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帝》 第1章 人未到,音未止 “那就给我家少爷跪下!” 对于小陈凉来说,现在无疑是他这十几年来最为愤怒的时候。 陈凉在这间阴沉昏暗的房间里眼睛死死得盯着那一身穿着算是华贵衣衫的中年男子。 刚才那句话也理所当然的是从这个中年男子口中说出来。 不过这名身形魁梧的中年男子并没有将目光放在死死盯着自己的陈凉身上,而是眼神阴狠地看着陈凉身前衣衫稍显褴褛的老人。 所以刚才那句极其蛮横的话便是对着这老人说的。 近乎花甲的老人身形看上去并不显高大,一头当此岁月常见的苍凉白发垂在脸颊两侧的皱纹上。 而在这沟壑纵横的脸上也露出正常的愠怒之色,毕竟怎么来说都有老祖宗流传了几千年老者为尊的道理规矩摆在那里。 现在却让他这个白发人给上面那么一个十几岁的小娃娃下跪! 老人知道面前的中年男人来自城中的许家,所以愤怒归于愤怒,老人还是极尽地掩饰住了心中的愤怒,微微吸了一口气,有些勉强地裂出一丝笑意,开口说道:“毕竟是小娃娃们之间的争斗……” 在这座王朝西北一隅毫不起眼的城镇中有一处全城中最显眼的府邸,朱红色大门上的精美匾额上是有着气势饱满、巧妙颜体所书的许府两枚大字。尛說Φ紋網 提及许府,城镇中的市井百姓首映脑海的恐怕就是家财万贯这个色彩中性的成语,就好像许府门前的那一排存活约莫一甲子的粗壮杨柳树一样能给人带来的莫名强烈感。 所以说许家很有钱,虽然算不上富甲天下那般极尽通神,但绝对是说的上是富甲一方。 就算是这片王朝西北的土地上,许家拥有的财富都能够位甲前列。 来自许家的中年男人冷笑地哼了一声打断了老人的话,然后如同鲲鹏般高傲而又锐利的目光望向老人。 “拿这野杂种与我家少爷相提并论?” 自头到现在都是一副处处忍让不与相争的老人突然间地锋眉皱起,有些浑浊的眼瞳死死盯着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并没有因为那直勾勾的目光而产生丝毫的退意,毕竟位列许家二等管家之首也是见过不少的大风大浪,所以这位许家管家反而倒是往前踏了一步,眼神阴狠地错开到了老人身后的小陈凉。 “既然你不跪,那我便只好替我家少爷从小陈凉那里讨回来了。” 陈凉一张清秀还带着些许稚气的小脸早已经因为愤怒而变得有些吓人的狰狞,举到胸前半寸有余的两只小手因为紧紧握成拳头,而惨白得毫无血色。 此时的陈凉已经不可以说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而是瘦小的身子骨里早已经因为怒火而烧光了理智。 所以在面对着无论是修为境界还是自身劲力都大于自己的许家管家,并没有露出一点儿可以说是该有的惧怕。 许家管家嘴角间不禁意扬起一丝恶狠地古怪笑意,向着小陈凉轻踏出了一步,一直摊开右手悄然无声中捏握成拳,随后又一脚踏出。 之后便一直无言的老人回头看去满脸愤怒的小陈凉,略有干枯的嘴角间露出一丝罕见地和蔼笑意,伸出手掌轻轻摸向陈凉的小脑袋,大概想让摸散去小陈凉的怒意。 再转回头后,这个见过约有一甲子风光的老人向着房子中间一直坐在梨花木椅的少年双膝一屈,向着那坐在梨花木椅上的少年跪了下来。 自古向来都盛行着男儿膝下有黄金的说法,讲的是只跪天跪地跪父母,更别说以花甲之龄向着满脸稚气未退的少年双膝而跪。 何等的屈辱! 小陈凉突然紧握的小拳头缓缓无力地放了下来,惨白的小手心开始回了些许血色,看着跪下的身影,满脸带着呆滞。 大概是从自己能够记事起,老人就一直陪在自己身边,或者说自己就是这老人一手养大也丝毫不为过。 但是老人明确告诉过自己,自己与他毫无关系,至于自己父母之类的,老人向来就是一句不知道以作答复。 小陈凉不知道老人嘴里说的那些是真的还是假的,就算如同老人说的是真的,自己更不知道老人为什么要去把一个与他毫无关系的孩子养活长大,自己不是没有去想过这些,只是这些有种剪不断理还乱的想法思绪足以让他感到莫名地压抑。 所以不管这个一直没有名字却被别人叫做老何的老人怎么想,但在小陈凉的心里,一直把老何当作了自己的亲人,也是这个世上自己唯一的亲人。 现在小陈凉眼睁睁看着老人这么屈辱地下跪,为了自己下跪,顿然鼻翼呼吸间,两耳边仿若有种鸣烈的刺激声冲击着脑海,冲击着一切。 然后天旋地转,恍如世间崩塌! 之前被小陈凉暴虐而现在因为有了自己的管家在一边撑腰,所以坐在梨花木椅上的少年异常开心放声大笑,然后并没有一阵冷嘲热讽而是脸色变化极快地恶狠望向小陈凉,“你也跪下!” 许家的中年管家微微点头,然后饶有兴趣地看着已经跪下的老人。 “让你跪跪在管教不严。” 接着这位管家并没有停止脚步,眼神望向再次愤怒的小陈凉,开口继续说道。 “而你,跪在理所应当!” 双膝早已跪在冰凉地面上的老人赫然抬头,不知为何满脸一股前所未有的狰狞怒意,而在不远处梨花木椅上的少年莫名地感觉到一股寒意侵袭而来,甚至有种大雪中****而行后的砭骨之痛。 面对那位许家管家都并未有所畏惧的陈凉,显然不会因为那个曾被自己暴虐的无良纨绔一句话而下跪。 所以许家管继续向着小陈凉踏步而去。 本就阴沉昏暗的房间一时间如死灰般寂静,鼻翼呼吸间房内的气息毫不夸张地开始凝滞。 此时并没有人看到跪下老人那双枯如树皮般的双手渐渐紧握,而上座梨花木椅的少年脊梁更加莫名地如同断裂一般的疼痛后闷哼出声。 “吱呀!” 漆黑的木门不知被谁推开,房内阴沉的气氛一时间就像是积淀久了洪涝决堤般在房门大开后拥济而出。 对于小陈凉来说,一种叫做久违了的阳光率先涌进了已不再阴沉昏暗的房间,随后而来的是一句,“大白天的关门可不是太好。” 人未至声先到,音未止而人已至! 第2章 挥袖与一拳 在和煦的阳光与洪亮的声音过后,走进来的也就是推开门的是名相貌平淡无奇的中年男子。 相貌虽是平淡无奇,但是那一身平日极常见的藏青色长袍格外却吸引了房间内众人的目光,长袍胸口下方细细镶着鸳鸯纹样的大方大正补子,腰间束着一条纹饰复杂精细的束带。 来自许家的中年管家看着身穿安平王朝七品知县官服的中年男子推门而进,脸上毫无掩饰地表现出心中对这位七品知县的不悦。 虽然说七品知县在品秩上并不高,甚至流传着七品芝麻官的讽刺说法,但是对于所任的辖区来说,这些芝麻官在这里大都无疑是权势上的“土皇帝”,这和“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其实有种一样的道理,只不过是说法难听了点,但是体现出来的大都是知县在自辖区域内拥有的绝对权势。 然而背景是富甲一方的许家管家丝毫没有畏惧推门走进来“土皇帝”,甚至直呼名讳。 “刘以渐,这样擅闯私人领地恐怕不好吧?” 名为刘以渐的七品知县步入房内后并没有搭理出声异腔的许家管家,在把跪下的老何的扶起来后才抬起头望了许家管家一眼,然后莫名地开口问了一声:“私人领地?” 许家管家看着面无表情的刘以渐有点摸不着头脑,所以就没有出声。 这个时候刘以渐冷笑了一声,然后双手负后,继续出声道。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我身为朝廷官员,本职就在于竭力替皇帝看管一方,所以把擅闯这两个字强加在本官身上,恐怕会让你吃不消。” 刘以渐继续语不惊人死不休:“这天下都是皇帝的,而你刚才却说私人领地,那么本官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已经胆大到敢跟皇帝陛下争抢土地了,如果真要这么讲的话,到时候恐怕你就算有十个脑袋也不够掉的。” 无论在哪个帝国朝代,只要是牵扯上了皇权的事,再小的事都不是小事,如果还是对皇权不利的话,那么掉几个脑袋无疑是肯定的。 所以一直盛气凌人的许家管家这个时候没有了之前一点的盛气。 虽说是背靠着富甲一方的许家,但是他不过是许家的一名管家,只不过在许家稍稍微微有点地位,但是他依旧只是个管家而已,没了他还会有许家其他人顶上来。 况且如果这半路杀出来的刘以渐抓住这丝把柄不放手继续往皇权上牵扯,恐怕到时候整个许家的生死都在一瞬之间。 都说凡事混迹在官场上之人大都是有些城府的,这话果是不假,所以归根结底来讲,还是刘以渐这个可以算是官场上的老狐狸心思精细,能够从一句话中便拿捏住自己话语中的把柄。 许家管家再看向刘以渐的时候,眼神中多了些许的畏惧。 这个房间涌进了阳光和声音,然后走进了七品知县,然而此时还有人来。 一个气喘吁吁跑进来的少女,到了小陈凉身边才停了下来,然后顾不上自己的上气不接下气,用那双好看的水灵大眼睛把小陈凉从头到脚看了一遍,大概是看出了小陈凉并没有像自己担心的被揍成鼻青脸肿的模样才长长吐一口气。 陈凉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个叫做刘雪霁的女子并没有说话。 然后这个跑进来的少女扬起那张精致的俏脸望向那个坐在梨花木椅上的少年,愤愤道:“第三境后期打不过第三境初期,现在还想着找家里的大人来,许啸你可真有出息。” 自从刘雪霁进门后,许啸的眼神就没有从她身上走开。 之前就是在小巷子中非礼一名清秀少女被陈凉暴虐,所以对容颜精致的刘雪霁,许啸心里早就垂涎许久,若不是因为他爹是那个叫刘以渐的七品知县而心中了略有忌惮,不然恐怕早就强行拉到许府名下的宅院中糟蹋了数遍。 许啸并没有理会刘雪霁的愤怒,而是冷笑道:“你这么袒护这野杂种,但是他好像并不领你的情。” 刘雪霁面色突然冷了下来,转过头望向陈凉,伸出素手拉住了陈凉,“不用搭理他,我爹在这里,没事了我带你回去。” 小陈凉想把手从那细腻温润如白玉羊脂的素手抽缩回去,可仅是轻微地缩了一点,刘雪霁握住的手就更加地紧。 这一幕对于一边看着的许啸不免心中怒火中烧,刘雪霁他或许惹不起,但是那个叫做陈凉的野杂种他一定要做出点什么。 不仅仅是因为刚才那一幕,还有他这个稳入第三境后期在巷子中却被第三境初期暴虐的丢人事情,已经让不少人暗中贻笑大方。 他要报仇! 牙根咬得咯咯作响的许啸对着自家的管家说道:“许朝,把陈凉给我留下,出了事情我负责。” 被许家赐姓为许朝的中年管家轻轻点头,之前因为半路杀出了刘以渐,他没有轻举妄动。 现在既然有了许啸负责,所以他便不需要再压制什么了。 在这空间不大的房间内生起一股强势地气息如同惊涛骇浪般地向着小陈凉和刘雪霁拍打过去。 然而刘以渐好似不经意间地随手向前挥动衣袖,那股气息突然间得烟消云散。 之初还傲横目中无人的许朝在反应过来后脸色惨白地有些目瞪口呆。 他心里清楚他对自身学习的武道秘法极其精练,再配合上早已稳入的第九境界,无论是气息流转还是劲力爆发上都可以说隐隐有小宗师的风范,所以才可以被许家赏识甚至赐姓。 所以说虽然刚才那只是一记极其普通的气息拍打,但是其中还是有着足够高的强悍程度。 可是却在刘以渐随手的挥袖间烟消云散。 许朝没有想到这个身穿官服的七品知县竟然有这样惊人的实力,然而他并没有停手,他对自己还是有些信心的。 许朝目光望向刘以渐,随后迅速奔跑一步,腾空跃起,借势自天而下挥拳砸向刘以渐。 他这个第九境界丝毫没有被刚才那一挥袖而全无信心。 既不前进也不后退的刘以渐站在原地纹丝不动,仅仅在几个眨眼间后右手挥拳迎上,身体依旧未动。 有一拳借着顺势狠狠如山峦气势般砸下,另一拳自下逆势而起,气势平淡无奇。 然后在拳拳肉肉相撞间,气势上极其强势的许朝飞了出来,当然这并不是说许朝他自己想飞,是不由自住地被轰飞。 很简单的出招,很简单的一拳,就如同前面很随意的一挥衣袖。 然后一道弧线,很简单的又解决了许朝的攻势,甚至可以说是解决了现在的许朝。 这道弧线落地后,一阵剧痛从五指处蔓延整条手臂传来,如同这条断掉一般,又五指连心痛,许朝整张脸都因为这侵袭而来疼痛感变得狰狞可怖,同时还有他心里的极大落差。 他曾经有幸得到过许家那位紫仑境界的首席供奉一句隐约有小宗师风范的评价,然而仅仅在一击后败得极其不堪。 已经浑身满是疼痛感的许朝突然想到什么,背后顿时起满冷汗! 第3章 三六九等 武道一途的境界自古向来便是有大小之分,因为境界的大小很大程度上与实力是能够成正比。 关于境界的划分到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最初的境界划分是不知道在多少年前哪个时期便流传的一句“化相炉而步步清莲,入长轩而证道紫仑”。 其中便是划分出了代表了大宗师的相炉、清莲、长轩、紫仑这四大境界。 之后发现有很多人一辈子都难以踏入大宗师的门槛相炉一境,所以当时追寻武道一途的人们打算大宗师之前划分出小宗师的境界,就算踏入不了相炉境界的门槛也要分出个三六九等。 但是境界的划分绝不是口头上说的,心里中想的那么简单,所以在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把相炉之前的境界统一划分好,最后索性就按着三六九等划分了第三、第六、第九这三个境界。 许朝便是早在数年前踏入第九境,但是准确来说许朝还未摸到小宗师的门槛。 第三境以作为入门境界,第六境作为过渡境界,甚至连第九境就可以说是作为过渡境界,只有稳入第九境后期可触摸相到炉境的门槛才能算是小宗师。 之前许朝受到过紫仑境界的大宗师点评隐有小宗师风范,又岂不是点出来了已经许朝足够的实力和境界稳入九境后期了。 然后一击,很简单的一击,隐约有小宗师风范的许朝便恍若断废一臂。 所以道理更简单,刘以渐已踏入大宗师。 相炉境? 还是更上一层的清莲境? 许朝背后满是冷汗,一个大宗师境界的知县,最为恐怖的是一直以来在这座城镇中竟然没有人知道知县追寻武道一途,更没有人知道知县在武道一途竟然达到了如此的境界。 刘以渐放下自下起势而上的拳头,对于被自己一拳击飞的许朝连看都未看一眼,转身双手负后,大步走出,小陈凉和刘雪霁扶着老何跟在后面。 房间里只剩下倒在地上满脸痛苦的许朝和满脸惊讶的许啸。 时间缓缓而过,早已看不到离开的背影,许啸脸上的惊讶才慢慢散开,然后在不觉间恶狠狠地咬紧了牙关。 …… 外头金色的阳光和煦,秋风徐来的刚好不暖不凉,轻轻拂在衣衫间,小陈凉抬头望了一眼头顶那片天空,不知道小脑袋中在想着些什么,嘴角间却是呢喃了一句“天还是蓝的呢。” 确实呀,大概是在那阴沉的房间里有种度秒如年的压抑感的缘故,小陈凉有种忘记了天空是什么颜色的差觉,黑色的?灰色的?还是灰黑相间的? 当那阵秋风吹拂而来的时候,小陈凉突然想起来蓝色,他记得天空是蓝色的,然后就抬起了头。 那句话其实并没有说完,小陈凉在心里依旧呢喃着,“阳光还是暖的,风还是轻缓而过的……” 走在一边的刘雪霁用着那双水灵的大眼睛看着小陈凉,因为刚才陈凉的小声嘀咕她听到了,让她也有了种错觉,她觉得此时的小陈凉就像天边眼前的阳光一样。 只是刘雪霁没有发现,当她的目光从小陈凉那张如同阳光的面孔处移开后,那张像阳光的脸孔慢慢阴沉冰冷下来。 对于时间来说,每个人都是会在它的流动下变化的。 在有过各种各样的经历后,或荣耀万千的鲜衣怒马,或曲折难行的困境,心境与思想都会在这其中发生变化,有的变化是摧枯拉朽般显而易见,有的变化是量变而质变的寸积铢累,而有时却就在一瞬间。 现在纵算天还是蓝的,阳光还是暖的,陈凉还是觉得世界变了,不再像是十几年春秋中的那么玲珑剔透,近乎透明。 原来实力和势力是那么重要! 如果他的境界不是刚刚才步入的第三境,而是像刘以渐那样弹指间的宗师风范,那么老何这个花甲老人就不会带着莫大的耻辱下跪,而那许朝,甚至许啸都不会那般嚣张来羞辱自己。 实力!境界! 走在前面的刘以渐转过身来,“何老先生,多注意点小陈凉,还有小陈凉自己也要小心。” 小陈凉知道面前这个刘知县无非就是通过一旁的刘雪霁,远远谈不上熟识,所以他就搞不明白为什么在这个城镇中权势最大的刘知县一直对老何恭敬地叫何老先生,就像现在这样。 …… 上阳城作为太安王朝几十年前新迁的都城,别说那种细细品味的深邃底蕴,就是一眼可见的历史底蕴都难能发现,大概是有种既然没有底蕴这座西墙,那便可劲地用东墙来弥补,所以这座上阳城除了繁华就是极尽地繁华。 新式建筑、宽阔街道、精细布局,至于皇帝住行的皇城自不必说,甚至几年前有位才子在观皇城后写了一句“笙箫袅袅如烟雨”便被广为流传。 西城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向来是不敢入内的禁地,这里不仅仅参差不齐坐落着中枢六部衙门,更有翰林院,国子监这般龙门过后腾起之地,往里是可以说是王超里近乎毁誉参半的大理寺。 再往里走,是座样貌平淡无奇的宅院,在这些高大衙门当中,显得极尽寒酸破落。但是能让很多人望而止步,包括那些庙堂之上品秩极高的尚书、侍郎之流。 宅院门口竖着做工粗糙的牌子,上面写着在文武百官口中臭名昭著的西厂两字。 这个不显山不露水的寒酸之地,不仅仅遍布太安王朝各地,掌握这个庙堂上下的大多数机密,还在慢慢向着临近的大晋王朝渗透。 宅院里的人都有个统一的称号,锦衣卫! 宅院深处一间房屋内,深色的黄梨花木桌前坐着名男人,身着正三品锦衣卫使的飞鱼服。他的眼前放着一本极厚的卷宗,应该是时间久远使纸面泛着古黄,卷宗篇首是楷书所写的甲字。 太安王朝之前的各大卷宗大都是按照十天干和十二地支交互来标明等级,例如等级最末尾是葵亥,最高的便是甲子,后来因为等级划分过多,很多时候处理起来会有种剪不断理还乱的棘手,后来直接改革成十天干,最末的就是葵字等级,而相较与之前乙字等级的卷宗现代表了最高等级,而甲字等级的卷宗越发的少有,其中的分量更加不言而喻。 就如同锦衣卫使面前这本甲字等级代号为杜鹃的卷宗,不仅仅是他这里有一本,大理寺卿和刑部尚书那里同样各有一本,很显然说明了这本卷宗是西厂、大理寺、刑部共同审理的。 任锦衣卫使十几年的男人眉头虽没有皱着,但是看上去也丝毫并不轻松,约莫就这样静了一会儿,拿起桌上笔架上悬着的紫毫点润了砚台上的墨汁后翻开这本卷宗,所以没有一页页地翻过,而是一翻而到了一纸空白页,是因为卷宗上的每一个字他都烂熟于心。 “杜鹃,迄今一十五年,未果。” 放下笔后,这位锦衣卫使小声自言自语了一句,“该封存了。” 第4章 境界有无大小之分 回到那间构造简简单单却极其素净的房子后,坐在木椅上的老何看着随后走进来的陈凉,稍稍停了几息过后,老何缓缓开口:“说说吧。” 他知道陈凉会有话要说的。 陈凉想了想之前出手打许啸的事情,又想了想刚才那间屋子发生的事情,然后有些不确定地说道:“我应该没有做错。” 老何脸上很是安慰,“君子喻于义,所以你不是应该,是肯定没有错。” 陈凉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不过好像是想到了什么又把微微张开的嘴闭上了,只不过最后还是开口说道:“我记得你跟我说过大丈夫膝下有黄金。” 老何点头笑道:“你能够记住这句话,很好。” 小陈凉满脸的不理解。 “我想你大概也听过前朝淮阴侯韩信被津津乐道相传的胯下之辱。其实在很多时候忠义、风骨并不是那么重要,比如在生死之前,你要知道能够活着,便是这世上最美好的事情,那么忍受一时之辱又算得了什么呢。但是绝不是忍受过了就完了,要有韩信那种能够知耻而够后勇,待有重来之日,必报当日之辱……” 这个见过约莫一甲子风光的老人说着说着突然不知道为什么停了下来,眼神茫然,略有空洞感。ωww.xSZWω㈧.NēΤ “老何……”一旁小陈凉轻声叫醒。 被叫回神的老何稍有停顿,看着小陈凉,“不过是忍一时而已,以后你的路上会遇见这样或是那样的挫折,所以一定要记住我说的话,只要是活着,无论是多大的耻辱,都会有机会报复回来。” 小陈凉点点头,然后很直接地开口说道:“我想入相炉,入清莲。” 然后忽染地摇摇头,否定了之前所说的,眼神毅然地继续说道:“不,我要入紫仑!” 千万人入武道以修玄气,其中的路程曲折丝毫不亚于十年寒窗苦读而跃龙门的科举考试,踏入大小宗师分水岭的相炉一境就能生生拦住一半以上,而能够踏入大宗师的巅峰境界紫仑不必多说。 但是木椅上的老何并没有因为眼前这个十几岁的孩子说要步入紫仑这种近乎天方夜谭的话而有丝毫的鄙夷,他此时看向小陈凉的眼神是极度相信的,就如同看着一个以后的大宗师巅峰紫仑境。 “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但是你要记住有些事情不是一蹴而就的,特别是境界的攀升,极度要求稳扎稳打,这和之前我教你的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有异曲同工之处。” 老何既然猜到小陈凉想的是什么,那么小陈凉自然也就知道老何在给自己将些什么,但是小陈凉还是偏执地想要去说些什么,不过老何没有给他说的机会,很是直接地说了一句:“你自己好好想想,你刚刚步入第三境凭什么能够打过第三境后期的许啸。” 原本心中还极度不甘的小陈凉被老何这一句话说的哑口无言。 他现在虽然对境界极其渴求,但是反过来想想,老何说的并不是没有道理,自己是初入第三境,许啸是第三境后期,虽然说是在同一境界之内,但是还是有所差距。 但是第三境前期和第三境后期发生争斗,结果却是第三境前期获胜,这个结果很难体现出境界高低,或者可以说无关乎境界的高低了。 对于这个结果,陈凉突然想起来初修玄气的时候老何说过厚稳而渐进,所以从吸纳的第一丝玄气便整整厚稳了五年的时间才得以步入第三境。这当然不是说陈凉用了五年的时间玄气修炼才摸到第三境门槛的废物说法,而是在千百次玄气聚满玄府而游荡全身时被老何不知道用什么法子生生打压回去。 从头开始。 梅花香自苦寒来,千锤百炼方为精! 想到这么多的陈凉此时安静了许多,眼前这个并不高大的老人再次神秘起来。 他很有学问,甚至比城镇中那些满腹经纶的先生夫子还要有学问! 还有就是现在这样,对武道玄气很了解,有一种找不出比喻的了解! 满脑子思绪杂乱的小陈凉突然想起来某一缕思绪,那张小脸写满了不可思议,这么多年为什么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所以他嘴唇颤抖着开口。 “老何,你究竟是什么人?或者说是你现在是什么境界?” 木椅上的老人没有正面回答小陈凉提出的这个有些唐突的问题,而是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声:“这些重要吗?” 小陈凉没有说话,而是满脸倔强地看着这个木椅上的老人,显然对于这个答案他并不满意。 这间简单素净的房间里陷入了一段地安静。 大概是熬不过小陈凉的倔强,老何还是开口说了一声,“或许有一天,你会知道的。” 这句说的如同没说的话说完后,小陈凉还是不死心,略带试探性地问道:“肯定比刘知县高吧?” 老何没有说话,是一种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的态度,所以小陈凉默认了自己对老何的境界的猜想,果然高于刘以渐,那么小陈凉继续开口问道:“那你为什么在许家房间内给许啸跪下?” “这个问题我刚才回答过你。” “但是你能打过他!” 此时的老何脸上多出了一丝笑意,看向小陈凉,“那你想过之后吗?” 又是一句话让陈凉开始安静。 “许家仅仅就只有第九境的许朝?” 随后又补上了一句,一脸不甘地小陈凉彻底安静下来。 过了许久,大概是现在想问的问题都问完了,小陈凉说了一声,“我去炼体了。” 小陈凉走后的房间里极其安静,一个人如果在安静的情况下自身也随之安静,那么他总是会有所瞎想的。所以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老何眼睛缓缓无神空洞下去,许久之后嘴角间呢喃了一声极轻的声音。 “多少年了,不知境界还有无大小之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