。 在他看不见的角度,嘴角浅弧度地勾了下,“腿长在我身上,我想走就走,你限制不了我的自由。” “我……”梁成舟拿这姑娘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从来都没办法,哪种办法在她身上都行不通。 男人慌乱又无措,垂头埋进姑娘的颈窝,闷闷的嗓音响起:“林清竹,不要走,不要离开。我们分开了五年,我失去了你五年,五年太久了,我真的……不能再失去你。” 梁成舟脑子混混沌沌的,喉咙也像被人捏住了气管,无论怎么吸取氧气,总有口气喘不上来 。 他太难受了,没法形容的慌乱和难受,连着嗓音都透着些许悲伤,“你不想再喜欢我就不喜欢,不喜欢我没关系,不需要你喜欢我,我爱你就行了。” “给我一个爱你的机会,往后的日子,让我来爱你,好不好?” “不好。”姑娘拒绝得很果断。 林清竹不打算让梁成舟这么一直抱着,推他肩膀示意要起身,却感觉脖子贴着男人脸颊的位置传来温热的湿意。 意识到那抹湿润是什么的瞬间,身体一僵,挣扎的动作顿在那。 他……哭了?怎么又哭了? 这也太不像他了。 “你哭什么?” 某人没反应。 又推他肩膀,嗓音放得很轻,“梁成舟?” “嗯?”他还是没抬头,嗓音闷在鼻腔。 “你哭啦?” 某人不说话。 林清竹想看他哭的样子,推他脑袋,揪他耳朵,扒拉他的脸,任她干什么,人就是不肯抬头,犟得很,也倔得很。 没办法,只能好言好语地打商量,“你先放开,让我起来。” 梁成舟这次倒是出乎意料地配合,放开怀中的姑娘,等她起身站好后,他也从地上起来,只不过没站起身,而是朝林清竹跪了下来。 梁成舟单膝跪在地上,一只手拉着林清竹的左手,一只手举着姑娘前几分钟给他的戒指,刚要开口说话,却被人捂住了嘴。 林清竹又一次被吓到,也急忙跪下来,伸出捂住他的嘴,“梁成舟,不许说。” 哪有人在这种情况下求婚的,太不符合她的期待和格调了。 他就是求了,她也不会答应。 第74章 闭合 他被林清竹拖进了黑名单。…… 第二天。 梁成舟给林清竹打了一天电话, 没一个接通的。 每次听筒里响起的都是机械女音,提示对方正在通话中,一直在通话中, 一整天都在通话中。给她发消息, 出现红色感叹号, 怎么都发不出去。 他被林清竹拖进了黑名单。 电话, 微信,能联系到她的所有方式, 无一列外全都被拖黑。 梁成舟从来没想到过,自己有一天会躺在林清竹的黑名单上。 就算是五年前, 她也没有拖黑他。 到也不是完全没准备, 知道林清竹会生气, 会不理他。但没想到她会直接跟他摊牌说要离开, 用把他拖黑的行为告诉他, 她这次是真的下定决心要跟他断绝来往。 这些都不算最严重,要命的是——戒指被林清竹收回去了。 不是他送给她的婚戒, 而是六年前林清竹藏在送给他二十二岁生日的生日红包里,他带了五年多一千多个日夜的那枚男士银戒。 梁成舟当然不想还,从戴上那枚戒指的那天起,就没想过要摘下。他曾暗自发誓,这辈子都不可能摘下那枚戒指。 可林清竹放狠话威胁他。 昨晚林清竹坚持要回陈逸家守着陈祥兰, 他开车送她过去, 那姑娘下车后,不知道哪根筋不对,都进小区大门了,又突然折回来,绕过车头走到驾驶座车门前, 趴在车窗朝他伸出手,“梁成舟,戒指还我。” 梁成舟听闻眉梢染上惊喜,天真地以为她改主意了,立马将兜里她非要还给他的那枚水滴蓝钻掏出来,放进姑娘摊着的手心。 下一秒他又觉不妥,左手握住白嫩的小手,右手重新捏着戒指,忍不住勾起嘴角笑了,问:“我给你戴上?” 说话的同时翻转林清竹的手,让其手背朝上,欲将戒指往姑娘的中指上套。 没有意外,失败了。 “不是这个。”林清竹不带犹豫地将手抽走,揣进自己的衣服兜里,说话间眼睛盯着男人的左手,用下巴点了下,“你手上那枚银戒。” 姑娘再次朝他伸出手,手心摊在他面前,无情索要,“还给我。”???又来?还来? 梁成舟白高兴一场,人都傻了。 敛了神色,嘴角的笑意收起,眸色沉沉地盯着每次都将他气个半死的姑娘,“林清竹,你非得这样?一定要这么……” 说着停顿了下,喉咙被哽住,咽了口口水才继续说:“对我?” 呵,他还委屈上了? “我怎么对你了?”林清竹装傻,当没看见他脸上的不高兴,“我只是在要回我的东西。” “凭什么说是你的?” “我买的,当然是我的。” “证据呢?” “……” 耍无赖是吧? 姑娘扳起面孔,嗓音淡淡,“梁成舟,别来无赖那一套,我不想跟你扯。戒指是我花钱买的,我有权要回来。” “送人的东西哪有收回的?你……”梁成舟极力压着胸口的暗火,他不敢发火,也没资格发火。 深吸一口气,无奈道:“讲不讲理了还?” “不讲,我从来不讲理。”林清竹将脑袋探进车内,方便观察男人的表情,不怕死地手举到他面前,“请你,还给我。” 见人无动于衷,不耐烦地催促道:“快点。” “不给。”梁成舟快气死了,气得直喘粗气。 态度强硬,嗓音冷冽,“林清竹,你想都不要想,我不可能给你。” 林清竹就没怕过梁成舟,从来没怕过。现如今,更是将眼前男人的点,摸得那叫一个清楚,一个明白。 拿捏他,简直轻而易举,分分钟钟。 “梁成舟,你把戒指还给我,今后我们还可以做朋友。”她有的是招,早就想好对策了,或者说早就在这等他了。 假意咳嗽一声,语气认真道:“如果你不给,年后我就回伦敦,找个英国男人嫁了,定居国外,再也不回来。” 姑娘挤出两滴眼泪,瓮声瓮气地说: “我说到做到。” “你威胁我?”梁成舟眉间拧紧,语气透着不可置信。 他当然知道林清竹从不虚张声势。 “ 不敢。”林清竹表现得唯唯诺诺,实则可得意,尾巴快翘上天了。 心说:对啊!威胁你。 “你有什么不敢?我看你敢得很。”梁成舟更没好气。 “那你还给我。” “不可能。” 林清竹缩回去趴在车窗,又挤出两滴眼泪,抿着唇不说话了。 她没再像上次在画室那样,动手去抢。因为她有信心,很有信心,梁成舟一定会妥协。 两人僵持着,也不知林清竹是真的难过,还是故意装样子。以往伤心难过都是默默流眼泪,无声无息的哭泣,这次却哭得一点不隐忍,没几秒就吸一吸鼻子,没几秒就啜泣一声。 那模样委屈得不行,似被人欺负,伤心难受到了极致。 自然,梁成舟就是欺负她的那个人。 “真就对我这么失望吗?”梁成舟伸手给她擦眼泪,望着姑娘红肿的眼睛,又觉自己这句话多余问了。 她怎么可能不失望? 他知道,林清竹在意的不是这几件事情本身,而是这几件事累计起来对他的失望。她每一次勇气鼓起勇气走向他时,他不仅没有拥抱她,还把她给推开了。 梁成舟垂首叹息一声,右手拇指最后再细细摩挲一次左手中指的银戒,随后一点一点缓慢地把戒指脱下来。 动作全是不舍,语气尽是无奈,“不哭了,还你。” 这姑娘太坏了,就是吃准了他拿她没办法。确实,他没办法,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向来都没办法。 狠不下心,也舍不对她狠心。 林清竹对他倒是狠心,狠心得很。 戒指一还她,人立马就不哭了,告别的话都不跟他说一句,拿了戒指就走。 拿戒指的动作那叫一个果断,转身离开的姿态那叫一个干脆,大步走远的脚步那叫一个欢快。 雪还在下,姑娘小小的身影走在夹着风雪的夜色中,一点一点离得越来越远,梁成舟觉得刺眼极了。 也不知道他的错觉,还是恍惚中看错了,一秒钟前,他好像看见林清竹跳起来蹦跶了一下。 很快证实他没看错,姑娘又在雪地里蹦跶了下,这次他看得很清楚。 梁成舟那叫一个怄,怄得快吐血。 他难受得想死,她竟然还高兴起来了?就这么高兴?有什么好高兴的? 没犹豫太久,在姑娘彻底消失在视野之前,果断推开车门下车,追上去把人拖回来,丢进后座,自己也跟着挤进去。 林清竹被丢在后座横躺,嘴里的喊叫很快被堵住,熟悉的男性气息朝她压下来,滚烫的吻也铺天盖地落了下来。 梁成舟跟疯了似的,没了往日的温柔,直接撬开姑娘的牙齿,霸道地在她口腔四处游荡,下嘴还非常重,吻得也很用力,林清竹的嘴唇和舌根都被他吮得发麻。 林清竹抗议没用,就不轻不重地咬了男人一口,趁机推他肩膀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喘着粗气瞪人:“你疯了?” “对,疯了。”他被她逼疯了。 “你……唔……唔唔……” 梁成舟不再给林清竹说话屁话的机会,扯开她的手,单手将她的两只手腕捏住,举过头顶,俯身下去汲取她身上的气息,舔吮她柔软香滑的唇舌。 今晚他还就再犯一次浑,浑个彻底,反正他在她那又一次被判了死刑,索性破罐子破摔。 什么都不想管了,都去他妈的。 两人在偪仄的车厢内较劲,林清竹的挣扎和梁成舟的压制碰撞,致使车身不停晃动,一下一下的,从外面看,很难不误会车内的人在“打架”。 这架打得不算久,近一分钟,车身才停止晃动。 “梁成……唔……”姑娘的嘴被堵得彻底,“唔”个不停,开始是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了,后来连一个字都喊不出来。 身体被男人狠狠抵住,唇舌被紧紧纠缠,令她无法挣扎,无从逃脱。 梁成舟发了狠,动作算不上粗暴,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量。很矛盾,人是强势的,落在姑娘脸上的唇舌和指尖却又是温柔的。 林清竹没见过这样的梁成舟,没有害怕,只觉稀奇。反抗没用索性不再挣扎,但也没配合,就静静地等着,等着看梁成舟到底要干什么。 他总不致于强迫她,也不至于在车上那啥。 姑娘很肯定,梁成舟不是那种会冲动到控制不住自己的人。 结果——她高看他了。 全天下的男人都一样,都是色-胚。 少了阻力,梁成舟不再满足于单纯地接吻,吻渐渐地落在别处,手也不自觉往姑娘衣服里伸。 原本他没想真的干点什么,就不想让林清竹走,想抱抱她,亲亲她。但现下这个情形,不做点什么好像收不了场。 一吻上滑-腻柔软的饱满红唇,一沾上甜腻沁香的橘子气味,一碰到曼妙起伏的纤柔曲线,他就控制不住自己,全身硬得想骂人。 林清竹的衣服被扔的到处都是,外套在副驾,毛衣在梁成舟脚边,内-衣在姑娘纤细白嫩的手臂上挂着。 直到身上最后一件衣物也被扒下时,姑娘忍无可忍,一脚踹在还打算继续的男人胸膛,小脸连着耳尖都红通透了,怒喊一声:“梁成舟。” 看架势,她要再不阻止,他真就打算来真的。 美得他,想屁吃呢? “嗯?”梁成舟捞住她乱踹的长腿,偏头亲了下白得晃眼的小腿肚。 “停下来。” “停不了。” “你……是不是还想挨巴掌?”姑娘气得胸口剧烈起伏,不解气,又踹了男人一脚,接连踹了好几脚。 梁成舟轻笑一声,将指尖触到的点点湿润递到她面前,嗓音蛊惑:“林清竹,你真想我停下来?” 失控得不是他一个人。 林清竹体温腾地一下升高,扭过脑袋,坚决不看,“赶紧的。” 男人蹲下身,头埋下去,含糊地应了声:“好。” 林清竹吓得又踹他,被一双温度偏高有些烫的大掌分别捏住了两只脚腕。 她说的,不是赶紧这个,而是赶紧起开。 车内突然响起一声姑娘的哼声,很轻,很柔。后来又响起一道细微的吞咽声,有点儿奇怪,又有点儿暧昧。 “梁成舟,你……”林清竹头皮发麻,暗吸一口凉气,手伸下去下意识一抓,抓到梁成舟的头发就用力扯,“起来。” 不只他疯了,她也快疯了。 姑娘没忍住,极力忍着还是漏出一点声音,羞得想死,咬紧牙怕被人听见,毕竟车停在大马路上。 “不用忍,想叫就叫。”梁成舟的头皮被她扯痛了,忍着没说,而是抽空说了句:“我这车哪都不行,就隔音好,你喊破喉咙外面都听不见。” 林清竹本就忍不住,一嗓子喊了出来,“梁成舟,你大爷的。” “我大爷这会儿在部-队,早睡了,你要想问候他老人家,得等明儿。”梁成舟又恢复到正常的样子,坏得时候蔫坏。 他早就不气了,体内的那股暗火已经散了。林清竹的身体对他有感觉,这事就很值得高兴。 也算有个突破口不是?牺牲色-相和伺候她这种事,他可乐意得很。 林清竹在这方面的经验太少,梁成舟又特别会,没多久就到了。就是……两人都有点儿狼狈。 梁成舟抽纸巾擦脸,随后又将林清竹弄干净捞起来,抱着让她坐他腿上,手指一点点拨开她脸上凌乱的碎发,帮她别在耳后。 姑娘没力气,软绵绵的靠在他身上喘气,很乖,乖得让人心痒痒。 她舒服了,他还逼着火呢! 咬她红红的鼻尖,吻她白皙修长的天鹅颈,嗓音缱绻又黏糊,“林清竹,我技术怎么样?” 她要觉得不错,他就趁机提出点条件。 梁成舟自认他各方面都还不错,长相带得出去,家世配得上她,虽然没她有钱,但绝对能养得起她,会洗衣做饭照顾她,床上也能把她伺候好。 最重要的一点,他爱她,他敢肯定,天底下没有哪个男人能比他还爱林清竹。 某人默默在心里想了一大堆自己的优势,结果林清竹给他甩了句:“不怎么样。” “……”梁成舟一下就气笑了,“不怎么样?” “嗯哼。”姑娘翘起下巴,傲娇得很。 “刚你没舒服?” “也没多舒服。” 梁成舟气急掐她脸,把她的嘴唇捏成O形,亲一下啄一下,“你就可劲气我吧!” 下一秒又说:“要不是车里没套,说什么今晚我都得把你办了。” “那我一定告你强-奸,让警察抓你进去。”林清竹语气冷硬地呛回去。 “……”某人被怼得心口疼。 “林清竹,戒指还给你,不代表我真要跟你一刀两断。你最好别逼我,要把我逼急了。”梁成舟眼神暗暗的,黑着脸吓她,“犯法的事我也干。” 男人语气恶狠狠的,林清竹却一点也不怕,打开他在胸前揉捏使坏的手,轻“哼”一声:“你要敢做出格的事,梁叔一定揍死你。” 姑娘困得不行,不想再继续跟他胡闹鬼扯,手撑着男人肩膀坐起来一点,弯下腰想捡起他脚边的衣服穿上,伸出手却够不到,索性坐起身,吩咐某人:“梁成舟,给我把衣服穿好。” 他把她衣服脱了,自然由他给她穿好。 梁成舟自然乐意效劳。 脱衣服很快,穿衣服就慢了,且还是种折磨,心痒难耐的折磨。 梁成舟没给姑娘穿过内-衣,平时在工作中杀伐果断的男人,在这事上却显得笨手笨脚。后背的暗扣老是扣不上,还容易扣歪。 他憋着气,还真就越急越扣不上,也不知道是气自己还是气别的什么,嘟囔了句:“这什么破衣服。” “梁成舟,你好笨。”林清竹咯咯笑,不仅没有要自己动手的意思,还笑话他,“笨死了。” “我又不穿这玩意。”某人不服气反驳。 姑娘“噗嗤”一声笑出来,刚要说话,被人抢了先:“林清竹,我给你买的那些,是不是小了?” 林清竹一下没反应过来,愣了愣,随即很快明白梁成舟说的是,他在他家给她准备的那个卧室里放着的那些衣服。 小了?只能是内衣小了,那确实小了点。 压下翻滚的情绪,扯唇骂了句:“梁成舟,你买那些东西的时候,没觉得自己很像……变态吗?” “我给我老婆买衣服,怎么就变态了?” “……滚” 梁成舟给她穿毛衣,先将领口套进脑袋,毛衣盖住脸时,林清竹没忍住,浅浅地勾了下嘴角。等脸重新露出来,伸胳膊穿进袖子时,又换了副冷淡的面孔,语气也淡:“咱俩这辈子,不可能了。” 梁成舟再次哽住。 衣服全部穿好,林清竹毫不留情地踹了他一脚,毫不犹豫就推开车门走了。 走之前还给他丢下一句:“不许追下来。” 梁成舟承认昨晚自己脾气上来了没控制住,冲动了,对她不够尊重。但也不至于被拖黑吧?拖黑是不是太严重了? 这是把他当仇人了?厌恶到这份上了? 他昨晚会那么冲动,是因为感觉林清竹这次是真的要离开他。 跟五年前不一样的离开。 五年前人虽然走了,但心里装着他。 这次人没走,心却闭合了,且态度十分之强硬——不打算再接纳他。 梁成舟早起去公司,却没心情工作,就连开视频会议都在想着,该怎么把林清竹哄好。 那姑娘以前明明很好哄的,现在却难得没一点办法。 她什么都不吃,还把他吃得死死的。 王深病好后第一天上班,见梁成舟一整天都心不在焉,吃着饭都能走神儿。眉间微皱就没舒展过,似有无限惆怅。 偷摸掏手机给他弟发消息:[梁总今天不对劲。] 王思秒回:[哪不对劲?] 王深:[频频走神。] 觉得形容得不够准确,下一秒又补充一条过去:[像是……丢魂了。] 王思没回复他哥,而是甩了两张照片过去。 他哥昨天没上班,但他上班了呀!所以他当然知道梁总为什么丢魂。 虽然昨天王思因为给客户公司送资料,没赶上梁总和林小姐,还有林氏集团林总监,三人的修罗场。但公司有同事撞见,还偷摸拍了两张照片。 要说梁总也是够倒霉的,昨天都没几个人来公司,居然还能那么巧被偷拍。 昨天那两张照片一出,公司内部的一个大群一下就炸了,讨论度那叫一个火爆。 大家最近都生病,百分之几九十以上的人请假在家办公。在家办公嘛!懂的都懂,上班时间就是光明正大的摸鱼时刻。 再说了,大老板的八卦谁不感兴趣? 那则八卦的标题就叫——惊!冰雕劈腿,被抓现场。 第75章 闭合 对,不可能,没一点可能。…… 那两张照片林清竹也看见了, 蓝禾转给她的,还附带了群里大家的讨论。 说什么的都有,主要体现为三极分化。 一是大骂冰雕渣男。二是拥护冰雕不会乱搞男女关系。剩下的那部分, 坚持冰雕不喜欢女人, 是gay。 林清竹捧着手机一条一条刷, 看到好玩儿的就停下来笑一会儿, 结果一条比一条好笑。 姑娘一开始还抿嘴闷笑,就算有时没忍住笑出了声, 也很快止住。 可在看见蓝禾一分钟前刚给她发的那条,一下破功, 哈哈大笑起来。 蓝禾问她:[冰雕真劈腿了?不能吧?他要敢劈腿, 我踢烂他的鸟。] 林清竹笑得打字的手都在抖:[真是亲姐妹儿, mua一个。] 蓝禾:[所以他到底劈没劈腿?] 林清竹愣住, 有些不知道怎么回。 劈腿?她和梁成舟从来都没正式确立过男女朋友关系, 好像用不上“劈腿”这个词。 林清竹这边久不回信,蓝禾等得不耐烦, 直接电话轰炸:“快说,不只我,全公司的人都等着呢!” “没有。”林清竹咯咯笑,简单将昨天的事说了下。 蓝禾得到了意料中的否定答案,也没挂电话, 转而问起了别的, “诶”了一声,试探性地问了句:“冰雕的鸟儿,你用没用过?” “……” 对面第一时间没说话,蓝禾秒懂,一下更兴奋, 音量大了不少,“我就知道。” 继而又问:“姐妹儿我有个问题很好奇,冰雕脸冷,鸟儿总是热乎的吧?” 林清竹“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心说:那玩意还有不热乎的? “冰雕活儿好不好?公司不少姑娘想睡他,都说他看着就……很行。”蓝禾那嘴跟机关枪似的,突突个不停,还极没耐心,“你怎么一直不说话,他不会外强中干家,实则伙事不顶用?不会吧不会吧?” 她和林清竹上学时画过许多人体模特,国内外,四种肤色人种全画过。自然见过不少男性看着以为家伙事挺壮观,结果脱了裤子,一下就让人大失所望。 林清竹还是笑。 蓝禾这个好奇丫头,真是什么都好奇。 “急死老娘了,你快说呀!到底行不行?”蓝禾急得跺脚。 某个姑娘红了脸,某些不可言说的画面一下涌进脑子里。她想起昨晚,想起那天在他家,想起五年前那个夜晚。 可她就只睡过一个,正儿八经的也就睡过五年前那一次。梁成舟行不行,她又没对比过别人,哪给得出正确测评?反正她是觉得挺行的,每次都挺舒服,也很快乐,五年前那次也确实…… “怎么样算行?” “舒没舒服?爽没爽?想不想有下次?” “嗯。” “那就是行。” “是还不错。”林清竹抿嘴笑。 说完又很小声地嘀咕了句:“口-活也不错。” “操!”蓝禾骂了个脏字,“他还给你……没看出来,那家伙挺有服务意识的嘛!” 好奇丫头又问了:“冰雕那张脸,做那事的时候,是不是贼带感?” 林清竹这次没有犹豫就“嗯”了声。 确实挺带感,特别是强势的时候。当然,温柔的时候她也喜欢。 八卦之心谁没有,她也有。 林清竹嗓音带笑,“你跟你哥,全垒了吧?” 元旦后一天蓝禾就跟林清竹打电话说过,她跟她哥元旦当天回了趟家,去见他俩的老爸,回来当晚蓝禾就把她哥拿下了。 蓝禾嘿嘿笑,一点没不好意思,直接承认:“对。” 她知道林清竹要问什么,“不用你问,我自己说,我哥很行,特别行。” 两姑娘齐齐大笑出声。 陈逸见林清竹起床就咯咯笑,笑个不停,十分之疑惑,按理她不是该难过吗? 昨天的事,陈逸自然是知道的,毕竟梁成舟找不到人的电话也打到了他这儿。而且昨晚林清竹回来时,眼皮红肿,眼睛红得像兔子,任谁看了都知道,姑娘哭过,还哭得很伤心。 这才过了一晚上,又乐成这样,不是她性格啊! 难不成真像网上说的——睡一觉就好了? 陈逸在林清竹面前,一直将自己的心思隐藏得极好。 昨天的事,即使很想问她一句,也始终没有开口。就像此刻她为什么又笑得那么开心,他再疑惑,也没有问。 习惯了,习惯不说不问。 …… 梁成舟被林清竹拖黑这事打击到了,在办公室颓废了一天,下班了不想回家,又不敢去找林清竹,怕一见面,姑娘那嘴跟刀子一样叭叭说些他不能接受的屁话赶他走。可又觉得自己不能坐以待毙,得主动出击才行。 但到底该怎么破局,他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一个人想不出办法,就找个人一起想。 梁成舟给妹妹打电话,“在没在公司?” 也是巧,彼时梁问夏忙完工作正要去找她哥,不对,是去笑话他。昨天的事,她憋一天了。 更巧的是,秦之屿来接她下班,两人一起上楼。 梁问夏一进门就扯着嗓子喊了一声:“哥。” 梁成舟一眼看见妹妹身后的秦之屿,本就不好的脸色一下更不好,不止脸色不好,语气也很不好,“谁让你上来的?” 转而对妹妹说:“刚跟没跟你说,我不想看见他,让这狗东西滚,赶紧的。” 刚在电话里听见秦之屿的声音,梁成舟就气急败坏的告诉过妹妹,不准不要脸的狗东西上来,结果两人还手牵着手出现,存心气他呢? 某人气得咬牙切齿,就快气死了。一个俩个的,都跟他对着干。 秦之屿倒是一点没生气,问夏提前跟他打过招呼,说梁成舟心情不好,让他再多气气她哥,以毒攻毒。 什么以毒攻毒?姑娘就是纯坏,叫他上来,就是让他来做出气筒的。 “哥,中午吃的什么,火气这么大?”秦之屿跟在问夏后面,温和淡然地笑着。 梁成舟打小就不喜欢秦之屿这幅死装的假样子,不声不响地把他妹妹骗走了,还敢来晃到前面来炫耀,不骂他骂谁,“乱叫什么?谁他妈是你哥?” 一下甩出三连问:“领证了?红本本到手了?我认你是我妹夫了?” 本就一肚气没地儿撒,正好拿秦之屿泄泄火,是他自己非要来撞枪口的。 “快了。”秦之屿慢悠悠地回了句。 “快个屁。”梁成舟面露嫌弃地“呸”一声:“老子这辈子都不可能认你是我妹夫,你个狗东西,想都不要想。” 秦之屿还是那副样子,故意牵起问夏的手与之十指紧扣,不慌不忙地说:“不要你认,问夏认,梁叔和阿姨认就够了。” 这狗东西,跟林清竹一样会气人。 “你丫找打是吧?”梁成舟气急败坏,说着就要起身踹人。 被一直没说话,闷笑看热闹的问夏拦住,“消消气,哥。咱大人有大量,不跟他计较。” 说话间她手一伸,快速将她哥脸上戴着的口罩揭了,想忍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幸灾乐祸道:“你这是……被清竹扇巴掌啦?” 林清竹昨晚那巴掌下手忒重,梁成舟这会儿脸都还有些肿,虽然没印,但能看出是被打的。 梁问夏话一出,沙发上的秦之屿也抬头看向某人的脸,被一记眼风杀过来。没好意思笑出声,微勾了下嘴角。 “没有的事。”梁成舟扭开脸,抢回口罩重新戴好。 这么丢脸的事情,他才不会承认,而且还是在秦之屿这狗东西面前。 “那你这脸是怎么回事?” “过敏。” “什么东西只过敏半张脸?” “管这么多干什么?”梁成舟瞬间没好气,“你俩都给我走,要干嘛干嘛去。” 原本叫问夏来,是让她来帮他想办法出主意的,结果她把秦之屿这狗东西带来了,他还怎么开口?开不了一点口。 梁问夏多聪明一姑娘啊!怎么可能不知道她哥在想什么? “我跟秦之屿打算去吃椰子鸡。”梁问夏一直憋着,都快憋坏了,“我记得清竹好像也爱吃,要不叫上她一块儿?” 某人听闻眉梢一挑,脸色立马由阴转晴,不带犹豫就点头,“我觉得可以。” “那你给她打电话。”梁问夏脸上挂着狡黠的笑意。 这事可把梁成舟给难住了,好不容易缓和的脸色一下跨了。 梁问夏亲眼看着她哥那张脸跟变色龙似的,一会儿耷拉着张臭脸,一会儿因为一句话高兴,一会儿又不高兴。 掏手机的动作都没有,不是知道没用,就是打不通。 她很多时候都蔫坏蔫坏的,打小就是,从来不放过任何一次可以嘲笑她哥的机会。 梁问夏歪着脑袋问:“怎么着?清竹把你拉黑啦?” “……” 见人没反驳,梁问夏瞬间乐得不行。 这事她还真没想到,很想拍手叫好,给清竹竖大拇指,再夸她一句:干得漂亮。 梁问夏虽然爱看她哥笑话和热闹,但也没少帮忙助攻,说话间已经掏出手机给林清竹拨过去,还开了免提。 彼时林清竹正跟陈逸吃晚饭,看见梁问夏的来电着实有些惊讶,她们大都是微信联系,有事直接就在微信里说了,很少打电话。 疑惑接通:“问夏姐?” “清竹,我们都好久没见了。”梁问夏懒得拐弯抹角,直言道:“出来吃饭?” 吃饭?问夏姐约她吃饭什么时候特意打过电话? 林清竹也不是傻的,很快明白怎么回事,装出遗憾的语气:“我倒是想,但我已经吃上了。” 梁问夏一直在观察她哥的表情,微抬下巴,眼神询问:怎么办? 梁成舟立马给妹妹使眼色,示意她一旁的狗东西。 他嫌弃狗东西是真的,但不妨碍他用狗东西做借口。 “你之屿哥也在,让他跟你说。”梁问夏会意,将手机举到秦之屿面前。 秦之屿很配合,“清竹,吃了也没事,出来大家一块儿坐坐。” “过几天吧!我在陈阿姨这儿。”林清竹还是拒绝。 人把陈阿姨搬出来了,不好再勉强。 梁问夏见他哥眼巴巴地盯着她手机,看着可怜兮兮的,也知道他早就等不及了,轻笑一声,将手机递给他。 梁成舟接过手机就朝大门外走,边走边问:“为什么拖黑我?” 林清竹就知道一定是梁成舟让问夏姐给她打电话的,等了这么半天,终于等到了。 憋着笑回他:“我不能拖黑你吗?” 梁成舟不敢凶,不敢发火,只能好言好语地打商量,“把我放出来,行吗?” “不行。”林清竹拒绝得特果断。 “林清竹。” “干嘛?” “不这样好不好?”梁成舟很少有这样难受的时候,少数几次都是因为电话对面的姑娘,“你拖黑我,你从来没拖黑我。我……” 男人说着喉咙哽了下,好几秒后才重新开口:“我很难过。” 语气认真的喊她的名字,“清竹,我们已经浪费了五年多,一千多个日夜,我真的不能再失去你一次,五年的时间我都觉得受不了,何谈后半辈子?” “我们是相爱的,我爱你,你心里也有我。既然误会都解开了,我也知道错了,原谅我好吗?” “别再说原谅你这种话。”姑娘语气淡淡:“我没怪你什么。” “那不生气了好不好?“ “我也没生气。” “所以你到底怎么了?” “没怎么,我跟你说的很清楚。”林清竹将昨晚下车前说的那句话,又说了一遍,“我跟你,这辈子,不可能了。” “你说不可能就不可能了?” “对,不可能,没一点儿可能。” “我也说了,你说的不算。” 林清竹气他,“我年后就回伦敦,再也不回来。” “你走一个试试?再有这种念头……”梁成舟果真被气着了,开始了威逼恐吓,“我打断你的腿。”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 “挂了。”姑娘说挂真就直接挂了。 梁成舟看着被挂断的电话,那叫一个难受。 林清竹每次拒绝他,干脆利落得跟刽子手挥刀斩恶人一样,直接就是一刀,半点儿不带犹豫。 林清竹确实如她所说,没生气,也早就不难过了。昨晚她们在车里将所有事情说开,她得知五年前的那些事情全都是误会后,就不怎么难过了。 昨天的事情,她难过,没有一点是因为林书殊,既然林书殊跟梁成舟什么都没有,林清竹觉得自己没必要再难过。 她不想介意那些没意义的东西,没必要,也没必要让自己难受,更没必要为了不相关的人让自己难受。 但她想让梁成舟难受难受,逗他——有点儿好玩,气他——非常解气,拿捏他,就一个字——爽。 她就要钓着梁成舟玩,玩到她不想玩为止。 不行吗? 第76章 闭合 有真正的阳光照在我身上。 “你要走?”饭桌对面一直安静吃饭的陈逸放下筷子, 冷不丁地冒出这么句话。 “啊?”林清竹抬眸看向陈逸,愣了愣,反应过来后刚要否认。 那句“不走, 我骗他的”, 被男人的话堵在了嗓子眼。 陈逸问她:“清竹, 你不喜欢渝市吗?” “喜欢。”林清竹下意识点头。她这会儿脑子有点子懵, 不懂他为什么这么问。 陈逸听闻抿紧嘴唇,沉默不语。 喜欢为什么要走?为什么要去伦敦再也不回来? 姑娘就坐在他对面, 即使不竖起耳朵细听,也能将她的电话内容听得一清二楚。她说她和梁总不可能了, 这辈子都不可能, 没一点儿可能, 还说年后就回伦敦, 且再也不回来。 恻隐之心在她吐出的那一句句拒绝别人的话中疯狂滋长。 林清竹很是疑惑, 陈逸太奇怪了,说话也莫名其妙。 歪着脑袋观察了几秒后, 咬着筷子头问:“陈逸,你怎么了?” 陈逸看着她的眼睛,目光温柔而深远,再一次发问:“是因为梁总,所以才又要走吗?” 没等姑娘回答, 继而又说:“既然梁总让你坚持离开渝市。那……为什么不换一个人?换一个愿意让你留下来的人。” 这些话, 五年前他就想说了。她为什么要让自己那么痛苦?为什么不换个人喜欢?他不喜欢她因为不珍惜她的人痛苦,他希望她换个人喜欢,哪怕喜欢的人不是他。 林清竹眨了下眼,因为陈逸的话更懵了,在他奇怪的注视下, 木然回答:“没法儿换。” 她是因为梁成舟,才喜欢渝市,喜欢这个世界。 陈逸又一次沉默。 良久,嘴唇轻启,纯粹温厚的嗓音溢出:“那能让我跟你一起走吗?” 他很少冲动,五年前林清竹出国,让他有过短暂的冲动,但现实也给了他沉重的一击。 没钱没推荐,申请出国留学连签证都办不下来。系里的名额要大三才有资格,好不容易等到大三,他妈病了,手术费是清竹交的。 以前的陈逸没钱没资格去到她身边,但现在,她想去哪,他没有了跟着她走的阻碍。 他从上大学开始就打工赚钱,这两年工作攒了些钱,爸死的早,等妈走之后,他就是独自一人,在哪生活都一样。只要能在她身边,去哪,以哪种身份,都无所谓。 只是……不知道她会不会愿意。 或许是陈逸往日隐藏得太好了,而这次没有隐藏,所以林清竹一下就读懂了他眼里的东西。 姑娘嘴唇无声张了张,她太惊讶了。陈逸的表情和眼神,跟以往太不一样,幽幽眸光流露出的东西,是她从来没见的。或许见过,但时间太短转瞬即逝,她没在意,也没有仔细探究的欲-望。 说不吃惊是假的,她从没想到陈逸喜欢的人会是自己。 林清竹知道陈逸有一个很喜欢的姑娘,很久以前就知道。 不记得具体的时间,也不记得具体是因为什么,他们才说起的那个话题。 她开玩笑问陈逸有没有谈恋爱,他摇头,很久后又说:“我没有谈恋爱,但有一个很喜欢的姑娘。” “很喜欢?” “嗯,很喜欢很喜欢。” “你有告诉她吗?” “没有。” “为什么?既然很喜欢,为什么不告白?” 陈逸看着她,看了很久,还是摇头。 林清竹现在才反应过来,当时陈逸为什么会用那样的眼神看她,原来…… “你……”她不知道该怎么说。 因为陈祥兰的关系,一直以来,她都把陈逸当关系很好的朋友,甚者是亲人。 陈逸看得懂她的惊讶,心脏稍稍往下坠,是感受过无数次的酸痛感。 随即轻笑一声,肯定她的想法,“就是你想的那样。” 这次轮到林清竹沉默。 几秒后,姑娘目光坦然地朝陈逸笑了笑,嗓音轻柔:“陈逸,我不走,也不回伦敦。刚才说那些话是……梁成舟惹我不高兴了,我骗他的,在逗他玩儿。” 陈逸听闻眸色更加温柔,也朝对面的姑娘笑了笑,低头重新拿起筷子夹菜吃,再没多说一句。 难过吗?肯定是难过的。但接受被她拒绝,也没有很难。 他想起高中时代的林清竹,记忆里,她一直爱笑爱哭,善良美好,展现在外人面前的,是活泼开朗的性格。 班上有个女同学曾对林清竹说:“清竹,你性格真好,像暖烘烘的小太阳。” 林清竹是怎么回答的? 她第一时间摇头否认:“不是啦!我性格很不好的,也并不阳光开朗,你看到的那个像小太阳一样的我……” 姑娘说着笑了起来,笑得眉眼歪歪,眼睛眯成一条缝,漏出规整好看的雪白贝齿,“是因为有真正的太阳照在我身上,温暖着我。“ …… 梁成舟被林清竹的那些屁话气得拿上车钥匙就要去陈逸家逮人,却被妹妹拦住,硬拉来餐厅吃饭。 他哪有心思吃东西,一口都吃不下,加上坐对面的狗东西让人看着都心烦,更是连筷子都不想碰一下。要不是问夏说帮他想办法,他真是跟狗多待一秒都嫌晦气。 入座时,梁成舟挤走狗东西,先一步做到梁问夏旁边儿。 没错,他故意的,狗东西想挨着问夏坐?门都没有。 狗东西又气他,在对面坐下后,慢悠悠地吐了句:“现在不让我俩坐一起,晚上我俩睡一张床。” 梁成舟还没发作,梁问夏一巴掌拍在秦之屿肩膀,严肃警告:“闭嘴。” 又回过头对她哥说:“你也是。” 手分别指一下相对而坐的两个男人,“现在开始,你俩都不许跟对方说话。” 空气瞬间安静了,气氛瞬间和谐了。 “清竹那儿,你有什么办法?”梁成舟郁闷地用胳膊肘子撞了撞妹妹。 梁问夏拖着下巴想了想,问:“清竹怎么跟你说的?” 梁成舟长叹一声,言简意赅:“年后回伦敦,再也不回来,跟我不可能了,这辈子都不可能。” “该。”秦之屿不点儿不压音量地吐了这么个字。 下一秒纸巾盒就朝他飞了过来,他反应快,闪身躲开了。 但没躲开梁问夏的飞来一脚。 梁问夏踹完人,扭头继续问她哥, “真有这么严重?” 梁成舟垂头丧气,从喉咙溢出一声短短的:“嗯。” “那你感觉清竹还喜欢你吗?”梁问夏说完食指和拇指捏起,试探性地问:“一点点,有吗?” 梁成舟心说这叫什么话?什么叫一点点? 急忙点头,语气哪叫一个肯定,“她很喜欢我。” “你确定。” “当然。” 梁问夏听闻手一拍,“那不就得了。” “……???”某人不懂,迷茫得像个傻子,“什么意思?” “你呀!笨死了。”梁问夏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我问你,清竹想去哪,是不是她的自由。” “嗯。” “她去伦敦,你有没有资格拦着?” “……没有。” “她真又去伦敦了,你追不追?” “肯定的。”梁成舟还是点头。 “追过去没用怎么办?” “死磕。” 梁问夏饿了,往嘴里塞肉吃,慢条斯理地嚼,故意磨她哥的性子。 等咽下后才开口:“所以呀!清竹说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怎么做。既然你肯定她心里还有你,那就好好追,用她喜欢的方式追,别搞自我感动那一套。” 她说着不知道想到什么,视线看向对面的秦子屿,悄无声息地剜了他一眼,“还有啊!时刻谨记,对人姑娘放尊重些。” 尊重?林清竹好像说过好几次他不尊重她。 “什么样的算不尊重?” “比如还不是你女朋友,你就默认人是。动不动就抱,动不动就亲,动不动就扒人衣服。强吻,借酒犯浑,不借酒也犯混。”这些话梁问夏是说给梁成舟听的,却是看着秦之屿说的,“这些都叫不尊重。” 秦之屿不卑不亢地迎接梁问夏的眼神问责,甚者还趁梁成舟没注意,勾起嘴角,眼神挑衅地朝姑娘挑眉,结果立马就被人在桌下踹了一脚狠的。 全中。 梁问夏简单列举的这些,每一条,梁成舟全做过,霎时心虚到眼神飘忽不敢看人。 这顿饭梁成舟没白来,妹妹说的话,他都听进去了,也意识到自己之前对林清竹不够“尊重”。 更被点醒了,确实,林清竹说什么不重要,她想干什么,想去哪,都是她的自由。他能做的,就是对她好,保护好她,还得是在她愿意接受,不反感的情况下。 吃完饭,三人去停车场的路上,梁成舟瞧见秦之屿那不要脸的,居然要去牵妹妹的手。一掌打开狗东西的脏手,故意走在两人中间将两人分开。 秦之屿没吭声,不动声色地走到另一边儿。 梁成舟骂他:“阴险小人。” 秦之屿当没听见,到了地下停车场,为防止梁成舟又作妖,先下手为强,直接抢人,将梁问夏塞进车里就走了。 当然,又被骂了句狗东西。 …… 梁成舟忍着立刻去找林清竹的冲动,听妹妹的话,回了自己家睡觉,打算第二天再去找林清竹,好好跟她谈一次,绝不用以前那种“强势”的姿态。 他想了很多,也计划了很多,想说的要做的都很多,连睡梦中都在跟林清竹道歉。 凌晨四点,被一通电话吵醒,他安排在陈逸家楼下的人告诉他,陈祥兰半夜突然不行了,林清竹和陈逸送去医院,抢救无效。 葬礼在陈祥兰老家办,渝市下面区县的一个小村落。 农村的丧葬习俗十分繁琐,各种仪式,耗时好几天。 林清竹没参加过农村的葬礼,这是第一次。从第一天来开始,姑娘紧皱的眉间就没松懈过。 她不懂,十分之不懂,为什么会有人在别人的葬礼上说说笑笑,打麻将打牌大声吆喝,不尊重得到像是来参加婚礼的。家属在伤心落泪,那些人却在一旁吃饭喝酒叙旧。 还有专门花钱请人来唱歌跳舞,敲锣打鼓也是。她不懂,人都死了,那些人在高兴什么? 陈逸早看出她眼里的厌恶,在深夜人少不用跪灵时,去厨房要了一碗面,将林清竹拉到灵堂外。 亲眼看着她把面吃完后,拍了拍她的肩膀,小声安慰:“农村的习俗都这样,别往心里去。你就当没看见,等……” 他话还没说完,灵堂里坐着的道士又开始念经了。 每次道士念经,陈逸就要去跪着。他走之前,嘱咐了句:“明早六点就要出殡,你去车里睡会儿,现在就去。” 林清竹完全没困意,在灵堂坐了会儿,被烧纸钱的烟熏得眼睛酸涩到受不了,起身出了灵堂,朝屋外走。走到听不见那些让人心烦的嘈杂声才停下,取下脖子上的围巾铺在一处石阶,就地坐了下来。 雪白的羊绒围巾,姑娘只坐了一半,另一半也不知道是要留给谁。 不到一分钟,林清竹就听见身后传来有节奏的脚步声,很快就有人从后面为她披上一件黑色的男士大衣。 梁成舟在姑娘旁边儿的位置坐下,清冽的嗓音裹挟着夜半的冷意溢出来:“黑咕隆咚的,一个人出来,也不怕被人套麻袋弄走。” “你不是人吗?”林清竹边说边仰头,看头顶的天空,黑黢黢的,什么都看不见。 她知道梁成舟跟在她身后。两天了,从来这儿开始,她干什么,去哪儿,梁成舟一直跟在她身边。 “喝点水。”梁成舟把手里拿着的保温杯递给她。 林清竹没接也没说话,只朝他摇了下头。 “你都一天没喝水了。”梁成舟把杯盖拧开,再次递到姑娘面前,柔声道:“听话。” 林清竹还是摇头,说话间低头朝下看,同时揣在衣兜里的两只手握成拳头状,在兜里动了动,“手冷,不想拿出来。” 梁成舟寻着她的视线看,见状无奈一笑,随即将保温杯杯口抵在她唇边,“张嘴。” 她什么意思?要喂的意思。 林清竹嘴唇张开,还没喝到里面的水,脑袋一偏,皱了下眉:“烫。” 烫?温水,烫屁啊? 某人心里这么想,嘴上却说:“我给吹吹?” “好。”林清竹嘴唇微微嘟起,不放心地嘱咐他:“注意点儿,别把口水吹进去了。” 梁成舟嘴角不自觉勾起,假模假样地吹了几下后,重新递到林清竹面前,姑娘还是摇头,“还烫。” “我再吹吹?” “嗯。” “吹几下才行?” “六下。” 姑娘善变,很快又改主意了:“九下。” 梁成舟真就不多不少地只吹了九下,看着姑娘的眼神越发温柔,连着嗓音都带出只对她特有的宠溺,“可以了吗?” 这次林清竹很配合地张开了嘴,男人宽大的手掌拖着她的后脑勺,一点一口,喂她喝完了整杯水。 喝完水,某姑娘又开始找茬儿了。 “梁成舟,你故意的?” “我故意什么了?” “你让我一下喝那么多水,我想上厕所怎么办?” 梁成舟听闻轻笑一声,下巴点了点地面,好笑道:“这哪不能上?到处都是地儿。” 说完又补充一句:“农民伯伯还会感谢你帮他们施肥了。” 预料之中,被踹了一脚狠的。 “梁成舟,借你肩膀靠一下。”林清竹说话的同时已经将脑袋朝男人肩膀上靠。 这两天她心里好难受,发泄不出来的难受。接受一个很在意的人不在了,去世了,真的很难很难。只要一想到陈阿姨不在这个世界,以后的生活里,再也没有陈阿姨了,就好难受好难受。 五年前爷爷走的时候也像现在这样,难受到怎么都发泄不出来,一种让人窒息的力量锁在身体里,欲将她吞噬。她花了很大的力气,很多的时间,才打败哪股力量,才没被吞噬。 这次没有五年前那么难熬,可能是经历过一次,也可能是……有梁成舟陪在身边。 在林清竹心里,梁成舟是最特别的那个,没有任何人能取代。难过的时候只想呆在他身边,开心快乐的时候第一时间想跟他分享。 他抱抱她,她什么都能好。 梁成舟在姑娘靠过来时伸手将人揽进怀里,大手一下一下地轻拍她的后背,下巴抵在她头顶,柔声道:“睡会儿?” 林清竹眼下的乌青很重,重也正常,她已经两天没睡了,这两天一直跟陈逸一起守在灵堂。 林清竹闭上眼,几秒后小声嘟囔了字。 梁成舟听见了,她说“冷”。 将怀中的人儿抱得更紧些,在感觉到姑娘睡着后,抱回了他车上。 第77章 闭合 快点好起来。 第二天早上送陈祥兰出殡后, 葬礼就算正式结束 。 陈逸有些后续事宜要留下处理,林清竹和梁成舟则先行回城。 刚上高速没多久,窝在副驾驶一直没说话的林清竹突然哭了, 一开始是压着音量闷声啜泣, 没多久就开始嚎啕大哭。梁成舟没说话安慰, 只时不时朝副驾驶看一眼。 姑娘哭了半个多小时, 哭声一停止,就再没发出声音, 蜷在座椅缩成一团睡着了。 梁成舟直觉不对劲,在加油站刹了一脚, 用手背探她额头和脸颊温度, 均是滚烫。 眉心跳了跳, 推她肩膀, 接连喊了好几声:“清竹?” 林清竹没醒也没反应, 小脸皱一起,明显能看出她很难受。 梁成舟见状解了安全带下车, 将姑娘抱到后座平躺,再取来后备箱的毛毯盖在她身上,下高速后直奔医院。 林清竹烧到三十九度多,一直昏睡,睡了一天一夜, 烧退了也没醒。有几次睁开眼, 黑漉漉的眼珠盯着天花板看几秒,很快又睡过去。还老说胡话,嘟嘟嚷嚷地也听不太清,只一两声“爸爸妈妈”比较清楚。 梁成舟担心人一直不醒会出问题,医生却说没什么事, 只是体弱加长时间没休息好,睡几天醒了就没事。他放下心来,等输完液,把姑娘抱回了自己家照顾。 出院当晚,林宴打林清竹电话,结果是梁成舟接的。林宴直觉不对劲,询问大侄女人在哪?是不是出事了? 梁成舟也没瞒着,将林清竹现在的情况如实告知,林宴听闻立即上门要人。 他进门就问:”清竹怎么样?” “没大碍,烧已经退了。”梁成舟满脸倦容,疲惫直接写脸上,连着嗓音都有些无力,“只是一直没醒。” 林宴眼神询问:哪个房间? “卧室。“梁成舟手指了下主卧的位置。 林宴进入到主卧,在瞧见里面的布置时,脚步一顿,随即意味不明地朝身旁的某人望了眼。 梁成舟没心思跟他解释什么,当没看见,径直往床边走。 林宴看着床上双眼紧闭,脸色苍白的人儿,眉心瞬间皱起,当即决定把人带走,“我带大侄女走,这几天麻烦你了。””你打算带她去哪?”梁成舟当然不同意,拦着不让。 “自然是我家。” 梁成舟问:“你会照顾人吗?” 林宴坚持自己的想法,掀开被子把林清竹从床上抱起来,话语冷淡,“这不用你管。” 自从那天的事后,他私心是不希望大侄女再和梁成舟扯在一起,以大侄女的条件,想找个什么样的都成,没必要在一棵树上吊死。况且后天就是除夕了,把大侄女留在这家伙家,怎么都说不过去。 “清竹病这么严重,你带她回去谁照顾?你不会照顾人,你家佣人也不熟悉她的脾性。”梁成舟还是拦在林宴面前,不肯退让一步,“而且程曦刚怀孕,后天又是除夕,去你家道喜的亲戚一波接一波,清竹怕是连觉都睡不好,还怎么养病?” 林宴怎么不知道这家伙说的既是事实,也是留人的借口。 有些不满,冷声呛回去,“你一个成年男性,大侄女留在你这不合适。再说了,你就会照顾她?” 梁成舟心说当然,“清竹十五岁就跟在我身边,高中三年,大学一年,这期间上到升学考学,下到一日三餐,她的衣食住行全是我在照顾。没有人能比我更了解她,更知道怎么照顾她。” “你还有脸提?”林宴瞬间没好气,出言讽刺,“你照顾?给人照顾到伦敦流浪了五年?” “……”这话梁成舟没法反驳。 “人我一定要带走。” “不可能。” “你没资格说话。” “我有没有资格,你说了不算。”梁成舟虽然底气不足,但气势不弱,“清竹说了算。” “清竹是我大侄女,我做不了她的主?” “你做不了。” “你丫找打是吧?”林宴本就爆脾气,这会儿被激得火气“噌”地一下上来了。 梁成舟不卑不亢,说出事实,“你不是我对手。” “……”林宴咬牙。 两人僵持着,谁也不肯退让。 空气突然响起一道很小很轻的声音,是林宴怀中抱着的姑娘发出来的,她闭着眼睛喊了一个人的名字。 很快又嘟嚷了一声:“梁成舟。” 林宴还以为大侄女醒了,低头察看又发现人没醒,只是在说梦话。 无语地撇了下嘴,心道大侄女太没出息,简直没救了。 梁成舟上前一步,两只手伸在半空中,眼神示意林宴把人还给他。 林宴犹豫了很久,思考了很久,最后还是妥协了。 他对林清竹向来没别的要求,只希望她活得舒心,少些烦恼。至于梁成舟,他心底其实是认可的,毕竟这家伙确实各方面都不错,对大侄女的情意他看的出来,真不真心,他自然也是知道的,不然这些年也不会支持这人靠近大侄女。 只是……两人纠缠了这么多年也没个结果,大侄女又老是因为这人伤心难过。林宴觉着自己作为大侄女的长辈,除了心疼她,也理应为她多考虑些。 但依现下的情况来看,他的考虑好像多余了。 大侄女喜欢,她开心快乐才是第一位,选择跟谁在一起,只有她自己能决定。他干扰太多除了多管闲事,屁用没有。 他还有一个问题:“后天就是除夕,你打算……” “清竹如果醒了,她愿意跟我回大院我就带她回去,她不愿意就我们两个过。”梁成舟知道林宴要问什么,先一步打消他的顾虑,“我不会让她一个人。” 林宴心说这还差不多,不情不愿地人给他。 梁成舟小心翼翼地接过林清竹,重新放回床上,再掀过被子盖在姑娘身上,动作轻柔地把被角一点一点掖好。 随即起身把林宴扯出卧室,直接送到门外,神色认真地甩了一句:“清竹在我这儿你大可放心,我亏待自己都不会亏待她。” 那句“你他妈赶我”还卡在林宴喉咙,门就“砰”地一声被关上。 “操。”林宴气不过,踹了一脚紧闭的大门,出了气方才离开。 梁成舟回到卧室发现林清竹哭了。 他亲眼看见姑娘右眼眼尾的位置,缓慢溢出一滴泪水,流淌的速度却很快,从太阳穴滑落进发丝就消失不见。如果不是眼尾挂着明显的泪痕,都不知道她哭了。 睡梦中都在哭,得有多难过? “清竹,你梦见谁了?”坐在床边的男人伸出手,用温热的指腹将姑娘脸上的泪痕擦掉,喉咙苦涩道:“是梦见……我了吗?” 她这几天,在睡梦中喊过不少人,频率和次数最多的,就是他的名字。 林清竹像是听见了他的话,眉间微微皱起,带着哭腔嘟嚷了一声:“梁成舟。” 姑娘在梦中都似有无限悲伤,她话音落下的那秒,又一滴晶莹透亮的泪珠从眼角滑落。 梁成舟愣了愣,心突然就疼了那么一下,很快胸腔又有另一种酸涩钝痛在蔓延。 掌心贴上林清竹的脸颊细细摩挲滑嫩的肌肤,深邃眼眸溢出柔情水光。 他滚了滚喉结,将音量放得很轻,语速缓慢:“你的梦里,梁成舟也让你这么痛苦吗?” “梁成舟真他妈的混蛋,对不对?”他骂自己,也没能觉得好受一点儿。 坐在床沿的男人俯下身,在姑娘光洁饱满的额头轻轻落下一吻,嘴唇贴在那,很久都没有离开。 下一秒,一滴水珠从他闭着的眼睛顺着脸颊流淌,悬在下巴那,很快又砸在睡着的姑娘眼皮上,落下的声响,像水滴石般的清脆。 梁成舟睁开眼,眼神柔情专注地看着心爱的姑娘,嘴唇动了动,嗓音哽咽:“清竹,快点好起来。” 他知道林清竹听不见,还是拉着她的手贴在脸侧,断断续续地说了很多。说得最多的,还是说了无数遍的那句,“对不起。” 最后的那句,却是以前从来没说过的,“以后我再也不逼你,你想去哪,就去哪,好不好?” 经历了这么多事,这几天梁成舟也想了很多,往后他再没什么所求,只希望林清竹能不再为他痛苦难过。 他什么都可以不要,只愿心爱的姑娘,能活得自由快乐些。 …… 林清竹感觉自己睡了好长一觉,睁眼发现自己又睡在梁成舟家的大床上,一时有些迷瞪。思绪放空躺了几秒,等脑子清醒些后,拿过床头柜上的手机看时间,居然已经是除夕的前一天晚上。 暗暗在心里感叹:我这是睡了多久? 这几天她虽然一直睡着,但也不是完全没意识。记得睡得浑浑噩噩间,好像听见过小叔的声音。梁成舟好像也在她耳边说了很多话,但忆不起他具体说了些什么。 唯一有印象的,就是他一直在温柔地喊她的名字。 出了房间,瞧见梁成舟在厨房,背对她在灶台那弄吃的。心思一起,刻意将脚步放轻,踱步到他背后,闻到空气中有煎蛋的香味,突然出声吓他:“能给我也煎一个吗?” 梁成舟当然没被吓到,林清竹一靠近,他就感觉到了。 回身见姑娘气色恢复到往日的红润,小脸粉白粉白的,有种说不出的娇美。不自觉勾起嘴角,伸手揉了揉她的头顶,“还有没有哪难受?” “没有。”林清竹摇头,“哪都不难受,就是……” 拖长尾音道:“好饿。” 梁成舟听闻轻笑一声,把装着三明治和太阳蛋的餐盘递给她,让她去餐桌坐着吃。后又到了杯牛奶,热了端过去。 林清竹饿得不行,已经顾不上形象,咬了一大口三明治,边咀嚼边问:“我睡了多久?” “挺久的。”梁成舟这几天作息也乱,昼夜颠倒,也记不清她到底睡了几天。 林清竹掀起眼皮瞧他,见他脸色苍白,像是很久没好好休息过了。视线扫到他眼下的乌青,停留几秒,继而问:“这几天照顾我,没睡好吧?” 梁成舟笑了笑,“今晚能睡个好觉。” 见姑娘嘴里塞了太多,小脸胀鼓鼓的,很是可爱。拇指擦掉她嘴角残留的奶渍,眸光越发温柔,“慢点儿,吃急了待会儿胃里不舒服。” 他话音刚落下,林清竹嘴里的那句“你别乌鸦嘴”还没说出口,突感胃里一阵儿翻滚,恶心又反胃,要吐的前兆。 用手捂住嘴,想站起来去厕所,被梁成舟高大的身躯堵在面前。 姑娘小脸皱成废纸,眼神示意他:赶紧让开。 梁成舟秒懂,看她表情和动作就知道她想吐,大手一揽,直接把人抱起来,大步朝厕所走。 直奔主卧浴室,把姑娘放在马桶前,一只手揽着她的细腰,一只手掀开马桶盖,让她赶紧吐。 林清竹刚被他抱着走,颠得胃里更加难受,这会再也忍不住,“呕”的一声,把刚吃下去的那几口面包牛奶全给吐了出来,呕吐物弄脏了嘴巴和鼻子。 看她吐完了,梁成舟把她拉起来靠自己身上,抽纸巾给她擦嘴。 林清竹觉得自己这会儿又脏又臭,两人离得太近,挺不好意思的,想自己来。 梁成舟当然没让,不明意味地瞧她一眼,没说话。 丢掉脏的纸巾,又把人抱到洗手池,打开热水沾湿洗脸巾,轻柔小心地给她擦脸。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梁成舟见她不自在,轻飘飘地说:“你什么样我没见过?” 这话容易让人想歪,林清竹就想歪了,撇了撇嘴,没好气道:“我刚就该直接吐你身上。” “现在也没不让你吐。” 林清竹真就装出又要吐的样子,张嘴吐舌头。 梁成舟知道姑娘是开玩笑,捏她脸玩。 林清竹打他手,“我现在这么臭,你不嫌弃啊?” “不臭,不嫌弃。”梁成舟动作没停,继续给她擦脸擦嘴。 爱都来不及,哪舍得嫌弃? 他自己都这么说了,林清竹心安理得接受他的服务。 怕站不稳,双手有气无力地抱着梁成舟的腰,闻着他身上淡淡的薄荷味,莫名觉得舒坦了不少。 给姑娘擦完脸,梁成舟瞧见林清竹白嫩的小脸晕出淡淡粉色,心突然就痒了那么一下,很想亲她,但忍住了。 轻笑一声,指尖刮她眼角:“眼屎好多。” “……”林清竹瞪他一眼,心说你没眼屎? 视线不经意扫到镜子里两人抱在一起的身影,小脸“噌”地一下就红了,体温快速上升。眼珠转动想要移开视线,却跟男人的目光撞在一起,这下就连耳朵也开始发烫。 暧昧瞬间滋生。 姑娘心慌意乱下,猛地偏头转移视线。在他看不见的角度,嘴角勾了勾,心底泛起丝丝微甜。 林清竹忘了,面前是一面超大镜子,她以为看不见梁成舟的角度,实则某人在镜子里看得清清楚楚。 “你笑什么?”梁成舟丢掉洗脸巾,把姑娘偷笑的脸转回来,双手捧着,仔仔细细地看观察。 林清竹才不会承认,“我没笑啊!” “我看见了。“ “什么时候。” “刚才。”梁成舟补充一句:“十秒钟前。” 林清竹一本正紧地说:“你看错了。” “我看错了?” “对,你看错了。” 梁成舟坚持,“我没看错。” “你就是看错了。”林清竹比他更坚持,表情无辜:“我都快难受死了,哪还笑得出来?” 第78章 闭合 不包括这个吗? 林清竹睡了这么些天, 刚又吐得昏天黑地,觉得身上臭死了,说什么都要洗个澡去去味。 “我想泡个澡。”她问梁成舟:“泡澡球和精油有吗?” 梁成舟点头, 打开柜子把她要的东西全给拿出来。想到她病刚好, 有些不放心, 柔声嘱咐:“病刚好, 别泡太久。” 林清竹听不进去,嫌他啰嗦, 把人赶出浴室。在圆形大浴缸边捣鼓了半天也没放出热水时,又给叫了回来, “这破浴缸不出热水, 是不是坏了?” “按这儿。”梁成舟教她怎么用, 教完自觉往外走。 林清竹叫住他, “回来。” “还有事?”梁成舟边说边转身回头, 余光瞥见姑娘正在脱衣服,黑睫猛地垂下, 眼睛盯着地面看。 “你给我弄点吃点进来。”林清竹故意当着他的面解睡衣扣子,也是故意使唤他,“还有酸奶水果,对了,平板也一块儿带进来。” 他还装上正人君子了?装屁啊!她身上的睡衣和内衣裤难道不是他换的?而且她睡了这么些天, 身上不仅没有黏-腻-湿-潮的汗液感, 反而清清爽爽,敢说不是他的帮忙? 梁成舟好笑道:“你这是打算泡一夜?” “快去。”姑娘眼睛立起来。 梁成舟笑着出了浴室,把姑娘吩咐的东西全都弄好后,站在浴室门口没敢直接进,有些犹豫不决。 思索半天, 最后还是放弃直接进去的想法,礼貌地伸手敲门,“给你放门口?” “你进来。”里面传出声音。 男人听闻手顿在那,很久都没有动,像个摸不着头脑的二丈和尚。 叫他进去?她光子身子在里面泡澡,他进去干什么?看着她泡?还是跟她一起泡? 一起泡?梁成舟觉着这种美事应该不会落在自己身上。 事实证明,他确实想美了。 林清竹叫梁成舟进去,纯粹就是折磨他的。 姑娘扎着丸子头坐在水中,虽然密集的白色泡沫遮住了水下风光,但水面上的景色同样诱人。 大片雪白晃眼的滑腻肌肤,漂亮柔美的脸蛋儿,白皙修长的天鹅颈,线条分明的锁骨,还有搭在浴缸边缘的纤细手臂。 林清竹身上的每一寸肌肤,梁成舟都抚摸过,也亲吻过。他知道触碰她,拥有她,是怎样一种蚀-骨上瘾的感觉。所以此刻眼前的画面,对他来说,怎么不算一种折磨? 这姑娘之于他,穿不穿衣服,都有无法言说的致命诱惑。 透过空气中飘着的朦胧雾气远远瞧她几眼,就已经够折磨了,更折磨的还在后头。 梁成舟从脚踏进走进浴室的那一秒开始,呼吸重了不知道多少。当然他也没想多待,多待一秒都会要了他的命,放下东西立即就要走。 “梁成舟。”林清竹不知道哪根筋不对,非要叫住他。 湿漉漉的小手从水中伸出来,一下拉住他的右手,食指很轻地勾了勾他的手心,“你别走,陪我说会儿话。” “你这不是故意折磨我吗?”梁成舟背对着她,很是无奈。 林清竹心说对啊!就是要折麽你。 仰着脖子看他的后背,装傻询问:“我怎么折磨你了?” “你会不懂?”梁成舟想把手抽出来,姑娘的小手一直在使坏,挠得是他的手,痒的却是他的心。 扯了两下没扯开,不再压制自己,顺势将姑娘的手握住,回身居高不下地看着她,挑眉道:“心知肚明的事,别装傻。” “你怎么满脑子黄-色废料?”林清竹一脸无辜,对上他的视线。 梁成舟眼神暗暗的,藏着一点星火。他滚了滚喉结,坦然承认:“男人都这样。” 继而蹲下身,看着姑娘的眼睛,先是紧张地咽了下口水,才神色认真地问:“所以呢?林清竹,你叫我留下陪你说话,是你原谅我了,愿意重新跟我在一起的意思吗?” “当然不是。”林清竹一下甩开他的手。 轻咳一声,不自在地摸了摸下鼻尖,“不让你走,是怕万一我待会儿昏倒了没人知道。” 姑娘换了副表情,避开男人极有压迫性的眼神,垂下眼帘不再看他,嗓音也淡下来,“不乐意就算了,你出去吧!” “我泡完澡就走,不打扰你,这几天谢谢你照顾我。”她故意拿话刺他心窝子,专挑他不想听的话说:“如果你愿意的话,我走之前请你吃顿饭,毕竟以后就见不到了。一直以来你帮了我那么多,我都没好好跟你……” 梁成舟敛了神色,伸手捂住姑娘的嘴,“好了,不说了。” “不要再说要走的话,明天就是除夕了,我们一起过年。就当是……”梁成舟说着眼眶热了,喉咙哽住。 他背过身去,靠着浴缸壁坐了下来,嗓音落寞道:“最后再陪我过一次年,好吗?” 林清竹闻言盯着他后脑勺看了几秒,“你不回大院吗?” 什么叫最后一次陪他过年?听他这语气,不知道还以为他得了绝症快死了。 “我想跟你一起过。” “你不怕梁叔和阿姨骂你?” 梁成舟摇头,微微垂着眼,又问了一次:“清竹,我们,真的不可能了吗?” 林清竹又一次看向他的后脑勺,犹豫几秒后,从喉咙溢出一声短短的:“嗯。” 她暂时还不想原谅他,这才几天,还没玩够呢! “去伦敦的事,你已经决定了?” “嗯。” “还有没有一点儿,回旋的余地?” “没有。” “那以后……”梁成舟太难受了,说出口的两个身份,哪个他都不想当,“你是把我当哥哥,还是当朋友?” “陌生人。”林清竹想了想,选了个最伤人的。 梁成舟感觉自己的心被利刃刺了一刀,疼得要了命。 阖了阖眼皮,喉咙吞咽下,才继续说:“你说要跟我做一辈子的家人,也不……” 林清竹没让他说完,先一步打断:“梁成舟,我们早就做不成一辈子的家人了。” 她说完有些忐忑,感觉话好像说重了。换位想一下,如果这句话是梁成舟对她说的,她肯定会很难过。 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两人都不再说话。 就在林清竹准备说点什么缓解压抑的气氛时,梁成舟开口了,“清竹,你生病这些天,我看见你在梦中哭泣,在梦里喊我的名字,那感觉……很不好受。” “昨晚我睡不着,想了一夜,想清楚了一些事情。有些话,想说给你听。” “你说。”林清竹愣了愣,喉咙有些发紧。 她好像看见了梁成舟不一样的一面,说不出来,感觉他好像很难过,是那种……无力、自责、绝望的难过。 姑娘往前探了探脑袋,想看看梁成舟的表情,但想到自己此刻没穿衣服,又慢吞吞地缩了回去。 梁成舟轻叹一声,语速缓慢地说了很长一段话:“我很爱你,你知道的吧?” “五年前你没出国前,我看不清对你的感情,没敢奢望能拥有你,就只想对你好,把我能给的,所有最好的都给你。” “你离开的五年和回来后的这段日子,我一直觉得我可以求得你的原谅,我们会有一个新的开始。我也确实把你找回来了,可阴差阳错的,我又把你……”梁成舟眼眶热了,眼底渐渐蓄起一层水雾,“弄丢了。” 他的语气是那般不可置信,“怎么会呢?我怎么会……又把你弄丢了?” 林清竹在水中坐起身,眼眶通红地看着男人的背影。 她想让梁成舟别说了,别再说下去。但开口就会暴露她哭了,她不想让他知道她哭了。 梁成舟的脸上也淌着两道泪痕,他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无力,就是五年前,也没有像现在这般绝望。 五年前是心慌,找不到人的心慌。等她回国的这五年,是等待的心慌。现在确是——真真正正的绝望。 “清竹,你想离开,我不会再拦着。那是你的自由,我没资格不让。”梁成舟越说越难受,心痛和无力席卷了他。 喉咙也像被人捏住气管,无论怎么吸取氧气,胸口那口气总是喘不上来,连着嗓音都在发颤,“但如果在外面过的不开心,不快乐,就回来,这里永远有人等着你。你什么时候想回来了,给我打电话,任何时候都行,我去接你。” “或者,如果哪天你愿意再给我一个机会,也给我打个电话,我会立马去找你。” 林清竹抿着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可眼泪擦干了又流出来,怎么都止不住,无声无息地在脸颊肆意流淌,一滴一滴全掉进水池里。 姑娘在心里骂让她泪流满面的男人:王八蛋,新年大过节的,说这些扫兴的话干什么? “梁成舟,不许说了。”她大声吼道。 男人听出她的嗓音带着哭腔,用手背抹掉脸上的泪痕,想转过身看她,被姑娘大声制止,“不许转过来。” 梁成舟确实变了,以前的他才不会乖乖听话,早转身了。这次真就规规矩矩地背对着她坐在那,一动不动。 他问:“你哭了?” “你没哭?”林清竹回他。 “我难受。” “关我什么事?”林清竹没好气地呛回去,“我又不难受。” 下一秒又说:“你说完没有?说完就出去。” 梁成舟实话实说:“没有。” “……”林清竹不让他说了,“没有也不许说了,出去。” 他再多说几句,她就要忍不住拥抱他了,他的背影写满孤寂,看着好可怜。 “让我说完,行吗?”梁成舟又一次叹气。 姑娘又一次妥协,“那你快把屁放出来,一次性放完。” 梁成舟听闻轻笑一声,这姑娘对他,总是没什么耐心,一点就炸。 他想说的话还很多,即使她不想听,也得说完:“不要再为我痛苦难过,不值得。我这样的混蛋,不值得你留一滴眼泪。” “我没有。”林清竹下意识反驳。 她不喜欢梁成舟这么说自己。她喜欢他,是因为他足够好,值得她喜欢。 “好,没有。”梁成舟继续说:“去伦敦后,不要像五年前那样让我找不到,不要消失,不要躲我。让我知道一点你的消息,让我去看看你。” “林清竹,我俩做不了陌生人,我们认识快十年了,做不了陌生人。” “如果哪天你真的把我放下了,要开始另一段新的感情。请一定要找一个爱你,对你好的人,至少各方面都不能比我差。”这些话,梁成舟说的断断续续,难受的情绪扩散到全身乃至肺腑。 他拼命忍住也说不了一句完整的话,“结婚时给我发请帖,我会去见证你的幸福,那个能让你快乐幸福的人,我会谢谢他。” 他没有说的这么洒脱,把她交给任何人他都不放京@墨@筝@狸心。但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她真的获得幸福了,他会像说的那样做,他会做到的。 “你是不是有病?说这些干什么?”林清竹骂他:“我跟什么样的人在一起关你屁事。” 骂完再也忍不住,手臂从后面环住男人的脖子,紧紧地抱住他,脸颊贴着他的,嗓音哽咽道:“梁成舟,你别说了。” 她怎么可能放下他开始一段新的感情?要可以,要能做到,也不至于痛苦难过了五年。 她也想放下他,也有过放下他的打算,为此花了很多时间,很多努力。结果全是白费功夫,放不下,忘不掉,喜欢得不行。 “我也一点都不想跟你说这些。”梁成舟轻轻地蹭了蹭姑娘的脸颊,反手摸她的脸,“我想陪在你身边的人是我,由我来爱你,照顾你。” “可你不肯再给我机会,我看你为我痛苦难过,也真的很心疼,很舍不得。” 他说了太多话,已经有些语无伦次,“还有,如果呢?万一呢?万一你真喜欢上别人了。我……” 我怎么办? 都不敢想,万一她真喜欢上别人了,他怎么办? 他知道她是多好的姑娘,在任何地方都能活得很好,就算野蛮生长,也能活出她自己的态度。她值得被人喜欢,被人用心爱护。 梁成舟把最后那句话咽进喉咙,嗓音轻柔地提出:“清竹,能满足我一个愿望吗?” 知道她不会轻易答应,把能打的感情牌全都用上,“你不是老说谢谢我?刚还说走之前要请我吃饭,就用那顿饭,换你一个愿望,可以吗?” 林清竹沉默着。她心软了,动摇了,犹豫了,舍不得再继续骗他了。 梁成舟看着真的很难过,话语也透着无尽悲伤。从她肯定地说要走,说跟他没可能,他一下就……不再是那个骄傲恣意,无所不能的梁成舟了。 姑娘试探性地问:“你想我答应你什么?” “陪我一段时间。”梁成舟把诉求说出来:“从今晚距离你生日,一共还有十四天,这十四天你哪都不去,就只跟我在一起。” 林清竹的农历生日是正月十二,距离她二十五岁生日,还有两周。她十五岁那年开始跟在他身边,二十五岁这年,却是要真正地离开他。他想为她过一个生日,想她开启没有他的新生活前的这段时间,只属于他。 那之后,只要她不愿意,他不会再纠缠打扰。 姑娘一直不会说话,梁成舟忐忑地问: “好不好?” 林清竹还是没说话,从浴缸中起身,走到梁成舟面前坐他腿上,抱住他的脖子吻了上去。 她忘记了害羞,忘记了矜持,什么都不想管,只想亲吻她从少女时期就喜欢,喜欢了很多年的这个男人。 梁成舟的心跳仿佛在瞬间停滞,因为太过紧张,指尖紧绷到泛白。 她直接从浴缸出来,身上的水渍没擦,在他干燥的衣物留下错落的痕迹。姑娘没穿衣服,他不敢朝她脸以下的部位看,只敢看她的眼睛,可她闭着双眼,无法探究她的意思。 林清竹尝到男人唇上有微咸的味道,她知道那是梁成舟的眼泪,心紧了一下,也疼了一下。 更认真地吻他,敲开唇齿,滑软的舌头探进去,学着他的习惯,到处扫荡,与他的舌头紧紧纠缠,再慢慢拖拽到她的口腔。 两人的气息变得乱乱的,白嫩纤细的手指按在男人的胸膛,很快落在衣摆的位置,就这么滑了进去。 梁成舟按住姑娘作乱的手,眼睛迸发出幽幽暗光。 林清竹停下来,缓慢地睁开眼,透过眼中朦胧的水雾看他,嘴唇贴着他的,黏腻的嗓音从唇缝溢出:“你说的十四天里,不包括这个吗?” 第79章 闭合 我不喜欢你。 “可以包括吗?”梁成舟原本没奢望能有这个, 但姑娘提出来了,他又惊喜又不敢相信。 林清竹推开一点距离,怔怔地看着眼前得男人, 几秒后又凑上去, 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他下唇, “你想吗?” “我想就可以吗?”他还是不敢相信。 “你废话好多。”林清竹无语得不行, 就差翻白眼了。 这傻子是真傻还是有毛病?她都表现得这么明显了,还需要问? 姑娘话音一落下, 梁成舟没再犹豫,捧着她的脸, 嘴唇撞上去, 急切又温柔。 唇瓣黏合住就分不开, 磨蹭碾转, 反复含咬。舌缠在一起发出暧昧泥泞的声响, 喉咙吞咽着对方递过来的唾液。 泡¥沫¥独¥家  梁成舟问她:“为什么?” 既然不肯跟他在一起,又已经决定了离开, 为什么要对他这样好? “你觉得我为什么?”林清竹反问。 “不知道。”梁成舟确实不知道,他已经不敢再奢望什么。 林清竹心道这人是真傻,“不知道就算了。” “……” 现在这种时候,梁成舟也没心思想她“为什么”?精力只够应付一件事。 他感觉自己在一个知道很快就要清醒的美梦里,一边祈祷着不要太快醒来, 一边争分夺秒地享受着。 浴室水汽弥漫, 明亮潮湿。 这个吻,比任何一次都要急促缠-绵。 两人的呼吸都很重,交缠在一起,分不清谁比谁的更重。一个按着对方的背,一个抱着对方的脖子, 上身紧紧地贴在一起,不留一丝缝隙。 都觉得不够,舌根吮麻了都不够,呼吸出畅快了都不够。 梁成舟越发强势,林清竹被吻得脑袋一下一下后仰,就在腰快塌下去时,一只大掌及时拖住她后颈。两人默契地同时睁眼,这一眼好像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尽了。 谁都不想停,也停不下来。吻还在继续,又渐渐落在别处。 林清竹身上的泡沫还没冲掉,梁成舟嘴里全是苦味,刚开始还能忍受,最后实在受不了。 将姑娘抱到淋浴下快速帮她冲干净,浴巾一裹抱到床上,滑软的舌尖游过她的耳垂,滚烫的唇贴着她的耳廓,轻柔诱哄的嗓音缓缓溢出:“等我几分钟。” 家里没有作案工具,他得下楼一趟。 “嗯?”林清竹此刻晕乎乎的,染上情-欲的魅眼透着疑惑。 “避-孕套。”梁成舟咬她鼻尖,又下移啄吻红唇。 “……” 林清竹被招得不上不下,不太好受,不想他走。接吻很容易让人呼吸不畅,姑娘急促的喘-息比在浴室时又重了不少,听得她自己都耳热。 手臂缠住梁成舟的肩膀,滚烫的呼吸吐在男人颈窝,“叫卖外。” “太慢了。”梁成舟计算过,叫外卖起码要二十分钟,他下楼一趟最多五分钟就能上来。 林清竹眉心皱起,烦躁地咬他下巴,又移到嘴唇上,力道比刚才重一点,一口又一口,气呼呼地埋冤:“你为什么不提前准备好?” “我的错。”梁成舟眉眼带笑,安抚地轻抚她后背。 “就是你的错。”林清竹将人推开,幽幽地看他,那眼神黏黏糊糊的,带着一点儿羞怯,又带着一点儿哀怨。 握起拳头捶他肩膀,用软糯娇嗔的嗓音骂他,“你烦死了。” 梁成舟几乎没见过这样的林清竹,心化成了一滩水,吻她眉心,又吻她的眼皮。 柔声哄着:“等我,很快。” “我才不等你。” “那一起去?” “不要。” 某人说要走,却又将姑娘抱得紧紧的,唇和手均在她身上作乱,没有一点要离开的意思。 这楼梁成舟是一点儿都不想下,一秒都等不急了,亲吻不够,抚摸也不够,怎样都不够,恨不得将姑娘揉进身体里,融进血肉中。 “你不会趁我前脚下楼,后脚跑了吧?”他穿衣服时,突然想到这姑娘的一贯作风,有些不放心把她一个人放家里。 她离开他视线一秒,他的心都是悬着的。 林清竹一下笑出声来,十分肯定地说:“会。” 梁成舟欲往床边走,姑娘大喝一声:“你再不走,我立马就走。” 某人还是不放心,都套好羽绒服出了卧室,又折回来特意嘱咐一句:“不许走啊!” “你烦不烦?”林清竹不止嫌他烦,还嫌他浪费时间。 “我这不是被你弄怕了吗?”梁成舟也很无奈。 姑娘圆圆的眼睛瞪着他,意思是:快滚。 梁成舟走后,林清竹躺床上盯着头顶的天花板,细细回味了一遍今晚发生的事情,想到浴室那个缠绵火热的吻,姑娘本就通红的小脸颜色又深了几分。食指指腹贴着下唇,摩挲几下,大概是错觉,她居然感觉到梁成舟舌尖的温度……好像还在。 姑娘在心里骂自己没出息,用被子盖住滚烫的脸蛋儿,在床上滚了好几圈。 太没出息了,明明还没做,她的心就已经快跳到嗓子眼了。 某人回来得很快,林清竹脸上的红晕还没下去,他就回来了。手上提了一个透明的大塑料袋,里面装得满满当当。 林清竹看着那袋子眼都瞪大了,咽了下口水,傻眼发问:“梁成舟,你这是把便利店的避-孕套……搬空了?” “没这么夸张。”梁成舟轻笑一声,把袋子放床头,迫不及待脱外套。 “那也是够夸张的。”林清竹伸手把袋子拿在面前,一股脑全给抖了出来,小盒子四处散落,铺了一大片。 姑娘忍不住感叹:“这些得用大半年吧?” 梁成舟成功被她逗笑,屁股挨着床沿坐下,在她脑门儿轻弹了个脑瓜崩,又捏了捏她小脸上的肉,“林清竹,你骂我呢?” “半年?你怎么不说一年?” “一年?”林清竹打开他的手,眼睛往下瞟,嫌弃地撇嘴,“那你也……” 后面几个字,她用讲悄悄话的音量说的。 梁成舟不甘示弱,也回了她几个字。 “用哪个?”林清竹不跟他再废话。 天底下的男人一样,都觉得自己“很行”,“不行”两个字,在他们的字典里被自动消除了。虽然梁成舟不是传说中的“假把式”,但她就不想让他骄傲。 看他买这么多,以为会有很多款式,结果翻了几盒查看,全是一样的,“怎么都是超-薄的?” “我只用过这个。”梁成舟把人捞到腿上坐,过程中本就松松垮裤,摇摇欲坠的浴巾掉了下来。 姑娘脸颊晕出的粉色和散落至腰际的浴巾看得他眼都红了,滚烫的吻径直落下,从嘴角沿着往下,路过纤细的脖颈来到大片柔软。 林清竹呼吸很快不畅,脑子又开始发晕,指尖颤抖着推胸前的脑袋,“你跟谁用过?” 梁成舟不肯起来,埋在那吃得很专心,嗓音含糊地吐出一个字:“你。” 姑娘顿时恍然大悟,他说的是五年前那次。 “你不记得了?”梁成舟问她。 林清竹没说话,她当时随便买的,买的哪款早忘干净了。 姑娘很快被放倒在床中央,身体不断有电流蹿过,某处很快变得黏-腻起来,梁成舟的嘴唇覆在那时,她忍不住“嘤”了一声。 “梁成舟。”她手心全是汗,什么都抓不住,只能扯他的头发。 梁成舟拉着她的手,提出了跟五年前一样的要求:“帮我。” “不帮。”林清竹拒绝。 她现在可没五年前好说话,没点儿好处,凭什么帮他? “你求我。” 梁成舟在林清竹面前,腰板儿从来直不了,这句“求你”说得毫不犹豫:“求你。” 进去前,梁成舟如砂砾般暗哑的嗓音在姑娘耳边轻声说道:“清竹,你不走了对吗?” 他刚下楼被外面的冷风一吹,吹得脑子清醒了不少,想起林清竹的那句“不知道就算了”,在路上思索了好一阵儿,觉出点不一样的东西来。这姑娘大概率是原谅他了,不然依她以往的性子,真要离开,不会跟他做如果亲密的事。 他追问:“你原谅我了?是不是原谅我了?” “你烦不烦?”林清竹嫌他扫兴,不想跟他扯废话,“到底做不做?” 现在是扯这些废话的时候吗?能不能有点儿眼力劲?能不能先让她舒服点儿? “不做就……滚。”一句骂人的话被什么东西分散了注意力,磕巴了一下。 最开始梁成舟不敢,收着小心着,直到姑娘脸色的神情变了,才放肆起来。林清竹要骂他,就堵住她的唇,不让她说话。 第二次的中途,林清竹觉得头顶的灯一晃一晃的,晃得她心烦。打了两下埋在她颈间,吻她脖侧软肉的男人,“梁成舟,把灯关了。” 梁成舟听闻掌心拖着姑娘屁-股,把她抱起来,带着她一块儿下床关灯。 林清竹快疯了,被吓得尖叫,只那一声,后面连骂人的话都说得断断续续:“梁成舟,你……王八蛋……放开我,滚啊!” 姑娘全身都是汗液,被刺激流泪,生理泪水在持续,骂人声也在持续。 关了灯,梁成舟把人抵墙上,在黑暗中问:“不喜欢吗?” 姑娘骂人的声音那么柔,那么软,哪是在骂他,分明是撒娇。 “不喜欢。”林清竹猛摇头,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她不喜欢这个姿势,会崩溃得很快。 外面有人在放烟花,梦幻火光划过夜空。 梁成舟在噼里啪啦的爆竹声,五光十色的浪漫火光中,低声呢喃:“清竹。” “嗯?”林清竹听见了。 “喜不喜欢我?” “不……不喜欢。”姑娘腿没力往下滑,被人及时拖回去挂他腰上。 梁成舟很想听她说喜欢,最好是说喜欢他,诱惑不成功,就逼她说。 他在林清竹面前,只有在这种时候,才能掌握一点主动权。 “说你喜欢我。” “我不喜欢你。” 梁成舟有点儿生气,有点儿委屈。那点气性起来了,非要她说,耐着性子哄了好一阵儿都没用后,又在姑娘耳边说了句威胁的话。 他太想听了,听过一次后,就还想再听。特别是这种时候,想从开始听到结束。 林清竹才不怕他,紧咬嘴唇,任梁成舟如何逼迫折磨她,她就是不说。 她很喜欢,且越来越喜欢,逗他、气他拿、捏他。特别是在这种时候,很舒服,很爽,是身体和心理双重叠加的快乐。 “梁成舟,我不喜……” 梁成舟又堵她嘴,不让她说话。 姑娘在又一次受不了时,张嘴咬人,指甲在男人宽阔的背脊挠出血痕。 梁成舟被绞得闷哼,头皮发麻,脑子现白光时,大方吐露心声。 他不像林清竹嘴硬,他从不吝啬向林清竹表达爱意,他想时时刻刻都对她说:“林清竹,我爱你。” “再说一遍。”林清竹喜欢听,要求他再说一遍,说很多遍。 “我爱你。” …… 梁成舟第二天醒来时,抱在怀里的姑娘消失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的。身旁的位置空空荡荡,环顾四周,影子都看不见。掌心贴上姑娘躺过的位置,只感受到点点余温。 在家里找了一圈,每个房间都找过,没人。给她打电话,他还在她黑名单里躺着。 林清竹走了,在茶几上给他留了张字条:梁成舟,我去小叔家了。 茶几中央还摆着一个原本并不放在那,多出来的水杯,杯子低下压着一个醒目的红包。 梁成舟在看见红包的瞬间眼就热了,拿起来手都在抖,打开里面果真有一张字条,上面写着:梁成舟,新年快乐! 第80章 敞开 给你一个追我的机会。 梁成舟抓了车钥匙出门, 直奔林清竹公寓。 他才不信林清竹会去林宴家过年,昨晚林宴给她打过电话,劝说很久让清竹去他家, 林清竹都拒绝说不去。 昨晚梁成舟还在为清竹选择他而暗自得意, 结果人姑娘压根儿不是为了他, 单纯是真不想去。但她留字条出走, 大概是怕他被老梁骂,想让他回大院过年。 其实她想多了, 她的苦心也要被辜负了。 梁成舟老早就跟爹妈汇报过,今年过年要带清竹回家, 请二老提前把给儿媳妇的见面礼准备好。 当然, 他也说了, 不一定能把人带回去。如果回了, 除夕夜多放点鞭炮, 把整个大院都炸响。如果没回,就不要打扰。 他不仅没被骂, 还被许女士和爷爷奶奶,加上远在京市的外公外婆们一通表扬鼓励,都叫他努把力,今年不行就争取明年,一定把清竹带回家。就连一向对他没好脸色的老梁, 在听见他可能会带清竹回家过年时, 都罕见地给了他一次好脸儿。 可惜现下这个情况,今年百分百是带不回去了,只能等明年。 过年街上没什么车,一路畅通,梁成舟开过去不到二十分钟, 就抵达林清竹公寓的地下停车场。 两人在停车场相遇。 林清竹从超市采购回来,车刚开进车库,就发现她旁边车位停着一辆黑色大G,车牌号不止扎眼,还有点儿眼熟。 姑娘细一思索,想起是谁的车时,眼睛都瞪大了。 下一秒黑色车门打开,她眼睁睁地看着梁成舟从他的车上下来,堂而皇之地钻进她的车里。 “你怎么来了?”林清竹震惊地看着副驾驶的男人。 “找你来了。”梁成舟撩起眼皮看向她,嗓音带笑又夹着点儿无奈。 说话间,他把姑娘捞过来,放在自己腿上,手臂环在细腰上圈着她,“林清竹,你又跑。” “什么叫跑?”林清竹嘟了下嘴,不服气反驳:“我回我自己家,不行?腿长在我身上,去哪不是我的自由?” “不是说好一起过年?”他说话的同时,伸手把粘在姑娘红唇上的一根头发捻起来,帮她别到耳后。 “谁跟你说好了?”林清竹才不认。 梁成舟没好气地捏她鼻尖,知她故意装傻,还是提醒道:“十四天。” “我答应了吗?”林清竹一脸无辜地笑笑,正儿八经地耍无赖,“梁成舟,我可什么都没答应你。” 梁成舟无奈一笑,语气更是无奈,“你这姑娘,你呀!真是……” 小无赖一个,气人的时候,能把人气死。 “是什么?”林清竹忿忿看着他,他要敢吐出一个说她不好的字眼,包生气的。 她就等着揪他的错。 “没什么。”梁成舟心道算了,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反正他都来了,她总不至于赶他走。要是真赶他,他就死赖着不走。 把衣兜里的红包掏出来,举到姑娘面前:“你先说说,这什么意思?” “你觉得我什么意思?”姑娘扬了扬眉稍,一边说一边揪他耳朵玩。 心思一起,又开始逗他,“要说错了,立马把红包还我。” “我有几次机会?”梁成舟慎重开口。 姑娘伸出一根手指头。 “是不是太少了?” “不许讨价还价。” 防止她真给收回去,梁成舟把红包揣回兜里。 继而捧起林清竹的脸跟她对视,姑娘小脸太过漂亮,熠亮的眼睛湿漉漉地望着他。看到他心痒难耐,把想说的话都给忘了。 还不止,心神也乱了,气息也乱了。 没控制住,低头覆盖住诱人的红唇,停顿一两秒,感觉到姑娘没有抗拒的意思,才敢继续。轻轻地吮吻,慢慢地舔-舐,从上唇游离至下唇,顺利游曳进姑娘的唇腔,深触她的柔软和香甜。 呼吸交缠时,他看着她的眼睛,舌退出来,唇贴着唇,柔声说出自己的猜测:“你不走了,也原谅我了。” “不对。”林清竹坐直腰跟他拉开一点距离,喘着粗气摇头。 “……?”梁成舟又凑上来吻她,嗓音暗哑,又有种说不出的温柔,“虽然没原谅我,但不走了。” 林清竹觉着这么说也行,沉默片刻,勉强点头:“算是吧!” “什么叫算是?”梁成舟不喜欢这种模棱两可的答案,他想吃颗定心丸。 姑娘手臂环上去抱着他脖子,静静地看了男人几秒后,被吮得血红带着湿意的嘴唇轻启,“梁成舟,给你一个追我的机会,要不要?” 梁成舟从来没正儿八经地追过她,她没感受过被他追是什么样的感觉,很想试试。 “要。”梁成舟急忙出声。 这一声应得太快太急,两人看着对方,齐齐轻笑出声。 林清竹觉得这一声笑很破坏气氛,抿起嘴唇,扳起小脸,没好气地拍他一下,温怒道:“不许笑。” 梁成舟低下头,用鼻尖蹭了蹭她的,额间相抵,阖上眼皮呢喃这一句:“谢谢。” 林清竹嘟嚷一声:“好奇怪。” 这两个字,她经常对梁成舟说,这还是第一次从他嘴里蹦出来。 “谢什么?”她问。 “谢谢你给我红包,谢谢你原谅我。”梁成舟睁开眼,语气认真地重复,一字一句:“清竹,谢谢你,出现在我的生命里。” 姑娘一直低谷了自己的重要性,从来都不是她离不开他,而是他离不开她。从他们认识开始,是他先被吸引,是他先靠近,是他先喜欢上的。 林清竹太重要了,虽然梁成舟没法准确形容她对自己来说到底有多重要,但如果没有她,他不知道为什么活。或许能正常吃饭,正常睡觉,正常工作,就像她在伦敦的那五年多,他每天都按部就班地活着,可那就只是活着。 生活只剩生活,没有意义,太过孤独。因为他知道,没有人在等他回家,想要分享喜悦和诉说难过的人,她不在。 等她回国的五年间,他还有期盼。要是这次她真的不肯原谅,真就走了,他连期盼都没了。 “谢谢你原谅我。”他再一次说。 林清竹小脸粉粉的,眼睛湿湿的,心口胀胀的,声音小小的:“梁成舟,你只有一次机会。” “只有这一次。”她将头靠在男人胸膛,听他的心跳声。 这句话什么意思,她相信他一定懂。 她和他,都只有这一次机会。 一生,只有这一次。 梁成舟叹息一声,抱紧姑娘,摸她后脑,吻她头顶,动作是本能的柔情,“我知道。” 他怎么会不知道呢?在看见红包时,就知道了。 时隔多年,能再次收到林清竹的红包,梁成舟形容不出看见红包时的心情,大抵只能用心疼二字。 心疼这姑娘又一次原谅他,她做这个决定,一定是挣扎了千万遍。虽然她从来不说,但他一直都知道,林清竹很喜欢他。她会痛苦,会难过,会挣扎,只是因为太喜欢他。 她的心很柔软,被他伤了这么多次,依旧为他柔软。 从来都是他做的不够。 他没有给她足够的安全感,没有让她感受到百分百的爱意,没有在她鼓起勇气走向他时拥抱她。 “梁成舟,你得正儿八经地追,可不能像……”林清竹想到什么,皱起鼻子,斜斜地瞅他,“之前那样。” 某人似疑惑又似明知故问的眼神望着她,意思是:之前那样,哪里不行? 姑娘撇嘴皱眉,轻“哼”一声:“那不叫追,叫骚扰,叫耍流氓。” 某人心说:骚扰?耍流氓?有点儿严重了吧? 至少要昨晚那样的,才称得上耍流氓。之前那些,顶多像问夏说的,不够尊重。 毕竟姑娘不是真的排斥他,也不是真的讨厌他。 “我追你,一定好好追你。但,能……”梁成舟也不知道哪来的脸,居然痴心妄想地提出:“先领证吗?” 他觉着没证就没安全感,红本本不到手,哪哪都不够踏实。 “你觉得可能吗?”林清竹直接气笑了。 “我觉得行。”梁成舟笑着点头,煞有其事,“领证和追你,这两件事不冲突,可以同时进行。” 姑娘气得胸口剧烈起伏,又揪男人耳朵,在他耳边大声吼道:“滚。” 梁成舟笑得不行,早猜到会被拒绝,也没多失落。 手在兜里掏几下,掏出一个金色小方块,剥开包装纸塞进姑娘嘴里,“乖,不生气。大过年的,生气多不值当。” 林清竹瞪他,倒是配合地把巧克力含进了嘴里。 瞧见他扯纸巾擦手,想起某人不喜欢巧克力的甜腻味,甚至是讨厌。 姑娘卷翘的睫毛眨了眨,眸中闪过一丝狡黠的意味,手指摸索开关,把车灯关了。 车里空间狭小,灯一关,光线变得昏昏暗暗,暧昧的氛围在瞬间发酵,且不受控制。 林清竹看着梁成舟的眼睛,咽了下口水,嗓音含糊:“梁成舟,吃不吃巧克力?” 没等梁成舟说话,姑娘捏住他下巴微微抬起,凑上去吻他,将嘴里化了一半的巧克力慢慢推进他的口腔。 “喜欢吗?”林清竹离开梁成舟的唇,双手捧起他的脸,笑得眉眼弯弯。 梁成舟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追过去堵住姑娘的嘴。 嘴里到处都是甜腻腻的巧克力香气,跟她嘴里的一样,他怎么会不喜欢? 他觉得惊喜极了。 车内温度持续升高,两人你来我往。巧克力一会儿在梁成舟嘴里,一会在林清竹嘴里,直到消失不见,吻还在继续。 不知何时,林清竹的嘴角溢出一点透明的水渍,很快被男人吻掉。梁成舟听见了她喉咙的吞咽声,温热的手掌落在姑娘腰间,不受控地从毛衣边缘试探着,慢慢往里伸。掌心贴着滑嫩细腻的肌肤,都还觉得不够。 往上碰到一层薄薄的布料,他知道那是什么,手指灵活地将暗扣解开。没有犹豫,手往前移。 林清竹“蹭”地一下睁开眼,姑娘怕痒,瑟缩着肩头,喉咙溢出一道很细微的声音。 梁成舟没管,腾出一只手按住她后劲,不让她乱动。吻顺着嘴角和下巴一路往下,在颈侧流连一阵,继续往下。 姑娘抱着胸-前那颗毛茸茸的脑袋,没多久就闭上了眼睛,背脊挺直,微微仰着脖子。 某人真的很坏,没名没份就讨到好处了不说,还评价上了。 男人手上揉捏使坏的同时,突然轻咬了一下姑娘的舌尖,保持着唇贴着唇的姿势,很小声地说了几个字。 林清竹从不吃亏,咬回去,再打他的手。 嘟嘟嚷嚷地骂他:“色-胚。” 姑娘感觉到梁成舟在解她的牛仔裤纽扣,又打了一下色-胚的手,出声警告:“梁成舟,这是停车场。” “又没人。”男人微微挑起眉,找按钮把座椅放倒,抱着她挪到后座,没有一点儿要停下的意思,“鬼影子都看不到一个。” “那也不行。”林清竹被吻得全身发软,打人的力气都没了。 声音小小的,声线细细的,像掺着蜜一样甜,于撒娇无异,“我腿现在还酸着。” “我给你揉揉。”梁成舟懂她的意思,埋冤他昨晚折腾狠了。 抽湿巾擦手,擦了两次,微湿的手掌覆在她大腿-根那,轻轻地揉着,嘴唇贴着她滚烫的耳廓,用气音叫她把腿打开点。 姑娘抖了一下,很快呼吸不畅,脸红得像是在滴血,伸手揪人耳朵,嗓音怪声怪调:“你干嘛呀?” 有他这么揉的吗? “不舒服?”梁成舟放肆起来,故意去到不能去的位置,垂眼看她的表情。 姑娘没忍住,“哼”了一声,短短闷闷的一声。怕被人听见,又紧咬住下嘴唇。 梁成舟不让她咬自己,食指探入她口中,厮-磨着吻她耳后的肌肤,低低哑哑地喊她的名字:“清竹。” “别弄了。”林清竹脸颊红扑扑的,大口大口地呼吸,“上楼,先上楼。” 楼暂时是上不去的,梁成舟嫌林清竹的911太小了,施展不开,用自己的外套将姑娘裹得严严实实,抱去他的车里。 大G的后座宽敞多了,两人挤在一起也有多余的空间,不存在一不小心就磕到头的情况。而且这车稳定性不错,只要动作不是特别大,外面看不出来。 林清竹耳边响起撕塑料包装的声音,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还没来得及说话,很快手就被抓住,某人又一次要求她帮忙。 姑娘浑身像过电,剧烈地喘气,十分艰难才能吐出一句完整的话,“你居然……随身带这个。” 梁成舟压下去,堵住她的嘴。这种时候,他压根儿不想听她说话,只想亲她,感受她。 他出门前想着来找人,肯定是要在她家赖上几天的,没作案工具怎么行?就随手抓了几盒揣兜里。 没多久,他又把人抱起来,指腹擦去姑娘额间的汗水,柔声诱哄:“乖,坐我身上来。” 林清竹不配合,抗议着要下去,被人摁着腰禁锢住。还不止,嘴也被堵住,骂人的话被破咽回喉咙。 那些忽高忽低的声音消失后,两人都紧紧地抱着对方,大口喘气。 “梁成舟,你太过分了。”姑娘缓过来一点后,满脸羞涩又气呼呼地咬他下唇。 梁成舟轻笑一声,揉了揉她的头,温柔地吻掉她眼角流出的生理性泪水,“下次让你过分回去。” 林清竹瞪他,轻“哼”一声:“没下次了。” “那就现在。” 没有意外,下一秒姑娘的巴掌就落在他汗涔涔的肩上,就是那力道轻飘飘的,跟小猫挠一样。 彻底冷静下来后,梁成舟帮林清竹整理好内衣,手从毛衣里撤出来。一只手环住她的后腰,一只手伸向副驾驶,拿外套给她穿上。 安抚地抚摸姑娘后背,想到点什么,故意发问:“你刚刚抖什么?” 林清竹不说话,瘫软地坐在他身上,脸颊好不容易才退下去红晕又起来了。 某人跟着林清竹进了家门,姑娘才后知后觉地回过味来,歪着脑袋问:“你不回大院吗?” “回不去。”梁成舟摇头。 知道她在想什么,故意卖惨,“老梁和许女士不让我进门,把我赶出来了。” 见姑娘一脸“你骗鬼呢?我才不信”的嫌弃表情,他神情和言辞又恳切了几分,“真的。问夏带了秦之屿那狗东西回去,全家都嫌弃上我了。爷爷奶奶,还有外公外婆,他们都放话了,除非带你一起回去,不然不让我进门。” 男人从姑娘身后抱住她,委屈巴巴地说:“老婆,我现在无家可归,你收留我几天,好不好?” 80-85 第81章 敞开 你能帮我实现吗? “别乱叫。”林清竹又羞又恼, 脸都气红了。 扒拉横在腰上的手臂,又扣又打,语气不好地吼道:“手也是, 撒开。” 梁成舟最是不要脸, 耍无赖的一把好手。 也最会听重点, 姑娘的话里, 可没有要赶他走的意思。眉梢一挑,惊喜地问:“你答应了?” “我叫你滚, 你会滚吗?”林清竹瞬间没好气。 当然不会。 梁成舟老老实实地回答:“不会。” “……”林清竹默默翻了个白眼,心说那你废什么话。 姑娘没有赶人的打算, 就算有, 也赶不走。 某人装得可怜兮兮, 嘴上说着求收留, 却根本不管主人家同没同意, 有没有意见。 梁成舟在放开林清竹前,乘其不备, 迅速在姑娘脸上偷了个香,然后就绕进厨房做起了年夜饭。 林清竹骂他不要脸,他真就不要脸地当没听见。 姑娘觉得无语又好笑,也不管他,径直上二楼补觉。 虽然已经习惯了一个人过年, 但有人陪, 还有人做年夜饭,也没什么不好。 这个除夕夜对于林清竹来说,格外不同。 至少与在伦敦的那五年比,哪里都是不一样的。 不是在没有年味的异国他乡,不是一个人在公寓吃速冻饺子, 不是跟留学生们出去聚会轰趴,不是在学校上课赶期末作业,不是在邻居家吃他煮的很难吃的火锅。 是跟梁成舟在一起。 跟梁成舟在一起,哪里都不一样。 他会在做好丰盛美味的年夜饭后,没有礼貌地闯进她的卧室,爬到床上柔声叫她起床,她耍赖不起,他就把她从床上拉起来,像抱小孩子一样的姿势抱她下楼。 他会在把第一口鱼肉喂进她嘴里时,很温柔地看着她,莫名其妙地掉下一滴眼泪,说她不在的那些年,他真的很想她。把她招哭后,又把她抱进怀里给她擦眼泪,叫她不要哭。 他会在她喝得晕晕乎乎时,双手捧起她的脸,与她在漫天烟火下接吻,再跌进柔软的大床,与她扭打成一团。 他会在新年的钟声敲响时,用磁性好听的声音对她说:“林清竹,新年快乐!” 会在“打完架”后,把呼吸不正常还湿-漉-漉的她抱在身上,嘴唇贴着她耳边问:“清竹,你的新年愿望是什么?” 姑娘笑得眉眼弯弯,嗓音是姑娘家特有的软糯:“我没有新年愿望。” “没有?”梁成舟听闻很是疑惑:“怎么会没有?” 人怎么会没有愿望? 林清竹肯定地说:“就是没有。” 她的愿望都实现了,想要的都得到了,所以没有愿望。 梁成舟一定要她说一个。 林清竹想了很久,还是想不到。 最后转念一想,愿望也不是非得为自己许。 “我许愿每一个不被爱的姑娘,能最爱自己。”姑娘没骨头似的躺在梁成舟腿上,抓着他的手玩,一会儿摸摸手指,一会儿又捏捏手心。 她打小就是手控,偏生梁成舟不止脸好看,手也长得好。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指甲剪得干干净净,手指微微曲起时手背的青筋线条好看得过分,有种莫名的禁欲感。 每一处都长在她的点上,每一次看见她都想抓两把。以前没机会,也不合适,现在倒是可以光明正大地玩了。 “那你呢?”林清竹玩够了,将自己的手指插进他的指缝,与之十指紧扣。 再仰起下巴看他,“梁成舟,你的新年愿望是什么?” 梁成舟垂着眼看她,伸手捏了捏她小脸上的肉,再不怀好意地朝她笑笑,“我说了,你能帮我实现吗?” “跟我有关?” “嗯。” 林清竹眨了眨眼,眸中眼波流转,傲娇开口:“先说说看。” “娶你。”梁成舟的目光从她精致的眉眼扫过挺翘的鼻尖,最后落在红润饱满的樱唇上,自然地弯下腰,覆盖住她欲张开的唇瓣。 数不清这是他们今天第多少次接吻,好像只要两人的视线一对上,就会不自觉地纠缠在一起。 不是黏黏腻腻地接吻,就是单单纯纯地滚床单。 现在就是,明明才做完不久,林清竹才刚从上一波的余韵中缓过来,又莫名其妙地开始了。 次数多了,梁成舟知道林清竹的点在哪,知道如何能让她快乐。 也知道怎么折磨她。在姑娘被撞得视野不清,颠得意识溃散时,动作一下比一下放肆。再在感觉到她快要到达时,故意慢下来,趁机提出,“嫁给我,好不好?” 姑娘不说话,染着情-欲的迷离双眼怔怔地望着他,一双眸水雾雾的,里面的湿意就快要淌出来。 看得梁成舟体内火气更旺,动作却越来越慢。 将姑娘老是往下滑的腿搭在他汗涔涔的肩上,偏头吻她白皙透着粉的脚踝,又说了一遍:“嫁给我?” “不嫁。”林清竹就差临门一脚,被磨得快疯了,也还是不肯松口。 梁成舟也不好受,哪哪都不好受,鬓角的汗滴落在姑娘眉心,很快又被他抚走。 姑娘绞得厉害,他的不好受又多了几分,难-耐地轻哼,嗓音哑得像砂砾,“林清竹,你到底什么时候才愿意嫁给我?” “我想嫁的时候。”林清竹一直在要到不到的边缘,又崩溃又难受。 下巴搭在男人肩膀,腿勾住他的腰,大口大口地喘气,慌乱又无助地喊他的名字,接连喊了好几声:“梁成舟。” 姑娘嗓音太娇了,喊得梁成舟头皮发麻,魂都快被她喊没了。 默默在心里轻叹一声,不折磨自己,压下去吻掉她眼角的泪水,把她的喊声吞进喉咙。 算了,梁成舟在林清竹面前,永远赢不了。 …… 大年初一。 按渝市的习俗,新年第一天要给死去的亲人扫墓。 林清竹早就想去看望爷爷,一直被各种事情拖着,这下终于得空。为了跟林家的人错开,她和梁成舟选在午饭过后去的。 原本她打算自己开车去,梁成舟非要跟着一块儿。 到了墓园也是,林清竹不想让他上去,他也非要跟上去。 “我每年都来看爷爷,不能因为你回来了,就不让我去看吧!”某人振振有词。 不可能不震惊,林清竹呆愣楞地看着他,似不相信又似疑惑,一时忘了说话。 墓园远离市区,气温偏低,只有一两度。 梁成舟动手帮林清竹把羽绒服的拉链拉好,再把围巾和帽子给她带好。 姑娘本就巴掌大的小脸,这一遮,只剩一双氤氲着水汽的漂亮眼睛,和小巧挺翘的鼻尖漏在外面,可爱得让人心痒痒。 “你每年都来?”林清竹仰着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梁成舟隔着帽子揉了揉她的脑袋,又顺手捏了捏她的脸。 弯下腰跟她对视,不自觉勾起嘴角,柔声带笑的嗓音道:“爷爷的孙女不在,我作为孙女婿,当然要来看他。” 他第一次来,是来道歉的。 林爷爷的宝贝孙女被他气到国外流浪,他怎么能不来道歉?后来开始频繁地来,是因为只有墓碑上的这个人,跟他一样,在牵挂和思念远在伦敦的那个姑娘。 林清竹被噎住,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不敢置信地望着他,“孙女婿?” 他真说得出口,真不害臊。 “嗯。”梁成舟真就一点不害臊地点头。 自觉牵起姑娘的手,手指滑动,修长的手指填满指缝与她十指紧扣,“走吧!” “我爷爷认你吗?”林清竹嘴撅得老高,嫌弃直接写脸上,眉眼却又带着藏不住的淡淡笑意。 梁成舟也笑,他才不会不好意思,毕竟他说的是事实,“林爷爷去世前,就看中我这个孙女婿了。” 真没撒谎话,这事还是林宴告诉他的。五年前清竹去伦敦后没多久,林宴知道把清竹气走的罪魁祸首是他后,怒气冲冲地找他算账,对他大打出手时说出来的。 ……??? “不可能,你放屁。”姑娘实在没忍住,冒了句粗话。 梁成舟“嘿”一声,气势很足,语气却很无奈,“真的,你要不信……问你小叔去,他说的。” 虽然用脚趾头都想得到,林宴现在肯定不认了,但事实就是事实。 “我一定问,回去就问。” “就怕你不问。” “真是真的?” “当然。” 梁成舟有时说话真真假假,这次说得跟真的一样,林清竹还是不信,却也没再讲话。 他会来看爷爷,且每年都来,她还是挺高兴的,也有点儿感动。 进到墓园,林清竹一看见爷爷的墓碑,眼眶一下就热了,眼泪无声掉落。 她蹲在地上,手指轻轻抚摸墓碑上的人像,心口的位置又酸又胀,连着嗓音都在颤抖:“爷爷,清竹来看你了。” “孙女不孝,这么年都没来看过你……”林清竹一直蹲在地上跟墓碑上的人说话,姑娘哭得厉害,嗓音哽咽着,说的断断续续,有些根本听不清。 大都是些让爷爷在天上不要担心她,她过得很好,已经毕业了,从国外回来了之类的话。 姑娘说了大半个小时,把心里所有想跟爷爷说的话,全都说了出来。 梁成舟一直安静地在她旁边儿,没说话,只静静地看着,给她擦眼泪,有时也伸手揉一揉她的脑袋。 直到两人准备走的时候,他才牵着林清竹的手,郑重地朝墓碑鞠了一躬,“爷爷,您放心。我会照顾好清竹,疼她爱她,让她幸福快乐。” 他说不出多漂亮的话,给不出多正式的承诺,只能将能做到的说出来。 这辈子,他永远都会对牵着的这个姑娘好。 下山时,林清竹不知想到什么,突然提出:“梁成舟,背我。” 墓园修在山上,下山的路其实没几步,但她就是不想走。 她刚哭得太厉害,这会儿脑袋昏沉,眼睛酸胀,浑身都不太舒服,当然能理直气壮地要求梁成舟背她下去。 梁成舟当然也不会说不,他乐意得很。 林清竹会使唤他,说明她心里只对他竖起的那道墙消失了。她在开始,相信他,接受他。 林清竹一直安安静静地趴在梁成舟背上,除了喷撒在他颈侧浅淡的呼吸,没发出一点别的声音。 就在梁成舟以为姑娘睡着时,她开口了:“五年前,我就是在爷爷的墓碑前给你打的电话。” “爷爷走的太突然了,我都没见到他最后一面,也没有为他送灵。爷爷出殡那天,我在医院,醒来爷爷已经入葬了。” “我太难过了,想给你打个电话,想听听你的声音。可是你不接,我手机都打没电了,你一个都不接。我以为……”姑娘说着喉咙哽了一下,几秒后才继续说:“你也不要我了。梁成舟,我那时好难过,特别特别难过。” 说话间,她抱着男人脖子的手臂一再收紧,音量也越来越低,“谁都可以不要我,就你不行。” 谁都可以不要林清竹,就梁成舟不行。 梁成舟心脏一下一下地紧缩,一下一下地疼。眼底和心脏都在感受着阵阵酸楚袭来,这种感觉,他感受过很多次。 艰难地咽了下口水,喉咙苦涩道:“我没有,也永远不会。” “梁成舟永远不会不要林清竹,他只怕,林清竹不要他。”他又一次道歉,“对不起。” “没关系。”林清竹第一次像现在这样,没有违心,没有假装,没有难过,坦然地对他说:“梁成舟,我原谅你了。” 她刚才说那些话的时候,心脏没有了以前那种疼痛的感觉,她不痛了。 释怀的感觉真好。 释怀后,还能再拥有的感觉,也真好。 姑娘在男人宽阔的背上笑得眉眼弯弯,捏捏他的耳朵,又戳戳他脖子上的已经结痂的伤口,很小声地问:“这里,还痛不痛?” “早没事了。”梁成舟摇头。 林清竹温热的脂腹覆上去,细细摩挲着,慢慢感受着那一圈微微的凸起。 姑娘声音小小的,透出点点难过和心疼,“可能要留疤了。” “挺好的。”梁成舟不在意地笑笑。 “哪里好?”林清竹圈紧男人的脖子,脑袋往前凑,脸颊贴着他的,“你是被咬傻了吗?” 都被咬到留疤了,居然还说挺好,不是傻是什么? 梁成舟勾着嘴角,脸上是藏不住的明显笑意,“你咬的,所以挺好。” 他身上有留下她的痕迹,他觉得很好。 “傻子。”姑娘没好气地拍他脑袋。 两人到了山下,发现比来时多了好多辆车。不用猜都知道,声势如此浩大,只能是林家的人来扫墓了。 林清竹以为他们早上来,为了不碰上,特意选择下午,没想到这么不巧。 难怪爷爷和奶奶的墓碑前,全都干干净净,连束花都看不见。 她刚还疑惑,林家是出事了吗?为什么没人来扫墓?就算现在来,也很奇怪,林家的规矩都是新年第一天的早上扫墓,今年为什么改下午了? 更疑惑的是,二叔家和小叔家的人都来了,却独独不见爸爸一家。扫墓在林家一直被视为大事,爸爸又是全家最为重视的长子,一家人没一个出现,这太奇怪了。 林清竹拍了拍梁成舟的肩膀,示意把放她下来。 姑娘一落地,抬步就朝林宴走去。 被梁成舟拉住她手腕,嘴唇凑到她耳边,压低音量小声地告诉她:“林叔叔生病了,在医院。” “很严重?”林清竹看梁成舟的表情就知道,不是普通的生病。 梁成舟点头。 他也是几天前刚得到的消息,林毅查出得了肝癌,现在医院住院。 第82章 敞开 喜欢弟弟? 梁成舟没瞒着, 将她爸爸的病情如实告知。 林毅情况确实很严重,肝癌晚期,且面积很大, 只能换肝。即使换肝, 也只能延长半年至两年的寿命, 就算去国外治疗, 希望也不大。 林清竹听闻没说什么,愣了几秒后, 面无表情地“哦”了一声。 她对爸爸的感情不多,也不复杂, 小时候的期待在长大后就没了, 不怨, 也不恨。虽然血缘关系永远存在, 但情感上的那根线已经彻底剪断。 知道他得了这么严重的病, 除了惊讶,也只剩下唏嘘。毕竟爸爸正直中年, 按正常情况来说,得癌症不至于这么早。 姑娘的反应太平静,梁成舟拿不太准她的意思,“如果你想去医院,我陪你一起。” “不想去。”林清竹摇头。 没什么好去的, 谁也不想看见谁的关系。她又不去分财产, 也不稀罕那点钱,去干什么? 再说了,爸爸又不是死了,还没到办葬礼必须出现的时候。 姑娘慢吞吞地甩出一句:“爸爸葬礼,你陪我一起。” “……”她这话, 着实把梁成舟噎住了。 姑娘能说出这话,太不像她了。但……也挺好。 两人说话间,林家的人走了过来。 二叔最先打招呼,带着些许惊讶又高兴的语气:“清竹?什么时候回来的?” 林清竹成年后很少回林家,且爷爷去世后,她跟林家的人几乎不联系。算起来,她跟二叔二婶,有很多年没见了。 二叔二婶,一个画家,一个老师,一个温文尔雅,一个温婉知性。夫妻俩很像,一看就知道是夫妻,还是那种很恩爱的夫妻。 她小时候超级羡慕二叔二婶家的孩子,因为二叔和二婶从来不吵架,也不会大声责骂小孩,更不会对自己的小孩不管不问。 林清竹小时候生病,二叔二婶还帮忙带她去过几次医院。他们比她的爸爸妈妈,对她的关心和耐心要多上许多。 只是二婶出身不好,奶奶不喜欢二婶。加上二叔的职业,是爷爷奶奶都不喜欢的。林清竹很小的时候,他们一家就从林家老宅搬了出去,只在逢年过节回去吃个饭。 她跟二叔二婶很少见面,关系不算PMDUIA亲密。 “年前,回来不久。”林清竹笑眯眯地跟二叔二婶拜年,得到了两个大红包。 二婶给完红包,又从衣兜里抽出一个,眼神撇向林清竹身旁的梁成舟,话却是对着林清竹说的:“男朋友?” “成舟,你小子什么时候把我侄女拐跑的?”二叔也笑着接话。 大家都是一个圈子的,相互都认识。 俩孩子姿态那么亲密,又一起来看爷爷,是什么关系,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二叔二婶,不是……”林清竹没被长辈调侃过,这是第一次。 羞红了脸,一句话说得磕磕巴巴,“不是……男朋友。” “不是?”二叔晃了晃手里拿着的红包,装作一副很犹豫的样子,又问了:“那我这给侄女婿准备的红包,给还是不给啊?” “梁成舟,快叫二叔二婶。”二叔的大女儿林沁茴出声了,笑着在一旁给梁成舟使眼色支招。 下一秒,梁成舟真叫了,不带犹豫就喊了出来,“二叔,二婶。” 林沁茴就是不说,他也是要叫的。能在林清竹的家人面前得到男朋友身份的机会,怎么可能不要?他求之不得。 梁成舟这声“二叔二婶”,喊得那一个快,一个急,跟喊慢了红包就飞了似的。 一下把所有人都逗笑了,就连二叔家的大孙子,还不懂事的小娃娃都在笑。 林清竹的小脸更红了,在心里骂他:不要脸,忒不要脸。 要不说是一家人呢?她的心声被人骂了出来。 唯一没笑的林宴,一脸嫌弃地睨着梁成舟,“老子都没眼看”几个字直接写脸上,语气更是鄙夷,“你丫要不要脸?” 梁成舟当没听见林宴的话,被大家调侃一番也一点没不好意思。不仅神色坦然,还十分之不要脸地收下了二叔二婶给“侄女婿”的红包。 “侄女婿,叫声小婶来听听。”程曦笑得乐呵呵的,玩心大起,也插进来一脚:“小婶也给你发红包,大红……” 林宴不高兴地打断,“什么侄女婿?我不认啊!” 他不认,梁成舟还不乐意叫呢! 二叔二婶是正儿八经的长辈,他喊得心甘情愿。可这俩小叔小婶太年轻了,林宴跟他一同长大,就大一岁,程曦更不用说,比他还小。 梁成舟实在叫不出口,不仅别扭,还很没面儿。 不到紧要关头,或者不是例如领证和办婚礼那样的正式场合,他是绝对不会叫的。就是林清竹叫他叫,他也不叫。 人有时候就是非常奇怪。 梁成舟要是真叫了,林宴铁定嫌弃。可梁成舟凹着高姿态不叫,林宴又很不爽,浑身都不爽。 “大侄女,赶紧的。”林宴轻“哼”一声,火速从兜里掏出一个红包,“给我拜年。” 林清竹听闻眼睛亮亮的,俏皮话说来就来,“小叔小婶,新年快乐。祝你们新的一年,好运如同洪水淹,财运旺得像涌泉,幸福满得似海渊。“ 说完两只小手都伸出去,笑得眉眼弯弯,“恭喜发财,红包拿来。” “给。”程曦笑得合不拢嘴,立马把红包放在林清竹摊着的手心。 林宴也将红包给她,顺手摸了摸大侄女的脑袋瓜,“乖。” 下一秒余光撇了眼某人,不慌不忙地吐出一句:“过几天小叔给你介绍个人,打扮漂亮点。” “好啊!”林清竹当然懂他的意思,没有犹豫地配合他:“是帅弟弟吗?小叔,我喜欢帅弟弟。” 姑娘想起她和梁成舟重逢那晚,梁成舟问过她两次为什么喜欢“弟弟”的事。想来他很在意“弟弟”两个字两,那就……逗他玩玩好了。 她还没见过梁成舟吃醋的样子,可太好奇了。 梁成舟斜了眼笑得一脸灿烂的姑娘,面上的表情不一点没变,心里却气得快把后槽牙给咬碎了。 说的什么屁话?帅弟弟?弟弟?他哪方面不比她嘴里的狗屁弟弟强? 大侄女这么上道,林宴一下就乐了,“成,小叔一定给你多介绍几个,任你挑选。” “一定”“多”“几个”“挑选”这些字眼,他咬得特别重。 没错,故意的。故意气死某人。 “青春阳光的小奶狗,冷酷帅气的小狼狗,是弟弟都行。就一点不行,年纪不能比我大,大一天都不行。”林清竹笑嘻嘻地补充道:“小叔,事关侄女的终身幸福,你放心上啊!” “保准的。” 叔侄俩一唱一和,谁都知道话是说给谁听的。 梁成舟一直没说话,好像并没有生气。只是在将林清竹塞进车里后,把车门摔得震天响,油门踩在超速的边缘。 车子停在郊区的一幢独栋别墅前,奇怪的是,很久都不见人下车。 更奇怪的是,线条流畅的黑色超跑在停稳后没几分钟,车身就剧烈地晃动起来。 车内弥漫着浓重潮湿的暧昧喘息声。 林清竹当然知道梁成舟生气了,他一路都没有说话,沉默得很。她主动找他讲话,他也沉着脸一声不吭,就知道他要爆发。但怎么都没想到,他爆发的方式是现在这样的。 果真应了那句,男人都是下半身思考动物。 “梁成舟,现在是白天。”姑娘这会儿不止脸红,脖颈连着耳根乃至全身都透着漂亮的粉色。 车子一停稳,她就被按倒了。 梁成舟强势地压着她,她的手脚很快被控制住,一点反抗的机会都没有。被他抱着拖着扒拉一通,白色的蕾-丝-内-裤还挂在脚踝,他就…… 谁管白天还是黑夜,快乐的事,在任何时候都能做。 “放松点。”梁成舟蹙着眉心,神情难-耐。 姑娘太紧张,吃得很困难。像是不配合的物件,却硬要凑在一起。 林清竹听闻他的话,闭着眼睛猛摇头,脑袋瓜跟拨浪鼓似的。 她也不好受,也想放松,但真不行。大白天做这事,还是在车里,还是在这种露天的情形下。 太羞-耻了。 她不配合,梁成舟没办法,只能退出来,再把人抱起来。滚烫的大手抓着姑娘两条白皙修长的长腿,掌心摁着大腿-根,脸贴上去。 他处在一片氲着橘子香气的阴影中,喘着粗气道:“坐上来。” 梁成舟的嘴唇一贴上去,林清竹的眼眸就氤氲起一层水雾,且越来越多,很快就从眼角淌出很多泪水。 他的舌尖一碰到,她就彻底崩地哭了出来,泪水太多,打湿了他的脸。 两人都狼狈地被水淋了个透彻。 林清竹被梁成舟抓着脚腕撂在驾驶坐,气还没喘匀,就有人从身后覆上来。 这次进去得很顺利。 “喜欢弟弟?”梁成舟的两条手臂都圈着她,把她圈得紧紧的,低头吻她颈窝,“嗯?” 林清竹感受到他比任何一次都要强势,除了那些甜到发腻的声音,她说句话都困难,“对,喜欢……弟……弟。” 她也学坏了,或者说她本来就蔫坏。很喜欢看梁成舟不爽,或者吃醋的酸样儿。 “弟弟,年轻……”即使吐字苦难,她也要气梁成舟,挑战他的底线,“唔……” 梁成舟把姑娘的脑袋掰过来,狠狠堵住老是气他的小嘴。 这次林清竹没坚持住,防线决堤,中途就投降了,被逼着说:“我不喜欢弟弟。” “以后还说不说喜欢弟弟?”梁成舟不仅逼她,还故意磨她,一会儿快一会儿慢。 姑娘需要快的时候他就慢下来,姑娘叫他慢一点时,又使坏地加快,就是不给她痛快。即使自己难受到快爆炸,也要拉着她一块儿。 “不说了。”林清竹脸都快皱成废纸,眉间尽是难-耐。 “那什么……狗之类的,还去不去见?” “不去了。” “哪种狗都不见?” “不见。” “年纪能不能比你大?” “能。” 人都贪心…… 梁成舟还是不肯放过,把人压在方向盘上,汗涔涔的大手捏姑娘的脸,“说你喜欢我。” “我喜欢你。” 某人还是不满意,“说你喜欢梁成舟。” 姑娘乖得不行,嗓音又娇又柔,“我喜欢梁成舟。” “叫我名字。” “梁成舟。” “再叫。” “梁成舟……” 林清竹从来没这么乖过,虽然是被他逼的,但梁成舟太喜欢了。 从身到心的愉悦,舒服得头皮发麻。 两人都疯得彻底。 结束后,梁成舟把湿-漉-漉得人儿抱在怀里哄,“不要喜欢弟弟,弟弟不好。” 林清竹软绵绵地窝在他身上,大口大口地喘气。很难得的,罕见的,没有开口反驳他。 主要实在是没力气了,梁成舟吃起醋来太可怕了,她累得像打了一个小时的架,手指头都抬不起一根。 姑娘嘴上没说话,心里却在默默地想:小叔要真介绍弟弟认识,她还真就要去见一见,瞧一瞧。 看梁成舟的醋坛子翻不翻?能翻成什么样? …… 这处别墅是梁成舟前些年买的,里面也有给林清竹单独准备的卧室,视野最好,光亮最明的一间房。 也是跟那套大平层一样,内饰和外观都是按照她喜欢的风格装修,卧室里女孩子的东西一应俱全,什么都有。 林清竹不止觉得惊喜,她觉得太好了——终于可以休息一晚了。 这两天跟梁成舟黏在一起,腻歪了太多次,做得她累得要死。要是晚上还睡一起,肯定是避免不了的,他俩一个眼神对视都是天雷勾地火,谁也控制不住。但她实在吃不消了,一次都吃不消。 所以晚上吃了饭,林清竹直接把卧室门锁了,任凭梁成舟怎么求她开门,她都不开。被子拉过脑袋,闷头睡觉。 第二天一早把梁成舟丢别墅,抓了他的车钥匙,直接奔机场,跟许知意飞海岛。 昨晚林清竹同时收到梁问夏和蓝禾的消息,都问她去不去海岛玩。 梁问夏跟秦之屿在海岛拍婚纱照,蓝禾跟她哥在海岛度假。海岛对中国人免签,风光旎旎,气候宜人,春节假期去那玩的人很多。 林清竹当然要去,想到正好许知意也放寒假了,就叫上她一块儿。 大家一起玩,更好玩。 没叫梁成舟是故意的,反正叫不叫他,他都会跟来。 第83章 敞开 别跟我摆架子教训我。 这不, 飞机还没起飞,梁成舟的电话就来了。 林清竹看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接电话”三个字,瞬间懵逼。 梁成舟不是在她的黑名单里躺着吗?他怎么打进来的?他什么时候被放出来的? 她没放啊??? “你又动我手机了?” “你去哪了?” 电话一接通, 两人同时出声。 “你在哪?”梁成舟语气不好地问。 昨晚被林清竹关门外的窝囊气还没顺下去, 起床发现人不见了, 哪都找不到, 还把他车开走了。 摆明是故意丢下他跑的,他语气怎么可能好? “你什么态度?”林清竹比他语气更不好, 声线冷下来,愤愤质问:“凶我?” 她还没生气他偷偷摸摸动她手机的事, 他还敢凶她?凶个屁啊? 梁成舟被质问后很快意识到自己语气确实不好, 想发火不仅不敢, 还没理由和身份。 轻咳一声, 换了副口吻说:“没凶你, 我这不是……着急嘛!” 他话音刚落下,听筒里突然传出机舱广播的声音, 舒展的眉心立马皱起,霎时出声:“你在机场?” 林清竹第一时间没说话,有那么一点点心虚,几秒后又镇定地“啊”了一声。 姑娘在心里唾弃自己没出息:有什么好心虚的?想去哪去哪。他现在,就是个追求者的身份, 还没资格管她。 “我回伦敦了。”姑娘想通后, 玩心大起,故意气他。 梁成舟迟疑地重复:“伦敦?” “对。” 梁成舟不傻,当然知道林清竹骗他的,“少骗我,林清竹, 你……” 他话没说完就被对方挂断。 还敢挂电话?又挂他电话? 梁成舟重新打过去,林清竹直接拒绝。他不信邪,再打,然后就又一次水灵灵地躺进了林清竹的黑名单。 某人快气死了,林清竹现在可太厉害了,可太知道怎么气他了。简直是——把他捏得死死的。 他前天晚上才趁她睡着,偷偷摸摸着跟做贼一样,偷她手机把自己放出黑名单。这才短短两天,就又进去了。 那头气得咬牙切齿,姑娘这边却高兴得不行,勾着的嘴角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她把梁成舟拖进黑名单的动作,那叫一个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丝毫都不带犹豫的。 看得一旁的许知意眼睛都瞪大了,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她脑子里突然闪过点什么,小心地瞅了眼林清竹,见人专注地看手机,压根儿没空注意她。慢吞吞地把手机从兜里掏出来,想偷摸给梁成舟发消息报信,顺便再敲诈一笔。 消息还没发出去就被抓包了。 林清竹早注意到她不对劲的举动,偷偷摸摸,贼眉鼠眼,小动作忒多。不动声色地等她把字打完,再伸手把手机抢到自己手里。 许知意发了一半的消息还明晃晃地躺在那:[姐夫,一万块,我知道清竹……] 两人之前的聊天记录看得林清竹两眼一黑,掀起眼皮看向许知意,轻拍她的脑袋瓜,“许知意,一万块你就把我卖了?我就只值一万块?” “姐夫都叫上了?你真是……”姑娘越说越没好气,指尖轻点许知意的额头,“咱能不能出息点儿?” “姐夫大方嘛!”许知意将那次饭局的事说出来,“我喊一句姐夫,他直接给我转了二十万。” 林清竹无语得不行,“你没见过钱啊?” “没见过姐夫给的钱。”许知意老实巴交地承认事实。 “……”林清竹直接没话反驳,深吸一口气,“以后你没姐了。” 许知意一脸讨好地抱着林清竹的胳膊,认错非常快,且态度良好,“姐,我错了。” “错哪了?” “哪都错了。” “还有没有下次?” “没有。”许知意笑嘻嘻地举着三根手指发誓,“我保证。” 没有?那不可能。下次?那必须有。 “我信你个鬼。”林清竹一眼看穿,洋装生气地推开赖在身上的姑娘,“许知意,你就是梁成舟的狗腿子。” 她跟许知意太熟了,对方在想什么,一个眼神,一个表情就都知道了。 许知意被骂了也不生气,朝她姐嘿嘿笑,抱着她姐的胳膊撒娇:“姐,我亲爱的好姐姐,不生妹妹的气了,好不好?” “滚。”林清竹还是不肯给她好脸色。 许知意吊着她姐的胳膊,脑袋瓜凑上去蹭了蹭,软糯糯地拖长语调喊:“姐。” 姑娘眼睛闪着賊光,下一秒又问:“你跟成舟哥和好了,对吗?他现在……是我姐夫了吧?” “没有,不是。”林清竹下意识不承认。 也不算撒谎,她跟梁成舟确实还没正式在一起,也确实还不是男女朋友关系。 就他俩现在的相处模式,最多算……炮-友? “林清竹,你还跟我装?”许知意都不再给林清竹开口说话的机会,小嘴跟机关枪似的,突突个不停,“成舟哥过年没回大院,许阿姨逢人就说他跟你在一起,生怕人不知道似的。” “昨晚梁叔和许阿姨还特意来了躺家里,将消息告知我爸和你妈。你没看见,许阿姨高兴的,脸都快笑出花儿来。” “我猜,要不是你没在,梁家直接就带着聘礼上门了。” “没和好?没和好你脖子上的这些是什么?”说话间,她扒拉完林清竹的毛衣领口,又伸手捏了捏林清竹的脸颊上的肉,眼神揶揄,“看你这小脸蛋红润的,我都想香两口。你和成舟哥,你俩……” 音量降下来,用讲悄悄话的音量调侃道:“挺激烈呀?哎呦喂,看得我都脸红。” 林清竹一时没说话,将许知意拉下的高领毛衣重现拉好盖严实,眨巴两下眼睛,问:“许叔和我妈,他们,什么反应?” “我爸当然高兴了,笑得都合不拢嘴。你妈……”许知意说着顿了下,很快又笑哈哈地忽悠过去,“大概是没想到,也没说什么。” 昨晚梁家夫妇上门,谷秋脸色挺不好的,全程一句话没说。后来人一走,谷秋就跟许国强吵了起来。 许知意偷摸着听了两耳朵,大致就是谷秋不同意林清竹和梁成舟在一起,当即要把林清竹叫回去问清楚。许国强不让,说谷秋做人妈妈,这样对孩子很没道理。孩子跟谁在一起是她自己的意思,做家长的只管祝福,不要插手。 谷秋根本听不进去,许国强劝了很久都没用,还是不依不饶地要把林清竹叫回去。 然后许国强就发火了,第一次对谷秋发火,嗓门忒大地吼道:“清竹跟成舟在一起,多好的事,你反对什么?当妈的不为闺女高兴,还要棒打鸳鸯?谷秋,你要不先想想,有资格在清竹的事情上指手画脚吗?” “她从小到大,你关心过她什么?清竹连过年都不愿意回家,你有想过是为什么?有给她打过一通电话吗?” “当年清竹出国,你有问过想过她书读得好好的,为什么突然退学出国?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她在国外的那些年,你去看过她一次吗?” “很多时候我都怀疑,她究竟是不是你闺女?”许国强越说越生气,语气也越来越重,“谷秋,你是清竹的亲妈,怎么能对自己的亲闺女不上心到这种地步?” 他情绪缓和下来,叹息一声:“清竹还愿意叫你一声妈,你该知足了。” “清竹跟成舟哥多年前就相互喜欢,他们一直两情相悦。”许知意也趴在二楼楼梯那慢悠悠地吐了句,“阿姨,你不应该,也没道理反对。” 在许家父女的双重夹击下,谷秋熄火了。也不知是那句话刺中了她的神经,原本怒火中烧的脸一下变得苍白,脸色也变得更加难看。 大年初一就一夜没睡,在沙发上坐到天亮,许国强出来哄她才肯进卧室。 当然,这些话许知意是不会跟林清竹说的。 她不说,林清竹也能猜到。 谷秋想撮合许知意和梁成舟,得知她和梁成舟在一起,怎么可能高兴?没打电话来骂她,只能是被许叔拦住了。 谷秋的态度是什么,高兴还是不高兴,林清竹不想管,也不在意了。 她现在,只在意一件事——许知意能从梁成舟那敲诈到多少钱? 林清竹十分之好奇,“诶”了一声:“你卖消息给梁成舟,他大概能给你转多少钱?” 她觉得许知意开价一万块,有点儿太少了。 “十万吧!”许知意摸了摸下巴,她也不确定。 但她都叫姐夫了,梁成舟不会小气吧啦地真就只转一万,那不是他风格,也太小气了。 “问他要二十万,我俩一人一个包。”林清竹轻抬下巴朝她挑眉,顺便再抛了个媚眼。 意思是:快点,给他发消息。 许知意眼睛一亮,急忙将那条没发出去的消息发出去。不到一分钟,银行卡里就多了五十万,比她们预计的多出三十万。 俩姑娘乐呵呵地商量着,正好梁问夏和蓝禾也在,给她俩也一人买一个。 好姐妹嘛!当然要有福同享。 …… 飞机三小时后到达海岛,这边气温比渝市高,穿不住羽绒服。 俩姑娘一下飞机就将厚外套脱了抱在手里,挽着胳膊跟着人群往外走。 空气里有海风的味道,像又甜又咸的海盐汽水。俩姑娘很多时候都极有默契,就比如现在,同时惬意地眯着眼,深吸了几口微咸的空气。 取完行李,林清竹正要掏出手机叫车,电话响了,陌生来电,但是渝市本地的号码。 她以为是梁成舟用别的号打来的,没多犹豫就接起来了。 结果,对面是她怎么都不会想到的人——陶舒。 “清竹,是我,陶舒阿姨。”陶舒嗓音依旧温柔似水。 林清竹虽觉惊讶,但大概能猜出陶舒为什么打这通电话给她。 给许知意使了个来眼神,示意她先打车,自己则走到一边接电话,“阿姨,有事吗?” 陶舒似乎不知道怎么开口,好几秒后才说:“清竹,你爸爸生病了,在医院。” “我知道。”林清竹眉心微蹙,嗓音很淡。 “你有空来看看你爸……” 林清竹直接打断:“没空,我在国外。” 看爸爸?有什么好看的? 她跟爸爸不亲,他们又不是不知道,假惺惺地喊她去医院,绝对不会是单纯地“看爸爸”。 对方似愣住,又似有话不知道怎么说。很快电话那头就有另一道女性声音传出来,林书殊语气很不好,大声质问:“林清竹,爸爸生病了,肝癌晚期。让你来医院,你没听见吗?” 林清竹忍着挂电话的冲动,不慌不忙地回她:“我说了,没空。” “你什么态度?他是你爸爸。”林书殊的音量比刚才又大了几分,像是气得不轻,“他生病了,快死了,你就这反应?” 林清竹倒是一点儿没生气,只觉好笑,“你也说了,他是我爸爸,我什么态度跟你有什么关系?轮得到你来指责?” 林书殊又要说话,林清竹不给她机会,冷声回击,“林书殊,别跟我摆架子教训我,你没资格。” 姑娘说着轻笑一声:“真把自己当林家大小姐了?你是吗?” “我不是?你是?”林书殊没被人这么刺过,气得直喘粗气,“爸爸认你吗?” “爸爸都快死了,他认不认,重要吗?”林清竹讽刺地勾了勾嘴角,只觉对方又天真又蠢,“林书殊,你最好在医院把爸爸伺候好,保佑他多活几天。他要一死,你不仅在林家站不住脚,你在林氏集团的职位也保不住。” “我想让你什么时候滚,你就得什么时候滚。” 林清竹说完直接挂了电话,再火速把这个号码拖黑。 许知意过来叫她上车,满脸不高兴地问:“林书殊?她又找你发疯?这人怎么老是阴魂不散?” “没有。”林清竹笑着摇了摇头,挽着许知意的胳膊,当讲笑话似的,边走边说给她听,“我爸快死了,她和她妈在林家没依靠,居然惦记起了我手里的股份。” 从林书殊在电话里开口让她去医院时,她就明白了。叫她去医院看爸爸只是幌子,人真正的目的,是她手里林氏集团的股份。 林书殊想让爸爸压她?太天真了。 林家的所有人,除了爸爸,全都是站在她这边的。而且她和小叔手里的股份加起来,比爸爸手里的多出一倍。爸爸一死,林书殊再没了靠山,她要不想让林书殊和陶舒继续在林家碍眼,那母女俩立马就得收拾东西走人。 “她想屁吃呢?”许知意笑骂道。 “对啊!”林清竹也笑:“她想屁吃。” 俩姑娘下飞机后的第一件事真就是去商场买包,买完又去酒店接上蓝禾一块吃饭。梁问夏跟秦之屿还在另一个城市拍婚纱照,要明天才回。 三个面容姣好,身形扎眼,又风格各异的年轻姑娘,说说笑笑地走在异国的街道上,吸引了不少人驻足的目光。 吃完饭已是傍晚,暮色渐黑。 回酒店的路上,许知意突然问了句:“清竹,你说,成舟哥今晚能到吗?” “保准的。”蓝禾先一步帮林清竹回答,“说不定这会儿,冰雕已经在酒店门口等着了。” 林清竹没说话,却笑得一脸灿烂,脸颊不自觉泛起红晕。 她心里,跟蓝禾想的一样。梁成舟那么粘人,今晚不到,那不正常。 果真,三个姑娘还没走到酒店,隔得老远就看见,有一个身型极像梁成舟的男人,背对着她们站在酒店门口的石梯那。 蓝禾跟许知意同时朝林清竹挤眼:看,真来了。 许知意推了林清竹一把,“快去。” 林清竹也不扭捏作态,勾起嘴角,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大步朝那人跑去,在距离他很近时,大声喊他的名字:“梁成舟。” 那人闻声回头,却不是梁成舟。 但,是认识的人,她在伦敦读研究生时的邻居——李修然。 姑娘在差点儿撞进人怀里时,及时停下脚步。脸上的笑意霎时僵住,咽了咽口水,惊讶出声:“李修然?” “林清竹?”对方同样惊讶地望着她。 下一秒,林清竹就被人拉住手腕,没防备地跌进宽阔的怀抱。 李修然紧紧抱住她,激动地问:“林清竹,你怎么在这儿?来找我的吗?” 林清竹没说话,嘴唇无声张了张,被吓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被吓是因为,她看见——距离她不到十米的地方,梁成舟拉着行李箱,面无表情地站在对面,阴沉沉地看着她。 第84章 敞开 他就是你嘴里的弟弟? 林清竹这会儿脑子嗡嗡的, 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也忘了挣脱李修然的怀抱。 姑娘眼神直愣愣地看着不远处的梁成舟,梁成舟也看着她, 两人目光交汇。 对视的几秒钟, 似被无限拉长。 第一次, 她在别的男人的怀抱里, 隔着距离看他。 陌生又滑稽的画面。一个觉得异常刺眼,一个觉得特别神奇。 “不是。”林清竹始终没有移开视线, 就这么望着对面的男人。 嘴里吐出的话语,却是对抱着她的李修然说的:“李修然, 我不是来找你的。” 李修然激动惊喜的心情在瞬间跑没, 略感失落地问:“那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 “我跟朋友来玩的。”林清竹挣了一下, 示意他先开放。 “我不信。”李修然不死心, “不是来找我, 为什么选这家酒店?” “随便定的。”林清竹实话实说:“网上评分最好。” 姑娘很快明白,“酒店, 你家的?” 李修然叹息着“嗯”一声,随后又说:“林清竹,你就不能骗骗我?” 这姑娘哪都好,就是太死心眼儿,笨得很。 “什么?” “骗我, 说是特意为我来的。”李修然垂下眼睫, 深吸一口气,嗓音发闷,“那样,我会很开心。” “……” 林清竹心道他还跟以前一样幼稚,轻笑一声:“李修然, 你先放开我。” “咋俩几个月没见了,抱一下都不行?”李修然还是没放开人。 从她回国,他俩就一次没见过。他还计划着,等过了年去渝市找她,顺便看看她跟她喜欢的人怎么样了。要真像她嘴里说得那样,他就是脸不要了,都得缠着她。 “林清竹,你没良心,回国后就不搭理我。”李修然不高兴地控诉怀中抱着的姑娘,“不是说好,会回我消息的?” 林清竹想到聊天框里躺着那大段大段的消息,有些不好意思,“你发太多了,我……” 姑娘没说完,剩下的话卡在喉咙那。她看见,梁成舟推着行李箱朝她走了过来。 梁成舟黑着脸在两人面前站定,见他们还抱着不肯分开。 手指不自觉蜷缩紧握,眼底迸发的寒意能把人冻死,嗓音冷冽道:“还准备抱多久?” 起码抱一分钟了,还没抱够? 他不知道自己是生气还是别的什么,反正觉得那男的碍眼极了,还很泡¥沫¥独¥家讨厌。 凭什么抱他女朋友?还抱这么久?他自己都还没抱上呢! “你谁?”李修然把人放开,看着不知道突然从哪冒出来的男人问。 梁成舟目光从林清竹脸上移开,掀起眼皮看向他,嗓音很淡,“你抱的,是我女朋友。” “女朋友?”李修然闻言脸上的表情比看见林清竹时还要惊讶,怀疑的视线在两人身上来来回回地扫。 最后指着林清竹,不可置信地问:“她是……你女朋友?” 林清竹恋爱了?这怎么可能? 她不是说,这辈子不会再谈恋爱结婚的吗?难道这人是……那个人? 梁成舟没再回答,伸手把林清竹拉到自己身边,垂眸一言不发地看了她几秒,漆黑灼亮的眼睛摄住她,“你什么眼神?” 喊着他的名字,却跑向别的男人。 他都能认错?自己对象都能认错?眼睛可以不要了。 林清竹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尖,讪讪回答:“你俩背影太像了。” 她不只认错这一次,认错过好多次。去年在伦敦,她第一次在教室看见李修然的背影时,还以为是梁成舟来学校找她了。 与此同时,许知意和蓝禾看够了热闹,手拉着手走了过来。 俩姑娘不谋而合地走到梁成舟和李修然的背后,左瞧瞧,右看看。 许知意先发出惊叹:“像。” “确实像。”蓝禾接话,“简直就是……” “一摸一样。”林清竹小声补上一句。 仨姑娘默契极了,同时认同地点了点头。 “你就是梁成舟?”李修然眼神怪怪地望着梁成舟,把他从头看到脚,不相信地看了好几遍。 梁成舟有一瞬间的怔愣,对上他的眼神,“你认识我?” 他很确定,不认识眼前乱抱别人女朋友的讨厌家伙,也没见过他。 “我当然……”李修然刚要开口,却被林清竹打断。 她似有事不想梁成舟知道,不让李修然继续说下去,急忙抢过话头,“你俩不认识,我介绍一下。” 李修然“嘶”一声,嘴唇动了动,有话要说,被林清竹眼神制止。 俩人“眉来眼去”的举动落入梁成舟眼中,心脏攸地泛酸,眼底划过一丝暗淡。 难受肯定有,但被好奇压下了。他在想,林清竹想瞒着他的,会是什么事? 林清竹是在场的人里唯一全都认识的,自然由她给大家介绍。 “李修然,我在伦敦的邻居。” “许知意,我妹妹。” “蓝禾,我闺蜜。” “梁成舟,我……”姑娘在心里建设许久,“男朋友”三个字,愣是说不出口。太别扭,太奇怪,太拗口。 被梁成舟一记眼风杀过来,莫名心虚,导致越说越小声,“我朋友。” 两个男人无声对峙,一场不需要武器,光靠眼神射杀对方的战争。 梁成舟神色平静地看着李修然,心里默念“邻居”两个字。原来这人就是,清竹在伦敦的邻居。 他记的,林清竹提过,她在伦敦生病时,她的中国邻居很照顾她,给她熬粥送药。说她邻居不仅人好,还长得很帅。 倒是没有夸张,是挺帅的。但……他也不差。 李修然从梁成舟说林清竹是他“女朋友”开始,视线就没从他脸上移开过,这会儿更是将人看了个仔细。 心道:这人就是林清竹嘴里念叨的,那个天上有地上无,喜欢得不得了的“梁成舟”?确实……人模狗样,难怪姑娘对这家伙念念不忘。可看着冷冰冰的,一点儿不像是会疼人的样子。 狠狠吐槽:林清竹不仅缺心眼,还很没眼光。放着他这种送上门的贴心温柔暖男不要,居然喜欢冰坨子? 两人又在几秒后,极有默契地在同时偏头,同时看向介绍的姑娘,同时出声。 “林清竹,我只是你朋友?” “林清竹,我只是你邻居?” 一个又气又觉得没面儿,前一秒他才信誓旦旦地说她是他女朋友。她呢?扭头就否认拆穿他,吝啬地只给他一个“朋友”的头衔。 朋友?他俩现在的关系和相处方式,算哪门子朋友?男朋友三个字,就这么难以启齿?他是丑还是带不出去?承认他是她男朋友,会让她很丢面儿吗? 另一个是又气又委屈,他好歹正儿八经地追求她快一年,还是她同学。居然就只得了个邻居的称号,连朋友都算不上。 虽然并不想跟她做朋友,但……“邻居”这两个字,也太伤人了。 林清竹感觉自己头都大了,一个两个的,都这么凶地看着她干什么?她又没说错。 还有一个两个的,只知道乐呵呵地看热闹。 确实,许知意和蓝禾都抱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 只看热闹,不出声,还憋笑。 蓝禾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们:哇,男人间的争风吃醋,好刺激。 许知意两眼冒星星:快点,打起来。 “那不然呢?”林清竹没好气,转身往酒店里走,背过身后边走边说:“我困了,上楼睡觉。你们要干嘛都干嘛去。” 这诡异的氛围,她一秒钟都呆不下去。真真是……招架不住啊! 她回房间不到五分钟,房门就被人敲响。 不用猜,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谁。 姑娘咬唇憋笑,慢吞吞地走过去开门。 没打算轻易放人进来,至少得磨一磨,逗逗他,再气气他。 林清竹走到门边停下,手放在门把手上,假装不知道外面是谁,问:“谁啊?” “我。”梁成舟嗓音淡淡,听不出情绪,“开门。” 姑娘捂着嘴闷笑,又问:“你是谁啊?” “林清竹,把门打开。”梁成舟没了耐心,他怎么不知道她故意的? 这姑娘最近蔫坏蔫坏的,老是气他,以气他为乐。她现在这样活泼爱闹,他挺高兴,但也是真怀恋,以前那个乖软听话的林清竹。 “不。”林清竹乐得嘴角都压都压不下来,“你去楼下重新开一间。” “没房了。”梁成舟骗她。 林清竹不傻,当然知道梁成舟在骗人,却还是顺着他说:“想我收留你啊?那你说点好听的,求求我。” 门外半天没动静,姑娘趴门上听了一阵儿,外面静悄悄的,一点儿声响都没了。 人走了?不会吧?他脸皮不是跟城墙一样厚得吗?以前没这么不经逗啊? 林清竹试探性地喊了一声他的名字,音量不大,“梁成舟?” “没走。”门外响起熟悉的声音。 “你怎么突然不说话?” “我这不是在想吗?” “想什么?” 某人似很无奈,嗓音微哑:“怎么,求你。” “……” 林清竹抿了抿嘴唇,声音小小地问:“那你想好了吗?” 几秒后,梁成舟轻笑着“嗯”一声:“想好了,开门。” “你还没说呢?”姑娘不满地撅了下嘴。 还没求就想进门?那不可能。 “你不开门,我怎么说給你听?”梁成舟诱她先把门打开。 “你少骗我。”林清竹才不信她的鬼话,“我要一开门,你铁定不求了,直接就闯进来。”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提起这个姑娘就不爽,“呵”一声:“你骗我的少了?” “……”梁成舟的无奈又多了几分,不自觉笑出声来,“骗你是小狗,行吗?” 林清竹半信半疑,思索几秒后,还是按下了门把手。 反正也不是真的不让他进来,他当面求她,比隔着门看不见表情,更爽。要是骗她,以后就叫他——梁小狗。 真可爱的名字。 真像姑娘想的那样,被骗了。 她刚把门打开,话都没来得及说一句,梁成舟手撑在门上用力一推,提着行李箱直接就闯进去了。 “砰”一声,门被用力关上。 屋内,林清竹两只手腕被梁成舟单手捏住,举过头顶摁在门板上。 梁成舟速度太快,林清竹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被他按在门上动弹不得。就是回过神,也挣脱不开他的控制。 两人身体贴在一起,呼吸交缠,暧昧横生。 “梁成舟,你是小狗。”姑娘仰着脑袋,小脸气呼呼的,却又像是在笑。圆溜溜的眼睛亮着光,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皱起鼻子唤他:“梁小狗。” 越看越觉得,梁成舟真挺像那种……长相很凶,但又很黏人的大狗狗。 梁成舟没说话,垂眸睨着她,安静地看了她好一阵儿。 继而抬起没控制她手腕的另一只手,指尖捏住她下颌,鼻尖低着她的鼻尖。姑娘漂亮的大眼睛勾人得很,睫毛轻扇在他脸颊,弄得他心痒难-耐。 不自觉勾起嘴角,吻了一下姑娘挺翘小巧的鼻尖,又在诱人的红唇上啄了一下。 而后与她额头相抵,嗓音缱绻泛着酸,“刚才在楼下抱你那人,就是你说的弟弟?” 哈? 林清竹对他的话一头雾水,弟弟?什么弟弟? 李修然确实比她小一岁,可她没这么称呼过他,都是直接叫名字。 梁成舟怎么会知道李修然比她小? 刚在楼下,林清竹丢下众人一溜烟儿遁走后。李修然欲言又止想拦住人的举动,把蓝禾跟许知意的八卦好奇心拉到顶,俩姑娘挡在李修然面前,问了他不少问题。 例如他跟清竹是怎么认识的?是不是对清竹有意思?追清竹多久了? 李修然见林清竹已经走远,追也追不上。 他想着也有关于林清竹的消息想打探,就提议找个地方聊。 梁成舟不好跟去,给许知意使了个眼色,就推着行李箱上楼找林清竹算账来了。 他转身时听见蓝禾惊呼一声,嗓音又惊喜又意外:“原来是你啊?” 许知意问:“谁啊?” “清竹跟我说过,我在伦敦住的那套公寓在我回国后不久,被一个中国男生租了。她跟……”蓝禾后来还说了什么,梁成舟听得不是很清楚。 只一句很清楚,非常清楚:“他比清竹小一岁。” 梁成舟当时听闻脚步猛地顿住,一下就想到清竹嘴里总念叨的“弟弟”“帅弟弟”“弟弟年轻”这些字眼。 那个李修然,不仅长得帅,各方面还都跟清竹形容的择偶标准对得上。 上楼的过程,某人越想越不舒服,很是吃味。被姑娘关在门外不让进门时,更是心头发酸。 他大清早起床人就不见了,打电话被拉黑,屁颠屁颠地赶来找她。刚到酒店门口,就看见她欢欢喜喜地跑向别的男人,跟别的男人拥抱,还抱在一起很久都舍不得分开。 他就是再大度,知道她认错人了,知道她心里只有他,难受也免不了。 见姑娘呆愣愣的不说话,梁成舟身体逼近,掐着她脸的那只手改为胳膊圈着她的腰,语气酸酸地重复一遍:“他就是你嘴里的弟弟?” 林清竹脑袋瓜可灵光了,很快明白梁成舟一脸憋闷是怎么回事——他吃醋了。 嘿嘿朝他笑,笑得乐出声来,点头承认:“对啊!” “李修然是不是很帅?”她不怕死地补上一句,“我觉得,他比你帅多了。” “林清竹,你不是眼神不好,是瞎了。”梁成舟知道林清竹在故意气他,但见姑娘笑这么开心,除了不爽,也没法儿发作。 轻咬她的鼻尖,又咬一口气人的小嘴,还是气不过,重重地吮好几下,又磨好几下。 唇贴着唇,缱绻沙哑的嗓音从唇缝溢出,直白地问:“你邻居,想追你?” 年轻男女,一个拥抱,一个眼神,一个吻,动情很快。 林清竹缓慢地阖上眼皮,轻喘着回应他的吻,“他追我好久了。” “……”梁成舟哽住。 “有多久?” “一年。” 某人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离开欲渐焦灼的吻,勾起嘴角笑了,笑得又懒又痞。 眼底滑过一丝得意,连着嗓音也是,“那他怎么没追到?” 他没再给林清竹说话的机会,放开她的手腕,掌心托着姑娘的屁股将人抱起来,抵在门板上,在她轻柔的惊呼声中低头吻住她。 林清竹意外地配合,手臂紧紧圈着他脖子,两条光-溜白嫩的长腿缠在男人颈瘦有力的腰上。 急促的呼吸相互交错,吻愈深愈烈,谁都不想停下来,也停不下来。衣服洒落一地,黑色压在白色之上,混乱又旖-旎。 “梁成舟。”林清竹声音软绵,低低喊他的名字,似在撒娇:“还没洗澡。” 梁成舟不愿放她下地,把人抱去浴室,湿-黏的吻在头顶的热水淋下时才停下。 姑娘乖乖站着,任由他为她服务,也习惯他的服务。 有人伺候洗澡,多好的事。还有男人性感结实的腹肌可以随便看,随便摸,简直不要太好。 浴室哪都好,就是接吻太久容易呼吸不畅。 到了关键时刻,林清竹突然想到还有件事没跟他算账,舌尖退出来,脑袋后仰与他隔开一点距离。 两只手齐齐揪着他耳朵,喘着粗气道,“梁小狗,给我汪一声。” 姑娘眼角是红的,鼻尖是红的,脸颊是红的。头发是湿的,眼尾是湿的,红唇是湿的,整个人都散发着勾-人的媚态,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此刻有多诱-人。 梁成舟不说话,凑过去亲她。 这种时候,说什么话?说一个字都是浪费时间。 林清竹扭着脑袋瓜躲开,她一偏头躲,梁成舟就追过去。她左边,他往左,她右偏,他往右。 姑娘没办法,用手捂住他的嘴,另一只手拂去他脸上的水渍,哧哧笑:“不汪不给亲。” 梁成舟眼都急红了,心一横,把林清竹低墙上。拿开她捂嘴的手,很凶地看着她,“林清竹,你就会折磨我。” 姑娘后背的皮肤触到墙壁的冰凉,下意识抖了一下,连着嗓音也颤栗,“明明是你自己说的,骗我是小狗。” 跟故意似的,又揪扯男人的耳朵玩,“梁小狗,这名字真可爱。” “可爱个屁。”梁成舟幽怨地瞅着她。 林清竹不耐烦了,皱起鼻尖催他:“快点。” 她也不好受,可他要不“汪”这一声,又很不甘心。 梁成舟也不甘每次都被她欺负,说什么也得赢一次。 男女在力量上有天然的悬殊,梁成舟强势的时候林清竹根本不是他对手,但姑娘也有收拾他的小办法。 两人较着劲,谁也不让谁。 热水哗哗地流着,浴室的温度很高,且越来越高。 就在林清竹落下风,也快要窒息时,终于如愿以偿听见梁成舟在耳边“汪”了一声。 姑娘满意地笑了,心变得软乎乎,捧起男人的脸,绵密地吻他。 这一架打得酣畅淋漓,每个毛孔都透着舒爽。 梁成舟找来吹风机给林清竹吹头发,姑娘体力耗尽,软绵绵地趴在他肩头。 娇娇软软的嗓音落在他耳畔,催促他快点,说她好困。等真的将头发吹干,她又不困了。 林清竹想到一件正事,很严肃的正事——她工作还没解决。 “梁成舟,问你个问题。”姑娘枕在男人怀里,用脑袋蹭了蹭了他胸膛。 “嗯。” “过完年,我该工作了。你说……”林清竹很是犹豫纠结,“我是进林氏?还是去之屿哥的公司?” 之前没打算留在渝市,陈阿姨又生着病,她一直没考虑过这茬儿事。现在既然要留下,是该好好想想了。 两处都适合她,也各有各的好,她的选择只在这两家公司,但有点儿拿不定主意。 梁成舟听闻抚摸姑娘后脑的手顿在那,很久没说话。 林清竹以为他睡着了,刚要仰起头去看他,一道夹着怒气的声音从头顶传出:“林清竹,你就不能不气我?” 第85章 敞开 哪个都行,我不挑。…… 姑娘是会气人的。 什么叫去之屿哥的公司? 桦誉倒闭了?还是桦誉没有适合她的职位? 梁成舟当年选择创办广告公司的其中一个原因, 就是想着林清竹专业对口,毕业回来直接进设计部。 设计二部总监的位置,那次在她家他跟她提过, 被一口回绝。之前她想着离开, 拒绝就算了, 现在他们都和好了, 她居然还是不考虑。提都不提一句,显然桦誉压根儿不在她的选择范围内。 桦誉就这么入不了她的眼? 林清竹选择林氏, 梁成舟还能理解。毕竟是她自己家的公司,有林宴教她护着她, 他自是没话说。 可她连秦之屿那狗东西的公司都愿意屈尊, 却唯独没想过去他那。 狗东西已经把妹妹拐走了, 现在连媳妇儿也打算去他公司。一个两个的, 为什么都选择狗东西? “我气你什么了?”林清竹也懵。 她认真跟他讨论未来规划, 他莫名其妙生气,语气还这么凶。 梁成舟从床上坐起来, 伸手把灯打开,再把躺着的姑娘也拉起来。 两人相对而坐,梁成舟沉默地看她几秒,嗓音沉沉地问:“你就没考虑过桦誉?” 继而补充,“设计二部总监, 我跟你提过的。” 原来是为这事。 “没有。”姑娘实话实说。 见人脸色一下更不好, 也没一点儿愧疚,反而笑嘻嘻地扑进他怀里,“梁成舟,我不想跟你一起工作。” “……”梁成舟都快怀疑,这姑娘生来就是为了气他, 不让他好过的。 每次拒绝他,一点不迂回。嫌弃他,嫌弃得明明白白。 “为什么?”他总得知道原因,“跟我一起工作,哪里不好?” 林清竹靠在男人胸膛听他的心跳声,眨了眨眼,“不爽。” 姑娘理由给得滑稽,“你是老板,我是员工。你给我发工资,我得听你的,不仅不自由,做错事还会被训。” “我敢训你?”梁成舟听闻直接气笑了,搂着她晃了晃,诉说委屈:“林清竹,从以前到现在,我训过你一次吗?在你面前,我连大声说话都很少,一句重话都舍不得。” 某人越说越起劲,“每次你一皱眉,一掉金豆豆,我就差给你跪下,或是给你递把刀让你把捅死算了。” 他这些话,林清竹感觉自己听过,他好像说过不止一次。 姑娘咧着嘴傻笑,傲娇又得意:“反正我不去。” “那我把股权都转给你,你做老板,我当员工。我要做错事,你直接骂,工资不要,还保证听你话。”梁成舟垂眸望着她,眼神温柔得不像话,柔声哄着:“这样,行吗?” 林清竹在脑子里想象那画面,一下就乐了,咯咯笑个不停。 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不行。” 还不行? 梁成舟一脸憋闷,没好气地揉乱姑娘的头发,恶狠狠道:“林清竹,你要说不出一个让我满意的理由,今晚别想睡了。” “你知道的,我只喜欢画图做设计,对管理没兴趣。”林清竹手臂抱着他颈瘦的腰,在他怀里蹭了蹭,很小声地说:“而且我俩要是每天二十四小时都待在一起,肯定会腻的。” 姑娘语重心长道:“这样不行,得保持新鲜感。” 她一天哪来那么多歪理邪说? “腻什么?我不觉得。”梁成舟眉心微皱。 他就想每天时时刻刻都能看见她,跟她待在一起。 早晨一同醒来,一起去公司,各自工作,或是凑在一起讨论方案,下班后去约个会,再手牵手回家。这样的日子,他想好久了。 “你在我眼里,任何时候都新鲜。”男人下巴抵在姑娘头顶,嗓音很低,低出一种自然好听的磁性。 林清竹直起腰,纤细的手臂环上梁成舟的脖子,嘴唇贴在他耳廓,哧哧地笑:“梁成舟,我说的是……我腻。” “……”梁成舟深吸一口,手臂收紧把姑娘锁在胸前,恶狠狠地捏她小脸上的肉,“你就气我吧!” 姑娘躲他的手往后倒,他顺势跌下去,堵住她那张气人的小嘴。 气息很快变乱,两人又闹了起来。 室内灯还开着,安静明亮。 空气中漂浮着两股缠绕交织的粗重喘-息,混在暧昧潮湿的啄吻声中,隐隐约约还能听见一丁点儿女孩儿较软的哼声。 梁成舟受了气,势必要讨要回来。 他比任何一次都要温柔,眼神和动作都是,连亲吻都没了以往的凶狠。 林清竹一开始很喜欢,生出好多欢喜。心融化成一滩水,将他包围其中。可当她被磨得快疯了,迟迟到不了时,那种绵长的感觉又像是要了她的命。 一双染上情-欲的漂亮眼睛缓慢睁开,眼尾溢出一滴泪水,幽怨不满地望着上方的男人,软软地唤他的名字:“梁成舟。” 一声又一声,叫得人骨头酥软。 梁成舟把人拉起来,坐在他身上,滚烫的唇瓣贴着姑娘红得滴血的耳廓,含吮饱满小巧的耳垂。 喘-息声太重,嗓音也哑得像砂砾,“林清竹,你去林氏我认了。但你要敢去秦之屿的公司,我……”后面几个字太粗俗,他用气音说的。 林清竹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刚要张嘴笑话他就又被弄。 姑娘全身肌肉瞬间紧绷,大口大口地喘气:“都多久了?你怎么还跟之屿哥较劲?” “谁跟狗东西较劲?”梁成舟要面子,嘴硬不承认,“我都不稀罕搭理他。” “……幼稚。” “不许去,听见没有?” “好,不去。”林清竹被弄得受不了,索性答应下来。 手臂攀附他肩膀,很小声地命令他:“梁成舟,重点。” “明天在那个狗弟弟面前,承认我是你……”梁成舟暂时不想听她的命令,还有目的没达成,“男朋友。” “不。”林清竹牙齿咬住嘴唇,不肯妥协,“你还没正儿八经地追我。” 这才几天就想要男朋友的身份?想太美了吧? 梁成舟未语先笑,低头跟她亲嘴,“要追的,我用一辈子追你。” “那不算。”林清竹摇头。 人家正常男女谈恋爱,是从认识,到暧昧,确定自己心意,再确定对方心意,最后才确定关系。确定关系后,才可以像他们现在这样……酿酿酱酱。 而她和梁成舟“谈恋爱”的顺序,全是乱的。一点儿都……不正常。 梁成舟狠心停下来,忍着快爆炸的难受跟她掰扯,“怎么不算?” 两人就着这个姿势,你一句我一句,争辩近一分钟。 谁都有理,谁也都耍赖。 “没确定关系之前的示好才叫追求。” “我俩现在都这样了,还不叫确定?” “我没确定。” “我很确定。”梁成舟用手背蹭了蹭姑娘气鼓鼓的脸,问她:“确定后的事都做上了,还不确定呢?” “……” 姑娘又一次落下风,狗男人越发不要脸,她吵不赢。 “我就想要个身份。”梁成舟扯唇轻笑。 连接的地方轻一下重一下地顶,几秒后又硬生生忍住,停下来,“男朋友,或是老公。哪个都行,我不挑。” 林清竹被招得不上不下,要到不到,一次都没舒服,真快疯了。 忍无可忍,一口咬在男人下巴,气呼呼地敷衍他,“好。” 他会耍赖,她就不会了?姑娘想好了,明早睡醒就忘,打死不认。 “骗人是小狗。”梁成舟把怀中人转了方向,从后面拢着她,手臂横在细腰上将姑娘抱得紧紧的。 林清竹正是意-乱-情-迷之际,含糊地嗯嗯几声:“骗人……小狗。” “好乖。”梁成舟满意了,终于肯给姑娘一个痛快。 想让她更快乐,一会儿指尖揉捏使坏,一会儿掌心又覆在她小腹上感受自己。 林清竹头脑昏胀,迷迷糊糊地想:男人都这么幼稚?这么容易吃醋的吗? 他虽然没有男朋友知名,但早就行上男朋友之实了,居然还吃无关人的醋。真是……幼稚又可爱。 “这样行吗?” “再快一点。” 没多久,姑娘又哭唧唧地喊他慢一点。 梁成舟勾唇笑,“林清竹,你真难伺候。” 林清竹没力气再跟他掰扯,默默在心里吐槽:她难伺候?有他难伺候吗? 老是在床上这档子事上阴晴不定,没品地在关键时刻跟她提条件,掰输赢。 讨厌又烦人。床品太差了,零分。 梁成舟恢复到以往的样子,姑娘又觉是不一样的受不了,但又都喜欢得不行。 被送上云端时,她好像看见了光。 情不自禁地双手捧起让她快乐的男人的脸,送上自己的吻。 …… 认错人的,不只一个人。 第二天一早,梁问夏睡醒去酒店餐厅吃东西,见她哥背对她在自助台取餐盘。脚步轻快地跑过去,拍他肩膀大声喊:“哥。” 李修然回头,还没来得及说话,被眼前的漂亮姑娘晃了下眼。 他见不过不少漂亮姑娘,但眼前这个,不是一般的漂亮。 漂亮的姑娘一脸错愕地看着他,很快又尴尬地朝他摆摆手,“不好意思,我认错人了。” “你是梁成舟的妹妹?”李修然问她,神情和语气均带着几分肯定。 这姑娘的容貌跟昨晚见到的梁成舟起码有七八成相似,一看就是一家人。且他听林清竹说过,她喜欢的男生有一个双胞胎妹妹,是个超级大美女,美得相当突出,比电视上的女明星还漂亮。 他当时听闻还不信,认为林清竹太夸张,再漂亮又能漂亮到哪里去?但眼前这个,还真算得上是——绝色美女。 梁问夏闻言精致的眉稍挑了挑,有几分惊讶,“你认识我哥?” “不认识。”李修然像是被什么踩住了尾巴,脸色一下难看起来,随后就端着餐盘气冲冲地走了。 梁问夏疑惑地看着走远的男人背影,一直到秦之屿走过来,阴沉地在她身边站了好一阵儿,她都还在看。 “梁问夏,你看不见我?”秦之屿没好气地捏姑娘下巴,让她转过脸看着他。 一天到晚注意力全在别的男人身上,一会儿这个帅,一会儿那个俊的。前几分钟才在他面前感叹她同事蓝禾的哥哥帅得不行,这会儿又盯着别的男人看个不停。 真是……气死个人。 “秦之屿,那人跟我二哥好像,背影简直一摸一样。”梁问夏打开他的手,小声嘟嚷:“他不会是,爸爸不小心流落在外的孩子吧?” 这样的狗血事件,圈子里经常都在传。当然,她没真怀疑老爸,纯属开个玩笑说着玩。 “……”秦之屿轻笑一声,手臂搭上姑娘肩膀,把人拢进怀里带着走,“爸要听见了,怕是会被你气死。” “又乱叫,还不是你爸。” “快了。” “快个屁。” 两人没有一天不斗嘴的,还经常打起来,就是打着打着……容易打到床上去。 “夏夏,你已经栽我手里,这辈子都跑不掉了。”秦之屿温和地笑着,嗓音亦是柔情。 “不会说情话就不要说,又油又土。”梁问夏漂亮的小脸皱成一张废纸,嫌恶地搓了搓了手臂上的鸡皮疙瘩,“还有啊!最后警告你一次,别叫我夏夏,恶心死了。” 秦之屿被嫌弃惯了,不怕死又叫了一声:“夏夏。” “……去死。” 迎面碰上也来餐厅吃早饭林清竹和梁成舟,梁问夏惊喜地抱住林清竹,一双賊眼暧昧地在她和梁成舟身上扫来射去。 林清竹脸皮薄,被看得小脸发红。急忙找借口说饿了,别站着说话,先吃饭。 四人在座位落座后,梁问夏将认错李修然的事说给梁成舟听,也一并将那句胡说八道的玩笑话吐了出来。 她话音刚落,就被梁成舟拍了下脑门儿。 一物降一物,梁成舟训人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林清竹打了一下手。 姑娘皱着眉,不满地指责他,“说话就说话,你动什么手?” “终于有人收拾你了。”梁问夏咯咯笑。 下一秒又笑嘻嘻地朝林清竹抛了个媚眼,“我二嫂可是我罩大的,当然站我这头。” “是吧?”她拖长语调,语气玩味,一字一句,“二、嫂。” 林清竹猝不及防被调侃,脸颊“蹭”地一下红了,很不争气,几秒钟就升温到发烫。她紧咬嘴唇不再说话,低头默默吃东西。 心道:问夏姐怎么也变坏了?以前多温柔多善解人意一姐姐啊! 姑娘突然想起来,以前她说问夏姐温柔,梁成舟就吐槽过很多次。说问夏姐的温柔和善解人意只针对她一个人,还说问夏姐不仅滑头,还蔫坏。 以前她不信,现在是信了。 梁成舟瞪害他被老婆打的罪魁祸首,脸上的笑意压都压不住,但并不妨碍嘴上嫌弃地骂她,“梁问夏,你脑子进水了?那人除了跟我一样高,还哪像了?你要不去爸面前说说,看他打不打你。” 说着斜一眼某个狗东西,语气幽幽:“我看你是成天跟某些蠢人待一起,被带傻了吧!” “跟我没关系,别伤及无辜啊!”秦之屿耸耸肩。 “开个玩笑嘛!”梁问夏吐吐舌头。 突然想到点什么,从座位起身一屁股坐到她哥旁边儿,吊着她哥的胳膊撒娇:“哥哥,我的新年礼物呢?” 从昨天知道许知意喊一句姐夫得了她哥五十万,她心就痒痒了。 梁成舟把胳膊抽出来,语气生硬,“没有。” 睨一眼对面的狗东西,“想要什么,叫你老公买,不买就跟他离婚。” 狗东西下意识挺直腰板,撩起眼皮看向梁问夏。 梁问夏无视秦之屿扫过来的目光,当没看见他期待的眼神。 把到嘴边的那句”还不是老公”吞回喉咙,脑袋靠在她哥肩膀上蹭了蹭,俏皮话说来就来,“老公哪有哥哥好?老公哪比得上哥哥?老公在哥哥面前算什么?” “我的哥哥,是全天下最好的哥哥。”姑娘越说越起劲,不自觉音量都大了起来,“谁也比不上。” 梁成舟被夸得满意极了,狗东西黑脸更是让他心花路放,大大方方地掏出一张卡给妹妹。 林清竹看了一场好戏,憋笑憋得腮帮子疼。 突然意识到这种时刻最应该在的人,居然不在? “知意去哪了?”她问。 她和梁成舟下楼时去隔壁房间敲过门,没人应。 “大哥早上的飞机,知意接他去了。”梁问夏给出答案。 亦枫哥也来了?那他跟知意是……成了? 林清竹的猜想,很快得到证实。 吃了早饭,梁问夏拉着林清竹和蓝禾去商场买泳衣。姑娘们昨天就说好了,今天去海边玩。 仨姑娘没一个是保守的性格,一人选了一套比基尼。 中途许知意也赶来了,把林清竹给她选的粉色换成了艳丽的大红色,嘴里念叨着:“姐今晚一定要把梁亦枫拿下。” 把大家逗得哈哈大笑。 海岛的风火热中夹着清爽,海水清澈湛蓝,阳光热烈。 沙滩上的人非常多,穿比基尼的姑娘也非常多,肤色各异,每一个姑娘都是一道漂亮的风景线。 梁成舟一大早的好心情,是在看见林清竹身上那件纯白色的比基尼时跑没的。 姑娘平时穿着厚厚的羽绒服,曼妙起伏的曲线被遮住,身型都异常扎眼。这会儿光-溜溜水灵灵的一人儿,不知被多少人看去,他的心情怎么可能会好。 更气人的是,姑娘在经过他身边时直接无视他,笑意盈盈地跟她旁边的蓝禾计划着,要去钓不远处冲浪的白人帅哥。 他能让她得逞? 林清竹抱着冲浪板往海边走,梁成舟也拿上一块冲浪板跟在她身后,只一两步的距离。除了他,谁也进不了她的身。 林清竹不管他,她知道他跟着,也喜欢他跟着。那些“钓帅哥”的话,本来就是故意说给他听的。 姑娘趴在板子上向海里冲,她会冲浪,梁成舟教过她。可惜太久没玩,重心不稳,海浪冲过来把她掀翻,整个人一下变得湿漉漉,她也不着急起身,就坐在那嘿嘿笑,等梁成舟过来拉她起来。 “梁成舟,我忘记怎么冲浪了。”林清竹牵着他的手,朝他笑得眉眼弯弯,“你重新教我。” 梁成舟怔了下,眯着眼睛看她。姑娘眼睛望着他的眼睛亮亮的,好似含着一汪水,眸中影着他的模样。 她这句话,像是在对他说:“梁成舟,我们重新开始。” 男人低头吻心爱的姑娘,嗓音有种说不出的温柔,“好。” 这一刻,梁成舟才真的感觉到,林清竹回来了,回到他身边了。 亦如五年前,那个从来没有离开过的林清竹。 林清竹和梁成舟在海边拥吻许知意撞见,她偷偷拍了照片,想要传给林清竹。结果阳光太过刺眼,她不小心手滑传给了大院的一个哥哥。那个哥哥转手就发到了大院群,群里一下炸开锅。 前几天许芳华在大院四处宣传自家儿子在追清竹时,群里就小炸过一次。但当时两位当时人都没出来说话,大家不好直接问,第二天就消停了。 这下实证直接砸脸上,大家再也憋不住,纷纷致电梁成舟,质问他怎么个事?居然藏这么深? 梁成舟一下午都在接电话,每一个他都接,笑得那叫一个春风得意,忘了姓名。还跟人吹牛婚期定下了,回去就给大家发喜糖,下个月就请大家喝喜酒。 被林清竹嫌弃地踹了一脚,没收手机才消停。 这第一锅还没炸完,第二锅很快又来了。 第二锅的主人公是手滑姑娘。 大伙儿在沙滩玩了一下午,傍晚就近找了家西餐厅吃饭。 中途梁问夏和林清竹结伴上厕所,洗手间在距离餐厅一百多米的地方。 俩姑娘手挽着手走在路上,边走边激动地说些什么。近距离才听清,原来她们在聊蓝禾她哥是大帅哥的事。 林清竹今天才第一次见到蓝禾她哥,之前都只是听蓝禾口头夸赞她哥多帅多有魅力。 这见着真人,证实蓝禾一点没夸张,连她和梁问夏这种打小在帅哥的包围下长大,见过无数帅哥的,都觉得蓝禾她哥是真得很帅。 俩姑娘原本聊得特兴奋,也不知她们看见了什么,突然止住话语,同时停下脚步。像是受到惊吓,默契地紧紧抱住对方。 林清竹和梁问夏都死死地盯着一个地方看,眼里写满不可置信。 俩姑娘异口同声。 “清竹,那是我大哥吗?” “问夏姐,那是知意吗?” 下一秒,空气中传出尖锐的惊叫声。 “啊……” 林清竹跟梁问夏的尖叫声太大,把餐厅的大伙儿全给招来了。 就这样,许知意把梁亦枫摁在树下吻的画面,被所有人看见了。 梁成舟还怕了照片,他想着,这么壮观的场面,不记录下来太可惜了。而且,许知意一定喜欢,一定想要。 未来大嫂帮了他那么多次忙,他也帮她一次。而且是……无偿帮忙。 【全文完结】 第86章 落定 他那时,一定很想你。…… 许知意多年夙愿终于实现, 欢天喜地拉着她的小姐们去酒吧喝酒蹦迪,势要庆祝一番。 姑娘们都不想带对象,不是嫌对象太啰嗦, 就是嫌对象管太多。 几位男士被嫌弃, 只能灰溜溜地回酒店。路上商量着, 是去娱乐区打台球消遣时间, 还是找间机房搓麻将解闷儿。 一行人在酒店大堂意外撞见李修然,梁成舟和他都定定地看着对方, 两人均有“聊聊”的意思。 男人聊天不用刻意找地方,直接去了酒店顶楼的露天花园。 李修然找服务员要了瓶洋酒, 顺带两个玻璃杯, 一并拿去天台。 “砰”一声, 酒瓶被用力立在玻璃桌上。 李修然挑衅地朝梁成舟抬抬下巴, 他看向梁成舟时眸中流露的不服, 和脸上映着的不爽,很明显能看出, 今晚势要把对方喝趴的架势。 却又在梁成舟低下姿态,主动为他倒酒,敬他第一杯酒,并对他说一句“谢谢”时,瞬间熄了火。 “你……”李修然被吓到, 眉稍轻挑。心说这家伙还没喝就醉了? 这跟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他原本的计划是把梁成舟喝趴,测一测这家伙的酒品怎么样。酒品最能看出一个人的人品,酒品烂就是人烂。结果还没开始喝,人就说上胡话了。 这家伙玩的哪一出啊?怎么跟林清竹一样,行事风格都如此……诡异? 梁成舟扯唇笑了声, 自顾自喝下敬他的那杯酒。 他不觉得对一个男人,且还是自己情敌的男人,说谢谢丢人。 李修然值得他认真道一句谢,就凭他在伦敦对清竹的各种照顾,和在她生病时熬粥送药的多次帮助。不管李修然出于哪种目的做的那些事,都担得起他的道谢。一句谢谢而且,他还觉得太轻了。 “能跟我说说清竹在伦敦的事吗?”梁成舟目光淡然地朝对面愣住的男人笑了笑,是少见的温和。 林清竹现在是他的了,他再看哪个情敌都不再碍眼。相反,顺缘得很。 李修然轻“哼”一声,端起酒杯咽下一口,语气傲娇,“凭什么告诉你?” “我跟清竹和好了,就快结婚了。”梁成舟下意识摩挲手指,指尖触到光秃秃的肌肤,这才想起戒指被林清竹收回去了。 目光下移看了眼左手中指的位置,心中惋惜不能将戒指亮给情敌看,“你找我,不就是想确定这个?” 李修然陷入沉默,抿紧嘴唇没讲话。 不用确定,他早知道了。昨晚他在林清竹的朋友们那打听了不少事,自然知道林清竹跟这家伙和好在一起了。 他今晚特意堵在大堂候这家伙,就是想知道。林清竹说的“很好很好”,她一直放不下,也不打算放下的男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李修然对梁成舟的好奇由来已久,从林清竹第一次说起,她很想念一个“不喜欢”她的男人时,就很想见见。 之前他不懂,林清竹为什么会对一个不喜欢她的男人情根深种。一个总是让姑娘伤心难过,为之哭泣的男人,有什么值得喜欢的? 昨晚在林清竹的朋友们那得知,林清竹跟这家伙过往发生的事情,而且这家伙十分爱林清竹,没在一起是误会的原因后,能理解一些。又在这家伙刚给他倒酒道谢时,更明白了些。 “事太多了,你想从哪听起?”李修然问他。 他释怀了,昨晚就释怀了。其实他一直都知道,就算林清竹不跟这家伙在一起,也不会选择他。 梁成舟思索几秒,“就从……你们认识开始。” “我跟清竹不是在伦敦认识的,第一次见她,是五年前,在渝市。”李修然将五年前林清竹在去机场的路上,追尾他的事情说给梁成舟听,“我跟她真挺有缘,不仅同一趟航班,座位还是挨着的。” “就是可惜,她没上飞机,登机前接了个电话,然后就急匆匆地走了。好像是……她家里人出事了。” 李修然说的事件和时间点,再加上航班地点,梁成舟串起来一想就知道了。 不可能不惊讶。原来五年前不只他一个人遇到事情被绊住脚,清竹也是,她是要去京市找他的。如果当年他们其中一个没被事情绊住脚,他们之间就不会有误会存在,也不会分开这么多年。 “林清竹那姑娘有时真气人,有时又真挺好玩。”李修然不知想到什么,说着突然“噗嗤”笑出声来:“你知道她在伦敦跟我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吗?” “什么?”梁成舟滚了滚喉结。 “她问我有没有女朋友。”李修然似被回忆逗乐,“你敢信?” 梁成舟听闻怔了怔,心脏稍稍往下坠了下。 他大概能猜到,林清竹为什么会问李修然有没有女朋友。那姑娘,一直很傻。 “边界感重得可怕的一个姑娘,居然主动开口问我有没有女朋友,我当时都吓傻了。还以为……”后面这句,他越说越小声,“她对我一见钟情,喜欢上我了。” 李修然那时真这么想的,毕竟他俩在国内有过一面之缘,以为姑娘对他恋恋不忘,异国偶遇又是同学,想进一步发展关系。结果他想多了,林清竹对他一点儿男女方面意思都没有。 这句话被梁成舟说了出来,“她不可能喜欢你。” 李修然气得差点儿丢酒杯砸他,深吸一口气忍住了,“我说没女朋友,清竹当时眼睛都亮了,直接开口说了她的诉求,没有任何犹豫。” “她说我很像她认识的一个人,她太想那个人了,请求我可不可以让她抱一下。”李修然语气透着不可置信,“我觉得很荒谬,心想这是什么新型撩人手段吗?这姑娘段位这么高的?” 梁成舟听闻喉咙发紧,想起早上妹妹跟他说:“哥,那人背影跟你太像了,简直一摸一样,连我都认错了。” “最后我答应了,毕竟没办法拒绝美女要抱抱这种事。”李修然轻嗤一声,又抿下一口酒,“我都伸开双臂准备好了,结果她跑我背后去了。” “我以为抱个几分钟就完事了,结果她愣是抱了我一个多小时。记得那天没多久,我就感觉身后的人在哭,我想转身问她需不需要纸巾,她让我别说话,别回头。” “姑娘跟水做的一样,忒能哭了,把我后背哭湿了好大一块儿。” 梁成舟心脏闷着疼,垂下眼睫,后又仰起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他不想听了,想打断李修然让他别说了。但又想知道,他不知道的,有关林清竹的事情。 “后来我为了接近她,特意搬去她隔壁。”李修然像是聊兴奋了,竟端起酒杯像朋友一样跟梁成舟碰杯,“我问过清竹,她很想的那个人在哪?她说在国内。” “我又问她,既然那么想念,为什么不回去见他?” 李修然回忆着当时的情形,模仿林说话的口气和神态,“她沉默了很久,吐出一句:他不喜欢我,我让他很烦。” 梁成舟听得出他的失落,自然也能联想到林清竹说这句话时的失落,心脏的痛感更重了几分。 他想起那次在车里,清竹揪着“你说我很烦”这句话颠来倒去问,问了很多遍。“很烦”这两个字,应该就是她的心结,也是这些年她不肯见他的原因。 “清竹酒量很好,对吗?”李修然问了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梁成舟点头“嗯”了一声。 “你见过她喝醉后痛哭的样子吗?” 梁成舟下意识摇头,很快又点头。 她在他面前哭过太多次,是名副其实的小哭包。 “我也见过。”李修然继续说:“去年除夕夜,留学生聚会,清竹心情不好,喝醉了。我从她面前经过去上厕所,她看见我像疯了一样,冲到背后抱住我,抱的很紧,差点儿没把我勒死。” “又哭,一直哭,哭的很惨,很大声,阵仗大得我以为天塌了。” 说着间,他撩起眼皮看向梁成舟,嗓音变得艰涩,“我知道,她又想那个人了。送她回家的时候,她嘴里一直嘟嚷着一个名字 ,三个字。” “她喊得,是我。”梁成舟用的询问的口吻,语气却是肯定的。 李修然没回答,自顾自地往下说:“我一直以为我是长的像清竹口中说的那个人,昨天听她和她朋友们说,我跟你背影一摸一样时,我才明白过来。原来我只是背影像,难怪清竹两次都要从背后抱我。” “清竹清醒的时候是不愿意跟我来往的,我猜她可能是看见我就会想起她嘴里的那个人。我想方设法接近她,她却总是躲我远远的,找她吃饭看电影 ,怎么也约不出去。” “姑娘身上有种莫名的吸引力,很让人喜欢。她越不想跟我扯上关系,我就越想跟她有点什么。” “我说让她跟我试着处一段时间,把我当替身都行。结果她不愿意,说这样对我不公平 ,我说我不介意,她说她不行。”男人回忆起往事,越说越没好气,“简直就是油盐不进,把我气够呛。” 梁成舟在极度难受中感到一丝愉悦,微勾了勾嘴角。 李修然瞪他,咳嗽一声,叫他不许笑,“我气不过,就说那个人是渣男,怎么能让姑娘为他如此难过。清竹说她想念的那个人,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她从来不说她喜欢那个人,但我却觉得,她爱惨了。” “说实话,梁成舟。”李修然放下酒杯,凝视对面的男人,嗓音夹着掩盖不住的失落,“我很羡慕清竹嘴里的那个人,甚至嫉妒。嫉妒他,能让姑娘那样喜欢。” …… 姑娘们在酒吧疯玩了,玩到凌晨四点多才打电话叫几位被冷落的男士接她们回去。 几个姑娘差不多都喝醉了,脸颊晕着粉从酒吧出来,就地错落地坐在酒吧外面长长的石梯上,脚边散落着几个东倒西歪的空酒瓶。 许知意坐在林清竹下面一阶石梯,身体后仰靠在她姐腿上,偏头看向右边的梁问夏,笑嘻嘻地问:“问夏姐,你叫过清竹二嫂吗?” 梁问夏还没说话,林清竹先笑出声。 许知意打的小算盘太明显,那点子小心思,昭然若揭。 蓝禾也抿着嘴闷笑。 “小坏蛋。”梁问夏扭着身子过去捏她脸,“你是想让我和清竹叫你大嫂吧?想得美。” 又仰头对清竹说,“清竹,不许叫,咱不让她如愿。” “不叫。”林清竹乐得不行,笑倒在蓝禾身上。 蓝禾手撑着脸,小声嘀咕:“你们两家的辈份,也太乱了。妹妹成了大嫂,哥哥成了妹夫。姐姐要叫妹妹嫂子,哥哥要叫妹妹姐姐。” 继而提醒梁问夏:“问夏,你现在的辈份,是全家最低的。” “操,还真是。”梁问夏捏着酒瓶咽下一口酒,朝天空嚎了一嗓子,“凭什么?” 林清竹想到什么,眼睛攸地一亮,激动地拍拍许知意肩膀,“妹妹,待会儿亦枫哥来了,你记得叫他喊我声姐。” “那不行,你不能欺负我的老心肝儿。”许知意撇嘴不干。 梁问夏和蓝禾齐齐皱脸“咦”一声,都嫌“老心肝儿”这个称呼恶心。 “这就护上了?”林清竹“哎呦”一声,笑得东倒西歪,眼泪都流出来了,“我这妹妹白疼了。” 许知意咯咯笑,一点没不好意思,尖尖下巴高高翘起,“我男人,当然得护着。” 仨姑娘异口同声。 “我哥知道他得了这么个称呼吗?” “亦枫哥能让你叫他老心肝儿?” “你给人按个七老八十的称呼,他没跟你翻脸?” 许知意嘿嘿笑,红着小脸吹牛,“梁亦枫可喜欢我这么叫他了。” “我不信。”梁问夏用肩膀撞了撞吹牛的姑娘,“待会儿我哥来了,你叫一个我听听。” “算了算了。”许知意认怂,连连摆手,越说越小声,“我怕他收拾我。” 姑娘们顿时笑作一团。 捧腹笑到肚子酸痛之际,老心肝儿来了。 林清竹最先看见迎面走来的四位高大英俊的男士,胳膊肘子拐了拐还背着身跟梁问夏聊天的许知意,故意放大音量吼道:“许知意,你的老心肝儿来了。” 许知意下意识看过去,瞧清来人的瞬间,精致的眉稍挑了挑,“蹭”地一下站起身朝梁亦枫跑去,蓝禾也紧随其后。 俩姑娘都不是矜持的类型,边跑边大声地喊对象的名字,一个砸进男朋友怀里,一个直接跳男朋友身上挂着。 许知意挂在梁亦枫身上不肯下来,吵着让梁亦枫赶紧抱她回酒店睡觉。梁亦枫不惯她,让她下来自己走,她就嘟嘟囔囔地指责梁亦枫第一天当男朋友不合格,要给他扣分。 一直到酒店房间,许知意的双脚也没下过地。 蓝禾跟她哥手牵手走后,梁问夏跟秦之屿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拌起嘴来,两人是吵着离开的,一路走,一路吵。 大家陆续都走了,就剩林清竹和梁成舟。 梁成舟蹲在林清竹面前,指尖摩挲姑娘粉嫩坨红的脸颊,眼眶里的柔情装不住就快溢出来,“有没有哪难受?想不想吐?” 林清竹摇头,裂着嘴角朝他笑,“我已经吐过啦!” “回酒店?”梁成舟拉姑娘起来,顺带揉了揉她的脑袋瓜。 姑娘很乖地点了点头,那模样可爱极了,却又站在原地不肯挪动一步。 梁成舟轻勾嘴角,柔声问:“抱?” 他想起许知意挂他哥身上不肯下来的画面,以为林清竹也想要他抱着走。 姑娘摇头。 梁成舟宠溺地笑了笑,背对她缓慢蹲下身。姑娘眉眼一弯,弯下腰趴在他背上,纤细白皙的手臂顺势圈着他脖子。 姑娘红着小脸儿在男人背上傻乐,一会儿嘿嘿笑,一会儿又伸手捏男人耳朵。她很喜欢捏梁成舟的耳朵,手感软呼呼的,特别好玩儿。 “清竹。”梁成舟轻声唤她,“永远不要离开我。” 从跟李修然聊过后,他就一直很难受,见到她,难受才少了些。 “好,我不离开你。但……”姑娘用脸颊蹭了蹭他的,音量很小,“你要很爱很爱我,才行。” 梁成舟滚了滚喉结,艰难地咽了下口水,喉咙苦涩道:“林清竹,我一直很爱你。” “我知道。”林清竹不自觉笑了,想起几小时前问夏姐对她说的话。 她以前不知道,也不敢相信梁成舟爱她,但现在知道了,也敢相信了。一切的改变,从那次他们在车里吵的那一架开始。今晚问夏姐的那些话,让她更确定了。 梁问夏原话是这么说的:“清竹,你能跟我哥在一起,我特别高兴,真的。” “我看得出,我哥特别爱你。你刚出国的那段时间,他老往伦敦跑,这两年出国不方便,他就经常去大学城你们住过的那套房子。我知道,他想你了。” “记得有一年除夕,大家一起去郊外放烟花,也不知是谁提了一句你的名字,我看见我哥掉眼泪了。从小到大,我从来没见他哭过,”梁问夏说着红了眼眶,起身抱了抱林清竹。 在她耳边小声地告诉她,“清竹,他那时,一定很想你。” 林清竹也想起自己在外国思念梁成舟的那些时光。 原来她想念他的时候,他也在想着念着她。 “梁成舟,告诉你一个秘密。”姑娘趴在男人耳边,将自己的秘密,用讲悄悄话的音量告诉他。 这是她的告白。 梁成舟听见了,知道了,开心地笑了。 他一直都知道,林清竹喜欢他,很喜欢很喜欢。她对他的爱,从没比他对她的少。 姑娘告白后,很久都没说话。 后来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激动地晃了晃腿,大声对他说:“梁成舟,等回去,我送你一个礼物。” “是什么?” “惊喜。” 梁成舟没讲话,他大概能猜带,林清竹给他的惊喜是什么。 他想让林清竹现在就把戒指给他,思索后还是算了,不要打乱她想给的惊喜。 两人没回酒店,去了海边看日出。 晨曦初露,海面轻波浮动,美好和浪漫皆存。日出很美,一切都是新的开始。是他和她,新的开始。 他们迎着日出,在海边牵手漫步。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