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礽的太子群(清穿)》
1. 穿汉服
又是一年上巳节,这已经是石静胎穿到清朝的第二十个年头了,明年她就要嫁给太子胤礽,成为大清的太子妃,而胤礽却不喜欢她。
说不喜欢,都保守了,准确来讲是被逼无奈。
可那又怎样,石静穿到这里是来做任务的,又不是来谈恋爱的。
胤礽喜欢她,愿意听她的,对石静来说,顶多就是任务做起来轻松些。对方不喜欢她,也没关系,她有的是力气和手段。
才想到这里,脑中忽然“叮咚”一声,有群消息进来。
杨勇:【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还没成亲你就这样想是不对……】
群消息:【杨勇被禁言】
炮灰太子群:……
软柿子:【请各位留着口水喷胤礽,谁喷我谁禁言。】
炮灰太子群:……
这个群是石静从前穿越的战利品,她曾经与群里的诸位炮灰太子并肩作战,助他们走上人生巅峰,然后“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死遁离开。
只不过之前的若干次穿越,她都是胎穿男身,轮到清朝不知为何,穿成了一个小姑娘,还是太子胤礽内定的太子妃。
业务不熟,就很愁。
她已经很愁了,压根儿不想听封建社会活爹再给她上“三纲五常”的培优课。
“叮咚”脑中一声响,又有消息进来。
扶苏:【弱弱问一句,蒙恬兄你怎么变成女子了?】
石静扶额,她也很想知道,于是回复:【我是穿越者,你们都知道了,穿越任务是拯救炮灰太子。这回可能穿越系统出了故障,所以误穿女身。男女有别,群里不许开黄腔,不许讲三纲五常,等我和胤礽成亲,就拉他进群,到时候再请各位现身说法。】
言下之意所有群员都听懂了,别在她面前瞎逼逼。
软柿子:【另外,我是这个群的群主,各位喊我网名就好。】
刘据:【软柿子,除了这个世界,你还有别的选择吗?】
软柿子:【有,但我不想去。】
刘据:【还有哪个世界?】
软柿子:【三国的蜀国。】
李承乾:【看不上刘禅?】
软柿子:【怕影响他和相父之间的感情。】
话音未落,明太子朱标上传了一张刘禅的照片,并发来消息:【发张胤礽的照片看看。】
软柿子也上传了一张照片。只见上面的男人身形修长,冷白皮,鼻峰又直又挺,花瓣唇,不看眼睛高冷清贵,怎奈一双桃花眼顾盼多情,一下将谪仙拉入红尘。
扶苏:【懂了。】
刘据:【可惜了我汉家血脉。】
李承乾:【赚到了!】
朱标:【不看发型,还可以。】
“姑娘,今儿去淑惠大长公主府穿汉服还是旗装?”侍女佩兰拿着镶宝石的玳瑁梳,准备给自家大姑娘梳头,却因为衣饰还未选定,无从下手。
石静望着妆镜里皮肤雪白,略带异域风情的自己,眉峰微微蹙起。
这回穿越,她穿成了石家的大姑娘,她的祖母和母亲虽然都是旗人,身上却有一半蒙古黄金家族博尔济吉特氏的血脉。
祖母和母亲都好好的,只有她返祖了。
皮肤比普通旗人要白,浓颜系,头发又黑又直又浓密,眼睛在屋里看与旁人无异,但在阳光下呈灰蓝色,好像戴着美瞳。
正因为这一点返祖,被太皇太后相中,带在身边抚养。直到她十四岁太皇太后崩逝,才得以返回家中。
“难为这孩子长得比科尔沁的姑娘还像蒙古人。”太皇太后将她引荐给皇上时说,“大清从奠基之初便与蒙古联姻,到了皇上这儿才不得不改变,这孩子长得像蒙古人却是实打实的旗人,我瞧着就很好。”
皇上仔细打量了她一会儿,含笑点头:“瓜尔佳氏世代与皇室联姻,这孩子的祖母是豫通亲王多铎的女儿,额娘又是礼烈亲王的曾孙女,也算亲上做亲了。”
于是她凭借过人的家世和难得容貌,在五岁那年便成了胤礽内定的太子妃。
“姑娘,淑慧大长公主府的人过来送请帖时特意提醒,说太子也会去,让姑娘最好穿汉服。”侍女芳芷最是伶俐,负责石静院子里的迎来送往。
石静以手支颐,她觉得自己这副长相穿蒙古的衣裙更好看,与汉服并不匹配。
可太子和先帝一样醉心汉文化,尤其是汉服,不但自己经常穿,还喜欢拉着身边的一起人穿。
如果说先帝醉心汉文化是当时清军才入关,形势所逼,当今学习汉文化,是为了奋几世之余烈,更好地统治汉人,那么太子胤礽就是从小与鸿儒为伍,对汉文化的真心倾倒了。
给太子讲课的老师,到目前为止,一共六位,五位全是根红苗正的汉人,只有一位旗人。
那一位还最不招太子待见,属于想骂一顿就骂一顿,想打一顿就打一顿的存在。
为此,太子给出的解释是:“汉人的两榜进士和旗人的能一样吗?徐元梦跟那几位比起来顶多算是个笔贴式,他有什么理由瞧不起人,给别人提鞋都不配!”
褒奖汉人,贬低自己人,胤礽也是宫里的独一份了。
所以胤礽对太皇太后和皇上硬塞给他的太子妃,他的旗人小青梅,那也是恨屋及乌。
为了顺利完成任务,石静不是没有放下身段哄过他,然而无果。
有一次,他当着很多人的面放出狠话,说他要娶汉女为妻,连汉军旗的都不行。
很巧,汉姓为石,满姓是瓜尔佳氏的石静本人,正是汉军旗的。
可见胤礽有多不待见她了。
明知道对方不喜欢她,却又退不掉她,石静也就不惯着了,凡事只按自己的喜好来,不再迎合。
现在情况又有变化,明年五月她就要嫁给他了,总不能一直这样僵着,该给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不为胤礽本人,也要给皇上和已故太皇太后应有的尊重,同时在婚前为自己赢得一个好名声。万一胤礽不配合,她也可以撸起袖子自己干。
总之,让胤礽登基,她就算完成任务。
等最后一个任务也完成了,系统会送她返回后世,原地退休养老,过她想要的生活。
想到退休之后左拥右抱,纸醉金迷的好日子,石静舒展眉头,盯着镜中的自己,心不在焉道:“穿汉服,挑个太子喜欢的鲜亮颜色。”
侍女蘼芜管着她屋里的衣裳首饰,听见她这样说,立刻弯起眉眼,连声应是:“都是现成的,奴婢这就取来!”
姑娘终于想通了,懂得迎合太子,缓和关系了。
蘼芜差点喜极而泣,匆匆退下去找衣裳。
“姑娘生得美,穿汉服肯定好看!”负责情报工作的杜若也跟着喜笑颜开,“总算把二姑娘给比下去了,看她还敢在背后嚼姑娘的舌根。”
石静示意佩兰先给她梳头:“梳汉服配套的蚌珠头,随便戴个珍珠发箍,鬓边插两朵绒花就行了。”
又问杜若:“宝珠也去吗?”
石静在石家是长房嫡长女,单名一个静字,乳名掌珠。宝珠是隔壁房头,她二叔家的女儿。
石静的乳名本来不叫掌珠,是进宫之后太皇太后给取的。
二叔家羡慕得不行,二婶就随着给自己的女儿改了乳名叫宝珠,也想沾一沾太皇太后她老人家的光。
蹭乳名这事,石静不介意,毕竟是自家姐妹,可宝珠事事都要与她比较,就很招人烦了。
杜若闻言撇撇嘴:“淑慧大长公主府只给姑娘送了请帖,哪里有二姑娘的份儿,她不过是又想蹭着姑娘的请帖跟去罢了。”
每回都这样。
偏老太太和大夫人去得早,大老爷又不在京城,大爷、二爷和三爷都被外放了,石家暂时由二夫人当家。大姑娘得顾着下头的两个妹妹,不得不拿自己的人情给隔壁房头做脸面。
话音未落,外间已然响起二姑娘银铃般地笑声了:“大姐姐还没收拾好吗,再晚可要迟了。”
门帘被人撩开,香风卷进来,二姑娘花蝴蝶似的地飞到石静身边,在妆镜里映出一张娇花照水般的俏脸来。
她梳着前明流行的荷花头,上身穿樱粉色的立领对襟短袄,月白圆领比甲,下身穿鹅黄色绣桃花和春燕的马面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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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的气息扑面而来。
细看都是杭绸的衣裳已经很贵气了,可她偏要戴了满头珠翠,压身高不说,还显老。
石静被香气熏得头晕,转头对宝珠道:“你且坐着,我很快便好了。”
宝珠坐定之后,才看清石静今日的妆容,心往下沉,脸上的笑容都差点没挂住:“大姐姐打算穿汉服赴宴?”
石静不在意地“嗯”了一声,听宝珠又道:“大姐姐要梳蚌珠头吗?”
这回不等石静做出反应,宝珠已然委委屈屈地道:“上个月在赫舍里家老夫人的寿宴上,我梳过蚌珠头。”
“蚌珠头前朝便有,怎么你梳得,我就梳不得了?”一个发型而已,石静懒得跟宝珠计较,她烦的是对方鸡毛蒜皮一点小事也要跟自己比。
宝珠被怼了,沉着脸不说话,倒是跟在她身边的侍女春香道:“上回在赫舍里家老夫人的寿宴上,太子瞧见咱们二姑娘,夸了二姑娘梳蚌珠头漂亮呢。”
与石静莫名其妙的返祖不同,宝珠的额娘也是汉军旗的,她外祖家更是纯种汉人。宝珠天生一张汉人脸,不论是容貌还是声音,自带江南水乡女子的温婉。
先帝爱汉女,当今也不例外,胤礽更是精准地遗传到了这一点,似乎对温柔婉约的汉女格外钟情。
现在毓庆宫的两个侍妾,李氏和林氏都出身汉军旗。林氏进宫较晚,并看不出什么。李氏进宫四年,此时生下一儿两女三个孩子,听说肚里又揣上了一个,再有几个月也要生了,可见有多得宠。
石静进宫给太后请安的时候,偶然见过李氏一面,便是江南婉约那一挂的。
她看了一眼妆镜里的自己,很想换个发型,奈何留给早已及笄却还未出嫁女子的发型实在有限。除了蚌珠头,其他发型都繁复得紧,不插上几斤发饰很难体面地走出去。
懒得换了,石静从妆镜里看春香,吓得对方赶紧低下头。
人是芳芷迎进来的,见二姑娘身边的人说话这样不中听,芳芷不由冷淡道:“二夫人和二姑娘能去赫舍里家赴宴,也是托了大姑娘的福。”
那会儿大姑娘才除服,不好立时外出赴宴,这才让二夫人和二姑娘代劳。
宝珠闻言装腔作势地横了春香一眼,忙起身给石静赔礼,意味深长道:“大姐姐梳蚌珠头也很漂亮,我只是想着大姐姐才除服,就穿鲜亮的汉服出去赴宴,显得不够尊重,怕有人说闲话。”
说起除服,石静是真有发言权,她穿到这个世界二十年,已经除过三次服了。
第一次是十四岁那年,太皇太后薨逝,她作为内定的太子妃,与太子一起守孝二十七个月。
谁知二十七个月快要过完的时候,她的祖母去世了,再次守孝二十七个月。
祖母之后是她的母亲,又是一个漫长的二十七个月。
直到上个月,她才算除服,终于能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了。
也因此,与太子的婚期一拖再拖,一下把两个人拖到了二十岁的年纪。
在清朝绝对算大龄了。
太皇太后、祖母和母亲都是病死的,即便她是个穿越者也无力回天,可她知道如果自己什么都不做,她的父亲将在今年冬天返京途中病故。
祖父丧妻之后又丧子,承受不了打击,也会在明年她大婚之后撒手人寰。
父亲和祖父的死虽然不会影响她如期大婚做任务,可人心都是肉长的,父亲和祖父对她视若珍宝,她也不想眼睁睁看着他们一个一个离开。
况且,兄长们都成亲了,有了自己的小家,而她下头还有两个年幼的妹妹,多年来一直依赖她,总不能让她们失祜吧。
眼下她唯一能做的,便是阻止父亲今冬回京。
可父亲回京既是补缺,也是皇上给亲家的恩典,她几乎插不上手,只能想办法走一走太子的门路。
她有正事要做,又烦宝珠在耳边嘤嘤嘤,索性吩咐佩兰:“梳双蚌珠头,手脚麻利些。”
双蚌珠头对发量要求极高,戴假发片显老,不戴显秃,宝珠老神在在坐等看乐子。可当石静梳妆完毕,准备出门的时候,宝珠却怎么也笑不出来了。
2. 再见面
石静有心事,不想与宝珠同乘一辆马车。宝珠嫉妒石静的美貌,也不愿意坐在她旁边,赌气吩咐人另外准备马车。
石家是正白旗住在皇城的东北方向,淑慧大长公主府也在皇城的东北角,距离并不算远,乘马车半个时辰也就到了。
里头接到通报,早有人迎出来,将石静和宝珠一行人接引到东花厅。此时花厅里已然来了不少人,淑慧大长公主看见石静便拉了她的手,在自己身边坐下,嘘寒问暖之后忍不住上下打量。
“哎呦呦,你瞧瞧你瞧瞧,咱们掌珠穿汉服多漂亮啊。”淑慧大长公主拉着石静的手不放,“穿着好看啊,往后就多穿。”
淑慧大长公主是太皇太后的第二个女儿,也是皇上的亲姑姑,今年六十出头,熬死了两任丈夫和亲妈之后,便一直住在京城的公主府,再不肯回蒙古去了。
太皇太后活着的时候,但凡有个头疼脑热总爱传了淑慧大长公主进京侍疾。石静那时候与淑慧大长公主一起陪伴在太皇太后身边,相处十分融洽。
那时淑慧长大公主还在太皇太后跟前凑趣,说想让她给自己做孙媳,太皇太后笑骂淑慧大长公主想得美:“你来晚了,这孩子早被我定下了,将来有大造化。”
据石静所知,淑慧大长公主黑在京城这些年特别低调,恐怕被皇上想起来送回蒙古吃土。
万万没想到,淑慧大长公居然以两任寡妇之身,在上巳节这一天办春日宴,还高调地请了太子过来赴宴。
三月初三的上巳节古已有之,最初是一种祭祀的节日,后来演变成了女儿节。这一日外出踏青,青年男女可以自由交往,甚至表达爱意。
后世有人把上巳节称为中国古代的情人节。
在情人节这天组织春日宴,是淑慧大长公主这种老年寡妇应该干的事吗?
孀居之人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在古代有很多讲究,真不能胡来。
石静很想问问淑慧大长公主到底受了什么刺激,话到嘴边忽然想起胤礽给自己的评价:“你是不是在慈宁宫住得太久了,说话做事不像小姑娘,倒像个老太太,还是那种死了男人的老太太。”
经历过不知多少次的穿越,石静早忘了自己的年龄,甚至是性别。穿到这个世界,五岁便住进了慈宁宫,就没见过几个小姑娘,她真不知道古代的小姑娘应该是什么样的。
回家之后,祖母和母亲相继离世,她又被迫经历了一个又一个二十七个月。守孝期间几乎不能外出,也不允许有任何娱乐活动,整天在她眼前晃的年龄差不多的小姑娘只有宝珠一个。
石静打心眼里烦她,才不要变成宝珠那样矫情的小姑娘。
思及此,她转头看向屋中的同龄人,却是一个都不认识。
想问的话,终究没问出口,石静只含笑应承了淑慧大长公主的夸奖。
这时,有宫女匆匆走进来禀报:“大长公主,太子到了,额驸也到了!”
淑慧大长公主听说太子到了的时候,不安地绞了一下帕子,听见额驸也到了,才含笑给石静解释:“乌尔衮奉召进京,应该是来给我请安的。”
乌尔衮就是淑慧大长公主经常挂在嘴边的孙儿,比石静大四岁,是蒙古草原出了名的美男子。
前年,淑慧大长公主为乌尔衮求娶了三格格荣宪公主,所以宫女才称乌尔衮为额驸。
额驸无召不得进京,石静猜乌尔衮此来可能与剿灭噶尔丹有关。
男女有别,太子和额驸到了,所有盛装的贵女都要回避,可今日是上巳节,就没有那么多讲究了。
于是淑慧大长公主带着石静等一众贵女,前往垂花门迎接。
才走到垂花门前,抬眼见两匹快马一前一后朝这边奔来,众人惊呼,慌忙后退找地方躲避。
事出突然,垂花门前地方小、人又多,差点发生踩踏事件。
饶是如此,也有人慌乱之中扭伤了脚踝,还有人被挤倒在地,场面混乱。
石静下意识把淑慧大长公主护在身后,等骏马的主人勒住缰绳,她也少不得吃了一嘴土。
好在她今日穿戴简单,头上只戴了一个珍珠发箍,鬓边插了几朵绒花,不然也要像满头珠翠的宝珠那样被撞得发鬓凌乱,狼狈不堪了。
烟尘散尽,终于看清来人。
“太子善骑,臣自愧不如。”乌尔衮笑道。
胤礽偏头看他:“都说蒙古铁骑厉害,你这样可不行。”
乌尔衮翻身下马,朝端坐在马背上的太子抱拳:“再厉害的蒙古铁骑,也挡不住大清的骑兵。”
胤礽朝他笑笑:“行了,你也不用妄自菲薄,下午咱们去校场比射箭,到时候你可要拿出真本事来。”
方才比骑马,乌尔衮已然拿出了看家的本事,却被太子说成藏拙,实在让他汗颜。
从前听说太子骑射了得,也只是听说,以为言过其实,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下午比射箭,乌尔衮心里也没底,可太子主动邀约,他不敢不去。
见乌尔衮应是,胤礽才将眼风扫向另一边花容失色的女眷,本来没指望看见谁,却意外地瞥见了。
视线飞快掠过,又飞快倒回来,最终凝在石静身上。
“你不是上个月才除服,总不肯见人的吗?”胤礽眼也不眨地盯着石静,“我以为我们明年才能再见面。”
自她十四岁离宫,他们已经有六年两个月零一天没有见到彼此。
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算短了。
胤礽看石静的时候,石静也在看他。
太皇太后薨逝之后,她一直在守孝,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所有人都觉得她哪儿都不能去,什么宴请也参加不了,实在可怜。只有石静自己知道,这六年多时间,她过得实在惬意。
在上一个穿越世界,她不是在囤粮食,就是在打丧尸,同时还要提防自己被酸雨腐蚀,丢掉性命。
总之,每天都在为生计发愁,吃了上顿没下顿。
那种深入骨髓的饥饿感,如影随形般地跟着她来到了这个世界。
呱呱落地,便好似饿死鬼投胎,一口气吃光了两个乳母的奶,然后积食到高烧。
家里人吓坏了,从此不管她怎样哭闹,都不肯纵容她暴饮暴食。
饥饿是她五岁之前,最深刻的记忆。
那种饿,不是肚子饿,而是心饿,饿得她抓心挠肝。
即便如此,她也不敢哭,因为哭闹只会让人觉得她可能又积食了,反而连平常的饮食都保证不了。
第一次见到胤礽,是在慈宁宫的小花园。
那天她很早便被保姆从床上抱起来梳妆打扮。宫里规矩多,保姆怕她拉尿,早膳喂得比往日还要少些。
马车没驶到宫门口,她已经开始感觉饿了。
跟在祖母身边给太皇太后行礼的时候,饿得眼前直冒金星,站都站不稳。
太皇太后以为她在害怕,夸了她两句便让人带她到花园里玩。
彼时慈宁宫的小花园,白皮松比殿宇还高,核桃树垂下嫩绿的花序,大片白海棠在初夏的骄阳中盛放。
一阵清风拂过,花瓣吹落如雪。
可那时候的她饥肠辘辘,哪里有心情赏景,使计将身边的人支开,跑到老槐树下捧起落在地面的槐花大口大口地吃。
槐花没有海棠花白,却比海棠花甜。
“你很饿吗?为什么要捡地上的花吃?”从身后飘来的小奶音,把她吓了一跳。
是真的跳了起来。
石静回头,顿时被眼前唇红齿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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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男孩吸引了目光。
她敢发誓,这个小男孩是她见过的,最漂亮的孩子。
到今天,她还记得他的模样。
身穿一袭淡金色杭绸长袍,其上龙纹若隐若现,腰间束着明黄宫绦,其上悬挂羊脂玉珮,在骄阳下闪动着柔和的光晕。
冷白皮,桃花眼,个子比她略高,看向她的眸子充满探寻,还有一点善意的戏谑。
在皇宫,穿这种颜色的衣袍……石静很快反应过来他是谁了。
她并没有回答他的问话,而是规规矩矩给他行了一个福礼:“臣女见过太子爷,太子爷吉祥。”
小男孩眼也不眨地盯着她,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话。石静狼狈地抹了一下嘴角,轻轻点头:“早起吃得少,现在……现在是饿了。”
小男孩似乎很能理解她的困境,对身边人说:“外头来的人总是这样,嫌小孩子麻烦,不肯给他们吃饱,让他们在宫里饿肚子。知道的,是他们家大人嫌麻烦,不知道的,还以为宫里头的人规矩大呢。”
帮她打完圆场,才吩咐:“把我屋里那几盘子点心端过来赏她。”
石静听说有点心吃,高兴坏了,忙向太子道谢。
点心很快端来,小男孩看着她吃。见她吃得又快又急,没好气地教训起旁边服侍的:“人都快噎死了,也看不见吗,还不快端茶水来。”
石静吃得正欢,本来没什么感觉,听见他说“噎死”两个字,才发觉食道某处好像被堵住了。
停下咀嚼的动作,愣愣看着小男孩,努力吞咽。
好在对方身边的人足够伶俐,直接跑去慈宁宫的茶房讨水,很快将水端了来。
石静伸手去接茶碗,却被小男孩抢了先,听他嘴里骂道:“没用的奴才,把水端来干看着,倒是喂她喝呀!”
温热的茶水递到唇边,石静噎得难受,也顾不上什么尊卑了,就着他的手灌下一口。
整个人都活过来了。
可是经过这一番折腾,被她支走的人也找了过来,又拉着她给太子行了一回礼。
太子摆摆手,在她快被领走的时候,忽然问:“你是谁家的姑娘?”
想到太子早晚会认识她,石静放开保姆的手,大大方方回答:“臣女瓜尔佳氏,是福州将军的女儿。”
太子笑着说他知道了。
那天石静又积食了,但她没有跟着祖母回家,而是被太皇太后留在了慈宁宫。
这一住便是九年。
胤礽小时候的模样,与现在的样子在眼前重合,石静感觉眼睛莫名酸涩。
比起她在群聊里晒出的照片,二十岁的胤礽比十四岁时更加英俊,褪去少年的青涩,显得越发雍容清贵。
尽管两个人六年多未见,尽管他们都长大了,可胤礽看向她的眼神,仿佛仍旧停留在慈宁宫初见的那一天。
眼也不眨,含笑望着她,眸中满是探寻,细品还有一点善意的戏谑。
他还是那个让她一眼惊艳的小男孩,可他明确表示过不喜欢她。
思及此,石静低头,刻意避开他的目光:“前几日有些不舒服,今日才出门赴宴。”
若胤礽是个体面人,便不会追问,奈何他不是。
至少在她面前,不是。
“你是不是又积食了?”他问,声音也染上了戏谑。
揭人老底很有趣吗,便是不喜欢她,也该给点面子吧。
石静听见身后有人偷笑,再好的修养也绷不住了,抬头对上胤礽含笑的眼:“我积食……我积食也没吃宫里的点心。”
胤礽勾唇:“你说的,等会儿肚子饿了可别哭。”
石静早起装了一肚子心事,早膳没用多少。无人提醒也没觉得饿,这会儿让他一说还真……她忍。
3. 老熟人
肚子饿了,头脑却比刚才清醒,石静上下打量胤礽:“你让我们穿汉服,你自己穿长袍马褂,是想显得与众不同吗?”
上个月除服,她没去赫舍里家赴宴,只让她的家人凑数,他怎么知道她今天会来?
汉服虽好,骑马打猎并不灵便,所以他才穿了现在这身。
想着,抬眼看她,才发现她今日也穿了汉服。
上身穿虾青对襟长衫,外罩霁色莲花云肩,配月华色绣花鸟纹的挑线裙子,衬得阳光下那双罕见的灰蓝色的眸子,如宝石般璀璨。
胤礽艰难地别开眼,翻身下马,无意中瞥见站在旁边的乌尔衮穿了一身石青色绣翠竹暗纹的缂丝直裰,头戴网巾,居然也是一副前明汉人的装扮。
乌尔衮的眼睛被阳光一照,同样呈现出墨蓝色。
胤礽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衣袍,微微蹙眉对乌尔衮道:“你一个蒙古人穿什么汉服,凑什么热闹?汉服宽袍广袖,骑马不觉得别扭吗?”
乌尔衮苦笑,以为他想穿汉服吗,拖拖拉拉的做什么都不方便。不过是他的祖母,淑慧大长公主昨日派人提醒他,说今日太子要来参加春日宴,让他记得穿汉服。
他朝站在垂花门前的一众贵女望去,这不是都穿了汉服,连他的祖母都被迫穿上了,怎么太子专挑他的毛病。
不过很快他就有了难兄难弟,只见太子的目光重新落在石家大姑娘身上,冷峻道:“你穿汉服不好看,这汉服的颜色也不好,老气横秋,穿上像是死了男人的。”
半路遇到太子的时候,对方脸上没什么表情,也看不出心情。赛马赢了他,太子脸上才有了点笑模样。在人群里,看见石家大姑娘,太子的心情忽然变得莫测起来。
起初含笑,而后勾唇,刚刚还笑出声来,谁知几句话说完就翻脸了。
翻脸比翻书还快。
当众说人家穿汉服不好看,又嘲讽人家的汉服颜色。要知道石家大姑娘明年就要嫁进宫,成为太子妃了,太子说人家穿汉服像死了男人,真的好吗?
这不是在诅咒自己吗?
伤敌一千,自损两千,乌尔衮都听懵了。
石静没懵,不但没懵,还气笑了:“太子恕罪,臣女最喜欢这套衣裳。”
罢了,放弃了,讨好一个厌恶自己的男人,不过是自取其辱。
她就不该穿汉服来。
不对,她就不该来。
穿越的任务,她可以自己做,救阿玛的命,她也可以自己想办法,何必巴巴跑来用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
对上石静淡漠的眼,听着她泠泠如清泉,却寒入人心的嗓音,胤礽脑中嗡嗡的,仿佛回到了六年前的那个寒冷的中午。
太皇太后卧病在床,他本来要在跟前侍疾,奈何石静说太皇太后身边有她伺候就好,让他放心回南庑房读书。
那段时间太皇太后一直病着,他要侍疾难免耽误功课,可汗阿玛对他的要求半点没有降低。他没办法,只能白天侍疾,晚上熬夜读书,苦不堪言。
所以石静说,太皇太后的病一时半会儿很难痊愈,让他回去读书,照常晨昏定省,他没有拒绝。
他怜惜她代他尽孝,十分辛苦,便在某天中午带着午膳去了慈宁宫,想跟她一起吃。
怕吵到病中的太皇太后,也没让人通传,他自己蹑手蹑脚地走到寝殿外间,准备用暗号与她联络,谁知却听见了一段让他至今难忘的对话。
“掌珠啊,保成对你有心,你对他可有情意?”问话人明显是太皇太后,问完之后还重重地咳了几声。
紧接着如泠泠清泉般的声音响起,半点犹豫也没有:“臣女对太子无意。”
当时是什么心情,胤礽忘记了,只记得手脚冰凉,连心窝处都凉透了。
等了好半天,才听太皇太后说:“乌尔衮呢?你觉得他怎样?你既然对太子无意,正好淑慧向我求了你,想让你给她做孙媳。”
这回她没有立刻回答,似乎在认真思考可能性。
当时胤礽在想,如果她同意,他就去把乌尔衮杀了。
幸好她没有,因为她说:“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太皇太后将臣女养在身边,对臣女恩同再造,臣女愿意留在太子身边,把太子当弟弟,当夫君,当主子,报答太皇太后这些年的养育之恩。”
太皇太后似乎对她的回答很满意,畅然而笑。
之后太皇太后问了什么,她又回答了什么,胤礽全都没听清楚,当时两耳嗡嗡作响,就如现在。
石静说完,再不看胤礽,笑吟吟向乌尔衮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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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乌尔衮小时候经常跟着祖母进宫给太皇太后请安,与石静也是老熟人了。
石静比他小几岁,说话做事却滴水不漏。宫里规矩大,太皇太后又是最讲规矩的,可乌尔衮从来没听太皇太后说过一句石静的不是。
连祖母都说,像石静这样通透懂事的小姑娘,整个京城也挑不出第二个来。
与懂事通透相比,她那双在阳光下灰蓝色的眸子,才最为难得。
完美复刻了元朝皇族的眼睛。
博尔济吉特氏是元朝皇族后裔,译成汉话的意思是蓝眼睛的人。其实所谓的蓝眼睛,并不是真正纯蓝的眼睛,而是灰蓝色的。
经过满蒙几代联姻,博尔济吉特氏拥有灰蓝色眼睛的人没有几个了,他的眼睛是墨蓝色的,也不算特别纯正。
少年时,他对石静灰蓝色的眼睛特别着迷,当祖母说想要为他求娶的时候,他想都没想到就同意了。
只可惜太皇太后不放人,最后没成。
乌尔衮为此难受了好几年,直到被赐婚,娶了荣宪公主才走出来。
“掌珠,好久不见。”明知不该这样称呼,可他还是说了出来。
石静一怔,旋即笑起来,灰蓝色的眼睛在阳光下闪烁着宝石般的光彩。
乌尔衮实在想不明白,这样美丽的姑娘穿上汉服怎么就不漂亮了,哪里老气横秋,哪里像寡妇?
他简直怀疑太子的眼睛是不是出了问题。
他乡遇故知的温馨气氛,很快被眼睛出了问题的太子打破。乌尔衮不防,被太子揪着衣领拎起来,听他急促而冰冷道:“现在就去校场,比射箭。”
乌尔衮吓了一跳,因为太子看向他的眼神,根本不像在看活人。
太子的暴戾之名整个草原都知道,一言不合就赏鞭子。在太皇太后还活着的时候,乌尔衮就不幸领教过太子的鞭子。
被抽得一个月过去,都没办法平躺睡觉。
他丝毫不怀疑,自己若是跟去校场,荣宪公主会原地守寡。
不能去,绝对不能去!
“保成,你松手,快松手!”淑慧大长公主就这么一个成器的孙子,还指望他给自己养老呢,这会儿见孙儿脸都白了,急得跟什么似的。
可她只敢喊叫,并不敢对太子动手。
4. 生变故
突生变故,石静也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她没想到胤礽手劲儿这样大,更没想到乌尔衮半点反抗的力气也无。
别看乌尔衮现在只是荣宪公主的额驸,还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爵位,他将来会是蒙古巴林部的首领,未来的巴林郡王、乌达盟长,统领乌达盟十一旗兵事,是位高权重,且手握重兵的狠角色。
清廷对蒙古巴林部,向来以怀柔为主,不然康熙也不会把自己最宠爱的荣宪公主嫁给乌尔衮,亲上做亲了。
如今三藩灭,台.湾.复,朝廷却没有喘息的机会,因为噶尔丹勾结沙俄企图趁病要命。
四年前皇上亲征噶尔丹,虽然赢得了乌兰布统之战,却也损兵折将,亲舅舅佟国纲在战场捐躯,清军死伤人数也在噶尔丹之上。
赢是赢了,顶多算惨胜,最后让噶尔丹带人给逃了。
如果不出意外,明年她与胤礽大婚之后,噶尔丹又会带人卷土重来,皇上将再次亲征。
清军长途作战,需要蒙古巴林部的支持,更需要乌尔衮像四年前那样冲锋陷阵。
若乌尔衮死在京城,即便皇上护短,不追究太子的责任,压着巴林部敢怒不敢言,以后恐怕也会在战场上被找补回来。
战场瞬息万变,历史上的昭莫多之战清军大获全胜,可若是少了巴林部的支持,天知道会不会生出变数。
万一真有变数,到最后总结经验的时候,皇上和朝臣们肯定会想起乌尔衮之死来,难免对太子生怨。
帮不上忙就算了,还添乱。
抛开军国大事不谈,只说淑慧大长公主本人。先后经历过两次丧夫,青年一次,中年一次,精神早已不济,再来一次老来丧孙,白发人送黑发人,恐怕也活不成了。
即便昭莫多之战仍旧如历史上那般大获全胜,逼死嫡亲姑祖母的大帽子,也结结实实扣在了太子头上,摘都摘不下来。
本朝以仁孝治天下,太子不仁不孝,如何让天下人信服。
石静将摇摇欲坠的淑慧大长公主交给身边服侍的,快步走到胤礽身边,对他说:“太子息怒,有话好好说,先把人放下。”
无果。
石静急起来,去掰胤礽的手指:“保成,你松手!”
这一句不知触动了哪根弦,胤礽当真松开了手。
乌尔衮双脚落地,早被人扶住,劫后余生哪里还敢停留,跌跌撞撞逃进垂花门去。
冷静下来的胤礽这才想起给惊魂未定的淑慧大长公主行礼,喊了一声姑祖母,然后为刚才的失礼赔罪。
太皇太后在世的时候,淑慧大长公主经常带着孙儿进宫请安。每次进宫,太皇太后总会喊了太子过来玩。太子课业紧张,难得休息一日半日,对淑慧大长公主算不上亲近,倒也十分敬重。
乌尔衮比太子大几岁,两人却很投契,见面就黏在一起玩,分开时依依不舍。
太皇太后薨逝之后,她带着孙儿住在京城的公主府,也时常进宫给太后请安,却再也没见过太子的踪影。
太后可怜太子读书辛苦,派人去喊太子过来玩,太子却很少来。
人来了也是淡淡的,说几句客套话就走。
太后看出不对,问淑慧大长公主是不是得罪了太子,淑慧大长公主想破了脑袋也没想出来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她请太后帮忙问问太子,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
太后还安慰她,说孩子们长大了,个人有个人的心思,让她不必放在心上。
淑慧大长公主找不到原因,只能姑且这样想了。
可就在刚刚,亲眼目睹了一场冲突,淑慧大长公主忽然福至心灵,好像抓住了一点什么。
再想到,今日这一场春日宴,本来就是太子让她出面办的,笼在眼前的迷雾终于散开。
真相呼之欲出。
都怪她当初没眼色,捅了马蜂窝都不知道,这会儿见太子给她赔罪,哪里敢受,忙说没事。
一边安抚太子,一边暗戳戳把石静往太子那边推了推,然后不由分说,带上身边一众吓得花容失色的贵女,匆匆进了垂花门。
众贵女来参加春日宴,可不是为了陪伴淑慧大长公主,都是冲着太子来的,不然也不会清一色都穿汉服。
太子妃早已内定,不会轻易更改,她们是不敢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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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两个侧妃之位仍旧空悬。
哪怕李氏为太子生下一儿两女,如今肚里又揣上了,到如今也只是个上不得玉碟的小格格。
可见太子对她并无多少情意。
不过与未来的太子妃相比,李氏还算好的,至少没听说太子对她恶语相向,公开表示不喜。
太子对太子妃的不喜,昭然若揭,京城的贵女圈和贵妇圈都传遍了。
太子天人之姿,身披储君的强大光环,不知是多少贵女的深闺梦里人。偏他不喜未来的太子妃,也对为他生儿育女的李氏没有多少情意,非常容易给人一种错觉,好像自己还有机会受宠。
于是在太子妃内定的情况下,两个侧妃名额的争夺依然十分激烈。
侧妃虽然是妾,可太子满周岁便是太子,以皇上对太子的疼爱,继承大统是早晚的事。
皇上的妾还能算妾吗,那都是后宫尊贵的娘娘,但凡有适龄女儿的人家,谁不想分一杯羹。
所以太子有可能出席的宴请,没有哪一处不是人满为患,就连淑慧大长公主这个老寡妇办的春日宴,那也是钗环叮当,衣香鬓影。
奈何人群刚刚被赛马惊到,有人掉了钗环,有人弄脏了衣裙,甚至有人跑丢了鞋,实在没法见人。
这会儿再看早已被内定的太子妃石静,感觉她像提前接到了赛马的通知。穿着如此轻便简约,莫说受惊,就是围着院子跑上两圈,都不至于如她们这般狼狈。
跟着石静一起过来的宝珠也是这样想的。她在刚才受惊推搡时被人踩脏了绣鞋,心中再不情愿也只得跟着淑慧大长公主去后院休整。
上回在赫舍里家老夫人的寿宴上偶遇太子,太子还夸她穿汉服漂亮来着。她今日过来刷脸,务必要给太子留下更加深刻的印象,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对方看见自己狼狈的样子。
等女眷们走进垂花门,太子朝身后扫了一眼,吓得跟来的随从慌忙告退,很快消失。
杜若和芳芷心慌慌,齐齐看向石静,见自家姑娘点头,才如蒙大赦告退离开。
刚刚垂花门外,摩肩接踵,环肥燕瘦,只一瞬就剩下两个人,一匹马了。
5. 生辰礼
剩两个人不奇怪,马都忘了牵走,毓庆宫的人也够粗心的。
“你……你这马真漂亮!”四目相对,久久无言,石静很尴尬,忍不住开口破局。
说实话,这匹马好看是好看,个头却有点矮,不如高头大马看上去威风。
“好看吗?”胤礽无意义地问了一声,才道,“喜欢?送你了。”
石静下意识想要拒绝,话还没说出口便被人堵了回来:“我记得你会骑马。”
会骑马还拒绝,就是不给面子。想到明年两人就要成婚,石静不想把关系搞得太僵:“那好,多谢了。”
胤礽笑笑,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温声问:“肚子饿了吗?”
石静想说不饿,肚子却应景地叫了一声,她嘴里发苦:“大长公主知道我有这爱饿的毛病,特意准备了……”
谎没扯完,一个小小的油纸包已然递到面前,不用看也知道,不是点心,而是御膳房蒸的羊肉馅包子。
香气都飘过来了,肯定还是温热的。
石静接过油纸包,眼圈发酸,才要道谢,抬眼发现对方转身走了。
垂花门前的两个人一匹马,很快变成了一个人和一匹马。
趁着四下无人,石静熟练地打开油纸包,里面不多不少正好四个小包子。
咬上去果然是温热的,石静泪目。
所以等她吃完包子,重新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时候,就是一副蔫巴巴的,好像被人欺负过的样子。
百闻不如一见,被内定了太子妃又怎样,明年如期大婚又怎样,还不是不招太子待见。
有单独相处的机会也把握不住,居然被骂哭了。
太子把马都落下了,可见当时有多生气。
“大姐姐,太子爷怎么走了?”所有人都在看笑话,却没人敢问,最后还是宝珠没忍住问了出来。
她知道自己不该当众问,毕竟大堂姐丢脸,她面上也无光,谁让她们都是石家的女儿呢,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可她为了再次与太子偶遇,一大早爬起来梳妆。都说太子喜欢腰细如柳的汉女,她今天差点把腰勒断了,走路都不敢太快,不然喘不上气来。
大堂姐呢,睡到自然醒,随便套了汉服成衣,梳了蚌珠头,脂粉未施就来赴宴。见到太子之后三言两语把人气跑了,将整个春日宴都搅黄了,让她怎能不气?
大堂姐敢做初一,就别怪她做十五,揭老底不留情面。
吃完热乎乎的肉包子,胃里果然好受许多,石静也从胤礽带来的伤春悲秋中慢慢抽离,开始思考如何阻止阿玛回京。
春日宴上发生了什么,她都没关注,只是沉默地随着众人赏花玩水,想着自己的心事。
这会儿被宝珠问到脸上,她也没在意,随口敷衍:“太子说他有事,先走了。”
宝珠最烦她这副心不在焉的模样,仿佛任何人任何事都走不进她的心里,不配得到她的关注。
她也不屑得到对方的关注,只是对方坏了她的好事,还这样敷衍,委实让人心烦。
“长公主府的人送信时特意说太子会来赴宴,怎么忽然就有事了?”宝珠心中气恼,声调不由拔高几分,惹来不少探究的目光。
周围几个少女一边鉴赏名花,一边竖起耳朵,她们也很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今日过来赴宴的,谁也不是冲着淑慧大长公主或者花园里这几盆名花来的。太子匆匆而来,又匆匆离开,只与未来的太子妃聊了两句,看到的全是众人狼狈的样子,说不生气是假的。
但她们自持身份,不会表明自己真实的来意,更不会像市井妇人那般当面撕扯,姐妹反目。
宝珠虽然充当了她们的嘴替,反而更让人瞧不起,感觉石家的姑娘不懂规矩,缺少教养。
石静在家中忍让宝珠,不过是为了卖二婶几分薄面。祖母和额娘相继离世,阿玛和三个兄长外放做官都不在京城,等她成亲之后,恐怕难以继续照顾两个幼妹,还得拜托二婶。
祖父和二叔很照顾她们姐妹三人,可他们毕竟是男子,石家的后院还是二婶当家。
宝珠是二婶的长女,难免溺爱些,石静能理解,也愿意忍让。可这里是大长公主府,不是家中,宝珠这样质问她十分无礼。
如果她不是内定的太子妃,可能就忍了,但她明年便要与太子大婚,怎能在人前丢脸。
“太子为何有事,我不清楚,你想知道,自己去问。”石静也没惯着,她知道宝珠属于蹬鼻子上脸的那种人。
她不想因为忍让,让自己和石家在人前丢脸。
宝珠被怼,顿时气炸了肺,可愤怒反而让她冷静下来,察觉到周围很多人都在看笑话。
大堂姐的亲事早已定下,板上钉钉,她的亲事还没有头绪。今日够格来参加春日宴的,全都是京城贵女圈的翘楚,万一她没办法沾大堂姐的光进宫伺候太子,说不定身边这圈人里就有她未来的婆家人。
宝珠很快稳住情绪,强笑着给石静赔礼:“我不过随口一问,没想到把大姐姐惹恼了。是我不对,大姐姐别生气。”
给人赔礼都要倒打一耙,让别人以为她气量小。这个锅石静可不背,她拉过宝珠的手,含笑说:“妹妹这随口一问嗓门委实大了些,我没生气,不过是被吓到了。”
周围应景般地响起轻笑,果然这种绵里藏针的交锋,才最适合古代贵女。
彼时淑慧大长公主正在暖阁里检查乌尔衮的伤势,见他只是脖颈处有半圈红痕,并无大碍,这才松了口气。
“额布格,我没事!”乌尔衮说着朝窗外望去,强势挽尊,“今天对我动手的也就是太子,但凡换个人,我也不能不还手。”
淑慧大长公主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压低声音问:“荣宪遇喜,你不在公主府陪她,跑出来做什么?”
老老实实待在荣宪身边,能遇见太子,丢这样一个大脸吗?
乌尔衮冤死了:“我也不想出来,是太子派人来寻我,说要带我干票大的。”
淑慧大长公主顿时紧张起来:“太子带你做了什么?”
乌尔衮脸色变了几变,被淑慧大长公主逼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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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说出真话:“太子带我去劫了西边进贡的……好马。”
见祖母黑脸,他忙解释:“我一匹没敢要,太子也只劫了一匹,就是他骑来的那匹母马。”
“那匹马脚程不错,很是精致漂亮,就是个头矮,更适合女子骑乘,也不知太子劫来做什么。”
说完又朝窗外看去,下意识问:“额布格,掌珠走了没有啊?”
然后肩膀被人打了一下,用力很猛,疼得他直哼哼:“额布格,你打我做什么?”
淑慧大长公主恨铁不成钢地又打了几下才停手:“今天是什么日子,你忘了?”
其实若不是乌尔衮说出刚才那一番话,淑慧大长公主也给忘了。
乌尔衮联系上下文,略一思忖,惊道:“那匹母马难不成是太子送给掌珠的生辰礼?三月三是掌珠的生辰,今年又是整生。”
话音未落,又接连挨了几下打,乌尔衮抱头:“就算我猜错了,您也不能打我呀!”
淑慧大长公主咬着后槽牙训斥:“正因为你猜对了,我才要打你,免得你将来被太子打死!”
乌尔衮听不懂,根本听不懂:“为什么呀?”
淑慧大长公主到底是六十几岁的人了,想打醒孙儿都没力气,只得把话掰开了说:“掌珠是什么人啊,她可是大清未来的太子妃,还有可能是未来的皇后,她的乳名也是你随便混叫的!”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喊未来太子妃乳名,乌尔衮意识到自己犯了大忌讳,可那也罪不至死吧。
祖母打他,他认,太子差点掐死他,是几个意思?
乌尔衮想什么就问了出来,还不忘给自己辩解:“太子又不喜欢掌……石家大姑娘,何至于的?”
淑慧大长公主细长的眼睛都瞪圆了:“太子求了我办这场春日宴,又亲自劫了西边的贡马送给掌珠做生辰礼,不是喜欢是什么?”
乌尔衮梗着脖子:“可太子明知道太子妃内定了谁,还当众说要娶汉人女子为妻,也是喜欢石家大姑娘的意思吗?”
淑慧大长公主一噎,不怪乌尔衮,这一层她也没想明白。
可这并不妨碍她的判断:“太子是这样说过没错,可你见他对哪个汉人女子动过心?明年与太子大婚的那个人,不还是掌珠吗,可曾换人啊?”
这桩亲事早定,过程却是一波三折,把太子都给耽误了。
石家的丧事一桩接一桩,淑慧大长公主不相信皇上不介怀,可皇上宁愿赏人给太子,也没提过换太子妃的事。
太皇太后的遗愿固然重要,人到底没了,还是活人更重要不是?
若太子当真对掌珠无心,以皇上对太子的疼爱,不可能让太子苦等六七年。
“这其中说不定有什么误会,等婚后讲开了也就好了。”淑慧大长公主喃喃,转头敲打乌尔衮,“你也是成了亲的人了,可别再这么毛毛躁躁的。”
春日宴虽然没有一个好的开始,却有和谐的过程,和圆满的收尾,宾主尽欢。
临走的时候,石静看着那匹漂亮的小马驹,有些犯愁。
6. 拒绝他
她是穿越者,在之前穿越的经历中还有过武将的身份,当然会骑马。在这个世界,她本来不想学,可胤礽非要教她,她也就勉为其难地跟着他学了。
结果可想而知,肯定是学会了的。
之前的穿越太苦,经常在马背上长途奔袭。这辈子穿成女子,石静只想做个安静的美少女,对骑马始终提不起兴致。
她不想骑马,家里也没有热衷此道的人,这样漂亮的小马驹跟着她也是遭罪。
穿过武将,她知道越是好马越不能圈养,养废了都是小事,搞不好会养死。
淑慧大长公主远嫁蒙古巴林部,巴林部是标准的游牧民族,最擅长牧马放羊。
本着“宝刀送英雄,红粉赠佳人”的原则,石静想把小马驹转送淑慧大长公主。
“您知道,我不怎么会骑马,留着也是浪费。”见大长公主不收,石静道,“我瞧着是匹好马,您自己不用,赏人也是好的。”
西边进贡来的马,指定都是宝马良驹,淑慧大长公主不用看也知道,放平时她肯定笑纳了,但这匹马明显是太子送给掌珠的二十岁生辰礼,她怎么敢要。
可太子没提生辰礼的事,掌珠也没提,淑慧大长公主想了想,索性也不提。
“到底是太子送给你的,怎好转手送人?”淑慧大长公主换了一种方式规劝。
除了不想骑马,又怕把骏马养死,石静一眼看出这匹马不是本地养的改良马,也不像军中常见的蒙古马。
这匹马个头虽然矮,与蒙古马差不多,但整体比例较蒙古马优越太多,更像是西边进贡来的。
历史上,胤礽带人抢劫过西边的贡马,他有前科。
如果马真是抢来的,她就更不能收了。
不但不能收,还得赶紧退还回去,免得皇上因此迁怒胤礽。
石静这次穿越虽然有点半养老的性质,但也是有任务的。明年她就要与胤礽成亲了,之前半养老的生活行将结束,她得赶紧找回工作状态,有机会提前介入,还是要管一管的。
“那请大长公主跟额驸说一声,拜托他把马还给太子。”
让乌尔衮去还,还不得真被掐死,淑慧大长公主可不敢接:“既然你不想收,当时为何不与太子直说?”
其实换成她也不敢直说,当面拒绝太子的赏赐,就是典型的给脸不要脸了。
是呀,她不想要,为什么没有直说?石静陷入沉思。
大约是马儿太漂亮,她也是喜欢的吧,又或者是送马的人表情太真挚,让她不忍心说出拒绝的话来。
在宫里生活的那段时间,她似乎很少拒绝他。
他牵她的手,把她堵在慈宁宫旁边的夹巷里亲吻,吻到情动,将手探入她的衣襟。
她只记得当时脸上火辣辣的烧,身体柔软得如同面条,根本没有力气反抗,羞得开不了口,说不出一句拒绝的话来。
事后,他抱了她很久,一边吻她的发顶,一边哄她给她赔礼,说他会娶她,会等到成亲再要她。
可后来,他差点食言。
太皇太后病重那会儿,他在某天深夜,偷偷潜入她的卧房,不但亲了她的嘴,摸了她的腰,还撕烂了她的小衣,差点毁掉她的清白。
最后时刻她反抗了,一口咬向他的肩头,满嘴都是甜腻的血腥。
他吃痛,这才停下,然后看也不看她一眼,提起裤子离开。
此一时,彼一时。彼时她正处于半退休状态,又知道早晚会嫁给他,这才纵容了他的冲动。此时随着大婚的到来,半退休状态即将结束,她提前进入任务模式,就不能由着他胡来了。
拒绝,只是第一步。
见淑慧大长公主不肯帮忙,石静也没勉强,吩咐人将马儿牵走,当天便送去了詹事府詹士陈廷敬的家。
詹事府是皇上为太子专门设置的僚署,在太子读书的时候给太子讲学,等到太子上朝站班负责为太子出谋划策。
毓庆宫的詹事府一共有两位詹士,一位是汉人詹士陈廷敬,一位是满人詹士孔郭岱,两位都是品格端方的饱学之士。
胤礽本人痴迷汉文化,遇事总与陈廷敬商议,所以石静才决定悄悄把马儿送到陈廷敬府上,交给他来处置。
另一边,皇上得知贡马在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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郊被太子所劫,气得想要教训太子,又听说太子只抢了一匹母马,还将此马送给了未来的太子妃,便没追究。
转过天,贡马被人悄悄还了回去,并没有造成多大影响,皇上对此表示满意。
太子一边闹着要娶汉人女子为妻,转头又跑去劫贡马当面送给石家大姑娘做生辰礼。梁九功站在旁边听着,越听越懵,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太子到底是什么意思。
抬眼见皇上要练字,忙过去伺候笔墨,见皇上在纸上写了一句诗:【如何四纪为天子,不及卢家有莫愁】。
这句诗梁九功记得太子曾经说过。
而后见皇上停笔,梁九功赶紧将写好的诗句换下,重新铺纸,果然见皇上又写了一句诗:【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
这一句的出处,梁九功不是很清楚。
皇上写完,欣慰地盯着后一句诗看了良久,才喃喃道:“慧极必伤,情深不寿,太皇太后果然没看错人。”
与此同时,石静先后收到了阿玛和三位兄长送来的生辰礼,她这才想起,昨日是她二十岁的生辰。
穿越的世界太多,身份总是在变,石静从来专注任务,不会浪费时间去记什么生辰。
在这个世界,她轮转于各个孝期之间,动不动就是二十七个月。
孝期不准出门应酬,不准穿红着绿,不准有任何娱乐活动。
过生辰,也算娱乐。
好多年没过生辰,不但她忘了,家里的人也全都忘了。
原来昨日是她二十岁整生,那匹马是不是胤礽送她的生辰礼呢?
想到这里,石静轻轻摇头。
两人算起来已经六七年没有见面,她都把自己的生辰给忘了,胤礽怎么可能记得。
想起他昨日看自己的眼神,以及他说过的话,明显是没想到她会参加长公主府的春日宴,又怎会提前为她准备生辰礼。
那匹马确实漂亮,奈何身高是短板。大约是他抢回来发现不喜欢,这才转手送给她,眼不见心不烦。
“什么?她把马送回来了?”胤礽听完陈廷敬的禀报,攥紧了拳。
7. 请帖到
宫里宫外都在传,说太子对太皇太后和皇上给他内定的太子妃并不满意。
太子醉心汉文化,对汉官比满官更为尊重优容。比如在詹事府,本来满人詹士的地位应该比汉人詹士高很多,可事实恰好相反。
所以听见太子说不喜欢内定的旗人太子妃,想要娶个汉女为妻,陈廷敬半点不意外。
在这样的大背景下,他才敢先斩后奏,把贡马悄悄送回去,降低影响,再向太子禀报。
万万没想到,把太子气得额角青筋蹦起多高,眼睛都红了。
他赶紧跪下请罪,却听太子说:“是她要打我的脸,把马还到你府上,与你什么相干?”
亲手将他扶起,缓了语气又道:“你做得很好,何罪之有啊!”
尽管太子语气缓和,没有追究他的先斩后奏,可陈廷敬还是在字里行间听到了浓浓的恨意。
从前他只知道太子不喜未来的太子妃,却没想到这不喜之中居然有恨。
不至于吧。
石家的姑娘虽然算不上国色天香,但那一双灰蓝色的眼睛,和略带异域风情的容貌,把原本六七分的颜色一下拉到九分。
哪怕混迹在人群中,也能一眼看见。
他还听说太皇太后活着的时候,专程找人给石家大姑娘批命格。命格如何他不知道,但此后石家大姑娘便被内定为太子妃了。
可以想见,其命格必然贵不可言,且宜室宜家。
退一万步讲,就算这些太子都不看重,两人从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情意总是有的吧。
石家大姑娘进宫那一年,陈廷敬刚好被皇上选中成为毓庆宫詹事府的詹士。
那一年太子五岁,课业全部由皇上亲自教授,詹事府形同虚设。
也是那一年,太子不幸染上天花,出痘时凶险得紧,石家大姑娘主动搬到毓庆宫陪伴。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她搬去之后,太子的情况逐渐稳定,最后痊愈,脸上连个痘印都没留下。
石家大姑娘一直陪伴太子左右,像个大姐姐似的照顾太子的饮食起居,毓庆宫好几个宫女被传染病死,她居然毫发无伤。
不说别的,只凭那段时间衣不解带地陪伴,也算有过命的交情了。
就算没有感激,也不应该有恨啊!
陈廷敬抬头,很快被太子的眼风逼退。确认过眼神,就是恨,恨意滔天。
陈廷敬在心里给石家大姑娘点上蜡,听太子吩咐身边服侍的:“把乌尔衮叫来,我有事要他去办。”
乌尔衮自知理亏,这几天借口养病闭门不出,一心一意陪在妻子身边,生怕再被太子盯上。
结果怕什么来什么。
“一场马球赛而已,有什么难办的。”乌尔衮脖子上的红痕是怎么来的,荣宪公主已然知晓,既心疼又无奈,“祖母都能办春日宴,我为何办不得马球赛,你别愁眉苦脸的,交给我。”
太子要他办马球赛,可不是玩马球这么简单,乌尔衮垂头丧气的:“太子让我去请了掌……”
说到这里,他轻轻打了自己一耳光,改口:“太子让我务必请到石家大姑娘。”
“请她呀……”荣宪公主抿唇,“她不爱出门,更不爱骑马,请她参加马球赛恐怕有点难。”
乌尔衮也知道,脑袋耷拉得更低了:“可是我都答应了。”
他也想拒绝,可他有那个胆儿吗?
荣宪公主“噗嗤”笑了:“我逗你呢,别人请不来掌珠,我还能请不来吗?”
乌尔衮就知道荣宪可以,跟着笑起来:“你俩从小要好,你出面相邀,她肯定给面子。”
荣宪公主摸了摸平坦的小腹:“可惜我遇喜了,没办法下场打马球。”
乌尔衮把脸贴在她肚子上,学着小孩子的声音说:“额娘你等我出来,我陪你打马球。”
荣宪公主唇角扬起幸福的笑容,与乌尔衮商量,马球赛在哪里办,都请些什么人。
月底,石静收到了荣宪公主的请帖,邀请她去西北套校场打马球。
荣宪公主不是遇喜了吗,好像才满三个月,这时候不待在家里好好养胎,怎么想起办马球赛来了?
不过像淑慧大长公主那样的孀居之人都能办春日宴,荣宪公主怀着孕办马球赛也就显得不那么夸张了。
若别人相请,她多半会找个借口推掉,□□宪公主当年在宫里没少照拂她,却是不好不去。
石静收下请帖,对来报信的小丫鬟说:“给来人双份赏钱,就说我会去。”
佩兰和蘼芜听说都很欢喜。姑娘今年才二十岁,却前前后后守了好几年孝。窝在府中哪儿也不去,每天不是读书就是练字,想听个戏都不行。
姑娘不觉得苦,她们都要心疼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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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要下场打马球吗?”她们是府里的奴婢,从姑娘十四岁归家才在身边服侍,姑娘归家之后一直在守孝,她们不知道姑娘是否会骑马。
如果要下场打球,衣裙便不能繁复厚重了,首饰也得轻巧才行。
若不下场,那就必须往高贵漂亮了装扮。毕竟她们家姑娘明年就要嫁进宫做太子妃了,总不能被别的姑娘给比下去。
佩兰和蘼芜摩拳擦掌,只等姑娘一声令下,使出浑身解数准备马球赛的衣裳首饰。
之前骑过太多次马,想想都累,石静这回只为去见见荣宪公主。
公主远嫁之后,想回娘家也难,见过这一回,下回还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
“我不下场,那天穿平常的衣裳就好。”她从小在宫里长大,耳濡目染全是节俭之风。
太皇太后深居简出,穿来穿去统共就那几套衣裳,太后也是,她嫁进宫也想走这个调调。
高调做事,低调做人。
佩兰和蘼芜闻言蔫吧下来,石静看看她们俩,笑道:“出门在外,没那么多规矩,你们可以穿得鲜亮些。”
她是穿越者,不知穿越过多少个世界,久到忘了自己的年龄。石静有时候在想,她的实际年龄,可能比已故的太皇太后还要年长几岁。
她忘了自己的年龄,却知道跟在她身边服侍的这四个丫鬟都只有十六七岁,正是花朵一般的年纪。
小姑娘都爱美,喜欢鲜亮的颜色,精致的首饰,爱出门赴宴爱八卦更爱凑热闹。
可惜跟在她身边,只能陪着她守孝,一守便是好几年。
怪可怜的。
石静让佩兰挑一些不打眼的钗环出来,给贴身的四个大丫鬟自己选。
佩兰非常谨慎,挑了一些玉石、银饰,还有几朵颜色鲜亮却明显戴旧了的绒花出来。
石静看了那几朵绒花一眼,说那是内造之物,让佩兰放回去,另选了一些赤金的小珠花给她们补上。
四个大丫鬟得了赏赐,连连道谢,脸上都洋溢着欣喜。
石静让她们都退下,自己则拿起那几朵内造的旧绒花放在鬓边比了比,最后还是收回了妆奁的最底层。
那是她十二岁的时候,胤礽随手送给她的,她连着戴了两年,直到太皇太后薨逝。
此时拿出来,花型依然好看,颜色也鲜亮,可惜早已不时兴,是个旧物件了。
8. 改策略
石静在妆台前坐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起身,去小书房给阿玛写信。
朝廷的认命和安排她插不上手,只能在信中劝阿玛不要惦记家里,凡事以公务为重,过了年再回京也不迟。
反正她和太子大婚定在明年五月,时间完全来得及。
历史上,太子妃的阿玛十一月返京,于途中病故,差点又让太子妃守孝二十七个月。
之所以说差点,是因为皇上等得不耐烦了,哪怕太子妃死了阿玛,也没让她守孝,仍旧如期嫁给了太子。
快到年底死了父亲,转过年五月嫁人,心里再难受也得忍着。
石静不想拥有这样的经历。况且她还有两个幼妹,交给谁也不如交给亲生父亲放心。
写完信,用火漆封好,叫来芳芷让她拿到外院找人去送。
“多给些盘缠,让送信的人手脚快些,务必送到大老爷手上。”石静细细交代。
芳芷应是,转身离开。
做完这一切,石静才有心情跟着佩兰和蘼芜她们一起挑选马球会那日的穿戴。
佩兰把请帖找出来看,都是固定格式,什么有用的也看不出来。蘼芜则喊了送请帖过来的小丫鬟问话:“公主府的人有没有说太子去不去啊?”
小丫鬟直摇头:“什么都没说。”
蘼芜失望地看向佩兰,随手抓了一把瓜子塞给那个小丫鬟:“拿回去吃,不许乱传话。”
小丫鬟揣着瓜子,连连点头。
石静冷眼旁边,没吭声,等小丫鬟退下才道:“不必如此费心,那天我穿太皇太后赏的那套蒙古衣裙便好。”
太子参加又如何,反正她不想再穿汉服自取其辱了。
荣宪公主远嫁蒙古,她组织的马球会,自己穿蒙古衣裙过去也不算失礼。
再说那套衣裙是太皇太后赏的,在宫里住着的时候,每到重大节日她都会穿,荣宪公主看见过。
佩兰和蘼芜没在宫里服侍过,并不清楚这套蒙古衣裙的来历,见姑娘又要穿那套明显旧了,颜色也老气的衣裙,不由对视一眼,暗暗叹气。
衣服选好,配饰就好选了,与蒙古衣裙配套的,不是绿松,就是珊瑚,或者玛瑙,还有部分银饰。
衣裙用料确实名贵,做工也细致考究,但款式老气,颜色也不算鲜亮。佩兰和蘼芜只能在首饰方面动些心思,至少让姑娘穿戴上去不会显得老气横秋。
于是绿松选了瓷蓝的,珊瑚和玛瑙全是正红,把银饰换成了金饰。
石静身边的四个大丫鬟各有所长,审美都很在线,佩兰更是个中翘楚。石静对佩兰的审美很放心,只挑了衣裙,便丢开手让佩兰自由发挥。
“姐姐姐姐,这回的马球会能带我去吗?”快到用午膳的时候,石青求石静。
石家长房一共三男三女六个孩子,都是正室所出,一奶同胞。石静上头有三个哥哥,早已成家,外放做官,下边还有两个妹妹。
大妹,也就是石家的三姑娘,石青,今年十岁。二妹,石争,只有三岁。
祖母和额娘病逝之后,石静就把两个妹妹当成女儿来养。奈何祖父还在,石家两房并没有分家,中馈掌握在隔壁房头的二婶手中。
虽然住在自己家,可这个家给石静的感觉,还不如在宫里时自在,总像是寄人篱下。
所以被人蹭乳名,石静忍了,被人蹭宴会刷脸,也忍了,可她第一次带宝珠参加春日宴,就被人当众问到脸上,很心烦。
转眼大妹石青也十岁了,到了可以出门应酬的年纪。如果一切顺利,她明年就是太子妃了,她们的阿玛也将回京任职,两个妹妹再也不用看人脸色,是时候摆脱隔壁房头那对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母女了。
“好啊,马球会最是热闹,我们一起去。”石静欣然应允,又给自己参加马球会寻到了一个合适的理由。
祖母和母亲相继去世,家中守孝的可不止她一人,还有她的两个幼妹。
她五岁进宫,好歹在宫里见识过繁华和热闹。而她的两个妹妹,石青从五岁开始守孝,石争更夸张,生下来就在孝期。
小孩子最爱热闹,让她们这样守孝,堪比受刑。如今刑满释放,怎么也要带她们出去见见世面。
其实上次春日宴,石青就想跟着去,可保姆说春日宴是相亲宴,她年纪还小,跟去不合适,这才忍着没提。
下个月初的马球会,总不是相亲会了吧,石青这才大着胆子提出来。可她知道,公主府只给长姐一人送了请帖,长姐最多只能带一个人去,带多了不合规矩。
父兄不在身边,后院二婶当家。二婶面慈心苦,又把二姐姐视若珍宝,肯定会逼着长姐带二姐去马球会。
长姐是未来的太子妃,自然不怕二婶,可为了她们两个,长姐有时候不得不向二婶低头。
石青闻言,小小地雀跃了一下,忽然想起长姐的难处,又忍不住打起了退堂鼓。
“姐姐还是带二姐去吧,不然二婶又要念叨了。”念叨都是小事,就怕她会暗中克扣长房的月例,还得长姐出钱贴补。
长姐明年就要出嫁了,所嫁之人还是当朝太子爷,再多的嫁妆也不会嫌多,不能总在家中消耗。
话音未落,石争也奶声奶气地附和:“姐姐,家里很好,我们都……都不想去,还是让二姐姐去吧。”
两个妹妹如此懂事,石静有些欣慰,又感到愧疚。
出身高门的姑娘懂事是必修课,因为一旦成亲,就得靠着这份懂事安身立命。
可她的两个妹妹还年幼,现在就开始懂事的话,岂不是错过了本该骄纵的年纪?
若是不曾骄纵过,只是一味地懂事,将来嫁到别人家会不会被欺负?
穿越过太多世界,战绩可查,却也劳心劳力。胎穿到最后一个世界,还穿成了内宅女子,石静基本处于休养状态,懒得管事。
对上隔壁房头的时候,她也懒得斗来斗去,全都用钱解决了。
没错,比起开局一个碗的末世求生,她在这个世界很富有。
五岁进宫,颇得太皇太后和皇上的青睐,所得赏赐在她出宫的时候,装满了四辆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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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金银,全是稀世珍宝。
祖母去世时,给了她半副嫁妆,母亲去世时,把全副嫁妆都留给了她。
她最不缺的就是钱。
二婶克扣月例,就让她克扣好了,反正长房也不指望那点月例过活。
她可以用自己的钱养活幼妹,让她们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
所顾虑的,无非是她进宫之后,两个幼妹落在二婶手上没有好日子过。
也正是这份“懒得管”和顾虑,让她在幼妹眼中变成了忍辱负重的小可怜。
从而把两个妹妹养得格外懂事,凡事只内耗自己不敢麻烦别人。
之前一直在守孝,日子过得平淡,倒也看不出什么。如今除服了,可以自由活动了,矛盾一下子集中起来,问题才浮出水面。
没发现问题也就罢了,既然发现了,就要改变。
石静收拾好心情,拉起石争的手说:“你们也好久没出去玩了,上回带宝珠,这回带你们。”
两个小姑娘齐齐愣住,睁着大眼睛看她,还是石青胆子略大,问出了口:“真的能把我们两个都带上吗?”
毕竟请帖只有一张,多带一个人不合规矩。
石争年纪最小,却最懂事,懂事到让人心疼:“可以把二姐也带上吗,我怕二婶……”
“怕什么,我是你们的亲姐姐,又不是宝珠的。”石静把石争拉到身边,抱在膝上,“上回已经带了她去,这回带你们俩。”
回答完石争的问话,再回答石青的:“我住在宫里的时候,与几位公主都十分要好。荣宪公主大我一岁,性子尤其和善。她知道我有两个亲妹妹,我带了你们去,她只会更高兴。”
那时候主动与几位公主交好,也是在为太子铺路。
康熙皇帝一共有二十个女儿,大多早夭,只有八个活到成年嫁人。这硕果仅存的八个公主,有六人和亲蒙古,剩下的两个,一个嫁到佟家,嫁给了孝懿皇后的亲侄子,另一个嫁给了甘肃提督之子孙承运。
既可以稳住蒙古这个大后方,又能犒赏皇亲国戚,还能顺便搞一搞满汉一家亲。
没有一颗废棋子。
太子是储君,不能结交外臣。太子妃与公主们交好,不但不会被猜忌,反而会被看成皇室和睦的表现。
等到关键时刻,这些平日不显山不露水的人情,往往可能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本着“有枣没枣打一杆子”的原则,石静很早就开始布局了。
让她没想到的是,康熙朝的公主格外平易近人,没有后世影视剧里演得那般骄纵。
轻易得手之后,她居然从中收获了友谊。
这其中第一个向她伸出橄榄枝的,正是荣宪公主。
荣宪公主眼下怀着孕,恰是母爱爆棚的时候,见到她的两个幼妹,肯定很高兴。
听说都能跟去,且长姐只带她们两个,并不用看二姐的脸色,两个小姑娘齐齐笑弯了眉眼。
这时有小丫鬟进来禀报:“大姑娘,三姑娘,四姑娘,二姑娘来了。”
9. 见公主
话音未落,宝珠已然带人走了进来,彼此见过礼,就迫不及待地问:“大姐姐,公主府给你送请帖来了?是马球会吗?定在哪天?那天你穿什么衣裳?”
上回赴春日宴,大堂姐也穿了汉服,款式虽然简单,用料却极其讲究,结结实实压了她一头。
虽然被太子说不好看,像个寡妇,还是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这回她长记性了,打算提前问清楚,不能再被比下去。
当然,如果能在太子面前露个脸,再被他当众夸上一句漂亮,就更完美了。
请帖才送来她就知道了,还知道得这样清楚,消息真是灵通。
石静不想带她去,也没心情绕弯子:“这次马球会,我带石青和石争。”
说完瞄了两个幼妹一眼,石青还好,只是低下了头,坐在她膝头的石争却瑟缩了一下。
宝珠闻言绞了绞手中的帕子,脸上笑容不变:“也好,到时候我帮大姐姐带她们。”
石青的头垂得更低了,石争则开始发抖。
石静心中越发愧疚,这些年她只顾着休养,以为给两个幼妹锦衣玉食的生活就够了,谁知竟把她们养成了包子。
想到阿玛没有续娶的意思,等她进宫之后恐怕鞭长莫及,两个幼妹的亲事还要二婶帮忙,石静并不想与宝珠撕破脸。
“公主府只送了一张请帖过来,我带不了太多人。”话也说得十分委婉。
抛开她未来的身份不谈,只论她与荣宪公主的交情,别说多带一个宝珠,都是把家里的姑娘都带上也不费劲儿。可宝珠在春日宴上当众给她没脸,石静就是不想带她。
还想借此敲打一下宝珠,让她懂得感恩,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
同时向两个小包子传递信号,她们都是石家嫡出的姑娘,谁也不比谁高贵。
这回轮到宝珠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石静。
从前大堂姐守孝,但凡有宴请都是她代为参加,怎么才除服,一切都变了。
大堂姐今年二十,她也快十七岁了,选秀被撂了牌子,早到了适婚的年纪,正该出门应酬相看。
石青十岁,石争才三岁,大堂姐不带自己,带她们出去应酬,算怎么回事?
当初选秀被撂牌子,宝珠很伤心,额娘说不是她不够好,而是受了大堂姐的连累。
大堂姐是内定的太子妃,皇上不可能再给石家的姑娘任何恩典,她被撂牌子也在情理之中。
额娘还说,她的亲事急不得,要等大堂姐出嫁之后再说。
大堂姐欠她这么多,才除服就翻脸,让她如何忍下这口气。
忽然想起赫舍里家老夫人生辰宴上太子对自己的夸奖,以及春日宴上对大堂姐的嘲讽,宝珠冷笑一声,站起身:“大姐姐搅黄了大长公主的春日宴,莫要再砸了荣宪公主的马球会。”
说完扭身就走。
石争坐在长姐膝上,目送二姐离开,小身子都僵硬了。
她艰难地回头问:“二姐好像很生气,等会儿二婶知道了,会不会训斥咱们?”
石青扭紧了帕子,嘴巴抿成一条线,脸色发白。
石静把石争抱在怀里安慰:“请帖是荣宪公主给我的,我想带谁去就带谁去,与二婶什么相干。”
石争年纪小,容易轻信,很快被哄好笑起来。
石静看向石青,对佩兰说:“你带三姑娘去我的妆奁里选几样首饰。三姑娘第一次随我出去应酬,可不能寒酸了。”
石青到底只是个十岁的小姑娘,对姐姐的妆奁和漂亮的首饰完全没有抵抗能力,顿时转忧为喜跟着佩兰去了里间。
几天过去,二房果然没有任何反应,石青和石争终于放下心,到了日子开开心心陪着长姐去西北套校场参加马球会。
荣宪公主听说石静到了,还带了两个亲妹妹过来,忙让人把她们带到自己身边。
西北套校场平时是五城兵马司操练的地方,偶尔也会被皇亲国戚征用举办马球赛。
校场很大,中间是跑马场,四周建凉亭可供休憩。凉亭四面有竹帘,放下来遮风挡雨,其中设圆桌、座椅,放上茶水点心俨然一个小小的宴息室。
石静带着两个幼妹被人引进荣宪公主所在的凉亭,要给公主行礼,却被荣宪公主身边的嬷嬷一把扶住,听公主笑道:“咱们从小玩在一处,几年不见就生出这些虚礼来了。”
又朝她挤眉弄眼:“等明年你成了太子妃,记得礼尚往来,不用我给你行礼才好。”
古代女子嫁人之前和嫁人之后完全是两个状态。石静见荣宪公主嫁人之后状态没变,仍旧是少女时的模样,就知道她嫁给了自己喜欢的,且婚后生活如意。
本想与她如儿时那般玩笑,可听她说起明年的婚事,便只是抿了嘴笑。
对于明年的婚事,石静没有任何憧憬,只想尽快完成穿越任务,返回后世养老。
荣宪公主见她淡淡的,心中暗暗叹气。她嫁得如意郎君,自然希望掌珠也能嫁得好,奈何掌珠的亲事早已内定,而太子对掌珠的心意一会儿一个样,委实让人猜不透。
热情地夸了石家的小姑娘两句,就让人领着她们出去玩了,之后遣了凉亭里服侍的,朝石静眨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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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不好奇,我怀着身孕,为什么跑出来办马球会?”
石静很好奇:“为什么呀?”
荣宪公主扶着肚子,朝石静招手,示意她坐到身边来。
石静坐过去,听荣宪公主附在耳边说:“是太子让乌尔衮办的,还让他想办法把你请来。”
石静怔住,听荣宪公主又道:“上个月淑慧大长公主办的那个什么春日宴,也是太子的意思。”
荣宪公主嫁给乌尔衮,既是淑慧大长公主的侄孙女,也是孙媳,绝对的亲上加亲一家人。
她带来的消息肯定不会有假。
可太子对她如此冷漠,全京城都知道他们是包办婚姻,太子不喜欢她,为什么还要几次三番约她出来见面?
在春日宴上,见了面也没说几句话,他到底想干什么?
“太子把这事交给乌尔衮,乌尔衮能出面邀请你吗,就是让乌尔衮给我带话呢。从小一起长大,他知道我与你要好,我办马球会邀请你,你肯定能来。”
小时候保成多喜欢掌珠啊,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新鲜的,总不忘送去慈宁宫给掌珠。
倒是掌珠对保成总是淡淡的,客气疏离,并不看出什么来。
等到太皇太后薨逝,掌珠出宫,保成好像变了一个人,几次表现出对这桩婚事的不满,甚至因此惹怒皇上。
“他约你出来,说不定是为了缓和关系。”
荣宪公主知道掌珠守孝的这些年受了很多委屈,其中就有太子对这桩婚姻的排斥。可胳膊拧不过大腿,既然太子有意修好,亲事又是太皇太后和皇上一起定下的,根本推不掉,眼下除了顺从,什么也做不了。
“别管他之前负气说过的那些话,太子妃的人选始终是你就好了。”
荣宪公主不是淑慧大长公主,她与石静的交情更深。石静出宫之后,她旁敲侧击地打听过,今天索性一股脑把知道的全都说出来。
“保成闹腾得越欢,皇上反而越发坚定了这桩亲事,非要你嫁给他不可。”
荣宪公主想不明白其中的关窍,只得就事论事:“木已成舟,与其一直跟保成置气,倒不如像小时候那样顺着他点,哄着他说,也许成亲之后就好了。”
石静有任务在身,很想尽快完成,如何没有做小伏低地顺着他哄过他,可那样做只会换来无情的嘲讽。
对此,石静没有信心。
这时有小宫女来报:“公主,太子爷和额驸到了。”
听完通禀,荣宪公主才注意到石静今日的穿着,顿时“哎呀”一声,再想派人去通知乌尔衮换衣裳,已然来不及了。
10. 马球会
石静今日穿了一身沙青色绣莲花暗纹的杭绸长袍,外罩月白色烟栗滚边的对襟比甲,配同款烟栗色的小皮靴。
荣宪公主记得这套蒙古衣裙是太皇太后赏给掌珠的,三节两寿的时候掌珠才舍得拿出来穿。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如今再穿出来,无论是款式还是颜色都显得有些陈旧。
好在绿松石额箍和两边的绿松珍珠长流苏,以及闪亮的金额饰,并不是昔年旧物,新旧交融也算相得益彰。
蒙古人善骑射,女子骑马也是家常便饭,所以蒙古女子的长袍比旗人的长袍更加紧身。身材好的姑娘穿上,如锦上添花,若是不好,也足够丢脸了。
几年不见,掌珠个头没变,但在女子中间也算高挑的了。身形却比从前丰满了一些,再穿这套衣裙,更加合身。
宛如量身定做一般,显出天生的好身材。
太子今日的穿着也很有趣,他居然穿了一身绀青道袍来打马球。
宽袍广袖,飘飘若仙,仿佛下一刻便要羽化似的。
绀青与沙青在色调上很是般配,奈何一套是蒙古长袍,一套是前明汉人的道袍,一个紧致一个宽松,一个挺拔一个随性,风马牛不相及。
远不如乌尔衮那一身宝蓝色的蒙古长袍,更般配。
好巧不巧,此时阳光透过厚厚的云层洒向大地,让掌珠的眼瞳从纯黑霎时变成灰蓝,如宝石般璀璨。
而乌尔衮的瞳仁也跟着幻化成了墨蓝色。
“你不是最喜欢春日宴上的那套衣裙吗,今日怎么没有穿来?”众人给太子行礼过后,太子沉着俊脸问石静。
石静艰难地把视线从对方身上挪开,沉着脸回答:“再喜欢的衣裙也不能总穿,穿多了会腻。”
京城贵女都是这个标准,一套衣裙不可能连着穿两次,不然肯定会被人猜测家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落魄到了买不起新衣的地步。
自太皇太后薨逝,她一直在家中守孝,算起来已经有六七年没有穿这套衣裙了,也算新衣。
对方似乎并不知道这个讲究,开口就是嘲讽:“我竟忘了,你是一个喜新厌旧的人。”
石静无奈地看向刚才还劝她顺从的荣宪公主,用眼神问她,这人硬要在鸡蛋里挑骨头,该怎么哄?
荣宪公主尴尬地咳了一声,太子谪仙般的人物为什么要长嘴,做个安静的美男子不好吗。
这脸,这身材,这通身的气度,不是荣宪公主王婆卖瓜,足以颠倒众生,掌珠刚才看得都要犯花痴了。
结果一张嘴,如冷水浇头,什么样的花痴也给冻醒了啊!
都这样了,掌珠还用眼神问她怎样哄,哄特么什么哄,换成她都要掀桌子走人了。
可……瞥见丈夫脖颈上才淡去的红痕,荣宪公主觉得这桌子能不掀还是别掀,想办法哄吧。
“保成,你忘了,这套衣裙是太皇太后赏给掌珠的。”荣宪公主强笑着给石静解围,招呼众人进凉亭喝茶。
谁知太子站着没动,非常明显地看了身边的乌尔衮一眼。乌尔衮一抖,欲哭无泪,很想问问长生天他最近怎么这么倒霉,是不是犯了大忌讳。
上回春日宴,他知道太子会参加,也知道太子喜欢穿汉服,于是投其所好穿了汉服。
结果太子带人去劫贡马,穿长袍马褂,而掌珠跟他一样穿了汉服。
这回马球会,他长了记性,问妻子该怎样穿。荣宪公主就给他分析,说上回掌珠穿汉服,被太子嘲讽,这回她可能穿颜色鲜亮的汉服讨好太子,也可能不穿汉服,改穿旗装。
“你穿蒙古长袍吧,总不会撞上。”妻子分析完,给出建议。
结果他穿了蒙古长袍,掌珠也穿蒙古长袍,颜色制式都差不多。
莫非天要亡他?
荣宪公主见状以手扶额,对乌尔衮道:“你怎么穿了这套袍子,不是给你准备长袍马褂了吗?”
乌尔衮:“……我、我着急出门,随便抓起一件就穿上了。”
还不算太傻,荣宪公主瞪眼:“我穿旗装,你穿蒙古长袍像什么样子,赶紧回去换!”
乌尔衮如蒙大赦,借口回去换衣,匆忙向太子告罪离开。
在凉亭里坐定,太子的视线始终围着石静转,把石静看得浑身不自在。
“你总看我做什么?”被他盯毛了,忍不住问。
太子注视着她眼睛,认真回答:“我在想,你下回准备穿什么衣裳来见我。”
石静头皮发麻:“下回,还有下回?”
把她看到炸毛,胤礽才满意地挪开视线,看向跑马场:“端午节赛龙舟,你打算穿什么?”
“端午节太热了,我不……”
石静话才说了一半,便被荣宪公主打断:“好啊,我很久都没看过赛龙舟了,到时候我和掌珠一起过去。”
同时朝石静拼命眨眼,示意她稍安勿躁。
荣宪公主装作兴致很高的样子规划起来:“到了端午节,天就热了,掌珠,我们穿唐制的汉服好了,又轻薄又透气。”
石静被上一个世界的穿越后遗症折磨,小时候暴饮暴食伤了脾胃,被太医诊断为热症,夏天最是难熬,很少出门。
“端午天热,琼华岛格外凉爽,比你在家用冰避暑舒服。”
说完观看赛龙舟的好处,太子看向荣宪公主:“太液池边水凉风也凉,穿唐制衣裙不是不可以,但要穿初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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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宪公主半开玩笑:“我省得,不会让掌珠穿得太单薄,给人看了去。”
石静有热症,十分怕热,荣宪公主可能忘记了,或者以为她长大之后病好了,胤礽却记得,并且有留意。
不然上回春日宴,也不会专门从御膳房带了羊肉包子给她加餐。
石静的热症缘于暴饮暴食导致的积食积热,不怕冷只怕热。
夏天热症本就明显,若再吹凉风,寒火不均之下,非常容易患上热伤风。
热伤风在古代不算小病,严重可能致命。
中晚唐的汉服太过轻薄,她穿不了,但初唐汉服更偏向隋朝,简约利索不说,包裹度也合适。
难为他把什么都想到了。
石静点头:“初唐的就很好。”
意思是准备赴约了,胤礽勾唇。
忽然想起生辰礼被退还的事,唇角勾起又拉平,声音比刚才还要冷峻:“你穿蒙古长袍前来赴宴,可是准备下场打马球?”
宫里人打马球,有时也穿蒙古长袍。不为别的,图个方便。
石静摇了摇头,没来得及解释,却见对方挑着眼尾看自己:“既然要打马球,可带了马来?”
胤礽的桃花眼并不算圆润,略狭长,眼尾上挑。此时又朝上挑了挑,越发显得凌厉,来者不善。
“我不会骑马。”
“撒谎,你会!”
还是他亲自教的。
石静不自在地抬手摸了下鼻子,改口:“我身体不适,不想骑马。”
这才说了几句,怎么又对上了?荣宪公主夹在中间发光发热,感觉自己特别多余,可出了事又无能为力。
眼前两人仿佛自成一体,说起话来旁若无人,她想插话都寻不到角度。
算了,她怀着身孕,胎才勉强坐稳,着不起那个急。
惹不起,躲起来总行吧。
荣宪公主挺起并未显怀的肚子,夸张地扶着腰,站起身,向太子告罪,对石静说:“我去看看石青和石争去哪儿玩了。”
石静要跟着起身,石青和石争是她的妹妹,怎么能劳动荣宪公主这个孕妇费心,却被公主眼疾手快给按了回去。
手劲儿大到离谱,听她半是威胁半是劝慰地说:“我们都走了,谁来陪太子,总不能让太子一个人在这里坐着。”
石静很想说,石青和石争是她的妹妹,要找也该她去找,结果荣宪公主一个孕妇带着一堆人跑得比兔子还快。
压根儿不给她说话的机会。
“身体不适,你又怎么了?”这回不挑眼角,改蹙眉。
蹙着眉站起来,遣了凉亭里服侍的,还吩咐人把四面的竹帘放下。
11. 说正事
竹帘放到一半的时候,石静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霍然起身,再次被人按住肩膀,听他低声道:“你想让整个校场的人看你吃包子?”
石静:“……”
不知他从哪儿变出一只带保温层的食盒,慢条斯理打开,把里面热气腾腾的包子取出来,食盒底部居然还有一碗山药红枣汤。
汤碗很快被推到她面前,石静的目光却始终追随着对方白皙修长的手指。
不得不承认,胤礽的皮囊当真无可挑剔,不愧是外国传教士眼中最完美的储君。
“先把汤喝了,喝完再吃包子。”熟悉的语言,熟悉的腔调,却不是她熟悉的嗓音。
不是五岁时的小奶音,也不是十几岁的公鸭嗓,而是成年男子清越中带着一点磁性的声音。
石静因暴饮暴食患上热症,按照宫里调养的办法,只有一个字,饿。
为了给她调理脾胃,太皇太后让苏麻喇姑看着,一天只给她一顿饱饭吃,早晚只能喝汤粥。
换做正常的小孩子,如此喂养满够了,可石静有心瘾,每天都被饥饿折磨得想要挖野菜啃树皮。
还是胤礽看着她可怜,一有时间就带了食盒溜进慈宁宫,偷偷给她加餐。
“怎么总是羊肉包子和红枣山药汤,御膳房不会做别的吗?”连着吃了好几年,石静有些腻歪,忍不住问。
胤礽笑着哄她,说包子好克化,羊肉抗饿,山药强健脾胃,红枣补气血,都是好东西。
“好东西,分你一半。”
石静掰了半个包子塞给他,胤礽摆手不要:“汗阿玛课业抓得紧,我不是每天都能来,你吃,吃不下留着明天饿了的时候再吃。”
石静抓着包子要吃,胤礽端起汤碗,舀起一勺递到她唇边:“别着急吃包子,先喝汤开开胃。”
等一碗红枣山药汤喂完,他才让她吃包子。
眼前的情景,仿佛昨日重现。
石静抓着包子,看胤礽。胤礽烦躁地握住汤匙舀起一勺,又猛地放下,好像被烫了手。
“你又不是五岁的小孩子,还用人喂吗?”又嘲讽她。
十四岁的时候,你还喂我呢,那时候我也不是五岁的小孩子了。
石静委屈极了,抓着包子不说话,也不肯妥协。
胤礽围着圆桌转了两圈,最后叹口气,烦躁地坐下,动手舀汤喂她。
握着汤匙的动作很粗鲁,喂到她唇边的时候却细致又温柔。
六七年没尝到这个味道了。
在家的时候,石静也会让人蒸羊肉包子,也会炖红枣山药汤,可味道总是差了一点。
御膳房就是御膳房,蒸出来的包子,炖出来的汤,哪怕被模仿也无法被超越。
“你三番两次约我出来见面,不止是为了给我送吃食吧?”肚中有食,心里不慌,胆子也比刚才大了。
胤礽一边投喂,一边冷哼:“明年就要大婚了,我怕你饿死,让我变成鳏夫。”
石静呸呸呸了几声:“你嫌弃我,不娶就是,何必咒我。”
胤礽手一抖,山药掉入碗中,激起一小片涟漪:“我若有办法,早就退了亲,谁稀罕娶你!”
终于说出真心话了,石静明知如此,心口还是被什么东西堵上了。
心口堵上了,胃口也没了,手里的羊肉包子都不香了。
她很想说,你没有办法我有,强扭的瓜不甜,但穿越任务不允许,也只能忍气吞声。
穿越过那么多世界,她一直都是无CP,穿到这里忽然要成亲,她没有任何经验。
原以为最后一个世界是养老局,现在看来未必如想象中简单。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趁着能说得上话,先把火烧眉毛的事解决了再说。
“说起明年大婚,朝廷对我阿玛有什么安排吗?”石静一边问,一边接过汤匙自己喝。
她让胤礽投喂,一来是想缓和关系,二来是对他嘲讽自己的回击。
目的都达到了,自然不好再麻烦他。
她都二十岁了,在后世都成年了,这样喂来喂去的,实在肉麻。
汤匙忽然被人抽走,手空了,心也空了。
烦躁再次往上蹿,压都压不住,胤礽端起茶碗喝下一口早已凉掉的茶汤,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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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
“明年大婚,你阿玛势必要回京。”胤礽盯着石静吃包子,脑中仔细回忆皇上对石文炳的安排,“你阿玛应该会被调回京城复补正白旗汉军都统,年底之前能回家团圆。”
果然如此,朝廷的调令可不是她一句“以公务为重”就能拖延的。
石静咬着包子,味同嚼蜡:“我阿玛身体不好,年初来信说病了,有些严重。我不想让他带病赶路,能不能宽限一段时间,让他明年回京候补。”
先是祖母病逝,之后是她额娘,眼看明年大婚,她阿玛又得了重病,他们成亲是犯了天条吗,为什么一次又一次被推后。
一推就是二十七个月。
胤礽深深吸气:“管好你自己,这事交给我。”
可能他今天拿来的肉包子有点大,也可能是先喝汤占了肚子,石静一口气吃了三个包子,第四个包子只是拿起来咬了一口,就觉得饱了。
说完正事,她索性举着第四个包子跟他聊天,聊宫里的事,聊朝廷的事,聊明年大婚要准备的东西和各种细节。
至于竹帘外头的马球赛,压根儿没人关注。
“怎么总是举着这个包子,吃不下了吗?”两人说到新房应该如何布置的时候,胤礽忽然停下问。
石静看了包子一眼,鬼使神差道:“羊肉馅包子凉了不好吃。”
“是么?”胤礽接过去,不相信似的咬了一口,“是有点凉了,不过味道没变。”
咬完又递给石静,看着她,示意她尝。
羊肉很贵,如此美味的包子扔了确实可惜,浪费粮食可耻。
石静也咬了一口,又递给胤礽,两个人就这样你一口我一口把最后一个包子给吃了。
小时候也发生过类似的事,谁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直到竹帘外响起石争奶声奶地问话,问她们能走了吗,石静才发觉马球会已经结束了,很有一种帘内方一日,帘外已千年之感。
“好啊,你们等我一下,我带你们向公主告辞。”石静站起来,撩竹帘就要往外走。
下一秒,手腕被人捉住,她回头,与胤礽四目相对。
12. 做准备
“只向公主告辞,那我算什么?”胤礽似笑非笑看着她,手掌收紧把她的手腕都捏疼了,“明年就要大婚了,不把你的妹妹介绍给我吗?还是说,你觉得我拿不出手,不想让你的家人提前认识我。”
只第一句话勉强有点道理,后面完全就是胡搅蛮缠。
石静用力抽回手,吩咐人卷起竹帘,换上笑脸把两个妹妹领进凉亭,要给她们介绍。
谁知两个鬼灵精早就知道她刚才和谁在一起,根本不用介绍,齐齐蹲身给胤礽行礼。
“石青见过太子姐夫,太子姐夫万福金安。”
“石争见过太子姐夫,吉祥。”
请安的吉祥话也怪怪的,背后肯定有人教。
到底是谁教的,石静不用想也知道。
胤礽倒是很高兴,他抱起石争,问她:“你喊我什么?”
石争看石静,石静教她:“争儿,抱着你的人是太子。”
石争又看石青,石青抿了嘴笑,并不说话。
她很聪明地把球又踢了回去:“你想我喊你什么?”
石静要说石争,被胤礽拦了,听他教石争:“明年我就要与你的姐姐成亲了,你说你该喊我什么?”
石争笑起来,甜甜地喊了一声姐夫。胤礽很高兴,给了两个孩子格外厚重的赏赐,这才放她们离开。
月底,石静收到了阿玛的回信。信中阿玛说他候补了正白旗汉军都统,本来打算十一月回京,可还没动身,下一任福州将军已然到任,不得已留下交接,恐怕年后才能返京。
石静读完回信,领着两个幼妹去佛堂给菩萨上香,求菩萨保佑阿玛无病无灾,安全返回,一家团圆。
穿到这个世界,除了炮灰太子群,石静没有任何金手指,只能祈祷拖延返京时间,能够救下阿玛的性命,不至于如历史上那般英年早逝。
也好照顾两个幼妹,让她进宫之后能够安心做事。
转过天,石静正在实验室提纯青蒿素,房门被人敲响,芳芷的声音传进来:“姑娘,二夫人和二姑娘过来了。”
作为资深穿越者,手里若是没有几样后世药剂的古代提取秘方,都不好意思说自己穿越过。
石静守孝这些年,虽然处于休养状态,可该准备的一样也没落下。
去年夏天皇上得了疟疾,石静就想把古法提纯之后的青蒿素送去,苦于找不到门路送进宫,又让西洋传教士的金鸡纳霜占了先机。
皇上用了金鸡纳霜,很快痊愈,立刻让西洋传教士找人组建了关于金鸡纳霜研制的实验室。
金鸡纳霜虽好,原料却难得,再加上金鸡纳霜并不能直接杀死疟原虫,而是作用于滋养物,抑制疟原虫发育,从而减轻发热、寒颤等症状,起效慢,还有不少副作用。
如果多次使用,会让疟原虫产生耐药性,抗疟效果大打折扣。
相比生长在南半球热带雨林的金鸡纳树,田间地头随处可见的黄花蒿就显得过于平易近人了。
别看青蒿素的原料廉价,对上疟疾那是半点不含糊,可以直接杀死疟原虫,效果立竿见影。
尤其对危重病患,可以说药到病除。
手握青蒿素,哪怕被金鸡纳霜占了先机,石静也不着急,她打算把青蒿素作为嫁妆带进宫。
康熙皇帝算是明君,但他也有自身的局限性,比如嘴上说着满汉一家,其实在心里一直防着汉人,生怕满人的政权被推翻。
以金鸡纳霜为例,就算西洋传教士有些本事,当真把金鸡纳霜做出来了,也只会在八旗的小圈子里流通,不可能拿出来造福百姓。
但胤礽不一样,他从小跟着汉人大儒学习经典,深深被汉文化折服,且心怀天下,不分满汉,是否在旗。
如果清朝有未来,也不在康熙皇帝身上,而在胤礽。
这也是石静愿意迁就胤礽的重要原因之一。
除了青蒿素,石静还同时在提取青霉素。相比青蒿素,青霉素在低温下只能保存一到两天,所以提取出来之后还要想办法制成干粉,延长保质期。
明年她和胤礽大婚之后,按照历史的发展轨迹,康熙皇帝将会第二次亲征噶尔丹,也就是著名的昭莫多之战。
这一战比之前的乌兰布统之战还要惨烈,却也最终奠定了清朝的胜局。
错过了救皇上的命,石静打算用青霉素干粉给八旗的将士们治伤。
如果婚后,胤礽与她一条心,他们就携手并进,共创辉煌。若他仍旧我行我素,甚至妨碍她,石静也做好了单打独斗的准备。
可她现在是闺阁女子,出嫁之后是深宫妇人,无论哪一个身份都与前朝不沾边。
毕竟后宫不得干政的铁牌,还在紫禁城交泰殿门口立着呢。
大清未来的希望不在康熙皇帝身上,石静顺利完成任务的指望却在康熙皇帝身上。
倘若胤礽当真不配合,她就只能用实力说话,想法办得到康熙皇帝的支持,撸起袖子自己干了。
抛开自身局限性,不得不说,康熙皇帝在开明这一点上,也算空前绝后了。
不然石静想要完成任务,就只能忍辱负重地去哄胤礽开心,被迫与他携手共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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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颗红心,两手准备,石静很忙,没时间理会不相干的人:“就说我身上不爽利,改日再去给二婶问安。”
话已说完,芳芷却没走:“姑娘,二夫人带着二姑娘过来,说是给您赔礼的。”
赔礼?这可真是稀奇了。
隔壁母女第一次把姿态放得这样低,是听说了她的阿玛要回京任职,打算与长房修好,还是见宫里始终没有退亲,明年她就要嫁给太子成为太子妃,心里有些忌惮,想提前拉拢她?
想着青霉素干粉和青蒿素都有一些储备,石静放下手边的实验,去花厅见了二婶和宝珠。
一番交谈下来,石静才发现自己压根儿猜错了方向。隔壁母女既没有与长房修好的心计,也没有忌惮她这个未来太子妃,未雨绸缪的眼光。
她们似乎只能看清楚自己眼前这一亩三分地。
在宝珠十分不走心地给她赔礼之后,二婶紧跟着图穷匕见:“我听说大老爷过了年才能返京,长房也没个能做主的长辈,不知道你的嫁妆准备得如何了?”
原来是盯上了她的嫁妆。
也对,祖母和她的额娘都是宗室女,与石家联姻属于下嫁,娘家怕女儿下嫁受苦,总不会吝惜陪嫁。
祖母临终前,把半副嫁妆留给了她,剩下的存放在公中,以后给几个孙子孙女平分。
长房有六个孩子,二房只有一儿一女,平分必然吃亏,二婶早有不满,想逼着二叔提按房头均分,被二叔压了下去。
之后她的额娘去世,家里的中馈交到二婶手上,祖母留下的那一半嫁妆早被二婶以各种理由洗进了二房的荷包。
账房瞧出不对,偷偷告诉了石静。石静将此事写信告知阿玛,阿玛却说他不在京城,家里的事少不得要二叔二婶操心,让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阿玛如此说了,石静只得照办。
谁知账房通风报信的事被二婶知晓,很快丢了差事,石静将账房一家留下,专门替她打理祖母和额娘留给她的嫁妆。
本想找个人看着,谁知账房和他那几个儿子都是能干的,几年下来收益破丰。
可她注定要嫁进宫,属于最高等级的上嫁。上嫁本来就不用太多陪嫁,陪嫁多了还会让夫家觉得没面子。
如果是嫁进宫,别说陪嫁,等闲的东西都不许带进去。
所以祖母和额娘留给她的那笔天价的陪嫁,早晚会被人拿出来说事。
石静已然做好准备,只是没想到隔壁母女如此沉不住气,年都没过,她的阿玛还未返家,就借口赔礼登堂入室了。
13. 说嫁妆
隔壁母女居心叵测,石静当然不会让她们得逞,敷衍道:“我的陪嫁早就准备好了,只等交换清单。”
古代成亲,女方出嫁妆,男方出聘礼,两边的清单会在大定时交换。
但太子成亲由皇上指婚,规矩与民间不同,婚前步骤简化到只有领旨谢恩、交换清单和大婚这三步。
二婶闻言诧异抬眸,旋即露出一个关切的笑容来:“你这孩子闷声不吭地就把嫁妆单子准备好了,也不问问长辈的意思。”
貌似关心,实则埋怨。
埋怨自己没跟她商量,石静心中冷笑,面上不显:“多谢二婶关心,等过了年我阿玛就回来了。”
你把你自己当成长辈,也得看我认不认啊。
我又不是孤儿,我有阿玛。
“你阿玛到底是男子,这么多年在南边做官,如何懂京城嫁娶的规矩。”
二婶端起茶碗喝下一口,娓娓道来:“再说你要嫁的可是太子,不是普通的男子,宫里规矩多,更要仔细慎重,切莫闹出笑话,让人轻瞧了去。”
她在宫里住了九年,跟在太皇太后身边什么样的嫁娶没见过,对方还把她当成小孩子糊弄。
石静轻笑,身体朝后靠了靠:“我从五岁起跟在太皇太后身边,也经历过几件喜事。若说这宫里的规矩,石家恐怕没人比我更清楚了。”
“是这么个道理,你不说,我差点忘了。”茶水见底也没人来续上,二夫人就知道嫁妆是讨不回来了,咬牙起身带着女儿离开。
一行人背影才消失,芳芷就呸出了口:“老夫人的陪嫁昧了一半去,影儿都瞧不见了,还好意思算计姑娘的嫁妆!”
说到陪嫁,石静早有安排,她打算只带太皇太后和皇上给的赏赐进宫,也算物归原主。
没错,就是她当年出宫时带回来的物件,全是内造,无法变卖。在宫外除了装X,当成传家宝一代一代地传下去,半点实际用处也无。
那些物件的清单都是现成的,找人按照陪嫁清单的格式誊抄一份就好。
至于祖母和额娘留给她的嫁妆,石静打算平分,既留了念想,也不占兄妹们的便宜。
她的阿玛为官清廉,这些年过去应该有些积蓄,不续娶的话,养活自己足够了。
况且阿玛是长子,总感觉自己对家族有责任,留钱给他又不知会贴补到哪里去。
或许二叔一哭穷,阿玛就心软了,还不是便宜了隔壁房头。
至于她自己……有浑身的本事,在末世都能混成财主,穿到太平年月总不会缺了银子使。
可话又说回来,这么大一笔嫁妆,不交给阿玛,还能交给谁呢?
三个兄长各自成家,倒是可以直接分下去,可石青和石争怎么办?
只让账房打理,她不放心,交给兄嫂也怕将来有纠纷。
毕竟不是个小数目。
石静想过带进宫,可她与太子成亲,凡事都要按照宫里的规矩来,不可能把什么都带进去。宫里赏人也有规矩,等两个妹妹出嫁,赏赐都有定例,太多了惹眼。
真是愁人。
转眼到了端午节,石静带着两个妹妹去西苑看赛龙舟。
按照之前约定好的,当天穿初唐制的汉服。
清朝入关之后,剃发易服男从女不从,汉女依然可以穿原先的衣裙,坊间的成衣铺也有汉服售卖。
奈何汉服好买,初唐制的汉服则需要订做。
从马球会回来,石静便让人叫了香衣阁的绣娘进府,给她和石青、石争量体裁衣,赶制衣裳鞋袜。
香衣阁的绣娘很会来事,石静说什么她应什么,只是在颜色的选择上与石静产生了一些分歧。
“姑娘正值妙龄,皮肤白净,穿沙青不如樱粉或鹅黄抬气色。”其实绣娘很想说沙青太素,从来不是小姑娘该穿的颜色,一般都是年老妇人或是孀居之人才会穿着。
石静表面看是个小姑娘,心理年龄却比已故的太皇太后还要年长,对鲜亮的颜色不感兴趣,穿在身上总觉得不自在。
再加上她从前穿越的时候性别都是男,穿青挂皂可太正常了,骤然要穿得花红柳绿一时间接受无能。
奈何香衣阁的这位绣娘常来常往,与石家长房的人很是熟络,善于察言观色:“夏日阳光足,若是穿得太素净,显黯然不说,还显老。”
“啊?沙青色也会显老吗?”石静觉得深绿深紫深褐色才会显老,沙青色顶多算是雅致。
绣娘眼珠转了转:“沙青色在秋冬时节穿得多,且多是已婚妇人在穿。姑娘若实在喜欢这个颜色,不如等到成亲有了孩子之后再穿。”
一杆子支到了已婚已育,还是显老的意思呗。
难怪春日宴上,胤礽说她穿沙青色的衣裙像是死了男人。石静不想再听他当众嘲讽,于是改了主意:“那选鹅黄色好了。”
总比樱粉好些。
绣娘连连点头:“鹅黄好啊,鹅黄更衬姑娘的肤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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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静勉为其难给自己选了鹅黄,却给石青选了樱粉,给石争选了桃红,都是鲜嫩漂亮的颜色。
结果新衣裳送来试穿那日,把石青和石争都看呆了。
“姐姐好白呀,白得发光了。”石争第一个发出赞叹。
石青也说:“裙子好看,姐姐更好看!”
石静一边对着等身高的玻璃镜子上下打量自己,一边蹙眉问绣娘:“不是说沙青色显老吗,怎么又用上了?”
初唐少女以修长纤细为美,这套衣裙上装是沙青色的窄袖垂领衫,配鹅黄绣宝相花的被子,下装是鹅黄与月白两色的十二破间色裙。
衣裙旁边,居然还放着一顶非常具有初唐特色的幂篱,戴在头上,垂下来的月白色纱罗可遮住全身。
石静试戴幂篱十分满意,让人额外给了绣娘打赏:“端午日光灼人,戴幂篱正好防晒。”
绣娘接过打赏,嘴上欢喜道谢,心说这幂篱可不是为了防晒,而是宫里的人说窄袖垂领衫有些暴露,让做个幂篱遮挡。
到了端午那日,果然是个大晴天。碧空如洗,骄阳似火,太液池边却有凉风习习,比在家里用冰惬意多了。
“不是说好穿汉服吗,你怎么改穿旗装了?”石静很宅,一直闷在家里做实验,储备嫁妆,并没关注外界发生的事,可从她踏进西苑开始就发现了不同寻常。
今天受邀游湖看赛龙舟的贵女不少,却没有一个人穿汉服,全都换上了旗装。
只她和两个妹妹是异类,走到哪里都备受关注,偶尔还能听见一两句风凉话,好像她们犯了忌讳似的。
直到看见荣宪公主也穿旗装,石静有点绷不住了。
“我想穿襦裙来着,可额驸说湖边风硬,唐装以纱罗为主,怕我受凉,不得已才改穿旗装。”荣宪公主说完还抚摸了一下微微隆起的小腹,示意自己是孕妇,有特殊情况。
然而真相是,她的襦裙都做好了,慈仁宫却专门派人来告诉她,太后当日穿旗装。
太后都穿旗装,她穿襦裙就不合适了。
石静盯着荣宪公主额上的细汗,很怕她中暑,倒也没再纠缠着装的问题,而是叫了两个宫女过来打扇。
荣宪这才感觉凉爽些,羡慕地看向石静身上穿的垂领长袖衫,恨不得也把领口敞开,让凉风灌进来。
说话间,有小宫女过来禀报:“公主,太后娘娘的銮驾到了。”
两人闻言赶紧起身,出凉亭坐软轿去西苑门口迎接。
14. 龙舟会
西北套这样的校场,荣宪公主还能勉强借来办马球会,西苑在皇城内,她就没有这么大面子了。
这次端午龙舟会,是太后出面组织的,规格比前两次高很多。
本来听说皇上也要来,可到了日子被事情绊住,来不成了。
尽管皇上没来,太后的兴致依然很高,在迎接她的人群里一眼看见了石静,笑呵呵让她到自己身边来。
“几年不见,你倒是没怎么变,还是那么漂亮。”太后是地地道道的蒙古人,来自科尔沁,看见石静那双灰蓝色的眼睛就感觉亲切。
再加上石静从小养在宫里,可以说是太皇太后亲手带大的,在她身上或多或少能看见太皇太后的影子。
这双漂亮的眼睛,这通身的气派,这举手投足之间的矜贵持重,简直比站在她身边的淑慧大长公主还像太皇太后年轻时的模样。
难怪太皇太后崩逝之后,那么多人削尖了脑袋想把女儿送进宫,围着皇上暗示换掉内定的太子妃,皇上都不为所动。
漂亮的女孩子常有,可身上流着满蒙血脉,又像太皇太后的女孩子不常有。
“您也是,几年不见还是臣女出宫时的模样,一点没变。”见太后也是一身旗装,石静就明白今天自己为什么变成异类了。
她才出宫几年,宫里办事都这么随意了吗,送请帖的时候一句口风不露。
也是她两耳不闻窗外事,早知如此,应该派人盯着点宫里的动向。
又或者,是宫里有人看不惯她,故意要整她,让她在人前出丑。
想到明年大婚,石静似乎提前感受到了什么是众矢之的,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应付今天的龙舟会。
太后无儿无女,却帮着太皇太后把皇上拉扯长大,极受皇上敬重,不是亲妈胜似亲妈。
不知有多少人话里话外恭维太后年轻,太后从来都只当客套话听,过耳便忘。可石家大姑娘也这样说,太后就听进了心里,脸上的笑纹都多了好几条。
太后的反应让很多等着看石静笑话的人大失所望。她们以为太后穿旗装,自然见不得别人跟自己唱反调,谁知石静穿汉服,反而让太后眼前一亮,连声夸奖她漂亮。
她哪里漂亮了,不过是穿着与众不同罢了。
石静的容貌放在京城的贵女圈里,能算上品,却绝不是极品。
先帝和当今都格外偏爱汉女,尤其是江南女子,所以京城里数得上号的大美人无一不是温柔婉约。
相比之下,石静的五官虽然精致,量感却显得有些大,是标准的浓颜挂,细看还有些英气在。
她不像温婉的汉女,也不像端庄的旗人女子,她更像是蒙古草原上牧马放羊的女孩子,朴素真诚,却生机勃勃。
与时下流行的弱柳扶风的柔美,根本就是背道而驰。
平日她穿得素净寡淡,仿佛把旺盛的生命力压制住了,今天换上鲜亮的颜色,生命的张力一下显现出来,把旁边一众贵女比得好像苍白的人偶。
这正是胤礽赶到时,映入眼帘的情景。
好像娇弱苍白的兰花丛中忽然长出一朵艳色逼人的格桑花。
当众人看清太子今日的穿着,顿时明白了石静穿唐制汉服的用意。她们接到请帖的时候,只听说太后穿旗装,便顺理成章地以为太子也不会穿汉服,所以她们都换成了旗装。
可以为是以为,现实是现实,她们都没派人去打听,就自作聪明地换了衣裳。
结果太子仍然穿了汉服,看样式也是唐制的,好像还是初唐。
此时再看石静身上穿的垂领窄袖衫和十二破的间色裙,只觉得这个女人不简单。
别人只看太后联想太子,她明显派人去打听过太子那边的情况,不然怎么可能这么巧,与太子一样穿了初唐制的汉服。
本来还想看未来太子妃的笑话,到头来小丑竟是自己。
太子今日穿了初唐时最流行的窄袖襕袍,腰系蹀躞带,脚穿乌皮六合靴。襕袍通身明黄,绣连珠暗纹,躞蹀带上束有一对羊脂玉佩。最简单的衣袍,却因为明黄的颜色,变得贵不可言。
他站在人群中,非常耀眼,把石静都看呆了。
不得不承认,当初她放弃蜀汉选择清朝,有一部分原因是怕影响刘禅和相父的关系,另一个原因便是胤礽这个人实在太好看了。
石静不想承认自己是外貌协会的,但被她拯救过的人,从扶苏到朱标就没有一个长成刘禅那样。
目光不期然撞在一起,石静自知失态,先低下了头。胤礽的视线则随着她低下的头,落在了那一小段没被垂领遮住的瓷白脖颈上。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让他想起了太皇太后病重时,他偷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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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她闺房的那晚。
他亲吻过那个地方,并且在那里留下了一个嫣红的吻痕,仿佛雪地落下一朵红梅。
飞快垂下眼睫,胤礽给太后请过安,便朝太液池边走去。
“保成,凉亭在那边。”太后不知道他去池边做什么,指着相反的方向提醒。
胤礽回头,笑着对太后说:“我想去赛龙舟。”
太后“哎呀”一声,直摇头:“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太液池水很深,赛龙舟不安全。”
求到自己面前的时候,说得多好听,说什么明年就要大婚了,他不想与掌珠闹得太僵,想在婚前见她一面,好好跟她说说话。
她当然愿意成全,这才在西苑办了这场龙舟会。结果掌珠来了他不闻不问,竟然要跑去赛龙舟。
胤礽知道太后肯定在怨他,怨他说话不算数。他也想留下与掌珠说话,可他刚才想了不该想的,那种食髓知味的感觉总是诱惑他,让他想逃跑,跑到一个看不见她的地方。
“皇玛姆别担心,我比过一场就回来。”还想吹吹凉风,冷静一下。
太后拗不过,只得随他去了。
太后难得出宫一趟,邀请了很多蒙古老亲过来说话。石静陪着荣宪公主很快回到了原先的凉亭,荣宪公主看出她有心事,便让身边服侍的带着石青和石争去玩,问她出了什么事。
石静与荣宪公主自幼交好,倒也没有不能说的,便聊起了她的嫁妆。
分给荣宪公主的这处凉亭离太液池最近,比太后落脚的凉亭还近,站起来甚至能看清龙舟上鲜艳的纹路。
更不要说人了。
为了方便划船,胤礽站在船头,褪掉了襕袍的一只袖子,露出里面明黄色绣龙纹的半臂,和半臂下优美的肌肉线条。
现场所有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他以为石静肯定也在看他,脸上多半会露出刚才那种痴迷的神情,谁知转头望去,人家压根儿没朝这边看。
此时的她正在和荣宪说话,两人喝着茶聊着天,一会儿蹙眉一会儿笑,旁若无人。
胤礽忽然觉得赛龙舟并没有他想象中的有意思,于是他穿好衣袍,在鼓声响起之前跳下船上了岸,大步朝最近的那个凉亭走去。
凉亭边有人当值,胤礽摆手,没让通传。他很想知道她们到底在聊什么,这样入迷,把赛龙舟都给忘了。
15. 我背你
凉亭里的人聊得实在太过投入,亭中多出一个人都没有立刻觉察到。
“两头堵,太难了,不好办。”荣宪摇着头说。
石静背对着他,叹口气:“宫里规矩多,若不是嫁进宫,我也就没有这个顾虑了。”
荣宪还傻乐着附和:“可不是,这么大一笔嫁妆,你要是不用嫁进宫就好了。”
石静点点头,声音里满是无奈:“这桩婚事是太皇太后生前定下来的,改不了。那些嫁妆……不好办我也得想办法从石家挪出来,不然将来落在谁手里都不知道。”
荣宪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要不怎么说一入宫门深似海呢,你看我从宫里出来多自在。”
“嫁到姑祖母家,额驸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知根知底,知冷知热,会疼人。”
石静说了一连串恭维的话,半点谄媚的意思也无,全是发自内心的羡慕:“是个人都会眼热你吧。”
“你眼热她,也可以远嫁到蒙古去,几年回不了京城。”
凉亭里忽然响起一道男声,两人才从闲聊中回过神来。石静警惕回头,正好对上胤礽淡漠到冰冷的眼睛。
荣宪心虚地捂了一下嘴,才问:“你不是去赛龙舟了吗,怎么,比赛结束了?”
可是鼓声没停啊。
胤礽没有回答荣宪的问话,只是冷冰冰盯着石静道:“你若不愿意,大可让你阿玛写了折子递上去,我不是非你不可。太皇太后生前定下的婚事,也并非无法更改。”
如果她想改,他可以成全,一百次也改过来了。
改?改什么改,改了她的穿越任务怎么办?
想起刚才她和荣宪公主的对话,石静真的气笑了。荣宪怀着孩子,胎才做稳,她捧着对方说话,让孕妇有个好心情,怎么了。
她们讨论的重点是她嫁到哪里,嫁给谁吗,重点明明是她的嫁妆该怎样处置。
他却偏要拐到另一个方向上去。
他不喜欢她,甚至有点讨厌她。看不惯她却又灭不掉她,她都知道,不用表现出来,还表现得这样明显。
石静很想说,你不想娶我为什么不自己去说,非要逼着我的阿玛递折子,背上抗旨的罪名。
可是为了完成穿越任务,她不能这样说。
嫁给不喜欢自己的人,顶多受些苦楚,完不成穿越任务,会直接被系统抹杀。
石静设想过不嫁给胤礽,能不能完成任务,完成的概率有多大。权衡利弊过后,不足三成的胜算让她打了退堂鼓。
清朝女性的地位并没有随着改朝换代而提高,不但没有提高,还不升反降。
这个时代的女性在男人眼中,与土地和奴仆一样,都是他们的所有物,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终有清一朝,摄政的女人只有两个,一个是孝庄太后,另一个便是慈禧了。
一前一后,一头一尾。
孝庄太后之所以能够摄政,不过是因为大清才入关不久,正处于奴隶制社会向封建君主制过度的时期,八旗旗主的力量有所减弱,但余势尚在。
彼时皇太极病逝,没有留下传位诏书,豪格和多尔衮为争皇位差点兵戎相向。八旗的旗主们为了保住胜利果实,不得不各退一步,拥立年仅六岁的儿皇帝顺治上位。
孝庄太后作为顺治皇帝的生母,这才有机会登上历史舞台。
饶是如此,面对多尔衮的步步紧逼,母子俩也只能忍气吞声地做傀儡。
多尔衮死后,顺治皇帝才得以亲政,那时候的孝庄太后都没有多少权力,不然也不能让顺治皇帝轻易废了自己亲侄女的皇后之位。
孝庄太后真正把权力抓在手中,还是在顺治皇帝崩逝之后,那时候八旗旗主的力量得到削弱,却仍旧出现了鳌拜这样的权臣。
晚清时的慈禧就更不用说了,那时候的封建君主制已然趋于完美,八旗旗主形同虚设。即便如此,慈禧垂帘听政,还要把儿皇帝放在前头的龙椅上才行。
可见在清朝女性掌权有多艰难了。
更不要说她穿来的这个世界还是康熙朝,康熙皇帝那九个儿子夺嫡的惨烈程度,在中国历史中都排得上名号。
胜算不足五成的事,石静不会做。
但胤礽的话实在太难听,她没想好如何应对,索性沉默。
谁知自己的沉默非但没让对方冷静下来,反而激怒了他。
下一秒手腕被人拉住,听他强硬道:“走,我带你进宫,到皇上面前把话说清楚!”
男女力量悬殊,石静穿过来之后满脑子都是宫斗朝斗,从来没想过还有武斗的戏码,很快被他连拉带扯出了凉亭。
回头看见荣宪惊慌的脸,石静递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对她道:“劳烦公主替我看顾两个妹妹,等会儿我来接她们。”
荣宪公主脸上的表情这才缓和下来:“掌珠,有话好好说。”
石静朝她点点头,便被胤礽带走了。
胤礽来时带了不少随从,现在却一个都看不见。眼看路越走越偏,也不是进宫的方向,石静急起来:“这不是进宫的路,你要带我去哪儿?”
胤礽也不回答,只是拉着她朝前走。石静腕骨细瘦,没有多少肉,哪里经得住他这样不管不顾地拉扯,才走出一段路就疼得不行。
石静抿唇,用尽全力才将手腕从他掌中挣脱。又怕他把自己丢在这个不认识的地方,手腕挣脱的同时上翻,与他的手掌交握。
握住他的手感觉还不够牢靠,自作主张地将手指一根一根探入对方的指缝,成功与他十指相扣。
手被牵住的瞬间,胤礽额角的青筋莫名跳了一下,心跳却跟着漏了半拍。
下意识放慢脚步,迁就着她的步伐,然后指缝被凉津津的触感填满,心好像也被填满了似的,有欢喜溢出来。
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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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步幅都变小了,让她不用小跑也能轻易跟上来。
在某个转弯处,急急掉头,石静猝不及防,撞了上去,刚好撞进对方的怀抱。
走出凉亭的时候,幂篱被胤礽扣在了她头上,系绳都没来得及系上。此时受到撞击,幂篱落地,石静想要去捡,垂领窄袖衫的垂领一下被拉平,露出一小截细白的锁骨。
在那截锁骨的肌肤上,赫然出现一片浅浅的红痕,就像雪地里落下的一朵红梅,只不过颜色比从前浅淡许多。
是他记错了位置吗,原来那个吻痕不在脖颈,而是在锁骨上吗?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他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还在。
想起那个绝望又混乱的夜晚,他闯进她的寝屋,把她压在拔步床上亲吻,扯掉肚兜,撕烂小衣,在她的隐忍和顺从之下草率地完成了自己的成人礼。
那晚他在她身上留下的,远远不止这一小片啃咬过的红痕。
若不是她被弄疼之后咬了他肩膀一口,他都不知道该如何收场。
罢了,那一晚过后,除了自己,她还能嫁给谁呢?
“你要带我去哪儿?我……我走不动了。”石静吓了一跳,慌忙推开他。
胤礽任由她推开自己,垂眼看过去。她似乎发现不妥,早已整理好衣襟,正用宝石般灰蓝色的眼睛警惕地看着他。
像一只炸了毛的小猫。
那晚是他的第一次,很快结束,快到她可能都不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
哪怕她不愿意嫁给他,他也会娶她,必须娶她,为自己那一晚的任性负责。
又找到了一个迁就她的理由,胤礽朝周围看看,转过身背对着她蹲下,冷冷道:“上来,我背你。”
石静:抽什么风!
早知道除了拼脑力,还要拼体力,她就该早早把身体练好,不至于才走出这一小段就双腿发软。
按理说他是太子,而她只是臣女,她不敢让他背才对。可小时候,她身有热症,夏天不爱出去玩,他来找她,想带她出去,就会像现在这样诱惑她。
“知道你夏天懒怠动弹,也不用你动弹,我背着你。”
他说到做到,不用身边服侍的帮忙,当真全程背着她。
她趴在他背上,哪怕被阳光炙烤,也神奇般地不觉得热,倒是把慈宁宫和毓庆宫的奴才们吓得满头大汗。
这回石静也没客气,轻车熟路地趴在他背上,问他:“回去看赛龙舟吗?”
胤礽对赛龙舟完全失去了兴致,见问想了想说:“我记得西苑有个膳房做水乌他和甜碗子特别好吃,好像就在这附近。”
跟着他一路小跑来到这里,石静嗓子眼儿都快冒烟了,正想吃点什么解解暑气,听他一说立刻来了兴趣。
“再往前走一点,好像在槐树林后面。”
她指挥,他按照她指挥的路线走,很快找到了那处膳房。
16. 第一课
彼时,膳房正忙得热火朝天,为太液池边的贵人们准备解暑的吃食,乍然看见太子背着一个姑娘走进来,全都吓懵了。
好在这处膳房比较偏僻,人员调动不算频繁,主事慌忙迎出来的时候,一眼就认出太子背着的姑娘是谁了。
几年过去,石家大姑娘都没怎么变样,尤其那一双在阳光下灰蓝色的眼睛,令人见之难忘。
请安过后,主事越过太子,讨好地问石静:“姑娘今天想吃点什么?”
石静一看是老熟人,刚想说吃水乌他,又忍住了。
她转头看胤礽,客气地说:“我听太子的,太子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主事挑眉,感觉石家大姑娘还是有些变化的,变得比几年前懂事了。
胤礽知道她想吃水乌他,也知道她每回吃了水乌他回去准难受,尤其在小日子前后。
如果他没记错,她的小日子在月中,准得很,而今天都初五了。
“吃甜碗子吧,甜碗子没那么凉。”
说完果然见她耷拉下肩膀,胤礽又改口:“我吃水乌他,等会儿端上来先让你吃几口。”
清宫重养生,少吃生冷,水乌他和甜碗子就是夏日难得的解暑美食了。
水乌他名字生僻,其实就是冷冻压缩牛奶,口感很像凉奶油,入口即化。而甜碗子更温和一些,像后世的冰镇水果捞。
主事领命而去,吩咐膳房做一碗水乌他和一碗甜碗子。主事的徒弟闻言忙提醒:“师父,真让太子爷吃人家姑娘剩下的呀,干脆做两碗水乌他得了。”
主事白了徒弟一眼,催促赶紧做,走到膳房外才道:“我在这儿干多少年了,你才来多少年,不知道的就看着,别多嘴。”
他徒弟缩了缩脖子,等两碗冷食端上桌,就看见那个灰蓝色眼睛的姑娘先拿起羹匙,舀了两勺水乌他吃下,这才恋恋不舍地将羹匙放下,吃起了自己面前的甜碗子。
太子爷翘着唇角,拿起那姑娘用过的羹匙,舀了一勺水乌他吃下,又舀起一勺送到姑娘唇边。那姑娘也不见外,张嘴吃了,小声抱怨:“还是水乌他好吃,又凉又甜。”
太子爷唇边笑意更深,宠溺地看着对面的姑娘,连着舀了两勺水乌他给她,这才低头吃起来。
“师父,敢让太子爷吃她剩下的,那姑娘是谁啊?”徒弟实在好奇,抓耳挠腮。
主事把他拉得更远一些,给他解惑:“还能是谁,当然是石家的大姑娘,未来的太子妃。”
徒弟张大了嘴巴,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不是说太子钟情汉女,不喜欢旗人家的姑娘吗,还有人说石家那个太子妃并不招太子待见。”
膳房主事显然也听说过,可他更知道在那些传言流出之前,太子就是这样对待石家大姑娘的,心里眼里全是人家,要星星不给月亮。
“这世上的事啊,不能只用耳朵听,还得用眼睛看。”膳房主事这话不知是说给他徒弟,还是说给自己的。
另一边,石静吃完甜碗子,听胤礽问她要不要回去看赛龙舟,她反问:“你想看吗,你想看我们就回去。”
胤礽没说话,只是看着她的眼睛。石静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话锋一转:“阿玛给我写信了,说他年后回京。这事还要谢谢你。”
“举手之劳,不必专程谢我。”胤礽摆手,感觉这边有点乱,似乎总有人在偷窥,让他多少有些不自在。
他站起身,带石静离开,去了他们之前常去的槐树林,那边也有供人修葺的凉亭。
两人在亭中落座,胤礽问起石静在太液池边与荣宪聊了些什么,沉着脸旧事重提:“你是不是不想嫁给我,不想做我的太子妃了?”
石静简直莫名其妙:“你到底听见我们说什么了,才会这样想。”
那是他想错了?
在来的路上,她主动牵他的手,还与他十指紧扣,应该不是要反悔的意思。
胤礽略略放下心:“那你们在说什么?”
石静也没瞒他,把自己的嫁妆困境说了:“明年大婚,这么多嫁妆我没办法全都带进宫,留在外面又找不到合适的人来管。”
胤礽问她嫁妆价值几何,石静说了一个数,胤礽蹙眉:“是不少。给你兄长的好办,人都成亲了提前分配便是,难就难在你的两个妹妹还小,得找个靠得住的人代为保管,最好还能帮忙经营。”
嫁妆里不仅有金银珠宝,还有田宅和铺面,都是有收益的。
她的祖母和额娘去得早,阿玛又不是个顾家的,三个兄长外放不在京城,亲戚也指望不上……
“把你大哥调回京,入六部做官如何?”调个把人回京,对胤礽来说并不难。
石静想过这种可能性,又很快否决了。
自古皇权与储权难容,除了前明的朱元璋和朱标父子心无罅隙,所有皇帝与太子都不可能全然信任对方。
为了避免皇权与储权相争,最好的办法便是储君不涉政,或者少涉政。
太子是储君,是皇帝百年之后的接班人,不可能完全置身事外,做一个富贵闲人。
皇子可以做富贵闲人,太子绝不可能。
矛盾之处在于,太子能干,会遭皇帝忌惮,太子庸碌,又会让皇帝心生不满,以为所托非人。
属于两头堵,两头不是人。
皇帝年富力强还好,不会将太子瞧在眼中,父慈子孝。可等到烈士暮年,再看身边年富力强的太子,心里肯定不是滋味,继而生出猜忌。
上下五千年,皇权与储权之争就是个死局,很少有人能化解。
石静穿越过那么多世界,拯救过好几个炮灰太子,她能想到的办法只有一个:猥琐发育。
即,避开皇权的核心范围,仅在外围发光发热,还不能太亮。
宁可让皇帝觉得太子平庸,也绝不能在他的心中埋下猜忌的种子。
不用担心被取代。
一来太子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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储君,储君即国本,国本不可轻动,便是皇帝有这个意思,朝臣们也不会答应。
二来取代太子的那个人同样面临这种两难的处境,谁来也不好使,除了装傻,压根儿无法可解。
在两个装傻的人中间选一个,皇帝肯定会选做太子比较有经验的,而不会舍近求远。
所以胤礽想要坐稳太子之位,不被底下那些狼子野心的兄弟取代,就只能装傻,在远离皇权核心的地方猥琐发育,直到皇上驾崩。
正因为想明白了这一点,石静穿过来之后才能安心休养,并不急于做任务。
康熙皇帝超长待机,急也急不来。
眼下胤礽提出要将她大哥调回京城,对胤礽来说可能不难,也许只是一句话的事,可官员调任这种事恰好在皇权的核心范围内。
皇子结交外臣都是大忌讳,更不要说太子了。
口子一开,皇上现在可能不会说什么,天知道有没有秋后算账。
这回让太子尝到甜头,天知道他以后还会不会做类似的事。这回干涉一个小官的调任,下回会不会干涉朝廷要员的安排,甚至卖官鬻爵。
事情看起来简单,做起来也容易,但都是在埋雷。
况且这么大一笔嫁妆交到大哥手上,就算大哥没有动心思,保不齐他身边的人也会撺掇,到时候反而伤了和气。
“这笔嫁妆交给阿玛我都不放心,更何况是大哥呢。”石静宁愿让思想妨害行动,也不会给穿越任务埋雷。
胤礽不知道她心中所想,却大度地接受了她的反驳,还愿意给她出主意。
“掌珠,你相信我吗?”话说出口,胤礽就后悔了,她连自己的阿玛和兄长都不放心,又怎会相信他这个外人。
话赶话说到这里,想要撤回恐怕不行,只得硬着头皮上:“你若是相信我,不如把嫁妆交给我,挂到我名下让内务府帮忙打理。等你的两个妹妹长大了,我再想办法分批赏赐给她们。”
说完他垂下眼睫,静静等待她的拒绝,谁知她却恍然道:“对啊,我怎么把你给忘了。我是女子,很多事做不得,而你是男子,还是太子,你做就方便多了。”
胤礽:原来他在她心中才是那个最值得信任的人。
他抬眼看她,兴冲冲道:“这事交给我,我一定给你办好。”
石静含笑点头:“我信你!”
面对她毫无保留的信任,胤礽又犹豫起来:“你就不怕我吞了你的嫁妆?”
毕竟不是小数目。
“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她不是对胤礽有信心,而是对自己有信心。在她的辅佐之下,胤礽早晚御极,到时候天下都是他的,他又怎么可能看得上这点嫁妆。
奈何为时尚早,石静不能直说。
“明年大婚之后,我们就是夫妻了。”她委婉道。
夫妻一体,本该相互信任。
这算她给他上的第一课吧。
17. 少年心
石静是资深穿越者,资深到忘了自己的年龄,而胤礽只是一个刚刚弱冠的青年,听她当面说起大婚,忽然就红了耳朵。
可他爱面子,梗着脖子红着耳朵接上她的话茬:“明年就要大婚了,我们是不是应该多见见面。”
古代大婚之前不是不应该见面的吗,可她想到他们之间僵硬的关系,遂点头:“好啊,我们是应该多见见面。”
方便培养感情。
“那七夕节……你想去哪儿玩?”
石静愣了一下,没想到龙舟会还没结束,他已经想到七夕节了。
七夕节在古代并不是情人节,而是女孩子们的乞巧节,有月下穿针、祭拜织女等乞巧的仪式。
女孩子祈求心灵手巧,与他这样的男子什么相干?
“七夕节我在家里带着两个妹妹过,不出门。”石静暗示道。
又给他建议:“中元节我们一起放河灯好不好?”
“中元节当然要在一起放河灯。”胤礽站起身,仰头看槐树,“也不妨碍过七夕节。”
这是非要跟着乞巧的意思了。
托守孝的福,她已然安静地休养了六七年时间,该准备的都准备得差不多了。
在婚前多与胤礽接触,培养感情,对穿越任务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石静“嗯”了一声:“七夕那天你找人办个乞巧会,我肯定来。”
胤礽僵住,难道她知道之前的春日宴、马球会和今天的龙舟会都是他找人办的,故意拿话点他呢?
嘲笑他离不开她是吗?
他从低矮的槐树上揪了一串树叶下来,无情地把树叶全都撸到地上,用脚碾碎:“你不想见我就罢了,何苦让我办什么劳什子的乞巧会为难人。”
石静也是奇了,不是他硬要跟着她一起乞巧的吗,怎么成了她为难人?
被为难的那个人好像是她才对吧。
七夕节是七月初七,中元节是七月十五,相差八天而已。
石静想与胤礽提前培养感情,却不会事事都纵容他:“既然你不愿意,那就中元节一起放河灯好了。”
马球会是荣宪出面办的,荣宪又是掌珠的手帕交,肯定是她出卖了自己。
掌珠何等聪慧,严厉如太皇太后都夸她一点就通,也不用荣宪出卖他,只需与人闲聊时随便套出点话,足够猜出来了。
她肯定什么都知道了。
想起自己之前气她恨她曾经放出的那些狠话,胤礽闭了闭眼,说不出是后悔还是恼火。
掌珠都知道了,指不定正在心里得意,觉得他离不开她。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谁要与你一起放河灯,中元节前后李氏都要生了!”
说完转身便走。
他不说石静差点忘了,胤礽如今可不是孑然一身,也并非什么都不懂的纯情少年。
按照皇家的规矩,他应该在十二岁通人事,哪怕皇上忘了,太后和后宫哪些娘娘也不会忘。
太后心善,不会害皇上的孩子,但后宫里哪些娘娘又怎会放过往毓庆宫塞人的机会。
十二岁的胤礽就曾经苦恼地跟她吐槽,说他过完生辰,毓庆宫里那些大宫女看他的眼神都变了。
好像他不再是太子,而是一块唐僧肉。
该来的躲不掉,石静胎穿到清朝,穿成未来的太子妃,尚在襁褓中就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
打算入乡随俗。
可当她说出让胤礽从中选一个自己喜欢的过关时,心脏莫名抽痛,不可抑制地难受。
好像那个关口,不是胤礽的,而是她的。
哪知胤礽闻言当场就急了:“我把你当朋友,才与你说起这事,你却……你却这样糟践我,我……”
他气愤地围着圆桌转了一圈,把拳头捏得咯咯响,最后什么也没说,拂袖而去,吓得屋里伺候的宫女瑟瑟发抖。
石静也捂着心口,缓慢地趴在桌上,任由泪水滚落。
那次算是他们第一次争吵,就像打开了潘多拉魔盒,之后的误会越来越多,等到太皇太后薨逝终于达到顶峰。
二十七个月后,皇子们守孝结束,石静就听说胤礽身边有了李氏,李氏之后又有林氏。
名正言顺的侍妾就有两个,侍妾之下的通房宫女还不知有多少个呢。
与史料记载无差,连时间都没有错后一点。
尽管石静在襁褓中就打算入乡随俗,可真到了这一天,心里还是忍不住地难过。
她以为她的出现,她从小的陪伴,能让胤礽或多或少有些改变。
现实却狠狠给了她一巴掌。
事已至此,石静不可能因为胤礽脏了就放弃任务,被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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统抹杀,穿越者的命也是命啊。
看清了对方的真面目,知道他不可能因为自己的出现有任何改变,她只能安慰自己,凡事以任务为重。
做完最后一次任务,就能退休养老了。
六七年的守孝时间,她以为自己把自己哄好了,不会再为胤礽掉一滴眼泪,奈何事与愿违。
林氏也还罢了,李氏却格外受宠,被指到毓庆宫四年,已然生下三个孩子,如今肚里又揣了一个。
这个孩子如果石静没记错,应该是历史上胤礽的长子,也是康熙皇帝一直带在身边教养的孙子,弘皙。
弘皙生于康熙三十三年七月初四。
现实再次与历史重合,让石静感觉从胎穿到现在的所有努力,功亏一篑。
理智告诉她,胤礽不过是穿越任务里最重要的一个NPC,没必要在他身上倾注感情。
可人心都是肉长的,当青梅竹马不敌天降,谁的心里也不会好受吧。
“石姑娘,皇上来了,太后让您过去。”
听见禀报,石静抹了下眼角,从袖袋里摸出一只荷包递过去:“我被沙尘迷了眼睛,把妆揉花了,劳烦你去那边的膳房打盆水来,我要净脸。”
石家姑娘明年就要嫁进宫了,还是太子妃,别人想巴结都寻不到门路,小宫女怎么可能放弃这个好机会。
她把荷包推还回去,不敢收,欢天喜地朝附近膳房跑去。
膳房主事听说石家姑娘要热水,吓了一跳,还以为太子与未来太子妃浓情蜜意,一时没把持住擦枪走火了。
他问小宫女出了什么事,小宫女便将石静对她说的话讲了一遍。
听见凉亭里只有石家姑娘一人,膳房主事这才放下心,命人舀了热水让小宫女端走。
主事徒弟贴上来:“师父,太子爷怎么留了石家姑娘一个人在凉亭里,身边连个服侍的人都没有。”
膳房主事叹气:“伴君如伴虎,主子们的事谁能说得清呢。”
今儿个还捧在手心,明儿就被打入冷宫的,他又不是没见过。
为了配合初唐汉服,石静今天特意梳了交心髻,画了细长的却月眉,都被她用泪水和小宫女端来的那一盆温水给洗干净了。
“姑娘要重新上妆吗?”小宫女怯生生地问。
石静摇头,让小宫女头前带路。
18. 贴心人
等她赶到的时候,胤礽正在被皇上训斥:“你把掌珠带走,怎么一个人回来了?”
胤礽垂头丧气:“儿臣派人去寻她了。”
石静闻言看了小宫女一眼,小宫女的头垂得更低了。
皇上被不软不硬地顶了一句,似乎有些不满:“今日别人的穿着都规规矩矩,你穿的这是什么衣裳,活像个浪荡子。”
石静走近了才看清楚,不知何时胤礽把襕袍的领扣解开,将领子翻了出来,露出里头鲜艳花哨的图案。
在唐朝这样穿再正常不过,但清朝的衣冠偏素净,他穿成这样显得浮夸,不够尊重。
大约又要动兵,皇上心情不好。也可能是第一次亲征的时候生病,胤礽前去探望心不在焉,让皇上心里有了芥蒂,今天正好借题发挥,训斥他行为不检点。
偏胤礽没想那么多,或者就是故意的,非但不肯认错,反而当众褪下一只衣袖,向皇上展示花哨的翻领下头更加花哨的半臂。
见皇上气得立起眼睛,石静快步走上前行礼。皇上瞧见她才笑起来,可看清她身上的衣裙又笑不出来了。
“你是朕见过的最懂事的姑娘,怎么也穿成这样,跟着他胡闹?”皇上敛起笑容,声音还是很温和的。
石静看也不看胤礽一眼,只说自己的道理:“臣女有热症,皇上是知道的。太子怜惜臣女,怕臣女中了暑气,这才相约穿着贞观年间的汉服,图个凉爽。”
皇上崇敬唐太宗李世民,《贞观政要》就放在南书房的桌案上,所以石静不提初唐,只说贞观。
“这么说太子身上的袍服也是贞观年间的了?”
康熙皇帝博闻强识,却未必了解各朝代的服装。石静闻言点头:“正是贞观年间的襕袍。”
皇上果然平息火气,又问了石静两句,便让她退下了,自己则陪着太后观看龙舟赛。
皇上不知石静前后妆容的变化,荣宪公主却是看出来了。不光荣宪公主看出来了,附近凉亭观赛的所有贵女全都注意到了。
石静跟着太子离开的时候,眉心有花钿,眉形细长,明显化了妆,还是初唐的妆容,可回来的时候,完全素面朝天,半点妆扮过的痕迹都没有。
却反而更漂亮了,很有一种“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自然美感。
她跟着太子一起离开,太子提前返回,她姗姗来迟,回来之后脸上的妆容都没了,只有一种可能,她哭过了。
再想到太子带她离开的时候怒气冲冲,回来时面无表情,她是被谁气哭的,不言自明。
长得漂亮有什么用,与太子青梅竹马又如何,压根儿不是太子喜欢的类型,嫁进宫也是活受罪。
别说什么出身高贵,石家大姑娘再高贵,还能比先帝的静妃更高贵吗?元后又怎样,还不是说废了就废了,与受宠的董鄂皇贵妃根本没法比。
“掌珠,你没事儿吧,是不是保成欺负你了?”在凉亭坐定之后,荣宪公主关切地问。
石静摇头:“没有,是我的热症犯了,这才打了水净脸消暑。”
荣宪公主哪里肯信,可还是让人端了冰镇绿豆汤给她:“咱们认识多少年了,你在我面前不用替他遮掩,他什么德行我还不知道么!”
“他若是不喜欢你,大可自己去皇上面前说,什么样的指婚退不了。”
说到这里,荣宪公主都有些咬牙切齿了:“可他偏偏要这样,折磨别人也折磨自己,把打小的情分都闹没了!”
临了,叹口气:“也就是你愿意迁就他,换我早闹翻了。”
太后年纪大了,看一会儿赛龙舟便累了。龙舟会结束之后,石静谢绝了荣宪公主的邀请,带着两个妹妹回家。
回到家,继续为嫁妆的事发愁。她以为龙舟会上发生了不愉快的事,胤礽多半不会帮忙,谁知五月底詹事府送了拜帖过来。
递拜帖的人石静刚好认识,是负责詹事府账房的主事陈典。
胤礽满周岁被立为太子,同时成立詹事府。
詹事府是东宫的僚属,主要负责辅导太子,建制比六部还完整,独立于毓庆宫之外有自己的账房。
“我之前听太子说,他打算把我的嫁妆以他的名义寄存在内务府,由内务府出面打理,怎么又派了你来?”不是石静不相信陈典,而是她的嫁妆实在不少,且组成复杂,詹事府的账房人不多,怕他忙不过来。
而且在詹事府供职的官员都是两榜进士出身,文化素养相当高,忽然被派来给她管嫁妆,怕陈典心里不自在。
詹事府里的人员不是胤礽的智囊,就是他的左膀右臂,石静对这些人非常尊重,不愿意用庶务耽误他们办正事。
陈典闻言笑道:“姑娘的嫁妆仍旧送去内务府,我只负责带人与姑娘这边交割。太子说姑娘认识我,交割起来比内务府便宜。”
原来是这样,石静点头,遂安排人与陈典带来的人交割。
就像石静所说,她的嫁妆不仅量大,组成还复杂,交割起来费时费力,不是熟人还真有点麻烦。
长房这边人来人往,一连几日都有人员和财物进出,很快引起了隔壁房头的注意。
当二夫人听说石静似乎在转移嫁妆的时候,气得跑过来找她理论。
“大姑娘这是做什么呢,有事不能等大老爷回来再说吗?”见到来人身上都挂着詹事府的腰牌,二夫人有气也只能憋着,与石静说话都不敢大声。
可话里话外都在提醒,这些物件虽然是她的嫁妆,也是石家的财产,在家主返京之前她无权处置。
反正二夫人只敢打嘴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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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敢阻拦,石静装听不懂,统统不予理会。
二夫人没办法,搬了二老爷,也就是石静的叔父出来与詹事府的人交涉,得到的回复简单粗暴:奉命行事。
詹事府奉谁的命,不言自明。
二老爷不敢招惹詹事府的人,又去烦石静。石静还没说什么,陈典抢着接过话茬:“太子爷说了姑娘的嫁妆早晚要抬到夫家,早抬也是抬,晚抬也是抬,早抬早省事。”
这混不吝的强调很像胤礽亲口所说。
“可我们家大姑娘是指婚。”二老爷壮着胆子辩驳,“按宫里的规矩,恐怕不能抬这么多嫁妆过去。”
一百八十抬已经是极限。
这种说法太子也料到了,陈典不慌不忙解释:“太子爷说那不是规矩,是恩典。这样的恩典他想给就有,不想给就没有。”
二老爷:“……”
石静顺着陈典的话,摆出一副任人宰割的可怜模样,二老爷也不好再说她什么了。
如果胤礽愿意,他便是这世上最贴心的人,能把你想做的事办得格外妥帖,并且把你能想到的,和想不到的情况都考虑进去。
比如延迟她阿玛返京这件事。胤礽完全可以去求皇上,或者直接找兵部的堂官,几句话就能解决。可他既没有去求皇上,也没去找兵部,而是派人去催接任者赶紧上路。
这样一来,不必麻烦皇上,也省了兵部的事,还达到了就地养病,延期回京的目的,同时给她的阿玛树立起以大局为重的良好形象。
真是把什么都考虑到了,比她肚里的蛔虫还要懂她。
再比如这回接手她的嫁妆。最简单粗暴的方法就是直接派内务府的人过来,交割之后强行运走。
可胤礽没有这么做。他先是派了詹事府她认识的人过来交割,避免了交割过程中的吃拿卡要,和一些不必要的猜忌。
内务府办事简单粗暴,蛮横无理,办完事容易留下隐患,一个不甚就可能闹到御前,给皇上留下不好的印象。
而詹事府的人都是读书人,骂人不用脏字,办事更稳妥。面对隔壁房头的质问,也能心平气和应对。
隔壁拿宫里的规矩说事,陈典像是早有准备,及时搬出太子镇压,成功把她择了出来,避免了她与家人起冲突,甚至背上忤逆长辈的恶名。
指婚不送太多陪嫁,很多人都以为是宫里的规矩,其实只是一种潜规则罢了。
石静觉得这个潜规则的漏洞,不是陈典能够发现的,很可能是胤礽交代下来的。
多么细心,多么周到,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在她面前总是阴晴不定,动不动就暴跳如雷。
譬如上个月的龙舟会,他们之间才解开一个误会,气氛正好,她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又让他撂下狠话,拂袖而去。
19. 出事了
回忆过往,胤礽这种让人难以捉摸的性子,好像是从那晚他闯进她闺房开始的。
当时胤礽还在青春期,石静以为是激素作祟,等他长大一些就好了。
谁知六七年过去,哪怕放在后世,也早成年了,可他还是老样子。
不,不是老样子,是变本加厉。
再拿青春期解释,恐怕不行了。
从三月到六月,石静想了三个多月,也没想出问题在哪里。
从源头想,那天她并没做什么出格的事,事前都没有见过胤礽的面。是他忽然闯进她的闺房,抱着她亲吻,把她压倒在床上想要做点什么。她情急之下才咬了他的肩膀,迫使他停下。
难道是因为她咬了他,才让他怀恨在心,并且记恨了这么多年?
先犯错的人明明是他。
她是咬了他,他也把她弄疼了,当晚她的小日子就来了,疼得她额上直冒汗。
可除了这个原因,石静实在想不出自己到底哪里得罪过他。
交割嫁妆的过程,漫长又琐碎,虽然詹事府的人很能干,可所有手续都得石静亲自过目,还是把她累得不轻。
再加上六月天热,最易引发热症,石静身上总有些不舒坦。
等到六月中旬,嫁妆交割的所有手续都办完了,石静留了一份清单在手上,清单上的嫁妆则被詹事府的人陆续运走。
交割的最后一日,陈典带了请帖给石静:“七月初七,六格格在宫里办乞巧宴,想请姑娘进宫小聚,托我捎了帖子来。”
六格格的生母是贵人郭络罗氏,她的姨母则是康熙朝最受宠的宜妃,她从小养在生母和姨母身边,住在翊坤宫的偏殿。
除非皇上或太后召见,压根儿出不了内宫门,如何能与詹事府的陈典见面?
更不要说托他给自己送请帖了。
石静住在宫里的那些年,着意与人交好,尤其是公主、格格们。
已然出嫁的纯禧公主和荣宪公主,都是她的闺中密友。六格格虽然比她小几岁,却因为稳重懂事,也与她走得很近。
六格格爱读书,尤其是儒家经典,对女红半点兴趣也无。
如果是九格格办乞巧会,石静多半不会怀疑,谁让人家天生心灵手巧呢,可换成六格格,她真不敢信。
所以请帖是谁让陈典送来的,就不难猜了。
他不是说李氏七月临盆,要留在宫里照顾她吗,怎么又让陈典给她送请帖呢?
忙完嫁妆交割,石静要给阿玛写信,把嫁妆的事告诉他。得到阿玛的允许,她还得给三位兄长写信,把分给他们的东西委托镖局送去。
然后将留下来的嫁妆变卖,换成银子留给两个幼妹将来花用。
她算过了,留下的这些银子,足够两个妹妹出嫁之前的所有开销。至于她的阿玛,虽然为官清廉,倒也不至于一穷二白。
不续娶的话,日常开销用她留给两个妹妹的银子足够了。若要续娶,就得他自己想办法,或者拿出积蓄,或者从公中出。
祖母去世的时候,可是留了半副嫁妆在公中,到时候也让她阿玛亲眼看看隔壁房头的嘴脸。
整个七月,石静都很忙,没时间应酬,能保重身体不生病就算好的了。
她将请帖收下,却对陈典道:“劳烦陈大人带信回去,就说我有事要忙,恐怕不能进宫。”
陈典闻言一怔,嘴里发苦。
太子亲事早定,可太子本人似乎对这桩亲事并不满意。明年就要大婚了,眼下有机会进宫,陈典没想到石家大姑娘会拒绝。
想到自己在太子面前拍胸脯保证,一定能把事办成,不光嘴里发苦,额上都冒出汗来。
心思电转,陈典回过神,含笑道:“我听六格格说,乞巧会还请了太子爷。”
他以为自己提到太子,石家姑娘再忙也会赴约,谁知对方压根儿不理会:“太子爷能去捧场,想来六格格的乞巧会能办得风风光光,我确实有事,就不去凑热闹了。”
外头都在传太子爷不待见未来的太子妃,可他的感觉怎么正好相反呢?
宫里这个乞巧会从何而来,陈典在接到太子递来的请帖时,心中便有了一些猜测。
想到太子明年便要大婚,现在想与未来的太子妃缓和关系,倒也说得通。
哪知道太子先一步低头示好,石家姑娘居然不领情。
她怎么敢!
见陈典一脸震惊,石静温声安慰:“我听说李格格七月初要生产了,乞巧会太子爷不一定能去。”
胤礽就是这么跟她说的。
历史上弘皙生于七月初四,七月七那天差不多是洗三礼,让这事一搅和,也许六格格的乞巧会都办不成。
陈典是个聪明人,不必她多说也能明白其中的意思,谁知对方却变了脸色,吞吞吐吐道:“李格格……李格格早产了,孩子没保住。”
“什么?”这下轮到石静震惊了,不由追问,“什么时候的事,怎么会早产?”
历史上弘皙是不是早产,没有记载,可他却是胤礽被废之前,硕果仅存的两个儿子中的一个。
也是活得最久,爵位最高的一个。
年幼时他一直养在康熙皇帝身边,深得康熙皇帝宠爱。
后来雍正登基,也对弘皙格外优容。可在乾隆朝,弘皙却闹出了谋逆大案,牵连甚广。
这样一个深得两代帝王疼爱,足以搅弄风云的人物,怎么可能在这个世界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石静下意识想到了自己,毕竟她是穿越者,很可能引发蝴蝶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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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影响历史走向。
而且她的穿越任务,就是要改变历史走向,拯救炮灰太子,扶胤礽上位。
可按照她的计划,嫁给胤礽之前,不会主动做什么,一切跟着历史潮流走。
除了延迟阿玛的返京时间,把嫁妆交给胤礽代管,她的出现没有改变任何事件的发展。
仅有的两个改变,都是她的家事,连历史尘埃都算不上,应该不足以影响弘皙的命运。
詹事府设在毓庆宫,可撷芳殿发生的事与太子有关,陈典也有耳闻。按理说,他不应该把自己知道的告诉石静,可想到石静明年即将嫁进宫,主持内务,早晚会知道,便少了顾忌。
“李格格在端午节那天晚上发动,太医去了不少,孩子却没保住。”当时事情闹得很大,连皇上都惊动了,陈典是几天后才听说的。
可也只听说了一个模糊的时间,具体是什么原因,他不敢问。
他敢问,知情人也没人敢说。
在端午节的晚上么?石静掐指一算,孩子大约八个月了。
民间有七活八不活的说法,在医疗条件有限,不存在剖宫产的古代,八个月早产可能有些风险。
皇宫重子嗣,基本不存在保大还是保小的问题,共识就是保小。
石静出宫的时候,李氏还没进宫,两人没有交集,更谈不上交情。
她替李氏惋惜了一会儿,立刻问起胤礽的情况:“太子还好吗?”
太子爷只伤怀了一日,为李氏请封了侧福晋,便恢复如初了。
听石家大姑娘问起太子爷的情况,陈典添油加醋道:“到底失了一个孩子,还是男胎,太子爷日夜伤怀,身体清减得厉害。”
说完看了石静一眼,见她不为所动,继续加码:“太子爷因此还被皇上训斥了,心情越发不好。”
石静听到此处,才抬眼看他:“皇上为何训斥太子,莫非李氏的孩子没了与太子有关?”
皇上确实训斥了太子,至于是否与李格格的孩子有关,陈典也不清楚。
他摇头:“这个我不知道。”
又改口:“姑娘若想知道,不如七月七进宫去,当面问太子。”
李格格的孩子是怎么没的,石静不敢兴趣,却格外关注胤礽被皇上训斥这件事。
康熙皇帝对胤礽既是严父又是慈母,检查学业的时候是严父,在生活中却是慈母。
能在日常生活中被皇上训斥,怕不是胤礽把天都捅破了。
眼不见心不烦,可她听说了就不能不管,哪怕只是为了顺利完成穿越任务。
“好,七月初七的乞巧会我去。”别的事情再重要,也不如穿越任务重要,石静改变了主意。
但愿七月初七进宫折腾一天,她的热症不会犯。
20. 乞巧会
陈典大喜,生怕石静反悔似的,茶都没喝,押着最后几车嫁妆离开了。
先去内务府交割,然后直奔毓庆宫复命。
“你听清楚了,那天她当真会来?”石静平时穿着朴素,很多人都说她有太皇太后的遗风,胤礽觉得她不光在穿着上像太皇太后,说话时也像。
有话不肯直说,七拐八绕地全都是弦外之音,不仔细听,被她骂了,还觉得是夸奖呢。
偶尔正话反说,一句话说出来,不同的人能理解出不同的意思。
“石家大姑娘把请帖收了,原话是,好,七月初七的乞巧会我去。”陈典把石静的原话复述了一遍。
原来她在别人面前说话如此直白,只与他说话时七拐八绕。
思及此,胤礽心中忽然升起一种莫名而隐秘的欢喜,她对他和别人始终是不一样的。
七月流火,七月初七日又是个难得的大晴天,想到等会儿要步行进宫,一路上连棵遮阴的树都没有,石静感觉自己没犯热症,也会中暑。
被邀约进宫,和去长公主府、校场、西苑都有不同,需要按品大妆。
石静目前没有品级,却也不敢马虎,衣裳要穿最新最名贵,也是最厚实的那一套旗装,盘扣一直系到下颌,要多闷热有多闷热。
首饰与衣裳得配套,最隆重的礼服当然要配最沉重的头面,就连胸口的压襟都是一大块羊脂玉,太轻了压不住。
直接导致石静人还没出家门,就已经有了中暑的感觉。
“姑娘,冰窖里的冰用完了,昨儿去公中领,说今儿一早给送来,可到现在也不见人影儿。派人去催,又说公中也没冰了,还得找人现买,明儿才能送过来。”
石静要上马车了,管着长房冰窖的仆妇才匆匆过来禀报。
“杜若你现在让人去买,不管用多少银子,出发前冰山必须摆到马车里。”
石静吩咐完杜若,又看芳芷:“冰窖管事换人,叫了牙行进来,把她一家子都发卖了。”
顿了顿才道:“你管事不力,罚半年月钱,再有下次,降等。”
不是石静苛待下人,而是她的热症足以致命,全家人都知道,却还是在今天出了这样的事。
要说不是故意的,反正她不信。
别人都把手伸到她院子里来了,她若不给剁了,天就知道下一回会发生什么。
她可以不管家,也可以在言语上忍让隔壁,却不能在暑天受一点委屈。
那仆妇反应过来还想大呼求饶,早被人堵上嘴拖走了。
二夫人很快得到消息,微微蹙眉,吩咐心腹把二房冰窖里的冰藏好了,千万别被发现。
站在她身边的心腹嬷嬷发起愁来:“没想到大姑娘看着和气,行事却如此狠辣,往后再向长房那边伸手恐怕更难了。”
这回也是花了大价钱,才七拐八拐地买通了那边看管冰窖的人。
宝珠则朝窗外看了一眼,幸灾乐祸地撇撇嘴:“这样热的天进宫,马车里有冰山也扛不住吧。”
杜若平时负责沟通外院,很有些门路,幸不辱命在出发之前买来冰山,放在了马车里。
饶是如此,石静在宫门口下车时被烈日一晃,脚下不免有些踉跄。
她深深吸气,抬起一只手挡住阳光,才感觉好些,提步朝宫门走去。
在宫里乘轿,要么卡年龄,那么卡品阶,石静刚好一样不占。
偏偏她没资格乘轿,在宫里的熟人还特别多,进宫之后得先步行去东边的慈仁宫给太后请安,然后才能步行去西六宫参加那个劳什子的乞巧会。
白天办的乞巧会。
“石姑娘,六格格怕您天热中暑,特意让咱们等在此处。”通过盘查走进宫门,迎面瞧见翊坤宫里她认识的一个太监,带人抬着软轿在等她。
六格格再尊贵,也使唤不动宜妃身边的太监,更不可能抬了翊坤宫的软轿来迎她。
石静热得头晕,朝那太监点点头,佩兰走上前递了一只沉甸甸的荷包过去:“请公公喝茶。”
那太监收起荷包,脸上的笑容越发和气,恭敬地虚扶了石静上轿。
要不怎么说宜妃受宠呢,她的软轿里居然也有冰山,石静坐进去顿觉神清气爽。
“先去慈仁宫给太后请安。”石静朝轿外吩咐。
太监很快应是,喊了一声“起轿”。
太后知道石静有热症,最怕暑天出门,看见她心疼得不行:“你在宫里住过,怎么还像那初次进宫的小姑娘似的,穿得如此隆重,我瞧着都热。”
太后把石静拉到跟前,伸手摸了摸她的背,不由蹙眉:“穿这么多,后背都湿透了,勾起热症可如何是好!”
不等石静说话,已然吩咐下去:“把昨儿个针工局送来的,给九格格新做的夏装拿一套过来,别拿缂丝的,又沉又闷,拿那套纱绸的来。”
九格格是德妃的女儿,才满月便由皇上做主抱到慈仁宫,在太后膝下承欢。
太皇太后养女孩,不是为了给皇上培养皇后,便是给太子培养太子妃。而太后养女孩,就是单纯地养孩子,给其无微不至的关怀,并不图有什么回报。
九格格与五阿哥一样,从小在慈仁宫长大,养成了一副温文有礼,却无欲无求的心肠。
九格格比石静小九岁,今年满打满算也才十一,而且九格格随了德妃,并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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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挑的身材,她的衣裙真能给自己穿么?
可太后也是一番好意,石静推辞不得。
谁知衣裳拿来,石静还真给穿了进去,不但能穿进去,还非常合身,仿佛为她量身定做。
要说这套衣裳哪里像是给九格格做的,那便是颜色了。
非常娇嫩的桃红。
拿来的应该是一件平常穿的袍卦,轻薄的纱绸面料,素色绣缠枝花暗纹,搭配同样鲜嫩的竹绿马蹄袖,皮肤白的人穿上显得更白,稍微黄上那么一点点,就灾难了。
最后缀上羊脂玉的压襟,总算把两种鲜嫩的颜色中和了一下,让石静穿在身上不会像刚才那样不自在。
颜色虽然过于鲜亮,胜在足够轻薄,足够凉快。
宫里熟人多也是有好处的。
与太后不熟,她就不能不请自来给太后请安,也就只能穿着最隆重的礼服参加六格格的乞巧会,谁热谁知道。
若她自作主张地穿了日常的衣裳,进宫之肯定会被人吐槽没教养,对宫里的贵人们不够尊重。
可穿着太后赏赐的日常衣裳,不但没人敢吐槽,还会被人追捧,里子面子和舒适度全有了。
“哎呀呀呀,保……琪琪格的眼光就是好啊,你们看这颜色多衬掌珠。”太后看向石静,抚掌而笑,还差点说漏了嘴。
石静含笑向太后道谢,太后摆手,故意打趣她:“明年你就要嫁进宫里来了,到时候记得孝顺我便是。”
石静红了脸应是。
这边其乐融融的气氛,很快被翊坤宫派来的小宫女打破:“太后娘娘,六格格问石家大姑娘什么时候过去,乞巧会就要开始了。”
太后恍然,对石静道:“看见你太高兴了,我把正事给忘了。赶紧去吧,等明年你嫁进宫咱们有大把的时间乐呵呢。”
石静恭敬地告辞离开。
赶到翊坤宫的时候,乞巧会的来宾几乎都到齐了,可石静还是去不了现场,因为她要给宜妃和郭络罗贵人请安。
宜妃面上淡淡的,与她没有交情,也就没什么话说。例行请过安,便让她离开了。郭络罗贵人倒是拉着她的手说了好些话,直到六格格身边的人来催,才放她走。
请帖上写着乞巧会,真到了地方才发现,一根针线也没有,就是六格格出面请了女先生进宫说书。
说的还是历史典故。
六格格听说书,好像复习功课,一边听一边给石静介绍,出自哪本典籍。
石静年纪略大,还坐得住,可苦了被邀请来的其他贵女,简直是如坐针毡。
就在石静也听得昏昏欲睡的时候,有小宫女进来禀报:“太子爷和五阿哥来了!”
21. 小欢喜
听说太子爷和五阿哥到了,屋中贵女纷纷起身,跟着宫女避去偏厅。
男女七岁不同席,更不要说在成年之后见面了。即便很多人打扮得花枝招展,想要邂逅太子,也不敢当众失了礼数,损伤闺誉。
可屋里的人委实不少,又有部分胆子大的贵女想要趁着躲避不及,与太子见上一面刷个脸熟,故意放缓了起身的动作,和脚步。
石静与六格格相熟,哪怕来晚了,还是被六格格拉到身边听书,座位比较靠里。
通报过去许久,外围的人磨磨蹭蹭,把石静堵在里面出不来。
好容易走出来,太子和五阿哥已然进门了,石静只得随着羞红了脸的贵女们加快脚步,匆匆往外走。
谁知才走到门边,忽然被太子挡住去路:“外人避我也就罢了,你跟着凑什么热闹?”
他在宫里不敢胡乱穿着,仍旧穿着她记忆中的石青色,绣四团五爪行龙的常服,腰间挂羊脂玉佩,显得雍容又亲和。
眼前的青年,与记忆中的少年重叠在一起,让石静一时分不清今夕何夕,反应慢了半拍。
见她对他的问话无动于衷,胤礽唇角的笑意渐渐敛去:“龙舟会上,你不是说七夕节要在家里同你的两个妹妹一起过吗?”
还不是你派人请了我来,石静回过神,仍旧不说话,只是抬眼看他。
对方有一瞬的心虚,却在她想要抽出手腕的时候,加大了手掌的力道,不肯放开。
“你今日的衣裳倒是鲜亮,很衬颜色。”
又开始东拉西扯,不分场合地说些有的没的:“你若是喜欢纱绸,我手头正好有一些,送你如何?”
他拦住她的时候,屋中贵女们全都避了出去,等他捏住她的手腕,跟着一起进屋的五阿哥和身边服侍的也都避出门去。
虽然没人在屋中听他拉着她说闲话,可翊坤宫就这么点大,办乞巧会的还是郭络罗贵人生的六格格,所有人全都挤在偏殿,即便避出去也不可能避出多远。
石静顾忌着自己的身份,并没扫胤礽的颜面,哪怕手腕被他捏疼了,仍旧笑吟吟说:“这套衣裳是太后赏的,颜色太鲜亮了,我穿着有些不习惯。”
就是委婉拒绝的意思。
他们还没成亲,理应避嫌,面都应该少见,他送她衣料算是怎么回事。
石静觉得自己的话足够委婉,谁知还是一下激怒了对方。
“若不是太后赏赐,你是不是还要穿那些死了男人的衣裳来碍我的眼!”
他越说越气:“你不想嫁进宫就直说,没必要穿个衣裳还要诅咒我,咒我早死!”
这又是抽的什么邪风,再说下去她别说嫁进宫,今天能不能活着出宫都是未知。
顾不上尊卑和身份,石静抬手捂住了他的嘴,压低声音警告:“快住嘴吧你,多大的人了,还死呀活的!”
见他一怔,果然不说话了,又道:“这里是翊坤宫,你就不应该来!”
对面的桃花眼眯了眯,表情危险,石静赶紧放弃说教:“后宫人多嘴杂,有什么事咱们出去说。”
感觉他的脸颊在自己手心蹭了蹭,石静飞快收回手,任由他拉着自己出了内宫门。
站在夹巷里,听他问:“去哪儿说话?”
此时应该才下早朝不久,夹巷里也有宫人走动,并不是说话的地方。
准确点说,紫禁城就这么大,后宫住满了妃嫔,再加上身边服侍的,就没有一个地方清净。
再加上天热得要命,哪怕换上了轻薄的袍卦,也挡不住皇宫里人多树少造成的热浪。
石静被热得心烦,身体越发不适:“去西苑吧。”
虽然折腾,却凉爽宜人。
西苑在皇城内,坐马车很快就到,石静都准备上车了,才发现手腕还被胤礽捏着不放。
她想抽回来,没成功,只得带他上车。
宫里临时准备马车很麻烦,两人便坐了石家的车,进到车内才发现冰山早化成了一盆水,里面比车外还要闷热。
胤礽要下车,反被石静拉住:“天太热,我有点不舒服,别折腾了,忍一忍就到了。”
住在宫里时,她虽然是太皇太后口中最端庄稳重的孩子,却也有自己的小脾气。
胤礽不但见识过,还体验过呢。
比如那晚他闯进她的闺房,就被狠狠咬了一口,血珠当时就沁出来了。现在他肩头还有疤痕,细看能看出牙印。
可回家之后,她似乎习惯了忍让,脾气比从前不知好了多少。
按理说她脾气变好了,他应该感到庆幸,但他心里好像堵着一团东西,上不去下不来的难受。
“你家这冰山不行啊,才多久就化了。”胤礽打算从冰山查起,到底看看她为何回到自己家,反而转了性情。
宫里用的冰都是去年的湖心冰,非常耐用,堆成冰山可以清凉一整天。他知道她有热症,夏天不耐酷暑,每年都让内务府想办法送一些湖心冰给石家。
怕他们家人多不够分,他还特意叮嘱内务府多送一些过去。
石家人不知道冰是宫里送的,可他们应该知道掌珠的病。
石家大老爷的官是他靠自己的政绩堆出来的,他主动放弃了家里的爵位,把爵位让给自己的弟弟,也就是石家的二老爷。
石家二老爷这才有机会出仕。
仅凭这个机会,石家二房就应该好好照拂长房留在京城的三个女孩子。
明知道掌珠有热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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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知道她要进宫,却给她用劣质的冰山,与谋财害命有什么分别。
是了,掌珠把嫁妆交给他代管,二房谋不到财,就想要害命了。
早知道她的叔叔婶婶如此狼心狗肺,敢在要命的事上磋磨她,他就不该在皇宫办乞巧会,让她平白受苦。
石静并不知道胤礽心中所想,却也很想吐槽一下这个冰山:“家里的冰用完了,这是临时从外头买的,果然不禁用。”
比她在家里用的冰,差远了。
用完了?怎么可能!今年热得早,他让内务府送了双倍的湖心冰过去,别说用到现在,就是用到明年也用不完。
胤礽轻轻磨了磨牙:“你家有几个冰窖?长房有自己的冰窖吗?”
石静也烦隔壁房头的算计,但石家没有分家,中馈被二婶抓在手里。她的两个妹妹还小,阿玛又是个工作狂,暂时不宜与二房撕破脸。
所以能忍的,她都忍了:“我们家没有分家,冰窖都是共用的。出了这样的事,我打算回去挖个冰窖,自己买冰自己用。”
这几年她在家中守孝,除了今天,倒也没有被苛待过。
也可能是祖父仍在,隔壁不敢做得太过分。
历史上,她的阿玛在今年十一月返京途中病逝,转过年等她嫁进宫,祖父也去了。
石静不知道阿玛的去世,与祖父的病故有多大关系,但可以肯定的是,老来丧子,丧的还是最有出息的嫡长子,带来的打击应该不小。
如果阿玛能躲过这一劫,保住性命,相信以祖父硬朗的身体,还能多活几年。
有祖父庇护,有阿玛在身边,有她留下的那一笔钱财,两个幼妹的日子应该不会难过。
所以这一次的挑衅,石静不想追究。
反正她有银子,缺了什么可以自己买。
只求隔壁房头出气之后,能消停下来,不要再找她的麻烦。
胤礽眸光闪了闪:“要我帮忙吗?”
石静笑:“挖个地窖而已,我能行。”
行个屁,被人欺负到头上来了,不说打回去,居然忍下,窝窝囊囊地自己挖地窖买冰。
在他面前七个不服八个不忿,回到家就成了面团,随便别人揉圆搓扁。
又想到她似乎真的只在自己面前耍横,很有一种耗子扛枪窝里横的感觉,胤礽忽然就不气了,心中隐秘的欢喜如野草般疯长。
他勾唇,再没追问,也没再说帮忙的话。
他不生她的气,不代表不生别人的气,该找回的场子还是要找回来的。
但他不想让她知道。
“嫁妆的事……还没跟你说声谢谢。”石静真诚道谢。
胤礽:这就是不想让她知道的原因。
22. 小问题
西苑离皇宫很近,坐马车一会儿就到了,可下车的时候石静还是感觉有些头晕,脚下不由踉跄。
幸好胤礽一直抓着她的手腕,及时扶住,才没让她摔倒。
等她站稳了,他才放开,快走几步背对着她蹲下:“上来,我背你。”
跟来服侍的人不少,西苑里也有当值的奴才,闻言齐刷刷朝她这边看过来。
石静再厚的脸皮,此时也腾地红了。她想说让随车的婆子背她便好,可现场围观的人太多,她一分钟都不想逗留,索性趴在他背上装死。
眼不见,权当没发生。
话说这不是胤礽第一次背她了,却感觉她的体重并没有随着身高的增长而增加。
记得他在慈宁宫第一次见到她,苍白而消瘦,全身上下只剩一双漂亮的灰蓝色大眼睛勉强能看。
他看见她把身边服侍的人支开,还以为她要做什么呢,没想到她竟然蹲下,捧着落在地上的槐花吃起来。
狼吞虎咽。
他瞧着稀奇就问她为什么要吃槐花,她说她是饿的,他便让人端了点心来给她吃。
她把一盘子点心全都吃光了,还就着他的手喝了一碗茶水。
他以为她在家里受了苛待,跑去乾清宫找汗阿玛,求汗阿玛把她留在宫里。
当天人是留下了,却积了食,半夜发起烧来,又是传太医,又是喝汤药,折腾到很晚才睡。
第二天再见她,不但没长肉,好像又瘦了一圈。
他告诉太皇太后昨天是他喂她吃了点心,太皇太后摸着他的头,笑着对他说:“掌珠自小有热症,不能多吃,吃多了积食发烧。”
之后掌珠在宫里也只能吃稀粥烂饭,连个肉渣都见不着。他瞧着实在可怜,隔三差五地给她送包子和红枣山药汤。
他私下问过太医,这两样掌珠都能吃,只不过她身边服侍的害怕她积食连累自己受罚,这才不给她吃。
从最开始的半个肉包子,一酒盅红枣山药汤,到后来的一个包子,半碗汤。她出宫之前可以吃下两个半包子,喝光一整碗汤。
他养了她九年,吃了九年她剩下的包子和汤,才给她贴出几斤肉来,谁想她回到自己家,六七年过去,还是这个重量。
不给她用冰,还不让她吃饱吗?胤礽额角青筋蹦起多高,吩咐人的语气还算平静:“把水云榭收拾出来,放上软塌和冰山。”
知道她在翊坤宫吃了点心,应该不会这么快就饿:“让膳房做了水乌他和甜碗子送来。”
想了想又道:“去看看太医院今日谁当值,请个太医过来候着,就说我请他游玩。”
“把我放在凉快点的地方缓缓就行,不用麻烦太医。”太医诊过脉,有病没病都得开点药,石静喝苦药汤都快喝吐了。
胤礽知道她害怕太医,更怕喝药,温声哄她:“让他候着,没事儿不让进来。”
石静这才没说什么。
水云榭在万善殿以西,是一座环水的亭子,越过宽阔的水面遥望瀛台。西岸绿荫之中掩映着金碧辉煌的紫光阁,远处碧波荡漾,近处荷叶连天,荷花映日。
此处也是燕京八景之一的太液秋波,在后世的□□,属于有钱都看不到的美景。
靠躺在临水的凉亭,清风拂过水面,身上黏腻的感觉不再,心里那点烦躁也被吹走了,整个人清爽起来。
“水云榭真是个好地方,我还是第一次来。”再吃下一口水乌他,牛乳凉在舌尖也凉在心里,石静由衷赞叹。
胤礽端着甜碗子一口没动:“那中元节我们来这边放河灯怎么样?”
石静看看他,又看他手中的甜碗子,警惕道:“你怎么不吃,别想换我的水乌他。”
掌珠的聪明劲儿真是一点没变,胤礽把甜碗子推过去:“我没想换你的水乌他,只是怕你吃腻了想换个口味。”
石静有热症,却也吃不了太寒凉的东西,水乌他这种冻牛乳最多吃半碗,多了容易腹泻。
甜碗子说白了就是水果捞,倒是可以吃上一整碗的。
她恋恋不舍地把水乌他推给胤礽:“怎么不多要一碗,多大的人了,还吃我剩下的。”
胤礽满不在乎:“吃了九年,习惯了。”
说完怕她反悔似的,端起水乌他一饮而尽,然后拿着碗朝她傻笑。
石静是真没脾气了,想把甜碗子分他一半,胤礽却道:“你先吃,我吃剩下的。”
石静的心又软了,还是分了一半给他。
胤礽用银叉子,叉起一块甜瓜吃了:“真甜。”
石静抿了嘴笑。
吹过凉风,吃过甜品,石静感觉好多了,这才与胤礽说起正事:“我听说李格格的孩子没了,你因此被皇上训斥,到底出了什么事?”
说起孩子,胤礽的情绪低落下来:“李氏不安分,仗着有孕说了很多不中听得话,我懒得与她计较摔门走了,谁知她当晚难产,孩子生下来便没了气息。”
“皇上因为这事训斥了你?”石静的关注点从来不在李氏身上,她只想知道皇上为何训人。
胤礽摇头:“不是因为这个,是在奉先殿祭拜的时候出了点小问题。”
难道是历史上著名的奉先殿拜褥事件吗?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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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努力回忆,额上冒出冷汗。
康熙皇帝两废太子,究其根本固然是皇权与储权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属于无解的千古难题。
学过历史的人都知道,一件大事的发生,不可能只有根本原因,还有主要原因,和直接原因,也就是所谓的导火索。
直接原因与根本原因相比,更侧重于事件的发生,以及该事件所起到的关键推动作用。
太子胤礽从好儿子、好学生、好储君到暴戾不仁、贪财好色的不肖子孙,直到被废,经历过几个标志性的事件。
据石静所知,第一个标志性事件发生在康熙二十九年,也就是四年前。
噶尔丹进犯内蒙,康熙亲往督军,在承德生病,召太子和三阿哥前去侍疾。三阿哥嘘寒问暖,衣不解带尽心侍奉。太子却面无忧色,站在旁边指挥,他身边的人居然还有喜色。
康熙皇帝十分不悦,只留了三阿哥在身边,把太子赶回京城。
从此,父子生隙。
第二个标志性事件发生在康熙三十二年,也就是去年夏天。
康熙皇帝不幸染上疟疾,病逝沉重,药石无医。西洋传教士献上金鸡纳霜,太子拦着不让用,把药甩给索额图和明珠试用,自己站在旁边看热闹。
尽管最后试用有效,康熙皇帝用过之后很快痊愈,心里的疙瘩却越结越大。
罅隙一旦存在,让怀疑的种子在心里萌发,从前所有顺理成章的事,都会变得不可思议。
第三个标志性事件很快来了,就在今年的端午节后。
皇上带领诸皇子、宗室和群臣去奉先殿祭拜,礼部把太子的拜褥放在了奉先殿的门槛里。
礼部是怎么想的,石静不知道,但没有皇上点头,礼部绝不敢私自调整太子拜褥的摆放。
以前可能就是这么摆的,或者干脆是皇上让礼部这样摆的。
但这一次康熙皇帝提出了异议,叫来礼部尚书,当面告诉他只有皇帝的拜褥才能放进奉先殿的门槛里,让他安排人把太子的拜褥挪出去。
这位礼部尚书的脑袋好像被门挤了,居然要求康熙皇帝明发谕旨并且记档,他才会进行调整。
别问,问就是害怕被太子记恨。
康熙皇帝大怒,当场就把这位脑子被门挤了的礼部尚书给撸了。后来查明,这位礼部尚书压根儿就是太子党。
第一个标志性事件和第二个事件发生的时候,石静正在家中守孝,实在插不上手,只能干瞪眼。
眼下终于来到了第三个标志性事件,石静觉得她再不干预,等她嫁进宫局面只会变得更加糟糕。
23. 解迷津
“皇上训斥了你,你可有弥补?”石静要管也得先把事情弄清楚了再说,不由坐直身体问。
胤礽看她一眼,咧了嘴笑:“把沙穆哈打一顿,算吗?”
石静:得,罪加一等。
“你跟我说句实话,那个沙穆哈是索党的人吗?”沙穆哈就是第三个标志性事件中那个被门挤过脑袋的礼部尚书,他实际的站队情况很重要,石静非常关注。
胤礽想了想,摇头:“沙穆哈任工部尚书的时候因为黄河入海口治理不力被革职,曾经拿了银子贿赂索额图。索额图瞧不上他,没管这事,后来不知他走了谁的门路,很快东山再起。”
索额图爱权不爱钱,他的死对头明珠正好相反,石静越想越觉得后背发凉:“打他一顿有什么用,不如派人去查查他被革职之后东山再起的原因。”
胤礽蹙眉:“你觉得他不是忌惮我,而是背后有人指使?”
“礼部尚书敢跟皇上叫板,这事本来就不寻常。”石静觉得问题明摆着。
胤礽却道:“这事不怪沙穆哈,我的拜褥从来都摆在奉先殿门槛里头,是汗阿玛朝令夕改,让下面的人无所适从。我打沙穆哈其实是为了提醒汗阿玛,下手并不重,擦破点皮肉而已。”
尽管水云榭里没有服侍的,石静还是抬手捂住了胤礽的嘴:“皇上是君,你是臣,君要臣死,臣都得谢恩去死,更不要说只是调整拜褥的摆放位置了。”
胤礽不服,被她捂了嘴,还在说:“君无戏言,岂可朝令夕改,无故迁怒于人?”
石静真想喊一声“小祖宗,快闭嘴吧”,可她没有再跟胤礽杠下去,而是转移话题:“我还是觉得沙穆哈有问题,去查一查,好不好?”
说到最后就像哄小孩子,胤礽气笑了。
他在宫里,她在宫外,见一面跟牛郎会织女似的,他可不想把如此宝贵的时间浪费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
“好,我听你的,派人去查。”胤礽敷衍道,想尽快结束这个不愉快的话题。
石静一听就知道他没上心:“记得一定去查。”
胤礽垂眼看她:“我什么时候骗过你,答应过你的事可有食言?”
大事上没有,是她过分紧张了。
她还没嫁给他,就开始替他操心了。胤礽投桃报李,也把自己关心的事问了出来:“你住在宫里时都不曾忍让过谁,为何回到自己家中反而变得束手束脚了?”
石静没觉得自己有什么改变,想起马车里的冰山,才明白胤礽话中的意思。
“祖母和额娘相继离世,我阿玛又是个只顾办差不顾家的,家里中馈由二房把持。我的两个妹妹还小,我怕我嫁进宫之后顾不上她们,这才一直忍让,没有跟二房撕破脸。”她苦笑。
原来是因为这个,倒是胤礽没有想到的。
前段时间石静求到他面前,求他帮忙延迟她阿玛返京的时间,他才抽空关注了一下自己这位未来的岳父。
确实如石静所说,办差不要命,政绩十分亮眼,更为难得的是深受福建百姓的爱戴。
要知道清军入关那会儿,北边望风而降,拿下京城兵不血刃。反抗最激烈的反而在南方,这才有了扬州十日屠、嘉定三屠、江阴八十一日和昆山之屠。
闽南十万大山,民风更是彪悍。石文炳一个旗人高官能在福建站住脚就已经很不容易了,还能得到汉人百姓爱戴,可以想见他的付出。
他派人去福建打听过,石文炳年初就病了,病得很严重,好几个月下不了床。
他与石静的婚事一波三折,先是太皇太后病逝,他守孝,之后是石静的祖母、额娘接连病逝,她守孝,一拖就是六七年。
再让石文炳给死了,明年大婚又得拖上二十七个月,两年多的时间。
他不想再等了,一天都不想多等。
于是安排太医去福州为石文炳诊治,总算稳住了病情,不出意外过了年应该能痊愈。
除此之外,他还听说了一个消息,或许能解石静眼下的困境。
“你额娘病逝也有两年多了,你就没想过让你阿玛续弦?”胤礽斟酌措辞问。
石静抬眼看他,灰蓝色的眼睛在阳光下闪烁着冷冽的光:“我阿玛不是那种朝三暮四的男人,他身边从来只有我额娘一个,所有儿女都是嫡出。”
不像某些人,还没成亲,后院早已有了侍妾,还不止一个,连庶子女都生出来了。
胤礽感觉自己被内涵了,却找不到证据。
压下异样的情绪,挪开视线看向广阔的水面,努力把话题拉回来:“不续弦,纳个妾也行,至少在你阿玛忙公事回不来的时候,家里能有人照看你的两个妹妹。”
“有后妈就有后爹,后妈尚且要些脸面,小妾恐怕连脸都不要,如何能托付我的两个妹妹!”
说着说着就立起眼睛:“你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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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你自己的事吧,我家里的事用不着你操心。”
他是为了谁?胤礽的热心肠被冷水兜头浇下,凉了一个彻底,说话也没了顾忌:“你也不用跟我恼,我听说你阿玛在福建早有了屋里人,只是一直没给名分。我还想呢,怎么把人收用了,连个名分都不肯给,合着是你不愿意。”
“什么?你说什么?你胡说八道!”石静闻言急起来。
额娘病逝之后她问过阿玛可要续弦,阿玛说这辈子有额娘一个足够了,还说额娘年纪轻轻病逝,都是生孩子落下了病根,是他对不住额娘,绝不会在额娘死后另娶。
额娘才没了两年多,阿玛的话言犹在耳,怎么可能在外头养了人?
石静是穿越者,还是资深穿越者,按理说不应该对任务世界的NPC产生感情。可人心都是肉长的,她又是胎穿,很容易走心。
所以每次穿越任务结束,她都要休息上很长一段时间,剥离任务世界带给她的情绪。
见她都要哭出来了,胤礽有点慌:“许是你明年要嫁进宫了,你阿玛怕你蜡烛两头烧,他自己又顾不上,这才在身边收了人。”
本来是一句安慰人的话,说出来好像真有那么点道理。
掌珠十四岁出宫,回到家中就要照顾两个幼妹,又当爹又当娘已经六七年了。
别的小姑娘十四岁的时候,谁不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只有他的掌珠要照顾两个年幼的妹妹,还要提防隔壁的算计,忍气吞声。
回家这些年,身上一点肉都没长,现在连用块冰都要被限制。
明年她要嫁人了,石文炳怎么还有脸让她嫁了人都不安生,一心挂两头。
石文炳是个好官,毋庸置疑,可他压根儿不是一个好阿玛。
石静愣住,她相信了胤礽的话,这是她阿玛能做出来的事。
胤礽这边的事已经说清楚了,她有些坐不住,站起身要走,却被人一把拉住:“你要去哪儿?”
“我要回家给阿玛写信,告诉他我可以照顾好两个妹妹,让他不用担心。”她把什么都算计好了,她从来都是算无遗策的那一个,阿玛应该信任她,而不是突然带一个妾室回来,把长房弄得鸡飞狗跳。
瞧见她眼中含泪,胤礽心慌,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下意识将人搂在怀里:“掌珠,你才二十岁,还是个小姑娘呢。你只是她们的长姐,不是额娘,更不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
24. 相依偎
她是穿越者,以拯救为目标任务,她连炮灰太子都能救,如何护不住她的两个妹妹。
她离开家的时候,两个妹妹还没出生,祖母在慈宁宫拉着她的手,对她说:“掌珠,石家往后几代人的兴旺全靠你了。”
祖母的愿望,与她的穿越目标并不冲突,石静点头应下。
她觉得她可以。
等到太皇太后薨逝,她回到家,祖母病重。额娘在祖母床前侍疾,把懵懂的石青交到她手上。
祖母病逝,阿玛本该回家丁忧,可福建那边有事走不开,朝廷允许他夺情,戴孝返回。
留下了怀孕的额娘。
石争才学会走路,额娘已经到了弥留之际,临死前哭着对她说:“掌珠,额娘不争气,只能把青儿和争儿托付给你了。往后你既是她们的姐姐,也是她们的额娘。”
额娘的嘱托与她的穿越任务无关,石静还是应下了。
这么多年姐妹三人相依为命,她早把石青和石争看成是自己的女儿了。
为了两个妹妹,她可以忍受隔壁房头的各种挑衅,却绝不允许任何人欺负她们。
现在忽然有人冒出来打乱了她的计划,哪怕这个人是她的阿玛,她也不能接受。
“你是男子,你当然不知道后宅那些阴私的手段。”石静想将人推开,可惜没有那么大力气,反被抱得更紧了。
分开这么多年,他又可以抱着她了,又可以像从前那样宠着她了:“我是男子,可我生在皇宫长在皇宫,谁家后宅上不得台面的手段能比后宫多?”
是呀,他生下来就没了额娘,后世的人只知道太子胤礽被康熙皇帝带在身边抚养长大,她却知道胤礽出生那会儿,正赶上平三藩,朝廷差点把整个南方都丢了,康熙皇帝如何能分心照顾一个奶娃娃。
胤礽从小就在后宫串房檐住,被太后养过,被孝懿皇后养过,被荣妃养过,还被惠妃养过,直到康熙皇帝腾出手来,才将他带在身边。
之后他的成长之路也不是一帆风顺,被捧杀,被污蔑,被冤枉,被冷落,全都经历过。
康熙皇帝精力旺盛,后宫佳丽无数,孩子也生了一大堆,可太子只有一个,后宫的靶子也只有一个。
石静以为胤礽心大,没有觉察,或者被皇上铺天盖地的父爱给掩盖了,到今天才知道,原来全在他眼中。
心里有数就好,她的穿越任务会轻松许多。
胤礽年纪轻轻心中都计较,可惜她的阿玛一把年纪,却要领个陌生的女人回来,将长房拖下水。
石静决定在进宫做任务之前,先把石家长房的隐患清除干净。
被人抱在怀里,有些热,可那种踏实的感觉是她自穿越以来,从未有过的体验。
她带着任务穿越,心里眼里全是任务,所扮演的角色永远都是救世主。
她拯救别人,感谢话听得耳朵起茧,却还是第一次被被拯救的对象抱在怀里,悉心呵护,好像她是这世上难得一见的宝贝。
“掌珠,我知道,我都知道。”她不再挣扎之后,胤礽放轻了手臂上的力道,让她靠在他身上,松松环着,说话都是小心翼翼的。
“我明白你的感受,谁不想自己的阿玛身边只有额娘一个,哪怕额娘不在了,也接受不了阿玛领了陌生女子回家。”
石静靠在他身上,浑身僵硬,可被她依靠的人,身体比她还要僵硬。
“眼睁睁看着那个陌生女子取代额娘的位置,被阿玛宠爱,甚至生下孩子。”
他身体僵硬,却执意轻轻拍打她的后背,就像哄小孩子似的:“一旦那个女子生下自己的孩子,就有可能苛待你的两个妹妹。”
胤礽没见过他的额娘,阿玛又是皇帝,后宫不管有多少新人都正常,可他愿意站在自己的角度,试图理解,未尝不是一个好的开始。
这让石静对两人婚后的生活有了小小的期待。
如果他对自己的关照,不是少年时的情谊,而是因为喜欢,该有多好。
那样她就可以利用他的喜欢,用男女之情将他带出皇权与储权相争的漩涡,另选一个相对安全的方向,和他一起在毓庆宫度过康熙皇帝漫长的余生。
“可是掌珠,你能护住两个妹妹一时,能护她们一辈子吗?”
胤礽如绵绵情话般的声音,将石静的思绪拉回水云榭这一方天地,拉回她即将面对的现实:“你的妹妹们早晚会长大,你能阻止你的阿玛纳妾,还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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阻止她们嫁人,阻止她们的夫君纳妾吗?”
“你不能。你是人,不是无所不能的神。”胤礽放开她,拉着她的手坐下,“石争还小,但石青已经十岁了,再过几年也该议亲了。你该教她们如何面对风雨,而不是将她们护在你的羽翼之下,用你的忍辱负重,换她们一时平安无事。”
不得不说这家伙自己的后院一团乱麻,劝起别人来还像那么回事。
石静抽出手,拿帕子按了按眼角:“容我再想想。”
胤礽攥紧手掌,笑起来:“那中元节怎么过,要不要一起放河灯?”
“就我们两个么?”石静想起刚才大胆的假设,心中好像有了希望。
也许他是喜欢自己的吧。
“当然不是!”胤礽不自在地挪开视线,“你可以带上你的两个妹妹,我也会带了人来玩。”
果然如此,悬着的心终于死了,石静点头:“时辰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胤礽也没留她,派人去翊坤宫跟六格格说了一声,叫来软轿送她出宫。
回去的马车里堆了新的冰山,到家才只化开一点点,石静让人把冰山抬进屋。
进屋就看见石青眼圈红红,石争在旁边小嘴叭叭地安慰着,石青身边的丫鬟白桃气呼呼站在旁边,好像谁欠了她银子似的。
“这是怎么了?”石静问白桃。
白桃快气死了:“府里的冰用完了,老太爷那边没有冰山用,二夫人派人把咱们院里才买回来的冰全都抬走了。四姑娘热得坐不住,三姑娘怕姑娘回来没有冰用勾起热症,去隔壁院找二夫人理论。没见到二夫人的面,却被二姑娘指着鼻子说三姑娘不孝顺,还在老太爷面前告了三姑娘一状。”
“老太爷怎么说?”石静问。
白桃口齿伶俐道:“老太爷说什么打紧,让二房赶紧去买冰。冰是买回来了,可给咱们院子里送的全是碎冰,一块整的都没有,放一个时辰就给化成了水。”
高门大户的冰都是冬天储备,一来能买到大块的好冰,二来价钱也便宜。等到夏天买冰,价高不说,也很难买到整块的。
想起胤礽的话,石静忽然就不想忍了,拉上石青和石争去正院给祖父请安。
25. 上眼药
石青刚被扣上不孝顺的大帽子,虽然祖父没说什么,可她还是觉得难为情,不想再去正院,动作磨磨蹭蹭。
石争的胆子比石青还小,一路上都在问石静,总去正院打扰祖父,会不会被训斥。
石静一边走一边安慰她们,有她在,什么都不用怕。
今天不给二房一点教训,真被人当成病猫了。
祖父看见石静来了,笑呵呵吩咐人端了点心过来,问她:“刚从宫里回来,饿不饿?”
石静说她在宫里吃过了,请安之后便将话题转到了用冰上:“我听说家里的冰用完了,正打算让人去买,怕祖父这边短缺了,特意过来看看。”
祖父听她说起用冰的事,敛起笑:“这事你二叔过来说了,说是冰窖的管事算错了数,冬天储备的冰有些不够用。你二婶听说你早晨买了冰回来,怕我屋里没有冰用,让人抬了一些过来,等会儿买了冰就给你补上。”
宝珠这状算是告到位了,她今日若忍下,祖父还不知要怎样想她怎样想石青呢。
“前几日我就听说家里的冰快用完了,今儿早上坐马车进宫,冰窖那边竟是一块冰也领不到了。”
说着,石静看了一眼祖父:“您知道我自小有热症,夏天最不耐热,今儿又格外地热,这才让人拿了体己银子去外头高价买冰。”
见祖父面无表情,石静话锋一转:“夏天买冰价高不说,还不耐用,等我出宫的时候冰山全都化开了。幸好太子亲自送我出来,瞧见冰山化了,让人抬了宫里的冰山放进马车,不然我半路就得中暑。”
祖父与祖母不同,祖母丁是丁卯是卯,祖父则信奉不聋不哑不做家翁,凡事喜欢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尤其这几年,阿玛在任上,三个兄长也都外放了,只二叔在家尽孝,祖父对二房多有偏袒,她不把太子搬出来,很难赢回这一局。
听到太子送她出宫,祖父唇角抽了一下,终于抽出点笑纹来:“太子没说什么吧?”
石静故意蹙了蹙眉,很快舒展开,强笑道:“太子倒是没说什么,只说石家若是一时半会儿买不到好冰,派人往宫里递个信儿,他让人送些过来。”
祖父闻言果然皱眉,立刻叫了二叔过来问话:“冰可买回来了,给长房送去没有啊?”
不等二叔回答,又不悦道:“掌珠有热症,坐马车出门连块好冰都领不到,回来时还得靠太子接济。太子和掌珠明年就要大婚了,让宫里的人怎么想我们石家?”
不知道的,还以为石家穷到连块像样的冰都买不起了呢!
二叔嗫嚅:“是冰窖管事……”
“我把石家的中馈交到二房手上,不是交到了冰窖管事的手上,底下人算错了数目,上头的人都没核查吗?”祖父生硬地打断了二叔的话,说到最后几乎是质问。
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赶在掌珠进宫这一日少了冰用,二房到底会不会当家。
二叔低头认错,再不敢辩解。
“祖父别生气,太子也没说什么。”石静好言劝慰,再上眼药,“回程有宫里的冰山镇着,倒也没觉得热,可一回到家里,汗都出了几层。”
祖父转头看她,仔细打量,果然见她满头大汗:“冰不是买回来了吗,怎么,没给长房送去?”
太子本来就不中意掌珠,之所以等这么多年吗,完全看在皇上和已故的太皇太后面上。
掌珠好好的,都不招太子喜欢,若因此勾起热症,再病一场,天知道会引发何等变故。
万一影响了亲事,哭都没地方哭去。
“送了。”石静用手帕擦了擦额上的汗,“祖父您也知道,冰山得放上一阵儿,等山尖化了才凉爽。上午为了孝敬祖父,长房买的高价冰全被人抬走了,一块都没给留。青儿和争儿年纪小,热得坐不住,都在凉亭里等我呢。”
顿了顿,又道:“我问冰领到了没有,管事的婆子说早领回来了,我问领回来了怎么不进屋,那婆子没说话。等我进屋一看,您猜怎么着,冰山都化成水了。”
她用力摇了几下手里的团扇:“我以为给您这边送来的也是碎冰,就领着青儿和争儿过来看看。若是家里当真买不到好冰,我就舍了脸给宫里递话。”
说完看向墙角,却见冰山刚好融了一个尖儿。
“什么?给长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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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的全是碎冰?”祖父闻言眼角直抽,看向二叔,语气冷肃,“把你媳妇和宝珠叫来,我有话要问。”
二婶和宝珠很快到了,二婶一来就数落冰窖的管事,说已经罚了月例银子,以儆效尤。又转头做小伏低地给石静姐妹道歉:“那管事被我罚昏了头,听说长房出去买了冰,就带人去长房借,生怕老太爷这边的冰不够用,我再罚他。”
把责任全都推到了冰窖管事身上,又替宝珠开解:“谁知道他把长房买的冰都借了来,全抬到老太爷这边来了,反倒让长房无冰可用。宝珠是个孝顺孩子,可年纪轻,没有管家的经验,再加上青儿找来时我正好不在,这才闹出误会。”
祖父还没问话,得了消息的二婶便噼里啪啦地给整件事定了性。
误会,全都是误会。
既然不想一味忍让,石静又如何会吃她这套。她又看了一眼放在墙角的冰山,问二夫人:“二婶,你说祖父屋里的冰是长房早上刚买来的?”
撒一个谎,就要用无数个谎言来描补。二夫人深谙此道,脸不红心不跳地说:“这些年大老爷外放,我对姑娘如何,姑娘心中应该有数,今日这是疑我了?家中若还有存冰,我会昧下不给姑娘用么?”
说完眼圈都红了,一副伤透了心的模样。
演技还是和从前一样好,石静心中冷笑,面上却不显:“这些年二婶对我们姐妹三人如何,大家心中都有数,只是长房早上匆忙之间买来的冰山并不耐用,不到一个时辰就化了。我这样说是想提醒二婶,临时买来的冰不禁用,得找人盯着勤更换才好,免得让祖父这么大年纪伤了暑气。”
见祖父的脸彻底黑沉,石静就知道祖父听懂了她话里的意思,点到为止,再没说什么。
她的祖父能娶到豫亲王多铎的女儿为妻,又怎会是一个简单的人物。这些年二房是怎样对待长房的,长房又是如何忍耐的,他心知肚明。
不过是为了家宅和睦,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今日见她把太子都搬出来了,再想装聋作哑也难,必然要彻查一番。
她说的都是真话,不怕查,二房那边就不好说了。
26. 正面刚
听懂了石静的弦外之音,二夫人心里就是一“咯噔”。她敢磋磨长房三个姑娘却不敢糊弄自己的公公,所以早上让人送来的冰都是家里从前存的,并不是长房今日打外头买来的。
若老太爷有心要查,一查一个准儿。她之所以敢睁着眼睛说瞎话,无非是算着石静忍耐惯了,已然出了气,不会揪着不放。
谁知对方竟然不按套路出牌,非要跟她撕破脸。
罢了,撕破脸就撕破脸,一个被太子厌恶的太子妃嫁进宫又能怎样。
她可是听说了太子还未大婚,身边早有了好几个侍妾,其中李格格最为得宠,进宫四年生下一儿两女,如今肚里还揣着一个呢。
先帝厌恶蒙古妃嫔,连太皇太后亲侄女的皇后之位都给废了。当今虽然雨露均沾,却也对蒙古妃嫔喜欢不起来。太子更是明言只爱汉女,旗人女子都得靠边站。
毓庆宫最受宠的李格格说是汉军旗出身,其祖上可以追溯到隋唐年间的陇西李氏旁支。
林氏祖上也是汉人,只不过中途投靠大清,被编入汉军旗而已。
再看他们家这位准太子妃,正儿八经的旗人姑娘,祖母和额娘都是觉罗氏,本人却长了一张蒙古人的脸,能得太子欢心才怪。
也就是太皇太后愿意抬举,皇上以仁孝治天下不好拂了太皇太后的意思,这才没有被换掉。
强扭的瓜不甜,想想先帝的元后,后来的静妃,不难想见他们家大姑娘嫁进宫之后的命运。
静妃可是太皇太后的亲侄女,最后还不是疯疯癫癫地被退回了娘家,死了都不许葬入先帝的孝陵。
他们家的大姑娘只是被太皇太后养在身边几年,又算个什么人物。
思及此,二夫人顿时硬气起来,觑了一眼老太爷阴沉的脸,含笑说:“是不是底下的人弄错了?我瞧着老太爷屋里的冰山不像是外头买来的。”
又把责任往外推,明知冰窖的管事是二夫人的奶兄,石静仍然道:“一而再再而三地犯错,差点耽误了我进宫的时辰,这个冰窖管事是不能留了。”
祖父点头,当面训斥了二叔二婶管家不严,最后叫来家里的总管事,吩咐把冰窖管事拉来打三十个板子,全家赶出府去。
冰窖管事全家,也包括二夫人的乳母,她现在可是二夫人屋里的智囊。今天这个刁难长房的连环计,说不定就是她老人家想出来的。
没想到老太爷下手这样狠这样绝,可为了保住自己,二夫人哪里敢替乳母求情,只有冷脸听着的份儿。
不然就是不孝顺,就是忤逆长辈。
这一回她真是损了夫人又折兵,大姑娘应该把这几年受的气全消了吧。
谁知石静还没完:“原来家里有冰啊,那宝珠怎么说长房的冰全都送来了祖父院中,还在祖父面前告了青儿一状,说她不孝顺。”
老太爷警告地看了石静一眼,暗示她见好就收,可石静不为所动,仍旧坚持。
“宝珠,今日是你不对,还不给青儿道歉?”祖父笑着安慰了石青两句,无奈地又主持了一次公道。
石青受宠若惊,从前都是她被宝珠欺负了,还要反过来给宝珠道歉,一时间竟有些坐立难安。
宝珠心里气炸了,却不敢忤逆祖父,背上不孝的名声,只得站起来给石青赔礼。
石青小小瑟缩了一下,转头看长姐,接受到长姐鼓励的目光,才声如蚊蚋地原谅了宝珠。
原谅宝珠之后,石青紧绷的肩膀放松下来,头也抬了起来。
石争都跟着挺直了腰背。
漫天乌云散去,石静灰蓝色的眼眸中仍然晦暗不明。
回到自己院中,便叫了人来扩充长房的冰室,把临时储存冰块的小冰室变成冰窖。
奶兄被打,乳母及全家被赶出府,二夫人里子面子全没了。满肚子火气无处发泄,听说长房那边张罗起扩建冰窖,差点气晕过去。
她带人赶到,立马叫停,质问石静怎么回事。石静好脾气地回答,她有热症,夏天用冰最多,不想拖累公中,以后她们姐妹三人领一样份额的冰,不够用了她自己出钱买。
二夫人一拳打在棉花上,更气了,不冷不热道:“公中就这么点银子,家里用冰又比别人家多,二房每年都要往里搭钱,我好几次都想丢开手不管了。可老太太和你额娘走得早,我不管还能交给谁管呢。”
祖母临终前把半副陪嫁留在公中,额娘也留了一些,更不要说阿玛和三个兄长给家里的补贴,让二房赚得盆满钵满。
宝珠每年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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琳琅阁打一套时下最流行的头面,四季的衣裳除了府里新做的,还要派人出去买南边时兴的款式。
还有二房这些年添置的田庄铺面,钱都是从哪儿来的?
现在跑到她面前哭穷,欺负她年纪小,还是当她眼瞎不知情!
石静本来不想把事做绝,奈何对方拿她当傻子,那就让隔壁破点财好了。
每年长房用冰都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尽管从前的冰窖管事很有门路,能买来物美价廉的好冰,二夫人还是心疼得不行。
这回大姑娘说要自掏腰包买冰,二夫人求之不得,督促着几天就把长房的冰窖建完了。
石静亲自看过,十分满意,让芳芷带人去公中把姐妹三人今年的份例全都领了回来。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二夫人冷哼一声,放下茶盏,“都让她们领走。”
想起那天给石青赔礼时的屈辱,宝珠恨声:“养不熟的白眼狼,回头长房的冰要是接不上,额娘可不能心软。”
二夫人冷笑:“家里的冰是按分例买的,她把长房的分例都领走了,我想借都匀不出来。”
转过天,宫里的请帖到了,轮到九格格在西苑办河灯会。
“河灯会在晚上,大约要在宫里留宿,姑娘去吗?”姑娘和太子明年就要大婚了,婚前见面已然不合规矩,借宿皇宫又算怎么回事,佩兰这才有此一问,很怕姑娘被宫里的人轻瞧了去。
“我和九格格……”年龄相差太多,确实没有多少交情,可她想借此与胤礽碰个头,问问他调查沙穆哈进展得怎么样了。
河灯会是小,调查沙穆哈,挽回胤礽在康熙皇帝心里的形象才最重要。
石静以手扶额:“难得九格格什么事都想着我,请帖送到门上,不去不合适。”
就是要去的意思了。
佩兰是丫鬟,自然不敢替主子拿主意,只能在心里叹口气。
姑娘为了嫁给太子,什么都豁出去了,可太子还不领情。但愿姑娘嫁进宫之后,太子能发现姑娘的好,不要为难。
接下来的时间,石静破天荒没去实验室,而是和佩兰、蘼芜一起挑选河灯会穿着的衣裙,佩戴的首饰,事无巨细。
动静闹得很大,生怕隔壁房头不知道似的。
27. 走水了
“额娘,我也想去河灯会!”听说宫里又给石静下了帖子,宝珠羡慕得眼睛都红了,再也坐不住。
自打长公主府的春日宴,她当众给了石静没脸,石静再出门,只肯带石青和石争,总不带她。
可从那以后,宫里的贵人们时不常就给石静送请帖,不是马球会就是龙舟会。
乞巧会才过去几天啊,又送了河灯会的请帖来。
其实宝珠并不稀罕什么河灯会,她只是听说之前的马球会、龙舟会和乞巧会太子都有到场。
一想到太子那张英俊的脸,宝珠都会情不自禁地想,凭什么。
凭什么祖母进宫带掌珠,不带自己?凭什么被太皇太后选中的那个人是掌珠不是自己?凭什么掌珠被内定为太子妃?
她不敢说比掌珠美,可她比掌珠更像汉女,更有可能得到太子的垂青。
在赫舍里家老夫人的寿宴上,她想办法偶遇太子,还被太子夸长得美。
请帖是送给掌珠的,她不愿意带宝珠去,二夫人也没办法,只得好言安慰女儿。
把自己听来的传闻说给宝珠:“太子在宫里就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做派,掌珠身子骨不好,又不招人喜欢,嫁进宫也活不长。等她没了,额娘再想办法把你送进宫。”
当今的后宫里有好几对姐妹花,若是掌珠被太子磋磨死,皇上体恤石家多半会再给一个进宫的名额。
正好把女儿送进去。
在二夫人眼中,除了会投胎,看不出掌珠哪里好。
论长相,掌珠和宝珠是春兰秋菊,各有各的美。
掌珠从小有热症,热不得冷不得,这也不能吃那也不能吃,相比之下宝珠好养活多了,很少生病。
单论身体,宝珠不知甩了掌珠多少条街。
更为难得的是,宝珠虽是旗人,却长得娇小昳丽,又懂妆扮,很有江南美人的婉约。
蹙眉似笼烟雨,宜喜宜嗔。
比起穿着老气横秋的掌珠,更合太子的心意。
那日在赫舍里家老夫人的寿宴上,太子见了宝珠一面,在人前夸她漂亮。
只要有机会进宫,何愁不受宠爱!
二夫人这边把康庄大道都画出来了,却见宝珠蹙眉:“那我不成老姑娘了?”
二夫人睨着她:“你不愿意等干脆给我嫁去你舅舅家,亲上加亲。”
外祖家早没落了,宝珠才不愿意:“再老还能老过掌珠去,她今年都二十了。”
就在长房与二房的关系趋于缓和,长房上下都忙着为石静参加河灯会准备衣裙和首饰的时候,石静叫来了杜若,悄咪咪附在她耳边说了一句。
杜若立刻睁大眼睛,石静则淡定地拍拍她的肩膀:“去办吧。”
那语气,那神情,好像在布置一件稀松平常的事,与往日的大姑娘判若两人。
当天夜里,石家走了水,公中的冰窖燃起大火。
杜若本来奉命去冰窖放火,可等她赶到的时候,火已经从冰窖里烧出来了。
杜若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火折子,感觉自己就算放火成功,也不可能闹出这么大动静。
听见有人喊走水了,有人喊救火,杜若趁乱收起火折子返回长房。
石静以为杜若得手了,把她叫来问话。可听完杜若的禀报,轮到石静瞪圆了眼睛:“你说什么,有人先你一步把公中的冰窖点着了?”
公中的冰窖里除了冰,还有管事偷拿的一些绫罗绸缎等易燃物,石静让人去踩过点儿,这才敢安排杜若放火。可那边到底是冰窖,若非人为哪里是那么容易起火的。
“是管事失手所为?”她很快想到一种可能。
杜若还沉浸在震惊与惶恐当中,懵懵摇头:“火势很大,看着像事先泼了桐油。”
石静闻言倒吸一口凉气,直觉这事不简单:“你没被人发现吧?”
生怕杜若被人利用了去。
杜若点头:“奴婢才把火折子拿出来,就听见有人喊救火了。当时现场很乱,没人注意奴婢。”
应该不是二房自导自演,或者窥探到什么消息,打算顺水推舟,玩栽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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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静在心中又排除了一种可能。
冰窖那边一直乱到四更天才消停,石静躺在内室的帐子里都能闻见焦糊的味道,可见火势不小。
到底是谁干的呢?
想到明日还要进宫,石静强迫自己摒弃杂念,数着羊睡下。
第二天去给祖父请安的时候,二叔二婶和宝珠都到了。全家人眼底青黑,好像一夜没睡,很是狼狈,细看二叔的辫子都被烧糊了一截。
与杜若所说无差,公中的冰窖最先烧起来,很快被值夜的人发现,可不管怎样泼水,火势并未减弱。
火借风势点燃了二房的后罩房,又从后罩房烧到正房,把夜间巡视的火班都给引来了,从半夜折腾到四更天才堪堪把火灭掉。
“冰窖怎么可能走水!”老太爷昨夜也被惊醒了,想要过去瞧瞧,却因火势太大放弃了,这会儿听二老爷说起,越想越觉得蹊跷,“莫不是有人故意纵火?”
老太爷的话才问出口,就见二老爷吓得直摇头。
二老爷看向石静这边,显然是接下来的话不想让她听见。老太爷看了二老爷一眼,含笑催促:“掌珠快去准备吧,莫要误了进宫的时辰。”
想知道的石静都知道了,才懒得管这些,当即带着两个妹妹告辞离开。
走到门外,隐约听祖父一声低呼:“这、这是宫里的腰牌!”
宫里的腰牌?看二叔那副吓破了胆的模样,这腰牌八成是在火灾现场找到的。
可火灾现场怎么会有宫里的腰牌?
石静心往下沉,第一个反应是,石家得罪了什么人,被报复了。
可她在宫里住过九年,自然知道宫里的人办事最为利落。莫说纵火,便是将石家灭门,也不会留下半点蛛丝马迹。
再说什么冤什么仇,不能当面锣对面鼓地闹,非要跑到石家放把火。
目标还是公中的冰窖。
等等,冰窖,她不是也想放火烧来着。
想到这里,脑中莫名浮现出一个人的影子,石静睁大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