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药香》
1. 药香巷的少女
京城的春日总是带着几分慵懒。药香巷深处的杏花开得正好,粉白的花瓣随风飘落,为这座并不宽阔的小巷增添了几分诗意。巷子里的老槐树下,几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正在对弈,嘴里念叨着今年的春天来得格外早。
巷子深处的"济世堂"药铺,是京城小有名气的老字号。说它"小有名气",并非它医术平庸,而是这座药铺的主人沈明德,为人谦逊低调,从不刻意宣扬。但凡是来过济世堂的病患,都知道这位沈大夫的医术有多么高明。
"小沈大夫,我家老头子的咳疾又犯了,你可有什么好办法?"门口传来了一个苍老的声音。
"刘婆婆请进,"清脆悦耳的声音从里间传来,"让我先给您把把脉。"
柜台后站着一位身着淡青色襦裙的少女,她约莫十六七岁的年纪,杏眼桃腮,眉眼间带着几分英气,举手投足间却又透着世家大族才有的优雅气度。她神情专注地为老妇人诊脉,纤长的手指轻轻搭在对方的腕间。
"刘伯伯的老毛病又犯了?"少女蹙眉思索片刻,"这次应该是天气变化太快,风寒入肺所致。我开副药,加重玉竹、麦冬的分量,再加些枇杷叶,应该很快就能见效。"
"还是小沈大夫心细。"刘婆婆笑着说,"上次开的方子吃了没两日,老头子就好多了。比那些大医馆的大夫都管用。"
"婆婆过奖了。"少女莞尔一笑,低头开始写药方。
"阿绫,"内室传来沈明德的声音,"别忘了今日还要上山采药。"
"知道了,爹爹。"沈绫一边应声,一边快速写完药方,"刘婆婆,您稍等,我这就给您抓药。"
看着少女利落地在药柜间穿梭,刘婆婆不禁感叹:"阿绫这丫头,真是越来越像个大夫了。沈大夫,你找了个好帮手啊。"
沈明德走出内室,脸上露出慈爱的笑容:"这丫头天生就对医术有缘,小时候总爱跟在我身后问东问西。如今倒也能独当一面了。"
"爹爹,您就别夸我了。"沈绫将包好的药递给刘婆婆,"婆婆,记得一日两次,用温水送服。若是有什么不适,随时来找我。"
送走了刘婆婆,沈绫换上一身便于行动的褐色衣裙,背上药篓准备上山。
"阿绫。"沈明德唤住女儿,"今日上山要当心,我听说最近山上出现过猛兽的踪迹。"
"爹爹放心,女儿自有分寸。"沈绫笑着应道,转身刚要出门,又被叫住。
"对了,"沈明德从柜台下取出一个小包袱,"带上这个,是娘亲留给你的玉佩。今日是你及笄之日,原本想摆席庆贺,但你说不喜欢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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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绫接过包袱,小心翼翼地打开。一块温润的白玉映入眼帘,玉佩一面雕着凤纹,一面刻着一个极小的"栖"字。她从未见过这样精美的玉器,心中不禁一动。
"这是......"
"是你娘亲唯一留下的东西。"沈明德叹了口气,"她临终前特意交代,要在你及笄之日交给你。"
沈绫低头看着玉佩,心中百感交集。她对自己的生母没有任何记忆,只知道她在自己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每次问起娘亲的事,爹爹总是闪烁其词,今日居然破天荒地提起了她。
"爹爹......"沈绫欲言又止。
"去吧,"沈明德轻轻拍了拍女儿的肩,"记得申时之前回来。"
沈绫将玉佩贴身收好,转身走出药铺。春日的阳光洒在她的身上,为她笼罩上一层淡淡的光晕。没有人注意到,当她转身的瞬间,眼中闪过一丝迷惘。
十六年了,从她记事起,就一直生活在这个宁静的药香巷。可是为什么,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她总会梦到一些模糊的画面:高大的宫墙、飘扬的宫灯、哭泣的妇人,还有一声声凄厉的呼喊。
沈绫摇摇头,甩开这些纷乱的思绪。该去采药了,毕竟药铺里的存货已经不多了。她加快脚步走出药香巷,踏上了熟悉的山路。
2. 第二章:春猎
"萧景珩!你这般谨慎,如何能猎到那只白鹿?"
春日的山林间,一道充满挑衅的声音划破了清晨的宁静。说话的是个身着蓝色锦袍的年轻男子,眉目如画,却带着几分轻佻之气。他策马奔驰在山道上,不时回头看着身后的人。
"云珲,此处地势陡峭,快慢了马速。"身后的青年沉声提醒。他一身玄色骑装,面容俊朗,眉宇间透着一股沉稳之气。正是刚从北境回京不久的二皇子萧景珩。
"二皇子近来在北境待久了,竟也学会这般婆妈。"被唤作云珲的年轻人笑道,"也是,你在北境做了这么多年质子,大概早就忘了打猎的乐趣了。"
萧景珩眼神微冷,却未应声。十年前,他十二岁时就被父皇派往北境,表面上是为了学习北境的战事谋略,实则是作为质子,用来牵制北境的势力。如今他虽已回京,但朝中仍有不少人用这件事来嘲讽他。
"倒是三皇子殿下,"萧景珩淡淡开口,"你如此莽撞,小心惊走了猎物。"
"哈哈,二哥说笑了。"云珲毫不在意,"今日这春猎,我定要在父皇面前露上一手。听说你在北境时曾单枪匹马擒获过一头雪豹,今日若是能猎到那只白鹿,也不枉父皇特意为你接风洗尘。"
就在两人说话间,前方的草丛突然窸窣作响。一道白影闪过,正是他们寻找多时的白鹿。
"哈!可让本殿下等到你了!"云珲眼睛一亮,立即策马追去。
"等等!"萧景珩刚要出声提醒,就见云珲的马已经冲了出去。他暗叫一声不好,这片区域地势复杂,稍有不慎就会失足。
果然,白鹿灵活地在崎岖的山路间穿梭,云珲的马却突然被什么绊了一下,猛地嘶鸣一声。云珲措手不及,整个人从马背上摔了下去。
"三殿下!"
萧景珩见状立即纵马追上,却见云珲已经摔下了一个小坡,正痛苦地捂着腿。他刚要下马查看,忽然听到一个清亮的女声:
"这位公子受伤了?让我看看。"
一个身着褐色衣裙的少女从树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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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走出,手里还提着个装满药草的竹篓。她快步走到云珲身边,熟练地查看起他的伤势。
"只是扭伤,我这里刚好有活血化瘀的药..."
"你是何人?"云珲皱眉看着突然出现的少女,"这是皇家猎场,闲人不得入内。"
少女闻言一愣,这才注意到两人非同寻常的穿着。她正要解释,萧景珩已经翻身下马,几步走到近前。
"在下是济世堂的大夫,适逢上山采药。"少女并未因云珲的态度生气,依然平和地说道,"若是不信,大可去药香巷打听。"
萧景珩看着少女的侧脸,不知为何,心中突然涌起一丝异样的感觉。仿佛在哪里见过这个人一般。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一个身着白衣的男子正策马而来,远远就喊道:"二皇子,三皇子,可找到你们了。陛下担心你们深入险地,特意命我来寻。"
来人正是户部尚书之子,林世琨。他跃下马,几步来到近前,目光却在看到那名少女时微微一滞。
3. 第三章:医者仁心
"在下林世琨,见过姑娘。"白衣男子不等他人开口,便率先向沈绫施了一礼,语气温和,"适才远远看到姑娘提着药篓,可是济世堂的千金?"
沈绫微微颔首:"正是。不知林公子如何知道?"
林世琨温润一笑:"济世堂的沈大夫妙手回春,名声在外。去年内祖母病重,便是得沈大夫相救。只是未曾见过姑娘,今日倒是要谢过姑娘出手相助。"
"林公子太过客气。"沈绫说着,又转向仍在地上的云珲,"三皇子若是不嫌弃,让我为您处理伤处可好?"
云珲看着眼前的少女,本想拒绝,却被她眼中的真诚打动。他犹豫片刻,终于点头:"有劳姑娘。"
沈绫从药篓中取出几味草药,熟练地揉碎,敷在云珲扭伤的脚踝处。她的手法轻柔却不失力度,云珲原本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
"好奇怪的感觉,"云珲忍不住说道,"既凉且暖,倒是舒服不少。"
"这是雪参配合红花,可以活血化瘀。"沈绫一边解释,一边从药篓中取出一卷白布,替云珲包扎,"三皇子这几日最好不要剧烈运动,我再给您开副药......"
她说着,从袖中取出一个小本子,正要写药方,萧景珩却突然开口:"不必了。"
沈绫抬头,对上了萧景珩深邃的目光。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位二皇子看她的眼神有些奇怪,似是要将她看透一般。
"二哥......"云珲有些不解。
"宫中自有太医。"萧景珩淡淡道,目光却未从沈绫脸上移开,"姑娘的药,恐怕不便入宫。"
林世琨在一旁听出了萧景珩话中的防备之意,连忙打圆场:"二皇子说得是。不过沈姑娘的医术确实了得,若是哪日有机会,不知可否请教一二?"
"林公子若是不嫌弃,随时可来济世堂。"沈绫起身施礼,"天色不早,我该回去了。三皇子的伤势无碍,诸位请自便。"
她转身欲走,云珲却叫住了她:"姑娘且慢。"
沈绫回头,就见云珲从怀中取出一块玉佩:"今日多谢姑娘相助,这块玉佩权当谢礼。"
"这......"沈绫有些迟疑。
"收下吧。"林世琨在一旁笑道,"三皇子向来待人爽快,既是心意,姑娘不必推辞。"
沈绫想了想,正要开口,萧景珩却突然拦住了云珲的手:"这玉佩乃是母妃所赠,三弟莫要轻易示人。"
云珲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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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即有些不悦:"二哥何必如此小气?不过一块玉佩......"
"够了。"萧景珩语气中带了几分威严,"回宫吧。"
沈绫看着几人之间微妙的气氛,福了福身:"既如此,沈绫告退。"
待沈绫走远,云珲才忿忿道:"二哥何必如此?不过是一名医女......"
"三弟,"萧景珩打断道,"你可知那丫头为何会出现在皇家猎场?"
云珲一怔,这才意识到事情的蹊跷。这片区域本是禁地,寻常百姓不得入内,那医女却能自由出入。
林世琨见状,不动声色地开口:"兴许是不知此处是皇家猎场。药香巷的人家向来老实,沈大夫更是德高望重,想来不会有什么问题。"
萧景珩深深看了林世琨一眼,没有说话。他总觉得这个沈绫身上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那双眼睛,似乎在哪里见过......
"殿下!"远处又传来侍卫的声音,"陛下命您们速速回宫!"
"走吧。"萧景珩翻身上马,目光却望向沈绫离去的方向。
林世琨扶着云珲上马,若有所思地看了眼萧景珩的背影。这位新回京的二皇子,似乎对那医女格外关注啊。
4. 第四章:暗涌
夕阳西斜,药香巷的街道上已经笼罩着一层淡淡的暮色。
沈绫站在药柜前整理着方才采集的药材,心思却不自觉地飘到了山上的相遇。那位二皇子看她的眼神,总让她觉得不太自在。还有那个自称林世琨的公子,言语举止虽然温和,却给人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
"阿绫,这些草药都整理好了吗?"沈明德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快好了,爹爹。"沈绫回过神来,将最后一束草药归置整齐,"今日在山上遇到些奇怪的事......"
她正要说起春猎的事,门口却传来一阵脚步声。
"沈大夫可在?"
沈绫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着青衣的少年站在门口,神色有些焦急。
"我家公子想请沈大夫上门看诊。"
"这个时辰......"沈明德皱眉,"不知是哪家公子?病情如何?"
"是......"少年迟疑片刻,压低声音道,"是林府。林世琨公子让小的来请您,说是关于他祖母的旧疾。"
沈绫心中一动。林世琨?这么快就找上门来了?
沈明德似乎并未察觉异常,只是点头道:"原来是林老夫人。也好,我随你去看看。阿绫,你先守着药铺。"
"爹爹,"沈绫拉住沈明德的衣袖,"让我和您一起去吧。您不是说要带我多见识些病例吗?"
沈明德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便答应了。
林府位于城西的富贵街,府邸气派非常。当沈明德父女随着小厮穿过重重庭院时,沈绫注意到,府中的下人们似乎都有些紧张,来来往往的脚步声不断。
"沈大夫。"林世琨迎了出来,目光在看到沈绫时闪过一丝异色,"没想到沈姑娘也来了。"
"犬女近来学医,想跟着见识见识。"沈明德解释道,"若是不便......"
"怎会不便。"林世琨温和一笑,"沈姑娘医术了得,有你们父女同来,祖母的病想必很快就能好转。"
说话间,他已经领着两人来到内院。刚进院子,就听到一个威严的女声:"世琨,人请来了吗?"
"来了,祖母。"林世琨应声,转头对沈明德低声道,"祖母脾气有些急,还请沈大夫见谅。"
沈明德点头表示理解。可就在他要跨过门槛时,沈绫突然拉住了他。
"爹爹,"她压低声音,"您闻到了吗?有一股奇怪的香味。"
沈明德一愣,仔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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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了闻,果然察觉到空气中有一丝若有似无的异香。这香味似曾相识,却一时想不起在哪里闻过。
"进来吧。"屋内又传来那个威严的声音。
林世琨做了个请的手势,沈明德和沈绫这才走了进去。屋内灯火通明,一位雍容华贵的老妇人正倚在榻上,见到他们进来,目光在沈绫脸上停留了片刻,随即若无其事地移开。
"老夫人,"沈明德上前施礼,"不知您近日......"
"噗通!"
话音未落,站在一旁的林世琨突然倒地。沈绫眼疾手快,立刻上前查看,却发现自己的脚步也开始虚浮。
"爹爹,小心!这是......"她话还没说完,也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沈明德踉跄着想要扶住女儿,却见林老夫人已经站起身来,脸上哪有半分病容。
"还算机警,"老夫人冷冷道,"可惜晚了。把人带走!"
屋外突然涌入几个黑衣人,沈绫想要挣扎,却已经使不出半分力气。在陷入昏迷前,她隐约听到林老夫人说:
"去给二皇子传话,人已经找到了。"
自己这是......中计了?沈绫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便彻底失去了知觉。
5. 第五章:迷局
皇城的夜晚,总是格外寂静。
"二哥,你真的确定那个医女有问题?"云珲坐在萧景珩的书房中,看着自己的兄长来回踱步,忍不住问道。
萧景珩站在窗前,目光深远:"你觉得她为什么会出现在皇家猎场?"
"这......"云珲迟疑道,"或许真如林世琨所说,她不知道那是禁地......"
"不。"萧景珩转过身,眼神锐利,"那片区域的老猎户都知道,山脚下竖着明显的界碑。一个在京城长大的人,不可能不知道那是皇家猎场。"
云珲皱眉:"二哥的意思是......"
"她在等人。"萧景珩淡淡道,"或者说,她在等一个机会。"
正说着,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侍卫快步走进来,在萧景珩耳边低语几句。
萧景珩的脸色突然变得凝重:"你说林府把人抓住了?"
"是。"侍卫躬身回答,"林老夫人让小的通传,说已经按计划行事。"
"糊涂!"萧景珩突然拍案而起,"我何时说过要动用强制手段?"
云珲被兄长突如其来的怒气吓了一跳:"二哥这是......"
萧景珩深吸一口气,对侍卫说道:"去备马,我要亲自走一趟林府。"
"殿下,"侍卫犹豫道,"可是林老夫人说,已经把人送去了......"
"送去了哪里?"
"北...北城司。"
萧景珩的脸色更加难看。北城司是京城四大司之一,专门负责处理一些见不得光的案子。那里关押的,大多是朝廷重犯。
"二哥,"云珲终于明白了什么,"你是说,那个医女的身份......"
"现在还不能确定。"萧景珩披上外袍,"但林家这样做,只怕会打草惊蛇。"
"那沈大夫......"
"林家应该不会为难他。"萧景珩说着,大步往外走,"三弟,你去药香巷走一趟,安抚一下沈大夫。记住,千万不要暴露身份。"
云珲还想问什么,萧景珩已经快步离开。
与此同时,北城司的一间密室中。
"说,你究竟是什么人?"一个冰冷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沈绫勉强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被绑在一张木椅上。眼前站着一个身材魁梧的男子,面容在昏暗的烛光下显得格外狰狞。
"我说过了,我是济世堂的大夫......"
"大夫?"男子冷笑一声,"一个大夫,为什么会带着这个?"
他说着,从怀中取出一物。沈绫定睛一看,竟是自己及笄那日父亲给的那块玉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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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沈绫心中一惊,"这是我娘亲留下的遗物......"
"遗物?"男子的声音突然变得阴冷,"这可是宫中宝物,十六年前随着那场大火一起消失的。你要如何解释?"
沈绫愣住了。宫中宝物?大火?她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大人,二皇子殿下到了。"
男子脸色一变,赶紧将玉佩收起:"先把人关起来,别让她和任何人接触。"
他快步走出密室,还没走远,就听见一个冰冷的声音传来:"赵统领,本宫倒是不知道,北城司什么时候有资格私自抓人了?"
"二皇子殿下......"赵统领的声音明显有些慌乱,"这是林老夫人的意思......"
"林老夫人?"萧景珩冷冷一笑,"她什么时候能代表父皇了?"
"这......"
"把人给我放了。"
"殿下,这恐怕不合规矩......"
"规矩?"萧景珩的声音更冷,"私自抓捕朝廷命官之女,这就是你们的规矩?"
密室内的沈绫听着外面的对话,心中却更加困惑。这位二皇子,为什么要出面帮她?而那块玉佩,又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6. 第六章:夜雨
夜深了,淅淅沥沥的春雨打在窗棂上,北城司的灯火在雨中显得格外昏暗。
"殿下,人已经放出来了。"赵统领恭敬地说道。
萧景珩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面前苍白着脸的少女。沈绫强撑着站直身子,却还是摇摇欲坠。她抬头看了眼萧景珩,目光清澈却带着几分警惕。
"多谢殿下相救。"她轻声说道,"不知我父亲......"
"沈大夫没事。"萧景珩打断她的话,"三皇子已经去药香巷了。"
沈绫闻言稍稍放心,却又皱起眉头:"为什么要抓我?那块玉佩......"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萧景珩环视四周,"你需要休息。"
他说着,转身吩咐道:"备马。"
"殿下!"赵统领急道,"这......"
萧景珩冷冷扫了他一眼:"怎么,本宫连送一个姑娘回家的自由都没有了?"
赵统领不敢再说什么,连忙退下。没多久,一辆马车停在了北城司门口。
"上车。"萧景珩简短地说。
沈绫迟疑片刻,终究还是上了马车。她的腿还在发软,药效显然没有完全过去。萧景珩注意到她的状态,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
"喝了它。"
"这是......"
"解药。"萧景珩淡淡道,"林府用的是北境的迷香,我恰好知道解法。"
沈绫接过瓷瓶,仔细闻了闻,眼中闪过一丝讶异:"这是雪参配合檀香......"
她话未说完,就见萧景珩眼中掠过一抹异色。
"你对北境的药很熟?"
"略知一二。"沈绫小心地回答,"我们药铺时常会收到北境的药材。"
萧景珩不再说话,马车在雨中缓缓前行。沈绫喝下解药,渐渐感觉身体恢复了力气,可心里的疑惑却更深了。
突然,马车猛地一颠,沈绫一个趔趄,差点摔倒。萧景珩下意识伸手扶住她,两人瞬间靠得极近。沈绫清晰地闻到了他身上那股淡淡的檀香,熟悉得让她心慌。
"对不起......"她想要退开,却被萧景珩按住了肩膀。
"别动。"他的声音突然变得严肃,"有人跟踪。"
沈绫屏住呼吸,这才注意到马车外隐约有马蹄声。萧景珩从车窗的缝隙中观察了一会,眉头紧锁。
"坐稳。"他说完,突然拍了下车厢,"加快速度!"
马车猛地提速,在雨夜的街道上飞驰。身后的马蹄声也跟着密集起来。沈绫的心悬了起来,这些人,究竟是冲着谁来的?
就在这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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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方突然传来一声惊呼:"小心!"
马车猛地一个转向,沈绫整个人都扑进了萧景珩怀里。她还没来得及尴尬,就听见一声巨响,马车剧烈地摇晃起来。
"该死。"萧景珩咒骂一声,"断了车轮。"
他拉开车门,外面的雨已经下得更大了。身后的追兵越来越近,前面的路却被一堆翻倒的箱子挡住。这分明是个处心积虑的埋伏。
"会骑马吗?"萧景珩突然问道。
沈绫点点头。她自小就习惯上山采药,骑马对她来说并不难。
"好。"萧景珩拉住她的手,"跟我来。"
两人弃车而逃,萧景珩解下拴在马车后的一匹马,利落地翻身上去,然后伸手将沈绫拉了上来。
"抱紧我。"他低声说道。
沈绫别无选择,只能紧紧环住他的腰。春雨打湿了她的长发,几缕发丝随风拂过萧景珩的脸颊,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药香。她的睫毛上沾着细密的雨珠,莹白的肌肤在夜色中愈发清透。
马儿在雨中飞驰,颠簸间,少女温软的身子一次次贴近。萧景珩握紧缰绳,心却不受控制地加快跳动。这种熟悉的感觉是从何而来?恍惚间,他仿佛又回到了北境的那个拥抱。
雨越下越大,模糊了两人的视线,却掩不住那暧昧的气息。
7. 第七章:避雨
雨势渐大,马蹄踏过泥泞的小路,飞溅起点点水花。沈绫的衣裙已经湿透,紧紧贴在身上。她不自觉地往萧景珩背后靠得更近,试图寻找一点温暖。
萧景珩感受到身后少女的颤抖,心中一动。她的呼吸轻轻拂过他的后颈,带着一丝慌乱与青涩。他回头看了一眼,少女莹白的脸庞在雨中愈发清丽,微启的朱唇有些发白。
"前面有个废弃的驿站,"萧景珩压低声音说,"我们先避避雨。"
沈绫点点头,湿透的发丝蹭过他的肩膀。萧景珩喉结微动,收回目光,专注地看着前方的路。
驿站破旧但还算完整,萧景珩牵马进了屋檐下,翻身下马后转身扶住沈绫。少女的腰肢纤细,触手柔软,他的手在她腰间略一用力,就将她轻轻托了下来。
沈绫趔趄了一下,整个人跌入他的怀中。萧景珩下意识收紧手臂,瞬间,沈绫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堵温暖的墙壁环住。她慌乱地想要挣脱,却被他按住了肩膀。
"嘘——"萧景珩示意她噤声,目光警惕地看向门外。雨声中,隐约传来零散的马蹄声,似乎有人在附近搜寻。
两人一动不动地站在阴影里,沈绫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萧景珩的手臂仍然环着她,她的脸颊贴着他的胸膛,甚至能感受到他有力的心跳。
马蹄声渐渐远去,沈绫这才松了一口气,想要退开,却发现自己的衣裙不知何时被萧景珩的腰带缠住了。她想伸手解开,却被他一把抓住手腕。
"别动。"萧景珩的声音有些沙哑。
沈绫抬头,对上了他深邃的眼睛。月光从破碎的窗棂透进来,照亮了他俊朗的轮廓。她这才发现,他的衣襟也湿透了,紧贴着结实的胸膛。一滴雨水顺着他的下颌滑落,消失在半敞的衣领里。
"你在发抖。"萧景珩低声说,语气里带着一丝担忧。
"我...我没事。"沈绫慌乱地移开视线,"只是有点冷。"
萧景珩解下外袍,披在她肩上。他的指尖无意中擦过她的脖颈,惹得她一阵轻颤。
"对不起......"她小声说,不知是为了颤抖还是为了刚才的接触道歉。
萧景珩没有说话,只是用指腹轻轻擦去她脸颊上的雨水。他的动作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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样轻柔,却让沈绫心跳如鼓。正当气氛变得暧昧,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尖啸。
"有人!"沈绫惊呼。
萧景珩反应极快,一把拉住她躲到柱子后面。几乎在同时,一支箭矢"嗖"地射进屋内,钉在他们刚才站立的地方。
"找到了。"门外传来一个阴冷的声音,"二皇子殿下,深夜带着一个女子在此处避雨,是否有失身份?"
萧景珩眉头一皱:"北城司?你们未免管得太宽了。"
"殿下误会了,"那人语气阴测测的,"我们只是奉命行事。这个女子,必须带回去问话。"
"问话?"萧景珩冷笑一声,"深更半夜,带着弓箭来问话?"
"若是殿下执意相护......"那人话音一转,"只怕会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萧景珩没有说话,但沈绫明显感觉到他的身体紧绷起来。他的手按在了剑柄上,另一只手却仍然稳稳地护着她。
沈绫心中一片茫然,她不过是个普通的医女,为什么这些人如此咄咄逼人?
雨声中,剑拔弩张的气氛愈发凝重。
8. 第八章:不速之客
破旧的驿站内,气氛愈发紧张。
"最后说一次,"北城司的人冷声道,"请殿下交出这个女子。"
萧景珩没有回答,而是突然问道:"你们可知道私自对皇子动武的后果?"
话音未落,一支火箭"嗖"地划破夜空,照亮了驿站四周。借着火光,十几个黑衣人的身影若隐若现,已经将驿站团团围住。
"萧景珩!"一个带着怒意的声音在雨中响起,"你可真有本事,带着人就跑!"
是云珲。
他纵马而来,火光映照下,一张俊朗的脸上带着几分恼怒。只是当他目光掠过躲在萧景珩身后的沈绫时,那份怒意却突然凝固了。
雨水打湿了少女的长发,顺着脸颊滑落。她微微仰头,杏眼含雨,朱唇轻抿,带着几分楚楚可怜的姿态。云珲不禁看得有些出神。春闱前那日见她时天色暗淡,如今在火光映照下,才发现这小医女竟生得如此清丽脱俗。
"三殿下,"北城司的人打断了他的思绪,"这是我们奉命办事,还请殿下莫要插手。"
云珲回过神来,眼中的温度瞬间降到冰点:"奉命?谁的命令?"
他翻身下马,玉树临风的公子哥儿形象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凌厉的贵族气势。
"本以为是谁这么大胆,"云珲冷笑着一步步走近,"原来是北城司的狗在狂吠。"
"殿下!"为首的人咬牙道,"我等只是......"
"只是什么?"云珲突然拔出腰间的剑,"深更半夜,带着弓箭来对付皇子?你们好大的胆子!"
剑光在雨中闪烁,映照着他冰冷的表情。北城司的人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
沈绫看得有些发愣。这个平日里看起来嬉笑玩闹的三皇子,怎么会突然变得如此凌厉?她不经意间往前走了一步,却被萧景珩拉住了手腕。
云珲余光瞥见这一幕,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他收起脸上的冷意,转而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诸位,要不要我现在就进宫,问问父皇这是谁的主意?"
这句话显然说到了北城司的人痛处。为首的人脸色大变:"还请殿下给个台阶。"
"台阶?"云珲举起剑,"不如先过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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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关再说?"
"三弟。"萧景珩突然开口,"够了。"
云珲回头看了眼沈绫苍白的小脸,略一迟疑,终究收起了剑:"二哥心善,我可没你那么好说话。今晚的事,我记住了。"
北城司的人如蒙大赦,连连告退。待他们走远,云珲才转身看向沈绫:"姑娘没事吧?"
火光映照下,少女朱唇微白,却倔强地摇摇头。云珲看得心中一动,不禁想要再多说两句,萧景珩却已经开口:"走吧,雨小了。"
"等等,"云珲叫住他们,目光在沈绫身上多停留了一瞬,"二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萧景珩看了他一眼:"不该问的别问。"
说完,他翻身上马,将沈绫拉了上来。云珲还想说什么,马蹄声已经渐渐远去。他站在雨中,看着那道瘦削的身影,不知为何,心中竟有一丝说不出的失落。
这个奇特的春夜里,雨水冲刷着京都的街道,也冲刷着某些人心底悄然萌生的心事。
云珲抬头看了眼阴沉的夜空,喃喃道:"倒是个有趣的丫头......"
9. 第九章:暗棋
林府的书房里,檀香袅袅。
林世琨慵懒地靠在软榻上,手中把玩着一枚棋子。他的脸色虽然还有些苍白,眼神却异常清明。
"公子,"管家低声道,"老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林世琨笑了笑:"祖母这是恢复了?"
"老夫人说,北城司那边传来消息,二皇子......"
"我知道了。"林世琨打断他的话,"你先下去吧。"
待管家离开,他才缓缓起身,整理了一下衣冠。刚要出门,却听见院子里传来一阵喧哗。
"表哥!"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你怎么还在装病?户部今早可热闹了!"
门帘被掀开,一个身着鹅黄色襦裙的少女蹦蹦跳跳地进来。她约莫十六七岁,眉目间带着几分英气,一看就知道是养尊处优的世家小姐。
"阿婳,"林世琨无奈地看着自己的表妹,"你又从家里跑出来了?"
柳婳撇撇嘴:"要不是为了给表哥送消息,我才不来呢。"
"什么消息这么要紧?"
"今早朝会,兵部尚书和礼部侍郎为了北境的事情吵起来了。"柳婳压低声音,"父亲说,这是冲着二皇子来的。"
林世琨眼中闪过一丝玩味:"哦?说来听听。"
"兵部尚书说北境军费吃紧,要削减驻军。礼部侍郎却说北境不稳,反对撤军。"柳婳绘声绘色地学着朝臣的语气,"父亲说,这是太子党在试探二皇子的底细。"
林世琨不置可否:"你父亲还说什么了?"
"父亲让我提醒表哥,"柳婳正色道,"现在满朝文武都在猜测二皇子这十年在北境到底经历了什么。有人说他在北境暗中结交将领,有人说他......"
"够了。"林世琨突然打断她,"阿婳,有些事,不是你该操心的。"
柳婳还要说什么,外面却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小厮快步进来:"公子,永宁伯府来人了。"
林世琨眉头微皱:"请到偏厅。"
"表哥......"
"回去吧,"林世琨轻声道,"替我谢谢伯父。"
等柳婳离开,林世琨才往偏厅走去。永宁伯府的管事已经等在那里,见到他连忙起身:"林公子。"
"坐。"林世琨示意他不必多礼,"伯爷有什么吩咐?"
管事压低声音:"昨夜的事,伯爷想请公子去府上一叙。"
"我身子还未痊愈。"
"伯爷说,"管事顿了顿,"太子殿下也会去。"
林世琨眼中闪过一丝异色:"是吗?那倒是要去拜见一下。"
送走管事,林世琨回到书房,却见祖母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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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人已经等在那里。
"阿琨,"老夫人开门见山,"你这是要站队了?"
林世琨给祖母倒了杯茶:"祖母多虑了。"
"多虑?"老夫人冷哼一声,"太子出手这么快,显然是早有准备。你若是......"
"孙儿知道。"林世琨打断她的话,"只是这盘棋,未必非要分出敌我。"
老夫人看了他半晌:"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孙儿不敢隐瞒,"林世琨笑道,"只是有些事,现在说出来反而不美。"
就在这时,又一个小厮进来:"公子,二皇子派人来了。"
林世琨眼中精光一闪:"有意思。"
与此同时,皇宫。
萧景珩站在御书房外,听着里面的争吵声,脸色愈发阴沉。
"殿下。"贴身侍卫低声道,"林公子那边传来消息,说是......"
"不必说了。"萧景珩淡淡道,"本宫知道该怎么做。"
他抬头看向阴沉的天空,心中思绪万千。昨夜的那场雨,似乎揭开了什么不该揭开的东西。那个女子的背影,为什么总让他想起十年前的那个雨夜?
"殿下,"侍卫又道,"北城司那边......"
"告诉他们,"萧景珩眼中寒光一闪,"适可而止。"
10. 第十章:晨钟
晨钟敲响时,永宁伯府已经灯火通明。
"林公子来得早啊。"永宁伯笑着起身相迎,目光却在林世琨略显苍白的脸色上停留了片刻,"昨夜的事,让林公子受惊了。"
林世琨不动声色地一笑:"伯爷说笑了,只是些小事。"
"小事?"一个温和的声音从内室传来,"我倒觉得,北城司深夜出动,二弟亲自出面,这事可不小啊。"
太子萧景昭从屏风后缓步走出。他约莫二十五六岁年纪,一身玄色蟒袍,举手投足间尽显王室威仪。但那张俊朗的面容上挂着温和的笑意,让人不觉得有太大压迫感。
"殿下。"林世琨行礼。
"免了。"萧景昭虚扶了他一把,"听说你昨晚在林府突然昏迷?"
林世琨拱手道:"是末将考虑不周,让殿下担心了。"
"考虑不周?"萧景昭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你这个棋子,可下得够妙的。"
林世琨低头不语。永宁伯适时开口:"殿下,时候不早了,该......"
"嗯。"萧景昭点点头,"诸位爱卿,坐吧。"
一时间,偏厅内群臣落座。礼部侍郎、户部员外郎、御史中丞......能在这个时辰出现在永宁伯府的,无一不是朝中重臣。
"诸位。"萧景昭开门见山,"二弟回京已有月余,可这北境的折子,却是一份都没递上来。"
众臣面面相觑。礼部侍郎试探着开口:"二皇子或许是在养精蓄锐......"
"养精蓄锐?"萧景昭轻笑,"你们信吗?"
没有人说话。萧景昭继续道:"十年前,父皇将他送往北境,名为质子,实则是让他历练。可这十年来,北境的将领换了一茬又一茬,唯独他,越发受到北境将士的爱戴。"
林世琨心中一动,却依旧保持沉默。
"诸位以为,"萧景昭端起茶盏,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林世琨,"北境将士为何对二弟如此忠心?"
永宁伯的手指轻轻叩着桌面:"殿下的意思是......"
"十年前那场大火后,"萧景昭意味深长地说,"北境就一直不太安分。"
-----
与此同时,药香巷。
沈绫回到房间,取出那枚引起风波的玉佩。月光下,凤纹若隐若现,背面的"栖"字更显神秘。
"娘亲......"她轻轻抚摸着玉佩,心中满是疑惑。为什么北城司的人说这是宫中宝物?为什么父亲给她这块玉佩时,眼中带着那样复杂的神色?
她想起那天在北城司时,那个审问她的人说"十六年前那场大火"。十六年前,正是她出生的时候。
"爹爹。"她终于忍不住开口,将玉佩捧在手心,"这块玉佩,到底是什么来历?"
沈明德的手顿了顿,眼神闪烁。月光下,她看到父亲的鬓角不知何时已经斑白。
"阿绫,"他的声音有些哑,"爹爹知道你有很多疑问。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阿绫。"沈明德难得严厉地打断她,"有些事,知道得太多反而不好。"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马蹄声。沈绫本能地紧张起来,沈明德却已经快步走到门口。
"沈大夫。"一个侍卫模样的人翻身下马,"我家殿下请您即刻入宫。"
"哪位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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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明德沉声问。
"太子殿下。"
萧景珩站在御书房的窗前,回想着这些日子发生的事。那个小医女,为什么会出现在皇家猎场?寻常人家的女子,怎会认得那些北境独有的药材?
更让他在意的是那枚玉佩。那个凤纹的走向,那个"栖"字的笔迹,分明是......
不,不可能。十六年前的那场大火,连同那个人,应该都已经消失在历史里了才对。可是为什么,那个小医女眉眼间的神韵,总让他想起记忆中那个背影?
月色如水,沈绫握着玉佩,却久久不能入睡。
她索性起身,走到药房。夜间总有急诊,她已经习惯在这里等待。果然,没过多久,就听见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沈大夫在吗?救命啊!"
沈绫打开门,看到一个衣衫褴褛的男人抱着个孩子。孩子面色发青,呼吸急促。
"进来。"她眼神一凝,示意男人把孩子放在诊台上。
快速把过脉,她蹙眉道:"中毒!"手指已经快速点过孩子的几处穴位。
"大夫,我家就是做小贩的,孩子今天不知道吃了什么......"
"别说了。"沈绫打断他,纤长的手指飞快地在药柜间穿梭,"现在说这些都不重要。"
三味药,快速煎好。她先用银针封住孩子的几处大穴,又喂下药汤。半个时辰后,孩子的脸色终于好转。
"神医啊!"男人跪下就要磕头。
"快起来。"沈绫扶起他,"这是医者的本分。"她看了眼男人破旧的衣衫,"药钱......"
“药钱无碍,先给孩子治好。”
11. 第十一章:太医院
太医院的大门前,沈明德被引入一间偏室等候。
"沈大夫。"太医院院判杜广文快步迎上来,目光中带着几分审视,"今日匆忙请您入宫,是有要事相商。"
沈明德心中惴惴,面上却不露声色:"不知有何要事?"
"太医院最近要选个主事,"杜广文压低声音,"太子殿下对民间医术很是关注,老夫想举荐您来任这个职。"
沈明德没想到是为了这事,刚要推辞,外面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杜院判,司医正找您。"一个年轻太医匆匆进来,"说是永宁公主的头痛又犯了。"
杜广文脸色一变:"沈大夫,您在这稍候。"说完,快步跟着那年轻太医离去。
偏室内只剩下沈明德一人。他起身透过窗棂看向外面的药圃,各色药草在春风中摇曳。正出神间,忽听得外面有人说话。
"太子今日怎么想起来太医院了?"
"听说是为了选主事的事。"
"哦?不知是哪位名医入了太子殿下的眼?"
"好像是城南济世堂的沈大夫。"
"济世堂?就是前些日子和北城司起了冲突的那家?"
"嘘,小声些。太子不是特意交代了吗,说是要为太医院注入新血。"
说话声渐渐远去。沈明德站在窗前,心中思绪万千。他在太医院待了大半个时辰,终于等来了杜广文。
"抱歉让您久等了。"杜广文一进来就说,"永宁公主的病不太好治,这几日总是头痛。"
沈明德问道:"不知公主娘娘是何症状?"
"说来奇怪,"杜广文叹气道,"公主时常觉得头晕目眩,太医们都说是气血亏虚,可用了补药却不见好。永宁公主是太子殿下的一母同胞妹妹,殿下平日最是疼爱,为着这个顽疾,殿下可是操碎了心。"
话音未落,外面就有人急匆匆进来:"杜院判,太子殿下到了!"
萧景昭一身华服,缓步走入偏室。沈明德连忙行礼。
"沈大夫不必多礼。"太子和善地说,"听闻你在城中行医多年,颇有声望。"
"不敢当,只是略懂医理,为百姓略尽绵力。"
"说得好。"萧景昭点头,"正是这份心意,让本宫想举荐你来太医院。不过..."他顿了顿,"本宫听说前些日子,你和北城司起了些误会?"
沈明德心中一紧:"回殿下,只是些小事。"
"是吗?"太子轻笑,"那你可知道,为何北城司会盯上济世堂?"
"这..."
"沈大夫不必紧张。"萧景昭笑道,"本宫是想说,太医院正缺个明白人。若你来此任职,不仅可以广施医术,也能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待沈明德告退后,杜广文留下打听:"殿下,要不要多派些人盯着济世堂?"
"不必了。"萧景昭望向窗外的药圃,"有些事,不点破反而更好。倒是永宁的病..."他提起妹妹,眉间不觉蹙起。
"公主的病一直不见好转,太医们都束手无策。"杜广文小心回答。
萧景昭沉吟片刻:"让沈大夫去看看吧。若他真有些本事,既能医好永宁的病,这太医院的主事之位,自然非他莫属。"
…….
济世堂中,沈绫整理好药材回到前铺,却见柜台前站着一位身着淡紫色衣裙的少女。少女约莫十七八岁,面若芙蓉,正在细细打量着药柜。
"姑娘是要买药吗?"沈绫上前询问。
那少女转过身来,眼中闪过一丝惊艳:"你就是沈大夫的女儿?"
"正是。"
少女莞尔一笑,"我是柳府的柳婳,听表哥提起过你。"
"表哥?"
“户部尚书之子林世琨就是我表哥。”柳婳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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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压低声音,"他说你医术了得,我这次来,其实是想请你帮个忙。"
沈绫还未开口,柳婳已经拉住她的手:"你放心,不是什么难事。就是最近宫里要办品香宴,我想让你教我认识一些药材香料。你知道的,现在京里的贵女都爱研究养生之道......"
沈绫有些无奈地看着这位热情的小姐,也不好拂了她的心意。便答应了。
柳婳离开后不久,沈明德就回来了。
“今日孙太医来馆里抓了些药材,都是些安神舒缓的香料。说是永宁公主的头风实在难治,还提到太医院最近要选主事。"沈绫一边为父亲沏茶,一边轻声说,"太子忽然召见父亲,想必是为了这事。"
沈明德接过茶盏,若有所思:"阿绫,你觉得爹爹该不该去?"
"太医院虽好,"沈绫停下手中的动作,看向父亲,"可太子为何偏偏在这个时候举荐父亲?前些日子北城司的事......"
"你也觉得不简单?"
沈绫轻声道,”永宁公主的头痛太医院的人都束手无策。父亲若是去了,怕是......"
沈明德放下茶盏,看着女儿清澈的眼神,忽然笑了:"我的阿绫,什么时候也学会揣摩这些了?"
"女儿只是担心父亲。"沈绫低头整理着手边的药材,"最近这些事,总觉得处处透着蹊跷。"
"阿绫。"沈明德的声音突然严肃起来,"若是公主的病真的难治,你可愿意......"
"爹爹是想让我去看看?"沈绫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光芒,"这倒也好。正好柳小姐说要带我去品相,若是能在宫中遇到公主......"
"你倒是打的好算盘。"沈明德欣慰地看着女儿,"只是宫中之事,不比寻常。你要万事小心。"
"女儿明白。"沈绫莞尔一笑,"再说,不是还有父亲在太医院帮我看着吗?"
12. 第十二章:品香宴
御花园的海棠开得正好,香气绕过回廊,飘进园中临水搭建的凉亭。
"沈姑娘,久仰大名。听说你近来在教柳小姐辨识药草?"一个身着鹅黄色襦裙的女子慢步走来,目光从沈绫身上一扫而过,"不知你可识得这香?"
说话的是礼部侍郎之女杜若凝。她手中捧着一个青瓷香炉,缕缕青烟袅袅升起。
柳婳悄悄拉了拉沈绫的衣袖,在她耳边低语:"别紧张,这些人看着矜贵,其实不过是想借机结交罢了。你只管凭本事说话。"说着,她还顽皮地眨了眨眼。
沈绫抬眼,香气已经飘来。她微微一笑:"闻着像是从西域来的药香,主料是沉香,配了一味安神的药材。"
"哦?"杜若宁挑眉,"是什么?"
"龙涎香。"沈绫轻声道,"不过这香里似乎还加了些别的。"她又仔细闻了闻,"若我没猜错,还有一味北境特有的雪琥珀。”
此言一出,亭中几位贵女都露出惊讶的神色。杜若宁的脸色却微微一变:"沈姑娘好见识,居然连北境的药材都知道。"
"略知一二。"沈绫谦逊地说,"行医之人,总要多学些。"
"是吗?"另一个声音突然响起,"我倒觉得,沈姑娘可不只是略知一二呢。"
兵部尚书之女顾霜款步而入,一身藕荷色暗纹锦裙随风轻拂,裙角绣着精致的山茶花暗纹,更衬得她身姿婀娜。发间斜插着一支西域进贡的绿明珠钗环,珠光流转间隐约可见其中翠色流动,价值连城。她生得眉如远山、眸似秋水,确是京城少有的美人。只是那双漂亮的凤眸中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举手投足间更带着几分兵家子女特有的英气。
"顾小姐过誉了。"沈绫不卑不亢。
"听说永宁公主的病,太医院一直束手无策。"顾霜意味深长地说,"不知沈姑娘可有办法?"
沈绫心中一动。她此番入宫,就是为了找机会替永宁公主诊病。以此为由头或许还能能查到那枚玉佩的来历。没想到顾霜主动提起,倒正中她心意。
"未曾见过公主,不敢妄下定论。"
"那倒是可惜了。"顾霜轻笑,"我还想着,若是沈姑娘医术真有那么好,不如让你去给永宁公主看看。"她顿了顿,"毕竟,林公子似乎对你的医术很是推崇呢。"
此话一出,众人的目光都变得微妙起来。原来顾霜是因为林世琨。
"承蒙林公子抬爱。"沈绫淡淡说道,"不过医者以救人为本,若是有机会为公主诊病,定当尽力。"
就在气氛有些紧张时,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二皇子殿下到!"
众人纷纷行礼。萧景珩负手而来,目光在沈绫身上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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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了一瞬,又若无其事地移开。
"殿下怎么来了?"顾霜笑着上前一步。
"太后听说今日有品香宴,让本宫来看看。"萧景珩淡淡道,"刚才听诸位在谈论北境的药材?"
他说着,看向沈绫:"沈姑娘似乎对北境的药材很了解?"
"算不上了解。"沈绫平静地说,"只是曾在医书上读到过一些记载。"
"是吗?"萧景珩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本宫在北境时,倒是见过不少珍稀药材。不知沈姑娘可听说过雪莲配合火参......"
"可以清热化瘀。"沈绫不假思索地接道。话一出口,她就觉得失言了。
萧景珩眼中闪过一丝异色。这个配方他在北境时都是从一位老大夫那里学来的,一般人不会知道。
就在这时,一个宫女匆匆跑来:"不好了!永宁公主又犯病了!"
萧景珩脸色一沉:"怎么回事?"
"公主说头痛欲裂,太医们都束手无策......"
"殿下。"顾云萱突然开口,"不如让沈姑娘去看看?方才她还说要替公主诊病呢。"
萧景珩转头看向沈绫。沈绫心中一动,这正是她想要的机会。
"民女愿意一试。"她沉声道。
"好。"萧景珩点头,"本宫带你去。"
13. 第十三章:宫中诊治
永宁公主的寝宫里,一片愁云惨淡。
"疼...好疼......"十五岁的永宁公主蜷缩在床榻上,白皙的小脸因为疼痛而扭曲。一众宫女手忙脚乱,有的捧着热茶,有的拿着帕子,却都无计可施。
"快去禀告皇后娘娘!"掌事嬷嬷急得直跺脚,一边吩咐着,一边低声安抚,"公主且忍耐片刻。"
没过多久,皇后匆匆赶来,乌发间的金钗都有些歪斜。"我的儿啊!"她疾步上前,握住永宁的手,转头厉声问道:"太医怎么还不来?"
"已经在宣太医了!”贴身宫女小玉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回答。素来爽朗的公主病得这般痛苦,叫人如何不心疼。皇后看着女儿痛苦的样子,心如刀绞。她知道永宁自小体弱,却不曾想这头疼竟会如此折磨她。"去,再多派几个人,把太医院能请的都请来!"她一边吩咐,一边把永宁汗湿的头发轻轻拢到耳后。
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太医院的张太医领着几位老医者匆匆赶来,人人额上都沁着汗珠。他们显然是放下手中的一切差事,连口水都顾不得喝就赶来了。宫女们纷纷让开一条通路,让太医们通行。
不多时,又是一阵脚步声传来。萧景珩带着一位身着素青色衣裙的女子疾步而至。那女子面若春月,眉目清丽却自有一番风韵,举手投足间带着药香,更添了几分淡雅。见了这阵仗,那女子神色如常,目光却在偷偷打量着周遭。萧景珩向皇后深深一礼:"母后,儿臣冒昧,带了一位大夫来。这位是济世堂,现任太医院掌事沈明堂的女儿沈绫,医术了得。"
沈绫福身行礼,举止端方,面上虽有几分拘谨,眼神却格外沉静。她站在一旁,不卑不亢,也不为满屋的官家气派所慑。
皇后眼中掠过一丝诧异,显是没想到萧景珩带来的会是个女大夫。可永宁又是一声痛呼,她顾不得多想,略一点头:"既是二皇子带来的,想必医术不凡。快请沈大夫为永宁诊治。"
张太医等人见状,自觉退后几步,让出位置来。沈绫轻步上前,在床榻前跪坐下来。她的神情专注,仿佛此刻眼中只有那个受苦的少女。
沈绫快步上前,先是把了脉,又仔细观察公主的面色。太医院的几位老大夫站在一旁,神色各异。
"公主,可否让民女问几个问题?"沈绫轻声道。
永宁微微点头。
"头痛是从何时开始的?可是有什么预兆?"
"大约...大约半年前开始。"永宁努力回想,"起初只是偶尔痛一下,现在越来越频繁了。每次发作前,都会觉得眼前发花。"
沈绫若有所思:"那可有什么时辰特别容易发作?"
永宁愣了一下:"似乎...似乎都是傍晚?"
"公主平日可有什么特别喜欢的活动?"
"绣花......"永宁说着,忽然又是一阵剧痛,"啊......"
沈绫转身看向房中的摆设,目光掠过窗边的绣架,突然问道:"这绣架,一直都是放在这里的吗?"
"是啊,"贴身宫女答道,"公主喜欢对着落日绣花,说那时光线最好。"
萧景珩站在一旁,看着沈绫的一举一动。她问的每个问题似乎都很普通,却又处处指向某个方向。
"民女斗胆,想请公主移步。"沈绫突然说。
在众人的搀扶下,永宁挪到了窗边的绣架旁。沈绫调整了一下自己的位置,对着落日的方向看了看,又看看绣架的角度。
"公主,您平日就是这样坐着绣花的吗?"
"是啊。"永宁虚弱地说,"我喜欢这个位置,阳光正好......"
"那就难怪了。"沈绫轻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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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的头痛,恐怕就是因为这个。"
众人都愣住了。萧景珩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沈姑娘何出此言?"
"请殿下看,"沈绫指着窗外,"这个方向正对落日。公主每日这个时辰在此绣花,阳光直射双眼,日积月累,难免会伤及经脉。"
她说着,从药囊中取出银针:"若是民女没猜错,公主的太阳穴处,应该会有一处特别痛?"
永宁惊讶地点头。
沈绫手持银针,轻轻点在永宁的太阳穴上:"这里有一处经络,与眼部相连。公主因为长期对着落日,导致这处经络郁结。"
她一边说,一边用银针疏通经络。不一会儿,永宁脸上的痛苦之色渐渐消失。
"好...好多了......"永宁惊喜地说。
"不过光是疏通经络还不够。"沈绫收起银针,"民女开个方子,调理一段时间。最重要的是,绣架不能再对着落日了。"
太医们面面相觑。如此简单的道理,他们竟然都没想到。
“好孩子,永宁有你这样的大夫诊治,哀家也能放心了。"皇后温和地说,取下腰间一枚玉制令牌,"这个赏你,以后可随时入宫为永宁诊病。宫中藏书阁里那些典籍医书你也可随意查看。”
沈绫跪谢:"多谢皇后娘娘。"
"太医院新任的主事沈明德竟是你的父亲,果真是仁医世家。”皇后赞赏地看着沈绫。
一旁的太医也附和道:“沈大夫医术高明,深得太子殿下赏识。"
皇后颔首,又看向一旁的萧景珩,"二皇子近来从北境回来,也对医术颇有了解。"
"儿臣不过略知一二。"萧景珩淡淡说道,"倒是沈姑娘的医术,让儿臣也大开眼界。"
沈绫谦逊地垂眸。皇后又嘱咐了几句,便让萧景珩送沈绫出宫。
14. 第十四章:永宁吐血
寒露将至,夕阳西斜,朱红色的宫墙投下长长的影子。一阵秋风掠过,卷起几片枯黄的银杏叶,在空中打着旋儿。萧景珩走在前面,时不时放慢脚步,玄色锦袍的衣角被风扬起,又轻轻落下。
沈绫安静地跟着,目光落在前方人影拉长的身形上,不知在想些什么。廊下几处早已挂起了品香宴用的宫灯,远远望去,朱红描金的灯笼映衬着暮色,为这清冷的秋意添了几分暖意。一队宫女从回廊转角处经过,手里捧着几盆新运进宫的昙花,脚步匆匆却难掩兴奋。
"可不是嘛,听说这是岭南进贡的稀罕品种,放在水里能养上两月有余呢!"走在最前的宫女压低声音,眼中满是欣喜。
"等到娘娘册封那日,咱们整个迎月宫都要被这香气沁透了。"另一个宫女接话道,声音里满是期待。
沈绫听着她们的话语渐行渐远,心思却早已飘到了别处。自从那日北城司一事后,她还未向眼前这位二皇子道过谢。萧景珩对她的戒备她看在眼里,可更多的疑问却堵在心头,如同这秋日里若有若无的寒意,挥之不去。她抿了抿唇,犹豫着要不要开口打破这份沉默。
一阵秋风掠过,沈绫下意识地裹紧了衣衫。萧景珩似是察觉,脚步一顿:"沈姑娘若是觉得冷,我们抄近路走吧。"
"多谢殿下。"沈绫低声道。这一声谢,却像是打开了话匣子。"那日北城司的事,民女还未向殿下道谢。"
萧景珩转过头来:“沈姑娘。”月光下那张俊朗的面容带着几分深意:“那日在猎场救助三弟,本宫也未道谢。如今,也算是扯平了。”他轻笑一声,这笑容让沈绫莫名地感到一丝熟悉。
"只是"他的目光落在她脸上,"方才看沈姑娘替永宁诊治,那手法倒是让本宫想起一些事。"
沈绫心跳忽然漏了一拍,努力保持着面上的平静。她总觉得他这句话别有深意,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在北境时,本王曾见过一位老大夫,也是这般细致入微。"萧景珩的语气很是平常,"不过那位大夫最擅长的是战伤。"沈绫垂眸:"医者大多相通,殿下见笑了。"
"是吗?"萧景珩停下脚步,望向远处的暮色,"那位大夫说,医者看病,重在望闻问切。可望,不仅是望病人,还要望其心事;闻,不仅是闻呼吸,还要..."
"...还要闻世间疾苦。"沈绫轻声接道。这是父亲常挂在嘴边的话,她一时没忍住。萧景珩眼中掠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动容。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仿佛要将她笼罩。"沈姑娘既知此理,想必医术渊源颇深。"
正说着,前方廊下的宫灯突然被风吹熄了几盏。暮色四合,光线愈发昏暗。沈绫莫名觉得有些发冷,却不是因为秋风。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夜色的宁静。
“不好了,永宁公主吐血了!”一宫女跌跌撞撞地跑来,“皇后娘娘震怒,命沈姑娘立即回宫!”
月光下,沈绫分明看到萧景珩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本宫带你去。”他转身要走,却被宫女拦住。“太后有命,让沈姑娘即刻独自前往。”
沈绫心中一凛,这分明是有人要将她与萧景珩分开。她深吸一口气,正要随宫女离去。一个温润的声音突然从暗处传来。
“沈姑娘且慢。”
林世琨缓步走出月色。他今日一身墨绿色锦袍,面带温和的笑意,仿佛早就等在那里。
沈绫有些意外。这个时辰,他为何会在这里?“林公子,你怎会在此处?”
林世琨微笑道,“方才随父亲在户部议事,恰好遇见柳婳匆匆出宫,说起沈姑娘为永宁公主医治头风。适才又听闻宫中传出公主服药后出事的消息,想必姑娘心急。这条路我熟悉,不如让在下陪姑娘一程?”
宫女迟疑地看了看萧景珩。萧景珩沉默片刻,微微点头。林世琨的出现太过凑巧,沈绫却顾不得多想。她随着宫女快步往皇后寝宫走去,林世琨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沈姑娘。”在拐过一处回廊时,林世琨突然低声道,“此事蹊跷,你要当心。”
沈绫还未来得及细问,皇后寝宫的灯火已经映入眼帘。
皇后的寝宫比想象中更加森严。层层宫灯将黑夜驱散,却带来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之感。寝宫外,侍卫林立,沈绫甚至看到了几个从未见过的太医在低声议论。
刚踏入殿内,一股浓郁的安神香气扑面而来。沈绫敏锐地察觉到,这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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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中似乎参杂着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陛下。”沈绫跪地行礼,余光瞥见皇帝正坐在皇后下首,面色凝重。太子萧景昭也在殿中,站在一旁不发一语。
“大胆医女!”皇后的声音威严中带着失望,“本宫还当你医术了得,怎会开出这等害人的方子?”
沈绫双膝着地,声音却格外清晰:“回娘娘,民女记得所开的方子并无问题。请容民女再审一下公主服用的药方和药渣。”
皇后叹了口气:“永宁向来体弱,本宫特意赐你腰牌,就是信任于你。如今她服你的药就吐血,本宫该如何向陛下交代?”说罢,她挥手示意,“把公主服过的那剂药连药渣一并呈上!”
一个小太监捧上药渣和药方。沈绫垂眸细闻,目光落在那张熟悉的纸上。药方字迹清晰,确是她所开。她清楚地记得每一味药材的分量,当时考虑到公主头疼多时,想必进食并未跟上营养所需。所以在每一味药材的分量上,沈绫特地把控到有效果的最小剂量。她脑海中盘算着,手指也在无声地写画着药名。
太医院的张院使此时接过方子和药渣,凑近仔细查验。沉吟片刻道:“确实是寻常的的清火解毒之方,并无问题。”
皇后眉头微蹙:“无问题?张院判,那你说永宁为何吐血?这药又怎会是这般颜色?”
殿中一时寂静。沈绫却在此时开口:“请问太医大人,这药可是按时煎的?“
“回禀娘娘,”张院使迟疑道,"是宫中老练的煎药太监所煎。今日沈姑娘开完药方之后,便立即着人按时煎好,趁热让公主喝下了。”
沈绫看向那药碗,不动声色。那药碗中的药渣颜色确实有些异常,但问题显然不在煎药时辰上。
此时太子淡淡接话道:“儿臣以为,不如让沈姑娘留在宫中查明此事。"
"陛下以为如何?”皇后转向皇帝。
皇帝沉吟片刻:"准了。着内务府准备住处,让沈姑娘暂住宫中。"
"儿臣愿意监管此事。"太子开口。
"也好。”皇后点头,"景昭,你去安排吧。"
走出太后寝宫时,沈绫的心还在狂跳。她知道自己只是暂时脱险。
15. 第十五章 留宿宫中
沈绫站在窗前,看着晨露从海棠叶上滑落。内务府给她安排的住处在太医院附近,隔着几重院墙就能看到典籍库的飞檐。
昨夜几乎未眠,她将那晚药渣的异常在脑海中翻来覆去地想。药方明明无误,煎药的火候和时辰也对,可那药色…….她总觉得其中另有蹊跷。
“姑娘。”一个清脆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沈绫回头,看见一个年轻宫女端着铜盆进来,“奴婢叫小芝,太子殿下命奴婢来服饰姑娘。”沈绫看着她清秀的面容,心中却闪过一丝警觉。太子派人来服侍,是为了监视吗?
“多谢。”她温和地说,“不知永宁公主如何了?”
小芝摇摇头:“听说还在昏睡。”她一边收拾床塌,一边压低声音:“姑娘也要小心些。听说御前的宫女都在传,说是……说是公主情况不好,怕是熬不过去。”
话未说完,外面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小芝连忙闭上嘴,低头忙碌。
"沈姑娘。"一个内监模样的人出现在门口,"太医院张院使请姑娘过去,说是要查验药材。"
沈绫点点头,整理了一下衣裙。临出门前,她看了眼窗外那座典籍库,心中暗暗记下了它的方位。要查明真相,那里或许会有些线索。
太医院一片忙碌。张院使站在药案前,正仔细核对着一本药单。他眉头微蹙,时不时停笔沉思。二十年太医院资历,让他早已养成了严谨的习惯。
"沈姑娘来了。"见到沈绫,他放下手中的药单,面色温和,"太子殿下命我等将这两日进献给公主的所有药材都查验一遍。"
沈绫走近药案。案上各色药材分门别类地排列着,每一味药材旁都放着标签,详细记载着进药时间和用量。
"这些都是给公主的药?"她随手拿起一个标签。
张院使点点头:"老朽行医二十载,从未见过这般症状。若说药方有问题,可方子分明清清楚楚。”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角落里几个瓷瓶,"这些都是近日从御药房新取来的药材。"
沈绫心中一动,正要细看,一阵脚步声传来。
"太子殿下命送几味药来。"一个小太监捧着药盒进来。
张院使的表情瞬间恢复如常:"放在那里吧。"他转向沈绫,声音提高了些,"沈姑娘,请查验这几味主药。"
沈绫注意到他刻意的语气变化。那小太监将药盒放下,转身时暗中换了几味药材的位置。若非她一直留心,还真发现不了这个细节。
"这味当归......"张院使忽然开口,指着一个瓷瓶,"老朽记得,上个月进的当归药性都不太一样。你瞧这颜色......"他说着,往瓷瓶里看了一眼,忽地咳嗽起来。
沈绫心领神会,仔细观察瓷瓶里的当归。果然颜色略深,与平日所见的当归略有不同。她不禁想起昨日那碗药汤,当时只觉得颜色异常,却也说不上哪里不对。如今看来,或许就是这当归的缘故。
"沈姑娘。"一位小太医托着茶盘走来,正是昨日在皇后寝宫见过的。他四下张望,压低声音道:"微臣方才去倒茶渣,看见几个宫女在后……”
话未说完,又一队太医院的人匆匆而来。小太医连忙噤声。张院使暗自摇头,眼中闪过一丝无奈。
与此同时,萧景珩的书房中。
"殿下,"临江俯身禀报,"查明了。前日确有人从御药房取走了药材,但数量比记录的要多。"
“多出的是什么?"
"是美人茶。张院使应该也发现了,但他不敢说。"
"张院使是个明白人。"
"他似乎在暗中帮那位沈姑娘。"
"他在太医院几十年,"萧景珩望向窗外,"最清楚太医院的规矩。若真出了人命,太医院上下都担不起这个责任。"
"那要不要......"
"不必。"萧景珩打断他的话,"去告诉张院使,让他带沈姑娘去查看后院的药渣。"有些事,需要她自己去发现。
萧景珩指尖轻扣桌面。他今日已暗中命人细查过宫中近况,听闻各妃嫔、皇子妃们以及宫中贵人,近来都在饮用一种来自西域的养生茶,说是有美容养颜、焕发青春之效。如今永宁突然吐血,沈绫被扣留宫中,这事分明是冲着他来的。作为引荐沈绫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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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的二皇子,若此事查不出个水落石出,难免会受到父皇问责。但此时若贸然出面替她开脱,反倒坐实了她是他安插在宫中的细作。想起那日在永宁宫中,那个小医女遇事沉稳冷静,虽看似柔弱,却能从永宁的生活习惯中诊断出头风的症结在于阳光。女子行医本就艰难,能做到这般,足见她非寻常之人。所以,他信她。
"沈姑娘。"张院使仿佛忽然想起什么,压低声音,"后院新倒了些药渣,不知姑娘可要过目?那边人少,好说话。"
沈绫微微点头,她听出了张院使话中的深意。
走向后院时,张院使忽然停下脚步:"老朽年纪大了,记性不好。方才听说药渣埋在芭蕉下,沈姑娘不妨自己去看看。老朽...老朽去那边歇息片刻。"
看着他刻意走远的背影,沈绫心中一暖。这位老院使,终究还是给了她独自查看的机会。
几株芭蕉下,泥土新翻动过。沈绫蹲下身,发现泥土中混着一些异常的粉红色渣滓。她捻起一点,轻轻嗅了嗅,若有所思。昨夜永宁服下的那碗药,本该如寻常清火解毒汤药般呈深褐色,却泛着一丝异样的粉红。当时她只道是煎药时加水太多,这才显得清淡。如今看这粉红色的药渣,若是被掺进原本深褐的汤药之中,倒确实会让药汤颜色变得较浅。想必不只是当归的缘故。难怪当时闻不出异味,想必是被当归的药性掩盖了。
"姑娘小心!"小芝突然出现。一块碎石从回廊上掉落,正砸在沈绫方才蹲着的地方。
沈绫抬头,看见远处回廊上,萧景珩负手而立。两人目光交汇的瞬间,他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远处,张院使佝偻的身影也缓缓走远,似是在为她望风。
她心中了然。这药渣中的秘密,怕是牵连甚广。
"张大人。"她轻声唤住正要离开的张院使,"民女想去趟典籍库。"
张院使回身,目光复杂:"老朽记得典籍库里有几本医术都记载地很详细。《本草备要》《濒户医学》《医林要纂》等,里面对各种药材的性状记载得极为详细,尤其是……”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沈绫一眼,"当归与其他药材相互作用的记载。"
16. 第十六章 美人茶
典籍库里光线昏暗,只有两盏琉璃灯将将照亮眼前的案几。沈绫轻手轻脚地将一摞医书搬到案前,指尖有些发颤。她知道此事已经不仅仅关乎她一人的性命。皇帝和太子不会给她太多时间,若找不出病因,赐死是轻,永宁公主的病情才是最令她揪心的。
想到永宁此时正昏迷在床榻上,沈绫心如刀绞。医者仁心,这句话是父亲教给她的第一课。除此之外,还有引荐她入宫的二皇子。若她真被问责,萧景珩必定也难逃其咎。他刚从北境回来,朝中局势错综复杂,朝堂各方势力对这个突然归来的皇子本就心存芥蒂,此事若不能水落石出,岂不正中某些人下怀?
沈绫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心绪。她低头看向手指,上面还残留着方才那药渣的痕迹。闭目凝神,仔细回想那粉红色药渣的特征。先是取出一张白纸,将指尖的残留细细摩擦在纸上。
"这颜色......"她轻声自语,"药渣呈淡淡粉红,不似寻常汤药的深褐。"又将沾有药渣的指尖放在鼻下轻嗅,"气味温和,带着一丝特殊的香甜,不像治病的药方那般苦涩呛人。"
她小心地将指尖含入口中。"回甘,而且甘味很重......"她眯起眼睛,仔细分辨,"入口绵软,似乎还有一丝桂花的香气。这甘味......应是红枣和桂圆,还有......"她又仔细品味,"莫非是人参?难怪会有这般回甘。"
沈绫翻开面前的医书,手指快速掠过书页。若是治病的方子,断不会用这许多温补之品。人参、桂圆皆是大补之物,再配上桂花这等芬芳之品,分明是某种滋补养颜的药方。
"原来如此......"她轻声道,"这根本就不是医治病症的药方,而是一剂补药。"
她迅速在书架上找到一本《宫闱医鉴》,指尖在目录上快速划过。这是一本专门记载宫中用药的医书,里面多是些调理养生的方子。
“养颜方…美容方…”她轻声念着,突然手指一顿。“美人茶?”
纸页已经泛黄,但字迹依然清晰可见:“美人茶,取红菱、人参为君,佐以红枣、桂圆,再配龙涎香、珍珠粉……"她目光快速扫过,心中渐渐沉重。
她放下书,又拿起那白纸,在灯光下仔细端详那痕迹。这粉红色,确如书中所说,是红菱特有的色泽。那股甜腻的香气,也与龙涎香的记载相符。她眉头微蹙,快速翻到后面的禁忌一章。
“美人茶原本是用来养颜驻容,滋阴养气的补品。切记三条禁忌:其一,忌过量,多服则气血冲逆;其二,切忌服用活血之品,否则气散血走;其三,忌与温补活血之物同用,恐伤及脾胃。”
沈绫忽然想起张院判方才提醒的话。御医院常用的都是汉中当归,药性温和。可今日她在药房看到的当归,颜色竟比寻常深了几分。当时匆忙间只道是存放日久,此刻细想,那股浓郁的药香她再熟悉不过——分明是岷山当归!
这岷山当归产自高峻山脉,终年积雪,药性最为霸道。她曾在父亲的医案中读到过,此物虽善于活血,但药性太烈,寻常医者都不敢轻用。她猛地想起什么,脸色微变。
她为永宁开的是清热解毒之方,若与这美人茶的温补之性相遇,必然相克。更何况这是岷山当归,与温补之品同服,最易伤及脾胃。难怪永宁会吐血!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眼下救治永宁要紧,必须尽快找到化解药性相克的方子。她提起灯盏,快步走向医理那排书架。
"温补之品与清热之剂相克,必先泻其邪气......"她的手指在纸页上快速划过,"化瘀之品不可再用,须得先安其脾胃。"
她提笔在一张白纸上迅速写下几味药名:太子参,莲子,白芍。这几味药温和平和,既能养脾胃,又不会与美人茶相冲。待脾胃稍安,再以山楂、麦芽化解药性相克之患。
正要合上《宫闱医鉴》,一张对折的纸页却从书页中滑落。沈绫捡起来时,眼尖地瞥见上面似乎记着什么名单。她小心展开,只见上面娟秀的字迹写道:"六月初,太医院进美人茶二十斤,各宫每日两钱......"后面密密麻麻记着各宫的用量和时日。
沈绫觉得蹊跷,这样的用药记录按理说应由御药房和内务府共同经管,尤其是贡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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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库、分发的单子,都该由内务府的库房科专门收录。怎会散落在典籍库的医书中?莫非是哪位太医为了掌握后宫用药情况,特地抄录在此?
她仔细将名单从头至尾看了一遍,上面记录了各位娘娘的用量,却独独没有永宁公主的名字。可方才在后院发现的药渣分明就是美人茶无疑,可为何这份单子上没有永宁用药的记录?
正当沈绫沉思之际,忽听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沈大夫,典籍库要关门了。"一个清瘦的老太监举着灯笼走近,语气和善。
"这就要关了?"沈绫抬头看向窗外,月色才刚刚升起,"不知现在是什么时辰?"
"已是戌时了。"老太监轻声道,"往日典籍库都是到子时才闭门的。只是今日皇后娘娘要在太清宫替公主祈福,整个后廷都要提前关门。老奴也是刚得的信,这才来提醒沈大夫。"
话音未落,那个眼熟的小太医匆匆走了进来。
"沈姑娘,"他压低声音道,"太子殿下亲临,正在外询问公主病情。殿下命今夜必须呈上医治的章程。”
看着小太医焦虑的神情,沈绫语气沉稳,”不必过于担心,我已找到公主吐血的症结所在。我们这就去太医院取药,想来只要及时服下,公主今夜便能缓过来些。"
"真的?"小太医一脸惊喜,但很快又露出为难之色,"可是...可是张院判说,任何药都要经过太医院诸位大人商议才可给公主服用。”
"事关公主安危,总不能拘泥于这些虚礼。"沈绫一边收起药方,一边道,"若再耽搁,只怕公主那边更加危险。"
她将《宫闱医鉴》放回书架,那张记录用药的单子已被她小心收入袖中。既然查明了病因,接下来就该救治为先。至于这美人茶的来历,还有那些古籍中的秘密,她暗暗记下,打算改日再来细查。
"那...那好吧。"小太医终于点头,"沈姑娘快随我来。"
两人快步往太医院走去。夜风微凉,沈绫的心却异常清明。究竟是有人蓄意为之,还是无心之过?不管如何,救治永宁才是当务之急。
17. 第十七章:松花糕
"用白芍?这也太温和了吧?"张院判推了推鼻梁上的水晶镜,圆圆的脸上皱起眉头,显得很是着急。这位太医院的一把手虽已年过半百,却面色红润,身材微胖。他取下鼻镜,端详着手中的药方,又捋了捋下巴上的短须,继续道:"公主吐血,性命攸关,依我看该用些猛药才是。"
"张大人,"沈绫唇边带着一丝浅笑,这两日相处下来,她早已看出这位面相和善的老太医虽然总爱板着脸,实则处处都在暗中指点她。此时见他又要故作严肃,她索性开门见山道:"吐血虽急,但这是药性相克所致。公主体内经络本就虚弱,若用猛药,无异于强行冲开郁结。不如先安抚五脏,待经络渐通,血气自能归位。"
其他几位太医听着两人争论,都屏气凝神。这种时候用错了药,一不小心都得见阎王爷,可不是闹着玩的。有人暗暗看向张院判那双转动的铜铃大眼,又悄悄瞧瞧沈绫那张胸有成竹的小脸,迟迟不敢表态。
"咳咳,"一位年过七旬的老太医打破了沉默。孙太医是太医院资历最老的太医,向来不苟言笑,此时却一反常态地摸了摸自己花白的鬓角,"倒是让老朽想起一桩旧事。当年前朝皇帝染恙,也是血逆之症。太医院众人争执不下,最后还是用了温和之法,才救回圣驾。"他顿了顿,目光在众人脸上掠过,"沈姑娘这个方子,正是合了这个道理。"
张院判沉吟片刻,终是点了点头:"也好,就依沈姑娘的方子。"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伴着太监尖细的嗓音:"皇上驾到!"
众人慌忙跪下。皇帝明黄龙袍翻滚,大步流星走到药案前,一把拿起方子。灯火下,沈绫偷眼瞧去,只见他面容刚毅,眉心紧蹙,显是为女儿的病情忧心不已。
"这方子,是你开的?"皇帝声音低沉,目光如炬。
"是。"沈绫垂眸应道,"民女以为,公主吐血是因药性相克。这方子虽平和,却能安抚脏腑,化解药性相克之患。"
皇帝细细端详着她,又转向一旁汗如雨下的张院判:"你怎么看?"
"老臣...老臣以为可行。"张院判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圆圆的脸上写满紧张,"孙太医也觉得此法可行。"
"那还磨蹭什么?"皇帝语气骤然严厉,"还不快去煎药!"
众太医手忙脚乱地去准备药材,沈绫正要起身,皇帝又道:"你留下,去看看永宁。"
沈绫领命,快步往永宁的寝宫走去。一路上宫灯如豆,映得回廊忽明忽暗。她刚转过一个拐角,却被人一把拉住。
"吓死我了,还以为二哥的人要抓我呢。"
沈绫回头,只见云珲一脸笑意地站在暗处。
"殿下这是......"
"嘘。"云珲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眼中闪着狡黠的光,"我瞧你从早上就在太医院忙活,想必是一整天水米未进吧?"
沈绫正要开口,肚子却不争气地发出一声轻响。她窘迫地抿了抿嘴,"多谢殿下关心,但皇上命我去看永宁公主......"
"永宁那边有一堆太医守着,方子也在煎了,"云珲压低声音,带着几分诱哄的意味,"你总不能饿着肚子去看病人吧?我知道个好去处,保管让你吃了还想吃。"
说着,云珲拉着她转过一道小门,熟门熟路地穿过几条僻静的小路。夜色里飘来丝丝甜香,沈绫本就饥肠辘辘,这香气闻得她肚子一阵阵发紧。
"这是......"她循着香气望去,只见一个偏僻的小院灯火通明。
"御膳房的偏厨,"云珲眨眨眼,压低声音道,"我告诉你,这里的松花糕啊,比御膳房正厨的都好。太后娘娘都说,只有这里的糕点才配得上她的茶席。"
小院里传来说笑声和厨具碰撞的动静。正说着,一个洪亮的声音突然响起:"哪个不长眼的,又来偷吃了?"
"老张头,是我!"云珲一点不怯,反倒笑嘻嘻地扬声应道。
一个花白胡子的老厨子探出头来,灯笼下看清是云珲,立马佯装怒容:"我说今儿个怎么闻着有贼味儿,原来是三殿下又来打秋风了。"
"哎哟,"云珲凑上前去,一脸谄笑,"您这话说的,我这是来给您老掌掌眼的。"说着冲着厨房里张望,"今儿个做了什么好吃的?那香味,隔着老远就勾人。"
"刚出炉的松花糕,"老张头板着脸,"不过不是给您的。是给太后备的。"
"就尝一块。"云珲说着就要往里钻,"您还不知道我?尝了好的,回头我就跟太后说,张师傅的手艺,绝了!"
"去去去,就你会说好话。"老张头笑骂着,目光却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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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绫身上,"这位是......"
"沈大夫,"云珲头也不回,已经摸到了厨房里,"给永宁看病的。您是不知道,太医院那些药膳,都是些又苦又涩的东西。"
老张头眼睛一亮:"原来是沈大夫!我们可都听说了,宫里来了位女神医,年纪轻轻就这么有本事。"
沈绫听着直发苦。谁知道“女神医”现在是个砧板上的鱼肉,就等着人来收拾。正自嘲,云珲已经端着点心出来了。
雪白的松花糕层层叠叠,点缀着翠绿的松花末,衬得越发剔透诱人。玉碟里盛着一小碗栗子蜜,金黄的蜜液里漂着松子仁和栗子碎,散发着醇厚的香气。
"来,"云珲拿着小木刷,动作娴熟地刷了一层蜜,递给沈绫,"保准你吃了还想吃。"
这一口下去,软糯清甜,松花的清香和栗子的甘味在唇齿间萦绕。沈绫不由赞叹:"确实好吃。"
"那当然,"云珲得意地晃着脑袋,"老张头这手艺,连太后都说......"
突然一个小太医急匆匆地跑来:"沈姑娘!公主醒了!"
沈绫脚步一顿:"当真?"
"是!"小太医喘着气道,"刚服了您开的药,就退烧了。张院判说,脉象也平稳了许多。"
沈绫松了口气,云珲却笑道:"这不就好了?我就说你这个女神医靠得住。"
"我得去看看。"沈绫说着就要走。
"等等,"云珲从袖中又掏出一块糕点,塞给小太医,"辛苦你跑这一趟。"
小太医受宠若惊,连连道谢。
"去吧,"云珲对沈绫眨眨眼,"本殿下也该回去了,再不回去,怕是又要被人说我不务正业。"
沈绫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莫名轻松了几分。这个看似吊儿郎当的三皇子,倒是比谁都懂得体恤人心。
回到永宁寝宫,果然见她已经醒了,虽还有些虚弱,却已能坐起来喝粥。见到沈绫,她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多亏了沈姑娘。"
"公主不必客气。"沈绫给她诊了脉,"只是以后......"她本想说美人茶的事,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既然公主已无大碍,这事就这样过去也好。
"沈姑娘放心,"永宁似是看出她的心思,轻声道,"我以后不偷偷喝了。”
18. 第十八章 西阁相遇
“药材相克?"皇帝的声音不带丝毫情绪,"当真如此?"
沈绫跪在殿中,恭敬地答道:"回皇上,民女查到公主服用的汤药里掺入了美人茶,故而引发了药性相克。"
"可知是谁在她汤药中掺了美人茶?"一旁的皇后开口问道。
"这......"沈绫斟酌着词句,"经查问得知,是公主自己偷偷饮用的。"
"这孩子,"皇后叹了口气,"倒是跟她姐姐一样,都爱偷偷摸摸地喝些养颜的东西。"说着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太子。
永宁康复后,宫中一切又回归了平静。沈绫本想着差不多可以回药香巷了,皇后却道永宁体弱,让她再住些时日,以防有什么变故。
今日一早,沈绫刚给永宁诊完脉,就见她靠在榻上翻着话本。
“母后总说我整日看这些话本子,说是无益。"永宁抬头看着沈绫,眼中带着几分狡黠,"可我觉得,这些故事里的人,虽是虚构的,却比宫里的人有趣多了。"
"母后总说这些话本子都是市井杂谈,看多了有伤德性。"永宁托着腮,眼中是不甘束缚的光彩,”可我倒觉得,那些商贾走卒、市井郎中,虽是纸上人物,却比宫里这些整日端着架子的人有趣得多。"
沈绫微微一笑。她从小跟着父亲走南闯北,去过云南的蛮市,去过西北的边城,在江南水乡的茶肆里听过说书人讲评话。那些市井烟火,确实比宫中这些清规戒律来得有趣。想到这里,她看向永宁的目光不禁柔和了几分。难怪公主会偷偷喝美人茶,大约也是被困在这四四方方的宫墙里,被那些“端庄贤淑”的规矩压得喘不过气来。
这两日在宫中,她也听到些零星的议论。说是皇后已在为永宁相看驸马,却不知为何突然提起和亲一事。北疆的可汗虽说兵强马壮,却已是两鬓斑白的年纪。想到这个天真烂漫的女子,可能被远嫁到那苦寒之地,沈绫心头一阵酸楚。
永宁还在絮絮地说着话本里的故事,眼中满是向往。那些纸上的人儿可以踏遍山河,历尽繁华,而她,却只能在这重重宫墙里,做一只被囚在金笼里的凤凰。
沈绫笑了笑,收起银针:"公主既然喜欢,那就看呗。"
"沈姑娘不会笑话我?"永宁坐直了身子,"我听说你也爱读书。张院判说你对医书了如指掌,比太医院的人还熟悉。"
"说起典籍库,"永宁眼中一下子热烈起来,”那里可真是个宝库。不光有大梁的医书,连岭南、西域、北疆的典籍都有。前朝留下的书更是不少。"
她顿了顿,又道:”建朝以前,我祖父原是翰林院掌院学士,一生痴迷典籍。父皇承袭了这份雅好,四处搜罗珍本。占城商队、北地使臣每次进贡,除了珠宝玉器,必要献上几部孤本。听说前些年还有大食商人,带来了一批奇异的典籍。"每次进贡,除了珠宝玉器,必要献上几部孤本。"
说到这里,永宁促狭一笑:"不过我可对那些什么《春秋》《左传》没什么兴趣,倒是三哥每次出宫都给我带些话本,什么《夸夸奇闻》《燕市游记》,那读起来才叫有趣呢。”
她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大哥和二哥可不一样,他们整日捧着那些正经典籍。尤其是二哥,诗才最好,常和父皇论诗赋词。沈姑娘若有闲暇,倒该去典籍库看看,说不定能寻到些前朝的医书呢。"
沈绫看着永宁热切地讲述着话本故事,心头却像打翻了一盆棋子,千头万绪理不清。她没忘记入宫的真正目的,是要查清那枚及笄日父亲给她的玉佩。想起在北城司那几日的牢狱之灾,想起二皇子欲言又止的试探,她愈发确信那枚玉佩不同寻常。
"沈姑娘一定没去过西阁吧?"永宁突然压低声音,眼中闪着神秘的光,"我偶然发现那里藏着许多有趣的东西。不过......"她欲言又止,"姐姐说那些都是宫中秘册,不许我乱翻。"
"西阁?"沈绫心中一动。
"就在典籍库后面,"永宁说着,从枕下摸出一块令牌,指腹轻轻摩挲着,"带着这个,便能自由出入。我猜沈姑娘定是爱看书的,那里面应该也藏着不少医道典籍。"
沈绫接过令牌,只见上面雕着一朵祥云纹样。这是皇室子女独有的腰牌,在宫中几乎畅通无阻,不受更门宵禁之限。她有些迟疑:"这......"
"拿着吧。"永宁笑着摆了摆手,"就当是谢谢沈姑娘这些日子的照料。再说,我这身子已经大好,也用不着日日守着我了。"
出了永宁的寝宫,她没有直接去西阁,而是先回了一趟住处。这些日子她一直想查那枚玉佩的来历,只是一直没有机会。如今有了永宁的令牌,倒是个难得的机会。
路过叠石山庄时,假山后传来细碎的说话声。沈绫放轻脚步,只见几个宫女正躲在山石后,一边摘着山茶花,一边说着悄悄话。
"顾家姑娘也是机灵,你瞧她今儿个穿的那身翠绿色襦裙,倒是配这山茶花的清香。"一个宫女轻笑道。
"什么机灵,她是心思活络着呢。"另一个宫女压低声音,"林大人不过与太子议个事的功夫,她就寻了由头送茶来。啧啧,平日里不是摆着兵部尚书府的架子吗?怎么这会儿倒是比茶水都勤快。"
见沈绫走近,几个宫女赶紧噤了声,匆匆走开。沈绫却听得清楚,林世琨又来宫中了?
她正要转身,眼角余光却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林世琨着一袭月白色绸缎长袍,玉带束腰,衣料上暗绣着细密的云纹,在阳光下若隐若现。他站在那里,如一株临水修竹,清隽疏朗。他气质极淡,似风拂过沉水,不起波澜。但那双眼眸却浓墨重彩,衬得整个人愈发出尘。
沈绫暗自摇头,怪不得那日在品香宴,贵女们要借题发挥来难为自己。就这副上天赏饭的皮相,哪家的姑娘见了能不芳心暗动。更别说他还有这般世家公子的气度,难怪就连宫女们都要在背后议论纷纷。
太子似乎心情不错,还亲自送了林世琨一段。沈绫躲在廊柱后,隐约听见太子说道:"既是御史台的清官,此事当然要查个水落石出。户部那边的账册......"
回到住处,她取出贴身收着的玉佩,仔细端详。这枚玉温润如脂,入手生温,显是上等的寒玉。翻过背面,是那个极生动的凤纹。
沈绫掂了掂玉佩的分量。虽说是玉,却沉甸甸的,不似寻常饰品。想起父亲及笄礼那日郑重的神情,父亲从不是个在意身外之物的人,开的虽是京城首屈一指的济世堂,却总是一身素净的长衫,连个玉环都不戴。
家中除了管事的周叔和几个粗使婆子,前后院也就是三四个丫鬟和两个小厮,连个体面人家的规模都算不上。沈绫自记事起就没见过母亲,这些年父亲也一直未续弦,过得简素得很。就连她的胭脂水粉,也都是东家送的,西家孝敬的。
可偏偏这枚玉佩,父亲藏了这么多年,非要等到她及笄那日才郑重其事地拿出来。
她收好玉佩,拿着令牌往西阁走去。一路上风清日暖,宫墙上开着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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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海棠,零星点缀着暖阳。
典籍库后面果然别有洞天。穿过一道月亮门,眼前豁然开朗。西阁掩映在几株古树之间,飞檐上盘着几只石雕蹲兽,檐角挂着铜铃,随风叮咚作响。
守门的老太监看了看令牌,恭敬地将她引进去。刚踏入阁内,一股淡淡的檀香便沁入心脾。这里比典籍库更加幽静,四周的书架一直延伸到穹顶,一眼看不到尽头。
西阁的青石板地面光滑如镜。沈绫顺着高耸的书架一路寻去,指尖划过那些布满岁月痕迹的书脊。起初是《玉工详记》、《玉石辨识》这些常见的典籍,记载着各地玉器的产地和特征。她仔细对照手中的玉佩,发现它通体温润如脂,隐隐泛着一层青色,但质地坚韧异常,与寻常白玉不同。最特别的是,每当掌心微热,玉面就会浮起一层薄薄的雾气。
在《寒域异志》中,她找到了一段记载:天朝七十二年,北境大将军秦玄远出使瑞雪国,见其皇室收藏有一种名为"寒玉"的奇玉。此玉产自千年冰川之下,需百年方能成形。玉质坚韧,遇热生雾,唯有极寒之地可打造。
再往后翻,《贡玉录》上记载:天朝八十年,瑞雪国为开通商路,进贡一方寒玉。当时的大晟户部尚书杨廷和转呈北境王室,以示两国交好。那时北境王正值登基之年,便命能工巧匠将这块寒玉一分为二:一半打造祭器,另一半则制成了十二方玉佩。
沈绫又取来《玉纹图谱》,对照玉佩上的凤纹。这凤纹不似寻常的繁复华丽,只寥寥数笔,凤尾一笔带过,凤首昂扬。她找到了北境宗室的纹样图录:北境凤纹向来以简入繁,以疏见奇。玉佩上的正是北境皇室才可使用的"单凤朝阳"纹。
一本暗红色的册子吸引了她的目光。
她伸手想取,却因个子不够高,够不着。正在踮脚,忽然一只手从她身后伸来,轻松地取下了那本书。
"沈姑娘对这些古籍也有兴趣?"
是林世琨的声音。
沈绫转身,见他面带浅笑,手里还把玩着那本书。阳光从高处的花窗洒下,落在他白玉般的面容上。她不由想起方才在回廊上无意听到的对话。
太子当时正与林世琨商议着如何处置御史中丞杨守礼。那杨守礼前些日子在朝会上力荐二皇子的西北赈灾之策,声势颇大。不想今日竟有人递了一封密折,说他暗中与青州盐商往来甚密。太子说要派人去查,林世琨把玩着手中的玉扳指,淡淡道:"既是御史台的清官,总要给天下人个交代。不如先从青州那边查起,再派人去沿途盐铺走访。若查实了,自然依律处置。"
如今朝中,太子和二皇子虽都受皇上器重,但太子毕竟是嫡长子,更得众臣拥戴。林世琨作为户部尚书之子,想必也是太子一党。只是他这个人......每次在自己遇到困境时,他总是恰到好处地出现。
"林公子。”沈绫福了福身,努力掩饰内心的思绪。
"说来也巧,"林世琨的目光落在她手中的书上,"我正要查一些贡品记录,没想到在这里遇到沈姑娘。"
"是在找些医书。"沈绫故作平静道。
林世琨轻笑:"医书?那沈姑娘怕是找错了地方。"他走到另一排书架前,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一排排典籍,"这西阁是宫中禁地,收的都是些秘册,寻常太医是没资格进来的。"说着,他似有意无意地瞥了眼沈绫手中的令牌。
"不过既然沈姑娘有缘得见这些典籍,"林世琨将书递给她,"倒不妨花些时间看看。”
19. 第十九章:不一样的金丝糕
"阿绫,你总算回来了!"刚踏进药香巷,张婶就迎了上来,一把拉住沈绫的手,"快随我去尝尝新鲜出炉的金丝糕。"
"金丝糕?"沈绫任由张婶拉着走,"是那位老师傅做的?这两日在宫里,倒是常听宫女们提起。"
"可不是!"张婶说着,已经拐进了一条僻静的小巷。巷子深处飘来丝丝甜香,沈绫远远就看见一间不起眼的小店门前排着长队。清晨的阳光里,升腾的热气裹着香甜,竟让人莫名安心。
"张婶这么早就来排队?"沈绫看着面前至少二十来号人。
"我来得都算晚的。"张婶指了指前面,"你瞧那边拿着小炉子的,天不亮就来了。这金丝糕啊,是要趁热吃的。前儿个我托人买了一块,刚出炉的时候外酥内软,吃一口就想起了我娘做的蜜三刀……”说着说着,眼圈都红了。
沈绫轻轻拍了拍张婶的手。她知道张婶生母早逝,父亲续弦后,她就再没回过老家。只在药香巷开了这间胭脂铺子,一住就是十几年。
队伍缓缓向前移动。沈绫借着晨光打量那间小店:门脸不过三四尺宽,挂着块略显陈旧的木匾,上书“余香斋”二字。店内隐约可见一位白发老者在忙碌,腰背挺得笔直,动作专注而从容。
“昨儿个来的是霍员外家的二小姐。”前面一位妇人压低声音说道,语气里带着几分惋惜和感叹,“听说她吃了一口金丝糕后,竟哭了出来,说尝到了远嫁的姐姐最爱做的点心。你们可知道,这背后还有一段不为人知的事。”
男女老少混在一起排队,尤其是那些陪着夫人们排队的男家属,总爱凑在一块儿闲聊八卦,东家长西家短,竟也让等候的时光热闹了几分。
“姐姐?”有人忍不住插话,“霍家不是只剩下这位二小姐吗?”
妇人叹了口气,语气低了几分:“是啊,早些年霍员外还有一位长女,名字都不愿提了。霍家的夫人,也就是这二小姐的母亲,身子一向不好,生完二小姐后不过几年便去了,只留下这姐妹俩相依为命。霍家的长女比二小姐大了整整七岁,虽说自己还年幼,却早早当起了小娘亲似的,把二小姐照顾得无微不至。”
沈绫站在人群中,听得津津有味。她虽是学医的,却从不像那些自诩清高的大夫,动辄摆出一副悬壶济世的架子。在药香巷这地界长大,她最爱听的就是这些人情闲话。往常跟着父亲出诊,父亲问诊时总要顺道打听打听这家的起居饮食锁事,那时她便在一旁听得起劲。这样的习惯倒也让她看过不少病例,知道许多病症往往和这些家长里短息息相关。她不由追问道:“那后来呢?霍家到底是什么情况?''"
妇人摇摇头,压低声音继续说:“霍长女出嫁那年不过十八岁,嫁的那户人家本是员外家挑了又挑的好人家,可谁成想,这一去便成了姐妹俩的诀别。当时长女回门途中遇了山贼,整个迎亲队伍被劫得干干净净,那些山贼杀人不眨眼,偏偏不知怎么,竟没伤她性命,只把她扔在了路边。后来被一位樵夫救起,可这长女自己却觉得没脸再见霍家,生怕给家族丢了脸,更怕连累二妹妹……”
说到这里,妇人压低了声音,环顾了一下四周才道:“从那以后,她改了名,跟了那樵夫过日子,再没回霍家。霍员外几次派人寻她,她都避而不见,甚至还托人带话说‘长姐已死’,与霍家从此恩断义绝。”
“那二小姐怎么办?”有人问道,眼中带着几分同情。
“还能怎么办?听说二小姐这些年常常梦里喊姐姐的名字。她自小就被长姐当成心肝宝贝似的护着,那年送长姐出嫁时还哭着闹着不肯撒手,谁知道竟成了最后一面。二小姐长大后,虽得霍员外宠爱,但嫡母已故,家中早早失去了那个撑起姐妹俩生活的长姐,她心里终究是个孤单人。”
妇人说着,又叹了口气:“昨儿个,她吃了金丝糕后,说太像姐姐从前做的点心了,当场就红了眼圈。后来听说霍员外知道这事,还特地派人来打听这位老先生的来历。"
"来了来了!"不知谁喊了一声,队伍前方顿时沸腾起来。老者端着一笼热气腾腾的糕点走到柜台前,神情专注地一一装盘。沈绫这才看清他的样貌:鬓发皆白,眉目温和,眼角的皱纹里都透着慈祥。
沈绫敏锐地察觉到在对面的屋檐下,似乎有个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她仔细看去,却只见一位穿着褐色直裰的书生正捧着本书慢慢踱步,背影清瘦,与那人大不相同。
正在沈绫疑惑时,队伍已经轮到了张婶。老者温声道:"张婶来得倒早。"说着,利落地装了两块金丝糕。
"今日这糕刚出笼,还是热的。"老者手脚麻利地将糕点递过来,"趁热吃才是最好。"
轮到沈绫。她还未开口,便听老者说道:“姑娘面容清秀,但瞧你这气色,怕是最近吃饭不规律吧。”
沈绫一愣:"老先生如何知晓的?”
“前些日子有位病人说起,吃了这糕后,多年的胃疾竟然好转了。"老者说着,挑拣了一块金灿灿的糕点,"这是最后一块,馅料里添了一点茯苓和芝麻,既能理气又能养胃。"
沈绫接过糕点,暖意从手心传来。她轻轻咬了一口,酥皮入口即化,内馅绵软香甜。
正说着,巷口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只见三个醉醺醺的男子横冲直撞地挤进人群,一边走一边嚷嚷着:"什么金丝糕,这么多人排队!我们爷几个倒要尝尝是什么好东西!"
沈绫站在人群中,皱眉看着那几个闹事的。为首那人穿着十分华贵,但披风却歪歪斜斜披在身上,举止粗鄙,一看就是暴富的商贾子弟。
"这位公子,"排在前面的一位老者好声劝道,"这金丝糕向来是先来后到,您若想买,得排队啊。”
"先来后到?"那人冷笑一声,"在这京城,还没有我钱爷买不到的东西!"说着就要往前挤。
站在沈绫前面的张婶忍不住嘀咕了一句:"这不是绸缎庄赵掌柜家的浪荡儿子吗......"
只见那钱公子已经挤到了前面,一把推开排队的人群。沈绫见状不妙,正要躲开,不想那人脚下一个踉跄,竟直直朝她这边倒来。她本能地往后退,却被身后的人群挡住,眼看就要被撞倒。
忽地,一只修长的手稳稳扶住了她的肩膀。沈绫还未回过神来,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道鄙夷的声音:
“这位公子哥,你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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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要给金丝糕上添个醉味吗?"
沈绫回头,只见萧景珩今日穿的是褐色直裰的常服,一副书生模样。他的手还虚扶着她的肩,却已经用力将她往后带了半步,稳稳护在身后。
那钱公子借着酒劲直起身来,骂骂咧咧地发作:"你谁啊,敢笑话老子?"说罢,作势就要越过萧景珩揪那沈绫的衣领。
萧景珩眉头都未皱一下,只是微微侧身,让过对方挥来的手。钱公子扑了个空,一个踉跄。还未站稳,萧景珩已经探手扣住他的手腕,轻描淡写地往旁边带了半步。
"砰"的一声,钱公子整个人就撞在了墙上。这一下看似轻巧,实则巧妙地借了他自己的力道,摔得他眼冒金星。
另外两个跟班见状冲上来。萧景珩仿佛未觉,只是抬手拂了拂袖子,转眼间已经闪至两人中间。他左手轻推右手轻拉,两个醉汉就像是被人拽住了绳索的陀螺,原地转了个圈,一头撞在了一起。
那钱十三吃了个大瘪,自知武力比不得人家一根手指头,偏偏这街上人多眼杂,再闹下去怕是更加难看。他皱着一张菜色的脸,对着身后两个狗腿子使了个眼色,三人夹着尾巴,连滚带爬地逃了。
"多谢殿......"沈绫刚要道谢,萧景珩已经轻轻摇了摇头。她会意地改口:"多谢公子出手相助。"
萧景珩转身看她:"没伤着吧?"
"我没事。"沈绫正要说什么,却见他的目光落在了她手中的糕点上。那金丝糕刚才差点掉在地上,被她死死护住了。被萧景珩这一问,她才发现自己正以一个颇为滑稽的姿势护着那块金丝糕:两手把油纸包裹的糕点紧紧搂在胸前,十指都嵌进了油纸里,连脖子都缩着,活像只守着松果的小松鼠。那金丝糕虽然完好,可油纸都快被她揉皱了。察觉到自己这副护食的模样,她不由得红了脸,慌忙松开手指,却又不忘小心翼翼地瞧瞧糕点是否完好。
"倒是护得好。"萧景珩唇角微扬,"沈姑娘平日里倒是见不出来这般护食。"
"谁、谁护食了。"沈绫被他打趣得耳尖微红,忙解释道,"张婶排了那么久的队,这要是摔了......"说着说着声音却低了下去,因为她忽然想起自己方才那副要护着糕点跟人拼命的样子,可不就是护食吗。
萧景珩见她又羞又恼的模样,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他从袖中取出一方雪白的帕子,递过来:"沈大夫的手上都是油纸印子。"
沈绫这才发现指尖沾了油渍,连忙接过帕子擦拭。
"殿下尝过这金丝糕吗?"她忽然问道。
"未曾。怎么?"
"这糕点趁热吃最好。"沈绫犹豫了一下,从油纸包里掰下一小块,双手递过去,"要不,尝尝看?"
萧景珩怔了一下,倒是没想到她会这般坦率。他看着她眼中闪着期待的光芒,想必是真心觉得这糕点美味,才想与人分享。他略一沉吟,接过那块金丝糕,轻轻咬了一口。
"如何?"沈绫眨着眼睛,一脸期待地问,完全忘了面前这位是当朝二皇子。
"倒是不负盛名。"萧景珩含笑道,"难怪沈大夫要拼命护着。
“哦…….”
20. 第二十章 京中假药
夜幕渐临时,余香斋的老师傅正在收拾案台。店里早已经打烊,只余下一室香气。老人将用过的朱漆食盒一个个擦拭干净,动作轻柔而缓慢。他总是习惯先用温水洗过,再用干布细细擦拭,最后还要用沾了茶水的布再抹一遍,说是这样才能保住木头的光泽。
收拾完食盒,他又开始清点剩下的食材。糯米要倒进青瓷缸里存着,桂花要挑拣掉枯萎的,蜜饯要检查有没有受潮。他将各样材料在案板上排开,轻声数着数目,手指在空中轻点,却不碰触食材分毫。
"这般数材料的法子,倒是和赵老一模一样。"身后忽然响起一个声音。
萧景珩从袖中取出一张泛黄破旧的宣纸:"徐老先生,这是赵老临终前留给我的。他说,方子上标着''茶温三沸''的,是给贵人吃的;写着''文火煨至米黄''的,便是给下人的。"
老人手微微颤抖:"这是......"声音哽咽。
"只有当年大晟御膳房的几位老人才知道这些暗记。"萧景珩上前一步,"您就是怀安掌案吧?"
徐怀安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那人虽着书童装束,却掩不住骨子里的贵气。
"在下萧景珩,大梁二皇子。"他缓声道,"在北境为质时,多亏赵老照料。他常做些大梁糕点解我思乡之苦。临终前托我寻一故人,说那人数材料的习惯和做金丝糕的手艺,与您一般无二。特来完成他这个心愿。"
徐怀安慌忙要拜,萧景珩忙扶住他:"不必多礼。今日我是私访,也未带随从。就当我是个寻常求点心的食客便是。"
徐怀安曾是大晟宫中的御膳掌案,专门伺候大晟皇后。那位皇后虽入宫多年,却始终保留着家乡的口味,尤其嗜甜。徐怀安琢磨出了一道金丝糕,软糯清甜,恰合皇后心意,自此便成了她案头常备的点心。
十六年前那场宫变,朝廷重臣虽都难逃一死,但皇上并未为难宫中仆役。徐怀安本可留在宫中,继续做他的御厨。可他日日行走在这朝堂上,看着昔日熟悉的身影都已不在,心中总是难安。思虑再三,他还是选择了离开。
"方子......"徐怀安颤抖着展开那张宣纸,"这确实是他的字迹。您说......他走了?"
"去岁冬天的事。"萧景珩语气沉重,"他临终前说,这二十年来一直在改良这道方子,如今终得完善。若能在京城寻到您,定要将它交到您手中。"
他停顿片刻,神色转为严肃:"如今朝中暗涌,北境必有一战。您是前朝御膳掌案,一旦局势有变,恐会遭人算计。除完成赵老遗愿,我今日前来,也是为提醒您早作打算。若您愿意,我可即刻派人护送您回北境。"
"殿下放心,"徐怀安淡然一笑,"我不过是个做点心的老人。这偌大的京城,谁还记得大晟的一个御厨?这些年走南闯北,什么都忘了,只记得这些点心的味道罢了。"
萧景珩看着老人平静的神色:"若有需要,徐老可在店门口摆一盆若蝶花。"
"不必了。"徐怀安转身熄灯,"殿下的好意,老朽心领。您身份尊贵,不该与一个做点心的老人有所牵连。以后,就不必再来了。"
萧景珩走出余香斋后,看到前方街道被挤得水泄不通。原来是有戏班子在街心搭了台子,正唱着《白蛇传》。忽然人群中传来一阵骚动,说是有个孩子突然昏倒了。
正当众人手足无措时,沈绫从人群中挤了过去。她随身带着药囊,正是为了防备这种突发情况。她让人把孩子抱到一旁茶寮,仔细诊脉。原来是这孩子馋嘴,偷吃了不干净的点心,这才腹痛难忍。
只是这茶寮竟然是专门卖“金丝糕”仿制品的,竟还挂着“御膳坊”的牌匾。掌柜见过沈绫在余香斋买糕点,便有些尴尬地解释说这是正经买来的配方。
萧景珩在暗处看着这一切,见沈绫一边给孩子施针,一边还不忘教育茶寮掌柜,说再好的方子若是用料不精、火候不到,也可能害人。她这番话说得恳切,那掌柜竟红了眼眶,说自己家中也有个病秧子似的孩子,这才想着开个茶寮补贴家用。
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阵锣鼓声,原来是皇城内的烟火要开始了。街上的人群蜂拥着往前挤。沈绫正要收拾药囊离开,茶寮掌柜突然跪下抱住她的腿:"沈大夫,求求您也救救我家孩子!"
掌柜浑身发抖,说自己偷学金丝糕的手艺,其实是想攒钱给孩子治病。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方子:"这是前几日一个江湖郎中卖给我的,说是能治我儿子的怪病,要价五十两......"
沈绫接过方子一看,脸色大变。这那是什么救命的方子,分明是一张害人的毒方!若是真按这方子抓药,那孩子非没命不可。
暗处的萧景珩心中一动。他认得那方子上的字迹,正是前些日子刑部查获的一桩奇案中,那个专门兜售毒方、趁机抢夺钱财的江湖大盗所书。此人作案十几起,本已被围捕在城郊,不知为何又在城中出现。
"这江湖郎中现在何处?"沈绫追问。
"说是今晚要在城西庙会上摆摊......"掌柜话未说完,沈绫已经抓起药囊往外跑。今晚是正月十五,城中处处张灯结彩,若让那江湖大盗在庙会上再害人,不知还要有多少家庭支离破碎。
"等等!"萧景珩叫住她,"城西路远,我带你去。"
两人骑马直奔城西。路上萧景珩将那江湖大盗的事略说给沈绫听。沈绫这才知道,原来近来城中有不少人买了高价药方,却反被药方害得家破人亡。那大盗专挑家中有病人的下手,让人看不出是他下的毒手。
两人策马狂奔,沈绫心中却在盘算着对付那毒贩的法子。她猜那人定会在庙会上寻找新的目标,若能在他下手前抓住,就能救更多人。
城西的庙会上张灯结彩,人声鼎沸。沈绫和萧景珩在一座偏僻的庙门前下了马。
"他就在前面卖药。"萧景珩低声道,"城西分守的官兵已经埋伏好了,只等我们确认身份。"
沈绫点点头。方才在马上时,她已经想好了对策:"这人善用毒药,我们得防着他在庙会上伤人。不如......"她俯身在萧景珩耳边低语几句。
庙会的一角搭着个简陋的摊子,一个须发花白的老者正在向人群兜售药方。他说话时慈眉善目,不时还咳嗽两声,看起来就是个普通的走方郎中。但沈绫一眼就认出,这老者脸上抹了特制的脂粉,显得苍老,一双手却白皙修长,哪像常年在外风吹日晒的大夫。
沈绫故意跌跌撞撞地挤到摊前:"郎中,可有治咳血的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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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脸色苍白,说话时还捂着胸口不住咳嗽。
老者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姑娘这是肺痨之症,老朽倒是有个秘方......"
"多少钱?"沈绫急切地问。
"八十两。"
"这么贵?"沈绫犹豫道。
"这方子可是......"老者还要说什么,突然瞳孔一缩。因为沈绫不知何时已经撩起袖子,露出手腕上一道刺目的红痕。
"姑娘这是......"
"前几日吃了一副药,就起了这个。"沈绫说着,又咳嗽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个大夫给的方子有问题......"
老者的手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沈绫知道自己说中了。这道红痕是她方才用特制的药粉抹上的,正是那毒方引发的症状之一。这恶贼见她中过自己的毒,定然心生顾忌。
果然,老者脸色一变:"这样的症状可不好治,老朽这里有另一个方子......"他说着摸向腰间。
就在这时,沈绫突然扬手洒出一把粉末。老者大惊,下意识地往后一跃,动作快得不像个老人。他伸手要抽出藏在袖中的暗器,却发现身子一软,竟然使不出力气。
原来沈绫洒出的是一种迷魂香,专门克制这种用毒的行家。她早料到这人身上定有防身的毒药,所以先发制人。
老者脸色大变,抬脚就要逃,却撞进了一堵人墙。萧景珩不知何时已经绕到了他身后。
"阁下好身手,"萧景珩冷冷道,"只是装得太过了。堂堂沧州盐帮的李飞,如今倒是会装老头了。"
李尚先一惊,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你小子倒是好眼力。不过......"他忽然从袖中掏出一个瓷瓶,"就凭这丫头的迷香,也想制住我?"
瓷瓶还未打开,萧景珩已经出手如电,一掌劈在李飞手腕上。瓷瓶应声落地,但还未着地,就被一旁的沈绫用药囊兜住。她这一手快准狠,显然没少跟药瓶打交道。
李飞见状,突然暴起发难。他武功确实不凡,几招就逼退了埋伏的官兵。可是他不知道的是,沈绫早料到他会逃,方才那迷香里掺了一味药,此时正好发作。李飞鸿只觉得眼前一黑,终于支撑不住,被萧景珩一掌制住。
"这些毒方,都是你自己配的?"沈绫收起药囊问道。
李飞冷笑:"你们不会以为就这么简单吧?"
沈绫心中一动:"还有同伙?"
"你到底是谁指使的?"萧景珩冷声问。
李飞苦笑一声:"指使?如今沧州盐帮都散了,还有谁指使我?"他忽然神色萎顿,像是在自言自语,"这京城里的水,比盐还要咸啊......"
话音未落,一支暗箭破空而来,正中李飞后心。他瞪大了眼睛,似是终于明白了什么:"原来......他们不是要我查药......"
萧景珩飞身上屋,却见远处人影晃动,已是追之不及。他回头看着沈绫,脸色凝重。方才李飞的话虽未说完,但提到"查药"二字时那意味深长的语气,显然这背后另有隐情。
沈绫却像什么都没听见似的,自顾自检查着那些毒方:"这些都要收缴,免得再害人。"她说着,抬头看了看天,"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21. 第二十一章:夜泷花
十六年前,大梁取代大晟,建立新朝。但在那之前,大晟本就是南北共治之局。北方由晋王掌权,占据北境重镇,素以军功著称;南方则由皇室亲领,驻守京城,统管朝政。这般南北分治,本是大晟祖制,维持了数代。表面上一直维持着政通人和。
那年宫变突起,晋王得信后曾派兵南下勤王,却终究晚了一步。南方政权被攻破后,晋王率领旧部退守北境,重新建立根基。十六年来,大梁虽已坐稳江山,但北境始终是块心腹大患。暗地里,不知有多少旧部力量蛰伏京城,等待时机。
如今京中突然出现北境的毒方,无疑是要在这看似平静的局面上,投下一颗震荡朝野的石子。
深夜的药室里,沈绫静坐灯下,手中握着几张从李飞身上搜出的毒方。窗外雨声淅沥,衬得屋内愈发沉寂。烛火不时发出轻微的爆裂声,蜡油滴落在铜盘上,腾起一缕青烟。沈绫盯着手中的毒方,眉头越皱越紧。这毒方虽是北境手笔,却处处透着古怪。
"阿绫,还没睡?"沈明德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爹爹。"沈绫抬头,见父亲站在门口,面色凝重。"您也睡不着?"
沈明德走进来,目光落在女儿手中的毒方上:"今日的事,我已经听说了。"他在桌边坐下,叹道,"这些毒方出现在京城,朝堂上定然不会善罢甘休。如今大梁和北境剑拔弩张,怕是要起风波了。"
沈绫将毒方递给父亲:"这些方子用药的法子确实带着胡人的痕迹,像是北境手笔。可是......"她停顿片刻,"我总觉得处处不对。"
沈明德接过毒方,在烛光下细细查看。行医二十余载,各类药方药材早已看遍千万。他的手指轻轻摩挲纸面,忽然一怔:"这是金陵密纸。"
他将纸张举到烛火前:"寻常大夫用的不过是麻纸,讲究些的也不过是竹纸。就连北境常用的马皮纸,也远比不上这金陵密纸名贵。这等纹理细密的密纸,只有朝中贵胄才用得起,怎会出现在一个贩药之人手上?"
沈绫正要说话,忽见父亲返回书房,不多时拿回来一个巴掌大的木匣:"你来看这个。"
木匣古朴,上面雕着繁复的云纹。沈明德轻轻打开,里面是一叠陈旧的抓药单。
"这是......"
沈明德取出一张展开,"你看这个用药的格式。"
沈绫仔细端详,只见那药方布局严谨,每味药材后面都标注着产地。最特别的是,方子右上角画着一个小小的梅花图案。
"这才是真正的北境药方。"沈明德说,"北境大夫最重药材产地,认为同样的药材,不同的生长环境会有不同的药性。所以每张方子都会详细记载药材来处。"
沈绫对比着李飞的毒方:"这些毒方上却只写了药名......"
"而且你看这里。"沈明德指着那朵梅花,"这是北境御医署的标记。正经的北境药方,都会有这个记号。可李飞的毒方上,连这最基本的都没有。"
“爹爹,我明日想去趟南阳药肆。”
萧景珩正在书房翻看卷宗,听闻脚步声,抬头见是临江:“查到些什么了?”
“回殿下,那李飞曾在一个月前频繁出入南阳药肆的煞引药铺。"
次日清晨,沈绫换了身素青色衣裳,背着药篓出了门。天际才泛起鱼肚白,南阳药肆已经开始了一天的忙碌。这是京城最大的药材市集,各地商贩云集,就连北境的药商也常来此处交易。
晨露未干,石板路上已经铺满了各色摊位。成色上好的野山参整整齐齐摆在红绸上,老参农蹲在一旁,手里握着沾了水的鹅毛,时不时给参须洒上几滴。再往前,是个卖山里采来的鲜货的年轻猎户,腰间还别着把柴刀,竹篓里装着新鲜的灵芝和木耳。
街上渐渐热闹起来。店家的小厮打着哈欠,将各家招牌幌子一一挂出:瑞仁堂的牌匾上褪了色的金漆仍在晨光中闪着微光,青草斋门前的药罐飘出淡淡的草药清香,白芷轩的伙计正在清点新到的药材。从平民常用的止咳化痰之药,到价值连城的百年人参,应有尽有。
随着天色渐亮,街上的人也多了起来。沈绫一夜未眠,清晨时分就听见杜太医来访,说皇上要召见太医院众人问话。父亲匆匆进宫去了,她便来药市查访。她默念着那张毒方上的药材:息川散——乌金藤三钱,烟青果五钱,雪翎草一钱半,赤火姜两钱,紫茗皮五钱,夜泷花两朵。
正想着,肚子突然发出抗议。转角处飘来阵阵香气,一家小面摊冒着热气。老板是个精瘦的中年人,正在灶前忙活。铜锅里的水咕嘟咕嘟冒着泡,馄饨浮浮沉沉,散发着诱人的芝麻油香。
"老板,来碗大馄饨,多放点葱花和香油。"沈绫在长凳上坐下。隔壁摊位的豆浆摊主递过来一个稻草编的蒲团,沈绫道了声谢。
热气腾腾的馄饨端上来,个头饱满,皮薄如纸。咬上一口,肉馅丝毫不觉油腻,反倒有一丝特别的辛香。这香味不同寻常,辛辣中带着暖意,整个胃都温热起来。沈绫细细品味,这姜末和肉馅融合得恰到好处,却不是寻常黄姜的味道。
"老板这姜可是有讲究?"沈绫放下汤匙问道。
老板正在揉面,闻言抬起头来,露出一丝得意:"姑娘好眼力。这是滇南的赤火姜,我们那边的老方子了。这姜性烈,用得稍微重了会盖住肉馅的香,轻了又起不到暖胃的效果。得在清早把姜末和肉馅拌在一起,让它们慢慢融合,这火候最是讲究。"
"滇南?"沈绫一怔,"这赤火姜可不好找吧?"
"以前是不好找。"老板熟练地将面团擀成薄片,"近些年不一样了。大梁开了水路,商队往来频繁。每回北上的商队都会带些来,倒也不愁断货。"
沈绫若有所思。赤火姜,正是那张毒方上的一味药材。她细细回想其他药材:乌金藤虽产自蜀地,却也见于岭南;烟青果更是南北通贩之物。也就是说那只产自北境的夜泷花,说不定在京城也可寻到。大梁开通水路,鼓励商贾,各地物产南来北往。加上近年兴建冰室,就连那些难以保存的药材,也都能运到京城。一味药材产自何方,早已不能说明什么。
想到这里,沈绫心中豁然开朗。有人刻意用北境独有的夜泷花做掩饰,可药材之道,南北早已互通。就如这碗赤火姜馄饨,滇南的风味也能在京城重现。但医者用药之法,却是祖传一脉,断不能改。北境医者讲究药性相生,主张以热治热,以寒治寒。可这张方子里,寒热并用,甚至有意让药性相抵...这哪里像是北境大夫的手笔?
"有人刻意模仿北境方子,却在最根本的用药之道上露出了马脚。"沈绫握紧了手中的方子,心中已有定论。
她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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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了银钱,提着药篓谢过馄炖铺老板。南阳药肆里各家药铺鳞次栉比,她得挨个打听夜泷花的下落。
"这味药太稀罕了,我们这儿没有。"瑞仁堂的掌柜摇头。
"夜泷花?从没听说过这个名儿。"青草斋的伙计挠头。
走到第七家店时,沈绫有些泄气。抬头却见前面一家门面幽深的药铺,匾额上"煞引”两个遒劲大字。推门进去,铃声清脆。店内陈设考究,乌木药柜一直延伸到内室深处。
与此同时,萧景珩和临江也来到了南阳药肆最北端。穿过熙攘的集市,在浅草溪拱桥下寻到这家"聚贤堂"。这铺子虽在京城最大的药材市集里,位置却极其偏僻。不高的门面被拱桥完全遮住,若非专程寻访,断不会有人找到此处。
"殿下,是沈姑娘。"
萧景珩看去,果然是沈绫。他本不想她卷入这复杂的漩涡,可昨夜她协助缉拿李飞后,那李飞便在问话前被人暗中射杀。没想到她竟自己查到了这里。
今早早朝时,兵部尚书顾言之手持密报,声色俱厉:"京中接连发生数十起药剂中毒案,查出皆与北境假药有关。臣以为,此乃北境蓄意扰乱我大梁治安,臣等要求彻查京中所有北境之人!”
顾言之话音刚落,礼部张明德立刻附和:"北境近年不安分,如今竟敢暗中害我大梁百姓。若不发兵惩戒,如何震慑宵小!"
吏部陈明远也出列道:"陛下,臣掌吏部十年,近来发现京中北境细作日渐增多。此次假药事件,恐怕只是冰山一角。"
三位重臣一番慷慨陈词,朝堂上主战之声顿起。萧景珩不得不上前一步:"此案关乎重大。太医院虽断定药方出自北境,但若真是北境所为,影响绝不止几条人命。一旦此事在民间发酵,必会引起恐慌。况且能在京城埋下如此大的药案,背后定有更大的势力。儿臣斗胆请命,愿彻查此案。"
皇帝看了他片刻:"就由你去查吧。"
太子正欲开口,皇帝已然宣布退朝。萧景珩暗自松了口气,他深知此事必须闹大,才能赢得一个彻查到底的机会。
沈绫一走进煞引铺子,就闻到了干燥草药特有的清苦气息。一个药铺伙计正跪在草榻上研磨药材,飘来一丝若有似无的花香。这香味很特别,不是京城常见的月季、玫瑰、百合的气味。
伙计见一个背药篓的姑娘进来,搁下器皿迎上前:"姑娘要找什么药材?"
"夜泷花,"沈绫直言道,"是北境的一味药......"
那小厮看了眼管事,还没等沈绫说完,就连连摆手:"不曾听过,您请去别处问问吧。"
"那你现在研磨的又是什么?"声音从门外传来。萧景珩负手而入,目光落在那研磨的药材上。沈绫正待开口,他却只是微微点头示意,便转向那管事。
管事见这位公子一身华服,绝非普通药商。忙换上一副笑脸迎上前去。
"我们是北城司的人。"临江不愿多费口舌,”京中近来查出多起假药案,死伤不少。今日是来查夜泷花一事,你若实话实说倒还好,若有半句虚言,人命官司可不是闹着玩的。"
管事和伙计闻言顿时两股战战,大气都不敢喘了:“大…大人明鉴,小的无有不说的。”
"很好。"萧景珩环顾四周,"那就说说,你这里可有夜泷花?"
22. 第二十二章 清风阁
煞引药铺后院的静室里,一盏油灯在案上跳动。天光渐近午时,日头已然偏高。但静室里却一片昏暗。四面紧闭的窗棂间透进几缕阳光,在案上那盏跳动的油灯边投下斑驳光影。萧景珩坐在楠木圈椅上,平静地注视着管事。室内寂静得连根针落地的声音都听得见。沈绫倚在一旁的柱子上,默不作声。她知道这位二皇子既然没有阻止她进来,想必是需要她的。
"私卖禁药,"萧景珩不疾不徐,"你这胆子,倒是不小。"
管事立马跪到地上,语气战栗:"小人......小人是该死的,但平常也就只做些寻常药材的买卖,赚点闲散银两......"
这煞引药铺开在南阳药肆最偏僻处,门面窄小,但在京城药商圈里有点名气。据说这里的当归、黄芪都是上等货色,太医院也常差人来买。店铺每日的生意虽不至门庭若市,却也是客来客往。只是今日店里格外冷清,几个伙计躲在柜台后窃窃私语,时不时往内室张望。私语声细如蚊蚋。
管事跪在地上,越想越是心凉。这位贵公子身份非同寻常,而那夜泷花的买卖本就来路不明。如今京中毒药案闹得沸沸扬扬,怕是和自己脱不了干系。他暗自思忖,有些事怕是再也瞒不住了。
大梁建国之初,曾颁布《通商约制》,其中专门提到:"北境药材,非太医院官用,不得入京。违者,重责四十,流三千里。"此令一出,原本热闹的京城药市顿时萧条了几分。那些常年往来于北境的药商,也不得不另寻生路。
十六年过去,禁令终究抵不过市场的需求。北境自古便是药材之乡,奇草异药遍布雪原,这是他们得天独厚的优势。过往几十年,无数商队穿梭于中原与北境之间,药材生意养活了两地无数百姓。中原虽地广人多,却独缺这些珍稀药材;北境虽地势偏远,却能填补这一空缺。两地互通有无,各取所需。
大梁建国后,为了打击北境繁荣的药材生意,下了严令禁止药材贸易。可是那些曾经尝过北境灵药的权贵们,又岂是一纸禁令就能约束的?况且如今运河四通八达,水路纵横京畿,那些个冰窖密库,更是方便了药材的储存。只要有需求,就总有人愿意铤而走险。渐渐地,京中一些胆大的药铺,都暗中收起了北境的药材。
"你那伙计研磨的就是夜泷花。"萧景珩淡淡开口,与其说是问话,不如说是陈述,”你为何要卖这烈性药材?”
若说这夜泷花,原本确是北境独有。相传此花生长在极北冰泉旁,每年仲夏才开一次,采摘时辰稍有差错,药效便大打折扣。太医院的《药录》上说它"性寒而不凉,沉而能升,可清心火,通心脉"。可这样的好药,如今却成了要人性命的利器。
"两个月前的一个雨天,来了个自称余先生的人。"管事擦了把额头的冷汗,”那人我一看便知不是寻常人家。他一进门就问可有夜泷花。"
"他要买夜泷花?"萧景珩问道。
管事点头:"是。一进门就问这个。小人本想推拒,此物生于极北,采摘难度极大。稍有不慎,不是失了药效,就是化作剧毒。便是北境大夫,也甚少用它......"
“那为何答应?"萧景珩问道。这夜泷花的买卖,显然不同寻常。
"那位余先生取出一封银票,足有百两。说这只是定金,若能寻到夜泷花,还有重赏。"管事低着头,"他说,只要我应下这桩买卖,无需操心其他。只消在后院墙根处摆一盆昙花,自会有人来取。那人来时会问''可有岭雪花'',而不会提夜泷花的名字。"
"哼......"听到管事的辩解,沈绫不自觉发出一声轻哼。
萧景珩转头看她,倒被这小孩子般的抗议声引得嘴角微扬。这位平日里沉稳的小大夫,此刻显出的几分稚气可不多见。这倒让他心情也轻松了些:到底年岁不大,情绪还是藏不住啊。
沈绫可没这功夫管自己不够端庄的举动会让二皇子如何看她。她只知道,一个药铺掌柜,本该清楚这药一旦处理不当便是取人性命的剧毒,却为了些许银钱铤而走险。这等无良行径,让她实在忍不住心中鄙夷。
"小人......小人一时鬼迷心窍。"管事满脸惭愧,"他给的实在太多,足够小的把铺子盘下来......"
沈绫向前一步:"可有进货的账册?"
管事犹豫片刻,终是从暗格里取出一本陈旧的账册。沈绫接过细看,只见上面密密麻麻记载着各类药材:红参、玄戎草......大多都是北境特有的药材。萧景珩看着这些记录,心中却是另一番思量:有些事情一旦成了习惯,就很难根除。说到底,但凡有利可图之处,市场自会寻得法子。
虽说边关巡检司在重要关卡设了卡哨,但商人的门路总比官道多。那些个私下的水路、山径,比官方的关卡不知多了多少。久而久之,就连巡检司的官差们也都睁只眼闭只眼,随它去了。萧景珩心里很清楚,这个管事,不过是其中一个收钱办事的小卒罢了。真正值得深究的,是谁在暗中操纵,要把这些北境药材变成挑起战事的导火索。
"这些药材,都是从何处进的?"萧景珩问道。
"是......是清风阁的商队带来的。"管事说着,又赶紧补充,"他们走北上的丝绸之路,顺便带些药材回来。"
"清风阁......"这京中最大的教坊,表面上是风月场所,实则背后的买卖,门路远比想象中深得多。每年三选:春选百花、夏选流萤、秋选霜叶,从四面八方选来的美人,都会随商队一同入京。这些年来,但凡京中见不得光的买卖,多半都与这里有关。
"殿下,"临江压低声音,"若要查访清风阁,我等总得换身行头。"
萧景珩点头。这些年在北境,也不是没去过这种场所查案。他转头看向沈绫:"你且先回......"
话未说完,肚子里突然传来一声轻响。沈绫红了脸,低声道:”今日出门早,虽吃了早饭,但……,还是饿得快……”
临江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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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属下这就去准备装束,顺便寻些吃食来。"说罢快步离开。
静室里一时无话。沈绫偷偷看了眼萧景珩,见他神色如常,这才松了口气。可不多时,又是一声饥肠辘辘的响动。这回竟是从萧景珩那边传来。
两人面面相觑,一时都有些尴尬。沈绫忽然笑道:"我去买些炊饼来可好?正巧街角有家老字号。"
萧景珩略一迟疑,沈绫已然起身:"您放心,我很快就回来。"她说着,已经轻快地推门出去。
没一会沈绫就回来了,手里提着三个热气腾腾的炊饼。一进门就闻到浓郁的羊肉香,夹着葱花和孜然的气味。她将炊饼递给萧景珩:"趁热吃。这是老汉春的羊肉炊饼,整个京城就数这家的最好。"
萧景珩接过,不禁有些意外。炊饼还带着温度,一咬下去,外皮酥脆,内里的羊肉鲜嫩多汁。他在北境待了十年,倒是很久没吃过这样地道的京味了。
"好吃吗?"沈绫期待地问。
萧景珩点点头:“好吃。”
"我小时候常来这买炊饼,"沈绫一边吃一边说,眼中带着温暖的笑意,"那时爹爹忙着四处看诊,常常顾不上吃饭。我从小跟着他,饿了就来这儿买些。后来我的医术渐长,还替老板治好了他多年的咳疾。他总说我是他的小恩人呢。"说这话时,她一脸骄傲,这般为自己的能力而自豪的样子。
萧景珩看着她的笑容,不由得被触动了。
忽然想起自己在北境时的日子。那时他刚到北境,作为质子的身份让他举步维艰。北境王的五个儿子与他年纪相仿,却都对这个南来的皇子避之不及。世子和四皇子虽与他同龄,却从不愿与他一同读书习武。十岁的萧景珩已经懂事,却依然会在漫长的夜里想不通:为何父皇会选中自己?他从来都是骄傲的。自小在母亲的教导下,他精通兵法,深谙韬略,骑射更是出类拔萃。八岁起便能与父皇浅浅地探讨一些治国之道,朝堂大事。他原以为父皇对他是不一样的。
可他却被选为了质子。那十年远离故土的光阴,虽然最终赢得了当地人的敬重和兄弟们的友爱,却也让他学会了收敛锋芒。那个爱在父皇面前展露才华的少年,渐渐变得沉默寡言,将所有才能都掩在了平静的表象之下。
正想着,临江回来了,手里提着几套衣裳。
"这是给姑娘的。"临江将一套灰色长衫递给沈绫,"街上现成的,不知合身否。"
沈绫接过,到内室换上。萧景珩和临江也换了一身寻常公子哥儿的打扮。片刻后,一个清瘦的小厮走了出来,若非熟识,还真看不出是女子装扮。只是那举手投足间的婉约,却是无论如何也掩不住的。
"走路要大步些。"萧景珩提醒道,"说话的声音也要压低。"
沈绫学着他的样子迈开步子,却总觉得别扭。试了几次,终于找到些门道:"这般如何?"
"还行。"萧景珩淡淡道,心里却觉得有趣。这小医女此刻真像个要去游玩的孩子。
23. 第二十三章 秋选霜叶
清风阁坐落在大梁京城最繁华的长四街,三层楼阁飞檐斗拱,处处彰显富贵。楼前人来人往,热闹非凡。门口的牌匾上"清风阁"三个大字龙飞凤舞,据说是江南才子苏问所书。每到夜里,这里就会热闹起来,达官贵人、商贾富户纷至沓来。
"近来这清风阁格外热闹。"临江低声道,"听说快到秋选的日子了。"
"秋选?"沈绫不解。
"清风阁每年三选:春选百花、夏选流萤、秋选霜叶。"临江解释道,"这秋选最是热闹,据说会有北地胡姬,南诏的琵琶女,还有倭国来的歌伎。"
萧景珩心中一动:"这些姑娘都是从各地选来的?"
"正是。"临江道,"清风阁在各地都有商队,说是专门负责“选秀”。这些年来,但凡是京中最出色的花魁,十有八九都出自清风阁。"
沈绫听着,心中却在思索:这些商队往来四方,想必也会带些别的东西吧?一如那夜泷花,或许就是借着这些商队的名义运进京城的。
正想着,已经到了清风阁门前。萧景珩整了整衣冠,迈步走了进去。沈绫和临江紧随其后,装作寻常小厮的模样。
一进门,便觉眼前一亮。大堂内陈设考究,处处透着奢华。两侧墙上挂着名家字画,正中一架巨大的紫檀木屏风,雕刻着四季花鸟。几个穿着艳丽的姑娘正在招呼客人,举手投足间满是风情。各色贵客或倚或坐,身边陪伴的伶人无不惊艳,鲜艳的罗裙与翩翩丝带让人目不暇接。
"这位公子面生啊。"一个妙龄女子款款走来,"可是第一次来?"
萧景珩笑道:"久闻清风阁大名,今日特来涨一涨见识。”
"公子说笑了。"那女子掩嘴轻笑,"奴家名唤春柳,是这清风阁的掌事姑娘,专门接待贵客。不知公子可愿让奴家带您四处转转?"
春柳引着他们上了二楼。映入眼帘的陈设,让沈绫一时有些震惊,这装饰怕是比宫中还气派。墙上悬着宋人的《簪花仕女图》,日光透过窗棂上的剪纸花纹,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光影。长廊尽头一株幽兰开得正好,暗香浮动。
左手边的开间里,一座雕花紫檀木屏风将空间一分为二。屏风上镶嵌着翡翠白玉,绘着一幅泼墨山水。阵阵琴声和轻笑从屏风后传来,与廊下的铜铃声交相辉映。
地上铺着团花纹样的织金地毯,灯笼轻摇,绫罗灯罩将光线化作温柔的暖影。镂空的檐角挂满了彩带和珠帘,风过处,发出细碎的响动。
一阵清越的琵琶声从二楼飘来。拐角处的雅间里,一位身着翠绿褙子的女子正在抚琴。她手指纤长,拨弦时指尖微微泛白,一曲《塞上曲》弹得哀婉动人。沈绫不自觉地停下脚步,听得入了神。
"这是我们阁里的霜竹姑娘,"春柳见状解释道,"去年从南诏来的,琵琶弹得极好。"
萧景珩回头看了眼沈绫,见她一脸痴迷,眼中闪着光彩。他轻咳一声:"走吧。"
沈绫这才回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她学着其他小厮的样子,规规矩矩地跟在后面。可没走几步,又被另一个房间传来的歌声吸引。
那是一首胡语小调,唱的人声音清亮,带着异域的韵味。透过纱帘,依稀可见一位胡姬正在翩翩起舞,手腕上的金镯子叮当作响,腰肢轻摆间香风阵阵。
"那是洛水姑娘,前些日子刚从西域来的。"春柳笑道,"公子若是喜欢......"
"今日只是来看看。"萧景珩打断她的话,"听闻你们清风阁近日要办秋选?"
"公子懂行呐。”春柳掩嘴一笑,"秋选的商队这两日就要到了。这回啊,听说有好些稀奇的姑娘。"
沈绫正听得入神,忽然闻到一阵香气。一个穿着浅白色衣裳的姑娘从楼梯上来,裙摆飘过,带起一阵暗香。那香气极其特别,沈绫仔细分辨,竟是西域的玫瑰与北地雪兰混在一起的味道。
她不由得多看了两眼那姑娘的背影。这般香料,在京中可不常见。难道这清风阁的商队,除了带人之外,还贩运香料?
正想着,忽听得春柳问道:"公子可要去三楼看看?那里有我们阁里最好的姑娘。"
萧景珩正要说话,楼下突然传来一阵喧闹。"让让,让让!"几个小厮抬着一口大箱子上楼来,边走边喊,"给牡丹姑娘送新到的胭脂水粉。"
沈绫赶紧往旁边躲,却不小心撞到了萧景珩。他下意识地扶了她一把,两人靠得极近。沈绫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檀香,脸不由得一红,赶紧站直了身子。
那几个小厮抬着箱子从他们身边过去。沈绫无意间瞥见,箱子的夹层里似乎藏着什么。她正要仔细看,箱子已经抬过转角,消失在走廊尽头。
"那箱子......"沈绫正要说话。
"我看见了。"萧景珩神色如常,在她耳边低声道,"箱子夹层有问题。"
这时,春柳已经带他们来到一间雅致的厢房。"公子请坐,容奴家去给您叫几个好玩的姑娘来。"
萧景珩点头,待春柳走后,才对临江道:"你去查查那箱子的来路。"又转头对沈绫道,"你且在这里等着,我去四处看看。"
"这......"沈绫迟疑道,"我跟着您去吧。"
萧景珩看她一眼,本想说不必,话到嘴边却变成了:"走吧,当心些。"
二人沿着回廊向前,转过几道屏风,来到后院。院中种着几株榆叶梅,枝叶茂密,遮住了大半个院子。角落里堆着些许箱笼,想必是新到的货物。
沈绫正要走近察看,忽听得一阵脚步声。她下意识地拉住萧景珩的袖子,两人躲到梅树后。
"今儿个又来了两拨货,"一个粗犷的声音传来,"掌柜的说,再有三日,北路的商队也该到了。"
"北路?那可是大买卖。"另一个声音压得极低,"上回光是香料就赚了好几千两。"
"这回听说不光有香料,还带了些稀罗货来。"那粗犷声音道,"西域的波斯绸、突厥的毡毯,还有北境的药材。啧啧,这些可都是值钱的玩意儿。"
沈绫和萧景珩对视一眼。这些商队打着选美人的名义,却暗中走私违禁品。那夜泷花,想必也是从这里流出去的。
"嘘——"那声音突然警惕起来,"好像有人。"
沈绫心里一紧,萧景珩却早有准备。他故作醉态,摇摇晃晃地扶着身边的"小厮":"今儿个...喝得有点多了。你扶我一把。"
沈绫立刻会意,装作一个尽责的小厮架住他的胳膊:"公子,您可悠着点。"
两个说话的人果然走了过来,看见这一幕只当是哪个公子喝多了,跟着小厮来后院醒酒。"这位公子酒量不行啊。"其中一人打趣道。
那两人心照不宣地笑笑,识趣地走开了。沈绫松了口气,脸却红得厉害。她还从未和男子这般亲近过。
"他们说的商队......"她赶紧转移话题。
萧景珩却已经松开了手,神色如常:"这清风阁背后,怕是有一张巨大的网。"
"公子果真是对我们的秋选有兴趣。”春柳不知何时已经折返回来,笑吟吟地说道,"难怪会到这后院来,这里正是安置新到姑娘们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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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这些姑娘都带些什么?"萧景珩状似随意地问道。
春柳眨了眨眼:"自然是些脂粉香料、胭脂水粉,还有她们的琴箫乐器。这些胡姬最是爱俏,光是妆奁就要好几大箱呢。"
正说着,几个小厮抬着箱子从廊下经过。沈绫注意到那些箱子做工精致,每一个都有暗格机关。这般讲究,显然不是寻常物件。
"姑娘们的东西倒是不少。"萧景珩意有所指。
"可不是。"春柳笑道,"尤其是从北路来的,一路上都要保养。您是不知道,那些胡姬的香料都是稀罕物,光是存放就要讲究。"
沈绫心中一动:这香料倒是个由头。北地的香料本就名贵,朝廷虽未明令禁止,但也严加管制。这些商队打着选美人的名义,肯定会做些私下的香料买卖。直接问那些见不得光的东西容易打草惊蛇,问香料一定不会引起怀疑。”
"那香料可有出售?"萧景珩问。
"这......"春柳犹豫片刻,"要看公子想要什么了。若是寻常香料,铺子里都有。若是些稀罢物件......"她压低声音,"倒是可以引荐公子认识认识商队里的几位管事。"
萧景珩点头:"那就有劳姑娘了。"
春柳福了一福:"公子稍等,我这就去禀告掌柜的。"说罢转身离去,身影很快消失在回廊尽头。
"这春柳......"沈绫若有所思。
萧景珩轻声道:"她话里有话。你可注意到她说''要看公子想要什么时的神色?"
沈绫点头:"而且她提到商队管事时,明显是早有准备的样子。怕是没少做这样的引荐。"
"这清风阁,"萧景珩缓缓道,"表面上是个青楼教坊,实则是个不大不小的销金窟。各路商贾往来,借着选美人的名义做些买卖。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寻常商贾图的不过是利,可那夜泷花的买卖,却明显另有图谋。"萧景珩道:“有人故意利用这条路子,要把事情闹大。"
沈绫正要说话,忽听得前院传来一阵喧闹。远处隐约传来锣声,似是巡城的官兵来了。
萧景珩眉头微皱:"走,先回去。"
待回到外间,春柳已经等在那里。她面带忧色:"公子,今日恐怕不便细谈了。明日要是得闲,不如来听听新到的琵琶女弹曲子?"
萧景珩心中了然,这是在给他们指路。他点头道:"明日再来叨扰。"
出了清风阁,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沈绫跟在萧景珩身后,脑中还在想着方才的种种。她隐约觉得,这清风阁背后的网,怕是比想象中还要大得多。
临江在巷口等着,见他们出来,快步迎上前:"打探到了些消息。这清风阁的商队,近来有些异常。"
"怎么说?"萧景珩问。
"往年商队三四月就来了,今年却一直拖到现在。而且听说这次的货物格外多,光是存放的库房就准备了好几间。"
萧景珩若有所思:"商队何时到?"
"据说后日就到。"临江压低声音,"还打听到一个消息:这回不光有北路的商队,西域、南诏,甚至是倭国的商队都会到。这阵仗,实在反常。"
沈绫心中一动:各路商队齐至,这般大的手笔,背后必有主谋。
"回去再说。"萧景珩环顾四周,"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夜色渐深,三人沿着寂静的街道快步离开。身后的清风阁灯火通明,丝竹声隐约传来,那些花枝招展的姑娘们依旧在歌舞升平,仿佛这里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24. 第二十四章 司农寺
次日未时,清风阁已是人声鼎沸。一辆辆豪华的马车停在门前,不时有衣着华贵的公子哥儿走进去。今日是秋选的日子,各路商队带来的新人要在这里献技。
萧景珩一行三人再次来到清风阁。沈绫仍是小厮打扮,不过这回倒是从容了许多。春柳早早候在门口,见他们来了,笑意盈盈地迎上来:"公子来得正好,马上要开始了。"
她领着他们上楼,果然比昨日热闹得多。二楼大堂里设了十几张席位,此时已经坐了大半。大堂正中搭了个戏台,上面铺着大红绸缎,两旁点着龙涎香,香气袅袅。
"公子这边请。"春柳带他们来到靠窗的一张案几前,"这是最好的位置。待会儿新来的姑娘们都会在台上献技。"说着俯身在萧景珩耳边低语,"至于公子想要的那些‘别的东西‘,表演过后自会有人来找您。"
沈绫站在一旁,看着台上忙碌的身影。几个小厮正在摆放乐器,有琵琶、箜篌,还有一些她叫不出名字的胡乐器。
"听说今年的秋选格外热闹。"不远处有人说道。
"可不是。我听说那些胡姬不光会跳舞,还会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稀奇古怪?"
"嘘——这话可不能乱说。"
沈绫听在耳里,若有所思。这些胡姬带来的"稀奇古怪"的东西,会不会就是那些违禁的货物?
正想着,堂上忽然传来一阵清脆悠扬的琴音。原来是一位身着绯红霞罗长裙的女子上了台,她外罩轻纱彩衣,衣襟绣着金丝牡丹纹,裙摆间隐隐浮动着缕缕流光。这位琴姬生得极为出众,有一双潋滟的丹凤眼,眼尾微微上挑,眼波流转间自带三分风情。鼻若悬胆,唇似点朱,肌肤胜雪。最动人的是那眉,远看如远山含黛,近看却带着一丝倔强,与那双略带忧郁的眼眸相得益彰,让人见之忘俗。
她端坐在瑶琴前,素手拨弦,指尖如蝶。琴声初起时轻缓,渐渐转为激昂,最后又归于平静,既有江南的婉约,又带着北地的苍凉。沈绫看得入了迷,忽然发现那女子眼角有泪光闪动,若不是她站的极近,怕是谁也察觉不到。
沈绫下意识地看了眼萧景珩,见他也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她心里暗暗好笑:果真是男人,见了美人就移不开眼。谁知萧景珩忽然低声道:"这瑶琴的音色倒是特别。”
正说话间,只见一老者匆匆从回廊走过,手里提着个漆木小匣。那人神色慌张,步履匆忙,与满堂的歌舞升平格格不入。
"是账房先生。"春柳见他们注意到那人,笑着解释道,"平日里管着阁里的银钱往来。今日怕是有什么要紧事,连茶都没喝完就走了。"
沈绫若有所思,对着萧景珩使了个眼色。萧景珩会意,开口道:"春柳姑娘,我有些倦了,不如让我的小厮去打盆热水来?"
"这......"春柳为难道,"奴家还是另叫个人来吧。"
"不必麻烦。"萧景珩淡然一笑,"此地我也不是头一回来了,让他去便是。"
沈绫低头称是,跟着春柳往后院去。途经账房门前,她留意到那门虚掩着。适才那位账房先生走得匆忙,竟是连门也没锁。
"热水要现烧,"春柳指着厨房,"你且在这儿等着。"说罢转身离去。
沈绫等她走远,轻手轻脚地推开账房的门。屋内陈设简单,一张乌木案几,两排书架。架上摆满了账册,还有几个上了锁的木匣。
她的目光落在案几上摊开的册子上。这账册纸质考究,用的是上等皮纸,每页都打上了火漆印。但仔细一看,却见这火漆印显得有些新,不似别的账册上斑驳的旧印。
翻开第一页,记的都是寻常的开销:胭脂水粉若干,琴弦纸墨若干。可这字迹也透着古怪,明显是刚写上去的。沈绫在药铺跟着父亲经手过不少账目,一眼就看出这是假账。
她继续翻找,在角落里的书架缝隙中发现了一本陈旧的册子。这册子用麻绳草草捆着,纸张都已经发黄。翻开一看,记账的方式却与方才那本截然不同。
"茶马五百四十斤,折银一千二百两"下面注着"上等西域胡姬四名"。再往下是"西市缎子三千二百匹,折银八百两",旁边标着"南诏琴师六位"。每一笔都用这样古怪的方式记着,字迹已经有些模糊。
"找到了什么?"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沈绫吓了一跳,回头见是萧景珩,这才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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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来了?"
"春柳被人叫走了。"萧景珩接过账册,"这是真账?"
沈绫点头:"你看这些暗记。茶马、缎子都是商货,可偏偏配着胡姬、琴师。这分明是......"
"走私的记录。"萧景珩沉声道,"用选妓的名义,暗中走私商货。"他翻到最后一页,盯着上面的几行小字。
沈绫凑近一看,那几行字记得极为详细:
"北路税银,六成解司农,一成付关城,三成付运道。"
"南路税银,五成解司农,两成付水师,三成付运道。"
"司农?"沈绫不解,"这是......"
"司农寺。"萧景珩沉声道,"户部下的机构,管着朝廷的钱粮。这些暗中收的税银,竟然还要分六成给司农寺。"
沈绫愣住了。她原本以为不过是些商贾的走私勾当,没想到竟牵扯到了朝廷衙门。这事情,恐怕比想象中要大得多。
楼外传来脚步声。萧景珩和沈绫对视一眼,急忙将账册放回原处。
"待会跟我走。"萧景珩低声道,走到窗边拉开一扇花窗。沈绫会意,快步跟上。窗外是一片竹林,枝叶繁茂。两人轻轻掩上窗子,隐入竹林深处。
脚步声渐近,隐约传来说话声:"账册放哪儿了?"是方才那账房先生的声音。
"老爷说了,这些账目不能再留着。"另一个声音说,"这就烧了吧。"
沈绫心里一惊:那本账册里记着的可都是关键线索和证据,如果被销赃了,那可就查不出来什么了!萧景珩握住她的手腕,示意她不要出声。
两人在竹林里屏息静气。不知过了多久,账房那边终于没了动静。
"走吧。"萧景珩轻声道,"今日已知道的够多了。"
次日府邸。
书房内,萧景珩将昨日在账册上看到的内容仔细回忆了一遍,凝眉不语。
"殿下,属下打听到,这孟账房的来历有些意思。他在工部做了二十年司账,手上管着各地漕运、关税的账目。三年前因故离职,辗转到了这清风阁。据说他在户部也有些关系,时常能见到他出入户部衙门。"
25. 第二十五章 太和码头
大梁承袭前朝旧制,于南北要道设立榷场。凡是商贾往来,皆需在此纳税、换票、验货。榷场官吏三年一换,以防徇私舞弊。这本是祖制,可近些年来,竟生出许多门道。
太和码头位于京城南郊,是南来北往的水路要塞。河岸绵延十余里,层层梯田般的石阶直通江面。五月的晨雾还未散尽,码头上已是一片忙碌。
"七号、八号,卸货!"一个粗豪的声音划破清晨的宁静。老远就能看见一艘大船靠岸,八名壮汉合力抬下一只巨大的木箱。几个小吏手持册子,对着货物点验。
萧景珩和临江站在岸边的茶铺里。这是个绝佳的位置,既能将码头的情形尽收眼底,又不会引人注目。
"殿下,那边是孟账房。"临江压低声音。
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一身低调的素色麻衣,腰间系着个乌木小匣,正焦急地和几个漕工说着什么。
"怎么说也有二十年交情了,帮个忙。"孟账房压低声音,"那批货不能走官码,你给想个法子......"
站在他对面的老漕工摸了摸花白的胡子,眯着眼睛不说话。倒是他身边一个年轻汉子开口了:"孟老,您是不知道,这码头最近查得紧。上个月东市的王掌柜就在这儿栽了跟头,货没了不说,人也被关了起来。"
"这不一样。"孟账房递过去一个钱袋,"你只管把货送到北市的库房,其他的不用管。"
老漕工一直不说话,这时才哼了一声:"北市?那可是林家的地界。"
孟账房一愣,脸色变了变:"这个你不用管,自有人去打点。"
"打点?"老漕工冷笑一声,"你也不打听打听,那林家的公子是什么脾气。别说您是清风阁的人,就是当朝......"
话音未落,一阵急促的锣声打断了他。岸边乱作一团,一个穿着绿袍的官差正大声喊着:"让开让开!榷场督察使来了!"
孟账房脸色大变,把钱袋往怀里一揣,匆匆离去。老漕工和那年轻人也很快消失在人群中。
萧景珩若有所思:"你说孟账房为何非要走北市?那边的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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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多是林家的产业,若是被......等等。"他忽然想起什么,"查查林世琨最近在做什么。"
"是。"临江正要转身,茶铺外又传来一阵喧闹。
"你们看,又要查船了。"
"这都第几回了?"
"可不是,前儿个才查过。"
只见十几个身着绿袍的官差分成两队,一队封锁了码头出口,另一队开始挨船搜查。领头的是个面色阴沉的中年人,手里拿着一卷文书。
茶铺里的客人纷纷议论:"这位新来的督察使可真够尽责的。"
"尽责?"有人冷笑,"他是太子的人,自然要做给人看。"
"嘘——慎言。"
萧景珩听在耳中,越发觉得蹊跷。这位督察使他也认得,姓高名岩,是太子的心腹。半个月前临时调来榷场,表面上是为了整顿漕运,可这么频繁地查验,未免有些反常。
这时,岸边传来一阵骚动。几个官差架着一个人过来,那人拼命挣扎:"冤枉啊!我只是个跑码头的,那箱子不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