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精嫁进国公府(穿书)》
1. 第 1 章
正是小满时节,梨花满地,东宁府桐花巷子里,崔家正厅。
崔大夫人端坐在正上方的红木椅上,呷了一口茶,转头对身边的小丫鬟低语几句。
然后对坐在下首,已经有些不耐烦的媒人道:“盈姐儿待会儿就出来了,今日估摸是知道说亲,大姑娘头一次,难免害羞些,就磨磨蹭蹭地收拾。”
后面好像觉得不够,笑呵呵补了几句,“能嫁给刺史大人,也算是我们家小九上辈子修来的福气了,谁不知道在咱们东宁府,刘大人便是顶顶人物。”
媒人摸了摸荷包里的几锭银子,私底下嘀咕,十六岁的黄花大闺女,给六十多的老头子做妾,还是真是有福气,怎么不让自己亲闺女去。
不过谁叫那刘大人是从四品大员,这东宁府可没有比他官更大的了。
西后院。
崔盈的姨娘正搂着她哭得死去活来,“我的儿啊,都怪姨娘不争气,老爷,老爷...呜呜呜,老爷好狠的心,怎么不叫崔怜,崔惜去。”
当然是因为这两丫头没她生得好看啊,而且确实生母得宠些。
崔盈忍不住扶额,她这个便宜爹明显就是想插手河运生意,光送银子不行,还得送美人,最好是能吹枕头风,还得跟崔家一条心的。
正巧,崔老爷别得都缺,就是不缺闺女,送个自己府上出去的美人,肯定事半功倍。
除了正室出的嫡女们正正经经嫁给举子,或者有潜力的小官做正室,其他女儿一视同仁,都得用来给崔老爷笼络势力。
崔盈穿过来两三年了,看得明明白白。
刚穿来那会儿,她还高兴了一阵,天天照镜子,毕竟这张鹅脸蛋实在生得标志坏了,黛眉似柳,目含秋波,唇抹朱丹。
看人一眼像是要把魂儿给勾走,唯一的缺点就是胸有点平。
她经常能感觉便宜爹,以一种打量上等货的眼光,打量她,十分满意,势必要把她卖出个好价钱。
记得最开始发现便宜爹这个目的后,崔盈忧伤了一阵,毕竟作为一个在贫困线附近挣扎的底层社畜,猛地穿成富家千金,天天绫罗绸缎,锦衣玉食,还是非常高兴的。
谁知道这是有前提条件的。
至于这个生下她的女人,徐氏,原本是个农女,家里闹了饥荒,跪在街上插标卖身葬父,被年轻时还有些风流在身上的崔老爷给买回来了,恩爱了一阵,就抛之脑后。
直到后来生下崔盈,崔老爷看着崔盈精致的脸蛋,认为很有投资前景,所以待她们母女还不错。
徐氏性子温吞,甚至有些软弱,不过对唯一的女儿倒是上心,刚穿过来那会儿,要不是反应快,她差点就露馅了。
“姨娘,没事儿,只是看人,未必能成,从四品的大员什么美人儿没见过。”
崔盈拍着徐氏薄薄的脊背,嘴上安抚着,不过心里清楚,多半崔父跟那位刘大人已经谈妥了。
想起年节时,崔夫人让画师给府里的姑娘们,都画了画像。
现在看来,此举大有深意啊,崔父应该已经把她的画像送给那位刘大人过目了。
最后她让自己的贴身丫鬟芙蕖,将姨娘送回自己的院子,再这样哭下去,耽误前面的正事儿,她那个父亲回来估计少不得给脸色。
徐姨娘走后,她对着镜子惆怅了一会儿,美貌果然是一种原罪。
送完徐姨娘的芙蕖,回来就看见小姐对着镜子失神,神色沮丧,心里也兀自生出一股难过,老爷这分明是在卖闺女,她原先以为只有穷苦人家才会卖儿卖女,原来富贵人家也一样,只是卖得去处不同。
给崔盈梳头,突然凑在她耳畔,“要不咱们...婢子老家附近有很多这种野花,要是用点在脸上,立时便是一大片红疹,寻常大夫诊不出来。”
“不妥,爹爹很看重这次与刘大人结亲,刘大人请得媒人都到正厅了,我却突发怪病,爹爹向来多疑,定会彻查这事儿。”
崔盈毫不怀疑,如果她敢这么做,崔父指定饶不了她。
只盼她这两年多的投资,不要打水漂才是。
在去前院的路上,崔盈想着自己穿过来两年多,培养的潜力股,住在离桐花巷子隔了两三条街的穷书生——郑秀之。
这家伙赶紧来提亲啊!好解她的燃眉之急。
崔盈刚穿来那会儿还没反应过来,只当自己是穿到古代了,她原本就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在哪儿都一样,这边她大小是个富二代,还有亲娘徐氏,就她一个女儿,特别疼她。
她打算安安心心过日子,长期培养,定向资助个穷书生,天天给他洗脑,不能纳妾,纳妾就是害人害己,迟早家宅不宁。
等培养成功后,就把自己嫁了,在这个陌生的时代过上爽歪歪的日子。
直到后面府里经常提起一个人物,崔家那个嫁进高门的姑母,崔绾,好耳熟,她才想起来。
这不是她前不久出差查账时,对接人给她按头安利的某宅斗文里的小反派吗。
对接人是个跟她小几岁的应届毕业生,可能是看不惯她每天老气横秋,毫无生活乐趣,强烈给她安利了这本据说跌宕起伏,刺激狗血又苏爽的文——【皇权之上】。
她觉得有点奇怪,宅斗文一般不是都叫什么庶女奋斗日常,外室大逆袭吗,实在不行,通房翻身也成,这书怎么有个牛逼哄哄的名字。
她看了一下,这书更新到目前一百多章,大篇幅描写男主穆元承后院的勾心斗角,各种流产堕胎,撕逼大战,为了一匹绸缎都得打架好几天。
这不是宅斗是什么。
崔盈则是里面一个不大不小的炮灰,戏份只有五章,作为崔姑母对付大房的棋子,先是爬床嫁给了男主一母同胞的傻子弟弟,又不甘寂寞去勾引男主。
最后被赶了出去,又遭拐子,卖进了窑子里,染了脏病。
现在她还清晰的记得,原文是这样描述:
腊月的雪纷纷扬扬,她躺在半干不湿的稻草上,艳红的纱衣,衣不蔽体,露出鹅黄肚兜,原本娇嫩白腻的肌肤,遍布青紫梅疮,下_体血流不止,偶尔进破庙避雪的乞丐,会朝她身上吐两口痰。
直到三更天,这个心机深重,又蠢又坏,水性杨花的女人,终于迎来了她的解脱。
MD,呜呜呜,这就是女炮灰的下场。
很好,穿书了,很不幸,不是女主,不是女配,不是女反派,而是男主的炮灰弟妹,唉……
崔盈脑子里胡思乱想着,不一会儿就到了前院,竟头一次觉得崔家这个三进三出,占地九百平米的院子小了。
自打进了崔家门,茶水都喝进肚里三四盏,媒人已经站站坐坐数次,快到甩脸子的时候。
崔盈才施施然出来。
不闻其人,先闻其声,环佩叮当,但见一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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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身影,纱罗轻披,娉娉婷婷移步而来,云髻峨峨,修眉连娟,鬓发如云,流苏随风轻晃,姿态秀美端庄。
“母亲。”
崔夫人原是生出了些不满,暗道这九丫头磨磨蹭蹭耽搁时间,难道是心中不平?要整幺蛾子?她这段时间不是已经懂事了些,乖巧不少。
刘大人可是点名要她入府伺候了,可断断不能出什么岔子,看来得多派人盯着她。
“嗯,坐吧。”
崔夫人心里打了另一番算盘,面上仍是不咸不淡,看崔盈低眉顺眼的模样,倒是也不好同她计较。
媒人同样在打量这位崔九姑娘,崔盈能感觉她的眼神就像医院里面X射线,能把她从外到里剖析一遍,直到视线在她胸前顿了顿,很快又挪开。
“嗯,不错。”
审视半顷,媒人笑了,“都说上京的美人色绝,老婆子看你们家崔九娘子这模样,只怕在上京也排得上名号,错不了,老婆子这就回去跟刘大人复命,过几日便来下聘。”
走之前她还拉着崔盈,言辞殷切,似乎十分为她高兴。
“哎哟,我的好姑娘,刘大人最是心疼你这样的小美人儿了,虽说比你大了些,但是大些好,会疼人,刘夫人也是个和善人儿,还是管家的一把好手,你嫁进去只管享清福,什么都不用做,只要把大人伺候好就成,家里也热闹……”
大了些,主母和善,享清福,热闹,媒人的嘴,骗人的鬼,崔盈只觉这说亲银子可真是不好挣,黑得也得说成白的。
瞧过人了,还算满意,等媒人走之后,崔夫人原本还想敲打两句,让崔盈这些日子老老实实等着那刘大人的小轿。
毕竟她可不认为,崔盈这么如花似玉的年纪,会心甘情愿嫁给六十来岁的老刺史,她以前最喜欢和姐妹们攀比,心气高着呢,这一两年转了性子,也不知是真是假。
可转念一想,崔盈养在闺中十多年,外家就剩她姨娘徐氏,便是心里有主意,仍她是孙猴子转世,在她手底下也翻不出花儿来,还不如让她再自在几天,进了刺史府也好体谅家中的恩情与难处。
崔盈冲着崔夫人屈膝一礼,便退下了。
过几天那糟老头就要来下聘,真是应了东坡居士那句,十八新娘八十郎,白发苍苍对红妆,她才不要陪老头子睡觉,睡久了身上多半都得有老人味儿,叔可忍孰,婶不能忍!
要知道男的到了七老八十,性-功能也还是存在的,上辈子有个新闻就是七旬老汉,喜得麟儿。
当天夜里,崔盈就做噩梦,自己躺在暖红的纱幔中,身上使不上劲儿,然后一道苍老的声音,“娘子,美人儿,你在哪儿,该起来洞房了……”
“啊!!!不要!”,崔盈尖叫醒来,将刚端水进来的芙蕖吓得一跳,青瓷盆掉地上,碎了一地。
芙蕖来不及捡碎瓷片,赶忙上前安抚崔盈,她是从小陪着崔盈一块长大的,情分不一般,自然是心疼她的。
外头新派来的小丫头听到里面动静,进来捡碎瓷片,这是大夫人派来监视她的,怕她偷跑了。
梦中场景着实恶心人,崔盈恹恹地靠在芙蕖怀里,闭目养神,试图让自己镇定下来。
看着屏风后面貌似老实巴交的小丫鬟,她冲芙蕖使了个眼色。
芙蕖心领神会。
“行了,采薇,你先下去吧,九娘子这儿有我就成了。”
2. 第 2 章
那小丫头还不大想出去,崔盈冷下脸,“怎么?本小姐还使唤不动你了?”
“不敢,九娘子,奴婢收拾好了,立马出去侯着。”
崔盈拿出了小姐架势,这府里虽说小姐们地位不高,但是主子就是主子,由不得奴仆放肆。
闻言,采薇立马就给崔盈跪下了,虽然夫人叫她来看着崔盈,但只要崔盈自己老实,不作妖逃亲,采薇就得看崔盈的脸色,来过日子,所以不敢对她不敬。
饶是穿过来两三年,她还是有点不习惯这些丫鬟家丁跪她服侍她,要说刚穿来那会儿,崔盈很不适应这种主人是天,奴仆是狗的日子。
对屋里的丫鬟们都宽容极了,虽然没傻到宣扬什么人人平等,却也拿他们当成对等的人来看。
直到她屋里的吃食越来越差,存得月例银子越来越少,丫鬟们说是外头卖吃穿的价格涨了,开销大了,才存不住,她都没多想,终于在姨娘惊呼,她的首饰怎么全部变成些劣等货时,才恍然大悟。
她拿别人当人看,别人都拿她当傻子,既如此,那就该怎么来,就怎么来。
等采薇出去后,崔盈飞快瞥了一眼外面,对着芙蕖低声道:“潜力股这几天有没有联系你?”
“潜力股?娘子,潜力股是什么东西,芙蕖只知道花盆鼓和登闻鼓,潜力鼓是什么鼓……”
自然是此股非彼鼓,崔盈啧了一声,似乎对芙蕖与自己毫无默契,感到相当失望,她们主仆难道不应该心有灵犀吗,接着手指在虚空点了点道:
“潜力股就是,就是娘子我每个月花五两银子,包养得的那个穷书生,郑秀秀啊。”
书生就书生嘛,还潜力鼓,小姐真是自从上次伤寒醒来过后,说话有时奇奇怪怪的,不过她给小姐洗澡时,看见了小姐后腰上三瓣状的胎记,这的确是她的小姐。
“人家明明叫郑秀之。”
芙蕖忍不住吐槽。
“那行吧,郑秀秀最近有没有联系你,不是说了让他乡试过后来提亲吗?”
穿过没多久,崔盈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之后,就立马采取了行动,开始让芙蕖外出,在那些贫困书生里面,物色一个未来。
终于打听到这么个人物,郑秀之,家中只有一眼盲寡母,父不详,薄田半亩,生计困难,就跟地里的苦命黄花菜似的长大了。
据说郑秀之十一二岁在私塾窗沿下偷听,被私塾其他学生知道后,暴打了一顿,半个月下不来床。
毕竟人家都是交了束脩,才请来先生教书,要知道这年头,读书是件很奢侈的事,差些的人家,一般都是斗大字不识一个。
他不交银子偷听,这跟占便宜有什么区别,自然被群殴了。
不曾想被打后,过一段时日,等私塾的看门小童放松警惕,他还跑去偷听,然后又被打,每天被虐打偷听,循环往复,依旧风雨不改,树枝为笔,砂石为纸,苦学苦练,竟也开始识文断字。
终于有一日,私塾先生不知是不是被他感动了,招呼住要打他的学生,出来问了他一句,
“汝当知,不问自取视为盗,你这学问都来得不干不净,学了又有何用,更遑论参考入仕。”
这话就是,你天天偷听,怎么好意思的,来告诉我,你脸皮是怎么练得。
郑秀之立马给夫子磕了三个响头,道:
“学生深知非学无以广才,学生不愿意做终日碌碌的贩夫走卒,所以来私塾偷听;只是学生生于乡野,活得蒙昧,直到学生从老师处,窃闻几句圣贤之言,才知此举不妥,多谢老师教诲,今后必躬身自省,不敢再犯,旁听多日,秀之受益匪浅,请夫子受秀之三拜。”
看着他冬日里一袭单薄阑衫,十指皲裂不自知,脸上青紫红肿未消,目光清正灼灼,先生大恸,留下两行清泪,喃喃道:此子不凡,求学之坚毅,可为读书人表率。
后来先生免了他束脩,让他入私塾读书。
芙蕖跟崔盈说起郑秀之时,就跟唱戏一样,时不时还掉下几颗金豆豆,她觉得郑秀之迟早有一天能成大器。
磕着瓜子的崔盈,十分感激伟大祖国,她为祖国骄傲,并深刻意识到九年义务教育的珍贵性。
自然在芙蕖全力推荐下,这个出身乡野的穷书生郑秀之,就入了崔盈的眼。
郑秀之这个人还挺有意思的,刚开始不接受她的资助,要知道他家里穷得,可不是家徒四壁可以简单形容的,就比街上要饭的叫花子好上那么丁点。
想不到他这么有骨气,不过骨气不能当饭吃,那是一个狂风大作的阴天,芙蕖跑过来跟她说,姓郑的书生想通了,不过要先见她一面。
她下马车后,在一勉强能遮风避雨的房子面前,看到一个眉目疏朗身材瘦削的青年,说他愿意给自己当牛做马,为奴为婢,报答自己的救母之恩。
崔盈戴着及腰的幕篱,细声细气地让他不必挂怀,端是一副温柔小意的姿态。
主要是为了在郑秀之面前留个好印象,至于银子,好歹他们崔家是东宁府数一数二的富户。
看他这么可怜,崔盈也想起上辈子同是贫困户的自己,真是同是天涯贫困户,相逢何必曾相识。
自此,她便开始每个月资助郑秀之上学,时常暗示郑秀之,日后考取功名了,得上门提亲,还有好男儿断断不可纳妾云云。
色是穿肠毒药,色是刮骨钢刀,是他学途上的拦路虎,万万不能被勾栏瓦舍的狐狸精勾走了。
她不敢明说自己要嫁他,现在风气还没奔放到,世人可以接受女子热情示爱的程度,被抓到私相授受,她就完了。
郑秀之争气,没有银钱困扰后,进步神速,不知道搭了那条线,跳去了一所民间知名书院——白鹿洞书院。
并且时常寄信回来,像崔盈汇报自己的学习情况,崔盈表示相当满意,毕竟郑秀之越厉害,跟她那个便宜爹谈条件的筹码就越多。
上次寄信来,郑秀之说他已经过了乡试,是举人了,十六岁的举人,不知道行不行……
可是上次寄信已经是两个月前了,可能他在准备会试很忙吧,要是往常,崔盈是定不会打搅他。
只是这次她都快被便宜爹,塞给有性-虐倾向的糟老头子做妾了……
回过神后,看着芙蕖闪烁躲避的目光,崔盈眯了眯眼,“郑秀秀跑路了?”
“没,没。”
“不过郑公子递话说约娘子你在老地方见面。”
老地方?崔盈心下一跳,开始漫天遐想,姓郑的要约她私奔,不,他不敢拐带良家女。
难道是分手!该死郑秀秀,不可能,眼见她要进火坑了,郑秀秀不会这么对她的。
莫非是没银子下聘礼?这倒是有可能,毕竟他家除了半亩种不出粮食的水田,啥也没有。
不管怎样,她都得出府一趟,总归要把事情问清楚,郑秀之不来提亲,过几天来得就是刘大人了,到时候做打算她才真的完了。
听到她要出府,崔夫人显然眼神凌厉起来,上下打量了半刻钟。
她解释说自己要去挑点胭脂水粉,漂漂亮亮上轿。
“你向来是个懂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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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孩子,去吧,多带几个人,免得路上被那些不长眼的冲撞了。”
出府后上马车后,崔盈掀开轿帘,看了前后左右跟着四个健硕婆子,和两个虎背熊腰的家丁。
果然夫人还是担心她跑了。
这些人像跟屁虫一样,她走到哪儿,跟到哪儿,终于到了胭脂铺,她佯装不高兴,扭头对着他们道:“我要逛胭脂铺,你们就在门口等着吧。”
年长那个婆子有些不放心,不过芙蕖挡在门口处,她竟一时间挤不过去。
暗骂,这死丫头劲儿真不小。
崔盈跟胭脂铺的少东家打了声招呼,急冲冲到了后院,果然在后院柿子树下看到一道熟悉清隽的身影。
“秀秀。”
她高兴喊道,然后一脸兴奋地小跑了过去。
从她露脸那刻,郑秀之眼神明亮了几分,随即又似乎想到了什么,又收敛住了。
他嘴角噙着笑,很是宠溺道:“跑慢点,待会儿摔了。”
郑秀之伸出手扶住她纤细的手腕,稳住她娇小的身子,透过春衫,隐隐可以感知到掌心传来的温度,果然大家闺秀的端庄稳重,她还是有些不达标。
不过看他一如既往,崔盈也放心了,只当他是动作慢了,她別了别鬓边散落的几缕秀发,羞答答道:“秀秀,你什么时候上门提亲啊?”
郑秀之沉吟半响,“盈娘,我对你只有兄妹之谊。”
狗屎!郑秀之睁眼说瞎话,崔盈蓦地瞪圆了那双漂亮的含情目,“谁家兄妹会在树底下亲嘴,郑,秀,秀。”
她嘴里提到郑秀秀时,带着咬牙切齿的意味儿。
“以前是我不对。”郑秀之面不改色。
好吧,她懂了,崔盈沉默,她不想破口大骂,这样有失她东宁府第一美人的风度。
“郑秀秀,你忘恩负义,我恨你。”
他明明知道她的难处,她之前同他说过。
“是郑秀之。”
崔盈原本都擦着眼泪离去了,突然听到身后的郑秀之的声音,她转过头质问,
“难道就因为我记不清你的名字,你就要跟我分手?都是借口,死渣男!你没担当,你不是男人,秀之秀之,你就该叫秀秀,你当个女人算了!”
相处两年,对于她时常蹦出的怪异词汇,郑秀之基本上能理解,知道盈娘多半是说他如陈世美之流。
看着她哭着离开的倩影,郑秀之幽幽间叹了一口气。
走出胭脂铺那一刻,崔盈只觉生无可恋。
马车上,芙蕖看着她面如死灰的表情,眼尾还带着红痕,不由紧张,“小姐,那姓郑的穷鬼欺负你了?”
“不要跟我提那个白眼狼,我的银子算是打水漂了,果然负心多是读书人。”
投资失败,崔盈觉得自己得难过很多天,可惜时间紧迫,她没那么多闲工夫伤感。
在芙蕖忧心忡忡的眼神下,睡了一觉,第二天崔盈就满血复活了。
大清晨,她向芙蕖,和她的姨娘徐氏宣告,她决定将自己嫁入顶级高门——宁国公府,那个出了三位节度使,两次引得公主下嫁的穆家,显赫富贵到极致的家族。
总之,她是不会嫁给那个有特殊癖好,年过六旬的刘刺史。
徐姨娘吓得一哆嗦,两根银箸掉盘里,发出清脆的响声,似乎在嘲讽崔盈痴心妄想。
“我的儿,儿啊!你这是怎么了?芙蕖,快叫大夫,大夫,小姐失心疯了!”
“九娘子!九娘子!”
一时间,屋里又是一阵一飞狗跳。
3. 第 3 章
前有六旬色鬼,后有薄情书生,她的命实在苦。
崔盈一口一个酱汁肉丸子,等吃饱了后,看着已经带着大夫来的徐姨娘,心头一暖。
至少徐氏是真心疼她的,可她也不是原主...她不知道原主去哪儿了,可能去投胎了吧...她一醒来就在这具身体里了。
既然占用了原主的身体,她会替原主好好照顾徐氏的,崔盈低着头握了握银箸暗下决心。
“大夫,你看看,盈儿她怎么了?”
老大夫须发花白,看起来是个很有资历的大夫。
果然,很快就诊断出崔盈吃饱了撑的,在无病呻_吟,吹胡子瞪眼,让徐姨娘不要折腾他的老胳膊老腿。
“姨娘,看吧,我说了我没失心疯,再说了,姑母能嫁进去,凭什么我不行。”
崔盈按着徐姨娘的肩反驳道。
女儿这话似乎也没说错,她女儿生得比姑奶奶还美,人又机灵……徐姨娘愣住,听起来说得过去,细想起来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崔盈心里藏着事儿,随口说自己想昨夜没歇息好,要再小憩两刻钟,将徐姨娘支了出去。
徐姨娘这几天因为崔盈的婚事,去找崔父哭闹,被狠狠训斥了一顿,整个人都恹恹的,也打不起精神,听到女儿直言累了。
心下酸楚,都怪自己不争气,没能给盈儿生个弟弟,也没个娘家倚靠。
且先不提徐姨娘回到自个屋里是如何哭啼,剩下的主仆二人倒是得好好商议一番,接下来的安排,芙蕖算是她心腹了,嘴严又忠心,她其他人她都不太放心。
自从昨天发觉,自己被该死的白眼狼书生——郑秀之骗财骗色后,崔盈辗转反侧一夜,终于下定决心走剧情了,虽说她嫁去国公府后的下场凄惨,可不嫁过去,现在她就得跳火坑了。
至于什么自立女户,摆脱崔家控制,那简直是痴人说梦,她那个便宜爹在她身上花了多少心血,砸了多少银子培养她,怎么可能让她不为崔家做出贡献,就逍遥自在。
逃跑更是难上加难,她没路引,没盘缠,一出门就是四个婆子,两个练家子跟着,她这身子养得也娇,估计受不住风餐露宿,这怎么跑。
至少嫁去穆家还锦衣玉食,有权有势,虽说男主那个弟弟据描述是个傻子……傻子就傻子吧,跟男主一母同胞,应该也是个相貌英俊的傻子。
崔盈逐渐坚定嫁去穆家的想法了。
原著里“崔盈”同样不想嫁已经六十多岁的刘大人,因着貌美,心气儿又高,转而打起了男主所在的宁国公府的主意。
崔家姑母一个人在国公府独木难支,又是外乡女子嫁去上京,很受排挤,一直有心从娘家再挑选个姑娘也塞进国公府。
姑侄两个想到一块去了。
原著中崔姑母假称自己病了,想见见娘家侄女,将崔家适龄的姑娘都招了去。
不过崔家适龄的女儿除了崔盈,就是柳姨娘所生的崔怜,崔惜太小了,就一个崔怜姑娘,崔姑母显然不满意,让大哥想想办法。
“崔盈”知道后,毛遂自荐,还写了封信表忠心。
崔老爷也清楚妹妹是个什么打算,这要是能跟国公府结亲,那他在上京的生意,就不愁了没靠山了,至于刘大人,他另送个美人给他就是。
于是已经被许给刘大人做妾的崔盈,也去了国公府。
原主本就有心,自是用尽手段的要留在国公府,这就是后面的剧情了。
崔盈撇了撇嘴,对崔父这种一“货”两卖的行为十分鄙夷。
当务之急就是,她得赶紧了解一下她姑母这个人,之前想着嫁了人离开崔家,这什么狗屁小说都跟她没关系了。
现在得好好了解一下了。
“芙蕖,你跟我说说那位嫁去国公府的姑母呗。”
“娘子,您怎么还有心思听这些,平常听听各府的热闹就算了,现在都火烧眉毛了,要是您嫁去刺史府可怎么办啊!”
芙蕖神色焦急,攥着手在房内不停踱步,是崔盈的贴身丫鬟,自然也是要一路陪嫁过去。
“听说那个刘刺史,连他儿媳妇儿的丫鬟都敢染指,说是色中饿鬼也不为过。”
说到这等龌龊事儿,芙蕖显然压低了嗓子,神情鄙夷,“指不定已经爬灰了。”
崔盈知道这丫头在担心什么,无非就是自个嫁过去,她跟着旁边伺候,万一哪天被刘刺史看中,不对,不是万一,看着芙蕖那张细白面皮似的脸,那糟老头多半不会放过她。
顿时,崔盈只觉身上的担子又重了。
遽尔芙蕖面色一变,像是下定了决心,跪在崔盈面前,握住她的手,“娘子,奴婢替您出嫁,到时候您趁着奴婢……”
崔盈眼神复杂,她倒是个忠心的,便是她能昧着良心,让芙蕖替她入了这火坑,这事儿也不周全。
还是先前那等子说法,没路引,跑不了。
不等芙蕖说完,她摆摆手,示意不妥,然后幽幽地将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
芙蕖大惊,“娘子,您居然真是要朝着宁国公府使劲,可您怎么就知道,姑奶奶要挑人去国公府。”
如果可以,崔盈很想说,当然是因为她看了这本该死的狗血宅斗文。
当然这肯定是不行的,于是她解释道:“去岁腊月,姑母送了两匹贡缎回来,正月里父亲让画师来家里画了姑娘们画像,之前可是从未有过,光是一个刘大人,还犯不着父亲如此精细,且说这两月上下,父亲书房那边显然走动的人多了,我着人打听,近来姑母与父亲通信频频,想必是要有动作。”
芙蕖仍有疑虑,“许是姑奶奶想家了。”
崔盈嗤笑一声,“之前怎的不见姑母想家,叫我说,我那姑母想必是在国公府遇到麻烦了,我听说国公府里大房势大,姑母所在三房可要靠着大房过日子,前些日子,我听说大理寺出了一桩骇人听闻的大案子,我那在大理寺任职的姑父竟闲赋在家,这其中牵扯……你说,这事儿后,姑母会不会想送个侄女儿去大房?让大房多看顾点三房。”
“娘子,您竟然连这个都知道!”
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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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蕖亮晶晶,光灿灿的崇拜目光,崔盈有些难为情地轻咳了一声,故作随意道:“不过是听父亲说,姑父这些日子在府中总是心情烦躁,还与姑母拌了好回嘴,随口一猜。”
“那咱们要等着姑奶奶哪儿派人来吗?”
“自然不是,我先去信一封试探一二,若是我猜错了,也好早做打算。”
此话一出,芙蕖脸上笼罩了一层沮丧,原来还是不定性而的事儿。
崔盈拍拍芙蕖的手,聊表安抚,她肯定不能把话说太绝对,只能是说猜测。
倒是有另一件事儿要拜托芙蕖。
“行了,咱先等着吧,你家小姐我不说是个菩萨一般的普度众生,好歹也善良十分,到处与人方便,积德不少,要是老天爷有些良心,也该叫我好过些才对。”
若是不叫她好过,她就去经常烧香的庙,把庙给拆了,左右也不保佑她,留着作甚。
“你去集市南街哪儿,给我找那个白眼狼。”
“找他作甚?”
芙蕖知道崔盈是在说郑秀之,忍不住嘟囔,莫非小姐还对那薄情寡义之辈念念不忘?
一看这丫头的鼻不是鼻,眼不是眼的,崔盈就知道她误会了,不要要紧的事儿都解决,索性不急,将那月白云头锦履一脱,半靠在美人椅上,捻起颗晶莹剔透的紫葡萄细细剥起皮儿来。
眼瞅着芙蕖快怒其不争地劝她了,才冷语开口,
“你去给找那白眼狼,让他把这两年,我包他的银子还我,每月五两银子,一年零九个月,就是一百零五两银子,还有他那寡母的看诊费,买药钱,十六两,还有他欺骗本小姐的感情,让本小姐心里难受,得赔银子五百两,总之你去叫他赔给我,不然我便上官府告他,他是读书人,精通刑律,想必知道这天底下没有白送银子的道理。”
原来是这样,果然她家小姐脑袋瓜就是清醒,芙蕖再次投以钦佩眼神。
不过……
“那姓郑的……奴婢想他多半拿不出来这么多银子。”
崔盈冷哼,早就料到,她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正是昨天夜里她难以入眠,起来手书一纸欠据。
“无妨,他拿不出银子,还有欠据,休想赖账。”
她崔盈无父无母,行走江湖这么多年,只有她占别人便宜,哪里轮到别人占她便宜了。
芙蕖指着那欠据上的字儿,纠结道:“娘子,若是欠据,您这字儿,恐怕官府那边不认。”
“咳咳咳,你让郑秀之照着内容誊写一份,让他摁手印,然后去府衙过明路,免得将来他不认账。”
崔盈小脸一红,她之前都是写简体字的,穿过来两年,重新学这些古繁体字,能写成这么已经很不容易了!
于是将那张狗爬字体的欠据往芙蕖手里一塞,然后一推,让她赶紧去。
然后姿仪万千的继续吃起了葡萄,这可是稀罕物,要是嫁给郑秀之,估计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都吃不上,哼,有福之女,不入无福之家,她马上就要去宁国公府享福了,郑秀之,郑秀之,哼……
4. 第 4 章
方才同芙蕖说了好些话,脑子里盘算得也多,崔盈只觉两串葡萄下肚,身子乏了,也起了困意。
这才靠在榻上半眯着眼儿睡去。
待一觉醒来,用过午食后,她才慢悠悠朝着徐氏的屋子走去,芙蕖办事去了,到现在都没回来,关于姑母的情况,她还得跟姨娘打听一番才是。
面对女儿的询问,徐姨娘顶着两个哭肿得眼睛,还是断断续续地与她讲了这崔姑母的脾气,喜恶,以及当年她是怎么嫁去国公府的。
啧,这个姑母可不简单,听完了这位“能人”的事迹,崔盈心里只有这个想法。
能在拥有卖女求荣传统的崔家,迟迟未嫁,硬生生等来了国公府的贵人。
据说二人相识于一场,美人救英雄,出身水乡熟谙水性的美人崔姑母,救起了落入碧烟湖,正英俊风流的穆三爷。
当年穆家两位爷是领了差事来的,是为了查私铸官银一案,彼时腥风血雨,听说当时已经是国公府世子的穆大爷,就是折在了里面。
凭着救命的恩情,崔姑母就从一个小小的商户女,嫁入了穆家,还做了平妻,真乃神人也。
听完这些,再结合自己还记得的一些剧情,崔盈大概知道了这位姑母是个什么性子了。
立马回房,写了一封信去,先表忠心。
五六日后,上京宁国府。
收到崔盈来信的崔绾,摁了摁眉心,这些日子三爷都没来她屋里待过。
是她逾矩了,她怎么能跟爷闹别扭,想必又得叫另一个院里的得意了,想到这儿崔绾面色阴沉。
唉,谁叫她有两个不省心的儿子。
“崔盈?这是...”
娘家侄子侄女太多,她倒是一时间没想起来是哪个侄女。
身边婆子提醒就是冬岁里,舅爷送来那些画像里,小少爷点名夸了那个。
崔绾这才眼尾一挑,看起来信来。
正焦急等信儿的崔盈,已经收到了东宁府刺史刘大人下得聘礼。
说是一月后就来抬人。
芙蕖眼泪汪汪地望着崔盈,“娘子,姑奶奶那边有动静儿了吗?再不跑就来不及了。”
崔盈点点头,昨天晚上崔父叫她去书房,说了这个事儿,想必是她那封信起了作用。
书里崔姑母可是刘刺史快来抬人的时候,才写信给崔父,原主是什么招数都出了,才让崔父也把她带上了。
当然崔父也有自己的考虑就是,不然原主就算是挂梁上也得抬去刺史府。
想不到,她写了那封信后,姑母居然提前回信了,还特地点名让崔父带上她。
还记得昨天,崔父打量她的眼神,眯着一双桃花眼,很有深意,像是第一次认识她这个女儿。
“你姑母病了,你跟你姐姐代为父去上京,探望你姑母。”
“是。”
强摁捺住内心窃喜,崔盈乖巧道,对于崔父那似有似无的探寻,她双眸无辜,带着些迷茫地问道:“爹爹,女儿一月后就要去刺史府了,会不会来不及。”
“这你先不用管,既你有心与你姑母联络感情,这次你便去替为父探望她吧。”
崔盈心下一跳,果然她写信是瞒不住崔父的。
她低着头装乖,崔父摆摆手,让她走了。
他看得出来这女儿不想嫁去刘大人府上,若是没得选他自然得压着她去,不过现下有的选了,便让她自己去挣个前程,左右都不亏。
比起东宁府的河运生意,打开上京那边的局面才是真真儿遍地金银。
谅那刘大人也不敢与他计较,女儿改送去国公府的事儿。
况且这丫头也算是他的骨血,有了更好的出路,他何必拦着,也算是为儿女操心了一番。
如此一想,崔父一时间竟觉得自己是慈父心肠。
若是叫崔盈知道这老贼肚里的花花肠子,想必是要呸一声:放屁!
回过神来,崔盈问起芙蕖自己交代她办得事儿如何。
芙蕖先是替自家小姐高兴事情有了转机,后面色古怪,“那姓郑的给了奴婢一千两的银票。”
!!!
原是半靠在窗棂看话本的崔盈,立马腾一个转身,连带着鬓发上的流苏铃声作响,衣袖还将那小茶几上的镀金兽首玛瑙杯给掀翻。
许是看出她的不解,芙蕖硬着头皮道,“奴婢也不知道,只是奴婢那日去找那穷鬼,他二话不说就在那欠据摁手印,这几日不知怎的,街上碰到了,他问小姐是不是要嫁去刺史府了,奴婢说是,他便给了奴婢这一千两银票……”
“娘子您说姓郑的,那穷鬼哪里来得银票?”
什么意思,想必那厮碰上真富婆了呗。
崔盈阴暗地想着,指不定是五六十,有特殊癖好的富婆。
当然这也只是她想想,现实多半是他乡试中了案首,被那个官家小姐给看上了。
呵呵,这还没中状元,就当陈世美了,那就看看是他郑秀之娶得好,还是她崔盈嫁得高!
——
终于崔盈踏上了去上京宁国公府的路,为避开东宁府一带的水匪,她们先是坐马车绕去淄川,后又沿着遂州河运,一路北上。
跟她一路的崔怜有些晕船,食不下咽,寝不知味,上了商船,不出几日便小脸蜡黄没气色,偏生她又喜欢穿着鲜艳衣裳。
什么石榴红襦裙配玛瑙簪子,烟粉披帛搭缃色抹胸纱裙,硬是将她那小脸又衬得黄了几个度。
她有心劝这姐姐穿清爽些,多吃肉食蛋类,免得还没到宁国公府,人就先弄出问题来,反被白了几眼。
好心没好报,崔盈碰了一鼻子灰。
她真是不明白了,时下风气既爱那弱柳扶风的,也有夸那丰腴多姿的美人儿,她这姐姐明明是个珠圆玉润的,非要往瘦美人那挂走。
看了看自己胸前,总是努力养出来了起伏的轮廓,再看看她这位便宜姐姐的高耸。
唉,天生的羡慕不来,徐姨娘就是小巧玲珑型美人,她估计也只能这样了。
这次为了保证自己能留在国公府,崔盈在船上冥思苦想,怎么讨那穆五郎欢心。
这段时间,她将那国公府的人员大致打听了一下,综合考量后,发现其他少爷要不是彻底没戏高攀不上,要不就是太过不堪,什么狎妓赌钱,抽阿芙蓉,要不就是很早就成亲了。
穆五郎确实是最适合她的。
虽然是个傻子,但他哥哥是世孙,嫡亲祖母是安乐长公主,母亲出身骠骑将军府,有权有势。
跟男主一母同胞,应该长得也不差,最主要是因为他是傻子,上京没有闺秀愿意嫁过去,偶尔几个也是模样普通的小门小户,将穆大夫人愁得够呛。
她让芙蕖给她准备好道具,在船上练习起几个魔术,穿书前,有段时间她对魔术特别感兴趣,还趁着放假学了学。
但愿能吸引到穆五郎吧,她实在不想像原著那样下药爬床留下来。
练魔术期间,崔盈神游天际,书里对穆五郎这个男主描述不多,就只有傻子两个字,究竟是怎么个傻法儿,倒是没提。
整个上京都知道宁国公穆五郎是个傻子,据说是小时候穆夫人上香遇到刺客。
才七八岁的穆五替亲娘挡了一剑,母子俩被围困山中多日才被救出,捡回一条命后,大家都以为没问题了。
直到后面渐渐发现穆五行为举止有些怪异...
究竟是什么样儿的傻子?崔盈忍不住猜测,行为怪异?穆五不会是那种还在啃手流口水,流鼻涕,夜里还尿床榻,走路要人扶,要人喂饭的那种...那种生活不能自理的傻子吧……
崔盈拿起帕子擦了擦虚汗,算了先不想,就算是真的,嫁过去也轮不着她给穆五把屎把尿,国公府那么多丫鬟婆子,仆役随从,轮不着她。
早夏时节,天高云淡,商船轻划过碧波荡漾的河面,流水潺潺,两岸杨柳依依,风景如画。
马上快停靠了,临近的河面船只,穿流如织,码头热闹喧嚣,人头攒动,摩肩擦踵,许多脚夫在搬卸货物。
崔盈已经换下那身,老是被崔怜吐槽乡巴佬的男士圆领制袍。
转而穿上了一袭柑青色绣银雀襦裙,削肩挽着绯色织金线披帛,迎风而立,衣袂蹁跹,神色淡淡,不知道在想什么。
国公府应该已经派人来接她们了,突然听到旁边一声冷哼。
崔怜现下已经不是脸色蜡黄可以形容了,她看起来极为虚弱,晕船呕吐,又不肯进食,她两腿打颤的模样,崔盈看不过眼。
她赶忙上去扶住她。
要是听她劝不就是行了,她还送了好几次吃食给她,不过崔怜貌似一直视她为竞争对手,不接受她的好意。
要她说至于吗,大家都留在国公府不就行了,又没说只能留一个。
下船后,国公府几个眼尖的下人看了一眼画像,脚快走了过来。
“是崔六娘子,和崔九娘子吧,轿子早就在那边等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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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随小人来吧。”
崔盈使了个眼神,芙蕖上前塞了个银袋子。
那中年仆役脸色缓和了些,不过并没有太殷情。
不愧是国公府里的,方才她给的可是二十两银子,坐在轿子崔盈咂舌。
到了国公府门口,下轿后的二女,顿时怔愣住,被其气势震慑,久久不能回神,但见朱红正门上方牌匾写道:敕造宁国公府。
二女面面相觑,还是那接人的老仆陈叔,领着局促不安的二女进去了。
这可是都城,什么人家能在都城拥有五进五出的大府宅,不愧是魏朝顶级高门之一。
二女先是坐了一段路程轿子,后来崔盈觉得还是下来走走,毕竟这跟进风景园区有什么区别。
看看这长廊水榭,流水假山太湖石,处处不精细。
她一路目不转睛,崔怜身体实在不适,则先去歇息了,待明日一早去见她哪位姑母。
陈叔在前头带着路,还是不妨,在过了垂花门拐角撞上一人。
崔盈只顾着东张西望,活像刘姥姥进大观园,若不是她姿态得宜,那双不安分的眼睛多半得被崔姑母训斥。
走路不长眼的后果就是,撞上人了。
她猛地跌入一个泛着檀香的结实胸膛,手撑了一下,唔,确实挺硬,应当是个练武的,算是揩了一下油,还不待她回过神,就闻听随从冷声呵斥,“哪里来的小丫头!没规没矩!”
这事儿倒是自己做得不对,走路不看路,崔盈忙不迭从那人怀里起来,却不妨她今日好好拾掇一番,带了不少头饰。
被她撞到的倒霉鬼,也忒高了些,头上的金钗恰巧,钩住了那人胸口上的领子。
那人纹丝不动,她却面红耳赤一阵忙活,不知道还以为她在干嘛。
从远处观来,二人紧挨在一处,姿势暧昧。
旁边陈叔眼瞧着才来就闯祸的崔盈,脸色阴沉了下去,再一看她撞到的人,神色惶恐,忙招呼。
“表姑娘!”
崔盈也知闯祸了,将那带钩的金钗直接从头上拔了下来,眼睛能瞧到就方便将金钗,从那领子上取开,当然最后还是钩破了人家那缎面衣裳,都钩出丝线了。
也顾不得乱了发髻,飞快抬头瞟了一眼这人,剑眉凤目,鼻梁高挺,鬓若堆鸦。
穿得又华贵,想必也是府上的哪位公子,照着关系来看,应该也称得上八竿子打不着的表哥吧。
看他眸色沉沉,神情冷峻,应该是生气了。
妈呀,国公府公子踩死乡下丫头,多简单的事儿,不敢想,真的不敢想!
崔盈只觉早夏的天儿,后背却惊出湿汗,忙低头袅袅婷婷地行了一礼,颤颤巍巍唤一声,“不知是哪位表哥,盈娘初入公府,冒犯了,还请表哥见谅。”
她觉得男人对于一个这么柔柔弱弱的美人,气性应该没有这么大才是。
结果那人好像才看到崔盈这个人,又看了看自己领口被钩出的金丝线,好像有些不高兴,薄唇微启:“拖...”出去
后面的话没出口,旁边的随从,立马意识到不对,截住了话头,
“爷,主母说叫爷今儿得快点去锦绣堂,您舅家来人了。”
他方才听到陈力这老东西叫表姑娘,陈力是三房的老人了,这估计是三房那位崔氏的娘家侄女儿,虽说是乡下来的个商户女,却高低也攀得上半个亲戚,不能随便处置。
看她娇滴滴地投怀送抱又请罪的模样,想必还不知道他家爷的脾气性子,随从暗讽着。
崔盈感激地看了那随从一眼,不过若是她知道随从内心真实想法,肯定要大呼冤枉。
那人听了随从的话,点点头,还是那副表情,然后走了。
妈呀,好凶残的男人,她的美色竟毫无用处,崔盈又掏出帕子,擦了擦额角的冷汗,咬着唇有些后怕地问了一个问题:
“陈叔,刚才那位高个子表哥,是不是要...发卖了我。”
她听得真真儿的,拖,拖什么,把她拖出去?
看着人走了,陈力松了一口气,原本是有些恼怒崔盈,又想起她知情识趣一下船塞得银子。
罢了,这表姑娘又没进过高门大院,年龄又着实有些小,失了稳重也是常理。
于是安慰道:“哈哈,什么发卖,姑娘是夫人的亲侄女儿,来了公府就是主子,那位爷跟您说笑呢。”
心里却道:也就是赶上这位爷今天有事儿,不然这位崔九娘子不得脱层皮。
5. 第 5 章
险些出了这岔子后,崔盈不敢再放肆,是她脑子发蒙了,忘了这是个怎样的时代,这样毛毛躁躁的,还怎么留在国公府。
后面一路乖巧万分地跟着陈力,往她姑母所在的院子去,不敢左右打望。
这国公府着实大,走了小半个时辰,她还没走到姑母的院子,她已经开始后悔不坐轿子了。
正跨上一座青石拱桥,她想跟陈叔说,歇一歇,倏然听到一道轻快男声。
迎面快走来一紫衣少年手握折扇,模样俊秀,远看而来竟与崔盈几分神似,身边一左一右分别跟着个小厮,丫鬟。
“表姐?表妹?你是崔六表姐?还是崔九表妹?”
崔盈可不敢再莽撞了,她看了一眼陈叔。
“九娘子,这是夫人的长子,府里的七少爷,您瞧夫人多疼您,特地叫了七少爷来接。”
姨娘说姑母育有二子一女,看来这位就是长子了,穆家人丁兴旺,子嗣繁昌,若是攀关系,她应是有许许多多表哥表弟,眼前这个却是她亲表哥。
她在观察这位亲表哥时,穆七郎也在细细打量她,这宁国公府实在太大,权势太显赫,每日里都有许许多多表亲、姨亲来投奔,昨个是五房,今儿是三房,赶明儿就是四房。
崔家商贾上不得台面,崔氏一直都拘着孩子们不让孩子们与舅家往来,可其他几房的都舅家兄弟姐妹亲近,就他们老是孤伶伶,为了这,他在学堂还同人打过几架。
好不容易有两个嫡亲表妹来府上,他自然兴奋极了,听十一弟说崔九表妹从画像看来,是个十足的美人,便兴致冲冲来接这位表妹。
只见这位小表妹背脊挺直,不卑不亢,姿态端庄甚是得宜,没有其他那些外八路表姊妹的小家子气,薄妆浅黛亦然十分风流,细柳腰肢娉娉婷婷立在哪儿,许是刚才从外院到内院路上走得久了,香腮晕红,一双盈盈桃花目,眼波无情也动人。
穆七郎脑袋嗡鸣,心下一慌,不敢看这位表妹,挠着头,错开眼,再看下去难免失礼。
崔盈走了半天腿疼,口干舌燥,却不敢失了仪态,这府上下人忒多了,她若是敢第一天进来做出些掉脸子的举动,她那位姑母多半得赶她回去嫁给糟老头。
穿过来后,针织女红琴棋书画她都没花多少心血,懂个皮毛就是,只有这仪态和识字看账,她是下了狠劲来学的,不管是嫁人还是自立门户,她都得靠这两样来立足。
是以,在接触过的外人面前,崔九娘子一直都是个十足端庄妥帖的小娘子,宜室宜家。
“谢谢七表哥,六姐姐她身子不舒坦,她……有些晕船……”
崔盈先是同穆七郎道谢,毕竟来接她和不来接她,可以表示一种对于她这表姑娘的重视程度,下人都是看人下菜,表哥来接,证明姑母是看重她这个侄女儿的,后面的日子应该会好过些。
然后解释起崔怜为何不跟她一道过来。
穆七郎看了一眼她身后,除了个小丫头确实没人了,微微颔首有些遗憾,表姐表妹他都想见见来着。
而后二人隔三尺同行,说说笑笑,还算是和睦。
“哎,表妹,你也是桃花眼,娘也是,我也是。”
“爹爹也是,想必崔家的祖宗就是这眼儿,表哥难道不喜欢这样的眼睛吗?”
“倒不是,就是觉得咱俩有些像。”
……
“盈娘见过姑母,代爹爹问姑母安,兄妹情深,自从爹爹知道姑母病后,爹爹就忧心不已,不知姑母可好些了?”
终于到了崔姑母所在的明月轩,穆七郎到了亲娘的地盘颇为肆意,随便找了个桌案便盘腿坐了下去。
崔姑母倚在美人榻上,旁边还摆着药碗,崔盈一时间竟分不清她是真病还是假病,不过瞧着穆七郎的模样,就知道多半就没啥大问题。
“姑母可吃药了?”
崔盈顺势坐在榻侧,端起药碗,金汤匙在碗里荡了荡,细致周到地服侍起崔氏喝药。
崔氏眼中闪过满意之色,嫁入高门不光生得美就行了,这眼睛里得看得明白事儿才有用。
穆七郎撑着头嚷嚷,“娘,你没病老是喝这些药作甚?没病也得吃出病来。”
后半句是小声说得,还是将崔氏气得够呛,她这是为了谁!她把侄女找过来送去大房,也多个替三房说话的人,就锦郎这个整日玩蝈蝈,溜猫逗狗的性子能成什么事儿。
现在是没分家,看不出各房的差距,要是分家了,三房顶多也就分点残羹剩菜,大房可是要承袭国公府的,更何况当年那件事……她总得插个人去大房才行。
母子拌嘴,她可不敢插话,崔盈只是淡笑着伺候完崔氏吃药。
不过心底倒是十分认同穆七郎的,没病也得吃出病来。
想到崔氏为了装病装得像,又怕落话柄,非要整些药给自己吃。
崔盈嘴里抽搐,却也理解她的难处,两个娘家待嫁的侄女儿,无事跑到国公府来,实在是有些打秋风攀高枝的嫌疑,又不是家里遭了难来投奔。
崔氏既想实现自己的目的,又不想被人诟病,这才整日往嘴里灌药。
唉,艰难呐。
想到她以后可能也要过这种日子,崔盈心里就头疼。
不过想了想刘刺史那张褶子脸,和郑秀之那个白眼狼,她就又有奋斗的劲儿了。
崔氏将侄女弄进国公府后,后面就得看她们二人的各自手段了。
一阵虚情假意的寒暄过后,崔盈回到崔氏给她安排的住处,除了芙蕖,还另给她配了三个丫鬟。
好大手笔,给她配三个丫鬟,她记得她这位姑母好像是平妻来着?这三房的话事权莫非在她这位姑母手里?
后面一打听还真是,据说三老爷那位正室元妻酷爱礼佛,坚信自己是观音大士座下弟子转世,此生行善积德,还得过上苦行僧的生活,来世必定能重回大士座下。
于是她自己把自个发配到庄子上去了。
几日后得知此事的崔盈:???究竟是谁忽悠这位夫人的,人都快忽悠瘸了。
安定下来后,她跟三个丫鬟里面年长那个打听起穆家的事儿。
拢共五房,大房四房是嫡支,其他三房是庶出,穆家是武将世家,跟着太宗打天下承袭下来的大族,小一辈男丁多,这个名叫敏儿的丫鬟一口气说了好长一串名字。
崔盈摆摆手,让她谈谈大房的事儿,敏儿也是知无不言,她本就是崔姑母派给崔盈了解府中事的丫头,其中她更是着重讲了大房二郎的事,然后眼神迷离,好像在崇拜憧憬着什么。
二郎?不就是男主穆元承吗,三岁被穆国公抱在膝上亲自教养,六岁便能将《六韬》、《吴子》等兵书倒背如流,十四岁百步穿杨,两退南诏,四击回鹘,二十四岁官拜振武军节度使,常驻都护府,啧啧啧,如果不是书中描述穆元承姬妾争斗篇幅过长,她很怀疑这是篇某点升级流爽文。
“我记得大房不是还有个五郎吗?”
崔盈偏着头,双眸含笑冲着敏儿眨眨眼。
“五郎君他……他,他……奴婢,奴婢不敢议论五郎君。”
敏儿的神情极为复杂,又带着些讳莫如深,更是让崔盈抓心挠肺,这穆五究竟傻成什么样儿?让人说都不敢说?
她小心试探道:“五表哥他可是,小孩子气了些?”
倒也不敢直接问穆五是不是流口水尿榻上的智障,恐妨隔墙有耳,万一崔姑母派来的人里面有大房的人,那她也不用回东宁府了,直接填荷花池里得了。
敏儿点点头,“五郎君他很听大夫人话,想法也与其他郎君不同了些。”
“姑娘还是少打听些,敏儿同姑娘说说二郎君吧,过些日子二郎君从都护府回来给长公主拜寿,姑娘就能见着了,他待府上的姑娘们最是和善了,夫人希望姑娘能多上心些。”
得,这是要把她往穆元承后院里面塞,她,自觉无福消受。
她有心再问穆五的事儿,奈何敏儿不愿多说。
突然想起,她刚入府撞上的那人,未免有些忧心忡忡,“前些日子,我刚入府里,不小心冲撞了一位爷,还将那位爷的衣裳给钩破了,他瞧着年岁不大,就是不知道是哪位表哥了,我还听到他那小厮道:锦绣堂找。”
“姑娘不妨同奴婢说说那位主子的相貌?”
敏儿皱了皱眉。
“他生了一双狭长的凤眼,瞧着有些凌厉,脸还有些嫩生,浑身气势却很足,十分沉稳,对了,应当有常年习武。”
说到常年习武时,崔盈回味了自己占人家便宜的触感,结实的胸肌,唉,可惜不是她的目标。
“许是四房的庶长子,行三,不过三郎君已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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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有一……”
敏儿只觉听起来像是三郎君,又不太像,沉稳凤眼倒是像,脸嫩生……三郎君无论脸与身型都是成年男子,不会叫人说出这话才是。
崔盈若有所思,摆摆手,让她下去了,她不想再听她催眠自己给穆二做妾的事儿。
她那便宜姐姐跟穆二留在府里的留守姬妾越走越近,看她那模样,应该是要严格执行姑母的安排。
这几天她让芙蕖去打听,那穆五平时都干些什么,有什么兴趣爱好没有啊,竟然一样也打听不出来,大房的规矩果然厉害,那些奴才的嘴,就跟蚌壳似的。
崔盈可闲不住,再见不着穆五,她魔术的手艺都快生疏了,到时候就发挥不出效果了。
终于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她出门了,打算在荷花池旁边练练,还让芙蕖给她物色了个僻静无人打搅的好地方。
她穿了一身偏干练的月白流纱襦裙,带着她的道具们——几只鹁鸽(鸽子)出发了。
这些该死的鹁鸽,扑腾得她身上到处都是鸟毛,可算是到地方后。
崔盈愣住了,前面坐着个墨色长衫钓鱼的男人,青带束发,甚是俊逸绝尘,宽肩窄腰。
从背影来看,极品啊,是她爱的那款身材,咳咳咳,她赶忙让芙蕖拿出一面小铜镜,照了照,嗯,相当貌美。
虽然她一心要嫁给穆五,不过不妨碍她在其他男子保持美女子形象。
她站了一会儿,心想刚才过来动静也不小,这人应该会好奇回头看看,她再开口也不失女儿矜持。
清风拂过,转眼半刻,被无视得厉害的崔盈撅着嘴,算了,她还是练练她的魔术吧。
猛地那人长臂一挥收杆,放鱼时,露出半张侧脸,带着落日光晕,长眉入鬓,凤目狭长,是他?崔盈顿时僵直,不是冤家不聚头,这是开口还是不开口,她甚至想走人,可是现在走了,万一这是个记仇的,后面刁难她可如何是好?
想了想崔盈还是期期艾艾上前,“三,三表哥,前些日子盈娘冲撞了三表哥,还钩破了三表哥衣裳,实在是不该,盈娘内心煎熬,盈娘赔表哥……”
转念一心,人家公府公子哪里缺一件衣裳,要她赔。
这不她絮絮叨叨半响,人家看都不看一眼。
她看了一眼手里提着的鹁鸽鸟,灵机一动改口道:“盈娘准备了个戏法,特来给表哥赔罪。”
正巧看看效果,平日里她表演,芙蕖只会说好,兼听则明,偏听则暗。
终于那位爷回头了,像只大狗狗一样坐着,眼不眨地盯着崔盈手里的鹁鸽鸟。
“表哥,你看,哎,没有了吧。”
“表哥,哎,又出来了吧。”
“哎,飞走了。”
“在这儿呢!”
……
娇俏的声音,在这小小的石壁围着的一方天地,格外清丽动人,站在不远处的随从正纳闷,他家五爷常待着垂钓的地方,怎么有女人的声音。
她一会儿将鹁鸽鸟变走,又变出来,一会儿又放飞,成功将这位爷从那小凳上引了过来。
这家伙可真高,过来将落日余晖,给完完整整她挡了,留下一大团阴影。
崔盈正得意呢,她的魔术看来很成功。
“啊!啊!呜呜!表哥,痛啊!你放开我!”
在她第五次开始表演时,一只大手极为迅敏捏住了她要动作的手腕,从宽袖里掉出几只鹁鸽鸟。
“骗人。”
这位大爷手劲儿,差点没把她腕子给捏折了,崔盈疼得直掉眼泪,红润饱满的唇瓣抖动着,手腕上瓷白娇嫩的肌肤顿时红了一片。
“表哥,这只是戏法嘛。”
他还是捏着她的手腕,看着掉地上失去束缚的鹁鸽鸟,然后飞向空中,凤眸笃定地望着崔盈。
“表哥,男女授受不亲,快放开我。”
她使劲一掰,还踹了他一脚,然后捂着手腕哭着跑了,她发誓这是除了白眼狼郑秀之外,她第二讨厌的男人,冷面无情暴力男,究竟懂不懂什么是怜香惜玉!
看着崔盈跑开的背影,那人摊开刚才捏着崔盈手腕的手掌,若有所思。
随从听到动静儿,赶过来,纳闷,刚才明明听到有女人的声音,“爷,您今儿怎么就起来了,不钓了吗?往常都是要到酉时过三刻的。”
6. 第 6 章
男子并未理会随从,兀自回到原位又坐下,垂钓,目光静然落在莲叶叠盖的池水面。
殊不知方才场景已全被他人窥去。
子夜,锦绣堂内室。
穆大夫人孟氏迟迟未眠,忍不住将脑中场景拉到适才青姑跟她回话那一幕。
戌时过半,青姑面带喜色走进来,“夫人,您猜奴婢方才瞧见了什么?”
青姑向来稳重,少有这般喜形于色的时候。
“方才老奴瞧见咱们五爷肯亲近姑娘了。”
孟氏原是在看这些日子庄子送上来的账本,盘算着什么时候得亲自派人去视察,总觉下头人有鬼。
“当真!五郎做了什么?你快快同我讲上一讲。”
“那可不,还主动去拉人家姑娘手腕,同人家说话了,要是放往日,便是十头牛也不能将咱五爷从那垂钓的小凳拉走。”
青姑立马将自己刚才看到崔盈和穆五郎拉拉扯扯那一幕,添油加醋地说了一番。
等她说完,孟氏眉梢也染上几分喜色,只恨不得将儿子拉过来问问,随即又顿首凝眉,“是府上的丫头?”
青姑摇摇头,“隔得远些,老奴没看清,不过瞧着不太像府里的丫头。”
不是府上的丫头,那多半是府上那些前来投奔的破落户里的闺女,孟氏摸着头上的金钗思忖起来,京里那些没眼色的贵女,竟敢嫌弃她的五郎,五郎多么孝顺懂事的孩子,竟到了加冠之年还未娶上一房可心的妻室,都是她这个做娘的无用。
这些年,她不是没给五郎安排过通房,胆子小些的一直不成事儿,胆子大些的,竟……孟氏不知想起什么,心虚阖眸,阿弥陀佛,都是些没福气的,怨不得他们五郎。
她还当五郎这辈子只怕是要做和尚了,想不到峰回路转,有这等转机。
“你去查查是哪家的姑娘。”
孟氏小心嘱托着,不管是谁家来的,务必都得将人给她找出来。
上次在假山后头,被那暴戾男一把捏上手腕后,崔盈就歇了外出练戏法的心思。
她的手腕子足足红肿了三四天,入睡时还得特别注意,压着碰着,折腾她人都清瘦了些。
好在国公府家大业大,对她这种打秋风的穷亲戚待遇都不错,每日好吃好喝,不提日日鲍鱼燕菜,雪蛤牛乳,也是十分精细。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她那姑母看她和那便宜姐姐有用,吩咐了下去。
崔怜每日忙着与穆元承留守在府中的姬妾交际,时不时还过来炫耀,今日又与徐姐姐一起绣了块帕子,明日又和宋姐姐和诗一首。
看得崔盈莫名想发笑,她这般倒贴也不知要做甚,八字都没一撇,她同穆二的姬妾称姐道妹,平白坏自己清誉。
她劝这姐姐安分些,反倒是变本加厉,以为自个嫉妒她,说是跟都护府的岑氏通上信了。
闻言,崔盈瞪大眼睛,岑氏,她胆子怎么这么大,想起原著里岑氏那些手段,她就冷汗津津,算了,好言难劝该死的鬼。
“宋姐姐当真有才情,今日与她论了几句,数声鶗鴂,又报芳菲歇……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宋姐姐待二表哥当真是情深,她应当很是思念远在都护府的二表哥。”
“姐姐该叫宋姨娘好些。”
崔盈看了一眼她圆润了几分的小脸,终究没忍住还是提醒道。
崔怜不屑地觑了一眼这个看起来不争不抢的妹妹,入府这么多天,她一直窝在这一亩三分地,没出息,就等着回去嫁个刘刺史吧。
想到那六旬有二,半只脚踏进棺材板的刘刺史,又想起在来的船上,崔盈给自己送吃送喝,扶自己下船,崔怜动了动唇瓣,“你不照姑母说的做,就早点打包袱回去嫁给刘刺史。”
哟,这是在关心她?崔盈原是在剥核桃,闻言不免有些诧异抬眸,似笑非笑望着崔怜。
“怜儿姐姐先吃个核桃吧,知道咱怜儿姐姐关心奴家,可二表哥又没回来,使劲也没用,况我瞧二表哥那院子里花红柳绿的,心里有些不舒坦。”
崔怜脸色古怪,这说得哪里的话,“且不说,咱不是来给二表哥做正室,管不了那么宽,便是正妻,也得知情识趣,二表哥文武双全,相貌俊美,彪炳在握又是高门贵子,莫说院里哪里几个姬妾,春色满园也使得,你这些怪念头哪里来的,我若是能给二表哥做妾也知足了……”
听到春色满园时,崔盈黛眉蹙眉,至于后面崔怜那卑微做妾的想法,更是听都没听,笑意就浅了,脏黄瓜有什么好喜欢的。
姐妹二人正说悄悄话呢,芙蕖说外头来人了,还是大房的人。
二女具是吓了一跳,崔怜还当崔盈越过穆二表哥那些姬妾,直接攀上了国公府主母孟氏。
转头一见崔盈也是满脸疑惑,便打消了想法。
“不知这位妈妈是?”
从屋里施施然出来一个身量娇小的小娘子,面容娇媚,眼似含秋水,青姑下意识不喜,又审视了一番,见她眼神清正,背脊挺直,一袭靛青水衫倒是硬生生将那娇媚劲儿压住了。
“回九娘子话,老奴青姑,是大夫人房里的,昨天院里喜鹊又叫唤了两声,二公子过些日子要从都护府回府,长公主贺寿,好事都集中到一处去了,大夫人想了想,该大办一场,又觉着像往日那般请戏班子唱戏,然后大摆流水筵席,好没意思,叫府上的小娘子们明早都去锦绣堂,出出主意,看有没有新鲜点子操持这寿宴。”
一语落,崔盈松了一口气,不是单独叫自己就行,她还当什么事儿,去锦绣堂啊……她正愁接近不了穆五,想不到打瞌睡就有人送枕头。
“劳烦妈妈走这一趟了,天儿热了,妈妈进来喝口茶吧。”
崔盈笑语盈盈将青姑请了进来,让芙蕖备了她做得水果刨冰,她贪凉,还没到盛夏就吃上了,之前在崔家她就老是做。
青姑鬓发都滴汗了,估计将府里的小娘子挨个通知一趟,也是苦差累活儿。
对于崔盈的好意,青姑摆摆手拒绝了,芙蕖只好塞银子,结果人家也不要,崔盈没法子,便十分给面子地陪送了几步。
张弛有度,周致妥帖,青姑点点头,让崔九娘子回去歇着,她可是孟氏的得力下人,等闲人要不得她亲自请,自然也不像崔盈想的那样,她回去挨个请其他人。
翌日,锦绣堂。
孟氏这里一下子挤满了一堆娇娇悄悄的小姑娘,看得她也算是赏心悦目,唉,可惜没一个是冲着她们五郎来的。
还好,三房那个刚进府的小姑娘,估摸着能成事儿。
崔盈原本还想借着寿宴,展示一下自己的手腕,好吸引穆五注意,毕竟这是穿越女常见手段。
转念一想,这寿宴办得再好,再会管家理事,贤良淑德,穆五只是个傻子,他明白什么?傻子多半只知道吃,玩还差不多,她表现自己牛叉哄哄也没用,便歇了这个劲头。
她就不跟这些急于表现的姐妹们争了,大家目标都不一致,不存在竞争压力。
崔盈百无聊赖坐在凳子上,等着这场寿宴商讨大会结束。
丝毫没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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觉到大夫人孟氏,对她越来越满意的目光,这么多表姑娘,听到二郎要回来就跟打鸡血似的,要不就冲着其他郎君去。
这个崔九却反应平平,看起来确实像青姑说得,目光独到,想必是相中了她们家五郎,她就说五郎不比二郎差。
孟氏大虞,敷衍了热情的小娘子们一番后,伸手一挥让她们都回去了。
崔盈也走了,不料还没走出锦绣堂大门,又被叫了回去。
啊?崔盈懵逼,大夫人让她回去干嘛,难道是刚才毫无作为,嫌弃她白吃府里的干饭,要教导她?
回到正堂后,面对端坐上首的大夫人孟氏,崔盈内心忐忑。
“你是崔九娘子吧?东宁府那地界儿,潮湿温热,上京干燥风大,可还习惯?”
孟氏眼神柔和可称得上慈爱。
“赖大夫人的功劳,府中奴婢规矩,伺候得宜,盈娘并无不习惯。”
“那就好。”
后又寒暄了一阵话,当她问到可有意中人时,崔盈脑中警铃大响,她没意中人,可是她有门下了聘礼的亲事,这是说呢,还是不说?
“并无意中人,只是...只是有门亲事...”
崔盈脑子高速旋转,试图将自己打造成一个无助小可怜,但是不能将崔父卖闺女的事儿说出来,毕竟崔家不堪,崔氏女也不会好哪里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如果只洗自己还好,还得洗她那个渣爹,有点费劲,想了想,崔盈将自己和崔家都营造成受害者,刘刺史营造成好色贪官,反正他本来就是。
她咬着唇,噙着泪,“爹爹也是为了家里考虑,家里养了盈娘一场,盈娘嫁入刺史府也算是报恩了。”
后又好似羞于启齿道:“媒人说年纪大的会疼人,主母贤德持家有道,过去了也不需要盈娘操持琐事,府里孩子多也热闹……”
“都是放屁!”
孟氏将门虎女哪里听得了这种强娶民女之事,当即拍桌子,青姑咳嗽着提醒她不要失了主母仪态。
什么老头子刺史,敢跟她儿子抢女人。
孟氏出身骠骑将军府,哪里会怕从四品的乡下村官。
倏然外头丫头道:“夫人,三爷过来给您请安了。”
孟氏听到丫头话后,拍了拍崔盈的手背,“今天就先到这儿,改日再寻你说话,一见你这小姑娘,觉得便亲切。”
然后还非要将手腕上的玉镯脱下来,给崔盈戴上,崔盈受宠若惊。
最后推搡半天还是接了。
又是收获满满的一天。
她出去后,门口等着的穆三爷就进来,崔盈心里还记着那天他捏自己的手腕的事情。
侧着小脸去偷瞄他。
不看不要紧,一看,也是凤眼,却眼尾更为狭长,眼角还有颗泪痣,身材更清瘦些,穿着藏青长袍不紧不慢地走了进去。
许是察觉到有人偷看他,穆三郎顺着视线看了过来,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丫头,脸生得还不错。
有趣的是,刚才她偷看自己那一眼,恨恨的十分不服气,偏生那双桃花眼儿又生得媚,带着钩子,叫人留意她。
他似乎没有在府里招惹过这般...唔,胸无二两肉的。
穆三郎嘴角勾起个几乎让人看不到的弧度。
这一记眼神,又冷又阴,明明是笑却带着寒气,似乎很快将她浑身扫视了一遍,根本不像前几日那人,望向目光空而淡,崔盈脑子宕机了。
他是穆三表哥,那前些日子在荷花池捏折她手腕的是谁?
7. 第 7 章
夜半蓦地狂风大作,电闪雷鸣,檐声未断,雨声从一开始的淅淅沥沥到后头,俄而却似波涛之奔涌,紫光雷鸣那一刻,本就因着白日之事,浅眠的崔盈骤然惊醒。
盛夏总爱雨幕连天,雕花窗牗吱哑半晌,总是受不住嘭一声掀刮开,崔盈惨白着一张脸,腾地坐起,“芙蕖,芙蕖……快进来……”
关窗,她不想见到雨,也不想听雷鸣。
“敏儿,敏儿!……”
人呢,人都去哪儿了,她抱着碧蓝薄衾被缩在榻角处,望向窗外连成一片的水帘,透过大开的窗牗顷刻润湿了桌案面,神色自厌颓靡,眸色沉沉,又到了盛夏,又是雷雨天……她最讨厌雷雨天了。
那也是雷雨天,头发湿哒哒黏在脸上,哀戚声不断,她像一条落水狗一样趴在树下,那似有似无阴湿黏腻的喘息,很快这一切就变成了腥红的鲜血……
崔盈伸出右掌,一只莹白无力,柔弱无骨的手,没有沾过血,干净的手。
想起白日里锦绣堂那一幕,既然荷花池的不是穆三郎,那是谁,孟氏手段了得,大老爷又早死,大房除了穆二穆五两位公子便没有其他爷了,若不是时常来锦绣堂请安的穆三爷,其他人可很少去那地方。
穆二郎还在都护府,莫非那就是传说中的傻子穆五郎?
崔盈蹙着眉心神不宁,从榻上下来,披着外衣,青丝被窗外透进来的风吹得扬起,举着长烛,烛光映在她苍白到透明的脸上,像只夜行的艳鬼。
她探出手够窗檐,将摇晃得吱吱作响的窗牗给拉了回来,一边思绪纷飞。
那人看起来可不像是个傻子,可上京城都传遍了穆五郎就是傻子的话,若此话不实,孟氏怎可能无动于衷,不出手制止。
究竟是怎么回事,那人是不是穆五郎?亦或他其他房的人。
若他是穆五郎,那日可不像是对她有好感的模样,无妨,待她打听清楚就知道日后该如何行事了。
她是讨厌雷雨时节,可从不怕雷雨,这国公府她必定会留下,崔盈勾着唇无声地笑了笑。
——
孟氏似乎很喜欢她,隔三差五召她过去说话,惹得崔怜对此有些嫉妒。
这一日,解开了崔盈萦绕在心中多日的困惑。
她穿戴整齐,踏进锦绣堂的正堂,孟氏见她来,面上挂上几分笑意,只是今日这几分笑意较之往日更为真诚。
“大夫人。”
崔盈冲着孟氏乖巧地福了福礼,孟氏放下茶盏,朝着她招手。
“快来,好姑娘,你这两日好像有些瘦了,可是府里那个不长眼的奴才怠慢了你?”
崔盈摇摇头,柔声道:“谢大夫人挂怀,天儿越来越热了,盈娘向来有些苦夏罢了。”
“说到这个,你前些日子做得那什么双皮奶,水果刨冰倒是极为解暑,你每日送来想必是花了不少心思。”
崔盈穿书后的一段时间,就捣鼓起上辈子的吃食,一开始倒也不是想用来讨好谁,而且盼着自立女户后有一门手艺维持生计,做生意,便从吃穿住行,其他的暂时想不出来,那便从吃入手。
可惜崔父哪里由得她胡来,她一直没机会……不过用来讨好孟氏倒是派上了用场。
“夫人对盈娘好,盈娘记在心里,看着夫人也受暑热之苦,自当有什么好的,也想着夫人,夫人待盈娘就像盈娘的姨娘一样,盈娘自然也不想叫夫人受这暑热之苦。”
说罢,崔盈眼中呈现出濡慕之情,手上还有捣冰的冻伤。
孟氏握着她的手,有些感动,“青姑。”
青姑拿出一副攒金丝的红宝石头面,奢华无比,和两副流光溢彩的玛瑙耳坠,崔盈一看就知道,孟氏多半要给她这个,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好一个财大气粗。
且不提心底如何贪财欢喜,面上却是腼腆讲究,开始推拒,“这...”
“给你,你便接着,不接便是你存心叫人觉得,我占你们这些小辈便宜。”
“谢谢……大夫人。”
崔盈眨巴眨巴那双眸子,乖巧温顺,孟氏一时间竟喜欢极了,心道这姑娘顺眼,若是能和五郎成就姻缘,是极好的。
只是这崔九娘身份,唉,未免太低了些,不过五郎喜欢,自己又看得顺眼,便抬举她做个贵妾。
说到这儿,孟氏便想起自己二儿子的正妻岑氏,那位尚书千金身份倒是尊贵体面,可惜自己不下蛋就算了,还搅得她儿子将近而立膝下空虚。
想到前些日子都护府传来消息,二郎新收得妾有了,不多日又传消息回来,说是不当心摔掉了,孟氏冷笑,又没了,果然是好手段。
这次二郎从都护府回来,她可得好好给岑氏立立规矩,也要好好同二郎说一说,免得二郎心思不在后院上,院里斗得跟乌鸡眼似的。
就算再如何醉心大事,好歹也该管一管院里的妻妾,留下一两滴骨血。
孟氏神色阴晴不定,崔盈也猜不准她在想什么,她甚至有些担心,却突然想起一个事儿来,遭了,孟氏不会是想让她给穆二郎作妾吧。
书里曾经有描述过,男主穆元承后院斗太凶了,以致于男主而立之年还没个一子半女,一半是男主悍妒的正妻岑氏的功劳,二是男主自己还没遇到真爱,对后院不上心,孟氏一直对这事很不满,一直有心给儿子找个好生养的女人。
崔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段,虽说也算玲珑有致,但是那种丰乳肥臀的好生养,着实称不上。
她觉得她六姐崔怜那种才相当不错。
但是孟氏一会儿打量自己,一会儿又神色变幻,加之她这段时日对自己未免也太好了些。
崔盈心里一咯噔,不会吧,她讨孟氏欢心,不是为了给穆二作妾啊,她要嫁给穆五,嫁给傻子做正妻,安安分分过日子已经是她的底线了。
她对爱情再没憧憬,也不想给封建士大夫作妾,然后争宠,雌竞搞宅斗。
“太太,五少爷过来了。”
“喔?五郎来了?新鲜事儿,他往日除了辰时,其他时候,可断断不会来寻我。”
听见自己疼爱的小儿子过来了,孟氏面上的笑意浓了三分。
穆五!前些日子还在想怎么接近穆五,荷花池那个究竟是不是他,今日便能知晓了,不过穆五郎过来了,她也不方便留下了,待会儿趁着擦身而过的机会,好好看看。
“夫人,那盈娘便先回去了。”
崔盈起身正想告退,却被孟氏叫住。
孟氏正有心给小儿子找可心的女人,要撮合他们二人,哪里容她就这么走了。
“快到午食了,便在我这儿用过午食再走吧,正巧咱还能再说说话,我这膝下也没个娇娇女儿,就两个臭儿子。”
“这……”
崔盈头皮发麻,孟氏这是干嘛,穆五过来了,还留她吃饭。
还不等她多想,丫鬟们都已经摆好了碗筷。
“你入府后,还没见过你五表哥吧?他是个闷葫芦不爱见人,也不大爱说话。”
哪里是闷葫芦不爱见人,他不是个傻子吗,崔盈讪讪一笑,不爱说话,应该是不会说话吧。
有这么严重?崔盈想到上辈子,在特殊学校看到的一些孩子,流着口水说话不利索,手还抓得跟鸡爪一样,伸不直。
真的要选穆五郎?崔盈生出一股子心慌,压得她喘不过气,她以为自己已经完全接受了宿命,没想到事到临头,还是心有不甘。
正当崔盈胡思乱想,自怨自怜地想着以后怎么跟傻子生活,可能还得生孩子。
“我叫丫头们将宴摆在凉亭了,正午里头热,还是凉亭里清凉些。”
看着面前亭亭玉立的崔盈,又想到外头突然造访的小儿子五郎,她邀了崔九娘子,儿子就正巧过来了,孟氏道莫不是上天安排的缘分。
立马改了主意将午膳的摆在了凉亭,到时候莲叶碧波,睡莲怒绽,美酒佳肴,崔九又是个娇媚无双的美人,她还不信五郎真不起心思。
可怜孟氏那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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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月心思,没用到早去多年的穆大老爷身上,倒是用在撮合了儿子讨媳妇身上。
崔盈一路上惴惴不安,到了香积亭,婆子们摇来小舟。
望向那端坐在亭中的背影,崔盈觉得眼熟。
“骁儿。”
“娘。”
是他!真的是他!崔盈眼珠子都快惊掉了,站在原地目瞪口呆,不是说穆五郎是个傻子吗?看起来……
孟氏侧眼看身边的崔盈,见她面露惊色,却不是上京闺秀眼中的嫌恶抵触,越发觉得此事可行。
“这是你三……三婶家的内侄女儿,你得叫一声表妹呢。”
原来孟氏是不认崔氏这妯娌的,在她看来崔氏这商户女就是老三的一个妾,说是平妻,那也是面上的,不过现在要撮合她儿子的姻缘,孟氏还是将崔氏抬举了一番。
穆五郎只在孟氏到时,抬头喊了一声,随即目不斜视望着桌上的菜,至于旁边的崔盈,就像空气一样。
孟氏给儿子介绍了崔盈这个表妹,但见穆五郎毫无反应,不由有些尬然,她怕崔盈心生退意,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抚。
等主子们都坐下后,丫鬟们开始布菜。
崔盈不停偷瞄穆五,玄衣绶带,俊朗不凡,高挑大美男,会喊人,不流口涎,不吸鼻涕,一双象牙箸也使飞快,能自己吃饭,这……莫非书里是胡诌?她觉得自己使这入手丝滑的象牙箸,不一定有穆五使得快,果然山猪用不上细糠。
“今日怎么想起找娘了?莫非知道盈表妹在娘这儿?”
看着儿子不停夹菜,头也不抬,孟氏笑着问道。
“赢了。”
这话回的没头没尾,崔盈完全没听懂他在说什么,便又听他继续道:“十五次。”
孟氏懂了,又该给五郎换武学师傅了,五郎自从儿时那场变故之后,心智便像停留在孩提时一般,可有时他又懂些道理,并不完全像个孩子,一开始孟氏也不知该如何教导他,后面才慢慢摸索出来。
更想不到他于武学上天资极高,也算是一点安慰。
孟氏自顾自地感慨着,完全忘记风中凌乱的崔盈,她先前实在看不出穆五是个傻子,直到这母子二人开口交谈,她才领悟了。
这穆五不像她想得那样不堪,但还是有点问题,起码不算是正常人,绝对称不上。
崔盈适才见到人后落座还甚是踟蹰,穆五是个完美无缺毫无瑕疵的大美男,那她算盘不就落空了。
原来如此,上天还是眷顾她的,穆五脑子有疾,但是还在接受范围内。
孟氏笑眯眯看着两人,只觉般配,但是小儿子除了她问后从嘴里蹦出两字儿,就没说话了。
“骁儿,你盈表妹是从东宁府过来,险些没碰上水匪,可是受了不少惊吓,你下午便不垂钓了,带表妹出去逛逛上京?”
孟氏试探性问道,奈何穆五郎无动于衷。
“骁儿,娘在同你说话。”
穆元骁这才抬起眼皮看了崔盈一眼,轻飘飘道:“骗子。”
霎时,崔盈臊得面红耳赤,她知道他在说什么,穆五这傻子这么较真干嘛,她说那是戏法了。
孟氏没想到儿子开口就是这话,暗道青姑看见那日这两人莫不是有了龃龉,再这样待会儿把崔盈吓跑了怎么办。
“你这孩子,你盈表妹这么乖巧,哪里会是骗子,你前些日子爱吃得冰饮,双皮奶,就是你盈表妹做得,当心惹她生气,便不做给你小子吃。”
闻言穆元骁不吭声了,面带悻悻,又埋着头吃饭。
孟氏剜了小儿子一眼,就知道吃,不知道想媳妇儿,她可怎么抱孙子。
看着崔盈脸上由于羞臊,面带红晕,明艳生姿,这相貌儿子若不是都不喜欢,那要喜欢什么样儿的。
“你瞧你盈表妹,可算是貌美?日后不定多少小郎君上门提亲,等你盈表妹被别人娶走了,就到别人府上了。”
孟氏想让小儿子长点心。
“不行。”
8. 第 8 章
穆五郎开口,孟氏心下大喜,果然青姑没说错,五郎待这崔九是有几分特别。
“喔?五郎这是舍不得盈表妹了?”
穆五郎道一声不行后,又故态复萌,摆出刚才那死样,他心里正惦记崔盈给她弄得吃食,正打算拿她当个厨娘使,自然舍不得她嫁出去。
见状,孟氏只以为是相中了崔九了,侃笑道,“五郎?五郎,娘同你说话,好端端又不吭声了,你面前那道鱼脍,娘瞧着不错,让你盈表妹也尝尝。”
崔盈恍然大悟,孟氏这模样怕是要撮合自己和穆五,男女七岁不同席,孟氏却将这午宴摆在四面环水,意境幽远的香积亭,还叫穆五给自己夹菜。
只是不知这穆五郎对自己是个什么心思了,想起前些日子的牵扯,一时脑子里也是乱得很。
穆五郎显然也是个有脾气的,但见他餐仪讲究地将面前那鱼脍一扫而空,放下象牙箸,神情不耐,一撂袍子抬脚,“娘,走了。”
小儿子这么不留情面,孟氏面上一哂,儿女都是上辈子欠下债,她莫不是上辈作孽多了,欠下这么个孽债,她这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这臭小子。
若是放到旁的小娘子受到这般冷落羞辱,怕是早就噙着眼泪跑开了,崔盈啥难堪场面没见过,这傻子只是不搭理她罢了,连奚落都没有,她有什么可气。
只这光景单让她想到各类狗血小说里,男主老娘试图塞自己娘家内侄女,和各色炮灰表妹到男主屋里的戏码,崔(炮)盈(灰)这时候还有心情苦中作乐般自我打趣。
“罢了罢了,这浑人,我是管不住他,随他去,咱俩接着吃。”
儿子这么不给面子,孟氏顶多是担心儿子相不中崔盈,至于崔盈心里有个啥想法,那就不在她考虑范围内了。
这顿午饭下来,崔盈也不是全然没有收获,一知道自个得了孟氏青眼,要撮合自己跟穆五郎,虽不知她是从哪个犄角旮旯里扒拉出自己来,不过是件好事;二是近距离端详了穆五一番,书中描述穆五,口疾致寡言,言行无端,似小儿,恣睢孟浪,不通三纲五常,准又不准。
她先前以为穆五郎是后世的脑瘫,或者唐氏综合症之流,从今日这番相处来看,再结合当年孟氏跟穆五遇匪那件事,她猜测这家伙多半是创伤性应激精神障碍,直接给他干自闭了。
唏嘘过后,崔盈有些佩服孟氏,在医学未达到繁荣的封建时期,这种不会说话,反应慢呆呆傻傻的小孩儿一般会被直接淘汰,穷苦人家会直接扔了,富贵人家可能也就是像养猫狗似的,好吃好喝养着,这种养出来,到最后只能说是个人形的活物儿,说不上是个人。
穆五郎有垂钓的爱好,还坚持练武,孟氏养娃手段了得啊!
不过穆五郎对她貌似不咋感兴趣,不对,他对自己做的美食还是有一两分兴趣,至于魔术嘛,也许上次那个魔术他不喜欢?没关系,她还准备了别的。
孟氏有心将崔盈往小儿子身边塞,也就不拘着她往锦绣堂和穆五住得沧浪阁跑。
短短数日,崔盈总结出了穆五作息时间表,好家伙,孟氏是个会养孩子的,难怪自闭症创伤儿童养成这牛逼哄哄的模样。
卯时鸡鸣时分起,习武一个时辰,朝食,族学受训,隅中午食,小憩两刻钟,校场勤练射御,日入夕食过后,垂钓,练大字。
崔盈想了想昨夜里点着烛,看话本到子时过两刻中的自己:……
孟氏是怎么做到的?关键她是怎么让这么个有心理疾病的儿子静下心来,听话去做这些,只能说可怜天下父母心了,难怪府里中馈之权还有一半在她嫡亲弟妹四夫人手里。
崔盈摇摇头,陷入苦思,记得这厮瞧着对她兴趣不大,只跟她说过两个字:骗子。
“娘子,你真的瞧好了?要选五郎君吗?他不是个……不是……”傻子吗……
芙蕖看着每日里斗志昂扬的崔盈,极其不理解,府上郎君那样多,怎么就瞧准了五郎君,虽说五郎君也是长房嫡出,可是他显有不足,四房也是嫡出,也有几位适龄的小郎君。
“这话你在我跟前提提就是了,在外面可千万别碎嘴子了,不然我还是早点随便拉个小子将你配了去,免得招祸。”
瞅着芙蕖要将傻子两个字儿嚷嚷出来,崔盈立马训斥,止了这话头。
不论穆五是那流着鼻涕眼泪的真傻子,还是单纯有点心理疾病,他都是国公府的金尊玉贵的长房公子,未来国公的胞弟,反正不是她这种寄人篱下的表姑娘可以置喙的。
今日她做了蒜香小龙虾,和红糖糍粑冰粉,拎着装饭菜的提匣,往沧浪阁走着,一路弥漫久久不散的香味。
她这边训完丫头,殊不知族学堂那厢倒是因着她起了一桩官司。
梁先生布置完课业,就让下面的学生们都散了,一个身着天青长袍的长脸青年嬉皮笑脸过来,勾住穆元承肩膀,挤眉弄眼道:
“穆五,听说你小子最近开窍了。”
“怎么样,那小娘子身子软不软,身上香不香,听说她天天_朝你院里钻,你们俩成事儿……”
穆元骁反应是较常人慢了些,他来族学也听不懂那些之乎者也,只不过是听孟氏的话而已。
不过这人说得实在孟浪,饶是再不开窍,他也下意识觉得不好,两道长眉拧成麻花,只是还不待他有所反应,耳边便传来一声暴呵。
“陈时!”
“锦兄,怎么你也要跟我们一起说说那小娘子?听说那小娘子生得甚是俏丽,前些日子,我去找穆五可瞧见了,那身段,嘿嘿……”
污言秽语,穆元锦平时也是个不着四六,可崔盈是他血脉相连的亲表妹,人又乖巧,还是个未出阁的小娘子,自然受不住这厮嘴上如此狎亵,当即一石徽砚冲他后脑扬手一挥。
“那是小爷的亲表妹!陈时你这崽种!”
陈时能来族学,自然跟宁国公府是沾亲带故,他便正是四房的姻亲,颍川陈氏之名,在鼎盛时期能让皇族也退一射之地,可惜,现下落寞了。
陈时还没反应过来,只觉脑后一热,好似有滑腻之物流淌着,探手去摸,摸了一手血,当即怒火上头。
“穆元锦,你个文不成武不就溜鸡走狗的废物,敢跟老子动手。”
陈时语气森寒,如果是穆五跟他动手,他还怕他三分,穆七郎这个庶房出的纨绔也敢跟他动手。
“穆七你什么意思!”
“你把阿时打成这样!”
几个跟陈时玩得好,以及四房的人掀了桌子,阒静的室内一时点燃了火星子。
陈时大步折回来给穆元锦一脚,穆七也不是傻的,当然要躲,哪知身后又是一记锁喉,双拳难敌四手,穆七平时交好的纨绔们可不是府上这些,一时被逼到角落,自是不愿,大喝一声,“五哥,你倒是帮我啊,我九表妹对你这么好。”
于是被点名的穆五也加入了这场战斗,他读书不行,练武可是经年累月练着,一拳砸到人身上,能要人半条命,场面乱哄哄得,穆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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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纪小,溜出去给孟氏报信了。
这时点,府上几位主事儿的爷还在上值,府里也就孟氏这个当家主母能震慑住这群半大小子。
“都给我住手!”
——
崔盈中午在沧浪阁眼巴巴等了一个半个时辰,都没等来穆元骁,只得回去。
到了傍晚时分,终于知道了信儿,老国公下朝就知道这件事了,他也是个刚正不阿的,听到是陈家那小子先在族学口出孟浪之言,当即修书一封送去陈家说了这事,信上只道,陈家这小子在宁国公府不好好读书,偏生言语调戏起府上小娘子,拿他宁国公府当青楼妓馆,他管不了,让陈家好好管管。
外姓小儿他不方便管,穆家的子孙,老国公就下手狠了,千里之堤毁于蚁穴,穆家儿孙处处都该谨言慎行,想不到几句口角就在族学大打出手,还是因为个女人,实在太叫他失望了。
特别是他嫡亲的穆五,和挑事儿打人的穆七,在祠堂每人二十棍,用一丈长,一尺宽的白蜡木做得军棍,老国公亲自动手,打在臀上,一杖下去皮开肉绽,又不伤到要害。
据说孟氏看到老国公施刑的时候,将门虎女手都在抖,眼里含着泪。
至于崔盈那姑母崔氏,更是当场就晕了过去,穆七更是个混不吝的,挨了十多杖,还不服嚷嚷,“我没错,是陈家那小子先出口不逊。”
气得老国公又给了他几棍,打完后,崔氏扑在儿子身上大呼,“我的儿!你快同你祖父认个错!日后切切莫犯了!”
虽然两个小子闹事,老国公罚他们,不过受罚时,两个崽子,一个一声不吭,一个还浑身犟骨,都还算是有血性,他还是满意的,武将世家,可不喜欢软骨头,要是这两个崽子挨了几下就嚎着求饶,老国公怕是打更狠。
崔盈听了这件事儿,眼见一黑,差点没瘫软下去,完了,一口气得罪府上所有适婚的表哥表弟,无妄之灾,飞来横祸。
虽然她是无辜的,可是这事儿,的的确确因她而起,老国公怎么看她?孟氏怎么看她?她姑母不会干脆把她送回东宁府吧?
当天夜里,崔盈整宿都没睡着,翌日,先是去见她姑母三夫人崔氏,果不其然吃了闭门羹,说是在照顾她七表哥。
崔盈手脚冰凉,端着自己亲手做得补汤去了锦绣堂。
孟氏见她时,脸色也有些阴,不过还是客客气气的。
孟氏原是有些迁怒崔盈,怨她害得小儿子挨了打,可是想起昨夜青姑劝她说:夫人先别气,小五爷可是头一次为了个姑娘同其他人动起手来,证明他将这崔九娘子看进眼里了,你想想之前,小五爷是怎么对您安排去得那些通房丫头,要是小五爷能赶紧开窍,收了这小娘子,说不定明年沧浪阁能多个小主子。
想到这儿,孟氏摁了摁眉心,“五郎挨了他祖父打,你来得巧,替我去瞧瞧他罢。”
崔盈自然无不从,她也郁闷,她还是受害者呢,就算追溯起因,她往一个男人院里跑,那也是得了孟氏的暗示,反正到了最后所有锅都得她背上,谁让只是个她无权无势的商户女。
等她到了穆五郎的沧浪阁,顿时明白自己闭门羹和冷脸没白吃。
穆五那贴身随从侍剑,正抱着被血染红的被褥和里裤走出来,看她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神色嫌恶,道都是这小娘子才惹出这祸事,他家五爷之前哪里受过这罪。
“侍剑大哥,我,我来瞧瞧五表哥。”
崔盈攥着手帕,是少有的局促。
9. 第 9 章
“不劳九娘子操心,沧浪阁有小的们够用了,九娘子还是回后罩房绣绣花,没得又惹出些祸事。”
侍剑一张嘴,直叫人听得羞臊,特别是崔盈这类还待字闺中的小娘子们。
这家伙嘴巴这么毒,不过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饶是崔盈内心的腹诽痛骂数十遍,面上却是担忧怯弱轻声细语问道:“侍剑大哥,你就让我进去瞧瞧五表哥吧,我听说他挨了打。”
“不知……这好端端的怎么就挨了打?我听说国公爷很是慈爱孙辈。”
她神情似乎十分困惑。
心里却清楚得很,这事儿因为自己而起,便是没错沾上了也免不了一身骚,原本不该来这儿讨人嫌,谁叫现在穆五郎正是脆弱的时候,是培养感情的大好时机。
偏生侍剑这油盐不进的小子,竟然不让她进去,他不就是觉得穆五挨打是她造成的。
想到这儿崔盈忍不住哼哼喊冤,然后装不知道这回事儿。
“你,哼,爷是怎么挨打的,你自己心里清楚,让开!”
侍剑抱着穆元骁褪下的沾血褥裤,给了崔盈一个冷眼,要不是男女有别,他估计直接将崔盈撞开走了。
崔盈不停告诉自己,我忍,我忍,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不然就得回去一顶粉红小轿抬去刺史府了。
她不甘心地往回走,眼神不住打望,脑子里也盘算着,怎么通过照顾穆五培养感情。
侍剑瞧见她果真走了,心里却更为不屑愤懑,这位崔九娘子待他家爷想必不是真心,他家五爷都为她跟别人大打出手了,最后挨了二十军棍,她不过是受了几句闲言碎语就跑了,他真替他家爷不值。
“五表哥?五表哥……”
穆元骁正蔫了吧唧躺在榻上,他一动臀部就撕裂般疼,突然听到一阵细微的声音,顺着声音源头望去,看到正在窗棂处探出个小脑袋,一双灵动妩媚的桃花眼映入眼帘。
这不是近日常往他院子里跑的厨娘吗?不过娘说该叫她表妹,她来干嘛?穆元骁望着崔盈神情疑惑。
且不提适才侍剑拦着不让崔盈去见穆元骁,她嘴上应得快,转身却绕了一圈,到临榻近处的窗棂,上天既然给她关上了门,看来是指示让她走窗了,崔盈思忖着。
探头就瞧见穆元骁拿着本《贞观治要》地趴在榻上,崔盈微微挑眉,这家伙能看懂嘛?虽然穆五不是真智障,但是这类书籍应当是超过了他的理解范围。
这不她喊了好几声,这厮毫无反应,就是愣愣地看着她。
想到自己是来送温暖的,崔盈立马摁住心里乱七八糟的思绪,奉上自己连夜下笼子捕捞,去虾头虾线,凑了七八种调料炒出来的蒜蓉小龙虾,昨天这家伙上午打架,下午挨打,她压根没时间过来献殷勤。
”表哥,这道菜你要不要尝尝啊?可好吃了。“
她笑靥如花,小手还用力扇着想让香味传到屋里,那模样就像是童话故事里,诱骗小红帽出屋子吃掉的大灰狼。
果然就见穆五鼻翼轻微耸动了,眼眸一亮,似有意动。
放从前,崔盈绝对想不到吸引一个男人,居然不是靠她如花似玉的脸蛋,而是靠她做得美食,别以为她不知道这家伙拿她当厨娘使。
“表哥,你看我还做了冰雪糍粑圆子,冰冰凉凉可好吃了,啊呜一口,凉快到心里去喔。”
“表哥,待会你吃得的时候,我还能给表演戏法呢。”
崔盈站在窗棂旁边,原本要照射进屋的阳光,悉数洒在她衣裳上,已经是盛夏的天儿,她热得香汗淋漓,还说着话,口干舌燥。
陪吃陪喝陪玩,说的她自己个都心动了,穆五怎么还不吭声。
她实在受不住,拿出帕子擦鬓角流下的汗液,心道这小傻子还挺难哄。
终于这位大爷放下书,盯着她推到窗口的食盒,问了句没头没脑的,“鹁鸽?”
嗯?崔盈眼珠左右转动,想他说得是什么意思,鹁鸽,上次那个魔术确实变鸽子,她心里有了一个猜测,试探道:“表哥不喜欢上次的戏法是不是,阿盈说得是新戏法,表哥要不要看看?”
她猜穆五躺在床上啥也干不了,正无聊着呢,肯定不会拒绝自己。
许是怕穆五郎不信,崔盈冲着他眨眨眼,示意叫他瞧好了,她打了个响指,立马食指拇指,两指指腹便拈了一朵娇艳欲滴的水莲花,还带着晶莹晨露,任谁看了都叫一声好。
少女半倚轩窗,一袭鹅黄薄衫,纤腰束罗襦,翠红映素手,蝤颌白玉肤,端是一可以立马入画的美人。
穆元骁看着那双噙着笑意的美眸,正注视着自己,不知怎的,左胸膛处有些慌乱,她一声声表哥,更是想小猫似的挠在他心口,那是一种陌生从未有过的情绪,若是往往常,出现这种奇怪的情绪,他会生气,会发火,他隐约自己与旁人有些不同,是以更讨厌生活里的变数。
不过这次他却不是那么讨厌这个老是凑上来的表妹……
怔愣时,他甚至想起那日娘问,五郎,你盈表妹可算得上是美人?那日他有些烦闷,不想理会,今日好像有了答复。
崔盈不是穆元骁肚里的虫子,自然不知他这百转回肠,只觉自己什么招都使出来了,若是穆五这傻子不接招,自己跟跳梁小丑有甚差别。
“谁在那里!?”
这熟悉而又讨厌的声音,让崔盈面上的笑意下意识僵了一瞬,该死的侍剑,看穆五看得这么紧干嘛,大夫人那边不要答复吗,沧浪阁新进来的下人不要训话吗,他一个大管事,这么闲得吗?
她看穆五到日后找不到媳妇儿,多半就是他作的孽。
“侍剑小哥,我……”
我还没说完,侍剑就摆出一副,不管你说什么,赶紧给我走的臭脸。
三番两次被人甩脸子,便是泥人也有了气性,更何况崔盈这脾气本就不好的,要不是她有求于人,家中逼迫,这种热脸贴冷屁股的差事儿,她才不稀罕。
“哼,我走便是,日后你们主仆便相依为命罢了,最好是能过一辈子。”
崔盈一抽衣袖,也不忍他了,讥讽了几句,抬脚就要走。
“阿盈,表妹,留下。”
见她要走,穆元骁急了,忘了自己受了重创的臀部,打算起身来拦,打烂的皮肉立时叫他知晓了何为痛彻心扉,他龇牙咧嘴,一张俊俏的脸蛋都狰狞起来。
这一幕让侍剑神情极为复杂,他家五爷能和别人说话就极为不易,今日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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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这位崔九娘子说了这么多字。
看来夫人真真儿是对的,五爷待这位崔九娘子着实有些不同,这位表姑娘算是有福气。
若是让崔盈知道,孟氏和侍剑心里认为穆五郎愿意搭理她是因为,她碰巧运气好,她多半就得生气了,什么叫碰巧运气好,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知道老娘付出了多少嘛!
崔盈立马回头,“阿盈就知道,表哥是想阿盈留下陪表哥说说话。”
然后小人得志一般,“咳、咳,那就劳烦侍剑小哥带路了。”
“你,最好是能让我们爷高兴。”
侍剑小声警告。
那是当然,难道不是我,还是你这带把的小厮吗,崔盈心中腹诽,面上浅笑。
——
昭仁二十七年,振武军节度使穆元承再次大败回鹘,收复镇州,定州,不日班师回朝受赏。
边关传来消息时,宁国公府阖府上下,兴高采烈,久不理事掌家的穆国公老夫人,安乐长公主率先发话,先摆流水宴席三日,府上下人赏两个月的月例银子,再给府上的哥儿们放了两天,姐儿们一人再多裁两身锦绣庄的夏衣。
这副普天同庆的架势,崔盈忍不住咂舌,好大手臂,这府上下人她粗算没个上千也有上百,每人都赏两月月例银子,然后裁衣服,摆筵席。
“这笔银子可是要走府里的公账?”
崔盈磕着芙蕖从外头买来的干炒葵花子,百无聊赖地问着,她上辈子是干财务的,在她看来这宁国公府的内账,就跟个大型上市公司一样,有自己的产业,田地,铺面,还有在各地的园子约等于房产吧,这些呢就是宁国公府主营业务了,然后府里的丫鬟,家丁,护院铺里的掌柜管事,还有庄子上的庄头都是公司里的职员。
当然还有那些佃户,这些呢就是外包员工了,这一下子每个人都发银子,孟氏这个管理中馈的,估计得头疼了。
芙蕖正喜滋滋的呢,她也有两个月的月例银子,特别是孟氏看重自家姑娘,她最近日子也过得相当不错,出去也有面儿,那些个洒扫杂役,干粗活儿的小丫头们都围着她姐姐,姐姐叫着。
“没呢,奴婢听说是老夫人的私房,长公主可是有食邑封地的,老太太富贵着呢。”
原来如此,那倒是不用孟氏费心了,他喵的,她居然忘了老太太是安乐长公主,是座金佛。
穆二郎要回来了,男主,班师回朝,这几个关键词在崔盈脑子转了又转。
她记得书里,这次男主回来,迎接他的可不是什么好事儿,宁国公府这个爵位世袭罔替,穆家的姑娘在宫里已经是贵妃,老太太是公主下嫁,穆远承,世孙,节度使,还捏着漠北狼军兵权,他才二十七岁啊,就已经封无可封,赏无可赏了。
看似花团锦簇,实则烈火烹油,崔盈审视了一番穆家的目前局面,觉得有些不妙,可是转念一想书里几百章的宅斗,估摸着应该也不会有大问题。
多半是急流勇退,或者后面夺嫡大战中站队成功?唉,她想这么多干嘛,照着书里的架势,宁国公府多半不会倒。
而且穆二郎可是男主,她嫁给穆五,就是男主战队的,总不会有错,崔盈呷了一口冷茶,压住那些胡思乱想。
10. 第 10 章
皇极殿。
“末将穆元承参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年轻的臣子神情坚毅,拱手趴跪在帝王面前,毕恭毕敬,谦卑顺从,代表着顶级权势的流冕之下是一副垂垂老矣的面孔,那是知天命之龄的魏宣帝。
“仲麟,这么多年你替朕守着漠北,辛苦你了。”
帝王语气淡漠,闻言,穆元承神色几不可查凝了一瞬,面上恭敬道:“戍守边疆是为人臣子分内之事,陛下是要折煞臣了,北地太平,全仰仗于陛下天威,蛮夷见天子之师,莫不惧怕,仲麟方才能驰骋疆场势如破竹。”
殿内阒静无声,魏宣帝高座明堂,垂眸睥睨着地上的年轻臣子,眸色晦暗不明,即便穆元承毕恭毕敬,魏宣帝依旧忌惮着这个掌握着北地兵权的男人,哪怕他身体里流着皇室的血脉。
御极二十七载,他已然垂暮,与如同旭日般冉冉升起野心勃勃的年轻儿子们比起,他能清晰感知自己身体的衰败与苍老。
魏宣帝如同祖宗们一样,在年迈时迷恋上服食丹药,年轻时他尚且劝诫父皇忌服那些朱砂水银炼制的黑丸子,现在他隐约懂了先辈们对丹药的痴迷,身体得到回春的片刻,他就迷恋上了这种感觉。
同样,他也忌惮着底下不安分的臣子们,仲麟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是他亲姐姐安乐长公主的嫡亲孙子,想到入城时,百姓们对于他神明般的敬仰崇拜,魏宣帝心底那股子不舒坦再度冒出。
他想收回穆元承漠北军的虎符,但是想到他如今在军中的威望,以及才班师回朝,这才暂时熄了心思。
“你这小子出去打仗这么多年,倒是跟舅爷拘谨上了,还不快起来。”
穆元承也笑了,“诺。”
表完忠心,该谈感情了。
当穆元承走出皇极殿时,天色已暗,他望着头顶一团团沉甸甸的乌云,盛夏的风都带着灼热,沉闷压抑。
他缓缓从唇齿中呼出一口气,看见不远处走来的六皇子,唇角挂上一丝让人看不透的笑意。
六皇子是贵妃的儿子,对于穆元承这个有兵权又有能力的表哥,他向来是亲近的。
穆远承这次回来倒是忙活了一阵,先是在皇极殿受赏,夜里又陪着表弟小酌几杯,然后再赶回宁国公府。
“二爷,二爷,二爷回来了!”
快到子时了,街上一阵马蹄过后,门房忙不迭去禀,由于太过激动,快老国公面前时一个踉跄给磕了个头破血流,大喜日子,他就见红了。
长公主那张细纹遍布的脸,当即沉了下来,身份让她不好同一个门房计较,不过下人们都极会察言观色揣度主子心意的,她摆出这副脸色,想必后头有这门房苦头吃。
门房不敢喊疼,骇得两条腿直哆嗦,很快就没人搭理他了。
这么热闹,崔盈自然也不可能在她那小院儿里呼呼大睡。
整个宁国公府除了几个身子不太好,入夜需要早早歇下的,基本都在正堂等着穆元承。
看着呜呜泱泱一大群人坐着,崔盈细数发现,这国公府算得上主子的,都有数十人,难怪下人那么多。
在犄角旮旯里,望着那些见过一两次,或者从未见过的面孔,特别看到几个风格各异的美人时,崔盈有一时恍惚,那是男主穆元承的妻妾们,那本《皇权之上》所有剧情开始在她脑海中复现。
之前她住在崔家,于她而言只是换个地方生活而已,现在看到男主这些妻妾,她再度清晰深刻意识到自己穿到一本书里,现实和虚幻接轨,让她有一刹那的眩晕。
穆元承十六岁就上战场了,从白身少年郎到九锡宠臣,战功赫赫,待在国公府的日子少,却国公府除了老国公外,真正的话事人。
崔盈偷觑站在孟氏身旁的穆五郎,负手而立身量挺直,神情冷峻,望着正院对着穿堂口,不知道在想什么,他这模样任谁也瞧不出他神智异于常人,崔盈不由撇嘴,心忖道不说话还挺唬人的。
倏地又想起这厮还需要每日,一板一眼照着孟氏给他布置的课程表来生活,还是孩子呢,唉,不免有些悻悻然。
正当她半忧半愁想着穆五时,几道急促脚步声响起,接着就是女眷们的啜泣声,饶是宦海沉浮多年情绪内敛的老国公也激动万分,他脸色涨红,美髯抖动。
看他激动那样儿,崔盈生怕这位可以当她爷爷的老人家,一口气喘不上来去了,那就乐极生悲了。
“仲麟。”
“祖父。”
长公主拉着穆二郎也是不住抹泪。
崔盈这才收回放在穆五郎身上的视线,悄悄打量起这位脏黄瓜种马男,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只见那人披星戴月赶回来,一袭玄色圆领窄袖袍,腰系革带,足蹬黑靴,身量劲瘦修长,与穆五郎足有七八相似,挺鼻薄唇,显得有些寡情,同样生得遗传自长公主的凤目,只是穆二郎这双凤目更为锐利,像一柄未出鞘的刀。
他衣襟口拢得极为严实,从刚才回到国公府到与一众人说完话,鲜少时间笑,只有与孟氏和穆五说话时,才能看出几分真实。
满园春色藏不住的穆二郎,国公府家的麒麟子,看起来居然是个禁欲系美男,她还以为会像那日惊鸿一瞥的穆三郎一样,有一副风流相,再不济他征战沙场这么多年,该是五大三粗的糙汉才对。
他弟弟穆五郎看起来可比他像个武将多了,她偶尔看到这家伙光着膀子练武,要胸肌有胸肌,要腹肌有腹肌,还比穆二黑,汗水淌在他肌肉喷张的人鱼线上,她的身体是个刚及笄的未成年少女,但是灵魂是个熟女,荷尔蒙使她无法抗拒这种诱惑,她能感受到自己明显被这家伙的一身腱子肉吸引了,哪怕他是个笨蛋帅哥。
她承认她有点馋穆五的身子,如果不是见面后穆五确实蛮吸引她,她可能还会另寻出路,来解决嫁给刺史那龌龊老头的糟心婚事,总之这桩婚事她很满意。
男主穆二郎的长相着实出乎崔盈意料,也许是个儒将吧,崔盈也只能这样解释。
国公府的顶级二代,自然不注意崔盈这样的小喽啰,崔盈打着哈欠,看着他们一家人二人团聚的温馨场面,内心毫无波动,这酱油打得她想回去睡觉。
众人哭哭笑笑后可算是歇下来了。
穆二郎许久未回国公府,跟年幼的弟弟们说上几句话后,他去了岑氏的院子,虽然近些日子岑氏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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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一些事情让他比较膈应,但是他不会在刚回府档口去妾室的屋里,给正妻没脸。
后面他短时间估计不会再回都护府了,岑氏在府中需要他给的体面,才能管住那些踩高拜低的老奴才。
翌日,穆元承去寻了穆元骁,若说这府上他最放不下的人,不是他那些姬妾,也不是他母亲,而是他那因为山匪祸事导致心智有缺的可怜弟弟。
听娘说五郎虽然还是看不懂兵书政要,刑律史籍,不过武艺确实相当不错了,可能不在自己之下。
他去的时候,正是午食过后,穆五正准备小憩两刻钟,便见二哥过来找自己,他腾得从榻上爬了起来,有些拘谨,“二哥。”
“五郎长大了。”
看着弟弟与自己持平身高,隐隐有些盖过自己之势,穆元承不禁感慨。
兄弟俩之间许久未见,难免有些相顾无言,穆元承原是想指点一下弟弟武艺,但是想到现在按照娘给弟弟安排的,应该是午歇了。
可自己才来,一人问了句抬脚就走,只怕府上要传出他与五郎不睦了,他这个哥哥找话谈,他甩手拿了一本《六韬》,笑道:“五郎如今倒是上进了,兵书会看了,武艺也精湛,二哥这次大败回鹘后,缴获了一杆绝世名枪,二哥回去遣人给你送来,日后上战场也能像外祖父一样,封个骠骑将军。”
眼见二哥拿起那本书,穆五神色一僵,下颚线紧绷,双手垂落在腿侧。
穆二一边翻那些早就烂熟于心的《六韬》,一边考校道,“五郎可有不解之处?”
穆五支支吾吾,还跃过轩窗瞧见了又跑来找他的可人小表妹,不停朝着她使眼色,让她赶紧走。
崔盈感动的痛哭流涕,只当是穆五开窍了,还知道跟她眉目传情了。
这么想着脚步快了几分,那边穆二郎也翻到弟弟做得批注,忍不住长眉一挑,“蒜蓉……小龙虾?炭烤小乳猪,麻辣,烫?桃子沙冰……冰圆子。”
五弟像个孩子似的在兵书上写满了吃食,穆元承一时又好气又好笑。
转头他又瞧见挂在他轩窗处的鸟笼,面色有些古怪,倒不是不让五弟豢养鸟雀,而是他养这鸟,居然是鹑鸽,当然他们北地都唤此鸟名为飞奴,用作传书。
他养鸟不说养个喜鹊,画眉,养个八哥也成,好端端养这种鸟作甚,政治嗅觉敏锐的穆二郎,立马阴谋论了,莫非有人想利用他五弟达成什么目的?
“咳咳,五表哥,今天我给你带了……”
一道娇俏又带着些矫揉造作的声音响起,却神奇般让人不那么讨厌,穆二郎发现他弟弟脸上神情生动起来,他甚少在他这个弟弟身上发现这么复杂的表情,心智的缺失让他情绪也缺失了。
喜悦,担忧,期盼,犹豫,这些词儿居然能同时出现在他弟弟脸上。
崔盈看到屋里的兄弟俩,特别是穆元承时,吓得小脸一白,立马屈膝给他行礼,“盈娘见过大人。”
她一个八竿子打不着商户女表妹敢喊穆五表哥,可不敢这么造次攀附男主。
弟弟屋里出现女人了,穆元承居高临下地睨着她端详了好一会儿,带着上位者的审视,后没说什么就走了。
11. 第 11 章
“抬她给五郎做贵妾?”
穆元承食指敲在桌案上,拧着眉头好似有些难以置信,前几日他原是要去考校五郎,没曾想碰上个小丫头,这事儿放在其他几个弟弟身上,他自是不会开这个口问个究竟。
可五郎不同,他最担心有人接近五郎,利用五郎做对宁国公府不利之事。
“怎么了?我瞧着那丫头还不错,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弟弟,好不容易有个丫头能得他青眼。”
孟氏愣了一下,有些纳闷二郎好端端问这个干嘛,不过到底还是将自己的打算说了。
“她是崔绾的娘家侄女,娘已经查过了,这姑娘在闺中时孝顺知礼,养得还不错,人也机灵活泼,配五郎正合适,五郎屋子里一直冷清清。”
见大儿子敛目沉思,孟氏自顾自将自己对儿媳岑氏的不满也说了出来。
“当初我就不该给你娶岑氏,这个妒妇,折腾的你屋里连个孩子都没有,要不是看在她爹的面子上,就该拿七出之条休了她,漱芳才没了孩子,终归是你……”
听自己亲娘絮絮叨叨说起自己房中事,穆元承薄唇紧抿,耐着性子等她说完,然后不管这茬,反而提起穆五郎与崔盈之事。
“儿子听说她在东宁府还有门亲事。”
他这般说,自然是派人去查过崔盈底细了,一个平平无奇有几分姿色的商户女,也值得他娘在他面前提了又提。
“这……我知道。”
“不过是个小郡刺史,二郎。”
穆元承提起崔盈那桩已经下聘的亲事,孟氏被噎了一下,大儿那张蓦然严肃的脸,隐约可以看出自己婆母安乐长公主的影子,甚是威严,顿时她气势矮了半截,讷讷道:“你弟弟好不容易有个中意的。”
“那娘这意思是,要仗着国公府的势,强夺人妾不成。”
“你这孩子,娘,娘只是……她还没入府,哪里,哪里又称得上强夺人妾了。”
说到最后,孟氏声音渐渐小了,显得有些中气不足,她也心知自己这次做得有些不对。
穆元承把玩着玉佩,一袭白袍看起来清隽矜贵,就如同寻常世家子般,看不出是个征战沙场的将军。
他极为郑重地提醒着亲娘,语气肃然,以致显得有些不近人情。
“前几日,儿子入宫见陛下,陛下待儿子,早已不如从前,娘难道没发现近年来,国公府除了儿子,几个叔叔,和堂弟们都只是领个差事点卯,终日闲散度日,只怕这府上早就不如娘想得那样鼎盛,可万万不能漏出错处。”
“我,她,这,那你弟弟。”
孟氏期期艾艾,被儿子这番敲打,立时面红耳赤,只觉倒不如不生他,哪里有这般训自己亲娘的兔崽子。
“儿子还没说完,二是儿子前几日去瞧五弟,发觉他竟在兵书上写菜谱,还插了一屋子的花,豢养的飞奴也扑腾个不停,吃,喝,玩,乐,只怕娘给五郎看中的贵妾,都快将五郎带坏了,倒像个纨绔子弟。”
“儿子瞧那商户女颇有手段,还引得府上小郎为她在族学大打出手,想必是个不安分的,五郎被养得懵懂了些,自然抵不住那商户女引诱。”
穆元承自觉看穿了崔盈的真面目,那日未当场训斥此女,不过是给胞弟留面子。
“唉,你当娘愿意,娘原是想着她若是得公府襄助,摆脱那桩婚事,心中必然感激,五郎年轻英俊,纵然,纵然心智有缺,也比去拿刺史府好多了,她知道好歹,定能拿五郎当做恩人对待,既是恩人又是相公,日后也会安心伺候五郎,真心待五郎,你知道你弟弟这么多年,也没个温香软玉体贴他,二郎,你弟弟与你终归是不同。”
孟氏将自己心里那点子算计跟儿子和盘托出,在提及次子时,她一瞬间仿若老了十岁。
“只怕人心难测啊,母亲。”
穆元承在说人心难测时拉长调子,意味深长,接着唤了一声母亲。
他不认为那日见过的那小娘子,只因这事儿就对五郎感恩戴德,只怕五郎做了她的垫脚石。
望着长子那双似乎能看破人心的丹凤眼,孟氏心知他这还是不放心自己给五郎纳那小娘子,干脆一股脑将掏心窝子那点话说了出来。
“我也不知自己还能照看五郎多少年,你也成家了,又汲汲钻营,忙着你那朝中大事,连自己的后院妻妾争斗都不能管顾,哪里还照看得了你弟弟。”
“娘这才打主意给你弟弟找个知心人儿。”
穆元承哑然,娘这番话虽说有些难听,却也一针见血,不过娘未免将自己与五郎的手足之情看得太轻,他那后院那些女人,他委实生不出什么心思去管顾,左右她们自己也不是省油的灯,娘若是操心她们,那便是自己找罪受。
纳她们进来或多或少也跟朝堂势力扯上干系,朝堂上又波诡云谲,同娘说不清。
这对国公府内最尊贵的母子争吵起来,内容涉及朝堂府内各事,也有些隐晦辛秘,丫鬟婆子们纷纷垂头,噤若寒蝉,只恨不得连呼气儿声都不要发出来,正堂内,一时阒然。
孟氏也知道自己说得过分些,再说只怕要伤着母子情分。
最终是穆元承让步了,“阿骁屋里有个知心人也是成的,贵妾就实在不必了,若不是五郎……寻常小官家的女儿,也配不上给阿骁做妾,她一个没有外家的商户女,给五郎做个侍妾已是尊荣至极,况且府上已经有了个崔氏,再来个贵妾小崔氏,难道叫旁人都以为我们穆家的男人,就专情这种满身铜臭的商户女不成。”
这样的笑话,府里有一桩就够了。
这点孟氏倒是颔首称是,她也觉得崔盈身份低了些,原先看她得眼,想说给五郎做个贵妾,抬举她。
“儿子在北地也寻了些医术圣手,若是阿骁能治好,娘就不必操这个心了。”
“那小娘子已经下聘的那桩婚事?”
既然长子也同意了,孟氏就想让他出手了结这事儿。
“娘倒是忘了初衷,难道有人敢同国公府抢人,同我抢弟妹。”
这时候穆远承那双凌厉的眸子似笑非笑,言辞间极为倨傲,当然他也有这个倨傲嚣张的资本。
“你倒是会挤兑自己亲娘。”
孟氏知道这是长子在揶揄自己先前以权压人,直接无视那刺史的事儿,面色悻悻。
——
崔盈还不知道自己从穆元承口中得了个不安分的名头,以及成功在孟氏心里从贵妾预备役到普通侍妾的转变。
她又收到了崔父的来信,信中垂问,句句不离试探,她是否攀上高枝,隐有提醒震慑之意,若是她没得贵人青眼,就趁早回去伺候那老头子,千万别打什么坏主意,她姨娘可还在崔家。
攥着那张薄薄的信纸,崔盈气闷,那日撞见了穆二郎之后,穆五不知听了些什么,竟然不肯再见他,无论她使出什么手段。
孟氏待她也不如往常热络,看着灰蒙蒙的天儿,墙角一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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矮雏菊枝叶被前几日大风刮得有些残破,门前左右各一缠枝莲花纹脚缸的几朵水莲,已经开败,漫长的夏季快要过去了,她不知道自己的出路在哪里。
她绝不会坐以待毙,崔盈目光幽幽,神情逐渐坚定,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下聘后一个月,她就该抬入刺史府,只是她一直躲在这国公府里,崔父又猜不清这个女儿究竟是个怎样的前程,这才一直拖着。
转眼到了秋高气爽的日子,国公府下面庄子供了许多瓜果,长公主的寿宴就在这几日了。
若是在寿宴那日,她跌入荷花池,在众目睽睽被穆五抱起,那多半就成了,这种狗血小说里的烂俗套路,虽然拙劣,但是极为有用,这是阳谋,对于崔盈来说还是伤敌一千自伤八百的招数。
但她没时间等了,崔父那边催得越来越急,孟氏待她却越来越冷淡,自然没有孟氏的允许,她也接近不了穆五郎。
寿宴当日,府上高朋满座,席间觥筹交错,廊下仆从端着美酒佳肴鱼贯而出,丝竹声声,鼓瑟吹笙,不绝于耳,府外车马络绎不绝,都是与宁国公府交好的人家,也有想巴结穆家的小官。
琼筵前,男宾们坐赏名花,飞羽觞而醉月,擂鼓吟诗,若是作的不妙,便自罚三杯,偶谈政事;女眷们也是插花点茶,博戏斗舞,也是各有自在。
这些高门女眷之间,也会通过这些游戏来结交闺友,崔盈心里揣着事儿,自然也没个心思去结交。
孟氏怕穆五郎控制不住自己闹出事儿,一般这种筵席都会让他乖乖待在沧浪阁。
那个荷花池很深,她用竹竿试过,两人高的竹竿险些没到底,抽上来时竹竿上还缠着几根水草。
她是真不会凫水,掉下去如果没人来救,估计就真的没了,看着在夜色下一潭黑沉的池水,崔盈心里也生出几分惧意。
不过也由不得她了,她闭眼想了想老刺史那张褶子脸,又想起郑秀之面无表情地对自己说,我待姑娘只有兄妹之谊。
她让芙蕖站远了,免得让人看出她是故意的,同时又让她站在一个能看清自己落水的位置。
这位落水位置她也挑过,就在穆元骁垂钓对面,若是白日定能一眼看到有人落水,现在入夜了……穆五郎能不能看到,就难说了,所以她让芙蕖站在不近不远的位置,万一那傻子看不到,大喊一声有人落水了,总能听到。
她相信凭借前段时间的相处,他会救自己。
崔盈一咬牙跳了进去,很快已经在染上秋日寒意的池水淹没她全身,窒息的恐惧袭遍全身,池水不断涌入她喉咙,肺部好像被大力挤压,她开始挣扎。
一道绯红身影在她落水的位置停下,在池水中她看清了,那双总是含笑的凤目,身上总是带着秦楼楚馆的脂粉味,是极喜欢逗弄小丫头的穆三郎。
“唷,有只小猫掉池子里了,真是可惜。”
他嗓音低沉很有磁性,似乎带着蛊惑人心的魅力,府上的表姑娘们见到这个游走浮花浪丛的穆三郎,总是一脸红晕,想和他好,又怕嫁给这等浪子,婚后日日独守空房。
崔盈心下一沉,若是被穆三郎救起……不过很快她就没心思盘算,只剩下救生的念头,因为她感觉脑袋发晕,眼前渐渐黑了。
穆元朝负手站着,看着池子里挣扎的少女,还是那副带笑模样,低喃道:“看来即便是美人,濒死的模样也不甚好看,唉。”
随即转身无事般大步离开了。
12. 第 12 章
崔盈意识模糊,一具炙热的身体却向她靠近,早秋的池水已经染上寒意,她不住向那具身体靠近。
当她三魂七魄回归天灵盖,睁眼就瞅见芙蕖欲言又止的复杂眼神。
崔盈一时间拿不准,她咬住唇,有些紧张,“谁救了我?”
“是五郎君。”
那她不是计划成功了,这丫头在她刚醒的时候,摆出那副大祸临头的死人样干嘛,崔盈一脸无语地望着她。
“咱们的计划不就是我掉池里,然后五表哥过来把我救起来,肌肤相亲,然后对我负责,我就不用回去嫁给那姓刘的老色鬼了。”
说话间她打了个喷嚏,应当是她跳池子留下的伤寒后遗症,不过无妨,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区区伤寒。
“五表哥,他救我的时候,他有没有脸红,或者手脚拘束。”
“娘子怎么这样问?”芙蕖不是很懂,她有些为自己姑娘担心,那日大夫人虽未曾说什么,不过姑娘在寿宴使手段,老太太的脸色可沉得厉害。
崔盈顶着一张惨白的脸,幽幽地扫了她一眼,她这样问,当然是想知道穆五郎对自己有没有男女之情,这关乎于她婚后生活质量问题,虽然男人是个傻子,那也得分喜欢她的傻子,和不喜欢她的傻子。
“倒是没有脸红,不过,五郎君倒是没说什么,看起来很担心娘子,一当时娘子都昏迷了,五郎君打横抱起娘子就去找了大夫人,寿宴上不少人……都瞧见了,现在都传遍了,说娘子,娘子你……”
“故意落水,意图攀附,不安于室。”
崔盈面无表情从嘴里吐了几个词,芙蕖张大了樱桃小口,圆眼呆滞,她家娘子怎么知道的,她不是才醒吗,旋即气得鼓起了腮帮子,“她们知道什么!她们根本就不知道娘子你的苦衷。”
“我有什么苦衷?宁国公府,是我毛遂自荐上赶着来的,荷花池是我自己个要跳的,你是想说我为了脱离那刘刺史的火坑,才逼不得已这么作践自己?别傻了,芙蕖,跳出那火坑,也不妨碍我爱慕虚荣,找个有权有势的人家来襄助我,二者并不相悖。“
崔盈淡粉的唇微微勾起,语调平静婉约,就如同寻常与芙蕖话家常时一般。
“这,这……”
芙蕖傻眼了,虽然许多女子确实看夫婿,更看重门第富贵,可怎能直接将其宣之于口,若是叫人的知道了,定于会认为她家娘子是浅薄女子。
崔盈像是看清芙蕖心里那点小九九,没好气道:
“我就是同你说说,他们说得没错,我有什么可生气儿的,你也不必因着外头那起子小人碎嘴,为我打抱不平,若是你一个没忍住,反倒落了下乘,你且等着不消几日,定会有好消息。”
想必孟氏得还去处理,她在东宁府那桩已经下了聘,过了明路,就差抬进府的亲事,再来提给穆五郎纳妾之事。
至于为什么是纳妾……想到这事儿,崔莹就止不住火气往上窜,她还当能给那傻子作正妻,看来是她想多了,在这个封建时代,门第观念是多么的根深蒂固。
她是一个商户女,就这个身份,无论她是精通琴棋书画,诗词歌赋的大才女,还是家财万贯,经商有道的女老板,都配不上脑子有病的国公府穆五郎。
别说什么才女大老板,就算她考个女状元回来,估计人家都瞧不上她。
先前是她不知天高地厚妄想了,好在得了孟氏青眼的那段日子,她也没整日无所事事,好歹跟孟氏院儿里的第一红人青姑,攀扯上了两句关系。
让人家能给她偶尔透露点信儿,这不她马上要被纳妾的事儿,也是青姑告诉他的。
说到这个还有更可气的一件事,青姑说原本孟氏打算抬她做那傻子的贵妾,后来不知道怎么,又改了主意,妾和贵妾一字之差,谬之千里。
若是叫她知道是什么让孟氏改了主意……崔莹暗恨咬牙。
见她脸色不好,芙蕖忙安慰道:“娘子,五郎君还是在意您的,心头有您,奴婢听那些姐姐们说,五郎君之前,可从来没有什么小娘子能近他身,您还是头一个呢。”
接着她又神神秘秘附在崔盈耳廓,说了个有些骇人的事。
“奴婢听说,前两年五郎君书房拖出去一个爬床丫头,给活生生打死了。”
这下轮到崔盈傻眼儿啊,什么?从书房里拖出去个丫头直接给打死了,不睡就不睡嘛,打死人家干嘛,万恶的封建社会!
她开始回忆自己和穆五郎的相处,除了自闭症,还有躁郁倾向没有?又想到初见时,他捏自己的手腕儿,是那么大力,崔盈一时间忧心忡忡起来。
以前在崔家时,她有一次见到过她那个便宜爹,处置崔家犯了错的下人,那板子一下一下打在臀部。
直叫人疼得汗流浃背,也不敢痛呼一声,只因他们受了罚,他们娘老子却还在府上当差,刑罚完毕后,他们还跪下来谢主子恩典,留了他们一条活路,她当时回去便做了噩梦,发热了几天,再不敢起歪心思违背崔父。
前段时日,老国公打穆五也是,打得屁股开花,这可是他亲孙子啊,穆五其实今年也就才十七八岁,搁现代也就是个中二期未成年。
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三纲五常,尊尊亲亲。
穆五若是敢同老国公叫板,就是不孝不悌,索幸他是个傻子,一时间也说不上傻了的好坏。
她现在给穆五郎做妾,对于穆五来说,也就是个暖床侍榻的奴婢,只是她有名分而已。
岂不是身家性命,荣辱体面,都系在穆五这傻子身上。
万一他那日要打自个...她猜多半是打死了就死了。
想到这儿,崔盈冷汗涔涔,她抚了抚胸口,心忖,不要自己吓自己。
芙蕖与崔盈说这事儿,原是想告诉她家娘子,五郎君待她有多特别,没曾想娘子听完,后竟然面色铁青,比方才更惨淡。
望着自家娘子那张虽然失了血色,仍不失娇美的面庞,芙蕖想说,让娘子别太担心,五郎君就算傻,也是分得清美丑,更何况她家娘子,又如此灵动活泼,待人善良真挚,招人喜欢。
崔盈本就在病中,倏然听到穆五郎疑似有嗜血暴戾枉顾人命的倾向,一时间心神恍惚,捏着鼻子灌了两碗汤药,蜜饯都没含两个,就沉沉睡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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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中她隐约还梦到了穆五郎。
“相公,五郎,你怎的又在写字。”
女子柔媚的嗓音像是带着钩子,使静谧的书房骤然燥热起来,轻薄的夏衫也染上男人惯用的沉水香,一只纤纤玉手搭在男子宽阔结实的背脊。
男人正襟危坐,提笔在宣纸上写着什么,铁钩银画,龙飞凤舞,凤目低垂,神情专注。
见男人如此不体贴识趣,女子似乎有些委屈,环抱住男人虬劲有力的臂膀,半伏了柔软的身子,在他耳畔吹了口气,莺声燕语,
“五郎,我的好相公,你倒是看看妾身,难道妾身还比不得你这大字曼妙?”
活脱脱像西游记里面盘丝洞的蜘蛛精,要吸男人的精_气,只可惜男人也如同那圣僧一样,坐怀不乱。
崔盈心跳得厉害,看清梦里那女子的脸,竟是自己,那男人是面孔更为成熟的穆五郎。
她似乎很不高兴,噘着嫣红润泽的小嘴,极为幽怨地望着男人。
接近,她又不顾男人的冷脸,凑了上去想亲他,很快便被男人一把推倒,她倒在地上泪水涟涟,抬头便是穆五郎横眉冷眼。
她伤心坏了,她都做了这傻子的妾了,还来伺候她,他怎么一点都不开窍,连个闺房情趣都没有,难道叫她受活寡?她还打算生个孩子,争取一下正室的名分。
她可不敢去偷人,她可还记得自己去勾搭穆二郎,得了花柳病,死在破庙的悲惨结局。
只见,穆元骁拧着眉头,坐在腰凳上,手里还提着笔,睨了她一眼,神情不耐,浑然不像往日跟她玩耍的穆五郎那般迟钝懵懂,他似乎看穿了她这个人。
“来人,拖出去。”
“五郎,我是你媳妇儿,你不能这样对我。”
崔盈摇头,他怎么能一点面子不给她,就叫人把她拖出去。
“你只是爷的妾而已,算不得主子,媳妇儿?粗鄙之称,日后应当谨言慎行。”
“不,不,相公,我不走,您好歹给我个孩子。”
不然她在这府里站不稳脚跟。
闻言,穆五郎面色更为冷沉,隐约可以看见他二哥的沙场上留下来的煞气,他训斥道:“你如此急不可耐地勾引爷,想来是个不安分的,来啊,拖出去杖毙。”
“不不不!!!”
“啊!没有,我没有!”
崔盈满头大汗从梦中醒来,问候了穆五祖宗十八代。
她做了两次春_梦,一次是被糟老头强迫,一次是色_诱穆五郎,都给吓成这样,幸好她不是男人,不然多半已经吓得不举了。
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在想穆五打死那爬床丫头,不会是因为穆五不举,然后被那丫头发现,于是...可穆五是傻子,应该不能理解男人不行这种奇耻大辱。
可他也没傻得透顶,也有可能,崔盈自觉真相了。
想起那日荷花池,她一个如花似玉的大美人衣衫尽湿,曲线毕露被他抱在怀里,他一点反应都没有,唉……
她第一次为自己与前任斗狠,发誓嫁入高门的行为懊恼起来,她该打探清楚再动手。
13. 第 13 章
养病期间,她那姑母倒是来瞧过她一次,神情郁郁似乎憋了一股气,嘱咐她在国公府里头谨言慎行。
顺带告诉她的自己在东宁府那桩糟心亲事以后不要再提了。
当时崔盈正喝着药呢,听着姑母冷言冷语,她自装出一副楚楚可怜,无辜清白的样子,一个劲儿道:姑母,都是盈娘不好,带累您了。
听见她这样说,崔姑母只是冷哼一声,甩袖子走了。
后来几天不知怎的,她似乎又想开了,侄女送大房哪个侄子不是送,二郎那么多姬妾,指不定还跟二郎说不上话,倒是五郎,大嫂跟二郎都如此重视,不定更派的上用场,小九跟五郎吹吹枕头风,然后五郎去跟二郎再说上一两句,那她们家锦郎指不定还能领上一份差事。
这么想来崔姑母,竟自觉看破了崔盈的打算,心忖这侄女有几分小聪明,给自家兄弟也就是崔父去信,让他给崔盈嫁妆置办上心些,还打算自己私房里再添妆,好叫这侄女记自己好。
先前她看着这个侄女只当她是个中看不中用的,想不到是另有算盘,不得不说,这对儿姑侄脑回路在某个时刻对接上了。
——
书房。
“大哥。”
穆元承抬头看见胞弟挺着一张冷脸在门口左右徘徊,实在等不下去了才叫了一声大哥。
兄弟二人几年未见,有些生疏也是难免,穆二郎放下手中密报,不由叹气。
“那杆龙胆银枪可还中意?”
穆五点点头,旋即又好像想到什么似的道:“那枪,不错,有些手生。”
手生?胞弟这番话说得简略,不过穆元承大致对他的话中意,还是能知悉一二,脸上不免带着笑意,不苟言笑之人,猛地一笑,春风和煦。
“多使上两天就能上手了,届时必定能随我一去北地征战四方。”立不世之功。
当然后面半句,穆承元并未说出口,朝廷怎么会让一个自幼“痴傻”了的人上战场。
“过些日子,你那妾……”
“五郎。”
在北地叱咤风云的封疆大吏,面对母亲拜托自己教导胞弟房中事这般失礼要求,也踟蹰起来。
默默从兵书下面抽出一本春宫图册,骨节分明的手指摁在那春宫图书皮上摩挲几许,极为不自在,但是一想到若是无人给胞弟启蒙,万一被那颇通此道的崔家小娘子给耍弄了,又觉不妙。
“咳咳,五郎,那妾进门后,你需照着此册行事。”
穆元骁不明所以,从他二哥手里接过那一本看起来薄薄的小册子,只觉比平时看得兵法策论轻上许多,当即就要翻开。
“五郎,回去屋里自己慢慢看。”
被穆元承一把按了回去,他生怕五郎发挥他那不耻下问的求知精神,在书房里就大剌剌地问出来。
“喔。”
穆元骁奇怪地看了二哥一眼,还是乖宝宝似的回去了。
等他走后,穆元承松了一口气,前些日子娘过来,跟他说五郎于男女之事上,恐有不足,让他费心。
天晓得他一个面对千万回鹘夷军眼不眨的人,竟然在教导胞弟房事上,如此抹不开脸子,他穆元承扪心自问,即便自个不是什么风月高手,但应付男女之事,还是绰绰有余。
只是这调教_姬妾跟教导弟弟牵扯到一起,总是叫他浑身不舒坦。
——
明月轩,偏院处。
两个洒扫丫头兴高采烈,手里提笤帚,唾沫子飞溅不知道在讲些什么。
此时芙蕖已经算是院里的大丫鬟,虽说拢共才三个丫头,不过,今儿她心情不错,懒得去骂这两个偷懒碎嘴皮的小丫头。
敏儿那丫头前些日子,见她家九娘子成日待在屋里,觉得没盼头,已经自己谋了出路去了崔六姑娘哪儿。
想起敏儿那拜高踩低的张狂样子,芙蕖就忍不住暗啐。
她端着一碗汝窑描牡丹金边的白瓷碗,里头搁着雪蛤炖燕窝,还是温温的,给自家姑娘端了进去。
“娘子,别看了,仔细眼睛,日后又不是要去当账房先生。”
“又喝这个?”
“这可是大夫人小厨房里炖出来的,奴婢方才从锦绣堂出来还碰着了五爷,五爷说要开了盖儿尝两口,大夫人拦着不让,大夫人真疼娘子,这么好的东西,奴婢听说这雪蛤一两值这个数儿呢,还是有这燕窝,一看就是上等燕窝。”
崔盈扯了扯嘴角,没好气道:“她不给五表哥吃,那是因为这是女人吃得东西,男人吃了又不顶用,只怕我要进了五表哥院子里,她会更乐意给五表哥熬虎鞭汤了,再送两壶子鹿血酒。”
娘子这是说得什么话,没羞没臊的,芙蕖小脸一红反驳,“五爷身子健壮高大,哪里用得着喝那玩意儿。”
想到自个前些日子做得那个梦,崔盈看着碗里的雪蛤,嗓音清幽,“但愿吧,要是中看不中用……苦日子就来了。”
崔盈看见那牡丹白瓷碗就嘴里就犯苦,她是山猪吃不了细糠,比起极品雪蛤,她更想吃蒜香小龙虾和麻辣田螺。
自从孟氏大手一拍,觉得将自己给儿子做妾后,考虑到日后自己小儿子的性_福,和那摸不着边的金孙的口福,决定好好给崔盈补补身体。
要吃就吃补身体的,补胸的,好的,高级货,啥叫高级货就是几百两银子一丁点的东西。
特别是当孟氏得知崔盈,把佃户田地里的那些被佃户,用脚踩来踩去的污秽贱物,也拿来炒来吃了,叫青姑过来将芙蕖指桑骂槐的,骂了个狗血喷头,一连多日不给崔盈好脸色看。
果然这些贵人还是要面子,即便麻辣田螺真的很好吃,唉。
而且孟氏还嫌弃她胸小!这才崔盈连续半个月,晨时吃木瓜牛乳,夕食吃雪蛤燕窝总结出来的。
原先崔盈还没吃出来其中味儿,吃得贼开心,直到有一天她委婉提了一句,她不想每天吃木瓜了,青姑扫了一眼她的胸脯,不咸不淡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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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了一句:姑娘身子骨单薄了些,五爷自幼练武,姑娘若是不想进了沧浪阁后房事上吃苦头,还是多补补。
但凡青姑的目光不要那么明显,她都不会领悟到孟氏居然嫌弃她胸小!虽然没有C,但是B总是有的吧,怎么穆五郎那个傻子,难道还有这种审美水准,跑去跟孟氏说自个喜欢胸大腰细屁股翘的女人?
还有房事吃苦,MD,先不提那傻子懂不懂啥叫红被翻浪,鱼水之欢。
难道她看起来很弱吗,妖精打架都是男人出力多,她负责躺平不就是了。
除了一开始的新鲜劲儿,后面都是捏着鼻子灌。
终于到了那一日,已经是寒冬飘雪的季节,她没有回去东宁府老家待嫁,只是从宁国公府的一个小院子,搬到了另一个大院子。
毕竟作妾就要有作妾的样子,哼,对此崔盈表示极其不满,并开始做白日梦,自己要是能混到正妻的位置,让穆五郎给她重新大办一次婚宴。
去之前她清理了一下自己的嫁妆,崔父这次可算是出手大方了,他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性子,在所有的女儿出嫁前,他都不会给太多东西。
然后在女儿出嫁后,看人下菜置办嫁妆。
这老匹夫,就差把女儿论斤卖了,崔盈当着她姑母三夫人的面上,装得一脸欣喜,心里头早就骂骂咧咧。
“兔丝附蓬麻,引蔓故不长,盈儿为人妾室后,可万万不能使小性子,五爷日后便是你的夫,你的天,你今后一切的荣辱,都只系在五爷一人身上,国公府是高门大户,你得用心侍奉五爷,万万不能出错,知道了吗?”
三夫人大崔氏以过来人的经验,苦口婆心。
崔盈自然连连应是,却暗自腹诽,她的夫,她的天?不过是她摆脱嫁糟老头的另一根救命稻草而已,她感激穆五郎,但是想让她因为嫁人就对一个男人,特别还是一个傻子,死心塌地,全面跪服,丧失自我,那简直放屁。
见崔盈如此乖巧懂事,大崔氏开始暗示,拉着她的手,“当然你也不必太害怕,府里还有姑母呢,崔家也是你永远的后盾,你要记住咱们也还是一家人,你锦表哥也是关心你。”
然后话锋一转。
“只是你锦表哥成日斗鸡走狗,没个正形,真叫人忧心,这爷们还是得领个正经差事,才能在府上说得上话。”
大崔氏已经开始暗示崔盈,给自己儿子找个差事了,崔盈简直想翻白眼,她人还嫁过去呢!
但是现在还不能撕破脸,只好柔柔弱弱道:
“可是盈娘看七表哥,似乎只想做个浪迹天涯的侠客,许是不想去那吃人的官场。”
她这话已经十分委婉了,硬生生将混吃等死的膏粱纨绔说成江湖侠客。
“你懂什么!”
大崔氏立马赤急白脸反驳,过了一会又反应过来,安抚道,“姑母的意思是,你还小,又是个娇滴滴的小娘子,许是觉得官场凶险,可是他们爷们正是要去闯一闯才行。”
14. 第 14 章
“盈娘明白。”
大崔氏看她又垂着头一副乖巧模样,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不由细细的眉毛微微挑起,有些不满警告道:“咱们总归是一家人,你总归是姓崔的。”
然后又让她的大丫鬟拿了两套头面出来给崔盈添妆,翠翘金钿,流光溢彩,这还是浓情蜜意时,三老爷去宝珍阁给她订做的。
连带着两个京郊的农庄,和一家临街的点心铺子,她也算是下了血本。
这种打一个巴掌,再给一个甜枣的手段,虽然浅薄,但也还算实用。
至少得了个实在。
整理嫁妆单子时,除了崔父给得那些嫁妆,还有大崔氏的添妆,以及自己穿过来这两年攒的私房,这些折成现银估摸着有个五千两银子。
这可都是她以后安身立命的本钱,崔盈心知。
兀地芙蕖喊了她一声,“这里有张银票,娘子,一千两呢,奴婢给您放在箱奁里,还是置办成古籍宝器,面上也好看些。”
“给人做妾,我难道还得置办嫁妆撑门面?怎么不累死我得了,我又不是正头娘子,便是嫁妆薄了,也犯不着下人说什么,反倒是为了充门面去置办那些华而不实的物件,将这一千两银票给兑了,赶明儿我若是缺银子,可没花的。”
崔盈拿过来那一千两银票,一边说着,一边仔仔细细将银票检查了一番,打算将它展平夹在自己平日最爱看的话本里,这银票有些皱巴巴的,幸好没有被蠹虫给蛀了。
不对,这张银票怎么会是这个样子?难道她前段时间丧心病狂到,对一张一千两的银票不屑一顾了?不可能,没多久崔盈又自顾自否了这可能。
“娘子,这背面好像有字。”
芙蕖惊呼,崔盈的借着夜明珠的光看去,果然在银票一角,有一行字,娟秀隽永,极具风骨,算是博采众长,不过却看不出该字师承哪位大家。
那行字道:相思难表,苦衷难述,看朱成碧思纷纷,憔悴支离为忆卿。
这行熟悉的字体,为崔盈本就不甚愉快的心情,更加苦闷躁郁,看到这行字未留名的话,崔盈眼眸一沉,郑秀之,他有什么苦衷?花言巧语,已经骗过她一次,难道要骗她第二次。
这白眼狼,算她崔盈瞎了眼,这张银票若不是她发现得早,被其他下人看到,只怕就是她私相授受的佐证。
当年她确定自己是救了这穷酸书生,而不是杀了他全家,要叫他这么坑害她。
“娘子,郑...秀之会不会真的有什么苦衷啊?”
望着自家姑娘阴沉的脸色,似乎想到了曾经那些日子,芙蕖小心翼翼问道。
“他?不管他有什么苦衷,日后都跟我无关了。”
刚被那姓郑的背刺之时,按照二十一世纪的话,叫做被男人甩了。
崔盈心里乱如麻,也给他找过很多种理由,但是都一一又被她推翻,他就是在她危难之际离开了她,这是不争的事实!
“那这银票?”
芙蕖看着自家姑娘那沉郁的神色,不免心疼,她是很少在姑娘脸上瞧见这种落寞之色的,她记得姑娘总是带笑的,让人看了就亲近。
是以,她讨厌极了那忘恩负义的穷书生,看着这银票也来气。
“奴婢拿去把它给换成金银吧。”
免得您日夜瞧见了,心里堵得慌,这句话芙蕖没说完。
“不必,换成金银太惹眼了,就这样吧。”
崔盈摁了摁蹦蹦跳得头疼的太阳穴,“难不成,我还会为了一贱人死物为难我自个,而且他欠我六百多两,还我一千,我还占便宜了。”
“可是……这银票上的字儿?可如何是好,五爷的字儿,可不长这模样,万一那日被瞧见了……”
她懂芙蕖未尽之意,古代人没有电子产品荼毒,每天娱乐活动少得可怜,茶余饭后,能将高门大户的八卦说上几百次。
下人丫头们,眼睛也是基本目不转睛盯着,舌头又长,万一看到后,传出什么闲话...她想起了书里崔盈的结局。
这么稍稍一想,她就一身冷汗。
“你去给我弄点墨汁。”
“娘子,咱们院里没有砚台墨石。”
喔,不好意思,忘了她走得是狐媚子陪玩路线,不是孤寒高雅的才女路线,屋里自然没有纸笔研墨。
“你去把我的口脂拿来。”
“啊?”
“叫你去,你就去。”
等芙蕖拿来那一小盒口脂,她轻轻勾了丁点在尾指,然后抹在银票那行字上,将字给糊住了。
芙蕖看着那张普普通通的银票,在角边位置染上一抹口脂,胭脂,银票,她又看了看眼前的姑娘,美人。
心里兀自生出一股子怪异,这三样关联到一处,看起来竟有种腐朽糜艳。
“这不就是好了,谁也不会发现。”
崔盈信誓旦旦。
翌日,崔盈就从三夫人大崔氏的明月轩,搬去了穆五郎住的沧浪阁,府里人也改用小崔氏来称呼她。
与人为妾,崔盈劝服了自己要认命,所以她不去想,也不敢去想,她只是被推着走的棋子而已,由不得她,日子用得过下去,总不会更遭了。
很快到了晚上,她就没心情伤春悲秋自己给人家当小老婆的事儿了。
还记得她前些日子做了那个乱七八糟的梦,穆五郎也是这么伏案提笔。
连屋里的陈设摆列都毫无二致,甚至穆五这傻子脸上的神情与梦中也相差无几,他写大字儿的时候,惯来严肃认真,崔盈开始抹汗。
她身着桃粉罗裙,手挽屺薄雾淡紫软纱,头盘飞仙髻,斜插流苏轻摇,黛眉细长,美眸流转,暖玉似的肤色,真真儿粉腻稣融娇欲滴。
“五郎。”
穆元骁猛地抬头,奇怪地望着她,似乎有些不解,今日表妹怎么这么唤自己。
倏然动作,将崔盈吓了一跳,算了算了,还是不圆房吧,只要她跟这傻子躺一个被窝,办不办事儿都不影响。
同时,她自己也松了一口气,她也有些接受不了跟穆五妖精打架,这傻子个高腿长,八块腹肌,馋人是馋人,但是他,他是个傻子呀!他什么都不懂。
她要是跟穆五郎来个翻云覆雨,总感觉自己在猥_亵别人。
“那五表哥,我先歇下了。”
她飞快解了蹀躞衣带,往穆五郎的被窝里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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趟,顿时僵住了,她还说国公府嫡孙睡得床,肯定比她这打秋风表妹软得多。
为啥这床这么硬!好在还有鸳鸯戏水的锦被够软。
殊不知,她这一趟,彻底震住了穆元骁,他不明白表妹,好端端怎么突然过来睡他的床榻,明明娘说过,表妹给他作妾还是照往常一样就行了。
他答应跟表妹住一个院儿,是因为孟氏跟他说,如果表妹不跟他住一个院儿,那么崔盈就会被送走,至于是崔家,还是寺庙亦或者别的什么地方,就是未可知了,他不想这个能陪他玩,给他做好吃的,给他变戏法的表妹走。
可是,表妹怎么能睡他的床榻呢?穆元骁脑子实在转不过来,他认为这是不对的。
立时大字儿也不写了,三步并作两步进内室,那双丹凤眼险些没被他瞪圆了。
“表妹,出去。”
他扯开锦被,去拉她,将崔盈给吓蒙了,如果今夜她从这个房里被穆五赶了出去,她已经完全能想象到今后自己在国公府的处境。
“表哥。”
她红了眼眶。
她怎么又哭了,穆元骁讷讷地收回了手,左胸膛处也像被针扎了一下,从怀里掏出一块手帕,笨拙地给她擦眼泪,他脑子里好像有句话,但是他说不出来,模模糊糊,像浓雾笼罩着他欲说之言。
“不行。”
他憋得面红耳赤。
终于好像有了点灵感,“男女,男女,不亲,不好,对你不好。”
闻言,崔盈也愣住了,蓦地抬头,这是这傻子头一次说这么长的话,还说了超过两个字的句子。
男女授受不亲,他想说,她知道,想到这儿,崔盈破涕为笑。
看着手忙脚乱的穆元骁,觉得这桩婚事,没有一开始想得那么糟糕,也对未来的日子有了些许盼望。
“男女授受不亲。”
她接过他手中的帕子,擦了擦带着泪痕的脸颊,认真道。
随及歪着脑袋,青丝披肩,双眸明亮,“表哥可记住了?”
穆元骁唇瓣紧抿,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犹带泪痕,楚楚动人的小脸,那双平日里总是含着笑的桃花眼因为哭泣,眼尾还带着红晕,纤长浓密似蝶翅的睫羽,微微颤动,糜艳妩媚。
他觉得表妹今夜,似乎更好看了。
他点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手垂在腰侧扣弄着腰带,耳根子泛红。
“表哥,为何要让阿盈出去,阿盈是表哥的妾啊,官府都过了明路,我们合该躺在一个榻上。”
崔盈循循善诱,像只哄大灰狼的小白兔。
“妾?”
“就是,唔...就是照顾表哥的起居膳食,陪表哥玩,一起垂钓,表哥练武时,给表哥擦汗,陪表哥白头到老的人。”
崔盈笑眯眯道。
她这么说,穆元骁似乎还是不大明白,他想了想说,“芙蕖?”
擦汗,布菜,想必做妾就是做丫头,穆元骁顿时摇摇头不想崔盈这样。
“不是。”
“侍剑?”
……这傻子在想什么,老婆跟丫头护卫能一样嘛,崔盈忍不住满头黑线。
“不是。”
15. 第 15 章
这傻子呆头呆脑,同他掰扯不清,反正他不赶她出去,那就成了,她又不是上赶着陪睡。
她拍了拍身侧,“表哥可要就寝了?”,后假模假样想起身来伺候穆元骁宽衣,如她所料,被穆元骁制止住了。
他看了她一眼,径直又回去他那桌案上,继续写他那剩下的大字儿,这是大夫人孟氏给他布置的功课,每日必须写上五十张。
戌时末,亥时初,照现世来看才晚上九点,崔盈躺在榻上翻来覆去,一是平日话本子看多了,今夜猛地不看,不太习惯;二是屋里太亮,孟氏可真疼孩子,居然在穆五屋里摆了两盏灯树,将暗室照如白昼。
要知道普通人家蜡烛都点不起,这厮晚上练个字儿,这两盏灯树,不得点上二三十支。
算了,她现在每天还看别人脸色度日呢,想那么多。
她眼珠一转,娇滴滴地喊穆元骁,“相公,你练完字儿了吗?”
那厮纹丝不动,好像没有听到她说话一般,崔盈胸口一梗,“相公,屋里的烛火太亮了……”
……室内寂静一片。
好吧,没有人搭理她,小崔忧伤半刻钟,自己起来了,她先是偷觑了她那“耳聋”的傻子相公,后试探性吹灭了一两支的烛火。
见他没什么反应,开始胡来,吹灭了一大半。
穆元骁全神贯注之际,纸上光亮遽尔黯淡,连带着字儿也模糊起来,他揉了揉练字练到酸麻的手腕,后转头不满地望向方才还哭哭啼啼,很快又笑靥如花,并且在榻上胡作非为的表妹。
只觉女人的心思,实在叫人琢磨不透,就跟他娘孟氏一般。
看着屋里多了些女人物件,床榻乱糟糟,心中微恙,若不是平日表妹待他好,人又有趣,还会烹煮佳肴,他定要,定要狠狠罚她,他最讨厌屋里乱糟糟的不成样子,更何况是他的床榻。
他原是忍耐下来了,只是在表妹得寸进尺还将烛火给熄灭后,他才做出了抗议。
“表哥,这屋里太亮了,阿盈睡不着。“
崔盈低着头攥着锦被,看着被她在攥得褶皱的锦被,原本微蹙的长眉,立马死死拧起,恨不得夹死一只苍蝇。
他起身大步走来,将那可怜的锦被从崔盈手里抢了过来,然后抚平了那几个褶儿,轻轻放在她身上,还将四个被角拉得极为平整。
“好好睡觉。”
该死的强迫症,谁睡觉还能保证被子不乱的,崔盈嘴角抽搐,他这盖法,是从人民医院太平间学过来的吧。
不过她面上还是极为乖巧点头,“知道了,表哥,你快去练字儿吧,都亥时了,也该歇下了。”
听到的亥时两个字,穆元骁好像想起什么,动作麻利地走去灯树旁,将刚才被崔盈吹灭蜡烛重新点上了。
见此情形,崔盈差点输出某些国语,深秋时节,她就穿着单薄的亵衣下床吹灭蜡烛,冷得她两股战战,这傻子又给点上了。
“表哥。”
她这一声极其幽怨,调子拉得老长。
穆元骁顿足,不解地扫了她一眼,似乎对于她突如其来的幽怨不甚理解,他觉得自个对表妹已是十足的好。
“阿盈睡不着。”
崔盈嗔怪着,还那双漂亮的眸子,像是带着钩子去瞄他。
可惜媚眼抛给傻子看,人家正忙活着呢。
“表哥!屋里烛火太亮,阿盈睡不着。”
“哎呀,睡不着嘛。”
“表哥。”
“五郎。”
“相公?”
她声音放大了些,穆元骁看着宣纸上一团污黑浓墨,有些不高兴,表妹好吵。
不过他也心知不依着她,估计还得吵闹下去,可是他字儿还没练完呢。
看他一脸为难,崔盈披着外衣下榻,咚咚咚小跑去灯树旁拿了两支长烛,摆在他练大字儿的桌案两角,其他的通通吹灭,最后安抚似地吻吻他的唇,将小傻子逗得又脸红起来。
一并招了两个丫头进来,将屏风挪到榻前,挡住那两只蜡烛发出的熹微光亮,顿时屋里就昏暗起来,她接着上榻裹成一团。
两个丫头面面相觑,觉得这位小夫人有些逾矩,不过五郎君都没发话,她们这些做奴婢哪里敢开这个口。
穆元骁揉揉眼睛,还是就着两只烛发出光亮继续写了下去。
翌日清晨,崔盈睁眼看到站在屏风旁穿衣的穆元骁起初还吓了一跳,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躺人家榻上了。
想起半梦半醒时,瞧见穆五郎可怜巴巴只占据了床榻一小半儿,又思及昨日自己让人家摸黑练字。
倒是生出几分愧疚。
“表妹,你醒了?朝食。”穆元骁挠了挠头,他眼底有些青黑,一是因着昨天夜里烛火黯淡,自己练字速度就慢了下来,安置时辰较之往日晚了半个时辰。
二是表妹睡在他身侧,闻着香香的,软软的,他好像有些病了,小腹发热,可夜深了,表妹睡下了,叫大夫过来,肯定会吵醒表妹。
崔盈自是不知他这份体贴,她只道这傻子估计还是不开窍,不通人事。
“表哥,阿盈这就起来给你更衣。”
服侍郎主更衣,一般都是屋里人的职责,崔盈嘴上说得漂亮,却磨磨唧唧赖在榻上,想起孟氏给穆五那张“作息时间表”,不禁心生感叹,这是把亲儿当牛马训了。
这么个练法子,莫不是要叫穆五郎去考个武举人回来?他这半痴半傻的呆样倔种,也不怕殿前失仪。
“表妹?”
“哈哈,表哥,你自去吧,阿盈风寒才愈,大夫说要多歇息,就不陪表哥了。”
看着穆五郎那双狭长而带着几分期盼的凤目,崔盈缩了缩身子,柔声拒了,卯时委实早了些,她给一个傻子做妾可不是来受罪的,她不就是图他懵懂单纯,好把控,在这沧浪阁,她就算是没规矩,就无人敢置喙。
果不其然,这傻子露出失望的神色,“走了。”
他这小模样像极了她以前养过小狗,她从锦被中探出一只柔弱无骨瓷白纤细的手腕,冲他招招手。
穆元骁不解其意,两三步走来,弯下劲腰,眸中满是清澈见底的疑惑。
崔盈勾着他脖颈,凑上前去,亵衣微敞,露出里头的鹅黄肚兜儿,香艳盛景,在他淡粉色的唇角鼓励式地落下蜻蜓点水的一吻,满室氤氲着一股子缠绵悱恻的味道,小傻子又有些脸红,不自觉摸了摸唇角,那墨色长眉扬起,可看得出他是极高兴的。
“表哥去吧。”
“嗯!”
这傻子还挺喜欢她亲亲贴贴的,崔盈半撑起身子,望着穆元骁被亲后,走路带风的背影心忖道,若不是她昨夜试探过多次,这傻子确实没什么反应,她都快以为,这傻子知道女人的好了。
看来是自己想多了,罢了,亲亲嘴皮子,她也不吃亏,还能用这个使唤动穆五郎。
等崔盈再次醒来时,芙蕖早就在屏风后头候着了,沧浪阁取景江南,绿水环绕,与崔盈在东宁府见过几个大官儿家的园子极为相似,算是国公府最好的几个院子之一,孟氏掌家,她心疼小儿子自然要把最好的院子给小儿子。
自然院子大了,跟着伺候奴才丫头也多,不过穆元骁不喜丫鬟们在跟前伺候,唯有昨日崔盈搬过来,这才从外院提拔了几个丫头起来,芙蕖一时间有危机感。
天不亮就跑到自家娘子跟前,生怕自己贴身大丫鬟的位置被别人给顶了。
“夫人,奴婢给您梳头。”
有个模样俏丽的小丫头说着话,一边打量着崔盈的神色,这是五爷的第一个女人,她想谋一个前程,便先露了脸。
崔盈审视几息,又瞥见芙蕖因着被个小丫头抢先气得青白的脸色,心下叹气。
“你叫什么名字?”崔盈问那小丫头。
那丫头面上一喜,手上仍旧不停,给崔盈麻利地梳了一个上京时兴的飞仙髻,恭敬回话道:“奴婢小喜。”
“听起来是个有福气的名字。”
“嗯,我知道了。”
小喜是国公府的家生子,她娘老子都是在国公府里伺候的,崔盈想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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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后要再这府里头讨生活,她手底下还是得有个熟悉国公府的人才是。
“娘子刚才小丫头根本不叫小喜,她叫素萦,当真娘子的面,随口就扯谎了,想必不是个好的。”
崔盈打算去香积亭喂鱼,芙蕖陪着她甫一出院,就开始给刚才那小丫头上眼药。
“许是怕与主子名字相撞,自个给改了,我瞧那丫头还挺机灵的。”
崔盈漫不经心。
“芙蕖,你是自小跟着我长大的,在我心底那些后来丫头,都越不过你,我还打算在日后让五爷求着二哥给你配一桩好亲事。”
穆元承身边跟着的人,自然都是他得力干将,跟着男主混有肉吃,芙蕖待她还不错,她自然也不会亏待她。
“还有,日后不要叫我娘子了,该叫我夫人,我已不是未出阁的女儿家了。”
从未婚少女,到已婚少妇的转变,让崔盈充斥着淡淡的忧伤。
得了她的保证,芙蕖很高兴,一路上更是恨不得将崔盈给捧起来。
廊下她碰上一清艳出尘的绝色女子,娉娉婷婷走来,不施粉黛,像从仕女图中走出来的美人,脸色略有憔悴,细细罥烟眉微蹙。
崔盈不由多看了两眼,她对美人儿向来也是爱看的,人家这才是的真真儿梨花带雨的柔弱美人儿,哪里像她全是装得。
“咳咳。”
那美人儿咳了两声,身子一歪,便要倒下去,身边两个跟着的丫头,都没反应过来,崔盈赶忙抬手拉住她。
“你没事儿吧?”
她不知怎么称呼这位美人儿,只好模模糊糊问了一句。
那美人先是警惕地扫她一眼,很快像是想到了什么,送了一口气,“妾谢过夫人。”
美人尖,碧蓝罗裙,病弱美人,一下子触发了崔盈这个炮灰的记忆,这位应该是男主穆元承色绝上京的爱妾柳氏。
按照原书,原主入了穆元承院里后,立马投入这位柳夫人阵营了。
她是男主部将的独女,在部将替男主挡命后,她就借此机会进了男主后院,因着救命之恩,男主对这位病弱的柳夫人处处照拂,惹得岑氏不满。
算算剧情,柳氏才从北地回来,应该是刚被岑氏算计掉孩子,推动柳氏黑化第一步。
后来原主为柳氏效力,柳氏担心原主生下子嗣后生出二心,还给原主下绝育药,也不是什么真善美小白花。
想到这茬,崔盈一下子就放开柳氏,惹得柳氏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柳氏已经看出她的身份,对崔盈倒是不再设防,她才小产,正是不安戒备时,她生怕再吃任何大亏。
崔盈冲她微微一笑。
“夫人这身子,该叫府医瞧上一瞧才是,怎么好端端出来吹风。”
柳氏看着崔盈红润明媚的脸庞,竟生出几分羡慕嫉妒,她别过头看向池中开得有些败的莲花,樱唇轻启,“太太遣人来看过了,屋里闷,出来透透气,原也不打紧,劳夫人关怀。”
“那二爷没多陪陪……”
话讲得一半,崔盈就意识到自己嘴贱,穆元承忙着在官场追名逐利,哪里会管后院的事。
柳氏闻言身子摇摇欲坠,好不可怜,脸上勉强挤出一个笑脸,“二爷前些日子已陪了妾两日。”
崔盈面色讪讪,“二爷公务繁忙,确实是抽不出身。”
看着柳氏难受的模样,崔盈也想不出什么安慰的话,“五爷说二爷近日连府门都没踏进来过,听说是兵部那边有事要忙。”
她也不知道男主是不是真有事要忙,可她实在怜惜一个刚小产过的弱女子,不管她后头有多毒辣,至少现在她只是个失去孩子的可怜女人。
柳氏颔首,脸上笑意真了许多。
她一边往香积亭走,却不住回头瞧柳氏坐在廊下小杌,好像在赏花,又好像谋算着什么。
她知道这次柳氏小产后,马上就会反击,崔盈只能庆幸自己是男主弟妹,不是他的妻,不是他的妾。
唉,这种瓜吃起来还挺酸涩的,崔盈自顾自地想着。
16. 第 16 章
因着柳氏,她在香积寺喂了小半刻鱼,便兴致缺缺,“芙蕖,我们去瞧五爷习武吧。”
芙蕖想了想,“这个时辰,五爷应是在族学。”
族学,崔盈愣了一下,神情恹恹,有些不大高兴,想起上次族学里一群年轻气盛的子弟以她为借口,打得鸡飞狗跳,其实就是他们自个想闹,便要拿她做筏子。
“那我去后厨看看,待会儿五爷下了族学,回来用午膳,天儿冷了,叫厨房熬个碧梗粥,再配上酒酿清蒸鸭子,备上一道酥香甜酥脆的奶油松瓤卷酥。”
“夫人,哪里有午膳用粥食的道理,况五爷是习武之人,若是只吃两碗粥,哪里撑得到夕食。”
芙蕖提醒时,崔盈手里刚捏碎了鱼食儿,正往下洒,“我倒是忘了,如今不是我一个人过日子,还得处处仔细着那小祖宗。”
“罢了罢了,谁叫我是个寄人篱下的商户女,五爷平日吃什么,便备些什么吧,我不操心便是。”
真是上赶着不是买卖。
她还说蹭着这小傻子的厨房,吃点稀罕的,她睡到日上三竿起,胃口不佳,就想着午膳吃些好克化的。
不过芙蕖说的也没错,那傻子中午光吃上两碗粥,那估计使不得,她记得穆五郎似乎今年才十七岁,搁现代还是个高中生呢,长身体的时候。
到了午膳时,她摆好席面,等那傻子回来吃,侍剑回来禀告说那傻子着七少爷出府去了。
险些没将崔盈给气笑了,她将就他,等来个人去楼空。
“锦表哥将五爷带去哪儿了。”
“回盈夫人,几个爷去了醉仙楼。”侍剑如实回答,脸上却看不出有多恭敬。
也是他是自幼跟在穆五身边的小子,听说还是良籍,自然看不上她这死乞白赖的女人。
不过也不打紧,她都拿捏了他主子,还怕他一个奴才不成。
醉仙楼,听起来倒是不像什么正经地方,崔盈眯着眼儿,神色莫名,冷着一张瓷白小脸儿,像是蒙了一层纱,叫人看不真切她心里头在想些什么,转过头吩咐两个立在旁边的小丫头。
“把这些都撤下去,去给本夫人熬碧梗粥,要玉田县产得新米,端上来色儿不实,我不可依,杏仁茶也要给本夫人煮上,指不定什么时候,本夫人就想吃上两盏。”
侍剑顿时瞪大眼睛咂舌,他就说早看出来这小崔氏不是个简单的,府上每月拨给他们五爷的月钱再丰厚,也经不住她这么花。
她究竟是来做妾的,还是来给他们五爷的做祖宗的?
许是感受到侍剑那不敢置信,认为她小人得志的神情,崔盈话锋一改,用帕子捂着脸,垂着浓羽似颤动的眼睫,楚楚可怜,“五爷不回来陪我,我就吃不下,只好吃些粥食。”
“夫人,夫人自便就是,蒋公子包下了整个醉仙楼,肯定饿不着五爷。”
侍剑被崔盈那副神伤的模样给唬住了,只以为她同二爷后院中的夫人一样,在房中备好饭菜,爷们却怎么也等不回来,使使性子。
一时嘴快将事儿详细说了出来。
哦,原来还真是有人带着他玩了,生在高门大户就是好,傻了也有的是人陪他玩乐,照样娶个美艳小妾。
这蒋公子又不知是哪个纨绔了,能同她那斗鸡走狗的亲表哥穆七郎鬼混到一起。
“那你还是快去伺候你家爷吧,免得那日又给你带回个主子。”
崔盈阴阳怪气,侍剑一毛头小子,听不出来话中拈酸吃醋,只当她待五爷真心实意,对她反而尊敬了几分。
夜里,穆元骁回来时,崔盈正姿态慵懒靠在美人榻上,听到门帘珠翠相撞,掀开眼皮睨了他一眼,“相公,回来了。”
这傻子去外头鬼混了,她道他今夜不知宿在那个粉头炕上,竟还知道回来。
她现下虽不与这傻子同房,万一哪日孟氏催她的生孩子,那可不得了,她可得好好看着穆五,后头若是有用到他那玩意儿,也免得膈应自个。
崔盈放下话本,迈着小步儿款款走来,那张顾盼生姿的小脸凑到他胸膛,捻起织金缎面襟口,小巧的鼻头微微翕动,倏地脸色一变,好家伙,这股子脂粉味儿都快熏着人了。
“相公这是去哪儿鬼混了?都快腌入味了,怎么不将那妹妹带回来?莫不是怕阿盈呷醋,阿盈可不是那么不懂事的人。”
崔盈紧贴在穆元宵结实的胸膛,叫他浑身僵硬不敢动弹。
小傻子满脑子都是表妹香香软软的。
并开始疑惑,那日在族学,那姓陈的废物,问他身子表妹软不软,香不香,小傻子第一次对娘指派外的差事儿,发出疑问,那废物怎么知道表妹又香又软?
难道他也同表妹靠这么近?想到这个场面,小傻子不仅怒火中烧,大喝,“不行!”
闻言崔盈沉下脸色,不行是个什么章程,还真有啊!她只是试探一番,想不到还真叫她给试出来了。
好你个穆元骁,人不可貌相啊,他自个都知道出去找乐子,孟氏还操心他娶不上妻。
穆元骁人都傻了,自然也不会看人脸色,要说不高兴,他自己想到那日姓陈的废物编排表妹,还不痛快呢,明日去了族学定要再痛扁那厮一通。
崔盈偷觑他神色不对,倒是像是头顶绿帽做了活王八一般,可不像是偷腥男人该有的愧疚窃喜餍足。
她想差了?
“表哥今日可是去醉仙楼吃酒了?”
纤细的手指在男人胸口细细划着圈,她贴在男人胸口处,听着他炙热律动的心跳,不动声色开始“审问”这傻子。
穆五郎身上是染着酒气,神色却是清明一片,回想一阵道,“半斛龙脑,三盏鹿血。”
半斛三盏,崔盈心惊,折算了一下三十来斤呢,“半斛都叫表哥一个人吃了?”
穆元骁低头扫了靠在怀中的娇人儿一眼,“九人。”
随即有些骄傲道:“吾饮三成。”
还确实还是挺能喝的,崔盈无言,但是瞧见傻子一副等人夸奖的神色,换上笑脸,拍马道,“表哥豪迈,千杯不醉,乃真男儿也。”
傻子自得,点点头,从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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掏出一物,通体碧绿,“玉簪,赠表妹。”
有礼物收,崔盈自然满心欢喜,不过话还没问完呢,她接过玉簪把玩片刻,继续道:“不知今日宴上可有美姬作陪?郎君可有中意之人?”
穆元骁好似渴了,微微推开崔盈,去桌上喝起了她的杏仁茶,回忆片刻,神色郑重。
“不及你美。”
崔盈:这傻子莫不是在外头吃得不是酒,倒像是喝了两罐蜜。
如此一来,她竟没心思追问下去了,崔盈抿着小口,嘴角处微微翘起,眼里染上笑,嗔怪道:“你倒是会哄人。”
“言实非虚。”
傻子依旧一脸正色。
崔盈顿悟为何女人都爱听花言巧语了,易被巧舌如簧的男子诓骗。
更何况傻子只会说心底实话,傻子是不会骗人的,这么一想,崔盈更高兴了。
算了,今日且先歇下,明日再盘问这傻子,“表哥今日应酬想必也累了,去耳房沐浴吧,阿盈已叫人备好了热水。”
男人很快去了耳房水声响起,崔盈心里膈应减少,自然睡得下了。
夜半时分,她被身侧动静给闹醒了,一睁眼就瞧见穆五郎目光灼灼,精神极了。
她打着哈欠,睡眼惺忪,“表哥怎么还不睡啊?卯时还得起来呢。”
穆五郎神色凝重,又可怜巴巴,“表妹,我病了。”
“啊?”
他这么一说,崔盈精神了,这可不行,这可是她的金主,她的大腿,她的长期饭票。
“哪儿病了啊?”
她在他额上摸了摸,稍微有些烫,莫不是吃了酒夜归着了风寒,这古代风寒可不是小病。
“不是。”
他语气带着几分委屈,还扭扭捏捏起来,崔盈头第一次见他这小模样,生出些稀罕。
“胀,热。”
他带着她的手往腹下三寸走,嘴上念念有词,“半旬了。”
呵呵,她懂了,他不是不举,他举得很,摸到那物,她倒吸一口凉气,嗯,资本是有的,看来鹿血酒没少喝。
这傻子还不停念叨,病了病了,要找大夫,崔盈没好气,“表哥早点怎么不找大夫。”
岂不料,她这么问完,傻子更委屈了,“夜深了,吵。”
她翻过身,认真地注视着他,“表哥是怕吵到阿盈才没找大夫吗?”小傻子头如捣蒜。
MD,还怪感动的,崔盈翻身撤开了手,那物什也激动来了。
“要死了。”傻子嚷嚷道。
崔盈捂着他的嘴,攀到他耳廓,“表哥,今日醉仙楼可有女子这样碰你,阿盈闻到你衣裳上的脂粉味了。”
穆元骁忙不迭摇头,他能听懂崔盈在讲什么,他觉得表妹有些不高兴,他要老实交代,“别人推得,躲开了。”
“哼,谁知道你推开没有,阿盈要检查表哥的身子有没有沾染别的女子。”
她扒开他的里衣,露出蜜色胸膛,她眼神游移在他肌理分明的腹部,穆元骁感觉自己浑身像是被点燃的柴火。
17. 第 17 章
他与她头额相抵,亲密无间,凤目明亮,轻轻喘息着,似期盼似迷茫。
望向他清澈又炙热的眼神,崔盈一时遗憾又庆幸,遗憾他竟是个痴儿,诚然亦庆幸他是个痴儿,她抬手捂住他双眸,贴在他耳郭,低语道:“表哥不是病了,只是长大了,这是常事,以后表哥就知道了,夜深了,该安置了,今儿就不作弄表哥了。”
穆元骁似懂非懂,他依旧燥热难解,想自己扒开衣裳,崔盈估摸着是因为他喝了太多鹿血酒,起身为他斟了一杯冷茶,喂他吃下。
他囫囵个喝了一壶,发出喟叹似的畅快声。
“可好受些了?”她碰碰他的脸颊,在下颚处已经长出青青的胡茬。
她觉得自己像是在哄孩子,想到这儿,崔盈失笑了,就这么一个人竟然成了她在这个时代的庇护,当然她也不是什么好人就是了,日子嘛,过得下去就成。
三更天儿了,该睡下了。
寒冬雪,正月初,上元节。
天色昏昏,崔盈站在廊下搓着手,不住朝手心哈气,她在等那人。
“表妹!”
穆元骁看见崔盈身披紫衫玉带,皂罗折上巾,一副男儿打扮,倒不像往日那般娇滴滴柔弱模样,细弯的黛眉,也更为粗阔浓黑,平添几分英气。
崔盈鼻头冻得通红,暗道早知便不在外头等着了,屋里暖炉烧得正旺,何必非要杵在风口眼巴巴等着。
穆五郎跟她结结巴巴讲了自己在族学又学到了什么,往日这些话,他都同孟氏说,现下倒是多了一人,不过他喜欢同表妹说话,不像他娘回回听完都训他。
又是这小模样,崔盈顺毛顺习惯了,下意识开口。
“表哥明_慧,今日想必又收获颇丰。”
少顷,穆五郎又愤愤道,词不成句,大概就是说那族学的先生夸了别人没有夸他,还问崔盈他是不是真的是傻子。
好端端怎么突然问这个,崔盈微微挑眉,莫不是有人在族学辱骂他了?不过一旁还等着求安慰的小傻子,这甜言蜜语,她是信手拈来。
“那是先生眼拙,表哥在阿盈心中是天底下最好的小郎君。”
“哪里,哪里好?”
“表哥龙章凤姿,相貌英俊,待阿盈温柔体贴,待大夫人纯孝至极,待兄弟友爱,温良恭敬让,表哥不说处处如是,少不得占的两……不,三个字儿。”
“真的?”
他似乎不太信,也听不明白温良恭俭让,不过这句话一共五个字儿,表妹说他占了三个字儿,那应该是极好的。
“表妹,冷。”
许是不难过了,他脱下墨狐裘,披在崔盈身上,还给她系了带子,握着她手给她暖暖。
崔盈:我是才站到这儿的吗?怎么现在想起来给老娘披狐裘了,不点你,就拐不过弯。
腹诽完,崔盈没好气道:“谢表哥关怀。”
后忍不住问,“不对啊,今日上元节,不是可以不去族学了吗?”
“秘密。”
穆五郎揉揉她头,神色得意,哼着小调,手抱后颈,大步往屋里走,颇为洒脱。
过了两天崔盈看着跟她那个亲表哥在一个屋嘀嘀咕咕的穆五郎,才知道他趁着上元节,将陈侍郎家的小公子约出来给蒙头一顿打。
准确来说是将人家给骗出来了,自从上回儿两人在族跟那陈小公子大打出手后,两位小爷心里都不服气,特别是从四房那小子身上,知道那姓陈的回去后根本就没受罚,更是不忿。
于是崔盈那鬼机灵的亲表哥,穆元锦想了个主意,他扮成妓坊红娘子,写信给那陈时,二人书信来往一段时日,约在江中船舫见面,那小陈公子满心欢喜上船,以为能和名妓一夜春宵。
上船掀开帷幔一看,才发现是两个带着牛头马面面具的“彪形大汉”,顿时雄风不振。
最后那陈时吃了暗亏也没声张,不敢到处说自己跟一个妓子往来被骗之事。
崔盈听完估计那位陈公子这下应是学好,不会再狎妓取乐了,她原还想看看那几封信来着,这傻子死活不干,嘴皮子磨破了都没用。
她也不好意思去找穆元锦要,这事儿也就搁置了。
上元节的灯会听说热闹极了,崔盈也很久没出府了,再在这府里头待着,估计能把她别出病来。
为了今日她还特地让绣房赶制了一身时兴的男式女装。
子时已过,朱雀长街上,车马喧阗,人头攒攒,熙熙攘攘好不热闹,长街两侧花灯错落,今日上意特许夜行,金吾驰禁,满街都是夜游的人。
烟花满城,钟鼓鸣鸣,灯火通明,人声鼎沸,连带着小商贩们的呼喊声却并未被掩盖其中。
她说穆五孩子气,今日她自己倒是十足像个小孩儿。
“我们买这个,这个,那个,那个也要。”
稀奇古怪的鬼神面具,插满草垛子的冰糖葫芦,精美绝伦的花灯,前面就来一堆玩杂耍的艺人,那火龙吹得老长,还有从西域来金发碧眼的商人,原来不宵禁的上京夜生活这么丰富。
穆元骁看着哪几个玩杂耍的,特别是有个变戏法儿的,跟崔盈之前在他面前表演的几个小戏法儿一模一样,他不屑撇了撇嘴,指着那人,“不及表妹。”
“假的,骗人。”
他嗓门不小,很快一堆人就看了过来,满脸横肉的班主,手里提着长鞭子怒气冲冲地朝着两人走来。
今日好不容易这么多人,他们杂耍班子能挣个盆满钵满,这哪里来得砸场子的。
又来了,崔盈拉着小傻子拔足狂奔,当着人家面儿就砸碗,这傻子。
好在傻是傻,也够听话,她拉着他跑,他就跟着跑了。
“以后不许再当着人面儿说人家不好,听到没。”崔盈叉着腰告诫道。
“缘何如此?”
“你看人家都要打你了,你刚才在找茬儿,可晓得?人家辛辛苦苦练了那么久,就是想多挣些,上元节人多,热闹喜庆,打赏也多,你刚才是在坏人财路,坏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她想了想补充道:“你就算不喜欢,也别当面说,私底下与阿盈说上两句就成了。”
此话一出,崔盈都服自己了,在教这小傻子教些什么,背地里说人家坏话?
她甩甩脑袋,只是吐槽而已,算不上说人坏话。
对此,穆元骁显然是另一种态度,背着手学着族学里的先生模样,摇头晃脑,派偏生不是读书,而是摆他权二代的谱儿,来了一句,“庶民何惧。”
这下崔盈明白了,他不是傻到站在那里让人打,而是无畏,这些布衣百姓在他看来,并不具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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冒犯他的资格与底气。
闻言,崔盈愣怔在原地,她重新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穆元骁,在说庶民何惧时,他神色可以说得上从容,这时她看不出他心智不全。
崔盈静默了,后面接近一刻钟,她都并未再与穆元骁说话,反倒是穆元骁发觉她心里不甚痛快,饶是笨嘴拙舌依旧频频找话。
直到碰上两个非要给她推销昆仑奴的西域商人,她才重展笑靥。
“不要,我说了我不要。”
“这位夫人,您康康,这是窝们养得,壮,干活,棉花地里干活,力气很大,棒。”
那两个西域商人说着蹩脚的魏朝官话,比着大拇指称赞自己的商品。
崔盈纳闷,昆仑奴?穆家奴才可不少,她就算真想买奴才大可去牙行,那里有的是奴才,来路详细,还有官府作保。
奈何那两个金发碧眼的西域商人见她和穆元骁衣着华丽,气度不凡,认定他们是有钱买主,非拉住她不放。
穆元骁见那两个模样怪里怪气的男人拉着崔盈不放,一个巧劲卸开了两人纠缠,挡在崔盈前面。
这个时候他倒是个好郎君,崔盈轻哼。
这两个西域商人说话也逗趣得很,“那先带过来我瞧瞧。”
结果从后头牵出来一串从绳子绑住的皮肤黝黑,牙齿白洁,头发卷卷的……崔盈瞪大眼儿,这不是,这不是后世四处撒野的黑哥吗?
想起后世大漂亮国的什么独立宣言,解放人类,她感觉这个世界好魔幻。
那两个西域商人还以为她这表情是不满意,连忙掰开战最近那个黑人的嘴,让崔盈看,“大大滴好,健康,夫人您敲。”
“一个,十两。”
崔盈实在受不了这种检查牲口的方式,扯扯穆元骁的袖子,“表哥,走了。”
“表妹,不生气,给你买。”
穆元骁看表妹站这儿这么久看那些昆仑奴也看了许久,还以为表妹是想买,自从方才杂耍班子过后,表妹就不爱说话了,他不喜欢表妹这样。
“不要。”
崔盈抬了抬眼皮,看了他一眼,淡淡道。
穆元骁急了,适才他才瞧见表妹看着这些外族人和昆仑奴笑,他以为她喜欢的。
他站在哪儿不走,茫然无措,崔盈觉得他这个样子又有些可怜。
这小傻子又有什么错,他生下来就是高贵,穆家那一圈人许是都是这么想的,我为什么要拿前世那种小市民的心态来怨怼他,我不也是拜倒在权势金钱下的俗人吗,崔盈啊,崔盈,不能既要又要,崔盈自己在心里如是说。
她回牵住他的手,“表哥,我不喜欢这些昆仑奴,沧浪阁的奴才够用了,阿盈想吃一品居的玉露团和透香糍,我们去买嘛。”
终于两个人算是重归于好,雨过天晴。
他们两人和好如初,欢欢喜喜去买点心了,眼见要走,那两个西域商人连忙道。
“夫人,布要,十两,五两九兴。”
崔盈这下是真没忍住,“刚才还要我十两,现在五两也能带走了?”
真是这些奸商,直接对半砍了,多半她再喊价也能降一些。
她想直接甩袖子走人,结果扭头发现不知何时,又围了一堆金发碧眼的商人,都推销他们的商品,将二人团团围住。
18. 第 18 章
“你们这么在做什么?”
崔盈拦住想要动手的穆元骁,此时敌众我寡,断不能轻举妄动,先瞧瞧这些西域商人究竟要做什么。
“表妹。”
穆元骁不解其意,拉着她的袖子,低声唤她,她只得捏捏他的手心,让他乖乖的,毕竟是她将人给带了出来。
若是五郎随她一道出了府邸,回去哪儿挂了彩,孟氏可饶不了她。
“夫人,瑞兽葡萄镜,适合您,国色天香,美,照镜子。”
“夫人,这条泥婆罗国的稜菜,味道好滴很。”
……
莫非她瞧着是什么富婆不成,崔盈挥手推开这些非要凑近来给她推销西洋玩意儿的商人,她不就是多瞧了两眼,便是要赖上她。
“我们不要。”
穆元骁护住崔盈,喝住这些热情过头的西域商人,崔盈似欣慰地看了他一眼。
市舶司的官员怕不是抽成太狠,叫人这些商人逮着个人就非要将这些舶来品卖出手。
她自己倒是没想过身上那狐裘与穆五郎腰上束着的玉带。
先前那两个给她推销昆仑奴的倒是被挤到外头了,崔盈无法,“今日并未带多少银子,先前已与那两位说好了买两个昆仑奴,只得与诸位下回再做生意了。”
最后捏着鼻子叫了刚才那两个西域商人,“我挑两个去。”
很快一群身披帛带或身披腰间缠上横幅,下身穿着短裤的人被带了出来。
他们的目光中或迷茫,或惶恐,也有凶狠的,崔盈有些犹豫,指着一个看起来有写瘦弱过头的女孩儿问道:“我要这个。”
两个西域商人面上满是困惑,贵人们买昆仑奴都是为了干活的,一般只买成年健壮的男子,女人本来就不好卖了,更遑论这还没长熟的,忙解释,“夫人这个,布要银子,你买五个,送您。”
“那我要这个不要银子的。”
崔盈面无表情说了个冷笑话,显然在场除了她自己都不太行想笑。
那个小女孩瑟缩着,身边一个健壮矮小的男人显然有些心疼,频频看她。
“这个,这个,是不行的,生意不是这样。”
两个商人以为她不想花银子,在那里急得满头大汗,但是他们又实在想做成这笔生意,就如崔盈预料的一样,战事频繁,国库吃紧,朝廷连军饷都发不出来,户部天天跟圣人哭穷。
市舶司的人自然从他们老本行里挖银子,今日市舶使抽个三成税,明儿关文到了下面小吏手里再吃点孝敬,层层往下,这几年漂洋过海的商人是愈发少了。
最后崔盈要了那个小女孩和那个总是看她的男人,名叫大卫的商人说,这二人是兄妹,这个小女孩儿原本就是打算跟着哥哥一起卖的,谁知道她首先就挑了那个小女孩儿。
穆元骁开始掏银子,他在那里慢慢数,他对这算账似乎不大精通,不过也正常,崔盈没有催促他。
过了小半柱香时间,崔盈望着远处的护城河,自顾自想到,看来他日后应该当不了账房先生了。
只是当他数完五两银子后,崔盈立马扬起笑脸,“表哥真厉害,数银子越来越快了。”
穆五郎微微勾起嘴角,神色透露出的些许得意骄傲。
两人在外头闲逛半晌,竟两手空空,连个花灯都没买,除了身后跟了两个昆仑奴。
那小女奴还是个哑得,崔盈问话,她不发一语,还是她哥哥说她是个哑女,真是可怜见的。
“快走,快走,青女捧着灯王出来了。”
“听说,今年的青女是岑尚书家的二小姐?”
“不对,你听差了,是裴御史家的嫡孙女。”
人群喧嚣,在议论着什么,崔盈抓住了几个关键字,青女?灯王?
“表哥,我们也去看看吧。”
穆元骁有些抗拒,他不喜人多的地方,若不是表妹,他会更愿意在屋里练字,亦或校场射箭。
崔盈没想到他会这么排斥,又细想了方才一路,二人说说笑笑,后头吵了一架,或者说她自己生了一场闷气,倒是没顾着他了。
可只是一味避世,也不是什么可取之道,当年匪患,穆元骁失智,又逢大老爷江浙遭难,老国公痛心疾首,让他好好养着,府里又不是养不起闲人了。
孟氏依旧坚持送穆五郎去族学,其中也未必没想让他与人往来,不至于落得个孤寡的意思在。
人,独久了,就不像人了。
崔盈思索须臾道:“我们不去那人挤人的地儿,我们去僻静高处可行?”
这话让穆元骁松了一口气,他想与表妹一块,他也从来没有见过青女灯王,每次老七老九都扔下他一个人就跑了,然后他就自己回府了。
起初还能将就一二,后每逢上元节,他听到府中丫头婆媳叽叽喳喳灯王华贵,长随护院都摸着下巴,咂嘴青女如何貌美,约摸是个有趣的盛景,可惜府上几个兄弟,一出府,皆是各自呼朋伴友,豪奴唱道,耍乐去了。
看他隐有期盼之意,“表哥可想去?”
“去。”
他抓着她极为肯定的颔首,崔盈给他拢了拢对襟口,耐心嘱咐,“待会儿表哥不要乱跑,要跟紧阿盈,有一截路,行人多些,难免摩肩擦踵,表哥无须担忧,很快就过去了。”
“嗯。”
穆元骁俯视着她认真的面庞,那种心里痒痒得感觉又来了。
所谓僻静高处,其实就是崔盈掏了大笔私房,在青女必经之路的酒楼包了个厢房。
掏银子的时候,她心疼得差点掉眼泪,酒楼东家仗着上元节,青女游戏,坐地起价,往日十两的包厢,如今竟要一百两。
若是这酒楼装潢簇新华丽也就罢了,偏生破破烂烂,也就图这地段了,图这楼高。
那掌柜来接银子时,崔盈双眸直勾勾盯着掌柜来拿银子的手,自个也死死攥着,最后才松了。
她的银子,去也。
“表妹,擦擦。”
看她眼眶微红,穆元骁以为表妹要抹泪,掏出孟氏给他绣得手帕,在她眼角,细细擦拭,这手帕平日里他可宝贝了。
崔盈看了他一眼,还知道给她擦眼泪呢,算了,不同这位金贵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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计较,都是些富贵病,看个热闹还得订酒楼包厢。
看她,以前睡过桥洞,躺过大街,她就怕人少了,越热闹越好。
穆元骁生得高大,年久失修的木梯被他踩得吱吱作响,掌柜凉悠悠提醒说这木梯是金丝楠木做得,价值千金,踩坏了要赔。
这么破烂的酒楼还有金丝楠木打得木梯,他怎么不说他是玉皇大帝,崔盈翻了两个白眼,嘴上却提醒穆元骁,“表哥,轻点踩。”
等到了包厢,崔盈环顾一圈,虽有些狭仄逼人,也还将就,打开两扇窗牗,视野出奇开阔,这一百三十六两银子花得也还行。
崔盈宽慰自个,人挤人万一被那个小偷摸走了钱袋,要知道这些“鬼手”可最喜欢这么热闹,人流如织的场面了,花了还省得贼惦记,这么一想,她心里畅快多了。
才花了大笔银子,小二过来问她点个什么菜式,她连忙摆手,她吃茶就行。
穆元骁有些饿了,他摸了摸小腹,示意让她叫两道菜上来,崔盈沉默地望着他,出府时明明是预计让这傻子放放血。
结果到地方才知道,他除了每月初领个三十两的月银,孟氏私底下贴补他二十两,就没了。
穆家四世同堂,三代不分家,府上的小爷们从表亲到姨亲,再到嫡亲,嫡支旁系,年轻一辈儿就足有二三十位,孟氏怕五郎手里握着大笔银子,在族学被人诓骗了去,除了贴补些闲钱儿,就只给物件。
最重要的是,这傻子跟刚穿来前的原身一样,压根没有存银子的习惯,也没用存下来银子就是了。
至于他名下那些私产,库房,孟氏给他打理着呢。
她一时间摸不清,是她攀上豪门,还是被吃软饭了。
“表妹。”
她竟从他那张面无表情的脸,看出可怜巴巴,对了,他就是喜欢顶着这幅死相,但是眸子里又澄静无辜。
心中一梗,闭着眼,她听到自己心在滴血的声音,那掌柜肯定又要宰她了,“小二,上个松鼠鳜鱼,再来道炙羊肉。”
然后这傻子就哐哐哐开吃,还偶尔抬头,“表妹,吃。”
没事,她已经气饱了。
她走到窗边,她要将她的银子们都给看回来。
几时,青女和灯王没来,她却瞅见斜对面的一个熟悉的人影。
穆元承,崔盈看向那边,看到他旁边还站着了一个穿着胡服男儿样式的人,看那粉白的脸庞,纤细的腰肢,显然是个姑娘家。
不过与她这种女式男装不同,那位胡服少有小娘子会喜欢穿。
她似乎想同穆元承说什么,但是奈何神女有意,襄王无梦。
崔盈啧啧赞叹,男主的桃花运一如既往的好,喜胡服,配短刀,泼辣大胆,这位就是文中险些逼得男主停妻的明月公主了。
宣帝收了穆元承的兵符,让他做了金吾卫指挥使,成了天子近臣,护卫京畿,看似重用,宣帝还给他安排了两个,与穆家不怎么对付的副指挥使。
帝王平衡之术,崔盈猜穆二郎心里多半窝着火。
会搭理明月公主才有鬼了。
19. 第 19 章
然而二人的对话却并不像崔盈所见,是儿女痴缠,反而暗藏波涛。
“本宫听闻北地民风豪放,女子也都大胆泼辣,行商走马不比男人差。”
明月公主负手临窗,转头问身边的穆元承,似乎对于北地十分感兴趣。
“漠北女子确实更为干练豪迈。”
穆元承如是回复。
“听说,她们还能继承家业,投军入伍?此事当真,不知,节度使手下将士中可有女子?”
明月公主对于此事十分执着,穆元承摸不清她真实想法,只觉她在试探着什么。
思索片刻,“有。”
“不过现下卑职已不是节度使了,望公主慎言。”
“父皇老了,糊涂了也正常,本宫听说父皇点了二哥的人做副指挥使,想必穆大人在调度人手时,有的头疼。”
她越说越过分,频频谈及朝中政事,不敬君父,穆元承不由凝眉,这位明月公主究竟想做什么。
久不回京,他对这位公主的印象,只停留在少时,玉雪玲珑的小公主,在宣帝抱在膝上教养,极为受宠。
不过有些消息还是知道,比如这位幼时受宠至极的公主,花信将逾,至今未嫁,宣帝五度招选驸马,皆是被她所拒,至此父女二人愈发僵持。
见他不语,魏鸾嗤笑一声,“指挥使以为本宫所言何如?父皇年迈,又识人不清,忌讳功高震主的臣子,早已不是一日两日,想必指挥使也忧心于此。”
穆元承神情肃然,滴水不漏,“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卑职不敢妄议。”
魏鸾感觉他没劲透了,她还当穆二郎如同儿时活泛胆大,想不到如今倒是跟京中教得古板蠢钝的大臣们没什么两样。
“我的那些哥哥们,跟父皇没什么两样,只怕挑出个守成之君都难,内宦夺权,外敌环伺,本宫看这大魏朝的江山……”
“公主!”
越说越不像话了,穆元承止住她的话头。
魏鸾侧首回身似笑非笑,“这厢房之中只有你我二人,指挥使又有何惧?本宫竟不知,穆二郎去了漠北一趟,变得如此胆小如鼠,莫非是被北地女人给吓怕了,还是被蛮人摄住了魂。”
如今朝中局势波诡云谲,他步步小心,以为应个公主相约没什么,想不到明月公主有些疯相,不免生出些后悔答应公主相邀。
“卑职身上还有差事,就不与公主多做闲谈,卑职告辞。”
他握了握佩刀,一身劲装甲胄,他今日是真有差事。
看他要推门而去,魏鸾坐在杌凳给自己慢条斯理地斟茶,不紧不慢开口,“如果本宫说昔年私铸官银中,穆御史的死并非天灾而是人祸,指挥使也如此无动于衷吗?”
穆元承僵了一瞬,很快又状若无事。
“难道指挥使不想知道真相吗?”
见他还是走了,魏鸾追上去,穆元承垂眸,想,但不是现在。
斜对面酒楼的崔盈,指着二人,对风卷残云饕餮一般的穆五郎啧了一声,“你们穆家马上又要多一个公主了,皇家的公主,是给你们家生的吧。”
哈?穆五郎抬头,疑惑极了,他听不懂表妹在说什么。
崔盈看他这模样,从他怀里掏出帕子,给他擦了擦嘴角泛黄的羊油,“我是说,你马上又要多一位公主嫂嫂了。”
“假的。”
这话他说得极为肯定,惹得崔盈都好奇了,“你怎知我说得是假,方才我可两只眼睛都瞧见了,你二哥跟公主私相授受呢,哼,你二哥真是渣男。”
“渣男?”
糟了,一不小心说出心里话了,崔盈暗道不好,忙胡诌,“渣男就是,就是……”
瞎编不出来,崔盈赶紧岔开话题,“你怎么说这事儿是假的。”
“二哥说得。”
穆元承?这话是什么意思,崔盈琢磨起这话里的意思。
兀地外头一声高呵,“青女提着灯王来了。”
崔盈腾得一下站了起来,她花这么多银子,就是为了青女和灯王,她往窗边去,还拉扯上那傻子。
“没吃完。”
“就知道吃,我花了这么多银子,咱们是来看灯王的。”
她探着头看去,只见一美人白衣飘飘,轻纱覆面,立于轺车之上,手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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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盏精美绝伦的花灯。
只见那花灯共有六面,面面彩绸画有风景图,隔太远看不大细致,听说这是皇后娘娘今年点的灯王。
至于这位青女,她不是很熟悉上京的贵女,是以并不知究竟是谁。
在酒楼眺望半晌,终于看着车马都过去了,许是刚才看了穆二郎的好戏,她一时竟觉得这青女灯王也没什么意思,普普通通,古代没有太多娱乐方式,所以每逢盛大节假日,百姓就喜欢狂欢释放一下。
“好看吗?”
“无功无过吧。”
耳边响起一道声音,崔盈下意识回头,朱唇略微擦过穆元骁脖颈,崔盈忙躲闪。
这傻子没事靠那么近干嘛,她瞪了他一眼,吓她一跳。
“不好看。”
穆元骁自问自答,又回了自己刚才那话、
“那是,还没你二哥的热闹好看呢。”
“不能说,二哥。”他一脸正色,告诫崔盈。
好吧,她是有些胆儿肥了,想起文中,男主的手段,崔盈有些后怕般缩了缩脑袋。
“乖。”
穆元骁学着往日她安抚他一样,摸了摸她的发顶,这动作崔盈做起来还有些费劲,因为她比这人矮了一截,他做出来倒是正好。
发现这茬后,崔盈气闷,“回去了。”
“喔。”
果然帅不过三秒,听她说回去后,穆元骁放下手,拉着她的袖子,示意她走吧。
这样才对嘛。
回府路上,穆元骁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两串糖葫芦,献宝似地捧到她面前,正巧她也饿了。
她歪着头看着面前的穆五郎,有时候她都快看不清,他是真傻还是假傻,有时将人气得倒仰,有时又贴心极了。
若他是个正常的小郎君,两人约摸一辈子都配不上吧。
正当她失神时,人流突然激涌起来,险些将两人冲散,好在他死死箍住她的腰,她靠在他的胸膛,漂泊的灵魂第一次有了些许安定。
“杀人了!”
“有刺客!”
“前头杀人了!”
“快跑!”
20. 第 20 章
惊慌的百姓们四处逃窜,崔盈还没摸清情况,就见到许多金吾卫开始抓人。
她推了一下穆元骁,“表哥,我们快回府。”
他们身后还跟着前不久买的昆仑奴,这二人倒是没被人群冲散,紧紧跟着崔盈。
许是现下氛围太过肃穆冷凝,饶是再迟钝,穆元骁也意识到不对,顺着人流的方向慢慢靠拢国公府。
刚回到国公府,崔盈心下一咯噔,孟氏的贴身嬷嬷青姑站在大门焦急踱步。
“五郎君!”
才踏上石阶,青姑就迎了上来,仔仔细细打量着自己的小主子,“大夫人听说外头闹刺客,太子遇刺,都快急坏了。”
太子遇刺,崔盈抓住了关键词,幸好刚才人一乱,她就催促穆元骁赶紧回来,要不然现在不是被刺客乱杀,就是被胡乱抓人的金吾卫给逮进天牢。
“往年郎君上元夜都未曾出府,今岁怎的想起去看什么灯王青女了?现在外头乱糟糟的,若是郎君有个好歹,哎哟,呸呸呸,郎君快同老奴去锦绣堂,大夫人还等着瞧瞧郎君。”
说话间,青姑的那双眼睛扫了崔盈,她的态度,从某种意义上代表着孟氏的态度,崔盈心凉半截。
“五郎!”
“娘。”
子时过半,孟氏还未歇息,只因外头闹出了太子遇刺这般天大的事儿,而她两个儿子都在外头,一个是护卫京畿的官员,一个心智有缺。
她如何睡得下,反倒是起来在堂前等着。
“你怎么照看五郎的,当初你使得那些手段,我不是不知道,五郎还算中意你,我这才抬举了你,不然你以为你也配进穆家的大门,好在,今日五郎没事。”
孟氏未尽之言,就是但凡穆元骁破点皮,她就会好好给崔盈教教规矩。
面对孟氏的咄咄逼人,崔盈低着头,恨不得将自己塞在地缝里,出府前,她明明向孟氏报备过。
当时孟氏明明还很高兴,穆元骁愿意多和外界接触了。
崔盈知道,这一切只是因为孟氏现在心情糟糕透了,但是又不能对儿子发,所以对她这样身份的人发脾气最好不对。
好在孟氏是个真正的高门闺秀,是将军之女,如今这么生气,只是因为太担心两个儿子了,倒不是真想跟她这样的人计较动手。
如果换成是没素质的泼妇,她估计就得挨巴掌了。
“盈娘知道错了,大夫人息怒。”
她认错很快,孟氏也确实不好同她多做计较,虽是崔盈带五郎出府,不过的的确确遣人来知会过她了。
孟氏怒容微敛,换上焦急忧心,摆摆手,“罢了,你先带五郎回自己院子,近些日子不要出府了。”
“盈娘省得。”
“阿青,幸好五郎没事,当年也是这样的光景,遇到山匪,外头乱糟糟的,我的五郎就变成如今这么模样了,你说二郎他……会不会出事。”
青姑给她沏了杯安神茶,唤着她的闺名,“不会的,娘子,二郎君自幼沉稳,想必不会乱了阵脚,且二郎君为官多年,总有几分手段在,娘子不必过分优心,说破天,那位还跟咱家沾着亲呢。”
“但愿如此。”
孟氏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疲倦,半靠在梨花木椅上。
荷花池旁,两道争执声。
一道清丽细微的女声,“方才你怎么不帮我,出去前,问过你伐,看青女灯王前问过你伐,我,我,银子是我掏得,骂是我挨得,我是你们穆家买来的受气包不成。”
紧接着另一道沙沙的低哑男音在静夜响起,有些闷闷得,“不是。”
“那你怎么不帮我说话?你娘骂我呢,我寄人篱下,我挨打受骂,我,呜呜……”
谁还没有脾气了。
“娘更生气。”
穆元骁一边用那方今日出场过数次的帕子给她擦眼泪,边解释道,他如果帮表妹说话,他娘肯定会更生气的。
别问他怎么知道的,他二哥每次帮二嫂说话,他娘第二天就让二嫂站规矩,他三叔每次帮三婶,也就是表妹的姑母说话,祖母就说三叔是色迷心窍了,难怪没出息。
“不帮我说话就算了,还找这么多借口。”
崔盈幽幽望着他。
“真的。”
穆元骁见她不信,都快赌咒发誓了。
“逗你的,回去吧,你还饿不饿?”
“不饿。”
她这翻脸的速度比翻书还快,要是穆元骁跟他二哥一样,院里群芳争艳,估计就知道这是女人常态。
“今日酒楼花得银子,记你账上,昆仑奴五两六钱,松鼠桂鱼八两,炙羊肉十六两,你算一下银子。”
她报出今夜二人花销,酒楼算是她的账,那昆仑奴是他要买给她的,吃食也是,亲兄弟明算账,她也不占他便宜。
“我知你每月,府上月银三十两,大夫人还贴补你二十两,下月初,先还我银子,总不能我又掏银子又挨骂。”
穆元骁动了动唇瓣,想说些什么,崔盈捏住他的嘴,面无表情,“好,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夜色深了,确实到了该睡下的时候,可今夜又有多少人难以入眠。
翌日,上元夜太子遇刺,昏迷不醒的消息传遍大街小巷,朝野动荡。
穆元承风尘仆仆去了皇极殿请罪,他作为金吾卫指挥使,难逃一个渎职失察。
“二郎啊,二郎,太子到现在昏迷不醒,朕,揪心万分,朕让你护卫上京,给了你整个金吾卫,你,辜负朕的信任,你又可曾,生出忤逆之心。”
宣帝屏退左右,将太子的脉案扔在穆元承脸上。
帝王虽年迈,却龙威骇人,老去的猛虎,依旧有啸林之力。
“殿下遇刺,是臣失职,罪该万死,可臣断断没有参与其中,还请皇爷明察。”
穆元承重重跪下,深深叩拜,不敢起身,他在等那柄闸刀下落。
魏宣帝原想通过这件事,直接捋了他身上所有官职差事,可一来,他才打退回鹘,也乖乖交上了兵符,过犹不及,需缓缓图之。
“朕知你与此事无关,朕会派人去查,不过,仲麟啊,今晨朕御案上便出现了雪花般堆压的折子,皆弹劾与你,你道如何。”
“微臣失察在前,护卫不力在后,致太子遇刺,无颜再担任金吾卫指挥使一职,愿交出金吾卫指挥使令牌,并自请禁足府中三月,请陛下成全。”
穆元承知道宣帝迫不及待要对他动手了,刘宋等谄臣,在他去往漠北拼杀时,不知是如何在圣上面前攻讦于他。
他难道要……坐以待毙吗?
穆元承微微抬首,那双鹰隼一样锐利的眸子,飞快偷觑着上位的帝王。
“如此也好,仲麟,不是皇爷不信你,实在弹劾你的折子压不住,若非如此……唉,你如此才干,皇爷哪里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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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让你闲赋在府中,这样吧,此后你便去西郊任亲勋翊卫羽林中郎将,好好替朕教教那群臭小子,都快无法无天了,如何?”
既然他退一步,宣帝业退一步,并未将事情做绝,就让仲麟如此,也许还能得个善终,他也算是对得起他哪位皇姐了。
“陛下仁德,微臣叩谢陛下圣恩。”
官贬三级,给上京的纨绔子弟做奶娘,他的皇舅爷可真是替他着想,也许还当自己在施恩于他,笑话,这魏朝的半壁江山都是他打下的。
没有他,早在昭仁十六年就该跟那倒霉鬼安王划江而治了。
踏出皇极殿那一刻,穆元承回头深深凝视那块龙飞凤舞的海晏河清匾额,无声地笑了笑。
他为君王打出个海晏河清,君王却没有容人雅量,步步威逼,招招见血。
太子既然遇刺了,那便让他真驾鹤西去了吧,左右他的种,也管不好这天下。
许是盘桓在心头多日的念头,终于落到实处,他竟步履轻快不少。
“二郎,二郎,你回来了,快快快,将饭菜给二爷端上来。”
孟氏一夜未眠等着锦绣堂,她知道她的儿子,也了解儿子,大清早肯定是去请罪了,儿子向来是个周全人,应是有了万全之策,可是做母亲的哪有不为孩子操心的。
“二爷,这么早想必还没用朝食,就去了宫里吧,这是妾身熬得燕窝参粥,最是补气养血,二爷,趁热喝吧。”
孟氏一夜未眠,他的发妻岑氏也是辗转难眠,她担心她的夫君,纵然她的夫君不是个眼里并未装下儿女之情之人,可她的夫君是大英雄。
见他一回府,就忙梳洗一番迎了上来,还用些脂粉掩饰脸上的苍白憔悴。
“让娘操心了,是儿子不是。”
穆元承说话间,余光扫到岑氏手心里的泡,这粥估计是她亲手熬得,不免动容,轻握了她手腕,让她宽心。
岑氏与他少年夫妻,自然懂他的心思,顿时红了眼眶。
“二哥!”
穆元骁也早早来锦绣堂了,今日他并未练武,昨夜表妹对他说,太子遇刺,他二哥可能会受牵连。
他问什么叫牵连,表妹说就是会贬官,大官当不成了。
官大官小,在他看来都一样,官小,二哥还能清闲些,陪他练武,可表妹说,官小了就会被别人欺负,说不准还会受罚呢。
顿时,穆元骁也睡不着了。
自家爷们都张口了,崔盈虽然很怕穆二郎,也硬着头皮,“大人。”
许是才经历了件大事,穆元承暂时没心力教胞弟不能太过宠爱妾室,还破天荒给了崔盈一个好脸色。
害得崔盈脑补后,害怕了老半天,男主为什么突然对她笑了,莫非笑里藏刀?
席间,众人勉强笑谈几句,低气压始终酝酿在头顶。
穆二郎夫妻回到院子后,他那些姬妾,胆小得掉了泪,泼辣的也焉了,她们不懂朝政,但是知道自家爷可能犯了事儿。
他安慰了几句,让她们都退下。
岑氏速来也是个泼辣女子,如今两眼含泪,“我昨日去寻过我爹了,相公,妾身无能。”
穆元承摁住她的肩,“朝堂之事,岂是你一个小女子能解决的,外面的事儿,自然有你家爷处理,乖乖的。”
“那太子爷如何了?”
“不好说。”
穆元承看向远处。
21. 第 21 章
冷着眉眼,意味深长,他虽未说太子如何,岑氏却隐隐猜出,那位太子怕是凶多吉少。
沧浪阁,水榭,新雪初霁,露重霜浓,池面还结着一层要化不化的晶莹薄冰,还能看清,还能看清冰面下红白鱼儿游摆的身影。
“表哥今日不垂钓了?”
穆元骁正襟危坐于一方石凳,将大氅随手搁在小案上,他倒是不惧冬寒,崔盈则身披银白狐裘,粉面朱唇,半倚朱栏,回首问他。
“不了,唉。”
唷,瞧瞧还会叹气了,崔盈觉得新鲜,拍了拍手里鱼食儿碎末,“好端端的,怎的还叹起气来,莫不是今日方才糖酪樱桃进得不可口?还是在担心二爷。”
她一起身,里头是身湘色窄袖长裙,脸上未施粉黛,应景似的略带愁容,穆元骁唇微动,后又止住了的,崔盈纳闷,他莫非还懂朝堂之事。
“表哥这是怎么了?心里不痛快便同阿盈说说。”
穆五郎神情恹恹,摇摇头,他也知道自家这次约莫是要吃个排头。
“二爷在官场沉浮那么多年,想必最坏的结果就是贬官,只要不砍头,就不是天大的事,你愁个什么劲儿,二爷都不都愁,再说,太子遇刺,宫里不是还没传信儿,谁指不定就是破点油皮儿,哪里用得着你这么食不下咽,寝不安寐。”
穆二手段花样儿多着呢,这傻子还有心思去担心他二哥,过些日子,族学先生考校他功课,他不多忧心忧心自个。
“上次族学的先生说,你若是再将策论写得狗屁不通,还有你那课业,若是还完不成,他就拿戒尺抽你,你忘了?”
听到戒尺二字,穆元骁神色一僵,那族学先生同老国公一个年纪,一绺山羊胡,瘦小干巴,但是精神奕奕,中气十足,打人也疼的厉害,在致仕前是国子监博士,老国公特地上门请来的。
崔盈看他好像是想起来这码事儿了,继续吓唬,“听说那戒尺时柳木做得,上次国公爷打表哥那军棍貌似也是柳木棍……不知道疼不疼……”
她用话挤兑他,眼神里满是揶揄,果不其然就见他拧着眉头,可怜的娃儿,她也同样感受过教导主任的威压,她明白他心里的苦。
“你今日抓紧还来得及。”
“表妹。”
“咦,你用这眼神瞧我也没用。”
“表妹。”
他又用那种眼巴巴的眼神望着她,看得她头皮发麻,就是那种面无表情的高冷酷哥,目不转睛的盯着,原先她还有些犯怵,后来处久了,才知道人家这是在撒娇卖乖,当真是与众不同。
“你,罢了,罢了,你将那先生的题目细细说来,我听听。”
“仁政,养民。”
“没了?”
“没了。”
“不可能,你们先生是什么意思?论政?养民,他私底下给你布置的?”
崔盈一口气连提了好几个问题,穆元骁也呆愣住了,他就记得这两个词儿。
行啊,都学到四书了,照她的想法教教穆元骁百家姓,千字文就成了,否则以他的智商恐怕很难理解。
仁政,许久以前也有个青衫书生在她面前,说及治国,眼神明亮,滔滔不绝,他不喜老庄,贬其不识人间疾苦,说得好听,万物一府,死生同状,可谁又能做到真正逍遥,如今的魏朝,外有虎狼环伺,内有藩镇割据,奸宦蒙蔽圣听,孟子的仁政便是一纸空谈,必当先铲奸佞,后平藩镇,霸道,王道,收拢皇权才是。
今上年迈,他也必定在诸皇子中择明主而侍之。
昔日箴言犹在耳,不见当年穷书生,不过骗了她的男人,最好是死了,不然被她见到,她恐怕会忍不住“以权压人”。
分神之际,笔落,留下一团晕开的墨渍,穆元骁接过那宣纸,神情狐疑,“这?”
“手误,手误。”
崔盈抢过那废纸,揉成一团,扔进桌案旁的纸篓中。
“你且看着。”而后将郑秀之同她说过那些话给默在纸上,美中不足的事,字难看了些。
穆元骁接过那份小抄,粗览半柱香,倒不是看内容,而是检查有没有错别字,然后他挑了几处错处,这小抄字迹着实有些劣等,好在依稀还是能辨认一二。
实在想不到,表妹如此貌美,这一手小字却不堪入目,
“笨。”
崔盈抿紧了唇,两只似幽似怨地觑了他一眼,“我好心给郎君摆平了课业,不曾想这手字儿还引来郎君耻笑。”
穆五郎原意并非讥讽表妹,不过是“触景生情”罢了,在族学每逢先生考校,抽到他,他若是支支吾吾,课下同窗便过来言语奚落,小傻子,蠢人,浊物,他只以为做得不好,便是这些词儿来描绘,他还挑了个词儿。
不曾想倒是委屈了表妹,他绕过案角,来到里侧,随手年捻来张新纸,半是环抱般握住崔盈右手,像是教稚儿学字,慢慢落笔。
“并非取笑,我教你。”
锦衣缎带间夹了几分茉莉香,近来她喜爱用这香,这人便每每闹着要与她用同用,哪有儿郎君用这香,不过沧浪阁主子就二人,是以,在院子里时,她也就依着他。
现在猛地一近身相闻,没由来的,她呼吸促然,双颊飞红,心中涟漪阵阵,用手肘抵着他胸膛。
察觉她十指僵直,难以下笔,穆元骁不解另一只手探她的粉面,这一男一女一时间姿态缠绵。
崔盈偏头躲开,闷声:“行了,改日再教吧。”
她不配合,穆元骁也只得作罢,两人一番斗嘴打闹,半是温存,心中沮丧阴霾消了大半。
照仁二十八年,太子魏祚于上元夜遇刺,太医束手无策,几经追查无果,宣帝大怒之下,将当夜涉事官员,纷纷惩处。
约莫过了小半旬,崔盈得知穆元承的处置结果,诧异了会儿,她只知原书里,这位麒麟子在外呼风唤雨,院内美人如云。
倒不曾窥见他落魄失意之词句,想来也是潜龙在渊罢了。
“总算是有个说法了。”
孟氏长嘘一口气。
崔盈听着孟氏在给府里的女眷训话,定要安分守己,不要在这多事之秋给自家爷们找麻烦,隔壁那条街伯爷夫人放印子钱,将家里的爷们都坑害进天牢了,后面巷子那户人家的嫡出小姐出去听戏,跟前朝的人牵扯上了关系。
总之大家伙都得谨言慎行,还有春闱将至,郎君要下场应试的,可得仔细着点。
当然最后一句也就是随口一提,应个景儿,穆家的功勋都是从马背上打下来,沙场厮杀出来的,除了昔年二郎和五郎的爹,以前的国公府世子是科举入仕,余的子弟要不靠着战场立功,要不就是祖上阴萌。
话后,大夫人将儿媳岑氏给留了下来,刚从都护府回来,她没给儿媳立规矩是给她脸面,前些日子又正逢太子遇刺,焦头烂额,时机不到。
如今,她可得好好规训规训儿媳,善妒一罪。
崔盈看着面有不甘,脸色苍白的岑氏,又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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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柳氏那病西施,垂着头,无动于衷的模样。
“盈夫人,且留步。”
兀自被叫住,她回头瞧见一娇憨女子小步跑来,气喘吁吁,这是?
“我在府上排第八,我一般都在后罩房待着,或是我娘的院里,许是你不记得我了,不过上次祖母寿宴,我见过你呢。”
崔盈哂笑,上次寿宴,不就是她掉池子里被五郎抱起来那次吗,她都昏了,当然不记得这位八娘子。
“不知小娘子何事唤我?”
她是四老爷正妻所出,金枝玉叶的公府嫡出小姐。
“我能同你学戏法吗?”
???崔盈迷惑,这些都是下九流的东西,她好好一个公府小姐学这个干嘛。
然后穆婉清就羞答答地说自己有意中人,崔盈听来听去可算是听明白了,这位小娘子有意中人,可惜人家都不正眼瞧她,于是她看崔盈“手段了得”,将五哥给“拿下来”,前来学习一二。
她那位意中人是清流名门,想必应该更喜欢红袖添香的才女,而不是她的邪门歪道。
无论她好说歹说,这位穆八娘子就是不相信,她并无多大手段,全靠瞎猫碰死耗子。
她只得倾囊相授。
过了一段时日,这位挂着两个梨涡的穆八娘子,来沧浪阁寻她,说她那些法子管用,那位郎君很喜欢,还道他日二人若是能成就姻缘,她定会包个崔盈大红封谢媒。
崔盈假笑,道管用就成,谢媒就不必了,若是被孟氏知道她教唆府里小娘子跟个穷举子好,不扒了她的皮,天老爷,她当时只是被这位婉清小娘子磨得没法子了,才添油加醋胡诌了些。
于是崔盈略带担忧问道:“若是他不中,四夫人想必不会首肯你们二人之事。”
“君珩自会高中,阿盈你可别乌鸦嘴。”
说起心上人,她可听不得别人说他中不了。
又过了些日子,听说岑氏怀孕了,崔盈正打算去跟大夫人贺喜,还从小傻子身上压榨出几十两银子,给岑氏准备贺礼,送嫂嫂这事儿,她是断断不会掏自己本就不多的嫁妆,贴补穆五郎,那只会给她本不富裕的薄产,雪上加霜。
若是他去跟他娘说,让她做正妻,那她便不这般亲兄弟明算账了。
“阿盈,中了,中了!阿郎他中了!探花!”
穆婉清兴奋极了,跑过来同她叽叽喳喳,囔囔她娘定会同意,等崔盈反应过来了时,她已经蹭了穆八娘子的马车,去看探花游街了。
她捂着头呻_吟了半刻,私自出府,回去又得吃排头。
这位金贵小娘子,厢房都包好了。
“阿郎,看我!看我呀!”
史书上潘安掷果盈车的盛景,今日也算一见,瞧这条朱雀长街,全是各式各样的小娘子,想必本届探花郎,颜值应该是历史之最。
崔盈怀着好奇心,探头出去,如遭雷劈。
冤家路窄啊,这不是背信弃义的穷书生郑秀之是谁,高头大马,春风得意啊。
她与人为妾做小伏低,渣前任升官发财迎娶白富美,不对比还好,对比之下,崔盈气急双腿一软,险些自窗扉从二楼包厢栽倒下地。
侧身还有个穆八娘子问她,“阿盈,你看我说得不假吧,阿郎他封神俊秀,才华横溢,还中了探花,阿娘定会同意我二人的婚事的。”
“你为何唤他君珩?他不是叫……”郑秀之。
崔盈呕血,她真不知道所谓君珩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