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消》
1. 001
天方破晓,雪满京城道。
年三十的热闹繁华之后,只剩一派凄清寂静,四旁无人。
朱墙碧瓦,深巷偏廊。
容珞的斗篷衣摆掠过薄薄霜雪,缓缓而行,踩在积雪上有着细碎的声响。
宫女抱着自家主子的玉琴紧跟其后,直到长公主纤弱的身姿摇摇欲坠,她没来得及上前搀扶,那身姿徒然倒地。
苑前檐下,
宫女慌了神,用力敲着漆门。
漆木的门被睡眼惺忪的太监打开,待看清宫女怀里搀扶的长公主,他大惊失色,惶惶地将人儿扶进府,末了,谨慎地环顾四周无人才阖上漆门。
静谧无声,落雪掩盖来时的脚印。
-
凤阳宫。
雪落一早才堪堪停下,银装素裹,犹如梨花覆春庭。
青衣宫女将一贯赏钱给到今早开门的太监手里,吩咐其把嘴巴闭牢实了,若是日后听到什么风声,便将他拖去乱棍打死。
太监低着脑袋连连说不敢。
那青衣宫女这才让那太监离开,她则转身回屋里。
外屋里的铜炉烧着银丝炭,另一宫女守着炭火,愁容满面,见她回来便起身询问:“都打点了?”
“嗯。”
宫女揽着裙摆,再次坐下。
抹了抹泛红的眼,负疚低语:“主子已非完壁,若是传出去……”
前者则按了下她的肩膀,没让她说出来。
昨夜宫中傩戏,击鼓驱疫,皇戚贵族赴宴,至入夜才宴散。
寝屋的重重纱帐内传来轻微咳声,二人相顾一眼,赶忙往里走去。
卧榻之内,容颜姝丽的女子已缓缓醒来,她扶着额首坐起身,中衣宽松恣意,细颈下那一方的雪白丰盈隐现着暧/昧痕迹。
榻旁的桌上是温了又温的汤药。
“照莹……”
她声线又柔又哑。
被唤作照莹的宫女应声:“奴婢在,主子。”
纱帐挑起,那两个宫女都凑到了榻前,另一个叫翠宝,她斟了杯温热的茶水递到少女的手里。
容珞看了眼茶水,缓慢喝下。
哑涩不适的嗓子有所缓解,她却没缓过神来,昏昏沉沉的。
翠宝问道:“主子可饿了?奴婢让膳房的人准备些吃食过来。”
说罢,她便示意底下的宫女去准备。
容珞蹙了蹙黛眉,才算是清醒了些。
将茶杯还给宫女,低首揉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顾虑道:“几时了。”
“回主子,巳时了。”
照莹说:“外边的雪停了有一阵了。”
与外头的冰霜寒冻不同,寝屋暖如春日,卧榻里温着暖炕。
在这时,外面候着的小宫女来到寝屋的纱帐外传话:“主子,素歆嬷嬷来了。”
素歆是伺候太后多年的老宫人,也曾是教习长公主的礼仪和茶道的人,尽管已搬到凤阳宫,太后亦常常让素歆过来照顾。
在旁的照莹和翠宝却忍不住沉眉。
容珞沉顿片刻,不知在想什么。
她赤着玉足踩在锦绒地毯上,触感柔软舒适,寝屋里静静的。
照莹见长公主没下话,便打算开口以病卧的理由推了不见。
容珞开了口:“让她等会儿。”
-
外院的曲廊,年岁颇长的宫人步伐款款,脖子上套着貂绒围脖,身着雪青色袄装,带着一行宫女入门而来。
正是太后的宫人素歆嬷嬷。
厚厚的门帘一掀,带起一阵寒风。
素歆让宫女们在外间候着,就领了提着食盒的宫女进去。
挑起的纱帐内,容珞已换了身端庄的淡绛色衣裳坐在罗汉暖榻上,小桌摆放着一碗燕窝羹。
白云铜盆里的炭火烧得旺旺的。
素歆嬷嬷入门来便露了笑,宫女的食盒里提着的是太后宫里做的福饺,说是太后记挂长公主,特意送一份过来。
紧接着,宫女端着绸缎进来。
素歆拿起上面的盖布,说道:“这是织造局今年新进贡的云锦,太后命奴婢送一百匹来凤阳宫,这么好的东西太后她老人家总是第一个想着长公主殿下。”
容珞手中的羹匙搅了搅燕窝,听到这话,她睫羽微抬,瞧了一眼那纹样绚丽的锦布。
云锦,妆金敷彩。
工艺最为繁复的皇家贡锦,寸锦寸金也。
容珞说:“还请素歆嬷嬷替我谢过太后恩赐,照莹拿把椅子让素歆嬷嬷坐坐。”
素歆道:“是太后疼爱长公主,您可是在她身边养大的啊。”
照莹把椅子摆上后,上了杯热茶。素歆行礼端坐下,姿态板正规矩,不愧为太后宫里的礼仪嬷嬷。
容珞笑意温婉,却不达眼底。
小桌那碗燕窝羹也被素歆的宫女换成太后宫里送来的福饺。
素歆的视线落在容珞公主稍显苍白的面容上,生得一双娇柔妩媚的狐狸眸,眸光流转间总带着淡淡酥意。
素歆却在心中轻哧:狐媚模样。
她环顾屋里的两个宫女,说道:“昨夜落雪,长公主殿下宫宴后冒雪而归受了风寒?”
容珞微微垂眸,忍着身子的不适。
漫不经心道:“一些小风寒罢了,过两日便好全了。”
素歆的眼神带着一丝狐疑,不过很快便掩饰下去,款语温言地打开话茬:“工部为宣云道观建殿宇园林的事情一拖再拖,今年要是再建不成宫殿,可要得断了太后清修。”
萧太后,道号静仪。
如今住在寿宁宫修行,一心只想得道成仙,炼吃丹药向长生。
皇帝陛下在北方征伐已有四年,不在京师,朝中政事皆由内阁议程,东宫太子辅政监国,内阁的首辅却是太后的人。
素歆打量着容珞,简单的梳妆过,穿戴得体大方,那雪白似玉的纤手捧着錾花手炉,让人挑不出毛病。
她说道:“昨日宫宴,平阳侯可喝了个伶仃大醉,听说在宫中歇了一宿。长公主殿下不是在宴上弹了一曲阳春白雪?”
昨儿年三十的傩舞祭祀是为皇帝陛下回朝祈福,祈求来年风调雨顺,以保璟朝繁荣昌盛。
平阳侯程孟眠,正任职工部左侍郎,是个才情绝佳之人,但过于持正不阿,他手里捏的就是道观修宫殿这事。
容珞轻挑眉梢,像是思忖:“倒是弹了,不过这程孟眠不懂音律,看着无趣,我早些时候就回凤阳宫了。”
说着,她把视线转向素歆,疑惑道:“素歆嬷嬷这般说,难不成平阳侯爷在宫里闹出事儿来了?”
素歆则是追问:“当真是早早回了凤阳宫?”
她倒不信昨夜的药,真当没用。
屋里气氛变得有些凝固,凤阳宫的照莹和翠宝忍不住抬眸,心知长公主殿下是天方破晓才回的。
容珞神色从容,知她揪着这点不过去。
说道:“素歆嬷嬷以为呢。”
素歆些许沉眸,不再纠缠,拂了拂衣袖起身。
她的目光又落在容珞身上,叹一声:“难为太后娘娘如此疼你。”
容珞没作回应,指尖抚弄着手炉上的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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缎。
见素歆作势要走,她才说道:“大过年的图个喜庆热闹,素歆嬷嬷挑两匹云锦走吧。”
素歆没答谢,行礼便退了下去。
待人退出外院,容珞才倚回柔软的靠枕,缓了神身子软散下来。
照莹重新把那燕窝羹端上来,担忧的嘀咕着:“哪里是想送什么云锦,分明是来问话的。”
可不就是来问话的吗。
皇帝陛下恐怕是快北征回来了,明年道观建造宫殿的票拟得赶在皇帝回来之前批红。
容珞一言不发,只是把燕窝羹吃尽。
照莹和翠宝却忧心忡忡,太后送来的那盘饺子都放凉了。
平阳侯自来不结党羽,鲜少参与进内阁的争斗,太后娘娘奈何不了他们,建筑宫林殿宇劳民伤财,程孟眠正是想拖到皇帝回朝。
他是想拖,可太后容不得。
所以昨日宫宴程孟眠被灌了个大醉并非偶然,若容珞被送到他榻上,待到翌日素歆嬷嬷便是第一个发现程孟眠对当朝长公主大不敬的人。
到时有太后施压,以长公主的清誉逼迫小侯爷程孟眠就范,从此平阳侯不得不倒戈太后一党,这真是一出好计策。
昨夜宴上她喝的那杯屠苏酒,贴身的宫女也都被素歆嬷嬷支走……
容珞将碗放下,便要起身去寝屋歇息。
翠宝这时忍不住担忧:“主子,昨夜的人真是平阳侯爷…?”
容珞本就缓慢的脚步顿住。
昨夜昏暗的榻帐里,漫着溽热与淡淡酒气。
男人面若冰霜的容颜,浑身带着克己复礼的气宇,呼吸却格外粗重,他的手掌掐住她的后颈,拉开缠吻他唇齿的她。
“胆大包天。”
嗓音冷沉,极具危险的口吻。
…
想到此,容珞打了个寒颤。
她看向照莹和翠宝,欲言又止:“今日宫里可有什么传言?”
两个宫女摇摇头。
传言?开门的小厮都打点过了,除了平阳侯在宫中留宿一事,并无什么传言。
容珞眸色闪过一丝慌乱,愈发觉得身子酸痛无力,越过纱帐回榻休息。
-
东宫殿宇外寒梅凛雪,暗香疏影。
太监李德沛站在外间已有两个时辰,整个屋里气氛低压,他捏着袖口抹了抹额上冷汗。
除夕宫宴,不知是哪家女子生出些偷奸耍滑的心思,胆敢爬上储君的床榻。
太子喜怒无常,阖宫上下不得声张半分,眼下李德沛也拿不准太子殿下的脾性,昨夜的女子是查还是不查……?
里屋椒墙烧得暖热,如似春日。
乌木屏风前立着一琉璃香炉,幽淡的香雾从中袅袅而起,安神静心。
男人侧靠于在暖榻上,阖目养神。
身着的水墨玄袍穿扣得一丝不苟,整齐沉敛,端方不可近。
红漆桌几,叠放着一抹轻薄小衣。
云锦纱的料子柔软细腻,似乎尚有淡淡馨香,那是女子的贴身肚/兜。
殿外响起细碎的脚步声,太监捧着一本疏折入门,停在帘拢前:“殿下,工部平阳侯的奏疏。”
静了许久,里面才出声:“拿进来。”
李德沛接过奏疏,低着头钻进去,停在屏榻前呈上,他没敢抬首,听着上头人翻阅奏张的纸声,沉抑且凝重。
李德沛微微屏息:“今早坤宁宫的大宫女在殿外候着,让奴才递话,皇后娘娘让太子殿下去坤宁宫用膳。”
听罢,奏疏被轻轻合起。
“知道了。”
2. 002
年初二,各宫尚在过年节的氛围中,唯有一处,却是压抑低沉。
寿明宫是离宫城之外的宣云道观最近的殿宇,宽敞明亮。正墙神坛处供奉着三清牌位,袅袅青烟。
容珞跪在金碧灿灿的外殿中已有半个钟,身披的狐绒斗篷还未脱去,来时沾染的霜雪,在入殿后便化成了湿漉。
她低垂着眸,听着里头的声响。
长而密的睫羽在眼下落了一层阴影,白玉般的面颊透着粉气,犹如精雕细琢的瓷人。
檀色的帘帐后面,几个宫女手拿药罐围着明黄蒲团上的萧太后,药膏抹擦在她身体溃烂泛痒的红斑上。还是痛痒,难耐的痛痒。
忽,药罐被猛地打翻,发出刺耳的声响。
紧接着是一声冷喝:“滚出去!”
宫女们犹如惊弓之鸟般退散下来,捡起药罐仓惶逃离,整个宫殿瞬间肃静。
萧太后套上道袍,疾步走出帘帐,传来她怒不可遏的声音,“这点事情你都做不了,怎会如此没用!”
宽敞空寥的主殿荡起回声。
容珞闻声抬眸。
萧太后缕带松散,发髻未盘。
手臂露出的皮肤上一个个红疮,被痛痒折磨的她神色拂然。
太后痴迷问道多年,长年服用养颜长生的丹药,容颜玉嫩白皙,模样不见老态。
而代价,就是双臂双腿布满的红色疮痂。
萧太后心如火焚,甚至有些疯魔:“颐尘园必须在明年建成!哀家已经受不了这难缠的红疮,绝不能让皇帝见到哀家这般模样!”
宫殿的昏暗一角站着一个看似朴素的玉面道人,带着晏然自若的神态。
那是萧太后最得力,也是最得她欢心的道人。
玉虚真人张臻。
容珞收回视线,哽了哽:“姨母息怒。”
再次低下首。
萧太后:“如何息怒!照这样下去,哀家到后年都住不上颐尘园。”
自从平阳侯程孟眠接任工部左侍郎,历时三年修造的颐尘园已经停了大半年,还差一年完工,怎么停得了。
说是多年的北方战役已让国库伤损,建造过于奢华的宫殿园林劳民伤财,自当养精蓄锐,休养民生。
都是借口,拿这种借口来搪塞她。
一定是东宫一党在从中作梗。
就算国库没钱,不停给百姓增添赋税,到时总会有足够的钱修造颐尘园。
想到除夕宫宴安排的一切。
若是她的长公主招诱程孟眠,待有了把柄,这样一切都能手到拈来。
素歆明明看着容珞喝下那碗有欢宜散的屠苏酒,可偏偏那晚她不在程孟眠的房间里。
萧太后:“前日的宫宴,夜里你当真回了凤阳宫?”
同样的问话素歆嬷嬷问过,
太后果然还在生疑她有所隐瞒。
容珞没有犹豫:“是的,太后。”
停顿片刻,又补充道:“屠苏酒陈了年份,不知怎的,容珞回去就高烧不止。”
装傻充愣。
萧太后深深吸气,仿佛在平复情绪。
她定定看向容珞:“为何不为哀家分忧,怎么多年哀家可有委屈了你。”
外殿虚掩的门缝吹入一阵寒风。
容珞的青丝被吹动。
说到底,她长公主的殊荣是先帝赐的皇恩。
先帝在世时,萧太后唯一的幼女夭折,初生不久的容珞为皇帝的表妹被带入宫中,由太后抚养尊为公主,现在尊为长公主。
世人皆说她福泽深厚。
萧太后侧过身,轻缓踱步。
冷幽幽道:“哀家让素歆嬷嬷教导你,不是让你享清福的,受不受得起长公主的名衔还得看你自己。”
素歆的教导是宫廷的礼仪,琴棋书画,茶道插花,还有如何与男子共处……
她是福泽深厚,但也受训摆布。
萧太后性情乖戾,远没有外人眼中那般慈心仁厚。
容珞看似温顺却轻轻说:“颐尘园若建造不成,还有更宽旷的清和园,或许适合太后修养。”
萧太后驳斥:“清和园与哀家八字相冲,不适合为三清道祖建造神坛。”
太医院昨日确实有太医去诊过容珞的高烧,凤阳宫的关门太监说她亥时之前就回了宫,既然事实已定,亦不必再深究。
萧太后拂了道袖,回到帘帐之后的蒲团上盘坐,矮榻下燃着地龙,暖意烘烘。
“不是哀家要为难你,毕竟你是哀家养大的孩子,程孟眠若归于哀家所用,何妨不是件好事。你总不能看着姨母受这红疮之苦。”
难得的苦口婆心。
与之相隔的外殿,冰凉刺骨,寒气浸着琉璃石板仿若要结起冰霜,丝丝缕缕往骨子里钻。
萧太后淡淡瞧着。
虽时有苛责,但她这个侄女,这么多年锦衣玉食养着,倒是生得愈发丰腴饱满,难为京中青年男子提起长公主容珞,个个是面红耳赤。
可偏偏,这个侄女敢不听她差使。
萧太后目光冷了几分,“皇帝已在班师回朝的路上,不久便到京师,你跪在这里好好想想,如何为哀家分忧。”
容珞睫羽轻阖,感到头昏脑涨。
裙摆下的膝盖已被寒意浸得麻木冰冷,知道这是太后故意折磨。
片晌之后她才回话:“是。”
亦这时,素歆的禀报打破长局:“太后,太子殿下谒见。”
宫殿似静了几分。
挑灯的宫女手里的动作都顿了一顿。
那位正宫嫡出的长子,太子重,字玉琅。
辅政监国,统御有方,手握权柄与内阁的陆首辅分庭抗衡。
恹恹的容珞像是被太子这两字打了脑袋,清明不少,不自觉地攥起衣角。
帐后的萧太后:“太子?”
寿明宫偏远,太后与中宫皇后不和,常称静安清修,太子一向来得少。
素歆解释:“岁首迎新,太子是照年例来寿明宫敬请福安,只是今儿提早来了些。”
萧太后顿默,目光扫到外殿的容珞身上,这身板连两个时辰都跪不来,着实没用,大手一挥,便让容珞退下回宫。
-
走出外殿的容珞让照莹搀扶着,前日的风寒高烧,她浸了半桶凉水才高烧把太医骗过去,只怕太后深究。
照莹躬身去揉容珞跪冻僵的膝盖,心疼道:“今儿回去,主子您恐怕是又要发烧不止了,好在太子正好来寿明宫请福问安,不然不知要跪到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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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时候去。”
“好了。”
容珞打断照莹的话,示意不要乱说话。
这是在寿明宫。
照莹噤了声。
容珞心里七上八下,比起太后的刁难,她更怕从这出去遇到那个人,怕他认得她。
她犯了大错。
除夕那晚,是太子。
喝下屠苏酒后,她神智不清,只能仓惶躲进常年无人的碎玉轩。
碎玉轩是太子的旧居,多年无人。
容珞只想苦熬一晚就好,偏偏那床榻上有人,身不由己,她做了不该做的,趁着男人还没醒,慌忙逃掉了。
太子早已及冠,尚未婚娶。她身为长公主,年龄是比他小些,毕竟名义上是他的小姑。
这两日她皆在床榻上躺着,过得浑噩,倒也没听到东宫那边有不堪入耳的传闻,想来是太子夜里没认出她,把事儿给瞒下来了。
容珞自幼养在太后身边,东宫太子忙于前殿政事,平日里少有往来,就算有,她能避则避。
容珞想得出神。
“主子…主子!”
照莹伸手在她眼前招了招。
容珞才缓缓拉回现实,照莹道:“主子在想什么呢,魂不守舍的。”
雪檐下,冷寒凄清。
容珞戴起斗篷的绒兜帽。
转眸间,那明黄的华贵轿辇已停驻朱墙之外,锦衣华服的太监宫人围了一圈。
茫茫落雪间,辇中下来一人。
男人身长九尺,披穿墨貂大氅,玉冠束发。
神姿高彻,如同瑶林玉树,仅仅只是站在那里,便带着一股不怒自威的疏冷。
容珞一怔,目光状似无意地收回。
心慌意乱,葱白的手指故作镇定地系着兜帽缕带。
照莹见她一通胡搅,又把系好的打乱了,只好上手帮忙。
待到系好兜帽,容珞像是心定了些许。
她下意识回眸偷瞧,朱墙外的太监已撑起遮雪的油纸伞。
太子抬眸,
不偏不倚,他的视线正好与她相对。
容珞始料未及,就像被抓包似的。
听闻太子重是个把礼教规矩刻进骨子里的人,束身自好,若是看出两日前夜里是她,定不会放过她。
当人越是心虚,越是张牙舞爪。
容珞竟反瞪了回去。
今儿细雪连绵,叫人模糊视野。
李德沛低着脑袋,紧跟在太子身侧撑伞遮雪,织金的袍角摆得不紧不慢,只见太子的步伐忽微微一顿。
抬头,长公主正立于殿檐下,狐绒斗篷衬得她脸颊娇嫩,俏挺的鼻尖冷得粉红,显然没有多少威慑力。
李德沛:“诶?”
容珞别过脸,紧张地左顾右眄。
藏在斗篷下的手指怯得抖了一抖,她接过宫女递来的錾花手炉。
礼节周全,她缓步离开。
李德沛都愣了一愣,拿伞的手都偏了些,他瞧瞧自家太子的冷颜,小心翼翼道:“殿下,长公主方才可是瞪了人?”
被问及的男人并未语,掸去肩上落雪,李德沛瞥见他薄唇衔着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忙躬了躬身。
太子越过李德沛,径直朝殿内而去。
3. 003
长而宽阔的路道上太监正在扫雪,雪势尚未停,扑簌簌如撒盐。
“寿明宫落得偏远,回到宫城少说也需要半个时辰,这落着雪,你让我家长公主走着回去,若是出什么事,你担当得起吗!”
宫门前,照莹同寿明宫的太监愤愤争论,不见来时的骄辇,太监说什么都不肯去请轿。
太监神情为难,躬着身把目光转向长公主,总算张口:“这是太后的吩咐,当是让长公主修身养性,悟玄道,您啊就莫为难奴才们了。”
照莹一时哑然,回过首。
容珞淡着眼眸,辩说这么久,也是想到了是太后不想轻放了她,逼她服从。
那太监一脸的犯难,此前长公主是深得太后宠爱,谁知这落雪天,偏偏要长公主走着回去。
照莹还想再说几句让太监通融,容珞按住了她,既然是太后授意,多说亦无用。
对着照莹说:“撑伞吧。”
照莹瞧了眼道上落雪,心有忧虑,却不得不撑起伞,跟着长公主走入雪中离开。
雪落在伞面上,沙沙作响。
从早来时,到现在都还在下,人说瑞雪兆丰年,但对于此刻的照莹来说,这雪也能压垮她家主子的身板。
容珞风寒未愈,
冷风一吹,更是难捱。
果不其然,走到朱墙脚撑身咳了起来,照莹赶忙搀扶住她:“长公主!”
沿途的宫人都低着首,清理雪道。
照莹心急,对着他们道:“快去备轿辇,长公主病身未愈……”
话还未说尽,容珞便已倚着朱墙失去意识。
-
沙沙——
雪落的声音,亦像火炭在烧。
她回温的手指浅浅一动,容珞苏醒过来时,映入眼帘的是装潢华贵的车厢,门帘严实的掩着。
躺在柔软的锦毯上,旁边的莲花铜炭炉在温茶,惬意暖暖。
容珞支起身子,有些懵。
比起之前的寒冷,现在她暖和很多。
车辇在缓缓行驶中,这不是寻常人能使的车辇,她怎么在这里?
“醒了?”
清冷的问话从身后传来。
容珞回身。
太子隽美的容颜映入眼帘。
面对着面,近在咫尺,他身侧置一展茶案,晏然自若的端坐,墨如玄玉般的瞳眸低睨着她。
容珞心中登时一阵发怵。
漂亮的狐眸紧张望着男人,又试着镇定掩饰,反而不自觉地露怯。
这是太子万俟重的车辇,她怎昏睡在这里,莫非他认得是她害他失贞,来兴师问罪。
那晚太子醉得紧,她承认她被一时的色/性昏了头,但那都是身不由已的,况且后面都是他摁着她,不能只怪她一人。
好歹她是长公主,太子再怎么位高权重,也不能把她怎么样的。
容珞抿抿唇,试着拉开距离。
轻唤:“照莹…”
万俟重平静地瞧着她,华贵的车厢难免狭窄,倒是不知她想退到哪里去,他的这个年纪颇小的小姑姑。
他视线后移,温着茶壶的铜炉正在她身后,眼神不着痕迹地沉凝下来。
眼见相撞,
万俟重伸出手,握住容珞的臂腕,未等她反应,稳稳将人往回拉。
容珞不知所然,但回拉的力道使得她前倾,额头猝尔碰到男人的肩膀,闻到淡淡的乌沉香,同那晚的一样。
她怔住,不知想了什么。
耳根烧起来。
还是慢了一步,杯器碰撞的声音响起。
弄撞了炉边的茶壶,茶渍溅到太子龙纹饰的袖摆上,些许浸湿。
容珞这才觉察身后的铜炉,回头察看,好在只是有些碰撞,茶壶安然无恙。
她抬眸。
太子眉眼低敛,几分无奈地看她。
容珞:“我……”
他似知她有所局促不安,心平气定地解释:“你昏倒在雪中,本宫返程途经得见,于是捎及你在辇中安歇,不必慌张。”
容珞眨了眨眸。
不…不是兴师问罪,只是捎她一程?
照莹同李德沛正守在辇帘外。
隐约听见呼唤和动静。想小心翼翼掀起辇帘进去,身侧的李德沛连忙拦住她,太子殿下未唤,那就谁也不得进去。
照莹只好作罢。
车厢中,二人已拉开距离。
容珞打量太子的神情,冷淡无波,却看不出深层的情绪,猜不出他到底认得还是不认得。
既然没为难她,总的是在心里缓了口气,可是他不是在寿明宫给太后敬福请安,这么快就回程了。
不过萧太后对东宫的态度,想来恐怕也不会多留太子寒暄。
面颊一阵阵发热,容珞用手背贴了贴,脑袋一直都昏昏沉沉的。
方才慌神,不仅没有一个长公主的端庄,还鲁莽得弄翻茶具。
容珞暗自坐直腰杆,瞥向那一展茶桌。
温雅了几分:“多谢太子,待我病愈,亲自带礼去东宫道谢。”
铜炉旁的茶壶被太子端放归整,洒出的一隅茶渍亦被清去,是极度的喜好洁净。
万俟重未抬眸,弄茶:“不必劳烦,本宫不过应尽之礼。”
言语极淡,显得有些不近人情。
容珞欲言又止。
算罢,她亦不想与东宫过多牵扯。
就怕她今日乘太子车辇回宫城,传到太后耳里,恐是生起芥蒂。
滚水倒入玉色茶杯中,卷起水漩,茶梗被浸进杯底沉溺,晦暗不可及。
万俟重放下茶壶。
她垂着睫帘,眼中情绪沉了几分。
面容发着红,受了寒昏睡一遭,犯了低烧,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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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恍惚。
太子像是漫不经心地闲谈:“前日,长公主弹了一曲阳春白雪,可惜本宫不在。”
但声色低磁,沁着他独有的疏冷。
提及此,
容珞难免有些不自安,轻轻咳嗽:“不值一提的琴技罢了,染了风寒,便早早回了凤阳宫。”
缄默着,一盏茶落至她眼帘。
白玉透光的茶杯格外精巧玲珑,从杯面隐约见得到水线。
随着太子置盏的动作,
容珞不自觉把目光落在他的手上。
指节修长,青筋脉络分明,干干净净没有带什么指饰,虎口上有一点棕红色的痣。
嬷嬷曾说男人拇指至食指的距离,可以判断那处的尺长……
她不免心一抖。
这样的男子重/欲,不好惹。
万俟重的食指在白玉茶杯沿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轻叩着,不疾不徐:“回宫时,长公主可见有人进了碎玉轩。”
话如石块坠入水面,激荡阵阵。
容珞眸中闪过一丝局促,似作无意地回避。
端起茶:“没有,不曾途经碎玉轩。”
果然他在查那晚,东宫是不会流出女子爬上储君床榻的传言,自然也不会就此算罢。
“哦?”
他的语调微微拉长。
轻挑眉梢,目光平静地凝在她身上,她只觉得仿佛要被看穿。
细细回想,那晚可有什么留下把柄会被太子抓到。
容珞指尖忽颤了一颤。
她的肚兜……
顿感脊背一凉,她故作镇定地将杯沿轻抵在唇畔,唯有茶水温热的。轻道:“太子的碎玉轩怎么了。”
一张娇丽的脸上露出困惑,淡然处之的模样,像与她自己无关。
万俟重的唇角掠过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
他收回目光,淡言:“不紧要,只是许久无人进去了。”
车辇外的雪似乎停了,万物静置不少。
快到宫城了。
容珞唇瓣微微翕合,没再细问。
捧着茶杯的手心冒了汗。
车厢之中安静渐渐下来。
待到车辇到达凤阳宫,容珞从车辇上下来时,双腿虚浮,发软得厉害。
照莹搀着她,还当是发烧虚弱,实则是容珞实在心力交瘁。
太监李德沛在车辇旁唤住容珞,恭敬地把和田白玉腰牌递来:“太子的腰牌,去太医院请梁太医,绝对好使。”
宫中太医院,医术最为高明的梁太医。
容珞望了一眼紧闭的东宫车辇。
没接腰牌:“太子给我这个做什么。”
李德沛:“殿下既然帮了长公主一程,好人做到底,自不会坐视不顾。”
他把腰牌放入容珞的手中,便躬身退下,似乎不容她拒绝,车辇就此离去。
4. 004
回去之后,容珞病倒了。
高烧几日,太后派素歆嬷嬷来过一次,见她实在病得厉害,只得容她好好养身。
请来的太医皆都没能让容珞彻底退烧,反反复复的,好些了夜里又烧起来。
照莹自作主张,用了太子的腰牌去太医院请梁太医来诊治,这是位最擅长治风寒高烧的太医。
见了容珞都得说,若是在这样反复高烧下去,长公主脑子都得烧坏。
吓得翠宝又坐在外屋哭,说太后不是好人,好在话都是在凤阳宫里说的,不然这丫头少不了挨板子。
瑞雪落到年初七才融化,容珞难得清醒,困怏怏地蜷在暖榻里,她本是最爱雪日赏梅的,现在想到的只有冷和怵。
侧眸瞧了瞧置在小桌上的太子腰牌,她记得那玉润细腻的触感,但心里实在不安生。
照莹敲门,是梁太医来复诊。
容珞将那玉腰牌收起,放在枕下。
梁太医年至中年,是个温文儒雅,痴迷医学的人,常为娘娘太妃们看诊,唯独没去过寿明宫。
倒不是因为什么不听差遣,萧太后修玄,太医院的诊治她皆半信半疑,鲜少唤太医去就医。
听脉之后,梁太医给容珞重写了方子,病这一场的身弱还得慢慢养。
容珞轻轻咳,于她而言,宁可这样病着,太后那边能躲个清净,不好再为难她。
瞧着梁太医在书案边写方子,容珞思忖着蹙眉,开口询问:“梁太医,有一种红疮长在手臂与腿上,痛痒溃烂的,可有什么法子医治。”
梁太医正巧写完药方,听完容珞所说,手中的笔顿住,他深思片刻,道:“长公主说的可是太后?”
萧太后的红疮这太医院上下都知道,前两年来问诊用过药,奈何太后不肯停了那道术丹药,红疮好不了,怒骂太医院皆为庸医,废医。
容珞露出些许无可奈何:“是的。”
梁太医道:“治不了。”
意料之中,容珞本意也没想着治好,于是改口:“缓解之法也没有?”
梁太医瞧着她,微微缄默。
太子殿下吩咐过,若长公主有什么要求,尽量满足。
“臣得回去查查相关的医籍,问问疮科的太医。”梁太医不敢直接应下来,无奈一笑:“臣是个治风寒的。”
容珞随之松容,失笑:“是我为难了,有劳梁太医。”
梁太医颌首,背着医箱便退了下去。
容珞神色淡下来。
若能缓解太后红疮的痛痒,颐尘园的事儿或许还能往后拖拖。
她没什么雄心壮志,只想清闲自在点。
本想着皇帝班师回朝后,能将她的指婚提上日程,出了嫁就能建府封地,少些太后对她的拘束。
可如今……
容珞扶额,愁得紧。
事已成舟,她总不能自怨自艾尚未出阁便失了身子,只希望这件事就此销声匿迹。
她叹了口气。
曾想先帝在世时,视她为己出,疼爱有加,倒不用像现在这般谨小慎微。
七岁那年,先帝驾崩,萧太后性情大变,这才痴迷修仙问道,私下对她不复疼爱。
她也不知为何,这些年太后对她的厌弃之情愈发明显,若放在以前都不敢想,她会让她去献身平阳侯。
之后的几日,容珞躲在凤阳宫称病不见人,期间,皇后派人前来慰问过,素歆也来过,一一未见。
上元节将至,宫里的太监宫女不得闲,忙着张灯结彩,皇帝班师回京的消息传遍了整个京城,热热闹闹。
翠宝风风火火地跑进凤阳宫的苑子。
容珞在春庭习画,照莹先是斟了杯茶给她喝,才听她气喘吁吁地开口:“陛下回京了。”
照莹:“然后呢。”
这消息早上时,便听宫女太监们说过一回了。
翠宝先是形容了皇帝回宫城的场面:“浩浩荡荡,扑天盖地,朝中文武百官,还有太子殿下都去接应了,皇帝陛下一来便进了太和殿开会。”
容珞托着脸,葱白的指间转弄着颜笔。
寿明宫那边恐怕此刻已坐立难安,谁知皇帝陛下提早回京了,本推想着是在上元节之后。
光昊帝,容珞的这位表兄,年长她二十余岁,先帝疼她,表兄对她倒是不远不近的态度,任太子时就常亲征战役,功绩显赫。
尽管四年不在京师,光昊帝从未丢失对朝野的控制。
这御前会议,恐怕要开到晚上才散场。
翠宝打量容珞的神色,接着道:“荣国公的三儿子沈阙也回来了。”
听到这,容珞转首看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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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宝。
那是容珞将要及笄时,光昊帝给她指的一门婚事,荣国公府的三子沈阙。
不过萧太后以不舍容珞早嫁为由留她到年十八,加上北方战事,沈阙随光昊帝亲征,于是便拖置了下来。
但两年前,听闻他在漠北有了位心仪的姑娘。
翠宝:“沈三郎从漠北带回一位姑娘,正住在荣国公府。”
容珞眸光动了动,随之低敛下来。
这就是那位他们说沈阙心仪的姑娘吧,无妨,她看重的也不是这个。
荣国公是随先帝打天下的开国功臣,现年事已高,解甲归田,看在先帝的份上,自会敬她几分。
沈大郎是个病身,妻子出了名的温婉大方,二郎是在漠北守疆,不在京师。
荣国公夫人早几年便已离世,荣国公年纪大了便不再续弦,若是成婚,上无婆婆刁难,下无讨嫌的妯娌。
加上荣国公三子听光昊帝的差遣,太后的手插不进来,这样的人家于她而言,又怎不算是好的婚事。
翠宝愁着眉,“长公主……”
这模样是以为她因此伤心。
照莹扯了扯翠宝,她们长公主才不是个和寻常女子争风吃醋的人,沈三郎可以纳妾,长公主一样也可以养面首。
容珞只是一笑,将颜笔放置台。
对于指婚,她起初是放在心上的,如寻常女子一样期盼要嫁的是个德才兼备之人,现如今她想的只有出宫建府,清闲自在。
想到愁绪事,容珞又笑不出来了。
也不知那晚落的贴身小衣,是不是真在太子那,肚兜所用的布料,若他有心要查,又怎能查不出来。
容珞瞧向照莹:“库房里那几匹锦缎和云锦纱都叫人送了吗。”
照莹瘪了瘪嘴:“送了,与您交好的那里几位官家小姐和郡主都欢喜得紧呢,又薄又柔软的料子,最适合做贴身衣物。”
容珞若有所思道:“正好借着上元节佳日,送些东西给闺中好友。”
照莹:“可奴婢觉得好生可惜,那可是织造局精挑细选的料子。”
容珞笑了笑:“不可惜,怎么都不可惜。”
只要能相安无事地渡过这阵子,怎么都不可惜。
她走到暖炉炭火旁,温温身子,风寒刚愈的缘故,近几日总犯懒。
5. 005
御前的会议,至夜深才散。
各宫太监提前一日把元宵的大红灯笼点上,漫天灯火将皇城照亮,太和殿陆陆续续走出臣子。
陛下厚望太子,留殿前昏定,夜半归。
翌日一早,通令下达。
皇帝御驾亲征漠北,今凯旋回京,逢上元灯节,盛世繁华,运河通,金吾解除宵禁,特许夜行,欢庆七日。
圣上携皇戚,重臣,于清和园凤凰台燃灯设宴,与民同乐,上元安康。
昨日回宫便是御前年度会程可吓坏了一众朝臣,今日下达元宵的通令,可见光崇帝对平定漠北功绩的满意。
凤阳宫苑里的檐下系着绸绳,容珞坐于秋千中轻轻摇晃,锦绣鞋尖沿着地板掂动,她听着翠宝念皇帝的诏令。
清和园凤凰台燃灯,与民同庆七日。
光崇帝回了京,上元灯会和庆功宴同庆,京都城恐怕热闹非凡。
容珞停下秋千,望着这四方庭院的天。
心中起了盘算,若能玩游灯市,怎不算惬意自在呢。
这时宫人快步入门:“长公主,素歆嬷嬷和尚仪过来了!”
庭中众人闻言,纷纷便了脸色。
“快快!”
容珞连忙起身,疾步往卧屋去,她肩上狐裘披风掉落,翠宝赶忙捡起,紧跟其后。
她匆匆忙忙回到屋里的屏榻倚坐,褥被盖住双腿,顺势披回翠宝拿来的披风。
照莹则把一盆火炭端到榻下取暖。
门外响起女官和嬷嬷规律又细碎的脚步,随即停在外屋请示了一声。
容珞捧着翠宝递过来的热茶。
说道:“进来吧。”
女官入门见着了个病弱惹怜的美人,神情怏怏,躬身行礼:“给长公主殿下请安。”
自初二,长公主从寿明宫冒雪而归,病弱休养至正月十五,都不见转好。
容珞瞧着进来的一行人,示意起身。
她风寒刚愈,是还有些身弱,但比现在装出的这副模样要好得多。
素歆暗自端量着,上次过来没见着人,不知是真病还是假病,看这模样羸弱得很。
陛下提前回京,太后为颐尘园的事焦头烂额,长公主倒好,说病就病了,帮衬不了半点。
女官王尚仪道:“长公主应是知晓了,皇帝陛下已至京师,明儿是正月十五上元节,陛下清和园燃灯摆宴,皇后令我过来瞧瞧长公主。”
容珞神色淡淡,这两人都是过来瞧她的吧。
素歆道:“太后最疼公主,唤您过去相伴,同乘马车。”
这话刚说罢,容珞便咳起来,把热茶给了照莹,用绢布掩掩唇:“我自是想到太后跟前尽孝,奈何近来身子一直不好。”
素歆见她咳,下意识皱眉。
莫不是沾染了什么邪祟,还是离太后远些吧。
王尚仪说:“那长公主还是安心养病,燃灯会的话……”
容珞接过话来:“难得如此热闹,自然是想去燃灯,为陛下和太后祈福,到时便不赴宴了,免得把病气传给旁人。”
王尚仪点点头:“如此也好,长公主孝心难得。”
素歆不接话了,本着是代太后过来瞧瞧长公主是否真的病身未愈,既然没好,便别把病祟带过去,太后最忌讳这些。
王尚仪道:“我便回去给皇后娘娘回话了,长公主保重身子。”
容珞:“有劳王尚仪。”
两人行退礼,王尚仪同素歆一起离开。
容珞瞧着二人消失在视线中,照莹把温手的暖炉拿过来:“这样的话,咱就乐得自在了,不用去伺候太后。”
容珞颌首,脸上露出轻松。每年的上元节她都被太后束在身边拜神官,写青词,什么花灯盛会都跟她无关。
-
翌日尚在白日,京都城便已是热闹得不成样子,朱雀大街人头涌动,其上灯火氤氲,若天宫星市。
容珞坐在马车中,掀起窗帘一小角,好奇的眸子四处张望,更加向往出宫建府了。
待到清和林园,随行的马车禁军陆陆续续停下,因容珞病了半个月,她自己乘凤阳宫的马车,同行的郡主公主都只是过来慰问一番。
容珞是长公主,住的苑子不会太差,是独占一隅的念云居,居间离温泉汤近,她较为满意,刚病愈正适宜。
“这念云居曾住着一位极得先帝宠爱的女子,所以很是华贵,就是布局有点不一样。”
领路的宫女介绍着,顿了下继续说:“长公主住的话,应是不影响的。”
容珞微惑地抬眉,宫女没细说,只说有温泉汤的浴间和东边的苑子的汤池相邻,让她莫走错了。
容珞顺着方向看了一眼,然后紧跟领路宫女身侧,轻拢披风。
漫不经心道:“东边的苑子都住的谁。”
宫女回:“想来是太子殿下。”
容珞眸色轻顿,宫女宽抚地笑了笑:“路长着呢,殿下事务繁忙,碰不着。”
到念云居后,朱户绣窗,宽敞舒适,卧房和书阁都是温暖如春的。
照莹说:“没想到还置有地龙,暖阁,先帝疼爱的那女子定是很怕冷。”
容珞在念云居走了一圈,倒也没发现有什么布局不一样的地方,恐怕宫女说的是烧的地龙。
渐至黄昏,皇城已是漫天烟花。
清和林园的宫殿内正是皇宴赏灯,恐已推杯换盏不知多少次了。
-
天色昏暗,月朦胧叶朦胧。
黑影错落,跪在庭间檐下,清雅的景色里带一抹肃穆之气。
敞开的雕花隔扇门中,偌大的泉清池,顶墙悬的淡金帷帘将汤池一分为二,池水氤氲缭绕。
万俟重背靠在池中锦座,池间灯火阑珊,水珠沿着硬朗的胸肌线条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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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至窄腰间,多了一丝迷濛。
他扶着额首,阴影勾勒着高挺的侧颜轮廓,叫人看不清神情,指节分明的手轻挥。
清雅庭间候着三两黑影瞬间消遁于月色之下,烟花在夜空中闪烁,繁华似锦。
万俟重阖目轻歇,本该在皇宴上与光崇帝同庆,又是以酒醉为由提前离席,他向来不爱这种场合。
泉清池间清静了下来,好似已无人,忽传来步伐浅浅,相隔的疏梅屏风外。
扰了清静,男人不悦地皱起眉。
轻轻柔柔的言语响起,不大不小:“我自己泡着便可,你去外间守着。”
照莹:“不用奴婢伺候?要不我把翠宝也叫来吧。”
隔断居间的七扇疏梅屏风,女子的斗篷披风放在架揽上,又脱下一件袄衣。
容珞由着贴身宫女为自己解衣,繁琐的步骤她常常分不清,也弄得不好,多数时都是贴身宫女帮衬。
她说道:“外边这么热闹,翠宝爱玩,肯定不知野哪儿去了,还是莫去叫她了。”
照莹忍不住轻嗔:“主子您就是宠她,哪有奴婢的不干活啊。”
只剩了一件贴身小衣裹着丰满盈胸,照莹哽了哽,主子这身子娇满得不像话。
太后虽脾气不大好,但吃食上不曾亏待过主子,她家主子又爱吃,长身子那段时日里,素歆常往殿里送牛乳,差点成了胖妞。
如瀑般的长发被挽起,容珞说:“翠宝年纪小,你是她亲姐姐,怎么还争风吃醋来了。”
照莹为她盖了件轻薄的中衣,语声弱弱的:“哪怕是亲姐姐,也得让她干活…”
二人越过屏风,汤池热雾萦绕,池中央垂坠着淡金帷帘,似乎遮掩了庭中光景。
容珞身着云纱料的小衣下了池,水温蒸蒸却温度刚好,照莹置好她所需的香膏浴乳后便退了出去。
舒缓惬意的感觉,容珞露了笑颜,不过片刻,热雾便将她的面容蒸的绯红。
浴间再次静置下来,晚风轻轻叩帏帘,庭院里似乎有梅花,风吹起的一角帘隙她瞥见。
容珞微微一顿。
为何垂着帏帘,挡着了庭间的景物。
她起身缓缓走过去,潺潺热水已浸湿身前的小衣,布料裹湿着白皙的柔肤,愈发娇人。
一帘之隔,容珞没多想。
素手抚上帏帘,掀起而入。
随即便撞上一堵硬朗的身怀,饱满的娇肤贴上男人胸膛,绵软可欺。
容珞愣住,被撞得退了一步。
抬起脑袋。
只见太子高大的身躯站于在她身前,深邃的眉眼隐在昏暗中,却直白、毫不避讳地直视着她,周身漫着让人不寒而栗的威仪。
容珞脑子轰地一下。
瞬间感到脊背发凉,站在原地仿佛定格,唯有指尖的微颤露出内心的动荡。
太子为什么在这里……
6. 006
帏帘落下,遮掩了一部分灯火。
里面只剩暖暗色的光线。
容珞捂住胸/脯景色,泛红从面颊蔓延至雪颈,已不知是热熏的,还是羞的。
“你……”
太子置若罔闻,揽起帏帘往外走。
他平日身穿华袍略显清瘦的身躯,宽肩窄腰,肌肉线条均寸,显得尤为颀伟。
男女有别。
容珞侧着身子后退,忙移开视线,太子褪去衣物,比她想象中要精壮。
忽然叮地一声,她挽发的簪子掉落,青丝长发散落如瀑,浸入水面垂至腰际。
太子看向容珞沉入池底的簪子。
梅花白玉样式。
被他直直的视线瞧着,容珞本是有些羞恼的,见到跟太子体型有了对比,犯了怂。
万俟重淡漠地开了口:“这里是泉清池。”
念云居的温泉池叫泉莹,言下之意便是她走错了。
容珞转过身去看池边雕刻的小字:泉清。
“……”
容珞支着池边的一排青石。
可她明明进来的时候,就是泉莹池。
浅浅回首,太子拾了墨金的华袍随意穿着,近了她身旁一同瞧着那两字,神情像是在说:看吧,他说的没错。
容珞退了一步。
局促道:“我…我走便是了。”
正想去捡她放在池边的中衣,然后上岸。
太子的手臂忽地轻放在她身前的池边青石,墨色袖摆被池中热水浸湿,深了颜色。
“没让你走。”
被挡住去路的容珞顿时紧张,纤手捂掩的雪胸轻轻起伏,然而生得圆满,手小掩不住,胸口的朱痣都尚瞧得见。
万俟重瞧着容珞那白里透粉的面颊。
略微俯身,他不温不淡地问:“风寒可好些了?”
先帝的手笔,泉清池和泉莹池,两间温泉室相邻相通。初次来的人是会走错,他只是没想到她来得这么快。
容珞想装病说没好,但梁太医是用太子的玉腰牌去请的,她想瞒着,恐怕瞒不过他。
于是跟他说:“好了些。”
容珞顿了顿,补充道:“改日再见你,我把腰牌还于你。”
现在是还不成的,什么都没带。
她连件正经衣裳都没穿。
万俟重没回她这话,不知想着什么。
温着声线道:“上次车辇里问的话,没问完。”
容珞睫羽眨了眨,瞧着太子的神情。
思忖着这半个月,停了半晌,后知后觉地试探道:“你是不是在戏弄我?”
万俟重:“此话怎讲。”
容珞蹙眉,缓缓道:“你知道碎玉轩的人是我,那天晚上就知道。”
那么昏黑,他鼻梁抵着她下颌,粗重的气息喷打在肌肤上都是烫/热的。
万俟重与她视线相对,沉顿片刻。
说道:“看来长公主没忘。”
听到太子的亲口答案,容珞的心还是漏了一拍,别开目光,所以他才会如此不避讳,故意留着她。
万俟重视线移到她鬓边发尾的那滴水珠,汇聚,滴落在湿透的衣面上,随之滩成水迹渗到柔软的肌肤里。
随之,不着痕迹地收回视线。
他意味深长:“姑姑勾/引表侄,是大不逆。”
偏冷的语调里蕴着一抹危险。
容珞说道:“我没有。”
想解释,又哑口,总不能把太后所作所为说出去。
转念一想,于是气不忿儿道:“难道太子就清白吗,若是真清白,怎会被我引诱,我身中欢宜散无法自控,太子为何无法自控。”
万俟重轻轻挑眉,看着她的嫣唇一张一合的为自己辩解,然后指责他。
她道:“身为皇太子,僭越自己的姑姑,是你的罪责。”
万俟重不恼也不怒,微不可察地轻抿唇,平静之下是浓到化不开的独占欲。
任何人爬上他的榻,他都会扔出来,死罪处置,可那个人是她,他甘之如饴。
容珞看太子时,却只觉得他过于漠然,她试图找到点什么,证明她的说法,这种事情不能都怪她。
身前的男人端量着她,长指在青石上轻敲,随后放下挡她去路的手臂,拉开距离,平和道:“回去吧。”
容珞愣了一愣,随之蹙眉。
这就让她回去了?
太子面色淡然。
可是……
难道那晚真的只是他太醉了。
见她不动,太子开口:“不想走?”
容珞还在沉思,她将身前捂掩得很紧。
片刻后,迈开步伐走近,素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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捏住男人松敞的衣襟,踮脚莽撞地吻上去。
太子的薄唇温软,但容珞弄巧成拙,牙齿磕撞到唇瓣,血/腥气漫了出来,好像不太疼。
万俟重忽地别开唇,气息沉了一沉。
只见他下唇瓣渗出血色,衬着他这张沉静如海的隽颜,竟生出一丝妖冶。
“……”
容珞启了启口,紧张。
她不是故意的,只是没什么经验。
未等她反应过来,男人的吻炽/热地覆了回来,修长的手指缚着她耳侧,清晰的吮濡声在耳中轰鸣。
他粗粝的指腹摩/挲过发红的耳根,手掌下移至雪颈,拇指抵着她的下颌深/吻。
循循引诱,愈发加重。
她难以呼吸,窒息感让她站不稳,忽然有力的手掌托着腰肢。
待到被松开,容珞才得以喘/息,眼中尽是雾气蒙蒙,愤愤嗔道:“就是你僭越……”
万俟重眼眸里掺着烫意,“那便是了。”
容珞被他抱了起来,转而放在帏帘内的屏榻上。
在太子想俯身而来时,容珞按住男人的肩膀,她不想再继续,紧接着便是他不快地皱眉。
太子按住她遮挡的手,湿透的那件被扯去。
容珞眼尾泛了迷离的红。
夜越深,皇城烟花的越盛,绽放的声响也掩盖了暗昧不明的声响。
候在外间的照莹看烟花看得忘了时辰,忙提着篮子走进温泉室,越过疏梅屏风,“主子好了吗。”
汤泉池中空无一人。
庭间梅花暗香,晚风吹起华贵的金帏帘。
烟花声声,吹起帘隙的一瞬间,照莹望见太子殿下的侧颜,还有被他掩藏在身怀人儿,狭长的墨眸冷冷扫来。
一道冰冷刺骨的声音响起:“滚出去!”
照莹仓惶的跪地,起身便往外跑。
久久之后。
容珞倦累地侧卧在榻间,发丝带着水气,她已换上洁净的衣裳,身上盖着温软的绒毯。
夜似乎已很深了。
待长发被香炭炉弄干,她已沉沉睡着。
万俟重将容珞抱起,不疾不徐地朝梅花庭间走去,越过长廊后便是念云居。
先帝当年为了与心爱的女子相见,特意将两所苑居布局打通,甚至连这两间温泉室都没能幸免。
7. 007
念云居外屋。
照莹和翠宝面面相觑,见到太子抱着长公主回来,忙跪着不再多看。
除夕那日,她们都被素歆嬷嬷支走,没在主子身边,待照莹寻到她时,已是魂不守舍的模样,闭口不提当晚的事。
猜了这么久,眼下有答案了。
是太子殿下。
两人直犯愁,这可怎么办才好,偏是这位嫡长贤都占的皇太子,若到时担个魅惑储君的罪名……
卧房的地龙正烧着,暖是暖的,难免有点燥。
被两个宫女惦记着的容珞转醒过来,正被太子抱着刚进屋里,她本就睡得浅。
环顾一眼陈设饰物,才知已是回到念云居,回来路上可有人看到?
万俟重见她抬了抬脑袋。
温淡道:“怎么醒了?”
容珞眼眸轻转,有些顾虑,还是由着男人把自己抱到榻帐里,她道:“不安心。”
太子似是知她想什么,“不会有人看见。”
容珞没再回话,瞧着太子的唇边被她磕伤的痕迹,违背伦常的羞耻感在此刻渐上心头。
后悔着没在温泉池中走掉,亦或者她被他这张的容颜迷惑了。
暗暗思索时,容珞被万俟重抱坐到他腿上,亲密的行径让她有诸多不适应,说:“这么晚,太子还不去休息。”
万俟重:“今晚就在念云居留宿。”
容珞眨了眨眸,说道:“我这没几个奴婢伺候,怕是太子会住着不舒服。”
像他这种身份,殿里应是好几个奴才伺候更衣洗漱,端茶送水。
万俟重:“无妨。”
慢条斯理地松解衣袍,还有她的外裳。
容珞欲言又止:“……”
人好像是她引来的,她也同样怕他。
她轻轻攥住他解衣的手。
提醒他:“不该如此。”
万俟重顿了顿,罔顾地移开她的手。
容珞轻轻蹙眉,转而问:“太子为何不在皇宴上,今日可是上元节。”
万俟重:“我喝醉了。”
他倒觉得还好没在皇宴上久留,不然怎会遇到她自行送入虎口。
宽大的手掌微顿,忽去解她系裙的缕带。
容珞的心渐渐提起来,再次阻他,摇摇头:“已经做很多次了。”
她眼尾的红又渐染上来。
从屏榻到温汤池,又借着洗身子的名义,现在哪哪都是疼的,腿是软的。
万俟重看她酥媚的眉眼,安抚道:“我就瞧一眼,看是否需用些药。”
在温泉池为她穿衣时,瞧见好似有点红肿,怪他太没轻重。
容珞结舌:“不…不用。”
她的意思是不用他帮,何止没轻重,还有那尺量,她花了好久才适应。
在容珞的推搡下,还是没拦住万俟重,转瞬下裙就被他放在榻旁的桌上。
容珞攥着刚好长至掩臀的衣摆,遮住这男人想看的位置,斥责他:“太子无礼!轻薄无行!”
紧接着雪藕般的腿被太子握住,他修长五指摁的地方微微凹陷,显得腿肉肉的。
奈何她实在遮得严实。
容珞浑身羞红起来,愤愤瞪着他,攥着衣摆的素手忍不住轻颤。
万俟重微微低眉,喉结上下滚动。
他承认他有点爱不释手,不知餍足,事后怕她疼,怕她感到不快乐,便怕了与他欢/爱。
屋里地龙燃的暖意反而在催生燥/热,倘或真看下去,也是折磨他自己。
“罢了。”
他放开她的腿。
容珞气呼呼地挣脱万俟重,顺势要爬上床榻,衣摆正好掩着娇臀,一双柔白纤长的腿就在他眼前晃,转眼就藏进被褥里。
卧间的灯火轻摇曳,心也燥得厉害。
容珞蜷坐在被褥中,露出眼眸望向榻旁的太子,左思右想,低声道:“太子还是请回吧,我是长公主,与你有别。”
说罢,她便侧着身躺下,面朝里头。
容珞垂着眼帘,不想去看他,暗自听男人缄默,目光似乎凝在她身上。
气氛沉静下来。
她微微抿唇,略显局促:“我困了。”
停了半晌,灯灭。
芙蓉榻帐落下一半,榻间昏暗。
容珞听着声响太子好似已离开,渐渐安定,想去掀榻帐,叫照莹备水进来。
她起身爬到榻边,谁知男人根本没有走,芙蓉帐一掀,稳稳当当地把她搂了个满怀。
昏暗视线里,他们四目相对。
万俟重目光微狭,意味深长道:“长公主,不是困了吗。”
容珞咽了下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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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子硬朗的身躯紧密地贴着她,好似故意让她知道他的身热,长指轻柔地覆在她颈后摩/挲。
他言语却格外冰凉:“太后性情乖戾,对你常有刁难,她的大宫女素歆教过你床/笫之术吧,逼你为其谋取政利。”
容珞愕然。
他…怎么知道的。
万俟重声线渐沉:“你自恃清高,不肯做低/贱之事,才会中太后的欢宜散。”
容珞试图挣脱他,太子则将她桎梏的分毫不让,低磁的嗓音蕴着一丝沙哑:“事已至此,何不来依靠于我,往后我疼你。”
容珞呼吸紊乱,别开眼眸。
她的印象中,太子从未近过女色,忙于政事,清心寡欲,是她开了他的荤。
万俟重松开她些许,抚理容珞身前的长发
温沉的语气:“我不动你,只给你几日考虑,你想想要怎么做。”
她却听出几分威逼。
说完,他才彻底放开她的身子,容珞本就腿软,瘫坐在榻间,看着太子的身影消失在昏暗里。
-
外间。
照莹和翠宝正昏昏欲睡之际,便见太子从里头出来,二人连忙跪下,只听他吩咐:“照看好长公主。”
二人连忙应声,待太子离开念云居,照莹翠宝连忙走进卧间。
屋里熄了灯火,重新点起灯后,只见自家主子衣衫不整地坐在榻里,雪白的肌肤粉得厉害,俨然一副被欺负狠了的模样。
夜里备上水,擦了点淤痕的药膏,容珞才沉沉入睡,或许是太过倦累。
翌日,容珞睡了很久才醒,好在是节庆休沐,没什么要紧的事情上门,人人皆知她病身,都躲着她。
醒来见到榻旁桌上放着一玉瓶,淡淡馨香的药物。容珞吃着燕窝羹,疑惑问起。
照莹支支吾吾地说:“是太子身边的李公公送来的,说是主子用得上。”
容珞停顿着,瞧那药瓶。
紧接着脸噌一下红了,低着眸自顾自地吃燕窝,无非是给她用的药。
想起太子的言语,心乱如麻。
素歆是教过一些床笫术,但大多只是图本字画,不曾切身用过。
萧太后的心思,她早在及笄时便有所察觉,每每不得利时,太后总想起她,但次次都被她推搡过去。
8. 008
容珞困懒,当日就没什么精气神,难得这么好的节庆,偏她窝在苑子里休息。
雪融后的寒凉还未退,就出了暖阳。
容珞倚的那处美人榻正好晒得到,听宫人们说起这念云居的事。
先帝年轻时曾在这养了个千娇百媚的美人,住了半年,后来那美人就消失了,再然后先帝同太后成了亲。
难怪那日领路的宫女只说是位得先帝宠爱的女子,原来尚未进后宫,见这念云居的布设来说,处处都透着精巧别致,是费过心思的。
于是容珞背过身去,让解闷的宫人都退下了。
明明说的是先帝的陈年旧事,她脑子里想到的都是太子同她讲的话,心乱如麻。
望一眼洒落进来的寒日暖阳,容珞拢着绒毯轻轻打哈欠,眸色敛了敛。
先帝在世时视她为已出,常将她带至身边,那时太子尚是太孙,在先帝殿内受训,听经筵日讲。
年幼的她在书帘外看着,少年于书案前抄写四书,一缕暖阳落在他的肩头,洁净肃正得过分。
-
上元节庆,燃灯盛会。
一到夜晚,清和园的花灯亮起来,繁光缀天。
容珞不想错过灯会,歇了两日便想出门,披戴上绛红斗篷和帷帽,翠宝还拿了一盏兔子灯给她,说是街市人人都提灯,热闹。
从清和园乘着马车到西市,用不了多长时间。
灯火辉煌,京都城千家百家似棋盘,十二长街灯如星,尽管已欢庆几日,依旧攘来熙往,人头涌动。
糖酥铺子前,从上至下,从馥郁浓香的花生酥,到清甜可口的梨膏糖,应有尽有。
容珞在旁等着,照莹排队买糖酥,忍不住好奇地环顾长街,心情渐好。
以前总被太后扣在宫里写青词,宫女嬷嬷们把她看管得严格,自一年前搬入凤阳宫,看管她的嬷嬷才少了些。
借着风寒高烧,萧太后对她避之不及,这是头一回她能偷偷出来。
她搬入凤阳宫这事,还是太后吃修玄的丹药莫名出错,至昏迷三日,道人说天象有危月燕冲月。
萧太后思来想去,便让容珞搬出寿明宫,去了离太后最远的凤阳宫。
因为太后常隐隐觉得她与她相冲,所以这次容珞染了病,太后才会如此避讳她,若是以前哪怕病着,也得给她写青词。
糖酥铺子旁,有位娘子在教训丈夫,听是被抓到趁着节庆和隔壁的妇人调情。
照莹买完糖酥过来,便见容珞正看得热闹,她把糖酥交给她,让她尝尝。
扑鼻而来的酥香,容珞吃了一口花生酥,她喜欢吃甜,便展了个笑颜。
不远处的娘子怒气冲天地揪着丈夫的耳朵往回走,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容珞愕然说:“民间的寻常娘子都如此厉害吗。”
照莹摇头:“奴婢也不知道。”
“张娘子是西市有名的泼辣娘。”
忽然旁人搭话,“这是上元节她第二回抓她的丈夫了,上回还砸坏了别人的商铺。”
容珞认真说道:“都这样了,她那丈夫都不收敛,无药可救。”
她忽觉不对,忙侧首看去。
面容清俊的男子正站她周旁,着罩袍披甲,腰佩短刀,长身玉立,正眼角含笑地看着她:“别来无恙,长公主。”
容珞微微惊诧,三皇子齐王万俟穆,随光崇帝御驾亲征北方,此次凯旋也一并回京了,他的母亲是太后的侄女。
她带着帷帽都被他认了出来,真是好眼力。
他们应该四年未见了吧。
收起神色,容珞道:“齐王殿下,你…你怎么在这里。”
齐王解释:“上元节期间,武侯铺人手不够,就带了两个营巡逻维持治安,见长公主在此,便过来与你寒暄。”
容珞说:“原来如此,真是辛苦了。”
齐王一笑,对着那远去吵闹的夫妇,再次说起:“前日巡逻就张娘子在教训她夫君了。”
言罢,他回眸瞧容珞,正手捧着糖酥,几年未见她似乎愈发姝丽可人。
齐王说:“听闻小姑姑前些日子染风寒,病了半个月还未转好,庆功皇宴上都未见到人。”
他同太子不同,总是叫她小姑姑。
容珞眼中闪过一抹闪躲,好在来时,没妆点较红的口脂,她道:“上元节难得的庆事,哪怕病身也实在不想错过,趁着有点精气神便过来逛逛。”
迎面吹来的清风,吹动她的身前一缕发丝。
齐王关怀道:“如此是好,但莫吹凉了,找个茶肆歇歇。”
容珞眉目微顿:“齐王不是尚有公务在身,巡防京市。”
齐王:“我无妨,自有副将带着人巡逻。”
照莹轻轻开了口,“龙凤楼的燃灯会正盛,再晚些就赶不上了。”
京城龙凤楼,为天下第一楼。
极至的豪奢放逸,每年的上元燃灯会璀璨盛大,堪称一绝。
照莹心里嘀咕:齐王殿下真是的,几年过去,还是同以前一样,就爱拉着她家主子说个没完。
齐王才反应过来,改口道:“说得是,龙凤楼灯会不可错过,正好那边差人巡防,我便随小姑姑一起。”
容珞张了张口,找不到理由拒绝便应了下来。
光崇帝的皇子不算多,仅四位皇子,年龄相仿的便是只有东宫的太子和齐王。
齐王随光崇帝御驾亲征,立下战功,陛下没那么容易让他回封地就藩。
锦华长街一路行来,齐王时有攀谈,容珞对他的叙旧没什么兴趣,而是对街坊商铺里的各式新鲜物目不转睛。
容珞给照莹钱唤她过去买,齐王总抢着付钱,奈何抢不过他,置办的好几样东西,她都没怎么花钱,有些难为情。
熙熙攘攘,人群来往。
容珞脱去帷帽,指间捏着刚买的青白岫玉,对着灯火细看,晶莹剔透,雕琢的松中鹤纹样。
唯有这样物饰,她自己花的钱。
不知不觉已来到虹桥。
照莹见她举着看岫玉坠,在旁道:“主子,注意看路啊。”
齐王跟行,身上的佩刀走起来嗒嗒的响。
他说:“我府上许多比这成色好的玉,都是陛下赐的,改日我送小姑姑几枚。”
“才不要。”
容珞认真拒绝,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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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欢我这个。”
在灯火下,岫玉微微闪动,透过圆环中间,高高楼台之上,望见熟悉的男人身影。
忙放下岫玉坠。
龙凤楼高层,太子着玄金衣袍,伏身倚着精致的扶揽,俊颜幽沉,眼眸似乎直直地看着虹桥上和齐王同行的她。
“虹桥河畔,许多人放荷灯求姻缘,小姑姑可想写个祝愿。”
齐王的话语忽插进来。
容珞脚步微乱,险些摔倒,齐王伸手扶她站稳,二人因此便靠近了些,她的心却突突的,背身拉开距离,被呛到轻咳掩面。
齐王问:“若身弱得厉害,我派人送小姑姑回清和园休息。”
容珞摇头,平复气息:“我…我没事。”
暗自回望高楼,可扶揽上空无一人,她轻轻恍惚,或许是她看错。
龙凤楼繁荣兴旺,入座皆是达官贵人,没有预订雅间,是不能随便入场。
容珞是突然有来此看灯的想法的,龙凤楼上元节七日的雅间应是在半个月前就已订满。
偌大虹桥,视野宽阔,所以她只想在虹桥处赏燃灯便可。
她看一眼虹桥上放河灯的民众,大多皆是成双入对,是来求姻缘长久的有情人,恩爱得紧。
容珞身边跟着个齐王,左思右想,还是从虹桥上退下来,她将手里的兔子灯攥了攥。
齐王见她没有放河灯的意思,不好勉强。
能见到小姑姑便已是欢心,他在漠北的四年,忍不住给她写信,不知为何她一字未回。
齐王一路上斟酌言辞想问一问,但实在是没勇气。
二人走到龙凤楼门口,齐王打算进去看看。
被龙凤楼小厮拦说:“客已满座,宾客还是等来年的灯节再来吧。”
齐王对小厮的话置若罔闻,将自己的腰牌扔给了他,谁知小厮看了几眼后,还是把腰牌退回来。
小厮歉意道:“没有预订实在不行,齐王殿下,客已满座,龙凤楼的规矩您一向是知道,您就别为难我们了。”
满了就是满了,龙凤楼不得以任何理由赶已入座的客人离开,这是龙凤楼的规矩,年年都如此。
齐王有些懊恼,容珞本就没有进龙凤楼的想法,况且她好像看到太子,心有余悸,于是想拦着齐王说算罢。
齐王感到丢了面,自己的身份竟不好使,便让护卫赶紧去给他找人拿个入座的请函。
正这时,身材有些圆胖的李德沛来到楼门前,赏了小厮两锭银子,斥责:“齐王殿下和长公主你都敢拦,真是不要命了。”
小厮躬身退下,李德沛转而向他们展露笑颜,恭敬行礼:“奴才见过齐王和长公主,太子殿下正在里头鉴诗,让奴才来邀两位进去。”
齐王:“太子?”
容珞轻轻皱眉,看来她没看错。
方才不经意望的那一眼,太子好似冷着脸,叫她怪心慌,生了退意。
李德沛恭敬道是,目光落在她身上,意味深长,像是允不得她离开。
齐王思忖片刻,不想容珞没能如愿赏灯,于是让护卫停在外头候着。
他说道:“那正好,去见见皇兄。”
9.009
李德沛领路,引着二人沿梯往上走,如看门的小厮所说的那样,每间雅间都落满了客,峻宇雕墙的楼坊掺着欢笑声。
容珞不想旁人认出她出现在这里,以免传到太后耳里,便重新把帷帽戴上。
来到龙凤楼最高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整个宽阔明净的诗堂,满地宣纸,歪歪斜斜的许多诗词,带着酒味。
此时,楼下的小厮忙碌着摆弄烟花筒,时辰将至,准备燃烟花与放灯。容珞把照莹就在诗堂门外等候。
明亮的诗堂正中,挂着今年上元节题诗榜首。
一眼望见从绛帘中走出的太子,着玄金色的龙纹衣袍,腰革带系禁步玉佩,矜贵无双。
跟其身侧的男子,与之叙谈。
正是平阳侯程孟眠,接过太子递回的一道疏折,准备离开。
齐王见程孟眠身着朝服,不禁调侃:“本以为节庆忙的有武候铺和京兆府,没曾想程侯爷也尚在恪守其职。”
他大步行去。
旁的文人纷纷目光投过来,躬身作礼。
容珞的帷帽掩着面容,旁人瞧不出身份,便倒只是多看她几眼罢了。
李德沛行到太子身前。
低声说:“殿下,齐王和…到了。”
想着诗明堂中还有人,便没把容珞说出来,毕竟外人言:长公主尚在养病。
程孟眠瞧了眼齐王,才说:“臣是奉陛下之命与太子殿下商议政事,倒是齐王殿下,身穿披甲,想来尚在巡防京市的公务中,倒是进了龙凤楼。”
前日寿明宫的道人烧了炼丹房,太后借此同光崇帝提颐和园,谁知光崇帝把事务又踢回了东宫,太子于龙凤楼鉴诗会,程孟眠这才出现在这。
他是个直言不讳的,也没给齐王留面子,拱手便躬身退下去。
齐王瞧着离开的程孟眠,说:“这么多年,他怎么还这个脾气。”
帷纱之下,容珞微微皱眉。
或许正因平阳侯是个难啃的骨头,太后才会如此头疼。
在太子的示意下,诗明堂的文人雅士皆退了下去,瞬间堂内清静。
太子对齐王开了口:“陛下命齐王巡防京市,怎偏来龙凤楼。”
齐王说:“趁着腾出空来,同小姑姑逛灯市,龙凤楼的千百盏灯精巧各异,未曾鉴赏过,便想上高楼赏看。”
与此同时,楼廊扶揽外,
升起的烟花‘怦’一声,绚烂如星陨,如梦如幻的光线照映在面容上。
太子的目光不着痕迹地后移,轻落在一直未开口的容珞身上,短暂停留。
帷纱下的她抿着唇,看不清太子的神情,但知道他在身前,轻轻道一句:“多谢太子殿下引我们进楼。”
万俟重温淡地回:“举手之劳。”
他带着他们朝楼台雅间走去,令人感受不到丝毫起伏的情绪。
齐王隔在二人之中,自顾自说着:“小姑姑这几日在清和园病着,我回京来倒是不好去看望,今日正好得机会遇见了。”
齐王尚未离京时常去看望太后,比起太子,那时她与齐王见面的次数确实很多。
容珞哑了哑口,顾忌前头的男人。
想到前两日他们耳鬓厮磨,过分的亲热,她暗自微叹。
齐王的话语缓缓停住,盏盏明亮的花灯下,才瞥见太子那张隽冷的脸,过分疏淡的薄唇间似有一抹深色的痂痕。
于是忍不住揶揄:“皇兄是被哪只狸猫咬了唇,怎如此生猛。”
生猛?
此话一出,
他前后两人的身形都不禁定了定。
齐王的年纪虽小于太子,但早在束发之时碰了司寝宫女知晓人事,又怎会看不出其中暧昧,不过是故意调侃。
万俟重神色沉敛着,只是似有似无地看一眼,身旁绛红的倩姿。
言谈自若:“喝茶,杯沿磕到的罢了。”
显然,齐王未曾留心太子的眸光落在谁身上,只是意味深长地一笑,“或许是。”
外人皆道太子不近女色,看来也并非如此,身为太子怎会没有侍寝的丫头。
二人言语间,容珞垂着眼眸,藏在斗篷下的手已把袖角攥得皱皱巴巴。
宽大的虹桥上,挤满了百姓看烟花与灯,旁的火树梨花打得正焰花纷乱。
这时,有人打扰。
齐王的护卫停在楼廊之外,低唤一声齐王,打破了略显微妙的气氛。
齐王脚步顿住,询问:“何事。”
护卫才上前覆耳。
不知说的什么,齐王改了神色,匆匆忙忙地向容珞告辞:“公务紧要,只好下次再找机会同小姑姑叙旧。”
言罢,他扶着佩刀随护卫离去。
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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珞停在原地,瞧着齐王逐渐消失于视线里,只觉得他走得匆忙。
“怎么,舍不得了?”
男人极淡的话语从身侧传来,容珞转过身,太子就在身旁,墨眸微狭,眸底渗着一抹冷意,仿佛能透过帷纱看到她。
容珞轻咽口水,同他说:“太子不要说这种话。”
她和齐王是正常的关系,自来没有什么情感。
万俟重沉顿片晌,捏起她柔嫩的皓腕,往楼台的雅间里去,清风吹起帷纱。
旋即,容珞被太子按在门处,揭去遮面的帷帽,睫羽纤浓的眼眸正瞪着他,闷闷地说:“不是说赏花灯,外面烟花还没完。”
说着,就把皓腕从男人手掌里挣脱出来,揉揉被捏红的一圈。
万俟重轻挑眉稍,不得不把欲起的情绪沉了沉,去看她揉的手腕,他说她:“还想着花灯。”
容珞不想回他的话,白绒绒的斗篷领子衬得容颜尤为精致娇媚。
她本是偷着出来逛灯会的,还没玩够就莫名其妙引来这里,太子还不准她赏灯了不成。
万俟重有些愠恼,自己还没说,就先被容珞怪上了,伸手掐握她斗篷下的腰肢。
他暗着眸色,心中漫着无名妒火。
耐着语气:“说说,和万俟穆在虹桥上做什么,放花灯还是求姻缘。”
容珞望着太子,那张阖吐字的薄唇衔着一抹咬痕,两日过来还未好全。
她实话实说:“我也不想遇到齐王,只想自己玩着,有照莹陪着怎样就好,他非跟我一起,一路上我不好推脱。”
这样的回答让万俟重温顿下来,轻缓地松开她的腰肢,可以允许她对他没什么情愫,但她不可以对别人有别样的感情。
或许她已不记得,幼时她吻过他。
如今也是她引诱他,她不可以每次越界之后,又缩回去,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万俟重敛去情绪,嗓音有些哑:“那晚问你的话,可考虑清楚了。”
容珞思考着眨睫,像是有些闪躲。
心虚胆怯:“……还没去考虑。”
万俟重皱眉,“没去考虑?”
说着话,他俯身下来,不客气地将她托了托,以免她视线回避。
容珞身子靠着门,不得不踮脚。
涨红脸,她想不明白,也不敢选,怎么选都不好。
10.010
明显,气氛变得有些僵持。
容珞觉得太子靠她太近,这般牢牢地箍着她的腰肢,是否太肆无忌惮。
明明一个月前他们视同陌路般,而现在,如同打开了禁忌,满眼写尽了离经叛道。
意识到她分心,万俟重的双指捏了下她的下巴,不慌不忙地说:“现在就想,什么时候想好,我什么时候放你走。”
言罢,他把她轻轻放下来,容珞才得以站稳,雅间里的炭炉温得煦热,太子松解她保暖的绛色斗篷。
容珞的心乱如麻,这个样子哪里是给她考虑,反倒像是没有回旋的余地。
“我有的选吗。”
万俟重把脱下的斗篷挂在屏风旁的架阑上,容珞里面是一件浅云色的衣裙,衬得人清雅,偏生得双勾人的眉眼。
“无论怎样选,我都放你走。”
他顿了一顿,再道:“若你不愿意,我也不为难你,大可放心。”
万俟重安之若素般揽着她坐在红漆椅上,用来观景的竹帘窗棂,可一览外边的灯饰和烟花。
容珞犹豫着。
看看外面的景,又看看太子。
从衣怀里拿出熟悉的玉腰牌,是太子借她的,原本想着回去时,让照莹给邻苑送还。
容珞把腰牌轻轻放进他手中,温温热热的,尚存着她放在衣怀的体温。
万俟重手指揉捏着玉牌,眸底蕴了一抹不易察觉的冷色。
既然退回来,便是不愿同他。
容珞欲言又止,“我不用这个。”
上头玉刻着他的表字,旁人一眼就瞧得出,用也不是,不用也不是。
太子若只是贪一时的欢愉,那她便也依了。
她总不能装病一辈子,有太后的阻拦在,她没那么容易出嫁建府。
容珞能感觉到萧太后对她的恨,不是厌,是一种投射在她身上的恨意,从先帝死后就开始的,甚至起初时差点掐死她。
她不会让她好过的。
太子不像个失言之人,既然图谋她,或许她还能要到自己想要的。
感情她弄不懂,似乎和他也不需要弄懂,她并非什么清心之人,恰好他也非外人所说的无欲佛。
容珞语调犹豫:“你疼我的话算数就行。”
万俟重轻顿,那抹低暗的心思瞬间消失殆尽。
屈指蹭了下她的面颊:“好。”
-
夜深,烟花落尽。
解了宵禁的京都城虽彻夜不眠,但玄武长街上的人已散去。
刻有东宫徽记的马车里,容珞依着锦枕小憩,轻轻打着哈欠,看完灯饰已是很晚了。
太子似乎听见她的哈欠声。
男人的手臂伸来把她搂过去,容珞都没反应过来便已趴在他身怀。
还是不习惯,她身子有些紧绷,紧张地和太子对视,身侧置着一方小桌,他手里的疏折已放在上头。
容珞试着让自己松缓下来,说:“你看完奏疏了?”
她想过太子监国,政务繁多。
没想到节庆都不得歇,马车里都放着疏折,他好像从小都循规蹈矩,事事都要做到尽善尽美。
或许这就是皇太子,为了被圣上和众臣寄予的厚望,不得停歇。
万俟重不是循规蹈矩的,至少有关于她这件事上是悖逆不轨的。
他道:“靠着我睡。”
搂着她的手,正好触摸到她及腰的长发,柔顺卷曲。
容珞想了想,试着把额首枕在他肩膀。
男人淡淡的沉香,是除她之外的味道,虽然不习惯,但靠着太子很舒服。
“到念云居了,太子记得叫我。”
万俟重:“今晚到我那儿去。”
他很平淡的一句,却意味不明。
容珞眯糊的眼睁开,清明不少。
他搂她的手收紧,隔着衣物玲珑的身段不得不紧贴上去。
修长的指间抚上她竖领的盘扣,松开。
雪肤间前两日留的咬/迹尚未消淡,他沿着那处覆吻,把颜色再次染得深浓。
容珞面颊乃至耳/颈的肌肤都泛起粉来,想将衣领扣回去,可偏他伏在那里,一点点沿途往下。
她拦他:“好了。”
嗓音带一丝求饶的软意。
在马车里,尽管京道的石板路平坦开阔,却仍少不了细微的颠簸。
迷蒙的狐眼眸,去看厚厚的车帘和门。
她粉白的指尖挠着男人的后背,锦绣的衣面被挠得有些皱。
容珞启着唇:“太过分了。”
万俟重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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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首,望进她泛着水花的眼眸里。
哄着说:“莫怕,不在这里做。”
他将柔纱般的小衣上掀,入她/口中衔着,他的低息与盛果仿佛都濡在了一起,尝的每一口渗着热。
徐徐而行,车轱辘滚轮的声响掩盖了随行的护卫步行声,灯市长街尚有三两行人。
马车忽在这时缓停,
车外传来清晰的步伐声,衣甲磨擦,佩刀声声,是个武人。
听李公公下了车,
行礼唤那人一声:齐王殿下。
容珞想藏起来,奈何太子扣着她的手。
被她衔着津湿的衣角掉了下来,唇色润得厉害,心像被猫抓一样。
“回去…”
她哽咽细声:“你想怎样都好…”
羞得仿佛要滴水,也湿/濡得要滴水来。
万俟重怕把容珞惹哭,只能停下安抚,指腹抹去她眼尾的水润。
玄色的马车颇为宽阔华贵,挂着东宫独有的徽记,随行数名护卫。
齐王看了一眼,面对太监李德沛的询问,他说:“我问问皇兄可将长公主送回清和园了。”
虽然知道太子同长公主颇为生疏,但长公主毕竟是女子,年龄都比他们小。
东市走水,他刚处理公务,还没来得及打听,正巧回来路上遇到太子的马车。
齐王站的位置离马车有一段距离,他是有些想上前去问。
李德沛则按住他。
礼节周全地回话:“太子正在车里歇息,您还是莫扰太子安歇。”
齐王欲想再说什么。
李德沛补充道:“都这个时辰了,太子早就命护卫送长公主回去了。”
听到想要的回答,齐王不便再上前,转而退步,说道:“那便不打扰皇兄休息,本王也得赶紧回府了。”
齐王没作停留,带着一行兵卫离开。
此时,马车厢内锦贵典丽,旁的位置放着兔子灯,灯光微弱,是灯油不够了。
容珞垂着浓睫,素手攥着太子的衣摆。
任由着他重新将她的衣扣系好,面上的羞红还未退,她气恼道:“真讨厌。”
万俟重系好她竖领中最后一个盘扣。
他连道几声好,凑近吻了吻容珞的唇,柔软温香。
11.011
玄贵的马车驶入清和园,渐停在松竹居。
借着阑珊的灯光,容珞此时才看清太子住在旁边的苑子叫什么。
下马车时,
容珞不想叫人看见,双腿却渗着软,给太子搀扶着才落了地。
好在是夜里,清和园林寂静无声,除了元宵彻夜的灯火,别无他人。
看出容珞的局促,太子把本该回念云居的照莹留在她身旁,低声安抚:“明日就送你回去。”
沿着青石小路,松竹居和念云居布局有些类似,不同的是苑里种的是青松,而念云居的红梅居多。
毕竟是男子居所,没有适合她躺靠的美人榻,亦没有女子用的脂粉奁盒。
容珞坐在漆木椅上,瞧着宫女抬水进来准备洗浴,旁的盥桌上叠放着洁净的衣裳。
照莹在身旁摘取着她的珠钗,梳了梳披散下来的青发。太子似被公务绊着了,让容珞先洗漱歇着。
今晚主子留宿在太子的松竹居,照莹想来想去,也明白了。
她向来规矩,不会问太多,主子们的事儿,心里有数便成。
只是想到长公主一向谨小慎微,胆子小,莫不是被太子殿下逼迫的。
照莹瞧了一眼铜镜,倒映着的容珞浅浅哈欠,屈指抹着眼角水汽。
显然不太像。
等沐浴之后,容珞更为倦怠,由着照莹给她换上洁净的单衣。她锁骨上前些天被太子留下的痕迹,好不容易消淡一些,眼下又红了点。
潋滟的景色看得照莹脸红,嘟囔着:有第一次就有一二三四五,她家主子都被太子殿下吃干抹净了。
太子的宫女拿来的那件衣裳意外的合身,她想着可能是单衣本就是比较宽松的。
卧房和书房是相通的,不远处桌案上的笔墨纸砚整洁有序,端放的几叠奏疏看得出太子近日在此办公。
视线回来。
床榻侧边的桌几,琉璃炉燃着一缕乌沉香,一盘柑橘点心。
容珞有点饿,想吃点心。
照莹只好端来薄荷茶,说:“这么晚了,主子刚沐浴完又吃。”
容珞含着点心瘪嘴,可是她逛了一晚的灯市,都没吃什么好吃的,还被太子欺负。
她拿起一只柑橘,剥开橘皮,分开橘瓣,果肉饱满多汁,尝了一瓣,甜甜的汁水在口中蔓延,也有一点酸涩。
容珞吃好后,照莹把薄荷茶递过来漱漱口,然后用湿帕子净手,要是太子殿下这儿,自家主子定不敢再乱吃。
等弄干净,身着单衣的容珞才躺进榻里休息,照莹垂落了一半的帷帐便退出房间。
灯火未灭,照着榻里的半抹身姿。
万俟重回来时便是这一幕,他在书房揽着竹帘看向卧榻,再次退回来去更衣沐浴。
许久之后,太子带着些许潮气回来,来到卧榻里,伸手把她搂进身怀中。
前两日她不肯和他共枕,现在总该依了吧。
万俟重把容珞的手放进掌心,本以为让她同意跟他会难一些,好在她愿意。
容珞睡得迷糊,隐约间感到有一堵热墙靠在身后,把她转过身正躺,灼热的气息密密麻麻的落在颈边。
容珞被太子扰得呼吸紊乱,睡眼朦胧地推他,这样体温弄得她也好热,更是单衣间肆无忌惮地探索。
“太子…”
她声音里掺着一丝酥意。
容珞半阖着眼眸,忍不住颤栗。
盼着早些完事,她想好好睡觉,可眼眸中渐渐地再无睡意,染上迷蒙的情意。
他嵌着那里,试了几次还是太裹紧。
容珞颈间的细发汗湿,被弄得疼了,用素手轻推男人的面庞。
因此两只手被捉住用缕带固着,系在榻首的阑干上。
太子依在容珞的耳畔安抚,嗓音沙哑地缠上来:“好姑姑,放松。”
话语间,他换成双指去疏缓,指骨修长,日常拉弓习箭,留有薄薄砾茧。
榻旁有着淡淡的橘香,她吃了一个。
就像她剥开柑橘那般剥开她,手指伸进果瓣里,捏一捏,按一按,饱满的柑橘泆出果汁,格外旖旎香甜。
“……”
容珞瞳仁颤了颤,欲哭无泪。
偏偏她不爱出声,时常忍着,但也时常忍不住,哭得时候轻哼哼。
柑橘熟了,差不多也可以指摘了。
兀地那一下,她抑不住呜咽,旋即便一哽一哽的求饶。
“别忍着,我想听。”
他在她耳边说,就当是为了取/悦他。
檀色的帷帐雨打芭蕉般摇曳,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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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若现地掩着最旖旎多姿的景色。
待到一切都结束,容珞汗湿了额发,面容遮在手臂后边,系在榻首的缕带并不紧,却还是研红了她的皓腕。
片刻后,
万俟重松开她的束缚,容珞轻阖的眼睫抬了抬,轻嗔他一眼,把背过身藏进被子里。
他挽她的手,轻揉手腕,“下次换根更柔软的带子。”
容珞:“你还想捆我……!”
她声音哑哑的。
万俟重贴得近,呼吸尚在有些浑重,“你若不推人,我便不捆你。”
容珞哑然。
可她实在受不住。
顿了顿,她把手腕收回来,“我想净身。”
腿里濡得不行,她不舒服。
万俟重瞧着容珞,回了一声:“好。”
起身穿好衣裤,他走出帷帐,守夜的宫女在外间候着,很快就听着里头要水,她低着脑袋,就退下去。
和她一同候在外头的还有照莹,她红着面,头一回听长公主那种哭腔,心烫得厉害。照莹待不住,跟着去准备热水的宫女一起离开。
片刻后,两桶温热的水抬进卧房里。
容珞不肯让太子帮忙,穿着单衣坐在榻前,踩在锦垫上,双腿却是酥麻的,太子偏把热水放在她够不到的地方。
气氛僵持着,容珞知道现在走路一定很难看,于是难为情的要太子把水抬过来。
水抬了。
她又要他出去。
万俟重却不再依她,直接把人抱到腿上,打湿的帕子给她擦身子。
容珞手忙脚乱,“…我自己来!”
万俟重:“你不方便。”
她刚穿的单衣又被他解了开,帕子轻柔的擦拭,容珞羞得捂脸,着急道:“太子难道都不知羞吗,你是不是经常这样侍候别的女子。”
太子隔着湿帕掐她的臀肉,冷沉道:“放肆,谁敢让本宫伺候。”
他突然转冷的语气让容珞生了怯,透过指缝去看太子的眉眼,不再吱声,乖乖让他净身。
等到清理好里头的东西,容珞一股脑地钻进被褥里,太子这会掐她是真掐,掐得红通通的。
待灭了灯,垂了帷帐。
万俟重回到榻里抱着人,在她被掐疼了的地方轻轻揉。
12.012
或许是身旁有太子在,被窝里尤为温暖。
容珞忍不住地往他身上依着。
一觉睡到次日,晨曦初露。
暖帐内光线昏黄,容珞尚在睡意浓重,太子捏着她的下颌轻抬脸,问她要不要起榻。
容珞朦胧着眼眸还未清醒,挣脱他的手指,转而又埋进被褥里。
渐渐的,榻里的暖和少了一些。
等到容珞起来时,太子已经不在,榻旁的暖炉添了一些炭火。
容珞在榻里窝了一会儿,才把贴身宫女叫进来更衣洗梳,用完早膳便想回去。
还想着如何从太子居苑里离开才比较隐秘,太监便引着容珞穿过松竹居的长廊,经过圆拱门,便是念云居的长廊。
容珞在长廊里微顿,想起此前领路的宫女曾说念云居布局有点不一样,和隔壁居苑互通,这就是不一样的地方。
愈发觉得住进念云居的这几日是太子的安排,她有种被谋算了的生气。
回到念云居不久,素歆嬷嬷就登了门,她环顾苑内一番,才行礼说:“太后召长公主过去问安。”
容珞略有一顿,太后对病中的她多有避讳,不会随意唤她过去,有些意外,但并没对素歆多问。
出门时,只是让照莹为她多添件衣物。
开了春,枝叶开始抽芽。
湖畔上尚透着幽幽的寒凉,太后在清和园的行宫,坐落在镜柳湖附近。
容珞都猜得到太后身边的道士会说什么。
太后身旺属火,红疮生燥,傍水而住方可消缓太后的旺火燥意。
入了行宫,容珞停在院外台阶上的候着。
素歆刚进去禀报,隔着雕花扇门,她便听到了齐王洪亮的声音。
“长公主是来了吧,快快叫进来啊。”
素歆话都没说完,就被齐王打断的,看一眼太后的神色后,退下去叫外头的长公主。
容珞进门,行过竹帘,便见正堂里不止有身穿道袍的萧太后,还有光崇帝和齐王。
她微微一顿,向堂中的光崇帝和太后行礼,举止端庄,落落大方。
行礼刚落话,
齐王便问:“昨夜小姑姑回去时应没有受寒吧。”
他刚好随同光崇帝来看望太后,闲谈时说了巡防时在灯市遇见容珞,太后听罢,便让素歆去请她过来坐坐。
容珞看向齐王,他神色正温和,她心却沉了沉。
只轻摇首,回:“多谢齐王关心。”
容珞回首,萧太后眼眸轻狭地看着她,似有打量,抚了下手中拂尘。
太后说:“你这风寒是好了不少啊,听是还去灯市逛了逛。”
容珞低眸,这病是装不得了,昨晚偷着出去遇到齐王,想来是他和太后提了。
萧太后一向在众人面前,都是以疼爱她这个养女为称,自然不会当众教训她。
容珞:“好了一点,还是尚有些昏沉不振,只是难得七日的节庆,便忍不住出去走走。”
齐王打量两人,他是很愿意见到长公主,但隐约觉得气氛微妙。
正座的光崇帝开了口:“前些日子得了风寒,不过初愈,昏沉不振是正常的,多调养调养几日便好了。”
他端着茶,杯盖拨弄着茶梗。
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几年的沙场征伐,光崇帝原本较为儒雅的眉目染上了些许沧桑,周正深刻的面容和太子有两分相似。
光崇帝发言,旁人不敢打断。
他让太监端来漆椅给容珞赐了座。
“晓得你身子不好,皇宴没差人召你,今日总算是见到了,就当叙叙旧。”
光崇帝端量着容珞,“几年未见,是长高不少,愈发婷婷玉立了。”
说是表兄妹,容珞的年纪比光崇帝小太多,甚至比他两个儿子还小上一点。
他做太子时,容珞就是个小不点,跟在先帝身后,先帝对她的宠爱比对自己亲女儿还更甚,于是不负先帝嘱托,给她亲封了长公主。
“朕记得,几年前朕给长公主指了门婚事,是荣国公府的沈三郎。”
光崇帝看向萧太后,“长公主现年已十八,太后该舍得让她嫁人了吧。”
此话说出,在场似静了片晌。
寻常女子十五及笄便已嫁为人妇,生儿育女,容珞留到现在,实属不小了。
萧太后看着不作声的容珞,只觉得嫁进荣国公府太抬举她了,况且她养大的,怎能嫁去别家,不彰益她的门楣。
当初这婚事是指了,但皇帝尚未下旨,亦未订媒,还有的回旋。
萧太后:“哀家听闻那沈三郎归京带回一个女子,嚷着说对那女一心一意,要娶为正妻,依哀家看,怕是不妥。”
齐王借此插话:“小姑姑是皇家长公主,嫁得晚点,没人敢闲说,不着急嘛,我不也还没成家吗。”
他这些年在漠北,都没得谈婚事的闲心。
光崇帝瞧向齐王的神情,他肖想长公主的心思一眼看得出,倒越觉得留不得容珞。
光崇帝道:“你的婚事自有皇后为你做主,还怕成不了家?”
被皇帝一说,齐王噤了声。
收回目光,他这个儿子是个武人脑子,少年心性还未退,比起稳重深沉的太子,心思简单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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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崇帝放下茶杯,对太后再道:“沈三郎带着的那女子朕见过,民间女子成不了什么气,不过是一妾室罢了。”
萧太后:“再怎么说陛下是指婚,并非逼婚,当初陛下选荣国公府,也并未跟哀家商议,哀家看这沈三郎并非良人,还是再看别家吧。”
光崇帝自然知晓太后想将容珞嫁入自己门楣的心思,见她格外坚决,不再劝说,“也罢,此事再从长计议吧。”
容珞垂的眼眸低淡下来,若是她的婚事交给太后做主,想来不会好到哪里去。
午后,光崇帝陪着太后赏湖。
容珞也不落得清闲,同齐王一起跟其身后。
萧太后谈起:“寿明宫的丹房走水,烧得干净,事事不顺,哀家只怕身子一年不如一年,哀家当以早日住进颐和园才是。”
容珞跟在身后听着,她才知寿明宫的丹房被烧一事,思来想去恐怕是太后让道人烧的。
光崇帝笑笑,“太后暂住清和园便也挺好,依山傍水适合修行,挑个良辰吉日在此做场法事便是。”
听皇帝打着马虎眼,萧太后沉了沉眉,心中是有不快,不好当面发作。
齐王走在容珞身旁,见来了这么久她都没怎么说话。
低声和她道:“怎么不说话,我是不是不该提灯市遇见你的事,你可是生气了。”
容珞瞧了瞧他,只是轻叹:“没有。”
她能生什么气,齐王是皇子,母妃又是太后侄女,不用像她谨小慎微,想什么说什么。
他几年不在京中,不知她有意装病,她能怪他什么,反正她的病也不能一直装下去。
齐王思忖,“是不是在想自己的婚事,小姑姑莫愁,有祖母疼爱你,自会寻个好的夫婿。”
这话听在容珞耳朵里却是反着的,太后岂会让她嫁得好。
齐王语气愈发轻:“我倒是觉得祖母再留你两年也好。”
容珞皱了眉,齐王赶忙转移话:“太子身为储君尚未成婚,何况你我呢。不过皇后娘娘为太子挑了一位人选。”
容珞的秀眉皱得更紧了些,“人选?”
齐王点点头,“是了,太子此刻正在皇后宫里见着那位林姑娘,听闻是位良家女,十分贤良淑德,很合皇后的心意。”
为防外戚专权,璟朝皇室的正妻多采之民间,或家世清白,出身是否高贵并不是皇室所看重的,这是历来立下的皇祖训。
容珞脚步停驻,低问:“太子要选秀?”
齐王:“快了,待至春后便是。”
容珞不再回话,越过齐王,脚步莫名比之前踩得重了许多。
13.013
游湖赏景,待至晚膳。
光崇帝和齐王才离开,唯独容珞被太后留下。
黄昏时分,西次殿。
霞光透过菱花窗牖洒落下来,落在容珞的双肩上,正为太后点香敬神。
寿明宫的丹房刚烧,三清神坛便移到了这里,沁着缕缕烟香。
萧太后一身无华的道袍倒显得她素雅无欲,容珞知道这只是假象,她求的长生和容貌永存又何尝不是欲望。
太后揽着拂尘,走出竹帘。
冷言:“淋着点雪就病了大半个月,知道耽误哀家多少事吗。”
如今光崇帝已归京,对于颐和园的建造,他是能避则避,还想就在这清和园做场道家法事便敷衍她。
想着,心中怒意愈深。
太后挥手打翻多宝格上的凤尾瓷瓶,瞬间落地,碎裂成瓷片。
容珞被惊了一跳。
连忙低身跪下,“怪珞儿身子太弱,没能孝顺太后,还请太后责罚。”
“责罚?”
萧太后回身看向容珞,“若是在哀家这儿罚成了病秧子,病个一年半载,不就给落哀家一个刻薄狠毒的名头。”
容珞道:“太后向来慈心仁厚,怎会刻薄狠毒,是我没孝顺好太后才是,还望太后息怒,莫气坏身体。”
若是让太后晓得她早就病愈,装到了光崇帝回京,恐怕就不是打摔瓷瓶那么简单了。
萧太后冷冷瞧着容珞。
心中掀起无端烦躁,简直和她那妹妹一样,长着张祸国殃民的脸。
看一眼地上狼藉,萧太后转而冷喝旁边宫女:“还不快把地上的碎渣给哀家收拾了!”
两名宫女赶忙上前赤手捡起那些破碎的瓷片,哪怕被不慎割到。
容珞看了一眼宫女渗血的手指。
她只能再道:“太后息怒。”
萧太后轻哧一声。
都怪她没用,害得现在不上不下的,左右两难。
当初她那个庶妹尚未出阁就勾引先帝,而后远离京城嫁进李家,幽州之乱李家灭族,先帝只带回了她仅存的女儿容珞。
世人皆道先帝是痛惜太后失去幼女,那时她也是这么以为的。
萧太后眉目渐冷下来,伸手钳住容珞的下巴,手劲颇大,捏得容珞忍不住吃痛的蹙眉。
太后道:“真是一张令人生厌的脸。”
她被先帝骗得好苦,做了这么多年庶妹的影子,自以为的真情真意,不过是虚情假意。
她和她母亲一样,是个狐媚贱人,惹得齐王,还有平阳侯为她倾心……
容珞被太后的指甲掐得生疼,好似渗了血丝。
哑声道:“姨母……”
萧太后这才松开手,语气却放温和下来:“哀家的丹房烧了,暂住清和园,几日后要做场法事,你今日就留下来抄写青词吧。”
容珞得以缓解,下颌处泛起血红。
她气息微乱,又是这种直白得能让她感觉得到的恨意。
始终不懂,明明她是她抚养长大,为什么没有一丝情意……
容珞轻应了声:“是。”
萧太后只觉得四肢处的红疮又开始痛痒难忍,转身便拖着道袍离去。
待太后走后,照莹才得以进门来搀扶容珞起身,只得见她红了眼眶,默不作声地抹了抹泛湿的睫羽。
“主子…”
容珞看向照莹担心的眉眼,回了句:“我没事。”
只是有点难过。
-
从黄昏到暮色笼罩,殿内的桌案燃起了明灯。
照莹守在桌旁研着朱墨,容珞的朱笔沾了沾,继续在青藤纸上写着红色的字迹。
照莹看向窗外的景物,已是月色中天,夜色浓浓,桌上的青藤纸还有厚厚几叠。
“写到明早上都写不完。”
照莹收回目光看容珞,说:“要不主子,照莹也帮着写吧。”
容珞低着眸,拈着朱笔的手都没停下来。
回她说:“你的字,素歆一眼就能认出来,还记得以前我是怎么被多罚写了三个晚上吗。”
照莹哑口无声。
就是她和翠宝帮写,仿写主子的笔迹,素歆嬷嬷眼力尖瞧出来,害得那几日很晚才得回去睡。
照莹轻叹,忍不住嘟囔:“不知太子殿下晓得咱们被留在这了吗。”
容珞停下朱笔,抬首看向远处的里间,帷帐依稀着身影,太后正安坐在屏榻的蒲团上入定。
容珞回眸看照莹一眼,照莹撇嘴不语。
手中朱笔掉了一点墨在纸上。
心中好似有怨气。
太子今日忙着见别人,哪还想得起她。
容珞又低淡下来。
无论现在她和他走得有多近,到最后总得各自成婚,她可千万不能对太子有感情,只要他能帮她便可。
就像她曾经把太后视为母亲,花了很长的才认清自己的身份,深知皇家之人最是无情。
容珞把笔放在笔架上,耷拉着脑袋心事忡忡,轻揉自己拈笔拈得酸累的手指。
太后把她的婚事扣着,若是不得不嫁入太后门楣,和现在又有什么两样呢。
照莹见容珞休息,便去斟茶过来。
正这时,守门的宫女引着一位太监从殿外进来,走到里间几盏明灯前,把太后叫醒。
容珞才喝了口茶,没来得及咽就拿回朱笔,做认真抄写的模样。
里间只用帷帐隔断,太监的声音不大不小,容珞依稀听得清。
“皇帝陛下派了话过来,长公主风寒初愈,不宜通夜服侍太后,还请太后仁心。”
萧太后听言睁了眸,“皇帝?他怎么知道。”
太监道:“下午晚膳后,您就没放长公主回去。”
晚膳可是光崇帝和齐王随同太后一起用的。
萧太后挑了下眉梢,是没想到皇帝会派话过来,几年征伐,他倒是变得仁和了。
罢了,今日不过小小惩戒一下而已。
萧太后:“那便让她回去,以免说哀家不够仁心。”
里间渐停了话,太监退出来,走到外殿抄写青词的桌案前,“长公主青词不用抄了,早些回去歇息吧。”
容珞认得这个太监,是光崇帝身边的戚公公。
礼道:“多谢戚公公了。”
戚公公:“我得回去伺候陛下,长公主照顾点身子,莫再病着了。”
说完,戚公公端着手离开。
容珞是有些不解的,以前的光崇帝对她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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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公主时常不以为意,难得会想起她还在行宫被太后留着。
-
节庆的最后一日,清和园远不如之前热闹,灯式微弱,夜色如墨。
挂着防风灯的马车停在行宫前,容珞出来便看得到,像是等候许久。
是她的马车,只是车旁似乎换了护卫,有点生疏,容珞犹豫不定。
护卫上前,“湖畔夜里风凉,长公主莫耽搁。”
正巧寒风拂面而来,吹得容珞面颊凉,没再多想,踩着梅花凳上车。
车门帘是厚实的棉花,掀起时一眼望见靠在里头轻歇的男人,他的四龙纹衣袍还未换成常服,她时常摆放点心的方桌上放着他的翼善冠帽。
容珞愣住神,太子正瞧着她,指骨修长的手扶着额首,神色里有些惫懒。
见她停在那里,他唤她:“还不进来。”
容珞这才回神,支着外面的马车凭阑钻进去。
马车里燃着一盏挂壁灯,视线并不昏暗。
容珞提着裙摆坐到太子身边,轻轻问他:“你怎么来了。”
看他从容的神色,想到方才来的戚公公,似乎又明白了。
容珞低着脑袋说:“我就说陛下怎么会想起我还在行宫,太子在这儿不会有人知道吗。”
灯火下,她轮廓精致的小脸好似很凉,下颌骨有着淡淡的青色和一道不太明显的血丝,斗篷的绒领稍微有点遮挡。
万俟重沉下眉,扫视容珞张合说话的唇,屈指去拨抬她下颌,才看清那两抹淤青。
“怎么回事。”
他用拇指轻抚,却有一丝疼。
容珞往回缩了缩,看向男人关心的眉眼,莫名感到委屈,“你怎么这么久才来。”
万俟重难得有些哑然,无奈道:“我倒是不怕用太子的名义早点接你,但总要顾及你的名声。”
容珞移开下颌。
她确实也不想被人知道太子来接她。
她往太子身怀里靠,脑袋靠在他的宽肩上。
听着太子说:“下次再去太后行宫,派人先告知我一声。”
容珞思忖着,不知想了什么。
忽然瓮声瓮气地开口:“我想嫁个好人家,太子帮帮我吧。”
太子停下话,似乎静默片刻。
她却未有察觉他眉眼间瞬间染上一层冷意,只是听见他喉结滚动的声音,声色低沉:“嫁个好人家?”
容珞认真起来:“我想离开宫城,哪怕去封地常住,荣国公府也挺好的,反正沈三郎有喜欢的人,我往后也不用应付他。”
听着她的计划里未提及他,万俟重将手臂横在容珞腰肢处,幽幽冷道:“那你我怎么算。”
忽觉脊背发凉,容珞才看向太子,注意到他明显不如刚才那般温和。
她抿了抿唇,有点怯场的说:“在太子迎娶正宫太子妃之前,我都是太子的。”
两人对视着,太子的神色沉得可怕。
容珞不再敢吱声。
万俟重看着她今晚有点可怜的脸。
他耐下心,不想说重的话,她似乎独自安排好了他们的聚散,但他要她永远是他的。
不知她在太后那里受了什么委屈,满口都是他不爱听的,往后少让她去太后那里。
14.014
马车经过镜柳湖,风起。
淅淅沥沥落起小雨,太子伸手将微敞的车窗关上,他们没聊出个结果来。
是太累了。
容珞靠在太子身上浅歇,素手放在他的掌心里,他温热的长指触到她指腹。
还是会不习惯,想到昨晚和他的亲热,容珞耳根有点发烫,假装不经意地把手收回来。
待回到念云居,她已趴在太子身上昏昏欲睡,马车外下的细雨和清风让她打了个寒颤,脑子清明许多。
卧间地暖,入屋瞬间暖和。
突然庆幸自己住进的念云居,不用畏寒,在她的凤阳宫都没有这般足。
容珞忍着困意去了温泉池沐浴,但在入水后舒缓的感觉让她更加倦怠,她伏在池边,面颊枕着柔臂歇息。
翠宝舀起一瓢水轻浇,热水顺着肌肤流落。
容珞一不留神便睡着,还是翠宝把她叫醒,才缓缓从池水里出来。
更衣间,灯火阑珊。
容珞坐在梨花凳上,半阖的眼眸衔着惫懒,翠宝系着她腰后的亵衣丝带。
未察觉太子从隔间走进来。
在他的示意下,翠宝退了下去。
容珞只觉得胸前一松,都没系好。
她回过身准备说说,单薄的中衣披在肩膀上,太子正站在身旁,翠宝早不见了身影。
容珞有点被吓到,把披在身上的衣物穿好。
胸前薄紫色的亵衣略带水气,丝绳没系好,尚裹不住柔软的雪脯。
她拢着衣襟说:“总是突然出现吓我。”
虽然知道从隔壁的苑居过来并不远,但太快了吧,以为今晚他不过来。
太子揽起容珞来到矮榻处席坐。
神色从容:“在外边等了很久。”
榻桌处有一盏灯火,他把瓷药瓶置放着,端着容珞的下巴,她才明白他要做什么。
容珞没敢动,任由太子涂药。
药膏凉凉的,淡淡的馨香,有点像之前他让李公公送过来的那个。
短短几日,她身上少不了痕迹,他似乎很喜欢把吻/痕留在她肌肤上。
容珞忍不住问:“太子怎么有这种药。”
这种女子行房后的伤药,他才用不上呢,他只会让她疼。
万俟重眼帘微抬,“问梁太医拿的。”
他只问他要最好的,淤青还是红肿都适用。
容珞没好意思接着问。
涂好薄薄的一层,万俟重放下她的下巴,与她相视,微微停顿。
他道:“以后私下叫长渊。”
总是太子,些许生分。
长渊是他的字。
容珞启唇又阖,不太好意思。
以前听先帝叫太子长渊,她试着叫过,但后来改口了。
万俟重见她时时去拢衣襟,贴身搂近。
衣物本就单薄,隔着布料能感受到肌肤的温热,手探进中衣里。
容珞被环在男人的臂弯,一时慌乱。
但发现他仅是整系她没穿好的亵衣,随着渐渐束紧,不禁吸气,轻嗫声:“勒了。”
太子没回话,只得解开重系。
她睫羽颤了颤,怕他乱碰什么,却瞧见他泛红的耳尖。
上次她说他不会羞,分明他自己也初经人事,未曾碰过女子,是否过于天赋异禀了些,他定是看过那些房事图本。
听嬷嬷说,皇子在十五岁时都有司寝宫女教引,再年长些便有侍寝的丫头疏解。
容珞忍不住胡思乱想,想到白日齐王所说的,太子见什么林姑娘。她将身子往前依了依,棉软地依着男人胸膛。
万俟重以为她困得犯懒,按耐住躁动的心思,给她披好外袍,“回去睡觉。”
容珞微顿,感到奇怪:“今晚不做吗。”
夜这么深,太子过来寻她,她就已想好他会做什么。
万俟重看着她的眉眼,这样的话像是在邀请,“你想要?”
容珞噌地红脸,别开:“没有。”
只是意外,意外他有反应却没做什么,明明他可以。
万俟重握住她的颈后,使她仰首吻唇。
她忙说:“我只是问问。”
他看着她说话张阖的朱唇间,粉润的齿舌。
口干喉燥。
他是怎么都可以做,只怕这几日要得太多,让她太过疲累。
万俟重浅尝辄止地吻了吻容珞的唇。
嗓音低哑:“最好别问,如果你不想好好睡上一觉。”
他没在避着她,容珞明显地感到了某种强硬的危迫,挪了挪屁股。
她低声细语:“若不依,你回去会找宫女侍寝吗。”
不确定太子会不会找别人,如果会,她有点不高兴,或许是莫名的占有欲作祟。
万俟重:“自然不会。”
他自己解决。
容珞犹豫斟酌,才道:“太子和我在一起时,请不要找别人。”
万俟重唇边携着笑,手挽上她的左边腿/臀处,指骨修长的五指轻覆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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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肤,格外亲密。
他温着声:“若我想要时,你得为我疏/解才行,不然我会很难受。”
容珞忍不住盯着他薄唇看,时常板脸的太子不常笑,心怦怦直跳,这是什么难为情的约定呐。
人在情/欲浓重时,总会柔情蜜意许多,容珞有一瞬间恍惚。
他落下宽慰:“不会太久的。”
容珞轻思,心尖似酥。
嚅嗫道:“那…太子来吧。”
太子纠正她:“唤我长渊。”
手里开始忙碌,他弄了一些药膏进去缓解,每次得让她舒意才入得了。
容珞用指畔抵着唇,轻轻颤。
他想让她改口,举措弄重了许多,她才出声:“嗯…长渊…”
换衣间内,灯火昏暗。
待时候成熟,醉漾轻舟,信流引藕花深处,泛起涟漪阵阵,
万俟重薄唇依着容珞的耳畔。
握住她的素手按在她薄腹处,感受里面的此起彼落,同时给予着灼烈的回应。
一屋暗色。
她颤抖着,试图从把手收回来。
夜至深,浓如绸墨。
待到结束,又是万俟重把她抱回念云居,织金繁复的衣袍盖着她的身子。
回到卧榻里,容珞已懒得理会身旁的男人,任由他贴身靠近,昏昏沉沉地进入梦乡。
万俟重没将帷帐落下,思绪渐远。
看向她的睡颜,泛红的眼尾还尤为酥媚,宣示着刚才的欢/欲。
思绪渐远。
他俯近轻吻,温软得熟悉。
明日回宫城后,再想见她便不如在念云居这般方便了。
-
天德年间,孟夏时节。
书阁长廊,窸窸窣窣声,庭中海棠花卷着湿润的空气。
竹帘之中,
幼年的她拿着书卷发现了他。
带着好奇和青涩贴近,视线盯着他唇角的糖屑,启口中呼出的气带着热。
距离的拉近,心漏一拍。
他微不可察地轻抿唇,少年的难为情藏在皱眉和不满里。
她凑近,尝了尝他唇间的糖味。
温温润润的甜。
他顿时僵住。
女孩站起身,好似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开心地说要去告诉先帝。
“太孙爱吃甜,偷吃糖!”
少年坐在原地,满面通红。
紧紧盯着蹦跳远去的小小身影,墨玉般的眼眸里藏着晦涩不清。
15.015
清晨。
帷帐还揽在金钩上,窗外传来淅淅沥沥的落雨声,今年的第一场雨。
容珞睡醒时,太子难得的还在,硬朗的胸膛还贴靠在她背后,被褥里的长腿霸道地缠着她的双腿。
似乎有点不适应睡醒后,她身旁还有他在。
她挪了挪腰肢,想拉开距离,男人也抬起腿卡着她。
容珞微怔,转首:“……”
太子下颌正抵着她的肩颈,呼吸落在肌肤上,他是醒了,清晨的声音有些沉哑:“今日落雨,不着急回宫,我陪陪你。”
这样卡着,容珞屁股都抵他腿上了。
她嘟囔道:“不用你陪。”
他片刻停顿。
改口:“那你陪陪我。”
容珞只是轻哼。
待到起榻洗梳后,太子捉着她的下巴再涂了次药膏,容珞望着窗外下的雨想得出神,听他说着要差个人去她的凤阳宫。
她忽然怔怔说:“昨夜车里问太子的事,答应吗。”
不想等回了宫城,再问起这个话题。
万俟重捏着她颌骨的指腹微顿,眼中闪过一抹不悦,无非是那件她想嫁个好人家的事。
他指腹轻研,口吻疏淡:“想顺利嫁进荣国公府?”
那淤青没好,他像是使了力。
容珞吃痛的移开:“……”
万俟重放下手,转而去盖好瓷瓶。
看似轻飘飘地一句:“不想本宫召侍妾,又想着自己嫁人,你倒是敢跟本宫提。”
语气说得不重,却携着一股危险的意味。
容珞顿时感到有点无所适从。
这话听着她的确像一个既要又要、贪婪的人,可她明明什么都没有。
她解释:“我只是不想太子与我共枕后,又去与其他人共榻,你若不肯依我,我们……”
光是想想,她就会难受的程度。
“没有不肯。”
万俟重打断了她,皱着眉。
转而冷漠道:“本宫没有随便碰别的女人的喜好。”
容珞怔然,轻思。
也对,太子素来束身自好,不然到现在东宫怎会都无一位嫔妾。
她低淡下来,继续说:“世上女子都想嫁个好人家,我是长公主,与太子私通本就蔑伦悖理,若太子真愿疼我,就当是为我筹谋今后。”
某种意义上,他们也算亲人。
万俟重看着容珞,面上神色讳莫如深。
原来她始终过不去他们的身份,是了,他们是私通,名不正则言不顺,
看来是他着急了。
是姑姑又怎样,他忍了很多年,哪怕有血缘,亦要拉着她共沉沦。
万俟重眉眼浸霜,略略带过冷笑。
只言片语:“那便依你,嫁荣国公府。”
容珞顿了一顿,只觉得他口吻凉薄,好像感到一丝放松,却并没有多开心。
她指尖抚触刚被太子研疼的颌骨。
默不作声。
万俟重把容珞往身旁揽,瞧她抚的颌骨,他的确有故意使她疼的成分,对她出言无讳的惩戒。
见男人疼惜她,容珞伸臂环上太子的肩颈,温润的唇吻了吻他耳侧。
万俟重抓住她素白的手腕,蓦地将其摁倒在美人榻中,四目以对,容珞眼眸慌乱,看向他已然泛红的耳尖。
缄默片刻,
他松开手,退了下去。
青灰的檐角落着雨珠,庭院里一片濛濛,空气中透着寒凉。
早膳之后,太子陪着她在书斋练字,她写的字清雅灵秀,不如他的笔锋苍劲有力,她学不来他的字。
午后困倦。
容珞在美人榻小憩,太子就在周旁看奏章,李德沛为了他的奏本来回跑两趟。
在清和园游赏的许多勋贵都已收拾行装回府,没有外人来打扰,太后都莫名没叫人过来,难得清闲。
照莹和翠宝在外间聊小话,无非是自家主子和太子的事,翠宝太呆还问太子会娶主子吗,被姐姐打了脑袋。
照莹压低声说:“怎么娶得了,咱主子是长公主。”
翠宝揉着头,噤了声。
元宵已去,宫人收拾行装,待到第二日雨停,马车乘着人回了宫城。
念云居空了人。
-
刚回凤阳宫,梁太医复诊请脉。
容珞风寒痊愈后,并无什么大碍,梁太医只是提醒她身虚,还需多歇息。
想着之前为太后问过红疮的事情,亦过去这么久了,容珞便问了问他。
梁太医也不卖关子,把药方拿出来。
认真道:“臣正好要说,疮科的太医为此写过一张药方,只是太后不信医,没再传召太医。因此药方便用不上了。”
“缓解红疮只能外用药,照方子抓药,药材泡几日酒,浇淋在红疮上可保几日不痒。”
容珞神色露了欣喜,“真是辛苦太医了。”
梁太医调侃道:“比太后那些符箓水好使。”
容珞苦笑一下,
太后过分的痴迷修道,无人可劝。
她叫照莹拿一些赏银过来。
见到赏钱,梁太医连忙跪地:“太子殿下已经打点过臣,长公主不用再赏。”
这样的话是将她和太子联系在一起,梁太医清楚着他们的事,此前房事的药物都是他给的。
正因他知道就越该赏,往后办事才足够用心,不会说漏嘴。
“太子打点的是太子打点,我赏你的是我赏的,不能相提并论,还请梁太医快快收下。”
梁太医拱拱手,“那便恭敬不从命了。”
等到太医离开,
容珞把药方交给照莹去抓药泡酒。
凤阳宫添了新的太监和宫女,王尚仪领着人过来,说是前些日子容珞病着,害得人手都不够。
容珞看着带来的两人,名为保顺和菊竹,想到太子要派人添她的凤阳宫,便顺着意把人留下。
自光崇帝亲征而归,这京师谈论最多的便是尚未出阁的长公主和荣国公三郎的指婚。
不为别的,只因沈三郎带回一位玉貌花容的姑娘,花灯节上两人是夜夜出门游玩,那姑娘生得貌美,沈三郎对其颇为宠爱。
翠宝听了都想笑:“再貌美能有咱主子貌美?记得几年前出征时,主子坐在轿辇里,沈三郎对着轿厢头磕了又磕,说对主子是赤心相待,等他回来完婚。”
案前写青词的容珞,朱笔停顿了一下。
这话是说过,只是那时她觉得出征一去便是多年,不曾将沈三郎的话放心上。
几日后,那沈三郎去了太和殿议婚,指婚的圣旨未下过,京中人人谈的指婚尚无实论,望皇帝收回成命。
光崇帝的态度模凌两可,太后为长公主重挑夫婿的画像都呈到了太和殿,人人都想着用她的婚事彰益自家门生。
唯有她想着,进了哪家日子能过得舒心。
翠宝在旁嘀咕:“我看这沈家三郎不省心,他那个妾室更不省心,要不寻个门第清寒的贵子低嫁,看在长公主的身份上也会言听计从。”
照莹敲了翠宝的脑袋:“这事儿咱要是能自己选还用愁的。”
容珞叹声,若能自己选,定选个最顺心的,她不免思索,想来太子应了她便不会失言。
容珞也敲了自己脑袋。
分离几日就时时想起太子,她一定是傻掉了。
照莹翠宝相看一眼,不知公主这是怎么了,打自己脑袋。
今日又落雨,一早太后派人召长公主过去孝敬,清和园的祭坛依陛下圣意为太后炼道做场法事,已是筹备几日了。
容珞让照莹把写好的青词收装好,带上前些天泡的药酒,乘上马车去清和园,太监保顺跟在后头,差人去东宫禀告。
-
半路上,青沉的天色忽地落起雨,街道瞬间一片雾蒙蒙的,淅淅沥沥地打在马车顶。
容珞撩起车帘,看着满天细雨询问着照莹出门时可带了伞。
照莹:“主子,奴婢办事向来稳重,这几日时有下雨,我怎敢不带。”
雨雾中,有一青衣女子冒雨而奔行,怀中紧紧抱着画卷,生怕打湿画卷。
容珞轻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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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觉得她被雨水打得狼狈不堪,命车前的随行宫人叫停女子,马车随之而停。
女子躲在屋檐下,用手擦了擦湿眼,望见马车前着装显贵的宫人向她招手:“雨势滂沱,我家主子愿稍你一程避雨。”
女子疑惑地喊:“你家主子?”
“是宫里的长公主!”
雨声沙沙,宫人的声音不小。
片刻后,马车重新行驶起来。被雨打湿的青衣女子入了车帘。
她坐在边缘,避免着弄湿车中物饰。
轻声说:“雨下得突然,我未带撑花,多谢长公主好心稍民女一程。”
容珞倚着凭几,轻轻托脸:“我要去皇家清和园,倒不知姑娘可否同路。”
见她如此狼狈,生出恻隐之心,既然同为女子出手相助亦无妨。
“我家住西市林府,同路的。”
青衣女子介绍起自己:“我叫林初瑶,是幽州人,刚进京不久,尚不熟络京师。”
听言,容珞神色渐缓,似记得皇后娘娘为太子看中的那位林姑娘,亦是幽州人。
她未接着回话,看着眼前清雅脱俗的这位林姑娘,面颊噙着梨涡,姿丽称得上良佳。
难得这般巧,也算是见到了。
车厢内微微静顿。
容珞敛去目光,转而看向她怀中的画卷。
便问了问:“这画可是很要紧?”
林初瑶道:“我就这一个喜好作画,都是我画的,舍不得弄湿。”
容珞生了些好奇,问她是否可以瞧瞧。
林初瑶欣然同意,如似珍宝般把画展开来,虽沾了雨水,但看得出画工精湛。
容珞:“比京中某些自称大家的文人画得都好,更比我的画艺好。”
林初瑶满脸欣喜:“承蒙长公主赞誉,若不嫌弃,我便作一幅画赠予公主。”
容珞展露笑颜:“那便十分荣幸了。”
林初瑶面颊一红,低着首说:“就当是谢长公主今日稍我避雨的谢礼。”
半刻后路径西市,雨势仅是微微落小,容珞让照莹借了一把纸伞给林姑娘离去。
-
一路伴着雨水,马车来到清和园时已迟了些许,镜柳湖上起着大雾,视野朦胧不清。
车停行宫前,素歆正在屋檐下等候,容珞一下马车,她便远远的开了口:“长公主迟了。”
容珞蹙眉,难得的一丝怡悦瞬间消淡,她跟随素歆走进行宫,远远便听到神坛那边的诵念声。
朱红廊间。
素歆引着路,随行跟着几名的道人和太监,她说:“太后正在修炼玄道,您没赶上法事的良时,太后可是生了怒的。”
容珞环顾一眼周旁的那些道人,平时素歆来接应她倒用不着这么些人。
她出宫时早得紧,这雨再是下得突然,断不会像素歆说的那般,说迟就是迟的。
正想问问照莹几时了,前头的素歆停下步伐。
容珞疑惑,素歆则将她一把推进厢房里,紧接着房门被猛地关闭,两个太监上前锁门。
后面的照莹见此,连忙上前:“素歆嬷嬷!你这是做什么……”
话语刚落,两个道人擒住照莹的双臂,转瞬便不得动弹,她挣扎着喝斥道人放开。
事感不妙的容珞心慌起来,素手连忙去扒拉房门,喝声道:“素歆嬷嬷,我可是长公主,你胆敢关着我!”
素歆朝里头说道:“这都是太后的命令,谁让长公主您不愿孝敬太后,在里头安心待着吧,等晚间的时候,萧首辅之子会过来。”
听完,容珞只觉一股子凉意从脊背蔓延而来,她慌张的推门试图将其推开,但房门被锁得死死的。
她想过太后不会让她好过,没想到太后如此直接,不留情面。
容珞敲着房门,“快放我出去!我是先帝亲封的长公主,素歆你这是以下犯上!”
素歆蔑然一笑,并不理会厢房里的容珞,看一眼挣扎的照莹,叫太监用口布塞了她的嘴,免得她坏事。
就此,素歆带着道人和太监离开,凤阳宫来的几个宫人一并也被扣下。
16.016
房门紧锁,窗户紧闭。
无论容珞怎么拍打门,都再无人回应,她感到一丝绝望,颓然坐在门前无计可施。
内阁萧首辅乃为太后的亲弟弟,素歆嬷嬷的意思是要把她给了萧首辅之子破身。
到时事情传出,哪还有什么嫁荣国公府,她不得不嫁萧家萧绍元。
听闻萧绍元暴戾成性,年岁比容珞大了整整一轮,他对府中妻妾非打即骂,其正妻去年刚刚离世,尚未续弦。
想此,容珞心凉不已。
若是真到了这种地步,给萧绍元续弦,她往后…她哪还会有往后……
她冰凉的指尖动了动。
记得离开凤阳宫前,保顺派人去知会东宫了,
容珞缓缓站起身,环视厢房内的物件,没有一件瓷器用物,茶水都没有。
不愧是太后手下的素歆嬷嬷,不会给她有拿到利物伤人的机会。
容珞试图将绾发的簪子取下,手顿了顿。
若见她散发,来人便有所防备,还是未动发髻上的簪子。
半刻后,厢房外一阵脚步声。
容珞立马警惕起来,环看身旁可有什么物件防身,最后只能选择榻首的檀木制的硬枕。
厢房门前。
太监正在解开锁环,钥匙仅是卡了卡,周旁的萧家长子便忍不住喝斥:“给我利索点!莫坏了我的好事。”
接着,房门被萧家长子萧绍元一把推开,两个太监停在门口守着。
萧绍元一眼望见在床榻边缘的容珞,显然被他开门的动静吓了一跳,惊慌的神情越发显得娇美柔弱。
萧绍元肆意笑起来,提步进来。
本是该让他再等等,可已是急不可耐,长公主容貌可谓京中之首,何人不青睐。
听爹提起,太后欲将长公主嫁于他,由他染指,萧绍元浑身气脉都热了起来,幸好年前他正妻早逝,不然这等美事怎轮得到他。
萧绍元不再磨蹭,幽幽道:“长公主,臣都是奉太后懿旨前来,可莫怪臣僭越。”
他解开着自己外衣的盘扣,意逼近,容珞将檀木的枕头向他砸了过来,萧绍元旋即避开,一阵摔至地面的响声。
他置若罔闻地大步上前,一把将长公主扛起往床榻中扔。容珞被摔得生疼,泪水瞬间汇集在眼眶。
萧绍元站在榻前,神情里贪婪肆虐:“待长公主嫁进萧家,我定好好待公主。”
容珞冷冷望着他,紧紧攥着衣襟。
心中满是抗拒和惧怕,只想太子,太子若知道她在此,会来救她的吧……
-
行宫寝殿。
道祖神坛的桌案上布置满贡品,香火纸钱,还有棉纸扎的人偶。
玉虚真人张臻手持着桃木剑,对着燃烧的符箓火堆,振振诵念青词。
不远处的八卦坐台,萧太后盘坐其中冥想,桌旁蜷缩着两个孩童。
多年的疮毒,加上颐和园建造受阻,太后将这一切归为邪物作祟,本该是场普通的风水法事,改为作法让这两个孩童为她挡灾煞。
此刻行宫里里外外都候着人,以免有人闯入打扰,毕竟此为不是正法。
素歆越过重重帐帘黄布,停在八卦台前:“太后,奴婢已经把长公主关进西厢房了。”
萧太后闭阖的眼睫抬启,细纹已布的面容展露一丝满意,语气淡漠:“萧家那子可过去了?”
素歆面色晦暗,说道:“是过去了,不过这法事还未结束,是否有点着急了。”
“无妨。”
萧太后:“早点解决,省得夜长梦多。”
她从坐台处下来,缓缓走到窗棂处,外面的雨水尚在淅淅沥沥。
萧太后惬意起来,享受着雨声。
待生米煮成熟饭,这个侄女还会有什么不愿的,从此为她拢络权贵,早该这样了。
萧太后侧首看向几个道人,毁人不如毁得彻底些,幽暗道:“待萧家之子走后,长公主便赏于尔等。”
道人面露喜色,跪地谢恩。
同时,外面的太监疾步赶来,“太后,王尚仪带着宫正司的人过来了。”
萧太后眉眼间的惬意消散,变为紧蹙,这个时候,宫正司怎么会来。
她看一眼身后正在进行中的阵法,对素歆说:“命萧绍元办事快点。”
萧太后掸去袖袍上的纸灰,挽着拂尘朝外殿走出去,素歆则退下去。
与此同时,
宫正司的人刚跨过殿门,为首的便是统管六宫一司的王瑜王尚仪。
见太后正从里殿走出来,一行人跪地行礼,毕恭毕敬。
萧太后扫视她带来的人,“这是何故?宫正司的人都跑到哀家的行宫了。”
王尚仪解释缘由:“听闻太后行宫中有人布施邪术,臣奉命过来监察作乱的宫人。”
“听闻?听闻何人说的。”
萧太后面带轻蔑,目光定在王尚仪身上:“布施邪术可是好大一顶帽子,你到底是在说哀家,还是说哀家驭下不严。”
王尚仪不卑不亢:“臣等不敢,绝无冒犯太后之意。”
萧太后走到屏榻内的蒲团上盘坐,里殿的铜铃一阵一阵的敲,香灰的气味已然飘到外殿,正是在作法。
随旁的太监对着王尚仪斥道:“太后这儿,是在做道家正法,你擅自闯入若是冲了煞,你等着拿命担吧!”
王尚仪道:“臣是奉陛下的口谕过来查视道士作法。”
太监的气焰瞬间低弱下来。
萧太后诧异地挑眉,也难怪这王尚仪敢带人过来,原来是皇帝口谕,只不过修道之事,皇帝素来置之不论。
“这没有你要查视的巫蛊邪术,哀家乃为太后,行宫不是你想进就进,想查视就查视的,还是退下吧。”
旋即,太后摆手。
殿内的宫人便要将王尚仪和宫正司的人请出行宫,阵法不能被打断。
王尚仪:“太后,布施巫蛊邪术可为大罪,若是贼人蛊惑太后,罪当千刀万剐,为太后的康安,臣不得不查。”
萧太后冷了眉,置若罔闻,对着底下的人道:“赶出去!”
号令刚落下。
殿外便响起浑厚的声音:“太后也要赶走朕?”
众人循声而望,光崇帝出现在殿前,尽显威仪,随行的宫人已把庭殿站满。
登时,一众奴才宫人纷纷跪地伏首。
光崇帝大步走来,“既然这场布施风水的法事是由朕和太后所议,朕派人来查视一番,太后何必动怒。”
萧太后短暂的愕然后,眼神示意随旁的太监去把那两个孩童藏起来,随之从蒲团上起身,试图拖延。
“到底是何人居心不良,向陛下进言我这儿做的是巫蛊邪术。”
光崇帝不予置之,径直朝里殿而去。
不管是皇宗贵戚,还是宫中皆不可出现巫邪之术,这是历朝历代的皇训和规矩。
-
与此同时,
西厢房处,几抹身影迅速逼近,转瞬守门的太监徒然倒地。
忽然,房内传出怒喝般的吃痛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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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榻间,萧绍元的肩膀已赫然被扎出血口,容珞神色慌张地看着他,扔下染血的发簪就想跑出厢房。
刚到房门前,就被萧绍元抓住摁在地上,在她的挣扎中试图撕解衣物,怒言:“敢扎伤我!欠……”
话语未尽,房门被打开。
萧绍元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刀柄打晕,倒地不省人事。
容珞惊慌的眼眸怔住,一个戴着玄色面具的人出现在眼前,他们将萧绍元的身躯提起,狠狠甩到一旁。
这时,奉太后之命赶来催促的素歆嬷嬷,刚到房门处就被外面的面具人用刀柄打晕在地。
容珞连忙坐起身,拢着自己被撕扯破的衣领,紧紧盯着两个暗卫,满地的人死的死,昏的昏,生怕自己也是这个下场。
她抖着声道:“你们放过我吧。”
暗卫相视一眼,其中一人道:“此地不宜久留,得罪了长公主。”
听完,容珞忽觉后颈一痛,失了意识。
暗卫将人抱起,迅速消失在西厢房,走时还带走她扔在地面的发簪。
-
皇帝的突然造访,里殿的法阵来不及撤,一掀开帐帘,满殿的烟雾缭绕。
后门人影晃动,进来的戚公公一声令下,执掌侍卫疾步冲过去捉拿意图逃走的道人。
道人被侍卫一拽,摔倒在地,正是玉虚真人张臻,他怀中藏起来的法器道具散落一地,同时还有那两个棉纸扎的人偶。
张真人被执掌侍卫捉拿回来,一把按到光崇帝跟前,他连连磕头:“陛下恕罪!贫道什么都没做,是太后所逼,皇帝陛下恕罪!”
戚公公把那人偶拾起来呈给光崇帝,上面清晰地用红字写着生辰八字。
随之,被人藏起来的两个孩童也被宫正司的找出来,带到光崇帝身前。
那张真人猛猛磕头,招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人偶上的生辰八字是两个孩童的,为太后挡灾煞所用。
光崇帝面若冰霜,内阁有臣子谏言太后痴迷修道炼丹,有行邪术之嫌,他本还只是怀疑,今日的一道密疏倒是警醒他了。
此时,紧随其后的萧太后停在帐帘之处,望见张臻道人没有逃走,心瞬间凉了一半。
戚公公看着那人偶的生辰,犹犹豫豫说道:“这生辰好似眼熟……”
如何能不眼熟,这不就是皇帝生母的生辰,这到底是以孩童挡灾煞,还是……
光崇帝将目光冷冷看向身后之人,萧太后顿时明白过来,一时差点瘫倒,宫女太监连忙搀扶住她。
光崇帝并非太后亲生,而是先帝第一任皇后所生,但这位生母生下他后,没几年便早早离世,而后先帝才立萧氏为后。
萧太后一生无儿,唯一的幼女却已夭折,光崇帝因此得萧太后抚养,也靠着萧太后母家得以顺利登基为帝。
光崇帝:“太后受奸佞所惑修炼邪术,所有道人处以极刑,拆除所有与道法有关的神坛庙宇,即日起太后幽禁清和园不得出。”
皇家声誉为重,死的只能是萧太后养的这上百名道士。
就此,光崇帝怒然拂袖而去,一众道人哭天喊地的被侍卫拖下去。
萧太后摇晃地走进里殿,拾起地上的人偶,看清上面的生辰,年日太久她已然忘记先皇后的生辰八字,怎会写先皇后。
她上前抓起欲被宫正司带走的孩童,质问其生辰八字,孩童被太后的厉声吓哭,一句话说不出来。
萧太后势要掴掌孩子的嘴,王尚仪拦下太后便带走孩童,她当即瘫坐在蒲团上,失张失志。
17.017
东宫书斋。
淡淡墨香,栅足案上的奏疏叠放有序,清风吹启纸张。
夜帘疏雨,檐下几盏防风灯笼。
漠漠萧萧。
幕僚徐修立于竹帘前,看向过廊的灯下,太子身着青墨长袍,矜贵而淡漠。
徐修:“清和园一出事,连夜上疏太后的奏本如雨后春笋,一本接着一本,萧首辅那边此刻已焦头烂额。”
关押了这么多人,其中便包括萧首辅之子,萧首辅正忙着如何去北镇抚司捞人。
太后多年痴迷修道,肆意修祭祀场,劳民伤财,朝中本就颇有微词。
万俟重望着庭中落雨,淡说:“点到为止即可,以免被陛下生疑。”
皇帝不会轻易让萧首辅一众失势,从仅是治个太后受人蛊惑的罪名便可看出,何必因此引陛下猜忌。
只要生出嫌隙便已差不多了,嫌隙会自己生长,适当的推波助澜便就能蔓延成灾。
徐修行至身侧,道:“太子为陛下监理诸多政务,愈是需收敛行事,臣懂得这个道理,会命人撤些奏疏下来。”
夜中春雨细如棉,
悄无声息地润入泥土,催生新芽。
李德沛的脚步声渐近,停在竹帘之后:“殿下,长公主醒了,吵着要回去。”
话语传进来,书斋静了片刻。
徐幕瞥了一眼太子,拱手:“臣这便退下了。”
看来寝殿那边有人需要哄哄。
-
重重帷帐,宽敞华贵的寝殿。
处处透着陌生。
紫檀桌上放着用膳,虾仁羹和一些清淡小菜,几个宫女在旁候着。
容珞紧张地坐在榻中,只着件单薄的里衣,微卷的青丝披散,她目光落在羹粥上又匆匆收回。
醒来时便是在这里,陌生的环境和宫人,她差点以为自己被什么人给掳走了。
容珞对着宫女们道:“先送我回凤阳宫吧。”
白天受到惊吓,她对已发生的事一无所知,只记得照莹和其他宫人被扣在清和行宫。
宫女们福下身,为首的说:“李公公已去请太子殿下了,还请长公主再等等。”
没有太子的允许,
她们不敢就这么让长公主离开。
容珞斟酌片刻,檀桌上的羹粥鲜香无比,她昏睡到现在,尚滴水未进。
正准备落榻,殿外传来步伐声。
容珞警惕地看过去,着华袍的男人徐步而入,挟着浑然清贵的威仪,肃肃如松下风。
寝殿内,宫人纷纷跪身。
来人正是太子。
容珞眼眸微微亮,当男人视线投过来时,她又不禁抿了抿唇,太子问向宫女们:“怎么回事。”
为首的宫女道:“长公主执意要回凤阳宫,不肯用膳。”
容珞张张口,欲言又止。
她没有不肯用膳,想再等等,身边没有熟悉的人,心安不了。
太子行到榻帐前,容珞仰着首望着他,显得有些怂的,听他问她:“刚醒就想回去?”
他并未触碰她。
来时衣肩难免沾上雨水,使得他浑身好似带了些寒气。
容珞视线移了移,看到男人微湿的衣肩。
顺着他的话点头,“我的宫女还在清和园,太后要发现我跑了,会责罚她们。”
太子引她落榻,从背后环着容珞来到檀桌前,声音沉淀得没有一丝起伏:“安心歇着,太后顾不上你。”
容珞有点懵懂:“什么意思。”
坐到檀桌前,宫女上来伺候她用膳,揭盖盛汤之类的。
太子言简意赅:“太后做巫邪之术事发,已被幽禁清和行宫,没有陛下的旨意不得见。”
容珞愕然,来回思忖。
怎会如此突然,她感觉她仅是昏睡了一觉而已,太后便已被幽禁。
她忙问:“那我的宫人们呢。”
万俟重耐心解答:“正在宫正司审训,他们和巫邪之术无关,明日便可出来。”
容珞惴惴不安:“宫正司会查到我吗,我只是写了青词,什么都没做。”
万俟重:“不会。”
他自有法子让她不被查,更不会被人知道今日险些失身的事。
他目光看向桌上的虾仁羹和清淡菜肴,屈起指节蹭了下她的面颊,说:“先吃点东西再说。”
容珞安定下来,乖乖地舀了半口吃掉。
用膳期间想问太子话,被他一句食不言,寝不语给制止。
她嘟囔嘴,分明在念云间同榻时,他就没有做到寝不语。
等到吃完,用了用漱口茶。
宫女端走食具。
身心放松下来后,她感到脖颈疼痛,忽小心翼翼对着太子说:“若带我过来,下次可不可以不要敲晕我,我可以自己走。”
万俟重有点失语,皱皱眉头。
带回她的是两个暗卫,一向迅速隐匿惯了,选择最简便的带回方式。
“不会再有这种下次。”
被撕坏衣领的衣裳是他为她换的,他都不曾撕过她的衣裳,萧绍元竟胆敢。
容珞也想起这人,“那个萧绍元……”
不经意对上太子微愠的漆眸,她噤了声。
太子道:“他出现在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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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行宫里,自然会被牵连,已同众道士一并押进北镇抚司。”
容珞不知他为何有了不悦。
在男人身前,她掂了掂脚说:“他没碰到我。”
万俟重微微俯身,手臂横在容珞纤细的腰处,强势地收紧,感受着她衣下的玲珑曲线。
他沉声道:“我知道。”
-
夜色浓重时,雨停了。
与灰夜融为一体的马车,悄无声息地停在凤阳宫偏门。
车厢内一盏昏暗的壁灯。
容珞的唇红艳艳的,濡润得厉害。
男人似乎没吻够,又低吻她的颈喉,唇舌舐/弄,解了盘扣。
只是分别时的一个吻,这苗头分明不对。
她试图阻拦住他,声音里渗了丝酥柔:“我…我该走了……”
太子渐渐停下,浑重的呼吸灼得她腿软,她不适合在东宫久待,所以趁夜里无人时回来。
容珞轻道:“待事情…过了…我再来陪太子。”
男人的手指摩挲着她滑如凝脂的肌肤,气息似沉了一沉,低着声:“陪我几晚?”
容珞羞容,答不出来。
只怕一晚都难陪,她不便去他的东宫,他也不便去她的凤阳宫。
见她不答,万俟重用柔软的锦枕垫高她的盈腰。早知在寝殿时就该要了她,到了这里被她引弄得不行。
“趁夜黑,就现在吧。”
容珞心间一紧,用手捂男人吻来的薄唇。
羞怯道:“…不行,在这里不可以。”
他们在殿里都好好的,怎么偏偏分别时出了事,早知…早知就不吻他了。
话语刚落,太子就从锦绣的裙摆里把她的小裤扔了出来,不知何时浸濡的。
他哄着她:“这段时日太后再无法左右你的婚事,我是不是该拿到属于我的回报。”
昏灯下。
容珞的面颊红晕如霞,被抵着酥门,她声颤了颤:“可我都到凤阳宫…了……”
紧随其后的是话语的尾调被延长,雪藕般的双腿难自禁地绷直。
她都哭了,手臂掩湿眼。
四下无人,身处在马车里容珞不敢出声,正因寂静得厉害,交混的声响才愈发清晰。
不知过了多久,汗涔涔的她被太子抱出马车,从入门后院走到卧殿的这段路竟成了她最难熬的路程。
容珞比谁都忐忑不安,哭累后和困意混在一起好似酒后的微醺感,回房间又做一次。
等到清晨睡醒,她已换了洁净的衣物,太子早不在身旁,窗边鸟声啁啾,仿佛昨夜的那些昏天黑地和荒唐都成了梦。
18.018
春雨后,枝桠薄绿。
房前苔藓已悄悄滋长。
翠宝和菊竹跪坐在外间一夜未眠,翠宝撑不住困意的脑袋时不时栽几下。
昨夜,太子在长公主房里寅时三刻才离去。
李公公告诫里里外外的下人都得打点好,不准任何人踏入这间院子。
里屋这时传来轻唤,嗓音带一丝柔糯。
菊竹起了身,连忙进屋去为榻中的人倒水润喉,翠宝则紧随其后。
榻帐里的容珞喝完水,有些失神。
看两个宫女守了一夜,满眼困倦,便让她们先下去沐洗和休息。
未过多久,院内再度安静。
外屋换了宫女伺候。
翌日,照莹等人被宫正司放了回来,正因容珞被暗卫带走,她们仅仅被当作送青词过去,与巫邪之术无关,并未被问罪。
照莹一回来,抱着容珞落泪。
这次容珞被关起来差点受辱,她在清和行宫听到里头的道士说,太后还将长公主赏给跟前的几个道士。
一向稳重的照莹吓白了脸,在被宫正司带走时,差点挣脱跑去西厢房,还是保顺将她按住,告知长公主已平安。
害得照莹这般担心,容珞心生愧疚,哄她安慰许久,翠宝点头:“还好有太子殿下,不然就真出事了。”
翠宝是个直脑筋。
谁对他们好,翠宝就喜欢谁,太子殿下护着主子,她也就喜欢太子殿下跟主子好。
清和行宫事发后,太后在宫内所建的祭坛场和八卦炉被通通拆除,就连往日伺候的宫人都消减了数名。
至于容珞被关在西厢房的事,好似被掩藏了起来,萧绍元押进北镇抚司的罪名也是参与太后的巫邪之术。
掩藏也好。
这种事情一旦传开,有损容珞的声誉。
太后被幽禁,容珞的处境变得尴尬,该予她的俸禄之前就被太后拿走了一半,现在剩下的又被户部克扣。
眼下她是想隔岸观火,外人总要给她落个孤恩负德的话头,所以哪怕装也要装出个为太后奔波劳累的模样。
-
太和殿前。
容珞在殿门外静候。许久之后,戚公公从里走出来,“陛下正忙于公务,长公主若为太后的事求情而来,您还是请回吧。”
她已在殿前站了半个时辰。
容珞只是淡淡瞥一眼殿门,她并不是真的想见皇帝,只要来这一趟便够了。
正打算离开时,殿内出来个小太监,在戚公公耳边细语,不知说了什么,他紧接着就叫住欲要离开的容珞。
“陛下唤长公主进去坐坐。”
容珞顿住。
她跟着戚公公入门,来到次殿坐着等候,并未见到光崇帝,这一等又是几刻钟。
良久后,光崇帝才从正殿出来,看见容珞桌前未置茶水,便命戚公公送茶上来。
都已进门,容珞总该试着提一提太后之事,略表心意就行,“还请皇兄宽恕,太后……”
她还未说完,光崇帝便用手示意她停口。
见此,容珞噤了声。
正合她意。
光崇帝行到御案处坐下,“朕让你进来,不是听你为太后求情,幽禁一事不得回旋,若提此便治你的罪。”
接着他便让容珞坐到帷帘处,虽不懂皇帝合意,但还是照做,刚坐稳身形。
一个太监从外进来,“陛下,荣国公府沈将军觐见。”
容珞诧异,看向正座的光崇帝,他只神色自若地道了一句:传。
片刻,着朱色朝服的男子入殿而来,周正俊朗,仪表堂堂,正是荣国公府沈阙。
自他回京,容珞不曾有见,距上次见面,还是四年前他出征时,风撩起轿帘的那一眼。
容珞常年被太后拘在她宫里,鲜少在世家贵子的宴会上露面,那时也是她和沈阙的第一面。
得知被指婚的第一时间,他便来她跟前说了赤心以待,但四年的时间足以让一人改变心意。
沈阙未预料她在此,有片刻怔神才跪下行礼:“臣沈阙参见陛下,陛下万安。”
光崇帝瞧着底下的人。
数日前,沈阙便为退婚一事来过太和殿,他并未给出答复,而今太后此番被幽禁,沈阙更会再来一次。
此前,光崇帝碍于太后的意思,沈阙在外又有这般多的流言,不好直接定下这门婚事。
光崇帝让他平身,说:“无奏本无汇报,你今日至太和殿又是所谓何事。”
沈阙略微哑口,“臣……”
他今日确实是为和长公主退婚而来,只是未想到她就在殿内。
前两次巧舌善辩,这次偏偏见了她,支支吾吾起来。
光崇帝见沈阙语塞,便帮他把话说出来:“又是为几年前朕指的婚来吧,你随朕亲征有些时日了,说话怎还这般半吞半吐。”
沈阙拱了拱手:“臣是为那门指婚而来,陛下尚未下旨,还请回旋。”
他抬眸,帷帘前的长公主轻轻拧眉,她云鬓间珠钗闪烁,姝容绝美。
犹记得从前得知皇帝欲将长公主指给他,那时他是欣喜雀跃的,知她娇贵,知她是花容玉貌的天人。
长公主如此貌美,可而如今他和苏妹在漠北经历这么多,几年情感怎能辜负。
光崇帝亦侧眸瞧了瞧容珞,指尖在案上轻叩,斟酌片片,幽幽开口:“若你实想退婚,朕贵为皇帝,亦非蛮横无理,皇家长公主并不是非嫁荣国公府不可。”
沈阙回过神,望向皇帝的神色。
几次来,这是他头一回松口,长公主并不是非嫁他沈阙不可,心中升起一股眷念,或许苏妹做小亦不是不行。
一缕春阳洒落进殿里,投射着光的形状。
殿内陷入一阵静置。
容珞没想到光崇帝叫她进来,是为和沈阙见面,听他亲自提起退婚一事。
她亦不是什么清白之人,嫁荣国公府,是她认为会有一个相对轻松的后半生,但似乎成了沈阙的为难。
最后沈阙迟迟没有给予答复,光崇帝容他下去思量清楚再来太和殿,做好决断后这指婚便是真的再无回旋的余地。
待沈阙走后,光崇帝才询问容珞的意见。
京中适龄,尚未出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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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公主便只有她一个,容珞知道皇帝定了心用她巩固权臣,就算不是荣国公府,也会有别家,她的意见其实并不重要。
于是容珞只是说道:“太后尚被幽禁,容珞不敢想自己的婚事。”
光崇帝这几日厌烦太后二字,听得心烦便让容珞退下了。
-
正是月底,容珞回到凤阳宫时,便见到翠宝愁眉苦脸的,她去户部领俸禄没领到多少。
翠宝委屈地说:“他们说太后俸禄被减,用度的地方多,就当孝敬太后,剩下咱的就只有这些了。”
比起以前不知少了多少,吃穿用度都不够,屋里更是快烧不起炭了。
萧绍元尚关在北镇抚司,因萧太后欲对容珞行不轨之事而去清和行宫,受到牵连。
内阁首辅姓萧,把她的俸禄挪给太后是真是假,容珞不知,萧首辅把气洒她身上,刻意刁难也未可知。
翠宝轻轻道:“要不,主子同太子殿下说说吧,太子不会不管咱们的。”
容珞哑然,又气馁下来。
是她事事都无成,先帝给她的食邑俸禄都守不住,害得全宫人跟着她吃苦。
照莹则打了一下翠宝的脑袋。
也不看看每次主子见了太子,就跟兔子入狼口似的,夜里得多折腾。
接下来的几日,容珞不止为吃穿用度而愁心,还为她延迟了两日的月事而愁心,在她心绪不宁之际总算是见了红。
容珞暗暗松了口气,但经痛和不便行走也让她心烦气燥,倚在美人榻里睡觉。
菊竹是个手艺好的厨娘,常煮来红枣乌骨鸡汤为她补血气,但容珞总说省着点用度,莫让她吃完了。
菊竹挠挠脑袋,没说这乌骨鸡没花凤阳宫的钱,东宫的李公公吩咐不能在吃的上面怠慢长公主,不然也不会派她来凤阳宫伺候。
几日后,恼人的月事结束。
容珞的心情愉快不少,还没来得去户部问话,同时太和殿也传她去听旨。
一进太和殿殿门,她便见沈阙早已跪在正殿中,还是那般朱色朝服,一表非凡。原本有些疑惑的她似乎猜到了些许。
随后容珞跪地听旨,戚公公宣明了赐婚两人的圣旨,光崇帝尚未露面,隔着明黄色的帷帐,掩不住他的龙颜悦色。
待两人退出太和殿,沈阙将一枚玉佩赠予她,面红着说:算是定情。
容珞怔了一怔,看着沈阙离去。
沈阙还是顺意了这场婚事,她只是觉得他的转变之快,让人无所适从。
未曾赐婚前,她总想着借此脱离宫城,待真正拿到赐婚的圣旨,又并未有多高兴,她越来越不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了。
回去的路上。
容珞攥着沈阙赠的玉佩,有点心不在焉。
待经过位处最为偏僻的长道,空无一人,尽头转角时,她只见停着一辆华贵沉敛的车辇,上面未挂徽记。
容珞缓缓停顿脚步。
莫名心怯,她暗自将沈阙的玉佩藏进衣袖中。
东宫的李德沛正站于车辇旁,他将车帘掀起示意,只是恭敬道:“长公主,该去见见殿下了。”
19.019
自上次答应陪他,过来已有多日。
容珞的月事那几日,男人似乎忙着公务,没有遣人来接她。
太和殿里刚接婚旨,
他便遣人过来,真会卡着时间。
文华殿内。
容珞被太子抱起,坐在书案上。
足尖轻悬着。
他们的亲热都在夜里,而现在她显得尤为局促,明明他的奏章都还未看完。
这男人什么都未说,便扯下她束衣的缕带,他气宇莫名的低沉,一步步宣示着对她身体的掌控权。
他的大手脉络清晰,指长笔直。
紧箍着她的腿,将其向两边分开,他左手虎口处,那点棕赤色的痣分外显眼。
是了,太子重/欲。
除了她以外没人知道的秘密。
容珞咽了咽喉。
她是答应过为他疏解,但有时他过分的纵情她也难以承受。
衣衫滑落时,似有什么从她袖中掉落出来,发出‘叮咣’一声。
玉色洁净的环佩。
看样式,显然不是女子所用。
太子动作暂缓,睨着那玉佩。
他随后对上容珞略有心虚的眸仁,她忘了还藏着他人之物。
不知心虚从何而起,这指婚是皇帝所赐,他是知道的,而他们是私相授受。
万俟重眉眼愈沉几分,屈指端起她下颌。
带过一丝轻蔑:“你在太和殿见了沈阙,这么快就见异思迁了?”
她何时去的太和殿,皇帝今日下赐婚的圣旨,他都知道,而且提前就知道。
显然,他认得出这是谁的玉佩,可谓是以玉通情,心意昭昭。
此前他的玉腰牌,她还退了回来,别人的说接就接,心里自是有些不痛快。
容珞移开下颌,赤着双肩有些冷。
她用手臂遮掩着雪白团成,而他倒好,依旧衣着完整,一丝不苟。
“没有。”
她低语又补一句:“用这个词合适吗。”
听此,
太子索性把玉佩扔出去,摔落时发出清脆声音,当即碎裂一角,再无完整时那般工致精细。
容珞连忙看了看:“你…!”
若那沈阙问她玉佩,她怎么交代。
万俟重把她往前拉,含住柔唇,单手钳着她下颌关节处使其张口,以便他吻进去,濡湿地缠着香玉。
吻了好一会儿才松开。
他浅舐薄唇,气息紊乱:“那物不重要,我才重要,你该想想怎么应付我。”
容珞启着唇促息,脑子泛濛。
鬼使神差地点首,任着他细细密密的吻来,直到他的急切弄疼她。
她拧着眉,抱怨:“你不温柔。”
男人置若罔闻地把她转过身,摁趴在桌案上,一时间打乱了他井然有序的书案。
掐提着盈腰,直捷了当。
一阵酸麻从尾处蔓延上来,容珞登时酝了泪,足尖却蹭不到地面。
可恶…他故意的……
一向严明肃正的文华殿,满是打落枝头般的云雨和惹人心痒的泣声。
掼得酸涨,反而更近一分。
容珞素手攥着桌边,抽抽嗒嗒的哭,她甚至能感知到他到了哪里。
一次次地叩门,水涨船高。
好不容易得暂缓,
她趴着桌失魂失神,求饶哑了声。
太子等着她休息缓神,片刻后待她有了气力推他,便未退出抱着她走进一揽帏幔中,屏风隔断的长榻中,开始新的一轮。
良久之后,文华殿渐渐平静。
帏幔被春风拂起,空气里沁着清水的潮湿气息。
容珞睡倒在榻里,疲困使她念头全无,不经意便睡着。
-
夕阳西斜,
一泓如橙的霞光。
殿内有着隐隐约约的话语声。
隔着一座锦绣屏风,容珞白净的指节蜷曲又微微伸展,她缓缓苏醒,尚在惺忪就被外面讲话声吸引了注意。
檀桌上,斟茶。
白玉茶杯溢着气雾,太子拈着茶盖轻拨杯中茶梗,神闲散朗。
不远处正座上,坐着位仪态端雅的妇人,淡施粉黛却不失明艳高贵,她温切道:“快到春后了,选秀一事你该上点心了。”
正是当今的中宫皇后江氏,也是太子的生母,在她身旁坐着的还有位清雅的女子,身着碧装的林初瑶。
忽然传来一阵轻微声响。
屏风后,试图下榻的容珞腿软不慎跌倒,不禁僵住身子,她趴着榻沿不敢动。
殿内的皇后二人循声望了望,帏幔那方只是被晚风吹动,依然如故。
万俟重眸中掠过一抹不亦察觉的惯纵。
他指间的杯盖放置下来,碎细的动静把二人注意拉回来,“儿臣政事繁多,母后为儿臣挑选便是。”
各省地都城已经开始备选,江皇后是实打实欢喜林初瑶,不然也不会常带至身旁。
江皇后揽着林初瑶的手。
淡笑道:“初瑶的画技上佳,待到月末的诗画会上,你瞧一瞧。”
万俟重仅是瞥一眼坐姿局促的林初瑶,不着痕迹地移开目光,漠然置之。
江皇后道:“选到最后你总得去挑挑,添几位妃嫔入东宫,来年本宫好抱上皇孙。”
太子迟迟不选秀,东宫也不添侍妾,忙于辅政监国,不谈娶妻。
为此着急的不止江皇后,朝内外都在催着东宫选秀莫勿再推延,哪怕太子是断袖,也得为皇嗣的延绵着想啊。
万俟重神色自若,用那不温不淡的语调说:“母后说得是,时候不早,您该回去歇息了。”
此时天色渐晚,泛起暗霞。
江皇后听太子又岔开话,端着手深吸气。
好歹齐王府上还养着位侍妾,她这太子怎么偏偏不碰女色。
总不能是有隐疾,这可不行,改日她问问太医,弄几味壮阳的药膳试试。
江皇后顿了顿,只好不再多言,带着林初瑶离开文华殿。
晚风徐徐,行到殿门时,林初瑶不经意侧首,余光瞥见那吹起的帏幔之下,衣缕单薄的女子倚着榻沿,分外娇媚。
林初瑶一怔,步伐渐顿。
分明是……
忽觉脊背微凉,远处太子目光凝着她,泼墨般的眸瞳晦暗不明,渗着寒。
林初瑶仓惶地把视线收回,不敢妄看,跟着江皇后退出文华殿。
-
锦绣屏风之后。
容珞惫懒地浅趴着榻边,怕自己起身后又弄出动静,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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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着不动。
此前容珞生病时,皇后娘娘曾派人过来慰问,印象里是个和善的人。
好在江皇后没留下同太子用膳,她都不知道得坐到什么时候去。
她撑着身子欲起来,男人有力的手臂穿过她的腿腕,将其横抱起来。
容珞迎上太子的眼眸,想到他们的欢/情,她面颊有点烫,别开脸。
万俟重:“怎么坐地上?”
他把她放回榻上,指腹揉捏几下她的脸。
容珞不作言,似有轻哼。
总不能说怕弄出声响被他母后听见,她怕极了,仅屏风之隔,她衣衫凌乱,满身痕迹,甚至亵裤都未穿。
容珞推开太子,用绒毯遮掩着下身,背过身去穿系衣衫,不想让他帮忙,但她衣物都不知被男人脱放在哪里。
她问他要:“我的衣裳。”
万俟重起身去拿容珞的衣裳过来,但显然她穿不好,自来有贴身宫女伺候着,虽太后时有为难,但也算锦衣玉食的长成。
他去搂她出来。
高大的身躯靠着她的后背,“我帮帮你。”
万俟重系上圆领的绣扣,缕带束过她的腰肢,还有饱满的胸/乳,每一步骤他都万分熟知,为此还专门去了解她的尺寸。
多希望她的一切皆由他掌控,从发丝到指尖都要占有,就应该把她藏起来,任何人不能肖想,是永远只属于他的所有物。
初尝禁/忌的那晚,他差点以为是什么不死活的宫女,好在他认得她的眼,认得她的声音,认得她的唇。
他怎会醉得识人不清。
梦里萦绕百回的身体出现在他的榻上,若不是她,怎么解他的饥渴,他不可能在她投怀送抱时,而不去吻她。
他有的是耐心慢慢拥有她,他会藏起汹涌的私欲,温柔以待。
身后的太子越贴越近,容珞听到他喉结的滚动,他隐隐的兴奋,绒毯里她下身未穿丝缕,在他手抚过去时,她紧握住男人的手腕。
“不可以。”
她悬着颗心,与太子相视。
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又想,但是不可以。
容珞涨红了脸,声如细丝:“会坏掉的,已…已经肿了。”
他本就异于常人,还次次撞进宫门口,恐怕她眼睛都会哭肿的。
万俟重顿了一顿,浓郁的眸色淡去。
带着歉意道:“对不起。”
容珞微微诧异,太子垂着纤密的睫毛,转而为她穿整衣物,她意外他会说对不起。
转念是想到什么,
她唤:“长渊……”
万俟重挑起眉稍,静听她想说的话。
难得唤他一次。
容珞瓮声瓮气道:“我的月俸不够用了,你帮我问问左藏库的人。”
像是跟他要钱用似的。
如果太子愿意给,她就愿意接,这么辛苦她不得吃点好吃的养回来?
万俟重唇角勾起淡淡的弧度,吻了吻她的脸庞,触感柔柔糯糯的,“我会去打点,差的话本宫支你点月钱花花?”
此事他自是清楚的,是想等她来求他。左藏库隶属户部,自是萧阁老有意为之。
容珞展露笑颜,连连点头。
太子给一份,她再领一份,怎么也够凤阳宫上下用度了。
20.020
夕阳垂暮,天地交接处笼罩着朦胧暗色。
太监们正在宫外点亮灯笼。
容珞容易羞,抹药这种事不想让太子帮忙,况且她更怕他起念头,再次折腾她。
于是简单的清洗后,独自在浴间里抹药,她没敢进得太里,隐隐感觉还残留着一点濡物。
容珞跪坐在屏榻上,看着自己指尖拨出来的东西,顿时心乱如麻。
磨磨蹭蹭弄了许久才抹上药,她额头起了薄汗,眼尾的红显得媚态,干脆趴倒在榻里歇息。
浴间的门被男人敲响:“好了吗,该用膳了。”
她不让他帮,也不让他进门。
容珞心间微抖,抬眸瞧一眼门。
把亵裤穿好,才对太子回了一声:“好。”
门拉开,浴间里氤氲着水气,休息的屏榻边放着一桶温水,是他出去前帮她拎的。
温水里淌着淡粉色的绣帕,帕面中有一滩较深的颜色。
容珞正在整系衣缕,面颊带一抹红晕,轻薄的衣裳勾勒着玲珑有致的身子。
万俟重把外衣给容珞穿上,她别着红脸,额头上的细汗证明着她弄得不太容易,也罢,他被挡在门外。
他唇角微勾,偏首吻容珞的唇。
舌/尖舐缠,她也很乖巧,软润似水地回应他,他没有加深这个吻,浅尝辄止。
等到一切整理好,两人才离开浴间。
晚膳的菜式清淡,容珞喝了好几碗排骨汤,身子暖滋滋的很满足。
她是折腾饿了,多吃一碗饭。
太子不经意地挑去她不爱吃的葱,他们很少一同用膳,他却很清楚她的喜好。
不过容珞没发觉桌上的菜肴都以她的口味,认为是自己太饿,肚子空空才吃得那么香。
太子选秀在即,东宫迟早会入住妃嫔,到时陪他用膳的就不是她了。
容珞情绪低落下来。
屏风之隔时,她不止是在怕被发现,也在听江皇后给太子说的话。
太子把选妃之事交给江皇后,明知江皇后中意林初瑶,太子也算是默许了林初瑶,他对林初瑶是合意的吧。
林姑娘。
容珞半个月前和她一面之缘,看起来落落大方,清雅秀丽,又怎不适合呢。
她是长公主,赐婚的圣旨已下,现满京城都知道她和沈阙的婚事,她还是专注自己的事吧。
晚饭过后,容珞不敢四处游走,待在寝殿里,以她的身份越少人知道她在这里越好。
东宫没有秋千,环境处处陌生,她无处可解闷,只好跟着太子,他去哪她就跟到哪,跟着到了书斋。
淡金帷帘后,暖炉轻轻燃。
容珞坐着听外面的交谈声。
这么晚了,竟还有幕僚和太子议事,都是省地民生的决策之事。
太子没赶她离开,任由着她藏在帷帘后边,她这算不算也是一种垂帘听政了?
等幕僚离开,容珞把帷帘撩起挂在金钩上,灯光落进来,明亮许多。
她忽然说:“我何时可以回凤阳宫。”
太子翻阅奏疏的声响很轻微,抬眸瞧了瞧她,不疾不徐地问:“你想何时回去?”
容珞斟酌言语:“我留在东宫过夜是不是太明目张胆了,宫中森严,人多眼杂。”
太子停了片刻,没有给她留下的理由,只道:“好好歇着,明日回去。”
男人的口吻不容她反驳。
容珞启唇又阖。
她气馁地趴回美人榻上,百无聊赖。
太子又道:“待看完这两本奏疏,本宫便陪你。”
声音沉朗,带着似有似无的惯宠。
容珞下颌枕着藕臂,“才不要你陪。”
像之前那样,太子心平气和地改了口:“你陪我。”
容珞没同太子再继续说,侧过身去轻歇。
不知他何时在这里置放的美人榻,男人的身量高大躺不了,躺着她最适宜。
才半盏茶的功夫,万俟重放下奏疏时,她悄然睡着,他俯身抱她去休息。
她在东宫不安心,也罢,下次去念云居相见,虽然路途较远。
回到寝殿,吹了灯。
两人同榻而眠,难得的清静时光。
-
趁着下半夜时无人,容珞回了凤阳宫,不过她没睡好,回来便先是补觉。
照莹翠宝见此,都心知肚明了。
清晨容珞醒来时,忽然想起一件事,她把沈阙给她的定情之物落在东宫了。
想着太子的冷颜,她自不敢提拿回玉佩的话,怕是太子嫌那玉残次,当个没用的东西扔了。
容珞揉揉脸,思索来思索去,还是不敢让保顺带话去东宫要那个玉佩,只能希望沈阙以后不会问起玉佩。
春日暖阳,庭院里的海棠花长了花苞,照莹和翠宝在盘算何时开花。
早膳后,容珞倚在长椅里晒太阳,养养精气神,就听外面一阵动静,她的四方庭院里有人闯了进来。
照莹正要出去看看情况,一身锦衣的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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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大步走进来,后面的宫人还在劝说他:“长公主尚未出阁,庭院不能随意闯呐,齐王殿下。”
容珞刚坐起身,齐王便在院里瞧见了她,他把阻拦的宫人推开,快步到她跟前来,张口便道:“小姑姑,那个沈阙不是好人,你当真是要和他成婚?!”
齐王风风火火地进来,弄得容珞有点手足无措,看来是得知了那纸赐婚而来的,她说:“额…齐王殿下,这是陛下指婚……”
皇帝指婚,又怎是她说了算的。
“我知道。”
齐王皱着眉,认真说:“沈阙这人朝三暮四的,小姑姑若不想嫁的话,我代你去请父皇收回成命。”
齐王握住容珞的手臂,就往外走:“父皇若生怒,我来担着。”
容珞听完齐王这番话,顺势被他拉着到了院前,她挣脱他的牵拉,无奈道:“齐王若因这事来凤阳宫,便还是算了。”
齐王神色不解,容珞道:“君无戏言,皇命不可违,沈阙是否朝三暮四,我并不在意。”
容珞往回走,重新走到长椅处。
说道:“齐王殿下打扰我晒太阳了。”
齐王上次在清和行宫,听光崇帝和太后谈及她的婚事,他以为她并不想嫁沈阙。
“事关你的终生,怎能轻视。”
他思索了一下,又说:“是不是祖母幽禁清和行宫一事,让小姑姑改变了心意。”
容珞没接齐王的话,转而道:“说起朝三暮四,齐王府上不是也有个侍妾吗,沈阙有个妾室,无伤大雅。”
她好歹是长公主,是要正门抬进去的正妻,若一个无家世的妾室就能动摇她的位置,是不是太荒唐了。
齐王登时有点哑口,近了几步说:“本王一句话便可将那侍妾送走,沈阙做得到吗,他对苏姑娘是真心实意的。”
容珞未马上回话,端量着眼前的齐王,他五官清隽,不似太子那般深刻,但多年混迹军营,肤色偏黑,呈麦色。
齐王的心思从不掩饰,她自然猜得到,所以从前常常回避他的示好。
容珞似有轻叹,说:“这是我的婚事,齐王殿下是否太过在意了。”
齐王:“我……”
容珞继续说:“我同你去求皇兄收回成命,这像话吗,齐王还是不要和我说笑了,你还是让我安安稳稳地完婚吧。”
说完,她不再理会他,也不再晒暖阳,自顾自地回屋里去休息。
齐王在院里站在原地,踌躇徘徊。
最后还是苦闷地离去。
21.021
那日后,左藏库的人登门,好似换了副嘴脸,恭维地把月俸递过来。
长公主的婚旨刚下,他们都不想在这种时候找麻烦,萧阁老也不想。
至于还有一半的俸禄和食邑,被太后私吞多年,想要回来本就是难事,只得等长公主日后建了府邸后再去提。
知道不易,容珞没为难左藏库,能拿回原本有的,就已松了一口气,不再担忧用度。
于是她把太子给的月钱存起来,以前她的月俸只刚好够用,到冬季更是用得紧,现下总算可以存点体己钱,已备不时之需。
不久,荣国公府的聘书送进了宫,议亲之事开始频繁,王尚仪开始常走动凤阳宫。
容珞和太子不便相见,只能让保顺为她带话,可她有许多无用的话,到最后还是作罢,或许太子也不爱听。
因萧太后被幽禁,她的婚事便由皇后和礼部操持的,从纳吉到请期,避开单月,大婚之日定在四月中旬。
屋檐的秋千处,容珞听着礼部定的婚期,王尚仪把礼书合上,“长公主是待嫁之人,若无他事,不可再随意出宫了。”
容珞垂着眼帘,淡淡回了声哦。
以前她也没见得有多自由,总有人困着她,好不容易偷闲,还是上元节那几日。
待王尚仪走后,
凤阳宫就受到拜贴,是林家林初瑶要来。
容珞坐在秋千上,神色微诧。
细想也不意外。
此前林初瑶冒雨而行,用马车稍她避雨一程,她曾说要赠一幅画于她。
拜贴上提的正是避雨一事,特来拜会还伞谢礼。
过来这半个月,容珞倒有些忘了。
她让照莹把拜贴收好,正好来个人解解闷,上次她和林姑娘的交谈还算愉快。
翌日,林初瑶尚未登门,齐王和沈阙打了一架的事便先传进凤阳宫里,人人都说齐王是为长公主,同沈阙争风吃醋。
容珞为此不悦,齐王所为让她困扰,他定要弄出这些传言任人闲说?
怕齐王不知分寸,她不得以动笔写了份封斥信,让保顺派人送去齐王府。
-
凤阳宫外。
林初瑶带着自己的丫鬟在朱墙处踌躇良久,她刚从皇后那边过来,明知已让人递过拜贴,却还是这般怯步。
直到凤阳宫的太监发现她行迹颇为鬼祟,“何人在此?”
林初瑶被吓一跳,忙回身看向那太监。
故作镇定地整理了下仪态,“幽州林家之女,林初瑶。”
太监正是出来派人送信的保顺,见来人他若有所思,随之展露笑容:“原来是昨日拜贴的林姑娘,长公主已待多时,快请。”
林初瑶松缓口气,跟着太监走进凤阳宫,又暗暗攥紧手中之物。这次过来她带了两件东西,之前借的伞和她作了半个月的画。
外堂静候,保顺去了后院禀报。
紫檀方桌上一盏插花,淡淡的花馨香,摆件装潢都清雅秀丽,林初瑶渐渐安下心。
寝宫后院。
容珞正放下毛笔,不再习字。
听是林初瑶已至,便让照莹拿来外衣穿整,去前院会客。
隔着帏幔,掀起。
容珞提步走出来,林初瑶正坐在漆椅处,见人出来,起身行礼。
因今早的流言,容珞原本有些气闷,见到来人才好些,“林姑娘不必拘礼。”
林初瑶说:“上次得乘长公主马车避雨,一直惦念着,想着待画绘好便登门还伞。”
说着,她示意随行的丫鬟把纸伞呈给照莹收下。
容珞瞧了瞧那把伞,样式完好。
她倒不在意还伞一事。
“绘画?”
林初瑶以为容珞忘记了,忙与她解释:“我不是说要赠画给长公主吗,回去后就一直盘算着。”
她把画卷拿起,“不过我擅长的,其实不是山水墨画,是人像画,不知长公主可否会喜欢。”
说到人像画时,林初瑶有点难为情和隐隐期待,她是擅画,大多时候都是用山水画示人。
江皇后也爱她的画,但他们都不知她最爱画的,最精艺的是人像画才是。
容珞瞧了瞧林初瑶手握的画卷,这个人提起自己的画时,总会认真几分。
因此,容珞也认真对待起来,“当然会喜欢,不管山水还是人像,都各有各的风姿,记得前朝的名画师白仲,所作京城百景图栩栩如生。”
容珞让照莹把桌子腾出来,让林初瑶过来展画,想一睹画貌。
林初瑶犹疑说:“我画的是长公主您。”
她行到桌前,轻缓地铺开画卷,仙姿佚貌的人像跃然纸上,活灵活现,笔墨行云流水,精细且酣畅。
容珞看得微怔,她的画像并不多,且都会与她本人偏差许多,林初瑶的这幅画像,神韵最为相似。
不免惊叹她记忆这般好,马车上一面,竟把她的容貌记得如此清晰,还画了下来,果真作画的人心细。
容珞眉眼弯了弯,对林初瑶道:“画得这般好,我都不忍怪你拿我作画了,正好我宫里差一幅自己的画像。”
林初瑶不禁喜上心间。
她自来喜好画各种美人,见长公主第一面便起了作画的心思,但仅仅马车中的一面,不足以让她作成这幅画。
为此纠结许久。
文华殿内瞥见的那一眼,瞬间使她心潮涌动起来,她确认藏在帷帘之后的娇女是长公主,太好了。
这般雪腻酥香,姣好的身姿,倘若不作画,实在太可惜。
林初瑶隐隐兴奋,凑近道:“我还可以画,什么样的都能画,榻帐里、秋千上,庭院石桌……”
容珞疑惑的蹙眉,她把视线从画卷上移开,转向林初瑶喜笑颜开的面容。
榻帐?
这话听着奇怪。
她想了想,只当林初瑶是痴迷绘作。
容珞:“不用,有这一幅够了。”
林初瑶眼底闪过失落,试探说:“就…就这一幅吗,不考虑其他的?我可以不要酬劳。”
容珞笑了笑:“不是酬劳的问题,是我只想要一幅。”
“多几幅亦无妨啊。”
林初瑶细数着说:“殿下可以摆着看嘛。可以送人,送太……”
送太子殿下,
差点说出口,她连忙掩口。
容珞歪歪首。
送什么?
林初瑶咽了咽,打量她的神色。
转而有点沮丧:“长公主可是觉得我画作不好,夸赞的话都只是安慰我。”
见此,
容珞忙说:“我都是真切的话,你笔墨精湛,这画像与我如此神似,实属难得。”
她转过去看画卷,抚了抚精细的画迹。
“……”
不过画中眉眼泛着红,是不是太过于娇媚了。
容珞抚了抚自己的脸。
她真有如此?
但哪有人把自己的画像随意送人的,又不是送于有情之人寄托相思。
林初瑶:“想必是我唐突,我会提练笔技,让长公主殿下满意。”
容珞:“……”
她没这个意思。
林初瑶把画卷收起来,转交给照莹。
对容珞道:“那这幅画……就还请长公主收下,是谢礼,谢作你我的相遇之恩。”
见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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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珞不想她为此低落,认真说:“我是真的觉得你的画艺很好,我会珍视这幅画像的,你不要妄自菲薄。”
林初瑶听到珍视这个词,眼前的女子娇美动人,神情真切,她倒是有点不好意思了。
林初瑶道:“我没有妄自菲薄,就是喜爱作画,还是不讲这个了。”
三言两语的说不明白,更何况她怕太子殿下找她麻烦,他定不会允许她画长公主的。
容珞伸手握住林初瑶的手腕,“既然画不够,那便去我的书房作画吧,庭院的海棠花快开了,你就当帮我画几幅海棠花。”
她一边说话一边拉着林初瑶往后院走。
容珞没什么闺中友人,时常闲闷,就留林姑娘多坐坐。菊竹今日做的梨花酥很是酥甜,正好给她尝尝。
回到庭院,容珞先是拉着林初瑶去瞧海棠,然后让照莹伺候笔砚铺纸。
容珞在宫城长大,对宫外之事很感兴趣,于是让林初瑶给她说说。
林初瑶持笔想了想,说自己在幽州时,常去山野作画的趣事。她画过许多山水和日月,景色都美不胜收。
正因笔下绘过的山河美景太多,林初瑶渐渐痴醉于人像画,尤其是美人。
备征选秀时,她是有私心的。
举国上下征选太子妃,各省地品貌极佳的美人都会被征入京中,这是个看美人的好机会。
江皇后赏识她的山水画,加上为了查清自己的身世,她提前进京了。
当然,这个私心林初瑶没告诉容珞。
她只说了作画时的趣事。
容珞问:“你是姑娘家,也能提着画板各处行走?”
京中未出阁的姑娘是很少走出后宅的,被规矩礼道所束缚,更不可能日日出门踏青。
林初瑶笑了笑:“我不是什么大户人家,无爹无娘,没这么多的管教,只是刚好有一位曾当过宫廷画师的祖母悉心栽培。”
容珞若有所思,“你爹娘呢?”
林初瑶道:“不知道,我是随祖母姓的。”
容珞感觉自己有点冒昧,说:“我是不是不该问这个。”
林初瑶道:“无妨,这不是什么秘密。”
容珞垂眸看向桌案,林初瑶绘笔很快,轻轻几笔便已成画,画作灵气,也有多年持笔养成的熟练。
她道:“你的祖母待你一定很好。”
下笔有神,定是倾囊相授。
林初瑶弯着眉眼:“她是世上最好的祖母,处处都为我着想。”
容珞静静看着她,眸底蕴着一丝羡意。
研墨的手停缓下来。
而她的姨母视她为轻贱之人。
容珞敛去眸中情绪,转而让林初瑶再说说幽州趣事,听她冬时围炉煎茶,夏时下河抓鱼,无拘无束。
容珞听得神往,总有一天她要离开宫城,过过清闲恣意的日子。
见眼前人的神采明媚,她微顿:“宫规森严,你真愿选秀入宫吗?”
林初瑶也顿住了。
随即笑着说:“官府征选,我还能拒绝不成。”
林初瑶放下颜笔,握着容珞的手说:“三日后的诗画宴,长公主殿下记得来。”
容珞点点头。
林初瑶的几幅海棠花画好,给了她一张诗画宴的请柬,她待至午后离开,庭院里再次清静了下来。
容珞让翠宝去把画装裱起来,然后回卧房查阅近来的账本,顺便歇歇。
见她和林初瑶闲玩一日,翠宝心里直冒酸水,嘟囔道:“林姑娘是皇后娘娘内定的太子妃,主子同她这般交好做什么。”
话说完,翠宝又被敲脑袋,面对姐姐照莹的威厉,乖乖去装裱画卷。
22.022
卧房
容珞倚靠着榻,翻阅几页账本后就泛了困意,把账本放置在桌面上,浅浅小憩。
待她醒来时,已是夕阳余晖。
翠宝将海棠花画裱好后,挂在走廊的尽头,容珞去用晚膳正好看到。
翌日清早。
面带淤青的齐王来到凤阳宫,昨日收到容珞的信,他整夜没睡好,最后还是忍不住来此。
那份信里满满皆是她的斥责和拒绝他的情意,同时更让他不要为难沈阙。
齐王反应过来,原来长公主小姑姑早就知道他的心思,也对,他从不掩饰示好。
容珞并没有出来见他,等到中午齐王才失落离开。
齐王行事太张扬,只考虑他的一时情绪,明知容珞婚事已定,是想让人说得不清白?
她写这信骂他,也是为了她自己,以免以后多出什么子虚乌有的传言。
诗画宴,每年季春时节,京中各世家之间会举办一场赏花品茗,赋诗作画,内容围绕春日的宴会。
容珞极少赴宴,年年不是在寿明宫孝顺太后,就是在自己宫里弄花草,太后不会让她赴宴,加上她本就躲着这种场合。
到了诗画宴这天。
容珞正在着装,屏风之外,保顺说东宫来了人,请她去念云居。这一去,就要对林初瑶失约。
容珞轻轻思忖。
这么多日,太子都未曾稍句话给她,来了人也是为同她私会,似乎相见时他才会显得柔情,而情欲成了他们为数不多的相处方式。
照莹犹犹豫豫,想着看来诗画宴是去不成了。
谁知容珞开了口,对外面的保顺道:“不去,你告诉太子,改日吧。”
令人意料不及的回答。
保顺愣了一愣,“可是……”
里头打断他:“不去。”
保顺只能就此退出房间。
自打长公主备婚,凤阳宫常来外人,太子和长公主近半个月都没见一面。
难得太子殿下寻了个诗画宴的时间,长公主怎说不见就不见。
屏风隔断视线。
容珞已穿上宫女的衣装,照莹正给她的面颊上点上雀斑,但依旧掩不住这张好看的容颜。
照莹担忧道:“这样没问题吗。”
容珞是偷偷出宫,也是偷偷赴宴。
王尚仪此前说过,不可随意出宫,诗画宴本就是为京中世家子弟和贵女相互引见的宴会,她肯定是不可去的。
“没问题。”
容珞说:“这种场合我去得少,识得我的人不多。”
照莹心里直嘀咕,她说的是太子殿下那边没问题吗,主子没去见他,若是殿下生了气可怎么好。
容珞则思忖着,
之前江皇后劝说太子在诗画宴赏林初瑶的作画,不会撞见太子吧,只能躲着他了。
-
宋太傅德高望重,对诗画颇有研究,诗画宴便是设在他的府上。
偷偷出了宫,容珞和照莹直奔宋府。虽是宫女装扮,但好在林初瑶有赠她请贴,进门时没被拦下。
宴会正是入场时,花园亭间座位上已有许多人在交谈诗词,园里花开得正艳。
容珞沿着水榭花园走了一圈,没见到林初瑶,想来是还没有进府。
于是去席位上吃点糕酥,旁边有人见她宫女衣裳,正要说她是下人偷吃,容珞不开心地放下糕酥,低着脑袋离开。
等走远,她倒要看看是谁管她吃糕酥,一会儿过去踩他的脚。
看到了。
是个认识的人,平阳侯程孟眠。
容珞不想惹他。
好的,这口气她憋回去了。
待到时候差不多,容珞才见到林初瑶抱着几卷画入场,众人都顺势看了过去。
作为江皇后看中的太子妃人选,林初瑶无疑是宴会上最引人瞩目的。
左右都在窃窃私语,暗暗对她评说,“民间女子而已,仗着江皇后赏识她的画,太子殿下不一定选她呢。”
容珞轻蹙眉,并不喜欢这些轻视人的话。
璟朝皇室的祖训,皇储的妻妾应多采之良女,但并不是世家女不能入选,萧太后的出身就是世家贵女。
不过,看江皇后的意思,太子妃的人选想来是要选家世凡庸的民间女。
有人问:“太子殿下会来赴宴吧。”
“上元节龙凤楼鉴诗,太子都在场,诗画宴设在太傅府,太子定不会错过。”
听着旁人的交谈,容珞往后退远点,还说什么请她去念云居,他还是得来诗画宴一趟才是。
只盼太子若赴宴,可别瞧见了她,若是他晓得她偷偷来这里,没去见他,怕是要为难她。
林初瑶绕开赋诗作对的席位,正在四处张望,像是在寻她,容珞让照莹去引她过来。
等林初瑶见到容珞,随之一喜。
她说她当起了小宫女,是不是偷偷出宫的,林初瑶还以为容珞会以长公主的身份赴约。
林初瑶的请柬是江皇后赠的,本意想让她和太子在宴会上有所相处,但宴会快开始了,太子都尚未露面。
林初瑶找了个不显眼的位置安排容珞坐下,说等会宴席开始,他们都要鉴赏她的画,她其实还挺紧张的。
在幽州是也有文人墨客鉴赏过她的画,但是京城比幽州繁华得多,人也不一样。
容珞安慰她不必紧张,反正就算画得好,也总会有人会说不好,各花入各眼。
林初瑶说:“长公主安慰人的话真是奇怪,但起了点作用,起码没那么担忧了。”
她挽挽衣袖,站起来。
反正她真正在画的,恐怕京城的每个私房里都有过她的作品。
容珞瞧着林初瑶神采不减的模样,笑了笑。
她视线浅落,瞥见她挽起的衣袖,左臂腕有一片朱红的印记。
顿了顿,感到一丝好奇。
不过她无心询问。
-
坤宁宫。
江皇后正立于窗棂旁,远望天边景色,云彩翻红,现已至下午时分。
“难得诗画宴。”
她无奈一叹,转过身:“宋太傅是你的老师,府上诗画宴,太子该去走动一番。”
殿内的檀桌前,太子举止端雅地用膳,神色自若地放下白玉筷子。
他话语循循:“不久便是雨季,南方每年都要忙着固堤防决,实在空闲不下来,老师他会理解的。”
江皇后不免怨言:“你父皇真是的,事事都交于你审批,他自己做了几年甩手掌柜,偏还抬举萧家处处和你作对。”
太子置之不论。
用薄荷茶清口,擦拭着后起身。
他平和道:“儿臣已吃好,母后好生安歇,便不多陪母后了。”
江皇后蹙着眉走过来。
她本就是听太子没去诗画宴的打算,才把他叫过来陪膳。
她道:“政事再繁忙也得有闲暇之时,切莫伤了身体,你此前不答应本宫要去诗画宴,瞧瞧林姑娘的画卷。”
见皇后这般坚持,太子只得应付她,“倘若今晚腾出空来,儿臣就过去看一眼。”
江皇后松缓眉目,“这才是嘛。”
若不是她贵为国母,不合出席这种联谊宴会,定要亲自压太子赴宴,省得儿子在此敷衍她。
太子躬了礼,不再多作停留。
-
天色将晚。
回行的车辇中气氛微沉。
太子轻阖着眼眸,修指支着额角。
浑身气宇蕴着几分冷意。
李德沛从中退到帘外。
冷风一吹,他打个了哆嗦,但他觉得辇厢中更冷。
上午时,派人去凤阳宫没接到人,太子只得从念云居又回了宫,沉着脸正在气头上。
李德沛屁股刚坐下,里头的男人就唤了他,他又抬起屁股,连忙回身:“哎,太子殿下。”
“命人去看看长公主在做什么。”
李德沛连回几声好,落下辇帘。
他回外面的座位上,把小太监召过来办事。
回到东宫时,太傅府诗画宴的请柬再次送了过来。
太子未打开,仅是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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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眼,便命李德沛把请柬收起来,置之不理。
黄昏时分,书斋的灯火被一盏盏点亮。
栅足案处,批阅着奏本的声响不疾不徐,李德沛候在旁研墨。
渐渐,忘了时辰。
再次抬首时,竹帘外已是夜幕低垂。
坤宁宫的宫人到访,停在扇门之外。
因为太子没去诗画宴,又忙于公务,皇后顾恤殿下身体,特命人熬一盅养身的药膳送过来。
万俟重未作多言,江皇后时常会往他宫里送吃食,自已习惯。
李德沛去拿药膳汤,顺便把宫女打发回去。
那宫女本要等见到太子喝了后才肯走,但李德沛态度强硬不肯留她。
竹帘内。
太子淡问:“几时了。”
旁的小太监回:“回殿下,已是酉时三刻。”
李德沛弄走宫女后,盛着一碗药膳汤,端到栅足案旁:“皇后娘娘也是为殿下好,奴才见这药膳汤香浓得紧呢,您还是尝尝吧。”
狼毫笔在纸上批写,万俟重并未抬眸,让李德沛把药膳汤放置在一旁。
待批阅完这本,太子才端起来喝下。
李德沛想再盛一碗,见太子摆了手,只好把汤盅放下。
那宫女说江皇后有嘱咐,要太子多喝几碗补补,罢了,一会儿再盛。
晚风习习,一贯静谧的书斋。
不过半刻,翻阅奏本的声响似乎变得紊乱。
忽然,
啪!的一声。
奏本被重重合上。
伺候笔墨的小太监吓了一跳,偷瞥席坐在栅足案前的太子,他好似有点不耐,不知何故?
太子的额头冒了些汗,素来不苟言笑的面颜泛起红,他不禁揉起眉心。
李德沛微微诧异,小心翼翼:“殿…殿下?”
万俟重阖着眼眸,并未理会。
只觉身躯隐隐间散着热气,一圈圈的暗火逐渐积在腹下,愈发紧绷……
他咬着后牙,开了口:“皇后送来的,是什么药膳。”
李德沛反应过来,提步行到一旁。
拿起汤勺舀起汤底,通明的灯火照映下,看清里面之物。
李德沛这下也惊了惊,赶忙说:“虎…虎鞭汤?”
这可是大补的壮阳之物,加着药材熬煮的,这寻常男子可抵不住,更何况太子本就血气方刚的年纪。
思来想去,殿下多年不近女色,皇后娘娘怕不是误会了什么。
听到这三个字,
万俟重扶着额,气到失笑。
位居东宫多年,不乏给他下药谋害的贼人,皆不曾中招,竟失策在自己母亲手里。
她是想要他临幸宫女?
身下燥/热愈发强烈,皮肤都烫红起来。
万俟重深深吸气,试图缓解,想着不愿来见他的容珞,他便……更难受了。
“备水!本宫沐浴。”
忽来的喝斥,李德沛也心悬起来,诚惶诚恐:“是。”
只见太子解开衣袍脱下,随手扔在地上,冷着眼眸瞥向李德沛,意味暗晦:“去凤阳宫把人找来。”
李德沛深知他说的人是谁,躬身退出书斋。
一出房门,李德沛便即刻命底下的太监去请长公主殿下,转而又吩咐宫人备凉水。
-
月色朦胧,仿佛与夜色融在了一起。
两刻钟后。
保顺跪在了寝殿里,屏风处的罗汉榻上无人,但依旧让他感到了一丝沉抑的气氛。
金色的帷帐被掀起,身长八尺的男人刚沐浴过,从里面走出来,他绛墨色的宽袍半掩着硬朗胸膛,隐隐间带着水气和寒凉。
琉璃香炉燃着一缕静心定神的香雾。
保顺咽了咽喉。
万俟重渐渐定身,耐着心燥。
冷冰冰地抛出两个字:“人呢。”
保顺赶忙磕了磕脑袋,实话交待:“回太子殿下,长公主在诗画宴赴约。”
下午去看的时候,翠宝说长公主在屋里睡觉,保顺就没放心上,谁知…
23.023
暮色渐浓,庭园灯火通明。
宴座的勋贵饮酒作对,高谈阔论,宴会已过半,而上座的位置空着。
容珞托着脸,瞧着桌上的桃花酿。
她贪了几口甜酒,回过神时天色已暗,怕是今晚回不了宫了。
守夜的禁卫不好糊弄。
宫门落了钥,回去比登天还难。
见她苦闷,林初瑶宽慰道:“太傅府设宴,自然是备有雅间厢房供休息的,长公主若不嫌弃,去我家中宿一晚也成。”
容珞欲言又止。
经历过之前的事后,若无太子在旁,她不敢在别人府上留宿。
再者,若到明日才回去,翠宝肯定瞒不住她出宫赴宴的事了。
正愁心时,庭园之外传来一阵骚动。
众人的言三语四渐渐停。
容珞侧首而望,望见门口有几个太监候着,着绛色的曳撒袍的李德沛,手持着拜会帖,气态自得地走进宴会场。
东宫的李公公……
她心间一提,未注意酒壶正在手边。
一回手,不慎弄翻酒壶,桃花味的清酒倾泼而下,打湿裙摆。
容珞赶忙起身拂裙,手忙脚乱。
但冰凉的湿意还是渗到腿间的肌肤上,湿漉漉的一片,沁着桃花香。
她用绢帕擦拭裙面。
依旧有点心不在焉,不知在想什么。
林初瑶关切道:“要不去后面的房间整理一下。”
容珞点头,正好躲着东宫的人。
她看向弄翻的酒水,低落道:“可惜了这壶桃花酿。”
淡粉的酒色,味清甜。
不易醉,是她最爱喝的酒,不然不会忘了回去的时辰。
林初瑶笑笑说:“改日,我送长公主一壶。”
她引着容珞去房间整理。
而另一边,李公公已走到庭园上座,朝宋太傅行礼,像是来递拜贴,代太子殿下探望太傅和诗画宴。
就是说,太子没来。
林初瑶和容珞经过庭园时,忽被人叫住:“林姑娘。”
正是不远处的李德沛,定定地看向这边。
容珞学起奴婢的模样,低着脑袋。
不过李德沛并未注意她这个假冒的宫女,慢条斯礼地朝林初瑶道:“太子殿下公务正忙,未能赴宴,让我向借一幅林姑娘的画作回去,可否?”
此话一出,
四座瞩目,神情各有异色。
太子位高权重,素来清正淡漠,可从未向哪个女子示过好。
林初瑶顿住。
环顾周旁人的目光,不得不被李德沛留下。
容珞轻攥衣角,心里闷闷的。
怕被李德沛认出来,只得无暇顾及林初瑶,缓步后退。
随后,她远离众人瞩目的宴席,朝水榭的房屋走去。
-
藏进房间。
嗒啪一声,关上房门。
一屋昏黄的烛光。
菱花镂空的扇门,光影错落进来。
容珞透过隙缝往外瞧,宴席中依旧觥筹交错,她缓缓松一口气,低首看一眼潮湿的裙摆,腿间泛凉。
渐渐的,她莫名有些低落。
今晚得在宫外留宿,若不表明身份,太傅府的雅间恐怕不会给她留。
李德沛正在外头,要不找他把她带回宫吧,太子若晓得她为了来诗画宴而不去陪他,不知道会怎么折腾她。
总比她带着照莹流落街头的好。
容珞攥着手帕想擦拭裙摆里头湿透的亵裤,隐隐发觉有什么不对。
她转过身。
罗汉榻处,立着盏幽明的宫灯。
太子正侧靠着榻台,历来把衣物穿扣得整洁,一丝不苟的他,此刻竟松散着腰间革带,不掩里面的洒金长衣。
他目光凝着她,晦涩不清,隐隐蕴着一抹的烫意,仿佛要将她拆吃入腹。只是真正未过来抓她。
容珞顿时有点惊慌,轻轻退了退。
不是说太子没来吗,怎么这么巧,进了这间屋子。
万俟重阖起眼目,捏揉着高挺的鼻梁。
极力地克制愈发强烈的侵略欲,低哑着嗓音道:“过来。”
不容她抗拒的口吻。
容珞轻顿了顿,刚走近榻前,男人修长的手掌握住她的手臂,掌心格外的热,一把将她拉到身旁。
他瞧着她宫女的装扮,起身伸出手,指腹衔着练武留下的薄茧,抹去她面颊画的淡淡雀斑,肌肤柔嫩,抹几下就红了。
太子的指尖是烫的,
把玩她的耳垂,滑过颈肤,最后解衣。
容珞阻他的手:“你!不要一来就这样…”
万俟重显然已没有什么耐心。
不想这般,但浑身的躁动让他急切的渴望,他要她紧紧裹着他。
他颇为粗鲁地扯开缕带,把下裙扔到一边,发现里头的薄裤是打湿的,散着桃花酒香。
随着撕拉声——
最后一层防卫被扯坏,这下好了,她没得穿了。
容珞泛红了眼,身子打颤。
某个明显存在的他压着她的腿,强势得骇人,甚至比以前更强势。
她不懂太子到底是生气责罚她,还是别的什么,为何一见面就要在太傅府这样对待她。
容珞漂亮的狐眸湿漉漉的,她没说出口,男人的体温莫名的滚烫,就像她发高烧时一样的高温,抱得她涔汗满身。
她指尖摁紧又颤,转而去盯着没锁上的门钥,害怕外面会有逼近的脚步声。
一墙之隔,外面就是庭园。
隐隐约约听得到饮酒作诗的声响。
试了再试,
太子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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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在门口徘徊,门缝不够他挤进去,他不想横冲直撞,伤了她。
没能成。
万俟重的身躯炽盛到了极点,在容珞玉颈处深吐一口气,紧绷绷的他已是张脉偾兴,不管洗多少次凉水都无用,堆积着,箍得他发痛。
嗓音低磁,沙哑难耐:“给我。”
别让他求她。
骨节分明,笔直的长指去松土,摁果。
他期盼她多降些雨,像神明一样降下甘霖,淌在他掌心成一洼。
他手背的青色脉络凸显,雨水顺着指节流下来,流到手背脉络,可他还是嫌不够。
脱下白玉扳指,浃润雨水。
他缓慢给她戴进去。
容珞的瞳仁微颤,淡粉色的指甲挠着男人的肩膀,却只能挠在他后背的衣面上,锦绣的丝绸,被指甲挠得嘶拉轻响。
她哽咽:“别…别如此。”
满是桃花味的酒香,真是甜透了。
他问:“喝了多少酒。”
“半…半壶。”
她语调说得急促又柔长。
终于得成,
推着白玉扳指进门,此起彼伏地追逐,她想哭出声被捂住嘴,眼泪如线。
-
庭园通明。
林初瑶总算得以抽身,李德沛挑挑拣拣选了好久的画,看中一张芙蓉鸟雀图。
此时的宴会已散了不少宾客。
走了一圈,林初瑶不见容珞和照莹的身影,不知是不是还在整理衣裙,弄得也太久了吧。
等她走到屋苑时,隔着很远瞧见照莹坐在台阶上,跟她一起的还有一个太监。
刚一走近,照莹就连忙站起了身。
林初瑶问她:“长公主殿下呢,是不是在里面。”
她便想往前走,进屋里去看看。
太监挡住林初瑶,镇定自若道:“长公主醉了,正在屋里休息住下了。”
林初瑶:“你是?”
照莹忙说:“是凤阳宫的太监保顺,担忧长公主安危寻出来的。”
林初瑶颌首,“原来如此。”
那就是太傅府安排好房间供长公主休息了,不过还是有点说不通,是表明身份了?
照莹重重点头,“待长公主醒来,我会告诉公主您来过的,快散宴了,林姑娘可要早点休息。”
林初瑶若有所思,远远看着紧闭的房门,并没有什么异样的。
忽然,好似隐隐约约听到一些哭声,转瞬又好似已听不见,又差点失神。
阻拦她的照莹紧巴巴地看着她,
林初瑶久久望着房门,随之松开目光,逐渐确定自己的想法。
林初瑶笑着道:“那我便不打扰了。”
不多言,然后退了出去。
照莹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身影,不免松缓下来,重新坐回台阶。
24.024
昏黄的灯明,
满屋充满着暗昧和情动。
容珞薄汗浸身,趴在太子胸膛上休息。
呼吸还未平复,柔白的手臂挽着男人结实的肩颈,指尖发麻。
他的手掌覆着纤细的腰肢,轻轻安抚。
腰处的肌肤不知何时被他钳捏得发红,斑斑指印,分外醒目。
结束时,诗画宴上的宾客已散。
容珞的衣物被男人整理好,不知为何,她依旧感到他身热,知道回去还没结束。
“太子生病了吗?”
他突然出现在这里,第一件事就是和她交合,急迫的想要。
男人回她:“没有。”
低沉的嗓音里少了那些情耐。
他扶她起身,裙底的又渗了出来,容珞难为情地别开脸庞,听着太子说:“待回去再为你清理,我还需去见太傅一面,姑姑尚且在马车里等我。”
他用绢帕轻柔地擦去浊物,容珞愈发觉得羞耻,推开太子的手,“你…你别叫我姑姑。”
越是这样叫,她越羞愤。
每每到情动之时,他便用这样的称呼刺激她,偏偏每次都见效。
万俟重垂下绢帕,思量起他们适合彼此亲密的称呼:“那叫珞儿。”
先帝以往总这样叫她,‘珞儿珞儿。’
他坐在书殿中习书,那时幼小的她跟着先帝,声音脆生生的。
容珞没反驳,算是默许他。
总比叫姑姑强。
万俟重轻轻缓一口热气,虽然比来之前好些,但虎鞭汤的药性未褪,下面又有抬头的躁动,他只好松开她的身子。
门外传来太监李德沛的声音:“殿下,宋太傅还在书房等您。”
有试探的意思,也有提醒的意思。
万俟重微顿,没再问她话,慢条斯理地拿起茶桌上的玉扳指擦净,然后戴好。
容珞看了一眼,面颊微微发热。
扳指上净是她的湿水,他顶着玉扳指,最后还是她疼了,哭着求他取出来的。
万俟重回过首,见容珞低了脑袋。
唇边挟着一抹笑弧,用戴扳指的手抚了抚她的玉脸,“去马车里等我。”
说完,他离开房间。
片刻后,照莹便进了门,搀扶着容珞离开这间房。在李德沛的安排下屋子里的凌乱被清理得无半点痕迹。
照莹告诉容珞,林姑娘以为她在太傅府留宿,便已回去了。
太傅府前,玄色的马车融进夜色里,只有车檐下挂的灯笼宣示着它的存在。
太子的身量高大,东宫的马车也做得宽敞华贵,像一间小房间,烹茶办公,可躺可睡。容珞就没有这样的马车。
容珞来到车厢里后,就趴在锦枕头上。
被桃花酿打湿的裙摆,贴着双腿冰凉的,不舒服的她便脱掉了下裙。
亵裤被太子撕坏了,都遮不住臀部,好在马车里有绒毯给她盖着歇息。
万俟重在太傅府待了两刻钟。
宋太傅是先帝为太子钦点的老师,素来儒雅仁厚,他对太子是惯纵的,来到府上却不当众露面,不会太苛责太子。
只是,宋太傅难免猜到些什么。
好在太傅只以为房间的女子是他东宫的宫女,虽训诫他荒唐无度,但解释后,这事算是为太子瞒下了。
临走前,宋太傅道:“你是太子,临幸自己宫里的宫女,若实在喜欢便抬为妃嫔,不必瞒着皇后。”
万俟重:“正因现在抬不成妃嫔,才瞒着皇后,还请老师为我隐瞒了。”
宋太傅微顿,只当是太子薄情,不肯给这区区宫女名分。
-
等万俟重来到车厢时,只见那娇媚的女子躺睡在枕榻处,月白的绒毯勾勒着玲珑有致的身姿,旁的架子上挂着她脱下的湿裙。
静夜,马车行驶起来。
他靠近容珞,果然是睡着了。
见衣领的盘扣被她解开了两颗,依稀瞧见那丰腴饱满的雪胸,宫女的衣服不太合身,怕是紧到她了。
她是不是太安心了点,脱了下裙就这样睡在马车里,不怕一万进来的人不是他吗。
万俟重隐隐心动,本就药性还未完全消散,他忍不住俯身从身后去抱她,闻见身子沁着桃花酒香。
容珞睡得轻,男人那滚烫的身体贴上来,她就转醒了,虽然她有点冷,但他的体温今晚烫得不正常。
她回首望他,惺忪道:“我们回宫吗。”
太子来了,起码她不用担心回不了宫城,他一定有办法。
万俟重:“不回,去念云居。”
在那里会方便得多,至少不用半夜就送她回凤阳宫了。
他腰腹的暗火箍得紧。
绒毯里,抚到被撕开的亵/裤,恣意地占领高地。
容珞羞起来,颈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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肌肤仿佛红得能滴出水来,困意清醒,伸手去阻他的手,指节勾着他的指节。
她本就极为害羞,情爱之后,必要时都不让他靠近,况且还在濡濡的,他一动就会漏出来,弄脏毯子。
容珞忍不住说:“莫要作乱了。”
万俟重低了低首,灼息都落在她颈肤上,像是有所收敛,又想得到缓解。
在太傅府上多有避讳,他未能尽兴,那碗壮阳汤使他总蕴着一道火气,时时隐忍着。
只好转移注意力,则是道:“你拒绝见我,来诗画宴赴了谁的约。”
容珞眼神闪躲,“没…没有谁嘛。”
万俟重眉宇微微凝着,紧缩的眸里蕴着醋味,嗓音低低的:“沈阙也在诗画宴上。”
为了腾出时间和她相见,诗画宴他百般推辞,她偏给了个不见的答复。若真是为了沈阙,他即日就让她的婚事结不成。
他侧躺紧贴着她的后背,单手微抬着柔白似藕的腿,便去抵着威胁她好好回答。
容珞呼吸颤了颤,摇头。
哽着声说:“林姑娘约的我。”
她紧张地去瞥车帘门,耳畔被男人吻了吻。
覆在锦枕头的素手蓦地抓了抓枕面,她紧紧屏息后又低促起来。
他开始‘算账’了。
沈阙确实在诗画宴和女子调笑。
但她怕被众人认出来,时时都躲着人,哪里算见了沈阙。
她就喝了半壶桃花酿,还被男人抓着了。
他活像个抓红杏出墙的丈夫,不对,太子才是那个姘夫。
男人声音浑重,问一句突三下,容珞湿着眼睫,磕磕绊绊地把事情都交代了,还有自己的小脾气。
极小的声音夹杂着起起落落:“你你都不想我……我便…我便也不见你。”
听到想听的话,
男人唇边这才启了笑意,缠绵地厮磨着情动,她怎就知他不想?
-
等到马车到了头。
里头的人迟迟未下车,随行的护卫和太监都低着脑袋,都不敢上前去探问。
许久之后,太子才抱着那千娇百媚的人儿出来,月白的绒毯掩裹着她的身子,只露着搭在太子肩膀处的一抹柔臂。
李德沛低敛着眼眸,
不免微叹,今晚怕是要苦了长公主。
他转而吩咐宫人把车厢整理洁净,紧跟着入了念云居。
25.025
回念云居的路上,容珞都极力地藏着自己,面颊靠着太子的颈窝,露出的手臂紧紧搂着男人肩膀。
手臂凉凉的,想收回。
但她怕若不搂紧他,身子会掉下来。
她睫羽上尚有湿意,绯红的面颊一眼便看得出是欲/爱后染起的红。
随行撑灯的宫人虽都低着首没看,但容珞还是用太子的肩膀遮掩她的面颊,只露出一双淡淡妩媚的狐狸眸。
容珞没那么狼狈过,自来端的是仪态娴雅,举止得体,可现在她甚至下裙都没重新穿,就被太子裹着绒毯抱出来。
哪里还有什么长公主的仪态,当真成了深通媚术的女子,就像素歆给她习的那些宫图一样,情动时百般姿势。
羞耻劲一上来,全是悔意。
悔自己不该和太子苟合,如此罔顾人伦,从太傅府欢爱到念云居,这怎不是荒/淫呢。
想此,容珞愈发羞愧。
太子没去卧房,则直接去了念云居的沐浴房,把她放在隔间的席榻上。
彩金的腰间革带一扯,松散了衣袍。
袒露着肌理线条均称的胸膛,麦色的皮肤发着烫,隐隐散着血气。
万俟重自幼文武兼修,日常处理政务之外,便是在习武场操练,从马车里把她抱出来,走到这里,气息不见半点紊乱。
容珞见过太子过来,别开了视线。
身体里尚留着他的濡意,泥泞不堪,她并拢着双腿,又觉得酸疼。
隔间外的下人们正在备水,把水倒进浴桶里,声音哗哗的。
她想沐浴舒缓点。
但太子若在,恐怕就没得舒缓了。
容珞轻轻道:“太子让下人多抬几桶热水,我…我去隔壁房间洗。”
说完,容珞便撑着榻框起身,绒毯遮掩着下半身,想去隔壁房间。
未等她迈开脚步,万俟重把手臂便横在容珞腰腹前,把人揽到过来。
“隔壁谁帮你洗?”
容珞目光躲了躲,“把照莹叫进来就成。”
万俟重道:“本宫伺候你不好?若叫宫女进来,我怎舍得别人清理你的身子。”
他是有共浴的心思。
自上元节之后,便没再仔细瞧过她身子,也没帮忙净过身。
说着话,松解她的薄衫,露出里面鼓鼓囊囊的云纱肚兜,绣的是桃花朵朵。
犹记得她雪脯上有痣,朱砂般的痣。
容珞背过身子,躲着太子。
嚅嗫道:“下了水,你会折腾我的。”
却又刚好把腰后的肚兜绸绳朝向了他,男人轻轻一扯,绳带就松了。
察觉肚兜一松,容珞气愤地回身:“你!你怎么这样呢!”
万俟重唇角泛起笑弧,故作愚钝道:“我以为珞儿要我帮忙解开。”
“你是故意的。”
容珞恼他,想了想道:“总之我自己可以洗。”
万俟重顿默片刻,把人按回席榻,无奈开口:“今日喝了皇后给的补阳药膳,耐不住燥火,你就当心疼我。”
容珞微愣,看着太子隽朗的面容,一贯沉敛情绪的眉眼透出几许渴求。
她道:“皇后?”
万俟重扶着容珞的细腰,轻轻放平她,“总不能让我碰皇后的宫女吧。”
他欺身压过来,抵起她白藕般的腿搭在宽阔的肩膀上,亲吻她的云纱小衣,“等做完,再好好为珞儿沐浴。”
容珞听着男人所求,眉目间似有挣扎。
或许是早有前面两次,他没费什么力便嵌了进来,惹得她仰首落泪。
皇后给太子喝什么补阳汤,奇了怪。
他这个样子,哪里需要这种东西,再这样下去需要补补的是她。
待至沐浴的清水弄好,太子抱着她入了浴桶,水温暖融融的,她迷迷蒙蒙地趴他怀中,只记得身子跟朵棉花似的轻。
房里的春风沉醉,娇泣泛了哑。
待夜至深时,下了雨。
-
清晨烟雨蒙蒙,带走几缕幽香。
暖帐中。
淡粉的纤手倦累得蜷缩着,她睡得浑浑沌沌,那堵温暖的身墙不在身旁。
半梦半醒间,好像梁太医来了。
听见太子节制等字眼,但她实在太倦困,意识又渐渐沉了下去,这一觉睡得很深沉。
等到醒来时,容珞感到浑身上下如同散架一般,细腰被男人夜里撞得酸痛乏力,身下好似被涂过药。
她穿着薄薄的中衣,轻轻支起身子,软绵绵地又想趴回去,那罪魁祸首的男人听到她唤人,过来了。
太子把她从榻里抱出来,清风吹动床帐微凉,好在旁的花香炭炉暖意融融。
片刻后,下人端来一碗寒汤,容珞不想胎珠暗结,便把那汤喝了。
一连两日,太子把她留在念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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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养着身,不知他用的什么法子,她不在凤阳宫没人起疑心,只是暂住在清和园。
容珞并不喜欢这样,她是长公主,这样会让她觉得自己像他的外室,藏起来的外室。
太子白日回东宫处理政务,夜里便会从松竹居穿到念云居来寻她。
三月下着春雨,屋檐落水嘀嗒作响。
容珞躺在外间的美人榻上休息,等到太子从东宫那边回来,脱下外氅后便过来拥她。
容珞正好同他说:“我该回凤阳宫了。”
太子沾了点水气,衣袍微凉。
神色从容地说:“待你婚期将近时,自会让你回去。”
容珞欲言又止,忍不住试探:“我们要在一起这么久吗。”
太子微微沉眉,手掌覆着她的细腰,指腹隔着衣物轻柔地研磨,“怎么?”
容珞被太子研得痒痒的,怕痒地从他怀里出来,趴回美人榻里,她身子未康愈,腰肢总是酸软的。
容珞瞧着庭院里落的雨,思绪飘远。
太子在的时候她不开心,他若不在,她也不开心。
喃喃道:“太子不是在筹备选秀了吗,我亦下个月成婚,念云居住久了难免有人疑心。”
万俟重坐在榻边,躺下去贴她的身子:“本宫会谨慎的。”
美人榻娇小玲珑,男人身躯高壮又硬挺,一躺过来就挤着她,容珞贴着榻里面都没法转身,弄得她眼睛红红的。
容珞推太子,哽着声:“我…我伺候不了,我得回去。”
万俟重:“我什么都不做,这几日你安心养着,等身子好些再说。”
“好了也不行。”容珞急忙说,又看向太子的眼眸,委委屈屈地瓮声道:“每次都很难…太子的那里,我不适应…”
她早就想说,没好意思说。
撑得难受时,总会想:早些和太子分开好了,但有时候也会感到舒意。
可是这次胸疼屁股疼,腰都直不起来,想想若留在这里一个月……
万俟重一顿,二人对视片刻。
随之他微微蹙眉,“是我的问题吗。”
他只觉得珞儿身弱,总是事后酸软,所以处处需轻柔些,以免伤她。
万俟重淡了淡眼中情绪,身躯从后边拥着她的身子,从容地说道:“以后我们慢慢契合,日长了总会适应。”
容珞面颊泛红起来。
还有以后?
26.026
雨疏风骤,吹得竹帘汹涌拂动。
对坐庭檐,寒凉。
她轻轻道:“以后?”
额边细发微乱。
太子将那缕发挽至她耳后,单臂抱起容珞,缓缓朝卧房而去。
他循循道:“我会让沈阙近不了你半分,公主府没有驸马,他不过形同虚设,我亦会为你准备最好的嫁妆。”
微微停顿。
太子敛去眼中晦暗,温柔道:“以后我们白日是姑侄,夜晚是夫妻。”
容珞心微抖,避开他的目光。
说道:“我们不是夫妻。”
“这不重要。”
太子面色不虞:“重要的是,你是我的人。”
他没再继续说,眉眼多了一抹霜色。
来到床榻,地龙温过的榻是温暖的。
容珞被太子放下后便蜷进被褥里,没回身看他,心里惴惴不安。
她承认在温泉池的那晚主动吻上去,有勾诱太子的心思,可现在呢……
待到屋里灭灯,落了暖帐。
夜色像墨绸那般浓,掺着淅淅沥沥的雨声。
沐浴而回的男人贴身而来。
容珞垂了垂首,还是本能地依进太子怀中,拥抱久了之后身上皆是他的味道。
渐渐入梦,她习惯性放在枕边的手被他握住,五指插入指缝,紧紧扣住。
-
雨天,亭阁烹着茶。
先帝席地而坐,碧墨长袍陈铺满地。
梦见自己坐于先帝身侧,见他沏茶、闻茶,摆弄茶道,安之逸之。
不久,一抹挺立的身形于亭前递文呈,少年清隽的容颜透着稚嫩,便已是端正克已的仪态。
先帝对他寄予厚望,亲自教诲。
满朝文武夸赞太孙聪慧过人,唯有她跑到先帝耳边说太孙偷吃,还不跟她玩。
帝王神情慈爱,对她说:‘珞儿莫缠着太孙玩,他为皇储,与你不同。’
她只能失望地一声:哦。
雨水落来,打湿梦境画面。
再看时,粗/重的呼吸已在耳边,太子高挺的鼻梁依着她的下颌,任由潮起潮落。
“罔顾礼道,魅惑储君。”
——是先帝的斥声。
……
芙蓉暖帐中,容珞猛然地惊醒坐起身,一阵嗡嗡的耳鸣声把她陷入恍惚,心悸怦怦震得呼吸不均。
待到声退,听到贴身宫女担忧的话语:“主子怎么了,是不是做了什么梦魇。”
她薄汗浸身,渐渐缓过神来。
只是尚有心悸。
此时已是天明,身旁同床共枕的男人已不在。容珞望了一眼半敞的窗牗,外面斜风细雨。
照莹捧着杯温热的茶水,还在关切地问:“主子,你可好些。”
容珞平复心绪,才道:“没事,只是做梦。”
还好这只是梦。
她接过茶水喝了几口,滋润唇喉。
照莹微微放下心,把她还回来的茶杯放置桌上,喃喃说:“什么梦让主子这般提心掉胆的。”
容珞叹了一息:“先帝。”
先帝是她视为父亲的人,他对容珞尤为宠爱,同时也是她敬畏的人。
年幼无知时。
他总叫她莫缠太孙做课业…
照莹有些疑惑,不过看她这般模样,便没有再询问,而是找人来给容珞洗漱。
梳妆时,容珞望着铜镜中的自己,微微发愣。不免问旁边的宫人:“太子呢。”
宫人以为是她不舍分离,便温笑着答:“殿下回了文华殿,待夜里才会来陪公主呢。”
容珞蹙蹙眉头,不知在想什么。
男人离开前,给她身上的淤痕擦过药,梦魇惊出汗后,淡了药味。
等到早膳之后,照莹打着撑花去摘海棠,笑容可掬地说:“带回去做胭脂,等主子大婚时便用得上新的胭脂。”
容珞坐在庭檐下的长椅里,远远地看着照莹摘花,衣袖都打湿了。
念云居的西府海棠盛开。
花朵沁着雨珠,如同锦绣般绽放着。
之前来时还在寒凉,处处皆是光秃秃的,现在已是花香满屋,花团锦簇。
容珞最喜爱的花是海棠,凤阳宫种得有,但不如念云居这成片的花树。记得先帝的书阁,院里也是海棠。
想到此,容珞心绪又起。
不知昨夜,太子的意思可是要为难沈阙。
她本以为和太子只是露水姻缘,等到选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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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妃后,他们就会结束。但明显太子没有结束的意思。
不远处帮着照莹摘花的宫女叫如霜,是之前初来时引过路的念云居宫女。
如霜正和照莹闲谈:“这里的海棠是先帝所种,只因住在念云居的那女子喜欢这花,可谓是百般宠爱。”
隔着蒙蒙细雨,容仍是听清了如霜的话语,生出几分好奇,唤了唤她:“如霜。”
如霜听着是容珞叫她,便把摘的花交给照莹,来到庭檐下:“长公主有何吩咐。”
容珞:“你说的那个女子叫什么。”
以前她在先帝身边时,未曾听说过这种传言,是在念云居住过之后才知的。
“不晓得。”
如霜摇头,解释道:“这事儿满得严,只有念云居的几个老仆知道,不过早已不在清和园,我也是听他们说的。”
容珞只是随口问问,如霜道:“念云居嘛,那女子闺名里肯定有个云字,否则怎么叫这个名字。”
容珞思忖,淡淡一笑。
闺名有云字,总会想到她的生母便是有个云。
微微沉色,
又觉得怎么可能,她的母亲。
当年那场幽州之乱,皆说他们李家满门是英勇战死,只留下了襁褓里的她,先帝见她可怜带回京城。
如霜见容珞沉默,唤了唤她:“长公主?”
容珞回过神来,“你忙去吧。”
说罢便转而靠回长椅,神色惫懒。
如霜便回到照莹左右,摘去海棠。
庭檐不远处,挂着的秋千被清风吹动,自从没有秋千坐着解闷,没过多久,太子便命下人挂了一个。
容珞在念云居闷着,午睡时闭眼总想起今早的梦,愈发觉得想回凤阳宫。
于是从榻里起身,吩咐下人去备马车回凤阳宫,下人没有太子的首肯,不敢让她离开。
容珞不想听,披穿好绛红斗篷,便带着照莹想离开,不允她走便自己撑伞回去。下人们拗不过她,只好叫好马车。
没过多久,
她回凤阳宫的消息便呈到了文华殿。
李德沛候在案桌旁,瞧了瞧持着奏本的太子,他沉顿片刻,并未说什么,最后让传话的小厮退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