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不相逢》
1. 第 1 章
2008年夏,再普通不过的一天。
日头明晃晃的晒着,烤的地面都好像要融化,贴着地面的那团气流仿佛活了过来,在人的视线里扭曲着隐隐窜动。
头顶的树荫遮不住暴晒的阳光,从缝隙间漏下几点,温念穿着白色的T恤,一条洗的有些发白的藏蓝长裙,背着书包站在几点斑驳的光影下等公交。
今年她考上了南城最好的高中南中,暑假一开启外婆就给她报了高一的预科班,生怕一开学她就落下别人一步——她不是特别聪明,考上南中付出了很大的努力。
不过不止她一个人,廖书婷也被她妈逼着报了这个预科班,现在距离高一开学还有将近二十天,她跟廖书婷已经在预科班耗掉了大半个暑假的时间,不出意外,接下来一直到开学前几天,她们也将这么度过。
说起来,十分钟前廖书婷就出发了,不知道现在到没到。
今天公交车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居然晚点了这么多……
温念漫无目的的想着,视线里,一辆老旧的晃晃悠悠的公交车就朝着站牌驶来。
终于来了。
身后零星几个要坐这趟车的人站起身来,温念被人群拥簇着下意识往前走了几步,被渐近的公交车热浪扑了一脸。
来不及喘息,又被人流推着上了车。
这一年的公交车里没有空调没有风扇,唯有大开的车窗能透进几丝风来,却也是热的,满满当当的人如同一只只沙丁鱼挤在这片狭小的车厢,将车厢塞成密不透风的铁桶,各种味道在鼻尖发酵。
司机却犹觉不够,不耐烦的站起身来,朝着挤在门口的人大喊:“都挪挪脚,再往后走走,都挤挤,还能坐——”
更不耐烦的是早已被挤的浑身是汗的乘客,人群里爆发出低低的咒骂声,透着市井的粗俗:“妈了个巴子的,还他妈挤,后面哪儿还有空,再挤老子都要坐别人脑袋上去了!”
“艹,都别他妈挤了,还让不让人活了!”
司机充耳不闻,继续往上放人,温念像海上一只没有桨也没有帆的小船,被东倒西歪的一直挤到下车口,最后摇摇欲坠的抓着扶手杆半只脚掌勉强撑住身体。
一两分钟的功夫,她雪白的脸被蒸出一层红,鼻尖渗出一层密密的汗。
她有些呼吸憋闷的探着脑袋往前看,看今天这场人摞人的加塞什么时候结束。
终于——
入口处闪过一道扎眼的白,车门“吱呀”一声关上,宣告这一站车厢装满。
骂骂咧咧的嘈杂声里,车子终于再度启动,开往下一站。
温念吐出一口气,伸手够了够从肩膀上滑落稍许的书包肩带,抬眸望向窗外。
路边倒退的风景,会让她觉得这趟痛苦的旅程多少有点盼头。
其实抛开此时此刻的境遇,她并不讨厌夏天,夏天有青葱的树,耀眼的阳光,聒噪的蝉鸣,旋转的风扇,冒着冷气的汽水,还有一口咬下去脆甜的西瓜。
夏天这两个字,似乎永远热烈,永远躁动。
所有的美好都始于夏天。
思绪天马行空的发散着,温念想起书里那些有关夏天的故事,身后却忽然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间或夹杂着一道低低的嗓音:“麻烦,让让,不好意思,让让……”
这道声音越来越近,最后裹挟着一股淡淡的清香,终止在她身侧。
温念下意识回眸,然后那些天马行空的思绪,在一瞬间止歇。
她看到了一个男生,穿白衬衫牛仔裤,单肩背着一个包,耳朵里塞着耳机,没什么表情的在她身侧站定。
那张脸棱角分明,下颌清晰,额前几缕碎发随意的垂着,午后的阳光透过车窗洒进来,像是开了曝光,将那张年少的脸衬的轻描淡写。
那只松松抓着扶手杆的手臂从她脸侧横亘而过,她看到他手臂凸起的青色血管。
鼻尖淡淡清香弥漫,是那种下过雪后风的味道,清爽凛冽,像是一瞬间驱散了车厢发酵的酸臭。
温念脑袋空白一瞬,那些有关夏天的故事,故事里意气风发的少年,倏然在脑海里清晰。
仿佛停止流动的时间里,车厢却忽然猛地往前一冲。
温念出了汗的掌心抓不住扶手杆,本就摇摇欲坠的身体被甩出去,惊慌失措中,她胡乱抬手……
短暂几秒,一阵鸡飞狗跳,车厢回稳。
温念手臂被人扶住,堪堪在原地站稳脚跟。
却来不及关注被人扶住的手臂,她抬眸错愕的盯着眼前,乌黑的眼睛里浮现几丝无措。
眼前男生的衬衫纽扣不见了,只余下一缕线头颤巍巍的飘在空气里。
而她,是那个始作俑者。
窗外热浪一股一股涌进来,错愕了数秒,温念的脑袋终于被接二连三的热浪激的回神了几分。
她低下头试图找到那枚滚落的纽扣。
可目光所及,全是一只接一只的鞋,别说是一点空隙,好多双鞋都相互踩在一起。
根本不可能找到。
这个结果让温念眼里的无措扩大,她像只受惊的小雀怯怯的看着男生,嘴唇嗫喏:“对不起,我,我……”
比起她的无措,男生却好像浑不在意,垂眸扫了一眼领口,随手拨弄两下,极淡的扯了下唇角:“没事儿。”
温念却没法当做没事,只是再挤不出什么话来。
空气陷入短暂的安静,片刻,头顶再度传来男生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只透着一股漫不经心:“站稳了么?站稳我松手了。”
温念这才后知后觉的注意到扶在她手臂的那只手。
那只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手背上绷起青色的血管,腕骨微微凸起,那里还有一枚黑色的小痣。
热的像是要把人溺死的夏天,她上身只穿一件短袖,这只手落在她的皮肤上,没有衣料阻隔。
触感干燥,又有点粗粝。
是指腹薄茧刮过皮肤的感觉。
温念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跟男生有过这样的接触,轻颤的眼睫下,她的脸霎时染上一层薄红。
几乎是有些仓促的收回手臂,一句话也说的磕磕巴巴:“站,站稳了,谢谢。”
触感消失,车厢继续晃晃悠悠的往前开。
谁都没有再说话,就这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站着。
温念低头站在原地,心口的跳动却久久不能平息。
这一瞬,这方狭小的空间里,她好像终于模模糊糊的理解了书里的那个词——怦然心动。
她盯着自己和男生几乎碰在一起的鞋尖,忽然不合时宜的想到一部电影。
那部电影曾抛出一个问题:喜欢一个人需要多久。
她一直以为,喜欢一个人应该需要很多很多的时间,可能要用至少三年五年甚至是更久。
可现在,她有答案了。
喜欢一个人需要多久——一秒就够了。
-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很漫长的时间,毕竟公交车转眼过了三个站口,已经是另外一条街,但温念觉得似乎只是一眨眼的时间,男生就到站了。
还是那股雪后冷风的味道,从鼻尖淡淡一扫,转瞬即逝。
等温念再回神,那道身影早已在车门之外。
心口的心跳犹未止歇,温念抓着扶手杆抻了脖子看着那道背影,直至那道身影消失在车水马龙的街道,再看不见。
很久很久,温念依旧固执的保持着那个姿势,视线扫过街边所有的大街小巷,一个角落都不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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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总觉得,下一秒,他可能就会出现在某个转角。
可是没有。
直至又过两个路口,她下了车,都再没看到。
心底说不上是什么情绪,一阵怅然若失,温念抓着书包肩带站在街口东张西望了好一会儿,才迈步往补习机构走。
没走出几步,脚边一抹白色一闪,什么东西从她身上掉落。
温念的视线追随着那样东西在空气里拉出一条抛物线,又滚出半米远,最后定格在滚烫的路面。
看清了,是一枚白色纽扣。
好像,正是刚刚她在拽掉的那颗,来自于男生衬衫的那颗。
原来,是掉落在她身上了吗?
温念走了几步,弯腰捡起来,捏在指尖打量那枚纽扣。
再普通不过的一枚纽扣,她却像是要瞧出花来。
前后左后翻来覆去看了半晌,将那枚纽扣抓进了发热的掌心。
往前走了一百多米,她看到了等在路边的廖书婷,手里拿着一支雪糕,正啃着。
她几步走过去:“等很久了吗?”
“没给你买,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才能来,怕化了。”廖书婷舔了舔沾在唇上的奶油:“你今天怎么来这么晚啊。”
温念抓着手里的纽扣,脸上红晕还未消散:“车晚点了。”
“哦。”廖书婷毫不在意的应了一声,目光落在她攥了拳的手上:“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啊。”
也不知道为什么,温念心头一颤,下意识把手藏到身后,摇摇头:“没什么。”
廖书婷才不管三七二十一,把雪糕往嘴里一咬,探过来抓她手,待看到她掌心里那枚纽扣,愣了愣:“这什么啊,我还以为什么宝贝呢。”
这对于廖书婷也许只是一枚纽扣,但对于她,确实是个宝贝。
温念回想起车厢的那一幕,垂下眼睫,面上浮现几丝羞涩,几分甜蜜:“这不是一枚普通的纽扣,它来自于,一个男生。”
廖书婷吸溜了一口化掉的奶油,来了兴趣:“什么男生?长得帅不?”
温念脑海里浮现那张脸,实在说不出一句谎话:“帅。”
廖书婷三下五除二吃掉剩余的雪糕,随意一抹嘴,眼里燃起八卦之火:“细说。”
温念和廖书婷是打小的朋友,一个幼儿园,一个小学,一个初中,现在又即将进入同一个高中,她们从话都说不清楚的时候就是好朋友了,没有什么不能彼此分享的事。
温念把刚刚在车上碰到男生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廖书婷越听越兴奋,最后嘴里一连发出好几道怪声,跟要变异了似的,最后不怀好意的朝温念眨眨眼睛:“你不会对人家一见钟情了吧?”
温念的脸快要烧起来,也不答话,羞答答的朝廖书婷看了一眼,转过身埋头往前走:“快迟到了……”
一整天的课程在晚上六点结束,温念补的数学和英语,两科老师都留了作业。
到家外婆已经做好晚饭,简单的家常菜,土豆丝和西红柿炒鸡蛋,还有馒头和小米粥,吃过晚饭,温念上楼写作业。
作业不算少,写完已经是晚上九点半。
往常温念会看看课外书什么的,今天却不怎么看的进去,窗外的夜风夹杂着晚玉兰的香气飘进来,书页被吹得哗哗作响。
顿了顿,温念索性把书合上放在一边,拿出了前两天新买的一个笔记本,然后在上面写下了这个夏天的第一篇日记。
2008年8月12日,星期六,晴。
今天,我碰到一个很“特别”的人,这个再普通不过的一天,好像也变得特别起来。
这个夏天,风里终于有了热烈的味道。
只是,夏天快要结束了,我们还会再见吗?
2. 第 2 章
后来温念每次坐上那趟车,都忍不住在车厢里东张西望,等发现车厢里没有,又朝着窗外四下打量。
可直至最后一天的补习结束,她都没在那辆车和那附近再见过那个男生。
他好像只是在她的生活里,短暂的出现了一下。
期待的人没有再见,但时间却依然在继续,补习结束后又过五天,南中正式开学。
是个雨天,从早晨起来雨就在淅淅沥沥的下着,将周围所有的一切都沾染上一层潮湿的水汽。
开学第一天,温念东西不少,好在廖书婷家有车,将她的东西和外婆一并载了去南中。
到的时候,蒙蒙的雨雾中,偌大的校园挤得满满当当,到处都是报到的新生。
高中,15岁的年纪,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正是自我意识觉醒的时候,俨然已经把自己当成了一个大人,巴不得什么事都自己来。
如果不是开学报到东西太多,廖书婷一准自己一个人来报到。
温念倒没那么强的自我意识,单纯是觉得外婆年纪大了,这天气不宜来回折腾。
于是两个女孩儿撇下家长,手挽手独自办手续。
东奔西跑,该办的事情办差不多,这才开始往宿舍里搬东西。
这次她跟廖书婷还是一个班一个宿舍,宿舍是十人寝,一面摆三张上下床,一面摆两张并两排铁皮柜,床上和铁皮柜上都贴着序号,同她们刚领到的钥匙一一对应。
温念和廖书婷都是上铺,两两挨着。
两人你帮着我我帮着你一起铺床。
床铺收拾差不多,东西都收进铁皮柜子里,廖书婷一拍脑袋:“完了,我书包好像落报到处了!”
温念把脸盆塞床下:“我跟你一起下去拿。”
两人一起出了宿舍,还没走出五楼楼道,廖书婷脸色一变,捂住了肚子:“不好,我肚子突然疼,可能要先上个厕所。”
廖书婷书包里装了不少重要东西,钱包也在里面,温念想了一下:“那你去上厕所,我下去帮你拿。”
下楼,撑开伞,温念踩着一路泥泞回到报到处。
找到廖书婷的书包,从堵的水泄不通的报到处刚出来,还没喘口气,几步之外,听到一道淡淡的声音,就像是落在伞面的雨滴,浸着一股冷,夹杂着一点沉:“同学你好,问一下,报到处怎么走?”
明明只听过一次,温念却在一瞬间记起。
怔愣间,她下意识的抬起伞不敢置信的望出去,然后隔着滴落的水珠,就看到了一直期待再见的人。
这样的天气,他没打伞,任由薄薄的雨雾飘落,落在他眉眼,沾湿他发丝,额前几缕头发随意垂着,发梢淌着水,下面一双眼睛隔着雨幕望过来,沉黑一片。
他东西少,骨节分明的手下只一个行李箱,洒脱极了。
不过,对方好像并没有认出她来。
温念并没有失落,能再见已经足够满足。
她的心底涌起巨大的惊喜,几乎是有些手足无措,心口也不受控制的砰砰跳起来,慌乱了好几秒,才抬手为他指路:“就,就那儿。”
“谢谢。”
礼貌又疏离的落下一句,男生同她擦肩而过,目不斜视的朝着报到处的方向走去。
温念站在原地,眼看着他进了报到处,视线里只余杂乱的人群,才后知后觉的想起,刚刚是不是应该把伞借他。
不过,一个陌生人借伞给他,他可能并不会接受。
手续办起来得有一段时间,廖书婷还在等着,温念又不舍的朝着报到处看了看,心里念着来日方长,慢吞吞的转过身,回宿舍。
天气还是那个天气,路还是那么泥泞,可温念忽然觉得这天气变得有点浪漫,泥泞的路也不再那么可憎,连脚步落下时溅开的水花好像都变得可爱。
伞下,她步伐轻快的走着,唇角悄悄弯起来。
回到宿舍时,廖书婷也上完厕所出来,从她手里接过书包,盯着她的脸眯了眯眼睛:“就找个书包的功夫,发生什么好事了?”
宿舍里的人都陆陆续续的到了,一群小女生叽叽喳喳着,家长们也都在聊着,温念有些害羞的摇摇头:“晚点跟你说。”
不多时,收拾好东西,帮忙打扫了宿舍,家长们陆陆续续离开。
温念和廖书婷也送廖书婷爸妈和外婆下楼。
校门口,临行前,外婆抬手摸了摸温念的脑袋:“好好吃饭,好好学习,有什么事就给外婆打电话。”
温念点点头:“外婆你也是,一个人好好吃饭,别累着自己。”
“我们囡囡长大了,知道心疼外婆了,外婆知道了。”老太太欣慰的笑起来:“好好照顾自己,那外婆走了。”
“好。”温念挥挥手,一直看着老太太被廖书婷她妈扶着上了车,都舍不得收回视线。
廖婷婷上来挽了她胳膊:“得了,再有一星期就回去了,整这么伤春悲秋干什么,走了。”
南中比她们之前的初中大很多,有一个很大的操场,三个食堂,好几个球场,还有两个超市,其中有一个是地下超市,里面什么东西都有。
下午去教室前,廖书婷扯着温念去了一趟地下超市。
看到摊上的海报和小说,廖书婷激动的不得了,挑了一张飞轮海的海报还有一本封面花花绿绿的小说,又扯着她去买零食。
拎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两人才去教室。
到的时候教室里已经来了不少人,到处闹哄哄。
廖书婷拉着温念随意找了两个空位坐下,又拿出刚买的零食分给周围人,一来二去,很快,她们成为教室里闹哄哄队伍中的一部分。
温念还跟以前一样不大能插得上话,在一旁默默听着。
只是听着听着,却走了神。
她托着脸颊顺着教室后门望出去,看着外面像雾一般细密的雨丝,不知怎么的,忽然又想到报到处外,男生隔着雨幕望过来的漆黑眉眼。
他被分到了哪个班?
他们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呢?
思绪漫无边际的飘着,门外倏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打断了温念的思绪。
她下意识朝着脚步声传来的方向看去,就看到一个年近四十的中年男人从教室门口走进来。挺高,不算瘦也不算胖,中等身材,国字脸,稍微有点地中海,往讲台上一站,脸上带着点笑:“呦,这么热闹,开茶话会呢,要不要给你们去买点瓜子花生什么的啊。”
他语调幽默,一句话,下面都被逗的笑起来。
还有人大着胆子接话:“那敢情好啊。”
男人朝他瞥一眼:“想得倒挺美。”
班里又是一阵哄笑。
男人等大家笑差不多了,一抬手:“行了,说正事,自我介绍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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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李国红,从今天起就是你们的班主任了,也是你们的语文老师,以后无论是学习上还是生活上有什么事,都随时可以来找我,这我电话,可以记一下。”
说完,他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和电话号码,字迹很好看,有点儿语文老师字迹特有的风骨。
简单自我介绍完,李国红环顾一周:“接下来挑个临时班长,咱班有谁之前当过班长,毛遂自荐一下。”
一个戴着黑框眼镜透着点书卷气的男生举了手:“我。”
“行,就你了。”李国红干脆利落一锤定音,又递给他一张表:“马上要下去领军训服,你登记一下咱班同学的尺寸,一会儿带几个男生下去。”
他话音刚落,门口紧随其后落下一道声音,透着一丝冷淡散漫:“报告。”
温念刚从笔袋拿出一支笔,就被这道声音震的忘了动作,和全班其他人一样,抬眸看过去。
少年清瘦的身影有些懒散的立在门口,单肩背着包,一手插在口袋里,那股游刃有余的劲儿,仿佛不是要进班,而是回了家。
是他。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难道他也是这个班的吗?
所以,他们不仅在同一个学校,还在同一个班?
接二连三的惊喜简直快要把温念砸晕,她一瞬不瞬的看着门口那道身影,连呼吸都不自觉的放轻,害怕眼前的一切都只是她的一个梦。
其他人的震惊不比他少,短暂的安静后,班里响起按捺不住的窃窃私语声。
班里此时唯一八风不动的大概只剩下李国红,他瞥了一眼门口那道身影,只落下一个字:“进。”
男生就神色淡淡在无数道视线中缓缓走进来,在班里最后一个空位上坐下。
登记军训尺寸的名单已经发下来,在一条龙的从前往后传,班里大半人的注意力却都在后排的男生身上。
廖书婷跟吃了兴奋剂似的,两眼放光,抓着温念直晃:“卧槽,真他妈帅,这种级别的大帅比,我还是第一回见……”
说着说着,她才察觉不对劲。
她狐疑的看着温念似是还未回神的侧脸:“不是,这大帅比该不会就是……”
温念迟滞的回神,抓着笔悄悄朝那边极快的看了一眼,才很轻的应了声:“嗯,是他。”
“那你之前要跟我说的事,不会也跟他有关吧?”这一下午尽是新奇的事,廖书婷早把这事忘脑后,这会儿才记起来。
温念垂下眼睫,点头:“去拿你书包的时候,我在报到处不远处有看到他,只是当时还没想到,他会跟我们一个班。”
“靠,这不是缘分是什么!念念,你还等什么,追他啊!给他写情书啊!”
温念被她大胆的发言吓了一跳,眼睛不由睁大,脸都跟着染上一层浅红,她飞快的摇摇头,一本正经的看着廖书婷:“学校不许早恋,我们要好好学习。”
廖书婷翻了个白眼,快无语死了:“这都什么年代了,你怎么比我妈都古板。就他长这样,你信不信,过不了几天就一堆来追他的,到时候你后悔都来不及。”
廖书婷说的没错,初中的时候班里就有人在谈恋爱了。
更何况他长这么帅。
温念表情覆上一层落寞,半晌,小声道:“还是算了。”
给人写情书这种事,她想都不敢想,更别提追人了。
3. 第 3 章
没一会儿表就传到温念这儿,她填好自己的信息,又把表递给廖书婷。
又过几分钟,表上零星余下的空全部被填满,暂代班长的黑框眼镜男生拿着表站在教室门口喊人,一群早就待着无聊的男生呼啦啦跟着他出了教室,下楼领军训服。
角落里,男生没动,他依旧是一副姿态懒散的模样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修长的手指间转着一支笔,在看一本书,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没多大关系。
隔太远,温念看不清那本书叫什么名字。
旁边偷偷吃着零食看小说的廖书婷不知什么时候凑过来揶揄她:“眼珠子都快掉人身上了,小心被人发现哦。”
不知是被她拂过来的气息烫的还是怎么回事,温念耳根一下子红了,她收回视线,抬手捂住廖书婷的嘴羞怯道:“你别乱说……”
廖书婷哼笑一声,又扭过头去看小说了。
温念却被她一句话点醒,不敢再悄悄往过看,怕太明显被他发现,被旁人发现。
她继续低下头去,复习预科班学过的内容。
一刻后,一大帮男生抱着军训服陆陆续续回来,班里顿时又乱起来,军训服乱七八糟了堆了一地,教室里响起嘈杂的说话声。
前后差不多半小时,所有人的军训服才全部回来,李国红开始点名上去领军训服。
军训服到手还得试,有不合适的需要立即上报然后替换。
拿到军训服的人又先后去厕所。
温念和廖书婷找了个隔间换衣服,军训服是个很神奇的东西,哪怕是按着尺寸做,也肥大的像是能把人包起来,只存在勉强合身和完全不合身两种情况。
廖书婷比较幸运,还算勉强合身,至少明天军训的时候不会掉裤子,但温念就比较惨了,裤腰肥的快要装下她两个腰。
她抓着松手就能直接滑落的裤子看向廖书婷:“婷婷,我裤子好像有点松……”
廖书婷把碍事的帽子往脑袋上一扣,低头凑过去,一截细白的腰装在空荡荡的裤口,跟竹筒里插了根筷子似的。
“卧槽,我也就早餐比你多吃两包子,午餐比你多吃几块肉,晚餐比你多吃一个馒头,凭啥腰比你粗这么多啊!”
“……”温念沉默了一瞬,有些急的扯了扯裤腰:“现在衣服不能换,我明天军训怎么办啊?”
上衣和裤子都是一套的,温念上衣合身,没法单换裤子,而且如果一定要换,腰是不那么松了,裤腿估计会短一截,穿起来只怕不伦不类。
廖书婷摸着下巴琢磨了一下,从自己原先的裤子上抽下一条花里胡哨带着金属链子的腰带,其实以她的腰围压根不需要什么腰带,这条腰带单纯起到一个装饰的作用:“喏,试试。”
温念看着那条腰带有些迟疑抗拒。
虽然这一年大街小巷很流行这种腰带,但对于一向遵规守纪的她来说,有些过于超前了。
廖书婷看她磨磨唧唧那样就没耐心,“啧”了一声,直接拿了腰带给她系上,扣到最里面的扣眼里。
这下裤子是不会往下掉了,就是一根金属链子垂在腰侧,一动就哗啦啦响。
温念垂眸看着那条金属链子:“这个……”
“说你老古板真是一点都不冤枉你,这么乖干什么啊,上衣一遮能看到什么……”嘴里嫌弃的念叨着,但廖书婷还是把那根金属链子拆卸下来:“现在行了吧。”
温念温吞的点了点头:“可以了。”
将上衣放下去,又把衣服整理了整理,温念由上至下打量,确认衣服还没有其他需要替换的问题。
廖书婷顺着她的视线看了两秒,脸上忽然露出个坏笑:“啧,不是我说,念念你说你怎么这么会长啊……”
温念茫然抬眸。
廖书婷双手抱臂,目光在她胸口和腰肢上下来回梭巡:“腰这么细,但胸嘛,一点不小,前凸后翘的,这以后得迷死多少小男生啊……”
说着,还比划了起来。
“……”
温念被她打趣的脸红成一片,抓住她手打断她动作:“快别胡说八道了,婷婷你怎么这么讨厌……”
两人在隔间里嬉笑打闹了半天,确认衣服没问题,才换下衣服回教室。
回了教室的时候大部分人已经回来了,衣服不合适的几个同学也报了上去,差人把教室简单收拾了一下,李国红喊人上台做自我介绍。
第一个上去的是班长,男生大大方方的往那儿一站,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大家好,我叫蒋云舟,南中初中部升上来的,对这儿还算了解,以后大家有什么事都可以找我。我比较喜欢打篮球,有机会可以一起玩儿。”
简单随和的自我介绍,看着就很好相处,大家都很给面子的鼓掌。
第二个上去的是之前接李国红话的男生,外形阳光开朗,露着一口大白牙:“大家好,我叫宋铭,凑巧,我也喜欢打篮球,人送外号‘三分小王子’,以后可以一起切磋。哦,对了,我还喜欢交朋友,欢迎大家来找我玩儿。”
一众人都被他臭屁的表情逗的忍俊不禁,笑声和着掌声一起落下。
第三个是个女生,长得并不算漂亮,但很是自信洒脱,温念有印象,她们住一个宿舍:“大家好,我叫岑韵,也是南中初中部升上来的,虽然这话在某人面前可能显得有些班门弄斧,但我还是想说,我学习还行,以后有不会的问题可以来问我。”
众人被她话里的某人吸引注意力,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竟是入班时姗姗来迟的男生。
听岑韵话里的意思,这男生学习比她还厉害?
什么来头啊。
似乎是看出了众人的好奇,李国红下巴一抬:“满足下大家的好奇心?”
男生没应声,只不卑不亢的起身,几步走至讲台上,微微偏头环顾一圈,利落干脆的撂下一句话:“陈知衍,学习确实还不错,有不懂的也可以来问我。”
这个年纪的小孩,说到学习总是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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谦虚几句,可台上的人坦然一片,浑身压不住的少年意气。
他也的确有这个资本。
今天坐在这里的人,怕是没有一人不知他的名字。
陈知衍,今年南城中考状元,各科近乎满分,拉开第二名十几分。
原来他就是那个传说中的陈知衍。
隔着一段距离遥遥望着台上的人,温念心底荡开一圈又一圈的波纹,今天窗外并无光,她却觉得那道身影好像在发光。
陈知衍,陈知衍,他不仅长的这样好看,成绩也如此优秀,就连名字,都这么好听。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完美到到像天边的云,那样遥不可及。
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陈知衍就在掌声中踩着平稳的步伐回到自己的座位,好似这些掌声理所应当,并不算什么。
温念收回视线,心底波纹却久不能平息。
直至台上李国红问起还有谁想主动上来自我介绍,旁边的廖书婷举手:“老师,我!”
明明不是她,目光聚集过来的一瞬,温念却还是下意识的身体一僵。
等廖书婷上了台,才稍稍松一口气,缓和几分。
班里已经有好几人认识廖书婷,她的自我介绍又大大咧咧,掌声也挺热烈。
不过她之后,就没人再主动上去自我介绍了,然后就按着座位开始一条龙。
等转到温念这排的时候,她的身体又僵成一片,连呼吸都开始不畅。
待轮到她,直接大脑一片空白。
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上去的,上去后也完全不敢同下面的人对视,温念眼神闪躲几秒,索性低下头,低声道:“温念,希望以后能跟大家愉快相处。”
再无趣的一句自我介绍,不会给人留下任何印象。
一如她没有什么存在感的初中三年。
介绍完,在稀稀落落的掌声里,温念快步走回座位,直至下一个人站起来,麻木的身体才终于有了知觉。
她懊恼的咬住下唇,悔恨又自责。
为什么,她就不能像其他人一样,大大方方的上去做自我介绍。
不知道刚刚陈知衍有没有看她,大概是没有吧,如果不经意看了一眼,怕也只会觉得无趣。
他们真像天平的两端,他意气风发,而她胆小怯懦。
追他,她如何有那个资格?
后面的人又做了怎样的自我介绍,温念一句都没听到,她看着桌上的书,情绪低落下去。
自我介绍完,李国红开始说起明天军训的要求和注意事项,温念既听不进去他在说什么,也看不进去书。
潮湿的水汽卷着泥土的气味飘进来,她拿出日记本,在上面写下少女无人知晓的心事。
2008年9月1日,星期日,小雨。
今天终于再度见到他,原来他叫陈知衍。
陈知衍,陈知衍,陈知衍。
如果不能靠近,就这么远远望着也算不错。
4. 第 4 章
开学第一晚,彼此之间并不算熟悉,熄了灯后,大家随意聊了几句,最后不知谁嘟囔着落下一句:“希望明天也继续下雨好了”,宿舍彻底安静下来。
一夜过去,少女心底那点儿小九九并没有得到老天眷顾,第二天一大早,天就已经晴的再不能晴。
温念醒的比较早,起来以后先上厕所,算是有点预感,但没料到预感真的成真,军训第一天,恰逢赶上她生理期。
廖书婷在她洗漱到一半时才醒,打着哈欠站在她旁边接水。
温念吐出一口水,有些担忧的小声跟她说:“婷婷,我那个来了,会不会影响军训啊?”
“还有这种好事?”廖书婷顿时醒了大半:“那你岂不是可以直接请假?”
“军训第一天,请假是不是不太好啊?”
“有什么好不好的,身体不舒服,当然要请假了啊。”
“可是,教官应该是男生吧,那我,我……”
廖书婷想起初中三年温念无数节因为不好意思请假硬咬牙坚持下来的体育课,无语的叹了口气,伸手捏了捏温念的脸蛋:“这样吧,你要坚持不住了就跟我说,我帮你请。”
温念笑起来,脸颊鼓鼓的,像只小仓鼠,吐字含混不清:“婷婷泥正好。”
廖书婷松手,拍了下她脑袋,也笑起来:“得了。”
洗漱完,先到教室集合,再由班主任带着去餐厅。
吃过饭,上午八点,所有班级在操场站队,举行军训开幕式,说是开幕式,其实就是各位领导说些车轱辘话。
足足两小时,听的人彻底没了耐心,这场开幕式才正式结束,各班被教官带到各自的训练场地。
温念他们班的教官是个很年轻的男人,看着也没比他们大多少岁,估计也就二十刚出头,长得挺帅,是个白皮,白到发光的那种,在一水被晒的多少有点黑的教官里特别扎眼,勾的班里好些个女生春心荡漾,往训练场地走的路上,就忍不住雀跃的叽叽喳喳起来。
等到了球场边缘的一块儿空地,被教官喝了一声,才安静下来。
虽然这位教官看着并不是很严厉,但到底是他们的教官,多少有点威严。
安静下来后,教官给他们按着个头大小重新排了队。
温念个头低,158,廖书婷比她高的5厘米,于是站到了她的斜后方,两人之间隔了七八人。
至于陈知衍……183,站到了男生那排的末尾,隔的更远。
和初一军训时差不多,第一天练军姿和停止间转法。
上午主要练军姿,好在这个上午已经过去两个多小时,他们断断续续只练了一个多小时就结束了。
十二点一到,各班排队去餐厅,廖书婷打了饭在温念身侧坐下:“念念你还好吗?”
温念点点头:“还好。”
“那你下午……”话还没说完,教官出现在两人身后:“无声就餐。”
温念瑟缩一下,顿时乖巧坐正,再不敢说一句话。
廖书婷悄悄翻了个白眼,等教官走远,才压低声音道:“学校真是神经,宿舍不准说话,教室不准说话,路上不准说话,训练不准说话,吃饭也不准说话,我来学校读书的,又不是来演哑巴的。”
温念胆战心惊的看了一眼在周围梭巡的教官,比了个安静的手势。
廖书婷“切”了一声,不甘不愿的继续安静吃饭。
中午回到宿舍,一帮小女生聊了好半天教官才睡去,短暂休息,下午两点半,军训继续。
下午除了军姿,还加上了停止间转法。
温念从小方向感就差,初一军训时就老在向左向右转上出问题,都有阴影了,整个训练过程精神都格外紧绷。
只是大概越紧张越容易出错,连着数十次,温念向左向右转对上了旁边人的脸,教官把她拉出队伍站军姿,一边站军姿一边观摩别人怎么做。
这个时间点正是一天中最晒的时候,头顶的太阳明晃晃的照着,刺目的阳光几乎让人睁不开眼,头顶和后背的汗出了一层又一层,头发和衣服都黏答答的沾在皮肤上,浑身都闷热的有点喘不上气来。
温念无暇顾及被拉出队伍的丢脸,只觉得不知什么时候小腹传来隐隐痛意,脑袋开始发晕,眼前也好像有点发黑。
她隐约感觉不太妙,试图向廖书婷发讯号。
可他们隔的太远了,几乎成了一个对角线,廖书婷没能接收到她的讯号。
片刻之后,果不其然,眼前忽然一阵天旋地转,温念晕了过去。
模糊中,她恍惚察觉好似有人将她抱了起来,鼻尖仿佛传来雪后冷风的味道,极淡。
再醒来,视线里是一片雪白的天花板。
头还有点晕,温念手背搭在额头上茫然的试图坐起来。
身体还未离开身下的床,一只手伸过来,轻轻按在她肩头:“别动,小心跑针。”
温念抬眸,陈知衍。
他怎么会在这里?
刚刚,是他送她过来的吗?
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脸,温念霎时有些呼吸急促,心底生出几分被他送来的惊喜,又夹杂几分被他撞见晕倒的窘迫。
一时忘了开口说话。
不过很快,陈知衍收手,站直了身体,垂眸看着她:“醒了?感觉怎么样?”
对上那双眼睛,温念感觉褪去的热意又一点一点攀升上来,不敢同他对视,几秒,她挪开视线,盯着地面上两人被拉长又交织在一起的影子,轻声回:“好多了,谢谢你。”
刚开学一天,不算熟,连话都没搭过几句,这话说完,医务室陷入短暂安静。
温念试图说点什么,却因为和陈知衍同处一个空间慌乱到大脑早已一片空白,半天都没挤出一句话来。
刚刚校医吩咐了得等他回来,眼下还不知道要等多久,两人就这么待着实在尴尬,须臾,陈知衍随意扯了个话题:“你方向感似乎不太好?”
男生神色淡淡,仿佛说起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一句话。
温念却局促的红了脸,她张了张嘴,喃喃:“是,是有些……”
“我看起来很吓人吗?”下一秒,陈知衍却是没头没尾的落下这么一句。
温念怔忪抬眸:“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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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少年低头看着她,眼底三两点漫不经心的笑意:“你跟我说话时总低着头。”
一句话,温念脸上的薄红蔓延至耳朵,她几近语无伦次:“不是,那是因为……”
“因为什么?”
因为喜欢你,所以总是忍不住害羞。
可这话,她要怎么跟陈知衍说。
温念心口跳着,无措到极致。
陈知衍一向懂分寸,见她沉默,没再追问,说起别的事:“晕倒,是因为中暑了?”
温念还未接话,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校医拿着一堆药走进来,扫她一眼:“不止是中暑,她到生理期了。你这小姑娘还真跟别人不一样,难受成这样不请假硬扛着干什么?今天这么大太阳呢。”
对于医生来说,这也许只是再平常不过的生理现象。
但对于十五六岁的少女来说,是羞怯到无法对外人言说的存在。
更何况,此时此刻,她喜欢的男生就在这里。
温念的脸几乎烧起来,如果不是输着液,她恨不能将自己整个人埋进被子里。
陈知衍也愣了一下,几秒,他抬手蹭了下眉尾,转身离开校医室:“等我一下。”
温念没输液的手抓着床单,抬头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茫然的眨了眨眼睛。
陈知衍再回来,已经是十分钟以后的事。
走至床前,他伸手,把一个水杯递到温念面前。
温念顿了几秒,才接过。
隔着一层玻璃,她摸到了满手的温热。
校医已经回来,陈知衍没有继续留在这里的打算,撂下一句“那我先回去训练了”,就要离开校医室。
温念想到什么,鼓起勇气喊住他:“陈,陈知衍,等一下。”
陈知衍回眸。
温念抓着水杯看向他:“这个,多少钱啊?”
原来是这事。
陈知衍毫不在意的挑了下眉:“没多少,不用还。”
这次,还不等温念说什么,他就抬了下下巴,径直离开:“走了。”
看着那道干脆利落的背影,温念叹了一口气。
算了,回头她自己估个数还他吧。
等到那道身影彻底看不见,温念才打开玻璃杯,热气混合着红糖的味道一并在鼻尖蔓延开来,烘的人脸颊都暖乎乎的。
这居然是一杯红糖水。
陈知衍居然是跑去帮她冲红糖水去了。
哪怕知道和送她过来一样,也许只是举手之劳或是他良好的家教驱使,但温念的心底还是生出无限的欢喜。
很是珍惜的抿了一小口,舌尖骤然泛开浓郁的甜。
比她以前喝过的任何一杯红糖水都要甜。
比蜜都要甜。
温念的心脏也像是坠入了甜滋滋的蜂蜜罐,简直开心的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盖上杯盖,抱着玻璃杯一遍一遍摩挲,这一瞬,温念心底忽然就生出一点期盼。
她期盼着,兴许不是举手之劳。
兴许不是良好的家教。
兴许,她在陈知衍那儿,确实有那么一点不一样。
5. 第 5 章
温念是个循规蹈矩的人,从小被夸的最多的就是乖巧,长这么大,从未做过任何出格的事。
明明输完液她可以在校医室再赖一会儿,等训练结束再回,但她偏生一输完液就乖乖拿着药回了操场。
其实身体还有些不舒服,但也不是完全不能坚持,温念喊了声报告,申请归队。
她想继续参加训练,教官却是不敢让她继续参加了,小姑娘瞧着娇滴滴,脸白的像张纸,他直接安排她在一旁坐着休息。
温念就捧着水杯在操场边缘坐下来,看同学们训练。
下午五点,阳光不再那么恼人的晒着,天边的云层翻涌出几点绚烂的晚霞,澄黄赤红,像泼开的颜料,柔软的蔓延。
操场上,穿着军训服的少男少女喊着口号训练着,青春飞扬。
而所有身影中,有一道最耀眼。
明明都是肥大的军训服,谁穿都显得松垮土气,偏偏穿在他身上,那样合身好看。
那身象征着男儿血性的绿意,将他总是显得有些慵懒的动作染上一股难言的野性,那是独属于少年的桀骜。
温念静静的看着,将悄悄弯起的唇角连同下巴一并藏在了交叠胳膊下。
几秒,她又想,陈知衍会不会觉得她太过娇弱。
可是,是教官让她休息的,她也没办法呀。
只希望他不要看扁她才好。
少女的心事在风里漫无边际的飘荡,夹杂着唇间舍不得喝偶尔才能弥漫一下的甜意,时间都好像飞起来。
仿佛只是一眨眼的时间,还没看够,就到了休息的时候。
不远处,一帮人都龇牙咧嘴的席地而坐,很快热热闹闹的聊起来。
廖书婷从人群中起身,一路走到操场旁,在温念旁边一屁股坐下:“念念,你没事吧?怎么晕之前没给我信号啊?”
“给了,太远,你没接收到。”
廖书婷怜爱的摸了摸她脑袋:“可怜的小宝贝儿,受苦了。”
这个年纪的小女生没有不爱美的,尤其是喜欢的人就在不远处,温念飞快的梳理被廖书婷弄乱的头发,也不恼,温声细语道:“还好。”
“不过,也算是因祸得福了,你知道是谁抱你去校医室的吗!”廖书婷思维跳跃,话题转的飞快。
温念轻咬下唇,仿佛那个名字从她嘴里说出来都是一件让人甜蜜又欢喜的事:“陈知衍。”
“没错!本来吧,是我第一个冲到你那儿要背你去校医室的,但没背动。”廖书婷绘声绘色的描述着她未能看到的场景,恨不能手舞足蹈:“然后!陈知衍就过来了,一把抱起了你离开了操场,简直帅呆了!当时咱班人和其他班的人都在往这边看!”
说着,廖书婷又凑过来搂着她的腰,不怀好意道:“还是公主抱哦……”
温念最怕人碰她腰,一碰就发痒,躲着廖书婷的魔爪,心底却也因为那句“公主抱”泛起层层波澜。
两人笑着在操场旁闹成一团,好一会儿才红着脸停下。
没安静几秒,廖书婷眼睛往她手里的水杯上一瞥:“新买的水杯?正好渴了,给我喝一口。”
两人关系好到可以穿一条裤子,更别提共用一个水杯。
这次,温念却是紧紧的抱着水杯不肯撒手,跟抱着个什么宝贝似的:“这个,不行……”
廖书婷盯着那水杯看了几眼,又顺着温念的视线往人群那边一扫,脑海里浮现一个猜测:“这水杯,不会是陈知衍买给你的吧?”
温念没说话,只垂眸点了下头,眼神温柔的像要溢出水来。
“噢……”廖书婷阴阳怪气的吐出一声,调子拉的老长:“怪不得,刚刚就见你跟舍不得喝似的,好半天抿一口。”
“里面装了什么?”
杯壁的温度其实已经散了不少,但温念的心口依然温热,指腹摩挲着杯壁,她低低道:“红糖水。”
“因为你来了生理期特意为你弄的?”
“嗯。”
“啧啧啧,有戏哦——”
温念被廖书婷调侃的一阵羞赧,心底明明也在这样期待着,却又不肯承认,娇嗔着推了一把廖书婷:“哪有,你快别取笑我了……”
话音刚落,操场上哨声响起。
少女的笑声在哨声里戛然而止,廖书婷不情不愿的起身去训练。
温念盯着不远处那道身影,把发烫的脸颊埋进了膝盖。
过没多久,训练在六点时结束,整队吃饭。
吃完饭学校总算给了这帮一整天都要憋坏的少男少女们一点自由活动的时间,温念惦记着要还陈知衍钱这事儿,拖着廖书婷去地下超市。
货架上,找到老板问了水杯和红糖的价格,心里有了数,温念扯着廖书婷离开。
时间快要到七点,距离集合还余下差不多一刻的时间,班里人都陆陆续续的回来,坐在渐黑的操场上聊天。
陈知衍也在,在和宋铭他们聊着,少年双手撑在背后,一条腿支着,脸上带着一点散漫的笑意,微微仰着头,喉结凸出来,被暗光一瞄,说不出的味道。
温念想喊他过来,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廖书婷看了一眼她扭扭捏捏的样儿,叹一口气,抬手在她肩上拍了一把:“等着。”
温念看到廖书婷几步走到了那帮男生那儿,凑到陈知衍旁边说了句什么,然后陈知衍朝她这边看了一眼就站起身来。
看着陈知衍一步一步朝着她走过来,温念又没出息的紧张起来,一颗心在胸腔里砰砰直跳。
背在身后捏着钱的手几乎要渗出汗来。
陈知衍却好像永远那么风轻云淡,在她身前站定,一手插着口袋,垂眼看她:“什么事?”
温念手指动了动,把几张被她捏的皱巴巴的纸币递到他面前:“这个,还你。”
陈知衍没接:“不是说不用还了吗?”
“那怎么能行。”温念小声说着,又把手往前递了递。
陈知衍看着眼前的女孩儿,她低着头不看他,长长的眼睫不住在轻颤,手却一直倔强的举着。
沉黑的眼底闪了闪,下一秒,陈知衍唇角勾出一抹无谓的笑,接过了温念手中的纸币:“行吧。”
似乎只是不经意间碰到,陈知衍好似都没察觉,随手把钱塞口袋里,问:“还有别的事吗?”
温念却感觉被他指腹轻轻一掠而过的地方像是着了火,在她心口噼里啪啦的炸出火花,她将手指攥拳藏在身后,顷刻,才在陈知衍的声音里回神,有些慌乱的摇了摇头:“没,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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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走了。”淡淡撂下这么一句,陈知衍转身离开。
温念看着他背影,手指一遍一遍蹭过被他偶尔碰到的地方,乌黑的眼底,浮出几点亮光来,比此时天际零星浮现的几颗星子还要亮。
七点,哨声响,各班集合。
没训练多久,天就彻底黑下来,各班开始拉歌做游戏。
温念缺席了一下午的训练,本来就弄不清的向左向右转这会儿更加晕头转向,于是被剥夺了娱乐时间,要求自行在一旁加练。
教官还给她派了一个陪练。
正是陈知衍。
因为陈知衍下午送她去了校医室,教官觉得两人关系应该不错,而且陈知衍的训练也很出色。
于是温念和陈知衍来到一旁空地加练。
身后不远处传来嬉笑打闹声,还有时不时的惊呼口哨声,但温念丝毫不羡慕。
她觉得此时眼下这方角落,胜过世间最美的地方。
她为这场突如其来的惊喜雀跃着,却又不免生出几点歉意,她垂眸看着脚边摇晃的树影:“不好意思啊,害你也不能玩儿了。”
“没事。”陈知衍淡淡落下一句,看不出情绪:“反正我也不想玩儿。”
温念试图从他脸上辨认这话的真假,却辨认不出。
下一秒,陈知衍开门见山道:“那就开始训练吧?”
温念收回小心翼翼的目光,不再纠结这件事,点了点头:“嗯。”
“等下听我口令,然后你先跟着我做,我从哪边转,你就从哪边转。”
“好。”
“踏步走,一二一,一二一……”陈知衍做什么事好像都这样游刃有余,他带着她训练,像是一个真正的教官。
温念看着他的动作,嗅着鼻尖被风送来的清爽味道,心口涨的满满的。
下一秒,陈知衍倏然下口令,然后右转。
温念注意力全在和他身上,几乎有些忘了他们此时在干什么,恍神了一瞬,才慢半拍的跟着他的身体右转。
“慢了。”陈知衍却察觉到了她的迟滞,他转过身来垂眸看她:“别走神。”
对上那双漆黑的眼睛,温念一瞬间感觉像是被他看穿,心底那些小心思仿佛无处躲藏的全部摊开在他眼皮下,她的脸腾的一下烧起来。
双手绞在一起,温念几近语无伦次:“对,对不起……”
“我发现,你好像总喜欢跟人道歉。”陈知衍低低笑了声,嗓音微微带一丝哑,好听到像是一只手在人心弦不经意的拨弄:“不用道歉,专心一点就好。”
温念心间微微发痒,说出的话都含着颤:“好……”
有了这么一回,温念再不敢走神,尽可能的把注意力收回到训练上。
接连几次,都没再出错。
“不错。”陈知衍夸她,又道:“接下来难度升级。”
被喜欢的人夸奖是什么感觉。
大概像踩在柔软的云朵上。
只是,云朵上是走不稳的,一个不慎是会摔下来的。
下一秒,当陈知衍说出“向左转”的一瞬,温念飘飘忽忽的,向右转了过去。
然后,猝不及防的,她和陈知衍面对面了。
近在咫尺,几乎要撞上的那种,面对面。
6. 第 6 章
鼻尖弥漫的风雪味儿骤然浓烈,男生高大的身影几乎将她完全笼罩,额头扫过一股温热鼻息,一场悸动来的猝不及防。
温念怔怔的看着那张触手可及仿佛只要再往前几厘米就能碰到的脸,忘了动作。
短暂惊诧,陈知衍先回神,如同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后撤一步,轻描淡写落下两字:“反了。”
比起他的轻描淡写,温念简直像一直受惊的小猫,慌张的往后退了一步,眼神闪烁:“对,对不起。”
“没什么。”陈知衍毫不在意的落下一句,反问:“继续?”
温念状似平静的应声,一颗心却跳的好似疯了:“好。”
好半天,想着不能再出错,温念极力压下不正常的心跳,全神贯注的投入到训练中。
只是偶尔依旧会出错。
在她又一次出错后,陈知衍停下来,琢磨几秒,忽然问她:“哪只手写字?”
温念茫然看他:“右手。”
“所以向右转就是往你写字的这边转,向左转相反。”陈知衍抿唇:“按着这个,再试试。”
温念在心里梳理了一下,果然清晰了很多。
后来又训练了一会儿,她都没再出错。
但也只是初步合格,距离教官的要求,还有一大截。
陈知衍帮她点明注意事项:“可以,接下来注意动作规范,掌心贴紧裤缝儿。”
温念点点头,浑身紧绷起来。
完完整整的练了几下,某个瞬间,陈知衍忽然摘下帽子,帽檐轻轻拍了下她的手臂:“总觉得你好像没什么劲儿,贴紧。”
他很有分寸,没有直接用手触碰她,可那句似有若无的调侃和帽檐轻轻落下的这一下,却好似敲在了温念心上。
她窘迫的动了动手指,将掌心贴的更紧。
又过半小时,总算练的像模像样。
陈知衍垂着眼皮审视她动作,须臾,下了结论:“差不多了。”
不远处笑闹声不绝于耳,像是要冲破操场的上空,拉歌还未结束。
温念也不想这么结束。
太快了。
和陈知衍独处的时间,太快了。
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开了加速,从指尖溜走的悄无声息。
她还未好好感受,一切却已经结束。
这样的独处,下次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也许再也不会有。
温念从眼睫下悄悄看他一眼,忽然就有点贪心,想和他多待一会儿,再多待一会儿。
内心交战许久,温念终于下定决心,怯生生的,又无比勇敢的看向陈知衍。
“陈知衍。”
陈知衍表情淡淡的看她。
温念轻轻吸一口气,继续说下去:“我觉得,我练得还不是很好,我害怕明天又忘掉,你能再陪我练一会儿吗?就练到拉歌结束。”
陈知衍没有很快回答——没别的原因,单纯是有点意外,几次照面,眼前的女生连看都不敢看他,此时却说出这样的话。
只是很短的安静,可能只有几秒,温念却在陈知衍的沉默中心慌起来。
她不受控制的胡思乱想着。
是不是她的要求太过分,明明陈知衍已经陪她练了很久……
只是刚认识一天的同学,她到底有什么资格让他陪着他做这样毫无意义的事情……
陈知衍是不是不开心了,他会不会觉得她很烦……
眸光不安的闪烁,温念指尖嵌入掌心,留下一个清晰的月牙,几秒,她压下心底的失落酸涩,挤出一个笑,故作轻松的补充:“我只是随口说说,你不用在意,如果你想回去的话也完全没……”
下一秒,陈知衍却启唇,无谓的落下一个字:“行。”
心底所有的情绪刹那间戛然而止,温念愣在原地,像是没听清。
陈知衍看着她的模样,随意补充:“正好觉得那边太吵。”
这次,温念听清了。
原来,是这个原因。
可哪怕是个跟她毫不相关的原因,只是他愿意留下来陪她这件事,就足以让她欢欣。
像是坐了过山车,刚刚的负面情绪全部一扫而光,温念心口顿时只余下惊喜,却偏生不敢叫陈知衍看出来,只矜持的,幅度很小的,牵起了唇角。
于是他们一直训练到拉歌结束。
等不远处哨声响了,才结束这场训练,往热闹的人群中走。
夜色早已变的漆黑,唯有一盏路灯投下昏暗的光,将两人的影子拉长。
温念和他并肩走着,看着两人交叠在一起的影子,良久,轻声开口:“陈知衍,今天,谢谢你。”
送她去医务室。
红糖水。
还有今晚的陪练。
全都,很感谢。
夜风很轻柔的吹过来,陈知衍一贯透着些冷淡的声音都仿佛染上一层温柔:“不用谢。”
温念的心口也变得很柔软,像掠过风,像坠入云朵,像浸泡在红糖水。
她想,她会永远记住这一天。
她和陈知衍,真正开始有交集的这一天。
一段不算长的路,很快走到尽头,他们重新回到热闹的人群。
教官重新整了队,简单说了几句,宣布解散。
廖书婷走过来挽上温念的手臂顺着人流往女生宿舍的方向走,侧目打量温念几眼,没个正形的打趣她:“这一晚上,跟陈知衍可玩儿美了吧。”
温念有些害臊的纠正她:“不是玩儿,我们是在训练。”
“切,少跟我扯,你敢说,你没有私心?”
温念张了张嘴,哑口无言。
廖书婷看着她这模样,来了劲儿,净说些没羞没臊的话逗弄她。
温念跟她不一样,是出了名的乖宝宝,是家长口中别人的孩子,在感情这方面也迟钝的要命,在很多人初中就开始暗恋甚至早恋的时候,还纯情的跟张白纸似的,从来没对哪个男生动过一丁点的心思。
好不容易上高中,开窍了,终于让她有了打趣的机会,她怎么可能放过。
温念管不住廖书婷那张厉害的嘴,干脆安安静静走她自己的路,走至半程,看到花圃里月光下开的正好的白茉莉,她下意识抬眸扫了一眼挂在天际的月亮,眼底透出几点笑意:“今晚的月色真美。”
廖书婷正胡说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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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着,冷不丁听到这么一句,顺着她的目光抬头看去。
哪有什么真美的月色,就一普普通通的月亮,跟往常半点区别没有。
-
有了昨晚的陪练,之后的军训顺利了不少,再没出过什么岔子。
一晃两天就过去了。
第三天,依旧是个晴天,午后的太阳火辣辣的晒着,聒噪的蝉鸣一声接着一声,将近一小时的训练后,教官终于松口说休息。
一群人火速瘫倒在地面。
到底是年轻,缓了几秒,就缓过劲儿来,三五成群的开始聊天。
温念跟别人还不熟,就拿了水杯跟廖书婷凑在一起,廖书婷也不知道从哪儿打听来的八卦,凑在她耳边兴奋的跟她分享:“你知道吗?咱班那个祝茵,就隔壁宿舍爱打扮的那个,在跟教官谈恋爱!”
温念一口水差点呛在嗓子眼里。
且不说学校规定不能早恋,就算是能早恋,教官也不是他们学校的啊,而且还比他们大了那么多。
如果被老师和家长发现……
她有些不敢置信的抿了抿唇:“你从哪儿听来的?是不是听岔了呀……”
“你看,那边儿。”
温念顺着廖书婷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就见祝茵和教官凑在一起,教官不知道说了什么,祝茵一拳娇滴滴的砸在他身上,两人之间看着就暧昧。
温念看的都有些不好意思:“这也太胆大了……”
“这算什么?咱们学校胆大的女生多了去了,比如五班的那个……”
廖书婷又说了什么,温念没听到。
她被不远处的另外一幕吸引了视线。
那是陈知衍和一个不认识的女生。
应该是刚从小卖部回来,陈知衍手里还拿着一瓶水,刚喝了没几口,一个女生拦住了他去路。
温念看到她就那么明目张胆的拿出一个粉色的信封,递到了陈知衍手里。
温念没给人写过情书,但见周围人写过和收到过情书,那样少女心的粉色,一个女生送给男生,除了情书,她想不到其他的任何可能。
然后陈知衍收了,随意的塞进了裤兜里。
两人又说了什么,女生步伐轻快的离开。
陈知衍抓着那瓶水朝着这边走来。
温念一瞬间低下头,明明烈日当头,却觉得周身霎时冷了下来。
廖书婷察觉不对,止了话头,问:“念念,你怎么了?”
温念摇摇头。
直至这一刻,她才意识到,原来廖书婷说的是真的,像陈知衍这样的人,很快就会有无数的人送他情书。
周围有很多胆子很大的女生。
不像她,胆怯到连跟他说句话,都不敢。
那陈知衍呢,他会看那封情书吗?他会答应那个女生吗?
温念没等到答案,因为再集合,陈知衍就离开了他们班级方队,被选到了擒敌方队。
擒敌方队在操场的正中间,和他们班隔了很远的距离。
从第三天下午起,温念就开始期待每一次休息,因为只有的休息的时候,她才能隔着遥远的人群,去找寻陈知衍的身影。
7. 第 7 章
喜欢一个人的时候,这个人在你眼里好像在发光。
不知道哪里听过的一句话,眼下温念觉得这句话不无道理,明明他们的队伍和擒敌方队隔了那么远的距离,明明每道身影都穿着绿色的军训服,可她永远能在那么多人里第一眼就准确的找到陈知衍。
他在她眼里总是发着光,和这世界上其他人都不一样。
只是休息的时间太短了,短到根本不够她知晓,那个女生后来有没有再找陈知衍,他们之间又发生了什么。
一直到军训结束,这个始终盘旋在温念心头的问题,都没能有个结果。
第八天,军训汇演,算是为这场为期七天的军训画上一个句号。
早上八点,透过树梢洒下来的阳光还不那么热烈,空气里还飘着些许带着一丝凉意的风,汇演正式拉开帷幕。
为时两小时的方队检阅,在班主任的千叮咛万嘱咐下,每个人都绷紧了心头那根弦,生怕给班级抹黑。
方队走完,将近十点,阳光开始变的滚烫,因为长时间的精神紧绷和注意力集中,脑袋被晒的发懵,后背汗都不知道出了多少,周围开始有人不耐烦。
温念却无比期待,期待接下来的擒敌方队表演,期待再往后的颁奖典礼。
等擒敌方队出场,温念坐在自己的凳子上,一向规规矩矩坐着的人,按捺不住的抻了脖子,越过层层叠叠的脑袋,朝着操场最中间望去。
绿色的军训服混着绿色的草坪,可温念一眼看到站在第一排的陈知衍。
一样的动作,她偏觉得他做的最好看,行云流水又洒脱肆意。
看的眼珠都挪不开,到结束,都有些意犹未尽。
明明训练的时候就看过很多遍,可她像看不厌,每一次都觉得不一样。
好在,表演完还有颁奖典礼。
这次军训设置的奖项很多,优秀队列奖、内务标兵奖、精神文明奖……每个奖项都上去一溜人领奖。
唯独最后一个奖项,最佳军训标兵,只有一人上台领奖。
是陈知衍。
主席台上,少年不疾不徐的走到中间,从校长手中接过奖状,又偏头不卑不亢的握手浅聊,再拍一张合影留念。
拍完,陈知衍正欲下台,校长差人给了陈知衍一个话筒:“简单讲两句。”
是个一时兴起的安排,陈知衍没做准备。
但也并未拒绝,将奖状随手一折一手拿着,接过话筒,短暂思索两秒,开口:“大家好,我是陈知衍,很高兴能在这里碰到大家。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那就送一句话给大家吧,‘不畏浮云遮望眼,自缘身在最高层’,这是我很喜欢的一句话,愿与诸君共勉。”
简短一句,少年漫不经心走下主席台,阳光照在他脸上,将他眉眼间的意气风发照的清晰可见。
那是真正的年少轻狂。
台下寂静一瞬,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甚至有人大着胆子混在人群中吹了一声口哨。
温念什么都没有做,她只是怔怔的望着那道身影,脑海里忽然浮现一个念头——她可能要喜欢这个人一辈子了。
又过半小时,在校领导絮絮叨叨的毒鸡汤里,这场军训彻底宣告结束。
各班搬了凳子回教室。
温念和廖书婷并肩走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心绪依旧难平。
廖书婷用凳子轻轻撞了撞她的:“跟你说话呢,想什么呢。”
温念倏然回神,摇摇头:“没什么。”
只是在想陈知衍刚刚在台上的样子。
他怎么那么优秀,那么厉害。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哪哪儿都好,好到近乎完美。
让人无比的像要靠近,却又望而却步。
想的太入神,温念没注意到身后有男生打闹着冲过来,一晃神,手中的凳子被撞的脱了手。
闷闷的一声,砸在地面。
撞他的男生心不在焉的看过来,敷衍的说了两声“对不起”,又跟人打闹着像阵风一样从她身侧掠过。
其实手刚刚有被碰到,不算严重,但也有轻微的痛意一闪而过。
温念轻轻蹙着眉蹭了下手指有些发红的地方,弯腰去捡凳子。
廖书婷在一旁扯着嗓子骂骂咧咧着。
一片嘈杂中,她还未碰到凳子,有只骨节分明的手先她一步,将她的凳子拿了起来,眼底一颗黑色的小痣一晃而过。
还未抬眸,温念已经知道是谁。
手指的痛意忽然消失的无影无踪,一种紧绷的情绪代替了被人撞到的些微委屈,温念几乎是在一瞬间局促起来。
“谢谢。”她依旧是不怎么敢看他,只垂着眼睫朝他伸手:“给我吧。”
陈知衍却没有将凳子递过来的意思,只淡声反问:“手怎么样?”
他注意到了。
这个认知让温念的心头急速的悬了起来,有种踩在云端的飘忽感。
轻轻蹭过没什么知觉的手指,她低着头,却抑制不住的扬起了唇角:“还好。”
陈知衍点了下头,却仍旧没有把凳子还给她的意思:“我帮你拿回教室吧。”
温念不擅长拒绝人。
也不想拒绝陈知衍。
她总想和他产生各种各样的关联,哪怕只是帮忙拿凳子这样微不足道的小事。
在她的眼里,仿佛这样,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又近了一点。
于是她就这样小心翼翼又满心喜悦的跟在陈知衍身侧,安静的朝着教室走去。
廖书婷不知什么时候悄然退场。
周围的人声鼎沸都好像离她远去。
温念感觉自己什么都听不到了,只能听到她和陈知衍的呼吸声,还有她胸口的心跳声。
跳的好像,不是她自己的。
他们穿过道路两旁高大的香樟树,穿过花圃里开的正好的白茉莉,穿过正午的阳光燥热的风,一切都那样美好。
只是美好的事物总是短暂。
回了教室,陈知衍问了她的位置,又按着温念手指的方向把她的凳子放下,就打算离开。
温念有些怅然若失,因为这段短暂旅程的结束,也因为即将而来的休息——今天下午他们就放假了,一个只有两天的小假。
和他在一起的时间,她总觉得不够。
年少的喜欢大概总是这样贪心,总想和他待久一点,再久一点。
好像怎么都不会腻。
不过下一秒,那点儿怅然若失就消失了个干干净净。
因为她听到陈知衍落在她头顶的声音:“对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他们已经有了好几次交集,可他还是不知道她的名字,温念应该感到沮丧。
可这沮丧只持续了不到一秒,就被她亲手打破。
没什么好沮丧。
开学才一周,班里的人陈知衍估计都没认识几个。
而她有可能是第一个被他问起名字的人。
光是这一点,就已经让人足够开心。
温念心底像是有一朵朵小花悄然绽放,她终于鼓起勇气静静的看向陈知衍:“我叫温念,温柔的温,念念不忘的念。”
“温念。”陈知衍将这两字低低念了一遍,抬眸对上她的眼睛:“很好听的名字。”
温念对上他沉黑的眼睛,那些鼓起的勇气一瞬间像是被扎破的气球,泄了气。
她赧然的垂眸,不知说些什么。
心跳却开始在胸腔里猛烈跳动。
因为他的那句夸奖。
也因为他喊了她的名字。
很奇怪,明明是很普通的名字,从他嘴里出来,就好像变的与众不同。
连她这个人,好像也一起变得与众不同。
她喜欢他喊她的名字。
这样连名带姓的喊。
-
心底那点怅然若失因为这样一件小小的事,变成了一整天的好情绪。
和廖书婷在校门口告别,温念的脸上都带着笑。
坐了把人挤成沙丁鱼罐头的公交车,温念的脸上也带着笑。
等踏入家门,喊了一声“外婆”,又含着笑低头抱着初雪就是一顿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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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雪是她五岁那年捡的一只流浪猫,那一天恰逢98年的第一场雪,一只几个月大孱弱的小猫在门外微弱的喵喵叫着,看起来已经快要不行。
温念将它捡回家,给了它一个家,也给了它一个名字——因为那天正是98年的第一场雪,小猫又通体雪白,所以温念喊它初雪。
初雪不挑食,什么都吃,就这么跟着她和外婆一直长大,到今年,它已经十岁,是一只老猫了。
可还是很粘人,每每温念出门,都会蹲在门口等她回来,温念一喊它的名字,它就会凑上来,不住的用脑袋蹭她。
温念抱着初雪揉了好一会儿,才心满意足的撒手。
外婆端着一盘菜从厨房出来:“快过来让外婆看看,瘦了没有。”
温念摘了书包走到厨房,外婆放下餐盘捧着她的脸上下左右看了个遍,最后放心的点了点头:“没瘦。”
“学校食堂的饭还可以,外婆你别担心啦。”
“嗯,在学校好好吃饭,高中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别省那点儿饭钱,外婆有钱。”
“我知道,不过还是好想念外婆做的饭,外婆做的饭最好吃了。”温念清浅的笑着,声音软软的跟外婆撒娇,在外婆面前,她才会露出小孩子的一面:“我们今天吃什么呀外婆,我好饿。”
“炖了你最喜欢的排骨,快去洗手。”
“好!”
暖黄的灯光,不大的房间,趴在脚边的猫,温念和外婆一起吃了一顿温馨的晚饭。
吃过饭跟外婆说了一声,温念回房间做作业。
其实还未正式开课,说是作业,也仅仅只是一些很简单的预习任务。
军训这几天一直没看,有点遗忘。
温念把数学书拿出来又预习了一遍。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夜色渐深,温念捂着嘴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出门接水喝。
刚出房间,就看见不远处外婆的房间一丝光透过门缝儿照出来。
这么晚了,外婆还没睡吗?
温念拿着水杯走过去,推开门,昏黄的灯光下,外婆正带着老花镜做刺绣。
外婆有一门顶好的刺绣手艺,绣出来的花鸟虫鱼栩栩如生,十里八街都知道,市场里有人找外婆订做刺绣,这么些年外婆就靠着这个养活她,供她上学。
温念看着她几日不见好像又佝偻了些许的身影和发间新添的斑白,轻轻眨了眨眼睛,走过去,从身后抱住外婆:“外婆,怎么这么晚了还不睡?”
“天气冷了,想给我们念念添件新衣服,那件毛呢外套,你穿了三年,都有点小了。”
“不小,还能穿。”温念亲昵的蹭蹭外婆的脸颊:“我不要新衣服,我只要外婆能健健康康,别累着。”
“我的囡囡真懂事。”外婆落下最后一针,摘了老花镜:“好,那就听我们念念的,不绣了,睡觉。”
温念捋了捋外婆花白的头发,终于放心,站起身来:“嗯,那我也回去睡了。”
说是睡,温念却有些睡不着,盯着天花板看一会儿,又盯着窗外看一会儿,脑海里老想到陈知衍。
想到他在主席台上意气风发的样子。
想到他低低的喊她的名字。
躺了一会儿,温念心头一动,坐起身来。
书桌前,她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铁盒。
铁盒打开,里面空荡荡,只躺了一枚白色纽扣。
温念抱着那枚纽扣看啊看,看啊看,最后又拿出日记本。
窗外一片静谧,风吹树梢,沙沙作响。
温念看着那枚纽扣落笔。
2008年9月8日,星期一,晴。
喜欢会把一个人变成贪心鬼,明明刚开始只是想远远望着,现在却总想着离他近一点,再近一点。
总会不受控制的想,他看了那个女孩儿送给他的情书了吗?他会答应那个女孩儿吗?
后天就要正式上课,到时候会有答案吗?
希望会有吧。
希望是我想的那样吧。
陈知衍,晚安,开学见。
8. 第 8 章
短暂的两天小假一晃而过,10号下午,温念返校。
到教室时,已经来了不少人,没什么正儿八经的作业,这会儿都三五个脑袋凑在一起嬉戏打闹,嘈杂一片。
温念在自己的座位坐下,安安静静的翻开数学书,继续往后看——休息的时候她已经把暑期学过的东西又过了一遍,基本算是滚瓜烂熟了。
廖书婷在半小时后进了教室,递给她一块儿巧克力,扫一眼她摊开的书:“又在学习啊。”
温念淡淡应了声:“嗯。”
廖书婷就扭后头去跟身后的人聊起来。
她不爱学习,也没什么远大的抱负,只是跟大部分人一样,按部就班的做着身为一个学生该做的事,会好好听课,会完成作业,但也仅此而已,如果让她把休息娱乐的时间也用来学习,那她是万万不干的。
不过她从不会打扰温念学习。
又过半小时,到七点,陈知衍踩着点不急不缓的进了教室,跟李国红几乎是前后脚。
他似乎不太像传统意义上的那种好学生,他不爱守规矩,也没有恨不得将所有时间用在学习上的那种拼劲儿,两次开学,他都是最后一个进教室。
他好像总是跟周围的人不大一样。
李国红环顾一圈教室,干咳两声,教室里缓缓安静下来。
温念也被打断思绪,悄悄收回了视线。
还未正式开课,今晚其实也没什么要紧事,全都是一些零零碎碎的小事。
排第一件的,就是换座位。
之前的一周他们都是乱坐的,要不然跟自己相熟的人坐一起,要不然就是挑个自己喜欢的位置,坐的乱七八糟,也全然不顾会不会挡住后面的人,从讲台上乍一眼看过去,像参差不齐的树杈。
李国红手里拿了张名单,是他按着这几天的初步观察结合班里人的个头排出来的。
让所有人收拾了自己东西站过道里,他开始点人。
二十分钟后,一班四十八人全部落座。
温念仍和廖书婷坐同桌,坐靠窗的第三排。
陈知衍则因为个头的原因坐到了靠窗最后一排,和宋铭同桌。
温念垂眸看着手里的书,情绪莫名有些低落。
原先陈知衍坐她斜对角,她悄悄侧目便能看到的,如今他和她隔了四排,若非回头,怎么都不可能看到。
但她又怎么好明目张胆的回头。
可这座位是李国红亲手排的,她一点都没办法。
无人知晓少女那点深藏在心底的秘密,李国红排好座位,开始选班委。
班长还是蒋云舟来当,最近这一周,他工作做的挺好,全班同学都挺满意。
学委由岑韵来当。
其实这位置李国红有心让陈知衍来当的,但他没这个意思。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温念总觉得,他是个外热内冷的人,看着随性好说话,其实有点冷,能和班里的男生坐在一起说说笑笑,却并未真正融入他们。
他像是一个旁观者,身处他们之中,却只是漠然看着周围发生的一切。
他没这个意思,李国红也并未强求,定了岑韵。
纪律委员选了班级里一个做事一丝不苟的女生,虽是女生,但她很是能唬住人,班里一些男生也不敢在她面前过分闹腾。
体委是宋铭,他的运动细胞很发达。
最后是文艺委员,是个擅长跳舞的女生。
班委选差不多,有别班男生进来通知他们班下去搬书。
十几个男生一窝蜂出了教室。
崭新的教材发下来,温念一笔一划写上名字,又整整齐齐归拢好,讲台上,李国红开始开以展望新学期为主题的班会。
中年大人大抵都是这样絮絮叨叨,温念在他絮絮叨叨的声音里翻开新课本,挨科目预习起第一课来,明天,就要开始正式上课了。
真正的开学第一天,就这样在李国红絮絮叨叨的声音里结束。
教室里的人起身,开始陆陆续续的离开,耳边传来桌椅与地面摩擦磕碰的声音。
廖书婷迫不及待的拿着水杯站起身来:“念念,你还不走吗?”
还剩下最后一科未预习完,温念摇摇头:“你先回吧,我还差一点看完,我想看完再回。”
“不是,开学第一天你就这么拼啊。”
“高中内容难,我怕跟不上。”
廖书婷没再多说什么,她今晚是真有点急事:“明天以纯缺货的那件外套要上新,我得回去打电话嘱咐我妈明天记得帮我去看,那我就先回了啊。”
“你看完也早点回。”
“好。”
温念目送她背影远去,继续垂下头看书。
看完时教室里已经安静下来,只余下最后一个收拾垃圾的值日生,从靠窗这两列起,今天是第一排和第二排值日。
温念和这个男生不太熟,连他名字都记不得,没打招呼,悄悄离去。
出了教学楼,偌大的校园这会儿也没剩下多少人,都回了宿舍,只有路灯寂静的洒下昏黄的灯光,柔和的蔓延,将周围花草树木照的影影绰绰。
温念一个人的时候,爱挑小路走,总觉得这样更有安全感一些,倘若碰到了认识却不太熟识的人,也不必硬着头皮尴尬的打招呼。
她沿着靠墙的一条小道往宿舍走,路灯灯光不能完全照到这里,稍微有点昏暗。
但她喜欢这样的昏暗。
走至半程,路过图书馆的房檐,温念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什么声音。
一道,有点熟悉的声音。
几乎是一瞬间,温念停下脚步,抬眸。
两米开外,一道人影隐匿在有些昏暗的灯光中,手里夹着一支烟,吸烟的瞬间,火光明灭,照亮了那张脸。
是陈知衍无疑。
他在抽着烟跟人打电话,说话的空档里,时不时吸一口,喉结上下滚动间,再从唇间吐出白色的烟雾,那动作看起来很熟稔。
只是他表情看起来似乎不是很好看,说话的语气也不太好听。
透着一股温念从未听过的冷淡。
带着刺儿的那种冷淡。
像是在跟电话对面的人吵架。
隔太远,他的声音断断续续,不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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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温念听不清他究竟说了什么,只从他和平时不大一样的周身气息判断出,他此刻大概并不想被人撞见这一幕。
盯着那道身影看了有一会儿,温念做出了决定,从反方向离开,装作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听到。
只是今晚大概注定她要和陈知衍打这个照面,温念放轻动作转身,刚迈出一步,脚下踩到了一片枯叶。
很细微的声音从她脚下传来。
只是这道细微声音,在这样安静的夜里,着实显得不算细微。
两米开外很快传来一道极冷的声音,带着一点侵略性:“谁?”
好像,走不了了。
在身后渐近的脚步声里,温念攥着校服衣摆有些僵硬的转身,隔着昏暗的夜色,对上陈知衍的视线。
待看清是她,那张脸上的侵略性消散几分,但依旧透着一股冷:“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正要回宿舍,刚好路过这里。”温念无措又不安的解释,生怕在他心里留下一个偷窥者的不堪印象:“我真不是故意的……”
陈知衍没说话,只是审视她,半晌,他掸了下烟灰,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今晚不管你听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都别说出去。”
“我什么都没听到。”温念如实说,说完,又看着他手中的那支烟,认真道:“也不会说出去。”
主动跟别人搭话,对她而言已经是难之又难的事情。
泄露别人秘密,更是不可能。
更何况这是陈知衍。
任何人都可能做出伤害陈知衍的事情,但她永远不会。
哪怕她并不赞成高中生抽烟,哪怕校规里也明确规定了这一点,哪怕,她一向循规蹈矩。
但陈知衍在她这儿,可以有特权。
短暂沉默中,不远处的女生宿舍楼里传来哨声,那是再有十分钟就要熄灯的征兆。
不能再久留,再久留会回不去。
温念收回视线,有些不舍的看向陈知衍:“快熄灯了,没有别的事,那我就先回去了。”
陈知衍“嗯”了声,兴许是吸烟的缘故,嗓音有些哑。
温念低着头,慢吞吞的从他身侧掠过,烟草的味道钻进鼻腔,有些呛人,让她忍不住想要有些咳嗽。
她压了压喉间痒意,忽然想起外婆之前跟她说过的一件事,说是他们隔壁的那家老头,就是因为吸烟得了肺癌,最后走的很痛苦。
脚步不自知的放慢,一句话在喉咙口滚了又滚,最后还是没忍住。
温念停下脚步,回头望向那道显得有些落寞的身影:“陈知衍。”
男生一张脸隐在烟雾中,隐约有些看不清:“怎么?”
温念想告诉他别抽烟,对身体不好,到最后张了张嘴,还是只吐出一句毫不相干的话:“没什么……你也早点回。”
她想,以他们的关系,她并没有资格对他说出这样的劝诫。
她对他算什么呢?
也许只是一个有过几次照面的再普通不过的同班同学。
一个普通的同班同学对他说出这样的话,或许只是让他觉得越界和冒犯。
9. 第 9 章
第二天温念在一首铿锵激昂的《精忠报国》里醒来。
廖书婷被吵醒,拿被子蒙了头试图继续入睡,两分钟后宣告失败,她有些抓狂的拽着头发坐起来:“不是,这学校有病吧啊啊啊啊——”
高中的第一天,就这样在一阵鸡飞狗跳中拉开序幕。
吃过早餐回到教室,离上课还有一段时间,教室里乱糟糟。
廖书婷头一扭,继续跟后桌的卓潇争论刚刚食堂里没争论出来的问题——早餐的包子到底哪个馅儿好吃。
刚换的座位,也就一个晚上的功夫,廖书婷就跟周围一圈人都熟了。
关于这个问题,廖书婷坚持牛肉馅的最好吃,卓潇誓死捍卫酸菜馅儿。
两个跟小学生一样争论了五分钟都没争出个结果来,于是乎把矛盾抛给温念。
被意外波及的温念从书里扭后头来,难得的有点无奈,其实两个馅儿她都不喜欢,她觉得胡萝卜馅儿最好吃。
陈知衍就是在这个时候进的教室,脸上带着浓重的倦意,看起来比早自习的时候还要困顿,回到座位,就趴在桌上埋下头去。
温念隔着大半个教室的嘈杂人声就这么悄悄看着他,忘记了周围的一切,廖书婷和卓潇的争论声远去了,周围的打闹声好像笼上一层薄纱,她的世界只余下陈知衍。
他那个大一只,几乎沾满整个课桌,趴在课桌上姿势都似乎有几分憋屈,他侧着脑袋压在胳膊上,窗外的天光洒进来,将他的侧脸镀上一层柔光。
他哪怕只是在睡觉,都让她挪不开眼。
看着看着,温念又想到昨晚那通电话,是因为那通电话,他昨夜才没睡好吗?
电话那端的是他什么人?
他们因为什么而争吵?
有关他的一切她都想知道,又觉得这样的他似乎有一点让人心疼。
心脏微微收缩着,温念看着他,无意识的想了很多很多。
直至前门传来一道高跟鞋敲在地面的声音。
一切骤然被打断,一个低扎着马尾带着眼镜的女人走了进来,年纪看着不太大,也就三十多的样子,但法令纹很深,看起来严肃又古板。
温念记得,他们的课表上今天的第一节写的数学,那这应该就是他们的数学老师了。
果不其然,女人安安静静环顾一圈教室,待整个教室彻底安静下来,开口道:“我是你们的数学老师,陈丽萍,从今天起,由我来带你们的数学。”
“丑话说在前头,上我的课就要按我的规矩来,否则别怪我收拾你。”
她严肃的表情搭着这样严厉的语调有奇效,班里无一人敢说话。很快在她的要求下拿出了数学课本,正式进入了开学第一课。
温念也把思绪敛的干干净净,认真听起课来。
课至一半,陈丽萍忽然止了话头,目光极其不悦的定格在了教室靠窗后排的某一处。
全班同学的注意力也随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靠窗最后一排,陈知衍大喇喇的趴在课桌上,在睡觉。
不知睡了多久。
看起来丝毫不像传闻中的那个南城中考第一。
无人敢说话,只见陈丽萍掰了半截儿粉笔,准头极好的朝着陈知衍砸过去,粉笔在空气中划出一道抛物线,精准的砸在陈知衍的脑袋。
陈知衍满脸疲倦半醒不醒的抬起头来。
陈丽萍压不住怒火的声音落在整个教室:“陈知衍是吧,别以为你是第一名我就会对你有优待,我说了,上我的课就得守我的规矩,给我站出去!”
陈知衍没有很快动弹,似乎是反应了几秒,片刻,才没什么表情的从座位上起来,出了教室外。
课程继续。
大家的注意力也在陈丽萍的呵斥下重回黑板。
温念却是有些心不在焉,她听到那道脚步声一直出了教室后门,又往前走,再然后,停在了距离她很近的地方。
紧接着,窗外一道阴影覆下来。
是他的影子,投在了她的桌面上。
他恰好,就站在了她书桌正对的那块儿玻璃外。
温念下意识的悄悄抬眼,透过玻璃,去看他在干什么。
大概是站着的原因,他没再睡着,但好像又还是有些困,没骨头似的懒洋洋贴着墙站着,手肘压在窗台上。
他的后背离她近在咫尺,只隔了一扇玻璃的距离,只要他转身,他们就能对上。
温念心跳的有点快,有些控制不住的,想抬手触碰那道背影,哪怕是隔着玻璃。
可是她没这个胆量,到最后,也只是小心翼翼的抬手,轻轻触碰落在书页上他的影子。
可光是碰到他的影子,都叫她觉得欢欣。
温念垂着眼睫,眼睫下,一双眼睛弯了弯。
没一会儿,影子变了。
陈知衍换了姿势,好像不知道看到什么,低下头去。
温念扭头,看到他黑色的短发,看到他脖颈后一排棘突,显得冷淡又性感。
看得过于专注,温念没发现朝她投来的凌厉目光。
只听到下一秒,如惊雷般,陈丽萍疾言厉色的声音落在她耳畔:“靠窗第三排的女生,不要走神。”
全班视线霎时集中到她身上。
温念脑袋里嗡鸣一声,霎时间脸上烧成一团火。
因为从未有过的上课走神,也因为那个害怕被人窥破的秘密。
温念咬着下唇几乎要把脑袋埋进课本里,后面十几分钟,再没敢走神。
下课铃一打,陈丽萍一走,死水一潭的班级终于又活了过来。
班里叽叽喳喳,有聊陈丽萍恐怖气场的,有聊陈知衍上课睡觉的,廖书婷则一脸没个正形的看过来,盯着她上上下下的打量,又怪声怪气的“啧啧啧”。
温念一眼就猜出她要说什么,先一步有些恼的捂住了她的嘴:“婷婷你别说……”
廖书婷扒开她的手,又过来掐她有些发红的脸蛋。
两人在座位里闹成一团。
侧身空隙里,温念又控制不住的朝着陈知衍的座位看过去。
他又趴了下去,好像没睡饱。
不会下节课又会被罚站吧。
课间的十分钟短暂的像弹指一挥,各科老师似乎又都喜欢拖那么个一两分钟和早进个那么一两分钟,满打满算也就休息了五分钟,下一节课开始。
温念不敢再开小差,乖乖坐好,翻开课本。
不过这节课,陈知衍没再被罚站。
开学的第一天就这样过去,没什么特别,而她和陈知衍唯一的交集,就只有课间时她假装听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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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婷和别人说话回头看的那几分钟。
零零散散的,却也足够让她乏善可陈的高中生活有了那么一点儿明亮色彩。
夜里最后一节晚自习结束,轮到温念他们组值日。
组里的两个男生还算比较绅士,把比较轻的活给了她和廖书婷,所以温念只负责擦黑板和扫地。
班里人陆陆续续离开,温念拿了黑板擦擦黑板。
擦完下面要擦上面,最上面那一层,却有些够不着。
温念掂了脚尖去够,依旧有些吃力,几秒的功夫,脸颊都因为憋气泛起一层红晕。
正打算蹦起来够,一道身影将她笼罩,夜风裹挟着一道淡淡的风雪味儿在鼻尖蔓延。
是陈知衍。
他手肘间松松散散的夹着篮球,朝她伸手:“给我。”
温念微微发怔。
陈知衍直接从她手中拿过黑板擦,将最上面她够不到的那一截三下五除二擦干净。
黑板擦又回到温念手中。
门口传来宋铭他们催促的声音:“陈哥,快点——”
陈知衍应了声“来了”,从她面前一闪而过,朝门口走去。
转瞬,少年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只余下残存的风雪味儿。
温念攥着黑板擦,好半天没回神。
廖书婷扫完一排转到前面来,见她愣在黑板前,朝她招招手:“嘿,愣着干什么?打扫完快回。”
教室里的人走了大半,留下的要不然在聊天,要不然在写作业,无人注意到刚刚讲台上发生的这一幕。
温念猛地回神,才意识到,她刚刚,似乎忘了跟他说一声谢谢。
一碰到他,她好像总是大脑一片空白。
抱着只能等下次的想法,温念有些懊恼的抿了抿,放下黑板擦下去扫地。
扫到一半,廖书婷又跟卓潇打闹起来。
所以虽然温念开始的晚,但最后竟然结束的比廖书婷还早,将垃圾都扫到簸箕里,温念走到垃圾桶旁。
正要将垃圾倒进去,垂眸,看到了躺在上面的一张粉色信封。
这张粉色信封,她见过。
是军训的时候,操场上那个女生递给陈知衍的那封。
她之所以记这么清楚,是因为那封粉色的信封上,还有女孩儿手工折的蝴蝶结和心。
而现在,它静静躺在这里,看不出有没有被人拆过。
温念回想这两天,也并未见那个女孩儿来他们班找陈知衍。
她一直很在意的事,好像有结果了。
还是她期待中的结果。
温念有点开心,却又有点难过。
那是个很阳光自信的女孩儿,长的也不错,高高的个头,扎长马尾,笑起来很可爱。
这样的女孩儿写给陈知衍的信,都是这样的结果。
如果是她呢,她给陈知衍写信,最后会不会也是这样的结果?
温念忽然有些庆幸她没给陈知衍写过信,否则她再也不能和陈知衍这样普通的相处。
比起被毫不留情拒绝后再不能靠近的结局,她更希望,他们能细水长流,来日方长。
她是个胆小鬼。
能这样悄悄的看着他,偶尔同他说几句话,一起做几件事。
这样,就已经很好。
10. 第 10 章
九月份的天气,上午的时候天还有些热,做完操,脑门都出一层薄汗,解散后,廖书婷闹着要喝可乐。
温念陪她去了小卖部,廖书婷给自己拿了瓶冰的,又直接给温念拿了瓶常温的。
咬着吸管回了教室,一贯的吵闹,不过今天这吵闹声似乎格外兴奋,好像有什么大事发生。
温念凝神听了两句,才知道所有人都在谈论学校选升旗手的事。
南城的升旗手每年一选,能选上的都是品学兼优且身高外貌都拔尖的人物,和每年的校草人选高度重合,班里人都在猜测今年会有谁当选。
他们班提名最多的自然还是陈知衍。
温念不知道陈知衍能不能选上,但她由衷希望陈知衍能选上,这样,以后就又多了一个可以光明正大望向他的机会。
不过,这事也不是一下就能有结果的。
比起这件事,眼下温念更在意的,是欠他的那句道谢。
好在,换了座位后陈知衍只跟她隔了四排,按照李国红一条龙两排一组的值日安排,两天后,就是陈知衍他们组值日。
很快,两天后,周日。
从晚自习开始温念就紧张又期待,盼着今晚能有机会补上那句欠他的道谢。
等晚自习下课铃声一响,勉强压了一晚上的心思彻底活络起来。
廖书婷收拾了东西问她回不回,温念没好意思直说,怕廖书婷又拿这事取笑她,眼神闪躲半天半天,期期艾艾憋出个还要再学会儿的老土借口。
廖书婷这两天看小说上头,归心似箭,一秒钟都不想在教室多待,压根没看出哪里不对劲儿,嘱咐了她句“学完早点回”就跟宿舍其他人一溜烟消失在教室。
温念攥着笔继续做题,心思却全然不在课本上,余光一个一个的数着班里剩下的人影。
差不多一刻的时间,余光里,教室终于空下来,只余下包括陈知衍在内的四个值日生。
四人简单分工,很快开始打扫。
宋铭扫她这排,扫到温念这儿,垂眸扫一眼她桌上摊开的数学书和草稿纸,自来熟道:“这么拼啊。”
廖书婷和他还算熟,温念没跟他搭过几句话,一时不知道该回什么。
抿了抿唇,才有些拘谨的挤出个礼貌的笑:“也没有……”
宋铭笑了声,不再多说什么,继续往后扫。
男生值起日来不像女生那么细致,不图质量只图速度,可能也就十分钟,教室里乒铃哐啷一阵响,耳边传来宋铭轻松的声音:“打扫完了!”
温念手上装模作样的动作霎时一顿,她还没想好,如何在陈知衍走之前跟他搭上话。
下一秒,宋铭的声音却再度落下:“打个商量,今晚谁来收尾?”
距离宿舍熄灯还有一会儿时间,这几天一下晚自习宋铭他们就跑下去打球,到宿舍哨声响了才往回跑,温念猜测,他今晚估计还想下去打会儿球。
猜出宋铭心思的不止他一人。
这念头刚落,教室后排,陈知衍抬脚动作轻巧的勾起刚刚被撞到的凳子,放稳,没什么情绪的道:“我来吧。”
宋铭半点没遮掩自己的开心,毫不扭捏的笑起来,几步走过去给了陈知衍一个熊抱:“好兄弟,明早请你吃早餐!”
说完,他就抱了篮球喊了其他两个男生一起下去。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后,教室里终于只余下温念和陈知衍。
虽然过程有点出乎意料,但结果倒也算歪打正着。
只是和陈知衍独处这件事总归是让人紧张。
温念的心提起来,将手中的笔攥了又攥,总算积攒出一点勇气,她放下笔,站起身来,小声喊陈知衍的名字:“陈知衍。”
少女有些怯生生的声音回荡在教室,陈知衍回眸看过去:“什么事?”
温念一只手压在桌面上,纤细的手指不自觉的用力,指腹泛起一层白,脸却是微微泛起一层红:“周二那天晚上你帮我擦黑板……”
陈知衍想了片刻才模糊记起,好像确实是有这么一回事。
“这么一件小事你还记着。”他有些意外的勾了下唇角,随即又不冷不淡的说:“举手之劳,不用在意。”
对陈知衍而言,这也许确实只是一件小事。
但于温念来说,有关陈知衍的每件事,都是她少女时代浓墨重彩的一笔。
而这些事,不管过多久,她都会记得。
温念难得的没有避开陈知衍的视线,认真道:“不管怎么样,我还是想跟你说一句,谢谢。”
说完,她又觉得只是这样一句口头道歉太过单薄。
毕竟那天陈知衍帮她擦了黑板。
于是,她又四下里扫视一圈,很快补充道:“还有哪里需要收拾?我也可以帮你。”
上次他帮她买红糖水,她一定要把钱还他。
这次他帮她擦黑板,她等到这么晚,就为帮他做点什么。
女生似乎不太喜欢欠别人人情,哪怕那些事情甚至都称不上人情。
陈知衍沉思了两秒,没客气:“讲桌还没整理,你帮我整理一下吧。”
“好。”
温念应声,上台整理讲桌。
因为是陈知衍要她做的事,所以温念做的格外一丝不苟,比她自己值日还要一丝不苟,乱糟糟的讲桌在她手上很快变得干净整齐,连一点毛病都挑不出来。
陈知衍则下去倒垃圾。
五分钟后,陈知衍倒垃圾回来,讲桌也都快被温念擦的照出人影来。
时间已经不早,快要熄灯,两人没再耽搁,简单收拾一下,离开教室。
出了教室门,温念才意识到,是有些太晚了,整栋教学楼的灯都灭了。
她自小有点夜盲,一到夜里视线总是有些模糊,尤其是没有一点光亮的时候,视线里几乎快要全黑,像笼罩了一层黑色的薄纱。
比如现在,她不大能看清陈知衍的轮廓,也不大能看清脚下的路。
害怕陈知衍发现她这个小缺点,温念摸着黑,一步一步走的格外小心翼翼。
但意外还是发生了,走出几步,温念额角一痛,感觉自己撞上什么东西。
鼻尖霎时有好闻清冽味道传来,告知她她撞上的是陈知衍的后背。
温念捂着额角顾不得那点痛意,急忙跟陈知衍道歉:“对,对不起。”
陈知衍停下来,回过头看她:“撞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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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
温念飞快摇头,闷闷答:“没有。”
陈知衍却没再说什么,只静静看着她。
夜风自栏杆外出来,将教学楼前的那颗银杏树吹的沙沙作响,一片静谧,温念听到他低低的声音:“看不清?”
他没说夜盲,只说看不清。
他发现了她的缺点,也维护了她在他面前莫名的自尊心。
温念说不清自己内心的感受,只是想,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好的人。
她的心底泛着软,轻轻应声:“嗯。”
话音刚落,陈知衍从兜里掏出什么,然后温念的眼前就有了光。
一小圈的光,却足以将他们所在的这一方天地照亮。
温念抬眸去看他手里的东西,这次终于看清,原来是一部手机。
这一年的南中管理严格,不允许学生带手机入校,大部分学生都乖巧的遵守着这个约定。
也有部分学生因为一定的原因将手机带到学校,但一般都把手机放在班主任那儿,如果需要打电话,就去找班主任。
所以学校里拿手机的人不多,至少温念没见过。
唯独从廖书婷那儿听说过几个,也都是离经叛道的吊车尾学生。
可陈知衍居然带手机。
但这件事发生在他身上,又好像不是那么让人惊诧。
他总是有些特立独行。
比起他带手机这件事本身,温念更在意的,是另外一件事。
她呆呆的盯着陈知衍手里的手机看了半晌,惊慌的往四周看:“要不然还是收起来吧?”
每晚这个点儿教导主任都在满学校溜达,抓偷偷翻墙出去上网的,抓早恋的。
如果是因为她撞木仓口上,恰好被教导主任抓个正着,免不了一顿教育,搞不好还要叫家长。
“没事。”陈知衍却无谓的看着她:“你不是看不清吗?”
温念还想说什么:“那也……”
话没说完,被陈知衍打断,他像真的毫不在意,不在意教导主任的批评,不在意喊家长,仿佛天不怕地不怕:“就这样,走吧。”
温念循规蹈矩活了十五年,从没见过像他这样的人。
肆意,张扬。
她跟在陈知衍身后离开,踩着他为她照亮的世界,感觉自己的心急速的沦陷下去。
无法阻止。
无可救药。
走过这一截,走到台阶处,温念扶着栏杆蹑手蹑脚下楼,生怕一个踩空,连带陈知衍一起坠落。
落下几层台阶,前面的身影却一停。
温念茫然的看向陈知衍。
陈知衍朝她伸出胳膊:“害怕可以抓着。”
温念盯着那只胳膊,内心天人交战许久,感性战胜了理智。
她伸手,羞涩赧然的抓住了他的袖口。
不敢抓太多,怕不小心碰到陈知衍的手腕,温念只抓了很小很小的一个角。
但只是一个小小的角,都让她心口急速跳动起来。
这一晚,昏黄的光线,清瘦的背影,沙沙的风声,交错的脚步声。
安静的楼梯间,少女抓着眼前的少年,好似抓住了自己的全世界。
11. 第 11 章
大概人越怕什么越是会来什么。
两人走下最后一层台阶,陈知衍还未来得及将手机手电筒关掉,不远处忽然一道人影跑过来,伴随着一道让人闻风丧胆的声音:“那边儿那俩,拉拉扯扯的干什么!居然还敢带手机!简直无法无天——”
教导主任。
还真给他撞见了。
温念心慌成一片,简直不知该怪自己乌鸦嘴,还是该怪自己有夜盲这个毛病,她浑身僵在原地,看着那道越来越近的身影,急的简直快要哭出来:“陈知衍,怎么办……”
话音刚落,耳边却传来陈知衍低低的声音,不慌不忙,似早有预料:“做好准备。”
没头没尾的一句,温念还未理解这话到底什么意思,下一秒,手腕上落下一股温度,随即他被陈知衍拉着,跑了起来。
少年跑的极快,哪怕拉着她也丝毫没有影响速度。
他们的身影穿过昏黄的路灯,穿过花圃里盛开的白茉莉,穿过大半个静谧的校园。
身边的一切都在后退,耳边风声呼啸。
在急促的呼吸声里,温念听到自己无比清晰的心跳,一声接一声,不知是因为身后教导主任气急败坏的声音,还是脚下飞速的步伐,又或是,这样突如其来的一场逃亡。
在温念迄今为止十五年的人生里,从未有过这样惊心动魄的时候。
这一瞬,头顶漫天星辰,耳边发丝飞舞,陈知衍牵着她奔跑,像是将她刹那拉入他的世界。
那个世界无拘无束,自由张扬。
是她从见过的世界。
月光自头顶肆意倾泻,温念定定的看着眼前那道身影,突然觉得这个夜晚如此浪漫。
像一场绚丽的梦。
哪怕很久之后她再想起,仍觉得那是她十七八岁的青春里,为数不多难得的浪漫。
浪漫到,每每想起,都让她心头颤栗。
他们在香樟树下穿行,最后又在教导主任快追上来之际躲进图书馆敞开的门后。
敞开的门贴着墙,和墙角一块儿形成一处逼仄的三角区。
她和陈知衍就躲在那个三角区。
实在是太近了。
她和陈知衍几乎贴在一起。
陈知衍仍然牵着她的手腕,指腹的温度不算滚烫,存在感强却到让人无法忽略。
光线有些昏暗,温念只能看到他模糊的轮廓,他注意力全在门外,凝神听教导主任的脚步声是否靠近,又是否离开,全然未注意到两人此时姿势和距离有多暧昧。
也全然没有避开一点的打算。
温念借着黑暗悄然望向他,她看到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看到他脖颈间凸起的喉结,他的呼吸喷洒在她脸上,似羽毛拂过。
此时明明无声,却有什么东西震耳欲聋。
那是温念满腔的喜欢,和失控的心跳。
这一年她十五岁,和喜欢的男孩儿躲在一处无人知晓的角落,门外是教导主任偶尔传来的脚步声和嘀咕声,一切那样兵荒马乱,却又那样让人心动。
那是独属于她和陈知衍的故事。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温念以为自己心脏几乎快要跳出胸腔,门外的脚步声终于离去。
温念张了张嘴,想要缓解因为心跳太快有些超载的呼吸,唇瓣前却落下一只手指。
陈知衍在她唇前比了个“嘘”,无声用口型对她说:“再等等。”
温念看着他毫无征兆忽然靠近的脸,合上唇瓣,愣愣将一口气憋回去。
那一晚,在那片狭小的角落里,温念险些以为自己要因为心跳过快而晕厥。
可到底没有。
在她晕过去之前,教导主任终于彻底离开,等了好一会儿,门外都再没传来任何动静。
陈知衍回神,终于后知后觉意识到他们贴的有多近,他很快同她拉开一点距离:“没事了。”
恰在此时,门外传来宿舍楼里即将熄灯的哨声。
陈知衍下意识回了下头,又说:“快要熄灯了,回吧。”
温念低低应声,却没动,只轻轻蜷缩了下尚且被陈知衍牵着的手。
一点极其轻微的动弹从掌心传来,陈知衍终于意识到什么,他挑了下眉,坦荡的松开她的手:“抱歉。”
手腕的温度落空,温念的脸却烧着。
门被陈知衍推开,她低着头跟在陈知衍身后离开这里。
两人在男女生宿舍分叉口道别,陈知衍背对着她挥了挥手,背影很快消失在夜色。
温念折身回宿舍,却像是身体回去了,意识还留在图书馆门口的那片角落。
廖书婷见她回来,终于愿意从小说里抬起头来:“念念你怎么回来这么晚啊!”
温念晃了下神,才呆呆道:“哦,没注意时间。”
“下次得注意,万一被关在门外怎么办?快去洗漱吧。”
温念“嗯”了声,抓紧最后五分钟时间匆忙洗漱,又在熄灯时准时上床。
说了会儿小话后,宿舍彻底安静下来。
只有清亮的月光透过未拉紧的窗帘蜿蜒爬进宿舍,在她的被子上、墙上洒下细细的光影。
温念将自己被陈知衍牵过的手腕举起来,在月光下细细端详,有关陈知衍的触感早已散尽,可他牵着她奔跑的画面,却再度浮现在今晚的这一泓月光下。
她用另一只手轻碰被陈知衍牵过的地方,又一下一下细细摩挲。
许久,眼底盈出细碎的光亮,比落在她被子,墙上的月光还要亮。
-
第二天早上,是英语晨读。
英语老师踩着高跟鞋跨进教室,往讲桌上一打量,咂舌:“昨晚哪组值日,收拾这么干净?”
班里所有人看向陈知衍四人。
温念也随着众人回眸,然后视线越过大半个教室和陈知衍相对,只一瞬,又匆匆挪开。
没人吱声,众人满头雾水的回头,又满头雾水的收回视线。
唯有温念在渐渐响起的单词背诵声里,默不作声的弯了唇角。
这是只属于她和陈知衍的,独一无二的秘密。
晨读结束,挤在人头攒动的队伍里排队吃早饭,又排着队打水。
廖书婷先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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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旁边看温念打。
等温念也打完,两人一起慢慢溜达着回教室,廖书婷目光往她水杯上一扫:“不是说怕碎,打算收起来吗?怎么又开始用了?”
温念两只手捧着水杯,不给它任何一点被磕到碰到的机会:“小心点就不会碎,收起来,总觉得有点可惜。”
她喜欢把水杯摆在课桌,那是除今早的讲桌外,她跟陈知衍的另一个秘密。
而这个秘密比讲桌要更加长久。
她喜欢这样的感觉,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地方,她和陈知衍也有着那么一点千丝万缕的联系。
好像这样,她对他而言,就与其他人不同。
至少是,有点特别的存在。
回去没多久,第一节课就开始了,是语文课,李国红的课。
李国红讲课生动有趣,总是引经据典,就是爱跑题,讲到一半话题跑的九头牛都拉不回来,每回都快要下课,才幡然醒悟,堪堪强行把话题又拉回到课本上。
今天也没什么意外,讲李白的诗,侃了大半节李白的轶事,离下课只余五分钟,一看表,意犹未尽的悬崖勒马。
不过五分钟也讲不了什么,李国红干脆通知起另外一件事——下周他们将迎来他们在南中的第一次月考。
这话跟一颗石头砸进一池子水似的,骤然惊起无数水花,原本安静的教室炸了锅。
“不是,这才开学多久啊,课都没上几节,就月考?”
“就是,学校老不干人事!”
从南中初中部升上来的一人老神在在的接话:“嗨,这都南中老传统了,只要这月没安排期中和期末考,必有一月考,不过这种好日子也就高一有,到了高二,就不是月考了,那得是周考,再到高三,天天考,所以你们就知足吧,好好抓紧时间享受这美好的高一。”
“太变态了,真的,妈妈我想换个高中……”
“享受个锤子,享受不了一点,我美好的高中生活,还没开始就离我远去了吗!”
“不就个月考,又不是期中期末考,随便考考得了呗。”
“对啊,反正我爸妈只在意期中期末考,月考无所谓啦。”
“……”
教室里你一嘴我一舌,抱怨吐糟的,毫不在意的,紧张忐忑的,吵闹成一片。
李国红等一众人聊差不多,把那股劲儿发泄了个七七八八,才抬手示意。
教室又在李国红的迷之微笑下安静下来。
众人看着他那捉摸不透的笑,忽然就有种不好的预感。
下一秒,预感成真,李国红悠悠道:“咱班是高一一班,排这一届头一个班,要这回月考排后面去了,你我脸上都挂不住,所以我决定,从今天起,每天早饭后到第一节课前的小半小时时间,除值日生外,全员准时提前回教室,学习。”
“!!!”
不等一教室人又说些什么,李国红摆摆手:“这事没得商量,我心意已定,谁有意外情况,直接跟我请假。”
有人问:“那没到会怎么样?”
“当着全班人的面,一展歌喉。”
12. 第 12 章
这个年纪的小孩儿,什么都不在意,唯独把面子看得最重要,丢了什么也不能丢脸。
所以李国红这一手,直接拿捏。
隔天,吃完早饭,他踩着点儿进教室,教室里黑压压坐满了人。
他满意的笑了笑,正要端着杯茶水悠哉落座,门口,一道身影晃晃悠悠的进来,依旧是散漫的两字:“报告。”
跟开学那天如出一辙。
李国红一杯茶水差点扣了个精光,眼珠子一瞪:“怎么回事?”
陈知衍气定神闲:“没怎么,吃慢了。”
他倒不是故意跟李国红作对,也不是非要显出个特立独行,他做事从不多想,全凭一时兴起,今天迟到纯粹是丸子汤那儿排了太多人,而今天他还恰好就想吃这一口。
李国红哑口无言几秒,大手一挥:“行,那你给大家表演吧。”
陈知衍回了座位,琢磨了两秒,站那儿清了下嗓子,就大大方方开了口。
-飘荡的人未眠。
-醒在寂静的夜班陌生旅店。
……
-化成烟,模糊我的视线。
-失去爱,生命最苦的那天。
-无法分辨,为何无法永远。
-万般可怜,只因一厢情愿。
……
-弱水三千,等到你的出现。
-天心月圆,伴着你等明天。
……
他总爱迟到,李国红提出这个点子的时候温念就有想过,是不是有一天她能听到陈知衍唱歌。
可她没料到,会这样快。
她想过陈知衍唱歌的样子,却没料到他唱歌竟真的这样好听。
少年的嗓音低沉微哑,自带故事感,寥寥几句,像是唱进她心里,温念的目光在这一刻怔怔的投向他,忘了移开。
这一年的大街小巷放的大部分都是许嵩、徐良、汪苏泷的歌,对于他们这个年纪来说,周传雄的歌听的人比之没那么多,黄昏、寂寞沙洲冷和蓝色土耳其听的人倒不算少,但这一首知道的人就没那么多了。
至少温念不知道。
可陈知衍一曲结束,她迫不及待想要知道这首歌的名字。
她眼巴巴的看向廖书婷:“婷婷,你知道这首歌叫什么吗?”
廖书婷摇头,对上温念有些失望的眼神,又捏了下她脸蛋:“别这幅表情,下课就帮你打听。”
廖书婷说到做到,第一节课一下课,就满班里转悠着打听,没一会儿,就从宋铭那儿打听到了结果。
她跑回座位,温念抓住她的手:“怎么样?打听到了吗?”
“姑奶奶出手那还有办不成的事儿?”廖书婷一脸得意:“周传雄的歌,歌名儿叫弱水三千。”
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
听完廖书婷的话,温念脑海里就不由自主冒出这一句话。
恰逢此时,陈知衍从后门进来,温念隔着嘈杂的人群悄悄望向他,突然觉得陈知衍真真是与众不同,连听的歌,都这样有品位。
-
普通又平常的一天在少女们叽叽喳喳的声音里落下尾声。
漆黑的宿舍里,温念闭上眼睛。
小睡半小时,迷迷糊糊起床上厕所。
踩着栏杆落了地,一扭头,岑韵还没睡,被子里透出一点光,照亮她的脸,而她耳朵里戴着耳机,在听歌。
四目相对,岑韵动了动,手从被子里探出来,用气音问温念:“是不是我听歌吵到你了?”
温念看到她手里的MP3,这一年学生中间很流行这个,有的人甚至把这个连同耳机线一并藏在袖口里,拿到课上听。
想到白天时陈知衍唱的那首歌,温念心头一动,轻轻摇了下头,在宿舍轻微的鼾声里,她也用气音问岑韵:“你这个MP3多少钱?”
岑韵说:“两百多。”
这一年温念一月的饭钱才三百,这一个MP3,几乎要赶上她一月饭钱。
可她心里盘算着,依旧是想要的很。
-
翌日,周五,傍晚放假前,学校选升旗手的事终于有了结果。
陈知衍入选了。
消息传回来,一群男生拥簇着他左一句又一句,看着兴奋的很,人群中间,陈知衍神情淡淡,像并不在意这事。
隔着一段距离遥遥望着这一幕,温念却很开心——下个周一升旗,就能坦坦荡荡的去看陈知衍了,不必怕他发现,不必怕被周围人发现。
因为这么一件事,到家时她脸上都带着淡淡的笑。
大概是因为即将要月考,这周各科老师布置的作业不少,吃过晚饭逗了会儿初雪,和外婆聊了会儿,温念就回房间写作业。
两科作业结束,窗外已经夜深。
困意还没上来,温念嗅着窗外不知谁家树上飘来的桂花香,发呆片刻,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速写本。
这样静悄悄的夜晚,很适合画张速写作为放松。
她缓缓翻开速写本,一张一张翻看着。
其实她没有学过画画,外婆供养她读书已经足够辛苦,温念不可能再花钱去学画画,她听说画笔画纸颜料那些都很贵,学画画可能要比上预科班还费钱。
她的画都是自己摸索出来的,没什么章法,全凭从小到大的兴趣。
不过画的应该还算不错,上美术课时她的画总被美术老师夸奖。
这个本里,画的都是一些花花草草,还有初雪、外婆和廖书婷。
这些年里生命中那些美好的瞬间,全被她用这样的方式记录下来,不知什么时候,已积攒这么厚厚一塌。
不过,这个本是什么时候用完的?
隐约记得上一次画已经是一年前,初三这一整年她都没动笔……
唔,隔太久了,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温念看着已经被用过的最后一页,轻轻叹一口气。
本来,她想画陈知衍的。
现在看来,只能等买个新本再开始了。
抱着明天去晨光文具看看的想法,温念沉入梦乡。
第二天一大早醒来,好巧不巧,廖书婷的电话打了过来,问她要不要一起去逛街。
温念一口应下。
吃过早饭就坐了公交车出门,到了和廖书婷约定的地点,先陪着她去看了衣服,买了奶茶,又去附近的晨光文具。
买了新的速写本出来,没走几步,一家步步高撞入眼帘。
温念眼神闪了闪,到底还是拉着廖书婷进了店。
不买东西却要扯着店员问东问西这种事,温念实在不擅长,站在柜台前吞吞吐吐好半天,才问:“有MP3吗?”
店员笑着应声:“有,请问您想看哪种款式?”
温念哪里知道MP3都有哪些款式,有些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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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垂着头:“各个款式我能都看看吗?”
“当然是可以的,您跟我来。”
温念和廖书婷跟在店员身后走到专卖MP3的货柜,店员拿出好几个款的MP3,一一为她们做介绍。
温念看了会儿,依次问了价格。
那些价格叫她站在这里红了脸,沉默许久,才有些窘迫道:“有不那么贵的吗?不是新款也可以。”
店员了然,又拿了几款给她看。
温念最后看中一款粉色的,二百刚出头。
心里默默记下,略带歉意的道谢后,温念带着廖书婷离开这家店。
出了店门,廖书婷咬着嘴里的珍珠含混不清道:“你想买MP3啊?”
温念点头:“嗯。”
廖书婷一琢磨:“该不会又是为陈知衍吧?”
温念没作声,但沉默已经是再直白不过的回答。
廖书婷踢着脚下的石子走出几步,斟酌片刻:“要我借钱给你吗?”
温念看着不远处广场上的玩偶,摇摇头:“不用。”
她已经有了主意。
-
这一天晚上温念再次接到廖书婷电话,不过这次不是约她明天逛街,是跟她诉苦。
隔着电话线,温念都能察觉到电话那端廖书婷的崩溃:“不是,就休息两天作业怎么这么多啊啊啊啊!”
“我快疯了,真的,补了一下午作业都没补完,尤其是数学作业,交不上去,陈丽萍不会把我撕了吧!”
“我不想开学!真的不想开学呜呜呜呜……”
“……”
温念耐心的听着她发泄,心里却是截然不同的想法。
她想此时此刻,她应该跟大部分学生的想法都不一样,她无比的盼望开学,盼望开学能见到陈知衍。
发泄良久,廖书婷终于冷静下来,说出了今晚这通电话真正的目的:“念念,好念念,商量件事,明天下午早点去,作业借我抄抄?”
挂断电话,温念顺势跟外婆道了晚安,回房间。
灯光昏黄,夜色静谧。
她翻开崭新的速写本,开始画下记忆里第一次见到的陈知衍。
闷热的公交车,带着热气的风,穿着白衬衫的少年,被光照亮显得格外轻描淡写的脸,和那枚不知所踪的纽扣。
明明过去已经两个月,所有的细枝末节却仿佛清晰如昨。
不肖回想,就已然从笔下流淌。
画完,温念在右下角郑重落笔,CZY,2008.9.20。
二十六个英文字母,唯独这三个字母组合在一起,是她心底最独一无二的特殊存在。
那是少女时代无法宣之于口的秘密。
是短暂青春里一场盛大的喜欢。
手指在画上描摹许久,温念又打开日记本。
柔和的灯光淌在纸页,女生一笔一划,字迹娟秀,认真无比。
2008年9月20日,星期六,晴。
秋天来了,天气冷了下来,窗外不知是谁家的桂花树,开的很香。
此时此刻,万籁俱静,你在做什么呢?
我在想你。
我总是想你。
遇见你以后,连原本短暂的周末都好像变得漫长起来,我开始期待每一次开学。
那么,陈知衍,晚安吧,明天见。
祝好梦。
13. 第 13 章
一是答应了廖书婷要早到,二是她自己也想早点去,第二天下午四点,温念就跟外婆道别坐公交车去学校。
五点时她跟廖书婷一起进教室,这个点儿教室里还没多少人,零星坐了七八个,毕竟晚自习要七点才开始。
温念下意识的朝靠窗最后排看了一眼,果然没来,她便收回视线,开始复习这几天学的内容,廖书婷则开始生死时速补作业。
一晃眼一小时过去,教室里开始陆陆续续来人,安静的教室变得鸡飞狗跳,作业本传来传去,满天飞。
陈知衍依旧没来。
到六点四十,班里人几乎都到了,唯独靠窗最后一排一个空位。
温念抬眸看了眼黑板正上方悬挂的钟表,开始有些心不在焉。
等到离七点只余下两三分钟,后门终于传来一道脚步声,不紧不慢。
温念下意识回眸,陈知衍从门外走进来,照旧是踩着六点的尾巴,好似闲庭信步。
她的心却一下子扬起来。
因为这场时隔两天的再见。
说起来,明明也只有两天,却好像很久没见。
喜欢一个人真奇怪。
温念收回视线,无声笑起来。
不过,不管怎么样,又见面了。
陈知衍,晚上好。
-
一夜过去,周一。
周一的课间操不用出操,要升旗。
早早各班便在操场站好队,擎等着国旗队出场。
阳光明媚,天空湛蓝,国旗队在万众瞩目中出场,为首的是陈知衍和另外一个男生,两人是升旗手,后面跟着四个护旗手,再往后是仪仗队。
国旗台下,护旗手将鲜艳的五星红旗交给升旗手,升旗手上台,五星红旗朝空中一甩,便迎风飘扬。
烈日下,温念站在数千人之中,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台上那道身影。
明明台上还有其他人,她却只能看到陈知衍。
他站在那里,似乎比头顶的烈日还要耀眼。
耀眼到叫她视线无法离开分毫。
不多时,国歌毕,升旗仪式结束,接下来就是漫长的国旗下演讲和领导讲话。
二十分钟过去,原本的新奇在暴晒下变成不耐,旁边开始有人小声抱怨。
“什么时候结束啊,晒死了。”
“站的我腿都麻了。”
“真的好讨厌每周升旗,尤其是领导讲话!”
“我也,你说这些老头哪儿来那么多废话要说。”
“……”
温念笔直地站着,静静的望着那道身影,却欣喜不已。
哪怕是一个班,她也鲜少有这样的机会,能这样光明正大的看着他,一直看着他。
无人知晓,从这天起,因为一个人,温念开始喜欢旁人都讨厌的周一升旗。
-
几天后,南中高一学子终于迎来这月的月考,也是他们高中生涯的第一场考试。
月考一共考两天,周六和周日。
周五晚,李国红就将考场安排表贴了出来,下了自习,温念和廖书婷挤在人群里看自己的考场和座位号。
看完自己的,温念又去看陈知衍的。
好巧不巧,她跟陈知衍竟然在一个考场。
记下自己的考场号和座位号,顺势把陈知衍的一并也记下,温念和廖书婷收拾了东西,离开教室。
翌日早七点半,温念吃完早餐,简单收拾好考试用具,跟廖书婷打了声招呼,各奔考场。
她和陈知衍都在第三考场,除他俩之外,三考场再没一班的人。
落座后温念就开始捧着书抓紧最后一点时间背记。
临近八点,考试快要开场,陈知衍终于姗姗来迟,在她前面隔了三排的位置坐下。
一声哨响,八点整,第一场考试开始,考语文。
温念从陈知衍身上收回视线,默念一句加油,吐出一口气,提笔。
比起她的紧张,陈知衍显得格外气定神闲,不慌不忙的做完,从头到尾完整检查一遍,交卷。
后面的几场考试也皆是如此,他不急着早交卷,也不会耐心等到收卷,心里仿佛有自己的一套标准,做完,检查,确认没有失误,交卷。
温念永远做不到像他这样,她对自己没那么自信,做完后总是一遍一遍的检查,生怕哪里丢掉不该丢的分。
当然,大部分科目,她都基本是踩着时间线做完。
所以,她永远都在哨声落下最后一秒时交卷,仿佛这样,才算是全力以赴。
大概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连着两天的考试,陈知衍都没注意到,他们在一个考场。
周日晚六点,最后一场考试结束,宣告为期两天的月考落下句点。
这一场陈知衍照样提前交卷,等温念从书桌抬头的时候,属于他的座位上早已没了人影。
空荡荡的桌面,唯余一支黑色签字笔,被窗外的余晖渡上一层浅光。
所有人都收拾了东西先后离开考场,温念拿着自己的东西走到那张桌前,顿了顿,从桌面拿起那支笔,心里嘀咕,是忘了吗?
抱着物归原主的想法,温念最后带走了那支笔。
只是想法归想法,付出实际行动却又是另一码事。
主动去找陈知衍这件事,温念整整做了三个晚自习的心理建设。
最后一节晚自习结束,眼见陈知衍又要跟着宋铭他们下去打球,心一横,温念终于抓着那支笔,在他离去之前将他拦下。
陈知衍垂眸看过来,眼底一点疑问:“有事么?”
温念眼睫颤了又颤,终于将那支握在掌心几乎要被她攥出汗来的签字笔递到他面前:“你的笔,落在考场了。”
陈知衍回顾了一下,他们在一个考场吗?
他好像一点印象都没有。
他又去看那支笔,是壳子裂了被他随手扔在考场忘了扔进垃圾桶的那支。
他没接,只道:“哦,这笔壳子裂了,我忘了扔,你帮我扔了吧。”
温念垂眸端详,果不其然,在签字笔的尾端发现一道细微的裂痕,不明显,不细看不大能发现。
原来,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扔在那儿的。
她还以为是他忘了带走。
她好像,做了一件多此一举的蠢事。
温念顿觉窘迫,头都要抬不起来,眼观鼻鼻观心,哑然半天,倏然局促的将笔收回:“好,我,我知道了。”
陈知衍应了声,扬长而去。
温念攥着那支笔木木的走到垃圾桶旁,正要机械松手,陡然清醒。
这是陈知衍的笔。
被他握着写过很多字,上面还残余他的体温味道。
就这么扔掉,多少有点可惜。
那天的最后,不知是到底出于一种什么样的心理,温念迟疑许久,到底没扔掉那支笔,她将那支笔拿了回去,藏进了自己笔袋中。
-
月考的成绩在一天后出来,周二一大早,李国红拿着成绩单进了教室,递给蒋云舟:“把成绩单粘前面。”
蒋云舟拿了胶带粘成绩单,李国红又让第一排的几人把语文试卷发下去。
一节课的试卷讲评,下课铃一打,早就按捺不住的一波人一窝蜂涌上去看自己成绩。
温念站在外围踮着脚尖往前看,什么还未看到,人群里爆发出一道惊呼,是宋铭,跟自己考了第一似的,兴奋的扭回头去扯着嗓子跟坐在靠窗最后一排的陈知衍喊话:“卧槽,陈哥,你全班第一!数学、物理、化学都是满分,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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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科目也逼近满分!”
陈知衍坐在座位上转着笔在看自己的语文试卷,闻言只朝着宋铭懒洋洋的扯了下唇角,神情淡淡,没什么意外,仿佛早已料到这个结果。
宋铭给他这股气定神闲的大佬气质搞的无话可说,转头去看自己的成绩。
一看,老实了,哭丧着脸嚎起来:“三十二,全班三十二,完了……”
廖书婷没心情听他哭嚎,把他往外边一扯:“看完就边儿去,别挡着姑奶奶看成绩。”
话音刚落,往自己成绩上一瞅,廖书婷也没声儿了。
她考得也不咋地,跟宋铭属于是难兄难弟,一个三十二,一个二十九。
她妈答应她的国庆七日游怕是没戏了。
叹一口气,蔫儿了几秒,廖书婷又去帮温念看,看完,对着还没挤进来的温念道:“念念,你考的还不错,全班十八。”
全班十八。
理智上,温念知道在高手如云的南中这个成绩已经还算不错,毕竟她进来的时候名次就排在中下,可打心底里,温念不可避免的失落。
进班这段时间,她已经很努力,但也还是只排在了这么一个不上不下的位置。
再往后,大家都努力起来了呢?
没有预科班的加成呢?
到时候她又会排在哪里?
而且,太远了。
她的成绩,离陈知衍的太远了。
他们之间,隔了足足十七个人。
那是她怎么都追不上的距离。
要怎么办呢?
好像除了更加努力,除了拼了命的努力,再没别的办法。
快要上课,温念没再往里挤,攥了攥拳,回座位。
这一节课她听得特别认真,比以往的任何一节课都更认真。
下课,成绩单前终于没再挤那么多人,温念凑上前去看自己的成绩,并记下了自己每一科的成绩。
看完,又从头到尾往下看。
陈知衍排第一,他各科都很强,没什么偏科,理科尤其强势。
岑韵排第二,文科较好一些,语文这一科比陈知衍还高,理科稍差一些,跟陈知衍大概拉开了十五分左右的差距。
蒋云舟排第三,他各科比较匀,英语尤其好。
……
正挨个分析着,门外传来卓潇的声音:“年纪排名也出来了,在楼下公告栏贴着——”
今天外面下了雨,他们没上操。
这话一出,教室里人呼啦少了一堆,都跑下去看自己年级排名去了。
温念怕挤不进去,仍旧先看班级的,她花了一刻的时间,将自己对手的情况摸了个差不多,找到了自己下次的目标。
班里有人陆陆续续回来,嘴里念叨的却不是自己的成绩,都在讨论陈知衍的成绩——毫不意外,他也是年纪第一。
温念走出教室趴栏杆上扫一眼,待公告栏那儿没那么挤了,这才喊了廖书婷撑伞下楼。
到公告栏,把伞收了,淋着蒙蒙细雨挤进人堆。
温念自上往下看。
第一,陈知衍。
第二,是个叫许映的女生,好像是三班的,她好像是进校时的全校第二,这次考的也不错,和陈知衍分数咬的很紧,只差了八分。
再然后,温念一个名一个名字的掠过,最后在三百名开外,找到了自己的名字。
她抬眸去看自己和陈知衍之间的差距,不知隔了多少个许映。
温念挫败,却也燃起斗志。
雨丝斜斜落在她脸颊,眼睫,温念目光定定的看着陈知衍的名字。
她想,下次,她一定要离他更近。
哪怕无法走到他面前,无法同他名字相连,她都要拼尽全力的,朝他迈一步,再迈一步。
14. 第 14 章
周二下午,李国红落下“放假”两字,全班跟疯了似的,背着早已收拾好的东西鸡飞狗跳的离开教室。
从这天起,他们正式进入国庆假期。
夜里,照旧是一盏昏黄的小台灯,温念垂眸看着手里的铁皮盒子,将一只尾端有裂缝的签字笔放进去。
从今天起,这个小盒里不再只有一枚纽扣,她有了同陈知衍之间的另外一样东西。
也许以后还会有更多的东西被放进来,那代表着她跟陈知衍的交集会越来越多。
她无比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温念眼底泛着淡淡的柔光,指腹掠过那枚纽扣,又掠过那枚笔……
忽然,门外传来外婆的声音,夹杂着一道有些行动迟缓的脚步声:“念念,出来接电话,婷婷给你打电话了——”
温念回神,暂且将手里的东西放下,出去接电话。
“喂,婷婷,怎么了?”
“哎,还不是因为我这回月考没考好,我妈果然把我国庆七日游取消了,我磨了她半天,她跟我说做人要言而有信,赶明儿,她跟我爸就要去榕城玩儿了。”廖书婷一秒叹了八百回气:“从明天开始,我家就剩我一人了,一个国庆,整整七天,我会无聊死的,真的。”
“……”
温念隐约猜到了廖书婷给她打这通电话的目的。
果不其然,下一秒,廖书婷声音就做作起来:“所以,念念,我的好念念,你明天来我家吧,这个国庆你就跟我待在一起,咱俩一块儿写作业。”
顿两秒,像是怕温念不答应,廖书婷又补充:“我保证不影响你学习!”
温念不答应廖书婷自然不会是这个原因,廖书婷一个人在家,放在平常,无论如何她都会答应她。
只是这次……
温念抿抿唇,有些歉意的开口:“不好意思啊婷婷,国庆我没法陪你了,我正好有点事。”
“什么事啊?”
“我找了个兼职。”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找兼职?”
“上周跟你说过,我想买个MP3。”
“想起来了,不过你这也太速度了!”廖书婷咂舌:“找了个什么兼职啊?反正我也闲着没什么事,我陪你一起啊。”
-
隔天,国庆假期第一天。
一大早温念就坐了公交车去广场,因为是昨天已经谈好的,到了地方温念直接套上对方早已准备好的玩偶服,开始沿街发传单。
廖书婷起晚了,到广场时已经是上午十点,阳光已经有些晃眼,她在周围按着温念昨晚告她的兼职内容在街边找到温念。
她细胳膊细腿,这种天气,套那么大一个玩偶服,在街边温声细语的重复着同样的话:“您好,了解一下。”
“您好,了解一下。”
廖书婷观察了一下,玩偶服就嘴巴那儿一个开口,估计闷的要死。
温念发完一沓的空档里,廖书婷用手扇着脸:“念念,你还好吗?”
温念的声音从玩偶服里传出来,瓮声瓮气:“还好。”
“这天热死了,我去买杯喝的。”
“好。”
廖书婷从奶茶店出来,温念已经在发新的一沓传单,她在温念斜后方的位置找了个长椅坐下来——光是围观温念发传单,她已经累的够呛。
温念没什么空跟她讲话,廖书婷百无聊赖的咬着吸管揪着头顶坠落的叶子玩儿,一晃眼时间临近一点。
肚子饿的咕咕叫,她实在扛不住,在附近随便找了一家店买了两份烤肉拌饭。
温念没空进店跟她慢悠悠吃,他们有要求,每天都必须发完多少份,摘了头套,从廖书婷手里拿过一份番茄烤肉拌饭,她随意找了个路牙坐下,开始扒拉起饭来——玩偶服实在笨重,这个姿势吃起来更方便一些。
廖书婷从长椅起来,随手拿了一张传单垫着,也跟着她在路牙上坐下。
身边多了一道体温,温念扭头,朝她露出一个笑。
廖书婷抬眸,看到她被汗水浸湿的脸,红扑扑的,头发也尽数贴在脸上,她伸手帮忙拨弄几下,又戳了下温念的额头:“傻死了你。”
匆匆吃过午饭,温念换了一条街,套回头套,又开始继续发传单。
廖书婷没了耐心,跟她打了声招呼,在沿街店铺逛起来。
一个人做什么都总是没滋没味儿,逛了一两个小时,她又觉得无趣,重新回到温念身边。
后面的时间,她就边捧着手机玩儿俄罗斯方块儿边陪着温念。
天不知不觉黑了下来,温念总算完成了今天的目标。
兼职一天五十,日结,温念揣着五十块钱心满意足和廖书婷道别,回家。
当晚,她又接到廖书婷电话,那边儿声音有气无力:“念念,我好像中暑了,明天估计不能陪你了。”
温念好笑又心疼:“你好好休息,这几天就都别过来了,我一个人可以的,等我这边儿结束了,就去你家找你。”
兼职在国庆第五天结束,温念如愿赚到两百五,足够买她看中的那个MP3。
等不及一点,拿到钱她立刻坐公交车去之前的那家步步高。
进了店,开门见山,直接让店员将那款粉色的MP3包起来。
待回到家,跟外婆打了一声招呼,就一阵风似的钻进房间。
外婆不知道她这几天兼职的事,她没告诉外婆,只跟外婆说要和廖书婷一起去图书馆学习,见她这模样,外婆笑着摇摇头,喃喃:“也不知什么事,急成这样……”
房间里,温念迫不及待的拆开盒子,将MP3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看,喜欢的不得了。
只可惜,现在MP3里还没有歌,她没法听到陈知衍听过的歌。
摆弄许久,温念将MP3收起来,出去给廖书婷打电话。
电话接通第一句,先关心廖书婷病情:“婷婷,你好了吗?”
廖书婷嘴里不知含着什么小零食,说话含混不清:“早好了。”
“那就好。”温念放下心来,顿几秒,又道:“我这边兼职也结束了,我明天去找你。”
第二天一大早,温念带了MP3出发去廖书婷家。
站门口,按下门铃,三声后,廖书婷穿着一身睡衣出来给她开门。
温念进去,廖书婷又随手递给她一个AD钙奶,问她:“MP3买到了吗?”
温念跟着她进了卧室,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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买到了。”
廖书婷一屁股坐在床上:“拿来我看看。”
温念摘下书包拿出MP3递给她,廖书婷拿在手里观察,她没那么喜欢听歌,对这东西也不大感冒。
她更在意另外一件事。
廖书婷垂眸看着手里这小玩意儿,忍不住感慨:“我还以为你坚持不下来,细胳膊细腿的,没成想还真干成了。”
她又想起那天摘了头套温念那张布满汗珠潮红的脸:“你真就这么喜欢陈知衍?”
温念微微一怔,她没料到廖书婷会问她这个。
说来也奇怪,细想起来,她跟陈知衍明明也没那么多交集,可她真的,很喜欢他。
是上课听到老师点他名她比他先抬头的喜欢。
是喊出他名字心底仿佛有蝴蝶飞出的喜欢。
是想到那张脸心底就变得无限柔软的喜欢。
那么不可思议。
可如果一定要让她用一个词来形容她对陈知衍的喜欢,她找不出来。
温念脸上染上一层红晕,嗫喏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于是心虚着转移话题:“MP3里还没有歌,婷婷你能帮我下载吗?”
看她那表情,廖书婷就心知肚明,没再追问:“要下载谁的歌?”
问完,又觉得问了句废话,自问自答道:“周传雄的。”
几乎是同一时间,温念的声音落下,同她的重合:“周传雄的。”
两人对视一眼,廖书婷笑起来:“你呀你,无药可救了。”
温念也笑,笑的娇俏。
廖书婷下了床往电脑桌旁走,觑她一眼:“瞧你春心荡漾那样儿。”
温念眨眨眼睛,用手背悄悄遮住嘴巴鼻子。
过了会儿,又凑到电脑桌前,看廖书婷操作。
花了有些时间,周传雄的歌终于全部导入,廖书婷将MP3递给温念:“喏,好了。”
温念接过,在列表里找到那首弱水三千,戴上耳机。
-飘荡的人未眠。
-醒在寂静的夜半陌生旅店。
-谁来陪,用着满载过多记忆的疲倦。
-重复着思念。
……
悠悠歌声从耳机飘出,一个瞬间,温念想起早间陈知衍唱这首歌的模样。
懒洋洋的少年,浑身笼罩着窗外的薄光,低沉好听的嗓音。
她随着音乐轻轻合拍,眼底忍不住蓄起满满的笑意。
廖书婷看她这模样也被勾的心痒:“有这么好听?也给我听听。”
温念将一只耳机分给她。
廖书婷听了一会儿,摘了耳机还给她:“好听是好听,但也没那么夸张吧。”
温念下巴压在手背上,盯着桌面跃动的光斑,微笑不语。
它当然没有那样特别。
是因为一个人,它才变得那样特别,那样叫她喜欢。
这世间所有的事都一样,本身并没有意义,可那件事与他挂钩,便有了独一无二的意义。
他吹过的风、看过的风景,尝过的味道,听过的歌。
她都想一一尝试。
都无条件的喜欢。
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因为,她喜欢他。
15. 第 15 章
温念听着歌和廖书婷一起补了两天作业,作业补完,周传雄的歌也全听一遍。
周日下午,国庆假期结束,开学。
临近七点,时隔七天,温念终于再见到陈知衍。
他的头发好像也长长了一点,衬得整个人愈发落拓不羁。
她喜欢他这个样子,有种说不出的味道。
温念隔着嘈杂的人群胡思乱想着,门外,忽然传来李国红的脚步声。
片刻,他宣布一件事,彻底打断温念思绪——他们又要换座位了。
其实这是南中惯例,除开学后的第一次换座位是按个头外,之后的每一次换座位,都只按着成绩来。
这还只是高一,到高二乃至高三更卷,到时会分文理科,还会分实验班和普通班,只有考进年级前五十,才有留在实验班的可能,一旦出线,会立刻被踢出实验班,换其他成绩更好的人顶上来。
所以他们这次换座位,是完全按着成绩来的。
李国红让他们按成绩在走廊外排成两列,喊一个,进一个。
第一个进的自然是陈知衍,站门口打量一圈,没两秒,陈知衍坐回了老位置,他不大爱挪地儿,也懒得搬那一大堆东西。
第二个是岑韵,挑了中间第一排的绝佳位置。
第三个是蒋云舟,他都没进教室,等轮到他,就直截了当跟李国红说还没想好。
这种情况也不是没有过,李国红尊重他的个人意愿。
再往后,大概过了得有一刻,终于轮到温念,温念走到门口往教室里看,第一秒就是下意识找陈知衍坐在哪里。
只花了一秒钟,她就找到了陈知衍,因为陈知衍压根没挪动。
而此时此刻,陈知衍旁边的位置是空着的,之前进去的人基本都挑着前几排坐了,没人挑那么偏的位置。
说不心动是假的,温念的心底像爬进一只小虫子。
可这只小虫子探头探脑的爬啊爬,爬啊爬。
最后还是悄悄缩回了壳里。
温念绞着手指在陈知衍前一排的位置落座。
在她落座几分钟,又进两个人后,蒋云舟忽然跟李国红说他选好座位了。
李国红让他进教室。
温念正因为骤然和陈知衍拉进了距离而忐忑的僵着脊背在座位上坐着,身旁忽然落下一道人影,紧接着是一道温润的声音:“新同桌,你好。”
温念没怎么跟男生讲过话,此时实在不知该回什么,局促的抿抿唇,干巴巴的吐出一句:“班长,你好。”
男生笑起来,似乎是被她的一本正经逗笑。
温念有些尴尬的挽了挽耳边的头发。
又过十分钟,廖书婷终于进来,扫视一圈,精准的在她前边的位置坐下,再然后是宋铭,也没挪,在陈知衍旁边坐下。
二十分钟后,全班所有人落座,开始搬桌子。
第一个晚自习在桌椅和地面的摩擦声中落下尾声。
下课铃一打,廖书婷按捺不住的喊温念一起去上厕所,刚走出教室,一句话接一句话噼里啪啦往出倒:“不是念念,你怎么想的啊,你进去的时候我可特意看了,陈知衍边上是空着的,你怎么没跟他坐同桌啊?”
“好不容易有这么个大好的机会,你就这么活生生给放弃了啊!”
“坐他前边儿有啥用,你不还看不着他?坐同桌多好啊,能随时对视,想搭话就能搭话,再时不时来点亲密接触……”
眼看她越说越过分,温念脸热着打断:“我,我没想和他那样,和他凑太近,我有点……”
别说什么对视说话亲密接触,这个晚自习光是坐他前面,温念都一个晚自习没敢乱动,脊背挺得笔直,生怕给他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
她话没说尽,廖书婷却懂的不能再懂,她翻了一个白眼:“你可就怂吧!”
温念张了张嘴,还未回话,她却已跳脱的换了话题,撞了撞温念胳膊,暧昧的朝她眨眼睛:“不过说起来,班长怎么突然选了坐你旁边,他不会是喜欢你吧?”
温念没觉得蒋云舟那么优秀的男生会喜欢她,在班里,她长相算不上特别出挑,身材也算不上特别出挑,性格更是内向,从小到大,从来就没有男生跟她表白过。
温念摇摇头:“应该不会,他可能是想多跟陈知衍学习学习吧。”
-
虽然温念没想着借由这个机会跟陈知衍将关系拉的有多近,但之后的一段时间,因为座位挨着的关系,他们还是多少熟悉了一点,具体来说,大概是从和班里其他人没什么区别的普通同学,变成了关系还不错的同学。
陈知衍上课喜欢转笔,喜欢手里摆弄个什么东西,总是不小心将东西掉到她那儿,每回都要叫温念帮忙捡起来。
他不怎么爱听课,自己的懂的东西上课从来不浪费时间,都在自己做题,琢磨一些他觉得更有意义的东西,所以经常会没听到老师布置了什么作业,宋铭又是个糊涂蛋,陈知衍就总来问她。
他们有时候也会聊一些班里的事,当然大部分时候都是廖书婷,宋铭在说,陈知衍偶尔搭句话,蒋云舟也有时会说两句,温念能插上话的时候少,大部分时候静静听他们说,然后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悄悄朝陈知衍望去。
当然也不是从没被陈知衍发现过。
有回下课,蒋云舟不在,廖书婷坐他座位上跟宋铭打闹,宋铭喊她小胖妞,抢她手里零食,廖书婷就在他课本上画王八,又拽他头发,两个人跟小学生似的,吵闹的不行,陈知衍笑着敲敲桌子,让两人动静小点儿,温念被他唇角那抹笑晃的失了神,连陈知衍收回视线都没发现。
下一秒,四目相对,被陈知衍捉了个正着:“我脸上有东西?”
霎时一股热度轰的冲上脸颊,冲的温念大脑一片空白,恰在此时,教学楼外那棵银杏树上的落叶被风卷着飘进来,悄无声息落在陈知衍肩头。
温念慌不择路,眼神闪躲的指了指陈知衍肩头:“不是,有……有落叶。”
陈知衍垂眸,果不其然,一枚银杏叶躺在他肩头。
他随手摘下:“谢了。”
温念松一口气,感觉心跳差点停滞。
不过不管发生过什么小插曲,他们的关系都在日渐一日的相处中慢慢近了起来。
也偶尔会一起吃饭。
这天,恰逢中午。
他们又凑一桌吃午饭。
陈知衍吃饭不算慢,但总是斯文干净,也几乎从不剩饭。
这天,吃到一半,他却停了筷子。
温念看过去,就听宋铭问:“怎么了?”
陈知衍垂眸扫了一眼餐盘,淡声道:“没什么,没注意到菜里有洋葱。”
宋铭说:“那你要不然再重新打一份?”
陈知衍手插在口袋里没动:“算了,今天中午不是很饿,你们吃吧,我坐一会儿。”
宋铭没再说话。
温念若有所思的收回视线,戳了戳餐盘里的白米饭。
陈知衍是挑食,还是对洋葱过敏?
-
又过几天,原先的值日组终于轮完,从靠窗这排重新开始轮,周四,恰好轮到温念他们组。
现在她跟陈知衍终于一个小组,自然是一起值日。
分任务的时候,宋铭惦记着早点下去打球,包了擦黑板擦窗台的活。
陈知衍手头还有题没做完,主动提出收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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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念就和蒋云舟一起扫地。
扫完,蒋云舟喊温念一起走,温念回眸看了一眼,陈知衍还在座位上做题,笔下行云流水。
心念微动,温念有些不怎么熟练的找了个借口拒绝了蒋云舟:“你先走吧班长,我还要找个东西。”
蒋云舟还想说句什么,来回看了两人一眼,到底什么都没说,朝温念笑笑,先行离开。
温念回到座位,说是找东西,可她哪有什么东西要找,只慢吞吞的假装在书桌里翻着,耗费着时间,等陈知衍做完。
两三分钟后,后面传来陈知衍随手将笔一扔的声音。
温念手上动作一停,回眸,陈知衍已经站起身来,收拾垃圾去了。
前后也就五分钟的时间,他将收尾工作做完,拎了垃圾往外走,途径温念座位,脚步一停,随口问道:“一起走吗?”
温念微微一怔,压下内心的欣喜,点头:“嗯。”
教学楼还有人逗留,灯光并未完全熄灭,两人一起借光踩着台阶下楼。
晚自习刚下过一场雨,此时空气中还残余雨水的味道。
垃圾桶旁,陈知衍将垃圾扔进去,温念站在一旁等他,抬眸看到近在咫尺的一片树叶上坠了一枚水珠,要落不落。
她下意识轻轻一碰,水珠终于坠落,落在她刻意张开的掌心,小小一枚,晶莹剔透,带着微微的凉意。
温念被激的手指轻颤,却又忍不住轻轻弯了唇角。
陈知衍抬眸,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
认识许久,几乎没见眼前的女生笑过,是出乎意料的生动。
陈知衍莫名也跟着扯了下唇角:“喜欢下雨?”
温念回神,意识到自己刚刚几近有些幼稚的举动,脸不禁有几分发红。
她收回手,拿出纸巾擦掉剩余的水迹,这才轻声回话:“嗯,下雨天,很特别。”
说到自己感兴趣的地方,温念终于不再那么拘谨,话匣子打开些许:“我喜欢雨后空气里泥土的气息,有种青草的香味,让人觉得很清新,很有生命力。”
“也喜欢雨打在树叶上的声音,沙沙的,让整个世界都显得很静谧,会让人内心很平静。”
“雨天总让我觉得浪漫。”
就连他们的重逢,也在雨天。
不过,这些话,听起来是不是有些文绉绉的。
说的好像也有点多。
温念止住话头,不由有些不好意思,将话题抛给陈知衍:“你呢,你喜欢下雨天吗?”
说是抛话题,其实这话也多少有些试探的意味在里面。
年少的时候,似乎总盼望着能跟对方有一些共同点。
好像这样他们就是“一类人”。
于是温念说完,乌黑的眼睛有些发亮的看着陈知衍。
陈知衍琢磨两秒:“算喜欢吧,不过喜欢的点跟你不大一样,我喜欢雨天是因为雨天能睡个好觉。”
算不上多肯定的回答,但也姑且算得上喜欢。
温念飞快的把陈知衍与自己归为“一类人”,因为他们在这样细微的方面产生了一点共同点而欣喜。
又觉得这样的陈知衍有点可爱。
喜欢雨天居然是因为能睡个好觉。
时间在交谈中转瞬溜走,又走几步,两人走到男女生宿舍的分叉口。
陈知衍照例懒散抬了下下巴:“走了。”
温念看他转身,莫名其妙,也不知从哪儿生出一股冲动,喊他名字:“陈知衍。”
陈知衍回眸,不明所以。
温念双手背在身后,羞怯望向他:“晚安。”
陈知衍愣了下,很快,挑眉回道:“晚安。”
16. 第 16 章
又过一天,这周结束,温念回家。
周六上午,正写着作业,廖书婷的电话打了过来,约她下午出去逛街。
温念迟疑着想要拒绝,她惦记着提成绩这事,恨不能将所有时间都用来学习。
下一秒,听不见她回答,电话那端廖书婷撒起娇来:“念念,乖念念好念念,你就陪我出去逛一会儿,就一会儿,我待在家都快被我妈烦死了……实在不行,你带上作业我们找个地方写作业也行,反正我一秒都不想在家里待了,念念念念念念……”
她的嗓音刻意掐着,听得人浑身起鸡皮疙瘩,温念实在招架不住,最后搓了搓手臂,没辙应下:“好吧,那下午三点,我们在星悦广场见。”
下午,吃过饭,两点半温念出发,到星悦广场时正好三点。
廖书婷已经到了,一见到她,眼睛一亮,挽了她胳膊:“走,请你喝奶茶!”
两人进了奶茶店,一抬眸,人群里瞧见两道熟悉的身影,居然是陈知衍和宋铭。
廖书婷不打招呼先搞偷袭,朝着宋铭的后背就是一下。
宋铭吓了一跳,没忍住爆出一句粗口:“艹,谁?”
回过头来,打眼一瞧,立刻笑起来,跟她俩打招呼:“廖书婷温念!好巧,你俩也来买奶茶?”
陈知衍也点了下头,算是跟两人打了个招呼。
温念朝他笑笑。
很快,宋铭又道:“你俩喝什么?我请吧。”
他话音刚落,陈知衍接话:“我来吧。”
温念和廖书婷对视一眼,有点不好意思。
宋铭手肘撑在陈知衍肩头:“嗨,别客气,我们陈哥今天阔气,我的也是他请的。”
陈知衍笑着瞥他一眼,直接问她们:“喝什么?”
闻言,廖书婷不再扭捏:“你俩喝什么?”
宋铭回她:“我喝的芋泥奶茶,他喝的抹茶拿铁。”
廖书婷想了一下:“那我也喝芋泥奶茶吧。”
几人视线又都聚在温念身上,温念眨了眨眼睛,几秒,才垂下眼睫道:“我喝抹茶拿铁。”
陈知衍又让服务生加了两杯。
几分钟后,奶茶做好,几人拎着走出奶茶店。
店外,停着两辆单车,一辆骚包蓝,一辆黑色,骚包蓝是宋铭的,黑色的是陈知衍的。
两人长腿踩在单车上,宋铭说:“我们等下准备去附近的体育场打球,你俩呢?”
廖书婷当然是打算继续逛街,但温念或许不这么想。
她若有所思的看向温念,半晌,忽然问:“我俩其实也没什么事做,能去看你们打球吗?”
“当然能行啊!”
“那走?”
“走,上车!”
直至拎着两杯奶茶坐在陈知衍的单车后座,温念都没回神,事情到底怎么会发展到这一步。
她茫然的看向廖书婷。
廖书婷大大咧咧的一手拎奶茶,一手抱着宋铭的腰,朝她挤眉弄眼。
温念懂了。
廖书婷是在为她和陈知衍刻意创造机会。
只可惜她不像廖书婷那样大胆,只敢小心翼翼的抓住陈知衍的一个衣角。
不过饶是这样,她都已经满足。
午后的风轻轻吹着,裹挟着陈知衍身上好闻的味道送到她鼻尖,温念悄悄嗅着,弯了眼睛。
车子骑出一截,前面忽然出现一条减速带。
宋铭速度半点没减,直直冲过,旁边很快传来两人的吵闹声。
“宋铭你要死啊!你想摔死老娘吗!”
“你这不还好好的吗!”
“你给我再说一句!”
“草草草,廖书婷你给我松手!老子腹肌都要给你掐青了!”
“……”
叽叽喳喳的吵闹声里,温念他们也过了减速带,不过陈知衍减了速。
但车子到底还是颠簸了一下,温念心口一下子提起来,手下意识的搂了一下陈知衍的腰。
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料,她的掌心好似在刹那间碰触到他腹部的肌理线条。
没摸清到底是几块儿凸起,但触感紧实坚硬。
明明是少年,却隐约已经有几分男人的味道。
温念心怦怦跳,指尖像被烫到,飞快缩回手,窘迫道:“对,对不起。”
“没事。”前面传来陈知衍低低的声音,比起她的惊慌失措,显得格外风轻云淡:“你还好吧?”
温念重新抓住他衣角:“嗯。”
车子又骑出一截,温念脸上的潮红都未散去。
她不禁有些庆幸,幸亏陈知衍在前面骑车,看不到她脸红的样子。
大概又骑了五分钟,他们到达体育场。
除了陈知衍和宋铭,还有南中其他班的几个男生,不过温念不认识。
进了场地,宋铭和陈知衍脱下外套,随手递给她和廖书婷,开始热身。
温念抱着陈知衍的外套,拎着她和陈知衍的两杯奶茶,跟在廖书婷身后朝看台上走去。
随意找了个位置,两人坐下来,廖书婷胡乱将宋铭的外套往旁边一扔,就捧着奶茶喝起来。
温念看了看旁边的位置,最后还是选择了将陈知衍的外套抱在怀里。
她将自己的书包摘下来,放在了旁边的位置上,连同两人的奶茶。
廖书婷扫她一眼,脸上浮现一抹调侃的笑:“就个外套,那么宝贝啊。”
温念低着头:“座位脏,怕把他外套/弄脏了。”
“是吗?”廖书婷伸手在旁边座位上抹了一把,上面干干净净,半点灰尘都没有:“温念同学,请你告诉我,哪里脏?”
温念不说话了。
座位确实不脏。
她只是单纯想将陈知衍的外套抱在怀里。
抱着他的外套在这里看他打球,会给人一种错觉,好似他们之间关系很亲密。
她喜欢这样隐秘的亲昵。
廖书婷笑了会儿,不逗她了,回过头去看球。
温念拿过一杯奶茶,也望向不远处,喝了一小口。
有点独特的味道。
浓郁的抹茶味儿,混着一点儿淡淡的咖啡味儿,初入口微甜,后调却又有一点苦。
她想她喜欢这个味道。
与奶茶无关。
只关乎陈知衍。
午后的阳光自头顶的天幕落下来,球场里气氛逐渐热烈,过了会儿,温念听到旁边传来廖书婷的喊声:“宋铭你怎么那么菜啊!”
“陈知衍你打的好牛!加油!”
温念有些艳羡的看着她,她也想像廖书婷那样为他摇旗呐喊,为他加油鼓劲。
可她喊不出来。
她没法坦坦荡荡大大方方的当着所有人的面喊他的名字。
连一直明目张胆的看着他,她都不敢。
只敢捧着一本书假装看书,然后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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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个不经意的瞬间盯着他看上一会儿。
可他真耀眼。
头顶的天光都没有他耀眼。
他在球场上奔跑,投进一个又一个的三分。
他偶尔撩起衣服下摆擦汗,衣摆下的腹肌若隐若现。
球场上那么多人,可她只看得见他。
只可惜这样的时间太短暂,一晃眼两小时过去,天边铺开昏黄的余晖,这场球赛宣告结束。
陈知衍和宋铭下了场,走到看台边。
温念看到陈知衍的头发被汗打湿,他毫不在意的抬手随意往后一耙,一头黑发便全部蓬松的堆在脑后,唯有几缕飘落下来,凌乱垂在额前,有汗珠从发尾坠下。
明明是被弄得乱七八糟的发型,可偏偏衬的那张脸愈发不羁。
他的喉结和锁骨也覆上一层薄汗,随呼吸起伏。
他朝着温念伸出手,温念脸红心跳的将外套和奶茶都递到他手里。
他随意将外套甩到肩上挂着,一口气喝下大半杯奶茶。
旁边又传来宋铭和廖书婷掐起来的声音:“廖书婷你是不是想把我活生生捂死!有你这么递外套的吗!你就不能学一学人家温念,多温柔啊。”
“我的拳头可以告诉你什么叫温柔。”
“不是,廖书婷你到底是不是女的啊——”
温念笑着看着两人打打闹闹,和陈知衍一起跟在两人身后离开。
出了体育场,道别后各自回家。
宋铭和陈知衍骑车先行离去,温念站在街头目送两人离开,更准确来说,是目送陈知衍离开。
这是他们第一次在学校以外的地方碰到又共同度过一个下午。
她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这样的机会。
总觉得不舍得就这样结束。
可到底还是结束,陈知衍很快消失在人潮。
廖书婷伸出一只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得了,人都没影了,走吧。”
温念又看几眼,收回视线,抓着书包带子和廖书婷一起往公交车站走。
到站牌,她们要坐的两趟车都没来,两人在长椅上坐下等待。
廖书婷不知什么时候凑过来,得意的朝她挑眉:“怎么样?今天跟姐姐出来,出来的不亏吧?”
“跟你家陈知衍待美了吧?”
温念被她逗弄的有点臊的慌,摸出MP3来听歌,假装不理她。
脸上的笑意却出卖了她。
又等一会儿,两人的车一前一后来了,两人挥手,各自上车。
温念照常在下车口找了个位置站好,看向窗外。
车子驶出一会儿,拐过一条街,视线里忽然闯入一道熟悉的身影。
居然是陈知衍。
她又看到他了。
他们似乎是一个方向。
车子往前开,车里,温念听着歌目光始终追随窗外那道隔了几米的身影。
彼时,天边的火烧云蔓延了大半个天空,像打翻的水彩,美的不可胜收。
街道上,少年骑着黑色的单车,傍晚的风从他身上掠过,吹起他散落的额发,吹起他黑色的衣角。
青春年少,肆意张狂。
像一帧电影镜头。
温念怔怔看着,忘了自己要去哪儿。
直至某个拐角,陈知衍的身影再一次消失在视线,头顶传来机械播报声,温念才意识到,她坐过站了。
她本该在上一站换乘的。
17. 第 17 章
温念一路小跑进了家,浑身还是被雨淋湿,有水珠顺着她发尾坠落,啪嗒砸在脚边,洇开几朵水花。
外婆早已心焦不已的等在沙发里,听到动静站起身,看到温念回来,总算松了一口气:“我的个乖乖啊,你可总算回来了,急死外婆了。”
说着,看到浑身湿淋淋的温念,又折身去卫生间拿干毛巾。
温念将一直抱在怀里的书包拿出来打量,又上手摸了摸,还好,基本没打湿。
她吐出一口气,将书包放在沙发上。
外婆递了一条干毛巾过来,问她:“你这孩子,看到变天,怎么不知道早点往家跑呢?”
温念接过毛巾擦头发,不禁有点心虚,在公交车上时她光顾着看陈知衍,压根没看到天色变沉,甚至还坐过了站。
想来,如若不是坐过站一来二去耽误了十几分钟的时间,估计她也不会被雨淋到。
她头一次不敢直视外婆的眼睛,含混其词的一笔带过:“没注意到,下次不会啦。”
头发擦差不多,温念把沾了一层潮湿水汽的外套脱了,坐在餐桌前吃饭。
外婆把一杯冲好的感冒冲剂放在她手边:“一会儿吃完饭把这个喝了,别再感冒了。”
“嗯。”
吃过饭,把感冒冲剂喝了,温念上楼先洗澡。
冲过热水澡,换上一身干燥柔软的衣服,浑身的寒意终于被驱散,变得暖和起来。
温念随手拨弄了两下半干的齐耳短发,在书桌前坐下,拿出未完成的作业。
写完一科,她正将书本收起来放到一边准备换下一科,不经意的抬眸,看到玻璃窗上一层朦胧的水雾。
一个念头来的自然而然,仿佛是下意识出现在她脑海。
以至于温念还未回神,手指已经在玻璃窗上写下她和陈知衍的名字。
一左一右,紧紧挨着。
恰在此时,门外忽然传来敲门声,紧随其后是外婆的声音:“念念,外婆进来了——”
温念骤然回神,慌乱间随手拿本书,遮在了玻璃窗上,恰好遮住了两人的名字。
下一秒,门吱呀一声打开,外婆走进来,手里端着一小碗熬好的冰糖雪梨,还冒着热气儿:“你隔壁李婶儿送了几斤梨过来,我想着你爱喝这个,就熬了一碗,正好今晚淋了雨,驱驱寒,你快趁热喝。”
温念手忙脚乱的转过身来,从外婆手里接过冰糖雪梨,喝了一小口,挤出个不自然的笑:“好甜,真好喝。”
外婆笑了笑:“那你喝着,外婆不打扰你学习,先出去了。”
温念点点头,目送外婆离开房间。
门合上,外婆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温念手一软,将碗放在桌上,抬手轻蹭一下鼻尖。
几秒的功夫,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好险。
幸亏外婆没注意到。
温念轻轻拍了拍心口,重新在桌前坐下,拿开遮在玻璃上的那本书。
时间很短,两人的名字还在,半点没有模糊。
温念盯着看了几秒,又心头一动,探身抬手,在两人的名字上,落下一颗桃心。
桃心恰好将两人的名字圈起来。
代表着她某种不为人知的少女心事。
温念靠回椅背,眼底噙着一抹笑看着,又两手捧着冰糖雪梨抿一口。
从舌尖甜到心尖。
不知是到底是冰糖雪梨甜,还是别的什么。
-
开学当晚,温念和廖书婷刚进教室,就得知一个消息,这周五学校要板报评比。
不过传来传去,这消息到周二才算彻底确定。
学校发了通知,全高一周五板报评比,主题是青春飞扬。
当天下午活动课时间,温念正在座位上学习,文艺委员赵梦娇找了过来,在她旁边的空位上坐下,探过身来:“温念,找你商量件事,你现在有空吗?”
温念停了手上的动作,点头:“嗯,你说。”
赵梦娇开门见山:“不是周五要板报评比吗?咱班你画画最好,上课老被美术老师夸,我想着,绘画的部分要不然就你来?”
这不是温念第一次被拜托负责板报绘画部分了,初中三年她就因为画画画的还不错总被选上画板报。
她没什么特长,也没法为班级做些其他的贡献,这大概是她唯一能为班级尽的一点力。
温念也着实不擅长拒绝别人的请求。
前后不过几秒,她就应下声来。
赵梦娇开心的笑起来,热络的扯着她手跟她道谢:“谢谢你温念。”
温念还不大习惯同廖书婷之外的人这样亲近,局促的笑着摇摇头。
从这天起,上下午的课间活动时间还有晚自习结束到熄灯前的这段时间,外加三节副课,温念就都在忙这件事。
只是时间到底太赶,满打满算也就三天,到周四晚,紧赶慢赶,还余下最后一点没画完,于是下了晚自习温念留下来。
除去绘画部分,板报上的文字部分一直也没填,因为要等温念画差不多,留下的空处,才能写字,所以一直拖到今晚。
不过,不知道赵梦娇找了谁来写字。
温念正想着,身后忽然传来凳子和地面摩擦的声音。
她回眸,就见陈知衍脚勾了一下凳子,确定好位置,踩在凳子上站起身来,手里一下一下抛着粉笔,似乎在思索如何落笔。
风雪的气息在鼻尖蔓延,温念一下子紧张起来,声音有些发紧的问:“陈知衍……赵梦娇找你写字吗?”
陈知衍目光没动,只懒散抬了下下巴,算是回应。
温念有点意外,但又很快了然。
班里写字好的人不少,但陈知衍的字最是铁划银钩,跟他这个人一样,肆意张扬,用来搭这期的主题,再合适不过。
只是她着实是没料到,竟然有机会共同和陈知衍一起合作完成一次板报。
她抿抿唇,眼睫垂下来,但遮不住眼底清浅的笑意。
这一晚,就这样,他们并肩站在黑板前共同为一份板报收尾,直至教室里人全部走光。
陈知衍先写完,一气呵成,一字未改。
落下最后一笔,一步跨下凳子,仰头扫视一眼,将手里的粉笔干脆利落扔在桌上,蹭了蹭指腹的粉笔灰,开口:“你还没完吗?”
温念还差最后一点,估计还得十来分钟,快要熄灯,她没准备让陈知衍等她,回过头道:“嗯,你先回吧。”
陈知衍便没再停留,跟她说了声,拎着外套离开教室。
温念在十分钟后结束,扶着桌子下了凳子,遥遥隔了一段距离,打量刚完成的板报。
画是她一笔一划完成的,精益求精改了又改,对她而言已经改无可改,几近完美。
字是陈知衍完成的,乍一眼望去,满眼龙飞凤舞,不肖看内容,独属于青春的意气奋发已然扑面而来。
这是他们共同完成的作品。
他的字与她的画紧紧相连。
黑板上没有他们的署名,但整张板报都是他们的名字。
仿佛他与她的名字终于连在一起,这样坦然磊落的,人尽皆知的。
温念看了很久,直至将这张板报每一个细节,都深深刻进脑海。
离开教室时,她想,希望明天板报评比,他们能拿个好名次。
翌日。
板报评比在课间操时拉开帷幕,由学生会的人一个班挨一个班的打分。
结果在上午最后一节课之前出来。
上课铃响,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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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红走进教室,正式开课前先通知这个消息:“这回板报评比,咱班……”
说到这儿,他特意卖了个关子,顿了顿才继续说完:“第一。”
两字落下,班里顿时响起欢呼声,不知谁起了头,开始喊两位功臣的名字:“陈知衍,温念,陈知衍,温念……”
陈知衍唇角扯出一抹笑,神情淡淡。
温念却在这一瞬间,内心涌起一股巨大的海啸。
这是第一次,她和陈知衍的名字有了交集,不再是无人知晓的隐秘交集,是公之于众,无人不晓的交集。
好像,她终于有了那么一丁点资格,站在他身侧。
哪怕,只是一丁点。
-
十月底的时候,在高一学子的翘首以盼中,他们终于迎来了今年的秋季运动会。
运动会前一星期,宋铭就开始满教室蹿着找人报项目。
温念实在没什么运动天赋,挑挑拣拣,报了个影响不大的女子4X100。
廖书婷运动还可以,报了女子400米和铅球。
报到最后,男生那边儿还剩下几个项目没什么人报,宋铭和陈知衍平分了。
所以这次运动会,两人都报了不少项目。
运动会一共两天,第一天开幕式结束后,各项比赛就开始同步进行。
温念的项目早,就在第二项,女子一百米后,开跑前,廖书婷和宿舍里的几个人来为她加油,蒋云舟也来了。
温念拼尽全力,跑的中规中矩,算是没拉后腿,最后他们班跑了第二。
下了跑道,蒋云舟给她递过一瓶水来,温念有些腼腆的跟他说谢谢。
蒋云舟似是还要说些什么,廖书婷喊她,说陈知衍的项目快要开始了。
温念便没再跟他多说,跟在廖书婷身后去围观陈知衍比赛。
陈知衍在的地方总是有很多女生,她们的加油呐喊声高的像是要把整个操场掀翻。
陈知衍也不负众望,第一天的比赛,几乎包揽的全部的第一,哪怕是连轴转,都没落下风。
直至第二天。
下午三点,陈知衍的最后一个项目开始,是跳远。
温念怕人太多挤不进来,早早拉了廖书婷等在日头下。
等比赛开始,周围的呐喊声震耳欲聋,温念终于敢混在众人中间,为他加油。
在众人的呐喊中,陈知衍助跑,起跳,身影在沙池里蹿出五米多远,最后落地,却是一个没站稳,扭了脚。
少年脸色没变,却久久未动。
没人察觉不对,都在为新鲜出炉的最远数据欢呼雀跃,温念隐约察觉不对,穿过人群,走到沙池旁,焦急的看着他:“陈知衍,你没事吧?”
终于有班里的男生察觉不对,将陈知衍拉起来。
扭脚不是小事,严重可能会伤到骨头,李国红亲自送他去医院。
温念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操场,急的眼圈都有点发红,却什么都做不了。
南中的运动会有规定,运动会期间,除去观看比赛,原则上学生不许离开操场,只能在各班看台上加油。
当然有部分学生并不遵守这一规定,没事的时候就在学校里乱窜,更有甚者,试图悄悄翻墙出去上网或是干别的。
但温念一向不属于这些人中的一员,她从不做任何出格的事,这个学校没有人比她更遵守规定。
可眼下,温念忽然生出违反规定的念头。
她想为陈知衍做件事,哪怕她做的事情对陈知衍来说可能并没有多大用,但她还是想这么做。
那天,生平第一次,温念为一个人违反了学校规定。
她悄悄避开人群跑到校医室买了一罐云南白药喷雾,又跑回教室,将它塞进了陈知衍的桌肚。
18. 第 18 章
运动会结束直接放假,可到班里人群散尽陈知衍都没回来,温念想,他或许是直接回了家。
所以他的检查结果是什么?
有伤到骨头吗?
到出了校门口温念都心不在焉,满脑子都是这个问题,险些被一辆擦肩而过的车撞到。
“温念——”廖书婷眼疾手快加她拉住,脸色都吓的有点发白:“你在想什么?差点就被撞到了!”
温念迟钝的抬起头,一张脸上尽是忧虑。
廖书婷一眼就猜到了。
她叹口气:“还在想陈知衍的事?算了,既然你这么担心,我等下帮你问问宋铭吧。”
两三分钟后,廖书婷她妈到了,廖书婷没上车,先问她妈拿了自己的手机,然后当着温念的面打给宋铭。
几句话结束,廖书婷挂断电话:“刚刚你应该也听到了,他没事,就是普通的扭伤。”
温念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回肚子里,脸色轻松几分:“嗯,婷婷,谢谢你。”
“别谢我。”廖书婷气不打一处来的揉乱她的头发:“你能好好看路安全回到家就是对我最大的感谢,真的。”
温念自觉理亏,默默梳理头发,又乖乖点头。
廖书婷总算满意,傲娇的哼了一声,跟她挥挥手,上车。
温念也转身朝公交站台走去。
-
两天的休息,11月3号返校。
从进教室起,温念就一直在留心着后面的动静,想确认陈知衍真的没事,也想他什么时候发现她偷偷藏在他桌肚的喷剂,到时又会是什么反应?
临近七点,教室外终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陈知衍从外面走进来。
温念心口一紧,回眸。
陈知衍如常走进教室,看起来同往常没什么区别。
温念攥了攥手指,终于问出那句话:“陈知衍,你的脚……怎么样了?”
陈知衍往椅背上一靠,偏头望过来:“没什么大碍,再养个几天就没事了。”
温念终于彻底放心:“那就好。”
说完,短暂沉默,再无话可说,温念慢吞吞折回身。
又过几秒,后面传来一声脆响,是铁罐砸在地面的声音。
再然后,是陈知衍和宋铭说话的声音。
“谁往我桌里塞的云南白药?你知道吗?”
“不知道,没看见啊,估计是哪个喜欢的你的女生吧。”
前桌,温念手上的动作滞了一下,脸上涌起几点几点热意。
身后的声音在短暂停顿后继续下去。
“不过,你不是说你医院开的药正要用完了,准备去校医室再买点吗?现在正好,省的去了。”
陈知衍没接话。
后桌安静了一会儿。
再过一会儿,一股云南白药的味道从后面飘过来。
温念唇角勾起一个小小的弧度,不管怎么样,她总算还是帮到了陈知衍。
-
随着陈知衍的扭伤好起来,他们也迎来了这学期的期中考试。
这次的期中考试是联考,整个南城的高中都会参加,时间定在了10号和11号。
还是前一晚出的考试安排,温念看了一眼,她跟陈知衍这次没在一个考场。
这次的考场是按月考成绩排的,她跟陈知衍之间,差距太大了。
10号早八点,第一门考试正式开场,温念抱着这次一定要拉进与陈知衍之间距离的念头,吐出一口气,沉下心来,落笔。
两天的考试一眨眼就结束,成绩照常在一天后出来。
一大早,李国红拿着成绩单进教室,将成绩单粘贴之前,他先简单分析了这次考试的整体情况:“这次考试,咱班考的整体还不错。”
“前三没变化,还是陈知衍岑韵和蒋云舟,你们几人,好好保持,稳中求进。”
“然后说下退步比较大的几人,王潇,郝连杰,杜亚,你们几个,下课来办公室找我一趟。”
“另外有两名同学进步比较大,李捷,从38进步到25名,一共进步了13名,继续加油。温念,从18名进步到10名,进步了8名,虽然名次进步不算太大,但分数提了52分,值得鼓励。”
“所以我常常说,功夫不负有心人,学习这件事,只要你肯下苦,总能收到回报……我希望大家都能向这两位同学学习……”
李国红絮絮叨叨的声音里,班级响起热烈的掌声。
从小到大,温念鲜少这样被人当着全班的面夸奖,那些送给她的掌声,叫她内心不由多了一些自信,她腼腆的笑着,心底有些开心。
当然这开心也不全是因为被夸奖,还因为,她离陈知衍又近了一些。
下次,等下次她一定会离他更近一些。
温念正暗暗下着决心,忽听台上李国红话题一转:“行了,成绩就说到这儿,另外通知一件事,这周放假那天开家长会,这两天都抽空联系一下家长。”
脸上的笑意凝固,温念绞在一起的手,迅速冷了下去。
一些不大愉悦的回忆开始浮现在脑海。
温念感觉心口像是被一只手无形攥住,闷得喘不上气来。
可她知道,学校总会开家长会,只是或早或晚的问题。
有些事,她总是要去面对的。
只是希望,这次不要再让她那么难堪。
家长会前一天晚上,温念才推无可推的把开家长会这事告诉外婆。
第二天早上八点多,开始有家长陆陆续续的到达。
南中的家长会向来只需要家长参加,学生可以自由活动,等待家长开完一起离校。
所以这会儿走廊里全是明目张胆问家长要了手机在玩儿的人,外婆还没来,纵使来了也不会给温念手机,温念没有自己的手机,家里只有一台老式座机,是她和外婆联系外界的唯一方式。
于是温念索性捧了本书独自一人看书。
外婆在一刻后赶到,按着温念说的地方上了楼,入目,走廊里尽是低着头凑在一起玩手机的学生,一抬眸,她就看到她家温念一个人靠着墙在看书。
格格不入的,极其乖巧的。
外婆站在原地,心底忽然有些愧疚心酸。
她年纪大了,也没什么本事,赚不了什么大钱,这么些年温念跟着她什么甜都没尝到,苦却吃了个遍。
小姑娘从来不要零花钱,一件衣服穿好几年,买东西只买最便宜的,同龄人有的都没有。
可她懂事,从来不开口问她要什么。
可越是这样,她心底越觉亏欠。
在原地站了很久,外婆才敛了那些愧疚心酸,露出一个笑,朝着温念走去。
温念一看到她,就笑起来:“外婆,你来了。”
外婆摸摸她脑袋:“我们念念这回考的怎么样?”
“进步了八名。”
“……”
闲聊几句,家长会快要开始,外婆签了字进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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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合上,将李国红的声音关在里面。
温念收回视线,看着书,情绪低落下来。
又过一会儿,不知到哪儿浪了一圈的廖书婷终于回来,还带回来一个消息:“还在担心家长会的事?别担心了,跟你说件事。”
“这回除了你,咱班还有一个人也不是爸妈来参加的,不对,应该说,压根就没人来参加他这次家长会。”
“你猜猜是谁?”
温念倏然想起刚刚送外婆进教室时随意扫过一眼的家长签到表,第一栏的名字,似乎是空着的。
一个念头隐约浮现在脑海。
温念有些不敢置信的说:“陈知衍?”
“对了。”廖书婷打了个响指:“不知道啥原因,反正没人来参加他家长会。”
他们之间算是终于又有了一个共同点。
可这个共同点并没有让温念感到开心,她只觉得心疼。
大概是经历过类似的事,虽然情况不尽相同,但她总归多少能感同身受一点。
家长会这么重要的事,考的或好或差,人人都有家长来参加,偏生你一人没有,像是告诉所有人,你不重要,你不被人爱,你被抛弃了。
这种感觉,该有多难受。
所以此时此刻,陈知衍在想什么呢?
他的家长又为什么没来参加他的家长会?
是跟她一样的原因?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温念忽然没由来想到不久前撞到他偷偷抽烟那晚,电话里隐约的争吵。
或许他的家庭也不幸福。
温念垂眸,露出个苦笑。
他们还真是同病相怜。
家长会在两个小时后开完,大家都找到各自家长,边问着家长会的情况边往外走。
也就一会儿的功夫,温念只有外婆来参加家长会和陈知衍没有家长来参加家长会这两件事就传遍了整个班级。
这个年纪的小孩对什么都好奇,私下里已经有人八卦起来。
不过廖书婷说得对,有了陈知衍的事,就没什么人再关注她的事。
沿路走出学校,一路温念没听到几句有关自己的,听到的都是有关陈知衍的,都在好奇,他家到底什么情况,又为什么没人来参加他的家长会。
温念是在校门口的梧桐树下看到陈知衍的,彼时她刚跟外婆走到电瓶车旁,抬眸,不远处的梧桐树下,陈知衍站在一辆车旁。
她不认识那车,但她听到边上两个男生的惊呼声:“卧槽,没想到在咱学校门口还能看到这车,得一两百万了吧。”
她看到陈知衍有些恹恹的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一两百万。
随随便便一辆来接他的车,一两百万。
外婆一年到头熬的眼睛都要看不到,也不过一年一两万。
温念坐在老旧的电瓶车上,在吱呀吱呀的声音里,看着那辆车载着陈知衍同她背道而驰,又转瞬消失不见。
她垂下眼睫,心想,有件事,她搞错了。
同病相怜,她和陈知衍是有一点相似的遭遇,但也仅仅只是一点。
归根结底,他们不一样的。
就像这条道路,一段短短距离,隔开两个世界。
她在世界这端,陈知衍在世界那端。
她能走到马路对面,却永远走不到陈知衍的世界。
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不是“一类人”。
从来,就不是。
19. 第 19 章
翌日,周六上午。
温念正在写作业,接到廖书婷的电话,约她出去写作业,同行的还有岑韵。
如果是出去逛街温念可能不会答应,但这次是出去一起写作业,有不懂的或许还可以请教岑韵,思索几秒,很快,温念应下来。
正要挂断电话,又听电话那边廖书婷突然道:“等等念念,我妈妈正好要去你家附近办事,我先去找你,然后咱们再一起过去!”
温念说了声“好”,这才挂断电话。
想着廖书婷过来还要一会儿时间,温念索性继续完成手头的作业。
于是廖书婷过来时,没在客厅看到温念,只看到了坐在沙发上正在绣什么的老太太。
她嘴里咬着棒棒糖笑着跟老太太打招呼:“外婆好!”
外婆听到声音停下手上的动作从老花镜里抬眸:“婷婷来了。”
“嗯,念念在里面吗?”廖书婷指了指温念的房间。
外婆点点头:“学习呢。”
廖书婷正要过去找温念,兜里手机忽然震了。
廖书婷停下脚步,拿出手机,扫了一眼岑韵发过来的消息,噼里啪啦按着键回她消息。
外婆看过去,顿了顿,若有所思的问:“婷婷,你们班同学是不是都有手机啊?”
廖书婷正回着消息,闻言头也不抬的回:“好像是吧,班里有个大群,大家好像都在里面。”
外婆没再说话,眼神盯着虚空的某一处愣了好一会儿,复又垂下头去继续手上的动作。
廖书婷回完岑韵消息,三步并作两步进了温念房间:“念念,别写了,岑韵刚发消息,她已经出发了,我们也走吧。”
温念收拾了东西,跟外婆打了声招呼,一阵风似的被廖书婷拽着离开了家。
她们坐上公交车,中间廖书婷又收到岑韵的消息,说她已经到了,在春熙路一家名叫“遇见”的咖啡馆等她们。
温念和廖书婷二十分钟后在春熙路下车,又走五分钟,找到了岑韵口中的那家咖啡馆。
进去后一下便在靠窗的咖啡馆找到岑韵,三人成功汇合。
在座位里坐下,拿出作业,温念扫视一圈,有些迟疑的问岑韵:“我们不消费也可以一直待在这里吗?”
“当然不行。”岑韵笑着朝她们眨眨眼:“不过放心,我已经点了东西,卡布奇诺,不知道你俩喝不喝得惯。”
温念都没喝过咖啡,喝不喝得惯还是个未知数,她只问:“多少钱?”
岑韵猜出她用意:“不用,我请你俩喝,这点零花钱姐妹还是有的。”
温念还想说什么,廖书婷大手一挥:“行呀,不过中午饭钱你别跟我俩抢!”
这事就这么过去,三人开始写作业。
人多的时候写作业时总不自觉聊点什么,奇怪的是,边聊边写,竟也不会影响到思路。
三人写着,时不时聊点什么,也没个定性,想起什么来聊什么。
当然大部分时候都是岑韵跟廖书婷在说,温念偶尔搭一两句话。
就这么聊着聊着,不知道怎么就聊到了陈知衍身上。
廖书婷有点好奇的问:“陈知衍家境怎么样?”
温念顿时想到昨天中午看到的那辆车,心情无端低落下来。
她攥着笔,有点不想去听岑韵接下来的话,可却又在岑韵开口的瞬间,思绪不由自主的被她牵走。
她听到岑韵的声音落在耳畔:“怎么说呢……就以我为例吧,我家境在咱班应该还算不错,但跟陈知衍他们家,没法比。”
“陈知衍他们家住华庭水榭,华庭水榭知道吧?”
廖书婷接话:“知道,就全南城最高档的别墅区,我听我爸妈说过,那儿一套房得有上千万。”
“对,就那个,但陈知衍家的房产可不止那一处,他家在南城好像有十来套房产,他自己一个人现在住的那套,都得一两百万了。”
“还有他穿的衣服鞋子,看着挺低调是吧,其实至少都好几千一件。”
好几千……
温念垂眸悄悄看向自己泛黄到有些刷不起来的运动鞋,这双百十来块钱的鞋子,她已经穿了整整三年。
原来她跟陈知衍之间的差距,比她想象中的,要大的多的多。
想到自己不自量力的靠近,还想着有天可以站在他身边,温念窘迫的将脚往里收了收,几乎想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岑韵没发现她的异常,继续说下去:“说起来,有件事你们肯定不知道!”
廖书婷好奇极了:“什么什么?”
“就连咱学校那栋教学楼,都是陈知衍他爸捐的。”
“怪不得陈知衍违纪都没什么实质性处罚,原来是因为这个啊。”廖书婷感慨一句,又转了话题:“不过,陈知衍家这么有钱,开家长会怎么都没人来啊?”
“就是有钱才没人来啊。”岑韵叹一口气:“说起来陈知衍也挺不容易,他爸妈都有各自的公司,他爸常年都在国外,他妈全国各地跑,两人根本没空管他,初中三年,我一次也没见他爸妈来过家长会。”
原来,是这个原因。
跟她不一样,但也好像没差。
所以陈知衍平时一个人住在那么大的房子里,谁来照顾他呢?
他会觉得孤单吗?
过节的时候呢?所有人都阖家团圆,他那个时候,也是一个人吗?
温念脑海中倏然闪过那晚他一人在角落抽烟的模样,漠然,冷寂。
她虽然什么都没有,她可有世上最好的外婆。
陈知衍虽然什么都有,可却连个陪伴他的人都没有。
温念忽然一点都不羡慕他了,也不在意他们之间的距离,不在意他们是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此时此刻,她只想抱抱她的少年。
年少的喜欢总是这样满腔孤勇。
觉得喜欢一个人山可平海可跨,连世界都要为她让路。
那样天真,却又那样纯粹。
直到回到家,岑韵的那些话还一直盘旋在温念的脑海。
想了许久,温念拿出日记本,看着窗外那轮薄薄的明月,她写下:
2008年11月15日,星期六,晴。
他始终是遥不可及的月亮。
可我仍旧想追逐那轮月亮。
哪怕永远无法靠近,我也希望那轮月亮永远明亮,不要为任何事烦恼。
-
十五六岁的好奇心,来得快也去的快。
两天的时间,再返校,家长会这事儿就算是揭过,很快,大家都好奇起另外一件事来——据说应教育局要求,学校又有了新操作,从他们高一这一届开始,要搞什么教育试改革。
没多久,晚上李国红一进教室,就坐实了这事。
高一确实要开展教育试改革,从今天起,各班都要分组,以后上课全部换成小组讨论的形式,以提高学生积极性,让学生学会自主学习。
简单解释了一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李国红就把已经写好的名单给了蒋云舟,蒋云舟开始组织大家换座位。
吵吵闹闹的一个自习后,整个班级格局焕然一新。
温念他们这一组是第三组,坐在了靠近后门的位置,一组八人,她坐正对着玻璃的右二,对面是陈知衍,陈知衍旁边是跟她一个宿舍的姜颖,剩余的五个人温念不大熟悉。
廖书婷和宋铭没跟他们一组,被分在了另外一组。
总之从这个晚上起,她和陈知衍,就变成了面对面,只要她一抬眸,就能看到陈知衍。
对于这个座位,温念自然是欣喜的,但太近了,花了好几天的功夫,温念才从逐渐适应,不再那么紧张。
只是她依旧不敢明目张胆的看向他,很多时候都只是悄悄望向他身后的玻璃,那里总能映出他的倒影。
学习学累时,温念总喜欢抬头看看,仿佛这样就又生出无限的力量,支撑着她一步一步朝他走去。
她和陈知衍也在这样日复一日的小组活动中熟悉起来,比之前更加熟悉。
渐渐的,她开始敢像其他人一样问他问题,偶尔也会帮他打水,那些因为学习迟回的晚上,他们也总会一起回宿舍。
时间一晃过去半月。
这天,课间操。
上操回来温念去打水,顺带拿上陈知衍水杯,刚走出教室,身后传来廖书婷的声音:“念念,等我——”
温念停下脚步,等她追上来。
廖书婷很快走到她身侧,扫一眼她手里的水杯,脸上露出个坏笑:“哦,又帮你家陈知衍打水啊。”
周围人来人往,温念简直要被她这句“你家陈知衍”臊的抬不起脸来,她嗔怪的撞一下廖书婷手臂:“婷婷你别乱说,小心被别人听到……”
“听到就听到,怕什么。”廖书婷挑了下眉,目光再度掠过温念手中的水杯:“不过,说起来,我还真有点羡慕?”
“什么?”
廖书婷朝她眨眨眼,眼底的坏笑放大开来:“我也想感受一下,每天有人帮忙打水到底是种什么感觉……”
这话刚落,廖书婷朝前跑去。
温念反应了两秒,才察觉她话里的调侃,脸登时臊的更加厉害,拖长语调喊了声“婷婷”,佯装生气的追过去。
两人一路打闹着进了水房。
这一年的南中还没有饮水机,打水都在热水房。
温念想着刚上完操,估计陈知衍马上就要喝水,就给他兑了温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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拧好杯盖,这才又给自己打了一杯稍热一些的。
廖书婷盯着她一番动作,直叹气:“女大不中留,女大不中留啊。”
温念被她逗得失笑,两人挽着手臂离开水房。
一路闲聊着往教室走,温念目光漫无目的掠过栏杆,望向偌大的校园。
蓦的,她脚步一顿。
廖书婷跟着她停下脚步,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怎么了?”
温念没应,定睛看向某处。
明明刚刚那道人影还在,眼下一眨眼的功夫,却又找不到了。
过几秒,她才蹙眉低喃:“我刚刚好像看到苏晓蓉了,你没看到吗?”
“没有啊,在哪里?”
“就那儿,刚刚还在,现在又看不到了。”
“你眼花了吧。”廖书婷不屑道:“就她那成绩,怎么可能考进南中啊。”
说的也是。
可能真是她看差了。
不过,心底总觉得有点不安。
又看两眼,确实再找不到,温念才狐疑的收回视线:“可能吧。”
-
直到两天后,温念再见苏晓蓉,才知道,原来那天不是她的错觉。
彼时下自习已经有一会儿,廖书婷早去了地下超市,温念刚将今天所学的内容复盘结束,准备回宿舍。
刚出教室后门,碰上了迎面而来的苏晓蓉。
看到她,苏晓蓉并不意外,也没有一丁点不自在,坦然的好像初中时那个领着全班孤立她的人并不是她一样。
她踱着步一步一步走到温念面前,盯着她看了几秒,露出个若无其事的笑:“温念,好久不见,帮个忙呗。”
温念却霎时浑身紧绷起来,几乎是有些警惕的看着她:“你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你别这么紧张。”苏晓蓉嗤笑一声,从口袋里拿出一封信:“听说你跟陈知衍一个班,关系好像还不错,帮忙送个信,能行吧?”
且不说陈知衍根本不会看任何女生的信,哪怕收了也会直接扔进垃圾桶。
就是退一万步讲,她都不可能帮助一个曾经伤害过她的人。
温念垂在手侧的手攥了拳,没接:“我不会帮你的,你让开,我要回宿舍了。”
苏晓蓉站着没动,脸上的笑意变得恶劣。
那抹恶劣的笑意似乎隐约同记忆里的那抹渐渐重合,那些不堪的回忆一点一点涌上来,温念站在那儿,忽然有些心慌。
她不再说话,也不再看苏晓蓉,抿了抿唇,就准备从她身侧离开。
刚走出一步,手腕被苏晓蓉紧紧攥住:“你要去哪儿?我让你走了吗?”
她的力气比温念大,将温念的手腕攥的生疼,一股痛意火辣辣的钻上来,温念试图挣脱,却挣不开。
周围越来越多的人看过来。
时间仿佛回到初中的某个节点。
温念心口的慌乱扩大,心里隐隐出现某种预感,她眼睫不住轻颤,不自觉的红了眼眶。
苏晓蓉微微弯下腰,逼视过来:“再问你一遍,确定不帮我吗?”
温念没答,只声音颤抖的重复:“你放开我……”
苏晓蓉脸上的笑终于消失,她松开温念,抬手用力将她往后一推,脸色沉下来,声音陡然拔高:“温念,我是不是给你脸了?你一个有人生没人养的野种!也敢拒绝我?!”
温念被她推的踉跄两步,后背磕在栏杆上,闷闷的一声后,有痛意传来。
可真正叫她无法忍受的,是那些看过来的注视,还有夹杂其中的小声议论。
那些目光那么异样,如同看着一个异类,或怜悯,或嘲讽,或冷漠,或好奇。
一如当年。
还是,听到了啊。
她的秘密,还是被知道了啊。
上次家长会陈知衍阴差阳错替她挡下那些非议,她还以为,这次,这些都不会再发生了。
可惜,命运终究还是没有眷顾她。
对了,陈知衍是不是也没走,还在教室里。
刚刚那句话那么大声,他有听到吗?
大概有吧。
怎么,偏偏要被他撞见。
怎么,总是这么难堪啊。
温念弓着背,眼泪一点一点落下来。
“贱人,恶不恶心?老装这幅白莲样儿给谁看啊!估计就是因为你这幅恶心样儿,你爸妈才抛弃你的吧!”苏晓蓉朝她走过来,厌恶的看她一眼,巴掌就要落下:“别哭了,废物,累赘,没人要的垃圾!”
掌风袭来,近在咫尺,温念闭上眼睛。
下一秒,预料中的痛意却没有落下,鼻尖传来一股冷冽的味道,温念睁眼,陈知衍挡在她身前,扣住了苏晓蓉的手腕。
20. 第 20 章
“说实话,我不知道是什么让你恬不知耻的在这里大放厥词。”陈知衍居高临下的看着苏晓蓉,眼里冷的没有一点温度:“把别人的痛处当成弱点肆意嘲弄,你父母就是这么教你的?”
“那你的父母似乎不如没有。还有……”陈知衍顿了下:“有件事你应该搞清楚,现在站在这里丢人的,是你。”
苏晓蓉没料到陈知衍会突然出现,也没料到他会说这样的话,很快,她一张脸因为愤怒嫉妒而涨得通红:“我……”
只是她刚开口,就被陈知衍不耐烦的打断:“不过,够了,跟她道歉,然后,滚。”
他没说要跟谁道歉,甚至没回头看一眼,可此时此刻,站在这里的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他在指谁。
苏晓蓉也自然清楚。
可是叫她跟温念道歉,简直是在痴人说梦。
苏晓蓉像是听到什么格外好笑的事,表情讥讽的笑了起来:“让我跟这个贱人道歉,哈哈哈——”
只是下一秒,她再挤不出一丝笑意。
手腕处的力度陡然加大,像是要将她手腕生生折断,那里很快出现一圈明显的红痕,丝丝缕缕的痛意蔓延开来。
可叫苏晓蓉真正感到惧怕的,是陈知衍看过来的视线,他不知什么时候微微低了头逼视过来,那双沉黑的眼睛没有一丝光亮,像藏了一只嗜血的野兽,只要一张嘴,就能将她吞没的连渣都不剩。
她听到陈知衍的声音,低沉的,缓慢的,却让人毛骨悚然的:“我一般不对女生动手,但你最好别逼我。”
“别再让我重复第三遍,跟她道歉。”
随着他话音落下的,还有手腕上传来的撕裂般的痛意。
苏晓蓉疼的眼泪都掉出来,叫了一声,被踉跄扯到了温念跟前。
温念站在那儿,已经不再掉眼泪,只愣愣的看着眼前的一幕,半天回不过神来。
苏晓蓉看她一眼,耻辱的低下头:“对,对不起。”
“你接受吗?”陈知衍忽然出声。
温念对上他的视线,反应两秒,才意识到他是在和她说话,只是她大脑一片空白,嘴唇张合两秒,说不出一句回答。
陈知衍又看向苏晓蓉:“继续。”
手腕的痛意痛的人麻木,苏晓蓉眼泪糊了一脸,早已顾不上什么自尊:“对不起对不起,温念你原谅我吧……对不起对不起……”
积攒几年的陈年往事,又怎是这堪堪两句能轻易化解的。
可温念早已不想再跟苏晓蓉纠缠下去,她只想快点结束这一切。
温念在她的道歉声里渐渐找回自己的思绪,几秒,她朝陈知衍摇摇头:“陈知衍,算了,就这样吧。”
对上她眼底的难堪和脆弱,陈知衍沉默几秒,松开苏晓蓉:“滚,别再来找她麻烦。”
苏晓蓉捂着手腕狼狈离开。
周围视线却依旧层层叠叠。
陈知衍冷笑一声:“看到同学被欺负看戏看的爽吗?”
那些人对上他的视线,灰溜溜的垂下头,都先后散尽。
很快,走廊里只剩下温念和陈知衍。
一阵风吹来,夹杂着冬天的冷意。
温念望着陈知衍,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还是陈知衍先开口,扣了她手腕:“走,带你去个地方。”
温念再回神,已经和陈知衍在天台上。
从这里俯瞰,能看清整个学校,这里的风也很大,比在走廊里大的多,甚至能听到呼啸声,她和陈知衍的头发都被吹乱。
可奇怪的是,就这么被吹了一会儿,温念居然奇迹般的平静下来。
良久,她伸出手将沾在唇角的发丝挽至耳后,看向远处无数耸立的黑影:“你都听到了吗?”
没头没尾的一句,陈知衍却听懂了。
他弯着腰,手搭在栏杆上,沉默几秒,开口,却并没有回答温念的问题:“温念,很多时候,人是没有办法选择自己的家庭的。”
“但你得知道,无论是被冷落,被忽视,还是被……抛弃,都不是我们的错。”
“错的人是他们。”
早在很小的时候,当温念知道自己是被外婆捡回去的那天起,她就总在问自己一个问题——到底为什么会被抛弃。
她想了很久,她找不到原因,她只能将过错归咎于自己身上。
可能是怪她长得不顾可爱,可能是怪她不乖,又可能是怪她不够讨人喜欢。
她为此难过了很多年。
可此时此刻,有人告诉她,不是她的错,是他们的错。
根植在心底那点折磨了她好多年的自责,此时此刻仿佛被人一点一点拔出来,叫她不再那样如鲠在喉。
温念眨了眨眼睛,感觉有泪珠从眼眶滚落。
她张张嘴,想跟陈知衍说声谢谢,却像失了声。
沉默间,陈知衍的声音再度被风卷着飘过来,分明浸了夜里的凉意,落在她心里却一片温热:“也别去看别去听旁人说什么,他们不是你,他们没经历过那些事,他们根本就不懂。”
“不必在意那些难听的话,远离那些不好的人,爱你的人会站在你这边。”
他转过头来,他说:“温念,别怕。”
温念心头一颤,忽然心底就生出莫大的勇气,好像,真的就不怕了。
连同那些伤害过她的,都好像,在这一刻释然了。
只是,为什么已经释然,她的眼泪还是止不住一样,大颗大颗落下来。
温念把脸埋进臂弯,不想叫陈知衍看到她失态,肩膀却忍不住颤抖。
陈知衍站在她旁边,听到她呜咽的声音,那样的委屈,像是所有的情绪终于找到了出口。
他没有说话,只静静的陪着她发泄。
不知过了多久,温念终于不再掉眼泪,她擦了擦脸上斑驳的泪痕,窘迫的不敢看陈知衍,只带着鼻音道:“对不起,我失态了。”
陈知衍没接话,只递了一个什么东西过来。
温念看过去,是一支棒棒糖。
陈知衍解释:“找零时小卖部给的。”
温念看了几秒,抬手,接过,拆开包装,塞进嘴里。
草莓味儿的,特别甜。
甜的像是要将她十五岁之前的苦全部都掩盖。
甜的叫她不再惧怕面对未知的明天。
温念吸吸鼻子,发红的眼睛里终于涌出一点笑意。
没多久,楼下响起哨声。
温念看向陈知衍,轻声道:“我们回吧。”
陈知衍点了下头,他们一起下了天台,朝宿舍楼走去。
分叉口,停下脚步。
陈知衍这次没有直接说再见,他偏头看着她:“什么都别想,好好睡一觉。”
温念点点头。
这一瞬,看着陈知衍,她其实想有无数的话想跟他说。
可到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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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她还是万般诚恳的对他道:“陈知衍,谢谢你。”
道别,分开,温念踩着脚下的月光一步一步往前走。
她想,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比陈知衍更好的人,叫她这样喜欢。
回到宿舍,温念刚一进门,迎面撞上了满脸怒气的廖书婷:“别拦着我,都别拦着我,我要去撕了苏晓蓉那个贱人——”
“婷婷。”温念拦下她,低低喊她的名字:“算了,我没事了。”
对上温念那双红肿的眼睛,廖书婷像只放了气的气球,再没半点嚣张气焰,她小心翼翼的看着温念:“真没事了?你确定不需要我去找她?”
温念朝她露出个笑:“真没事了,不用。”
廖书婷认真打量她神情,才发现她是真的不在意了。
只是她心底却愧疚的不得了,抱着温念的手臂满脸内疚:“念念,早知道苏晓蓉真的来了南中,我一定不会扔下你一个人先走。”
“没事,你也不知道今晚她会突然出现呀。”
“话虽然这么说,但我还是……”廖书婷浑身难受的跺了下脚:“哎呀,不管,我明天还要再去找她!”
“不用了,她应该不敢再来找我麻烦了。”
“啊?”
温念笑笑:“回头跟你说,现在先让我洗漱。”
“哦。”
廖书婷松开她,温念往里走去,宿舍里其他人也看向她,关切的问:“温念,你没事吧?”
“你还好吧?”
温念摇摇头,心口一阵发暖。
陈知衍说的没错,爱她的人会站在她这边。
过去那样的事情,不会再发生了。
-
一觉醒来,雨过天晴。
一大早,温念走进教室,好几个人都来关心她。
温念一一应了,见她状态还好,大家都放下心来。
温念在座位落座,蒋云舟也跑过来,先关心她情况,又莫名其妙的对她说:“你放心,那个女生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了。”
温念不知道蒋云舟为什么突然跟她说这个,但她猜,苏晓蓉也确实应该不会再来找她了,毕竟陈知衍已经把话说到那个地步。
她只是笑着朝蒋云舟点点头。
下午的时候,一个消息传遍了整个年级,说是学校一个新来的待了还没半月的借读生被开除了,好像是叫苏晓蓉还是什么。
听到这消息的时候,温念正在座位上学习,这个有点意外的消息,叫她愣了好一会儿。
毕竟苏晓蓉所作的事情虽然有点恶劣,但并没有到会被开除的程度。
此前南中还从未有过这样的先例。
难道是她自己主动要走的吗?
正疑惑着,廖书婷从外面进来:“念念,听说了吗?苏晓蓉被开除了!”
温念点点头。
廖书婷叉着腰,满脸开心:“这下好了,这回她真是再不会来找你了!”
“嗯嗯。”
“不过,你猜我刚刚去找她的时候在校长办公室门口碰到了谁?”
廖书婷话题转的飞快,温念怔了下才跟上她思路:“谁?”
“班长!”廖书婷眼珠一转:“你说他怎么会从校长办公室出来?”
不等温念回答,廖书婷猜测:“你说他跟校长不会是亲戚吧?”
温念摇摇头:“不知道,可能,是校长找他有什么事吧。”
21. 第 21 章
混乱的一周在兵荒马乱中落下帷幕。
短暂的两天休息,周日,返校。
等全班人来差不多,各科课代表开始收作业,温念刚把手里的数学作业拿出来,准备交给数学课代表,门外,陈知衍走进来。
站在温念身侧的数学课代表将目光转向他:“正好,陈知衍,你数学作业也交一下。”
陈知衍没搭腔,只看向温念:“温念,先别交,给我抄下你作业,我没写。”
温念手里抓着作业本,短暂怔忪。
其实也不算意外,陈知衍不是第一回没写作业,也不是第一回抄她作业。
没写的理由有很多,有时候是忘了,有时候是懒得写,还有时候是有事耽搁了。
至于抄她作业的理由更简单,纯粹是为了应付老师——他实在是没兴趣因为作业这事杵办公室听老师在那儿长篇大论。
几秒,没等到温念的回答和动作,陈知衍以为她默认,从她手里拿过作业本,落下一句“谢了”,从桌里翻出数学作业本,开始抄起来。
还抽空回了数学课代表一句:“很快,马上给你,你先去收别人的吧。”
数学课代表没再多说什么,陈知衍抄作业的事不是什么秘密,他抄作业都能考这样好,连老师都拿他没辙。
她转身先去收别人的,全部收齐,最后才又转到他们组。
陈知衍龙飞凤舞落下最后一个数字,将自己连同温念的作业本一并交给她。
数学课代表抱着本去交差了,温念看着她手里的那沓作业本,用书遮着自己嘴巴,唇角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意。
连跟陈知衍作业本凑巧挨一块儿这样的小事,都叫她开心不已。
直至那道身影彻底看不见,温念才收回视线,然后就听到旁边姜颖在问陈知衍:“怎么了?”
温念顺着她的声音看过去,陈知衍垂着眼皮,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须臾,他手上动作一停,淡淡应声:“没什么,数学课本落家了。”
他没太大的情绪,坐她旁边的姜颖倒先担忧起来:“啊?那怎么办啊?数学老师肯定要找你麻烦。”
陈知衍随手捞起手边的笔转了两下,无谓道:“没事,就先这么着吧,我回头找个人给我送一下。”
听着两人的对话,温念突然想起自己桌肚里现在还放着一本数学书,是暑假补课的时候提前买的。
顿了顿,在姜颖再度开口说话之前,温念将书拿了出来:“我这儿有多余的一本,你可以先用着。”
陈知衍接过:“行,回头我书送过来还你。”
温念看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扣在书页,垂下眼睫遮了眼底的情绪,轻声道:“没事,不着急。”
话音刚落,李国红从外面进来。
刚一进来,他就交待蒋云舟一件事——他们这周要体检,需要蒋云舟统计一下班里人的信息。
蒋云舟很快将信息表发下来。
过了一刻,信息表传到他们组,陈知衍填完,然后递给温念。
温念在表格里填好自己的名字,正要给旁边的人,手上动作一顿,落在陈知衍那一栏。
按着这上面的信息,陈知衍好像快过生日了,就在这个月。
将表格心不在焉的给了旁边人,温念想,陈知衍过生日会邀请同学吗?会邀请……她吗?
可无论他会不会邀请她,温念都想送他生日礼物。
她不想缺席他的生日祝福。
想了一会儿,温念作出决定——如果陈知衍邀请她,她就光明正大给他送礼物,如果陈知衍没邀请她,她就像上次一样,悄悄把礼物放进他桌里。
不过无论哪种情况,从今天起,她都要开始攒钱了。
-
隔天一大早,温念刚进教室,就听说了一件大事。
他们班一个走读的女生昨晚在学校外的那条小巷里被几个小混混给抢劫了,人受了点伤,还受到了惊吓,所以今早没来上课。
班里人因为这事人心惶惶,这事不是个例,除了他们班的这个女生,这一周,还有其他班的人也遭了毒手。
下课期间,廖书婷坐在温念旁边的空位上,一手托着脸:“现在这些小混混还真嚣张,星期天放学,念念你可要小心点。”
温念垂着眼睫,手上动作没停,倒没也在意这事:“没事,我走大路坐公交,不会有什么事的。”
-
很快,这周结束。
周五,最后一节课下课铃响。
陈知衍简单收拾东西,忽然视线里撞入什么,这才想起来,忘了让人送书过来,这一周都一直用着温念的那本。
将那本数学书拿出来,陈知衍递给温念。
温念正在往书包里装回家要用的书本,见状,停了动作,伸手。
手还未碰到书,陈知衍表情凝滞一下:“抱歉,忘了是你的书,我在里面做了笔记。”
做了笔记?
这本书里有了陈知衍的字迹?
温念一点都没有不开心,甚至还因为这个小惊喜忍不住弯了唇角,很快,她摇摇头:“没关系。”
陈知衍却仍旧没动:“我好像,还在封面写了我的名字。”
温念这下把书接过来,翻开,封面页,果然龙飞凤舞三个大字——陈知衍。
陈知衍垂着眼皮扫了一眼:“要不然,我划掉?”
陈知衍在她书上写下自己的名字,温念才舍不得叫他划掉。
几乎是有些焦急的,温念立刻反驳:“不用,划掉会不好看!”
说完,她才发现,自己反应有些过度,陈知衍有些意外的看着她。
温念脸一下子红了,几秒,才磕磕巴巴的补充:“我直接在下面再写一个温念就好了,这样,也不会弄混。”
陈知衍回神:“也行。”
温念松一口气。
很快,陈知衍收拾好东西,和她打了声招呼,离开。
温念重新在座位上坐下,指腹轻轻拂过封面上陈知衍三个大字,顿几秒,又拿出笔,在那个名字的下面,落下温念两字。
这下,他们两人的名字就在一起了。
温念正含笑端详着,身后肩膀忽然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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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了一下,廖书婷从后面探过一个脑袋来:“不收拾东西傻笑什么呢?不回了啊。”
温念心口一跳,迅速把书合上,有些手忙脚乱的收拾起东西来:“这就,马上。”
收拾好东西,两人离开学校,又在校门口挥手道别。
温念背着书包往公交车站牌走,走出没几步,忽然不知从哪儿伸出一只手来,用力的扯着她,朝着某个方向走去。
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温念被拽的踉跄两步才堪堪站稳,疑惑忐忑的抬眸,一个不认识的男生在她前面走着,那只拽着她的手,就来自于他。
对方周身散发着危险的气息,温念敏锐的察觉不对,一下子想起这周学校传的沸沸扬扬的小混混抢劫事件。
心头一跳,温念就要挣脱男生逃走,谁知男生仿佛后背长了眼睛,在她挣扎的一瞬回过头来,一双饱含戾气的眼睛阴沉沉的盯着她,用口型威胁道:“别动。”
男生约莫十几二十来岁,眼皮上横一道疤,看着很不好惹。
大概率就是小混混其中之一。
只是他们不是一向都在小巷活动,今天怎么会这样明目张胆的出现在校门口?
是了,今天是放学日,到处都是汹涌的人潮,将这条街道堵的水泄不通,哪怕是劫走个人,也并不会有人发现。
那么,他准备带她去哪儿?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一股强烈的不安裹挟着恐惧涌上来,告诉温念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如果真的被他拽进了那条小巷,后果不堪设想。
她没顺刀疤的意,攥了攥有些不受控制发抖的手,深吸一口气,突然用力挣扎,并朝着人群呼救:“救——”
只是刀疤反应太快了,几乎是在她开口的一瞬间,捂住了温念的嘴,将她未说完的呼救堵在喉咙里。
周围有人看过来,刀疤顺势从身后揽住她,调笑着说些“别骂我别生气”的话,此时,从外人角度看起来,他们就像是一对姿态亲昵正在吵架的小情侣。
很快,那些人又挪开视线,漠不关心的朝前走去。
温念心底一阵慌乱,更加用力的挣扎起来。
只是,无济于事。
他们之间力量太过悬殊。
她就这么被扣着,带进了那条小巷。
进了小巷,又走一截,迎面两个男生倚着墙等在那儿,见到两人身影,看过来,说了句:“总算来了。”
说完,两人站起来,朝着他们走来。
刀疤松开温念,也站到了温念旁边。
很快,三人呈两后一前包围了温念。
温念没有再喊,此时距离巷口太远,纵使她再喊,怕是都不会有人听到。
眼下,只能同三人周旋,等待有人从这里经过。
温念抬眸打量三人,除了刚刚的刀疤,还有一个黄毛,一个爆炸头。
黄毛站她前面,估计是这三人里面领头的那个。
尽管害怕的要命,浑身都有些颤抖,温念还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抓着书包包带,警惕的看着黄毛:“你,你们……想干什么?”
22. 第 22 章
黄毛不紧不慢的朝着温念逼近,听闻这话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夹着烟笑了起来。
笑了好一会儿,他才停下,微微弯下腰,一张脸近乎凑到温念跟前,饶有趣味的看着温念:“能干什么?当然是……抢劫。”
“小姑娘,劝你识相点,自己把钱拿出来。”
“我这人,不大喜欢跟小美人儿动粗。”
温念被他浑身那股烟味儿呛的咳嗽起来,低头捂着唇咳嗽几秒,才蹙着眉有些厌恶的避开那张脸:“我,我没钱。”
“巧了,我碰到的人好些都这么跟我说。”
“我,我真没钱。”
黄毛脸上笑意收敛几分,盯着温念看了几秒,眼神一沉,直起腰来,抬了下手。
站在温念后面的刀疤和爆炸头立刻会意,走上前来。
危险气息渐近,温念不住的后退,最后退无可退,被逼至墙角。
刀疤扫她一眼,一把从她肩上将她书包扯下,粗鲁的乱翻起来。
翻了几下无果,又不耐的将温念书包里的东西倒了个精光。
零零散散的东西全部散落在地面,一目了然,里面确实没有钱,更没有任何值钱的东西。
“都他妈什么破烂。”刀疤用脚在那摊东西里挑了挑,啐了一口,抬眸看向黄毛:“老大,没有。”
黄毛又给了爆炸头一个眼神。
爆炸头凑过来。
温念后背贴着墙,浑身紧绷,朝他露出一个祈求的目光,却无济于事。
爆炸头在她所有的口袋里摸了一圈,眼神下流的扫她一眼,回话:“老大,身上也没有。”
温念被刚刚身上的触感和那个下流的眼神弄的胃里有些翻涌,却不敢有半点松懈,勉强压下那股恶心的感觉,一双眼睛紧紧盯着黄毛。
黄毛朝她看过来,没说话,猛抽几口烟,不知在想什么。
片刻,他忽然抬脚走过来。
心头突突跳了几下,温念心里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下一秒,黄毛一只手挑了她下巴,端详几秒:“没有是吧,没事,用别的东西抵债也行。”
话落,黄毛松开她下巴,手背蹭上温念白皙的脸颊。
脸颊传来的触感,眼底毫不遮掩的淫/秽,都让胃里的翻涌感无限放大。
可她现在不能吐出来。
她必须得冷静下来。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已经昭然若揭,她必须想办法逃走。
温念咬着下唇,指甲在掌心掐出月牙,一双眼睛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四周,心底那根弦紧绷到极致。
须臾,黄毛微微后撤将手里的烟扔在地面用脚碾灭,温念眼神一闪,就是现在!
她迈开脚步,越过怔愣的三人,头也不回的向前跑去,嘴里也跟着喊起来:“救命,救命啊……”
三人很快回神,身后有脚步声追上来,夹杂气急败坏的咒骂声。
温念顾不得理会那些污言秽语,拼进全身的力气朝前跑去。
只是,太慢了。
她的速度比起这些常年在接头混迹的小混混,实在是太慢了。
跑出不过百米,温念感觉头皮传来一阵痛意,她的头发,不知被谁生生扯住,那股力道大的惊人,叫她再无法往前一步。
心底陡然掀起万丈波涛,一阵惊惧,下一秒,一个巴掌用力的扇到了温念的脸上。
耳边骤然传来一阵耳鸣声,眼前跟着发了黑,温念舔舔唇,尝到一丝血腥味儿。
还未等她缓过神来,紧接着,被人拖着朝某个方向走去。
掌心擦在地面,一阵火辣辣的痛意传来。
顷刻后,痛意止歇,温念被人重重扔在地面。
尘土飞扬,呛的人不住咳嗽。
猛地咳了一阵,咳的眼泪都流出来,温念终于回过神。
透过散落的发丝她朝着周围扫了一眼,是小巷里的一间废弃房屋。
四周静悄悄,除了那三个混混,一个人都没有。
这回,只怕是过路人都不会发现她了。
无数的恐惧犹如潮水般涌上来,温念看着朝她逼近的三人,拖着身体不住的后退。
倏然,她的脚被人抓住,又狠狠被拽回去。
黄毛的脸在她眼前放大,他的身体压下来。
温念感觉身上的外套被他扯掉,再然后是毛衣……领口被撕碎,一股冷空气袭上肩头。
温念的眼泪扑簌簌落下,哽咽着求饶:“别……求你……不要……”
黄毛却肆意的笑着,将头埋下来。
温念绝望的闭上眼睛,眼泪顺着眼角流下。
陈知衍,陈知衍,救我……
让人作呕的气息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却在贴上皮肤的前一秒,戛然而止。
紧接着,压在身上的重量消失了,很快,温念听到不远处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伴随着一道痛呼声。
温念睁眼,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眼前。
那张脸嘴唇一张一合,对她说:“温念,你怎么样?”
原来世间真的有神明,叫陈知衍听到了她的声音。
又或者,陈知衍就是她的神明。
刹那间,所有的惊惧,无助,委屈一股脑的涌上来,温念一遍遍喊着陈知衍的名字,眼泪夺眶而出:“陈知衍,陈知衍……”
陈知衍目光掠过她雪白的肩头,只一眼,又移开,伸手脱下外套盖在她身上,将她抱起来,轻拍她后背低声安抚:“没事了,我在,别怕。”
只是这安抚没持续多久,很快被人打断。
黄毛缓过劲儿来,喊了其他两人,三人将温念和陈知衍包围起来。
黄毛居高临下的看着两人,龇牙咧嘴的揉了揉刚刚撞到的地方,满脸暴怒道:“还他妈卿卿我我,真当老子不存在是吧!”
陈知衍没动,表情都没变,只垂眸看向温念:“等我一下。”
温念意识到什么,泪眼朦胧的伸手抓他胳膊,却抓了个空。
陈知衍站起身来,挡在她面前,活动了活动手腕,偏头露出个漫不经心的笑:“正好刚刚没打过瘾,现在就来好好算算这笔账。”
黄毛几人闻言相视一笑:“口气还不小,那老子就陪你……好好算算这笔账!”
说着,黄毛脸色一狠,率先挥拳过来。
陈知衍微微弯腰轻巧躲过,转瞬绕至他身后,抬腿便是一脚。
这一脚腿风凌厉,力度十足,又快又狠,黄毛直接被他踹的踉跄两步,脸着地摔在地面,当即磕出一嘴血。
其他两人见状,脸色一变,直接冲上来。
陈知衍身后扣住刀疤的拳头,不躲不闪,反手一折,清脆的一声后,一道痛苦嘶吼声响彻整个空屋。
做完这一套他脚下不停,直接给了爆炸头一脚,正中肋骨,爆炸头飞出去一米远,捂着肋骨哀嚎起来。
不远处,黄毛瞧着这一幕,偏头吐出一口血沫,不动声色的从兜里摸出什么东西来,悄然朝着陈知衍背后靠近。
温念隔着一段距离只觉眼前什么一闪,刺的她下意识闭上眼,再睁开,就见黄毛手里握着一把折叠刀,已然逼近陈知衍。
心头骤然一震,温念惊呼:“陈知衍——”
陈知衍早已察觉,侧身避开,一个回旋踢在黄毛手上,还抽空安抚温念一句:“放心,我没事。”
黄毛吃痛松手,折叠刀飞出去,在空中拉出一条抛物线后落在地面。
陈知衍却没给他喘息的机会,一拳砸在他脸上。
黄毛趔趄两步,头晕目眩的摔倒在地,片刻,猛地晃两下嗡嗡直响的脑袋,摸了摸脸上涌出的温热液体,回过味儿来。
再不敢摆什么谱,朝刀疤和爆炸头招了两下手,屁都不敢放一个,相互搀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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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屁滚尿流的跑了。
陈知衍目送几人仓惶离开,讥讽的扯了下唇角,折回身。
温念早已被陈知衍刚刚这一手惊呆,眼泪都忘了流,愣愣的盯着他,直至陈知衍喊她名字,才骤然回神,眼底眸光晃动两下。
陈知衍同她对视一眼,很快别开视线,只随意看着地面某一处:“把我外套穿上。”
温念一下猜出他意思,应了一声,将他外套穿上,又看向他侧影:“我穿好了。”
陈知衍回过头来,捡起她被扔在地面沾了灰尘的外套抖了抖,在她身前单腿半蹲下:“能站起来吗?”
温念撑着地面缓缓起身,膝盖处却猝不及防的传来一股痛意,痛的她身体蓦的一晃,整个人不受控制的向前倒去。
预料中的痛意却没有传来,下一瞬,她坠入了一个怀抱。
陈知衍伸手扶住了她,一股温热的气息随着他的声音拂过她额角,近在咫尺:“别动了,我背你。”
话落,确认温念站稳,陈知衍松手,在温念前面微微弓了腰。
温念盯着那道宽阔的背影看了几秒,到底,伸手环住了陈知衍的脖颈,爬到了他背上。
清冽的味道从陈知衍衣领间传来,格外清晰,也格外让人安心。
安心到,让人忍不住想要落泪。
方才中断的情绪再度丝丝缕缕的在胸腔泛滥,温念趴在陈知衍背上,悄然红了眼圈。
许久,她吸吸鼻子,强忍住眼泪:“陈知衍,你怎么会来?”
“跟人有点事来这边解决一下,回来时恰好撞上。”
温念虽没见过,但听廖书婷说过一嘴,学校里有人约架,就会约在这个地方解决。
还有刚刚陈知衍动手前的那句“正好没打过瘾”,似乎也在印证着她的猜测。
温念顿了顿,问:“在来这儿之前,你还打过一架吗?”
见她猜到,陈知衍也没再瞒着:“嗯。”
温念目光望向他,担忧的来回打量:“那你没受伤吧?”
“没。”
温念松一口气:“那你打架,好像很厉害……”
“练过几年跆拳道,跟厉害的人可能打不了,但这种程度,没什么问题。”
原来如此。
只是……
温念安静片刻,才低低说:“那也还是少打架,受伤了,会疼。”
陈知衍笑了声,不置可否。
走出几步,他反问:“你呢,怎么会在这儿?没听说这条巷子里有小混混的事么?”
“听说了。”想到刚刚经历的种种,温念浑身不自觉的颤栗:“是他们,强行把我拉进这条巷子的。”
“还好,还好你出现了……”
陈知衍察觉到背上的人在轻颤,连声线都跟着发抖,染上一丝哭腔,他垂下眼皮:“温念,都过去了,他们以后应该不会再这么嚣张了。”
温念点点头,眼睫沾上一层水汽。
陈知衍垂着眼皮又走两步,视线里忽然撞入一双受伤的手,掌心全是擦伤,斑驳一片。
他眼底闪了一下:“除了手,还有哪里有伤到?”
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温念愣了下,很快将手指蜷缩起来,故作轻松道:“没了,你来的很及时。”
陈知衍没再追问,半晌,只嘱咐:“回去以后记得上药。”
“好。”
就这么边聊边走,很快,他们走到了之前温念书包被倒的地方,陈知衍暂时先将她放下,帮她收拾了书包。
收拾好,又背起她,朝小巷外走去。
温念趴在他背上,又不敢离他太近,索性微微仰了头,看向头顶的月光。
这一晚的月光真亮啊。
温念想,他不是她的月亮,可确有一瞬,这道月光照在了她身上。
如此耀眼。
以至于她一生都再没忘。
23. 第 23 章
巷口,温念从陈知衍背上下来,抬眸朝不远处张望几秒,遥遥看到一束光刺破黑暗朝着他们驶来。
她扭头看向陈知衍,伸手:“今晚,谢谢你,东西给我吧。”
陈知衍没动,只看着那束光渐近,头也不回道:“我送你。”
温念微微一怔。
就这么几秒愣神的功夫,那辆车驶到他们跟前。
陈知衍招了下手,车子在他们面前停下。
陈知衍转头看她:“上车。”
温念终于回神,张了张嘴,迟缓道:“没事的,我一个人……”
“这个点儿你一个女孩儿不安全。”话还未说完陈知衍就直接打断,又重复:“上车。”
在废弃房屋时那股心有余悸的后怕又钻上来,温念下意识的攥了攥手指。
随即,又看向陈知衍神情,淡淡的,却也坚持。
温念没再纠结,忍着痛意小心翼翼避开伤处上车。
头顶忽然多了一只手,身侧传来陈知衍低低的声音:“慢点。”
温念眼睫颤了颤,心头涌上一片温热。
等温念完全坐好,陈知衍才收了手,上车。
车门合上,司机问他们去哪里,温念报了个地名儿,车子一路风驰电掣的冲出去。
天色渐黑,无人说话,窗外的灯光交错洒进车厢,光影在人脸上晃动。
温念静静的坐在车厢里,嗅着鼻尖令人安心的味道,有些恍惚的想,此时此刻,真像是一场梦。
只是美梦总是易逝,像指尖抓不住的风。
二十多分钟后,车子在熟悉的地点停下,这场短暂的美梦宣告结束。
温念从美梦中醒来,下车。
陈知衍却也跟着一起跳下车,将这段美梦又延长了几分钟。
直至他们并肩走到家门口,这场美梦终于延无可延。
温念从陈知衍手里拿过自己灰扑扑的书包和校服外套,再次跟陈知衍道谢。
陈知衍轻描淡写的抬了下下巴作为回应,又跟她道别。
看着那道身影转过身,温念忽然想起外婆的教导,又喊住那道身影:“陈知衍。”
月光下少年回眸,一双沉黑的眼睛凝视她。
温念心口猛地跳动一下,轻轻吐出一口气,才开口:“要进去坐坐吗?”
陈知衍眼神闪烁几秒,很快,回绝道:“不了,有点晚了。”
温念松一口气,不再那么紧张,却也不可避免的涌上几分失落。
只是她没叫陈知衍看出来,抿了抿唇,露出个浅浅的笑:“好,那你回去的路上慢点,校服……洗好了周日还你。”
“嗯。”没什么情绪的应了声,那道身影离开。
见他走出几步,温念脑海里却倏然又闪过什么念头。
她再度喊住那道身影:“陈知衍。”
接连两次,对上那道视线的时候,温念不好意思的红了脸:“抱歉。”
陈知衍表情淡然:“没事,还有什么事吗?”
“嗯。”温念点了下头,恳求的看向陈知衍:“这件事,能不能请你帮我保密?”
“放心。”陈知衍对上她的视线:“本来也没打算告诉别人。”
这次,陈知衍转过身,再没有回头。
温念看着他的背影一步一步消失在黑暗中,再看不见,这才转身进了院子。
抱着东西进了家门,恰好撞上在房间不安踱步等待的外婆。
四目相对,外婆率先回神,焦急走上前来:“囡囡,你可算回来了,急死外婆了,打电话给婷婷,她说你刚下课就往回走了,怎么这个点儿才回来,发生……”
走近了,待看清温念凌乱的头发和脸上的指痕,外婆连串的声音戛然而止,眼眶一下通红:“念念,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温念鼻子一酸,险些落下泪了。
后怕的感觉争先恐后的涌上来,叫她恨不得立刻扑进外婆怀里大哭一场。
闭了闭眼睛,才忍下来。
抱住外婆颤抖的手,温念将她拉着回到沙发坐下,强装镇定的说起事情的来龙去脉:“是发生一点事,不过已经过去了。”
“是我放学时候发生的事,当时正要回家,碰上了学校外的几个小混混,把我拉小巷里要钱。”
“我没有,他们就揍了我几下。”
“后来,我们班的一个男生恰好经过,就把那几个小混混赶走了。”
温念掐头去尾,将最叫她惊惧的那段忽略,尽可能平和的将这件事情讲了出来。
她希望外婆不要因为她而过度担忧。
只是怎么会不担忧,外婆目光一下子染上心疼,瞧着她的脸看一会儿,又顺着脸往下看,像是要将她从头到脚,里里外外看个遍。
好半晌,才颤着声问:“都伤着哪儿了?”
“脸上,手上,还有膝盖。”这些都是怎么都瞒不住的伤,温念就没有隐瞒。
外婆拉过她的手,又翻起她裤子,看着那些触目惊心的擦伤,心都快碎了。
温念看着外婆难过的模样,努力挤出一个笑:“没事的外婆,不疼,都是些皮外伤,抹点药就好了。”
“怎么会不疼……你从小就怕疼……”外婆喃喃,片刻,又叹一口气:“这么大事,当时怎么不联系老师或者外婆啊……”
话音刚落,不待温念接话,外婆话头一止,脸上陡然露出浓重的愧疚。
转瞬,愧疚化为眼泪,外婆别开脸,声音变得哽咽:“你瞧外婆说的这叫什么话,你都没有手机……”
“怪外婆,都怪外婆,是外婆叫你遭罪了……”
温念看不到外婆的脸,却看到她颤抖的肩膀。
那是无声的自责。
温念的眼泪再忍不住,她从后面抱住外婆,脸贴在外婆的背上,眼泪洇湿了外婆衣服:“外婆,不是的,不是的……”
“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外婆……”
许久,外婆用手背擦了擦眼泪,回过头来。
那双浑浊的眼睛已经不再流泪,却依旧红着,紧接着,外婆抬手,轻柔的揉了揉温念的脑袋:“念念你放心,外婆不会再让这种事发生了。”
温念点点头,她也要更加小心,不让外婆再为她担心。
安静几秒,外婆起身去拿医药箱,为温念上药。
只是太痛了,哪怕外婆的动作已经足够轻,温念还是疼的皱了眉,眼底泛起一层水光。
好不容易等到上药结束,终于长长松了一口气。
外婆收拾医药箱,忽的想起温念刚刚提到的同班男生:“对了念念,你刚刚说的那个男生,叫什么名字?”
“陈知衍。”不知道陈知衍这三个字到底是什么灵丹妙药,说出口的那一瞬,好似连疼痛都忘了,温念表情一下子恢复正常,又认真重复一遍:“外婆,他叫陈知衍。”
“改天请人家到家里吃顿饭吧,就当是感谢。”
温念想到回家之前被拒绝的邀请,她猜测,陈知衍并不习惯到别人家做客。
“外婆,还是算了,他可能会不自在。”
外婆想了想:“那就送个东西吧,总不能没有任何表示。”
“好。”
一餐饭后,疲惫又惊慌的一天终于落下帷幕。
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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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躺在床上,那股后怕才肆无忌惮的混着密密麻麻的痛意钻出来,哪怕温念紧紧的用被子将自己裹住,那股惊惧都如影随形。
今天无论是面对陈知衍,还是外婆,温念都不想他们太过担心,于是拼命的将那些恐惧全部都压下,假装自己没有很害怕。
此时此刻,独自一人,却再也无法强装冷静。
温念想到那三人恶魔一样看着她的目光,想到落在她脸颊身上的触感,所有的一切,都那样叫人作呕,叫人毛骨悚然。
她的身体在被子里不住的颤抖,感觉浑身像裹了一层寒霜,怎么都暖不起来。
直至,温念目光触及被她整齐叠好摆放在床头的校服外套。
那是陈知衍的外套,比她的大很多,此时还残余陈知衍身上清爽的味道。
像是能驱散一切叫人作呕的味道。
顿几秒,温念将那件校服外套拿过来,抱进怀里。
这一晚,嗅着鼻尖那股淡淡的味道,她才终于放松下来,慢慢入睡。
只是睡得并不好,一夜惊醒好几次。
翌日,正精神不佳的做作业,收到廖书婷的电话,问她昨晚情况。
温念只答不小心摔了一跤,叫她别担心。
挂断电话,温念想起洗衣服这事。
她当然是想自己洗,但她的手现在还不能沾水,早上也只是拿毛巾简单擦了擦脸。
于是温念拜托外婆帮忙。
两天的休息时间一晃而过,到周日返校,外婆骑了电瓶车要送她去学校,温念才意识到外婆周五晚说的那句“不会再让这种事发生了”是什么意思。
正好温念心里也有点不安,就没拒绝。
外婆一路将她送至校门口,又递给她一瓶新腌的小菜:“这个,给小陈那孩子,就当是感谢。”
温念从外婆手里接过,跟她挥挥手,进了学校。
进教室没多久,廖书婷也来了,看到她的手,吓了一跳:“怎么摔这么厉害?”
温念眼神闪躲:“没好好看路。”
廖书婷戳一下她脑门:“你呀。”
在廖书婷之后,并无人过来问她情况,温念也没听到任何有关周五小巷中的事。
陈知衍果真言而有信。
说来也巧,这念头刚落,陈知衍从门外进来。
温念本来想将校服和小菜一并给他的,只是教室里现在人多眼杂,索性就一直等到下了晚自习。
晚自习结束一刻后,班里人终于走差不多。
看着正转笔看题的陈知衍,顿了顿,温念小声喊他名字:“陈知衍。”
陈知衍抬眸。
温念将一个包装袋递给他:“你的校服。”
陈知衍接过,却见温念手里又递过什么东西来。
似乎是个玻璃罐。
正疑惑着,温念出声:“这是我外婆亲手腌的小菜,外婆说,谢谢你那天帮我。”
陈知衍盯着那瓶小菜,一片一片清脆的卷心菜,间或夹杂几片颜色艳丽的胡萝卜片,还有很多红艳艳的小辣椒。
眼底闪过一道光,迟疑几秒,对上少女发亮的眼睛,陈知衍还是接过:“客气了。”
温念摇摇头,不再逗留,简单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陈知衍将笔一扔,套上外套:“我也要走,一起吧。”
心头一跳,温念应声:“好。”
两人一块儿下了楼,闲聊着回宿舍,夜风微凉,送来陈知衍身上的味道。
闻着那股熟悉的味道,温念的心轻的像是要扬起来。
她和陈知衍,现在,身上的味道是一样的了。
24. 第 24 章
隔天,吃过早饭温念回教室。
走廊里,迎面撞上蒋云舟,他率先笑着跟她打招呼:“吃完饭了?”
怎么都坐过一段时间的同桌,比班里其他人要稍微熟悉一些。
温念对他也早已不再那么拘谨,脸上很快扬起一抹淡淡的笑:“嗯,你呢?干什么去?”
“老班喊。”
“唔,那你快去吧。”
蒋云舟视线掠过温念的手,想要说句什么,最后还是没说,点点头,落下一句“嗯”,朝着李国红办公室走去。
温念同他擦身而过,继续往教室走。
回到教室,看了一眼课表,伸手从桌肚里去拿出第一节课要用的书本。
刚将书本抽出一半,有什么东西随着她的动作从桌肚中掉了出来,滚落在地面。
温念动作一顿,垂眸。
竟然是一管药膏。
温念将手里的书本放在桌面,弯腰捡起那管药膏。
功效那里,写着治疗擦伤跌打。
温念捏着药膏抬眸,在嘈杂的教室里扫视一圈,看向廖书婷。
看了几秒,她起身走至廖书婷座位旁,廖书婷正在跟同桌说话,见温念过来,回身:“念念,怎么了?”
温念摊开药膏给她看:“这个,你给我买的?”
廖书婷摇摇头:“不是,你不是已经有药膏了吗?”
温念随口回了她一句,在廖书婷一头雾水的注视中离开。
回到座位,缓缓掠过道道人影,温念视线最后定格在对面的空位。
班级里知道她受伤的只有廖书婷和陈知衍。
不是廖书婷买的。
那就只能是陈知衍。
这么说来,今早晨读结束她离开时,班里好像只剩下陈知衍还坐在座位上……
怎么突然想到,要悄悄给她送药膏啊……
温念垂眸盯着手里的药膏,眨了眨眼睛,想装作若无事其事的收起来。
下一秒,眼底却还是控制不住的,溢出丝丝清浅的笑意。
因为这么一件小事,一连好几天,温念心情好得不得了。
直至,周三中午。
恰是饭点,餐厅里人声鼎沸,温念和廖书婷端了餐盘找位置坐下。
廖书婷先抿了一口汤,放下碗时,扫一眼温念餐盘,忍不住皱了眉:“念念,你怎么又吃这个?”
从上周起,温念的早晚餐就变成了一个馒头,午餐则是米饭加一道菜,不过都是食堂里最便宜的菜,有时是西红柿鸡蛋,有时是炒土豆丝,有时是水煮白菜,米饭和菜加起来,一顿也不过一块五,简直活像个苦行僧。
陈知衍生日的事还是个未知数,温念没打算告知廖书婷原因,省得廖书婷又说她傻。
她眼神闪躲着,随意寻了个借口:“最近胃口不好,想吃的素淡点。”
“素淡没问题,但你这个,也太素淡了,这么下去,你身体能扛得住?生病了怎么办?”廖书婷念叨着,往她餐盘了夹了好几块儿红烧肉:“喏,吃点肉。”
温念心头发暖的朝她笑笑:“不用,婷婷你自己吃。”
廖书婷哼一声:“你休想让我一个人变胖!”
温念失笑。
两人正闹着,陈知衍和几个男生端着餐盘在两人斜侧方隔两桌的位置坐下。
温念一下子拘谨,变得格外安静起来。
不过陈知衍并没有发现她们。
反倒是温念,一边吃着饭,开始一边悄悄的往过看。
有陈知衍在的地方,她的视线总是忍不住落在他身上。
看了片刻,她发现那张桌上多了一罐腌菜,看包装,应当就是她送给陈知衍的那瓶。
温念眼睫煽动几下,心情倏然就变得微妙起来。
不知道外婆腌的小菜,陈知衍会不会喜欢……
想着,温念又朝那边看过去。
只是这一眼,直接叫她愣住。
陈知衍压根没碰那瓶小菜,他将小菜推至中间,几个男生一哄而上,一眨眼的时间就将那瓶小菜吃掉一截,几近快要见底。
温念以为等那几个男生吃完,陈知衍才要吃。
可她看了好半天,才发现,从始至终,陈知衍就没有要尝一口的意思。
是不喜欢这个味道?
还是觉得她送的东西,过于廉价……
那点轻轻扬起的微妙一下子坠入尘埃,温念攥着筷子,心头忽然涌上一股酸涩。
像是咬了一口未熟的青梅,从心尖酸到心底。
酸的她心脏微微收紧,连眼眶都涌起一股热意。
再没了吃饭的胃口,温念失神的戳着餐盘里的白米饭,情绪低落至谷底。
原来,她对陈知衍而言,好像也没什么特别。
她送他的东西,也只是,可以随意同他人共享的存在。
多好笑,她居然那么自作多情,以为自己对陈知衍有那么一点不一样。
温念眼底弥漫着一层薄薄水汽,很轻的扯了下唇角,只是她唇角还未回落,胃部却突然传来一阵剧痛。
像是在抗议她这些天的不好好吃饭,这股剧痛来的猝不及防又凶猛异常,如同撕裂般的,骤然落下。
温念嘴唇一下子发了白,忍不住闷哼一声。
廖书婷终于察觉不对,撂了筷子看过来:“念念,怎么了?”
温念疼的说不出话来,这股绵密的痛意很快扩散开来,像是数千把刀捅进她的胃里,一下一下不间断的刺着。
短短几分钟,她浑身都出了一层冷汗。
但这好像只是个开始,很快,插在她胃里的刀开始搅动起来,来回的,反复的,痛意铺天盖地的涌上来,像是要将她淹没。
温念身体蜷缩起来,眼前开始阵阵发黑,耳边廖书婷的呼喊声也变得模糊不清。
不知过了多久,她无力的往桌上一趴,缓缓合上眼睛。
意识彻底消失,陷入黑暗前的最后一秒,温念好似看到餐桌坠落下去的筷子,和陈知衍朝她这边走来的身影。
再醒来,眼前一片雪白的天花板,鼻尖传来淡淡的消毒水味儿。
身边没有廖书婷,也没有陈知衍。
只有守在她身边的外婆。
温念迟缓的眨了眨眼睛,声音有些哑:“外婆……”
外婆一下子回神,站起身来,弯下腰看她:“念念,你醒了?”
温念思绪还不太清醒,茫然问:“我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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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性胃炎。”外婆担忧的看着她:“最近在学校,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
对了。
她想起来了。
在学校,她突然胃疼,就晕了过去。
原来是急性胃炎。
应该,是因为没有好好吃饭吧。
最近这段时间,为了攒钱给陈知衍买生日礼物,她一直省吃俭用,好长时间都没吃过一顿像样的饭。
可陈知衍……
或许他并不需要她的礼物。
廖书婷说的没错,她真傻。
不仅害得自己住了院,还害得外婆再次为她担心。
温念看着外婆眼底的内疚,心口痛意蔓延,眼睛无声发了红:“外婆,对不起,又叫你担心我了。”
“傻孩子,该说对不起的是外婆。”外婆抓着她的手,攥了又攥:“饭钱不够,怎么也不跟外婆说?”
温念摇摇头:“够的,没有不够。”
怪她。
非要惦记着给陈知衍送生日礼物。
“等你没事了回学校,外婆再给你带点钱,吃饭上千万不能省,听到了没?”
“不用……”
“囡囡乖……”
温念不说话了,也许只有顺了外婆的意,才能叫她不再那么担心。
果不其然,见她不说话,外婆表情安心些许,顿两秒,又柔声问她:“感觉怎么样?还疼吗?”
温念感受了一下,胃不痛了,但有个地方,却好像依旧在痛着。
是很闷闷的那种痛,不激烈,却无比绵长,就那么一下一下的,像根针一样刺着。
叫人难受的想落泪。
怕叫外婆看出什么,温念合上眼:“不痛了,但我有点困,外婆,我想再睡会儿。”
“好,睡吧,等输完液了喊你。”
其实睡不着,闭上眼就总是想到陈知衍。
想到食堂里的那一幕。
温念闭着眼睛,自我折磨的躺了一个多小时,等外婆喊护士过来帮她拔针,才假装转醒。
人已经没事,自然是要回去上课。
外婆将温念送回学校,又塞给她两百块,再次嘱咐她好好吃饭。
温念应下,挥挥手回教室。
到教室时,第一节课刚刚结束,是节体育课,进班时,每个人脸上都或多或少的挂着些汗。
都有听说中午温念晕倒的事,跟温念熟一些的,看到她都问了一两嘴。
温念温声答没事,在自己座位坐下。
刚落座,陈知衍也从外面进来,一手插在裤兜里,另一只手松松抓着一颗篮球,轮廓分明的脸上覆着一层薄汗。
瞧见她,几步走至座位旁,撩了眼皮,神情淡淡的看过来:“好点了吗?”
温念只看他一眼,就低下头去。
往常同他之间的任何一点交谈都叫她内心雀跃,这样不多见的关切更是叫她满心欢喜,可此时,所有的一切都仿佛掉了个个儿。
想到他的关切只是出于礼貌,和班里的其他任何人都没什么不同。
扎在心口的那根针就又仿佛隐隐作痛起来。
温念抿了抿唇,装作忙碌的从桌里翻书,只低低落下一字:“嗯。”
25. 第 25 章
少女情怀总是诗。
年少的时候喜欢一个人,好像情绪都被他握在手里,会因为他的一句话而欣喜不已,也会因为他的一个举动而猝然伤心。
好像坐上了过山车。
所有的一切都随他而动。
温念的这场难过并没有持续很久,只花了一个清晨的时间,就雨过天晴。
是周四的清晨。
空气里透着一股干燥的寒冷,阳光不甚热烈的洒在走廊,蒋云舟正朝教室走着,看到前面一道高挑清瘦的身影。
看了眼手里的东西,想了一两秒,他还是出声喊住了那道身影:“陈知衍。”
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那道身影很快回过头来,脸上没什么情绪,就像是这个冬天的早晨,透着一股淡淡的冷:“什么事?”
蒋云舟走两步,走到他跟前,把手里的袋子递给他:“杨老师喊,我得去一趟办公室,你帮我把这个给温念吧。”
杨老师是一班的英语老师,而蒋云舟除了是一班的班长,还兼任一班英语课代表,一会儿第一节课就是英语课,这会儿他被英语老师喊,再正常不过。
陈知衍闻言,目光掠过蒋云舟手里的袋子,又掠过他的脸,隐约意识到什么。
不过,很快,他没有太大反应的,从蒋云舟手里接过:“行。”
蒋云舟道了声谢,转身朝英语老师办公室快步走去。
陈知衍继续回教室。
等走到温念座位前,他将袋子放在温念桌上,松手时袋子哗啦响了一下,露出里面的牛奶瓶和一颗鸡蛋。
陈知衍扫一眼,很快收回视线,环顾教室一圈。
不巧的是,此时全班都没一个人回来。
东西带到,话却好像没办法同时带到。
算了,等温念回来再抽空跟她说吧。
很快,陈知衍打定主意,从后门出了教室。
温念跟他几乎是前后脚回来,她刚迈进前门,瞧见陈知衍的背影从后门离开。
昨晚闷闷的情绪一直延续到现在,只看了一眼,温念就沉默着回座位。
刚靠近,就看到桌上放了一个袋子。
两步走回座位,温念抬手翻开袋口,袋子里面的东西就清晰闯入她视线。
是一瓶牛奶,还有一颗鸡蛋。
她屈指探了一下,竟都还是热的。
教室里没一个人,陈知衍刚刚离开,她的桌上就多出了这两样东西。
是谁送的。
不言而喻。
只是,陈知衍为什么会突然为她带早餐?
是因为得知她昨天因为胃炎入院吗?
闷闷压在心口的情绪陡然变的复杂,温念垂眸看着那两样东西,开始对自己昨天的猜测产生些许动摇。
也许,是她猜错了,如果陈知衍真的只是不能接受那个味道呢?
这个念头在困扰了她两节课后的课间得到解答。
彼时廖书婷刚拉着她买了辣条从小卖部回来,正坐在她旁边啃辣条。
宋铭凑过来,问她讨要一根辣条。
廖书婷从袋里挤出一根辣条送到他嘴边。
宋铭凑过去咬进自己嘴里。
一时间,整片座位都弥漫一股辣条味儿。
廖书婷一向秉持有好吃的就要不吝分享的理念,温念因为这两天嗓子不舒服不能吃,但对面还有一个跟她们关系还算不错的陈知衍。
总不好冷落。
略一琢磨,廖书婷抬眸看向陈知衍:“哎陈知衍,你吃不?”
不待陈知衍从题里抬头,宋铭先替他回答:“他不吃辣。”
“哦。”廖书婷应了一声,打消念头。
温念却在听到这个回答的一瞬骤然停了手上的动作。
陈知衍竟不吃辣。
外婆腌的小菜酸甜爽口还沁着一股辣,那股麻麻的辣总是格外开胃。
所以,在食堂不是因为看不上她送的东西才不吃,是真的不和胃口。
可尽管不和胃口,他还是收下了她送的那瓶小菜,是不想,叫她尴尬难受吗?
不是完全不在意吧,陈知衍对她。
温念垂眸看着被她放在桌肚没舍得动的两样东西,一整天压在心底的沉闷,就这样猝不及防的消失。
消失的干干净净。
抬眸悄悄望向陈知衍,她的心口再度跳动起来。
连同想要送他生日礼物的热情,也一并勃勃的重燃。
坐在对面的陈知衍却什么都不知道,要跟温念说一声的念头,早被他忘得一干二净。
-
又过一天,这周结束。
离校前,温念收到陈知衍的生日邀请。
除去她,宋铭岑韵廖书婷还有班里其他几个跟陈知衍关系还不错的人,也都收到了陈知衍的邀请。
校门口,温念同廖书婷告别,并约好明天一起去看生日礼物。
有关陈知衍的生日礼物,温念其实没想太久。
她没什么选择的余地,那些昂贵的奢侈品她一样买不起,只能从心意入手。
说到心意,当然是自己亲手做的更有诚意。
这一年的大街小巷,少男少女们之间最流行的就是给喜欢的人亲手织围巾作为礼物,温念一下子就想到这个,早在上周,就决定要亲手给陈知衍织一条围巾作为生日礼物。
隔天,温念一大早就出发,准时和廖书婷在广场碰头。
她目标明确,挑着卖毛线的店一家一家的逛。
逛了好几家,终于定下其中毛线品质还不错的一家,虽然对她而言有些小贵,但送给陈知衍的东西,她到底不想太粗糙。
干脆付了钱,买了毛线和工具,两人从店里离开。
刚出来,廖书婷扫一眼她手里的东西,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陈知衍过生日,你要给他织围巾啊?”
这一年给异性织围巾的含义无人不晓,温念不免有些羞赧,低低应声:“嗯。”
廖书婷又想到什么:“之前天天吃糠咽菜,也是为了给陈知衍攒钱买礼物吧?”
被猜到了……
张了张嘴,温念想解释句什么,又觉得实在是欲盖弥彰,几秒,干脆不吭声了。
廖书婷手插在口袋里,简直被她气笑:“得,我看你是彻底走火入魔。”
温念没有反驳。
她无法反驳。
廖书婷说的一点都没错。
廖书婷见她这样,叹一口气,不再抓着这事不放,操心起自己要送陈知衍什么礼物来:“那你说我送他什么啊?太贵的送不起,太便宜的又拿不出手,你这种,打死我也懒得弄……”
温念提议:“那不如送他点实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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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实用的……”廖书婷摸了摸下巴,有点烦躁:“我怎么知道什么东西对他实用啊……”
温念想到上次围观他和宋铭打篮球,很快道:“送护腕或者护膝怎么样?”
经她这么一点,廖书婷也想起来,露出个揶揄的笑:“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要说对陈知衍的了解,那还得是你!”
温念给她揶揄的脸上挂不住,拽了她胳膊埋头往前走:“快别逗我了,去买吧。”
说是廖书婷送给陈知衍的礼物,但其实最后还是温念挑的。
挑好,温念没回家,直接跟着廖书婷回了她家——关于围巾怎么织她还不太明白,需要找个教学视频来看看,家里并没有这个条件。
廖书婷的房间里,两人坐在电脑桌前,廖书婷很快找出一个视频来,温念拿出毛线和工具照着学。
花了有些时间,临近中午,才差不多学会。
廖书婷妈妈要留下她吃饭,温念温声细语的拒绝,她急着回去织围巾。
到家,匆匆吃过午饭,回了房间,温念先抓紧时间把作业完成,然后开始集中精力织围巾,距离陈知衍生日剩下的时间实在太短,她怕织不完。
这一织就是好几个小时,等温念转了转酸困的脖子抬眸看向窗外时,外面早已伸手不见五指,漆黑成一片。
温念动了动有些酸疼的手指抬眸扫一眼时间,居然已经是凌晨一点多。
她放下手里的毛线和工具,打算出去喝杯水再继续。
推开门,外婆房间的门缝儿里竟也透出一丝光。
以往最晚外婆也肯定在凌晨12点前睡下。
温念蹙了眉走过去,推开门,外婆带着老花镜眯着眼睛在灯下有些吃力的绣着一幅雪中红梅,后背佝偻的像棵老树。
她唇线抿成一条,素来乖巧温柔的脸上染上几点愠怒,出口的声音却怎么都冷硬不起来,只有心疼的无奈:“外婆你怎么还不睡啊……”
外婆从老花镜中抬眼,对上她的表情,干咳两声,柔声哄她:“睡了,弄完这点就马上睡了。”
“不许弄了。”温念从她手里将绣了一半的雪中红梅图拿走放桌上:“现在就睡。”
外婆这两年为了供她读书总是操劳,看着她日渐苍老,温念有时总会惴惴不安,怕有天连外婆都离开她。
外婆见她一脸严肃板着脸,摘了老花镜,躺到床上,很快睡下:“好,外婆睡,念念不担心。”
温念看着她温柔的目光,鼻尖一酸,弯下腰抱住外婆:“外婆你要好好的,要注意自己身体,以后不许熬夜。”
要长命百岁,要陪她走很久很久。
外婆摸摸她脑袋:“好,外婆答应你,以后都不熬夜了。”
“我不在家也不许偷偷熬夜。”
“好,都听我们念念的……”
抱了外婆好一会儿,温念才撒开手,刚起身,忽听外婆想起什么似的问:“不过你这个点儿怎么过来?也没睡吗?”
温念微微一怔,几秒,有些心虚的匆匆撂下一句话离开外婆房间:“早睡了,起夜上厕所,外婆晚安。”
客厅,温念一口气喝下小半杯水,才重新回房间。
又织了两小时,实在困得撑不住,上了床,刚合眼便睡了过去。
睡了差不多四小时,第二天一大早睁开眼,温念又继续织。
26. 第 26 章
紧赶慢赶,返校前,还剩下最后一点才能收尾。
没辙,温念只能带到学校,想着下了晚自习后再抽空把剩余部分织完。
也因为这事,这周温念来的晚了些,到教室后,没过多久,陈知衍也跟着进了教室。
只是落座,淡淡往过一瞥,那张素来没什么表情的脸此刻也破天荒的出现一丝裂缝。
愣了有几秒,陈知衍才开口:“这周没睡好?”
岂止是没睡好。
几乎是没怎么睡。
而没怎么睡的原因,还恰好是问这话的人。
温念顿时心里如擂鼓般,好似再多同陈知衍对视一眼就要被他看透似的,有些无措的用手遮了遮眼下的黑眼圈,别开视线,低低胡乱应了一声:“嗯。”
-
三个晚自习一晃而过,下了晚自习,温念罕见的没留下再学会儿,廖书婷一喊她,便收拾了东西同廖书婷一起回宿舍。
廖书婷对此倒没多大意外,她知道温念要赶工给陈知衍织围巾。
不过天不遂人愿,等温念和廖书婷回宿舍,宿舍里已经有了其他人在。
这事让廖书婷知道没什么,但让其他人知道,估计有些东西就藏不住了。
于是温念只得作罢,另寻时机。
这一等,便是近一个小时,大概到凌晨十一点,宿舍里才彻底没了声响,只余下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温念摘了耳机,悄悄从被窝里拿出快织好的围巾,轻手轻脚的下了床。
出了宿舍,直奔厕所。
这个点,只有厕所还亮着灯——南中的厕所夜里整夜开着灯,为避免学生看不清摔倒。
进了厕所,找了个隔间,温念借着头顶昏黄的光线,继续完成最后的收尾工作。
这样的挑灯夜织持续了三天,收尾工作终于结束。
整体效果温念还算满意,只是觉得这围巾好似总缺了点什么,普通的就像是市面上的随意一条围巾,没有任何地方能体现出一点特别之处。
抱着围巾端详了很久,温念眼底一亮,她知道缺什么了。
从周四晚开始,温念开始在围巾的尾端绣陈知衍名字的英文字母,只是绣完一个C,就没再往下绣。
她是希望这条围巾足够特殊,特殊到世上仅此一条,特殊到能证明是她亲手织给陈知衍的生日礼物。
可她也忐忑。
忐忑这份独一无二,叫陈知衍发现她心底那些心思。
年少的时候喜欢一个人,怕他知道,怕他不知道,怕他知道又假装不知道。
温念不敢赌。
她怕青春还未结束,就先一步失去陈知衍。
所以,这样就好了。
这样,就足够了。
周五,温念将围巾洗了一遍,待干了,又拿包装袋装好,并在里面放一个桂花味香囊。
周六,陈知衍的生日在她的期待中如约而至。
明明定的时间是晚上,下午的时候,温念却已坐立不安。
紧张和期待的情绪在脑海交织着,叫她连书本上的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许久,温念索性不再强迫自己继续看书,起身,拉开衣柜,挑起晚上赴约要穿的衣服来。
今晚之前,温念三五年不换一件新衣服都不觉得有什么,此时,看着衣柜里寥寥几件可选的衣服,却头一次生出想要一件漂亮新衣服,想要在他面前更体面一些的念头。
可是,温念也知道,外婆光是供她读书,就已经足够操劳,她不该再去要求什么。
很快,温念不再去想新衣服的事,在现有的几件里挑了起来。
一件一件拿在身前比对,又跑去镜子那边左看右看。
约莫半小时,终于确定好了自己穿什么。
看了看时间,又伸手摸了一把自己的头发,温念干脆去洗头发。
洗完,擦干,用梳子梳的顺滑蓬松,再换上衣服。
是一件绿色的毛衣,下面搭一条格子短裙,外面一件卡其色羊角扣外套,穿上后衬的她更加白,也显得愈发乖巧。
并不算多特别的一身,是这一年早已烂大街的过时款式,可已经是她最好的一身,每年只在过年的时候温念才舍得穿那么几天。
穿好,站在镜子前,温念最后理了理头发,脸上露出个淡淡的笑,拎了包装袋,跟外婆打了声招呼,出门。
冬日里天黑的早,这个时间点天已经擦黑。
温念坐在公交车里看了一路渐次亮起的路灯,都未能缓解心底的紧张。
而这种紧张在站在包厢门口时抵达顶峰,看着那扇门板,隐约听到里面传来热闹的嬉笑声,温念吐出一口气,才推门进去。
里面坐了满满当当的人,都到了,就差她一个。
见她进来,都看过来。
“温念来了!”
“终于来了……”
温念站在门口,自然一瞥,因为是星期天,所以大家都穿了自己的衣服,一眼望过去,都很时髦好看。
尤其陈知衍,坐在正对门口的位置,身上穿一件随性的黑色衬衫,抬眼看过来,浑身一股清冷矜贵。
明明她已经精心打扮,却还是这里最土的那个。
不过,除了她,好像也无人在意。
温念拎着包装袋的手微微蜷缩一下,很快,唇角微微翘起,有些不好意思的腼腆道:“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没事,快坐吧。”
“念念,这儿——”廖书婷朝她招手。
估计是怕她和不太熟的人坐一块儿尴尬,廖书婷给她留了一个位置,在她和岑韵中间。
温念点点头,走过去,落座前先将礼物递给陈知衍。
陈知衍接过,垂眸随意扫一眼,抬手放在身后的桌上。
那里已经堆了很多礼物,有的一看就价格不菲。
她的挤在其中,实在是显得廉价。
可那已经是,她能拿出的最好。
温念装作毫不在意的收回视线,在陈知衍的道谢声里落座。
无人注意到她的异常,众人开始热热闹闹的点菜。
廖书婷和岑韵也聊起来,聊着聊着,不知怎么话题就到了她这儿:“念念,这事你知道吗?”
温念骤然回神,对上两人的眼睛,张了张嘴,喃喃道:“不知道。”
廖书婷和岑韵和没发觉什么,很快继续聊起来。
温念抿抿唇,把自己脑海里那些有点自卑敏感的情绪驱散,加入到她们的话题中。
刚聊没几句,就听到那边有个男生点了一道洋葱炒牛肉。
温念思绪一下被牵走,陡然想起不久前一起吃饭,陈知衍将盘中洋葱一一挑出。
几乎是下意识的,温念开口:“那个,能不点洋葱炒牛肉吗?”
温念平时在班里属于那种能不开口就不开口的人,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一桌人都愣住了,朝她看过来。
温念对上十几双眼睛,脑袋里嗡了一声,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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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海里空白了好半天,才算是找回一点意识,磕磕巴巴的解释:“不,不好意思,我对洋葱,有点过敏……”
男生顿时了然,摸了摸后颈:“哦,这样,那我换一道。”
温念挤出个尴尬的笑,窘迫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一回眸,对上廖书婷无声的疑惑——你什么时候对洋葱过敏了?我怎么不知道?
温念沉默两秒,用表情无声回她——回头跟你说。
不管怎么样,这事算是有惊无险的蒙混过关,很快,菜单传到她们这儿。
温念扫了一眼,入眼的每道菜都贵的叫她咂舌。
其实看包厢装潢也知道,这一餐绝不会便宜。
这些钱对陈知衍也许不算什么,但温念莫名不想花他钱,半晌,挑了道最便宜的素菜。
很快,菜陆陆续续上来。
吃饱喝足,一群人转战KTV。
点了歌,包厢里很快响起一阵鬼哭狼嚎。
嚎了半小时,有人提议让寿星来一首。
陈知衍唇角勾出一个散漫的弧度,却是一幅提不起劲儿的样子,撂下一句“不了,你们唱,我去趟洗手间”,出了包厢。
得有半刻,人都没回来。
温念心不在焉的坐在人群中,坐了一会儿,到底坐不住,跟廖书婷说了声“我去上个厕所”,跟着寻了出来。
一路走到洗手间,昏暗的走廊间,就见陈知衍靠在墙上垂着头吸烟。
烟雾遮了他侧脸,只隐约露出一个模糊轮廓。
顿了几秒,温念才走过去:“怎么一个人在这儿抽烟?”
陈知衍被烟雾熏的微微眯了眯眼,待看清是她,才低声道:“有点闷,出来透会儿气。”
“唔。”
短暂安静,陈知衍忽然问:“你也对洋葱过敏?”
温念心口骤然一跳,像被石子砸中的受惊鸟雀,好半晌,才勉强叫自己冷静下来,没有落荒而逃,红着耳尖声若蚊蝇般挤出一句:“嗯。”
陈知衍笑了声,声音夹杂了被烟雾浸染的哑,低低一声,格外好听,像是酥进了人的骨头缝儿里:“那还挺巧。”
温念站那儿那儿,因为这一声,那层薄红直接从耳尖蔓延至脖颈。
“生日礼物呢?”冷不丁的,陈知衍又问:“那条围巾,你亲手织的?”
温念同他隔着烟雾对视,有一个瞬间,差点陷入那双漆黑的眼睛,承认这件事。
直至最后一秒,嗅到飘过来的淡淡烟味儿,倏然冷静下来。
她垂下眼睫,良久,轻轻摇了摇头:“不是,外面买的。”
“上面好像有一个C。”
“嗯,挑的时候,恰好看到,就觉得很适合你。”
“这样。”
淡淡落下意味不明的这一句,陈知衍不再说话。
烟雾和沉默无声蔓延。
片刻,温念才想起什么,复又看向他:“对了,还没跟你说。”
“陈知衍,生日快乐。”
陈知衍咬着烟,含混不清道:“谢谢。”
大片弥漫的白色烟雾,头顶走廊昏暗的灯光,温念静静的看着那张脸,这一瞬,似乎透过表皮触及他灵魂。
那是一个孤寂的灵魂。
叫她想要,拥抱的灵魂。
“陈知衍,这句话不是客套。”温念缓缓抬眼,认真看着他:“我希望你是,真的快乐。”
今天,明天,还有以后的每一天。
都是。
27. 第 27 章
时间渐晚,这场生日庆祝也走到尾声。
从KTV出来,温念和廖书婷坠在人群最后,温念同她解释起饭桌上的“洋葱事件”。
刚开了个口,廖书婷就喊了停:“我猜到了,过敏的不是你,是陈知衍吧?”
她猜的一点都没错,温念无言以对。
廖书婷叹一口气:“你呀你,以后被陈知衍发现你对洋葱压根不过敏怎么办?”
温念想了两秒,认真道:“那我以后都不吃洋葱就好了。”
这次换成了廖书婷无言以对。
只是她们都没料到,就因为这么一句话,后来温念这一辈子还真的再没吃过洋葱。
刚开始是害怕陈知衍发现,到后来,已经变成了一种习惯。
不过对于眼下的她们,后来这个词,还太远了。
此时此刻,廖书婷只当她说了句傻话,无语两秒,说起另外一件事:“对了,今晚你和陈知衍离开包厢那么久,干什么去了?”
“别说你不是去找陈知衍。”
行吧,反正她在廖书婷面前一点秘密都没有。
走廊里光线稍微有些昏暗,温念手插在口袋里,垂眸看着脚下:“我确实是见到他了,但也只说了几句话。”
“没表白?”
“当然没有……”
“不是,亲手织的围巾这种东西都送了,你没表白?陈知衍就半点没怀疑?”
温念想起那时陈知衍透过烟雾看过来的视线,顿两秒,才开口:“我跟他说,是我在店里买的。”
廖书婷彻底无语:“你真是……好样的。”
温念看着走前前面的那道身影,半晌,轻声道:“太早了。”
现在,一切都太早了。
如果……如果到高中毕业,她和陈知衍能这么一直走下去。
那么在这场一生仅有一次的青春彻底落下帷幕前,她就去找陈知衍告白。
她要鼓起勇气告诉那轮月亮,她喜欢他。
一直喜欢他。
-
陈知衍生日结束没几天,就是平安夜。
温念对这种外来节日并不感冒,此前从未参与过任何有关平安夜的活动。
今年,瞧着班里互送苹果的热闹气氛,却是生平头一次动了想要参与的念头。
无他,只是想讨个好彩头,希望陈知衍平平安安。
遇到陈知衍后,她好像开始变得迷信,所有的祝福都想赠予他一份,希望所有的好运都能落在他头上。
不过一到平安夜前夕,苹果总是贵的离谱,一个普普通通的苹果,价格竟要比平时翻一番。
要是包装好的,那更是漫天要价,翻五倍甚至十倍的都有。
温念手里没那么多钱,上次送完陈知衍生日礼物后,只余下几十块钱。
想了想,温念决定自己买苹果,自己包装。
温念一共买了七个苹果,组里人除她之外,每人一个。
其中六个苹果她在白天时就趁着班里人都互送苹果的时候一并送了,只余下包的最好看的那个,一直留到了晚自习结束。
等班里人都走差不多,温念才慢吞吞的从桌肚里拿出那个苹果,放在陈知衍桌前:“陈知衍,平安夜快乐。”
陈知衍从书里抬眸,扫了一眼同她道:“谢谢。”
对上他的视线,温念无端慌了一下,莫名其妙的解释:“咱们组的人都有。”
陈知衍隐约有注意到。
不过,这件事对他而言,并不重要。
他甚至不明白温念为什么突然来这么一句。
怔了一下,才随口应声:“嗯。”
温念松一口气,跟他道别,离开教室。
下了楼,偌大的校园里月光明亮,放学的少男少女们三五成群嬉戏打闹,喧嚣一片。
可无人知道,这一年,她为了送陈知衍一个苹果,给一整个组的人都送了苹果。
-
平安夜圣诞节后便是新年。
不过南中新年当天要放假,所以新年联欢晚会在29号晚上就先行举行。
早在一月前,学校就开始让各班往上报节目,又进行了两轮筛选。
温念他们班最后留下的节目有三个,一个是陈知衍的单人节目,一个是赵梦娇和其他班女生的合舞,还有宋铭和班里几个男生一起弄的一个小品。
这三个里面,温念最期待的还是陈知衍的独唱。
晚七点,新年联欢晚会在炫目的灯光和浪漫的气泡中拉开帷幕。
鲜少有这样放松的时候,压抑了许久的学生们像是疯了一样,欢呼声喊叫声口哨声起此彼伏,像是要掀翻礼堂的屋顶。
温念没那么兴奋,她始终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静静期待着陈知衍的出场。
陈知衍的节目排在后面,晚会过了一半,才终于轮到。
不消出场,台上主持人刚刚报出他的名字,台下便响起热烈的掌声。
比此前的任何一个节目都要更加热烈。
待陈知衍穿着白衬衫抱着吉他在麦克风面前坐下,礼堂的气氛几乎要白热化。
温念看着台上聚光灯下的人,不知怎么的,忽然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
当时他好像也穿这么一件白衬衫,也这么轻描淡写的,出现在她面前。
不过一个瞬间,便叫她的心跳失去控制。
同眼下,一模一样。
沉寂一整晚的心跳在胸腔里疯狂跳动。
可所有的一切,都在陈知衍指尖第一道旋律流淌的刹那,安静下来。
台上,他又唱起周传雄的一首歌。
这次,她却在第一秒就知道了歌名。
这首歌叫《有没有一首歌会让你想起我》,她曾听过很多次,在夜里写作业的时候,在静静窝在被子里的时候,在想起他的时候。
温念不知道其他人如何,但她知道,以后每每听到这首歌,她都会想起陈知衍。
想起这一年的新年联欢晚会。
想起2008年的这一晚。
一曲结束,掌声经久不息。
直接从这首歌,蔓延至了下一首歌。
是首英文歌,二班许映唱的,不过不是吉他伴奏,是钢琴。
女生穿白色薄纱裙坐在钢琴前,十指纤细,如同蝴蝶般在琴键上跃动,优美的旋律倾泻而出,回荡在礼堂的每一个角落。
而她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明艳大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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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一个坠落人间的仙子。
那一晚,除却陈知衍的节目,给众人留下印象最深的节目,就是许映的节目。
不过当时的温念还不怎么认识她,也不曾知道,这个女孩儿以后将对她的人生产生怎样的冲击。
-
翌日,南中进入新年假期。
对于温念,新年算不上多特别的一个日子,她和外婆不过新年,只过春节。
如同每一个普通的周末,温念一整天都在学习,夜里,大概是十点多,却突然收到廖书婷电话,喊她出去跨年。
似乎是从去年开始流行起来的,新年这一天,星悦广场会在零点放烟花,是以吸引了很多年轻人在新年这一晚一起出去跨年。
不过自从上次的抢劫事件后,外婆对她外出一事变得很谨慎。
现在时间太晚了,温念不想叫外婆担心,抬眸看了看那道有些伛偻的背影,还是温声拒绝了廖书婷。
下一秒,廖书婷却道:“真的不来?陈知衍也会来哦。”
短短三个字,叫温念一瞬间产生了动摇。
只是还不等她接话,那边很快就又传来廖书婷的声音:“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没事,外婆我来搞定,你收拾收拾,准备出门吧。”
挂断电话,温念换好衣服,没多久,门外就传来廖书婷的声音。
有廖书婷一起,再加之廖书婷再三保证隔一会儿就打个电话报平安,外婆总算松了口。
温念和廖书婷一起出门。
这个点儿已经没有公交车,她们打车过去。
到的时候,其他人已经到了。
廖书婷说的不假,陈知衍确实在,除陈知衍外,还有岑韵和宋铭。
不过不管有多少人,温念总是第一眼看到陈知衍。
他似乎不怕冷,总是穿的很单薄,这样的天气只穿了一件薄薄的黑色外套,一条灰色运动裤。
而真正叫温念目不转睛的,是他脖颈间的围巾。
那条藏蓝色的围巾,尾端绣着一个不甚显眼的字母C,正是她送他的那条。
不知他今天戴上这条围巾,是有意还是偶然。
可不管是有意还是偶然,都叫温念心底一下子生出无限欢喜。
还未开始放烟花,她的脑海却好像已经有无数烟花绽放。
距离零点还有半小时,无事可做,几人聚在一起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聊着聊着,廖书婷和宋铭就打闹起来。
吵吵闹闹着,半小时的时间就这样过去。
临近零点,大家都安静下来,抬眸望向广场上的立柱。
立柱的顶端有一枚钟表,每过一个小时就会响一次。
终于,在所有人的注视中,那枚时针落在零点的位置,霎时,广场上响起零点的钟声。
周围的人群也在顷刻间爆发出欢呼声。
不远处的夜空上,绚烂的烟火大团大团的绽开,似火树银花,似璀璨流星,美的叫人惊叹。
几人看的目不转睛,一时都忘了说话。
唯有温念在这漫天绚烂中静静看向陈知衍,心底悄悄落下一句,陈知衍,新年快乐。
这一天,他们一起从2008年,跨进了2009年。
28. 第 28 章
新年之后,便是紧锣密鼓的期末考。
所有人都渐渐收心,班里课间不再那样吵闹,学习气氛渐浓。
一月中旬,他们终于迎来了这学期的最后一次考试。
照旧是为期两天的考试,很快结束。
因为马上就要进入寒假假期,一帮人早就没了学习的心思,老师们又忙着阅卷,所以考完的当晚,李国红安排他们看电影。
刚考完试,桌子还未复归原位,还按着考试时的横六竖八,电影开始,好多后排的同学都搬着凳子跑到前排,扎堆凑个热闹。
教室里关了灯,幽幽的幕布上出现歌舞青春的字样,温念抬眸望去,却听耳边传来一阵嘈杂。
侧目,陈知衍搬了凳子坐到了她身侧,同来的还有宋铭,不过他是来找廖书婷的,跟她挥了下手便扭头同另一侧的廖书婷说起话来。
彼时幕布里响起音乐声,教室里到处都是小声说话的窃窃私语声,温念却觉得周围骤然安静下来,像一团水覆在了她同陈知衍身上,她听不到周围任何声音,只能听到陈知衍的呼吸声和自己的心跳声。
一下一下,在耳廓里清晰异常。
那天到最后温念也不知道电影到底讲了一个怎样的故事,她只记得昏暗灯光下,陈知衍半明半暗的侧脸,以及,漂浮在鼻尖的独属于他的气息。
那天,是他们第一次一起看电影,也是此生唯一一次。
-
隔天晚上,成绩出来。
温念比之上一次又进步两名,排在了班级第八。
班级前十和十以外的名次像是一道分水岭,温念能明显察觉,进入前十之后,再想要拉进差距,开始变的困难起来。
是以这次虽然她只进步了两名,但她已经足够满意。
一直在进步就好,总有一天,她能离陈知衍越来越近。
成绩出来向来是几家欢喜几家愁,教室里一整晚都充斥着各种情绪。
不过无论如何,最后都变成了对即将而来的寒假的期待。
温念反倒没那么期待,进入寒假,将会有一个月的时间,她没有办法再见到陈知衍。
光是想想,都觉得这段时间漫长的可怕。
只是哪怕她再抵触,寒假还是来了。
次日,寒假作业布置完毕,李国红又嘱咐些许假期注意事项,在班里一众人的欢呼声里,南中正式进入寒假假期。
温念的寒假生活一向乏善可陈,按时起床,学习,偶尔同廖书婷一起出去逛逛。
时间就这样在一天又一天的重复中悄然溜走,转眼,年关将至。
距离除夕还剩一周,温念同外婆一起做了大扫除。
花了三四天的时间才将房间里里外外打扫一遍。
距离除夕只剩三天,又陪着外婆置办年货。
这一年的年味儿还很重,在人们眼里,春节是一年顶重要的日子,走进商场,人群熙熙攘攘,都在置办年货,到处都喜气洋洋。
而在外婆的眼里,春节是穿新衣服的日子,是可以尽情享受一些昂贵美食的日子,是红红火火庆祝一年结束盼望来年更好的日子。
于是商场里,外婆带着温念东逛西逛,买对联炮竹,买排骨鸡腿,买花生瓜子糖果,买砂糖橘柿饼,最后又去买衣服。
其实温念并没有多想买新衣服,可外婆总觉得穿了新衣服,才算是辞旧迎新,又跨入新的一年,温念总拗不过她,每年都要买上一身。
不过外婆是砍价的个中好手,每每都能砍到报价的一半甚至更低,温念买了一整身衣服加鞋子,最后不过花三百来块。
按照往年流程,买完衣服就该打道回府,不料今年,拎着大包小包从商场出来,外婆又领着她去了手机店。
手机不比这些零碎的东西,一部手机下来估计要赶得上今天所有的花销,温念站在门口,不肯进去。
外婆朝她笑笑:“放心,外婆有钱,前段时间卖了那幅雪中红梅图赚了不少呢。”
温念想到上次凌晨一点多外婆还在熬夜绣那幅雪中红梅图,原来竟是在帮她攒买手机的钱。
温念摇摇头:“我不要手机,外婆,你把钱攒着吧。”
外婆年纪越来越大,过了今年,便又老一岁,若是以后生个病,免不了要用钱,总该给自己攒些。
外婆拉着她的手:“有手机以后再发生像上次那样的事情你就能及时联系外婆,联系老师,这样外婆也能放心些,念念乖。”
温念同外婆对视,最终败下阵来。
不过她仍有自己的坚持,进店后不看新款,只挑款式最朴实最便宜的买。
最后选中了一款小巧的粉色款,翻盖款。
其实这一年已经开始流行推拉款,翻盖款在学生中渐渐成为过时的代名词,可温念依旧是喜欢的很。
只是这份喜欢在价格面前缓缓回落。
外婆却开心的很,痛快的付了钱,领着她从店里离开,眼角眉梢都舒展开来。
虽然这部手机不是很好,但别人都有的,她家小姑娘总算是也有了。
-
夜里,趴在床上,温念研究新手机。
鼓捣半天,总算把班级群和廖书婷都加上。
这一年很是流行青春疼痛文学,廖书婷这时候的网名还很非主流,叫折翼の天使。
温念不知道该取什么网名,索性就直接用了自己平日里的昵称——念念。
弄好,她又点开班级群,状似不经意的将班里所有人的信息都浏览一遍,最后还是停留在了陈知衍的界面。
陈知衍似乎总有种超脱年龄的成熟,他的网名不非主流不花里胡哨,只简单三个字母简写——CZY。
温念指腹在那三个字母上轻轻摩挲,有点想将自己的网名也改成字母简写,最后,到底作罢。
太过明显。
过了会儿,她的指腹又移到添加好友的按键。
半晌,也作罢。
她找不到添加陈知衍为好友的理由。
总觉得这样贸然加他,会叫他觉得突兀。
倒是这一晚翻来覆去许久,临睡前,收到了蒋云舟的好友申请。
关于蒋云舟突然加她的理由,温念猜,是为了作为班长联系班里同学更加方便一些,除了她,蒋云舟应该也有加班里其他同学。
时间已经不早,两人并没有怎么聊,随意聊两句,温念便道了晚安,结束话题。
-
又过两天,时间一晃,便是除夕。
吃过饺子,温念和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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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窝在沙发里看春晚,手机里消息响个不停。
温念点开,是班级群里的消息,都在互道春节快乐。
不过陈知衍始终没露面。
经过这两天观察,温念发现,陈知衍几乎不怎么在班级群里露面,除非有人喊他。
只是,这样的日子,她真希望他能在群里说句春节快乐。
这样,她就能顺理成章的在他的消息下面也接句春节快乐,就当是同他互道春节快乐。
可惜,今晚她的这场希望,注定要落空。
即将零点,温念都没等到陈知衍在群里发言。
抱着手机,好几回温念都想干脆直接加上陈知衍,同他道一句春节快乐。
可到最后,还是缩回了壳里。
时间就在她的举棋不定中来到零点,电视屏幕中,一句祝全国人民春节快乐后,响起熟悉的难忘今宵,同一时间,窗外不知谁家的烟花绽放。
温念抬眸看向窗外,片刻,在漫天的绚烂中,还是以最虔诚的方式,送上了她最诚挚的祝福。
陈知衍,春节快乐。
新的一年,要好好长大。
-
年关刚过,年初四,廖书婷来家里找她写作业。
说是写作业,作业本摊开在桌上,廖书婷却饶有兴趣的问起其他事:“对了,既然你已经有手机了,有没有加上陈知衍啊?”
说到这事儿,温念表情一滞,缓缓停下手上的动作,沉默几秒,启唇:“还没。”
“不知道该以什么理由加他。”
廖书婷被她这番说辞震惊,翻了一个巨大的白眼:“加同学还需要什么理由啊,当然是想加就加啊!”
“这样会不会……”
“哪儿那么多事,你不好意思加手机给我,我来帮你加。”
温念攥着手机迟疑几秒,想加陈知衍的心占据了上风,她将手机递给廖书婷。
廖书婷三下五除二在班级群里找到陈知衍,发送了好友申请。
不过陈知衍没有很快通过。
之后的时间里,温念跟廖书婷一样变得心不在焉,明明通过好友申请手机就会有提示音,她却总忍不住,写一会儿,就要朝手机看看。
循环往复,大概持续了得有一两个小时,手机终于传来一道声响。
几乎是一瞬间,温念停笔,拿过手机。
却又在点开的前一秒,不可避免的升起一股紧张的情绪。
轻轻吐出一口气,才点进手机。
果不其然,陈知衍通过了她的好友申请。
温念开心的几乎要从椅子上站起来,笑意从唇角一路蔓延到眼角。
连坐在一旁的廖书婷都仿佛被她感染,吊着眼角看过来:“陈知衍通过好友申请了?”
温念低低应声,声线里藏不住激动:“嗯。”
廖书婷表情揶揄的看着她:“那就能开始聊了,你想跟陈知衍说什么就说吧,我不看。”
温念被她揶揄的脸红,捧着手机心跳如鼓。
好半天,删删改改,酝酿许久,终于给陈知衍发出了第一条信息。
中规中矩,冒着傻气。
是少女时代独一无二的小心翼翼。
-陈知衍你好,我是温念。
29. 第 29 章
年关一过,日子变得飞快起来。
还有几天就要开学,温念早已写完作业,在复习这一学期学过的内容,生怕假期过于懈怠开学学新内容的时候衔接不上。
正抱着一套卷子做着,放在手旁的手机忽的连震好几下。
温念停笔,点开。
廖书婷噼里啪啦发了一堆消息过来,有抱怨作业堆积如山的,有惊叹这个假期过的太快的,还有悔恨自己非把作业推到现在的。
温念笑了笑,安慰她几句,抬眸看向窗外。
今年天气暖和,此时窗外的玉兰树枝丫间已经隐约有小小的芽尖,春天就快要来了。
漫长的假期过去,她也总算,快要见到陈知衍了。
不知道他长高了没有,变胖还是变瘦……
真希望,日子能走的再快些,叫她一眨眼就能见到陈知衍。
只是温念怎么也没料到,她这样期待的再见,会是这样一个结果。
-
又过几日,正月十七,正式开学。
傍晚时分,温念一早就坐进教室。
一月没见,大家彼此都分外想念,好像有说不完的话,三五成群聚在一起叽叽喳喳的聊着,聊作业,聊压岁钱,聊假期都去了哪里玩,又发生什么有趣的事情。
温念坐在座位上整理作业,等待晚些时候课代表来收作业。
整理至一半,忽听旁边的女生跟姜颖聊起来。
“哎,颖颖,问你件事。”
“什么?”
“你跟陈知衍……是不是有情况啊?刚刚在楼下,我可都看到了……”
听到熟悉的名字,温念手上的动作霎时不自知的放缓,表面上像是不在意,耳朵却早已竖起来,注意力全部落在了姜颖那边。
下一秒,她就听到少女甜腻的嗓音,夹杂着羞怯和甜蜜:“嗯,我跟陈知衍……在一起了。”
短短一句,叫温念忘了维持表面平静。
手腕顿住,僵硬到再无法动弹一下。
心底如惊涛拍岸,温念大脑几乎一瞬间停止转动,连这样简单的信息都无法处理。
愣了好久,她才茫茫然想。
姜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她和陈知衍在一起了……什么叫在一起了?
是她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不是吧,不会的吧。
明明只是短短一月,此前也从未有过任何征召,陈知衍他……怎么会突然……
是她听错了吧……
对,应该只是她听错了。
温念眼睫慌乱的颤动几下,唇角僵硬的扯出一个无力的弧度,复又像是终于接上电的机器人,手腕机械的动起来。
只是她的手抖的太厉害了,所有的动作都无措至极,哗啦一声,手里的作业本尽数坠落地面。
温念又惶惶然弯腰去捡,捡了好几下,才全部捡起来。
只是刚直起腰,就看到陈知衍从门外进来。
没变胖也没变瘦,只是似乎长高了一些,表情一贯的冷淡。
他很快在座位上落座,姜颖便笑着凑过去。
他们凑在一起亲昵的讲话,少女的眼睛明亮又饱含情意,周围的气氛仿佛都跟着透出春天浪漫的气息。
温念倏然觉得这一幕刺眼至极。
每一帧落在她眼底,都像是在嘲笑她的自欺欺人。
那样的亲昵,那样的夹杂着欢笑的轻声细语,像是一把利刃,刺穿所有假面,将现实真真实实的摊开在空气里。
无法逃避。
无法躲藏。
心底的坚信碎裂,迸溅,化成一块块儿尖锐的碎片,扎进温念的心口,戳破她最后的幻想。
原来,她没听错。
原来,一切都是真的。
陈知衍,真的和姜颖在一起了。
明明只是一个月的时间,一切却好像都换了天地。
她那样的期待与他见面,只是不曾想再见,他已经不再属于她。
不,他从来就不曾属于她。
他只是,从她可能靠近的人,变成了再无法靠近一步的人。
心底猝不及防的涌上一股酸涩,再蔓延至四肢百骸,涩的人舌尖都发了苦。
明明春天已经快要到来,窗外的阳光那样的暖,可温念只觉的冷。
那些阳光好像绕开了她,她坠入无边黑暗,冷意像是渗入骨头缝儿。
她拼命的攥紧了手,攥的指节都泛了白,都察觉不到一丝暖意。
鼻腔里酸涩来回翻涌,似浪潮一股一股冲击,激的人想要落泪。
温念垂下头,悄无声息红了眼眶。
无人察觉她异常,那边声音还在继续,每落下一句,就像是一把刀捅进她的心口。
温念紧紧抿着唇,拼命告诫着自己现在是在教室,不可以失态,却还是无济于事。
水汽悄然蔓延了整个眼眶,模糊了视线。
一眨眼,一滴眼泪就猝不及防的坠下,落在指尖,那样滚烫灼热。
温念再忍不住,在眼泪彻底泛滥之前,猛地起身,朝教室外跑去。
彼时已经快要上晚自习,班里人也都回了座位,只有温念一人,出了座位离开教室。
许是动作太猛,身体还撞到了桌角,传来那样大的动静,整个班的人都看过来。
廖书婷看着那道背影,直觉不对,追了出去。
一路循着那道背影进了厕所,空荡荡的厕所,却不见那道身影。
廖书婷走到隔间前,一个一个隔间的小声询问:“温念?”
无人应答,只在某个隔间,隐约传来一丝压抑的哭声。
廖书婷心头一凛,拉开隔间门。
温念背对着隔间门,垂着头在哭,削瘦的肩膀一耸一耸,那样的无力,那样的脆弱。
那道压抑的哭声落在人心头,叫听的人忍不住也想要跟着一起落泪,那样的悲伤。
廖书婷从来没见过她这样。
温念看着胆小怯懦,却自小坚强,印象里,几乎没怎么见过她掉眼泪。
可眼下,她独自一人躲在这方小小的天地,哭的直不起腰来。
廖书婷跟着红了眼圈,上前,抱住温念,抬手一下一下轻轻抚在温念发间:“念念,怎么了?”
温念没说话,只眼泪大颗大颗的落下,洇湿了廖书婷的肩头。
不知过了多久,廖书婷才听到她的声音,那样的委屈,那样的难过,轻的好似一声叹息,风一吹,就飘散在空气里。
她说,陈知衍有喜欢的人了,那个人不是我。
廖书婷震惊,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呜咽的哭声里,片刻,她又听到温念说:“婷婷,我好难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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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过的像是连心跳都快要停止。
可为什么,会这么难过啊。
她明明就,从未拥有过陈知衍。
又为什么,像是永远失去了他。
-
很久很久,或许有半个小时,温念总算勉强平复好心情。
再难过,她也得继续读书,再难过,日子也得继续往下过。
她站在教室门口喊报告,此时第一个晚自习都快要走到尾声,李国红早已进了教室。
李国红抬眼看到她发红的眼睛,问怎么回事。
温念说不出话来,害怕一张嘴声音里就带着哭腔,廖书婷替她作答:“老师,她身体不舒服,我陪她去了一趟厕所。”
事出有因,李国红没多说什么,放她们回座位。
温念垂眼在座位上坐下,全程没有看一眼陈知衍,哪怕一眼,她都怕刻意压下情绪在刹那间分崩离析。
她艰难的,麻木的,捱完了这个晚自习的最后十分钟。
一下课,周围人都过来询问她情况。
陈知衍也跟着看过来。
温念察觉到他的视线,她猜测此时那双眼睛里一定带着一丝不冷不淡的关切。
可这丝从前令她觉得自己在他心里有些特别的关切,此时此刻只余下可悲,印证着她从前的可笑。
温念垂在桌下的手攥了又攥,指尖掐进肉里,才让自己忍住眼泪,仿若平静的回话:“没事,家里的一些事情,都解决了。”
都知她家庭情况特殊,无人再追问。
于是,她心底那些铺天盖地的难过,她对陈知衍不为人知的喜欢,就这样,消无声息的,掩埋在了这个寂静的夜里。
就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
而她也,从来没喜欢过陈知衍。
-
一连三个晚自习,温念都像是陷在一场梦里。
廖书婷喊她回宿舍,她才意识到,晚自习早已结束。
呆呆的应一声,同廖书婷一起回宿舍。
洗漱,在床上躺下。
夜深人静,宿舍里静悄悄。
温念看着天花板,眼泪又一次流下来。
不知道这样的情况还要持续多久,但阖上眼前,温念对自己说,总会过去的。
总有一天,她会放下陈知衍的。
-
从这天起,姜颖和陈知衍开始一起吃饭,一起上下学。
姜颖还找了她一趟,同她换了值日时间。
自从按小组坐以后,班里的值日就换成了对桌两人一组的形式,但姜颖和陈知衍一起回宿舍,同一组值日总归更方便些。
温念没有拒绝的理由。
陈知衍是姜颖的男朋友,她已经没有立场,再趁着值日同他独处。
她早已失去了,能靠近他的资格。
温念沉默了许久,答应了姜颖。
也是从这天起,她不再向陈知衍问问题,不再在下课时帮他打水。
她退回到了安全距离,合格的,做着他身边的普通同学。
只是偶尔还是会忍不住悄悄望向他身后的玻璃窗。
从前她望向玻璃窗看着里面的那道身影,总是能生出无限的勇气和动力,可如今再看,只余下物是人非。
新的一年,一切都好像没什么不同。
却又好像,一切都早已变得不同。
30. 第 30 章
之后的几周里,温念几乎把全部的时间和精力全部放在了学习上,她极力的让自己每分每秒都忙碌起来,不再去看那些刺眼的画面,不再去想一件不会再有结果的事。
她一直以为,在这样日复一日的循环中,自己已经足够冷静,足够麻木,不会再为陈知衍而情绪崩溃。
直至那一晚,温念才发现自己错了。
错的离谱。
陈知衍永远是陈知衍,永远可以叫她极力筑起的高墙在一瞬间崩塌陷落。
那是三月初的一晚,空气里仍然泛着寒意,尤其是夜里。
下了晚自习,廖书婷有东西要买,先去了地下超市,温念拎着暖壶独自出了教室,往开水房走。
尽管这些日子里她已经在刻意避开姜颖和陈知衍,不料走至半截,还是看到两人身影。
应当也是去打水,陈知衍的手里拎着姜颖的暖壶,姜颖两只手挽着他的胳膊,亲昵的在跟他说着什么,两人凑的极近。
心口猛地刺痛一下,温念骤然低下头,叫自己不去看这幅画面。
只是像是自虐般,过了会儿,她又忍不住抬眸朝前望去。
太久没好好看过陈知衍。
那份压抑的想念叫她连这样的画面都不想错过。
就这样,她坠在两人身后,一路进了开水房。
怕陈知衍发现她,温念找了个离他们很远的角落打水。
氤氲的水汽顺着暖瓶口蒸腾升起,沾湿了眼睫,叫温念分不清,眼睫上的湿意到底是来自于这蒙蒙水汽,还是刚刚那一幕幕的画面。
顷刻,水满,温念眨了下有些湿漉漉的眼睫,回神,盖上木塞,拎着暖壶出了水房。
人群熙熙攘攘,她却一眼瞧见那两道身影,更准确的说,是一眼瞧到陈知衍身影。
那两道身影先她一步出去,此时早在几米之外。
彼时头顶月亮像张薄薄的剪纸凉凉挂在天际,旁边一颗银杏树上悠悠坠下一枚枯叶,恰好落在姜颖发顶。
她不肯自己摘,软声撒着娇要陈知衍帮她摘。
陈知衍便抬手帮她摘下。
姜颖笑起来,笑容那样欢快。
她将脑袋靠在陈知衍手臂,两人犹如这校园里所有的小情侣,缱绻缠绵的离去。
温念在寒风中走着,只觉得心脏像是被扯开一个巨大的口子,夜里的寒风无孔不入的呼呼刮过,空荡荡的疼。
疼的她红了眼睛失了神。
忘了此时的夜里有多冷,忘了这个时候开水房外的地面会结冰。
走出两步,脚下猝不及防的一滑,温念整个人失衡,重重摔在地面。
手里的暖壶碎裂,滚烫的热水淌出,直直浇了温念一脚。
她的鞋子并不算厚,也不防水。
灼烧的痛意很快铺天盖地的涌上来。
温念呆坐在那里,刹那间却分不清,究竟是脚更痛一点,还是心更痛一点。
很快周围有人围上来,嘈杂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温念却感觉自己的灵魂像是留在了刚刚那副画面里,耳边的声音都像是笼上一层薄纱,被隔开,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缥缈模糊。
直至有人喊她名字,这层笼罩在她周身的薄纱才像是被撕开,一点声音漏进来。
温念抬眸,廖书婷手里拎着一个塑料袋,焦急的看着她:“怎么还愣着?能起来吗?我带你去校医室。”
她的世界有声音了,可那些声音只落在了她耳廓,无法被她的大脑接收。
温念茫然空洞的爬起来,像是提线木偶一般,被廖书婷送至校医室。
因为烧伤后没有第一时间处理,她的皮肤和袜子黏在一起。
校医室的医生眉头紧紧蹙着,怕弄疼她,小心处理。
廖书婷在一旁看着这触目惊心的景象,心疼的红了眼圈。
温念却仿若未觉,似乎从看到那个画面起,她的感觉就全部被剥夺,之后种种的一切,都像是一场梦。
她麻木的看着医生剪碎她的袜子,消毒,又拿针挑破那些豆大的水泡。
许久没见这么严重的烫伤,医生额角都出了一层薄汗,忍不住询问:“疼吗?”
短短两字,像是将温念骤然从梦里拉回现实世界。
所有的感官在一瞬间复位,生效。
一股剧烈的痛意如海啸般涌上来,将她淹没。
温念愣了下,低下头,眼泪就一滴一滴落下来。
越落越多,越落越多。
像是疯了一样。
怎么会不疼?
怎么会不疼呢。
太疼了。
疼的她心都像是快要碎掉。
-
温念穿了整整半月的拖鞋,脚上的伤疤才终于脱落。
只是脚上的伤疤脱落了,她心底的那道疤,却像是永远不会痊愈。
自那以后,温念更加小心的避开姜颖和陈知衍,把自己缩在一个壳里,活成了一座孤岛。
她更加拼命的学习,不再关注外界任何事,不再望向陈知衍一眼。
她的生活像是回归了本原的模样,再没有一丝波澜和色彩。
乏善可陈的日子总是过的飞快,转眼,五月初,期中考将近。
许是闷了太久,又许是即将而来的期中考给了人一点压力,这夜,下了晚自习,温念忽然就觉得心头压抑的厉害,闷的人喘不上气来。
在座位上坐了一会儿,书实在看不进去,温念索性收拾好东西,打算去天台散会儿心。
逆着人流拾阶而上,走至最后一层台阶,正要抬手推开天台上掩着的那扇门,却隐约听到门后传来模糊的说话声。
有点熟悉,似乎是……姜颖和陈知衍。
温念心口一窒,当即就要转身离开。
却忽听里面传来一声带着哭腔的声音。
来自于姜颖。
门后发生的事情,似乎并不像她想象中那般,旖旎。
温念脚步不受控制的顿住,思绪被勾至门后。
很快,那端再度传来姜颖的声音,或许是因为情绪起伏过大,声音也跟着陡然升高,温念终于听清了她在说什么。
那是卑微到极致的恳求,夹杂着断断续续的哽咽:“陈知衍,我……我错了……我以后都不会这样了,你别跟我分手……别跟我分手行吗?”
随即是陈知衍冷淡的声音:“这只是逢场作戏,我猜你应该明白自己该怎么做,姜颖,别对我动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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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动的心思,别越界,否则下一次,不会再有转圜的余地。”
“好……好,我知道了。”
那端也许还说了些什么,温念却听不到了。
她的脑海里只余下陈知衍刚刚说的那句话。
逢场作戏……
什么叫逢场作戏?
别越界……又是什么意思?
姜颖和陈知衍在一起,到底是因为什么?
无数的思绪充斥着温念的大脑,在里面乱成一团。
纷乱间,里面忽的传来一阵脚步声。
他们要出来了。
温念猛地回神,踩着台阶飞快的逃离了这个地方。
出了教学楼,身后的一切终于被她远远甩在身后,那些似乎隐藏着什么真相的对话再度浮现在脑海。
温念踢着脚边的石子,急切的想要将那些话串起来,从中摸到事情的真相。
脑海里所有的一切飞速运转。
逢场作戏,意思是他们在一起,只是为了演戏吗?
难道有发生什么事,要陈知衍演一场同姜颖谈恋爱的戏?
所以,这一切,有可能都是假的?
这个认知,几乎在刹那间叫温念燃烧至只余灰烬的心再度重燃起来。
尽管她知道,姜颖对陈知衍的喜欢并非是假的。
可这一刻,她还是卑劣的想,要是这件事真的是假的就好了。
这样,她就重新有了朝陈知衍靠近的资格。
一路心事重重的回了宿舍,廖书婷一眼看出她不对劲,等她在水房洗漱时挤到了她身侧:“念念,怎么了?”
温念迟疑几秒,还是道:“等下洗完漱找个地方吧,我有话跟你说。”
两人三下五除二洗漱完,将洗漱用品放回宿舍,在楼道里找了个僻静的的地儿,温念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猜测:“我今天去天台散心,听到了一些话,姜颖和陈知衍谈恋爱,可能是假的。”
听过有人假装在认真听课实则在开小差的,假装肚子疼实则只是为了逃体育课的,假装谈恋爱,倒还是头一回。
廖书婷惊的够呛:“陈知衍干嘛要假装跟姜颖谈恋爱啊?”
温念疑惑的眨眨眼睛:“这个,我也不知道。”
“也有可能,他们俩真的是在谈恋爱,是我想多了。”
虽然这事有够离谱,但温念这阵子的状态,廖书婷看的实在是难受,所以哪怕只是个看起来匪夷所思的猜测,她都想看看能不能证实。
廖书婷拍拍温念的脑袋:“没事,我明天帮你打听打听,看看能不能打听到什么。”
“嗯。”
次日一整天廖书婷都在四处东奔西跑,下晚三前,还真叫她给打听出来点消息。
等晚三一下,她就扯着温念离开了教学楼,两人边回宿舍边聊。
走出一截,待人群没那么密集,廖书婷压低声音开门见山道:“你猜怎么着?还真叫你给猜对了,姜颖和陈知衍,确实是在假谈恋爱。”
“不过学校知道这消息的人寥寥无几,我也是打听了一整天才拼凑出个来龙去脉。”
温念不免有些急:“到底怎么回事?”
廖书婷悠悠道:“稍安勿躁,听我跟你细说。”
31. 第 31 章
“是这么一回事。”
“说是假期的时候,高二有个不学无术的叫王在野的混子,老纠缠咱班姜颖,有回就叫陈知衍给撞上了。”
“据说陈知衍当时是直接想动手把人赶跑来着,结果姜颖不知道怎么想的,直接就挽住了陈知衍胳膊,跟王在野说陈知衍是她男朋友,叫他以后不要再纠缠她。”
“可能是听说过陈知衍一些事,反正王在野最后是不甘不愿的走了。”
温念怔然:“陈知衍,就这么答应姜颖了吗?”
“哪能呢。”廖书婷顿了顿:“陈知衍当然不愿意,说了句就当这事没发生过就要走,还没转身呢,姜颖就哭的梨花带雨了,一个劲儿的求陈知衍帮帮她,说害怕王在野再来纠缠她,问陈知衍能不能跟她假装谈恋爱。”
“陈知衍一直没松口,谁知道后来那王在野还真又跑去纠缠姜颖,姜颖找陈知衍哭了几回,陈知衍没辙,就应下了这事。”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也确实是陈知衍的作风。
他一向看不惯身边人受欺负。
就像那天苏晓蓉将她堵在走廊,又像那天在小巷里他忽然出现。
他总是出现在别人需要他的时候。
当然,估计也不止这一个原因。
入学以来,陈知衍的桌面上桌肚里总是会随即塞满各种情书零食,这事多少叫他有些困扰。
答应姜颖这事以后,除了一些不在乎他有没有女朋友的,其他的大多数女生都停止了继续给他送情书和零食的行为,最近他桌上都清净了不少。
所以要说这事,也算是各取所需。
不过不管怎么样,这些天一直压在温念心头的一件事,总算是水落石出。
叫她不再那么难过。
只是情绪难免复杂。
温念安静了很久,也想起了这些天被她忽略的一些细节。
比如每次都是姜颖主动凑到陈知衍跟前跟他说话,陈知衍大多时候只不冷不淡的应两句,姜颖离的过于近了,陈知衍还会不着痕迹的避开。
比如两人从不在教室里有任何亲密接触,只在校园里时,陈知衍才会勉强允许姜颖稍稍放肆,作出两人还算亲密的假象。
又比如,陈知衍看向姜颖的眼神总是不含任何情绪,和姜颖望向他的千差万别。
所有的一切,都早已有迹可循。
是她关心则乱,才没能发现。
不过,哪怕只是假装谈恋爱。
她还是好羡慕。
如果她能和陈知衍谈恋爱,哪怕是假的,估计她都会在梦里笑出来。
-
从这天起,温念又恢复了往常,不再刻意避着陈知衍。
偶尔会和他搭话,也开始继续向他问问题。
也会在某些时候悄悄望向他,望向他身后的玻璃,那道身影又叫她恢复了从前的心境,看一眼便生出万千勇气。
大概是情绪轻松了不少,几天后的期中考,温念超常发挥,考出了入学以来的最好成绩,终于从前十,迈入了前五的队列,虽然只是吊在前五的车尾,排第五。
不过于她而言,已经是非常不错的成绩。
她也是唯一一个入学以来成绩就一直稳步上升从未掉过的学生。
语文课上,李国红赞许的夸起她。
比之他的夸奖和周围人的掌声,对温念来说,更值得开心的是,她终于离陈知衍很近。
如果一直这么走下去,或许终有一天,她能和陈知衍并肩。
-
五月中旬的时候,宋铭的生日到了。
将近一年,宋铭在南中交了不少好朋友,如果都喊,估计能凑齐好几班的学生。
他干脆只喊了关系最好的几个。
有陈知衍,廖书婷,岑韵,还有她。
其实温念跟宋铭关系不算特别好,除了陈知衍外,她很少跟其他男生主动搭话,不过他们总凑一起玩儿,廖书婷跟宋铭关系又特别好,所以会喊她也不算意外。
总之,周天,温念还是和廖书婷一起赴约。
和陈知衍过生日的时候也没太大不同,这一年中学生的娱乐活动翻来覆去也就那些。
他们应季的吃了烧烤,又转战KTV。
兴许是心情不错,在自己的生日会上没唱歌,到宋铭的生日会上,陈知衍竟破天荒的唱了一首。
旋律刚刚在包厢里流淌,温念就听出了是哪首。
说来也巧,周传雄所有的歌里,她最喜欢的也是这一首。
听得也最多。
心里悄悄跟着和了几句,温念心头一动,忽的想起什么,拿出手机,点开了录音。
其实早在去年新年晚会的时候就想把他的歌声保存下来,可当时她还没有手机。
眼下终于有了机会,她自然不可能放过。
于是,这一晚,从头到尾,温念完完整整的,将陈知衍的这首歌存进了手机里。
后来她几乎很少再去听原唱,听得最多的歌,就变成了陈知衍的这首《青花》。
这首歌,在后来漫长的颠沛流离里,陪了她很多年。
陪着她捱过了一段又一段的艰难岁月。
-
每一年的第二个学期总是要短一些。
六月底的时候,便到了期末复习阶段。
许是这次的期末考关系到了文理分科,温念最近压力有些大,连生理期也跟着有些紊乱。
本来是要到七月初才会来,谁知六月底这天便提前来了。
温念没有准备,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更糟糕的是,眼下廖书婷已经回了宿舍,她的手机还在李国红那儿,简直是求助无门。
看着教室里伶仃的数十人,又看着校服外套上的斑驳,温念几乎不知怎么才好。
裤子上黏腻的感觉越来越明显,她红着脸坐在座位上,想到一会儿值日生就要过来扫她座位下面,急的下唇都被她咬出一道齿痕。
陈知衍今晚没跟姜颖一起回,姜颖妈妈来了,来给她送东西。
低头做着题,忽的察觉对面温念表情不大对。
陈知衍停下笔,抬眸看过去:“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不是,是……”温念想解释,却又实在说不出口,只欲言又止的攥了攥手里的校服外套。
陈知衍透过桌面,隐约看到她校服外套上一点红。
很快,了然。
陈知衍别开视线,将自己的外套递给温念:“你先用着。”
虽然她怕把陈知衍的外套也弄脏。
但眼下,已经没有更好的办法。
温念的脸红的像是快要滴出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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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声若蚊蝇的说了声“谢谢”,从陈知衍手里接过他的校服外套,起身,系在自己腰间。
又趁旁人不注意飞速拿纸将凳子上星星点点的痕迹擦干净。
做完这一切,她红着脸跟陈知衍打了声招呼,将校服装进书包里背着离开教室。
回宿舍,将自己处理清爽,又换上一身干净衣服,温念不敢叫旁人知道,悄悄抱着陈知衍的衣服去水房洗。
洗完又不敢晾在宿舍,踩着熄灯的点搭在了宿舍楼外。
好在是夏天,一夜过去,衣服便干透。
温念起了个大早,将陈知衍的外套装进书包,又在班级里有人来之前,悄悄将外套叠的整整齐齐放进了他桌肚里。
没过多久,教室里陆陆续续来人,陈知衍也夹杂在人流中进了教室。
温念没跟他讲话,只用眼神示意他校服已经放进桌肚。
很快就是早操,陈知衍从桌肚里拿出外套穿上。
温念跟他隔着两人的距离混在人群中下楼。
清晨的风越过树梢在走廊穿梭而过,人群中传来熟悉的味道。
是和她身上一样的味道。
这么多人里,此时此刻,只有他们,身上的味道是一样的。
这久违的隐秘相似,叫温念的心像走廊外枝头绽开的花,那样羞怯又惊喜的在风里颤着。
比去年冬天那次还要更欣喜。
因为这次,是她亲手给陈知衍洗的衣服。
-
这周五,李国红正式通知了下学期文理分科的事,并让他们回家同父母商量。
外婆不大懂她学习上的事,不过温念自己心里有数,以她的成绩,很明显,选文更有优势。
只是,陈知衍肯定是要选理。
他文理都算拔尖,但理科确实比文科还要更甚一筹。
温念当然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文理分科关系到他们的未来的人生道路,不是能随便由着自己感情胡乱的事。
可她还是,不想跟陈知衍分开。
望着窗外被风吹动的来回晃动的树梢,温念心底一阵沉闷,许久,在日记本上落下无奈又惆怅的少女心事。
2009年6月27日,星期六,阴。
时间过得好快。
马上就是我们人生的第一道分叉口。
我有十万个不想跟你分开。
你呢,你会舍不得吗?
到了新的班级,我们还会再见面吗?
你还会想起我吗?
陈知衍。
-
又过一周,期末考或者说是文理分班考宣告结束。
当晚,李国红将文理分科意向表发了下来,告知他们明天上交。
像是来到避无可避的最后期限,所有人都站在分别的路口。
班里没有期末考结束的喜悦,只有这次小小分别带来的感伤。
温念纠结了整整三个晚自习,在晚自习结束前,还是未能干脆落笔。
心口总闷的厉害,像是憋了一口气,总归有些无能为力。
下了晚自习,温念在座位上干坐须臾,将那张意向表夹进书里,上了天台。
自从陈知衍带她来过一次,她就喜欢上了这个地方。
推开天台的门,抬眼,却瞧见站那儿抽烟的陈知衍。
32. 第 32 章
烟雾从他的头顶直直上升,转瞬又被风吹散在夜空。
温念在原地站了几秒,才抬脚朝他走去。
哪怕是夏季,天台的风也依旧很大,陈知衍听到脚步声,转过头来,风将他额前的碎发掀起,凌乱却又那样不羁。
他没说话,看温念一眼便收回视线。
最后,还是温念先开口,想了很久,像是想要得到一个结果彻底叫自己死心般,温念轻声问:“陈知衍,你想好报文科还是理科了吗?”
陈知衍没有很快回答,温念在他的沉默间心头一点一点提起来。
还未提至最高点,陈知衍掸了下烟灰,终于淡淡开口:“理科吧。”
于是那颗心便又急速坠落回心头。
温念垂眸看着围墙上两人被拉长的影子,眼睛一点一点被风吹得发了红。
是个意料之中的答案。
可她还是有一点难过。
真的,只是一点点。
温念别开脸,很快,轻轻吸了下鼻子,蹭了下眼角。
陈知衍看过来:“怎么了?”
温念唇角扯出一抹酸涩的笑:“没什么,有东西不小心进眼睛了。”
“严重吗?”
温念摇摇头:“已经没事了。”
陈知衍低低应一声,顿几秒,又反问:“你呢?”
是在问她选文还是选理。
可纵使她有一万种冲动想要选择跟他走,在这个年纪,依旧没有太多选择的余地。
她没办法拿自己的人生开玩笑,没办法辜负外婆的期望。
许久,温念给出答案:“文科。”
“嗯,挺好,选文以你的成绩进文实没问题。”
是没问题。
只是以后他们一个文实一个理实,再没法像现在这样。
有那么一个瞬间,其实温念特别想问他一句“以后还能去找你吗”,又或者是向他讨要一个拥抱。
像班里其他关系很要好的人那样。
可到最后,她也只是笑着望向他,眼睛微微发红的:“那就祝你以后越来越好。”
陈知衍回了她一句:“你也是。”
那是他们最后一次这样近的讲话。
第二天,温念在意向表上落下文科两字。
又过两日,整个高一彻底结束。
没有了开学便能见到某个人的期待,这个夏天显得格外漫长起来。
温念将自己泡在预科班的补习里,不叫自己去想开学后的日子。
可高二新学期还是如期而至。
九月的第一天,她坐廖书婷家的车同廖书婷一起到学校。
公告栏前人挤人,都在看自己分在了哪个新班级。
廖书婷拽着她挤进人群中。
没有太多意外的,温念在文实班的名单里找到了自己的名字,班里和她一起进了文实班的人不多,除去她,也就蒋云舟、岑韵外加姜颖三人。
廖书婷和宋铭都选了理,一起进了三班。
陈知衍自然是进了理实,排在他下一位的就是许映。
班里人好像就这样零零散散的,进入到了不同的班级。
温念不免有些怅然。
廖书婷过来搂了她脖子:“干嘛这幅表情?又不是再见不到了!”
“你放心,我一准还每天找你吃饭上下学。”
温念点点头,只是,她担心的自然不是廖书婷,她和廖书婷数十年感情,她从不担心她们会走散。
她只是怕……
不过,也不知道姜颖和陈知衍分手了没有。
如果姜颖和陈知衍没分手,兴许,他们就还有见面的机会。
说来也心酸,此时她一面盼着姜颖和陈知衍早些结束这样的关系,一面却又盼着,他们可以继续在一起。
不过在这件事有答案之前,另外一个好消息的到来,倒先给了温念一点安慰。
是她和廖书婷一起上楼后才发现的。
文实和理实的后门竟斜斜相对,也就是说,只要她站在文实的后门,便能看到理实的情况。
虽然她没有办法总是站在后门,但无论如何,总也有机会借此窥见陈知衍一星半点。
这事叫温念心情稍微好了一些,不再那么沮丧。
一整个晚上,她都在期盼着晚自习下课,好悄悄从后门看看陈知衍。
不过新的班主任和幽默风趣的李国红截然不同,是个严肃古板的说教派,整个晚一都在展望新学期,树立新规则,甚至连自习都没下课。
到晚二有人憋不住举手,才总算意犹未尽的结束了长篇大论,放他们休息。
下课铃一打,温念先抓紧时间去了趟厕所,回来时才悠悠踱着步从后门进入,假装不经意的,偏头朝理实班望去。
只一眼,便在纷乱的人群中看到了懒散坐在座位上的陈知衍。
他依旧坐靠窗位置,在跟新同学讲话,仰着头,喉结来回滚动,眉眼间几点漫不经心的笑意,一如从前。
一个假期过去,他好像没什么变化。
还是叫她看一眼,心口便砰砰直跳的少年。
只可惜课间休息时间实在太短,心底的想念还在疯涨,却不得不戛然而止。
温念恋恋不舍的收回视线,开始等待晚三结束。
终于,漫长的四十五分钟后,下课铃响了。
温念特意没急着回,等了大概有半刻,后门,陈知衍走进来。
他甫一走进来,便吸引了数道视线。
陈知衍却坦坦荡荡,仿佛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围观,几步走至姜颖桌前,在她旁边的空位坐下,两人说起什么。
温念便隔着人群悄悄抬眸望去。
这一刻,她心底不可避免的涌起一股酸楚,却又,为之庆幸着。
庆幸姜颖和陈知衍还没结束这样的关系。
庆幸她还能借着他并不属于她的某个时刻,这样静静的看着他。
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好像总是这样,卑微到了尘埃里,却又从尘埃里开出花来。
温念想,这就够了。
只要能再见到陈知衍,怎样都可以。
-
带着一股酸楚夹杂着欢喜的情绪,温念在陈知衍和姜颖离开后回宿舍。
洗漱至一半,才想起自己生理期似乎是快来了。
估算着从今晚起就得有所防备,温念洗漱完就打开柜子找卫生用品。
几乎将整个柜子都里里外外翻了一遍,都没找到。
好像忘带了。
幸亏学校地下超市有卖,明天去买几包好了。
第二天中午,吃过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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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念就去了地下超市。
谁知刚开学,估计有好多人丢三落四忘带了东西,到的时候,偌大的地下超市竟被挤的满满当当。
温念脸皮薄,哪里好意思这时候买。
便在超市里闲逛着,等人潮散去。
谁知还未等来人潮散去,倒先等来了陈知衍。
陈知衍和一个男生来买水,结账时打眼瞧见她,主动出声跟她打招呼:“温念。”
温念心口顿时一跳,脸颊微微发红的看向他:“好巧,你也来买东西?”
“嗯,买瓶水。”陈知衍随意晃了一下手里的青柠味儿脉动,瓶身的水汽沾湿他的手指,衬的愈发骨节分明。
说完,他又自然接话:“你来买什么东西?”
温念表情一滞,脸上的红意蔓延开来,嗫喏半晌,干巴巴挤出一句:“没什么,随便看看。”
两人正聊着,旁边的男生挑了下眉,饶有趣味的看过来:“知衍,不给介绍介绍?”
陈知衍便抬了下下巴:“上一个班的朋友,叫温念,现在在文实班。”
后来男生又说了什么,温念一点都不记得。
她只记得,那天陈知衍同别人说,她是他的朋友。
她一直以为,在陈知衍心里,她只是和其他人一样的普通同学。
可他说,他们是朋友。
为这么一件小事,温念开心了好久。
-
也是从这天起,温念开始期待每一天的晚三结束。
期待能有这样一段偷来的时光,叫她每晚都能见到陈知衍。
这天也一样,下课铃一打,温念就开始心不在焉的假装忙碌着,暗自期待听到那道熟悉的脚步声。
五分钟后,那道脚步声进了教室。
温念手里原本正开着计算器,因为这道脚步声,陡然手忙脚乱起来,好半天,鼻尖都渗出一层薄汗,却依旧没能打开。
正慌乱着,一道身影投在桌面上,下一秒,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出现在视线里,伴随着一道低沉的嗓音:“拿来,我帮你。”
温念动作僵住,片刻,有些促狭的将计算机递给他。
陈知衍前后推动几下,卡主的壳便顺利推开,陈知衍将计算器重新递还给她:“好了。”
温念接过,低声道:“谢谢。”
陈知衍勾了下唇,便朝着姜颖走去。
温念抬眼看向他,唇角抑制不住的牵起。
时隔好久,从上次地下超市偶遇后,她终于又同陈知衍有了交集。
尽管计算器上只残留了他淡淡的体温,温念却觉得,这温度一路蔓延至她心底,叫她心口都变得滚烫起来。
-
喜欢一个人大概总是贪心。
渐渐,温念觉得这样的交集太少,每天能看到他的时间也太短。
得知高二的第一次月考再有半月就要来临,温念开始更加努力的埋头苦学。
月考后,成绩很快出来,王英月组织班里人按成绩选座位——去年学校的新课改试验失败的很彻底,从这学期起学校又换回到了原先的教学模式。
当晚,在所有震惊的注视中,温念顶着全班第五的名次,坐在了靠近教室后门的最后一排。
从这天起,她一回头,便能透过走廊,看到她心心念念的少年。
33. 第 33 章
许是没了跟陈知衍的朝夕相处,这个学期在温念的记忆里,恍若转瞬即逝。
好像昨天还是热烈的夏天,头顶的蝉鸣还那样聒噪,再回神,窗外的树枝已经变的光秃秃。
仿若就这么一眨眼的时间,南城就入了冬。
这一年的冬天一共发生了两件大事。
第一件,高三的王在野因为跟人打架,失手把别人脑袋砸开了花,终于被学校开除。
这事发生的第二天,姜颖和陈知衍分手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学校,知情不知情的人都好一顿唏嘘。
这一天,姜颖趴在课桌上哭了一整天,眼睛都肿成了核桃。
温念本应该高兴,可她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只余下失落。
失落以后能见到陈知衍的时间又少了很多。
失落姜颖喜欢了陈知衍一场结局也不过如此。
她不知道,如果有天换成是她,是否会有比姜颖更好的结局。
第二件,这一学期的期末考,许映终于压过了陈知衍一头,成为了年级第一。
这件事在学校掀起了一阵轩然大波,直至放假,还有人在啧啧称奇的议论着这件事。
只是当时的温念并不知道这些事意味着什么。
在同往年似乎没什么区别的除夕夜里,她还在为春节要不要给陈知衍发春节快乐而纠结。
盯着手机屏幕迟疑了很久,终于,温念还是这一年的最后一秒鼓起勇气发出了这条信息。
不多时,漫天的焰火中,陈知衍回话。
只简单四字:春节快乐。
温念抱着手机,在满目的绚烂中又陡然升起对来年的期待。
春节一过,时间从2009年一脚踏进了2010年,他们十七岁的青春就这样没有早一秒也没有晚一秒的如期来临。
关于十七岁的青春会是什么样子,温念想过很多种可能。
可她怎么也没料到,十七岁的青春,会这么苦。
这一年,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年。
-
开学后,陈知衍不再来文实班,温念每天只能在课间隔着嘈杂的人群悄悄望向他。
只是这些时间实在零散,有时碎的甚至一天都拼凑不出几分钟。
运气不好时,可能一整天都没机会看上陈知衍一眼。
好在这学期他们两个班的体育课开始一起上,算是给了温念一点慰藉。
体育课的流程大差不差,先跑圈,然后可能需要做点什么练习,紧接着就是近半节课的休息。
这是温念最喜欢的时候。
每每这个时候,陈知衍会和一群男生打篮球,温念就会抱着一本小册子独自躲在树荫下,假借学习偷偷看向他。
今天也没什么例外,温念抱了本英文小册子半遮着脸望着球场上那道永远意气风发的身影。
看了会儿,察觉那边隐约有男生看过来,温念顿时有些不好意思,赶忙低下头。
装模作样的动了好一会儿唇瓣,才又敢再抬眸看去。
只是刚刚抬眸,还未看到陈知衍,倒先看到一颗篮球直直朝她这边砸了过来。
那球又快又猛,被砸中不知会发生什么。
温念心头一跳,几乎是下意识的,骤然起身,往旁边一躲。
下一秒,球擦着她的身体在她身后落地。
“砰——”的一声,重重砸在她耳膜。
温念有些惊魂未定的愣在那里,就听不远处有男生喊她:“同学,帮忙扔下球……”
“喂……听到了没有……帮忙把球扔回来——”
温念有些被吓到,心悸了好一会儿,才被道道喊声震的回了神,慢吞吞的折回身去,去找落在后面的球。
找到,弯腰去捡。
指尖还未碰到球,一只格外赏心悦目的手,先她一步抓起了那颗球。
视线里,微微凸起的腕骨上一枚熟悉的黑色小痣一闪而过。
还未起身,温念就倏然紧张起来。
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能跟陈知衍有交集了,连眼下鼻尖浮动的味道都叫她有些局促。
比起她的紧张,陈知衍一贯的淡然,开口说话,仿佛他们还是从前那般:“怎么样?没事吧?”
事情从发生到现在,没有人问她一句有没有受伤,有没有被吓到。
只有陈知衍一步一步走过来,问起她情况。
他永远都是这样好。
叫人这样喜欢。
温念极力压下心口的喧嚣,朝他摇了摇头:“我没事。”
“嗯。”陈知衍淡淡应了一声:“别理他们,一个个就是懒得捡球。”
温念不知道跟他说什么,太久他们没有离得这样近过,也太久没有这样讲过话。
她的脑海又像从前一样有些不受控制的发白,只呆呆的点了点头。
陈知衍瞧着她这模样,意味不明的笑了下,落下句“那我回去了”,尔后干脆利落的转身离开。
温念这才回神,后知后觉的傻傻朝他挥了挥手。
-
除去体育课,温念最期待的,还有和陈知衍一起值日的日子。
现在不像是他们在一个组时,一整个学期可能都只有两三次值日撞在一起的时候。
得知自己偶然和陈知衍同一天值日的那天,温念开心的不得了。
一大早,便拿了拖把早早在水房等着。
拖把被她涮了一遍又一遍,干净的简直要赶上刚开始用的时候。
廖书婷在旁边不怀好意的打趣她:“这拖把碰上你也是走了大运了,估计这学期头一次这么干净……”
温念臊眉耷眼的抿了抿唇:“婷婷……”
廖书婷拍了拍她的肩,跟只狐狸似的凑她耳边狡黠落下一句,又笑着离开:“知道了知道了,不打扰你等你家陈知衍了,先撤了……”
看着那道人影一溜烟消失,温念无奈又赧然的轻轻摇了摇头。
就这么忐忑的等了好一会儿,都快要打预备铃,陈知衍终于拎着拖把闲庭散步般进来。
抬眼看到她,率先出声:“温念?挺巧。”
这世上哪里有那么多的巧合啊,每次的巧合,都是她心底无数次排演的结果。
这次是,此前每一次在走廊的偶然遇见,都是。
不过,好在,总归是叫她等到了。
温念胸腔里一下一下的跳着,眼睫覆盖的眼底是满腔的欢喜,低低应声,连声音里都是不易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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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喜悦:“嗯。”
就这样,他们有了大概几分钟的独处时间。
狭小的水房,哗哗的水流,少年散漫的动作,每一分每一秒,都显得那样弥足珍贵。
温念垂眼看着自己手里的拖把,余光中,却早已将陈知衍看了千万遍。
很快,随意涮了几遍,等流出来的水差不多干净,陈知衍拧了水龙头,停手,对她说:“走了。”
温念终于敢借着这个机会同他短暂对视。
她笑了笑,回他:“嗯,好。”
那道身影很快离开在水房,温念目光却定格在他的手腕。
那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串手链,黑色的珠子,下面挂一个麒麟,很简单的款式。
带在他手腕上,很好看。
什么时候买的?上次体育课上还没有。
无从猜测。
温念也不再猜测,只是在心里生出一个念头。
-
不知道那串手链到底多少钱,不过估计她怎么也买不起那个价位的。
温念攒了一段时间的钱,去商店里挑了一个她能负担的起的同款。
买回来,却又不敢明目张胆的就这么戴在手腕上,在手腕上戴了一个周末,开学时,将手链挂在了书包上。
当晚,背着书包放学,她又在下楼时“偶遇”陈知衍。
两人并肩下楼,温念目光掠过陈知衍的手腕,又想到自己书包此时隐蔽挂着的那一串。
哪怕无人知晓,只有她一个人知晓,踩着月光回宿舍的路上,她的步伐都如同头顶的月光一样轻盈。
只是连这样的小心翼翼的欢欣,都没能持续很久。
那是很平常的一个午后,春光和煦,微风拂面。
温念帮着岑韵抱着一摞语文作业本回班——岑韵现在是班里的语文课代表。
正边走边聊着,边上忽然蹿出几个打闹的男生,其中一个猝不及防的撞在了她后背。
温念被他撞的一个不稳,往前踉跄了两步,手里的作业本哗啦一下散了一地。
男生说了两句对不起,还未蹲下帮忙捡,就被身后那几个男生又拽走。
再有两步就是文实班,岑韵手里还抱着另外一摞厚厚的作业本,温念叫她先将手里的这摞抱回去。
岑韵落下一句“那你等我一下”,先行回了班里。
温念眼含歉意的看着七零八落沾了灰尘的作业本,忽略后背传来的痛意,微微蹙着眉蹲下身来,一一捡起。
刚捡两本,一道身影在她身侧蹲下,轻柔道:“我帮你。”
温念抬眸,是许映。
长长的走廊,数道人影从她身侧穿梭而过,却只有她一人蹲下身来帮她。
温念头一次对传闻有了真切的认知,原来被评为她们这一届校花的许映,真的不仅人长得特别漂亮,还是个无比善良温柔的人。
温念轻蹙的眉间松开,露出一个笑,想要跟她道谢。
只是“谢谢”还未说出口,垂眸,就看到许映的手腕上,挂了一串叫她无比熟悉的手链。
不过,与那串通体黑色的手链不同,这条手链,是米色的。
应当与陈知衍的那条,是真真正正的,情侣手链。
34. 第 34 章
不是没有偶然的可能。
可不知为什么,这一瞬温念心底就是有种直觉。
不是偶然。
不是像她一样的同款。
许映手腕上戴着的,就是陈知衍手腕上那条的情侣款。
这直觉来的毫无理由,毫无根据,可偏偏就是叫人无端笃定。
温念眼睫颤了颤,喉间像是被人毫无征兆的扼住,“谢谢”那两字,忽然就如鲠在喉,怎么都再说不出口。
脑海里忽然莫名涌入很多画面。
全是这些天她望向陈知衍时,陈知衍同许映在一起的模样。
好像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陈知衍就开始同许映走的很近。
到底是从哪一天开始的呢?
又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呢?
他们已经在一起了吗?
在一起。
明明是很温馨的三个字,温念却陡然一愣,感觉心脏倏然被人攥在手里,一点一点收紧,直至紧的叫人喘不上来。
鼻尖悄无声息涌上一股酸楚,激的人眼眶发热。
温念抓着手里的作业本,忽然就有些想要落荒而逃。
可她逃去哪里呢?
逃去哪里能假装没看到那条手链呢?
逃去哪里,能叫她显得不这样可怜呢?
多好笑啊。
她自以为是的攒钱偷偷买了一条和陈知衍一样的同款,假装自己好像同陈知衍之间有了那么一丁点隐秘的联系。
可从头到尾都只是她的一厢情愿,她的自欺欺人。
她就像是一个见不得光的小偷,偷偷窥视着那抹天光,企图将他用这样卑劣的方式占为私有。
可最后,那个真正拥有天光的人出现,将她照的无所遁形。
原来,这才是陈知衍突然会戴手链的原因啊。
原来,许映才是这条手链同款的真正拥有者啊。
那她,算什么呢?
到底算什么呢?
大概,只是个不自量力的跳梁小丑吧。
所以,为什么非要买陈知衍的同款呢?
这样辛辛苦苦攒钱买一条连让别人看见都不敢的手链,到底有什么意义呢?
为什么总是要这样自取其辱呢?
越来越多的热气从眼眶涌出来,汇聚成滚烫的液体,盛满整个眼眶。
温念不敢眨眼睛,拼命地睁着眼睛去捡落在地面的作业本,生怕一眨眼,就叫许映发现她的异样。
可背后却蓦的有颗篮球砸在她头顶,一股剧痛落在后脑,温念抬手捂住脑袋,忽然就再也忍不住。
眼泪落下,打湿手里的作业本,晕开上面的字迹。
“你没事吧?”许映关切的看过来,目光触及她通红的眼睛,关切很快转化为怒气,她站起身来,气冲冲想要为她讨一个公道:“你等一下,我这就抓那个男生回来给你道歉。”
温念抓住她的手臂,轻轻的朝她摇了摇头:“算了,许映,算了。”
别这样好。
别对她这样好。
她越是这样好,越是叫她觉得,难过。
比被篮球砸这件事,难过千百倍。
许映微微一怔,半晌,到底没去追那个男生。
很快,岑韵从文实班走出来,三两步走到她跟前,满含歉意道:“王英月忽然喊我有点事,耽搁了会儿,不过这么长时间你怎么还没……”
说着,岑韵看到了温念满脸是泪的脸,未说完的话就全部哑在嗓子里。
岑韵蹲下身去,抬手帮温念弄了下有些凌乱的头发,几秒,才问:“念念,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被篮球砸了一下。”温念垂着头继续收拾地面散落的作业本,这一刻,她忽然很感谢这颗朝她砸过来的球。
她叫所有的狼狈,都有了借口。
“疼吗?”岑韵很快三下五除二帮忙收拾好余下的作业本,从温念手里接过:“需要去校医室吗?”
“不用,一会儿回去揉会儿就好了。”说完,温念站起身来,吸了吸鼻子,朝许映挤出个笑,终究还是极力维持体面的,跟许映说出了“谢谢”那两个字。
许映摆手说没事。
温念点了点头,和岑韵一起回教室。
岑韵发作业本,温念回了自己座位。
拉出书包,她看着自己书包侧面悄悄藏起的手链。
它隐在旁人看不到的角落,也像是在静静嘲笑她的荒唐。
片刻,温念从书包上拆下手链,走到垃圾桶旁。
迟疑数秒,终于,她松手,任由手链坠入垃圾桶。
做完这一切,温念重新走回座位,从桌肚里拿出一本书翻开。
许久,却都没有再往后翻一页。
某个瞬间,边上的女生突然一脸诧异的看着她:“温念,你怎么了?”
温念茫然看着她。
女生说:“你怎么哭了?”
温念抬手摸了下脸,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她早已泪流满面。
-
像是为了印证她的直觉,没过多久,陈知衍和许映谈恋爱的事情就在学校里传的沸沸扬扬。
无论走到哪里,温念都能听到有人在讨论这件事。
而所有的讨论里,她听到最多的,就是般配两字。
像是达成共识般,所有人都觉得他们登对,是无可挑剔的天生一对。
有一刻温念是想张嘴反驳的,可想了很久,她才发现,她根本无从反驳。
他们说得对,陈知衍和许映是当时无愧的天生一对,天作之合。
他们站在一起,那样契合。
从躯壳到灵魂,每一寸,都那样契合。
连她自己都觉得,他们那样般配。
于是温念安静的闭上嘴巴,不再尝试反驳。
只远远逃离。
假装听不到。
可夜里回到宿舍,连宿舍人都在讨论这事。
她逃无可逃,坐在床上擦着头发听着她们在下面说起有关陈知衍和许映的种种。
“说实话,我一个喜欢陈知衍的,都觉得许映比我配,咱学校就没人比他俩更配。”
“谁说不是呢,就说外貌吧,一个英俊冷冽,一个明艳娇媚,性格吧,一个肆意飞扬,一个自信大方,学习呢,就更不用多说了,俩不是你年级第一就是我年级第一。”
“还有人品,这两人都挺爱帮助人的。”
“对,别看陈知衍看着冷淡,但人是真的很好,有什么事都会搭把手。”
“说一个你们都不知道的,两人的家境也很契合哦。”
“我初中跟许映一个班的,她家里可是一点都不输陈知衍呢。”
“据说她爸是南城有名的企业家,她妈妈是大学教授,他爷爷好像是从政。”
“反正家庭背景那叫一个牛。”
“能看出来,两人的谈吐气质跟别人站一块儿就不一样,像和周围人不属于一个圈子似的。”
“又是为绝美爱情流泪的一天!”
“磕美了,睡觉睡觉!”
“……”
熄了灯,宿舍里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最后陷入彻底的安静。
上床,温念躺在被子里,静静的看着天花板,眼泪顺着眼角一滴一滴落下来。
原来,她没一样比的过许映啊。
连她最引以为傲的学习,在许映面前,也好像变的不值一提。
她好像拼了命,也无法追上陈知衍了。
不,她和陈知衍,从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早在很久之前,她不是就知道了吗?
只是当初她太过天真,以为只要她足够喜欢,只要她努力些,再努力些,总有一天,能有资格站在陈知衍身边。
可其实她从来就没有资格。
她和陈知衍之间,永远横亘着一条巨大的鸿沟。
那是她拼尽全力也取法跨越的鸿沟。
如果说陈知衍是山巅的松柏,那么许映就是开在他旁边的凌霄,他们生来就在一个起点。
而她只是开在山脚的一朵灰扑扑的小花。
山脚的小花,是到不了山顶的。
她那样自卑胆怯,那样卑微黯淡,如何配站在光芒万丈的他身侧。
他的身侧,该是与他同样耀眼的许映。
所以,温念,清醒一点。
别再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了。
这场有关陈知衍的美梦,做到现在,该醒了。
-
可人大概总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掉泪。
直至那一天,温念才真正意识到,她和陈知衍之间,不会再有可能了。
是天气很好的一天,阳光明媚,微风不骄不躁。
课间操结束,温念和廖书婷一起去水房打水。
刚拧开水龙头,温念听到水房外骤然传来熟悉的说话声。
熟悉到,哪怕她不肖回头,都知道是谁。
温念本想不听的。
可那个男生问出陈知衍那个问题的一瞬,她就失败了。
他问陈知衍:“你对许映,是真心的?”
温念忘了滚烫的水还在流着,她垂眸目光没有焦距的看着眼前蒸腾的雾气,一颗心惴惴不安的提起来,全身的神经都紧绷到极致,注意力全部都落在陈知衍身上。
然后,她就听到了陈知衍的回答。
他说,嗯。
只是淡淡的一个字,却是从未有过的认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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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念太了解他,哪怕不看他此时眼睛,都能猜到那双眼睛现在该有多温柔,多笃定。
就像他看向许映的眼神。
那是他从来没有给过任何人的喜欢。
是她从未得到过的喜欢。
为什么,明明早已知道答案?
还是不肯放过自己。
非要等到这一秒。
等到无可挽回的这一秒,等到肝肠寸断的这一秒。
身后的说话声很快渐渐远去,温念静静的站在那儿,内心却像是涌起一股巨大的海啸。
无数的海水朝她涌过来,一点一点淹没她的四肢,嘴巴,鼻子,眼睛,头顶。
她彻底沉入不见底的深海。
唇边的空气慢慢消失,胸腔里再没有一丝氧气,她闭上眼,任由自己缓缓窒息。
杯中滚烫的热水不知什么时候装满,又溢出杯口。
灼热的水流瞬时流在温念手指,将她手指烫的通红。
温念呆滞的下意识松手,下一秒,水杯砸在地面,砸的四分五裂。
那是陈知衍送她的水杯。
现在它被她亲手摔碎,化成一片一片零落的碎片,支离破碎的躺在地面。
一股巨大的痛意骤然将她淹没,温念胡乱的擦一把眼泪,手无足措的蹲下身去,想要把那些碎片一片一片的拾起来,再拼凑好。
可她做不到。
她的手不听使唤,那些碎片从她指间捡起又滑落。
只在她手上留下无数细小的伤口。
一切都徒劳无功。
她什么都抓不住。
抓不住水杯碎片,也抓不住陈知衍。
明明天气晴朗,这一瞬,温念却觉得她心里好像下了一场瓢泼大雨。
一场永远无法停止的瓢泼大雨。
她垂眸看着自己发抖的手指,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坠下来,砸在指尖,和那些渗出来的血珠混在一起。
陈知衍,你送我的水杯碎了,我怎么拼都拼不好。
怎么办呢?
怎么办呢?
我好难过,难过的,像是快要死掉。
这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须臾,廖书婷才回过神来。
她扯起温念血迹斑斑的手,气的眼睛都发了红:“温念,你干什么!手不要了?”
温念缓缓看向她,眼睛红的像只兔子。
像是下一秒就要在她眼前碎掉。
然后廖书婷就什么话都再说不出来。
她红着眼睛带温念去校医室。
校医室里,医生为温念处理伤口,温念乖乖的坐在那里,像个安静的瓷娃娃。
不哭不闹不喊疼。
消毒,取玻璃碎片,十指都缠上纱布,廖书婷牵着她离开校医室。
走出几步,她终于看向看向温念:“念念,刚刚发生什么了?”
刚刚她并没有听到外面陈知衍和那个男生的对话。
温念没说话,摇摇头,只继续朝着水房的方向走去。
廖书婷跟在她身后:“你还去水房那边干什么!”
温念依旧不说话,只是重新回到水房,弯下腰去继续捡那些玻璃碎片。
廖书婷这才想起来,这是陈知衍曾经送给她的水杯。
她又气又心疼:“他都跟许映在一起了,你还要这个破水杯有什么意义?”
是啊。
有什么意义。
一切都没有意义。
可她就是,还想要将它们拾回去。
廖书婷无法制止温念,眼见她刚包扎好的手指又要碰上碎片,抓住了她手腕,无力叹一口气:“我来吧。”
温念没动。
廖书婷补充:“你的手捡不起来的。”
温念终于肯退后,廖书婷手上垫了一层厚厚的卫生纸开始帮她捡那些玻璃碎片。
捡好,全部装在了自己的那个水杯里。
她将水杯递给温念:“已经上课了,回吧。”
温念点头,沉默的拿着水杯跟她一起上楼。
进了教学楼,廖书婷再度问起她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
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也没什么。
只是,陈知衍有喜欢的人了,这次,是真心的。
只是,她和陈知衍好像只能走到这了。
只是,这次,她好像真的永远失去陈知衍了。
只是这样,而已。
温念动了动发白的嘴唇,想要将这些话说给廖书婷听,可还未开口,就已经失声。
眼泪从她眼睫下悄无声息的坠落,像是怎么都止不住。
到这一瞬,温念才意识到。
原来,真正的难过,是没有声音的。
35. 第 35 章
手指好了以后,温念将那些碎片拿着胶水一片一片黏了起来。
水杯终于恢复了原样,可一切却都已经无法回去。
她和陈知衍之间,终究还是变得如同她手里的这个水杯,满是裂痕,再无法挽回。
温念将这个布满裂痕的水杯收进铁盒,很久很久,都再没取出。
-
日子依旧这么掺着苦,裹着泪,一天一天的过下去。
不知什么时候,学校了多了一只流浪猫。
可能是学校哪位老师弃养的,也可能是从校外进来的。
那是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猫,和初雪长的还有点像,总爱待在学校后院的车棚里——车棚一年四季冬暖夏凉,是个还算不错的藏身之地。
后来,觉得心里闷的时候,温念总爱买一根火腿跑后院去看它。
小家伙很乖,也不怕生,见温念过来,总是用脑袋蹭着她裤脚喵喵叫。
看着小猫小口小口的将火腿消灭,餍足的舔舔唇,又躺在她脚下任由她摸,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温念就觉得内心好像被治愈一点点。
不再那么难受。
渐渐平静下来。
今天也一样,摸了一把猫,心里总算没那么压抑,温念吐出一口气,起身,同它挥手道别。
走出一截,小家伙却亦步亦趋的跟上来,嘴里软声软气的叫着,像是想要跟她回家。
记得在雪地里捡到初雪那年,初雪也是这样叫着,用那双湿漉漉的眼睛这样巴巴看着她。
温念叹一口气,停下脚步,再度蹲下身来。
小家伙就一个劲儿撒着娇往她身上蹭。
温念揉揉它的脑袋。
对不起啊。
没办法带你回家。
光是养着她跟初雪,外婆就已经足够辛苦,她现在,还没有资格,也没有能力,就这样再带一只小猫回去。
不过……
温念认真看着小家伙:“我以后常来看你好不好?”
尽管可能无事于补,但这已经是,她现在唯一能做到的了。
-
又过两天,温念履行承诺,再次来后院看小猫。
只是还未靠近车棚,远远便听到一阵说话声。
定睛一看,两道熟悉的身影蹲在车棚边,正在喂小猫吃东西。
是陈知衍和许映。
他们蹲在那里,肩膀很近的凑在一起,几乎是头抵着头在说话。
温念听到陈知衍的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柔和,含着懒懒的笑意。
没有办法再往前走一步。
却也忘了离开。
不知是怀着一种什么样的心情,温念就静静站在那儿看着眼前温馨又美好的画面。
这幅画面,像极了一帧电影镜头。
那种有关青春的电影。
陈知衍和许映,就是这部电影中天造地设的男女主。
而站在画面外的她,只是途经他们青春的路人甲,甚至连姓名都不配拥有。
难过吗?
疼了太久。
好像连痛意都变得麻木。
温念没有哭,只红着眼尾安静看着。
过了会儿,又听到陈知衍和许映断断续续说话声。
是他们在商量,要不要收养这只小猫。
温念没再听下去,无论是何种结局,他们都同她不一样。
那些对她而言很难实现的事情,对于他们,都像是呼吸那样简单,只在于他们想还是不想。
收养小猫是这样。
学习也是这样。
所有的一切,都是这样。
-
这周最后一天,温念再去看小猫,发现车棚里小猫不见了。
不知是去了其他地方,还是被陈知衍许映收养。
温念攥着手里的火腿盯着空荡荡的车棚看了好一会儿,转身回家。
吃过饭,写作业,夜深时停笔,躺在被窝里点进手机。
她的手机没加几人,也就陈知衍、廖书婷、宋铭、岑韵还有蒋云舟几人。
每周回家,温念会习惯性点进空间里看看有没有什么新动态。
其实她想看的,只有一个人的。
不过陈知衍,几乎不怎么发说说。
温念以为这次也一样,只是百无聊赖的随后划拉着,忽的,视线里却撞入一条陈知衍新发的说说。
手指顿住,温念目光一瞬不瞬的看着手机屏幕。
那是一条很简单的说说。
只有一句话:新收养的小猫,某人给它取了一个名字,叫陈知衍。
下面配图正是后院不见的那只小猫。
果然,是被陈知衍和许映收养了。
某人。
看似指代不明的两字,却是所有人心照不宣的存在。
那是比任何称呼都要亲昵的甜蜜。
温念心口像是被人用刀生生割了一下,丝丝缕缕的痛意在胸腔蔓延。
自虐般的看了一遍又一遍,她才移开视线,看向下面的评论。
那样熟稔亲密的语气,哪怕不用猜,都知道来自于谁。
-XY:听某人这语气,似乎是对我取的这个名字不满意?
-CZY:满意,特别满意。
-XY:这还差不多,陈知衍猫猫。
-CZY:嗯,陈知衍猫猫说,想你了。
-XY:麻烦帮我转告一下他,明天去看他。
……
短短几行回复,你来我往,完全一幅热恋中小情侣的样子。
温念没想到陈知衍喜欢一个人会是这个样子。
他会发有关她的动态。
他会宠溺她所有的小骄纵。
他会对她说,想她了。
她也曾无数次的在这样的深夜想着他,可他的想念和喜欢,却从来不属于她。
温念看着手机,眼睛变得酸痛,屏幕里的一字一句,都像是有人用刀一下一下凌迟着她。
她眨了下眼睛,眼泪就从眼睛滑落,滚过鼻梁,滑过脸颊,坠在枕头上,打湿了枕巾。
-
又是一个周末,温念去新华书店买辅导书。
天公不作美,出来的时候还好好的,刚买完辅导书出了新华书店,豆大的雨点却倏然砸了下来。
好在这里离公交车站牌不算远,温念手遮在头顶看了下屋檐下的雨幕,决定小跑过去。
将新买的辅导书用塑料袋严严实实包好,温念将塑料袋抱进怀里,冒着越来越大的雨一路朝着公交站牌跑去。
雨雾迷蒙,温念满眼都是不远处的公交站牌,压根没注意脚下。
跑出一截,察觉脚下被什么一绊,心头骤然一惊,温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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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要停下脚步。
可惜一切都已经为时已晚,她的身体失去控制,一个趔趄向前摔去。
手里的辅导书飞出去,温念的掌心擦在地面,粗粝的石子碾过她掌心,浸了雨水,火辣辣的疼。
温念倒吸一口凉气,顾不得掌心的疼痛,想要爬起身来先将辅导书捡起来。
还未等她起身,两双鞋出现在她视线里,紧接着,一只纤细漂亮的手帮她捡起了辅导书,又小心抖落上面的水珠。
温念想要说声谢谢,抬眸,一句话就堵在了喉咙里。
是许映。
站在她旁边的,是陈知衍。
两人将伞撑在她头顶,弯下腰问她:“温念,你还好吗?”
从前温念最喜欢陈知衍这样连名带姓的喊她,眼下却希望他从来没认识过她。
那样,至少,她不会觉得这样难堪。
为什么?
每次遇见,都是她这么狼狈的时候。
温念垂下头来,她看到视线里那两双一看就很昂贵的鞋子,又看到自己被雨水浸湿又沾染满地泥泞的廉价衣物。
她察觉到她的头发全部凌乱的黏在脸颊。
她猜,她现在看起来一定很难看。
像个疯子。
真不堪啊。
温念一点一点攥紧拳头,掌心的痛意铺天盖地的涌上来,可是没用,她的眼泪还是不争气的涌出眼眶。
幸亏,现在是雨天。
这样就无人分得清,她脸上的是雨,还是泪。
温念紧紧抿着唇从地面爬起来,朝两人摇摇头,又从许映手里拿过辅导书,飞快落下一句“谢谢”,离开。
只是直到现在她才发现,原来刚刚膝盖也磕到了。
刚迈步,就又是一个踉跄,险些再度摔倒。
一只手扶住她,担忧的声音落在她耳畔:“刚刚过来时附近有个诊所,要不要过去看看啊?”
温念尽可能让自己站直身体,却还是失败了。
她就那样跛着一只脚站稳,将自己的手臂从许映手里拿出来,背对着她道:“没事,不用,别管我了,你们走吧。”
尽管她极力克制,声线却还是不易察觉的透出一丝颤抖。
许映放心不下:“可是……”
“真的没事……”温念打断她,闭了下眼睛,才忍住哭腔,继续说完:“你们走吧。”
真的。
求求你们。
别再管我了。
再多一秒,她都怕自己再撑不住。
许映还要说什么,陈知衍朝她摇摇头,他看着那道在雨中显得格外孱弱的背影:“我们走了,你回头记得上药,伞给你。”
温念还未应声,手里陡然多了一把伞,伞柄上还残留淡淡温热。
很快,身后传来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温念撑着伞缓缓回头,陈知衍和许映已经走远,正朝着不远处的超市走去。
但哪怕没伞,陈知衍也没叫许映淋着一点。
他脱了自己的外套,遮在了他们的头顶。
雨丝下,温念仿佛可以看到他们相视而笑的画面。
良久,她收回视线,跛着腿一步一步离开。
没走出几步,却再也忍不住。
一棵足以遮挡她身影的树后,温念蹲下身来,把脸埋进膝盖里,刹那间泪如雨下。
36. 第 36 章
六月初的时候,温念他们进行了一场月考。
考完,成绩很快出来,温念考的一塌糊涂,别说前五,干脆直接掉出了前十。
是进文实班以来,她考的最差的一回。
和前几次考试比起来,总分掉了一大截。
周五离校前王英月喊她去办公室谈话,问及她最近状态这么差的理由。
温念站在原地张了张嘴,半晌,却都挤不出一句话。
她要怎么和王英月说,是因为她喜欢的人喜欢上了别人。
好在,她一向省心,王英月也没怎么为难她,看着她不太好的脸色,只嘱咐她尽快调整状态,便放她离开。
从办公室离开,温念心底一阵难受。
这是她第一次因为成绩被班主任谈话。
回去的时候,外婆担心的问及她晚回的原因,温念到底没跟她说被班主任谈话这事,只随意扯了个借口一笔带过。
闷闷的吃过一顿饭,回房间。
窗外倏然又下起雨,噼里啪啦的雨点很快敲在玻璃上,沉闷又压抑的声响回荡在房间里。
她房间的玻璃窗没关紧,开着小半截,就这么几秒的功夫,就有雨珠洒进来,洇湿了窗台。
温念几步走过去,探身将玻璃窗关上。
收回手时,玻璃窗上的雨水已经汇聚成水流,歪歪扭扭的淌下来。
像人的眼泪。
温念看着看着,蓦的想起,不久前,眼泪淌过的地方,她曾写过她和陈知衍的名字。
还用心形圈起来。
当时写下那两个名字时,她还以为,她和陈知衍会有以后。
可不过一年时间,一切却早已是物是人非。
许久,温念自嘲的扯了下唇角,收回视线,在椅子上坐下来。
刚拉开书包拉链,窗台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只七星瓢虫。
温念手上的动作顿住,不自觉的被吸引,下意识的看过去。
那只七星瓢虫似乎是想出去,一直顺着玻璃往上爬,只是怎么都爬不上去。
爬到半截,摔下来。
爬到半截,又摔下来。
像在徒劳无功的做着一件永远都不会有结果的事情。
固执又可笑。
温念心底叹一口气,扯了一张卫生纸,打算直接给它一个痛快。
只是手里捏着卫生纸凑到玻璃窗前,却又不知出于什么想法,终究还是没下手。
就这么,将卫生纸放在桌上,继续把试卷从书包里拿出来。
将试卷摊开在桌上,入目尽是触目惊心的红叉,最上面惨不忍睹的分数,印证着她这段时间上课时的心不在焉。
温念吐出一口气,不再纠结于成绩,翻开作业本开始一道题一道题改错。
将错的比较离谱的几科改完,时间已经过去很久。
温念停下手,再去看玻璃窗上的七星瓢虫,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它早已经不再动弹。
而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它也没能爬出这扇玻璃。
没有结果的事,也许本来就不该开始。
倘若已经开始,也该在知错的时候迷途知返。
一意孤行,最后只会落个惨淡的收场。
所以,到此为止吧。
温念,该放过自己了。
盯着那只七星瓢虫看了很久,温念红着眼睛,沉默的,用纸巾将它抓起来,扔进了垃圾桶。
-
再返校,温念没有选择继续坐在最后一排,她终于从那个坐了很久的位置离开,换到了教室的前排,一个,看不到陈知衍也看不到许映的地方。
那之后,直至这学期结束,温念都没再关注过陈知衍和许映,没再看过陈知衍,也没再同他有过任何的“偶遇”。
期末时,她的成绩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王英月松了一口气,没再找她谈话。
又过半月,高二下学期彻底结束,他们进入了高中以来最短的一个假期。
是个枯燥至极的假期。
每天睁眼只有做不完的题。
日子变的灰扑扑,像一块儿蒙了灰尘的玻璃,叫人提不起一点兴趣,只余下按部就班的麻木。
连同初雪都变得没精打采,每天大部分时间都趴在地面打盹,饭也不再好好吃。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一整周之后,温念隐约觉得有些不对。
她跟外婆说了这件事,第二天他们带初雪去附近的一个宠物小诊所做检查。
检查结束,那个医生对她们说,初雪年纪太大了,时候到了,已经没有办法了。
她们能做的,只剩下好好陪它走完最后这一程。
那天回去的路上,她和外婆谁都没说话。
只是之后的日子里,每天都抽出很多时间来陪初雪。
陪初雪说话,陪初雪吃它最喜欢的肉泥,陪初雪玩游戏。
可惜初雪已经没有太多的力气走动,有时连站着都很吃力,总是站一会儿,就很快又躺下。
夜里,温念就把初雪抱到床上,初雪会黏人的钻在她怀里直至天亮。
几天后的某一天清晨,初雪精神状态忽然好了些。
吃过东西,它开始里里外外的走过房间的每一个角落,走走停停,闻闻嗅嗅,像是想记下这个家的每一个角落。
临近中午,它才终于找了一个僻静的角落安静的躺下来,不再走动。
外婆喊温念吃饭。
温念摸摸初雪的脑袋,起身去吃饭。
差不多一个小时,等她吃完饭再回来,角落里的软垫上,初雪没了呼吸。
不知走了有多久,四肢变得僵硬,以前总是热乎乎的身体,也冷了下来。
温念意识到什么,像从前一样轻声唤它:“初雪,初雪……”
可是再不会有一道总是软软的声音回复她。
温念摸着那只毛茸茸的脑袋,眼泪一滴一滴落下来,模糊了视线。
下午的时候,又下起雨。
今年的南城雨水好像格外多,最近一段时间,天总是阴沉沉,好似每天都要淅淅沥沥的下好久,天空像是永远都不会再放晴。
温念盯着绵绵的雨丝看了半晌,没再等待,拿了铁锹,开始在院子里的玉兰树下挖坑。
蒙蒙的雨丝沾湿她的头发,眉毛,也沾湿她的眼睛。
终于挖好,温念将初雪埋了进去。
埋好后,她不舍的在树下蹲着陪了初雪很久很久,直至外婆担心她淋雨感冒发烧,温念才回到屋檐下。
细雨濛濛,有水珠自屋檐上坠落,砸在地面,绽开一朵又一朵冰凉的水花。
温念隔着雨幕静静的看着树下的小土包。
耳边忽然响起外婆的声音,像雨天里一声幽远的叹息:“别难过,它活了十二年,老了,该走了。”
温念回眸看向她斑白的头发和苍老的面孔:“老了都会走吗?人也是吗?”
外婆看了看她,有些浑浊的眼底覆上一层水雾,片刻,抬手温柔的摸了摸她的头发:“当然,世间万物都逃不过生老病死的规律,猫是,人也是。”
温念当然知道。
这些她当然知道。
她只是像个小孩子,固执的想要在此刻抓住些什么,哪怕是一丝可能。
可惜,没有。
她什么都留不住。
温念突然就难过的要命。
她真希望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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间能倒退,能永远停留在什么都不知道的十五岁。
她不想长大了。
一点都不想了。
长大后小猫会死,外婆会走,陈知衍也会离开她。
可时间从来不为任何人停留。
-
短暂的暑假还是就这样伴随着悲憷结束。
一眨眼,他们进入了高三。
誓师大会结束后,学校里学习氛围渐浓,教学楼外挂上了鲜红的条幅,激人奋进的话语入目皆是,教室里黑板的旁边挂了倒计时,每走过一天,倒计时就被撕掉一页。
他们所有的课外活动还有副科全部取消,全部的生活里只剩下学习一件事。
桌上的书渐渐越落越高,连人都淹没。
各科试卷沉甸甸的塞满了课桌。
签字笔的笔芯一只接一只的被用尽,在垃圾桶堆成乱七八糟的模样。
课间不再那么吵闹,一天天变的安静沉寂。
哪怕温念没有再刻意避着陈知衍许映,也很久都没再见到他们。
日子像是轻的没了分量,飞快的从人眼前溜过,却仿佛白驹过隙,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好像只是一眨眼的时间,黑板旁的倒计时,便只余下百天。
这天温念和廖书婷一起吃饭,听她说起“时间过得好快,只剩下一百天了”,才意识到这件事情。
她怔了一瞬,不过很快又恢复正常:“嗯,高考,快了。”
“是快了。”廖书婷感慨似的念叨了一句,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看着她的侧脸,欲言又止。
温念察觉她似乎是有话想跟她说,便停了筷子,回过头来:“有什么话想跟我说就直说。”
“那我就说了啊,你别觉得……难受。”廖书婷磨磨唧唧给她打了支预防针,才缓缓道:“也没什么事,就是,我跟宋铭在一起了。”
温念愣了下,有点意外。
但不是意外廖书婷会跟宋铭在一起。
高三之后,她跟陈知衍之间渐行渐远,来往最多的人,就是廖书婷和宋铭,哪怕她再迟钝,也早已看出两人之间端倪。
她真正意外的是……
“快高考了,你们……”
“就是因为快高考了,觉得压力太大,才想着谈个恋爱调剂一下的。”
“那不会影响到……”
“放心,我心里有数,不会影响学习的。”
温念闻言,放下心来。
廖书婷瞧着不靠谱,但大部分时候,还是挺靠谱的。
她也相信,她不会拿高考这么大的事开玩笑。
“其实,我跟宋铭年前就在一起了,不过一直没跟你说。”廖书婷有些担忧的看着她,顿了顿,才又道:“怕你心里不太舒服。”
她们谁都没提到底是什么会让她不舒服,但彼此都心知肚明。
温念静了几秒,摇头:“我没事。”
“哪里就没事了。”廖书婷皱眉反驳一句,捏着她下巴来回转了转:“你自己看看,这叫没事?都瘦成什么样子了!”
以前温念也瘦,但没瘦成这个样子。
现在她瘦的下巴都尖尖的,脸颊比一个巴掌还要小。
看着像轻轻碰一下就能碎了似的。
温念抿唇:“压力大,胃口不好。”
“只是因为压力大?明明就是因为……”廖书婷说至一半,看着温念发白的脸色,没再继续说下去。
须臾,她叹一口气:“念念,别喜欢他了,行吗?”
温念垂下眼睫,没有说话。
如果可以,她比任何人都希望这件事可以实现。
可喜欢和不被喜欢,从来都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的事情。
37. 第 37 章
百十来天的时间经不起过,不知什么时候,窗外的阳光变得热烈,树上的蝉鸣也跟着聒噪起来。
等温念抬眸望向黑板旁的倒计时,才恍然发现,距离高考只余下不足两位数。
她十八岁的青春,就这样潦草而又悄无声息的走到了尾声。
和往年没什么区别,所有人都开始为这场即将而来的盛大离别行动起来,想要藉以各种方式来为自己的青春留下一些证明。
当然,这一年最流行的,还是写同学录。
班里大部分都买了同学录,厚厚一沓,拿着到处找自己的好友写点什么,留作纪念。
好像这样,就能抓住些什么。
温念一开始没想买的,但最后也没能免俗。
她也想留下一个纪念,一个关于某人的纪念,就算是献给这场青春最后的谢幕。
可她却又不敢拿着空白的同学录径直去找陈知衍,抱着同学录在班里转了一大圈,又找以前关系算是还可以的人留言。
等同学录被填满小半本,在某个风轻云淡的午后,才期期艾艾的进了理实班。
离别在即,都明白这时候再学也学不进去多少,一切基本是大局已定,走廊里各个教室里又恢复了从前的热闹,理实班也不例外。
温念进去时,班里乱哄哄,有聊天的,有打闹的,也有其他像她一样来找朋友写同学录的。
她却一眼看到人群中的陈知衍,在和前排的两个男生聊天,姿态有些散漫的靠在墙上,一幅漫不经心的样子。
太久没见陈知衍,也太久没有跟他讲话,走至一半,温念心头陡然升起一股近乡情怯的局促。
在原地抓着同学录踌躇了好半晌,才轻轻吐出一口气,抬脚走过去。
等终于靠近,温念小声喊他名字:“陈知衍。”
陈知衍听到她声音,意外了一瞬。
他们很久都没见,他没料到温念会突然过来找他。
不过待看到她手里的同学录,却又顿时了然。
抬眸看向她,陈知衍神色淡淡:“温念,好久不见。”
他熟稔的就像是他们只是很久没见的好友,没有半点生疏。
温念倏然就鼻尖一酸。
几秒,她才挤出一个浅浅的笑:“嗯,好久,不见。”
说完,陈知衍目光落在她手里的同学录上。
温念对上他的目光,才骤然回神,想起自己是来干什么的。
“哦,这个……我看大家最近都在写,就跟着弄了一本。”温念有些促狭的解释一句,又有些紧张的看着他:“你能帮我也写点什么吗?”
说着,像是怕陈知衍不答应,又补充一句:“什么都可以,一两句也没关系。”
话音刚落,陈知衍朝她伸手:“给我。”
温念微悬的心稍稍回落,她将同学录递到陈知衍手里,看着陈知衍在桌面摊开,又随手拿起一支笔。
笔在那只骨节分明的手中灵活转了两圈,陈知衍很快干脆落笔。
前后不过一两分钟,他将同学录递还给温念:“好了。”
温念垂眸看一眼,和旁人花里胡哨的一笔字或者时下随处可见的流行语不同,陈知衍只送了她四个字——前程似锦。
那四个字铁划银钩的落在那一页纸上,力透纸背,被窗外的阳光一打,仿佛熠熠生辉。
好似,她以后的人生真的能前程似锦。
鼻尖的酸意再度涌上来。
温念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才合上,轻声跟陈知衍道谢。
“没事儿。”陈知衍随意的应了一句,片刻,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对了,还没跟你说,高考加油。”
“嗯。”温念静静的看着他,回了一句:“你也是,高考加油。”
这是记忆里,他们最后一次像是朋友一样熟稔的讲话。
彼时窗外阳光正好,暖洋洋的洒进来,在陈知衍脸上渡上一层浅光。
这一瞬,温念看着他,觉得他们之间这么近,却又那么远。
明明陈知衍就在她眼前,却像是她永远都无法触及的存在。
-
隔两天,学校组织整个高三年级拍毕业照。
这天阳光很好,明媚灿烂,相机喀嚓声一声接一声落下,将一张张青春的笑脸永恒的定格。
那是他们热烈又飞扬的十八岁。
温念站在文实班的队伍里拍了一次,又跟原高一一班的人拍了一次。
也算是有了一张同陈知衍之间的合照。
班级合拍结束,大家又意犹未尽的拿自己手机拍起来。
这一整个上午他们都只有拍照这一件事。
这样难得的时刻,也没有老师再去管他们拿手机这件事。
学校的各个角落,都是三五人群拍照的人,空气里都是欢快的声音。
温念也被廖书婷岑韵她们拉去拍照,两人拍,三人拍,又拉上宋铭四人一起拍。
过了会儿,蒋云舟也找她过来拍了一张双人照。
温念朋友不算太多,也就这些,拍差不多,就打算回教室。
途经球场的树下,却看到陈知衍。
他也在跟人拍照,更准确的说,是好多人找他合拍。
有男有女,都落落大方的站在他身侧,同他一起留下一张合照。
温念目光停驻,倏的就有些羡慕。
整整高中三年,时至今日,她还未能拥有一张和陈知衍的合照,一张只有他们两人的合照。
那么多人都找他拍照。
在这个即将结束的十八岁里,她是不是也能纵容自己冲动一回,勇敢的找陈知衍要一张合照?
站在原地,垂在身侧的手攥了又攥,等陈知衍身边人都散差不多,温念终于鼓起勇气,朝树下走去。
刚靠近,还未跟陈知衍说话,许映便走过来。
她似乎刚和自己的朋友拍完照,脸被太阳晒的有点发红,眉眼含笑的走到陈知衍身旁,自然而然的挽住他手臂同他说话。
陈知衍的脸上便也露出笑意,好似冰雪融化,抬手帮她理了下耳边碎发。
温念脚步顿住,忽然就再也无法往前一步。
心底的冲动像是猝不及防被一盆冷水浇灭,再不剩什么。
还是,算了吧。
又有什么意义呢。
温念眼睫颤了颤,收回视线,转身。
下一秒,身后却传来许映的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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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温念?”
有那么一个瞬间,温念是想假装听不到,就这么走掉的。
可终究,她还是回过了头,朝许映挤出个笑:“嗯?好巧,你们在这里拍照吗?”
“还没拍,正准备拍呢。”许映说着,四下里看了看,周围的人好像都在忙着拍照,几秒,她朝着温念走过来:“正好,你能帮我们拍张合照吗?”
手机被递到温念跟前,是最近刚出的智能手机,屏幕很大,上面也没有按键,看着就很贵的样子。
温念沉默了很久,实在找不到拒绝的借口,只能从许映手里接过,又有点窘迫的问她手机怎么使用。
许映给她演示了一下,便把手机给了她,朝着陈知衍走去。
这一天,头顶高大的香樟树枝繁叶茂,有阳光从树枝的罅隙间洒下,在两人脸上落下光斑。
陈知衍一手揽着许映的肩,两人面带微笑的看向镜头。
夏天的风不知道从哪个方向吹来,带着浪漫的味道,萦绕在两人周围。
温念眼睛酸涩的按下拍照键,将这幅甜蜜美好的画面定格在泛黄的镜头。
拍好,她拿给两人看。
许映很满意,笑着跟她说谢谢。
温念轻轻摇头,同他们告别离开。
转过身,眼泪悄然落下。
可惜,到最后,她也没能和陈知衍拥有一张单独合照。
-
距离高考只余下两天的时候,学校放了假。
每年都是这样,最后两天学校不再上课,叫他们回去放松,好调整心态迎接高考。
温念也不再那么紧绷,不再整天的做题,只每天做几道维持手感,剩下的时间就都在发呆。
两天的时间一晃而过,转眼,6月7日。
一大早起来便开始下雨,好像每年的高考都是这样。
温念起床后吃过早餐,在外婆的再三嘱咐下整理好东西,戴了雨披,和外婆出发去考点。
虽然下了雨,但一路还算顺利,熙熙攘攘的学校门口,温念和外婆挥挥手,走进考场。
明明之前一直很紧张,可等真坐到场上,反倒平静了下来。
为期两天的考试,还没怎么感受,便稀里糊涂的结束。
温念收拾了东西顺着人流出来,一出来便看到站在校门外等候的外婆。
几步走过去,就听外婆问她:“感觉考得怎么样?”
“应该还可以。”
“囡囡说没问题那就肯定没问题,晚上想吃什么……”
“排骨吧,好久没吃了……”
两人聊着,一路离开了考点。
百无聊赖的在家里休息了几天,温念回学校估分。
大概是压抑了太久,眼下终于考完,所有人都跟疯了一样,将一整年的沉闷一股脑发泄了出来。
还未上楼,温念就看到雪白的碎片纷纷扬扬的从教学楼上洒下,像夏日里猝然而至的一场雪。
看了一会儿,她才抬脚上楼。
走廊里到处都是人,乱糟糟的,有凑一块儿商量报志愿的,有依依不舍道别的,有抓紧时间跟喜欢的人告白的……
温念避开纷乱的人群进了文实班。
38. 第 38 章
温念今年高考发挥的不错,没有超常但也没失常,算中规中矩。
分数估出来,跟她想的差不多。
虽然去不了全国顶尖的TOP院校,但拔尖的985211应该是稳了。
温念心里正琢磨着,忽然听到有两个女生走进来,正一脸兴奋的讨论着陈知衍和许映的估分情况。
“我刚听说了,陈知衍和许映都估完分了,好像都估了七百上下。”
“妈呀,七百上下,我想都不敢想,那不得今年南城理科状元预订了?”
“应该差不多吧。”
“我还听说,两人都选好学校了,说是打算一起去京大。”
“神仙爱情,真是神仙爱情!”
“……”
明明也没刻意去听,但那些话还是一字不落的落入了温念的耳朵。
她缓缓停下手上的动作,目光没有焦距的看向眼前虚无的空气。
京大啊。
好像是她拼了命也没法去到的地方。
他们打算一起去吗?
真好。
陈知衍一定很开心吧。
以后,会有人一直陪着他了。
他不会再孤单了。
她该替他高兴的。
该高兴的。
温念极力的弯了弯唇,笑着笑着,却红了眼睛。
这个故事的结局哪里都好,只是,这个故事里没有她。
原来,这才是她跟陈知衍之间的结局。
遗憾到,连早已想好的告白,都没有说出口的机会。
-
在温念离校前,蒋云舟来找了她一趟。
温念没料到蒋云舟会来找她,多少有些意外。
愣了须臾,才问他:“班长,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有话跟你说。”蒋云舟脸上带着和煦的笑意:“有空跟我一起走走吗?”
温念和蒋云舟到后操场的时候,后操场上没什么人,只有轻柔的风掠过耳畔,掀起发丝。
走出几步,蒋云舟率先开口:“其实这些话想跟你说很久了,但好像一直没什么合适的机会。”
“不过马上就要毕业,过了今天,估计更没机会。”
“所以也就不管合适不合适了,不留下遗憾就好。”
是个很熟悉的开场白。
像是告白时惯用的句式。
温念隐约察觉到什么,偏头朝蒋云舟看去。
下一秒,就对上蒋云舟总是很温柔的眼睛,此时,那双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她,眼底的情绪很认真。
然后,温念就听到他温和且笃定的声音:“温念,我喜欢你。”
“喜欢了整整三年。”
“从高一进班时见到你的第一眼,就喜欢了。”
温念霎时怔住,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也会被人喜欢。
还是蒋云舟这样优秀的人。
记得很久之前,有回廖书婷打趣她,问蒋云舟坐她同桌是不是喜欢她,当时温念一口否决,可谁知那时,廖书婷说的竟是真的。
可她实在猜不到,蒋云舟会喜欢她的原因。
顷刻,温念才从突然被人表白的无措中不敢置信的回过神来,茫然看向蒋云舟:“你,你喜欢我什么?”
“不知道,喜欢一个人需要理由吗?”蒋云舟反问。
温念被他问的哑口无言,
是啊,喜欢一个人从来不需要任何理由。
喜欢就是喜欢。
没有缘由,毫无道理。
就像她喜欢陈知衍。
只是看着,便喜欢的不得了了。
蒋云舟对她也是这样吗?
可为什么,她从来没发现一星半点?
不对,或许,不是没有任何蛛丝马迹,只是那些,全部都被她忽略了。
不知怎的,这一瞬,温念忽然想起很久以前,苏晓蓉被开除的那天,廖书婷跟她说在校长办公室外见到了蒋云舟。
当时她刚入学不久,对外界也一向不怎么关注,还不知校长也跟蒋云舟一样姓蒋。
如今,直至此刻,那些东西才仿佛如同抽丝剥茧般,后知后觉的在她的脑海里清晰。
温念拂开沾在唇角的发丝,眨了眨眼睛才复又开口:“蒋云舟,你跟校长,是什么关系?”
话题转的有点快,蒋云舟愣了一下才应声:“他是我爸。”
“所以当初苏晓蓉退学……”
“嗯,我去找了一趟我爸,求了好久他才答应开除那个女生,为此我还答应我爸要更加努力学习。”
温念这才记起来,后来是有段时间,蒋云舟学习特别刻苦,那次还直接冲到了班级第二年级第三。
原来,居然是为了她。
她当时只以为是苏晓蓉怕了陈知衍,又或是其他什么原因选择退学。
没料到,真相竟然是这样。
既然这件事是蒋云舟做的……
那还有一些当时觉得很奇怪的事……
温念又想到什么,迟疑的看向蒋云舟:“那高一时那年冬天,出现在我桌肚里的药膏……”
“我放的,因为看到你手受伤了。”蒋云舟顿了顿:“还有你因为胃病住院那次,第二天早上放在你桌上的早餐,也是我让陈知衍帮忙放的。”
“本来当时我想自己去放来着,结果英语老师喊我去她办公室。”
那瓶热乎乎的牛奶和那颗鸡蛋,竟也是蒋云舟叫陈知衍帮忙放的吗?
她还一直以为……
所以,那些曾叫她感动的瞬间,那些曾叫她以为自己是个例外的瞬间,全都只是她的错觉。
陈知衍从未悄悄为她做过任何事,做那些事的,全部都是蒋云舟。
可惜蒋云舟为她做到这种地步,她却从来都不知道。
只一厢情愿以为是陈知衍的好。
真是阴差阳错,造化弄人。
温念一时心头五味陈杂,久久不能回神。
可不管怎么样,她都欠蒋云舟一句道谢。
哪怕也许已经来的太迟太迟,良久,温念还是转头看向蒋云舟,诚挚道:“谢谢你,蒋云舟。”
只是感谢吗?
没有其他别的吗?
“温念,我不是为了你的道谢才那么做的,是因为喜欢你才那么做的。所以……”蒋云舟眼底浮现一层浅光,静静看着温念:“你对我,除了感谢,有没有那么一点的……”
蒋云舟的话并未说尽,温念却已经从他的眼睛里读懂了他的意思。
只是,她能给他的,也只有感谢了。
她满腔的喜欢早已给了另外一人,再没法给其他任何人。
蒋云舟的这场喜欢,大概同她一样,注定只能是场空欢喜了。
片刻,温念眼含歉意的看着他:“对不起啊,我可能没有办法给你……什么回应。”
蒋云舟眼底的光一点一点暗了下去,却并没有多大诧异。
几秒,他低头苦涩一笑,像是早已料到般:“这样啊……那你喜欢的人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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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知衍,对吗?”
温念像是被人骤然刺破了秘密,生出几分慌乱与窘迫:“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看向陈知衍的每一个瞬间,我都在看向你。
只是这句话,蒋云舟没有告诉温念,他只轻描淡写道:“猜的。”
温念不知道说什么,唇瓣动了动,又重复一遍:“抱歉。”
“不用跟我道歉,你没做错什么。”蒋云舟笑了笑,依旧用很温柔的目光看着她:“对了,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什么?”
“如果高一军训那天抱你去校医室的人是我,苏晓蓉欺负你那天先出现的人是我,是不是你喜欢的人,也有可能是我?”这三年来,他总是问自己这个问题,总是在想,是不是因为很多时候他晚到了一步,才没能叫温念喜欢他。
不是的。
她不是因为那些才喜欢陈知衍的。
她第一眼见到陈知衍,就喜欢他了。
她喜欢陈知衍,只是因为他是陈知衍。
可这些话,太残忍了,她追在陈知衍身后跑了整整三年,知道绝望的滋味儿有多难受。
蒋云舟这样好,这样的话,她不知该如何开口跟他说。
温念看着他,欲言又止:“蒋云舟,我……”
“没关系,如果这个问题不好回答的话,那我再换一个问题。”蒋云舟顿了顿,再度开口:“如果以后我能陪在每一个你需要我的时刻,温念,你会喜欢我吗?”
以后。
以后是什么样子?
会有那么一天,她不再喜欢陈知衍,喜欢上陪在她身边的其他人吗?
以后太遥远了。
说实话,她不知道。
温念抿唇,如实回答;“我不知道。”
蒋云舟笑起来:“够了,这就够了。”
“温念,我不会就这么放弃的。”
“其实你没必要……”
“温念,别拦我。”蒋云舟摇摇头:“喜欢你是我一个人的事,我可以选择喜欢或是不喜欢你,你也可以选择接受或是拒绝我。”
暗恋是一个人的事情,这件事温念比任何人都要明白。
她又何尝不是这样的,固执的喜欢着一个人。
纵使撞得头破血流也无法停止。
温念没再说话,她劝不了自己,也劝不了蒋云舟。
见她沉默,蒋云舟眉眼舒展开来,仿佛她允许他喜欢她,已经足够叫他心满意足。
轻快走出两步,他像是心头一块儿石头落地,又浅笑问起她打算报哪个学校。
温念试探性的看向他:“你是想要跟我报一个学校吗?”
“蒋云舟,别为了我去不适合的地方,学不喜欢的专业,这样,我会觉得有压力……”
“放心。”蒋云舟眉眼低垂:“不会拿前程开玩笑,只是问问。”
温念松一口气:“还没想好,等想好了告你。”
“好。”
两人又走一截,便走至操场门口。
温念抬眸看向蒋云舟:“蒋云舟,我要走了。”
“嗯。”蒋云舟低低应一声,忽然定定看着她:“可以,抱一下吗?”
温念看着他,很快,唇角勾起一个小小的弧度:“好。”
蒋云舟便凑过身来,很有分寸的,保持着绅士距离,很轻的抱了她一下。
如同蜻蜓点水般,分秒便抽离。
松开的一刹那,温念听到他隐约含了一丝不舍的声音:“温念,后会有期。”
39. 第 39 章
校门口,温念驻足回首,回望这个她曾待了整整三年的地方。
她曾在这里学习,生活,这里承载了她少女时代全部的喜怒哀乐。
她也曾在这里喜欢一个人,有幸陪他走过人生的一段路。
那是很美好的一段时光。
哪怕最后结局不那么好,却已经是她漫长人生里最是浓墨重彩的一笔。
她真的,很舍不得南中。
也舍不得在这里发生过的一切。
可天下无不散的宴席,所有的青春最后都会曲终人散,再不舍,这段路都已经走到终点。
每个人都只能继续往前走。
站在原地看了很久很久,温念缓缓转过身,离开。
沿着道路走出一截,马路的斜对面,却忽然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
不知什么时候,那道身影开始一点一点褪去了少年的青涩,渐渐染上一股成熟的味道,变得愈发高大挺拔。
可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还是手插在口袋里,就那么懒散的,慢慢的在走着。
好巧啊,陈知衍。
有那么一个瞬间,温念想过就这么走到他身侧,如同从前一样,熟稔的跟他打声招呼的。
可终究,她还是没有走上前去。
没有意义了。
他们之间的故事已经画上句点。
她早已不该再闯入他的生活。
就这么安静的陪他走完最后这一截,就足够了。
温念没再往前一步,只跟他保持着这样的距离,不紧不慢的跟在他身后,走完了这段路。
这实在是一段太短的路。
短到她还未做好分别的准备,就已经走到岔路口。
他们并不同路,岔路口,一个向左转,一个向右转。
只是刚走出几步,温念就忍不住停下脚步,回了头。
陈知衍没有回头。
他从来不回头。
他们认识三年,每次分别,都是她目送他远去。
这次也一样,温念静静的看着他一步一步走远,离开她的世界,消失在汹涌的人潮,再看不见。
她终于肯转过身走向自己该去的方向。
彼时正午的阳光正好,街上人流如织,喧闹嘈杂。
某个店门口音响里放着歌。
-我只是一个过客。
-从你的世界路过。
……
温念走出一截,站在人潮汹涌的大街,倏然就泪如雨下。
还未分别,她就已经开始想念。
可不管她有多想念,此后漫漫人生,她和陈知衍,都不会再见了。
他们的故事在这个夏天落下帷幕,再不能重启。
-
其实后来温念还见过陈知衍两次。
一次是在电视上。
那是一则有关陈知衍和许映的采访。
大概拍摄于高考结束那天。
镜头里,两人并肩从考点中走出,记者将两人拦下,问起两人对于这次高考的感受。
少年少女轻描淡写的启唇,语气如出一辙的意气奋发。
隔着屏幕,都能察觉那是何等的自信,何等的张扬。
记者笑起来,又打趣问起两人对于以后有什么规划。
两人几乎是没有迟疑的,异口同声落下同一个学校。
记者隐约意识到什么,最后问起两人关系。
两人却只是相视一笑,什么都没说。
可傍晚的夕阳下,少女无声的脸红早已胜过一切。
那只是一段有些模糊的片段,甚至泛着黄,连人脸都来回晃动。
可哪怕这样,都叫人为之艳羡。
太美好了。
也太浪漫了。
这样旗鼓相当势均力敌的爱情,就像是无数青春电影的桥段。
大概再过很多年,都会是一段不会褪色的佳话。
当时温念正吃着饭,一低头,就有眼泪砸进米饭里。
事后想起来,她只记得,那天的米饭特别苦,从舌尖一直苦到心尖。
还有一次是在理实班和文实班聚会的那晚。
说来也巧,理实班和文实班竟同时定了那天办谢师宴。
不过当时温念已经在兼职,为即将而来的大学生活赚取学费和生活费。
兼职结束的时间挺晚,当天温念过去的时候,谢师宴已经散场。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从店里走出来,都多少有些醉酒,没人注意到她。
温念还在踌躇要不要上前,就看到队伍的最后,陈知衍和许映走出来。
两人光明正大的十指相扣着,在没了阻碍的十八岁里人尽皆知的恋爱着。
那天的最后,温念终究还有没有上前。
她静静的站在树下目送陈知衍和许映离开,目送她十八岁的青春彻底结束。
转身离开的时候,眼泪还是落下来。
温念想,喜欢一个人,可真叫人难过。
-
这两件事过去不久,有天晚上,廖书婷来找她玩儿。
在这儿吃的晚饭,吃完两人一起回了温念的房间。
有些日子没见,廖书婷有好些话跟她说,床上,两人凑一块儿趴着闲聊。
廖书婷还那么好动,说话的时候腿一晃一晃,把她那张陈年旧床晃的吱呀作响。
有的没的聊了好些,廖书婷忽然想起什么,把自己的手拿到她跟前:“对了念念,给你看个东西。”
温念垂眸看过去,一眼便看到她刻意翘起的无名指上,一个小巧的纹身。
是波浪状的,像个小皇冠。
廖书婷说,这是一个戒指,她和宋铭一人纹了一个。
如果以后能一直走下去,他们就把这个纹身换成是真的戒指。
这一年,对温念来说,这样的举动过于惊世骇俗,这时的她跟很多人一样,还对纹身有着根深蒂固的刻板印象,认为那是只有那些不学无术的小混混才会有的东西。
她惊诧的够呛,瞪圆了眼睛看着廖书婷:“你们怎么会去纹这个……”
“这有什么,就是个装饰的小图案而已,念念你别跟个老古板一样一惊一乍的好不好!”廖书婷一眼看出温念在想什么,忍不住戳了她脑门一下:“这都什么年代了,纹个纹身怎么了?多酷啊!”
廖书婷一直走在潮流前线,总是要比她开放一些。
温念蹭了蹭被她戳过的地方,虽然还是有些不大能接受,不过心底却又隐隐觉得她说得对,那个纹身看起来确实有点酷。
跟街头巷尾那些小混混们纹的那种也确实不大一样,还有点好看。
目光忍不住的在那个纹身上又流连片刻,温念脸压在手背上,莫名其妙的追问:“你们在哪儿纹的啊,纹这个,疼吗……”
“就在星悦广场那边,一家新开的店,纹身师是个很酷的女生。”说到这个,廖书婷来了兴趣,叽叽喳喳的跟她描述起当时的情景:“她话不多,进去后问了我跟宋铭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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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画出了设计图,技术也特好,纹的又快又好,不过怎么说,纹身这个东西,肯定还是会疼啊,但无所谓,爱情嘛,有时候一点疼才显得更加浪漫不是……”
-
那天之后,温念总是没由来的想起廖书婷无名指上的那个纹身,想起她说的那些话。
倒也不是有多赞成,只是总归觉得,这也算是一个独特的方式,或许能为某段无疾而终的故事留下些什么纪念。
想了很久,兼职结束的那天,温念还是去了星悦广场,找到了廖书婷口中那家新开的纹身店。
站在店门口,踟躇了好久,她才推门进去。
如廖书婷所言,店主确实是个很酷的女生,一头偏分的黄色齐耳短发,穿一件黑色衬衫,手腕内侧纹了一行不知代表什么的字母。
温念头一次进这种地方,总觉得有些紧张害怕,站在原地不安的抿唇,不知该说些什么。
还是女店主先开口,有些冷淡的扫了她一眼,开门见山:“纹身吗?”
温念有些僵硬的点点头。
女店主又问:“纹什么?”
温念沉默了许久,才低声说:“一个人的名字首字母。”
女店主看了她一眼,目光意味不明的在她脸上停留片刻,几秒,才再度开口:“光纹首字母吗?要不要图案?”
温念想了想:“不要。”
女店主收回视线,转身朝里走去:“跟我来吧。”
进了里间,女店主开始做纹身前的准备工作,忙碌间,抽空又问一句:“纹哪里?”
“胸口,靠近心脏的地方。”
女店主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回头上下打量她几眼,才道:“这里皮肤薄,会很疼,你确定?”
虽然她很怕疼。
但这是她早已决定好的事情。
温念不打算更改。
很快,她点头:“确定。”
没一会儿,女店主准备工作做完,朝她抬了下下巴:“外面T恤脱了,躺好。”
温念做了会儿心理准备,吐出一口气,才难为情的将T恤脱了,在床上躺下。
很快,纹身开始。
有细密的痛意从靠近心口的位置传来。
温念闭着眼,额头鼻尖渗出密密的薄汗。
是很疼。
但想到陈知衍,这种疼就不算什么了。
比起这种皮肤表层的疼,这一刻心脏好像才是更为疼痛的存在。
是个很简单的纹身,没有花太长时间,前后不过一两个小时,一切就都结束。
温念下了床,走到镜子前看着胸前新鲜出炉的纹身,C.Z.Y.三个字母落在她雪白的皮肤,除此之外,再没什么。
但或许就是这样极致分明的黑白对比,才透出一股难以言说的深刻震撼。
温念怔怔看着,忍不住拿手很轻的触碰,感觉连灵魂都在颤栗。
她很满意。
片刻,唇角无声的露出个笑,温念收回手,将衣服穿好。
女店主又说了些注意事项,温念一一记下,付钱,离开。
走出店门,天光明亮,人声鼎沸。
可这些擦肩而过的陌生人,无人知晓她心里住了一个人。
就如同她心口无人知晓的纹身。
她将他纹在离她心口最近的地方,此后每一次心脏跳动,都会想起他。
温念想,她循规蹈矩了十八年,这大概是她做过最离经叛道的一件事。
只为陈知衍。
40. 第 40 章
人生就像是一场接一场的旅行,总在循环往复着相遇又离别的戏码。
兼职结束没几天,这个漫长的假期便走到尾声。
九月份,所有人都各奔东西,踏上了人生新的旅程。
廖书婷和宋铭留在了南城,一个学金融管理,一个去了体大。
蒋云舟终究还是没有和温念去一个城市,选择了一个离她还算近的地方。
岑韵去了云城。
陈知衍和许映按照他们计划中的那样,如愿去了京大。
温念则独自一人去了海城。
开学第一天,她就发现大学和高中不大一样。
学校很大,学生很多,宿舍环境也很好。
只是室友都不再是南城人,大家从五湖四海集聚而来,因为名为缘分的东西凑在一起。
温念刚进宿舍的时候其实有过担忧,害怕自己和别人处不来。
但只相处一天,就打消了这个疑虑,新室友都是很不错的人,相处起来很舒服。
当然,大学和高中也并非全无共同点,至少,在开学军训这件事上,二者算是空前统一。
统一到几乎有一瞬间,温念以为时间又回到了三年前的那个夏天。
那是军训的某一天。
午后的阳光一如既往的明媚,树梢间蝉鸣声还那样聒噪的响着,操场上放眼望去,一片朝气蓬勃的绿意。
如出一辙的,温念因为中暑离开队伍在操场旁休息。
捧着水杯慢吞吞的喝了一口,眼前氤氲的雾气中,温念突然就觉得,眼前这一幕好熟悉。
熟悉到她总觉得一抬眼,陈知衍就该在人群里。
可没有。
温念抬眸,从前的那个位置上,只看到一张陌生的面孔。
眼睫颤了颤,温念才后知后觉的想起,陈知衍早已消失在她的生活中很久很久。
军训结束后,大学生活总算是步入正轨。
比之高中尤其是高三,大部分人的大学生活,似乎都算得上轻松闲适。
不过温念不属于那大部分,刚开课不久,她就参加了学校的勤工俭学项目,又找了一份周末的兼职。
在宿舍人参加社团,参加学生会,将大学生活过的异彩纷呈的时候,温念早已开始忙碌。
她总是匆匆的从一个地方赶到另一个地方,匆匆的为大学昂贵的学费和生活费奔波着。
也总是在无数个匆忙的瞬间里想起陈知衍。
吃饭的时候,上课的时候,兼职的时候,睡觉的时候,陈知衍出现在她生活的每时每刻。
也没有刻意去想,但那张脸总是猝不及防的出现在脑海。
如同呼吸,仿佛本能。
有时候想的特别厉害睡不着觉时,温念就会拿出那张毕业照反复来回看。
那是有关陈知衍的东西里,她唯一带到海城的一样。
本以为会用不着,可不知什么时候,照片的某个地方,就被她蹭的反了光。
日子就这样平淡的,在她日复一日的想念中悄然溜走。
很快,这一学期便结束,进入了假期。
温念没急着回,海城这边工资也比南城高了不少,她打算先继续兼职一段时间,等临近春节再回。
可温念没料到,这个决定,叫她后来悔恨了终生。
那是距离春节还余下一周的时候,这天,海城下了好大一场雪,整个世界都浸着一股白茫茫的冷。
晚上十点温念结束兼职从店里离开踩着厚重积雪回学校。
走至半程,兜里手里忽然响起。
温念摸出手机扫一眼,是个陌生来电。
蹙了下眉,温念接通。
然后,电话那端就传来一道焦急的声音:“喂,你好,请问你是李桂兰的家属吗?李桂兰突发脑溢血入院,还望你尽快赶来医院——”
李桂兰,是外婆的名字。
可是,脑溢血……
怎么会突然脑溢血……
前两天打电话,不是还好好的……
温念陡然停住脚步,表情被抽空,空白的看着眼前白茫茫的雪,手腕剧烈一抖,手机就从掌心滑落,坠入积雪。
闷闷的一声,犹如有人在她脑海重重一击,下一秒,脑海中猛然响起一道尖锐的嗡鸣声,一股撕裂般的痛意霎时蔓延了整个四肢百骸。
温念像是傻了,呆滞的垂眸望向落下积雪中的手机,眼泪无知无觉的滚出来。
像透明的雨,扑簌簌落下。
好半天,她才抖着手从积雪里捡起手机,重新放在耳边,不敢置信般恍惚道:“喂,能麻烦,您再说一遍吗?”
那边愣了一下,很快再重复一遍。
这回听清了。
那些话一字一句的落入了她耳朵,无比清晰。
温念感觉一颗心像是生生被撕裂,痛的她几乎要站不稳,她身体猛地晃了一下,撑着地面勉强站稳,艰涩问出医院的名字。
声音里像是灌进了风雪,哑的像老旧的风箱。
挂断电话,她用力的抹一把泪,订了从海城回南城机票。
明明也就两小时的时间,可在温念眼里,却漫长的像是一个世纪。
她如坐针毡的坐在座位上,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在被凌迟着。
眼泪不住的从眼眶涌出,被她用力擦掉,再涌出。
像是忘了关上的水龙头。
这漫长的两小时,她几乎不知怎么捱过,等下飞机的时候,浑身都僵硬成一片。
跑着出了机场,好几次险些摔倒,大口喘着气在街边打了车,直奔医院。
下了车,又是一阵飞奔。
这辈子温念都没跑的这么快过,快的眼前的一切都成了残影,几乎要喘不上起来,胸腔都快要爆炸。
可她不敢放慢速度,她怕晚一些,就再也见不到外婆。
一路跑进急诊,凌晨一点的急诊,惨白的灯光照耀着大厅,周围全是嘈杂的声音,痛呼声,祈求声,哭泣声,纷乱成一片。
温念无头苍蝇一般站在原地大口喘着气茫然扫视一圈,又跌跌撞撞奔向问询台。
终于问到外婆病房,她仍不敢停留,穿过杂乱的人群一路跑过去。
等站在病房门口,却又一阵惊惧。
半晌,才用力喘两口气,走进去。
病床前,似乎是刚从急诊室出来,外婆还没醒,浑身插着各种管子,脸上戴着氧气罩。
温念看到她比她离家时愈发苍老的脸颊,看到她已经完全变白的头发,还有脸颊额角摔出来的斑驳伤口。
温念忽然就说不出话来。
一股剧烈的痛意包裹了她,夹杂着无比浓重的自责。
温念抓住外婆干枯的手贴着自己脸上,眼泪一滴一滴落下来。
是不是,她早些回来就好了。
是不是,她一直陪在外婆身边就不会发生这种事。
为什么,总是这么不懂事,总是叫外婆跟着她,吃这么多苦啊。
眼泪斑驳了满脸,打湿了床单,护士从门外进来,看到她,诧异片刻,喊她去医生办公室。
温念勉力压下奔溃的情绪,跟在护士身后进了医生办公室。
医生同她说起外婆的情况。
温念这才知道,外婆是在打扫时一脚踩空从椅子上摔下来骤发的脑溢血,情况很危急,需要尽快做手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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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手术费用,是无论她在海城兼多少职,都无法赚到的数额。
从医生办公室离开,温念连愧疚都没时间,拔腿回家想办法。
想来想去,最后也好像只剩下卖房这条路。
这时候,温念才发现自己有多无能为力,她甚至不知该如何将这套房卖出去。
于是只能联系廖书婷。
廖书婷她妈妈得知此事从家里赶过来,帮她将卖房信息和眼下情况一并发布,广而告之。
兴许是这套房卖的急,价格压的很低,也兴许是实在看温念不容易,这条街上的一家邻居将这套房买下来。
不过他没很快急着收房,只让温念先忙家里的事,说等回头事情了结,再腾出房子也不迟。
温念感激跟他道谢,拿着钱去医院交了手术费。
手术在当天晚上进行。
彼时已经是腊月二十九,外面到处都张灯结彩,偶然还能听到大街小巷里传来几声爆竹声。
医院里却一片森冷,墙壁是森冷的,头顶的灯光师森冷的,每一寸贴在皮肤上的空气都是森冷的。
那股冷像是深入骨髓,冷的人哪怕抱紧身体都浑身打颤。
温念蹲在手术室的门外把脸埋进膝盖里,惶恐到极致。
她从来没有这样惶恐不安过,无声流淌的每一分一秒都像是悬在她头顶的一把剑,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坠落,将她劈的尸骨无存。
她攥紧手指,攥的不能再紧,齿关还是不住的颤抖。
廖书婷和廖书婷妈妈也来医院陪着她,见她这样,难受的走过来红着眼睛轻声安抚她。
温念低声说没事,浑身的惶恐却没消散半分。
什么都没用。
眼下什么都不能叫她心安。
除非,外婆从手术室出来。
可那扇坚硬的手术室门就像是被紧紧焊上,很久都没有打开,也没有人从里面出来。
温念的身体不知什么时候支撑不住,滑落在地。
彻骨的寒气从地面蔓延,顺着她的脊椎骨一路往上,温念脸色变得如同一张白纸,嘴唇却透出一股灰败的紫。
她感觉自己快要撑不住,就快要全线奔溃。
只余最后一口气堪堪吊着,叫她没有在这时昏过去。
就这样煎熬着,痛苦着,悲怆着,不过多了多久,手术室的门终于吱呀一声被推开,外婆被推出来。
温念愣了一下,也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猛地起身,趴到病床前。
外婆没醒。
看起来还是进手术室前的样子。
温念眼眶红着怔怔抬起头来看医生,问他外婆是不是没事了,是不是晚点就能醒来。
医生沉默几秒,才跟温念说手术不是很成功,外婆有可能醒来,也有可能再也醒不来。
一行泪从温念眼眶滑落,滑过唇角,汇聚在下巴,又猝然落下。
温念没再开口,她只是缓缓收回视线,跟在外婆身后,回了病房。
这一夜,她在外婆床前整整守了一夜。
听闻昏迷的人其实是能听到外界声音的,只要你一直跟她说话,一直喊她,她就有可能从昏迷中醒来。
于是温念又握着外婆的手不停的说话。
像从前絮絮叨叨的外婆。
说小时候的趣事,说和南城不一样的海城生活,说想吃的菜,说接下来的春节打算怎么过。
没有条理,不厌其烦。
从凌晨说至天空露出鱼肚白。
说到,声音哑的再发不出一丝声音。
终于,天光从云层泄出,在病房里洒下清晨的第一道阳光之际,外婆缓缓睁开了眼。
41. 第 41 章
外婆终于醒来。
医生却并没有很欣喜。
来病房里看过外婆后,他只同温念说了一句,好好陪陪你外婆吧。
这句话温念其实听过,在高二暑假那年的宠物诊所里。
当时那个医生也是这么对温念和外婆说的。
于是温念懂了。
外婆不是好了。
只是回光返照。
她站在原地欲言又止很久,却都没能说出一句话。
怪谁呢?
她该怪谁呢?
怪自己没有照顾好外婆?
怪医生没能救下外婆?
还是该怪这残忍的命运?
怪谁都没有任何意义了。
一切都已经无济于事了。
没有办法了。
她救不回外婆了。
救不回了。
这一瞬,忽然一股巨大的无力和悲憷席卷了温念全身,病房外,人来人往的走廊里,她弯下腰去,抬手捂住眼眼睛,眼泪却还是争先恐后的从她指缝间漏出来。
哭了很久,温念才一点一点将这股悲憷的情绪塞回麻木的躯壳。
外婆还在病房里等着她,她要平静的回去,好好的陪外婆走完这最后一程。
温念进了洗手间,打开水龙头,掬起水一把一把扑到脸上,直至掩盖所有泪痕,才擦干水珠,仿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若无其事的回了病房。
外婆精神看起来还不错,温念喂她吃了些东西,又推着她下楼去晒太阳。
下午的时候,外婆忽然说想回家。
温念看着外婆,须臾,露出个笑,同她说好。
办了出院手续,温念带着外婆回家。
外婆看着挂在墙上的日历,倏然问她今天是腊月多少了。
温念说腊月三十了,今晚就是除夕。
外婆便叫她出去买了饺子馅和饼皮,两人一坐一站,在餐桌前包起饺子。
她们包的很慢,外婆是没力气,温念是不大会,包了两小时,总算是包出几十个饺子。
温念又想着今天是除夕,总不能光吃饺子。
她便同外婆说,今晚叫她尝尝自己的手艺。
外婆眼神慈爱的看着她,笑着说好,又嘱咐她小心别切着手也别烫着手。
温念鼻尖一酸,险些落下泪来,匆忙道一声好,躲进厨房。
靠在厨房门背后压抑的哽咽了两声,温念才开始在冰箱里翻食材。
今年的年货还未来得及购置,冰箱里没什么东西。
温念最后决定做两道简单的家常菜,一道西红柿鸡蛋,一道炒土豆丝。
可直至开始动手,温念才发现,这些年外婆有多娇惯她。
哪怕家中贫困,可温念几乎没怎么下过厨,以至于现在连这样简单的菜都的磕磕绊绊。
两道菜,在厨房折腾了一个小时,才艰难出锅。
温念将两道菜端上茶几,又下了饺子。
饺子煮好,电视里,这一年的联欢晚会也如期而至。
看着春晚温念陪外婆一起吃起最后一顿团圆饭。
餐盘里的鸡蛋是焦的,土豆丝粗的快要有半根手指那么粗,连温念都觉得难以入口。
可外婆尝了一口说好吃。
说完又满脸欣慰的吃力摸摸温念的脑袋,叹了一句我的囡囡长大了。
眼泪在眼眶打转,忍了又忍,温念才没叫眼泪掉下来。
吃过饭,温念怕外婆太累,问她要不要休息会儿。
外婆有些舍不得的说,今年想陪着她守岁。
温念便再说不出什么话。
她轻声应一声好,和外婆一起看春晚。
房间里太冷清,温念便借着小品相声边看边笑。
笑的弯了腰,笑的眼泪都落下来。
临近凌晨,没了小品和相声的节目,温念也擦擦眼泪,安静下来。
她看着电视里一张张喜气洋洋的笑脸,开始等除夕来临,同外婆说上一声春节快乐。
不料外婆倏然开口:“念念,过来点儿,外婆有话跟你说。”
温念就凑到外婆跟前,像是从前一样,蹭到她怀里,抱着她手臂,撒娇道:“外婆你说,我听着呢。”
外婆抬起另一只手一下一下轻柔的摸着她的头发:“过了今年,我的念念就19岁了,就是大姑娘了。”
“以后要学会好好照顾自己,要好好吃饭,好好学习,好好长大。”
“天热记得多喝水,天冷记得多添衣,下雨别忘了带伞。”
温念听着听着,眼泪就不知什么时候溢出来,流了满脸。
她窝在外婆怀里,感觉落在她脑袋的手越来越慢,那道声音也越来越轻。
“以后可以不用那么努力,别叫自己太累。”
“从小到大,外婆对你没有太大的奢望,只希望我的念念以后能……健健康康,快快……乐乐……”
说完这句,头顶的那只手猝然滑落,顷刻后,垂在她肩膀,再没抬起。
而耳畔,也再没任何声音响起。
温念愣了下,低着头,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接一颗落下来。
很久,她才缓缓抬眼看向外婆。
外婆安静的闭着眼睛,就像是睡着了。
可温念知道,那双眼睛再不会睁开了。
温念颤抖着手抚上外婆的脸,一下一下,不舍至极。
她一遍一遍轻声的喊着外婆,哽咽眷恋。
可外婆再不会如同从前那样,温柔慈爱的应她。
窗外不知谁家放起烟花,大团绚烂的烟火绽开在夜空。
电视里响起除夕的倒计时。
可外婆终究没能陪她走到2012年,她永远的留在了2011年,留在了温念的十八岁。
-
外婆没有子女,收养温念后,身边的亲戚也渐渐跟她断了来往。
于是邻居和廖书婷爸妈过来帮着温念一起操持外婆的后事。
出殡那天,是个雨天。
温念抱着外婆的骨灰下葬,那坛骨灰在她手里轻的像是没分量,明明生前总是像座山一样为她遮风挡雨,死后却也只是这样化为一抔土。
蒙蒙雨丝中,温念看着那坛骨灰被埋在土下,最后只余下一个象征着身份的石碑。
撑着伞站在雨中,看着石碑上的人,温念忽然想起很多。
想起幼时她被外婆捡回去,巷子里的小孩嘲笑她是野孩子,都不跟她玩儿,还朝她扔石子,外婆总是拿着扫把将他们赶走,又将小小一只的她抱在怀里,不厌其烦的安慰掉眼泪的她。
想起小学时她羡慕同桌的女生买了一件小裙子,放学时巴巴的拽着人家的裙子不松手,没过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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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便变魔术一样,踩着缝纫机,也给她变出了那样一条小裙子。
想起初中时苏晓蓉往她书包里扔虫子,把她关在厕所里泼冷水,外婆怒气冲冲赶到学校,一向温和的人红了脸,挺着脊背为她要一个说法。
想到外婆为她做的红烧排骨,糖醋里脊,冰糖雪梨……
想到外婆替她织的毛衣手套和围巾……
……
她这一辈子,虽然没有爸爸妈妈,可从来没觉得自己获得的爱比别人少。
虽然没有血缘关系,可外婆给了她这世上最好的爱。
那爱从来不逊于任何人。
温念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能遇到外婆,又被她捡回。
这大概是她这一辈子最幸运的事。
如果有下辈子,她一定还要遇到外婆。
还要做她的囡囡。
良久,雨势渐大,送行仪式结束,身后的伞下传来廖书婷闷闷的声音:“念念,走吧。”
温念最后深深看了一眼石碑上的照片,转身。
只是刚刚转身,心底陡然铺天盖地涌上一股浓烈的不舍。
温念停下脚步,感受着身后仿佛依旧温柔的那抹注视,倏然转身,扔了伞,朝着外婆的墓碑奋力跑去。
碑前,温念“噗通”一声跪下,将石碑紧紧抱住,仿佛抱住外婆。
她的脸贴在石碑上,贴在那张照片上,来回蹭着,眼泪混着雨水留下来。
外婆,我舍不得你。
我好,想你。
以后,你会来看我吗?
会来,我的梦里吗?
下辈子,你一定一定要来找我。
要来找念念。
我们拉钩上吊,这次,你不要再像除夕时食言好不好?
外婆……
外婆……
雨下的那样大,像是要淹没整个天地,温念坐在墓前,就那样抱着墓碑,哭的泣不成声。
-
从陵园回去,温念发了一场高烧,烧了整整三天。
廖书婷寸步不离的守在她身侧。
第四天,温念终于退烧,说是要回家。
廖书婷不放心。
温念平静的跟她说没事了,又说待在医院里很难受,廖书婷总算同意她回家。
到家后,温念就开始收拾东西。
外婆的葬礼早已办完,也是时候将房子给邻居腾出来。
花了一整天的时间,温念把所有想要带走的东西都装进了箱子里。
少了很多东西,房间里骤然变得空荡荡。
但没关系,回忆还在。
天已经黑下来,温念没开灯,就这样一步一步的走过房间的每个角落。
每一个角落,都承载她无数的记忆。
有关外婆的。
有关初雪的。
那样温馨,那样美好。
温念忍不住用指尖轻触,又笑起来。
许久,终于将每一个角落都走遍,温念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来。
这一夜,她一夜未睡。
就这样坐在黑暗间环顾着这间房间,凭着记忆,将所有的一切,都刻入了她脑海。
一夜过去,天空泛出鱼肚白,天亮了。
温念摸着跳动的心口,不知怎么的,忽然就特别想见陈知衍。
发了疯的想。
42. 第 42 章
清晨,温念坐上开往京市的火车。
今年陈知衍没有回家过年,和许映一起在京市过的。
就在他们租的那间很是温馨的房子里。
温念从他朋友圈看到的。
前不久,陈知衍发了一条说说,说新换了一个手机号。
这一年微信开始普及,手机号往往同微信号关联,温念就抱着试试的心态在微信里输入了陈知衍的新手机号,没成想真的就找到了陈知衍的微信。
温念用新换的手机创了一个微信号,以南中校友的名头加了陈知衍,陈知衍就那么通过了,后来温念不再开着企鹅黄钻偷偷看陈知衍空间,开始看他的朋友圈。
和说说一样,陈知衍也不怎么更新朋友圈,唯一的一条,便是年前发的准备和许映跨年的那条。
北上的车上,年关刚过,离家打工的,去往学校的,团圆结束归家的,一节一节的车厢里挤满了人,到处都是说话声,吵闹声。
温念坐在座位里望着窗外,又想起陈知衍。
有大半年没见,不知道陈知衍现在是什么样子。
高了胖了还是瘦了……
有没有变得更成熟一点……
还跟以前一样总是不冷不热吗?
……
忽然,车厢里放起一首歌,打断温念的思绪。
是一首粤语歌。
好像在哪里听过。
沉沉的女声唱着:
-旁人从不赞同,连情理也不容。
-仍全情投入伤都不觉痛。
-如穷追一个梦,谁人如何激进。
-亦不及我为你那么勇。
……
-沿途红灯再红,无人可挡我路。
-望着是万马千军都直冲。
-我没有温柔。
-唯独有这点英勇。
……
一曲结束,温念垂下头,倏然很轻的扯了下唇角。
晃晃悠悠不知多少个小时,窗外从白天走到黑夜,火车落地京市。
温念看了眼时间,没打算在这时候去找陈知衍。
在附近找了个地方住下,第二天一大早,吃过早饭,温念出发去京大。
没想过一定能在京大见到陈知衍的。
京大那么大,她并不知晓此时陈知衍在哪儿。
可就那么漫无目的的在环境与能源学院附近逛着,温念还真见到了陈知衍。
彼时他恰好刚从学院大楼里出来,温念一抬眼,便看到他。
和以前没多大变化,还是一幅冷淡的样子,不过长高了,也变得更成熟了一点,那张棱角分明的脸褪去几分年少时的青涩,眉眼显得愈发英挺。
许久未见,温念想学着他的样子,像同学录那次一样,同他打声招呼,说声好久不见的。
可望着那张脸,想说的话突然就哑在嗓子里。
还是陈知衍发现她,先开了口,声音里罕见的有点惊讶:“温念?你怎么在这儿?”
陈知衍,我是来找你的。
因为太想你,所以来了。
可这些话,她永远都无法说与陈知衍听。
心底晕开一圈一圈的酸涩,温念挤出个笑:“过来见一个朋友,好巧。”
“这样。”陈知衍了然,挑了下眉:“见到了吗?需要我帮你带路吗?”
“不需要,联系上了,他正在往过走。”
“那就好。”
简单寒暄,三言两语,陈知衍同她告别:“我还有事,先走了,你有什么事,可以联系我。”
“我电话,知道吗?”
“我记得,你有加我企鹅号。”
温念顿了顿,才说:“知道。”
陈知衍点了下头,便扬长而去:“有空联系。”
温念目送他离去,忽然就有些不舍。
她坐了一整天的车来找他,可他们聊了还没五分钟。
她想对他说的话,也还未来得及说出口。
至少,再多说句话。
哪怕,只是一句。
想着,温念攥了拳,还是出声喊住了那道身影:“陈知衍。”
陈知衍回过头来:“还有事么?”
陈知衍,外婆去世了。
我没有家了。
陈知衍,其实我很难过。
你能像从前那样安慰安慰我吗?
这几句话,反复的在温念的喉咙口徘徊,一遍又一遍。
可最后,她还是没能说出口。
这件事,跟陈知衍没有关系。
告诉他又能怎么样?
不过叫人徒增困扰,还得绞尽脑汁想上几句安慰话。
她不该,再拿自己的事来打扰他了。
他们,不是从前了。
温念眼底微微泛红,唇瓣嗫喏半晌,最后也只是同他说了一句:“没什么,就是想问问,你最近过得还好吗?”
陈知衍微微怔了一下,很快答:“挺好的。”
温念知道他没有说谎。
他看起来真的很好。
从前身上总是萦绕的那股冷漠孤寂,都快要消散不见了。
他现在,很幸福吧。
这就够了。
温念看着他,唇角缓缓弯起来:“嗯,那就好。”
这次,转身离开,陈知衍再没回头。
温念眨了眨濡湿的眼睫,也转过身,朝着未名湖走去。
这天,温念在未名湖边坐了一整天,从天亮到天黑。
等夜风渐凉,才离开京大,踏上回程的火车。
-
这之后,每年生日这天,温念都会攒钱买车票坐十几个小时的火车从海城来京大看陈知衍。
这一天于她而言,就像是无望生活中唯一的期待。
每一年想着这一天,她好像才能在这孑然一身的世间走下去。
不过也不是每年都能看到陈知衍。
大概是2012年那次偶然相遇耗光了她全部的运气,此后一连两年,温念都没能再碰上陈知衍。
直至,第三年。
那是一个有些冷的午后,人说话时能看到呼出口的白气。
温念再次来找陈知衍,照常还是在环境和能源学院门口来回晃荡着,手脚都冻的有些僵,蓦然看到陈知衍从学院大楼里走出来。
不过,这次,他不是一个人。
他的旁边还站着许映。
不过过去好几年,许映已经对她没什么印象,迎面撞上,见陈知衍跟她搭话,仰头问陈知衍:“这位是?”
陈知衍抬眼看过来,眉目中蕴着彼时冬天的冷意:“以前南中的一个同学。”
“南中……”许映念叨两句,过了会儿,眼睛一亮:“我想起来了!你好像是那个文实班的……温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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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年能改变多少事温念不知道。
她只知道,三年没改变她对陈知衍的喜欢。
却改变了她在陈知衍那儿的身份。
从前他同别人介绍她,说她是他的朋友。
如今他同许映介绍她,只余下一句轻描淡写的同学。
她没法怪他,三年间,他们之间渐行渐远渐无书,于陈知衍而言,她确实早已成为泛黄记忆里不值一提的普通同学。
她只是过不了自己这关。
她只是,有点难过。
想到自己在陈知衍的眼里连朋友都算不上,想到经年之后也许他连她的名字都不记得,她就难过的要命。
可叫她难过的事,又何止这一件呢?
温念抬眸,目光静静的落在许映的脖颈间。
那里围了一条藏蓝色的围巾,尾端绣着一个C。
那是她一针一线,熬了好多个晚上,扎的手都疼了,为陈知衍的织的毛巾。
可此时,这条围巾出现在许映的脖颈上。
陈知衍兴许都忘了,那是2008年,她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也怪她,当时只说是商店里随意买的一条。
一条普通的围巾,谁会在意。
今天这里难过的,大概只有她一个人吧。
好像也不只是今天,从头到尾难过的,好像也只有她一个人。
到底有什么意思呢?
她这样每年巴巴坐那么久的车来找陈知衍。
她到底什么时候,才肯放过自己呢?
温念,还不够吗?
心口这么疼,还不够吗?
这天,转身离开的时候,温念想,明年,她不会再来了。
或许,她真的该放下了。
-
回到海城时,海城正在下雨。
温念坐在床上,看到床头书架上,牛奶瓶上的笑脸不知什么时候被窗外扑进来的水汽沾湿,变成了哭脸。
那年得知胃疼后的牛奶和鸡蛋是蒋云舟送的,温念后来就将铁盒里的牛奶瓶拿了出来,又在上面画了一个希望蒋云舟开心一点的笑脸。
之后本来是想扔掉的,不知怎么,最后也没扔,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带来了海城,被她随手扔在床头的书架上。
说到蒋云舟,这几年来,蒋云舟一直有在跟她联系。
他会在微信里问候她早安晚安,也会嘱咐她好好吃饭,天冷穿衣,下雨带伞。
有时间的时候,他也会来海城找她。
温念兼职忙,他总是不厌其烦的等她到很晚,然后再陪着她去吃东西。
他们走过了学校外的很多大街小巷,也看过了海城很多知名不知名的风景。
他是这几年来,除了廖书婷宋铭外,同她关系最亲密的朋友。
他也会每年雷打不动的跟她告白,然后静静等着她回答。
哪怕是拒绝,也都笑着接纳。
然后继续跟从前一样别无二致的对她好。
温念身边也有其他的追求者,但没有一个,像他这样执着,像他这样对她好。
不如,就试试吧。
跟蒋云舟试试,学着忘记陈知衍。
这晚,看着微信聊天框里蒋云舟发来的问她吃饭了没有的信息。
温念想了很久,终于还是回了他一句。
-蒋云舟,我们试试吧。
43. 第 43 章
确立关系后,蒋云舟对她也不再如同从前那般拘谨,他不再害怕叫温念不适,时时刻刻踩着朋友那条线不敢越雷池一步。
他同她说话自然亲昵了不少,对她的称呼也从原来一板一眼的温念变成了念念。
他更加频繁的来找她,几乎是每周一次,不管有多忙。
每次来的时候总是会给她带礼物,有时是一束花,有时是一个玩偶,有时是一条手链……所有他偶然看到觉得她会喜欢的东西,都会买来送给她。
他不遗余力的在温念所有难得空闲的时间陪着她,他们一起吃很好吃的东西,一起去逛街,一起去游乐场,一起去海边。
他们如同身边所有的小情侣一样,做着温馨甜蜜的事情。
很长一段时间过去,温念一度以为,他们会就这样一直走下去,直到她忘了陈知衍,直到她心里真的有了蒋云舟。
可直至那一天,温念才发现,她错了。
那天是情人节,学校外的街道上挂了氛围灯,街边有人在卖气球和玫瑰花,空气里还有棉花糖甜甜的味道。
蒋云舟来找她。
温念兼职还未结束,蒋云舟就在店里捧着一杯奶茶一边看她一边等她下班。
临近十点,温念总算下班。
他们一起离开奶茶店。
街道上正是热闹的时候,很多小情侣手挽着手在逛着,笑声夹杂着说话声充斥在耳边。
许是被这份浪漫的气息感染,蒋云舟在某个瞬间试探着悄悄朝她伸出手。
他们在一起许久,但从未有过任何肢体上的接触。
温念是没动过这个念头,蒋云舟是怕她觉得太过唐突。
此时此刻,这大概是蒋云舟第一次动了这个念头,想要同她牵手,想要同她更进一步。
温念一瞬间就察觉到了。
她有想过就这么顺其自然的,被蒋云舟牵住的。
可最后还是没能做到,在蒋云舟手指贴上她皮肤的最后一秒,温念浑身僵着,不着痕迹的避开了。
-
没两天,廖书婷的电话打了过来。
电话那端,廖书婷的声音充满了不理解:“不是念念,怎么好端端的,这就分了啊?”
温念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
沉默了许久,望着窗外那轮薄薄的月亮,才缓缓开口,却在开口的一瞬,红了眼睛:“婷婷,我做不到。”
“我试过了,我做不到。”
她很努力了。
努力的配合着蒋云舟。
努力的向他敞开心扉。
努力的想要喜欢上他。
可就是,做不到。
她没有办法喜欢上蒋云舟,也没有办法忘了陈知衍。
和蒋云舟在一起那么久,她从来没有过一次心动,一次都没有。
她总是想起陈知衍,在他们走过大街小巷时,在蒋云舟朝她笑时。
在无数个她和蒋云舟在一起的瞬间。
她没办法再欺骗自己,也没办法再跟蒋云舟在一起。
这对他来说,太不公平。
她甚至连一步,都没法向他迈出。
这些年来,所有人都在往前走,好像只有她,被困在了那场名为陈知衍的青春里,怎么都走不出来。
听到电话那端有些压抑的哭声,廖书婷就再说不出一句指责她的话。
此时此刻,应该没有人比温念更难受吧。
半晌,叹一口气,廖书婷心疼道:“你说你,怎么偏偏就……喜欢上了一个总让你掉眼泪的人啊……”
温念想,不是陈知衍叫她掉眼泪。
是因为喜欢陈知衍,她才总为他掉眼泪。
-
其实温念后来还见过一次陈知衍,不过是在海城。
记得那天是个周末,奶茶店里人特别多,温念忙的焦头烂额,盯着点单界面连头都顾不得抬。
倏然,头顶传来一道有些熟悉的女声:“温……念?”
温念抬眸,就看到了陈知衍和许映。
不知道陈知衍和许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愣了好半天,温念都没回过神来。
倒是许映,一阵惊喜:“还真是你啊,好巧,我跟阿衍正好来海城这边玩儿两天。”
温念总算回神,有些局促的站在那儿,好半天,勉力的挤出个尽可能自然的笑:“嗯,我在这里兼职,你们喝什么,我请吧。”
陈知衍和许映点了单,不过最后陈知衍还是付了钱。
店里有一块儿留言墙,上面贴满了便利贴,都是送给自己、好友、家人或是喜欢的人的祝福。
点完单,拿着小票,陈知衍和许映就朝那边走去。
两人凑在那边抬眸看,不一会儿,温念听到许映含笑的声音:“陈知衍,你看,在海城这边都有人喜欢你诶,你魅力好大啊……”
隔一段距离,柜台后,温念心不在焉的端着一杯刚做好的奶茶,闻言手猝不及防的抖了一下,奶茶都险些洒出来。
如果她没猜错,许映看到的,应该是她留在那面墙上的留言。
来这里兼职之前,温念曾跟室友来过这里,当时室友都在墙上留言,温念不知怎么想的,就也跟着留了一句。
避开室友留的。
是很简单的一句话。
连陈知衍三个字都不敢明目张胆写下
-CZY:你知道吗?在这个世界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有人一直喜欢你。
落款只有一个日期,未署名。
当时是怕室友发现问起。
而现在,温念无比的庆幸,当时没有写下自己的名字。
这样,才叫她此刻不至于显得那样难堪。
果然,因为未署名,称呼也不是陈知衍三字,陈知衍并没有想到她身上,只揉了下许映脑袋,淡笑着道:“不一定是我,兴许只是首字母一样。”
“谁知道呢。”许映也没在意这事儿,很快,眉眼盈盈的望着陈知衍,从旁边拿了便利贴:“我们也来留言吧。”
温念松一口气,听两人在那边商量起要写什么话。
不多时,似乎是有了结果,许映拿笔,在便利贴上留下寥寥数语。
很快写完,两人的奶茶也做好。
温念将奶茶递给两人,许映跟她挥挥手:“那我们就先走了,再见啊。”
温念目送两人离开,片刻,心底轻声落下两字,再见。
这天,兼职结束后,温念走到留言墙跟前,一眼便找到了许映陈知衍留下的便利贴。
许映的字很好看。
不同于一般女生的清秀,她的字细看同陈知衍有些相像,轻盈间带着一丝张扬,很像她这个人,自信又大方。
内容不长,只简短两句,字里行间却都是浓情蜜意。
-我们一定会岁岁年年,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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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偕老!
-2015.5.20,陈知衍&许映。
温念看着光明磊落写在一起的那两个名字,弯了下唇,忽然就落下泪来。
-
毕业前夕,某天晚上,宿舍里人买了一整件的啤酒,说今晚要彻夜狂欢,告别青春。
午夜的凌晨,人手一罐啤酒,喝着聊着,就有人醉了。
是霍晓。
一个宿舍的人都知道,霍晓暗恋隔壁物理学院的江延,暗恋了整整四年,可就在昨天,江延和英语学院的一个女生在一起了。
还未毕业,就已失恋。
霍晓趴在范甜甜的怀里,哭的头都抬不起来,一张脸上全是眼泪。
温念去上洗手间时,听到门里传来凌玲叹气的声音,似是在跟文潇说话:“你说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啊,别人都没跟她说过几句话,怎么就喜欢的好像那个人是她的全世界。”
温念站在门口,笑着笑着,就红了眼眶。
是啊,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
话都没说过几句。
一个永远不能牵手,不能拥抱,不能靠近,连名字都无法堂堂正正宣之于口的人。
怎么就,喜欢的不得了了呢。
-
几天后,学校为他们举办了一场盛大的毕业典礼。
典礼结束后大家都聚在一起拍照留念。
温念这四年大多时候都在忙碌,和宿舍人只能说处的还算不错,但也并不算亲密。
一起拍了一张合照,便算是结束。
离开人群,温念拿出手机给陈知衍发消息。
这几年来,逢年过节,生日新年,不论大小,但凡重要的日子,温念都会给陈知衍送去一句祝福。
没名没姓的,言简意赅的。
陈知衍从来没回过。
温念猜测,或许这些年类似的信息他收到过不止她一个号码。
这世间,从来就不乏喜欢他的人。
温念也并不在意。
为他送上祝福,她从来没期望得到他回应。
她只是在想,如果她说的那些祝福都能够实现,那她希望,她的少年从今往后人生都是坦途,一路掌声鲜花不落,永远有人爱,永远有人陪,永远平安喜乐,万事胜意。
仅此而已。
发完,等了许久,果真,没等来陈知衍的回信。
温念熄灭手机屏幕,沿着道路两旁的树荫缓缓离开。
不管怎么样,祝她,毕业快乐。
-
毕业后,温念没有选择回南城,也没有选择继续深造。
海城有家不错的私企朝她抛来了橄榄枝。
于是还算顺利的,温念在公司附近租了一间房,顺利入职,顺利开启了普通而又平淡的新生活。
公司刚建没几年,还在上升期,免不了要加班,几乎每晚都要熬到凌晨。
公司里人不少会私下抱怨,温念从不抱怨。
她喜欢这种忙碌的生活。
忙碌起来,回到那个空荡荡的屋子就能倒头就睡。
忙碌起来,就能不再无时无刻的想起陈知衍。
兴许是自从外婆去世后其实她一直过得很不开心,兴许是她将自己的身体透支过度。
没人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
工作第二年的某天晚上,温念在加班时忽然眼前一黑,昏倒在了工位上。
44. 第 44 章
再醒来,是在医院,刺鼻的医药水味儿弥漫鼻尖。
很快,温念得知自己晕倒原因。
是脑瘤。
晚期,已经压迫到了视觉神经。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很奇怪,温念竟没太大意外,也没很难过。
她只是很轻的应了一声,这样啊。
仿佛,早已在等待这天的到来。
这天后,她辞了职,住进了医院,开始治疗。
病房里几乎没什么人来看她,温念偶尔听到护士在背后小声议论她,说她好可怜。
温念没什么感觉。
这样的路她已经一个人走了很久,久到早已习惯一个人。
其实她本想就这么安静离开的,不要廖书婷为她难过。
但一个偶然,廖书婷还是知道了这件事。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廖书婷突然给她打来电话。
她一人在海城,廖书婷这些年总隔三差五给她打电话,从未间断。
温念想像以前一样就那么糊弄过去的,谁知护士突然进来,通知她做身体检查。
廖书婷霎时就察觉不对,第二天,就杀到了医院。
知道这个消息的那天,温念站在二楼的窗前,看到住院部大楼外的那棵银杏树下,廖书婷一个人坐在长椅上,埋头哭了很久,肩膀一直在抖。
再上来时,她却仿若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对她说:“念念,跟我回南城。”
“我们回去好好治疗。”
“一切都会好起来。”
看着她红的不成样子的眼睛,温念没办法拒绝。
她就这样跟着廖书婷回了南城。
回了南城,病房里开始有人来看她,有宋铭,有岑韵,有蒋云舟,但来的最多的,还是廖书婷。
她每天都要来病房看她,带着她妈妈熬的鸡汤鱼汤或者其他菜。
她也总是叹气总是哭。
但从不在温念面前哭,每次都是离开病房后再哭,温念知道这事,还是有回廖书婷走得太急,门没关紧,哭声从门缝里漏进来,听着那样揪心。
温念想,虽然她这辈子过的波折,但其实老天也算待她不薄。
她遇到了天底下最好的外婆。
还遇到天地下最好的朋友。
这么一想,也算没白来走这一遭。
温念在病床上日复一日的躺着,人日渐消瘦下去,脑子也慢慢变得糊涂,记不清事。
某天清晨醒来,坐在病床上看着窗外不知何时变得光秃秃的树杈,温念才想起,今天,好像是陈知衍的生日。
有多久没见他了?
好像很久很久了。
久到他的脸,在她的脑海中都似乎有些变得有些模糊。
温念喊了护士帮她拿来手机,给陈知衍发消息,雷打不动的祝他生日快乐。
依旧是没有回信。
温念便攥着手机,扭过头去继续看窗外没什么好看的树杈。
不多时,廖书婷从门外进来,带来了她很喜欢的虾仁玉米粥。
只是她现在总呕吐,已经对任何食物都没什么胃口。
但这是廖书婷妈妈亲手为她熬的,温念还是忍着恶心,一口一口送进嘴里。
喝了小半,再喝不下去。
“不想喝就别硬喝了。”廖书婷把保温桶从她面前拿开,眼睛发了红。
温念的手就那样停在半空,好一会儿,她才迟滞的收回,静静望向窗外,若无其事的开口:“陈知衍最近怎么样了?很久都没有他消息了?”
温念生病后,廖书婷有想过将这个消息告知陈知衍的。
她总觉得不痛快,凭什么温念在这里受尽折磨,他却依然潇洒度日。
可温念将她拦下了。
温念说,不想叫陈知衍看到她现在这个样子。
廖书婷看着她苍白的模样,终归是没法擅作主张,违背她意愿。
于是陈知衍一直不知道温念病了,也就一直没来看过她。
冷不丁听到这个名字,廖书婷帮温念垫靠枕的动作一顿,本来就有些发红的眼睛霎时变得通红,凝滞了几秒,她才低着头道:“他订婚了。”
温念看着窗外,不知是在看什么,表情没什么变化,只眼睫轻颤了一下,又小声追问:“还是许映?”
廖书婷应声,只一个单音:“嗯。”
温念笑起来:“挺好。”
真挺好的。
她和陈知衍之间,总算有一个人幸福。
廖书婷默不作声的忍着喉间的酸痒为温念掖被子,须臾,察觉到手背上有眼泪一滴一滴低落,温热滚烫。
那是,温念的眼泪。
-
捱过年关后,温念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弱。
她躺在病床上,头发早已全部剃光,脸颊凹陷下去,像个空荡荡的骨头架子,衬的那张病床都格外的大。
她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大部分时候都昏昏沉沉的睡着。
不过不是自然而然的入睡,是打了止痛睡着的。
她的头越来越疼,疼起来像是有人拿锤子在天灵盖一下一下砸,又像有人拿着刀在头颅里来回搅动,疼的最厉害的时候,她浑身抖得如筛糠,在床上滚来滚去,口中声嘶力竭,恨不能去死。
廖书婷实在看不下去,就叫医生给她打止痛。
每次只有打完止痛,安静闭上眼,温念才没那么痛苦。
八月份的时候,温念再一次被推进急救室。
廖书婷记不清这是医院第多少次下病危通知书,在上面签字的时候,她手抖的连笔都要握不住。
好在一夜后,温念还是活着从抢救室里出来。
这次再醒来,她状态好了不少。
不过廖书婷知道,她已在弥留之际,这样的好状态,大概也只是回光返照。
想到到最后温念都没法见上陈知衍一面,廖书婷就替她惋惜。
于是陪着温念在楼下晒太阳的某天,廖书婷问她:“你要不要见见陈知衍啊。”
温念抓着手里那片梧桐叶子看了很久,摇了摇头,轻声说:“不了,他快结婚了吧?”
廖书婷声音哽咽了一下,才道:“嗯,就在这月,8月12号。”
温念手指一下一下轻触梧桐叶叶片脉络,唇角微微牵起来,眼底带了泪。
她好像,没法亲眼见证陈知衍幸福了。
-
几天后,温念忽然同廖书婷说,想回南中看看。
廖书婷说好,我陪你去。
温念拒绝了,她说想独自一人回去。
廖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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婷最后还是妥协。
那天是8月10号,天气很好,天空湛蓝,大团的白云飘着,微风轻轻吹拂。
温念借着回学校看老师的名义,顺利进入了学校。
十年过去,南中很多地方都变了样子,但还是有很多地方,能找到从前的痕迹。
温念一步一步慢慢走着,目光一寸一寸的扫过从前熟悉的角落。
那儿是球场,以前陈知衍和宋铭总在那里打球,他打球的样子很好看,汗水打湿额发,掀起衣服下摆擦汗时,会有隐约的肌肉线条从衣摆下方露出,总是引得那些女生们一阵脸红心跳。
那儿是餐厅,他们在里面一起吃过很多顿饭,她在那儿知道他对洋葱过敏,后来这一辈都没再吃过洋葱。
那儿是图书馆,被教导主任追的那个晚上,他们曾躲在那扇门后,到现在,似乎还能记起当时那种怦然心动的感觉。
花坛里还种着白茉莉,旁边是一株有些年岁的夹竹桃,温念记得有回她等陈知衍倒垃圾,还接了这棵夹竹桃上坠下的水珠,当时可真傻。
再往前,是男女生宿舍的分叉口,她和陈知衍在那儿说过很多次再见,又目送他远去。
最后,温念绕道,去往教学楼。
彼时高一高二已经放假,整栋楼只余下高三还在上课。
文实班是去不了了,但高一一班还是能进班看看的。
温念循着记忆里的位置,片刻后,走进了从前的高一一班。
很多年过去,教室里已经大变样,从前的投影变成了多媒体,黑板中间嵌一块儿很大的电脑屏幕,可她还是喜欢以前的投影,看电影的时候要聚焦很久,电影画面总是有些泛黄模糊,同学们总是为此叽叽喳喳的吵闹起来。
虽然那时候,她都没看电影,只光顾着看陈知衍。
头顶的灯也换成了套着灯罩的那种,不再是以前那种只有两根管的,夏日的晚上总是忽闪忽闪。
悬挂的吊扇不见了,变成了空调扇,可她总觉得好像还能听到那阵吱呀吱呀的声音,混着笔尖落在纸页的沙沙声。
还有课桌,板凳,全部都翻了新。
不过她还记得她从前的位置。
刚进班随意坐时她坐中间左二倒数第三排,那时陈知衍坐靠墙最后一排,她总回头偷偷看他。
后来开学第一次换座位,她坐在了他前面三排,变成了下课同廖书婷说话时偷偷看他。
再后来月考,她想了半天,也没敢跟他坐同桌,只坐在他前桌。
最后,新课改,她成了他的对桌,只是那时依旧不敢明目张胆看他,总是看向他背后那扇玻璃,那扇玻璃,一定知道她有多喜欢陈知衍。
那时候,可真胆小啊。
真没出息。
温念眉眼温柔的笑着,在靠窗最后一排旁边的位置坐下。
手掌撑着脸,她缓缓看过这间教室。
她看到了她跟陈知衍在这里说话,在这里一起值日,在这里一起完成板报……
最后,她视线定格在对面的空位上,明明座位上空位一人,她却好像看到了那时的陈知衍。
他就靠在墙上那么懒洋洋的笑着,对她说,温念,好久不见。
于是温念坐起身来,唇角绽开浅浅的笑意,她对他说,陈知衍,好久不见。
45. 第 45 章
离开学校前,温念再度回望这个承载了她太多回忆的学校。
那些回忆那样鲜明,哪怕直至此刻,都清晰映在她脑海。
连同那些细枝末节。
能带着这样的回忆离开,她很开心。
良久,温念挥挥手,同她的青春告别,同她的一生告别。
再见,南中。
再见,陈知衍。
这次,是真的再见了。
-
从南中离开,温念去了一趟陵园,生病后,她就再没来看过外婆。
她将手里的白色康乃馨放在墓前,静静看向墓碑上那张照片:“外婆,我来看你了。”
没有人说话,只有风轻轻的吹着。
温念想,大概不久之后,她也会变成这样一张照片,被贴在这样一块儿石碑上,供人缅怀。
可她并不难过。
因为,她终于要见到她的外婆了。
温念抬手轻柔抚上那张照片,笑的眼里泛起了水光:“外婆,我好想你。”
“我准备来找你了。”
“你会怪我吗?”
“别怪我。”温念手指落在外婆总是温柔的眉眼:“你走之后的这些年,我一个人,很孤单,也很难过。”
“现在,我终于能来找你了。”
-
8月11日晚上,病房里,吃过东西,温念将廖书婷喊至床前。
像是预料到什么,廖书婷紧紧抓着她的手,一遍一遍的看着她,用那双早已通红的眼睛。
温念反握住她的手,安慰般拍了拍她的手背,朝她露出个笑:“婷婷,对不起啊,到这种时候,还有很多事要拜托你。”
廖书婷不语,好似一张嘴就要哭出来。
温念便不再多言,一件一件说起脑海中那些未尽的事。
第一件,是她这些年攒下的那些钱。
温念拿出一张卡递到廖书婷手里:“这张卡是外婆去世那年卖房时办的,除去办葬礼剩下的钱,我这几年攒下的钱都在里面了,不过估计我生病这段时间花了不少,没剩下多少了,你拿着,就当是我给你跟宋铭随的份子钱。”
廖书婷终于开口,却是一句带着哭腔的:“我不要。”
任性的,像个小朋友。
总觉得她不接下这张卡,温念就不会走。
温念没有太大力气同她争执,推拉两下,便脸色惨白的喘着气靠在床头。
廖书婷见状,飞快停下动作,凑过来紧张的看她情况:“念念,你怎么样?”
缓了几秒,温念朝她摇摇头,又顺势继续将这张卡放进她掌心:“婷婷,我身边除了你没别的亲人了,你收下,花了还是捐出去,都随你处置。”
“你不要,我没法安心的走。”
亲人。
安心的走。
温念每一句话,都像是戳在她心上。
廖书婷没忍住,转过头啜泣两声,终归是收下。
温念笑笑,又继续说:“我不喜欢热闹,我走后,葬礼简单办,骨灰就跟外婆埋在一起。”
廖书婷点点头,听着她这样轻描淡写的交待自己的后事,眼泪还是顺着眼眶流出来。
温念帮她擦了擦眼泪,又想起什么:“对了,我在海城租了套房,你回头帮我退了吧,我的那些东西,一并烧了就行。”
“还有,以后每年来看我,记得帮外婆也捎束花。”
“另外告诉蒋云舟,别再等我了。”
说完,温念顿了下,才继续说下去:“明天就是陈知衍的婚礼了吧。”
“替我包个红包。”
“祝他和许映,新婚快乐。”
“我的事,就别告诉他了。”
“以后也别告诉。”
“……”
温念帮廖书婷擦着眼泪,只是怎么都擦不尽,廖书婷的眼泪疯了一样不断的涌出来,灼伤她的手指,打湿她的病号服。
半晌,温念叹一口气,将她抱进怀里,轻轻的拍着她的背:“婷婷,别哭。”
从前都是廖书婷安慰她,如今却像是掉了个儿。
温念一下一下柔声哄着她:“别难过。”
“没什么。”
“真的没什么。”
“别替我难过。”
“其实我很开心。”
“我终于……解脱了。”
听她落下最后一句,廖书婷倏然哭出声来,趴在她的肩头,哭的泣不成声。
-
翌日,8月12号。
陈知衍的婚礼。
也是十年前的夏天,温念和陈知衍相遇的那天。
同十年前的那个夏天一样,这一天,天气也很好。
窗外的树枝繁叶茂,树枝间传来聒噪的蝉鸣声,窗外的阳光像水一样流淌进来,将整个房间都包裹在一片温暖中。
温念像是察觉到什么,静静躺在床上,将自己收拾的整整齐齐,从抽屉里拿出高中时外婆给她买的那个翻盖手机。
这个手机早在很多年前停产,是以温念这些年来用的格外小心翼翼,每段时间都谨记着充电,哪怕是在她生病住院期间。
所以直到现在,这个手机还可以使用。
不过温念基本不用它的其他功能,这些年来,她只有在特别想陈知衍的时候,才会点开那段录音反复听。
那是高二那年,宋铭的生日时,她偷偷录下的。
是陈知衍唱的《青花》。
温念按下播放键,戴上耳机,陈知衍低沉好听的声音就在耳畔流泄开来。
-三月走过,柳絮飘落。
-恋人们匆匆。
-我的爱情,闻风不动。
-翻阅昨日,仍有温度。
-蒙尘的心事。
-恍恍惚惚,已经隔世。
-遗憾无法说,惊觉心一缩
……
意识渐渐远去,眼前的一切都变得空白,温念闭上眼睛,眼角一滴泪顺着眼角落下。
温念温念,都说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可是她的念念不忘,注定没有回响。
她追在陈知衍身后跑了整整十年,可他从未回头看过她一眼。
怎么会不遗憾呢?
可是,没办法了。
她和陈知衍,好像只能走到这儿了。
这一瞬,不远之外,陈知衍为许映戴上戒指,许下一生的誓言。
病房里,温念床前的监护仪忽然发出一连串急促的滴滴声,然后,监护仪上,象征温念心跳的起伏,变成了一条直线。
温念攥着手机的手猝然滑落,手机滚落在地面,里面的声音还在唱着。
-你我一场。
-唤不醒的梦。
……
窗外,一片树叶打着旋飘落下来。
温念,2018年8月12日上午11点58分死亡,享年25岁。
至此,她和陈知衍的故事彻底划上句号,湮没在时光的洪流中,再不会有人知道。
他们的故事始于2008年的夏天,结束于2018年的夏天。
从此,山高水远,天南海北,永不相逢。
-
温念说,在她海城租的房子里还留了一些东西,希望能一并烧掉。
温念的葬礼结束后,廖书婷去了一趟温念在海城的住处。
她留下的东西少之又少,也没什么特别之物,衣物、生活用品、办公用品……唯一一样有些特别的,大概是一个尘封的纸箱。
廖书婷翻开纸箱,里面乱七八糟放了很多东西。
最上面是一个铁盒,下面是很多书本。
廖书婷先将铁盒拿出来放在一边,去拿下面的书本。
是温念上学时用过的书本,好像也没什么特别。
廖书婷这样想着,然后翻开,就愣在了那里。
那些草稿本里,全是陈知衍的字迹,那样龙飞凤舞的字迹,一整个班都再找不出第二个。
然后就是一些写了陈知衍名字的本子。
那些本子厚厚一沓,可每一页,都写满了一个名字,陈知衍。
工工整整,字迹清秀,仿佛能透过那一个个名字,看到写下它时,写它的人怀着怎样雀跃的,甜蜜的心情。
再往下,是一本数学书。
封面上写了两个名字,一个陈知衍,一个温念。
两个名字字迹不同,一个来自于陈知衍,一个来自于温念。
那两个名字被主人以这样的方式写下,放在一起,如同某种不为人知的秘密。
最后,是一个速写本,画满了陈知衍的速写本。
上课的陈知衍,做题的陈知衍,打球的陈知衍,吃饭的陈知衍,睡觉的陈知衍……
每一页,都是陈知衍。
画下面,还标着这幅画完成时的日期,以及,CZY三个英文字母。
眼泪不知什么时候模糊视线,廖书婷用力抹了一把,才将手里的东西都放下,又打开那个铁盒。
里面的东西更加杂乱,大多是一些不知所云的小东西。
一支尾端有了裂缝的笔,一把生了锈的钢尺,一张泛黄的某个地方被摸的反了光的照片,一个碎了又被一片一片粘好的水杯,还有……一枚纽扣。
这枚纽扣,她见过。
来自于陈知衍。
是温念跟他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偶然拿到的。
温念曾给她看过。
还有那个水杯,碎了的那天,她亲眼看到温念为了将它拾起,手指被刺的鲜血淋漓。
所以,这里的全部东西,都来自于陈知衍。
那些毫不起眼也许连本人都不曾记得的东西,全部被温念以这样的方式收集起来,又这样无比珍视的妥善保管。
这是温念从未对任何人说话的秘密。
是她喜欢了陈知衍整整十年的证据。
看着这些东西,廖书婷无法想象,温念有多喜欢陈知衍。
怎么会那么喜欢呢?
明明都没在一起过。
怎么就,这么傻啊。
廖书婷叹一口气,才继续红着眼睛看下去。
再下面,是一个日记本。
翻开日记本的第一页,夹了一张纸。
似乎是一张同学录的内页。
上面只写了四个字——前程似锦。
铁划银钩,陈知衍的字。
廖书婷放下,再翻一页,就看到了温念的日记。
日记始于2008年夏。
-2008年8月12日,星期六,晴。
今天,我碰到一个很“特别”的人,这个再普通不过的一天,好像也变得特别起来。
这个夏天,风里终于有了热烈的味道。
只是,夏天快要结束了,我们还会再见吗?
-2008年9月1日,星期日,小雨。
今天终于再度见到他,原来他叫陈知衍。
陈知衍,陈知衍,陈知衍。
如果不能靠近,就这么远远望着也算不错。
-2008年9月20日,星期六,晴。
秋天来了,天气冷了下来,窗外不知是谁家的桂花树,开的很香。
此时此刻,万籁俱静,你在做什么呢?
我在想你。
我总是想你。
遇见你以后,连原本短暂的周末都好像变得漫长起来,我开始期待每一次开学。
那么,陈知衍,晚安吧,明天见。
祝好梦。
-2008年11月15日,星期六,晴。
他始终是遥不可及的月亮。
可我仍旧想追逐那轮月亮。
哪怕永远无法靠近,我也希望那轮月亮永远明亮,不要为任何事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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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9年2月11日,星期三,小雪。
他有喜欢的人了,那个人不是我。
我在他那儿,好像一点都不,特别。
……
-2010年5月18日,星期二,晴。
他有喜欢的人了,这次,是真心的。
水杯碎了。
他送我的水杯,碎了。
我们好像,不会再有以后了。
……
-2011年6月20日,星期一,晴。
毕业了。
时间过得好快。
陈知衍,我们还会再见吗?
……
-2012年2月8日,星期三,阴。
外婆走了。
我没有家了。
陈知衍说,我们只是同学。
……
-2013年8月22日,星期三,小雨。
陈知衍,我又想你了。
突然就很羡慕,羡慕此时此刻出现在你身边的每一个人。
羡慕每一个和你擦肩而过的人。
……
-2014年12月30日,星期三,阴。
陈知衍,我要试着放下你了。
……
-2015年10月16日,星期五,雨。
陈知衍,我好像忘不掉你了。
这辈子都忘不掉了。
……
-2018年7月10日,星期二,晴。
陈知衍,再见。
祝你幸福。
……
看完,廖书婷坐在地板上,哭的直不起腰来。
这一瞬,她忽然就有些后悔。
要是,当初她拦着温念接近陈知衍就好了。
可喜欢一个人这件事,哪里能拦得住。
-
那本日记本的下面,还有一封情书。
一份从来未能送出去的情书。
信封上写着“陈知衍收”四个大字。
廖书婷捏在手里看了很久,最后还是决定连同温念其他东西一并烧掉。
既然温念希望陈知衍永远不知道这些,那她就帮她守好最后一个秘密。
天色昏黄的傍晚,空旷无人的野外,廖书婷将温念留下的东西全部倒入铁桶。
一把火投进去,跳跃的火舌便猛地蹿上来,舔舐着将有关温念的一切一点一点吞噬。
熊熊的火光自铁桶中映出,照亮廖书婷沉默的脸,和她脸上斑驳的泪痕。
这场火烧了整整两个小时。
一直烧到天色渐黑。
像覆了一层黑纱的朦胧昏暗中,看着渐渐熄灭的火光,廖书婷终于动了一下,撩开沾在脸上的发丝,走至铁桶旁。
垂眸一看,所有的一切都已尽数燃为灰烬。
温念的人生,就这样不留半点痕迹的,彻底消失殆尽。
连同她和陈知衍的过往。
烧的干干净净。
而在她未能看清的铁桶边缘,一角未被完全燃尽的情书贴在铁桶上,泛黄的纸页里,隐约留下只字片语,叫人仿佛从中得以窥见一个少女那不见天光的暗恋。
-陈知衍你好:
我是温念。
不知道你还记得我吗?不记得也没关系,那我再跟你做遍自我介绍好了。我叫温念,温柔的温,念念不忘的念。这样能记得了吗?如果记不得,那我就再说仔细一点。高一时,我们曾是同班同学,我是坐在你前桌齐耳短发的那个小姑娘,也是坐在你对桌那个不太爱说话的那个小姑娘。
给你写下这封信,其实是有点唐突的,这我当然知道,毕竟你已结婚在即。不过,你不必担心它会打扰到你的生活,因为,我原本也没准备将这封信送出。我已经为这封信想好结局,它将和我一起,在火里被燃成灰烬,不会有任何人知道,也不会打扰到你的生活。
说到这儿,你肯定会觉得,这个小姑娘真傻啊,一封不打算送出的信,还写下做什么?这个问题我也想问自己,但思来想去都没有答案,如非要说一个答案,那大概是不想留下遗憾吧。
喜欢你这件事,我总想留下一点痕迹,哪怕只是这样写在纸上,只被路过的风知晓。
是的,我喜欢你,喜欢你整整十年,从我的十五岁到我的二十五岁。你可能觉得这时间并不算太长,只是人一生的十分之一,但于我而言,这已经是我的一辈子。对了,一直没告诉你,我生病了,很严重的病,马上,我就要走到我生命的尽头。所以,不是我喜欢了你十年,是我只能喜欢你十年。如果我能一直活着,活到老的话,我会没有丝毫犹豫的告诉你,我会喜欢你一辈子。就像是,你喜欢许映那样。
不要觉得惊讶,我自己也时常觉得惊讶,怎么会有人喜欢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喜欢一辈子,可这件事就是这样发生了。不瞒你说,我也曾试过放弃,但从来没有成功过,我总是想起你,在无数夜晚与清晨。喜欢你这件事,就像是吃饭睡觉一样简单,却不可或缺,无法停止。
抱歉,一不小心就啰嗦了这样多,不过,不管怎么样,你现在应该知道了,我喜欢你。是的,尽管这封情书看起来并不像是一封情书,但我确实是想借这份情书向你表白。
那就再正式的说一遍吧,陈知衍,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
你是我籍籍无名的少女时代最特别的存在,我乏善可陈的青春因为你而变得精彩。
没有人能跟你比,从我的十五岁起。
虽然我们从未在一起过,我却喜欢了你一辈子。
可一辈子太短了。
陈知衍,下辈子我还想遇见你。
真希望有下辈子。
如果到时还能遇见你,我一定跑着去见你。
比这次,更加勇敢的。
2018年8月10日,温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