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了那个疯批反派[快穿]》
7. 第 7 章
第二天,沈遇如往常一样懒洋洋叼着棒棒糖在校门口踱步蹲点。
直到预备铃的声音响完,沈遇都没有等到熟悉的身影。
“叮铃铃——”
预备铃又响,沈遇只好皱着眉先回教室。
回教室的路上,沈遇明显感受到有不少人明里暗里打量着他,沈遇镇静自若,掠过一众或揣测、惊艳、恶意的目光,穿过长长的廊道,回到一班。
整个上午,周瑾生都没有出现,沈遇思考片刻后,趁午睡时间去校医务室换药。
陈妙妙果然又在,正捣鼓着一系列医药用品,看起来颇有兴趣。
据沈遇了解,虽然是双胞胎,但陈妙妙体质比陈劲扬弱上不少,自幼多病,小毛病不断,去过好几家医院检查,但医生都查不出所以然来。
和校医老师混熟后,陈妙妙俨然有将医务室发展为自己秘密基地的意思。
陈妙妙听到动静,回头就看见门口的沈遇,她眼睛一亮,笑眯眯道:“沈遇,你来换药啦。”
沈遇莞尔一笑,取了药放在柜子上,拉上雪白的布帘。
“你纱布没拿。”
陈妙妙的一只手从帘缝间探进来,沈遇道了声谢接过纱布,交接纱布时,陈妙妙手腕一转,轻轻摸了下沈遇的手指。
沈遇:“……”
肌肤触感和想象中一模一样,触感细腻如羊脂白玉,柔软如枝头花苞。
揩油成功,陈妙妙得逞一笑,趁沈遇没反应过来之际,急忙转移话题:“咳咳,沈遇你现在可在咱京扬出名了咯。”
空气里有消毒水的气味,沈遇嗅了下,一如既往地不太喜欢。
沈遇顺着陈妙妙的话,拿剪刀剪断纱布:“怎么出名了?”
“昨天的事论坛里都传翻了,我跟你讲——”
陈妙妙声音变低,扒着帘子悄悄八卦:“这事要发生在以前,或许就没什么讨论度,毕竟两三年前的时候,周瑾生那叫一个无法无天,别看京扬名义上采用学生会自治,但其实只有周瑾生担任会长那段时间,学校才真正给学生放权。”
“当时,整个京扬,周瑾生说一,没人敢说二,但现在不一样了嘛,周瑾生虽然还是喜怒不定,但已经很久没动过手了,所以大家都在猜测,你是怎么得罪周瑾生的,还把人直接气回思华园,都不来上课了。”
谢邀,并不是很想以这种方式出名。
而且周瑾生怎么可能是被气回思华园,绝对是随便寻得一个由头。
等等——
沈遇反应过来。
沈遇微笑。
周瑾生你这狗东西——
拿老子当背锅侠是吧!
帘子里半天没动静,陈妙妙不知道联想到什么,眉头一皱,心一软,急急忙忙安慰道:“你不要担心啦,周瑾生其实没什么坏心思,就是性格独了一点,其他人更不让人省心,你不要以为谁都像我和我哥一样好。”
还挺仗义,沈遇突然想到什么,问道:“陈妙妙,你是不是喜欢周瑾生?”
沈遇抬手,轮丝轻滑滚动,哗的一声布帘子就被他拉开。
陈妙妙正扒拉着布帘,也没想到帘子被沈遇突然扯开,手一松。
瞬间两人四目相对,大眼瞪小眼。
陈妙妙眼珠突地一转,听到沈遇的话,脸居然突地一红,瞪了一眼沈遇:“才、才没有!”
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沈遇随便一炸,没想到还真炸出来了,每一次谈话,陈妙妙的话题总是绕不开这个人,有心人一看,就瞧出不对了。
沈遇挑眉:“所以你当初对我这么热情,是想从我这获取些周瑾生的相关情报?”
眼见被识破计划,陈妙妙狡黠的双眸顿时一垂,可怜兮兮地眨巴着眼睛看着他。
真是像狐狸一样狡猾,沈遇败下阵来,无奈扶额:“好吧,但我有个条件。”
陈妙妙又瞬间活过来了:“什么条件?”
“你也知道,我现在肯定让一些人看不惯了。”沈遇偏过头定定地看着她,弯唇一笑:“你得保护我呀。”
陈妙妙被这笑容一晃,心中顿时豪气云干,她挺直脊背,拍拍胸脯,在沈遇期待的目光中眼睛一闭心一横,保证道:“当然没问题,要是有人找你麻烦,你尽管找我,在我陈妙妙能力范围之内,我是一定会帮你的!”
“好。”
“但我给你打个预防针哈。”
沈遇歪头:“嗯?”
“其实,咳,哪个,我能力范围,挺小的……”
沈遇:“……”
后来的半个月,意料之内,周瑾生都没来上课。
但意料之内归意料之内,三个月的时间十分紧迫,眼见半个月都被这么浪费掉,沈遇更是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到思华园,把周瑾生从周公馆绑架到京扬。
半个月,再怎么拖延,伤也应该好得差不多。
沈遇的苦肉计彻底泡汤。
后来不止周瑾生,连陈劲扬和陈妙妙都见不上几面。
看不见的阴云笼罩在上京城,如同潮汐受到月球的牵引,层层叠叠,起起伏伏,无声而寂静。
但这浪潮丝毫没有影响到京扬公立的普通学生,大家该吃吃,该学学,该睡睡,节奏和以往并没有什么不同。
班长兼任弓道社社长,沈遇在他的介绍下成功加入弓道社,并把程以檀也成功拉入伙,两人时不时会一起参加部活。
每天重复着三点一线的生活,时间走得很快,就在沈遇忍不住开始计划弄出点什么事的时候,恰逢京扬校庆日,周瑾生在这时候返校。
苍翠浓郁的树荫间,校庆活动在京扬的大礼堂进行。
台上讲话的女人长裙加身,头发高高盘起,女人以京扬校友的名义出席,听说新给学校捐了一栋艺体楼,一番话回顾来路,展望未来,注重当下,妙语连珠,红唇浓烈又冰冷。
但那笑意始终不达眼底。
沈遇重来一次,一周目时曾费尽心思才稍微弄清楚周氏盘根错节的亲缘关系,自然认得她。
思华园一朵妖艳盛开的毒玫瑰,周瑾生的小姑,周如蕙。
但现在重点并不在女人身上,沈遇移开目光,视线在偌大的礼堂逡巡,并没有瞧见想见的人。
沈遇心下索然,和程以檀说了一声,出了礼堂。
沈遇顺着礼堂外侧的旋转楼梯上楼,打算穿过副楼回到一班教室碰碰运气,说不定能偶遇周瑾生。
期间路过副楼的一间教室,门半开着,教室里空无一人,堆叠着各种杂物。
窗帘被风吹起,一架黑棕色钢琴孤零零地立在教室角落,积灰已久。
暴殄天物啊。
沈遇不由停下脚步走进室内,他没洁癖,也不怎么在意灰尘,翻开琴盖,细长的手指在黑白琴键上轻抚而过。
确认过,音键完好。
沈遇仇富情结瞬间大爆发,因为力气无处可使,于是对着空气默默挥了两拳。
京扬图书馆到副楼之间,有一条幽深的林间路。
两排冬青树茂密如云,未红的青色小果拥挤在一起,摇摇晃晃地堆积着,野趣横生,大片的浓荫被投射到地面,越往里走,光线越暗。
果然一出思华园,这些牛鬼蛇神就四面八方冒出来恶心他。
解决完不知道又是谁派来的一众混混,周瑾生后背抵着墙壁,锋利的眉弓下压,嘴里咬着绷带,正不紧不慢地把绷带布缠上手腕,忽然听到钢琴声。
周瑾生动作一顿。
琴声悠扬,好像忽然一脚踩空,坠入深海。
往下的海水愈深,愈听不见陆地的声音,愈接近沉郁的黑暗,频密的海水瞬间铺天盖地涌过来,世界开始变得安静。
海雪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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纷扬扬,刺破幽深,仿若海底的微光。
那琴声落到唇角,如同呼吸一样消失了。
周瑾生抬眸,眸光穿过层层叠叠的绿荫,只看到偌大的玻璃窗在阳光照射下散着光。
那像是记忆里的一座阳光房。
*
校庆活动结束后,沈遇敏锐地察觉到不少曾经熟悉的面孔再也没出现过。
后来听陈妙妙讲,大多是在那些没理清楚自己站位的家族,一夕之间就从云端跌下来,摔得又狠又疼,狼狈不堪。
下午的时候,沈遇在体育馆门口和周瑾生狭路相逢,虽然沈遇之前心里一直念念叨叨的都是不顾一切地凑上去刷周瑾生好感度,但无论是谁被打后还巴巴地热脸去贴冷屁股,都难免惹人怀疑。
毕竟泥人尚有几分脾气。
沈遇自觉自己可以比泥人还不如,但考虑到人设合理性问题,也只能暂时放弃跪舔策略。
体育馆门口,周瑾生刚结束完网球课。
他单肩背着球袋,穿京扬统一的运动服,白色运动服黑色短裤,被一群人簇拥着走出体育馆。
即使在人群中,周瑾生也非常惹眼。
印入视野的是运动裤下裸_露出的小腿,腿部肌肉发达,顺着往上,白色运动服被剧烈运动后的汗水浸湿,平时掩藏在京扬校服下的肌肉轮廓更加凸显,沟壑分明。
整个人带着运动过后的热气,散发着浓烈的男性荷尔蒙气息。
沈遇视线上移。
周瑾生额头上戴着印着白帆logo的黑色发带吸汗,鬓发微湿,他的胸腔微微起伏,蓬勃着热意。
周瑾生也明显注意到沈遇,轻而薄的视线一扫,如同刀片上的血光。
他率先停下脚步。
跟在周瑾生身后的一众公子哥们也纷纷停下,夹带着审视与评判的目光毫不顾忌地纷纷落到沈遇身上。
这些人多是高门大户的子弟,就算不曾表态,那种与生俱来高人一等的感觉,在本人都没意识到的情况下,无知无觉流露而出。
周瑾生这人像是自带消声器一样,所过之处,片声不留,对于深受噪音困扰的朋友来说,可能性价比不错。
一时间气氛竟有些剑拔弩张。
沈遇眨眨眼,觉得有些好笑。
眼见离周瑾生越来越近,和沈遇一起来上课的程以檀先忍不住周瑾生波及到他身上的目光,没忍住重重推一下沈遇的手臂,小声地嗫嚅道:“沈遇……”
沈遇扫了一眼周瑾生。
片刻后,他移开目光,对程以檀笑着道:“走啊,别迟到了。”
像是没看见周瑾生一样,沈遇目不斜视地与之擦肩而过。
周瑾生没那么多精力去和一个对他来说没什么价值的人做朋友,这不仅是周公馆的规矩,更是周瑾生自己的规矩。
但是一个本来对你主动热情的人骤然对变得冷淡,漠不关心,这种被人忽视的感觉实在让人在意。
伴随着这种异样感诞生的,是另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扭感,周瑾生在更早一点的时候,在与自我磨合融洽后,已经很久没有再出现过这种别扭情绪。
今天却突然死灰复燃,柳絮一样落在心间。
虽然轻飘飘,没什么存在感,但又确实存在。
它好像在说,看吧、看吧——
这个人和其他人一样,也没什么不同。
这个世界就是这么他妈的无聊、枯燥、沉闷又灰败至极。
毫无乐趣。
毫无乐趣。
真没意思。
周瑾生撩起眼皮,在沈遇与他擦肩而过时,视线掠过沈遇垂在裤腿处的手指。
察觉到自己的行为,周瑾生像是被烫到一般反应过来,舌尖狠狠顶_弄牙齿,暴虐的情绪一闪而过。
周瑾生沉下脸色,领着一群人离开。
8. 第 8 章
听到消息提示音,迟显礼从烂醉中醒来,他昨天好不容易解禁,在俱乐部昏天黑地地玩了一整天,早上才沉沉睡去。
迟显礼推开女人白花花的臂膀,从桌柜上拿起手机查看,一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周大少的消息,全然命令吩咐的语气,还是难能可贵的连续三条消息。
[找几个人,手痒。]
[快一点。]
举着手机,盯着屏幕消化半天内容后,迟显礼眨眨眼,晕晕乎乎的大脑清醒不少。
只有少数人知道,周瑾生的身体里锁着一只野兽。
迟显礼从小混不吝,天不怕地不怕,周瑾生是唯一把他揍服的一个人。
只不过随着年岁渐长,人装得越来越人模人样,就像幼兽在陌生的环境里,会本能地观察四周的环境进行模仿,于是周瑾生模仿着模仿着,就披上层伪装的皮,只偶尔才显露点凶性来。
没记错的话,周瑾生已经很久没亲自动手过了。
上一次……
上一次,是什么来着?
艹!
回忆起什么画面,迟显礼抓抓脑袋,心里腾的一下冒出不祥的预感,要是周瑾生不打算装了——
得了,其他人也别想好好蹦跶。
迟显礼是真怕周瑾生弄出什么事来。
到时候大家都别想好活,他估计就真要向周老爷子负荆请罪去。
迟显礼总觉得和周瑾生说的那个叫什么遇的人脱不了干系,但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解决周瑾生的问题,免得周瑾生找上门,自己变成沙包,他可比不上周瑾生那一身实打实的腱子肉。
怀里的温香软玉打了个滚,非常丝滑地钻进迟显礼怀里。
迟显礼松开情人,坐在床边一边抽烟一边打电话,出高价让拳师叫几个又能打又能抗的人去蹲周瑾生。
叫完人,迟显礼手不得空,给周瑾生发语音消息:“人给你找过去了啊,注意查收~”
迟显礼抽着烟思考一会儿,又没什么同理心地随口补充道:“下手记得轻点,别把人给打废了,还能循环利用。”
*
沈遇收拾好东西,背着书包去地铁站。
他租的公寓离京扬距离不近不远,靠近商圈,烟火气充足,地铁两三站的距离,有时候沈遇会选择踱步回去,一路经过各种美食摊,刚好吃饱。
校门口停着一流水的豪车,因为没有晚自习,铃声一响,穿着西式黑白制服的学生们从不同的校门鱼贯而出。
所以在看到人流中熟悉的人影时,沈遇震惊地吃了口嘴里的鱼丸。
沈遇本来只是先看见校服,谁料越看越眼熟,夜色向晚,周瑾生穿着白衬长裤,在喧嚣的汽笛声与人流中穿过中央广场,往耸入云端的大厦后巷走去。
沈遇下午才见过周瑾生一身爆发力极强的流畅肌肉,现在骤然再看周瑾生穿校服,颇有一种看西装暴徒的既视感。
穿上校服外套估计更像,也更像八年后那个杀伐果断的男人。
沈遇收好夜宵,就见周瑾生一个拐弯,消失在视野中。
沈遇提着塑料袋大步跟过去,还没拐进巷道,就听到哐当哐当激烈的打斗声和撞击声,中间夹着接连不断的喘气声和咒骂。
逼仄的后巷中,四个虎背熊腰的高壮男人正在对周瑾生发动攻击。
花臂男怒吼着一拳朝周瑾生砸去,被人一把扣住手腕。
周瑾生长腿一扫,将男人甩翻在地,旁边两个人对视一眼,知道周瑾生不是什么善茬,不讲什么一对一的武德,快速从旁侧袭击周瑾生,想要先发制人。
场面瞬息万变,气氛紧张。
拳头声,撞击声,呼吸声全部交织在一起。
007略微激动:【或许轮到宿主英雄救美了?】
周瑾生动作极快,精准踢击将两人瞬间踹翻踩在脚下,然后将花臂大哥侧翻在地,大哥面目狰狞,后背弓起,嘴里发出痛苦的嚎叫。
一人一统顿时陷入沉默中。
沈遇发出真诚疑问:【……救这三位吗?】
不等沈遇多想,刚还趴地上的光头哥突然抓起脚边的棍子,爬起来朝着周瑾生背面袭击而去。
“周瑾生——”
沈遇注意到他的动作,抓准时机,怕动作晚一秒周瑾生就自己躲开了,冲上去手臂就是一抬——
棍棒呼啸着风声,哐当一下撞击手臂。
沈遇控制不住地踉跄一下,急忙靠墙稳住身形。
这次不是装伤,这次是真伤到了。
周瑾生闻声回头,目光落到他身上,又很快错开,他眸色一冷,闪身上前,屈膝抬腿重重踹击光头哥的膝盖,将人狠狠掼倒在地。
周瑾生冷笑一声,长腿下弯蹲到到男人两侧,拽住衣领一把将男人拎起来,另一只手握成拳,拳头呼啸着凛然风声,一拳接着一拳,毫不留情地狠狠掼到脑袋上、鼻梁上、腹处——
拳拳到肉,听得沈遇头皮发麻。
光头哥被揍得鼻青脸肿,他感觉五脏六腑都在肚子里挤压,脑子晃个不停。
他的眼睛里露出深深的恐惧,眼泪流个不停,男人发出凄惨的哀叫:“啊啊啊——大哥大哥,我他妈错了,求求你,求求您放过我吧——”
周瑾生动作一顿。
光头哥眼前一亮,就在他觉得有转机的时候,他突然听到一声很轻的笑声。
然后,他的脑袋突然被狠狠拽向空中,接着一下下撞向地面!
“啊啊啊啊——”
周瑾生动作愈来愈凶,愈来愈狠,弧度越来越大,就在即将即将迎来再一次凶猛的击打时,沈遇皱着眉,提高声音叫住他:
“周瑾生——”
抓着男人头发悬在空中的手猛地一顿。
阴影处,沈遇只看得见周瑾生侧脸的轮廓线条,手臂肌肉紧绷,呈现一种疯狂诡异的平静感。
片刻后,周瑾生嗤了一声,嫌弃地甩开男人的头。
周瑾生从地上站起,直起腰,贴着裤缝的手指细微地摩挲着西裤布料。
暴虐的冲动宛如失控的猛兽一样在心间冲撞,大拇指控制不住地痉挛着,周瑾生抬起手,随意地扯松领带,撩起眼皮看向沈遇:“怎么?”
沈遇有些迟疑:“你,还好吗?”
周瑾生又恢复那种慢条斯理的从容与优雅,他低头扭扭手腕,重新系上纽扣,道:“没事。”
周瑾生系好纽扣,拍拍衣袖,转身往巷道外走去。
走到一半,发现沈遇没跟上来。
周瑾生停下脚步,忽然想起两人现在紧张的关系。
少年皱起眉头,回过头,眸光如撕碎黑夜的两簇幽冷野火。
“还不跟上?”
沈遇只好起身,低着头跟在周瑾生身后。
幽深的巷道里,几个歹徒七仰八叉地倒在角落尽头,两个少年一前一后沉默着往前走。
出了后巷,车流的汽鸣,人群的喧嚣扑面而来,街边双臂路灯排排站,生命般发着钠灯光。
沈遇敛下眼,灯影斜伸到脚边。
视野之中,周瑾生单手插进西裤裤兜,衬衫挽起,露出的小臂结实有力,手腕上戴着一款黑银机械手表,表盘镂空设计,能看见机械精妙运转与上弦的过程。
看起来能卖不少钱。
沈遇手指蠢蠢欲动,一番天人交战时,听到周瑾生的声音。
“不会打架就别打架。”
信息在脑袋里来来回回好几次,才勉强进入沈遇的思维处理机器中,他一张嘴开了又合,合了又开,他垂眸:“也是,给你添麻烦了,实在抱歉。”
一句话疏离且生硬。
刚刚还在关心人,现在态度却骤然冷淡。
周瑾生压着眉弓,手往裤兜里探索,没摸到烟。
沈遇肤色是冷色调的白,长长的睫毛如同工笔细描,肤色冷,神色也冷。
周瑾生一偏头,就看到这一幕。
巷道拐角处是在上京城遍地开花的民和药房,店名亮牌白色楷体,打绿底,沈遇坐在对面的花坛边,隔着推拉玻璃门,看见周瑾生推门而入。
周瑾生熟门熟路地进门,买了碘伏药剂、消淤喷雾和淤青贴,装进透明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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料袋,在结账台付钱。
周瑾生提着塑料袋走到沈遇面前,他眼皮一垂,窄且长的双眼皮越发深刻,遮住眸中情绪。
“衣服撩开。”
沈遇正低着头,就听到周瑾生冷淡的声音。
沈遇抬起头,反应过来后有些受宠若惊,转念又想起周瑾生先前在学校的事情。
沈遇神色也跟着一冷,两人就跟比“谁比谁跟冷漠”比赛一样,表情一个比一个没表情。
手臂上肿胀的疼痛蔓延开。
沈遇脸色一僵,伸出手,语气生硬道:“我自己来。”
周瑾生没说话,手臂往上一抬,铛铛两声药瓶碰撞,躲开沈遇想要拿药的手。
沈遇手指去抓,没抓到。
周瑾生又道:“撩开。”
两人僵持一会。
片刻后,沈遇败下阵来,在周瑾生的注视下忿忿不平地解开衬衫纽扣,把袖口往上一撩,露出一截乳白色的手臂。
周瑾生看过去。
手臂上的皮肤白皙如玉脂,一截三指宽的淤青印在皮肤上,显得越发触目惊心。
青白相间里,催生出一种凌虐的美感。
周瑾生目光一凝。
他没忍住在心里操了一声。
周瑾生移开目光,将药袋往花坛上重重一放,他从袋子里抓起消淤喷雾,略微迟疑后,屈尊降贵地将手指按在淤青处揉开。
药在淤青上化开,冰冰凉凉。
沈遇手指死死拽紧衣角,周瑾生手指一顿。
沈遇察觉到他的动作,立即否认:“不疼。”
周瑾生手上动作却瞬间轻上不少,弯腰凑近沈遇。
天色浸染烟蓝,月色如水一样流淌,千万树枝的枝条在夜风里哗哗作响。
周瑾生的脸突然在沈遇面前无限放大,狭长眼眸低垂着,黑雾般的双眸看向沈遇,清透的冷感从侧溢的目光里流泻而出。
体温与呼吸在狭窄的空间里纠缠升腾。
呼吸落进颈侧,周瑾生凑近时,感受到不舒服的痒意,不由皱眉。
沈遇眼神一晃,不明白他要干什么,他顺着周瑾生的视线看过去,才发现自己的手指刚刚拽的根本不是自己的衣角,而是周瑾生的衣角。
高大少年的身躯笼罩在沈遇的身上,剧烈运动过后的身体散发着蓬勃热意。
校服被往前拽紧,有力的腰身紧绷。
007重复一遍:【不疼。】
沈遇:“……”
沈遇难道不需要面子吗?
他急忙松手。
那一瞬间的呼吸像是冬日呼出的白气,还未上升片刻,便咻忽一下,消失掉了。
周瑾生垂眸,像是没察觉到他的反应一样,一点反应都没给沈遇,沈遇却觉得周瑾生此时的沉默,带给他十分的安全感。
不得不说,虽然周瑾生喜怒不定的性格极大地增加刷好感难度,但在此时此刻,却很好地维护住了沈遇岌岌可危的伟岸铁血形象!
007:【……】
周瑾生从旁边的塑料袋里拿起消淤贴,牙齿利落地撕开外膜,拉过沈遇的手腕迅速贴好。
消淤贴四周的边缘朝上微微翘起,周瑾生收回手,瞥过一眼:“自己处理好。”
沈遇一愣,点头:“哦,好。”
周瑾生起身。
月光落下来,落到他宽阔的肩膀上,沈遇低头,发现自己正踩着他的影子。
周瑾生走到街边,接了个电话。
又过一会,不远处,一辆迈巴赫驶过街道,减慢速度,停在钠光路灯下。
司机老李从车上下来,为周瑾生打开车门。
周瑾生弯腰上车,窗外车流如织,人影模糊迅速地闪现,缩小在后视镜里的人影渐渐也变成模糊的点,最后消失不见。
周瑾生垂眸,视线落到校服衣摆上,那是刚刚被沈遇抓皱的衣角,不知为何,耳边突然响起迟显礼当初玩笑般的话。
“要是图咱们周大公子的色可咋办。”
周瑾生表情逐渐古怪起来。
所以是,图色?
9. 第 9 章
第二天,周瑾生又没来。
看着后面空荡荡的座位,沈遇揉揉眉心,平静地度过一天后,沈遇突然收到一条陌生人短信,短信内容简短,信息明确。
[晚上十点,周瑾生让你过来。]
后面附带一连串的地址。
沈遇皱眉,这条消息显然不会是出自周瑾生,但大概率和周瑾生有关,沈遇想起半个月前和陈妙妙的聊天内容,大致推测出是两种情况。
第一种,大概率是周瑾生那群狐朋狗友。
沈遇惹怒周瑾生的事在京扬传得人人皆知,但因为最近上面动荡,周瑾生碍于周公馆自然不会动手,他们却可以私底下教训教训人,既找了乐子,又顺便讨好周大少,岂不一举两得。
另一种,概率比较低。
周瑾生成年在即,周氏权柄也即将开始交接,自然会动到其他人的利益,肯定会想办法抱团取暖。
如果是这一类人,估计是想把沈遇拉进阵营,充当炮灰。
但无论哪种情况,沈遇去不去,其实对他们都没什么影响,毕竟对于他们来说,沈遇目前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
007有些担心:【宿主小心一点。】
经过这段时间相处,007已经摸清自家宿主的性格。
最初绑定沈遇时,007只记得人苍白地躺在病床上,美则美矣,却随时会被稍不注意的命运洪流给席卷而走,渺小如尘埃。
所以007下意识地认为,沈遇是沉郁,自闭且脆弱的,它曾一度十分担心沈遇有没有毅力走完这一路,时时刻刻都关注着沈遇的心理健康。
直到目睹沈遇一系列操作,007才发现,是自己多虑了,本来准备好的鼓励沈遇坚持做完任务的话,全部变成对沈遇一往无前不留后路的担忧。
沈遇笑:【放心】
晚上十点,沈遇根据短信发来的地址,打车到市中心的一家叫蓝海湾的私人俱乐部。
沈遇付了车资,入目是流不尽的光色,红的白的黄的蓝的彩色的,霓虹如流火一样在夜色里穿梭闪烁。
蓝海湾门前停着一水儿的豪华跑车,衣着时尚奢华的男男女女三两结伴,一张张清晰又模糊的笑容在霓虹灯下浮现,又摇晃着消失在光影中,衣鬓香影交织处,馨香不尽。
只消一眼,便窥见上京浮华的纸醉金迷。
蓝海湾是会员制,没有会员卡不得入内,沈遇自然没有蓝海湾的会员卡,特意没换校服。
门口的侍者眼尖,又经验丰富,在注意到沈遇校服上的白帆校徽时,立即热络上前询问:“您好,这位客人,请问需要什么帮助吗?”
沈遇看着侍者,将情况道来。
少年眉眼带笑,看人时真挚坦然,让人忍不住产生交谈的欲_望。
他显然很少出入这种场合,但言谈间,神情不见局促,始终保持温和疏离的意态,好像别人趋之若鹜的浮华富贵,都与他无关紧要。
侍者一愣,很快垂眸遮掩住情绪,笑着道:“稍等,我为您询问一下。”
沈遇点头。
侍者侧过身打电话询问后,放下电话机,朝沈遇微鞠躬,手往门口一伸,笑容得体,又不失尊重:“小先生,一直往直走,尽头左拐第四个包厢,祝您玩得愉快。”
蓝海湾俱乐部内灯光迷离,音乐流浮,沈遇一进门,就吸引不少人的目光,还没走出三步,就有人上前搭讪。
沈遇对人始终保持着笑容,连拒绝也是温和的,反而瞬间吸引更多人的乐趣,一时间纷纷举着酒杯上来搭讪。
系统:【怎么办,他们是不是知道宿主是软柿子了?】
沈遇:【……】
几分钟后,沈遇终于像一只敏捷的猫一样穿过形形色色的人群,来到走廊尽头。
走廊尽头安静不少,墙壁上静谧的流光如海洋浪潮一般无声涌动,科幻感十足,沈遇匆匆赶到指定的包厢门口。
刚到包厢门口,金碧辉煌的大门就从里面被人打开,沈遇迎面和人撞上。
空气里有酒的香气,对面明显喝过酒,摇摇晃晃被沈遇一撞,就四仰八叉地摔倒在地上,屁股落地,疼得瞬间呲牙咧嘴。
“艹,哪来到傻叉——”
沈遇垂眸,地上骂骂咧咧的少年年龄绝对不大,大概十三四岁的模样,头发染成张扬跳脱的红色,红色发尾被光线晕染出光晕,小少年五官精致,左边眉尾处打着一颗红宝石般的眉钉,衬得眼神更加嚣张。
沈遇没想到,会在这遇到原文主角受,俞听肆。
按照剧情线来说,三年后,俞听肆会因校园暴_力致人死亡事件被推上新闻焦点,同时,俞氏也会被整个事件所牵连,在舆论的引导下,因被查出贪腐,顷刻间如大厦般倾倒。
俞父自杀,俞母病逝,大哥顶罪入狱,后俞听肆被念及旧情的周氏所收养。
包厢里有人见俞听肆被撞,立马狗腿地上前把人扶起,对沈遇骂道:“艹,你他妈没长眼睛吗,没看到这有人吗?把俞少撞坏了你赔得起吗?”
俞听肆被同伴扶起,酒醒不少。
小小年纪,眉目间全是骄矜轻狂,少年眉头一皱,嫌弃地推开搀扶他的手臂,斥道:“闭嘴吧,我没事。”
俞小少下巴稍抬,浓丽的五官未被稚气消退半分,在灯光下宛如艳鬼一般妖冶,一双桃花眼和沈遇的眼睛很相似,都是潋滟多情的形状,但眼尾更偏狭长,显出几分锐利锋芒。
俞听肆微眯双眸,上下打量沈遇,眼底惊艳一闪而过,接着眉头皱得更深。
艹,这么弱不禁风的人还能把他给撞倒?俞听肆瞬间觉得无比丢面,不由有些脸红,恼怒道:“蓝海湾现在还真是掉档次,什么小猫小狗都放进来。”
俞听肆的话引起周围人的轻笑与附和。
沈遇刚刚就算被连番骚扰都没消失的笑容咻忽地一静,他嘴角抿直,一双如墨似的眼睛沉默地看着俞听肆。
“哼。”放完狠话,俞听肆冷哼一声,肩膀一把撞开沈遇的肩,大步流星往侧边的卫生间走去。
沈遇走进包厢。
包厢里一屋子的人,大多数人沈遇都在八年后见过,红男绿女,千姿百态,却不约而同地有着同一种气质,那种繁花美玉堆积下的闲性。
迟显礼坐在上首,吊儿郎当地靠着棕红沙发,一手端着酒杯摇晃,另一手搂着漂亮的嫩模。
看到迟显礼的一瞬间,沈遇就确定了之前的猜测,第一种——
来为难他的。
还真是鸿门宴。
除一开始包厢门口引起的动静外,沈遇的出现没有引起丝毫变化,大家依旧各玩各的,显然一副要给沈遇难堪的模样。
沈遇视线往整个包厢一扫,很快确定主心骨是谁。
他走到迟显礼面前,单刀直入地询问:“周瑾生呢?”
眼前落下一片阴影,视线被遮挡。
迟显礼微微皱眉,抬起头来。
沈遇脸上已经没了笑,一张脸彻底冷下来,睫丛如盖,脸色静白,他气质本来就冷,没表情的时候,更多几分清高。
看见沈遇的第一眼,迟显礼心里涌现的第一想法,就是觉得他装。
很装。
迟显礼先前同周瑾生说,觉得沈遇这人有趣,但这句话从来都不是什么褒义的话。
迟显礼从小在各种圈子里摸爬滚打,比谁都清楚上京圈子里的人情世故,这个圈子生气与死气并存,每时每刻都有人想挤破脑袋进来,也每时每刻都有人被残忍地淘汰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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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京的豪门圈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染缸,混乱肮脏才是它的底色,既然都站在这片土壤上,怎么可能还有纯粹的人?
要是有,那也是装出来的。
既然都进了这大染缸,还装什么清高?
就算是脸被踩进泥地里,下一秒也该觍着脸上来讨好,而不是在这甩冷脸。
周围一群人闻言,纷纷看向沈遇。
沈遇对众多视线熟视无睹,只低头看着迟显礼,他没得到答复。
沈遇压下火气,只好耐心地询问一遍:“你好,请问周瑾生在哪,我收到一条消息……”
迟显礼打断沈遇的话,偏过头抬起怀里嫩模的下巴尖,询问道:“几点了?”
年轻女孩娇俏地躲开迟显礼的手指,拿起手机查看时间后,美目一转,又如水蛇一般软在迟显礼怀里,笑吟吟道:“迟少,十点过十一分了。”
沈遇现在倒是看出来了,一群人把他当猴耍呢,什么周瑾生要他过来都是屁话,沈遇也不想在这浪费时间陪他们玩,转过身作势要走。
但显然事情没那么简单就结束,沈遇刚到门口,门口两个戴黑墨镜的保镖默契地各自伸出一只手臂,挡住沈遇的去路。
沈遇只能停下脚步,身后再一次响起迟显礼的声音。
“十点十一。”迟显礼看着沈遇的背影,面上的笑容慢悠悠地敛下来,反问道:“迟到了,不先赔罪,就要走?”
一房间都是上京有名的太子爷,平常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惯了,最爱看的就是热闹,又有酒精的作用,唯恐天下不乱,迟显礼这话头一开,瞬间心思热络起来。
“对啊,哪有迟到还不赔罪的道理。”
“哈哈哈,今天不是没几个服务生吗,要不临时充当一下?”
沈遇垂下眼皮,垂在裤缝边的双手捏成拳,一种前所未有的屈辱瞬间攫取他的身体。
就在一群人高声谈论时,包厢的门被从外面踹开,俞听肆皱着眉,脸上带着火气,人未见而声先至:“你们没事干?关这么严实干什么?”
本来还无比凶狠的两个保镖立即毕恭毕敬地对着俞听肆弯腰鞠躬,俞听肆走进包厢,就看见门前站着的沈遇。
俞听肆视线狐疑地扫过场内,立即有人给他说明状况:“这不是沈同学迟到了吗,哪有迟到还要走的道理,迟少就想让人赔个罪。”
俞听肆依言看向迟显礼,从一开始提出话头后,迟显礼就没再发表意见,只有一下没一下地喝酒,仿佛众人讨论的事都同他无关紧要。
俞听肆挺看不惯这种先把人玩弄一番的做派,他虽然也玩的花,但从来讲究一个“真”字,从不搞花里胡哨的把戏,偏偏其他人还特别吃这一套。
俞听肆心里有了攀比较劲的意思,就道:
“要我说,咱们也不是什么□□,这赔罪的方式,怎么说也要讲个规矩不是?”
果不其然,俞听肆的一句话引起包厢里众人的关注,接道:“什么规矩?”
见众人的关注被他吸引过来,俞听肆卖足关子,抱着双臂靠在包厢门口,俨然成为第三个门神,懒洋洋地开口:“咱们既然在酒局里,那用酒解决问题不就好了?”
迟显礼饶有兴致,跟着问道:“怎么个解决法?”
俞听肆笑容乖张又恶劣,吩咐旁边的酒保从柜台里取出几种洋酒,他先是精挑细选出一杯高浓度的蒸馏伏特加,又随手将其他烈酒倒入伏特加中。
看着自己的作品,俞听肆满意地点点头,然后亲自端着酒杯走到沈遇旁边,往沈遇面前一端。
俞听肆晃晃酒杯,透明晶莹的酒液在杯壁上撞着回荡,他笑起来,整张脸也跟着明亮起来:
“一口闷了,就算一笔勾销,如何?”
10. 第 10 章
灯光下,沈遇垂着睫毛,看着眼前的酒杯。
透明玻璃杯里回荡着漂亮的水质酒液,灯光进入液态中,呈现出流光溢彩的瑰丽色泽,各种让人发怵的烈酒兑在一起,光是看着,就让人胃部烧灼。
旁边的二代看见这一番操作,先是震惊不已,接着朝俞听肆竖起大拇指。
“艹,还是俞少会玩。”
“旁边就是国宾医院,这叫有远见懂不懂。”
一群人嘻嘻哈哈,没个正经,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
沈遇吐槽:【这酒要是周瑾生喝下去,估计就一命呜呼。】
007深深皱眉,严肃地纠正:【宿主喝,也离一命呜呼不远了。】
007又道:【宿主如果要喝的话,007建议先联系好一名医生,以备不时之需。】
沈遇视线从俞听肆脸上扫过,又落到迟显礼身上,最后扫过包厢里坐着的一众好整以暇看热闹的富家子弟。
他的目光平而静,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此时此刻,竟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按理来说,这种情况下,至少会恼羞成怒吧?
没收到意料之中的反应,一群闹事的人不由有些尴尬。
沈遇的视线落到那杯酒上。
他出声确认:“我喝完,就可以走了吗?”
俞听肆挑眉,手指挑衅地又把酒杯往沈遇面前递近几分。
“当然。”
沈遇睫毛垂在眼皮上,他伸出手,一把抓过俞听肆手中的酒杯,仰起头一口气将混合着各种烈酒的伏特加咕噜咕噜全部喝尽。
仍旧穿着校服的少年神情平静,从接过酒杯到喝干,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毫不拖泥带水。
抓着杯壁的冷白的手指骨肉,唇角沾染的高浓度酒液,上下翻滚的喉结,在五光十色的海蓝色光线与劲爆的音乐声中,如同一幅徐徐展开的素白画卷,对比之下,呈现出一种让人怦然心动的惊艳感。
众人一愣,分不清是被这骤然爆发毫不露怯的侠气,还是被这难得一见的皮相所惊艳。
沈遇手指紧紧捏着酒杯,手背上青筋凸起,他一步一步走到迟显礼面前。
明明沈遇才是被为难的一方,整个包厢里没有一个人是站在他那边的。
可沈遇身上那种被逼到绝路骤然爆发的气质太沉静太纯粹,竟衬托得周遭一片暗色,仿佛不是他与世界格格不入,而是世界与他格格不入。
只一时间,整个包厢竟有一种形势倒转的感觉。
就好像,这个世界都是模糊混沌的。
而只有他,永远清晰。
迟显礼皱眉,终于舍得分出注意力探究地看向沈遇。
沈遇停下脚步,众人看向他。
少年手一伸,手腕往下一转。
酒杯“咚”的一声,利落地被沈遇的手倒扣在光滑的桌面上。
众人顺着那一声看过去。
倒扣的酒杯中,没有一滴剩余的酒液沿着杯壁滑落,一干二净,他们不由瞠目结舌。
还真喝完了?
再去看沈遇,当事人脸色平静,步伐沉稳,神色都不带变化的,看不出一点异样,就算他们再不待见沈遇,心中也不由升起一点敬佩来。
流弊啊。
水质般光滑流淌的桌面把每一个人的神色都照得清清楚楚。
沈遇收回手,询问迟显礼:“我可以走了吗?”
俞听肆都说喝完就放人,迟显礼怎么也要给俞家几分面子,而且这烈酒入喉,他也不信沈遇真能没事,现在大概率是一股气在支撑着他。
迟显礼摇晃酒杯,俊朗的脸上露出笑:“当然。”
沈遇得到答复,转身径直穿过中场,路过俞听肆。
俞听肆还没完全长开,比沈遇都矮半个头,气势却只强不弱,眼里尽是舍我其谁的张狂。
沈遇路过他身边时,俞听肆抬起头迅速扫一眼沈遇。
那一眼窥探的目光极为急促,在被沈遇发现的时候,迅速撤回。
俞听肆前半生从未有过挫折,他和从小就被当做继承人培养的周瑾生,迟显礼等人不同,他是俞家晚来子,上面又有大哥罩着,家庭和睦,可以说是在各种宠爱下被娇惯着长大,所以爱来得快,恨也来得快,惯来喜欢呼朋引伴。
俞小爷心跳加快。
他不得不承认,他有那么一点,就指甲盖那么一点点,被沈遇喝酒时那股目眩神迷的气质给吸引到了。
这次门口的两位保镖大哥没有拦他。
沈遇头也不回,大步推开包厢的门离开,门后的喧嚣与繁华如同潮水一般退开。
门内与门外,已然是两个世界。
沈遇走出门外,脸上维持着的血色瞬间消退干净。
沈遇闭闭眼,本想靠着墙壁休息一会,旁边就有路过的服务生见他脸色不对,过来热心地询问他是否需要帮助。
沈遇只好笑着摇摇头,拒绝服务生的好意,穿过人群走出蓝海湾。
出了蓝海湾,沈遇紧绷着的脊背一松,手捂着腹部,光洁的额头处渗透出绵密的冷汗。
兑了其他烈酒的蒸馏伏特加可不是闹着玩的,后劲极大,腹部像是被丢进火里一样,从翻腾的胃一直往心口烧。
刚才迎他进门的侍者再一次眼尖地瞧见沈遇。
无他,沈遇这人实在是太出彩,适合去当模特,就算是一万人里,第一眼注意到的人也会是他。
侍者见人脸色苍白,神色间带着寂冷,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看着就令人莫名心疼。
侍者思考片刻,和同伴说了一声:“你帮我看会,我去给人送杯热水。”
同伴看一眼沈遇,笑着骂他:“就你穷热心,人家不见得会稀罕。”
侍者笑笑,却没接他的话,抽出一次性杯子又倒一杯热水,走上前递给沈遇。
沈遇看着面前突然出现的热水,本来打算拒绝,抬眼一瞧,发现是刚才迎他的服务生,不知为何,他竟然觉得有一丝亲切。
两面之缘,于他而言,怎么也算得上是熟人了。
沈遇接过水杯,嗓音沙哑地道谢:“谢谢。”
侍者笑笑,目光柔和地看着他:“没关系,小先生,时间不早了,早点回家吧。”
沈遇一愣:“回家?”
侍者点点头:“是啊,人总该回家的。”
沈遇垂眸,一时间没说话。
“喝完这杯热水,就回家吧。”
夜晚的蓝海湾人来人往,侍者也只抽出一点空时间,送完热水就离开了。
沈遇慢慢走到街边,找了根路灯靠着,垂着长而浓的睫毛,手里捧着一次性塑料杯,小口小口地往胃里灌。
所幸这边来来往往都是些醉鬼,状态并不比沈遇好到哪儿去。
他一个人,站在街边喝热水,倒也不显得奇怪。
沈遇正缓着疼痛时,突然听到发动机的轰鸣声,沈遇勉强抬头看去。
不远处,一辆跑车一个漂移拐过转角,轮胎摩擦地面,紧接着猛地刹车,横在蓝海湾俱乐部大门前。
车门被打开。
周瑾生穿着件休闲的黑色薄卫衣,依在炫酷又拉风的银色跑车上,身形颀长,另一只手拿着手机,正低着头发消息。
有人立马殷切地迎上去,周瑾生头也没抬,只冷淡地“嗯”了一声。
少年黑发随性,气质慵懒,蓝海湾绚烂的门牌灯光打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更衬得那双眼睛冷漠深邃。
或许是沈遇看得太久,周瑾生察觉到他的目光,偏头看向沈遇。
眼前似乎有什么银光闪过,还未等沈遇做什么反应,胃部突然痉挛似的烧灼起来。
沈遇脸色惨白无比,直想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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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形象地在地上蜷缩起来,疼痛里还伴随着胃部翻涌,心口一阵恶心。
沈遇憋着一口气,立马跑到垃圾桶边吐了个昏天暗地。
刚才送水的侍者虽然离开,但他本来就在门口工作,时不时抽出精力注意沈遇这边的情况,见人突然跑到垃圾桶一阵呕吐,看起来状况非常不好。
侍者心下一紧,几乎是下意识想要追过去,就被同伴一把抓住手臂,同伴皱着眉,急忙压低声音制止他:
“喂,艹!你在干什么,这种恩恩怨怨是咱们能管的吗,你看看那样的人,能轮得到咱们平头百姓来关心吗?小心惹祸上身!”
侍者一愣,抬起头。
就见刚刚从敞篷跑车上下来通身气度非凡的年轻男人皱着眉,脚步一转,径直朝着沈遇走去。
*
撑着垃圾桶吐完后,沈遇顿时感觉胃好受不少。
不过身体的能量好像在一瞬间被尽数耗尽,四肢冰凉,没什么力气,浑身都是冷汗,刺骨的冷意像针一样穿透单薄的校服衬衫,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沈遇浑然未觉,低着头。
一张洁白素净的手帕被一只手递到他眼前。
沈遇顺着手看过去,被银光一闪,他才反应过来刚才眼前闪过的银光不是错觉。
周瑾生微弯着腰,沉默地注视着沈遇。
右耳垂上,戴着一款做工精细的银色耳钉,圆形耳钉又下垂着两圈豌豆大小的银色小钉,在灯光下反射着冰冷的银质流光。
周氏家规严谨,周瑾生就算在外面再无法无天,总归是属于思华园周公馆的,上面有周老爷子坐镇,他自然不会打耳洞,显然戴的是耳夹款。
没想到,年轻时的周瑾生还有这爱好。
不过沈遇仔细一想,就算周瑾生表面上看起来再晦暗深沉,现在也不过十七十八,总归还是少年,怎么可能不会有逆反心理和叛逆期。
不知道多年以后,周瑾生回想起自己的中二时光,会不会也和常人一样觉得难以启齿?
肯定会吧,沈遇不由开始思考,掌握周瑾生少年黑历史的自己要是在以后突然冒出来,被周瑾生灭口的可能性。
阿门。
或许是沈遇沉默的时间太久,周瑾生垂着睫毛,用眼神示意手帕,询问道:“不要吗?”
007提醒:【宿主,现在不是感慨的时候。】
他在蓝海湾门口等这么久,可不是心血来潮。
沈遇开始酝酿情绪。
绸黑的睫丛滤着光线,一下一下颤动,苍白无血色的脸上下意识想露出一个笑容来,最后成功地失败了。
沈遇淡色的唇上下嗫嚅。
他想说,周瑾生,周大公子,你不会真的不知道?
同学一场,就算他真的有得罪他的地方,至于把他这么往死里搞吗?
但最后沈遇什么也没说。
他抓过周瑾生的手帕一把扔进垃圾桶里,冷冷地看一眼周瑾生,起身越过对方,走到出租车边打开车门,疲惫地坐进车子,关上车门。
出租车融入车流中,很快消失。
周瑾生目视着车身离开,面上一片阴沉。
在看见沈遇出现在蓝海湾的一瞬间,再加上迟显礼邀请他过来的消息,不用想周瑾生都知道发生了什么,这事又不是他做的,他好心上去帮忙,还平白惹沈遇误会。
他周瑾生什么时候热脸贴冷屁股过,眉弓狠狠皱起,心里很快地闪过一丝冰冷的戾气。
周瑾生站在街边,冷着脸点上一支烟,但没抽。
手机振动个不停,一群人在催他。
指尖星火明灭。
周瑾生被吵得烦,接通迟显礼的电话。
“喂喂周大少爷,怎么还没来,你可错过好戏了啊——”
周瑾生皱起眉,冷冷打断他的话:
“闭嘴。”
11. 第 11 章
沈父沈母远在国外,平时虽然心大,一到关键时候还挺靠谱,听闻沈遇病倒,连忙给人叫了靠谱的家庭医生。
医生在半夜赶到公寓,沈遇四肢冰凉,全身都没有力气,筋疲力尽,晚间时沈遇开始发起低烧,头昏脑胀,感觉整个人都像灌满铅水一样沉重黏糊。
沈遇紧闭着眼,迷迷糊糊地在被窝里蜷缩成一团。
朦胧间,沈遇感觉手背刺疼一下,他掀起沉重的眼皮,发现是熟悉的针头,盐水被挂在床头,冰冷的液体在胶管里滴落,一点点顺着针头渗进血管里。
冷——
沈遇蜷缩着,他太困太累太想睡觉,只看一眼,便又忍不住闭上眼睛沉沉睡去,随着时间流逝,光影一层层掠动,黑夜过去后,是另一个白天。
窗外的光线在沈遇沉睡的面容掠过,期间家庭医生换了几次药,动作都很小心翼翼,确保没有吵醒他。
等沈遇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深夜,低烧已退,医生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的,在床边的柜子上放着各种退烧药和胃药,依次写好用量和功能。
沈遇安静地躺在床上,刹那间,一种深深的孤独与无力感四面八方地朝他奔涌而来。
沈遇从床上坐起,苍白着脸,整个人好像一下子瘦下去了。
他抬起头,沉默地看着漆黑的窗外,看了很久很久,久到天边泛出鱼白肚,光线落到他的指缝间,他才有了动静。
满室的光线里,沈遇恍然回神,他后知后觉看向上京城上方的天空,朦朦胧胧的一片,不真不实。
“原来,这就是上京城吗?”
007:【……】
沈遇:【严肃点,配合我表演,这可是我为原身人设转折拟定的一个关键点。】
*
三天后,请的病假到期,沈遇病也好得差不多。
他算是明白周瑾生为什么要么不休假,要么一休假就连休好几天,别人在上课,而自己在休息的感觉,实在不要太好,而且还会让人产生持续请假的冲动。
回复完手机上的关心,沈遇关上手机,踩着预备铃走进教室。
因为周瑾生很久没来上过课,接着沈遇又请了病假,所以骤然看到坐在窗边的熟悉人影时,沈遇有些没反应过来。
怎么突然回来上课了?
沈遇沉默地移开目光,回到自己座位坐好。
同桌非常贴心地把这几天的作业整理着叠在一起,并往沈遇面前一推,眼里闪过一丝道不明的情绪,小声对沈遇道:“不用谢,我都帮你收拾好啦。”
看着面前厚叠在一起的试卷,沈遇语气艰难:“……谢谢你。”
京扬社团活动集中每天下午。
弓道场旁边是网球社,两个社团共用一间更衣室,网球社已经放人。
参加完部活,沈遇洗完澡,在更衣室换掉衣服,打算回教室收拾东西放学。
沈遇走得比较晚,刚出更衣室,就看见几个穿弓道服的男生正背对着他从靶子上拔箭,弓场的靶子是扎得很密实的草靶,射箭时箭扎进去容易,拔出来难。
没人愿意处理这种吃力不讨好的繁琐工作,社团基本都是留给刚入社的新人处理,美名其曰磨炼磨炼。
按理来说,沈遇刚入社不久,理应是其中的一员,不过社长考虑到沈遇是交换生,在社团也待不了多久,便没有让沈遇处理。
沈遇刚要走,就听见熟悉的声音。
有人愤愤拔出箭,看着堆在脚边大概七八个扎满箭的草靶,没忍住骂道:“艹,就我们三个,这他妈要拔到什么时候。”
旁边的人阴阳怪气道:“怪只怪我们不像某些人,有社长这层关系在。”
旁边气质安静内敛,毫无存在感的男生低着头默不作声地拔箭,闻言小声道:“你是说沈遇吗?”
那人回道:“不然呢?”
男生抿着唇,被刘海和黑框眼镜遮挡住的眸光阴郁地闪烁着,小声地引导着话题:“说不定不是和社长的关系。”
“那是和谁?”
男生喏喏道:“……周瑾生。”
听到这个名字,那阴阳怪气的寸头男眼里立即流露出一丝不屑,嗤道:“他能攀上周瑾生?表面上装得一副清高样,结果人家根本不吃这一套,上去给人当狗都没人要,你难道没看那论坛?都被人打出血了,还上赶着呢。”
一开始抱怨的男生收拾拔下来的箭时,注意到旁边站着的身影,跟着瞧过去。
一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正是话题的正主,他脸色一僵,提示地干咳几声,见那寸头男越说越脏,着急地用肩膀撞一下说话的人。
“我靠你啊,撞什么撞——”
寸头男生用力从箭靶里拔出一支箭扔到一边,起身间就看见旁边站着的沈遇,他脸上飞快地划过一丝尴尬。
沈遇垂眸,穿堂风吹起他的黑发,一张脸上没有表情。
戴着黑框眼镜的少年跟着看过来,在看到沈遇时,瞳孔剧烈地收缩,像被人死死钉住一样僵在原地。
程以檀的整个肩膀紧紧绷成一条脆弱又笔直的线。
他低下头,手掌成拳,狼狈地避开沈遇的目光。
寸头男率先反应过来,对着沈遇恶狠狠道:“看什么看,允许自己做还不允许别人说了——”
“怦——”
一颗飞旋着的网球突然直直从旁边被扔过来,砸中说话的男生腹部,又弹出去,可见力度之大。
腹部剧烈的疼痛瞬间袭来,寸头男弓着腰,脸色刹时一白,他就要发火,抬头看见来人,嚣张的气焰瞬间被一盆冷水浇灭,面上的狂妄瞬间被极度恐惧的情绪所取代:
“周、周瑾生——”
沈遇回头。
网球场和弓道场交接处,周瑾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也不知道出现了多久。
周瑾生双腿朝外大开,气势十足地坐在网球社的休息长椅上,好整以暇地看着道场上的人。
他的视线很平静。
却没人敢说话。
整个体育馆瞬间鸦雀无声,陷入凝滞的气氛里。
沈遇看过去。
灯光下,高大的少年眉眼锋芒毕露,俊美非凡。
旁边的篮子里满满当当装着一箩筐的网球,周瑾生伸出手臂从球框里抓出一个,拿在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向上抛着。
室内明亮的光线中,亮黄色球体就像悬着的心,在空中被高高抛起,接着稳稳落回手心。
周瑾生扬眉,抬手把网球向前一砸。
网球再一次被直直砸过来。
“砰”的一声——
众人心惊肉跳,恐惧瞬间涌上心头,下意识地侧过身防卫,然而网球没砸中人,而是撞到草靶上,然后受力滚动到程以檀的运动鞋边。
三人松了一口气,犹疑道:“周少……”
周瑾生视线扫过滚在地上的网球,声音很平静:“捡起来。”
没人了解周瑾生的想法,更没人知道周瑾生的心思,面对周瑾生的命令,即使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像他们这样没有背景,没有实力的人,根本没有勇气去反抗周瑾生。
但眼下这种情况,明显不是好事。
网球离程以檀最近,其余人也明显想到这点,心下一松,急忙推卸责任,用眼神示意人把滚落的网球捡起来。
程以檀察觉到他们的意思,他垂垂睫毛,沉默地弯腰,细长的手指捡起地上的网球。
周瑾生微抬下颚,示意另外两个男生:“对准他们。”
此话一出,一时间空气陷入死寂中。
两个男生错愕不已,什、什么?
短短几句话,就瞬间瓦解几人之间的关系,将他们玩弄得彻彻底底。
程以檀心头滴血,握紧网球的手指越收越紧,力道太大,以至于整个手心都在发酸。
周瑾生见程以檀紧紧拽着网球,却没有反应,歪着嘴角舔了舔干燥的唇,他往椅背一靠,道:“怎么?在背后攻击别人习惯了,当真正的力量与武器被掌握在手里后,反而不敢了?”
不知道是哪一个字眼戳中同桌的神经,突然一下,网球就直接朝着周瑾生砸了过来——
然后——
撞到旁边的铁椅处。
网球被可怜兮兮弹回,轱辘轱辘着,滚到到周瑾生鞋边。
周瑾生愣了一下,接着被逗笑了。
那是很轻的一下笑,连笑声也不大,但那笑声里不以为意的意思,却让人觉得无比讽刺与轻蔑。
周瑾生失去兴趣,双手插兜,从座位上慢慢站起。
他大步走到沈遇身边,在人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拽住人的校服袖子就往外走去。
连这个时候都不忘自己的洁癖属性。
冬青树哗啦作响,湿热的风在千万枝条里吹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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涌动成海浪似的波涛,一层一层地送往来去。
连绵的树荫下,他们走到尽头。
周瑾生松开沈遇的手,两人一前一后停下脚步。
从听到同桌声音的那一刻,到被周瑾生拉走,沈遇一直都没说话。
或许他的气场真的与京扬不符?
沈遇大受打击,片刻后,手伸进裤兜里探寻,摸出几张纸巾对着空气弹了弹。
沈遇抬起头问周瑾生:“有打火机吗?”
光线穿过薄薄的纸张,金线一样勾勒出上面印着的花纹。
周瑾生摸出打火机递给沈遇,就听“啪嗒”一声,火舌跳动,沈遇拿着打火机,点燃几张白纸。
几张纸巾像是堆积在杯口的奶盖一样,在阳光下融化后,在地面变成一团灰烬。
周瑾生问他:“你在干什么?”
沈遇脸皱成一团,又从旁边的垃圾桶边拿来扫把,把地上的灰烬扫干净,收拾完一切,听到周瑾生的询问,他语气愤愤:“给自己烧点纸钱,死后就遇不到这么多操心事了,卷死你们。”
周瑾生一怔。
他眼睛停滞地转动两下,反应过来后,瞬间哭笑不得。
听到周瑾生嘲笑的声音,沈遇更加郁郁,把打火机往周瑾生一砸,表情变得冷淡又生疏:“我认真的,你笑屁笑啊。”
骂完,沈遇也不在乎周瑾生的存在了,四仰八叉地坐到旁边从长椅上。
他默不作声地仰起头去看头顶的树枝,再去看树枝上的天空。
树枝是天空的脉络,将天空变成飞鸟的地面。
周瑾生眼疾手快抓住狠狠砸过来的打火机,他笑容一僵,把打火机揣进兜里,放进裤兜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摸索着打火机粗糙的轮廓,直至刚放出火焰的灼热机身口端变得微热、微冷。
沈遇不说话。
沉默片刻后,周瑾生抽出手,抬手抚落一片落到肩膀的落叶。
一切突然变得很安静。
只有树叶与风声沙沙穿过指缝。
下午的热风浸透着丝丝缕缕的凉意,吹进单薄的衬衫里,随着风带来的,是一股好闻的沐浴露的味道,像是被阳光晒过,温暖又干净。
周瑾生皱皱鼻子。
沈遇仰着头,光线落进他的眼睛里。
天色将暗未暗,黄昏的光线顺着偌大树冠落进来,斑驳地飘在沈遇的面庞上。
周瑾生错开目光,抬头看了眼天空,又垂下睫毛,不知道在想什么。
“抱歉。”
是周瑾生的声音,低沉清冷,宛如管弦乐的振动。
沈遇一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只怀疑是什么幻觉,连刚被程以檀背叛的伤春悲秋都暂且抛之脑后,他睁着一双灵动的桃花眼,不确定地偏头看向周瑾生:“你说什么?”
周瑾生抿唇,只好又重复一遍:“抱歉。”
见沈遇还有要确认的意思,周瑾生皱眉,投给沈遇一个“要是让我再说第三遍就杀掉你”的眼神。
沈遇不管,眼睛亮亮地一瞬不瞬地盯着他,阳光落下来,仿佛挂在他的嘴角。
周瑾生静静地看着他,沉默片刻后,他抿唇道:“上次蓝海湾的事情,是他们误会,所以才为难你,虽然我并不知情,但这件事始终因我而起——”
周瑾生顿了顿,道:“所以,抱歉。”
家族世交和普通同学,周瑾生自然拎得清,能得到一句道歉,已经很少见。
周瑾生自然也想到这一层,就在他以为沈遇至少会表现出几分少年气性时,沈遇忽然朝着他浅浅地笑了,如风吹花散:“没关系,这不是你的错。”
这不是你的错。
周瑾生一怔。
沈遇的这一笑,让他突然在漫长的惘然中,终于清楚地看见自己。
偏这时沈遇仰着头,一扫刚才的坏心情,看着他:“那我们现在,算是朋友了吗?”
周瑾生居高临下地看着沈遇。
无法理解。
他无法理解。
这是一个——
他无法理解的……宝藏。
想……据为己有。
“好。”
这么快听到肯定的回答,沈遇有些诧异地抬头。
从他的视角看过去,只看得见周瑾生紧绷的下颚线。
一如这人岌岌可危的傲慢与自负。
12. 第 12 章
亲口从周瑾生嘴里听到一个“好”字,即使知道周瑾生实际上还是以一种审视的态度试图探究自己展现出来的行为真假。
但沈遇依旧觉得,这是一个质的飞跃。
至少,从形式上来说,他有了一个非常合理的,接近周瑾生的机会——
尤其是在经历过弓道场事件,和程以檀撕破脸皮后——
校园是社会一面的缩影,班集体则是影面的一角,个人发展关系,大多都是优先从自己的安全领地朝外辐射,再接着蛛网朝更远的四周扩散。
沈遇的座位风水实在不好,背靠周瑾生这座活阎王,就算是有心想和沈遇交谈的人,也心生犹豫,望而却步。
更别说论坛里不知道从哪兴起一阵流言蜚语,说沈遇惹到周瑾生。
沈遇终究是外来人,班级圈子早已固化,他以前只和向来独来独往的程以檀关系稍微好一些。
除此之外,只尚且和脱线的陈劲扬和陈妙妙玩得来,不过这对兄妹和他不在一个班,远水终究救不了近火。
现在沈遇和程以檀的关系骤然结冰,摆在沈遇面前的,只有一个周瑾生。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又是半个月。
在周瑾生的默许下,两人的关系迅速突飞猛进,至少沈遇觉得,他和周瑾生已经奠定了坚固的革命友情。
这苦肉计,值!
沈遇:【又幸福了,007。】
007思考片刻,有样学样:【又幸福了,沈遇。】
前不久刚下过一场雨。
雨水洗涤世界,京扬被雨后的阳光笼罩在一片澄明之中。
风吹树动,楼下身穿校服的学生们三五成群,说说笑笑地从树下路过,笑声和风声都被吹进明亮的教室里。
这时刚结束早上第三节课,察觉到沈遇虎视眈眈的目光,低着头明目张胆玩手机的周瑾生动作一顿,锋锐张扬的眉眼不由微微一扬。
近日浮光掠影般的记忆瞬间重叠在一起。
一会儿是他坐在窗边,两三个石子突然从下面被砸到窗户玻璃下。
站在窗边的周瑾生低头一看。
刚上完体育课的沈遇抱着篮球站在树下,仰起一张汗津津的脸,笑吟吟地呼唤他:“周瑾生,下来打篮球啊。”
一会儿是早间时,穿梭如雾的人流里,树梢和枝丫在风里晃动。
沈遇突然探到他面前,手里拎起一袋早餐,眉眼弯弯,笑容盈盈。
“周瑾生,又没吃早饭?刚好我买了多的。”
“周瑾生,今天弓道社有比赛,给你留了票,记得来啊。”
“周瑾生,这什么书?借给我看看!”
书还没翻开几页,某人就忍不住“啪嗒”一下合上书,然后在日晒的阳光下皱着鼻子毫无顾忌地吐槽:“什么书啊,不看了不看了,陪哥们练球去,我申请了网球社,够意思吧!”
相处下来,周瑾生发现,除赏心悦目的脸蛋外,沈遇的性格也意外得合他胃口。
好像他们彼此天生就有一种默契,又好像他们在这之前就已经认识了很多年。
无论他说什么,沈遇都能顺着他的话聊下去,话题天马行空,有时对着完全不了解的领域大放厥词,有时又触及灵魂与思想的深度。
他们爱好相似,志趣相投,甚至连人生观和世界观都大差不差。
很……奇妙。
像是体内脉流的火烙,像是回群的飞鸟,拼图的最后一块,油画的最后一笔。
才总算感觉到充盈与完整。
八九月的京扬夏花烂漫,美不胜收。
浓荫的绿意间,沈遇在周瑾生的生活里探寻、摸索与进出,隔阂的界限像是潮水退潮一般消失在湿湿的沙地上。
“周瑾生,我们现在可是学习搭子,请务必给你不想写作业的搭档借一份美术赏析课作业。”
“周瑾生,周六一起去攀岩,我发现了一个超小众的攀岩俱乐部。”
“周瑾生……”
“周瑾生——”
叫半天,周瑾生都没反应。
沈遇皱着眉在他面前来回摇两下手,企图拉回面前人不知道飘到哪儿的注意力。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沈遇就鸠占鹊巢,在众人惊掉大牙的目光中成功将周瑾生的两张桌子之一据为己有,正式成为周瑾生的同桌。
周大公子收回记忆,骨节分明的手指把沈遇霸占他桌面的笔袋和教材熟练地一推,大爷一样屈尊降贵递给沈遇一个眼神:“又有事?”
“有事啊。”沈遇道:“晚上一起看电影去,《Zerg》首映。”
“不去。”
周瑾生往椅背上一靠,拒绝得很干脆。
沈遇哇哇大叫:“你前段时间不是说想去看?现在怎么不想去了?”
“现在不想了。”周瑾生从手机里抬头看向沈遇。
沈遇撑着下颚,偏过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一双眼睛湿漉漉的,像长期浸泡在水里的花瓣。
花瓣浮在水面时,无甚新颖的俗气,泡在水里时,极美。
手指轻轻摩挲着手机边缘,触摸到金属粗粝冰冷的质感,见沈遇又要哀嚎,周瑾生尾音微扬,给出一线生机:“除非——”
“除非什么?”沈遇立即接话,好像无论周瑾生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他都会同意。
周瑾生饶有兴致地看着沈遇,一双沉静的眼眸里流转出淡淡笑意,语气欠揍:“除非,你求我啊。”
沈遇:“……”
对于相熟后,周瑾生时不时展露出来的恶劣性,沈遇很想翻白眼,不过最后还是忍住了。
这时不时流露出的恶趣味,总比八年后不动声色就要置人于死地好。
这样想着,沈遇从桌肚里摸索一番,把两张电影票往周瑾生桌前一摆,手臂推着自己的教材书往前一移,重新霸占周瑾生整齐的桌面空间。
周瑾生低头看去。
沈遇道:“知不知道《Zerg》的首映票一票难求,千金难买,这两张票我可是牺牲色相,专门从陈妙妙那贿赂来的,你要是不去——我绑也要把你五花大绑绑过去。”
沈遇说着,不由想起陈妙妙的一系列作为,整张脸没忍住瞬间脸皱成一个包子。
周瑾生放下手机,手指拿起两张薄薄的电影票,笑道:“这是早就做好先斩后奏的准备了?”
《Zerg》是怀石导演科幻系列的最后一部。
他本人是拍青春疼痛苦情文艺片儿出身,但一直不温不火,直到因为交不起上京高额的房租,昧着良心摆烂拍了一部低科幻悬疑,想着捞捞快钱继续为爱发电,没想到电影一炮而红。
红了好。
导演不改初心,心里美滋滋就要重回文艺市场重振雄风,没想到观众根本不买账,各种人身威胁硬是把导演架在火上烤,逼着人拍了一部又一部的系列电影。
被观众威胁这么久,导演也在沉默中爆发了。
他要拍青春少年少女!他要拍湿乎乎黏腻腻的爱情!他要拍狗血爱恨纠缠!
于是他决定推出最后一部系列电影后含笑退圈,暗戳戳去搞文艺事业。
为此,《Zerg》备受瞩目,一张首映票更是被各种黄牛吵到天价。
不过首映票再难求,对于周瑾生而言,也只不过是一个电话的事情。
沈遇怒道:“什么叫先斩后奏,你不是说想看嘛!我这叫为朋友两肋插刀!”
“行行行,两肋插刀行了吧。”周瑾生无语又无奈,重新把电影票重新递还给沈遇:“什么时候的票?”
沈遇:“下午六点半。”
“行。”
周瑾生抬起头,视野之中,程以檀接完水拿着保温杯正朝这边走来。
少年低低垂着脑袋,身形颀长单薄,以前刘海只差不多遮住眼睛,现在半张脸都被过长的乌黑发丝所遮盖,气质与其说是安静腼腆,倒不如说是忧郁阴暗。
周瑾生后来找人追踪过论坛里言论的起源。
几个引导谣言走向大ID的IP地址,可是都来自这位平日里毫无存在感的少年。
果真如同一株槲寄生,只能生长在腐臭的角落里。
注意到周瑾生的视线,程以檀整个人佝偻着的肩膀瞬间一抖,差点摔翻水杯。
周瑾生眯起一双狭长的眼眸,眼里连嫌恶也没有,很快移开目光。
京扬朴实无华的上课铃声在上空回荡。
程以檀默不作声地回到座位,肩颈紧绷,他瘦,校服单薄,盖不住轮廓,从背后看去,只觉是一条弧度优美的曲线。
程以檀默默地翻开书本,拿起笔。
背后的交谈声一下一下地涌进耳朵,他低着头,被头发遮盖住的眼眸,如蛇类一样阴郁冰冷。
本该、本该是他的。
那张温暖的笑脸,那双亮晶晶毫无阴霾的眼睛,那些全然的信任与包容……本该是他的。
是他的。
是他的。
是他一个人的——
“哗啦”刺耳的一声。
圆珠笔尖剧烈滚动摩擦,在纸张上划出一条长痕。
*
可能是系列作的最后一部,《Ze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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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改往日宏大的主题,讲了一个很细腻的爱情故事。
天灾降临,机械兵种被开发而出,它们由人类的心、机器的身、燃料的血所组成,一次次在枪林弹雨中穿梭战斗。
Zerg是无数普通机械兵里的一员,不普通的是,它经常通过无限终端和地面上一个小男孩聊天。
大多数时候都是男孩在絮絮叨叨地说话,它是男孩忠诚的倾听者。
但是战争实在是太频繁了,它必须跟随大部队一次次飞向天际,浴血奋战,将从窟窿里滑出来的巨型怪兽斩杀。
好几次,它输送燃料的液管都被切断,燃料像雨水一样从天空洒落,电流噼里叭啦作响。
这一次,它被怪兽的触手击落在地,身上的零件碎落一地,没关系,至少可以和小男孩聊天了嘛。
雨噼里啪啦落在充满硝烟的大地上,Zerg本身就是一座废墟,它笨拙地打开终端。
男孩翻白眼,发来消息,你不想回消息就不回啦,我有那么惹人讨厌吗?我才不是只有你一个朋友,拉黑了。
太阳刺破云层,电影画面的最后一幕,定格在雨后明亮的废墟中,光线越过姗姗来迟的搜救队,一缕一缕、一层一层,再越过灰败的楼栋。
电影散场时,临近夜晚。
从电影院出来的人表情各异,有人觉得这是什么鬼剧情的,明显是导演夹带私货,有人觉得手法一流,值回票价,有人似懂非懂,最后跑去网上搜解读了。
旷静的夜色笼罩在上京城上方,远处藏在楼栋后的高架桥,霓虹如织,血管一样来回穿梭。
夜色浓郁,人群熙熙攘攘。
两人走出电影院,沿着街边的路灯往前走。
沈遇偏过头。
路灯的光影一层层掠过,半明半暗的光粒子中,周瑾生的侧脸轮廓清晰,神色忽明忽暗。
沈遇问他:“周瑾生,你觉得电影怎么样?”
周瑾生双手插兜,掀起懒洋洋的眼皮:“情节一般,不过画面场景挺好,把情绪渲染得不错,票房可能比不上前面几部,但也算中规中矩,爱的人估计会很爱。”
沈遇:“……”
周瑾生看他一眼:“怎么?”
沈遇:“谁和你讨论票房啊,你就不觉得我很像Zerg吗?”
周瑾生停下脚步,上上下下打量一番沈遇,他表情越来越古怪:“你?”
沈遇点头。
周瑾生:“……哪儿像?”
面对周瑾生不可置信的目光,沈遇可怜兮兮地解释:“我不是说外形或者其他什么方面啦,你看,Zerg只有一个朋友,我在班上也只有你一个朋友。”
“就这一点,我多像啊。”
周瑾生挑眉,懒洋洋道:“不见得是朋友。”
沈遇一愣:“啥意思?”
“哗啦啦——”
还没等到周瑾生解释,雨滴就如同断线的珠子一般,从上方乌黑的云层里噼里啪啦地坠落下来。
雨势猝不及防,来得又快又急,瞬间就把霓虹闪烁的不夜城浇得湿漉漉。
“哎呦喂,怎么突然下这么大的雨?白天还是大太阳咧。”
“要我说,最近几天天气预报就没准过。”
来往的路人一边抱怨,一边急匆匆躲雨。
雨水哗哗,身上一下子就湿了大半,冷风夹着刺骨冰冷的凉意,一下子就钻进单薄的布料间。
沈遇眼神很快瞄准对面的一家花店。
他一手挡雨,一手拉住周瑾生往外跑:“我们去对面的花店躲一会儿雨。”
风、雨丝、空气都是带着冷意的,但人体的温度与气息却是热烈与温暖的。
两人一起跑到马路对面的店铺门口躲雨,花店外呈八字朝外摆着两张放满花盆的花架,经过人工培育,鸢尾、水仙、蝴蝶兰……各式各样的鲜花舒展身姿,散发着馥郁迷人的香味,挂在店铺上方的一连串小灯泡在静谧的夜色里发出生命一样的光。
风铃声响,身穿青绿旗袍的花店老板娘把店铺上方的遮盖打开,为一室鲜花遮挡住风雨。
她美眸生辉,瞧见店铺外狼狈躲雨的沈周两人,友好地搬来两张小凳。
沈遇牵着周瑾生,笑着和老板娘道谢。
老板娘探寻的视线如轻盈的蝴蝶一般,振翅着,轻轻落到两人交叠的手上,又穿梭而过,她笑笑,转身回到花店。
周瑾生后知后觉。
异样与热意从两人相触的肌肤处,病毒一样蔓延。
结果沈遇先一步松开他的手。
他眼神一暗。
13. 第 13 章
花架上紫色鸢尾在沈遇身后的雨风中摇晃,他的笑容在连串连串的发光灯泡下浮现而出。
沈遇松开他的手,关心道:“雨下太大,没抓疼你吧?”
外面的大雨丝毫没有要停歇的意思,反而有愈下愈大的意思,冰冰凉凉的雨丝被席卷进来,那些娇嫩柔美的花朵们仰着脸,欣然面对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
街道上人来人往,各种嘈杂的声音混合在一起,连串发光的灯泡下,周瑾生看着沈遇一如既往带着笑容的脸蛋。
那张笑脸仿佛有一种神奇的魔力,让人忍不住亲近,信服。
周瑾生移开目光,摇摇头。
有几缕雨丝被夜风吹到裸_露在外的手指皮肤上。
触感并不如何冰冷。
沈遇不确定地凑上来追问:“真没抓疼?”
周瑾生不屑地瞥一眼沈遇:“就你这力气,还能把人抓疼?”
沈遇捕捉到周瑾生话语中不自觉的轻视,立即表示愤懑:“不要瞧不起人啊,我力气可大了。”
两人的校服被雨水淋湿,布料湿漉漉地贴在皮肤上,他们是躲雨跑过来的,雨水的潮湿混着运动过后的热意,顿时变得有些黏腻闷热。
沈遇手指抓着领口往外扯,来回扇风透气。
骨节分明的手指扯动校服领带,两片长三角形的衬衫领口顺着脖颈线条向下微敞开,露出一段被水色晕染显得越发冷白细腻的肩颈。
周瑾生的视线随着手指,追随到那片肌肤的禁忌处。
触目惊心的雪白,明明是冷雨,却如同被热意蒸化着,湿腻腻融化在烫瓷碗里的瘫软脂膏。
头顶的风铃被风一吹,发出清脆的声响。
叮叮当当,如一连串在手指下流荡出的音符。
灯泡在摇线上闪烁,一阵浓郁混合的馥杂花香里,周瑾生闻到沈遇身上惯用的沐浴露气味,在这片狭窄的空间里氤氲生息。
雨水混合着空气里的尘埃与微生物,送来一阵阵潮湿的气味,湿透的衣服黏糊着皮肤,让人心烦意乱。
周瑾生抓住领带一把扯开,额前的湿发搭落在眼角,更衬得一双狭长眼眸深邃冰冷。
表情看起来很冷。
沈遇察觉出氛围有些不对劲。
他凑上前,眨着眼,长而浓的睫毛像小刷子一样扇动,道:“怎么了?也不喜欢下雨天?心情不好?”
“谈不上喜欢不喜欢。”
周瑾生扯领带的动作一顿,眉头一皱:“也?你不喜欢雨天?”
上京雨水充沛,万物生长,花树繁茂,向来有雨城的称号。
雨水在地面积成洼地,闪烁的璀璨霓虹同绚烂多彩的鲜花倒映在同一片水洼,迷离梦幻的水光色被来往躲雨的行人踩碎。
旁边有商家瞄准商机,熟门熟路地推着小车出来卖伞,不时便排上长队。
“雨天太悲伤了。”沈遇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笑着感慨道:“晴天,阳光,鲜花,多美好啊。”
他视线一转,手指指向那些仰着脸蛋汲满雨水的花朵们:“不过这些花看起来,倒是很喜欢下雨天,都喝得饱饱的。”
周瑾生顺着他的手看过去,依旧嘴毒:“你是花吗?就代表人家发话。”
沈遇怒道:“攻击性这么高干什么,还有,我怎么就不是花了?”
“什么花?”
周瑾生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一副“我看你怎么编”的表情。
沈遇眼珠一转,兰花指一翘,尾音百转千回地荡漾开:“校花呀~”
周瑾生一怔,嘴角浮现出笑的弧度,然后笑容越来越大,最后没忍住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前俯后仰,整个人都生动鲜活起来。
一次发言差点换来沈遇一辈子的内向,沈遇嘴角一抽,他本来就是高情商幽默一下,也不知道是哪戳中周瑾生的笑点,把人笑成这样。
不过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他还真没见周瑾生这样笑过,不由有些新奇。
沈遇被笑得有些尴尬,脸色也不由微泛红,恼羞成怒着就要伸手成拳就要去捶周瑾生:“周瑾生你能别笑了吗?有什么好笑的!”
周瑾生闪身一躲:“校花哈哈哈哈哈。”
沈遇假装严肃,大声抗议:“艹,你别笑了!”
“不行哈哈哈哈哈——”
最后沈遇被他的笑意所传染,于是也跟着笑了起来。
“阿秋——”
寒意入骨,沈遇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笑累了,周瑾生又恢复平常那副高高在上睥睨众生的模样,仿佛刚才那个笑得像二傻子一样的人不是他一样。
真装,沈遇吐槽。
周瑾生整理好袖口,见沈遇唇色发白,提议道:“我附近有栋小别墅,要不先过去洗个热水澡换身衣服?”
沈遇租的公寓离这里大概一个小时的车程,这样浑身湿着回去,就算不感冒,怎么也会受寒。
沈遇催促地推推他:“不早说,快快快。”
没过一会,就有司机来接两人。
司机大叔年近四十,一副国字脸,眼神锐利如鹰,身材健壮魁梧,看起来很有威慑力。
他下车后,毕恭毕敬地打开车门,撑着伞弯着腰,护送两人上车。
车里开了很足的空调,气息温暖,阵阵吹拂。
“阿秋——”
骤然接触温暖,沈遇没忍住,又打了一个喷嚏,眼里浮现一层朦胧的生理性眼泪,像洗干净的灰色玻璃珠。
周瑾生听到他的喷嚏声,打开储物边柜,取出里面羊毛毯,扔到沈遇身上。
沈遇整个脑袋瞬间被毛毯盖住,他从毛毯里探出脑袋,头发乱糟糟,眉目因为情绪的渲染变得极其生动漂亮:“周瑾生,你杀人啊!”
“你不是花吗?”
沈遇:“?”
周瑾生双手抱臂,老神在在道:“我这叫杀花。”
沈遇翻翻白眼,把毛毯披在身上,毛毯克重很高,羊毛材质,披在身上时温暖厚重,驱散着身上的寒冷。
透过后视镜看到一切的老李心里瞬间掀起惊涛骇浪,他没忍住好奇,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沈遇。
老李是特种兵出身,在部队里犯了错,退休后一直找不到靠谱的工作,三年前在一场地下黑拳赛中被周瑾生选中,然后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跟了周瑾生。
三年来,他早就清楚自家雇主冰冷暴戾且不近人情的性格,今天骤然看见周瑾生这样,就算平常没什么好奇心,也不由对这少年产生了几分好奇。
男孩很漂亮,但不是那种精雕细琢女性的柔美,更像是拥有一种美的感觉。
一种热烈神秘的氛围。
尤其沈遇此刻脸上没什么表情,不笑的时候,更加找不准词来形容这种感觉,用老李仅有限的语言来形容的话,就好像——
没有温度的阳光。
好奇怪的小朋友。
周瑾生注意到老李的目光,微微挑眉:“怎么?”
“没事。”
老李急忙摇摇头,收回目光,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车窗外,大雨滂沱,雨水将天地连成一线,变成流动的雨幕。
上京的高楼大厦顷刻间林立在一层如烟如云的雨雾中。
不过十来分钟,车子就抵达一处别墅区。
周瑾生口中所说的小别墅确实离得很近,在商业圈这寸土寸金高密度的建筑群中,这低密度区的别墅区可谓令人乍舌,也实在担不上“小”这个字。
别墅内家具虽然齐全,摆放却并不多,人居痕迹稀少,显然并没有什么人在这里认真生活过,只是作为一个突发意外的临时落脚点而存在。
卧室都附带淋浴间。
花洒一响,热水喷涌而下,沈遇脱掉湿了的衣服,在客卧洗了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彻底驱散掉身体里的寒意,顿时感觉神清气爽,轻盈不少。
洗到一半的时候,“叩叩”两声敲门声,周瑾生充满磁性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找了套未拆封的衣服,给你放床上了。”
磨砂玻璃门外,隐隐约约看见周瑾生的身影,沈遇拿沐浴露的动作一顿,回道:“好,谢啦。”
周瑾生的身影在磨砂玻璃门上停留片刻后消失。
沈遇洗完澡,慢腾腾地擦干身体。
他有着一身很漂亮的薄肌,雪白细腻的肌肉在水雾里透着粉,腰身狭窄有力,水滴顺着流畅的人鱼线下滑。
每次动作时,都会牵扯着肌肉收紧,很具观赏性。
沈遇握住淋浴间门把,正要打开,就听007道:【有监控。】
沈遇拧动门把的动作猛然一顿,他缓缓打出一个问号:【什么玩意?】
007:【除淋浴间外,整个别墅所有房间都装了监控。】
沈遇:【……】
草——
这么强的警惕心?
*
中途周瑾生想起什么,拿起放在床上的衣服重新回来,“哗啦啦”的水声,淋浴间的热气蒸腾而出。
周瑾生突然视线一顿。
淋浴间的磨砂玻璃门对面是一面镜子,朦胧的浅黑色轮廓像是皮影戏一般呈现在镜面上。
周瑾生手臂上挂着衣服,懒洋洋靠在淋浴间一侧的墙壁,没怎么在意地欣赏起少年洗澡的身影来。
沈遇体育课成绩优异,一看私下也有健身的习惯,别看平日里看着瘦,脱了衣服其实非常有料。
修长健美的身形轮廓若隐若现,水流如同径流漫过身体的地表,外沿上下起伏,小腹结实有力,肌肉线条模糊地隆起又落下,下面的两条腿笔直修长。
周瑾生漫不经心地想,沈遇皮肤白,不难想象这两条腿会有多好看,又白又直又长,肌肉崩起,很适合——
在思绪即将漫无边际地往更隐晦更黏糊的角度滑落时,周瑾生突然回神。
他骤然眯起一双狭长的眼眸。
沐浴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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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香气缠着湿滑的肌肤,从里至外氤氲而出,周瑾生很敏锐地察觉出一点不对劲来。
他所在的这个圈子,一群什么都不缺的少爷小姐,什么样的人都有,玩物不在乎男女,讲究一个玩字。
但基本都是私底下玩,抬不上明面。
“唔——”
热水哗啦,淋浴门内传来舒服的喂叹声,像是某一个潮热黏腻的雨夜,满室热气与香气上涌,窗外的枯树摇晃,高烧烧到昏天暗地,身上全是黏糊糊的热汗,一声低低的,难耐的喘息,很——
色。
周瑾生眯着眼睛。
镜中的人侧着身,抬起手臂,五指抓进头发里,把湿润的头发撩到额后。
圆滚饱满的水珠从雪白的肩颈往下滑落,在胸膛上蜿蜒出湿漉漉的水痕。
水痕一路顺着流畅的人鱼线往下,沿着腹部隐约可见的青色血管,陡然坠入白蒙蒙的雾气中。
水声与呼吸声交替着,仿佛能感受到花洒湿热的水汽。
呼吸声落在耳膜上,一声比一声更清晰。
淋浴声止,里面很久没有动静。
本来就是血气方刚的年龄——
周瑾生死死皱起眉头,睫毛阴影落在眼底,犹如一片择人而噬的浓重云雾。
艹。
他难得想骂娘。
*
“需要帮忙吗?”
低沉沙哑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正和系统扯白的沈遇一愣:“周瑾生?你没走吗?”
周瑾生言简意赅:“刚来。”
随着他的话,一道身影再一次出现在磨砂玻璃门上。
看来是单向玻璃门,只能从里面看到外面。
沈遇曲着泡白的手指,用指关节敲着周瑾生影子的脑袋,笑嘻嘻道:“你来得正好嘛,我可是很需要你帮忙的,所以能拜托周瑾生同学帮我拿一下衣服吗?”
说着,沈遇拧开淋浴间门把,把手臂伸出去示意地在周瑾生面前晃动两下,周瑾生把衣服递过去。
很简单的白T黑短裤,外加一条内裤,都没摘吊牌,质感摸起来和市面上那些衣服不太一样。
虽然没被穿过,但肯定是根据周瑾生自己的尺寸买的,内裤合身,白T和短裤很宽松。
周瑾生肌肉确实练得好,得有空向他取取经。
沈遇套上衣服,拧开门把出去。
周瑾生一身黑色浴袍,双手抱臂懒洋洋靠在门外。
头顶莹润的灯光四落而下,把他们照亮。
高大少年黑发微湿,明显也刚洗完澡,身上蒸着一层薄薄的热气,褪去平日里不可接近的高冷感,黑色浴袍松松垮垮,覆盖在虬结起伏的肌肉轮廓上,线条隐约可见,此刻肌肉舒展,正处于蓄势待发的蛰伏阶段,显出几分随性慵懒的性感。
周瑾生见他出来,撩起薄薄的眼皮,视线快而重地在沈遇身上迅速掠过。
周瑾生微抬下巴,舌尖抵着牙齿,吩咐道:“先下楼。”
别墅一楼大厅三面都是偌大的落地窗,窗外夜色浓稠如墨,一片晦涩的黑暗,只有花园里的地埋灯还孜孜不倦地亮着,表面的钢化玻璃被雨水冲刷得泥泞不堪。
雨声越来越大,狂风呼啸,风雨飘摇,所有的一切都在暴风雨里开始震动摇摆,摇摇欲坠,等待着被摧枯拉朽着彻底摧毁。
周瑾生烦躁地拿起遥控板,打开电视机。
屏幕上的新闻记者披着雨衣站在积水的广场上,声音清晰地通过麦克风传进来。
“近日,上京市迎来十年未见的持续性降雨,降雨时间不稳定,降雨量较大,请市民们出行时,随身携带好雨具……”
沈遇头上搭着干毛巾,一边拿手慢悠悠地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丝毫没有客人意识地溜达进厨房,他打开冰箱,凑进去一看,白色的冰柜架上空空如也,只有鸡蛋托盘里装得满满的鸡蛋。
连杯水也没有。
沈遇失望地从厨房里出来,周瑾生正背对着他坐在沙发上,一条手臂结实地搭在沙发上,另一只手拿着手机,他低着头,正在看手机。
身体的水分在洗澡时被带走不少,沈遇舔舔干燥的唇,提高声音问道:“周瑾生,我好渴,你这怎么连瓶水都没有?”
周瑾生头也没抬地指示道:“吧台旁边有小冰柜。”
拿到线索,沈遇顺着吧台找过去。
冰柜的高度刚到沈遇大腿,里面满满当当冻着各种颜色各异的饮品,沈遇打开柜门,弯腰去拿最下面一层的冰水。
“沈遇——”
周瑾生从手机里抬起头,突然一顿。
随着少年弯腰的动作,宽松的白T顺着动作滑到腰际,像是被剥开的荔枝皮,露出一截雪白柔韧的后腰。
如果继续深入着剥开荔枝皮——
一股令人恐怖的暴虐欲如同滚烫的陨石一般,瞬间击中周瑾生。
他眯着眼,盯着沈遇塌弯的腰线。
视线往下。
14. 第 14 章
周老太爷说,人能做出多大的能耐是从他开智的那一刻开始的,有的人开智早,能成大事,有的人开智晚,但也能厚积薄发。
但大多数人一辈子也无法开智,浑浑噩噩,这一生也就这么过去了。
由于父母与保姆的疏忽,周瑾生幼年患过自闭症,长久的封闭被打开后,暴烈的情绪像是巍峨的山峦一样倾倒进他的身体。
他性子独,又得天独厚,思华园那一片同龄的小孩,要么被他揍趴,要么被他揍服。
很长一段时间里,各家的小孩都被家长明里暗里警告过不要靠近周瑾生这尊煞神,别说小孩怕他,就连一些大人看到周瑾生时,都觉得心里发怵。
那双眼睛里,锁着一头凶猛的野兽。
在其他亲人都对此皱眉表示深深担忧的时候,周老太爷却不置可否,没过多久,周老太爷就辞掉一部分家教,抽出时间开始亲自教导周瑾生。
他们不知道周老太爷到底教了什么,只知道没过多久,周瑾生确实变了很多。
最大的一点变化是,开始像一个正常小孩了,迅速和思华园的其他小孩打成一片,并一举夺过郑可钦的地位,成为新的孩子王。
所有人里,唯一觉得周瑾生没变的人,大概是周老太爷的发妻,周瑾生的奶奶。
庄老太太是大家闺秀,在以前那个年代,奶奶出门时从不走路,都是乘轿子被人抬着出门,一辈子都戴白手套。
老太太宽以待人,从不奢求子女成材,父亲小时候跟着奶奶住,被周老爷子不止一次地阴阳过养出一身宽厚软弱的脾性,后来就不再让奶奶管理家中小孩。
于是老太太经常一个人待在周公馆二楼的花园,看书、写字、弹琴,她本来性子静,话少,被周老太爷这么一说,便硬气地再不管家中事务。
久而久之,便成为一座静谧的岛屿。
只偶尔如水的琴声从二楼花房里流泻而出,才让人想起周公馆里还有这样一位老人。
大多数时候,周瑾生会穿过长长的廊道,来到二楼室外的阳光房。
花园里的花朵们个个都是美人,被奶奶照顾得很好,吸引来一只破光的蝴蝶。
蝴蝶翅膀像是贝壳,一开一合,翅翼在如水的阳光下折射出璀璨的光芒,美得不像话。
它飞累了,静悄悄停在一朵鸢尾上。
周瑾生眼前一亮,改变折花的想法,伸手去抓蝴蝶,没抓到,抬头就看见奶奶提着水壶皱着眉看着他。
老太太瞪着他,很凶,硬是把周瑾生蠢蠢欲动的手给瞪了回去,却会拿来干净的毛巾,一边指挥着周瑾生站好,一边取下白手套,用毛巾擦干净他脏兮兮的脸和说,再让他回去。
周瑾生不爱回家。
他很小就知道周德林喜欢男人,母亲更是因为失败的婚姻,而彻底变成一名精神疯子,擅长在歇斯底里的叫喊打骂与冷静下来后突如其来表演莫名其妙的母爱里无缝衔接。
不过也可能和她家代代相传的双相障碍基因相关,基因确实是顽固的病毒,就像他爸喜欢男人,他也喜欢男人。
总而言之,这怎么看也不像一段正常的婚姻。
也不知道爷爷这么精明的人,怎么会发现得那么晚。
不过这段婚姻本就是他一手促成,对于从不认错的周老太爷而言,那确实就有理由可言了。
庄老太太的花房很安静,没人打扰,后来周瑾生就三番五次地躲在这里,反正别人也不敢来这里找他。
奶奶有自己的事做,桌椅上总是堆着厚厚的报纸和书籍,老太太会制作精美的印花贴在上面,像是书籍长出了长生花。
她每次瞧见周瑾生从花丛里钻进来,只看人一眼,就不再说话。
周瑾生自己端来小板凳,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坐下。
而且奶奶虽然不理他,那只贝壳一样的蝴蝶却总会飞过来,围着他转圈,蝶翅闪烁,珍珠层层。
每次周瑾生想伸手去摧残那些花朵的时候,奶奶凌厉的视线就会飘过来,然后放下报纸,抄起旁边的戒尺,警告地抄在他手上。
那力道很重,打得人手背发疼。
但周瑾生不记疼,总要去惹奶奶不高兴,一来二去,奶奶嫌他烦,戴着白手套的手指推了推眼镜,思考片刻,便打算教周瑾生弹钢琴。
周瑾生不想,奶奶就冷酷着一张脸威胁他,说他不练琴,就把他和人打架的事情告诉爷爷。
周瑾生只好答应。
奶奶说他很有音乐天赋,学琴很快,说不准可以成为钢琴大师。
周瑾生每次练完琴后,他总会停下手指,仰头去看头顶的花架。
花架上,蝴蝶在跳舞。
直到奶奶心脏病突发,与世长辞。
二楼花园那一架老式钢琴也由此沉封,再没有被打开,那只蝴蝶也再也没有回来。
去世前,奶奶躺在病床上,抓住周瑾生的手,那双戴着白手套的手紧紧拽住他,明明那么虚弱,却又那么有力。
庄老太太那双从不曾流露任何柔情蜜意的湖水深眸里,在最后一刻,也不曾展露出一丝软弱。
她冷声说:
“周瑾生,你要活得像个人样。”
那是周瑾生第一次感受到被遗弃,第二次则是母亲卧轨自杀。
不会再有第三次。
思绪像潮水一样涌现后消退,只留下细细的沙砾。
周瑾生沉默地看着沈遇转过身。
听到周瑾生叫他的名字,沈遇手里拿起一瓶冷水,直起腰看向周瑾生,接着直直撞入一双幽深晦暗的眼眸里。
几乎是一瞬间,沈遇本能地就感受到迫人的危险。
那危险绵密入骨,沈遇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对危险的本能反应使得他瞬间寒毛倒竖,整个脊背都差点没忍住瞬间紧绷呈现出防御的姿态来。
但幸好没有。
不是,喝你一瓶水,不至于吧?
沈遇大脑快速旋转,手指紧紧抓住矿泉水瓶。
他放松力道,仰着脸,一双眼眸坦然,如一汪清澈明净的湖水一样,全然接纳着周瑾生多有的目光。
沈遇笑容里带着点少年风流,不正经地询问道:“怎么了?这么直勾勾盯着我?对不起把你迷到了,需要赔偿吗?”
周瑾生看着他。
沈遇歪着头,摇摇手里的矿泉水瓶。
周瑾生笑:“赔我瓶水就行。”
难得见周瑾生顺着他的玩笑话。
沈遇心里有些惊讶,唇角一勾就要去接周瑾生的话,就见人移开目光,重新在沙发上坐好。
沈遇的视角看过去,只看得见轮廓深邃俊美的侧半张脸,可能是光影的原因,那半张脸深深沉沉的,有些诡谲。
周瑾生举起遥控器,给电视机换台,大爷似的吩咐道:“对了,要冰的。”
窗外浓墨如绸,狂风骤雨撞树,激越的歌声宛如海浪撞击礁石一般弹到屋内的墙壁上。
周瑾生的声音夹杂在其中,显出几分遥远模糊,还带着点沙哑。
不过沈遇听力好,他笑骂:“要求挺多,这算额外补偿了。”
沈遇猫着腰,手从小冰柜底的槽位里取出一瓶冰镇矿泉水,他走到沙发前,伸手递给周瑾生,关心道:
“声音怎么听着有点哑,因为淋雨了?”
沈遇皱着眉,尾音向上扬起:“吃点药预防一下?”
周瑾生扫他一眼接过水。
两人的手指不经意间触碰到一起,又自然分开。
沈遇摩挲指腹,感觉指尖的皮肤好像被轻轻地烫了一下。
周瑾生拧开瓶盖,仰着头喝了一口,淡唇被水浸润,没那么干燥了,他放下矿泉水,轻描淡写说:“喉咙有点干,喝点水润润就好。”
沈遇应了一声,目光在电视上放着的音乐剧上扫过。
英文版JSC,因为串剧严重,元素堆叠过多,周瑾生嫌弃地换了台,是球赛回放,维基队对皇冠队,球场上两支球队看似打得有来有回,实际上胜负已分,维基队优势明显。
“啊,这个不错,我记得这支球队,他们的球服挺有意思。”
沈遇挨着周瑾生坐下,抬手指指维基队,一群穿蓝白条纹球服的人活蹦乱跳,活像八十岁重见天日的疯狂囚徒,滑稽有趣,总是忍不住让人多看两眼。
淡淡的沐浴露香气在封闭的空间里氤氲生息,周瑾生偏过头看他一眼,放下遥控器。
大厅的光并不明亮,两人看了一场,发现第二场也是维基队,一看发现是胜场回顾。
周瑾生想到什么,突然问沈遇:“你知道维基队为什么总赢吗?”
沈遇挑眉,反问道:“为什么?因为人们总是忍不住去注视他们的蓝白条纹囚服?”
沈遇总能精准地接住他的每一句话。
周瑾生随意地靠在沙发上,笑道:“身为对手自然不能免俗。”
看来绝大多数人都容易被表象所迷惑,沈遇明知故问:“那你呢?”
周瑾生对他投以一个“你说废话呢”的表情。
既然是维基队的胜场回顾,那自然也没什么悬念可言,沈遇一开始还兴致勃勃,后面看着看着就困了。
看困了,脑袋也就跟着球场的欢呼声一下一下往下点,点一下,点两下,点着点着,就模模糊糊靠着什么东西睡了过去……
朦朦胧胧间,他似乎被一双手钳进温暖的怀抱中。
对方的躯体结实又宽阔,同样的沐浴露香气让沈遇感到心安,他没忍住抱着人蹭了蹭。
对方似乎僵了一下。
接着低声骂了一句脏话,喷薄的灼热呼吸打到沈遇的耳廓,又忽然消散掉了。
被人带着上楼,被人带着进卧室,被人放到床上,柔软的床像云朵一样包裹住身体。
沈遇翻了个身,沉沉睡去。
沈遇做了一个梦。
梦中,他被困在这个世界里,一遍遍删档重来。
梦中的周瑾生戴着一张恶鬼面具,虽然看不见脸,但沈遇每次都精准地通过这人身上的气质,一遍遍认出周瑾生,然而认出来也没办法啊,好感度就跟停滞一样涨不了一点。
第九十九次攻略失败后,不在沉默中死亡,就在沉默中爆发。
沈遇气笑了,他还没见过比他还吝啬感情的人,连指甲盖一点大小的好感度都舍不得分出来。
沈遇一怒之下,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趁周瑾生不注意,举着刀一把捅进周瑾生的胸腔。
鲜血像被打翻的番茄汁一样流到地上,那插入胸腔的雪亮刀刃却再进不了分毫。
沈遇一怔,低头看去,只见粗糙的石屑从淌血的胸腔掉到地上。
石头心?
沈遇情绪复杂,莫名其妙高兴了一下,很是释然。
这攻略不成功,还真不能怪他啊。
*
沈遇醒来的时候,天蒙蒙亮。
清晨的光线朦胧又模糊,意识刚从不知道算不算是噩梦的梦境里脱离,沈遇有几分恍惚,还以为是自己的房间。
洗漱完后,沈遇记起今天有课。
回到床边,沈遇弯腰正要脱衣服,007眼见自家宿主无知无觉的模样,急忙提醒道:【宿主,监控监控。】
沈遇大脑瞬间清醒,他沉默片刻,问道:【007,还剩多少时间。】
007算了下时间,回答道:【27天。】
这么快?听一百遍反方向的钟能回到三个月前吗?
007:【不能。】
007提出不太靠谱的建议:【或许宿主可以牺牲一下色相。】
毕竟周瑾生喜欢男人,如果小弟是一个外貌身材都十分不错的天菜,看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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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赏心悦目,好感度自然也就跟着蹭蹭涨。
虽然周瑾生表面上看着态度软化,但沈遇现在连天道之力是什么都没感受到过,这就说明周瑾生其实内心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松动,让人完全摸不准心思。
进度迟迟不见推进,沈遇心下烦躁,他其实并不打算让好感朝着爱这一方面走,首先,爱的不确定性太多,稍有不慎就会朝着负向情感一路狂奔,到时候好感没刷成,甚至连补救都难,相较而言,成为挚友明显要稳定很多。
其次,他是直男。
007:【……不像。】
沈遇叹息一声,他都想找人一枪崩了周瑾生,然后自己闪亮登场给人挡枪赚一波好感了,不过考虑到实施的可行性极低,他只能放弃这一想法。
沈遇垂死挣扎:【你那办法真能行吗?】
007被这么一问,也有些迟疑:【试试吧。】
镜头中,沈遇眼睛一闭一睁,在房间里走动,边走边脱掉上衣和裤子,他走到衣柜前打开衣柜,果不其然看见几套崭新的京扬校服。
光线把皮肤的肌理浸透得莹润无瑕,沈遇快速换好校服,手指抚摸过衬衫右侧的深银白帆校徽,长黑领结带依旧打得不太好。
说不定周瑾生根本就还没起床,而且谁会一直盯着监控看?
这样一想,沈遇心下一松,伸伸懒腰,开门下楼。
一楼的餐厅处,管家已备好早餐。
长方的饭桌上盖着一张蓝丝绒的桌布,琳琅满目的各色早餐甜点错落有致地绕着饭桌中央摆着珐琅花瓶摆放着。
花瓶宽口细枝,一枝金色郁金香被插入细口中,精致的骨瓷餐具被灯光照出一层釉光,被规整地摆放在桌椅前。
周瑾生平静坐在餐桌边。
今日气温骤降,他穿京扬标准西服三件套,衬得华丽的饭桌更加贵气逼人,唯有额前的黑发凌乱,带出些刚睡醒的慵懒,和深邃的眉骨间一抹压抑到几乎令人无从察觉的戾气。
这是没睡好?
沈遇脚步一顿,从容地继续下楼。
下楼的脚步声响起,周瑾生抬起头,看见沈遇。
周瑾生的目光从沈遇松松垮垮的领口间划过,挑眉道:“醒得还挺早,不知道你想吃什么,就让厨师都做了一些。”
沈遇走到餐桌边,拉开椅子坐下,看着面前丰富的早餐,表示震惊:“这不是有人给你做早餐吗?你平常还不吃?”
语气里流露出不赞同。
周瑾生懒洋洋靠着椅背,拾起刀叉,对着盘子上的面包块切下去,闻言动作一顿。
片刻后,他无比诚实道:“起不来。”
好朴实无华的理由。
沈遇斟酌着字句,尽量把别有用心的询问转变成恰到好处的关心:“不过你今天怎么起这么早?”
银色的刀刃闪着冰冷的暗光,“咔嚓”一下将面包一切为二。
听到沈遇的询问,周瑾生动作不变。
他撩起薄薄的眼皮看了一眼沈遇,那双眼眸的瞳色很深,像两汪隐藏在黑暗中的深水。
要是再看深一点,沈遇就会发现,黑暗下面是野火,能烧着一切。
沈遇注意到周瑾生眼底很淡的青色,关心道:“没睡好?”
周瑾生眸光一转,顺着沈遇的话给出合理回答:“嗯,昨晚打雷,吵得睡不着。”
想到什么,周瑾生玩笑道:“我不像某些人,就算天塌下来了都能睡死,估计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沈遇伸出脚在餐桌下轻撞了一下周瑾生的腿,佯怒道:“靠,周瑾生,我关心你呢,这还隔着内涵上我了?”
“谁让你睡这么死。”
“滚啊,明明是你睡眠不好,等会你在车上补会觉。”
两人吃完早饭,老李已经开车等在别墅门口。
清晨的空气带着雨后的湿润与清新。
铺展的石子路绕过雪白的浮雕喷泉,如长蛇一样蜿蜒到别墅门口。
两扇金属大门大开,爬着藤蔓树叶的绿墙永无止境地向着两侧伸展,无边璀璨,一片模糊。
周瑾生的影子淡得像一层雾气。
沈遇盯着那团影子,跟着周瑾生坐进后座。
周瑾生坐在窗边,困意上涌,手指疲惫地揉揉额心,动作间,已经有了八年后的影子。
沈遇恍惚一下,大义凛然地拍拍自己的腿,在周瑾生古怪的目光中,哥俩好地出声询问:“你要枕吗?”
沈遇眼珠一转,想起周瑾生的洁癖,意欲收回提议。
周瑾生瞧出他的犹豫,立马身子一侧毫不顾忌往他腿上重重一躺,双手抱臂盯着沈遇似笑非笑道:“别想反悔,睡了,等会到了叫我。”
说着,周瑾生眼皮一垂,开始补觉。
没过一会儿,他的呼吸声就变得平稳轻浅起来。
厚重的力度压在腿部,沈遇垂眸看着周瑾生。
沈遇试探着呼唤一声:“周瑾生……”
自然无人应答。
看来还真是困了。
也不知道昨晚干什么去了。
沈遇近距离凝视了周瑾生的脸一会,轮廓深邃,丰神俊貌,极尽造物主之钟爱。
沈遇不由自主抬起手指,抚上周瑾生的眼角。
温热的触感如同呼吸一样,彼此渗透。
周瑾生的呼吸声依旧平稳,不见差错。
沈遇垂眸,将几缕凌乱在周瑾生眼侧的头发拨弄到后面去,便收回手。
朦胧的雾气中,清晨的阳光将这座沉睡的城市唤醒,有一束光线正好打落到后座上,越上周瑾生的半张脸,将他的面部轮廓衬得更加棱角分明。
沈遇下意识伸出手,挡住阳光。
老李瞄向后视镜里的两人,眉头一皱。
不对,他怎么有些看不懂这两人在做什么啊?
15. 第 15 章
早晨正值人流高峰期,京扬两扇恢宏古典的大门外,穿着京扬校服的学生来往如梭。
有刚下校车专线,有刚从私家车下车,一流水的人三五成群,蜂拥一样往前拥挤着。
程以檀如同往常一样被人流挤下公交,瘦弱单薄的身体有些踉跄。
刚下公交时,他被一个大高个狠狠撞了一下肩膀,那人也不道歉,反而嫌弃地咒骂程以檀几句,肩膀现在还有些疼。
人流往前涌动,三三两两少年少女结伴同行,对早课的抱怨、竞争对家间的挖苦和时不时几声欢声笑语浮动在人群上空。
程以檀低着头,像是一根水草,被扔进奔流不息的河水里,顺着人群的奔流随波逐流。
他的头发长长不少,落在鼻梁上方,将视野再一次收窄,但看不清世界的时候,安全感便以阴暗的方式开始滋长。
人群的喧嚣声中,一辆低调的豪车控制着车速,缓缓驶入两排浓荫的校园路,停在京扬辉煌的大门前。
京扬门外停着一流水的豪车,不乏价位奇高的各种限定款,连超跑也有几辆,但能引起大家一致注意的却始终只有那么几辆。
大家看过去,交头接耳。
“是周瑾生啊。”
“今天怎么感觉来得比平时晚,往常这个点来,我都没碰到过。”
旁边的人翻翻白眼:“碰到能干啥,上去自荐一波?人家懒都懒得看上一眼。”
先前的人老神在在地摇摇头,不赞同道:“你这就不对了哈,我爸公司现在借着上边的红利,势头正足,说不定以后就有机会合作呢。”
“诶——”
“怎么了?”
“那人不是周瑾生啊。”
有人循声望去。
有认识的人不确定道:“沈遇?”
“沈遇?”
程以檀动作一颤,耳边的喧嚣瞬间如潮水般退去。
他不由拽紧书包肩带,心跳突突直跳,脑海中再一次浮现不久前收到的一条陌生短信。
每当他试图追踪那条短信的IP地址时都会被迅速拦截,最后他花上好几天破解地址,追踪到的却是自己所在的小区。
显然进行过地址掩盖。
那条短信的内容简明扼要——
你想给他点教训瞧瞧吗?
放心,不会被人发现的。
没说他是谁,但谁都知道他是谁。
就像是重锤一样,瞬间精准敲击他的心脏。
程以檀垂下眼眸,呼吸急促,单薄的身体被人群拥挤着,险些摔倒。
车门自动向上滑开,沈遇从车上下来。
他穿京扬标准的西式校服两件套,白衬衫加黑西裤,修长的脖颈处松松垮垮缠着长领结。
清晨的阳光往他白皙的脸上一照,一双桃花眼潋滟动人,仙华缥缈。
晨光中,少年单肩背着双肩包,手揉着酸疼的肩膀,不耐地侧开身子。
车门处,周瑾生长腿一跨,拎着书包懒洋洋下车,在沈遇身边站定。
两人站在一起,宛如一幅被徐徐铺展开的画卷,着实养眼。
周瑾生抬手把额前碎发撸到后脑勺,一种锐利逼人的张扬与傲慢就从眉眼里骤然迸发而出。
两人对视一眼,周瑾生的手搭上沈遇的肩膀,勾着嘴角揶揄着动手捏了捏,就被沈遇一爪子无情拍开。
两人透露着一种旁若无人的亲近,说说笑笑地朝着校门口走去。
本来拥挤的人流朝两侧分开,竟默契地让出道路来,也没人觉得不妥。
程以檀反应过来时,已经被人群挤到前排。
两人径直路过他,沈遇眼里带笑,侧过脸就要和周瑾生说话,周瑾生眉头一皱一把揽住人的肩膀,遮挡住沈遇快要看过来的视线。
程以檀听到沈遇的问声:“干嘛呢?动手动脚的。”
“快迟到了,走快点。”
周瑾生懒洋洋地回话,眼尾的余光似乎往这边看了一眼,又似乎没有。
轻得像一尾柳絮,落点是脚下的尘埃。
*
沈遇的音乐课和周瑾生并不是同一节,先前的音乐老师是一位充满浪漫与艺术气息的外籍老教授,因为惯例的医院检查与课程安排冲突,便向校方和教学秘书报备请假。
于是年级主任把两节音乐课合在一起上。
教室里有不少眼熟的人,陈劲扬和陈妙妙也在,沈遇和两兄妹打过招呼,坐到周瑾生的身边。
一节钢琴课。
授课老师是一位年轻女性,长发白肤,穿一条纯净的雪纺连衣裙,亭亭玉立,长发扎在一边顺着脖颈滑落,隐约可见漂亮的锁骨。
看起来不比在座的学生大上多少,她是隔壁音大毕业,刚从实习转正。
她站在一架一看就价值不菲的钢琴边,面对一群富家子弟,授课方式虽然仍略显青涩,但气场很镇定,讲起课来妙语连珠,不过可惜的是下面的学生并不感兴趣,没几人在听。
她谈到自己擅长的领域时,才有同学给出反应。
“老师,来一首呗。”
“来一首、来一首——”
一群人都是天之骄子,胆子大得很,纷纷怂恿女老师弹一首钢琴曲。
老师架不住同学们催促,并没有意识到这种被推到戏子一角的不妥之处,只以为是学生们打闹,笑容腼腆,手掌翻开琴盖。
沈遇皱眉。
音乐老师没有炫技的意思,指尖流泻出一首卡农。
曲至一半,沈遇抓起旁边的小提琴上台。
琴弓处系着一条如水般的红绸带,飘飘摇摇。
BLESS乐器行一百周年,曾向全世界发行一整套纪念款乐器,其中特装一百套,这一百套不会投入发行中,更不会进行售卖,多用作音乐家、琴行或博物馆收藏之用,京扬的乐器便是其中完整的一套。
小提琴声响起的那一刻,扶着黑白琴键的手指一顿,不过丰富的演奏经验使她很快接住这段温柔又浪漫的相遇。
小提琴的音色丰富多变,此刻化作落入海底的微光,与悠扬舒缓的钢琴声同频共振,变成美妙的乐章。
一时琴声寥寥绕绕,如云中的水雾般在不真不实的空间里脉脉流淌。
让人沉静,沉溺。
合奏结束,琴声戛然而止,把众人拉回现实。
刚才还哄闹的众人不由看向台上架着小提琴的沈遇。
少年长身玉立,气质挺冷,显得不惹尘埃。
然而那双眼睛总漾着亲人的笑意,就变得令人心动起来。
这群二代和沈遇的交际很少,大多都是通过别人听到的沈遇名字,还有些在蓝海湾遇到过的熟面孔。
但圈子更新换代本来就快,大概率早就把沈遇这个人抛之脑后了。
此时此刻,他们都不约而同地被少年身上迸发出的天然浪漫所吸引。
纯粹的、热烈的、自由的、美好的。
有人询问旁边的人:“这谁啊?怎么没见过?”
“沈遇。”
“卧槽,得罪周瑾生那位?”
陈妙妙听到两人谈话,凑上来,刻意放大声音道:“滚了去,你他妈2G冲浪啊,这消息都滞后八百年了,你看两人坐一起,像是不合的模样吗?”
“对对对,陈姐姐说得对。”
周瑾生坐在前排,视线落到沈遇身上,他很少以这种仰视的视角长久地凝视一个人。
看得久了,以至于他好像也成为芸芸大众的一员,只能以这样的距离看着沈遇。
很奇妙。
两秒后,周瑾生挑眉,抬起手,带头鼓掌。
众人反应过来,一时间整个教室都是赞美与掌声,更有大胆的女孩对着沈遇吹了个挑逗又悠长的口哨,被旁边的淑女姐妹急忙拦住。
沈遇朝观众弯腰,姿态舒展落落大方地作谢幕礼,然后便笑着跳下方台。
他天生就有吸引人热爱的魔力,宛如磁石一般吸附着他人的目光,要是别人搞这出小把戏,免不了得一个哗众取宠的名头,可落到少年身上,却觉得无比契合。
这世界本身就是旷野,而他是旷野上自在的风息。
沈遇把小提琴往琴架上一放,在众人心思各异的注目中坐回周瑾生旁边。
沈遇深呼吸一口气:【我明白了。】
007疑问:【?】
沈遇语气深沉:【我明白周瑾生为什么这么装了,装逼成功的感觉,简直不要太爽,是我以前错怪他了。】
沈遇稳住步伐回到位置,掏出手机玩,手指随手点开最近的财经新闻。
弹出的第一条就说最近情况不太好,上边政策频出,风雨欲来的模样,好几家公司面临融资问题,公司名叫——
明瑞?
沈遇下滑的手一顿。
这名字怎么越看,怎么越和原身的便宜父母注册的公司名字那么像?
沈遇点进公司页面一看。
巧了,还真是。
“在看什么?”周瑾生觑他一眼。
沈遇关闭手机,在手中转了一圈,若无其事道:“没什么,刷点小视频。”
周瑾生虽然没看清,但也知道绝不是小视频,尾音非常不满地扬起:“沈遇,你还真当我眼瞎?那么一连串字符你跟我说是小视频?”
“还不能让人刷视频的时候暂停。”
沈遇重新打开手机,给周瑾生晃了一眼,真是一张暂停的视频琴谱。
周瑾生的视线从手机屏幕扫到前方的音乐老师,长发白肤,长相并不如何出众,但盛在气质独特,站在那里,岁月静好——
确实是很多毛头小子会春心萌动的类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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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瑾生皱眉道:“看琴谱看什么?等会还要上去露一手?”
沈遇凑过来:“你属大海的,管那么宽。”
周瑾生语气威胁:“不能管?”
“能能能。”沈遇还没想好糊弄人的措辞,眼眸流转,于是故作神秘道:“不过现在是秘密,不能告诉你。”
周瑾生没忍住踹他一脚。
然后又被沈遇毫不留情地踹回来了。
音乐课是下午最后一节。
铃声一响,音乐老师并不拖堂,放大家下课。
同学们三三两两结伴离开,讨论着最近时兴的上京新闻。
高大俊逸的黑发少年走到门口,余光瞧见周瑾生还停留在原位上,手插进裤兜,停下脚步。
光影回顾,他微微侧过身来,侧脸轮廓深邃冷峻。
沈遇很快认出他的身份。
原文主角受俞听肆的大哥,俞霄,相貌和俞听肆有五成相似。
但因两眼间距狭窄,眉眼轮廓连着山根,轮廓流畅锐利,并不如俞听肆那样,呈现一种近乎瑰丽的精致感。
俞周两家时有往来,或许是过早涉足家族事业的原因,也可能是身为兄长的缘由,俞霄的气质冷峻内敛,不过由于年纪尚轻,言行间尚有几分少年人独有的意气风发。
俞霄扫一眼周瑾生,锋利的眉头挑起,问道:“周瑾生,还不走?”
周瑾生懒洋洋地抬眸,两人目光瞬间相触,暗流汹涌。
周瑾生嗤笑:“管得多,多管管你弟弟吧。”
“谁管你啊。”俞霄视线扫过沈遇,沈遇朝他一笑。
俞霄一顿,微微颔首。
他对周瑾生说:“周老太爷让我同你带话。”
周瑾生:“什么话?”
俞霄沉吟:“过几天,让你回一趟思华园。”
周瑾生皱着眉,敷衍道:“知道了。”
周瑾生的小叔周明礼前几年一直居住国外,年近四十,一直未婚,直到最近才从国外传来喜讯,突然和不知道哪儿冒出来的西班牙少女坠入爱河,并火速扯证,说是要回国办婚礼,宴请四方呢。
俞霄移开目光,清冷得像是落到松林间的一场大雪。
他朝沈遇点头示意告辞,便出门离开。
这是沈遇第一次见俞霄,也是最后一次。
偌大的音乐教室最后只剩下周瑾生和沈遇。
钟表指针缓慢移动,犹如静止,黄昏的光线落进来,花草静谧,窗外爬山虎静悄悄爬满墙面,风也安静。
沈遇没说话,周瑾生自然也懒得开口。
教室人都散了个干净,沈遇突然跳到讲台上坐到钢琴前,他手指抚过琴盖掀开,手指在琴键上按压几下,发出不成调的琴音。
周瑾生神色微讶:“小提琴拉得好,还会钢琴?”
“这乐器都是相通的,好学,你要是感兴趣,改天我教教你?”
这自然是场面话,想上一世,他还是特意因周瑾生学的钢琴,也因为学琴,便涉足了些其他乐器。
周瑾生没应。
沈遇也不尴尬,谎言信手拈来:“对了,刚才就是在背谱,特意打算弹给你一个人听的。”
他语调一重,眼里含着笑意,煞有介事地强调:“周瑾生,只给你一个人听的。”
周瑾生怔住了。
未等他反应,那钢琴前的少年就收回目光,如水般连绵起伏的琴声从他的指尖流泻而出,在空旷四寂的空间里响起,回荡,弹回。
有几缕风吹进来,吹起沈遇额前细碎的黑发,看见他低垂的眉眼。
随着最后一个音符消失在空气中。
一曲终止。
少年坐在钢琴前,丝丝缕缕的光线如同雾气一样笼罩在他的身上,那些细微流动的天道之力和旋律的音波纠缠在一起,恋恋不舍,迟迟不愿离他而去。
察觉到这股脉脉入魂灵的微小气息,沈遇若有所思。
007睁大眼睛:【宿主,气运,发生偏转了……】
虽然只是很小很小一部分,几乎微不可查,但确实存在。
一人一统对视一眼,作喜极而泣状。
光线里,尘埃在飞舞。
风吹着窗帘晃动,沈遇在光线的明暗间,身影一下隔着一下,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地浮现。
忽然间,台上的人察觉到周瑾生的目光,偏过头来,莞尔一笑。
周瑾生看着他。
窗外那些静止的爬山虎和花草开始疯狂生长,摇摆的光线跃进室内,满地招摇晃动浮光跃金,钟表上的指针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开始疯狂转圈。
所有凝滞的时间都在这一刻,刹那纷纷,流动起来。
【叮——】
同时,007的声音响在沈遇耳边。
【脱离倒计时:十天。】
16. 第 16 章
时间越是流逝,沈遇越是着急。
能不急吗?一想到十天后就要去面对八年后的周瑾生,沈遇脑壳就抽疼。
他现在还没准备好以什么合适的理由突然消失。
就算是结束交换生活顺理成章离开京扬,也不是一个恰当的理由,对于周瑾生而言,他要是这样离开,估计要不了多久,就会被抛之脑后。
就像蜻蜓点水的一下,涟漪过后,什么也没有留下。
说不定再重逢,沈遇站在周瑾生面前,周瑾生压根认不出他。
沈遇都能想象到周瑾生的反应,大概率是被人群簇拥着停下脚步,沉静的视线上下审视一圈沈遇,然后问一句:
“你谁?”
不可以!
沈遇立马从床上弹坐而起。
这几天京扬举办短期研学活动,地点定在青水海湾对面的猫头岛,因为岛屿的轮廓酷似猫头鹰的头部而得名。
猫头岛离上京海岸线约三百公里,是一座与世隔绝的孤岛。
最近听说上面有计划将这座岛屿打造成一个疗养度假基地,重点吸纳一些退休干部在此养老,和一些各领域大能,包括但不限于科技、医疗、娱乐、商圈等,共同打造岛屿新生态。
到时候钱权财将像源源不断的活水一样注入这座岛屿,不少人看重这个项目,都想拿下开发权,研学地点被定在猫头岛,估计也是有让未来的这群继承人考察的意思在。
与世隔绝的岛屿现在处于未开发状态,旅游模式单一,出行并不方便。
岛内大多依靠电动车出行,除两轮外,其他则是运输海鲜货物的大卡车,居住点大多数是当地的民宿。
海鸥从天际掠过,一望无际的天空被海水洗得发蓝,天光尽头,邮轮拂过海面,远远便看见一座黑色岛屿。
岛屿南北两侧延伸为斜坡,直直插_入浪花拍打的海水里。
烫着流银白帆标志的巨大轮船像云朵一样漂洋过海,在两侧巨大岩石所形成的天然黑岩石港口停靠。
海风吹拂,身穿京扬校服的少年少女纷纷下船。
京扬的校服设计得很好看,多少人都以能穿上一套京扬校服为荣。
一眼望过去,女生穿毛衫西式套裙,男生穿白衬西裤,海风很大,衣角在走动间被层层叠叠的海风吹起。
胸前的深银白帆校徽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比阳光更耀眼夺目。
“周瑾生,你他妈在想什么?周明礼归国宴你不回来提防着,去个屁的——”
当年,周瑾生父亲前脚出柜被扫地出门,周明礼后脚就飞往国外定居,现在又在周瑾生成年的节骨眼回国。
说着与世无争,在这些大事上却从未缺席,处处都有他的影子在,迟显礼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结果周瑾生这人倒好,平日里都是跑马,攀岩,跳伞,赛车,现在却去参加什么研学?
迟显礼的怒吼从听筒里传来,周瑾生早有所料把手机拿远,成功规避被震聋的风险。
他懒洋洋地站在椰树下,把墨镜随意地架在前额处,额发张扬,看向不远处。
海岸线顺着北港延展,海天相间,海鸥自由飞翔。
沈遇举着面包正在喂海鸥。
等迟显礼咆哮完毕,周瑾生终于收回手机:“又不是办结婚,他还没面子大到能让我去欢迎的地步。”
这是什么理?
“不是,和这个没关系,我怎么感觉你最近怪怪的,艹——”迟显礼想到什么,突然大叫一声:“是不是和那个交换生,沈什么来着,沈遇?对,是不是和那什么沈遇有关?”
周瑾生勾唇:“没想到你脑子也不是白长的。”
“艹,周瑾生这骂人就是你不对了啊,等会儿——”迟显礼反应过来,声音分贝加大:“我靠,你这什么意思??”
“意思是——”周瑾生话一顿。
视野之中,一个女生突然走到沈遇身后,伸手拍他的肩膀。正在专心喂海鸥的沈遇回过头,两人便开始有说有笑地交谈起来。
中间沈遇朝周瑾生这边看一眼,然后收回目光,笑着把手里的一些食物递给她。
两人一起喂着海鸥,很是惹眼。
上京东城马术俱乐部。
刚跑完一圈,身上出了一层薄薄的汗,迟显礼坐在看台前排,旁边的桌子上摆着杂志和报纸,听到电话里周瑾生的回答,迟显礼挑起眉头,显然被吊住胃口,不由跷起二郎腿。
然而迟显礼等半天,电话对面却屁话没说,他看在对面是周瑾生的份上,耐着性子又等一会,等到的却是一阵“嘟嘟嘟”的忙音。
“……”
迟显礼把电话挪到眼前一看。
手机黑屏。
艹,他这是被挂了?
正要骂娘,穿着雅灰针织衫的周药书突然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可能刚运动过,他的脸上终于泛出一层薄薄的红色,那张病态苍白的脸上显得有气色不少。
周药书坐到迟显礼旁边,笑容的弧度就跟量好的一样,不见分毫差错。
他状似无意间偏过头来询问道:“沈遇?是哥哥在学校新交的朋友?”
哥哥两字千回百转,听得迟显礼起一阵鸡皮疙瘩。
他不太喜欢周药书这人,气质阴柔诡谲,像是藏在冷湿处的蛇,随时会窜出来咬你一口。
迟显礼随口敷衍一句,眼睛四处扫荡,想着找个理由先溜。
看台外离他较近的马场内,坐在马上的青年穿着马术服,矫健的双腿控制着胯下骏马,俞霄驾驶着骏马跑过来,动作沉稳帅气,利落地驱马跨过最后一个障碍。
迟显礼眼前一亮,轻佻地吹了个口哨。
俞霄听到声音,回过头来,侧脸还带着汗,英姿飒爽。
迟显礼急忙问道:“俞霄,没去猫儿岛啊?”
俞霄手臂稳稳一拉缰绳,坐在马上居高临下扫一眼迟显礼,又落到旁边安静微笑的周药书身上。
他眼眸一垂,很快知晓一切,淡声纠正:“猫头岛。”
“管他什么猫儿岛猫头岛,幸好你没去,听周瑾生说可无聊了。”
迟显礼站起来,眯眼扫过马场上的障碍物,勾唇一笑,看起来跃跃欲试:“歇够了,要不咱们来比比。”
“行。”
刚还在看台上的迟显礼下一秒就换上马术服,英姿飒爽地出现在马场上。
周药书的表情如瓷器般寸寸龟裂开,但那裂痕很快恢复如初,嵌上一层艳丽的釉光。
周药书勾勾苍白的嘴唇,打通电话,对电话那头的人冷声吩咐道:“可以动手了。”
*
京扬早就和当地的原住民联系好,一人一间,把北港一处的村落租给他们当民宿,岛屿基础设施落后,民宿环境自然也比不上城区,但好在临海,徐徐海风吹拂,推门就能看见夜色下的大海。
沈遇和周瑾生的房间在二楼,住对门,阳台外是村民的饮用淡水湖,被一座不明显的堤坝与海阻隔。
在公共浴室洗完澡,浑身肌肉蒸着水汽,周瑾生被这民宿环境搞得有些心烦,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来这破地方受罪,他沉着一张脸路过沈遇房间的时候,发现房间门没锁。
门被穿堂风一吹,“嘎吱”一声被推开,门缝朝外敞着。
周瑾生擦头发的手臂一顿。
他停下脚步,试探性地朝里喊了一声:“沈遇?”
没有得到回答,周瑾生挑眉,径直推门进去,房间空荡,沈遇果然不在。
这么晚了?能去哪?
这样思索着,隐隐约约就听到阳台外有人在说话。
周瑾生心下有疑,走过去,眯眼朝阳台下方声源处看去。
沈遇和白天一起喂海鸥的女孩站在民宿外的棕榈树丛下,有说有笑,这次距离近,倒是看清女生是谁了,周瑾生算不上熟悉,但也有过几面之缘。
陈妙妙将手里的礼物袋递给沈遇,两人说笑交谈好一会,她才向沈遇摆手离开。
两人看起来关系很好。
是了,以前就经常看到沈遇和她打招呼,在音乐课上还帮沈遇说过话。
所以是互相有好感的关系?
周瑾生眯眼。
沈遇拎着人亲手做给周瑾生的糕点,目送陈妙妙的背影消失在石道处。
陈妙妙平常看着大大咧咧,不拘小节,其实心细非常,担心周瑾生吃不惯海岛上清淡的饮食,特意做了些甜点。
沈遇:【我是不是也要精进一下厨艺,一把拿下周瑾生的胃?】
007斟酌着用词:【宿主的厨艺,确定不是要谋杀攻略对象?】
沈遇不说话了。
察觉到上方的视线,沈遇抬起头,隔着棕榈叶,瞧见阳台上站着一个白色身影。
两人目光相接,周瑾生眉头一皱,转身离开。
沈遇瞧清楚了,不明白这人怎么一看见他就要走,他又哪得罪这祖宗了?
沈遇下意识大声喊住他:“周瑾生,你先别走,等我一会儿。”
周瑾生头也不回,很快消失在阳台处。
沈遇心里咯噔一下。
他气喘吁吁三步作一步跑上楼,民宿的楼梯也不太行,跑起来嘎吱嘎吱响,震天动地的。
来不及思考又要拉多少邻居的仇恨值,沈遇推门回到自己房间。
周瑾生人居然还没走,跟大爷一样穿着浴袍双手抱臂坐在沈遇床上,手指正一下没一下地点着胳膊,狭长的眼眸低垂,睫毛在眼底落下一层阴影。
仿佛他才是整个房间的主人。
听到动静,周瑾生掀开眼皮,视线落到沈遇手里的袋子上,他挑眉,声音结成冰渣:“还回来干什么?”
沈遇嘴角一抽,往四周看看,周瑾生的姿态一瞬间让他有点怀疑这是不是自己的房间,余光瞧见自己行李箱还在,不由骂道:“滚你的,这是我房间。”
周瑾生气定神闲,淡淡地哦了一声。
沈遇狐疑地看他一眼,很快摸清这人的情绪,八成是不满民宿环境。
他坐到床边,凑到周瑾生面前把礼物袋往人面前诱惑似的晃两晃:“吃不~~”
周瑾生很想给他两拳,非常硬气:“不吃。”
“不能吧,隔着袋子都闻到香味了,这都诱惑不到你?”沈遇对着礼物袋嗅了嗅,表示不解。
周瑾生笑着睨他一眼:“你属狗的吧,不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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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扔了。”
沈遇想起陈妙妙的叮嘱,语气强硬:“不行啊,陈妙妙特意给大家做的,人手一份,必须给爷吃!”
周瑾生狐疑:“人手一份?”
沈遇:“对啊,要尝尝不?”
看着沈遇拎着礼物袋的两根手指,周瑾生语气顿时愉悦不少:“不要。”
“行,那我先去洗个澡。”接连遭受拒绝,沈遇眉头一皱,他的目光在屋子里巡视一圈,民宿房间没有冰箱,真不太好保存。
沈遇从行李箱里取出换洗衣物,一手拿着洗浴用品,一手拎着甜品,去公共淋浴间的路上找半天,才在大厅接待处看到一台冰箱。
他把手里的甜品小心翼翼递给民宿老板拜托保存后,才去洗澡。
公共淋浴间的水温调半天都调不好,洗完澡出来,被冷气一吹,沈遇没忍住一连着打好几个喷嚏。
这条件还挺艰苦,怪不得周瑾生一身煞气。
沈遇擦干头发,回到房间,一抬头就看见周瑾生老神在在躺靠在自己床上玩手机。
沈遇挑眉,笑骂道:“不是,周瑾生,还真当自己房间了?”
周瑾生从手机里抬起头看他一眼,反问道:“怎么,不行?”
那眼神那语气,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007分析道:【虽然周瑾生喜欢男人,但是宿主是个直男,宿主也不知道周瑾生喜欢男人,但是宿主有通过这方面刷好感的意思,所以合情合理,都没有拒绝的理由。】
沈遇:【……】
空调设备老化,不知道哪出了故障,只能开最低温,冷风一阵一阵吹。
沈遇掀开一侧的被子,推着周瑾生的肩膀把人往里面推了推:“行行行,劳驾周少抬抬屁股,给我腾点位置。”
沈遇身上还带着刚洗完澡的水汽,周瑾生顺着沈遇的力道往里面挪动两下,给沈遇空出位置。
沈遇躺进去,顺手关灯,拿出手机看,有几条沈父沈母发来的消息。
窗外暮色四合,星野垂落,零星的月光透过厚重的窗帘落到室内,借着这点光,周瑾生偏过头看着沈遇。
两人的距离靠得很近,冷空气细小的风流吹起周瑾生额前的黑发,他扬眉玩笑道:“盖着被子纯聊天?”
“不聊,两个男的能做什么,纯睡觉。”沈遇关闭手机放到一边,笑骂着轻踹一脚周瑾生,顺手把空调被往周瑾生身上一拉,就滑进被窝背对着周瑾生闭眼睡觉。
周瑾生突然问:“对了,你什么时候和陈妙妙这么熟了?”
沈遇转过身来,面朝周瑾生,绞尽脑汁开始搜刮夸人词汇:“不知不觉就熟悉起来了呗,对人好,又仗义又有趣,人也漂亮,换作是谁都很难拒绝和这样的女生成为朋友吧。”
“……”
周瑾生眯眼:“哦。”
这反应也太敷衍了一点,沈遇试探道:“她是你喜欢的类型不?”
周瑾生微微皱眉,突然反问道:“你喜欢?”
沈遇一愣,思考片刻后摇摇头:“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周瑾生挑眉:“那你喜欢什么类型的?”
“倒是没有固定类型这一说,爱我所爱,彼此共鸣就好,但这世上能同频交流的人又有多少呢?不过倒也不是没有——”
沈遇声音里带着笑意,轻盈如唇角的呼吸。
黑夜中,脉脉流动的月光却像是雾气一样,将他们的轮廓笼罩在一起。
宛如一体。
周瑾生笑道:“我?”
“哟,还挺自恋。”
周瑾生勾唇:“那不然还能是谁?”
沈遇表示不满:“我都说这么多了,不该轮到你说了吗。”
周瑾生眼睛一闭,脑袋一晃,拒绝该话题:“没有。”
“太不道德了吧周瑾生。”沈遇眼珠一转,猛然伸手过去隔着浴袍去挠周瑾生的腰身。
周瑾生往后闪了下,没闪开,床内侧靠墙壁,没处躲。
周瑾生在床上四处挣扎,笑得差点岔气,“艹,哈哈哈沈遇你他妈玩阴的是吧——”
沈遇根本没想到这招这么见效,胳膊肘强硬地压制住周瑾生的上半身,另一只手顺势挠了挠,得意洋洋地威胁道:“让你不说,说不说,说了我就放过你。”
挣扎间被单凌乱,周瑾生被挠得上气不接下气,但他现在被沈遇抓住软肋,每次稍有动静,就被沈遇“软硬兼施”给强制镇压住。
周瑾生气得牙痒痒,嘴里还不忘放着狠话:“沈遇你别挠哈哈哈——你信不信我——”
沈遇钳制住他的反抗与挣扎,眼睛一眯,得寸进尺,根本不怕他:“信不信什么,哼,小样——”
“唔——”好像撞到什么,周瑾生突然皱着眉发出一声痛哼。
沈遇手上力气一松:“怎么?”
还没等沈遇反应过来,就觉手腕一紧。
沈遇瞬间只觉天旋地转,被周瑾生反压住身体,砸进柔软的床铺中。
周瑾生如一头迅猛的猎豹,发丝散乱,瞬间借势而起,床身下陷,他快准狠抓住沈遇作乱的手腕扣在床头,然后狠狠压上去,钳制住沈遇全部的反抗。
两人四目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