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寡后嫁给了皇帝》
7. 第 7 章
宁寿宫的梁太后心里装着事,翻来覆去一宿都没睡好。
用过早膳后,梁太后在殿外的园子里走了走,不远处修了一个池子养着一些锦鲤,梁太后从宫女捧着的木匣中抓了一把鱼食撒到池子里。池中红的、白的、黄的各种颜色的锦鲤争相游过来抢夺鱼食。
梁太后平日里对这一池子的锦鲤很是喜爱,可今日却有些心不在焉,看了一会儿便到旁边的亭子里坐着了。
她脑海中有个念头总在拉扯,思来想去便让随行伺候的宫女都退下,留下了张嬷嬷。
梁太后开口道:“哀家想着,欣太嫔那个外甥女着实可怜,小小年纪便走失了。这十几年过去好不容易寻回就只跟欣太嫔匆匆见上了一面。要不将她接进宫里住上一段日子,让她们多亲近亲近,以解多年思亲之愁呢?”
张嬷嬷心中暗道一声不妙,太后娘娘一开口她就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
张嬷嬷露出为难之色,斟酌道:“娘娘,瑞王殿下还在承明殿住着呢,您这一月还能见上两三回瑞王殿下。若是让陛下知道您的意图,只怕……”连一面都不让您见了。
梁太后瞪了张嬷嬷一眼,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哀家想接那女子进宫小住,又不是为了他。他敢让哀家见不到瑞王,哀家就去朝臣面前痛斥他不孝。”梁太后色厉内荏,心里却一阵阵发虚。
萧元炽自登基后越发的令人琢磨不透了,喜怒无常,尤其是他眼睛出了问题更是疑心极重,雷霆手段残忍地处置过几桩事后,尽管她是他的亲生母亲,也对他忍不住胆寒。
她不过是想着那个女子是由他射中的,也是他自己金口玉言,射中谁便让谁入宫。虽然因她是寡妇又生了孩子不符合身份,便作罢了。
但好歹是他头一个愿意让她进宫的,也是意味着能近他身的。兴许便不会那么犯他的忌讳,能有机会试一试。若是沾一沾女人的身子后,说不定就开窍了,到时候再让身份高贵的女子怀上皇嗣,这江山不是稳了么。
张嬷嬷见太后娘娘陷入沉思,也不知道她又在琢磨什么。只盼着她能够消停些,陛下跟她母子之间如此疏离不和,还不是娘娘在陛下小时候太过急功近利,伤了母子情份。
这时宫女前来禀报:“太后娘娘,欣太嫔在外求见。”
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梁太后精神都好些了,“快宣她进来。”
—
欣太嫔被大宫女知澜迎进屋里,她喝着宫女奉上的热茶,盯着前方那苏绣屏风有些走神。一来昨日阿眠无意卷入陛下选秀的地方,不知太后娘娘会不会心怀芥蒂。二来要为阿眠选个合适的人家,还需太后娘娘相助才行。
不一会儿梁太后扶着张嬷嬷的手走了进来,欣太嫔连忙起身行礼,“太后娘娘,万福金安!”
梁太后落坐后,缓声道:“起来吧。平日里你身子不太好,免了你的请安,今儿怎么过来了?”
欣太嫔羞愧地说:“嫔妾是怕嫔妾那外甥女惹了祸事,到娘娘您跟前来求情呢。”
梁太后道:“怎是祸事!你那外甥女是受了惊吓的无辜之人,怎会怪罪呢。哀家还让人送了些补品给她,以示安抚。”
欣太嫔听梁太后口风,能感觉到她心情还不错,忙道:“是太后娘娘菩萨心肠。”
梁太后觉得欣太嫔向来懂事会说话,尤其是当初先帝后宫波诡云谲,勾心斗角凶险万分,欣太嫔帮了她不少忙甚至还伤了身子。
而今她也愿意给她体面。所以当初欣太嫔求她让她派人帮她寻外甥女便答应了,也施恩让她被找回来的外甥女进宫相聚。
梁太后见欣太嫔似有犹豫之色,问道:“有事便直说吧。”
欣太嫔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嫔妾是有事相求于娘娘。嫔妾外甥女是个苦命人,年纪轻轻便丧了夫,孩子又那么小。嫔妾想为她在京城中寻一稳妥的人家托付终身。嫔妾知道她虽是云阳侯府的女儿,可是庶出又流落在外十几年,不敢奢望京中高门大户,只求那人能有些本事能疼人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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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太后倒没想到欣太嫔会为此事求到她跟前,又问:“你心中可有人选了?”
欣太嫔摇头,“嫔妾一直在深宫之中,也没有亲族。哪里能清楚京城这些人家,还要仰仗太后娘娘您帮着掌掌眼。嫔妾想着若是能有个一官半职,官小些都无妨,最好是能有个亲族荫庇,也不至于被欺负了。”
梁太后沉吟片刻:“那只能在一些旁系和寒门中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人选了。”
欣太嫔心中一喜,梁太后说这话是答应帮着挑选人了。若是有梁太后的看顾,云阳侯府便想反对也只能认了,徐氏更无法再插手。
欣太嫔起身行大礼,“嫔妾多谢太后娘娘。”
梁太后摆了摆手,“不急,这人选还需时日好好找找。不若趁着你外甥女还未再嫁接到宫里来跟你小住段日子可好?以后若嫁了,就得操持家务,养育儿女,难得有这闲适时光再进宫陪你了。”
欣太嫔楞住了。她自然是想能跟阿眠多相处,可皇宫里纷争不断,暗流汹涌,她担心阿眠会成为被殃及的池鱼。
梁太后虽面带微笑询问,可话里的意思却是不容推拒。
欣太嫔握紧双手,脸上露出惊喜之色,语气虔诚:“嫔妾谢太后娘娘恩典。”
—
几日时光转眼即逝,云阳侯府又迎来了一道懿旨。
这回是接孀居在家的三姑娘进宫小住。
侯府众人都吃惊于宫中太后娘娘对温眠的恩宠。这对云阳侯府来说是好事,这回温眠向长辈辞别时,云阳侯温容嵩也留在府里,特意叮嘱她几句,让她在宫中小心行事,莫冲撞了宫中贵人。
云阳侯夫人徐氏则想,走了也好,至少能让徐远珏安分些,那个混账为了给温眠送见面礼,还真的为府里几个姐妹都备好了礼物,从明面上送过去。须尽快将温眠远嫁了,好让徐远珏早些歇了那份心思。
这次来接温眠入宫的,还是熟悉的贺姑姑。
温眠抱着沅沅再次踏上去皇宫的路。
8. 第 8 章
沅沅窝在母亲怀里小手扯着兔子小布偶,她把兔子耳朵揪起来,对着母亲“啊哦”一声要母亲看,温眠眉宇间带着轻愁,她低头看向女儿,温柔的摸了摸她的小脑袋,轻声夸道:“沅沅好棒,会揪小耳朵了。”说完亲了亲她软软的小脸蛋。
沅沅听了后心满意足,甜甜一笑,又低头玩起了小兔子。
这时轿子停了,贺芸撩开轿帘,伸出手臂扶着温眠母女俩下来。
温眠抬头便见到姨母站在了殿外。
她连忙福身行礼,“姨母,您怎么出来了。”
欣太嫔朝她走过去,把沅沅抱了过来,笑着道:“怕你忧心多想,我在屋里也是闲着。”
温眠跟在欣太嫔身后听她说:“侧殿早就给你收拾了住的地方,安心住下便好。宫中纷争,是有些人所求太多了,所以得争得抢得斗。我们偏居一隅,避开那些事,好生过些日子便行了。等会我带你去拜会住正殿的淑太妃,你在长春宫住下,也须淑太妃的照拂。”
温眠听着姨母宽慰的话,心中安定了些,她低声道:“多谢姨母。”
欣太嫔回过头笑了笑,“其实,我很开心你能进宫小住与我作伴。”兴许在往后的年岁里,这是能让她反复珍惜的回忆。
长春宫的正殿内,有着一扇窗半支着,一个十七岁左右身着芙蓉色裙裳的女子靠着软塌,朝着外头看的兴味正浓,对一旁正在剪花枝放入花瓶的淑太妃说:“欣太嫔又来客人了。她还真疼这个外甥女。”
淑太妃闻了闻花香,随口道:“她这些年在太后那儿伏低做小得来的体面,可全给这个外甥女了。”
“母妃此话怎讲?”问话的女子正是淑太妃的女儿淳安公主。
淑太妃拿着剪刀的手顿了顿,“欣太嫔这些年一直没有个一儿半女,皆是当初替太后挡了一碗绝嗣汤。”
淳安公主惊呼一声,没有惊动外面说话的人,而是跟欣太嫔抱着的小娃娃对视了正着。
那小娃娃似乎有点害羞,胖乎乎的小脸往欣太嫔怀里躲。淳安公主觉得自己的手有点痒,心中暗暗决定下回见到了这个小娃娃,一定要捏一把那软嫩的小脸。
见到外面的人进了侧殿,淳安这才又跟母妃继续刚刚的话,她叹息一声,“欣太嫔真是不易。”
淑太妃冷笑一声,“这后宫里头有谁容易的?欣太嫔宫女出身不谨小慎微,伏低做小哪有如今的位份。也就某人运气好,生了个好儿子。”最后一句话声小的吞没在唇齿之间。
淳安公主看到了母妃的唇语,没忍住偷偷一笑。
却被淑太妃瞪了一眼,“你还笑。本宫问你,给你的驸马人选可考虑好了?你究竟要拖到什么时候?”
淳安公主伸了个懒腰,轻嘲一笑,“母妃,你说这京城里真有真才实学的哪个肯当驸马?你给的人选我一个都没看上!”
淑太妃反问:“那你看上谁了?”
淳安公主从软塌上跳了下来,随口回答:“不知道,谁好看就看上谁了呗。”说完便开溜了。
淑太妃不由得皱眉,谁好看?除了她的皇兄,誉满京城的美男子当属齐国公府沈南则。莫不是看上了沈南则?
可沈南则是齐国公府倾举家之力要襄助他将来入阁的,根本不可能尚主。
——
欣太嫔的外甥女住进了长春宫的消息,很快悄悄地在六宫之中传开。
两宫太后没有什么反应,承明殿也就汪任知道了打住为止,传不到御前。至于还留在宫里的秀女们则各有心思。
只不过那位守寡的妇人深居简出,就只在长春宫附近出现,压根也遇不上,也未有僭越之举。
过了段时日,见她如此安分,关注长春宫的人渐渐地变得少了。
温眠一开始是拘谨的,后来被姨母细心关爱,正殿的淑太妃也随和,渐渐地开始适应了宫中的生活。淳安公主虽来的少,但热情,尤其是对沅沅,知道捏沅沅的脸蛋容易流口水后,只好改捏小脚丫,让沅沅一见到她便把小脚脚往她怀里藏起来。
这天温眠带着沅沅在长春宫附近的亭子里玩耍。
沅沅长了一颗牙齿,她咧嘴笑的时候露出一颗小米牙特别可爱,可就是总喜欢吃小手,温眠总要盯着她,及时制止替她擦把手擦干净。当初府里的奶娘说这么大的小孩都爱吃手,只要用苦瓜捣出来的汁水涂在手上,小孩吃上几回苦,便不会再吃了。
可温眠舍不得,她宁愿多盯着些。她用牛乳做了点米糕给沅沅吃,能让她解馋又能磨一磨牙。
一块小米糕吃完了,沅沅又盯着盘子里的米糕。
温眠给她拿了一块,沅沅满足的拿着米糕慢慢地啃。
温眠笑着看着她,目光描摹着沅沅跟夫君相似的地方,微微出神,有种说不出的怀念。
突然一声古怪的挣扎呼吸声让温眠回过神来。
温眠四处张望一番,没有看到有其他人出现。
她把沅沅一把抱了起来,想要离开此处。
就在这时那声音清晰了些,“嗯……可恶……嗯嗯……”
是个小孩子的声音。
而且就来自身后的假山处。
温眠转过身,朝着那声音的方向寻去,便见到一个大约三四岁的小男孩卡在假山的小洞里头。男孩涨红了脸用力想把自己从小缝隙里挤出来。
此时正好那小男孩抬起头看到了温眠,见她抱着一个孩子往后退了一步。
他的脸顿时更红了,尽管如此他依然抬起他矜傲的脸,大声道:“你不许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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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眠:“……”
温眠见他人小小一个,强装镇定的模样有些可爱。
“是要我帮忙吗?”温眠问。
小男孩:“……”
小男孩瞪了她一会儿,她怀里的那个女娃还啃了两口糕点。
“还不快过来!”小男孩羞恼极了。
又不可爱了。温眠心想。
那假山还算平坦,里面有不少不知是天然还是凿开的小洞,也不知道这个小男孩是怎么想的想要去钻那些小洞,还把自己给卡住了。
温眠让他侧着身子一些,往下面缝隙多的地方多蹲下来一点,然后搭了一把手,用力把他带了出来。
小男孩一路沉默地跟着她来到了亭子。
温眠见他身上的锦衣被石头磨的破损了,头发也有些凌乱,可依然是那矜贵的小模样,便知他出身不低。
温眠不想猜测他的身份,她帮他也只是顺手,希望他脱困后能自己离开,不想给自己添麻烦。
可温眠见他并没有离开,而且似乎是盯着沅沅在看。
沅沅不自觉地加快了咬米糕的速度,不知不觉沾了唇边到处都是。温眠用帕子替她擦了擦,“慢点吃,没人跟你抢呀乖乖。”
小男孩皱着眉,朝桌上放在盘子里的米糕拿了一块,在温眠来不及阻止下,吃了一口,并说:“不甜。”
温眠:“……”她也没让他吃呀,她给沅沅做的本来就不放糖的,食物本身的香甜味就够了。而且这种入口的食物最好是不让陌生人吃的,若是出了什么事,可就糟糕了。
谁知这小孩手那么快,还挑剔。
小男孩拧着眉把米糕吃完了,还对温眠说:“下次我要吃甜的。”
温眠扬眉,这究竟是谁家的孩子?如此理直气壮。
小男孩被她的眼神看得有些绷不住了,他眼珠子滴溜溜的一转,“看什么,我我可是齐国公府的小公子。你是何人?”
温眠有些吃惊,她记得家中嫡姐嫁入了齐国公府,而她生的嫡子确实是这般年纪。依稀记得听嫡母说过,这位小公子被沈太后接到了宫里。
她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嫡姐的儿子。
她还未说话,却见到两个小太监神情激动得朝这边跑过来,他们张嘴就要喊出声,被小男孩高声喝住:“都闭嘴,不许说话!”
那两个小太监生生把嘴边的咽下去,朝小男孩跪了下来。
小男孩理了理衣袍,对小太监们说道:“这位夫人帮了我,书里面说这可是恩人。是恩人的话,那需好好感谢。李得喜好好请夫人跟我一道回去见见长辈,好好感谢一番。”
“不必了。”温眠拒绝。
小男孩从方才的窘迫找回了骄矜,对温眠展颜一笑,“这回我要吃甜的。”
9. 第 9 章
温眠不知道那小男孩是怎么对底下的太监吩咐的,居然真的抬了一顶轿子过来。
她想要离开都被好几个太监拦住去路,其中那位叫李得喜的太监压低声劝说:“夫人,我们小公子没有恶意,你顺他一回,很快就能回来了。”
温眠还在犹豫察觉到袖摆被人拉了拉,温眠低头看去,见那小男孩催促地说:“快些来。”
温眠有些无奈,想到他身后的沈太后、齐国公府到底是跟云阳侯府有姻亲关系,兴许去了那里找个能主事的说明来龙去脉,便会让她回来。
温眠只好跟着小男孩上了轿子。
——
承明殿内宣了刚平乱归来的监军翰林院修撰沈南则面圣。
御座上的年轻帝王将奏折放下,语气淡然:“原本魏川让他儿子跟着大军去南楚一带剿灭白莲教,就是想要他能立点军功博个前程,可听说他儿子被你处置了三十军棍?”
身穿官袍的男子芝兰玉树,气质斐然,他低头拱手道:“回禀陛下,护国公之子魏少朗,贪功冒进中了对方之计折损不少官兵,又纵容下属士兵淫.掳妇女,实属犯下大错和军规。臣与宋、何两位将军共同商议后才对其行了军规。”
萧元炽笑了笑,“听说有几个参将想为魏少朗求情,都被你拒绝了?”
沈南则神色未变,语气平稳:“臣所做所为皆符合我朝律例和军规,臣问心无愧。”
“好一个问心无愧!”萧元炽戏谑地道:“自远,这回护国公恐怕是记恨上你了。”
沈南则一时语塞。
萧元炽倒也没有继续打趣他,将一本折子扔到沈南则怀里,“看看吧,有人参你行军时曾告假离开过一些时日,疑你跟乱党有勾结,致使有余孽逃走。”
沈南则将奏折看了一遍,是护国公派系的臣子,他知道这是护国公的反击。他躬身道:“陛下明鉴,臣绝无二心。”
殿内的很静,香炉飘出袅袅青烟,沈南则心中合计着几种可能,护国公故意编造,就是为了在陛下这里埋下一颗怀疑的种子,即便一次陷害不成,往后再来多几次,难免会让那颗种子生根发芽。近臣最忌讳的便是被猜忌。
只听见一声轻笑,“朕自然是相信你。不过那些时日你去江南做什么了?”
沈南则屏住呼吸,陛下会这么问,定然是知道了些什么。
他如实道:“臣去寻一亲眷,处理了些家事。”
萧元炽倒也没继续问下去,“原来如此。自远,朕想让你早日进六部替朕办事,不过你的资历还是浅了些,还须在翰林院再多待两年。这次升你为翰林院侍读学士,并教瑞王读书启蒙。”
沈南则有点意外,“臣谢陛下恩旨。”
萧元炽懒懒地道:“对了,沈太后早就盼着你回来了,去宁寿宫请安吧。”
沈南则:“是,陛下。”
沈南则从内殿出来,想起方才陛下状似无意的问话,实则百官动向都在他的掌控之下。
沈南则不由回想起陛下年少时候的模样,才11岁的少年郎,鲜衣怒马,赤诚英勇,射箭更是百发百中。曾对着先帝骄傲地说:“儿臣要做大将军,要为父皇守卫边疆,护佑国民。”
可喊出那句壮言的少年没多久便被先帝下令重罚,在那瓢泼的大雨之中被特制的军鞭抽的皮开肉绽,少年倔强地争辩,“我没有错!我不认罪!父皇、母妃我没有做,我没有……”
鞭声在雨中显得又闷又响,少年的声音渐渐地越来越弱。
那时观刑的他也同样十一岁,才名满京城又如何,世家出身又如何,在绝对皇权面前不值一提,更别说被先帝打压的齐国公府只剩下个空架子了,祖父更是饮恨而终,沈家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后来那个少年越来越沉默,越来越凉薄。不在乎别人的性命,也不在乎自己的。
慵懒的如一只打着瞌睡的猫,看似无害,却在关键时刻撕碎猎物。
夺嫡之争最终陛下胜了。而晋王被陛下命人斩断四肢扔进了猪圈,其他的几个死的死,疯的疯。
沈南则明白如今沈家被陛下架在火上烤,与护国公抗衡。
同样沈家无法拒绝这个机会,并得牢牢抓紧,成为陛下的利剑。
—
承明殿殿外的宫人们神情紧张焦急,大太监汪任训斥着:“怎么就没找到?你们干什么吃的!要是待会陛下问起了还未找到,都仔细你们的脑袋!”
恰巧有个小太监捧着个长条木盒进来见到此情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想埋着头不让汪公公发现。
可眼尖的汪任早就瞧见了那探头探脑的小子,他眼风扫过去,“小安子,你小子最好是有要紧的事儿,否则……”汪任沉着脸冷哼了一声。
小安子缩着头捧着木盒上前,赔着笑道:“汪公公,小的是来请示您这盒子里的东西该如何处置。”
小安子边说着边将木盒打开。
汪任看了一眼,他嘶了一声,几步上前摸了摸盒子里躺着的金箭。如果单单这支金箭倒是好办,可里头偏偏还有着一只破损的海棠花流苏簪。
这是陛下那日射中那位美妇留下的簪子。
但陛下对选秀发生的事早就抛之脑后。不过这簪子扔也不是,留也不是。到底还是陛下射下来的簪子。思来想去,汪任吩咐小安子把这金箭和簪子一道放入摆放陛下战利品的库房内收起来。
小安子得令后即刻去办。
他刚走,就又有一个太监匆忙来报,“汪公公找到殿下了,李得喜遣人来报他们用轿子抬着瑞王殿下回来,就快到殿门口了。”
汪任缓缓吐出一口气,悬着的心落下来,他催促道:“快快,让人去门口迎一迎,别让殿下又跑了。”
他还得想着怎么跟陛下回禀呢。
汪任转身往殿内走去,正好遇上走出来的沈南则。
汪任笑脸迎人,“世子爷,大喜。”
沈南则不解:“汪公公此话何讲?喜从何来?”
“齐国公请封世子的奏折已到了陛下这里,陛下也批了。再说世子爷也快好事将近,到时岂不是双喜临门。”汪任自是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说了是要掉脑袋。
毕竟陛下御批的折子已传达下去了。任谁都知道齐国公世子的爵位必定落到大公子身上,只不过齐国公府听信道士的批命,要大公子过了二十五岁才可以请封和成亲。
再加上往后沈世子要教瑞王读书,会常常出入宫廷,他不过是提前卖个好。
沈南则只是淡淡一笑,便离开了。
——
轿子抬的极稳,温眠和小男孩并排而坐,她往轿帘外看了几眼,外头阁楼亭台雕栏玉砌,偌大的皇宫也不知道被抬到哪里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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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察觉身上的沅沅扭了扭身子,挣扎地哇呜一声。
她看过去,就见沅沅的小鞋子掉了出来,白胖胖的小脚丫被小男孩给握住了。
那男孩跟温眠对视一眼,开口:“她先踢我的。”
温眠:“……”
温眠好想给自己揉一揉太阳穴,她把沅沅的小鞋子捡起来,拍了一下还握着女儿小脚丫的小手,男孩讪讪地松开。
温眠给女儿穿好鞋子,将她换了一边抱着。
小男孩:“……”
过了一会儿,小男孩说:“待会,你不能说是假山上发现我的。刚刚那个糕点你得给我做盘,要甜的,甜的。”
还不等温眠说什么,轿子停了,小男孩先一步出去。
温眠抱着沅沅从轿子上下来,就见到小男孩被一群太监宫女拥簇着,她缓缓抬起头看向这宫殿的牌匾,上面赫然写了三个大字:承明殿。
温眠眨了眨眼睛,确认自己是不是太累出现幻觉了。
承明殿!
这不是陛下所住的地方吗?
森严的守卫,远处甚至还有穿着官服的官员从里头走出来,还未看清模样,便又被人拉了一把,温眠转身看去,被太监宫女唤作殿下的小男孩重返回来,“你快些跟我进去。”
温眠可不敢动。
两人僵持了一会,都待在原地。而围在一旁的太监宫女们都好奇的打量着眼前这个眼生的女子。
这时一道带着笑意声调略拔高的声音由远及近:“瑞王殿下,您可算是回来了,快些随奴才去见陛下吧。”
温眠见那位大太监过来,更是往后退了几步。
她还记得,当初她差点被金箭射中时,这位大太监就在陛下的身旁。
她没想到自己居然被一个才四岁的小男孩给骗到了,他压根不是什么齐国公府的小公子,而是陛下的亲弟弟瑞王殿下。
瑞王朝温眠一指,说:“汪公公,不能让她走了。”
汪任见到眼前的女子和她怀里的小娃娃,很是吃惊!瑞王殿下是如何认识她的?是故意接近瑞王殿下,还是存着什么目的?
温眠心中有些害怕,也有点后悔多管了闲事。她开口道:“这位公公,我无意冒犯瑞王殿下,还请公公能让我回长春宫。”
“不行。”瑞王抢先一口回绝!又再补充一句,“她,她也没冒犯本王。”
汪任露出笑容,“夫人既然是瑞王殿下相邀而来便是贵客,夫人请……”
这架势容不得温眠拒绝。
而沅沅在母亲的怀里歪着头看着,咬着小手一脸的懵懂。
温眠被请进了承明殿的侧殿。
瑞王也想跟着进去,被汪任拦住:“小祖宗,你还是跟着奴才快些去见陛下吧。你偷偷跟沈小公子换了衣裳跑出去,就不担心你的小伴读受罚吗?她既然进来了就跑不了。”
瑞王咬了咬牙对温眠说:“你先做好了,等我回来。”
周围的太监和宫女都听不懂瑞王殿下的意思,温眠却明白了。
这是还惦记着那盘米糕呢,让她把甜的做好,等他回来吃!她根本不觉得那普通的米糕就这么值得惦记了,她觉得这小子是故意在折磨她。
“做什么?”一道清幽幽的男声在瑞王身后响起,而他身后一道跟过来的内侍们未发出一丝声响,无声无息。
10. 第 10 章
一瞬间,殿内的太监宫女们都纷纷安静地跪了下来。
就连还在跟汪任拉扯的瑞王眨眼间站直了身子,撩了撩衣袍跪了下来,端正地唤了声:“皇兄。”
这回温眠及时跟上众人的动作请安低下头。
萧元炽的双眼微微眯起,双眸虚空一般的看向殿内,似是看人又像什么都未看。
他走了进来,语气随意:“都起来吧。”
瑞王最快起身,还顺手的扶了一下抱着孩子的温眠。
萧元炽落座后,目光落在萧元禹和站在他身边抱着孩子的女人身上。
那个女人似乎不太想跟萧元禹挨着,那团身影一点点的往旁边挪,想跟那些宫女们站到一块去。像极了躲避猎人的兔子以为藏在草丛里面就别人看不见了。殊不知她那一举一动皆在猎人的眼中。
不过这一幕怎么瞧着有点眼熟。
“萧元禹。”
被点到名字的瑞王如同鹌鹑一样往前走了一步,可怜兮兮:“皇兄。”
萧元炽闭眼养神,淡淡道:“说吧,怎么回事。”
瑞王朝站在皇兄身旁的汪任求助看去,汪任急忙低下头,这种情况他可不敢替瑞王殿下说情。
瑞王气呼呼地瞪汪任一眼,没辙只好坦白:“我、我就是想出去玩一会儿。皇兄……我保证下回不敢了。求您别罚沈砚吧,是我命他跟我换衣裳的,让他替我练会字的……”
许是底气不足了越说声音便越小了。
温眠都忍不住朝瑞王看一眼,他口中的沈砚才是嫡姐的孩子吧,这娃可真会坑人呀。
瑞王见皇兄没甚反应,抬头去见他仍然闭着眼睛,心想皇兄不会睡着了吧!
“还有呢?”萧元炽又问了一句。
瑞王楞了一下,还有?
他悄悄回头看了温眠一眼,只好老实交代:“我在外头玩的有点饿了,看到她那里有盘糕点,吃了一块不甜,带她回来给我做甜的!”
听后萧元炽不由笑了一声,“敢情人家是被迫跟着你回来的?”
汪任听着也只想捂额头,瑞王殿下您可长点心吧!
萧元炽缓缓睁开眼睛,笑着对瑞王说:“朕不罚你的小伴读,罚你如何?”
瑞王小脸刷得一下就白了,他可是见过皇兄罚人的,那些人被打板子的惨叫的声音吓得他连续做了好久的噩梦。
瑞王这回是真的有点感到了害怕,他几步上前抱住萧元炽的大腿,想耍赖混过去,“皇兄,我不要受罚,您饶了我这一回吧!”
萧元炽只是抬手抚摸了一下他的头发,没有应他。
瑞王知道撒娇求情这招没用了,只好垂头丧气的认命:“那皇、皇兄要怎么罚?”
萧元炽十分体贴地询问:“你想被打板子还是打手心?”
瑞王飞快地摇头,他统统都不要!
萧元炽像是认真思索了一会儿,笑着道:“不如这样,既然你相邀人家来了承明殿,那不如问问她想怎么罚你!”
这回被点到名的温眠又成了众人瞩目的对象。
原本一直在降低自己存在感的温眠随即怔住了,怎么来问她?她怎么能罚,不管罚什么那都得罪瑞王和太后。
汪任见这妇人似乎被吓到了,不太懂御前规矩便出声提醒,“这位夫人请抬起头往前几步,陛下问你如何罚瑞王殿下呢。”
温眠忐忑的抬眼看去,见到坐在上方的相貌俊美的年轻男人,他很随性的坐着,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腿边还黏着一个瑞王殿下。看起来没有上次那么令人望而生畏了。
温眠不敢多看,她垂下眼眸,低声答道:“民妇不敢,何况爱玩是小孩天性,瑞王殿下得了这回教训定不会再犯了。”
汪任心里叹一声,这妇人虽好心,想为瑞王殿下说情,可惜啊这适宜于皇宫。
当那妇人走近了,萧元炽微微眯起了眼睛,这妇人的说话声犹如软绵的风吹在耳边。
她穿着一身雨过天晴色的裙裳,看着不刺眼。怀里依然还是抱着一个小娃娃。他又闻到了一丝淡淡混着奶香的桃子味。
难怪方才觉得她往宫女的身便蹭的行径觉得有些眼熟,这不是他上次射中的妇人吗?上回也是埋着头想把自己藏好,怎么又进宫里了?接近瑞王有什么目的?
萧元炽看了一会儿,笑着说:“看来夫人是慈母了。”
陛下的语气听起来很友善,让殿内的众人都觉得,他是不是要松口放过瑞王殿下了。
“不过历来慈母多败儿,倘若放纵,下回还会甩开身边保护的人,置自己于险境之中。夫人还是替他选一个。”
温眠心里极乱,这烫手山芋不得不选。
她心中挣扎万分,不管她怎么选会是错,温眠豁了出去,“回陛下,能换种惩罚吗?”
萧元炽抬眼似乎来了兴趣:“哦?夫人想怎么罚?”
这话让瑞王看向她的眼神都带了一丝警惕,她不会是真的想狠狠罚他吧?
温眠硬着头皮说:“便罚瑞王殿下三日不能吃甜的可好?”
这话一说出来,除了瑞王小小的啊了声,其余的人都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向温眠。
寂静的殿内,低低地笑声自年轻男子发出,他忍俊不禁朝瑞王问道:“你认罚吗?”
瑞王还有些反应不过来,本能的点了点头。
温眠暗暗松了口气,这一关应是过了,她抱着沅沅的手也感觉到了发软。
沅沅显然有点犯困了,总揉自己的眼睛,小脑袋往她胸口上蹭,蹭得温眠的脸越来越红。
这时萧元炽忽然道:“汪任,派人将这位夫人送回去。”
汪任低着头:“是,陛下。”
温眠筋疲力尽之下,终于坐上了回长春宫的轿子。
温眠离开后,便有太医进了侧殿为瑞王查看。汪任向萧元炽回禀,“陛下,姜太医说瑞王殿下身体无碍,吃的不过是普通的米糕。”
萧元炽凉凉道:“什么都往嘴里塞,也不怕穿肠烂肚。给他晚上做份凉伴苦瓜,好好败败火长个记性!”
汪任同情地看向瑞王殿下。
——
仁寿宫里沈太后总算盼来了沈南则。
她满意地注视着俊秀挺拔的青年,心疼地说:“瘦了,不过精神气还不错。”
沈南则笑了笑,“让娘娘担忧了。”
“以前还叫哀家姑母,怎么又生疏了。”沈太后的话虽不满,可那语气带着亲昵。
沈南玥在一旁说:“哥哥,姑母一直都挂念着你呢。”
沈南则顺着她,唤了声:“姑母。”
沈太后开心了,她道:“知道你回来会先进宫复命,这一路可还顺利?”
沈南则点了点头:“陛下让我在翰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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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多熬几年,升我为翰林院侍读学士,并教瑞王殿下读书。”
沈太后更高兴了,“陛下这是要重用你了,是好事啊。你可见过瑞王了?”
“还未。”沈南则想了想,似乎是走出承明殿的时候见到有一群太监宫女拥簇着个小孩像是瑞王殿下。
“不急,慢慢来。瑞王虽有些顽皮,但心性还不错。”
沈太后让沈南则先坐下,她早就命人备好了宴席,正要命人传宴。
沈南则阻止了,“姑母,我有一事要跟你说。”
沈太后见他脸色有些凝重,便挥退了宫人。
沈南则对妹妹道:“南玥,你也先出去。”
沈南玥虽不解,她还是听从兄长的话先离开。
沈太后问:“自远,出何事了?”
沈南则从怀中取出个锦盒,他将其递给沈太后,说:“一年前在去南楚的途中,我去了一趟江南。”
沈太后神色顿住。
“我去处理了他的后事,盒子里装着他身边留下的遗物。”沈南则的声音很沉闷。
沈太后眼中闪过一丝悲痛,她将锦盒打开,里面躺着一枚白玉玉佩。
沈太后长叹一声,“那孩子终是未能活过二十五岁。”
沈太后道:“自远,你应该告诉家中,不该自己前去。你忘了道长说过你们兄弟二人是不能相见的。”
沈南则心里涌出一股无力又难过的情绪,“姑母,你们就那么相信那道长的话,就将他生生不管不顾这么多年。”
“自远,他从出生后便体弱,是早夭之象。尤其是当时你祖父和父亲的处境艰难,而那双生凶煞冲帝星的传言甚嚣尘上,若是不送走他,沈家岌岌可危。”沈太后又如何不知对不起那孩子,可跟整个家族的命运相比,只能将他养在江南。
沈南则陷入沉默,他无法指责姑母和沈家,因为他受整个家族供养也是共犯,愧对于他。
过了许久,沈南则说:“姑母,我还有一事相求。”
沈太后扶着他,“何至说这种话,自远你快说何事?”
“我后来探知他在江南还有一遗孀,但他出事后,她失去了踪迹,我一直派人在找也没找到。想求姑母帮忙寻她。”
“这理当要派人去寻找。只不过……”沈太后犹豫地说:“已经过去一年多了,她一个弱女子失了夫君,恐怕已经改嫁了。”
“无妨,若是再嫁了,我便给她再添份嫁妆。”沈南则回道。
沈南则回到齐国公府向父母将要事都禀明了,便回了自己的院子。
待他沐浴后,已经月上中天了。
沈南则坐在书桌前,将一卷用牛皮包裹的手札打开。
他翻阅开前面几页,上面记录着这手札主人的生活和心情。
吃饭,喝药,睡觉,游园,都是一些平常的记载。
前面的内容差不多,直到有一页让沈南则停了下来。
“时年九月,金桂飘香,受裴郎邀约去了院子里。纸醉金迷,花眠柳宿。屋内异香浓郁,便出去透气。突遇一妙龄少女扑过来抱住我的腿,哭着喊哥哥救救她。哭的如此伤心欲绝,那委屈可怜的那一声声哥哥喊的亲切。就好似我真的是她亲哥哥一般。难得动了恻隐之心,便将这小姑娘赎了出来。
唉,我都还未喊过哥哥呢。
但我知道他在。”
11. 第 11 章
温眠听着沅沅急促吮吸的声音,脸上羞的通红。沅沅显然是饿坏了,吃的特别凶。
刚一入长春宫殿内,沅沅又困又饿凭着直觉扒蹭她的胸口,衣襟都有些凌乱了,温眠庆幸陛下及时让人送她回来。
欣太嫔若有所思的等着沅沅吃完,又让宫里重新挑选的奶娘把沅沅接过去继续喝。
温眠将浸湿的衣裳换下从屏风后面走出来,此时沅沅已经喝了两轮吃得饱饱的被奶娘哄睡了。
欣太嫔让贺姑姑和奶娘将沅沅带回屋内休息,她有话单独对温眠说。
“当贺芸去亭子寻你时,发现你们不见了,四处找你们。幸好有个小太监留了下来,告诉贺芸是瑞王把你们带去承明殿了。我听闻时更担忧了,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温眠将遇上瑞王被他缠上做糕点的事说了,又提了提瑞王跟伴读换了衣服偷跑出来玩,被陛下罚了。温眠可不会认为陛下是真的让她来罚瑞王,只是借她的口来轻罚瑞王。
欣太嫔听到她居然遇上了陛下,眼皮都直跳,她都有些后怕,“还好你平平安安回来了。”
温眠安慰欣太嫔:“姨母,别担心,陛下看着挺宽和的,知道是瑞王殿下胡闹后便派人送我回来了。”
欣太嫔用古怪的眼神看向温眠,这还是头一回听人对她说陛下宽和。
兴许是这孩子太累了,还受到了惊吓开始说胡话了。
欣太嫔摸了摸她的额头,不太烫,她松了口气,“你待会沐浴后便早点歇息吧。”
温眠点了点头,扶着起身的欣太嫔说:“姨母您也早些歇息。”
欣太嫔走了几步,停了下来,她神色犹豫地说:“阿眠,往后你别亲自喂沅沅了,让奶娘来喂。你要开始调养身子。”
说完欣太嫔拍了拍温眠的肩膀,扶着门口宫女的手离开。
温眠有些失神地坐回绣墩上,姨母那句话是在提醒她,若是要再嫁的话,须将身体重新调养好。
她知道许多勋贵人家的妇人生了孩子鲜少自己亲自喂养,都是交由给奶娘。沅沅已经六个多月了,其实她也知道往后交给奶娘喂,对她身子恢复有好处,可她有些不舍,不知道是不舍那种血脉相连的亲近感,还是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
承明殿即便是夜晚殿内也明亮如白昼,无数的灯烛燃着一团团的火焰。
萧元炽斜靠在窗边的榻上,撑着手看向窗外高悬的月亮,无聊地说:“过几日便是十五了,怎么月亮还那么小,那么黯淡。”
汪任迅速地瞅了一眼,哪里小了,那么大个圆盘子,亮堂的走在外头都不用提灯呢。
陛下这时好时坏的眼睛是不是更糟糕了?
汪任讨好地说:“奴婢看着是一团乌云遮去了半个月亮,才显得小了些。”
萧元炽嗤笑了一声。
坏了,汪任顿时想扇自己的嘴,又说错了。陛下是故意的。
萧元炽懒得计较汪任的小聪明,他问:“都查清楚了吗?”
汪任躬身道:“都查了一遍,真的就是巧合在那亭子里遇上的。瑞王殿下一口咬定是看到那盘子糕点想吃才去那亭子的。后来仔细搜寻一遍,看到那亭子后头的假山上有足迹,里头的小洞口石壁上粘了瑞王殿下衣袍的碎布,跟瑞王殿下衣裳破损处吻合。应是瑞王殿下贪玩进了假山里面被卡住了,那温夫人出手帮了他一把。”
萧元炽依然面朝夜色,过了半晌道:“母后将她宣进宫内,所为何事?”
汪任眼珠子一亮,颇有些兴味盎然,“探得的消息是欣太嫔想让太后娘娘给那温夫人再寻一门合适的亲事。要小官之家,内宅清净,有家族荫庇。欣太嫔还挺为温夫人着想。”
汪任想那温夫人虽是寡妇之身,可容貌那么美,要求也不算高,应该能够好好选选。
萧元炽转过头来,眼中带笑,“汪任,你最近是不是太闲了?”
汪任扑通一下跪倒,“陛下恕罪,是奴才多嘴了。”
萧元炽嫌弃地挥了挥手。
汪任麻溜地滚了出去。
晚风徐徐,夜沉如水。
很多梦都毫无缘由。
就如同萧元炽,本就浅眠的他忽然闻到了丝若有若无的桃子清香。
萧元炽很清醒的知道自己在做梦。
他身处在延绵的山谷中,满山的桃花和成熟的桃子。
纷飞如雨落下的粉色桃花瓣,和一颗颗圆润的大桃子,原不可能同时出现,可在梦里,什么都可能发生。
自他眼睛出问题后,嗅觉和听觉比以往更为灵敏,对气味很是敏锐,很多带香味的东西都他都厌恶。
唯独一样,桃香。
是他能够忍受的。
树上的桃子色泽鲜艳,散发着诱人的清香。
萧元炽朝着树梢那颗长的最美的,抬手一挥,那颗桃子掉落到他手中。
齿尖刚刚划破那薄薄的皮,丰沛的汁水汹涌四溢,莹白的果肉软绵,一吞一咽之间,便将这颗桃子拆骨入腹。
残留在手上的汁水湿润黏腻。
——
每月的十五这日,便是瑞王去宁寿宫梁太后那儿请安的日子。
梁太后一大早就在等着了。
终于见到她心爱的幼子走了进来,还未等他行礼,便一把将他搂住,“禹儿,听闻你皇兄罚了你,你没事吧?可有哪儿受伤了?”
瑞王从梁太后怀里挣扎出来,支支吾吾道:“还行……就是有点饿。”
梁太后误以为是萧元炽罚瑞王不吃饭,便气愤地道:“你皇兄也太狠心了,你爱玩又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凭什么让你饿着了。”
梁太后使人打听来的消息只知道瑞王跟伴读换了衣服偷跑出去玩,被陛下罚了,其余都打听不出了。
梁太后心疼地看着幼子,“母后让人给做好吃的,你想吃什么都行。”
瑞王看着宫女们鱼贯而入地端上御膳房做好的珍馐,摆满了一大桌。
瑞王挑挑拣拣吃了一点,吃了个半饱,但总觉得没吃上想吃的。
他问梁太后,“母后,我真的想吃什么都行。”
梁太后:“那是自然,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你想吃什么都让人给你做来!”
瑞王想了想,“那我想吃米糕。”
不管好不吃,没吃到嘴里的,才是最惦记的。
——
长春宫
温眠正在给沅沅的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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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巾上绣玉兰花,沅沅躺在摇篮里玩着兔子布偶,温眠绣几针便推一下小摇篮,沅沅开心地咯咯直笑。
这时欣太嫔走进来,她面带担忧,“阿眠,梁太后宣你去宁寿宫。”
温眠一怔,放下手中的针线。她这几日都一直待在长春宫里未出门,怎么梁太后会突然要见她。
欣太嫔说:“阿眠我陪你一道去,沅沅就先让贺芸和奶娘照顾。”
温眠只能应下。
一路上预想了不少可能,最没想到的是进了宁寿宫居然看到了坐在梁太后身旁的瑞王殿下。
温眠随欣太嫔一道向梁太后福身请安。
梁太后目光落在温眠身上,带笑道:“都坐吧。”
“这便是你的外甥女?果然好容色,也难怪你会为她打算。”梁太后一直都按捺住心里头的念头没有先召见这个温眠。
一来怕让人察觉到她的用意,二来也想先观察一下她是否能为她所用。
这回亲眼看她长成这般模样,很是满意。毕竟萧元炽见过那么多美色都无动于衷,若是她逊色了,那便更不可能了。
欣太嫔见梁太后眼笑眉舒,便问道:“娘娘可是访到合适的了?”
梁太后笑道,“你啊,就是太心急了。哪能这么快,还需好好的查一查。”
欣太嫔恭维道:“有娘娘掌眼,定不会差的。”
梁太后只笑了笑,“哀家让你们过来,是因禹儿说想吃你外甥女做的米糕。哀家也才知道原来禹儿见过你外甥女了,还吃了一块米糕,说是不尽兴,想再吃上一回。”
欣太嫔朝温眠看一眼。
温眠站了起来,小心地答道:“民妇惶恐,不过是普通的米糕,哪值得殿下惦念。”
梁太后不在意地说:“你便随张嬷嬷去小厨房把这米糕做了,让这禹儿解解馋。”
梁太后身边的瑞王朝她眨了眨眼睛。
温眠只能乖乖地跟着张嬷嬷去小厨房。
宁寿宫的小厨房,食材都是最新鲜最名贵的。
温眠做米糕的时候身边围着两个厨娘和三个宫女,张嬷嬷还在外头等着。
厨娘们交头接耳,“也没什么稀奇的手法,步骤也都一样。”
“是啊,怎么殿下总说味不对呢。”
温眠没去在意她们说什么,将米糕放到蒸锅里盖上,只需等上一刻便行了。
此时温眠听到外头响起一清脆的声音,“你们都出去,本王要来看看。”
温眠转过头便见到瑞王走了进来。
瑞王见她们都未动,皱了皱眉,“本王的话你们敢不听?”
厨娘和宫女们这才回过神,诚惶诚恐地告退。
温眠原也要跟着厨娘她们走出去,却被瑞王拉住的裙摆:“你得留下!”
温眠实在忍不住她心里的疑问:“瑞王殿下,这米糕很寻常,刚刚厨娘做的都比民妇做的更好,为什么一定要民妇来做呢?”
瑞王也想了想,他朝温眠再靠近两步,歪了歪头看着她说:“你闻起来甜甜的,像个大桃子,你做的东西肯定更好吃!”
温眠嗅了嗅自己的衣袖,她没有用香露呀。
瑞王还向温眠显摆,“我鼻子可灵了!”
12. 第 12 章
温眠做的那一盘米糕被端到了梁太后面前。
梁太后看了一眼迫不及待吃起来了的幼子,她也伸手拿了一块,慢慢咀嚼,有米香,甜度适宜,牛乳让这个米糕更软了一点。平日里都不吃这种寻常的糕点,初次吃起来倒也新鲜。若论手艺和口感,还是不如宫廷御厨做的精细。
倒是没想到萧元禹看起来挺爱吃的,都开始第二块了。
梁太后笑着夸道:“这米糕确实不错,也难怪禹儿惦记。”
欣太嫔说:“娘娘谬赞了,她也就寻常手艺。”
梁太后只笑了笑,朝温眠又问:“温夫人除了这米糕,可还会做些别的糕点或其他吃食吗?”
温眠有点诧异,如实道:“民妇手拙,所做的吃食大多是平常之物。”
梁太后:“比如呢?”
温眠想了想,“荷花酥、桂花糕、山楂脯、乌梅汤、紫苏饮……”
梁太后听着心想,确实是寻常之物。
不过一旁的瑞王眼睛亮了亮!
梁太后适时问了一句,“禹儿可是听馋了?”
瑞王点了点头。
梁太后等的便是这个态度,她温柔地说:“禹儿莫急,若是没吃够,还让温夫人给你去做。”
梁太后正愁没有合适的机会让温眠去承明殿走动,又要让旁人不觉得她别有用心。
她体恤幼子,让温眠去给禹儿送些吃食或者去那儿给禹儿做,只是些吃的而已。萧元炽也挑不出错来。
一来二去能在承明殿走动起来,便不愁没有机会了。
欣太嫔和温眠都愣住了。
太后娘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梁太后道:“哀家见禹儿回宁寿宫便喊饿,便有些担心他,还想请温夫人不时给他送些吃的过去可好?”
这是梁太后的爱子之心,欣太嫔本就仰仗于她,岂有推辞的道理。
温眠除了应下,没有别的选择。
当欣太嫔和温眠走出宁寿宫时,正巧与一行人遇上。
走在前头的少女身穿茜红色长裙,脖颈处包裹着轻纱,脸上神态倨傲,她双眼在温眠脸上看了一会儿后,才福身向欣太嫔行礼。
随后目不斜视地走进宁寿宫。
在回长春宫路上,欣太嫔语气平静地说:“她是魏少莹,护国公的嫡女。护国公手握重权又对陛下有拥立之功,她还深受太后喜爱,是太后看好的皇后人选。这样的出身,使她性子难免骄纵了些。阿眠,这样的人我们惹不起,往后尽量避开些。”
欣太嫔自然知道当初阿眠入宫时被魏少莹推出轿子挡箭,她想去太后面前讨个说法,可魏少莹早就在太后娘娘面前哭诉自己受到惊吓又受了重伤才惊慌失措之下失手推了阿眠。太后娘娘怜惜她,说她是无心之过,便轻轻地揭过了。
魏少莹的靠山太大,也怪她无用只能让阿眠受委屈了。
温眠见姨母神情有些难过,轻轻挽住她,“姨母,您放心,我会听话的。”温眠知道宫中艰难,皇权不可违,达官贵人又太多,姨母在皇宫里很不易,她不想给姨母添麻烦。
欣太嫔偏过头,看向温眠,不知为何心里更难受了。
——
魏少莹一进殿内便瞧见太后娘娘正跟瑞王殿下叮嘱着什么,瑞王殿下吃着糕点神情不耐地点了一下头。
魏少莹缓缓拜下,“太后娘娘万福金安。”
梁太后笑眼盈盈,“少莹不必多礼,快过来让哀家看看你的脖子上的伤好些了没?”
魏少莹如平常一样亲热的挨着梁太后,她双眼泛红地揭开脖子覆着的轻纱,哽咽地说:“幸得娘娘赐药,这伤口恢复的很快。”
梁太后见那伤口结痂掉了,看起来还红着,她疼惜地道:“那碧玉膏你继续用着,可不能留疤。”
魏少莹心里也极担心留疤,“谢娘娘关爱,臣女会好好用药的。”
梁太后看着她这可怜的模样,不由道:“哀家会让太医多看顾你,安心在宫中休养。”
魏少莹正要多博得梁太后爱怜,却忽然被人推了一下。
“你让让。”瑞王正要伸手拿下一块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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糕,结果这人挡在他面前了。
瑞王把最后一块米糕拿到了手里,魏少莹才回过神来。
梁太后失笑道:“都到你肚子里了,也不怕撑着。”
魏少莹浮起笑容,有意讨好,“娘娘,是什么珍馐让殿下这么喜爱?”
梁太后:“不过是寻常的米糕。他啊,非得缠着欣太嫔的外甥女给他做。”
魏少莹一惊,欣太嫔的外甥女不就是众人私下议论的温夫人吗?也是被陛下金箭射中的那个寡妇。
难怪方才会在宫门前遇上。
不过她为何会与瑞王殿下有上牵扯,还能给殿下做糕点?
听梁太后的语气,像是挺乐见其成的。
魏少莹不想再提到那个女人,她热切地说:“娘娘,臣女给瑞王殿下带了礼物!”
“哦?是什么?”梁太后有点好奇。
瑞王也朝她看了一眼。
魏少莹让身后的嬷嬷将捧着的匣子拿过来。
她将匣子打开,半曲身在瑞王面前,“殿下您看喜欢吗?”
瑞王看到里面是做工精致的小弹弓和小弓箭,他拍了拍手上的碎屑,将那小弓箭拿在手中玩了两下。
梁太后看着这两物,她想到了什么。她看着正玩着的瑞王,问道:“禹儿,好玩吗?要不要魏小将军教你骑射?”
她正愁萧元炽让沈家的人教禹儿读书,不能让禹儿亲近沈家。魏少莹适时送了这礼物来,便提醒了她,可让魏家的人来教禹儿武艺。
瑞王听完这话就把弓箭扔回了匣子里。他转着眼珠子,“我要回去问皇兄!”
梁太后:“……”
“怎么刚刚母后要温夫人往后给你送吃的,你不要回去问你皇兄啊!”梁太后觉得这孩子自从被萧元炽抱过去养了后,就不太听她的话了。
瑞王才不管母后怎么想,他本来就烦读书了,母后还要他去学武艺,那他哪来的时间玩呀!
魏少莹心里却不是滋味,梁太后居然要那温夫人给瑞王送吃的,那岂不是能出入承明殿?
13. 第 13 章
没过两天真有承明殿的小太监前去长春宫找温眠。
太监李得喜朝欣太嫔行礼请安后,便笑脸迎向温眠,“温夫人,瑞王殿下遣奴才过来说他想吃荷花酥。”
温眠失笑,看来瑞王是从她那日细数的吃食上面开始挑选了。
欣太嫔还以为瑞王小孩心性,不会记得那日的事了呢,她朝温眠点了点头,“你去小厨房做些吧。沅沅有我和贺芸照看,你放心。”
“李公公请随我来。”温眠觉得入口之物,让这位公公在旁看着,他们会更放心一点。
李得喜很高兴温夫人没有计较那日他们的失礼。
知雨和小宫女灵云一道帮着温眠备好要用的食材。
荷花酥做起来有些费时,温眠有着知雨和灵云的协助下也是过了一个时辰才做好。
温眠把品相好的挑出来,分成两份,一份多的放到食盒内。一份则准备给姨母,其余的给其他人分着吃。
温眠把食盒递给李得喜,“李公公趁热给瑞王殿下送过去吧。”
李得喜说:“还请温夫人随奴才去一趟吧,不然瑞王殿下也不知道是夫人亲自做的。要是以为是奴才随便找御厨做的,岂不是误会大了。”
温眠本就是试探一说,以为东西送过去就行了。没想到她还是躲不掉得跟着一起去。
瑞王年纪小小,可还真磨人啊。
上回去承明殿是坐着轿子过去了,没人见到。
这次走在宫道上,一路经过的太监宫女们都在偷偷地打量她。
好不容易到了承明殿,在殿门前李得喜先进去通传,很快又有陌生的太监出来为温眠领路。
总算是到了瑞王殿下的所在之处。
温眠刚到门口,里头的人便急不可待地跑了出来,差点撞到了温眠。
温眠伸手扶了他一把,袖摆便被瑞王拉住,“你可总算来了。快饿死我了!”
说完见温眠两手空空,没太反应过来,“吃的呢?”
跟在温眠身后的李得喜提着食盒往前一送:“殿下,温夫人做的荷花酥奴才提着呢。”
温眠诧异地看向他,他比她先进来一会儿怎么落到她身后了?
李得喜不等瑞王吩咐,手脚麻利的把食盒放到桌上,替瑞王打开,食盒里面整齐的摆放着一朵朵盛开的小荷花,看着就好吃。他先温夫人一步进殿,是有专门的人检查这荷花酥,没问题才放行。
瑞王倒没有急着去拿,而且在朝温眠身后看了看,抬头问道:“那个小团子呢?”
温眠听出他是在问沅沅,笑着回道:“她还在睡觉。”
瑞王觉得有点可惜,那小团子捏一下就哼哼唧唧要哭的模样,还挺好玩的。
他拿了一块荷花酥咬了一口,两三下就吃完了一个,又拿了一个,对温眠说:“她可真舒服,还在睡。我一大早就要去书房跟着先生读书。新来的沈先生可比以前的老头子严厉多了。盯着我练字诵读,不练完不许休息。要不是他讲的故事还挺好玩,我才不要去了。”
瑞王最后一句话冲着屏风那儿用力地说。
温眠站在一旁,听着瑞王在碎碎念念抱怨着,觉得也挺有趣。她适时给他倒了一杯茶,让他别噎着。其实除去他尊贵的身份,他也就是一个四岁的孩子。
等温眠离开后,瑞王看着盘子里还剩下的一个荷花酥,皱着小脸想了一下,他拿着那个荷花酥绕到屏风后面,对斜躺在长榻上的男人问道:“皇兄,你吃荷花酥吗?”
萧元炽眼都未抬,语气嫌弃:“聒噪。”
瑞王见皇兄不吃,还嫌他吵,欢欢喜喜把最后一个荷花酥吃了。
食物的香味飘到萧元炽那儿,他问:“以前怎么不见你爱吃荷花酥?”
瑞王想了想,“虽都是荷花酥,但是就觉得她做的好吃一点。”
萧元炽轻哼了一声,“能有什么不同。”不过是小孩子觉得新鲜好玩罢了。
瑞王看着自己空空手,心想,让你吃你又不吃,不然就能吃出不同了。
“吃饱了?”萧元炽问。
瑞王点头,何止吃饱了,他是吃的有点撑了。
萧元炽勾了勾唇,“方才你不尊师重道,罚你再练两页字。”
瑞王的不字还未说出口,就听见他皇兄的下一句,“不想写也行,下回便不许她过来了。”
瑞王:“……”
——
自从去承明殿送了几回吃的,温眠跟瑞王和他身边伺候的人也逐渐熟悉起来,偶尔还遇上过陛下,看起来还是挺和气的。她感觉这承明殿也不像贺姑姑说的那么可怕。
这段时间尚食局和尚服局给长春宫的欣太嫔送了不少好东西。
惹得六宫之中不少人都侧目。
尤其是还留在宫里的秀女,备选的美人们。她们都无机会接近承明殿见到陛下,为何一个寡妇却因为瑞王殿下能够频繁出入承明殿?
也不知是使了什么手段,笼络了年幼的瑞王殿下。
魏少莹坐在铜镜面前,看着自己脖子的伤口。她指尖挑出一点太后赐的碧玉膏涂抹上去,虽然清凉的感觉让她好受一点,可看着还是明显的伤处,怒意涌上心头,挥手将铜镜扫到地上。
吓得她身边伺候的侍女都齐齐跪了下来,“姑娘,请息怒。”
魏少莹指着其中一个侍女问道:“巧佟你说,是我美还是那个寡妇?”
巧佟是魏少莹从家中带进宫伺候的,她抬起头小心翼翼地回答:“自然是姑娘美,满京城的贵女谁能跟姑娘比呢?”
“可为何瑞王殿下肯亲近她愿意吃她做的东西,我费心送给他的礼物随手便甩了。”魏少莹说地咬牙切齿。
魏少莹对温眠耿耿于怀,这妇人见过她最狼狈的模样。甚至她有时候都会回想,若是没有温氏在,没有将她拉出来挡箭,那么陛下那只金箭会不会也只是对她射碎簪发而已,而她就能够中选入宫了?
巧佟:“姑娘。瑞王殿下还是小孩子,哪能懂那么多。不过是温氏刻意迎合瑞王殿下喜好罢了。依奴婢看,温氏不像是有大福气之人。”
魏少莹挑眉,盯着巧佟:“此话怎讲?”
巧佟道:“奴婢听说那温氏小时候便走丢了,没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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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年好日子又丧夫。岂不是命格不好,便是生在富贵人家也享不了福。”
魏少莹眉眼舒展,双眸微闪,缓缓道:“你说对,她的命格不好。”
魏少莹让巧佟附耳过来,吩咐她一些事。
巧佟点了点头,便悄悄地退了出去。
——
过了些日子李得喜来长春宫时,神色焦灼。
温眠正和贺姑姑带着沅沅从亭子那往回走,见到急切寻过来的李得喜问道:“李公公怎么了?”
李得喜说:“温夫人,瑞王殿下病了。已有两三日,他总是反复发烧,胃口也不好,眼看着就瘦下来了。奴才斗胆,见瑞王殿下喜欢吃夫人做的食物,还请夫人想想法子,有没有什么办法让瑞王殿下吃点东西。”
温眠还以为瑞王吃了几回她做的吃食后觉得腻了就不派人过来了。没想到居然是生病了。
温眠想了想,“眼下尚食局送了些新鲜的杨梅过来,我煮些杨梅汤送过去试试,酸酸甜甜的汤水应是能让胃口好些。”
李得喜忙道:“有劳夫人了。”
温眠觉得李得喜客气了,她跟瑞王殿下接触这么些回,他虽顽皮贪玩,但也天真可爱。他生病了,她还是要去看看的。
温眠煮好了杨梅汤,按照之前的习惯都会给沅沅和姨母留上一份。
温眠随李得喜去见瑞王,走进寝殿内,她注意到之前放着的冰盆被撤下了,窗户都紧闭着,显得有点闷热。
李得喜小声解释道:“太医说殿下之前贪凉让宫人多放了冰盆,受凉所致,现在让莫吹风受寒。”
温眠微微颔首,她走到了床边,瑞王殿下没精打采的躺着,他听到动静就说,“不喝不喝,把药拿开。”
温眠听着声音细弱,但脾气还是不小。
“真的不喝吗?”温眠轻声问。
瑞王一下就睁开了眼睛,惊喜地喊:“温夫人。”
温眠将装在盅里的杨梅汤倒入瓷碗中,拿着勺子舀了一勺红色的汤水问:“喝点杨梅汤试试吗?”
瑞王迟疑一下,张开了嘴。
入口一下酸味让瑞王皱了一下眉,很快甜味涌了上来淡化了酸味,汤汁里头还有杨梅的果肉。酸酸甜甜味道,一下就让瑞王要继续再喝。
很快一小碗就快见底了,温眠把碗放在桌上,让瑞王不能一次喝太多。
这时,门口传来动静,紧接着一行人走了进来。
梁太后走在最前面,她见到温眠在场有点意外,不过见到桌上放着的汤水倒也明白了。
温眠赶忙给梁太后请安。
梁太后此时也没空顾她,因为她正冲着紧随其后而来的萧元炽说:“禹儿病情总反复不好,定是你没有好好照顾他。哀家今日就要将禹儿接回宁寿宫休养。”
萧元炽逆着光走进来,斜阳夕照,映着他身影一半照在光之下,一半隐在黑暗之中,他语调轻慢,“母后,你是会望闻问切把脉诊断?还是你有灵丹妙药药到病除?挪到你那里又有什么不同?还不是太医和宫女来照顾,这一来二去的折腾,就不怕你小儿子病情更重?”
14. 第 14 章
梁太后被萧元炽的话给气得噎住了,她怎会听不出萧元炽话里的揶揄和嘲讽。
此刻她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愤怒的情绪中夹着一丝心虚。
她知道萧元炽对她是有怨的,只是她不愿去深究细想,不管从前的旧事如何,她都是生他养他的亲生母亲。
梁太后有些回避去看萧元炽的双眼,一时间她想到了久远的记忆中,萧元炽应是也才几岁,他赤着脚无声无息地从屋内走出来,高烧使他的脸颊通红,可他用那双乌沉沉的眼睛看着她,平静地说:“母妃,没有水了。”
没有像寻常小孩那样哭闹,就那么幽幽地看着她。梁太后快忘了当时自己是什么表情,可她心里的一个念头是:这孩子不讨喜。
后来她处置了那个见他睡着便偷懒的宫女,重新换了个宫女去照顾他,他也只是不说话,静静地看着她。
有时候亲缘是很玄妙的讲究缘分,梁太后觉得自己对这个大儿子不太喜欢,他出生在她处境不好的时候,她过的不顺意危机四伏自然会利用能够利用的一切。不过是受了些委屈,最后还不是他登上了皇位,凭什么来怨她呢。
建昭二十三年他十一岁时发生了那件事后,他就越来越不听话了。也是从那以后,她不太愿意去看那孩子的眼睛,她怕见到他受刑后那双森寒冷意的双眼。
如今他登基了更是多次拂了她的颜面,梁太后心照不宣的粉饰太平维护着那岌岌可危会被戳破的浅薄母子情谊。
她今日过来原是想把禹儿接回宁寿宫照顾,大儿子与她不亲了,不听她的话了,她要对小儿子加倍的好,不能让小儿子跟她离心。
可显然萧元炽的态度,不会让她把萧元禹带走。她自然也可以用孝道来压制萧元炽,可萧元炽若是又扫了她的颜面,把那层纸戳破,那她的威严何在?岂不是让仁寿宫的沈氏看笑话!
“咳咳咳咳咳……”一串急促地咳嗽声打断了这僵持的气氛。
梁太后转过身匆忙走到床边,关切地问:“禹儿,怎又咳成这样,母后马上让太医进来……”
萧元禹摇了摇头,拿着被褥往自己头上蒙住,瓮声瓮气地说:“我不要,母后我要睡了。”
她神色复杂地看着这孩子,不知他是真想睡了还是假装的,算是给了她一个台阶缓和下来。
梁太后把他蒙住的被褥扯了下来,“便是要睡也让太医给你看过了再睡。”
邓太医早就提着药箱候在屋外,只待一声传唤他便低头躬身进去。
向陛下和太后行了礼,便为瑞王把脉。半晌过后,他便告之太后,瑞王风寒入体,病情反复外邪入肺需静养,他开了方子,要瑞王喝了药后再睡。
梁太后让太医快去煮药,她这才正眼看向不远处的温眠。
“这桌上的杨梅汤水可是你送过来的?”
温眠答道:“回太后娘娘,是民妇。”
梁太后的目光在她的脸上停留一瞬,“你有心了。哀家看瑞王喜欢你做的吃食,他生病的这段日子你便每日都过来照顾瑞王。”
温眠怔了怔,“民妇遵旨。”
梁太后离开了,原本在屋内的陛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
剩下温眠端着太医熬好的中药跟躺在床上的瑞王面面相觑。
“我……不喝!”瑞王往里头躲了躲。
“殿下不喝药的话,那会更难受,到时候食不知味,也闻不出香气了。那民妇做的蜜桃紫苏引岂不是可惜了。还有一些其他糕点也想做给殿下尝尝的,像是云片糕、枣泥山药糕、马蹄糕,对了还有桂花蜜杏仁豆腐……想来殿下应是吃腻了,不在意这些的……”温眠一边慢慢说,一边观察着瑞王的神色。
只见瑞王往她这边挪了挪,“胡说,我都还没吃到呢,怎么会腻。”
瑞王小脸上闪过挣扎,表情勉强,“我喝了药的话,明天要吃你说的蜜桃紫苏引还有那个桂花蜜杏仁豆腐!”
温眠抿唇一笑,将药送到瑞王嘴边。瑞王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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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眼睛一脸嫌弃,屏住呼吸一口气把药喝了。
温眠把宫女备好的蜜饯及时塞到瑞王口中,他那拧着的眉头才渐渐舒展。
与此同时窗外的长廊上倚着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他漫不经心地听着屋里面的人在为喝药讨价还价,眼睛望着前方重重树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汪任低腰敛手的走过去,轻声道:“陛下,兵部尚书陈大人在宣明殿候着了。”
萧元炽收回目光,在内侍的拥簇下前往宣明殿。
——
温眠从承明殿回到长春宫,在欣太嫔怀里的沅沅看到了她兴奋地要往她怀里扑。
温眠不像以前一样欢喜地把她接过去,而是退了几步,“姨母,我先去换身衣裳,怕过了病气给沅沅。”
沅沅见母亲去屏风后面了,啊啊了两声表达不满。
很快温眠换了裙裳出来,双手接过沅沅,小家伙的脑袋往温眠身上蹭,软软的小脸跟温眠贴了贴亲昵极了。
温眠亲了亲女儿,虽然才离开那么一段时辰,也很想她的。
欣太嫔问:“这一趟可还顺利?”
温眠不知该怎么说。她撞见太后和陛下对峙那一幕,太后娘娘和陛下的关系有些剑拔弩张。让她有种窥探到了深宫里的秘密一般,
温眠抱着女儿在欣太嫔身边坐下,“姨母,我在瑞王殿下那儿遇上了太后娘娘,娘娘让我在殿下病情期间每日都过去照顾。”
欣太嫔皱了皱眉。
这并不是好差事。一旦瑞王殿下病情有什么变化都会责问到阿眠身上。
“姨母,我会小心行事的。”温眠安慰欣太嫔。
欣太嫔如何不忧心呢,原本以为瑞王殿下只是觉得新鲜好玩才让阿眠给他做吃的,几次出入承明殿就有些引人侧目了。如今瑞王殿下病了,还让阿眠每日去照顾,这只会让她在宫中更扎眼。
瑞王居承明殿,而承明殿的主人是陛下,是整个王朝、后宫的最为瞩目的中心。
15. 第 15 章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温眠发现她从承明殿到长春宫来往的路上,遇到的太监宫女们看向她的眼神不再是好奇、而是带着一种避讳、嫌隙的态度。
有时身后还会感觉到探究的目光和窃窃私语。
此时迎面走来三四个采了荷花归来的秀女,在经过温眠身边时其中一个细长眉眼的女子用帕子掩住口鼻,对身边的秀女说:“等回去后姐妹们记得用艾草沐浴熏衣,免得沾染了晦气。”
这话惹得几个女子娇笑起来。
温眠已走出一段路,她明显感觉到那股恶意是冲着她来的。
先前也曾偶遇过这些秀女,但也只是远远地看上几眼,并未有任何接触。
这种无端的恶意来自何处?
温眠心事重重,把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在脑海中过一遍,不知不觉就走到长春宫前面那亭子前,见到知雨正神情激愤地向贺姑姑诉说。
“尚珍局那些小蹄子我真想撕了她们的嘴,竟平白的污姑娘名声,那些流言也不知是从哪里传起来的,一个两个的跑过来问我……”
温眠心中一紧,问出声:“是什么流言?”
知雨和贺姑姑齐齐转过身。
刚刚还口齿伶俐的知雨如同错事般支支吾吾不肯说
贺芸朝四处看了一下,神情隐晦:“姑娘,进屋说罢。”
侧殿内,待欣太嫔也过来了,知雨这才开口,“奴婢去尚珍局时听到几个小宫女在议论姑娘,说……说…说姑娘命格不好会克身边的人,还说瑞王殿下的病就是跟姑娘亲近才招致来的!”
“简直胡说八道!”欣太嫔脸色凝重,愤怒至极!
温眠面色苍白,这跟之前遇上的太监、宫女、秀女们的态度对上了。
欣太嫔问:“到底是从哪里传出来的?可有查到?”
贺姑姑摇了摇头,“找几个问了,都说是听人传的,也不知道是谁先说起的。”
欣太嫔沉吟片刻,她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这只怕是有人嫉妒阿眠频繁出入承明殿,想用这招让太后和陛下忌讳,轻则不让阿眠再接近承明殿和瑞王殿下,重则把阿眠赶出皇宫。实在太阴损了。”
若是阿眠担上这种名声被赶出皇宫,那在京城中不会有人家会娶命格不好的人进门,云阳侯府也不会容她,只会把她再嫁到更远更偏打听不到京城消息的地方。
欣太嫔将温眠拉到身边,问道:“阿眠,你怎么想的?”
温眠心里隐隐不安,指甲用力地掐着掌心,微微的疼痛提醒她不能慌,若她背负这样的名声被赶出皇宫,姨母被她连累,她也无安身之地,她的女儿也会被打上命格不好之女的烙印。
她就算要离开皇宫,也不能是这么离开。
温眠不确定地问道:“姨母,太后娘娘和陛下会信吗?他们会是什么态度?”
——
宁寿宫
“命格不好?克到了禹儿?”
梁太后刚听到张嬷嬷跟她说关于温氏的流言。
张嬷嬷回道:“娘娘,虽是说的玄乎,可细细想来,那温夫人确实不怎么走运。花灯节上跟姐妹们看灯,偏偏是她被拍花子拐走了。有幸被找回来还丧夫守寡了。瑞王殿下身份贵重又年幼,以往虽然也偶尔感染风寒,可也没见病的这么久呀。”
原本只是随便听听的梁太后也神色渐渐凝重起来。
她想用温氏这枚棋子去接近萧元炽,可这些日子她去了承明殿那么多次,似乎也没有什么进展。这么一个风情绝色美人在身边晃,也不见有什么动作。若是先帝,早就将人拉上榻宠幸上了。
若是棋子没有用,便是废棋了。
好不容易能让棋子进承明殿,就这么废掉难免可惜了。
可当下禹儿的身体无恙才是更重要。
梁太后对张嬷嬷吩咐道:“你出宫去一趟清风观,去找李道长让他合一合于禹儿和温氏的八字是否相冲相克。”
张嬷嬷:“是,娘娘。”
当晚,在宫门禁闭之前,张嬷嬷回到了宁寿宫。
她将一张纸条递给坐在榻上的梁太后,低声道:“娘娘,李道长说卦象上显示凶兆。”
梁太后眉头深锁,低头看着那张纸条,命格相冲相克,只有远离方可化解。
梁太后沉思片刻道:“你即刻去长春宫……”她顿了顿,“明日一早你去长春宫让那温氏收拾东西让她回云阳侯府。”
原是打算让她现在就离开,可宫门已关,到底还是给些欣太嫔脸面,这个时辰赶她走的话太不近人情了。
可惜了,棋子还没用上就废了。
——
承明殿侧殿内,瑞王看着温眠正在收拾食盒,他忍不住说:“温夫人,你做了这四碟糕点,为什么都只让我尝一块?”
温眠浅笑着回道:“殿下的病还没好怕积食,不宜多吃,浅尝个味道便好了。”
瑞王看着比平时多出几碟的糕点,光让看不让吃,到时候剩下的岂不是便宜的别人。
瑞王又问:“那明日你还会做这么多吗?”
温眠低垂着眼眸看着刚刚年轻的崔小太医送进来的药,她将药递到瑞王面前,“殿下乖乖把药喝了,还会有的。”
瑞王惊喜:“真的啊,那温夫人明日我可以多吃几块吗?”
温眠见这孩子满脸期待,告别的话到了嘴边还是没有能说出来,小孩子忘性大,说不定很快也会忘了她。
温眠柔柔一笑,点了点头。
瑞王这次没有推三阻四,爽快的把药给喝了。
他拉了拉温眠的衣袖,“可以等我睡着了再离开吗?”不知道为什么今日有些舍不得温夫人回去。
温眠沉默了一会儿,“好,我等殿下睡着了再回去。”也许她明日就会被赶出皇宫,不会再见到了。
瑞王在床上翻来覆去,闭上眼睛又不时的睁开,好像是确定温眠真的没有走。
正当他又闭上眼睛时,感觉一双手轻轻起搭在被褥上拍了拍他,紧接着轻喃的歌声在耳边响起,就好像有清泉在徜徉,悦耳又令人亲近。
瑞王渐渐放松,药效也上来,他觉得眼皮越来越沉,伴着那轻喃进入了梦乡。
温眠哼唱慢慢地停了,轻轻起继续拍着被褥,等瑞王殿下沉睡了,寝殿内没有任何声响。温眠朝屏风处看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沮丧,无奈。
她静静地提起食盒,正要离开时,忽然屏风后面响起了一道声音:“温夫人要这么骗他?”
温眠身子轻颤,她转过身看到从屏风后缓缓走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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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
“陛下圣安。”温眠紧张地屈身行礼,不敢回话。
萧元炽行至她面前,那股若有若无的桃香又闯入了他的呼吸。
灯火的暖光衬得她微微颤动的身姿有些楚楚可怜。
“免礼。” 萧元炽声音淡淡。
萧元炽在她身边的榻上坐下,这是第一次离得如此近,那股桃香更浓了。她的侧脸,肌肤瓷白如玉,如桃花般的唇紧抿着。
他突然觉得有些饿了。
萧元炽拿起一块她做的芙蓉糕,只看了看,却朝温眠问过来:“温夫人是早知道朕就在屏风后面吧?”
温眠大骇,呼吸都屏住了。
“所以,温夫人想不告而别,却让朕知道了,是有话要对朕说?”
被点破心思的温眠尽管害怕的紧,想到女儿和姨母也想赌上一把,她跪了下来,“求陛下明鉴,民妇无力辩解流言,可殿下的生病绝与民妇命格无关。”以陛下对瑞王殿下的关心,肯定也知道了那流言。
她知道自己这么做很冒险,可如果太后娘娘爱子心切,宁愿信其有也要将她赶出皇宫,那她背负这种名声,家中定会视她为耻辱,将她远远打发,不知会落入怎样艰难地处境。
她宁愿豁出去试一试。
皇宫里能够阻拦太后娘娘决定的也只有陛下了。
萧元炽在她跪下的一瞬间,感觉到那股桃香自腿而上弥漫过来,纤弱的身姿在微微发颤,他的牙齿有点痒,莫名的想到了梦里的桃子,娇艳、皮薄、一口咬下去汁水丰沛。
他咬了一口手上的芙蓉糕,垂眼看向她:“起来吧。你可知道为何流言针对的是你?”
温眠听到陛下不是唤外面的内侍进来把她拖走,而是询问她,便知道陛下在给她机会。
温眠抬起头,因悬心吊胆双眸如沁了水一般,“因为民妇跟瑞王殿下来往亲近。”
萧元炽看着她的模样,笑了一声,“那你可知为何是你亲近瑞王呢?”
温眠呆在原地,第一次遇上瑞王是意外,原本将他送回去便结束了。可紧接着太后便让她去给瑞王做吃的,再接着便是要她照顾生病的瑞王。
都是太后让她与瑞王来往亲近,频繁出入承明殿。
温眠脑子里似有什么飞快的闪过,她呼吸一滞,承明殿!
承明殿的主人是陛下。
难道太后屡次让她去照顾瑞王,其实目的不是瑞王,而是想让她接近陛下?
外人见她来往承明殿,也是觉得她接近了陛下,才会有针对她的流言,意图便是让她无法借着瑞王而接近陛下?
想到这种可能性,温眠觉得太荒谬了。
温眠脸上的血色褪尽,衬的那唇色愈发潋滟。
萧元炽慢条斯理的吃完了那快芙蓉糕,见她似乎受惊不小的模样,竟是不知情么?
他抬眼,眼中映着那片艳色,“温夫人如何想的?”
温眠不知道他是何意,是问她对于太后想让她接近他的想法吗?
温眠羞窘至极,她从来不知太后是这种心思,那看透太后心思的陛下,这些日子又是如何看待她的?
温眠只当未听懂,她低垂着头,磕磕绊绊地道:“民民妇想…想求陛下做主,为民妇洗脱污名……”
16. 第 16 章
欣太嫔让人去打探了消息,得知明日一早梁太后便会派张嬷嬷过来送阿眠出宫。
她来回踱步,阿眠去了承明殿那么久还未回来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她总觉得冒险去求陛下不如让她去宁寿宫再求一求太后娘娘。
欣太嫔觉得阿眠进宫时日太短,去照顾瑞王遇见陛下也就那几次,没见过陛下不悦时的雷霆手段,她怎么会觉得陛下会管这事呢?欣太嫔忧心不已,要是阿眠因此惹怒了陛下岂不是更糟糕了?
欣太嫔实在不放心,她不应答应让阿眠去试试的。
欣太嫔走出殿外,正要前往承明殿,却见到不远的宫道上阿眠提着一盏宫灯徐徐归来。
欣太嫔急步上前,关切地问道:“阿眠,你没事吧?”
温眠轻轻地摇头,她眼中闪着莹莹之光,“姨母,陛下答应了。”
“什…什么?”欣太嫔满脸不敢置信,陛下居然答应了?
温眠点了点头,她扶着欣太嫔往屋内走,轻声说:“陛下让我明日如常去承明殿。”
欣太嫔问:“陛下可说了用意?”
温眠顿了顿,心中没底:“没有。”
欣太嫔道:“我找人打听来的消息是太后娘娘准备明日让张嬷嬷领你出宫。你便早些去承明殿,若是张嬷嬷来了得知你去了承明殿,她也不敢去拿人。只看明日陛下会怎么做了。”
“只不过,阿眠你当时为何会觉得陛下会帮你?”欣太嫔疑虑的目光落在温眠的脸上,忽而想到什么,抓住她的手微微用力,不着痕迹地瞧过她的衣服发髻,才放下心来。
温眠垂眸轻声道:“其实我不是觉得陛下会帮我。而是,我想陛下应该会厌恶这种鬼神之说在宫中横行。今日能用鬼神之说将我赶出宫,来日说不定利用鬼神之说,闹出更大的祸乱。陛下是明君,他一定会遏制这种行径。帮我不过是顺手而已。”
欣太嫔有些惊喜于阿眠的见识,“你的对,前朝后宫便有人行巫蛊之术谋害皇嗣。这术士之说岂能真信!”
她自顾着高兴了一阵,发觉阿眠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欣太嫔心中有疑虑,但没有问出来,她道:“阿眠你早些歇息,明日还有一场硬仗。”
温眠心事重重,她从陛下的口中得知了太后留她在宫中的目的,却不知怎么跟姨母说。
姨母原是还盼着太后帮她找一可靠的人家相许,没想到太后竟是想让她接近陛下。她不是懵懂少女了,知道这种有意的接近是何意。
回想之前面对陛下的情形,陛下的语气倒如常,她羞愧的脚尖都想蜷缩起来。
太后娘娘怎会有如此荒谬的想法,待明日洗脱污名之后便跟姨母好好谈谈,皇宫也不是她的久留之地,太后娘娘给她的承诺不会实现。
温眠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她其实是有些回避去想再嫁一事。
如今的情势,嫡母要把她远嫁,她所选的人,人品性情一无所知,路途遥远,若她和沅沅真有什么事也无处求助。皇宫之中复杂危险,行差踏错,便万劫不复。
在她还能够有姨母的帮助之下,兴许找个性子温和善良,会对沅沅好的人,是她唯一的退路了。
太后娘娘的心思只是被猜到,并未真正亲口对她说破,只要她假作不知,尽快定下人家,便能远离这些是是非非。
半梦半醒中,温眠就像是坐在孤舟中飘在雾霭蒙蒙的湖水中,耳边传来遥远又熟悉无奈地叹息。
“阿眠……你对我是感激、是报恩、有朝一日你总会知道什么是男女之情。”
温眠挥手拨开那些雾霭,寻找那身影,可茫茫湖面什么都没有。
温眠失神地看着湖面。
可是夫君,她从来都没有选择,不是么。
她唯一能够留住的便是一个亲人,跟她血脉相连的亲人,她不想再孤零零的一人了。
——
张嬷嬷算着时辰差不多便去了长春宫,可还未说出来意,却得知那温氏已经又去了承明殿。
“昨晚她回来,说是瑞王殿下想一睁眼便吃到桂花蜜杏仁豆腐,阿眠便早早起来做好给送过去了。张嬷嬷怎么了?太后娘娘有什么要事吩咐吗?”欣太嫔早就套好编词故意疑惑的问。
张嬷嬷没想到自己过来扑了个空,温氏竟然已经去了承明殿了。
她也不敢前去承明殿里面赶人。
张嬷嬷问道:“太嫔,温夫人可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吗?”
欣太嫔摇了摇头,“平日里一般都是哄了瑞王殿下睡下后才回来的。”
也就是说可能早也可能晚,全看瑞王殿下什么时候睡着。
张嬷嬷打量欣太嫔神色,多年来也算有些交情,直接说:“太嫔应该也听说了关于温夫人的流言了吧,其他的也不好多说,只是太后娘娘为着瑞王身体着想,让奴婢来送温夫人出宫。”
欣太嫔面色不好:“张嬷嬷,你也是宫中老人了,当也知道这种流言是无稽之谈,怎么能信呢?”
张嬷嬷道:“不仅仅是流言这么简单,太后娘娘可是找了清风观的道长合了八字。这都是天意。既温夫人不在,奴婢便先回去向太后娘娘复命了。”
温氏去了承明殿也没有用,太后娘娘想让她留的时候她不留也得留,如今太后娘娘想让她走,她是无论如何都要走。
梁太后听到张嬷嬷的复命,她自然是不喜。
她不太喜欢事情脱离她的掌控。
“走,去承明殿。”
——
梁太后被宫人簇拥着走进瑞王寝殿,看到瑞王床前除了温氏站着,还有两个太医在跟前把脉,萧元炽便坐在一旁榻上。
见皇帝也在,梁太后原本有些愠怒的情绪暂且按捺下来,她上前朝太医问道:“禹儿怎么样了?”
邓太医躬身回道:“太后娘娘,瑞王殿下病情已开始好转,再调整方子吃几天药巩固便很快能痊愈了。”
梁太后松了口气,“那太好了。”
可瑞王听到还要喝几天的药,瘪了瘪嘴,朝温眠看了一眼,想要提要求,却看到母后走了过来坐在身前,自然地挥退了温眠。
“温氏,你先回去。”
虽然太医说禹儿病情好转,可温氏还是要远离禹儿。这次病好了,她那相冲的命格说不定还会把禹儿克病了。
温眠低头行礼:“是,太后娘娘。”
“等等。”瑞王拉着温眠的衣袖,又对母亲说,“她不能走,她还要给我喂药呢。”
梁太后见萧元禹短短时日对温氏如此依赖,不悦地道:“禹儿,松手。”
瑞王不情不愿,哼哼两声不愿放手。
梁太后还要再说,却听一直沉默的萧元炽开口了:“母后何必这么急。难道也是信了宫里那些不知所谓的流言?”
梁太后朝萧元炽看去,见到他脸上嘲弄的神情,心里不知为何有着不太好的预感。
“皇帝前朝事忙,政事操劳,怎么也被惊动了。”她说到此处觑了一眼温眠,见她木头一般没有反应地立在一旁,仍是无知无觉的模样。
“说到宫中流言,朕发现了一件有意思的事,不如请母后一道看看?”萧元炽点了点扶手。
汪任命太监们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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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屏风隔开了正厅。
温眠自然也一道留了下来,忍不住抬眼。虽然知道陛下会帮她洗脱污名,可她心里完全没有底,陛下会怎么做?
这时前厅太监传唱:“宣清风观观主,守清道长觐见。”
坐在屏风后面的梁太后,脸色徒然一变。
她目光紧紧地盯着屏风前。
“贫道李守清拜见陛下。”身着道袍手拿拂尘,颇有仙风道骨之感的李守清,端出方外之人的姿态,朝前方端坐的天子行了一礼。
他听说皇帝陛下身有眼疾,乍一照面却看不出什么不对,漫不经心望来那一眼,只让人觉得他目如深渊,莫名令人心惊肉跳。
萧元炽收回目光,眼眸微垂,他并不细看眼前人,只淡笑说:“朕听闻清风观李道长道法玄妙,能断祸福凶吉,在京中颇有盛名。”
李守清强忍内心激动,面上荣辱不惊,“不过虚名而已。”
萧元炽朝汪任看了一眼,“是不是虚名,一试便知。”萧元炽示意汪任,“便请李道长断一断,这两人的命格是否相冲相克?”
李守清想到昨日看的生辰八字,有贵人提前授意不管看出怎样的卦象,都要是大凶之兆,相冲相克之命。虽然他看出那两张生辰八字都是贵重之相,可依然按照贵人所说办事。
今日宣进宫里被陛下召见,也是看命相?莫非又是昨日的事端?李守清心中不由有些惴惴。
据那贵人所言,若是有人再寻他看,也只能说是大凶之兆,相冲相克之命,万不能改口。
李守清定神,接过汪任拿过来的生辰八字,面上肃然,又拿出罗盘和三枚钱币。
这两个八字依然都是贵不可言的命格,只是这命相却是不合的。若按照贵人的授意说是大凶之兆,相冲相克倒也符合。
只是他有些摸不准,端坐上首那位陛下是想听到什么。
他悄悄打量天子神色,无奈什么也看不出来,厅中更无一点声息。
李守清心中转了几转,最后面色沉着,朝前方一拜:“陛下,此二人乃相冲相克之命,若久居一处,必祸及双方。若有一人挪出远离,不再相见,便能消除此祸劫。”
萧元炽有些感叹:“竟真是如此!”
李守清面色一松,陛下脸上不见怒色,看来是猜对他的心思了。若经此能让陛下记住,那他往后便有青云之路。
梁太后此时也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哀家就说那温氏断不留在宫里了。来人!把那温……”
萧元炽懒懒地斜靠着,低笑着打断了梁太后的话:“太后莫急。汪任,将那生辰八字给太后看看。”
汪任捧着生辰八字走到梁太后面前。
梁太后心生疑虑,原是随意看去,紧接着瞪大了双眼。
萧元炽只看一个模糊的影子,都能感觉到太后不敢置信与气急的模样,他反而笑容越大:“母后可看清了?母后既然如此相信李道长所言,那母后是打算什么时候移居行宫呢?”
梁太后手上那张轻飘飘的纸上写的生辰八字,是她和萧元炽的!
若是真如那李守清所言,是相冲相克之命,那究竟是谁挪出去皇宫去?总不能是身为皇帝的萧元炽。
梁太后心中气急,身为天子,竟然随意将生辰八字交给道士去测算凶吉!
而且他这是什么意思,无缘无故算他们二人吉凶,他们是母子,互相之间怎么会有妨碍!
“皇帝,你这是什么意思!”梁太后声音尖锐。
萧元炽停了笑,平静道:“不过是想告诉母后,什么命数谶言不可信罢了。”
17. 第 17 章
梁太后胸口起伏急促,几息之间无数念头闪过,她目光一沉抬手指向李守清,怒道:“好你个妖言惑众的道士,竟用命数谶言来诓骗皇家,罪该当诛!”
她要维持跟皇帝的母子情份,要有太后的尊荣,就必须认定这道士是个骗子,他所说的命相之言都是假的。
李守清见这变故早已吓得不轻,他怎么也没想到让他断命相的生辰八字竟是太后和陛下的。
李守清前一刻还觉得自己见到了青云之路,可下一刻便陷入绝境了。
他甚至都不知该为如何自辩,若说他断的命相是真,那太后娘娘不会放过他,若是承认自己所断命相所说的假,那便是欺君之罪。
甚至是在陛下让他在看到那生辰八字测凶吉时就没想过给他活路。
李守清再无那仙风道骨方外之人的姿态,他朝前方男人跪拜求饶:“陛下饶命,陛下饶命!是小民学艺不精所有偏差,小民往后再也不敢为人断命理了。”
梁太后怒火更盛了,是她要治他的罪,不向自己求饶,却趴着朝萧元炽求饶。
梁太后恼怒地道:“还不将他拖出去!”
可殿内的内侍们无人敢动。
萧元炽垂眸抬了抬手,很快羽林卫进来捂住了李守清的嘴。
萧元炽:“李道长在京中享誉盛名已久,想来为京中不少权贵测过吉凶,断过命理,为其排忧解难不少,也不知这里头李道长学艺精不精?不如去千机卫里好好顺一顺。”
李守清瞪大了双眼,满是恐惧,他早就听闻千机卫掌酷刑,这进去一遭只怕是生不如死。
而根本不容他有任何反应,便被羽林卫拖了出去。
温眠透过屏风看到陛下慢悠悠地端起茶盏喝了一口,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往这边偏头望了过来,“这场戏好看吗?”
温眠本能的朝前面的梁太后看去。
梁太后觉着萧元炽这话便是故意在奚落嘲讽她,她面色变了又变,手里死死攥着那张写了生辰八字的纸,一言不发地扶着张嬷嬷的手离开了。
萧元炽也颇觉意兴索然,扶着小几正准备起身,忽而一道淡青色的身影自屏风后面走出来,朝他行了大礼,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地颤抖,“民妇,谢陛下圣明为民妇洗脱污名。”
萧元炽揉了揉眉心,目光朝那边定的久了些,那模糊的身影便在刺痛的眼睛里变得清晰了一些,“温夫人,你还未回答朕的问题。”
什、什么?温眠怔住。她原是见陛下要离开,可陛下帮了她,她得当面谢恩才是。才鼓足了勇气从屏风后面出来。
可陛下说她没回答他的问题?
陛下何时跟她说话了?
她回想着刚刚的情形,难不成那一句“这场戏好看吗?”是在问她?
“陛、陛下英明,那等鬼蜮伎俩自是骗不过陛下的慧眼。”温眠磕磕绊绊地说出夸赞之言。
萧元炽眼神变得有些古怪,“慧眼啊。”
站在不远处的汪任听了都忍不住打一哆嗦,这温夫人真的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还是从来都没有察觉到陛下眼疾一事?
温眠后知后觉脑子嗡的一下发现自己说错话了,姨母曾隐晦地提过陛下似乎眼睛有疾,知情者都讳莫如深。但她来往承明殿这么多次很少遇上陛下,也不敢去看他,她自然不会注意到陛下的眼睛。
今日情急之下竟然说错了话。
她急出了一身冷汗,抿着唇想说什么补救失言之过,可脑海中一片空白。
殊不知萧元炽闻到了她身上那股桃香似乎变的浓郁起来了。
萧元炽闭了闭眼睛,“温夫人起来吧,往后不用行如此大礼。”
“谢陛下圣恩。”温眠忐忑不安地站了起来,她偷偷地觑了陛下一眼,陛下还是宽和的,没有计较她刚刚的失言。
“不知温夫人往后有什么打算?”萧元炽问道。
温眠有点拿捏不准陛下的意思,昨晚她已经知道了太后娘娘是想要她接近陛下,陛下同样也知道。
可她万不敢有这种心思,兴许她是该表明自己的态度,绝对不会有任何冒犯陛下的想法。
“民妇会等流言平息后,请姨母尽快为民妇寻一合适人家出宫嫁人。”
这话说完,汪任都忍不住抬眼看去,这温夫人向来安分,否则也不会真能照顾瑞王殿下这么久,不过是不是也太安分过头了?她难道没有听出陛下话里的意思吗?
温眠心里有点紧张和羞赧的,不管怎么陛下到底是男子,她当着他的面说出此话,到底是有些不自在。
过了半晌陛下都未回话,这殿内静得让温眠感觉有些不安。
陛下为何不言不语,难道是对她方才的话还有不满吗?
萧元炽拂了一下腰钩上镶嵌的玉石,似有好奇地问:“夫人想嫁怎样的人?”
温眠没想到陛下会问她这个,她犹豫了一会小声回道:“性子温柔、待人宽和便可了。”
萧元炽挑了挑眉,“如此简单?不若,朕也帮你选一选?”
温眠呼吸都屏住了,她不可置信的抬起头,见到陛下唇边带着淡淡的笑容,那双眼眸乌沉如墨。
她缓缓福身,红着脸谢恩:“民妇,多谢陛下。”
若陛下真的肯帮她挑选,那她今后或者真能安稳度日了。
——
欣太嫔在长春宫里着实等的忧心焦急,尤其是听到张嬷嬷说是太后娘娘找了清风观的道长合了八字测出的相冲相克之命。那清风观的名声她早就听说过,尤其是李道长都是勋贵们的座上宾。若真是那道长说阿眠命格不好,那可怎么办啊!
“主子!主子!”知雨匆忙地跑了进来,她脸上带着喜气,“主子刚刚听闻太后娘娘下令了,宫内若是谁还传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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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神神鬼鬼的流言统统拖出去打四十大板!这一顿板子下来谁能受的住?想来那些嚼舌根的都不敢乱说了。”
知雨现在可高兴了,这样没人敢说姑娘命格不好了。
欣太嫔脸上也有了笑容,太后娘娘会如此下令,那应是承明殿那边有了结果,阿眠应是无碍了。
这时贺姑姑也走了进来,“主子,奴婢听说是那清风观的道长故弄玄虚招摇撞骗被羽林卫拖了出去。好多宫女太监都看到了。”
这下欣太嫔算是放心了,阿眠没有白白冒险,陛下真的帮了她。
等到温眠回到长春宫侧殿,欣太嫔已让人做好的一桌佳肴美酒。沅沅在奶娘怀里吃饱了睡得正香甜。
“阿眠你不能喝酒便沾沾唇。经此一事后,愿你都能事事顺意。”欣太嫔先一饮而尽。
温眠碰了碰酒杯,闻着淡淡的酒香,心中也安定了许多,她还要跟姨母分享一好消息。
“姨母,陛下说他也会帮我掌眼挑选合适的人。”虽没有喝酒,温眠脸上泛着红晕,面若桃花。
正畅饮的欣太嫔楞了一下,“当真?”
温眠点了点头。
欣太嫔大喜,“这是喜从天降!有陛下掌眼,那可比……”可比太后那里可靠多了。
不过陛下怎么会管起了这事?不管是什么原因,这对阿眠来说太好了。
欣太嫔搂住温眠,“阿眠,这次姨母给你送嫁。”
温眠轻轻地“嗯”了一声。
——
这一夜注定有许多人无法入眠。
太后懿旨一下,那传遍后宫的流言渐渐地平息了。
尤其是那清风观的李道长被带走时狼狈的模样都被宫人们私下描述的绘声绘色,那股神秘玄妙之说荡然无存。
魏少莹怎么都想不通眼看着就能把那温氏赶出宫了,为何会出了如此大的变故。
她让侍女去找了哥哥,求了哥哥许久,他才答应帮她这个忙,才让李道长出手的。
不过就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寡妇,一个无权无势的弱女子,只需一些流言便能将她逼入绝境。
可如今她全身而退,而享誉盛名的李道长竟然折损了。
魏少莹感觉到有些害怕,她不知道会不会查到她。可她让巧佟去做的没有留下痕迹,即便是有人去查也查不出什么来。
她心绪不宁,辗转反侧了半夜,好不容易才睡着。次日方醒,魏少莹不见往日侍奉的巧佟,心下越发不安。她正要着人去寻,却听有人来报,巧佟昨夜里失足掉到湖中溺死了。
魏少莹脸色惨白坐在榻上,身体微微颤抖地看着家中为她送来的新侍女。
侍女低眉敛目,轻声说:“姑娘,国公爷得知此事很是震怒,他让您安分守己,早日获宠怀上龙嗣,莫要再徒生事端。二公子被国公刑了家法,如今卧病在床,望姑娘好自为之。”
18. 第 18 章
流言风波过去后,宫里安静了一些时日,但随着天气越来越炎热,各宫用冰的需求变大,往年送到长春宫侧殿欣太嫔处的冰都紧巴巴需省着点用才能撑到夏末,今年这回倒是充裕,几乎跟正殿淑太妃的用度相差不远了。
宫里人最会看风向,欣太嫔的外甥女温夫人得瑞王殿下的青眼,又照顾病重的殿下有功,承明殿都送了几回赏赐到长春宫侧殿。
紧接着沈太后、梁太后也有陆续有了赏赐。
那位温夫人从一开始人人避之的晦气命格,到现在都想要为之交好的对象。
温眠从承明殿回来,虽一路上都是寻着阴凉处走,也难免出了一身汗。好在一回来,知雨便备好了沐浴的水,温眠习惯性的滴两滴香露解乏,靠在浴桶边缘舒服的闭上眼睛。
瑞王病好后,还是会不时让她做吃的送过去。陛下和太后都默许了,她如今有了陛下那句话也安心的留在了宫里,等着姨母和陛下选上合适人选再出宫嫁人。
往后的日子漫长,她想,她应是能将日子过好,夫君也能放心了吧。
温眠换上一身清爽的裙裳,去正厅找姨母。
欣太嫔正扶着沅沅在地毯上站起来,沅沅感觉好玩,小腿蹬来蹬去,一个屁股蹲又坐了下来。
小家伙眼尖的看到温眠过来了,呜哇哇的高兴地舞着小手,想要温眠抱。
温眠将沅沅接到怀里,亲了两口,在欣太嫔的身旁坐下来。
欣太嫔说:“今天可还顺利?”
温眠点了点头,“不过瑞王殿下让我明儿多做点,他想让他的小伴读们也尝尝。”
欣太嫔失笑道:“原想着瑞王去读书就没那么惦记你做的吃食了,没想到还是这么馋。”
温眠想到瑞王那副想炫耀的模样,也是有些忍俊不禁。
欣太嫔:“对了,这天越来越热了,两宫太后都有意前往行宫避暑,说不定陛下也会去。因着那去避暑行宫的随行人员名单,现在这宫里的人都活跃起来了,都相争着能去的名额。”
温眠有些好奇。她还以为宫里这些贵人都一直待在皇宫里,没想到还会出宫避暑。
欣太嫔为她解释:“其实往年遇上这种酷暑也会去行宫避暑,带的随行人员众多。除了宫里的,朝臣和宫里太后娘娘沾亲带故的勋贵们也会去。行宫之中规矩不似皇宫里这么森严,能游玩打猎、游船赏景,娘娘们兴许还会办宴,总之会热闹好玩很多。”
“那姨母你会去吗?”温眠问道。
欣太嫔摇了摇头,“我并不是两宫太后身边亲近之人,不会有我的名额。”
温眠抱着沅沅靠在欣太嫔肩膀上,柔声说:“我们和姨母留在宫里也能热热闹闹。”
欣太嫔笑了笑,抬手拂了拂温眠的鬓发。
——
翌日,温眠做了六碟糕点,其中有一碟芙蓉糕是准备送给陛下的。
陛下也算是为她解了围,可她一无所有,实在不知要如何报答这位富有四海的天下之主,便每次给瑞王殿下做吃食的时候多做一份交给汪公公。
尽管陛下应该不会吃,也算尽了她的一份心意。
温眠如常来到承明殿,小太监们笑脸相迎,都唤一声温夫人。
温眠朝他们笑着点了点头,四处张望寻找汪公公。
远远地瞧见汪公公站在大殿前在跟一个身着官服的年轻男子在说话。
原本只是随意的一眼,温眠却愣在原地,目光定定望着那边不敢错眼,险些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尤其是当那男子微微偏过头那一瞬,熟悉的轮廓令温眠如遭雷击,感到一阵晕眩。
“温夫人、温夫人这是怎么了?”
温眠回过神来,下意识往前想看得更清楚些。
可惜只一眨眼,那男子便进了大殿,消失不见了。
注意到她的汪任走过来:“温夫人今日又做了糕点送来了?”
温眠提着糕点的手攥紧了些,她张了张嘴,想要问刚刚那人是谁,可看着汪公公那笑盈盈等着她说话的模样,她又突然清醒过来,以她如今身份处境,在御前打听人是忌讳。
况且那人穿着官服,怎么会和她记忆里行商的丈夫有关系呢?兴许是她一路热晕了头,看花了眼。
“温夫人可是没休息好,怎频频走神呢?”汪任对这位温夫人有着十足的耐心。
温眠勉强一笑,低下头将食盒打开,拿出一碟芙蓉糕,“汪公公,这是今日的。”
汪任笑着接过:“温夫人有心了。”
他见到食盒中还有好几碟点心,又见温眠手指攥得发白,便指着一旁的小太监,呵斥着:“还不帮温夫人提着。”
温眠双手无力,顺势松开了手,对汪任道:“汪公公,我去瑞王殿下那儿了。”
汪任笑着:“温夫人慢走。”
——
沈南则进入大殿后,见陛下没有向往常一般坐在书桌前,而是散漫地倚靠在窗边的软塌上,前面放着一盘残棋。
他的手慢慢在棋面上摸索,修长手指点过一枚又一枚黑白棋子,却又并不挪动它们。
“微臣拜见陛下。”沈南则拱手行礼。
“自远,你来的正好,跟朕对弈一局。”萧元炽没有看他,只点了点棋盘。
沈南则知道陛下此时眼睛应当视物模糊,看不太清楚棋盘,但他没有提起这事,只平平应道:“是,陛下。”
沈南则刚刚落座,汪任便带着内侍进来奉茶,还端了一碟糕点放在棋盘的一旁,小声道:“陛下,温夫人刚刚送过来的。”
沈南则朝那盘糕点看了眼,刚刚进殿的时候就听到汪任在唤什么温夫人,这会又在陛下面前提了这位温夫人,他好像不曾听到陛下的后宫有纳夫人?
不过陛下对那碟赏心悦目的芙蓉糕没太在意,而是执起一颗黑子落定。
几回合下来,萧元炽随意问起:“萧元禹读书如何了?”
沈南则斟酌一下回道:“瑞王殿下天资聪颖,只是玩心略重了些。”
萧元炽斜倚着,“这回去避暑山庄,你也随行继续管教他,免得一时松懈又玩野了心。”
“是,陛下。”
沈南则问道:“陛下此次也要亲自前往?”
萧元炽:“朕若不动一动,怎会给人机会呢。”
沈南则不由想到了前些日子被封查起来的清风观,还有曾在南楚剿灭白莲教时曾听到传唱过的歌谣。
前朝后宫,看似平和,实则也没有一时半刻平静。
一局棋局走到尾声,沈南则投棋认输。
“自远这谦让的毛病真是改不掉了。”萧元炽笑容淡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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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敢与陛下谈‘谦让’,实在是技不如人。”沈南则态度谦和。
萧元炽失了兴致,让他告退离去。
待沈南则走后,汪任进来向萧元炽呈上名册:“陛下,两宫太后钦点的人员名额,还有朝中重臣及家眷随行的名额都在其内。瑞王殿下嚷着要温夫人也随行,您看是否要添上?这回随行不少青年才俊,陛下若要为温夫人挑一挑,也是个好时机。”
萧元炽乜斜了汪任一眼,语气听不出情绪:“你倒挺会自作主张。”
汪任慌忙跪下请罪,陛下这话应该是准了吧?不过怎么感觉背后凉飕飕的。
——
温眠从承明殿出来就一直魂不守舍,她心神不定地不住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先前看到的那一幕在脑海中翻来覆去地回想。
是她想念出现的幻觉,还是内心里不肯相信夫君是真的不在了。
她的脚步越走越慢,最后停下,回头看去。
她要在宫道上等一等,再看一眼那个男子,看清楚他的正脸。
可等了许久,也不见里面有人出来,倒是知雨寻了过来,说姨母见她一直没回有些担心,让她过来看看。
温眠苦笑一声,也许真就是一场幻觉罢。
“走吧,回去了。”
——
沈南则刚走出来,见前面正有两个女子离去,其中一个不是宫女穿着打扮,她一着浅丁香色的裙子看着淡雅,身姿绰约,走在晚霞的余晖里有种独特的韵味。
他不曾多看,转道去了仁寿宫拜见姑母沈太后。
他的姑母和妹妹都在为去避暑山庄而做准备,且都兴致勃勃。
沈南则却想到他那位已故弟弟留下的遗孀还不知下落何处。
沈太后见他心事重重,安慰道:“自远,不是说已有了眉目吗?兴许等我们从避暑山庄回来就知道她的下落了。”
沈南则只沉默地点了点头。
是有了眉目,是从蛛丝马迹上查到,那位遗孀失踪前似乎有了身孕。
一个弱女子怀了孩子,处境只怕更艰难。
沈南则回到齐国公府自己的院子。
他在月光下又翻开了那本旧手札。
当初他停在了那一页,那几个“哥哥救救我。”的字迹上。
在遥远的记忆中曾经是有那么个小女孩也哭着冲着他喊“哥哥救救我。”
虽然他们兄弟二人从未见过,但曾遇到过差不多的事,也算是种缘分。
沈南则翻开下一页。
“这是一个有趣的体验。她对我很依赖,喜欢亦步亦趋的跟着我,就好像是雏鸟,不安又惊恐。看到我时便能安静地蜷缩成一团。她才十四岁,未及笄,院子里便迫不及待让她出来见客,想让众人在她及笄之夜投掷千金。她很美,美的很脆弱,美的让人容易生出些破坏的妄念。可她唤我‘哥哥’,我喜欢她看着我唤‘哥哥’时的神情,那种信赖和笃定就好似认识我许久了。虽然赎她出来费了些功夫,不过比起平静无波的日子有意思多了。”
沈南则觉得自己该停住不能继续往下看了,可就像是无形中有种莫名的牵引,使他控制不住地又翻了一页。
沈南则闭目用力合上手札,可脑海中朦胧之间似乎在勾勒着一个身影……
19. 第 19 章
瑞王身边的小太监李得喜给温眠带来一个令人吃惊的消息。
她居然也在随行去避暑行宫的名单中。
李得喜讨喜地说:“瑞王殿下舍不得温夫人,才想让夫人跟着去的。”
温眠面露难色,心里有些抗拒:“可,可我还有孩子要照顾。”
去避暑行宫起码要两月余,她不愿跟沅沅分开那么久。
李得喜笑着道:“温夫人别担心,瑞王殿下说了,让温夫人带上孩子一块去,随行伺候的人也能添上。”也就是说照顾孩子的宫女和奶娘都能带上。
“温夫人这可是难得的机会,您这边早些做准备吧。”李得喜还得回去复命了,心里想着去行宫的名额本就紧俏,温夫人这边可是上边格外施恩照顾了。
欣太嫔走过来安抚忧心忡忡的温眠,“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瑞王殿下想要你去,想必陛下那边是点头了。这次淑太妃和公主也会去,到时让淑太妃多看照一下你,莫要太过担心。”
温眠看向欣太嫔,“姨母,要是你也能去就好了。”
欣太嫔笑了笑,“那也太招眼了。况且我留在宫里更自在些。阿眠别不开心,趁着这会有空来盘算一下要带去的东西。”
温眠叹息一声,在宫里她人微言轻,也只能将自己能做的做了。
——
启程那日声势浩大,御驾和凤舆的四周都拥簇着众多的侍卫和宫人,紧随之后是宗亲和六部官员及勋贵家眷,队伍浩浩荡荡的从京城出发前往建章行宫,路上行程大约要十日左右。
温眠所坐的马车离御驾并不远,因瑞王殿下的驾座就紧挨着御驾,若要传唤温眠便能很快过去。
这次跟温眠一起去避暑行宫的除了照顾沅沅的奶娘,还有贺姑姑跟随。
头几日温眠还有些紧张担心,不过沿途汪公公对她这儿颇有照顾,吃食用度都不缺,瑞王那儿也就只有停下来休息的时候去给他送些糕点小食。
而随着从宫中出来,外面天高开阔景色越来越美,在队伍停下来休息的时候,温眠会把沅沅抱下来走动走动。有时瑞王也会跑过来玩一会,在她身边抱怨着午膳的难吃,要温眠晚上给他多做几样好吃的,他要跟皇兄一起吃。
甚至还想抱沅沅去玩,把温眠吓得连忙拒绝了。
瑞王似有些遗憾,不过小孩子玩性大,转头又去找他的伴读去了。
这些日子似乎并没有温眠想的那么难捱,她也渐渐地放松了下来。
第六日行途中,梁太后身体不适,传唤了太医。队伍停下来休息耽搁了些时辰,天色渐晚,原定是要达到的休息驿站并未如期赶到。
温眠提着食盒往瑞王马车那边走去,她跟之前一样进入马车准备将食物摆放到桌上。
可刚推开马车的车门,竟然见到陛下也在里面。
瑞王原本在向皇兄背书,见到温眠进来眼睛一亮,他高兴地朝温眠招手,又讨好地对萧元炽说:“皇兄!我让温夫人做了酥山!我们吃完再背好不好?”
温眠低着头行了礼,将食盒里的酥山摆上桌。那酥山用冰酪所制,细软如绵的冰酪上浇上酸甜可口的青梅酱,旁边还缀了两三朵清新的茉莉花。
自那次流言风波过后,这还是温眠头回遇上陛下。她刚将食盒里的酥山全都都摆好,听到陛下问:“怎是四份?”
温眠抬眼朝瑞王殿下看过去,她记得瑞王殿下吩咐说要和伴读一起用,让做了四份。可显然是瑞王殿下这儿情况有变,陛下过来了,小伴读们退下了。
瑞王期期艾艾地说:“我能吃两份!”
温眠可不想看瑞王继续挨训,本想悄悄退出去。
不想一道低沉的声音喊住了她,“温夫人……”
温眠诧异地抬眼停下等着陛下的下文。
这时外面一阵嘈杂喧嚣,汪公公在车外禀告:“陛下,沈太后娘娘那边出了点小状况,似乎是有蛇惊了马引起了骚乱。”
萧元炽转而对汪任吩咐道:“派些人过去看看。”
汪任:“是,陛下。”
温眠还等着陛下对她要说什么,见陛下的手指在桌面点了点,将其中一盘酥山往她的方向推了推,“留下一道用。”
温眠愣住了,没想到陛下的吩咐是这个。
瑞王跟着点了点头,还伸出小手朝温眠拉了拉,“温夫人,你快坐过来。”
正当温眠犹豫着坐下时,外面忽而又是一阵骚动,吆喝声由远及近,兵器碰撞的铿锵金戈之声在马车旁炸开。
温眠一惊,手中小勺叮地摔在白瓷碟子上。她下意识去看对面陛下的反应,却见他好似没听到一般,仍然不紧不慢地戳着碟子上的酥山。
倒是瑞王,好奇又紧张地丢下没吃几口的酥山,想要往外张望。
温眠忙把他拉住。
毫无预兆的,马车门忽然间被一剑劈开,一把明晃晃的长剑被一名黑衣人握在手中,朝着三人挥舞过来。
这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温眠脸色煞白,也不知哪来的力气,身体本能的反应将吓傻了的瑞王殿下拉到怀中,又一转身将他护在身下。
剑身划破空气的簌簌风声吓得温眠一颤。
这电光火石之间,她想到若是她死了,看在她护着瑞王殿下的份上,能不能善待她的女儿。
随即她又想到了一旁还有位最尊贵要紧的陛下,若他出了事,那会比瑞王出事更可怕百倍。
温眠一手抱着瑞王的头,惊惶地抬头看去。
却见陛下也正在看她,或者说在看着她和瑞王。
他望着他们,神情和目光都有些奇怪,刺客当前,这种危险没能让他露出丝毫凝重惊慌,反而目光沉沉地注视她和瑞王,不知想到什么,神情有一瞬沉郁。
一剑落空的黑衣人再次挥剑,他方才那次只是试探,这次却是看清了马车内的人,目标明确地冲着皇帝而去。
“陛下,小心……”温眠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眼睁睁看着剑杀气腾腾朝皇帝刺去,手下意识松开了瑞王,想要去为皇帝挡这一下。
并不为其他,只因为今日她与陛下同在马车内,若陛下出事,她必定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但她身形才动,就见陛下也终于有了反应,他将手搭在腰间,只听一阵裂冰般的轻响,竟从腰间抽出了一把薄如蝉翼,软似绸缎般的剑,绞上那刺过来的长剑。
那剑身如蛇,轻灵敏捷,瞬息之间绞落黑衣人的手掌,断了他握剑的手——
温眠睁大眼睛,隔着如此近的距离,感到一片温热的血溅到了她的脸上。她不由自主闭上眼睛,霎时鼻腔里溢满血腥味。
再睁眼时,便见到黑衣刺客呈诡异的形状倒在血泊之中。
温眠颤抖着手捂着瑞王殿下的双眼,一动都不敢动。
她低垂的目光中,一只养尊处优的手握着沾血的软剑,动作随意地甩去残血。
随后一道阴影将她笼罩,才亲手杀了一个人陛下俯身垂眸,伸手摸了摸还被她抱在怀里的瑞王。
“哭什么,可是吓着了?”
温眠一开始以为陛下是在说瑞王,直到发现自己眼睛里有眼泪溢出来,才明白过来他是在问她。
此时外头羽林卫全部朝这边靠拢,其中几个身披铠甲的将士上前跪下,“陛下,臣等救驾来迟,刺客已全部伏诛。”
很快有人上前将马车里黑衣人的尸体拖走,将血渍擦拭干净。
温眠感觉自己浑身发软,她往马车外看,一眼就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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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几具黑衣刺客的尸体。
怎么会突然有这么多刺客?那沅沅那边呢?她的女儿现在是否安全?
温眠松开瑞王殿下,扶着把手从马车上下去,身后似乎有人喊了声温夫人,但温眠此刻顾不得其他,连一贯注意的御前礼仪也忘了,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踩着地上未干的血迹,穿过神色肃穆警惕的卫兵,朝车队后面的方向奔跑。
羽林卫们动了动准备拦她,如今才经历了一场刺杀,各处戒严不得胡乱走动。
只是他们才伸手,便有道声音说:“不必拦她,随她去吧。”
羽林卫们又低头退了回去。
温眠咽下自己想要呕吐的欲望,也不管自己脸上沾了血迹头发凌乱,她跑到自己的马车前,揭开车帘,里面空无一人。
温眠双腿一软,差点跌倒在地上,她攥着车帘,通红的双眼四处茫然的张望,嘴里喊着女儿的小名。
“沅沅?”
汪任匆匆赶来,急步上前至温眠身边,“温夫人,您别急。刚刚骚乱时,我便让贺姑姑抱着孩子去了两宫太后那边,那边是安全的。”
温眠双唇发抖,骤然放松下来,仿佛劫后余生,紧着嗓子说了声谢,喘了口气又往汪公公所说的位置那边赶去。
一路上见到的是侍卫们抬走一具具的尸体,被破坏的马车和各种散落在地上的兵器。
温眠走到重兵护卫的营地,两宫太后和一下亲眷女眷们都聚集在此。
隔着火光和人群,温眠寻找女儿的目光却望到了人群中一张熟悉的脸,他就站在沈太后旁边,侧头与身边的一个少女说话。
温眠眼睛被刺痛地眨了一下。
温眠这副模样引得不少人的注目,许多女眷都皱着眉头窃窃私语,向身边人询问她的身份。
虽然脸上还沾着血迹和泪痕,也无损于她的美貌,尤其双目含泪,更惹人怜惜,好一个尤物,怎么从前不曾见过。
贺姑姑抱着孩子躲在人群里,听到有人说:“那是不是温夫人?这是怎么了?”
贺姑姑忙抱着孩子走出来,她朝温眠的方向走过去一边小声喊道:“夫人,夫人。”
温眠猛地回过身,看清了贺姑姑和她手里抱着的沅沅。
温眠急步过去,朝襁褓里的沅沅看了一眼,见她皱着眉正睡着。温眠鼻酸的厉害,伸手把孩子接过来紧紧抱住。
“那是哪家的家眷?怎么这么小的孩子也带来了?”
“听说好像是云阳侯府那个曾经走失的温氏。”
“是不是挺会哄着瑞王殿下?”
“还真是没点规矩啊,怎么弄得如此狼狈。”
官员的家眷们和勋贵的家眷贵妇贵女们从方才有刺客的紧张氛围中转移到这个年轻妇人身上。
就在这时,萧元炽带着瑞王过来,停在温眠的身边,对两宫太后问道:“两位母后,可安好?”
圣驾到了,就连两宫太后都起身过来。
刚刚还在说着话的女眷们侍卫宫女们都纷纷行礼请安,“陛下圣安。”
萧元炽声音淡淡:“平身吧。”
众人谢恩,起身。
刚刚站定,四岁的瑞王殿下没往梁太后那边跑去,而是往温眠身边一站抱着她的腿,对着梁太后喊:“母后,刚刚温夫人从刺客那里救了我,你要好好赏赐她!”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温眠身上,还有旁边的陛下。
这个貌美的妇人抱着幼儿,脸上是惊慌之后的疲惫,脸上还带着血渍,瑞王殿下挨着她的腿边,陛下也站在一旁。
方才她愣愣站在那里,忘记随众人一同行礼,陛下也不曾怪她御前失仪。
众人一时心中都颇感怪异,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20. 第 20 章
梁太后微微眯起了眼睛,说不清楚看到这一幕心里是什么滋味,她的长子和幼子应是站在她身边才是。原以为温氏那命格流言之事她会成为一颗废棋,倒是没想到她化险为夷后,还能如常的出入承明殿,这废棋隐隐又成了活棋。
先前萧元炽利用那道士的谶言险些让她们母子之间撕破脸,她虽有心缓和,可萧元炽却反应淡淡。
此时有沈氏和勋贵女眷们都在,自是不能让她们看出她和皇帝母子之间有嫌隙。
梁太后慈爱地看向瑞王,“禹儿,快到母后身边来,让母后看看有没有伤到。”
瑞王慢慢松开温夫人的裙子,看了一眼皇兄,迈着小步朝梁太后走过去。
梁太后揽住瑞王细细检查了一遍,没发现受伤的痕迹,只有衣裳上染了些脏污,见他精神瞧着还不错,放心了下来。
她略有深意地看温眠一眼,便笑着对萧元禹说:“温氏有功当然要赏。当初你生病也多亏了她的照顾,金银珠宝绫罗绸缎自是少不了,不若再封她一个正八品掌籍在你身边做个女官,既能名正言顺的照顾你,也能盯着你多读点书。”
瑞王听到母后给温夫人封了女官而且还能留在他身边很是开心,可母后又说以后要温夫人盯着他读书,他又苦着脸了,不过想来想去他还是高兴的!
梁太后这才看向萧元炽,语气温和:“皇帝你觉得如何?”
萧元炽笑了笑,“便依母后所言。”
温眠身边的贺姑姑小声提醒,“夫人,快谢恩。”
温眠像是大梦初醒一般,身子僵硬地抱着孩子行了一礼,“谢太后娘娘、陛下圣恩。”
外人瞧着这一幕,谁不说一声陛下和太后之间母慈子孝。而那温氏也是好运道,一个寡妇有了品级,还是亲王身边的女官,这身份也不一样了。
沈南则刚刚安抚了受到惊吓的妹妹,也朝那边看了过去,原来那位抱着孩子的年轻妇人便是瑞王口中时常提到的温夫人。
比他想象中的年纪要轻,瓷白的脸颊上沾着血渍,浅色的衣襟也被血色浸透,那模样看上去是有些狼狈。
众人的各色目光都在盯着她,而她似乎还未曾从刚才的惊吓中回过神来,抱着襁褓仍然微微颤抖,又努力站直,垂着眼睫,让人无端想到了雨中枝头颤抖的芙蓉花。
沈南则忽然皱了皱眉,移开眼,见姑母沈太后往陛下那边走过去,他也跟随在身边。
沈太后早就对梁氏那装模作样的做派很不以为然。
她直接向萧元炽问出她最为关心的问题:“皇帝,这刺客是怎么回事?去行宫的路上还会安全吗?”
萧元炽神色沉静:“朕过来便是告诉两位母后,刺客是白莲教的余孽已全部伏诛,赵、刘两位将军已领兵前来接应了,还需辛苦母后启程赶路前往离此处最近的驿站歇息。”
梁太后也跟着问道:“皇帝的意思是,我们还是继续去行宫,不返回京城了?”谁知道这路上还会不会有刺客呢?梁太后此时去行宫的兴致已经没多少了。
萧元炽抬了抬眼说:“若母后担心,朕也可派人护送母后回京。”
梁太后语塞。这种情形之下她怎可独自回京?萧元炽这是在说什么混账话!
一旁的沈太后揉了揉眉心,沈南则见陛下不打算再解释,无奈上前安抚梁太后:“太后娘娘,此去行宫路程已大半,继续去行宫是最佳的选择。那些刺客不过是些余孽宵小不成气候,娘娘不必过于担心。”
若是这等小刺杀便让这浩荡的队伍调转回京城,那不仅滋长余孽的气焰,甚至远在藩地的藩王们也都会看笑话。
梁太后还想说点什么,张嬷嬷拉了拉她。
沈太后听了沈南则的话,思索了一番也想到了关键,她对萧元炽点了点头,“那便听皇帝安排罢。”
梁太后脸色不太好,萧元炽又让她在沈氏面前失了颜面。她拉住瑞王的手,语气生硬:“禹儿受到了惊吓,今日便和我一起。”
这回萧元炽倒没阻拦。
待两宫太后离去,周围的女眷们都在侍从的安排下各自回散了。
留下来的沈南则神色凝重低声说:“陛下,臣查看了几具刺客的尸体,虽后背都纹刺着白莲教的标记,可那身手和牙齿里藏着的毒囊更像是蓄养的死士。
萧元炽笑了笑,“不过才冒了个头,还不急……”
突然他停下话语,看向一侧。有一道轻轻的脚步声在靠近,是温眠。她不曾与其他女眷一起退下去休息,反而在不远处踌躇。
“温夫人怎么不曾下去歇息?”萧元炽问道。
他前不久才动了剑,此时眼睛刺痛,视物模糊,看不清楚温眠神色,只觉得气氛怪异,隔了会儿才听到温眠低声说:“……无事,民妇……”
沈南则也看了过去,撞见一双含泪的双眼,那位温夫人看他的眼神异常复杂,似是近乡情怯,又有无限悲切期盼,让人莫名的心悸,似乎能被那种情绪感染。
他以前从未见过这温夫人,为何用这种眼神看着他?
萧元炽骤然出声:“自远,你先回沈太后那边,容后再议。”
沈南则压下疑惑,拱手道:“是,陛下。”
萧元炽侧身而立,朝那边走了几步:“温夫人,可是有话要说?”
这句话像是把还在梦里的温眠惊醒了。
她望着已远去的背影,来不及失望,又感到一种隐隐的压迫,无措地看向近在眼前的陛下,抿了抿唇,心慌地回道:“民妇还未谢陛下先前的救命之恩。”
瑞王虽然当众说是她救了他,可是没有陛下出手,她根本没有命站在这里,太后娘娘的赏赐她受之有愧。
萧元炽听着她因哭过比平时更软和的声音,“是么?温夫人受了惊吓,还是早些回去休息罢。”
温眠心里悄悄松了口气,她朝陛下又行了一礼,便抱紧沅沅和贺姑姑离开了。
萧元炽在她离开后,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沈南则离开的方向。
——
温眠回到马车上,整个人都快虚脱了,脑袋也昏昏胀胀的,有种自己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云层里的感觉,做梦一样。
温眠把沅沅放到垫好的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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褥子里,神色似悲似喜,对贺姑姑说:“姑姑,我好似在做梦。”
贺姑姑有些好笑,她拿着帕子替温眠擦了擦脸上沾着的血渍,“夫人是被封了女官太高兴了吗?有了品级,抬了身份,往后姑娘再嫁人便有底气了。欣太嫔若是知道定也为姑娘高兴的!”
温眠接过贺姑姑手里的帕子替自己擦拭,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掌心,早被指甲掐的遍布红色月牙印记。
没感觉到疼,也确定不是梦。
可是,可是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相像的人呢?那个人是不是她的夫君?若真是夫君的话,他看向她的眼神为何又是那么陌生?
如果不是夫君,他到底是谁?
这时有人敲了敲车窗,小声地说:“温夫人,汪公公让小的送了些热水过来,这即刻就要启程了,您先将就用用。”
贺姑姑正愁干帕子擦不干净血渍,在这紧要时刻热水不易弄到,送来的正是时候。
温眠打开车窗见到是眼熟的小公公,便道:“多谢公公跑一趟,请帮我谢谢汪公公。”
那小公公咧嘴一笑,不好意思地回道:“夫人客气了。”说完便将热水递给贺姑姑,然后急着回去复命了。
贺姑姑将帕子打湿,拧干后细细地帮温眠擦拭,又拿出梳子出来帮她重新梳发。
温眠垂眼看着自己的手,她知道自己不该问,可她忍不住。
“姑姑,你知道跟陛下说话的大人是谁吗?”温眠的声音小而隐忍。
贺姑姑梳发的手顿了顿,“夫人问的是沈太后的侄子沈世子吗?”
贺姑姑只当温眠是好奇,“沈世子出身于齐国公府,又是探花郎,如今在翰林院任职,前途不可限量呢。”
温眠心想,原来他的身份如此显赫啊。
既然如此,他就不可能是在江南行商的夫君。
可怎么会那么像?
——
夜沉如墨,浩荡的队伍重新启程,坐在马车里的沈南则毫无睡意,把手中的书搁在桌案上。
今夜发生太多事情,他的心有些静不下来。
喝下一杯冷茶,他从怀中拿出来那本手札。
当初收拾行李时曾犹豫要不要将这手札带上,当他放到柜子里时,心里总惦记,最终还是带上了。
沈南则不禁自嘲,枉他还自诩是君子,明知道这手札里会有那位记录跟妻子的过往。
他仍会忍不住想要翻阅。
“这回可是知道我怕什么了!最怕就是她哭了。不过是因行程变动在外多耽搁了几日才回来。她就以为是我弃了她,哭得伤心不已。那双水蒙蒙的双眼看得让人怜惜。也不知在院子里是怎么被吓唬的,不敢埋怨不敢多问,就那么默默地看着你。我都以为我是不是犯了什么大错。我很想承诺她不会抛下她,可想到自己也不知道还能活多久,也就买了只通体全白的小兔子哄哄她。小姑娘,还是挺好哄的。”
沈南则的手指在手札上无意的摩挲,脑海中闯进了那双含泪的双眼。
那双眼睛带着浓烈的情绪,让沈南则在那一瞬有些无措。
21. 第 21 章
队伍后半夜抵达了驿站。
临时歇脚的驿站尽管提前做好接待准备,但房间有限只能紧着陛下太后一等皇亲国戚、重臣、勋贵们先住下。其余没有被分到屋子的官眷们则在外面扎营暂住。
温眠本打算在马车上将就一晚,却意外的被告之分到了一间小屋子,让她去屋子里歇息。
温眠看了一眼在马车上一直睡得不怎么安稳的沅沅,她将孩子轻轻抱了起来,扶着贺姑姑的手从马车上下来。
这时侧边有一行女眷走过来,恰巧与温眠同路。
温眠垂着眼走到一旁,打算等她们先过去。
突然听到一声低唤:“三妹妹。”
温眠听着耳熟抬眼去看,见到是嫡姐温盻。
她跟在一年长的贵妇人身边,而她的身后则是嫡妹温渺。
温盻对那贵妇人恭敬地道:“母亲,这是我三妹妹温眠。”
那贵妇人神色冷淡地看了温眠一眼,认出了她正是今晚被梁太后娘娘封了女官的那位温氏。
温眠听到嫡姐对那贵妇人的称呼,便知道了对方的身份,嫡姐的婆母齐国公夫人。
温眠行了一礼,“见过齐国公夫人。”
齐国公夫人崔氏微微颔首,“你们姐妹许久未见,便叙叙话。我回屋里休息了。”这晚上担惊受怕连夜赶路已疲惫不堪,对这种不重要的姻亲,她没什么好耐心。
温盻顺从地回道:“是,母亲。”
就在这时,被温眠抱着沅沅哼唧了两声似是醒了过来,她在温眠怀里扭着身子,小手揉了揉眼睛。
刚睡醒的沅沅睁开眼睛,圆溜溜的眼睛张望着找母亲,她发现自己正在母亲怀里后,咧嘴笑起来。
“咿呀”叫着伸手拍着母亲衣襟。
齐国公夫人被这声吸引,无意间往孩子那边瞥了一眼。
兀的,她本欲离开的脚步停住了,目光怔怔地盯着襁褓中的幼儿。
她不自觉抬起手腕上挂着佛珠的手,想要碰一碰那稚嫩的脸蛋。
温眠下意识抱着女儿退了一步避开,疑惑轻唤:“夫人?”
“母亲!”温盻不解!她的婆母向来不好伺候,性子冷漠,对什么都没有明显的喜好。她怎么突然停下来想要去看看温眠的孩子?
齐国公夫人的手指最后还是只搭在那襁褓上,她轻声问:“我怎么看这孩子有些面善,这孩子多大了?”
温眠心里不解怎么齐国公夫人会停下来问这个,但她还是如实回道:“快七个月了。”
怀里的沅沅也扭过头看向陌生的人,不哭不闹的咬着自己的小手。
齐国公夫人被那双圆溜溜带笑的眼睛看得心悸一下,这孩子的模样,那眼型,和她的阿舟幼时几乎一模一样,有那么一瞬间让她觉得自己看到了多年前被抱走的孩子。
阿舟从她身边被带走时比眼前这个孩子还要小。虽然南则和那孩子长得一模一样,可那孩子爱笑,南则很少笑。
齐国公夫人解下身上的一块玉佩,塞到襁褓之中,“这孩子合我眼缘,玉佩给她压压身吧。”
齐国公夫人说完,不等温眠反应,便扶着侍女的手离开了。
温眠将那玉佩拿出来,是一块品相上好的白玉,她看向温盻,“大姐姐,这……”
温盻也被齐国公夫人突然送白玉的举动给惊到了,尤其这块白玉还是婆母平时喜爱的。
她脸色有些不好,还是笑道:“三妹妹既然是婆母送给孩子的,你就收着吧。”
温眠:“我代沅沅多谢齐国公夫人了。”
温盻打量了一下她,又道:“原是恰好看到了三妹妹,便想着过来恭贺一声。没想到这些日子没见,三妹妹就成了宫里瑞王殿下身边的红人了。三妹妹回家日短,我们姐妹之间联系也少,日后还是要多多来往才好。”
温眠抿了抿唇。
温盻说:“想来三妹妹也累了,等到了行宫。我们姐妹几人再一起好好叙叙。”
温眠点了点头,“大姐姐,沅沅可能是饿了,我先带她进屋了。”
“快去吧,这么小的孩子是最不能饿着的。”温盻很是善解人意。
待温眠离开后,一直都未出声的温渺嘟囔一句,“大姐姐都只能跟我共住一间屋子,凭什么她就能独占一间!”
温盻眉宇间闪过一丝不悦,低声道:“少说两句,当这是家中呢。”
云阳侯府这次没有在去行宫的名单中,是母亲要她把四妹妹带上,才有了温渺跟着齐国公府的家眷一道去行宫。
温渺挽上温盻的手臂,“大姐姐,我就是有些气不过,怎就她运气那么好!怎么偏偏是她救了瑞王殿下,还能毫发无伤呢。”
温盻似笑非笑,“三妹妹确实是自小便有些运道。”
温渺不以为然,哼了一声,“这运道也要看她留不留得住。”
——
驿站中最好的那间屋内灯火通明。
萧元炽坐于桌前,目光虚看着下跪请罪的臣子们。
“臣等护驾不利,令陛下受惊了!”
“请陛下彻查白莲教余孽,这些目无君上法度的悖逆之徒,胆大包天的民间草莽,今日胆敢行刺陛下,明日莫不是还要出来反了朝廷,怎能容他们如此嚣张!”
“依我看倒不像是李大人所说的民间草莽,若真是无权无势的草民之流,怎么会得知陛下车驾的位置,并且不偏不倚直奔陛下而去,况且我看他们规模不小,布置周密又人数众多,恐怕背后之人所谋甚大!”
“宋大人所说也有道理,如今不知那些余孽是否还有同党,陛下万金贵体,不如还是打道回京……”
“两位大人也太过小心了,陛下已命两位将军前来护送,几千精兵难道还护不住陛下?”
这群臣子平日无事还要争论三分,此时更是聒噪,各执一词吵闹不休。
只不过话题不知不觉就从白莲教余孽,变成了皇帝要不要回京。
萧元炽听了一阵,朝一旁沈南则看了眼。
沈南则便站出来道:“臣觉得,此事可能另有隐情,刺客究竟不是不是白莲教也有可怀疑之处。臣曾经剿灭过一支白莲教贼人,那些教众的武艺并没有这么强,也不像此次刺杀训练有素,臣觉得,兴许有是其他人借了白莲教的幌子行刺。”
沈南则年轻,他这话一出,就有人要驳斥。
此时站在众人前方的护国公魏川道:“沈大人此意是行刺之人背后另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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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指使?”
他一开口,所有争论为之一静。
沈南则面对这位权势滔天的护国公,仍旧不卑不亢:“臣以为,是否另有人指使,查下去便知。”
“自然是要好好详查。”护国公面向皇帝,“不知陛下想将此事交给谁去查?”
萧元炽目光扫过众臣,问道:“护国公认为,交给谁合适?”
护国公拱手道:“不若请陛下将此事交给臣去办,臣必定查清真相!”
萧元炽忽而笑道:“朕知国公向来忠心耿耿,不过此等小刺客还不用劳驾国公亲自去查。便交由兵部尚书陈慎去办吧,沈南则曾随大军在南楚剿灭过白莲教,让他协理此案。”
——
护国公魏川回到房间,他的长子魏少启立刻迎了上去,“父亲,怎么样了?”
魏川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了一口不紧不慢地说:“陛下将此事交给了兵部,并让沈南则协理。”
魏少启低声怒道:“又是这个沈南则,上次也是因为他害得二弟挨了军棍,还没有了军功。”
魏川倒显得平静的多,“陛下是想抬兵部来分化五军都督府的权利,上次本想让你二弟凭着军功去兵部谋个职位,可惜了。”
魏少启再次压低声音,“父亲,陛下不会是想过河拆桥吧?当初他能顺利登基,您可是有拥立之功的。”
“也不知道陛下那眼睛和身体究竟是怎样的情况。要是小妹能争气早日怀上龙嗣便好了。”
魏川只是笑了笑,“莫慌,有时候树枝太繁茂了,剪去一些便可了。”
此次行宫之行便是好时机。
——
沈南则回屋之前,先去了一趟齐国公夫人的住处。
得知齐国公夫人还没有休息,他便走了进去。
屋内香炉中点了一根香,齐国公夫人手握佛珠,口中默念着经文。
沈南则走到她的身边,唤了声,“母亲。怎么晚了怎么还没歇下?”
齐国公夫人停下默诵,她抬眼看着沈南则,想从那清隽的容颜上寻找些什么。
“自远。”齐国公夫人叹息一声,“我今日看到了一个孩子,那模样竟跟你与阿舟幼时有些相似。”
沈南则:“母亲多思了。很多小孩子幼时都或多或少有些相像,你看二弟家的砚哥儿,也是会有些相似的。母亲许是太累了。”
齐国公夫人不太喜欢沈南则这副冷静的模样,她知道这孩子内心是在怪他们的。可是,当初谁都没有办法,谁让先帝那么相信那些术士的话呢。
要送走自己尚在襁褓中的孩子,她作为一个母亲怎么会不难过绝望。这么些年就没有一日内心是平静的。
齐国公夫人沉默了一会儿说:“自远,我如今只盼着你早日成亲生子。”只有新生命的诞生,才能冲淡逝去的悲伤吧。
齐国公夫人期许地看着他:“这次去行宫,有不少贵女闺秀,我挑了一些合适的,到时你去见见。早些定下来罢。”
沈南则知道他过了二十五便可娶妻了,母亲也因此做了许久准备,不知为何脑海里却有个模糊的身影。
他闭上眼睛,微微点了点头。
齐国公夫人这才松了口气。
22. 第 22 章
接下来的路程,风平浪静,几日之后平安的抵达了建章行宫。
建章行宫依山而建,占地极广,湖泊山林风景优美,是极佳避暑之地。
进入行宫,很明显的感觉到清凉不少,原本因暑热感到的不适得到了缓解。
一路上舟车劳顿的女眷们,在休息几日后,便恢复了活力。
贵妇贵女们虽然都是以哄着两宫太后舒心为主,但太后们想清静休息的时候,她们便会自行办些小聚会玩乐一番。
这天不少贵女们在依湖而建的水榭楼台游玩。有的在泛舟,有的在玩投壶,有的击鼓传花,花在谁手上便要给众人弹奏首曲子。
温盻带着温渺一道过来,一来是让温渺跟这些贵女们交好,二来则是让那些侯府、伯府,重臣家的夫人们看看温渺,好给她说亲事。这也是母亲交给她最要紧的事。
只要母亲不惦记着把温渺往国公府高嫁,她还是乐于帮自己亲妹妹寻一门好人家。
温盻刚落坐不久,便有夫人与她攀谈。
“听说温二奶奶家的小公子在瑞王殿下身边做伴读?这得多聪慧才能选上呀!要是我家小子能有这福气便好了。”说话的是广恩伯夫人。
温盻矜持地笑了笑,“苏夫人谬赞了,砚哥儿只是恰巧合了瑞王殿下的眼缘。”
广恩伯夫人摇头,“二奶奶过谦了。”
忽闻一道笑声,“苏夫人还不知道吧,那日被太后娘娘封了女官的妇人,便是温二奶奶的妹妹呢。那位温夫人现在可是瑞王身边的红人。”
话音一落,不少目光都投过来。
就连跟温渺说话的闺秀们好奇地问:“竟是你姐姐么?怎以前都没见过?”
那位苏夫人也来了兴致,对温盻说:“那日隔得远都没怎么看清楚呢,原来那温夫人是你妹妹呀!”
而刚刚说话的少女站在护国公之女魏少莹身边,她道:“温二奶奶,我们可都对那位温夫人好奇得紧,不妨请她过来坐坐,我们都认识认识。”
立刻有人附和道:“对呀对呀,二奶奶你们都是姐妹,想来那位温夫人会赏脸的。”
这会水榭中的夫人和闺秀们都停下来看向温盻。
温盻眼神微微一变,这是拿话故意堵她,若是不将温眠喊过来,便丢了颜面。
温盻笑着道:“你们都这么说了,我可不好扫了你们的兴,便着人去请她过来罢。”
——
温眠正在绣帕子,听到贺姑姑进来说外面有个齐国公府的小丫鬟过来请她。
温眠疑惑的走出去,便见那小丫鬟朝她行了个礼,“见过温夫人,我家二奶奶请您去水榭小聚。”
齐国公府的二奶奶是她嫡姐温盻。先前在驿站的时候遇上她便提起过要姐妹小聚,当时她是答应了的。
从到了行宫后,除了需要去瑞王殿下那边,她基本都没有怎么出去走动,想安安稳稳度过这段日子。
可既然当时她答应了,又是自家姐妹,驳了嫡姐的面子到底不好,她到底还是得去一趟。
温眠跟着小丫鬟来到水榭时,才发现不是姐妹小聚,而是一众不认识的女眷都在场。她的脚步放慢了下来,脸上有些无措。
温盻朝她迎过来,面带歉意,语气无奈地说:“诸位夫人和姑娘们都说想见见你,我想着阿眠你自回京后也一直没机会跟京中的夫人姑娘们认识,不如趁着这个机会结识一下也好。”
温眠不善应对这种场面,对于那些打量和探究的眼神,她下意识地想要回避。
可温盻已拉过她的手,拉着她走进水榭亭阁中。
心下虽有些不舒服,温眠还是礼数周到地向那些夫人见了礼。
众人都还记得那惊险一夜远远看到这位温夫人狼狈的模样,当时那情形都无损她的美貌,这会近看之下,比之前更惊艳。
那位苏夫人更是一边称赞一边嗔了温盻一眼,“这般标志的人,怎么才让我们认识。你们温家啊,可真会藏着。”
这会其中几个姑娘暗中交流了眼神。
有人笑着道:“苏夫人可错怪温二奶奶了,温夫人才被温家找回来不久,我们都是头回见呢!”
有人吃惊,有人露出了然之色。
温家当初走丢了女儿一事,京中不少人都知道,只是这么当众点出来,难免有些不客气。
温眠知道迟早都会有这么一遭,她曾走丢一事是无法回避的。
一身穿鹅黄裙裳的姑娘站出来,笑骂道:“真多嘴,别把好不容易请来的温夫人吓走了。”
她走到温眠面前道:“我是武宁侯的女儿林若婉,温夫人怕不认识我,不过也不打紧,今日大家一块玩乐,日后也就认识了。我们正在玩击鼓传花呢,温夫人与我们一道来玩会儿吧?”
温盻乐见有人解围,她轻轻推了推温眠,“去吧,温渺也在那儿呢。”
温眠只感觉周围人都在看着她笑,一声声温夫人似是友好,又隐约让人觉得不太舒服。这位拉着她的林小姐双手格外用力,温眠不得不随着她走到另一边去。
温渺坐在那,见温眠过来,便给她让了个位置。她心中是不乐意温眠坐过来,可在外人眼中她们都姓温,是温家的姑娘。
林若婉将温眠按坐在位置上,笑靥如花击掌道:“那我们继续玩!”
“这么热闹,不介意我们一道来玩吧?”魏少莹的声音横插了进来。
有了她起头,一旁原本在下棋、在聊天的姑娘们互相对视,都知道有好戏看,纷纷加入了进来。
温眠打眼看去,近乎有十几位姑娘坐过来了,里面有些眼熟的是原本在宫中的秀女,她们本身便是权贵家的女儿。这次两宫太后都挑了一些秀女一道来行宫。
林若婉拿起一绢花扬了扬,“还是老规矩,鼓声停了,这花落在谁手上便让谁做诗一首或是弹琴一曲。要是有人耍赖就要学小狗叫!”
众人掩嘴一笑,真是刁钻促狭,都是大家闺秀,谁愿意学小狗叫!便是诗词音律不佳的都会硬着头皮上。
有人问道:“若是不会呢?”
随即便有人笑着道:“那就先学小狗叫几声让大家乐一乐!”
一圆脸杏眼的姑娘气呼呼地说:“你们可真坏,这不是为难人么!早知道不与你们玩了!”
顿时响起了一串娇笑声。
温眠暗暗攥紧了手中的帕子。
一旁看着的温盻也皱了皱眉,这不是想看人出丑吗?有才学之人自然会出彩,若是才学平平也能混过去,最多让人笑笑。可是温眠流落在外这么些年,别说作诗词通音律,她识字吗?
不管是这时候退出,还是到时候轮到她无法展现才艺,都是要出丑的。
她朝温眠那边看了一眼,既然回了京城,回到了贵女的圈子,便要承受这个圈子里的规矩。
只是她出了丑,丢的是温家的脸。
温盻有些后悔方才把人请过来。
可若当时她推辞掉了,她也被落了脸,尤其是她小姑子沈南玥也在场。
不过众人也都心知肚明,她流落在外这么多年,温家也没法对她教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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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能看温渺了,只要温渺出色了,外面长大的女儿丢的也是她自己脸面。
鼓声敲响,那绢花便被姑娘们传了起来,很快便落在一身穿香妃色裙子的姑娘身上,是国子监祭酒家的姑娘,她以荷为题做了首词,迎来一片叫好。又过一轮,那花落在了礼部侍郎家的姑娘身上,那姑娘起身弹了一首《阳春白雪》也是可圈可点,众人鼓掌。
热热闹闹,笑语晏晏,一派和乐景象。
温盻见着也松了口气,就看温眠这回运气好不好了。
鼓声再次响起,当鼓音一停,那绢花轻飘飘地落在了温眠的身上。
四周都静了静。
有人问道:“温掌籍,不知是作诗词还是抚琴呢?”
以往正常选拔掌籍都是需在贵女里选学识渊博的之人,才能近身伺候皇子。这么唤温夫人的女官名,不得不说有些微妙。
温眠将那花拿在手上,并未回话。
也有人出来解围说:“温夫人刚玩,也许还不熟悉,不如这一轮先过了。”
说话之人正是齐国公之女沈南玥。
魏少莹笑了一声,“这说话的规矩,怎么说改便改呢。你若是想帮温掌籍的话,不如你先替她一轮?”
沈南玥刚要站起来,温眠缓缓起身,“大家一起游戏,也不好让我一个人特殊。我便献丑为诸位弹奏一曲吧。不过这一轮之后我该回去了。我的孩子要醒了,还要回去照看她,便不陪诸位姑娘们了。”
温眠朝那古琴走去,原本坐在那儿的姑娘被人推了一把,起身让开。
夫人们也不聊小话了,都好整以暇地看向温眠。
不少人都在好奇,这个流落在外十几年的温家女儿会弹琴吗?还是说没办法做出诗词,只能去琴弦上胡乱拨两下,就当做完成了?
只是当看到她那双匀称纤长的手搭在琴弦上,如流水般缓缓拨动第一个琴音,众人的表情都渐渐有了变化。
——
不远处的半山亭阁上,可一览山下水榭中的全景。
萧元炽正靠在软塌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沈南则说着查出来的细节。
山下偶尔传来的笑闹声都没能入两人的耳,萧元炽更是闭目养神,沈南则都不知道陛下是不是睡着了。
山下的笑闹声忽然静下来,旋即传来一阵凌凌琴音,比之先前,这弹奏之人的技法显见更加高明。而且很巧合的是,这首曲子是沈南则最喜欢的一曲,所以他下意识往山下瞥了一眼。
这一眼,让他怔了怔。是那位温夫人。
萧元炽察觉到沈南则回话时的停顿,意识到他在看什么,笑问了一句:“不知是谁在弹奏琴曲,把自远的目光都吸引过去了?”
皇帝眼睛不好,不能远视,看不清弹琴之人是谁,沈南则倒是看得清楚,只是陛下这话,倒让他不好说出对方身份,便垂下眼睛道:“离得太远,臣也未曾看清,只是觉得这首曲子弹奏得不错。”
萧元炽睁开了眼睛,“这曲子似乎有点熟悉。”
沈南则回道:“是《夕阳萧鼓》。”
萧元炽像是记起来了,他漫不经心地说:“朕更喜欢另外一个名字《春江花月夜》。”
这曲子更适合琵琶,素手轻轻一拨,旖旎江南婉转柔情。
沈南则走后,萧元炽示意一旁等候的太监:“方才弹琴的是谁?”
太监恭敬回话:“回陛下,是温夫人。”
“哦,果然是她。”
萧元炽将目光转向山下,只能看到一片模糊的深绿浅红。
23. 第 23 章
一曲毕,水榭亭阁中的贵妇贵女们都有些未回过神来。
广恩伯夫人打破寂静,笑着对温盻说:“真看不出,还是你们温家会养姑娘。”
她又朝一旁的夫人道:“我记得高夫人曾在江南住过一段时间,这曲子是不是真有那么点江南风光意境?”
那位高夫人的夫君是浙江巡抚,曾随夫君到任上。她素来眼光也高,温氏弹《夕阳萧鼓》的时候,会让她想起曾和夫君一道游湖看日落的时光,她点了点头,“温掌籍弹的确实不错。”
温盻笑容有些淡,一时说不清心中复杂的情绪,按理应是松口气,温眠没有丢温家的脸,可她走丢这么些年,长于民间不该有这手琴技才是。听母亲说她是被一对老秀才夫妻收养了,一个乡间的老秀才能教出什么来。
而那些贵女们也交头接耳的小声说着话。
“她居然真的会弹?”
“不是说是乡野村妇吗?只会做点民间糕点来哄瑞王殿下吗?”
“不过她弹的还挺不错,感觉不比前头的张姐姐差。”
这话说得,前头弹琴的可是国子监祭酒家的女儿,跟一个流落在外十几年的人相比,这不埋汰人么。
不过也有人酸溜溜地说:“倒挺会装模作样,也不知道是从哪学的。”
“她这模样这才情,又会哄人,怪道能在宫中待这么久了。”
温眠弹完后起身,正想告辞离开,有姑娘出声挽留,“温夫人再玩一轮嘛,这才刚刚开始你便要走,岂不扫兴。”
“实在抱歉,可我方才便说了……”
此时一众贵女可不管她方才说了什么,就这么叫她逞完风光走了,岂不让她们这么多人都沦为陪衬。
“温夫人,我看天色还早,再玩一会儿也不耽误你照顾孩子,何况不是还有嬷嬷奶娘么,温夫人该不会是瞧不上我们才不想一起玩吧?”
不少贵女心里暗自较起劲来了,心想着,兴许她就只会一首曲子呢,总不能比不过一个长于民间的妇人吧。
温眠蹙眉,那些探究、跃跃欲试的目光让她不太舒服,她感到自己被架了起来,今日恐怕轻易脱不了身。
忽然一道清亮的声音自外头响起。
“怎么热闹呢?怎没人请本宫呀!”
众人朝那看去,都纷纷起身行礼,“见过公主殿下。”
淳安公主扫了一眼众人,笑着道:“诸位免礼吧。”
她朝温眠看去,语气中透着股亲昵:“原来你跑这儿来了,害我一顿好找。”
温眠听出了公主出言解围的意思,朝淳安公主道:“民妇正要回去了。”
淳安公主笑了笑,“不急。本宫刚在外面听到说什么再玩一轮?”
有贵女笑着回道:“是击鼓传花,公主殿下可要也一道玩?”
淳安公主给了温眠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拉着温眠一道坐下,“也好,本宫正好也无聊。”
“对了。”淳安公主像是想起什么,“这鼓声,由本宫来喊停。”
众人自然是纷纷附和说好。
鼓声再次响起,众人依次传着那朵绢花,心中惴惴等着那声停。
淳安公主看着众人的表情慢悠悠地道:“停!”
此时那朵绢花落到了武宁侯之女林若婉身上。
林若婉拿起那朵绢花落落大方地站了起来,“臣女便也以‘荷’为题做首诗吧?”
正当她要念出提前准备的诗时,淳安公主打断道:“你们总是诗呀词呀的,本宫都听烦了,不如你也弹奏一首曲子来听听吧。”
林若婉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小声道:“回殿下,臣女不善弹琴。”
本来这种场合大家一般都会有备而来,提前让人作好贴合的诗词背下来,让自己不至于出错。而玩游戏也有备选,诗词和弹琴都能选择,哪个不出错,便选哪个!也有些真才实学的,便也会在这等场合选自己拿手的,博得一鸣惊人。
毕竟大多都是未出阁的姑娘,也是展现自己让一些夫人相看。若是印象不错的,等回京后说不定就会议亲了。
林若婉便是准备了诗,不想淳安公主却想要听她弹琴。
淳安公主见林若婉僵在原处不动,便问道:“若是不弹会如何?”
一圆脸杏眼的姑娘躲在人后小声说:“要学小狗叫呢!”说完往后缩了缩脑袋。
淳安公主笑了一声,再不说什么,只是摆明了等着她选。
林若婉咬了咬牙,自然是不能当众学狗叫,只能硬着头皮去弹琴,她僵硬行了一礼,“臣女献丑了。”
当林若婉琴音弹响后,乍听之下没什么问题,可在场的一些贵妇却皱了皱眉,有几处不明显的走音,显然是疏于练习了。
有关系不错的妇人互换一下眼神,失笑摇头。
林若婉弹完一曲,贴身的衣衫都被冷汗浸湿,这漫长的一曲终于结束了。
淳安公主站了起来,“林姑娘还需勤加练习。本宫有些乏了,你们继续玩吧。温掌籍,你随本宫来。”
她对温眠另眼相看的态度,在坐众人谁还看不出来她是在替温眠出头。
一些夫人看着淳安公主和温眠走出水榭亭阁,心思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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络起来,虽然这温夫人是寡妇还带着个孩子,可容貌和琴音都难得,更是有太后封了女官抬了身份,现在看,连淳安公主都对她这么友善。若是家中有些丧妻要续弦的男子,这温夫人可是个好人选。毕竟,男人谁不爱美色呢。
原本看热闹的姑娘们也散去了一些。
林若婉眼眶都红了。这回她丢脸了,都知道她弹琴弹的差了,若是因此影响了议亲,母亲非得骂她不可。早知就不出这个头了!
魏少莹朝林若婉走过去,她拍了拍林若婉的肩膀,低声道:“若婉别伤心,即便是公主也是要出嫁的。”
兴许公主们她们出身于皇家,生来高贵,可还是会嫁到臣子家中。尤其是本朝的公主,驸马的人选都不会是重臣。但凡有才干和野心的男人都不会想尚主绝了自己的升迁之路。
尤其是淳安公主还不是太后所出,等她出嫁后,与皇家关系渐渐单薄,也只有表面的荣尊了。
而臣子之女,却是能嫁入皇家,凌驾于公主之上。
——
离开水榭后,温眠对着淳安公主感激道:“多谢殿下替我解围。”
淳安公主认真地打量起她,笑着说:“从前只知道你性子好,没想到还藏着这么一手好琴技,我听了你的琴音,是惜才爱才,看不得她们嫉妒为难你的嘴脸。而且,谁让我喜欢凑热闹呢!”
温眠抿唇一笑,“若是没有殿下,我只怕没这么快脱身。”
淳安公主有些感慨地说,“她们惯来如此。习惯了捧高踩低,她们就是试试你深浅,看看你好不好欺负。”
“哈哈哈,我看她们今日估计肠子都悔青了。那些未出阁的少女们,大多是冲着皇兄后宫一席之地而来,不过还有一部分则是看中了齐国公世子沈南则。所以这种场合啊,自是要展现自己的才艺好扬名。”
温眠听到沈南则的名字恍惚了一下。
“我向来和她们玩不来,这种争奇斗艳的宴会我真是不爱来。”淳安公主抱怨。
温眠想起来:“殿下方才说找我,可是有什么事吗?”
淳安公主忽然又仔细打量她两眼,掩唇笑道:“我没事找你,是我皇兄呢,方才路上忽然遇上他,他说水榭那边挺热闹,我过去一瞧没想到竟是有你在。”
温眠愕然:“是……陛下?”
这时正好快到住处了,一小太监从里头走出来,“见过公主殿下,温掌籍。”
温眠认出是承明殿的太监,他身后还跟着一个捧着木盒的小太监。
那太监笑着说:“温夫人,陛下赏赐了夫人一把琵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