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魁首》 第1章 大明美少男 这是一汪水潭,很深,深到什么程度不得而知,足够把林卓淹死是可以肯定的。 水质很好,都是山间溪流汇聚而成,看上去蓝汪汪的,在山泉奔涌的地方,还有一个比较小型的瀑布,腾起的水雾在阳光下闪烁着亮晶晶的光泽。 林卓此刻就在水潭边逡巡,拧着眉头。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有些狐疑的举起右臂,努力往上蹦跶了一下。他闭着眼睛,仿佛听到了时光飞澈、光阴倒流,也不知自己能不能找到某某福地、某某洞天之类的。 很遗憾,超人的姿势不适合林卓,他没有成功。 林卓捡起一块石头,朝着瀑布丢过去,看看会不会有神奇的事情发生,比如说一道彩虹反弹回来之类的。 “啪叽”石头撞墙,裂成好几块,骨碌碌落下。 林卓颓然放弃。 一屁股坐在水潭边的石头上,撩拨着清凉的水流,专注地打量里面带着些稚气的面孔。 很不错,年轻了十几岁,长相漂亮了很多。 林卓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又一眼,又几眼。 撩拨一下鬓边的发丝,狂狷地挤挤眼睛,收收下巴,真是帅得天怒人怨,粗布衣衫也遮掩不住他透体而出的男性魅力。 “真想掰弯了嫁给自己啊,这副容颜,啧啧,不知道哪些女人要捡便宜咯。” 林卓也是林卓,只不过已经不是林卓了。 小沈阳说,眼睛一闭,一睁,一天过去了,哼。 林卓却说,往水里一跳,再被捞起来,四百年过去了,哈。 现在是当地时间的大明隆庆五年初夏,林卓却来自二十一世纪。 他恍惚还记得,那一天是5月20号,林卓孤身一人在江边溜达着看风景,猝不及防,一个娇媚的身形在他头顶上飘逸而过,没入江水中。林卓二话不说就跳了下去,没有犹豫,他没有学过雷锋,也不知道罗盛教,但他还是选择了救人。 如果有人采访,会听到他斩钉截铁的心里话。 “这么完美的臀型,绝对不应该这么短命。” 逻辑神马的并不重要,至少暴露出林卓是个资深的臀控。 这并不羞耻,现在这个年代,你要是不控点儿啥,好意思出门浪么? 美臀妹子营救成功,林卓自己……也搞不清楚算是死了还是活着,反正被人打捞起来的时候,就已经在这里了。 二十一世纪的林卓是个苦孩子,记事以来,一直跟爷爷相依为命。他也没有上过学,爷爷是个落魄的老中医,跟着爷爷之乎者也,谈古琴,下围棋,林卓的童年、少年和青年,就是这样了。 爷爷去世之后,林卓孙承祖业,背起药箱当起了乡村小中医,干得也算是不赖,至少他成功活到28岁,也没有被饿死。遗憾的是,他没能建设起传说中整村儿整村儿的后花园。 林卓在水潭边神神叨叨,追忆似水流年,陡然间,祸从天降。 “不好,卓哥儿又要跳河。” “刀下留人。” 打雷一般的两声大吼传来。 “砰”、“砰”,“啪”、“啪”…… 林卓被粗暴的按倒了,一个雄壮的身躯狠狠的把他压在身下,不,是两个。 林卓心头愤懑,捡条命回来容易么,还跳河?真真是荒谬。 林卓颤巍巍竖起最中间的手指,指着苍天。 “卓哥儿,莫要想不开啊,俺爹都打听了,府试还没有张榜,那常二少爷是骗你的。”压在林卓身上的一只狗熊苦口婆心。 “就是,就是,就算是落了榜,也还可以再考他个十次八次的嘛。”摞在最上面的另一只狗熊说话就不太中听了。 林卓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上面两头狗熊已经彼此看不顺眼了,一个念叨着卓哥儿洪福齐天,坚持认为府试能过,一个主张未虑胜先虑败,免得林卓没考过又来跳河,唾沫星子横飞,粗话连篇,时不时还夹杂几句文言文。 须臾,储备的文言文不够用了,两只狗熊颇觉不过瘾,两双环眼一碰,很有默契,双双站起身来。 顿时拳来脚往,飞沙走石,肉与肉的撞击声,高亢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被遗忘在地上的林卓缓缓爬起身来,拍拍衣服上的尘土,理理散乱的发丝,做个扩胸运动顺顺气,转身就要闪人。 “哎,哎,卓哥儿。”两头狗熊赶紧按捺住暴力因子,一瘸一拐的追了上来。 林卓转过身,和颜悦色,“你们叫什么名字?” 两只狗熊面面相觑,“卓哥儿,失心疯了?” 林卓没了耐心,“回答我。” “我是耿大力呀,卓哥儿,你咋了这是?”耿大力面带惶急,还跃跃欲试要摸林卓脑门儿。 “我是耿二力,卓哥儿太可怜了,呜呜……”耿二力情绪比较外放,已经大放悲声了。 “会写么,自己的名字?”林卓温柔可亲。 “咹?”两兄弟对视一眼,羞愧低头。 “我一般不跟不会写自己名字的人说话。”林卓转身又走,身段儿说不出的风骚摇曳。 “哎,哎,卓哥儿,你以前只教我们念书,也没教我们写字儿啊?”耿大力兄弟屁颠屁颠的跟上来,被鄙视得很委屈。 林卓很大度,没有继续为难他们,毕竟初来乍到,太高冷了不合适,要多多团结这里的土著群众。 “那常二少爷真是个坏人……”林卓很谨慎的扯出话题。 “那厮不止是个坏人,是个大大的坏人,他常老二就是嫉妒咱们卓哥儿……”耿大力接过话茬儿,叽哩哇啦说了一堆,耿二力似乎也很有些倾诉的欲望,跃跃欲试,添油加醋。 两兄弟说得天马行空,毫无条理,时不时还歪个楼,逗个乐子什么的。 林卓眼珠子急转,专心做捧哏,配合着皱个脸,“呵呵”笑几声。 果然不愧是我,真了不起。 林卓很不要脸的为自己点了个赞,这个十四岁的小小少年,已经打通了童试的第一关,是整个戎县最为年轻的童生,今年又考了府试,结果尚未揭晓。 作为镇子上唯二的读书人,文人相轻的快感,林卓很荣幸的畅享到了。 常老二读书不行,但是鬼主意不少,仗着地主阶级的身份优势,经常把有点儿书呆倾向的前任林卓忽悠得晕头转向,这一次更是拿府试成绩哄骗,冷嘲热讽,活生生把深受打击的林卓刺激得跳河自杀。 “咿……”刚刚还很得意,孤芳自赏的林卓瞬间变得很是嫌弃。他虽然没有上过学,但是却也知道大学生挂科是一件很有范儿的事情,时不时把挂科挂在嘴边,还会有些怪异的魅力,靠这个勾搭上一两个品味独特的妹子都不是难事。 挂科了就自杀?大学校园全部拿来堆尸体都堆不下好不? “这哥们儿,身体还马马虎虎,心理嘛,还不够强大,还好遇到了我啊,咱俩刚好互补。” 林卓抚摸着自己白白嫩嫩的脸颊,心中唏嘘。 “哥哥,咯咯咯……”嫩嫩的小嗓门儿响起,一个小丫头片子飞叉叉地朝林卓跑来,边跑边笑,露出白白的牙齿。 眼看小丫头就飞扑到面前,林卓心头一突,即便已经知道这是自己的妹妹萱萱,却还是莫名的紧张。 他悄悄往后退了一步。 “哥哥……”小丫头眼巴巴地仰望着林卓,掰着手指头,小嘴儿轻轻抿着,有些委屈。 林卓蓦地心疼,他努力模拟出一个微笑,走上前轻轻揽住妹妹的肩膀。 小姑娘毫无机心,见哥哥跟自己亲近,也就忘了刚才的不愉快,偎着林卓,大眼睛又溢满了甜意。 小丫头大概七八岁年纪,身体瘦瘦的,下巴尖尖的,脸上还赫然画着几道尘灰,身上的衣服也是灰扑扑的,宽宽大大极不合身,露出细长的脖颈和凸起的锁骨,头发长长了,却没有任何饰物,就那么蓬蓬松松地顶在脑袋上,活像一只小狮子。 难民?流民?乞丐? 林卓心中陡然酸涩。 他用手梳理了一下眼前乱纷纷的头发,温声说道,“萱萱,哥哥给你买头绳扎头发,好不好?” 萱萱眼睛一亮,拉着哥哥的手,脸庞上的雀跃一闪而过,“哥哥,不要了呢,哥哥还要读书的,萱萱把小白兔养大了,也给哥哥读书……” 小丫头的声音很清脆,就算是嘀嘀咕咕也很好听。 林卓听了,却身躯一抖,眼眶发红,心中腾起一股股热流。 天可怜见,爷爷去后的十几年间,林卓几乎已经忘记了亲情是个什么样的滋味。 “哥哥,哥哥不哭。”萱萱抖着颤音儿,手忙脚乱地给林卓擦眼泪,嗯,七手八脚地不太温柔,手上还带着些烟火的气息,却让林卓陶醉。 “哥哥没哭,萱萱,沙子迷眼睛了。”小丫头歪着脑袋,将信将疑。 林卓将妹妹揽在怀抱里,很安心。 “大哥,二哥,你们又出去乱跑,柴火都没了,爹爹回来要骂你们呢。”一个娇俏素净的大姑娘从柴门里走出来,叉着腰肢就冲着强势围观的耿大力兄弟发飙。 兄弟俩顿时麻爪儿,慌不迭地冲着这女孩儿点头哈腰,“小妹放心,交给哥哥了,我们这就去打柴火。”屁股像风车一样快速旋转,绝尘而去。 “卓哥儿,婶子叫你回家了,外面太阳那么大,可不要晒着呢。”小老虎秒变波斯猫,柔情款款,细声细气,还从怀里取出了一方布帕,昂着头给林卓擦汗,动作娴熟自然,颇有些圆润的身子也毫不避讳的挨着林卓。 萱萱靠在哥哥怀里,又牵住了耿小妹的手,脚丫踢踏踢踏,喜滋滋的。 林卓,咳咳,这个吃草吃惯了的宅男,突然被人灌了奶,现在已经不知道用什么表情合适了。 第2章 文武双修 “卓哥儿,卓哥儿过了府试了,卓哥儿上榜了。”一个魁梧的中年汉子快速奔来,嘴里大声吼叫,手里还挥舞着一张红纸。 林卓虎躯一震,我果然牛逼,连第二关也不费吹灰之力就过掉了,本童生真是妥妥滴状元材料啊。 “啊,卓哥儿真棒!”耿小妹比林卓还激动,挽着林卓的手臂连续蹦跶了好几下。 萱萱二话不说,撒丫子就跑回家报信。 沉睡的小山村,疯了。 山村里的大叔大婶、大哥大嫂倾巢而出,把林卓一家人围在垓心,你推我挤,你一言我一语,进行了惨无人道的围观。 “呀,卓哥儿真的上榜了呢。”小少妇挺着酥-胸一路披荆斩棘,瞄着林卓的眼神很骚情,旁边她老公还陪着笑傻乐。 “我就说嘛,前天我帮卓哥儿搬东西的时候,亲眼看到卓哥儿走路,脚底下都有白莲花呢。”邻居吴老二很聪明,咧着嘴说瞎话,不忘了邀功。 可惜,姜毕竟是老的辣,老村长见过世面,格调与众不同,对白莲花嗤之以鼻,“吴老二,你说那算是个甚。老辈儿都在说,卓哥儿掉下去的那个水潭啊,有个说头,叫回龙潭,卓哥儿啊,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哎哟,林家大嫂,早就觉得您有福相,有个文曲星儿子呢。” …… 不管认不认字儿,先把那张红色的喜报拿来看了又看,活像是看到了一大坨狗头金。 林卓家门前,大家伙儿造神造得唾沫横飞,变成了欢乐的海洋。 大家都很高兴,除了林卓。 他现在被一个相貌清丽、布衣荆钗的女人紧紧抱在怀里,不用看那喜极而泣,满心骄傲的模样,只凭直觉,林卓就知道,这是自己的娘亲。 不过,娘亲归娘亲,林卓对这个待遇还是有些不自然,现在年方十四不假,但是哥也曾经是二十八岁的熟男。 府试火了一把的林卓,沉寂了没有几天,又红了。 这一次跟考试无关,而是因为他的行为艺术。 “林家的卓哥儿还在绕着田坎跑呢,都跑了好几圈儿了,不知道累不累呢?”小少妇绞着手里绿色的方帕,很心疼的样子。 “快看快看,卓哥儿在地上打滚儿呢,还带着耿家两个夯货,脸都涨红了,是不是发了癔症啊。”村长的儿媳妇儿漫天遍野奔跑着传递这个最新消息,凫臀摇曳,她逝去的青春肯定很饱满。可惜,在林卓看来,盲目堆肉落了下乘,形状和比例才是王道。 “额,卓哥儿跟他娘一起打猪草呢。”吴老二他媳妇儿像是发现了新大陆。 这下,不只是村儿里的妇女们,连老少爷们儿也激动起来了,呼啦啦沿着山间斜坡站了一长溜儿,看林童生打猪草。 林卓真的在打猪草。 跟在娘亲身后,林卓很认真地挥舞着镰刀,动作娴熟,手法稳健,把一丛一丛肥嫩的绿色植物割下来,实实地压在自己的背篓里,他还默默辨认这些野草野菜都是些什么名字,天门冬、火炭母草、野苋、马齿苋,有些野草只能喂猪,有些口感稍好的,人也可以凑合着吃点儿,看着背篓里绿油油越堆越高,额头上的汗水迷蒙了眼睛。 “卓哥儿,可是累了,来来,把背篓给我,都说让你在家好好休息,偏不听。”林卓娘亲带着些埋怨的声音传来,伸手就要接过林卓肩上的背篓。 林卓一偏身子,笑眯眯地拒绝了,“娘亲,不用的,我不累,萱萱都要做家务呢,我是哥哥,不能偷懒呀。” “可不要累着了,你身子骨弱,不舒服了跟娘说。” “嗯嗯,娘亲,你跟我说说你跟老爹的事情呗。”林卓屁颠屁颠儿,边干活儿边开始逗老娘。 “你这孩子,爹娘的事情有什么好说的。” “说说嘛,说说嘛,我也要给娘亲找儿媳妇儿的,你跟我说说,让我也找一个跟娘亲一样漂亮贤惠的儿媳妇儿。” “这孩子,一副油嘴。”娘亲脸上腾起片片红云,嗔怪着点了点林卓的脑门儿。 “呵呵呵……” 一个很俗套的故事,没有门不当户不对,也没有棒打鸳鸯的狗血,只有憨厚的农家小伙儿和纯净的农家姑娘,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小伙儿身强体壮是个打猎好手,姑娘温婉贤淑,持家有道。没有大富大贵,也没有五彩祥云,厮守半生,儿女双全,恩爱如初。尐説φ呅蛧 “张婉儿,嗯,娘亲的名字很好听呢。”林卓的听后感有些无厘头。 张婉儿停下步伐,为林卓擦去额头上的汗珠,拉起林卓的手,“卓哥儿,娘亲知道你孝顺,但是这些农活儿有爹娘在就好了,你可要好好读书呢。” “呵呵呵”林卓心里比划个剪刀手,咱可是自信人生四百年,“娘亲放心,我一定会考个状元回来,让娘亲做诰命夫人,让县令专门给娘亲画肖像画,一天画三幅。” “噗嗤”,张婉儿的笑点有些低,一逗就笑。她咬着嘴唇,止住笑声,拍拍林卓肩膀,感慨地说道,“娘亲呀,不在意诰命不诰命,只要你有出息,能轻轻松松的过日子,能看护萱萱,爹娘就满足了。” “呵呵呵……” 也不知道这天机掌握在谁的手里,林卓真是要感谢他八辈子祖宗。 这里有他挥洒才智的舞台,这里也有他的娘亲和妹妹,没有什么比这更珍贵的了。 耿二叔观摩了好几天,他觉得他弄懂了。 这不是打滚儿,也不是跑田埂,林卓这伢子是在带着他们家两个夯货演武。 耿二叔满心欢喜,当晚就拎着两只野兔、一壶浊酒到了林家。 “啥?” “啥?” 两声惊叫声严重摧毁了耿二叔的热情,林家弟妹那是什么意思,把你们家卓哥儿抱那么紧,我又不是来抢孩子的。 “我这几天跟着这仨孩子转悠了下,琢磨着卓哥儿可不是胡搞瞎搞,是在演武啊,在练兵啊,正好我有几把子套路……” “去去去,我家卓哥儿是个读书人,才不当什么兵呢?”张婉儿给气得满脸涨红,像是一只护崽儿的老母鸡。 耿二叔并没有放弃,“是是是,卓哥儿肯定不当兵,但是强身健体也是可以的嘛,身体可是读书当官儿的本钱呐。” 林卓眼睛一亮,顿觉这位二叔不简单,后世的名言警句张口就来。 张婉儿略一犹疑,看看怀里的林卓,还是有些不放心。 “娘亲,我跟着二叔学学也没事儿,反正我受不了就跟他说。”林卓眨巴着眼睛冲娘亲卖萌。 “耿二哥,我家卓哥儿可是亲生的好男儿,身家清白,跟你们家俩小子不一样,可要多看顾着点儿,千万不能磕着碰着……”虽然应下了,但是张婉儿仍旧很是揪心,盯着耿二叔就要讨个承诺。 张婉儿的交代让耿二叔听得眼皮子直哆嗦,狠狠瞪了耿大力兄弟一记,夯货,还笑得出来。 “他娘,莫要忧心,再过半个多月,卓哥儿就要去县学了,打熬下身子骨儿,有好处,我明日上山,弄些山货野味回来,这小子又在窜个头儿呢,可不能短了肉食……”老林看看窝在妻子怀里的儿子,粗黑的脸上布满笑意。 这小子带种,争气,还越来越懂事,好儿子。 对于跟着耿二叔训练,林卓是没有抱什么期待的。毕竟,天朝的特种兵训练都见识过。 一个山间把式的野路子当无新意。 过得几天,林卓就开始有些刮目相看了,这耿二叔还真是有货。 倒不是说耿二叔的套路有多大威力,但是招式却很连贯很细腻,讲究速度和巧劲儿,与大力兄弟俩的暴力流路数截然不同,很明显是专门为林卓量身打造的。 即便林卓无意纵横武林当个高手,却也不想辜负耿二叔的一番苦心,再说了,醉过才知酒浓,死过才知命重,学点儿把式,多一线生机。 惜命的林卓激活了自己的小宇宙,无论多苦多累,刮风下雨,死活不吭声,一口气硬生生扛着,从不偷懒耍滑头。 耿二叔看在眼里,暗暗称奇。 第3章 雏凤初啼 俗话说,上的山多终遇鬼。 这一天林卓跟大力兄弟完成了训练,累成狗一样,三个人伸着舌头下山。 快到村口的时候,看见有两伙人在对峙,手里还都拿着家伙事儿,一言不合就要操刀子的架势,村民们远远打望,不敢近前。 老村长也在围观,不过他是边围观,边解说,身边围着一圈儿人,林卓三人也凑过去听了听,才弄清楚个所以然。 打扮怪异的那群人是叙府人口最多、势力最大的土人族群,叫做僰人,领头的是个青年,约莫二十几岁年纪,看上去孔武有力,其他僰人青壮隐隐都护在她身边,想来应当是僰人中的重要人物。 另一边儿嘛,是个熟悉的陌生人,把前任林卓忽悠得跳河的常二少爷。 林卓对他的情感有些复杂,该愤恨,也该感谢。 罢了,看长相,自己还是喜欢对面的僰人小哥多一点儿。 “你说这把剑是你的,我还说是我的呢,对不对?你叫他一声他能答应么,嗯?分明是你个异族小贱种偷盗了我的宝剑,若你快快还来便罢,否则你家常二少爷定当禀明县尊,将你那强盗窝子给一锅端了。”常二少爷在一堆家丁中间神气活现,那画风,嗯,很恶人谷。 “这把剑已在我族传承几代,我佩戴也已有数年,怎就变成你的了,还请不要胡搅蛮缠,速速让开道路,否则,我哈洛也绝不是吃素的。”僰人小哥脾气也不算太好,但是终归是讲些道理的,也不骂脏字儿,很不愿意跟常二少爷纠缠。 “传承已有好几代了呀”二少爷的眼睛更亮了,眼睛贼溜溜地往宝剑上面瞟去,贪婪意味儿一览无余,“咳咳,不行,你家的传承,搞不好就是我家祖辈遗失了,让你家祖辈给捡走了,现在既然我发现了这个秘密,自然应该物归原主,快快还来,佟教头,你们把这几个贼子的后人,给我围上,一个都不能放走了。” 二少爷一声令下,无人响应。 常二少爷的巧取豪夺大法如此震人心魄,他的忠仆佟教头已经陷入了恍惚之中。 颜面大失的常二少怒从心起,一跃而起,重重踹在佟教头大腿上。 “聋了啊你,还不快着点儿,错过了这把宝剑,弄丢了表舅的生辰贺礼,你担待的起嘛?” 听这话里的意思,这把宝剑的用场都安排好了。 “混账!”那叫哈洛的僰人小哥被激怒了,大喝一声。 “呛”、“呛”…… 身边的僰人护卫纷纷拔出刀剑在手,相互倚靠着迎上,不慌不忙,有几个还面露兴奋之色,看那副模样,都是枪头舔血的老司机了。 常二少爷有些受惊,仔细看看身边的人手,再三确认自己比对方人多,才又壮起胆气,嘴巴上说个不停,“你个小贼,还想要持械行凶,你且看看,你家二爷的人可是比你多。” “铮……”哈洛面若平湖,缓缓抽出长剑,却并不打算与二少爷比人多,要直接上手。 常二少爷被逼到了墙角,眼睛里凶光连闪,就要让家丁们顶上。 “且慢,且慢。”围观人群里的林卓冒出了头来,阻止了一触即发的冷兵器斗殴。 “哦哟,不得了嘞,这不是刚过了府试的林童生嘛。了不起哦,现在不跳河了?”常二少爷的命令被噎在嗓子眼儿里,转而对着林卓开喷垃圾话。 “二少爷过奖了,前尘过往,都是些糊涂事,想来汗颜。”林卓很克制,目前跟这种有力道的倔驴计较不起,还是顺着摸比较合适,“二少爷乃是书香门第,家学渊源,通过府试不过探囊取物,一时失手,不值一提。” “哼,知道就好。”二少爷被拍得很舒服,鼻孔朝天。 “二少爷如此才华横溢,令表舅定然也是士林中人,不知是朝中哪位老大人?”林卓顺势追问。 这一问可问中了常二少爷的痒处,嘚嘚瑟瑟,“说出来吓不死你,我表舅就是这叙府的同知,许翰许大人,整个叙府,他是老二。” “啊……”林卓略退一步,表情配合上惊愕,演技满分,“失敬失敬,难怪二少爷如此天生丽质,冰雪聪明。” “不过,老大人既然是士林巨擘,又逢大寿,送刀剑这等凶物,似乎……”林卓话锋一转,颇为惋惜的摇摇头。 “也是哈。”二少爷捏着下巴,“林卓,你帮少爷想想,送点儿什么,表舅能喜欢,能出彩头?” “依我之见,老大人文翰一生,对二少爷的从文之路,想来也是颇有期许,若是能送一诗画作品,技惊全场,必然能得老大人欢心。” “可是,可是……”二少爷羞涩了,吹牛是一回事,他自己的手艺如何,心中还是有谱儿的。 “哎……”林卓热心肠的推心置腹,“林卓常与二少爷会文,多承蒙指导,论及诗词书画,远远不如二少爷,且由我草作一副,再由二少爷润色一二,如何?” “你?”常二少爷肥脸一抖,上下打量,有些不信任。 林卓像是蒙受了奇耻大辱,一脸正气:“这样,二少爷家大业大,想来西席清客颇多,不如一并请来,林卓当场创作,若不能服众,那,那润笔费,林卓就分文不取。”说到最后,林卓的表情很挥泪,很割肉。 “哦?呵呵呵”二少爷发现了重点,放心下来,虚荣心迅速满格,“原来还是图谋些润笔,林卓呀,穷酸穷酸,果不其然呐,嘿嘿嘿。” “让二少爷见笑了,在下囊中羞涩,近日又要到县学求学,若能两相便宜,何乐而不为。”林卓没有回避自己五行缺钱的现实,承认得坦坦荡荡。 “好!”砸钱看乐子是所有富二代的通病,常二少爷也不例外,他爽利地拎出一个钱袋,“咱们这就摆布上,刚好你们村儿的老少爷们儿也都在这里。事先说好,要是你的书画,能让我家的那帮老不死的服气,这里的五十两银子就都是你的,要是不能嘛……” 常二少挑挑眉毛,等着林卓接招,很是挑衅。 林卓回身冲着那僰人小哥哈洛抱抱拳头,“这位仁兄……” “林兄请了,你一番好意,哈洛承了你的情。僰人家的汉子,绝不会婆婆妈妈,这把剑你拿去。”没等林卓说完,哈洛径直解下腰间宝剑,递给林卓。 “不论后事如何,林卓,必完璧归赵。”林卓也不废话,一把将宝剑接过。 转身冲着常二少,斩钉截铁,“若是不能让你们满意,这把剑,你拿走,林卓给你们磕头,认输。” 常二少的动作很利落,很快村口儿就摆上了一张桌案,文房四宝齐备。 几个白胡子的老爷爷,也已经就位,只不过这几位脸色不太好。 任谁被棒老二连背带扛的裹挟上山,心情也好不了,只不过碍于常二少爷的主家身份,不好多言。 满腔的不爽利,说不得要发泄在林卓身上了。 被几个老汉恶狠狠的眼光笼罩,林卓却很淡定,还有心情品评一下毛笔,制作精心,带着人文情调,都是上品啊。 “嘿,嘿,嘿,别磨蹭了,你把那笔摸出朵花儿来,也没个卵用,我妈还喊我回家吃晚饭呢,赶紧的。”二少爷不解风情。 林卓不理他,要起范儿的关头,不能破功。 仰起头,吸取日月精华,闭着双眼,感悟红尘滚滚,深吸一口气,品味清风雅韵,这派头顿时就hold住全场。 不管是白胡子老头儿,还是父老乡亲,不自觉的屏住了呼吸,哈洛和常二少也看得目不转睛。 林卓伸出右手,在一排毛笔的尖端缓缓捋过。 眼睛蓦然睁开,动如脱兔,狼毫、羊毫、兼毫迭次挥动,浓墨泼洒,细笔点染,手舞星辰,脚踏龙蛇,身姿腾挪间,与山水风林共鸣,带着奇异的韵律。 半柱香的时间,一幅险峰怪石、幽涧密林的山水图就跃然纸上。 林卓笔锋乍停,倒执狼毫,负手而立,风轻云淡,一派国手大家风范,心中却在默默吐槽,“装逼,真特么累。” 林卓的高人气度还是影响了几个白胡子老头儿,他们礼貌地冲林卓拱手,旋即一拥而上,围着墨迹未干的山水图品评不已。 “好,好,好呀”一个牙齿掉光了的老先生,一张脸都在哆嗦,“此等超卓画技,软硬笔同时施为,一气呵成,不做修调,不留匠气,闻所未闻。”深情的凝望着林卓,“先生年纪轻轻,竟能自成一家,请受老夫一拜。” “啪叽”老头儿就拍在了地面上。 “画技卓然也就不说了,此画沉凝之处有灵动,凌厉之外有淳厚,有眼无珠啊,枉我以书画自诩,以为纵横戎县,无人矣。”一个稍微年轻点儿的,修养不到家,还有些争胜之心,神色怔忡,失魂落魄,“既生我,何生卓?”很应景的当场吐出一口老血。 “这幅画,我等生平仅见,实乃上上佳品,二少爷,若您不甚欣赏,不如……”一个精明老头儿流着哈喇子看完了画,以他对常二少的了解,这画落在他手里,说牛嚼牡丹都是轻的。 “滚犊子,少爷的东西也想打主意。”常二少拔鸟无情,施施然就要收货。 “少爷,此画如此完美,只可惜少了题名,未免不美。”老头儿们吞下唾沫,欲求不满。 “哎,对呀,林卓,当初可是说的书画,这只有画,没有书,可不能算完事儿哈。”常二少被提醒了,很专业的样子,表示活儿不做全套,不能收工。 林卓这个时候已经被兴奋的父老乡亲们围着圈儿的恭贺,场面很拥挤,很沸腾,张婉儿的眼泪花儿又挂上了,萱萱跟着闹腾,抱着老哥就开始转着圈儿的蹦跶,很high的样子。 在朴素的乡民眼里,有白胡子的文化人是很权威的,现在白胡子都要给卓哥儿叩头,那可就牛逼大了。ωww.xSZWω㈧.NēΤ 以后再碰到文化人,就可以昂着脑袋,“我们村儿的林卓,比你们高到哪里去了,白胡子老头儿都得磕头服气,我跟他谈笑风生。” 哈洛没文化,这不涉及歧视,是个现实。 但是他也知道林卓这个童生不一般,僰人汉子,不懂温柔,一巴掌拍下,“林兄好样儿的。” 惹得旁边给林卓牵衣角的耿小妹,对他怒目而视。 “题名嘛”林卓略一拿捏,“完全不是问题,落款直接落二少爷也可以,只是……” 常二少冰雪聪明,伸出一只手指:“一百两。” “这几位长者,您各位的意思……”林卓坐地起价。 “我们凑凑,有个一百五十两。”精明老头儿很精明,谨慎涨了点儿价。 “你们,你们这些吃里扒外的混账,都给我滚犊子,”常二少气急败坏,“林卓,我给二百两,你要保证你的题名配得上这幅画才行,不然,不仅这幅画,那把剑也……哼。” 林卓一拂秀发,装逼模式启动。 仰起头,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在一串毛笔中轻轻捋过。 睁眼,挥毫而就。 “哎哟,你们这些老不死,要造反啊……”激情四溢的老头儿们势不可挡,挡在路中间的二少爷不幸被踩踏。 “海到无边天作岸” “山登绝顶我为峰” “这书法,这书法,字体骨感嶙峋,清秀俊逸,竟也是从未见过,呜呼……”白胡子老头儿感情很丰富,像是得了帕金森一样,全身都抖动起来,一把鼻涕一把泪。 “书画双绝,书画双绝,林先生,我要拜您为师,收下我的膝盖,可好?”争胜的老头儿万念俱灰,跪在林卓旁边就要拜师。 “山登绝顶,好一个山登绝顶,哈哈哈,恢弘雄阔,气势磅礴,山登绝顶我为峰啊……”有一个老头儿已经要癫狂了,迎风奔跑,拉扯着衣带,似乎,还要脱衣服?真是个老不正经。 “咳咳,二少爷,不如我等出价五百两,您看……”精明的老头儿找了半天,在地上找到了常二少,商量商量做生意的事情。 “滚,都特么给我滚,少爷有点儿好玩意儿你们就要抢。”常二少爷身心都受到了重创。 “玩意儿?” “有辱斯文” “不可饶恕” “辱我恩师,岂能饶你” …… 几个老头儿像是愤怒的公牛,就要对常二少施暴。 “佟教头,快,快拦住他们。哎哟,哪个老不死敢扔鞋砸我。你们给我等着……”常二少爷仓皇败退,钱袋冲林卓一扔,卷起书画,狼狈而去。 第4章 初入县学 林卓要去县学报道了。 天还没亮,张婉儿就起身了,她呆坐片刻,又去翻检林卓的行囊,莹白的巧手在林卓的衣物、文具和备用银两边细细抚过,东西并不多,昨晚她才亲手收拾好,自然不会有遗漏。 东西没有遗漏,张婉儿的心却仿佛被掏空了老大一块。以往林卓外出求学,参加县试、府试,不是没出过门,离家十天半月,也是常事。 只不过,这一次,竟格外难舍。 张婉儿再度将行囊拾掇好,泪水已经止不住。 林卓已经起来了,他就站在门外,默默看着才认识不到一个月的娘亲。 纤瘦的身影蹲坐在角落里,死死捂着嘴巴,肩膀一耸一耸的抖动。 林卓缓缓走过去,轻轻将娘亲搂在怀里。伏在儿子胸膛前,张婉儿大放悲声。 原来这就是抱头痛哭,泪眼迷蒙之际,林卓心中酸涩难言。 村口。 整个小山村的老少爷们儿都来了,家境好点儿的,还拿出几个煮熟的茶叶蛋、几双刚做好的布鞋,一边叮嘱着一些道听途说的注意事项,一边往林卓行囊里塞。 耿二叔把林卓拉到一边儿,交给林卓一本很老很旧很黄的书,封面上勉强可以辨认出是《庇阳经》,神神叨叨说这是气功秘籍,让他平日照着吐纳运气,就算忙于学业不能天天打熬筋骨,也能强身健体,益寿延年,最关键可以金枪不倒。说到这里,耿二叔的神情颇为诡秘,副作用就是这门功夫一旦开练,十六岁前不能破身,不然就会有性命之忧。 林卓神情惘然,费了点儿劲,拉扯了几下,才从耿二叔手里把秘籍抢出来,看看身边随行的耿大力和耿小妹,耿二叔这个秘籍是为了保护自家闺女不被糟蹋么。 老村长来了,他向林卓介绍他的人生成功经验,要他一步步上进,先定几个小目标。 吴老二来了,有些猥琐,让林卓记得给他捎几幅春宫画。 小少妇也来了,她跟着大流塞了布鞋,趁人多,还偷偷把一方锦帕塞到林卓怀里,顺手在林卓胸脯上狠狠揉捏了一把。 林卓鼻尖耸动,无言环视这些淳朴的乡亲,一揖到地。 走回到家人身前,看着眼前的哀哀父母,林卓双膝一软,郑重其事地叩了三个响头。站起身来,又摸摸萱萱漂亮的双丫髻,一家人相顾无言。 转身,大步流星离去。 戎县,地处川东南,与云南、贵州均有接壤,是名副其实的边陲县城,如果此时的四川布政使司对辖下的各个州府排个序,那么无论是经济、政治还是文化,倒数第一名必然是叙府,如果叙府对辖下的各个县排个序,那么倒数第一名的帽子就当仁不让的戴在戎县头上。 林卓抵达戎县县城的时候,正值初伏正午时分,天光酷热,流火烁金。 林卓已经汗湿衣襟,头晕目眩,耿小妹忙不迭掏出手帕地给他擦汗,却是赶不上流汗的速度。看小妹在面前忙活,林卓心下不忍,按下她的小手,冲她嘿嘿一笑。 随后林童生大招使出,挥舞起长衫的大袖子先是猛烈的擦了几把汗,继而把肥肥大大的袖子一边卷起来,另一边用手揪着当扇子扇起了风。 豪迈的样子,逗得小妹咬唇嗔笑。 “哼,山野匹夫,有辱斯文。”骂人就不和谐了。 林卓定睛一看,却是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人,相貌嘛,嗯,很对不起观众,尤其是眼睛和嘴巴,一个太小一个太大。穿着长衫,衣冠整齐,只用一只手牵着另一边的袖子,手掌小幅度的一来一往拨动,那份“我是读书人我骄傲”的雍容气度和“酷热不能移”的节操,满的要溢出来了。 林童生好容易见到一个读书人同类,就要兴冲冲上前去“之乎者也”一番,却不料人家虽然扇风比较慢,但是走路还是不慢的,傲娇的“哼”了一声,带着两个书童模样的清秀少年径自入城而去。 耿小妹见状甚为不满,上前拉住林卓的手,气鼓鼓看着那读书人的背影,“这大城市里的人,一点儿也不懂礼貌,卓哥儿不跟他们一般见识。” “哎……大城市果然非同凡响,这就是传说中的文人相轻么?”林卓略微尴尬。 “噗嗤……”后面传来一声绷不住的笑声,又是一个长衫小哥。 “这倒不是文人相轻,这位兄台,你长相扎眼,行事却又略显粗鲁,两项都犯了这位公子的忌讳,他岂能不有所表示。哈哈哈……”长衫小哥似乎觉得自己说了个了不得的大笑话,根本停不下来的样子。 林卓扯了扯嘴角,一只胳膊放在耿小妹肩膀上,看着他笑得那个欢实劲儿一脸懵逼。 “这位兄台,请暂歇一二,咳咳……能不能先别笑了。”看着长衫小哥有些笑起来没有尽头的样子,林卓只好很不礼貌的打搅他一下。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总觉得,哈哈哈……上天派我到人间来,就是让我把欢笑带给你们这种无趣的人的。哈哈哈……”长衫小哥显然已经欲罢不能。 上天的安排?安排你来做个逗逼么?还是个一点儿都不逗的逗逼?还是个一点儿都不逗自己已经乐得不行了的逗逼? 林卓眨巴眨巴眼睛,狠狠地扇了几下风,扯着小妹扬长而去。 耿大力急匆匆跟上,这大城市里,原来也是有神经病的。 这是一个大院子,纵横差不多有八九十步,几乎占据了这个巷子的半条街,错落着好几栋两三层的楼阁,有大有小,还有些池塘花圃点缀其间,美不胜收。 不,不是县学,是县学对面的清池苑,一个风尘场所。 县学是一个灰扑扑的低矮建筑,墙壁有些开裂,污渍随处可见,连黑漆的大门都有些斑驳,门槛都朽烂了。 门房很热心,细心为林卓介绍了县学的建筑物格局,当然,热心是有代价的,一两银子,心疼得耿小妹直撇嘴。 林卓七拐八绕地找到了县学的校长办公室。 校长的门历来是不好进的,林卓站在阶下,仰视着一个身量不高,脸颊清癯,肩背微驼的老人,他就是县学教谕,姓邓,看上去是一个比较严肃方正的人。 林卓垫着小碎步,上前恭敬行礼,“学生林卓,见过教谕大人,今日特来报道。” “哦?你就是林卓,听闻你府试一鼓而过,可喜可贺,你今年多大了?”看到个眉清目秀有礼貌的小正太,而且成绩很不错,邓教谕口气还算温和。 林卓一懵,低头在心里快速换算了一番,“学生乃是嘉靖三十六年生人,已虚度十四年。” “非也非也,你年方十四便已通过府试,殊为不易,如何能算虚度。”林卓的谦卑赢得了邓教谕的好感,摆摆手招呼林卓进屋,“不过,院试就在几月后,你也万万不可掉以轻心。” 林卓打点精神,亢声回应道:“学生既为童生,孔孟经典,名教传承,无时无刻或忘。学生家境贫苦,冻馁之患乃是寻常事,心生懈怠之际,往往以草作的对联’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自勉,警醒自己虚怀向上,万不敢自傲轻狂。” 听了林卓一席话,邓教谕面上浮起笑意,“好,这对联也是文采飞扬,大气磅礴,不过科考首重制艺,我且考你一考。”wWW.xszWω㈧.йêt “敢请教谕大人赐下题目。”林卓心中一阵雀跃。 邓教谕端坐案前,提笔在纸上写了两个大大的字“子曰”,递给林卓,眼角闪过一丝促狭。 林卓看着纸面上的两个大字,嗯,字体飘逸,纤细而有筋骨,却不是大明官场常用的馆阁体,而是有些张扬的瘦金体,林卓瞥了一眼坐在椅子里优哉游哉的老头儿,这货在县学待太久了?憋出毛病了?出门右拐挺方便的呀。 林卓脑中急转,明朝加上清朝近六百年的八股文考试,基本上把四书五经里的所有成句都考了个底儿朝天,各种稀奇古怪牵强附会的断句拿来考试的都在所多有。这道子曰只能算是生僻,连怪异都谈不上。 “匹夫而为百世师,一言而为天下法。”林卓不敢用老教谕浪荡的瘦金体,规规矩矩写馆阁体。 邓教谕悠哉了一会儿,没看到小童生抓耳挠腮,却是在运笔如飞,好奇心起,站起身来,走到林卓身后,看他答题。 只看了第一句破题,老教谕就双眼亮晶晶了,跟着林卓的笔杆儿,一个字一个字的看下来,胡须颤抖,两手不听使唤地变换造型,林卓落笔完工,他便迫不及待的把纸张一抽,细细读了一遍又一遍,感觉通体舒畅,如饮琼浆。 “好,好,好一篇雄文。”邓教谕不敢置信,抿着发干的嘴唇问道,“林卓,你可是曾破过此题?” “并没有。”林卓没有说瞎话,他确实没有破过这道八股题,是别人破的。 “好,且让我再考你一考……” 这一考就又考了三次,林卓都能亮瞎狗眼的在短时间内作出华彩美文。邓教谕的表现也越来越冲动。 “哈哈哈,天助我也,天助我也……”邓教谕终于发了妖疯,仰天大笑,“你们这些老匹夫,且看今年院试,我戎县势必拔得叙府八县头筹……” 粗犷的嗓门,吓了耿大力和耿小妹一大跳,兄妹俩对视一眼,忧虑暗生,这县城神经病有点儿多,也不知道卓哥儿吃得消不。 邓教谕发完疯,眼睛一轮,就将林卓罩定当场,表情几番变动,定格成了一个慈眉善目的老爷爷,“林卓啊,你来县学就读,可有住处,可有难处,可有痒处?” 温柔的语调,怪怪的问题。 林卓身子不自禁的一抖,“老大人,林卓年纪还小……” “莫要害羞,莫要客气,”邓教谕雄姿英发,气度甚豪,“若无住处,可在县学安排,你们主仆三人,就给你们安排个一正两偏的知府套房,若缺用度,可每月到县学支用禄米,老夫在一日,保你衣食无忧。” 这是,要被包养了? 第5章 县学江湖 林卓看到了邓教谕口中的知府套房,才知道这县学看上去破破烂烂,但却是很内秀的。 一个独门小院儿,石头拱门一隔,另是一番天地,鹅卵石的小路蜿蜒而去,两旁绿草菁菁,还有几株枇杷树点缀其间,平添一股凉意。雕花的石窗下,小巧的台阶前,还有几套石桌石凳,别有逸趣。 耿小妹看到这么大的院子,先就欢呼一声,“噔噔噔”几步跑去打开了正房房门,正房面积约莫有个六七十平米的样子,陈设倒也简单,应该算是书房、卧室和客厅的简易结合体,一个长条书桌,一个摆架,几样文房四宝,算是书房,一个八仙桌,四个圆凳,一套茶具,加上一盆君子兰,算是客厅,一个透雕的六扇屏风一隔,后面就是纱帐床褥,当是卧室了。 林卓往书桌前一坐,精神一松,懒神无气地开始出神。 耿小妹却像只欢快的小喜鹊,不知道累似的,在院子里到处转悠。 “大哥,你先去院子里打点儿水来,那边枇杷树边儿上,有口水井,放到东边儿耳房里,那里有个炉灶,”耿小妹也不是乱逛,还是很有成果的,现在就骄傲的挺着胸脯当起了指挥官,“卓哥儿到里间儿去把衣衫换下,西边的耳房有个浴桶,待会儿洗个热水澡。” 听到耿小妹清甜的嗓音叽叽喳喳,林卓倦意全去,冲着耿小妹坏坏一笑,欺身上前,伸手就捏住她小小的鼻翼,呼吸不畅的耿小妹用嘴巴喘着气,双手略略舞动,眼睛水润润地瞪着林卓,热乎乎的喘息扑打在林卓胸前。 林卓俯下身,张嘴叼住一点朱唇,耿小妹眼睛猛地阖上,身子一僵,随即打摆子一样哆嗦了起来,腿软得几乎站不住,双手伸出,无意识地攀上林卓雄健的双臂,迷失在突如其来的亲吻中,仿佛神魂俱去。 林卓细细啜吸半晌,看着耿小妹不知所措的反应,促狭心起,用牙齿在她丰润的唇瓣上轻轻咬了一口,微微的刺痛唤回了耿小妹的意识,张开眼睛,就看到林卓几乎贴在自己脸上的眼睛,浑身一紧,又紧张的把眼睛闭上,无辜的模样我见犹怜。 “小管家婆。”林卓把耿小妹紧紧拥在怀里,在她耳边温声低语。 “……嗯……”耿小妹双手攥着林卓的衣衫,在林卓怀里小意地拱了拱,呢喃着些什么。 “小妹,水打好了。”耿大力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呀……”耿小妹从林卓怀里跳出来,忙忙乱乱的跑出去,旋即又在门边探出一个红红的脸颊,“我去给你烧热水。” “啊……”林卓神清气爽,长长一叹,咂摸咂摸嘴巴,转身换衣服去了。 林卓三人在这个新居所洗漱洒扫完毕,坐在枇杷树下乘凉休息,耿小妹斜斜靠在林卓身边,悠悠然左顾右盼,一双杏眼眯成一条线。 耿大力在旁边看得舒心,也不忘提点林卓几句,“卓哥儿,我看城门口那位公子对咱们很有成见的样子,这城里可不比山上,城里人心眼儿多得很,可得多加小心呐。” “不理睬他,说到底,在县学比的还是学问,拼爹的,不算本事。”林卓信心满满。 “就是就是,卓哥儿读书最厉害了。”耿小妹溜着话茬儿给林卓顺心。 “呵呵呵……”林卓绽开笑颜。 耿大力却是心头振奋,“卓哥儿今天那写诗作文的劲头儿真是顶顶厉害的,平时也知道卓哥儿读书用功,哪晓得竟然这般出彩,想来今年院试就能变成秀才了……” “秀才?哼,就你们这穷酸模样,考上秀才应该是七老八十了才对……”讨厌的声音从拱门外传来,正是城门口那位牛哄哄的兄台。 林卓仰首看天,心中郁结。 耿大力自觉地出去挡驾,“这位公子,我家卓哥儿正在休息,这里是我们的居所,你这样偷听别人讲话,还不请自入是不是很非礼啊……” “哼哼……现在这里是你们的住所,等会儿这里就是我的杂货房了,我已经请了汪训导前来,奉劝你们还是先把你们的破烂儿都收拾起来,等会儿动作慢了……哼哼。”牛叉兄台很是硬气。 县学同窗听到此地嘈杂,顿时倾巢而出。 “这位兄台,我住在此地,乃是教谕大人安排,若有他人实在有需要,林卓可以转让,但是你若要霸占了去闲置浪费,请恕林卓不能让步。”林卓仍然努力克制着不发恶言,但是占着理牢牢不放。小說中文網 “赵公子,怎么发这么大火,没必要嘛,来来来,和气生财,今儿晚上我做东,咱们去清池苑潇洒一回,怎么样?”一个圆脸的胖墩墩的士子走了过来,试图打圆场。 “金凫,这里的事情你不要多管,一边儿呆着去……”赵兄台显然并不买金凫的账。 “呵呵呵,赵公子,这位呢,是林卓,跟我是府试联保的同门,你这样明摆着欺到头上来,恐怕不好吧。”林卓听到这里,把金凫略一打量,记起了这位仁兄,他老爹是县城开米店的,生意做得挺大,听名字就知道,叫金百万。 “金凫,你可不要在这里乱冒头哈,赵公子虽说跟大家都是同乡,但是却是书香门第出身,他的远房族叔可是翰林。”一个锦衣华服的中年童生走出来架梁子了。 “噗嗤……哈哈哈,哈哈哈……”又是一个熟悉的声音,能够化腐朽为笑料,还笑得这么惊天动地的,也就只有城门口的长衫小哥了。 “何公子,这有什么好笑的嘛?”赵公子眼皮子直跳,额头上明显飘起一抹青黑。 “哈哈哈……书香门第……远房族叔,哈哈哈……”何公子的笑声仍旧停不下来。 赵公子索性不再搭理他,看见金凫和林卓还有几个穷酸正在互道别来无恙,有两个是跟金凫一样的,是林卓联名作保的同门,一个叫李路一个叫高士进,都是泥腿子出身,四人聚成一团说笑,竟似没把赵公子放在眼里。 “哎呀,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有的卑有的贱,天作之合嘛。”一个油头粉面的青年自以为说了俏皮话,得意洋洋,一副轻佻模样。 “……哈哈哈,哈哈哈,有的卑……有的贱……天作之合……”何公子不依不饶的笑声再次艳盖全场。 听了旁边高士进的介绍,林卓才知道,这人名叫何凌,是县令何举的本家侄子,一贯在县学独来独往,那位赵公子叫做赵宗琪,名字倒是不错,却是个自视甚高,目中无人的骄狂之辈。 林卓几人嘀嘀咕咕的工夫,赵宗琪等人已经迎了出去,果然是训导大人到了。 训导大人姓汪,是个身材高大的中老年人,颌下一捧青须,圆脸上笑眯眯的。 “你就是林卓吧,这位赵公子因为家人较多,想要请你把这个小院儿让给他,我再给你另外安排一个房间,让你在县学的攻读和生活更加方便,你看如何啊?”汪训导说话绵里藏针。 “林卓在县学暂居此处,乃是教谕大人安排下来,长者有赐,学生万不敢辞,赵公子若有需要,就请训导大人另行安排吧。”林卓再次把邓教谕抬了出来。 汪训导闻言,脸上笑容依旧,笑眯眯地打量着林卓,“如此,便罢了。说来你还是初来乍到,想来很多同窗对你不大熟悉,我来引见一下。” 拉着林卓走到众位学子面前,“诸位学子,这位童生乃是林卓,可了不得,县试、府试都是一鼓而过,如今年仅十四岁,适才听教谕大人提起,对林卓多有褒奖,说是戎县才气有九分在此子身上啊,当为我戎县县学魁首啊,哈哈哈……”很认真的鼓吹,仇恨值妥妥滴给林卓拉满了。 “院试尚有数月,尔等相处的机会来日方长,可要抓住机会好生与林卓切磋切磋,交流交流啊。”汪训导继续毁人不倦。 林卓面如平湖,见礼如仪,心中八个烫金大字来回翻滚,训导大人,扑你老母。 第6章 学堂交锋 翌日,林卓晨起,略一舒展身躯,自觉神完气足,精神抖擞。 耿小妹端着温水进门来,打算照顾他洗漱,跟他对视一眼,还没有开口说话,就仿佛触电了一般,酥麻到了骨头里,双手一个不稳,连水盆都打翻在地。 林卓见状,把脸皮一耷拉,上前把水盆捡起,搁在一边,很是失落地捧起耿小妹俏丽如画的脸庞,叹息一声,“难道我长得这么丑?把我的小管家婆都吓坏了。” 放下双手,一脸的生无可恋。 “不,不,不,不是”耿小妹醒转过来,忙不迭地甩脑袋,“卓哥儿很漂亮,嗯,更漂亮了呢……”为了增强说服力,小妹还傻傻的把那面落地铜镜搬了过来,嘴巴里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眼睫毛忽闪忽闪,像是一只请求主人原谅的小猫咪,逗得林卓哈哈大笑。 耿小妹牵牵脸上的肌肉,还有些惘然。 林卓劣根性发作,伸出手去,在耿小妹挺翘的嫩臀上轻轻拧了一记,旋即一阵风般扯呼了。 “呀……卓哥儿,卓哥儿坏死了……” 身后传来耿小妹后知后觉的嗔怪声。 早晨起来,调戏一下良家妹子,神清气爽啊,林卓猥琐地搓搓手,控臀十数年,上手还是第一次,值得纪念。 “哼哼……耿二叔还是图样图森破啊,就算你那庇阳经颇有神效……小妹也脱不了洒家的狼爪爪……”林卓像头大灰狼,偷偷打着小绵羊的主意。 “卓哥儿,你还没有洗漱呢,还不快来,等会儿早餐该凉了。”小绵羊还巴巴的主动往狼嘴巴里送。 早饭是小米粥配花卷,还有几碟咸菜,花花绿绿,香气四溢。 林卓和耿大力呼噜呼噜吃得舒爽已极,耿小妹在旁边端端正正坐着,小口小口吃着,不时用余光撇一下林卓,脸上密密的红云就没有褪去过。 吃完早饭,林卓交代耿大力去街面上走走,探听一下各行各业的行情,又示意耿小妹附耳过来,趁她不注意,迅速在勃颈上轻轻一触,吃干抹净,背着手就走出小院儿。 耿小妹惊地一跳,羞涩四顾,看着林卓背影远去,轻抚着自己的脖颈,红红的嘴唇儿嗫嚅几下,眸光柔柔,如诗如梦。 县学的石板路上,稀稀拉拉游走着几个同窗学子,都不紧不慢,一副无组织无纪律的模样。 林卓尾随众人,走进县学的课堂,放眼望去,偌大学堂里寥寥二十几人,倒是老中青三代都有,年纪最小的当属林卓,年纪最大的,估摸着快要知天命了,人数最多的是二三十岁的青壮年,大概十三四个。Www.XSZWω8.ΝΕt 林卓找个位子随意坐下,跟老干部成了同桌,高士进拉扯着金凫坐在他们后排。 讲课的老教员年岁很大了,白发苍苍,仅剩的几颗牙齿都摇摇欲坠,不过却面目板正,很不好说话。 县学的课业乏善可陈,老教员口齿不甚清楚,讲课也语无伦次,谬误颇多,让林卓很是失望,这县学也就这么回事儿了。 林卓索性放空了自己,端坐在椅子上,双目微阖,修习起了庇阳经,热流在身体里一窜一窜的感觉,很舒爽,远胜过撸啊撸。 不过赵宗琪和他的几个狗腿子显然不会让林卓闲着。 “子路咏而归一句,朱子曾对乐有专门题注,可有哪位学子知晓?”老教员看台下昏昏欲睡者众,心下不悦,打算挖坑埋个把人,泄泄火。 “林卓。”几个声音一同响起,声振屋瓦。 “哦?既然众望所归,想必林童生深有所得,试言之。”老教员只想逮人,并不在乎是谁。 林卓被同桌的老干部推醒,才发现自己已经千夫所指,高士进悄悄把题目念了一遍,同时很悲情地表示爱莫能助,自己不会。 老教员站起身来,拿起戒尺,打算杀个鸡先,赵宗琪等人嘿嘿冷笑。 林卓对这种幼稚游戏很无语,但是招还必须接下:“朱子曰,古乐有倡有叹。倡者,发歌句也。叹者,继其声也。诗辞之外,更有叠字散声,以叹发其趣,曰弄、曰引、曰叠字、曰散声,皆操缦之别名也。” 老教员顿时止步,面上浮起笑容,“林童生果然博闻强识,此批注甚为生僻,却能记得一字不漏,难怪诸位同窗公推,尔等当以林童生为榜样,用心治学。请入座。” 林卓瞬间高光,同窗众人啧啧赞叹有声,赵宗琪等人顿时日了狗。 老教员心情转好,又嘟嘟囔囔讲了一刻钟,见到时近正午,就放下书卷,打算搞个娱乐活动结束今天的授课。 “科举考试虽然首重制艺,然而诗赋也是必考之题,不可荒废,就以咏物为题,赋诗词一首,诸位可搜寻旧作,亦可几人合著,限时一炷香。” 林卓又被老干部推醒,得知这个题目,兴趣缺缺。 那老干部本来想跟林卓合作一下,见到他这个模样,果断避到一边,抱别的大腿去了。 “卓哥儿,来来来,我们几个一起整。”金凫很仗义,招呼林卓跟李路、高士进组个队。 林卓闻言,也不拒绝,正要松松垮垮过去共襄盛举,但是,赵公子不干了。 “林童生既然是我等的榜样,一个人独作一首,想来应该不成问题,偷奸耍滑可不是治学之道。”赵公子上纲上线很顺溜。 老教员捋着白胡须,微微点头,林卓只得止步。 交卷时刻,林卓饱受摧残,各种品类的垃圾都有,赵宗琪集结了几个人的智慧,写出来的东西干巴巴刚好押韵,林卓的老干部同桌写的东西连打油诗都勉强。 最后只剩下林卓了,老教员颇为期待地看着他,赵宗琪握紧拳头,竟似比林卓还紧张。 林卓缓缓念出夏完淳的《精卫》,“北风荡天地,有鸟鸣空林。志长羽翼短,衔石随浮沉。崇山日以高,沧海日以深。愧非补天匹,延颈振哀音。辛苦徒自力,慷慨谁为心?滔滔东逝波,劳劳成古今。” 老教员失态地站起身来,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到林卓案前,略一扫视,看到的除了白纸就是白纸,“可是旧作?能否写下,待我细细品评。” 林卓没有启动装逼模式,挥毫命笔,一挥而就。 老教员捧着这首墨迹未干的诗,像是看到了自己粉嫩嫩的孙儿一样,眼睛拔都拔不出来,就差用舌头舔了。 “好,好,好一句慷慨谁为心……”老教员咂摸半晌,拊膺长叹。 “林童生果然斑斑大才,如此文理并茂,堪称上上佳作,我也多有不如。教谕大人所言非虚,这戎县才气,真有九分在你身上。”老教员气度还算可以,语出真挚。 “学生年轻识浅,正需先生提点,万万不敢狂妄。”林卓报之以李。 “嗯……”老教员抚须点头,心满意足。 “先生,奇文共欣赏,也让我等瞻仰一下林童生的大作如何?” “正是,正是,我等仰慕已久,正该一偿所愿。” “有此一首诗,足以慰风尘呐。” “林兄佳人佳作,正是我辈楷模” “今后还请林兄多多赐教” 同窗们七嘴八舌的讨要林卓的手稿,随后就是半文半白的品评赏析,在他们心目中,最为年幼的林卓,俨然已经超神。 赵宗琪强自按捺住涌向喉咙的一口老血,一张丑脸涨的通红。 主辱臣死,中年童生毅然决然冲出重围,继续向林卓开炮,“林卓,先生如此器重于你,你竟然拿旧作糊弄,好不尊师重道。” 老教员一怔,他跟林卓互动得郎情妾意,并没有觉得被侮辱了。 “就是就是,先生说你很有才嘛,你就当场做首诗词来,也算是先生慧眼识人不是。”油滑的青年也拱出来放冷箭。 好嘛,赵宗琪的哼哈二将,还挺默契。 林卓转眼看向老教员,这位先生已经懵逼了,他第一次被这么追捧推崇,有些甜到忧伤,不过他倒也无意为难林卓,出言缓颊,“这也不必……” 赵宗琪粗暴的打断老教员,步步紧逼,“林卓,先生如此提点于你,你竟然连做首诗词都不肯,也太过心冷了吧。” 林卓耐心耗尽,脸色转阴,“也罢,既然赵公子有意考教,就请划下道来,林卓接着就是,不必拿先生作筏。” 赵宗琪跟哼哈二将对视一眼,都是一脸的喜意,不忘欲盖弥彰一下,“林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没人逼你。” 林卓心累,想静静,不吭声。 赵宗琪和几个小伙伴儿商量了半天,还拿出一本书东翻西翻。半晌,商量出了结果,他们觉得难度杠杠的。 “林卓啊,老是作诗没啥意思,咏物也可以写词的嘛,词牌咱也不弄太生僻的,”赵宗琪说着也有点儿脸红,后面的声音就有些小了,“就随便写个十六字令吧。” “吁……”围观的同窗们纷纷喝了倒彩,看向赵宗琪的眼神都是鄙夷,真心不要碧莲。 林卓玩味的看了赵宗琪一眼,“赵公子,就这些了吧,还有别的要求么?” 赵宗琪恼羞成怒,“林卓,你也不要逞口舌之利,能写出来再说吧。” 林卓撇嘴哂然,这人品,这气度,说渣男都是轻的,祝你单身。 这一次,林卓决定启动装逼模式。 闭眼,仰头,深吸一口气。 笔走龙蛇,一行行草书奔流而出。 被气势所感,身后贴身围观的同窗们,不自觉跟着林卓的笔迹吟诵而出,随着词句的愈加雄浑,吟诵声也越来越高亢。 “山,快马加鞭未下鞍。惊回首,离天三尺三。山,倒海翻江卷巨澜。奔腾急,万马战犹酣。山,刺破青天锷未残。天欲堕,赖以拄其间。” 放下笔,林卓仿佛与自己笔下雄浑恢弘的山融为一体,一张脸清汤挂面,无欲无求地看着赵宗琪,却自有一股逼人气势。 同窗们沉浸在词中,无可自拔,看着林卓,高山仰止。 “你,你,你……好。”赵宗琪倒退几步,连续带翻几张桌凳,把几个心神不定地小伙伴儿也撞倒在地,变成了一窝滚地葫芦。 “哈哈哈……”响亮的笑声响起,赵宗琪羞愤欲死,狼狈逃窜。 同窗们把林卓围在中心,有人大声赞颂,有人高声附和,有人开始誊抄散播,也有人与有荣焉,仰天狂笑。 人群中,林卓微微一笑,很倾城。 第7章 才名大展 林卓一诗一词横空而出,把小小戎县县城撩拨到欲火焚身。 汪训导家里,聚了一群亲友,今日是他儿媳妇临盆的日子。 汪训导全程阴着脸,大家吹捧的主角,他不喜欢。 “林卓这《精卫》一诗,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壮志豪情,哀而不伤,铮铮铁骨,读来令人心怀激荡。”一位地位颇高的员外捋须感慨。 “窃以为意志坚忍才是其中精髓,每每读到愧非补天匹,延颈振哀音,难忍恻隐,总要一掬辛酸泪。”一位年轻的士子感情比较丰富,说着就有眼泪滚滚而下。 “小侄冒昧,那十六字令,才是字字珠玑,颇有自任天下的恢弘气度。”汪训导的儿子比较喜欢任侠之气。 “那十六字令三阙层层交叠,写尽险峰雄阔,能与之媲美者,也只有许同知宴席上那句山登绝顶我为峰了。”又一位府城朋友出面点了赞。 “好一句山登绝顶我为峰,是哪位大家新作?”汪训导的儿子很激动,他很爱这种文字。 “咳咳……据说是许同知的远房内侄,不过此人却是浑噩之辈,应是有人代笔。”府城朋友有点儿尴尬。 “慎言。”几声低喝传来。 书房里静了下去。 不片刻,小厮连滚带爬扑进书房报喜,汪训导新添了一个大孙子。 亲朋好友纷纷涌上前去恭贺,汪训导咧着嘴,手里红包到处分发,找不着北了。 待得婴儿抱出来,众人一番围观恭维,汪训导乐不可支。 乐呵乐呵,到了命名阶段,汪训导略思量,遂命名精卫。 戎县县城的一条小巷子里,青砖墙上,突然冒出一只小巧的绣花鞋。 绣花鞋几经努力,终于把主人带上了墙头。 这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女,穿着嫩黄的交颈罩衣,头上戴着粉红色毛茸茸的饰品,只见她咧着白嫩嫩胖乎乎的脸颊,得意的笑了。 但是看看墙的这一边,脸蛋又皱在了一起,很高的样子,跳下去会不会摔断腿啊。 “刺破青天锷未残,天欲堕,赖以拄其间。”女孩闭上眼,念叨着这句词,膝盖一曲,就要纵身跳下。 一双大手伸过来,牢牢掐住丫头的腰肢,任她四肢腾空,乱挥乱舞,却动弹不得。 “放开我,放开我,我要去找林卓哥哥。”回到地面上,胖丫头发现自己前功尽弃,愤怒了,拍拍打打,抓抓挠挠,就是不肯安生。 “哎哟……二小姐饶命,二小姐饶命。”下手把人捞回来的护院遭了大罪。 “哼……你们等着,我迟早要嫁给林卓哥哥的……”胖丫头宣泄了愤怒,放下狠话,啪嗒啪嗒回屋去了。 至于她爹娘,正吵架呢,没空搭理胖丫头。 她娘夜里说梦话,大叫林卓的名号,叫得缱绻反侧,疑似春梦,惹得丈夫怒不可遏,就要下手教训,哪知那少妇也不是好相与的,威胁动她一根毫毛,就要带着女儿一起去找自家林郎君,送他一片绿油油的大草原。 丈夫委顿,抑郁。 林卓搅动戎县一池春水,县学里也不安生。 耿小妹站在小院儿门口,拿着扫把,喘着粗气,她已经对好几拨狂蜂浪蝶痛下杀手了。 这些女子真个没有廉耻,穿着露那么多肉的衣服,来勾搭我家卓哥儿,还往院儿里扔贴身的东西,光是湿漉漉的亵裤就有十来条,真是不要面皮。 卓哥儿肯定不会喜欢的。 “咯噔”,耿小妹心里一晃,要是卓哥儿喜欢,我把她们赶跑了,卓哥儿会不会怪我? 想着想着,耿小妹有些忐忑,还有些委屈。 “嘴巴翘那么高,可就不漂亮了哦,小管家婆”一双手沿着腰肢爬过,环在耿小妹小腹前,还不老实地把玩着湖绿色的丝质腰带。 听到林卓的声音,耿小妹啥都忘了,身子麻酥酥的,乖乖地靠进他的怀抱里,甜滋滋,晕淘淘。 林卓手腕微悬,大拇指从她脸颊到下巴,轻轻拂过,滑嫩嫩地触感,让林卓几乎想要呻吟出声。 耿小妹被调戏地红晕上脸,双手捧住林卓作怪的手,有些哀求,“卓哥儿,这里人好多呢……” 嗯,果然有几个猥琐的身影,其中一个还鬼鬼祟祟往怀里塞些什么,估计耿小妹扔出去的东西,都便宜了他们。 “好,不理他们,我们去书房,你陪我写书好么?”林卓温声要求。 “嗯嗯。”耿小妹忙不迭点头,看看自己素白的衣衫,心中想着是不是去买件红色的衣服,都说要红袖添香的。 林卓真的在写书,不是寻章摘句的大部头,他要写的是一部小说话本,名字已经定好,就叫做《葬花记》,通篇的主角都是女性,还都是些不怎么正常的女性,有妖怪,有鬼魂,还有妓女,把后世《白狐》、《白蛇传》、《倩女幽魂》、《杜十娘》这些故事都放进去。 当然,林卓也不是完全不务正业,他打算在序言里生发一些心学理论,试试水。 他现在在写的故事就是《白狐》,耿小妹被强行放在他大腿上,挺翘的臀部实实地跟大腿挨在一起,两人都有些战栗。 “卓哥儿,卓哥儿,写的是什么呀?”耿小妹埋首在林卓颈边,享受着耳鬓厮磨,柔柔的问出声。 “我在写一只白色狐狸的故事……”林卓一边奋笔疾书,一边给耿小妹讲故事。 “那白狐,好痴心,好可怜”耿小妹突然大胆地伸手紧紧抱住林卓。 “如果我是那书生,一辈子都不会放那只狐狸离开,要霸占她一辈子”林卓一边说着情话,狼爪也毫不客气地在耿小妹背臀上游走。 “嗯,狐狸也一辈子不走,一辈子跟着卓哥儿”耿小妹被坏手刺激地阵阵颤抖,只把林卓抱得更紧,想找些着落。 “这个白狐,还有一首歌哦”林卓禄山之爪大逞威风,在软玉香滑处徜徉不已,嘴巴里边也不怀好意。 “卓哥儿会唱么?”耿小妹闭着眼睛,毫不设防,乖乖做捧哏。 “会呀,想听么?”林卓的嗓音带着磁性的诱惑。 “……想……”耿小妹睁开迷蒙的双眸,痴痴看着林卓的侧脸。 “那你今晚到我房里来,我就唱给你听”林卓的狐狸尾巴露出来了。 “……嗯……”耿小妹脸如火烧,轻哼几句,嘴巴却突地在林卓脖颈上一啄一啄。 “傻丫头”林卓把她抱紧。 “嗯,我是傻丫头,卓哥儿要我怎样,我就怎样”耿小妹情浓不已,坐直了身子,双手把林卓的脑袋紧紧抱在胸前,如珍似宝,一个个滚烫的热吻落在林卓脑门儿上。 “卓哥儿,卓哥儿可在?”正在情火炽热之际,大煞风景的声音又来了。 林卓闻声恼火,耿小妹宠溺一笑,凑上朱唇,在林卓鼻梁上印下一吻,算是安抚,却不妨林卓手上用劲儿,不由上身一倾,心慌意乱,又哄又求地将那只坏手取出来,帮林卓稍微整理,夹着双腿逃入里间儿。 夏夜如水,华灯初上。 县学对门儿的清池苑灯火通明,人流如织,莺莺燕燕袒胸露乳,搔首弄姿,捏着嗓门招揽恩客。 “马大爷,快来呀,你可有段日子没来了” “哎哟,吕二少,你坏死了,今晚可要好好疼疼人家” “朱三哥,人家想死你了” …… 是的,饶是耿小妹千防万防,也不料金凫心急火燎拉着林卓出门,竟然是逛窑子。 同行的还有十来个同窗,个个兴高采烈。 据说此间的头牌清官人清漪姑娘,今日要遴选入幕之宾,而且不论诗词,只论俗曲,整个戎县对清漪虎视眈眈,偏偏又墨水有限的饿狼们,就都来了。 金凫嗷嗷叫着挥舞着银票,信誓旦旦要买到最好的坐席。 林卓兴致缺缺,想着今晚跟自家小管家婆的无限风光,谁还管他什么清官人。 金凫的金钱攻势发挥了作用,他们搞到一个前排靠中间的位置,视野很开阔,却不期然看到隔壁坐着赵宗琪,身边乌泱泱一群奇人异士,估摸着是要用人海战术。 双方话不投机,各自无视。 丝竹乐声响起,清漪姑娘,现出了窈窕风姿,瓜子脸,身量高挑,是个典型的白高美,有些北地胭脂的风情,台风很好,款款而行,气场十足,典型的霸道女总裁范儿。 林卓凝视良久,默默对清漪的圆臀打了个八十分。 清漪微微福礼,献艺弹了一曲《梅花三弄》。 林卓凝神一听,感觉这妹子艺术水准很高,但是却有股刻意疏离不投入的意味儿,不禁微笑,很傲气,很有个性。 表演完毕,就到了广大色郎期待已久的环节,场子里的温度瞬间飙升,各界人士都开始施展手段。 “且看看我这个,咳咳……妹妹你坐床头……” “还有我的,山间蒲苇韧如丝,山上磐石无转移……” “我来我来……月儿弯弯照村头……” “嗯嗯,你们真个粗鄙,看我的,伸手摸姐面边丝……” …… 林卓听得哭笑不得,这十八-摸都上场了,叫好儿的还不少。偷眼看去,台上那丫头眼含笑意,却分明已经放空神游去了。 你方唱罢我登场,慢慢的,大家的存货都用完了,全都没能博得清漪青眼,只剩下赵宗琪还在撑着,人多就是力量大。 “清漪姑娘,赵某这里新得一首……”赵宗琪声音嘶哑。 “赵公子,这俗曲略显市井,并非公子所长,还请暂歇片刻。”清漪显然听烦了,直接把老赵给摁回去。小說中文網 赵宗琪讪讪然败退,顺手坑个爹,“今日林卓林大才子也在座,精卫和十六字令大名鼎鼎,今晚想来也有佳作。” 一句话,捅了马蜂窝。 “哦?林卓也在,怎么没有出面?” “哪儿呢,林才子长啥样?有我十分之一俊美么?” “听说林才子才八九岁,就来逛窑子?果然天赋异禀。” “切,林公子是个玉面郎君,风流潇洒,怎会是个小屁孩儿?” “林卓这厮也在,勾引我浑家,我必不与他干休。” 玉涟楼里人声鼎沸,人人左顾右盼,颇为嘈杂,清漪也睁大了野性十足的眼睛。 “卓哥儿在这,林才子在这里”旁边的县学同窗与有荣焉,大声嘶吼着把林卓供了出来。 顿时人潮涌动,你推我挤,跳着脚地要看看这传说中的林才子,到底长得怎生模样,把林卓给层层叠叠包了个严实。 清漪莲步轻移,徐徐走到林卓面前,眉头一挑,看着这个漂亮的大才子,“敢请林公子赐下大作。” “既然各位抬爱,林卓就信手胡诌一首,聊博清漪姑娘一笑。”众意难违,林卓只好暂时放下打酱油的使命。 正要动笔,却见一个富商模样的胖子直接把金凫抓起来往外面一丢,挤到身边来,林卓一看,这不是那个刚刚唱“十八-摸”的痴汉嘛。 “贤侄快些动笔,世叔为你磨墨,清漪姑娘你莫要动手……”这应该是金凫的老爹金百万,不过,您老人家跟后辈一起来泡妹子是不是有点儿过分? “多谢世叔。”林卓尴尬抱拳,这种体验很独特。 林卓略一思忖,把做了一些加工的《笑红尘》搬了出来: “红尘多可笑 痴情最无聊 目空一切也好 此生未了 心却已无所扰 换得半世逍遥 醒时对人笑 梦中全忘掉 叹花谢得太早 来生难料 爱恨一笔勾销 只愿真心到老 风再冷不想逃 花再美也不想要 任我飘摇 天越高心越小 不问因果有多少 独自醉倒 今天哭明天笑 不求有人能明了 一身骄傲 歌在唱舞在跳 长夜漫漫不觉晓 又惹寂寥” 林卓落笔,对四周一拱手。 赵宗琪瞪着面前的白纸,面容有些扭曲,立在原地,透心凉。 大堂里却再度沸腾,有文化的流氓们啧啧赞叹,林大才子出手,总是那么妖艳。众人一边摇头晃脑吟诵,一边四处找笔墨誊抄。纯色狼们也不肯服软,奔走相告,起哄叫好,凑热闹凑得不亦乐乎,跟开了锅似的。 清漪拧着腰肢向林卓欺身过来,凑得很近,鼻尖都快跟林卓抵在一起了。 “林公子,才华惊世,今夜良宵,清漪略备薄酒,邀公子共话风月。”清漪清甜的气息扑面而来,毛茸茸的眼睛还抛了个媚眼儿。 “呵呵呵,感谢清漪姑娘的好意,”林卓笑着耸耸肩,觉得挺有意思,“不过……”惋惜地摇摇头,“我有事儿啊。” 清漪眼睛顿时瞪得溜圆。 围观众瞠目结舌。 第8章 不可食无竹 在戎县县城主干道的西侧,有一个占地颇广、风格比较土豪金的两层酒楼,遭到了它一生中最大的厄运。 一个读书人在它身上画了一个圈,圈儿里还古里古怪的写着一个大大的“拆”字,等到那少年书生折扇一挥,二三十个泥瓦工一涌而上,大拆特拆,扬起一阵阵尘土。 须发花白的老掌柜踉跄着东看西看,东摸西摸,时不时瞥一眼那两个指手画脚的败家子,眼神像是毒镖一样。 “少爷,林公子,老爷说你们要开酒楼来着,这……”掌柜出声核实他们的意图,是来开酒楼,还特么是来拆酒楼的啊。 金凫一扭头,装高深不搭理,林卓回应得也是轻描淡写,“老掌柜,切莫心急,不破不立嘛……” “破……要破到什么程度……”掌柜的还是很有责任心的,追着林卓的屁股要个说法。 “嗯……大概……就破到你认不出来为止吧……”林卓随口回道,还指挥泥瓦匠把那个雕花儿的花开富贵的屏风给弄掉,太过俗艳,不是食无竹的风格。 食无竹,林卓的商业处女作,奉献给了餐饮业。 巴山蜀水最多的就是竹子,此时的竹荪、竹笋、竹燕窝之类的食材,入菜尚且不多,名震川中的“全竹宴”没有踪影,竹子偏偏还是文人墨客刷逼格,土财主附庸风雅的上品,若操作得好,正是一门好生意。 林卓三寸不烂之舌一忽悠,金百万当即表示入伙,提供店面资金,只占三成股份,一股脑儿都挂在金凫名下,爽快的天使投资人摆明是在锻炼年轻人。 酒楼在刺耳的duangduang声和弥漫的烟尘中颤抖,到停工时,老掌柜火急火燎的入内一看,顿时“嗷……”惨叫一声,富丽堂皇的酒楼,如今已经只剩下四白落地,空空如也。 老掌柜正在逆流成河,却看到又有一大帮人蜂拥而来,心中一抖,愤愤不已,我倒要看看,已经这样了,还要怎么拆? 老掌柜想多了,耿大力带着一大群人来,不搞破坏,是来搞建设的,在那位哈洛小哥帮忙下,林卓弄来了一大批的竹质材料,有粗的竹筒,有细的竹篾,有参差不齐带着点儿竹叶的嫩竹,也有几窝连根带须郁郁葱葱的竹丛,有竹制桌椅屏风,还有竹挂件儿竹垫子,应有尽有。 老掌柜看耿大力招呼人手,忙乎乎地布置,有点儿不摸底,信手拿起个竹垫瞧了瞧,嘿,上面不显眼的地方还有一方不规则的篆书印章,鲜红的食无竹三个字赫然入目。 “大哥,卓哥儿的画裱好了,挂在哪里?”耿大力正在忙得满头大汗,门外传来耿小妹兴奋的叫唤声。 老掌柜跟着耿大力走出去,又有一溜儿的人捧着一堆卷轴进门。 卷轴一一拉开,一幅幅画卷映入眼帘,都是很宽的长卷,能有半人高,两三米长的样子,画的都是竹子,有的风姿卓然,有的在狂风中不肯低头,有的在清风中徐徐摆动枝叶,还有的在飞雪中夷然不惧。 六月初四,六辰值日,诸事皆宜。 食无竹今日开业。 熙熙攘攘,贺客盈门。 林卓在县学逼格崇高,金凫又是上下通吃,他俩的买卖,大半个县学都来捧场,加上金百万的面子,一帮脑满肠肥的员外、商贾也前来道贺,场面算是热热闹闹。 眼看就要到午时,林卓和金凫准备收摊儿了。 “哐,哐,哐”几声锣响,“回避”、“肃静”的仪仗牌后,几顶蓝呢小轿迤逦而来。 林卓斜眼瞟了金凫一眼,却见他也是一头雾水。 最前面的小轿停下,走出一个中年人,穿着一身绛色便袍,面目清癯,唇上浅浅一字青须,缓缓向门前走来,林卓迎上前去,却不知如何称呼,正在尴尬,旁边闪出邓教谕,“林卓,还不快快见礼,这位乃是本县县令,何举大人。” 林卓虎躯一震,原来是扛把子来了,连忙行礼,“得见何大人尊范,晚生三生有幸。” “莫要客套,老夫久闻你这县学第一才子的名号,诗词制艺都是不凡呐。”何举没摆架子,温柔可亲,何凌在后边儿冲着林卓做个鬼脸,想来何举能给这么大面子,他也是出了不少力的。 “大人过奖了,林卓年轻识浅,还要向您多多请益。”林卓按照套路跟县令大人互相恭维。 “哈哈哈”何举似乎心情不错,笑得很是豪迈,“少年人,不必如此拘束,你才名虽然大,唐突佳人的本事,却也不小,哈哈哈” “哈哈哈,才子本当风流,林童生却太过无情,只怕那清漪姑娘要害相思病了”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林才子实在伤透美人心啊……” “哈哈哈,然也然也,清漪姑娘出道以来,邀约的才子屈指可数,像林才子这般弃而不顾的,却是闻所未闻呐……” 何大人的笑话一说,身后的包括邓教谕在内政府班子成员,顿时附和声一片,哈哈打得震天响,把林卓放清漪鸽子的韵事戏谑了一通。 林卓脸颊微烫,当时见清漪小倔脾气发作,就顺势逗她一逗,没成想掀起偌大波澜,恐怕清漪要恨死自己了。 何举见林卓赧然,心怀大畅,又是一阵宏声大笑。 一行人众星捧月围着何举,就要举步入内。 这时,街面上突然传来一阵喑哑沉闷的鼓声。 只见八辆大马车,排成两列,当先而来,每辆车上都放置着一面巨大的铜鼓,铜鼓上刻画着符咒一样的铭文标记,两个赤膊大汉,面上罩着凶神恶煞的脸谱,嘴巴里嘤嘤嗡嗡念诵着古怪的歌谣,沉腰摆胯,手舞足蹈,不时循着诡秘的韵律在铜鼓上敲打。 马车后面又是一长队的赤膊大汉,以下蹲姿势转圈跃动,抬腿腾跃,虽然怪异,却另有一股神秘感,尤其是他们手中还捧着三叉灯柱,上面火苗窜动,竟不熄灭。 一群衣着较为正常的僰人汉子,全副武装拱卫着一匹高头大马,后面脚步声粼粼,旗幡飘扬,都是镶着红边儿的粗白旗,上面涂抹着各种各样空眼竖鼻子的脸谱,还有枝枝杈衩,古朴凌厉的经文。 林卓定睛看去,高头大马上,端坐着的,不是哈洛是谁。 林卓趋身上前迎接,却没看见身旁何举脸色有异,一个捕头打扮的官差在他耳边说着什么。 哈洛下得马来,给了林卓一个大大的拥抱,“哈哈哈,怎样,林兄,我摆出全副仪仗为你庆贺,够意思吧。” 林卓苦笑,“哈洛兄这副阵仗,却先把我吓了一跳,还以为惊动了哪路神仙?” “哈哈哈,倒也是我的不是,藏头露尾没甚意思,我是现任僰人族长的儿子,”哈洛撇撇嘴,吁了一口气,“算是少族长吧。” 林卓心有所动,何县令也过来跟哈洛打了招呼,两人干巴巴打了几下官腔,邀请哈洛入内饮宴。 哈洛却摇摇脑袋婉拒,“林兄,你生意开张,哈洛自然要来贺上一贺,饭就不吃了,省得大家麻烦,来人,把我给林兄的礼物送上。” 哈洛一挥大手,在仪仗队里窜出十几个壮汉,每人胸前捧着一个大托盘,上面全都是灵芝山参、珍珠宝玉。 林卓一惊,这份儿礼可太重了,忙推辞“哈洛兄弟,你这……” 哈洛全然不理这一茬儿,“林兄当我是兄弟,就收下,别的都不要说,都是些山中土货,拿来当玩具的物事,也就你们汉人稀罕。” 不好太矫情,林卓就笑纳了。 哈洛见状,很是高兴,两人又叙话片刻,哈洛大队人马径自离去。 食无竹最大的雅间儿,觥筹交错。何举、邓教谕以及县政府班子都在这里,林卓忝为地主,对这些真正的vip,自然要末座相陪。 席间,邓教谕对林卓赞赏有加,狠命在何县令面前刷声望,出足了风头,有人不爽了。 “这食无竹嘛,意境颇为可观,画作也是顶好的……”户房管事很挑衅地瞟了邓教谕一眼,“不过若是有诗作与之相得益彰,想来更佳,林才子以为如何?” 有人划道,林卓自然不怂,心眼儿一动,“大人所言极是,是晚生疏忽了。这便有所补救,尚请大人指教。” 老掌柜闻言,飞跑出去,让人准备笔墨纸砚,一边跑还一边大声嚎叫,林大才子要作诗了,好一番卖力的人工宣传,效果也立竿见影,他回来的时候,门口层层叠叠的大头巾鳞次栉比,显然大家都对林才子的新作极感兴趣。 笔墨纸砚备好,林卓不忙动笔,冲何举拱手,“何大人心怀苍生,守牧万民,林卓时常听闻大人勤政爱民事迹,多有触动,林卓斗胆,描摹何大人万一,还请大人钧鉴。” “哦……”何举眼睛里精光一闪,没想到林卓这火烧到了自己身上,“贤侄不必客气,你与凌儿乃是同窗,唤我一声世叔便可。” 这是个好兆头,林卓逊谢,“如此,林卓不恭了,多谢世叔。” 须臾间,笔落诗成。 “衙斋卧听萧萧竹,疑是民间疾苦声。莫道蛮荒州县吏,一枝一叶总关情。” “写得好啊,正是道出了何大人的高贵人格和高尚品格……”旁边的县丞大人击节赞叹,说出来的赞颂台词,也让林卓好一阵亲切。 “写得好,何大人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 “好一句一枝一叶总关情……正是何大人的真实写照啊……” …… 门外的围观众也扑将进来传颂不已,马屁谀词潮涌而来,夸着林卓的诗作,拍着何举大人的马屁,一拍两得,何乐而不为。 拍马屁大潮开始,林卓果断隐身,让何举大人一个人在圈儿中央感受那马屁神功的万丈荣光。 何举淹没在林卓清奇的马屁里,谦逊连连,颇为受用,见林卓知机退避,眼神更是慈祥。 林卓的诗让宴席进入了高潮,何大人兴头儿高涨,红光满面,吃饱喝足了,还颇有些意犹未尽,林卓就邀请何大人在酒楼内与民同乐,何大人酒意上涌,果断响应。 只见何大人手举银杯,踉跄而行,所到之处,无数只酒杯朝他举来,无数人都围着他恭维不已,无数人口口声声呼唤着他,熏熏然,飘飘然,只觉登上了人生巅峰。 一番开业庆典,皆大欢喜,从盛大开始,到万众欢腾结束,正经八百的实现了开门红。 何举大人一摇三晃的上轿子离去,临走之前,给了林卓一个盖棺论定。 “贤侄,真乃我戎县灵竹。” 何大人说完就拍屁股走人了,邓教谕在后面拍着林卓肩膀,连声称赞,“才华横溢,更难得人情练达,县学有你,老夫之大幸。” 说到得意处,抚须长笑。 当然,也有人不满意,户房管事恶狠狠地瞪了那对老少一眼,拂袖而去。 灵竹,哼,会拍马屁的竹子,何止是有灵,那都成了精了。 第9章 僰人隐恨 茫茫九丝山,恢弘九丝城。 这里是僰人的心脏,与凌霄城、都都寨并称为僰人三大重镇。 僰人,是有来历的民族,其发端可追溯至西周武王伐纣,还有一个僰侯的封号。 大明时期,僰人成为西南少数民族的领袖,有山寨近五百个,且以每寨千余人口计算,几近五十万,势力延绵广阔,南至滇南各土司,北接重庆石柱,东西深入川南和黔西南,盘踞云贵川三省交界地带,声势颇为浩大。且所占区域为大雪山主峰余脉,崇山峻岭林立,河谷峡峪纵横,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僰人又生来能征善战,尤其擅长山林作战,俨然自成一国。 僰人跟大明中央朝廷的相处并不愉快,因为僰人的贪婪和劫掠,也因为明廷官员的欺诈和暴虐,人与人之间的基本信任已经荡然无存,双方发生过好几次恶斗,规模较大的一次,是距今一百多年前的成化年间,素来不靠谱儿的明宪宗坚决的硬了一次,共发动土汉兵力近二十万,进剿僰人,然而,这场战争持续四年有余,大明官兵只能突破外围的大坝,连九丝城的门口边儿都没摸到,只能悻悻退兵。wWW.xszWω㈧.йêt 隆庆年间,僰人族长哈朴继任,行事相对温和,不喜欢战争流血,与大明地方官员约定,僰人不劫掠边民,不袭扰州县,大明与僰人互通贸易,以山货交易米盐,由大明官方担保。 数年来,双方勉强相安无事。 僰人异常宽大的议事大厅里,十八面诸葛铜鼓描红涂黑,交织成复杂而又神秘的图案,闪着凝重的光泽,三十座硕大的牛油灯柱按照诡异的队列排着队,烛光下,让彼此的投影相连相交却又绝不完全重合,形似为大厅中这些僰人的高官显贵画下了厚重的窗棱。 “族长到叙府去找官府说理……我们万不能在这个时候起乱子,要不然族长和几位大寨主性命堪忧”说这话的,是个中年方脸男子,穿着一身的重甲,他却毫无所觉,就像穿着一张纸片片一样,似乎盔甲与肉身已经融为一体,很让人怀疑,他是不是睡觉的时候都不会脱下来。 “官府……官府要是能说理就不会给我们吃发霉的大米了……哈烈,你最好搞清楚,现在是官府对不起我们,不是我们去抢了他们”对哈烈毫不客气的人身材瘦高,脸型狭长,一双鹰目分外明亮,像是能够刺透人的神魂。 “哈烛,即便是官府不能解决霉变米粮的问题,也要等到族长回来,再从长计议”又有一个身穿重型铠甲的男子站了,主张一切以族长意志为准。 哈烛的脸上闪过一丝明显的怒意,瞳孔里血丝贲张。 “族长?族长还不知道在那帮狗官那里受什么罪呢?你们这些软蛋,就眼睁睁看着族长被官府拿捏不成……”哈烛气怒攻心,心中五彩纷呈,没有说话,但是他那边倒是也不是没有人才,这不,这个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计策就用的很好。 “少族长已经前去戎县和叙府打探消息,若是族长确实被官府构陷,我哈烈也绝不会坐视不理……但是少族长传回消息之前,谁也不能轻举妄动……”这一次哈烈却是拍案而起,胸膛前的铁甲也跟着急剧起伏,显然对方想要干什么他心知肚明。 “不错,僰人的队伍,必须听族长的号令,谁也不能用僰人的血去干些肮脏的营生” “对……没有族长的号令,谁也不能打歪主意” …… 哈烈的严重表态,激起了哈朴支持势力的群起赞同,让哈烛脸色格外阴翳,牛油灯巨大的投影在他的鼻梁上交织出一个大大的十字,更显晦暗难明。 “族长族长,就知道族长,我们全饿死了,他到哪儿当族长去,到阴曹……啊……”一个年轻点儿的头领非常激动,口不择言。 只是话还没说完,一支羽箭扑棱棱射过来,直接没入他的咽喉,又透体而出,大片鲜血激射喷涌,他旁边几个寨主被淋了满头满脸。 变起肘腋,议事厅里的僰人高层各自一跃而起,纷纷拔出刀剑在手,怒目看向门外。 议事大厅门口,一个全身戎装的女子缓缓走来,白色的细鳞甲和鲜红的斗篷让他高挑的身姿更显得英姿飒爽,手中的弓弦还在微微颤动,显然,那支羽箭就是她的手笔了。 她走进大堂,站在正中央,脸上光影斑驳,牛油灯火苗跃动,仿佛更明亮了,诸葛铜鼓似乎也有共鸣,荡起沉沉的喑唔声。 “各位叔伯,你们心忧父亲的安危,哈茗记下了”哈茗颇有威势,目光扫视下,无论甘不甘心,大家的刀剑都收了起来。 “僰人从来都不怕流血,也不怕死人,但是跟不跟大明打仗,怎么打,我们的族人要怎么死得更值钱,怎么活的更好,你们,能定么?”哈茗莹白的脸颊环顾一周,最后落在哈烛脸上,“二叔,你,能么?”清脆的嗓音,甜甜的呼喊,一如幼年时,眼睛里却满是森寒的杀机。 大堂里一片死寂,哈烛也沉默,只有地上的尸体,汩汩地流血,蔓延到这些僰人贵官的脚下。 “既然不能,就各安其位,一切都要等爹爹回来再做定夺。”哈茗冷厉的神情稍稍缓和。 “哼……茗儿说要等,那就等吧。”似乎对这个侄女儿很忌惮,哈烛退了一步。 会议有了决断,大家就三三两两退去。 哈烛也阴着脸带着几个寨主要走人,只不过还没有走到门口,哈茗冷酷的声音再度凌空砸下,让他身子连续抖了好几抖。 “哈龙,你带人去僰吕沟,把地上这个家伙的寨子洗一遍,狼心狗肺、忘恩负义的东西,不配供奉祖先的铜鼓。” 哈烛嘴巴蠕动一下,似乎想要说点儿啥,不等他张嘴,一个青年小将就风一样在他身边呼啸而过。 哈烛身后的几个寨主,个个面色剧变,还有牙齿碰撞的“咯咯”声传来,不知是因为愤恨,还是因为恐惧。 僰吕沟,都都寨。 一个阴黑的密室,周身用条石堆砌而成,深入山腹,是个八棱碉堡的样式,密室中仅有一盏小小的油灯,显得颇为昏暗。 石床上,两个肉团正纠缠在一起,男的肤色深黑,肌肉虬结,女的眉眼风流,丰乳肥臀。 “……茗儿,茗儿……”那男人叫喊着,腰肢剧烈筛动,双脚后蹬,使出了浑身的力气。 “啊……我是茗儿,我就是茗儿,你的茗儿,使劲儿啊……”那妇人如饮甘露,悍不畏死的耸动,从喉咙里挤出嘶喊声,说不出的快活风骚。 那男人闻言,极度激动,双手死死掐住妇人的腰肢,疯狂往前冲刺,野兽一般怒吼连连,竟似要将妇人活活捅死一般。 风雨过去,两人仍旧赤条条不着一缕,画风已然陡转。 “你们这边儿也该有行动了,不打不闹,官府都没有借口收拾你们,还怎么起事。” “行动,我也想行动,今天议事很不顺利。” “哟……可别是你那好侄女儿出面,你就舍不得了吧” “贱人,住嘴。”男人怒喝,旋即又眯起眼,“你在我身边安插了奸细?” “我是贱人,我承认,就怕有人做了肮脏事,还想要牌坊。”妇人口舌如刀,“奸细?你不觉得你自己就是最大的奸细么?” “你……哼,你们撺掇我们跟官府开战,不过是想浑水摸鱼,想着黄袍加身的好事儿,嘿嘿,你们那教主真会做白日梦……”男子反唇相讥。 “嗡……”几道劲风遽然袭来,带着偌大的劲力,男子慌忙翻身一跃下床,又在地上滚了几滚,才堪堪避过,狼狈至极。 就在他旁边,一个倒霉的石凳四分五裂。 那男子后怕不已。 “你再敢对圣教主出口不敬,我就要了你的狗命。”那妇人面若桃李,却俏脸含煞,杀机深重。 但是很快,春情未散的脸上又挂上笑意,赤着的身段儿轻轻款摆,摇曳到男子身前,居高临下,温柔地说道,“过两天,哈朴就被押解到戎县了,我的好哥哥,杀狗官、杀汉人、杀哈朴,这些,不用我教你吧?” 一道娇媚的身形在密室里腾跃而出,身姿急转,在夜幕里不见了踪影。 密室里,噼里啪啦一阵轰响,只剩下一条困兽。 男子匍匐在地面上,眼睛执拗的瞪着,嘴角不停抖动,时而哀求,时而嘶吼,溢出心底里潜藏已久的黑暗。 “父亲,父亲,我比他能干,比他有本事,为什么,为什么我就做不得族长?不公平!” “茗儿,我的茗儿,我好喜欢你,你长得跟你娘一样漂亮,一样英武,哈朴抢走了你娘,我不会饶了他,绝不会!” “凭什么,凭什么,僰人凭什么就只能在山上当野人,要吃米,要吃盐,还得看狗官脸色,哈朴无能,我要带僰人走出大山,只有我能!” “都把我当狗,都把我当狗,你来利用一下,他也来利用一下,嘿嘿嘿,我迟早要让你们知道,把我当狗的代价!啊……” 第10章 风波诡谲 林卓打算去县衙,跟何举好好谈谈。 他也听说了米盐交易的事情,何凌提及的时候,很为他叔父何举忧虑,米盐贸易由府城监管,僰人族长哈朴也是去找府城讨公道,但是府城却二话不说就把哈朴拘捕了,解送到戎县来,甩锅的意味再明显不过。 林卓很清楚,按照原本的历史轨迹,僰人这个强盛的民族,在万历元年,八岁小皇帝刚刚登基的时候,就倏忽而灭。 历史洪流滚滚,百年那只是一行行的方块字儿,但是置身其中,却有可能是数十万条人命,还有哈洛这个重情重义的好兄弟夹杂在其中,林卓不打算坐视。 县衙门口左侧是鸣冤的大鼓,跟僰人的诸葛铜鼓不能比,看瘪塌塌的模样,能不能敲响尚在两可之间。 门口右侧,按照惯例竖着洪武大帝来自地狱的恐吓,“尔食尔禄,民脂民膏;下民易虐,上天难欺”,这是块硕大的花岗岩石头,可惜已经被风化侵蚀的棱角全无,坑坑洼洼,倒是有些像是太湖石一样的姿态了,就像是洪武大帝死前在衙门口儿拴了一只藏獒,用来警示往来的官员,但是几代人喂养下来,他已经是一只泰迪犬了,除了观赏,殆无他用。 “林公子,县尊正有公务,无暇分身,还请公子入内稍候。”钱师爷亲自出来迎接,跟林卓客套叙话。 “劳动钱师爷,晚生万不敢当。”林卓嘴上跟钱师爷寒暄,却总有种怪怪的感觉,正值壮年的钱师爷,气色萎靡,身体被掏空? 两人在花厅坐定,林卓本打算闲聊一下,跟领导的秘书拉拉关系,不料钱师爷却主动提及了僰人米盐交易的话茬儿。 “……米粮都是霉变的,盐货也全是砂砾,僰人岂是好惹的,他们族长哈朴带着几个大寨主到府城讨公道,哪知道府城二话不说就把他们拘捕起来了……” “那僰人声势浩大,如此仓促,未免……”林卓谨慎的凑了一句。 “谁说不是,但是人家府城自有办法啊,转手就把哈朴解送到戎县来,说是让县尊酌情处置……”钱师爷毫不避讳的继续说起来。 “额……由县尊处置,那霉变米粮需得有个说法才是……”林卓继续避重就轻,心里却略略松了口气,如果是何举主持,空间应该会大很多。 “说得可不是,米盐贸易府城把持得分毫不剩,现在出了问题一推二五六,说是让咱们县尊处置,可是又派了两个人下来,一个是通判一个是守备,都死死压着咱们县尊,不容易哦……这事儿啊,也不知道有什么通天的干系,可不能瞎掺和,还是得按上头的意思办,一不小心就是粉身碎骨啊……”钱师爷的话很玩味。尛說Φ紋網 “那是,那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嘛,哈哈哈”林卓接了话茬儿,心中却莫名有些警兆。 随后,两人又干巴巴唠起了天气,风月这类话题,倒是无意间得知,钱师爷刚刚纳了一位娇娇娘做妾室,看老钱春风拂面却又眼角乌青的情状,林卓暗自撇嘴,庇阳经可得好好练呐。 等了大概两盏茶的时间,何举总算是出现了,看他一身疲惫还有些气血两衰的模样,跟两个府城大boss的谈话想来很不愉快,略略跟林卓打了个招呼,就深坐在官帽椅里蹙着眉头,一会儿拿起笔,旋即又放下,腮帮子紧咬,很是拿捏不定。 见状,林卓也不便开口多言,就只能向何举行礼,说些场面话,请他保重贵体,就告辞出去。 在走出衙门口儿的时候,看到一队全副披挂的军士,在一个骑马军官的带领下,正在大声呼喝着往县衙外奔去,沿路少不得鸡飞狗跳。 府城来的高官嘛,正该是这副模样才对,林卓懒懒的走出,并未深想。 “哎……这官商啊,挣钱实在是太快,肥得指甲尖儿都流油,但是出点儿差错,可就是大事故,也不知道金员外能不能撑过去……”林卓跟钱师爷告别的时候,钱师爷感慨的意味深长。 “这,金员外,可是金百万金员外?这些当兵的……”林卓猛地还魂,背后有丝丝凉意升起。 “正是,我听说你与他家公子可是挚友,他可就是今年负责跟僰人米盐贸易的官商……这些人啊,就是去捕拿他的……”钱师爷又透露了大八卦。 “那些霉变米粮……金员外……”林卓嘴唇都开始有些发青了。 “哎……如今局势动荡,跟僰人走太近,可动辄就是灭顶之灾啊。”钱师爷话语幽幽。 林卓勉强稳住身形,有礼貌的跟钱师爷道谢,尽管林卓已经在怀疑这个纵欲过度的老头儿,屡屡威胁自己不要掺和,肯定有着见不得人的目的。 林卓阔步生风的回到食无竹,不出意外看到了在大门口急得团团转的金凫,身边的几个管事也都是议论纷纷,紧张焦虑之情溢于言表。 “金凫,你且不要慌乱,世叔被守备大人捉拿,也是拘捕在戎县,暂时不会有事……”林卓的判断依据是钱师爷的蛛丝马迹,金百万应该是某些人阴谋链条中很重要的一环。 “卓哥儿是怎么知道的?”金凫这厮到现在都还有些搞不清楚轻重。 “这些你且莫要多管,事态紧急,我也不跟你客套……”林卓略一沉吟,就决定跟金凫开门见山,“你们可去过县衙,现在能否见到世叔?” “我爹被抓后,我就去了县衙。”金凫显得有些沮丧还有些愤恨,“何县令虽然好说话,派人带我们去了大牢,但是看守的都是府城来的丘八,死活不让进去。” 林卓沉吟片刻,再度发问,“关于世叔操持米盐贸易,你还有你们几个,知道多少,全部告诉我……” “额……这个,我对家业并不关心……”金凫有些讪讪然。 “林公子,小的略知一二……”这个青年管事看上去还想拽个文。 “莫要客套,据实说来。”林卓干脆的打断他。 “是,是……”林卓急促的语气并没有吓到这个青年,他虽然忙不迭的应声称是,回答却很有条理,“跟僰人的米粮贸易,本来是我们今年的最大进项,老爷自己安排了人去湖广收购粮食,还联络了几家票号,先行垫付采购款项……”看起来这个米粮贸易的规模一定大到很多人不敢想,想来也是,僰人数十万人近一年的食用口粮和盐货,委实不可能是个小数目。 “但是后来,老爷又把那些人手全部撤回来了……早早还清了预支的银钱,后面就再也没有安排过。”青年管事干净利落地把前因后果交代清楚。 “全部撤回来了?有没有可能你家老爷另有安排,你,还有你们都不知道?”林卓再度追问。 “不可能的,林公子有所不知。”一个年纪比较大的老管事出面说道,“陈苏虽然年纪不大,但是深得老爷信任,几乎一直随在老爷身边,商贸方面的事情,全部都会经他之手。” “哦?陈苏。”林卓的眼睛鹰隼一样锁定了这个青年,上下打量了一番,看他身材清瘦,面皮白皙,倒是像个书童居多,但是人不可貌相,谁知道呢? “陈苏,那你告诉我,你家老爷在撤回人手的短时间内,可有较大规模的账目进出?撤回人手中断采购后,可安排过大批运力?”林卓的问题连珠炮一般倾泻而出,这个关节生死攸关。 “林公子,陈苏印象中,运力安排是没有的,至于账目进出,由府中账房操持,陈苏平日不敢越权,是以并无印象,但是公子若确有需要,陈苏可回府盘查账目。” “府中账房可确保不做手脚?账面查看能保证可靠么?”林卓接连追问,他也想看看,金百万府邸里,到底有没有可用之人。 “公子尽管放心,账房是府中重地,陈苏不敢窥探,但也不敢大意。”陈苏这个意思就很明显了,那就是虽然我碍于权限不闻不问,但是想要知道的时候,也绝对可以知道,这就很好,是个识得本分,也有手腕儿的人。 “很好,陈苏,还有诸位,世叔此番遭逢厄运,与僰人相关,又有府城插手,想来干系不小,世叔身陷囹圄,无力施展,林卓深受世叔大恩,责无旁贷,还请诸位相助与我,老金家是繁华落尽,还是起死回生,就仰仗各位了。”林卓起身团团作揖,金凫沉默着跟在旁边,也朝着自己家的这些平素被自己吆五喝六的管事们深深拜倒。 “请林公子和少爷尽管放心,我等愿效犬马之劳。” 戎县,金百万府邸。 金凫带着管事们急匆匆赶到家门口儿的时候,家里已经乱成了一团,府里的账房已然刀光剑影。 大账房带着几个心腹拿着火把冲进库房,点起熊熊烈火,差点儿将全部的账册都付之一炬,好在被人及时发现,火势被扑灭。 大账房等人跟府里的护院家丁对峙起来,大账房口口声声说是老爷的命令,让护院们赶紧闪开。护院们知道金百万刚刚被捕,不知道会不会有交代留下,略一迟疑,就被大账房等人再度冲入库房。 这个时候,大账房的心腹中突然跳出一个青年,只见他从怀中掏出匕首,直接刺中大账房胸腔,大账房满脸惊愕,当场毙命,他的其余几个心腹惊吓之下纷纷跪倒在地,不敢再妄动。 正当场面被稳住了的时候,又有一个小厮模样的人突然冲进库房,直奔金府今年的账册,胡撕乱扯,还“嘎嘎”奸笑不已。 金凫看到眼前这一幕,浑身都在发抖,也不知道是在愤怒,还是在害怕,自己颐指气使、呼风唤雨的家里,藏着那么多凶险,自己竟然懵懵懂懂一无所知。 陈苏上前去,掐住那小厮的脖子,把他撕碎的纸张一一给他看,却见上面雪白一片,连一个字符都没有,在那个小厮愣住的时候,陈苏伸手接过大账房的青年心腹递过来的账册,展示给他看,却正是今年的完整账目。 却原来,强中自有强中手,账房重地,作为金百万最信任的亲信,陈苏早就安了眼线进去,这也是陈苏敢对着林卓做出保证的底气所在,只是从来没想到,会启用的这么酷烈。 小厮眼里疯狂不已,张牙舞爪就要伸手抢夺,嘴里“嗬嗬”有声,陈苏却不再给他机会,从靴子里拔出匕首,径直刺入小厮的喉咙。 鲜血喷涌,账册上也留下血迹斑斑。 第11章 初现端倪 “林公子,经过我们反复核验,老爷撤回去湖广采购米粮的人手之后,大笔的账面进出就只有这几笔”陈苏拿着账本出现在林卓和金凫面前,以平缓的语调做着汇报。 林卓深深望着这个年轻的管事,白皙的脸颊上,几滴鲜血分外显眼,薄薄的嘴唇透出坚毅果决的气息,浓浓的粗眉毛几乎保持恒定,即便是刚刚出手杀了个人,也仍然面不改色,是一个又狠又能藏得住秘密的人。 “哪几笔,你且说来听听”林卓心中暗自想着这人倒是个能用的,非常适合地下工作嘛,特务头子的特质他基本上都具备。 “今年三月支付纹银三万两,结清湖北宁清号尾款” “今年四月进账纹银七万两,是转手省城票号一成股子的收益” …… “最后一笔是平账的,是五月份填平和润号赊欠的租金款项纹银六万两” “平账?没有说明平账银钱的来源?”林卓听了这几笔交易,规模都还不算巨大,甚至有些常规,前后因果也都很清楚,他已经觉得自己是不是找错了方向,只有这个平账的有些意外。 “没有说明来源,只是说明这项债务已经免除”陈苏尽职尽责的为林卓解说着,但是他的眼睛里略微闪烁,明明是想到了些什么,这丝微妙的变化,一直在观察他的林卓自然没有错过。 金凫沉不住气了,“卓哥儿说要查账,这账目里面又看不出什么问题,但若是账面里没有问题,库房外面死的那两个,又是为了什么?” “嗯,金凫,你且稍安勿躁”林卓安抚了下有些狂躁反应的金凫,“陈苏,你告诉我,这个和润号,到底是什么来头?”林卓很严肃地看着陈苏,在这个关头,他不允许有人心存侥幸,踩着假水过关。 “回林公子,这个和润号乃是府城首屈一指的大商号,经营的主要是货栈生意和大宗货物流转生意,都做得很大,在省内都排的上号。据说跟府城的同知许翰大人关联甚为密切,还有传言说是在京师也有跟脚。”陈苏和盘托出。 “和润号,和润号”林卓微微沉吟,“陈苏,我问你,世叔今年跟僰人的米粮山货交易做下来,净利润能够收益多少?” “净利润应当在十二万两左右,高些的能够拿到十五万两,要看山货出手的是否顺利,无法一概而定” “若是转卖授权能够获利六万两,或者还要加上一些人情,世叔是否会答应?” “应该会的。不过,那和润号”陈苏还是本能的对把和润号当成假想敌有些排斥。 “陈苏,在没有弄清楚情况之前,不要轻易去确定谁是你的敌人,在情况弄得基本清楚之后,也不要惧怕把任何人当成敌人。”林卓看着这个大有可为的青年,老气横秋的拍着他的肩膀。 陈苏眼睛明亮了一下,果然他对这些东西是很感兴趣的。 “陈苏,金凫,以目前的局势,和润号有可能构陷了世叔,但是他们一介商贾,能参与的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能使唤得动通判和守备的,只怕……” 林卓话音未落,旁边两个人一起打了个激灵,金凫甚至从凳子上一跃而起,将桌子上的茶杯都打翻了,滚烫的热水蜿蜒流到他的大腿上,他却忘了叫唤,瞪大了眼睛看着林卓,张口结舌却说不出话。 “林公子,这怎么,这怎么可能?”陈苏结巴着消化了这个晴天霹雳。 良久,金凫才还魂回来,他捧着脑袋,想了半天,突然大叫一声。 “卓哥儿,这不对啊,你为什么要误导我们?” “哦?我哪里误导了你们?” “既然我爹把米盐交易的授权转让给和润号,这些是是非非就跟我金家毫无干系了,为什么我们要这个敌人,那个敌人的?你与那僰人少族长交好,也不能坑我们啊。”金凫满脸涨红。 “是呀,世叔的确可能把授权转让给和润号了,府城不知道么?” “府城自然应该是知道的” “那为什么被抓的是世叔,不是和润号的人?” “和润号背景强硬,或许府城已经被他们打通了。”金凫像只泄了气的皮球萎靡下去。 “府城抓捕世叔,等于是承认霉变米粮确有其事,既如此,府城只需要给出一个交代就好,为什么还要抓僰人族长?还派来两个府城高官弹压何县令?” “这个,这个,这个与我爹并不相干” “愚蠢”林卓喘着粗气,一脸阴郁的瞪着金凫,金凫像一团烂肉一样平摊在椅子上,已经失去了灵气。 “林公子,少爷年幼不懂事,还请您多多包涵”陈苏赶紧倒了茶双手捧给林卓,只是这个理由听起来有些滑稽,在这间屋子里,林卓才是最小的那一个。 林卓接过茶杯,润了润喉咙,看了看丝毫不见往日神采的金凫,暗自摇了摇头,还是继续说了下去。 “有人要用米盐交易的由头,逼反僰人,浑水摸鱼,图谋的是什么,我还不清楚,但是他们一旦得逞,僰人要付出一大片的鲜血和人命,还有很多人要付出想象不到的代价。”林卓缓缓说出自己几乎已经确定的猜测。 “惹出这偌大的风波,幕后的人必须要有一个交代,而世叔……” 金百万,就是那个替罪羔羊。 “或者,是之一。”林卓微微凝眉。尛說Φ紋網 翌日,林卓照例在耿小妹的悉心照料下洗漱。 “卓哥儿,最近功课是不是很重啊。”小妹一边为林卓打理着发髻,一边为他揉按脑袋。 “小管家婆,你让我亲亲我就不烦恼了。”林卓无良的嘴脸一如往昔。 却冷不防,耿小妹掰过林卓的脑门儿,直愣愣地啪叽把嘴唇贴到林卓嘴唇上,大眼睛忽闪忽闪,似乎就打算完工。 林卓心下又是感动,又是好笑,反手将她抱在自己腿上,轻抚着她的脸颊,狼吻长舌长驱直入,来了一个深深的湿吻。 良久,唇分。 耿小妹像是喝醉了酒,晕陶陶的,这种负距离的接吻还是第一次,这姑娘被技能震颤了。 “小管家婆,有你在我身边,真好。”林卓没有再上下其手,把耿小妹柔柔地抱在怀里,轻轻嗅着她身上的清香,心神安宁。 耿小妹窝在林卓怀里笑容甜甜,叽叽咕咕地跟林卓说一些琐事。 “卓哥儿,我今天在街上看到了常二少爷呢,他还是那副模样,色眯眯的跟在一个漂亮女人后面,像一只流口水的狗,好丑哦” “对了对了,卓哥儿,那天跟在何大人后面来道贺的老头儿也在呢?感觉好奇怪的,一个老头儿,一个少年人,跟一个大女人在一起” “卓哥儿,我们什么时候把林叔、林婶、我爹还有萱萱他们接到县城来吧,我想他们了呢” 耿小妹兀自嘟嘟囔囔,林卓神色蓦地一紧,他想到了金府的血腥,“小妹放心,是我疏忽了,明天就让你大哥去看房子,我们尽快把爹娘他们接到县城来。” 耿小妹被宠溺了,心情很雀跃,喜滋滋的叹了口气。 “小妹,你还记得跟常二少在一起的,是哪个老头儿么?”林卓又问道。 耿小妹歪歪脑袋,翻着眼睛回想了下,“就是何大人旁边那个啊,有点儿高,年纪比何大人都大。” 林卓被她萌到了,在她脑门上温温的印下一记亲吻,手也不老实地在她臀部揉捏,细细享受那种弹性柔软的感觉。 钱师爷,跟常二少,勾搭在一起,是个什么姿势呢? 第12章 其乐无穷 林卓再次来到县衙,看到洪武大帝的恐吓,心中别有一番滋味,“下民易虐”?何止是容易,遥远的府城,一位大佬打个喷嚏使个坏,下民就要死个几十万了好么? 跟上次一样,林卓先看到的是钱师爷,看他的模样,比上次更枯萎了,女色果然伐身。 “林公子这次来,时间可是赶得巧,县尊刚刚午休起身,后面也并无要务,应该可以多聊会儿”钱师爷照例开始露口风。 “如此,正好,林卓正要多承县尊大人教诲。”林卓八风不动。 “正是正是,县尊身处困境,还是应当以务虚为上,避开风波”老钱又在说他自家东主的丧气话,务虚?务到最后,等人家来收割么? “哈哈哈,县尊如何自有县尊决断,不过听说钱师爷的如夫人可是姿色不俗,倾国倾城呐”不搭理老钱的旁敲侧击,林卓干脆给他整个娱乐至上,就是不说正经事。 “过奖过奖,林公子可要多多襄助县尊,早早脱身为好啊”老钱很执着。 “自然自然,听说钱师爷的如夫人身段窈窕,料必风情无限呐”林卓更执着。 “……县尊……” “……钱师爷的如夫人……” …… 林卓走进何举书房,钱师爷被调戏得发红的老脸渐渐沉了下去,神色变幻不已,良久才拂袖离去。 这是一个怎样的县太爷啊? 看到眼前眼泛血丝、面色憔悴、形销骨立的何举,林卓发出了感叹。 一直都有听说过现代的官场是个磨人的所在,要想登高望远,就要蜕掉八九层皮,现在看来,这大明朝的官场也不遑多让,区区三四天的功夫,何举就瘦了一大圈儿,脸颊也很明显的凹了下去,跟食无竹里满面红光的模样判若两人。wWW.xszWω㈧.йêt “大人,身负一县生民之重,还请善保贵体”林卓被震撼教育了,不仅是下民易虐啊,下官也很易虐,大明朝的政治生活忒残酷。 “林卓啊,本官身处局促之地,饱受倾轧之害,恐怕也无缘为这戎县生民做些什么了?”何举破罐子破摔了,对着林卓连倾轧两个字都冒了出来。 “大人,实不相瞒,我与僰人少族长哈洛、金百万的儿子金凫都是至交好友,对整件事情也算是略有所得”林卓直接切入技术层面,给何举说起了自己掌握的消息,其中和润号之类的府城敏感词也是直说不误。 “林卓啊,你说的……我多少知道一些,只是如今人为刀俎之势已成,如何有力回天?”何举一脸的苦笑。 “大人,空穴来风事必有因,有源头就必然有迹可循,一山更比一山高,我们挡不住,自有更高的山去抵挡,以学生浅见,朝堂之上未必就乐见其成”林卓直接就点题了,官场斗争,不外乎就是比靠山。 “林卓,你年纪轻轻有才华,又通世故,然而朝堂上的事情,非你所知啊”何举的神情更显消沉,“本官堂堂二榜进士,被派官到这天高地远的戎县,形同发配,其中苦楚心酸一言难尽,只因年少轻狂,出言不慎,触怒权贵所致,数年过去,我仍旧坐困穷城,那权贵权势却更上一层楼,几乎执文臣牛耳,越发不可一世,只怕这番遭遇,与他脱不了干系。”何举说到后面,有些悔恨更有些愤怒。 隆庆五年的权贵?执文臣牛耳?林卓脑海里默默盘算,不要碰上那几个大牛人物才好。 林卓沉吟片刻,“戎县偏居西南边陲一隅,想来难入京师权贵的法眼,俗话说县官不如现管,戎县的顶头上司乃是叙府知府,何大人何不在府城做些功夫?” “我在此地为官数年,知府大人陈文杰倒是宽和之人,奈何他即将高升成都,附郭省城,叙府事务想来不欲多生枝节。”何举亲自给林卓倒了杯茶。 “既如此,知府大人理当为大人奥援才对,陈知府高升在即,若在任内掀起风波,岂不是脸上无光?”林卓觉得奇怪。 “今日上午,通判大人定下了僰人霉变米粮事故的最终期限,在半月之后,彼时,陈知府恰已高升而去”何举也来了劲头儿,官场中人,对于这些嘀嘀咕咕,琢磨琢磨的事情,有着天然的爱好,虽然是坏消息。 林卓当即无语,这个期限,显然也只能是何举的唯一期限,他绝对不敢提前,只敢踩着这个点儿,要不然跟陈知府过不去的就是何举了,只能自速其死。 林卓心中的疑云更加浓重,略略试探,“以这些措置来看,府城的黑手,呼之欲出啊” “……哎……”何举一声长叹,一脸的萧索,从椅子上站起身来,“你也不必费心思推算,本官可以告诉你,这些手段的源头就是同知许翰。”出乎意料,何举直接给出了明确的答案。 “许翰,是赵贞吉的得意门生,他针对于我,不过是向他的座师谄媚罢了”何举连那个权贵的名字都脱口而出了。 “赵贞吉?”林卓张大了嘴巴,眼睛里充满了不可置信。 何举看到林卓的样子,倒是没有意外,只是脸上的萧索更甚。 林卓脑子里精彩纷呈,赵贞吉乃是内阁次辅,行事强横,斗争手段比较酷烈,在前几年甚至一度把高拱都弄回老家闲居了,当然人家高拱也不是吃素的,很快就卷土重来,现在正正经经的是当朝首辅,两个硬邦邦的男人自然不可能有真爱,加上张居正在后面扇阴风点鬼火,大明内阁的政治斗争可谓高潮迭起。 林卓回过神来,看到何举正在捏着一封书信端详,不由有些好奇。 “如今我已经被人认定为口中羔羊,他们断然不可能任由我从容来去,想要调职难如登天,就只能出此下策了”何举倒也不隐瞒,大喇喇的就说了,还把书信展示给林卓欣赏,林卓只略略一扫就瞪大了双眼,哥们儿,你这赌注赔的也太干净了吧,竟然是一封称病辞官的信。 大明的辞官也是分阶层的,高官显贵辞官之后,尽可以养望东山,时机到了,再谋求起复,照样吃香的喝辣的。一介县官,辞职了就等于是前功尽弃。 “何大人,请听林卓一言,情势紧迫,如雷聚顶,林卓已深有体会。”林卓的声调更显平静,隐隐有强大的自信心在其中,“然而此事毕竟着落在戎县,主动权仍旧操在我手,尚有十五日可做谋划,与其俯首就戮,不如拼死一搏,化危险为机遇,也未可知。” “林卓啊,你可知,内阁次辅能量几何?你可知一府同知能量几何?”何举对林卓的表现非常感怀,但是他的心力却有些不济了,“假如让他们得知你在其中奔走对抗,你可知,你的前途会如何?” “林卓只知道,与天斗,其乐无穷,”林卓声调高昂,隆重推出毛爷爷的斗争箴言,“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 “好,好一个其乐无穷,哈哈哈”何举猛然大笑,或许他的内心深处也藏满了不甘心,“与赵贞吉斗,其乐无穷,哈哈哈” 直到何举把积蓄的情绪全部发泄完,笑声方歇,林卓才又回到技术层面的轨道上来。 “何大人,请恕林卓多嘴,若是许翰乃是赵贞吉的门生,那么他所图谋的就不可能仅仅是区区一个县令。”林卓再度开声,而且并不见瑟缩软弱,何举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觉得林卓忽然间好像反而多了几分把握一样。 “那依你之见,他所图谋的到底是什么呢?他一介文官,不可能图谋战功勋爵吧。”何举带着点儿烦躁,还有些侥幸,没有放弃的林卓俨然成了他的精神支柱。 “大人,请恕林卓冒犯……” “不必客套,叫我一声世叔就好”额,这一句话倒是似曾相识。 “是,世叔,敢问您的三师是哪三位尊长,是否还留有关联在朝堂?”林卓实在不想东迁西搬的,也不客套,直接问了出来。 “嗯”何举稍一沉吟,说出来都是泪啊,“我身世贫寒,耕读传家,久居乡里,并无朋辈,同年见我忤逆阁老,已然零落,一二知交,也在偏地为官。” 听完何举的人脉关系,林卓给跪了,这样的二榜进士应该不多见吧。 何举继续说自己的三师,所谓三师,就是读书人科举路上的业师、房师和座师,“业师已然仙逝,房师亦已经致仕山居,只有座师,乃是目下的翰林院掌院学士申时行大人,然而自觉有辱师门,自赴任以来,便不曾有过往来。说来惭愧,恰似那水中浮萍,无着无落,雨疏风骤,也只能独自忍受” 何举用了很多悲凉的形容词,颇有些顾影自怜,林卓却并没有在意,申时行这个关键词,已经让他豁然开朗。 咳咳咳,你丫的傍着这么大只牛股还在这里装可怜,逮着个鬼鬼祟祟的钱师爷当块宝,识人不明,立身不谨,何大人,瞧瞧你这素质。 好在你遇到了我,要不然,估计你这官儿,也就这样了。 第13章 抽丝剥茧 何举正在进行一场盛大的演出,他表示不需要灯光,也不需要音响。 他也不需要化妆,纯素颜。 他的眼神忧郁和迷茫,短短的青色胡须随风摇曳,好像随时都可能弃他而去,背负双手,任由夏日的热风撩动他的衣衫,触摸他的肉体。 何举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可自拔,他的眼睛里开始常含着泪水,因为他对自己怜惜的无比深沉。 林卓知道这个时候打断别人有些不礼貌,但是现在已经火烧眉毛了,区区十五天,十五次睁眼,十五次闭眼,就过去了,哼? 再让他演下去,大家都可以一起去拉二胡了,经典曲目《二泉映月》,拉二胡的场所肯定不会很明亮,还会有铁做的大门。 “哇哈哈哈……”林卓突然间仰天大笑,笑声如此粗犷,如此豪迈,让何举办公室的格调瞬间就从古幽州台降落到水泊梁山的聚义厅。 何举跳戏了,看向林卓的眼神很幽怨。 “世叔莫怪,晚生突然心有所得,故而失态,扰乱世叔雅兴,实在惭愧。”林卓赶紧把干货拿出来,表示自己的仰天长笑,比你的演出更有价值。 “哦……且说来听听……”何举收拾情怀,板出一张忧国忧民脸。 “世叔,林卓曾经听闻高拱大人与赵贞吉颇有不睦?”林卓很是奸猾很是神棍的模样,表示我可以为你算算流年,还不纳头便拜? “……”何举倒是正儿八经的做了一下思考,看这个信息是否有用,然后颓然摇头,“一则有可能只是道听途说,二则,苦于与首辅大人缘悭一面……” 林卓略略一顿,续道,“林卓也曾经听闻高拱大人兼掌吏部,赵贞吉兼掌都察院,高大人起复后,旋即借京察名义,对都察院大肆清洗?赵贞吉所厚者几乎悉数去位?” 何举坐直了身子,彻底收起了漫不经心的模样,郑重问道,“此事,你如何得知?” 何举十分诧异,作为戎县的扛把子,他也是前天才辗转收到消息,高拱与赵贞吉共同创作的著名pk格斗类游戏京察online已经正式上线发布。 但是林卓显然不会回答这种问题,继续丢炸弹,“林卓还听闻赵贞吉上奏皇帝弹劾高拱,意图再次把高拱拉下马,兑子了局,但是上意不许。” 何举对林卓的听闻系列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眨巴着眼睛,一副我不说话,我只等你更新的模样,让林卓继续刷单机。 林卓翻个白眼儿,“世叔,可曾想过,高拱与赵贞吉围绕科道言官缠斗,而赵贞吉落在下下风,连陛下都已心生厌弃,倘若无奇兵突出,或政局大变动,令高拱气势顿挫,赵贞吉很可能就此告别政治舞台……” “因此,因此,赵贞吉不择手段,就令许翰在西南搞风搞雨,将僰人乱起嫁祸于我,甚至以此攀诬,迫使老师支持赵贞吉?”何举猜得哆哆嗦嗦,他感觉到这盘棋有点儿大。 “世叔所言甚是,那许翰处心积虑,做得如此泼天大事,甚至一个不慎就会祸及九族,所图断然非小,即便胁迫申时行大人不能奏效,也可以转移朝野注意力,获得喘息机会……” 何举被这个深不见底,上达九重的大场面震得此起彼伏,何德何能啊,偏僻县城,一介七品芝麻官儿,竟然能够够得上……够得上九重宫阙的台盘,虽然只是个踏板,也是与有荣焉。 “此外,林卓还听闻……”何举收摄心神,目光专注的看着林卓,听闻系列还有续集乎? 在何举心里,林卓也镶上了若有若无的金边儿,非同一般,他的重要性几乎与何举大人珍而重之,塞在咯吱窝里面的护官符并驾齐驱。 “申时行大人与张居正阁老乃是同乡,一贯过从甚密,赵贞吉目的一旦达成,挟制申时行为己所用,张居正必然也会投鼠忌器,不敢妄动,就此一举掌控朝纲也未可知。” 何举听了林卓说的话,眼睛里闪着亮晶晶的光芒,这些琐屑的消息浓缩在一起,找个阴谋链条逐渐清晰明了了,虽然境况仍旧让人喘不过气,但是知道真相的快感,还是让何举抖着老腰连着打了好几个哆嗦。 何举颇为耻辱的抖胯动作结束后,很有些心虚的打量了一下林卓。 这一眼,恰似万年。 他看到一个钟灵毓秀的少年郎,凭窗而立,对着窗外风起云涌灿烂的微笑,那个笑容如此澄澈如此从容又如此自信,感染得何举心中的烦忧都莫名的少了很多。日光偶尔下投,仿佛都照射在他身上,让本就芝兰玉树的林卓更显光芒耀眼,就连投射出的影子横躺在书桌上,都是那么灵动摇曳,婀娜多姿。 苍天所厚、造化所钟、神灵所佑,何举脑袋里蹦出了三个词。 “……嗯,咳咳……”何举打断了林卓的拈花微笑,“贤侄,如今局势已然明朗,我等行止如何,你可有方略,世叔全力配合,也好为恩师分忧” 嗯,恩师?也不知道是谁毕业了就从来没有跟老师联系过,脸真大。 林卓也不怯场,当场就思量着抽丝剥茧,“许翰步步紧逼,看似将我等逼在墙角,毫无余地,事实上,我等至今毫无动作,许翰却招数尽出,所谓多做多错,故而我等务必要细究往来,抓住许翰幕后操纵的证据。” 何举细细一听,凝眉,“不过,此时陈知府调任在即,即便掌握一些证据,恐怕也难将他如何啊?” 林卓微微一笑,“世叔,许翰只不过是赵贞吉伸出来的爪子,我们为什么要把许翰如何?世叔只需要跟你那恩师书信一封,说明前后原委,附上诸多佐证,自有朝中大佬收拾山河。” “当然,这几天,没有证据的时候,世叔也该先给申时行大人写几封信,用快马传递,多多说明情况,”林卓提点了一下,沟通感情很重要。 “府城遥控戎县米盐交易,得心应手,在金百万府邸里更是有命案出现,可见戎县内部亦并非铁板一块,少不得有人跟对方暗通款曲,因而涉及机密处,还须万般精细。”林卓说着,深深看了何举一眼。 老钱是何举心腹中的心腹,常二少是许翰的表外甥,他们一起玩耍,很怪异不是么? 当晚,林卓与金凫、陈苏两人开会,耿小妹站在林卓侧后,听得心惊肉跳。 至于耿大力,他已经快马加鞭回乡去接家人了。 “卓哥儿,事已至此,你就发号施令吧。”金凫稍显稚嫩的脸上也浮出些坚毅和果决,“我虽然心思不及你,跑腿送信的活儿还是能干的,还有,家里的人手财物,要是有用得着的地方,尽管开口。” “好。”林卓当仁不让,现在也不是讲究客气的时候,“我让你盘算一下家里在官场的人脉奥援,可有什么收获?” “我正想跟你说这个事儿……”金凫脸上浮现出喜色,“我家在重庆府铜梁有个远房姻亲,现在做保定巡抚,叫张佳胤。” “哦……”林卓听到这个消息,喜动颜色,完全把希望寄托在何举跟他的座主老师申时行沟通感情上是不靠谱儿的,万一申大人嫌麻烦直接弃卒保车,也只能干瞪眼没办法,怎么着也得有备用措施才行。 “那很好啊,非常好,金凫,长得胖的人果然最容易遇难成祥,你和世叔都很胖,必然福缘深厚啊,哈哈哈……”林卓高兴得有些失态了。 “不过,”金凫肥脸皱了一皱,“堂表舅因为堂外祖父逝世,如今已经在家乡铜梁丁忧两年……” 林卓仿似挨了当头一棒,金凫也有些讪讪然,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上的肥肉。 “且慢,”林卓骤然喊道,“丁忧了两年?” “两年多了……”金凫被林卓的狮子吼吓尿了。 “丁忧已满两年,即将起复任职……”林卓一个人在那里念叨,“重庆府乃四川一部,心系桑梓,人之常情……”说着说着,林卓的嘴角弯起了诡异的弧度。 林卓当场就做了决定,有这个机会,怎么着也要抓住,多一个支点,他就更能翘起赵贞吉。 “金凫,你现在就修书一封,将此间情形和世叔遭遇向这位张佳胤大人一一陈述,要注意分寸。” 金凫听了,坐到书桌前,提笔蘸墨,写下上下台甫、问安好后,酝酿片刻。 酝酿又片刻。 酝酿又片刻。 …… “卓哥儿,你来吧……”金凫最终选择了放弃,振振有词,“我与堂表舅见过两面,行事做派包括诗词风格都与你比较相近,你们应该更有共同语言。” 林卓白了金凫一眼,这偷懒也得注意对方的体验呀,还诗词风格,诗词是一般人会写的么,张佳胤是谁,听都没听过好不。 张佳胤?卧槽。 林卓惊住了,他听说过张佳胤,印象还很深刻,只是不是因为他的官做得有多大,事实上别人做到兵部尚书也很不低了,但是他的文名更是显赫,被誉为明文坛“嘉靖后五子”、“后七子”之一,传世作品也很有不少。 呃,林卓搓了搓手,跟这位真正的文豪级别的人物打笔墨交道,要慎重啊。 沉思片刻,林卓运笔如飞,将戎县的一些情况作了简略说明,用事实告状,对于跟朝廷的关涉就只能春秋笔法,老先生若有意自然能够想到。大大吹捧了一番后,恳请他关注桑梓安危,当然,最后少不得加上几句坦诚老大人身在丧中,追思沉重,晚辈冒昧以俗务扰攘的过错,算是给张佳胤留了个台阶,要是这位青史留名的“子”不想牵涉其中,也有后路可下。 信写好了,林卓又给心目中的特务头子交代了任务,“陈苏,你从外地的店铺里抽调一些精干的生面孔来戎县,善加分派,我需要知道一些人的虚实……” 第14章 杀机四起 戎县,符江场。 这个村落林卓并不熟识,但是现在,终林卓一生,再也忘不了。 这里俨然已经是森罗地狱。 林卓一步步走过,脚下的土地已经被鲜血浸成暗红,一条条红色的小溪交错流淌,间或蓄成一滩滩血洼。 两侧倒塌的房屋上还在跃动着猩红的火苗,不多的砖瓦石块,都被熏染成黢黑的颜色。 路面上躺着数十个面目狰狞的尸体,身上都有被烈火灼烧过的痕迹,更多的应该都跟那些茅草屋一样,化作了黑灰。 走到村子里唯一没有被烧毁的砖瓦房,林卓心中刺麻麻凉意略过,脑子一懵。 门口是一个赤-裸少妇的尸体,眼睛睁的大大的,手硬邦邦的伸着,在那个方向,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儿被割掉了头颅,后面还有三具尸体,身上都有很多刀剑创口,两个老人都保持着双手环抱的姿态,一个中年男人有的手中紧握着几片碎布,双眼凸出,地面上,还散落着一些金银器皿。 林卓眼前闪现出一幅幅惨绝人寰的画面,一伙贼人半夜冲杀进村,到处放火,将村民在睡梦中烧死,有人侥幸逃出,就迎面砍杀,到了这个大宅,先是到处抢劫,再追杀抱着孩子逃命出来的少妇,两个老人和中年男人以命相搏,试图阻挡,先后被乱刀杀死,在门口边追到了母子俩,当着少妇的面把小男孩斩首,又狼性大发把少妇奸杀。 惨叫声、呼喊声汇成一片…… 林卓心中悲痛,踉跄好几步,怒意冲天而起,你居高官显贵,你且去斗争你的,用尽手段,残害这些无辜平民,又算得何等本事? “呕……”林卓身边的何举,终于忍耐不住心中的不适,走到路边干呕,却又不小心踩到了一条断臂,连连躲避不迭。 林卓嘴角翘起一抹讥讽。 “大人,屋子里有几把凶器” “大人,这边还有一面诸葛铜鼓” “大人,快看,这里还有僰人惯用的三叉烛台” …… 何举边听着这些汇报,一边瞥了林卓一眼。 林卓面目冷峻,眼睛中凶光连闪,终究无言。 良久,林卓深深忍下一口气,涩然出声,“世叔,有人按捺不住了,试图嫁祸僰人,激化矛盾,万万不可上当。” 何举以为林卓忧惧过度,并未怀疑,只是微微点头。 “山上有人” “是,是僰人” “保护大人” 只见数十匹高头大马风一般奔驰而来,身后还跟着几百名精壮武士,个个腰挎长刀,手持长矛,一副杀气腾腾的样子。 “狗官,擅自闯入我僰人地盘,是要找死不成。”僰人中闪出一个女子,眉眼精致,却森冷如冰,抬手就是一箭,正好射在林卓双腿之间,羽翎微微颤抖。 衙役们惊慌失措,畏缩成一团。 林卓抬起头,心中煞气滔天,眼睛晦暗如同深海,看着那女子,“这位寨主,敢不敢,跟我到村子里,走一圈。” 两个小将跃马上前就要出言,却被那女子扬手辉止,“兀那汉人书生,我哈茗岂会怕你,别说村子里走一圈,刀山火海又如何?” 林卓微笑点头,给何举一个放心的眼神,肃手延客。 残垣断壁、鲜血、尸体。 哈茗看了一路,飞扬的脸蛋也紧绷了起来。 “哈茗寨主,能说说你的感想么?” “这,这些是谁干的?” “你看那边,有很多关于僰人的证据。”林卓扬手一指,墙角边,铜鼓、烛台历历在目。 “不可能的,就算是爹爹被你们汉人抓走了,我们也在约束部众,绝对不会是僰人所为,你们休想诬陷。”哈茗神情又恢复了坚毅,眼睛里布满了戒备和敌意。 “僰人再傻,也不会留这么多的罪证,除非他们是故意的。”林卓似乎接受了哈茗的说法,微微摇头。 “既如此,那就与我们僰人无关,人命关天,你们越界的事情,我们就不追究了。”哈茗的姿态更高,眼角还闪过一丝鄙夷,这小白脸书生,毫无气节。 “但是,这个东西,不一样,恐怕任何一个僰人都不会轻易留下,更别说用来栽赃嫁祸了。”林卓的声音陡然转阴,手里拿出一个骨牌,上面刻着铜鼓,背面还有一些神秘的经文。 “啊……僰人骨牌,你是从哪里得来的……”哈茗面色一厉,大眼睛恶狠狠瞪着林卓。 “这里满地都是尸体,你说我是从哪里得来的?”林卓也嘶声回应。 “你个小贼,偷盗我们族人的骨牌,还敢大言不惭……”哈茗被激怒了,后退几步,就要拔剑。 “你们族人是人,我们汉人就不是人么,待我查清楚这骨牌是谁的,我必将他和他的同伙碎尸万段。”林卓宣泄着积攒了一天的怒火,迅速欺身上去,牢牢抓住剑柄。 “……你,你敢……”哈茗被惹恼了,把剑一丢,挥拳就冲着林卓打来。 林卓一偏脑袋躲过,见哈茗不可理喻,也动了真火,抓住哈茗两边手腕,牢牢把她反剪到背后,形似把哈茗抱在怀里,“你个疯女人,休要胡搅蛮缠,现在大敌当前,你们僰人又有内奸,不彻查出来,早晚祸害你们全族。” “什么大敌,什么内奸,你就是大敌,你是那些狗官的狗腿子……”哈茗气疯了,被林卓用蛮力制住,一身的武艺施展不出来,几番挣扎未果,干脆一口狠狠咬在林卓脖子上,呜呜有声,脚下也在林卓脚面上噼啪乱跺。 “啊……”林卓惨叫一声,疼的冷汗直冒,要是庇阳经是金钟罩就好了。 “疯女人,嘶……快放开我,我跟你哥哥哈洛是朋友,你们僰人真的有内奸……”林卓忍着剧痛,试图说服这个暴躁的母犀牛。 “哼……内奸,我让你内奸,吭哧……”哈茗听到林卓疑似服软,顿时气焰高涨,不仅不放松,反而另找地方,又来了一口。 “啊……”林卓痛怒交加,用一只手锁住哈茗细细的手腕子,另一只手狠狠拍在她的****上,连续打了好几巴掌才算解恨。 哈茗女儿家的羞处遭到重创,又疼又羞,一边狠狠咬着林卓肩膀,泪水滑落下来,滴滴洒落在林卓脖颈上。 林卓正在呲牙裂嘴,手也无意识地在哈茗屁股上揉来揉去,让哈茗更觉羞耻。 “哇……”一声,哈茗大哭出声。 “别哭别哭……我真是哈洛的朋友……”林卓顿时怂了,双手放开哈茗,七手八脚给她擦眼泪,这事儿闹得。 哈茗呆呆站在原地,任由林卓给她擦眼泪,擦得差不多了,才又动如脱兔,在地上捡起自己的剑,“呛啷……”一声拔出来,撵着林卓就要给他刺上十七八个窟窿。 林卓发动庇阳经十二成的功力,狼狈逃窜,好几次险之又险地避开,袖子和外袍都被砍成一缕一缕的。 林卓的躲避更是让哈茗心头火起,把一身的功夫全忘了,一把剑砍刺戳劈,弄得不伦不类。 “茗儿住手……”腾空一个人影从天而降,挡在林卓面前,正是哈洛。 “大哥,你快快让开,这个小贼敢欺负我,我怎么也要刺他一下。”哈茗眼睛瞪得大大,说话也狠巴巴的,却意味莫名。 “茗儿,林兄是大哥的朋友,你可不要任性,快快回寨子里去。”哈洛板着大哥脸,教训妹子。 “哼……尽是些狐朋狗友。”哈茗显然不怎么怕哈洛,又转脸看向一身狼狈,披头散发的林卓,先是“噗嗤”笑喷了出来,又脸色一板,“小贼,我不会放过你的。” 狠话说完,又在林卓脸上绕了一圈,眼波一顿,娇叱道,“哈龙、哈虎,你们两个带人留下,跟在那个小贼身边,别让他跑了,也,也别让他死了。” 打马而去,依旧英姿飒爽,却颇似落荒而逃。 哈洛跟林卓相视一眼,各自尴尬。 回到县城,林卓三人又是一番计议,告知前因后果,哈洛恍然大悟,不免对许翰大人咬牙切齿,何举承诺保证哈朴周全,哈洛决定回返九丝城,弹压闹事族人,争取时间。 临走前,哈洛郑重作揖,“林兄,你我肝胆相交,僰人全族安危,就拜托你了。我观林兄,不似文弱书生,颇有勇力,这把剑,名缚鹿,乃是僰人祖传之物,你我也是因这把剑结缘,今日便送给林兄护身。” 哈洛语出至诚,林卓也不矫情,径自收下,哈洛深看林卓一眼,就此离去。 当夜,林卓将哈龙、哈虎带领的数十僰人武士安置在为家人准备的新居,自己返回县学。 入夜时分,林卓始终心神不宁。 符江场的惨剧侵袭着他的大脑,让他无法释怀。 取过哈洛馈赠的缚鹿剑,细细赏看,这把剑在夜晚还闪烁着微不可查的柔光,撤出剑柄,只见剑身上蓝光幽幽,如同一泓清泉,剑刃却偏偏红光流动,恰似熔岩涌流,林卓细细把玩片刻,不由跃跃欲试,便提剑推门而出。 刚出房门,却见隔壁耿小妹的房门也打开了,穿着宽宽大大的睡衣,脸上遍布着忧愁。 两人目光一碰,耿小妹便放却了矜持,急走几步,扑到林卓怀抱里。 感觉到耿小妹的身子瑟瑟发抖,林卓不禁抱紧了她,“我的小管家婆,你怎么了?有我在呢,不怕不怕。” “卓哥儿,我好担心,好担心你,好担心大哥他们,”耿小妹扬起脸庞,眉头凝成了一个疙瘩,“明天林叔林婶还有我爹他们能平安到戎县么?” “没事儿的,乖,他们一定会平安的。”林卓心中也咯噔一下,温声安抚耿小妹。 耿小妹在林卓怀抱里沉默了一会儿,把脸埋在林卓胸膛前,瓮声瓮气的道,“卓哥儿,我好怕,你陪我好不好?” 林卓揽着她细嫩的肩头,心中宁静,“好,上次你跑掉了,今晚,我唱《白狐》给你听,好么?” “嗯”细不可闻,耿小妹的脖子已经红透了。 林卓把剑重新挂回自己房间,就跟小妹到她房里就寝。 半夜,林卓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惊醒。 刻意压低的声调里带着浓郁的北地风情。 “……恁娘,踩我脚了……” “…对不住,人嘛地方呢……” “……大屋子里呗……” “……那倒不一定,读书人的事儿不好琢磨啊……” “……白胡咧咧,逗是这个,晌午头里僰人送给他的那把剑还挂着哩……” “……行,吹烟……” 机簧声响起,“噗噗噗”的声音不绝于耳。 “……行了……咱家走吧……” “万一他不在那个房间咋弄?” “……这个屋子也弄上一家伙……” 林卓心中警铃大作,他将熟睡的耿小妹抱在怀里,滚到床底下。 果然,一股浓浓的烟雾穿过窗纸飘散进来,林卓脱下上衣,在床底的恭桶里打湿,蒙在自己和耿小妹脸上。 片刻后,无数支袖箭闪着幽光嗖嗖射入,“噗噗”声响起,床板上,桌椅上,密密麻麻铺满了厚厚一层。 林卓小心翼翼将耿小妹抱在怀里,忍耐着浓重的尿骚味,听着这些要命的声响,眸中一片冰冷。 第15章 大幕徐徐拉开 林家新宅。 听说林卓半夜遇刺,县学的同窗们一波波前来慰问,连赵宗琪都来了,虽然此人左顾右盼,看笑话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县学的住所已经不成了,那伙儿凶徒也是下了血本,林卓的正房和耿小妹的耳房里面,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戳满了袖箭,箭头上灰扑扑的,想来还加了佐料。 耿小妹惊魂未定,担惊受怕,林卓索性搬到新宅这边,让哈龙、哈虎和数十名僰人武士充当护院,为她增加安全感。 “你说户房的史管事也安排了混街面儿的子侄访查米粮交易的事情?”林卓坐在书房椅子上,仰着脑袋思考着什么,秀气的眉毛皱成了一大团。 “正是,而且那几个子侄和他们手下的城狐社鼠都被打成重伤,还出了几条人命。当晚钱师爷就去了史管事府上,从那以后,史管事就沉寂下来,再无动作。”陈苏将这几天的情况一一上报,他受命调查这个史管事好几天了。 林卓脑海里浮现了钱师爷那张表情诡异的老脸。 “做同样的事,为什么有人只是受伤,有人却送了命,他们是不是查到了什么,才被人灭口?”林卓再度发问。 “呃……”陈苏有些羞涩,“这些消息,我们没有搜集到。” 林卓蓦地想起,陈苏手里面的,只是些家丁小厮和小二,并不是专业的,他自己再有特务头子天赋,也不可能撒豆成兵。 “无妨,你手中人手有限,怪不得你,安排他们去打听一下,送掉性命的那几个人,最后调查的是哪个地方?跟谁接触过?”林卓随即调低了任务难度。 “是,请公子放心,陈苏必定不负公子所托。”陈苏躬了个身就要出去,却又停步,“公子,我们发现,那常二少这几天被钱师爷赶出去了,但是也没有离开戎县,一直嫖宿在清池苑,时不时上门,钱师爷也都闭门不纳。” “嗯,我知道了。”林卓颔首回应,若有所思。 林卓随后又安排哈龙返回九丝城,调派精锐武士潜入戎县,以策万全。 这出大戏越发的精彩了,许翰的同伙儿脱线发飙,到处制造杀孽,自己深深怀疑的史管事竟然是同路人。 既然是同路人,自然要好生团结一下。 “可恨贼子,竟然如此凶残狠毒,哪儿还像是朝廷兵马,简直,简直与贼匪草寇无异。”何举也来慰问了,脸红脖子粗的喘着粗气。 林卓破例跟何举讨论了两个男人,钱师爷太过危险,不提前跟何举通气,随时都有可能小命不保,史管事又太重要,牵涉众多关节。 “……怎么,怎么……怎么可能?”陪伴了自己数年的老基友,一直兢兢业业,相濡以沫,现在突然说他是敌人,何举是没法接受的。 “我且不说其他,前几日在郊外的几条人命,跟钱师爷脱不了干系,他曾几番威胁我不要插手米盐交易一案”林卓不得不将自己跟钱师爷累次打交道的流程跟何举说了一遍。 何举受到了巨大的冲击,无言委顿在椅子上。 林卓就静静的坐在原地,默默等着何举涅槃重生。 良久,何举才沉默着点点头,林卓继续说了下去,“世叔,近期须安排僰人族中的宿老与哈朴族长会面,以安抚僰人,我等还要做些准备才好。” “此事颇有为难之处”何举有些尴尬,“近几****找了县衙中诸多强力人士促膝谈心,若有若无的透露了些,奈何成效有限。” “要搬动府城人马,犯忌之处颇多,县衙中诸位有所顾忌也在情理之中,世叔不必挂怀。”林卓出言安慰,“世叔,史管事乃是本县豪强,在守备营也有子侄,正是助力,不知史管事与县衙中哪位大人比较好说话?” “史管事?哼……”说到这个史管事,何举就气不打一处来,“这个史管事,掌管户房,却任由霉变米粮泛滥,事后不承认过错,反而力主打压僰人,与那许翰分明一个鼻孔出气,简直就是居心叵测。” “世叔,史管事很有可能是个误会”林卓也不想一天之内打何举的脸太多次,手累,心也塞,但是,不打,还真不行。 林卓怎么都没有想到,跟户房的史管事最能说得上话的,居然是县学的邓教谕。 犹记得,两个老男人在食无竹开业当天,就像是吃了春-药的两只公鸡,无法合体,只能相杀。 据说两个人的矛盾是自古以来级别的,那天史管事刁难林卓,就是这种争端的延伸。 事不宜迟,林卓麻溜地闪人,赶紧往县学去找校长大人了,话说,林卓同学,已然良久没有上课了,这种学生,校长应该不会喜欢的吧? “哈哈哈……林卓来了,我正好泡了点好茶,来来来,分而饮之……”老校长的脸上像是一朵盛放的菊花,如此灿烂,大夏天里,春风拂面。 “看你跑得满头大汗,可是有急事?”邓教谕简直比护舒宝还要贴心,连开口的纠结都为林卓免掉了。 “实不相瞒,大人,学生此来,有要事相求?”林卓也没有打什么埋伏,直接就把请邓教谕为自己引见一下史管事的事情明明白白说出来。 邓教谕看了看林卓,深吸了一口气,“林卓啊,有道是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院试还有几个月,我书函一封,让你去省城成都府或者去江南游学一番如何?” “老师厚谊,学生铭感五内……”林卓心中很感动,邓教谕的心思他也明白,想让他避开这个大漩涡,只不过他并不想半途而废,尤其是符江场的尸山血海,还有昨夜的床底之耻,此仇不报,如何算是顶天立地一男儿。 “也罢,老史那个老幺蛾子,自从老夫把他侄孙从县学除名,算起来已经有好几年没有好生叙话了”邓教谕仰着脸,有些追忆,林卓听在耳朵里,略微踌躇,这是有深仇大恨的节奏? 老少两人坐而起行,当即杀往史管事家中,刚刚进门,两只雄性斗鸡不负众望的斗了起来。 “老匹夫,你还敢上门来,前番在县丞大人那里诬告与我” “你个污吏,只知道中饱私囊,老史家几代人的清名都给你丢尽了” …… “还记得二十年前,你外出求学找老夫借了两贯钱否?速速还来” “哼……还记得三十年前老夫为你介绍了你家夫人否?还不谢媒” 最后一句话可算是刺到了著名趴耳朵史管事的痛处。 只见他操起鸡毛掸子,掐个剑诀,“哇呀呀”叫唤连声,“老匹夫,纳命来” 邓教谕夷然不惧,径自起身,行了个大礼,“婶婶,好久未来拜见,身体一向可好?”Www.XSZWω8.ΝΕt 自此,史管事被强力镇压。 原来邓教谕的王牌,是史管事他老娘。 在史管事家中,林卓将米盐交易的真相掐头去尾给史管事做了说明,隐去了高层斗争的内幕,把他跟何举的垫背宿命浓墨重彩的涂抹了一番。 史管事豁然开朗,眼珠子转了好几圈,显然在理清头绪,只见他面容一肃,又欺身靠近林卓,“那,钱师爷……” “钱师爷乃是另一方势力,其背后黑手为何,尚且未能理清,不过,此人异常危险,我不日将赴府城面见陈知府,若计划顺利,第一个就要将他拿下……”林卓对钱师爷,也极为忌惮,给史管事吃了一颗定心丸。 “如此,请何大人放心,哈朴那边,我会尽力配合,我本家侄儿史富、史贵都在守备标下任职,待你从府城回来,我就安排他们去见你……”史管事给出了很有智慧的承诺,林卓面露笑容,频频点头应是。 老狐狸一只,从府城回来要是没有收获,老钱如果仍旧活蹦乱跳,那今天所说的就一切休提。 第16章 府城借兵 戎县到叙府,有接近三百里的路程,虽说是官道,也颇有些崎岖难行,即便是骑马驾车,大概也要一天半的行程。 林卓此时就在这条路上,身边随行的,却是浩浩荡荡。 因为有县学遇刺的经历,出发前县城又连续发生几起命案,各方人马都对林卓的人身安全非常关注,何举派遣的衙役捕快,哈虎带着的僰人武士,加上陈苏招募的江湖好手,把林卓护得密不透风。 或许是贼人将注意力全部放在林卓身上,林卓的家人侥幸没有受到波及,一路平安的到达了戎县,这也是这几天为数不多的好消息,林卓也放下了偌大的心思。 遥望前路,还有大概几个时辰的路程了,林卓心中一阵萧然。 这次任务不能不成功啊。 耳边回响着娘亲温柔的嘱咐,让他一定要全须全尾的回来,万万不要受伤,让娘亲担心。 只怕,这一次,我必须要受伤啊。 林卓一阵感慨,逆水行舟,不是一般的艰难。 到达府城之后,不好再兴师动众的招摇,林卓索性租了个院子安置这些随扈,只是陈苏手下的江湖好汉们,不见了踪影。 林卓手持何举的手书,只带着陈苏和哈虎两人,径直去府衙外求见陈文杰。这位即将高升的知府一直处在神隐状态,要是局势不那么暴力,也许不必把他卷进来,但是现在形势大变,手中无兵可恃,极端危险。 何举的书信传进去,陈知府传出话来,表示最近事务繁忙,无暇相见。 不过,没有见到陈知府,林卓也不是一无所获,陈知府的大公子陈敦义听说戎县林卓前来求见父亲,就特地跑出来相见。 “久仰戎县灵竹大名,在下陈敦义,见过林公子。”陈敦义是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儿,看上去眉目秀挺,进退有据,重要的是眼神明亮,相当的精神。 “不敢当,不敢当,在下林卓,见过陈公子。”林卓连忙还礼,“在下些许薄名,竟然能得陈公子清听,幸何如之。” “哈哈哈,林公子不必过谦,你那《精卫》和《卧衙听竹》,不仅仅是我,我爹爹也是晓得的,还多有赞赏呢。”陈公子比较实诚。 “林卓三生有幸,此番有要事求见知府大人,奈何知府大人公务繁忙,未得其便”林卓赶紧就杆子往上爬,要是能够走通太子党的门路应该会方便许多。 “呃……这个,爹爹的公务,我倒不便置喙”陈公子很有经验的婉拒。 “陈公子所言极是,是林卓孟浪了,那林卓就此告辞了,后会有期。”林卓也是洒脱人,也就不再纠缠。 “……”陈公子略微一愣,“既如此,也好,林公子,有缘再会。” 于是乎,林卓转身沿着石梯下行,陈公子稍一凝望,便转身欲打道回府。 猝然间,变生肘腋,几支利箭携风带雷而至,明晃晃的箭头在日光下闪着寒光。 “公子,小心!”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陈苏,只见他一声大吼,便扑上去将林卓挡在身后。 一支利箭毫不客气地正中陈苏肩胛,入肉数寸。 “啊……”陈苏一声惨呼,鲜血洒出,便往地上倒去。 林卓赶紧蹲下将他捞在怀里。 哈虎也紧随而至,掣剑在手,将林卓继续挡在身后。 陈敦义还没有抬脚进门,听得惨呼声,急忙回身一看,正见一支羽箭避开哈虎,从侧面飞射而至,破空声让他心中一哆嗦。 “小心!” 话音未落,羽箭已然没入林卓大腿,林卓当场扑倒,哈虎连忙转身,格挡掉另一支羽箭。 远处阁楼上人影闪动,脚步声急促响起,又有几支羽箭自上而下射出,哈虎左挡右挡,小臂上也中了一箭,在林卓周围落地,射速奇快,深深插入地面。 “来人,保护林公子,抓贼人”陈敦义回过神来,大吼一声,旁边被吓傻了的门丁们才慌不迭的拔出兵刃将血泊中的林卓三人救下,向着远处几个粗布衣裳的贼人扑去。 “公子,公子,你醒醒啊”哈虎呼唤不迭,五大三粗的汉子,带出了哭音儿。 陈敦义心中一紧,一边喝令衙役们将林卓送到府内客房,一边让亲随速速去请大夫。 林卓在唏嘘。 曹老总那么多疑诡诈的人,也被屁股开花的黄盖给忽悠了过去,不是没有道理。 何举那封言辞恳切,杜鹃啼血的书信,如同泥牛入海,音讯全无。 自己跟陈公子虚与委蛇,攀关系,套交情,也毫无进展。 大腿上插着一支箭,总算是能够走进,呃,应该是躺进这叙府府衙的大门。 林卓有精力在这里唏嘘,显然他的伤势并不重。 当然,林卓也是很吃了点儿苦头的,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是关圣人,箭支拔出来的时候,那种撕裂的感觉十足酸爽,林卓很没出息的娇啼一声,活生生痛昏了过去。 哈虎皮糙肉厚,箭支拔出来的时候,皱皱浓眉就过去了。倒是陈苏,看上去文文弱弱,拔箭的时候,咬着毛巾一声闷哼,额头背脊都被冷汗浸透,仍是硬生生挺了过来。 “林兄主仆三人,都是忠勇仁义之辈,高风亮节,在下佩服之至。”陈敦义正正衣冠,朝着三个残障人士深深作揖。 “陈兄过奖,说来惭愧,林卓家境贫寒,与这二位也并无主仆分际,他们此番挺身而出,林卓也是感佩在心,必有后报。” “公子言重了,公子大仁大义,陈苏心中,公子与主家并无异同,为公子效死,是陈苏生平大幸。”陈苏面色惨白,语出至诚。 “……”哈虎讷于言辞,吭哧片刻,“哈虎也是一样。”一条凛凛大汉,刀剑加身也未曾皱眉,此刻却满脸张红,模样颇为憨直可爱。 “林兄,家父得知府前惊变,大为恼怒,有意在明日午后与你一晤,不知林兄……” “如此太好了,多谢陈兄,戎县父老,万千生灵瞩目在林卓一身”林卓说着有些哽咽,“林卓一死不足惜,只盼戎县能有解救之机” “陈兄高义,林卓铭感五内,没齿不忘” 林卓挣扎着强撑下床,“扑通”一声,朝着陈敦义跪拜下去,哈虎和陈苏也跟在后面下跪行礼。 “林兄切莫多礼。”陈敦义慌不迭将林卓搀扶住,“敦义不知戎县事态为何,亦不知林兄遭际如何,然而贼人胆敢在府衙行凶,想来凶险颇多,敦义略尽绵薄之力,万万不敢居功。” “林兄仁义情怀,矢志不渝,实在感人肺腑”陈敦义将林卓扶到床榻上,心绪难平,“倒也难怪这二位壮士能为林兄舍身忘死” 林卓终于见到了陈文杰,这是一个中等身材,略有些发福的男人,脸型方正,法令纹深深,高坐厅堂,不怒自威。 “戎县童生林卓,见过知府大人。” “林卓,尔既为童生,不知学业如何?”陈知府不走寻常路。 “林卓不敢狂妄,然而圣人之学,时刻铭记于心,不敢或忘。” 陈知府是深有理论素养的人物,跟林卓探讨了一番儒学的义理,尤其是心学理论,两人颇有共识,对林卓略略激进的思想,还做了些品鉴和指导,叮嘱林卓不可偏狭,倒是一片长者之风。 “戎县情形,何举在信中有所提及,不意竟然酷烈至此。只是此间内情复杂,恐难以调和。”陈文杰终归回到了主题上来,还叹了口气。 想来,许翰敢于大咧咧的行事,赵贞吉肯定给陈文杰施加了压力。 “知府大人,晚生有几问在此,敢请大人释疑?” 陈文杰摆摆手,示意林卓直说。 “阁臣相争,不惜糜烂一地,可称仁义否?” “阁臣以偏地风云借力,百般设谋,以此壮大声势,可称从容否?” “阁臣以阴谋成事,误国误民以图私利,可能长久否?” 林卓三问问完,就紧抿双唇,不再置一词。 陈文杰听了林卓直言阁臣,就知道他们知道的并不比自己少。 三问下来,陈知府也心旌摇曳。 赵贞吉分明是在负隅顽抗了,而且用心险恶,跟他沆瀣一气,恐怕不会有好结果。 “你,小小少年,一介书生,能为桑梓之地做到这一步,也算不易了。”陈文杰仔细打量了一下林卓的相貌,眉目清正,仪表堂堂,再看看裹着厚厚纱布的大腿,心中不免恻隐。 林卓见陈文杰迟迟不愿松口,就知道以目前的形势,把他拉过来一起对抗赵贞吉不太现实。 “知府大人,朝廷风雷,林卓理解浅薄,大人或许另有成算也未可知。”林卓递了个梯子过去,让陈文杰下台。 “林卓此来,还有另外一事,恳请大人为戎县做主。”林卓颤颤巍巍起来,忍着大腿剧痛,跪倒在地。 “哦?切勿多礼,有话尽管说。”陈文杰见到林卓知情识趣,也就顺坡下驴。 “知府大人,在戎县,有一大股逆匪作乱,刺杀官吏,屠杀平民,事态已万分危殆,请大人发兵镇压。”林卓降低了要求,给陈文杰的行动换了个切实的名头。 陈文杰再度细细打量了林卓上下,这个少年进退有据,颇通机变,换个场合他可能会很欣赏,奈何他现在是在对自己耍心眼儿,就有些不美好了。 他突然有了些异样的心绪,这个少年,或许可能做成一些事情,也不一定呢。 “林卓,你且告诉我,关于朝中争执,你是如何得知,又有何见解?” …… “日后朝中变动,你可有心得?” …… “僰人变乱当真能得避免?” …… 四百年的老妖,以史实为依据,以权谋为佐证,把一个威严厚重的高官土著,也忽悠瘸了。 “知府大人,关于清剿逆匪事宜,刻不容缓,您看?”林卓伸手要干货。 “这个,且容我三思”陈知府发动了孙仲谋的技能。 “不过,听敦义说,你与他相交颇为投契,你们都是少年俊彦,可以多多来往,让他介绍兵备道的邓游击与你,邓游击守土有责,想来会有所行动。”陈知府,玩儿的一手好太极。 第17章 反守为攻 林卓回到戎县,身边多了一个壮年人,大概二十多岁,很是英俊挺拔,这就是叙府的游击将军邓子龙了,他此次带了数千官兵随同林卓回返戎县,按照林卓的要求,官兵们没有大张旗鼓,而是化整为零,分批潜入。 虽然知府大人明确有令,一切行止,听这个小童生的安排,邓子龙也照办无误,但是暗地里少不得对这种鬼鬼祟祟的行迹颇为唾弃。 这也正常,敢叫子龙的,都特别擅长七进七出,这些鬼蜮伎俩自然看不上眼。 林卓带着邓子龙去见了何举,何举很热情,拉着邓子龙左一个将军右一个将军的好生亲热,那副黏黏糊糊,亲亲热热的模样,简直比刘玄德还要礼贤下士。 可惜,邓将军的口味实在清淡,对何县令的温柔乡敬谢不敏。 何县令进行了一番效果不佳的柔情攻势,就直接退位让贤,放手让林卓去安排后续行动。 林家新宅。 邓子龙刚刚逃脱的待遇,林卓又享受上了。 张婉儿看着已经结痂的伤口,心疼得手直打哆嗦,把林卓抱在怀里就哭了个稀里哗啦,泪水滂沱而下,把林卓的眼睛都迷了。 上次她听说自家儿子被人刺杀,已经亡魂大冒,幸好儿子吉人天相,毫发无伤,这次可是亲眼所见,这么大的疮疤,要是林卓有个三长两短,她连想都不敢想。 耿小妹在旁边也默默流眼泪,她一直跟在林卓身边,担惊受怕得更早,萱萱紧紧拉着哥哥的手,生怕他突然就跑掉不见了。 耿二叔和林老爹脸上也是一片忧虑之色。 “娘亲,孩儿没事儿,你看,我能跑了,还能大跳,你看,大跳。”林卓见状,赶紧把衣服撸下来,在房间里又跑又跳,证明自己活泛得很,完全没有生命危险。 “咯咯咯”林卓的第一捧哏萱萱丫头马上就被逗笑了,这丫头现在白白净净,身子也圆润了不少,粉色的襦裙让她看上去酸酸甜甜的,可迎人了。 清脆的笑声在屋子里蔓延,驱散漫天阴霾,张婉儿脸上也泛起了笑意。 林卓继续各种耍宝,逗家里人开心,邓子龙默默退了出去,且不说这小童生冒险为戎县奔走,也不说他有什么才华心计,单凭他对家人这般用心,也不枉了一场追随。 夜里,书房。 林卓将邓子龙引见给自己的心腹人物们。 哈虎、陈苏已经见过,哈龙带着大队僰人武士,在郊外候命,耿大力兄弟俩聚齐,又能凑成一个二字了。 “陈苏,那常二少爷还在清池苑窝着?”林卓问自己的特务头子。 “正是,公子,我们去府城的这几天,常二少一点儿也不安分,府城有人来与他接应,他就是不走,还召集了些亡命之徒,专门破坏那伙逆匪的行动,间接救下了不少人,也算是个血性汉子。”陈苏有点儿咋舌,这种富二代钻牛角尖的扭曲思维,正常人一般很难接受。 “哦?他们双方的矛盾激化到这个地步了?”林卓心有所动。 “是的,公子,钱师爷前段时间也遭到暗杀,应当就是这位常二少爷的手笔。”陈苏的语气里莫名对常二少有些敬重。 “常二少身边的人手大概有多少?”林卓决定就把这个任性的家伙当突破口了。 “身边人数不多,这家伙比较狂妄,平时总是说他表舅老二,他老三,谁也不敢动他,也不知道他表舅是谁?要不要查一下。”陈苏很好奇。 “噗”林卓一口茶水喷出来,这常二少还挺有喜感。 “林公子,既然此人是关键人物,又与逆匪直接勾连,不如把他拿下,严加讯问。”邓子龙提出了自己的看法,直来直去,很子龙。 林卓没有吭声,房间里安静得出奇,所有人都看着桌案后沉思的林卓,眼睛里带着浓重的期待。 邓子龙陷身于这种诡异的气氛中,觉得很不习惯,但又奇怪的融入其中。 且看看,这小童生有甚法宝。 “我们要去捉拿常二少爷,”林卓幽幽开口,邓子龙略略自得,“不过,不是以我们的身份,他坏了逆匪那么多事,逆匪不愤怒,我都要替他们愤怒了。” “公子是说,冒充逆匪行事,诈出一些内幕?”陈苏领悟得很快。 “不,冒充逆匪,难免会出纰漏,我们失败不起”林卓否定了陈苏单薄的猜测,随即开始发号施令,“哈龙,你安排一伙儿高手负责去把常二少身边的亡命之徒清扫干净”哈龙拱手领命。ωww.xSZWω㈧.NēΤ “陈苏,你安排手下的外地人冒充逆匪,直接捉拿常二少,少说话,多干活儿,废掉他几个零件,让他吃足苦头,不要审问,让他无比痛恨你们就够了”林卓说到这里,心念一动,“记得,一定要有几个会说山东话的。” 陈苏一头雾水,一边思索,一边点头应承。 “然后就轮到邓将军出场了,”林卓转向邓子龙,“你们击溃陈苏的人,把常二少解救出来,他自会交待关于逆匪的一切。” 说完,林卓微微一顿,看着邓子龙,“邓将军,还请你分出一半兵马交给大力暂时带领,以备不时之需。” “末将遵命。”邓子龙答应的毫无滞涩,这小童生果然心机似海。 分派既定,林卓的打手们也都陆陆续续散去,他自己仍旧坐在书房,随手翻阅起了自己的《葬花纪》,这本书现在已经基本完稿了,只是一直忙于斗殴撕逼,还没有来得及签约上架。 “卓哥儿,呃,有一个姑娘”耿二叔站在书房外,目光有些谴责,欲言又止。 她有一些任性,她还有一些嚣张? 魔性的旋律瞬间侵袭了林卓的大脑,他狠狠摆了摆脑袋,保持灵台清明,“怎么了,二叔?” “有一个姑娘,在门外,说有要事要找你”耿二叔还是完整地转达了意思,即便他认为这都是奸情的借口。 林卓微微皱眉,很圆融的处置了这点儿小事,“麻烦二叔让小妹把那姑娘带到书房来,我问问看,到底是什么事。” 耿二叔闻言,讪讪然,“哎,我这就去”又一顿步,“卓哥儿,那庇阳经?” “我在修炼,颇有神效,二叔尽管放心。”林卓微微一笑。 很快,粉绿色俏生生的耿小妹就带进来一个五彩缤纷的花蝴蝶。 “清漪?你怎么,怎么捯饬成这个样子?”林卓看到来人,大吃一惊,那个高冷傲气的霸道总裁变成了毯星? 清漪绕过耿小妹,直接扑上前,语调急促,挺拔的酥-胸急促起伏“林公子,有人要对你不利。” “啊?是谁?你听说了什么?”林卓面目一肃,尚未开言,旁边的耿小妹就已经飞扑过来,瞪大眼睛拉着清漪追问。 “小妹,不要着急,清漪你也缓口气,有话慢慢说。”林卓安抚住两个妹子,把她们按坐下来,还给他们倒了水。 “林公子,是真的,你相信我,清漪亲耳听到的,他们都好凶的”见林卓不紧不慢,清漪有些气急,双手又拉住了林卓的衣袖摇晃。 “我当然相信你,你说的肯定是真的,刺杀我已经挨过一次了”林卓轻轻拍拍清漪的小手,冲她微笑。 “啊?”清漪傻眼,紧张地上下打量“那你,那你……” “别担心,我没事儿,我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林卓拿起自己的茶杯,略略运功,茶杯里的水聚成细细一束,斜斜喷涌而起,继而拐个弯,像是一座拱桥,落入清漪的杯子里。 “啊……”两个女人瞪大圆溜溜的眼睛,惊叫而出,耿小妹窜过来挽住林卓的胳膊,磕磕巴巴地问,“卓哥儿是神仙么?” 林卓在耿小妹鼻梁上轻轻一刮,“傻丫头,当然不是,只是内功心法,看上去花哨而已”又转身看向清漪,“说说看,是谁那么大胆,敢招惹本神仙。” 清漪冲他翻了个娇俏的白眼儿,“昨晚上,有个姓常的少爷,带着一大帮人,强行要我和一众姐妹陪酒,他们起了争执,要常少爷不要再干涉他们的行动,常少爷针锋相对,就是不同意,他们话里话外好像都要对付你,酒后,那常少爷又要逼着我侍寝。我,我也想打探一下,就,就答应了”说到这里,清漪顿了一顿,瞥了林卓一眼。 “后来,常少爷的随从进来禀报说,那些人要在明晚刺杀你”清漪面色惶急,拉着林卓的额衣袖,“林公子,你快些跑吧,他们都又黑又粗,有刀有剑,很凶残的,你打不过他们的。” “清漪,你莫要紧张,我不会有事的,”林卓深深看了清漪一眼,“以身饲虎,难为你了” “哼,跟他们周旋,我才不怕,又不是第一次,那常少爷,也占不得我分毫便宜。”清漪面上闪过一丝黯然,旋即把颀长的脖子伸得更长,下巴又翘了起来,傲娇范一如往昔。 林卓轻吁了一口气,“那就好,要不然我就罪莫大焉。” “也就是你,欺负我”清漪碎碎念,白了林卓一眼,怨气冲天。 “咳咳”林卓见旁边看戏的耿小妹神情探究,赶紧追问下去,“他们除了说明天要刺杀我,可还说了别的?” 清漪皱皱眉,想了想,“好像还要去暗杀什么族长。” “僰人族长?”林卓按住清漪的肩头,“他们可是说要暗杀僰人族长?” “呀……好痛”清漪被林卓的爪子弄疼了,娇呼一声。 “咳咳……”林卓尴尬,连忙松手,“抱歉抱歉” “轻一点嘛,真是的,”清漪揉揉肩,抱怨了几声,歪着脑袋想了想,“好像他们说的就是僰人族长,叫什么哈朴的。” “谢谢你,清漪,你可真是帮了我的大忙。”林卓真诚地对清漪致谢,又打量了下清漪浓墨重彩的穿着打扮,“你是怎么从清池苑跑出来的?” “哼,那些笨的跟狗熊一样的门丁怎么拦得住我,我把一个送热水的小婢女麻翻了,换上她的衣服就流出来了呀”清漪轻描淡写,清冷的脸上活泼起来,自鸣得意。 林卓却知道清漪为自己冒了很大的险,不管是打探消息,还是逃出来报信,一旦任何一个环节出问题,清漪就有的是苦头吃了,“清漪,你的这份恩情,林卓记下了” 清漪听了,露出甜甜笑靥,又有些迷糊,“你,你真的不用赶快逃命么?他们真的很凶的。” “不用逃命,我会布下天罗地网,等着他们来。”林卓露出自信的笑容。 “哦,那就好,你,你多加小心,我就先回去了。”清漪松了口气,一步一挪地往书房门口走去。 “卓哥儿,清漪姑娘冒险来为你传递消息,你去送送她吧。”耿小妹见到剧情结束,竟然冒了这么一句话出来。 林卓诧异,自己的小管家婆可是个小醋坛子,什么时候这么大度了。 耿小妹脸颊一红,“哎呀,快点去啦,人家不顾危险,救了咱们一命,怎么报答都不过分的,我又不是不讲道理。” 林卓闻言,在耿小妹唇上印下一个响亮的热吻,才紧着出去送清漪。 夜色渐深,月儿幽幽,两个人影缓缓靠近,在石板路上拉得老长。 “呀,你捏我,捏我那里” “呃,你掐我胳膊我都没说话的好不?” “谁让你欺负我,活该!” “嗯,那明晚我让他们戳我几剑给你出气好不?” “才不要,明晚,你一定要好好的,我,我很担心你” “放心好了,正人君子有浩然之气,百邪不侵。” “呸,正人君子,正人君子会捏人家那里,早知道你不是好人,就知道盯着人家那里看” “清漪,你知道臀玩年不?” “不知道。” “附耳过来,我悄悄告诉你” 四百年陈酿的老色狼,向着芳心可可的土著女郎,伸出了恶魔之手。 第18章 天罗地网 “你来了” “我来了” “我知道你会来” “我知道你知道我会来” 林卓一袭白衣,盘坐在自己县学住所的凉亭里,膝盖上横着哈洛送给他的缚鹿剑。 刺客漫步而来,一袭红裳,发髻松松一挽,夜色下,很飘逸,也很妩媚。 “你们把清漪怎么样了?”林卓声调微扬。 “那个姑娘可真是个可人儿,难得又很倔强,很像我,我打算收她为徒,只是太清纯了,放不开,不过等她尝到男人的滋味儿,就不会了”红衣刺客张口吐出舌尖,在嫣红的嘴唇上细细略过,紧绷的脸上飘起一股股荡意。 “你若敢辱她,我发誓,终我一生,也要将白莲连根拔起,把你们的圣教主扒皮抽筋,凌迟处死。”林卓脸色冷硬,却并未勃然作色。 “其实,我很佩服你”红衣刺客突然走近,沙哑的声音颇有磁性,“你一个小小童生,十几岁的少年人,居然就能做这种螳臂当车的事情,还做得有模有样,连面都不出,常家的那个废物,就被你玩弄在股掌之间,你仿佛,从来没有怕过,也从来没有把谁放在眼里,永远那么自信满满” “这样的人,你是红莲见过的第二个”红衣刺客伸手沿着林卓宛如大理石雕刻的脸颊柔柔游走,如同抚慰自己的情郎,林卓毫无所动。 林卓吁出一口浊气,“你知道我早有准备,还敢前来,是自恃武艺高强,可以从容来去么?” “我来,是因为清漪在我手里,你肯定不舍得,那么娇娇嫩嫩的女孩儿,被数十个壮汉没日没夜的轮番糟蹋,哦,好惨啊”红莲痴痴望着林卓,仿若陷身爱河,嘴巴里却是阴毒至极。 “我来,还想看看你的脸色,你辛苦布局抓住常家那个废物,除了我圣教名号之外,一无所得,该是多么难看”红莲眼眸里闪出恨意。 林卓的脸色不难看,也没有自乱阵脚,“我现在的脸色,一定让你很失望对吗?” 红莲微微一愕,仰天大笑,发丝飘舞,“好一个冷血冷心的好郎君,你不在意清漪也罢,但是现在我就陪在你身边,请你送我出去一趟,好不好呢?” “你觉得,我就一定跑不掉?”林卓嘴角一挑。 “冤家,人家去暗杀哈朴的人,都送给你杀了,你怎么忍心拒绝人家?”红莲娇滴滴嗔怪,朝着林卓偎依过来。 林卓并未拒绝,轻轻揽着她的肩膀,在她耳边呢喃,“你派人去哈朴那边送死,可不是为了我,是为了分散我的精力和人手,方便你得手,也方便你逃脱” “好一根无情的竹子”红莲狠狠怒哼,手指间银光一闪,一颗飞针直冲林卓咽喉。 林卓早有准备,往红莲脑后一偏,避了开去,随即手臂用力收紧,力大无穷,将红莲双臂牢牢束缚在怀中,红莲几番腾挪挣扎,竟始终挣脱不开。 说起来,林卓发现自己修炼了庇阳经,速度快、力气大,还是拜哈茗所赐。 “好,好小贼,藏得这么深,红莲还真是小看了你,就这一身内劲,天下大可去得”红莲气喘吁吁,一身武艺无法施展,眉头狠狠一拧,眼里闪过一丝厉色。 只见她脚尖轻挑,就把缚鹿剑凝在半空,左腿一个蹬天腿踢在剑柄上,剑刃倒转,径直冲红莲胸腹而来,这恶妇竟然打得是两败俱伤的主意。 林卓见机不妙,将红莲往前一推,自己往后连做几个后空翻躲过。 红莲去势一猛,饶是她双手自由,大力一掌击打在剑刃上,身子又拼命躲闪,仍旧被剑刃划伤腰腹,鲜血不停涌出。 “咄……”缚鹿剑深深刺入凉亭的廊柱上,颤动不休,嗡嗡鸣响。 红莲不顾自己的伤势,凌空一掌朝着林卓打去,劲力磅礴,正中林卓胸前,林卓“哇”一声口吐鲜血,跌坐在地,红莲拔出腰间软剑,猱身而上,就要取了林卓性命,却听破空声响,数十支冷箭直射要害。 红莲狼狈翻滚腾挪,左臂仍然中了一箭,哈龙带领数十名黑衣人从围墙上凌空翻越而下,将红莲围在中央。 “狠心小贼,你敢伤我,你那清漪美人儿,必被轮奸致死”红莲嘴角含血,身子不稳,在围攻之中,仍旧威胁着林卓,想要觅得一线生机。 “清漪的安危,你不必挂怀,咳咳,林卓再冷血,也不会放任救命恩人置身险地而不顾”林卓勉力站起身,胸腹间火辣辣如同蚁噬。 红莲闻言,略一思忖,就面色大变,嘶声叱骂“你,你个阴险小人,拿救命恩人做诱饵,还有脸大言炎炎” “林卓怀愧于她,自会千万倍补偿,却不劳红莲圣女费心。”林卓面如平湖,冲着哈龙等人用力一挥手。 哈龙怒喝一声“上,把这个妖女拿下。”当先腾空挥剑,直取红莲首级。 红莲不慌不忙,却突然把腰带一扯,身子几度旋转,瓷白瓷白的裸体就活生生暴露在所有人面前,哈龙气息一滞,狼狈落地,正要施展后手,却见红莲娇躯扭动,撅臀、摇乳、抖胯、扭腰,姿态放浪,荡人心魄,隐隐带着迷人心智的气息,让满院子的好男儿心神摇曳。 林卓庇阳经有成,最先反应过来,大吼,“不要多看,速速动手。” 高手们如梦初醒,面红耳赤,待要动手时,红莲却早已挥舞软剑,手腕轻点,把两个仍旧沉迷的高手割喉,身姿摇曳,破空而去。 林卓见状,心中大急,仓促间拾起地上一支羽箭,抖手一掷,却正中红莲凫臀。 “好郎君,这一局红莲算是败给你了,下一次你落到红莲手里,怎么也要为我这臀儿讨回公道。”红莲带着媚意却又冰冷刺骨的声音远远传来。 “林公子……”哈龙抱拳,脸有惭色。 林卓挥手示意无妨,“这妖女诡计多端,无所不用其极,怪不得你们”嘴上安抚哈龙等人,心中却蒙上了一层阴影。 环顾左右,林卓皱眉沉思,总觉得自己似乎漏算了什么。 “不好,钱师爷。” 林卓带领众人连夜往钱师爷家冲去,半路上,就看见一柱浓烟滚滚升起,正是钱师爷家的方向。 “快,敲锣,救火。” “哐哐哐……”急促的锣声敲响,左邻右舍的人都蜂拥而出,撞门泼水,大喊着救火救人。 火才点起没有多久,火势并不大,很快就被控制下去。 林卓迈步进门,却又蓦地止步。满院子横七竖八躺着一地的尸身,全都是一剑封喉。 贪恋美色的钱师爷,就躺在正厅的石梯上,双目圆睁,死不瞑目。 他的老父老母,还有妻妾子女,最小的尚在襁褓,无一幸免。 林卓心中悸动,颇为自责,一念不及,枉送这许多性命。 钱师爷固然取死有道,家中老小却是无辜。 林卓带着一丝怅惘走出宅院,被眼前的亮光闪了一下,小巷子里火把密密层层,数千兵马整齐列队,甲胄鲜明,士气高昂,把这个小巷子照耀的如同白昼。 “公子”“卓哥儿” 邓子龙和耿大力兄弟抱拳站在阶下,看他们昂首挺胸的模样,显然进展顺遂,颇有收获,要不然,应该像旁边的哈龙这样瘟不拉几的才对。 “情形如何?”林卓打起精神,出声询问。 “卓哥儿,我们在守备大营外设伏,没有拦住那伙儿贼人,他们不知怎的早就混进了守备营内,趁夜杀将起来,另有一伙儿人直接冲击监牢,我等兵分两路截杀,总计二百多人,全部被当场格杀。”耿大力很是兴奋,每一个男人,都有血与火的梦。 “公子,子龙幸不辱命,一路保护清漪姑娘,尾随逆匪找到贼子巢穴,半夜突入,一网成擒,或杀或俘,三百余贼众一个都没有跑脱,清漪姑娘也安然无恙。”邓子龙的回报铿锵有力,对林卓诚心敬服,从抓捕常二少到顺藤摸瓜铲除贼窝,林卓可以说是算无遗策。 “好,诸位今晚讨贼有功,林卓不日即与何大人上奏朝廷,为你们请功请赏,明日县衙犒劳,有酒有肉,各位将士,还请放空了肚皮等待。”林卓与邓子龙目光一碰,向着大批兵马封官许愿。 “好,好,好”丘八们振臂呼喊,兴致高昂。 “清漪,现在何处?”林卓干完了正经事,游目四顾没有看见人,只好拉着邓子龙询问。 “我在这里,哼,要是你不记得我了,我就走掉不理你了。”清漪在一棵老槐树后面闪身出来,双手抱胸,靠在树上,衣服上破破烂烂,脸上也被涂成了花猫脸,只不过傲娇空灵的性子,一如既往。 林卓心神一松,走下台阶,缓缓上前,捧住她的小脸儿,凝视片刻,伸手为她抹去脸上的污渍。 这是一个出身风尘却纤尘不染的姑娘,这是一个傲骨嶙峋却为他屡屡折翼的天使,这是一个弱质之身却为了他两度甘冒奇险吃尽苦头的女人。 林卓想着想着,这几天的心神激荡瞬间涌起,眼角微微湿润。 清漪略有些害羞,好多人,看到他默默流泪,心中柔情涌动,紧紧攥着他的手,说出来的话仍旧有棱有角,“喂,林大才子,刚刚打赢了仗,干嘛还哭鼻子,羞都羞死了” “千百年云烟过眼,谁能够常胜不输?”清漪说得俏皮,林卓却回应得深沉,泪水泠泠落下,“林卓能败千次,万次,唯有这一次,万万败不得” “你不会败的,你昨晚在我耳边教我的时候,我就相信你,你一定能赢的”清漪芳心化水,心思缠绵,七手八脚为林卓擦泪,自己却又已经泪眼迷蒙。 “以后,我绝不会再让你孤身犯险” “我没有孤身啊,你陪着我的,我是诱饵,你自己也是,我们都好好的,再有下一次,我也还要陪着你” 清漪淡淡的说着,脸颊摩挲着林卓的胸膛,心安神宁。 火把摇曳,三军驻马,生死与共,隔世亦相拥。 第19章 紧锣密鼓 隆庆五年夏天,京师。 三十四岁的隆庆皇帝坐在龙椅上,老朱家遗传的长脸耷拉着,什么话都不说。 这是帝王终结技能,垂拱而治。 这位饱经磋磨的中年天子并没有遗传到老祖宗的杀伐决断,也没有遗传到自己父亲的权谋手腕,史官的评价是贞静、仁义,从这些美好的词组中,事实上是他的无能和无所作为。 在他手中,开了一个危险的先例,内阁辅臣党争的苗头隐现,而且带有独裁倾向,先是赵贞吉凌逼首辅李春芳,党同伐异,把高拱弄回家啃野菜,然后高拱卷土重来,也是腥风血雨,利用隆庆皇帝的信任,将赵贞吉全身极品装备和公会玩家弄得七零八落,几乎成了一个高等级的裸奔狂。 内阁一二把手翻云覆雨,矛盾尖锐,手法酷烈,轻者充军贬斥,重者人头落地,朝臣京官都是一日三惊,生怕哪天遭了无妄之灾。 今天,朝会上的龙争虎斗仍在持续,双方的嘴炮你来我往,偶尔有几个冲动点儿的还要挥拳相向,大明文官一向奔放。 只不过,这一波矛盾的双方却不是高拱和赵贞吉,而是高拱和张居正。 老赵这会儿正在抓紧机会吐舌头,他快被高拱这个猛人给扒光了。 能够上得这两位大佬台盘的,也不是一般人,是都察院掌道御史张齐。 “张齐行事卑劣,品德低下,无德无能,不行黜落已是宽宥,怎能升迁?” “张齐执事公允,进退有度,德才兼备,担当左副都御使理所应当。” …… 张齐,是一个敏感人物。 敏感在于,他是前任首辅徐阶的掘墓人。 不管徐阶在致仕之前已经遭到了多少的明枪暗箭,有多少人已经给徐老头儿准备好了安眠药鹤顶红,而且新君隆庆皇帝也不喜欢他,他喜欢的是自己的讲官老师高拱。 但是,直接导致老徐去位还乡的,是张齐的弹劾奏疏。 最高领导的批示,白纸红字落在张齐的奏疏上。 张齐就此达到了人生的巅峰,一封奏疏掀翻当朝首辅,威慑力实在不一般。 但是也因此,有些人就天然必须站在张齐的对立面,比如张居正。 朝野皆知,张居正是徐阶一手提拔起来的,若是张居正对张齐法外施恩,只怕他自己“尊师重道”的牌子,立马就要倒落尘埃。 这是个原则问题,张居正不得不争。 但是,对高拱来说,张齐也很敏感,高拱与科道言官不睦是一个颠扑不破的真理。 高拱复出,就吓死了好几个言官大佬,这是史实,不带夸张的。 他复出的第一把火,京察活动,收拾的也主要是翰詹科道,官帽子收拾掉了一大片,但是这些言官也不是省油的灯,他们高举着风闻奏事的免死金牌,给高拱增加了无数的麻烦。 张齐是一个重要的棋子,是高拱试图钳制言官的重要棋子,不容有失。 人事任命的争议,高拱是可以理解的,他愤怒的是,那么多牛叉的老资格人物,都被老夫一一整死或者整下台,陈以勤、李春芳、殷士儋,连赵贞吉也是奄奄一息,你张居正个毛头小子,竟敢跳出来找麻烦,是老高给了你好脸嘛? 朝会以高拱的大嗓门儿告终,隆庆皇帝跑了半天龙套,留下一句台词,“依先生所言。” 张齐的任命被强行通过,张居正连保留意见的权利都没有。 张居正做了一个必须要做的姿态,这个姿态的代价就是,他得罪了高拱。 这是现阶段任何人都难以承受的代价。 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高拱,恐怕不会对张居正留手。 夜里,张居正深坐在书房的椅子里,愁眉不展。 对面,坐着的,是他的同乡,翰林院掌院学士申时行。 他的职务是个火山口,日子也难过,因为翰林院,也深深不受高拱喜欢。 “阁老,首辅大人,首辅大人他……”申时行率先开口,叹了口气,引用了一个名言警句。 “此诚不可与争锋。” “哼,便宜了那赵贞吉”张居正浓眉一掀,“只怕这与那老狐狸脱不了干系” “……”申时行陷入了沉吟,“赵贞吉欲罢不能,想要脱身已经无所不用其极。” “本想隔岸观火,却不料,被人使了一招李代桃僵,赵贞吉屹立朝堂数十载不倒,非为无因。”张居正开始唏嘘不已,高拱的强势和睚眦必报给了他沉重的压力。 “不错”申时行想到了自己有个门生来过一封信,老赵的阴招儿是直冲着自家来的。 …… “若实在苦无良策”张居正走到窗前,外朝无力抗拒高拱,莫不是要跟宦官交通? “……”正在出神的申时行却反应过来,“不然,不然,倒是不妨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哦?汝默有何良策?” “我有个门生,因忤逆赵贞吉被派官西南戎县……”申时行对着张居正娓娓道来。 沉默,良久 “竟有如此良才美玉?”张居正感慨一句,显然何举跟老师沟通感情,没少提林卓。 “汝默,可回信与你那门生,多加勉励,此事”张居正下了决心,“或可一试” 朝廷里不得安宁,戎县也是风起云涌。 最近,驻扎在戎县的守备营过得非常艰辛。 “守备大人,这都快要午时了,今天的锅盖还揭不开怎么破?”营房里的火头找守备告状来了。 “派个人去催催,戎县这些牲口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守备对火头的胖脸有些腻歪。 “大人,我们已经去催过了,说是,让再等等,邓将军那边的全天给养配送完了,剩下的给我们”火头的脸上铺满了一层油,不知道这货偷吃了多少猪头肉,都把自己给同化过去了。 “哼”守备软绵绵的哼了声表达了一下不满,“戎县这些贱人还真没节操,看到更粗更硬的,翻脸特么比翻书都他娘的快” 两人正在郁闷,一个风一样的男子冲进来。 “什么,你说什么”守备大人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鸡,叫声尖利又有些嘶哑。 “大人,孙把总他们昨晚出去,出去喝花酒,一个掉河里,一个马上风,死了俩”那报信的哆哆嗦嗦说完,脑袋往裤裆里一埋,咱就是报信的,你可别一时兴起,冲咱挥刀子啊。 “嘶……嘶……”守备仰面软倒在椅子上,咧着张嘴叫唤不已,好像有要幻化成蛇的迹象。 “大人,咱们的给养来了”一个伙头兵前来报喜。 “嗯,很好嘛”守备拖拉着肾虚的声音表示了肯定,“走,去看看”死人的事情有什么好听的,守备干净利落的抛之脑后,还不如去看看鸡鸭鱼肉。 不过现实,是残酷的,他没有看到鸡鸭鱼肉,看到一辆运粮车,瘪塌塌两袋粮食,后面一辆是两个大桶。 揭开盖子,酸辣气息扑面而来,红彤彤,白嫩嫩,黏糊糊。 “这是今天的给养?给我们守备营的?”守备的脸黑得跟煤炭似的。 “是的是的,大人,管事特别交代,这是朝鲜国那边儿的特产,京师的贵人们都抢着吃,很贵的” “这些粮食,也是给我们守备营的?两百多号人,一天的量?”守备的声音像是猫头鹰了。 “不不不,大人误会了”那带队的皂隶赶紧否定。 “嗯,一顿的还差不多”守备捏着鼻子打算忍下去。 “不不不,大人,这是一旬的量,我们管事说,京师最近流行减肥,吃饭一成饱,很时髦的” “我,我,我去你娘的”守备怒了,抬脚就把这皂隶踹了好几个跟头。 “通判大人,通判大人”守备怒气冲冲的启动了大招,告黑状。 “嗯,怎么回事儿,毛毛乱乱的,咱们是府城的高官,有身份的人,要稳重”通判大人正在就餐,摆了两张桌子,七碟八盘,飞禽走兽,无所不包,还有两个妹子在边儿上弹琴奏曲儿。 此间乐,不思叙府。 “大人,戎县这些狗娘养的欺人太甚啊”守备大人看到这满桌子的菜肴,才想起自己还没有吃早饭,肚子里咕噜噜翻腾叫唤,不由有些尴尬。 “说说看,怎么回事儿”通判大人半眯着眼睛问道。 听得守备饥肠辘辘的汇报完,通判大人勃然大怒。 一怒之下,桌子就掀了,掀了,掀了…… 守备大人喉结几番蠕动,掐了自己好几下,遏制住把那只烧雏鸡捡起来啃一啃的念头。 “你且莫慌,今晚那何举正好约我在食无竹饮宴,你跟我一起去,好生给这厮一个难堪”通判大人灰常果决。 “咕噜,是,大人”守备眼睛仍旧直勾勾的盯着地上的烧雏鸡。 “嗯,你,退下吧”通判大人又眯缝了眼睛。 守备依依不舍,这就是霸王别鸡么? 夜,食无竹。 何举请通判大人、守备大人吃饭。 林卓、邓子龙打横作陪,县丞大人和史管事也共襄盛举。 全竹宴依次上桌,多达二十多道的竹制食品,让饱食终日的通判大人也略开眼界。 挥挥手,守备大人,你说你的,我吃我的。 “何大人,你们的治安太差劲了” “何大人,你们的给养太过分了” …… 守备大人口水四溅的表达内心深处的不满,着重强调了对泡菜味道的不满,顺便提了提军官们的人身安全问题。 只见何举虎躯一震,面目沉痛,“竟有此事?” 林卓赶紧接上,“何物狂徒,胆敢毁我戎县长城?” 邓子龙面如重枣,以袖掩面。 面子上的事情做完了,何举也不再震了,开始说正事。 “通判大人,守备大人,这里有几封书信还请两位一看” 写信的人是常二少爷,内容惊悚,反正通判和守备都跟白莲不清不楚。 “这是诬陷” “这是伪造的” 两位府城来的高官自然不肯束手就缚,大嗓门挣扎。 外面的兄弟伙应该进来了吧。 还不进来?莫不是要我摔杯为号。 通判大人的魔爪朝着杯子伸过去。 何举却不在意通判大人的小动作,任他摔碎满桌子的杯子,也不可能把晕死在监牢里的人叫来。 通判大人怒摔茶杯,何举大人悠闲旁观,场面很没有格调。 林卓站起身来,直接点题,“两位大人,你们的清白,我们是相信的,此事或许另有内情,请容我等彻查,只不过,调查期间,就要委屈两位大人,在这食无竹盘桓些时日”小說中文網 “你们,你们胆敢软禁我等”通判大人,仍旧不想放弃府城高官的气势。 “饮食可有保障?”守备大人就要务实的多了,毕竟是饿过肚子的人。 “有,泡菜,管够。” 府城来的高官欢脱地在食无竹吃泡菜,守备营的弟兄们日子却过得没滋没味的。 连续吃了好几天的泡菜白饭,守备大人又不见了踪影,再加上隔三差五死伤一两个军官,守备营里一片面黄肌瘦,人心惶惶。 打头儿的几位把总一商量,觉得日子再也不能这样过,要为了英特纳雄耐尔而抗争。 咱们去县衙群-体活动去,能让过点儿安生日子不? 至少得多安排几个衙役捕快保护安全呐? 可惜,正在他们撅着屁股写横幅的时候,邓将军的人马就把他们围住了。 得知自家守备已经在啃老玉米了,把总们反应很清奇。 “我们不知情” “跟我们没关系” “早就觉得守备大人不正常了” “卑职愿意出首” …… 邓子龙眼角一抽,看着这些败类心下无语。 “你们原本都是戴罪之身,要么就在这里继续待着啃泡菜,等待朝廷发落,要么就暂时编入我麾下,戴罪立功,诸位可有决断?” …… 嘤嘤嗡嗡一阵。 一位把总畏畏缩缩地冒出头来,应该就是代表了。 “敢问邓将军,饮食可有保障?” 邓子龙一个趔趄,真他祖母的有什么守备,就有什么兵。 “鸡鸭鱼肉,管够。” “卑职愿为将军效死” 邓子龙凝视下面这些人良久,把他们整编了,还真不好说是福是祸啊。 “史富、史贵是哪两位?”邓子龙摸着刀把子,看着他们的脑袋半天,还是放弃了替天行道的打算,按照林卓给的剧本说下去。 “卑职在。”把总里冒出了两位,其中一位就是刚刚的代表。 “本将划拨一百精锐与你们,守备营一应事务,由你二人全权负责,不得有误。” 邓子龙实在看不下去了,说完就跨马狂奔而去。 他需要洗涤一下自己的心灵。 第20章 西欧专场 林卓在街上散步。 乌云盖顶的日子,总算是过去了。 至少安全问题解决了,戎县目前的主流刀把子都在林公子手中。 出来逛个街都要闲情逸致的多了。 但是,林童生这种咖位的男人,分分钟四通八达,从来都不会做无谓的事情。 他来到一家客栈的门口,这家客栈很低端,都是些大通铺。 “公子,就是这里,史管事的外侄子就是因为到这里查问,才被人痛下杀手的”陈苏在林卓耳边说道。 林卓轻轻点头,若有所思,户房查验的米盐都是完好无损,交到僰人手里,就改头换面,这巨量的货物调换,不仅需要大量人手,更需要很长的时间。 林卓止住了身后陈苏等人的跟随,一个人飘然进门。 “掌柜的,有客房嘛?” “客官,您几位,您说笑了,这个时间,客房还多,您随便儿挑”掌柜的服务意识很到位,弯着个腰,陪着笑,脸上的褶子深不可测。 “嗯?有客房?还很多哇?”林卓公子很是天真烂漫的笑了。 “当然有,”掌柜的着急了,今天的第一单客人,可不能就跑偏了,看着林卓的锦衣华服笑烂了一张脸,直觉告诉他这是一桩大买卖,“您要几间,要是客房多、住的时间长的话,小店可以打八折,还可以提供预留服务” 林卓感觉这个话题十分入巷。 “哦?掌柜的,我要的客房您这儿可是不太够啊” “不妨事,不妨事,不怕您见笑,我们戎县这些专做苦哈哈生意的客栈,也有个牙行,小老儿就是牙行管事,可以做主揽下这笔生意,保准耽误不了公子爷的大事。” 掌柜的越发的激动,没有一点点防备,大生意就又来啦。 “哈哈哈”林卓莫名的想笑,“掌柜的很熟练嘛?可是做过这种买卖?能靠谱么?” “做过,做过,一个月前还做过一单,可是一点儿差错纰漏都没有出啊” “一个月前呐?”林卓略微沉吟了一下,“可不要挑客人哦,实不相瞒,我这做买卖的,手底下可都是些挑夫苦力” “……”掌柜的欲言又止,“客人是衣食父母嘛,只不过……”掌柜的有些难言之隐。 “掌柜的若有为难之处,尽管直说” 掌柜的压低了声音,很是推心置腹,“您要是聘请些挑夫苦力,可不要在城里找啊,去乡下找些,您省钱,我们也省心呐,您说是吧?” “哦?这么说,城里的挑夫雇用不得?” “雇用不得,上一单,这些泼皮闲汉啊,在我们这些小店可是做了大孽,客房都差点儿给小老儿搬空咯”掌柜的看上去对城里的街面儿人士,颇有些心有余悸。 “嗯,原来如此,多谢掌柜的,就此告辞。”林卓拔鸟无情,转身就走人。 “哎,哎,哎……”掌柜的亦步亦趋,“别走啊,这个也不是不可以商量啊” “会有人找你商量的”林卓露出了标志性的六颗牙齿。 “陈苏,你安排一下,让史管事找些泼皮去问清楚,这个掌柜的上一单留宿的都是哪些人,领头儿的都是谁,有没有……”林卓一顿,眼神凝成一条线,“有没有僰人。” “公子,为何不直接用公差问话?更名正言顺。”陈苏说出了自己的疑惑。 “这些生意人呐,”林卓嫩嫩的俊脸上凝聚着沧桑,“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官府问话,肯定能说不知道就说不知道,”林卓在一个首饰店门口儿停住了,随即信步走进去,“能说忘记了,就说忘记了。” 拿起一个碧玉制成的发钗,端详良久,“反而是对泼皮闲汉,他们顾忌更多,因为招惹了,麻烦就源源不断,生意,就别想安生做下去了。” “是,请公子放心,陈苏这就去办。”陈苏麻溜的闪人了。 这发钗通体是翠绿的颜色,好像有氤氲的光泽在里面流动,顶端白银做底,缀饰着几颗明艳的彩石,一串珍珠幽幽垂下,看上去纯净灵动,林卓歪着脖子想了想自家妹子,戴上这个发钗,会是多么的娇憨可爱。 想着想着,林卓脸上绽开了喜滋滋的笑容。 “公子好眼力,这个发钗,是小店的镇店之宝,意头儿最是吉祥,拿去送给心上人再合适不过了。”年轻的掌柜,出道的太早,还不懂人世间的复杂,说得林卓一脸黑线。 林卓结账走出店门的时候,弯腰相送的掌柜开心不已,林卓除了那个发钗,又买了一堆的珠宝首饰,家里娘亲、萱萱、耿小妹和清漪四个女人,索性一网打尽好了,难得出门逛个街。 客栈掌柜的觉得自己倒了血霉,他不得不攒起笑容面对面前的混混儿。小說中文網 依稀记得,这帮人是在后街上混的,有个诨号叫什么来着,后街男孩? 这些天杀的男孩儿大半夜就大喇喇的把他掳到了东郊的一个大宅子里。 这个宅子像是被烧过的样子,还有些血迹,很不和谐的样子。 “说说吧”一个带头大哥模样的把脚放在桌子上,扣着脚丫子问话了。 “说,说什么?” “跟老子装蒜,neng他”带头大哥不怎么讲道理。 几个小年轻一点儿没有尊老爱幼的情怀,掌柜的脸颊上火辣辣吃了几记火锅,一颗带血的牙齿滚落了出来。 “说,一个月前,是谁抢了老子的生意?”带头大哥这次说的具体了点儿。 掌柜的不敢轻易说不知道了,他思考了一下,浑身一哆嗦,他想起了今天那个锦衣少年,感觉日了狗了,那穿着,那气质,居然是个踩点儿的。 “是西城的一些男孩儿,带头儿的叫什么奇恩的” “只有他们嘛……你最好给我老实点儿,”带头大哥冷冰冰的声音响起,“你们家好像有个女儿啊,长得胖了点儿,我不喜欢,但是他们”赤裸裸的威胁上场了,“他们,可就没那么挑食了” 后街男孩儿们恶狠狠的踹了掌柜的几脚,很有剧场感的“嘿嘿嘿”淫笑不已。 “别,别别别,我想想,我想想”掌上明珠可是掌柜的心头肉,马上就怂了,“还有一些人,几乎都不怎么讲话,带头儿的那个,跟奇恩倒是比较熟的样子,我真不知道他们是谁”掌柜的带着哭腔把自己知道的都说出来了。 “你这是找死”带头大哥亲自动手,把掌柜的揍了个结实,蜷缩在地上像是一只煮熟了的虾米。 “给我说”带头大哥把刀子往地上一扔,“长什么样子,什么口音,一五一十的说清楚,要不然,”带头大哥四周望望,阴测测地说,“明天你们家就是现在这个样子。” “我说,我说,我全都说”掌柜的表示,他完全没有抵抗力。 “西城男孩儿,”林卓嘴角抽搐了一下,“带头儿的叫,叫奇恩。” 特么的,外国的穿越到中国来,还改行了? “是,是的,是的,林公子,那老儿还口述了另一个带头的长相”带头大哥笑得像一只哈巴狗,屁颠屁颠儿的把画像呈上来。 “给我”陈苏把画像接了过去,“你可以走了。” “哎,哎哎,林公子,有啥事情,尽管吩咐,我们后街男孩儿全力以赴”带头大哥倒退着出去,碰着门槛摔了个倒栽葱,爬起来陪着笑脸把门关上。 林卓“嘶”了一声,努力消化了他们的名号。 “子龙,把这个什么奇恩,什么西城男孩儿,”林卓感觉还是有些违和,“统统给我抓起来,一定要问清楚,他们那几天到底干了什么?” 侧头转向这张比较粗鄙的画像,林卓神情严峻,“这个人到底是不是僰人,姓甚名谁?” “何大人,林公子,邓将军,诸位,这边儿请……”史富、史贵带着林卓一行人朝着哈朴的囚牢走去。 许翰重兵把守的关防重地,如今,就像是菜园子似的了。 说这里是监牢,有点儿委屈它了。 就算是,也应该是总统套房级别的。 “族长……” “爹爹……” 哈洛、哈茗、哈烈还有两个僰人老头子朝着套房里的男人扑过去。 这是一个比较魁伟的僰人汉子,年纪约莫五十岁,却已经须发皆白,有些老态龙钟的模样了。 哈洛快速将情形说清楚,重点在米盐交易案件即将告破,僰人的清白和粮食都会原物奉还。 哈朴先是朝着何举行了个礼,又满含感激的朝着林卓点点头。 “两位族老,有何大人和贤侄在此,哈朴断然无碍,请两位回族中转达我的意思,务必保持耐心,莫要做那无谓的牺牲……至于暂缺的粮食……” “就先由我家垫上,大家患难一场,有何大人和林贤侄在,想来,不会让我做这个亏本买卖”隔壁房间的老金叫唤了起来,金凫跪在他旁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好,如此就多谢金员外了。”哈朴起身致谢。 “哈朴叔父,小侄还有一事相求” “据我调查,那霉变米粮是在户房查验之后,连续几夜调换的,调换的人手,已经有一部分抓捕在案,据他供述”林卓瞥了一眼哈茗,这丫头犟脾气一点儿没改,当初一口咬定僰人没有内奸,只希望打脸不要太疼。 “跟他们一起调换粮食的,另外一半是僰人” “这……” “这怎么可能?” 哈茗英气的脸颊上不出意外的泛起了红晕,脖子一梗,小眼神儿刮了林卓一眼,心中叨咕,臭书生,不服,就是不服。 “这个带队的人,应该叫,哈利。”林卓拿出了那张画像,给这些僰人中的首脑人物观看,同时心中草泥马奔腾之声不绝。 今天是什么情况,西欧专场么?有没有威廉? 第21章 风再起时 何举有点儿兴奋。 大晚上的睡不着觉,来找林卓唠嗑。 “贤侄,那些西城和后街的城狐社鼠都已经招认,米粮是他们调换,由通判大人指使,完好的米粮全数又回了和润号的腰包,证据确凿,真相大白,是否就可以将哈朴和金凫释放,据实上报给恩师,此案就此了结?” 林卓淡淡的看着这位县令,他不是被眼前的胜利冲昏了头脑,也不是看不明白前后因果,只是本能的害怕把赵贞吉得罪死了。 “世叔可知,若就此了结,在申时行老大人那里,您最多算是无功无过。”林卓恨其不争,眼神严厉,“但是在赵贞吉那里,在许翰那里,却是大大的忤逆,这个道理,世叔不会不懂吧” 何举脸色微变,林卓这种居高临下的口气让他不适。 “世叔,打蛇不死,反受其害,今日你脱身而去,明日就会有无穷的陷阱等着你,当然,也等着我”林卓也不想给他留面子,这厮的阶级软弱性实在可恨透顶,“到那时,没有了林卓,不知道世叔又该如何脱身呢?我很为世叔忧虑啊” 林卓和煦的笑容,透出来的,却是强势的警告,你要是现在脱身,等于把我丢在火坑里,那么大家就是敌非友,洒家也须饶你不得。 “一不做二不休,我们必须弄一个铁打的证据链条,将许翰还有他的恩师赵贞吉,”林卓眼睛光芒大放,“活活绞死在戎县。” 何举悚然而惊,脸上阴晴变幻,坐在原地默然不语。 “林公子,邓子龙求见。” “将军请进。” “公子,我安排部属的家人去打探过了”邓子龙压低了嗓门儿,瞥了一眼枯坐在对面的何举,对着林卓说道。 “可有收获?”林卓眼中精光一闪。 “公子算无遗策,府城官仓米粮照往年成例,应该是一年一换,以防霉变,然而,去年和今年,都没有换粮的迹象”邓子龙见林卓没有回避着何举的表示,也就不以为意。 “也就是说,此刻,如果官仓里有粮食,也应该都是些霉变的米粮,”林卓喃喃自语,“而且,更大可能是,官仓里此刻连霉变米粮都没有,是空着跑耗子的” “公子,会不会”邓子龙想了想,觉得许翰应该没有大胆直接把府库搬空,“会不会他们把那批完好的米粮又放回去,府库里都是完好的粮食?”小說中文網 “将军所言,也不无道理,不过以人性的贪婪而论,进了腰包的钱粮,再让他们放回去,恐怕,难呐” “不过,”林卓嘴角笑容诡异,“我们,倒是可以引蛇出洞,逼着他们去填这个坑” 林卓面容一肃,“邓将军,你且带兵秘密潜回府城,在和润号和府库两边设置眼线,一旦和润号有大批运粮迹象,就在运粮半路上把他们全部扣留,之后再找借口包围府库,不许任何人进出,料必会有聪明人主动帮我们查出主谋的。” “是,公子算无遗策,子龙这就去办”邓子龙也没问林卓怎么引蛇出洞,一溜烟儿就消失在了夜幕里。 书房里又沉默了一小会儿。 “何大人,通判大人在食无竹关押良久,于理不合,如今证据确凿,应该解送到戎县大牢较为稳妥,您,意下如何?”林卓不待见赖着不走的何举,连“世叔”都不叫了。 “正该如此。”有了台阶,何举立马往下出溜。 心中却是起伏不定,以前让林卓叫“世叔”,他觉得是一种施舍,现在看来,人家叫“世叔”竟是在给面子? 何举磨了磨屁股,还是没有离去,他觉得这个状态似乎不行,不太稳妥嘛。 “大力,你去,告诉史管事,通判大人要解送大牢了,场面要热闹一点儿,得弄个夹道欢迎什么的,府城那边儿也应该人尽皆知才对,不然,对不起人家这府城来的高官身份”林卓把耿大力叫到身边安排。 “另外,让史富史贵从守备营挑一两个通判大人的亲信,混到通判大人身边帮他送送家书什么的,为许翰大人增加一些刺激感” “还有,你再去跟常二少爷聊聊天,从他身上搜一封代表许翰跟白莲勾结的信件出来,要写得云山雾罩的那种” “搜?”耿大力略略挠头,旋即恍然。 “是,嘿嘿,我这就去。”耿大力颠颠儿的闪人了。 “嘿嘿嘿,嘿嘿嘿”耿二力和哈虎两个夯货在后边儿傻乐。 “你们两个呀,”林卓对这两个五大三粗的二杆子没有招儿,跟他们两个的大哥比起来,那可是缺心眼儿缺得多了。 “二力,你去把陈苏叫来” “哈虎,那个叫哈利的,是个什么情形,你且说说”林卓随口问道,手里笔走龙蛇开始写信。 不说不知道,一说吓一跳,这个哈利是大有来头的,他的爷爷曾经是大统领,相当于现在哈虎他爹哈烈的角色,老爹现在是鸡冠岭大寨主,手里面近万人口,也不是个简单人物。 “这厮就是个油滑小子,专会惹长辈欢心,一直都是族长他们最喜欢的晚辈,就连我爹,也喜欢他多过我”哈虎愤愤不平,把自己灰暗的被碾压经历喋喋不休的念叨。 林卓有一搭没一搭听着,手里自顾自写信。 陈苏到来的时候,林卓的书信已经写好封好了。 “你把这封信,交给金凫,让他以最快的速度送到铜梁张老大人处” 陈苏接了书信,转身就走。 “还有,你让金凫带个口信儿,就说林卓仰慕老大人风采久矣,老大人若是有暇,林卓不日即专程赴铜梁拜望” 林卓这边儿听故事、安排事情好一通忙碌,但是何举却在一边儿坐蜡了。 尤其是听到最后林卓要去铜梁拜望什么张老大人,他的脑子就处在轰鸣状态。 铜梁的张老大人,分明是丁忧即将起复的张佳胤。 林卓分明是在为打通自己的高层路线做准备了,这么一来,何举的价值就微乎其微。 有道是急中生智。 “贤侄,老夫以为,邓将军作为武将,率众包围府库,名不正言不顺,难保不节外生枝,不如老夫去府城一趟,请动陈知府,他毕竟是府衙正印,有他坐镇,事半功倍” “世叔所言甚是,如此就有劳世叔了。” 听着这声失而复得的“世叔”,何举心里五味杂陈。 皇城山,鸡冠岭。 哈烛跟鸡冠岭大寨主哈炎对坐饮酒。 堂下,在僰人特有的急促锣鼓乐曲中,十数个僰人舞姬正在剧烈的扭动身子,黑发翻飞,舞姿健美浑厚,她们身上仅仅以树叶遮掩前胸,以兽皮裹住腰腹,除此之外,不着一缕,舞动间风光无限。 歌舞升平中,宾主双方的兴致却都不高,哈炎的儿子哈利更是躲在父亲背后,战战兢兢。 哈烛坐在宽大精致的竹椅中,身后还有一个红衣女侍照料,意态从容,喝酒吃肉,慢条斯理,脸上也是无悲无喜,眼睛看似盯着前面的舞姬不放,实质上毫无焦距。 对面的哈炎截然相反,他身材本就肥硕,现在更形似饿死鬼投胎,大口大口喝酒,大块大块吃肉,喝的醺醺欲醉,吃得满嘴流油,只是手很难稳得住,眼神也时不时四下乱飘,神思不属。 “哈炎,你还记得我们少年时的雄心壮志么?”哈烛挥手斥退舞姬和乐队,屋子里顿时一静,声音渺远仿佛从天上来。 哈炎吞下一大块牛肉,黄色的油顺着他的双层下巴蜿蜒流淌,低着头,很吃力地冒出一句,“我记得,我们各种不服。” 哈烛嘴角微微一扬,“对,你我都不是长子,没有继承权,我们不服,僰人被看做野人,只能祖祖辈辈困在大山里,我们不服。” 哈炎抬起头,瞪着哈烛,“现在,二十几年过去了,你仍旧不是族长,我也没有当上大统领,僰人,也还在深山里。” 哈烛悠悠然有些追忆,“是啊,二十几年啊,还好,我们还有时间。” “我们没有机会的”哈炎不知哪里来的劲头儿,突然大吼,“族长之位,哈朴之后,有哈洛哈茗,大统领之位,哈烈之后,有哈龙哈虎,汉人一窝一窝的才子能人,一堆一堆的钱粮,我们僰人,认字儿的都没有几个,没有机会的” 说到后面,哈炎已经歇斯底里。 “混账”哈烛被触到了逆鳞,手中的铜爵朝着哈炎重重砸出,哈炎“嗷……”的惨叫一声,摔倒在地,一脸鲜血,他身后的哈利更是浑身哆嗦,蜷成一团。 哈烛踩着沉重的脚步,走到哈炎身前,梗着脖子,眼睛里充满了狰狞,“不,我们还有时间,我们有的是机会,打天下,靠的是力气,是刀枪,不是劳什子的识文断字” “咳咳……”哈炎在地上仰躺着,“哈烛,你被欲望和仇恨迷了眼,也迷了心,你没有机会的。” 哈烛脖颈青筋贲张,杀机满脸,却又很快隐去,努力缓和声调,“哈炎,我们已经努力了这么久,我们已经掌握了很强大的力量,再勇敢一点点,再靠近一点点,我们一定会成功的,你说是不是?” “哈烛,我们爬到现在的位置,我们失去了多少?我们做了多少背弃祖先的事?现在我看清楚了,这不值得。”哈炎脸色也变得冷硬。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哈烛脸色变得扭曲,“哈炎,既然你要背叛我,就不要怪我心狠。” 哈炎呵呵一笑,反而如释重负,“即便我不背叛你,今晚,你也不会放过我的,现在哈朴安然无恙,白莲也败了,大势已去,你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可以拱手相送,还有什么你舍不得” 哈烛气极反笑,缓缓拔出腰间佩剑。 “哈烛,事已至此,我也不怨天尤人,符江场的惨案,调换米粮,都是我做的,你放过我的族人,放过我的儿子”哈炎看了一眼自己的熊包儿子,哀哀求恳。 哈烛嘴角一抽搐,冷冷拒绝,“我也想放过他们,但是那个汉人书生不答应。” “你,你……”哈炎翻身而起,手指颤抖指着哈烛,“哈烛,这可都是你的命令,你竟然……” 仰天而笑,“哈哈哈……好,好一个兄弟,你哈烛做初一,我哈炎就做得十五” “来人呐,给我把哈烛拿下” 房间里迅速涌进数十个黑衣大汉,把哈烛和他身边的红衣女侍包围在中央。 “哈烛,我知道你带了大队人马,想要把我鸡冠岭连根拔起,但就算鸡冠岭死绝了,你也绝对出不了这个屋子” 哈烛挺直的腰背微微弯下,仿佛受到了某种打击,“是么?” 只见红衣女侍腾空而起,剑光连闪,哈利的头颅骨碌碌滚落,一个鹞子翻身,软剑深深刺入哈炎的咽喉,哈炎瞪大眼睛,满脸不可置信。 黑衣人猝然大惊,齐齐挥刀扑上,红衣女侍不急不忙,身子盘旋而上,一个倒仰急急坠下,青丝飞舞,裙摆绽开,如同一朵红色莲花,手上剑花不停,如同电光闪烁。 惨叫声响起,一蓬一蓬的血花洒出,膀大腰粗的黑衣人们挨个直挺挺倒地,鲜血自喉咙间汩汩流出。 窗外,更剧烈嘈杂的喊杀声、惨叫声和兵器撞击声响起,哈烛知道,那是他的人马在肃清鸡冠岭的僰人。 哈烛脸上无悲无喜,在尸体遍布的大堂里,他突然有了欲念。 他如往常一样向红衣女侍扑过去,却被一脚踹了回来。 “红莲,你……”哈烛怒。 “别用你肮脏的手碰我。”红莲鄙夷。 “你也杀过汉人,你以为你有多干净?”哈烛满脸戾气。 “我,至少可以做个相对干净的女人”红莲的嗓音有些迷惘。 “你要守身?为了谁?”哈烛的声音带上些戏谑。 “你不配知道。”红莲收起软剑,转身而去。 红裙曳地,拖过地面,裙边染成深红,一朵妖艳绽放的女人花。 第22章 套路为王 zq府,铜梁,张佳胤府邸。 林卓在书房里被接见了。 这位张佳胤大人服色素淡,轻袍缓带,举止进退严整有度,神色温文谦和,隐隐然有飘逸之气,颇有风仪。可能是因为丁忧的缘故,脸色略有不佳,但是精神头儿很好,青须黑发,47岁的老男人,一点儿都不显老。 林卓上前拜见叙礼之后,就端坐在侧,等待张佳胤垂询。 却不料,此老虽然面上是个不苟言笑的个性,但是作为一个资深的文艺青年,内心里却也是颇为谐趣。他见林卓不说话,径自也不说话。 只是抚着短须上下打量。 嗯,倒是副好相貌,神完气足,颇有规矩,神气也比较冲和雍容,丝毫没有少年得志的跋扈之气。 张老先生越看越是喜爱,还拿来跟自己的长女婿做了下对比,结论是,这个少年年纪不大,倒是颇占胜场,不由抚须微笑。 老先生在这里看得津津有味,自得奇趣,林卓却是如坐针毡。 这是个什么情况,没听说过张老大人好男风啊,就算是有此雅好,在居丧期间,也不大便宜吧,总得换个时间啊。 呸呸呸,换个时间也不行。 想着想着,林卓的脸蛋儿就开始涨红了,不见了待人接物的老油条模样,反而是有些忸怩的小儿女情态,让张老先生看得更是心生促狭。 “老大人,晚生有下情上告……”林卓终究不是真正的少年人,片刻就恢复干练模样,主动开声。 “嗯,那些浮杂事且不去说它,你既是县学童生,在叙府很有些文名,”张佳胤很是言者谆谆地分析开了,“然而,诗词终究不过是小道,你那《精卫》倒是意境上佳,颇见心胸。” “只不知,经学可扎实?制艺又如何?” “……”林卓沉默无语。 套路,又见套路。 “且请老大人命题……”林卓咬着牙缝说道。小說中文網 特么洒家最不怕的就是考这什么劳什子的制艺了。 “好!”看林卓一副胸有成竹不骄不躁的模样,张佳胤更是见猎心喜,桑梓之地又出人才了乎? 随手写下个题目,看着远远坐着的林卓,“且上前来,莫要拘谨,到老夫案前答卷。” 林卓躬身一礼,安然从命。 良久,张佳胤捧着林卓半柱香挥毫泼墨的成果,品味念诵不停。 “字体遒劲,倒也算老成……体例规整,别出机杼……雄辩滔滔,一气呵成……果然是佳作。” “你可曾破过此题?” 套路不其然的再度出现。 “敢请老大人命题。” 林卓决定以不变应万变,跟这套路死磕到底了。 …… 书房里的命题答卷活动持续了很长时间,不时还有探讨声传来,林卓根据前世所知的嘉靖七子张佳胤的理念,杂糅自己的想法,将性灵说略一加工,标榜士大夫不务空谈,而尚实践,不以艰涩骄矜,而以通俗教化为贵的观点,也很合张佳胤的口味。 一老一少,你来我往。 张佳胤脸上的笑意憋都憋不住。 渐渐地忘记,忘记了时间。 直到张佳胤的夫人向氏亲自前来书房相请,才发现,业已金乌西坠。 张佳胤一脸的舒爽,满眼全都是发现良才美玉的兴奋,丝毫不把林卓当外人,拉着他的手臂就要请他一起就餐。 “那……”慈眉善目,富富态态的向夫人见状,颇感无奈,慌不迭的指使丫鬟,“菱儿速去传话,让二位小姐回避一二……” “不必,不必,这后生老夫甚为喜爱,就当是自家晚辈……”张佳胤的文青病一犯,那也是不管不顾的类型,扯着林卓就要去吃饭。 “……见过夫人……”林卓弯下腰要给向夫人行礼问安,搞搞讲礼貌的套路,给这个很是慈爱的老太太刷刷好感度。 哪知张老先生不以为然,自顾自拉人上桌,活生生给他打断了技能。 让林卓颇为唏嘘,心中兀自不乐,套路没走完,各种不爽。 须知,得套路者得天下,老先生坏我大事。 张府夜宴。 林卓是个农村娃儿,不管是前生还是今世,都是吃土长大的。 虽然这辈子到了县城,混了个公子的职称,但是接触面最高也就是叙府的陈文杰知府了,骨子里的土鳖基因,仍旧是比较顽固的。 因此,面对大明朝封疆大吏的豪门夜宴,很需要一番心理准备,饭桌上可是很容易暴露属性的。 堂堂四百年老妖林卓公子,头一次对大明朝土著产生了敬畏心理。 刚刚刷起来的好感度,不会在餐桌上就着饭菜祭了五脏庙吧。 心中斗争如火如荼,面上依旧一派雍容自在。 特么,倒驴不倒架,豁出去这顿饭不吃饱也不能丢了气势。 出来浪,都是要还的。 林卓这厮下了狠心。 慢着,慢着…… 等会儿丫鬟端上来的茶水,我是喝下去,还是吐出来? 我可没有手绢可以遮着嘴巴啊? 直接吐会不会不太雅? 要不要找二小姐借一张先? 任他林卓心中百转千回,张家的夜宴还是让他大吃一惊。 一张偌大的八仙桌,盘碟错落,盆钵略陈,色彩亮丽,瓷光致致,造型珊珊可爱。 细看之下,林卓心中略松一口气。 如此熟悉的菜肴。 不正是洒家原创的全竹宴么? 张家正在居丧期间,素食为主,这全竹宴倒是正合适不过了。 三人来到餐厅的时候,已经有两个女子俏生生立在那里等候。 较大的那个,风姿绰约,颇为端庄,正附耳在妹妹旁边安慰着些什么。 较小的那个则是玲珑剔透,很是活泼,此刻扯着姐姐的衣襟,皱着张小脸儿,一只手儿还在轻抚着肚皮。 一番厮见之后,林卓才得知,这就是张佳胤膝下的两个女儿。 大的那个叫做张可儿,已经出阁,只是回乡守孝,脸上还有些惨淡惆怅的模样,笑容有些勉强。 小的那一个叫做张怜儿,约莫十一二岁左右,言语无忌,素面朝天仍是眉目如画,樱桃小嘴不停歇,不停地叫饿了,在母亲怀抱里痴缠不休。 向夫人就忙碌着呵护抚慰不已。 张佳胤对这个幼女很是疼爱,很是风趣的冲着小女儿连连道歉,说道:“误了二小姐的饭时,都是为父的罪过,晚餐罚饭一碗以作惩戒,如何?” 逗得满堂大笑,怜儿也耸着鼻梁给老爹一个俏生生的白眼儿。 余光瞟到林卓,倒也不怯生,眼里闪过一丝好奇,转瞬即逝,轻启朱唇,如同黄莺鸣啭,“这个林卓哥哥也要罚饭一碗……” 青葱一样的小手指还兀自指着林卓。 “二小姐令下,林卓如聆仙音,自当遵从。”林卓对这个伶俐活泼的女孩儿也极有好感,跟着张佳胤的语气逗她一逗,“只是林卓素来食量甚宏,再加一碗,怕要风卷残云,二小姐又要挨饿了” 怜儿歪着脑袋听林卓听完,眨巴着钟灵毓秀的大眼睛,似乎在盘算着罚合适还是不罚合适,最终不得其解,索性放弃。 拧着小蛮腰,傲娇地一“哼”,后脑勺大-法使出,不理睬他了。 餐厅又是好一阵笑声四起,可儿大小姐都用锦帕掩嘴,香肩抖动,轻笑连连。 看着这温情四溢的一家人,林卓想起了自己的娘亲和妹妹,心头柔情涌动。 当然,他也看到了张佳胤夫妇眼底的遗憾,有二女绕膝解语,却无子孙传宗接代,却也是老夫妻俩心中的隐痛。 菜过五味,一家人围坐品茗。 “叙府那食无竹,据说是你家产业?”话匣子在这里打开。 “正是,正是,晚生家境萧然,偶有所得,幸有同窗相助,方才侥幸在县城立足。”林卓说得也是坦坦荡荡。 “哦?你且详细说说,家中是何情形?”张佳胤意外地想要寻根究底。 林卓当即就不遮不掩的把家里情形说个透彻,他本就口才极好,更何况亲身经历,情绪浓重,说得更是活灵活现,感人肺腑,尤其是说到娘亲和妹妹的时候,林卓心中酸涩大盛。 向夫人母女三人却已经是泪光闪动,极为动情。 张佳胤沉默着听完,也是一声叹息,看着林卓,缓缓说道,“艰难困苦,玉汝于成,你如今学业有成,日后科举登第,也是一家和美,再行回报慈恩,犹未晚也。” “说来老大人见笑,抛却雄心壮志,林卓孜孜所求,唯家人康健平安,衣食无忧,娘亲笑口常开,妹妹快乐长大,”这个氛围里,林卓颇受感染,也不想刻意刷好感神马的了,说起了自己这一世睁开眼后就许下的誓言,“一生不受人辱。” 听完,张佳胤定定看着林卓,点点头,“此赤子心怀。” 怜儿听得眼睛红红,像一只小白兔,踩着小皮靴“噔噔噔”跑上前来,扯着林卓的衣袖摇晃,“林卓哥哥当大官儿就好了,比爹爹还大……”眼睛瞪得大大的,里面充满了纯真女孩儿别有的信任和期许,竟让林卓这个老油条猝然间措手不及,心神震动,仿佛被女祭司赐福了一样。 林卓微微俯身,看着这个名义上只比自己小两岁的女孩儿,感觉像是看到了自己前世今生从未享受过的青春,有羡慕,也有留恋,滋味不同寻常。 他诚挚地一笑,跟她对视着,“会的,我会当大官,让萱萱一辈子幸福快乐,”缓缓一顿,老司机恶习难改,逗逗小萝莉,“就跟怜儿一样……” 似乎是被林卓的眼神烫到了还是闪到了,怜儿的脸颊上腾起一抹嫣红,转身风风火火跑到娘亲背后去了。 一对小儿女的短促互动,如同青萍雨过,了然无痕。 张佳胤和向夫人微微对视,旋即错开。 却未见,可儿大小姐眸中,缓缓凝起了更多的悲伤。 第23章 名门子弟 有些时候,人与人之间,总有些奇妙的缘分。 这个缘分的构成很复杂,跟天时地利人和都深有关系。 可能你心情好的时候,觉得那胖子很萌很可爱,换个时间,又觉得那肥猪真是太油腻了。 林卓跟张佳胤的缘分,大抵如此碰巧。 林卓为他送来了复出前在朝廷的声音,所以张佳胤会接见他,之后,领略了林卓的才气无双,相谈甚欢,晚餐之后,一生无子的张老先生算是被重情重义、真情流露的林卓给迷住了。 而恰恰,林卓的最后一击,来自于张老先生十足温暖的家庭氛围。 世事总无常,好在,一切都在慢慢变好。 在当晚的书房,林卓仍旧发挥出耿直boy的本色,将自己在叙府、戎县的折腾轨迹巨细靡遗全部给这位老先生交了个通透。 也不知道是何种磁场,林卓在面对张佳胤的时候,总是不打算遮掩什么,与林公子传统的腹黑风格委实大为迥异。 看张佳胤的样子,他还是很满意的。 “……你以区区童生之身,能做到这一步,实在不容易……”张佳胤暂时没有去说别的,先肯定了林卓的功劳。 “晚生误打误撞,一路因人成事,实在不敢居功。”林卓赶紧谦逊。 “不然,不然……”张佳胤却是个较真儿的个性,并不打算让林卓就这样糊弄过去,“因人成事之说,虽说属实,却非本相。” “对那白莲贼子和贪官污吏,董之以刑,对金凫与那少族长,结之以义,对陈苏等人,示之以诚,对那邓将军,迫之以势,对那何举县令、陈文杰知府,则是诱之以利,凌之以威,老夫这张虎皮,倒是都在你算计中啊……” “晚生惭愧……”林卓这些权谋手腕,虽说有些不厚道,但却问心无愧,“晚生志大力小,故而不得不迭出心机。” “请恕晚生直言,以家国之痛谋私利者,****也,值此有利之机,倾力一搏,或可毕其功于一役。”林卓严肃起来,语调也变得铿锵有力,“府县二尊,颇有中庸之心,林卓局促其中,不得不仰赖老大人” 林卓站起身来,朝着张佳胤深施一礼。 张佳胤已经切换了模式,不见了文艺老青年的潇洒俊逸,多了一些政治家的深思熟虑,眉头一卷,面貌都变得立体得多了。 他朝林卓微微摆手示意无妨,然后沉吟片刻。 “即便此事上奏九重,果然便能建功?” “老先生,依晚生之见,高拱权势熏天,与赵贞吉势不两立,京察过后,赵贞吉已然摇摇欲坠。”说起高层政治,林卓的小心翼翼也都去掉了,说得激情澎湃。 “赵贞吉之生机在二,一是其本人不曾泥足深陷,二是张居正与高拱自相疑虑,戎县之事涉及边事,干系不小,赵贞吉居中运作,把柄俱在,实在是取死有道,若是由申时行老大人提出,则高拱、张居正必然并力,生机全去,赵贞吉断无幸理。” 说完之后,书房内沉凝片刻,张佳胤脸上并未轻松。 不知道是自言自语,还是向林卓发问,张佳胤轻轻说出一句,“高、张二人,谁可久持?” 显然,张佳胤在思考的不仅是出手弄翻赵贞吉,还有自己的政治前途。内阁高拱和张居正两家独大,张佳胤又在其中颇有建树,起复之后,也需要找个依托。 “依晚生之见,二者皆不足为恃。”林卓偷换了概念,给出了一个十分跳脱的答案,让兀自沉思的张佳胤轻轻一震,眼神飘过一丝责备,有些微恼。 但是他却也并不出声斥责,下巴一抬,竟似给个机会让林卓自圆其说。 张老先生还是很民主的。 “高拱为天子师,备极荣宠,以才略自许,盛气凌人,行事迫急,失之圆融,内廷外朝,积怨久矣,有帝王宠信,自当横行无忌,不然,当在旦夕之间……”林卓先把高拱分析了一番。 张佳胤放下茶杯,坐直了身子,若有所思。 “张居正权欲强烈,用心深沉,且锐意进取,高拱之后,不作第二人想……” 林卓说到这里卡了下壳。 “如此,缘何说此公亦难以久持?” 张佳胤很注意纪律,就算是私下里说话,林卓高拱、张居正满嘴巴飞,他也丝毫不曾逾越。 “自严嵩以来,阁臣愈发势大难制,首辅几成独裁,故而……” “严嵩强势,亦掌权二十五年,有何不可?”看样子,张佳胤对张居正的印象很不错,倾向跟张居正一起玩耍。 只是林卓不这样打算,张佳胤的雄厚政治基础,加上自己的先知先觉,张佳胤完全可以跟张居正分庭抗礼,甚至凌驾在上。 咱含辛茹苦穿越四百年,可不是来当老二的。呸。 “主少国疑,子弱母壮,张居正也好,内宫也罢,或可有限合作,却不可为恃。”林卓的信息量很大。 张佳胤蓦地一怔,眼睛里精光四射,缓缓吐出四个字,“你意如何?” “扶保储君,独树一帜。”林卓的八个字打开了张佳胤的思路。 沉默良久,他站起身来,走到林卓身边,张口想要问话,又突然闭口立。 “老大人,晚生所知,皆来自于府县,晚生所想,即晚生所说,绝无虚言矫饰。”林卓也站起身来,微微低头,诚恳的说道。 老大人包涵,那事儿,是真不能说。 “你对老夫一直推心置腹,老夫岂能无感在心。”张佳胤诗人的感性色彩并没有完全退化,说的话也掏心窝子,很有感染力。 “林卓,不知你可有师承?”张佳胤突然思维折跃,问出了一个让林卓喜出望外的问题,这条金大腿居然,居然主动朝自己伸过来了。 林卓当即轰然跪地,“林卓福缘浅薄,曾有一蒙师,于去岁仙逝,舍此并无师承。”张佳胤看到林卓跪地的动作,就捋着青须,颇为得意,“今日有幸得老大人指点,林卓获益良多,若蒙老大人不弃,愿拜老大人为师,朝夕聆听教诲。” “好,好,如此甚好,老夫得此佳徒,快慰平生,哈哈哈……”张佳胤的文青基因大爆发,仰天长笑。 林卓呢,呃,没节操的货,跪在地上偷笑呢。 张佳胤又跟林卓彻夜在书房深谈良久,好像谈论了诗词,好像谈论了军略,也谈论了朝政。 直到东方既白。 天明时分,如获至宝的张佳胤带着林卓直入后院,要为他重新引见家人。 一夜未眠仍旧精神亢奋的林卓突然发现张佳胤家里的环境如此清幽,花儿那样红,草儿那样绿,连茅房都如此有格调。 在后院一番扰攘后,向夫人母女三人算是知道了张佳胤收徒的事情,她们都对林卓深有好感,自然乐见其成。 只是向师母少不得给老张甩几个白眼儿,大清早带着徒儿横冲直撞,登堂入室,险些走了光去。 前院,正房。 张佳胤一家人,家中远近亲眷,家中仆役齐集一堂。 张佳胤夫妇端坐正堂,林卓依礼跪拜奉茶,口称“恩师”、“师母”。 又与可儿师姐、怜儿师妹重新见礼。 家中素来没有男儿,可儿尽自心有千千结,对林卓这个师弟也算笑意盈盈,颇为热情。 怜儿就像是过节一样了,穿花蝴蝶一般扑楞楞东跑西颠儿,扯着林卓的衣袖,甜甜的叫“师兄”,把林卓的心都弄化了。 礼成之后,张家的亲眷们纷纷前来恭贺,下人仆役也来见礼,倒是热热闹闹的。 耿二力和哈虎却是完全不会了,跟着公子来一趟京师大官儿的府邸,也算是开了眼界。 哪知一天的功夫,公子就混成了这座府邸的少爷了。 啧啧,公子真乃神人也。尛說Φ紋網 林卓的大少爷生涯并未持续太久。 在张家盘桓两天,以林卓的俊秀懂事,伶牙俐齿,获得了张家上下的一致好评。 对待家人侍女大方有礼,不倨傲撒泼,也不掺和俗事,没有丝毫的烟火气。 陪着向夫人进寺庙上香、走访官宦士绅之家,恭谨守礼,进退有度,翩翩风流,很是给向夫人挣面子。 跟扯着师兄痴缠的怜儿讲故事,讲一只白色狐狸跟穷书生的故事,讲七仙女和董永的故事,讲聂小倩和宁采臣的故事,这些爱情故事正正和了豆蔻年华情窦初开的怜儿心思,听得入神不说,还要帮忙扩散推广,委实是一个良心读者,渐渐地观众里多了可儿,多了很多大丫鬟,连向夫人也偶尔来听一听。 两天的安闲日子一闪而过,邓子龙和陈苏就风尘仆仆联袂前来敦请。 这个,叙府还有很多业务要处理的说。 师母老大的不乐意,冲着武官服色的邓子龙就发脾气,“你们都是朝廷官员,卓哥儿年纪小小,又只是一个童生,什么大事儿还非要我家卓哥儿不可?” 怜儿也躲在屏风后,瞪大眼睛跟母亲同仇敌忾,这些人是来抢师兄的,若不是可儿死死拉着怜儿的衣袖,只怕怜儿就要杀将出来了。 邓子龙一脸懵逼,这些大事儿没了你们家卓哥儿还真不行。 还是张佳胤比较给面子,也比较清楚内情,“也罢,莫要跟妇道人家计较,卓哥儿即日便随尔等回返叙府。” 又转身冲着老妻安抚,“卓哥儿事情办完,自然随时可以回来,莫要焦虑。” 林卓回到叙府,正是午后时分,天气炙热无比。 只见他锦衣玉带,金冠革履,俨然贵公子模样,却都是师母的手笔。 后面的队伍也壮大了许多,师母得闻林卓小小年纪做得偌大事情,心中惊悸不已,选了个老管事张全,带着数十个精壮护院和十几家家人仆役一同回去,后面马车里还有整整两车的各色礼品财物,都是给林卓家人准备的。 就连怜儿也很有爱的准备了一个恶形恶状的小香囊,红着小脸儿送给师兄,又拿出一条小手链,说是要给萱萱的,对于林卓口中吃尽了苦头又乖巧可爱的萱萱,怜儿可是喜爱得紧呢。 到了府衙门口,不出意外,陈知府和何县令都在门口守候。 安排陈苏将人马带回戎县,林卓带着邓子龙等人昂然走进府衙。 心中很是一番唏嘘,想当初,要进这个门,还要洒家先中一箭才行。 第24章 穷途末路 叙府府城,知府衙门。 林卓这支队伍的核心力量围坐。 陈文杰看着林卓众星捧月,心中滋味不同寻常,自己把邓子龙派出去,满打满算不到十天,硬生生变成了别人账下死士,酸酸涩涩,跟孙权的尚香情结相差仿佛。 “知府大人,府城兵马可有驻扎在城外的?” “有,府城的守备营就在城外,叫做守备外营,不过这一营兵马,”陈文杰面露难色,有些尴尬,“这一营兵马恐怕无法为我所用,守备乃是许翰的内弟。” “哦?守备外营?实力如何?” “两千余人,占了叙府卫所兵的六成,”陈文杰介绍了情况,又信誓旦旦的打了包票,“不过林公子无需忧虑,卫所兵向来不堪大用,与战兵不可同日而语,况且许翰断然没有机会逃出府城。” 林卓听了陈文杰的称呼,不由心下戏谑,也算是领教了大明朝阶层的壁垒严明,自己这就升级成了林公子,摆了摆手,“知府大人切莫客气,还是叫我林卓便好,若是不嫌林卓高攀,我便称呼您一声世叔。”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本官就托大了。”陈文杰接过林卓递过来的橄榄枝,脸上浮起一团红晕。 客套了一下,林卓若有所思,“世叔,事态严峻,攸关生死,那许翰很有可能要狗急跳墙,在府城内作乱,牵涉太多,难免会涂炭府城百姓,还是把他放出城去为好。” “贤侄,恕老夫直言,许翰在城内,如在瓮中,径直拿下就好,何须大费周章?”陈文杰展现出了封建官僚的杀伐决断。 林卓默然片刻,缓缓出言,“我等躬行正义,为生民请命,为了除去许翰这个野心家,即便使出一些权宜的手段,只要大义不失,也无伤大雅,只是,要是能够以大势迫之,等到他反迹昭彰,引火****的时候,再雷霆一击,在朝堂上,会更为有利。” 陈文杰悚然而惊,捋着胡子看向林卓,这个小童生,显然并没有把许翰放在心上,他的目标一直是千里之外的京师,“贤侄虑事周全,格局宏大,老夫所不及。” 林卓连连摇头谦逊,拱了拱手,“世叔过谦了,让许翰坐困穷城,把他逼出城去铤而走险,还要靠世叔出手。” 陈文杰点点头,眼睛里精光闪烁。 “大人,知府大人那边有动静了。” “什么动静?”黑暗里,许翰的轮廓胖大浑圆,声音却很清晰。 “知府大人召集了三班捕快头目还有内城巡检,在府衙训话呢。” “陈—文—杰”牙齿缝里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结满了冰碴儿。 “大人,和润号那边……”长随欲言又止,“那边的东西,还送回去么?” 半晌无言。 “咕咚”吞咽唾沫的声音,“送回去,为什么不送,就趁着陈文杰抖威风的时候送回去”声音有气无力,显然很不甘心。 “是,是,我这就去安排,尽快送回去”长随很敏锐也很精干,意识到重要性,撒丫子就往门外跑。 “想翻天?哼”许翰低沉的嗓音怒意勃发,充满了浓郁的太-子-党味道,“迟早禀明恩师,给你们这些有眼无珠的混蛋们好看!” 和润号宽阔轩敞的总店门口,夜半时分,突然停了一长溜的骡子车,约莫有三四十辆。 十几扇门迭次洞开,领头的一个中年汉子挥挥手,涌出近百个精装汉子,肩挑手提,一个个的麻袋往骡子车上码,像是一群采蜜的蜜蜂,轻手轻脚,悄无声息。 有个年轻的劳力脚下不稳,一个趔趄,弄撒了一个麻袋,顿时一大片大米喷涌而出,莹白的色泽在夜晚的黢色里格外显眼,领头的一脸煞气的走上前,兜头就是一记佛山无影脚,把那年轻劳力踹得连翻几个跟头,嘴角都沁出献血来,硬挺着不敢开口求饶,也不敢呼痛。 旁边的搬运活动毫无阻滞,其余的那些汉子就像是没有看到一样,沉默着一趟一趟地把麻袋扛出来。 忙活了一个多时辰,每个车上都堆得高高的,装得已经不能更满了,但是往外搬运的人流兀自没有止息,很快又在门口空地上堆起了一座小山。 那领头的皱皱眉,一挥手,搬运的汉子们默默哀叹一声,各自拿出扁担绳索等家伙事儿,每人捆上几麻袋,这才堪堪把这些麻袋全部运完。 车队和人流艰难起步,车辙深深,最为耐劳的骡子步履沉重,糙汉子们也是龇牙咧嘴,那个年轻的更是咬牙切齿,每走一步都像是在透支他的生命一般。 走过大街,领头的摇摇晃晃,拿着根鞭子,走顾右盼片刻,扬扬手。带队拐入一个黑黢黢的巷子。身后微弱的哀声响起一片,领头的置之不理,反而变本加厉各种七拐八绕,就是不走直线,让他身后的劳力们恨得牙痒痒。 走过砀山桥,领头的又一转身,转进坑坑洼洼脏乱不堪的菜市街,后面的劳力已经无力咒骂,木然跟随,领头的汉子眼角余光一觑,捻一捻脸上黑痣的长毛,颇为得意。 刚走出没几步,却听见一声锣响,周围亮起无数火把,无数丘八大爷如狼似虎一般冲过来,对这些劳力们饱以老拳,早就筋疲力尽的劳力们毫无反抗之力,也没有反抗欲望,干脆的蹲地抱头,那年轻的劳力转着眼珠子,想看看领头人的惨状,出口恶气,四面查看,却始终不见领头汉子的人影,心下恨恨不已。 领头的汉子,也就是许翰的贴身长随,早就趁乱逃掉了,他一路疾跑,气喘吁吁回到同知大宅。 “大人,大人,大事不好了,哎哟”长随摔了个脸着地,不顾脸上血迹斑斑的擦痕,朝着许翰书房跑去。 “吱呀……”房门被推开,里面却空空如也。 长随一愣,旋即惊恐,游目四顾,偌大同知府邸,竟是唱起了空城计。 他狠狠一抹脸颊上的血肉模糊,“当官儿的,跑的就是他娘的快。” “公子请”邓子龙伸出胳膊给林卓借了下力,让林卓从高头大马上安然着陆。 “情况如何?”林卓对邓子龙现在亦步亦趋的状态很满意,不论男女,长得漂亮总归是占便宜的,要是个丑男跟自己这么亲近,估计心里要嫌恶了。 “不出公子所料,这里的仓库,有一个算一个,全部都跟洗过的一样,空着跑耗子的。”邓子龙说着,就有些气愤,顺脚就给了旁边一个大胖子一记剜心脚。 林卓施施然走过,看着跪了一地的仓曹诸位,都被丘八大爷们捆绑了起来,捆绑得手法很见功力,情态颇为诱人。 米耗子米耗子,果然名不虚传,这群人的平均体重很不合群,都奔着两百斤去了。 林卓内涵丰富的视奸行为,让地上的胖子们羞怒交加,一个自尊心特别强的,当即含愤出声,“我是叙府仓曹,这里是粮储重地,尔等兴兵而来,形同谋逆。”ωww.xSZWω㈧.NēΤ 林卓扫了他一眼,轻飘飘带过一句,“粮储重地,你能找出一粒米,我都算你精忠为国。” 仓曹声气一滞,对着林卓的背影大声嘶叫,“我为叙府流过血,我为大明立过功,同知大人很快就会来,有你们好看的” “许同知,呵呵,他跑了,”林卓莞尔一笑,“跑得比兔子都快” 仓曹脸色大变,不停念叨,“跑了,跑了……” “对,他跑了,他不会来救你,因为他自己也是泥菩萨一尊,自身难保啊”林卓继续心理暗示。 仓曹眼神闪烁,旋即紧紧闭上,圆润的身子在地上拱了拱,却不再说话了。 林卓讶异,“这位胖子仁兄,你的靠山都倒了,你不打算说点儿啥么?” 仓曹不理会,在地上睡得如痴如醉,仿若睡在天香楼花魁的绣床上。 林卓忍俊不禁。 “公子,公子”林卓正在恶趣味的打量仓曹的装疯卖傻艺术,却见陈苏风尘仆仆冲过来,“许翰被拿下了” “哦?他不应该在营地里死守,跟我们死磕到底么?”林卓大感不科学,在叙府掀起滔天风浪,许翰也不失为一个枭雄人物,结局如此仓促,画风不对。 “是的,公子”陈苏的表情有点儿诡异,“许翰遁入守备外营之后,加固了防御,连夜派出好几拨信使往京师送信,打得主意,应该就是要死磕,不过……” “不过,”林卓神色微变,“聪明人太多了” “公子明见万里,信使全部被堵回去没多久,外营营地就喧嚣了起来,许翰和他小舅子就被绑了”陈苏有些嫌弃。 “悲夫,天时地利人和一无所有,此非战之罪,许大人时运不济,壮志未酬啊”林卓有些遗憾,虽然许翰逃出府城,潜入兵营,已经不妨碍给他扣上一顶阴谋发动武力叛乱的罪名,但是没有兵戎相见,终究美中不足。 对于林大公子时不时的恶趣味,陈苏有会于心,微微一笑,邓子龙接受能力略逊一筹,眼皮子直跳。 “我愿出首,我愿出首啊”在地上睡得很香的仓曹突然大梦初醒,挣扎着向林卓这边蠕动。 林卓幽幽看了他一眼,“下次,不要迟到。” 第25章 九天风雷 清晨,京师,皇极门。 大明朝的衣冠禽兽们,陆陆续续走过金水桥。 在左右掖门分野,飞禽们昂昂烈烈走左门,有的彼此见礼,风度翩翩,有的交头接耳,据理力争,有的神情肃然,好像在酝酿大招,更有的一脑门儿官司,想来是有弹劾在身,反正每个人都不是清闲状态,就连讨人嫌的监察御史都瞪大了眼睛,卯足了劲儿,专挑平时跟自己不对付同僚的茬儿,显得朝气蓬勃,干劲儿十足。 走兽们走右边门,这些五军都督府和京营的超品显贵们,老的老,小的小,一副青黄不接,后继乏力的怂样,他们打着哈欠,慢悠悠走着,活像一群散兵游勇。 彼此寒暄问候是有的,但是形状就无法恭维了,耸眉毛挤眼睛,弄出的形形色色的声音,也很下三路,丝毫没有重臣气象。 间或有几个结成世仇的武官勋贵们,还张牙舞爪的彼此恐吓一番,抛出几句操爹骂娘之类的污言秽语,“下朝后别走”之类的约架,那都是小儿科了。 反正不管从哪个角度看,这帮逗逼都不像是有正事儿来上朝的。 进了宫门,内阁的诸位带头大哥陆续来到,不管是骨子里傲气嶙峋的文官,还是嘴巴上耀武扬威的武官,大家渐渐安静下来,一股无形的威压笼罩着京师中枢这几百号朝参官。 大明的内阁,虽然不像北宋那样,明文规定了群臣避道,礼绝百僚,那威风耍起来可以遮天蔽日,飞沙走石,但是从永乐年间发展到现在,近两百年的时光,有些威风和权势已然不必宣之于口。 高拱昂昂头,伸伸腰,张开双臂还做了个扩胸运动,一部粗黑浓密的大胡子柔顺的垂在胸前。 想来也是,摊上这么个牛叉强势的主人,想不服服帖帖都不可能。 他回头左右看了看自己的两个副手张居正和赵贞吉,眼睛里光芒一闪而过,旋即嘴角上翘,似笑非笑,扯出一条不屑的纹路。 都特么是不省心的货,待老夫腾出手来,一股脑儿凉拌了你们。 张居正略微低头,看着前方的石砖,下唇往上抿着,略微鼓起,眼睛里无喜无悲,竟似在悠然出神。 相比于另外两位大佬的八风不动,赵贞吉却不然,铁杆心腹尽失的他有些忙碌,不能从从容容,他一会儿瞄一眼高拱伟岸的身躯,觉得蛋疼,一会儿又瞄一眼心机深不可测如同一汪深潭的张居正,仍旧觉得蛋疼。 赵贞吉还特地往后看了看,在六部九卿之后,翰林院掌院学士申时行,也在那里,这位倒是一副笑脸迎人的样子,只是袖子里鼓鼓囊囊捏着些什么。 哼,算你申汝默运气好。 许翰这厮志大才疏,百无一用,真是个废物点心。 莫怪老夫手黑,都是特么自己不争气。 再往后一瞄,看了一眼川陕道掌道御史,对他甩了一个眼神。 掌道御史年纪不小,头发已然花白,是头榜探花出身,因为没有强援,一直在督察院混迹。 此刻他小脸儿青白,嘴唇发干,头一次操作这么重大的业务,有点儿紧张。 看到赵贞吉的示意,心下又是一提,赶紧回以点头,表示了解,您老放心,妥妥滴。 随即捏了捏自己袖子里也鼓鼓囊囊的奏疏,混了半辈子,好不容易有个大腿伸过来,可得牢牢地抱稳才是,升官发财指日可待啊。 掌道御史眼前泛起一道道耀眼的金光,无数升级、金币、声望和极品装备扑面而来,那是挡都挡不住啊,恍然一条青云路。 珍珠帘卷,黄金殿上现金舆;凤羽扇开,白王阶前停宝辇。隐隐净鞭三下响,层层文武两班齐。 隆庆皇帝升阶御朝,龙椅后帷幕低垂,幽香浮动,罗裙轻摆,一个雍容华贵、风姿绰约的身影姗姗而来,在御驾身后就坐。 却是当朝皇后李氏。 高拱粗眉一拧,终究没有开声。仦說Ф忟網 隆庆皇帝身体每况愈下,朝会本就不多,偶尔几次还需要皇后李氏陪同,若有欠安,即刻奉驾回宫。 这么个跟自己配合无间、对自己信任有加的皇帝,高拱确实打心眼儿里祝愿他万岁万岁万万岁,但是,看目前情状,天总不遂人愿啊。 熙熙攘攘,你方唱罢我登场,文臣们扯犊子吵架,子曰诗云嘴炮一通,武臣们可耻的云里雾里,昏昏然,朝政许多大事就静静地流淌过去了。 隆庆皇帝坐在龙椅上左摇一下,右晃一下,颇有些坚持不住的架势,本来是直挺挺的坐在龙椅上,现在有些要靠在椅背上的意思了,很多格式化的语句说起来都不太利索。 高拱见状,果断加快了议事节奏,很多不碍大体的,他就直接一锤定音。 隆庆皇帝非但不以为忤,反而对自己的老师频频点头,颇多嘉许。 只是帷幕后的女人,面对眼前的一切,柳叶眉却高高蹙起,拧起几个秀气的小疙瘩,一双丹凤眼里,都是深深的不安。 皇后娘娘的脸色很不好,倒也不全是忌惮高拱,还因为连续好几个晚上都在做同一个梦,自己穿着很羞人的奇怪衣服在湍急的江水里挣扎,几乎就要溺死,一个穿着打扮也很古怪的男子奋力把自己救起,救起也就罢了,那人偏偏肆意爱抚自己的臀儿,临了又狠狠拧了一把,真是个登徒子。 皇后娘娘暗啐一口,想着那男子的英俊眉眼,扭了扭腰肢,感觉屁股上麻麻痒痒,似乎有很多蚂蚁在爬,两腿之间流出了些许潮意。 高拱三下五除二,大嗓门声振屋瓦,就把事情定得差不多了,大胡子飘飘,跃跃欲试的准备上前做个总结发言,各自回家吃午饭,今天的朝会就此宣告结束。 赵贞吉忍不住了,发动大招“去吧,皮卡丘”,一个眼镖直戳过来,把川陕道掌道御史刺得一个激灵。 “……臣有本奏……”掌道御史跋山涉水从队列中走出,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位先生在发言之后,感觉有很多叹息声响起,好像自己惹了很多人不爽快似的。 “臣川陕道掌道御史钟葵启奏陛下……据sc巡按御史上报,叙府知府陈文杰未经上报,擅自圈禁同僚叙府同知许翰……戎县县令何举,擅自拘押通判,皆犯下罔上大罪,请陛下彻查……” “同知、通判被拘押圈禁,事出何因?”高拱冷冽的声音凌空砸下,这些言官御史最是不讨高首辅喜欢,想要含含糊糊蒙混过去,嘿嘿,须防着咱老高不死。 “……”钟葵看了一眼赵贞吉,见他没有打算出来平事儿的意向,只能硬着头皮跟当朝首辅对个话,“回首辅大人,因与当地僰人进行米盐贸易中,存有诸多瑕疵,僰人聚众闹事,陈文杰胆小怕事,以两位佐贰官平息众怒。”钟葵将赵贞吉交代的原封不动撂了出来。 “事关僰人,动辄边患再起,岂能如此轻忽?”高拱果断强横的风格不改,“可派干员,赴叙府查明,据实上奏。” 隆庆皇帝被绕的一脑门儿浆糊,见高拱有了决断,就打算点头应付过去。 赵贞吉则面目阴沉,到地方上去查,查个鸟,都是许翰拉的屎,哥不吃。 当即出列上奏,“臣以为,川陕道掌道御史奏事清楚明白,陈文杰、何举罪行昭昭,派员彻查旷日持久,又有僰人夹杂其间,不免迟则生变,不如先行将涉事犯官解送进京,严加勘问,另派官员至叙府处理首尾。” 老赵是有内涵的,上来就给陈文杰和何举安上犯官的头衔了不说,还要先把人抓起来,弄到京师审问,把主动权拿到手那么长时间,恐怕足够他指鹿为马,变废为宝了。 啧啧,真是头贼贼的老狐狸。 隆庆帝的点头动作戛然而止,龙脖子险些扭到。 高拱粗眉一跳,自己的决断被人打断已经极为不爽,何况还是赵贞吉这老儿。 但是他旋即冷静下来,赵贞吉插手其中,此事必然不简单,老夫且作壁上观。 事实上,大明朝廷里的很多事情都是这样的,有个大佬掺和到一些事儿里面,先指使个言官小卒子过河试试深浅,不如预期再亲自蹦出来,其他大佬不了解情况,一般都会暂时保持沉默,造成既定事实。 当然,如果,很不巧的,有别的大佬也插手了这件事情,且利益有冲撞,嘿嘿嘿,那就有一番龙虎斗的好戏看了。 “臣,翰林院掌院学士申时行有本启奏,”高拱等的人不出意料蹦出来了,虽然这个人他不喜欢,但还是眉头略略一松,“臣弹劾内阁次辅,督察院左都御史赵贞吉,指使门生勾结匪类,擅作威福,凌逼边民,意图挑起边衅……” 申时行没有拐弯抹角,也没有在西南几个小官儿身上费工夫,上来就开宗明义,直取中宫。 高拱眼睛里光芒大盛,跋扈惯了的他,毫不收敛的直视张居正,张居正仍旧是那副死样子,只是如有如无的点了点头。 申时行的奏折很长很长,包括了各种形形色色、严严整整的证据,铁证如山扑面而来,不仅让高拱刮目相看,站班的大臣们心中也都有了数。 刚才还在yy自己青云直上的钟葵掌道御史,瞬间像是泄了气的皮球,这个大腿,貌似有些要自身难保的征兆啊。 这种级别的正面对决非常的喜闻乐见,文官们摩拳擦掌,准备上台表演一番,就连大老粗的武官勋贵们也看得津津有味。 唯一心不在焉的就是隆庆帝了,他已经有些支撑不住了,但是他还是硬挺着,因为他背后的女人对这个很感兴趣,捏着他的腰间软肉不肯放松。 赵贞吉又一次体会到了被踩的痛楚,上一次高拱借京察强行压上的正面凌辱尚未散去,这一次申时行,哼,张居正又要从后面来上一发嘛? “臣,臣出言无状,”赵贞吉先是四两拨千斤,避重就轻,“臣听信许翰一面之词,臣失察……” 高拱见这个鸟人还是硬挺在那里,瘦驴拉硬屎,分外恶心。 朝堂怎么会有这么一号人,真真是,丑陋。 高老大一使眼色,监察御史韩缉等专用悍将汹涌而出,都是顺着申时行的话头儿,无限延伸。 “……赵贞吉阴险诡诈,逼迫郡县,其心不可问也……” “……赵贞吉意图叵测,勾结白莲逆匪,罪不容诛……” “……赵贞吉为一己私利,构陷同僚,其心险恶,又与白莲、僰人勾结图谋,实为我士林之耻……” …… 纷纷扰扰中,赵贞吉仍旧不肯服输,以他结仇满天下的操行,一旦去位,恐怕大事不妙,他仍旧打算做最后的挣扎,那就是感情牌。 “臣,臣冤枉啊……”一个老男儿洒泪衣襟,感情戏倒是很投入的样子,“臣家乡在sc内江,与叙府一山之隔,若叙府兵乱兴起,家乡亦遭涂炭,于心何忍?” 他抬起头来,喷着鼻涕泡儿,一脸沉痛,环视凶神恶煞要把他揍翻在当场的大臣们,“诸位同僚,贞吉往昔或有得罪之处,然而人同此心,以此诬陷,情何以堪?” 说完,伏地大哭不止。 皇极门外,一片沉肃,隆庆帝都精神了许多,龙眼瞪得大大的,仿佛才认识自己的内阁次辅。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信乎? 第26章 人间金鳞 混大明的官场,事实上是很讲究的。能混出头的,都得有两把刷子。 要么就要文以载道,在散文诗词方面有所专长,比如解缙,比如李东阳,比如张佳胤;要么得很有节操,能够把忠孝仁义打造成招牌,比如海瑞,比如于谦,要么就很有权谋,玩弄手腕权术润物细无声,比如严嵩,比如张居正。 但是像赵贞吉这样的,可以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在罪证昭彰、人神共愤的时候,还能够极其不要脸的,在光天化日之下,耍无赖? 都知道sc是你老家,但是你祸害老家的事儿都干出来了,又反过来用桑梓之地的名义为自己脱罪,其心肝肺腑无法细问,那张嘴巴恐怕注定臭不可闻了。 武官序列里,一群人佩紫怀黄,张口结舌,特么的文臣这些老倌儿果然都是身怀绝技,轻易不好去招惹啊。 “……卧了个大槽……” “……死了都不要脸……” “……活久见……” “……我要带我的十八房小妾来看奇葩……” “……这样,真的能行?” “……从此不敢直视老赵那张脸……” …… 武官勋贵其实多半时候等同于朝廷的围观群众,代表着人民群众的直接观感,他们的窸窸窣窣,嘀嘀咕咕,让文臣们自觉颜面大失。 但是故乡之情历来是士大夫珍视的情感,那个时候的北上广魅力不像现在那么大,连退休了大家都要回老家的。赵贞吉搬出自己的故园之情,还真不好遽然反驳。 一时间,朝堂大佬们,坐蜡了。 帷幕后的李皇后看得自在得趣儿,除了被赵贞吉的鼻涕泡儿恶心了一家伙,偶尔捏捏皇帝老公,让他打起精神,其他时候那是欢脱得很,仔细看看,人家皇后娘娘的樱桃小嘴儿有规律的蠕动,艳红丰润的唇儿上下左右不停歇,竟是在吃东西。 咳咳,皇后娘娘那个位子就算不是沙发,应该也算得上是板凳了吧,有些瓜子果脯汽水儿什么的,不足为怪。 满朝高官都在容我三思,高拱作为内阁首辅,立马就变成了万众瞩目,他心中发狠吐槽,且让你赵贞吉再蹦跶两天,真是祸害留千年。 高拱愤愤不平的想着,正要出列捏着鼻子给赵贞吉圆场子。 不料,斜刺里杀出了一个老将。 此人身手矫捷,姿态雄奇,手持一纸奏疏,隐隐然有救世高手迹象。 “臣,工部尚书朱衡,有本代奏。” 隆庆帝觉得今天有些happy,头疼脑热、体力不济的病症都缓和了不少,这台大戏,真是一波三折,令人心旷神怡。 眼见波澜再起,隆庆帝慌不迭的点头应承,还破例开了金口,“你且速速奏来。” “臣代原右副督御史、保定巡抚张佳胤谨奏,”老朱衡的声音语调铿锵,气势雄浑,那叫一个煌煌正音,“臣因丁忧回籍,草庐度日,深怀忧戚,本不应分心旁骛。奈何目见耳闻,屡触衷肠,实不能不忍痛发声,臣处江湖,不知魏晋,字字句句,一秉精诚,略陈所得,以供朝堂镜鉴。” 张佳胤的奏疏开头,就是一股沉郁的浓风吹入,如同一个忧郁的美男子,来到了疯人院,瞬间将朝堂的格调提升了好几个档次。 朝堂衮衮诸公的颜面稍霁,这才是正常的士大夫本色。 只不过抢了朝堂沙发和板凳的两个男女却不以为然,隆庆帝默默撇撇嘴,觉得头又有些不舒服了,至于后面的李皇后,对面前摆满了的零碎儿,嫩葱一样的手指,东挑挑,西挑挑,却再也没了胃口。 要说掏心窝子话,这对昏君夫妇,还是喜欢打滚撒泼的赵贞吉比较多一点儿。 “……以一己私心,摧折国家边关重吏,以故旧盘根,挑动刀兵四起,兵连祸结,以机深之谋,欺上凌下,纵容巨寇大患,危及社稷金瓯……” 张佳胤也将赵贞吉的一系列恶行说了一遍,只不过增加了很多亲眼所见,亲耳所闻的内容,更加的不可辩驳。 但是最有杀伤力的不是这里,而是最后一个自然段。 “臣世居川中,险峰在侧,幽涧入怀,故乡一草一木,时刻魂牵梦绕,家园一砖一石,亦先祖筚路蓝缕,爱惜唯恐不及,何忍痛加干戈?何利之大,竟尔背祖事贼?何心之恶,竟忍煮豆燃萁?假使心意得偿,谋算得逞,官爵荣华,无以复加,能对天子信重,凤驾慈恩,能对故园悠悠山水,哀哀父老,无动于衷乎?” 老朱衡是个出色的演讲大师,当“无动于衷乎”五个字,一字一顿响彻朝堂,如同洪钟大吕,也像是无言的审判。一股洞彻人心的力量席卷朝堂,满朝为之肃然,连那些逗逼武将也安生了下来,用如同尖刀一样的眼神儿不停的捅着赵贞吉这个大boss。 本来对张佳胤的端正严方不甚感冒的李皇后,听到最后有凤驾的份儿,嘴角沁出甜甜的笑意,眉头一挑,颇为受用,这可是第一回有朝臣议论朝政的时候,带上她一起玩耍。 隆庆皇帝也大受触动,少有的亲自发号施令,“黜出京师,廷议其罪,三代不得科举,遇赦不赦。” 赵贞吉锐气尽失,轰然伏倒在地,一代权臣,就此末路。 “陛下英明,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帝震了虎躯,作为小弟的,肯定要马上捧场,当即跪满了一地。 散朝之后,文武高官们心有余悸。高拱和张居正两人脸上却并没有露出喜色,张佳胤的横空杀出,实在出人意料。赵贞吉玩儿完了固然高兴,但是整个过程并没有掌控在手,这就不开心了。 少不得,两位大佬回府之后,要召集麾下心腹密议一番。 “我是一只修行千年的狐,千年修行,千年孤独……” 无事一身轻的林卓,并没有急着回县学接受封建主义教育,而是很任性的给自己放了个假,软趴趴的坐在凉亭里,听着耿小妹偎依在身边唱歌,清漪在花园里跳舞,心神俱醉。手也不肯老实,不停地在耿小妹的身上跋山涉水,让小管家婆软成一团,歌声早就没有了调调。 “喂,你个大色狼,不许欺负小妹”没有了伴唱,清漪也停下了翩跹的舞步,款款走过来,把咸湿佬的龌龊行径抓了个正着。 这个耿直的姑娘说着,还动手把耿小妹从林卓身边扯开,耿小妹讷讷低着头,咬着下唇,脸上红霞满天,虽然借着清漪的力道离开了林卓身边,心中却很不舍,她很喜欢卓哥儿欺负她的。 “呵呵”林卓洒然一笑,挤眉弄眼地朝清漪抛个媚眼儿,没正形的样子让清漪牙齿痒痒,扑上去逮着林卓“吭哧”一口就咬在林卓腮帮子上。 “嗷呜……”林卓被咬痛了,劣根性被激活,大手一笼,就按着清漪挺翘的圆臀,把这只母暴龙镶嵌在自己身上,本能地揉捏搓挤,无所不用其极,尾指还不经意地掠过两股之间,带起一阵阵颤栗。 清漪的牙齿已经收了回去,小舌头也被没收,大眼睛死死闭上,眼睫毛一抖一抖,鼻息咻咻,脸颊粉红。 耿小妹在旁边看得心摇神驰,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吃吃”直笑。 “大才子,我看了你的那本《葬花纪》,写得真感人,你能为风尘女子说些公道话,真是这世道的良心,怎么不出版刊行呢?”清漪紧紧靠在林卓肩膀上,喁喁私语。 “前段时间,我有事儿,嘶……”林卓又中招了。 “让你有事儿,让你有事儿”清漪像一只被激怒的小豹子,呲着小牙在林卓胸膛上又掐又咬,很像是要报当初林卓在清池苑当众不给面子的一箭之仇。 耿小妹安静地靠在另一边,由着林卓的坏手东游西逛,时不时还给他一个柔柔的轻吻,好一个冰火两重天。 “哎,说真的呢”清漪老实下来,扭扭身子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小小地叹了口气,又捡起刚才的话茬儿,“我认识一个书商,是南直隶潜雨书坊的东家,叫鲁讷,实力很雄厚的,你要是想出版刊行的话,我可以帮你联系一下呀” 清漪总裁显然是闲不住的性子,林卓沉浸在温柔乡里,也就无可无不可,点点头,表示同意。Www.XSZWω8.ΝΕt “要不这样吧,才子哥哥”清漪发了个不成功的嗲,让林卓打了个哆嗦,“你现在写了好几首诗词了不是,要不你再多写几首,凑一本诗词集好不?” 林卓捋了捋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清漪啊,要是你能正常说话,咱们这幸福的情侣关系还能维持下去” “那就这么说定了,大才子,以后咱们家出书什么的生意就都交给我了”清漪小腰板儿一挺,嫩生生的胳膊一挥舞,就拍板了。 林卓看得有趣,这姑娘的做派让他很亲切,“行行行,我正式任命你担任林氏集团文化产业部总裁,出书摆摊儿卖字画儿什么的,都由你说了算” 清漪大眼睛忽闪忽闪,对自己的头衔理解起来有些吃力,但还是用力点点头,肉肉的鼻头耸了耸,可爱模样让人爱煞。 “哥哥……”响亮的叫唤声响起,伴随着“噔噔噔”的脚步声,风一般的萱萱呼啸而至。 只见她穿着粉绿的襦裙,脚下踩着一双嫩绿的翘头绣花鞋,梳着秀气的双丫髻,绿汪汪的发钗很是夺人眼球,想来这身装束应该是娘亲为她装扮的,活脱脱一个温婉贤淑的大家闺秀,只不过萱萱跟她老哥差不多,极其擅长不走寻常路,脚上颇多泥污也不说了,好好的襦裙打了个大大的结是个什么情况,头上也蒙着一层不知道是灰尘还是蜘蛛网的物事,硬生生把个淑女改装成了爬树下水的女汉子。 萱萱看到林卓把清漪和耿小妹抱在怀里,小嘴儿即将脱口而出的话语戛然而止。 先是瞪大了眼睛,嘴巴张得大大的,旋即嘴角一扯,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眼睛也眯缝起来,显然对这一幕很满意。 踢踏踢踏地走上前去,看着羞意不胜的清漪和耿小妹,坏坏的小丫头,还调皮的伸出小手指,在她们脸上轻轻一点,看着耿小妹满是仓皇与羞恼,鸵鸟一般把头埋进林卓怀抱,清漪则开始奋力在林卓怀抱里挣扎,张牙舞爪要跟萱萱闹腾,却又挣不脱,反倒逗得萱萱“咯咯咯”笑出声来。 看着妹妹笑得开怀,林卓也跟着“呵呵呵”地笑起来。 “哥哥,我要跟清漪姐姐学跳舞,以后我也要做花魁”萱萱脆生生的提出了自己的雄心壮志,石破天惊,清漪和耿小妹都一愣怔,林卓也笑不出来了。 清漪一把把林卓推开老远,揽过萱萱,温声细语,比对林卓态度好多了,“萱萱要学跳舞,清漪姐姐教你,但是女孩子呢,可不能把花魁什么的挂在嘴边哦,咱们萱萱可是大家闺秀,清漪姐姐还可以教你识字哦,以后萱萱就是个女才子啦。” “哥哥那种才子?”萱萱眸子一亮,顿时雀跃。 耿小妹也凑上前来,几个姑娘自成一统,一边细声细气的商量着学跳舞学识字,一边给萱萱做清洁。 局外人林卓同志眼睛骨碌碌转悠,好像还可以把娘亲也拉进队伍里来呀,整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可别把娘亲给闷坏了。 第27章 尘埃落定 林卓的新宅院占地广阔,是将原有的两栋大宅合二为一所成,进出三进,横向也有三路,有多达八个单独的院子,还有三个绣楼,绿植密布,池塘亭台星星点点,锦鲤红莲点缀其间,生机盎然。 最可圈可点的,还是院子后面一个大花园,院墙四周,爬山虎密密层层,绿意欲滴,各种花树、花枝交相辉映,姹紫嫣红,摇曳多姿,绿树浓荫,花香阵阵,蝴蝶蜻蜓穿插其间,自在飞舞,野趣横生。 今天,萱萱就把嫩嫩的魔爪伸向了这座恬静的花园,生拉活扯着林卓和耿小妹,要抓蝴蝶。 林卓陪着萱萱和耿小妹来到后花园的时候,队伍已经壮大了许多,清漪总裁搅和进来,跟萱萱、耿小妹叽叽喳喳个不停,三个小女生的声音,加上她们身边的丫鬟婢女们,已经成功盖过了园子里的虫鸣鸟叫。 前来串门子的金凫和陈敦义也都摩拳擦掌、奋勇争先,要在妹纸面前大大的露一手。 金凫没有食言,很是卖力,用各种各样的姿势龙腾虎跃,最终却只有一个结果,扑个空,摔个四脚朝天,成了姑娘们最大的开心果儿,还有人为这胖子加油叫好,这下子可不得了,金凫更加得意了,姿势更加的绚丽多姿,啪叽啪叽摔在草丛里,倒是乐此不疲。 陈敦义矜持了许多,在花丛中游走,端着知府大公子的架子,时不时猛然出手,然后迅速四顾,轻咳一声,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背着手离去。 开心是开心过了,可是最终三个大小姐手儿依旧空空如也,别说蝴蝶蜻蜓了,连一只蛐蛐儿都没有收获到。 萱萱看够了那胖子雄奇瑰丽的摔跟头姿势,转过身来,拉着哥哥的衣襟,小嘴儿翘起来老高,顿时让林卓战斗力x,且看哥哥给你露上一手。 咱们林卓童鞋,是个讲究智慧的人,四百年的智慧,碾压你们这些土著众,丢丑的事情不屑为之,往草地上一坐,开始发号施令,耿二力和陈苏往来奔走不息,很快,一个用竹竿和废旧渔网组成的扑蝴蝶专用道具就做成了。 林卓拿起来挥舞一番,顾盼自雄,很是一副高手下山的模样,逗得女孩儿们前仰后合笑个不停。 “呃,别笑啊,有啥好笑的?”林卓对这个气氛不太满意,“这个网子,看上去,是有点儿丑,但是它很有内涵的,好不好?” “噗嗤……”“咯咯咯……” 林卓的申诉没有被尊重,女孩儿们一扎堆儿,反而笑得更欢了。 林卓悻悻然,抓到蝴蝶再说。 渔网兄,你要给力啊。 林卓操起竹竿,小心翼翼地朝着一株茉莉花边走去,一只黑色带着黄色斑纹的蝴蝶正在上面悠闲自在的采集花粉,行径颇为嚣张,一点儿都看不到慌乱模样。 林卓慢慢将竹竿举高,朝着它头顶迅速一兜,敏感的蝴蝶感觉到危机降临,腾空而起,只是以往无往不利的逃生秘技,此刻却恰好自投罗网,一头栽进了林卓邪恶的渔网中。 “哇哈哈哈”林卓快速收紧渔网,将这个黑色黄斑的蝴蝶困在网中,仰天长笑,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呀……”姑娘们汹涌而至,清漪抢走渔网,带上萱萱开始自行创业,耿小妹小心翼翼捏住蝴蝶的小翅膀,惊叫欢喜不已。 “哼”没有享受到鲜花与掌声,林卓不得不结束了自己遗世而独立的造型,耷拉着肩膀走到各种丢丑卖乖的男子阵营,一阵百无聊赖。 “咕噜噜……”一阵羞耻的声音传来。 众人侧目而视,果然是金凫这个胖子,肥手往肚子上一拍,理直气壮,“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 “额……”孔夫子的话,总是不好辩驳。 “来来,今日中午,我们就在此野餐”林卓今天难得放空,感觉情绪很高亢,招呼着就要在这里做饭吃。 “???”年轻的朋友们,都瞪着大眼睛看着林卓,满眼都是怀疑,萱萱丫头还很可爱地望了望草地,眨巴着眼睛,很是纠结,小手轻抚着肚皮,对吃草很抗拒。 林卓的尊严受到了践踏,当即虎躯一震,再次开始发号施令。 竹筒饭么?叫花鸡么?铁板烧烤么?妥妥滴。 只不过,这阵拿锅抢米、撵鸡切肉的,动静太大,很快,老爹黑着一张老脸现出了原形。 看着面前草坪上摆开的架势,老林脸色更暗。 “……卓哥儿,你今年将满14岁了,不小了是不,”很长辈很语重心长,“还玩儿过家家这种游戏,是不是太嫩了点儿?” 林卓仰天吐血三升,把袖子一挽,往前一扑。 扑到温柔似水的娘亲膝下,“娘亲且安心上座,往日都是娘亲做饭给我们兄妹吃,今日孩儿就做一次饭给娘亲吃”眼睛还眨巴眨巴,卖萌。 张婉儿慌忙把林卓拉起来,脸上各种表情穿梭一阵,最终留下了甜甜的微笑,抚着林卓的俊脸,柔柔点头,“好,娘亲跟我儿一起做” 哼哼,娘亲一发话,老林只能去数蚂蚁了,林卓一脸的小人得志。 “二叔,且助我一臂之力……”林卓招呼着越来越像是家里大管家的耿二叔就要操持上阵。 今儿个,不让你们说声服气,那都不算完。 林家花园里浓烟四起,香气四溢,各种菜式都到了收获的时候,林卓苦心经营的铁板烧烤摊最受欢迎,被围得满满当当,让他忙得四脚朝天。 等到顾客们饱食之后散去,林卓四仰八叉累瘫在地,贴心的小管家婆给他拿来了一个香喷喷的叫花鸡,林卓胃口大开,摸摸耿小妹的小手儿,邪笑一声,正要大快朵颐,冷不防府城里的吏目冲将进来。 朝廷的旨意到了,让林卓去府城接旨。 林卓看看一众吃得满嘴流油,肚皮滚滚的亲人朋友,忍着饥肠辘辘,挥泪而去。 “叙府知府陈文杰智勇兼备,敢于任事,抚恤下民,剿除凶顽,擒拿逆匪,功在社稷” 府衙门口,叙府的头头脑脑们冠带整齐,庄严肃穆,跪了一地。 京城高官洪亮高亢的声音在府衙四周回荡。 一连串表扬的话,听得陈文杰胡子抖了又抖,脑袋跟嗑药了似的,不规律的晃荡,显得很是与众不同。 四周也是人头攒动,府城群众们对于来自中央领导的亲笔信报以极大的热情,纷至沓来,围了一圈又一圈,都想听听这京师来的仙音,搞不好能沾点儿光,顿个悟什么的。 叙府群众的强势围观,显然影响了京城高官的发挥,打了几个哽儿,才找着调子,继续念下去,“戎县县令何举不畏***抚民有方,豁免兵戈” 何举也被表扬了。 “戎县童生林卓忠义自任,赞襄协力,续展博才,纾难定机,士林之范也” 林卓眼睛一突,不客气的说,自己确实做了大量的工作,说是主导者也不为过,但是在高层视野里,自己应该并无太多存在感才对。 脑海里缓缓浮出张佳胤慈和的脸庞,自己这个文艺老年师傅,还真是肯卖力气。暖洋洋的感觉弥漫全身,朝中有人好做官呐。 “……陈文杰原任cd府知府,擢升四川承宣布政使司参政,从三品衔,何举原任戎县县令,擢升叙府知府,从四品衔,童生林卓,因功名未成,不宜骤赏官爵,然秉恩赏酬功之至意,此案犯官、附逆贼匪,抄没所得,悉数赐予,另赐御制横额一幅,其父恩赏正五品修正庶尹文勋官,其母恩赐正五品宜人,以彰功德……” 听到这里,林卓一张嘴大大张开,朝廷真是太体贴了,知道林卓赤条条穿越过来,没有过上纨绔子弟的幸福生活,就马上颠颠儿送来了,还来得那么汹涌,林卓就这样从进步的无产阶级蜕化成了地主阶级。 “……游击将军邓子龙擢升分守川南叙府、泸州、自贡三府参将,加昭勇将军衔……” “……许翰等一干犯官押解赴京发落,白莲一众逆匪,悉数就地处决,无辜牵连人等无罪开释,当地酌情安抚,钦此!” 冗长的圣旨宣读完毕,一干人等升官的升官,发财的发财,都是喜动颜色,欢欢喜喜的跪拜谢恩,短暂的拱手相庆之后,就客客气气地请宣旨官员到府衙内休息盘桓,当然少不了轮番恭维行贿什么的,让这位看上去苦兮兮的京官儿大爷吃了顿饱的,盆满钵满带着一袖子的金风扬长而去。 做完场面功夫,林卓归心似箭,撸着袖子捧着皇帝封赠的告身官服,就乐颠颠儿的要回家,火速让娘亲高兴一下,搞不好能有一个摸头杀。 奈何陈知府,不对,陈参政等人仍旧情绪高昂,非要搞个联欢会庆祝一下。 见到几位大人满面红光,拉着手跟自己执手相看泪眼,留人之意非常坚定,林卓也只好推迟行程。 联欢会上,重头戏当然是林卓,虽然作为编制外的人士,没有办法升职加薪,但是那些阿堵物和封赠父母且不去说,这个御制横额,那可就已然了不得了,妥妥滴简在帝心。 众人把林卓围在垓心,围观的欲望很强烈。 林卓从善如流,陈参政和何知府小心翼翼把横幅拉开,却见横额上写着四个大字。 “巴蜀灵竹” “有皇上手书正名,林公子这巴蜀俊彦,定当名噪大明” “不错不错,皇上慧眼如炬” …… 一阵羡慕嫉妒恨和拍马屁过后,林卓才把这幅喷了不少唾沫星子的横额给收拾起来。 “……贤侄,此番大业得成,贤侄居功至伟,今后但有事端,尽管吩咐,上山下海,世叔绝无二话”陈参政这是喝high了,揽着林卓的脖子,凑在林卓耳朵边儿上就说一些像要海誓山盟一样的羞羞的话。 “参政所言甚是,林贤侄机谋无双,才略无伦,真真是我等的福气啊”何举倒是还算正常,起身举着酒杯“咭儿”一口闷了个见底,还冲着林卓晃晃杯底,表示咱俩的感情也很深。 “两位世叔谬赞了,不过取巧而已,你们才是大大的有功于国家啊”林卓接力把场面烘托下去。 “公子,子龙敬你一杯……”邓子龙来了,还是那么周周正正。 一番风雨同舟,邓子龙对林卓佩服的五体投地,算是一个最坚定最真挚的朋友。 “公子,子龙能有今天,全仗公子扶持,今后若有事端,公子尽管吩咐,上山下海,绝无二话”子龙兄台语言能力是不大行,一张脸憋得通红,说出来的台词儿还是跟人家陈参政的差不多。 只不过,林卓丝毫不以为忤,共事一段时间,人心如何,已然心照不宣。 林卓郑重起身与子龙将军碰杯,对视片刻,会心一笑,仰头,一饮而尽。 这一杯酒,是今晚林卓喝的最畅快、最熨帖的一杯了。 戎县,林家大宅。 天才蒙蒙亮,林卓就已经回到了家门口儿。 看着家门口一些细微处发生的变化,黑油锡环什么的都按照五品官的规制摆弄上了,林卓凝神打量片刻,洒然一笑。 林童生回到家里,自然又是一阵忙乱。 老林抚着刚长出来不长的胡子,看着林卓频频点头,模仿老怀大慰的情状,做作情态很是惹人发噱,只是眼睛里的高兴和激动是装不了的。 张婉儿把林卓揽在怀里,疼爱不已,自家孩儿,仿佛昨日才从河沟里被捞起来,今日就活蹦乱跳给自己挣来了诰命,只是不知道吃了几许苦头。 几滴温热的眼泪垂下,落在林卓脸颊上,也落在林卓的心里。 林卓把张婉儿扶在椅子上坐好,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肚,把她的眼泪一点点儿拭去。 转过头,把老爹也扶到椅子上,让二老并排坐在大堂正中央。 林卓整整衣冠,跪倒在地,深深叩下三个头。 耿二叔一家,师母给的十几户仆役们,团团围着,看这少年人赤手空拳、几经艰险为父母挣下荣耀,再深深叩拜。 得子如此,夫复何求。 第28章 忠奸难辨 戎县大牢外,有一出大戏,正在上演。 僰人的高官显贵们静静地站成两行,看着舞台中央的族长一家子,表情各异。 林卓没有地方站,僰人的规矩虽然没有汉人那么繁缛,但是实在也不好强插进去刷存在感,只好远远站在备好的两驾马车前,好在有金凫陪着,金百万也在车里等候,倒也不孤独。 哈朴用手遮了下阳光,高大的身躯缩水严重,衣服里面空空荡荡,脊背也佝偻着,短短几天,他又苍老了很多。 “爹爹”哈茗伏在哈朴怀抱里,泣不成声。 哈洛紧着凑上前去,跟老爹对视良久,讷讷无言。 哈朴拥着宝贝女儿,轻轻拍拍她的肩头,百感交集。 一家三口历尽劫波,总算云开雾散,哈朴温言哄慰女儿,哈茗破涕为笑,拉着父亲的手摇晃撒娇,惹得哈朴老怀大慰,长笑不已。 哈朴又冲着哈洛点点头,才游目四顾看向自己族中的文武高官们。 “属下等恭迎族长”僰人武装力量总司令大统领哈烈带头,僰人的大祭司、大寨主们,呼啦啦跪倒在地。 “众位远来辛苦,此处也并非族内,免礼”哈朴酝酿片刻,吐气开声,声波辐射开去,洪亮威武,颇有王者之风。 只是眼尖的林卓分明看见,说完这句话,哈朴的胸膛急剧起伏,显然已经力不从心。 僰人显贵们陆续起身,身份辈分都比较高的,就围拢到哈朴身边,嘘寒问暖,诸如“族长大仁大义”、“族长舍身为全族谋福”、“族长为族人受苦”之类的恭维声不绝于耳,感情过于丰富的,还要为族长大人掬一把辛酸泪。 场面渐渐明媚和谐了起来,哈朴却已经稍显疲惫,哈茗见状心疼,瞟了远远等候的林卓一眼,附耳向哈朴建议先在城内找个地方休息,之后再返回族中。 哈朴点点头,哈洛遥遥冲着林卓拱手,林卓当即会意,招手示意,另一辆马车粼粼而来。 哈茗和哈洛搀扶着父亲走过来。 “此番又要叨扰贤侄了”哈朴跟林卓客套了一下。仦說Ф忟網 “世叔不必客气,林卓晚辈,与哈洛兄相交莫逆,正该多多孝敬”林卓恭恭敬敬,一副老实孩子的模样。 “哼”哈茗翘翘鼻子,白了林卓一眼,“汉人书生就是文绉绉的,一身酸气儿” “茗儿,莫要失礼”哈朴轻言轻语的提点了一句,殊无杀伤力。 “族长,我等先行告退,在族中恭候族长”僰人高官们见族长有私人行程,纷纷要跟族长说再见。 “也好,注意约束族众,万万不可扰民”哈朴点头同意,顺带敲打了一下。 “属下不敢,属下告退”高官们又是一阵脸色变幻,告辞而去。 哈朴忙于应付的时候,林卓悄悄靠近哈茗,祭出禄山之爪,在哈茗臀部上,狠狠一掐,让你个小娘皮跟我作对。 “呀”哈茗低声惊叫,脸上红云密布,冲着又变脸成好孩子的林卓怒目而视,林卓心下得意,捻了捻残留着温润的手指,给了她一个意味深长的邪笑。 哈茗心儿“扑通扑通”跳个不停,瞪着那个漂亮的汉人书生,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僰人千娇万宠的小公主,自幼呼风唤雨,族中男男女女都是俯首帖耳,唯唯诺诺,就连阴险狡诈的二叔也不敢对她放肆,唯有他,唯有这个时而温良,时而邪恶的汉人书生,总是欺负她,占他便宜,惹她羞,惹她恼,偏生就是恨不起来。 哈茗心中纠结成一团乱麻,长街尽头,又有一个身影缓缓走来,步履沉重。 只见他低垂着头颅,****着上身,精壮的躯干上肌肉虬结,手上拎着一个包袱,背上还背着几根又粗又长的藤条。 正是哈烛。 哈烈赶紧欺身上前,拦住哈烛。 哈朴却前行几步,示意哈烈让开,走到哈烛面前,哈烛也缓缓抬起头来,面上竟是泪水纵横,闪着莫名的沮丧和悲痛。 两兄弟对视片刻,哈烛轰然跪倒在地,手中的包袱也散开,滚出两个物事,却是哈炎、哈利的项上人头。 哈茗气息一紧,旋即手被紧紧握住,侧目望去,林卓前行半步,把哈茗留在侧后,注目哈烛,眼中尽是戒备,哈茗心中一暖,突然不想挣脱。 “大哥,二弟错了,二弟没有约束好亲近的人,没有想着营救大哥,还存着取而代之的野心,二弟……二弟……真的错了”哈烛趴在地面上呜呜痛哭,说不出的颓废和绝望。 哈朴望着跪倒在地的弟弟,眼中杀机闪过,旋即隐去,只剩下一脸的愧疚。 “哎……”哈朴一声长叹,蹲下身,费力把哈烛扶起,扬起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食无竹,天字一号雅间。 林卓在这里为哈朴和金百万接风洗尘。 金百万父子俩还有哈朴一行五人团团落座,由金百万和哈朴两个狱友各自做介绍。 互相结识之后,林卓作为地主,举杯为两位长辈得脱大难必有后福相敬,众人纷纷举杯,为逃出虎口庆贺。 “……说来,还要多谢卓哥儿,若没有你奔走周旋,只怕我们两把老骨头就折在里面咯……”金百万靠在椅背上,很是感慨,想不到当初无意见认识的一个小年轻,到最后会变成自己的救命稻草。 经过这一番磨难,金百万脸上的肥肉都少了许多,至少说话的时候没有那种很奇特的抖动感了。跟他儿子金凫一样,都成熟起来了,至少不见了唱一曲******跟晚辈一起抢花魁的放浪样子。 “正是如此,咳咳咳……”哈朴的身体看上去受到的影响还是很大的,说几句话就气喘吁吁,哈茗坐在他旁边照应,忙不迭的为他捶背顺气,“林公子仗义出手,不仅救下了我哈朴这条老命,还让我数十万僰人生灵免遭战火涂炭,这大恩大德,咳咳咳……” 哈朴忍着病痛站起身来,看上去竟打算行礼道谢。 林卓赶紧起身拦住,“两位世叔言重了,我与哈洛、金凫两位兄台乃是至交好友,事关他们二位的身家性命,林卓断然不可能袖手旁观,”林卓果断给哈洛和金凫两位套上了荣誉光环,“再说了,如今尘埃落定,皆大欢喜嘛,晚辈这一次也是很有一些进账的” “哈哈哈”林卓的小小玩笑,把宴席上的凝重气氛一扫而空,天字一号雅间儿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一直沉默寡言,也未曾多喝酒的哈烛,跟哈朴略一对视,然后站起身来,“林公子,虽说是大恩不言谢,但是承蒙您舍命营救,还几次遭到刺杀,要是无动于衷,我等也过意不去,还请您开口示下,但凡我等能做到,僰人全族绝无二话。” 林卓维持着笑容听他说完,在座的没有笨人,哈烛恩怨两清的意思再明显不过,环视一下另外几个僰人的重要人物,发现哈朴略显疲惫的闭着眼,微微颔首,哈洛面无表情,哈茗和哈烈脸上却闪过一丝阴云。 很显然,尽管这次米粮事件平安着陆,僰人内部却也未必就能安生下来,这个沉默的哈烛并不简单,哈朴的身体偏偏又已经摇摇欲坠。 林卓心中念头急转,脸上的笑容却更加灿烂,“既然哈烛前辈如此盛情,晚辈却之不恭”林卓大喇喇的说道,“素来听闻僰人善于制竹,小到乐器家具,大到亭台楼阁,无所不能,而且精美实用,巧夺天工” “不是哈烛自夸,以竹制器,僰人不让任何人”哈烛紧跟着就接上去,用无穷的意念催促着林卓,想要啥,赶紧说。 “嗯,林卓有个粗浅的想法,还需各位支持”林卓略一拱手,“僰人与官府米盐交易,以山货猎物交换稻米井盐,算是一条出路,却受制于人,我欲与诸位合作,将僰人竹器送入市场,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啪”金百万猛然一拍桌子,惊得满桌子人瞪着他,“贤侄奇思妙想不穷,斑斑大才,不如投笔从商如何?” “世叔,您着相了,”林卓很佛家很菩萨地笑道,颇有些身份上的优越感,“林卓乃是士子之身,志不在此,”金百万为之叹息,“不过,闲暇之余,略施手脚,补贴家用倒是无妨。” 林卓淡定地装逼,金光闪闪。 “林公子言下之意,你与我僰人合作做这个竹器生意?”哈烛心中草泥马奔腾不息,声音也有些滞涩。 看着光风霁月助人为乐的林卓,哈烛心中腹诽不停,本来就是想跟你做一锤子买卖,跟你一笔勾销的,这倒好,不仅没有甩脱手,还要在僰人领地里开小卖部了。 “这对于我族是有很大裨益的,那些狗官一个一个都不牢靠,而且整天走马灯似的换,难保旧事重演,与其看他们脸色,还不如再找一条财路,这是当务之急,拖不得。”哈茗出面说话了,虽然略略恢复了僰人女诸葛精明干练的模样,但是站在林卓一边的属性没有发生动摇。 “只是这竹制器具一向便宜,如何获利?”哈烈接话,直接切入技术层面。 “依我之见,咱们这竹器店不以量取胜,在细节上要精益求精,树立起品牌,专供高尚人士,最好是读书人”林卓的商业秘籍滔滔不绝,金百万眨巴着眼睛嘴里念念有词,似乎打算把这些高招背下来,活学活用一番。 “专供读书人……这个市场,会不会有点儿小?”金凫颠颠儿的跳了出来。 “非也非也,你看这食无竹,如今可缺少顾客?”林卓循循善诱。 金凫略一怔,“食无竹倒是川流不息,但是往来的多数,可并不是读书人呐。” “正是这个道理,读书人是个噱头,”林卓意气风发,像是传销分子一般,“读书人最是挑剔,眼界又高,胆敢专做读书人生意的,那必然是质量绝对有保证的,而且是价格绝对昂贵的,”转身看着满桌子目瞪口呆的听众朋友,林卓大手一挥,“读书人就是品味的象征,就是我们的代言人,我们要树立一个坚定不移的理念,”林卓夹起一块竹燕窝吞下,语调铿锵有力,“为读书人服务。” 林卓的长篇大论方才结束,雅间儿里响起此起彼伏的掌声。 气势虽然浩大,其实,鼓掌的只有三个人,若有所得的金百万金凫父子俩,还有哈茗,这丫头品位着实独特,最喜欢非正常状态下的林卓。 “既然如此,那便就此说定了,不知林公子意欲如何操作?”哈烛在旁边张口结舌,哈朴一锤定音,问一下林卓的具体思路。 “僰人负责生产,我负责包装销售,划定一个最低价,每年的收购价由双方共同商定,如何?”林卓还是很有节操的,并没有太坑人。 “……”僰人对有些名词理解不深刻,但是并无妨碍,几个人面面相窥一个大周天,哈朴点头,成交。 “另有一事,晚辈要与两位世叔商讨,”林卓想了想,很快自己就要有大批量的不义之财入账,现在手头的几个人完全不够用,做生不如做熟,只能打打这两个老汉的主意了,“承蒙朝廷恩典,晚辈将要接手几处产业,手头人手缺乏,还请两位世叔割爱啊,哈哈哈” 金百万肥手一挥,嘴巴里嚼着菜肴,“没有问题,陈苏是个人才,拿去拿去” 哈朴这边沟通可能不是很到位,有点儿迷茫,不知道林卓想要谁,看看左右两个儿女,尤其是自家的宝贝女儿,这厮要是敢开口,必然上手neng死他。 倒是把哈茗看了个大红脸,扭着腰肢撒娇,“爹爹你看什么呢,是哈龙哈虎两兄弟啦。” “噢……哈哈哈”哈朴干笑几声,“木有问题,拿去拿去” 哈烈在一旁无语,那可是我的儿子好不好。 但是吃了这顿饭,最无语的,非哈烛莫属了,开小卖部就算了,还弄过去两个官二代?蹬着鼻子上脸,很成功嘛。 第29章 人财纷沓 林家大宅里,人气越发的兴旺了。 哈龙、哈虎两人正式入驻,作为僰人中的太-子-党,两人绝不会空着手儿来的,哈龙带出来近百名精锐武士,哈虎那个坑货带来了二十几个漂亮的僰人妹纸,看得林卓眼皮子直哆嗦。 这就是一母同胞两兄弟之间的品味差距,一个总是手挽千军万马,一个总想着美女如云,境界决定人生,哈虎同学,也就这点儿出息了。 侧头看去,人家哈虎不以为然,还仿佛做了件了不起的事情一样咧着大嘴憨笑不止,纯真的表情看着林卓,似乎在等着林卓给他点个赞,让林卓牙根儿发痒,真心恨不得在他那张黑脸上留下点儿永不磨灭的痕迹。 但是,很显然,已经有人代劳了。 扫视一脸哈虎脸上的创伤,再看看哈虎甘之如饴的贱样儿,这些有些秀气,又有些阴险的花拳绣腿,应该是哈茗干的, 哈朴固然大方,金百万也不是小气人。 陈苏带来了他属下的一整套商业班子,从账房到小二,包罗万象,在营救金百万期间,客串了下间谍探子的一些下人小厮也悉数带来了,还有招募的一些江湖好汉,七八十号人,个个都是精干之辈。 “这个,是陈哲吧”林卓认出了陈苏的堂弟,曾经在金家账房喋血事件中表现出色的二五仔。 “公子,正是小人。”陈哲恭敬地回应,声音浑厚圆润,听起来很舒服,完全没有阴险矫揉之气。 林卓略一停顿,点点头。 难得难得,这陈家两兄弟,都是干特务的人才啊。 经过这两拨人马的强势浇灌,林家大宅像是吹气球一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了起来,原本有些冷清的宅院,瞬间变得人气鼎沸起来。 这人多了,事儿也杂,必须得捋一捋。 林卓可不想在自己家里出现什么武士偷看侍女洗澡,寡妇跟小厮勾搭成奸神马的狗血烂事儿。 坐在花园的石阶上,林卓搓着脑袋想着这些事儿,面前的萱萱和耿小妹在翩翩起舞。 当然,这种舞蹈在林卓看来是不成的,节奏缓慢,动作保守,毫不留情的差评。 耿小妹一脸香汗,抿着嘴微笑着,听到林卓不给面子的评价,也只是很风情地用眼皮子夹了他一下,丝毫不以为意,倒是好胜心强的萱萱不满意的嘟着小嘴,瞪大了眼眸虎视眈眈看着老哥。 她们跟清漪学舞蹈有段时间了,可惜这个老师不靠谱,忙碌着林卓两本书的出版发行工作,除了《葬花纪》,另一本诗词集命名为《戎县竹节》,林卓对这个名字不太感冒,但是被清漪总裁虎头虎脑的忽略了。 清漪老师忙业务,两个可怜的学生就只有靠自学成才,再加上僰人小侍女偶尔神来之笔的指点,出现这种怪栽栽的状况,不足为奇。 “哥哥”萱萱看到老哥迟迟不肯改变自己的看法,甜腻腻的声音带着委屈扑面而来。 “萱萱,叫哥哥,也不能改变你们跳得很难看这个事实”林卓踌躇良久,还是决定为自己的审美观负责。 “哼……那哥哥跳给我们看”萱萱表示坚决不服气。 “噗嗤……”耿小妹为萱萱擦着额头上亮晶晶的汗水,想着林卓左扭右摆的模样,忍俊不禁。 “这个嘛”林卓麻爪儿了,作为一个出色的舞蹈鉴赏家和批评家,他是从来没有从事过舞蹈这项运动的。 “哥哥可以给你们伴奏”眼看着宝贝妹妹大眼睛里的不满意越聚越多,林卓拍着脑袋想出了解救之策,合作嘛,干革-命事业必须分工不同。 “伴奏?哥哥弹琴么?什么曲子呀?”萱萱是个好姑娘,马上就被哥哥的视线转移大-法给忽悠瘸了,开始关心乐器曲谱什么的了。 “乐器嘛”林卓蓦地想到了自己即将开业的竹器店,搞一场推广演出,应该能很快高端起来的吧。 “哥哥”看到老哥魂游天外,萱萱不满意了,抱着林卓的腰肢不停的墨迹,“你要给我们伴奏,还要把清漪姐姐还给我们。” “木有问题”打定主意搞个大新闻的林卓没口子答应。 “少爷,外面有个府城的吏目求见,说是要办理一些交接” 说来林卓这一大堆下人,大多数都是叫公子的,只有师母派来的十几户下人坚定不移的叫少爷,眼前这个来通报的中年人就是其中的头目,叫张全。 “好,我很快就来” 转过身,林卓蹲下,跟自己妹子许下了承诺,“等哥哥忙过了这几天,一定谱好曲子,请一帮人陪你跳舞。” 萱萱张开红润的小嘴儿笑开了,露出了可爱的小白牙,“咯咯咯,嗯。” 林卓也被妹子感染了,跟着一起傻笑,“呵呵呵” 淑女要笑不露齿,呸,谁说的。 “是曾老大人啊,这大热天儿的,还劳烦您亲自跑一趟,林卓真是过意不去”林卓在客厅看到的是府城七十多岁的户曹老大人。 “不敢,不敢”老头儿和蔼可亲,“林公子,按照朝廷旨意,这些罚没的产业,悉数由您接收,还请您安排人手,盘点一二。” 曾老大人说着,捧出一个厚厚的簿册,怕不有一本词典那么厚,活像块儿大砖头。 “这……”林卓稍一迟疑,接过来,随便翻了前面几页,不由深吸了一口气,许翰大人真是名不虚传啊,光是田庄就有七八处,在京师附近都有十几顷地,省城就更多了。 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这几年的明同知,也不遑多让啊。 曾老大人看到林卓的惊讶模样,丝毫不奇怪,也没有表示鄙视的做派,是一个比较与人为善的老官僚,他略略提点的说道,“林公子,这些产业均详细记录备案,各项细节毫无遗漏,您尽管放心” 林卓乍听,觉得这老头儿说的好像是废话,但是微微思忖就明白了,人家在提示自己,该截留的,该分润的,都已经走完了,剩下的这本簿册里的,全都是自己的,不用再东分西送,这个人情送的那可是价值千金。 林卓站起身来,“林卓多谢老大人提点。” “无妨无妨,应该的”应酬之余,曾老大人脸上就莫名的出现了一些尴尬。 受了别人的恩惠,就不好坐看别人受窘,林卓便善解人意的送上话茬,“曾老大人兼程赶来,不知是否还有他事,且请直言。” “那个,说来惭愧,”曾老大人果然很惭愧地开口了,“小老儿有个远房亲戚,目前在戎县有个微末的前程,做个礼房管事,年纪太轻,缺少历练,若是林公子有暇,还请代为教导一二啊” “哦?一定一定,”林卓善解人意,递了个梯子让别人下台“林卓院试在即,正要向礼房诸位大人多多请益”尛說Φ紋網 “如此,便多谢林公子,小老儿择日令他过府拜会。”曾老大人老于此道,你谦让过来,我谦让回去,花花轿子人抬人。 “哎……那就太过见外了” “要的要的,那晚生虽有些活泛,却无甚阅历,还需林公子多加指点” “不敢当,不敢当,既如此,林卓恭候大驾” “正该如此,说来令人唏嘘,林公子年未弱冠,就已名动川中,前途不可限量啊” “些许薄名,全赖各位长辈提携,老大人宝刀未老,身体可还硬朗?” …… 送走了曾老大人,林卓把那个厚重的簿册细细看了一遍,心潮起伏,这些产业累加在一起,价值估计足够买下几百个林家大宅了。 子曰:富贵险中求,果不其然。 林卓抱着簿册径直去找老爹娘亲去了,虽然他们不用操心,但是总归心里要有个底才行。 “你说,这些都是咱们家的产业?”老林不出意料受惊了,瞳孔放大充血,鼻孔喘着粗气,像是得了羊癫疯,五个手指不规律的怿动,大概实在领悟鹰爪功之类的技能。 张婉儿却截然不同,她把簿册扔的远远,像是躲避蛇蝎一般,把林卓的脸蛋给摆弄端正,气息不定,“卓哥儿,娘亲知道你本事大,这些东西都是皇上赏赐的,来路也堂堂正正,但是咱家突然多了这许多钱财,会不会冲撞了谁家,招惹了谁家,可要当心呢。” 温言絮语渗入心肠,林卓只觉得心中舒畅。 老爹被钱财搅动得心神不宁,无法淡定,只有讶异,却并无贪念,娘亲不为钱财所动,一心想着只结善缘不结仇怨。 一个家庭里的主事妇人,是极端重要的,她可以是悬崖勒马的控制阀,也可以是欲壑难填的无底洞。 有与人为善的娘亲,林家必有余庆。 第30章 班底拼图 子曰,夜长梦多。 林卓当晚就在自己的书房召开了林家的商业管理层会议。 耿二叔父子兄弟三人、哈龙兄弟、张全,还有陈苏和陈哲兄弟,全数参加了这次会议。 老林同志,咳咳,端端正正坐在书房正中央。 “诸位,朝廷封赏于我的诸多产业,今日府衙已经全数移交,数目非小。”饶是林卓已经淡定了好几次,看到那个比新华词典还要厚重的账簿,仍旧有些心旌摇曳。 “目前府衙官差在各处产业等待交接,宜早不宜迟,应当如何分派,各位有何见解?” “咳咳……少爷下问,小老儿就先说说想法。”出乎意料,最先发言的是张全,这位来自铜梁的老人儿,惯常稳重,约束得力,林家大宅中这个各方势力错综复杂的局面,来自张家的十几户下人最是风平浪静,就可以看出,这位也是颇有手腕威信的。 “少爷,小老儿对经营之道一窍不通,倒是对管理庄园田地略有些心得,少爷若是不嫌弃,小老儿明日便启程,把田产和宅子收拢好。”张全脸上波澜不惊,但是话语间却很有点儿急迫劲头儿。 林卓略一思量,大致明白这位师母身边的老人儿对其他不明根底的人不太放心,按照这个时代的标准,田地宅子可是祖祖辈辈传承的命根子。 “也好,簿册里的各处田宅就全数交由张叔去安排处置,张叔可在家里挑几个精干人手协助。”林卓脱口应承,毫不迟疑。 林卓一口答应,张全还颇有点儿讶异,直到林卓冲他点头微笑,他才恍然,自己的小心思,这位聪慧的少爷大概早就洞若观火。 “这些新增的铺面”林卓有点儿挠头,铺面才是大头儿,星罗棋布散落在京师、江南、省城,数目很是可观。 “就劳烦耿二叔掌个总,二力和陈哲分别去接手,先摸个底,收益不好、地段不好的就处理掉,或者改行,省城和京师的尽量保留,可以扩张就更好。”林卓微一沉吟,想到了自己的发家产业,“食无竹和即将开张的竹器店就交给哈虎了,戎县这块儿潜力已经挖尽,向叙府、省城方向扩展一下,对那几个老掌柜要恭谨有礼,记住了。”林卓特意叮嘱了下哈虎,这个夯货最不让林卓省心。 “这些灰色的东西嘛……”林卓表示有些哭笑不得,通判大人和白莲旗下,居然都有为数不少的荒山、矿山和盐井,而且集中在川南这一块儿,大概是天高皇帝远的原因。 按照洪武大帝原始的政策来说,这些都算是非法的,要剥皮实草的罪行,但是这些禁令废弛已久,现在居然能够堂而皇之的出现在官府文牒里。 “哈龙、大力,就由你们两个亲自去接手,多招募些人手,确保安全。”林卓说着,暗自琢磨护山队、护矿队什么的,好像可以有哇。 一一分派完毕,林卓转身看向老爹,面子还是要给足的,“父亲,您还有没有什么补充?” “张老哥和耿二哥都是有经验的老人儿,倒是稳妥,那个矿山什么的,会不会有些棘手?”老爹果然对这种东西还是比较敏感,“而且小龙、大力两个半大小子过去,不太安生呢。” “父亲放心,这些东西是官府造册,我们按部就班,没人会有话说。”林卓给老爹吃了个速效定心丸,“他们这一块事关重大,我会亲自盯着的。” “嗯……你心里有主意就好……”老林还是比较信赖林卓的,“把那百十号糙货打发出去也好,天天把家里整的鸡飞狗跳的……” 哈龙的古井无波的脸颊“腾”地红了,心中大骂那群不给自己长脸的混账玩意儿,默默低下头去数蚂蚁。 林卓看得心下失笑。 说来这哈龙麾下也算是藏龙卧虎,有个高手兄台轻功一绝,有个兄台擅长口技,模仿飞禽走兽,无不惟妙惟肖,两个混球儿被身边弟兄们一捧,一鼓动,就干了件轰动林府的糗事,联手偷了厨房王婶儿的亵衣,那可是捅了蚂蜂窝,饿死事小失节事大,王婶儿好一阵哭天抢地,寻死觅活,只是苦无线索,找不到那杀千刀的。 最终被好心为他们打扫房间的丫鬟发现,才算是真相大白,两兄弟找王婶儿下跪认错,把王婶儿弄得脸上阵红阵白。 林卓想着明朝的内衣大盗魂游天外时,老林很实力的起身打总结了,“嗯,既然我儿分派已定,就请诸位多多费心了。” “请老爷放心,我等定当尽心尽力。”张全可能比较熟悉套路,由他代为回应。 事情商量完了,林卓把陈苏、哈龙和耿大力留了下来。 “陈苏啊,你有没有觉得奇怪,我没有给你分派任何差使?”林卓很总经理的询问自己心目中的特务头子。 “公子用心深远,陈苏静待号令。”嘎嘣儿脆,陈苏一点儿废话没有。 “好”林卓坐直了身子,“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川南地界儿,说是就此太平了也太早了些,总有些妖孽想害人,我们不得不防”林卓眼前闪现出红莲的俏脸和哈烛的冷脸,“京师朝廷里,还有省城三司,发生的重大事项,还有那些高官显贵们的动态,对我也非常重要” 林卓说到这里,戛然而止,静待陈苏自悟。 陈苏呆坐片刻,突然起身,跪倒在地,“公子信重,陈苏铭感于心,”陈苏抬起来的脸上也满是坚毅,细看还有一些雀跃,想来这种刺激的有挑战的活计才是他的归宿,“请公子放心,陈苏必定全力以赴,做好公子的眼睛和耳朵” “很好”林卓站起身来,把陈苏扶起来,响鼓不用重锤的感觉很畅快,“你只管安心经营,一应钱财花费,全部另行造册,我会全力支持你。” 陈苏郑重抱拳躬身,“是,公子。” “哈龙,你拨一半武士给大力,你们两个去接手那些矿山盐井,把除了劳力之外的所有人全部辞退,另行招募人手,组建两支护矿队,”林卓转过身对哈龙两人说道,“暂时以每队两百人为限,好生操练一下,听明白了吗?” 哈龙、耿大力两人抱拳应诺。 “我这里有两本小册子,你们拿去看看”林卓又掏出两沓书册,略带犹疑地丢给他们俩。 林卓依照自己粗浅朦胧的认识,扛木头、钻火圈、泅渡啥的,搞了一份高端霸气的《特种兵操典》,还用浪漫飘逸的国画手法画了一堆特种兵专用的冷兵器图纸,三棱刺,开山斧,多用匕首,血滴子,应有尽有。 “这特种兵训练,也不是一时一日之功,你们只要尽力就好,”林卓不是很有底,“若是无法坚持,就束之高阁也罢” 哈龙和耿大力两眼翻红,这是对能力的质疑,万万不能接受,“请公子放心,有操典和图谱,我们一定能把护矿队练成,练成那个,特别有种的兵” 两人把操典和兵器谱往裤裆里贴肉一塞,杀气腾腾而去。 林卓坐在太师椅里,看着两条粗黑大汉雄赳赳气昂昂,狡黠一笑。 特种兵能训练成啥样儿,兵器弄不弄得出来,那很重要么?最多白费力气,反正不会走火入魔,也没有生命危险,对于跨越了时代的发明创造来说,这还不够么?要啥自行车。 叙府户房的曾老大人说的是择日,没几天,林卓就见到了他口中阅历不够的年轻人,这个年轻人已然四十多岁了,脸上的褶子磨都磨不平。 当然,相对于曾老大人的七十高寿来说,却是比较年轻了。 这货携带者一张五彩缤纷的礼单前来。 林卓心中拿捏不定,自己虽然一战成名,又有名门子弟身份加持,在这巴山蜀水,算是个强梁人物,但是身份所限,对官场影响力并不大,这位又是托人,又是送礼的,所求为何? 林卓心中疑惑,面上客客气气,主动开口问了对方的上下台甫。 “劳林公子动问,在下贱姓马,单名一个容字,忝为戎县礼房管事。” “原来是马容管事,幸会幸会。”听这位这拿腔拿调的语气,林卓有些倒胃口,漫不经心地接话,旋即触电般猛醒,咳咳,您叫马容?这可得好生盘桓一下,观瞻一二才行啊,顿时很仔细,很认真地观摩了这位礼房管事。 无他,一油滑小吏耳,心下不禁颇为失望。 “幸会幸会,”马容一张脸笑成了花儿,只是这朵花儿带着许多苦涩。 林卓见他神色隐晦,勉强打起精神,“马管事若有困难,不妨直说,但有林卓能帮的上忙的,自当尽力。” 马容看上去颇为艰涩,“林公子,在下蹉跎十余年,科考不利,栖身县衙,恍惚二十载,刀笔下吏,一事无成,如今年近不惑,本应乐天知命,却块垒难消,胸怀不甘” 听到这里,林卓眼睛一眯,这人是来投靠的。 “公子年少,便已能挥斥地方,操权衡大柄,来日腾达风云,不在话下,如蒙公子不弃,恳请入公子幕中,为一西席。”马容说着就长跪在林卓面前。 林卓哈哈一笑,也不去搀扶“林卓所作所为,皆以本心为凭依,权势我所欲也,却也自有所持,风云跌宕,前路未卜啊……” 马容也没有起身,措辞反倒更加激烈,“公子多虑了,马容在县衙行走二十年,薄有家资,家中一妻一子用度无忧,热血头颅,有何可惜?只盼公子接纳,追附骥尾,参谋军国,一偿夙愿” 说完,马容拜伏于地。 第31章 不如跳舞 林卓去了一趟县衙,拜会了兴高采烈打包行李的何举,跟这位即将上任的知府大人唠了十块钱的嗑,不着痕迹的建议何知府留点儿人脉在戎县,方便掌控大局,让史管事、邓教谕这些亲信人马从小吏转正当个末流官儿,也算是酬功。 正处在happy状态中的何举,怎么看林卓怎么顺眼,何况这些也只是举手之劳,当即表示木有问题,自己正要带几个亲信赴府衙任职,县衙刚好出缺,这个人情与其便宜了下一任知县,不如自己享用。 即将离任的何大人行事也奔放了许多,甚至把县衙核心岗位的分派拿出来跟林卓打商量,空出来一个主簿一个县尉,怎么分配比较合适,林卓可没有得意忘形,很谨慎的认为何大人应该乾纲独断。 何举微微一怔,旋即醒悟,非常时期已经过去,林卓在刻意淡化自己的影响,不再像以前攫取权势。何举心下幽幽一叹,自家为官近十年,跟林卓打交道,从来没有占过上风。有些人,不服不行啊。 心之所至,何举当场就把委任状夯上了县衙大印。 林卓随后去见了史管事和邓教谕,跟两个老头儿扯了一通闲篇,感谢他们的多番维护和帮助,一起回顾了前段时间风雨同舟的峥嵘岁月,然后才拿出委任状恭贺升迁之喜。 这个时候就看出两位老先生的追求迥然不同,史管事捧着委任状,顿时千恩万谢,好一番喜不自胜,甚至当着林卓的面儿老泪纵横。邓教谕却只是微微诧异,嘴角掀起一抹自嘲,冲着林卓含笑点头。 诸事已毕,林卓一身轻松,他虽然不能说是个绝对的好人,但却是个讲感情的,有恩必报,跟着自己的,帮着自己的,都能有个好前景,他心里也就舒服很多。 回到家里,迎面就碰上了在书房门口逡巡不去的哈虎,守在书房门口的两个小书童,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个五大三粗的糙汉子,生怕一不留神就被他得了手去。 耿二叔接掌林府大权以来,安顿的井井有条,规矩也慢慢立起来了,林卓和萱萱也没有办法像以前一样野孩子跑单帮,四处蹦跶了,林卓出门有两个长随跟着,书房有两个书童伺候,他院子里还分配了四个丫头照料。 当然还得加上耿小妹这个贴心的小管家婆,林家老小都没有把她当下人,给她也配了三个丫鬟,奈何她死活要亲手伺候自己的卓哥儿,两家人都知道她的心事,也就由得她去,于是乎,林大公子的院子里算是热闹了,长期维持着四男八女的规格。 “公子,你可算回来了,哈虎大哥在书房门口晃晃悠悠地等你老半天了。” 门口的两个书童,一个叫张文、一个叫林武,差不多十岁的样子,人小,个子也不大,但是都机灵得不要不要的,话里话外,给哈虎上了一剂眼药水。 林卓瞬间秒懂,哈虎却大喇喇的毫无所觉,“公子,咱们那竹器店快要开张了,您看,您是不是给想个名号”哈虎看上去干劲儿十足,摸着脑门儿说着自己的施政方略,“哈虎打算给咱们竹器店的东西都烙上一方印,跟食无竹一样,看上去就不一般。” 林卓看着他憨头憨脑,偏偏又一副处心积虑的模样,不由莞尔一笑。 “竹器,坚韧,有气节,文天祥诗句说是时穷节乃现,”林卓提起笔来,在纸面上挥毫泼墨,“这个竹器店,就叫做节乃现吧。” “哎,哎,好名字,好名字,嘿嘿嘿”哈虎继续傻笑,不过他的心曲林卓还是能感觉到,年轻人想要做一番事业,渴望成功,无论古今,都是一样的。 “那个,竹器店开张之后,如何推广,哈虎掌柜的可有措置?”林卓带着些逗弄,考校这个有志青年一下。 “吭哧……哈虎想着,按照公子的分类,店里的东西除了君子六艺就是一些坐卧起行的用具,都不大好宣扬,只有乐器还可以,哈虎想请一些伶人和戏班儿用我们店里的乐器在店门口儿表演个几天”哈虎挠着头皮,面皮有些发红,显然操办这种自卖自夸的业务,这个老实孩子还是有一些心理压力的。 “唔……这个想法倒是很不错,”林卓突然觉得哈虎这糙货还是有一些内秀的,“只是一帮人抱着乐器在那里吹打为免有些呆板,这样,请一些伶人、清倌人什么的,到时候演奏我写的曲子,还要排演一场舞蹈,到时候噱头可能更大一些,” “哎,嘿嘿嘿,有公子出手,肯定手到擒来”哈虎咧着大嘴拍马屁。 “唔……我过两天把曲谱和歌词都拿给你,你把舞师和乐伎找好,我安排清漪指点他们排舞,一定要找靠谱儿的,别把我的词曲都糟蹋了。” “不会不会,我去省城教坊司找人,万万不会糟蹋,请公子放心好了。”哈虎下着保证书,一溜烟出门而去。 “公子,方才大小姐来找你,见你没在,就回去了,很不开心的模样。”林武一边给林卓续着茶水,一边轻声轻语的说着。 这两个小子,眉眼通透,心思细腻,都很好用。 “萱萱?”林卓皱眉想了下,最近没有欠宝贝妹妹的阎王债吧,怎么不开心了呢? “大小姐念叨着跳舞什么的,还提到了清漪姑娘,小人没有听清。” “啪……”林卓在自己脑门儿上拍了一巴掌,自己把妹子的舞蹈老师指派出去的帐,可还没还上呢。 萱萱不开心,后果很严重。 小脸儿一垮,小嘴儿一瘪,脚丫踢踏踢踏,在地上各种磨蹭,倒是不吵不闹不骂人,但是林卓却分分钟被烫成重伤。 天要塌了。 “萱萱勿忧,出书的事情已经弄好了,清漪今天中午就回来一起此晌午饭,到时候哥哥一定把清漪还给你。”林卓拍着胸脯立下了保证书。 “不用那么着急啦”咦,萱萱丫头这个状态不大对劲儿哦。 “怎么了?萱萱,不是很着急要学跳舞的么?” “娘亲说,娘亲说”萱萱的嘴唇儿嘟得更高了,“好人家的女儿都不学那些的,要学就只学针线女红”说着话,鼻子还抽答抽答,一吸一吸的,想来被娘亲批评的不轻。 林卓听得心中想笑,站在那里笑而不语,萱萱埋着脑袋瓜,眼睛偷偷向上翻起,等着哥哥给自己翻案,却把哥哥偷笑的可恶嘴脸抓了个正着,顿时心塞爆棚,不干了,一拧腰肢一跺脚,就要逃窜而去。 林卓赶紧毛毛乱乱地把妹子安抚住,搭着她的小肩膀,半路还拐带了前来寻人的耿小妹,浩浩荡荡,就要去找娘亲要个说法。 气势汹汹的三人团,见到坐在后花园凉亭里闲坐的张婉儿后,画风陡然一转,让人猝不及防。 “娘亲,你在这里做什么呀?”甜滋滋的小嗓门儿,还径直往娘亲怀抱里钻,这是萱萱,小叛徒。 “娘亲,总是待在家里闷不闷啊?要不孩儿陪您上街去逛逛?”咳咳,林卓同学也好不到哪里去。 “是呀是呀,婶娘,”耿小妹看两兄妹翻脸像是翻书的模样,用力合住嘴巴,才能不笑出声来,“要不我们改天专程回红岩村去看看好了。” 耿小妹的提议让张婉儿脸上透出向往,显然颇为意动。 林卓心中有些自责,自己忙忙碌碌一天天的,却忘记了陪伴父母,林家刚刚从山村一跃而出,在县城也委实没有什么故旧交际,娘亲有些闷,也就很自然了。 林卓这边此起彼伏,张婉儿却轻轻环着小女儿,温婉一笑,带着些小小嗔责的意味儿,“女人家天生来就要相夫教子,在家宅里主持中馈,哪儿能像男人家一般,天天想着到处乱跑?” 听到封建时代女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理论被娘亲抛了出来,林卓一时间有些气沮,暂时还不能跟这些土著思潮抗衡,只能迂回一下,“娘亲,虽然不能天天到处跑,偶尔出去走动,散散心透透气,也是好的嘛,再说了,在家里也可以多一些活动,愉悦身心……” “就像是你妹妹说的跳舞?”娘亲小小白了林卓一眼,接口接的不露声色。 林卓稍微有些讪讪然,但是看看娘亲,还有她身边的两个花骨朵儿,在深宅大院里就这么家长里短规行矩步下去,迟早弄得暮气沉沉,灵性全无。 “咳咳……娘亲呐,女孩子跳舞能够强身健体,”林卓先就把娘亲最注重的一点给拎出来,“还能够塑造体形,涵养气质,可是大大的有好处……” 对面娘三儿都没有说话,三双眼睛注视着林卓,示意说下去听听。 “而且,你们学跳舞,”林卓果断就把主语换掉了,最好能够让家里的三个女人都学学,蹦跶一下身体好嘛,看那广场舞大妈个个身体倍儿棒,“孩儿让清漪教你们,学一些正儿八经的、风雅的舞蹈,”林卓越说越起劲儿,感觉真的是丰富家里面妇女同胞娱乐生活的好办法,“孩儿可以专门为你们谱几支曲子,请一个乐班到家里来常驻演奏。”小說中文網 眨巴眨巴眼儿,林卓满含期待的看着张婉儿。 “会不会,太不稳重,太闹腾?” “不会,不会,”林卓赶紧封住,“跳舞又不是风尘女子独有的,咱们朝廷上的那些老大爷们碰上大朝会的时候,还要跳忠字舞呢,杨贵妃、唐明皇也跳舞的,对不?” “……” 看到胜利在望,林卓赶紧加码,“而且,孩儿请的乐师、舞师都是女儿身,就更不会有什么避讳了。” “那,那先让萱萱和小妹两个丫头学,”张婉儿总算是松口了,“娘亲先看看。” 林卓欢天喜地,冲着两个小姑娘比划出一个剪刀手,高兴的摇头摆尾,萱萱不解其意,也在娘亲怀里左摇右摆跟着学,红苹果一样的脸颊上酒窝深深,小白牙无比嚣张的露在外面。 能够提升妹子娘亲的生活水准,是林卓能想到的最快乐的事。 林公子每一根头发丝儿都像是在欢乐起舞,当即吩咐林松传话给哈虎,让他改变工作路线,乐师舞姬神马的,从临时借用人手变成直接买断,要全女性阵容,江湖传闻的几大高手,什么老头儿拉二胡,瞎子吹笛子之类的,统统不要。 林松眼神微诧,旋即拐个弯儿,强行把视线扭曲到地面上,低着头应了一声,然后屁颠屁颠儿的跑去办事儿了,只不过,看那背影,怎么看,都有些猥琐的意味。 交代完毕,林卓就大步流星,一头扎进书房,要火速搞几个有些古韵的曲子出来。 这方面林卓的储备非常浅薄,也就只有弘一法师,他比较熟悉了。 林卓笔下宫商角徵羽盗版不停,嘴巴里念念有词,惭愧惭愧。 一事不烦二主,《送别》的歌词,林卓也一并笑纳了,可以拿来做节乃现的主打歌曲。 虽说是做文抄公,还是颇费了一番手脚,几张白纸写满,已然过午时分。 “笃笃笃……”叩门声轻轻响起,正在伸手抖腿的林卓扬声而应。 却是娉娉婷婷耿小妹端着餐盘侧身而入。 “卓哥儿,莫要太用功,当心累垮了身子,”耿小妹小心翼翼的把林卓书桌上的纸张收拾整齐,再把饭菜一一摆好,柔柔的声音里带着满满的疼惜,“你午饭都没有吃,又不许人打扰,我看时辰太晚了,才给你送过来,再不吃饭,该饿肚皮了。” 筷子朝着林卓一递,会说话的眼睛,隐隐带着些谴责。 林卓没有去接筷子,他起身走到了耿小妹身后,轻轻将她拥在怀里。 拿着筷子的手儿微微颤抖,小心地把筷子放下,两只手都轻轻覆在林卓手上,轻巧的肌肤相亲,让这个纯净的女孩儿又是好一阵颤栗。 小妹微微后仰,无比贪恋的偎依在林卓怀抱里,胸前起伏不定,将美好圆柔的曲线毫无保留的呈现在林卓眼前。 两人静静相拥了一会儿,林卓认真感受着这个全身心投注在自己身上的女孩儿,紧致柔软,清香阵阵,忍不住,在她颀长洁白的颈项间,印下滚烫的轻吻。 耿小妹打了个激灵,水润的眼睛里猝然染上了浓浓的迷蒙,如诗如梦。 第32章 长亭古道 林卓对鲁讷的第一印象不太好,不实诚。 眼前这个富商打扮的中年人,精明的不要不要的,健谈的不要不要的,偏偏取个名字叫鲁讷,很不实诚。 清漪给两人引见之后,并未回避,大喇喇坐在林卓身侧,把玩着林卓修长的手指。 “林公子,敝书社总部在南京城,在江南地界有十二家分社,在西南稍弱一些,也有五家,北方只有京师有一家分社,说来惭愧,京师水深,一家分社也是朝不保夕……”鲁讷细致地向林卓介绍了他们潜雨书坊的实力,优点说得很详细,弱点也不回避。仦說Ф忟網 林卓一边听,一边翻看面前的两本样书,平心而论,美工技术完全不值一提,装帧色彩也是浅蓝色线装书的经典造型,只是《戎县竹节》的封面上,有一株翠绿的竹子,还有御赐的横额字样,《葬花记》就有些狗血,画了一个仓皇的负心汉背影,还有一个挥舞锄头葬花的痴心女郎。 林卓正要吐槽,却觉左手陡然一紧,侧目望去,只见清漪左顾右盼一副无所事事的模样,但是眼神却不停往封面上溜,心中暗暗好笑,这封面搞不好就是清漪总裁的手笔。 “咳咳,这书册封面新颖,别出心裁,想来出自大家手笔”林卓轻轻拍拍清漪的小手儿,丢出几句马屁,“排版解说也都有名家助力,鲁掌柜煞费苦心,林卓心领了” “林公子客气,林公子才为世出,又有圣上御笔,能对潜雨书坊青眼相加,是我们的福分”鲁讷很会说话。 “不过,对于两本书的营销,鲁掌柜可有预案?”林卓问出了前世习以为常的推广话题。 “营销?”鲁掌柜有些懵圈,跟清漪面面相觑,“敝书社打算成书之后,初次印刷两万册,《葬花记》定价为三钱银子,《戎县竹节》定价为三十文” 林卓嘴角一抽,却也理解,这十倍的差价就是才子佳人圈粉的威力了。 听了鲁掌柜与其说是营销,不如说是销售的计划,林卓是不满意的。 林大公子费尽心机跃上大明文化界的论坛,还发了两篇帖子,就肯定不会允许自己唱独角戏,也不能让帖子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沉底儿。 无奈之下,林卓这个有态度的作家,说不得还要手把手教鲁讷搞营销。 “鲁掌柜,营销之道贵在曝光度,其载体在于话题性和争议性,有赞扬,有批评,有认同,有批判,才会吸引人趋之若鹜” “书店承销,最惧怕的,就是人有我无,打开承销局面,关键在于制造这种恐慌” “书册发行,受众不外乎文士或女子两类,其特点在于见多识广,好奇心颇重,在这两类人聚集的场所,营造玄虚,必有所得” …… 鲁掌柜瞠目结舌,清漪总裁已经运笔如飞,在记录林卓的名言警句了。 “才子哥哥,要是有人夸,没有人骂,或者没有书店知道这本书怎么办呢?”清漪黏糊糊地美人计使出来,扯着林卓袖子撒娇。 林卓目视鲁掌柜,笑而不语。 “老夫经营书社数十年,今日听林公子一席话,茅塞顿开”鲁讷心有所悟,一揖到地。 “鲁掌柜客气了,我有一家人,关节人手颇多,鲁掌柜若有需要,可与他多多联络”林卓为了自己的两本书,也算是下了血本,把陈苏都暂时转职成推销员了。 鲁讷深一脚浅一脚的离去,嘴巴里念念有词,神思不属。 “喂,林大才子,快点儿把刚刚说的秘诀窍门解释给我听”清漪总裁原形毕露,扑在林卓身上,不停摇晃。 “呀……”林卓尚未开口,她自己却已经一声惊叫,软软偎依进林卓的怀抱。 原来清漪这个骑跨林卓的姿势,过于强势,惹得小林卓不开心了,狠狠抬头,撞击在清漪双股之间。 林卓老神在在,轻轻抚着清漪的脊背,把玩她的圆臀。 清漪浑身颤抖,热烘烘的气息在林卓脖颈处愈发浓重,紧紧搂住林卓雄壮的肩背,在林卓头上劈头盖脸一阵乱亲。 “才子哥哥,呃……坏哥哥,你,你总是逗我们,为什么不要了我们呢”清漪鼻息咻咻,叼住林卓的双唇一阵吸吮,拉出一条银白的长线,盈盈如水的双眼深情望着林卓。 林卓苦苦一笑,也只有大胆骄傲的清漪会问出来了,耿小妹只会默默等候。 “你以为我不想啊”林卓坏坏地顶了一下,让清漪无力的扑倒在他身上,附在她耳边,轻轻说出了《庇阳经》的事情。 “十六岁?”清漪眼睛瞪得大大的,旋即坏坏的眯缝起来,“大才子,下次再惹我,我就让你欲火焚身,哼” 林卓好笑,在清漪大腿上抚摸的手游到深处,“我欲火焚身,你又能好的了么?” “呃……”清漪喉中挤出一串颤音儿,中箭一般仰头,青丝飞舞,“坏哥哥,坏死算了你……” 夏日午后,林卓和清漪朝着靠近后花园的一个院子走去,远离街市,很是清幽,因为院子有小河环绕,院子里面还有两个池塘,看上去跟水城威尼斯似的,哈虎买来的乐伎和舞师就都安置在这里,林卓还给取了一个霸气的名字,叫做遏云水榭。 “响遏行云……呵呵哒,”清漪姑娘发出的声音略微有点儿不以为然,当然人家是个中翘楚,文无第一,同行相轻,自古皆然,林卓也懒得计较,旁边傻笑。 “哎,林大才子,你住的院子为什么叫待月小筑?”清漪捂嘴偷笑,显然对这个很文青的名字不太看好。 “人嘛,总有些坚持,有些等待,也不知道是些什么,待月西厢。”林卓吐了一口气,“不过我院子里竹子很多倒是真的,呵呵呵”转换话题如此生硬,显然不是林公子的常规水准。 清漪跟林卓的时间不短了,亲密接触也不少,清漪一直是任性傲娇的风格,林卓温润包容,触摸到他的内心深处还是头一次,她没有追问,她不舍得去揭起林卓的伤痕。 “哥哥……”一个健步如飞的身影风一般杀到眼前,一群侍女娇喘细细尾随而至,将眼前微妙的氛围破坏殆尽。 “萱萱……”林卓弯腰将冲锋而至的妹妹抱着转了好几个圈儿,漫天阴霾一扫而空。 有些时候,林卓有些羡慕老爹,有个漂亮乖巧的解语花女儿,有个大杀四方的能干儿子,还有个贤惠持家的老婆,简直是主角模板人生赢家。 妹妹的名字取得真好,萱萱,萱草忘忧,看到萱萱,果然什么忧愁什么杂念都没有了。 萱萱跟哥哥闹腾一下,径直走上前扯扯清漪的衣袖,仰着小脸儿,“清漪姐姐,现在可以教我跳舞么?” “呃……还不可以,现在清漪姐姐还有点儿事,得过几天才行,萱萱再等几天好不好呀……”林卓硬着头皮做恶人。 萱萱不出意料的下嘴唇儿一翻,挺翘的小鼻子一皱,不开心了,但是还是很懂事的点点头,“那好吧,清漪姐姐要快点儿哦。” “嗯,我这边弄完就去叫你,现在太阳太大,萱萱快点儿回屋去”清漪嘴巴里交代着,俯身给萱萱擦汗,很长嫂很如母。 “我这就回去了”冲着两个人摇摇手儿,萱萱一蹦一跳地被侍女们拉着走掉了。 清漪看着萱萱的背影,心下有些羡慕,她知道,萱萱的院子,被林卓命名为“无泪”,这两个字沉甸甸的分量,是一个男人心底的诺言。 但是她很快又释然,脸上泛起甜笑,她想起自己的院子,那里叫做“栖心”。 仰着头看着阔步前行的林卓,手臂有力的摆动,肩膀宽阔厚实,额头上的汗珠亮晶晶的,这个玉面长身的才子,带着一股野性的冲击力,清漪已然朝着深渊更深处沦陷。 清漪四处打量着林卓口中的排演大厅,果然够大,大概有四五间屋子那么大,然后就是空,除了朱漆廊柱,粉色帷帐,还有几张很大的地毯,就再无他物,别说是要跳舞,哪怕是要起飞,估计问题都不大。 “公子,哈虎搜集了比较常用的乐器,可以用竹子做出来的有这十二种,这是笛,这是萧,这是笙、这是筝,还有这个,这是箜篌……” 这边十二个软妹子都穿着浅粉色的纱裙,梳着清爽的同心发髻,手里各自捧着一种乐器,神情飘逸,显得仙气十足。 另一边还站着九个,个个长身玉立,梳着类似男子的抓髻,穿着也类似紧身劲装,柔美与英气并存,很是英姿飒爽。 林卓招手让张文把几首曲谱和《送别》的词曲拿出来,分别拿给清漪等人,就转身作壁上观。 “诸位姑娘,既然以后都是林家的人,还是要有个名号比较合适,咱们就请公子赐个名呗”哈虎灵机一动,提了个建议。 林卓微微思忖,嘴角一抹坏笑,“你们十二人,以乐器演奏见长,就叫女子十二乐坊。” “你们九个,擅长歌舞,就叫少女时代。” “谢公子赐名”二十一个美娇娘齐齐下拜。 “无须多礼,这位是清漪,可是才艺大家,乐器舞蹈样样精通,委身于我,是我天大的福分,你们可都要好生听话”林卓牵着清漪的纤纤素手,介绍她们认识。 “是”这些女郎们看上去乖乖巧巧,但是眉宇间的犹疑还是比较明显。 林卓潇洒地一耸肩膀,清漪会意,一扬脖颈,给了林卓一个“看我的”眼神。 款款走到舞台中央,捧着《送别》的词曲谱,细细赏读。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壶浊酒尽馀欢,今宵别梦寒。” 她的眼角泛起迷蒙,被沉痛的词曲氛围深深触动,她凝望了一眼退避在外围嘴角噙笑的林卓,越是了解,越是不可自拔,越是为他心酸心痛心碎,仿佛自己已经成了他的一部分,须臾难离。曾经引以为傲的孤傲和独立,遇到他之后火速消融,几乎点滴不剩。 痴痴一望,引动衷肠。 毫无征兆的,清漪舞动身形,开始了她的倾诉。 林卓头一次品味到如此盛大的视觉盛宴,一个人的舞姿,却仿佛身影参差,舞出了一群人的情天恨海,有人决绝而去,有人痛断心肠,有人蓦然回首,有人忍痛枯守,慧剑斩情丝,轮回冰火间,男女之事,在清漪的舞蹈中达到了极致。 待到清漪动作骤停,双膝交趺,矫首回望,一双妙目,痴悔交缠,染尽众人心扉。 再看那二十一个蹦蹦哒哒不服气的女郎,此刻已经眼眶红红,百感交集。 第33章 开业风波 由哈虎一手操办的节乃现竹器店,在省城、府城h县城的三个店面同时开张,每个店面都遵照林卓的要求,追求极致简约的布置风格,占地宽广,休息室、饮茶室都布置得轩敞古朴,雅致雅韵臻于极致,看上去格外雍容大气,与凡俗之物迥异。 当然,最为销魂的是店里的服务员,全部经过林卓的亲自培训,都是俊朗男子,穿着整齐划一,吴带当风,峨冠博带,对于乐器乐谱、君子六艺、坐卧起行各种用具都有深入了解,谈吐清雅,旁征博引,处处突出为读书人服务的宗旨,格外强调文人士子的与众不同,狠狠挠中那些骚客们的痒处。 与节乃现的盛大开业相同步,大明第一支管弦歌舞乐队也一分为三,在三家店面同时登台表演,这二十一个女子格外认真,一丝不苟,全情投入,在他们眼里,这首歌曲融汇了林卓的滴滴血泪,更浸透了清漪的款款深情,无论是唱词、奏乐还是舞步,都是精雕细琢,反复打磨,感性些的,每次表演都不免热泪盈眶。仦說Ф忟網 省城,节乃现开业当天。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一个中年男子在舞台边沉浸良久,一袭白色锦衣,风度翩翩,应当是文士之类的风流人物,看着舞台上如同云起云落,又似凤舞鹤翔一般的俊逸舞姿,听着舞台上传来的摄人心魄的演奏,不仅魂为之夺,细细品味着词句,更是击节赞叹,“情深不寿,古来难堪,那林卓能做得此等诗词,不愧巴蜀灵竹之名。” “此词文字沉郁刻骨,却难得并不颓废萎靡,一派放纵声气却又洗净脉络的达观傲岸,戎县灵竹,俨然高古”这位骚客布衣蓝衫,显然并非富有,却也是性情中人,对林卓这种格调分外激赏。 “那林卓如今不过一介童生,文名就已经传遍巴山蜀水,称之为川中同辈冠冕,亦不为过,待来日来到这省城秋闱,不知又是怎生模样”这位老先生边说边轻抚着胡须,话语里都是一代新人换旧人的感慨。 …… “嘿嘿嘿,少爷,您看,那台上吹奏箜篌的,鼓着腮帮子那个,”一个满脸****模样的小厮指引着一个锦衣华服的青年来到节乃现的舞台下,“水嫩水嫩的呢,不知道裙子下面又是怎生光景?嘿嘿嘿” 有道是有其仆必有其主,那少爷肥胖得如同一大团肉球,脸颊被肥肉挤满,眼睛都快要没地儿待了,身后跟着五六个壮年汉子,个个都半撸着袖子,像螃蟹一般横冲直撞,嘴里还吆五喝六污言秽语不断。 朴素的大明百姓对这种画面再熟悉不过,恶少游街嘛,纷纷携妻带女避让唯恐不及,躲得远远地,只是不知又有哪些黄花儿闺女要倒霉了,真是造孽。 “这些泼皮一样的腌臜人物,怎配到这才艺阆苑中来,真是有辱斯文。”那穷酸骚客本能的就开始激昂文字。 大明养士,别的成果不敢说,文人的嘴是实实在在养刁了的。 只是对着官府,对着乡绅,这些动辄成群结队,操控舆论的举子秀才或许可以形成压力,但是对上恶少,倒不一定了。 只见一个壮年汉子扯扯衣襟,露出胸前浓密的毛发,径直走到穷酸骚客面前,孔曰成仁孟曰取义激励着那骚客丝毫不退让。 “啪……”一个响亮的耳光。 “砰……”重重的一脚。 那骚客就只能在地上无声的打滚儿,且先在地上躺会儿避避风头,免得起来挨更多揍。 “哎……”锦衣中年男人唏嘘一口气,带着书童转身退入节乃现店里,不欲招惹是非。 在舞台边品鉴的文化人呼啦啦迅速走了个干净,子曰,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嘿嘿嘿”那胖子恶少搓搓双手,举起地面上一把椅子,径直丢到台上,恶声恶气,穷形尽相,“都给我停下来” 这一组带队的乃是少女时代的妍儿,只见她细步走出,微微一福,“不知这位公子,有何见教?” “见教?没有,你们这些号丧的声音吵了少爷我的清净,今儿个得有个说法。”胖子哥是个成功的猥琐男子,在台下侧弯着腰,顺着裙幅就要往上面看去,绿豆眼睛里充满了猥亵的意味儿。 “呀……”吓得少女时代另外两个妹子捂紧裙摆,叽哩哇啦一通尖叫。 “叫,叫什么叫。”胖子恶少是有脾气的,最讨厌别人打断他美好的猥琐之路,再次拎起一把椅子就要行凶。 “嗯……嗯……”不料,连续几番发力,却都未能成功,一只古铜色的大手牢牢握住椅子的另一端,分毫移动不得。 “你他娘的”胖子怒了,正待发飙,却被一记老拳狠狠砸在嘴巴里,“嗷……”的惨叫一声应声而倒,嘴巴里带着血水的牙齿叽里咕噜蹦出来好几个。 胖子倒地之后才发现,自家的几个凶残跟班已经在地上躺着等自己了,这才意识到不妙,转身抬头,却见周围围着数十个神情冷峻的男子,顿时尿了。 “你们,你们不要乱来,我爹乃是此地县尉,叫做黎刚的便是,等会儿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胖子蠢萌蠢萌的要挣扎。 却见话音未落,一堆官差吆喝着前来,将一众人等围困在内,胖子的眼睛里闪着精光。 这个时候,妍儿扬声说道,“我等姐妹,虽出身下流,却也知忠贞之事,此生托付林公子,即便无缘侍奉枕席,却也断断难容他人玷辱,此人可恶万端,恨无手无缚鸡之力,还请几位大哥垂怜代劳。” 带头的汉子沉默着点点头,夺过胖子手中的椅子,狠狠砸在他的胖腿上,不等胖子恶少惨叫声出来,随即再次起落,另一只腿也没有得脱厄运。 胖子恶少牙齿战战,冷汗满脸,白眼皮一翻,干脆的疼昏过去。 完事儿后,吃瓜群众们满含期待,在官差眼皮底下打断县尉儿子的双腿,够带种啊,那小娘皮也是个狠角色,接下来,应该是官差跟这帮凶徒的真人pk了吧,好生令人期待。 可惜,事实总是跟预想不同,官差们像是吃了定身法一样,维持包围姿势不动,几个汉子却在官差们中间自如离去,很快不见了踪影。 等了大概一炷香,官差们也静静站立了一炷香,这节乃现门口也诡异的鸦雀无声,良久,那带队的官差像是才醒过来一般,满含愤怒地大声喝令,“此处有人行凶,寻衅滋事,全部拿下严惩,绑起来,带走!” 官差们一拥而上,把那胖子恶少和恶仆们又殴打了一通,才绑了个结实,径直拖走。 官差和胖子一走,节乃现门口就像是过大年似的,又热闹了起来,丝竹声响起,妍儿招呼姐妹们载歌载舞依旧。 “这节乃现是何等来头,行径如此,如此大开大阖?”这位兄台是忍了又忍才没有说出嚣张两个字。 “戎县灵竹嘛,圣上褒奖过的,是个手眼通天的人物,据说跟陈参政……” “官面上自然是陈参政,那些辣手汉子,看见了没?这灵竹啊,可不简单呐” …… 中年锦衣文士全程围观了门口这一出闹剧,凝思片刻,微微而笑,“好一个刚烈女子,好一个戎县灵竹,好一出杀鸡儆猴。” 转过身,交代书童,“去,把那店里面的君子六艺买一套回来。” 书童领命而去,蓦然发现,有很多同行好像都跟自己做着一样的事情。看看这些物件儿的标价,暗暗咂舌,这节乃现,是要赚翻了吧。 相比于省城,节乃现在府城h县城的开业就平淡的多了,何知府往那里一杵,自然是风平浪静,哈虎也算是放下了绝大的心事,头一次独自完成大规模的商业工程,让他信心爆棚,干劲儿十足,天天腿脚跑得就跟风火轮似的。 家中的产业和女人们的学跳舞活动,都逐步进入正轨,林卓优哉游哉的日子也结束了。 “卓哥儿,院试还有不到四个月了,你是不是该多多做些准备?”张婉儿一边擦着额头鬓边的细汗,一边问道。 说来也是,林卓这段时间就围着她们娘仨儿转悠,各种献殷勤,就是绝口不提念书的事情,这可不成,功名科举才是正途嘛。 林卓挤出一个苦笑,默默无言,他总不能说,娘亲啊,你儿子自信人生四百年呢。 见到林卓消极抵抗,张婉儿也没有数落,只是幽幽一叹,眼泪乌央乌央就要在眼眶里汇集。 “娘亲,我明天就去县学,明天就去,你莫要哭,莫要哭……”林卓飞快败退,像只大马猴似的蹦上跳下,慌得不知所以。 看到林卓的夸张情状,张婉儿破涕为笑,轻轻拍打了他的手臂一下,以示薄惩。 旁边几女也偷笑不停,清漪和耿小妹还掩着嘴遮掩一下,林卓的宝贝妹妹萱萱却是笑得毫无顾忌,运动过后脸颊上的热量还未散去,红彤彤的,笑起来,像是一朵盛放的玫瑰。 林卓轻叹口气,略略耸肩,你们开心就好。 “公子,公子,鲁员外派人送来一大包书信,说是写给您的。”门外传来林武的叫喊。 “哦?”林卓有点儿小兴奋,读者来信啊,抬脚就朝书房走去,“去看看。” “公子,那人转达鲁员外的交代,说是信件太多,他选了一些较为有用的先送过来,其他的随后运到。” “嗯,我知道了,那人呢?” “那人送了信件,就飞快地跑走了。” “跑?”林卓眉头微皱。 “是的,公子,说是还要去催一下油印作坊,加印公子的两本书,因为缺货,潜雨书坊好几家店都被围起来了。” 闻言,林卓矜持一笑,屁股在椅子上悠然晃悠,伸出两根手指翻看信件,看看都有哪些读者粉丝。 钱德洪、罗汝芳、赵锦。 “咣当”林卓从椅子上跌落,摔了个四脚朝天。 第34章 轩然大波 南京,鲁讷的大本营。 “诸位都是江南地界儿上鼎鼎有名的大家,这两部书都是潜雨书坊力推的大作,还请各位挥动如椽大笔,鲁讷必有后报。” “鲁员外客气客气,鄙人的拙作,还请多多支持。” “应该的应该的,待我等细细品评” “潜雨书坊的大作,必然振聋发聩,与众不同,我等必定点赞支持” …… 节操掉尽的文人们,一边往兜里塞润笔费,一边拍着胸脯立下保证。 “不然,不然”鲁讷狠狠一摇头,感觉这些人的理解能力太过低下,比自己当初差远了,“以我等的坐席为界,”鲁讷比划了一下,一分为二的人群,“左边点赞就够了,右边的给我可劲儿的骂。” “呃……”斯文败类们囧然,“这个不大好吧” “无妨,尔等照办就是”鲁讷非常有优越感,对林卓高山仰止。 苏州,某文房四宝店。 “掌柜的,你们店里可有那戎县灵竹的《葬花纪》?” “《葬花纪》?抱歉,却未曾有。” “这等好书都不曾收录,还敢妄言收尽天下藏书,不要碧莲。” “哎……这,来人,速速去查探一番,《葬花纪》是哪家书社所出,快些进一批回来摆着,都错过七八波客人了,你们都是些干什么吃的?”掌柜的跳脚。 杭州,一年一度的赏花赛花大会。 “文兄,且看这株木兰,枝叶橛橛梗梗,恰似倔强之气,不是凡品” “周兄,这株百合色泽纯净,通体紫色,实在少见” “唐兄,我却认为这株樱花与众不同” “非也非也,祝兄,依我之见,当以这株兰花称雄” “诸位兄台,这横幅是何人所挂,今日赏花赛花盛典,缘何悬挂葬花二字?岂不是大煞风景?我定要问个清楚。” “正是正是,实在是不合时宜,正要讨个说法。” “同去同去。” …… 江南士子热衷于集会,成群结队,很有威慑力,往往一见到大头巾扎堆儿,连巡抚神马的,都要抖上一抖。 “《葬花纪》?西南文人同道也有佳作乎?” “哈哈哈,当然与唐兄无法媲美,不过也当得一读,且看他如何葬花?” 鲁讷被林卓点化之后,动如脱兔,短短旬日之间,《葬花记》和《戎县竹节》就在江南西南等地卖得热火朝天,也在士林中掀起了轩然大波。 山阴府,文人雅集。 只见人手一册《葬花记》,讨论的热火朝天。 “文兄,你看这句,人欲发于天理,而止于道义,天理兴于鸿蒙,而著于人欲,这林卓所言字字珠玑啊” “正是,正是,周兄,这戎县灵竹竟以风月之事论及经义,倒也是个妙人儿,哈哈哈” “以我之见,林卓这首俗曲《笑红尘》更得我心” “那是自然,唐兄浪荡红尘,自然最有资格笑上一笑,哈哈” “祝兄过奖,至少这位灵竹兄台,就不在我之下” “你们二位都是红尘先锋,不分轩轾,各有千秋” …… 大理府,苍麓书院。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教员上完课,给自己的弟子们留下了家庭作业。 “今日课业,试论人欲表于动作,而成于功业” “敢问先生,可是戎县灵竹在《葬花记》中所论?”一个年轻俊逸的学子起身询问。 有个猥琐学子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老教员面色微愠,“不错,此书万万不可视之为风月,序言用心良苦,切不可轻佻。” “是,学生深以为然”那俊逸学子狠狠瞪了发笑的同窗一眼,身后有几个孔武有力的学子附和着嘿然冷笑,想来一番校园暴力是免不了的了。 …… 苏州府,诸大绶府上。 年近七十的诸大绶,仰靠在锦垫上,旁边汇聚着数十个子弟学生,按照大明惯例,也是老中青三结合。 一个青年士子正在为他读书,“……生灵有常,情息相通,良知有行,经世致用……” 诸大绶抬手让那青年士子停顿,勉力站起身来,神思渺远,“林卓小友生发深刻,造诣不凡,恨不晚生十年,与他坐而论道,尔等若有机缘,务要与他好生盘桓,多多请益,我大明士大夫,耽于太平之乐,幸而有人敢做仗马之鸣。” “是”济济一堂的子弟学生们躬身受教。 “诸师,弟子院试已过,正欲四方游学,既然林兄斑斑大才,蒙老师期许,不如我就去川中叙府,与他共游” 诸大绶捋须微笑,频频点头。 江南、西南士林纷纷扰扰,林卓却窝在书房内冥思苦想。 鲁讷给他弄来的一包书信,每个人都不是简单人物,钱德洪是王阳明之后儒家心学的重要人物,一度主持中天阁讲席,人称为“王学教师“,罗汝芳乃是心学泰州学派鼎鼎大名的代表人物。最后一个赵锦先生就更是不得了,不仅仅是王阳明的嫡传弟子,思想界的大咖,更是官场上的常胜将军,如今官拜右副督御史,gz巡抚。 三位先生的信件中,钱德洪和罗汝芳以哲理辩难为主,对林卓的思想理论有肯定也有商讨,还有一些要求他做扩展解释,算是比较严谨的同道人士学术交流,正经把林卓当成了一盘菜式,都是要掏干货出来的,给林卓带来很大的压力。 相比之下,赵锦先生就和蔼可亲多了,遣词造句之中温煦亲和,以小友称呼林卓,多有慰勉鼓励,对林卓经世致用和良知有行的观点都大大的支持,最后还开了小玩笑,表示虽然以风月之事,论及经义理念,颇有不恭,然而林卓年少慕艾,也是人之常情,他日要结秦晋之好,自己可以客串一下媒婆。 林卓顺着心学的脉络,杂糅龙溪、泰州两个主流学派之长,增加了致良知、启民智、正本心的内容,给钱德洪、罗汝芳等人写了回信,别人纯净而来,林卓也就赤条条而去,并未掺杂私心杂念。 给赵锦的就不同了,这位先生是个醇厚长者不错,是思想家也不假,但是他还是个政治家,所以林卓给赵锦的回信就基本去掉了哲学内容,顺杆儿往上爬耍耍晚辈的惫懒,打着张佳胤的牌子或多或少的提到了一些朝政官场方面的讯息。 官场就是人脉,每一条都得用心呵护。 林卓试图躲进书房成一统,可惜,树欲静而风不止。 林卓的新书上架没多久,影响力持续发酵,读者们打赏评论还不够,要求建**流。 林家大宅的门前,比开了个集市还热闹,一堆一堆的大头巾文士们,前赴后继的要找林卓见上一面。 这些文人士子的目的并不一致,有的认同林卓,前来恭贺论道,有的比较上进,前来请益学习,有的对林卓的论点完全不同意,前来辩难,更多的则是凑热闹刷声望的。 林卓开始还一一接待,后面烦不胜烦,干脆在门外张贴出告示,三日后大辩群雄。 这三天,林卓尽管有四百年的超前知识储备,也不敢大意,不仅将自己的思路条分缕析,还在几位热心同道的帮助下,重新编列了程朱理学的知识结构,整理出对方可能发难的重点,一一筹划应对。 林卓很重视这次大辩论,胜败尚在其次,大明士风颓靡,享乐主义高涨,进取心不足,这次辩论算是他重振士风的第一次尝试了。 三天时间,转瞬即逝,林家大门前建了个临时的高台,红毯覆盖,宽阔大气,几排椅子在高台上隔着一个长条桌,遥遥相对,高台四角各有一个侍女站立侍奉。 这次辩论,可以说是戎县从未有过的文教盛事,周边的阁楼上,空地上,都站满了人,就连树上和墙上,也人头攒动,新任知县带着整个县政府班子,跟一些缙绅员外,都前来旁听。原来的邓教谕,现在的邓主簿还专程跟林卓交流了一阵,才算放下心来。 巳时已到,两方人马分别登上高台,足足十多个中老年人,齐刷刷坐在了林卓对面,而林卓,单刀赴会,形只影单。 “啊……林郎君好潇洒好英俊,跟他书中的宁采臣好像啊”很多女声响起,对林卓的形象热烈赞赏。 “这几个老头儿真不要脸,那么多人,欺负林郎君一个人,要是我会白娘子的法术,就把这些可恶的老头儿全部淹死”说话的少妇搅动着手中的锦帕,为林卓担足了心思,全然不顾旁边的夫君脸上绿油油。 “就是就是,林卓哥哥要加油”他们的女儿也紧张不已。 “瑾儿、瑜儿,林公子就一个人,好可怜啊”一个大户人家千金模样的女子双眸含泪,拉着两边的侍女,忧戚之情溢于言表。 “这么多人打一个啊,这些老头儿还真好意思,嘿嘿嘿”一个公子哥儿模样的吊儿郎当边看戏边评论。 “哼,逞什么英雄,看等会儿被说得哑口无言了,还怎么得意”县学的观赛阵列里,赵宗琪一伙儿对台上孤军奋战却仍旧风姿绰约的林卓很不满。 …… 台上端坐的反方辩手,脸上肌肉频频抖动。 “百花明艳,一己不见,百花灰丧,然而他人眼中,依旧春风妍妍;一己错失,不见风起云涌,然而他人见此亦知添衣避雨,非是心外无物,实是心外无人。”这是一位中年举人,直接从仁者心动入手,质疑心学根基。 林卓言简意赅,“我见外物,既知其理,则万物有常,在我心焉,应其规,顺其律,躬身力行,因势利导,则可以外物为我心所用。” “人欲之大乎,举世混沌,遍地匪类,天理何处见存?”这是一个老年人,看排场应该是个致仕的高官。 林卓略微思忖,“人性之初,我本善良,恪守人伦,遵从教义,则我之所欲亦大道当往,我之所行,皆纪纲所向。以本心求良知,以良知大我心,我心之大也,则洞悉万物之理,顺应而为,则天理人欲一也。” “林卓,你之治学,所为何来?”这位的口气很大,狠巴巴的。 林卓深吸一口气,对这个偏题的问题也做了回应,“经义之浩瀚也,终归固我道统,辅我君王,利我人民,匡我世俗,此人之良知也,此人之大欲也。天理良知,人欲我心皆在表里洞达,初衷不改,终将导引化理,砥砺实践,以抗物竞天择,以应民心所望。”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儿拂袖而起,带着教训人的意味,“哼,我辈穷究天理,竟似工商蝇营;士绅体面,名教宗旨,皆在礼教、在纲常、在节义,兼济天下在于教化,祖宗成法尚在,岂容你一小儿轻言触动。” 林卓默然,很想知道这位老先生身上的锦衣华服是不是靠种地买的,“我知礼教、我知纲常、我知节义,我食自民间来,我衣自民间来,我苦学至理,非为崖岸自高,非为横加煎迫。仓廪实而知礼节,但求躬行实践,步步求索,有所造福于人伦,有所裨补于日用,世间断无万世不易之法。” …… 夜色已经降临,侍女点亮烛火,反方的中老年代表队口歪眼斜,瘫软成一团,林卓端坐在椅子上,背脊挺直。 无论对方以身份欺压还是蛮横嘲讽,他都始终淡定自若,不发恶言,不动肝火,甚至连反问都没有,有理有据,从容应对。 几个老头到最后张口结舌,除了抱着祖宗成法、拿着存天理灭人欲当招牌,竟到了问无可问的境地,不得不仓皇败退。 林卓缓缓站起身来,负手站在高台上,星光烛火为他披上一层微光,如此夺目,惹得下面的痴女们小心肝儿好一阵闹腾。 旁边的县令也好,士子也好,百姓也好,纷纷涌上前来,祝贺林卓一战功成。 林卓面上欣喜,招呼家人设宴款待,心里却有些黯然,尽管sc地处西南,士风较为保守,江南湖广之地要开放进步得多,但是这些中老年当权派的思想,还是给他敲响了警钟,了却士风痼疾,是要论持久战的,绝不是一时一日之功。 尛說Φ紋網 第35章 重回县学 林卓要回到县学继续学业了。 消息传出,林卓论战以来,本就五花八门的流言蜚语顿时火上浇油。 “知道么?林卓这次回来,就是冲着院试案首来的,有两本书打底,还有一场论战扬名立万,毫无压力的,你懂?” “听说啊,朝廷有人看了林卓的书,那是激赏不已,已经许诺,要一路报送林卓科考到京师,啧啧,保送生啊” “林家这段时间简直是快速发达,不仅林卓这新书卖得火热,他家里钱财也堆积如山,离叙府首富也不远了,听说啊,咳咳……此间事,不足为外人道也。” “啧啧,林卓这风流才子的劲头儿真是名不虚传,听说家班儿里有整整二百一十个美女,个个天香国色,连清漪姑娘都给掳了去,真真是个色中饿鬼” “哎……你们那些算什么,听说他还弄了侍寝组合,每天几十个,真是个狼一样的男子” “真的么?不知道林公子的侍寝组合怎样才能加入?有海选么?”县学内外的**-丝们正意淫得起劲儿,说得口水四溅,荡漾不已,突然插进来一个女子的声音。 “咳咳……姑娘有礼了,”衣冠禽兽们循声望去,发现是个衣衫华贵的妙龄女郎,水灵灵,白嫩嫩,赶紧整衣正冠,摆出一副我是读书人我很高尚的经典造型,“姑娘刚才询问林同学,若有闲暇,我等可以代为引见。” 读书人都是很有梗儿的,坐待姑娘上路,不跟我等盘桓一番,怎么会有闲暇引见呢,嘿嘿嘿。 “不劳各位,只是那个侍寝组合”女郎脸上浮起一团团红云。 “哎,说来惭愧,林同学如此堕落,实在是县学和我辈的羞耻。”一张正义脸,痛心疾首。 “不是,奴家是问,林公子的侍寝组合怎么加入?”女郎更羞涩了。 “呃……”满嘴跑火车的禽兽们这下受惊了,张口结舌。 “奴家素来仰慕林公子才华,此番专程自成都府来,只为与林公子见上一面,此生心愿足矣,若是……”女郎勇敢的抬起头,“若是有缘自荐枕席,那更是三生有幸。” 众**-丝瞬间气血值全空,心中万念俱灰,各种卧了个大槽。 这时候,一个锦衣玉带的贵胄公子带着好些男女从人在旁边路过,行色匆匆,看样子也是去县学。 “这位公子,不知您可识得林卓林公子?”女郎见这些大言炎炎的狂徒帮不上忙,果断抛而弃之,带着小丫鬟就上前拦路问人。 “林公子,识得,识得,我与他乃是十多年的老友了。”贵公子很温和的应声,带着丝微笑,看上去绚烂夺目。 成都府女郎面色一晕,低垂着头,“不知道那林公子如今行踪如何,还请告知。”偷偷抬起头,瞄了一眼面前的书生,更觉心中悸动不已。 这小小偏僻戎县,出了林公子这种奇才,已然了不得,随便大街上竟然就能碰到长相气质如此出众的男子,真是宝地。 “哎呀”那公子一声长叹,大为可惜,“真是不巧,林公子好像有要事,天明时分就往省城去了,竟与姑娘擦肩而过,真是可惜” “啊……”女郎一掩檀口,懊恼之色浮起,还在原地跺了跺脚,“如此,多谢这位公子,不知公子贵姓大名,容奴家日后相报。” “呃……”那公子和旁边围观的众**-丝一起惊愕出声。 “这倒不必,在下有要务要前往县学,失陪失陪。”话音未落,那贵公子动如脱兔,竟是有些落荒而逃的架势。 旁边围观众唏嘘不已,恨不能以身相代。 “公子,日后在外行走,是不是要准备一个化名,方便一些。”那贵胄公子走出去没多远,身后的青年管事就跳出来调戏自己主子。 “哎……五拨人,整整五拨人”林卓伸出手比划了一个大满贯,一脸生无可恋,也是,大白天的,从走出家门到县学的短短一段路,林卓竟然遇到了五拨艳遇,除了些风尘人物,还颇有些翘家出走、千里送炮的千金小姐,“还好本公子反应得快,不然,不然,怕是后果不堪设想” “公子文名大盛,这是好事儿嘛”陈苏继续无良撩拨。 “文名是好事儿啊,”林卓的话语声中带着些咬牙切齿,“恐怕你也没少推波助澜,但是那个色名是怎么回事儿?夜御数十女,还色中饿狼” “咳咳……”陈苏有些尴尬,“这是副作用,正面宣传过度,起了反作用。”陈苏如今对于引领舆论颇有些心得,说得也都是新词儿。 “妍儿姑娘在省城忠贞节烈,令人赞叹,奈何读书人想法奇诡龌蹉,最喜欢描摹这些露骨事,以讹传讹,难以收拾。”陈苏有些无力回天的自责。 “无妨无妨,此事怪不得你,”人民群众对于桃色八卦的热衷,古往今来就没变过,林卓是深有体会的。 顺手儿林卓给陈苏讲起了课,操弄舆论在这个时代,可是大杀器,由不得不高度警惕,“你且注意,负面事件中,最易于传播的,有三种情形,或涉及官府,仇官情绪古已有之,或涉及男女之事,发人阴私,穷究细节,乃是天性,或涉及形象一贯正面的人物,正反逆转,轰然倒塌,正是人之所爱。” 林卓说得细致,陈苏仰着脸听得分外认真,“若三种情形任意两种叠加,或是三者俱备,往往一日千里,风潮不可遏制。” 在县学安顿完毕,陈苏指挥前来洒扫铺陈的家人仆役打道回府,他自己却和林卓的两个书童、两个长随一起,留了下来,反正林卓在县学的居所就有三四间房,很是宽敞。Www.XSZWω8.ΝΕt “教谕大人,晚生林卓有礼了。”在原先邓教谕的办公室,林卓拜见了原来的训导,现在的教谕,汪心存老先生。 看着此老神气活现,林卓心中有些郁闷。 只想着让老邓官升一级,却忘了防守一下他留下的位置,这位汪老先生心机深沉,还跟赵宗琪不清不楚,这是给自己挖了个大坑啊。 “是林卓啊”汪老先生脸上的笑容很像是那么回事儿,“你这株灵竹总算是回来了,老夫可是等得望眼欲穿啊,最近你又是出新书,又是开论战,忙碌得很嘛,你再不来,我都想请邓主簿带我去拜访你了,哈哈哈” 嗯,还是熟悉的配方,还是原来的味道,汪老头儿的皮里阳秋和阴阳怪气几乎变成了他生活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尤其是面对林卓的时候。 “晚生惭愧。”既然汪老头儿没有友好和解的意思,林卓索性也不多说,有些人注定是敌人,并不是摆个低姿态,就能抵消的。 “嗯,那你去吧。院试在即,糊名誊录之后,声名再大,也是枉然,可要多多用功啊”汪老头儿说着还露出了讳莫如深的笑意,就像是你前面的路上有坑,我知道,你不知道,但是我就是不提醒你。 林卓微微躬身,转身告辞。 虽然隔了那么久,林卓也做成了不少的大事,但是面对这个不走寻常路的新任教谕大人,林卓还是觉得被堵的难受。 刚刚出门,迎头就碰到了赵宗琪赵大公子。 真是孽缘。 “哟……”赵公子还没有开口,他身边那个老油条中年童生就已经蹦跶出来了,拖着长长的腔调,带着浓浓的风尘味儿,“这不是林卓林大少爷嘛,最近吞了那么多的产业,真就变成贵人了呢,啧啧” “可不是,昨天论战,林大少爷可是出了偌大风头”有个老童生说话还咬着牙齿,嫉恨的感觉很浓重。 “难得难得,不陪家里的遍地美娇娘,还有闲心来县学啊”另一边儿的肾虚少年总是惦记着脐下三寸那点儿事,热忱了点儿,“林同学,都是同道中人,有机会大家交流一下,互通有无嘛,嘿嘿嘿,交换一下味道更好哦” 这种格调低劣的对白,林卓不想理会,冲着人群中安静的美男子拱拱手,“赵公子,久违了。” 赵宗琪脖子一梗,眼神一飘,王之蔑视技能发动,“林同学,好。”轻轻点了点头,很矜持,很领导。 旁边几个围观众也是一副幸灾乐祸猫戏老鼠的可恶情状。 林卓微微一滞很不倾城,他的和平之手被人毫不留情的抽了回来,不想多说,迈开大步就要离去,敌众我寡,不可久持。 “林同学。”赵宗琪叫住了他。 林卓顿步,赵宗琪很神棍很暗示地也说了句,“院试在即,好好准备哦。” “嘿嘿嘿” “哇哈哈” 奇形怪状的笑声起此彼伏。 林卓加快步伐,心念电转。 重回县学,从进门开始,林卓就没有舒坦过,要么是被各种艳遇弄得心猿意马,要么就被老男人阴阳怪气噎得胃疼,现在又特么被赵宗琪洗刷得灰扑扑的。 在外面搅动四方风云,回到县学,挨了当头棒喝,才发现,没有踏踏实实的科场之路,一切都只是空中楼阁。 路还很长,少年。 第36章 远房亲戚 林卓感觉到了一种奇特的落差。以往跟赵宗琪的争端可以说是意气之争居多,不涉及原则,如今时过境迁,大家都是政治成熟的人,没必要为了陈芝麻烂谷子死磕不是? 但是现实就是那么咄咄逼人,看上去不仅要花样翻新的死磕,而且很有把握的样子。 林卓快步疾行,心思不属,对于擅长搞阴谋诡计的林卓来说,连自己的处境都搞不清楚,是睡不着觉的,也是很危险的。 这不,又被挡住了去路,心情不佳的林卓正待破口大骂,却又戛然而止。 拦路的正是金凫、李路和高士进,这老三位,加上几个一起逛过窑子的同窗。 看到几张熟悉的面孔,这个县学的压迫感才勉强没有那么惨烈,林卓略略回复了些气血。 “嘿嘿嘿”金凫这厮的笑声淫邪荡漾始终如一,“卓哥儿终于舍得从温柔乡里出来了” “咳咳”李路这个闷骚男上前语重心长神补刀,“子曰,少年人戒之在色,贤弟大好年华,不可沉湎女色。” “卓哥儿,好久不见,一向可好,巴拉巴拉”高士进话唠本色不改,估计林卓不在的这段时间,被憋得够呛。 “林公子此番立下功劳,文名更是显耀川中,重返县学,不可不庆祝” “此言深得我心,清池苑前番有些波折,近日引进了大批新嫩,尤其是那双胞胎组合,真正色艺俱佳,更难得两位姑娘还是红官人,正好去玩耍一番,说不定可以一亲芳泽” “关于这个建议,我不能同意更多” …… 一帮人三言两语之下就迅速歪楼,一言不合就要去逛窑子,林卓心很累。 这些古代读书人几乎个个都是色中饿鬼,阈值低到令人发指,对于编排自己的风流韵事倒是始终那么热衷,莫非是为了找代入感? 逛窑子嘛,咬咬牙,蹬蹬腿儿的事儿,咱从了,只要坚持卖艺不卖身的底线,一切都好说。做好事做到底,林卓顺手连买单的活计也大方揽下。 这下可是戳中了群众的g点,所谓有心人到处都有,有钱的却没有几个,于是一行人呼朋引伴啸聚县学,等到了傍晚出发的时候,特么的队伍浩浩荡荡,约莫有个三四十号人,哪儿冒出来不得而知,反正县学的正式学生,算上赵宗琪那帮人在内,总共才二十个不到的样子。 “卓哥儿,”金凫贱兮兮地把围着林卓不停叨逼叨的高士进撵开,“嘿嘿嘿,你可不厚道,如此窍门不与我分享,还好我善于观察,善于学习,特意找了几个会跳舞的长腿妹子,果然滋味不同寻常,两腿一挟,如同腾云驾雾” 看着金凫竖起来不停摇晃的大拇指,林卓一阵茫然,会跳舞的长腿妹子?自家倒有九个,但是这个有什么窍门?尛說Φ紋網 金凫眉毛一挑,瞬间也将那张肥脸收敛了一下,“卓哥儿,你是正人君子,我也是,这个是没有任何疑问的,你放心,我都懂”又凑近了一点儿,在林卓耳边哈气,拍出了一溜儿的不着调马屁,“卓哥儿文成武德,智勇兼备,义薄云天,胸怀天下,对待兄弟就像是春天一般温暖宜人,那个,以后再有这种窍门儿,可莫要忘记与我分享一二” 林卓一脸懵逼。 金凫伸出胖胖的食指,冲着林卓指点两下,一副有会于心的样子,迅速把神态一整,也变得道貌岸然。 林卓不再听他瞎扯淡,把话题绕回了正事,“金凫,那赵宗琪最近可有异动?” 金凫闷头下去略略回想,“前段时间圣旨封赏下来之后,我来过县学一次,那时候,赵宗琪那厮和他的狗腿子都比往常低调安分的多了,赵宗琪也没有那副下巴看人的鬼样子,还冲我打招呼,当时我还当他改邪归正了,陪了个笑脸,”说到这里,金凫撇撇嘴。 “但是没过几日,还不是又原形毕露,”金凫很不卫生的随地吐了一口浓痰,意态甚是不屑,“赵宗琪眼睛长在脑门儿上习惯了,装相也就装那么几天,没意思,要装就装一辈子,不装就到死都不装,我呀,看他不起。” 听完金凫的话,林卓若有所思。 到得清池苑,一干人等就分道扬镳,有的直奔主题的,由林松、林鹤两个长随招待,林卓自己则带着县学的读书人去看看那传说中的双胞胎组合。 林卓等人来得算比较晚的,好在提前预定了最前排的位置,免了蹲过道看演唱会的尴尬。 刚刚落座,两位姑娘就袅袅娜娜走上台来,开始了她们的表演,平心而论,两个姑娘眉目妩媚,身材恰到好处,也算是尤物。至于表演嘛,差了清漪不止数筹,在林卓面前,也就只能算是个及格水准。 身边同窗各自入迷,林卓左右张望,却发现隔壁桌子上坐着的赫然是马容马管事,似乎在招呼接待什么人,很是客气的模样。马管事也看到了林卓,冲着林卓使了个眼色,就告罪溜号出去了,林卓眉头一皱,也随着走出。 马容拉扯着林卓,悄悄说道,“省城传讯,提学官更换,新任提学官乃是翰林院侍读学士赵固,监临院试。” “赵固?”林卓眯眼,看向马容,“赵宗琪?” “据说赵固是赵宗琪的远房族叔。”马容有些不忍心,作为礼房管事,赵宗琪跟林卓不对付他也听说了。 林卓唏嘘,怪不得赵公子牛逼起来了,院试卡住林卓,任他再威猛,也得困死在这戎县。 马容偷空跑出来向林卓传递了这个价值连城的消息,脸上浓重的担忧不似作伪。 林卓却缓缓松了口气,未知的敌人最可怕,既然浮出了水面,那就有应对的办法,不足为惧。 冲着马容微微一笑,林卓面色如常,“马容啊,里面那个,就是省城来下札子的吧?” 听到林卓直呼其名,马容迅速忧虑尽去,这是即将被接纳的节奏啊,“正是,是藩司的人。” “你且打探一下,那赵固,是个什么格调的人物,知己知彼嘛。” “是,马容这就去,请公子放心。”马容大步离去,背影颇有些风萧萧兮的豪迈。 林卓的眼睛里跃动着一簇簇活泼的小火苗儿,本想安静的打怪升级考科举,奈何大明朝的土著们前仆后继要跟洒家掰腕子,其乐无穷。 命运从来都是掌握在自己手里最好,提学官,不行。 回到双胞胎组合演唱会的现场,身边的县学弟兄们依旧很没出息,很不长脸,鼓眼舔嘴的模样,说不出的猥琐沉迷,让人很担心会不会下一刻就心神失守,一扑而上把台上两个搔首弄姿的诱人尤物压在身下蹂躏。 金凫等人把持不住再正常不过,林卓恶趣味的特意关注了一下李路,这个头号闷骚男是典型的外冷内热,口嫌体正直,这会儿本色不改,看到台上两位**动作大些,露出些光彩来,忙不迭低头他顾,口中念念有词,似乎是非礼勿视之类的,只不过喉结连动,咕嘟咕嘟声连绵不绝,深深的出卖了他火热的闷骚之心。 林卓在这左顾右盼看风景,自得其趣,殊不知他也是别人剧情中的人物,戎县的大才子大驾光临,无论是诗词还是肉体,不留下点儿什么,怎能对得起自己,双胞胎组合在台上就频频暗送秋波,只是可惜,林卓那会儿四处关注男人,全数明珠投暗。 表演结束,激动人心的时刻到来,遍地的男人中,会有两个幸运儿能够一亲芳泽,顿时荷尔蒙炸裂,大堂里面的空气都燥热了许多。 跟以往两位娇娃在台上挑三拣四不同,只见这两个风尘佳丽竟是细步走下,来到林卓面前,屈膝福了一福,然后螓首微垂,一副千肯万肯任君采撷的模样。 台下一阵轰然,下来请男人也就算了,两个人还请同一个,这是要逆天啊。 林卓懵逼片刻,才发现,自己被人约-炮了,还是两个一起约,顿时有些头大,哥们儿的处男之身可不能在这里交代,庇阳经也不允许。 “两位姑娘深情厚谊,林卓心领,然而此行只为欣赏姑娘才艺,并无杂念”林卓赶紧出声拒绝,他是个注重过程的人,这种见面须臾就上床的模式,不适合他。 面前两位娇娃,竟同时露出些哀莫大于心死的神情,泫然欲泣。 林卓顿感坐蜡,这种拒绝或许有点儿生硬?算了,抄首诗词给她们,算是补偿,能不能行? “两位姑娘才艺惊人,林卓偶有所得,愿以此相赠,了却这段缘分,不知可否?” 两位姑娘相顾对视,一丝丝讶异闪过,居然有这种人,送上门的肉不吃,宁愿倒贴一瓶酱油? 围观众叹息声起,发出各种各样的赞叹,都带着若有若无的口水味儿。 只有金凫稳坐原地,摇头晃脑,若有所得,心中得意,“这两位的舞蹈倒还算可以,可惜大腿太短,卓哥儿精益求精,宁缺毋滥,真是此道高手。” “敢请公子赐教。”双胞胎组合还是比较务实的,爽一夜跟提升逼格相比,孰轻孰重,自不必说。 林卓当即制备笔墨,现场挥毫命笔,因为是免费赠送,还有些被胁迫的不美好感觉,质量不能不过关,不然砸自己招牌,但是,字数肯定没有保障,作家都是有态度的。 “惊晓漏,护春眠,格外娇慵只自怜,寄语酿花风日好,绿窗来与上琴弦。” 林卓片刻之间就落笔完工,朝周遭拱拱手,就算交代了场面,双胞胎组合捧着词句,又望望林卓,觉得生意似乎做亏了,要是能二者兼得多好啊。 林卓的诗词才气纵横,大家都已经有心理准备,饶是如此,还是被这个速度给震了一震,戎县才气九分,端的非同小可。 “好一副少女怀春图” “最妙是那寄语酿花风日好,真个活灵活现” …… 照例的拍马屁大会如火如荼,尽管这些诗词赏析故作呻吟,令人蛋疼,林卓也就再三表示感谢,附和着仰天打哈哈,偶尔跟人对拍一下,有来有往,场面热闹非凡,有才可以,傲物不行。 第37章 赵固其人 “公子,县衙马大人求见。” “请他稍待。” …… “公子,据马容多方打探,赵固此人也很不容易,”马容见到林卓也没有客套,直接奔主题而去,说着还很有些悲天悯人,“赵固三十二岁中进士入仕,考取庶吉士入翰林,清流华选,时人都以为必然成朝廷栋梁,哪晓得仕途极度蹉跎,竟在翰林院任职二十余年未曾调动,以资历任侍读学士,此次外放,省城多有评议,说他是来积累资历的,三年任满,回朝官升一级,就此致仕。” 官场,无论古今,都是个磨人的小妖精。 磨二十多年,已经是千锤百炼,历尽劫波,差不多要磨出毛病了。 要是二十多年还毫无寸进,坑位都不曾挪动,甚至被众多后生晚辈后来居上,磨出个心理变态也是等闲事。 “……公子,据说,据说此人,”马容有些吞吞吐吐,“此人最是厌恶才名广盛、少年得志之辈,为人刻薄,动辄出口伤人,很有些,有些愤世嫉俗”说道后面,马容又是满脸忧虑,这特么,赵固厌恶的两种人,林卓公子一个人占了个全活儿,再加上赵宗琪的因素,林卓的前景很不美妙。 林卓对此倒是很理解,一个老处-女,肯定最不待见花枝招展、卖弄风-骚的俏佳人,当然也更见不得有人在面前秀恩爱,至于毒舌嘛,也正常,被强喂了狗粮,都要祝福一声亲生兄妹、死得快什么的,久而久之,毒舌也就成了本能。 林卓微微沉吟,点头道,“原也正常,据说赵固是理学夫子,持论如何?” 马容听到林卓这个问题,却忍不住笑出声来,“公子,说起此事,还有一件逸闻……” “哦?说来听听。” “那赵提学初时并无学术立场,只不过擅长制艺才一路科举顺遂,直到进入翰林,饱经蹉跎,才日渐极端,尤其是心学门人如张居正、李春芳、申时行等辈都从翰林院鱼跃龙门,他却二十年如一日,毫无进益,因此便以理学自居,处处抨击。” “……隆庆二年的时候,有个新科进士叫做王家屏的,也入了翰林,以为他是理学大家,前去辩难,赵固竟然张口结舌,对理学所知浅显,似是而非,此事传为一时笑谈,士林仿照假道学,称之为伪理学。” “……但是这赵提学颇为不凡,丢了这么大丑,照常以理学正宗自诩,抨击时政,嘲讽心学,一切如常,实在不可以常理测度……”马容说着都摇了摇脑袋,表示不服不行。 听了赵固的光辉事迹,林卓不禁哑然失笑,随后又咂舌不已,这是一个已经仕途无望的极端分子,为了反对而反对的迂阔无术之辈。 至于通过院试嘛,对付这等不要面皮、跟头发春犀牛一样的老男人,不能力敌,就只有另辟蹊径。 林卓心情放松之下,反而对马容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上下打量,若有所思。 “……公,公子?”马容被林卓看得心惊肉跳,早有传闻林公子不是凡尘之人,有雷电护佑,莫不是口味也有些独特? “马容啊,你在官场混迹日久,颇有心得,更难得人脉交游广阔,对我颇有助力,日后,”林卓郑重其事,“日后还要多多仰仗你。” 马容放下心事,长吁一口气,摆出一张忠义脸,“公子但有吩咐,马容万死不辞。” 马容干干脆脆答应了下来,林卓也很是欢喜,这下算是有了个官面上师爷类型的人物了,算是官场经纪人吧。 经纪人?卧了个大槽。 “咳咳……日后,我等议事恐怕日渐机密,就不要在后院儿了,在前厅吧……” 论及私密,肯定是后院更占优势吧? 马容一头雾水应下。 心怀忐忑的送走了马容,林卓轻吸一口气,这个人倒是可用,能力也强,只可惜名字没取好,总是给人带来不美妙的感觉。 转身回到书房,林卓深坐在圈椅里,思考着赵固可能的发难路数,推演一下应对之策,心里却又牵挂着哈龙和耿大力的特种兵训练。 思绪纷乱,念头不畅,林卓干脆把纸笔往案边一丢,去看看咱家的舞蹈爱好者学习得咋样了,林卓带着点儿戏谑朝着遏云水榭走去。 排演大厅里,丝竹管弦之声缕缕不绝,嘻嘻哈哈的打闹声也没有断过。 林卓来的时候,正看到少女时代的大姐头妍儿姑娘正带着几个姐妹手把手教导娘亲和耿小妹,看样子,最大的问题是放不开,动作老走形,至于萱萱嘛,小丫头似乎颇有天赋,也不知道害羞是神马东西,早已顺顺当当过了这段儿了,蹲在旁边摇头晃脑地得意。 清漪主教练端坐在垫子上遥遥看着,不时说几句,手里还拿着厚厚一沓纸张。 哼哼,专职主教练在这里偷懒,手里拿的莫不是什么舞技速成、林府攻略之类的独家秘笈。 林卓促狭心起,悄悄溜到清漪背后,一把就把纸张抢在手里。 “啊……”盘膝而坐的清漪被吓得不轻,险些变成滚地葫芦。 转身看见笑得贼忒兮兮的林卓,心怀一软,随即又颇感气愤,爬起身来,就是一记粉拳。 “你个大坏蛋”一边打清漪还不解气,嘴巴上也不停,“吓死人家了你。” “呵呵呵”看到清漪的囧样儿,林卓一点儿都不绅士的露齿笑出声来,很有些幸灾乐祸。 笑得清漪脸色一红,跺跺脚,恨恨一哼,背转身去,不理他了。 林卓也不以为意,翻看起清漪的独家秘笈来,一看之下,大为心惊,这厚厚一沓纸,都是院试相关的,有院试的流程,从搜检到考棚再到圈阅,写得清楚明白,还有叙府历届院试的走向,哪届因故取消,哪届因童生人数过少与泸州府合并考试,录取人数几何,巨细靡遗。 工整的小楷,字迹清秀,仿佛能看到写字的女孩儿那副专心致志的情态。 “清漪,你这是从哪里弄来的黑材料呀?”林卓毫不避嫌的从后面把这个冷面热心的姑娘拥在怀里。 “……”清漪大眼睛茫然,把纸张一把抢回来,还有些尴尬,“什么黑材料呀,人家是,是写着玩儿的”吭哧了一下,“练习书法,嗯” “练习书法呀,那真是太巧了,你练得这些字,我都很需要呢”林卓继续无良,把清漪的小手扣在自己手里,细细把玩。 “@#¥%”清漪整了一个虎头虎脑的表情,怒了,咬着小白牙一脚跺在林卓脚背上。 “嘶……临近院试,突然换了个提学官,跟我还不怎么对盘,我正在想着收集一些院试的材料,也好提前应对,你可是帮了我大忙。”林卓疼的呲了呲牙,强忍着不出声,脸上却又挂上了和煦的笑容,温柔地看着清漪。 林卓突如其来的正经,让清漪反应了好一会儿,仰着脸黑白分明的眼睛直视着林卓,“我也听说了呢,看你这几天心神不定的,我就请鲁掌柜打探了一下,我又问了些人,才弄出来的,只是,有些只是传闻,不能坐实” “这些已经很重要了,至少我第一次知道还有两府合并院试的说法”林卓显得郑重其事。 清漪小开心地点点头,又风情万种地给了林卓一个小白眼儿,把手里的纸张往林卓手里一塞,倒背着手儿,朝着女人群里走去。 那里,跃跃欲试要当老师的萱萱,奇形怪状的创意舞姿,已经把娘亲张婉儿和耿小妹带跑偏了,少女时代的姑娘们只是笑吟吟看着,却不制止,水盈盈的眸光,朝着林卓无声的流淌。 县学里,七月酷暑,天干物燥,一上午的课上得大家都是汗流浃背,那老夫子讲完课走下讲台时,身形一个踉跄,差点儿与世长辞。 “卓哥儿,跟我走,我爹喊你回家吃饭。”金凫的招呼声传来,非常别致,又很亲切,真是提神醒脑。 林卓应了一声,跟着金凫就往门外走,林卓仍旧保持不住士子的风范,拎起袖子就擦汗,得承认,在这方面,不如人家赵宗琪。 自从顺利出狱,金百万仿佛大彻大悟了一般,经营产业的事情,全部交给手下人,自己专心享受生活,吃点儿喝点儿,弄点儿小娱乐,身材吹气球一样很快就恢复了原来的巅峰水平,三不五时就要请林卓过府吃饭,吃的还都是些新鲜玩意儿,林卓也习以为常,对金员外的饭局,颇为期待。 “林同学,请留步。” “赵公子,有何指教?”林卓顿住脚步,看向赵宗琪,这位的姿态,越发的高了。 “诸位同窗,前日我往泸州府游学,与泸州士子领袖刘承悦公子颇有来往,”赵宗琪说到这里停了一下,昂起脑袋,炫耀的气味儿弄得遮不住,“刘公子也曾听闻戎县灵竹的名声,颇有疑义,掷下书信一封,委托我转交” “掷下?疑义?”林卓深吸一口气,这些官二代富二代特么的自信心从哪里来的都是,不管水平多差劲,人品多龌龊,优越感永远是保存得最完好的,一群无解的生物。 淡淡扫了一眼赵宗琪,这厮双手高高托举,薄薄一封书信,到好似仙家信物,等着林卓去跪领一样。 “巴蜀灵竹,乃是御赐手书,刘公子何等人物,竟敢心怀异议?”林卓并未伸手,冷冷发问。 “林卓,莫要猖狂,”赵宗琪觉得掉了面子,脸色阴鸷,“刘公子乃是南京通政副使之子,当朝二品,公卿子弟,你可不要以为做了区区小事,就能跟刘公子平起平坐。” “刘公子是公卿子弟,我师尊亦是保定巡抚,那么,你赵宗琪,又算是个什么东西?敢跟我平起平坐?”太-子-党的拼爹路数,千百年来从未变过,林卓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算是入乡随俗。 围观的同窗们窃窃私语,偷笑声不断,金凫的声音格外响亮,赵宗琪平素以身份自持,这不配那不配的总是挂在嘴边上,傲气得不得了,碰到林卓,也活该他倒霉。ωww.xSZWω㈧.NēΤ “你,你……”赵宗琪脸皮瞬间涨红,“刘公子的书信在此,你要是没有胆量接下,也就算了,只是,你那戎县灵竹的名号,就不要再提,我戎县士林,引以为耻” “士林?”林卓把刻薄进行到底,边说还边摇脑袋“你赵宗琪区区童生,一无声名,二无著作,竟敢妄自以士林中人自居,啧啧啧” “林卓,你,你好……”赵宗琪目光森然,周围的异样眼光深深伤害了这位空壳贵公子的玻璃心,“你倒是有偌大声名,还不是不敢接招”气急败坏地拿着那封信在林卓面前挥舞,耍起了激将法。 “刘公子有过来信,我知道了”林卓淡然,“我有一封回信,你或可代为转送,若是不便,相信刘公子要不了多久也会知道的” 金凫“噌”地从人群中拔地而起,胖乎乎的身子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在书桌上左薅右薅,不片刻,“哐啷”一声,笔墨纸砚全部齐活儿。 林卓略略仰望。 “林卓蒙圣上赐下墨宝,一贯以竹自励,我既为竹,风雨扰攘等闲事耳,我又岂会惧怕”林卓挥毫命笔,嘴巴上得理不饶人,“这首诗,赠给刘公子,也给你赵公子,以后,挑衅、跳梁,妄图一夜成名,这种无谓之事,就不要再做了,丢人” 话说完,诗也写完,林卓潇洒而去,咱可是很忙的,金百万的饭局还等着呢。 金凫“嘿嘿”冷笑着,挺胸腆肚,摇摆着肥硕的屁股尾随而去。 林卓的书童林武拿出纸笔飞快把林卓的新作誊抄了一遍,这是清漪总裁交代下来的任务。 林武的行动提示了流口水围观的众人,大家都没有品评,也没有高谈阔论,默默抄写下来,有些人,高山仰止到一定地步,总会让人无言。更何况,这首诗有些像是林卓自画像,本身就有着让人沉默的力量。 “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韧,任尔东南西北风。” 第38章 叔侄同心 赵宗琪很忙,忙得挥汗如雨,这辈子没有这么认真过。 而且他不是一个人,他有很多同志加兄弟。 宽大的书房里,一群老老少少奋笔疾书,埋头苦干,蔚为壮观。 “某年某月某日,戎县童生林卓作诗溜须拍马,名曰《卧衙听竹》。”一个老头儿写得摇头晃脑,“赵公子,诗句内容为何,还请告知,待小老儿逐字批判之……” 赵宗琪正在跟另一个老头儿面授机宜,闻言张口就来,倒背如流:“衙斋卧听萧萧竹,疑是民间疾苦声……” “好湿呀好湿,跳出以物喻人窠臼,以物叙事,匠心独运啊……” “不错不错,笔调平实,内涵深刻,于无声处听惊雷,堪为佳品……” “深得我心……” “浮一大白……” …… 赵宗琪脸上黑线密布。 “喂喂喂,你们干嘛呢,拍马屁再大声林卓也听不到。”中年童生冒出来一通训斥,“要有点儿立场好不啦,我们这收集黑材料呢,瞎说什么实话,有点儿职业道德没有?” “咳咳,小老儿失态了,赵公子放心,待我酝酿片刻,再动笔喷之,必然一棒一条痕,一掴一掌血,让那林童生无颜见江东父老,您瞧好儿吧……” 赵宗琪跟中年童生对视一下,眼里忧虑横生,这些老头儿,节操如此低下,似乎不大靠谱儿啊。 眼神交换片刻,还是颓然放弃,不让这些没节操的刀笔吏出手,难道还让两位富贵公子亲自操刀不成?开什么玩笑。 “诸位,还请全力以赴帮我一把,这些信函都是要寄给提学官大人的……”赵宗琪努力鼓舞军心。 “公子放心。”回应倒是有,很官方,很常态。 “……”赵宗琪铩羽。 “诸位,今天之内,若是能够按期完成黑材料的整理工作,每人赏银二十两,每延迟一个时辰,扣二两银子。”中年童生简单粗暴。 “且看我双手运笔左右互搏……” “待我施展一招颠倒黑白……” “……雕虫小技,看我如来神掌抹黑大-法……” 话音刚落,场子里各路高手眼中精光连闪,亢奋得如同打了鸡血,奇形怪状的姿势连绵不绝。 赵宗琪眼角一抽,中年童生言者谆谆,很长辈,很过来人,“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成都府,少陵路,食无竹。 轩阔清雅的装潢,冷峻贵气的格局,还有那一排排雁行有序,统一着装统一身材的小二,无不透出高尚食府的气质,门匾上不显眼的位置,镌刻着“零一零六”四个隶书小字,表示这已经是成都府的第六家食无竹分店了,不期然间透露出它的庞大族群和兴盛前景。 时近傍晚,食无竹又开始人头攒动,雅间里限量的全竹宴固然可遇不可求,大厅里的坐席也是颇为抢手,在门口徘徊大半个时辰,等待一个坐席,再平常不过。 当然,作为有身份的强力人士,赵提学和陈参政一行人不需要等。 只见原本乖乖跟在陈文杰身后作吉祥物的陈敦义公子,猛然往前一蹿,拿出一个金色的亮片片,朝着门口负责导客的小二挥了一挥,立马就享受了超级贵宾的待遇,几个小二鞍前马后伺候着,指引着他们朝楼上行去。 一行人的背影,瞬间被笼罩在后面围观众的唏嘘猜测中。 “卧槽,绝壁是官-二-代,这世道真是坑爹……” “……得了吧,就那个瘦不拉几的老头儿那德行,都快瘦成纸片儿了,一脸猥琐,搞不好是哪家的管家下人,仗着主人的权势摆威风来了,狗仗人势……” “别呀,那瘦驴看上去是个下人,但前面那个富态的员外还有那位年轻的公子,一看就是有身份的人,这也算是好人家儿啊,出来吃饭还照顾上下人……” …… 一堆下里巴人的酸话,听得前面几人神色各异,陈文杰面不改色,陈敦义脸上却略过一丝笑意,那干巴瘦的赵固,眉毛几次掀动,“呼哧呼哧”直喘粗气,鼻子里都快冒出烟来了,嘴巴里冒出几句,“无知刁民,老夫不与尔等一般见识。” 陈敦义闻言嘴角一垂,心中不屑。 “哼,沐猴而冠,也敢觍颜上座……” “正是,奴颜婢膝之徒,吾辈不齿……” 后面两个估计是成都府当地的读书人,虽然跟江南地界儿上的同道没法儿比,烧宅子、堵官府这种事,从来没有干过,但是论及尖酸刻薄,嘲讽技能,也是点了个全满的,跟着大家的话头儿,用文言文冒了个泡儿。 这可不能忍,赵提学横行翰林院几十年,何曾受过这种文言文羞辱。 只见赵固气冲斗牛,迈动短腿,噌噌几下,使出八步赶蝉的超卓轻功,双手戟指两个读书人,不顾身份,破口大骂,“尔等也配做读书人,人云亦云,嫉贤妒能,无耻之尤,你们这等下贱之辈,不积口德,有目如盲,读书也是侮辱了孔圣人,把名籍留下,老夫少不得要整治一番。” 陈参政、陈公子还有几位藩司来的陪客,顿时一脸尴尬。 门口的风波过后,酒菜未齐,一桌子人团团落座唠唠嗑,沟通一下感情。 然而赵提学兀自情绪亢奋,喋喋不休,逮着成都府就是一阵狠整,从市政建设到绿化植被,从宣传标语到衣着打扮,巨细靡遗,都大大的批判了一番,声振屋瓦。 满桌子成都府上层人士,都颇感坐蜡。 陈文杰几次转移话题,陈敦义几次插科打诨,那几位藩司陪客使尽浑身解数逗乐赔笑,才勉强止住赵提学的雷霆之怒。 宴席上一番觥筹交错,赵固对这全竹宴倒是颇为满意,运筷如飞,吃得满嘴流油,若是没有见识过此老前面的诸般表现,倒也不失为心性洒脱、不拘小节之人。 “赵大人仕宦以来,一直在京师任职,天子脚下,不像我等远在蛮荒,实在是羡煞旁人……” “有何可羡慕?”老赵斜睨一眼,“不过多见一些小人得志而已。” “咳咳……”陈文杰气息一滞,“老大人清流华选,乃是翰林中坚,不愧是我大明文华之佼佼者。来来来,满饮一杯,为老大人贺。” 赵固颜面稍霁,举杯微微沾唇,继续伏案大嚼。 “老大人此番到川中提点教化,川中文运不盛,人才凋零,还得多多仰仗老大人指教……” “不敢当,”老赵硬邦邦的,“此地有圣上御笔的巴蜀灵竹,老夫可不敢指教” 陈文杰眉头一皱,这老头儿对林卓的偏见可不是一点半点儿啊。 “林世侄才高八斗,乃是蜀中文脉所重,不过毕竟年少识浅,行事不甚稳妥,更需老大人多多教诲啊” 陈文杰索性挑明了话头,他今儿个就是来给林卓平事儿的,老赵来到成都府没多久,别的没有看出来,对林卓的不满倒是已经溢于言表。 赵固放下筷子,慢条斯理地拿起毛巾把嘴巴一擦,“陈参政的好意,老夫心领了,这林卓也算是风云人物了,出书,一出就是两部,老夫都尚未出过,论战,将川中宿老驳得哑口无言,可谓风光无限,”眼神变得有些阴鸷,“老夫一路行来,在京师承蒙朱衡尚书、申时行掌院提点,要老夫关照此子一二,在铜梁,那张佳胤也拉着老夫盘桓良久,虽未曾直言,老夫亦尽得其意,今日又承蒙参政大人宴请,关说人情,老夫倒是好大颜面” “老大人言重了”陈文杰看这个苗头,就察觉不对。 “哼哼”赵固直接打断了陈文杰的话,“老夫虽老朽不堪,位卑权轻,却也并无意趋炎附势!尔等层层施压,不过为一院试。” 听得赵固说得露骨,陈文杰脸色也阴沉了下去。 赵固却是恍若未见,径自说得激情四溢。 “老夫曾听闻林卓此子一鳞半爪,年少气盛,张扬狂放,屡屡大言欺人,年纪轻轻却以弄权倾轧为乐,端的不当人子。” “前几日又拜读了这位灵竹的两部大作,却是大开眼界,轻佻放荡,满纸荒唐,无知小儿,却敢辱我名教,”赵固脸上闪烁着亢奋的红晕,他仿佛找到了自己的人生价值,“老夫有言在此,若此子得为秀才,选才官当引为平生大耻。” 陈文杰往座椅上一靠,不再说话。 陈敦义却受不了这个,早就看这个善于作妖儿,又毫无格调的老头儿不顺眼了,当即狠狠顶了一下:“老大人慎言,大明选才,自有规制,恐容不得谁人随心所欲。” “哼……黄口小儿,有老夫在,且看那无知狂徒如何过得这院试。”说罢,赵固拂袖而去。 房间里几个藩司属官面面相觑,有个机灵点儿的,蹦跶哒出主意,“大人,是不是在叙府做些安排?” 陈文杰闻言,却缓缓摇头,“此老顽固不化,小看天下英雄,却不需我等出手,敦义可往叙府一行,若林贤侄有所措置,再从长计议。”仦說Ф忟網 陈敦义此去叙府,并不如往常那么舒服。 以往陈公子出行,一般的标配都是携带一大群白衣飘飘的文人骚客,志同道合之士,一路游山玩水,外加拈花惹草,说不出的潇洒快活。 这一次陈公子身边只跟着一个锦衣华服的公子哥儿,腰间还悬挂着一把弯刀,这公子哥儿也不坐马车,一路径自策马疾行,颇有些武将风范。 一路上,这位武将公子哥儿带着随行家丁像是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一样,一进入乡村集镇,就东看看,西瞧瞧,东摸摸,西搞搞,看到啥都得稀罕半天,晚间住宿,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猜拳摇色子,所到之处,乌烟瘴气,到了野外,就各种排兵布阵,你追我赶,喊打喊杀,很是其乐无穷。 只是可怜了风流倜傥视颜面如生命的陈敦义公子,一路被连累遭了无数的白眼和鄙夷,索性闷坐在马车厢里,看着那公子哥儿可劲的撒欢儿,扶额叹息,遇人不淑。 “卓哥儿,卓哥儿何在?想煞我也。” 一连串儿的颤音儿,带着凄惶传到书房,如同杜鹃啼血。 陈敦义长长的悲催之路终于走到了尽头。 第39章 群魔乱舞 陈敦义没有被温柔的对待。 他带着满腔的热情,朝着林卓纵身一扑,充满了险死还生的喜悦和翻开人生新篇章的激动,结果,那牲口,躲开了,躲开了,躲开了。 “啪叽”一声贴在冷硬的地面上,陈敦义的内心是崩溃的,泪水在地板上逆流成河,他觉得需要至少好几个晚上的花酒才能弥补内心的伤痛,好在这一点,金凫可以满足他。 陈敦义被金凫牵走的时候,似乎陷入了意识混沌状态,以至于,把武将公子哥儿给落在林卓这里了。 “你是谁?” “你又是谁?” “你来有什么目的?” “问我有什么目的,那你是什么目的?” “你的剑很漂亮。” “虽然你的话很好听,但是我听出来,你这是在凌辱我。” “你很喜欢带兵打仗?还喜欢演武?” “虽然事实如此,但是我不会承认。” …… 林卓跪了,这是一个涉世不深的中二青年,一会儿像一只骄傲的小公鸡,一会儿又化身成为傲娇的小孔雀。 交流,是痛苦的。 林卓抓抓头皮,不说话,他挥手召来了在深山老林里蹲了很久的哈龙和耿大力,结结实实被两个黑成煤球儿、满面尘灰的汉子给吓了一大跳。 “你们俩,怎么搞成这样?”林卓失声惊问。 哈龙和耿大力对视一眼,满心幽怨,“公子莫不是忘了,我们都是按您吩咐的操典在练那个特别有种的兵,我们自然也要身先士卒” 林卓扶额,确实有这么一茬,干笑几声,“我那操典可能,大概,也许苛刻了点儿,你们量力而行” 林卓本心是一番好意,却又再次狠狠刺激了两个猛男,摆出交党费的造型,“公子放心,我二人才能有限,但是照猫画虎,要是还不成的话,岂不是给公子丢人” “呃,也罢,现在进展如何?”林卓做了些心理准备,方才开口询问。 没料到,哈龙二人如同打了鸡血兴奋起来,拍着胸膛大吹特吹,“公子,我们还没有演练完所有科目,兵器也只打造了三棱刺和飞天爪,血滴子正在研制当中,咱们这林家护矿队,虽然还是个半成品,但是,别的不敢说,打遍这大明的卫所战兵不在话下。” “嗤……”有人翻着白眼表示不服。 林卓这才想起正事,“哈龙,大力,这位乃是省城正宗的武将世家出身,行军布阵颇有心得,可莫要吹破了牛皮,交代不过场面去,可就贻笑大方了” 哈龙和耿大力闻言牛眼一轮,双双把扮演遗世而独立造型的武将公子哥儿罩定当场。 视线相交,火星四溅。 “你们乡野之间,所谓练兵,不过是山匪流寇的路数,岂能比得过官兵精益求精的操演制度,真个坐井观天,口气忒大”武将公子哥儿破例多说了几个字。 哈龙眼色一沉,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能动手的事情” 耿大力默契接上,“就别瞎*******武将公子哥儿面色一怒,振臂而起,“我兵家正宗,怕你们这些邪门歪道儿不成” 林卓冷眼旁观,眼见哈龙和耿大力拖着满脸好奇偏又不屑一顾的别扭公子哥儿,一阵风般远去,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撩了撩额前的秀发。 打发走了两个风格迥异的逗逼,林卓又叫来陈苏和马容两人,消化一下陈敦义带来的讯息。 “公子,按照往年的常例,院试从成都府开始,参考考生为成都府及周边四府、三直隶州,其余九个府、三个直隶州则由提学官分批按临考试”马容翻阅着清漪收集的小抄儿,觉得有些棘手,“以赵固其人的行事风格,料来今年再次与泸州合并考试的可能性大一些,毕竟,在叙府当地,我们影响力较大,赵固不会一无所知。” 林卓缓缓点了点头。 “赵固执拗顽固,既然放出话来要把公子拦在院试之外,想必会有所布置,不得不防。”陈苏也在皱着眉头。 “毋须忧虑,赵固要把本公子刷下来,必然要先确定本公子的答卷,确定答卷势必要有人有所操作,只要是人做的事情,就不会没有漏洞,陈苏,这老头儿到sc提督学政,身边带了哪些随从,尤其是贴身的亲随下人之类,你要调查清楚,最好,”林卓却是一贯的条分缕析,专业攻心一百年,“最好控制住其中一两个人,明白么?” “是,公子,赵固老头儿一直待在翰林院,官位虽然荣耀,但是也很穷苦,策反几个从人应当问题不大,不过,”陈苏看着林卓发号施令,目光炯炯有神,让林卓老大不自在,崇拜可以,迷恋滚粗,“要不要在提学衙门的官员中弄些手脚?也好提前获知内情。” “此事不可,官老爷们动动嘴皮而已,动手的事情,万万指望不上,而且饱食终日毫无节操,容易走漏风声,得不偿失。” “马容,你这几日去泸州府一行,与泸州府学、礼房的小吏交游一番,探听一下那边院试的动静,看看水温如何,莫要在意银钱。” “你们二人还须在泸州府做些手脚,散布一些流言,说是今年院试,赵固要大肆打压川南文人,要大幅度缩减叙府和泸州府的名额,有可能一个都不让通过之类的,怎么有煽动性怎么来,还有,配合上一些有暧昧色彩的元素,总之,就是要把水搅浑,让所有的士子都high起来,只有万众瞩目,才能让这老赵有所顾忌,也方便我们暗中行事” 马容和陈苏听着林卓指点江山,片刻将难题化于无形,似乎还有一些可以以攻代守的环节,都有些兴奋。 只不过听到最后一个任务,两人眉头一拧,脑水有些不够用,赵固为难考生的暧昧元素,那就只能龙阳之好,菊花残,两人对视一眼,旋即各自捂脸。 憋了一肚子坏水儿出来,林卓顿感一身轻松,自信的男人最美丽,且到县学去遛遛赵宗琪。 林卓的恶趣味没有得到满足,县学笼罩在一股怪诞的氛围里。 汪心存老大爷笑脸相迎,跟校长碰到了优等生似的,要不是身高问题,估计都要试着摸头杀了,如今林卓已经抽条儿到了一米七,汪老头儿这根号二的身高,哼哼,千年杀还勉强能做到。 “林卓啊,院试在即,可要多多用功,你是我们戎县乃至于叙府的希望所在,切不可掉以轻心。” “林卓受教,请教谕放心。” “嗯,如此就好,今日你既然来了,稍后就交一篇制艺到我那里,嗯,再据诗经采薇篇,赋五言绝句诗一首,我为你磋磨一番,此次院试务必一战而竟全功。” “……”林卓抬头望天,似乎没有塌下来,山也还是有棱有角的,这一切的条件都不具备,汪老头儿你怎么说变就变呢,说好了做对方一辈子的路西法,你都忘了么? 开小灶,私下辅导作业?这老头儿一定失心疯了,果断不理之。 当然,这必须不是高-潮,县学还有更多的奇迹和惊喜等待着林卓,踏入教室门的那一刻,他成了全世界的中心,不管是讲台上须发飘飘的老师,还是台下老中青搭配的学生,都很温柔的凝视着他,要不是林卓上辈子考上985的时候,有过这种体验,估计就要尿在当场了。 那是谁?赵宗琪,高傲冷酷的赵宗琪,他居然对林卓笑了,真的笑了,露出了六颗雪白的牙齿。 林卓拍拍脑门儿,转身就走,一定是见了鬼,都说了年轻人不要老熬夜,这种大规模的幻觉都出现了,要去好好看看医生,士大夫的征程刚刚起航,可不能中道崩殂。 “林……林同学……”中年童生拦住了林卓前进的步伐。 听到声音,林卓使劲儿夹了夹眼皮,然后又猛地睁开,妖孽还不滚犊子。 “咳咳……林同学,既来之则安之,何必急着要走。”赵宗琪看到林卓一个眼神儿就把中年童生弄得吐血,只好亲自出马了。 “尔等是人是鬼?”林卓直接问了出来。 “林同学说笑了,我等自然是人。” “哦?赵公子,你做人的时候,似乎不是这个做派。”尐説φ呅蛧 “啊,哈哈,哈哈哈……”赵宗琪捏着嗓子笑起来,脸上的表情比哭都难看,“林兄,真是诙谐,如今院试只有十来天了,林兄乃是戎县才子,我等正要多多向你请教,林兄可莫要拒人千里才好。” “正是正是,要向林兄多多请益”旁边的同窗,不管是真心的,还是假意的,都纷纷表示,要向林卓同志学习。 “诸位客气了,既然分属同窗,理当相互砥砺,共同进步。”林卓看着这群幺蛾子,漏出了灿烂的笑容,表态也是昂昂烈烈,毫不迟疑。 “林兄高风亮节,真是我辈楷模,我等这便由浅入深,就从书法开始如何?”赵宗琪笑得更灿烂,慌不迭的直接按倒,就要全垒打。 “唔……”林卓一副很失落很遗憾的表情,“实在不巧,方才汪心存教谕交代了功课任务需要完成,今日怕是没有闲暇,只能留待来日,再与诸位同窗切磋。” “以林兄才具,区区功课,不过须臾之间,在下正有许多疑难急需解惑,林兄可不能虚言推脱啊”这是一个很诚心的叔叔级人物。 “这可万万不敢,诸位愿意与林某会文,正是林某的福分,”林卓连忙挥舞着爪子否认,“只是据说,提学官大人对川南学子颇有成见,叙府要与泸州府合并考试不说,名额也远远不如往年,林卓也颇为忧虑,怎敢再轻率从事”林卓同学愁云上脸,大摇其头。 既然赵宗琪难得如此给面子,戎县的学子们都聚集在此地,不管他居心如何,不坑他一把,就对不起自己个儿。 林卓身体力行,半真半假的造谣活动就此开始。 “竟有此事,一省提学,缘何厚此薄彼” “又要合并,以往每次合并,都是泸州府独占鳌头,我叙府竟无路可走了不成” “……看来此言非虚,我有个远方舅父的远方表亲的儿子,在泸州府学任职,也说是两府要合并考试” “……欺人太甚,我等跋山涉水,还要连遭打压,这提学也不是个好东西……” “……真是晴天霹雳,我叙府士子造的什么孽,苦学两载,一枕黄粱,提学,我扑他老母……” “……***的……” “娘希匹……” …… 叱骂声此起彼伏,越来越难听,赵固的女性亲属算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林卓在人群中悠然自若,赵宗琪脸上却是青筋坟起,他老母显然也在被问候之列。 “林兄,正是因为形势如此恶劣,我等叙府学子才要集思广益,团结图强,林兄的经验技巧也要分享出来才是啊,比如说这书法……” 赵宗琪强行打断了县学同窗精彩纷呈的骂人艺术,又把矛头对准林卓,始终念念不忘林卓的书法。 林卓眉头微蹙,旋即绽开,“如此也罢,林卓一身荣辱,与诸位同窗比起来,又算得个甚,”林卓大义凛然,希特勒附体,“诸位同窗,若不嫌弃,还请将墨宝赐下,林卓回府挑灯夜读,明日再将浅见与诸位细细分说,如何?” “林兄大仁大义,我等拜服。”同窗们眼里为何常含泪水,那是因为被林卓感动得深沉。 林卓气壮河山,众同窗纷纷交卷,感激之词不绝于耳。 接过赵宗琪书卷的时候,两人相视一笑,各自意味深长。 第40章 暗流涌动 泸州府,府学,教授办公室的密室里。 明制,县学以正九品教谕为首,府学以正七品教授为尊,教授大人也就是这泸州府学的一把手了。 “教授大人,这府学里三天两头塞人进来,是不是不太妥当” “哼……不妥当又有什么法子,可怜我士林华选,竟尔被这些,这些,哼” “大人,知府张瑚张大人安排人手进入府学执役也就罢了,此次院试张大人有所诉求,铁了心要扶保刘承悦大公子,乃是尽人皆知,为何,为何这叙府,叙府的何知府,也安排了这么多人进来?” “哎……”教授大人摇着花白的头颅,“两府合并院试的消息到处都传的沸沸扬扬,叙府何大人也是未雨绸缪罢了” “莫非……何大人也……” “何大人,虽有想法,却另当别论,”教授大人有些感慨,“中不了的,要有人暗中施为,保他高中,该中的,能中的,却也要有人保才能得中,这院试,真真是一团乱麻……” “……可是那戎县灵……” “住口。”教授大人厉声喝止,随即小心翼翼起身,猛地打开窗子,东看西看,良久才返回,“我等微末小吏,不幸身处这嫌疑之地,要格外小心,不掺和这些大脑壳们角力。” “是是是,老大人教诲的极是,”那吏目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只不过,咱们这府学,哎” 教授大人和吏目脸上都笼罩了阴郁之气,颇有不甘。这感觉就跟日俄战争在东北开打,中国却只能中立一样,耻辱得一逼。 “那个”吏目左顾右盼,低声说道,“教授大人,外间传闻不少,两府合并院试传得最多,听说赵提学要对川南学子下狠手,还有些,有些不可说的要求,学子们议论纷乱,情绪激昂,赵提学几乎被骂成了瓜娃子” “这倒是无妨,事关学子前途,更有两府可能合并院试的由头儿,闲言碎语多一些,不足为怪。”教授大人捋须淡定。 “呃……”吏目有些为难,吞吞吐吐。 教授大人不悦,“有什么传闻尽管说来,莫不是与本官有所妨碍?” “不不不……”吏目赶紧否认,“外界传闻甚是离奇,说是本届院试川南两府有可能一个都不录取,还说,还说那提学大人,有,有那龙阳之好,若能舍身……” “混账”教授大人顿时爆炸了。 “大人息怒,大人息怒,”吏目当场吓瘫了,“只不过是些乡野流言,学子们不辨真伪,跟风传播,并不值得深责” 可惜,吏目抽抽噎噎说完,教授大人的愤怒情绪并未放松,反而愈发的浓重起来。 “这届院试,这届院试,注定要群魔乱舞啊”教授大人语调沉痛,“你我所知者,两位太守的心意,至少要保两人得中,提学大人也必然有所倾向,你我所不知者,正不知有多少暗流涌动,真有那节操全无的,莫不是真会舍身就范,哎……” 吏目跟着掬一把辛酸泪,“教授大人,我等人微言轻,只能略尽人事,万勿介怀,急怒伤身啊” 教授大人默然片刻,挥手让吏目退下。 吏目觉得自己闯了大祸,让教授大人如此义愤填膺,真是大大的不该。 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口,隐隐听到教授大人的轻声念叨,却差点儿摔了一个趔趄。 “那赵固提学,已然年近古稀,竟然还有此等牙口,真难为他了” 这位府学的吏目不是一个好男人,下班了,跟上司嘀嘀咕咕,嘀嘀咕咕完了,好像也并没有回家,径自朝着泸州府新开的食无竹去了。 显然,这位吏目虽然官位不值一提,却也是一个经常有饭局的成功男人。 这不,在食无竹门口儿,马容和这家店的掌柜的,一起肃立迎接,面子给的足足的。 “哎哟,马大人,您这可是太客气了” “哎……如今院试在即,孙训导可是大忙人儿,能有空一起来吃个饭,我等也是感激莫名啊……哈哈哈” “孙训导,请” “请,诸位都请。” 酒到微醺,大家的话题也就不怎么健康了。 “孙兄,说起这泸州府,比我们那叙府可要繁华兴盛得多了,光是这青楼楚馆,怕不就是叙府两三倍之多,孙兄可是有福之人呐,哈哈哈” “说起别的,老孙不敢,不敢夸口”孙训导脸红耳赤,显然已经到了量,“但是说起这风月,泸州府可真就没有我不熟的,那红绡楼、怡红院、销魂居,嘿嘿嘿,各有特色啊。” “正是正是,在下一到这泸州府,孙训导这风流阵窜天猴的风月美名就已经如雷贯耳了,哈哈哈” “……哎,都是些浮华名声,不敢当……”孙训导嘴上谦虚,却举起酒杯小抿一口,显得颇为得意。 马容微微一笑,朝旁边几位泸州府的陪客略一示意,那几位随即有会于心,上前敬酒拍马,什么风月班头,风流阵急先锋之类,不伦不类的名号往孙训导头上一股脑倾泻过去,把老孙弄得抓耳挠腮,不能自持。 马容这时又出面了,“孙兄,听闻红绡楼的心莲姑娘,与你颇为情投意合啊,哈哈哈,何不早日赎身出来,了结这番相思之苦呢?” 孙训导醉眼迷蒙,苦恼伤怀不已,“早有此心,却无此力啊,那红绡楼开价三百两银子,”比划了四个手指,“整整三百两啊,这可让我一介小吏如何筹措的出啊” “无妨无妨,小弟薄有家资,事关孙兄终身大事,或可相助一二” 孙训导眼睛一睁,竟也不推拒,“果然如此?马兄这番恩情,老孙记在心里了” 马容微笑颔首,“你我相交,还要长长久久,些许小事,不值一提。” 宾主尽欢,孙训导无愧窜天猴的美誉,猴急不已,要去红绡楼赎人,一席人也就起身散席。 走到食无竹大堂,正有一行六七人进门,孙训导身形一怔,上前打了个招呼,“哎呀,朱兄,有礼了。” “孙兄,有礼有礼”两人视线略略一碰,便错身而过。 马容却看得分明,那位朱兄,正是泸州府学的另一位训导,身后的几人也都是有钱公子哥儿的打扮。 “兴奋起来了?那就很好嘛。”林卓倒是有些幸灾乐祸,“让他们都热闹起来,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赵固老儿就有得忙了,只是不知道会不会有人铤而走险,去舍身取功名,想必那赵固老头儿的脸色会非常精彩,哈哈哈” “哈哈哈”马容和陈苏也跟着哈哈大笑。 “公子,潜雨书坊鲁掌柜的来了。”门外传来书童张文的通报声。 “哦?请他进来。”林卓说着把面前的书稿整理了一下。 “公子又有佳作要付梓?”陈苏看林卓没有赶他们出去的意思,就跟着凑趣儿问了问。 “呵呵呵”林卓脸上似笑非笑,“近几日汪教谕和赵宗琪公子对我的制艺和诗文很感兴趣,我索性便出一本制艺集,也免得他们旁敲侧击,大费周章。” “公子,这,”陈苏跟马容对视一眼,“怕是不妥当,那赵宗琪居心何在,需要细细思量。” “正是,公子,这说不定就是为赵固来打探公子文风习惯的,在院试评卷时,一有雷同,便行黜落,万万不可轻忽。” 林卓看看他们俩,嗯,都是慌慌张张的,“不必多心,行文风格?哼,制艺一道千变万化,岂能有所局限,”他轻轻扣了扣桌面上的书稿,“这四十余篇制艺,我只破一题,他们若想要去研究,就拿去研究好了” 陈苏和马容囧然,跟才子这种生物打交道,总是显得智商有点捉急。 “不过,他们也不会失望,”林卓峰回路转,“制艺虽然千变万化,但是语言风格、行文特点还有用词的偏好,总有些蛛丝马迹,我多少给他们留了一些在里面,如果认真研读,还是会有所得。”ωww.xSZWω㈧.NēΤ 陈苏和马容一惊,齐齐瞩目林卓。 “……只不过,不是我的……”林卓甜甜的笑了,那是,林公子纵横四百年,博采千万家之长,有固定的风格就见鬼了。 陈苏和马容顿感日了整个动物园。 “林公子,鲁讷有礼了。”鲁讷笑眯眯的像一尊弥勒佛,跟林卓的第一次合作,让他吃了一个肚子圆滚滚,还学到了很多不传之秘,心情颇佳。 “鲁掌柜,这一次,又要劳烦你了。”林卓把那一叠厚厚的书稿递给他。 “公子客气了,公子客气了,公子的大作,一向是我们潜雨书坊的招牌,哪里称得上劳烦,您就是我们的送财童子才对。”鲁讷一叠声儿的客气,给林卓戴高帽。 哪晓得,林卓听了,脸上却泛起一些阴云。 鲁讷也不知犯了那条儿忌讳,赶紧转移话题,“林公子,不知还需不需要收集些制艺?上次收集的泸州府刘承悦刘公子的制艺,可还有些效用?” 陈苏和马容略略思忖,便憋着气忍笑,林公子果然缺德冒烟儿,要坑就不坑一般人,坑的是泸州府的头牌学子,据说是个京官儿二代,与泸州知府张瑚大人颇有渊源,是张大人力捧的人物。前段时间跟林公子打过文字官司,还有一篇傲骨嶙峋的《竹石》诗流出。 得罪人,真得看着点儿啊,得罪了林公子这样的,分分钟在各条隐蔽战线把你玩儿残。 林卓没好气的挥挥手,让这个泄了老底的鲁讷滚犊子。 陈苏和马容围绕着书法问题又开始了新一轮纠结,两人开始预想各种方案,怎么让赵固老儿认不出林卓的书法。 林卓在旁边放空,还在郁闷鲁讷的无心之失,特么的童子,童子怎么了,搁在后世,咱才是个高一学生好不好,不早恋才是个好学生呢,哼,等洒家庇阳经大成,绝对是个粗黑硬金枪不倒的人物,祝你们这些早婚早育早破-身的大明土著通通早-泄。 “……你们讨论出结果了……”听到旁边的撕逼的声音消失了,林卓斜眼。 “只有一个,不太成熟的法子,”陈苏有点儿羞涩。 “且说来听听。”林卓翘起二郎腿,看看古代人的智慧。 “那赵宗琪让公子为县学诸位考生讲学,不外乎想要窃取公子书法和行文,用来辨别答卷,不如趁机鱼目混珠,教导诸位学子掌握公子的书法特点,答卷时公子再稍加变通” “此法可行。”林卓脆脆的应声,让陈苏和马容两人顿时成就感上脸。 其实书法的问题,根本就不是问题,馆阁体的书法大家不止一个,林卓临摹的也不止一个,随便切换一个模式,就足够让赵固抓瞎。 “公子,既如此,我即日便再赴成都府,将那几个仆役牢牢抓在手心儿里。” “嗯,也好,陈苏,你要知道,非常时期,要用非常手段,莫要妇人之仁,因小失大” “公子,那我也去泸州府跟孙训导几人盘桓一下,多套出些有用的来。” “嗯,首要是要知道弥封之事如何分派,哪些皂隶还是执事能够接触到答卷,我们才好应对。” “公子放心。”两人轰然应诺。 有这些布置,再请个枪手,搞不好胸无点墨也可以通过院试,何况林公子本身还是斑斑大才,赵固老儿会不会气死呢,林卓恶趣味的思量。 第41章 院试开锣 车辚辚马萧萧,行人毛笔各在腰,爹娘妹子走相送,尘埃不见泸州桥。 不管谣言来得有多么猛烈,赵固老先生还是毅然决然的决定要在泸州府考核叙府、泸州府两府学子,消息传开,让很多定性为传闻的消息瞬间变得有鼻子有眼儿,据说提学府每天都要打碎一地的瓷器,门丁每天都要将好几个年轻貌美、身段婀娜的川南学子殴打出门。 离院试还有五天,叙府的学子们就陆续启程去泸州府了,毕竟异地作战,人生地不熟,要先踩踩点儿。 叙府府城北门,林卓和金凫、何凌几个兄弟伙一同出发,被林卓教导了书法和制艺的几个同窗也一起同行,很是浩浩荡荡。 老林先生比较注意形象,保持着五品散官老爷的风度,很官方地对林卓点点头,表示要考个好成绩回来,只是两只手总是很不长脸的微微颤抖,大失官体,让林卓心中暗笑。 娘亲倒是没有那许多顾忌,把林卓牵到面前,一通抚慰叮嘱,眼睛里眼泪花儿闪烁,活像是林卓要去赴汤蹈火一般,倒是萱萱仍旧无忧无虑,扯着林卓要背新学会的古诗给他听。 耿小妹和清漪总裁怏怏不乐,因为她们奋力争取随行权的努力全部化为泡影,林卓用一个让她们又喜又气的理由打消了她们的想法。 “美**人,本公子在院试期间怕是要把持不住了,罢了罢了,有花堪折直须折,管他院试作甚。” 行前之夜,一冰一火两位佳人忍着巨大的羞意,一同与林卓共枕而眠,虽碍于庇阳经,不能剑及履及,却也肌肤相亲,林卓手口并用,无所不至,让两位小美人呻吟颤抖不绝,一夜风光无限。 两个大姑娘可能想到了一块儿,对视一眼,羞不自胜,清漪觉得自己的臀儿如同蚂蚁噬咬一般****难耐,耿小妹盈盈一握的椒乳又紧紧绷起。 林卓牵着两个美人儿的小手,见状心生促狭,尾指坏坏地在她们俩手心里挠过,让两人又是好一阵哆哆嗦嗦,不能自持。 林卓仰头而笑,状极得意。 耿小妹用尽全身力气挣脱林卓的坏手,急急忙忙躲到张婉儿身后,把头埋在张婉儿肩背上,脸颊红得像是涂了胭脂,清漪总裁却不是好惹的,羞极成怒,掐住林卓的腰间软肉就各种旋转,让林卓倒吸凉气。 “咯咯咯”萱萱清脆的笑声响起,张婉儿垂首浅笑,看着自己儿子调戏女孩儿的能耐,笑眯了一双美丽的眼睛,左瞅右瞅,喜乐不已。 相比之下,其他几个同窗兄弟比较可怜,金百万“哐当”丢下一大包银子给金凫,交代了两个出行宝典,一个是要啥买啥,不要省钱,一个是碰到劫道儿的,麻溜给钱保命,说完就拧着宽阔的腰杆打道回府,李路已成家,孩子还小,夫人坐月子,完全没人鸟他,何举大人因为要参与院试组织,已经先行,何凌也就孤零零的了。 车马倥偬,关山若飞。 当天傍晚,林卓几人就住进了食无竹安排好的宅院,有个连锁商号就是方便。 招呼各位同窗尽兴吃了顿全竹宴,尽了莫名其妙的地主之谊,林卓就先闪人了,他毕竟不是普通人,是要被狙击的男子,不能像别人那么纯真。 “世叔,一向可好?”林卓卖萌。 “尚可,贤侄,休要客套,你与那赵固提学,可有办法和解?”何举有些忧虑,前戏什么的,没有心情,上来就风风火火,直奔主题。 “世叔,赵固提学颇为蛮横,并非圆融之人,陈参政和恩师都已经多方关说,毫无用处。” “如此,也就只好设法规避了。”何举吐出一口气,自从认识林卓以来,总是很刺激。 “世叔,此次院试张瑚知府也有所措置,据我所知,泸州府学内部已经搅成了一锅粥,每个管事儿的,身上都有几个请托” “这些都是意料中事,前段时间传言颇为骇人听闻,两府学子各使手段,不乱都不行。”何举掀起一抹嘲讽,“贤侄,这些且不去管它,自有那赵固去头疼,此次院试,你可有所应对?” “世叔,我所求者,公平竞争而已,如今想来已不可得。”林卓叹了口气。 何举瘦脸上闪过一丝不满,催促道:“此间并无外人,贤侄莫要虚言,为贤侄此事,我已提前在泸州府学安插了些人手,你且说,有何想法,我或可助你一臂之力。” “世叔恩情,林卓铭记。若要平稳过关,弥封之后,要么我的答卷上没有任何标记,要么,我和刘承悦的答卷上有一样的标记。” 何举闻言略略惊诧,旋即苦笑,“你呀你,为何就盯上了那刘承悦?” “刘承悦乃是泸州府头牌,张瑚的干系,我乃是叙府之望,受世叔力挺,我二人双双落第,大大有骇物议,你们二位都会据理力争,那赵固应当不会如此行事” “再说,前几天,我刚刚出了一本制艺集子,世叔可有耳闻?”林卓神情轻松。 何举点点头,面上微微得意,林卓可以算是他竖起来的文教政绩,“戎县灵竹是快响当当的金字招牌,想没有耳闻都不行啊,不过,这个节骨眼儿上,出制艺集子,似乎不妥,或者,贤侄另有深意?” 面对何举探究的眼神,林卓微微一笑,却并不说透,“这本制艺集子,就是给有心人准备的” 何举凝视林卓片刻,也不再细问,“在弥封房内,倒是有两个人手,其余都在存卷房、搜检房等地,无关紧要,考房内,却都是赵固和泸州府学的人” “府学有个训导,姓孙,世叔可令几位执事前去问候一声” 何举眉头一掀,缓缓点头。 泸州府的下水道里尽自藏污纳垢,暗地里机关算尽,鸡飞狗跳,赵固大人不管不顾,踏着他魔鬼的步伐,带着院试的凛凛寒风,飞驰而来。 叙府、泸州府两府的头面人物为这位省城来的高官进行了盛大的接风宴,地点选在泸州府的山海居,据说本来打算定在食无竹的,但是被赵大人一口拒绝了。 两府府学的教员,两地的士绅,还有一些隐居的文人高士,都参加了,想来是要聚齐士林人物,召唤神龙,给赵大人一个热乎乎的面子。 接风宴的细节不得而知,只是散席的时候,大家的姿态似乎都算不上优雅。 赵固老大人绷着一张老脸,昂昂然横行而出,叙府的何举、泸州的张瑚随后走出,都是面色阴沉。 “素来听闻此老为人尖酸狷介、崖岸自高,今日一见,更胜闻名。”何举估计吃了不小的瘪,说话有点儿难听。 “世叔切莫挂怀,赵固任性久矣,据我探听,前面几府的院试,他也是任意独断、一意孤行,许多俊彦都在他手里成了吊车尾,还要参加科试,再被他蹂躏一番。”林卓很是唏嘘。 “那,若他执意作梗,恐怕即便与刘承悦捆绑,也难保他一狠心两者全弃,此时须得再作打算才是。”何举看起来被赵固的混不吝弄得有些麻爪儿。 “为今之计,只有做两手打算,一则以防,一则以攻,那赵固横行无忌,只因升迁无望,即将致仕,若是有把柄掌握在我等手中,让他致仕不得平安,不怕他还嘴硬”林卓眼中寒光闪烁,本来只想平平安安着陆通过院试的,要是这老头儿把所有路都堵死,说不得,要给他点儿颜色看看。 “也好,我去拜望一下张知府,关键时刻还须守望相助,万不能让这老不死的,在川南胡作非为。”何举顿时同仇敌忾。 七月十二日,泸州府府学,叙府和泸州府的近千名童生,就要在此地参加院试。 遵照差役的唱名,泸州府各县的学子渐次进入考房对号入座,林卓也看到了刘承悦,一张大饼脸,五短身材,姿色很是一般,衣着口味比较别致,身穿一袭绿袍,士子考试,cosplay关老爷有个毛用。 泸州府走完,就轮到了叙府,几个州县过后,就到了戎县。 “戎县庞凯。” “戎县高士进” …… “戎县林卓” 顿时无数双眼睛都朝着林卓射来,毕竟是个大大的知名人物,最近整个sc也就此人算得上搅动八方风雨了。 众多的目光中,有的艳羡,有的审视,有的钦慕,有的赞叹。 当然,有一束目光比较特别,正是姿色一般的刘承悦刘公子,眼神里充满了挑衅和不服气,毫不掩饰的冲林卓释放内心深处的小火苗儿,一副被娇宠坏了的模样。 相比之下,林卓就有教养得多了,对他微笑颔首。 别担心,刘兄,你不招呼我,我也会来的,我们还要互相伤害的嘛。 殊不知,他们两个在这里眉来眼去、基情四溢的时候,高高站在正厅门口,监督学子们搜检入座的赵固,也皱着眉头上下打量着林卓。 倒是有副好皮囊,怪不得如此张扬跋扈,恃才放旷,还敢与我理学正宗叫板,哼,不自量力。 林卓进入考房,找到自己的座号坐下,很熟悉的感觉,还是一张坐席,两端各坐一个考生,对面那位同仁还向林卓友好的拱拱手,林卓也微笑还礼。 第42章 子龙护法 泸州府的考棚,其实是个偌大的开放式大堂,约莫有二十四根红漆廊柱,四面以竹帘与外界隔绝,撑着宽大高耸的穹顶,格局极是恢弘,足可容纳数千人绰绰有余。 说起叙府府学的考棚么,罢了,一言难尽。 这也难怪叙府、泸州府两府只要合并考试,从来就没有在叙府定过点,清一色在泸州考试。 落座之后,又过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考生都已来齐端坐之后,就见一名管事模样的人,大声呼喊着考场纪律,注意事项之类的。 “……本场院试历时两日,分为正试和复试,各一日,正试两文一诗,复试一文一诗……” 人工的扩音器余音袅袅,让林卓颇为赞叹,没工具的时候能够做到的事情,到了有工具的时候,人就变得矫情了。 没有等到林卓感慨完,试卷和题目就已经分发下来,林卓抬眼一看,考房里赵固、何举、张瑚三人都端坐在上,下面几个泸州府学官吏打扮的人,林卓认出了其中的孙训导,除此之外,还有几个仆役,这几位倒是没有下人的自觉,各个挺胸腆肚,颇为傲气,跟他们家老大一个德行,其中一个还冲着林卓比划了一个大拇哥。 林卓心中有底,就不再张望,专心埋头答题,“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称焉”,很经典的一道题,破题的不知凡几。心中有底,林卓便不着急作答,心下还有心情悠然戏谑,赵固这个题目出的,可是心口不一,他不是怕名声不显,而是怕官位不显,应该是“君子疾没世而官不称焉”才对。 沉思良久,林卓仍旧未曾动笔,端坐在原地,竟似已然禅定。ωww.xSZWω㈧.NēΤ 过了近两个时辰,时间已经接近午时,台上的赵固坐不住了,七拐八绕地走到林卓旁边瞥了一眼,发现仍是白纸一张,心中疑惑,此子莫不是欺世盗名?费解摇头而去。 待到午后时分,其他的士子都已经在草稿纸上完成了初稿,开始往答卷上誊真,台上诸位大佬也坚持不住,相继回签押房休息,林卓方才迅速提笔挥毫,文不加点,把陈子龙先生的大作抄袭一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完成了答卷,晾干之后,把白纸往答卷上一掩,又是白卷一张,端坐沉思,继续扮高深。 其他人倒是忙碌着自己的卷子,毫无所觉,但是同桌的那位仁兄,却是受惊不小,嘴巴却已经张成了o形。 等到赵固等人回到考房,陆续有考生交卷,林卓仔细观察,发现赵固这厮果然是严防死守,府学众人倒是可以往来收卷,可惜得由他的仆役送到弥封房,想来弥封房里也有赵固的亲随监视。 这就意味着,除了他自己,外人很难做手脚。 但是,这就难住了勤劳善良、想要致富的府学众位学官了嘛?就这样放弃两年等一回的发财机会?尤其是今年极度繁荣的市场? 图样图森破。 林卓亲眼看见几位学官收卷的时候,在卷子的边缘,留下了多姿多彩的划痕,有的是个五角星,有的是个正方形,还有的很复杂,像是一座妓院? 想来弥封房里的诸位与他们暗通款曲,弥封的时候就把这些痕迹盖住了,然后再根据不同的划痕弄上新的标记,弥封嘛,是用纸糊浆糊嘛,出现个什么奇形怪状都是正常的,那就不显眼了。 趁着孙训导过来,林卓就很机智的把卷子交给了他,不料孙训导却一愣,竟然有些不满,显然是林卓坏了什么大事儿,让林卓一头雾水。 只见那孙训导转身快走几步,赶紧把卷子交给了赵固的随从,似乎林卓的卷子是一个烫手的山芋。那随从拿到卷子,一看名字就兴奋了,弯着个腰,在卷子上很费力的做着些什么,看胳膊抖动的轨迹,这划痕不会比那位妓院仁兄简单。 那孙训导火速交了林卓的卷子,以飞扑的速度,挤开旁边几位同行,抢先接下了刘承悦的试卷,只见他大嘘一口气,绕了几个圈儿特意把卷子交给了赵固随从里的那位大拇哥仁兄,两人眼神一碰,大拇哥仁兄也开始在卷子上各种抖动。 林卓恍然大悟,这一环扣一环,还是个精细活儿。 交卷完毕,林卓举步走出,见到有几个府学学官满脸愁云,显然自己该收的卷子被要命的同行收走了,没有完成划痕使命。 林卓看得脑仁儿疼,赶紧摇头闪人,弥封房里想来也是各种无间道横飞,别有一番精彩。 贵圈儿,真乱。 院试已经过去,泸州府却并未安静下来,反而更加激情四溢,如同鼎沸。 各大娱乐场所、各个高档食肆、某些很有韵味的半掩门儿,都是人流如梭,来往不息。 细细看去,被邀请的竟然没有一个熟面孔,陪坐和东道也都不是士林中人,大家都不熟,三言两语就开吃或者开那啥,尽兴之后,主家凑到贵客身边,轻手轻脚地塞过去一个鼓鼓囊囊的锦囊,那贵客手法纯熟,片刻之间锦囊就不见了踪影。 主家愣怔一下,凑到贵客耳边又留下一句,“我家三表叔的二表哥的大儿子,就拜托您大叔祖的二儿子的三表弟了,万请多多关照啊” 顾客捻了捻袖中的锦囊,微微摇头,恍如没有听到一样,自顾自念叨,“今年的行情,可不比往年,出货量压得厉害,估摸着得翻个三四倍都不止啊” 主家瞳孔充血,胡子都在颤抖,不过还是哆哆嗦嗦从怀里最深处又掏出两个锦囊,恋恋不舍地递过去,贵客手腕一抖,两个锦囊再次不翼而飞。 主家殷切凑上前,“您看,够数了么?” 贵客在袖中磋磨片刻,一脸的舒畅和满足,微微点头,不再言语。 主家松了口气,喜上眉梢,连连抱拳拜托,“劳烦您受累,我家三表叔的二表哥的大儿子,名叫孙山后。” 贵客很场面,很有经验,摆摆手,“且慢且慢,这有个表格,把情况填上去,年纪大了,脑子不好使,容易记糊涂” 主家看着那张大大的宣纸,长长的表格,咽了口唾沫,心中疑云顿生,正要开口动问,却看见那贵客已经站起身来,面色很不耐烦,赶紧几笔填好,“哎,好嘞,您这,呵呵,今晚有点儿忙哈,我就不耽误您了,慢走啊” …… 林卓高高站在食无竹四楼顶楼,看着乌压压的人头,鬼鬼祟祟的味道隔着好几层楼都闻得出来,心下颇有些踌躇,自己的流言攻势是不是用力过猛了点儿,这些学子们,兴奋得过了头。 “公子,邓将军来了。”张文蹑手蹑脚走到旁边,小声通报,公子爷现在的气场有点儿阴暗。 “快快有请。”林卓乍然惊醒,眼睛里精光连闪,战斗之魂熊熊燃烧,老赵被这顶提学官的帽子冲昏了脑袋,得用点儿盘外招给他提提神。 邓子龙穿着一身乌衣劲装,面如冠玉,神采飞扬,梳了一个马尾巴发髻,趁得整个人更显精干,昂昂然立在门口,如同一柄出鞘利剑,英武帅气,让人想舔屏。 林卓目不转睛的细看了好一会儿,才毫不避讳的擦掉嘴角的口水,“好,好,好,子龙越发的精神了” 赵子龙有点儿尴尬,双目垂地,脸颊上泛起几朵红晕,“公子见笑了。公子急召,不知有何吩咐?” “其实只需借用你参将幕府中几个人手就可,不必子龙亲自前来。” “公子体恤,子龙心领,但是公子的大事,断然不容轻忽,子龙不亲自前来,心下难安。”邓子龙脸上赧然尚未褪去,说出来的话却是义薄云天。 “还请公子明言,子龙麾下三府将士近万人马,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林卓感觉有些奇异,这个子龙跟那个子龙越来越像了,据说,那个子龙跟刘皇叔有点儿说不太清楚,这个子龙不会也,不好说啊。 林卓心中想着一些怪怪的事,脸上却露出了苦涩的笑容,“此次院试,那赵固赵提学对我成见颇深,恐会刻意打压,何大人已经代为力争,最终决断却操在提学之手,难保万全。我虽提前做了一番布置,但是可虑的是,万一那赵提学不管不顾,胜率几乎全无” 说到后面,林卓恨恨拍了桌子,怒气勃然,所有的负面情绪紧跟着喷涌而出,眼眶都渐渐红润了起来。 要不是老赵弄出这一堆幺蛾子,自己也不会大造舆论,迭出手段,把两府院试搞成一锅粥,把千余学子搅和进这个泥潭,成为炮灰,让院试公正毁于一旦。 虽然林卓很清楚,这些事终究要做,自己的前行之路必将伴随着森森白骨,但是他也一直承受着很大的心理负担。 面对马容和陈苏,他风轻云淡,像是一个处心积虑的阴谋家,面对一腔赤诚的邓子龙,他却是再也无法遮掩得住。 贫道,万万不能死,只能死道友。 然而,然而,林卓虽然腹黑,也有野心,他终究是善良的。 邓子龙端坐在林卓身边,侧目看向林卓,他第一次发现,心目中沉毅如林,巍峨如山的男人,脸上竟还带着些许稚嫩,他心头蓦地一酸,双拳握紧,默默无言,他闭上眼睛,尽情感受着林卓复杂曲折的心曲,那里有悲伤,有愤怒,有委屈,有无奈,也有不忍。 房间里沉默良久,林卓哑着嗓子,率先开声,“子龙,这里有五个人,分别是赵固的亲随和泸州府学的学官,马容会设法把他们引出来,你随便找个由头儿,弄一些似是而非的证据,把他们拘捕起来,陈苏会派人前去刑讯。” “是,公子。”邓子龙唰的起身,抱拳应是。 “喀喀喀”的脚步声响起,邓子龙昂首阔步,走出没几步,又停了下来,转过来深深看着林卓,躬身行礼,和声说道,“公子,子龙愚笨,不能为公子分忧,不过,行大事者不拘小节,区区院试,数十秀才,与公子前程大业相比,断断不值一提” 林卓注目邓子龙,眼神中坚毅依旧,却蒙着一层朦胧的伤感。 邓子龙心中一揪,喃喃说道“公子,请多多保重。无论公子是佛是魔,子龙始终都在公子身边护法。” 第43章 阅卷闹剧 赵固迷恋上了这种感觉。 他掌握了千百人的命运,这种大权在握生杀予夺的快感让他沉溺其中,不可自拔,几乎让赵固重新焕发青春,有种去逛逛红绡楼的冲动。 权力是男人的金戈,信乎? 在京师,说是清流,说是德高望重,说是文华殿堂,都是扯**蛋,不过是坐冷板凳,磋磨臀部罢了。整日充当朝堂的苍蝇,嗡嗡嗡叫个不停,虽然作为必备物品,没有是不行的,但是有了,却被人习惯性当作点缀,从来也没人在乎过。 那是一种青春崩毁的疼痛,刻骨铭心。 近三十年的宦海沉浮,咳咳,不对,宦海沉沉,赵固也算是总结出来一些有价值的经验,只不过一般人他不告诉你罢了。 不一般的人,恍如作者君,会听到他内心深处挂着眼泪花儿的殷殷教导,“在大明朝,在这个礼崩乐坏的时代里,没有姿色可以,没有身高也可以,才华有一点儿就够了,但是如果你无权无势又没钱,那么没有人会真心爱上你。我说真的。” 泸州府学的院试已经落下帷幕,赵固自问以自己丰富的斗争经验和天衣无缝的人事安排,绝对可以保证整个过程都在他的强力掌控之中,装神弄鬼之辈断然无机可趁。 至于赵老先生自己对林卓的卷子弄得手脚,人家毫不在意,孔子诛少正卯,路-线斗争么,儒家的事,能算装神弄鬼么? 明日就是评卷、荐卷、定名次的时候了,又是老夫一言以生、一言以死的时候,赵固有些熏熏然。 瞥了一眼桌面上的三本书,赵固嘴角冷笑,慢悠悠的翻看,一本《葬花纪》,一本《戎县竹节》,还有一本新出的《灵竹制艺集锦》,翻到最后一本的时候,赵固眼中精光闪闪,带着高高在上的优越感,“才华横溢又怎样,长得人模狗样又怎样,长得高又怎样?还不是要犯在老夫手里。” 脸上突地阴云密布,把林卓的三本大作往地上狠命一拂,嘴角的咬肌急速抖动,“少年得志的,都特么不是好东西,必须烧死。” 泸州府学,各位学官和特邀嘉宾正在进行初审,院试并不像乡试和会试那么严格,考官们彼此还可以偶尔交流几句,奇文共欣赏一下,彼此都很默契。 “……这等文章实在丑陋不堪,难以卒读,哎,一届不如一届啊……” “咳咳,黄兄,此文还是有些可取之处,譬如这个心猴意马到卿卿,猴比猿要传神伶俐许多啊,不知黄兄以为然否?” “哦?竟然如此,也算是一篇好文,多亏李兄提点,差点儿误了一块良才美玉。” …… “狗屁不通,字词尚未领会,如何能做秀才?” “咳咳……仇兄,此文,此文,也有些可取之处。” “哦?还请黄兄指教?” 翻阅文章半晌,不得,“或许,在我等未尽之处,内秀,也未可知?哈,哈哈” “黄兄所言有理,玉韫珠藏,正是大巧若拙,正是我两府俊才” …… 你给我一个面子,我给你一个面子,你饶我一个,我送你一个,再一起很有责任感的选拔一些真正的好文章,大家各得其所,阅卷场里充满了欢乐的气氛。 至于那些没有打通关节,本身文章也不甚出彩的考生,还有那些自以为背景深厚,可以高枕无忧的考生,就只有呜呼哀哉了。 比如这一篇,“这是何物文章?开宗明义,万变不离其宗,琪花瑶草?宗什么?琪什么?狗屁不通。” “正是正是,堆砌辞藻,端的毫无文采。” “於我心有戚戚焉” “且莫管他,弃之一边可也。” “也是,免得扰了大好心境。” 这样和谐的后果,是立竿见影的,各房荐卷会齐的时候,竟然达到了史无前例的三百多份,按照以往的院试常例,泸州府还好些,有个三四十个,多的能有五十个秀才出炉,叙府就可怜了,很少超过二十个的,像是戎县,就从来没有出过一个秀才。 这可是超过了常例的六七倍之多,拿上去肯定是集体挨喷没商量。 考官们面面相觑,各自有些尴尬,收钱的时候忘乎所以,有些考官一个人估计就把叙府整个府的指标给许诺出去了。 考官们没办法,只能忍痛割爱,银子虽好,官位也很重要啊,就按照这三百多份的基准,只出不进,把水平略逊的,台子不是很硬朗的,一股脑儿往外刨,总算是划拉得剩下了一百三十份儿。 两倍多的量,给各位主考官大佬留点儿挑剔一下的空间,大概能交差了。 赵固遇到了就任提学官以来,最糟心的一次院试评卷。 每一份卷子都有人据理力争是怎么回事儿,这泸州府和叙府的学官文人都那么不上道呢,这是哥的地盘,就得听我的,你们这些土鳖能不能懂。 “……此卷书法丑陋,用词粗俗,语句不通,黜落……” “大人,此卷颇有可取之处,立意很是新颖,用词也很别致,不走寻常路,似乎可以再多加考量。” “……无稽之谈,黜落。”赵固提高了声音。 “……错别字连篇,有脸荐卷,滚粗……” “大人,此卷的错别字似乎别有意蕴,不可草率啊……” “黜落。”赵固没有耐心了,本来打算团结严肃活泼一下,把大招留给林卓的,现在拦路的小妖太多,他不得不强硬无视。 赵固三下五除二,一堆堆的答卷纷纷扬扬,化作昨日黄花,考官们一脸的如丧考妣,不能活了,钱没了。 赵固眼里突然精光大盛,他看到了一份答卷,那上面正是他心心念念的标记,划痕是一朵盛放的菊花,标记是已经残败的菊花,哈哈哈,终于让老夫找到你。 “此卷……黜落。”赵固一边浏览,一边兴奋的吼出了声。 “咦……” “且慢。” “提学大人且慢。” 赵固突然发现,无论是书法还是文风,与自己研究过的林卓的特点毫无相似之处,莫非标记有误? “两位府台大人可有指教?”赵固眉头拧了个疙瘩。 “此卷文理清新,书法浑然,缘何黜落?” “正是,不如暂且搁置,定名次案首的时候,再行斟酌。” 赵固心头乱糟糟,心头颇为不顺,索性从善如流,将此卷暂且放在一边。 随后的半柱香里,心情不很爽利的赵固大人雷厉风行又砍了十数个学子,让下面的考官们心头如同滴血。 “嗯?”赵固果然又发现了一张菊花残的答卷。 这一次他没有轻举妄动,反而埋头细细品读,观察文理用词,眉头略略展开,一丝笑纹在嘴角溢出,任你精奸似鬼,也逃不过老夫的火眼金睛。 “此卷黜落。”赵固不再给别人机会,直接就要把答卷扔下大堂,让皂隶收走整理。 “且慢。” “提学大人且慢。” 两位知府不期然间,再度横空杀出。 赵固出离了愤怒,重重一拍桌案,声调高亢的进行了抗议,“两位太守,院试学政由老夫主持,是或者否?” 下面的考官和皂隶们顿时噤若寒蝉,一些窸窸窣窣的耳语都消踪匿迹。 张瑚站起身来,“当然是以提学大人为主,不过评卷首重公正,若无故黜落学子,岂能服人?” “正是,还请提学大人三思,这两份考卷均是本届佼佼者,一并黜落,恐有骇物议。”何举说的话就要圆融多了,而且还隐藏了暗示,你可以黜落一个,但是两个都黜落就不行。 张瑚很隐蔽的皱皱眉头,他察觉何举言语蹊跷,但是他也顾不得了,他要保送的几个水平比较稀松的学子都被赵固丢下堂去,一点儿面子都不给留,仅剩下刘承悦独苗苗儿,而且还是个有水准的,如何不据理力争? “也好”赵固见犯了众怒,稍作转圜。 三位大佬当堂争执完毕,气压降得更低,赵固依旧风格不改,答卷如同雪片纷飞,下面收钱办事儿的考官们也不敢再炸刺儿了。 第44章 盘外取胜 “本届泸州府、叙府两府院试就录这三十二位学子。”赵固冷飕飕的下了判词,可能是被顶来顶去,肺不舒服,感觉不快乐,录取的人数创下了历史新低。 “这两份答卷嘛……”赵固脸上阴云密布,他几乎可以肯定林卓的答卷必然是二者之一,但是又有些拿不准是哪一份。 两份菊花残答卷中,第一份水准是很高的,赵固自问自己也写不出来,很符合林卓川中才子第一的名号,但是偏偏不符合林卓的文风,第二份文风倒是贴上了,但是却又显得格调略低,不似林卓手笔。 这就只有两种可能,一者是林卓有所准备,刻意改变文风,挥洒出一篇大作力求拔得头筹,二者则是林卓刻意降低水准,只求通过此次院试,逃过黜落的命运。 赵固左右为难,感觉捏了一手的浆糊。 “老大人,这二者文笔立意都是上佳,理应居本届院试前茅。”张瑚率先表态,上来就要定调子。 “张大人言之有理”何举并没有急赤白脸,只是附和了一发。 赵固看了这两个地头蛇一眼,心中有些发愁,两府太尊死保学子跟提学官顶牛的情况并不多见,他可好,一碰就碰到了两个。 “这两者或暧昧无骨,过于空灵,或持论浑噩,失于滞涩,都颇有不足之处。”赵固把出了文学评论员的架势,以专业角度为自己痛下杀手做准备。 文无第一,只要铁了心挑刺儿,不管怎样,都是可以挑出来的。 “赵大人,奖掖后进,选拔人才,乃是提学官职责,过于吹毛求疵,刻意拿捏短处,非督学官所当为。”张瑚有些恼火,面目阴沉,说话的语气很重,考得差的你老赵不给面子,挂了就挂了,特么的考得好的你也要刁难,你是五行缺敌人,八字专克我么。 赵固的权威受到了挑战,他的金戈有人要来抢,他像是窜天猴一样一蹦而起,戟指张瑚,怒不可遏,“张知府,你且给老夫说清楚,老夫刻意拿捏了谁?又吹了谁的毛?求了谁的疵?莫非你竟是知道这两份答卷是谁人所作?难怪前度评卷,张大人屡屡出言干涉,还净是些不堪入目的垃圾之作,嘿嘿,张大人也算是独具慧眼了。” 老赵说话也一点儿没给张瑚留面子,连消带打,还揭了疮疤,一排反问句显得很有气势,不愧是京师翰林院出身的文字高手。 场内残余的考官和皂隶一个个在前排蹲坐,忘记了小钱钱飞走的悲伤,拿出围观的劲头儿,看两位高官撕逼,看得津津有味。 不管是提学官,还是两位知府,看他们都是非常的碍眼,偏偏按照规定,院试评卷要公正透明,不能把这帮围观群众赶走,这种出丑被围观的窘境,让赵固和张瑚对对方的怒气值再度上涨了一大截。 “都是这贼厮害得。” “都是这老匹夫害得。” 何举见状,只能出面打圆场,“两位大人,两位大人,休要动肝火,且注意官体。两位都是为大明遴选人才,呕心沥血,一心为公,凡事都好商量,何必如此?” “哼……”这是粗暴的张瑚知府。 “哼……”这是顽固的赵固提学。 “依我之见,这两份答卷质量均属上乘,却也有瑕疵,不如一个居案首之位,一个居中,以为警示,不知二位大人以为如何?” “我以为可行”张瑚哼哼唧唧点头,他还是比较理性的,以目前局势,已经把老赵得罪狠了,能保住刘承悦通过院试,拿个秀才的功名,就很不错了,案首什么的,不指望。 “断断不可”赵固却还是执着的闹幺蛾子,都过关,那岂不是便宜了林卓,老赵专业扼杀少年得志的人生价值,还怎么实现。尛說Φ紋網 何举稳坐钓鱼台,意见被否决,顿时袖手不言。 张瑚暴脾气上涌,逼视着赵固,“提学大人,将这两份答卷张榜公示,交付士林公议,或上报礼部,请朝廷评判,你,敢不敢?” 张瑚这是拿出了必杀技,不要以为你丫挺的一介老朽就能在泸州府只手遮天。 赵固心头火起,干干脆脆的耍起了县官不如现管的威风,“我张榜既出,便是公论。即便朝廷另有论断,时过境迁,是要改你泸州一府榜单,还是要改四川全省榜单?” 说完之后,兀自在旁边“嘿嘿”冷笑不止。 倒也是,事关一省院试,朝廷也只能慎重,多半还是会捏鼻子认账。委屈几个童生与扰乱一省士林,孰轻孰重,自不待言。 “榜单且不必去说他,赵提学,恶名传开,你那官升一级致仕的美梦,怕是要一枕黄粱。”张瑚也不是吃素的,直接戳赵固的心尖尖。 赵固顿时面红耳赤,掌控生杀大权的快感荡然无存,张瑚的连番刺激,让他想起了自己冷板凳上崩毁的青春,指着张瑚说不出话来。 “两位大人,何至于此,请稍安勿躁,”何举也有点儿心塞,林卓的眼光很毒,刘承悦就跟张瑚的死穴一样,一碰就跳,自己准备好的据理力争,都没法施展,专业打圆场去了。 “既然赵提学不同意两人都通过,张大人又不同意两人都黜落,那就请赵提学二者择其一,选中的为案首,黜落的再苦学两年,莫要再多争执,朝廷的体统还是要有的。” 另外两个高官撕逼得不亦乐乎,何举俨然成了话事人。 “来人,把榜单备好,书写这三十二位学子的名次,空出案首一格,一旦选定,当即书写,不容更改。” 赵固和张瑚冷冷对视,大家又都回到了原点。 严格说来,在场的三位高官对这个方案都不太满意,因为他们都没有把握。 三个高官,三个方向的诉求,赵固要黜落林卓,何举要力保林卓,张瑚要力保刘承悦,事实上立场高度一致的赵固和张瑚却斗得如火如荼,他们共同的敌人何举,却在居中调停。 这个世界,恁的讽刺。 既然已经撕破脸皮,只有二选一的机会,赵固开始瞪大双眼,紧张地盯着两份答卷条分缕析,细细察看,一点儿蛛丝马迹都不肯放过。 张瑚默默立在后边,眼珠子转个不停,也不知在盘算些什么。 何举的情绪倒是比较稳定,因为林卓还准备了杀招在后面,这杀招可以含而不露,作为威慑,也可以化虚为实,掀起漫天波澜。 一切都取决于这一局能不能胜出。 正在思量间,赵固突然重重一拍桌案,“就是你了,老夫信你刻意降低水准,却不信你小小年纪,能自如驾驭文风词理。” 赵固以从未有过的洪亮嗓音,大声宣布,“此卷,黜落。” 说完就将一张答卷丢掷在地。 自有管事将那份中了案首的答卷捧在手里,颤颤巍巍地小心裁开,三位高官注目之下,由不得他不紧张。 “被黜落者乃是泸州府刘承悦。” “院试案首乃是叙府林卓。” 赵固血冲头顶,一跤跌坐在地,张瑚恶形恶状,冲冲大怒,何举略松一口气,微微一笑。 “……不,不是真的,这不能算数……”赵固如同疯癫,就要前去涂抹红色榜单上刚刚落下的黑字。 斜刺里却被何举当场拦住,“赵大人,欲出尔反尔乎?” “我支持赵大人,这个不能算数,应该重新评判两份答卷的优劣。”已经发现问题的张瑚赶紧跳出来声援,这一次,他坚定的站在了赵固一边。 赵固阴森森瞪着何举,“何大人,你可真是好手段” 张瑚眼睛里也不停跳跃着火苗儿。 至此,真相大白,志同道合的人,终于走到了一起。 但是,以一敌二的何举并没有发憷,他还有闲心往门外张望了一下,幽幽说道,“两位大人,毁约背信,什么时候都可以,门外似乎不太平静呢。” 偌大的泸州府学庭院里,一股脑钻进来三十多个丘八大爷,领头的还是个千总,“末将董一元,见过何大人,见过赵大人,见过张大人。” “这里是泸州文华胜地,尔等下贱武夫,来此地作甚?”赵固的语气措辞都十足刻薄,区区一介武官,居然都敢把他放在何举之后,他敏感的自尊心受到了挑战。 那董一元额头微皱,不卑不亢,“回三位大人,昨日有几个贼子窥探我军大营,被巡兵当场拿下,后经讯问,发现一些异常,特将供词呈上。” 张瑚不屑地把供词拿来瞟了一瞟,却猝尔瞳孔放大,面部肌肉抖了几抖,歪头看看何举,仿佛才认识这个一直不温不火的隔壁邻居。 赵固也看了供词,他虽然不在意名声,却是极度在意官位的,肩膀缓缓塌下去,本就矮瘦的身躯仿佛又掉下去一大截,他眼睛泛白,看着何举,牵扯了几下脸上肌肉,“你,你,意欲胁迫我等?” “非也,这位将军乃是分守三府参将邓子龙将军麾下,与本官毫无瓜葛。”何举说着谁也不信的鬼话。 “我若不肯就范呢?”赵固犯了犟脾气,脑袋不自如地各种歪曲抖动。 “林卓再等两年,年方十六,两位大人么?呵呵呵”何举平静的陈述事实。 赵固还瞪着眼不松口,张瑚咳嗽几声,率先认怂,“赵大人,林卓制艺水准上佳,本就该当位居案首,我与何大人立场一致”说完还冲着何举善意的笑了笑。 何举深深吸气,伸出右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赵固看看何举的右手,看看眼神闪烁的张瑚,又看看学官手中的榜单,顿感心力全无。 他挥挥手,艰难的张嘴,吐出两个字,“张榜。” 何举洒然,功德圆满,挥挥衣袖,就打算带着案首的荣光走人。 咦,咦…… 有一双枯干的手死死拉着何举的衣袖,一双干巴巴的眼睛也瞪着他,那是不可一世的赵固,他需要一个承诺。 “赵大人放心,过些时日,待叙府为案首庆功之后,贵属自然会回到府上,都是一场误会嘛。” 后面的张瑚闻言也松了一口气,“何大人,真是,真是好手段,佩服佩服” “哈哈哈” 何举担惊受怕,也是憋屈的太久了,不禁仰天长笑。 一切胜利,归于林大公子。 第45章 各有悲喜 川南两府的院试,自打开始,就充满了形形色色的味道。 赵固提学官杀机深重,两府知府各有所持,大逞心机,泸州府学的诸位数钱数到手抽筋,又退钱退得如丧考妣,林卓和刘承悦勾心斗角,各路人马不停变换着体位驰骋抽插,已然肮脏混乱的一塌糊涂,说她是一个骚气纵横的窑姐儿,都算是积了口德。 由此,在川南两府的强力人士圈子里,还衍生出了一些副产品,比如林卓正义春发作,一度焦灼愧疚,难以自已,凭着几滴男儿泪,几乎完成了邓子龙的掰弯大业,比如赵提学和张知府心有余悸,度日如年,每天在家门口引颈遥望,痴痴期盼着归来人,活脱脱两尊望仆石,再比如邓子龙和董一元这些武夫出手就能左右院试结果,产生了浓浓的成就感,以及,内心深处对所谓文官节操的无穷唾弃。 但是在平头百姓和普通士子心里,泸州府学门外左侧的白墙上,那张红榜仍旧是神圣的,闪着灼人的光彩,如同一朵白莲花,婀娜多姿,清纯如水,少不得要强势围观,一路追捧,大大的荡漾一番。 围城内外,景色绝对不同,但却也各得其乐,玩弄的快活,追捧得甘愿,两府官场、民间集体高-潮,文教盛事,不就图个乐呵么。 府学外的白墙红纸之下,聚集了无数人,黑压压一片,最里层是一水儿的童生,外层都是嗑瓜子儿的吃瓜群众。 “噫!好了!我中了!”一个破衣烂衫,胡子拉碴的老童生,眼望着红榜上的自家名号,兴奋莫名,看了一眼又一眼,两手不停的拍着巴掌,竹竿一样的身子左摇右摆,一个脚下不稳,往后一跤跌倒,牙关咬紧,溢出几摊白沫,抽搐几下,不省人事。 旁边的人却也并不理会,几番推挤,将他排开在外,可怜的老童生就抖抖索索蜷缩在地面上,无人顾及,考生们兀自掂着脚跟,伸长了脖颈,瞪圆了眼珠子,看那红纸黑字,期盼着会有自己的名号在列。 “不中,又不中,还不中,仍是不中”一个中年童生踉踉跄跄挤出重围,嘴里念念有词,形似疯癫。 “哎哟,哎哟,小心着点儿,都快点儿让开,又一个落榜的疯了,提防着冲撞了人家,被咬一口”一个油头粉面的混子大呼小叫,红光满面的充当组织者,自以为很有面子。 吃瓜群众们见状,早就已经了然,又何须那小混子饶舌,唰地避让出一条道,颇为训练有素。 中年童生恍若未觉,在两面厚实的人墙之中走出,跌跌撞撞,走着走着,估计技能冷却完成了,突然起步飞跑,把两面的人群吓了一跳,慌忙四散,像是在躲避瘟疫似的。 “三十三人,仅有三十三人,我川南两府千余名学子,千余名士林栋梁,竟尔只有三十三人过得院试,竟尔只有三十三人,同学们,竟然没有我啊,我已经历四次院试,竟然没有我,不公啊”另一个中年童生把个红榜看了一遍又一遍,榜单十分短,人数十分少也就罢了,却没有自己的大名,顿时不能接受,振起双臂就开始大声鼓噪。 “我已经历五次,也没有我啊,不公啊” “还有我,怎么可能没有我,我考了七次院试了,不公啊” …… 一群人开始起哄鼓噪,都是些骨灰级别的院试考生,冲冠一怒,大声疾呼。 不光是旁边的吃瓜群众,连考生们都往后面退了一步,把这几个老男人组合凸显得很独特。 “这些老东西,一个个都是榆木脑壳,考十次还是考不过,每次院试都要咋呼一通,素质低劣,看都看烦了,我等落榜了从来都是发愤图强,何曾怨天尤人,十足添堵” “了无新意,了无新意,排演一出折子戏,说不定还可以挣些银两养家糊口,乱叫干嚎,端的毫无美感,院试落榜而已,埋头苦学一年半,卷土重来就是” “正是,正是,兄台壮哉” “于我心有戚戚焉” “正该如此,文人风骨岂能为区区院试折腰” 同为落榜生的童生们,对老男人组合表示不屑。 “咦……这些院试钉子户简直了,想来我儿殿试中进士之后,他们仍在此地振臂疾呼” “哈哈哈,虎父无犬子,兄台院试过关,令郎自然也是文运不凡,只不知令郎贵庚?” “兄台客气了,兄台也是榜上有名,可喜可贺,小犬尚在贱内腹中” “额,哈哈哈,兄台诙谐,在下薄才,侥幸缀在榜尾,与兄台不能相提并论” 中榜的童生们喜气洋洋,戏谑打趣。 老男人组合臊的面皮通红,瞅着这几个中榜的小崽子不顺眼,发一声喊,齐齐扑上来,就要殴打。 年轻的朋友们心气正高,当即欣然迎战,拳来交往,打成一团。 …… 童生队伍里硝烟四起,演变成一场大规模的群殴运动,吃瓜群众却也不稳当,一阵阵暗香浮动,宽宽一排长长一串的莺莺燕燕蜂拥而至,只见这些姑娘们丰乳肥臀,衣着艳丽清凉,旁边除了侍女,还有膀大腰圆的打手保镖跟随,气势端的不凡,一看就知道,风月圈儿里的大腕儿们都到了。 吃瓜群众们避其锋芒,纷纷后退,倒不是这些软妹子杀伤力多大,混子流氓们巴不得能跟她们挤成一团呢,挤得越紧越好,可惜那些粗黑硬的保镖们不同意。 “哪位是林卓林公子?” “林公子何在?” “林公子快些跑” “你们莫要伤了我家林郎君” “林哥哥快到奴家这里来,奴家为你压压精” …… 姑娘们手里挥舞着娟帕,娇声细气的呼唤,俏目流转,伸着蝤颈四处逡巡,那副痴痴含情的娇憨情态,好生让人怜惜。 考生里面有那好面子的,就果断后撤停手,拉扯衣衫,拍拍身上的污渍,理理头发,只可惜老男人组合里的都是那不要面皮混不吝的老油条,本就被身强力壮的年轻人压着打,一肚子火气,自然要抓住战机,什么白鹤亮翅,什么佛山无影脚,全数招呼了上来,停手的年轻人们顿时吃了大亏,怒火中烧之下,也就顾不得撩妹,怒吼一声,悍然出招,却略显猥琐,都是猴子偷桃,双龙出水,抓奶手之流,不一而足。 风月界的出格行为,引起了良家妇女们的巨大反弹。 “嬛嬛,这些人真不要脸,林郎君温润如玉,怎么可能跟她们为伍” “眉庄,说的极是,她们都,都黑成那样了,林哥哥才看不上呢” “陵容,这些腌臜女子玷辱了林公子,为何却不见他现身应对?” “世兰,我今日凌晨就安排众多家人打探过了,林郎君高中案首,并未在泸州府停留,已经返回叙府去了” “好个狠心的林郎君”大家闺秀们纷纷垂泪呜咽。 “好个狠心的冤家,心痛死奴家了”风月界的大腕儿们也听到了消息,个个揉胸呼痛。 第46章 戎县大庆 戎县已经成了欢乐的海洋。 这次院试,除了林卓一举夺魁,李路和高士进也榜上有名,超额实现了戎县秀才零的突破。金凫和何凌这两个官二代和富二代,倒霉催的,没能过关。 但是要说这次院试最大的冷门,那得是考试前信心满满的赵宗琪公子了,再远的亲戚也是亲戚,大家都以为这厮是要开挂的,结果也不幸落榜,倒是为他那位远房叔父挣得了点儿铁面无私的好名声。 新任知县刚刚上任没多久,就收到了这么大个儿的政绩礼包,兴奋得不知所以,亲自登门向林卓表示祝贺,在林卓家里面见识了所谓的车如流水马如龙。 省城的陈参政亲自前来道贺,带来了省城大批官员名士的贺礼,铜梁张佳胤那边则是张佳胤的大女婿汪秉宜亲自带队前来,还带来了当地大批士绅的心意,叙府的何知府就不用说了,几乎在林家安营扎寨,府城上上下下闻风而动,全都兼程前来表示心意。分守三府参将邓子龙鞍前马后,却算不得客人,俨然是林卓心腹家人。 除了这些,还有一些意料之外的人物,贵州巡抚赵锦赵大人贺信一封,送了个山水画卷轴表示心意,林卓细看之下,也是感动不已,这卷轴的笔法与自己当初卖给常二少爷的那副山登绝顶我为峰几乎一致,明显是在临摹自己的作品。 那可是自己的第一桶金呐,林卓心神飘飞。 另外一个贺客是从苏州府赶来的孙继皐,这位乃是心学大佬诸大绶的高徒,专程从江南到叙府拜访林卓,就碰上了林卓高中案首的喜事,说不得要借机亲近一番,他和随行一干江南士子的到来,掀起了林家大宅的又一个高潮,从来都是川中学子外出江南游学求教,这次竟然有江南士子慕名到叙府游学,真是开天辟地头一遭,涨面子啊。 见识了林卓的能量,县令大人顿时感到戎县的庆贺格局需要大力提升一下,征得林卓无可无不可的同意之后,乐颠颠儿的开局筹备全县大庆祝活动,召集县城的员外财主,说了一大堆戎县风光、戎县荣耀、戎县福泽,反正就是要他们共襄盛举。尛說Φ紋網 地主老财们也不傻,正是讨好新任县太爷的好机会,纷纷慷慨解囊,须臾间,就捐献了厚厚一摞的银票。 县令大人爽得直呻吟,戎县灵竹果真是有灵啊,这么厚,能用得了十分之一都不错了,啧啧,名利双收啊。 有钱好办事,县太爷丢下巨款,县衙里的人马倾巢出动,如同蝗虫过境,整条街上全都披红挂彩,隔几十步就是一个戏台子,舞龙舞狮的,唱歌跳舞的,唱戏奏乐的,遍布整条大街。 僰人那边儿的消息比较晚,得知僰人的好朋友林卓同学高中院试案首,即便哈朴有病在身,也不能不表示一二,安排了哈洛哈茗两兄妹带着丰厚的礼单和漫长的僰人表演队前来庆贺,诸葛铜鼓和僰人的火焰祭祀在大街上也占据了一席之地。 这等大事,岂能没有宗教人士,佛爷道长们不等有人上山去请,一文钱不收,拿着瓶瓶罐罐锣鼓经幡,就在街道两边摆上了摊位,敲敲打打,蹦蹦跳跳,各个都满头大汗,忙碌不已。 小孩儿们见到这个阵势,以为春节又来了,土匪一般在人群里穿梭奔跑,大人们心情也好多了,多给孩子几文钱,买点儿肉打牙祭,有那精致一些的,全家都换上了新衣。 “哈洛兄弟” “林兄弟” 林家大宅门口,两个大男人抱在了一起,兴奋地互相拍着对方的肩背,各自哈哈大笑,兄弟两人月余未见,甚是想念。 “咳咳” 两声咳嗽声传出,一个清脆,一个浑厚,却是哈茗大小姐和,呃,和邓子龙将军。哈茗好奇地瞟了邓子龙一眼,让这厮尴尬不已。 “喂喂喂,臭书生,你眼瞎啊,没看到我来了么?”镇压了跟自己抢存在感的邓子龙,哈茗愤愤不平。 “哈哈哈”两兄弟放开对方,林卓仰天浪笑,旋即把母豹子一样的哈茗搂在怀里。 哈茗傻眼,手舞足蹈拧来扭去地挣扎,林卓抱着不撒手,挑着她尖尖的小下巴,深情的说,“茗儿,我想你了” 哈茗一怔,脸颊赤红,低下头去,咬着嘴唇儿,心头小鹿乱撞。 林卓微微吁了口气,脸上露出得色,却冷不防被抬眼偷觑他的哈茗捕捉到了,僰人公主岂是好欺负的,羞意退去,怒火中烧,狠狠一脚跺下去。 “嗷呜” 凄惨的叫声在林家大宅上空盘旋,久久不绝。 县令大人如此给力,事关人情风评,林卓自然也不能含糊。 耿二叔和张全两位内外大管家携手出击,把家中丁壮女佣全数分派,调动叙府和戎县五家食无竹的大厨小二,沿着张灯结彩人声鼎沸的大街摆上了流水席,红光满面的耿二叔放出豪言,县尊的全县大庆持续多久,林家的流水席就摆多久,管保招待周到,让前来捧场的演艺界、宗教界、僰人和乡邻街坊朋友们吃好喝好。 大街上摆了席面,还不能算完,往来的贺客,有身份的,有地位的,自然不可能让别人去大街上挤着吃流水席。 省城的,府城的,县城的,还有铜梁的,约莫有个百多号人,人数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到外面酒楼去饮宴,总感觉差了点儿意思,但是家里的餐厅却又小了点儿。 林卓踅摸来踅摸去,走到后花园,看到那方圆数亩的池塘,才算是心中有了数,那数百米长的回廊正是贴合心意,回廊正中是个阁楼,旁边有数座假山拱卫,回廊向两边延伸出去,像两条手臂环抱着池塘,用来摆布宴席,正好合适。 林卓一声令下,陈哲和哈虎飞叉叉忙得团团转,林家心灵手巧的侍女们娉娉婷婷,排着长长的队列开始布置,后花园池塘上,点缀上星星点点的花瓣,曲曲折折的九曲回廊里,也悬挂上了喜庆的红色灯笼,廊柱间挂上了粉色的短帷幕,似隔断未曾隔断,成了最浪漫的宴会大厅。 傍晚时分,客人们三三两两,跟随者侍女的引导入席。 “林世兄果然奇思妙想,夏夜池塘,回廊夜宴,着实风雅”林卓陪同着vip们在回廊正中央的主席上就坐,众人团团落座之后,坐在林卓身侧的汪秉宜含笑恭维。 席间座次,陈文杰当仁不让位居首位,其次就是哈洛、何举、邓子龙和县令大人了,只是县令大人颇为通透,礼让汪秉宜和孙继皐在前,自己和县丞、邓主簿等人退居末席相陪。 “汪兄过誉了,宅邸逼仄,只得出此下策,实在委屈诸位”林卓微微躬身,温言谦逊。 汪秉宜可不仅仅是张佳胤的大女婿那么简单,他的父亲乃是兵部左侍郎汪道昆,文名与张佳胤并称,算是一个背景强大的双料衙内。 被赵宗琪、刘承悦这些官二代斗争出习惯的林卓,对这些官二代的要求其实很低,只要不那么盛气凌人,林大案首都可以忍受。但是汪秉宜却无疑刷新了林卓对官二代的认知,别人谦恭有礼,温润如玉,长相也是英俊潇洒,也就只比林公子差那么一点点了。 “不然,林兄名满天下,才气纵横,更难得心地质朴,家中设宴酬谢,盛意拳拳,我等铭感在心。”孙继皐是个耿直孩子,直接把别人心照不宣的事情给宣了出来,一点儿不绕圈子,说啥就是啥,让林卓大起好感。 汪秉宜闻言,冲着孙继皐微微颔首,面色入平湖,眼睛里含混莫测。 “你们三位都是少年俊彦,风华正茂,执同辈牛耳,实在让老夫这等老朽之辈羡煞”陈文杰捋着胡须,摆出一副廉颇老矣不能吃饭的残花败柳模样。 “陈大人谬赞,令郎陈敦义公子文采风流,一表人才,乃是我辈楷模啊”汪秉宜把陈敦义扯进来,发起了马屁对攻。 “世叔此言差矣,我等年轻识浅,正需要前辈们多加指导,若无前辈弄潮在前,岂有我等安享太平在后?”林卓续上话茬,把马屁拍了回去。 “哈哈哈”在场的叔叔辈儿都被捧得得意大笑,年轻的朋友们陪着笑,孙继皐看向林卓的眼神有些小崇拜,汪秉宜的神情依旧微妙不可捉摸。 “想当年呐,我像你们这么大的时候,可也是十里八乡数一数二的俊秀小伙儿……”何举是个很有心事的男人,趁着气氛,拉开了老男人遥想当年的大幕。 这一桌你捧我我捧你,有来有往,聊得十分入巷。 第47章 家宴风采 “公子,宾客已经来齐了”陈哲凑到林卓耳边,表示扯淡时间结束,该整点正事儿了。 林卓闻言,站起身来,未等到他开口,回廊里长长十几桌,顿时声音渺渺,安静了下去,显然,大家都在关注着主席这一桌。 “诸位亲朋,林卓出身微寒,仰赖诸位提携扶持,侥幸过得院试,摘得案首,承蒙诸位青眼,不辞跋山涉水,远道来贺,或周顾援手,同心相庆,情意深深,林卓谨记,家中薄宴,聊表寸心,还请诸位满饮此杯,欢度今宵。” “好,林贤侄太过客气,林贤侄的才华有目共睹,不说得远了,有大明以来,叙府文化第一人,你是当之无愧,今日的喜宴,恐怕只是开个小头儿,后面,林贤侄的宴席,还多着呢,哈哈哈”陈文杰起身跟着控场,絮叨了一大堆,举杯与林卓碰了一下,两人一饮而尽。 “哈哈哈,说的极是” “来来来,满饮一杯” …… 开场白结束,进入了大吃大喝阶段,彼此敬酒,气氛热烈起来,林卓端着酒杯挨桌走动,分别致意,所到之处,无不众星捧月。 酒宴阑珊之时,宴席上已经换成了茶水和糕点蜜饯,恰逢夜幕低垂,晚宴进入了一个新阶段。 回廊上的大红灯笼次第点亮,池塘周边瞬间变得灯火通明,林家的百余名僰人侍女扭着小腰穿花拂柳一般迤逦而来,手中都捧着莲灯,微微躬身推送,数百个大小不一的莲灯就漂浮在了池塘水面上,散发出柔柔的光芒,与水面上的花瓣交相辉映,整个宴会场像是一条火龙盘住了一颗星光熠熠的钻石,笼上了淡淡的暧昧色彩。 放莲灯的僰人侍女们,并没有就此离去,只见她们缓缓除去发髻间的珠花头绳,将头发披散开来,在阁楼前方的空地上踏着步点往来走动,或疾或徐,看似随意,却毫不凌乱。 “咦……” “哦……” “哇……” 壮观奇异的画面引起了宾客们的注目,发出各种各样的赞叹声。 “林世兄果然妙人儿,这些僰人女子舞蹈起来,倒也别开生面”汪秉宜的评论有些矜持,显然,大城市的贵公子,对这些乡野艺术不怎么看得上眼。 “哎,不然”陈文杰开口不同意,“林贤侄行事,素来后招连绵,出人意表,断不会如此简单,此时如果惊诧,倒让他得意,我等且安坐,不发一言,静待林贤侄出招,看今夜会有何种风情” “哈哈哈,陈大人此言甚妙”旁边围观看热闹的,纷纷附和。 “世叔抬举林卓了,林卓天性纯良,淳朴本分,没有什么花花肠子,对文艺之事,空有技巧,却并非擅长,比不得诸位底蕴深厚,贻笑大方,贻笑大方”林卓挺着张大脸装纯,引起旁边如雷鸣般的大笑声。 “卓哥儿,卓哥儿”金凫胖大的身躯在人群里突围,笑得要岔气,“卓哥儿这个笑话,足够让我笑上半辈子” 林卓顿时蛋疼,交友不慎。 “哈哈哈,林兄芝兰玉树,若是真个淳朴本分,恐怕才会伤了美人心”孙继皐对林卓营造的氛围感觉很舒坦,放声大笑。 跟林卓熟稔的老几位,少不得轮番上阵,各种戏谑打趣。 “咚”一声鼓点响起,好像捅了马蜂窝一般,琴声、笛子声、萧声一同响起,曲调急促高亢,恍若骤雨狂风,镇住了回廊里的魑魅魍魉,让林卓得以脱身。 僰人侍女们团团一转,发丝飞舞,裙角飞扬,摇摆跳跃,动感十足。 满堂宾客被浓郁的异域风情吸引住了,就连挑食的汪秉宜都感觉魂为之夺。 一段长曲舞罢,僰人女子们倏然停止,动静之间,余味悠长,回廊里良久没有声息。 林卓站起身来,朝着人群拱手,“诸位亲朋,林卓斗胆多言,我中华绵延,上下五千年,所依赖者,则是兼收并蓄,开放宽容,僰人世代与我比邻,乃是我等的兄弟姐妹,僰人亦有独特文化,是开化世界不可或缺之一分子,我辈士大夫,所当为者,不仅是汲取其长处,还应当保护其特色,若说我大明是一座大花园,那么花园里的姹紫嫣红,便是各个民族,各种文化,林卓始终坚信,一枝独秀不足恃,百花齐放才是春。” 林卓话音落下,回廊里寂寂无声,这些士林精英们,若有所思。 “林世兄好胸襟,令人拜服,不过华夷之辨,自古皆然,还须谨慎”汪秉宜眼睛里光彩流动,旋即隐去,说的话也算是中肯。 “汪世兄好意,林卓铭感,开放砥砺,总好过固步自封,华夏文化,冠绝当世,理当担起责任,提携后进,领袖寰宇,岂能自树藩篱,崖岸自高”林卓的回应情真意切,而且声调逐渐激昂,“林卓有所妄想,乃是华夏文化主导之下,大明乃至寰宇世界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与共,天下大同。” “壮哉斯言,伟哉林兄,”孙继皐击节赞叹,长身而起,“我愿附骥尾。” “我等愿附骥尾”受到感染的并不止一个孙继皐,很多年轻的士子和官员热血沸腾,亢声呼号,其中尤以邓子龙和金凫的声音最为洪亮。 “多谢,多谢诸位”林卓团团施礼。 哈洛讷讷无言,起身走到林卓旁边,给了他一个深深的拥抱。 两兄弟基情四溢的时候,空地上的僰人侍女们如潮水般款款退去,回廊尽头,又是一片美女如云,其中十二个穿着粉蓝色曳地长裙,怀里抱着各式乐器,九个穿着粉红色霓裳,长袖飘舞,恍若仙女出阁。 她们就是大明朝的第一支管弦歌舞乐队,林卓的十二女子乐坊和少女时代了。 只见他们静静走到阁楼前,昂着小脑袋,一个个面庞平淡如水,却清丽如画。 她们视线犹疑,似乎在找寻着什么,等到二十一颗黑眼珠准确地找到林卓,顿时如同春回大地,绽开柔情似水的笑靥。 打头的妍儿姑娘小脚一顿,乐曲声再起,不是她们的成名作《送别》,而是稍微轻松一些的《红尘多可笑》,十二乐坊静静站立,素手翻飞,少女时代边唱边跳,痴情娇羞的情态宛然动人。 舞蹈完之后,回廊两侧掌声、喝彩声雷动,显然,这种常规的曲艺表演,更符合大多数人的胃口。 林卓向主席上的诸位vip客户致意,表示今天的party已经到了尾声,随后站起身来,打算打个总结,就此散伙。 却不料,林卓还没有开口,妍儿就已经“噔噔噔”爬上楼来,俏生生站在他面前。 林卓一头雾水。 “公子,我们,我们还想跳那首,那首《刀剑如梦》”妍儿娇喘细细,大眼睛直勾勾盯着林卓。 “你们,不累么?”林卓问了一句。 “不累,只求公子为我们抚琴,跟我们一起唱”妍儿说完之后就咬着唇儿,很忐忑很期待。 林卓听完,略微诧异,他听出了妍儿话里的格外郑重,心思电转,也就明白了,他微微一叹,委婉的柔声劝说,“我希望你们以后都能,都能过得好。” “跟着公子,为公子唱歌跳舞,就是过得最好的了。”妍儿却不领情,大眼睛里已经渗入了些戚色,话说得斩钉截铁。 “好,我陪你们”林卓终究不是个对女人强硬的男人。 妍儿吸了吸鼻子,拧出一个笑容,又“噔噔噔”冲下阁楼。 林卓朗声宣布,自己要下去表演节目,将全场各界人士都震了个七荤八素,上一刻还在一脸伟光正的讨论华夏文化领袖寰宇,下一刻就要亲自下场文艺表演。 即便知道林卓大才子神乎其技,多才多艺,这个跨度还是有点儿略大。 林卓不搭理这些,信步走下阁楼,一袭白色衣衫,插入粉蓝色和粉红色的脂粉堆里,竟显得出奇的和谐。粉蓝色的十二乐坊列成一个半圆形,站得笔挺,将他围在圆心,粉红色的少女时代却是一个双u形,她们却是姿态各异,身段儿舒展且妖娆,带头大姐妍儿就偎依在林卓大腿旁。 林卓坐在琴台边的矮凳上,如同一块磁石,二十一个女子的视线黏黏腻腻在他身上,须臾割舍不开,晚风吹来,撩起额前秀发,衣襟飘飘,仙娥陪侍,恍若神仙中人。 林卓略略静气,手在琴弦上一拂,带着些狂放和悲情的曲子流泻而出,十二乐坊各色乐器也依次加入。 妍儿双手平举,绕着他姗姗移动,随后长袖飞舞,九个姑娘疏忽而动,左旋右转,跳跃腾挪,在他身后齐齐招摇,像是两扇粉红色的翅膀。 “我剑何去何从 爱与恨情难独钟 我刀划破长空 是与非懂也不懂 我醉一片朦胧 恩和怨是幻是空 我醒一场春梦 生与死一切成空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恨不能相逢 爱也匆匆恨也匆匆 一切都隋风 狂笑一声长叹一声 快活一生悲哀一生 谁与我生死与共” 清冽陌生的歌声乐曲,伴随着华丽浓情的舞蹈,带给满堂宾客非同一般的视听冲击,以至于他们暂时忘记了那个在弹琴唱歌的,是川南士子领袖,是个高尚的读书人。 舞蹈中,有一个重复了很多遍,却丝毫不显累赘的动作,包括舞动起来的十二乐坊,姑娘们每个人都曾将自己的脸蛋偎在林卓肩上,以至于,林卓双肩的衣服,已经被泪水浸透。 林卓的引吭高歌还在继续。 一句“谁与我生死与共”唱的人心潮起伏,豪气顿起,却又肝胆俱颤。 受到触动最大的,莫过于邓子龙了。尛說Φ紋網 他凝望着美人环绕的林卓,听着他深情冷酷的质问。 琴声悠悠,歌声飘飞。 他的眼神已然迷离,生死与共是个无比沉重的话题,偏偏,他无比确信,自己知道答案。 第48章 悠悠我心 林家的夜宴让来客们毕生难忘。 尤其是林卓亲自下场献艺又献声,颠覆了文人士大夫委顿的矜持,花丛中抚琴,丝毫感受不到优伶的低贱,只觉风流逍遥,洒脱率性,魅力十足。 “林卓此子,真乃异数”陈文杰的赞叹代表了一些中老年人复杂的心绪。 “此天赋也,非常人可为”汪秉宜尽自刚愎自负,终究还是要承认一些无法改变的事实。 “坦荡赤子,无遮无拦,林兄旷达之人,高古之风,令人仰慕”孙继皐今晚算是被林卓实力圈粉了。 “如诗如画,摄人心魂,今夜无眠矣”酸溜溜的闷骚男李路,代表了很多少年人的心声,既然无眠,自然不用回家,去休去休,且往清池苑一游。 “卓哥儿好才情,好技艺,好桃花运呐”金凫是个死胖子,对世间万物都兴趣寥寥,对人与人之间,尤其是男人与女人之间的那些事儿格外关注。 宾客们收拾情怀,赞叹着尽兴而去,今夜风情万种,能够列坐的,都颇有一种围观神迹的自豪感,得了一大笔自高身价的谈资。 孙继皐和汪秉宜都暂住在林家,两人彼此都有些好感,相约手谈对弈。 夜色渐深,遏云水榭外,一个英武汉子如同标枪般挺立着,月光下撤,投下几许柔光,撇下几枝疏影,朦胧了他的眉眼,只剩下高挺的鼻梁和紧紧抿着的薄唇。 他身后的房间里,人影错落,一灯如豆。 夜宴上最壮美的画卷,月白,粉蓝,粉红,此刻都聚集在这里,只不过美感就远远不如了,除了月白的林卓脊梁挺直,盘膝而坐,粉蓝和粉红那是一个千奇百怪,东倒西歪,有的靠墙眯瞪,有的抱膝而坐,有的干脆横卧在地,还有的还相互搂抱在一起百合花开。 不对,还多了两只,一只轻轻柔柔,闭着眼睛偎依在林卓怀抱里,偶尔张开樱唇打个小小的哈欠,像一只慵懒的波斯猫。另一只也靠在他肩膀上,只不过眼睛里像是不停飘出绣花针,刺得人生疼,手儿也不老实,牢牢捏着林卓的腰眼肉不撒开。 “咳咳”林卓打破了沉默,老是悄没声儿的也不是个事儿,今天就是要解决这些女孩儿们的思想问题,“姑娘们……” “噗嗤”“咯咯咯”“呵呵呵” “林大才子,你这口气真像是清池苑的老鸨子”林卓刚刚开口就被一连串的笑场弄尴尬了,耿小妹倒是没有笑出声,她总是舍不得让他受窘,只是小脑袋直往他咯吱窝里钻,清漪总裁却毫不避讳地开嘲讽,还是那么耿直,毫不在意自己出身青楼的往事。 “咳咳”林卓被噎得够呛,伸手狠狠拧了清漪圆圆弹弹的屁股一把,聊作报复,“你们呢,最小的跟我同年,十四岁,最大的,也才十七岁,还有大好的年华,可不能就这么死心眼把自己耽误了” “公子说笑了”出声的不是妍儿,是十二乐坊的大姐,十七岁的滢儿,“我们出身卑微,进入林府也是卖身而来,哪有耽误不耽误” 这话听着非常拧巴,浓浓的怨气,林卓砸吧一下嘴,反而觉得好办多了,就怕她们死心眼儿要跟着自己,他长长呼出一口气,“原来如此,这倒不是大事,这样吧,我与你们签订一个浮动的合约,按照你们各自的年龄,以十八岁为限,若到时候想要出府嫁人,便还你们自由身,若是有心仪的男子,我也可为你们安排,当然,一切你们自愿为准,如何?” 林卓一口气说完,心中顿感轻松。 就算庇阳经再怎么粗黑硬金枪不倒,一口气二十一个,咳咳,棍子受得了,腰板也受不了的说,咱又是个好男人,不懂得什么叫拒绝。 清漪闻言一震,仰脸看着林卓,眼睛里滚烫滚烫,林卓咯吱窝里的耿小妹也悄悄露出了个惊心动魄的笑容。 “两个磨人的小妖精,看今晚哥哥怎么收拾你们”林卓邪邪一笑,心中暗自盘算,是要手指弹琴还是要舌绽莲花呢。 两个大姑娘顿时扛不住,强悍外放的清漪总裁都开始红着小脸儿跟耿小妹抢咯吱窝了。 这边儿三个狗男女笼罩着***的光辉,那边儿的粉红粉蓝们却面面相觑,这世间,竟然还有这样的主人。 “公子”这一次却是妍儿开口,脸上却是悲苦,跟她神情一样的,不在少数,“您的大恩大德,我们生生世世也报不了,但是,您除了把我们赶出去,就不给我们留一条路么?” “女子一生,托付良人,生育子息,严格说起来,”林卓轻轻抚着身上两只树袋熊细细的背部,嘴角一抹自嘲,“我比较花心,真心不算是个好男人” 耿小妹身子一颤,轻轻打了林卓一下,清漪总裁却“咯咯咯”笑得像只小母鸡。 “公子,世道如此,万万不可自轻,”妍儿急急为林卓辩护,嘴唇也变白了,“不管如何,妍儿不想嫁出去,还请公子成全” 妍儿说完就跪倒在地上,低泣不已,纤细的身子抽搐着。 后面的女孩儿中又走出三个,跪在妍儿旁边,一个是少女时代的,两个是十二乐坊的,“请公子成全” 其他人彼此对视,踌躇不已,刚才硬邦邦跟林卓顶嘴的滢儿脸上更是无比挣扎。 林卓被将了军,架在台上下不来,坐蜡了。 “好了好了”耿小妹终究心软,主动出场为林卓解围,走上前去把四个女孩儿一一扶起,“这样吧,你们若是不介意,以后妍儿和小贤以后就跟着我,瑾儿和小婷就跟着清漪,婶娘和萱萱跳舞健身的事情就交给你们了” 清漪小鼻梁一翘,哼唧几声,瞪了林卓一眼,“好吧好吧,瑾儿和小婷,你们以后可要乖乖给我暖被窝儿”仦說Ф忟網 “咳咳”清漪霸气总攻的味道实在浓厚,听得林卓蛋疼、 “咳什么呀咳,一边儿呆着去”清漪总裁强势镇压了林卓,林卓讪讪然,反正此间事情已了,灰猫猫带着邓子龙闪人了。 等到林卓离去,清漪脸色转冷,冲着剩下的姑娘们翻个白眼儿,“公子爷心地善良,要给你们自由身,就随他也罢,但是你们可莫要恃宠生娇,好生磋磨歌舞技艺,多做一些针线女红的活计,也好找个好人家,可别再提心仪不心仪,我倒不相信,这世间男儿,还有胜过咱家公子爷的,说出来也不怕人耻笑,十八岁满,咱们林家就不留着你们了” 耿小妹在后边重重一点头,似乎不能更赞同清漪的看法,她看向滢儿,微微一叹,“你是最快的,好自为之吧” 说完,两人带着新收的小妹拂袖而去。 滢儿张皇不已,眼泪簌簌落下,其他女孩儿也都是满脸忧戚。 有些时候,或许没有做错事情,但是却已经输了。 遏云水榭,一灯如豆依旧,却已换了人间。 第49章 刘邓大军 搞定了让他头疼的女人的事情,林卓心绪大开。第二天就软磨硬泡地说服爹娘,带齐全家老小,招呼上住在家里的贺客们,倾巢出动,要去自家的山庄子里休闲娱乐一下,顺便踏秋撒欢儿。 一路上,汉子们策马而行,你追我赶,队伍拉得老长,女眷们和老同志都坐在马车上,八月天秋高气爽,虽然寒烟衰草色彩不好,气温还是挺舒服的,再加上红叶硕果,山气清新,让人心旷神怡。 “驾,驾,臭书生,你骑得太慢了”一骑红裳飞驰而过,这是唯一一个不肯坐马车的女眷了,哈茗横行在大路上,拽拽的小脸儿非常嚣张。 “是是是”林卓顺着她说,提着马缰绳缓缓靠近,“哈茗公主真是巾帼不让须眉,是个大大的女中豪杰” 林卓谀词潮涌,马屁拍得震天响,两人两马也靠得越来越近。 “呀,臭书生,你干嘛”哈茗还没来得及得意,自己已经被林卓掐着小蛮腰拎到马上,面对面跨坐在林卓怀里,两个人紧紧贴住,鼻息可闻。 “……哈茗公主还有最挺翘,最有弹性的屁股,让我魂牵梦绕……”林卓在哈茗耳边轻轻耍着流氓。 被耳边的热气一刺激,哈茗脸颊通红,挥舞着粉拳就开始施暴,边打边数落,“你个大坏蛋,臭书生,阴险小人,大色狼” 林卓不以为意,自顾自啮噬着哈茗的耳垂,柔情万般。 哈茗身子一软,放弃了挣扎,只剩下小嘴儿兀自嘟囔“臭书生,还案首呢,就知道欺负人,坏得没边儿了都” 林卓的爪子轻轻爱抚着他最怜爱的****,念诵着迷人的语句,“纵横考场上,我是士林最大的王,策马丛林里,我是世间最美的情郎” 哈茗听得入了神,伸手将林卓紧紧反抱住,深情地呢喃,“你也是哈茗最大的王” 林卓微诧,怎么这么老实? “你昨晚宴席上说的,哥哥都告诉我了,他说你是僰人最好的朋友,但在哈茗心里,你还是最不一样的汉人,最有本事的读书人,也是最漂亮最会欺负人的坏蛋”哈茗颤着话音儿说完,菱形的花瓣儿一样的唇儿就送到了林卓嘴边上,传来炙热的吐息。 虽然碍于庇阳经,林卓的床事技能尚未解锁,但是接吻嘛,咱可是老司机。 两人吻得天昏地暗,哈茗陶然在林卓的热情和技巧中,柔软的腰肢几乎对折过去,快要晕死在林卓臂弯里。 “哒哒哒……” “哒哒哒……” 马蹄声响起,惊醒了这对痴男女,四唇分开,牵牵连连,哈茗的浅笑,漾着别样的幸福。 “林世兄,这里离山庄还有多远?”汪秉宜不停地挪屁股,切换着受力点。 “汪世兄莫急,就在前面了,那个箭楼就是山庄里的”林卓遥遥指着山林掩映中的一角砖瓦,哈茗已经被他放生了,此刻又成了一个神气十足的女将军,只是看林卓的眼神儿总是绵软如丝。 “林兄这个山庄可真是规模浩大,怕不是占了这里的整座山吧”凑到近前,孙继皐被层层叠叠的青砖黛瓦给吓到了。 “哈哈哈,孙兄过奖了,山庄本身并不大,只有半山腰的几个大院,前山和后山是护卫队的演武场。” 众人齐集在一堆,放慢速度,行走在山路上。 “杀呀……” “给我冲过去” “拦住他们的左翼” …… 一阵阵喊杀喊打的声音传过来,邓子龙策马冲到林卓身前,陈苏兄弟俩和哈虎也带着家丁护院把众人团团护住。 “不要惊慌,这喊话的声音有点儿耳熟”林卓皱眉。 “公子,好像是我大哥和大力兄弟”哈虎侧耳又听了片刻,才确定下来。 “走,过去看看”林卓兴趣上来,也不知道这两个一根筋练出什么样的特种兵来。 听闻是耿大力他们,大家都来了劲头儿,话说这两个人已经很久没有在林家大宅露面了,连带着陈敦义带来的那个武将公子哥儿也杳无踪迹,人家家里人已经开始满成都府贴寻人启事了。 辽阔的演武场上,两座矮山和茂密的树林被保留了下来,围绕着两座矮山的争夺正在进行的如火如荼,场中大概有五百号人,一边穿红,一边穿黑,人数不相上下,手中拿的制式武器都是光滑木棒,厮杀得天昏地暗。 林卓亲眼看着一个黑衣大汉抖手丢出一个飞天爪,借力纵身一跃就飞上了树顶,又看到一个红衣人掷出一个血滴子,咔嚓一声就将一从拦路的灌木夷为平地,又看到两个汉子占据一线天的地形,拿着棍棒硬生生顶住了十几人的猛冲猛打。 “林世兄,林世兄,这,这,这是……”汪秉宜看到一个黑衣男子腾空一跃翻身占据一线天顶端,一个剪刀脚将两名拦路者弄翻在地,这种酷烈强悍的搏斗让他很受冲击。 “啊……”孙继皐尖着嗓子一声嚎叫,却是两个大汉合力举着一根滚木,将两块巨石撞下山,直接封死了一线天的出口。 “不要惊慌,只是护卫队演练,子龙,你去叫停他们”林卓自己也有些麻爪儿,眼前这个情况,与后世的特种兵相比,所差的也就是几支热兵器了。 “是,公子”邓子龙早就看得热血沸腾,恨不得参与其中,虽然只是去叫停,也让他非常亢奋。 邓子龙吆喝一声,策马直冲战场,随行的亲兵紧随其后,跃马扬鞭,一时间竟有些万马奔腾的架势。 汪秉宜咽了口唾沫,看向林卓的眼神越发复杂,这个乡野出身的读书人,非常的深不可测。 这边的大动静,总算是把沉迷在对攻游戏中的护卫队惊醒。 “全体听令,快速归队整队,刘挺带队占领两侧高地,哈龙带队防御阵型,本队侧翼待命”耿大力沙哑的大嗓门喊出来,原本打生打死鬼哭狼嚎的两帮人风一般奔跑归队,又呼啦啦跟队按照指令找到各自的战斗位置。 完事儿之后,恍若一群石雕,万籁俱寂。 “其疾如风,不动如山,侵略如火”汪秉宜念叨着这几句脍炙人口的兵家要诀,不像是掉书袋,却像是正在描述眼前的情形。 邓子龙的骑兵洪流直接冲到哈龙的眼皮子底下才停下来,站在最前面的护卫队员都感到一股热风扑面袭来。 气势是足够了,但是邓子龙并不开心,反而有些心惊,因为对面严阵以待的护卫队,连个眨眼睛的都没有,显然都在等待命令。 “邓将军?”耿大力总算是认出了来袭的“敌人”。 “大力兄弟,公子来了”邓子龙看着眼前黑成煤球儿的精壮汉子,良久无言,竖起一根大拇指。 “卓哥儿来了?”耿大力惊喜交加,又开始大声嚷嚷,“全体听令,取消警戒,各自归队,列队肃立,迎候公子” 呼啦啦,噼里啪啦。 脚步声交错杂乱,五百号人马须臾间就列成了六个小队,三个大队。 哈龙和那个叫做刘挺的武将公子哥儿也来到了耿大力身后。 邓子龙见状,心下了然,冲着耿大力种种点头,便调转马头,策马而去。 “全体听令,正步走” 耿大力发号施令,率先起步。 五百多号人迈着整齐的步伐大踏步朝着林卓的方向走来,身上衣着破烂,有的还带着血渍,但是却仍然高高昂着头颅,带着无法言喻的骄傲,步调整齐划一,五百个人像是一个人一样,就连表情都是一模一样。 “其徐如林”汪秉宜算是补齐了精兵要诀,眼神转向身前的林卓,他到底有什么样的魅力能聚集这么多的干才强人,还都对他死心塌地? 护卫队迈着缓慢但却坚决的步伐越走越近,地面仿佛都在震动,马匹躁动起来,它们感觉到了强大的压迫感,其实何止是马匹,要不是打头的是大家熟悉的面孔,估计老林同志跑得比兔子都快。 “立正”离这边的围观群众还有十来步距离的时候,耿大力叫停了。 随后,他一个人踏步上前,面向林卓行军礼,“报告,特种部队第一团全体集合完毕,请您指示。” 林卓骑在马上,面对突如其来的阅兵现场,蛋疼不已,好在他知道这些词儿,要不然就尴尬了,“命令各部由队首带回,今日操演结束” “是” “操演结束,各部队首带回营地” 排在队首的人开始整队向后转,齐步走回驻地。 等到大队人马走远了,耿大力和哈龙“嗖”的一下窜到林卓面前,刚才的铁血军人气质消散无踪,舔着大脸贱么兮兮的求摸头,“卓哥儿,咋样,咱们训练的这特种部队,还行不?” “咳咳”感觉到旁边众人意味不同,但是都有些探究的眼神,林卓赶紧掩饰,“瞎说什么呢,护卫队,护矿护山的护卫队,懂?” 哪晓得,刚才还狗腿的一逼的耿大力迅速变脸,“卓哥儿,咱们这是特种部队,是正儿八经的特种部队,是你缔造出来的特种部队,绝不是护山护矿的” 林卓闻言一愣,看看他们几个黑头黑脸的样子,心中明白他们为训练这支队伍挥洒了数不清的血汗,只得让步“好,特种部队,暂时护山护矿的特种部队” “特种部队不是用来……”哈龙又冒出来有意见。 林卓不耐烦了,跳下马来,一人屁股上踹了一脚,“滚犊子,特种部队是特种部队,你们练好了,但是要怎么用,我说了算” “这位武将公子哥儿……” “报告,末将叫刘挺”武将公子哥儿啪的立正,打了个军礼,彪呼呼的,也不那么傲娇了,看样子已经被部队大熔炉给炼化了,“特种部队第一团第三营营长。” “好,好,好,你们牛逼了是吧”林卓看他们这副嘴脸,心中有气,“陈苏,改天调几个高手来,跟咱们团长营长什么的单挑” “是,公子”陈苏笑眯眯,“保证不打死他们” 刘挺不知道深浅,一脸跃跃欲试,耿大力和哈龙虽然还硬挺着不松口,却是不约而同咽下了大大一口唾沫,也不敢闹腾了。 “公子,这特种部队……”邓子龙眼红了,也想要林卓的独家秘笈。 “以后再说”林卓挥手止住了邓子龙,这里毕竟人多眼杂,练练护卫队可以,直接练大明的军队可不行,“咱们也在这里待得太久了,走,到山庄里休息休息” 一行人又上马的上马,上车的上车,朝着半山腰的庄子上走去。 林卓当先而行,被耿大力几人簇拥在中间,他看看那位板板正正却仍然遗世独立的武将公子哥儿刘挺,再看看自己的心腹爱将邓子龙,心头火热。 不错嘛,咱这刘邓大军,算是建起来了。 他志得意满之际,跟身边的暴力流壮汉们聊的热火朝天,耿大力的诉苦,哈龙的委屈,还有刘挺的别扭,各有一番心路,惹得林卓不时豪迈大笑。 第50章 司命卫队 秋去冬来,戎县一片萧瑟,眼看到了寒冬腊月。 这段时间,林卓的日子也过得顺风顺水,家里的产业吹气球一般向着南北直隶扩张,林卓的娘亲张婉儿,每个月盘账都要受一次惊吓,连着好几天心绪不佳,账房呈上来的翻跟斗一般的庞大数字,实在太过令人心惊肉跳。 林卓的夜生活也很丰富,虽然隔靴搔痒差了点儿意思,但是林卓的前戏技能和调情手段算是磨炼出来了,反正家里的清漪和耿小妹每天都是红光满面笑意盈盈,妍儿、瑾儿、小婷、小贤四个大丫头也经常被挑逗调戏得神魂渺渺,欲罢不能,情根愈发深重,几个女人眼波流转间的濛濛水汽,能把林卓活活淹死。 当然,文化事业和科举仕途乃是林卓的立身之本,作为一个偶像人物,关注度和流量直接关系到他的软实力,有金凫卖力的上蹿下跳,还有孙继皐等江南士子非常给面子的陪同捧场,加上陈敦义等公子哥儿偶尔帮忙吹嘘一二,文会、诗会、宴会连绵不绝,心学同道趋之若鹜,家里门庭若市,川中士林领袖的大牌子高高竖起,俨然一派宗师。 日子舒坦是舒坦了,糟心事儿也不少。邓子龙自从见识了林卓的特种部队之后,算是跟林卓卯上了,软磨硬泡,除了睡觉上厕所,林卓到哪儿他到哪儿,讲道理也说不通,幽幽怨怨怪林卓偏心眼儿,要不是邓子龙姿色上乘,林卓早就大吐特吐了。不得已,只好采取了挂羊头卖狗肉的招数,邓子龙在自家军队里精挑细选了千余名精锐,自成一部,林卓给命名为朱雀特务营,从特种部队里抽调百余人到朱雀特务营充任教官,由哈龙带队,邓子龙的欲壑被填满,顿时神清气爽,阳刚气回身,终止了娘化的不归路。 “卓哥儿,我不服”耿大力梗着脖子在林卓书房里叫嚣。 “公子,我也不服”刘挺身子站得笔挺笔挺,却不改煽风点火的尿性。 林卓依依不舍的把手从妍儿的小蛮腰上挪开,妍儿红着脸蛋踉跄着退避到内室,这丫头的柔韧性实在太棒,林卓都快要爱不释手了,就算林卓坐着,人家也能在他身上跳一整场钢管舞。 林卓看着这两个直挺挺的夯货,欲求不满的小火苗儿蹭蹭直冒,自然不给他们好脸,“说吧,你们不服什么?” “朱雀特务营,多好听的名号……”耿大力上来就嘚吧嘚吧。 “就是,这么好听的名号那就得归我们,咱可是嫡系,公子可不能胳膊肘往外拐……”刘挺也不傲娇了,力拉林卓做自己人。 “而且,也只有我们配得上,要不让老邓手底下那帮孙子跟我们打一仗,不怕他们人多……”耿大力又接上了。 “照样揍得他们满地找牙”刘挺的收尾铿锵有力。 林卓听他们你一句我一句,跟说双人相声似的,倒也有趣儿,歪着头看着,也不打断。 等他们表演完了,住嘴了,才站起身,“你们的心意我都知道,这支队伍是你们的心血,我也都清楚,可问题就在于咱们是民间武装啊,不比子龙,那可是名正言顺的正规军,你说咱们护山护矿的队伍,弄一个那么响亮的名号,拉仇恨么?扯旗造反么?” 耿大力和刘挺肃立无言,林卓点着他们俩的脑门儿,“你们呐,不要总想搞个大新闻,要记住,低调做人,高调做事,真有本事,就算是挂个挑山工的名号,照样横行天下。” 耿大力吸吸鼻子,还是有些憋闷,“那我们就叫挑山工了?这个,是不是有点儿难听?” 刘挺斜了下眼睛,跟着哼哼唧唧附和,“确实难听,跟我们的气质不搭” “咳咳,还气质”林卓被气着了,“你说你们是啥气质,说出来,我给你们弄个气质搭的名号”尛說Φ紋網 耿大力和刘挺眼神儿顿时一亮,“我们是致命的” “我们是死神” “我们战斗力牛逼” “我们军纪也牛逼” “爱谁谁,跟我们放对,只有死路一条” …… 林卓被这两个血腥汉子说得眼眶发绿,这描述怎么那么像是一群厮杀汉,还特么好意思说气质的事儿,抬脚就踹。 “哎哟,我们是咱们林家的守护神”耿大力屁股上挨了一脚,仍旧坚持着把自己的台词念完。 “行行行,你们俩哈”林卓也不生气了,“快成滚刀肉了”提起笔来,“唰唰唰”写下五个大字,“你们就叫司命近卫队吧” “司命?管别人死活的意思对吧”耿大力大嘴一咧,牙龈都露出来了。 “近卫队,嗯,咱们就是比那啥特务营要亲近,这个好”刘挺也煞有介事的点评。 “满意了?”林卓靠在椅背上,翻了个白眼,“满意了就滚犊子” “嘿嘿嘿”耿大力乐呵呵抓起那张纸就走,“这名号响亮,回头弄个匾额挂咱们营地大门上,威风威风” 刘挺眉飞色舞跟在后头,屁颠屁颠儿很服气的样子。 “哎,那个刘,刘公子,你先等等,我有点儿事跟你商量商量” 兴冲冲的两人闻言顿住,略一对视,耿大力微微叹气,拍拍刘挺的肩膀,转身离去。 “公子,我是司命近卫队副队长刘挺,不是刘公子”刘挺眼神很散乱。 “好好好,刘挺,刘副队长,你六月跟敦义一起到戎县来,如今也有小半年了,一头扎在营地里,跟家里互通消息也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家里挂念也是人之常情”林卓也没有硬邦邦的勃然作色,这种被矜持外衣掩盖起来的一根筋犟驴,只能顺毛儿摸,他从桌子上拿起一封信递给刘挺,“回家看看吧,你父亲刘显将军远在湖广总兵任上,你就是家里唯一的男人,老夫人想你都想病了” “那……”刘挺拿着信,眼睛里闪过浓浓的愧疚之意,随即眼神闪烁的望着林卓,很有些为难。 “去吧,司命近卫队又不会跑,你随时可以归队,记着,家人不只是你的牵绊,也是你的责任,责任只会让你更强大”林卓突然有些喜欢这个武将公子哥儿,虽然各种矫情各种轴,至少他很执着,一心想要做最强的军人。 “是”刘挺刷的立正敬礼,大踏步离去。 第51章 危机再现 遏云水榭,轻歌曼舞,彩衣飘飞。 现在林家的舞蹈学习班规模又扩大了不少,戎县里好些贵妇人和千金小姐,都参与进来,她们有钱又有闲,难得有个乐子,兴趣极为高涨,林家的家班儿全部都是娘子军,才色技艺都是拔尖儿出挑的,而且林府声望隆重,家风严谨,几乎豁免一切流言蜚语,大老爷们儿都很放心。 以至于林家后院经常莺莺燕燕群雌粥粥,闹腾得不得了,林卓本来还担心太过吵闹,打算限制一二,但是看到母亲张婉儿对此极为热衷,每天张罗,活力十足,也就不再插言。 自从上次跟姑娘们把话说开,将死心塌地的妍儿四女拎出来之后,林卓就再也没有到过这里。 这次破例,也是情非得已。 他倒没有径直冲进去,只是在遏云水榭的月亮门前来来回回踱着步,皱着深深的眉头,身后的哈虎喘着粗气,满脸都是焦灼。 “咚咚咚”的脚步声传来,哈茗匆匆忙忙套着毛披肩,拎着裙幅跑出来。 自从一吻定情之后,哈茗完美演绎了嫁了郎君忘了爹的真理,个把月来,她几乎在林府常驻。 “哈虎,出什么事了?”哈茗来不及喘匀气,就赶紧出言询问。 “公主,族长病重了……” “什么?那他现在怎么样?严重么?你倒是说呀”哈茗顿时跳脚,扯着哈虎连珠炮似的逼问。 “茗儿不要慌张”林卓好歹劝住哈茗,“这里人多眼杂,我们去书房细说” 原来,成功渡过了米粮危机的僰人,内部并不平稳,哈朴年迈,百病缠身,无法处理族中事务,哈洛又年轻,稍显跳脱,威望不足,族中大事只能依仗哈烛,起初哈烛并未得意忘形,反而不断在哈朴面前表忠诚,事事请示汇报,人情世故面面俱到,逐渐赢得了哈朴的绝对信任。 哈朴病重之后,哈烛才露出本来面目,逐步隔绝哈朴与族中其他高层的联系,在哈朴面前谗言污蔑,排除异己,壮大自己的势力。私底下用尽手段扩张势力,尤其对哈朴的死忠,又兵权在握的哈烈,威逼利诱,无所不用其极,试图迫使哈烈交出兵权,哈烈承受了巨大的压力,最近更是打着为族长祈福的幌子,限制族中高层的行动,哈洛和哈烈都在受限之列。哈烈感到事态不寻常,就传讯给哈虎,让他向林卓求助。 “哈烛,他怎么敢?”哈茗气得三神暴跳,“不行,我要回去,我要砍了哈烛这个忘恩负义的王八蛋” 林卓赶紧起身拦住,把哈茗强抱在怀里,拍着她的背,温言安抚,才算是让哈茗安静下来。 “哈虎,你去告诉你父亲,让他交出兵权”林卓心念电转,计议已定,对着哈虎吩咐。 “什么?臭书生,你到底帮谁的啊?”哈茗又跳脚了。 林卓又是好一阵忙忙乱乱,才把炸毛儿的哈茗安抚住,“你听我说,哈烛如今大权在握,哈朴叔父如今形同被软禁,哈烈和哈洛被限制在九丝城,如同砧板上的鱼肉,毫无作为,只能任人宰割,过于坚持,搞不好哈烛会铤而走险,哈洛和哈烈就会有性命之威,还不如以交出兵权为饵,换取生机”仦說Ф忟網 “那,那就让哈烛贼子称心如意了?”哈茗仍旧愤愤不平。 林卓摇头,“哈烛狼子野心,处心积虑了那么久,绝不只是想要做僰人族长,肯定有更大的企图,他行事素来不择手段,只怕会引狼入室,这川南之地,恐怕又要刀兵四起了” “那怎么办?”哈茗闻言,更觉焦躁,仰望着林卓,六神无主。 “照我说的,哈烈交出兵权,交换哈洛离开九丝城,选择一个要地蛰伏下来,一边积蓄实力,一边暗中行动,掣肘哈烛,免得他胡作非为,我尽快联络周边土司和朝廷兵马,做些动作,威慑哈烛”林卓快速交代,顿了一顿,又道,“最好能够有一个人留在九丝城,聚集哈朴叔父的死忠,在腹心之地直接羁绊哈烛的行动,拖住他坐大的脚步,必要时可以作为内应,只是,哈洛出外之后,九丝城就是哈烛的天下,这个人得让哈烛有所忌惮,要不然,恐怕自身难保。” 林卓长长出了一口气,怎么会有这么严丝合缝的人,自己太过想当然了,好在哈烛的行动才刚刚开始,还有很长的筹备期,还来得及从长计议。 林卓眉头深深,苦苦思索,却没有看到,怀里的哈茗,脸上泛起一抹苦涩的微笑,眼睛里的悲戚和无奈浓郁得化不开。 当晚,夜色漆黑如墨,朔风凛冽,一点星光月色都没有。 林家大宅外,数百个僰人精锐武士如同一柄柄锋利的尖刀钉在原地,任冷风扑打着他们黝黑的面颊,沉静的气质,黑色的劲装,完全融入夜色里,把他们隐藏得似有还无。 林卓宽大的卧房里,帷幕纱账重重叠叠,烛光微微,火龙盘绕,香炉里青烟袅袅,温暖如春,一扇绮门,与外面隔绝成两个世界。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 哈茗的身影闪了进来。 她身着戎装,外罩雪白的裘衣。 她步履轻轻,走到外间儿,隔着碧纱帷幕,看见妍儿和瑾儿头挨着头,像两朵并蒂莲花一样睡得正香,琦年玉貌,如花似玉,她微微叹息,很是为林卓的好福气叹息,也有一丝酸意。 哈茗撇撇嘴,绕过屏风,走到内室,看到正在拥被高卧的林卓。 也许是室内太暖和,林卓一只腿伸出了锦被,四仰八叉,睡姿颇为不雅。 哈茗不自觉的抿嘴浅笑,旋即脸上又浮起了一团红晕,她自己也在这个床榻上被眼前的男人欺负过。 她蹲下身子,伸出手,把被子给林卓盖好,把一封信轻轻放在林卓枕边,转身要走,又顿住。 她凝视着睡得香甜安详的男人,遏制不住心中想要放弃,想要留在他身边的强烈冲动,一时间心潮起伏,难以平复。 她抚摸着林卓的脸庞,缓慢而温柔,仿佛要将他的轮廓烙印在心底,心爱难以自制,温软的唇瓣在林卓的鼻尖、额头,嘴唇上流连着,“好哥哥,你可是说过的,茗儿是女中豪杰” “你都不知道,茗儿有多想留在你身边” “茗儿不怕的,茗儿能行的,茗儿会每天看着天上的月亮,等着你来救我,我是僰人的女儿,等我为族人尽上最后一份力,以后,茗儿就永远陪在你身边,再也不走了。” 泪滴潸然而下,落在林卓的鬓角,落在林卓的掌心,他蹙紧眉头,神情挣扎,仿佛在梦里经历着心伤和苦痛。 哈茗跨上马,回过头,最后看了一眼林府的大门,顿时又红了眼眶。 “公主,九丝城是非之地,要不然……”她身后的亲信哈雷心下不忍,出言相劝。 “九丝城是僰人的地盘,我是僰人的公主,要怕,也是哈烛那个叛贼怕,走,我们就去跟他过过招,看看到底是他死,还是我亡”寒风拂面,吹干了哈茗的眼泪,也吹冷了她的百转柔肠,眼睛里精光四射,斗志昂扬。 “是”僰人武士们齐声高呼,僰人的女诸葛又回来了。 马蹄声碎,河山无泪,铿锵红颜,泣血家国。 第52章 铜梁温情 “陈苏,在僰人内部,我们有多少人手?”林卓仰靠在椅子上,脸色沉凝。 “公子,请恕陈苏失职,因为僰人一直是盟友,所以力量投放比较弱……”陈苏有些迟疑,显然,僰人的情报工作并不是陈苏的工作重心。 “你只需要告诉我,有多少人?”林卓挥挥手,打断了陈苏更像是辩解的说辞。 “情报线人七十八人,行动人手十二人”陈苏腰背挺直,迅速报出了准确数字。 “七十八,十二,不够”林卓揉了揉眉心,“远远不够,我给你半个月的时间,你要让僰人内部的情报系统脱胎换骨,情报线人往哈烛和他的亲信身上转移,行动人手要增加,增加到,增加到无论什么情况下,都能掩护哈茗的行动,保证哈茗的安全”说到后面,林卓音调沉重,眼睛死死盯着陈苏。 “是,是,公子,哈茗公主事后,我已盘点计划过,行动人手扩充完全没有问题,咱们招募的江湖高手多达五百余人,虽然分布比较分散,但是在短时间内将僰人内部的行动人手扩充十倍还是可以的,只是目前僰人气氛紧张,情报传递出来恐怕就……”陈苏一口应承,显然也有所腹案。 林卓闻言,神情稍松,“不用传递出来,你传讯给那些情报线人,让他们以后直接跟哈茗联系,听从哈茗的指挥,还有问题么?” “没有了,公子,请你放心,十日内,我必定让哈茗公主耳聪目明,稳如泰山。”陈苏回答的铿锵有力。 林卓转向另一边,“大力,司命卫队里,擅长近战搏击的僰人,有多少?” “司命卫队总人数498人,僰人141人,擅长近战搏击的有49人”耿大力穿着一身铁片片,一下窜起来,哗啦啦作响。 林卓看看耿大力的装束,远远算不上戎装笔挺,很臃肿,也很沉,“这样,把这批人,全部给我派到哈茗身边,告诉他们,司命卫队是管生管死的,现在我要他们负责哈茗的生,无论如何” “是,保证完成任务”耿大力“咔嚓”举手敬礼,又是一阵稀里哗啦。 “子龙,朱雀特务营的训练营地,往符江场方向移动,优先训练科目以仰攻和丛林作战为主,必要时以便策应”林卓冲着另一个一身铁片片的将军吩咐。 “是,公子,需不需要我调派兵力到大雪山一带,给哈烛施加压力”邓子龙应下,还主动提出要增派兵力,当然,话里总是充满奇异的酸涩味道。 林卓站起身,透过窗户,视线和神思都飘向远方,“不必了,动作太大,容易打草惊蛇” 书房里寂静半晌,陈苏和耿大力各自想着心事,邓子龙缓步走上前,在林卓身侧站定,轻声说道,“公子,哈茗公主智计过人,又有您周密部署,保驾护航,一定会平安的,您可要千万保重啊” 林卓侧目,眸中情思万千,伤痕累累,让邓子龙感同身受,他紧咬牙关,暗自发誓,宁愿自己粉身碎骨,也不能让哈茗毫发有伤。 两人俊眉朗目,虎背蜂腰,衣袂相缠,视线相接,画面一时间太美,陈苏和耿大力都不敢看。 隆冬时节,雪花飘舞,冰封远山,霜冷长河,天气冷得似乎能直接把一身血脉冻住似的,正适合在家里猫着,享受天伦,吃吃火锅,唱唱歌,跳跳舞。 本来林卓也是这么过的,当然,他惯例闲不住,再说他也看够了大明的铁甲戎装,根据目前的纺织和印染水平,搞出了阉割版的迷彩服和军礼服,配上硬底皮靴,拿给司命卫队和朱雀特务营的上下将士当做专属着装。 这本来是一件大好事,但是却以林卓的狼狈逃窜告终。 他永远都忘不了,他把图纸交给邓子龙,让他去定制的时候,那厮看他的眼神儿简直毫不遮掩的柔情万种,把林卓吓得够呛。 虽然邓子龙长得很干净很英俊,但是一时间林卓还是有点儿接受无能,他伸出手颤巍巍拍了拍邓子龙的肩膀,作为抚慰,实在不能更多了。 完事儿之后,林卓像只兔子似的一趟子窜出去老远。 留下身后一个苦涩凝望的身影,在风雪中如珍似宝小心翼翼的捧着几张图纸。 安闲的日子很快就到了尽头,风雪中,林卓再度踏上了远行之路。 他的恩师张佳胤丁忧期满,复起为左副都御使,即将北上履任,作为唯一的入室弟子,别说是下雪,就是下刀子,林卓都要前去送行。 “少爷,您可算到家了,听说您要回来,二小姐可天天盼着呢,早上还在门房坐了好久,没等到你,还不高兴呢”张府的大管家张福在tl县城门口迎接林卓,看到林卓一行人高兴得了不得,忙乎乎地招呼家丁搬运行李、回府报信,自己亲自替林卓牵着马往家里走,一边还絮絮叨叨跟林卓说着些家里的事情,让走在旁边的林卓扑面感到温暖。 “呵呵呵,可儿啊,算起来有大半年没见了,她的十二岁生辰我都给耽误了”林卓也有些思念那个一身灵秀的女孩儿。 走到tl县城的中心,远远能看到张府大门的轮廓,几个人影影影绰绰。 “少爷,老爷他们在等着你呢”张福乐呵呵地对林卓说。 “啊,那是恩师他们?”林卓瞬间加快了脚步,张佳胤亲自带着家人在门口等林卓,这个面子可给大了。 “师兄,师兄”林卓正在阔步往前走,一个碧绿的身影就像只优雅的小鹿一般奔了过来。 “可儿”林卓迎上前去。 张可儿冲到林卓面前,却突然间羞涩起来,红晕着脸颊,拧着小腰戛然而止。 “呵呵呵”林卓看得有趣,咧嘴笑了起来,眼看可儿嘟起嘴吧就要娇嗔,林卓伸手轻轻为她理了理纷乱的鬓角,一下子又把可儿的火气弄飞了,嘴巴里嘟嘟囔囔,“师兄说话不算话,说好了要给可儿生辰礼物的,结果人影都不见,人家盼了好久的呢” “都是师兄不好,改天给可儿补上,好不好?”林卓温声小意,大叔心爆棚。 “不好,你还要留在家里久一点儿,多陪陪我,还有娘”可儿长了一岁,显然不是那么好打发的了。 “好,我在这里陪你,一直到恩师带你去京师赴任,好不好?”清脆的嗓音,如画的眉目,娇憨的模样,让人爱煞,林卓心都给她萌化了。 “这还差不多,那个,你能不能跟我们一起去京师呀”可儿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达到了目标,眨巴眨巴眼睛,试探着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古灵精怪怯生生的小表情把林卓逗笑了。 “好了,好了,可儿,外面可冷呢,快点儿让你师兄进府更衣”张佳胤夫妇走到近前,师母牵着可儿的手,点了点她的琼鼻。 “林卓拜见恩师,师母”林卓跪倒在地,行礼问安。 “哎呀,快点儿起来,起来,都是一家人,那么客套做什么,地上都是雪,仔细着凉”没有等张佳胤开口,向师母已经忙不迭地把林卓拉起来,为他拍打身上的雪花,拉着林卓的手,东看看西看看,上看看下看看,对这个贴心的小徒弟,越看越是喜爱,好像怎么都看不够似的。 林卓被向夫人摆弄,身不由己,颇为尴尬,只好用眼神向大小姐怜儿还有汪秉宜两口子致意。汪秉宜还好,虽然意外林卓如此得张佳胤夫妇欢心,却也不以为意,只是略略点头,一贯愁苦脸的怜儿大小姐却破天荒对他皱了皱鼻子,温婉中带着点儿促狭,整个人都灵动多了。 “走吧,先回家,今晚,你师母特意为你安排了一顿大餐,老夫可是跟着沾光啊,哈哈哈”张佳胤见到爱徒,也是心怀大开,开起了玩笑。 “别理你师傅,说的像是我们娘几个不给他饭吃一样,走,快去换件衣服,我给你做了四件毛皮大氅,昨天才送来,可真是赶巧,你今儿个就到了”向师母拉着林卓一路絮叨着径自进门,可儿和怜儿两姐妹跟在后面叽叽喳喳。 张佳胤跟大女婿被留在后头,翁婿两人相顾无言。 等到林卓换了新衣,神清气爽的出来,张佳胤和汪秉宜已经在书房等候。 “卓哥儿,你先把此次院试的情形与我说说”待林卓坐定,张佳胤就开口询问。 “是,恩师”林卓就把院试的苦难行军从头到尾给张佳胤说了一遍。 张佳胤听着,脸上波澜不惊,汪秉宜心中却泛起惊涛骇浪,他已经一再提高对林卓的重视程度,一再对林卓刮目相看,但是却始终摸不清楚林卓的深浅,仿佛他每时每刻都在制造大新闻似的。 “稍显被动,过于锋锐”张佳胤听完之后,略加点评,都不是褒义词,但是眉宇间的得意之情,怎么也掩饰不住。 林卓闻言,老老实实做了自我批评,“恩师教诲得极是,赵固初来,我抱有幻想,意志不坚定,致使应对软弱迟缓,各方助力心存观望,格局偏狭,过于自信,若能请陈参政做局,川中高官众目睽睽之下一展才华,应当可以掐灭祸患源头,让赵固知难而退,不至于撕破脸” “哈哈哈”看林卓一本正经的样子,张佳胤不禁长笑,“好了好了,赵固一介提学,撕不撕破脸也无所谓,如今目标既已达成,也不要过分自责,你小小年纪就能凌驾川南,左右巴蜀之地,进退裕如,已经难能可贵”张佳胤站起身拍拍林卓肩膀,老怀大慰。 “全仗恩师栽培”被夸成了一朵花儿,林卓赶紧谦逊不已。 “泰山大人与林卓世兄都是才为世出,可谓相得益彰”汪秉宜见到一老一少互相吹捧,着实可乐,也出言调侃一番。 “哈哈哈”大笑声四起,三个大男人也就不再说正事儿,绕着诗词歌赋、人情交际聊得热火朝天。 “小师弟,小师弟”张怜儿的声音柔柔弱弱软软糯糯传进书房,身形飘进来,恰是一朵空谷幽兰。 “怜儿,你妹妹有了师兄,忘了爹爹就算了,怎么你都只唤师弟,不唤爹爹”张佳胤心情正佳,吃醋一般逗弄大女儿,汪秉宜在旁边看得一脸尴尬,那可是咱媳妇儿,老泰山你还当没出阁的女儿一样是不是不太好? 哪知道人家怜儿更强悍,直接一个白眼儿翻给老爹,虎虎生风地一把把林卓揪起来,挎着林卓的胳膊就出门去了,临走丢下一句,“吃饭了哈,今晚可有可儿亲手做的拿手菜哦,你们爱来不来” 张佳胤瞬间拿捏不住,放下了你不来请我我就不去吃的傲娇范儿,八步赶蝉一般,身影就直追女儿而去。 汪秉宜被怼在角落里,眼看着一向端庄娴静,被自己冷落之后愈发沉默苦闷的媳妇儿,林卓一来,就像是换了一个人,鲜活灵动,心中五味杂陈,情绪莫名。 第53章 政治前途 林卓对张可儿刮目相看。 一直以为这个十二岁的小姑娘只是个萌物,现在才发现自己太肤浅。 桌子上正中央,摆着三道大菜,一个玉兔火锅、一个油攒大虾,一个溜鸡脯,只看色相就让人垂涎欲滴,那是光鲜亮丽,香味也扑鼻而来,全部都出自可儿的手笔,而且看张佳胤这个文艺老青年口水都要滴答出来的模样,这些菜应该不只是造型美丽那么简单。 “来来来,快些入座,菜都要凉了,别枉费了咱们二小姐的一番苦心”向师母乐呵呵地从怜儿手里把林卓拽到身边,招呼大家落座。 “哎呀,难得难得,二小姐亲自下厨,可是一年等不来一回呀,卓哥儿,你有福了”张佳胤一屁股坐在首席,口中打趣。 “爹爹不许瞎说”听到老爹揭自己的短,可儿不乐意了,虎着小脸儿镇压。 “好好好,爹爹不说,吃饭,来卓哥儿,秉宜,都坐下,吃饭”张佳胤在电光火石之间就决定败退,转而招呼林卓两人。 饭桌上,林卓可算是万千宠爱在一身,向师母母女三人,不停歇地给林卓夹菜添汤,就差直接喂到嘴里了。 张佳胤倒还好,偶尔还有人给夹上一两筷子,汪秉宜就苦逼了,完全没人搭理。 林卓颇感诧异,上次看到张怜儿的时候,就觉得她心事重重,很闷的样子,还以为她天性如此,但是看这个情况,应该跟汪秉宜有关系吧。 林卓趁着怜儿给自己夹菜的机会,把眼神大法发挥到极致,跟怜儿对上眼儿,滴溜溜一转,硬生生把怜儿的视线牵扯到汪秉宜身上。 怜儿脸色一暗,没好气的瞪了林卓一眼,“哐吃”又给他夹了一堆菜,气鼓鼓地样子,似乎打算把林卓撑死在当场。 林卓尴尬了,很明显,自己不了解内幕,一个猛子扎下去,没起到作用不说,还得罪人了,他歉意地看了汪秉宜一眼,汪秉宜倒是好涵养,只是回以苦笑。 “姐……”张可儿拧巴着一张小脸儿,委屈地出声抗议,她很犯愁,她也疼师兄,但是自己的小肚皮也饿了呀,姐姐一股脑儿把自己爱吃的溜鸡脯夹给师兄吃,她感到淡淡的忧伤。 “好啦好啦,怜儿,你是要把你师弟给埋起来不成,可儿别闹,来,吃块鱼”向师母冷眼旁观,觉得自家几个孩儿怎么看怎么惹人爱,心中喜乐无限。 “师母,你也吃,晚上多吃点儿这个,可以安神,还能明目呢”林卓嘴巴里鼓鼓囊囊,说话都不太清楚,举着筷子给师母夹了块芙蓉鲫鱼。 “好好好,听卓哥儿的,师母吃”向夫人笑开了花,见林卓吃得油水滴答,拿出娟帕给他细细擦拭,那眼神模样,比亲生儿子还亲生儿子。 张佳胤见状,微微叹息,老妻如此偏疼林卓,还是因为两人膝下无子,汪秉宜毕竟是女婿,又不很亲近的缘故,也罢,自己收了个徒儿,也让老妻有个寄托,多少补偿了心中亏欠。 “娘,你偏心……”可儿可不管你那些,蹦蹦哒哒凑个趣儿,嘴巴嘟起来,像个嗷嗷待哺的雏鸟儿一般张着秀气的樱桃小嘴,看架势竟然打算让娘亲喂。 “哈哈哈”满席大笑,把可儿笑得更加来气,本来是做做样子,现在竟真的虎起脸来,怏怏不乐。 “好好好,不偏心,不偏心,要偏也只偏二小姐,来,娘亲喂你吃饭”向夫人今晚极为开怀,容光焕发,举着筷子隔着张佳胤就给二女儿喂食。 可儿也不怯场,大大方方一口吞下,眼睛还斜睨了林卓一眼,状极挑衅。 “呵呵呵”林卓冲他温文一笑,耸耸肩膀,说不出的宠溺味道。 晚餐之后,张佳胤跟林卓继续书房嘀嘀咕咕,嗯,这是可儿小姐描述的。 这一次,没有汪秉宜参与。 严格说起来,张佳胤这一步跨出的有点大,虽然只是从右副督御史升一级任左副都御使,但是事权差距却不可以道里计,明制,所有的右字头御史头目都只是虚衔,赋予外派官员督察院派出官的名义,方便奏事,事实上保定巡抚才是实职,而保定又在京畿之地,范围狭小,实际上相当于一个体量比较大的知府。这一次升任左副都御使,直接转成京官不说,还晋级督察院二把手。 “恩师,此番起复进境颇大,可知朝中何方助力?”林卓脱口询问。 “此事老夫也颇为意外,我任保定巡抚不久,便回籍丁忧,如今起复就侧身中枢,除了因缘际会之外,想来也沾了你的光吧”张佳胤倒是没有什么情绪,文艺老青年政治智慧并不差,只是寻根究底的欲望不强。 “恩师,我以为,此事并非如此简单”林卓却是一个较真的主儿。 “哦?你有何见解?”张佳胤皱起眉头,开始凝神思索。 “恩师,我也并无定见,”林卓摇摇头,“但可以试着分析一二,左副都御使乃是言路要害,在督察院内掌管数个御史道,负责勘问事宜,还跟六科相关联,这个职位无论是张居正,还是高拱,都断无可能拱手相让,恩师可不要忘了,前番因为叶齐的一个佥都御史,他们两帮人都打得热火朝天。”林卓边说边想,他感到一丝不寻常的意味。 “朝中乃是高拱和张居正当道,五年来,虽朝政反复,但是大权总是在他们手中的,不是他们,又会是谁呢?”张佳胤也重视起来,要是不弄清楚来龙去脉,枉自让高、张二人戒备不说,恐怕无意中还会白白树敌。 “五年?”林卓激灵灵一抖,隆庆这个年号,在他印象中,到了六年就戛然而止。 “你可是有所得?”张佳胤探身追问。 “恩师,不知你对内宫有何看法?”林卓谨慎的反问了一句,他要知道张佳胤对于勾连后宫有没有抵触。 “大明立国之初,太祖三令五申后宫和太监不得干政,然而时移世易,”张佳胤叹息,“内宫早已是大明朝政的一部分,与皇家、勋贵相联合,与外廷相牵制,毋庸讳言,无内宫则无平衡” “既如此,内宫外廷相制衡,二者缺一不可,那内宫须在外廷有足够分量的代言人,外廷则须与内宫有够层级的沟通渠道,二者之交汇点,既要能得内宫信赖,又要能得外廷支持,举足轻重”林卓静悄悄地点了下题。 张佳胤眉头一跳,看着林卓若有所思。 林卓在张府待了十来天,除了有人慕名前来拜访,他觉得自己像是个三陪,上午陪着向夫人在官宦士绅的内宅出没,下午陪着可儿、怜儿闲逛溜达,写字作画,间或开个故事会,晚上呢,陪着张佳胤搞些政治阴谋,算计这个,算计那个。 谁?汪秉宜,这位大哥神龙见首不见尾,经常性地夜不归宿,而且林卓很不健康地发现,怜儿竟然还在自己的闺房里住宿,汪秉宜则自己有一个跨院儿,这个节奏,是感情破裂分居么?林卓各种窥探,八卦之火简直不可遏制。 十来天的大少爷生活转瞬即逝,张佳胤启程赶赴京师就任的时间就要到了,作为山沟沟里为数不多的京官儿大官儿,他要走人,少不得一场宏大的饯行宴席。 林卓算是见过大场面的,但是跟张佳胤的比起来,还是大大的不足,正儿八经是谈笑无知县,往来无万贯,都是些知府参政之类的高官和身家巨亿的富商巨贾,不仅仅是zq府本地的,几乎sc当地的士绅显贵都来送行。 林卓跟汪秉宜一起在大门外迎客,有张福在旁边指导,倒是没有捅娄子,来宾当中大多数也都知道张佳胤的女婿和徒弟,寒暄问候,亲切有加,就连来客中身份最高的sc巡抚高志泰都没有拿架子,拍拍两人肩膀温言勉励,丝毫未曾怠慢,把莫欺少年穷这句话演绎得淋漓尽致,何况,这俩人还不穷。 宴会上,觥筹交错载歌载舞不提。 不管再大的场面,总会有个核心,张佳胤跟一帮在领导岗位上的老同志那一桌自然就是发光发热的太阳,林卓、汪秉宜所在的官二代一桌就是副中心了,很不幸,林卓看到了被他在院试上搞死的刘承悦。 酒酣耳热之际,大家开始串着酒桌敬酒交际,作为半个主人,林卓本打算豁出去,在各个桌子上窜一圈,尽尽地主之谊,奈何人民群众太过热情,前来找他交际聊天儿的不绝如缕,诸如“少年英雄”、“年轻有为”的口头禅表扬听了一沓又一沓,很多眼神儿都盯着他,一有空缺马上有人补位,好几柱香过去了,他愣是没能挪动分毫。 这个景象看在刘承悦眼里,分外碍眼,特别是来找刘公子干杯的寥寥无几,寂寞空虚,这个落差太大,十分难以接受,刘承悦战斗的小火苗儿炽热燃烧,瞟了一眼zq知府的大公子洪成耀,刘承悦心里有了主意。 第54章 踏歌立威 酒过三十巡,菜过五十味,气氛热火朝天,也很有一些用力过猛的童鞋醉卧沙场。 歌舞停歇,烛光阑珊,侍女们撤掉残羹杯盘,奉上香茗干果,就到了惯例的文人以文会友环节,当然,舞台始终属于当权派,他们不给,年轻人是不会有的,老同志们有的诗兴大发吟诵几首旧作,有的感慨岁月如梭扯扯闲篇儿,畅想一下过往激情燃烧的岁月,有的甚至倚老卖老对年轻朋友们加以教诲劝诫,他们有来有往,你逗我捧,十分之happy。 “好了好了,今日我等为张总宪饯行,蜀中文华荟萃,少不得要有佳作传出,以为佳话,我等年高,少有捷才,就由你们这些少年人一展身手吧”高志泰收住了老男人专场,让年轻人出来放放风。 刘承悦眼睛里光芒大放,机会来了,只见他站起身来,礼数周到之后,就开始了他的作死之路,“素闻洪公子才华横溢,名满zq不如就由洪公子开场如何?” 洪成耀闻言,颇为得意,长长的马脸上坑坑洼洼,大冷天摇晃着一把折扇,脸色通红,显然没少喝,“承蒙刘公子抬爱,今日盛宴,小生偶有所得,在此抛砖引玉,让诸位见笑了” 洪公子一点儿都不怯场,要来笔墨纸砚,就要出手,一行行墨迹流泻笔端,字迹倒是颇为可观,奈何内容实在有些差强人意,“少年热血多得志,寒气尽归我一家。料是黑帝有独衷,送我春前第一花。” “咳咳”林卓一开始见他信心满满,还以为是个人物,却原来是个狗屁不通。 “洪公子文笔烂漫,用心良苦啊” “这句寒气尽归我一家,颇为大气,气势雄浑,不是凡品” “呃,是极是极” …… “这首诗文笔幼稚,表意含混,尚能入目而已”下面那些二代们都给面子捧着,老先生们可不给面子,一席话说得洪成耀双目尽赤。 “大人有所不知,洪公子对张总宪的二千金心仪已久,想来是用这首诗表明心迹的”刘承悦跳出来继续忽悠,而且枪口一转,就对着林卓出招,“林公子,素来听闻你诗词无双,又收得川南名妓清漪姑娘入门,是个风流才子,不如你赠诗词一首,为洪公子助威如何?” 林卓闻言,眼睛蓦地变得幽深,这刘承悦大咧咧挑出他收纳清漪的事端,又逼宫自己为洪成耀助威,打小师妹的主意,真个居心险恶。 刘承悦话语既出,满堂为之一静,就连当权派老同志们都注目林卓,只有张佳胤眉头微皱。 林卓并无作诗写词的心情,他努力保持着风度,冷冰冰地说,“师妹兰心蕙质,倾国倾城,慕艾者不知凡几,林卓为兄,只能为师妹遮挡狂蜂浪蝶,断不可能助纣为虐,芳心归属,自然一切唯师妹心意,谁也不能越俎代庖,刘公子,以为如何?”林卓的问句已经杀气四溢,却又突然微笑起来,“洪公子若真有心,想来这佳作也不会是这等模样。” “林卓,你放肆,恃才傲物,可是没有把我等川中士子放在眼里?”刘承悦开始给林卓拉地图仇恨。 “刘公子此言差矣,卓哥儿为人素来温文尔雅,如沐春风,若非尔等咄咄逼人,岂会如此失态?”关键时刻,陈敦义站起身毫无顾忌的支持林卓。 “就是,林公子的人品贵重,谁不知道?哪像你们,写得什么破玩意儿,连我们武夫都看不上眼,还他娘的黑帝,真是丑陋”这个粗声粗气的声音来自于武将公子哥儿刘挺。 “呃?似乎,刘公子今年未能通过院试,太可惜了,好像还不能算川中士子,更何况,谁准许你代表川中士子了?”一大波有根脚的士子都表示看刘承悦不顺眼。 场面一时间凝重,林卓站在原地,饶有趣味地打量着坐立不安的洪成耀,若有所思,刘承悦被孤立在旁边,脸上阵红阵白。 这个时候,“啪啪啪”的脚步声响起,陈苏带着一群人来到林卓身边,附耳对林卓嘀咕了一些什么。 一时间春回大地,林卓脸上的笑容缓缓绽开。 “洪公子,北哨街有个院子,你可能比较熟悉,”林卓戏谑着对洪成耀说,见他毫无所动,继续加码,“前段时间听说zq府郑员外家的大小姐走失了,不知道,洪公子可有线索?” 话到后面,已然屠刀高举,眼中充满了警告。 “公子,可需要刘挺前去解救一二?”武将公子哥儿“唰”地一下蹦了起来,带动着他旁边的武官二代们也开始鼓噪。 洪成耀满头冷汗簌簌而下。 “卓哥儿,何事?”老同志们见年轻人的场子要结冰了,就都走过来,洪知府窜到儿子身边,有点儿要撑腰的意思。 “回禀恩师,并无他事,只是洪公子钦慕郑大小姐,奈何家人不许,阻力颇大,故而两人联手玩了个失踪的把戏,想要生米煮成熟饭,对么,洪公子?”林卓一本正经说瞎话。 郑员外也在宴席中,瞬间窜到洪家父子身边,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只能用眼神质问。 洪知府大吃一惊,看儿子哆哆嗦嗦的样子,就知道另有内情,只好出面揽事儿,“林公子弄错了,小犬与郑大小姐素不相识,怎会有这等荒唐行径,断断不可能。” “洪知府,若是林卓弄错了,那么郑大小姐就是被绑架被**了,你可能确认?”林卓并不打算给洪知府面子,这厮能放纵儿子在辖地胡作非为,还敢打可儿的主意,必须要给他们一个深刻的教训。 “啊……”郑员外当场就疯了,撒着欢儿揪住洪成耀。 “卓哥儿,莫要胡言”张佳胤见场面要失控,出言制止。 “恩师,洪公子已然心有所属,与郑大小姐定下结发之约,还胆敢轻狂,骚扰可儿,可一定要给出一个说法才行”林卓咬紧牙关,就是不松口。 “林公子,今日是为你恩师的饯行宴席,还是要以祥和为上,顾全大局,莫要胡乱使性”洪知府说话阴测测,有点儿威胁的意思。 林卓看了洪知府一眼,“也罢,今夜是为恩师饯行,可不能扰了这场盛宴”林卓说着就团团作揖,“林卓放肆了,还望诸位前辈、大人海涵。” “海涵倒是没问题,你也是保护家里人心切,赤子心怀”一个性子比较直爽的老先生上前扶起,“不过,你这诗词高手的佳作可得给我们看看,让我们开开眼,要不然,可饶你不得呀,哈哈哈” “是极是极,早就拜读过你的《竹节诗词》,今天可一定要亲眼见证一番,也算了却一番心事”仦說Ф忟網 …… 林卓笑开了怀,用眼神向陈苏传递指令,看到他急匆匆出去,才又打起精神应对,“诸位抬爱,那林卓就献丑了”他假模假事儿的沉吟了一下,眼睛的余光四处游弋,瞟到刘挺这货也偷摸带着一票公子哥儿溜了出去,想来是不甘寂寞,也要插上一脚,眼角不由一抽抽,“林卓性情中人,素来注重人情人性,今日有所触动于洪公子见异思迁,感慨人心易变,烟花易冷,作词一首,一为感怀,一表歉意。” “好,且让我等看看你这戎县灵竹的大作”老先生们纷纷捋须,兴致盎然。只有再次被吊打的洪成耀父子俩脸色阴沉。 笔墨纸砚齐备,林卓挥笔就开写,“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破空一句,让满堂鸦雀无声。 词句不停流出,大家的心情也随着高低起伏,低声吟哦,遐思翩飞。 “有此词在,林世侄可称一代词宗”高志泰品味良久,开口就给林卓颁发了荣誉称号。 “可叹可叹,巴蜀之地,有如此青年才俊,江南之地纵有名士如过江之鲫,也不少逊矣”这位老先生产生了浓浓的乡土自豪感。 “好一句人生若只如初见呐,肖甫兄有佳徒如此,快慰平生”这位老先生有些羡慕嫉妒。 “哎……少年俊彦,锋芒毕露,尚需历练修养,也需要诸位多多扶持啊,哈哈哈”张佳胤说着客气话,眉飞色舞,心中得意。 “诸位诸位,林卓献丑,各位若有佳作,还请莫要藏私,也让林卓观摩一二才是啊”林卓团团作揖,感谢捧场。 “也罢,林兄珠玉在前,我辈虽不能相提并论,不过各展才情还是不让玉于人的,在下就跑一块真正的砖出来,给诸位仁兄看看”士子们少年心怀,并不怯场,不过言语间把洪成耀那首打油诗贬损得连块砖都不如。 “哈哈哈,也好也好,且让我等看看仁兄的砖是个何物模样” 气氛再起,舞文弄墨,戏谑吹嘘,倒也其乐无穷。 夜色渐深,曲终人散。 众人红光满面,心满意足,缓缓踱步而出,仍旧是林卓和汪秉宜代为送客。 只不过等到洪成耀走出来的时候,等着他的,是一大批捕快,他们蜂拥而上,把洪成耀踹成一个滚地葫芦,按倒在地。 “你们,放肆,谁给你们熊心豹子胆,胆敢当街行凶”洪知府出离愤怒,在自己地盘儿上,自己儿子竟然被捕快抓了,还在满sc的高官显贵眼前,真真是无比凶残地打脸。 “大人,洪成耀涉嫌绑架、***拘禁多项罪名,还私设囚牢,证据确凿,必须捉拿归案”zq府的通判大人出面接招,不温不火,显然有人撑腰,一点儿都不虚。他身后站着的,是林卓的官场经纪人,笑眯眯的马容。 “证据?证据何在?”洪知府有些不太美妙的预感。 “证据在这儿”刘挺嘚嘚瑟瑟押着一大帮人赶到,看那帮人的装束,有的衣冠楚楚,有的只是灰衣下人,随即招呼通判大人的手下,电光火石之间就完成了移交,民间行动,也就变成了官方行动。 只不过刘挺这厮太过粗鲁,竟是连郑大小姐也一并绑了,害的郑员外又是一阵哭天抢地。 洪知府见状,心下已经了然,蓦地转身,看到了张府大门前负手而立的林卓,红红灯笼下,身形伟岸,光芒四射。 大家都顺着洪知府的目光,找到了静静站着的林卓,一时间心潮起伏,情绪各异,上一刻还是才华横溢的天使,转眼间就成了心狠手辣的恶魔。 陈文杰步履沉重地走到洪知府面前,虽然未曾商议什么,他感觉应该到了他的戏份儿了,何举那厮都在蠢蠢欲动,哼,有本参政在此,岂能轮得到你,“纵子行凶,为虎作伥,欺压良民,洪知府,你等着本官的弹章吧” “陈大人,还有,还有贪污公帑,生活腐化,与多人***通判大人见机会难得,果断出手为陈文杰提供弹药。 陈文杰捋须点头,“嗯,很好,你也很好” 通判大人眼中喜意闪过,得意不已。 戏演到这里,已经基本定巘。 洪知府踉跄几步,遍体冰凉,他朝着林卓嘶声大吼,“无冤无仇,何至于此?” 林卓动了,在万众瞩目之下,他动了。 他恭恭敬敬走到冷眼旁观的大佬高志泰面前,“师妹乃是我阖家明珠,此人妄加亵渎,尤甚锥心夺骨,请世叔作主” 高志泰眼神大亮,此子知进退识大体,实在是可造之材。虽然暗地里搅和,但是明面上谨守分际,只说私情,不论公事,给足了面子,不由大有颜面,拍拍林卓肩膀,“嗯,贤侄莫要多礼,这是我分内之事,说来,老夫倒也有督管不严的过失” “世叔言重了,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之徒,在所多有,世叔心怀全局,谋福万民,以至于被小人阳奉阴违,您万勿挂心才是”林卓很熟练的操起官场风,把高志泰捧得春风拂面。 “唔,老夫年纪大了,精力不济,此事就交由陈参政处置”高志泰场面上的花活儿也玩弄得游刃有余,人情落在头上,不沾一丝因果。 林卓闻言,与他相视一笑,搀扶者高志泰上轿而去。 老狐狸,你不是说年纪大了嘛,哥就把你当残疾人打整了。 第55章 难忍别离 盛宴过后,张府仍旧灯火通明,宴会厅内满地狼藉,向夫人母女三人在小花厅里团坐,侍女在旁边照料着有些微醺的张佳胤,无人开口说话,只有侍女轻手轻脚地动作声,气氛凝重。 “爹爹,那个什么洪成耀的讨厌死了,你要帮我出气”可儿毕竟年幼,十二岁的姑娘家被人家在大庭广众之下示爱,让她很受伤很委屈。 “唔”张佳胤睁开眼,斜睨了可儿一眼,“你师兄不是已经帮你出气了嘛?怎么?二小姐还不满意?” “哼,师兄最好了,爹爹不好”可儿对老爹的麻木不仁表示强烈愤慨,一甩小脑袋,转而牵着向夫人的手就开始荡秋千,“娘,师兄还写了首词呢,人生若只如初见,好美,好深情呢,只是可惜,便宜了洪成耀那头肥猪” “哈哈哈,可儿以为那洪成耀的薄情之名,跟着这首词传颂天下,他会很高兴么?”张佳胤坐直了身子,“杀人只用软刀子,这才是文人本色,你师兄做得很好,何况这把软刀子还是镶金嵌玉”说到后面,张佳胤吟咏有声,“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只凭这首词,卓哥儿就足可以享誉天下了” 这个时候,了结了外面一堆事情的汪秉宜和林卓结伴而来,听到张佳胤的软刀子理论,汪秉宜不由斜眼林卓,戏谑一笑,林卓略略尴尬。 “卓哥儿,快快进来,在外面杵着干嘛,来人,泡壶浓茶,烫个热毛巾,给少爷和姑爷醒醒酒”向夫人眼尖,看到林卓和汪秉宜在外面的鬼祟行迹。 “师兄”可儿娇声唤了一声,像只小蝴蝶,轻巧翩跹地飞到林卓身边,学着大姐怜儿的样子,挽住了林卓的手臂。她觉得这样很亲近,很暖心,小脑袋瓜还一歪一歪地撞着林卓的肩膀,很是自得其乐。 殊不知,眼前这一幕让醉眼朦胧的张佳胤和向夫人看得都是眼前一亮,芝兰玉树搭配上解语娇花,真是一对天生璧人,两人对视一眼,含笑点头。 汪秉宜看在眼里,乐得再加上一瓢油,“可儿啊,你是要好好感谢一下林兄,他刚刚可是为你演了一出冲冠一怒为红颜呐” 可儿闻言,歪着脑袋,看看汪秉宜,最后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盯着林卓等他说话。 “哦?怎么回事?卓哥儿可胡闹了?伤着没有?”向夫人却站起身来,上下打量,生怕林卓赤膊下场子跟别人打架斗殴。 把个林卓看得讪讪然。 “岳母大人莫要担忧”汪秉宜变成了中心人物,这种感觉很美妙,他慢悠悠地解说了林卓手下人干的活计,很有一番感慨,“林兄虽然用的不只是泰山大人所说的软刀子,却也都是正经的朝廷手段,那洪知府虽然尚有挣扎余地,洪成耀估计难逃法网” “师兄”可儿听着听着,大眼睛里挂上了眼泪珠儿,手从林卓的手臂上滑下来,抓住林卓的大手,脑袋瓜抵在林卓胸膛前,不离开了。 “呵呵呵”林卓发出了标志性的笑声,用另一只手轻轻为可儿打理发丝,可儿顽皮,脑袋转来转去,就是不配合,边折腾,边“咯咯咯”欢笑不已。 他们俩人在这里闹腾,向夫人也笑得合不拢嘴,眼睛里都要溢出蜜来,伸手招呼他们俩,“来来来,卓哥儿,可是难为你了,咱们可儿,可是有大福气的呢”向夫人将两人拉着的手捧在手里,轻轻拍打着,眼睛都不够用了,看过来看过去,硬生生把可儿看得娇羞不已,干脆拧过身去,靠着林卓的后肩。 这边温情融融,那边张佳胤却皱着眉头,“卓哥儿,你如此行事,可有深意?” “恩师,请恕林卓孟浪,刘承悦院试落榜,乃是我与叙府知府何举一手操作,是敌非友,洪成耀等人在恩师宴席上大放厥词,有损师妹清名,可以当做小儿辈任性,也可以理解为洪知府挑衅,林卓一介小辈,维护师妹心切,施加雷霆,断无可诟病之处。洪成耀取死有道,证据确凿,洪知府可拿可放,由恩师决断,林卓浅见,恩师初起复之际,须臾之间,置一府知府于死地,或有羽翼威望之效” 林卓这边说的起劲儿,张佳胤也神思翩飞,只是旁边靠着林卓的可儿一开始还睁着大眼睛炯炯有神,不一会儿就咧着小嘴儿打哈欠了。 “林兄,那洪知府四品大吏,为官数十年,恐怕盘根错节,难以遽然处置?”汪秉宜觉得事情可能不会那么轻松。 张佳胤听了汪秉宜的话,眉头微皱。 林卓看了张佳胤一眼,出声解释,“恩师不必出面,以我一人之力,洪知府不死也要脱层皮,立威的目的便已达到”林卓语调轻松,带着强烈的自信心,“不过,倘若有东风主动援手,则洪知府必死无疑。” 汪秉宜面露迷惘,林卓却不再解释。 张佳胤深深吸气,看着屋子里表情各异的家人,顿觉心满意足,文青情怀发作,怪怪一笑,伸出手,在林卓脑门上,弹了一个脑瓜崩儿,“小小年纪,不要想太多,太过耗费心神,我还没有到那不能见风见雨的年纪,你撂开手去,让陈参政来见我,我自有区处” 林卓挨了一下,大感愕然,这个待遇出道至今还是第一遭。 “哎呀,你个老头子,卓哥儿还不都是为着你,干嘛打他”向夫人把林卓揽过怀里,在脑门上又揉又吹,心疼不已。 “咯咯咯”可儿却觉师兄那副惊愕万端的模样很搞笑,笑得前仰后合没心没肺,林卓心生促狭,悄悄用尾指在她手心儿里划过,笑声戛然而止,瞬间霞飞双颊,水波盈盈。 怜儿也以锦帕掩嘴,吃吃偷笑。 次日天刚亮,晨光熹微,还带着点儿清浅的暮色。 张家下人已经牵马的牵马,拉车的拉车,搬运行李,锁门闭户,忙得团团转。 一家人围坐在餐厅,一起吃早饭。 这可是名副其实的最后的早餐了,此时一别,再见的时候也不知道会是何时何日。 可儿从早上起床就红着眼圈儿,吃饭的时候也抽答抽答的,看向林卓的眼神意味难明,有不舍,有幽怨,还有些眷恋,千回百转,浓得化不开。 师母在一边劝慰着,只是效果实在太差,因为她自己也忍不住要背过身子擦拭眼泪。 林卓看在眼里,心中酸涩难言。 “好了好了”张佳胤语调低沉,“卓哥儿年后就要参加秋闱乡试,以他的资质才学,理当无碍,过得乡试,就可以到京师游学,也可以去国子监深造,平日也可以信函往来,莫要做那小儿女姿态,夫人,你这,怎么又哭了”张佳胤说着说着,向夫人却已经听不下去,大放悲声,连带着可儿怜儿也哭了出来,一时间离愁别绪,难以克制。 “师母”林卓屈膝跪在向夫人面前,满眼都是孺慕,这个慈眉善目宽和亲厚的老太太,对自己那是真心不能更好了,“师母莫要悲伤,秋闱过后,我就到京师去看您” 师母闻言,忙不迭的擦泪,轻轻抚着林卓的脸颊,“对对对,师母不哭,卓哥儿好生考试,定能中个解元” 可儿听到个确切的日子眼儿,顿时就像捉到了救命稻草,瞪着眼睛薅住林卓,“师兄可说好了,考完乡试就要来京城的,这次不许说话不算话” 林卓心下囧然,僰人之乱箭在弦上,自己爽约的可能性真是很大,他略一踌躇,“可儿,师兄保证,只要没有天灾人祸,刀兵战火,肯定考完乡试就去向你报道” 可儿皱着小眉头,他知道以师兄的老奸巨猾,可能会有陷阱,但是苦思不得其解。 张佳胤却心下了然,注目林卓,缓缓交代,“卓哥儿,你素来沉稳多谋,身边又多有助力,做起事情得心应手,然而你要务必牢记,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手握戎机则可,但绝不可轻身犯险……” 张佳胤话还没说完,向师母就已经受惊不小,她想起了上一次林卓被一个武将请走的事情,再也坐不安稳,“莫不是,莫不是,卓哥儿又要作些劳什子军国大事不成?你们呀你们,都是些高官显贵,怎么总是让个孩子冲在前头” 张佳胤给数落得好一阵没脸。 可儿眨巴着眼睛,咬着嘴唇,眼圈儿又红了。 “没事儿没事儿,师母莫要担心,我那么聪明,力气那么大,身边又有很多高手,比起许褚典韦什么的,都不在话下,有危险了,我就朝后头跑,一定不会有危险的”林卓赶紧忙活着安慰,还比划了一个掷铁饼的造型,逗得大家哭笑不得。 “老爷,都收拾好了,您看这时辰……”张福在门外晃悠了好几圈儿了,总归不能不来打扰他们,再晚一些,路程就不好安置了。 “好,我们这就出发”张佳胤出声应答。 因为这一次是升官到京师,老家这边已经没有了长辈,张家上下除了留下几个老家人看守田宅,其余的都随行,偌大一个宅邸,顷刻间已然人去楼空。 林卓和汪秉宜策马相送,到得城门口,已有很多官员乡绅在列队恭候。 张佳胤前去应酬,林卓两人陪在向夫人母女三人身边,听着师母永远都不放心的絮絮叨叨的交代。 张佳胤叙话完毕,在林卓肩膀上重重拍了拍,车马辚辚起行。 马蹄北去,林卓跪倒在尘埃,行了一个大礼,他仿佛看见,锦绣车驾里,师母在泪眼滂沱,可儿怜儿在相拥低泣。 第56章 无人不苦 符江场,朱雀特务营营地。 现在的朱雀特务营看上去顺眼多了,邓子龙的执行力很强大,一身迷彩和皮靴的士兵让林卓感到十分亲切。 当然,跟现代狂拽酷炫吊炸天的造型还是没法儿比,色彩印染得很不规律,质地也不是很好,看上去松松垮垮,千余人凑活在一起,练习正步,操演队列,像是一支拿着冷兵器的反政府武装游击队。 林卓此来,并不是来看朱雀特务营的新衣服的,是来散心的,当然也是怀着一丝侥幸,或许离得近一点,能够得到些哈茗的消息。 自从铜梁之行送别了恩师一家,他就被离愁别恨侵扰,心绪不佳。 回到叙府,他又遭到了当头一棒,身处龙潭虎穴的哈茗,在林卓启程赶赴铜梁后不久,就像是化蝶飞走了一般,再也没有传出过一丝一毫的消息。 颜面大失的陈苏手段尽出仍旧毫无进展,不得已采取极端手段,不惜代价用人命堆,死了十几个情报员,总算堆出点儿确切消息,只是内容却非常不妙,哈烛已经把他控制下的僰人与外界的联络通道全部关闭了。 这种未知的恐惧,让林卓如坐针毡,刚刚还在铜梁威风凛凛的林卓,深刻感觉到自己的无力,时时刻刻都为哈茗牵肠挂肚,无法开心颜。 隆庆六年的春节,是林卓穿越而来的第一个春节,本来是历史性的时刻,应该好生庆贺一番,却硬生生让林卓过得嚼蜡一般寥寥无趣,每日里心事重重,即便是偶尔强颜欢笑,矫揉做作地闹腾一下,也只不过是为了爹娘妹子。 有些事情,你可以瞒过至亲的亲人,也可以瞒过相交莫逆的故友,但是瞒不过枕边的红颜,耿小妹和清漪对林卓心情郁结早有觉察,却苦无良策,只能小意温柔,清漪总裁更是连性子都不使了,床笫之间也算是用尽了法宝,解锁姿势一起飞什么的,都不在话下,林卓的前戏大-法突飞猛进,对她俩的点位也是无比熟悉,几乎达到了一揉一搓就能送你上云端的境界,让两个小女子又爱又怕,爱的时候如同心肝珍宝,恨得时候又牙痒痒,最后索性一脚把他踹出家门,让他去山上撒野,不伺候了。 “希望到了山上,卓哥儿可以好过一点儿,他心里总装着太多事儿,太苦了”耿小妹柔肠百结。 “他呀,虽然是个书生,还是个才子,却一直走在刀尖上,没那么脆弱的,苦也都苦习惯了,倒是哈茗,族人同室操戈也就罢了,偏偏她还要在腹心之地眼睁睁看着,真是苦了她了”清漪是个女强人,能看得上眼的,也是哈茗这样的奇女子,对林卓嘛,拧着嘴角表示不屑。 “又有谁不苦呢?”耿小妹的声音悠悠传来,带着点奇怪的甜意。 清漪没有说话,伸了下蛮腰,满足地叹口气。 林卓穿着一袭白裳,站在符江场望天峰的一块巨石上,衣袂飘飞,极目远眺,烟雾笼罩的远方,就是突兀耸立的九丝山。 春寒料峭,旷野竹海,劲风拂面,带来哗啦啦一片声响,好像能够拂去所有尘埃。 这风这么紧,仍旧没有吹掉林卓的烦恼。 他手里捏着几张书信,都是张佳胤寄来的。 作为林卓帮助张佳胤树立威望和测试风向的道具,洪知府的人头轰然落地。 在重重深宫中坐卧不宁的李御姐并未迟疑,她眼看着自家老公隆庆皇帝形销骨立,随时都可能撒手人寰,自己的儿子年方八岁,要算得上是大明朝绝无仅有的少年天子了,孤儿寡母,前路莫测,她非常没有安全感。 深夜里,那个折磨了她一年的怪梦竟然出奇的少了,那个反复揉捏他臀部的登徒子几乎不再出现在她梦里欺负她,取而代之的,是谋朝篡位、宫变、满门抄斩之类的血腥噩梦,午夜惊醒,无不冷汗涔涔,恐惧后怕不已,她不能放过任何可以为自己母子俩收拢助力的机会。 李御姐亲自出面表态,要对洪知府从重处罚,暗地里还打算做一些交易,做好了咬着牙关大出血的准备,不惜代价帮助张佳胤达成目的。 好在有林卓做参谋的张佳胤,并没有太过蹂躏她寥寥无几的政治筹码,在得到李御姐的积极回应之后,后面的活计,张佳胤自己动手了,针对洪知府的各种动作陡然加快加重,朝中大佬都大概知道来龙去脉,张佳胤刚刚入朝,乐得给个面子,并未从中作梗,整件事情飞快盖棺论定。 两边一个操持大义,一个负责运作,第一次合作,毫无滞涩。 张佳胤探清了路,李御姐找准了人,各得其所,至于洪知府,不过茶余饭后一点谈资笑料,并无人在意,哪怕是跟他有些关联的人,也只能一声叹息,时运不济,奈何。 林卓细细看完信,盘膝坐下,闭上双眼,面色清冷如水。 “公子,请放宽心,若是哈茗公主有不测,僰人定会给她安上罪名,大肆宣扬,如今风平浪静,料必哈茗公主的性命尚无大碍”旁边绕成个半圈陪着林卓席地而坐的几个人,都难掩焦虑,邓子龙率先出声安慰。 “是呀,公子,哈洛少族长在凌霄城厉兵秣马,就在九丝城侧翼,哈茗公主身边又有大批高手,就算哈烛重兵捕杀,不能自保,逃跑也是没问题的”陈苏紧跟着分析。 “就是,卓哥儿,哈茗公主自己也不是好惹得,有的是手段,被逼迫做些不愿意的事,受些委屈是有的,但肯定没有性命之忧,她肯定是念着你,才能坚持下来,你可万万不能倒啊”耿大力瓮声瓮气地劝说。 林卓粗重地喘了一口气,点点头。 “哈洛来了么?” “公子,哈洛少族长脱不开身,目标又太大,凌霄城的进出也不太方便,他派人送来一封信”陈苏掏出一个牛皮信封。 林卓略略一愣,拆开信封看了看,总算是放下一些心事。 “哈洛的人跟哈茗接上头了,哈茗暂时安全无忧,只是受限颇多,以后哈茗那边的消息,可以从哈洛那边周转过来,九丝城防范森严,不要再做无谓牺牲,哈朴族长,时日无多了”林卓站起身来,望着莽莽群山,语调沉重了许多,“陈苏,我过段日子,就要启程去成都府,准备秋闱,叙府这边,就交给你了,让陈哲负责成都那边,另外,哈洛虽然没说,但是他赤手空拳在凌霄城苦心经营,米盐这些物资估计会吃紧,想办法,帮他一下,难度可能会有一些大,尽量克服吧”林卓拍了拍陈苏的肩膀。 “是,公子放心,跟着您斗天斗地,陈苏从不怕苦,更不怕困难”陈苏响亮应下,面色坚毅。 “子龙,你设置一条快速传讯通道,跟陈苏关联上,我在成都府要尽可能快地得到这片大山里的消息,二力和哈虎可以协助你”林卓游目四顾,山峦起伏,森森然无言。 “公子放心,子龙已有准备”邓子龙抱拳沉声答应,又微声询问,“我正在设法运作,看能否调动去成都府附近,也好协助公子,不知……” “子龙,你的心意,我知道了”林卓摆摆手,跟邓子龙对上眼,“但是现在,无论是建功立业也好,帮我也好,留在这里才是最佳的选择,你随我调动,是当然之事,只是现在先不着急,我自有安排,没了你,恐怕我也睡不安稳”尐説φ呅蛧 邓子龙并不挣扎,闻言只是苦苦一笑,毫不停顿的点头应承。 林卓回身,静默片刻,举步下山。 第57章 君将远行 阳春三月,川南草长,杂花生树,群莺乱飞。 叙府北门,林家一家人别情依依。 跟林家交厚的当地士绅豪族,将何举簇拥在正中,也都前来相送。 林卓要前往成都府游学,备考今年的科试和之后的乡试了。ωww.xSZWω㈧.NēΤ 所谓科试,就是一次资格考试,只有通过科试的秀才,才能够参加当年的乡试,但是明制,各府道的院试一等,也就是前三名,具有免试资格。也就是说林卓以院试案首身份,完全能够跳过科试环节,直接参加乡试的。 只是万事总有例外,sc提学官赵固因为在院试录取秀才的环节太过亢奋,用力过猛,毁伤过甚,导致今年参加科试的秀才们,加上往届生,都创下了历史新低,场面有些交代不过去,本就在其他省份的同行面前抬不起头的sc学官系统,这下子更是颜面扫地。 也不知道是哪个狗头军师给他出的主意,赵提学祭出激励进取优中选优的旗号,通令全省所有秀才都必须参加科试,只不过一等秀才们与其他秀才分别评阅,不黜落,只排定名次。换句话说,只是去考一下,干的活计跟那些职业上访、法院闹事之类的差不多,凑凑人头,壮壮声势,而且一文钱也不给,真是劳民不伤财、惠而不费的好主意。 吐槽归吐槽,科试就在六月,林卓就必须早早起行,去成都府见见大场面。叙府的应届和往届秀才们,都跟他一起出发,汪秉宜和孙继皐也同行,汪秉宜也是应届的一等秀才,跟林卓一样,受惠于赵固的瞎几把乱整套路,也要参加科试,孙继皐则刚好相反,人家苏松那片儿可没有老赵这样的幺蛾子,只等着过上几个月,从成都直接返程参加乡试就行了。 当然唯一一个奇怪的东西就是金凫了,这胖子蹦蹦哒哒很在状态,跟他老爹告别辞行,又挥胳膊又拍胸脯,显得踌躇满志,很要干一番大事业出来的架势,弄得金百万满脸黑线,别人都去备考,你丫一个蹭玩儿的还这么高调,不怕雷劈么,好在现在金百万渡尽劫波,心态沉稳了很多,要搁在以前,金凫跟他面前这么不要脸,早就大耳刮子伺候了。 “娘亲,要不你们都跟我去成都吧,成都府那边儿的宅院庄园都准备好了,陈哲和二力他们都在那边,隔得远了,我会想你的”林卓看着红肿着眼睛的娘亲张婉儿满心不舍,这个提议他说过很多次,都没有效果,只好把撒娇大法都使出来了。 “卓哥儿,听话,我和你爹在叙府等着你的喜信儿,成都府那边儿人生地不熟的,咱们全家过去,也都是累赘,卓哥儿安心备考,莫要为我们分心”张婉儿攥着林卓的手,温言细语地安抚劝慰,连离愁别绪都忘了。 “哥哥,成都府有多远啊?坐马车要很久么?”萱萱十岁了,一年多的富家大小姐生活,还有跳舞学习,完全抹去了她九年的苦难痕迹,让她脸蛋儿圆圆润润,白里透红,一身绫罗珠玉,甜美可人,气质脱俗,现在吊着老哥另一只手,踩着小步子随意地走来走去,裙幅轻摆,竟然也带着些别致的韵律。 林卓看着自家的心肝儿妹子,更加舍不得了,蹲下身把乱动的妹子定住,正儿八经地跟妹子面授机宜,“萱萱,成都府很远,哥哥去成都府考试了,爹爹娘亲就要由你来照顾了,你可得担起责任来哦” 萱萱听林卓说得庄重,小脸儿上一时间肃然,煞有介事的眨着大眼睛,“哥哥放心,我会照顾好爹娘的,”说到这里,毕竟有点儿心虚,眼睛滴溜溜转悠,发现一抹粉色后放下心来“嗯,还有小妹姐姐,她会帮我的” “噗嗤”本来满心离愁的耿小妹被萱萱逗笑了,轻轻揉揉萱萱肉肉的脸颊,看向林卓柔情万种,她是主动要留下来的,林卓走了,家里不能不留人照应,清漪一直鼓捣外头的文化产业,并不适合,也就只有她留下了,只是相思愁杀人,现在看着眼前的林卓,她已经在思念他了。 林卓冲耿小妹温柔一笑,他们俩相知相许,无惧时空阻隔,也并不需要太多语言,将要随行的清漪却反倒攻气十足地把耿小妹揽在香软的怀抱里,千叮咛万嘱咐,一派百合难开的忧郁情怀。 “萱萱,你是哥哥的幸运星,记得你的院子叫什么名字么?”林卓终究放心不下他最心疼的妹子。 “无泪,我的院子名字叫无泪,不好听”萱萱又被哥哥的严肃脸给整蒙了,鼓着小嘴儿回答。 “不要管他好不好听,萱萱,你的院子就叫无泪”林卓霸道哥哥上线,镇压了妹妹对自己命名技能的吐槽,“你要记着,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哭,要坚强,哥哥很快就会来帮你的”林卓靠在萱萱的耳边,细声细气地对她说。 温温的气息让萱萱有些痒痒,她耸动几下塌塌的小肩头,重重点了点头,“无泪,萱萱不哭,哥哥很快就会来帮我的” 看着懂事的妹妹,懵懂地一脸坚强,林卓心中酸涩,跟妹妹来了个郑重其事的拥抱,似乎在传递某种能量,自己固然为家人带来了安逸富足,却也带来了太多未知的风险。 林卓从家人阵列里走出,来到何举金百万等人面前,深深一躬身,“林卓即将数月远行,家中老弱妇孺,就全仗两位世叔和诸位乡邻照看了” “贤侄莫要多礼,你乃是我叙府之光,且安心考试,家中一切,有我等看顾,断断不会有失”何举扶起林卓,大声应诺,引起一片附和声,他旁边的何凌撇着嘴角,神色郁郁,他也曾经奋起挣扎,打算跟胖子金凫一样跟着林卓去成都府风骚一下,只是同人不同命,他没有成功,还被更严厉的看管起来了。 “卓哥儿放宽心,我家那个胖小子就托付给你了,我没给他盘缠,家里你放心,我会好好照料的,三天两头就到你家蹭蹭饭,绝不会让林老兄孤单寂寞”金百万的承诺如此清新脱俗。 林卓最后走到站成一排的邓子龙、陈苏、哈龙和耿大力面前,这才是他留在叙府的心腹人物,缓缓扫视而过,又回望了家人一眼,托付之意再明白不过了,几人同样回以坚定的眼神,林卓深吸一口气,轻轻点头,对他们,并不需要多言。 林卓应酬完毕,回到父母跟前,挽着清漪,双膝跪地,俯身叩首,向二老告别,老林胡须轻颤,口中念叨,“去吧去吧,早去早回” 娘亲张婉儿娟帕掩嘴,泪如雨下。 第58章 锦官微澜 作为一个名动西南文化界的明星人物,林卓即将启程赴成都府,攻略蜀中地图的核心副本,也在成都府内部的各级大小boss中掀起一圈儿波澜。小說中文網 成都府,节乃现竹器店。 一群白衣斓衫的士子缓步而行,有的气度儒雅,有的一副痞子模样,稂莠不齐,为首一人背负双手,虚虚拎着一把折扇,嘴角噙着一抹轻笑,神情高傲,只见他边走边用手指在各类竹制器具上轻扫而过,又捻了捻手指。 “这巴蜀灵竹的店,也不过如此么,尽是些铜臭味,没看到什么灵气啊”这人一开口,就像是发射了一枚信号弹,身后的贬低声不绝于耳。 “钟公子,正如你所说,这林卓欺世盗名,只会拿些江南心学的糟粕唬人,没有什么能耐”,君子报仇十年未晚,刘承悦显然不是君子,他在zq府受到了残暴的惊吓,却忘性颇大,并没有蛰伏太久,风声刚过,现在又麻溜的来成都煽风点火了。 “嗤”那钟公子却不是好欺瞒的,也并不给刘承悦什么面子,冷笑一声,“没什么能耐?没什么能耐你怎么没过院试,没什么能耐,洪成耀是怎么死的?” 刘承悦被恶狠狠地揭了短,顿时红晕上脸,眼中戾气闪过,不过想到要在成都府坑林卓,还需要借助这条地头蛇的力量,终究没有爆发。 “哟,不错”钟公子把刘承悦的潮起潮落看在眼里,反倒有些欣赏他了,不管人品怎么样,至少很能忍,对于这群从小锦衣玉食把面子看得比天还重的公子哥儿来说,这就是最不容易的事,“这林卓吧,有点儿小才,但是啊,不该总绕着江南那伙人转悠啊,咱们sc的和尚干嘛要念他江南的经?要是真要念,就别在sc待着呀”钟公子把扇子刷的一合,扬长而去。 身后有个公子哥儿,可能察觉到带头大哥的低气压,愣头愣脑地顺脚就把竹器店的一个柜台给踢翻了。 钟公子站住了,摆过头,温柔的看着那人,“给我捡起来,摆整齐” 那公子哥儿觉得脸上挂不住,梗着脖子东看西看,就是不动手。 “你不听我的,好啊”钟公子的声音更温柔了,“陈敦义找你麻烦的时候,可别来求我” 那公子哥一愣,这才想起这里是陈敦义罩着的,那林卓跟陈敦义也是交情莫逆,麻了爪儿,灰溜溜地把东西捡起来,嘴巴里兀自嘟囔着给自己圆场面“行,就听钟公子的,咱也就是给钟公子个面子” “好了,咱们就先散了,过几天,跟我一起去城外迎接一下这位巴蜀灵竹……”钟公子话未说完,旁边一阵喧哗。 还是那个愣头青冒头儿,“钟公子,这,这个,凭什么呀?” “凭什么?就凭他有个好老师,还有个大名声”钟公子好整以暇,“咱们也是时候该见识见识他的心学了,离经叛道,在叙府的一亩三分地,随他折腾,在成都嘛”钟公子声音陡然转冷,“那就不行” 一群官二代士子顿时心神一凛。 成都府,督院街,布政使钟毓府邸。 “赵大人,一向可好啊”钟毓亲自迎到门口,向着一个干瘦苍老的官员抱拳拱手。 “钟大人客气了,赵固一介下僚,当不得您如此大礼”干瘦老头儿,也就是赵固赵提学,客客气气地回应。 赵提学说话虽然仍是不太中听,但是那副桀骜面目倒是去掉了不少,一来是因为钟毓的身份,在sc因为巡抚高志泰年近古稀,力不从心,屡屡上疏求去,就任布政使七年之久,年龄刚过五旬的钟毓是实际上的一把手,而且很有潜力变成名正言顺的一把手。二来就是因为林卓,赵提学如狼似虎明火执仗而去,甚至说出了林卓若得为秀才,选才官当以为平生耻的狠话,但是结果呢,却是林卓高中案首,名望一日千里,让赵固颜面无存。 两人客气半晌,一同到钟毓的书房就坐。 “赵大人,你我同在成都府,却少了往来,这次冒昧去信邀请,还请你莫要见怪才是啊”钟毓亲自动手为赵固倒了茶水,礼遇有加。 “不敢当,不敢当,上官传召,赵固岂敢托大,只是不知,藩司大人有何见教?”钟毓这番做作,却让赵固起了戒心,直截了当的想要看钟毓的牌, “呃,哈哈哈,赵大人快人快语,果然名不虚传”钟毓略略意外,按照官场套路,大家的云山雾罩还要进行几个回合才行,“我听闻,叙府有个叫林卓的士子,行事颇为逾越,不知是否属实?” “钟大人此话怎讲?”赵固脸色有些不好看,钟毓的话勾起了他不美好的记忆。 “无他,只是有所耳闻,赵大人万勿多心”钟毓显然低估了林卓这根刺带给赵固的痛苦,“如今朝堂上高新郑相公彻查天下书院,对于言论思潮格外关注,有意加以管控,sc本地学术温和正统,本无可措置手脚之处,然而林卓此子声望陡然拔高,屡屡节外生枝,冲击蜀地理学根基,恐对sc不美,还须严加督导才是” 赵固怎么说也是蹲了二十年翰林院的人物,立刻就明白了钟毓的意思,想要整垮林卓,拍拍高拱的马屁,顺势升官,自己这个在林卓面前吃了亏,又刚好负责学政的提学官,就是一把最合适的刀子。 赵固冷然一笑,“钟大人,你可知,林卓的恩师,乃是新上任的当朝总宪张佳胤?” “本官自然知道,只不过,高大人是内阁首辅”钟毓有备而来,并不在意,他要溜须的是数年的中枢首辅,权倾天下,要对付的是新任左副都御使的弟子,分量轻重,一目了然。 “如此,赵固愿听藩司大人指令”赵固收起了笑意,脸色一肃,当场表示愿意合伙。 赵固心中嘿然,顷刻间就有了自己的小算盘,偶尔玩儿一出双面间谍,还是比较刺激的,他打算暗地里跟林卓略通关节,那个叫马容的县衙小官儿,如今不是就在成都府周游奔走春风得意么,正是一个好人选,钟毓机关算尽,却显然没有把林卓本人的能量计算进去,只当是个仰仗师执长辈的侥幸小儿,赵固却清楚,林卓本人的难缠程度在sc本地绝不亚于朝堂重臣。 但是咱老赵也没有义务提醒你,你赢了,我也赢了,林卓赢了,我仍然赢了。 地方上才是真正的熔炉,老赵外任不过半年多,这就学坏了。 第59章 天上人间 第五十九章天上人间 隆庆六年的朝堂,各种大规模pk游戏仍旧如火如荼。 最大的新闻,出现在开春儿上班没多久。 左都御史葛守礼、户部尚书杨博先后上书,弹劾阁臣不思举实务,唯尚争虚名,不行辅弼职责,专以权术为务。说到这个话题,吏户礼兵刑工六部加上督察院组成的朝廷实权七卿老男子天团集体高-潮了,跟风弹劾的奏章此起彼伏,他们纷纷表示苦内阁久矣,日子不能再这样过。仦說Ф忟網 这一发大招倒是没有让内阁的两大强人有啥感觉,毕竟朝政大局还是在他们掌控之中,由着手底下这帮大佬闹腾发泄一下也好,免得憋着憋着憋出毛病来。 但是,高拱和张居正固然心里有底,却没法儿跟皇帝明着说,总不能说皇上放心,这些瘪犊子闹腾他们的,动不了咱俩一根毫毛儿。这么自信的内阁辅臣,搞不好皇帝真要送他们上天。 于是乎,被弹劾的强人不疼不痒,每天乐颠颠儿打卡上班,业已奄奄一息的隆庆皇帝却头大如斗,********,每日里最痛苦的事情就是睡觉睡到自然醒,因为一睁开眼,就有厚厚一沓奏折摆在面前,而且弹劾来,弹劾去,渐渐变味了,又回到了党争的老套路里,不再是同时弹劾整个内阁,而是分工明确很有针对性,有的弹劾内阁重点突出高拱,有的也弹劾内阁重点突出张居正,隆庆帝生不如死,但愿长睡不复醒。 “皇上~~~”颤颤的音节,娇娇的尾音,李御姐对着刚睁开眼的隆庆帝发动了大招。 隆庆帝身子一颤,产生了麻木和禁锢效果,良久才回过神来,幽幽一声长叹,他感觉很挫败,还是又醒过来了。 “皇上~~~~~~”更颤更嗲的声音飘来,李御姐已经颇为不耐。 “慢来,慢来”隆庆帝很幽默地紧紧抓住自己的衣襟,枯瘦的手上青筋暴起,蜷缩在龙床的角落里,活像是个等待被施暴的良家妇女。 李御姐见状没好气的翻个白眼,撇撇嘴,意甚不屑,就你这几十斤的体格,一厘米不到的直径,早就受够了好么,姐会去扑你?真是,想什么好事儿呢,那个登徒子还差不多。 呸呸呸,想他干嘛,李御姐强烈的镇压了自己蠢蠢欲动的不健康思想,屁股上却麻麻酥酥仿佛有无数只蚂蚁爬行而过。 “皇上,您,您可要千万珍重啊,就算是不为了我,也为了咱们的皇儿啊”李御姐飞速调整状态,满脸悲戚,眼泪珠儿簌簌而下,擦拭不迭。 “皇后莫要焦虑,生死有命而已”隆庆帝也被触动了衷肠,倒是难得的豁达,“可虑者唯有江山大统,皇儿年幼,朕还须为他准备几个忠义大臣辅政才好” “皇上,高师傅、张师傅他们,在朝廷里说一不二,彼此又争斗不休,臣妾很怕呢”李御姐眼珠子骨碌碌转悠,提到了正题。 “嘶……”隆庆帝头疼心疼脑仁儿疼,各种不适,“高师傅和张师傅都是朕潜邸旧人,对朕忠心耿耿,当无大碍,只是彼此难以调和,实在苦无良策” “皇上,不是臣妾妄言,高师傅和张师傅对皇上忠心耿耿,那是因为皇上即位提拔,才有他们的今日,可是,对皇儿,对皇儿就……”李御姐说到这里,很聪明的戛然住嘴。 隆庆帝勉力支起身子,目光灼灼,“皇后,你在担心什么?” 李御姐咬咬嘴唇,怯生生一副不敢说的样子。 隆庆帝更是心烦意乱,什么时候皇后不敢说臣子的不是了,按捺住情绪,“皇后乃是国母,凤仪天下,这里又只有你我夫妻,但说无妨” “皇上,眼下朝廷里高师傅与张师傅分庭对抗,高师傅势大,朝中大臣,多半非此即彼,臣妾,臣妾怕,怕他们一旦媾和或者交易,皇儿又年幼,臣妾无能,这大明……”说到后面,李御姐牙齿咯吱打架,身子都跟着打哆嗦,这些恐惧倒不都是装出来的。 隆庆帝看着像只鹌鹑一样瑟缩的爱妻,突然发现自己不想睡醒是很不负责任的,自己还有很多事要做。 他振衣而起,轻抚李御姐的发髻,“皇后莫要担心,你我一体,都是为着皇儿,你来,跟朕一起商量一下这堆奏折。” “嗯,臣妾,臣妾谢皇上”李皇后咬着嘴唇盈盈下拜,泪水滴答,落在隆庆帝的龙靴子上。 隆庆帝决意燃烧生命为自家熊孩子铺路,卯足了劲头儿攒了一次大朝会。 朝会的上半场,并没有什么异常,高拱和张居正仍然是轮番掌控局面,大事小情陟罚臧否,都帮隆庆帝处理得妥妥帖帖,五六年都是这么过来的,但是今天,隆庆帝的滋味却不同寻常,心中种下了刺,他环顾朝堂,大臣们都习惯得不能再习惯,恭顺得不能更恭顺,哪怕是刚刚上了奏本弹劾这俩人的,此刻也都是奉命唯谨。这两个人,实在是太强势了啊。 隆庆帝心有余悸,还好还好,还来得及。 事情办完,高拱仰着脸以眼神请示隆庆帝,咱们是不是该散场了。 隆庆帝却以绝大的毅力从龙椅上站起身来,吐气开声,“前段时日,左都御史、户部尚书诸大臣弹劾内阁者甚众,朕顾念内阁事务繁冗,两位先生劳苦,本不欲加罪,奈何群情汹汹,众意难违,着翰林院征引弹劾奏疏,拟旨严加申饬,两位先生也当引以为戒,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高拱和张居正为之愕然,皱着眉头伏地认罪。 “佥都御史叶齐何在?”隆庆帝压抑住咳嗽的欲望,绷着一张红脸,继续释放王霸之气。 “臣左佥都御史叶齐,叩见陛下”叶齐先瞄了一眼高拱,见他毫无表示,才灰猫猫出列。 殊不知,这一眼,恰似万年,让隆庆帝心中怒气陡升。 “风闻奏事,还须有鉴事实,安能凭空罗织?御史为帝王耳目,国事当先,秉公执法,岂敢党同伐异?着锦衣卫将叶齐拿入天牢,严加勘问,定罪奏报” “臣刘守有,遵旨。”由于隆庆帝一贯毫无作为,锦衣卫也就无用武之地,都指挥使刘守有破天荒的是个文臣世家出身,向来闲的蛋疼,现在突然来活儿了,还有些不敢置信。 “葛爱卿,督察院还须严加整饬才好”隆庆帝说完之后,意味深长地看了左都御史葛守礼一眼。 御史自由度很高,并不受节制,而且叶齐明显是高拱埋在督察院的钉子,跟自家毫无关碍,葛守礼受了无妄之敲打,一头雾水出列领罪。 “兵部右侍郎出缺,吏部荐任不称朕意,着调fj巡抚汪道昆入京就任,翰林院拟旨明发。” 隆庆帝的最后一发,很简洁,充满了乾纲独断的味道。 朝会散去,隆庆帝龙行虎步,健步如飞,只不过回到内室之后,就下令屏退所有宫女太监,只留下李皇后一人照料,大声咳嗽不止,李御姐珠泪暗垂。 至尊夫妻,也不过舐犊老牛。 缓步而出的朝中重臣们,有的行色匆匆,有的凝眉苦思,有的眉来眼去,心思各异,但是几乎可以确认的是,根基浅薄的隆庆帝,用出其不意的招数打乱了高拱和张居正的阵脚,后面再想得逞必然就不那么容易了。 成都府三月份的午后,暖风熏人,林卓却感受到锦官城的凛凛寒意。 这种不友好,是从城门口的大规模欢迎集会上释放出来的。 来迎接林卓的人,成分很复杂,有陈哲和耿二力哈虎这些家人,有陈敦义、刘挺带队的文武两条线上的官二代和头面人物,还有一帮人,就是布政使钟毓的长子钟越秀纠集的一群人,有些是士子,有些是官二代,有些是富二代。 三足鼎立,倒是一个好造型。 当然,按照传统,吃瓜群众总是声势最为浩大的,士子们之外,还很有一些千金小姐和风月女子闻风而动,在道旁的茶楼客舍上,翘首而望,倚楼而招。 林卓淡定下车,挽着清漪跟陈哲和陈敦义他们会合寒暄。 “卓哥儿,钟越秀这家伙,与我素有嫌隙,这次装模作样来接你,恐怕来者不善呐”陈敦义想当然地认为对方是来落他面子的,林卓是躺枪。 他却不知道,陈哲早已把成都府的各方异动都告知了林卓,是以林卓对这个大场面并不感到意外。 林卓换缓步前行,走到钟越秀等人面前五步左右,就顿步不前,团团作揖,“有劳诸位前来相迎,林卓不胜感激,今日鞍马劳顿,有所不周,请容林卓后报” “林公子,多礼了,都是蜀中同道,理应相互照应”钟越秀排众而出,说了几句场面话,很是闲情逸致的绕着林卓走一圈,把林卓看了个通透,看那架势,还有要上手的打算。 “钟公子乃是藩司长子,士林牛耳,林卓素来钦慕,日后常驻成都,自当登门拜访”林卓滑步闪开,给钟越秀极高的历史评价。 “不敢当,不敢当”钟越秀小跳了一步,一副不胜娇羞的模样,“谁不知道,林公子是御封的巴蜀灵竹,是川中数千士子当之无愧的领袖,您在川南舌战群儒的事迹,在下,可是仰慕得很呢” “年少孟浪,钟公子谬赞了,林卓如今远道跋涉,身心疲惫已极,然而能与各位才俊相逢,心神激荡,欲与诸位长歌痛饮,不知钟公子,与诸位,意下如何?”林卓轻飘飘带过话茬,很豪放的表示洒家要请你们喝酒。 “林公子好意,我等心领了,不过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在下还是想先听听林公子的心学高论呢”钟越秀是个难缠的主儿,就是咬着林卓的心学不松口。 “正是,先听林公子的高论,再喝酒也不迟”又一个衣着华贵的公子哥儿出列,否定了林卓的提议。 “如此,也罢”林卓倒并不见惊慌,果断撇开难缠的钟越秀阵营,磊磊落落地朝着围观士子们扬声约战,“蜀中菁华,尽在成都,成都高才何其多也,恍如星辰满天,今日,仅有诸位在场,以学理相辩难,或有成败,并不足训,林卓不才,愿与诸位相约,十日之后,浣花溪边,各抒胸臆,畅谈学理,无论成败胜负,皆是英雄。” 只见他袍袖一挥,化身江湖扛把子,振臂高呼,“今日,林卓初来,无学理之辩,亦无雌雄之争,唯有一腔赤诚,一壶浊酒,诸君,愿与我一醉方休否?” “一醉方休,一醉方休”围观的士子众们可不怎么关心学理,青年热血,一刺激就亢奋,纷纷挥舞着袍袖相应和。 “好,只不过,林卓手中有美酒,身侧有佳人,”林卓牵着清漪的手,放着地图炮虐狗,“尔等孤身独饮,美酒亦苦酒矣”身形一转,朝着满楼红袖抱拳一礼,“不知歌者苦,但伤知音稀,诸位姑娘,蜀中最解风情者,尽在此地,愿与林卓同游否?” “啊……” “呀……” “哦……” 各种奇怪的尖叫声此起彼伏,叽叽喳喳叫唤“愿意愿意”的声音一点儿都不整齐,有那急性子的姑娘,拎着裙角就从阁楼上飞奔而下,莺飞燕舞,群雌粥粥。 “哈哈哈,诸位请”林卓朗声一笑,自有哈虎和耿二力带来的人马分批组织姑娘,招呼客人。 “林公子请”士子们讲究通财之义,占便宜很习惯,都不客气,拱拱手就随着林家下人喝花酒去也。 林卓可没有跟他们一起去,他面露微笑,扯着清漪,慢悠悠登上车驾,回家补个觉先。 钟越秀看着一地的鸡毛,吸了吸鼻子,不见沮丧,似笑非笑,“有趣有趣” “钟公子,我们,怎么办?” “怎么办?喝花酒啊,人家林公子不都安排好了么,免费的花酒,不喝白不喝,走着” “好嘞,走走走,喝花酒去了” “嗨嗨嗨,这儿还有人,没看到么,带我们过去” 刀剑相向开始,喝花酒结束,世事无常啊。 第60章 先声夺人 春日晨曦中的成都,正是最舒适的时候,温暖中带着丝潮湿的润意,笼罩着上天赐予的静谧慵懒,似乎连花鸟都睡眼朦胧。 “哒哒哒”一阵马蹄敲击青石地板声,击碎了这个都市难得的宁静,一辆马车正在大街小巷中穿行。 “卓哥儿,咱们真要去见赵固那厮?”马车里,林卓和陈敦义对面而坐,陈敦义左右拧着身子,极不淡定,林卓反倒是双目微阖,云淡风轻。 “是啊,赵提学主持院试,简拔士子于微末,更亲点我为川南二府院试案首,此番我来到成都,自当前去请安问候”林卓的回答有气无力,这个说话的状态,跟他话语里的意思一样,完全没有走心。 “得了得了”陈敦义顿时一脸嫌弃,“我不知道老赵哪根弦儿搭错了,给你弄个案首,但是保不齐你要去感谢人家,人家还给你个闭门羹吃” “怎么?”林卓恶趣味发作,“陈大公子如今在成都府地面儿上也是有头有脸的了,怕跟我一起吃闭门羹,落面子啊?” “不是,卓哥儿,你听我说,你去拜会这赵提学,是不是打算让他给你平了钟越秀挑衅这事儿啊?”陈敦义却明显不想插科打诨,并不接茬,“要依着我,昨天在城门口就该直接跟他对着干,以你的能耐,绝对能把他辩论得哑口无言,用不着费这么多手脚” “敦义啊,跟他一个人辩论倒是不足为惧”林卓也收起了嬉笑,“但是,钟越秀并不只是一个人,我初来乍到,还没有入城,就先把成都府士子领袖给弄翻了,恐怕会激起成都府士子们的同仇敌忾之心,到那时候,就不只是学理之辩了,钟越秀占据地利,以一人对抗一地,智者不为,无论胜负,后续的各种麻烦都会层出不穷,容易落人口实” “但是,你十日后跟他们辩论,还是会有个输赢啊?赢了他们不是照样会有那些护犊子的老先生或者死缠烂打的呆书生找你麻烦?”陈敦义仍然费解。 “呵呵呵,所以就要依靠你陈大公子了”林卓脸上浮起坏坏的笑意。 “我?”陈敦义顿时又不淡定了,甚而有些气急,“卓哥儿,话说明白,让我干啥你直说,这云山雾罩的” “你呀你呀,跟刘珽待得太久了,以前叙府那个温文尔雅颇重颜面的贵公子生生变成了个莽夫”林卓先就打趣了陈敦义一下,倒也不是不知道陈敦义如此失态,多半是关心则乱,这份情谊还是要记在心里的,“这十日,就是我们在成都府四处请益,敦请高士名家援手助阵的时候,届时,浣花溪的学理之辩,胜利者乃是成都人,失败者亦是成都人,我等坐收友邻,扩大影响,自无后患。” “哦”陈敦义豁然开朗,“那你今天大早上去拜访赵固,可是要向他求助?他是个出了名的理学夫子,恐怕不容易请动吧” “赵提学么,就算是请得动,我们也不请,我只需要他给我们指指路就行了,他还有更多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林卓脸颊微扯,似在轻笑,眼底里却阴霾密布。 “卓哥儿,依我之见,恐怕……”陈敦义蹙眉深思片刻,迟疑着来泼冷水,“恐怕成都府别的老夫子,也不太容易请动啊,蜀中学思凝滞,已经太久了”陈敦义有些叹息。 “我知道”林卓抿抿嘴唇,情绪带上些激昂,说出的话也意味深长,“明刀明枪上门去敦请,自然不可行。只不过老先生们年纪大了,空负盛名,却终有遗憾,孔圣人教诲士大夫之辈,在立言立功立德。如今,老夫子们年高德劭,立德自不待言,立功者尽是官场中人,立言者却近乎无人啊,蜀中教化之凋敝,可见一斑,如今科试在即,士子荟萃成都,若不趁机撒下猛药,剑走偏锋,蜀中学政沉疴,恐怕只会代代因循,永无改善之日” “卓哥儿,大智大勇,敦义受教”陈敦义没有理会林卓的剑走偏锋具体是什么,却被林卓的无畏气概所感染,郑重其事,朝着林卓躬身作揖。 林卓苦笑着扶起他,“都是形格势禁,我也是被逼上梁山啊,还要请敦义多多襄助。” “卓哥儿放心,敦义当仁不让,义不容辞”陈敦义脸色肃穆,眼中跳动着激情的小火苗儿。 林卓看在眼里,内心复杂,明代的士子,对于变革刷新一类活动的热情始终都很高涨,充斥着活跃的因子,这也是林卓所乐见的。 只是林卓不能告诉他,革除蜀中学政之弊,只是个序幕,也只是顺势而为的产物和道具,林卓的最终目标,是钟毓,是高拱,是政治斗争。 林卓和陈敦义并没有在赵固府邸待上太久,几乎只是一个礼仪性的拜访和会晤,聊了几句闲篇,赵固还煞有介事的解释了让院试一等也参加科试的苦衷,还请林卓代为向诸生解释,林卓自然唯唯领命。 临近告别,赵固摆出一副仁爱长者的架势,递出一份名单。 “林卓,你年少才高,奈何学理偏颇,终究有碍成长,我这里有成都府本地和科试期间前来成都的大儒名单,还有他们的住址,你可前去一一拜访,请教学理,以求返璞归真,万勿误入歧途” 言者谆谆,感人肺腑。 林卓很配合地眼眶红润,仿佛就要泪湿青衿。 陈敦义在旁边看得莫名其妙。 返程的马车上,陈敦义细细翻看这份名单,努力找瑕疵找疏漏,最终只有上面有而自己不知道的,不得不服,“赵固这老儿是怎么回事?突然良心发现了?我也没有看到你说什么感化他啊?” “敦义啊,虽然这份名单我们拿到了,行事很方便,可以顺利找到人,去挨个儿说服他们,但是若是拜望每一个大儒,我们都要去辩难一番,成败姑且不说,只会让我的心学门人身份更加根深蒂固,成为全成都,乃至整个蜀中公认的名教另类,心机叵测的,给我扣上一个什么异端思潮的帽子,再顺势革除我的功名,也说不定哦”林卓一副这里面当然有套路,然而洒家早已看穿的模样,满不在乎地说着。 “赵固居心如此险恶?那,那,那可怎么办?”陈敦义顿时凛然,这才想起赵固这厮对于自己等人来说,是敌非友,他绝不可能那么好心。革除功名,对于大明的读书人来说,那是生不如死的处罚,陈敦义觉得手中的通关秘籍成了烫手山芋。 “老先生们也应当体谅林卓的难处,尽量毫无干戈,谈笑间达成共识,若能主动出关相助那是最好的”林卓张着大嘴说话,在陈敦义看来形似做梦。 “你可歇着吧,看来,只有我发动一下府学的同窗们,联络一下叙府的士子,分头为你联络陈情,能请动几个算几个吧”陈敦义打算大包大揽,尽力而为了。 “敦义,你是要发动一个你的成都府学同窗,我安排李路和金凫联络叙府和泸州府士子,不过,你们要做的呢,并不是为我敦请老先生们,而是制造舆论”林卓也收起了戏谑,脸上布满了凝重。 “那老先生们那里,该如何是好?”陈敦义还是放不下这些名望重大,影响力更大的老学究们,虽然他们的学术水平并不如何值得称道,但是能有上一两个杵在那里,就是一面旗帜。 “老先生们那里,由我来解决,对外不必多说”林卓认真叮嘱。 陈敦义不得要领,只得点头。 成都府的林家大宅,坐落在城南九里堤一带。 林卓刚搬进来没有两天,如今这里就已经是熙熙攘攘,一派人流如织的热闹景象。 如果要细看,就会发现进出的都是些读书人,每个人都争先恐后往林家大门里挤,旁边维持秩序的也都是一些年轻士子模样的读书人。不了解情况的,还以为这里新建了个很灵验的文庙呢。 “哎哎哎,你怎么又来了,这都第几回了,还要脸不要?”胖乎乎的金凫担任门官,负责门前铨选,看到一个正往里挤的苦脸士子就开始蛋疼。 “兄台,又有心得,不吐不快,且容我前去记述,以供林公子借鉴”苦脸士子一赔笑,脸上的褶子都皱成囧了。 “真的假的,告诉你,里面有专人审核,凑数瞎写,一毛钱没有哈”金凫老大不客气,实在是人太多了,超乎想象的多,估计全蜀中参加科试的士子都特么来过一遭了。 “断断不会,断断不会,我等来此,乃是一腔赤诚,以文会友,襄助林公子学理之辩,岂会为那区区阿堵物”苦脸士子义正词严。 “行行行,进去吧,记得一次写完啊,再来,可真就不给进门了”金凫实在不想看那苦大仇深的脸型,侧身放行。 “哎哟,郭公子,您来了,请请请”又看到一个士子走过来,金凫骤然间变脸,一副老鸨子造型,“卓哥儿刚刚还在念叨您呐,说您的见解对他很有启发” “金兄,莫要客套,我可是多亏了林兄的助益,要不然,该睡大街咯”来者显然是个豪爽性子,只是出身微寒,到成都府科试都要了老命的那种微寒。 “要我说,郭公子就不要客套,卓哥儿府中已然留宿了蜀中各个州府的十余位公子,您也留下算了,也方便照应”金凫顺畅地给林卓提升人品值。 “嗯,今日郭廓前来,正有此意,叨扰诸位兄台了”这位郭廓士子也不客气。 “那敢情好,来人,先帮这位郭公子安置一下,再带郭公子去书房”金凫麻溜地安排人手,相当的熟练。 林家大宅对面的酒肆里,钟越秀提溜着折扇,在这里溜溜达达,看老半天了,颇觉得这位据说院试落榜的商人子弟是个人才,里里外外都帮林卓安排得妥帖,一般士子不冷落,嬉笑怒骂,高端士子拉拢得到位,人情抖落得麻麻利利。Www.XSZWω8.ΝΕt 看着林家新粉刷的墙壁上,挂着一条宽两尺,长三丈有余的横幅,上书四个隶书体大字,“集思广益”。 钟越秀有点儿抠脑壳,当初在叙府,林卓孤身上阵,舌战群儒,辩才无碍。 怎么到了成都府,需要十天准备时间不说,还要靠这些嫩豆芽出主意,集思广益? 这林卓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第61章 尔虞我诈 巴蜀灵竹林卓在九里堤大聚蜀中文人,积极筹划十日后的浣花溪论战。 这个活动已然成了成都府最大的新闻,有那穷酸文人拽了首歪诗来形容这起盛事,“郁郁芙蓉城,煌煌文翁第。祥云归何处,尽往九里堤”意外地惹得满城小儿竞相传唱。 城南九里堤俨然成了文人士子荟萃的高雅之地,出门不往南拐去逛逛九里堤,你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读书人,如此循环之下,慕名而来的学子越来越多,名头也越发响亮了。 布政使钟毓大人的书房里,两个老头子,也在讨论林卓的大动静。 “林卓没去找那些大儒老先生?一个都没去找?”钟毓有些不敢置信,都说林卓精奸似鬼,给个缝隙能给他扒拉成一个门洞,居然能放弃这么好的机会。 “林卓此子多思多谋,可能有所察觉,故而未能如大人所料”赵固倒是无可无不可,他唯一的存在感就是按部就班,顺带看戏。 “多谋?嗤~”钟毓不以为然,还很不注意仪态的冷笑一声“他一介黄口孺子,能有多少谋略,他能察觉,恐怕你赵提学也出了不少力吧?” “钟大人此言何意?下官可都是按照您的意图行事,何以猜疑?”赵固像是遭遇了奇耻大辱,颤巍巍站起身,手如鹰爪,哆嗦个不停。 “我的意图?我可没有让你提供那么详细的名单啊,啧啧,还有地址,还有偏好,赵提学,真是个良师益友啊”钟毓说话阴测测的,尖酸刻薄已极。 “钟大人,若是实在不能信任下官,那就请恕下官告退”赵固也不是好惹的,当即就要撂挑子,人艰不拆都不懂,怎么当头目的,真是, “呵呵呵,赵提学,此时抽身,恐怕明日林卓就会知晓很多内情啊”钟毓毫不客气的威胁上了,“无论他日事成或者事败,首辅大人面前,你赵固的名号,也是要面禀一二的” “你……”赵固脸上阵红阵白,地方上的泥潭真的有点儿深,别人都代表一方势力,有铠甲在身,输也不会太难看,只有自己是赤身裸体搅和进去参战。原本以为自己是左右逢源,谁赢自己都跟着赢,却不料自己身在局中,早就已经脱身不得了。他埋头稍一盘算,脸色顿时一片灰白,现实如此苦逼,林卓赢,自己不一定赢,钟毓赢,自己也不一定能赢啊。 钟毓将赵固的神情变换尽收眼底,眼底飘过淡淡嘲讽,“赵提学,当此之时,还应勠力同心才是,都是为高大人效力嘛,算盘太多,很容易算错啊,你说,是不是?” 赵固稍稍定神,脸色晦涩下来,一言不发。 “林卓在九里堤搞得那个集思广益是个什么情况,你可有所了解?”面对赵固的冷淡,钟毓不以为意,有缰绳在手,再烈的马他都不虚,何况,赵固这老儿,烈么?呵呵。 “我未曾探听详细,只是听闻林卓在成都府、叙府和泸州府三府学子中大造舆论,说是学理交锋,人人都有发言权,鼓动他们表达见解,更使用金钱诱惑,留下言论并具名者,若有需要,可支取钱银,由此舆论大哗,学子趋之若鹜。”赵固仍旧板着个脸,知无不言。 “哦?这林卓,倒是有些歪才,还要签字具名?他是想借此表明,学理之辩并非出自他个人,而是出自蜀中士子全体么?”钟毓凝眉思索,说出了林卓最可能的套路。 “很有可能,到得浣花溪论战,林卓将自己的心学论点归诸于众,意图金蝉脱壳,众怒难犯之下,我等或许不太方便对他有所动作”赵固附和着钟毓,转移话题到他们的终极目标上,显得忧心忡忡。 “幼稚,简单。”不料,钟毓却不以为然,反而冷笑不已,“他忘了,只拿首恶胁从不问了么?年轻人才思机敏或许是有的,多思多谋?哼,差太远啊。”钟毓皱纹横布的脸上泛起讥诮的笑意。 赵固再度闭口,不愿配合钟毓的装逼行为。 “且由他折腾去吧,只剩下不到十天了,浣花溪事了,这位大才子才会知道,这官字啊,自古以来就有两张口。”即便少了赵固捧哏,钟毓仍旧很自嗨,“赵提学,你可联络一番,士子之中,对林卓不满的,院试落第的,或者科试有所诉求的,不需要太多,但要有些声名,上得台盘,届时就由他们出首,我等出面处置” 赵固低头沉思,眼珠子转悠了好一会儿,“人选倒是不少,不过士子多年轻激扬,不识大局,难保不走露风声啊,万一林卓提前得知消息,不去浣花溪赴会,我等筹谋,恐怕就功亏一篑了” “多虑了,那林卓如今在蜀中偌大声名,十日之期乃是他自己定下,真若如此不顾颜面,那就万事休提,再说,还有那本《葬花纪》,可是白纸黑字,岂容他抵赖?”钟毓自信满满,笃定林卓这次是插翅难逃。 赵固默然无语。 九里堤,林卓的府邸。 林卓的新家因为地处成都城南郊外,较为偏远,占地颇广,除了正常的三进三路的宅院之外,还顺势往后面的一座矮山上连绵而去,修筑了一个偌大的山庄,宅院与山庄之间间隔一大片竹林,竹林中溪水穿绕,怪石嶙峋,错落着茅屋小桥,别有洞天。 此刻,林卓就拉着清漪在竹林里信步悠游。 “喂,大才子,你不用跟郭公子他们会商一下论战的事情么?”虽然情郎曲意相陪,让清漪心中很爽,但是又很担心误了他的正事。Www.XSZWω8.ΝΕt “不用担心,有汪秉宜和孙继皐在,郭廓他们有人招呼的”林卓捻捻清漪的小手,并不见忧愁。 “可是,他们都说成都府的那些人来者不善,说不定会请什么高人隐士之类的出山,要不咱们也去江南请人来助威吧”清漪并没有就此放下心事,拧着小眉头给林卓出主意。 “不用,咱们要是去请了江南的文人,就真成了蜀中士子的公敌了”林卓笑笑,使坏捏住清漪的小鼻头,惹得清漪摇头晃脑的挣扎,“咱们要请呐,也只能请当地的文人” 清漪掐着林卓手上的一点皮,把自己的鼻子救下,揉揉红红的鼻头,又把林卓的手抱在怀里温柔揉按,“可是,我也没有看到你去请啊,前两天就出了一次门,还是去拜见什么赵提学的,这两天天天待在书房里,都快成书呆子了” “是啊,这两天多亏了你,要不然这集思广益还不会有那么大声势”林卓微微笑着向清漪致谢。 “哼”清漪不领情,耸耸鼻梁就到小溪边撩水。 林卓二话不说就把个二货女人给提溜起来,清漪叉叉着手挣扎,被定在男人怀抱里才算消停。 “你这几天不能玩儿凉水,不知道啊”林卓训斥。 “blingbling”清漪眨着眼睛一脸费解。 林卓长吁一口气,生理老师附体,凑在清漪耳边说起了羞羞的话题。 清漪倔强的脸颊上缓缓爬上缕缕红晕,灿若云霞,静静偎在林卓肩头,喜滋滋的。 “公子,公子,陈管事回来了”林卓的长随林鹤扑棱棱跑来报信。 “好,他也该回来了。”林卓拉着清漪往回走,看到了在书房前等候的陈哲和耿二力等人。 “你们先聊着,我去安排一下家务”清漪跳着小步子就要扯呼。 “哎哎,你先别忙,你去叫上鲁讷还有他联络的南方书商,一起来见我”林卓赶紧把这只小鹿按住,给她交代了任务。 “公子,名单上的大儒学者,经过我们的详细调查甄别,大约有四十余位是可争取的”陈哲先来汇报工作情况,第一次代替哥哥独顶大梁,他这两天两夜完全是不眠不休,调动了手中各路人手,一对大黑眼圈异常显眼,情绪却非常亢奋。 林卓微微点头,倒也没有意外,天下人熙熙攘攘,都是为了名利二字,“你详细说说” “是,公子,这四十余人当中,有近十人的家境颇为潦倒,并无功名,也无家产,我曾亲眼看到五丁桥的魏老夫子为了幼子的新衣,趁夜上山采药,几度遇险,第二天又绷着非说是无意中获得,类似的情形不胜枚举,这一批可以诱之以利。”陈哲颇有些唏嘘,谁能想到这些名望大腕儿,背后的辛酸如此不忍细看。 “嗯,这一批就由你去操作,告诉他们,并不需要赴汤蹈火,也不用牺牲名节,只有两件事,一是入我宅邸备位指导,二是浣花溪论战为我掠阵,若是能号召门生子侄入我阵营,待遇从优,咳咳,注意方式方法,你最好不要亲自出面,也不要让他们感觉尊严受损”林卓脱口安排,对于名望和金钱的交易,林卓不觉得羞耻。 “是,公子,我在甄别时就已有方案,定当万无一失”陈哲信誓旦旦。 “公子,余下的人中,有把柄在手的只占少数,多数都是求名若渴,笔耕不辍的,只是论述多是老生常谈,出书的努力并无太大成效,因此……”陈哲小小看了林卓一眼,老先生们想出书都想疯了,这人就已经出了好几本了,而且本本都是疯狂大卖,真是人比人得死啊。 “这样,你把有把柄的学者转交给二力,确保浣花溪论战当天,这些人出现在我方阵营即可”林卓搓搓眉心,“至于想要出书出名的嘛,把名单交给我,我亲自负责” “是,公子”陈哲和耿二力抱拳应下,鱼贯而出。 转眼间,书房里就只剩下林卓一个人了,他翻检着面前一沓厚厚的书稿,这可是他的大招,书页上三个明晃晃的大字,《菜根谭》。 “大才子,我们来了”清漪的声音脆生生的进门。 “林公子,久违久违,鲁讷有礼了” “林公子,有礼了” “见过林公子” 随着鲁讷的客气声,他身后纷至沓来四五个肥头大耳的员外模样的人物。 “呵呵呵,鲁掌柜,久违了,心宽体胖,鲁掌柜可是发福了,哈哈哈”林卓客气招呼,“请诸位稍等片刻,我还有几位北方的客人要来,瑾儿,小婷,上茶。” 鲁讷几人闻言一怔,本以为自己等人的阵势已经足够庞大了,却原来,还有北方同道参与,这一次活计可是不小啊。 第62章 格局高下 “公子,翰墨坊的乔员外等人到了”哈虎的声音在门外传来。 “哦?快快有请”林卓等待的北方出版业的巨头们,终于来了。 “林公子,诸位同业,在下乔宗勋有礼了”这是一个瘦高瘦高的中年人,约莫有一米八,略略驼背,两撇山羊胡,脸上一颗又黑又大的发财痣,双眼精光四射,典型的sx精明商人形象。 “乔员外,您远来辛苦,快快请入座奉茶”林卓站起身延客入座。 “哎呀,林公子”只见乔员外用很惊喜很朝圣的眼光把林卓从上到下打量一番,双手平摊,一副难以自制的感慨模样,“一表人才,人中龙凤啊,巴蜀大名鼎鼎的灵竹才子,不愧是肖甫先生高徒”尛說Φ紋網 这位乔宗勋员外有种很奇特的能力,这种有些露骨有些场面话的恭维,他做的节奏很慢,很认真,一字一字吐得很清楚,显得一丝不苟,诚意满满,林卓也知道这只是乔员外人情交际的技巧,却很难对他生出反感。 “乔员外客气了,恩师早有交代,你们二位相交莫逆,林卓待乔员外应如师执长辈,此次冒昧遣人敦请,还请乔员外莫怪林卓唐突失礼”花花轿子人抬人,人家乔员外会来事儿,林卓也乐得给他个颜面。 “不怪,不怪,哈哈哈”乔员外果然春情上脸,泛起红光,在自己带来的北方出版业同行面前倍儿有面子,打哈哈都打得声振屋瓦,“林公子此番在九里堤大聚蜀地士子,又令我等助阵,想来是有大业务上门,前番鲁员外屡次得蒙林公子青眼,行云布雨,大展宏图,我等可都翘首以待啊” “哎,乔员外过奖过奖,您在北地几省那可是根深蒂固坚如磐石,朝中重臣宿老,都是您的座上客,让我等好生羡慕啊”鲁讷顺势发声,跟乔员外互相吹捧。 乔宗勋和鲁讷两人有来有往,不见丝毫烟火气,仿佛鲁讷不曾在北上路上被乔宗勋狙击,又仿佛乔宗勋不曾在南下的路上被鲁讷埋伏,幸福的人生必须健忘,诚哉斯言。 “好,既然大家彼此熟悉,想来更能和衷共济,诸位,我们言归正传,我这里有本书稿,林卓以名誉担保,必然能够畅销,且能经久不衰”林卓开口把话题兜到正题,一时间他手边的厚厚一沓纸被场中出版业大佬们牢牢锁定,仿佛镶着金边儿,“然而,林卓此次,有两个特殊要求,一者,此书必须在最短时间内风行天下,这也是林卓请各位齐聚一堂的原因,二者此书偏重教化,林卓一人,声势不足,因此,这本书的作者,不能仅仅署林卓一人,还需借重诸位,请动蜀地大儒学者,共襄盛举” “宗勋虚度四十余年,也算阅人无数,常听人说非常之人行非常之事,可惜,未曾亲眼一见,抱憾不已,今日算是开了眼了,林公子有这等大气魄,大胸襟,大雄心,不贪虚名,实在令人赞叹”乔宗勋闻言之后,又来了一场即兴表演,慢条斯理,唱念做打,无不精致,不仅仅是被吹捧的林卓,其余的出版业大咖们,也都看得津津有味,真真是个人才。 客厅里短暂的沉默过后,大家又开始彼此交换眼神,看戏归看戏,生息归生意,这一点这些老油条分得很清楚。 “林公子,既有这许多同业在此,这印刷出版该如何措置?”鲁讷是比较务实的,上来就提出了关系大家切身利益的实质问题。 “我意,南北出版分归翰墨坊乔员外和潜雨书坊鲁员外,销售由两位员外分配给在座诸位,应当没有疑义。”事实上大家心里都有谱儿,块头儿最大的两家肯定吃肉,别的人都是他们拉来的,跟着喝汤而已。 “那,关于书籍定价和版权分润,林公子可有成算?”乔员外跟着提出又一个利益攸关的问题。 林卓飒然一笑,“诸位莫要多心,这本书,定价由你们商定,我并不插言,版权分润,我也分文不取”闻言,鲁讷和乔宗勋不自觉都坐直了身子,“不过,诸位员外,既然此书要风行天下,定价可要适度才是啊” “是是是,林公子高风亮节,我等拜服,延请蜀地大儒联署之事,还请林公子放心,我等必定追附骥尾,全力以赴”乔员外可能是太过吃惊,捧哏的水平有所下滑,但是意思还是表达清楚了的。 “如此,大家就合作愉快”林卓笑容满面,“另外,只不知各位员外与方外之人可有交道?” “方外之人?可是僧道之流?”鲁讷有些惊诧,“林公子风华正茂,找这方外之人作甚?” 旁边的清漪也拧起了眉头,一脸的不解。 “鲁员外误会了”林卓赶紧挥手,“这《菜根谭》一书中,颇多禅学、道家理论,林卓有意与这些高人盘桓一二,也请其中佼佼者列名其中,如此,可有蜀地儒释道三家智慧结晶之效,更有助于此书声势,诸位以为然否?” “原来如此,请林公子放心,虽急切间难以骤得,不过稍加搜检联络,高僧大德或高人道长,都不在话下,我等定助林公子达成心愿,只是,不知是否需要江南和北直隶的文人应和一番?”鲁讷跟林卓合作习惯了,虽然林公子路数一向狂野不羁,他还是小心的提出了建议。 “呵呵呵”林卓伸手虚虚点了点鲁讷,笑出声来,“鲁员外深得我心,自然是要的,只不过,这是下一步,下一步” “哈哈哈” “哈哈哈” …… 林卓的书房里笑声此起彼伏,充满了天上掉馅饼的喜悦。 敲定了一些细节问题后,林卓亲自送这帮出版业大咖到中庭,“诸位,林卓与诸位的合作还将长长久久,今日之事虽前所未有,也不过是发端而已,还请务必快速进行。” “林公子放心”员外们行色匆匆,奔着美好的钱途而去。 诸事已毕,林卓回到书房,却见清漪正伏在案头时而奋笔疾书,时而皱眉苦思,想来林卓这次临时整合南北出版业一事给了这位文化总裁什么灵感。 林卓欣然一笑,别看乔员外和鲁员外各有拿手绝活儿,算是一时俊杰,这眼光和格局嘛,哼,还不如咱们家生理期玩儿凉水的毛丫头呢。 第63章 少年轻狂 “北宋时张载老先生有言,士大夫当大其心,阳明先生亦有言,致良知,由此可见,学理之重,在于思维,在于诚心正意” “非也非也,夫子有言,格物致知,不经外物,何以致良知?不见山川,不知魏晋,坐井观天,何以大其心?” …… 林卓走到专门辟给高端士子暂居的菊园的时候,听到的就是这些辩难的声音。 站在月亮门下,头顶着硕大的一个“菊”字,他也怔了一怔,想不到,短短数日之间,自己这批智囊竟然已经发展到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的争议上来了。 “林兄,你这地主之谊可是尽得不行啊”眼尖的郭廓早早发现林卓站在拱门下偷听,当即一口叫破,“整日里要么红袖添香缩在书房,要么就跟各路人马密商,我等差点儿就要化身成那望夫石了,哈哈哈” “哈哈哈,郭兄,你自去化那望夫石,我等便化作青石板,结成姻缘之桥,助你一臂之力”一个哥们儿跳出来打趣。 “哈哈哈,是极是极” …… 一时间,大家又欢乐了起来,学理争执抛诸脑后。 林卓为之感染,朗声大笑。 热闹完了,还是得纠缠一下学理大事,诸位高端士子都屏气凝神,想听一下林卓的高见。 “诸位,心学重内在,强意识,可名之曰我思故我在,心学又重实践,主张躬行亲历,为善去恶,提升境界,亦可称之为我在故我思,二者合璧,则为格外物致良知,引良知化外物,两者相互作用,生生不息,外物因良知而完善,良知因外物而深邃,并无孰强孰弱之分,亦无谁先谁后之别,林卓一隅浅见,愿与诸位共同探讨。” 林卓当头一席话,把王阳明的心学跟改良后的唯物主义相结合,脉络清清爽爽,内涵偏又深刻广博,让十几个青衿士子陷入深思。 “听林兄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然其中关窍甚多,郭廓还须仔细体味,再与林兄切磋”郭廓沉思良久,朝林卓躬身行礼,求学若渴的姿态很端正,更难得的是,他并不盲从,虽然钦佩林卓,思维却始终独立。 “郭兄过奖了,郭兄表里洞达,正该多多提点质疑,以期查漏补缺,不使林卓在浣花溪贻笑大方。”林卓敬重此人,并不倨傲。 “林兄,我辈读书人,寒窗苦读,乃有满腹才学,经学典籍名教传承而来,何曾借助外物?这格外物致良知,于工匠百业或许有其道理,于我等似乎并非一致,作何解释?”来自保宁府的黎黍思来想去,发现读书人不在五行中,十分费解。 “黎兄想差了,此中另有致知真意,且听我道来”林卓不惊反喜,看来这批人人才大大的有,“熟读经卷,所知者文字也,师执长辈教诲,所记忆者,教条也,未经其事,未动其心,所知者,所记忆者,不过脑中印记,未得其中真味,并非良知,唯有亲身经历,亲手施为,知其然亦知其所以然,才是良知,其中三味,不假外物,断断难得,黎兄以为然否?”林卓循循善诱,面色始终亲和,看到这些人,就如同看到了种子,令人迷之亲切啊。 “林兄,我有一疑问,还望为我解惑……”一个又一个如饥似渴的年轻士子纷纷向林卓请教,他们的满面沉凝与惶惑,真心是林卓所见过的,最美丽的士林风景。 林卓也不闪不避,索性就这样席地而坐,在院子里开起了讲座,有问必答,所答全部切中肯綮,启人心智,超前数百年,不是白饶的。 旁边照料的瑾儿安排侍女小厮给这些**野战的文化人布置上矮几茶水,自己清灵灵跪坐在林卓侧后,看着林卓滔滔不绝说些自己听不懂的话,旁边一贯双眼朝天专业不服的秀才公们个个服服帖帖,心中波纹粼粼泛开去,又从眼波中柔柔流泻出来。 倏忽间,两个时辰过去,天色已然向暮。 “诸位,诸位”汪秉宜看看天色,慌忙起身止住了一位抒发伟论的士子,“今日时辰已晚,汪某已然饥肠辘辘,虽然说圣贤文字足可饱肚,甚而唇齿留香,卓哥儿的文字也不遑稍让,不过文字学理毕竟乃是素食,远不如大快朵颐痛快,诸位以为然否?”小說中文網 “哈哈哈”士子们被汪秉宜一席话警醒,这才环顾四周,揉揉肚子,哄堂大笑。 “是极是极,汪兄所言甚是,还请诸位移驾,今日林卓与诸位轮经论理,快慰平生,当浮三大白”林卓随即号召开始大块吃肉大碗喝酒行动。 众人穷究学理,深有所得,情绪激荡,酒宴上也是胸胆开张,狂歌痛饮,咂摸出几句酸词酸曲出来,不知怎么几转就转到了已然醉眼朦胧的林卓这里。 林卓双颊染红,醉态可鞠,被孙继皐和金凫搀扶着,趔趔趄趄,形态惹人发噱,他勉强站稳身形,举杯四顾,“林卓出身微末,年未满十五,偶然间,身负大名,肩寄重担,屡遇风波,诸位兄台深怀仁爱之心,坦荡八斗之才,戮力相助,林卓不言,心中深自感怀”说着,林卓团团作揖,郭廓等人还礼不迭,纷纷表示义之所在,吾等往矣。 林卓话锋一转,双臂张开,独立高台,如松如鹤,“恰今日,你我,皆少年,少年者,轻狂也,醒来时,自当以天下为己任,此刻,醉梦中,芸芸天下事,扰攘经学理,哪怕洪水滔天,又与我等何干?” “好,林兄所言深得我心,醒来时,当以天下为己任,醉梦中,洪水滔天又与我等何关?”郭廓也是放荡一派的传人,以前穷,没资本,现在跟林卓混,吃喝玩乐一条龙全包,没有经济压力,算是本性毕露。 “趁此醉时,林卓涂鸦一首,各位仁兄,可,呃,莫要见笑。”林卓打个酒嗝,脸上笑得无比荡漾。 瑾儿和小婷上前铺陈笔墨纸砚,林卓就不再放他们离去,一手一个,揽着小蛮腰,“吧唧”“吧唧”一边儿亲了一下,让两个娇娇侍女羞得面红耳赤,自觉没脸见人,扑在林卓怀抱里就不肯出来了。 “哈哈哈,林兄风流才子,名不虚传,且请命笔,让我等见识见识,你这酒醉之作。”作为一个骨灰级的诗词爱好者,黎黍见状,倒也无暇眼热,反倒对林卓的新作极为期待。 林卓醉眼朦胧,虚虚点了他几下,挥笔而下,直如疯狂,一笔狂草喷薄而出,文不加点,片刻就写满长长一副卷轴,刚刚写完,人就随着卷轴一起“哧溜”滑到桌子底下,害的瑾儿小婷两人好一通忙碌,才将林卓勉强立住。 郭廓将卷轴捡起,大声吟诵,“未得还无谓,竟须将,银河亲挽,普天一洗。麟阁才教留粉本,大笑拂衣归矣。如斯者,古今能几?有限好春无限恨,没来由、短尽英雄气。暂觅个,柔乡避。东君轻薄知何意。尽年年,愁红惨绿,添人憔悴。两鬓飘萧容易白,错把韶华虚费。便决计,疏狂休悔。但有玉人常照眼,向名花美酒拼沉醉。天下事,师长在。” “好词好词,这首《金缕曲》大气磅礴,偏没有那许多教条,疏狂之中又毫无怠惰之气,放任自流偏偏又有那许多担当,林兄才情胸怀,尽在其中矣,恰如其分,恰如其分呐”黎黍听罢,击节赞叹良久,只觉得全身冷却,仅剩下热泪洒遍衣襟,情绪莫名。 “哈哈哈,好一句大笑拂衣归矣,我等自有才学傍身,天下可去,区区粉本,留之作甚?林兄真乃我知心人也”这是乐观派的读后感。 “短尽英雄气,短尽英雄气啊,好没来由,好没来由”这是悲观派的,不知被触动了什么样的伤心事。 “哈哈哈,但有玉人常照眼,向名花美酒拼沉醉,正是我辈年少轻狂者,所当为也,去休去休,我去也,来来来,浮一大白”这个就是耍酒疯的了。 “天下事,师长在,卓哥儿,异日此词轰传天下,泰山大人少不得受些牵累,近日来信,恐难逃耳提面命之忧”汪秉宜看到最后发现了亮点,幸灾乐祸表示林卓摊上事儿了。 然而,此刻林卓早已在两个小侍女的精心服侍照料中,酣然入梦,张佳胤要骂人,也得等他睡醒才行。 第64章 禅林杀机 昭觉寺,位于成都府城北郊,素有川西第一禅林美誉,始建于唐初贞观年间,后经历两宋扩建,庙宇连绵,林木葱茏,佛产广盛,规模蔚为大观,时有高僧驻锡于此,弘扬佛法,赐福信众,是以善信云集,香火鼎盛,终年不休。 今日,昭觉寺来了两个很别致的信众,一男一女,男的大概已年逾不惑,女的正值花信。 那男香客身穿黑色绸袍,头戴梁冠,悬以璎珞,腰束金带,缀着香囊,额间还嵌着一块翠玉,一身的珠光宝气,女的却反倒是清清爽爽,一袭红裳,内衬粉色抹胸裙,身段窈窕,步态婀娜,风姿摇曳。 说这两个人很别致,并不仅仅因为他们的穿着打扮,而是因为他们不同寻常的行迹。 他们两人随着信众大流,穿门过户,爬梯上山,进佛殿,入僧门,却始终不曾拈香供奉,更不要提什么行大礼求庇佑了,引得旁人侧目而视。有那年纪大些的善信少不得以为他们初次进入庙宇,不识得规矩,就好心劝导指点几句。 不料,这两人竟齐齐露出鄙夷讥诮的笑容,并不理会,引得众人心下恚怒,由是再也无人搭理他们二人。 只不过,令人称奇的是,到得天王殿内,面对居中而坐笑口常开的弥勒佛像,这两个无礼的香客却毕恭毕敬,甚而对弥勒旁边侍从的四大天王也礼遇有加,好生怪异。 祭拜完了弥勒佛和他的侍从,这两人也无心再随大流游览,径自往一个八角亭子里稍事休息,两个人一黑一红,气场不同凡响,产生了圈占领地的效果,让香客游客们纷纷望而却步。 “凡夫俗子,愚蠢之极,岂不闻佛争一炷香,每个佛都拜了,跟一个都没拜有何区别,还敢对本座指手画脚,真是卑劣”那黑衣男子面色青白,眼眶深深,一副酒色过度的模样,此刻口中说着刻薄之词,眼睛里也是戾气不断。 “教主,小民无知,不值一哂,还请保重万金之体,万勿轻动肝火”红衣女子温言劝慰,深思却颇为不属。 “哼”黑衣男子冷哼一声,余怒未消,“红莲,你说上次坏我圣教大计的书生,叫什么来着?” “林卓”红衣女子红莲脱口而出。 “对,那个林卓,今天要来昭觉寺?我倒要看看他是不是长了三头六臂,区区一个书生,倒做得好大事情,能让我一番心血尽数付诸流水。好端端不去拜他的孔庙,拜得什么佛,真是不知所谓。”这位黑衣男子,也就是教主大人,显然看不惯的事情很多,今日屈身昭觉寺,也是另有目的。wWW.xszWω㈧.йêt 红莲闻言神色一整,眼神恢复清冷,“是的,教主。林卓前几日作了一首《金缕曲》,在西南迅速广为传唱,词中很有些沉迷堕落之气,坊间传闻,那是林卓跟自己的支持者饮宴,酩酊大醉后所作。林卓因三日后的浣花溪论战承受莫大压力,写完那首《金缕曲》,就四处求佛访道,前日去了城内的青羊宫和文殊院,今日要来郊外昭觉寺。” “那首《金缕曲》,我倒是听过了,不过一个小小酸丁矫情,还天下事,师长在,这些官家子弟,个顶个的没出息”教主大人咂摸咂摸嘴巴,说的话难听依旧。 红莲神色略略僵硬,没有出声。 “哎,红莲,既然那林卓有这么大才学,还会用阴谋诡计,怎么会被区区一个浣花溪论战,给吓得要到处烧香许愿?”教主大人神色微动,打量了下红莲,再次出声询问。 “据传,策动此次论战的人,名义上是布政使钟毓的儿子钟越秀,实际上是钟毓本人,他不知为何,跟提学官赵固合谋,围堵林卓,因而林卓在成都府几乎寸步难行”红莲的声音带了些起伏。 “哦,哈哈哈,有趣有趣”教主大人开心了,“如此说来,这林卓也不过如此嘛,靠着有个好老师,就在叙府横行霸道,上上下下都捧着,哄着,现在来到成都,没有惯他脾气了,还碰到个头儿更大的对头,这就没招儿了,我就说嘛,一个十五岁的黄口孺子,能有什么本事,哼”教主大人旁征博引,条分缕析,总算是全面研究透了林卓的路数,这点儿因人成事的微末道行,自然不看在教主大人的眼里。 红莲气息一滞,踌躇片刻,还是小心出言,“教主,林卓出身并不好,他拜师也是在僰人事变之后,对他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放心”教主站起身来,黑袍一拂,神色陡然变得冷厉,“读书人讲究事不过三,在本座这里,凡事可一而不可再,林卓曾插手破坏圣教大业,苟活至今已经是他的幸运,本座断然不可能让他有第二次插手的机会,本座,会教会他如何做人的” 出言残酷冷血,神色凛凛威严,仿似无所不能,与刚才的插科打诨,嬉笑怒骂大不相同。 身后的红莲,却对这突兀的变化恍若未觉,眼神中布满了迷醉。 “教主,林卓身边高手如云,行止还须从长计议”红莲在教主的自信气场里熏熏然了不大一会儿,很快就恢复了精明干练。 “高手如云?哼”教主不以为然的牵了牵嘴角,“红莲勿忧,这林卓活动范围如此之大,总会找到一个合适的时机,我绝不会让圣教的勇士们去流血犯险” 红莲略略安心,单膝跪地,高声宣誓“是,有圣教主运筹帷幄,属下等定能一雪前耻,诛杀林卓,重振圣教声威” “嗯”教主双目微阖,轻轻点头,眼神在红莲因俯身而春光乍泄的胸前一团雪腻上一滑而过。 两人一站一跪,商讨议论着动人心魄的机密要事,亭格外,一块厚重的黄石头上,镌刻着这个亭子的名字,“虔心”。 “咚”“咚”“咚” 山顶的钟楼里,浑厚沉重的佛钟响起,一连响了九九八十一下,众多缁衣武僧手持哨棒沿着阶梯整齐奔下,人数之多,仿佛一条长龙没头没尾,绵延到山门处,两两相对,肃立道路两旁,一众身披袈裟,头戴佛冠,白眉白须的大和尚率众拾阶而下,看样子是到山门处去迎接什么人。 “教主,为首的那个和尚就是昭觉寺住持圆通”红莲吃惊非小,圆通和尚年逾八十,精通禅理,名满天下,在这巴蜀之地,也是个大腕儿级的存在,现在竟然亲自出门迎客,莫非来的是什么皇亲国戚不成。 “哦?摔一跤就再也爬不起来的年纪,还要去迎客,来人面子不小嘛”王霸之气散去,毒舌教主再次上线。 “咔嚓”“叱” 虔心亭后面的林木丛中,传来细微的破风声和树枝折断的声音。 “教主,小心,有高手来了,我们最好到人群里去”红莲左右环顾,只见树影斑驳,枝叶飘摇,并不见人影。 “也好,官家的鹰犬爪子,改日再碰碰”教主脸颊一扯,甚是难看。 两人身影快速移动,不片刻,就跟闻讯前来看热闹的一大波善信香客搅和在了一起。 只见山门大开,门口停了一长溜的马匹和马车,数十个护院模样的人环绕着寺院墙根儿策马四散,众多孔武有力的家丁从人拱卫之下,十余个白衣飘飘的年轻士子缓步而来,为首一人,面如冠玉,风采卓然,神完气足,神情柔和从容,一袭素衣白裳竟似乎给他穿出了蜀绣的味道,身侧还有两个俊俏童子相随,端的气象万千。 只见那圆通大和尚上前双手合十,高宣佛号,与那位公子见礼,那位公子也弯腰作揖,一老一少的两人对话几个回合,言谈甚欢,相携入得禅林。 一众善信香客难得有缘见到高僧,并不肯就此离去,纷纷簇拥着尾随而去。 人群中的红莲失神凝望片刻,才低声通报,“教主,那个为首的白衣士子,就是林卓” 教主正在不忿,不过一黄口孺子,那老秃驴如此给颜面作甚,听得红莲声音,脸色更难看,眼神一厉,“你刚刚不是说他在成都府被挤兑得寸步难行了么?怎么还这么风光?” “林卓才名远播,在巴蜀名望不小,是公认的士子领袖,想来圆通大和尚也是给他们面子”红莲的声音越发的低了。 “是呀,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些狗官,占起便宜来就没个完,都该死,林卓也该死”教主大人脸面狰狞,恶狠狠地脱口而出,这逻辑曲线也算是神乎其技,不知道怎么就拐到了狗官头上。 “教主,你看那边”红莲心思不属,眼神游移,却偶然间有所发现。 教主循着望过去,却见道路上的人流如同大浪,小道旁的树林里,间或有人走出,他们都做普通百姓打扮,插入人群中,似乎是浪中砂砾,丝毫不起眼。 “哼,林卓那大官儿老师,保护徒弟还真是舍得下本钱,看那些人的体态,都不是一般武夫,你刚才说的高手如云,也算不错”教主的嗓音固然讥诮,但也多了慎重,跑江湖的,都讲究个小心驶得万年船。 “属下上次与林卓身边人交手,还都是些僰人高手,这些应该都是后来延揽的”红莲定神观望,确定这些人自己一个都没有打过交道。 教主眼珠子一轮,有了些想法,“红莲,你去,带几个弟兄在下山的丛林里埋伏,掂量掂量林卓这些护卫的手段,记得抓上一两个活口,咱们也探探路子” “是,属下这就去”红莲抱拳领命而去。 此时的林卓已经牵引着人流到了半山腰,独占鳌头,仍旧光彩夺目,惹人生厌,教主仰着头细细打量他良久,眼睛里杀气四溢,冷哼一声,一拂黑袍,转身下山。 “林卓,哼,今天本座算是见识了” 第65章 人心惟危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 残月楼,是cd府最大的青楼,比之于叙府的清池苑,泸州府的红绡楼,虽然名号上的逼格处于一个档次,不似外面怡红院、销魂窟之类的妖艳贱货,不过直接剽窃前人成句,终究缺了一些匠心。尛說Φ紋網 但是论及规模,却远远过之,按照惯例,残月楼与cd府学也是相伴而生,仅隔着一条锦江潺潺而过,不止绵延占据对面的半个河岸,甚而河中都有画舫游船,每到夜晚,江岸上灯红酒绿,熏人欲醉,河中也是烛光闪烁,歌舞翩飞,把个锦江映衬得暖暖融融。 这边暗香浮动、音律靡靡,诱惑太近,对面的cd府学诸位学子自然也常常守不住青灯黄卷。 月上中天,一如往常,今夜的残月楼莺歌燕舞,人声鼎沸,林卓的诗词素来最受欢迎,不管是早前的旧作《人生若只如初见》,还是新近横空出世的《金缕曲》,每个头牌歌姬的歌谱里,总少不了这两首词。 她们歌唱着,舞蹈着,偶尔也会为林公子的深情款款和放浪形骸鞠一捧红妆泪,憧憬一下与这位才华横溢的俊秀公子结下些缘分,只是,他们连亡国恨都不知,自然也不知,幻想中的神仙中人林大才子,距离他浣花溪论战的大限之期只剩下寥寥两天,而她们轻歌曼舞曲意逢迎伺候着的,正是林公子的死对头。 “……有限好春无限恨,没来由、短尽英雄气。暂觅个,柔乡避……”残月楼的五个头牌联袂演出,载歌载舞,暮春时节,穿着清凉,舞动之间,楚腰纤细,肉光致致,让场子里血气方刚的青少年朋友们血压飙升。 在cd府第一青楼摆开集体召唤头牌姑娘的大场面,就跟开拍一部剧集齐一线女星一样,能做到的寥寥无几,钟越秀公子恰是其中一个。 布政使公子包场请客喝花酒,那可是一等一的风雅事,cd府学为之一空,不管是教员还是学生,人人都到了,连陈敦义都像模像样的来点了个卯,告罪之后才离去,其他人就更不消多说。 当然,来宾也不只是cd府学的,外地的反林卓势力也都是坐上嘉宾,像是南京通政副使的大公子,院试落榜的刘承悦,南京礼部侍郎的门生,有些才学,但遗憾生不逢时,屡屡被林卓强压一头的宋应仪。 除此之外,颇有些本地的重量级学术大佬受到了热情邀请,大佬们大多年事已高,自矜身份,不肯跟小辈儿为伍,就只能委派子侄前来捧个人场。 “哼,过去顺风顺水的时候,就写《精卫》、《竹石》,现在偶遇挫折,就要觅个柔乡避,这林卓也不过是欺世盗名之徒”坐中诸位,各有爱好,有人眯眼欣赏歌喉,有人细细品味词句,还有人猥琐些,偷看下大腿之类的春光,其乐融融,只有宋应仪脸色晦涩难看,当着他的面儿唱林卓的词,跟打脸没区别,说出的话刻薄,声音也异常尖细。 “时移世易,应景而发,这应该是真性情才对,如何就欺世盗名了?”宋应仪看不惯林卓,可惜看不惯他本人的倒更多,这位发言的乃是杨烁祖,这位仁兄年纪已近三十,也是富贵出身,科举之路却十分不顺,目前不过是区区秀才,这一届之后,就跟林卓混成同届同学了,只不过架不住人家的来历不凡,他是杨慎的亲孙子,他曾祖就是屹立弘治、正德、嘉靖三朝,呼风唤雨的文臣冠冕杨廷和。 “呵呵呵,杨公子,您偌大年纪,我理当敬重,不过,识时务者为俊杰,今日我等齐聚,所为者乃是浣花溪与林卓一决雌雄,您可不能逆势而动,吃里扒外”宋应仪看上去很懂礼貌,说得话却在揭短挑拨,十分之恶毒。 “宋公子啊,我年纪是大了,但是这么多年啊,也没见过自己写的词没人理会,倒贴钱给青楼,逼着人家姑娘唱的”杨烁祖也不是省油的灯,啪啪啪几句话都像是在抽耳刮子,宋应仪脸涨得通红,花钱买姑娘唱词这种事,他确实干过,恼怒之下,就一跃而起想要动粗,被钟越秀扬手拦住。 杨烁祖眼中飘过一丝嘲讽,继续说下去,“林卓这人是咱们巴蜀难得的俊才,学理论战,不过是咱们自家人互相磋磨技艺,怎么就变成你死我活了呢?钟公子,你能告诉我么?” 钟越秀也很有礼貌,他冲着杨烁祖点点头,微微一笑,却并不搭理他的话茬儿,“诸位,林公子这首词,很美妙,算得上是颓唐苦曲,慷慨悲声,虽然是在大醉之后所作,仍然让人心折,”钟越秀表扬了林卓写词的功力,却话锋一转,“不过,显然,他这个无往而不利的大才子,感觉到了在座诸位兄台的强大压力”钟越秀满面春风,仿似胜券在握,“他彷徨了,他不堪重负了,只要我等众人一心,苦心孤诣,做好万全准备,后天……”钟越秀笑得很冷酷,重重一挥手,“后天,就是这位天之骄子最后一次风光了” “我等必将万众一心,唯钟公子马首是瞻”刘承悦跳将起来,嘶声喊出了口号,带起了一波节奏。 “万众一心,唯钟公子马首是瞻”在座的很多学子还是很热血的,像一窝叫驴一样亢奋大吼。 杨烁祖等人冷眼旁观,显然,他们认知中的浣花溪论战并不是这个画风。 “钟公子,论战由你策动,可否告知其本意如何?”提问的是cd府学的学子胡定坤,看他眉心紧皱,显然并不为能够让林卓感到压力而骄傲,当然,他还有另一个身份,cd府知府大人胡结一的儿子。 钟越秀眼神一凝,心绪大坏,杨烁祖质疑也就算了,你胡结一父子俩都在我父子俩掌心,还敢来扎刺儿,自找不痛快么,“胡定坤,论战既由我策动,你若有意共襄盛举,钟某,欢迎,若是心有旁骛,本公子也不多留你,请便” 钟越秀一边用很阴暗的眼神逼视着胡定坤,一边平举右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胡定坤没料到自己的一个了解详情的询问,就被钟越秀误认为是挑衅,直截了当的放出了胜负手,根本不给他留任何余地,让他一时间进退两难。 “哼,名为论战,实为打压,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心术不正,如何能辩学理,恕不奉陪”胡定坤心有顾忌,是因为他老爹在别人老爹手底下干活儿,杨烁祖却完全不搭理那茬儿,直接揭了钟越秀的底儿,老杨家传续至今,权力的游戏已经无法掺和,能得西南文脉所重,全靠清正名望,这种乌漆嘛黑的事情,断断不能参与。 一席话说完,杨烁祖干净利落的拂袖而去,老杨家的威望也不是白给的,他挥一挥衣袖,就轻松带走了一大堆人。 胡定坤见状也狠下心来,与其苟且留下,干些腌臜事不说,还要受尽奚落,不如径自走人,留个好名声。 胡定坤冲着众人拱拱手,表示江湖再见,也转身走人,他的威力要稍小一些,反正也带走了一小撮人。 “好了,诸位,杨家人嘛,特立独行惯了,从来都不跟我们cd士林为伍,那胡结一,想必是要另攀高枝儿了,大家不用介怀,该走的都走了,剩下的,才是真正的一条心,反正时间也不长,两天之后,我将向各位证明,咱们才是真正的胜利者”钟越秀连消带打,把杨烁祖和胡结一大大的贬损了一通,又鼓了鼓劲儿,场面才又再度热烈起来。 当夜,残月楼通宵达旦,人流如织,钟越秀高居首座,排兵布阵,很是志得意满。 待得晨光熹微,才又带着刘承悦和宋应仪两人回到督院街,仿佛又有什么法不传八耳的隐秘事要布置。 却说中途从宴席上脱身而去的两位猛士,也各有一番遭际。 官宦子弟胡定坤比较简单,战战兢兢的他没有遭到任何处罚,他老爹只是表演了一出变脸,随后蹦出来四个字儿,“静观其变”。 杨烁祖也还好,因为读书的功力不太行,杨家的家规又太严苛,挨骂甚至挨打都不新鲜,所以在家门口被老头子堵个正着的时候,他并不见惊慌,一来他不认为自己有错,二来么,大家都是有阅历有故事的男人,怕个球。 在杨家老爷子书房里,杨烁祖将宴席的前前后后都交代清楚,自己的表现也丝毫不加掩饰,这也是杨烁祖被管教出来的习惯。 说完后,他就梗着脖子眼望房梁,爱咋咋地了,那模样,就差直接写一行字挂在脸面上,“洒家就是这样男人,就是这样汉子”。 杨老爷子捻着胡须陷入沉思,长长的眉毛微微抖动。 “依你之见,钟越秀找林卓论战,就只是为了打压他?”突兀地,杨老爷子开口了,却是个疑问句。 “肯定不止,就凭他那点儿道行,还不至于让林卓这么忌惮,真正在过招儿的肯定是钟毓,林卓要应对的,也不只是论战,所以才会左支右绌,露出败相,说实在的,钟越秀占据地利,钟毓又有权位,他们父子俩图谋什么,我不知道,反正胜之不武就是了”杨烁祖丝毫不怯场,语出惊人,一副你敢问我就敢答,我还怕你不敢听的嚣张劲头儿。 杨老爷子又沉默了,良久,他才低沉的吐出一句话,“擅做主张,去宗祠跪到天亮,这件事,不许再搅和进去” “想搅和,我就不回来了”杨烁祖不以为意,撂下一句话,转身就出门左拐奔着宗祠而去。 身后杨老爷子的脸上却溢出一丝笑意,闭着眼睛缓缓摇头,声音低不可闻,“傻小子” 第66章 孤注一掷 京师暮春,天气转暖,花已尽开,隆庆皇帝的身体却已经垮了。 随着他的身体一起垮掉的,还有他的心神。 两个月的劳碌,隆庆帝感觉自己像是批了比前面五年都多的奏折,每隔半个月还奋起余勇跟大臣们开开会,满心以为自己可以像太祖朱元璋一样,给自己的皇儿拔掉皇帝权杖上的所有荆棘暗刺,交给他一片锦绣江山。 然而,君非那时君,臣也不是那时臣,他不出意外的一败涂地。 两个月前的朝会,高拱和张居正被暗施冷箭的隆庆帝狠狠射中了膝盖,从那以后,他们就把自己的膝盖保护的很好,朝中吱吱呀呀对内阁两大辅臣不满弹劾的声音倏忽而灭,再也没有人给隆庆皇帝提供弹药借口,反倒多了些劝谏皇帝的奏疏,要知道,因为隆庆帝无所作为,体格又很差,出于同情或者人道主义,上奏折骂他的言官算是明朝中期最少的了,六科对朝政流程开始锱铢必较,隆庆皇帝的中旨每每被批驳得体无完肤,威严尽丧。 隆庆帝毕竟没有什么雄才大略,使劲浑身解术,硬起来片刻,却不得其门而入,很快就又软下去了。 皇帝病倒了,国政还必须得运行下去,于是朝中重臣定期到皇帝的寝宫乾清宫御前议政,皇后娘娘也参与,当个传声筒。 今天的御前议政不大平静,因为出现了顶牛儿事件,当事双方是张佳胤和高拱。 前任左都御史葛守礼早就不满朝中两个大佬专权而心生去意,又因为叶齐的事情被牵连,被隆庆帝暗示之后,麻溜的致仕回老家了。他留下的左都御史位子,隆庆帝和皇后都属意左副都御使张佳胤顺序接替,但是内阁和吏部却有不同看法,两方争执不下,最终张佳胤只能暂时署理左都御史。 两人争执的焦点是高拱再次上书要求尽毁天下书院,严厉约束士绅言论,打击异端邪说,以稳固民心,矫正士风。 “高大人,古语有训,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更何况是防读书人的口,学术思潮自在千万读书人脑中心中,发于主观,动于偶然,岂能以外力强加管束?且当今士风弊病在于守旧自封,正该大加鼓舞,岂能禁锢?”张佳胤缓缓吐字,眉头紧皱,理解不能。 “非也,张大人久居地方,于全局并不通晓”高拱上来就给张佳胤盖了个戳,不熟悉情况,“当今士风总体淳厚,扰攘者唯一二跳梁之辈,乱我经典,蛊惑人心,悖逆狂妄,比之于少正卯,亦不遑多让,不加以整治,必会危害大明根基”高拱的看法与张佳胤截然相反,他比较欢迎守旧享乐的士绅,不会出幺蛾子。 “高大人,除名教基础道德伦理不可更易之外,学说演进,理应与大明世道相始终,自春秋战国以降,无不如此,妄加禁锢,试图一劳永逸,不仅难免惰政之讥,更将毫无效用”张佳胤听完高拱的高论,更加不敢苟同了。 张佳胤慢条斯理讲道理,高拱却已经没了耐心,“张大人,学说理论自然非是万世不易,却也不能任由摆布伪饰,操之于下,更不能操之于某些天下事师长在的黄口孺子之手” 高拱如此直白的点了题,让殿内重臣一时间有些喧哗,李皇后的柳条眉也微微蹙起。 “呵呵呵”张佳胤没有慌乱,也没有被抓住痛脚的恼火,反而乐呵呵笑了起来,“劣徒林卓,年方十五,确实是黄口孺子,不过此子少年俊彦,才干非常,常出惊人之语,于经学学理亦有独特见解,学说演进,当有他一席之地” 张佳胤语调铿锵,满堂公卿重臣又被弄得目瞪口呆,高大人当众抓人小辫子已经比较出格,张大人又公然护犊子,这世道,真是乱啊。 “张大人,你那位高徒的著作,本官也曾拜读,称之为才华横溢并不为过,尤其是诗词之道,颇有青出于蓝之势,然而学理等处,却稍显操切,还需打磨砥砺,张大人以为如何啊?”这个时候,张居正出面了,他打了个圆场,言下之意就是让林卓暂且不要顶风作案,让高拱有个台阶下。小說中文網 “张大人,理不辨不明,既然要辩,就需得倾尽所学,夫子曰,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就是这个道理”张佳胤淡定从容,坚持己见,“窃以为书院可禁,官学收束管理便是,然而学理言论,怕是禁无可禁啊”张佳胤到底还是退了一小步。 “臣等附议”张佳胤话音刚落,就有七八个侍郎级别的干部出列力挺张佳胤,这些人倒不全都是张佳胤线上的人,而是以江南出身居多,那块地方的学说言论历来最为新锐,他们应该是为老乡请命。 “禁无可禁?”高拱眼看要被翻盘,心情极度不美妙,声调也高了许多,一部大胡子也飘摇起来,“朝廷官威官体,代天牧狩,有何不可禁?若诸位仍有异议,不妨就以西南一试,西南必然能管得住,西南管得住,江南就能管得住,张大人以为然否?” 张佳胤也不再顶牛,却使了一记软刀子,“高大人为内阁首揆,自无不可” “哼”高拱拂袖凛然,倨傲之意溢于言表。 群臣左右对视,摇头叹息。 高踞上座的李皇后看在眼里,心中焦灼更甚。 京师朝中浓云滚滚,顷刻间就能转化成雷霆万钧。 锦官城里钟毓和钟越秀父子俩的阴谋活动也在紧锣密鼓,这个西南重镇,风起云灭,暗流涌动。 林卓已经提前完成了自己的规定动作,可以缓缓心神了,他的智囊团们仍旧在夜以继日地为他参考推敲,他的各方手脚在暗地里四处伸展勾搭,他自己呢,带着孙继皋和汪秉宜两个挚友,在竹林里信步悠游。 “卓哥儿,此次论战虽说声势颇大,万众瞩目,料来钟越秀不会露骨耍弄阴谋诡计,然而钟毓和赵固都会亲临,什么场子都弹压得住,对我等终究十分不利啊”汪秉宜摘下一片竹叶,轻抚叶片上的茸毛,忧心忡忡。 “呵呵呵,汪兄所说甚是,只有场面都在掌控中的时候,钟毓才会胡作非为”林卓的神思已然邈远,巴蜀一隅之地只是京师朝廷争斗的一个缩影,论战不可以输,政治斗争更不能输,他手段迭出的延揽高士,炮制菜根谭,笼络南北书商,甚至力邀佛道两家高僧道长出面,都是为了造成一种声势,造成一种正当的学理言论不可遏制的声势,与张佳胤遥相呼应。 具体到巴蜀这个战场,钟毓会有什么样的行动,会对自己造成怎样的损害,林卓并不怎么关心,这是一个赢家通吃的游戏,只要大盘最后能够胜利,张佳胤就能成功在朝堂独树一帜,连高拱都要狠狠吃瘪,钟毓的手段并不难找补回来。 “林兄言下之意,是要让论战的局面大到钟毓无法掌控,他自然就投鼠忌器,不敢肆意针对林兄,我等也可以有个相对公平的环境,在论战中尽情发挥”孙继皋非常憋气,在江南地界儿上,一言不合就辩论几乎司空见惯,从来没有把家里老爹搬出来当靠山的,钟越秀这种欺生加仗势欺人的情形实在不多见。 “不然,不然,不管场面如何,钟毓又如何,我等都要秉持平常心,尽心尽力而为”林卓的注意力明显不太在线,他突然有个想法,在论战中狠狠压制钟越秀一方,放任钟毓用尽手段,众目睽睽之下,或许能博得更多同情分。 “卓哥儿说的也是,豁出去功名不要,在浣花溪,也要赢他们一个狠得”汪秉宜公子哥儿意气冒出来,也是一副混不吝的脾气。 “嗯”孙继皋稍一沉吟,重重点头,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要知道他虽然师承诸大绶,但却没有汪秉宜这样的富贵出身,也没有林卓这偌大的产业,这个表态等同于抛弃了前程陪他们玩儿。 “两位的厚谊,林卓心领了”林卓先是郑重道谢,“不过此事的当事人是我一人,无论输赢如何,一应后果,由我一人接下,就算是要褫夺功名,我一人足矣,两位兄台届时可要万万沉住气,莫要做无谓的牺牲”说到最后,林卓神色一正,殷切叮嘱。 “卓哥儿,我们虽然不是武夫,也不是草莽兄弟,但是这义气二字,还是懂得的,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岂能看着你一个人落难”汪秉宜顿时作色,眉头拧成川字,孙继皋也是一脸不虞。 “两位兄台,无论何时何地,你我都是一体,唇齿相依,”林卓拉着两个人坐在竹凳上,耐心说服,“但是做事情,要讲究策略,把我方的损失降到最低才是最好结果,如今钟毓父子穷追不放,根源在我,既如此,最低的损失也就是我了。若是我能跑,我自然也早早溜之大jl卓兀自插科打诨,努力打消他们朴素的共患难心思,汪秉宜和孙继皋却并没有说什么。 回到府邸,孙继皋和汪秉宜又去菊园跟郭廓、黎黍他们辩难经义,林卓径自来到书房,正好看见在书房门口来回踱步的陈哲。 “公子,五天前咱家护卫在昭觉寺遭到突然袭击的事,有眉目了”陈哲急吼吼上来就要找林卓卸货。 “不要着急,进去再说”林卓却不配合,脚下不停。 “公子,除了当场毙命的一名护卫,另外两个被掳走的护卫尸体,今天也在合江亭附近找到了”陈哲语调沉重,额头上青筋暴跳,“他们虽然被留了全尸,身上都有严刑拷打的痕迹,全身没有一块好肉” “严刑拷打?严刑拷打我的护卫?”林卓缓缓拧过头,这说明对方不是杀人越货,而是有目的有计划的,而目标无疑就是林卓本人,但林卓却并不关心对方是谁,他觉得对方可以利用。 “公子放心,我已经安排下去,明暗护卫都增加三倍,力保公子万全”陈哲赶紧喂林卓吃定心丸。 “不”林卓缓缓摇了摇手,“今天可以加强,但是从明天开始,再慢慢减弱,浣花溪论战当天,要隐蔽地留下些破绽,不要让对方起疑” “公子,这……”林卓说得慢条斯理,好像关系到的,不是他的性命,陈哲却从听到第一个字起,就已经急的满头大汗。 林卓没有看到陈哲的汗水,他脑袋后仰,看着房顶,“最好,逼迫对方从钟毓那边,对我出手” 第67章 仗剑浣花行 浣花溪,与府hn河一脉相通,一说因唐末剑南节度使崔盱的小妾任氏,也就是浣花夫人舍身守护成都而得名,又说,浣花溪因周边遍生浣花草而得名,浣花是一种悲苦的花,相传可以避孕,亦可以流产,民间女子遭逢苦难者,有赖此花免于生育。 大明时的浣花溪,因水流清澈,源源不绝却不兴波涛,风景秀美而倍受成都府人民喜爱,彼时尚无房地产商跑马圈地,普通市井小民也得以分上一杯羹,环绕浣花溪周边,固然有高官显贵的豪宅居所,市坊聚落也比比皆是,是成都府城人口最为稠密的区域之一。 时至初夏,成都府风和日丽,酷寒已去,热浪未来,日光柔柔,暖意融融,正是一年中最为舒适的时节。 天刚微微亮,浣花溪就热闹起来了,一群群皂衣官差衙役四处巡逻游弋,一些劳力开始对论战的高台进行最后的加固检查,这高台飞架浣花溪上,绵延至溪流两岸,形成一个偌大的“工”字型,在高台左近,是浣花溪上唯一的过河桥梁,因浣花夫人与成-都府市民同心抗敌,得名同心桥。 整个论战场仿似一个巨大的矩形,两度将浣花溪盘绕在内,即便少了些鲜花图案点缀,也没有描龙走凤,镶金嵌银的吉祥柱,朴素的气势也独具一格。 九里堤林家府邸,也已经人影幢幢。 即将上场的年轻选手们,个个踌躇满志,被请来助威的老先生们,全都正襟危坐,大家伙儿都已经整装待发的节骨眼儿上,主角林卓同志还待在自己的卧房里。 年轻的兄弟伙们倒是好说,大家一起吃喝发羊癫疯,熟的不能再熟,怪笑几声就过去了,不当回事儿,老先生们却没有这么深厚的交情,脸色大大不郁,只是受制于人,不好当场发作。 林卓肯定没有那么荒淫无道,在众人齐聚的时候做早操。 虽然说出去没人相信,他现在可是货真价实的童子鸡,连处都没有破呢,他在卧房里完全是被清漪带着两个大丫头折腾的,只见他双臂舒展,挺胸提臀,像个柱子似的杵在原地不动,瑾儿和小婷被清漪指挥的团团乱转,各种家伙事儿只要是能上身的,都拿来给他比划一遍。 “不行,这个颜色太艳了,他气色本来就好,今儿个又要登台亮相,搭配上还不净勾搭大姑娘小媳妇的,不行,换件深色的”清漪总裁指挥若定,否定了第n个着装方案。 林卓瞅着身上的暗绿色的外衫,也不知道哪里艳了,眨巴眨巴眼,按捺不住开口发动忽悠大-法,“清漪呀,这样,上次你跟小妹不是给我做了一套竹纹的衣衫么,今天就穿那个好了,有你们俩贴身陪着我,我肯定能赢” 清漪眼睛一亮,双掌相击,如梦初醒,“对呀对呀,我怎么把那套衣服忘了,瑾儿,快去我房中把衣服取来,服侍公子爷穿上,看这时间耽搁的,都怪你不老实”清漪嗔怒地一阳指戳在林卓脑门上,让林卓一时间六月飘雪。 几经周折,林卓终于在千呼万唤中出场了,不管是兄弟伙还是老先生,闷了多大的气,看到林卓的造型,心中都暗自喝彩。 从头到脚,全套的竹系服饰,以白色做底,罩袍上和外衫上都是绣上去的一两株迎风傲立的墨色劲竹,袖口环着一圈参差斑驳的嫩绿竹节,璞头上,白色皮靴上的都是些竹子暗纹,黝黑的犀皮腰带上还有几片竹叶纷纷扬扬,以金丝织就,黄灿灿的颇为夺目,看上去奢华繁复却毫不累赘,趁得整个人锋锐灵动,再搭配上悬在腰间,古意盎然的缚鹿剑,端的是个翩翩浊世佳公子。 “啧啧啧”郭廓放浪不羁惯了,绕着林卓转悠一圈,嘴上啧啧有声,“林兄钟灵毓秀,套上这身衣服,简直随时可以乘风归去,今日论战,不需辩矣,林兄坐镇,我等足可不战而胜。” “哈哈哈,林兄外貌不俗,人所共知,今日有清漪姑娘妙手,风采更胜,若以此压人,未免欺人过甚,罢了罢了,今日还是且留林兄在后助威,以我等腹中才学取胜,方不失先贤仁恕之风”黎黍也凑上前来品评良久,得出的结论是不能首先使用林卓。 “尔等……”林卓哭笑不得,他今天是提溜着脑袋跟大家玩耍的,怎么这气氛这么不合拍? 年轻人插科打诨很快结束,今天毕竟不是个平凡的日子,老人家们还是很重要的。仦說Ф忟網 “各位先生,林卓晚来,失礼了”林卓朝着“仗义”前来的三十几个成都府学者表示歉意和问候,随即开始了马屁神功,“诸位年事已高,仍旧不辞劳苦,亲临浣花溪,心系经义学理,扶持晚生后辈,不遗余力,可谓妙手著文章,铁肩担道义,乃是我辈楷模。”林卓声调激越,越说越动情,眼眶里晶莹闪烁,把自己都忽悠瘸了,让那些老先生们微微脸热之余,也唤起了沉睡良久的慷慨。 “林卓初来乍到,年轻识浅,礼数多有缺失,蒙受此番厚爱,请各位先生受我一拜”林卓也下血本,“咣叽”一声,就跪倒在地上。 “快快请起,快快请起”老先生们没想到林卓玩儿那么大,慌忙起身搀扶。 颇有几个被林卓毒害比较深的,当场抹起了眼泪花儿,轻拍林卓的肩膀,当场就发了少年狂,“是个好孩子,你温润天生,至诚君子,学理如其人,老夫法眼,断然无差,我等今日,便与你同进同退。” “同进同退,同进同退”老先生们都喊了口号,没事儿都要亢奋三分的年轻朋友们,更是齐声高呼,声震云霄。 口号,真心是个奇异的东西,听得这番大吼,林府上到清漪,下到小厮婢女,担忧之情略去,敌忾之心顿起,气势昂扬,竟似要吞天沃日。 巳时,浣花溪,剑拔弩张。 同心桥上,蜀中巡抚高志泰、布政使钟毓、参政陈文杰及其子陈敦义、提学官赵固、成都知府胡定坤等高官各自占据一席,身后尽是蜀地的士绅显达,原则上,桥上的人应该是中立的,扮演仲裁的角色,不过真实情况如何,尽在不言中。 钟越秀的人马来的要早一些,像是飘来一朵乌云,郁郁乎,洋洋乎,人很多,估计几百号人都拿不下来,老中青三结合,搭配也很合理,个个趾高气扬,仿佛一切尽在如来佛掌中。 他们来了之后,干的第一件事,就是增加选手坐席,一口气增加了三四十个,闹得高台上乱乱哄哄,还意犹未尽,内部撕了一会儿逼,才停止下来。 林卓也来了,他的选手加上他本人也不过二十个,助威团也只有三十多个,人数上与对方没法儿比,不过乌央乌央一大片人追随在身后一起同行,家里的下人之外,还有追星的大家闺秀,也有青楼楚馆爱做春梦的红男绿女,但是最多的仍是周遭的普通老百姓,声势比之钟越秀有过之而无不及,林卓自问对cd市民并无半点恩惠,大概世情总是同情弱者吧。 同心桥上,成都府的士绅们观望林卓的阵容良久,引起好一阵骚动,钟毓的脸颊飞速地沉了下来,并不是因为那些无知愚民,而是因为林卓这边的五十号人,无论老少,几乎个个都叫得出名号,是川中士林鼎鼎有名的人物,完全不像钟越秀的杂牌军稂莠不齐,不由心下冷哼。他左边就座的高志泰面上古井无波,嘴角露出一丝嘲弄。 林卓等人来到自己这边的坐席,就顿步不前,只见林家的下人飞速动作,片刻间就把台上的圆凳撤得一个不剩,让旁边众人相顾愕然,不知林卓这是干嘛,不战而降么? 答案很快揭晓,林家下人川流不息,搬上来整整齐齐五十副官帽罗圈椅,每个椅子旁边放置一个等高的双层小几,上面摆放着茶杯水果蜜饯。 林卓的座椅在阵营最前方,前突兀立,他缓步登台,走上前去,顿时吸引无数目光。 林卓转身,双手交替朝着两侧平举,延请自己的助手们,汪秉宜和孙继皋率先举步,郭廓和黎黍从容跟随,论战的主角们次第拾阶而上,气度规整,风度俨然。 等到二十个年轻朋友都来到自己的坐席前,大家并未就座,而是一起转身,朝着身后的老夫子们躬身抱拳行礼,口中念诵,“唯我阙如,赖以师长,敢请所长,庇我腹膺”,如是两遍。 老先生们被突如其来的仪式感弄得心潮起伏,略一点头还礼,须发飘飘,走路都变得虎虎生风了,在河岸上的支持者坐席就座。 林卓带着自己的子弟兵们转过身来,略略一顿,看向对面,被目光刺中的钟越秀竟尔有些慌乱,生怕对方再弄出四个字的东西来,自己可没有东西应和,“钟公子,林卓携挚友二十,师长三十,前来应你论战邀约,你,准备好了么?” 说完后,林卓就施施然落座,双手交握在胸前,手肘微微靠在扶手上,洒然而又写意。 玲珑少年,仗剑而来,浣花溪上,我敢逆风而行,一身以当天下。 第68章 图穷匕见 钟越秀的心情很不美妙,他左顾右盼,跟自己搅和成一团的论战选手,还有后面的支持者队伍,稀稀拉拉,乱糟糟,怎么都逃不掉散兵游勇的德行,再看看对面齐刷刷,格局分明,淡定从容的阵型,心中就十分窝火,特么对比要不要这么明显,这是王者之师上山剿匪么? 旁边树上、河里、小土丘上遍布的各色围观群众,都在指指点点,说说道道,更让钟越秀心烦,英俊潇洒能怎样,风姿卓然又有个屁用,今天哥们儿就当众把他给办咯。 “准备?嗤……”钟越秀在人堆里不怎么显眼,就只能奋力提高声调,彰显自己的存在感,“学理之辩,发乎内心,从来都不需要准备,像林公子这般,专程做身漂亮衣服,又摆阵势又对台词,倒确实需要费些手脚” 钟越秀一番讥讽,让他身旁的拉拉队非常happy,各自挤眉弄眼,同心桥上的钟毓也闪过一丝笑意。 林卓淡然一笑,不以为忤,慢条斯理讲道理,“钟公子所言大谬,我华夏姬汉旧邦,上下绵延五千年,代代薪火相传,有服章之美谓之华,有礼仪之大谓之夏,我等恪守践行,堂堂正正。学理可辨,经义可论,然而国族根基,断断不容妄动,否则……”林卓坏坏的笑,“以孔夫子之言,钟公子不妨披发左衽,以孟夫子之言,”林卓声调陡然拔高,“钟公子与禽兽何异?” “哈哈哈”咬文嚼字老百姓听不大懂,但是禽兽这句话听得很清楚,顿时笑声此起彼伏。 “林卓,你……”钟越秀怒火中烧,嗖的窜起来,戟指指向林卓,气势汹汹,可惜林卓恍若未见,老神在在。 “钟公子,叙旧就到这里吧,我是来论战的,不想骂人”林卓的声音很冷,也毫无笑意,坐姿微微前倾,一边手肘靠着扶手,另一边手撑着扶手支起,“我再问你一次,你,准备好了么?” 林卓仍旧坐在原地,只是变换了下造型,蹦起来的钟越秀却感到莫名的压力,不自禁退后了两步,气势一时间荡然无存,同心桥上叹息声频仍,都没想到,跳的那么高的钟公子,竟然还没开局就已然狼狈不堪。 钟越秀也醒悟过来,一时间羞怒交加,“林卓,我不与你逞口舌之利……” “钟公子,我说过了,闲话少叙,今日论战就是逞口舌之利的,休要再胡言,请入正题”斗争经验丰富的林卓,毫不客气趁他病要他命,张口就打断钟越秀的歇斯底里,满脸的不耐烦深深地伤透了钟越秀的心。 “咳咳”宋应仪见自家头号选手方寸已乱,只好挺身而出,“尝闻林公子叙府论战群儒,曾有一言,以良知大我心,通识万物之常,以抗物竞天择,人为举世灵长,何物可竞,天如何择?” 林卓眼睛微亮,这宋应仪是下了苦功夫的,居然开口就问到了进化论上面,“宋公子,所谓大我心,以家国而论,则为胸怀大志,常念苍生,若以个人而论,则为广博见闻,开眼看世界,寰宇之大,非我大明一国,本土之中国,上国也;天下之大,上国何其多,今日之中国,源出先贤筚路蓝缕、先烈不避矢石,异族宵小胆怯懦弱,不思上进,方有如今领袖一方、睥睨群论,若我之今日如他之昨日,焉知我之明日能及他之今日哉?国之竞争如此,人之竞争亦如此,恍如我能院试夺魁而刘承悦公子只能名落孙山,此物竞也。” “人与万物,生长世间,遭逢风雨雷电,火山海啸,旦夕祸福而已,不知其规律,不明其常识,不能磨砺爪牙,无谋生保命之道,自然处处受制,局促其间,终将淘汰,飞禽走兽,莫不如此;天之择人,亦不例外,天不降雷霆,亦可去你生机,无一技之长,无进取向上之心,焉能安身立命?焉能繁育子孙?此天择也。” 宋应仪一时惘然,朝林卓拱拱手,陷入深思。 被林卓点名奚落了的刘承悦不干了,“休要东拉西扯,林卓,你鼓吹心学,大讲致良知,你且说道说道,何谓良知?良知从何而来?仅凭良知,就能暖身饱腹不成?” 这个问题,林卓却不答,这是他曾经开过讲座的题目,顺路可以考察一下兄弟伙的理解程度,他朝着椅背一靠,缄口不言。 “所谓良知,非死规教条,亦非枯燥文字,而应经外物凝练,达致知行合一,必先有良知,而后有良行,此心学之要……”汪秉宜在后方淡定开腔,声调平稳,字字考究,渺渺然似乎来自天际。 “百人之上,必有一害,若不抑制人欲,能得良知,能成本心者能有几人?如此,岂非任人间为鬼蜮?”钟越秀缓过劲儿来,抽冷子射了一箭。 孙继皋出面应答,也是字字缓慢,条理清楚明白,“非也,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况乎千万人心。我等以为,人欲并无不可对人言之处,且伴随人之生命相始终,恰相反,人欲乃是致良知,砥砺良行的原始动力,唯有获取良知,指导良行,才能更增进步,也就是林兄所言之进取心” “尔等放肆,朱夫子有言,存天理,灭人欲,尔等竟敢口出狂言,实在悖逆狂妄”钟越秀满面兴奋,终于逮到机会了。 林卓不待他兴奋起来,兜头一盆凉水倒下,“混账,若说夫子,孔老夫子有言在先,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朱夫子反其道而行之,尔等奉为圭臬,岂不是忘了立身之本?钟公子,你饿了,要吃饭,是不是人欲?你冷了,要穿衣,是不是人欲?若说禁绝人欲,怎不见尔等冻馁而死?”一连串的反问句气势汹汹,让钟越秀张口结舌。 林卓环顾左右,耐心点化这些迷途的羔羊,“诸君请勿混淆,人之本欲,与人之纵欲,二者一字之差,谬以千里,万万不能相提并论。朱夫子本意,应当是人不可纵欲,与我等所倡导的致良知,乃是殊途同归”林卓换了个坐姿,悠悠然指点着钟越秀,“钟公子,我提醒你,读书没有读透,一知半解,切莫拿出来丢人现眼,免得辱没了先贤” 不仅钟越秀本人,就连同心桥上的各位大佬士绅都微微蹙眉,朱夫子的书倒是都读过,理学也奉为正宗,只是一碰到灭人欲就绕道而走,因为无法做到,也无从索解,林卓的解释方法,解决了一个大大的难题,委实是很有启发意义的。 “……” “如林兄所说,心学之认识论乃是格外物致良知,以良知化外物……” “……” “此言大缪不然,心学之方法论乃是知行合一,致良知为基础,笃良行为枝干,知而不行,无益于实务,行而不知,无益于传承,良知所得,经世致用……” “……” “不大其心,安能开阔眼界,何以致良知,良知亦非一成不变,岁月消长,时移世易,只有大其心,才能不断获得良知,退而可通晓自然,保全自身,进而经纶世务,造福百姓……” …… 唇枪舌剑,你来我往,辩论仍在进行,不过大家都已经意兴阑珊。 林卓坐在首席,良久不曾发一言,他杂糅健全起来的心学哲理世界观,被他身边的小伙伴儿们全盘吸收消化了,运用得挥洒自如,天衣无缝。对岸的敌手们抱着陈腐观念,自树藩篱,根本无能为力。 与其说是论战,还不如说是林卓改良后的心学理论的一次宣讲。 论战到尾声,已经是夜晚申时了,天上悬着一环缺月,高台周边点起蜡烛。 渐渐地,不光是文化界的大腕儿们对胜负心知肚明,连那些听得迷迷糊糊的老百姓也都知道林公子大概是要赢了。 “林公子” “林公子” …… 稀稀拉拉的叫喊声,慢慢蔓延开去,男男女女的呐喊声汇成一片,倒不像是助威,而是在欢庆胜利,声音渐渐汇集,声调也越来越高,终究遍布全场。 高台上的钟越秀,颓然噤声,他倒也光棍儿得可爱,一踢脚下的矮凳,拂袖而去。 同心桥上,越来越多的中立士绅来到林卓这边的河岸上,表示一种隐晦的庆贺,经此一遭,年纪轻轻的林卓,在大明文坛上,俨然已经是不可撼动的学术权威。 林卓张开双臂,跟自己的同伴们热情相拥,庆祝这暂时的胜利,众人一起走下高台,跟那些大儒支持者们互相道贺,又跟周遭的乡邻问好,忙得不亦乐乎。 不出意料的,当林卓刚刚把软绵绵香喷喷的清漪抱在怀里,幺蛾子就出现了。 “提学官大人,学生宋应仪、刘承悦等一百一十一人,联合出首,叙府士子林卓心术不正,鼓吹异端邪说,鼓动思潮,兴风作浪,行事诡秘,行为不检,请提学大人褫夺林卓功名,还蜀中士林朗朗青天” 宋应仪、刘承悦带头,齐刷刷一片大头巾跪在同心桥边,向赵固请命。 原来,他们要的,是我的功名啊。 林卓心中苦笑,在清漪脸颊上轻轻一吻,吻到一片冰凉。 第69章 伤心小箭 浣花溪,还是那个浣花溪,却已经不是那个浣花溪了。 刘承悦和宋应仪一番做作,扯下了论战的遮羞布,赤裸裸地进行政治攻击,浣花溪的人山人海顿时鸦雀无声。 同心桥上,各位高官士绅神情各异,他们无从判断,这是刘、宋二人节操掉一地,打不过就撒泼打滚儿,还是早有预谋,这个答案应该要从赵提学的应对中寻找。 林卓揽着清漪的腰肢,神情游离,不发一言,如同被这突然袭击给打蒙了一般。 孙继皋却已经出离愤怒,“光天化日之下,邀约我等论战,此际暮色四合,天色黑矣,鬼蜮伎俩就可以坦然使出了,刘公子,宋公子,岂不闻众目睽睽,举头三尺有神明乎?” “不错,林兄做人堂堂正正,持论也是名教正宗,何谓异端?林兄行事无不光明磊落,一眼可以望到底,父老乡邻,有目共睹,何曾行事诡秘?”郭廓振臂大声疾呼。 “刘承悦,都是川南士子同道,有何深仇大恨?竟然如此下作诬告,你院试落榜,是你技不如人,怎能怪到卓哥儿头上,真是岂有此理”金凫咧开大嘴开嘲讽,把刘承悦听得怒火中烧。 人群里也骚动不已,议论声纷至沓来。 “就是呀,就是呀,怎么能这样?” “林公子不是辩论赢了么,怎么就有罪了?” “就是就是,那个带头污蔑林公子的,不就是被林公子他们驳得哑口无言的么,莫不是输不起来报复?” “哎哟哎哟,那边儿那个带头的听说院试没考上秀才,林公子可是案首,这就结了仇了不是” “还有这等心眼儿的,嘿,也算难得” “嘘,你们可小声点儿,听说那边儿可是布政使的儿子,你懂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哎,林公子可惜了啊” “太可惜了” …… 不管围观群众怎样议论纷纷,懂行的人,却安然不动,把或直接或隐晦的目光锁定提学官赵固。 万众瞩目之下,赵固站起来了,他站起来了,干的活计却是官场老套路,最省事儿的那种,“咳咳,诸位学子,你等的诉求,我已知晓,为表公正,不至错失,请举证” “嘎……”刘承悦和宋应仪顿时一头雾水,剧本不是这么演的啊,老赵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刘承悦和宋应仪哑火儿了,说不得就只好让老先生出场,一个须发灰白,五短身材,胖胖的老大爷出面继续放火,“程朱理学,乃是学道正统,林卓鼓吹心学,且妖言惑众,孔夫子定罪少正卯,其人言伪而辩,记丑而博,心达而险,二者如出一辙,就是异端” 老先生话声一落,天边忽然闪过一道闪电,细细的雨丝飘摇而下,整个浣花溪笼罩在朦胧之中。 “程朱理学初出,也非是众望所归,理不辨不明,只有求新求变,取长补短,才能有所进益,而不是躺在祖宗的心得理念之上做蛀虫”汪秉宜抗声反驳,他预感今日之事难以善了,“你如何得知,异日,林兄所倡导之心学理论,不会风行天下?有所争议,实属正常,林兄有言在先,质疑乃是学理进步的第一动力,今日论战就当一次增进了解的陈述,无胜负之分,大家罢手言和,如何?” 汪秉宜言下之意,就是为了保住林卓做妥协交换,我们不宣扬胜利,就当十几天心血付之东流,但是,你们也请收起出阴招的嘴脸。 “汪秉宜,你们在怕什么?学术正宗,岂容交换?林卓狂妄自大,擅自篡改学理,宣扬异端,不处置,不足以平民愤”刘承悦见汪秉宜服软,当即激动莫名,抖了起来,声音透过雨幕,显得无比尖利。 林卓扬手止住身边跃跃欲试的同伴,排众而出,面色从容,直接跟赵固对话,“赵提学,林卓并无辩解之词,亦问心无愧,此刻天色已晚,夜雨寒凉,林卓不欲多加迁延,累及众人,只敢问,您将何以教我?” 赵固脸色复杂,沉沉以默,良久,才出声,难得的语出中肯,“林卓,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你之学说固然有可取之处,却过于激进,有失中庸之道” “赵提学教诲得极是,林卓虽说见惯风雨,终究阅历有限,大明世情所知不深,难免有迂阔之处,今后自当处处留意,去芜存菁,开拓务实”赵固说的正经,林卓也回应得积极,这并不是空口表态,林卓要做一个引领士风,革新图强的男人,就必须先掌握国情,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嘛。 “如此,”赵固又陷入了沉默,他面临一个艰难的选择,从本心讲,赵固并不想再与林卓冲突,然而奈何钟毓在侧后虎视眈眈,沉思半晌,他急中生智,想出一个折中的主意,“如此,本届科试、乡试,就请你暂且不上场,潜心苦读,三年之后,再一展所学,你意下如何?” 赵固的解决方案是个和稀泥,不仅林卓阵营这边大为哗然,纷纷出言指责,同心桥上的钟毓也面色阴沉,想来对赵固的自作主张非常不满。 林卓也颇感意外,既然钟毓那边的大招是针对他的功名,赵固卡在提学的位置上,就算跟自己有一些若有若无的沟通,应该也在钟毓局中,怎么又突然变卦降低了调门? 他心中不解,面上冷雨滴沥,神情阴晦,“赵提学,林卓一身荣辱,不足挂齿,但凭诸位大人处置就是”林卓的语气前所未有的颓靡,赵固长长舒出一口气。 眼看情势明朗,赵固就要出面打总结,钟毓却面带冷笑,从袖中缓缓抽出一份公文,准备截胡。 却骤然听到林卓慷慨激昂的话,“我所虑者,乃是士林风气,若是稍有学术争执,便挟持众意,嫉贤妒能,造谣攀诬,党同伐异,则我士林宁静之日,一去不复返。赵提学,若果真如此处置林卓,则恐怕短短旬日之间,今科乡试,荡然无人矣。” 赵固闻言,脸色难看,气息为之委顿,跌坐在座椅上,再也不发一言。 “林卓,我有朝廷公文在此,禁毁书院,督管言论,西南为天下首倡之地,任你巧舌如簧,也脱不开这妖言惑众的罪责,褫夺你功名,已经是法外施恩,你可莫要执迷不悟”钟毓终于按捺不住,亲自上场了,他洪亮的嗓音斩钉截铁,充塞天地。 “妖言惑众?我等与林兄一同论战,岂能由林兄一人承受罪责,又怎能褫夺他一人功名?”眼前形势如临危崖,郭廓狂性大发,“钟毓,你处心积虑,陷害林兄,无所不用其极,自有天理昭昭,今日朝廷出此法令,堪称倒行逆施,必难长久” “放肆”钟毓暴跳如雷,“有多少人,都站出来,林卓,你若有胆量,就站出来,这高台之上,不仅可以让你风光无限,也可以让你颜面无存,真若无愧无怍,何不在展风华,不要躲在人群里,让别人做替死鬼” “好,林卓一介书生,并无他能,担当却是不缺的”林卓闻言,出奇的朗声应和,从容举步,顺着被雨水打湿的台阶,再度朝高台之上走去。 一众小伙伴儿怒气汹汹,推推搡搡,纷纷朝着高台上挤去,细看那些人数,远远不止二十人,二百人都不止,钟毓已然犯了众怒。 “汪兄,孙兄”林卓在台阶上顿步大吼,他并未回头。 汪秉宜和孙继皋从未想到前日竹林中的无心之言,竟尔一语成谶,他们二人虽然未曾应承林卓什么,但显然,林卓已经在要求他们兑现他的托付。 汪秉宜和孙继皋心中冰凉一片,艰难酸涩不一而足,他们在雨幕中疾奔而过,双手高举,拦住群情激昂的学子们,汪秉宜大声疾呼,“诸位同学,万万冷静,情势至此,无力回天,莫要陷林兄于不义”尐説φ呅蛧 雨下得越发大了,冷雨灌入汪秉宜口中,他奔走呼号不停,总算是稳住了脱缰野马一般的士子,他浑身颤抖,面上冷雨热泪,交相浑浊。 林卓一个人站在了高台上,素色的衣衫在夜幕雨幕中,光彩灼灼。 “咚咚咚”急促的脚步声,清漪爬上高台,跌跌撞撞,奔到林卓跟前,规规矩矩冲他盈盈万福,这完全不是清漪总裁的路数,这个冰雪聪明的女人,用这种方式,向自己的情郎致敬,“大才子,上一次咱俩一起做诱饵抓白莲,这一次,清漪自然也要陪着你的。你还真是衰呢,总是遇到这种事” 夜风已起,清漪的声音仿佛来自天边,林卓默然一笑,虽然一直说着顾全大局,但是眼看自己安身立命的功名就要随风而逝,心中不难受,那是不可能的。 “很好,林卓,你敢作敢当,本官成全于你,赵提学,速速依朝廷律令,褫夺林卓功名,终身不得科举”钟毓狰狞一笑,吼出了在心中滚动很久的判词。 赵固无声躬身,身子竟然奇异的颤抖着。 浣花溪,一时间,寂然无声。 “嗖嗖……”“嗖嗖嗖……” 林卓沉沉叹气,揽着清漪,环顾左右,只觉得风雨如磐,自己的人生实在太过刺激,不等他感慨完,几点银光伴随着破风声急速而来。 “公子小心,有暗箭……”陈哲目眦欲裂,大吼示警,一边带着护卫们穿过拥挤的人群,狂奔向高台护驾。 “啊……” “快跑啊……” “有刺客啊……” “保护老爷” “保护大人” 尖叫声,怒吼声此起彼伏,众人狼奔豕突,一时间如同鼎沸,陈哲众人也在人群中被冲击得狼狈不堪。 林卓拔出腰间缚鹿剑,拧身而起,袍袖飞舞,抱着清漪左右格挡,四五只羽箭尽数被他拨落在地上。 “嗖嗖嗖……”“嗖嗖嗖嗖……” 又一轮更密集的攻击袭来,将林卓清漪两人笼罩在箭雨里。 林卓终究不是武人,毫无招式可言,顿时捉襟见肘,险象环生,右手舞剑格挡掉一支羽箭,却见另一支箭直冲着清漪心口激射而去。 仓促间,林卓飞扑而去,用力将清漪往自己怀里一扯,自己却去势已尽,无法躲闪,只能用脊背挡下这一箭。 “嗤……”箭支入肉的声音传来,浣花溪两岸顿时像凝固了一样,无数双眼睛瞪着高台上。 “不,不要……”清漪凄厉的叫声撕心裂肺。 高台上,林卓像一只巨大的白蝴蝶,他被折断了翅膀,勉力扑腾着,挣扎着,终究再也站不稳,歪歪斜斜地坠落在地上。 第70章 狂风将起 眼见林卓中箭倒地,陈哲顿时状似疯狂,带领一大票护卫横冲直撞,拼了命的往高台上奔去,汪秉宜等人却是如堕冰窟,愣怔在原地。 “咄咄咄”又有几支羽箭射到林卓附近的地面上,刺客们不依不饶,看似不取走林卓性命,不肯罢休,清漪凄然一笑,猛然扑到林卓身上,把林卓死死抱住,紧紧闭着眼睛,口中无意识念叨,“别怕,别怕,清漪会陪着你的” 苍天有眼,在第三蓬箭雨倏忽而至,眼看清漪将要变成刺猬的时候,陈哲等人终于赶到,他们兵刃在手,把地上的林卓和清漪团团围住,暗箭袭来,护卫们使劲浑身解数招架格挡,犹有三个护卫狼狈中箭,血花四溅。 汪秉宜等人也失魂落魄扑上台来,围拢在林卓身边。 见到林卓惨状,郭廓怒火攻心,怒吼声声,“钟毓,钟毓竟敢如此?竟敢如此?郭廓只恨身无双翅,不能与林兄同赴此难。” 躺在地上的林卓嘴角血迹斑斑,他艰难的摇头,张嘴要说话,却先喷出一口血,旁边的清漪脸色清冷呆滞,抱着林卓的脑袋,默默用绢帕为林卓清理,雪白的绢帕已然通红,“郭兄,无须自责,”他的眼神变得渺远,断断续续轻轻吟诵着,“我有你等,已是邀天之幸,林卓无憾无悔,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 “林兄”众多挚友听罢,无不热泪盈眶,说不出话来,金凫和郭廓情感最为外露,竟像个孩童一般双膝跪地,仰面嚎啕大哭。 这时候,按照惯例必须姗姗来迟的官兵捕快终于到了,把个浣花溪围得水泄不通。 “林贤侄,林贤侄何在?”随着一声声急切的呼唤,全场静默无言的陈文杰撩着外袍跑到高台上,旁边一同气喘吁吁跑来的,还有一脸冷硬的巴蜀巡抚高志泰。 随同而来的陈敦义,看到的,就是倒在血泊中的林卓,说起来这已经是他第二次目睹林卓受伤之后,鲜血淋漓地倒在他面前,只是这两次的感觉绝不相同,上一次两人只是初识,事过经年,这一次,恐怕即将形同陌路,他颓然跪倒,张嘴结舌半晌,才吐出一句,“林兄,敦义无能……” 林卓噙着鲜血,微笑看着陈敦义,他曾帮自己跑前跑后联络成都府士子,之后便音讯全无,再看看嘘寒问暖,满眼关切的陈文杰,林卓心中蓦然针扎般疼痛。 他避过两人,扭过头,看向高志泰,中箭后一直清淡含笑的脸庞上,缓缓凝起一股难言的委屈和悲伤,眼眶通红,两行清泪蜿蜒而下,“世叔,林卓,林卓不懂……” 没来得及说完剩下的话,林卓脖子一歪,晕厥在清漪的怀抱里。 京师,翰墨坊在都城隍庙的一个店面,一大早就忙忙碌碌。 店门口停着两辆马车,整整齐齐的码着小山一样的书,伙计们忙忙碌碌的来回搬运。 “这一回,咱们那位乔东家,是打算一口气给咱们店铺上几年的货不成,这都快摞成山了”一个小伙计累的腰都快直不起来了。 “别瞎说了,听说这两车书,都是同一本,成都那边一个大才子写的”一个老成些的消息要灵通许多。 “啊”小伙计嘴巴张得老大,惊讶之余口无遮拦,“同一本书,这么多,这得卖到猴年马月去啊” “你管那么多呢,只不过这书也实在太重了,看上去,咱们乔东家也下了血本了,这纸张肯定用得最贵的”老油条继续散发优越感。 “墨迹什么呢,别偷懒,快点搬书”店掌柜早就盯上这一老一少两个人了,交头接耳,肯定是想要磨洋工的。 “来几个人,快点儿把这几幅画,给我贴到门框上去,手脚都麻利点儿”掌柜的拿出几幅卷轴,指挥着活计挂起来,他也觉得新鲜,从来没听说过,卖书还得贴招牌的。 伙计们涂浆糊的涂浆糊,抻边的抻边,再有个比划着左挪挪右挪挪,不片刻间,小小的书店,从门口儿到店里的廊柱上,都贴满了同一幅画。 这幅画倒也别出心裁,左边清清楚楚地画着陡峭的剑阁和秀美的峨眉山,笔墨浓重,旁边勾勒出一群隐隐约约的人形,有的年轻,有的苍老,还有的是光头,有的顶着通天冠,右下角遒劲的草书字体写着一行大字,“西南文坛冠冕、佛门高僧、道家真人计有六十七人,呕心力作,糅合儒释道三家之大成,成事做人,不可不读《菜根谭》”,墨汁淋漓,张牙舞爪,凛冽气势扑面而来。 “嘿,这画儿,还真……”伙计们聚在一起,围着这宣传画,觉得非常好,但是又不能说出好在哪里。 天光渐渐大亮,有读书人学子陆续出没,无不被这幅画所感召,纷纷慷慨解囊,要拜读西南文化界的扛鼎大作。 一传十十传百,才到午时,纷至沓来的顾客就已经把这间书店挤得水泄不通,看打扮,很多都是青衣小帽的下人小厮,并不是读书人。 “黄兄,这都城隍庙人流太大,不如我等换家书店,选购此书,也无妨”有个读书人的鞋子都被挤掉了,累觉不爱,打算打退堂鼓。 “白兄,我自白塔寺那边来,也是一样光景,不如我等暂避风头,改日再来,不与这些俗物拥挤,哎呀,真是有辱斯文……”这哥们儿说着话,又被人挤到后面去了,一身狼狈。 “也好也好”读书人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干这种体力活儿,肯定不行,也就打算转身走人,暂避风头。 “诸位,诸位,《菜根谭》今日已经售罄,明日请早”掌柜的乐颠颠儿的宣布今天的货出完了。 “掌柜的,掌柜的”一个伙计飞一般冲到乐得见牙不见眼的掌柜的面前,手里还捧着几幅画,临到掌柜的面前,还摔了个狗啃屎,手中几幅画飞了出去。 这下可要了掌柜的老命,他可是太清楚这画的威力了,一上午差点儿卖出去两车书,发动大招八步赶蝉,抢先把画拿在手里,拉开一看,顿时活不成了,对着满屋子尚未离去的顾客,老泪纵横,“诸位,老朽有个噩耗要告知” “什么噩耗?” “怎么回事儿?” …… “这《菜根谭》的主要作者,巴蜀灵竹林卓,昨日在成都府浣花溪论战,大胜群雄,奈何布政使钟毓以朝廷律令督管言论为由,下令褫夺林公子功名,终身不得科举” “竟有此事?” “这钟毓竟要堵天下人悠悠之口不成” “倒行逆施,倒行逆施” “钟毓,非布政使,逆贼也” “何物西南,何物布政使,有此才俊,不加呵护,反行迫害,实在可鄙” “正是,何物西南,何物布政使,何物狂徒” 下边儿的读书人瞬间炸锅了,对读书人来说,你不让吃饭可以,你不让喝水也可以,但是你不让说话,那绝对不行。 “诸位,不仅如此,林公子一身担当,婉拒友人同行,独自高台领罪,竟遭暗箭偷袭,身受重伤,如今生死不知” “嘶……”书店里诡异的静了下来。 老掌柜步履蹒跚,亲自把手中的画张贴在店面正中央,只见画卷上方,正是夜风夜雨中的浣花溪,林卓白色身影如此高大,身后的羽箭透体而过,鲜血淋漓,林卓满面温柔,注视着怀中的清漪,清漪却一脸悲怆,泪眼迷蒙,下面一行大字,以朱砂写就,殷红似血,“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巴蜀灵竹林卓,浣花溪雨夜喋血,论战如何?因果如何?且看明日《浣花洗剑录》” “好个我自横刀向天笑,大作《菜根谭》旷古烁今,竟几成遗作,好个西南,好个布政使,真真做得好大功德” “巴蜀灵竹,竟殒命巴蜀酷吏之手,实在可悯可悲” “不能容人,一至于斯,一至于斯啊” “这布政使,摧折俊才,竟把我读书人当做板上鱼肉,可耻可恨” …… 同样的声音,在江南和两京迅速蔓延,潜雨书坊和翰墨坊的书店,几乎成了读书人的圣地,成群结队到店里品读《菜根谭》,观摩两幅画作,声讨抨击声,震于长空。 同一时间,不同的地点,还有很多雷同的故事。 京师,左都御史张佳胤府邸。 家里阴风阵阵,如同鬼蜮,向夫人在得到消息之后,一口气没提上来,晕厥过去,可儿怜儿以泪洗面,张佳胤脸上阴云密布。 黔中,贵阳府。 “你说什么?你说什么?”黔中巡抚赵锦扯着前来报讯的管家,满脸不可置信。 “老爷,那智明书店确实说了这个消息,还张贴了一幅画,林公子论战后,被乱箭偷袭,身受重伤”管家手里拎着一本千辛万苦买到的《菜根谭》,一脸苦逼。 “竟尔如此?竟敢如此?”赵锦脸上肌肉颤动,狭窄的眸子里精光四溢。 江浙,苏州府。 江南士林魁首诸大绶当着满堂士绅大佬的面,打碎了自己心爱的瓷器,捶着坐榻大怒,仰天狂吼三声,“恨此子不生江南,恨此子不生江南,恨此子不生江南” 宁波府,中天阁。 钱德洪面对黑压压聚众而来的门生子侄,慈和的脸颊难得的挂上了戾气,“林卓远在巴蜀,虽未拜入师门,其心学造诣,早不在我之下,与我多有切磋神交,我心学虽未大行于世,却也断断不能任人污蔑,更何况,学理相争犹罢了,刀斧加身,摧折我心学传承俊彦,痛煞我心” 叙府,林家府邸。 满庭悲戚,张婉儿乍闻爱子重伤,如同晴天霹雳,卧床不起,老林方寸大乱,耿小妹和萱萱也是神志恍惚。 何举出面主持大局,“子龙,陈苏,你们或是朝廷命官,或有卓哥儿托付在身,不可轻动,还是由大力带人北上比较稳妥” 陈苏不言,缓缓摇头。 “公子遭逢此难,如今生死不知,子龙不能救护,不能看顾,朝廷命官要来何用?功业要来何用?”邓子龙没有抬头,脚下一洼泪水,倒映着他如疯似颠的脸庞。 第71章 滔天巨浪 《菜根谭》裹挟西南儒释道三家之名风行天下的第二天,林卓沉睡的第三天,说好的《浣花洗剑录》如约而至。 这本书装帧设计并不华丽,毕竟属于赶稿出来的作品,能保证字数已经是作者的良心了,但却别出心裁,封面上最大的一个意象竟然是林卓那把缚鹿剑,绘制的极为写实,凌厉气息几乎透纸而出,连缚鹿两个字的铭文都清清楚楚,占据了整个封面的半壁江山,另外一半属于作品的名字,浣花洗剑录五个古朴的篆书大字,显得特别有追忆感,魂兮归来那种感觉。在封面上,若隐若现似乎还有一幅朦胧的线条画,极为写意,约莫能分辨出有一白衣男子中箭吐血,一绿衣女子含泪凝望。 这种封面画风,若不是提前有广告,说不得,大家伙要把它当做武侠小说来对付。 《浣花洗剑录》没有作者,内容全是干货,从林卓等人登上高台开始,到林卓悲愤晕厥结束,期间所有人的言论举止,穷形尽相,完完整整,是一本异常严谨,起伏跌宕的流水账。 这本流水账,像是一桶热油,滚烫滚烫浇在读书人们的心里,也像是一根导火索,有些蠢蠢欲动的狂热,爆裂开来,再也按捺不住。 苏州,苏松巡抚衙署。 “老爷,老爷,不好了,哎哟……”一个师爷模样的中年人忙忙乱乱穿过二门,直往巡抚老爷的书房而来,却不小心自己踩到了自己的长袍,一跤栽得个狗啃屎,两个血淋淋的门牙咕噜噜滚到门边儿,倒是比那师爷还要领先一步。 “何事慌张?每临大事要有静气,这般沉不住气,自乱阵脚,成何体统”书房里传出巡抚老爷烦躁的叱骂声。 “老爷,老爷,衙门外边儿,聚了一群学子”师爷欲哭无泪,含着眼泪花儿,吃力的捋着舌头说明情况,“恐怕不下五六百人,还有人源源不断地过来,像是,像是要围了咱们巡抚衙门呐” “什么?放肆”巡抚老爷怒不可遏,一个精致的青花瓷茶碗就这样在地上粉身碎骨,自己也是读书人出身,读书人无理也要搅三分的德行,巡抚老爷再熟悉不过。 顿了顿,巡抚老爷终究还是拿他们没办法,“他们聚众闹事,所为何来?有何诉求?” “他们,他们都是声援那巴蜀灵竹的”师爷小声地说,他可是知道,自从巡抚家的掌上明珠因为《葬花记》对林卓无比痴迷以来,东主大人对这个名满天下的大才子非常的有意见,见不得跟林卓有关系的任何东西。 “哦?巴蜀灵竹?”巡抚老爷又顿了一顿,胸前急剧起伏,调整了下情绪,“声援其人何事?” “老爷,林卓浣花溪论战大获全胜,蜀中布政使钟毓以妖言惑众治罪,取其功名,林卓高台领罪,遭到此刻袭击,身受重伤,舆论皆以为是钟毓所为”师爷言简意赅,飞速把前因后果说清楚。 “西南事,自有西南处置,与我苏松地界何干?”巡抚大人嗤之以鼻。 “咳咳”师爷小心翼翼递出两本书。 巡抚老爷双目一立,颇为不悦,还是伸手接过,略一翻看,再细细一看,眼睛转得几圈,神色变幻不定,陷入了沉思。 “老爷,老爷,不好了”巡抚大人还没有拿定主意,又有一个管事亲随一个鱼跃冲顶扑进了房门。 巡抚老爷出离愤怒,“混账东西,还有没有规矩,禀事完后,去管家那里领二十脊杖。” “是是是,老爷息怒”亲随如丧考妣,“老爷,苏州府衙出大乱子了,当地士绅和学子齐聚陈情,苏州知府调兵强硬驱散弹压,有个老先生被踩踏致死,士子群情激奋,纵火烧了衙门” “什么?”巡抚闻言大惊,再也不能安闲,哆嗦着嘴唇询问,“松江府、绍兴府、山阴府情形如何?” “三府均遭到大批学子聚众请愿,不过尚无事态激化的帖子”亲随很干练的回应。 “江南其他地界有无此种情形?” “回禀老爷,江浙湖广南直隶,无不沸腾,学子们义愤填膺,尤其是宁波府,钱德洪亲自带着门人,就在府衙门口讲学,讲的还都是林卓的经义学理,日以继夜” 巡抚浓眉一皱,鹰钩鼻微耸,长出一口气,下定了决心,“跟我出去看看” “老爷,要不要调派兵马” “老爷,要不要知会提学大人” 亲随和师爷异口不同声。 “不用,老夫也是读书人,有此良才美玉,惨遭磋磨,几近于死,能无恻隐之心乎?要兵马学政作甚?”巡抚老爷哑着嗓子义正词严,两个亲信在风中凌乱。 尽管巡抚老爷以为自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当巡抚衙门的红漆大门打开的时候,沸腾的震耳欲聋的声浪还是让他好一阵头晕耳鸣。 “严惩文贼,还我人间公道” “青天白日,抹杀斯文” “天日昭昭,天日昭昭” “林卓何罪,读书何辜” …… 杂七杂八的声音在巡抚衙署的四面八方响起,却又突然由远及近,慢慢静了下来。 巡抚老爷很满意,这说明他在读书人心目中是有很大威望的,远远不是林卓能比得上,那小妮子崇拜个乳臭未干的黄口小儿,真个荒谬。 他整整衣冠,正要发表即兴讲话,却见人浪两分,现出了一众苍老的面孔。 他忙不迭收起逸兴横飞的嘴脸,颠颠儿下去,“顾前辈,了悟大师,青松道长,还有各位老前辈,你们,这是,这是……” “我等也是前来请愿的,请巡抚大人为我等做主”说着,这群老头儿就要下跪。 “岂敢岂敢,折煞晚生”巡抚老爷一脑门儿冷汗,“诸位但又教诲,一纸书信,晚生自然登门聆听教诲,万万不敢当” “一纸书信?不敢不敢啊”老先生们缓缓吐字,语气平缓,怒不可遏,“今时不同往日啊,以往忠孝节义之下,读书人畅所欲言,以往浩然正气护体,读书人可畅游天下,如今,却能因言获罪,却能在光天化日之下死于非命”顾老先生手中的拐杖重重在地上顿了又顿,“我等又岂敢托大,林卓能中箭,我等自然也能” 这话每个字都像是匕首,把巡抚大人戳得千疮百孔。 他很艰难的认清了现实的严峻,更坚定了立场,“诸位老先生,诸位学子,我亦是读书人出身,深知学理进益之不易,林卓不可多得,乃是读书种子,理应通达学术,造福世人,如今却屡遭磋磨,横祸加身,其中之委屈苦痛,我,感同身受”巡抚大人鞠了一捧同情泪,“诸位但请放心,朝堂之上,正人如云,我一己之力虽小,却也要为林卓,讨回这个公道,为我大明学子正名,为我读书人护法” 歇了口气,巡抚大人继续现学现卖,“诸位,我亦曾拜读《浣花洗剑录》,林卓说他不懂,我也不懂,我相信此地诸位,都不懂,然而,只要我等赤子向善向上之心不堕,世间终会是朗朗晴天” “向上向善,朗朗青天” “向上向善,朗朗青天” 学子们振臂高呼,气势雄浑,老先生们也冷静下来,捋着胡须微微点头。 巡抚老爷长长舒出一口气,心下颇为自得。 不仅仅是苏松等地,《浣花洗剑录》扫荡了大明朝野,代入感过剩的读书人们无不心旌摇曳,g点被狠狠的撩拨了,这种装逼突破天际,却又陡然转换成悲剧英雄的套路,让人意与神驰,不走上街头大大的放浪一番,怎能对得起自己。仦說Ф忟網 面对骤然间风起云涌的读书人上街散步风潮,各地的官府态度不一,强硬的都遭到了巨大的反弹,有强悍些的,搞些物理攻击,比如投掷石块,纵火,有的拿起如椽巨笔,搞些化学攻击,写歪诗讽刺,捕风捉影弄一些话本小说,总之搞臭名声就对了。大多数都比较温和,有些甚至表态与学子站在一起,当然做得最出色的当属黔中,赵锦巡抚很有个性,学子们在巡抚衙门知府衙门聚众喧哗,他不驱散,不弹压,直接管饭。 这场斗争,并不只属于男人,也属于女人,女人们感兴趣的并不多,但是被撩拨得更深刻,《浣花洗剑录》里面,还有一抹浓浓的男女情愫,林卓中箭了啊,林卓是为了清漪姑娘中箭的啊,女孩儿们们手中的书,最后这几页几乎都是香喷喷,湿哒哒的,那是从脸蛋上涟涟滑落的泪滴,林卓是一个才子,才华让人倾倒,他还是一个痴情种,为了自己的女人,不惜性命,这可不行了,挠心挠肺各种挠,痒得要了亲命了。 于是乎,白天,男人们挥舞着手中的两本书,在官府门前挥汗如雨,激扬文字,日天日地日钟毓,晚上,女人们成群结队捧着莲灯,在河岸上默默静思,为林卓祈福,小心思里转悠着林卓的几幅朦胧画像,默默期盼着被动的日。 大明,一日之内,风起云涌,那么,作为策源地的蜀中,又会发生些什么呢? 第72章 龙蛇起陆 成都府城的地理位置很是神奇,地处在洼地之中,周边的山地丘陵从此地辐射开去,一圈圈绕着成都平原旋转,越转越高,离成都越远,山峦越是陡峭,是以成都府城虽然如同坐盆观天,周边山林茂密,却也并不巍峨险峻。 傍晚,成都北郊的密林里,正在上演一场你死我活的追逐战。 “圣女,那条疯狗又追上来了”一身夜行衣的汉子,喘着粗气,惊魂甫定,脸上闪着十字交叉的疤痕,格外显眼。 良久,难得穿着不是红色衣服的红莲都没有搭理他,她坐在一个巨石上,神色痴痴呆呆,黑色的紧身夜行衣将她********的身材勾勒得惊心动魄。 “圣女?圣女?我们要赶快转移,不然来不及了”十字疤痕的汉子十分焦急,尽管外表穷凶极恶,看向红莲的眼神却透着些温柔。 红莲缓缓拧过脖颈,如同一潭死水,声调也平稳异常,冒着丝丝冷气,“不用慌张,那疯子从浣花溪当晚,就一直缀在我们后头,追杀我们,总共带了不到20个人,后面又加进来一拨人,也不到20个,我们这两天死伤了一百多号人,却也杀了他们近30人,现在他们满打满算不到20人,我们还有60多个,又是我们逃他们追,就算这波人是杀神转世,也奈何不了我们” 十字疤痕的汉子应当是个头目,对红莲圣女言听计从,闻言略略放心,当即打了个呼哨,尖利的声音传出去老远,旁边寂静的密林里,渐次有些奇形怪状的鸟兽叫声传回来。 十字疤痕的汉子一屁股坐在一个木桩上,嘴巴里嘟嘟囔囔,“真他娘的邪门儿,这些贼厮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一个一个打,老子能弄死他们,偏偏要几个人合起来打,咱们得想个辙,不能再死人了,老六、老七的两队人,风风雨雨都过来了,全都栽在这个鬼地方,一个都不剩,死绝了,老六才弄上个相好的婆娘,可惜了” 红莲恍若未闻,自顾自发着呆,她脑海里不停闪现出林卓的影像,在戎县县学里凭着力气大挟持住自己,信誓旦旦保证要千万倍补偿清漪,还在自己的臀儿上留下了伤痕,在浣花溪文采惊世,气度恢弘,雨夜高台上豁出命为清漪挡箭,那支箭还是红莲亲手射出去的,也是那天晚上,她射出的唯一一箭,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她射向了清漪,却射中了林卓。 “啊……” 一声惨叫声扰乱了红莲的心绪,她腾空而起,像一只灵猴一般,踩踏着半空中的树干,形态飘逸,向着惨叫声传出的地方飞速略去。 等到她一个鹞子翻身平稳落地,腰间软剑也已经在手腕间飞舞,却只看到两个黑色的人影一闪即逝,遁入密林中,留下一具尸体,身首异处。 “啊……” “啊……” 又有惨叫声在各个方位传来,显然,对方是不打算跟他们正面接招,要玩儿偷袭了。 此起彼伏的惨叫声让红莲心浮气躁,“刀疤,传令下去,让弟兄们朝我们聚拢,他们人少,我们人多,他们不敢乱来”ωww.xSZWω㈧.NēΤ “靠过来,不想死的都他娘的靠过来,跟老子一起剁了这群杂碎”刀疤怒火攻心,剩下的这些可都是跟他出生入死的弟兄。 靠过来,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就很艰难,这是一条带血的不归路。 白莲教匪们从自己舒适隐蔽的藏身之处溜达出来,成了暗器攻击再明显不过的活靶子。 “唰唰唰……”“啊啊啊……” 袖箭飞镖满天飞,带起一蓬蓬鲜血,带走一条条人命。 刀疤一个倒仰铁板桥,闪过一个奇形怪状的爪形暗器,气急败坏“他娘的,藏头露尾算什么好汉,有种现身出来,跟你家刀疤爷爷大战五百回合” 红莲很没好气,这样要是有效果,大家都去骂街,把这帮疯子骂死好了。 然而,事实就是如此吊诡,刀疤叫唤过后,暗器攻击神奇的停了下来。 刘挺带着自己的弟兄们依次现出身形,红莲的算术很好,差不多也就是20来个人,而且都有不同程度的挂彩,刘挺白嫩的小脸儿上,就有一道新鲜的血迹。 红莲见状,不喜反惊,牢牢握着手中剑柄,“你们是什么人?跟我们有什么深仇大恨?为何要以命相逼?” 刘挺笑了笑,回答得很简洁,“我是林公子的人,你们行刺他,让他身受重伤,你说我为什么要以命相逼。” 红莲闻言,气势陡泻,声音微不可闻,“他现在还好么?” 刘挺微诧,还是耐心回答了她,“林公子吉人天相,那一箭并未射中要害,并无性命之忧,只是如今仍在昏迷中” 红莲神色怔忡,半晌无言。 刀疤脸一头雾水,恶行恶相的开始放狠话,“好,你既然要给那什么林公子报仇,我也要给老六老七报仇,咱们这梁子是解不开了,上,给我把他们给围了,这次咱们人多,老子要活剥了他们的皮” 白莲教匪小心翼翼的围拢过来,把这二十来号人困在垓心,红莲望着眼前局面,心思百转千回,反倒不觉得松了口气,心累莫名,“你姓甚名谁,留下字号吧,看你们个个勇武不凡,必然不是无名之辈,来日我也好向你们林公子传讯,安置你们的家眷” “他们都是林公子麾下,司命卫队的人,带头儿的叫刘挺,乃是湖广总兵刘显的大公子”一个温和的声音从圈儿外传来,在这傍晚的密林里显得非常突兀。 “谁?”一众白莲教匪心脏又提到了嗓子眼儿。 “我们是朱雀特务营,我是分守叙、泸、内三府参将邓子龙”声音温和依旧,却伴随着四面八方整整齐齐的脚步声,染上了冷冰冰的煞气。 “呵呵呵”红莲环顾左右,见到邓子龙带来的人马不下五百人,把所有的出路都堵得严严实实,无力一笑,自从跟林卓放对以来,自己从来都没有赢过,这次有教主坐镇,仍旧逃脱不了,她有些认命了。 邓子龙现出身形,脸色沉肃,带着点儿奇异的笑意,洪声大喝,“刘挺,速速撤出” 刘挺等人条件反射一般或丢出飞天爪荡秋千,或几个凌空腾跃,或洒出石灰粉,五花八门,白莲教匪反应不及,眼睁睁看着刘挺这窝人杂耍一般投入到邓子龙大部队的怀抱。 刀疤见状,恶向胆边生,摆出个交党费的架势,“直娘贼,谁怕谁,人多了不起啊,弟兄们,给我杀” 话音未落,邓子龙干净利落的一挥手,一大丛羽箭从四面射过来,直接把精神抖擞的刀疤哥射成了刺猬。 蠢蠢欲动的白莲教匪顿时又静了下来,悄无声息。 红莲看了刀疤一眼,“邓将军,你这番做作,莫不是打定主意要把我们全部灭杀在此?” 邓子龙摇摇头,“不,虽然我恨不得马上将你们所有人千刀万剐,但是你们当中还是有两三个人,能暂时活着” “哦?你们打的什么主意?”红莲出言追问。 邓子龙却已经不耐,烦躁的挥挥手,顿时箭如雨下,接近半数的白莲教匪血溅当场,“你是头目吧,我跟你说这些,不是要跟你聊天的,懂么?” 红莲被噎得十分恼火,奈何形势比人强,她只能忍气吞声,伸出玉指,指点了两个心腹手下,三人从人群里走出,红莲嘴巴里兀自不服气的叨咕着什么,听不真切,只隐隐约约听到了林卓的名号。 邓子龙点点头,刘挺派人将三人困成了肉粽子,剩下的三十多号白莲教匪莫名其妙的站在原地,他们还没有搞懂发生了什么事,也不明白等待他们的是什么。 邓子龙拔出腰间宝剑,施施然走进包围圈。 “营长大人,小心狗急跳墙”邓子龙的亲随觉得很不放心,脱口而出提醒,全然未曾顾及那些狗的感受,包围圈儿里剩下的三十郎当个人,顿时各种受伤。 邓子龙不搭理,按住想要冲到自己前头的二货,拨拉着脑袋让他们滚蛋,他已经抑郁了两天了,看到永远神采飞扬的公子,如今只能在床榻上气息奄奄,老邓自己也觉了无生趣,尤其是看到清漪衣不解带寸步不离的守在林卓身边,自己却一点事也做不了,这种巨大的差距,更让他心里没来由的犯堵,堵得他三尸神暴跳。 如今追杀刺客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正好发泄一下胸中戾气,赶紧调整好状态和姿势,万一公子明天就醒来了呢。 邓子龙心中芜杂,却并没有丧失理智,去玩儿一场一挑三十的游戏,他摆摆头,冲着刘珽使了一个眼色。刘珽嘿嘿一笑,当即了然,扬手招呼了二十几个强弓手,环绕着白莲教匪们站好,一个盯一个。 邓子龙眼睛一轮,就锁定了个獐头鼠目不住往后缩的白莲教匪,走过去,抡起剑就直刺过去,看上去这个猥琐男有些地位,好几个匪徒挥舞兵器要帮忙,只是刚要有所动作,一支狼牙箭就卜楞楞射到面前,只得顿步,眼睁睁看着猥琐男被活生生削掉了半边脑袋。 如是轮回,不过半炷香间,邓子龙已经用各种手法弄死了十几个白莲教匪,每个人的死状都别具一格,惨不忍睹。 “邓将军,如此虐待俘虏也是你们家公子教你的么?”红莲闭着眼睛听到让人牙碜的惨叫声,睁开眼被眼前一幕刺激得一哆嗦,再也忍耐不住,嘶声尖叫。 奈何邓子龙也只是一顿,手上动作继续,又一个匪徒被拦腰斩断。 “邓将军,你家公子看到你现在这幅样子,不知会作何想?”红莲继续他的音波攻击。 听到这句话,邓子龙停下来了,只不过眼睛却通红一片,咬着牙齿怒火冲天,吼叫声在这片密林里回荡,“公子宅心仁厚,才让你们这些宵小有机可趁,这些杀人盈野的腌臜事,子龙一身当之,岂能入得公子耳目,公子自可光风霁月,纤尘不染,子龙纵然满身血污,做个辣手修罗,也断不会让你们再伤他一分一毫。” 邓子龙最后几个字慢慢蹦完,回过头又要继续他的屠杀大业。 “且慢”刘珽出声制止了邓子龙,“邓营长,既然你都这么说了,还是留几个人给我吧,说起来,司命卫队才是公子的贴身护卫” 邓子龙看着坏笑地刘珽,很顺眼,点点头。 红莲看到眼前的交接班,没有了仇恨和愤怒,她又闭上眼,感觉浑身冰凉,他的心腹都如此痛恨我,他也会一样么? 第73章 蜀难未已 成都府,督院街,布政使衙门。 这里已经连续四天人山人海、水泄不通了。 不同于江南等地遍地开花,正在成都准备科试的蜀中读书人,目标非常明确,罪魁祸首就是布政使钟毓。 不仅目标更明确,他们比江南读书人更激动,更愤怒,因为被刺杀的是他们的乡党同学,因为他们曾经亲眼目睹,林卓坠落的全部过程。 不需要《菜根谭》和《浣花洗剑录》的火上浇油,蜀中士子就已经怒不可遏。 林卓遇刺的当晚,布政使衙门的外墙上,门楣上,已经找不到干净的地方了。 有臭鸡蛋的痕迹,有粪便的痕迹,还有口水浓痰的痕迹,有些热衷激扬文字的读书人,还用大纸写了声讨谩骂钟毓父子的文章,张贴在墙上,大家的组织纪律性很好,从来不会有叠加和覆盖这回事儿,反正布政使衙门的外墙那么长,那么白,总能见缝插针。 前来布政使门前挑事儿的,最显眼的,永远是蹦蹦哒哒浑身精力无穷无尽的学子,他们也是最闹腾的一波,也是最具有舞台天赋的,有人跳上高台发表即兴演讲,感受万人之间的荣光,有人振臂高呼,带起一波又一波的节奏,还有人总是抽冷子做些小动作,丢石块,扔火把,要不是钟毓事先早有准备,估计布政使衙门已经被烧了无数回了。 还有一拨人,也很扎眼,他们都是光头,亮幽幽的脑门儿上,烙印着显眼的戒疤,他们很有组织,持久力极强,每天都有两个穿袈裟的大和尚带头儿,带着几百上千不等的比丘僧侣,到地儿了就往地上盘膝一坐,开始朗诵《菜根谭》。 “宠辱不惊,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望天上云卷云舒。” “岁月本长,而忙者自促;天地本宽,而鄙者自隘;风花雪月本闲,而扰攘者自冗。” “风来疏竹,风过而竹不留声;雁渡寒潭,雁去而潭不留影。故君子事来而心始现,事去而心随空。” “鱼得水逝,而相忘乎水,鸟乘风飞,而不知有风。” …… 佛家的禅意穆穆皇皇,朗诵起这些经义真理更增其神圣气息,也为学子们的撒泼胡闹,渲染上了一层正义的光辉底色。 “杨兄,今日这布政使府邸竟尔没有人外出了不成?”一个士子打扮的读书人手里掂量着一块人头大小的砖头,很是英雄无用武之地的遗憾。 “郭兄,切莫着急,布政使衙门偌大,人丁众多,不出门,莫非是羞愧到要绝食自尽?你那砖头定是能派上用场的”一个油嘴滑舌的学子打趣,自己笑得欢实,可能是动作太大,一不留神,露出了腰间一根软鞭。 “哈哈哈,杨兄原来好这口儿,我等不好奉陪,若是那蜀中三败类出门,我等定助你活捉一二,了却你心中瘙痒”一个更油嘴滑舌的学子,看上去颇为见多识广,是个老司机,二话不说就开起了车。 “哈哈哈”“哈哈哈” 学子群里扬起了一阵阵的大笑声。 “哈哈哈”那软鞭学子不以为意,也跟着狂笑,“尔等莫要折辱于我,若是浣花溪******,任其中一个,让我反攻为受我都没意见,钟越秀、宋应仪、刘承悦三大败类当面,我怕是要疲软一夜了” “你可滚蛋吧,自从林公子遇刺重伤,汪秉宜、孙继皋、郭廓、黎黍四位公子每日都会两两轮换前来慰劳,鼓舞士气,也不见你哪次有胆量凑上前” “哈哈哈,莫要再瞎扯,快看快看,开门了,诸位同学,我等替天行道的良机来到,夫子曰以直报怨,且让我等一展身手” “哈哈哈,竟然是刘承悦,杨兄,还是将就一二吧” “嘿嘿嘿,将就一二是可以,却不必等到天黑,吃我一鞭” “吃我一棍” “吃我一枪” ……尛說Φ紋網 各种呐喊声不停歇,学子们每天活动的最高潮终于来到,个个兴奋莫名,纷纷涌上前去,撸袖子掏家伙暴力殴打刘承悦。 可怜刘承悦,虽然身处从人家丁的重重护卫之中,仍旧遭受处处创伤,嘴巴边上挨了一记鞭子的尾梢,红通通一道血棱子,臀部也被人重重捅了一记,力道实在不小,刘公子痛的哀嚎一声,几乎挟持不住双股。 “觉人之诈,不形于言;受人之侮,不动于色。” 僧人们的念诵仍旧在进行,此刻的群殴活动,庄严依旧。 “啪……”陈哲的脸上也挨了重重一记,脸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胀起来,还有五个红灿灿的血痕。 “公子信任,让你一人担负护卫重责,你却让他置身险地,你想死么?”陈苏满脸阴霾,眼睛里寒星四射,让人丝毫不怀疑,下一刻他会暴起亲手取走弟弟的性命。 “砰……”陈哲直挺挺跪倒在地上,耷拉着脑袋,也不辩解,挨了一巴掌,他反而轻松了很多。 “别在那儿装死,把你手中的所有人手全部交给我,滚下去闭门思过,等公子好转了,再行发落”陈苏冷冰冰的把陈哲夺权软禁。 陈哲猛地抬起头,张了张嘴,他觉得他还可以做些事情,不过对上哥哥突然戾气大盛的瞳孔,他打了一个冷噤,默默闭嘴退出。 “来人,在成都府察访一番,总有些士子读书太久了,身体不好,家境也不好,多找一些,多多益善”陈苏阴森森地下了他驾临成都府之后的第一道命令。 “是,不过,是否需要控制他们?”一个黑影在陈苏背后低声询问。 “当然需要,不过不用动粗,我用钱,买他们的命”陈苏扯扯嘴角,面部表情如同冰铸。 “是”黑影转身离去。 陈苏整整表情,深吸了口气,缓步走到林卓的房门前,轻轻地扣了扣门栓。 “进来吧”房间里传来一声应答,声音如同磨砂,喑哑干涩。 陈苏踏步走进门,在门口顿住,他远远看见林卓的脸色渐渐好转,胸口轻微起伏,有力道得多了,显然正在好转,又看看侧坐在林卓床前痴痴凝望的清漪,整个人都缩水了一大圈儿,脸色憔悴无比,不过区区三天,她仿佛经历了人世间所有的炼狱,随时都可能随风飘走。 “有事么?”清漪出声询问,她的姿势一点儿都没变。 陈苏吸吸鼻子,“都是些琐事,鲁员外和乔员外前来交接,二力去处理了” “好” “姑娘,《浣花洗剑录》是神来之笔,作用不可估量,您跟公子一样,都是天才”陈苏努力多说几句,清漪的状态让他有些恐惧,他无法想象公子醒来,清漪却支撑不住,会是怎样的场面。 清漪牵扯一下嘴角,算做回应,“金凫和马容在外面奔走,可有成效?” “成效卓著,川南三府,还有按察司、都指挥使司的态度比较明朗,布政使司的人树倒猢狲散,只是巡抚高志泰的态度仍有保留,他不认同钟毓夺去公子功名的行为,但也不认为刺客是钟毓所派,官方意见一直未能一致”陈苏仍旧远远站在门边,说着这些平时只有林卓能听的事。 “加把火”清漪的姿势仍旧没变,音调却冷了很多,还带些急切,她不允许,决不允许林卓耗尽心神,不惜以身作饵的局面,被个呆板的死老头儿破坏掉。 “是,您放心,我已有安排”陈苏躬身回复,毕恭毕敬得倒退出门,他敬得不是清漪的聪慧,而是她对林卓的一片真心。 次日的布政使衙署,热闹场面愈演愈烈,先是除了林卓之外的浣花溪******齐聚,明星效应不是盖的,瞬间召集起了近千士子,几乎把前来成都府科试的秀才一网打尽,气势如虹。 人多好办事,随后的大招次第放出,金凫带着一伙儿叙府士子举起了一张巨大的横幅,在布政使衙门口儿上迎风招展,上面活灵活现地画着各种不堪入目的画面,主角都是钟毓和钟越秀父子俩的娇妻爱妾,边儿上还有两个巨大的绿色头巾,显然是馈赠给钟毓父子俩的。 这还不算完,川南的士子们随后又抬出了两个塑像,都是跪着的,摆放在衙门口儿石头狮子的旁边,又拿出林卓布衣青衫折扇飞扬的画像,就安放在大门正中,比之秦桧夫妇要恶心的多了。 钟越秀早就憋气憋得狠了,奈何老爹认为要镇之以静,不能给别人口实,因此才一再隐忍,做个缩头乌龟。 如今这些羞辱和前几日的殴打比起来,更要刺痛心扉,他觉得这已经触及底线了,让老爹爆发的时机到了,赶忙冲到父亲书房,绘声绘色添油加醋地一一描摹,连横幅上自己和老爹爱妾不得不说的故事,也描述了个清清楚楚。 “混账,混账”钟毓忍无可忍砸了茶杯,“这些无脑书生,百无一用,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还没完没了了不成,来人,来人,速速派人传令胡结一,今日下午,衙门外再看到一个瘟书生,本官就弹劾他平靖地方不力,摘了他的乌纱帽” 所谓官大一级压死人,胡结一听到这个命令,心中固然各种腹诽,但是该干的活儿还是得干,当然是手下人干,现在的布政使衙门可是马蜂窝,一不小心招惹上了,染上一身腥臊,自己的知府衙门能不能保住还两说呢。 于是,士子们兴奋莫名的时候,数百个皂隶捕快,突然横冲直撞,来到督院街上,他们要暴力清场了。 衙役捕快们没有大喇叭,也不宣扬政策,更不会要求投降,冲上来就是铁尺、大棒一起上,噼里啪啦一顿好打,面对真正的暴力,士子们的软鞭是没有用的,顿时四散落跑,捕快衙役们自觉威风凛凛,打出了兴头儿,穷追不舍,逮着落在后面的就是一顿胖揍。 可惜,身强体壮抗揍的,都已经跑远了,留在后面的嘛,自然都是体弱多病不下火线的,这一顿胖揍下来,当场就在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中,留下了二十多具尸体。 一阵微风吹过,尚未跑远的士子们回过头来,眼看着刚刚还一起吹牛打屁的同窗好友,此刻就倒在血泊中,气息全无,一时间还不敢置信。 他们不信,有人信了,汪秉宜不跑了,他快步走到尸体旁,跪倒在地,仰头大呼,“苍天无眼,苍天无眼,我蜀中文华沦落至斯乎?” 汪秉宜的大声疾呼,引起了捕快们的注意,扬起铁尺当头砸下,顿时鲜血四溅。 这一幕血腥让学子们回了魂,也激起了他们无穷无尽的愤怒,他们一个个聚拢回来,眼睛中的愤怒无法掩饰,一个个朝着捕快衙役们逼近,个个荆轲附体,风萧萧兮易水寒,视死如归。 他们聚到汪秉宜身边,静默无言,有人手忙脚乱为汪秉宜包扎伤口,汪秉宜脸色惨白,仍旧鼓起余勇,喊出了两句要命的口号。 “钟毓,以布政使之身,意欲焚书坑儒乎?” “钟毓不死,蜀难未已” 第74章 人不为己 衣冠庙,蜀中巡抚衙门。 高朋满座,大半个sc官场都云集到这里。 放在一般的巡抚身上,这倒也毫不出奇,毕竟巡抚乃是一省封疆大吏,大权在握,只是落在高志泰身上,就代表着不同寻常。 自从蜀中巡抚高志泰因年事已高,二度上疏求去,这里已经门前冷落很久了,蜀中的三司要员、知府知州,大抵都知晓,这位在蜀中巡抚任上待了三年的抚台大人,也就这么回事儿了,既将事权放归布政使,又无力经营人事梯队。如此,不能权力荫庇,又不能提携高升,那就没有了迎奉的价值,逢高踩低人之天性,高志泰以巡抚之尊,虽然不至于被踩,晾在一边当摆设也就是了。 “高大人,如今成都府城已经连续四日混乱不堪,学子僧道激愤不已,若不尽早妥善处置,恐将酿成大祸”蜀中高官济济一堂,率先发言的竟然是叙府知府何举,更难得的是其人慷慨陈词,竟然底气十足。 “如今成都府城动荡,若任其蔓延,恐成燎原之势,及早处置,防患于未然,应是上佳之选”按察使宋鸿烈表态赞成。 “我意也是如此,远的诸如湖广江南南直隶等地,近的诸如gz等地,学子聚众闹事,蔚为风潮,若相互勾连,连绵成片,必将惊动朝廷,局面不可收拾,且不提风潮起源乃是出自蜀中,受害者乃是蜀中俊彦,若我等迟迟未能妥善处置,有所交代,率先上报朝廷,不仅难逃朝廷降罪,亦难免让蜀中学子齿冷”这位发言的,眉头紧拧,言谈老成,很有见地,有大局观,也有很明显的倾向性,他也是布政使司参政,却不是陈文杰,而是左参政郑振声,近几日与金凫、马容两人来往最为密切的蜀中高官。他的盘算很简单,这次钟毓若是倒台,高拱势必在蜀中受挫,巴望着张佳胤老大人推上一把,也能主政一方。 “及早处置,早做决断,诸位”高志泰高居首座,却最为苦闷,张口就是一长串的疑问句,“我又何尝不知要赶早,老夫那世侄横遭劫难,实在可惜可怜,功名之事老夫断然要为他讨个公道,只是暗中行刺者是何人?又是受何人指使?可有证据?如此之多谜团未解,如何平复学子愤怒?如何向朝廷奏报?老夫又该如何处置,怎样决断,诸位何以教我?” “咳咳,回禀巡抚大人,属下已安排重兵追踪刺客,彻查其行迹,成都府也安排了捕快衙役协助,目前……”布政使司负责刑狱的参议讷讷出列,顺手将屎盆子往成都府头上一扣,反正胡结一现在不在这里。 “目前如何?”高志泰不依不饶追问。 “目前尚无结果”参议面红耳赤,决定加大甩锅的力度,“不过,分守川南参将邓子龙也率兵马前来协助,据称是受了大人的札子调遣” “唔,确有其事”高志泰面不改色,“林卓出自川南,乃是当地名望,省中各司一筹莫展,既然川南参将有意出力,老夫就下令照准了”小說中文網 “吭哧吭哧……”参议脸色涨紫,再也找不到托词。 “咳咳”布政使司右参政陈文杰冒头了,他的发言充满了政客的恶臭味,“高大人,为免蜀中当其事,却应对迟缓之虞,我等似乎应先具报详情以闻,为林卓功名之事昭雪,权且稳住士子,刺客之流可暂缓提及,料来能得朝廷各方推许” “陈参政,此言大谬,若不揪出刺客及主使,如何平复学子悠悠众口,莫非只靠春秋笔法?”何举当即出列反对,对陈文杰这个昔日一条线上的盟友,何举无语至极,朝廷各方推许?应该是顺着钟毓抱上高拱的大腿吧,好个不要脸的老东西。 何举很清楚林卓那边的计划,这次就算不趁热打铁把钟毓搞掉,也要把他从位子上挪开,若是热度过去了,时过境迁,效果肯定大打折扣,林卓岂不就白白挨了这一箭,“高大人,何举以为,即便证据不足,钟毓也难逃嫌疑,理应先行拘押,再行举证,若任其在外,恐真相大白之日,遥遥无期” “瓜田李下嘛,钟毓理当暂且逊位避嫌,以利查案,若高大人迟迟不做决断,本官将先行上奏”按察使宋鸿烈是个暴脾气,因为跟高志泰的老关系,作为言官的他一直憋着,但是憋太久会出问题的,不只是生理上的,还有政治上的,他作为言官的操守会受到质疑。 “我意深以为然,钟毓拘押在案,无所掣肘,查案必有实质进展”左参政郑振声表示赞同,他的言辞意味深长,瞄了一眼如坐针毡的参议大人。 “不行,钟毓虽有大过,却并无恶迹,如此应对,对他并不公道”高志泰守着他的端方作风不肯动弹,再度施展一票否决权。 “哼……”宋鸿烈拂袖而起,转身出门就要左拐回家,作为监察部门,他本来就不必跟地方上活这些永远活不干净的稀泥。 “高大人,大事不好,大事不好……”迎面一个人影儿冲进来,跟宋鸿烈撞了个正着,生生把宋大人撞回了客厅,一屁股摔了个结实。 “胡结一,你,你放肆”宋鸿烈官威官体荡然无存,绷不住了,掐着官指冲着胡结一发飙。 谁料到,素来被称作官场鬼见愁的按察使这一次没了卵用,胡结一完全不搭理他,扑上前拉着高志泰的袖子,涕泪齐下,“高大人,大事不好,大事不好啊” 高志泰本就皱得深深的眉头,皱得更深了,“胡知府,何事慌张,你且细细说来” “高大人”胡结一用袖子擦了把鼻涕,黏糊糊的双手又想拉扯高志泰,却被避了开去,“今日钟大人下令属下将闹事学子清场,属下无奈之下,奉命行事,却不料捕快衙役下手过重,学子又有伤亡” “什么?”满堂大佬都坐不住了,宋鸿烈也不再施展死亡之瞪。 “死伤多少?”“死者何人?”“如今学子可曾清场散去?”五花八门的疑问句劈头盖脸地向着胡结一飚过来。 “死者有二十余人,都是成都府本地学子,伤者乃是浣花溪五-君-子的汪秉宜,学子们群情激奋,并未散去,属下来时,学子已经在布政使衙门各处纵火行凶,场面失去控制”胡结一老老实实交代情况。 “嘶……”“嘶……”“呀……”“哦……” 高官们发出各种奇怪的感叹声,彼此交换神色,都觉得已经无法善了,必须尽快做个决断。 “胡结一,你擅自行动,可曾请示巡抚大人,钟毓如今戴罪之身,竟然能让你附郭知府言听计从,你罪过难逃”宋鸿烈不知道是不是惦记着摔臀之仇,借题发挥,先把胡结一提溜起来示众。 “对,对,对”陈文杰也顺势发难,“胡知府,如今事态恶化,都是拜你所赐,你简直,简直就是罪大恶极” “戴罪之身?钟大人什么时候戴罪了?我擅自行动?都是钟毓的命令,我岂敢不听?”胡结一叫起了撞天屈,这特么这群人有没有节操,老子来报个信儿,就直接拿我当替死鬼。 “胡结一,无论如何,二十余名学子命丧你手,你更指使暴徒殴打汪秉宜,事态恶化失控,你首当其冲,来人,把胡结一拿下”高志泰直截了当下令,又看看分管刑狱的参议,摇了摇头,“交由按察使司关押” “高大人,高大人,我冤枉,我冤枉啊,上面强行下令,下面草率做事,我,我什么都没做啊……”胡结一的喊冤声渐行渐远,渐不可闻。 满堂高官略略松一口气,总算有个倒霉鬼撞到枪口上,大家可以安稳一下了。 “赵提学”高志泰在人堆里找了老半天,才找到缩在角落里的赵固,“请即刻发下榜文,恢复林卓功名,为他平反昭雪,表彰其增益经义的功绩,念其受创严重,科试免考” “是,属下领命”赵固如聆仙音,踩了风火轮儿一般,急匆匆走人,这个地方,是非之地啊。 “陈参政”高志泰看看陈文杰,“你去向学子们宣示,官府已经拿办了成都府知府胡结一,必将查清浣花溪刺杀真相,还林卓一个公道,让他们务必冷静,再有作奸犯科行迹,本官将严惩不贷” 陈文杰面露喜色,这相当于钟毓保住了,高拱的金大腿也快要抱住了,还了林卓的功名,也仁至义尽了,自己当朝三品大员,不能每次都为个白衣士子冲锋陷阵吧。 陈文杰再度说服了自己,当即就要出门儿办事,还不等他抬脚,却先听到了整齐愤怒的口号声。 “蜀中何物,焚书坑儒” “蜀中何物,焚书坑儒” …… “钟毓不死,蜀难未已” “钟毓不死,蜀难未已” …… “大人,大人,一大群老先生和四-君-子带人往巡抚衙门来了”高志泰的师爷急匆匆来报信。 “有多少人?”“可有凶器?”“哪些老先生?” “人山人海,数不清楚,杨老先生带头,有七八十个,四-君-子来齐了,汪公子头上缠着绷带,他们都拿着铁锹,说是,说是要在巡抚衙门口儿挖个大坑,把所有读书人都埋了”师爷的回答非常简洁明了,信息却如同重磅炸弹。 巡抚衙门偌大的会客厅里,顿时又是一静。 “钟毓不死,蜀难未已,好啊,好啊”这次轮到何举笑了,“巡抚大人,何举坚持认为,不擒拿钟毓,以正视听,蜀中永无宁日,若只以胡结一搪塞,难免官官相护,捉小放大之讥,更添士林愤怒,即便钟毓有所冤屈,为蜀中数百万百姓计,想来也应深明大义,主动就缚。” “好一个焚书坑儒,就凭这个罪名,钟毓死不足惜”左参政郑振声非常happy,峰回路转啊。 高志泰叹了口气,“来人,传令下去,将钟毓拿下,一并交由按察使司关押” 这个时候,我们有幸见证了一个伟大的变脸演员的诞生,那就是陈文杰陈参政了,只见他拜服在地,义正辞严,“高大人,既然钟毓罪恶昭彰,行迹人神共愤,钟越秀等相关人等助纣为虐,倒行逆施,不可不察,若留下遗毒在外,恐风波不停,后患无穷啊,林卓公子正道直行,洁身自好,毫无防备之心,若再被小人所趁,则有千古之恨矣” 何举嗤笑,堂上众位高官顿时蛋疼,不过也不曾深责,形格势禁,见风使舵,官场要诀嘛,只是形势转变太快,陈文杰操作得有点儿尴尬而已。 高志泰环顾左右,深深吸气,一整冠冕,“诸位,且随我去向蜀中父老请罪” 第75章 名震朝堂 这几天,京师里颇不平静。 当然,指的不是学子闹事,学子们还没有那么大胆子敢在天子脚下聚众闹事,他们的声援手段也是所有省份里最低级的,诗会文会的时候畅谈一番,叹息一声,有人领头了,就向顺天府尹发一封联名信,表明西南地方有妖孽。 这已经是十分了不得的了。 毕竟,京师乃是官员们的地盘儿,要闹事儿,也只能年轻的官员们起来闹,有明一季,学子读书人尽可在其他地方叱咤风云,唯独在京师,只能噤若寒蝉。 《菜根谭》、《浣花洗剑录》接连出世,掀起轩然大波,舆论沸腾,京师官场,下到七品郎中,上到内阁大佬,几乎人手两册,官场上的气氛也越发的紧张起来。 一开始还只是局限于私底下,各种议论、诅咒甚至谩骂不绝于耳,钟毓的祖宗十八代算是倒了血霉,被问候到了灵魂深处。 局势陡然加剧的根源,是地方士绅官僚第一时间发出的私信摇摇晃晃到了京师。作为大明朝治理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地方士绅官僚与中枢官员的信函往来,非常重要,有些时候,中央正式下发的邸报,地方正经上报的奏疏,都未必敌得过这些私人信件的效用。 中央官员大多依据这些更可靠的私信来判断地方上的人心向背和舆情是非,以此决定自己的行止,代为民心喉舌,就是这么来的。 私信里自然是一片火辣辣的沸腾,地方士子群情激愤,无所不用其极,某地府衙被纵火焚烧,某地衙役被殴打致死,局势几近糜烂不可收拾等等。 当然,京师的下层官吏依赖地方上的特定关系户稳定送信,朝堂上的大佬,自然就不受此拘束,挨边儿不挨边儿的,都要写封信请安问好,由此,信函的多寡也成了一个显著的信号。 据闻,浣花溪事件,张总宪的爱徒遇刺后,张府的私人信函一麻袋一麻袋的装,来送信的差人能从街头排到巷尾,口音天南海北,蔚为壮观,而另一边儿嘛,寥寥无几。 于是乎,谨慎的官员们顿时了然,行事也就越发放浪。 有才学的青年官员们,免不了读书人长歌当哭的习性,喝醉了花酒,写诗、写词往来唱和,为林卓击节,为******宣扬,为浣花溪事件张目。 江南和西南两地的青年官员们,不满足于这种隔靴搔痒的快感,一个个热血上头,面对高拱的门生属官,都敢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摆脸色,不仅无人指斥,反倒赢得了越来越多的同情和支持。 大明的腹心之地,一股庞大的力量在缓缓凝结,只等待一颗火星。 火星很快就出现了,这当头一炮来自于督察院右佥都御史,黔中巡抚赵锦,赵锦的奏疏不是密折,也没有请人代奏,按照流程走得规规矩矩,一个环节都不落下,过奏事处,走通政司,备份内官监,送内阁,这样规规矩矩的后果,就是奏疏的内容在顷刻间就传遍了京师朝野。 赵锦的这封奏折,与骈四俪六的公文习惯迥异,十分不文雅,众人几乎看到一个愤怒的老头儿在跳脚大骂,奏折前半部分主要针对的是钟毓,“此人豺狼之行,小肚鸡肠,嫉贤妒能,无容人之量,行事刻薄阴狠,不择手段,罔顾大局,非人臣之相”,奏折里还捎带上了蜀中士子的呼声,“锦官城中,贩夫走卒之辈,亦振臂高呼,钟毓不死,蜀难未已,其民愤如此,士林内外,僧人道士之徒,亦同感悲愤,何物西南,焚书坑儒,其风评如此。” 奏折的后半部分篇幅很小,但是矛头却直接指向高拱,“当道草率决策,殊为不妥,书院育人,但其持守正宗,公与私何异之有?经学玄远,与时势同消长,不砥砺岂能至善?” 奏疏送入宫中,不待日落,内阁的意见就出炉了,“锦无长才,危言耸听,失人臣体,贬官发落” 短短十六个字,充满了傲慢与偏见,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高拱的手笔。 火星迸射,青年官员朋友们也不是吃素的,出身山阴,跟赵固当面辩论过学术的王家屏,带头儿扯起了大旗,他是隆庆二年二甲第二名,年纪不过三十岁,但却素来敢作敢为,在同年进士当中很有威望,吆喝间就聚齐了二百余人。 他们在正西坊汇合,沿着正阳门大街一路前行,王家屏特意安排了个大嗓门儿,同年中最为耿介的王用汲,在前方大声疾呼,“守文人尊严,还士林公道”、“内阁不公,屈枉轻纵”,旁边操持各样生计的小老百姓们看到这些年轻官老爷一副求告无门的苦逼样,觉得很新奇,原来你们也有今天呐,遂关门闭户,在街道两边沿街跟随,看得乐颠颠儿的。 学子们就不一样了,他们很同仇很敌忾啊,早就想玩儿这招儿,可惜不够格儿,现在有带头大哥了,果断吆喝着混进队列中,壮大声势,也有很多官员闻讯前来共襄盛举,队伍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穿过正阳门、大明门,就到了官府衙署密集的西长安街,礼部、锦衣卫、五军都督府、吏部、督察院全在此地,街道也收窄,队伍拉长,拖出去四五里地远,高呼声振屋瓦,颇为骇人。 队伍来到紫禁城皇极门外,看到的就是锦衣卫如临大敌,在门口排起了五六道人墙,刀出鞘箭上弦,一副针对阶级敌人的模样,围观看热闹的老百姓呼啦啦跑了个干净,这可是要命的活计,还不如回去做做生意,有那立场不坚定的学子官员也悄咪咪走了,队伍瘦了一大圈。但是剩下的都是吃了秤砣铁了心的货,呐喊声,呼号声,不减反增,王用汲的大嗓门艳压群芳。 乾清宫,朝堂高官云集在此地,开始一场紧急的御前议政。 “诸位先生,蜀中巡抚高志泰联名蜀中各司主官的密奏奏本到了,你们拿去看看吧……”主持议政的工作,李皇后越来越在状态了。 话音刚落,一个大嗓门儿远远传来,声如雷震,打断了节奏。 “守文人尊严,还士林公道”“内阁不公,屈枉轻纵” “娘娘,翰林院编修王家屏、户部员外郎沈一贯等率众在宫门外静坐陈情”李皇后身边的太监田义跪地回报。 “所为何事?”李御姐见到床榻上的丈夫隆庆皇帝眼睛一眨一眨,显然极为关切,就赶忙出声询问。 “为蜀中士子林卓被剥夺功名、暗害重伤之事,为黔中巡抚赵锦奏疏一事”田义回答的很有艺术,有暗示,有点题,但是不露痕迹。 “林卓的事,本宫有所耳闻,赵巡抚的奏疏又是何事?”李御姐敏锐抓住了重点。 “回禀娘娘,赵巡抚所奏亦是林卓之事,言过其实,过于夸大,危言耸听,臣驳斥并请贬官,以儆效尤。”高拱回答的理直气壮。 田义很快就把赵锦的奏疏和高拱的批复意见呈了上来,李皇后略略一看,嘴角勾起一丝微不可查的笑意,“高先生,依你之见,蜀中上下的奏疏应当属实否?” 高拱闻言,进退两难,主要是他还没有看到蜀中的奏疏到底是什么情况,只能虚应一下,“若事实俱在,理应属实” “好,你且看看,赵巡抚哪里夸大其词,哪里危言耸听了?”李皇后声调转冷,把手中的奏疏丢到高拱面前。 高拱好一阵失神,自从正位首辅以来,这种待遇还是头一次,他弯腰捡起地上的奏疏,高拱有种很不祥的预感,翻看之后,果不出所料,事情不能更糟。 “高先生,以本宫看来,赵巡抚非但无过错,忠心热血反倒可嘉,理应褒奖,你意下如何?”李御姐得理不饶人。 “臣无异议,不过,臣以为,钟毓虽有小过,立身不谨,指使行刺之事,尚无证据,蜀中查案进展迟缓,不如……”如今形势极为不利,高拱却并不想放弃钟毓,不是他仗义,而是作为地方上主动投靠自己的标杆儿人物,若是钟毓直接被人整死,对他来说,就是雪上加霜。 “高大人,蜀中上下既然已有共识,自然能够彻查此案,相信不日即有奏报上呈,眼下当务之急,就在宫门口,不是蜀中”李皇后再度不给高拱面子,声音尖利的打断了他。 “陛下,娘娘,以老臣愚见,京师青壮官员云集陈情,乃是为林卓之事讨还公道,张总宪出面说明事实,应当足可劝退”张居正出列,出了个馊主意,拱出了张佳胤,不是为了你徒弟么,你就去灭火,刚好合适。 李皇后侧目看向张佳胤,这可是个收揽人心的好机会。 “陛下,娘娘,众官员仗义集会,所为者非只林卓一人,更是为了蜀中实行的严管书院与言论的弊政,后者大,而前者小,后者不去,前者只会越来越多”张佳胤出人意料的推脱了,西南的试点完全失败,高拱应该给个说法,去掉这个弊政,收揽的人心就不只是宫门外的了。 “张大人,慎言,严管书院言论,所为者乃是大明人心,何为弊政?”高拱今天的心情很不美丽,大家心里有数就是了,还非要老夫明着低头,张佳胤可恶。 张佳胤却笑了,政治上如果没有把柄相互制衡,是断然不可能有温良恭俭让的,他血淋淋揭了高拱的伤疤,“高大人,事到如今,毋庸回避,西南,可制乎?” 乾清宫内,随着张佳胤的这个反问,陷入了宁静,只剩下高拱呼哧呼哧的喘粗气。 眼见高拱下不了台,他的小弟只得出面解围,礼部尚书高仪温声劝说,“张总宪,若集会官员有所提及,关于此条律令,您大可一言而决” “呵呵呵”张佳胤小声笑起来,“高大人,您这个统领天下学政书院的礼部尚书,做得果然名副其实” 张佳胤说完,就向李御姐行礼告退,出门灭火去了。 留下高仪站在原地,脸上红白转换,煞是好看。 第76章 千古艰难 林卓挣扎着睁开眼睛的时候,虽然伤口处还在隐隐作痛,但是他觉得自己是最幸福的人。 他伸出手,准确地扯住娘亲张婉儿的衣袖,努力挤出了醒来后的第一句话,“娘,孩儿想你了” 听到林卓冲自己撒娇,张婉儿百感交集,泪如雨下,哽咽着说不出话来,抱着林卓的脑袋不撒手。 林卓左右环视,发现自己的家人都在,萱萱在冲自己羞羞脸,耿小妹眼眶红红,盯着自己似嗔怪又似怜惜,老林同志长舒一口气,仿佛放下了天大的心思,独独少了一个一直陪伴着自己的身影。 他从娘亲怀里坐起身来,勉力穿上鞋子,在娘亲和耿小妹的搀扶下,慢慢走到了门外,不出意外的,蓬头垢面的清漪,正满面枯槁、眼窝深陷的跪在那里。不远处,站着的是邓子龙、马容、陈苏兄弟和耿大力兄弟。 林卓轻轻跪坐在清漪身边,明白她心里的自责和伤痛,伸出手,揽住她的肩头,清漪的身子剧烈的颤抖起来,眼睛里渐渐有了光亮。 “我睡了这么久,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我梦见我跟你们散开了”听到林卓说这个,清漪的手猛地攥成一团,指甲都要陷入肉里。尛說Φ紋網 林卓拎过她的手,一根一根把手指头掰出来,继续讲他的故事,“我就不停地找你们,跟着风追,跟着雨追,跟着太阳追,怎么都追不上,后来,一个神仙告诉我,到佛陀面前许愿五百年,我就能够再见到你们,我去了,五百年后,我真见到你们了,只是,那个时候,我是河上的石桥,你们是岸边的垂柳,你们不跟我说话,我想说的,你们也听不到。我很着急,我想回到现在,我们会有很多苦难,很多伤痛,但是,我们能在一起,我能说话,能唱歌,你们也会理我,于是,我就醒过来了” 林卓重伤初愈,声音很小,但是这方小小的空间,静谧得针落可闻,每个人都能把林卓的每个字听得清清楚楚。 “哇……”清漪用力扑进林卓怀里,瞬间哭得稀里哗啦,本就枯黄的脸色,被泪水一浇,简直就不能看了。 林卓微微蹙眉,酸爽地承受了清漪的一扑之力,自己也被自己的故事感动得眼圈通红,还冲着娘亲和耿小妹挤了个得意的表情,换来一个宠溺一个嗔怪的眼神。 “清漪啊,在梦里,你一直是要强不服输的性子,眉眼清丽如画,可漂亮了,要是知道你现在是这样子,搞不好我就不回来了呢”林卓凑在清漪耳朵边上,呵着热气说着气死人不偿命的话。 清漪先是把脸往林卓怀里一埋,然后又拔出来,恨恨举了举小拳头,终究舍不得,跺跺脚,“噔噔噔”跑掉了。 “呵呵呵”林卓一个人赖在地上,看着清漪落荒而逃,满眼都是幸灾乐祸,看得旁边众人都是一时无语。 “你呀,就是个坏人,就知道欺负我们姐妹”耿小妹眼睛里包着眼泪花儿,上前把林卓扶起来,刚才还好好的林卓,顿时体力不支,全身紧密地靠在耿小妹身上,生生把人家妹子前面给压扁了,让耿小妹爱恨交加,臊得满脸通红。 “娘,我饿了,我要吃饭”林卓一边作着恶,一边舔着脸找娘亲要饭吃,冲着那边的兄弟伙招招手,“来,你们都来,去把他们也都叫来,陪我吃饭” 一顿饭的功夫,林卓伤势痊愈的消息就传遍了成都府。 饭还没有吃完,前来慰问探望的各界人士就纷至沓来,巡抚高志泰都专程派了管家前来探病,其他官员士绅,僧道之流更是多如过江之鲫,林家的客厅花厅都要堆不下了。 打着大病初愈,身体虚弱的旗号,林卓只能集体会见一下,在众人面前露个面,道声失礼,就回去继续养伤了。 林卓自然没有继续养伤,他耽误了这么多时间,必须了解一下现在的情势,才好妥善应对。 书房里,何举、陈苏、邓子龙等人列坐。 “……清漪姑娘安排出版了《浣花洗剑录》,大明各地学子纷纷仗义声援……邓将军和刘公子两日两夜不眠不休,追捕到三名白莲教刺客,在戎县行刺公子的红莲圣女也在其列……属下买了二十几条人命……何大人和左参政郑振声大人据理力争,公子的功名已经恢复,并免考科试,钟毓和胡结一被拘押在按察使司……赵锦大人为公子仗义执言,蜀中及各地奏折几日内接连到京,几乎全部附和赵锦大人,京师动荡,高拱颇受挫折,老大人威望日甚一日……”陈苏简洁明了地把这几天的情形说了个清楚。 林卓仰靠在椅背上,略略皱眉,“世叔,按察使司衙门关防如何?” 何举猛然一惊,“贤侄,如今虽苦无证据,有那二十几条人命在身,钟毓却也不能轻易脱身,不如徐徐图之……” “呵呵呵”林卓笑了起来,“世叔以为,林卓中了一箭,脑袋也被射坏了不成,我并非要用非常手段,只是想知道,钟毓能不能与外界及时互通消息?” 何举略略赧然,“按察使司虽说专职监察,但是与地方纠葛仍多,以钟毓身份,明目张胆走出来或者不行,其余应当毫无阻碍” 林卓缓缓点头,“子龙,明日你安排一下,我要见见这三位刺客” 邓子龙有些走神,他还在想五百年的故事,要是五百年,人化为青石板,化为垂柳,能不能男变为女? 看到邓子龙难得露出洋相,林卓有些好笑,提高些音调,“子龙?” “在,公子,有何吩咐?”邓子龙被惊醒了,赶紧正襟危坐,询问端的。 林卓不以为忤,重复了自己的要求,“我明日要去看看红莲他们三人,你安排一下” “是”邓子龙铿锵有力的应下,想着怎么才能保证林卓的绝对安全。 “子龙,这三人对我们后面的计划非常重要,我需要他们与我合作,你不得伤害他们,一切等我见过他们后再说”林卓见邓子龙眼中寒光闪烁,赶紧打预防针。 “公子,仅凭他们一面之词指证,恐怕效果有限呐?”陈苏在旁边发表意见。 “他们指证只是第一步,我要的,是钟毓的行动,或者钟毓亲信的行动,我们也可以推波助澜,尤其是马容,转几个弯儿,透露一些假消息出去,只要他们任何一个人憋不住了,有所动作,此事就板上钉钉”林卓也没有藏着掖着。 马容肃然领命,眼睛转悠着锁定人选,何举、陈苏等人缓缓点头。 “公子,那三名刺客罪大恶极,红莲更是二度对公子出手,若是放虎归山,恐怕……”邓子龙的关注点不在全局上面,他一心想的就是为林卓报仇雪恨。 “子龙,君子报仇十年未晚,你能抓住他们一次,就能抓住第二次,后背交给你,我很放心”林卓打断了邓子龙的话头,说着自己觉得很忠肝义胆的话,却没注意邓子龙偷偷埋下头去,眼眶红润,神情变幻,复杂莫名。 “卓哥儿,天色不早了,你该吃药休息了”耿小妹柔柔的声音传过来,何举等人知机地告辞而去。 耿小妹带着妍儿走到林卓书桌旁,妍儿手里端着托盘,耿小妹拿过药碗,用汤匙搅了搅,小心翼翼的吹了又吹,才送到林卓嘴边。 林卓闭着嘴巴,不肯喝,眼睛却贼兮兮在耿小妹和妍儿的嘴唇上流连,没节操地调戏起了可怜的大丫鬟,“妍儿,眼睛怎么肿成这样,你家公子不是好好的么?要是吃了药,就好得更快了呢” 妍儿娇靥流朱,似嗔似喜,声音小的像蚊子哼哼,“那公子就快点吃药呀” 林卓脑袋在靠椅上一转悠,不接茬。 耿小妹跟林卓的时间更久,早就知道他在自己女人面前的惫懒无耻习性,哀哀一叹,将药喝到自己嘴里,缓缓凑到林卓嘴巴上,冷不防刚刚还紧咬牙关的林大公子,瞬间就把两片娇嫩的花瓣吞到嘴里,如狼似虎的汲取馨香的汁液,耿小妹身子急抖,脑袋后缩就想要逃,无奈软滑的舌尖却被牢牢攫住,不片刻间,整个人就如同喝醉了酒般,神魂飞舞,索性闭上眼睛,任由林卓予取予夺。 良久,耿小妹才被贪婪的林卓放开,脸皮薄的妹子,刚睁开眼,就看到妍儿还在旁边,睁着大眼睛看得津津有味,顿时羞臊不已,跺跺脚就跑掉了。 林大色狼瞄瞄眼前的药碗,仍然不肯自己喝,妍儿手足无措半晌,咬咬嘴唇,挪着小步子,走到林卓身前,将药含在嘴巴里,也把小绵羊送到狼嘴里。 咳咳,这样子喝药,估计药水能被稀释到无限趋近于零。 仲夏夜,林家书房的等仍旧亮着,妍儿温柔地依偎在林卓怀里,轻嗅着林卓的气息,偶尔在他脖子上面种几个秀气的草莓。 林卓软玉温香在怀,翻看着陈苏挑出来的重要书信,有哈茗的,孤军奋战的女诸葛,通篇没有一个字提到僰人内部的情形,也没有提自己的处境,厚厚一沓字纸,全部用来尽情宣泄自己的孤单和担忧,“夜夜思君,嚼齿欲断”的深情,让林卓心生怅惘。 还有可儿的,跟张佳胤的一起送来,信里面像个小老太婆,千叮咛万嘱咐,说了一堆的注意事项,就连床头床尾的朝向都有研究,也不知道哪里打听来的,她还告了他老爹一状,说她求爹爹帮师兄打坏人,爹爹反而让她不要添乱,林卓能想象出可爱的少女嘟着嘴巴忽闪着眼睛,忧思难忘的情景。 林卓轻轻抚着妍儿如同绸缎的秀发,妍儿像只波斯猫一样,舒服得眯起了眼睛。 千古艰难唯一死。 第77章 醉后酒浓 清晨,慵懒的成都府尚未从夏夜幽梦中醒来,干燥的青石路面上,间或有几个早起的行人。 达达的马蹄由远及近,从九里堤出发,沿着成都府城的中轴线横穿而过,一彪威武雄壮的汉子策马拱卫着一驾马车,为首的青年一身轻便甲胄,神情冷厉,一脸警觉。 “刘珽啊,若是刘老将军得知你堂堂总兵公子,来为我做这些警跸护卫的琐事,本公子虽然命大,却也吃罪不起啊”马车里传来林卓吊儿郎当不正经的打趣。 刘珽听到林卓的声音在自己背后幽幽飘来,心中滋味莫名。 这种亲近的语调,在以前是无法想象的,刘珽还记得,两个月前,林卓打发他回成都的时候,对他的称呼甚至都有些犹豫,还试探着叫了声刘公子。显然,他虽然跟耿大力、哈龙一起训练了大半年,哈龙转往朱雀特务营,专责协助哈茗之后,又跟耿大力分别担当司命卫队的正副手,却始终未能真正走进林卓的视野。 林卓的客气和尊重,对刘珽而言,是莫大的伤害,比挨鞭子还要沉重的伤害。 跟林卓打交道至今,刘珽对他心悦诚服。 从叙府回到成都,他也见过不少人物,暗地里思量比较了一番,越来越坚信,这世间绝没有林卓处心积虑之下做不到的事情,也没有能胜过林卓的人,无论是拽文还是演武,统统没有,尤其是在同辈人之中,绝没有人可以与他并驾齐驱。 他的礼数周到,毋宁说是冷冰冰的拒绝,舍此之外,殆无其他。 刘珽心念电转,飞快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公子,我在您门下奔走,家父本就知情,不过态度不置可否”刘珽先是老老实实说了实际情况,意犹未尽,又补上一句,“刘珽觉得,无论是日后求官位求富贵,亦或是自身求本领求长进,跟着您,都是最佳选择” “呵呵呵”林卓笑了起来,毫不谦虚地全盘认下,说得比刘珽更坦荡“不错,都会有,有的还会来得很快,刘珽啊,你不只是个公子哥儿,你有坚持,也有毅力,我看轻你了” 刘珽闻言,浑身一震,干净利索地滚鞍下马,当街跪倒在地,“公子不弃,刘珽愿效犬马之劳” 林卓在陈苏的搀扶下,走下马车,来到刘珽面前,架住刘珽的胳膊略略用力,刘珽赶紧顺势站起,“你我相识于微末,相知于逆境,可称肝胆相照,待今日事了,我将过府拜望老夫人” “多谢公子,家父不在家中,府中尽是妇孺,恐会有所怠慢……”刘珽有些不好意思,自己往日在林家庄园客居半年之久,从来不知道客气怎么写,这次林卓第一次登门,顶梁柱老爹又不在,礼数上面实在不好看。 “无妨,午后我与孙兄一同前往,拜望老夫人之外,亦有公务禀告,无须多礼。”林卓拂袖打断刘珽,他素来不计较这些繁文缛节,何况自己此行,也是有的放矢。 “是”刘珽闻言,顿时肃然。 清晨的成都府城在此刻定格,或许是夙愿得偿,或许是收得猛将,或许是一段纠葛的结局,或许又是一盘大棋的开始,谁知道呢? 插曲过去,车马辚辚,很快就把成都府城打了个对穿,来到了北教场邓子龙朱雀特务营的临时驻地,此地楼高墙厚,砖石森森,城垛箭楼一应俱全,趁上朱雀特务营官兵的精干煞气,仿若一座亘古坚城。 囚禁红莲三人的地方,算不上是牢房,与普通大头兵住的通铺营房比起来,条件还要好上一些,至少他们每个人都有个单间儿,看这三位囚犯的面色,饮食肯定是有保障的。 “圣女阁下,久违了”林卓打量着红莲的单间儿,竟然还有粉红色的帷帐,梳妆台上胭脂水粉之类的小物事也不少,感觉有些不自在,不像是来审犯人,反而像是误闯了哪家千金小姐的闺房。 红莲凝视着林卓,这人的气度一如既往,翩翩然洒脱自如,自信得无可挑剔,只是脸色有些苍白,显然是重伤初愈所致。 不知怎么回事,看到林卓这副无悲无喜,幡不动风不动,仁者心不动的模样,红莲就无比来气,哪怕他气急败坏都要好一些,“怎么?名震天下的浣花溪五-君-子之首,那些酸丁推崇的一代宗师,刚刚能下床,就如此迫不及待,要亲自来找我报仇么?” “呵呵呵”林卓微笑,踅摸了半天,不能坐床上,就找了个矮凳坐下,“你我各有信仰,你为了信仰杀我,乃是公仇,并非私怨,我不会挂怀” “是么?”红莲嗤之以鼻。 “是的,只是,无论何种信仰,都应导人向善,为民谋利,若是伤天害理,刀口内向,便与林卓无法共存”林卓的声调并不高,只是神色变得冷峻。 红莲抬眼看着林卓,病态下的他并不能渊渟岳峙,却自有磅礴力量,让人心折。 她不服气,努力摆摆脑袋,继续种刺儿,“林大君子,林大宗师,说来说去,你还是要杀我呀,绕那么多弯弯绕,想让我死后不去找你索命么?” “妖女放肆”刘珽听不下去了,这红莲摆明蹬鼻子上脸,要动粗。 林卓摆手止住他,面上神色丝毫不变,“圣女想差了,我若要取你性命,根本不用来见你,我也并不是需要亲手杀人,才能泄愤的短浅之辈” 红莲心下莫名恼怒,眼睛急转,想到了什么,却又忽的笑出声来,“噗嗤……大才子,话不要说那么满,我屁股上的伤痕可还在呢” 林卓失笑,“佛有慈悲为怀,普度众生,也有金刚怒目,降妖伏魔,超脱如佛,也有无明业火,何况林卓” 红莲翻个白眼儿,“行了行了,反正道理都是你们老林家的,全都是,说吧,你抓我来,又不杀我,想要干嘛?” 说着说着,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扯紧了衣襟,往后蠕动,像是大灰狼嘴边的小白兔。 林卓的好脾气顿时荡然无存,神色一整,“圣女,我要与你做个交易” “皮肉交易么?你不要我的命,就是要我的肉体么?呜呜呜……人家又反抗不了,还不是由着你蹂躏折磨……果然读书人都是衣冠禽兽……呜呜呜……”红莲cosplay得很上瘾,演的似模似样。 林卓深吸一口气,扶额稳稳心神,遇到这种不按套路出牌的谈判对手,是人世间最大的悲剧,不搭理各种作妖的红莲,“不错,交易的一部分筹码,是你的性命,另外一部分,就是无论你曾经做过什么,我保证给你一个弃暗投明将功补过的机会”ωww.xSZWω㈧.NēΤ 红莲一怔,收起了那副嬉笑模样,看向林卓的眼神无比深邃,“你知道些什么?你这么有信心我会投你?” 林卓恢复淡定,话也冷冰冰的,“我知道的,比你想象得要多,你不投我,是你自己放弃了机会,与我并无干系” “你住口,凭什么?为什么不是我给你一个改邪归正,顺从龙凤教主的机会?”红莲突然歇斯底里起来了,她感觉到莫名的空洞和心虚。 林卓浅浅一笑,不答。 红莲眨着大眼睛,冲着林卓施展了好半天的死亡之瞪,无效,遂颓然放弃。 “说吧,开出这么好的条件”红莲带着些讥讽,“要我干什么?帮你杀人?” “不,圣女不是杀人机器,我不会让你为我杀人”林卓摇头否定,声调平和,不受红莲讥诮表情的丝毫影响,“我只需要,你按我的要求,指认出幕后指使之人” “呵,果然不让我杀人,栽赃陷害?借刀杀人?”红莲的语调难听依旧,只是莫名地软化了许多。 “林卓大义随心,重任在肩,绝不能轻易避世,我要除去的,或悖逆狂乱之辈,或白刃相向之人,兵者诡道,林卓问心无愧”林卓说得坦坦荡荡。 “是呀是呀,你的命比任何人的命都贵重,皇帝老子都比不了你,行了吧”红莲难得抓住林卓的痛脚,顿时小嘴嘚吧嘚吧嘚,滔滔不绝。 林卓不言,只是看着她,该说的都说了,只差结论。 红莲黑白分明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林卓,好半晌,看够了,扬扬小手,“行吧,我答应了” 林卓点头,转身离去。 “哎,你傻了,你这么走了,我该怎么做,你不用教我的嘛?”红莲在后面扯着嗓门儿叫唤。 “圣女很聪明,到时候你会知道的”林卓没有回头,背着手,渐行渐远。 返程,仍然是在马车上,陈苏兄弟和耿二力坐了上来。 “二力,怎么样?打理家里的产业,没有生锈吧,学到了什么东西没有?我看你这身材倒是先起来了”林卓打趣自己的发小儿,这家伙白了一些,还浑圆了不止一圈。 “嘿嘿嘿”耿二力先是憨憨一笑,接着扣着脑袋满面苦恼,“卓哥儿,正要找你说说,天天拨拉算盘珠子,我都快发霉了,能不能交代些正经事儿给我做?” “嘿,这话儿说的,打理家里的产业,如何不是正经事?”林卓板着脸。 耿二力讪讪然,左顾右盼,找不到人求援。 “陈苏啊,以身作饵是我做的决定,陈哲做得很好,并无过错,你也不要太苛责他了”林卓转眼看陈哲缩在角落像只无助的鹌鹑,不由出言开脱。 “公子,您,您一身干系重大,万万不可再轻易涉险,陈哲处事不周,应对仓皇,犯下弥天大错,不能不严加处置,否则,林家情报和护卫系统,必成一团散沙”陈苏苦口婆心,这是他能说的最重的话了。 “陈苏啊,我若是有别的方法更能凝聚人心,可否饶了陈哲这一遭”林卓眯眼靠在车壁上,悠悠然开口。 “公子,即便如此,也不能与陈哲的处罚混为一谈”陈苏犟嘴坚持。 “你呀,也好,以后陈哲就在我身边,专司护卫”林卓从善如流,看陈苏又要开口,扬手打断,“用人之道,首重育人,不能容错,如何育苗?”又转向眼中亮晶晶的陈哲,郑重交代,“陈哲,我给你这个机会,以后我的护卫,无论是明处的还是暗处的,全都交给你,你要记着,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爬起来” “是,请公子放心”陈哲心怀激荡,吭哧就要跪下,奈何空间太过狭窄,差点儿扑林卓一个满怀,尴尬不已。 “陈苏,大力那边有了名号,算是家里在明面儿上的力量,暗地里的情报事宜也需要捋一捋,不能这么散着铺下去了”林卓又眯起眼,声音平淡。 “是,是,请公子赐名”陈苏也激动了,好在他吸取了弟弟的教训,只是拱手作揖。 林卓并没有急着把名字说出来,先做了个分工,“以后你这摊子分成两块,一块负责情报,一块负责行动,撒在各地的耳目眼线,仍由你兼领,招揽的江湖草莽,都放在行动这边,让二力统带。” “是,公子”“是,卓哥儿,嘿嘿嘿” “行走在暗中,手握阴私诡诈之事,密裁作恶敌对之人,你们,就叫审阴司” 第78章 进退之道 cd府城,下南大街,一座普通的三进宅院临街面南坐落于此,除了黑漆大门,五行九列的黄铜门钉偶露峥嵘,与一般的乡绅富户并无差异,这里就是湖广总兵刘显的府邸。 刘显本是南昌人,出身不名,困窘落魄,在蜀中冒名武生从军,嘉靖三十四年,跟从蜀中巡抚杨臬讨平苗乱,立下赫赫战功,晋升指挥佥事,自那以后,一颗将星冉冉升起,刘显的飞黄腾达之路一发不可收拾,嘉靖后期,倭寇频繁犯边,刘显与戚继光、俞大猷等人征战江浙、gd等地,屡获战功,隆庆五年进秩三等,官从一品都督同知,移镇湖广。 因其平倭功大,刘显任官多在沿海一带,但是他始终认为蜀中是他的兴盛之地,将宅邸安在cd府,一直未曾挪动过,家眷也多数留在cd并未随任。 刚过午时,刘家府邸就人马纷沓,刘珽延请了cd府内与他相熟的官二代、富二代们,算是凑个人头,捧个人场,如今林卓风头正盛,眼看就要风云化龙,举国上下的文人士子都为他闹腾得不可开交,钟毓布政使之尊,在蜀中呼风唤雨的人物,如今也沦为阶下囚。风色如此清楚,不管个人观感如何,得到跟林卓近距离接触的机会,岂能不共襄盛举,打打关系?就算是二代们个人有小情绪,不乐意捧场跟班,也须过不得家中老头子的关卡。 是以但凡接到邀请的,都感觉颜面有光,麻溜儿的收拾整齐,人模狗样的前来赴会。 林卓的车马来到刘府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个很壮观也颇滑稽的场面,长街上一溜儿数排白衣青衣什么的,文人世家的子弟倒也罢了,武将富商的公子们也个个峨冠博带,长袖飘飘,拧来拧去,松松垮垮,各种不自在。 刘珽疾步趋前,虚虚扶着林卓下车,孙继皋紧随其后,林卓略略前行了几步,到公子哥儿们面前,也不客套,行个平辈拱手礼,“林卓至cd已有半月,一直未曾拜望婶婶,礼数不周,今日特意前来请罪,不想又劳动诸位,林卓铭感五内”林卓特意看看自己身上的锦衣华服,“呃,如此场面,林卓衣着不慎,似乎过于浮华,有所不敬,还请诸位莫要见怪” “噗嗤”“噗嗤”“哈哈哈” 一开始有几个读书人反应过来,林卓是在拿自己打趣,为公子哥儿们的怪形怪相解围,忍俊不禁,喷笑出声,后面大家也都品味过来,这是林卓的一番好意,也就跟着仰天打哈哈,心中颇为熨帖,怪不得人家能够成事,亲和力满分,全靠细节啊。 “林公子休要客套,您舌战群雄的本事,我等可是有目共睹”老杨家的杨烁祖打头出来接话,也不知道刘珽是怎么跟他搭上线的,“cd府城民众生员对你寄予厚望,不惜以性命相博,如今说你算是半个cd人,都说轻了,你如今顾念旧情,拜见刘老夫人,我等在cd府土生土长,能为见证,也是与有荣焉” 杨烁祖话语中的春秋笔法不少,性命相博、顾念旧情之类的说法,事实虽有,程度却远远不及,都是为林卓讳饰,可见也是有心之人。 “杨公子,久仰大名,多承教诲,林卓怀愧”林卓像模像样地跟这个莫名其妙出来跟自己唱双簧的公子哥儿继续打太极,摆出一副情深义重的模样,“林卓出身叙府,桑梓之地无可更易,然而林卓性命前程,确系cd府人等保全,上到士绅显宦,下到市井走卒,为林卓费心费力者,不知凡几,cd府民众于我有再造之恩,这一点,林卓深信不疑。刘珽与我患难与共,肝胆相照,今日携苏州府孙继皋公子前来拜望老夫人,亦是聊表拳拳敬爱之心,有诸位显达前来观礼见证,林卓荣幸万分” 围观的二代公子哥儿被林卓的小马屁拍的喜笑颜开,二代们从古至今都是奇特的生物,对他们来说,面子这个问题实在是太重要了,压倒一切,他们给林卓捧场,林卓很郑重的给面子,他们也就不觉得低三下四的膈应。 “公子,孙公子,请”刘珽面色红润,觉得自己这场子安排得非常和谐,皆大欢喜。 林卓和孙继皋依着晚辈礼,趋身到刘家正堂,对着上首端坐的刘老夫人行礼如仪,老夫人是见过大场面的人,神态慈和,仪态万方,也不倨傲拿乔,依着礼数唤二人起身,好一通很周全的问候寒暄,老夫人连清漪都问候到了,连声夸她是女中豪杰,要林卓多加珍惜。随后又叫出家中嫡庶子女,一一介绍给他们,兄妹兄弟相论,分别厮见。 倒看不出来,刘珽这厮竟然还有三个妹妹,两个弟弟,年龄都在八九岁间,跟萱萱差不多,弟妹虽多,却只有一个妹妹是一母同胞的嫡女,其余都是庶出,见到林卓这个名声大噪的牛叉人物,弟弟们都还好,顶多有些好奇,有些跃跃欲试,见礼完毕就歪着脑袋打量一下,提些幼稚的小问题,这个级数的交际,林卓应付裕如。只是,妹妹们就不得了了。 “林家哥哥,林家哥哥”刘珽的嫡妹,九岁的刘珌,扯着糯糯的小嗓门儿不停叫唤,还用眼神威胁两个兄弟不许跟她抢,在家里估计也是个南霸天一样的人物,“那个,那个,人生若只如初见,真的是写给一个无良男人的么?不应该是写给漂亮姐姐的么?你看着那么恶心的人,怎么写得出那么美的词啊,你说对不对?” “真的是写给男人的,那人不但无良,长相也非常丑陋”林卓矮下身,认真跟刘珌聊天儿,反正对付这个年纪的女孩儿,他有的是经验,“像你说的,世间有很多恶心的东西,我们看了,恶心到了就算了,不要去描摹,也不要扩散,把它转化成善良和美丽的事物,传递给像珌妹妹一样善良和美丽的人,我们大家都会很开心” 刘珌忽闪着眼睛,清秀的脸蛋儿上迷惘了一瞬间,很快抛之脑后,重重点点头,“嗯,林家哥哥也很美丽善良,以后我也写美丽善良的诗词给林家哥哥看” 秀丽的小人儿,拍着小胸脯,信誓旦旦的模样,惹人发噱。 “好,咱们家珌妹妹,以后一定会是一个善良美丽的大文豪”林卓当场就表示我信了,很严肃地给刘珌下了个判词,逗得她拧着腰身藏到老夫人背后偷笑。 “林家哥哥,林家哥哥,你的鼻梁是怎么长得,经常捏它么?为什么会那么直那么挺?” “林家哥哥,他们都说你很快就能写一首词,现在写一首送给我好么?” “林家哥哥,你的秀发乌黑柔亮,用得是什么皂角啊?” “林家哥哥,你写的诗词一会儿豪迈,一会儿悲苦,一会儿还很消沉,怎么一点儿都不像是一个人写的呀” “喂喂喂,你能不能不要老说诗词啊,会看书认字了不起呀” “你才要闭嘴呢,林家哥哥难得过来,你总是问些婆婆妈妈的事,讨厌死了” “……” 刘珌其实还算是靠谱儿的,老刘家女孩子显然顶了不止半边天,除了刘珽,另两个男人像个鹌鹑缩得远远,这两位庶妹显然被照料养育得很好,一点儿也不拘谨畏缩,这会儿当着老夫人的面儿,都要上手掐架了。 眼看林卓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自家妹子弄得很尴尬,刘珽绷起脸,出言呵斥,“二妹、三妹,休得无礼,速速退下” “哼……”两丫头看看旁边,心下略微怯怯,朝着林卓赔了个假兮兮的讨好笑脸,也不搭理老哥,提着裙角就飞往后院去了。 全程抿着嘴看直播的老夫人这会儿才出声,“珌儿,你带着他们都下去吧,珽儿,这些公子们前来观礼,一路辛苦,你去好生招待,我与卓哥儿叙叙话” 众人又是一通扰攘告辞,林卓还跟杨烁祖公子约了个局,人群才缓缓散去。 “伯母,林卓此来仓促,失礼了”林卓冲着不停打量自己的老夫人道了个歉,直入主题“世伯远在湖广,据说颇不如意” 老夫人面色不改,微微凝视林卓,出言反驳,“如今湖广的谷中虚巡抚对老爷器重有加,并无不如意之处” “世伯身具将略,疆场之上任意驰骋,自然为上位者所重,然而巡按御史三次弹劾,两度格任候勘,两度贬秩视事,其中关窍颇多,不可不察”老夫人不真诚,林卓就只好下猛药。小說中文網 老夫人并未否认,施以太极推手“以卓哥儿之见,缘由为何?” “一者,沿海倭寇之患已去,世伯用武之地全无,故而宵小之辈敢于撩虎须;二者世伯曾任狼山总兵,节制大江南北战兵卫所,与当地关节有所冲撞在所难免;三者如今朝堂不靖,一日三变,世伯赤心报国,实心任事,无经营之心,固然坦荡,则必为人所忌”林卓没有因为老夫人的避让而有情绪,刘显能让老夫人一人常年坐镇cd府,打理各种关系人脉,要是她胸无城府,那才叫出鬼,于是,认认真真为她分析了自己的想法。 “你如何得知老爷在中枢并无经营?卓哥儿可是建言我等,应与朝中张总宪多多联系?”老夫人仍不动容,语气中甚至飘出些怪味儿。 林卓微笑,碰到一个合格的谈判对手,其实也是一种幸运,“林卓所知,世伯与兵部尚书谭纶曾有同袍之义,与gd总兵戚继光关系热络,然而,此二者可为声援,均非靠山,至于世伯行止,林卓认为,此刻并不宜跳入漩涡,直接联系朝中,而应以退为进,暂且避开风波,换取政治同情” 林卓的回答出乎意料,老夫人坐直身子,“老身目光短浅,度君子之腹了,还望卓哥儿莫怪” “伯母言重了,林卓虽有私心,却不会牵累于人”林卓对旁边一直缄默的孙继皋示意了一下,“这位乃是我挚友,江南才子孙继皋,近日他将回返苏州准备乡试,路过武昌,我将有书信托他转交世伯,若是伯母也有,恰可一并送往” 孙继皋微微躬身,他对林卓的计划很清楚,这一次不只是个信使,还是个说客。 “浣花溪五-君-子,孙公子的大名,老身久闻了”刘老夫人对着孙继皋示意,随后便陷入沉吟,显然拿捏不定。 “伯母,林卓有两言禀告”林卓果断加大火力,“一者此时风口浪尖,又无战事,世伯形同弃子,强行恋栈,可能有所作为?二者,林卓曾听闻,世伯一向以蜀中为福地” 刘老夫人清澈的双眼微微明亮了一下,又倏忽而灭。 第79章 病梅馆记 林卓终究没有失望,孙继皐回苏州府的路上,带着两封信函,一封是林卓的,一封是刘老夫人的,这个精明睿智淡然大气的老太太,实在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替代林卓的方案,为刘显找到更好的出路。 无论是就此解甲归田、远离政治,还是徐图起复,再掌兵权,现在离开,是最容易的,也是最能加分的,大大方方把人家蓄谋已久的位子给他空出来,送出去,不管怎样,都算是一个政治善意,适当的时候,要些回报难度会小不少,要是等到人家把你搞下台,那就撕破脸了,别说回报,下场能不能收得住都不好说,毕竟大明官场的痛打落水狗恶习还是很严重的。 如同以往一样,林卓的游说成功并没有掀起他朋友圈儿里的波澜,不管是挥手自兹去,彻夜通读苏秦张仪等纵横家传记杂谈的孙继皐,还是已经几乎适应了自己定位的汪秉宜,都没有怎么在意,不过林卓的下一步行动计划就让几位君子不淡定了。 “林兄,可是钟毓又使出了什么手段?逼迫你轻饶与他,这厮下作无耻,简直是文人败类”郭廓的大嗓门儿老远都能听到,非常的气急败坏,他不认为素来智珠在握的林卓会作出这种决定。 “林兄,刺客乃是川南参将邓将军与刘小将军抓获,若是能够拿到供状,则钟毓必有大劫,就此交出,恐会有反复之虞”黎黍就要老成很多,他担心的是,刺客不能绝对掌控在手里,形势会产生变化。 汪秉宜安坐沉思,没有说话,邓子龙和刘珽端坐在对面,也不插言,邓子龙的亲兵守备董一元肃立在林卓侧后,军容严整,他将是刺客转移给巡抚衙门的执行者。 “诸君,可曾听闻,郑伯克段于鄢?”林卓把玩着缀在腰带上的一块玉佩,怪模怪样的,不大好看,大概是清漪做的,自从经历了浣花溪的劫难,清漪竟然爱上了手工,无差别的爱,各种物件都要上手折腾一两下,林卓是她唯一的试验品。 汪秉宜三人眼前一亮,郭廓又是最先跳出来,“林兄,你是要让钟毓放松警惕,可是还有后手?” “呵呵呵”林卓最喜欢郭廓这个憨直实诚的性子,“后手当然有,朝廷有令督管言论,实际上我们浣花溪论战,却是犯了忌讳的,这个禁令不除,总归犹如头上悬剑,危机莫测啊,再说,我此番出事,各地文人为我激扬热血,我若无所表示,人情所不能容,我这里有篇小文,拿去聊博朝堂衮衮诸公一笑” 林卓在桌案上翻了几页纸出来,递给汪秉宜,郭廓却看着林卓那里还剩下的厚达好几尺密密麻麻写满字迹的纸张颇感兴趣,感慨一声,“林兄,治学行文一道,你必将冠盖天下” 林卓微笑,却并不满足他的好奇心,现在看了,也不合时宜,路总要一步一步走。 汪秉宜默读了两三遍,才传给黎黍,闭着眼睛深吸几口气,“这篇《病梅馆记》,卓哥儿言论精辟,词句犀利,每一字,都是匕首长枪,直至肺腑,恐怕此文轰传天下,朝堂诸公怕是笑不出来的居多,古人常说布衣卿相,我常自怀疑,区区布衣,终日劳劳,饱腹暖身,如何操纵天下,如今看卓哥儿所作所为,布衣虽不一定,卿相名副其实” 边说边注目林卓,频频垂首,心悦诚服。 “林兄不为己甚,胸怀大局,乃是宰相肺腑”黎黍幽幽吐气,还是有些不甘心,“不过,即便放眼朝堂,若是我等能够再进一步,设法将钟毓罪行坐实,似乎更为有利” 郭廓在旁边粗粗浏览一遍,把那几页纸在林卓桌案上重重一拍,顿时气得嗷嗷大叫,“林兄,你这是要用自己身受重伤却不再追究的委屈,交换朝廷改弦更张?你这个后手,哪里是制裁钟毓的后手嘛,你这是,你这是,就此撒手的后手还差不多” 邓子龙和刘珽两人缄口不言,却带着希冀。 林卓拿起那几页纸,仍旧淡定从容,“我等抓人,我等审问定罪,终归瓜田李下,难以服人,巡抚大人力求中庸持正,不会过度难为,我这个受害者又摆明了不再掺和,如此脱身良机,偏有几个刺客作梗,不管是与不是,必有人会铤而走险,彼时,才应真相大白” “可是,可是……”汪秉宜和黎黍陷入了深思,郭廓张着大嘴巴,总觉得有很多漏洞,很多变数。 “郭兄,莫要心急,卓哥儿既如此说,必有手段,我等且作壁上观,再看卓哥儿一展手段”汪秉宜拦住气急交加的郭廓,向林卓点头示意,就要出门而去。尛說Φ紋網 “三位兄台,先别着急走,还有件事儿要请你们搭把手,蜀中士绅学子此番为我奔波劳碌,冒险不小,劳烦你们三位为我遍传请帖,五日后,青城山上,林卓愿与诸位大会,聊表谢意”林卓站起身交代,表示我又要搞个大新闻。 “五日?”汪秉宜皱着眉头,这个时间是不是掐得有点儿紧,若是朝堂那边不顺利,再次犯忌讳,那可就糟糕了。 “林兄,蜀中文脉皆以你为荣,延缓些时日,并不足怪”黎黍也是同样的心思。 “不必不必,就五日后,此事已迁延日久,恐怕朝中有人会比我还着急呢”林卓脸上挂着神秘莫测的笑意。 林卓猜得没有错,朝中的确有人比他还着急,那就是督管言论命令的始作俑者高拱高大人,眼看一天天各地声援林卓的舆情沸腾,连篇累牍,张佳胤又在朝中不阴不阳的煽风点火,虽然他咬紧牙关,绝不干把话吞回去的事儿,那条政令也还半死不活地待在那里,支撑着高阁老最后的颜面,只是他的粉丝值掉得让他蛋疼。 其实高大人也清楚,禁毁书院、督管言论,作为政令,其实没有太大问题,只是选在西南试点,就是一个天大的错误,虽然那里有巴结他的钟毓,却也有磨不平的刺头儿林卓,这厮年纪轻轻,折腾能力和他的学术能力一样的空前绝后,怪不得张佳胤一听到在西南试点就缩回去不说话了,仗着有个好徒弟啊。 每每想到张佳胤这段时间声望水涨船高,又有帝后支持,他就恶心得不行不行的,还没有搞定张居正,特么又来个姓张的,老高欠你们的么。 高拱想着,走着,狠狠拧了拧眉头,刚拐弯儿走过奉先殿,他就看到张居正和张佳胤在路边商议着什么,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且让老夫听上一听。 “……张总宪,如此可是两相便宜……”张居正努力说服着张佳胤。 “……不然,蜀中未定之事颇多,人事布局却也不必急在一时……”张佳胤却似乎在使用拖字诀。 “……张总宪,两位参政中……依你之见,如此可行否?”张居正应该是又做了些让步。 “……张阁老……不必过多费心……蜀中扰攘已久,必有变局,静观后效如何?”张佳胤始终不接招,当先朝乾清宫而去。 张居正面色阴沉,静立原地,思量了片刻,才继续迈步前行。 乾清宫内,隆庆皇帝鼻息悠长,显然正在酣睡,听这个动静儿,应该再活上一段儿不成问题,当然皇帝睡着了,也并不耽误议政,他只是个象征,反正他在就行,至于以哪种形式在,无关紧要。 几个大佬就几份比较重要的朝政讨论定夺之后,才轮到其他大臣的上奏时间。 “臣通政司使凌元寀启奏陛下,娘娘,蜀中巡抚高志泰密奏” “哦?呈上来”李御姐最近对蜀中这个地方很有好感,当然不是因为巡抚高志泰,那个老头硬的跟块儿石头似的,委实不讨人喜欢,倒是张总宪的那个徒儿做下了偌大的事,沉重打击了高拱的气焰,让她跟张佳胤的日子好过了不少。 李御姐将密押启封拆开,浏览了一下内容,先是蹙了蹙眉头,又细细品味了一下,一时眉花眼笑,一时又有些不忿,情绪显得格外外放,“拿下去,都看看吧” 田义接过奏折,先就递给了高拱,虽然最近高拱很吃瘪,这个顺序还是不敢乱。 在大臣们传阅的当口儿,李御姐在上头碎碎念,“咱们呐,还不如一个少年看得开,现在,都知道怎么回事儿了吧” “臣等知罪”皇后娘娘不满意,大家伙儿当然得表示表示,一起躬身请罪。 “陛下,娘娘,林卓文名盛于天下,这《病梅馆记》又如此,如此……恐怕会,恐怕会……那这个……”高仪从来没觉得说话那么累过,到处都是雷区,非常的棘手,作为该管文教的礼部尚书和高拱的铁杆儿支持者,他是最为难的。 “毋庸讳言”吏部尚书杨博出来了,这是一个大块头儿的独立山头,完全不客气“林卓文名盛于天下,此文又如此鞭辟入里,必将会风传千里,那朝廷政令,为千夫所指” 杨博留了点儿面子,没有直接说是哪条政令。 “那,何如禁发此文,保全朝廷颜面”都御史韩缉出来出主意,明显偏向高拱。 “不然,此文上奏之前,恐怕已经传遍了西南,下令禁毁,难免重蹈覆辙,再说了,韩大人年纪轻,不怕这焚书坑儒的名声,老夫倒是怕得很呐”工部尚书朱衡语含讥讽,表示反对。 “陛下,娘娘,臣所虑者,乃是林卓一介秀才,虽曾有些功绩,却并非官员,功名未著,如今却能指使川南参将、总兵之子如同家奴,舍生忘死擒拿刺客之外,又听其号令将其移交,如此亦步亦趋,绝非正常”户部侍郎赵兹镐认为他发现了大问题,颇为激动。 兵部左侍郎汪道昆看不下去了,“依赵大人之意,川南参将等人竟然是应该不去捉拿刺客?也不应将刺客移交一省巡抚?两者均出于公义,和于情理,赵大人攀扯入罪,居心何在?” …… “够了”李御姐懒得再听了,你们闹腾得再欢实还不是做不了主,她看向高拱,“高先生,言论之事,以引导为先,书院之事,以规范为先,动辄禁毁,诉诸督管,有失操切,应予革除,你意下如何?” “臣无异议”高拱忍者恶心表态,“不过,虽则密奏中三名刺客指证钟毓为幕后主使,臣深不以为然,如密奏中提及,林卓所说,钟毓沐浴圣朝恩化,享高官厚禄,应不至此” 满堂文武闻言颇感荒谬,高阁老为了保钟毓还是卖力气,脸都不要了。 李御姐也被高拱刺激到了,呼吸急促了几下,下了决断,“该政令革除,明发邸报周知,钟毓之事另案处理,严加审讯,务必要三名刺客交代实情,还林卓一个公道,待此事事了,铨叙功过,廷议赏罚” “娘娘圣明”群臣俯首,李御姐志得意满,斜看一眼古井无波,不置一词的张佳胤,抿嘴微笑,他那个徒儿,倒是委屈了。 第80章 斩草除根 长达半个多月,弥漫大明各地的纷纷扰扰,逐渐到了曲终人散的时刻,学子们的激情已然消耗得所剩无几,结果也较为可观,至少林卓痊愈无恙,朝廷里也有所收敛,钟毓也收押了,算是取得了实质性的胜利。 作为笔杆子,对名气的渴望深入骨髓,各地的学界大腕儿都在思考,如何给这次伟大光辉正义的行动,烙印上一个响亮的名号,让自己也跟着彪炳史册,就连各地的大师道长们,也在不停的合纵连横,凝聚共识,这可是儒释道三家的第一次在学术上的联合,很值得大书特书一番。 在这个沉淀的关键时期,林卓的又一篇文章横空出世,担负起了这次大运动高潮和收尾的重担。 《病梅馆记》的篇幅并不长,区区三百余字,却托物喻人,严厉抨击了对学术言论进行粗暴限制的行为,文末“安得使予多暇日,又多闲田,以广贮江宁、杭州、苏州之病梅,穷予生之光阴以疗梅也哉”,与杜甫的“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异曲同工,忧国忧民,仗义敢言的凌厉之气几乎透纸而出。 作为这次学界运动的中心人物,林卓这篇文章刚刚面世,就引起了cd府、蜀中、西南学子的极大关注,抄写传扬之余,附和之声、引申议论之风一发不可收拾,飞速向着大江南北地界儿蔓延。 朝廷这次也很给力,跟《病梅馆记》传到江南前后脚儿的功夫,就传来了消息,废黜禁毁书院、督管言论的政令,邸报明发天下,两者金风玉露,顿时产生了强大的连带效应,以几何倍数将林卓这篇文章的影响力放大。 浪漫的江南士绅学子举行各种大型活动庆祝,正在湖广盘桓的孙继皐受到盛大欢迎,被各路人马显贵撕来抢去,所到之处,无不是坐上最尊之客。 孙继皐跟林卓的时间不短了,已经是是个出色的表演艺术家,放开了心胸,为林卓打了个大大的活广告,各种即席涕泣,忆当初,想当年,念诵林兄的诗词,有感于林兄平日言行,触动于林兄担当胸怀,唱念做打,声情并茂,不一而足,深刻地撩拨着席间众人本就炙热的心扉。 年逾古稀的何心隐,在襄阳府一带结庐而居,一向以心学正统门人自诩,对林卓等人不假辞色,此次也专程前往武昌,与孙继皐晤面,任他年老成精,也被孙继皐忽悠得老泪纵横,临别之际,当着人山人海一般的士绅学子,牵着孙继皐的手,殷殷切切,一再嘱咐他转达对林卓的敬意,还对林卓的安全非常挂心,“此子年岁虽轻,却身负我心学一家传承之重,如今历尽劫波,一文以辟言路,一身以匡天下,万万小心在意,不可再有闪失” “继皐谨遵命,林兄向来对前辈推崇敬慕不已,惜乎缘悭一面,若能身在此地,得闻前辈温润仙音,想应泠泠涕落矣”孙继皐操着解说音深情朗诵,到最后,已然声音震颤,不能出言。 “呜呼,呜呼,天不绝我,天不绝我心学,异日能使我大行于天下者,必林卓是也”何心隐颇受触动,手舞足蹈,老夫聊发少年狂,对着周围人群大声呼号,形同疯癫。 那一夜的场面,摄人心神。在何心隐发疯一样的带动下,湖广学界满怀激情,接受了一位外地的学术领袖,有人高呼,有人痛哭,直到东方破晓,长夜依依而去。 次日上午,在跟孙继皐第n次深谈之后,举棋不定的刘显终于接受了林卓的建议,主动奏疏求去。 西南没有江南湖广那么癫狂,却另有兴味儿,因为他们离林卓很近,有现场啊。 所谓的病梅馆事实上是林卓假托虚拟出来的,并不真实存在,但是自从有了手艺人清漪,一切都有了可能。 清漪认为林卓不能撒谎,在那么出名的文章里说了,要广收病梅,为他们疗伤,就不能言而无信,太伤人品。 于是,风风火火的清漪总裁果断开始了为林卓补锅的大行动,在九里堤外辟地四百亩,边缘建了半人高的竹篱环绕,又从家里的山庄上引来山间活水,在门口种上林卓的标志物,一丛挺拔秀丽的竹子,竹丛掩映中,立着一个白底灰质高约三丈的石牌坊,上书三个行书大字“病梅馆”,咳咳,落款当然是林公子本人。 只有硬件没有内容也不行,家里的管事庄户下人被清漪吆喝得鸡飞狗跳,四处奔走,收购各种梅树,好的还不要,只要歪瓜裂枣的,长得越难看开价还越高,让不少种植户抱着砸在手里的漂亮梅树,怀疑起了人生。 几乎是在一夜之间,病梅馆就从林卓大忽悠的漏洞,变成了林卓言之有物的证据,就那么明晃晃地矗立在林家大宅附近,这里面除了有大批的园丁和管事会进行必要的人流限制和行为劝导,病梅馆几乎是完全开放的。 来病梅馆的大多以文人僧道居多,一边看着眼前的“梅之欹之疏之曲”,一边回味他们亲身参与过的风云跌宕的斗争历程,丢过哪些火把,丢过哪些石头,泼过哪些粪,想来应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林卓带着全家上下,一干亲近的士子们来参观了一下,也被清漪总裁的大手笔吓了一小跳。 “怎么样?大才子,你书里说你买了三百株病梅,我就让他们买了三千多株,咱家做事情,从来不会抠抠搜搜的”清漪总裁说话的呛人味儿一如既往,一句话就把林卓噎得张口结舌。 “咯咯咯”萱萱看到哥哥窘迫,笑得像只小母鸡,扯上耿小妹就蹦跶哒地撒欢儿去了。 一群侍女从人莺莺燕燕,叽叽喳喳地追上去。 林卓拧了拧清漪的小鼻头,略施薄惩,清漪捧住林卓的手,就不撒开了,完全当旁边的爹娘,还有后面跟着的金凫郭廓等人不存在的架势。 老林倒背着手儿,对这个跟自己儿子同生共死了两回的姑娘没有任何脾气,出言跟清漪讨论农业,“清漪呀,你这么大片上等的好地,拿来种梅树可惜了了,要是种桃树,肯定能年年有个好收成” “伯伯,你想种桃树呀,那我再买块地”清漪眼睛眨巴眨巴,挥着小手儿豪气干云。 “咳咳咳”老林顿时也被噎得不轻,摆摆手,表示眼不见心不烦,径自走人了。 清漪哭丧着脸儿,转向林卓的娘亲张婉儿,换来一个温柔的笑意,张婉儿轻抚着清漪的云鬓,“不妨事,由他去,我就觉得咱家清漪种得梅树好看” 清漪受到表扬,顿时破涕为笑,亲亲热热地挽着张婉儿,边说悄悄话边指点着两侧奇形怪状的梅树,非常和谐的走掉了。 被剩下的林卓,只好找人说点儿正事。 “二叔,过两天我要在青城山大会蜀中学子,还要劳烦您照应着点儿”林卓跟家里的大管家交代下工作。 “卓哥儿放心,我跟二叔一起去,绝对给你打点的妥妥帖帖,说起来,这帮人还真行,靠得住,放心吧,包管让他们吃好喝好住好玩好”金凫在旁边插嘴,兴致挺高。 耿二叔只有在边儿上点头笑的份儿。 “好好好,有你在,后勤我不操心”林卓对金凫这个方面的特长还是很放心的。 “对了,二叔”林卓又转向耿二叔,“湖广总兵刘显将军将奏疏离职,过段时间应该就要回到cd府,你帮我准备一份礼物,表达下心意” “好”耿二叔当即应下,略顿了顿,又开口询问“卓哥儿,刘将军怎么就要辞官呢?沿海那边儿的倭寇都没了?” “没了,就是因为没了,刘将军才要辞官啊,当年战功赫赫的狼山总兵,节制大江南北,东南大地上,到处都有他浴血杀敌的身影,兵锋甚至一度远达琉球,如今,哎……”林卓一声长叹,兔死狗烹,就是人的劣根性。 “何止是东南、琉球,在台湾、在棉兰、在三佛齐、在满剌加,刘将军那也是威名赫赫,响当当的一号人物,比起戚继光那也是分毫不差,这么个大功臣,怎么就要辞官?”耿二叔激动了,唾沫星子四溅。 林卓眼睛略略一眯,仰天笑了几声,“呵呵呵,二叔莫要焦虑,刘将军此番回sc是福非祸,你尽管放心” “哦哦,那就好,有卓哥儿在,我放心”耿二叔抑制住情绪,恢复了老成模样。 大家又一起往前走了一段儿,林鹤鼻息咻咻地跑过来,说是马容回来了,有紧急事务禀告,在书房求见。 林卓团团告罪,先行打道回府。 “公子,经我一番活动,目前可能为钟毓采取激烈行动的,有两个人,一个是布政使司衙门里分管刑狱的参议周大人,一个是钟毓的儿子钟越秀”林卓刚坐下,马容上来就爆了大料。 “唔,缘由详细说说”林卓啜饮着杯子中温热的茶水,要掌握详情。 “钟越秀因钟毓入狱,又被士林叱为败类,迭遭白眼,他又一向是个眼高于顶的骄傲人物,情绪非常狂躁,周大人么,他是钟毓的亲信,利益纠葛牵连很深,若是钟毓这棵大树倒了,他绝对逃不掉,而且,咳咳,他女儿,是钟毓的干女儿,那种干女儿”马容说着都有些不好意思。 林卓眼睛一挤,钟毓也罢,周大人也罢,这俩人显然都不是什么好货色。 “若是钟毓倒了,周大人必死无疑,钟越秀呢?”林卓调整心情,再度发问,只是问得很稀奇。 “钟越秀并无太多劣迹,应该不会有太大牵连”马容有些奇怪。 “你去,跟杨烁祖联系,我要见一见胡定坤,你再设法去按察使司一趟,见见咱们的胡结一知府,这对父子俩,得派上用场了”林卓做出了决断。 “公子,见了这位胡知府,我要让他做什么?”马容思索了一下,有些头绪,终究不敢擅自行动。 “不用让他做什么,告诉他你的身份,以及”林卓顿了一顿,“他日我可保他官复原职,就可以了,攀咬这种事情,他应该很擅长的” “是,公子,以马容之见,周大人派人杀人灭口更为可信”马容谨慎的提出了他的想法。 “不,必须逼迫钟越秀当这个幕后指使”林卓伸出两根手指,“原因有二,一者,钟越秀年少,更容易被激怒,周大人老奸巨猾,难度较大,二者,谁指使,谁就必须要先死” 林卓轻舒一口气,靠着椅背,声音缥缈,“既然周大人自有取死之道,那钟越秀,就只能咱们送他一程了” 马容悚然一惊,随即肃然,眼睛里阴霾一片,“公子,我可以在布政使司衙门那边想些办法,让一些小官小吏凌辱钟越秀” 林卓点头,挥挥手,“很好,你去吧” 马容走后,林卓仍旧靠在椅背上沉思。 他在思量的,不是钟越秀,而是耿二叔。 一个蜀中的樵夫猎户啊,一个内陆得不能再内陆的中年男人啊。wWW.xszWω㈧.йêt 你,有庇阳经这种外挂也就算了,权当是我的穿越福利。 你,怎么可能知道棉兰老岛,知道三佛齐? 你,怎么可能知道南海的咽喉要道满剌加? 第81章 女人之心 钟越秀陷入了人生的低谷,不,是陷入了人生的地狱中。 曾经的天之骄子,如今不得不包羞忍耻,到处被人指指点点,到处受人白眼。 钟越秀不具备勾践的素质,他是个骄傲的公子哥儿,让他卧薪尝胆,那是天方夜谭,别说忍耐一时,一秒钟都没门儿。 因此,口角、斗殴、谩骂就变成了这个愤怒青年的日常,很多人终究顾忌他老爹可能的东山再起,所以这个烈度还是比较可控,至少钟公子没有缺胳膊少腿儿。 “钟公子,您的马昨晚停在了衙署内,按照规定,您应该支付停马费五十两纹银和罚款二十两纹银,共计七十两”布政使司衙署的衙役班头儿捻着手指出现在钟越秀面前。 “你他妈眼瞎呀,我的马不是一直拴在那里的,老子什么时候交过钱?”钟越秀出口成脏,骂骂咧咧地就要绕过路,上马走人。 哪知道,这个班头儿今儿个就像是吃了秤砣,死活拦在钟越秀前面,“钟公子,衙役们就指着这点儿花头儿过日子呢,还请你不要为难我们” “滚蛋,你******不想混了是吧”钟越秀掐住班头儿的脖子,手膀子上青筋暴起,显然已经怒不可遏。 “哎呀,钟公子打人啦,钟公子打人啦”班头儿顿时就高-潮了,凄厉的叫声笼罩四野,整个布政使司衙门都听到了。 很快的,衙役差人,还有些头目管事都聚拢过来,指指戳戳,话里话外都是钟越秀仗势欺人。 “怎么能这样?就算是布政使公子也得有个说法儿啊,哪儿能说打就打,何况现在又不是” “嘿嘿,都说落了毛的凤凰不如鸡,这钟公子毛都掉光了,威风照样抖” “这也太过分了,这规矩还是他爹定的呢” “真不把人当人看啊,一言不合就要把人往死里掐啊” “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他爹买凶杀人,他就要掐死人” …… 钟越秀急怒攻心,你们特么的哪只狗眼看到我往死里掐了,往死里掐他还能叫得这么欢实,手上真的用上了力气。 “啊,咳咳,咳咳,救命,救命……”顺着钟越秀的力道,班头儿的表演也华丽升级,又咳嗽又干呕,仿佛就要撒手人寰。 有两个衙役看不下去了,上前去把钟越秀强行架开,还使了点儿阴招,在钟越秀的肋骨和腰眼儿上重重捣了两拳,钟越秀顿时提不起力道,萎顿在地。 “好,好啊,你们这些狗奴才,敢跟我动手?给我等着,老子饶不了你们”钟越秀几番挣扎起身失败,感到颜面大失,嘴巴上发着狠。 班头儿又演了个差点儿被掐死的收尾戏码,演完了才施施然走过来,伸手扯下钟越秀腰间钱袋,阴阳怪气儿的讥讽,“钟公子,你可得了啊,你爹指使刺客杀人,杀的还是林公子,刺客都招认了,他能出来都要烧高香,怎么着?还想继续当这布政使司衙门的大公子?可别做梦了,这是七十两,一分不多拿” 班头儿说完话,拿完银票,把钱袋往地上一丢,扬长而去。 钟越秀勉力站起身,双目赤红,脸上火辣辣的。 刚刚走出督院街,钟越秀又见到了让他目眦欲裂的一幕,布政使司衙门的一个吏目揽着一个身段窈窕的小少-妇正要上马车,小少-妇靠在吏目怀里,手上还挎着一个不小的包袱,吏目的手很不干净,顺着小蛮腰就滑到了肉感十足的肥臀上,揉揉搓搓,还轻轻拍打,漾起一阵波浪,小少-妇嗔怪着搡了吏目几把,却是一脸的甘之如饴。 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那个小少-妇,钟越秀认识,正是他爹的小妾。 他怒不可遏,哆嗦着嘴唇大骂一声,“贱人”就向两个人冲过去,两人闻声一看,顿时大惊失色,相互搀扶着,赶紧爬上马车,包袱落在车板上,还发出“咚”地一声闷响,显然里面的物事非常的有分量。 两人连番催促之下,车夫扬几下鞭子,马车就扬尘而去,路上仅剩下那小少-妇风情万种的纱裙一角飘飘扬扬落在地上。 钟越秀捡起那一角香气馥郁、骚气蓬勃的布料,百感交集,这个味道,一度让他非常荡漾,荡漾得整晚失眠,如今却眼睁睁看着她,跟个不入流的吏目跑了。尛說Φ紋網 钟越秀的感情和心灵都受到了重创,脸色十分狰狞。 立在原地片刻,他继续前行,公子哥的世界一般人不会懂,闻到这个香味,尽管他已经千疮百孔,仍然是要去一趟残月楼的。 残月楼内,灯火通明依旧。 钟越秀轻车熟路,尽量避免跟人打照面,熟悉的鸨母,熟悉的院落,熟悉的花径,熟悉的阁楼,连门上的灯笼和门外的侍女都是熟悉的,熟悉得如此触动心扉,钟越秀已然瘙痒得不可自持。 正待要向前一扑,撞开房门,两个侍女却联手把他拦住了。 “你们两个吃了豹子胆了?看清楚了,我是谁?还敢拦我,你们家姐儿是我包下的,你们不知道么?”钟越秀大为不悦,他很急,这种感觉只能延续加强,却绝不能被打断,不然的话,情趣大大变质。 “钟公子,您不能进去,月红小姐今晚……今晚,有客人”一个侍女小声地解释。 不解释还好,一解释,钟越秀就更怒火冲天了,脸色隐约有翻绿的迹象,“有客人?卧槽,月红是我包下来的,谁让她接客的?” “奴婢不知”侍女仍旧耷拉着脑袋,小心翼翼回答。 “滚开”钟越秀整个人都快要燃烧起来了,三两下把两个小侍女拨拉到一边,一脚就跺开了房门,如狼似虎的冲进去。 房间里,那种熟悉的浓郁香气熏人欲醉,粉红色帷帐里,两个肉虫赤裸裸叠在一起,你来我往得正在激烈当口儿,叫唤声****入骨,看模样应当还是女上男下的新潮姿势,两人被钟越秀的突然出现弄蒙在原地,瞪大眼睛看着钟越秀,一时间忘了反应。 钟越秀一对上眼,顿时怒发冲冠,特么的竟然是胡定坤?用的竟然是老子都没用过的姿势?月红竟然叫得那么大声?新仇旧恨涌上心头,钟越秀发一声喊就要冲上去动粗。 “呀,你干什么?”让钟越秀更痛心疾首的事情发生了,他包养的月红,竟然夹紧双腿,张开双手,护着身下的男人,冲着他张牙舞爪。 “你个贱人”钟越秀也不怜香惜玉了,这个香味已经成了钟公子的绝唱,他扬起手就“啪啪”俩嘴巴子,扯住月红的头发就从床上拽下来,发出拔瓶塞子一样羞耻的声音,可见月红姑娘虽然身在青楼,业务上还是很讲良心的。 钟越秀重重一脚踹在月红鼓鼓囊囊的胸脯上,把她踹成了滚地葫芦,转身又要去殴打胡定坤,却冷不丁先挨了一套组合拳,胡定坤已经回过神儿来了。 钟越秀失去先机,被打得团团转,只能抽空反击,两人打成一团,房间里的鞭子蜡烛角先生什么的,被打翻了一地。 好在妓院的安保人员比较给力,很快就冲进来,控制住了事态。 “胡定坤,你他妈好大的狗胆,老子的女人你也敢碰”钟越秀被两个膀大腰圆的精壮汉子制住了,仍旧不服气,跳脚破口大骂。 “你,还有女人?”胡定坤的待遇就要好多了,月红只披着件薄纱衣衫,不顾自己胸前黑黑的脚印子,忙前忙后给他擦嘴揉胳膊,“我告诉你,你们那干亲周参议,审了三个刺客好几天了,什么酷刑都用上了吧,刺客愣是咬定你爹是幕后主使,你呀,能活命都不错了,还女人?滚犊子吧” “你他妈胡说,你又能好到哪里去?你爹也在监狱里关着呢”钟越秀出离愤怒,开始揭短,他希望看到月红对胡定坤也翻脸的一幕。 咱哥俩差不多,没道理妹子亲你不亲我啊? “哼哼”胡定坤冷笑一声,一脸的懒得解释,收拾了衣服,转身就要走,月红痴心仍未改,匆忙套上外衣,撵着撵着的要去送他,奔跑间,凫臀浪起,春光大泄。 看着两人的身影渐远,钟越秀也安生下来,恨意滔天之外,心底也开始冰凉。 当晚,钟越秀一身狼狈地去了周参议府上,不过,不到半柱香的时间,他就被请了出来,逐客的管事好像还厉声警告了他几句。 钟越秀在cd府的大街上,感受着穷途末路的悲凉。 巡抚衙门的监牢里,红莲紧咬着牙关,默默承受着惨烈的肉体折磨。 隔壁,她的两个心腹痛苦的呻吟声也断断续续传来。 红莲望着黑黢黢的四周,微微瑟缩,抱紧了小身子。她并没有感到绝望,她始终信任林卓,林卓说了她会有一条生路,就一定会有的,只是这个过程这么艰辛,比屁股上被林卓射一箭要疼得多了,到时候得向他要上一些格外的补偿才行。 红莲想着,惨白的嘴唇娇娇的嘟了起来,仿佛林卓真就站在眼前。 这次牢狱之灾,姓周的那个披着人皮的衣冠禽兽,几乎用尽了所有的刑罚,折磨着她,以红莲的内力和体魄,都硬生生晕过去三次。 这些疼痛越是难以忍受,红莲却感到越是舒心,她能感觉得到,自己的意志之火在熊熊燃烧,她无比清楚地坚信,自己只要咬死了钟毓,就是对的。 她自幼生在白莲,担负圣女大位,追随圣教主走南闯北,做了很多事,杀了很多人,有过很多放浪形骸,所作所为到底是对是错,一直都是模模糊糊的,见到他之后,才开始有点儿清楚了,只是清楚的方向,却与她渴望的截然相反,让她备受煎熬。 现在,她没有任何精神上的负担,她没有对不起教主,也没有对不起他,做的这些,都是对的。 红莲想着,脸上漾起浅浅的笑纹,却带出一阵剧烈的咳嗽,血腥味满嘴都是。 “咳咳咳”的声音在牢狱里回荡得异常清晰。 “哎……好好的,干嘛非要刺杀林公子,林公子可是个好人呐”一个巡夜的狱卒走过来,见状有些不忍,话里啰嗦了几句,“也算你们做件好事,硬挺着都要给林公子留个公道,明天呐,你们就要移送到布政使司衙门了,那里可正儿八经是周参议的地盘儿,你们恐怕还有得受哦” 狱卒说完,又叹了口气,摇摇头,就转身离去了。 他没有看到,背后的清漪听到这个消息,苍白如纸的脸庞上,绽开了一个惊心动魄的笑容。 “呸,他才不是个好人呢” 第82章 青城古风 青城山,是一座道教名山,亘古以来就已然如此。 青城山一直孤僻且骄傲地坚守着自己道教圣境的地位,并不为更多的人气,或者更多的利益所动,浑然一色,自始至终。与峨眉山辗转佛道之间,成为各方神佛的道场圣地,对比卓然鲜明。 说来也是颇有趣味,峨眉与青城相隔不远,说是同属一方水土,也不过分,但是脾性却相差不可以道里计,一则以坚守,可感其气节,谓之孤高,一则以包容,可效其气度,谓之博大。 传承千年以降,文人骚客往返者不计其数,孰优孰劣,竟无一人落笔评说,想来也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嘛,优劣自在人心。 林卓抵达青城山脚下的时候,愣怔了好长一段时间。只见这有节操的青城山,已然热闹的不像样子,一点气节都看不出来了。 山上山下的人流如织,旌旗招展,各种凉棚竹亭交相错落,沿途山路遍插认旗,上面画着葱茏绿竹,山间道路也悉数以竹藤环绕,四处扩散占据前山后山还不算,竟然还绵延而上,直至主峰老霄顶,山顶上插着一行巨大的红底横幅,四周照例翠竹珊珊,拱卫着中央八个黑色大字,“巴蜀灵竹青城大会”,后方各色旗幡掩映,气势非凡。 “卓哥儿,卓哥儿,这边儿,这边儿”郭廓在那边挥着袖子招呼林卓。 “郭廓,这怎么回事儿?金凫呢,这场面这么弄得这是,我是来会会学子的,不是上山落草当山大王的”林卓心底恼怒,金凫不靠谱,怎么耿二叔也不把把关。 “金凫和耿二叔在上清宫接待蜀中名望士绅、高僧大德和道长们,汪秉宜兄台他们在圆明宫,李路和高士进他们在玉清宫接待各地知名学子,我带着几个叙府士子在山下负责接引”郭廓表示咱不解释场面问题,把人事安排说得一清二楚,大家干革命,分工很明确嘛,该找谁找谁。 “青城山上这几个道家宫阙,能容下,这许多士子?”林卓也不深究,事已至此,不认也得认,看看络绎不绝的士子人群,心里颤悠悠的,这里的接待能力能满足么? “卓哥儿多虑了,这里的主脉宫阙主要接待蜀中士林名望,普通士子就到普通的道观和洞府里停留,这里各处总共有七十八个道观,三十一个洞府,总共九十九处,全数对士子们开放,每一处都有叙府和cd府的士子帮忙接待,青城山上的众位道长也发动了青城山周边的所有道士信众,为此次大会帮手”郭廓是个人来疯类型的,说到兴奋处,眉飞色舞,显然对这个大场面很激动。 “如此就好,改日在向此处的道长们登门致谢”林卓也略略放下心来,尽管对这个草台班子的场面有点儿膈应得慌,但是得到地主们的认可了就没太大问题,不是有个词叫别开生面嘛,咱就别开生面一回了。 “林公子,贫道陈清觉有礼”一个颌下黑须,面目刚直的道长带着一帮小道士冲下山路,冲着林卓稽首行礼。 “清觉道长有礼了”林卓躬身还礼。 “家师光庭道长听闻林公子玉驾抵达,特请公子到天师洞叙话,家师年过八旬,已有十几年未曾下山,失礼之处,还请林公子海涵”陈清觉长相粗犷,心思却很细,主动解释了杜光庭道长没有亲自下山来迎迓的缘由。 “不敢不敢,林卓此来,扰攘道长清修,正应上山请罪”长者为尊,林卓自然不敢挑理。 “林公子客气了,此乃我蜀中盛事,能定在道家祖庭,全真道门与有荣焉,您请”陈清觉脸上努力挤出一丝笑意,比哭还难看,肃手延客。 天师洞是青城山主脉十余个宫观的核心,也是陈清觉所说道家祖庭的真正所在,相传天师道祖师张道陵曾在此显圣,并羽化登仙。这十几个建筑物的排列并不规则,天师洞总体上居于中央,地势也是最高的。 林卓上山,顿时在士子群中引发轰动,不再理会认旗接引什么的,纷纷追随在林卓身后拾阶而上,一派人潮涌动的场面,林卓不以为意,还友好的招呼示意,却让陈苏、陈哲兄弟俩分外紧张。 林卓登上天师洞所在的山坡,先就看到一个鸡皮鹤发的老者衣冠整齐的站立在一株巨大的银杏树下,此人身体瘦弱,广袖飘飘,目光平和,即便拄着拐杖,不良于行,仍有一番仙风道骨的气韵。 林卓赶紧趋身上前,深施一礼,“晚辈林卓,见过光庭道长” “哈哈哈”杜光庭吃力地发笑,看着林卓很是慈祥,“蜀中天府之国,文教昌盛,本应多有俊彦之辈,奈何有大明以来,苦等百余年不见一人出世,今日见你,才知必是小儿惫懒,沿途流连,以致姗姗来迟” “道长过誉,林卓愧不敢当,蜀中人才济济,远的如杨介石、杨升庵父子两位先生,近的如家师肖甫先生,都是才为世出,冠领一时,林卓心向往之。蒙蜀中文脉推许,林卓唯夙夜砥砺,潜心克己,不敢妄自尊大。”林卓赶紧逊谢,蜀中百年内第一人,这个名头砸下来,那可是把自己老师都盖过去了,无论从谦卑的角度还是尊师重道的角度,林卓都得表现得诚惶诚恐才行。 “你有谦恭敬畏之心,已然足够,经营底蕴,乃是当务之急,名望之事,由得他人,不须刻意,也不用回避”杜光庭点着头,很自然的伸出手让林卓搀扶着,“你这青城大会,就很不错,待会儿你可将蜀中各地的士林名望邀集在此,我也将各个宫观的头面人物一并请来,一来双方见见面,二来,也方便你,做个安排” 杜光庭说着,眼睛转向林卓,露出些探究询问的意味儿。 “多谢道长提携,此次青城大会,林卓已有章程,待与诸位士绅商榷之后,再行定案”顿了顿,林卓又补上了几句,“道家乃我本土宗教,为此次盛会贡献颇多,林卓素来自困于眼界狭隘,若是有缘聆听道家诸位前辈的教诲,必能获益匪浅” 杜光庭眉梢一挑,抚须颔首,笑意盎然,旁边早有小道士奉上香茗。 “来,青城山虽然不大,但要通达往返,也颇耗时间,且先稍坐饮茶” 林卓躬身从命,礼让之后,举杯微微一抿,颇感回味悠长,不由出声赞美,“青城山水清幽,茶也别具一格,嫩叶虽只薄如蝉翼,于沸水中却仍舒展直立,不浑不酽,清香隽永,颇有苏醒人魂之效” 杜光庭仅微笑回应,显见对这种夸赞已习以为常,“蜀中名山秀水,多不可胜数,你却独独对青城山青眼相加,可是另有深意?” 林卓放下茶杯,略一沉吟,迂回相应,“林卓以为,学子之患有二,一者满腹诗书,口出成章,却无一字内于本心,无一理外于先贤,无所思,亦无所得,二者惑于外物,迷于他人,一日三变,有所思,仍无所得,此行青城山古刹,沐此地千年一贯之风,或可令学子有所颖悟,稍加改良” 杜光庭蹙眉静听,林卓说的抽象,很是有点儿微言大义的风范,八十几岁的老人解读起来,颇感吃力。 林卓静静品茗,不再细说。 片刻后,杜光庭目视林卓,很是赞叹,“素闻你博学善思,周身哲理,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择地之事,老夫略知你心意”杜光庭话锋一转,跳出了林卓打得哑谜,“然而,依老夫之见,你远道来此,除却青城山教导之用,也可见你本心之取舍,宋王安石所言,古之立大事者,须超世之才与坚韧不拔之志,你可谓两者兼具矣” “道长谬赞,林卓年少,虽略通世事,仍时有谜团,还望道长多多指点”林卓谦虚本色不改,套了套近乎。 “哈哈哈”杜光庭很是开怀,“若不是你家师傅下手得早,说不得,老夫要抢你做个关门弟子,如今没有师徒之缘,便与小友做个忘年交也罢” “呵呵呵”林卓陪着笑两声,“既如此,晚辈就冒昧了” “笃笃笃”的敲门声响起。 “进来”杜光庭朗声应答。 “师尊,山中各家宫观的观主管事已经到齐,林公子的人手也已经把各地名望贤达和士子领袖聚齐,大家正在三清殿恭候”陈清觉轻手轻脚进门汇报。 “好,林小友,请”杜光庭颤巍巍起身相请,林卓赶紧搀扶住,两人一同往天师洞的主殿三清殿而去。 进得殿门,林卓的虎躯又震了一震,偌大个三清殿,竟然挤得满满当当。 耿二叔和金凫陪同的都是些老家伙,儒释道三家的都有,估计商道的也有,这伙人大概有个百余人,汪秉宜他们招呼的都是些年轻士子,个个朝气蓬勃,兴高采烈,有的激动些的还围着这几个知名人物攀谈寒暄,这伙人就多了,没个三四百人下不来,人头黑压压的,有的都被挤到门外去了。 隔着一条上香的通道,对面是本地的地主,虽然表面上绷着道家的禁欲脸,整体情绪看出来还是有些犯愁的,估计没想到场子铺得那么大。 林卓和杜光庭先是各自朝着对方的人马打招呼,表达敬意,然后杜光庭代表青城山发表了热情洋溢的欢迎词,对蜀中学界人士的集体造访表示热烈欢迎,强烈支持林卓为蜀中学子的集体交流搭建平台,还对学界人士住宿餐饮方面做了细致周到的安排。 剩下的时间就属于林卓了。 哪晓得,他刚站起身来,还没有张嘴。 “咣咣”两声,两个口吐白沫的官兵,就扑将进来。 “林公子,林公子,急信”说完,两人就晕倒在地,他们手中的信也掉在地上,场面一时间凝固了。 陈哲赶紧把信捡起来,递给林卓,又命令护卫把这两个官兵带下去好生照料。 林卓拆开信粗粗浏览,双眼顿时翻红,鼻子中狂喘粗气,猛地掷书于地,怒声道,“虎毒尚不食子,钟毓,自作孽,不可活” 一言既出,寒气灌顶,群山为之凛凛。 满堂的士绅贤达,脑袋里都飘起一个巨大的问号,钟毓到底做了什么,让林卓如此怒不可遏? 第83章 而今乐事 钟毓到底做了什么呢? 因为布政使司刑狱参议的强烈要求,还有一些其他若有若无的推动,高志泰决定将抓获的三名刺客移送给布政使司监牢,他给出的理由虽然是按照管辖权限和流程,这三名刺客理应由布政使司审讯后上报巡抚衙门。但是明眼人都知道,高志泰是对来自朝廷,确切说是来自高拱的压力妥协了。 刺客交给布政使司审讯,操刀的还是钟毓的亲信周参议,只有可能把已经招供出幕后主使是钟毓的刺客,审的翻供不承认,或者干脆直接审死,绝无其他可能。 高志泰的这个决定,遭到了为数众多的非议和诟病,按察使宋鸿烈和左参政郑振声反对最为激烈,扬言刺客要是出了差池,必将弹劾高志泰玩忽职守。 巡抚大人决心已定,移交刺客的事情就必须执行,布政使司衙门非常积极主动,天才微微亮,周参议派遣的一大队近百人的捕快就已经在巡抚衙门监牢外等候了,带队的还是周参议的小舅子,叫俞亮,说是为了提早转移,避免经过闹市区的时候惊扰市民。 巡抚衙门的监牢并不在纱帽街,而是另设在城北驷马桥,布政使司衙门的监牢与衙门同在一处,就在督院街,押运囚车,从巡抚衙门监牢到布政使司衙门监牢,必须要经过一段儿城外的绕城官道,还有一段儿城内的闹市区。 然而,谁都没想到,任布政使司衙门千般主动,万般小心,这段押运行程还是出了问题,而且还是大问题,问题不出在闹市区,而是出在官道上。 俞亮骑着马,当先带队,近百号捕快押运着三两囚车,跟在身后,一路浩浩荡荡,路上仅有的几个行人见了这副阵仗要么就撒丫子跑路,要么就腿软跪在路边哆嗦,可以说是威风凛凛。 “弟兄们,过了前面那个林地,后面就是一马平川了,都给我打起精神了,这趟差事办好了,周大人重重有赏”一路顺遂,俞亮心里反倒很不踏实,看着那片不大的林地,心里有点儿打怵。 “好嘞,俞捕头,您放心好了,这里离城门不到五里地,有哪个不长眼的敢在这里劫囚车,除非脑子进水了”有个油嘴滑舌的捕快扯着嗓子说笑,欢实得很。 “去,少给老子扯淡”俞亮举起鞭子,虚虚给了他一下,不过这一插科打诨,倒也把他的那一丝不安也给打没了。 一行人车马,按部就班的行走,眼看就要走过林子了,还是嘛事没有,俞亮张大嘴深吸了口气。 “唔……”这一口气就吸出了问题,一支袖箭准确地从他张开的嘴巴刺进去,再从后脑贯穿而出,带出一篷鲜血,俞亮骨碌碌从马上跌落下来。 “啊,啊,头儿,头儿死了” “快跑啊,啊……” “别乱跑,躲到囚车后面去” “快点儿,到囚车那里去” “啊……” 大惊失色的捕快们狼狈逃窜,却反而当了靶子,好几波袖箭射出,弄走了一地的人命,捕快们哆里哆嗦的拔出腰刀,所在囚车后面。 袖箭又飞了好一会儿,眼看没有办法再造成杀伤,才停了下来。 奇怪的是,中间顿了好一会儿,林子里面都没有人冲出来,片刻后,才有一大群上百个黑衣人从林子里冲出来,挥舞着刀剑杀向囚车。 “弟兄们,跟他们拼了,丢了犯人,咱们都活不成”捕快里面有那老成的,大声呼喊着打气,带头迎了上去。 短兵相接,两边人数相近,都没有什么路数,杀得难解难分。 这时候又有几个黑衣人从林地里飞掠出来,动作矫健,身法飘逸,他们出来后,“咔嚓”、“咔嚓”几下,留守在囚车旁边的捕快就被拧断了脖子,他们避在囚车后面,举起铁拳,三两下就把车门砸成了碎沫,他们裹挟着三名刺客,连续几个翻滚腾挪,倏忽之间,隐身密林,不见了踪影。 毫无所觉的两拨人马,还在埋头厮杀,黑衣人显然都是些乌合之众,渐渐有些不支,但是捕快们平素欺压良民还行,干这个拼杀行当也没有经验,并没有趁胜追击,仍在零敲碎打。 正在此时,喊杀声突然四起,又涌出一彪黑衣人。 “杀……”这帮黑衣人下手狠劲十足,只一个照面,捕快们就有十多人被砍倒在地。 前面一波黑衣人顿时士气大振,鼓起余勇也杀将上去。 “啊……” “啊……” 连续不断的惨叫声响起,眼见捕快们就只剩下寥寥十来个,即将全军覆没。 危机时刻,总会有天使从天而降,普救世人。 “大明川南参将邓子龙在此,前方何人行凶,速速束手就擒,否则格杀勿论”只见四面八方涌过来大批官兵,漫山遍野都是,显然已经插翅难逃,在林子里一直没出来的五六个黑衣人也被官兵提溜着捆到了邓子龙面前。 带头厮杀的几个黑衣人对视一眼,面色一狠,突然暴起,向那几个黑衣人扑过去,竟似要取他们性命,可惜他们刚有动作,这边就已然箭如雨下,把他们射成了筛子,牢牢钉在了地上。 “本将再次警告尔等,速速束手就擒,否则格杀勿论”邓子龙神色冷厉,官兵们拔刀拉箭,眼看就要洗了这个场面,这下子所有人都老实了,规规矩矩跪在地上。 “邓将军,我等乃是布政使司衙门的捕快,正在公干,遭遇劫匪,请将军明鉴”一个捕快战战兢兢出列向邓子龙陈情。 “公干?劫匪?他们要劫囚车?人犯何在?”邓子龙不着急收拾烂摊子,继续追问。 “人犯就在囚车……啊,人犯被劫走了……”捕快的尖叫声凄厉而又尖锐,像只公鸡在打最后一次鸣。 “混账,来人,把他们全部给我拿下”邓子龙显得格外愤怒,“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谁要杀人灭口?又是谁把人给放了?” 官兵们如狼似虎,无论是捕快还是黑衣人全部被粗暴的推倒在地。 “我招,我招啊……”就在邓子龙面前的黑衣人软趴趴地瘫倒在地,表示要招供,“是钟越秀,是钟越秀让他的家人来找的我们,我们只是在这山上混口饭吃,也是,也是被逼无奈啊” “钟越秀?那他派去找你们的家人,现在在哪里?” “就,就那几个,那几个就是”这个怂包山大王哆哆嗦嗦指着被射成刺猬的几个人。 “原来如此,他们杀你们,也是想灭口吧”邓子龙的笑容阴测测的,令人背脊生寒。 天亮时分,邓子龙大张旗鼓,率部押解一干人犯进入cd府城,三个刺客遭到半道截杀,又被人劫走的消息,瞬间闹得满城风雨。 这还不是高-潮,巡抚高志泰闻讯后,冲冲大怒,派人去捉拿幕后主使钟越秀,却发现他已经毙命,死在了钟毓,也就是他爹小妾的床上,乃是脱阳而死,全身上下没有一丝伤痕。 经过一番搜查,找出钟毓的一封手书,信中命令小妾勾搭钟越秀,让他服下一碗指定的汤药,再与他欢好。 手书的笔迹与钟毓完全一致,连细节处都纤毫不差,审讯那名小妾,得知传信出来的,乃是按察使司监牢的一名牢头儿,如今已不知去向。 真相,从未如此清晰。 高志泰得知详情经过,瞬间仿佛老了好几十岁,须发尽白且稀疏,脸上的老人斑几乎爬满了整张脸颊,俨然行将就木,他不停地喃喃自语,“大丈夫敢作敢当,何惜一死,虎毒食子,人伦惨剧,竟有如此禽兽之辈,豺狼之行?” 至于钟毓,据说他得知端的后,在按察使司监牢里,各种哭天抢地,痛哭流涕,很是卖力的表演了一番,奈何已经无人相信。 北校场,川南参将临时驻地。 红莲躺在温软舒适的绣床上,正在大口大口的用餐,看她的气色,身体状况大有好转,但是看她的情绪,显然不太开心。 “青城山,青城山,死那么远,你去当道士好了”红莲嘴里叨咕叨咕,却一点儿不耽误吃东西,这点儿也算是女孩子的特长了。 “红莲姑娘”门外响起邓子龙清越的嗓音。 “噗,咳咳咳”红莲一着急,卡住了嗓子,连声咳嗽。 “红莲姑娘,你怎么了?”邓子龙闻声不对,破门而入。 红莲费力的把东西从嗓子眼儿里捋下去,看着摇摇欲坠的房门,翻个白眼儿。 邓子龙微微尴尬,“红莲姑娘,如今事态一切顺遂,按照公子的吩咐,我将负责把你护送到你认为安全的地方” 红莲微微一怔,情绪更加糟糕了,“行行行,我知道了,得等我伤好了吧,还是现在就要赶我走?” 邓子龙一点也不恼,看向红莲,意味深长,“自然不会,红莲姑娘乃是公子的恩人,怎会如此无礼,其实,我倒是觉得,在公子身边,应该是最安全的,不知姑娘以为如何?” 红莲瞄了邓子龙一眼,苍白的脸颊上泛起一抹嫣红,一骨碌缩进被窝,嘴巴上也不服气,“谁稀罕,伤好了我就走” 邓子龙难得心情好,不为己甚,转身就要出门,冷不防一个小身影窜了进来,邓子龙顿时头疼。 “大小姐,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军营里不好玩儿么?骑马不好玩儿的话,我让他们打架给你看好不好?”邓子龙蹲下身子,为来者轻轻理顺秀发,小心翼翼地问。 来者不是别人,却正是林卓的宝贝妹子萱萱,只见她一身水蓝色的骑马劲装,背上还飘着一角红色披风,头上攒了个男子发髻,手上还拎了个金丝缠绕的马鞭,看上去英姿飒爽,贵气十足,跟年画里的娃娃似的。 萱萱嘟起嘴儿,扯住邓子龙的衣领,愤愤不平,“我就要骑马,可是我不要那种不会跑的马,他们的马都跑得飞快,就我的,比,比张全爷爷走路都还慢” “咳咳,萱萱呐,你先去跑马场,再熟悉一下骑马的要领,我想想办法,帮你安排一下,保证下午的时候,让你和他们跑得一样快,好不好?”邓子龙麻着胆子许下了空头支票。 “真的?”萱萱眼睛瞪得溜圆,似乎在说我这双招子可不是好忽悠的。 “真的”邓子龙狠狠点头,也狠了狠心,要不就派人去城里杂技团掳个会骑马的女人。 “好”萱萱甜甜的笑了,花开绮丽,霎时间仿佛整个空间都两趟了许多。 “噔噔噔”萱萱刚跑出去,就跟前来找她的一群侍女家丁撞了个正着,侍女家丁们为了躲开她,相互挤压,滚成了一团,萱萱自己倒是安然无恙,无良的小丫头,一边伸手去拉自己的丫鬟,一边笑得咯咯咯的,开心得不得了。 “她,是林卓的妹妹吧?”等到欢笑声远去,床上的红莲忍不住出声询问,她刚刚默默做了好久的隐身人。 “是的,她叫萱萱,公子只有兄妹二人,自小感情甚笃,公子出身贫寒,萱萱幼年吃了很多苦,但是很懂事,曾经用自己养的小白兔帮公子换字纸,用自己的红头绳卖钱给公子读书,类似的故事,很多很多,故而公子对她,可以说是绝没有半个不字”邓子龙也非常喜欢萱萱,破例多说了很多话。 “是个可爱的小姑娘,也是个幸福的小姑娘,下午,我陪她骑马吧”红莲靠在枕头上,眼神焦距全无,声音也带着点儿空灵。 “这……”邓子龙略略迟疑。 “你怕我会伤害她?”红莲侧过脸,嘴角溢出苦涩。 “不不不”邓子龙正了正身子,微微躬身,“若你的伤势没有问题,那就劳烦你了”尐説φ呅蛧 红莲轻轻摇头,没有说话。 第84章 眷恋红尘 钟毓的腌臜事,在青城山,只掀起一小圈儿涟漪。 不管是普通小老百姓还是青城山上的士绅僧道、学子教员,自有他们朴素的下场观,钟毓坏事做尽,必然没有好下场,这是理所当然的,并不如何出奇。 唯一的感觉,还体现在林卓身上,那天他在三清殿当中发怒之后,学界的朋友们再看林卓的时候,气场感更强烈,更令人高山仰止了些,但却并不令人讨厌,仿佛他就是天生的学界领袖,天生的与众不同。 有能耐你也出几本书啊,有能耐你也写本诗集啊,有能耐你也搞出点儿心学理论啊,有能耐你也上浣花溪挨上一箭啊,有能耐你也忍着自己差点儿丢命的仇恨“一文以辟言路,一身以匡天下”啊,这就不能比,付出跟收获是一对儿,你丫啥都没干,或者说啥都没干成,好意思跟人家比待遇么? 相比之下,山上儒释道三家的人物们更感兴趣的,是林卓设置的青城大会议程表,那可真叫一个充实饱满,攻气十足。 名气大点儿的,资历老点儿的,就给安排一个主会场讲学,名气小点儿的,资历嫩点儿的,就到分论坛去嘚瑟一二,普普通通没有名气资历的,也有机会,那就在辩论专场上去展示才学,这个辩论专场有个讲究,每一场都有名目,不能泛泛而谈,除此之外,为了照顾佛道两家,还专门留了一个整天的专场,这个安排比较空泛,只有个专场的名目是“如是我闻”,具体谁上台谁主持,就要让佛道两家自己商定了。 本心只是想给林卓捧捧场的杨老爷子,看着自己的大名不仅落在主会场讲学上,更是高居首席,兴奋得嘴皮子都哆嗦了,“林公子,老夫才具平庸,恐不能担当如此大任” 林卓走下台阶,来到老杨面前,温言宽慰“老爷子,杨家乃是蜀中名门,世代清正,门风纯粹,老先生亦是蜀中学界翘楚,治学做人有口皆碑,行事不偏不倚,不阿附,不欺凌,居正守恒,委实不易,所谓世事洞明皆学问,老爷子,可不能藏私哦” “既如此,老夫恭敬不如从命,诸位先生,请恕在下僭越了”杨老爷子见林卓言辞恳切,也就不再推脱,向着周围的老头子兵团告罪。 “无妨无妨,杨兄不必谦让” “客气了,客气了,杨兄年轻时便是一时魁首,如今岁月沉淀,想必更上一层楼,正要聆听杨兄肺腑” 客套推许,互拍马屁的声音四起,一团和气。 这时候,一个年轻士子从人群里杀将出来,挥舞着手中的议程表,表示有异议。 林卓微诧,“这位兄台,敢问有何见教?” “这个,这个不大对吧,这是林公子亲自定下来的么?”这个士子有点儿紧张,说话磕巴了。 林卓听到这里,回过点儿味,莫不是一不小心遗漏了哪位名家大能,“这份议程在下的确曾过目,兄台不必避讳,若是有所疏漏,请尽管明言” “不,不是,不是”士子脸庞涨红,连连挥手,“在下仰慕林公子久矣,多有效仿之心,却见这份议程上,蜀中前辈才子云集,却独独不见林公子,是以唐突,还请林公子莫怪” “嗯?” “唔?” “啊?” …… 各种异样的惊奇的声音响起,显然大家都很意外,毕竟这个青城山大会主角就是林卓,他登台演个讲什么的是理所当然的,也就没有太注意,谁知道,这么拉风这么强大的吸粉机会,林卓竟然说放弃就放弃。 于是,满庭哗然。 林卓并不慌张,他是早有准备的,即便这位同学不起来仗义执言,该他登高一呼的,他也绝不会放过,“诸位稍安勿躁,林卓另有安排,三日后,青城大会曲终人散之际,林卓将聊寄数语,为诸位送别” “原来如此,不过,此次前来集会的学子士子,多达数千人,恐不能周知林公子深意,理应将此项议程明列在表单之上,以正视听,免生误会。”一个老先生抚着胡须提出了建议,看他的样子,也是大大的松了口气。 “哈哈哈,如此甚好,讲台之上若无林公子,这青城山大会名不副实不说,我等也羞于登台啊”一个豪爽些的中年士子,显然是脸皮厚实的角色,舔着大脸,把话就差说透了,最大的腕儿是你,你不登台撑场,这不显得我们在甩卖?镀金的快感在哪里?逼格在哪里? “既如此,林卓从命便是”林卓拱手应下。 “林兄,我有个意见”郭廓嘚嘚瑟瑟地冒出来了,林卓嘴角一扯,这厮出来,肯定不会是正经事,“这青城山大会,乃是学界盛事,千年等一回啊,而且咱都是什么人?真正的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个个都有才艺傍身,尤以万千青年学子为甚,何不组织一个才艺大会,让诸位同学一展才情,各位高僧、道长,也可撰写佛偈、道藏,择其优异者,汇编雅集,刊行天下?” “此议大善” “正该如此” “深得我心” “这个提议正好,该当浮一大白” …… 不论老少,文艺咖们身体深处都藏着一颗蠢蠢欲动的闷骚心灵,听得郭廓的建议,正正好好被触动了瘙痒处,纷纷出言附和,激动些的,都要弹冠相庆了。 “也好,才艺大会就定在明日晚间,不限体裁,各抒胸臆,达者为先”林卓从善如流,这个事他还真没想过。 一番扰攘,青城山大会的议程就算是定下来了,明日就要开张大吉。僧道两家自去协调准备,要讲学的名望士绅也开始闭关苦思。 林卓难得清静下来,在老霄顶密林遮掩的巨石上盘膝放空,自从14岁开始休息庇阳经,迄今一年有余,他越来越享受一个人宁静独处的状态,一有空闲就很快放空,这个发现让他有些惶恐,可别到最后金枪不倒、纵意花丛没有得逞,反倒六欲断尽,四大皆空了。 “不行,改日得问问耿二叔,啥亏都能吃,就这个亏万万不能吃,太对不起清漪、小妹她们了,人家可是巴巴数着日子等林卓十六岁呢”林卓盘坐原地纹丝不动,念头在脑子里转悠,还有南海的事儿,要是真像自己猜测的那样,耿二叔可就是自己的一支奇兵。 “卓哥儿,你倒是好悠闲,我们有个考量,要与你商议一番”汪秉宜清亮的声音远远传来。 林卓双目缓缓张开,无悲无喜地看着吭哧吭哧爬上来的七八个兄弟伙。 “哎呀”郭廓刚要弯下腰揉揉膝盖,却猛地往后面一跳,“你们,你们看到了没?” “啥事儿,大惊小怪的,让让”黎黍不跟他客气,腰一拧就把郭廓挤到一边儿。 “你们没有看到?”郭廓一个趔趄,一脸的见鬼,“林兄眼睛里,刚刚明明有一点绿光闪过啊” “啊?”这下轮到林卓了,一着急就从巨石上飞跃而下,身姿飘飘,轻盈如同鹅毛,虎扑到郭廓面前,“我眼睛里有绿光?你确定是绿光?” “要不,要不,就是我看错了,这青城山到处都是绿的,看错了”郭廓被林卓吓着了,说话哆哆嗦嗦,还一边往后面退,模样可怜兮兮。 “绿光?”林卓蛋疼了,怎么解释?成仙是金光,成魔是红光,整个绿光,特么这可是用来写色狼的,这是给饿坏了的意思? “卓哥儿,咱们还是先说正事儿”汪秉宜看那俩一个犯魔怔,一个像只****羔羊,用手里的登山杖敲了敲地面,表示气氛要严肃,别扯犊子。 “咳咳,说吧”林卓掩饰掉自己蛋蛋的忧伤,勉强打起精神询问,心中仍旧惴惴不安,庇阳经这个事情不弄清楚,这劳什子正事儿就算是惊天动地,也肯定与自己无关。 “我们商量了一下,觉得时机比较成熟,打算结个社”闷骚男李路打头阵,说得很简单很粗暴。 “咳咳,你们要,要劫个色?”林卓大惊失色,掩着衣襟,随时打算乘风归去。 李路翻个白眼儿,不说话了,汪秉宜接上话头,“卓哥儿,我就看你那《菜根谭》,如今颇有影响,我等走举业正道,也需砥砺扶持,若是结一个学社,必将如虎添翼”尛說Φ紋網 林卓皱眉,“说说你们的想法” “首先就是吸纳社员,我们都觉得人多力量大,也可以对社员进行分级,外围和核心分清楚,其次就是经费,初期除了社员每年缴纳少量会费外,由社内成员执笔,集结一本制艺集锦,一来用于彼此交流,二来出版牟利,维持学社运转,徐图置办产业,再次就是思想,这个没得说,就是卓哥儿的心学理念还有《菜根谭》”高士进嘚吧嘚吧的,就把他们商议的成果和盘托出。 林卓点点头,提出了自己的想法“其他都还好,唯独吸纳社员方面,多多益善不妥,学社成立之初,首重打响名号,扩展影响,若是吸纳人员众多,且局限一地,势必影响精英人物参与热情,也不便于向外扩展,你们几人可以在这几日考察一番,只挑选其中士子俊彦参与为好,要注意,最好有一定比例的外省士子” “外省士子的问题不大,这次集会有好几百号人都不是咱们蜀中的,但是人数太少了,会不会……”郭廓咂摸这嘴,还是觉得人山人海,一呼百应比较刺激。 “路还是要一步步走,集会已是大张旗鼓,结社便不宜太过招摇,待异日社中士子个个成才,不怕没人趋之若鹜”林卓站起身,背着手,缓缓踱着步。 众人一同点头表示赞成,只有郭廓这厮觉得不舒坦,看林卓慢吞吞的来气,“你们看,卓哥儿最近是不是跟那帮佛道的老头子打交道太多了,看上去越来越像出家人了” 他言者无心,林卓听者有意,心神大乱之下,脚下不稳,啪叽摔倒在地上。 第85章 廷议闹剧 自古青城天下幽,肯定不包括林卓在青城山的这几天。 数千人马在青城山翻来覆去的折腾,秩序说是井然有点儿坑人,但是总体上没有出岔子,纪律也还算是可以,没有闹出什么丑闻。 大家伙儿人手一张议程表,想去听谁讲学就去听谁讲学,不想听就在青城山溜达溜达,反正有人管饭,伙食还开得不错。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说起来,叙府和cd府的士子们功不可没,这伙儿年轻人很有责任感和荣誉感,也非常的给力,不仅扮演了组织者和引路者的重要角色,还担负起了托儿的重要使命。 受到影响力和号召力因素的限制,讲学的诸位有些人的场子,那是人头攒动座无虚席,比如汪秉宜和其他几位君子,有些就相对嫩了点儿,场上全是虚席,这个时候,叙府和cd府的士子们就来了,他们在各个会场出没,凑人头扎场子,冷不丁还提出一两个困惑,发表一下听后感,搅和一下气氛什么的。他们有一个感人的口号,那就是绝不让任何一个讲学的嘉宾感到寂寞空虚。 林卓没有食言,在僧道两家带有打擂台性质的宣讲会上,他现身来到了杜光庭道长的会场支持,面带微笑聆听了个全场。尽管他是只身一人,啊,不对,他还带了个老管家,听讲过程中也未曾发一言提一问,更别提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打机锋、斗辩术了,就那么呆呆的坐着,很有可能在魂游太虚,却也吸引了一大批追随者把老杜的会场围堵得水泄不通,掀起了整个青城山大会的一次大规模高-潮。 杜光庭对这个场面也很兴奋,强撑着身躯,讲解道家经典,诠释一些晦涩的道藏,讲了整整两个时辰,到结束时,已经只能坐滑竿儿了。 “二叔,这个庇阳经到底是个什么路数?”林卓起身离开,冲着四周夹道相送的学界人物们频频点头,笑容可掬,风度翩翩,嘴巴里牙关却咬得死紧,他做了个实验,除了力气大反应快,他现在已经能纵身而起好几丈高,这固然是好的,多了条保命之道嘛。但是一炷香的凝神内视修习之后,眼睛里无一例外会冒绿光,这特么怎么讲理,成妖还是成怪啊? “唔?”耿二叔一惊,胡子一颤一颤,“你且说说,你练到哪一步了?有哪些症状?” 林卓顿时牙花子疼,听听,听听,症状,这玩意儿练了铁定要生病的架势,“眼睛里冒绿光,快飞起来了,喜静不喜动,偏好独处静坐,静坐时格外舒坦,跟和尚似的” “啊”耿二叔变了调儿的一声惊呼,惹来四周群众的集体注目,他赶紧降下声调,扯扯林卓的衣袖,避让到外间一个小亭子里。 林卓半死不活,带着点儿不多的希冀询问,“说吧,这病怎么治,或者,还有的治么?” 耿二叔继续词不达意,“治?为什么要治?不用治。” 林卓心中一凉,气急败坏的继续挣扎,“不管有没有效果,抢救一下总是要的吧” “呵呵呵”耿二叔见林卓当真上火了,才慢条斯理的解释清楚,“这庇阳经是我机缘巧合之下得到的,那个修习过的老渔民,临终之前,曾经有过交代,修炼这门功法有两个坎儿,一个是修习之初不近女色,坚持过来后,眼有绿光,助你遏制男女****,第二个坎儿就是可近女色之后,眼有红光,助你情趣盎然,阴阳调和。只是他修习到绿光都花费十余年,未曾想到,你区区一年就达成了” 林卓闻言,又与自己的修习体会前后印证,方才定下心神,喃喃自语,“原来如此,庇阳庇阳,原来就是这么个意思,先保你无欲无求,再保你金枪不倒” 转念一想,又冲冲大怒,“二叔,也就是说,先要修习出绿光,再等到绿光转红,才能近女色,并不是十六岁就可以?要不是我天赋异禀,你这是要坑我一辈子么?” “咳咳咳”耿二叔老脸泛红,“卓哥儿莫要着急,想他海岛上一个老光棍儿,本身资质就很愚钝,又饥一顿饱一顿的,开始修习的时候虽是童子身,却已年过四旬,堪称废柴中的废柴。凭卓哥儿的本事,一年间就已修炼出绿光,破戒的时日,可不是差不多就是十六岁嘛,搞不好还可以提前呢,嘿嘿嘿,嘿嘿嘿” 林卓不答话,斜睨他一眼,看得他更是不好意思,只好继续解释,“卓哥儿,我这也是,想着你有个速成的法门,也好防身,这少年人,戒之在色,破身太早,实在不是好事啊,再说了,还有小妹在你身边,我这,也不可能让她守活寡嘛” “二叔是好意,不会害我,我倒是相信的”林卓也不再对耿二叔进行无声的谴责,恢复了淡定从容,智珠在握的模样,“只是二叔啊,这个海岛上的老渔民,应该还有很多故事吧,得空的时候,跟我详细说说” 林卓言毕,左手抱日月,右手挽乾坤,洒然而去。 耿二叔在后头,脸色几番变化,良久颓然叹气。 京师皇宫,东阁。 内阁、七卿、科道言官、以及相关大臣近百人齐聚,按照惯例,廷议主持由所议事项的该管部曹主官主持,尽管事态发展到现在,已经不只是禁毁书院督管言论那条政令的事儿了,但是作为事情的发端,礼部尚书高仪还是得老老实实坐在首位主持廷议。 “诸位同僚,承皇后娘娘懿旨,今日廷议,事项为蜀中试点禁毁书院督管言论政令及其后续,因该条政令已经明发邸报予以废除,故而免于再议……”见到人来的差不多了,小太监也把大殿的门轻轻合上,翰林院的记事官也已经准备好家伙什儿,高仪就站起身,开始布置议程。ωww.xSZWω㈧.NēΤ “且慢,娘娘明令,就此政令前后事项铨叙功过,政令乃是重点,岂能轻轻一句免于再议跳过?”一个穿着七品绿褂子的礼科给事中站出来打断高仪的话茬儿,不服。 “前日御前议政,该政令已有讨论,既已废除,何须再议?你虽不能参加御前议政,邸报总是能看到的吧”高仪的姿态非常高,端着架子气势逼人。 奈何六科小官儿历来位卑权重,又有言官光环加持,完全不怕你那个,气焰不但没给压下去,反而更加嚣张,抗声反驳,“政令废除,乃是顺应民心,就事论事,铨叙功过,却是既对事又对人,高部堂既然亲自参与御前议政,必然比我等更清楚,怎能偷换概念,妄加遮蔽?” 高仪怒而拂袖,“大胆,你一小小给事中,安知朝堂大政,有何议论,也应循我议程,休要胡乱插言” 这话一出,顿时炸了锅了,站出一个都御史,横眉立目,“此地乃是廷议当场,人人也可出言,为陛下、娘娘参赞,下官从来只听闻以理服人,以法条服人,以大义服人者,今日,高部堂意欲以权位服人乎?” 高仪愣怔当场,朝着高拱浅浅一瞟,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今天这架势,恐怕难以善了啊。 高拱神情晦涩,眉梢略略一挑,微不可查。 只见高拱的头号打手都御史韩缉冲将出来,也是一脸愤慨,“诸位,尔等既知朝廷法度,何不依法行事,廷议议程自有主持部堂厘定,尔等胡乱攻讦,扰乱廷议秩序,又如何服人?” “廷议有主持,确然没错,议程却须合乎陛下、娘娘的旨意,合乎情理,朝廷大事,岂能任由一人把持?若是刻意藏奸又当如何?” “放肆,朝廷大典,理应端方议政,如此皮里阳秋,夹枪带棒,成何体统?” “既是议政,自当有头有尾,有始有终,挑挑拣拣,文过饰非,端的哪门子方?议的又是哪门子政?” …… 吵架开始了,廷议事实上就是吵架的,各抒己见嘛,总有不同意见,总有利益纠葛,但是吵架的点儿一般都在后头,像现在主持人话没说完就开始吵的倒是挺少见。 看着闹哄哄的廷议现场,高拱的脸色黑黢黢地如同煤炭,吵架早点儿当然无妨,高阁老才没空搭理你们这些绿皮小官儿呢,可问题是,针对自己的绿皮小官儿,前赴后继,死咬着不放,明显不是散兵游勇,他冷冰冰地扫了一眼侧后,那里站着跟他缠绵太久了的张居正。 “政令之事,朝堂已有定论,尔等罔顾廷议规程,在这细枝末节上纠缠不休,居心何在?” “如此草率作为,明目张胆含混娘娘旨意,尔等分明是想要蒙混过关?高部堂难辞其咎。” …… 扯犊子吵架仍在继续,有些年轻热血的撸着袖子就要演上一出全武行。 “咳咳”这个节骨眼儿上,张居正站出来了,他仍旧板着一张死人脸,气场十足,东阁内分分钟鸦雀无声,“高部堂议程制定确实有所疏失,廷议后,应上书自劾,以待娘娘处置”缓了口气,他又继续下去,“既然公论政令之事确需再议,那就添上,多大点儿事,何须吵吵嚷嚷” “不错”高拱整个人似乎都在燃烧,心中估计已经骂翻了天,他冷飕飕地出面附和,麻利甩锅,“高部堂先有政令制定草率仓促之过错,又有议程拟定不公之私心,确应上书自劾” 高仪闻言,气息一滞,好悬没喘过气儿来。 他默然片刻,朝两位阁老拱拱手,只能领下这口黑锅。 东阁内百十个人,都是朝堂上有名号的人物,此刻心思各异,但是却也没有人再敢出面嚷嚷,高首辅都低头了,再不知轻重按上去,惹到了气头上,不能拿张居正、张佳胤他们怎么样,收拾个把绿皮青皮,还不是跟玩儿似的。 第86章 娘娘之痒 一通文武兼修的吵架,大明朝的文官们发泄了心中亢奋的荷尔蒙,浑身通透了,廷议也就宣告完毕,大家伙达成了一个非常粗糙的意见,那就是禁毁书院督管言论的政令废得很好,陛下娘娘英明,高仪得写奏折背锅认罪,高志泰得退休,钟毓得死,蜀中的班子得大调整,林卓等人得表彰奖赏一下,至于具体的,那是一个共识都达不成。 究其根源,在于高拱,高拱一系的势力这回丢人丢大发了,丢了面子又丢里子,反倒是豁出去了,就像是个豆蔻少女,破身前遮着掩着,各种害羞害臊,完事儿之后,那就没啥可怕的了,叉着大腿那是一通狂搅和,怎么调整都反对,怎么奖赏也都反对,就是反对,哥们儿今儿个不混了。 于是乎,大家伙默契的弄出一个方向性的意见,具体的活计,得了,宸衷独断吧。 这场文官运动会,张佳胤发言很少,却仍是中心点,不仅发言都获得了少见的集体认同,还有大批人士主动咨询意见,主动示好,越来越有重臣气象。 散场后,大家伙就互相打着哈哈各回各家,张佳胤被田义薅住了,皇后娘娘有请。 张佳胤正正衣冠,大步朝着内宫养心殿而去,抖搂下身后无数复杂的眼神。 “张先生,你那徒儿,长得是个怎生模样,有无三头六臂?”张佳胤来到养心殿,就遭到李皇后的当头一问,这个问题还比较清奇。 “呃……”张佳胤稳稳心神,脱口就是一串成语“劣徒林卓长相出众,眉清目秀,眼若点漆,鼻若悬胆,唇红齿白,天生丽质,芝兰玉树,只是遗憾,并无三头六臂。” “噗嗤……”李皇后忍不住笑喷了出来,“张先生,林卓乃是你爱徒,这自家孩子,总是长得比别家孩子顺眼一些,为人父母的也都理解。可你这么夸,就过了吧,也不怕哪天我见着了,给你拆穿?” 张佳胤端着一副老成架子,微微皱眉,“老臣所言,句句属实,林卓或许其他方面只是平平,唯有这长相,不论哪家父母,料必都会很顺眼,并非虚言相欺” “张先生可是谦虚了”李皇后拍拍手边的几本书,显然都是林卓出品,最上面的却不是《菜根谭》,而是《灵竹诗词集》,“若是林卓长相如你所言,才具又这般出众,行事有章有法,密不透风,以秀才之身就能做得偌大事情,异日必是我朝堂肱骨” “臣代林卓,谢娘娘赞誉”张佳胤大规矩守得一向很严,毕恭毕敬躬身行礼。 这时候,一个大太监出场了,只见此人面白无须,身形魁梧,脸盘圆润,很是讨喜,但是看殿内其他人的表现,就知道这个大太监也不只是讨喜,威势也是不凡,不仅宫女太监们战战兢兢,连田义都弯了弯身子。 他疾步趋前,将一份厚厚的公文呈递给李皇后,李皇后瞥了几眼,丢在一旁,置之不理,“张先生,依你之见,蜀中巡抚何人可以当得?” “张阁老属意兵科都给事中曾省吾。”张佳胤的回复简单粗暴。 李皇后蹙了蹙眉头,“曾省吾此人如何?” “曾省吾莅事精勤,多有建白,且乐于提拔后进,于士林风评颇佳,不过,此人乃是湖广钟祥府人士”张佳胤先扬后抑,揭出了这哥们儿可是张居正的老乡,很有可能是夹带中人。 李皇后眉头皱得更深了,“那,张先生可有相当人选?” 这问得也很有艺术,一般的就不要提了,最好能压住曾省吾的,要不然,肯定不能得逞。 “臣并无人选,而且……”张佳胤顿了一顿。 “先生有话,尽管直言”李皇后不安地挪了挪丰腴的屁股。 “而且,曾省吾行事果决,颇有将略,蜀中以他为抚,正当其时。”张佳胤说得有些小心翼翼。 “哦?”李皇后抿了抿嘴,“何谓正当其时?莫不是蜀中会有战火不成?” “呃……请恕老臣失礼”张佳胤略略尴尬,没有说清楚前因后果,“川南僰人自从去岁米粮交易之后,就已蠢蠢欲动,最近又有动向,跟白莲余孽勾结,比之于成化年间有过之而无不及,战火当不可避免。” 李皇后蹙眉,深深吸气,眉梢眼角疲惫已极,“如今陛下病重,朝中动荡,若是再起战端,真个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啊” “呃”张佳胤又纠结了,他虽然信任爱徒,但是以一个黄口孺子的话,来关说朝政,似乎太不严肃。 “先生无须顾虑,此地闲谈之所,姑妄言听,并无那许多顾忌,但请畅所欲言”李皇后心中疑虑,这可不像是素来稳妥的张佳胤。 张佳胤定定心神,到了这步,与其遮遮掩掩,倒不如和盘托出,“娘娘,请恕老臣妄言,林卓曾有言在先,他有把握延迟战机,且能尽力影响战局,必将化戾气为祥和,壮太子殿下声威” 这句话说出来,石破天惊,李皇后“噌”地站起身来,眼睛直勾勾盯着张佳胤,神色变幻,旁边的那个大太监和田义也剧烈地抖了一下。 壮太子殿下的声威,以太子之尊,会需要什么声威,当然是登基称帝之后,这个话题委实敏感,太子是李皇后的儿子不假,病床上的,可也是李皇后的老公。 养心殿里的空气,凝固了良久,张佳胤站在原地,面上古井无波,心中却反复思量,这个文艺中年还是很有赌性的,所谓买定离手,他毫不后悔,默默地做着最坏的打算。 “哦?难为他,他今年才十五岁吧,也就是本宫的一半”李皇后缓缓坐回榻上,喃喃自语,气氛顿时为之一缓,她又注目张佳胤,“他可曾提及,需要本宫如何支持于他?” “并未提及”张佳胤先是干脆否定,见李皇后面带不信,又补充了几句,展示了林卓的底牌,“僰人少族长乃是他八拜之交,川南参将也与他相交莫逆,这应当都是他的倚仗,此子一贯自我标榜,说他奉公守法也能做成正事” 李皇后展颜失笑,“也罢,这孩子有颗忠心,倒也生性得很,冯保,日后有涉及蜀中之事,代我多加留意” “是,娘娘”那个讨喜大太监,赫然竟是大明赫赫有名的权阉之一,青史留名的冯保,他应下了李皇后的吩咐,又轻轻给张佳胤捧个场,“林秀才小小年纪就懂得为国分忧,为娘娘分忧,想来也是张先生耳提面命所致” “倒也是,你们师徒两人,一心惦念皇家,惦念本宫,惦念太子,本宫都记下了”李皇后这句话,可是分量不轻,有种封官许愿的味道,而且也很艺术,病床上的隆庆皇帝,就不需要惦念了。 “娘娘言重了,老臣分所应当”张佳胤脸色恰当好处飘过一丝激动,旋即隐去。 一出君臣相得的戏码之后,还是得说正题,尤其是蜀中牵扯到太子登基后的事情,重要性急剧上升,李皇后就过问得更加细致。 “巡抚之外,钟毓的布政使遗缺,就由那个郑振声递补,这人能识大体,比较难得,左参政嘛?”李皇后微微沉吟。 “老臣以为,叙府知府何举,堪当大任”张佳胤非常明朗的表明了立场。 “这何举呀,一路抱着林卓大腿上来的,也算有始有终,还不错,有操守,至少没有朝三暮四,那就他吧”李皇后脸上带着些奇异的笑意,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仦說Ф忟網 随后,李皇后又像是吏部的磨勘官一样,把爪子伸到了武官那边,“还有,这林卓小小年纪,志虑忠纯,体念本宫辛劳,虽说是不需要另行方便,本宫却不放心让他单枪匹马,那个川南参将邓子龙,才任参将一年,实任副将资历不足,就给他个副将衔头,仍兼原任。” “还有个两天两夜不眠不休帮林卓捉刺客的武将是个什么出身?” “回娘娘,那人叫刘珽,乃是前湖广总兵刘显之子,目前是白衣”张佳胤对这些事很熟悉的。 “哦?原湖广总兵?就前两天奏疏求去的那个?”李皇后仿佛有点儿印象。 “正是他,他在湖广攻讦颇多,不得已奏疏弃职” 李皇后柳条眉一挑,略略思忖,总觉得有点儿巧合。 “总兵之子,出身也算不错,让他也跟去川南,当个都司、游击什么的”皇后娘娘金口玉言,参与这么低端的职位讨论,估计也是空前绝后。 议事完毕,张佳胤告辞而出,冯保自请相送,张佳胤辞谢不得,只好生受了,冯大公公混到司礼监掌印太监,眉眼通透得很,眼看着这位张先生深受李皇后信任,不早点儿勾搭一二,更待何时? 冯保一溜儿地跟着张佳胤出去,自以为得计,冷不防,却错过了这边儿的另一个机会。 李皇后想着临走前张佳胤对林卓外貌的具体描述,越想越不淡定,怎么跟自己梦中那个捏屁股的登徒子如此相像?莫不是前世孽缘? 心心念念之下,如同百爪挠心,坐立不安。 想到林卓赴京会试,至少还有两年的辰光,实在等不得那许久,“田义,过几日,蜀中的事情议定下来,你亲自去一趟,带上个画师,一来宣旨,二来把林卓的相貌绘影图形,带回京师” “是,奴才遵命,说起来,别说是娘娘不信,听张先生说得那么玄乎,奴才也将信将疑呢,世间真有如此好相貌不成?”田义舔着一张谄媚脸,自作聪明地分析主子的意图。 “闭嘴,好好办你的差事,休得胡言乱语,滚下去”李皇后脸颊瞬间红透,似乎还冒着热气,当场就发飙了。 “娘娘息怒,娘娘恕罪,奴才该死,奴才告退”田义扎扎实实吃了一瘪,再也不敢多言,麻溜退出殿门。 剩下一个李皇后在养心殿,胸膛急剧起伏,屁股上的麻痒****浸透骨髓,前面也湿哒哒起来,任蛮腰扭拧,始终挥之不去。 她咬着糯米一样的小白牙儿,恨恨的吐出三个字,“登徒子”。 咬牙切齿固然属实,这含嗔带娇是怎么回事?你刚也说了,人家林卓还是个孩子。 第87章 天择学社 经过好几天的扰攘,各界人士在青城山摆弄完了所有的姿势,折腾得精疲力尽,青城山大会也到了尾声,只剩下林卓的压轴演说了。 值得一提的是,汪秉宜等人的结社工作进展顺利,创始社员已经凑齐,个顶个儿都是一时俊彦,外地人有黔中的,有滇南的,也有少量江南、湖广的,笔头上、嘴巴上都很能来得,当然还有一个羞耻的共同点,他们都是林卓或者浣花溪五-君-子的铁杆儿粉丝,但是比照林卓的高要求,人数自然不可能很多,算上林卓在内,也不过稀稀拉拉六十三人,其他人还好说,这几天习惯了一呼百诺的郭廓甚为不爽利,阈值提高了,找不到爽点啊。 但是也如林卓所料,数千人中挑出六十三人,这些被选中的男人们,那份儿骄傲和自豪就不用提了。 在第一次学社会议中,通过了严密正经的章程,与外面那些乌合之众妖艳贱货绝不相同,还给每个人配发了证件,一块儿翠绿玉佩,看起来颇为华贵,正面刻着学社的名字,“天择”,背面是学社的宗旨,“咬得菜根,百事可做”,充分表明本学社的思想属性,是高举林卓思想伟大旗帜的,是完全追随林卓路线的。 在分组讨论过程中,学社的领袖们,全都放下了偶像包袱,很是表演了一番亲民套路,又摸头又送温暖,还把什么速成法门、考场秘笈、制艺要诀、房中三十六术之类的实用技能倾囊相授,让这几十号人打了鸡血一般兴奋不已,荷尔蒙炸裂在半空中,日天的心思都有了。 要是说唯一不爽的事情,那就是林卓了,原因就是他竟然不当天择学社的社首,把这个活计让给了汪秉宜,给出的原因,也很让人无语,他很忙。 在天朗气清的人间四月天,海拔1200米的老君阁上,发表压轴演讲的林卓如坠冰窟,闹得他一阵儿肝儿颤,任谁被数千人欲求不满的盯着看,也淡定不能,何况,还特么都是男人。 林卓声调拐了个尖细的弯儿,又赶紧掰回来,哥这里正高光呢,可不能破功。 “……青城山起自隋唐,一路饱经风霜,执于信念,长达千年,任风云流转,道教嬗变,亦从不改弦更张。青城山,不止是天下幽的名山,更蕴藏厚重学养,值得细细品鉴……” “……身为学人,行走坐卧,当有所得,除却诸位前辈达人言传身教,此行青城山,还当沐浴青城山教化,有所思,有所坚持,有所信念……” “……有所思,乃是人之真谛,终日懵懂,满口经义,却不假思索,不辨真伪,无异于痴人呓语,思维闭塞,受控于人,思维难能独立,终非我辈所当为……” “……有所坚持,则须正道直行,忠孝节义之下,有所认可,有所取向,则一以贯之,万不能朝秦暮楚,四面飘摇,否则,必难得真知……” “……有所信念,则须躬身实践,坚守信念,以指导行动,于行动之中,裨补真知,如此循环,真知愈见其真,行动愈见其效,终不愧一身所学,终不愧所信所仰……” 林卓长身玉立,言辞恳切,声调温润,娓娓道来,台下的怨男们也渐渐沉浸其中,缠缠绵绵幽幽怨怨的视线也都收了起来,个个表情凝重,若有所思。台下的杜光庭道长眼睛倏然一亮,略略颔首,好几天的疑惑终于有了个答案,心中激赏不已,此子意图调教士风,可称用心良苦。 刚刚被正名为林卓嫡系的六十来个士子,神情更是激动难耐,嘴唇颤抖如同朝圣,他们最爱的就是林卓在高台上字字珠玑,倾尽天下的牛逼模样,一边听,一边还左右旋转,挺着腰胯秀他们的腰牌,生怕别人发现不了自己的与众不同,自然引来四周一堆不服气的白眼。 林卓深吸了口气,提高了嗓音,平举起双臂,朗声高呼,“林卓惟愿诸位,求学之路,如这青城山,熊熊烈烈,坚韧不拔,求进之心,如这青城山,郁郁苍苍,万古一色。” 一语既出,群山回响,嗡鸣不觉,如同仙音布道,恢弘肃穆。 画面定格,林卓负手高台,衣袂飘飘,台下人人仰视,一片静谧。 “阿弥陀佛”昭觉寺的圆通大和尚,一声佛号打破了这奇异的沉默,“林公子念头通达,思理圆融,禅意盎然,功参造化,一身集三家之长,真是我蜀中之福,天下之福” 圆通和尚的超级大马屁瞬间点燃了会场内的气氛,士绅学子们各种高帽子形容词不要钱似的纷至沓来,佛道两家不甘寂寞,频出冷箭,眼睁睁看着林卓就要被吹捧成儒家宗师,道家隐士,佛家高人。 “诸位,诸位,老夫有一言”杨老爷子高举双手,站出来控场,“林公子才华人品有目共睹,举世公认,殆无疑义,只是此次青城山大会,却留有两个遗憾,老夫不吐不快” 此言一出,热热闹闹的场面顿时清冷下来。 “杨老先生,若有见教,敢请明言,林卓虑事有不周之处,还请老先生海涵”林卓走下高台,来到人群里,姿态放得很低。 群众的视线就都或直接,或隐蔽地放在了杨老先生身上,杨老先生却丝毫不怵,“老夫以为,昨夜青城山才艺大比聚会,林公子未曾参与,致我蜀中雅集失色不少,此为一大遗憾,林公子成立天择学社,乃是众望所归,遴选俊才,人数虽少,却也无可厚非,然而入选者尽是少年,对我等老朽之辈闭门不纳,乃是第二大遗憾,二者之中,尤以后者让人难以释怀” 老杨一边说着,一边摇着白花花的脑袋,满脸的哀伤,演技能达到九分。 这俩遗憾,双双戳中了大家伙儿的g点,人群又开始嘈杂起来,你一言我一语,各种有意见。天择学社的人还很不自觉地在旁边反驳,效果没起到,反而火上浇了油。 “诸位前辈,诸位同学”林卓大声疾呼,勉强让大家都听到他的声音,“天择学社,乃是为科举路上,相互扶持砥砺而设,创始成员均是志同道合,有所建树之士,故而人员不多,但是学社并非封闭,只是吸纳各方才俊,有一定之规,来日方长,不必急于一时”林卓先把人多势众的学子群体给安抚住,相当于告诉他们,还是有门儿的,努力表现吧。 他又转向老杨为代表的白胡子老头儿,先就蛋疼,你说你们年纪一大把了,也不安生着点儿,跟这里凑什么热闹,“至于诸位前辈,学社将礼聘数位,担当顾问,聘书将随后送达府中” 跟两伙人都温言细语的说清楚之后,林卓又抱拳示意,“诸位,天择学社行事纯粹,组织纯洁,招录成员秉承严进宽出策略,力图精益求精,加入难,开革易,未能周顾之处,还请莫要怪罪” 费了好一番功夫,才算是把这个事儿给平下去,学子们闻言都各有心思,学社成员荣誉感爆棚的同时,也压力满满,要是一不留神就被开革出去那才叫个丢人,没有加入的,自然摩拳擦掌,一副看洒家不搞下去一两个的架势。 “嗨嗨嗨,这事儿还没完呐”郭廓这个幺蛾子又蹦哒出来了,一副我要作妖的德行,“杨老爷子说了,他有两个遗憾,林兄,你这个了结了一个,还有一个,可是欠一个交代啊” 林卓猛翻白眼儿,没见过这样胳膊肘子往外拐的。 “嗯,上次浣花溪论战,林公子醉后长歌金缕曲,传为一时佳话,然而,自那以后,迄今已有半月之久,未曾听闻林公子有新作问世,常觉口臭,常觉口臭啊”一个老爷们儿说的话很正经,很风雅。只是这幅造型嘛,挤着小眼睛,掐着兰花指,一副有会于心的样子,表情很是荡漾,也不知道林卓的哪首诗词会有这样的效果。 “也罢,也罢”林卓苦笑,抠了抠后脑勺,其实在学界的咖位运作到此,他已经今非昔比,同是做文抄公,他比较心水抄大部头著作,逼格高不说,还具有实际效用,实现重整士风的理想,抄得有价值,相较之下,抄写诗词这种事,就比较low了,除了装逼,毫无他用。 “林卓此行青城山,收获颇丰,此地山水宁静,洗尽浮躁之气,顽石亦有道心禅意,使人欣然向往”这倒是真心话,不过倒也不是青城山的功劳,庇阳经的功劳比较多,“然而,林卓终究世俗牵绊太多,不能虔心方外,不能自在如意,常自扼腕” “哈哈哈,无须扼腕,若是你能自在如意,我等才要扼腕长叹” “噗嗤,这个真不能有” “扼腕得好,若林公子去了方外,可就对不起清漪姑娘一往情深了” “好好好,林公子也有不如意之处,我等入不得那天择学社,也算平衡了” …… 林卓原地微笑,一副宝相庄严的模样,“诸君取笑了,佛有轮回,道有太极,前世今生,委实难测,林卓前世就是佛道间一修士也说不定”小說中文網 扯完犊子,林卓入了正题,“就此散乱心怀,林卓且胡诌一首七言律诗,权当博诸君一乐” 说完就吐气开声,朗声吟诵,“结尽同心缔尽缘,此生虽短意缠绵。与卿再世相逢日,玉树临风一少年。曾虑多情损梵行,入山又恐误倾城。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初夏微风拂过,声音袅袅飘远,抑扬顿挫,深情而又无奈。 老君阁孤峰绝顶,群山俯首,数千人盘桓其上,默默品味着这首看似不伦不类,偏又至情至性的诗。 “公子,公子”伴随着呼喊声,一行身影由小变大,渐渐清楚,这伙人爬山攀锑,面不改色心不跳,不时还玩儿几个花样,与那日来报信累晕的官差不可同日而语,带头的正是刘珽。 “公子,朝廷宣旨的钦差明日即将到达巡抚衙门,高大人请你速回cd接旨”刘珽挺胸抬头,中气十足,充满了骄傲,这一回,必定要大大的露脸了。 众人刚刚才要蠕动几下,张口品评几句,拍拍马屁啥的,听闻这个消息,顿时又沉默下来。 “好,我这就动身”林卓也很兴奋,特么的哥们来cd科试,摊上一大堆事儿,现在混了个免考,就等这个结论出来,麻溜儿回叙府修身养性去。 “诸位,林卓俗务缠身,果不其然,先行告退,失礼了” “林公子先请” “林公子请便” …… 一通客套话后,林卓亲近的汪秉宜、李路等叙府、cd府头面士子,还有耿二叔、陈苏等家人,迅速结队,迤逦而行,背后是数千双默默目送的眼睛。 不对,还有一双眼睛比较独特,因为眼睫毛很长,鼻头还红红的,身上的衣衫也是红红的,她不在老君阁,而是躲在密林里。 “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负弥勒不负卿”她喃喃默念自己篡改的诗句。 第88章 换了人间 从青城山到cd府,一路沿官道走,大约有二百里。 这个距离,是很残酷的,午后出发,次日上午抵达,再要打点提前量,大概八个时辰的样子,赶路一百六十里,每个时辰二十里,这个速度现在看来,毛毛雨啦,一脚油门完事儿。 但是搁在明朝,没有油门儿可以踩,为了迎接京师来的堕落天使,林卓必须连夜兼程。 好在林卓如今的身板儿算是滋养出来了,无论是看得见的肌肉条子,还是看不见的勇毅风范,都不再是以前的嫩鸡了,疲劳驾驶一下,熬个夜,问题并不很大。 四野俱寂,达达的马蹄声,踏碎了夜的宁静,带着一种别致的韵律,清脆而又激情洋溢,一如这一彪骑手跃动的灵魂,但是,林卓骑在马上,绷着一副性冷淡的脸,却很糟心。 马的动作如此激烈,他的灵魂没有跃动起来,激情也不燃烧,他对自己的人生阶段产生了强烈的质疑,我这是15啊,还是51啊?庇阳,庇阳,要庇你就给我庇着好了,但是要不要那么夸张?连听着马蹄声都能进入空灵境界是个什么鬼?感觉虽然很舒适很暖洋洋,但是越舒适越暖洋洋就特么证明越有问题啊,再牛逼一点儿,我是不是在窑子里听着姐儿叫床都能禅定了?话说那个坐怀不乱柳下惠是不是也是练了庇阳经的结果?妹子在他大腿上骚浪的时候,人家早已经物我两忘了。 带着满心的纠结,林卓尽管不忿,却无法抗拒庇阳经的召唤,骑在马上心神宁静,悠悠然,飘飘然,仿佛得到了大自在。 不知不觉中,东方曙光初露的时候,cd府的城头已然遥遥在望。 尽管时辰尚早,林卓也并未耽搁,安排耿二叔和陈苏等人带队返回九里堤家中,自己带着也要接旨的刘珽直驱纱帽街巡抚衙门。 “林卓见过世伯”在巡抚衙门的大堂里,蜀中高官再度济济一堂,林卓见到了形销骨立的高志泰,看他一脸的萎靡模样,令人心生不忍,这位老人连续两年奏疏求去,都没有得到朝廷批准,这一次朝廷宣旨,他大概能够心愿得偿,却终究留下了仕途污点,有点儿晚节不保的难堪。 “林卓,哎……”高志泰微微招手,一身疲惫,似有千言万语,终归一声叹息。 “世间不如意事常居八九,人心惟危,自取灭亡者多有取死之道,能略尽人事已是不易,世伯莫要自责,亦无须挂怀”林卓无视两侧大佬们停驻在他身上的各种各样的眼神,慢慢走到高志泰面前,温言安慰。 说起来,林卓背后做的事,要算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了,无形中伤害他人在所难免,高志泰也是其中一个。平心而论,他一直持正谨慎,实际上并没有过错。但是在政治语境中,尤其是在这起斗争很激烈的事件中,没有站队,本身就站错了队。 “林卓,你很好”高志泰的声音虽然清晰,但是调门儿很低,林卓听得有些费力,“此间事了,六月科试你又无须参加,可有什么打算?”ωww.xSZWω㈧.NēΤ 旁边有吏目搬来一个圆凳,放在高志泰身侧,林卓也不矫情,径自坐下,“并无打算,此次来cd府,也算见识了重镇气象,恰是一片伤心地,家中父母对此地亦颇有余悸,至今不敢踏足浣花溪,今日事毕,略事休整之后,林卓将陪伴家人回乡,八月秋闱的时候,再回来,只盼那时候,cd府能对晚辈温柔一些” “呵呵”高志泰扯扯嘴角,算是笑了一下,“你这性子,倒是豁达,今天这旨意宣告完毕,cd府温不温柔就不言而喻了” 他环顾身侧表情各异的三司要员,闭了闭眼睛,“一片伤心地呀,老夫离任后,也将返回江西老家,乡中闲适,料来不会有罡风烈日” “林卓预祝世伯一路顺风” 高志泰摇摇头,露出不满意的表情,显然聊了会儿天,心性也洒脱了很多,就拿亲近的晚辈寻乐子,“都说你是蜀中才子,诗词歌赋无不精通,爬个山还能写出不负如来不负卿这等妙句,老夫即将离任远走,再见之日遥遥无期,你就拿这村言野语来糊弄,太也欺人” “想不到这诗跑得竟然比林卓的马都快”林卓抿着嘴略略惊异,又站起身对着高志泰行了一礼,“是林卓失礼了,世伯既然有此雅兴,林卓当得相陪,这就草作一首,为世伯送行” 林卓话音刚落,巡抚衙署眉眼通透的管事从人就端了文房四宝上来,高官队列前头的郑振声二话不说打着哈哈就上前磨墨,后头的何举则窜上来帮着铺纸,其他人也跟着凑上来,围成个圈儿围观,要亲眼看看这巴蜀灵竹的斤两。 林卓没有一开始就写诗,他继续自己的国画写实派风格,作了一幅画,苍茫远路,巍然巨石,一位过客踽踽而行,正抬眼向前,毫不迟疑,身后杨柳依依,满载愁绪,道旁春花零落,铺满一地鲜红,剩余的残枝绿叶,却更显灼灼精神,远处几点炊烟袅袅而起,似在呼唤远行游子。 “好画,好画啊,此种笔法,曾在黔中赵巡抚处得见过,不意今日更有青出于蓝者”一个对书画颇有雅好的知府大人大为惊异,以为林卓是描摹赵锦的,却不知事实刚好相反。 “哦?此画法颇为新奇,意与实并重,更增其感染力” “意态浓重,实景铺陈,确实少见” …… 高志泰听着大家伙儿的赞扬,心中自得,却硬要找茬,“林卓啊,说好了是写诗,你怎么作起画来了,可不要想着蒙混过关?” “巡抚大人似乎对此画颇不满意?不如就由属下代领,属下以江南名家画作相赠如何?”那个书画爱好者赶紧表态愿意接盘。 “少来,哼”高志泰干巴巴的身躯舒展开来,把画护在两臂之间,一副护食儿的模样,“这可是林卓赠给我的,你们谁也别打主意” “世伯,这自然是赠送给您的,但是您也得先让让啊,要不然我这诗还怎么写?”林卓这个作者反倒被推挤到一边儿,举着一杆儿毛笔,哭笑不得。 “咳咳,能写出来?”高志泰勉强板着正人君子脸,“那还磨蹭什么?赶紧的” “浩荡离愁白日斜,吟鞭东指即天涯。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写上诗句,写好提款落款,算是完事儿收工。 围观的高官们一一品鉴,都觉得林卓水平实在是高,名副其实。只是大佬们都有自己的矜持,用词都很吝啬,就是恰到好处,情理独到,跃然纸上,打动心扉之类的词儿,很高姿态,也并不像学子士绅一样高兴起来就各种蹦跶。 “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高志泰捧着这幅诗画,念叨着这两句诗,看向林卓的眼神儿分外慈祥,嘴上却不饶人“你这意思,是不想让老夫得个安生啊” “林卓不敢,世伯治蜀有年,建树颇多,经验丰足,蜀中子民情之所系,世伯若能回眸看顾一二,则是蜀中上下之幸” “就是这话,咱大老粗啥都不懂,抚台大人还是得多多指点”蜀中都指挥使田逢春看了林卓一眼,粗声粗气跟着附和。 其他人也有一搭没一搭的请老巡抚多指教,诚意寥寥。 “好,好”高志泰并未多说,轻轻拍拍林卓的肩膀,这个年轻人,是个有情有义的。 “来人,给我把这幅画装裱起来,用最好的材料”高志泰张罗着要弄个卷轴,把这份儿礼物带回老家。 林卓友好的冲着田逢春笑了笑,这位地方上的武装部长也扯着嘴角回了一个。 就是说嘛,高志泰在蜀中坐地虎那么久,又有钟毓这么个野心勃勃的,在旁边虎视眈眈,怎么可能没有几个心腹人物,他怎么坐得稳? “巡抚大人,各位大人,宣旨的钦差到了离北门还有不到十里了”一个执事官满头大汗冲进大堂。 “诸位,走吧,随我出城去迎接钦差”高志泰整整衣冠,当先而出。 蜀中的高官们看到宣旨钦差的时候,脸都绿了。 特么的朝廷也太给面子了,咱们蜀中这么穷的地儿,随便派个翰林、御史、给事中什么的就得了,愣是给派了个三品大太监来,随从的太监属官乌央乌央一大片,这得多少钱才够打发的?这后面这么多车马,不会是专门准备好用来装东西的吧? 不管心理活动怎样,表面上的功夫还是得做,对钦差必须得笑脸相迎,虽然个顶个儿都笑得比哭都难看,先接回巡抚衙门再说,钱的事儿,大家出点儿血凑凑份子得了。 回到巡抚衙门,衙署上下已经做好了全套的接旨准备,那钦差的大太监也不含糊,茶水都不喝,就要先宣旨,咔嚓把圣旨一扯呼,背北面南而立。 还能咋地,一群高官只能麻溜的往地上一跪,其实他们也着急,早点儿揭晓谜底,大家伙儿也能早点儿安心,烧香拜佛找准人头最重要。 田义正要开口,却看面前尽是些老头儿,这不对啊这个,脸色往下一沉,“高巡抚,那巴蜀灵竹林卓何在?缘何不见他来接旨?” “在” “在” “在后头” “在,在最后头” …… 巡抚衙门的属官们飞叉叉一阵鸡飞狗跳,他们按照官职大小排的位子,林卓毛儿都不是,只能殿后,这样都能出幺蛾子? “诸位,朝廷体统,固然是要的,但是凡事讲究个因时因事,林秀才此番受了委屈,又宣扬文教有功,还是到前边儿来比较好,你们看呢?”太监说话天然阴测测的,再加上这位三品大太监可能故意加了点儿量,更显得阴森吓人。 “是,钦差大人所言极是”高志泰喜闻乐见,不能更赞成。 林卓从后排到了最前排,旁边的人都羡慕得不要不要的,这就是有靠山啊,就是不一样呀。 可是林卓不舒服,这死太监老是盯着我看个没完是怎么回事儿?内裤都给你看漏了好不?他很郁闷的想到了程蝶衣。 呵,雾草,还冲着我淫笑?大庭广众的,哥们儿这是被调戏了? 第89章 公公你好 “……蜀中巡抚高志泰年迈昏聩,处事犹疑,首鼠两端,不明是非,着革去现职,发遣回乡,令本籍地方官员严加看管……” “……蜀中布政使钟毓悖乱逆性,骄恣狂妄,倒行逆施,恶行昭著,人神共愤,着即刻枭首示众,以儆效尤,从犯参议周杲,附逆为奸,即刻罢官去职,流放黔中龙场,士子宋应仪等数人,着即刻夺去功名,终身不得科举……” “……cd府知府胡结一虽奉命行事,仍难脱助纣为虐,虚弱无节之过,着令革任贬秩,候勘视事,以观后效……” “……蜀中按察使宋鸿烈有辱言官德行,浑噩不清,不能善尽职责,拖延事态,行径可恶,着令回京戴罪自辩……” 田义尖利冷酷的声音划过巡抚衙门的清晨,尽情宣泄着中央朝廷的无上权威,夺命四连击,又打又骂,可谓酣畅淋漓。有的骂的凶,处置的也严厉,有的骂的凶,处置却是轻飘飘的,对高志泰和宋鸿烈的处置,羞辱意味出乎意料的严重,其中的关窍意味深长。 巡抚衙门的大堂里,在这四月天,温度直接下降了十几度,如同到了严冬,凉飕飕的冷风直浸入蜀中高官们的心里。 田义略一停顿,语调也从冬天般的严酷无情,切换为如同春风化雨润泽大地。 “……川南参将邓子龙不避矢石,亲临战阵,擒拿悍匪再先,纾解劫囚在后,忠勇可嘉,着令以副将衔,管领川南、川东六府军事,白衣刘珽见义勇为,敢为人先,两昼夜不眠不休,尽显少年英气,将门又出虎子,殊为可喜,着令列入军籍,驻扎叙府,晋衔都司……” “……蜀中布政使司左参政郑振声,处事有节,通识大体,晋升布政使,叙府知府何举,素有公心,仗义敢言,足堪嘉勉,升任布政使司左参政,望该员勿忘前例,再接再厉……” 这两段儿都是好消息,邓子龙满脸无所谓,只不过他如今督管六府军事,基本上已经成了蜀中野战部队序列里,块头儿最大的一个军头了,又挂上了副将的头衔,完全可以不鸟蜀中总兵,在自己地盘儿里撒欢儿happy,至于田逢春这个武装部长,管着一大堆半兵半农的预备役,除了人多地盘儿大,并不在眼里。 刘珽倒是喜动颜色,公子果然是信人,说给前程就给前程,上来就是战兵的都司,妥妥的统兵大头目,再往上就是游击、参将了。 除了他们俩,郑振声强行抑制住心愿得偿的喜悦,面部表情揪扯,不能细看,何举倒是一副淡定样子,任周边同僚刮目相看,犹自稳稳当当,颇为心安理得,另有一人的脸色独具一格,那就是右参政陈文杰了,苦逼呀,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啊,何举当初一个区区县令,这家伙,要骑到自己脑门儿上了,幽幽地瞟了林卓一眼,他觉得自己必须得想辙,要不然苦日子估计还在后头。 田义的声音又裹上了一层黏糊糊的蜜味儿,如同夏天一般炙热,“……叙府秀才林卓,才具出众,学理精通,胸怀大局,不念得失,前能洞烛奸佞,挽救兵火,今更心系家国,匡正言路,高台受创之厄,岂非天之降大任,病榻忘仇之屈,必是神之选贤臣,量四海士林之望,难有右者,感一心报国之诚,少能并论,思其寒窗数载,矢志举业正途,所望者绝非特旨简拔,为君者亦何忍加恩断念,特赐林卓cd府田地千顷,金花银十万两,内造绸缎千匹,教坊司歌姬二百人,文房四宝五十套,内库古书典籍百册,以彰功德。卿年岁非高,而有显绩,父母劬劳,功不可没,晋其父林泰来为正四品赞治尹,其母为四品诰命恭人……” 自高志泰以下,满堂蜀中高官的双眼都变成红通通的,隐约闪烁着点点金光,这是要发财还是要发财的节奏啊,这是简在帝心还是简在帝心的节奏啊,不对,现在帝不大能行,是简在后心。 “臣等接旨”心理活动欢脱地不可遏制,程序也要继续走下去,大家伙儿齐刷刷冲着田义三叩首,算是完事儿。 “田公公远来辛苦,衙署已经略作准备,还请移步后堂,稍事休息,午间再为公公接风洗尘”高志泰满嘴苦涩,还是得站好最后一班岗。 “田公公屈尊枉驾,蜀中上下同感振奋,贵属奔波劳碌,布政使司也有妥善安排,公公且请安心休息”郑振声升任布政使,巡抚又是戴罪之身,自觉今时不同往日,应该出头说点儿场面话,老实不客气地刷起了存在感。 其他官员,也都跟着附和,“公公辛苦”、“稍后为公公接风”、“还请公公款留几日,以便蜀中上下聊表寸心”。 在这帮奉承心切的老官油子面前,林卓分分钟被爆成渣渣,就算站在最前面,左让右让之下,也被淹没在人群之中,好在一身素衣,在色彩鲜明的衣冠禽兽中间还是比较显眼。 田义板着脸忙忙活活地应付几句,眼看着这些禽兽一波接一波地没完没了,林卓离自己越来越远,心下急躁,不由大叫出声,“都给咱家住口” 太监是种不男不女的生物,事实上在看得见的外在方面,偏向男人,各种内部构造,全部都是女性出品,包括性格,包括脾气,也包括声音。 这尖细的嗓门儿硬杠杠哧楞楞吼将出来,顿时把拍马屁拍的忘乎所以的蜀中官员们给镇住了。 “咳咳,都给老夫退下,天使面前,怎能如此无礼?”高志泰强憋着笑,对这些有奶便是娘的同僚颇有些幸灾乐祸,但是情形至此,他又不得不出来兜场子,“田公公莫要怪罪,蜀中偏远,见识短浅,难得见宫中贵使,情有可原,情有可原” 田义的本意也并不是抖威风,也勉强扯着脸皮打个哈哈,揭过这一茬,其后慢悠悠地作解释,“咱家此来,除了宣布朝廷恩威,正本清源,尚有其他事务,故而只能暂时却了诸位好意,接风之事就免了,安置什么的,也不用诸位费心,咱家就叨扰叨扰林公子便是,只是不知,林公子那九里堤风雅之地,可能接纳咱家这污浊之身?” 说完之后,就面带笑意凝视着林卓。 “呕……”林卓打胸腹处腾起一股恶心,几乎要自喉咙中汹涌而出,他安静半晌,不敢开口,生怕直接喷出来,卧槽,这眼神儿是要作死么?还接纳你这污浊之身? “呃”林卓若有所思的运气,一言不发,田义就很尴尬的坐蜡了,他本想跟李皇后心目中的大红人儿套套近乎的,现在看来这人不是那么好接近啊,哎,最讨厌这些难读书人了,比皇上娘娘还难伺候,他强扯嘴角,弄出个笑模样,“若是林公子为难……” “公公误会了”林卓缓过劲儿来,赶紧给他截住,“说来惭愧,家父虽顶着文勋官虚衔,家中却委实不知官家体统,忧虑有所怠慢,是以迟疑” “嘿嘿嘿”田义又笑了,跟个夜猫子似的,这次笑得很舒心,“林公子客气客气了,咱家可不是讲究那劳什子繁文缛节的,有地方睡觉,有饭吃,就够了”田公公是个豁的出去的人,既然要示好,也就不拿着捏着,干干脆脆。 “承蒙公公看得起,那林卓这就安排”林卓略略回身,未及开口,旁边的何举、邓子龙一文一武就已经略略拱手,撩着衣襟飞叉叉而去。 陈文杰“咳咳”两声,刚要开口,却被高志泰的声音盖过,“田指挥使,他们两人对cd府都不甚熟悉,你也去照应一二吧” 田逢春抱拳铿锵有力,“是” 胡结一眼睛骨碌碌一转,磨过身子,毕恭毕敬的请示,“田公公,高大人,林公子,请容下官先行告退”他嘴上叫了三个人,却只看着林卓。 林卓冲着他微笑,“胡知府乃是地主,当得要尽地主之谊,请便” 田义见状,也跟着点头,“那就劳烦胡知府了” “是,是,不劳烦,不劳烦”老胡就像是中了头彩一样,脸都皱成了朵菊花,乐颠颠儿的,出门儿就开始点兵点将,好一通吆喝。 既然田公公不休息,大家就在大堂列坐,等着九里堤那边安排好。 田义还是不忘了勾搭林卓,“林公子,说起来啊,咱家在京师可就久闻你的大名,与令师张总宪也多有交道,当初你那首天下事师长在的金缕曲传到京师,张总宪可是遭了不少打趣,嘎嘎嘎” 林卓约莫看出来,这太监似乎应该比较接近一路人,张佳胤应该没本事那么快就收服一个大太监,那就应该是皇后那边儿的了,嗯,看样子,张佳胤的后宫策略走得比较成功。 “田公公过奖,过奖了,林卓少年孟浪,贻笑大方,贻笑大方”林卓恰当好处地窘迫了一下下,表示对方的玩笑开得很成功。 果不其然,田义看对方忸怩羞涩,成就感爆棚,仰天大笑。小說中文網 林卓脑海里转悠了一下,搜索了下历史,从不多的信息中,连蒙带猜的开始恭维,“观公公气度,英华内敛,气质不俗,必是内书房出身,那里可是藏龙卧虎之地,公公乃是称量天下,辅国治政之才,林卓不过做些文字游戏,实在不能相提并论” 田义略略一愣,“可是令师曾经提及咱家?” 林卓淡定摆手,“并没有,林卓行事,虽多有仰仗恩师之处,然本心并不欲多借长辈荫蔽,所谓腹有诗书气自华,公公风范卓然,文华天生,一望可知,全然不须佐证” “嘿嘿嘿”田义又笑了,这次笑得略显谨慎,面对这个宛然少年,他竟然有了收敛的自觉,他双手微微拱了拱,表示逊谢,“林公子过誉了,过誉了,咱家那点儿墨水,也就够认字读书而已,公子才为世出,福泽深厚,自可一路逢凶化吉,遇难成祥,绝非因人成事之辈” “公公,此言大伤我心”林卓抚胸哀叹,“林卓虽说不欲多借长辈荫蔽,但是却也要靠贵人、朋友指点提携的,孤胆英雄,能得引刀一快,能得身后美名,却独难做成天下事,非林卓所欲也,公公拒我千里,颇令林卓怅然呐” “嘎嘎嘎”田义眨巴眨巴眼儿,放肆尖利的笑声溢满整个大堂,伸出手拍着林卓臂膀,状极亲近“公子看得好生通透,好生通透,贵人且留给娘娘和太子去做,咱家做个朋友便可” “林卓荣幸之至” “哈哈哈”“嘎嘎嘎” 两人豪气纵横,长笑不止,看得满堂高官头顶上齐刷刷乌鸦飞过,目中无人啊,目中无人啊,一个黄口小儿,一个无耻阉人,在这里勾勾搭搭,你们敢不敢再目中无人一点儿。 第90章 公公再见 田义在九里堤并没有盘桓太久,也就四五天的功夫,有官面儿上的同志们负责把关,整个接待过程一切顺遂,没有出什么纰漏。 田公公虽然一再强调自己是个不拘泥繁文缛节的人物,但是他自己却在礼节这个问题上做得非常到位,既然认下了林卓当朋友,就没有虚头巴脑的自矜身份,入驻林家的第二天,就大张旗鼓,扎扎实实的以晚辈身份拜望了老林和张婉儿夫妻俩,排场摆的非常大,不仅邀请了大半个蜀中官场前来观礼,送上的礼物也价值不菲。 不仅如此,在对待林卓家人的时候,田义也是依足了规矩,大家风范卓然,让林卓也不由得心下赞叹,大地方来的人,就算了少了点儿部件,还就是特么不一样。 田义在九里堤的时候,林家大宅几乎成了钦差行辕,每日里人来人往,川流不息,当然财货珠宝之类的东西也川流不息。田义先跟对方一番谈话,然后东西或留下或婉拒,或对等回赠,不一而足,显然,这位大太监行事有自己的一定之规。 田义如此给面子,林卓也投桃报李,邀集了亲近的官场大员为他接风,郑振声、田逢春也赫然在列,两人初次被接纳,也不知道是刻意还是真心,反正席间表现得很是激动,均是一场大醉离场。 林卓还打破惯例,在自己家中办了一场文会,除了年轻奔放的学子秀才,还请了些老资格的名士高人,皇后娘娘赏赐的二百个教坊司舞姬也派上了用场,诗词风雅,轻歌曼舞,场面风情万种,看田义一副乐在其中,喜笑颜开的模样,嗯,他应该属于那种六根不净的太监。 当然,田义巴巴的到蜀中来,穷乡僻壤的,肯定有更大的想法,经过几个回合的往来,林卓也大致摸清了点儿,也是,迎奉新君这种功劳,是个人都得垂涎三尺。 林卓找了个机会,跟田义秉烛夜游,将僰人那边的情况大略透露了些出去,让他或者他背后的人心里有谱儿。 “公公,僰人雄踞川南已久,如今反叛势力以哈烛为首,我所支持的哈洛哈茗一方势单力薄,勉强能做牵制,但终究不能久持力敌,待异日他们被哈烛剔除,若要再图拖延,只能用非常手段,不断施压,迫使哈烛投鼠忌器,不敢妄动”林卓眉头紧皱。 “川南局势,竟紧绷到了这步田地,朝廷白养了这许多文武,竟然没有一人察觉,难为公子殚精竭虑”田义深吸一口气,“据实而论,你有多少把握能够达成目标?” “八成把握”林卓脆生生回答,丝毫不打嗝。 田义脸色顿时亮堂了许多,“公子有把握便好,你尽管放心,有我等在京师暗中配合,成算只会大增,保他个万无一失” 林卓忧虑之情不减,“公公,你我相交知心,我便知无不言,战端拖延容易,可是每拖延一分,就有可能将战端扩大一分,最终卷入者会有几方势力,几多民众,实在不可预料。” 田义拍着胸脯,毫不含糊,“公子莫要忧虑,我等为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办事,只为一颗忠义之心,战争大小无关大局,只要能拖过新君即位,有朝廷全力支持,断然有胜无败。再者说了,会在此时卷入战事,与朝廷为敌的,必然早有反心,如今趁势一股脑儿清剿干净,能免多少生灵涂炭?这是一桩偌大功德。公子宅心仁厚,可不能妇人之仁啊。” 田义看着林卓,眼睛里透出些忧心忡忡,在他看来,林卓算计阴谋掌控大局什么的,都没问题,只是心地纯善,浑身静逸之气,要不是被逼急了,就不会出狠招,这个很要命。 林卓抬眼跟田义略略一对视,抿嘴一笑,“公公不必担忧,林卓也是尸山血海出来的,孰轻孰重,我分得清楚” 田义点点头,又伸手按住林卓的肩膀,“公子机谋无双,僰人那边我不担心,只是蜀中官场,人心复杂,终究是个掣肘,若有必要,可再做调整。” 林卓抬头看向天上的点点星辰,仿佛有一颗就是哈茗,散发着柔柔的光,在温柔地看着他,笼罩着他,两个多月没见,他终究太想念、太不放心她了,“不必,动作太大,会引来许多不必要的关注,更不利于行事,除非未来的巡抚大人拼命作梗,整个蜀中,我应有六成把握拿捏得住” “曾省吾此人,我接触不多,敢说话,不卸责,应当是个磊落汉子”田义略略想了想,给出了自己的参考意见。 “我想也是”林卓给出的,是史书中的参考意见。 田义吸了一口气,得到了由衷的满足,“不瞒公子说,有你这一席话,我回京之后,在娘娘面前,多少都能捞得个彩头,身在官场,我见惯了弯来绕去的套路,没有个三回五转,断然见不到真面目,难得公子这般以诚相待” 林卓眼睛未曾稍瞬,盯着那片星辰入了迷,“人之相交,贵在知心,若无心,千言万语无用,若有心,直奔主题即可,又何须唱念做打,徒然自困困人” 田义闻言,大笑出声,“嘎嘎嘎,好一句自困困人,公子金玉良言,可惜这些凡夫俗子虚度百年,明明不懂,却偏以为得计,以谙熟交际为乐,洋洋得意,忒也痴傻,嘎嘎嘎” 田义笑得如此欢实,让林卓也不自觉的跟着笑了起来。 天上的星星也跟着眨了眨,哈茗,你也笑了么? 次日,田义还带着林卓去开了开眼界,见了见大世面,倒不是林卓颇感兴趣的青楼阉人特色项目,而是拜望了蜀中名义上的大boss,蜀王殿下,这位仁兄与他散落各地的无数兄弟一样,存在感微乎其微,没人让他当家,也没人请他做主。 蜀王对田义很官方,对林卓倒是很热情,口口声声尊称先生,拉扯着他就要谈诗作画,而且谈的还挺专业。 不知道是不是朱元璋的基因分配不和谐,导致后代的智能划分很简单很粗暴,他的百子千孙当中,绝大多数大字不识一个,能征惯战的屈指可数,能写诗作画的几乎每一代都唯一,还全特么出在蜀王一系。 话说回来,人还是得上进,要不然像朱元璋那样,拼死拼活当上皇帝又怎么样,锦衣玉食龙子凤孙又怎么样,后代跟他满大街要饭那会儿差不了多少,整一群文盲。 人堂堂王爷那么友好,林卓也不好意思冷着脸拒人于千里之外,作诗就算了,总是联想到李自成的福禄宴,太血腥,凑合着给他画了幅肖像画,没想到这幅画一出,让个胖王爷高兴得什么似的,完全把持不住,上蹿下跳,毫无威仪,蹦跶哒取出了自己珍藏的另一幅风格相近的画,让林卓品鉴,林卓凑近一看,特么的这不还是自己画的么,当年卖给常少爷的山登绝顶我为峰,转了这么一大圈,终于又看着了。 “王爷,不知此画您如何得来?”林卓很好奇。 “林先生有所不知,数月前,cd府送仙桥有个字画交流,小王易装前往,见到此画,惊为天人,是以重金求购”蜀王推心置腹,知无不言。 “呃,所谓重金,作价几何?”林卓更好奇了。 “林先生,此乃小王心爱之物,恕小王无法割爱相赠,不如这银安殿中,林先生任取一物,或一人,小王绝无二话”蜀王伸出胖手指,转着圈儿指着金碧辉煌的银安殿,还有娉娉婷婷的侍女,表示您随意。 林卓嘴角一抽,无视侍女们眼中陡然燃起的火焰,皇后娘娘送的二百口子人还不知道怎么消化呢,还来,“咳咳,王爷误会,草民并无此意,只是颇感好奇,不知是否方便透露?” “哦,原来如此,无妨无妨,作价赤金三千两”蜀王轻飘飘说了个数字,嗯,那只是个数字。 自此,林卓一整天郁郁不乐,蜀王和田义不知端的,心下嘀咕不已。 田义临走的时候,包括新上任的巡抚大人曾省吾在内,蜀中高官显贵都来相送。 蜀王也派了长史来意思意思,只不过这个长史还给林卓带来了蜀王沉甸甸的礼物,整整六千两赤金,全硬通货,没有金票,装了两车,车辙深深。长史大人还替那胖王爷致歉,表示怠慢了先生,还请不要怪罪,日后常来常往云云。看样子,王爷想了几天,想明白了,原来都是钱的事儿,那就不叫事儿,本王给你加倍,你给本王笑一个好不好。 林卓搓着牙花子连连拒绝,这真是误会了,他真不是这个意思,他只是为自己生平第一笔买卖就赔得那么惨烈而难过。 但是不管林卓信不信,长史大人显然已经相信了,摇着脑袋摆着手,就是不肯收货,林卓也只好暂时收下。 也是从这会儿开始,没有六千两赤金,没人再敢请林卓动笔。 田义临走也不安生,他又闹了一个大幺蛾子,命令林卓坐在后花园里的秋千上,旁边野玫瑰开得正茂盛,指派了一堆的画师,围着林卓转悠,说是林卓的师母想他了,托他带幅林卓的肖像画回京师。 田义边解释边嘀咕,要是林卓自己能给自己画肖像就好了,在蜀王那里,林卓的高光表现,深深地征服了这个大太监。 林卓无力吐槽,给男人画肖像,是这个画风么?何况还是咱敬爱的师母要看的,怜儿肯定也能看到,岂不是英武形象稀碎稀碎了。 “咔咔咔”果断几大步走到池塘边,面向田田的叶子,负手而立,画师们刚想叫唤着要正脸,林卓就“唰”地转头过来,那叫一个玲珑剔透,眉眼间还带着点儿坏坏的戏谑,这显然是为了逗师母开心的。 于是乎,一个钦差大臣,一干蜀中高层人物,热烈地围观了林卓肖像画的诞生。 当然,林卓永远也不会知道,这幅画永远也到不了他师母手里。 第91章 新任巡抚 送走田义的第二天,林卓前去拜望了新任巡抚曾省吾,在巡抚衙署的花厅里,丝毫不意外的碰到了布政使司右参政陈文杰。 说起来,这位大人自从改弦更张另抱大腿之后,就没有顺过心。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他抱的大腿一直跟林卓为难,林卓到目前为止过得还很滋润,整天乐颠颠儿的,相应的,大腿的日子就可想而知,大腿的日子都不咋地,那陈大人的日子就更可想而知了。 钟毓倒台,郑振声上位,何举弯道超车,胡结一紧急自救,绝处逢生,这三个人是一条线上的,默契联手之下,陈文杰在布政使司衙门里的地位每况愈下,行事处处掣肘,难过难堪到了极点。 这当然不能算完,昨日蜀中高官集体欢送田公公,爱岗敬业的郑布政使,在百忙之中挤出时间,开了个短平快的布政使司办公会议,决定调整下属各个参政参议的分工,右参政陈文杰专责成-都府事务,不及其他。按理说,参政分管省会城市的工作,也不算是冷板凳,毕竟省直机关都在人家地头上嘛。但是这也有个前提,这位参政得拿捏得住成-都府知府才行,上有省级关系,下有地方势力,才能游刃有余。 陈文杰脑子里默默想了想,眼前浮现出胡结一阴鸷强横的干巴脸,这厮经历了生死劫,仿佛看透了世事,完全不玩儿官场套路了,前段时间铁腕儿整治了成-都府内部的官吏衙役,整个人像只狼狗一样,极其亢奋,除了服林卓,对其他人,冷冰冰的一丝儿善意都欠奉。拿捏他?还是算了吧。 于是乎,陈文杰试探着提出了异议,表示自己分管税务、人事挺好的,油水也多,不用调整,成都府的肥差就让给其他同僚吧,然后,不出意料地被郑振声硬邦邦驳回。 “晚生林卓,拜见巡抚大人”林卓规规矩矩行了庭参大礼,动作缓慢到位,一丝不苟,一副纯良士子的模样,毫无骄娇二气。 等到林卓全套动作做完,跪伏在地,曾省吾才有动作,他快走几步,双手把林卓扶起,并不是虚扶,双臂都用上了力气,显得诚意十足,扶起来之后,又带着毫不掩饰地欣赏,上下打量,眉梢眼角都是笑意,“你就是林卓,嗯,果然一表人才,肖甫兄后继有人” “晚生正是林卓,巡抚大人谬赞了,林卓行事操切,见识短浅,沉稳不足,让您见笑了”林卓正视着曾省吾,回应仍旧妥帖客套,说的话也是字斟句酌,言辞恳切。 “嗯,很好,林卓啊,你有才华,也通机变,所欠者就是这大局二字”曾省吾眸光一亮,捋着颌下三缕青须频频点头。 林卓忙即躬身受教,又恰到好处地表达了些悔恨之意,曾省吾对学界运动的这个态度,审阴司早就搜集到了。 这个面目白皙,身材中等,看上去其貌不扬的封疆大吏,是个有态度的人,即便因为同乡因素,更亲近张居正,但是面对林卓搅起的混乱局面,他的态度与张居正和张佳胤他们主张的“追责”迥然不同,更看不上高拱等人局促的“卸责”,而是倾向于“治乱”,也就是谁闹事就处置谁,稳定压倒一切,是个激进的维稳派。 只不过京师中枢重地,高官如云,他区区一个都给事中,虽说请贵,也跟当权派很接近,却并不能主导形势,要不然,林卓可就要坏菜了。 不过,从另一方面说,这个人,不能把握朝中政治斗争的基本逻辑,只能说是把做事的好手,他所欠缺的,恰好,也是他送给林卓的大局二字。 “唔”曾省吾对林卓的姿态非常满意,面色微微松软下来,“林卓啊,这位是右参政陈文杰,陈大人,你快些来见过” “晚生林卓,见过陈大人”林卓摆出一副人畜无害的乖宝宝造型,像是初次见面一样,向陈文杰躬身为礼,这个微妙的差别对待,让曾省吾眉梢微不可查的动了动。 陈文杰有些尴尬,他这个节骨眼儿来曾省吾这里,可就是各种告状的,告郑振声的状还比较委婉,毕竟巡抚和布政使的关系历来比较敏感,太过直白了,就有挑拨之嫌。 告林卓的状就不存在这个问题了,所以他说得很是赤裸裸,什么“操弄权柄”、“嚣张跋扈”、“城府深沉”、“居心险恶”这些词儿,一个不落,全都被他扣在了林卓脑门子上。 “呵呵呵,世侄,你我通家之好,又何须客气?”陈文杰扯着嘴皮,阴黢黢的跟林卓唱起了反调儿,你不是装不熟嘛,我就装很熟。 “陈大人厚爱,林卓万不敢当”林卓先是诚惶诚恐地回绝,然后冲曾省吾微微垂首示意,才转过身来,对着陈文杰大发感慨,“说起来,晚生对陈大人一贯敬慕”林卓神思渺远,声调悠扬,仿佛陷入了回忆。 “……叙府时,陈大人仗义援手林卓,入成-都则仗义援手钟越秀,天时人和林卓不知,地利之道,陈大人可谓炉火纯青……” “……成-都府北门约战,令郎敦义兄古道热肠,多番回护,浣花溪上,林卓四顾茫然,敦义兄无奈背弃,陈大人教化之功不小……” “……林卓高台中箭,几近于死,陈大人秉公回避,一言不发……” “……巡抚衙署里,陈大人坚持主见,力阻处置钟毓,钟毓恶贯满盈,民怨沸腾,高老大人饬令擒拿,陈大人又检举胁从,********……” 林卓慢慢说完,声调平缓冷漠,眼睛里却奇怪地蕴起了泪水,他换了称呼,“陈世伯,一年间,林卓所历所经,不堪回首之事多矣,几度命悬一线,能残喘至今,所依所赖者,唯人情之重” “而今,陈大人,林卓所见所闻者,却只余人心之危” 林卓黑白分明的眼睛,泪光闪烁,清澈可见底,就那么一瞬不瞬地注视着陈文杰,良久才移开。 “巡抚大人,晚生失礼了”林卓悄悄拭去泪水,缓缓转过身,向曾省吾道歉。 曾省吾听了林卓的全场即兴演讲,感触颇多,见到他眼眶深红,却硬绷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庞,也不知胸腔间藏着几许波涛汹涌,不由深吸一口气,“世间事,世间人,伤我负我者,良多,救我怜我者,绝少” 这话很严酷,很过来人。 林卓闻言,顿时难以自持,几番勉力强撑,终究泣不成声。 陈文杰终于坐不住了,一直以来,他算计自己的前程太多,想自己的得失太多,陡然被别人提醒,别人受到的伤害,他有些不知所措,草草告辞就要离去。 林卓收拾情怀,擦干眼泪,扬声叫住他,“陈世伯,往事已矣,请转告敦义,林卓与他兄弟相交,肝胆相照,无敦义,便无今日林卓,还请他莫要介怀,我们大家,从头来过”尛說Φ紋網 陈文杰身子重重一颤,往后磨了几十度,终究没有转过身,抱了抱拳,几乎是一路小跑地离去。 陈文杰离去之后,花厅里静了片刻,林卓向曾省吾辞行,表示要回叙府乡下去了,城里太危险,太会玩儿,跟不上节奏。 曾省吾说了些场面话,无非是公务繁忙,恐不能亲自相送,提前赠送了一份程仪,祝他一路顺风。林卓并不失望,老老实实接受了馈赠,旋即告辞,阔步出门而去。 曾省吾深深看了林卓的背影一眼,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才华横溢,至情至性,甚识大体,一路摔打着成熟起来,要说差别,就是比自己少了点儿大局观。 “少了点儿大局观?”陈苏皱着眉头喃喃自语。 “曾省吾其人,注重体统,有点儿天下自任的责任感,也有他自己的一套行事做人标准,对朝堂大局反而不怎么敏感,总之,不怎么好打交道啊”林卓悠悠然将自己在短暂的会面中,得到的信息提炼出来。 陈苏陷入了思索当中。 “也是”另一边儿的陈哲脸色更黑,他想到了自家公子的那个庭参大礼,特么的就没有谁这么拿大过,“公子,这个人妄自尊大,目中无人,刚愎自用,要不要深挖一点儿他的黑材料,以备不时之需?” “黑材料?”林卓被逗乐了,随手给了他一个脑瓜崩儿,“这种人,黑材料没有用的” “那怎么才能控制得住他?”陈哲挨了一下,仍旧皮实地继续追问。 “控制不住”林卓的回答很干脆,这个回答也很有底气,因为史书上张居正其实都没有完全控制得住他,“只能想办法得到他的认可” 陈苏眼睛一亮,“所以,公子刚才利用陈文杰当道具,演了一出戏,利用他为人正统保守,注重人品这个弱点,投其所好?” 林卓嘴角一扯,神情微妙,“演戏么?也许吧” 陈苏见状,顿时缄口不言,自家公子虽然心机似海,谋略过人,但是有些时候情感比较丰富,到底是演戏腹黑忽悠人,还是真情实感大爆发,很难分得清楚,这个时候,可不能碰公子的软肉。 但是他机灵,不代表就没有人出面作大死,“公子,要我说,您就是心太软,陈敦义,呸,还好意思叫敦义,无情无义之辈,您这么容易就原谅他了,还为他哭了一鼻子,哎哟……” 可怜的陈哲变成自由落体,被踢下马车,吧唧摔落在地上,后面跟上的护卫们视若不见,扬尘向前。 他哥哥,亲哥哥陈苏伸出脑袋,在马车窗口里往外看了看,撇撇嘴,懒得搭理。 第92章 青春作伴 九里堤一片人声鼎沸,林卓终于了结了在成-都府的所有活计,要启程回叙府了。 忙碌和热闹是家丁侍女们的,林卓啥都没有。他背着手环顾这片熟悉又陌生的土地,不禁此起彼伏。 虽然来成都不过月余,老林家的地盘儿就像吹气球一样,膨胀了好几十圈儿不止。原先排成一条直线的三进大宅、百亩竹林和半座山的山庄,如今都被圈在了里面,外面屋舍农庄拔地而起,阡陌交通,五谷齐全,农夫农妇成群结队,幼童稚子奔跑竟逐,遍布田园风光,俨然是个大型村落。 倒不是林卓欺压良民,大肆掠夺民产,他本心里,对这些土地是没有啥欲望的,这会儿又没有拆迁补偿,弄这么多地干嘛。但是架不住家里有个爱土地如命的,也就是张全张管家,这位师母为他精心挑选的贴心老人,思想很古典,对啥商业出版业完全无感,专门打理林家的农庄田地,就像个土拔鼠一样,林卓走到哪里,他就把土地给拱到哪里,乐此不疲,运作手法也很有强迫症,总是以林卓所在的地方为基准,往四面八方摊大饼,仿佛有一点儿缝隙他的人生都不圆满。 前段儿时间圣旨赏赐了林卓成-都府良田千顷,他就跟打了鸡血似的,不顾别人胡结一知府刚刚从牢笼里放出来,一身囚服都还没换下,就拉着胡知府到城南,手指头来回一划拉就是一个大圆环,把林家现有的土地镶嵌在里面,胡知府对这个奇怪的形状有点儿费解,好意表示可以给你整块整块儿的,四四方方多好,哪晓得别人张管家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坚决不同意。 至于清漪总裁那四百亩的病梅馆,啧啧,跟玩儿似的,简直太小清新了。 “哥哥,你看你看”萱萱穿着粉绿色的衣裙小跑着冲到林卓身边,手里擎着一只小巧的燕子风筝,活灵活现的,乐颠颠儿的找哥哥显摆。 “唔,好漂亮,跟真的一样,飞起来肯定更好看,这是谁给你做的呀?”林卓轻抚着妹妹的小脑袋瓜,没口子地夸奖,看着十岁的小丫头满脸兴奋,感觉心满意足。 “是二叔做的,二叔做了好几个呢,有蜻蜓的,有老鹰的,还有孔雀的呢,二叔说要是我喜欢,就给我做个凤凰的,很大的那种”萱萱笑得更甜了,仰着小脸儿,殷红的小嘴儿不停歇,极力张开双臂模拟很大到底是多大,很骄傲的模样。 看着妹妹欢快,林卓又逗她开心了一会儿,直到小身影蹦蹦跳跳朝着娘亲那边冲去,他才面色微变,心也悠悠悬起,自从耿二叔在林家做大管家以来,每天忙得脚不沾地,哪儿会有功夫做风筝,这个时候他硬挤时间出来给萱萱做风筝,又是个什么想法呢? “大才子,不要装深沉啦”清漪清脆的调戏声打断了林卓的思绪,“我们要上马车走人咯,你再发呆就不等你啦” 一架大马车上,两张娇媚的脸颊贴在一起,从小小的窗口,泄出惊艳的春光,一个调皮傲娇,一个娇羞温婉,青春韶华,美艳不可方物。 另一架马车上,萱萱在车篷外跳着小脚蹦跶,皱着鼻子戏弄哥哥,娘亲张婉儿也在窗口里向外凝望,满是关切和宠溺。 林卓顿时心怀大开,瞬间把耿二叔抛之脑后,先是朝着萱萱快跑几步,像只凶恶的豹子一样猛冲过去,吓得丫头叽哩哇啦一阵乱叫,忙不迭躲进马车里,躲在娘亲后头,露出半张明媚的脸庞,林卓拉下眼睑,眼珠子往上翻,吐出舌头,做了个鬼脸,摇头晃脑就要从窗口里挤进马车的架势,逗得萱萱尖叫一声,好一阵手忙脚乱,在娘亲怀里各种扑腾,娘亲哄劝抚慰,应付不迭。见林卓没完没了,没好气地伸出一根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点着林卓脑门儿,就把他推了出去。小說中文網 “呵呵呵”林卓在马车边坏笑,不时突然凑近,让萱萱一惊一乍的,惹得娘亲嗔怒赶人。 林卓悻悻然吸吸鼻子,果断改变目标,朝着后面马车里的两朵并蒂莲花挑挑眉毛,意味深长。随着他脚步渐近,两个女孩儿的脸颊温度也越来越高,红艳艳的,煞是可爱。 林卓的启程并不是那么简单的,因为住在九里堤,在成-都府城南门外,但是为了给送行的同志们一个机会,他的路线是这样的,从九里堤出发,绕回成-都府南门,集体告个别,然后再环绕成-都府城墙一周,到北门,沿着官道往叙府走,这股浓郁的迂回味道,那叫一个糟心。 成都府南门,聚了一大群的官员、士绅和学子,还有一大溜的将领和官兵,两者泾渭分明,文是文武是武,一点儿都不带含糊的。 文的那头儿郑振声和杨老爷子打头儿,全都是来送行的,汪秉宜他们也是,林卓科试免考,他们可没有这个待遇,只能继续在成-都府感受重镇气象。 武的那头儿,田逢春打头儿,但是却不都是送行的,应该说绝大多数都不是送行的,因为邓子龙和他的朱雀特务营官兵圆满完成任务,也要跟林卓一通返回川南驻地,和林卓身后耿大力带队的司命卫队一样,哪儿来回哪儿去,只不过邓子龙级别提起来了,朱雀特务营官兵也养出了点儿骄兵悍将的意思,邓子龙的亲兵千总董一元,看向苗逢春手下的眼神,就跟看土狗似的,举手投足都在鄙视low逼,刘珽这孩子却是来送行的,他爹要从湖广回成-都府了,怎么着也得跟老爹照个面才敢走,林卓也专程留下一份厚礼,请刘珽转达缘悭一面的遗憾。 一通场面上的活计干完,回到马车上,林卓才算是松了口气,靠着马车上的软垫就软趴趴的不想起来,耿小妹紧着喂他喝口水,揉揉肩膀什么的,他才略微活泛起来,端正坐姿,面带微笑,隔着窗口遥遥招手,向成-都府的小伙伴们告别。 踏上回家之路,又捧着胜利的小红花,所有人的情绪都非常高涨,邓子龙、耿大力兄弟俩和陈苏兄弟俩都在外头策马奔腾,各种撒欢儿闹腾,说不出的意气飞扬。 林卓在干嘛呢? “啊……啊…”耿小妹朱唇吐出一长一短两声压抑的呻吟,微微的甜香气扑打在林卓头顶上, 男人的手也没有闲着,在清漪粉腻腻的身上跋山涉水,尤其是她圆润的香臀,是林卓的大手始终流连不去的地方,闹得清漪娇躯连颤,魂兮渺渺,只知道用尽力气缠住他。 从耿小妹怀里抬起头来,林卓双手轻搂,看着两条妩媚动情的美女蛇匍匐在怀,不由一声怪笑,将两具美好的身体一叠,俯身下去,前戏大-法火力全开,且尝试一下胯下之辱是怎生滋味。 林卓的车驾上,还怯生生坐着妍儿和瑾儿两个大丫头,只是他们俩都在车篷外面,驾车的是个花信年纪的管事媳妇,听到车篷里面,极度压抑又极度快活的嗯嗯啊啊的声音,此起彼伏,忽高忽低,忽长忽短,连绵不绝,像是在承受最甜蜜的宠爱,又像是在忍受最残忍的酷刑。***的气味儿浓浓的弥漫开来。管事媳妇吃吃偷笑,两只丫头顿时俏脸翻红,虽然只限于摸摸亲亲,她们也算是亲身体验过自家公子折磨人的本事,双双垂着脑袋,不敢看人,眼睛也闭着,不知道是在回味些什么,偶尔偷偷磨蹭几下,脸蛋却更红润了。 车马辚辚而行,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马车里接连传出“呃啊”的呻吟,伴随着两声沉闷的嘶吼,声音刻骨且悠长,仿佛是从身体最深处迸发而出,带起了一蓬难耐的酥麻与颤栗。 终于安静了,妍儿和瑾儿对视一眼,微微舒了一口气,又都咬着嘴唇吃吃的笑。 “哒哒哒”马蹄声响起,耿二力的黑脸很是提神醒脑,旖旎的气氛,被他一冒头儿就吹了个精光。 “卓哥儿,要不要下来骑会儿马,卫队和特务营那帮小崽子都闹腾着要见你呢,还说这样骑马不带劲儿,让您给弄几句带劲儿的口号啥的”耿二力现在从商战类型转行到陈苏的谍战序列,大咧咧的性子倒是没有变化,但是办事儿倒是稳妥得多了。 “你先去吧,我等会儿就来,脖子有点儿疼”马车里传出林卓微微气喘的声音。 “好吧,那卓哥儿你快点儿啊”耿二力很费解,怎么坐马车脖子都会疼。 策马而去,隐约听到身后清漪姑娘忙活着给卓哥儿揉脖子,自家妹子却念叨着要给卓哥儿换衣服擦嘴。 换衣服就算了,换身骑装正合适,大男人的还擦什么嘴啊,真是的。 很快,马车上的猥琐男,就已经光鲜亮丽,一身紧身骑装,长身玉立在车辕上,犹如一只仙鹤,看得妍儿瑾儿眼睛里都是小星星,管事媳妇都看的眼中异彩涟涟。 邓子龙亲自牵了一匹白马过来,林卓利索跨鞍上马,唿哨一声,风驰电掣般跑远,黑发四散,斗篷飘扬,好一个翩翩佳公子。 林卓一出,那些卫队和特务营的特种兵,就跟看到了党-中-央似的,蹭蹭蹭就围了过来。 “想学带劲儿的,也行,没有口号,只有一首歌,以后就当你们的军歌了”林卓策马不停,嘴里灌着风,大声吼叫着,野性十足,“都给我听清楚了,从成-都府回叙府,谁要是还学不会,回去就自觉蹲紧闭去” “大力,你咧个嘴笑什么笑,还有你,子龙,你们两个是主官,兵都会唱,你们不会,好意思嘛?” “公子放心,我一定学会”邓子龙没二话,脆生生答应,他总是政治最正确的。 “卓哥儿,不就是唱歌儿嘛,没说的,您先来着”当了一阵子卫队长的耿大力,嘴巴上也油滑得多了。 “傲气傲笑万重浪” “热血热胜红日光” “胆似铁打骨似精钢” …… “让海天为我聚能量” …… “热血热肠热,热胜红日光” 林卓先独唱吼了一遍,第二遍就有人跟着唱起来,等到第三遍的时候,不管在没在调儿上,至少所有骑在马上的,都在吼叫,个个张着个大嘴,唱的撕心裂肺,一瞬间仿佛就到了春季雨后的非洲大草原,一群群饥渴的野狼,在觅食,也在寻找交配对象。 “带劲儿,真他-妈带劲儿,林公子,真不是盖的” “这才是男子汉的歌儿,林公子大才” “林公子大才” “林公子牛逼” …… 这算是林卓听到的最别开生面的赞颂了,他咧着嘴,勉强接下。 听他们渐渐唱得乱七八糟的,不是个滋味儿,就又在马上,玩儿了个大撒把,向两侧伸直了双手,特种兵们各式各样的吼叫声戛然而停。 林卓开口唱出第一句“傲气傲笑万重浪”,一千多号人齐刷刷跟着接上,粗豪的嗓门,热血的曲调,男人气概冲天,声震四野。 萱萱在马车里跟着叽哩哇啦怪叫,一句整话都说不出来了,小手指着哥哥的背影直跳脚,恨不得跳出去,跟哥哥一起骑马一起唱歌的架势,娘亲轻轻揽着她的小身子,柔柔地摇摇头,萱萱一脸悻悻然,眼珠子追着林卓的背影一路跑远,很是艳羡。 娘亲张婉儿又看了一眼摇头晃脑,悠悠然自鸣得意的老林同志,微微哼了一声,眉梢眼角,全都是骄傲。 被蹂躏得腰酸背痛,还在马车里相拥着缓气儿的清漪和耿小妹,听到这阵偌大动静,齐齐挤到窗口,追逐着那个意气风发的背影,眼睛里的浓浓爱慕,怎么也化不开。 第93章 林卓很忙 林卓回到叙府的时候,已经是四月下旬了,名义上进入了夏中,但是川南地界儿仍旧阴凉。 安顿好家人,林卓并未歇气,反而带着自己的心腹班底,马不停蹄的直往符江场基地。 这里原来就是林家的一个小小山庄,后来耿大力和哈龙带队在这里训练司命卫队,再后来邓子龙也搅和进来,朱雀特务营的营地也给放在了这里,等到哈茗执意回返九丝城,掣肘哈烛,照拂他爹哈朴,这里就成了林卓支援她和哈洛的挺进基地,要物资给物资,要人给人,只是由于林卓西进成-都遇挫,邓子龙等人倾巢而出,这里就只剩下哈龙、哈虎两兄弟在策应坚守了。 说起来,兜兜转转,耿二力和哈虎都曾经试着帮林卓打理商场上的事情,哈虎的节乃现竹器店还一度运作得非常成功,只是到了后头,两人还是慢慢抽身出来,改正归邪,操起打打杀杀的活计,商场上的事情,一股脑儿甩给了耿二叔,每个男人都有武侠梦,一腔热血的时候,你让他给你数钱,终究耐不住性子。 “哈龙,不要多礼,你跟我说说,目前情形如何?”林卓打断哈龙行礼问安,直戳戳的问话。 “是,公子,有,有三个不好的消息”哈龙见林卓着急忙慌,心中很是感怀,但是无奈他只有坏消息。 林卓刚刚坐定,虽然情知随着时间推移,事情必然会向着不利的方向发展,却也没料到当头一棒砸下来,三个都是坏消息,“坏消息,你且说说” “我们安插在哈茗公主身边的情报线人发现,白莲教有个大人物亲自到了九丝城,带来了大批高手和人马,哈烛对这个人都很忌惮,强行把何家岩到皇城头一带的僰人迁走,全部交给白莲教驻留”说到这里,哈龙不禁咬牙切齿,因为这一带的头人,原本都是他们这一脉的。 “大人物?”林卓想了想,上次的时候红莲就来过,也不见哈烛这么卑躬屈膝,这一次来的人肯定比她还大,莫不是他们的圣教主亲自到了,“且不去管他,再大的人物也是血肉之躯,白莲那么多人云集,可有什么动作?” “有”哈龙点头肯定地说,“这也是第二个坏消息,他们没有向川南等地渗透活动,反而时常往返滇南等地,似乎在针对滇南的什么大人物,要策划什么阴谋,详情不得而知” “哈,又是大人物”林卓疲累交加,心情很不爽利,“白莲能策划什么,无非绑架暗杀,威逼胁迫……威逼胁迫?” 林卓一拍桌子,让陈苏把地图铺上来,只见僰人盘踞之地,往北是川南,这个不提,往南,外接滇南孟定、孟邦、永胜、鹤庆各大土司,那里都是黔国公名义上的辖地,但是都是羁縻土司,各行其是惯了,很难实质性控制,在这些土司后面,与大明直接控制的临安府一江之隔,就是跟大明朝纠葛恩怨数十年的安南了,几方势力可谓犬牙交错。 林卓抿了抿嘴唇,心中苦笑不已,他本来还担心自己会不得不出手把战局扩大,现在看来,特么人家早就处心积虑好不好,白莲往滇南去,策划阴谋,不管针对的是哪家,最终目的肯定都是要把滇南的土司们给卷进来。 林卓靠着椅背,为今之计,就只有见招拆招,斗而不破了,对方野心既然这么大,那么在准备充分之前,肯定不想打草惊蛇,这就是自己的战略余地,一路破坏他们的计划,尽量把他们的准备时间拉长,“陈苏,你的注意力也跟着往滇南那边转移一下,搜集一下看,哪些土司不稳,哪些土司可以争取,再查探一下安南国内的局势,现在是黎家当家,还是阮家当家?” 陈苏躬身相应,“是,公子,关于安南那边,我倒是有所了解,他们这两大家族挺有意思,基本上是宿命缠斗,以前还有个陈家,没个安生的时候,黎家前两年刚刚把阮家国王给赶下台,但是地方上支持阮家的还是很多,只是阮家的王族流落在各地,一直没能有所组织” “嗯”林卓眼睛里闪过一道微弱的光,旋即隐去,“哈龙,说吧,还有个坏消息是什么?”林卓听完这两个坏消息,还算能稳得住,旋即似乎想到了什么,噌地站起身来,声音都有些发抖了,“哈茗没事儿吧?” “公子放心,哈茗公主安然无恙,只是族长……”哈龙赶紧给林卓吃了定心丸儿,又低沉下去,“族长的身体基本上垮掉了,能不能撑过下个月,都不一定”小說中文網 林卓长吁一口气,情绪颇为复杂,一方面为哈茗放下心,一方面又揪心哈朴,“哈茗如今在九丝城的行动受限制么,还能发挥多大作用?” 听到这个问题,哈龙非常为难,“公子恕罪,哈茗公主一直未曾直接跟我联络,因此,我并不知晓详情,但是哈洛少主凌霄城那边儿传出过消息,说是哈茗公主在九丝城拥虿颇多,仍旧能凝聚起一股不小的力量,虽不能与哈烛分庭抗礼,但是哈烛也不敢冒大不韪对公主放肆” “哈烛有了白莲的全力支持,仍旧不敢?”林卓又抛出一个疑问,也不知道是问哈龙,还是问自己,无人应答。 “哈龙,传讯给哈洛,我要见哈茗一面”林卓其实对隔靴搔痒并不反感,他的前戏大-法就是这么锻炼出来的,但是床上可以,情报上不行,很多信息太局限了,必须当面说清楚才更准确,当然,相思杀人也是一个重要因素。 他又转头看向陈苏“陈苏,你安排下去,准备好哈茗撤出的通道” “是”哈龙和陈苏都脆生生应下,有了主心骨儿,做事情都有动力得多了。 “子龙,大力,你们做点儿事,分散一下白莲教和哈烛的注意力,不能让他们的合作太顺利,比如他们会互相看不顺眼,火拼上一两次;比如他们的营地会突然爆炸;再比如,滇南的土司有些也会对他们的客人痛下杀手,剩下的,自己慢慢想,反正要让他们天天有惊喜,夜夜不得安宁”林卓目视自己的两个亲信,说得慢慢悠悠,却充满着浓浓的血腥味儿。 邓子龙微微蹙眉,谨慎提出异议,“公子,前后两个行动都没有问题,特种兵做这种事情,绝不在话下,只是这个爆炸,我军中没有火药火器,恐怕……” “嗯?地雷火铳什么的,一点儿都没有么?”林卓诧异。 “没有,这些火器,优先装备给神机营和九边,其次是沿海,西南军中,一无所有,我也是在山东服役的时候见过陶瓷地雷,威力并不大”邓子龙委婉地表示即使有,爆炸的效果也不会太大。 林卓顿时挠头,雾草,哥们儿一手抓文化,一手抓政治,忙得跟狗似的,在大明朝刷这么高的逼格,干这么大的事儿,到头来还得兼职打铁? “子龙,这样,你先跟田逢春联系联系,调一批匠户过来,再暗中收集一些硫磺、木炭、硝石还有生铁,能收多少算多少吧,注意,隐秘第一”打铁也只能认了,林卓只能一步步走,还只能偷偷摸摸地,这感觉很不对味,“对了,记着找个稳妥点儿的地方,要隐秘要结实,最好挖个山洞什么的” 邓子龙瞪着眼睛点头,不明觉厉。 从符江场挺进基地回来,林卓还是没有休息,他觉得现在时间越来越不够用了,颠颠儿钻进了书房,想着要不要跟自己的恩师张佳胤写封信,请求点儿上级支援,犹豫再三,终究没有落笔,也不是他逞能要单打独斗,而是京师那个地方,放个屁都能传遍朝野,保密功夫再好,终究有泄密之虞,恩师从下僚骤然升任七卿,本就朝野瞩目,动作起来余地更小,要是稍有不慎,再横生枝节,局面就更难应付了。 罢了,还是用商业方式解决,好在这大明还没有军事物资垄断经营的意识,自己就有好几个矿山呢不是,小口小口的吃点儿,聚沙成塔,问题不大。 至于怎么拼凑生产?林卓这方面也是个半吊子,只记得个大概,要完善出来,只能靠本地的土著工匠提点儿建议,要不然,只能反复试验,拿人命堆出来了,技术进步毕竟不是那么容易的。 “卓哥儿,还忙着呢?”耿二叔推门进来,神色坦然,面色红润,仿佛大彻大悟了一样,看到林卓正在伏案写写画画,画的还都是些抽象的东西,圆滚滚的一个个的,标着些奇形怪状弯弯曲曲的文字,非常生僻,不觉感慨,这卓哥儿的文化,是越来越深不可测了。 “哦,二叔,有事么?”林卓头也不抬,忙碌着攀登自己的科技树,虽然这活计有点儿烧脑,成不成的也没谱儿,但是成就感还是杠杠的,引领时代啊,人无我有啊,满天手雷扔下去,弄死你一大片,就问你一句,你服不服。 “唔?”耿二叔很诧异,也很伤感,没想到自己会连个正脸的待遇都得不到,自己可是犹豫了很久,下了很大的决心,要来做个彻底坦白的,按他自己的想法,总应该有点儿郑重其事、惊心动魄的氛围。 见耿二叔很久没说话,林卓终于抬起他尊贵的头来,“二叔,你这是,哦,关于南海的事情对吧?” 林卓恍然大悟的样子,让耿二叔略略满意,要得就是个冲击力。 “你说说看,你都到过哪些地方,是怎么去的?”林卓觉得自己真心太忙了,忙着打仗,忙着爬树,还得忙着南海的事儿,恨不能化身千万,布种天下啊,咳咳,跑偏了。 不过南海这边儿,可关系到他未来的大计划,马虎不得,他脸上又多了些耿二叔期盼的郑重。 “说来话长”耿二叔的欲望得到了满足,也不兜圈子,双眼迷离,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中,“我原籍在福建,十二岁就跟随家中长辈登船出海……” 第94章 苦难情深 “卓哥儿,刚跑了那么远路,回来了也不休息休息”沐浴更衣后的耿小妹,素面朝天,温婉妩媚,她推开门飘了进来,如同穿花蝴蝶,带着一阵阵兰香,身后还跟着妍儿和小贤,捧着洗脸盆、皂角、内裤等一干换洗物事。 耿小妹愣是没有往里边儿看,很贤惠地在书房外间儿摆开阵势,忙忙叨叨地要把林卓给洗涮干净,嘴巴里又是嗔怪又是心疼。 书房里两个大老爷们儿一时无语,耿二叔刚刚拉开话匣子,就给自家女儿憋了回去,看着昔日绕膝欢笑的小小丫头,如今变成了个会持家会顾人的小媳妇儿,瞟了老神在在,笑容温暖的林卓一眼,感慨万千,女生外向啊。 “啊……爹”耿小妹终于感觉到不对,抬头就看到书房里竟然有两个人,老爹神色复杂,情郎笑得贼忒兮兮,脸蛋顿时红透,悄悄对无良的坏蛋翻了个娇俏的小白眼。 “咳咳,嗯,好,卓哥儿,既如此,我换个时间再来”耿二叔应付这种场面显然也没什么经验,勉强弄出个慈祥的笑脸,冲手足无措的耿小妹点点头,就要抽身离去,把空间让给人家小两口。 “妍儿,小贤,你们先出去吧”林卓做个手势,把将要站起的耿二叔摁住,又冲着耿小妹招招手,“小妹,你过来” “二叔,大力和二力都已经是男子汉了,顶天立地的,什么事情都能承受得住,您的过往经历,小妹可能也不知情,让她跟我一起听,您看可好?”林卓一边说着周到温情的话,一边把小妹按在自己的座椅上,自己慢悠悠踱步到窗边。 耿二叔抖了下嘴唇,看向眨着亮晶晶眸子一脸不解的女儿,又望望负手而立,很是坚持的林卓,叹了口气,“也好,也好,其实,大力二力兄弟俩我不担心,小妹有个好归宿,我也不担心的” 耿小妹瞪大了毛茸茸的眼睛,看看老爹,又看看情郎,带着点儿惶惑。 “……我自幼在海边长大,水性娴熟,高大魁梧,十二岁跟着长辈们出海打渔,见多了风浪,又琢磨出了一套海上辨认方向的土办法……”小說中文網 “……到了十五岁,我已经可以自己带着渔船队出海,好几遭带着大家伙儿死里逃生,乡里乡亲的,知根知底,对我很是服气……” “……十九岁那年,倭寇经常在海边侵扰,杀人越货,咱们渔民人家的,都不敢出海,日子过得艰难……” 耿二叔说到这里,情绪变得激动,语调都是愤怒,“那时候,简直就是人间地狱,出海就被倭寇杀死,不出海就要活活饿死,没活路啊” “爹爹……”耿小妹听得揪心,泪眼迷蒙,急急走到耿二叔身边,挽住耿二叔的臂弯,眼睛中溢满了关切。 “……没有办法,我们临海数十个村落,集群自保,青壮后生自发演武,自制兵器,有了点儿底气,才敢出海,开始碰到小股的倭寇,他们气焰嚣张,又打又骂,我们引诱他们上船,把他们全部杀死,才发现,那些倭寇根本不是倭人,全都是咱们大明的人呐,都是些禽兽,他们比倭人还狠毒还残忍……”耿二叔说得怒气填胸,咬牙切齿,恨不得扒皮抽筋。 “……后来,胡宗宪总督东南五省,全力围剿倭寇,虽然搞得沿海更加凋敝,老百姓苦不堪言,但是倭寇逐渐退去了。那些狼心狗肺的海盗海寇,索性扒下倭寇的面具,渐渐聚成一大股一大股的,气焰更加嚣张,比之于倭寇在时,更要凶残可恶。有一股叫颜斯琦的海寇,对我们这个屡屡坏事的渔民武装早就心存不满,设下诡计,集结大批人马,把我们包围起来,百般****,我们这些青壮奋起抵抗,终究寡不敌众,大多数都惨死在当场,颜斯琦的人马也很有伤亡。他恼怒之下,驱赶手下的虎狼之辈,上岸杀人放火,把村落田宅全部烧光,把老弱妇孺全都杀戮殆尽,很多很多血,连海水都染成了红色……”耿二叔浑身哆嗦,眼眶通红。 耿小妹侧靠在他肩头,珠泪盈盈,耿二叔毕竟是见过风雨的,很快缓过劲儿来,还抚慰的拍了拍耿小妹的粉背。 “……我侥幸逃脱,却已经无家可归,就在沿海的各个水寨海寇里混迹,出死力气谋生活,我一直寻找机会,要让颜斯琦血债血偿,机缘巧合之下,我加入了另一股海盗势力,首领叫曾一本,我孑然一身,敢拼敢打敢卖命,水性又好,立下了很多功劳,两年间就混成了小头目,我报仇心切,设计跟颜斯琦的人火拼了一场,试图让两伙海盗结下深仇,不料却反倒被曾一本翻盘成不打不相识,后来我才知道,因为那时候福建沿海,一直到满剌加,各种大股小股的海盗多如牛毛,他们打算结盟去闯一闯南海一带,并不想翻脸火拼,我计划不成,反倒引起了曾一本的怀疑,为了保住性命,我只能沉寂下来,沉寂了整整十五年……”耿二叔描述着他的血海生涯,仿佛在说另外一个人的故事。 “……十五年间,我渐渐成了曾一本的心腹头目,也成了亲,暗中经营了自己的一系人马,认清了曾一本这个人,是个心狠手辣,唯利是图之辈,就利用一次帮他走货的机会,引诱颜斯琦的人马劫走了这批货,我自己也身受重伤,曾一本果然大怒,数次跟颜斯琦交涉,哪料到颜斯琦不仅不搭理他,还屡屡出言侮辱,我暗自庆幸,以为报仇有望……”耿二叔满脸疲惫,深深叹息,似乎很不堪回首。 “爹爹,你不要难过,你现在好好的呀,哥哥也过得好好的,女儿”耿小妹慌不迭安慰,千言万语地瞟了一眼林卓,“女儿也好好的,以后还会越来越好” “唔,小妹说的对”耿二叔强打精神,轻抚着女儿的秀发,继续说了下去。 “……曾一本有个手下,叫林凤,一向对我很恭维,一口一个大哥的叫着,我也对他多有关照提携,比起对我的半信半疑,曾一本也更信赖他,手底下唯一的三艘炮船,都在他手上,他早就跟颜斯琦有勾结,曾一本本来打算零敲碎打的报复报复颜斯琦,没想到却直接被颜斯琦抄了老窝,林凤生怕我伤好之后会在颜斯琦面前抢了他的风头,就诬陷我,说我是曾一本的心腹,一直预谋对颜斯琦不利,被劫货也是故意安排的阴谋,颜斯琦对我动了杀心,我在亲信的帮助下只身逃脱,妻子却被林凤奸辱,羞愤自尽……”耿二叔铁打的汉子,眼睛里飘满了追忆、感伤和痛苦,泪水在脸上的皱褶上,蜿蜒而下。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耿小妹扑到爹爹怀里,父女俩抱头痛哭。 林卓望着窗外,站着一动不动,像是一座雕塑,他静静的看着哭成泪人的两个人,心中百感交集,异常复杂,他预感到了耿二叔想要做些什么,这个动向本来与林卓的打算不谋而合,但是听了耿二叔的惨烈往事,林卓却动摇了。 “……我心灰意冷,就离开了大海,深入内陆,到蜀中,做了个普普通通的山间猎户,娶了媳妇,生下两个儿子一个女儿……”耿二叔说了要彻底剖白,就说得真的很彻底,连根林卓的父母怎样结识,第二任妻子又是如何抱病去世,都说的清清楚楚。 林卓耐心听着,全程没有插嘴,更没有不耐烦,每一个人的经历,都不尽相同,只要是认真生活,有阅历的,都值得尊重,而且弥足珍贵。 “……如今,儿女都渐渐长大了,都有了自己的事业,也有了自己的归宿,卓哥儿,有你在,我相信你一定会让他们过得很好”耿二叔后面说的,就已经变了味道,“前两天我收到了一个旧部的来信,越发觉得,我还有很多事情没做,不能再这么龟缩下去了。其实,我一直忘不了那片大海,有很多人说我是大海的儿子,我也忘不了我的妻子,每天晚上的梦里,她都在唤我,不停的唤我……” “二叔啊,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林卓打断耿二叔,没有让他说下去,“无论您的儿女长得多大,您在他们心目中都是依靠,都是后盾,都是不可替代的,大海,已经占据了您的上半生,下半生,就留给陆地吧” 见耿二叔张嘴想要说话,林卓挥手止住,表情严肃地做出了承诺,“我向你保证,只要颜斯琦和林凤还活着,我会让他们为他们犯下的罪孽赎罪,不超过五年” 林卓五指箕张,牙关紧咬,这些大海上的垃圾不扫干净,大明是不可能实质性走出海洋的,哪怕隆庆皇帝开海了也一样。这些海寇就类似进口车的特许经销商,他们想要的,只是两头吃差价,经济发不发展,技术进不进步,他们是完全不**的。 耿二叔抬眼看着林卓,他已经完全沉静下来,却没有接腔,只是无言的坚持着。 林卓深吸一口气,又长长吐出,心中挣扎到了极点。 耿小妹看看盯着情郎不放的爹爹,又看看左右他顾的情郎,这一切并不难懂。 她忽然冲到林卓面前,唰地跪倒在地,仰脸看着林卓,声音哽咽,“卓哥儿,你就,你就答应了爹爹吧” 林卓看着耿小妹梨花带雨的脸,带着些执拗,带着些坚毅,一如在县城上学时,她跋山涉水走上大半天为自己送水送饭,顶风冒雨从未间断,一如在红岩山村,她护在自己这个书呆子面前,披头散发地追打驱赶不良少年,一如她执意要贴身照料服侍自己,不要院子,也不要名分。 看惯了她对自己千依百顺,看惯了她的柔情似水,婉转相就,却忘了这一切不是因为她本性如此,而只是因为爱情。 林卓半抱半扶地将耿小妹贴身拢在怀里,张了张嘴。 耿小妹的杏仁眼水汪汪注视着林卓,林卓发现自己无力拒绝。 “二叔,你先做些准备,我们从长计议” “你手头上负责的商业上的事情,全部都移交给小妹吧” “哈?”耿小妹眼睛瞪得更大,樱桃小口微微翕张,显然受惊不小。 林卓将她深深抱在怀里,感受着她的体温,轻轻摇晃着,不想解释。 不知道什么时候,耿二叔已经走开了。 第95章 两处衷情 耿二叔重归大海,并不是一个简单的工程,尤其是他那个大仇家还在活蹦乱跳的时候。 不管是人、财、物还有官场上的布局,都需要漫长且精心的运作准备。 以林家目前的财力,其实并不需要合伙人,但是林卓还是把金凫拉了进来,金百万没有二话,巨量的钱财说扔出来就扔出来了,砸在地上咣咣直响。 与这些金银相比,其实金凫本人的才华才是林卓看中的东西,这里的才华不是贬义词,出海外贸,圈占地盘儿,免不了跟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金凫算是一个社交担当,场面上的事情,由他出面。 武力值担当嘛,林卓左思右想,还是定下了陈哲,他在浣花溪论战前后的表现,还有实心实意留在身边护卫毫无怨言,足以证明这是一个胆大心细,沉稳耐心,责任感很强的好同志,尽管眼下黑云压城,林卓的安危也弥足重要,还是将他抽调了出来,另外组建了一支护航队,几百号人先摸爬滚打训练去,不一定练成特种兵那样以一当十,至少也要能以一当三吧。 这个规模一出来,耿二叔很婉转的表示,咱们这护航的队伍是不是人多了点儿,海上可不比陆地上,随便你铺多少人,都是要拿船来装的,说是护航,专门装护航队搞不好都要十来艘双桅船,这个很不经济啊。但是林卓不以为然,有备无患嘛,特殊情况下,他们还可以客串水手,总好过人不够用到时候抓瞎。耿二叔悻悻无语。 看着耿二叔离去的背影,林卓摇头自嘲,可能是林卓这个两辈子的旱鸭子骨子里对大海充满敬畏,也可能是耿二叔的故事太过血腥,一想到耿二叔他们孤立无援漂泊在海上去打天下,他总是莫名地很揪心,恨不能把他们武装到牙齿,才安稳。 嗯,手雷,呸,是掌心雷,还得加快点儿进度,到时候也让他们带一些去。 “卓哥儿,卓哥儿,这里是怎么回事呀?”耿小妹噔噔噔冲进书房,嘴里咋咋呼呼,手里捧着一大叠账簿,后面跟着清漪总裁,见过大风大浪的清漪要淡定得多了,只是手里怎么也拿着一沓纸,“你看你看,咱家的货栈刚刚在通州开了分铺,那边靠近京师,理应生意很好的啊,怎么还亏本了?还有这里,咱家在南直隶的绸缎庄子总号前段时间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只买不卖啊?这样要积压好多布匹,留下好大的亏空呢?还有这里,这里……” 林卓把不停叫唤的小黄鹂抱到怀里,等她眨巴着眼睛安静下来,才在她挺翘的鼻头上轻轻一吻,冲着她笑得柔情款款的,说出来的话却把耿小妹气的柳眉倒竖。 “这是你的活计,我不管” “噗嗤”旁边的清漪听到林卓摇头晃脑撒手不认账,偏偏还笑得似模似样的,忍不住在他肩头砸了几记粉拳。 “你,你,你不管?”耿小妹仿佛才醒过神来,“呀”地一声尖叫,拿着账簿当武器,在林卓身上敲敲打打,大发雌威。 “唔唔唔”不过只嚣张了片刻,她就被林卓噙住了双唇,一个甜甜腻腻的深吻,让她沉迷在柔情中,也不记得要找他算账了。 清漪在旁边翻个白眼儿,很怒其不争的样子,直到一只怪手顺着他修长浑圆的大腿爬到她的****上,微微用力的一捏,她才身子一颤,抱住林卓的脑袋,一声轻叹,碰到命中魔星,谁也没辙。 “你真的不帮我?”耿小妹已经气咻咻冲到门口边儿了,还抱着一线希望,可怜巴巴地看着林卓。 林卓歪着脑袋坐没坐相,笑眯眯地看着她,总算说出了句人话,“我相信你” 耿小妹一怔,咬咬嘴唇,跺跺脚,嘀嘀咕咕地走掉了,隐约飘来几句坏蛋坏人什么的,以林卓的厚脸皮,完全不能破防。 “你呀”清漪伸出白嫩嫩的手指点了点林卓的额角,“就会欺负人,小妹对你那么好,你都要欺负她” 林卓抓住清漪的小手儿细细把玩,“小妹其实很聪明,也很有毅力,只是到我身边之后,收起了全部的爪子和牙齿,一切以我的意志为转移,没了她自己,这样不好,那些商业上的问题在以前的经营账簿里都有迹可循,对应处置就好,难不倒她的,你也一样,你们都有一技之长,我就可以优哉游哉了,即便我有个三长两短……” “瞎说什么?”清漪的声音非常尖利,吼出来都吼破了音,重重在他胸前夯了几下,用尽了全身的气力,旋即紧紧抱住林卓,“你有个三长两短,我要一技之长干什么?我再也不要再经历一次,再也不要”仦說Ф忟網 林卓给她勒得死紧,知道又让清漪想起了浣花溪中箭的惨痛回忆,赶紧鼓动起油嘴滑舌,往回哄她,“嗯嗯,没有三长两短,本少爷只有一长,没有短的,我要做个甩手大少爷,啥也不干,白天有事让你们俩干,晚上没事干你们俩” “噗嗤”清漪把小脸儿往他怀里埋了埋,很不好意思,瓮声瓮气地批判他,“你就是个大色狼,色胚子,专门欺负我们姐妹俩的魔星” “呵呵呵”林卓赔笑。 清漪猛地抬起头来,硬挺着张小红脸,“说好了,只要你好好的,你要干什么都行” 说完又羞得不行,钻进林卓咯吱窝,拧来拧去的吃吃偷笑。 林卓仰首无言,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我要是不没事找事儿的话,面团团一路科举,和光同尘当大官,肯定能过得很滋润,上苍待我不薄,可惜呀,我是个有事儿的人。 没等林卓感慨完,清漪又把脑袋拔出来,薅起了自己的一叠纸,“对了,我约见了鲁讷和乔宗勋,他们两家就知道各自守着一摊子,你防着我我防着你的,没劲透了,我给他们捏合一下,咱家做中间人,保证他们各自的利益不受损害,顺路也掺和一些股子,到时候,别人出书都分个南北,您这个大才子,要出书什么的,就瞬间铺满全天下,好不?” “好,合作共赢,大势所趋”林卓微笑,吻了吻她的鬓角,清漪的这个动作,他早就有所察觉。 “嗯”清漪瞪大眼,亮晶晶的,很崇拜自己脱口就是真理的男人,重重点头。 “公子,陈苏求见” “你先忙着吧,我走啦”清漪得了彩头,蹦跶哒很欢脱地跑出门去。 “公子,今晚亥时,宝耳山右麓,古定风桥渡口,一个时辰”陈苏进门来,一身的风尘,一句废话没有,上来就全掏干货。 林卓闻言,神智一清,心中扬起莫名的复杂,又泛起阵阵暖意。 京师,养心殿,李皇后心中也飘着奇妙的复杂和暖意。 田义回京了,带回了很多信息,包括蜀中那个孩子面临的险恶危局,以及他一个环套一个环地螺旋扩大战局,每个环都拖住那帮叛贼的脚步,延缓他们起事的大计划,这个计划完全算得上是雄心勃勃,只是前路遍布荆棘,他像是走钢丝一样独自支撑,堪称步步惊心。 更难得的是,那个孩子自始至终,未曾找她要过任何一样东西,实在难能可贵。 但是这些,都不是她最在意的,她最在意的还是那个孩子的长相,颜值这个东西,自古以来都是决定是吃肉还是吃土的重要因素。 田义那个奴才又蹦又跳地极力赞同张总宪没有说谎,林卓的长相真是稀世之作,跟张总宪描述得分毫不差。 李皇后心乱如麻,如果张佳胤和田义都这么说,那么林卓,那个蜀中的十五岁孩子,很有可能跟她梦境中那个男人长得一模一样,他在她溺水的时候救了她,又在上岸之后大肆揉捏她的臀部,非礼了她。 天,是一模一样啊,那个梦困扰她一年多,每个晚上都会看到那个男子精赤的上身和如玉般的面庞,虽然穿着奇装异服,仍旧充满着浓厚的雄性魅力。每多梦到一次,心中的爱慕就会多上一分,甚而到最后,对他的放纵揉捏和侵犯,竟然有些期待起来。 每每从梦中醒过来,两人的短暂相处戛然而止,总会心生怅惘,文人们说得春宵苦短,就是这个意思么? 不是春梦,胜似春梦,真是让人难以启齿。 画像,就在她的手边,只要她展开,一切都将大白。 李皇后颤颤巍巍伸出手,她的手,连最末一个关节都是颤抖的,她碰到了那副卷轴,又怯生生缩回去,说不出是期待还是惧怕。 “呵呵呵,只是一个孩子么,只是一个臣子,很有忠心的臣子而已,我贵为皇后,母仪天下,还怕他一个孩子么?” 默默坐了良久,李皇后不禁自嘲,反复强调着林卓的孩子身份,似乎在给自己打气。 又过了片刻,她猛地伸出手,哗啦一声,将卷轴拉开。 烟柳池塘,如玉少年,戏谑坏笑,晶莹剔透。 “啊……”李皇后重重捂住嘴巴,把自己的惊叫掩盖住。 她死死盯着林卓的脸,胸脯急促地起伏,一模一样,真的是一模一样,连坏笑时候翘起的嘴角,浅浅的酒窝,都一模一样,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 这是巧合?还是宿命? 李皇后颓唐退步,失神地跌坐在自己镶龙绣凤的床榻上,抚摸着床沿,几点绮思泛起,她脸上猛然飘起一丝嫣红。 “不,他不是个孩子”李皇后猛然抬头,像是突然疯魔了一般,她想起了太多的事,这些事完全可以有另外一个解释,“他如果只是个孩子,怎么会有偌大才华?他如果只是个孩子,怎么会忠心耿耿为我效力,为太子效力?他如果只是个孩子,怎么会一丝一毫也不愿为难我,不要一点支持,以至于苦苦支撑西南危局,险象环生?他不是个孩子,一定不是,一个孩子怎么会在我最需要的时候,不惜以性命作饵,重挫高拱?” 魔怔的皇后在寝殿里走走回回,神思不属,一会儿哭丧,仿佛遇到了可怕的事情,一会儿幸福,仿佛找回了失落已久的爱情。 良久,她停了下来,泪流满面。 坐回到床榻上,她痴痴地伸手抚摸着画卷里男人的脸庞,轻轻俯身,用脸颊磨蹭着画里男人的手,“是你吗?是你来帮我了吗?你知道我有多苦,有多怕吗?” 旋即站起身,自问自答,“是的,一定是的” “你是皇后,你说是,那就是咯”一声若有若无的回复,带着些油腔滑调,仿佛从天边来。 “谁?是谁?”李皇后噌地站起身,踉跄着四处张望,四周寂寂然,唯有画像上的林卓目光灼灼。 他仍在坏笑,勾起的笑容瞬间剜走李皇后满腔的柔情。 稚气虽尚未褪尽,风情却早已万种,异数啊。 第96章 轮回冰火间 时间已经到了戌时,尽管夏季日长,夜色也早已笼罩四野,山林间漆黑如墨。 古定风桥渡口,一盏昏黄的灯笼幽幽闪光,一个望眼欲穿的剪影如同铜雕石筑,静静地立在那里。 按照约定,哈茗会在亥时出现在这里与他见面,两个有情人相会的时间也只有短短一个时辰,但是自从焦虑的等到夜幕降临,林卓就已经控制不住自己毛毛乱乱的内心,尽管他很清楚,以哈茗的处境,肯定不会像自己这样来去自如,更不可能提前一个时辰在渡口胡乱晃悠着等他。 林卓嘴角沁出一丝苦笑,以往看到电视剧里的这种镜头,自己每次都会被弄得狗血淋漓,愤怒狂喷编剧无脑坑爹,可是身在其中,才知道,这种表现形式,还真的挺正常的,人家编剧都是从生活体验出发的,你看自己这巴巴地在这里扮演望妻石,活脱脱在演一出电视剧啊。 不过话说回来,貌似人家的桥段一般都是女的在哪里缠缠绵绵,情深深雨蒙蒙的,再配上各种你爱我爱大家爱,你死我死大家死的配乐,那叫一个酸爽。 雾草,越想越蛋疼,骨头都酥了,林卓撸了撸自己的胳膊,鸡皮疙瘩的凹凸感格外强。 “呼哧……呼哧……”急促的喘息声传来,还伴着刻意小心收敛仍旧啪啪作响的脚步声。 听到这熟悉的动静,林卓先是露出了微笑,随后眼珠子一转,把手中的灯笼往河里一扔,身子一闪,就隐身到了密林中。 不过片刻,一身暗色衣裳的女郎就奔到了渡口,她先是按着小腹,弯下腰肢,努力把气喘匀,边张着小嘴儿大口大口喘气,一边晃悠着绮丽精致的脸蛋儿到处张望,再三确认了没有人影儿,小脸儿皱巴了一下,显见得有些不满意,不过很快就把这点儿小情绪抛诸脑后。 哈茗先是打量了一下自己身上灰扑扑的衣衫,又把宽宽肥肥的袖子甩了几甩,撅起小嘴儿,哼了一声,又从怀里摸出一面小镜子,镜中人眼波灵动,五官小巧,殷红一点朱唇,诱人不已,她上下前后左侧右侧都照了照,抹去几点汗渍,理了一下发髻,方才满意。 她又静静地站了会儿,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地转过头,把想要现身去搞搞夜袭的林卓吓得一激灵。 哈茗并没有发现什么,她轻轻紧了紧下身的衣袍,越过自己的肩头,顺着笔直的脊背看了下去,视线落到自己圆润的臀部上,曲线惊心动魄,女体成熟美好的诱惑,令人狂乱。小說中文網 哈茗扭回头,脸上爬满了红晕,咬着嘴唇把脑袋昂起来,哼,不怕迷不死你个登徒子,臭书生。 “咳咳……”林卓已经被哈茗少女怀春的情态和玲珑曲线暴击残血了。 “谁?”哈茗被吓得一蹦老高。 “是我”林卓很窘迫,各种窘迫,很尴尬,各种尴尬。 哈茗听到自己朝思暮想的声音,赶紧兴冲冲地扑过去,紧紧抱住自己心爱的男人。 不过片刻,哈茗就呀的一声叫唤,往后弹跳了一丈多远,她满脸通红,指着林卓羞不可抑,“你,你,你……你个臭书生,大色狼” 林卓自觉没脸,不敢还嘴,也不敢往人家姑娘面前凑活,只能耷拉着脑袋。 “噗嗤……”哈茗看到林卓那副手足无措的狼狈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来。 “呵呵呵……”林卓跟着赔笑,以往各种使坏调戏姑娘家,有一个算一个,都被他欺负得神魂荡漾,春水横流,这回轮到自己露怯丢丑,还真是没有应对经验。 哈茗被他的傻样儿逗乐了,扑上来逮住他就是一阵粉拳,林卓趁势双手轻轻合拢,把妹子抱在怀里。 两个人相互依偎,抬头看天,怎么也没想到,苦苦离别,苦苦相思,苦苦守候,苦苦坚持,之后的第一次见面,一点儿也不浪漫,一点儿也不笑中带泪,画风如此的荒诞不经。 “呀……”哈茗又叫唤了起来,不过这一次,在林大色狼的怀抱里,跑不掉了。 “茗儿,我想你了”林卓的手在哈茗臀部上来回作恶,嘴巴却凑在她耳边,深情款款。 “哎呀……”哈茗秀气的鼻子里抖出一声嗔怪,声调蜿蜒起伏,恰似姑娘心中的百转柔肠。 “乖茗儿,你都不知道,你刚才把衣服收紧,转身看的时候,有多可爱,有多迷人……”色狼蛊惑人心的情话从来都是不假思索的。 “嘶……”林卓勃颈上挨了一咬,细密的糯米牙清晰可见。 “不怪我太想你,只怪你过分美丽”林卓死不要脸继续在姑娘耳朵边儿上灌迷魂汤。 哈茗激灵灵身体一颤,被林卓的魔音灌脑,这下老实了,整个儿埋在林卓怀抱里,两手在他腋下穿过,搭在肩膀上,紧紧地抱住,一个贪婪的深呼吸,心安神宁。 两人温存了片刻,哈茗细细检查了林卓全身上下,对着他身上那道深深的箭伤,伤怀了好半天,气氛很是沉重。 林卓突然惊奇了一声,双手自上而下,把人家哈茗给捋了一遍,弄得哈茗扭拧躲避不迭,扬起小拳头就要给林卓好看,却意外发现这人一脸正经,“茗儿,你受苦了,都瘦了好大一圈儿” 哈茗一阵无力,认命地顺着男人的力道把自己交出去,索性啥也不想,由着他。 事实证明,林卓还是有底线的,她并没有在妹子豁出去的时候更进一步,反而正经了起来,“茗儿,九丝城那边情势险恶,僰人可能还有一点香火情,但是白莲教的人渗透其中,居心叵测,你的安全很不保险,尤其是哈朴伯父……” 林卓说到这里,戛然而止。 哈茗在林卓衣襟上蹭了蹭,脸上的表情很是阴晦“这些我都知道,爹爹也就这两个月了。我在九丝城这么久,僰人中有很多人对哈烛引狼入室不满,白莲的气焰越嚣张,支持我的力量就越强大,他们明着不敢拿我怎么样的,至于暗的嘛,我更不怕,不是有你嘛” 林卓重重点头,有些费解,“白莲大举进入僰人的地盘,实力虽然大增,却并不是哈烛所能掌控,最后的成果哈烛能分到多少还不一定,这样没有什么好处的事情,哈烛为什么还干得那么带劲儿?” “哈烛虽然人品卑劣,无情无义,但是他所做的,也是心心念念要把族人带出大山”哈茗神色朦胧,思绪繁杂,“自从上次米盐事变失败,哈烛行事愈发偏激,尤其是他掌握族中大权之后,更是无所不用其极,他笃定只要大明没有乱起来,僰人就永远不会有机会,只有让这个大西南乱成一团,僰人才有机会,以他的能力,以僰人的实力,显然做不到,才会对白莲言听计从……呵呵,用他自己的话说,应该叫忍辱负重吧” 哈茗的神情有些复杂,非常的挣扎,非常的矛盾。 林卓心有戚戚,他觉得这个矛盾充满了机遇,也充满了挑战,但是无论如何,今天必须把这根刺挑出来。 林卓把哈茗从怀里推出去,保持一个不远不近的谈话距离,很严肃地问出了这个一直在哈茗脑海里徘徊,折磨了她很久的问题,“哈茗,你置身虎狼之地,冒着生命危险传递消息,是为了什么呢?” 哈茗身子一顿,垂下头去,见林卓目光灼灼,“当初返回族中,是为了爹爹,他重病在身,哈烛又处心积虑,针对我哥哥,还要把族人全部赶上战场,我要保护我爹爹,救下我哥哥,更要拯救族人远离战火” 林卓讨厌的声音再次响起,字字句句说到哈茗的内心深处,“如今,世事变迁,哈烛虽然夺了哈朴伯父的族长之权,幽禁了他,却并未加害。哈洛出走凌霄城,有哈烈辅佐,再无性命之忧,哈烛的所作所为,似乎也是为了族人的明天着想,战端既然不可避免,僰人显然应该团结一致,那你继续在九丝城与我暗通款曲,掣肘哈烛,到底是对还是错?到底是为了族人好,还是当了族人的叛徒?” 哈茗一哆嗦,神色怔忡,沉默了良久,抬眼看看紧绷着脸的林卓,她试图靠过来找个支撑,不料,一向占便宜没够的林卓却突然往后退了一大步。 哈茗顿时惶然,看着夜幕中面无表情的林卓,只觉得无比陌生,眼泪刷的一下喷涌而出,蹲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 “你,我,毕竟分属异族”林卓慢慢走近她,蹲下身来,慢慢开口,只是一句话,哈茗仿佛预见到了可怕的事情,一屁股坐到潮湿的草地上,摇头不迭,眼泪珠儿也被她甩得到处都是,“我的一己之私,并不及你僰人全族身家性命之重。你理应站在你自己族人那一边,甚至,你应该说服你哥哥,跟哈烛合作,跟白莲合作,为你的族人争取更广阔的天地” 林卓说的郑重其事,哈茗心底一片冰凉,眼睛死死盯着林卓,她不敢相信,这个方才还在甜言蜜语的男人,此刻竟然字字诛心。 “我不会勉强你,让你做违背本心的事情”林卓微微抬手,似乎是要抚摸哈茗的脸颊,又狠心放下,语调仍旧平静,“但是,也请你牢记初衷,你要维护僰人的利益” 林卓说不下去了,哈茗仿佛被抽走了全部的灵魂,有一只黑色的大手,攫住她的五脏六腑,狠狠拉扯,她咽下一口唾沫,留着一点希冀,侧着脸瞄着林卓,“我可以,我可以继续继续跟你通消息啊” 哈茗幼稚地假装刚才的对话没有发生过。 林卓嘴角微微抽搐,压下突然腾起的罪恶感,轻轻摇了摇头,“道不同,不相为谋” 哈茗被彻底激怒了,像一只母豹子扑到林卓身上,一阵恶狠狠的厮打,“你不是大才子嘛,你不是聪明绝顶嘛,怎么会没有?怎么会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怎么会没有?” 哭泣的声音,泠泠落下的泪珠,不停歇的追问,哈茗像个疯子。 林卓如同泥胎木塑,任她发泄。 哈茗累了,死死攥着林卓的衣襟,死死瞪着他,说了那么久,都是公事,他们之间还有私事,林卓没有给出交代。 林卓张了张嘴,说出的却不是哈茗期望的话,“哈龙、哈虎会带着我身边所有的僰人男女回凌霄城,我的人会从你身边撤出来” 林卓语毕,往后撤了撤身子,未遂。 “我给你当叛徒,好不好?” 林卓听到了这个世界上,最血腥、最沉重的情话。 铁石心肠如林卓,也觉得该委婉一下,“哈茗,我这不是在逼你,就像你说的,你是僰人的公主,无论是让你就此置身事外,还是做你说的叛徒,你一辈子都不会甘心的” 仿似听到了林卓的细微松动,哈茗仰着脸苦涩追问,“我跟你为敌,你还会要我么?” 林卓没有回答。 哈茗伤心欲绝,最后看了林卓一眼,纵身离去。 第97章 造化弄人 叙府东侧山区,宝瓶山。 与宝耳山介于汉人聚居区和僰人地盘儿的显赫地位不同,宝瓶山位于大雪山余脉的内侧,山势复杂,备受冷落,终年人迹罕至,直到有一个少年在这里画了一个圈。 在宝瓶山的半山腰上,被人工开凿了一个大山洞,里面噼里啪啦敲敲打打的声音震耳欲聋,林卓正在这里察看手雷,不,掌心雷的制作进展。 田逢春非常给力,虽然不知道林卓要那么多手艺人匠户干什么,还要是打铁制铜的,但是不妨碍他出一把子死力气,一股脑儿搜刮了上千个铁匠打包送到了邓子龙手上,不仅如此,田逢春还送佛送到西,下令川南、川东各个卫所的世袭指挥和千户们全力配合,务必做到有求必应。 林卓很满意,田逢春能力上算不得不突出,但是意识很到位,对自己的定位也很精到,冲锋打仗不行,就干好后勤嘛,这就很好,不好高骛远,也不争功抢功,量力而为。对景时候,林卓自然也会让他满意。 负责这个简陋军工厂的,是邓子龙的亲信董一元,从邓子龙在叙府做守备的时候就一路跟着上来的,算是铁杆儿。 “公子,按照您的图纸,这些匠户勉强把外形做出来了,制作凹陷也基本上能行,只是,那个什么,什么来着?老梁,你过来,有什么问题,你来跟公子说。”董一元努了一把力,终究语焉不详,结巴了下就放弃了,挥手叫过一个满面尘灰相貌憨厚的中年汉子,让他来解说。 “是,是,嘿嘿嘿,公子好”老梁显然是久经风雨的,没有场面上的圆滑,都是骨子里的谦卑,“掌心雷的凹陷可以手动完成,公子设计的初衷应该是让他们更容易爆破,造成杀伤,卑下等在凹陷基础上做了很多纵横交叉的垄线,行不行的,还得请公子拿个主意。” 林卓看着这个老实巴交的汉子,有点儿诧异,大明这些手艺人,虽然工具落后,方法古朴,但是实现目的的想法和动手能力却是不缺的,“很好,交叉垄线既能减少掌心雷的束缚力,又能起到分割作用,一小块一小块儿的,效果更明显” 得了林卓的赞同,老梁脸上泛起红光,乐呵呵的,看上去自在了许多,“只是最上端的引爆机关,卑下等人一直没有想到办法,卑下曾尝试将火镰装入,通过拉扯的牵引力摩擦点火,但是,一来力道不足,成功率很低,二来火镰太短基本上起不到作用,火镰太长又占用火药的空间,效果很不如意”仦說Ф忟網 林卓揉了揉下巴,在自己仅有的理科知识库里搜索,“也就是说,要在最短的时间里,产生最大的摩擦力,完成引爆?” “就是这个,就是这个”老梁激动得一直搓手,满脸期待,对于匠人来说,攻克技术难题,是一件很令人兴奋的事情。 林卓有些抓瞎了,他一个文科生,被一个土著技术工人盯着看,像是看祖师爷一样,这个压力扑面而来,只能硬着头皮,转着圈儿,嘴巴里信口胡诌,“咳咳,最大的力,最大的摩擦力,压力越大,动力越大,哎?”林卓急中生智,不是说困难像弹簧,你弱它就强么,搞个弹簧,给它压到极限放到里面行不行。 遗憾的是,林卓看到了一圈儿的懵逼脸,不仅是董一元,连老梁和后面围过来的技术骨干,都表示弹簧是什么,能吃么? 林卓勉力比划了一下,一圈一圈儿的,螺旋结构的,熟铁打造的,可以做的很小很瘦,但是反弹力很强悍的,懂了么? 懵逼依旧,不过老梁已经有了点儿头绪,而且是个实干派,“公子所言,卑下大概有些意会,这就去打制几个,待会儿给公子演示” 林卓当场表示拒绝,这种冒充专家的活计,他不想再来第二次,麻溜的把自己知道的东西倒出来,以后就靠技术专家的了,老是搞临场发挥的头脑风暴,迟早会暴露文科生属性的,“不急不急,我还有几点建议,诸位品鉴一二,掌心雷的引爆装置,可以用拉环牵引,更容易着力,一名匠人负责掌心雷全部的制作,太过耗费时间,不如根据特长各管一摊,流水作业,想来效率能提高不少,另外,引爆装置与火药之间最好能有一个隔离层或者内置的引线,给投弹留出时间,避免误伤” 林卓说完,顾不得看老梁他们如同醍醐灌顶的酸爽,迈开大步,从山洞里逃了出来。 不过没有享受到的马屁,董一元给他补上了,这厮眼中闪着精光,“公子斑斑大才,文武双全,简直就是无所不能” “咳咳,算了,不过偶然得之,不值一哂”林卓绷着自己的专家学者脸,挥了挥衣袖,“这里的人,只准进不准出,要严格保密,你这两天留意一下,这个兵工厂里,有哪些人技术比较扎实,比较可靠的,就把家眷什么的,都接到叙府来,那个老梁就很不错” “是,公子,卑职虽然不会打铁,但是绝对能把这里控制得像个铁桶”董一元响亮回应,声调高亢。 “铁桶也好,山洞也罢,这里就全部交给你了”林卓说得格外郑重,“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以后,从这个山洞走出去的火器,绝不止是掌心雷,那么多匠户,最好分个三六九等,他们内部的事情,他们自己最清楚,你们也能省点儿力气,多收集点儿原材料” 董一元闻言,重重点头,“卑职正在发愁,他们这些匠户的弯弯绕,我们搞不懂,还得防着所有人,难免捉襟见肘,还想着向将军请示增兵呢,公子这个办法好,让他们自己监管自己,我们掌握大局就好” 董一元很有干劲,第一次独当一面,机不可失啊。有刘珽、何举等人飞黄腾达先例在前,他的内心满是火热。 林卓漫步下山,登上了等在山脚下的马车,陈苏已经在里面恭候多时。 林卓靠在车厢上,微微顿了一下,还是出言询问,“都走了么?” “都走了,司命卫队、朱雀特务营还有府中,所有僰人的武士和侍女,都已经集中转移到凌霄山,后面的路,就得他们自己走了”陈苏悠悠然说着,神色起伏不定。 林卓没有答话,靠在那里发着呆。 陈苏见状,继续说下去,“哈龙很沉默,哈虎非常不理解,吵着闹着要见公子,哈龙把他打晕带走了,司命卫队和朱雀特务营那边,是直接以执行任务的名义把他们派回去的,倒是没有波澜,府中的侍女……” 陈苏顿了一顿,没有说下去,严格说起来,这已经涉及到林卓的家事,陈苏如今在林卓一系中权势最重,因而也最谨守分际,不敢丝毫逾越。 林卓终于说了句话,“长痛不如短痛啊” 陈苏沉默,片刻后,才又补充上,“公子,哈龙有句话要我转告您,他说,公子对僰人有恩,对哈洛少族长有义,对哈茗公主有情,对他们这些僰人手下有仁,是僰人对不起你,他请您放心,除非他们哥俩儿死绝了,否则他绝不会让哈茗公主有任何闪失的” “哈龙胆大心细,身手也很好,有他在,哈茗那边我可以放一半的心了”林卓神采不复,只觉得心神俱疲。 “公子,除了留在九丝城监视动向的情报线人,哈茗公主身边,已经没有审阴司的人了,司命卫队和朱雀特务营方面,大力和刘珽……也在往回收人,只不过……只不过,除了进度上的问题,他们……他们明显留了一些精干人手继续执行保护任务,没有全部撤回来”陈苏嗫嚅了半晌,终究还是说出了实情,有种浓浓的负罪感,觉得自己像是个告密小人,但是这恰恰是他的职司所在。 “呵呵呵”林卓仰面微笑,拿自己的情报头子打趣,“陈苏啊,你这个审阴司的主官,很不在状态啊” 陈苏略略尴尬,但是很快就跳过去,很是诚恳地交代了自己的心路历程,“公子,其实依着属下的想法,审阴司也应该留人的,只不过,二力那边不同意,他说,审阴司是公子的最后一件铠甲,旁人都可以略微有点余地,但是唯有审阴司不能,属下受教匪浅,才撤回了所有人” 林卓叹口气,“二力也长进了”又拍拍陈苏的肩膀,半是安慰半是指点,“无妨,你们都是为我好,为哈茗好,这点我还是分得清楚的,你也不必过于自责,二力是负责行动的,需要不折不扣执行命令,你却是做情报的,没有后手也不行” 陈苏微微垂首,面带不忍,他担心的还是哈茗,至于自己,他本就心底无私,自然相信林卓不会怪罪,“公子,哈茗公主……真的就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么?” “她是僰人公主,有她的担当和使命,她挣不脱,我是汉家儿郎,我也有自己的责任,两者势同水火,不可能两全其美”林卓的声调铿锵有力,似乎是在坚定自己的想法,又似乎是在给陈苏解释,“但是,放她回归僰人,切断与我的一切联系,万事以僰人利益为先,就可以让她的安全,跟我的拖延计划,两全其美” 林卓的话平淡无华,陈苏却险些掉下泪来。 上一次,浣花溪论战,为了他的计划,他连自己的性命都可以拿去做筹码; 如今,川南战云密布,还是为了他的计划,他却能记得首先要保证哈茗的安全。 哈茗情伤累累,可以恨他怨他,但是他自己心里的苦,向谁去说呢? 自己一直追随的,是个多情种,也是个真男人。 第98章 谁的女人 九丝城,僰人的首都,屹立在巍峨陡峭的九丝山上,千年如一日。 议事大堂里,诸葛铜鼓和牛油灯盏依旧,木质的宽阔座椅也没有变化,只是高踞在上俯视众生的,已经不只是僰人的族长,还有白莲的圣教主。下首端坐的,除了僰人的城主寨主,还有白莲的舵主堂主。 僰人拥众十余万,丁壮不下五万人,若是只图谋防守,以山川形胜之地利,足可自保,但是若要出山进攻,不仅人数上力有未逮,兵器装备也是捉襟见肘,白莲各地明里暗里的信众怕有数十万,但是多数都是乡间的农夫村妇,故土难离,能够脱离生产,随时随地调遣,充当主力专业造反的,也不过三四万人,这些散放在各地的人马转移到川南也并不容易,不仅需要时间,还需要粮秣,至今,真正入驻僰人何家岩到皇城山一带的白莲人马,区区万人而已。但是,不管部下还有没有赶到,白莲的全部高层干部们已经全员到齐,云集在九丝城,俨然有一个******的架势。 今天,在僰人和白莲的联席会议上,多了一个土肥圆的局外人,他是滇西的孟定土司,名叫罕象。 这人正甩着满身的肥肉和油汗,解释着什么,“哈烛族长,赵胤安教主,罕象虽然只是偏远土王,但是轻重还是晓得的,白莲与我们无冤无仇,僰人又与我们同气连枝,即便买卖不成仁义也在,断然不会不分青红皂白痛下杀手啊,请两位务必明察” “罕土司,我们白莲圣教上百条性命,就这么没了,全都死在你的地盘儿上,你上下嘴皮子一碰,说跟你没关系就没关系?”一个三角眼的白莲舵主,明显不买账,一副就算不是你,也吃定了你的吊样。 罕象痴肥的身子抖了一抖,几乎被脸上肥肉盖住的眼睛里却闪过一道厉芒,语调一如既往的低三下四,活像没有脾气,“两位头领,诸位,罕象若是做下了这等恶事,今日就断然不会轻身前来请罪,你说是不是,我转过头去向黔国公一揭发,万事大吉,又何必来此冒险?” “谁知道你这是不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打定主意来讨便宜来了”又一个坐在后排的白莲香主出来阴阳怪气。小說中文網 随后,就像是一场公审大会,僰人们并未插嘴,白莲的头头脑脑一窝蜂涌上来质问。 “不讨便宜,不讨便宜,罕象若是想两位头领这样雄才大略,也不至于死伤百十号人就吓得负荆请罪,嘿嘿嘿”罕象土司在这种围攻的氛围里,出奇的安稳了下来,“罕象这次是来送便宜来了,这次罕象出门,带来了一批从安南逃难出来的女子,还有一些土产粮草,还请各位头领赏脸笑纳,不成敬意,不成敬意” 听到有美女,会场中吸溜吸溜的声音不绝于耳,职业造反,刀头舔血的汉子,不是贪财就是好色,罕象这一手儿算是拿捏住了他们的软肋。 有个年轻点儿的香主当场就别不住,舔着舌头出声问,“一批,一批是多少?够咱们兄弟们分的么?” “哈哈哈,刀老六,你他-妈就是管不住裤裆里的家伙事儿,看到女人就走不动道”旁边的白莲众人显然都清楚这个年轻人的德行,不由出声调侃,气氛热烈,带着点儿淫亵的味道。 刀老六不以为耻,舔着张脸就开始胡咧咧,“那可不是,上山来了,这僰人的女人长得又丑,还黑不溜秋的,教主又不让碰,早就憋出火儿来了” “闭上你的臭嘴”一直没有出声的僰人阵营里,传出一声清脆的叱骂,“再敢胡言乱语,信不信我割了你的舌头” 白莲阵营稍稍一静,随即有热闹起来了,嘴巴里也都不干不净的,“哎哟,要是你来陪爷们儿,爷们儿倒是不愁泄不了火儿” “也玩儿了不少僰人的女人了,就是不知道这个僰人的公主是个什么滋味儿?” “水灵灵的,比山外头的姑娘还水嫩呢,就是性子烈了点儿” …… “无耻混账”哈茗一怒之下,抽出佩剑就要冲上去,当场上演火并的大戏。 白莲那边儿嘴巴上腌臜,手上的活计倒也不稀松,“锵锵锵”清脆的声音不停响起,那边的白莲众人全都拔出兵器,跃跃欲试。 “都住手”白莲教主,也就是那位赵胤安终于出面了,“都是一家人,吵吵嚷嚷,成何体统,还不退下” 这边的白莲高层闻言,骂骂咧咧的悻悻然收起兵器。 哈茗左右四顾,僰人阵营里,除了自己的心腹哈雷,竟然没有一个人跟自己同进同退,不由得心中悲凉,侧目看向坐在上首的哈烛,眼神如刀。 “咳咳”哈烛咳了几声,终于出声,“茗儿,不要放肆,白莲的兄弟也都是无心之言,不要动辄舞刀弄枪,不然,休怪我不顾情面” 哈茗愤愤然收起剑,坐回原位,只觉得哈烛长期苟且压制之下,周边这些族人,也都已经面目全非。 坐在白莲阵营最前头,一直讷讷无言的红莲,眼神在哈茗脸上一划而过。 “罕象土司,白莲相信你的友谊,也相信你的睿智,与圣教作对,乃是不智之举,此番劳你远来,辛苦辛苦,东西嘛,本座就却之不恭了,还请您在此地略作盘桓,本座另有大事相托”赵胤安收下了东西,打了总结。 堂下的白莲头目们又是一阵欢欣雀跃,僰人们照样寂寂然无声。 “多谢圣教主看重”罕象也搞清楚了主次,那个看上去是地主的哈烛族长,并不占主导,“罕象愿静待圣教主教诲”说完之后,罕象就扭着庞大的身躯被人引导了出去。 “唔,刁恒堂主,罕象土司带来的东西,就由你带人去接手,直接纳入九丝城粮库,与僰人兄弟一同管辖”赵胤安下了个很内涵的命令。 “是,属下马上就去安排人手处置协防事宜”刁恒,也就是那个三角眼,很深刻地理解了教主的内涵,拿下仓库是重点,收东西是次要的。 这两人你来我往说双簧,哈烛只是眉头微蹙,咬了咬腮帮子,面沉如水。 “且慢,僰人的仓库,僰人自然能看管,用不着你们帮忙,你们那点儿东西,我们僰人也用不着”哈茗见哈烛一再忍让,按捺不住,把事情挑到了明面儿上,顿时起到了清场的效用。 “呵呵呵,哈茗公主,你还是太见外了,我白莲弟兄不远万里来扶持僰人大业,可不是来看你冷脸的,白莲可不是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赵胤安的心情很不好,对哈茗的耐心也快到了极限,话里面冷冽刺骨。 “你……”哈茗还要再争辩。 “茗儿住口”哈烛出声打断,委婉的表明了立场,“圣教主仗义援手,僰人上下感激不尽,不过僰人多山地,不产粮食,米粮攸关性命,来之不易,还请圣教主谅解啊” 哈茗见哈烛总算没有彻底阳痿,才松了口气,脑海里无限循环着林卓的声音,请不要忘了你的初衷,你是维护僰人利益的。 她曾经以为这是当然,这也很容易,到如今才发现,这有多么艰难。 赵胤安牵扯着嘴角皮笑肉不笑,“也罢,既然哈烛族长,心有顾虑,那就再说吧” 说完,他就拂袖而去,身后一干白莲高层各自冷笑离去,屡屡出言坏事儿的哈茗,被无数道森然恶意的眼光包围,她夷然不惧,昂首挺胸,嘴角噙着轻蔑。 红莲最后走过,打量着这个倔强的姑娘,奇怪的觉得亲近,以前哈茗也曾作梗,却是掣肘哈烛居多,无形中为白莲教创造了很多便利,如今她改弦更张,处处为僰人着想,难为白莲教,这个变化得突兀而陡峭,带着一丝熟悉的味道。 “你,是谁的女人?”红莲已经走过了哈茗,却又突然回头,哈茗的气势陡然泄去,肩膀一塌,很是无助。 听到红莲突然出口的问句,她又像只刺猬一样,摆出攻击性的造型,被这个问题给弄懵了,“什么,什么,谁的女人?” “呵呵呵”红莲的笑声流泻出来,顺畅自然,跟林卓一模一样,“我觉得,我们应该能够成为朋友” 哈茗扫了她一眼,不置可否,径自离去,她没工夫搭理这个古怪的女人,还有很多事情要做,眼看九丝城这边的僰人高官在白莲的淫威和哈烛的步步退让之下,锐气尽丧,噤若寒蝉,自己孤立无援,要是再不有所动作,搞不好驱虎吞狼不成,僰人自己先就被老虎给吃了。 “教主,僰人恐怕已经生出戒心,我们的动作,恐怕要稍微收敛一下,以免打草惊蛇”红莲对着负手而立的赵胤安建议。 “打草惊蛇?我们再不打草,蛇都快自己跑出来了”赵胤安不以为然,他不相信哈烛有这样的魄力,都走到这一步了,还把自己这个外援往外面推,“你不要管这些,本座自会处置,僰人必须掌控在本座手里,那个罕象这几天留在九丝城,你负责把他争取过来” “争……争取?”红莲心神大震,她已经很久没有接到这样的命令了。 赵胤安阴着脸转过头来,川字型的眉头趁着鹰一样严厉的眼神,“红莲,你安逸太久了,忘了该怎么做事了么?” 红莲突然有一种强烈的呕吐感,她忍着恶心,做着无谓的挣扎,“属下不敢,教主,僰人、孟定土人毕竟都是异族,我们利用他们起事,让他们祸害我们汉人,终究,终究……” “砰……”红莲被赵胤安一脚踹到了岩壁上,匍匐在地上,嘴角沁出鲜血。 赵胤安黑发四散,黑袍飘舞,神情阴狠冷厉,“终究什么?终究不是正道,是不是?红莲,本座不需要你教我怎么做事,再有下次,本座要了你的命,滚” 顺着赵胤安的手指,红莲滚了。 她还是想呕吐,那个昨晚才在自己身上发泄**的男人,今天让自己去陪一个异族的肥猪上床,为的还是让异族人跟着一起杀汉人,林卓说过,他最痛恨的就是刀口内向啊。 自己问哈茗是谁的女人,那自己呢,自己又是谁的女人? 自从臀儿上被林卓留下一箭,她就不复以往放浪,心中就只剩下两个男人。林卓对自己这副皮囊不屑一顾,就只有她的圣教主在她身上来去自如,让她一度错觉,以为自己就是赵胤安的女人,如今看来,那只是一厢情愿,一场噩梦。 “呵呵呵”红莲又这样笑了,面色凄然。 第99章 哈茗之恨 自从白莲入驻,夜晚的九丝城,就不再像以往那样静谧祥和,反而多了些丝竹管弦,莺歌燕舞,间或还有撒酒疯和男女****的不堪之声此起彼伏。 普通的僰人武士和民众对此深恶痛绝,尤其是一些比较传统的老者,更是怒火中烧,他们认为这些白莲的江湖草莽,败坏了僰人的风气,侮辱了僰人祖先定下的族规,明目张胆完全不是贵客的路数,倒更像是恶客临门,鹊巢鸠占,族中的中年夫妻和年轻的小伙子们也在积攒着愤怒,因为被强迫去唱歌跳舞,甚至被轮番糟蹋的,就是他们的女儿,妹子或者心上人。 但是僰人的高层们,显然没有女儿妹子被抢走的担心,在白莲教江湖老手们有意无意的勾搭引诱下,很有一些前来体验生活,共襄盛举的。 今夜的九丝城,因为有罕象送来的一大批安南女人,倒是没有从本地僰人中强抢民女,但是灯红酒绿,放浪形骸如故。 罕象的住处被安排在九丝城主城的东厢,是白莲高层聚居的地方,一个单独院落,内部装潢豪奢异常,与哈烛等僰人高层的传统质朴迥异。 为了保证罕象的安全,赵胤安安排了一大堆僰人武士驻守,白莲的人马肯定不是干这种粗活的。 “这些白莲妖人真是寡廉鲜耻,大庭广众之下,就做那种事,真是跟禽兽无异”一小撮僰人武士凑在一起,对隔壁院落里的各种奇异声音接受不能。 “呸,白天一个个人五人六的,到了晚上就跟叫驴一样,男的好色,女的****,也难为那教主,从哪里找来这么一堆货色?”尛說Φ紋網 “真特么的开眼,光溜溜的满院子逛悠,逮到一个就办事,不都说汉人诗书礼仪的么,这伙人怎么就跟畜生似的”一个僰人武士悄悄翻上隔壁墙头偷偷看了看,顿时大开眼界。 “谁说不是呢,祸害了咱们僰人多少姐妹,真该千刀万剐了这帮王八蛋”这位的情绪比较愤怒,想来是有相熟的僰人女娃遭了毒手。 “千刀万剐都是轻的,真该把男的全骟了,卖到青楼去,只能看吃不着,难受死他们,女的全部剥光了,扔到野猪林林去,让他们去跟野猪发春”显然,这位兄台跟白莲有着深仇大恨,说话的时候牙关都咬紧了。 “哈旺,小点儿声,现在咱们族长都跟白莲一个鼻孔出气,传出去你有大麻烦” “哎,要说啊,咱们的什么族长啊,统领啊,寨主啊什么的,都不为咱们僰人打算,哈旺妹子的仇啊,估计没得报了”这人满脸褶子,愁的不行,是个悲观派,看不到希望,他又伸出黑黢黢的手指,点着隔壁的院子,一脸无奈,“那里面,做畜生的,可不只是白莲的人” “胡说,不是还有哈茗公主嘛,咱们族中也就哈茗公主是实心实意为了族人着想了,以后有机会,咱们就跟她走”哈旺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没那么容易就认命,他是个有心人,早就有自己的小九九了。 “哈茗公主倒是实心实意,只可惜她一个人能成什么事?”悲观派大叔仍旧悲观,声音也带着些颤抖“这些白莲妖人荒淫无耻是真的,但是手底下也有能耐,又阴险狡诈,上次茅坝寨的哈成寨主,不就是为咱们做主,处置了个行凶作恶的白莲教徒嘛,责打了五十鞭子,现在呢,说是出去为联军找粮草,大半个月了,连尸首都找不着啊,他的妻女,生生被糟蹋死了啊,哎……” 一阵夜风吹过,伴着悲观大叔的深深叹息,凉悠悠的。 隔壁的****依旧,僰人们却沉默下来,没有了谈兴。 不远处,哈茗听着族人的议论,背靠着墙壁,闭着眼睛,抚着胸口,感觉有些透不过气。 与她一墙之隔,红莲款款行来。 她依旧穿着红色的衣裙,显得皮肤分外白皙,在夜色中非常醒目。 僰人们沉默着为她打开大门,目送她朝着罕象的卧房走去,面部没有表情,眼神中的鄙夷却格外清楚,看他们喉结活动的架势,估计他们的下一个动作,就是把一口浓痰呸在地上。 红莲面无表情,突然转过身,逮住鄙夷最为浓烈的哈旺,一阵疯狂的拳打脚踢,打得哈旺鼻血如注。 哈旺没有反抗,旁边的僰人武士也没有帮忙,仿佛没有知觉了一样,哈旺眼中浓浓的鄙夷衬着淡淡的嘲讽,让红莲凌乱的内心更加狂躁。 “住手”哈茗出言制止,却已经晚了,她眼睁睁看着红莲怒极反笑,不再像孩子撒气一样施展拳脚,两手一旋,就拧断了哈旺的脖子。 “你……你放肆”哈茗被彻底激怒了,她伸着青筋暴起的脖子,左右看看,大声下令,“来人,把这个妖女给我拿下” 门口的一堆僰人武士,先是愣了愣,旋即反应过来,一窝蜂朝着红莲扑过来。 哈茗缓缓拔出佩剑,这里可以算是白莲盘踞的巢穴,在这里抓红莲,她已经准备好接下来的一场恶斗。 “呵呵呵”红莲又笑了,还是那个腔调,她居然一点儿都不反抗,主动把腰间软剑拔出来,抛给哈茗,还抿着嘴巴挤了挤眼睛,螓首微微摆动,得意洋洋的小模样,像只偷到了鸡仔的小狐狸。 哈茗见状,被气得够呛够呛的,咚咚咚几步窜到红莲面前,黑漆似的眼睛死死盯着她,眼睛里透露着莫名的意味儿,红莲也回望着她,没了得意,内容丰富多彩,也不知道哈茗是不是读懂了,气势稍稍一泄,但是她侧身望了一眼哈旺的尸首,转过头来再度盯着红莲,眼睛里却又厉芒闪烁,红莲转头他顾,没有再眼神回应,一条人命,可以很轻,只是个道具,也可以很重,是一个态度。 两个女人在这里眉来眼去,红莲终究被僰人武士绑成了粽子,吆吆喝喝地带走了。 罕象的卧房里,这个胖大的土王正从窗子里往外张望,全程目睹了这两个女人的交锋,几乎找不到的小眼睛里意味复杂。 “怎么样?罕象土司,九丝城气象恢弘,可像是龙兴之地?”一个仆役打扮的汉子,悠悠然坐在圆桌旁,细细品茶,十分从容。 “嘿嘿嘿”罕象又露出了标志性的猪相,憨憨痴痴,“这位先生,罕象只是滇西边地的一个小小土司,龙兴什么的,不敢听,不敢听” “罕象土司,白莲有野心,有手腕儿,却不得人心,僰人有人手,有储备,却无远见,两家联合,却还不如各自为战,我家公子慈悲为怀,还是希望你能谨言慎行,切莫被人利用”仆役就像是没有看到罕象的土鳖模样,仍旧一脸郑重的站起身。 “嘿嘿嘿,罕象区区土司,没人心,也没远见,只求个安安稳稳,本来是不打算掺和的,不过这个白莲教咄咄逼人,恐怕身不由己啊,贵上若是能够拨冗,罕象还想拜望一番,请教一下应对之道”罕象笑容不减,却不再装傻充愣,弦外有音,竟似有些要挟意味。 “罕象土司的想法,在下会转呈公子,相信,以孟定土司之庞大,公子会慎重考虑的,后会有期”仆役皱皱眉头,接下了罕象的招数,正要说些细节,却突地一声猫叫声传来,仆役神色一凛,一个鱼跃转身,就从窗外翻腾出去,几个纵横跳跃,不见了踪影。 罕象正在纳闷儿,却见院子外一阵扰攘,哈烛和赵胤安带着一群高层人士进来了,红莲和哈茗都被绑着。 “罕象土司,抱歉抱歉,属下无礼,扰了您的清梦,还请莫要怪罪”赵胤安当先拱手赔礼。 “嘿嘿嘿,无妨无妨,小王尚无睡意,两位头领不必深责”罕象很是大肚能容。 “多谢土司大量”哈烛在旁边道谢,也不忘了拉拉关系,“红莲姑娘本来应该是前来为土司侍寝添香的,如今一点误会导致土司冷清,哈烛过意不去,我安排了几个侍女,还请土司收下” 他却没看见,被拘押着的两个女人脸上都闪过一丝狰狞。 红莲是恨哈烛又提起侍寝这茬,刻意轻贱侮辱,哈茗是恨哈烛又拿族中女子来讨好这个死胖子,想及百般****,就愤恨不已。 罕象一番推拒也就生受了,只是看着被绑着的俩姑娘,又摆出一副不落忍的模样,“哈茗公主和红莲圣女都无甚过错,都是那几个武士闹事在先,是不是……” “哎……”赵胤安推拒了,下的判词却是意有所指,“这两人目无尊卑上下,肆意妄为,破坏白莲与僰人联军和气,若不惩戒,只怕会变本加厉” 赵胤安说完,就看向了哈烛,显然在逼他表态,哈烛微一沉吟,“圣女无过,不必处置,都是哈茗闹事,可关押她十天,以儆效尤” “圣女处事不周,激怒僰人兄弟,理应惩处”三角眼的刁恒堂主阴测测出声,“责打五十鞭子,应该不算重吧?” 赵胤安没有出声,旁边却有刀老六冒泡儿,“如哈烛族长所说,圣女无过,都挨了五十鞭子,哈茗公主,要怎么处置才合适呢,哈烛族长?” 红莲听得愤懑,侧头一看,哈茗也是面目阴沉,两人略一对视,都不觉苦笑,想不到两个牛逼哄哄的女人,现在竟成了案板上的肉,别人较劲的筹码。 “哈茗,抽一百鞭子,关十天”哈烛被挤兑得下不来台,只好冷冰冰吐出几个词组。 “红莲,抽五十鞭子,也关十天吧”赵胤安满意了,他觉得自己毫无损失就把哈茗给办了,也算是给僰人那边蠢蠢欲动的不配合势力敲敲警钟。 殊不知,红莲看向他的眼神,已经毫无温度。 第100章 谁知女人心 阴森幽暗的地牢里,哈茗跟红莲两个人瑟瑟发抖。 地面上只铺了一层薄薄的树枝树叶,从地面上泛起的潮气让人冷得刺骨。 她们身上都带着重重的鞭痕,血印子在背上纵横交织,几乎把衣服都抽烂了,间或有一两处完好的皮肤,莹白水嫩,与旁边的血口子对比鲜明。 哈茗受创比红莲要重得多,此刻趴伏在地面上,额头上全都是汗渍,嘴唇惨白一片,红莲勉力凑过来,把她拖到靠墙的地方,让她靠在自己怀里,又威逼利诱让狱卒拿来热水,喂哈茗喝下,气色才渐渐好转一点儿,咳嗽了几声,大口大口的喘气,仿佛才回了魂儿。 两个女人并排坐着,都有些憋气。 “在那个肥猪院子里,你,你是故意的?”哈茗靠着红莲的肩膀,嘴唇翕张,声音微不可闻。 “你呢,你是不是他的女人?”红莲也有自己的执着,她继续自己早前的问题。 “你不想陪那个肥猪睡觉,就故意激怒我,让我抓你,你好脱身,是不是?”哈茗脑补加推断,基本还原了红莲的心思。 “你哥哥跟他是结义兄弟,你的手下在他身边护卫,你又帮着他对付哈烛,你肯定是他的女人”红莲也自说自话,“但是你最近怎么像是换了个人,一直在配合哈烛,跟我们白莲教作对?” “你们白莲教要是不拿我们僰人的兄弟姊妹不当人,要是不总想着占我们的地盘,抢我们的粮草,夺我们的权力,我才懒得跟你们作对”两个人的对话总算对到一起了,哈茗也憋着很多火气。 “呵呵呵”红莲笑了。 “你不许笑,不许这样笑”哈茗怒气冲冲,早就看她不顺眼了,“你自己想要脱身,就随便拿走了我们僰人兄弟的一条命,你也不是好东西” 红莲没有发火,甚至也不反驳,脸色无悲无喜更是显得怕人,“呵呵呵,在这个地方,有很多人,根本就不是人,我在他们眼里,也不是人,我要是拿所有人都当人,我自己就真的再也当不成人了” 这段绕口令一样的话,哈茗听懂了,她自己也有一肚皮的苦水要倾泻,“我还不是一样,名义上是僰人的公主,但是哈烛处处防着我,就连我想要去见我爹,都得他跟着,底下的人要么做了你们白莲的走狗,要么是哈烛的鹰犬,我要维护僰人的利益,可我眼看着僰人在自己的土地上低声下气,根本就无从下手啊” 哈茗曾经被称作僰人的女诸葛,如今跟林卓分道扬镳了不说,又迭遭打击,心中的愤懑压抑不可遏制。 红莲很奇怪的看着哈茗,眼神中有些怜悯,也有些费解,“你,你,回到僰人这边了?” “什么回到,我一直就在僰人这一边”哈茗回答的冷硬,心中却苦涩难言。 红莲幽幽叹气,声音很轻,“你回到这边来,我却想要到那边去” 哈茗怔在原地,无言。 “哗啦啦”铁链的响声在空旷的地牢里格外清晰。 哈烛独自一人来到囚牢外,隔着铁栅看着自己的侄女儿,还有曾经的老相好。 “茗儿,你变了”哈烛蹲下身,不避讳红莲,脱口说话。 “叔父,你也变了,你为了僰人走出大山花费了多少心血,做出了多少牺牲,可是如今,僰人都快变成狗了”哈茗终于发泄出来,眼泪花在闪烁。 “你懂什么?这些都是暂时的,等到我们起事成功了……”哈烛满脸恼怒,状若疯狂。 哈茗结结实实打断了他,嘶哑着嗓子吼叫“起事成功了,得到好处的也只会是白莲教,我们僰人还是低三下四,叔父,你可不要忘了,白莲教的人,也是汉人,被这群汉人驱逐,还是被另一群汉人奴役,有什么区别吗?区别只是我们僰人多流了血,多死了人么?叔父,你告诉我,这就是你想要的,走出大山么?”小說中文網 哈茗说到最后,已经泣不成声,她押了所有的赌注在哈烛的理想上,她输不起。 哈烛愣住了片刻,用力挥了挥手,抖着腮帮子辩解,“茗儿,你不懂,我们只是借助白莲的力量,帮我们走出大山,帮我们赶走那些讨厌的汉人,我们僰人会有肥沃的土地,会有读书人,我们不会比汉人差” “叔父,我们是借助白莲的力量”哈茗声调平缓下来,“可是我们不能让他们控制了我们,也不能让他们看轻了我们,要不然,他们得陇望蜀,迟早,迟早我们僰人被他们吃干抹净,连种都剩不下” 哈烛幽深的眼睛盯着哈茗,又瞥了一眼闭目养神的红莲,良久,才开口,“茗儿,你真的变了,叔父很高兴,叔父以往做了错事,你也不要再放在心上,等你出来,我们再细谈” 哈茗眉眼一动,显然知道哈烛是一语双关,既是为引白莲入僰人地盘,姿态太低,又是为哈茗童年时的冒犯。 哈烛说完,撩衣而起,顿了顿,又开口,“茗儿,下令对你行刑的是我,那几十个负责行刑的白莲和僰人的兄弟,也都死于非命了,就不要再扩大到其他人,以免人心惶惶,你看如何?” 哈茗闻言,表情微妙的动了动,并未开口。 哈烛心知哈茗怒气未消,叹口气,转身离去。 “嗤……”红莲冒着酸味儿的笑声传过来,“还真是护犊子呢,挨了几鞭子,就杀了几十个人,有人疼就是好啊” 哈茗咬着惨白的嘴唇,神情复杂。 “你可不要以为你一心为僰人着想就可以打动哈烛”红莲继续阴阳怪气,但是提点的意味儿很浓,“哈烛现在固然还想着僰人,但是没有好处的事儿他肯定不会做,他肯定是觉得你有隐藏的力量,想要笼络住你,利用你,才好言好语又是道歉,又是跟你商量大事,你可别傻乎乎地掏心掏肺” 哈茗侧脸看向红莲,红莲拧过头,不给好脸色,嘴巴倒是不停,“要是你那相好的,再加把劲儿,在九丝城内部加把劲儿,哈烛肯定会对你更忌惮,搞不好会想办法直接除掉你也说不定呢,你那相好的就算借刀杀人成功,报了被你背叛的仇了” “呵呵呵”哈茗也这样笑了,说的话透着坦诚,“眼下僰人被你们白莲节节蚕食,哈烛急需助力,不会除掉我,他,是他让我回来的,不是我背叛他” “哼,这人就是这样,自以为是”红莲一下子找到了共同点,脸也转过来了,凑近了喋喋不休的抱怨“总要别人按照他的想法行事,以为很懂别人的想法,其实毛都不懂,有才了不起啊” 哈茗望着她,眼神审视,“他,他也招惹你了?” “嘎?”这才发现泄了老底的红莲赶紧避开,只不过在哈茗亮晶晶的眼神逼视下,还是顾影自怜的叹息,“招惹?人家眼光高,看不上我”又不服气的上下打量哈茗,“哎,也不是啊,你这身材,也不比我好,要是我弃暗投明,你执迷不悟,搞不好他就看上我了呢,我残花败柳的,又不争什么名分地位,做个妾啊,侍女啊,还是足够的吧” 一边说着,一边还试图挺胸****秀一下身材。 “呵呵呵”哈茗笑了,她觉得这个女人有时候很有心机,什么都看的透透的,有时候又率真得可爱。 两个女人越聊越是亲近,他们算是有一个共同的男人,虽然有一个恍然刚刚失去,有一个似乎很难得到,但是那份真情之重,始终难以抹煞。 九丝城的夜晚,白莲依旧,僰人依旧,放荡依旧,唾骂依旧。 除了城主府,也就是族长的所在孤零零傲立在白鹤峰顶,其余的衙署豪宅军营顺着山势鳞次栉比的一层层蔓延下去,跟山脚下密密麻麻的民居一同,组成了一个庞大的三角形。 一大波黑衣人在九丝城内部人士的接应下,飞快穿过哨卡,冲进九丝城内,避开人声鼎沸的九丝山斜坡面,绕到山后的密林里。 这些人看上去都是功夫了得,落脚近乎无声,每个人都背着鼓鼓囊囊的背包。 九丝山下,一座民居里,林卓和他的心腹在此聚齐。 “公子,这样行事,会不会让僰人和白莲仓促起事,坏了咱们的大计?”陈苏提出了疑问。 “我们一直被动防守,小心翼翼不惊动他们,反而让他们进展裕如,这样下去,他们实力越来越强,对我们大为不利”林卓面色阴沉,自己跟心爱的女人刚刚忍痛分手没多久,就特么挨了鞭子,是个男人都受不了,何况是林卓,“还不如反守为攻,让他们这个联军,内部不稳,外部树敌,只要不是官府出面,他们就不会草率起事” “公子,白莲有一股人马大约两三千人,过两日就要到了,咱们要不要给他吞掉?”邓子龙永远只会顺着林卓的想法走。 “要吞掉,不过不是咱们吞,让哈洛去吞”林卓打定主意让白莲和僰人闹腾一阵子。 “呃……卓哥儿,”耿二力吸了吸鼻子,瓮声瓮气的说,“咱们如今可不一定指使得动哈洛他们了” “所以,咱们要帮忙,让这伙白莲,对凌霄城辖地的僰人,做些人神共愤的事情出来”林卓冷冷出声。 耿二力想了想今晚这帮特种兵和武林高手们的使命,咽了口唾沫,不说话了。 第101章 林卓之狠 今夜,是九丝城问世以来,最长的一夜。 作为僰人和白莲的贵客,哈烛和赵胤安处心积虑要拉拢争取的重要势力,罕象土司可以说吃的好喝的好玩的好睡的也好,尽管遭到了不明势力人马的威胁,但是这也从侧面证明了自己的重要性不是吗?罕象怀揣着待价而沽的心思,放开了心怀,把自己关在小院儿里,跟哈烛送的几个僰人侍女玩儿得非常happy。 门外戍守的僰人已经换了一波。 上一波守卫听从哈茗的命令,把红莲给逮捕的事情,哈茗入狱后,负责行刑的上下三十几个人接连暴毙的事情,让哈烛很有危机感,他就算是为了僰人,就算需要团结僰人,首要的仍然是他自己的安全,命都玩儿脱了,僰人走出大山还有个毛的意义。 于是乎,哈烛就从自己起家的都都寨调来一大批武士,接管了九丝城各个重地的防卫任务。 “嘿嘿嘿,美人儿,别跑呀,让本王亲亲……” “哎呀,王爷,你来呀,你来抓我们呀……” “跑,看你们往哪里跑,嘿嘿嘿,小乖乖,本王累了,咱们到床上去玩儿点儿别的” “不嘛,不嘛,王爷坏死了……” “嘿嘿嘿,等会儿,你就知道本王的好了,来吧” “王爷,只怕到了床上您更累呢” “累,本王也认了,等会儿,待本王喘匀了气,再来收拾你们几个小蹄子” “王爷,快点倒立啊,人家都又快干了,你再不倒立,我们姐妹可就要走了” “别急别急,本王这就倒立,你们记得动作快些,本王可撑不了太久” “哼,还说不怕累,长那么多肉” “啊……王爷,好厉害,你的舌头好长啊,胡子好扎人……” “嗯……王爷,你的腿分开点儿,弄不进去呢……” 很奇异的对话,带着香艳的调调,传到院门口儿,引起了僰人护卫们的热烈讨论。 “雾草,这个土王要干嘛,办事儿就办事儿,怎么着还得倒立?” “嘿嘿嘿,你没听那几个骚婆娘说嘛,肉太多了,不倒立,你找得着家伙事儿么?” “嘿嘿嘿,那几个****倒是会想办法” “嘿嘿嘿,碰到这种事儿,急的裤子都湿透了,还有啥办法想不出来?” 熟年的老司机们,都是见识过大阵仗的,嘿嘿贱笑,摸着胡子拉碴的丑脸陷入风光无限的意淫世界之中。 但是年轻的朋友们,却表示接受不能。 “这几个女人,真是没有廉耻,对咱们僰人汉子都没有这么浪过,对个肥猪似的土王就跟吃了春药似的”有个年轻点儿的武士满脸都是恼怒,一副僰人女子为啥不对自己这个身强力壮的僰人男人****,却去找土鳖有钱人的即视感。 其他几个年轻人看着窗棱上透出的一个肥硕的倒立人影,以及一上一下两个拼命扭动的苗条女人的倩影,还有不停飘出的*****咽咽唾沫,很有同感的点点头,少不得痛骂一阵崇洋媚外,僰人女子不给僰人男子干就是荡妇,就是丢脸什么的。 愤青嘛,任何时代都有,也就那么点事儿,差别也不大。wWW.xszWω㈧.йêt 当然,调笑归调笑,骂归骂,不管是熟年还是青年,眼睛都是眨也不眨的盯着那几扇窗棱,看里面那一男四女你来我往,挺胸抬臀的姿势转换,嗯嗯啊啊的呻吟起伏,个个呼吸急促,空气中都飘满了口水味儿。 “不行了,不行了,本王腰酸了,受不住了……” “王爷,再等一下,再来一小会儿,人家好不容易才放进去的……” “轰……”“咚……”剧烈的爆炸声接连响了三声,照亮了九丝城的整片天空,大火也熊熊燃烧起来。 院子外面的僰人护卫,你看我,我看你,都带着不敢相信的神情。 一个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的年轻护卫喃喃自语,声音中很是颓败,“怪不得这些**人喜欢这个土王,看起来不光是银子的事儿啊,办个事儿能有那么大动静,不得了啊” 院子内外维持了很长时间的诡异宁静,直到哈烛和赵胤安着急忙慌的联袂赶来。 “废物,愣在这里干什么?”哈烛大失颜面,噼里啪啦兜头就是一个罗圈儿耳光轮着扇过来。 “族长,那个土王在办,办那个事儿”年轻护卫还没有搞清楚状况,懵逼状态中。 一个老司机赶紧把他撞开,拍着胸脯推卸责任,“族长,我们一直在这里警戒,这里绝对没有任何人进出” “办事儿?办什么事儿?”赵胤安一双鹰目却不是好忽悠的,当即追问。 “办,办那种事儿”老司机连比带划的表达清楚,“他们五个一直在办事儿,突然就有一声巨响,然后就起火了” 哈烛和赵胤安对视一眼,两人都眉宇深深,特么的这个可不好跟孟定那边儿交代啊,怎么说,你们家土王办事儿办起火了死的? 等到火势基本控制住,他们急匆匆到罕象土司的房间,却又急匆匆地退出来。 这特么太酸爽了,残肢断臂,血肉模糊,都被烤熟了,还在一动一动的,罕象的一肚子肥油吱吱吱被火烧得直冒泡。 两人又对视一眼,留了人在这里勘察线索,就各自回去,决定明天开大会商量一下这个事儿。 不待他们俩分道扬镳,又有人哭天抢地跑过来,“教主,教主,大事不好了” 赵胤安一阵心烦,腾起一脚将报信的一脚踢翻,身后有个亲信把那人提溜起来,啪啪俩嘴巴子,“别他-妈瞎嚷嚷,舌头捋直了,好好说话” “教主”报信的白莲教徒那叫一个委屈,来报个信儿还又挨打又挨骂,这哥们儿情感比较外放,哭得稀里哗啦的,“教主,木……木堂主出事了,还,还有刀……刀香主” “出了什么事,在哪里?”赵胤安顾不得摆谱,连声追问。 “还有谁?”哈烛的关注点明显不同。 报信的哥们儿左右望望,还是先从教主的问题答起,“他们都淹死了,在销魂窟的澡堂子里,还有,还有僰人的哈密城主” “销魂窟?销魂窟重兵把守,还都是我们白莲的人马,怎么会?怎么会?”赵胤安出奇的冷静下来,如果说罕象出事还有可能是僰人暗中做鬼,那么在防护森严的白莲高层享乐之地直接弄死了三个联军高层,那就绝不可能是僰人所为。 “哈密?都宁城?”哈烛嘴角一抽,当初哈茗扯后腿,哈密当众辱骂哈茗是叛徒的画面一闪而过,他静默下来不再作声,侄女儿啊侄女儿,你不仅有你娘的容貌和她的智慧,还继承了她的狠心不成? 赵胤安瞥了哈烛一眼,举步朝着销魂窟走去。 销魂窟真的是个洞窟,只不过这个洞窟里面别有洞天,红烛帷帐,勾栏佳酿,美人成群,香飘万里,温泉浴池乃是这里的主打项目,虽然跟成-都府城的残月楼这些资深青楼没法儿比,却是这九丝山上一顶一的玩乐所在。 这里是木堂主亲自监工建造,只有白莲高层和受到邀请的僰人高层才能来此爽上一把,对眼界有限的僰人高层来说,吸引力极大,好这口儿的难免心痒难耐,也是白莲的统战利器之一。 哈烛和赵胤安来到最大的浴池,这里是个户外温泉,四面都是矮山,天然形成,不远处就有白莲的哨卡,还有巡逻队交替经过,虽然不能看到浴池的内景,但是只要有个风吹草动,马上就能支援,几乎算得上是密不透风。 赵胤安看着水池里漂着的三具裸尸,木堂主可以说是白莲的二号人物,刀老六也是自己的亲信,一下子俩人全死了,还死的不明不白,一股凉意从尾椎骨浮起来,他拿起浴池边儿上摆放的醇酒佳酿,仰脖子灌下一大口,指着边儿上几个赤裸裸跪在地上瑟缩不已的女人,“说,你们都看到了什么?一字不漏的给我说出来” 这几个女人都是从山下强掳上来的,被困在销魂窟里,行动都不自由,自然没有胆量撒谎,她们哆哆嗦嗦,你一句我一句,就大概还原了整个过程。 “水鬼?”赵胤安不知道该做个什么样的表情,他环视有好几间屋子大小的温泉,又看看不断涌出热水的地泉,还有缓缓流入浴池的山泉,越想越是怒气勃发,“山泉就在岗哨眼皮子底下,从水里一路游过来,足够淹死他四五次了,就算是他不喘气,顺着山泉游过来,总该会有声音的吧,六七个人无声无息进来,你们真的见了鬼了不成” “老爷,真的是水鬼,他们皮肤都是黑的,脸也是黑的,鼻子还很长,淌水走路连声音都没有,真的是水鬼”一个被吓破了胆子的女人,连声叫嚷,声音凄厉。 赵胤安左右四顾,掣出手下人的腰刀,直接割下了她的脑袋,声音戛然而止,鲜血喷涌,浴池里的三个死在风流中的浮尸,染上了淡淡的绯色。 议事大堂,气氛仿佛凝固,不管是僰人还是白莲,都小心地注意着对方还有自己的身边人,今晚一连串的诡异事件,不管是办事儿办爆炸,还是水鬼索命,都说明九丝城里,绝对不干净,就是不知道是人是鬼了。 吱呀一声,大门洞开,几个神经过敏的高层都已经把刀子拔出来了。 门外,却是哈茗和红莲缓缓走进来。 哈烛和赵胤安投向哈茗的目光都有些复杂,他们没有任何证据,但是死的这些人,包括前夜死的那几十个人,确确实实都是陷害过、辱骂过、鞭打过哈茗的人,这总不能说是巧合。 不只是这两个带头人,其他高层也若有所思。 “哈茗公主”白莲那边一个头目当先出声,多巧啊,他也是三角眼,跟木堂主一样,“您果然金贵,碰根手指头就会有天谴,我大哥只不过质问几句,就逃不掉,死了这么多人,您满意了吗?” “木舵主说的极是……”出奇的,僰人这边儿的竟然有人起身附和。 “教主,教主,大事不好”议事大堂外又有这种幽灵一样的声音响起,齐齐一静。 “什么?”赵胤安再也淡定不了了,重重一拍桌案,狠狠瞪着哈茗,嘴巴里却像在冒冰碴儿,“哈洛为什么要偷袭我两千多弟兄?” “这个……”报信的一阵迟疑。 哈茗眼前浮起林卓冷酷的面庞,她也想知道,林卓会不会真的对她的族人下死手,她缓缓转身,轻启朱唇,“说” 报信的打了个激灵,连忙没口子全倒出来,“厉香主带队经过隘口的时候,跟当地的僰人起了冲突,不知道怎么的,就把隘口的两个村子给屠了,凌霄城知道后,很愤怒,就从后方偷袭厉香主,声言要血债血偿……” “嘿嘿嘿,嘿嘿嘿”赵胤安笑的不像是人声,看向哈茗的眼神布满了从未有过的忌惮,“一石二鸟啊,一石二鸟啊,好手段,好手段”他陡然转身,厉声呵斥,“厉香主那边有没有人跑出来,给我带上来,我倒想知道到底是谁出的狠手,来而不往非礼也,这么大一份厚礼,赵某怎么着也得报答一二” 报信的喉结抖动,脑袋都快埋到裤裆里了,“教主,厉香主他们,他们一个都没有活下来,有几波人突围出来,沿路没有碰到袭击,但是……” “但是什么?说”赵胤安几乎暴跳。 报信的跪在地上,不敢吱声。 刚刚跑进来的,负责守卫九丝城的僰人将领哈怒,见状出面补充,只不过他补充的方式很奇异,“族长,公主,有几伙人,大概百十个,不知道是不是白莲的人,跑到九丝城外,我们还没来得及接应,就被一群黑衣骑手给乱箭射死了,一个没留” 议事大堂为之一静,赵胤安无力跌坐在自己的座椅上。 “公主,公主,饶命啊,饶命啊”一个瘦猴儿一样的僰人高层朝哈茗扑过来,却被哈怒和好几个僰人青壮高层联手制住,五体投地趴在地上,嘴歪眼斜。 这人是隘口寨主哈恭,隘口是凌霄城与都都寨之间的天然关卡,是都都寨的门户,隘口寨主是个激进的哈烛心腹,没少给哈茗、哈洛找麻烦,这次隘口两个村子被洗,白莲两千人全军覆没,显然是哈茗一方面惩戒哈恭,一方面警告白莲。 哈恭是个色厉内荏之辈,眼见哈茗有恃无恐,杀人如麻,他可不想像哈密一样死得不明不白。 哈茗看着哈恭的丑态和突然向自己靠拢的僰人青壮派,心中并无欢喜,那个冤家,是有多不放心自己,他迭出狠手,明着是帮自己出气,暗地里却是要逼着自己跟白莲势不两立啊。 没人注意到,高高的族长座椅上,哈烛一直一言不发,眼睛里幽幽深邃。 第102章 边角较量 九丝山上的恩恩怨怨,沉渣泛起,血腥味渐浓,而翠屏山上的林卓,却似了无所觉,他带着家人和亲信是出来消暑的。 叙府的山,虽然有很多,但是地处边陲,强人匪盗出没,族群复杂,语言不通,一言不合拔刀相向的在所多有,是以叙府百姓,并不敢随意爬山赏景取乐。但是有一座山,是例外的,那就是翠屏山,翠屏山在叙府府城西南方向,山势并不算陡峭,四周地势更是平缓,遍布农田民宅,都是本分的汉家农人,故而这小小一座翠屏山,几乎成了叙府士子往来交游,百姓攀登采集的唯一去处。 只不过林卓这一来,少不得就要坏事儿,至少老百姓们不明就里,看到这个阵势就噤若寒蝉,远远躲开。 官兵层层叠叠,挺胸腆肚在道旁警跸,府衙县衙的衙役捕快们往来奔走,招呼驱赶,还有那看似平常却时不时峥嵘毕露的便装人士,生生将这座山给包了起来。 那些便装人士最是怕人,有的年纪轻轻,几个人一伙儿几个人一伙儿,穿着一样的暗绿色的武弁服装,一块块花花绿绿,脚下蹬着长筒皮靴,怪模怪样,却显得格外精神,他们边走边四处打量,眼睛犀利毒辣,凶神恶煞的模样,怕不是要吃人。 有的年岁看上去比较大,胡子都生出来了,看上去气喘吁吁,一副人到中年万事虚的样子,有的甚至拖着长长的白胡子,这些人各走各的,慢慢悠悠,不疾不徐,只不过隔壁的二狗子在树上掏个鸟窝,弄出些动静,那白胡子老头儿居然直愣愣像只老鹰一样腾空而起,眨眼间就飞到了树顶上,还有好几个看上去不起眼的肾虚中年,也在兔起鹘落间把二狗子牢牢拿捏住,二狗子小命都差点儿交代了,脖子上留下的暗红色手印儿好几天没消下去。 有山就有庙,有庙就有佛,有佛就有道,这几乎是个比兰州拉面旁边必须有沙县小吃还要铁定的铁律。翠屏山上的和尚道士们没什么名号,但是对于大名鼎鼎的巴蜀灵竹,还是心向往之的,尤其是那儒释道三家合力的《菜根谭》,比念经书要有劲儿的多了。 何况林卓一行,还有大批文武官员,这小庙小观的,完全得罪不起,毕恭毕敬的将林卓等人恭请上山。 翠屏山顶,一大片竹林郁郁葱葱,根根挺秀,直插云霄,竹节万杆,寒气凛凛,远眺或许只觉壮观,身处其中,才能感悟到那遮天蔽日四面绿墙的压迫感,要是还不停有人步伐整齐,行云流水的在头顶,在四周,穿人过竹,纵身而过,看似散漫,暗含节奏,那种压迫感就更是让人心惊胆寒。 穿过竹林,眼前豁然开朗,这处所在真是巧夺天工,四面竹墙,环绕着一大片绿草地,草地中有几块巨石、几丛矮树点缀,其余一平到底,如同被剃头刀剃过了一般,清风徐来,凉爽幽静,竹叶婆娑,树影摇曳,一间不大的院落,全部由竹子制成,泛着绿油油的光亮,亭台廊榭俱全,恰似人间仙境。 现在,这处仙境里,只有林卓和他的家人,在小院儿不远处,绕着一块厚实的毛毯,席地而坐,林卓萱萱兄妹俩,清漪耿小妹两女,还有林泰来张婉儿夫妇,六个人都穿着浅绿衣裳,与这片青天绿地完美交融,钟灵毓秀,恍如神仙中人。 邓子龙带着众人来到,在绿地边缘顿步,他默默欣赏着眼前这幅图景,尤其看到林卓被萱萱按倒在地上殴打,林卓四处求救不果,一脸憋屈,他脸上泛起浅浅笑意,只觉得眼前一幕如同金妆玉砌,此生不换。 欣赏了半晌,邓子龙即便满心看不够,也不敢再耽搁,他右臂一振,一大队迷彩装的特种兵就像是被泼洒在宣纸上的浓墨,哗啦啦蔓延开去,须臾间就已经将小院儿由一个清幽的仙家福地变成了壁垒森严的军事要塞。 邓子龙和耿大力相继迈步出去,身影拉长,拉长,也是一队特种兵,如果说前面那堆人是狼群,这队人每一个都是猎豹,身上七零八落的挂着好多的零碎儿,他们一开始紧紧跟着两位将军,到后面慢慢扇形扩散,小心翼翼将林卓和他的家人们护在中间。 留在原地的马容侧目顾盼,只见不管是文的还是武的,没有一个人表现出异样,新任叙府知府叶谦还冲着马容微微一笑,叙南卫、泸州卫和松潘卫的三位指挥,板着脸杵在那里,拼命冒充着精兵悍将。 马容微微一笑,倒是没白费公子的一番心思,司命卫队和朱雀特务营几乎全军动员,近五千人的大阵仗,哪怕公子无职无权,也不怕压不服你们。 看到顶盔掼甲的邓子龙和耿大力来到,林卓费力的把自己十岁了还无法无天的妹妹从自己身上抱开,闹起来没够的萱萱丫头这个时候也知道轻重,悻悻的哼了一哼,松开了自己树袋熊一样的小胳膊小腿儿,法外开恩,饶过老哥这一遭。 小院儿里,林卓正在跟叶谦叶知府面谈,这也是他们两个人的第一次见面,与礼节性会面的轻松自在相比,此刻室内的气氛有点儿沉凝。 叶谦眉头紧皱,“林公子,僰人局势既然不稳至此,为何不上报朝廷,也好早作安排?” 林卓闻言,洒然一笑,“叶大人既是知府,自然可将此事上呈中枢,只是僰人反迹未彰,又苦无证据,恐怕难以取信” “林公子莫要误会”叶谦敏锐读出了林卓的不满,很麻利的降低姿态,“在下虽然为一府知府,却尸位素餐,对僰人事态一无所知,本就失职在先,林公子才名远播,又对此间局势洞若观火,一切自然要以林公子的意见为准,还请林公子多多指点呐” “叶知府,指点谈不上,林卓仅有两个想法,还需要知府大人支持”林卓也没有虚头巴脑的客套话,直接点题,毕竟,陪家人消暑是主要目的,可不能跟这些老男人耽误太多时间。 “哦,请公子尽管吩咐,叶谦职能以内,无不遵从”林卓不跟他客气,叶谦也很巧妙地替换了称呼,透出一股亲近。 “一个是叙南百姓要缓慢内迁,我需要在一个月内,符江场以西,罗星渡以南没有咱们大明的士绅百姓”林卓微微一笑,算是接下了叶谦的善意,以肯定口吻对知府发号施令,安排起工作来毫无违和感。 叶谦眯着眼睛大概估算了一下林卓标示的方位,“符江场和罗星渡内里,汉人主要是散户居多,问题不大,只不过稍远点有四个镇子,还有些良田农场,人数颇多,迁移起来恐怕要费些手脚” “叶大人业务精熟,心系黎民,乃是百姓之福”林卓见他沉吟之间就把情况脱口而出,显然是对叙府地理有过研究的,也就顺势捧了捧。 “都是分内之事,公子谬赞,谬赞”叶谦眉宇间略过一丝自得,叙府知府的位置,争取到手绝不是容易的事,陈文杰、何举先后从知府任上一跃而到布政使司参政,跟着林卓有肉吃,几乎是蜀中官场共识,叙府知府更从避之不及的流放差事,变成了炙手可热的香饽饽,叶谦也是很费了一番手脚才得手的。 “叶知府,难度或许是有,但是手段总比困难多,您说是吗?”林卓自然也想看看这位知府有没有魄力,有没有能力。 “公子放心,内迁百姓,也是为了让他们免于战火,公子拳拳善意,叶谦定当一丝不苟,助公子达成善举”叶谦的官场语言功底深厚,不居功,不诉苦,转圈儿拍马屁,让人多巴胺分泌过剩,十分舒服。 “叶知府放心,林卓行事,素来各尽其责,不指手画脚,论功行赏,不贪功诿过,您辛苦操持的功劳,无人能够抹煞”林卓用上了敬语,做出了赤裸裸的承诺。 “请公子放心”叶谦迅速把从属的地位放端正,“叶谦竭尽所能,保证让所有人在一个月内安全转移” “叶知府,首要目标,是转移百姓黎民,他们本无恒产,易于说动,至于安置,林卓也可以出点儿力,具体的,你可以跟马容商量一下,对于那些善财难舍执迷不悟的富户地主,您也不必自律过严,人命至重,事后他们只会感恩戴德”林卓很内涵地给了叶谦很大的行动自由度,基本上什么招儿都可以使。 “多谢公子信任”叶谦突然发现这种感觉非常棒,自己奔着功劳去,有人扛雷,有人顶天,完全没有毒副作用。 “叶知府,另外一件事,我需要让苗人跟僰人结怨”林卓又说出了一道试题。 叶谦沉思了片刻,回应得比较迟疑,“苗人比较服膺王化,九大长官司与叙府官面往来频繁,设法离间,倒是能行,但是力度不能过大,不然恐有激起逆反之虞” “叶大人,以官面行事,后患过多,并非良策”林卓摇摇头,否决了叶谦的打算,土著干部,思维不够活跃啊。 “请公子指点”叶谦并无愧色,定位在从属,自然智商也要从属,很正常。 “九丝城的僰人,九大长官司的苗人,他们的米粮多数都要经过叙府调换购买,就算是外地买的,也要在叙府过境,叙府的牙行货栈稍有调控,苗人和僰人恐怕就会有切肤之痛……”林卓说话到一半,戛然而止。 “再将缘由设法归咎到对方身上,或是鼓动双方互相劫粮,怨恨自然难消”叶谦眼睛一亮,顺着就完善了下去。 林卓微微一笑,点到为止,不再多言,示意叶谦喝茶,反倒是叶谦,捧着茶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显然已经进入技术执行层面难以自拔。 叶谦离去之后,邓子龙几个人也出来了,他们身后的三个卫所指挥,各自捧着个包裹,一脸小心翼翼,又怕又不敢扔的样子,让林卓哑然失笑。 他们的任务其实跟叶谦是一回事,他们也要暗中内迁辖地军民,也要挑拨九大长官司与僰人的嫌隙,只不过,他们一人被发了一颗人头,都是僰人的头面人物,他们要设法把这个罪名栽赃在长官司头上。 如果说叶谦负责让苗人和僰人族群不和,那么三大指挥负责的就是让九大长官司头人成为僰人的仇人。尐説φ呅蛧 点面结合,才能遍地开花嘛。 林卓看着战战兢兢冲自己施礼的三大指挥,笑得很是慈祥。 第103章 远行之忧 翠屏山上,林卓透过窗户看向外面,外面一片绿油油自然没啥好看的。 他看的是自家妹子,萱萱正在草地上奔跑着放风筝,这是个巨大的风筝,是耿二叔给她做的凤凰风筝,要清漪和耿小妹一起帮忙,才把这个大家伙弄上天,看着它在天上凤尾款摆,振翅欲飞,萱萱开心得了不得,倒腾着小短腿儿跑得气喘吁吁,眼看着风筝越飞越高,脸上的笑容也越发灿烂,闪烁着耀眼的光泽,陪着她玩儿的清漪和耿小妹也被感染了,丢掉了淑女内管家的风范,撒着脚丫子跑得跟疯丫头似的,不时还传来尖叫声。 林卓身后,陈苏和邓子龙正在研究地图,细细分析僰人周边的各方势力。 “公子,罕象毕竟是孟定土司,还有可能被争取过来,现在就这么杀了,略略有些可惜”陈苏虽然很阴沉,凡事都喜欢深思熟虑,但是素来是敢说话的。 “陈苏啊,罕象争取过来了又怎么样,此人待价而沽唯利是图,孟定又远在滇西,我等鞭长莫及”林卓从外面的美好画卷里抽身出来,还是要搞阴谋诡计啊,不然怎么保护那些美丽的人儿呢,“若是有所反复,更会让我们措手不及,现在他死了,死在僰人地盘儿上,孟定土司不管是谁继任,都不敢轻易跟僰人狼狈为奸,所以,他死了,比活着好” 邓子龙听着林卓说这些,感觉很不自在,说好了你安静做美男子,打打杀杀我来的,可不是这个画风,赶紧岔开话题,“公子,那掌心雷倒是威力可观,每个特种兵都可以带上数十颗,只用特务营估计都可以攻城拔寨了” “瞎说”林卓嗔怪了邓子龙一眼,“特种兵拿来攻城拔寨,死一个我都肉痛,他们是战略武器,定乾坤的那种,你平时操练怎么玩儿他们都行,上战场,他们得做高端的事,不能跟普通战兵混为一谈。” “是,公子教训的是”邓子龙其实也只是卖个萌,没想到吃了一瘪,顿时有些悻悻然。 “公子,说到掌心雷,那个火麟弹现在研制得怎样了?”陈苏关心的事情,除了情报,就是杀人放火了,火麟弹可是放火的必备利器。 “进展很快,解决掉隔离温度的问题就可以批量生产了,为了这个火麟弹,兵工厂那边可是死了不少人呐”林卓有些忧心,董一元管理兵工厂的方式不仅是粗放,基本上可以说是粗鲁,虽然三六九等建立起来了,也吸引了大批高手匠人,但是用人命堆这种活计,虽然效果出来了,但是感觉有些膈应,还是得找个靠得住的内行才行啊,丘八大爷,真心不能拿来绣花。 “公子才智无双,这些格物之术都了如指掌,真天人也”陈苏真心实意的拍了个马屁,脸上仰慕万分。 “嗤……”林卓一阵不自在,自家的特务头子突然变得煽情,总感觉很不得劲,“说起来,有阵子没看到陈哲了,干嘛呢?” “哈哈哈,陈哲有了公子做的那个啥,那个鲨鱼皮,还有那个猪鼻子,啊,不对,水下呼吸器,可算找到玩儿的了,九丝城里执行完刺杀任务,就带着他那护航队,天天钻池子里游泳呢,就差把水池子当家了,不到时候,任谁拔都拔不出来,耿二叔表面上绷着,不用这玩意儿,暗地里也偷偷找董一元搞了一套”邓子龙难得情绪外放一回,乐不可支。 “嗯,多训练训练有好处”林卓闻言,却并没有露出笑模样,他望着窗外越飞越高的风筝,准备越来越充分,官面上的事情也有了谱儿,人手货物船只都齐了,耿二叔他们也该起飞了。 眼见林卓没了谈兴,陈苏就拉着邓子龙要告辞,邓子龙却摇摇头,他还有事没有说呢,“公子,腾冲参将路智前段时间传了封私信给我,说是他们黔国公家的二少爷沐烨和二小姐沐燃先后跑到咱们川南地界儿来了,请我关照一下” “黔国公?”林卓神色一整,“他们家的公子小姐往外面跑,应该都有大堆大堆的侍卫吧,还用得着咱们操心?不对,一个公爷家的大小姐,不去南直隶江淮的花花世界,跋山涉水来川南,这个时候来川南?陈苏,你把地图拿来” 地图很粗糙,勉强能辨认各派势力犬牙交错。僰人周边,除了九大苗人长官司,还有四个主要的割据势力,有的是宣抚使,有的是宣慰使,头衔不一而足,独立王国倒是肯定的,除了罕象的孟定土司,还有孟邦土司、鹤庆土司和永胜土司,孟邦土司姓原,实力最强,鹤庆土司和永胜土司两家都姓高,虽然平素各种不和,各种别苗头,但是大方向上基本保持一致。 “这个鹤庆土司,叫高鼎是吧,跟黔国公是姻亲关系?”林卓侧头询问。 “是的,公子,黔国公长女沐焰嫁与鹤庆土司高鼎之子高盛,不过高盛福薄,嫁过来仅有一个月就撒手西去,沐焰小姐处境窘迫,幸而高盛留下遗腹子,名叫高葵,如今年方四岁,高鼎视之为心头珍宝,不仅亲自管带抚养,还轻易不允许沐焰小姐外出,唯恐出了差错”这个问题邓子龙就答不出来了,好在陈苏对僰人周边这一块儿研究得透透的,信口拈来。 “有人盯上黔国公了?”林卓幽幽发问,“想要拿他的闺女胁迫,让鹤庆土司和永胜土司不能动作,让滇南兵马投鼠忌器?” 林卓又往椅子上一靠,“或者,这仅仅是个巧合?那位二小姐就喜欢往咱们这穷山恶水的地方溜达?” 房间里一时间静默下来。 “宁可信其有”林卓一拍桌子,站起身来,“子龙,你安排人手,找找黔国公家这两个儿女,务必要尽快,他们不能出意外。陈苏,你设法调查一下,孟邦土司是不是跟僰人或者白莲已经达成了什么协议?还是孟邦有什么阴谋?四大土司里,他们试图威慑两个高家土司,又百般拉拢孟定土司,唯独剩下了实力最强的孟邦土司,这当中肯定有猫腻” “是,公子”邓子龙一阵后怕,没想到自己的随口一提,竟然有那么大的玄机,以后得对公子知无不言才行,要是因为自己错过了什么战机,自己心中难安。 陈苏又仔细听了林卓的安排和推测,才面色阴沉的大步离去,自己早就受命深挖这片区域,自以为信息通达,没想到居然还有藏在地洞里的大耗子,简直打脸啪啪响,林卓没有重话,陈苏却已经满腔歉疚。 他心中电闪雷鸣,脚下风风火火,迎面撞到一个人也没有搭理,他手下那帮上天入地的情报头目,估计就要遭殃了。 刘珽刚回来,就发现老林家唱起了空城计,屁颠屁颠儿冲到翠屏山,又迎面被陈大阴人给撞了,愤怒的小火苗儿扑腾扑腾起来了,但是眨巴眨巴眼儿,还是算了,这货咱得罪不起。 “报告,司命卫队副队长,都司刘珽归队”刘珽在林卓门外拉开大嗓门儿嚷嚷,逗得满头细汗欢天喜地回来的萱萱咯咯直笑。 “滚进来”林卓没好气的也吼了一声,这下可好,咯咯咯清脆的笑声已经连成了一片。 “公子,我回来了”刘珽进屋,看到林卓面色不善,腰背瞬间挺不直了,点头哈腰颇为狗腿。 “拿来吧”林卓摊手。 “呃……哦哦”刘珽先是一迷惘,很快反应过来,双手递过一封信。 刘显的信很短,也很没文采,带点儿客气问候了一通,其他的都在东拉西扯,通篇都在隐晦地询问到底啥时候他能复出,能老夫聊发少年狂。wWW.xszWω㈧.йêt “这封信你看了没?”林卓问的很有意思。 “没有看,我爹告诉我了”刘珽的回答也挺有意思。 “我再回成-都府城之日,就是你爹复起之时”林卓的答复很干脆,也很直接,战争一旦爆发,他肯定要在成都运转全局,留在叙府前线当炮灰,那可不是林公子的风格。 “哦”刘珽傻傻的振奋了一下,突然觉得不对,“公子,那你啥时候回成都?” 林卓一个白眼,“粗去” 京师,养心殿。 李皇后在御前议政前后在寝宫召见张佳胤已经成了惯例。 李皇后像模像样,就各种政事征求张佳胤的意见,张佳胤回应的四平八稳,有张有弛,以西南、江南官员为躯体,以知交好友为枝干,以林卓名望笼络来的青壮年官员,尤其是王家屏那伙儿隆庆二年入仕,在宫门前静坐的猛士们为先锋,张佳胤利用在最高层身边的话语权,已经成功凝聚起一股不小的势力,跟高拱顶牛儿还嫩点儿,三足鼎立有其一,却已经毫无问题。 “张先生,陛下如今沉疴渐重,时不时都会昏迷,皇儿如今的年纪,也到了就学的时候,不知张先生可有建议”李皇后说完正事之后,就谈起了真正的正事儿。 “内阁两位大人都可为太子师,工部朱尚书,吏部杨天官可为参赞”张佳胤略略思忖,就给出了一个三结合的方案。 “张先生自然也是当然人选”李皇后补上张佳胤把自己回避掉的空缺。 顿了顿,李皇后似乎鼓了鼓气,才开口,“你那徒儿林卓,不是也才华横溢,就给皇儿做个伴读如何?” 张佳胤浓眉一蹙,不知道这个越来越精明的皇后怎么突然抽了风,“娘娘,林卓乡试在即,并无官身,再加上西南局势,也离不得他” 李皇后又顿了顿,挪了挪屁股,“也是也是,但是即便是他人不能到京,也可以暂且挂个职衔嘛” “娘娘,并非臣谦逊,林卓年仅十五岁,恐怕会招致非议” “谁敢?”李皇后突然爆发,敲打着案几站起身来,“他才名盛于天下,又有清正名望,海内所共仰,有谁敢胡说八道?” “娘娘息怒,娘娘所说,亦有道理”张佳胤虽然对李皇后想一出是一出,还总是跟自己徒弟有所牵扯的行为有些抵触,但是还是微一躬身,表示你官大,你说了算。 “嗯,他最近可有信来”李皇后大咧咧问出来,才觉得不对,又补上一句,“关于西南局势的” “并无”张佳胤想了想,给出了否定回答。 “没有信来?” “信有一封,却并非西南事宜” 李皇后顿时牙根儿痒痒,偷偷瞪了一眼张佳胤,又扭了扭屁股,厚着脸皮若无其事的问了下去,“哦,信中所陈何事?” 张佳胤满脸古怪,“林卓请微臣助力,将汪道昆大人,调回福建” 李皇后满怀期待,听到这个简单的信息,心里面仍旧七个隆咚锵咚锵蹦跶得欢快,但是她很快就醒过来了,柳条眉高高拱起,“调回福建?汪大人从福建巡抚任上升任中枢兵部左侍郎,正可为我等臂助,为何要调回福建?那地方穷乡僻壤,又与他有何干碍?” “劣徒胡闹,深为隆庆开海政令颁下有年,却未能施行,而耿耿于怀”张佳胤也就照着林卓书信里说的原样搬过来,反正政治很正确,“他自己在乡间组织了一支队伍,即将远行泉州,执行陛下开海政令,组织海贸,矢志要重走三宝太监之路,夺回海洋” 张佳胤在这里念台本,李皇后却被碰到了内心最柔软处,“他果真是他,他若不是他,怎会顾及到陛下的颜面,满朝朱紫,有谁考虑过?只是,他若是他,心心念念为我,强忍心伤为陛下做事,却不知是何等心酸滋味?” 李皇后又想到了前些天才传到京师的诗句,不觉有些嗔怨,“与卿再世相逢日,玉树临风一少年”,再世相逢?你倒是玉树临风的少年,我却已是他人妇为人母了。 “重走三宝太监之路?”李皇后好容易从绮思中回过神,就听到了张佳胤的后半段话,她尖利的声音几乎变了调破了音,带着些颤抖,“他要干嘛?他要去哪里?” 外面的田义听到声音不对,带着一堆太监宫女侍卫就冲了进来,又被李皇后很不满的挥手拂了出去。 张佳胤赶紧安抚,“娘娘勿忧,娘娘勿忧,林卓不曾亲身航海,只是安排了家人” 李皇后惊魂甫定,心中的不安全感突然很强烈,她决定跟那冤家做个交换,“汪道昆做了兵部左侍郎,朝堂重臣,再回福建做巡抚不合适,就委任他做闽浙总督,督管沿海各军卫” “谢娘娘成全”张佳胤单膝跪地行礼。 想到这个老头儿是林卓的老师,自己又跟林卓有前世的缘分,面对他的跪拜礼,李皇后突然有些不自在,但是她另有要事,现在倒是没空矫情。 “张先生免礼,还请你回信严词告诫林卓,我答应他的请求,他也应专心科举,早来京师,西南之事,量力而行便可,切莫要有那航海远行之心,也莫要心有旁骛,肆意打算,万万不可”李皇后的声音威严依旧,只是里面偷偷裹着层甜蜜滋滋的嗔怪和牵肠挂肚的不放心。 张佳胤面色再度古怪,俯身领命,“臣遵旨” 第104章 启航南海 林卓没有几品官的头衔,甚至连个举人都还没有考到手,在大明,这与普通的平头百姓并无身份上的差别。但是,他已经做大哥很久了,在各个场合,他都是当然的领袖,在书房里、在客厅里、在九里堤的竹林里,跟自己的心腹盟友分析时局,布置任务,一言一语都可以兴风起浪,更不用说,听他布置任务的,本身就是些文武高官,可称运筹帷幄、权势滔滔。 从二品的邓子龙,正二品的何举,正四品的叶谦,这些人在林卓面前都要老老实实自居下属的,林卓也从来没有因为身份这个劳什子玩意儿怯过场,嬉笑怒骂,挥洒自如,大家都是成年人嘛,实力才是硬道理,身份那东西都是小孩子的把戏。 但是今天,在翠屏山的小绿屋里,林卓怯场了。 屋子里并无高官显贵,除了陈苏陈哲这两个亲信中的战斗机,还有耿二叔父女父子四人、林家四口人,还有默默拉着耿小妹的手,无声传递温柔力量的清漪,气氛很是低迷,唯一跟画风不搭的,就是金凫了,他的肥硕屁股在椅子上左右磨来磨去,倒是跃跃欲试居多。 陈苏雷打不动坐在林卓侧后,扮演着帷幕后重重隐身的影子角色,不言不语不动,丝毫不起眼。陈哲站在林卓身后,这个忠心也狠厉的汉子,练游泳练得更黑了,独当一面的磨练,褪去了他仅剩的跳脱,变得沉默寡言起来,跟他哥哥越来越像了。 林卓看了看神色凄迷的耿小妹,再看看如同火炬一样熊熊燃烧着的耿二叔,终究还是要开口说话的,“二叔,计划启动至今,这才一个多月,若是还有不足之处,再准备一下也是无妨的” “不用,不用,卓哥儿一贯果断利落,这会儿也不用婆婆妈妈,这三个孩子交到你手上,我没有什么可牵挂的,武器装备训练一个都不差,官面儿上的闽浙总督你都给我准备好了,二叔要是不做出点儿样子来,就没脸见你”耿二叔的声音声如洪钟,挥舞着臂膀激情飞扬,跟平常判若两人,恍然年轻了十几岁,雄心抱负从来都是男人的金戈,信然。 林卓无言,他最不忍看耿小妹面向自己流泪。 “爹……”耿小妹终究涕泣出声。 “小妹,莫哭,莫哭”耿二叔蒲扇大的巴掌在女儿肩膀上轻轻拍了拍,声音粗豪依旧,“好好跟着卓哥儿,爹爹有陈哲带着那么多人帮忙,咳咳,还有金凫,断然无碍的,只要等爹爹回来了,你生个漂亮娃儿给爹爹抱着,爹爹就高兴啦,哈哈哈” “爹……”百转千回的嗔怪,耿小妹一脑门儿埋进清漪的肩膀,当起了鸵鸟,殊不知听到耿二叔的话,眼眸光芒大盛的张婉儿早已经将他们俩都罩定当场,清漪自己也是面红耳赤,自身难保。 “爹,在外头多加小心,我们兄弟俩你不用操心,小妹我们也会看顾的,我们等着你成功回来”儿子跟父亲之间,总是差了那么点儿意思,尤其是耿大力代表两兄弟吭哧吭哧冒出几句话,已经难得了,耿大力跟陈哲交换了几个眼神,算是托付照顾,陈哲重重点头。 “嗯嗯”耿二叔满意的点点头,却已一句话说不出,再是铁打的汉子,面对儿女,终究容易触动衷肠。 “老哥啊,咱们两家风风雨雨几十年了”林泰来带着点儿叹息,还有些莫名的不安分,“前半辈子过得苦,没日没夜,累死累活,倒也算充实,现在孩子们都争气,日子也好过了,本以为咱们老哥俩儿就这样享福过下半辈子,没想到,你还是放不下啊” “放下放不下的,倒是无所谓了,能不能报仇雪恨,也不那么重要,我在海边出生长大,心里总是惦记着,总想着,有生之年要回去一趟,要在海上做一番事业,现在有卓哥儿支持我,什么都不缺,上上下下还都有帮手,我就更不信邪”耿二叔雄心勃勃,顾盼神飞,充满了要起飞日天的勇气和野心。 “哎……你们男人家的,要去闯闯也好,二叔也是帮了咱们卓哥儿,只是你如今年纪也大了,不比陈哲他们这些小年轻,还是要多加保重”张婉儿走过来,将清漪和小妹都揽在身边,“小妹啊,你也莫要伤怀,有林叔林婶在呢,卓哥儿要是欺负了你,你就来告诉婶婶,婶婶找他算账” “嗯,婶婶,卓哥儿要我管商业,好多账本”耿小妹也意识到自己把气氛弄糟了,撒着娇开始告黑状。 “咳咳咳”林卓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你咳什么咳,自己整天游手好闲的,却把两个姑娘家忙得团团转,你也好意思”张婉儿果然帮女人不帮道理,又转身看向老林,“你不是看耿老哥出海有想法么,你就帮着打理家业”旋即又一脸歉然地看着耿小妹,“不过你林叔对这个,这个商业,可能弄不大懂,让他去帮着张管家管管田庄什么的还成” 耿小妹爱娇地往张婉儿怀抱里凑了凑,有点不好意思了,“没关系的,其实我都应付得来” “嗯,好,小妹最能干”张婉儿笑眯了眼睛,又把清漪的小手儿抓着,“咱家清漪也能干,那些书商看到咱家清漪都夹着尾巴呢” “娘亲,要是没什么事儿,要不你们就先去休息,咱们这儿还有点儿事呢”林卓早就觉得萱萱安静地不正常,这才发现妹子像只松鼠一样,正在书桌上挥毫泼墨呢,白嫩的小脸儿上黑一块红一块,玩儿的不亦乐乎,把自己的书桌折腾得不像个样子。 张婉儿也发现了,先是一声惊叫,旋即笑弯了腰。 萱萱沉浸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不可自拔,勾着小脑袋瓜写写画画,很是专业,听到娘亲的笑声,才傻傻的抬起头,懵然无知的跟着陪笑,满脸脏污,仍旧光彩照人。 林卓心境一开,起身凑过来,看看咱家的忘忧草创作了什么惊世之作,不看还罢了,一看之下,不觉略吃一惊,虽然歪歪斜斜花花绿绿的,但是这明显是这栋小绿屋的结构图啊,还是立体的那种,他低头看看自己花猫一样的妹子,这个乖巧可人的小丫头,是个建筑天才? 林卓看着萱萱不说话,却把萱萱给看得心头毛毛的,小嘴一鼓,就酝酿着掉几颗金豆子,吓唬吓唬哥哥。 只不过还没有技能启动完成,就被老哥托着小肩膀,举高高了,她本就无忧无虑,瞬间完成了情绪转换,“咯咯咯,咯咯咯,哥哥再高一点,再高一点儿” 兄妹俩闹腾的欢实,张婉儿却吓得心惊肉跳,紧着把女儿抢回来,细细地给她擦脸,一边笑吟吟地听儿子在那里吹嘘,“咱家萱萱以后肯定是个建筑大家,要去给皇家盖宫殿都不一定呢” “好啊,好啊,好啊,萱萱要盖大明最漂亮的宫殿,要粉红色的,不要绿色的,哥哥的绿屋子难看死了”萱萱一下子被按了开关,扑腾雀跃,打击老哥不遗余力,张婉儿都固定不住了。 “好,萱萱大师,现在先跟娘亲去把脸洗干净好不好,你也来”张婉儿一边跟着打趣女儿,一边牵着她出去,顺手把林泰来也提溜上了。 “诸位,你们此行,并非只是打通商路,也并非只是报仇雪恨,更要在大明近海占据尽可能多的立足之地”林卓恢复了说正事儿的嘴脸,一直笑吟吟看着前面煽情和耍宝环节的陈苏,飞速抽出一张林卓草草绘制的海图。 “一个原则,有文明的港口和岛屿,还有商贸上的事情,都由金凫去谈判,你要记住,商业利益不是我们的最高追求,收买、分化和低烈度军事行动作为补充,没有文明的愚昧岛屿,陈哲,你可以不惜一切手段,控制关键岛屿,对周边海峡和大岛产生影响”林卓手指在几个海峡和小岛上指点来去,说的话充满了血腥味儿,“你们要记住,到了海外,就没有自己人,一切以维护安全和壮大实力为上” “二叔,除此之外,你还有一个任务,南海周边,此时应有少量西方红夷人,你要设法与他们打交道,获取他们的舰船技术和火器技术”林卓又转脸看着神情变得沉重的耿二叔,他显然也不觉得此行会很轻松了,“更重要的是,你可以尽可能开价,吸引他们的技术人员,跟那些红夷人海盗合作掳人也可以” “只要造船的和火器的技术人才吗?” “不,所有的,只要有一技之长我都要,大明暂时用不上的,就在你们的岛上用,你们要记住,你们担负着的,是大明在大海上落后半步之后,重新反超领先的使命,绝不能掉以轻心。”林卓说得很严重,目光炯炯盯着自己的三人团。 “公子放心,属下必定不辱使命”陈哲嘎倍儿脆,耿二叔拱拱手重重点头。 金凫就有点儿坑爹,他咽了口唾沫,“这么重要的使命,我会不会才疏学浅搞不定啊” “金凫啊,其他小岛可能鸟不拉屎,但是吕宋岛是个宝岛啊,上面不只有数不清的香料宝石,还有各种颜色的美女佳人,更难得的是,那里是无主之地,只有猴子一样的本地土著,陈哲把他们的反抗力量杀光,男的奴役,女的么……”林卓悠悠然引诱。 “卓哥儿,提什么女人,为大明重归大海,为大明领袖万国,义之所在,吾往矣”金凫抖着胖脸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新任闽浙总督汪道昆,是我老师的挚友和姻亲”林卓道出了最后一张底牌,“他不止管民,也管军,沿海有几支水师力量,你们也可以适当借助,陈哲,你不仅要学会借助,还要学习、观察、仿效和改良,吸取中西两家长处,你的五百护航队,是我的一粒种子,我寄予厚望” “是,公子”陈哲仍旧嘎倍儿脆,只是喘着的粗气让人知道,他内心非常的不平静。 “诸位,千言万语,不如改天回头再看,你们即将出发,不出数年,我就会让你们知道,你们正在参与和创造的,是怎样不平凡的事业。”林卓站起身,眼望窗外,绿意满眼,蓬勃而至。 耿二叔他们车马辚辚,朝着梦想狂奔而去,尽管此行意义非凡,林卓仍旧没有闹太大动静,没有惊动任何人,只身一人去为他们送行。 送行归来,强行抱着假装坚强的耿小妹,在卧房里腻了一个下午。 他并没有做什么,嘴里哼唱着她百听不厌的白狐,柔柔的爱抚着她,直到她带着迷蒙的泪珠和浅浅的笑意,沉沉睡去。 我放飞的风筝,飞吧飞吧,飞得更高,更高。 第105章 人生如此 叙府,林家,遏云水榭。 林卓正在这里欣赏着轻歌曼舞,场面十足宏大,台上正在表演的曲目是《送别》,表演者是暌违已久的女子十二乐坊和少女时代,旁边陪着林卓一起围观的,除了清漪和耿小妹,还有皇后娘娘赏赐的二百余名礼部教坊司培训出来的舞姬歌女,莺莺燕燕,美女如云,暗香浮动,肉光致致。 并不是林卓在这个危机四伏的时刻,仍旧耽于享乐,他出现在这里,真的是为了送别。今天这一出是女子十二乐坊和少女时代的谢幕演出,之后,这两个出自林卓恶趣味的组合就要解散了。 “……一壶浊酒尽馀欢,今宵别梦寒”带着颤音儿的最后一句歌词自妍儿红唇中唱出,舞姿骤停,乐声戛然而止。 妍儿、小贤、瑾儿、小婷四女,略略看了周围的姐妹几眼,没有说话,像一只归巢的鸟儿,扑棱棱扑下台去,来到林卓身边,仰着脸儿看着林卓,像是嗷嗷待哺的雏鸟。 林卓微微一笑,分别抚着她们的小脸儿,温柔的夸奖,“天女下凡,不过如此,你们是我的福气” 四个女孩儿脸颊通红,眼睛中却满是喜滋滋,至于同伴神马的,早就不记得了。 这边暧昧融融,那边却是愁云惨雾,还是滢儿出面说话,“公子,久违了”一句话出,竟带起许多哽咽,滢儿自己也说不下去。 林卓看着这个当初最先闹别扭的姑娘,不由得有些感慨,他尽量和缓了自己的声调,“诸位,不必如此,聚散都是缘,你我今日相聚之缘已尽,勉强不得,日后时光倥偬,天涯路远,与其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林卓风姿照人,文采依旧,哪怕是说着绝情的话,却也动人心扉,让人恨不起来,只不过抽噎啼哭的声音陡然大作。 林卓无奈,还是清漪总裁皱巴着一张小脸儿冒充恶人,她招手唤来一队侍女,手上各自捧着漆盘,“你们面前有你们的身契,拿走就是自由身,还有一张十两银票,算做程仪,我代公子,在这里祝你们前程似锦” 林卓自觉吉祥物的使命已经终结,就要离开,却见滢儿膝行几步,满脸泪痕的恳求,“公子,公子留步” 清漪拧着眉头瞪着滢儿,她就知道这些女人不会那么容易放手。 “要走的路,都是我们自己选的,我们就算是肠子悔青了,也不会让公子为难”滢儿倔强性子不改,“当初公子写下《刀剑如梦》,陪我们演奏歌唱,历历在目,今时往日毕竟不同,不知公子能否赐下词曲,也好告慰余生” 林卓凝眉片刻,终究心软,“也罢” 清漪即便心里有气,但也知爱郎秉性如此,微一示意,妍儿四女便跑前跑后张罗笔墨纸砚,耿小妹看着清漪在那里别扭,抿着嘴唇挽起袖管,亲自给林卓磨墨。 林卓的心情不是很好,他感觉自己像是始乱终弃了谁一样,但是这不是事实啊,哥可是连一指头都没碰过呢,作家的态度很快上线,心情不好,质量不能下滑,但是字数肯定没有保障。林卓挥毫泼墨之下,一首短短的曲谱歌词就诞生了,“人生如此,浮生如斯,缘生缘死,谁知,谁知?情终情始,情真情痴,何许?何处?情之至!” 林卓写完,递给滢儿,滢儿细细一看,当场就呆愣愣地跌坐在地,泪如雨下。其他要离开的歌姬舞女凑上前把她拉扯以来,又拿着曲谱一番研究,很快,人生如此的歌声就回响在遏云水榭的表演大厅。 林卓没有再落座,听了个开头,就负手离开,在“缘生缘死”的伴奏下,很多复杂的眼神追踪着他,他走出门,被护卫簇拥,走出月亮门,绕过假山,不见了影踪。 林卓一家人正在吃午餐,林卓故意跟萱萱争着吃鱼唇,把萱萱气的哇哇乱叫,林卓也挨了娘亲一记一阳指。 府衙里叶谦的师爷气喘吁吁跑来,说是有圣旨传到,天使已经到了府衙,正在往老林家赶来,让他们准备一下接旨的活计。 林卓一听懵逼,以往都是综合性的圣旨,都在官府里面宣读,这下子给个人的,咋整,从来没弄过呀。 林家一下子闹腾成一锅粥,就连拿着小包袱即将列队离去的十二乐坊和少女时代,也被堵住了,让她们暂时缓缓,公子爷要接旨,完事儿了你们再走人,好在有张全里里外外都通透,在张佳胤府上又经历过这些场面,很快就hold住,洒水净街,香案盆钵什么的,很快就准备好了。 宣旨的是个太监,姓王,名安,年纪比田义大点儿,但是品级显然没有田义高,很和气,林家上上下下都招呼到了,连萱萱都夸了几句“灵秀天生,福禄绵长”之类的吉祥话儿,很是面面俱到。 接下来,林家上下呼啦啦跪了一地,开始办正事儿。 “……卿才气之盛,冠盖天下,名望之高,士林公推,精忠之心,天日可昭,纯良之行,神人共鉴,唯储君就学,国之弘基肇建,师执朋辈,人之德行攸关,咨诹贤士,察纳俊才,唯恐彀中无人,江山托付之鼎重,岂山川之隔所能轻摇,敕命吏部造册,钦封蜀中秀才林卓为正五品奉议大夫,伴读东宫,念该员举业至重,特许领职不任,期以来日方长,另赐教坊司侍女二百人,内造袍服、曳撒、鸾带各五十袭,内造金、银、玉妆奁首饰各百套,以馈内眷……” 随着这中年太监的尖利念白,各种各样的事物和人也纷纷展现在大家伙儿面前,林卓在底下听得心惊肉跳,他对官职倒是无感,这个是迟早的事儿,只是这侍女?这特么皇后娘娘是哪根筋搭错了吧,上次二百个还没有想好怎么处理,您这又弄来二百个,坑爹也不是这么个坑法吧? “林大人,林大人,接旨吧”林卓走神儿的功夫,人家公公已经念完了场面上的流程。 “臣,林卓,领旨谢恩”林卓趴地上依礼跪拜,才站起身从公公手里接过了有点儿烫手的圣旨。 “诸位快快请起,看看咱们大小姐,快点儿给揉揉,腿可别伤着咯”看到萱萱皱巴着脸儿站起身,王公公可比自己家里人还着急,大呼小叫,“不过大小姐,可也别委屈,那边的首饰饰品里面,可有好东西,娘娘专程给你挑拣的” “真的么?”萱萱毕竟天真烂漫,顿时忘了哭丧脸,瞪大眼睛很好奇。 “可不是真的,来来来,我给你看看”王公公那叫一个和蔼可亲,领着萱萱就去验货,不片刻就传来丫头欢天喜地的惊叫声。 留下后面还想跟天使寒暄一二的林卓,还有叙府的叶谦等人,在风中凌乱。 王公公可以算是妇女之友,又分别带着张婉儿、耿小妹、清漪去识别她们的标记,一边不住嘴的宣传着,“这些都是娘娘一个一个挑出来配出来的,娘娘可算是煞费苦心呢”。 好容易等着王公公办完正经事儿,才施施然回来应酬,场面回归贿赂天使的正轨。 “林公子,不用跟咱家客套,咱家是跟田公公的,您是田公公的朋友,咱家可不能要”没想到,人家王公公清廉如水。 “王公公一路辛苦,都是一些朴素心意,王公公还要赏脸才好啊,想当初,田义那厮可是也收了的”林卓自然说笑着坚持,话里话外透出亲近,他还需要一些内幕细节呢,不给钱怎么好开口。 “既如此,咱家就不跟林公子客气了” “本该如此,如今日头正毒,就请公公在寒舍暂歇,晚间再为公公接风洗尘”林卓三下五除二做好了安排,叶谦屁话没有,点头不迭。 众人围着王公公和林卓一家,你来我往,哈哈打得震天响,没有人留意,一长串的女子迈着细碎的步子,从林家走了出去。 外面没有公子,是风是雨,都要自己承担。 当晚,林卓大摆筵席,叙府上下官员士绅,齐齐来贺。 他们不仅是为天使接风的,更重要的是恭贺林卓升官之喜,这可不得了,区区秀才,就特么五品官了,虽然是个散官,可还有个伴读东宫的职司虚位以待呢,前途光芒万丈的节奏啊,这会儿不巴结,以后就没机会了,没看那阉人天使都可劲儿的巴结么,连人家的妹妹都敬得跟公主一样。 大家伙儿一致叹息,同人不同命,有个好老师,自己又有好本事,就是该**炸天的。 事实果然如此么? 等到繁华落尽的深夜,林卓独坐书房,细细消化王安透露出来的讯息。 皇后娘娘费尽心思让自己挂上东宫的伴读职务,为此,把汪道昆留下的兵部左侍郎职务都交换出去了? 皇后娘娘对自己家里人门儿清,甚至知道自己最疼爱幼妹萱萱? 皇后娘娘两次赐下教坊司侍女,是因为知道自己家里有个歌舞班,以为自己好这口儿? 皇后娘娘知道自己组织家人航海,传了口谕不准自己出远门? 这是什么节奏? 饶是林卓精奸似鬼,自信人生四百年,这会儿也彻底没招儿了,皇后娘娘不按套路出牌,对自己的一切都很有好奇心,这可算不上是个好消息啊,自己毕竟是个要做大事儿的人,不拘小节,别看如今宠爱有加,万一啥地方犯忌了,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京师来的升官发财的好圣旨,让林卓愁眉紧锁,以后的反间谍工作,压力很重啊。 “嗖”、“笃” 暗器破风声响起,让林卓豁然一惊,下意识钻到桌子底下。 “什么人?”林卓见没了动静,才从书房窗口一跃而出,四周人影婆娑,一大波护卫早就追踪而去。 林卓四周查看,发现自己的书架上插着一支飞镖,兀自嗡鸣颤抖不已,还带着一张红色的纸片,折成了妖娆的莲花形状。 第106章 生生死死 天使刚刚宣完圣旨,把林卓夸成了一朵白莲花,转过身,林卓就在自己家里遇刺,石破天惊,惊起叙府一滩鸥鹭。 “林公子怎样?可有大碍?”尖细的声音穿透力极强,王安王公公在一伙护卫的重重环绕和贴身保护下,冲进了林卓的书房。 只不过眼前的一幕让王安傻眼,林卓的书房里人影幢幢,他的家人和部属云集在一起,但是却静悄悄的,没有人发出一丝声响。 林卓的妹妹萱萱靠坐在哥哥怀里,眯着眼睛已然睡熟,洁白如玉的脸颊上泪痕宛然,双手紧紧抓着哥哥的衣襟不肯松开,就算在睡梦中,犹自有清泪落下,仿佛一只受到惊吓的仙鹤,再也不能拥有甜蜜安稳的梦境。 “公公恕罪,林卓失礼了”林卓降低声调,先向王公公道个歉,又用眼神向尾随而来的叙府上下官僚一一致意。 “无妨无妨,公子无恙就好,家里大小姐怎会受到如此惊吓?莫不是也经历了刺杀现场?”王公公显然也看出了萱萱的反应分明有些不对。 “并非如此,舍妹年幼,一向对我颇为依恋”林卓看着萱萱的脸颊,神色的微微悸动和缓缓掉落的泪滴,都深深刺痛着他的心,“然而林卓命薄,屡次受创喋血,命悬一线,舍妹颇受惊吓,此次虽未中招,她也颇为苦痛,思及往昔,林卓曾夸口为舍妹小院儿命名无泪,今日,却陡然见她泪如泉涌,委实痛彻心扉” 张婉儿看着自家一双儿女,血脉相连,相亲相爱,却多灾多难,不由心中大恸,捂着嘴哭泣,肩膀耸动颤抖不已,林泰来叹息一声,默默安抚自己的妻子。 “公子报效家国,可敬可佩”看到眼前场景,王安突然有些不会玩儿了,讷讷良久才出声。 “林卓矫情了,公公莫要见笑,今夜劳烦诸位,多有失礼之处,府上备下薄礼,聊表歉意,还请诸位笑纳”林卓勉强收拾情怀,客客气气下了逐客令。 张全大管家引领着王安他们往正厅走去,请他们在那里休息片刻,随即安排下人准备厚礼,得让他们满载而归。 今夜气氛不寻常,不管是老林夫妻俩还是清漪和耿小妹,都不打算离开林卓的书房。 “子龙,可曾找到沐烨、沐燃兄妹俩?”林卓第一次当着家人和女人的面说这些隐秘事,只能浮光掠影。 “公子,并未找到他们的人,但是,据我查知,他们两人并不在一处,沐燃应当是被诓骗这来到川南,沐烨应当是来找她回去的”邓子龙说得也很谨慎,不涉及具体。 “我有确切消息,他们应当最近要对沐焰下手,你和刘珽在他们的各处入口备下人手,查看是否有机会营救,若无机会,就设法找到她被关押之地,也好准备后续行动”林卓笃定地下了命令。 “是,公子”邓子龙两人并未询问端的,旁边的陈苏却眉宇微蹙,因为这个消息也不是他汇报给林卓的。 “大力,我知道你在山上还留了人手,最近让他们小心一点儿,预先准备一些退路,他们那里应该很快就要有大事发生了”林卓又转向耿大力。 耿大力顿时有些尴尬,微不可查的瞄了一眼陈苏,垂首应是。 “二力,最近外界动作可能会很剧烈,为免殃及池鱼,你的人手都收缩一下,暂时转向防御,务必保证安全”林卓神思邈远,忧心忡忡,那座山上的龙虎斗就要开始了,哈茗能撑得住么? “公子……”陈苏四面看了看,还是张了张嘴,他那边也有很重要的消息要汇报。 林卓手掌虚虚一按,止住他要说的话,“今晚就到这里吧,你们自己也多加小心” 等到他们都散尽,张婉儿凑上前来,抚摸了下儿子的脸颊,满眼都是慈爱和怜惜,眼睛里的泪水也渐渐蓄积,家里各种封赠赏赐不断,她虽然不懂,但是却知道,这些都不会是大风吹来的,都是儿子在外面拼搏挣回来的,看他平日前呼后拥,威风八面,但是赏赐得越多,他的危险也就越大。 张婉儿俯下身,试探着把萱萱抱过来,却不料,萱萱打了个激灵,嘴巴里惶急地唤了声“哥哥”,林卓赶紧温声回应,轻轻拍打她的后背,她才又安稳下来,两只小手儿依旧紧紧攥着哥哥的衣襟。 张婉儿忍耐不住,揽住自己的两个孩子,泪眼滂沱。 夜色渐深,林卓将父母劝回去休息,又趁着萱萱睡熟过去,将她放回到她的房间,轻手轻脚离去。 夏夜微凉,林卓轻轻拥住一直默默陪伴着自己的清漪和耿小妹,贪婪地吸了一口她们的发香,才稍稍宁静下来。 “卓哥儿,夜深了,早点儿休息吧”耿小妹柔柔地抚摸着林卓强健的背脊,劝慰道。 “清漪,你帮我回答一下呗”林卓偷偷用胸膛挤压着耿小妹的硕大,一边却嘴花花调戏清漪。 “我,我怎么知道怎么回答呀?”清漪没好气翻个白眼,轻轻掐了在她臀上肆虐的禄山之爪。 “你肯定是知道的哦”林卓轻轻含着耿小妹的耳垂,又重重攥住了清漪的一瓣嫩臀,两个女孩儿都是一阵颤栗,魂儿都没有了,谁理他说什么。 “我有事儿啊”林卓收回使坏的手,戏谑了一句。尛說Φ紋網 两个女郎齐齐瞪他一眼,非常的欲求不满。 “我欠你们太多,等到这段时间过去,一定好好陪你们”林卓又揽住她们纤细的腰肢,吐出一句烂俗却又迷人的情话。 林卓回到书房的时候,已经月满中天,陈苏默默站在门外,在沉思着什么。 “白莲掳人,哈朴已死”陈苏念着那朵红色莲花上写着的字迹,“这是谁?为什么?可靠么?” 陈苏像是在提问,又像是在自己思索,林卓只给他解决了第一个问题,“是红莲” “她跟白莲教主闹翻了?还是想要弃暗投明?”陈苏分析了下,又很快自问自答,“都有可能,但是不管是哪种可能,基本上是可靠的” 林卓点点头,“孟邦那边,什么情况?” 陈苏精神一震,说出了一个大消息,“公子,孟邦与白莲有联系,却不是盟友,只是相互利用,孟邦原家的真正靠山,是安南,是安南黎氏” “呵呵呵”林卓笑了。 九丝城,全城缟素,诸葛铜鼓次第敲响,整整敲了一天一夜。牛油灯盏纹饰遍布,在族人的呵护下,茫茫九丝山,长夜如黎明。 祭司大鼓被一群巫祝推动,沉闷的响声如同大地震动,漫山遍野招魂,牛头骨四处抛洒,为死去的族长戍守威严。 哈烛早就为自己的哥哥选好了悬棺的陡崖,那是鹰嘴崖,是石船之上,皇城头对岸,风水绝好的所在,碗口粗的绳索已经密密垂下,纵横交错,形似天梯,石隼也已敲好,九盏巨大的牛油灯烛在鹰嘴崖下,整齐排布,焰火熊熊,照亮归去人的远行之路,只等僰人的勇士们踏着天梯,用千年不朽的黑木,将族长的棺木送入永生。 哈茗并不领情,很多僰人老人和青壮们也都对哈烛大加叱骂。 因为哈烛决定,不允许哈洛回九丝城服丧。 祠堂内,哈烛和哈茗为哈朴守灵。 “叔父,你忘了你对父亲的承诺么?”哈茗质问,哈朴临终之前,承认自己横刀夺爱,抢走哈烛的心上人,表达了歉意,嘱托哈烛照看好族人,照看好僰人的铜鼓,照看好哈洛,并当着全体族老的面,正式将族长之位传给了他。人死恨消,哈烛也当众对弥留的兄长做出了保证。 哈茗就在哈朴身边,哈朴拍拍她的小手,对这个自己钟爱的女儿,万千不舍,却并无一言。 “我没忘,等我大事得成,哈洛会得到千百倍比现在更好的,但是不是现在”哈烛坐在位子上,神情很复杂,他发现,心心念念的东西,得到了也就得到了,完全不像自己想象中的那么激动,那么快活。毕竟自己已经当了很久的有实无名的族长,如今只是名正言顺罢了。 “为什么不是?叔父要做大事,正需要凝聚族中力量,我大哥回来,哈烈叔父,哈龙、哈虎他们回来,不正可以让我们力量更强大吗?再说,哈洛作为父亲的独子,怎么能不为父亲奉祀?”哈茗非常不解,据理力争。 “我会为兄长奉祀,族中力量足够强大了,不是还有你么,哈茗”哈烛每听到一个名字,眉头都要抖动一下,最后实在按捺不住,语气也变得有些怪味儿。 “就是啊,哈茗公主,你手下那么多奇人异士,高手如云,又怎么需要外人呢?”白莲教主赵胤安阴测测的敲边鼓,带着一群白莲人马大步迈入祠堂。 “你出去,僰人的事情,不需要外人插手,你们才是外人,你们白莲就是见不得我们僰人强大起来对不对?”哈茗怒目圆睁,厉声呵斥,伴随着她的声音,哈怒、哈雷打头的一堆僰人高层也跟进来挡住了赵胤安。 赵胤安不怒反喜,煽风点火更起劲儿,“哈茗公主真是威风啊,一呼百应,你口口声声壮大僰人力量,恐怕壮大的是你自己的力量吧,对,我们是外人,我们走” “圣教主且慢,大家分属盟友,怎分里外,既然来了,就请上一炷清香,送送逝去人吧”哈烛出声,拦住了赵胤安的脚步。 赵胤安等人面带得意,依次上香行礼,才又离去,红莲落在最后,悄悄捏了捏哈茗的手,留下一句微不可查的“小心”。 “叔父,莫非就连我哥哥孤身来服丧也不行?”哈茗愣怔了好一会儿,将哈怒等人赶出去,无奈之下,继续向哈烛妥协。 “现在不行,凌霄城一个人都不行,茗儿,僰人是需要团结,需要跟白莲争夺主导权,但是我们两个在九丝城的团结就已经足够”哈烛深深吸气,忧虑之情尽显,“真的不能更多了” 第107章 见识见识 尽管哈烛已经做了很久的事实上的族长,但是也只有在哈朴的悬棺高高送上鹰嘴山崖之后,哈烛才真正掌握了僰人的族长特权,才真正享有僰人千年传承的所有秘密和储备,壮观雄浑之处,令人叹为观止。 比如眼前这间族长密室,深入山腹数百米,富丽堂皇,密道四通八达,哈朴不说,哈烛永远也不会知道。 但是哈朴要是知道,哈烛在密室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跟白莲教主商量着对付他女儿,估计会直接从鹰嘴崖跳下来再死一次也说不定。 “族长,我白莲借了僰人的地盘,也一直在使用僰人的粮饷,说起来,我理应对僰人忍让三分”赵胤安的声音从未有过的和善,透着些颓唐感,“就算是联军以族长为首,也无不可,毕竟白莲的摊子铺得太开,调集力量也不是一时一日之功,论及实力,远远不及,前段时日,赵某心有不甘,多有得罪了” “教主言重了,我只是要带僰人走出大山,争得一块安居乐业的土地,对白莲一向视为盟友,并无吞并之心”哈烛的回应反倒显得要真心实意的多了,“谁为首,谁为辅,并不足深究,粮秣之事,虽然近日出了些波折,苗人的九大长官司胆大包天,乱伸爪子,你我并力,协同解决即可,也不必分得太清”尛說Φ紋網 “那赵某就多谢族长了,只是,赵某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赵胤安舒出一口气,显然如鲠在喉。 “哦?”哈烛却像是早有预料,淡淡微笑,“若是涉及我族内之事,教主还是不讲为好” 赵胤安素来强横惯了,这次礼下于人本就有所求,现在更被堵得难受,脸色也绷不住地阴沉下去,“僰人族中事务,只要族长驾驭得住,本座本来不应也不想插手,但是如今,哈茗公主声望高企,附从者如云,已成尾大不掉之势,再不有所遏制,只怕下次,这行宫一样的密室,就要换主人了” “哈怒、哈雷那一干人等,实力有限,咋呼的厉害,看看热闹罢了,并不放在我眼里,教主过虑了”哈烛眉头皱起,显然不满意赵胤安的盛气凌人。 “是,摆在明面上的东西,谁都不用怕”赵胤安腾地站起身,面色阴鸷,栗栗危惧,“但是暗地里的呢,你那族长哥哥给哈茗留了多少东西你知道么?哈茗暗中还有多少人手你知道么?哈茗可以无声无息弄死上百人,还包括我白莲的二号人物你知道么?谁动她就要死,谁惹她手下就会死一片,下次死的会是谁?我,还是你?” 哈烛听着赵胤安的咆哮,似乎仍不为所动。 “是,族长,你可以认为哈茗是你们僰人的人,她的力量就是僰人的力量”赵胤安缓了一口气,“可是,她杀哈密的时候,她借刀杀人屠了隘口两个村子的时候,她是为了僰人么?不尽然吧,她口口声声让你团结,可是她自己什么时候顾忌过团结?她在不断剪除你的羽翼!” “不要说了”哈烛也暴怒起身,仍旧坚持着自己的底线,“不要再说了,哈茗的人都是僰人,就是我的人” “不”赵胤安却吼得比哈烛更大声,整张怒气冲冲的脸都伸到了哈烛眼前,“她的人不是僰人,罕象不是办事办爆炸的,那是火药,火药,你懂么?” 哈烛无声,跟赵胤安无声对视,两侧的咬肌却不受控制地不停凸起。 赵胤安坐回原位,充满了疲惫,“僰人没有火药,我知道,你也知道,哈茗暗中的人马太过危险,你知道,我也知道” 哈烛仰着脑袋,看着穹顶上历任祖先留下的鲜**腾,诉说着他们的功绩和辉煌,他又望着穹顶上不多的空白,这里只有自己能够添上几笔,只有自己能够带给僰人未来。 哈朴,不能。 哈洛,不能。 哈茗,也许能,但不可以。 “二公子,我们找守城的兵丁核对了,二小姐应该进了叙府府城,但是……”一个虬髯大汉在向一个衣着华贵,看上去颇有气派的公子哥儿做汇报。 “别他娘的婆婆妈妈的,快说,但是什么”人不可貌相,那位公子哥儿显然是个表里不一的人物,不仅张口就是粗话,还抬脚踹了那大汉一脚。 “但是,据这些丘八说,二小姐当时是孤身一人,她出门时带的侍从婢女全都不见了”虬髯大汉憋屈着脸把事情交代清楚。 “来者不善呐,这鼻屎大的叙府他娘的还是龙潭虎穴不成,走,咱们去找官府”公子哥儿一挥手,明晃晃地想要公器私用一把,边走还边嘟囔,“在府城里总比在荒郊野外安全,这小妮子跑得跟个兔子似的,真是不省心” “二公子,咱们估计不用去找官府了……”那虬髯大汉又说了句半截话,不过这次他学聪明了,没等公子哥儿发作,就竖起手指头朝前面指了指。 公子哥儿定睛一看,却见叙府城门洞里,呼啦啦冲出一长串骑马的战兵,领头的没有穿盔甲,是一袭玄色便裳,年纪不太大,却雍容自在,沉静如山,自有一番上位者气度。 领头的一勒马,后头的骑兵跟着齐刷刷止步,不多的几十号人,楞给整出点儿千军万马的气势,卷起的风浪,直直扑面而来,让人忍不住却步。公子哥儿显然也却步了,这让他的心情非常不爽。 领头的玄衣青年跳下马来,拱了拱手,“阁下可是黔国公二公子沐烨,沐公子?” 这个丘八头子还算是懂点儿礼数,公子哥儿稍稍平复了些躁动的心情,没有还礼,“正是,我就是沐烨,你是谁?混哪块儿的?我要见你们知府大人” 玄衣青年不由嗤笑,没有搭理这茬儿,“沐公子,我是蜀中副总兵,分守川东、川南六府副将邓子龙,知府就不必见了,还是去见见我家公子吧” “哦?”沐烨被镇住了片刻,倒不是官衔儿太大,他在黔国公府见过的总兵都督多了去了,而是这人也太年轻了,他潦草拱拱手,“邓将军啊,你家公子又是哪位,又为何要见我?” 邓子龙只是笑,彬彬有礼做了个请的手势,却不再搭话。 沐烨满腹狐疑,回头看了看自己神完气足,挺胸腆肚的家将家丁们,胆气顿豪,什么他娘的破公子,除了咱黔国公府,还有哪家公子能指使着一省副将玩儿,见识见识再说。 邓子龙也没有再骑马,陪着沐烨步行朝着林家宅邸走去。 他们到达的时候,看到的是大阵仗,一溜儿三驾马车排好,耿二力协调司命卫队和审阴司高手护卫,家丁护院排成老长一串,张婉儿和耿小妹在门口抿嘴笑着等候,陈苏和刘珽随侍林卓缓步出门,林卓却是亦步亦趋地跟在妹子萱萱后头,陪着小心,跟个太监似的。 萱萱噘着嘴儿,一脸不开心,昨晚睡着后,她又在噩梦中惊醒,到处找哥哥,找不着,气的不得了,虽然没有再哭鼻子,却气咻咻地不肯再跟哥哥说话了。 “萱萱,脚下小心点儿,门槛儿有点儿高,改天让张管家砍掉一截”林卓狗腿得不要不要的,没话找话说,“萱萱,为什么今天想起来要去寺庙啊?龙吟寺在九龙山上,离咱们家挺远的,不大安全不说,山还挺高,爬山很累的” 萱萱停下步子,很认真的盯着老哥,一只小手捏着自己的漂亮荷包,小手指头竖起一点一点的,“他们都说龙吟寺的菩萨很灵的,我要去许愿,把钱都给她,保佑哥哥永远也不要再受伤” 林卓讨好的笑容顿时有些绷不住,好悬他还是绷住了,弯腰拉着妹妹的小手,摇晃几下,也捏了捏自己的荷包,“萱萱真乖,龙吟寺一定会灵验的,哥哥陪你去,也把钱都给她,让菩萨保佑萱萱永远也不再哭” 萱萱萌萌的边眨眼边点头,咧嘴笑了,红红的牙龈都露在外面,让林卓好一阵陶醉。 “咳咳,公子”邓子龙十分不愿意这个时候来打扰林卓,但是他的忠心属性压过了一切。 “嗯?”林卓把妹妹抱上马车,就要跟着上去,抽空子跟耿小妹使了个小小的眼色,表示非常时期,洒家先哄妹妹,晚点儿再疼你,耿小妹红着脸点头。 “公子,黔国公府二公子沐烨找到了”邓子龙附耳跟疑惑的林卓交代。 林卓顿时一阵纠结,踩在踏板上的脚无所适从。 萱萱在窗口那里张望半晌,见到那个将军哥哥跟自己哥哥嘀嘀咕咕,就知道哥哥可能陪不了自己了,小小的人儿大模大样的摇着头叹了口气,挥着小手儿冲林卓叫嚣,“哥哥,你好墨迹,我们不要你了,把你的荷包给我,我会帮你许愿让菩萨保佑我不哭的” 听了妹妹的车轱辘话,林卓无奈又幸福的把自己的荷包递出去,萱萱一把薅过,小脖子一扭,就大呼小叫地要走人。 林卓赶紧招手示意护卫们跟上,见到耿二力和刘珽都跟着,略略放心,又对邓子龙抬了抬下巴,邓子龙了然地招呼自己的亲兵跟上去随同保护。 马车带走了所有的障碍物,林卓侧目看向街对面的一行人,沐烨的公子哥儿属性很显眼,一眼就能看出来,林卓遥遥拱手,也打算先见识见识这大明的顶级太-子-党,是个什么尿性。 第108章 龙吟寺之变 九龙山,已经远远出了叙府府城,位于江安县和长宁县的交界处,只是不在戎县方向,与僰人完全不搭界,四周竹海环绕,清幽非常,龙吟寺就坐落在九龙山上,可俯瞰青龙湖与大半个竹海,蔚为壮观,因往来文人墨客较多,留下许多传说故事,乡间百姓以讹传讹,离奇复离奇之下,龙吟寺灵验的名声,也就传播甚广。跋山涉水,穿府过省,前来拜求许愿的在所多有。 九龙山的海拔并不高,只有九百多米,但是由于山体庞大,裙幅宽广,登山之路反倒绵长,也因此山间多有用竹子制成的滑竿供香客乘坐上下,但是不久就有传闻,乘坐滑竿上山,对菩萨心意不诚,所求不但不能得偿,反而会遭到警示,因此真正心意虔诚的香客是不会乘坐滑竿儿的。 今日九龙山照样游人香客如织,爬山的路上,人人抚膝仰望,白云悠悠,石梯往复,竟似没有尽头。 尽管在自顾不暇的关头,有一群人也颇为引人注目。最前头一个穿着粉红交领罗衣的小姑娘,两只手捧着一大束昂贵的檀香,正在吭哧吭哧迈着小短腿儿爬山,脸蛋都给憋得通红,正是犯了牛脾气的萱萱。 她后面跟着心疼的张婉儿,她虽然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却也只是年过三旬,早年在红岩村吃惯了苦头,来到府城后,又一直在跳舞健身,此时除了呼吸有些急促,并不见异常,耿小妹也差不多,屡屡试探着要帮萱萱拿东西,都被丫头给拨拉开,鼓着腮帮子,振振有词地说,人家都说了,不能坐滑竿儿,也要自己把香拿上去,才心诚,不然就不灵验了。 饶是四周刘珽和耿二力为首的壮汉如云,也愣是拿个丫头片子没招儿,只能傻愣愣的杵着,围观萱萱继续顶着个双丫髻吭哧吭哧,发髻上红色的丝绸飘带轻轻拂过粉嫩脖颈间的薄薄细汗,场面违和到了极点。 “哎,小妹妹,你要给谁许愿呀,这里才到半山腰,还要爬大半个时辰呢”前面飘来女声清脆的的问话,声音带着些不解,虽然不至于说是呵斥,却也绝算不上柔和,显然也是个娇生惯养的性子。 萱萱仰着脑袋循声望过去,看到一个一身湖蓝色劲装的英武女侠,手上倒拎着一束檀香,居高临下。 萱萱抱了抱自己怀里的两束檀香,耸了耸小鼻梁,先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声音如同黄鹂出谷,稚嫩柔美,“姐姐,我是要去给我哥哥许愿的” 没想到,女侠突然柳眉倒竖,竟然生气了,“你哥哥是谁?让你一个小孩子这么辛苦地爬山许愿,是你么?” 老老实实站在旁边的刘珽顿时被从天而降的黑锅砸中,一脑门子火星,但是萱萱她哥又是林卓,他也不能诋毁,只能“咳咳”连声,摇着头却不敢出声。 “咯咯咯”萱萱调皮地笑了起来,还是给刘珽解了围,“不是呢,我哥哥临时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所以来不了,但是他许愿的香我给他拿着的,你看” 萱萱说着举起手里的一束檀香,表示这一束是哥哥的。 英武女侠见到萱萱如此乖巧,更生气了,声音粗里粗气的,很不友好,“小妹妹,你哥哥那么不是东西,就不要为他许愿了,也不要帮他拿香” 话音刚落,女侠眼前突然一黑,往旁边环视一下,自己,自己竟然被围起来了?这几个黑塔汉子怎么回事?她从人缝隙里看看那小姑娘,只见她咬着嘴唇耷拉着小脸,一副很不乐意的样子。 “这位小姐,我家孩儿相濡以沫,互敬互爱,妾身欢喜不迭,小女一片执拗心意,她兄长是受得起的,家人失礼,还请莫怪”张婉儿一边说着,示意义愤填膺的护卫们让开,一边俯身给萱萱擦掉汗水,轻轻点点她的嫩脸,逗她开心。wWW.xszWω㈧.йêt 萱萱却不是那么好哄的,仍旧虎着小脸儿,瞪圆了大眼睛,又紧了紧怀抱里的两束檀香,扯着小嗓门儿,要论出一个是非曲直,“姐姐,你没有哥哥么?哥哥那么好,怎么可以不给哥哥许愿呢?” 女侠讶然片刻,心中火苗儿腾腾乱窜,但是看到萱萱一副较真懵懂的天真模样,火苗儿就只剩下了几缕青烟,呕着气说,“你,你个小丫头,我还不是为了你好,我当然是有哥哥的” 萱萱噔噔噔几步冲到女侠面前,“那你也是给哥哥许愿的么?” “不是,才不是呢”女侠傲娇了,翻着白眼儿否认,“我是给我爹许愿的,我走了可远可远的路了,就是为了给我爹许愿的” 萱萱眨巴眨巴眼儿,想想自己的老爹,再看看自己怀里的两束檀香,突然觉得好像不太够哦。 张婉儿迎上萱萱有点悻悻然的眼神儿,晃了晃手中的檀香,“呐,爹爹的,还有娘亲自己的” 耿小妹在旁边跟上,“这是清漪姐姐和我的,萱萱,家里人都齐了哦” 萱萱得意的点点头,翘着鼻子向女侠示威。 可爱的小模样把横行霸道的女侠给弄化了,伸手就给她揪了一下,就在这一瞬间,旁边唰唰唰好几十把刀就拔出来了。旁边的香客游人呼啦啦跑掉一大片,密层层的登山道,楞给整出一大截真空。 刘珽把萱萱抱到身后,很警惕也很礼貌地跟女侠作别,“这位小姐,萍水相逢,还请自重,咱们就此别过” 萱萱也被张婉儿牵住了,不能再乱跑,张着小嘴儿叫唤,“姐姐,再见” 女侠被眼前这个阵仗迷惘了一下,随即表示唾弃,“哼,吓唬人啊,谁怕啊”又转向萱萱,摇了摇手,“小妹妹,再见” 很多情况下,再见这两个字一点儿都不实诚,因为它们其实意味着再也不见,但是女侠和萱萱的再见,倒是很快就应验了。 萱萱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总算爬上了九龙山顶的龙吟寺,欢脱地跑到知客僧那里,把自己的荷包和哥哥的荷包赠送给菩萨,那知客僧掂了掂重量,就不停的抖着嘴唇“阿弥陀佛”,夸奖萱萱“金丝菩提转世”、“九世莲台真身”。 萱萱倒是新奇,乐得颠颠儿,还硬是要求知客僧给哥哥一个封号,知客僧被噎住半晌,才蹦出一个“文殊佛童”的漂亮话儿,就再没别的词儿了,显见这里的僧人学术修养一般,至少接待方面的理论钻研不深。 在知客僧的殷勤招待下,大客户萱萱顺利地完成了一系列繁琐的敬香求佛流程,停下来才觉得疲惫不堪,坐在凉亭里让娘亲给自己揉腿,耿小妹则给她打着扇子扇风,萱萱眯缝着眼睛四处张望,舒爽得跟地主老财似的。 “嗯?姐姐”萱萱看到那个湖蓝色的女侠闪身进了一间叫做金刚殿的偏殿,里面供奉的是护法金刚韦陀,是佛门里少有的只杀不渡,故而香火冷清。 “姐姐,姐姐”萱萱一骨碌从娘亲怀抱里钻出来,噔噔噔就朝着金刚殿跑去。 耿小妹见状,慌了神,也跟着跑过去。 女侠闻声顿步,正要转头,却冷不防被一个黑衣人在后面凌空一脚踹入殿内,里面显然经过机关设计,女侠摔倒进去以后,地板翻转,女侠就顺着地道消失不见。 “啊……”萱萱见状大惊,凄厉尖叫起来,另有几个黑衣人从侧面闪出,挥刀就朝着萱萱砍过来。 “不要……”耿小妹一声惊呼,扑了上去,把萱萱掩在身后,重重一刀从她肩头斜斜划过,直到腰臀处,鲜血喷涌,耿小妹扑倒在地,点点血渍落在萱萱洁白无瑕的脸蛋上。 刘珽和耿二力见状,目眦欲裂,怒吼连声,刘珽扬手一记袖箭射中那还举刀欲挥的黑衣人咽喉,耿二力疯了一样朝着耿小妹和萱萱冲过去,林家的侍从护卫朝着那群黑衣人虎扑而去,不过片刻间就有十数个黑衣人被砍翻在地,其余也个个伤残挂彩。 “都别动,都放下兵器,再动我就杀了她”眼看黑衣人就要全军覆没,一个黑衣人持刀挟持了萱萱,他的一只耳朵被削掉,满脸血污,面目狰狞可怖。 耿二力大惊之下,无奈顿步在原地,张婉儿跌跌撞撞扑过来,“别过来”那黑衣人刀刃一送,萱萱脖颈上就留下一道血痕。 张婉儿见状,满目凄然,惊惧交加,硬生生倒仰晕厥过去。 “你们放了她,用我来换,劫持个小女孩儿,也不怕被道上爷们儿笑掉了大牙”耿二力努力争取着一线生机。 “你来换?你算哪根葱?你以为爷爷这双招子是瞎的,全部退后”黑衣人并不买账,等同伙儿纷纷跳入地道撤退,他也慢慢挟持着萱萱退到大殿门口。 耿二力跟刘珽对视几眼,他突然一个前冲,那黑衣人慌忙转身,以萱萱抵挡,刘珽斜刺一个纵跃,又是一记袖箭飞出,直接命中黑衣人太阳穴,耿二力去势不减,一个登天腿将黑衣人踢了个跟斗,飞快将萱萱抢在怀里,连续几个翻滚,远离了金刚殿。 那黑衣人睁着不可置信的双眼,缓缓倒地气绝。 刘珽抢上前,将耿小妹抱起,又扶起张婉儿,双膝跪在原地,支撑着两个女人,全身都紧张得颤抖,嘶吼着下令,“你们别他-妈乱跑,给我快点儿,先去找医生,给我绑上山来,再把这座山给我封了,许进不许出,我要把那帮人碎尸万段” 惊慌失措的护卫们才算找着了北,噼里啪啦狂奔下山。 耿二力也喘着浓重的粗气,他不敢想,要是萱萱出点儿什么意外,等于是断了林卓的命根子,他哆哆嗦嗦伸手,把萱萱脸上和脖颈间的血迹抹去,确认萱萱没有受伤,才闭着眼,稍稍冷静下来。 只见萱萱双眼发直,毫无神采,显然被惊着了,嘴唇却一直动弹着,似乎在说什么,赶紧附耳下去细听,听后更是肝肠寸断,泪流不止。 “许愿灵验的,萱萱不哭,哥哥不受伤了” 第109章 如遭雷殛 林卓跟沐烨之间的相互见识见识,很短暂,也并不是很愉快。 沐烨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傲娇性子,也不是他外貌那样的豪气粗犷,无论是言谈还是举止,始终充满着由内而外的蛮横,重要的是,这种蛮横不是建立在讲道理基础上的,而是来自于天外飞仙的优越感,仿佛预先就设定了自己比所有人都更高一等。 林卓跟他对话了几个回合,就感觉格调极为low逼,谈话半点价值都没,难以为继,就停下了交谈,转而捧起了茶杯,安排人去请叶谦。 一般情况下,贵族交际圈里出来的人物,都知道,这是话不投机,谈崩了,人家做个筏子,你顺着出溜下去,告辞走人,大家和和气气,不撕破脸皮,再见面仍然可以假装很熟悉地做朋友。事实上很多朋友或者类似朋友的默契,正是这样慢慢磨合起来的。 哪晓得,不知道沐烨公子是看不懂,还是不屑于走套路。大咧咧地也捧起一杯茶,不拿自己当外人的说三道四,“把当官的叫来也好,跟你这儿磨嘴皮子,瞎耽误工夫”林卓微笑,不跟二缺说话,早知道这货是这么个德行,自己还不如陪着娘亲妹妹去上香呢,用他自己的话怎么说来着,瞎耽误工夫。 林卓不搭理,沐烨却一点儿都不寂寞,转头看向邓子龙,“哎,我说你,不知道你这蜀中副将是怎么当的,跟着个文弱书生瞎混什么,还公子,书读得再好,连个逢迎人情都不通透,能公什么子,本公子敢断定,就算他中了状元,也就是个酸翰林,没前途” 话才说完,整个客厅里的气氛就缓缓结了层冰。 “沐公子,本将行止如何?慢说是你,就连你父亲黔国公也无权过问”邓子龙神色几变,终究压下了心中邪火儿,越发感觉洪洞县里除了自家公子,就真的没好人。 “哟呵……”沐烨歪了歪络腮胡的嘴,把茶杯往案几上重重一顿。 他身边的家将头目,看到沐烨这个动静,就像是条件反射一样,大声呵斥一声“放肆”,右手就往刀把子上摸去。 “啊……”他显然没有成功,邓子龙身后一个亲兵,抖手一挥,一枚改良后的微型血滴子直接飞到在他的手上,柔柔的韧劲一拐,血滴子绕着家将右手旋转一周,将他的右手齐腕切断,电光火石之间就又收回到了手里。 沐烨身子一颤,用力眨了一下眼,以为眼前的一切都是幻象。 只是抱着手腕在地上打滚儿哀嚎的家将,还有地面上缓缓蔓延的血污,都无情地扇了他几个耳巴子。 “邓子龙,你,你混账”沐烨自觉被落了面子,暴跳起来,指着邓子龙怒吼,只是手一伸出,却又往回缩了一下,未免气势不足。 “混账的是你”邓子龙忍无可忍,直接给他骂了回去,又狠狠揭了他的短,“我乃是当朝二品命官,你是何人?我可记得,黔国公世子,叫沐睿,不叫沐烨” 沐烨眼睛迅速充血,盯着邓子龙的眼睛充满怨毒,如同蛇蝎。 一直在林卓身后站着,毫无存在感的陈苏,轻轻拍了拍手掌,门外顿时涌进来大批灰衣高手,他们乒乒乓乓三下五除二就把沐家的家将全部放倒在地,没收了武器。 “林卓,你敢动我的人,你要造反吗?”沐烨眼见自己成了光杆司令,脚步往后退了几步,却倒驴不倒架。 林卓站起身,不想跟他说话,目视前方,冲着空气说,“林卓另有要事,失陪了” “林公子,不知何事见召?”叶谦跑进大堂,气喘吁吁,显然以为出了啥大事儿。 “王公公那边可曾打点好?”林卓先问了问来传播李皇后福音的天使。 “公子放心,一切顺遂,王公公已经安排在东城馆驿休息,那处条件最好,又离公子府上最近,按照王公公的意思,他将在明日启程回京”叶谦巨细靡遗做了汇报。 “嗯,很好”林卓点点头,未曾转身,只伸了伸手,介绍了一下,“这位是黔国公府上的二公子,沐烨沐公子,据说有急事要找官府,劳烦叶知府处置一二,林卓少陪了” 叶谦这才发现,原来这里还有个隐藏大boss,只是看到沐烨公子满眼通红、须发俱张的架势,顿时斯巴达了,这特么是公子,还是史前猛犸啊? “沐公子,有礼了,下官是叙府知府叶谦,不知公子驾临,有何吩咐?”叶谦本能发现气场不太对,只是草草拱了拱手,往陈苏旁边挪了挪,做好了必要时迅速站队的准备。 被威慑,被无视,被鄙夷,被吓唬,被顶撞,被打击,沐公子觉得他一生中从未体验过的黑暗,在今天一口气吃了个饱的,“吆,叶大人也能看到我啊,我还以为你瞎呢。走,到你们衙门去,林卓,本公子该不是已经被捕了吧” 林卓仍然不看他,也不跟他说话,做了个请的手势。 “哼”沐公子大摇大摆的就要走,突然觉得不对,恢复了神气活现的德行,用手点着自己的几十号随从,“那黔国公府的家将,是被捕了?” 林卓脸色沉下来,觉得这种人真他-妈操蛋到极致,真当所有人都是你老子啊,该宠着你让着你?于是,林卓点了点头,审阴司的灰衣高手们顿时动作,咔咔咔声音响起,惨嚎声连成一片,所谓的黔国公府家将,全部被打断了狗腿。 “你,你敢,叶,叶那个谁?看到了没有,林卓滥用私刑,给我铐他,给我铐他,我爹是黔国公”沐烨像是被踩了尾巴似的,一蹦三尺高,扯着叶谦的袖子命令他抓人。 叶谦皱着老脸看着这个逗逼上蹿下跳,一脸无语,我刚刚都那么低三下四跟他说话,你看我像是能抓他的人?智商是硬伤啊。 “公子,公子,不好了,大小姐遇刺了”场面很奇特的尴尬中,传来了让林卓如遭雷殛的声音。 “谁?谁遇刺了?”林卓瞬间站不稳了,往后晃悠了一下,颤抖着声音问话。 邓子龙慌忙上前揽住林卓,眼睛杀气四溢地瞪着那个报信的护卫。 “大,大,大小姐遇刺了”报信的护卫双膝跪地,脸上的汗水铺了个满脸。 “现在她怎么样了?”林卓半蹲下身,嘶声问道,声音扯出了颤音儿,脸上带着希冀。 “大小姐受惊不小,没有受伤”护卫话说出口,就听到林卓松了一口大气,慢慢走开,闭着眼睛,深深皱着眉头,胸口急剧起伏。 “但是,但是……”林卓的心脏又提溜到嗓子眼儿,一大步跨到护卫面前,咬牙切齿,“一口气说完,到底谁受伤了?” “……耿小姐,她为了掩护大小姐,从后面被砍中了一刀,夫人受到惊吓,晕厥过去了”护卫舔舔嘴唇,用最快的语速把情况全说清楚。 “嗡……”地一声,林卓只觉得天旋地转,急怒之下,一口血喷得护卫满头满脸,全身软下去,靠在了邓子龙怀抱里。 “公子,公子” “卓哥儿,卓哥儿” 七嘴八舌的呼唤声在林卓耳边盘旋,像是一颗掌心雷在耳朵里炸响,林卓猛不丁站起来,摇摇晃晃站稳身子,狠狠甩甩头,他挪到护卫跟前,双手颤巍巍举着,“耿小姐,耿小姐情形如何?” “刺客向大小姐挥刀,耿小姐用身子掩护大小姐,伤口横贯背部,失血过多,还没有,还没有醒过来”护卫仰着头说得飞快,说着说着,就感觉眼前一热,一滴一滴的东西滴下,双眼又被糊住了,这次不是血,是泪。 林卓一屁股坐在地上,双眼呆滞,仿佛耗尽了所有的精气神儿。 “子龙,你去,把九龙山给我封起来,一寸一寸地翻,找到刺客,碎尸万段”林卓声音很低,没有雷霆怒吼,却是凉悠悠渗人。 “大力,你带司命卫队上九丝山,给我杀,不论是僰人还是白莲,给我狠狠的杀” “陈苏啊,为什么?是谁?怎么做的?”林卓摊了摊手,声音突然变得巨大,“我要知道,咳咳咳咳,噗……”又是一口鲜血喷出。 陈苏面色狰狞,跪倒在地上,冲着林卓连续叩了三个响头,地上血迹殷殷,他起身拎起那个报信的护卫就大步冲出去。 邓子龙双膝跪倒,额头触地,“公子,您万万保重,子龙这就调派兵马,必让那伙儿贼人无处藏身,待此事了却,子龙再向您请罪” 邓子龙又深深看了委顿着的林卓一眼,双眼一红,不知是怜惜还是酸涩,总觉不是人间滋味,离去的风都如此凄怆。 “卓哥儿,你莫要太过忧心,小妹,小妹他福大命大,不会有事的”耿大力凑上前来,把林卓抱起来,放在椅子上,又招呼侍女来服侍,铁打的汉子,也是哽咽难言,“你等着,我这就上山,弄死那帮****的”尐説φ呅蛧 “公子,叶谦虽无缚鸡之力,也愿效犬马之劳,我这就尽起府县各地衙役捕快,在长宁、江安各处要道设卡搜寻”叶谦见林卓心神大创,不由恻隐,前两天他自己遇刺的情形历历在目,如今,又有母妹如夫人一同遇刺,境遇之险恶,无以言表。 “你不准去,你操哪门子心啊,人家千军万马都有了,差你那几个捕快,墨迹什么呢,赶紧的,走着,找我妹子要紧”沐烨此时插话,仍旧吊儿郎当,仍旧蛮横不讲理,仍旧一切都得我优先。 叶谦眉头大皱,盯着沐烨胡茬遍布的脸,只觉得面目可憎。 “啪”沐烨挨了重重一个耳光,出招的,不是心丧若死的林卓,也不是站满了客厅的护院高手,而是文质彬彬的叶谦叶知府。 “人不同心,禽兽也” 第110章 危机四伏 天使不管有没有翅膀,终究要回到天堂,王公公在六月盛夏之际回京,却感受到了凛凛寒意。 林卓来为他送行,才下马车,就激起一阵压抑的哗然。 只过了一夜,林卓仿佛经历了末日天劫,眼眶深深凹陷,颧骨微微凸出,嘴唇皲裂惨白,满面蜡黄憔悴,站在那里,摇摇晃晃,很不稳当,全然不复以往风姿神采。 金冠玉带锦绣依旧,却了无繁华之意,只剩下一襟萧索。 王公公莫名的叹息了一声,快步迎上前去,“公子要务缠身,家中事务纷杂,又何必劳动玉趾,咱家可不是那等不通情达理的人呐” 林卓挤出一丝浅笑,躬了躬身,“公公远来,传达天音,林卓忙于庶务,屡屡失礼,未能陪同,林卓愧疚难安,公公返程之日,林卓无论如何也要前来相送的” “公子外道了,您,您……哎……”王公公很想安慰几句,但是言语终究太轻,“公子吉人天相,如夫人必会早日康复,咱家远在京师,又位卑权轻,唯有遥遥相祝,期以神佛” “公公美意,林卓心领了”林卓也没有心情说太多,“不瞒公公,林卓还有一事相求,还望公公俯允” “公子但说无妨” “川南局势艰险,林卓早有预料,但是酷烈至此,却不在度中”林卓深深自责,太自信,害人害己,“先有林卓遇刺,再有累及家眷,思及肝胆俱颤,京师中恩师师母素来疼爱,若骤闻此事,恐难免忧戚,非我所愿,皇后娘娘慈恩深重,委我以重任,林卓虽年少,却并非孱弱之辈,报效唯恐不及,何忍再添烦恼,还请公公有所回避,林卓一身能当,不欲远劳千里之心。” 林卓无心也无力做圣母婊,他只是不想因为这些波折,让自己在朝堂的两个靠山对川南的形势产生误判,要是严令他不准再参与,那可就功亏一篑了。 王公公闻言,张了张嘴巴,心中费解却又百般敬佩,江湖传闻已久的赤胆忠肝,大概就是这样了吧。 “公子至忠至孝,王安……”顿了一下,没有找到合适的词儿表达心意,“公子所托之事,王安全力而为,若能绕过,绝不提及,不过,若是……” 王安满脸为难,说到底他只是个奴才,林卓迭遭惨变,见证者耳目众多,要是皇后娘娘或者张佳胤问起,他也只能据实陈报。 林卓也想到了这点,也就送上台阶,“公公有心就好,尽力而为,说起来,倒是林卓虚妄,为难公公了” “公子言重了,咱家这便走了,还请您多加珍重”王安冲着林卓抱拳,近朱者赤,一介阉竖,竟也沾染上些许豪气。 “公公慢走”林卓拱手送行。 王安踩在马车踏板上,又顿住,重新转过身来,在衣服里掏摸了半晌,“公子所作所为,王安或许未得尽知,然而其中凶险,咱家已然领略一二,公子安危至重,咱家与锦衣卫蜀中千户苟默颇有些交情,若是,若是公子有需要,可与苟千户联络”ωww.xSZWω㈧.NēΤ 王安递出了一封信,动作幅度很小,言语间也颇有保留,倒不是王安不实诚,而是他担心林卓的反应,这个年代,跟厂卫鹰犬勾连,对朝堂大佬来说,算是掌控爪牙,保全朝堂正气,都是好词儿,但是对于普通读书人来说,就不好听了,那叫自甘堕落、为虎作伥。 林卓却并未在意,伸出手接过,他走的不是一条普通的路,而且以他现在的声望和隐形权力,这点儿事儿也拿捏不了他,“多谢公公,林卓正愁人少力微,公公此举,可算是雪中送炭” 王安也放下了心思,乐呵呵的,连连摆手,表示能帮上忙就好。 只不过很快他就有些尴尬了,林卓客套的人少力微,是如此的空洞和不真实。 邓子龙回来了,他不是一个人回来的,他带了满编的朱雀特务营,四千多人策马而来,气势惊人,大道上灰尘漫天,嘶鸣阵阵,大地都被震动得颤抖。 等人马冲到近处,才看清邓子龙和他的几个亲随马后,都拖拽着一个形似黑衣人的物体。 “公子,子龙不辱使命,在九龙山后山的密林里,搜出刺客同党七人,据他们招认……”邓子龙滚鞍下马,单膝跪地,情绪亢奋。 “子龙辛苦了,且让将士们回营,与我一同为王公公送行”林卓眼中精光一闪而过,打断了邓子龙的话。 “是,末将恭祝王公公一路,一路平安”邓子龙硬生生拐了一个九十多度的弯儿,拐得太着急,说话都结巴了。 “嗯,嗯,好,好,咱家就此别过”王公公也略略恢复了正常,登上马车,绝尘而去。 “走,回去再说”林卓背转身,声音喑哑。 哈烛一个人坐在空旷的仪式大堂里,像是一只座山雕,很显眼,很凛冽,也很孤独。 赵胤安的脚步声纷乱着传来,看了哈烛一眼,深吸一口气,竟然出奇的没有说话。 大堂里诡异的沉默了片刻,哈烛出声了,像一只疲惫的夜枭,“说吧,这次她又杀了多少人?” 赵胤安抬抬眼皮,又旋即移开视线,声音阴阳怪气,“没上次多,才697个,还不到上次的一半,照这个速度下去,她杀光我的人,大概还要30天,赵某还有一个月的寿数啊,哈茗公主仁慈” 赵胤安说完,叹息一声,就转身要走。 “杀的都是什么人?”哈烛的声音快过赵胤安的步伐。 赵胤安嘴角掀起一抹残忍,“有白莲的人,也有僰人,这次他们不挑食,上上下下的,能杀的都杀了,连孩子也没放过,对了,哈茗公主是个有原则的人,隘口的寨主哈恭,那样声泪俱下的求她啊,那样不要脸皮的献殷勤啊,但是他,还是死了” 哈烛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说的话明显不是同一件事,“不能伤了哈茗” 赵胤安响亮回复,激情洋溢,“好,僰人与白莲结盟,互为臂助,我们本来就不想杀僰人,何况是哈茗公主,只要切断哈茗暗中的黑手,大家就都是自己人,完全可以坐下来,什么都可以谈,什么都可以让步,让步给自己人嘛” “告诉我你们的计划”哈烛颓然靠在椅子上,仿佛才费尽心力从一处泥潭中挣扎出来,却又陷入了另一汪泥潭中,“一定不要伤了哈茗” 哈茗正在地牢里,当然不是被关着,她在看白莲耗费巨大代价抓来的俘虏,白莲的俘虏,以她的红名属性,自然不能想看就看,但是有红莲陪着就不一样了。 “这人是谁?你们挖地道抓她,得挖多久?”哈茗看到那个团成一团,有点响动就怕得跟个鹌鹑似的湖蓝色身影,有些好奇,“抓了她有什么用?” “何止是挖地道啊,去抓他的人全部死绝了不说,下山接应的兄弟们也死了两百多人,才把他弄上来”红莲抱胸靠墙,兴致缺缺。 “啊?谁有那么大本事?”哈茗心漏跳了半拍,这人不会跟他有什么瓜葛吧。 “你别揣着明白装糊涂,除了你男人,谁有那么大本事?竟然在进山口预先设了埋伏,要不是接应的兄弟们下山得及时,从背后夹击他们,这人能不能带上山还不一定呢”红莲嘴巴里飘着奇怪的酸味儿。 “那……那她是,是谁?”哈茗的脑子里飞速转悠,想着救人的办法。 这人是白莲抓的,肯定对僰人不利,我是维护僰人利益的,怎么也得把这个女人弄出去才行。 “她是谁我不知道,反正你那男人先是在龙吟寺阻挠抓人,又在进山口设伏,对他很重要是肯定的,但是你要劫人呢,恐怕是不容易的”红莲翻了个白眼儿,直接戳破了哈茗的小心思。 “谁……谁,谁要劫人啦,哼”哈茗傲娇了,甩着头发转身就走。 刚出了地牢,光线大亮,哈茗刚适应过来,就打了个激灵,哈烛带着人悄无声息地等在门口。 “这个女人是白莲抓的,她的身份很高贵,白莲要用她交换一个很重要的帮手”哈烛很沉痛,很无奈,“我们僰人前段时间刚跟九大长官司的苗人结下梁子,白莲却要交新朋友了,此消彼长,这样下去,不行啊。” “咱们怎么跟苗人结下梁子了?”哈茗很诧异,苗人跟汉人很熟,跟僰人也很熟,一贯是左右逢源很滋润的。 “咳咳,为了粮食”哈烛有点蛋疼,自己的沉重表演,没有受到关注不说,话题还跑偏了,他加重了语气,“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们也要有朋友,才能壮大实力,今晚,你带人去茅坝,我也有个筹码今晚就能抓到九丝山,你去接应一下” 哈茗眉头微微一拧,心中疑窦丛生,看着哈烛,并不应承。 哈烛并未勉强,叹了口气,“茗儿,咱们僰人族长一脉,在九丝山的,就只有你我二人了,咱们之间,不只需要团结,还需要信任” “我去”哈茗深深看了哈烛一眼,终究应下了。 第111章 死士突击 茅坝,是九丝山前的一个开阔地带,四面环山,无险可守。 夜色黢黑如墨,茅坝的隐秘山林中,哈茗带着哈雷、哈怒还有近百亲信,伫立远眺。 “公主,都已经到半夜了,还一点儿动静都没有,会不会有什么意外……”哈雷再次收回了撒出去的人手,仍旧一无所获,凑到哈茗身边,面色忧虑。 “就是,哈烛那个狗贼,肯定有阴谋,这茅坝四边不靠,哪里是接应的好地方……”哈怒也耗尽了最后一点耐心,破口大骂。 听到两位带头大哥的抱怨,后面的僰人队伍里一阵骚动。哈茗跳上一块巨石,隐约看到九丝山上大队人马出没,再往四面一看,也是草木晃动,人影穿梭,心里顿时一片冰凉。 “都别乱动,小点儿声”哈茗厉声呵斥,旋即露出苦笑,“弟兄们,是哈茗连累你们了,咱们,被包围了” 僰人武士们一阵哗然,四处侦查之下,果然看见有大批人马缓缓朝着茅坝逼近,他们显然并不知道哈茗等人的藏身之地,打算用人海战术,拉网排查。 “哈烛这个狗贼,果然心狠手辣”哈怒怒气冲冲,挥舞着长刀,“咱们跟他们拼了” “拼了,干死这帮软骨头” “哈烛这个孬种,就会个窝里横,呸……” …… 哈茗手下的僰人武士们闹闹哄哄地分散着拉开阵势,打算杀一个够本儿,杀两个赚一个。 趁着大家分散开的时候,有一个武士,突然加快了步伐,朝着包围圈儿冲去,很快被他旁边的武士发现,压低声音呼唤,“哈木,你干什么?快回来” 那个叫哈木的武士并不回头,窜得比一只兔子还要快,这下大家都反应过来了,这人要么本来就是哈烛安插的奸细,要么就是想要临阵投敌。 哈雷举起弩箭,就要把这个叛徒射杀当场,却被哈茗拦住了,她扬声大喝,“弟兄们,你们跟着我哈茗时间也不短了,如今哈烛跟白莲勾结,要置我于死地,你们想要走的,想要逃的,悉听尊便,剩下的愿意跟哈茗同生共死的,哈茗今生无能,只有来世再报” “同生共死” “同生共死” “干死白莲” “处死哈烛” …… 僰人武士们被激发了血性,竟然没有一个人再脱离队伍,刚才招呼哈木回来的僰人还狠狠吐了一口唾沫,重重的呸了一声。 哈茗等人的振臂高呼,起到了立竿见影的效果,正在偌大的茅坝趟地雷一样东摸西摸的白莲教徒,瞬间找到了目标的大致方位,呼啦啦向这个方向围拢了过来,包围圈渐渐变小,变厚,化身带路党的哈木也找到了自己的组织,连比带划的给他们提供了更精确的地点。 地点倒是精确了,白莲的带队头目,死去的木堂主的弟弟,木舵主,反倒层层传令,让所有弟兄停下了继续合围的脚步,嘿嘿嘿狞笑几声,“弓箭手给我到第一排,给我乱箭射,射死他们,火把给我点起来,扔到那个树林里去,我要弄个烧烤刺猬给教主下酒,嘿嘿嘿” 哈茗左右四顾,见到自己等人藏身密林,对面的白莲却停步准备些什么,顿觉不好,“弟兄们,大家散开,聚在一起目标太大,咱们不能再躲在林子里,白莲的妖孽搞不好要放箭,到前面的山包后面避一避” 哈茗话音刚落,僰人武士还没有来得及反应,就已经箭如雨下。 “啊……”“哇呀……”“啊……” 惨叫声此起彼伏,本就零零散散的人手,瞬间折损过半,哈茗一边朝着前面的矮丘狂奔,一边大声招呼武士们撤退,眼见一个个活生生的壮汉就像草个子一样扑倒在自己眼前,心中凄然,冤家,这辈子咱们是见不着了吧。 几轮箭雨之后,无数的火把凌空甩到密林里,盛夏时节本就天干物燥,顿时燃起熊熊大火,炙热的火舌席卷蔓延,瞬间把那个藏身的树林包裹了起来,阵亡在树林里的僰人武士,尸骨无存,受伤不能跑出来的,更是被活活烧死,惨烈的哀嚎声直冲云霄。 哈茗看看自己身边的人,只剩下十几个,哈怒没能冲出来,哈雷背上插着羽箭,血迹斑斑,他用尽全力咬着牙关,生命在缓缓流逝,他用力咽下一口唾沫,呼吸一口急似一口,哆嗦着说,“公主,白莲狗贼不知道出动了多少人,不行了,想办法,逃吧” 说完后,几个急促的呼吸,带走了他忠诚的生命。 哈茗眼眶通红,死死咬着嘴唇,眼睁睁看着从小跟着自己长大,如同亲兄弟的哈雷,惨死在自己面前,她颤抖着手帮哈雷阖上双目,“哈雷,逃不了的,我也不逃” 转过身,看着密密层层越逼越紧的白莲教徒,哈茗恨意滔天,怒火燃烧不可遏制,拔出腰间的长剑,“弟兄们,今天咱们是活不了了,到了地下,你们记得来找我,咱们一起要了哈烛和这帮白莲狗贼的命” 她长剑一挥,“跟着我,咱们冲出去,就算是死,也要有个僰人的样子” “轰……”“轰……”“轰……” 没有等到哈茗冲出来,白莲的人群里突然连续响起了好几声剧烈的爆炸声,聚成一团的白莲教徒瞬间死伤惨重,残肢断臂漫天飞扬,其余的人乍见这种场面,顿时崩溃,到处乱叫乱跑,甚至有那疑神疑鬼的,跪在地上就开始求爷爷告奶奶。 哈茗扬手止住要跟她一起决死冲锋的武士们,眼眶里打转转的泪水决堤而出,英武的外壳瞬间消散无踪,她不知道他们是谁,但是他知道,他们是他派来的。 茅坝侧后的何家岩上,一直盯着下面战局的黑衣人嘿嘿冷笑,“来了,你们终于来了,这次来了,就别想走,红莲,动手” 夜色中显眼的红衣人脆生生应了声是,转过身,眼睛里却焦急万分。 “掌心雷?队长,这是咱们的掌心雷,那边肯定有咱们的兄弟”在更远处的都都寨,杀戮不停的司命卫队正在老林子里休整。 “起那么大火,又这么密集的用掌心雷?”那队长皱了皱眉,“不好,一定是咱们的人出了什么事儿,你去通知刘队长和其他几个小队,咱们过去接应” “轰……”“轰……”“轰……” 经过木舵主的威逼利诱,甚至砍翻了好几个想着逃跑的教徒,白莲才算重新稳住阵脚,但是第二轮巨大的爆炸声紧跟着又响起,又是死伤一大片,这下子别说是普通的厮杀汉子,就连木舵主自己都有些忍不住腿肚子抽抽了。 这个时候,茅坝四面的山峰上,突然有巨大的火把四面扬起,光亮如同白昼。 “真空家乡,无生老母,白莲复生,弥勒降世” “真空家乡,无生老母,白莲复生,弥勒降世” …… 念诵之声循环往复,将整个茅坝团团围困其中。 “哈哈哈,是总坛的白莲护法,总坛白莲护法来了,还怕个球,都给我杀”木舵主像是打了鸡血一样,勃-起得汹涌澎湃。 哈茗见状,心中的一点点希望都破灭下去,她索性站起身,转着身子,朝四面八方大声呼喊,“速速撤退,不用管我,公子大事为重” 哈茗一起身,目标顿时暴露,“唰唰唰”一蓬羽箭从各个方向朝着她快速射来。 她瞪大双眼,一时间忘记了反应。 “嗖……”一个黑衣人飘然现身,手中拿着一个笔直的带有三个凹槽的兵器,只见他一个鱼跃将哈茗按倒在地上,手中兵器连连挥舞,将箭支全部扫落在地。 他站在哈茗前面,背脊挺直,只身一人,却恍如一座大山。 “啪啪啪”赵胤安和红莲出现在了木舵主旁边,他深深笑着拍巴掌,“阁下好身手,好本事,我白莲被你折磨得也不轻,不知可否露出庐山真面目,让本座观瞻一二” “你不配”黑衣人说话了,却是惜字如金,傲气嶙峋。 “我呸……”木舵主欢脱的蹦出来,“你他-妈现在就是阶下囚,还敢耍**,信不信老子把你射成刺猬” 黑衣人不语,但是眉眼间的嘲讽,轻轻飘荡出来,把木舵主弄成了内伤,跳着脚招手就要下令放箭。 赵胤安拦住了他,不疾不徐,“阁下应该还有同党,这里已经被我白莲围成铁桶,外围乃是我白莲精锐,就算他们能以一当十也插翅难逃,何不请出来见见” “不用着急,我死之后,你就会看到他们”黑衣人这次的话多了点,声音平稳如故。 空气中诡异的静了静,赵胤安笑了起来,“哈哈哈,好,痛快,这世间还有你们这样的人物,本座倒是稀罕得紧”他戟指黑衣人,霸气四射,“若是你们从了本座,本座保你们荣华富贵,若是不从,即刻葬身此地,选” 黑衣人眼角泛起笑意,手腕一抖,一颗血滴子飞出,直取赵胤安,红莲本能地把赵胤安往旁边一扯,血滴子一拐弯,滴溜溜取下了木舵主的项上人头。 白莲护法蜂拥而上,护住赵胤安,纷纷拔刀挥剑要干掉黑衣人,赵胤安又拦住了,地上滚动的人头让他有些歇斯底里,“本座很好奇,你们在我重围之中,若不现身,以你们的本事,还有活路,你却偏偏现身了,自投罗网,所为何来?” 黑衣人一击不中,颇有些不耐烦,喷着浓重的鼻息,“哈茗公主有意外之前,我们一定死绝了” “公子是谁?”赵胤安紧接着逼问。 黑衣人默默将哈茗扶起,动作缓慢轻柔,“公子如神,弥勒可为扈从” “放肆,放箭”赵胤安没有了耐性。 “快走……”黑衣人突然将哈茗用力一推,抖手将飞天爪掷向一棵巨树,另一端绕在哈茗腰间,哈茗凌空而起,黑衣人电光火石之间做完这些动作,自己却已经无力腾挪。 含着笑,万箭穿心。 赵胤安目瞪口呆片刻,转了转脖子,眼睛里凶光闪闪,“你以为她还跑得了?” “给我追,给我射,杀了她”赵胤安咆哮如雷。 哈茗纵身上树,早有一个黑衣人在那里接应,他先挥舞兵器格挡箭支,又将仅剩的一颗掌心雷扔在树下,将追捕过来的白莲护法炸成灰烬,再度抖手将飞天爪射出,自己,仍旧,万箭穿心。 于是,赵胤安见证了一个奇迹的时刻,哈茗脚不沾地的在天空飞舞,每一站都会有一个黑衣人用生命掩护她,白莲的教徒在各种千奇百怪的武器中或死或伤,疲于奔命。 不知道是倒腾了十五次,还是十六次,哈茗越来越靠近何家岩,登上这座山,就等于跳出了包围圈。 “看准他们的飞天爪,飞天爪到哪儿就射哪儿”赵胤安心中惊怖,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吼叫得声嘶力竭,要是在万千重围困中,还让哈茗逃脱,那就不只是颜面无存的问题了,以后连觉恐怕都睡不安稳,“射,给我射,射穿那个矮山” 哈茗还没有到达矮山,接应的黑衣人就已经身受重伤,他匍匐着,朝着哈茗爬过来,哈茗快步冲过去,把他扶了起来,他已经满脸鲜血,“公,公主……噗……”一大口献血喷出,喷到了矮山下一张冷硬的脸庞上,那是哈烛。 遥远的茅坝,赵胤安脸色铁青,大步向何家岩那边走去。 红莲没有跟上,她松了一口大气,捂住脸,她的眼眶已经通红,她觉得自己感悟了些什么。 哈烛没有擦脸,他率众人登上矮山,仰脸看了看近在咫尺的何家岩,冲着口吐鲜血的黑衣人,“功亏一篑么?” 黑衣人用尽全力站起身来,颤颤巍巍地把哈茗往身后一揽,手中举不起来的兵器和站不稳的身子,一起摇摇晃晃,哈茗在他背后抱住他,痛哭失声。 这时候,何家岩上,又一个黑衣人连续纵跃,片刻间就来到了矮山边上,跟赵胤安几乎同步。 哈烛侧头望向他,“你应该是最后一个,为什么不逃,你不需要向你们公子报信么?” “我已经找到了报信的,我来,与公主,和我的战友,共存亡。”黑衣人说话仍旧不多,仍旧冷酷绝顶。 “你不止找到了报信的,若是我对哈茗出手,你也找到了接应的,对么?”哈烛仿佛有些不务正业,他对这批黑衣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又仰脸看向何家岩,那里还有这样的人?还有多少? 不到二十来个人啊,杀了多少白莲,白莲自诩精锐的白莲护法又死了多少?还差点儿营救哈茗成功,这是怎样的人马,可以为敌么? 黑衣人不答。 哈烛继续说,“哈茗让你们以大局为重,你们为什么不从命?你们暴露了,就没有用了,对你们公子来说,应该是不利的吧?” 黑衣人开口了,“哈茗公主的安全,是公子最大的大局” 闻听此言,哈茗的呜咽声随风散布,凄凉苦地,亘古伤情。 “你们公子到底是谁?是林卓么?”哈烛问了跟赵胤安一样的问题。 黑衣人眼带笑意,不答。 哈烛长出一口气,“我不喜欢你们,很忌惮你们,哈茗是我的侄女,我会保护她” 黑衣人闻言,眼睛中光芒绽放,他慢慢解下了身上所有的武器,平摊双手,向哈烛和周围的白莲示意。 事已不可为,赵胤安此时桀骜尽去,凝神片刻,侧过身,胡乱挥了挥手。 哈烛突然插言,“等等,我的诺言,你不用核实一下么?” “不用,至少是个机会”黑衣人的回答让空气都凝滞了许多。 黑衣人缓缓走向哈茗,将已经在哈茗怀里气绝的战友接过来,他双膝跪下,深深叩首,声音里起了哽咽,“公主,您保重” 哈茗冲过来拉住黑衣人,一边哭泣一边摇头,“不要死,不要再死了” 黑衣人的动作很小,哈茗心神毁伤,更不会注意到,自己的长剑,已经落在了黑衣人手上,在她没有察觉的时候,黑衣人把它深深送入自己的胸膛。 他轻轻地说,“公主,我是特种兵,我很骄傲” 第112章 烈日灼心 林卓穿越以来,在戎县、叙府、成都府还有重庆府到处穿梭,各种娱乐场所各种浪,耿小妹受伤回府之后,他又做起了宅男,除了送王公公回天堂他出了次门,就待在家里,待在耿小妹床前,默默陪着她。 耿小妹已经昏迷了三天了,气息渐渐平稳,脸色也恢复了点儿血色,不像回来时苍白的吓人,张婉儿没有大碍,母性的本能让她无比坚强,醒来后就一直跑前跑后的忙着照顾耿小妹和萱萱,萱萱一路懵懵然,回到家里,被哥哥熟悉的怀抱一拥,马上就回了神,不过这次她没有惊天动地的痛哭一场,甚至没有说话闹腾,只是蜷缩着身子,紧紧抱着哥哥的脖颈,浑身瑟瑟发抖,把林卓的心搅和得稀碎稀碎。 耿小妹的床前,聚齐了一大家子人,林卓的得力干将们也都在列。 林卓握着耿小妹的手,眼珠一瞬不瞬地看着她,清漪拿着湿帕,为耿小妹擦拭着额头的汗珠,萱萱靠在娘亲张婉儿的怀抱里,把玩着自己嫩黄色的丝带,撅着嘴巴,不复以往活泼。 林卓微微闭眼,他始终不想让家里人知道他正在做的事情,就是担心会把家人牵连进来,可是如今,家人已经被牵连了,他欠他们一个交代。 “……我出红岩村后,在戎县几经周折,金凫家卷入了僰人的米粮事变,哈洛他们也危如累卵……我设法自府城借来子龙的兵马,擒拿常二少爷……以我自己和清漪作饵,将白莲的人马一网打尽……远赴铜梁,与张佳胤大人结下师徒之缘……扳倒同知许翰,让内阁的赵贞吉阁老轰然倒地……” “……我到成都府后,在北门遭到钟越秀挑衅,定下浣花溪之约……钟毓屡屡作梗,致使我寸步难行,不得已以出书为名,威逼利诱名士高僧支持于我……钟毓借朝堂首辅高拱政令之便,鼓动士子胁迫学政,意欲夺我功名……浣花溪论证获胜,我却因言获罪,清漪随我高台中箭……我两本书后,各地士子群起举义,恩师和皇后娘娘在朝堂暗中助力,致使高拱受挫,礼部尚书高仪留任待勘,恩师官升左都御史,权势大增……” 林卓说完这两段,林泰来牙花子撮了好几撮,张婉儿也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的儿子,虽然一直知道林卓能力超群,权力巨大,但是怎么也想不到,他竟然已经插手到京师朝廷里去了,左都御史是什么玩意儿,他们俩没什么概念,但是皇后娘娘可是实实在在的天下第一女人啊。 张婉儿轻轻摸了摸女儿头顶上的红宝石,皇后娘娘赐下的,束在发髻上,映衬得萱萱可爱非常。 林卓转过头,看看自己的家人和心腹伙伴,继续说了下去。 “……我回叙府后,白莲教和僰人反叛势力蠢蠢欲动……如今朝堂,皇上年事已高,久病不起,恐怕来日无多……” “哐当……”林泰来吓了一大跳,激动地窜起来,左顾右盼,还冲到门口儿看了看,屁股下面的椅子摔在地上晃晃悠悠。 “叔父无须担忧,此地有司命卫队和审阴司把守,绝无问题”陈苏起身把椅子扶起来,又搀扶着林泰来坐回原位。 林卓恍如未见,绷着性冷淡的脸,像个佛爷一样,“……僰人与白莲勾结叛变已是必然,但是他们此时叛变,非皇后娘娘所愿,也非太子殿下之福……我多番筹谋,不惜与哈茗断绝关系,就是为了死死拖住僰人和白莲的起事计划……叛贼寻找盟友,我就为他树敌,九大长官司和孟定土司,都已与他们结下深仇……叛贼缺粮,等待人手集结,我就多番骚扰,让他们一直缺粮,让他们的人迟迟不能就位……细细探查他们的行迹人马……待他日,合适的时机,重拳出击,靖清川南,为太子殿下献礼……” 这下,满屋子的人都目瞪口呆,林泰来和张婉儿是被惊吓着了,儿子在这川南,竟默默做着这般滔天的大事,皇位更迭,太子即位之后的事情,都已经打算着了,老两口对视一眼,眼中都是惊悸。 林卓的小伙伴,陈苏和邓子龙他们,片刻的惊愕之后,却是喷薄而出的激情,他们一直都在林卓指挥下埋头苦干,对大方向却不甚了了,他们不是没有迟疑过,不是没有想过问清楚,终究迫于林卓的积威没有问出口,现在得知,只恨不得仰天长啸,咱们可不是草台班子瞎折腾,咱们干的是人间正道,是皇图霸业,一屋子男人呼吸陡然粗重。 “咳咳……”屋子里诡异的宁静,让耿小妹火烧火燎的咳嗽声分外清晰。 “小妹,小妹”林卓再也绷不住自己的佛爷作派,哧溜站起身来,凑到耿小妹耳边。 “卓哥儿……”耿小妹嘴唇轻动,蹙着眉头,勉力睁开一线眼眸,摇着脑袋,额头又沁出汗水。 “在呢,我在这儿”林卓的眼泪花儿骨碌碌流淌下来。 张婉儿和耿大力兄弟俩也凑活上前,竖起耳朵,想听听耿小妹有啥交代的。 “伤口,丑……”耿小妹眉头皱得更紧,显然很痛苦,咧着嘴说出的话,却让人哭笑不得。 张婉儿眼镖一戳,耿大力兄弟俩讪讪然败退。 林卓赶紧把耿小妹的手贴在脸上,冰冰凉凉,说的话也很不着调,“不丑,一点儿都不丑,小妹最漂亮,最白嫩了” 此话一出,人民群众都尴尬了,清漪的脸更红得像块大红布,这登徒子,真是不要脸。 只有萱萱不觉得,她像只小猫咪一样凑在耿小妹枕边,嘟着小嘴儿轻声细语,“小妹姐姐,快点儿好起来,你好起来了,我让哥哥把你和清漪姐姐都给娶了” 耿小妹眼眸一亮,充满了憧憬,脸上带着些嗔意,似乎在责怪萱萱乱说话。 清漪站在原地,拧着锦帕,手足无措,小眼神偷偷瞟着林卓。 林卓的心像是被火烤着,跟娘亲的目光稍稍一碰,就下定了决心。 这两个女人陪着他过刀山火海,同生共死,不能再没名没分的下去了,他的话音哽咽起来,往后退了半步,把清漪的手也牵上,单膝跪地,“小妹,清漪,你们愿意嫁给我么?” 清漪倏然间泪流满面,她被这突然的喜讯砸晕了脑袋,又紧张又欢喜,完全说不出话,一边点头不迭,一边使劲儿拉扯林卓,让他快些站起来。 床榻上的耿小妹,“咳咳咳”的急促咳嗽,死紧死紧的攥着林卓的手。 萱萱在旁边看着哥哥的动作,一边帮着耿小妹顺气,一边好奇地眨着眼睛问,“哥哥,你刚刚是在干嘛呢?为什么那么,那么……” 丫头描述不出来了,林卓抚着她发髻上的红宝石,带出了点儿笑意,“哥哥在求婚啊,很感人对不对?偷偷告诉你哦,这其实也是要挟,她们要是不答应,我就不起来了” “咯咯咯”萱萱清脆的笑声珠落玉盘,像是天边飘来的仙音,让林卓身心熨帖到了极致。 清漪偷偷拧了林卓一把,床榻上的耿小妹也轻轻咬了咬嘴唇,两个女人心境一致,坏人最讨厌了。 “公子,公子,有急报”门外传来的吆喝声,打碎了室内的一片宁静祥和。 张婉儿一挥手,像是赶苍蝇似的把屋子里的人赶了出去,“去去去,忙你们的大事去,一个个粗里粗气的,再惊着咱们小妹,我可不依的,都出去,我们娘几个说说私房话” 林卓等人倒是脸皮厚,无所谓,乌央乌央就落跑了,耿小妹重伤醒来,雾霾的天都变蓝了。 林泰来同志属于被误中副车的,娘几个没有他,说大事显然也没有他,悻悻然找张全去讨论买地的事儿去了。 “公子,昨夜司命卫队第三小队奉命执行刺杀任务,发现茅坝方向有异常,经近距离侦查发现,白莲匪徒对哈茗公主进行围攻,执行保护任务的二十六名战友,接力舍身营救,逐个阵亡”报信的是第三小队的成员,他眼睁睁地见证了那场惊心动魄的营救,哈茗的每一步都踩在他们的鲜血上,“最后一个战友,为试探哈茗公主的安全状况,自戕而死,哈茗公主一个人将他们的尸首聚在一起,依汉家礼仪土葬在何家岩,立了一个石碑,刻的字是我是特种兵,我很骄傲,这应该是最后一位战友临死前说的” 报信的特种兵声音哽咽,念叨碑文的时候,坚毅如铁。 林卓靠坐在椅子上,眼前浮现了刀光剑影中自己的战士用生命完成任务,最后一个特种兵用最温柔的方式偷偷自尽,哈茗孤零零扛着战士们的尸体为他们安葬的画面,这些人都在他命令传达之下,挺身赴死,死得如此悲壮,如此惨烈。 他身躯连连抖动,一颗心仿佛再次被熊熊烈火烘烤。 “公子,第三小队全体请命,将我们的任务,由刺杀任务转为保护任务,我们将继承战友们的使命,继续为公子守护哈茗公主”报信的特种兵昂首挺胸,大声请命。 “我同意了,你们都是最优秀的特种兵,是我的骄傲”林卓仿佛被一团棉絮堵住了胸口,说着话,嘴巴翕张,声音却不大。 “是,谢公子”报信的特种兵昂首敬礼,大踏步离去,林卓望着他的背影,他去哪儿呢,也许是去执行任务,也许是去慷慨赴死。 书房里静默了很久,陈苏已经百炼成钢,情绪轻易不会外露,此刻也情绪翻腾,邓子龙和耿大力跟这些特种兵一起摸爬滚打,情感相通,此刻眼眶红红,耿二力却像只愤怒的猩猩,眼睛里一片血红,他拍着大腿,怒声大喝,“等皇帝老儿翘辫子了,一定要把这些贼子挫骨扬灰” “陈苏,说说你审讯那些刺客的情况”林卓睁开眼,声音重新变得清淡。 “是,公子……根据这些刺客招认的情况,和刘珽他们说的情况……我们可以断定,这些刺客的目标,一开始并不是大小姐……”陈苏言语简练的还原了整个刺杀过程,“他们的确是白莲,据此推断,那个湖蓝色劲装的少女,很大可能就是黔国公府的沐燃小姐” 林卓侧目看向邓子龙,他有些羞怒,“公子,子龙无能,在进山口的埋伏,没能奏效,白莲早有准备,我们的伏兵人数太少,又腹背受敌,没能救下目标,也,也没能追踪到他们关押沐燃小姐的地方” 邓子龙说着,脸上火辣辣的,丢人丢大发了。 “布置得这么煞费苦心,就只可能是沐燃了”林卓轻轻摆摆手,没有怪罪。 “卓哥儿,我这边有个情况”耿大力瓮声瓮气的说,他最近也是着急上火,老爹刚走,妹子就受伤了,长兄为父,他没法儿不操心,“司命卫队在九丝山和都都寨各处刺杀,难度越来越大,而且有人趁火打劫,冒充我们,只不过,他们专门杀僰人” “呵呵呵”林卓笑了,“这是正常的,白莲剿除哈茗的暗中势力,为的就是让僰人离心,他们再冒充我们除去一些僰人铁杆儿,就足可以让僰人变天了,现在最难受的,应该是哈烛” 陈苏拧着眉头,眼睛亮了一下,“公子,既然僰人和白莲勾心斗角,已经乱成一团,那咱们可以趁机营救哈茗公主回来了吧” “大力,让刘珽他们撤回来吧,二力,你派审阴司的江湖人士上去”林卓侧身对着一直火星直冒的耿二力,“咱们就专杀白莲,伺机营救哈茗” 耿二力跟装了弹簧一样嗖的蹦起来,“是,卓哥儿你放心,我保证干死那帮***养的。” 第113章 隆庆归天 林卓在叙府经受着烈日灼心之苦,李皇后远在京师,也神魂俱震。 “奴婢遵照娘娘的吩咐,向林公子宣旨……林公子真是有一副好相貌,奴婢惊为天人……他对娘娘颇为感恩戴德……还有张总宪,林公子还让我捎信儿给您,让您保重身体呢……”王安跪在地上一阵东拉西扯。 “嗯,咳咳”李皇后有点儿后悔把张佳胤留下了,现在想问点儿啥都不方便,只能迂回再迂回,“那几日林公子都怎么招待你的?叙府可有甚风光好看?” “呃……娘娘圣明,叙府有个蜀南竹海,可是近万亩的竹林呐,真是壮观的了不得,还有个叫翠屏山的,都很不错……”王安紧着把叙府那点儿家底儿抖搂了一遍,罗里吧嗦的不得要领。 这下子,不只是李皇后的柳叶弯眉微微蹙起,就连张佳胤都感觉到了事态不对,脸色难看了起来,侍立在李皇后身侧的田义心中焦急,怒声道,“王安,你老老实实地说,林公子那边可是出了什么意外?” 王安咽了口唾沫,终究没胆儿硬挺着,跟个磕头虫似的,“娘娘恕罪,娘娘恕罪” 李皇后缓缓站起身来,凤眼里含着些忧虑和煞气,“到底出了什么事,你给本宫如实招来,再有不尽不实,本宫以欺君之罪治你” 王安仿佛变成了没有骨头一般,瘫在地上,一鼻子哭了出来,“娘娘啊,奴婢不敢呐,都是林公子的一腔忠孝之心,奴婢才……” “别说废话,说”李皇后火气上脸,声音变得尖利,又别说又说的,很是自相矛盾。 王安吓得打了个激灵,也不敢再耽搁,竹筒倒豆子,就把叙府林卓的一系列遭际和盘托出,林卓自己遇刺,萱萱遇刺,侍妾重伤,母亲晕厥,几个冷冰冰的词组,狠狠攫住李皇后和张佳胤的心扉。 这些事情王安都没有亲身经历,但是他说顺了嘴巴,又见李皇后和张佳胤听得聚精会神,成就感爆棚,灵感如同脱缰野马不受控制,为了增强故事的感染力,填上了很多可读性描写,说得那叫一个活灵活现。 “……林公子最宝贝的妹子遇刺,耿小姐又身受重伤,他当场吐了三口血,叙府上下同感悲愤,第二天林公子坚持为奴婢送行,一夜白头啊……” “什么?”张佳胤一声惊呼,李皇后也瞪大了眼睛。 “咳咳,不是全白,只白了一小缕,若是落在别人身上,或许会很难看,偏偏在林公子身上,一抹沧桑,更增其风采气度,那个词儿叫什么来着,哦,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 王公公以一句词结束了自己的演讲,意犹未尽,挖空心思使劲儿回想,还有什么大料可以爆。 李皇后又缓缓坐下了,尽管之前,她已经再三确认,林卓就是自己梦中的登徒子,但是此刻,那个为她遮风挡雨,郁郁然巍巍然的身影,越发的亲切和熟悉。 张佳胤的感觉却不一样,他拧着眉头浑身不舒服,任谁自己的徒弟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也高兴不起来,王安最后那句词尤其让他不舒服,自己在京师冠盖满京华,让林卓在川南斯人独憔悴?“娘娘,川南局势已然兵凶战危,林卓势单力薄,步步惊心,恐怕……” 少见的,李皇后没有理他,“王安,你说,你不奏报实情,是受林公子所托?” “是,娘娘”王安又想起一些内容来,刚好接上趟,“林公子说他不欲远劳千里之心,说起来林家兄妹俩都是这样的性子,不怪林公子对妹子宠溺” “哦,那个叫萱萱的小姑娘?她又如何了?”李皇后对这些是极感兴趣的,张佳胤也不好打断,默默在边儿上想心事。 “大小姐,咳咳,林公子身边的人都这样称呼”王安卖了个乖,很有一种资历上的优越感,“大小姐在林公子遇刺之后,心惊肉跳,泪落涟涟,林公子心痛不已,说是曾给大小姐的小院儿命名为无泪,见到大小姐落泪,心如刀绞;大小姐要去龙吟寺为林公子祈福,小小的人儿,愣是一个人攀上了几千米的高山,遇到匪徒刺杀,一声儿没哭,一滴泪没有掉,只说是她不哭,林公子就不难受了” 王安所说的,有的过于夸张,有的存在谬误,但是显然,满屋子的人没有一个会去挑这个茬儿。 “萱萱情状,林卓早有提及,老臣缘悭一面,心以为憾事”张佳胤有些叹息,“想林卓才貌双全,其妹钟灵毓秀本不出意料,又能如此相亲相爱,实为邀天之幸。” 李皇后这个时候却在出神,一个惫懒却英俊有才有担当的郎君,一个娇憨可爱有情有义的小姑子,两个妾室都是风风雨雨同生共死过来的,我是正妻,那是一副多么美妙的画卷。 “娘娘?娘娘?”田义在李皇后身边轻轻呼唤。 “唔唔”李皇后这才回了神,顿时觉得好生羞耻,脸颊上爬上丝丝缕缕的红晕,“那个,那个,林卓的母亲和侍妾伤势如何?” 王安听到问话,有些郁闷,这不是他能发挥的角度,“奴婢回京的时候,老夫人已无大碍,耿小姐却仍旧昏迷未醒” “哎……”李皇后闻言彻底放心,恢复了雍容大气,“林卓身边清漪和耿小妹两女,都是历尽劫波,舍身护情郎,算的是女中豪杰了,他们三个折腾那么久,也该修成正果了,田义啊,回头下道旨意,让林卓把她们俩纳了,也是一场佳话” 张佳胤神情微妙,出言劝阻,“这个,林卓尚未娶妻,先纳双妾,似有不妥……” “没有什么不妥的,本宫亲自写旨,这俩姑娘虽然名分是妾室,可也不是谁能欺负的”李皇后心怀大开,还有些雀跃,斜睨了坐立不安的张佳胤一眼,继续慢条斯理的打趣,“张先生,据闻你家还有个幼女,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 “正是正是”张佳胤淡定不能,有些急切,皇后娘娘万一狂性大发把林卓配了出去,自己回去可不好跟老妻幼女交代,“臣在铜梁时,二人情谊甚笃,相处和美,可称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噗嗤……”李皇后没忍住,喷了出来,忍不住刺了一句,“张先生,你这可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呐” 张佳胤听着李皇后泛着怪味儿的话,老脸一红,还是硬挺着,不要脸面了,“老臣无状,只是小女在家中心心念念,老妻又是颇多属意,老臣若不争取一二,恐家中将有不测” “哈哈哈”李皇后被逗乐了,“难为你,难为你,好,那本宫就在旨意中先给林卓指婚,再令其纳妾,这样也好,更名正言顺” 张佳胤喜形于色,匆忙行礼,“谢娘娘成全” 等到寝宫里静下来,李皇后有些恐惧有些难堪,川南的局势如此艰辛,林卓连遭刺杀,她的心也给揪得隐痛,甚至现在听到林卓的名字,心都会揪一下。 如何破局,非常简单,只要隆庆皇帝驾崩,林卓自然就可以放开手脚,不用再藏头露尾,零敲碎打,他的安全自然也就没了问题。 李皇后想到这里,心突然快跳了好几拍,她缓缓转头,朝向乾清宫,她已经有好几天没有过去看看她的丈夫了,反而眉间心上尽是那个登徒子,甚至为了那登徒子的安全,连丈夫的命都在算计中。 李皇后踉跄后退,白嫩的手儿抚着胸口,不是的,自己不是那种恋奸情热,谋杀亲夫的恶毒女人,若是那登徒子只有好相貌,只有一身才学也还罢了,如今他默不吭声为自己、为自己的孩儿赴汤蹈火,在川南只手擎天,实在感人肺腑,动人心魄。相比之下,那乾清宫病榻上的男人,做了什么呢?在自己身上打了几个哆嗦? 李皇后照着镜子,里面的少-妇韵味成熟,风情万种,她暗暗啐了一口,你玉树临风一少年又怎么样?老娘照样把你弄到身子底下来,脸颊微红,有些羞怯,有些自豪。 不知是镜子反光还是怎样,里面李皇后的脸颊渐渐变成了整齐的两段,一半深情而又凄迷,另一半厌恶,还是厌恶。 夏日京师的风,干燥而又炙热,尤其是中午的时候,更是火烧火燎,对女性很不友好,李皇后也是不爱出门的,从养心殿到乾清宫的距离如同天堑。 哪怕前有黄罗伞后有羽扇屏,仍然燥热难耐,而且恰好这几天李皇后的心火也很重,每个晚上都难以入睡,却又要强迫自己睡,睡不着的原因是生理上的,强迫自己睡的原因也有生理上的,见不到梦中的登徒子,怎么解决生理问题呢? 但是,她终究要出门,乾清宫御前议政,她不能缺席,为了她的儿子和远方的男人。 今天的御前议政,除了朝堂高官大臣,还多了几个御医,隆庆皇帝龙驭宾天的时刻已经太近了,尤其是昨天夜里他吃了点儿粥之后。 事实上,这段时间,朝堂可称无事,高拱和张居正的明争暗斗一如既往,张佳胤闷声发大财也一如既往,张居正的改革倾向偶露峥嵘,却被高拱和吏部尚书杨博联手压得飞灰不剩,但是张居正却成功的竖起了改革派的大旗,吸引了相当一部分朝堂大佬和地方实力派,张佳胤对此也表示了有限度的支持,眼看二张即将合流,李皇后代表的内宫又一力扶持张佳胤,高拱的威权地位岌岌可危。 等一通狗皮倒灶的事情议论结束,眼看就到了傍晚时分,李皇后见诸位大臣没有奏疏要折腾,就操着绵软的声音打总结,表示众卿家辛苦,回去好好干活儿,有狗粮喂你们,今儿个就此散伙。 陡然间,李皇后全身一麻,这几天正敏感着,居然有人摸她屁股?那可是登徒子最喜欢的地方。她柳眉倒竖,回头一望,却是床上躺着的吉祥物隆庆皇帝,他也并不是故意摸自家皇后的屁股,只是想示意一下,本吉祥物今儿个精神头好,有话要说。 李皇后赶紧把他干枯的手捧在手心里,不让她乱摸自己,小心翼翼地询问,“陛下可有旨意?” 隆庆皇帝的精神头儿真的好了很多,眼睛都清亮了 大家伙儿互相对视,渐渐弄明白了,这是回光返照了。 隆庆皇帝显然也很清楚自己大限将至,“皇后,这段时日苦了你了,朕撒手后,皇儿就全仰仗你了……”wWW.xszWω㈧.йêt 李皇后心惊肉跳,“陛下,不要说这些不吉利的话,您一定能好起来的”一边说着,一边却示意冯保速速将太子请到乾清宫来。 隆庆皇帝摇摇头,开始煽情,“朕生年半百,为帝五年,若不是有你在身边,恐怕家国都要乱了……” 一句话说得李皇后涕泣涟涟,脸色却莫名的一片通红,双腿频繁摩擦交错着,她很不理解自己,在隆庆皇帝深情款款的时候,她却绮思连连,被皇帝触碰的臀部唤醒了她在梦中跟登徒子放浪形骸的记忆,皇帝注目,群臣在侧,这种感觉无比之刺激,让她难以自持。 咳咳,完全不怪她,在那个东边儿很热的地方,夫目前犯可是仁人志士争相追逐的梦想。 李皇后磋磨了一会儿,情思稍稍冷却,却听到隆庆皇帝令人厌烦的声音,“……朕去后,由高拱、张居正、高仪……” 李皇后绮念尽去,咬了咬牙关,这个皇帝无能了一辈子,糊涂了五年,最后一刻也不清醒,好在危急关头,八岁的太子殿下到了,这个虎头虎脑的小人儿,噔噔噔跑到李皇后面前,投入母后的怀抱,对床上濒死的老爹没有啥感觉。 李皇后把太子的手放到隆庆皇帝手里,稚嫩孩儿的温热,让隆庆皇帝略略一顿,还是决定加个人,“……张佳胤四人为顾命大臣,并入职内阁,协理国政,尔等都是朝廷肱骨,太子就交给你们了,切莫负朕。” 被点到名的四个人出列叩首,高拱头比较大,他代表大家伙儿说话,向着即将谢世的前任领导表态,“臣等遵旨,必竭忠尽智,报效皇恩,辅佐太子殿下成就圣明君王,请皇上安心养病,切莫劳神费心” 这个时候的安心养病,潜台词就相当于说,这个活计我们接下了,你可以安心去死了。 隆庆皇帝留恋的看了看这座巍峨华丽的宫廷,沉肃的神情片刻威严,只是眼神滑过边上宫娥时,那俯身的乍泄春光,让他咽了口唾沫,一丝贪婪浮起,旋即转为迷惘,很快他便剧烈的咳嗽了起来,鲜血随之四溅。 李皇后素色的裙幅上触目惊心,留下了一大片血污。 殿里的所有人大惊失色,旁边随侍的太医一拥而上,望闻问切,简短的针灸服药后,他总算回归了清明,无力的指点着群臣,“朕……大行不远,尔等久蒙皇恩……当善加辅弼太子……祖宗在天……有灵,也会护佑忠臣孝子……咳咳咳” 满殿臣僚顿时呼啦啦跪倒在地,嚎哭不绝。 隆庆的眼神开始涣散飘忽,抓了抓太子的小手,视线还是不可遏制的转向了那个弯腰盥洗的宫娥,此女姿色平平,唯有此****堪为上品。 片刻之后,太子的手被放开,隆庆的手也无力的垂下,弥留之际的眼睛闪过一丝微不可查难以领会的精光。 只不过,旁边的李皇后却是默默看了个完整,她太熟悉这个男人了,她牵起儿子的手,嘴角浮现一丝冷笑,瞥了一眼那个宫娥,陛下,你喜欢么,我会送她去陪你的。 九重深宫,至尊夫妻,十年恩怨,同床异梦。 第114章 僰人之殇 “教主,那个糟老头子已经死了”红莲来到赵胤安门外,顿步不前,里面少儿不宜的场景和声音扑面而来。 “好,很好”赵胤安一边忙活着,一边操着怪异的声调回应,“这下总算把僰人的反骨剔干净了” “教主”红莲感到一种由内而外的愤怒,她说不清楚在愤怒什么,她强行压抑着,声音诡异地毫无起伏,“昨天夜里加上今天白天,我们也出现了伤亡” “嗯?”赵胤安粗重地呻吟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回应红莲,还是到了舒爽处,“怎么回事?哈茗身边的妖人还没有肃清?” “不像”红莲咬了咬腮帮子,觉得这种情形下谈工作,无比羞耻,“哈茗已经被哈烛软禁在曼垭口,四面重重防守,她没有能力再兴风作浪,会不会是哈烛?” “哈烛,哈烛没这个本事,哼,没用的东西,有野心,却没有匹配的能力,想开创大业,又只想着抱稳权位,他的人?哼哼,他的人都是我白莲的人”赵胤安到了紧要关头,动作剧烈起来。 “但是,哈烛毕竟是僰人族长,盘根错节,要是他想着与我圣教为难,恐怕也不愁没有人可用吧?”红莲曾经非常迷恋赵胤安自信满满的样子,如今却觉得如鲠在喉,恶心到了极致,忍不住想要打击他。ωww.xSZWω㈧.NēΤ “哼,他当然得有人,有的是人呢,唔……”,赵胤安低沉一声虎吼,声音变得有些疲惫,“红莲,这些你不用管,不管是谁在作怪,咱们当务之急是把僰人捏在手心儿里,有了这数万生力军,圣教的大业才有希望” “是”红莲本能地察觉到赵胤安另有后手,有心追问,但又怕他起疑,只能作罢,转身就要离去,这里的活春宫,看得她非常的想念林卓,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总有些痴心妄想吧,红莲幽幽然自嘲。 “红莲,今夜,你来侍寝”赵胤安的声音冷不丁传出来,红莲木然转身,却看到赵胤安已经一脚把那条美女蛇踢开,赶了出去。 那个美女蛇陪着笑脸,抱着自己的衣服狼狈跑出门,裸着的身体,残留着几许****之后的痕迹,它们竟比人的情感还来得持久。 红莲没有同情,她开始痛恨过往的自己,比这个毫无尊严地卑贱女子,也好不到哪里去。 “教主,属下身体不适,若教主未曾尽兴,属下再去安排几个女子为教主添香”红莲眼睛里神采全无,绷着一张棺材脸,委婉挣扎。 “哦?身体不适?”赵胤安眼皮动了动,却并未睁开眼,摇摇手,并未留难,“那算了,你退下吧” 红莲如蒙大赦,不敢应声,匆匆跑出这个富丽堂皇的院落。 身后的赵胤安,眼睛缓缓睁开,波谲云诡,厉芒闪烁,却不知在算计着什么。 夜色中的九丝城,不安分依旧,红莲默默在黑暗中行走,脸上一片死灰,心中五味杂陈。 她想起了很多事,也想起了很多人,她觉得自己十九岁的年龄,却好像不止活了一辈子,做了一辈子玩物荡妇,做了一辈子纯情的小姑娘,做了一辈子守不住大义,背叛了族群,满手血腥的造反头子,又做了一辈子为了私情背叛信仰的双面间谍。 玩物荡妇就像刚刚那条美女蛇一样,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毫无尊严,也不需要尊严,爽一下就好;纯情的小姑娘换不来心爱郎君的回头一顾,痴痴守候,百年孤独;造反头子变成了杀人机器,没有良心,也没有希望,更不知道幸福;双面间谍么,呵呵呵,唯独她的结局猜不到呢。 红莲抱着肩膀,感觉有点儿萧瑟,有点儿冷。 迎面走来一群人,打头儿的是几个僰人头目,地位颇高的那种,行色匆匆。 见到红莲,先是一愣,随即打躬作揖,很是讨好,“见过圣女,这时节山上夜寒露重,要不要属下安排人手护送您回住处?” “不必了,你们忙,我随便走走”红莲挥挥手,没有接受他们的好意。 “是是,教主深夜见召,我等心下忐忑”几个僰人高官互相对视一下,继续皱着沙皮狗一样的笑容,“不知,圣女能否有所提点,属下等必有后报” 红莲心中鄙夷,面上不动声色,意味深长地道,“尔等不必慌张,教主召见你们是有大事相托,不是坏事” “如此就好,多谢圣女,多谢圣女” 僰人高层呼啦啦从红莲身旁走过,红莲面色更冷,赵胤安召集那么多僰人高官,显然有重大事情吩咐,搞不好是直接针对哈烛的,但是,却出奇的没有让她参与,这是对自己不信任了么? 红莲将自己做的事细细地捋了一遍,眉头突地大皱,是哈烛,哈烛身边有赵胤安的人,自己向他传讯示警,让他速速赶往茅坝解救哈茗,一定是消息传到了赵胤安的耳朵里。 红莲恨恨地挥手,心下恼怒难言,“哈烛这个废物” 红莲的脚步变得急促起来,却又蓦然停止,她想起了赵胤安刚才的侍寝要求,他已经在那条美女蛇身上发泄了两次,以他的能耐,不可能还硬的起来,要求自己侍寝,当枕头么? 她心中波涛汹涌,脸上的血色缓缓退去,那是对自己的试探,自己懵然无知还着了道,也是个废物。 红莲猛然回头,左右四顾,屏息凝神,她感觉到了破空声,还有微不可查的喘息声,嘴角掀起一抹残忍,满腹的郁结烦躁化为无边的杀意,转头就往僻静处走去,你们找死,老娘就成全了你们。 哈烛巍巍然盘踞在族长座椅上,居高临下依旧。 他的身边站着四个人,他们出身都都寨,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心腹。 一个面目阴沉的山羊胡汉子站出来,阴测测的汇报,“族长,咱们又死了十几个人,多数是族老,还有些青壮头领,都是得力干将,定海神针一样的人物,哈茗显然没有罢手” “就是,族长,这样子死下去,咱们僰人就成了一盘散沙了,您身边也没有可用之人了,哈茗胆大妄为,早就该处死,血祭祖先的铜鼓,您可不要妇人之仁呐”另一个圆圆脸小眼睛的胖大汉子附和着,声音里隐隐透出丝威胁之意。 “哈铜、哈路,你们怎么知道这些事是公主干的?有证据么?”另有一个身材瘦削,脸上褶皱纵横的汉子表示了质疑,这两个人兜头就扣屎盆子,还想要图谋哈茗的性命,他看不惯。 先前两人对视一眼,自然不肯服气,夹枪带棒的回击,“哈朔,你早就跟哈茗勾勾搭搭,别以为咱哥们儿不知道,除了哈茗,还有谁有这个能耐,下这样的死手?”三个人来来往往很快就吵成一团,另外一个人年纪最高,白须白眉,他神色不动,也不开口,显得高深莫测。 “住口”哈烛冷哼一声,“如今族中人心惶惶,必须先稳住大局,吵吵嚷嚷有个屁用,哈铜、哈路,你们两个带着咱们都都寨的老弟兄,去把粮库看守起来,手中有粮,就什么都不用怕了,哈朔,待会儿你跟我去看看哈茗,把她看牢了” 哈烛又转向一言未发的老年朋友,语气变得和煦,“哈蛮大哥,就劳烦您把城内的兵马梳理一下,掌管好” 几人一同躬身领命。 哈烛站起身,重重一拂披风,端的威风凛凛,只听他舌绽春雷,“只要九丝城大局在握,咱们要粮有粮,要人有人,就不怕出什么幺蛾子” 等到另三人退下,偌大大堂中,只剩下哈烛和哈朔。 哈烛幽幽看着那三人的背影,心中的凄凉一阵紧似一阵,先前的威风凛凛也不复存在,身躯佝偻了下去。 “哈朔,你知道该怎么看守哈茗么?”哈烛看着哈朔,脸上神情苦涩,哈朔一向认死理,一根筋,做事笨重迟缓,自己平时是最看不上的,也从来没有什么恩情,没想到,自己身边最后能剩下的,却是他。 “属下一定严加防守,时刻探视,再利用曼垭口的地势,在背后的鹰嘴崖和前面的瓦窑滩上设置岗哨,前后监视曼垭口,决不让哈茗公主逃出去”哈朔思量了好半天,给出了自己的看守方案。 哈烛连连咳嗽好几声,叹口气,摇摇头,“你看守她,一定让她不能走出曼垭口,同时要保护好哈茗的安全,但是有三种情况,你要帮着她逃出去,听她的指令行事” 哈朔脸上的褶皱更深了,这显然超出了他的理解范畴,但是他的性格决定他也不会寻根究底,他瞪着眼睛问,“族长,是哪三种情况?” 哈烛有些不适应,看了看他的瘦削身材,多么像是个精明人啊,跟肥胖肥胖的哈路很像个蠢货一样,他又叹了口气,尽量简化自己的语言,“一种是九丝山粮库突然起了大火,一种是我,你的族长死了,第三种是两者都发生了” “族长,咱们在九丝城那么多人马,有哈蛮他们几个在,咱们的粮库还有你,都不会有事的”哈朔大模大样地挥舞着爪子,全然没看到自己的族长已经难过得闭上了眼睛。 第115章 顺势而动 九丝城里疾风骤雨,在叙府45度角仰望九丝山的林卓,自然不会一无所知,像是叫驴发春了一样的陈苏把九丝城里的风吹草动都摸得通通透透。 萱萱遇刺对陈苏掌管的审阴司来说,是个惊险的分水岭,林卓这厮遇险虽然不少,但是无论是当初在叙府知府衙门口遇刺,还是上次在浣花溪遇刺,要么是他自导自演,要么是他推波助澜,一切终归在掌握之中,龙吟寺的刺杀虽然只是殃及池鱼,却是扎扎实实的毫无防备,林卓心神重创之后,吼出的那句话,给陈苏造成的震动是巨大的。 “是谁?为什么?怎么做的,我要知道” 以至于他完美地继承了这句话,三不五时就冲着手下那帮阴人咆哮。 尤其是林卓派遣马容再赴成-都府,与锦衣卫成都千户苟默联系之后,他的脸上就更是火辣辣的,这段时间除了正事,他都在无所不用其极的搞锦衣卫的材料,倒不是要破坏林卓的合作计划,而是借鉴一下人家正规特务机构跟自己的草台班子差距在哪里,他得学着点儿,让审阴司做得比锦衣卫更好。 他心里充满了紧迫感,公子的习惯向来是响鼓不用重锤,要是审阴司始终没有长进,等到公子能够使唤锦衣卫了,自己这个大阴人的价值也就岌岌可危。这是他不能允许的。 审阴司艰难而痛苦的专业化转型之路缓缓启动。 “公子,最近九丝城派了好几拨人出城,却是往同一个方向,为了不打草惊蛇,我们的人跟踪他们,趁夜下药,窃取了他们的信函,他们都是往孟邦去的,内容也都是一样的,白莲把沐燃已经被抓的消息告诉孟邦,让孟邦派人来接人”陈苏的眼睛灼灼闪光,除了口头汇报,还递上了一张条理分明的简报。 对陈苏突然勃发的斗志,林卓倒是不意外,没有压力怎么会有动力,天才也不例外,你让天才活在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环境里,也可能被喂成猪,他弹了弹那张纸,“那天在龙吟寺被劫走的女人,就肯定是沐燃了” “是的,公子,有九成把握,那就是沐燃”陈苏的措辞很谨慎,甚至略微有些过头。 “呵呵呵”林卓忍不住一笑,却并不点破,“陈苏啊,九丝城里咱们暗杀白莲,白莲暗杀僰人,乱成一锅粥,你认为形势会如何发展?” “属下认为,哈烛嗜权如命,白莲暗杀之外,不停的拉拢分化,直接危及到他的权位,哈烛应该会采取极端行动”陈苏凝眉片刻,给出了他的猜测,“九丝城,搞不好会有一场火拼” “火拼?”林卓缓缓摇头,“论人数可是僰人占优,白莲教若没有提前做好准备,怎么敢如此大张旗鼓?” “哈茗公主是个最好的替罪羊”陈苏出乎意料的坚持了一小下,“只要赵胤安咬死了那些僰人都是哈茗公主的手下干的,而且白莲也死了人,恐怕哈茗公主有口难辩,而且还可以借此向哈烛施压,逼迫他处置哈茗公主” “唔?在哈茗被设计、被软禁之前,这种可能性存在,而且很大”林卓站起身,走到了窗前,“但是,现在么,就不一定了,赵胤安不一定还需要找借口……” “属下愚钝,请公子指点”陈苏仍旧百思不得其解。 “哈茗出事之前,即便我们派去保护她的人对白莲教和僰人都构成威胁,但是她威胁最大的是哈烛,她会不断分流哈烛的势力,让僰人陷入分裂,赵胤安应该很乐意看到这个局面,这也是我让哈茗回归僰人的原因之一”林卓幽幽出口,声音冷酷到了极致,“但是赵胤安却串联了哈烛,豁出去用白莲最精锐的力量在茅坝围剿哈茗,实质上,不是帮哈烛剪除对立面,而是消灭僰人中对白莲威胁最大的敌对势力,这代表着什么?” “说明,说明白莲已经基本上掌控了僰人?大势在握?”陈苏悚然,这几乎意味着僰人将经历一场巨变,直接城头变幻大王旗,“那,我们就更要盯紧了赵胤安,破坏他的行动” “不”林卓又无情地拒绝了陈苏,“我们应该盯着哈烛” “哈烛?大势已去,哈烛能怎么样?”陈苏沉默了片刻,还是要向奸诈的林公子请教。 “哈烛这个人啊,我打过交道,从侧面也听到了一些”林卓叹了口气,对这个老对手,心情比较复杂,“哈烛一心要将僰人带出大山,处心积虑谋夺权位,可见他有野心有抱负,作为僰人的领袖,在米粮交易中,他不惜与官府合谋,如今,他不惜与白莲合谋,可见此人行事狷狂,不计后果” 林卓推开窗,让清新的空气一拥而入,心情也稍微放松了一点,“如今,几十年辛苦,大梦一场,一切都变成了镜花水月,以他的个性,肯定是不甘心的” “他会有大动作?”陈苏思索着会是什么大动作。 “肯定会有,但是不一定做得成”林卓就差个羽毛扇,就可以cos诸葛大大了,“所以我们要盯着他,帮他一把” “既然僰人已经掌控住,白莲会不会率先对他出手?”陈苏兢兢业业的捧哏。 “必须会,但是不会是大行动,还是老套路,暗杀”林卓分析着分析着,就觉得那座山实在是太有趣了,“毕竟当着全体僰人的面儿杀他们的族长,除了装逼之外,有弊无利” “那我这就去安排,咱们帮这老小子一把”陈苏对林卓的分析非常迷信,这就准备行动了。 “嗯,不要用力过猛,帮他做完大事,就尘归尘土归土吧”林卓冷酷地吩咐,又拿起桌面上的简报,“还有,传递信息精确及时之外,还需保证安全,这样白纸黑字,难保不会泄露消息,授人以柄” 陈苏一愕,这可是他效仿锦衣卫弄出来的,旋即懊恼,早就说好了不要亦步亦趋,要超过锦衣卫,做领先发展的特务的,果然迷信照搬要不得啊,陈苏思绪纷纭,尴尬的俯身请罪。 “想想办法,有没有密写材料,再想想办法,可不可以设置一些只有我们能看懂的对照字符”林卓心下不忍,还是支了个招。 陈苏顿时露出了菩萨显灵一般的崇拜表情,“公子圣明,属下这就照办” “……”林卓无言以对,这特么外人听到了,咱俩能被抄九族。 随后林卓又交代耿二力,让他把所有人手的刺杀任务全部结束,都凑活到哈茗身边去,等到僰人内部发生大变,随时接应。 “卓哥儿,哈茗公主被羁押在曼垭口,那里进去容易出来难,前面的瓦窑滩又是一片开阔地,很难逃得脱啊”耿二力托着腮帮子表示臣妾很难做到。 林卓翻了个白眼儿,“僰人发生大变的时候,还有谁会注意到哈茗这边,而且”林卓的表情有些诡异,“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有人会帮我们,届时,我要亲自去指挥” “啊?”耿二力有些麻爪儿,他可是经历过萱萱遇刺的事儿的,心现在还晃晃悠悠呢,“嘿嘿嘿,不用不用,卓哥儿,我上山去走一遭就行了,保证把哈茗公主全须全尾地给你带回来” “二力啊,这一趟,无论如何,我必须得走”林卓神情艰涩,说好了要给别人一个弃暗投明的机会,别人也为自己出了很多力,冒了生命危险,自己应该亲自把她接回来。 谈完正事儿,林卓闷在书房里奋笔疾书写了一封信,对着这封信,发了会儿呆,又怪异的笑了笑,抬起屁股就往耿小妹房间走去。 耿小妹的气色恢复得很好,伤口也已经愈合结痂了,只不过心情却一直很不美丽,原因就是背上弯弯曲曲像只蜈蚣一样的伤痕,丑死了。 “哎?蜈蚣?”林卓灵光乍现,“这会儿能不能纹身呢,应该能,浪子燕青都能用纹身勾搭皇帝的妞儿呢,呸呸呸,不能要蜈蚣,特么比伤痕还丑,文个啥呢?” 林卓一路思索着冲进了耿小妹的房间,不出意料看到了家里的所有女同胞,耿小妹斜斜靠在床头,萱萱调皮鬼硬要脱了鞋子跟小妹姐姐挤在床上,张婉儿跟小妹聊着天,一边镇压时不时出邪招的萱萱。 清漪干的事情很奇葩,忙活着给小妹的药碗里放各种甜的酸的,还要打问一下客户的需求,真是良心店家。 “哥哥,快来快来,小妹姐姐的床又软又香,可舒服了,你也来睡一下试试”萱萱真不愧是她哥哥最心疼的宝贝儿,想法设法给老哥谋福利呢这是。 “咳咳咳”林卓一叠声儿的咳嗽起来,刚进门就搞得那么刺激,真是有些承受不来。 “萱萱,你不许瞎说,要不然我要赶你下去了”耿小妹面红耳赤,对自己的小闺蜜发泄不满,话说这床林卓倒是经常上来,只是当众说起来,羞死个人呢。 娘亲张婉儿也跟着一阵数落,只有清漪不怀好意地抿着嘴唇儿看戏。 “唔,不说了,不说了”萱萱丫头见犯了众怒,赶紧往被窝里一钻,只露出两个小揪揪。 “卓哥儿,过来,你先说说,这个亲事,你是怎么打算的?是在叙府啊,还是回了成-都府再操办?”张婉儿拉过林卓的手,仰脸看着芝兰玉树楚楚动人的儿子,一脸的喜意。 “呃……”林卓打了一个梗,有种被逼婚的感觉,他倒不怕啥,反正成亲了也办不了事儿,他眼睛里还是绿光呢,只有点儿红边儿出现,离破戒撒欢儿还有段时间,“娘亲,这叙府兵凶战危,而且咱家家人又都不安全,我看,还是到成-都府再办比较合适,您看呢?” “说的也是”张婉儿浮起一丝愁容,拍拍林卓的爪子,“娘亲也不知道你在等啥,想必都是些军国大事,只盼快些做好,还是快些回成-都府,娘亲心里才安稳” “嗯,娘亲放心,也就在这十天八天的了”林卓很有信心,他转过身温柔地看看自己的两个娇娇女人,收获两捧柔情似水。 “啊,对了”林卓咋呼一声,萱萱一个激灵,一骨碌从被窝里爬了出来,清漪的汤药差点儿打翻,顿时变脸了,皱着眉毛,施展死亡之瞪。 “你这孩子,又怎么了?”张婉儿轻轻一笑,嗔怪着询问。 “嘿嘿嘿,小妹,为夫想到办法了”林卓邪邪的冲着小妹笑。 耿小妹一拉被子,又看了看满屋子的人,眨巴眨巴眼睛,“你想到,想到了什么?” “你背上的伤痕,我要把它弄成纹身,就把我纹上去咋样?”林卓嘚嘚瑟瑟。 “纹身?”全是问号。 “刺青?”林卓试探。 “把你刺上去?”有些惊悚。 “巴蜀灵竹,刺成一根漂亮的竹子”林卓总算表达清楚。 “谁来刺啊?”耿小妹有些羞羞,毕竟都到了臀部了,整个后背全都暴露。 “小妹,不要担心,我亲自来”林卓眉毛邪恶地跳啊跳。尛說Φ紋網 “哦”耿小妹不知是喜是羞,跟萱萱一样藏进了被窝里。 第116章 有情无情 耿小妹的纹身大业,是个系统工程,这不仅关乎美感,还关乎健康,林卓并不敢仓促上手。 他派出家人到处搜罗,花大价钱请了周边几个府县最有名的刺青师傅,来给他上课。 本来他以为他纡尊降贵学这下里巴人的手艺,放出风去,各路刺青大师应该会像是开峰会一样云集而来才对,全国知名的大才子要学你的手艺,还不速速跪舔? 可惜,这个时代人民群众对公众人物的买账程度远不如后世,对自家手艺的保密程度远超后世,林卓并没有被温柔搭理。 于是乎,只有砸钱一道可以走了。 “林公子,你的悟性实在太差了,这竹叶怎能如此宽阔,怎能如此柔软,这可不是桑叶?” “林公子,竹节之处要格外小心,四面相接,你这留一大段空白,你是打算涂些颜料上去么?” “林公子,天可怜见,你的手又抖了,好好的竹枝被你弄得比梅枝还要百折千回,要不得,要不得啊” …… 林卓遭遇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也遭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怪不得几百年后,刺青这个源远流长的行当仍旧被白眼儿以对,估计跟刺青师傅们的毒舌有莫大关联。 但是这个当口儿,他不敢惹他们,只能趴地上吭哧吭哧老老实实地,让干啥就干啥,比条狗都听话。 旁边忠心耿耿的司命卫队特种兵,还有时不时给林卓擦汗递茶水的四个大丫鬟,个个怒气冲冲瞪着那几个死糟老头子,钱没少收,嘴下还这么不留情,真是可怜了公子爷。 还好林卓并不是要系统学习刺青,只是针对性地学刺竹子,而且抗打击能力很强,要不然早就一口老血喷出去老远。 “妍儿,瑾儿,来,扶我起来”林卓结束了上午的课程,取得了阶段性的进步,很满意,就开始调戏大丫鬟了,“本公子的腿麻了,站不起来了,赶紧的” “啊……”妍儿和瑾儿不愧是贴心贴肺的乖丫头,把手里东西一扔,就扑过来一人一只手的扶住他,还满脸怜惜,快掉泪了都,“公子,你慢点儿,疼不?要不要我们背你呀?” “呃……”林卓很想答应,但是终归节操尚在,暂时干不出那种把妞儿当马骑的勾当,“不用了,不用了,扶着我就行” 林卓边推脱,揽在姑娘肩膀上的手,就滑了下去,让他差点儿呻吟出声。 妍儿瑾儿哪里还不知道着了色狼公子的道儿,两人对视一眼,咬着唇儿,眼波盈盈,风情万种地白了林卓一眼,身子却是凑了过来,方便林大色狼行事。 “公子,公子,叶知府来了,在书房等您呢”这个时候林鹤飞叉叉跑来添乱了,打碎了林卓的美好生活。 “咳咳,你先去吧,我随后就来”林卓硬扳着一张正义脸,把这个没眼色的书童给赶出去。 “啊,公子,轻点儿”妍儿和瑾儿接力娇叫出声。 “这次先饶了你们”林卓凑在妍儿耳朵边儿上,轻轻吮了吮百依百顺俏丫鬟的耳垂,害得人家身子一抖,站都站不稳了。 “还有你们也是”林卓又在小贤和小婷的小屁屁上拍了一记,大袖飘飘神清气爽地走人了。 留下四个姑娘静静的回味片刻,“噗嗤”笑出声来,比起被逐出林家,重头再来的姐妹们,她们幸福得直想叹息。 林卓人模人样地来到书房,就看到了诡异的一幕,陈苏和邓子龙两人代他陪客,正坐在书房慢悠悠喝着茶,而客人叶谦叶知府却像热锅上的蚂蚁,转来转去,神情忧虑至极。 “叶知府,可是九大长官司有何异常?”林卓一看这情况就知道叶谦的事儿肯定跟九大长官司无关,可他还是绷着脸问了这个问题。 “公子,九大长官司并无问题,几个头人对僰人和白莲勾结,屡屡抢粮愤慨不已,据说还有僰人越境刺杀他们的头人,僰人说是复仇,九大长官司一头雾水,多次致函请官府主持公道,还声称不承诺放弃武力报复的权利,边民内迁事宜进展迅速,军户起到了表率作用,几个人口密集的镇子也有了进展”叶谦张口想说话,却先被林卓的问题给憋回去了,只好简洁明了的回答了林卓的提问,甚至还补上了林卓可能关心的问题。 “唔,那就好,打打杀杀的事情,你不用理会,至于他们闹着要报复么,子龙派些人手去指导,咳咳,去约束他们便可”林卓瞥了一眼邓子龙,邓子龙迅速点点头,笑容诡异,显然完全get到了林卓的意图,林卓舒坦了,顺手给叶谦戴了顶高帽子,“叶知府调理阴阳,理政安民,功劳可是不小啊,请坐,喝茶” “多谢公子,多谢公子”叶谦笑得跟个弥勒佛似的,一屁股坐下去,茶杯还没有举起来,就想起了正事,火烧火燎地窜起来,“公子,大事不好,那沐烨沐公子绝食了” “哦?”林卓并不意外。 说起来,自从叶谦给了沐烨一个大嘴巴子,沐烨就像只野猪一样,看叙府上下所有人等都是仇人,推土机一样找麻烦找茬儿,虽无大碍,但是终究恶心,林卓就授意叶谦把他给软禁了,作为一只名贵的公子哥儿,沐烨是从来没有享受过这种待遇的,以他天老大地老二他爹老三他老四的德行,能坚持那么久才开始闹腾,已经令人刮目相看了。 得了,还是得去看看,怎么着,人家也是顶级官-二-代不是。 “林卓,你狠,你,你还有脸来见我?”扑面而来的气息,很熟悉,熟悉得让林卓失去了说话的心情。 环顾左右,这处小院儿雕梁画栋,装饰风雅,显然沐烨没有遭到什么虐待,住大房子饮食有保障不说,还有人伺候着。 “沐公子,令妹被白莲教抓走了”林卓向他通报了一个重磅炸弹,本以为沐烨要各种惊吓各种担忧的,结果全然不是。 “嘿嘿嘿,林卓,这里你说了算,我妹妹在这里被白莲教抓走了,你的死期到了”沐烨咧着络腮胡的丑恶嘴脸,说出了这样一番话,不见悲伤,也不见惊吓。 “你不担心沐燃?”林卓忍不住问出来了,要是萱萱被抓,他能起飞日天,人与人差距不应该太大才是。 “担心,担心有什么用?”沐烨少见的露出了精明之相,眼珠子呼啦啦转悠,“要不是他,老头子会让我来这里么,不来这里,我会遭这个罪么?林卓,你最好把我放了,我把那臭丫头救出来,兴许,你还能保住小命” 室内奇怪的沉寂了半晌,林卓看着沐烨,觉得这顶级权贵豪门,真心可怕,像沐烨这种人,应该不在少数,没有一点儿点儿亲情可谈,绝情绝义啊,都够练葵花宝典了。 林卓左右看看,陈苏和邓子龙满眼探究,叶谦的手好像又痒痒了,这个暴躁的文官很可爱。 “我会救她,但不是现在,你不能离开,但是你可以写一封信给你父亲,把这里的情况,都告诉他”林卓突然有点儿可怜沐燃,又发现自己好像没有立场,简洁明了的把话说完,就准备走人了。他如果爱绝食就继续绝好了,少个人渣多点儿幸福。 “你说真的?”沐烨神情扭曲,眯缝着眼看着林卓,肤浅地表现着他的阴险。 “真的”林卓深深吸了口气。 “我的信估计永远也到不了我爹那里吧?你会那么好心?你就不怕我一封信就把你们全家都给整死?”沐烨很不清楚他的状况,说的话也恰好触到了林卓的逆鳞。 “啪……”“啪……”林卓亲自出手,正反两个耳光,用尽了力气,打得沐烨站立不稳,委顿在地。 “要写,就写,我打你耳光都可以写,要绝食,就继续绝,我不怕你死”林卓平稳的声音从嘴巴里溢出,脸色丝毫不变,甚至还带点儿笑模样。 不管他是谁?这个人形物体,都不应该活太久。 林卓见了一个不是人的人,心情大坏,红莲却感觉满屋子的人,没有人是人。 “教主,昨儿晚上,属下弄了个九连环,那九个僰人女子,可真叫一个带劲儿,今儿个我就把他们送到教主房里,嘿嘿嘿” “毛老八,你他娘的可稳当着点儿,别又像上次,给老子弄个三飞机,差点儿把老子家伙事儿给咬掉,这次再出意外,教主有个差池,老子活剥了你” “行了,行了,不就那么一次么,我回头就把那****全家点了天灯,可别老惦记着” “哼哼,说起来,那个哈怒前段时间不是跟着哈茗那贱人跟咱圣教作对么,老子腾出手来,去关照关照他们家,嘿嘿嘿,把他老爹老娘绑起来,当着他俩的面儿,咱哥儿几个轮着把他妹子给办了,他那妹子滋味不错,润得很呐”尛說Φ紋網 “这玩儿法新鲜,咱今晚也弄弄,不止要老爹老娘,还得有她男人,才更有味道,嘿嘿嘿” “哎,牌九哥,你咋不说话呢,不是老八说你,可不能老杀人,男人嘛,也得发泄发泄对吧,要不要兄弟给你张罗张罗” “滚犊子,你他娘的都快混成老鸨子了,姑娘有啥好玩儿的,老子昨晚一口气宰了好几百个僰人,有一伙儿苗人也来添乱,老子顺手全给处理了” “老九,也不是哥哥说你,你那一点儿技术含量都没有,下回记得弄几个活口,哥们儿教你,怎么处置,才叫刺激,惨叫啊,求饶啊,尿裤子啊,都是小儿科,哥哥的十八层地狱快建成了,到时候,让你们开开眼……” …… 赵胤安高踞首座,听得有滋有味,红莲坐在下手右边,听得秀眉皱得死紧,得志便猖狂,这些教中同门,圣教刚刚在九丝城打开些局面,一个一个的,竟似比禽兽还要禽兽。 “红莲,本座有些不适,你去安排个郎中今晚为我看诊一番”赵胤安瞥了红莲一眼,开口就下了逐客令。 “是,属下这就去”虽然知道这是赵胤安不信任自己的表现,红莲仍是松了口气,呆在这里,真的要把人逼疯。 走出门,红莲放慢了脚步,依稀听到“昨夜哈烛侥幸”、“毒药也没能见效”之类的几个词儿,又听到赵胤安桀桀冷笑,哼了一声“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红莲回到住处,感受着四周逼人的宁静,突然有种坐困穷城的窘迫感。 赵胤安咄咄逼人,已经暗中向哈烛出手了,一旦哈烛被他除掉,那自己这个疑似叛徒肯定就是下一个目标。 她把自己摔倒在床榻上,闭上眼,又看见林卓的那些死士,一个接一个,义无反顾地执行着他的命令,最后一个人甚至连自戕都悄无声息,生怕惊吓了他们公子的心上人。 以前,她无比的羡慕哈茗,现在,她突然羡慕起了那些死士。 这才是真正的信仰啊。 “我要是像那些死士一样,他会不会多看我一眼呢?还来得及么?” “嗖……”“笃……” 熟悉的暗器破空声,红莲甚至来不及反应,就看到一枚飞镖带着一封信牢牢戳在她的床头,距离她的脑袋不到一尺远,显然,这个人要是想要她的命,轻而易举。 “呵呵呵”红莲先是惊魂不定,旋即又自嘲一声,终究还是怕死,怪不得人家林卓看不上呢。 但是当她展开信,看到那熟悉的字迹,她的泪水不可遏制的汹涌而出,万般委屈,一朝而尽。 她将信看了一遍又一遍,紧紧拥在怀里,温暖和快活传遍心窝,那戏谑而温情的口气,让她从未有过的欢喜,从未有过的雀跃。 她抿着嘴唇,翘了翘鼻子,自己终究还是个人,终究是有人记得她,有人要她的。 她又拿出湿哒哒的信纸,眼底里撇过一丝俏生生的不屑,哼,写封便笺还要押韵,有才了不起啊。 “顽童戏水,一身泥污,惧于责打,避于山窟,而今炊烟将起,天色已暮,离离牵念,胜于哀怒,花黄俱备,笞杖全无,胡不归?” 第117章 人之将死 哈朔办事,哈烛放心。尛說Φ紋網 尽管哈朔缺少创意,也没有谋略,更没有心机和手腕,埋在一众僰人高层里,毫不起眼,但是当毫无选择的时候,哈烛才发现,只会一根筋埋头做事,从来不想什么,想也想不通,这恰恰是哈朔的优点,比所有人的优点加起来,都更珍贵的优点。 从皇城头到鹰嘴崖,再到两者之间的深峪,仅容四匹马并行的通道延伸出去,到一个被两边弧形山峦环抱的小坝子,那便是曼垭口,由此再往前,路口又变得狭窄崎岖,如是十余里,才会豁然开朗,终年水量丰沛奔腾不息的定风河,蜿蜒而过,大片平地扇形排开,就到了瓦窑滩,隔河相望的地方,有一座山,有一个废弃的渡口,山就是宝耳山,渡口就是古定风桥渡口,哈茗和林卓曾经相会,相决绝的地方。 哈烛沿途视察着明岗暗哨,攀登陡崖危石,眺望壮丽河山,还有一些微妙的互动环节,哈烛尽情释放着自己的领袖魅力,时不时拍拍族中武士雄健的肩膀,还小声说笑着聊几句,传出阵阵豪迈爽朗的笑声。 跟在哈烛身后的哈朔,挠了挠头,又摇了摇头,他有些搞不懂,前些天族长还说他有可能不测,粮库也会出事儿,如今看他步伐坚定有力,身手矫健刚毅,腰杆儿挺得笔直,一副神采飞扬顾盼神飞的样子,这是怎么个意思?嘿,族长就是族长,真是深不可测。 “哈朔啊,咱们僰人的山山水水,我是怎么也看不够啊”哈烛站在曼垭口的一块巨石上,身后的血色披风猎猎作响。 “族长,这都是咱自个儿的地盘,您想啥时候看,就啥时候看呗,这有啥?”哈朔不解风情,顺脚还踢了块石头下去,咕噜噜一路顺着山势翻滚,磕磕碰碰之下,很快四分五裂,粉身碎骨。 “哈哈哈哈哈哈”哈烛仰天长笑,前仰后合,笑声豪迈爽朗依旧,他拍拍哈朔的脑袋瓜,突然地有些羡慕,几十岁的人了,还能活的这么单纯轻松,无知者无畏,傻人有傻福,“说得对,啥时候想看就啥时候看,说得对啊,不光是活着的时候可以看,死后也可以陪在祖先铜鼓旁边,看护着咱们的江山,哈哈哈” “嘿嘿嘿”哈朔跟着傻笑,他仍然搞不懂,能看看自家地盘儿有什么好笑的,看哈烛笑得都快直不起腰了,就伸手搀扶了一下,不料手上突地一重,哈烛竟似站不稳了。 “族长,您这是怎么了?”哈朔略略慌神,赶紧用力撑住。 哈烛摇了摇手,站了起来,“没事儿没事儿,哈朔啊”哈烛沉默了会儿,脸上布满了迷惘,“你说,咱们僰人,是就呆在大山里自由自在的好,还是走出大山,过上汉人那种日子更好?” 哈朔比哈烛更迷惘,挠挠脑袋瓜子,一秃噜不经大脑的话就冒了出来,“族长,咱们在大山里也挺好的,虽然日子清苦点儿,可是外面的汉人不也有那没饭吃的,当人家仆人的,被人陷害的么?要是咱们想走出去,就跟官府打个商量么,在大明的地界儿里讨个生活,大不了咱们给他们上税么,只要咱们抱成团儿,在哪儿都能过得下去,大明的官儿都贪财,咱们花点儿钱,找几个靠山,最好供出几个在大明当官儿的,那就更好了,嘿嘿嘿” 哈烛闭上眼,疾风吹过,撩动他的胡须,留下一脸褶皱,嘴角的苦笑慢慢扩散,嘴角越咧越大,笑声也越来越激昂,山林呼啸,为他回响。 “哈哈哈哈哈哈” “嘿嘿嘿”呆萌的哈朔,只能偷摸着陪着笑,他没有get到笑点,他认为族长这样的大人物,大概就应该这样与众不同,做一般人做不到的,笑别人笑不出来的。 哈烛的脚步慢了下来,脊背也挺不直了,他缓缓走进曼垭口,那里是一个小型要塞,重重门户之后,哈茗被幽禁在要塞最深处,那座最高的阁楼里。 哈烛扬了扬脸,仰望着那座阁楼,可能因为逆光,太耀眼,他的眼睛睁不开。 哈烛推开门,看到了哈茗正襟危坐的身影,哈茗瞥了他一眼,神情很平静,却淡漠得刺骨。 他有些恍惚,时光在脑子里缓缓倒流,三十年前,也有个女人用这样的神情对着她,跟哈茗长得一模一样,那时候他为了谋夺都都寨的大权,把心爱的她让给了自己的哥哥哈朴,成就了一段刻骨铭心的痛,十年前,他醉酒之后,把童年的哈茗当成了她,意图猥亵,被自小刚烈的哈茗一棍子打晕之前,他看到的,也是这样一副神情。 室内静谧无音,哈烛缓缓坐到哈茗的对面,却不敢跟她对视,哈茗却瞪着他,目光灼灼。 “茗儿,若是我没有勾结白莲闹事,你嫁了林卓,哈龙和哈虎跟着他出去闯荡,会不会有一天,僰人不用流血牺牲,不用引狼入室,也可以走出大山?”哈烛紧了紧身上的袍服,语调里充满了凄怆,“换句话说,林卓苦心经营节乃现,一年之间僰人就收获重利,他是不是本就有意让僰人慢慢富足起来,过上更好的日子?” “不要问我”哈茗哽咽着泪如雨下,泣不成声,她也想起了林卓那场风光绝顶的家宴,他唱了《刀剑如梦》,更承诺要美美与共天下大同,“我的赌注,都押在了你身上,我相信你会让僰人过的更好,比有他帮忙更快更好,所以,我回来了,他也不要我了” 哈烛闷咳了几声,摇了摇头,“他不会不要你的,他如果真的不要你了,在茅坝,你就已经没命了” “不要说了”哈茗突然有些歇斯底里,她抱着脑袋心痛难忍,整个世界都在天旋地转,为她慷慨赴死,为她费尽心机的,都是汉人,设计她,利用她的,全都是僰人,她回到僰人这边,到底是为了什么?又做了什么? 哈烛站起身,缓缓挪到哈茗身侧,伸出布满老年斑的手,颤巍巍想要拍拍她的脑袋瓜,安抚一下她,却顿在半空,又收了回去,他咬着腮帮子,深深闭眼,浑浊的老泪纵横而下,他喑哑着喉咙,“茗儿,叔父,错了” 哈茗抬起头,举起袖子揩了揩鼻涕,“那好,你现在放我出去,咱们僰人的地盘上,就不该有白莲这样的禽兽,我要跟林卓联手,把他们全都杀干净” 哈烛张了张嘴,脸上遍布苦涩,却并未出言,只是摇了摇头。 “为什么?”哈茗大怒,瞪着哈烛如同仇敌,耐着性子做保证,一些羞羞的话题也脱口而出,形似咆哮,“你还怕我抢了你的族长位子么?我不稀罕,我要嫁人,我要跟着林卓走,我不抢” “我知道你不会抢,你会出去的,很快”哈烛转过身,直视着哈茗,凄怆散尽,余下的都是坚定和不容置疑。 哈茗紧皱着眉头,一脸狐疑,却没有再开口。 哈烛转过身,朝着门口走去,脸上露出挣扎,跨过门槛前,他叹了口气,用很严肃有些说教的口气,“茗儿,不管你在哪里,你始终是僰人最优秀的公主,叔父无德无能,不值得挂念,但是,你永远都不要忘了,我们的根,在九丝后山,那是我们的祖地,你永远也不要忘记,你父亲的悬棺,在鹰嘴崖,记得去看看,这两个地方,会保佑你的” 哈烛说完,就快步离去,哈茗张嘴想要止住他,问个究竟,又沉默下来,她不傻,若是哈烛故弄玄虚,他必有所图,但现在,却仍旧只把自己软禁在这里,那九丝城里,恐怕已经不是僰人天下了。 哈烛走出曼垭口,又恢复了志得意满的样子,不仅如此,他还有全新的行动,他派亲随去通知哈蛮,明日要领着大队人马去跟不知天高地厚的九大长官司打打招呼,抢些粮草回来。 红莲再度来到地牢,就站在木栅旁边,看着那个抽抽噎噎的湖蓝色身影。 收到林卓的信函,短暂的快活之后,红莲又被一种归化的肃穆和强烈的归属感所笼罩,她不想成为一个拖累,她要为林卓做更多的事情,不仅仅是证明自己的价值,更重要的是,她要用自己的一切回报林卓的尊重和信赖。 “哎,你别就知道哭好不好?”红莲对立面那个姑娘有些无语,看你穿得那么爷们儿,原来碰到事情就原形毕露,典型的色厉内荏。 “呜呜呜……”湖蓝色的劲装少女抬起脑袋,露出尖尖的下巴和大大的眼睛,一副瘦骨嶙峋的样子,“你不要打我,你问我什么,我就说什么” “嗤……”红莲一阵无语,这么配合的囚犯还真少见,“说吧,从你的身份开始说,别撒谎,撒谎我就拿那个鞭子抽你” “我叫沐燃,是黔国公家的二小姐,今年十五岁,我家里有十一口人……”沐燃就跟个复读机一样,打开了话匣子就叽哩哇啦家长里短什么都往外倒,连家里几个姨娘的宫斗戏都不放过,越说越起劲儿的架势。 “停,废话那么多”红莲听得一阵头大,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儿,“现在再说说,你为什么要来川南,来叙府?” 沐燃眼睛一亮,睫毛抖啊抖的,精神大振,“我在昆-明府找了好多人算卦,他们都说我爹爹兵戈太多,杀孽太多,有阵上亡的风险,寿数也没有几年了,只有到叙府的九龙山龙吟寺许愿,才可以消除,我就来了,路上还碰到一个小姑娘呢,她给她不是东西的哥哥许愿,还带了好多护卫……” 说着说着,沐燃戛然而止,很不好意思,埋着脑袋,“我是不是又说多了” 红莲却眼中精光一闪,好奇心顿起,“没有没有,这个可以说,你继续说,龙吟寺的事情,尤其是那个小妹妹” “哦,好的,那个小妹妹可可爱了……”沐燃又发挥了女同胞的天性,从头到脚把萱萱描述了一遍,还有他身边的护卫头目,简直巨细靡遗。 红莲听他描述到刘珽,就已经了然,那个可爱无敌的小妹妹,就是那个男人最疼爱的妹子了,她支着下巴,神思翩飞。 听沐燃嘟嘟囔囔地絮叨完,红莲并没有说什么,这姑娘的斗争经验为零,嘴巴也不牢靠,不能相托大事,只威胁了一番,除了自己谁都不能理会,谁的话也不要听,不然就拿鞭子抽,拿蜡烛油烫。 红莲出去的时候神清气爽,她确定了两件事,这个女人跟林卓没有那种关系,而且这个女人的地位很重要。 春风得意脚步就轻快,但是走到地牢看守的小房间的时候,却又慢慢缓慢了下来,她听到了很敏感的词汇。 “……听说这地牢里天字监牢二零四六号的两个女的,很有来头的……” “……屁,有来头,能蹲地牢,就是安南的流民嘛,你看僰人那哈茗公主,人家是什么待遇……” “……嗨,真的,听说是安南那边儿的贵族,那些安南囚犯指认的,教主亲自来看过,说要从长计议呢,好像是有大用的……” 红莲状若无事,脚步依旧匆匆。 第118章 枭雄末路 “哈烛去曼垭口见了哈茗?”林卓的房间里众人齐聚,每个人的面孔都沉甸甸的,显然大家都清楚,局势已经到了千钧一发的时刻。对于他们承担的控制事态这样的操蛋任务来说,一个不留神,很可能就砸锅了。 “是的,公子”陈苏挥舞了下手上的简报,那上面已然变成了一大片鬼画符,林卓的意图得到了彻底的贯彻,现在林卓都不知道这上面特么写了些什么,“哈烛见过哈茗公主后,又大张旗鼓地命令负责九丝城僰人武士的哈蛮,跟着他去九大长官司的地盘,说是要去找苗人的晦气,顺便捞点儿粮食回来” “哈蛮?哈朔?”林卓敲着桌子,念叨着这两个别有玄机的名字。 “哈朔被派去看守哈茗公主,看上去应该是投闲置散,哈蛮如今全权统领九丝城的僰人武装,有被重用的迹象”陈苏客观地补充了这两个人的信息,供林卓参考。 “我恐怕事实与我们看到的情况恰恰相反呐,陈苏”林卓摇了摇头,又无情地打击了自己的特务头子,“僰人内部情势如何,哈烛的感受应该最深,他现在已经没有能力搞大动作,只能戴着镣铐跳舞,取巧走极端,这个时候,他不能让白莲察觉到任何蛛丝马迹,尤其是不能看穿身边人的忠奸,哈朔应该才是他真正信任的人,用来看守哈茗,倒不如说是保护哈茗”林卓幽幽叹息,“哈烛这一路狂野不羁,横行无忌,走到最后,也算是天良未泯” 书房里的众人,都沉浸在林卓营造的沉重气氛中,一个缠斗了良久的敌手,没有败在明刀明枪的战场上,甚至等不到正面战争的大场面来临,就要以这样山穷水尽的方式落幕,兔死狐悲。 “那他带着哈蛮和他的部下去攻击苗人抢粮食,莫不是要半路做掉哈蛮,强占他的人马?再图复起?”邓子龙猜测着哈烛带走哈蛮的意图。 “恐怕不止,如公子所说,哈烛这个人行事酷烈,不计后果,如今又落得一无所有,搞不好他会豁出去以僰人族长之尊,勾结苗人,直接攻打九丝山,与背叛他的所有族人为敌”陈苏的猜测很惊悚,很刻毒,也对林卓这边儿最有利。 “不容易吧,哈烛如今就是只落了毛的凤凰,拿什么说服苗人跟他站在一起?苗人跟谁都客客气气,实际上最是奸猾,骑在墙头上左摇右摆,没有好处,可不会出人卖力气”耿大力从具体操作的角度,有不同的看法。 “也是哈,他得有足够的条件才能打动风吹两面倒的苗人”本来对陈苏的猜测很亢奋的刘珽,顿时又冷静了,托着下巴玩儿起了深沉。 “不管他,哈烛现在的行动总体对我们有利,他这次出门,很可能是他最终谋划的一部分,二力,保证他的安全,到他完成使命为止”林卓一挥手,拂去这些难以测度的随机事件,掌握过程,保证结果,一切就木有问题,其他的么,爱咋地咋地。 “是,卓哥儿,我保证让这个老小子最后一把火放得旺旺的,然后在规定的时间妥善壮烈”耿二力挺胸抬头,粗鄙的性子不改,当场把林大公子这个文明人尽量回避的话直接抖搂了出来。 “陈苏,红莲那边怎么样?有没有收拾包袱打扫首尾的准备?”林卓带着点儿戏谑,那个各种不服的犟脾气女郎,现在应该很欢脱。 “公子,并没有”陈苏给出了一个意料之外的回复,“红莲最近动作不少,她手底下的人也有些骚动,东窜西窜的,想做什么我们猜不到,对了,她最近去了好几次地牢,还打算给地牢换防,但是看上去并没有得逞” 林卓扯了扯嘴角,挑了挑眉毛,“好啊,都不省心,都不省心啊,她应该是打算带份儿礼物回来,风险太大了,她自己都在嫌疑之地,小命不保险着呢,还在那瞎折腾,刘珽,你带着人上山去,直接跟红莲接触,帮她一把” “是,公子,这小妮子是有点儿犟脾气,嘿嘿嘿”刘珽笑么兮兮的,当初他可是追杀了红莲两天两夜,算是老熟人了。 “子龙,大力,你们派人清理一个区域出来,就在何家岩附近,动作大点儿也不要紧,咱们也尽快上山,伺机行动,主要是救出哈茗,顺路也多搞点儿破坏,这次你们两家都多出动点儿人,穿迷彩服”林卓下了个奇怪的指令,声音也低沉下来,“咱们还要给那二十六个弟兄,上柱香” “是,公子”邓子龙低下头,林卓的重情重义总能第一时间触动他的心怀,“您的特种军装,我等会儿给您送来” 僰人与苗人九大长官司交界处,有一个地方名叫回龙涧,山泉环绕,孤峰兀立,易守难攻。 僰人的大队人马,就在此地安营扎寨,准备明天发动奇袭,打苗人个措手不及,也不知道是不是苗人太过掉以轻心,僰人那么大的动静,他们竟然一丝儿反应也没有。 跳出了压抑的九丝城,哈烛的兴致很高,半夜了还把哈蛮招呼到自己大帐中单独商量军务。 “哈蛮啊,你看这个兄弟,跟你的长相颇为相近啊,都是一样严正威武”尽管是打着商量军务的旗号,却并没有干正事儿,哈烛先就招待哈蛮喝酒吃肉,酒过三巡之后,又指着大帐里伺候的僰人小头目,讨论起颜值这个话题来。 哈蛮扯了个生硬的笑脸,勉强捧了个哏,“不错,是有点儿相似,只是属下已经鬓发花白,这位兄弟正青春年少,还是相差颇多” “哎,头发嘛,抹一抹就变白了,不是大事,再说,现在易容换貌的也不难,干什么行当的都敢拿刀子拿针管给人易容,已经是个风潮了”哈烛继续不着调,说的话意味深长。 哈蛮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他一向是个严肃的人,不苟言笑,话也不多,也很少有人跟他开玩笑,哈烛这番做作,葫芦里显然是装了药的,他索性不再接茬,板着个死人脸,静静等待哈烛揭晓谜底。 “哈蛮呐,你跟我已经十几年了吧,咱们认识那会儿还都是穿开裆裤的小屁孩儿,你年岁较大,我一直尊称你一声哈蛮大哥,你也对我颇为照应,帮了我不少忙,后来,咱们又一起打拼,一步步往上爬,有了都都寨这个重镇,又从都都寨一路爬到九丝城,多少明枪暗箭,不容易啊”哈烛开始想当年了,眉眼深深,难以捉摸。 “是啊,过往风风雨雨,全靠族长栽培提携,才有哈蛮的今日,族长就是哈蛮的伯乐和恩人”哈蛮躬了躬腰身,话依旧不多,说得动人,声调里却丝毫不见波动,双手却偷偷做了些小动作。 哈烛恍若未觉,盯着哈蛮,眼神有若实质,声调压抑地低沉“哈铜、哈路贪财好色,满身都是把柄,白莲稍一引诱,拿捏一下,连祖宗他们都可以出卖,但是,你呢?哈蛮,你又是为了什么?为什么要背叛我?” 哈蛮闻言,再也没有废话,一跃而起,“嗖”地一声丢出一支袖箭,正中那个很像哈蛮的少年僰人的咽喉,他嗝都没有打一个,就干脆利落地倒地蹬腿了账。 哈蛮一击得手,一个凌空旋身,像是一只苍鹰迅猛扑下,手中钢剑“唰”地架在哈烛的脖子上,他神色得意,白色的胡须犹自飘舞。 剑刃加身,哈烛并未闪躲,连动弹都没有,意态从容得不正常,“你还没有告诉我,为什么?” 哈蛮脸色阴沉依旧,腮帮子上的肌肉不规则的牵扯着,他冷哼一声,钢剑微微一送,哈烛脖颈流出一线殷红,“为什么?你说为什么?我受够了跟在你屁股后面,你除了血统,哪点儿比我强?你想当族长,你就当上了,我也想,所以我要试试,白莲要拉拢我,要除掉你,我正好借他们的力量,办我的事” 哈烛看着他的一张老脸,嗤笑一声,“上梁不正下梁歪啊,办你的事?你就没有想过,白莲办完他们的事,你还有命么?就算你当了族长,也只不过是白莲的一条走狗” “走狗?你当族长的时候,不是走狗么?”哈蛮神色不动,反而更显得轻松。 哈烛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目光如刀。 “你想要我的命,还找了个西贝货,哼哼,恐怕没有机会了,我先送你一程,再让哈茗去陪你,我知道你一直对自己的侄女儿垂涎三尺,也算我报了你的提携之恩”哈蛮脸色生动了些,却满是猥亵,满是张狂,不能细看,“看僰人上下,还有谁能挡着我的路” 哈蛮举起钢剑,眼看哈烛就要血溅当场。 “嗖……”“唰……”“嗤啦……”哈蛮没有完成自己的最后一个动作,他的斑白头颅已经落在了地上,鲜血喷涌,溅了哈烛满头满脸。 “族长,族长”大帐帷幕后,冲出了十几个亲随,他们手中都拿着弓弩,但是显然,没有人射过箭。 哈烛愣怔了片刻,嘴角牵起一抹笑意,看看哈蛮的尸首,挥手下令抬下去,不片刻,又一个哈蛮从哈烛大帐里走出,开始对手下的人马发号施令。 哈烛仰躺在软椅里,脑海里浮现茅坝的神乎其技,以及刚才的惊魂一刻,那个逼迫自己亲手杀死哈炎,在食无竹里侃侃而谈的青**生,如今竟已成长至斯。 “族长,黑苗的人来了……” 哈烛浑身一震,眼睛里精光四射,嘴角掀起一抹傲然,我要让你们看看我的实力,我哈烛做事,白莲想不到,林卓,你也想不到。 我僰人没能成事,是天意无情,非战之罪。 第119章 哈烛千古 时已入夜,僰人粮库的城楼上,哈铜、哈路两人正在对饮。 “哈铜,你说咱们投靠了圣教,族长会不会有所怀疑啊?”胖乎乎的哈路缺少安全感,一边满嘴流油的咀嚼着油滋滋的鹿肉,一边口齿不清的问话。 “扯淡,狗屁的族长,还不是耍阴招儿弄到手的,哈朴族长怎么死的都还不一定呢?”精壮的哈铜却并不以为然,对哈烛一点儿敬意也无,对圣教主倒是颇为推崇,“哈烛那点儿本事,早就在圣教主股掌之中,派咱俩来守粮仓,让哈蛮大哥带兵马,咱们仨都是圣教主的人,真是瞎了眼的蠢货,他要是真觉察了,恐怕去曼垭口看守哈茗的,就是咱们了,懂么?” “可我总觉得不踏实,他会不会是以退为进呢?我这两天老是做梦,就在那里,我的脑袋被人给砍掉了”胖子自古以来都是惜命的,哈路总感觉自己的项上人头很不稳当,胡萝卜粗细的手指指着粮库高墙上的箭垛。 “滚蛋,别他-娘的自己吓唬自己,哈烛有这个本事?咱们僰人占着地利,人马又多,白莲还吃着咱的粮食,都被哈烛折腾成这副鬼样子,我呸”哈铜对哈烛的怨气很复杂,也很深重。 “……你说的也有道理”哈路无力反驳,只能继续蒙头大吃。 “两位寨主,两位寨主,族长和哈蛮寨主回来了,他们押了好长一串的粮车,还有大批的苗人俘虏,怕不有上千人”哈铜、哈路两人正相对无言,唯有大吃大喝的时候,底下的守卫上来报信了。 “族长威武,这次收获很大呀”哈路像个球一样滚下来,卑躬屈膝地向哈烛道喜。 “唔,还可以,苗人不是咱们的对手,小菜一碟”哈烛派头十足,“打开仓库,把这些粮车运进去” “哎哎,打开仓库”哈路当即转身吆喝,就要让粮库的守卫开仓。 “且慢”哈铜出面拦住了,他狠狠瞪了哈路一眼,又似笑非笑地看着哈烛,“族长,这个粮车入库,历来需要点检,这个,恐怕……” 哈烛马脸拉下来,“照规矩办” “咳咳”哈蛮走出来,冲着哈铜、哈路两人打了个眼色,又摇了摇头,一本正经的说,“两位兄弟,族长亲自下山截下的粮食,断然不可能有问题,粮车堆在外边也不是个事儿,先入库,再点检” “哦?”哈铜有些不会了,他没有分析出哈蛮那个动作的意思,但是哈蛮是同路人,应该另有深意,当下决定顺着他的意思办,“哈蛮大哥说的也是,那就先入库,先入库,开仓” 哈铜一声大喝,护卫们推动绞盘,沉重的粮库大门吱呀吱呀地打开,哈路则屁颠屁颠儿表示要到城楼上,整治一顿好的,接待一下族长和哈蛮大哥。 见状,哈蛮眼里涌出一阵狂喜,还不自禁地望了哈烛一眼,哈烛虽然没有跟他对视,但还是让一直关注着哈蛮动静的哈铜疑窦大起。 “慢着”运粮的车队已经到了门口儿,哈铜又一声吆喝,粮库的守卫又把粮车给拦住了,“哈蛮大哥,借一步说话” 哈蛮闻言,有些惊诧,不自觉地又望了哈烛一眼,哈铜的眼睛眯缝了起来,随即哈哈大笑,“好,哈蛮大哥不借一步也行,前几****送给大哥一把鲨鱼皮的倭刀,不知大哥用起来可顺手?” 哈蛮微微一愣,哈烛却已经知道哈铜起疑,无法善了,怒而暴起,手中长刀直取哈铜首级,他恨极了这个他曾经很喜欢的足智多谋的贱人,哈铜早有防备,一骨碌翻滚躲过,一边大吼,“他们都是假的,是苗人细作,给我拿下他们” 哈烛也大吼一声,“动手” 顿时,那些哈蛮手下的僰人和被俘虏的苗人从粮车里拿出刀枪剑戟,朝着粮库猛攻而去,厮杀声大作。 “快快禀告圣教主,哈烛造反了”哈铜拎起身边一个护卫,就让他去通风报信。 哈烛和哈蛮站在最前面,瞬间被粮库的大批守卫围攻,哈蛮没有撑过几个回合,就被砍成肉泥,哈烛也左支右绌。 这个当口儿,突然出现二三十个黑衣人,攻击力极端凶猛,呼啦啦几个反手间就劈开了一条血路,哈铜撒丫子逃窜,跑着跑着就被血滴子从后面削掉了脑袋,脚下还又狂奔了数十米才轰然倒地。 “啊……”粮库高墙上的一声尖叫,暴露了哈路的行踪,黑衣人借助飞天爪一跃登上高墙,把战战兢兢躲着的哈路一刀砍掉了脑袋,与他自己的梦境倒是非常吻合。 “快,把粮车给我推进去,推进去”哈烛看到粮库的护卫们不能组织起有效防御,顿时极为亢奋。 又有数十个黑衣人在左右两侧突然杀出,把毫无防备的僰人兵马杀得节节败退,苗人俘虏趁机推着粮车蜂拥而入。 “哈烛,住手,你要造反么?”赵胤安带着一众白莲禽兽衣冠不整地冲到粮库,见状目眦欲裂,戟指哈烛怒声大喝。 “造反?这里是我僰人的地盘,我是僰人的族长,我造谁的反?是他们,这群败类在造反,造了我的反!”哈烛听到自己的罪名,怒极反笑,指着在赵胤安身后为虎作伥的僰人高层,破口大骂。 “好,哈烛,我本想放你一条生路的,既然你执迷不悟,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赵胤安反倒安心下来,哈烛不死,他不得安,“全部给我上,给我把叛徒哈烛就地处决” “放我一条生路,哈哈哈”哈烛仰天长笑,这几天他明里暗里遇刺的次数自己都数不过来,要不是有人暗中帮忙,恐怕早就死了百十回了,“来人,给我点火,点火” 赵胤安身后涌出大批白莲护卫,向着哈烛杀过去,冷不防又有近百个黑衣人冲出来在宽阔的大道上,愣是堵住了白莲护卫的冲锋。 哈烛下令之后,粮库里顿时燃起冲天大火,火势凶猛,蔓延迅速,火蛇狂舞,将周围的粮仓吞噬在内。 赵胤安眼眶冲血,全身发抖,“哈烛,哈烛,你一定要死,你一定要死” “哈哈哈”哈烛身边剩下几百个苗人,外围是黑衣人死死堵住白莲护卫的冲杀,反倒留出了一大片空地,不由大是得意,“赵胤安,我不一定会死的,但是你,肯定活不了多久了” “给我杀,给我冲过去,我要哈烛的狗头”赵胤安见到白莲护卫进展缓慢,黑衣人三个三个的配合,竟似水泼不进,恼怒不已。 “教主,教主不好了”这时候,又有一个白莲教徒前来添堵,“九大长官司组织了大队人马,突然从鸡冠岭杀了过来,都要打到隘口寨了” “鸡冠岭?好啊,好你个哈烛,先不管他们,反正死的都是僰人,先给我弄死哈烛,给我放箭,放箭,射死这帮混账”赵胤安闻言,血冲脑门,鸡冠岭可是哈烛原来的好基友哈炎的地盘,哈炎被哈烛亲手处死后,一直是哈烛在亲领,显然这是哈烛放他们进来的。 “教主,前面可是有咱们的弟兄啊,他们没法脱离接触”有个舵主伸出脑袋来表示要射死黑衣人,得先射死自己人。 “射,为弥勒供奉捐躯,虽死犹荣”神棍教主当场就超度了自家弟兄活着的英灵。 “咭……”一声尖锐悠长的尖啸声响彻长空,让哈烛和赵胤安都紧张了起来。 “快快快,保护教主”白莲那边里三层外三层把赵胤安裹了起来,哈烛这边的苗人却是个个人人自危,不记得神马哈烛族长了。 黑衣人们听到讯号朝着前方人群密集处丢出掌心雷,向近距离的白莲护法洒出石灰粉,白莲护法的阵营里像是真的绽开了莲花一般,血花四溅,惨叫声此起彼伏,黑衣人们趁乱丢出飞天爪,如同猿猴一般腾空而起,顺手又朝下面跃跃欲试张弓射箭的白莲教徒扔一波掌心雷,在巨响与惨叫声中逃之夭夭。 爆炸声带来的震撼渐渐消退,哈烛和身边零零落落的苗人突兀地出现在白莲包围圈,背后的熊熊大火犹自轰轰烈烈,仿佛巨大的火神,吞噬着一切,顺便俯瞰着命运悲惨的人类。 “哈哈哈,哈哈哈”这下轮到赵胤安开心了,“哈烛,你说你不一定会死么?我说你一定会死,放箭” “嗖嗖嗖……” 几轮箭雨下来,本就战斗意志不坚定的苗人要么被射死射伤,要么跪地求饶,哈烛一个人站着,已经成了孤家寡人。 “哈烛,等你落到本座手里,我会让你知道,背叛本座的代价”赵胤安已经迫不及待了,他要把一切酷刑都用在哈烛身上,不然难消心头之恨。 哈烛并不见仓皇,希望全都没了,也不过是正常的结果,一死而已,“赵胤安,你没有机会的,我会在下面,看着你,看着你怎么死,我会看着你的” 哈烛高亢地咆哮着,声音渗人无比,他突然转身,跑向烈火熊熊热浪汹涌的粮库,他腾身而起,扑进了烈火中,很快整个身躯就被火焰环绕、贯穿。 “哈哈哈哈哈哈”哈烛的笑声响彻长空,无尽不甘,无尽凄凉,他想起自己曾经的怒吼,“都把我当狗,都把我当狗,我迟早要让所有人知道,把我当狗的代价” 如今,白莲驱使他,利用他,最终鸠占鹊巢,吞并了他,林卓派遣高手护着他,保住他的小命,在最后时刻,达成了目标后,却又撒手不管,任自己走投无路,步步向死。 “哈哈哈哈哈哈”哈烛的笑声惨烈而又悲怆,终究还是条狗么? 时局如棋局,无大智慧大眼界大魄力者,无论如何轰轰烈烈,叱咤风云,终究只是棋子。 一世枭雄,哈烛千古。 第120章 风起云动 九丝山粮库的大火冲天而起,哈烛燃烧了生命,宣泄着他不甘雌伏的最后炙热和威严。 何家岩,这里已经被特种兵完全清理出来,本就不多的过往人等全都魂归地府。 林卓站在哈茗为二十六名特种兵立的墓碑旁,默默哀悼着,身上穿着的,就是邓子龙所说的特种军装,类似于二战时期的美式军官训练服,墨绿色,收腰,紧身,脚下登着作战靴,看上去干练坚毅而棱角分明。 在他身后,邓子龙和耿大力也穿着同样的军装,身后站着数以千计的司命卫队和朱雀特务营将士,一大片迷彩,密密麻麻,摆布在并不平坦也不齐整的山地里,洋洋乎大观,却一点声息都不曾发出。 这里沉睡着他们的战友,他们坚毅不屈视死如归,他们用生命和热血,书写着特种兵的荣誉和骄傲,他们用震撼性的慷慨赴死,奏响雄浑激昂的特战悲歌,刻下了特种兵骨子里的与众不同,完成使命,永不低头。 沉默着注视墓碑半晌,林卓神魂悸动,举手齐眉,敬了一个军礼。 “敬礼”邓子龙一声高亢的大喝,数千只手高举如林,向着他们的楷模致敬。 “我的将士们”夜色中,林卓侧身在墓碑前,朗声发表着他的演说,声调沉凝雄浑,“无论在哪个方面,我都敢断定,你们是这个世界上最优秀的军队” 林卓高举着双手,随着每一句高呼而有力挥动着,他充满了狂热和坚定的叫嚣,让人热血沸腾。 “你们拥有最强的战斗力” “你们拥有最实用的战术技巧” “你们拥有最强悍的武器” 林卓双手落下,刷的指向邓子龙和耿大力,“你们,还拥有最优秀的指挥官” “但是,我的将士们”林卓的声音洪亮依旧,却变得感性、诚挚,甚至带了些哽咽,“这不是全部,他们,才是我们所拥有的的,最宝贵的财富” 林卓轻抚着墓碑,热泪闪动,对着死去的亡灵,落下庄严的承诺,“你们的青春和热血,在这里终结,却将化为特种兵的军魂和丰碑,只要特种兵军旗不落,只要我还有一息尚存,你们就将获得永生” 林卓转过身,眼神犀利如刀,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声嘶吼,“我的将士们,我是特种兵,特战之魂,骄傲不死” “我是特种兵,特战之魂,骄傲不死” “特战之魂,骄傲不死” …… 仿佛炸裂了空气一样,一向注重纪律和整齐划一的特种兵,第一次出现了散乱和各行其是的情况,每个人都扯着喉咙狂吼,林卓他们三个大佬没有制止,也没有约束,反而很是欣慰,这些不整齐没有美感的兽性释放,叫出了特种兵的传统,也赋予了特种兵内涵。 林卓等了好一会儿,都没有等到吼声有渐歇的迹象,只好举起双手往下压了压,他显然低估了这些野兽的肺活量,“我的将士们,我坚信,这里的二十六位战友,将成为我们永远的精神归宿,我也坚信,我们的军旗,终有一天,将在整个大明帝国燃烧。现在,九丝城的大火已经燃起,又有新的使命在前方召唤,让我们向他们短暂作别,踏上新的征途,特战之魂,骄傲不死” 林卓激情洋溢地打了总结,全身都在热烈的运动,他模仿小胡子的演讲策略,效果固然很好,包括邓子龙、耿大力在内,所有的特种兵全都给刺激得嗷嗷直叫,看着林卓,就跟看到了党-中-央的红-小-鬼一样,但是代入感太过强大,林卓自己也已经血脉逆流,全身火辣辣的,沉浸在自己渲染的悲壮图录之中不能自拔,吼到最后,竟然有些想操刀子跟这帮弟兄并肩子上了。 自己选择科举、士大夫这条路线,是不是整错了,发展发展邪教,搞搞个人崇拜,弄一弄元-气交换,阴阳和合什么的,潜力无穷啊,内行咱也有现成的,红莲不就是干这个的么。 邓子龙和耿大力两人呼哧着粗气,调兵遣将要把僰人的地盘儿弄个底朝天,砸个稀巴烂,林卓却已经不着调地陷入了奇异的幻想之中。 林卓在想着发展邪教的大计,曼垭口蹲守的哈朔,却像是见了鬼。 “那是哪里?起火的那里是哪里?快他娘的说”哈朔提溜着身边的武士,眼睛红彤彤的,双手青筋暴露,用了死力。 “咳咳咳”武士无辜地连声咳嗽,满脸都涨红,努力张着嘴巴试图发声,但是只能呵呵的喘气,失败了。 “快说,那是哪里?”哈朔见手里的这个没用,就给扔到外边儿,转向另一个武士。 这个武士比较机灵,在哈朔的死神之手伸过来之前,就哗啦啦把话说出来了,“寨主,那里是九丝山,好像是九丝山的粮库,粮库起火了” “粮库?真的是粮库?”哈朔顿时愣怔了,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随即又像是椅子上安了钉子一样,惨嚎一声,连滚带爬的就朝着曼垭口最里面的阁楼猛冲而去。 “公主,公主”哈朔扑上前去,一头撞开房门,让房间里已经换好夜行衣,刀剑武器齐全的哈茗受惊不小。 两人诡异的对视片刻,哈朔瞪着眼睛,“公主,族长是不是早就跟你说过了,出大事了啊,咱们九丝山的粮库重地,起了大火,族长吩咐过,要是那边起火了,就让我把您放出去,你说咱们现在怎么办?要回去救火么?” “什么?”哈茗也瞪圆了眼睛,她可不知道哈烛的计划,只是碰巧打算今天越狱而已,“粮库重地都是用青砖巨石垒起来的,常年不见火星,怎么会起火?” “呃呃”哈朔又不会了,他觉得这个活计有点儿复杂,脑仁儿疼,干脆啥也不想“属下也不知道,但是族长吩咐了,九丝山粮库起火了,咱们就都听您的指令,您说咋办就咋办” “你说,哈烛早就知道粮库会起火?” “是的,族长英明神武,算无遗策,他说要是粮库起火了,或者他死了,就让我放了你,听你的”哈朔对族长的崇拜犹如长江之水滔滔不绝。 哈茗瞥了眼哈朔,苦笑一声,神色沉重了下来,“哈朔,你现在把曼垭口的所有人都集合起来,咱们从瓦窑滩过定风桥,到宝耳山去” “是,呃呃?”哈朔应了一声,旋即又觉得有问题,“公主,咱们不回九丝城救火?” 哈茗摇摇头,没有多做解释,“照我说的做吧,咱们僰人的山山水水,留不下太多了” “哦,是,哎?您这话族长也说过,他说看不够咱们的山山水水”哈朔难得抖一次机灵,却撞上了脸色漆黑的哈茗,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别瞎咧咧,赶紧去” 哈朔快速将曼垭口的人马集结起来,这里除了圈禁哈茗,还承担着背后皇城头的防务,与白莲的驻扎地很近,总人数多达数千,全部都是战斗人员,在僰人大大小小的寨子里,已经算是兵强马壮的了。 哈茗哈朔带着人马从狭长的山道中刚刚走出来,就迎面跟一大队急匆匆行进的白莲人马撞了个正着。 “你们是什么人?干什么的?”白莲的头目是个青年大汉,眉目倒是端端正正,有些正气,只是落在哈茗眼里,仍旧面目可憎。 “我们是曼垭口的守军,接到命令要换防,你们呢,是干什么的?”哈朔在背后哈茗的指使下,大咧咧地答复。 “曼垭口?那不是囚禁哈茗那个妖女的地方么,你们换防了,谁来接防?”青年大汉并不搭碴儿,一副只能我问,你不能问的架势。 “你还没说,你们是干嘛的呢?弟兄们,都给我准备好,小心这些来历不明的人偷袭”哈朔像模像样的招呼僰人武士们做好战斗准备。 “嗤……”青年大汉对哈朔的表演很不屑,“别他娘的瞎咋呼,老子是驻扎在皇城头的白莲圣使,现在可以说了吧,你们深夜行动,是接到了谁的命令?哈茗那个妖女现在在哪里?” “我们僰人调动,可不一定要跟你们白莲交代吧,滚边儿去”哈朔在哈茗的授意下,做出了一个强硬的姿态。 “呦呵,僰人还有硬骨头的呢”青年大汉脸色顿时阴沉无比,他环视了一下自己身边的人马,在人数上不到人家一半,完全比不过,稍微和缓了下口气,“僰人白莲共存共荣,现在你们僰人全都是我们白莲的人,大家都是一路的,不分彼此,我劝你们还是老老实实回去,我就当没看到,要不然,闹出点儿动静来,惊动了白莲大营,你们一个也逃不掉” 僰人群中一阵骚动,哈茗略一踌躇,脑袋瓜思量着该何去何从。 失去了指挥,哈朔就成了傻大个儿了,戳在那里左顾右盼不知如何是好。 这里一安静,对面的青年大汉就已经笃定有猫腻,朝着身边人稍加耳语,那人就龟缩到队伍后面,不知道在鼓捣什么。 “啾……”一声尖锐的响箭冲天而起,在夜幕下格外响亮。 青年大汉洋洋得意,“我响箭放出,大营不出半柱香就能感到增援,我倒想看看你们这些僰人贱种,到底在耍什么花样?” “公主,怎么办?”哈朔也慌了神,说好的悄悄出村,现在看来不行了。 急切之下,哈朔忘记了不能转身的信条,把哈茗白嫩的小脸儿暴露了出来。 “哈茗”青年大汉咬牙切齿,吐出两个字像是扒了他的皮,他麻利地抽出了自己的佩剑,“原来是你,你想逃,可没那么容易,弟兄们,给我堵住他们,只要他们出不了瓦窑滩,就一个也跑不了” “圣使,教主可是命令咱们去鸡冠岭督战的,在这里跟他们纠缠,会不会误了教主的大事”白莲的人马摆开了阵势,青年大汉身边有人出声疑问。 “不用管,鸡冠岭死死活活的,都是僰人和苗人,干咱们屁事,这哈茗跟咱们白莲可是有血海深仇,一定不能让她跑了,教主绝不会怪罪的”青年大汉满不在乎,又冲着身边的白莲教徒大声叱喝,“都打起精神来,活捉哈茗,教主重重有赏” 第121章 吉人天相 曼垭口外,瓦窑滩的开阔地带,长相正气凛然的白莲圣使率众将哈茗堵了个正着。 这下,哈朔可就爆豆了,不等哈茗有所指示,抽出弯刀,就大声嚷嚷了起来,“谁怕谁啊,僰人是僰人,白莲是白莲,谁他娘的跟你一路,弟兄们,护住公主,咱们杀出去” “这些白莲鬼畜,早就该死了” “杀,跟这伙儿妖人拼了” “保护公主,咱们僰人汉子个个带种” …… 僰人武士们平日憋气憋得厉害,早看他们不顺眼了,无奈高层领导们缩了卵子,强力压制,才让白莲作威作福,现在好不容易碰到一个硬起来的敢带头儿,当即就操起家伙鼓噪着冲杀上去。 一肚子火气的生猛僰人和心高气傲的白莲教徒轰然对撞,瓦窑滩上乒乒乓乓的兵器撞击声,伤亡的惨叫声混成了一大片,那青年汉子手底下还不弱,亲自上阵,左格右挡,转眼间就劈翻了好几个僰人,倒在地上的人越来越多,献血染红了河滩上的河卵石。 哈朔虽然直脾气二愣子,这个时候倒是分得清楚轻重,他并没有一马当先,而是带着自己的亲随将哈茗团团围住,在后面叫嚣着指挥僰人武装前赴后继,满心以为用人堆都可以堆死他们,却不料随着时间推移,白莲人马虽然越来越少,被僰人冲击得节节后退,却负隅顽抗,并不见狼狈逃窜。 眼看时间流逝,远处已经可以听到白莲大队人马来接应的声音,哈茗心知,要是再被这群不要命的白莲纠缠下去,不仅自己逃不掉,身边这些仅剩的忠勇僰人,也性命难保,到时候僰人本就微弱的火种,就更难以为继了。 “弟兄们,你们快撤,往定风桥撤退,我来殿后”哈茗眼看又一个僰人被白莲圣使一刀两断,当即怒吼一声,提剑向他冲去。 哈朔见状,也愣头愣脑的跟着冲过去,一边学着哈茗吆喝,“弟兄们都撤退,我们来殿后” 哈茗拔剑在手,将剑鞘朝着白莲圣使的面门狠狠一掷,一剑直取他的项上首级,那白莲圣使已经缠斗良久,强弩之末,显显躲过哈茗的剑鞘攻击,却再来不及格挡哈茗的要命一剑。 “叮当……”火星四射,哈茗的剑被一颗鹅卵石荡开,从白莲圣使的肩膀掠过,带起一蓬血花。 “哈茗公主,你还真是阴魂不散啊”赵胤安亲自赶来了,他脸色阴沉如水,煞气滔天,“哈烛死了,还烧了本座的粮库,你又来作死,很好,今天,本座就把你们僰人的的账全都一笔算完” 赵胤安宽袍大袖随风飞舞,沉声一喝,漫山遍野冒出了大批白莲护法,外围的山峰林地里,也站满了僰人武士,只不过他们是敌非友,朝着定风桥跑的同胞遭到他们迎头痛击,刀剑相加,血肉横飞,没有一点儿同族情面,白刃不相饶啊。 白莲圣使带着自己的残兵败将狼狈后退,跟赵胤安汇合,肩膀上血流如注。 “圣使做得很好”赵胤安看了看他肩头的血迹,表扬了他一句,意有所指,“比圣女要有用得多了” 哈茗站在原地,四顾看看身边被围困在瓦窑滩的族人,心里一阵阵发紧,这种绝望的局面,短短十来天之内就经历了两次,实在太多了。 “哈茗公主,你紧张么?你害怕么?哈哈哈”赵胤安像是一只玩弄老鼠的猫,他觉得自己该好好发泄一下了,“你不会马上死,你得眼睁睁看着,这些人被你害死” 赵胤安像是疯了一样,“给我放箭,把这些叛贼给我射死在河滩上” “嗖……”“嗡……” “啊……”“唔……”“哇呀……” 箭落如雨,哈茗身边的僰人武士像是多米诺骨牌,一个接一个地倒落在地,溢出一股一股的鲜血。 赵胤安看着一窝一窝的僰人武士死掉,从厚厚的一层,变成了薄薄的一层,非常的开心,也更加疯癫了,“哈茗,你有没有发现,你就是个扫把星,你说你害死了多少人,前有林卓、后有哈烛,他们派了多少人保护你,又有哪个逃掉了?哪个活下来了?没有,都死了,全都死了”尐説φ呅蛧 赵胤安像是个泼妇骂街一样,指着哈茗,怒气咻咻,“你,就是天字第一号的扫把星” 哈茗板着脸,面无表情,但是眼睛里闪烁着挣扎和痛苦,显然她被赵胤安的话刺痛了。 “赵胤安,你他娘的老瘪三,有种别在那里瞎咧咧,跟老子明刀明枪较量较量,哈茗公主人品好,才有人保护,才有人愿意为她去死,你呢?没有吧,你才是天煞孤星呢”哈朔蹦出来,打仗爷们儿不怕,骂街照样不怕。 赵胤安突兀地沉默下来,像是一只即将蚕食尸体的秃鹫,忽的又大声怒喝,“射死他” 赵胤安的话音拖得老长老长,以至于等到他的声音停下,哈朔已经变成了一只长长的刺猬,哈茗眼泪垂下,却毫无动作,她知道这一切都已经没有了意义。 “哈茗,你看到了么”赵胤安又开始老不正经刺激哈茗了,“这里,刚刚又死了一个,等会儿就是你边儿上站着的几个,哈哈哈”赵胤安仰天长啸,这滋味儿实在舒爽,看着大仇人绝望,看着大仇人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舒爽,“哈茗啊,有个词儿叫做吉人自有天相,你觉得你是吉人么?这一次,这贼老天还会向着你么?咱们来试试,你要做好准备哦,哈哈哈” “来人……”赵胤安猛然转头,长发飞舞,厉声大喝。 “来人……”红莲也厉声大喝,召唤着自己为数不多的心腹。 “圣女,粮库方向突然起了大火,好像还有苗人逆贼上山作乱,教主亲自带着各位舵主、堂主赶过去了”一个中年的长须汉子奏报情况,还用惊疑不定的眼神打量了红莲身边的一个黑乎乎的人形物体,不仅仅是他,另外四个头目也有些疑惑。 “嗯,如今九丝城内大乱,教主亲自出手弹压,恐怕精锐力量全都抽调一空了,这就是我们的机会”红莲没有理会自己手下的猜疑,也没有出言介绍,“现在咱们就去九丝城地牢,那里面有几个人物,咱们要掌握在自己手里,也算是咱们为白莲教奔走效力二十年的辛苦酬劳,日后,咱们天高任鸟飞,与这蛇鼠横行的白莲教再无瓜葛” “是,圣女”这五个头目虽说心中纷乱,还是条件反射地洪声应诺,红莲的叛教打算他们是早就知道的。 “现在,你们去集齐人手,动作要快,咱们趁夜动手,记着,人不用太多,宁缺毋滥”红莲叮嘱了几句,就挥手让手下人去忙活了。 “刘将军,听说你升官了,可喜可贺啊”红莲转身面对那个全身包裹在黑黢黢之中的身影,算不上客气,“难怪当初追杀我们的时候,那么费心费力,连命都豁出去了,原来有这样的好处” “我追杀你们的时候,并不知道有好处”刘珽的回应要温和得多了,还带着点儿避让的情绪,“不过那个时候只是各为其主,现在您弃暗投明,算是同在公子麾下,日后还请多多指教” “哼”红莲小鼻子喷了个鼻音,“不敢当呢,我的手下,在你面前,就跟砍瓜切菜似的,本事大得很,哪敢指教你?” “咳咳咳”刘珽咳嗽了几声,不再接话,心里默默念叨着,女人都是小心眼儿,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等名言警句。 刘珽不说话,红莲却不会那么容易饶了他,“听说,你们公子连举人都还没考上,就也当官儿了?还是那什么太子身边的官儿?” “正是,公子是正五品奉议大夫,伴读东宫”刘珽这次说话倒是铿锵有力。 红莲翻了个白眼儿,“知道你们公子厉害,那么大声做什么?有才了不起啊?你们男人就想着升官发财死老婆,就没有一个好东西。” “呃呃……”刘珽被噎得硬邦邦的,半晌回不过神儿。 “哎,那天茅坝死的那二十几个人,跟你手底下的人,是不是一起的?”红莲眨巴着好奇的小眼睛寻根究底,那些人单个的武艺并不如何,只是配合得高度默契,武器又花样翻新,才显得杀伤力巨大,但是他们展现出来的那种强悍和义无反顾,实在让人心折。 “他们属于司命卫队序列,是骄傲的特种兵”刘珽非常严肃,“司命卫队全体将士,都以他们为荣” “嗯,他们,他们,很有血性的”红莲难得的表示了认同,又摇晃着脑袋,得意洋洋的戏谑了一句,“想不到你当初打生打死要我的命,现在又要来保护我,感觉怎么样?” “咳咳,没有什么感觉?”刘挺又被噎了一下,哼哼哈哈打起了官腔,“大家来自五湖四海,都是为公子服务这个共同的目标,才走到一起,自然要尽忠尽力” “哼,你这官升得再快,还不是得给我当保镖”听他在那里装腔作势,红莲又气不顺了。 “是,圣女说得极是,只要公子一声令下,哪怕我是大都督,也还是得给你站岗”刘珽觉得自己有必要反击一下。 红莲脸上爬起一抹红艳艳,扭开脸儿,又眺望着远方,嘟囔了一句,“你当都督了,他都不知道是什么了呢?今夜这么大动静,也不知道他在家里睡不睡得安稳” “公子没有在家里睡觉,他也上山了,亲自指挥今晚的行动”刘珽哭笑不得,这红莲,以为公子是那种饱食终日的花花大少不成。 “啊……他也上山了”红莲却一惊一乍地,迈开长腿就开走,“你还在这里墨迹什么,还不去催一下,咱们马上行动,等会儿你们公子碰到危险怎么办?” 刘珽呼叉呼叉跟在后面,挥手之间一大片黑衣人轻飘飘落下,散布四周,让风风火火的红莲愣了一小下,刘珽才得意的说,“吉人自有天相,公子必须是吉人” 第122章 血战瓦窑滩 哈茗已经陷入了绝境。 赵胤安猫戏老鼠的快感已经达到了巅峰,哈烛焚烧粮库,让他一番心血付诸流水带来的痛苦也消散大半。 白莲是干嘛的呢,造反的,造反五百年,论起造反来,没人敢比白莲更专业,不杀不抢怎么好意思叫造反。手里有刀把子,再跟孟邦那边接上趟,约定好了,就直接把叙府洗了,要什么没有,对,最先就要把林卓那个深宅大院给洗了,这厮长得人模狗样,却一肚子坏水儿,只会偷偷摸摸使绊子,当不得大事,我大军成千上万,攻城略地,死士?死士算个毛毛,不顶个屁用。 赵胤安收拾好心情,癫狂的行迹全部收敛了起来,恢复了高贵的雍容淡定,革命乐观主义精神汹涌澎湃,明黄色加身的明天在等着他,“尊贵的哈茗公主,永别了,本座会在弥勒驾前许下宏愿,祈求弥勒保佑咱们,来生来世,永生永世,一直作敌人” 哈茗万念俱灰,满心里只剩下愧疚和悔恨,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 哈茗的无视让赵胤安非常不爽,他说了俏皮话,是需要捧哏的,你这么爱答不理的,是看不起本座么,当即怒火填胸,不给本座面子,本座就要你命,“圣使,本座给你一个报仇的机会,她伤了你,你去杀了她” “是”青年圣使喜形于色,倒是没有托大,招呼上几十个白莲护法,就要并肩子上。只见他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双眼微眯,鼻梁耸起,本来伟光正的长相,平添上变态和妖异的感觉。 “你们,到前面去”本来打头行进的圣使大人,突然觉得这样赤裸裸的直接面对一个制造了很多灵异事件的大人物,有失尊重,提溜了两个护法挡在自己前面,两个倒霉蛋苦着脸充当先锋,一小步一小步的朝着哈茗挪过去。 短短的几百米距离,他们愣是给走出了千山万水的感觉,是路都会有尽头,圣使一脚将前面两人踢开,狞笑一声,“嘿嘿嘿,都说你神灵护身,这次就让本圣使把你打回原形” 刀影闪过,白莲圣使连哼哼都没有哼哼一声,脑袋就被整个儿砍了下来,大大的睁着眼睛,飞出去老远,瓦窑滩为之一静。 赵胤安铁青着脸,正要发动乱箭射杀的混账招数,就发现已经来不及了。 “轰……”“轰……”“轰……”连续不断的掌心雷爆炸声渐次响起,残肢断臂交相飞舞,惨叫哀嚎甚至压过了仍然持续不断的爆炸声,白莲护法们翻着跟斗被送入他们心心念念的真空家乡。 赵胤安所在的地方,人员最为密集,也是掌心雷重点关照的所在,他施展身段,连续腾挪,安全虽无大碍,只是脸上被溅上了星星点点的鲜血。 “都别乱,都他娘的别乱动,他们没有多少人,给我把他们找出来,全部撕碎”等到掌心雷爆炸声停歇,赵胤安亲手拧下两个没头苍蝇一样乱窜的白莲护法的人头,大声呵斥,脸上鲜血斑斑,手中两个人头,彷如魔神再世。 就在哈茗刚刚走出来的曼垭口,高高的峭壁上,扑了一个空的林卓带着大队人马俯视着下方,看着险象环生的哈茗,心中焦急万分,嘴巴里像机关枪一样发号施令,“二力,带你的高手下去,别的别管,卯足劲儿刺杀赵胤安,杀不了他也要让他站不稳脚跟” “子龙,你派一个千人队,换上白莲护法的衣服,脖子上系上红领巾,在他们内部乱砍乱杀,制造混乱,掩护二力” “把掌心雷集中起来,交给大力的人,策应他们两个,省着点儿用,多弄死几个,别让白莲回过神来” “剩下的人,跟我来,咱们去僰人的后边,狠狠踹他们的屁股,把本公子的女人抢回来” “嗷嗷嗷……”“嗷嗷嗷……”身后的特种兵都是些刺儿头,充满了冒险基因,你要说些大道理,他们能听,但是不够兴奋,像林卓这样,直白地说要去抢回自己的女人,他们就激情四射了。 赵胤安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不惜大开杀戒,总算稳住了白莲护法的阵脚,他双眼充血,面目狰狞,他已经被哈茗伤透了心,为毛每次要杀你都有这么多幺蛾子,你就不能摆好姿势配合一下么,真特么不懂事儿,“别的都不要管,先把哈茗给我杀了,并肩子上,给我杀了……” “嗖嗖……”话还没说完,两道剑光就飞速掠过,一左一右横着飞来,直取赵胤安首级,力道强猛,杀气甚至撩拨起了赵胤安的额前秀发。 赵胤安大惊失色,当即一个超低空的鹞子翻身躲过,两把剑对撞,火星四溅,两个黑衣人腾空现身,身影交错,一上一下握剑横扫,赵胤安帅气的造型顿时维持不住,只能不顾形象,一个懒驴打滚儿在地上滚过,但是大地母亲并不能完全护佑住他,松软的土地上,突兀地冒出一个急速飞转的铁轮,从赵胤安两腿之间呼啸着犁过去,赵胤安一声痛呼,腰腹使力,纵身一跃,在一块巨石上站稳身形,暂时摆脱战团,只不过他却也已经中招,两股战战,两腿之间血迹斑斑。 “保护教主,保护教主”在几个头目的招呼下,一大波白莲护法叫嚣着就朝三个黑衣此刻席卷而来,然而冲在前面的,冷不防却遭到身后同伴狠狠地插入,当场扑倒,护法们顿时凌乱,这股互相捅、互相插的氛围迅速蔓延,漫山遍野的白莲护法好像陷入了魔咒之中,到处都有人刀剑相向,人人左顾右盼,唯恐中了阴招,稍有异动,就是一大片的自相残杀。 有那聪明些的,很快就围在赵胤安旁边,聚成了一个较为纯洁的防御阵线,却又遭到黑衣高手的不断冲击,只能防御不能进攻,赵胤安因为站得最高,目标显眼,各种奇形怪状的暗器时不时地抽冷子凌厉飞来,让他应接不暇。 只是有一个状况,令人难以索解,飞往下三路的暗器,教主大人基本上只用悲愤的眼神表示抗议,却完全不再搭理了。 “轰……”“轰……” 几个掌心雷爆裂开来,即将接近哈茗的小股白莲护法又被弥勒接走,追在后面的都放慢了脚步,你推我搡,上前三步退后两步,一副明明很动心,却不敢轻易靠近的纠结样子。 哈茗往定风桥撤退的最后一道防线,是僰人的队伍,他们人多势众,却并不上前,对面的白莲护法已经乱成一锅粥,他们还是专心做吃瓜群众,打得主意就是把哈茗挡住就行,你们白莲杀不了,咱们僰人肯定也杀不了,你们夜生活比较开放,所以你们牛逼。 只不过,他们想着站桩,出工不出力,却挡住了林卓的抢人之路,于是,理所当然的,没有逃脱被背后摸菊的命运,林卓领着两千多的特种兵,二话不说,按上去就开片,三三结合,硬生生凿开一条通路,僰人本就心思漂浮,战斗欲望不强,如今更是呼啦啦扯呼,有个头人还在大声疾呼,散布投降主义思潮,“僰人弟兄们,保命要紧啊,让他们跟白莲死磕去” 在僰人的强力助攻下,林卓终于磕磕绊绊,带着一脸的泥污和血迹,再度见到了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哈茗。 两人相互对视,说出了同样逗逼的一句话,“你好难看……” “呵呵呵”林卓笑了,哈茗重重撞在林卓怀抱里,脸蛋皱巴巴的,更难看了。 “走,我带你回家”战场上终究不是卿卿我我的地方,林卓拉住哈茗的手,沿着特种兵用鲜血铺出的通路,向着定风桥狂奔而去。 “弟兄们,边打边退,不要硬撑”林卓扫了一眼身后的局势,下令撤退。 在失去了出其不意的效果之后,白莲的人多势众开始发挥优势,邓子龙派入白莲内部搞事制造混乱的千人队,已然死伤殆尽,耿大力的人,为了掩护耿二力的手下,丢完了所有的掌心雷,但是陷在白莲护法汪洋大海之中的高手们还是落得个非死即伤,仓皇撤退,除了一开始的铁轮,可能斩断了这位白莲教主的孽根,并没有对赵胤安造成什么杀伤。 邓子龙和耿大力兄弟带着剩余的弟兄,跟林卓的残部汇合,撒开脚丫子往定风桥逃窜。 “想跑,你还想跑”赵胤安捏着兰花指,尖着嗓子,怒火中烧,“来人,把那座桥,那座桥给我弄掉,给我弄掉,放火,放火烧,我要来个瓮中捉鳖” “教主,那座桥是石桥,放火烧不掉的”一个僰人寨主在旁边小心翼翼的说。 “啪啪……”赵胤安正在气不顺的当口,被强喂下一瓢凉水,顿时爆豆,兜头就是两耳光,“没用的东西,那么多人,啊,那么多人,连个丫头片子都挡不住” “教主,咱们的皇城头大营里,有连发床弩,完全可以把桥给他娘的射塌”有个白莲舵主琢磨出了主意。 “那还愣着干什么,给我运过来”赵胤安眼睛一亮,“弓箭手,继续给我射箭,把定风桥给我封住,把他们堵回曼垭口” “嗖嗖嗖……”赵胤安命令一下,箭如雨下。 已经快要踏上定风桥的林卓等人,又留下一地尸体,暂时避在附近的山丘后面。 “哈哈哈哈哈哈”赵胤安得意了,他仰天大笑,“你们这些妖孽,本座还以为你们能飞天遁地,金刚不坏呢,这定风桥区区百丈,你们飞过去啊,飞吧,不要跟本座客气” 林卓揽着花猫脸的哈茗,背靠着山岩,夜风凛凛之中,哈茗身躯瑟瑟,一众下属,个个惊魂不定,林卓也缓缓体味到绝望的滋味。 第123章 红莲凋谢 赵胤安觉得人生已然圆满,哪怕现在僰人的粮库已经一空如洗,哪怕隘口的黑苗还在紧锣密鼓的攻打,哪怕自己的胯下凉飕飕的,家伙事儿能不能用尚在两可之间,哪怕今夜的瓦窑滩上,躺着包括他的白莲圣使在内的数千白莲护法。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哈茗终于要死了,那个公子林卓也终于要死了,他们终于要死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赵胤安仰着头颅哄然大笑,黑袍黑发逆风飘舞,说不出的志得意满,笑声骤停,他嘶声大吼,“给我射,不要停,继续射,不要给他们任何机会” 赵胤安的咆哮在瓦窑滩回响,羽箭犹如飞蝗,朝着林卓的藏身之地乌压压倾泻而去。 “教主,教主,床弩运来了”身后传来乱七八糟的脚步声,一架床弩被硬生生扛过高低起伏的山地,搬到了瓦窑滩。 “弓箭手,继续射,谁冒头儿就射死谁”赵胤安先是扬声大喝了一句,又转过脸抚摸着这架笨重的床弩,粗硕的钢箭有近一米长,闪烁着幽幽的金属光芒,他甜甜的笑了,声音怪异的温柔,“走,咱们往前一点儿,离定风桥近一点儿,也离咱们的林卓公子和哈茗公主近一点儿,能射桥就射桥,能射人就射人” 在一大群弓箭手的火力掩护下,床弩吱吱呀呀碾过河滩上遍布的鹅卵石,朝着定风桥缓缓移动。 “停”在离定风桥还有二百米的地方,赵胤安扬手顿步,拨开身边献殷勤的舵主香主,绕到床弩后面,还煞有介事的伸出大拇指校准了一下方向,面带笑意,脚蹬着踏板,亲手将牛皮筋弄成的弓弦拉成圆满,他眼光一厉,手一松,“嗡……”如同标枪大小的钢箭硬邦邦刺破夜空咆哮着朝定风桥冲去。 “咚”地一声巨响,钢箭深深戳入桥上的砖石之中,超过一半的箭身没入石桥,尾翼犹自嗡鸣不绝。 “喀拉拉,喀拉拉……”“哗……”有百年历史的定风桥,遭到这种暴力冲击,钢箭附近一周的十几块砖石次第低落到河水里。 “公子,让我去冲一冲吧,要不,就来不及了,他们分明是要把这座桥毁掉,断了咱们的退路”邓子龙见状心急如焚,猫着腰移动到林卓身边,沉声请命,他自己无论怎样都可以,任何人无论怎样都可以,唯独他的公子不行。 林卓反倒安下心来,他摇了摇头,看了看哈茗充满悔恨和自责的小脸儿,轻轻用手指肚为她拭去眼泪,紧紧拥住她,缓缓闭上了眼睛,白莲僰人人多势众,此时冲出去,无异于以卵击石。 邓子龙更上火了,他冒大不韪伸出手,重重按住林卓的肩膀,“公子,咱们还有一半多的兄弟,还有机会,让我去冲一冲,你趁机带着哈茗公主撤退,你可不能就这么放弃啊,多少人都还看着你呢” 林卓笑了,笑得很沉重,他在邓子龙手上轻轻拍了拍,“子龙,暂且稍安勿躁,咱们还有最后一手牌,如果还不能奏效,我和哈茗将跟你们一同赴死” 怀里的哈茗突地间歇性的抖动起来,她的眼里迷雾一片,如果上天能让一切重来,哪怕背祖忘宗,她也绝不会离开林卓,重回九丝城。今夜要是连林卓都为她死在这里,她将永生难以安宁,万死莫赎。 被公子摸了小手的邓子龙浑身一个颤栗,眼眶缓缓变得通红,他低垂着头,回避着所有人的目光,“公子,今夜万分凶险,子龙不敢断言生死,却能保证,子龙但有一息尚存,决不让公子毫发有伤”仦說Ф忟網 哈茗闻言,侧头看了邓子龙一眼,这个男人的气场,让她很奇怪的感到了些同性相斥的味道。 另一边,赵胤安笑得更甜了,他又射了两箭,效果很出色,他很满意,定风桥上,已经被他挖出了一个浅浅的窟窿。 赵胤安过了瘾,自然不肯继续做体力活,他招招手,唤来白莲里出了名的神射手,让他继续在那个窟窿的基础上打洞,直到把桥梁洞穿为止。 “教主,红莲圣女来了”一声通传声让赵胤安的好心情不翼而飞,眼神变得幽幽深邃,山丘的另一侧,林卓的小手指也突然跳动了一下。 “教主,大事不好”红莲急匆匆带着一行人过来,见面就是坏消息。 “哦?”赵胤安上下打量着红莲,有意无意拉开了一些距离,“还会有什么大事不好的?本座的粮库都被烧了,本座的命根……咳咳,说吧,什么坏消息?” “呃呃……”红莲本能地往赵胤安的命根上扫了一眼,那里的血迹让她莫名的觉得痛快,“教主,地牢里被劫走了几个囚犯,三个女人,一个是那次从九龙山掳上来的,一个是天字监二零四六牢房里的” “什么?你说什么?”赵胤安闻言淡定不了了,直趋上前,揪住红莲的衣领质问,“二零四六的那两个女人也被劫走了?” “是的,教主,地牢也被一把火烧了”红莲眼波一闪,不动声色。 “烧,烧吧,都喜欢玩儿火,都他娘的喜欢玩儿火”接二连三的打击,让赵胤安如疯似颠,“劫走谁不好,为什么偏偏是这三个女人,为什么?为什么他娘的那么巧?” “教主,教主,大事不好了,红莲圣女叛教了,地牢是她劫的”又一个报丧的声音远远传来,却已经晚了。 红莲身后的从人突然暴起,将赵胤安身边的舵主香主给砍了个人仰马翻,连那个膀大腰圆的神射手也没有幸免,赵胤安自己也被狠狠一刀劈在背上,一个踉跄,旋即被人揪住,勃颈上出现了红莲的软剑。 周边的白莲教徒顿时大哗,躁动着就要往前冲。 “都别动,再敢乱动,赵胤安,还有他们就都死定了”红莲身边的几百号人挟持着赵胤安和一众白莲高层厉声大喝,赵胤安被胁迫着也叫唤了几声,才算是稳住敌情。 “走”红莲众人缓缓后退。 “刘珽,把那个带上”红莲瞥了一眼孤零零的床弩,深知它的威力,赶紧让刘珽防患于未然。 “好”刘珽也是认识这玩意儿的,自然没有二话。 “红莲啊红莲,我白莲教生你养你,你居然敢叛教”赵胤安背上疼,胯下疼,脖子酸,心里更憋屈,功亏一篑啊,还是毁在自己人手里,现在这种条件根本就不允许他动手,唯一能做的就是打嘴炮了,“你个忘恩负义的东西” 红莲眼中厉芒一闪,手里的软剑往斜里一刺,就深深扎入赵胤安的琵琶骨,献血“嗞”地一声飙了出来,飙在他自己的脸上,“教主,你要是识相,就别再废话” “公子,刘珽来迟,让您受惊了”没有了箭雨的威胁,林卓带着一大帮的缩头乌龟冒出头来。 “你们有功无过,这次是我托大了”林卓脸色如常,没有多少沮丧,他注目红莲,露出了真诚的笑意,“我的顽童小姐,现在咱们可以回家了” “谁,谁是顽童啊,跟你回什么家啊?德行”红莲闹了一个大红脸,这里人那么多,死人也那么多,很不好意思的呢。 林卓只是微笑,并不反驳,哈茗却对被折磨得够呛的赵胤安很感兴趣,抬脚就是一记断子绝孙脚,“嗷呜……”赵胤安眼睛一突,一声惨叫,生生扯出了男高音,如果刚才挨了铁轮,命根子能不能用还在两可之间,那么这次几乎可以断定,没得用了。 “子龙,大力,让弟兄们有序撤退”林卓命令一下,迷彩的特种兵齐刷刷奔跑起来,沿着定风桥撤出了僰人的地盘儿。 “红莲,这位教主,是生是死,就由你决定,刘珽会掩护你”林卓转身上桥走人之前,挥手命令刘珽把所有白莲高层全部处死,但是赵胤安还是留了个悬念。 红莲的软剑朝着赵胤安的脖颈一划,一滴滴血珠就顺着血槽滴溜溜滚下,赵胤安再也拎不起他的圣教主范儿了,他亲眼看着白莲的大人物一个一个地死在自己眼前,现在又轮到了自己,他第一次离死亡如此之近,一边拼命往后面昂着头,一边口不择言,低声下气的求饶,“红莲,红莲,就算不念在圣教养育之情,咱们多年相互扶助的情面,一日夫妻百日恩呐红莲,咱们是多少日的夫妻啊” 此话一出,林卓揽着哈茗的背影微微一滞,旋即若无其事,继续前行,林卓身边的邓子龙,却深深皱起了眉头,回头看了眼红莲,嘴角往下耷拉着,黑眸如星光闪烁,不知道在思量什么。 “你给我闭嘴”红莲恼羞成怒,重重一脚把赵胤安踹翻在地,她心中涌起一阵阵悲凉。 她自然看不到林卓和邓子龙的反应,但是却能看到刘珽的,刘珽微微蹙紧的眉头,就是再明显不过的信号,即便他宽容接纳了她,他的手下也未必能让一个残花败柳的邪教妖女成为他们公子的女人。 红莲的泪水滴答滴答落下,泪珠顺着软剑尖滴落到赵胤安的咽喉上,让赵胤安一阵阵心悸不已。 只要微微用力,一切冤孽归于尘土,但是这显然不是心乱如麻的红莲的选择,她的身体是被玷污过,但是她的心是干净的,她分得清爱憎,也知道恩仇,她不想让人看轻。 红莲,从来都不需要用杀人来遮羞遮丑。 “赵胤安,今天,我饶你一条狗命,我们的恩恩怨怨,一笔勾销,我红莲也与你们白莲教再无瓜葛”红莲的软剑缓缓移开,转身大步离去。 刘珽默看了看她的背影,叹了口气,挥手率众跟上。 赵胤安被遗弃在了河滩上,他瞄了一眼被刘珽遗弃的床弩,浮起阴森森的笑容。 你们几个,谁最该死呢? 红莲疾步冲过定风桥的时候,林卓和哈茗在渡口边上的小树林儿里默然对视着,两人无喜无悲,暖融融的绯色氤氲着,渡尽劫波,爱情依然在,依然在。 不远处,邓子龙背对着他们,在眺望天上的星辰,刘珽也赫然一笑,走到另一边当起了门神。 红莲踟蹰着,她不知道该过去还是该直接回避,就在她跺了跺脚,决定去棒打鸳鸯的时候,她的眼角捕捉到一线寒光,朝着林卓的脊背直冲而去。 “林卓,小心”红莲变了音的一声尖叫,同时腾身而起,用自己的身体朝着那对苦命鸳鸯狠撞了过去。林卓和哈茗被大力一撞双双摔成滚地葫芦。 红莲站在他们刚才的地方,她的胸腹,被粗硕的钢箭洞穿,鲜血汩汩流出。 “红莲,红莲,你怎么样?”林卓大惊失色,腿一软,快步扑过去,揽住她渐渐变凉的摇摇欲坠的身躯。 红莲的嘴角不停溢出鲜红,脸色迅速退化成白纸,她望着林卓的眼神,柔柔痴痴,深情无限,眼角边,两道清泪缓缓流下,带着多少的不甘,多少的委屈,多少的苦楚。 她颤巍巍举起手,林卓赶紧捉住,放在自己的脸颊上,那里也是一片潮湿。 红莲用尽仅剩的力气,问出了短短的一句话,伴着自己大口大口的鲜血。 “林卓,你,你告诉我,一开始,走错了路,真的,真的还可以回头么?” 第124章 红颜劫 叙府,林家大宅,遏云水榭。 这里重重门廊金堆玉砌不变,粉红帷帐飘飞依旧,主人却由原来的少女时代和女子乐坊,变成了来自皇家教坊司的四百多歌姬乐女,好在遏云水榭绕水而建,绵延宽广,空间倒是足够。 今天的遏云水榭,没有了轻歌曼舞,染上了密密层层的肃穆氛围。 从来不会踏足后院的司命卫队,排着整齐的队列,操着正步进入遏云水榭无比宽大的表演大厅,对面三丈,间隔五步,组成了一个绵长而又庄重的通道,林卓抱着红莲,顺着这条通道缓缓走进来,身后跟着林卓的家人和下属,就连越来越拿捏的林泰来都没有自矜身份,屁颠屁颠跟着来了,送这个女娃子最后一程。 有些时候林泰来心里也会唏嘘,自家儿子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命格,说好吧,总是有血光之灾,说不好吧,又总是有女娃娃为他舍生忘死,他总能化险为夷。 林卓将红莲轻轻放在软榻上,让她靠坐着,动作轻柔而又缓慢,仿佛极力想要把时间拉到最长最长。仦說Ф忟網 红莲的脸色惨白,嘴唇上更是一丝血色都没有,喘息有些时候都会有些吃力,四肢更是冰凉,这个苦命的女郎,显然即将告别带给她无尽苦难的人世。 林卓心头惨然,抚着红莲的发丝,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红莲艰难地看了他一眼,用眼神在微微地嗔怪他,你可不能说话不算话,说了要唱一首独属于红莲的歌儿给我听的。 林卓点点头,缓步走上高台,那里没有琴没有箫,只静静地躺着一把二胡。 二胡的曲调悠扬而又凄怆,林卓的嗓音颤颤悠悠,并不好听。 “斩断情丝心犹乱,千头万绪仍纠缠,拱手让江山,低眉恋红颜,祸福轮流转,是劫还是缘?天机算不尽,交织悲与欢,古今痴男女,谁能过情关?” 伴随着林卓戚戚然的歌声,红莲的瞳孔渐渐涣散,她仅仅只有十九岁,她不想死,她迷恋这短短两日的幸福,她多么想这种日子能够久一点儿,再久一点儿,她痛恨苍天不公,却又心怀感激,自己能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体会到人世间的真情滋味,也该满足了吧。 高台上的人影已然朦胧,只剩下个粗略的轮廓,红莲努力感受着最后的一丝余味,“祸福轮流转,是劫还是缘?”的歌声颤抖着,带着浓重的哭腔,林大才子是个顶天立地无所不能的男子汉,他为我哭了? 有这样一个男人,真该知足了,红莲的嘴唇弯起一个圆润的弧度,裹着满腔的柔情蜜意,拉出个惊心动魄的笑容。 “噔噔噔”萱萱跑到红莲身边,偎在红莲身边,稚嫩的声气,带着浓重的恐惧,“姐姐,你不要睡,好不好?萱萱陪你去骑马好不?” 已在弥留之际的红莲不由得会心一笑,她想起自己在成-都府北教场养伤的时候,带着这个丫头骑马,她可开心得了不得,是你陪我,还是我陪你呀,厚脸皮的小丫头。 红莲努力想要睁开眼,翻个白眼儿给萱萱,却没有成功,在林卓“古今痴男女,谁能过情关”的反复吟唱中,红莲去到了一个没有痛苦,没有伤害,遍地花开的地方。 “……古今痴男女,谁能过情关……”林卓颤抖着嗓音,送走了红莲的最后一缕芳魂。 林卓的歌声停下,他并未站起身,而是把二胡放在坐席旁边,低垂着头。 大厅里一片静默,只有张全大管家带着大批家人在林家内外挂上白纸白布黑帷黑账,侍女们捧着一丛一丛的白色花朵摆放在红莲的身前四周,有奈何缘浅的彼岸花和纯净的百合,花香馥郁在侧,慰藉红莲苦涩的心灵。 遏云水榭,在眨眼间就褪去了粉红的暧昧和金银的繁华,只剩下悲痛和惆怅。 邓子龙整理了下腰带上的白色布条,走到林卓身边,“公子,红莲姑娘求仁得仁,您请节哀顺变” 林卓缓缓抬起头,神情怔忡,如同魂魄不在,最为诡异的是他的眼睛,团团聚起的嫩绿色光芒,颜色缓缓变深,直到转为一片赤红,吓了在场所有人一大跳。 张婉儿匆匆走上前,扒拉着林卓的眼睛各种吹各种揉,见到林卓眼睛仍旧红艳艳的,不由慌了神,声音都颤抖起来,“卓哥儿,你这眼睛,眼睛是怎么了?你可不要吓娘” 林卓不言,轻轻拉着娘亲的手,摇摇头,“子龙,备下笔墨纸砚,我要为红莲绘影” “是,公子”邓子龙乍闻林卓的吩咐,脚下一个踉跄,并没有招呼其他人,而是亲自一路向书房狂奔。 遏云水榭里一片静默,林卓低沉的声音,分外清晰,他要给红莲一个盖棺论定,“红莲虽一直孤身在外,身处虎狼之地,遭遇非人折磨,却心向光明,为我、为我家、为大明,出力良多,本以为她弃暗投明之日,我为她正名,让她得以畅享人生,却不料……又为我罹难死劫” 林卓伸出手,稳稳地为红莲阖上双目,“红莲,为我而生,又为我而死,我将以妻礼葬她,府中上下人等,不得怠慢” “是”遏云水榭里,林林总总的下人仆役,无不心潮起伏,公子爷重情重义,名不虚传,皇后娘娘赐下的四百个歌姬侍女,同感哀戚之余,眼眸中都闪烁着各种各样的光亮。 “公子”邓子龙递过狼毫,已经蘸饱漆黑的墨汁。 林卓摇摇头,“用朱砂” “少爷,人死如灯灭,魂魄有灵,以黑白素色,不加惊扰,还请公子三思”张全张总管打破了宁静,他是个传统的男人,他觉得有些规矩还是不好乱破。 “红莲素来喜好赤色,魂魄有灵,必不例外”林卓已经用朱砂毛笔笔走游龙,不过片刻间,一个身影窈窕眉目含情的红衣女郎就跃然纸上,一双眼睛眨啊眨的,像是在说话。 林卓心中大恸,赤色的双眸中,两滴眼泪流下,流出的都是血红一样的颜色,“嘀嗒嘀嗒”落在纸面上。 这时候,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血泪浸透的画像突地像是揭起一层皮一样,浮起一个赤红的身影,绕着林卓盘旋三周,徐徐消散,留在纸面上的,却是一个深黑的图影。 而林卓的眼睛,在流出两滴血泪之后,不仅变回漆黑如墨,而且更加灿若晨星,像是能够洞彻人魂。 林卓捧着那副变成黑白的画,耳边仿佛听到了红莲甜甜糯糯的告别。 “哎……”林泰来重重叹口气,“红莲是个好孩子,跟卓哥儿又有深情厚谊,灵犀相通,就照卓哥儿说的,以妻礼安葬了吧,老张,多撒些帖子出去,要让这孩子,走得风光一些” 红莲的丧事办得轰轰烈烈,在郑振声、何举、田逢春等大人物的带头下,无论是有没有打过交道的,叙府和成-都府的高官显贵士绅土豪,或亲自前来,或委派家人管家,前来祭奠致敬,林家大宅车水马龙,人声鼎沸。蜀中上下几乎人人都知道,有个女子为了拯救大才子林卓而死,人死魂消之际,犹自跃出画中,向爱郎诀别,一时间传为美谈。 如果说,画像的故事只是林府的家人亲信得以目睹,可靠性得打个折扣,但是出殡当天发生的种种异象,瞬间哄传出去,上至官场显达,下至民夫苦力,人人津津乐道。 林卓在红莲墓碑前,再度奏响红颜劫,天地喑呜风云变色,本来烈日当空的盛夏时节,突然间黑云密布,竟似有暴雨将至,观礼的人众纷纷昂头观望天色。但是,出奇的,并没有任何一个人离去。 这当中叙府同知大人和他的师爷的对话,很有代表性。 “哎?元芳,这天色方才还是晴空万里,酷热难当,转而又是一副疾风骤雨的模样,你怎么看?” “大人,我看这其中必有蹊跷。” “唔,言之有理,早就有风闻,林公子与这红莲姑娘乃是天命相许,神灵护佑,早有种种异象,不知道今日,又会如何?”同知老爷的好奇心很重。 “大人,依属下之见,稍后必有暴雨倾盆,不如先行告退,日后必有消息传开,倒不必亲眼目睹”师爷更看重实际,他不想淋雨。 “不然,事不目见耳闻,怎能得其中滋味,口口相传,难免以讹传讹,今日老夫倒要看看,这异象,究竟是个怎生模样?”同知大人兴味盎然,非要见证奇迹的发生。 “……大人英明”师爷憋着气拍马屁。 怀有同样想法的人为数不少,八卦从来都是第一生产力。 林卓高踞山陵,衣袂被狂风鼓荡,二胡声声泣血,凄怆的歌声被风送出老远。 “即便今日无异象,有此一曲,足慰心怀”同知大人凝神细听,大为倾心。 “……大人英明”豆大的雨滴啪啪落下,师爷举着袖子遮在头上,形容狼狈,但是转眼一看,自家东主却毫无动作,一副一蓑烟雨任平生的高古风范,不由讪讪然放下。 雨滴落在林卓额头上,落在他的脸颊上,落在他的手臂上,他恍若未觉,依旧全神投入,幽冥九泉之下,他要用歌声为红莲引路。 “……天机算不尽,交织悲与欢……”林卓的歌声苍凉而又悲壮,动人心处,催人泪下。 “啊……快看,快看……”人群里的肃穆突然被打破,一嗓子叫嚷起来,还带着些猎奇成功的兴奋,引起林家众人的怒目而视,不过很快,他们也不自禁的惊叹出声。 “啊……” “哦……” “红莲姑娘果然感天动地啊……” “这才是真心人啊……” “……他娘,快来看,红莲姑娘护住林公子呢……” “……他大婶儿,这儿呢,我占了个好位子,好大一朵红莲花呢……” …… 林卓拉着二胡,唱着歌,置周遭一切于不顾,嘈杂吵闹更是不入耳。 一朵硕大的红莲花在墓碑前拔地而起,在风雨中流光溢彩,高贵而又绚丽,一朵花瓣缓缓延伸出去,稳稳地遮挡在林卓的头上。 待到曲声骤停,林卓矫首仰视,含泪而笑。 红莲灼灼,泣血丹心。 第125章 黑苗头领 林卓独自坐在书房里,用各种肮脏的词汇咒骂着贼老天。 他手里拿着一封信,是张佳胤来的,信里面有好消息,也有坏消息。 隆庆皇帝驾崩,是个好消息,解开了林卓头上的紧箍咒,他可以放开手脚大张旗鼓的对付白莲教和僰人,而不必再缩手缩脚做些暗地里的勾当。 张佳胤跻身内阁,总算是迈步进入朝堂最高层,以后再斗争起来,就更加名正言顺了。只不过高拱一系的高仪也入了内阁,老高家占据了首辅大义名分,又手握内阁半数的两票,在万历小皇帝不能亲政的时候,影响力极大。即便有刚刚升职的李太后支持,张佳胤也只剩下跟张居正在较大范围内合作这一条路好走,要不然极有可能被高拱各个击破,生吞活剥,斗争形势依然严峻。 “啪……”林卓重重的拍了拍桌子,“要死都不知道早点儿死,真特么不讨人喜欢” 他最近像一只公牛极端暴躁,除了少数几个亲近的人,轻易没有人敢来捋虎须。不只是因为红莲的死给了他沉重的打击,更因为他的眼睛变红了。 按照耿二叔的说法,眼睛由绿色变成红色,那不仅意味着他可以不用戒色了,还代表着他进入了发情期,庇阳经不会再像原先那样,无比正经的让他禅定,四大皆空,而是会无比淫-荡地催动他的情-欲,受不得半点儿刺激,随时准备着一柱擎天,一碰就硬,一硬就不软,非常的变态。奈何林卓最近心境有异,他并不想在这烂得一塌糊涂的情绪里,拿走自己任何一个美好情人的一血。 “公子,叶谦叶知府求见”门外传来林鹤的通传声,挨了多次无妄之灾后,最近这个小书童也学乖了,通传消息的时候,都不进门,免得遭了池鱼之殃。 “叶谦?沐烨那混账又出了幺蛾子不成?”林卓的语气里火药味非常浓厚,那个沐烨也是个能让他火冒三丈的人物。 叶谦此来,并不是为了沐烨,而是带了几个肤色深黑,缠着裹头,穿得花花绿绿的苗人。 “公子,这位是黑苗的蒙罗头领,这几位都是他的族人”叶谦先向林卓介绍了那几位苗人的身份,又转向蒙罗,“这位就是林卓林公子,川南半壁,尽在他指掌之中”仦說Ф忟網 蒙罗是个面目粗豪,身材高大的典型山里人,颧骨高高,眼睛满是攻击性,他上下打量了一下林卓,带着深深的怀疑,但是场面上的功夫也照样做得足足的,并不落话柄,微微拱手,“林卓公子,蒙罗是黑苗的头领,向您致敬” “蒙罗头领多礼了,不知头领前来,林卓有失远迎”投桃报李,林卓也客客气气。 “您自然不可能知道,我已经来了三天了,据说您一直忙碌着操办丧事,叶大人一直托辞不愿引见,蒙罗想要送上哀悼之情,也不得其门而入”蒙罗粗里粗气地告了叶谦一状,却也揭开了林卓的疮疤。 “蒙罗头领,请慎言,当面提及新故之人,是极大的不敬”林卓眉头微微一皱,叶谦就已经站起身大声叱责,居高临下的傲气,体现出大明民族政策的不和谐,让林卓不禁莞尔,叶谦的暴躁总是恰到好处的让他心生好感。 “尊贵的林公子,蒙罗并无意冒犯,请你原谅我的失礼”蒙罗站起身,恭恭敬敬致歉,比刚才见礼的时候,还要郑重得多,姿态放得很低,眼睛里却闪过一道狡黠。 林卓眼睛一眯,心生警惕,这个黑苗应该是故意出言试探,想看看林卓的地位是不是有叶谦描述得那么高,那么可靠。 “蒙罗头领,无论是汉人还是苗家,所有有身份的人,讲究的都是以诚相待,任何多余的行为都会有损彼此之间的信任,尤其是在初次见面的时候”林卓没有客气,当场就夹枪带棒的敲打了他。 “林公子,您正面临一场叛乱,黑苗的力量会是您最大的助力,蒙罗是出于正义感,前来商讨合作,但是您的态度让我很不舒服”蒙罗咬文嚼字地表达不满。 “不不不,蒙罗”林卓笑容深深,眼睛里闪烁着迷人的神采,“你误会了,现在是你正在和叛乱的僰人和白莲交战,而不是我,要是你需要寻求我的帮助,你最好端正你的态度” 听到林卓的话,蒙罗包装起来的见过大场面的形象摇摇欲坠,他噌地站起身,“#¥%@*&”叽哩哇啦地说了一长串苗族话,语气很激烈。 林卓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 “林卓公子,我知道,你们汉人喝茶就是在驱赶客人”蒙罗见状,冷静了下来,“但是,现在我必须要说完我的话,作为一个男子汉,您应当遵守承诺,僰人的哈烛,是您的鹰犬,他代您说的话,您应当负责” “哈烛?”林卓眼神一眯,他一直都在困惑,哈烛凭什么说动深山里的黑苗帮着他抢劫苗人的九大长官司,又直接攻打僰人的地盘,莫不是,打了自己的旗号? “是的,哈烛说您可以代表大明官方,这一点已经得到证实,而他可以代表您,他的侄女是您的夫人,这一点也已经得到证实”蒙罗的眼睛瞪得跟牛一样大,很显然,他觉得林卓在试图不认账。 “呵呵呵”林卓仰起头靠在椅背上,觉得哈烛最后这一招有些滑稽,却很有匠心,引入黑苗,不仅可以为僰人和白莲树敌,还可以让九大长官司感觉到压力。 黑苗想要什么呢?跟白苗平起平坐?想要做大明官方承认的土司? 林卓突然觉得,隆庆一挂,自己能做的事情就太多太多了,远远不止把僰人和白莲的叛乱镇压下去,要是能够让西南半壁林林总总的土司少上一多半,也是一件很不错的事。 “林卓公子,您是在表达对黑苗的蔑视么?”蒙罗对林卓的呵呵呵很敏感,弓着腰,一副要攻击的样子。 “放肆”叶谦一声大喝,门外涌进来一大群护卫,有林家的,也有叶谦的。 “哎,没事”林卓拍了拍叶谦的肩头,让这个暴躁文官安分下来,又挥手斥退那些神色紧张的护卫,“蒙罗,你要弄清楚一件事,哈烛的承诺,可能会生效,但是,你们必须做出足够的努力” “努力?我们的族人已经占据了隘口,已经有好几千的人死去,要不是我们,僰人肯定已经在叙府屠城了。我们还需要怎样努力,还要努力多久?”蒙罗头领张牙舞爪,声调很高,显得咄咄逼人,试图掩盖他的心虚。 “蒙罗,没有用的,你们已经陷身其中,你可以向僰人投降,大明将视为你们参与了叛乱,九大长官司将在大明的支持下,清剿所有的黑苗,我想他们一定求之不得”林卓却更强硬了,“你若不想成为黑苗的罪人,就只能继续攻打僰人,待到叛乱被平息,大明自会论功行赏” 蒙罗气喘如牛,这个比他矮一头的汉人,让他很不适应,印象中的大明读书人不是这样的。 “我们要取代白苗的九大长官司,我们要白苗做黑苗的奴隶”蒙罗大声宣布着,又补充了一句,“这也是你承诺过的” “这些都有可能,但是,基于公平的原则”林卓笑得很灿烂,黑苗比他想的更贪心,也更好控制,“我必须也给九大长官司一个机会,要知道,他们跟僰人一样有仇,白苗也将参与到对僰人的战斗中,谁做出的贡献最大,谁就将获得我的全力支持” 蒙罗脖子都渐渐涨红了。 “当然,作为最先为大明效力的族群,我将给予黑苗优厚的扶助,你们的粮草、兵器,将由我来补充,我也会严厉警告九大长官司,让你们的族人不受骚扰,蒙罗头领,你不会有任何后顾之忧”林卓抡够了大棒,扔出去两个甜枣。 蒙罗眼睛一亮,又很笨拙得隐藏了起来,“这是你们应该做的,我们的族人正在为你们流血” “不,你们在为黑苗的明天流血,你们的牺牲,将为后辈带来前所未有的光明”林卓晃悠着脑袋,像极了一个战争贩子,在大明玩弄一下鹰酱的代理人战争手腕儿,是个很不错的体验。 “大小姐,沐小姐”林鹤规规矩矩见礼的声音响起,随即他又惊慌失措了,“沐小姐,沐小姐,公子正在议事,你不能进去,哎哟……” 书房门“嘭”地一声被推开,由于力道太大,两扇门打开之后,犹自晃晃荡荡。 “叶知府,蒙罗头领,今天就到这里吧”林卓恍若未见,“叶知府,有劳你把今天的对话转告子龙,他知道该怎么做的” “是,公子”叶谦喜形于色,邓子龙一向是林卓最亲信的干将,现在让他转告消息给邓子龙,预示着自己被完全接纳进了林卓的核心圈子。 等到叶谦引导着蒙罗等人离去,林卓才幽幽然看向门口那个英气十足的身影,还有缩在后面,只露出半个脑门儿的调皮鬼。 “萱萱,你又淘气了么?”林卓没有搭理沐燃,一个沐烨已经让他倒足了胃口,这个沐燃看起来也是一样的刁蛮任性横行无忌,还有带坏自家妹妹的可能,林卓自然没有好脸色。 “咯咯咯,哥哥”萱萱一下子蹦出来,俏生生窜到了林卓身边。 “喂,我就站在这里,你看不到么?”沐燃的声音脆生生的,非常好听,却白瞎了,满口的颐指气使。 “沐燃小姐,林卓失礼了,我正好有事情要与小姐商量”林卓费力地按下一肚子冒烟的戾气,没有发火,只是把妹妹揪了过来,帮她理了理衣衫发髻。 上下一打量,粉红色的小姑娘,漂漂亮亮的。 嗯,果然有什么哥哥就有什么妹妹,咱的妹妹就永远乖乖巧巧,善良懂事,调皮捣蛋都透着可爱。 “什么事儿,你说?”沐燃完全忘记了自己来的初衷,顺着问下去。 “我已经派人给黔国公传讯,禀告了你,还有你哥哥的近况,目前尚无回信传来,不过,腾冲参将路智是黔国公府宿将,我意,将你们兄妹护送到腾冲,转道回昆-明,沐燃小姐意下如何?”林卓慢条斯理地说着他的打算,他反正是不想让这两个人留在他身边了。 “啊……对了,你为什么把沐烨抓起来啊?你快放了他”听林卓提及沐烨,沐燃终于想起了自己的来意,完全不理会林卓委婉的逐客令。 林卓心中暴躁的火苗儿乱窜,一阵头痛。 第126章 内院不宁 林卓对黔国公的家教表示极度的鄙夷,教出来的儿子女儿一个赛一个的奇葩,这也要算是一种超凡的功力了。 “我可以放了沐烨,但是”林卓视线下移,冲着萱萱挤眉弄眼,还是得看看自家妹妹洗洗眼,静静心,话音儿里还是充满了不耐烦,“他必须离开叙府,离开川南,你,也一样” “你,你……”英气女郎挺秀的眉头皱起一个小小的川字,略有弧度的胸脯起起伏伏,显然给气得够呛,开始胡搅蛮缠,“我不走,你凭什么赶我走,我偏不走,我就不走” 林卓稍微往后仰了仰,沐燃步步紧逼,脑门儿已经快要杵到他下巴上了,眼珠子瞪得跟灯笼差不多大小,让他好一阵无力,“也罢,你可以不走,待黔国公派人来接你们吧” “你别想骗我”沐燃不依不饶,拉扯着林卓的袖子摇晃,像是撒娇,又像是撒泼,“萱萱都跟我说了,你们过两天就要去成-都府了,我也要去,还有,把沐烨放了” 林卓刮了刮萱萱这个小叛徒的鼻头,让这个自知做错事的丫头扭着小身子一阵羞赧,才又转过身,郑重严肃地面向沐燃,“沐小姐,放了沐烨,他就必须离开川南,这一点,没得商量,你若是想跟我们去成-都府,也必须懂得收敛,决不许带坏我妹妹” “你,你,你混蛋”沐燃鼻孔翕张,咪咪都给林卓气疼了,举起手就要对林卓施暴,不过对上林卓面沉似水的脸,又放弃了,“你救了我的命,还搭上了……”沐燃在这里尴尬地停顿了一下,“总之,你说我,我可以不跟你计较,但是你扣押沐烨,我爹不会饶了你的,你现在放了他,我帮你求情,你就还有得救” 林卓仿佛被乌云盖顶了,怪不得勋贵永远都干不过文官,就冲着这些勋贵二代的优越感和不学无术,就已经特么的没救了。 林卓竖起一根手指,又竖起一根手指,脸黑得像锅底,声调虽无异常,却怒气暗涌,寒气四溢,“第一,沐烨是你哥哥,你却一直对他直呼其名;第二,你们是国公血裔,我是当朝阁老的弟子,正如你所说,我还救了你的命,谁给你的自信,谁教你的礼数,可以随意对我呼呼喝喝” 沐燃手指头颤巍巍指着林卓,说不话来。她觉得愤怒,又无法辩驳,她觉得新奇,从未有人这样训斥过她,她那仅有的苍白人生,可能还没有碰到过真正的男人。 “沐烨,今夜我会派人遣送到腾冲,你可以去送送他”林卓看沐燃眼泪珠儿在眼眶里打转转,终究心软了下来,“你也可以跟我们一起去成-都府,嗯,乖一点儿” 被哄了哄的沐燃,才算找回了属于自己的神气,“鬼才要去送他,他自己不会走啊,成-都府又不是你家的,我自己也可以去,谁稀罕,哼” 林卓登时眉头大皱,注重亲情的人,很难理解亲情淡泊的人,但是他不能勉强别人,“随你好了” “萱萱,哥哥带你去娘亲那边好不好?那里有两个安南人呢,咱们去跟她们聊天,她们一定知道很多故事”转脸到萱萱这里,那就是一片阳光灿烂,还陪着小心。 萱萱开心的点头,兄妹俩手牵着手,走出了书房,把沐燃剩下了。 “喂,我会去的”沐燃也不知道怎么了,追出书房,冲着那两个和谐亲爱,正在嘀嘀咕咕的背影跳脚大叫。 远远地,林卓只是挥了挥手,没有回头,一般情况下,正在说别人的坏话的时候,的确不太方便面对面的。 在张婉儿房间里,林卓和萱萱看到了那两个住在天字监二零四六牢房的安南贵族,一望便知,她们是一对母女,眉眼颇是相似。 她们跟慈和温婉的张婉儿聊得很投机,主要是那个年近四旬的轻-熟-少-妇在对话,她跟差不多同龄的张婉儿很有共同语言,尤其对张婉儿说的跳舞养生法极为艳羡。 谈及家人,安南少-妇对老林家的发迹轨迹颇为惊叹,对林家的那个公子更是多番恭维,到底是怎样的天才,才能在一年的时间内,打拼出偌大的局面。言谈间也不回避她们的身世,她们是安南曾经的皇族,阮氏皇族,被黎氏赶下台来,仓皇离开升龙府,族人星散,她们母女俩被身边的叛徒出卖,遭到追杀,不得不越境大明,流离失所之际,又被孟定土司罕象劫掠,混在一群安南女子中间,送到九丝城当礼物。Www.XSZWω8.ΝΕt 张婉儿听闻这段坎坷历程,不由鞠了一把辛酸泪,拍了拍陪坐在旁,却一直默不作声的少女,“可怜的孩子,如今到了我家,虽说没有了皇家尊荣,有我儿在,定能保你们母女平平安安” 那少女眨了眨眼睛,满脸楚楚可怜,又垂下头去,露出皎白的脖颈,仍是不发一言。 “娘”伴随着具有萱萱特色的噔噔噔的脚步声,还有远远传来的带着甜笑的呼唤,室内的伤情愁绪顿时一扫而空。 “咯咯咯”萱萱撒着脚丫子冲进房门,扑在张婉儿怀抱里,后面跟着一脸悻悻的林卓,帅气纵横充满了智慧的脑门儿上,贴着红艳艳几朵花瓣,还晃悠着几根枝枝杈杈,搭配上囧囧有神的表情,样子可笑极了。 “噗嗤……咳咳,你呀,就是个小淘气包”张婉儿先是忍不住要笑出声,旋即觉得笑话自己的乖儿子不太妥,又收住了,在萱萱脑门儿上轻轻点了一点。 “卓哥儿过来,娘亲给你擦擦”眼看林卓愈发幽怨,张婉儿紧着叫他过来,安抚一下,一双儿女从来都是她的开心果儿。 林卓表情恢复了正常,向着那对母女微笑颔首为礼,走到张婉儿身边,单膝跪地,把额头仰着。 张婉儿拿起锦帕,细细地给林卓抹去花花草草的痕迹,一边絮絮地介绍,“这两位是安南皇族的贵人,你机缘巧合救下了她们,可算是积了大功德,呦,看我这记性,您二位的贵姓我倒是知道了,不知该怎么称呼呢?” 那轻-熟-少-妇张嘴就要说,那刚才一直做闷葫芦的少女,却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丧家之犬,不敢有名有姓,只盼贵府收留,愿意给夫人为奴为婢,报答您的恩情” “这是怎么话说的,快快请起,快快请起,这孩子,我方才不是应承了,你呀,就安心在林家住下”张婉儿赶紧动手就要把人给扶起来,谁知那少女却趴在地上,死活不肯起来,眼神时不时往林卓这边溜一眼。 场面一时间僵住了。 林卓冷眼旁观,眼神幽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良久,才悠悠然出声,给大家解了结,“二位身世高贵,为奴为婢之说,再也休提,不过家中只有女眷不多,后院素来冷清,林卓安排下去,两位可安心在此住下,只不过,两日后,我们将远行成-都,恐怕少不了一番颠簸,又要累二位受苦了” “不苦,不苦,只盼公子莫要见弃”那少女居然自己站起来了,清脆的声音也带着点儿急切。 “呵呵呵”林卓笑了,自己家里越来越热闹了,沐燃不好伺候,这个安南贵女看上去也不是省油的灯啊,“自然不会,成-都是个好地方,我也很喜欢” 那少女跟少-妇略一对视,由那少-妇出声,“公子莫要见笑,我这闺女自小就不安分,老喜欢往大城市里跑” “呵呵呵,不怪不怪”林卓怪异的笑了笑,“人之天性嘛,慢说现在,就是几百年后,这个坏习惯,也不容易改掉” “公子说笑了”少-妇有些尴尬地圆过这场子,又顿了顿,才开口,“既然要寄居在府上,也不好没个称呼,就请公子赐个名吧” 林卓神色一正,目光幽深,他是真的有些惊讶了,作为皇族贵胄,能把尊严丢到这份儿上,所图又是什么呢?她们真的只是普通的皇族么? “也罢,我不给你们取个名字,你们估计也不安心”林卓没有继续深想,来日方长嘛,也就从善如流,“你叫惜月,她叫怜星,造化变迁,沧海桑田,何况名姓,这个称呼也只是在我府中,若在他时他地,就当做尘烟,都忘掉就是” “多谢公子,我,惜月母女二人笨手笨脚,洒扫之类也不甚擅长,还望公子允许在夫人跟前走动服侍”惜月,也就是那个少-妇又小心翼翼提出了建议,林卓分明看到那个少女,也就是怜星双手突地握紧了裙幅,指节都嫩白嫩白的凸出来了。 “呵呵呵,家母素来喜欢热闹,有你们二位陪伴,想来能开怀不少,林卓感激不尽”林卓有些蛋疼,咱家里还有三个一血没拿呢,谁有心思打你的主意,真是小人之心。 “哥哥,哥哥,我要听故事”萱萱在娘亲怀里扭来扭去就想麻花糖一样。 “哦哦,好,听故事,两位,舍妹年幼淘气,对安南人物风情颇感兴趣,有劳”林卓当即转了话题。 “是,愿为大小姐效劳”还是惜月开口,可能前面一番做作,已经耗尽了怜星卑躬屈膝的额度吧。 惜月的声音甜美而有磁性,充满了女性的柔媚,她慢悠悠讲着些安南的风俗轶事,萱萱听得一惊一乍的,捧哏捧得极好,张婉儿也听得津津有味。 林卓却已经魂游天外,本来他还在犯愁,如今清漪管着林家的文化产业,耿小妹又独揽商业大权,哈茗可就没地方安排了,那丫头如今正在敏感阶段,可不能让她再受刺激。 眼前,这现成的重大任务,不就出现了么? 天无绝人之路啊,林卓意味深长地看了怜星一眼,烫的那少女一个激灵。 第127章 临行布置 林卓离开叙府再赴成-都的行程安排的紧锣密鼓,府中的耿二力和刘珽已经先行出发,与在成-都府为林卓经营官场的马容汇合,为林卓打好前站。 留守叙府的一干人等,集体前来,要扛把子给说句明白话,日后的路该怎么走。 “公子,子龙身为蜀中副总兵,如今蜀中总兵出缺,职责所在,回成-都府主持军务,理所应当”邓子龙是被林卓留下的男人,他非常不乐意,努力争取着自己的尾随权。 “子龙,你留在叙府,代我主持大局,一则抽调精锐,严加训练,补充恢复朱雀特务营的元气,二则在背后策动黑苗和九大长官司,让他们之间矛盾重重,又一致对外,牵绊住白莲和僰人,削弱他们的力量,职责重大,莫要负我”林卓不理会什么职责重大,蜀中副总兵什么的,上来就先安排任务,他知道,邓子龙对自己说的话,从来都不会犹豫的。 “是,公子,您万万保重身体,我将现在的朱雀营全部抽调出来,随您前往成-都,以策安全”邓子龙果然没有二话,他最牵挂的从来都不是公子的大业,而是公子的安全。 “不必,子龙,司命卫队已经满员,又换装了汪道昆总督送来的连珠铳,我安全无虞”见邓子龙张了张嘴,犹自不放心,林卓抿嘴笑了下,“放心,我不会在拿自己当赌注了,伤人伤己,得不偿失” 邓子龙闻言,点了点头,面色稍缓,不再说话。 “公子,说起那连珠铳,可真是好东西,连发七发,失误率极低,宝瓶山的老梁已经琢磨透了,咱们也能造一批出来,到时候优先列装给朱雀营,就能如虎添翼了”董一元脸上充满兴奋,他总算从宝瓶山被林卓提溜了出来,虽说造军火也能建功立业,但是总没有战阵搏杀来得刺激,更对董一元的胃口。 那个规模宏大的军工厂,已经遍布整个宝瓶山,分成了掌心雷、火麟弹和连珠铳三个基地,军方人员只负责协助,不负责监管,全权交给老梁这个专业人才管理,倒是引得那些军工大匠人才们积极性火热。 林卓看了看蹦蹦哒哒的董一元,不由失笑,“一元,你有新的任务” “是,请公子指示”董一元也算是朱雀营出身,沾染了些特种兵的味道,很迫不及待,生怕林卓反悔一样。 “川南少马,我已经令田逢春和子龙将各个卫所、军屯的马匹全部集中起来,你要训练一支骑兵,他们不须像朱雀营那样训练战术配合,只需要能够来去如风,能够令行禁止”林卓深深看了董一元一眼,这个史书上的猛将应该不会让自己失望才对,“你,能行吗?” “公子放心,保证完成任务,一元现在就把铺盖卷扛到训练场上去,完不成任务,一元就死在那儿”董一元梗着脖子回话,满脸都是不服气。前面还热血沸腾,这是有大用的征兆啊,但是后面那个疑问句又让他像被火烘烤,无论男人还是女人,质疑咱的能力,都是不行的。 “呵呵呵”林卓笑了,“好,不愧是子龙的兵,我不会管你怎么训练,但是我要用的时候,他们要是不趁手,我会亲手摘了你的脑袋” “是,不用公子摘,我自个儿摘”董一元昂首挺胸,信誓旦旦。 “好,很好”林卓挺满意,这样虎里虎气的带兵将领,才是最可爱的,也是最能用的。 “叶知府,叙府兵凶战危之地,前日转移百姓,您功莫大焉”林卓肯定了暴躁知府的成绩。 “都是公子预先筹划得宜,如今僰人地界儿上乱成一锅粥,黑苗白苗和僰人杀来杀去,若是没有公子事先安排,恐怕少不得生灵涂炭”叶谦麻利地把马屁给拍了回来。 “哎,不用客套,筹划归筹划,我的原则,功劳归于执事官,碰碰嘴皮子,算不得什么,办事儿的才是功臣”林卓挥挥手,表示我的那份儿就不要了,让房间里的人们眼睛又亮了好几度,“日后叙府前线粮秣调度支援,还要叶知府多加支持” “公子放心,叶谦必竭尽全力”叶谦站起身拍了胸脯,又稍稍犹豫了一下,“公子,藩司郑大人和左参政何举大人都是大力支持,又有邓总兵援手,调派粮草事宜,总体顺利,只是抚台大人那边,颇有龃龉,其他府县也各有算盘,若不是何参政一力坚持,邓总兵派兵强行转运,前次支援黑苗的粮草都很难拨得下来” “无妨无妨”林卓喘了口气,又瞟了瞟若无其事的邓子龙,淡淡的语气里耐心耗尽,杀气纵横,“我这次去成-都,曾省吾大人,是一个重要目标,战事至重,不容杂音,他若不能与我共襄盛举,则请作壁上观” 林卓又瞟了一眼噤若寒蝉的叙南三卫的指挥使们,他们乱糟糟的起身,“愿为公子效力,诛除叛逆,屏藩西南” 林卓点了点头,有这些人在,川南的大局,总不会跑偏了。 一干文武高官在林卓书房里又嘀咕了很多细节,日近正午,才鱼贯而出。 遥远处,惜月和怜星站在高高的阁楼上,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昨日你的举动,肯定让他起疑,为何不稳妥一些,徐徐图之?” “我们没有时间,林卓也是局中人,怎知咱们不会才出虎穴又入狼窝?” “看他做派,倒不是奸恶之辈,他家母亲也是与人为善,应该是你多虑了。” “奸恶不奸恶的,又不会写在脸上,他势力宏大,又与白莲圣女勾连,肯定有所图谋,男人嘛,在他们所谓的大局面前,什么都会变的” “哎……呈祝他也是迫不得已,他要是不那样做,升龙府里,恐怕就再也留不下咱们阮家的一丝血脉了” “所以说,都是为了大局嘛,到了成-都府,跟呈寽大哥联系上,不管这个林卓是友是敌,我都会感谢他的” “哎……” 两条纤细倩丽的身影,一声叹息。 林卓今晚和三个纤细倩丽的身影在一起,清漪、哈茗和耿小妹都在。 “嘿嘿嘿,小妹,快点儿,脱衣服”林卓淫-荡的笑声,在这个温暖的卧房里格外惹人遐思。 “哎呀,我自己脱,清漪,你捏痛我了,你个坏蛋,就会帮他欺负我”耿小妹羞窘的声音传来,还伴着清漪故意粗声粗气的调笑声,“哎哟,好肥的小乳猪,让姐姐稀罕稀罕” 两女打闹,让林卓好一阵羡慕,他也想上手玩儿玩儿呢。 “卓哥儿,你可要轻点儿,人家是第一次,你可要对准了,不要刺到别的地方去了”耿小妹的光洁莹白的裸背暴露在空气中,下半身虚虚掩了条丝被,高高隆起深深幽谷,若隐若现。 林卓眼睛都看直了,他咽了口唾沫,搓了搓手,一下子扑了上去,“嘿嘿嘿,放心吧,小妹,我一定能刺得准的,为了今晚,我可是练了好长时间了,天天刺啊刺的,绝不会刺到别的地方” “等等”哈茗的声音响起,带着些不怀好意,“大才子,这样刺,会不会流血啊,不用准备点儿布帕什么的么?万一流出来,弄湿一床,多吓人呢” “茗儿,你也是个坏人,你吓唬我”耿小妹顿时不稳当了,把脑袋埋在枕头下边儿,光滑的脊背上,那道刀伤也跟着颤抖着。 “乖,不怕不怕,刺青不会流太多血的,我会很温柔的”林卓瞪了旁边两个看热闹不怕事儿大的妖精一眼,赶紧安抚要撂挑子的耿小妹。 “嗯,卓哥儿,你一定要轻点儿,我怕疼”耿小妹眨巴着委屈的眸子,翘着小嘴巴,发送着十万伏特的电压。 林卓拿着工具的手不自禁地一抖,又赶紧默念清心咒,勉强摆出一张性冷淡的脸,“放心,小妹,会有一点儿疼,不会太严重,你要忍着哈” “嗯”耿小妹一脸的视死如归,重重点了点头,闭着眼睛,皱着眉头,似乎准备着忍受酷刑。 林卓被她逗笑了,俯身下去,在她唇上柔柔印下一吻,把耿小妹弄得醺醺欲醉。 抚了抚耿小妹的背脊,带起轻微的抖动和点点小疙瘩,林卓凑近过去,细密的喘息扑打在细嫩的皮肤上,轻轻刺了下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林卓的手都有些酸了,额头上满是细细的汗珠,耿小妹瓮声瓮气的声音传出来,“卓哥儿,可不可以停一下,等会儿再刺啊” “怎么了?很疼么?” “不是”耿小妹满脸绯红,夹了夹大腿,带着点儿哭腔,“人家,人家要方便一下” “呃呃……”林卓一脑门儿黑线,“好吧好吧” 耿小妹翻身起来,披上衣衫,轻轻拍打了林卓一下,翻个百媚横生的小白眼儿,带着浓郁的嗔怨,哒哒哒跑出去了,让林卓一头雾水,再看旁边的清漪和哈茗,两人脸颊微微红润,咬着嘴唇,若有所得。 “咳咳……”林卓作为理论专家,瞬间get到了知识点,又不自禁邪邪一笑,咱家小妹似乎有点儿敏感呐,哇哈哈哈,室内两个女人都对他怒目而视。 “茗儿”林卓赶紧板起我有事儿的正经嘴脸,“我有件事儿要求你帮忙” 哈茗一脸狐疑,跟清漪对视了一眼,暂且收起嫩嘟嘟的小粉拳,“什么事儿啊?” “家里新来了三个女人”林卓声调严肃,“都不简单,沐燃还好说,大小姐性子,也不会待太久,但是另外两个,深浅不知,你帮我盯住她们,弄清楚她们到底是何方神圣?”尛說Φ紋網 “好”哈茗点点头,有点儿不好意思,“那我想从凌霄城把哈龙哈虎调回来,行么?” “你哥哥那里正是用人之际,调他俩出来,方便么?”林卓倒是不排斥吃回头草,只是哈洛作为围堵白莲的前哨,也很不轻松。 “方便的,方便的,这正是哥哥的意思,他还让我”哈茗翘着鼻子有点儿不忿,声音像苍蝇嗡嗡“让我向你认错呢” “不必不必,认错就不必了”林大色狼狼眼幽幽转,在哈茗和清漪的身上转悠,“你们俩,看小妹有刺青,羡慕不?哎,不用说,肯定是羡慕的,今儿个我就受点累,你们一人刺一个,大家都有,好不好,嗯,我就当你们答应了” 于是,耿小妹解决了胯下之痒回来的时候,就看到两个姐妹殴打情郎的解气场面。 第128章 北门多事 林卓再次抵达成-都的时候,已经是七月初秋,地点仍然是在北门,很熟悉的地方,北门外依旧人山人海,有士子,有官员,也有巨商富贾,与上一次如出一辙。 只不过,这一次,没有了钟越秀,没有了陌生的敌意,郑振声、何举、田逢春和杨老爷子为代表的官绅阶层,几乎倾巢而出,只不过为免有骇物议,大家伙儿都是便装出行,汪秉宜、郭廓、黎黍带着天择学社的成员们昂昂然领袖士林,北门上下,翎顶辉煌,曾省吾今天要是有什么事儿要办,找不到可用人手的可能性非常大。 林卓入成都,如此高调,艳压群芳,是有意为之。他在临走前曾经在曾省吾面前好一番唱念做打,大大的表演了一番,依他看来,曾省吾的确有所触动,但是之后的表现,显然与林卓的预期并不完全一致,甚至客观上造成了蜀中局势的进一步滑落,除了林系铁杆和继承自高志泰的人马,多半都谨慎观望,林卓行事,要做的努力,要付出的代价也越来越大,这不是林卓所乐见的,他必须让曾省吾和******感觉到压力。 林卓远远下了马车,朝着人群款款走来,野风无趣,吹乱了他的发丝,撩动他的衣袍。 天地高远,偌大空地上,斯人独步,无论是远方的迎客,还是背后的从人,岂不心折? “驾……”“驾……”“哒哒哒”“哒哒哒” 在这个文官士人们很欣赏的又静谧又有仪式感的开场戏中,突然响起一阵马蹄声,伴随着粗野的呼喝声,毋乃太煞风景,马蹄声密密麻麻,听起来人还不少。 北门的大人物们顿时一阵骚动,惊疑不定,啥情况,莫不是林大公子还准备了后手?还是说,成-都府城里坐着的巡抚大人坐不住了,要来个下马威? 马蹄声越来越近,已经可以隐隐看到轮廓,怕是不下五百人,而且大喇喇朝着林卓冲去,这可不是善举,耿大力浓眉一掀,当即挥动马鞭,一踢马肚子,催马上前,他身后的司命卫队,顿时亢奋了,个个打了鸡血一样,扬鞭策马奔腾,狂野地跟来人对撞上去。 司命卫队满员人数四百人,但是素来操训严格整齐划一,跟着耿大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斜刺里杀出,硬生生插在林卓身前,人马动作犹如一人,驻马之后,声息不动,精兵悍将的气息逼人而来。 两相对峙,北门的大老爷们儿不淡定了,这特么是要开片么,纷纷往后却步,打算先溜回城去再说,却不料,后面也是一大队的丘八,这次倒是没有骑马,全都是步兵,带队的是刘珽,他这些人却不是林卓的嫡系兵马,而是从成都本地的武将麾下拉出来的,跟他有七拐八绕的亲戚关系,虽然兵马稀稀拉拉比较操蛋,急切间就只能凑合用了。殊不知他这仓促间的举动,让大家伙儿眼角直抽抽,这成-都府还真没治了,人家门儿都没进呢,话也一句没说,调兵遣将完全不在话下。 刘珽倒是没有为难这些想逃命的大人物,绕开路就冲到林卓身边,先把他围成了个铁桶。 马跟马从来都不一样,骑兵跟骑兵也从来都不一样,耿大力率队跟对方马头抵着马头,那边儿无论是人,还是骑兵,都已经熊得快要尿裤子了,“兄弟,误会,误会啊,我们是成-都中卫的,是王府的护卫,咱们王爷是陪同天使,锦衣卫指挥同知刘大人来宣旨的” “宣旨?”耿大力并没有让路,而是打量了一下几百号骑兵的阵势,眼睛里都是你哄鬼呢。 “真是宣旨的,真是宣旨的,在后边儿呢,马上就过来,咱们就是来开路的,嘿嘿嘿”那个看服色应该是个千户的头目一迭儿声的解释。 “开路?挡着路了吧”耿大力不松口,反而愈加怀疑,朝后头吼了一声,“拔刀” “锵……”四百司命卫队的特种兵二话么有,齐刷刷把腰刀拔了出来,雪亮的寒光把初秋微凉的温度直接降了好几度。 一看这刀都拔出来了,那千总顿时大惊失色,身后也是人喊马嘶,摇晃飘摇,守不住阵脚了,“别,别,咱们这就让开,都让开,都让开路”千总招呼完自己乱七八糟的骑兵手下,才又回过头来,冲耿大力幽怨了一嗓子,“咱们真是来宣旨的” 耿大力见状,心头一松,也有心情开玩笑了,“是,你们来宣旨的,实话告诉你,我们也是来给王爷和天使开路的呢” 那千总撇撇嘴,扭过脑袋,不搭理他,有点待会给你好看的意思。 耿大力嘿嘿一笑,突地腰刀高举,大吼一声,“单列,警跸” 司命卫队对这个活计是驾轻就熟的,方形的队列缓缓分散拉伸成两个长条状,间隔五步找到自己的位置,再把马头拨转向内,攻击性十足的冲锋造型就变成了恭迎大驾的礼仪造型。 千总大爷顿时目瞪口呆,再看看自己身后乱糟糟人困马乏,在马上坐稳住都费力的德行,莫名的羞耻感铺天盖地的袭来。 在千总酝酿着挖个坑儿把自己埋了的时候,肥肥嫩嫩的王爷和瘦高个儿气质儒雅的天使就现出了真身。 这时候,刘珽才吁出一口气,悄悄打个眼色,团团护在林卓周围的丘八顿时也忙忙乱乱张开双翅,变成了一副我们欢迎你的模样,虽然队伍歪七扭八,总归有那么点儿意思了。小說中文網 城门边儿上,来迎接的人们看了一场高-潮迭起的现场直播,顿觉口齿生津,日后吹牛逼可有话题了,咱怎么说也是经过战阵大场面的人物了。 布政使郑振声大人,却没有那么肤浅,遥遥接触到林卓的视线,正要有动作,却见何举已经当先而行,走出去老远了,边走边招呼大家伙儿,一起去接旨,为王爷和天使壮壮风色。 郑大人赶紧撵上去,抢过来领军带队的活计,咱老郑才是一把手好不啦,你再是林公子心腹,也得给个面子不是。 胖王爷下了十六抬的大轿子,又跟马车上下来的天使谦让了一番,才迈步朝林卓走来,一路上瞟着列队肃立的骑兵,非常的满意,肥厚的腰板儿都挺直了不少,那天使也不停地上下打量,对蜀中有这等强兵,颇为诧异。 见到对面两个大人物动足,林卓和郑振声赶紧迎上前来。 “林先生,好久不见了,小王听闻你家中有爱妾遭逢不幸,先生万万节哀,如夫人在天有灵,亦会盼着先生早日得脱哀伤,重振精神,小王未能亲至吊唁,还请先生莫怪”蜀王依旧是那副憨厚善良的样子,先向林卓表达了哀悼之意。 “多谢王爷,林卓万不敢当”林卓规规矩矩躬身谢过。 “嗯,有道是天道损补,林先生痛失爱妾,太后娘娘就又有恩泽赐下”蜀王长袖善舞,又地位最高,很自在的切换了语境,回归正题,“这位乃是锦衣卫指挥同知刘守有刘大人,钦差前来宣旨” “林公子的大名,刘某久仰了”瘦高个儿像个文官多过像厂卫鹰犬的刘守有拱手为礼,“刘某在京师,与张大人同殿为臣,早就对林公子心向往之,前日来到成-都,苟默千户也告知了些公子的事迹,可谓清名嘉誉遍布成-都,有口皆碑,令人称羡呐” 苟默在刘守有身后闪出来,是个粗壮汉子,满脸虬髯,眼中有神,也是个精明人物,朝着林卓点点头,丝毫不露痕迹。 “刘大人过奖,大人雄姿英发,又出身名门,前程似锦”林卓电光火石之间检索起这位刘大人的事迹,他可是以文臣世家子弟而陷身厂卫的独一人,日后更官拜锦衣都督十余年,遭到些诟病也是在所难免,“以林卓之见,文武之艺,货与皇家,忠孝傍身,则百无禁忌,累年驱驰,想来大人也当有进境,异日独当一面,才知闲言碎语,不过浮云而已” 刘守有闻言,先是略略一惊,又眼睛一亮,语气温和多了,“多谢林公子宽慰,刘某也只能求个自家心安了,宣旨事大,请恕刘某造次” “刘大人请”林卓也笑眯眯的,派个锦衣卫来宣旨,不太可能是正经事,而且显然是只代表皇家意思的中旨,文官只有知情权,没有置喙插嘴的权力,自己倒是可以趁机和日后的锦衣卫大头目打打交道。 “……林卓文学功绩既张,武功勋劳亦炽,然成人多年,中馈乏人,非所以礼敬祖宗恩遇功臣之道也,朕奉慈圣皇太后懿旨,赐内阁文华殿大学士、左都御史张佳胤次女为婚,另有民女清漪,赐姓李氏,民女耿氏,许以为妾,奈科考之路维艰,绕膝之时恨短,即令纳妾以实庶务,专心以竟举业,为彰二女巾帼之志,加恩自蜀王府出阁……” 林卓跪在下面,心情很诡异。 李太后管得也太宽了吧,当然不是说林卓不想娶清漪和耿小妹,问题是,现在又多了一个哈茗啊,这下把两个人纳了,只剩下哈茗,这下可被坑得实实在在的。 林卓眼波一扫,看到自己的家人都是满面复杂,清漪和耿小妹虽说满脸喜意,但是终究还是忧心忡忡。至于哈茗么,脑袋耷拉得低低的,完全看不到,不过猜也猜得出来,肯定难受到极点。 倒是惜月和怜星兴致勃勃地打量着林卓,充满了探究。 得了得了,林卓无语凝噎,决定下血本,不知道哥把一血献给哈茗,她的心情会不会好上一点儿。 看看周围艳羡的人群,成-都府北门的城墙如此咄咄逼人,林卓暗自咒骂,下次到成都,一定从南门入城,这北门实在是个是非之地啊。 第129章 可怜的一血 宣旨完毕,蜀王就笑得像个弥勒佛一样,凑活了上来,“哎呀,皇恩浩荡啊,林先生迎娶如夫人,小王能略尽绵薄之力,也是一番美谈” “呵呵呵”林卓笑得跟哭一样,“有劳王爷,林卓僭越了” “无妨无妨,两位姑娘都是巾帼不让须眉,更曾与先生同甘苦共患难,能有缘为你们三位有情人礼送一程,也是本王之福”蜀王倒是不计较这些,反正皇太后都发话了,咱照着做,谁也不不能说蜀王勾连大臣、结交文武不是。 “刘大人一路辛苦,不妨到寒舍暂且歇息一番,待今晚林卓设宴,向大人请益”林卓跟蜀王客气完事儿,又跟刘守有寒暄。 “不必不必”胖乎乎的蜀王今天猛刷存在感,“刘大人前几日就到了成-都,本意是前往叙府,正是听闻林先生即将返程,才在成-都府盘桓了几日,一直住在王府,今晚就由本王做东,宴请两位,还请赏脸呐” “王爷客气了,恭敬不如从命”刘守有也不矫情,“只是,下官职责所在,还要敦促两位,尽早办成这番喜事,下官也好回京复命” “好,好,哈哈哈,喜事嘛,当然要尽早,良辰吉日本王已经命人算好,就在三天后,一应物事本王也已安排下去,保证这喜事风风光光的,两位姑娘就先不要去九里堤了,王府已经备好闺阁,这就请吧”蜀王事先知道内幕,所以准备起来游刃有余。 “多谢王爷,多谢”林卓含笑致谢,眼睁睁看着清漪和耿小妹含羞带喜地被王府的女官带走,心中杂七杂八的盘算着,事不宜迟,迟则生变,夜长梦多,反正今晚得跟哈茗好好的深入交流一下。 是夜,王府夜宴,宾主尽欢。 刘守有对林卓手下的骑兵训练很感兴趣,林卓也就天马行空地好一通忽悠,一切功劳归于邓子龙、刘珽,自己只提供了一些小想法,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刘守有却也颇有心得,对林卓的奇思妙想恭维不已,连声夸他文武兼修。但是提到文武,顿时又触动了刘大人的伤心事,林卓费尽心思地安慰,发表了一番关于拥军优属、提高军人社会地位的论调,两个长歪了的文人,言谈间臭味相投,极为投机。wWW.xszWω㈧.йêt 蜀王今晚也很开心,事实上,皇太后让林卓的两个妾室自蜀王府出阁,那林卓跟蜀王就是礼数上的姻亲了,蜀王很满意这个安排,林卓名满天下,上升势头无人可挡,在蜀中可以说一言九鼎,又有个阁老恩师做靠山,不对,不只是恩师了,还是岳父,典型的绩优股加潜力股啊,攀上姻亲这个名头,日后总归会有些照应。 蜀王跟林卓酒到杯干,耳红眼热之际,也不再冒充文化人讨论文学了,全是满腹委屈。不说了,说多了都是泪,大明的藩王,说是龙子凤孙,其实跟圈养的猪羊没有区别,苦啊。 林卓夹在中间,面对两个满腔热忱、块垒难消的男人,窘迫不已,他也对这两位颇有好感,奈何他是个心有旁骛的人,哥今晚有事儿啊,只能不厚道了。只见他尽出奇谋,左躲右闪,往袖子里倒酒,往背后泼酒,一不注意洒酒,指使刘珽给自己换纯净水,各种招数出了个齐活儿,才好悬在酒场上颤颤巍巍地清醒着全身而退。 林卓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月朗星稀,初秋的夜风并不柔和,林卓的心也颇不平静,江湖传闻,酒后办事儿不利于身体健康,江湖传闻,秋天夜霜的时候办事儿必有后遗症,江湖传闻,心理准备不全的时候,仓促贡献一血,容易早-泄,容易不举,容易表现奇差,以至于留下千古之讥。 林卓狠狠击退满脑子的诡异想法,先到爹娘跟前点了个卯,碰上了娘亲正在精神抖擞的排兵布阵,上至各色聘礼,下至酒席餐点,一副要把家里用红丝绸裹起来的架势。林卓本想多呆一会儿,却连屁股都没有坐热就被赶了出来,娘亲法眼历来无差,让他去安慰一下哈茗,林卓只好悻悻而走,背后怜星的小表情还是非常好奇,非常感兴趣的样子,只不过此刻的林卓才没心情搭理她。 林卓来到哈茗的窗外,清了清喉咙,该怎么开场呢,今夜我又来到你的窗外?窗台上时钟滴滴答答? “吱呀”一声,房门被打开了,林卓张着嘴巴愣在那里,眼看着虎着脸庞咬着嘴唇的哈茗。 “好巧啊,我刚来,你就开门了”林卓一贯伶牙俐齿,口才无碍,这时候只能说些废话了。 “巧什么巧?你那么大个人杵在这里,只要我不是瞎子,都能看到啦”哈茗倒没有一言不发地发动眼泪攻势,而是翻个白眼儿夹枪带棒地使劲儿怼他。 林卓的心落下了一半,只要还能沟通,有商量就好,笑得贼忒兮兮地凑到人家姑娘旁边,“我要是说,皇太后的旨意,我压根儿就不知道,你信不信?” 哈茗把手张开,盖在林卓脸上,给他推开,眼睛毛茸茸地瞪着,嘟起嘴巴,“皇太后的旨意,关我什么事儿啊?” “茗儿,要不三天后咱们一起成亲吧”林卓突发奇想,皇太后赐婚,又没有限制人数,咱们增加一个名额也是可以的嘛。 “谁要跟你成亲了?”哈茗一脸诧异,带着点儿酸溜溜的味道,表情很严肃,“咱俩又没有婚约,也没有什么皇太后的旨意,你又不是我的谁,我干嘛要嫁给你呀?” “不是,这个,你这话啥意思?提上裤子不认人了是不?”林卓顿时火烧火燎的,绕着哈茗团团转,“咱们可是鲜血凝成的婚约,你说不嫁就不嫁了?你对得起我娘么,对得起萱萱么,对得起我么,对得起,对得起我的手和你的屁股么?” “噗嗤……”哈茗顿时乐了,笑得肩膀前仰后合,逮住林卓就是一阵粉拳胖揍,“你这人,讨厌死了,你才提上那个呢……” 林卓被她的变脸唬得一阵呆愣,很快就反应过来了,自己这是给这丫头片子给蒙了,当即两只手用力一拢,把哈茗给拢在怀里,狼吻伸出,叼住嫣红的小嘴儿不撒开,哈茗呜呜挣扎了一下,旋即参与到舌头角力的有趣游戏中,不可自拔。 一吻柔婉,倾尽恩情。 良久,林卓才放开哈茗的嘴巴,略微红肿的嘴唇大口呼吸,脸颊轻轻靠在林卓胸膛前。 “茗儿,你一点儿都不生气么?”林卓搂着她的腰肢,轻轻摇晃着。 “生气?我不生气,那又不能怪你,只是有点儿怕怕的,怕你不要我了,但是你来了,我就安心了”哈茗幽幽说着心底里的话。 林卓把她搂紧,这个姑娘算是对他毫无保留了,自己怎么着也得有男人的担当才是。 说到做到,林卓的魔爪缓缓游弋,直奔他最爱的肥嘟嘟的****而去,哈茗先是条件反射地略略一闪,就再无反应,脑袋埋在林卓怀里,还大胆的悄悄往后翘起,让自己身上最骄傲的部位,尽情取悦自己的情郎。 “茗儿,我的眼睛红了”林卓手中一大团柔滑丰盈,带动他自己呼吸变得急促,绮思连绵,在哈茗耳边粗粗喘息。 “唔?眼睛怎么了”哈茗已经迷糊了,闭着眼睛徜徉在男人的温存中,她勉强睁开眼,想看看林卓的眼睛。 林卓没有回答,只是微微挺了挺腰肢,满腔的爱火,加上庇阳经的推波助澜让哈茗很明显地感觉到了男人的权杖。 “啊……”哈茗被重重一顶,顿时娇躯一颤,吊在林卓脖颈上,站不稳了,拼命夹着双腿,用最后的清明跟林卓确认,“那天你,你的眼睛变红,是可以那个,那个的原因么?” 林卓俯身在她的锁骨上,一寸寸地啮噬而过,点了点头。 “不,不行”哈茗突然把林卓推开了。 林卓不解,软件、硬件都齐备,环境也允许,还被拒绝,这是怎么个情况? “大才子,茗儿的好男人,我不能这样的”哈茗见林卓迷惘的有些心伤,芳心大急,赶紧扑上前拥住他,把他的脑袋抱在怀里,怯生生的解释,“我终究是你的,早一点晚一点都没有关系,但是过两日就是清漪和小妹的大喜之日,我不能这么自私的” 林卓埋着头,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把哈茗紧紧抱住。 两个人缠绵了会儿,哈茗突然说起了正经事,“我最近发现惜月和怜星有了异动,她们身边似乎开始有生人出没,虽然她们俩是母女,但是怜星的地位好像比惜月要高很多,很多时候都是怜星在拿主意” “对了,还有,沐燃那边好像有人给她送了封信,她看了之后很高兴,但是信的内容不得而知” 林卓看着她嘴唇欢脱的跳跃,眸子里神采奕奕,庆幸自己的先见之明,要是没有这些隐秘的任务,哈茗不知道会枯萎成什么样子。 “你那边只有红莲留下的人手,要是不够的话,再让陈苏给你调派一些”林卓总算部分理解烽火戏诸侯了,既然哈茗喜欢干这样的间谍活动,那就再建一个审阴司也无妨。 “不用不用”哈茗挥了挥小手儿,“红莲留下的都是他们白莲教的骨干,只要有银子有联络点,招揽人手完全不在话下,再说了,哈龙和哈虎过段时间就要回来了,就到我这里来,我不仅可以帮你监控后院,我还可以帮你监控曾省吾,啊……” 林卓一愣,自己可从来没有在她面前提过曾省吾。 哈茗话出口才知道说漏了嘴,赶紧凑到林卓怀里一阵腻歪,见林卓仍然板着脸,才悻悻的招供,“怜星不是很想来成-都府么,我就让他们研究了下成-都府,有哪些势力可能是跟怜星有关联的,分析来分析去,怜星的势力没挖出来,但是挖出来曾省吾私底下对你颇多猜忌” “你挺厉害的么?这都能挖出来”林卓也没有继续绷着,轻轻抚着哈茗的小脸。 “也不是啦,他是成-都府最大的官儿么,我们基本上只研究了他,其他人还顾不上呢”哈茗磨蹭着林卓的手,像只温顺的波斯猫。 “天晚了,咱们也该休息了”林卓正事谈完又开始不正经,一个公主抱就向香软的锦榻上奔去,不让上三垒,前戏大-法的训练也不能停。 哈茗脸蛋红红,乖乖地伏在他怀抱里。 “哎……”林卓突然从下面抬起脸来,嘴角犹自湿漉漉,带着一根弯弯曲曲的毛,“不对啊,要是三天后跟她俩成亲的时候,她们想着你,也不让那个啥,哥哥这一血,可是送不出去了呀” 哈茗正在痒痒着,没心情听他废话,一把把他按倒在胯下,“大不了到时候我们三个一起收了你” “咳咳……”水太多,林卓被呛着了。 第130章 洞房花烛 林卓迎两位妾室入门的仪式进行得轰轰烈烈,蜀王派了世子担当娘家代表送清漪和耿小妹两女出门,从蜀王府到九里堤的漫漫长街,不是浩浩荡荡去迎亲的,就是浩浩荡荡来送亲的,绵延迤逦,遍地锦绣,可称盛大。 成-都府官府也凑热闹,派出官差给百姓家家披红挂彩,喜封派送的人手一个,连怀中婴儿也不例外,弄得人人喜气洋洋。 虽说是纳妾,但是蜀王府和林家都很默契,三媒六书,妆奁聘礼一样不差,比之于一般的正室嫁娶,有过之而无不及,蜀中士林洋洋乎齐聚,蜀中官场也如同放了个大假一样共襄盛举,不仅如此,远在黔中的巡抚赵锦,闻讯以后,星夜奔驰到成-都府,要给林卓主婚,这下子可就开放了高官士绅们的脑洞,感觉够得上的,都打算谋划一个证婚的活计。 一番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的缠斗,最后的结果既意外也不意外,前湖广总兵,在成-都府赋闲的刘显刘老将军斜刺里杀出,二话不说抢过了这个差事。面对这么个南征北战的老杀才,斯文人杨老爷子和郑振声布政使,也只得悻悻避让。 要是说这个林卓盛大的成-都婚礼,有谁不满意的话,倒是有几个,一个是即将回归天堂的刘守有,此人跟林卓可谓一见如故,得到了前半辈子都没能得到的精神慰藉,完成了监督林卓纳妾落实皇太后懿旨的使命之后,就要扑棱棱翅膀,回到天上去了,离愁别绪浓浓。另外一个就是蜀中巡抚曾省吾了,林卓在成-都府,他的地盘上,翻云覆雨,闹腾的热火朝天,蜀中上下竟似都把他这个大佬给忘了似的,摆在一边除了有必要的时候拜上一拜,不及其余,让曾省吾心情大恶。 当晚,九里堤繁华落尽,贺客贵人依依散去,天边金乌西坠,秋夜凉爽,月色微明,到了新人们交配的季节。 “嘿嘿嘿,嘿嘿嘿”林卓搓着手,笑得跟个强抢民女的山大王似的,床榻边俏生生坐着两个美好的身影,盖着艳红的盖头,嫩白的小手本来可爱的蜷曲着,听到林卓的笑声却又紧紧攥成了拳头,也不知是紧张,还是嗔怨。 林卓恶作剧的心情忽地散去,自今日起,自己拥有了两个可爱的姑娘,她们将成为自己的娇娇妻子,要跟她们相依相偎,一起度过漫漫余生。婚姻这个东西,说无谓也无谓,说起其中的耐人寻味处,又很能让人心生触动。有与没有,决然不同。 林卓坐到她们俩中间,揽住她们微微颤抖的肩膀,细细体味了片刻,才用牙齿叼着红盖头的一角,缓缓将它扯开,露出两张羞怯精致的脸庞。 “恭喜你们,找到了上苍注定的真命郎君,恭喜我自己,得到了上苍许我的一世伴侣”林卓把两个如花似玉的脸蛋贴在自己的胸口上,说着在后世必须被殴打的情话。ωww.xSZWω㈧.NēΤ 此刻,两个姑娘并不懂得一夫一妻,林卓所说,又是她们心心念念,孜孜以求的,今日的风光大嫁,恩荣无以复加,所以,她们只剩下喜极而泣。 “吁……”林卓徐徐呼出一口气,喜乐无限,心中鬼马翻腾,总说咱们国人道德滑坡人心不古,一切都是从违背传统开始的,比如三妻四妾这个优良传统。 “咳咳……”林卓眼珠子略略转悠,看到两只小鹌鹑的脖颈都红彤彤的,不由失笑,埋头一边儿吧唧了一口,顿时俩人又像是野鸭子一样扑棱一下,小身子都皱成了一团,“两位夫人,洞房花烛夜,咱们得干点儿啥有意义的事情吧” “哼……大色狼,谁怕你”还是清漪总裁比较硬气,鼓着腮帮子瞪圆了眼睛跟林卓玩儿起了斗鸡眼,只是小胸脯不停耸动,让林卓一阵口干舌燥,“你还不就那几把刷子,又不能那个啥,小妹,咱们不怕他” 清漪想拉个同盟军,一起对抗大色狼,谁知耿小妹乖乖侧靠在林卓怀里,怀抱着林卓的胳膊,抿嘴轻笑,竟然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气的她七窍生烟,只得一个人扬起小脖子,硬挺下去,小模样凶巴巴的,“哼……你看什么看,笑什么笑,就不怕你” “清漪宝宝”林卓声调温柔得有些奇怪,“我的眼睛可是红了的哦,你要想清楚哦” “什么眼睛红了?眼睛红了又怎么样?啊……”清漪总算是想起了这茬,正要窜起来逃命,却已经被林卓一个翻身压在床上,另一只手略略使力,一直乖乖的耿小妹也散下一头青丝,送到了大色狼嘴边儿。 “我把第一次给你们,你们也把第一次给我,咱们真是有缘呢”林卓看着身下的两只待宰羔羊,香香嫩嫩的,不由颠三倒四地喷着热气乱说话,手上动作也不慢,很快就剥出了两具莞莞娇躯,林卓的鼻孔都快冒烟了。 “卓哥儿……”这一次耿小妹胆子要更大一些,颤颤巍巍伸出手,给林卓解起了衣服,光滑得闪光的脊背上,葱葱绿竹格外耀眼。 是夜,风雨大作,林卓宽大的卧室里,吟哦之声此起彼伏,彻夜不绝。雨滴狂狼,自天而降,深深坠下,连绵不停,花坛里怒放的蝴蝶兰,仰着脸儿饥渴地接纳久违的风雨,雨滴在花心里击打不停,花苞如开似闭,风情摇曳,溅起一朵朵懒洋洋的水花,仿佛啜饮了仙露,格外的娇艳欲滴。 只是有个意外情况,漏断人静之时,传出几声娇吟,带着蚀骨般的****,“卓哥儿,人家不行了,清漪,你压死我了”、“我也不行了,我都快起火了,大色狼一点儿都不温柔”,两女吐槽完毕,伸手相互抱抱,像并蒂莲花,相拥而眠。 “咳咳,等会儿先,我这,这个怎么办?”某大色狼仍旧坚挺如钢,欲求不满。 “才不管”两个爽够了的女人拔鸟无情。 于是乎,一个黑黢黢的身影从新房里偷偷摸摸闪出来,窜了出去,良久,怀中抱着另一个女子窸窸窣窣返回。 片刻后,声浪再起,风雨不停,待到云散雨歇,院子里、花坛里,已经是落红满地。 新婚燕尔,林卓却并不能闲下来,事实上,除了第一天,林卓的拥被高卧大业没有人打扰之外,从第二天起,他就要连轴转赶场子了,婚礼上来了众多大人物,固然很有面子,却也意味着,有太多公关工作需要他亲自去完成,人情往来就是如此,任何人都替代不得。 今日,众人齐聚那倒霉催的北门,为天使送行。 “赵巡抚,劳动您道路奔波,林卓罪莫大矣”春风得意,满脸青春痘消散无踪的林卓,趁着天使启程的空档,跟赵锦唠唠嗑,表达下感激,毕竟这个叔叔级人物为了自己纳妾而兼程数百里,这份情,很重。 “哎……”赵锦不满意了,三缕长须无风自动,斜睨林卓一眼,“既然知道老夫道路奔波,又知道老夫为你主婚,还叫赵巡抚?” “咳咳,林卓失礼,林卓失礼,世叔恩义,林卓铭感五内”林卓赶紧就坡下驴。 “不必不必,我也托大,效仿令尊大人,叫你一声卓哥儿,你我虽说是第一次见面,但是神交已久,你是大明青年一代的翘首人物,大明的未来,都在你们肩上,勉之”赵锦并没有多做客套,很是语重心长,奖掖后进的情怀令人高山仰止。 “晚辈谨遵命”林卓躬身为礼,也不多言,直接插入主题,“川南一带,颇不宁静,林卓将有大展布,尚需世叔支持” 赵锦笑了,他看了看林卓,点点头,“我有所耳闻,思州参将田本刚应当负责其事,我会有手令下达,配合你行事,并无干碍,不过”赵锦四处看了看,送行的队伍也明显缺少了蜀中的一把手,声调放轻,“争取朝堂大义,有张阁老在,我不担心,蜀中局势,你须格外当心,有所梗阻终究不美,我今晚会与曾大人晤面,你可随我一同前往” “世叔,大恩不言谢”林卓真心感动了,赵锦这是用自己的面子来帮林卓铺垫,此举虽然不能说是毫不利己专门利人,赵锦作为一个政治家,肯定有他站队或者押宝的意图在其中,林卓在适当时候投桃报李也是情理之中,但是他能做到这一步,就已经证明了他的魄力和眼光。 “唔”赵锦捋须微笑,看林卓就如同看自家后辈子侄,情感融融,令人心生孺慕。 林卓心中不禁喟叹,不能因为别人是土著就小瞧了天下英雄啊。以他所接触到的,能做成些事情的人物,多半独具一格,有其独到之处,上到内阁的张佳胤,下到书商乔宗勋,莫不如此。 林卓跟赵锦在这里盘桓良久,刘守有也打点好行囊,来向蜀中诸人告别。 “林公子,刘某蜀中一行,本心以为是趟苦差事,碍于皇命,不得不走这一遭”刘守有很有些沉重,“却不知,若无此行,刘某当失一知己,失一至交,得遇公子,刘某之福也” “大人过奖了,大人才兼文武,风流一时,正是林卓榜样”林卓也动了些意气,言谈间豪气纵横,刘守有这种非典型文人,跟他极为相似,“天意冥冥,皇恩浩荡,得让你我知己相交,林卓必将倍加珍惜,身在异地,不远千山之隔,志同道合,唯望初心不改” “好,好,好”刘守有也激动了起来,语不成句,“公子所言,正中下怀,正中下怀啊,同志,你我正是同志” 林卓顿时被噎住了,哥们儿才结婚,鬼才跟你同志,要同志,也要跟子龙那样又嫩又英俊的好不好。呃呃……呸。 “哈哈哈,林先生与刘同知一见投契,倾盖如故,此刻刘同知即将远行,林先生想必心有所得,不如就以诗词相赠,流传千古,成就一段佳话。”胖乎乎的蜀王爷不甘心被排斥,起哄架秧子,咱们仨可是一起喝过酒的,你们俩那么热乎,也不能把咱给忘了。 “正是,正是,深得我心”看热闹的永远都不怕事儿大。 林卓暗地里撇撇嘴,张口闭口都是佳话、美谈,不知道中学生们最讨厌这些了么。 “也好,卓哥儿,老夫虽一直收集你的诗书画作,却未曾见过你当场挥洒,终究抱憾,怎样?可曾唐突?”赵锦也是个老文青,雅骨天生,镇压不住。 “既然王爷、赵世叔和诸位大人青眼,那林卓就造次了”林卓眼睛滴溜溜一转悠,嘴角坏笑起来,还真有合适的,改一改刚好能用。 只不过,刘同志,这可是要出大名的,你要做好准备哦。 笔墨纸砚须臾备齐,林卓凑上前,酣畅命笔,劲挺奔放的颜体行书腾空而出,这倒不是一首送别诗,更像是一首画像诗,充满了赞扬和鼓励。 “沉沉心事北南东,一睨人材海内空。壮岁已为国羽翼,髫年不堕过庭风。功高拜将成仙外,尽在回肠荡气中。不待禅关砉然破,美人如玉剑如虹。” 赵锦观摩良久,品味半晌,方才看了看刘守有,带着说不出的艳羡,“有此诗在,刘同知正名之日,不远矣” “此诗竟似天生,专为刘同知而降世,林公子匠心独具,名不虚传”郑振声一句话拍两个人的马屁,惠而不费。 “恭喜刘大人,贺喜刘大人,林公子出手,果然非同凡响”其他高官士绅,就直白多了,老刘你要发达了。 刘守有捧着卷轴,虎目含泪,反复吟诵,竟似痴狂,死活拉住了林卓的小手儿,说出了著名的搞基专用典故,“生我者父母,知我者,林公子也” 北门前,送行变成了一场盛大的文学狂欢,各种文学评论家、批评家、诗词赏析命题专家纷纷踊跃发言,把林卓这首诗的内涵延伸到天涯海角而去。 不管怎么热闹,不管怎么不舍,路还是要上的,刘守有临行之前,在林卓耳边,说,爱我永不变,咳咳,拿错剧本了。 “苟默是自己人,可以信赖” 眼看刘守有打马而去,只剩下烟尘充斥在天地间,瞟了瞟神情阴晦难以捉摸的锦衣卫成-都千户,林卓颇感微妙,这苟默千户既跟内廷王安公公有故交,又得指挥同知刘守有信任,却也不是个简单人物。 第131章 谁是巡抚 “林卓,你让我很失望”曾省吾的饭局,并没有高朋满座,只在巡抚衙门的花厅简单摆了一桌,一壶绍兴花雕,一尾清蒸鲈鱼,一只白斩鸡,一盅竹荪老鳖浓汤,几盘时令菜蔬,一籈子白花花的米饭,就打发了。 用餐的只有三个人,两个巡抚,一个秀才。 林卓吃得很舒坦,暖心暖胃,滋味醇厚,家常菜才是人间真谛啊,但是吃了人家的,未必嘴巴就软了,“曾大人,林卓行事,但求俯仰无愧,您失望与否,并不在度中” “卓哥儿,不可造次”赵锦的价值就体现出来了,训了林卓一句,打个圆场,举起白瓷酒盅跟曾省吾碰了一个,“三省兄,林卓年岁尚轻,若是有做的不到位的地方,正该多加提点才是,大人不记小人过嘛” 曾省吾举杯“呲溜儿”一声,一饮而尽,眼睛却盯着伏案大嚼的林卓,“也罢,今日元朴兄当面,我就与你掰扯掰扯,你返回叙府前,你我曾有过一次见面,我当面指出,你所欠缺者在于大局,在于体统,本意望你有所修正,然而没想到,你却仗势横行,变本加厉,你在川南调兵调粮调马匹,借何举与邓子龙之手,罔顾朝廷法度,浑然无所顾忌,你眼里可还有大局两个字,可还有我这个巡抚?” “曾大人,我之所作所为,我并不会否认,但是调兵也好,调粮调马匹也好,无不是依法依规而行,手续齐备,程序合理,所谓罔顾法度,不知从何说起?”林卓并不怯场,说得也都是事实。 “林卓,你放肆”曾省吾雷霆怒发,重重一派餐桌,让盘碟都为之一震,“你暗中操弄权柄,驱使高官犹如家奴,以为我不知吗?哼” “曾大人误会了,林卓并无意驱使谁,也不想有什么家奴”林卓终于放下了筷子,认真看着曾省吾,“只不过,要做事,终归需要有人扶持帮助,得道者多助而已” “得道者?哼,你区区一介秀才,不去好生备考,偏偏在川南兴风作浪,你要做什么事?意欲何为?”曾省吾额角青筋暴跳,得道者多助,这是在暗示老夫无道么? “曾大人,您教导林卓要有大局观,如今却连事情来龙去脉都不知晓,就横加指责,岂非可笑?”林卓端端正正坐着,皱着眉头看着这个格外强调秩序的老大人。 “来龙去脉,老夫的确不曾查明,你那川南,倒是好大一个铁桶,却不外乎蝇营狗苟,谋划私利,听闻你有一妾室乃是僰人公主,内情也就不费猜度,路人皆知”曾省吾对自己的分析能力很有自信。 “曾大人,林卓素以为,公正而言,您锐意变革,以民生为重,无论是在府县,还是在京师户部,有章有法,不惮于有所触动,这才是您为官真义,讲究稳定,讲究体统不过是行事小节,并非大人真色”林卓正色,不再就事论事,而是试图拍个马屁,以官声拿捏。 “哼,非也,变革旧有条框,所为的也是稳定,必须要有新的条例来替代,基础仍在于体统,三者并无主次,若无上下尊卑,如何成事?”曾省吾并不就范,直接抵了回来。 “三省兄,切莫动怒,依老夫之见,上下尊卑固然要有,但也要给年轻人机会嘛,林卓难得有心做事,且能有所建树,极为难得,你我已经须发斑白,自可劳心而不劳力,让年轻人多做些事情,再说,此子干略超群,人才难得,三省兄,又岂能不为将来考虑?”赵锦见两人说僵,也不再藏着掖着,尽心尽力帮着劝说曾省吾。 哪晓得,赵锦不说还好,这一说,更让曾省吾怒气上涌,屁股也坐不稳了,窜起来怒声道,“他的确人才难得,一介秀才已经官至五品,陛下伴读,阁老爱徒,自然非同一般,皇室加恩,屡屡出格,却仍旧欲壑难填乎?大明将来岂能依靠此类结党营私,视体统法度如草芥的人?莫不是例外之人还做不够,要做那法外之人?” “曾大人,请慎言”赵锦的脸色也不好看了。 “曾大人,你所怒者,不过是担忧你的权柄旁落罢了,结党营私?全靠猜就可以定罪的么?”林卓也站起身来,今天的情形,让他感觉沉重,却又格外坚定。曾省吾有一点没说错,自己要做的事,就是要一路例外下去,在大明既有体系中扑腾出一条别致的路,遭到反弹是一定的,林卓要让大明习惯自己,而不是去习惯大明。 “啪……”曾省吾丢出一本厚厚的奏折,神情变幻,“林卓,若是这本奏折上达天听,你以为你会如何?” 林卓并未翻看,但是心中了然,不外乎是自己对高官重将发号施令之类的黑材料,但是这事儿李太后可是知情的,会如何?不会如何,你老曾很快会被调走是真的,哪怕是捏着鼻子给你升官李太后也会把你调走。 “曾大人,为官一任造福一方,您眼界格局宏大,不轻让任何人,但是,有些时候,还是要降下云头,看看眼前这片土地,看看你脚下的黎民”林卓反倒静下心来了,慢悠悠说着这些话,诚挚恳切,“我这里没有奏折,只有几封札子,有叙府的,有泸州府的,也有叙南三卫的,您看看,看看林卓到底是在谋划什么?” “哼,川南倒真成了你的铁桶江山”曾省吾语带讥刺,还是一把拿过林卓手中的札子。 林卓背过身,温柔地一刀捅回来,“不管如何铁桶,您官居上位,只要您有心关注,不会不知道的” “混账,林卓,川南兵凶战危,一至于斯,你竟敢,竟敢瞒天过海,一手按下,隐瞒达数月之久,你,你胆大包天了你”曾省吾粗粗一浏览,顿时脸色大变,又惊又吓,嘴皮子直哆嗦。 “如您所说,您近在咫尺,却能了无察觉,林卓的苦心,成效斐然,您总算是悟了”林卓非但不慌张,反而笑意盈盈。 “你……”曾省吾并指如刀,正要大光其火,闻言却突然想到了什么,后退半步,颓然落座。 不仅是他,旁边的赵锦也若有所思,显然,林卓所作所为,并不只是他想的年少贪功那么简单,按下战事苗头数月?岂不是?赵锦悚然而惊。 林卓将两人的反应尽收眼底,政治正确永远是官场的无敌利器,他嘴角飘起一丝戏谑,扳起手指头算计起了自己的功劳,像极了锱铢必较的小贩,“曾大人,严格来说,林卓不仅将战事按下数月,还内迁汉民,还借力打力让叛乱势力四面树敌,格外困窘,这点儿功劳,可不能给我抹掉啊” 曾省吾看着他,眉宇深深,唇边髭须微动,并未开口。 林卓洒然一笑,“如今已是七月,秋闱就在眼前,林卓使命已然完成,这就去安心备考” 林卓躬身行礼,刚要起步,又顿住,“啊,对了,曾大人,晚辈稍后会去刘老将军府上,您以为,晚辈当如何措辞?” 曾省吾眼底一抹精光闪过,瞟了一眼桌子上的残羹冷炙,“哼,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曾大人英明,晚辈受教了”林卓又躬了躬身。 曾省吾侧过脸,不想看他。 林卓又对着赵锦施礼,才缓步而出。 “三省兄,此子多谋善断,何不留下他做个参赞?”赵锦见曾省吾陷入深思,出言敲了敲边鼓。 “嗤……”曾省吾白了赵锦一眼,“元朴兄只看到此子才华,却不知此子阴险,蜀中总兵缺位,刘显却恰恰辞任湖广总兵在成-都府定居,此公又是老于战阵的,若是起了战端,总兵舍他其谁?副总兵又是那川南的邓子龙,他费尽心思,岂会那么容易撂开手去?” “哦?可是他备考乡试,怎能分心他顾?”赵锦若有所思,时不时瞥一眼曾省吾。 “必是乡试前后,叛乱难起大浪,他也要徐图准备,再者说了,以他才具,区区乡试,又岂能牵绊住他?”曾省吾长长吁了一口气,“日后,这战端一起,谁是蜀中巡抚,倒真说不定了” “哈哈哈,都是三省兄一心为民,此子狡诈,直捣中宫,欺之以方,你却是自树藩篱了”赵锦笑得很开心。 “罢了,罢了,倒也难为他”曾省吾知道了林卓在川南弄权的前因后果,心情也不那么忧郁了,“我这就奏疏一封,给他擦擦屁股” “三省兄气度恢弘,令人赞叹呐”赵锦拍上了一记马屁。 曾省吾苦笑摇头,他想着,林卓年纪轻轻,承受重任,无论接受的是宫中还是张佳胤的指令,都无可挑剔,行事端正老辣,密不透风,倒真是人才难得。大局啊,老夫教他大局,却不知,他所维持的才是真大局。 赵锦就在旁边,他想的却与曾省吾绝不相同,曾省吾对朝政党争不甚敏感,赵锦却不然,曾省吾这奏疏一上,张佳胤在京中再做些铺垫,就容易造成一种错觉,曾省吾站到张佳胤背后去了,虽然一次两次说明不了问题,但是有林卓在川南,以曾省吾耿直的性子,类似的机会一抓一大把,那小子是非要把曾省吾染上自家派系的颜色不可啊,心机之深委实可怕。赵锦瞥了一脸感慨的曾省吾一眼,三省兄,大局啊,政治斗争才是真正的大局。 尐説φ呅蛧 第132章 烟火处处 九里堤林家大宅,天择学社和部分外围的入社积极分子们齐聚一堂。每个人的脸上都是红光闪闪,此次科试,天择学社六十余人,全部榜上有名,而且无人排名落在百名之后,学社成立之后的第一次战火检验,完成的非常出色。 为了庆祝这个开门红,林卓在九里堤的菊园大设宴席,向英雄的同学们致敬。 宴席很有特色,更像是西式的冷餐会和自助餐的结合体,数十张长条桌星罗棋布,上面白布一蒙,各色饮食应有尽有,实惠些的可以直奔鸡鸭鱼肉而去,大快朵颐,不装就不舒服的,也可以弄点儿水果点心,坐在靠椅上悠闲品茗刷逼格。林卓很喜欢这个宽敞的露天大花圃,只是对这个园子的名号比较有意见,上次浣花溪论战,也是在这里切磋理论经义,这次庆功还是选在了这里,来来往往的都是些汉子,跟菊园搭配上,总容易产生一些别致的联想。 林卓满场子窜了一圈儿,每个人都聊上几句,表达了个亲近态度,鼓励这些亢奋的小狼狗争取一个月后的乡试再创佳绩,吼了几句口号,就把场面交给汪秉宜主持,自己抽身而出。 “公子,公子”妍儿清脆的叫声响起,林卓正在大踏步往外面走的脚步顿时刹车。 “怎么个情况?”林卓笑得贼兮兮的,说起来也有趣,如今林家上下,对他的称呼很有意思,向师母派来的一大堆人包括总管张全在内,都称呼他为少爷,其余的护院侍女受到陈苏等人的影响,都称呼他为公子,只有家人和耿大力兄妹管他叫卓哥儿。 “茗儿少奶奶叫你呢,哈龙和哈虎管事回来了,又带回来好多人”妍儿最怕看到林卓这副表情了,脸颊唰地红到了脖子上,说话都怯生生的,现在的公子可不是以前的公子了,以前他不吃人,现在一顿吃三个,还吃不饱的样子,可怕人了。 “妍儿,你怕公子么?”林卓偏偏要逗她,弯下腰,把脑袋伸到妍儿垂着的脑袋下面,仰着脸看人家。 妍儿眼前突然冒出个硕大的头颅,惊得往后退了一步,但是又很勇敢的小步迈回来,稍稍偏偏脑袋,肉嘟嘟的嘴巴一撅一撅的。 林卓扶正她的脑袋,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个脑瓜崩儿,无良的笑了起来,“呵呵呵,傻丫头,公子又不会吃人,就算要吃,也会问了你的意见再吃” 说完,就揽着这个摸着额头呼痛的丫头,哥俩好的向病梅馆走去。 跟林卓喜欢菊园一样,哈茗喜欢病梅馆,直接把创始人清漪吆喝出去,来了个鹊巢鸠占,但是她的理解很奇葩,有病得治,哪怕梅树再是君子也一样,她就是要专治不服,一般情况下,她都在病梅馆办公,还直接拿来主义的把病梅馆弄成了她的小势力的名头。尛說Φ紋網 “公子”林卓在哈茗办公室门口看到了久违地哈龙和哈虎,两人眼睛鼻头都是红红的,显然哭过一鼻子。 “嗯,很好,回来了就好,还是那么精神”林卓拍拍他们的肩膀,并未多言,事实上把他们放回凌霄城,只在那次埋伏白莲教厉香主的人马的时候,起到了些作用,其他时候,更像是一手闲棋,由于哈烛的戒心,他们也没能踏足九丝城。 哈龙、哈虎使劲点头,两条精壮的汉子虎目含泪。 林卓推门进去,迎面一阵香风扑来,哈茗已经吊在了林卓脖子上,美好弹性的身躯毫不吝啬地紧紧贴着他。 林卓抱着她转了好几个圈,又埋头在她发间,贪婪地嗅了一口。 “咯咯咯,臭色狼”哈茗被弄得痒痒,“哎,看看,清漪和小妹有两个大丫鬟,我这也有了两个,你想不想要?” “你把哈龙哈虎当丫鬟?”林卓大惊失色。 “呸,才不是呢,是这两个”哈茗拍了拍手掌,从里间儿走出了两个僰人女郎,长腿细腰,丰乳****,咳咳咳,倒是严格按照林大色狼的爱好配置的。 “她们俩一个叫哈日,一个叫哈韩,以后就跟我一起伺候你了,高兴么,我的男人?”哈茗紧紧拥住林卓,满心依恋。 “咳咳咳咳”林卓剧烈的咳嗽了起来,“她们俩的名字?谁取得?这么,这么……” “我取的,怎么了?”性感柔情的小猫咪粗着嗓音呲了呲牙齿。 “这么清新脱俗,这么,这么有先见之明”林卓顿时萎了。 “哼,还不都是为你准备的”哈茗用脑门儿撞了撞林卓的胸膛,温润的嘴唇在林卓勃颈上蹭来蹭去。 林卓心火大旺,但是他还是得忍着,他还有事儿呢,可不能白日宣淫,“茗儿,你让我来,就是让我看她们俩的么?” “大色狼,坏死你算了”哈茗把林卓按到椅子上,自己坐在林卓大腿上,身子靠在林卓怀抱里,夹住林卓跃跃欲试的权杖,挥手让那两个僰人美眉退了下去,蹙着小眉头发愁,“你说你一个好好的书生,整天就跟个,跟个野牛一样,怎么喂都喂不饱” “我要是一二三,饱了,你就该哭了”林卓挤眉弄眼,忍着哈茗的小手儿骚扰。 “哼,你敢,你敢一二三,我就给你割了,让你进宫伺候那个李太后去,她总是送你歌姬舞女的,你也要回报一下不是?”哈茗对那数以百计的教坊司姑娘很有意见,比她自己带来的僰人侍女还多,这不是挑事么?却不料她会一语成谶,林卓倒是真的回报了李太后的恩情,只是换了个方式。 “那个沐燃的信,是她姐姐沐焰写的,信上说沐焰将在最近来成-都府接她回去”哈茗的转折非常陡峭,马上切换到了正事儿频道,“信里还提到一个叫葵儿的,不知道是何方神圣。” “葵儿?”人以类聚,哈茗转得陡峭,林卓的骨骼也很清奇,接起招来毫无压力,“那就应该是那个遗腹子了” 沐焰把高葵带来了,这可是个好消息啊。 “对了,还有,前段时间,咱们刚搬回来,人手不够,张总管新买了一些下人,我发现,有几个人形迹可疑,总是试图往后院儿里跑,往怜星她们身边凑活,你看怎么办?”哈茗仰着脸儿,看似在请示,更多是在邀功。 “让他们接上头,给他们机会,我会让陈苏也注意一下的”林卓眼中精光连闪,这两方人马都活泼起来了,这会是惊喜呢,还是惊喜呢,还是惊喜呢。 林卓又在病梅馆耽搁了片刻,以绝大的毅力跳出了温柔乡,那两个僰人美眉的舞姿身段实在令人惊艳,比cba的啦啦宝贝还要奔放狂野,偏偏又着古装,穿越时空的性感,别有一番刺激。 林卓艰难地战胜了自己的二弟,昂首挺胸出了病梅馆,身后,哈茗眼中异彩涟涟,两个僰人美眉却一脸哭丧。 林卓在大门口汇合了刘珽,向着刘显老将军的宅邸而去。 刘显是个武夫,纯正的武夫,不能算是军人,因为他的自律能力显然比不上林卓。 偌大年纪了,大白天在书房里搂着穿着清凉的侍女,喝得醉醺醺,满嘴酒气能把牛熏个跟斗。 这种状态很明显不适合谈公事,林卓礼仪性地施礼问安之后,就打算走人,换个时间,提前预约了再来,免得再碰到这种打扰老人家喝花酒的尴尬情形。 “那小子,别走,咱爷儿俩投缘,陪老夫喝两盅再走”刘显却不依不饶,扯着林卓的袖子,就把怀里的女人往他怀里塞。 林卓顿时哭笑不得,就算是女人如衣服,您这侍女都给你折腾到这份儿上了,得算是内衣了吧,当场把内衣脱给我,亲近是亲近了,可不怎么卫生啊。 “世伯,林卓不胜酒力,您也应当休息了,酒多伤身,林卓改日再来叨扰,今日,尚有要事,暂且告退”林卓连哄带推,把刘显的内衣给他还回去。 “没事儿,老夫清醒着呢”刘显浑浊的老眼里残留着一抹清明,“早就盼着你小子来了,有啥事儿,痛快说,老夫都快给憋闷坏了” 林卓也分不太清刘显是碰巧说对了醉话,还是本身就没醉,但是以他一向谨慎的性子,也就宁可信其有了,“也好,世伯,林卓此来,是来请您出山的” “出山?怎么个出法?出了山去哪里?”刘显竟然接上了。 林卓微笑,只要能对话就好,醉不醉的,你不在意,我更不在意,“曾省吾大人不日即将上奏,川南僰人与白莲勾结为患,另有滇南土司不稳,叛乱在即,亟需良将,蜀中总兵空悬,不利于整兵备战” “蜀中总兵?”刘显把脑袋往侍女怀里蹭了好几蹭,花白的头皮屑纷纷扬扬,“老夫从狼山总兵,做到湖广总兵,再回到蜀中总兵,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咯” “蜀中之后,世伯才会焕发第二春”林卓很随意的说着,也没指望刘显能听懂。 “第二春,哈哈哈,好”刘显突然仰天大笑,撒起了酒疯,按倒侍女一阵乱拱。 林卓吸了吸鼻子,颇为无语,有些时候,人的后天努力真心微不足道,哥们儿自己从温柔乡里努力爬出来,特么就是为了来看别人在温柔乡里醉生梦死的么? 他拱了拱手,悄悄的往后退去。 “林公子”刘显突然又出声了,虽然仍在半醉半醒间,但是语调添了些郑重,“何故垂青于我?” “将军百战,名自远扬,刘珽就在我身边,有其子必有其父”林卓的回复说服力并不很强。 “哈哈哈,剿灭东南半壁的倭寇,镇压川南一隅的叛乱,哪边儿的阵仗要大些?”刘显继续发问,显然,他怀疑打了这场仗的效果,会不会像林卓说的那么明显。 “功劳大小,看的,从来都不是阵仗”林卓仍旧没有给准话,云山雾罩,您老人家酒醒了之后自悟去吧。 刘显凝视林卓良久,涌起一抹淡淡的忧伤,后生可畏,可惜不是自家的。 第133章 沐焰入府 林卓从刘显书房里刚刚闪身出来,身后就间不容发的响起了女声放浪的娇吟。 林卓捏了捏鼻梁,太奔放,太奔放了啊,本地的土著实在是太没有礼貌了。办事儿都不知道避着点儿人,不过这倒也说明刘老将军身体素质尚可,不仅能饭,还能干。 林卓出了刘显的***刚刚拐了个弯儿,勉强听不到那些奇怪的声音了,抬头就看到了刘挺的妹子刘珌,眯着狐狸一样的大眼睛,娉娉婷婷立在假山旁边,这丫头才不到十岁,跟萱萱差不多点儿大,但是抽条儿抽得可快多了,某些不可描述的部位已经有些尖尖角。 “卓哥哥,你好久都不来咱们家里一趟,来了都没有看看我,就想着溜走嘛?”嫩嫩的嗓门里灌满了委屈,仿佛林卓始乱终弃了似的。 林卓麻酥酥好一阵不自在,脑海里盘旋着清音体柔易推倒,各种怪怪的词组,侵染着林大正人君子,“珌妹妹,我跟世伯谈了些公事,这紧跟着又要去赵提学府上,俗务缠身,莫怪莫怪” “哼,时间嘛,挤挤总是有的,就看你有没有心”刘珌哼出一声鼻音,显然非常不满。 “咳咳咳,珌妹妹,可不能瞎说,挤挤什么的,尤其不能乱说,女孩子家家的,一点儿都不健康”林卓的视线不可遏制地转向可以挤挤的部位,又飞快挪开,嘴巴里装出大哥哥嘴脸奇怪地说教。 刘珌果然给弄蒙了,完全不理解林大色狼的咸湿内涵,“不管啦,跟卓哥哥在一起,我就要想说什么说什么,不健康,咱俩才能快活呢,反正我有大把时间” 林卓双眼一突,来呀,快活呀,反正有,大把时间?熟悉的旋律魔音贯脑,让林卓非常不自在地夹了夹腿,这个小萝莉,年纪小小,居然能有这般惹火的功力,端的不是凡品。 “啊,这样,哥哥近段时间要忙于备考乡试,怕是不得其便,待到秋闱过去,我们两家一同去秋游如何?”林卓挖空心思,努力把脸庞弄出个慈祥的模样,想着哄萝莉的手段,这年头,不能泡吧,不能ktv,也不能裸跑,实在是太不方便了,只恨手中没有年龄差不多的正太资源,要不然,分分钟甩锅。 刘珌一脸狐疑的乜视林卓一眼,见他还算是有些诚意,也就勉强点点头,放他一马。 林卓如蒙大赦,连刘珽都不招呼了,径自飞奔而去。 “卓哥哥的姿势好奇怪哦,他的大腿很痒痒么?”身后传来刘珌费解的声音,她的丫鬟煞有介事的跟着附和,险些让林卓摔一个大马趴。 林卓骑在马上,老脸犹自发烧,他是一个很自律的人,尤其是在对自己的定位方面,他一向坚持着爱好女、同龄人或者御姐的正确方向,今天居然被一个萝莉弄得绮思连绵,实在是有失节操。 “哎,这大明朝风波险恶啊”林卓理了理自己的下半身脉络,一副心好伤不胜唏嘘的脆弱范儿,对自己充满了怜惜,“我一向把子龙当心腹爱将,他却一心想让我睡他,这也就罢了,男色方面,哥们儿自认还是能把持得住的,今天这个情形,莫不是连年龄底线也要突破,一定是庇阳经在作祟,把好好一正人君子往种马的道路上弄啊,实在是过分,太过分了。” 林卓胡思乱想中,来到了学政衙门,赵固老大人的地盘儿。 说起来,这位先生也是悲催,本来说好的外放镀金,回京升官,致仕享福的路线图,好像不太灵光了,过了一年半了快,他还稳稳当当蹲在蜀中,没有挪坑的迹象。 “提学大人,您这,可要万万保重身体啊”林卓吓了一大跳,以往的赵固老头儿干瘦干瘦的,但是却硬朗无比,很是精悍,如今干瘦依旧,精悍却荡然无存,走路都要拄着根拐棍儿,须发已然全白,面目枯槁,生气寥寥。 “无妨无妨,老夫不看到你这根巴蜀灵竹领解西南,金殿传胪,老夫是舍不得闭眼的,也无颜去见至圣先师”赵固言谈间很是冷清,不见了以往的凌厉,也没有过多热情,显然应该是属于那种看透了,也看破了的状态。 林卓虽知赵固的前途基本也就这样儿了,他看不起的人,倚老卖老打压过的人,全在内阁蹲着,不在内阁的王家屏、沈一贯等人也都是冉冉上升的明星人物,但出于道义,他还是开口安慰了下,“提学大人,风物长宜放眼量,一时一地得失,不足挂怀,还请保重贵体,徐图将来” “哈哈哈”赵固低声笑了起来,透出难言的落寞,“林卓啊,老夫一生,败就败在心胸二字,自视甚高却命比纸薄,不肯服输,又不图长进,不善圆融,也不能容物,眼前亏吃了一次又一次,这还不算,还给自己种下日后祸因,所谓天道好还,我有今日,全然咎由自取”Www.XSZWω8.ΝΕt 林卓默然,赵固总结得对,又不完全对,他说的只是做人的问题,为官的问题更严重,大明朝文官的政治生命在于声望,赵固声望一塌糊涂,又不能和光同尘经营羽翼,这样做官,躲得过初一,也躲不过十五。 赵固见林卓不说话,也不在意,反而起了些谈兴,“林卓啊,你如今才具、名望冠于同龄人,为世人瞩目,大家都笃定你是国之栋梁,但是恕老夫直言,人无完人,终究有个尺长寸短,若是有一时不如意,或有人后来居上,万万要冷静自持,不可逞一时意气,重蹈老夫覆辙” 林卓闻言,诚恳躬身受教,赵固蹉跎一年多,现在总算有个教化一省的样子了。 赵固抚须微笑,有些自嘲,“倒是老夫多言了,你虽然少年得志,闯下偌大局面,却也不是一帆风顺的,百炼成钢,受的委屈已然不少,说句实在话,比老夫三四十岁的时候,都要强多了” “提学大人谬赞了,林卓侥幸”林卓话仍旧不多,彼此曾经沧海,有些心结,不是几句话就可以解开的。 “啊,说回正题,老夫今日请你前来,是为了大宗师莅临一事,朝廷已经有邸报传下,翰林侍讲学士于慎行,将到蜀中主持乡试”赵固谈起了正经事,递了一份公文给林卓,“大宗师将在七月底抵达成-都府,迎接款待事宜,便由你安排,提学司会派专人配合你” “这……”林卓眉毛微微蹙起,“大宗师抵达,理应由提学司出面,林卓乃是应试学子,主持其事,恐怕不妥” “唔,也好,确实有瓜田李下之嫌,如此,便由提学司掌总,你作为蜀中士林代表,可要代为上传下达,提出些意见,供我等参考,以免生出不必要的事端”赵固从善如流,当即就改了主意,变成了征求意见,或许这才是他的本意,避免出幺蛾子。 林卓抿嘴一笑,也不揭破,“林卓不胜荣幸,这便访求诸位同学,为提学大人参谋” “唔,如此甚好”赵固面目微红,端起了茶杯,林卓麻溜告辞闪人。 这么一番连轴转,天色已经向晚,林卓肚子里饥肠辘辘,真特么没礼貌,转了一圈儿,居然没人开口说起管饭的事儿。 “娘亲,小妹,我饿了,我要吃饭”林卓大踏步窜进后院,在主院的拱门前就扯开嗓子大声喊饿。 “来人,张三家的,马六家的,赶紧的,摆桌子,伺候公子吃饭”不出意料,张婉儿一听儿子叫肚子饿,那叫一个揪心,这孩子在外边儿跑了一天,可不得饿坏了。 耿小妹也噔噔噔跑了出来,迎面跟林卓撞了个满怀,林卓顺手就一把把她给捞在怀里。 “卓哥儿,放开我,我去给你拿些吃食,待会儿该饿坏了”耿小妹软语诺诺,以前她就禁不住林卓触碰,一碰就跟面条似的,现在身子给了他,就更不用提了,软绵绵吊在林卓身上,连骨头都给抽掉了。 “嘿嘿嘿,嘎?”林卓还待坏笑一个,逗逗耿小妹,在家人面前,他是一向没有正形儿的,只不过眼睛一扫,却发现事情不对啊。 正堂里不仅坐着张婉儿和哈茗,还坐着沐燃,一个跟沐燃亲亲热热挽在一起,怀里还抱着个嫩娃娃的少-妇,以及一个他想象不到的男人。 见到林卓,那男子很是拘谨地站起身来。 林卓把耿小妹扶稳,伸出一只胳膊让她借力站着,眯着眼睛,“敦义兄,久违了” “林兄,久违了”那男子正是陈敦义,他有些局促的伸手示意那个少-妇,“我今日去城外办事,偶遇这位夫人,被一些恶少公子留难,对方人多势众,听得这位夫人提及要来林兄府上,我便把她送了过来” “唔?尊驾是?”林卓转而询问那少-妇。 “你眼睛瞎啊,就会欺负女人”沐燃惯例吃了枪药,听得张婉儿和哈茗眉头大皱,“这是我大姐,沐焰,这个乖宝宝是高葵,我外甥,么么哒” “咳咳”林卓憋了口气,“沐焰小姐,在下林卓,有礼了,不知可有黔国公指令?” “林公子有礼了,这里有家父书信一封,说是给林公子的”沐焰落落大方,声调柔柔,绝无沐烨、沐燃这种骄纵习性,令人如沐春风。 林卓取过信函,信手翻看,不片刻就目瞪口呆,关于沐烨,信中不置一词,显然他自己也清楚自己养的是个什么货。黔国公以棒老二的口气勒令林卓把自家女儿还回来,还说要是砸在你手里,你不认账都不行。这个威胁让林卓顿时满头大汗。 “沐焰小姐,除了你之外,贵府可安排了其他人一同前来?”林卓纠结了一下,很奇异地问了问。 “安排了家中家将沐铿、沐锵,带了一队家丁同来”沐焰眨了眨眼睛,据实回答了。 “如此甚好”林卓大喜,“那就依黔国公的意思,请沐铿、沐锵二位,把沐燃小姐护送回昆-明吧” 第134章 喜当爹 沐焰的眼神里带着温顺的笑意,柔柔的,神情恬静。 沐燃像是真的燃烧了起来一样,叉着腰肢呼哧呼哧喘粗气。 “林卓,你是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林卓口齿不清,嘴巴里塞着一根鸡腿,头都没抬,他这边的阵仗很大,一个人抱着一张八仙桌,桌子上鸡鸭鱼肉俱全,油汪汪的,两只手舞动不停,胡吃海塞,旁边娘亲张婉儿紧着给他盛汤布菜,耿小妹站在后边不时给他擦嘴巴,哈茗好笑地托着腮帮子看着他吃。 “你为什么要赶我走?”沐燃像只暴躁的小豹子,又跺脚又挥手,恨得压根儿痒痒。 “你爹,你爹让你回去,关我什么事?啊呜”林卓吭哧又啃了一大口东坡肘子,红艳艳的汤汁淋漓,耿小妹忍俊不禁,哈茗却被林卓带起了食欲,拿起筷子挑了几根鱼香肉丝送到嘴里。 “呸,我爹让我回去,也让我姐姐回去了,你让沐铿、沐锵送我,是什么意思?你个大色狼,你就是偏心”沐燃怒不可遏,口不择言,沐焰的脸颊都被她说得起了一层粉色。 “沐焰留下,是为了高葵”林卓喝下一口茶水,总算收起了饿死鬼投胎的德行,幽幽地说。 “葵儿?跟葵儿有干系嘛?”沐焰也不恬静了,抱紧了怀里那个两三岁左右的大胖小子。 “这个,我们以后再细说”林卓顾左右而言他,顾着顾着,竟然跟高葵小子对上了眼儿,林卓很严肃的看着他,这小屁孩儿的背后势力能不能被调动起来,就看哥们儿能不能忽悠住你老娘了。高葵是个小脸帅哥,眸子里黑葡萄一样的眼珠转了转,又转了转,一眨不眨,突地咯咯咯笑了起来,拧着小身子从沐焰怀里蹭了下来,直奔林卓而来,举着两只短胳膊,要抱抱,嘴巴里还叫唤着“爹爹,爹爹”。 这下子把林卓弄懵逼了,他手足无措,一会儿看张婉儿,一会儿看沐焰,两辈子加在一块儿,他也没抱过孩子啊,更别提当人家的爹了。 沐焰比他更懵逼,脸颊胀得通红,蹭蹭蹭几步闪过来,薅起高葵就往回走,嘴巴里还念叨着,“乖,葵儿,不是爹爹,爹爹不在这儿” 高葵却不依,身子扭成麻花,小手奋力朝着林卓伸过去,一边大声叫唤,带着浓重的哭音儿,“爹爹,爹爹,呜哇……” 高葵的哭声把沐焰囧在了原地,她看着嚎啕不止的儿子,眼眶一红。 “给我吧”林卓默默走过来,两只手交错着比划了好几个姿势,还是不敢接手,可怜兮兮地转头向张婉儿求助。 张婉儿走过来,拿着林卓的手,一手托着高葵的屁屁,一手虚虚按在脖颈部位,又示范了下小孩儿转身的时候怎么应对,才撒开手。 林卓抱着一身奶香的高葵,跟抱着个地雷一样,小心翼翼地,动作像足了机器人,冲着高葵一脸假笑,高葵却满意了,也不哭了也不闹了,一只小手儿贴在林卓脖子上,另一只叼嘴里,偎在林卓肩头咬手指头玩儿。 林卓看着这乖乖巧巧的小屁孩儿,也觉得很投缘,他咧开嘴给高葵笑了一个,人家还了他一个更夸张的,不止笑得前仰后合,还啪叽一声亲了他一脸口水。 “哎哟,这孩子,可真投了卓哥儿的缘法了呢”张婉儿眉开眼笑。 沐焰凑过来,犹豫再三,伸出手中的锦帕,把林卓脸上的口水给抹掉,动作之迅疾,简直快如闪电,哪晓得高葵小子不老实,看老娘把自己的痕迹抹掉了,随口就啪叽又来一下儿,还一脸坏相地冲他娘笑,没长齐的乳牙嚣张得全露在外面。 沐焰顿时脸红,白了儿子一眼,转过身不理了,见成功的气到了老娘,高葵笑得更欢了。 这边儿的互动,把耿小妹和哈茗也吸引了过来,倚在林卓身上逗这个擅长闹腾的坏小孩儿,闹得跟一家人似的。ωww.xSZWω㈧.NēΤ 这下可就有俩人不自在了,一个是陈敦义,一个是沐燃。 陈敦义其实从林卓开始吃饭就不自在了,现在更不自在了,这相亲相爱一家人的感觉是什么鬼? “咳咳,林兄,既然沐焰小姐已经安全到达,我这边先行一步了” “敦义兄,沐焰母子安全来到,全赖你仗义援手,大宗师月底来到成都,过两****要商议一下接风事宜,以供提学大人参考,你也一起来吧”林卓抱着个胖小子,身边美人环绕,也颇感惬意,顺口就给还了人情。 陈敦义神色一动,抽了抽鼻子,重重点头,旋即冲着张婉儿等人团团行礼告退。 “喂,林卓,你抱着我外甥干嘛?来,葵儿,小姨抱抱”沐燃开始争宠。 “姨姨,不要”高葵开始还给面子叫了一声,看到沐燃伸手,顿时大为不悦,转过身,两只手紧紧搂住林卓的脖子,跟个无尾熊似的,连看都不看沐燃一眼了。 沐燃开始的时候略略作色,对这小白眼儿狼生闷气,眼睛又叽里咕噜一转,摇晃着满头珠翠耀武扬威起来了,“林卓,你要留下我大姐和葵儿,就得留下我,要不然,我就把他们一起带走,让你竹篮打水一场空” “咦,葵儿会听你的么?”林卓跟高葵玩儿得正起劲儿,完全不在意这个威胁,朝高葵挤眉弄眼,那坏小子也跟着学,一脸痞子相,让沐焰在旁边干着急,林卓却得意的哈哈大笑。 “哼,你,你不让我留下,就是对我姐图谋不轨”沐燃豁出去了,一张嘴石破天惊。 “咳咳,咳咳”林卓被噎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二妹,不许瞎说,林公子才华人品著称当世,他是做大事的人,他说是为了葵儿,我相信他”沐焰倒是很信任林卓,也不仅仅是因为林卓的名声,反正从这个漂亮男人不顾形象伏案大嚼的时候,从他主动抱过高葵的时候,沐焰就觉得,林卓不是坏人,也不会害了他们母子俩。 “咳咳” “咳咳” 第一声是林卓的,第二声是高葵学着哼唧的,林卓闻声,也不嬉皮笑脸了,眉头一立,“这个不许学” 高葵扳着手指头,做出一副可怜相,又叫了一声,“爹爹,不学了” 林卓点点头,摸摸他的小脑袋瓜,竟然真有一种喜当爹的快乐,这感觉,略坑人,“沐燃要留下,就留下呗,人多还热闹点儿,记得给你爹写封信回去,找他要伙食费,我可是穷人” “对了,这小鬼头一直叫我爹爹,要不干脆我做他干爹好了,找个机会,我要举行一个隆重的仪式,正式收他做义子”林卓说这话,好像在征求意见,好像谁的意见也没有征求。 “那敢情好,这孩子一看就跟咱们卓哥儿有缘分呢,以后就该叫我奶奶了”张婉儿欢喜得了不得,随即又眼光一扫,锁定了两个察觉到事情不大妙的儿媳妇儿,“小妹、茗儿,你们也要努把力,婆婆可盼着呢” “是,婆婆”俩人低垂下脑袋,心虚地对视一眼,又不停摔眼镖给林卓,都怪那只野牛,能折腾的不得了,轻易不肯交货,生孩子可就远着呢。 “两位妹妹都是有福之人,以后啊,肯定多子多孙”沐焰坐过来帮着解围,又压低声音传授了些生育之事,气氛为之和缓。 “哼,小气鬼,还收伙食费”沐燃目的达成,也不敢再轻易招惹林卓,一屁股坐在边儿上,小声的碎碎念,“分明就是心虚” 沐焰听到了,心乱如麻。 遥远的京师,张佳胤府邸,张可儿闲坐深闺,郁郁不乐。 她已经知道,自己被太后娘娘赐婚给了师兄,她是很欢喜的,但是遥远的距离,让十四岁的小姑娘一片芳心柔肠,无处寄托。 她想知道师兄过得怎么样,她想知道师兄有没有饿肚子,有没有被欺负,她想知道,师兄有没有笑,有没有累,她想知道师兄的一切。 她想和师兄在一起。 京师到成-都,何止千里,每一里路都纠缠着张可儿的心扉,每一里路都是一个噩梦,可儿很怕,她怕隔得太远,师兄忘了她。 师兄说,等他考完乡试,就到京师来,除非有刀兵四起,不料就真的有刀兵,可儿曾经听到爹爹提起过,蜀中的巡抚上了奏折,川南,就在师兄的老家叙府那边,有僰人和白莲教勾结叛乱,听说还保举了一个很厉害的老将军做总兵,叫什么刘显的。 可儿嘴巴微微撅起,她觉得师兄当初要是不说这个就好了,一说就成了真的,简直就是他说的那种乌鸦嘴巴,咯咯咯。 师兄的诗词还会经常传唱到京师,掀起好大一片热潮,闺中密友每每得知作者就是自己的师兄和未婚夫的时候,那个艳羡让可儿虚荣心爆棚。 但是每一首诗词,她都不喜欢。最近的那一首美人如玉剑如虹,是拍马屁的,那个叫刘守有的锦衣卫的官儿,在京师大名鼎鼎,好不得意,太后娘娘还给他升了官,让他做了锦衣卫都督呢。她不喜欢那首玉树临风一少年,才不要隔一辈子才跟师兄再见面呢,可儿要的就是这一辈子,完完整整的这辈子。她也不喜欢那首人生如此,凄凄惨惨戚戚的,她更不喜欢那首红颜劫,听说是个女子为了师兄而死,师兄写下的,这里面到处都是危险,到处都是哀伤。没有可儿,师兄过得很不好。 师兄做的总是大事,遇到的危险也不是一回两回,每一次遇险,每一次受伤,自己都不在他身边,都是他自己扛,或者别的女子为他扛。 这样,真的好么? 第135章 壮哉高拱 家里的小女儿心事,张佳胤或许不甚了了,最近波涛起伏的朝政已经足够让这个新晋的内阁阁老焦头烂额的了。 万历小皇帝登基之后,除了给隆庆老皇帝办丧事,朝中各派勉强团结一致了片刻,其后,嘴炮陷阱阴谋倾泻而出,争斗纠葛纵横交错,一天都没有歇着过。 每天的朝会,比之于隆庆皇帝健在的时候,拖长了不止数倍,倒不是轮到万历小皇帝了,事情就格外多,而是骂人、吵架、打架、打群架之类的流程走下来,实在耽误工夫,朝中文武百官战斗减员的情形扶摇直上,年纪大些的中下层朝参官,轻易不敢来上朝,唯恐一着不慎,金殿惨死。 前两天,为着曾省吾上奏的川南僰人叛乱奏疏,张佳胤跟张居正联手,再加上不停拉偏架的李太后,才算是成功把高拱再度杀回蜀中的黑手斩断,但是也算是跟高拱结下了梁子,也不知道今日的朝堂会是个怎生模样,张佳胤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阁老……”“阁老……”王家屏和王用汲等人迎上前来,这两人都是熟人了,当初林卓浣花溪遇难,王家屏就组织过大规模的宫门静坐活动,主体都是隆庆二年的同年进士,王用汲就是那个负责喊口号的大嗓门儿了,两人一个长袖善舞,一个正直耿介,在隆庆二年的进士群体中名望颇高,也因为这一番渊源,两人连带着隆庆二年的进士们,跟张佳胤走得都比较近,另外一个带头人物沈一贯,其实也是张佳胤的圈儿里人,只不过此人比较深沉,并不形于颜色。 “阁老,这高仪高大人是吃错了什么药,主动推荐于兄去蜀中主持乡试,他怎么会做这等好事?”王家屏左右顾盼了一下,压低声音说起了这出咄咄怪事。 倒也是,高拱在蜀中栽了个大跟头,损兵折将不说,威望也打了折扣,始作俑者就是林卓,要不是运气好碰上隆庆挂掉,让他有机会以首辅之尊辅政,触底反弹,能不能在内阁待得安稳都还两说呢,他不出手报复,都算是他修养到家了,现在竟然还主动伸手助攻,莫不是高拱最近改吃素了? “高仪大人为内阁重臣,兼管礼部,分派天下各省大宗师,乃是他分内之事,我们不必置喙。于学士与你是同年,与我也有诗词唱和,君子之交,光明磊落,并无不可对人言之处,老夫坚信,高大人必然是从朝政大局出发做出的决断”张佳胤略略提高了音调,让整个暖阁里面准备上朝的官员都听得清清楚楚。 旁边的王用汲大点其头,嗓门洪亮,“阁老所言,乃是至理,朝中自有规矩法度,只要咱们走的是正步,就百无禁忌。” 王家屏略略一愕,略一思忖,却未能释怀,暗自忧虑,高拱此举恐怕有离间内阁两张之意,如今内阁两高同盟牢不可破,两张却只是有限合作,若是被离间成功,恐怕朝局更为险恶。 王家屏陷入了沉思,跟着朝中衣冠禽兽的滚滚洪流,默然朝着皇极门走去,张阁老言语间似有深意,到底是真的准备接下橄榄枝,妥协让步,还是另有打算? 今天的御门听政,注定不平凡。 群臣在皇极门列队良久,张佳胤和张居正先后来到,两人拱手抱拳,颇为友善,对身边的王国光、万士和等亲信也言笑晏晏,如沐春风。 然而,日晷移易,时已近巳时,朝议依旧不能开始,原因倒不是小皇帝没起床,他已经在乾清宫干坐了很久了,原因是高拱还没有到,首席辅政大臣不到,全世界都到齐了也没个卵用。 冯保大急,支使的太监满地乱跑,皇极门下,两张辅臣面目枯槁,一片萧萧然,群臣道路以目,摇头叹息,不敢多说。 良久,巳时一刻,高首辅来了,他不是一个人,他身后跟着门下乡党,不下数十人,有高仪高阁老,有科道言官,有部曹佐贰官,洋洋乎得意,这些人能得高拱垂青,都是有真本事的,倒不是办实事处理政务的本事,全都是专业的狼狗,博戏弹劾,启衅挑事,打架斗殴,人人奋勇当先,韩辑就是其中的佼佼者,此君如今年仅三旬许,就已经官拜佥都御史,行事素无忌惮。 金翅屏开,净鞭响起,在乾清宫无聊了一上午的万历小皇帝终于有事情干了,他在李太后的牵引下登上丹陛,很熟练的登上龙椅,端端正正坐好,就开始翻着眼珠发呆。以前他也试图去理解到底上朝上了些什么玩意儿,但是最后越听越迷糊,挺简单的事儿很复杂,很明显的事儿也很复杂,都特么复杂去吧,懒得听,咦,那颗榕树上好像有个鸟窝,等会儿让张诚给我掏下来。 “太后,皇上,高拱不忠,高拱不忠啊”凄厉的叫唤声吓了万历小皇帝一大跳,下意识地先往后面一看,老娘李太后脸色铁青,清秀的脸庞上青筋隐隐,他瞪大了眼珠子往下面看去,只看到一个披散着头发光着脚的老头子,跪在地上不停磕响头,青石板上鲜血殷殷。 “皇上,太后,高拱擅权报复,排斥善类,超擢亲戚乡里,门生故旧,大开贿赂之门,受先皇托孤重任,重用匪类,枉顾人臣之责,高拱不忠啊,老臣年近古稀,死不足惜,只愿娘娘,陛下洞察其奸,还大明朗朗青天”曹大野泣血哀鸣。 “放肆”高拱勃然大怒,“来人,给我把这厮拖下去,扰乱朝政,殿前失仪,严加纠劾” 殿门两侧的大汉将军们还没有反应过来,韩辑就已经扑上去,亲自上手了,他以当朝三品大员的身份,揪着曹大野的头发就外面拖,留下一地的哀嚎和血迹,以及曹大野余音袅袅的高声尖叫。 “苍天啊,你睁开眼吧,高拱不忠,高拱不忠啊” 皇极门前又是一片萧萧然,直到高拱的大嗓门再度响起,万历小皇帝扯扯嘴角,有些迷惘,又有些失落,他觉得自己被欺骗了,都说当皇帝很牛逼,一点儿都不好么,除了坐的位置最高,就跟个木偶一样,还是当首辅威风,我长大了也要当首辅。 “太后,臣以为,陛下已然即位,东宫詹事府各职司理应清理裁汰,以免冗官冗员积郁,妨碍朝政”高拱出言,石破天惊,惹得朝臣一片大哗。 高拱是打算拿詹事府祭旗了,他在六部权势熊熊,在翰詹科道等所谓的清流言官那边却很弱,翰林院和詹事府在张居正势力范围中,都察院左都御史由张佳胤兼领,历来对高首辅颇有些敌意,高首辅看不顺眼,杀个鸡儆个猴儿也在情理之中,只是高首辅的气魄委实不凡,这只鸡可就是近百人的官位前程啊。 李太后眉毛一掀,并未做声,往下瞟了张居正和张佳胤一眼。 “首辅大人,詹事府除侍奉东宫之外,另有备位咨询、编校书籍、精研学理的重任,恐不能遽然裁撤”张居正出言做了很温柔的反驳。 “不然不然,张阁老此言谬矣,詹事府精研学理?嘿嘿,如许年来,可曾出一个林卓?”高仪给张居正顶了回去,眼角余光意味深长的掠过张佳胤。 “詹事府上下人等皆为科举俊杰,清流华选,人数不少,分流起来恐怕难以安置?”张居正又从操作层面提出反对,力道仍旧很温柔。 “人事铨选,乃是吏部权责,张阁老不必操心。既然是科举俊杰,总是窝在京师也难以历练,不如上山下乡锻炼锻炼,广阔天地,大有可为嘛”高拱嘿然出列,意甚不悦,他兼管吏部,护食得很,从来容不得他人插嘴个一言半语。他自己上下嘴皮子一张一合,就把满詹事府的清流显贵打成了庶务浊流,这还不算,还要全数发遣出京,高首辅这口气出得,很黄很暴力。 “实职大可如此,虚职又如何?”张居正似乎在顺着高拱的话出溜,并不坚持。 “虚职则全数革除”高拱瞄了张佳胤一眼,带着些警惕,老夫派你的人去蜀中,送你弟子免费过乡试,你可别在虚职上跟我闹幺蛾子。 张佳胤没有辜负高拱,他全程静默,不发一言。 但是他稳得住,有人稳不住。 “不可”李太后凤鸣含煞,恼怒不已,两张阁老今天就跟阳痿了似的,一个赛一个的不给力,还要本宫妇道人家出面,“虚职本为皇家嘉勉,以激励士子报效之心,不可草率” “呃呃……”高拱顿时日了狗了,千算万算没有算到李太后会冒头,“娘娘,老臣以为,虚职之设,为东宫报效,如今陛下已经即位,詹事府虚职,已然不合时宜” “既如此,则将詹事府虚职转升到陛下驾前,高先生,你也是先皇潜邸旧人,想来不愿让陛下身边没有文人匡扶,是么?”李御姐火力全开,咬死了不同意。 高拱脸色难看,李太后说到这个份儿上,要是还反对,那就是居心叵测了,只能委婉,“娘娘,詹事府虚职多达二十六人,全部转升,恐有骇物议” “高先生说的也是”李御姐松了口气,高拱松口了就好,只要不把那冤家从皇儿身边弄走,其他人,本宫管你是死是活?“不过,其中才华人品端正贵重者,可得保留一二,最好,嗯,最好年岁也能与皇儿相当” 高拱闻言,深深吸气,他用余光往后搂了一眼,张佳胤,水平可以啊,是谁特么泄了密,让这个老狐狸提前有了准备不成,老夫身边,有坏人呐。 “娘娘所言极是”高拱憋出一副笑脸回复李御姐,“林卓此子才具无双,风骨绝佳,理应伴读御驾,庶几有所裨益” 他也不是吃亏的主儿,既然你都差不多点名了,咱也不客气,就只给你留一个。年岁相当?除了林卓那十六岁是皇帝的两倍,詹事府挂虚职的,还有谁不是五倍以上? “唔,便依先生”李御姐目的达成,卖了个乖,眉眼弯弯,泛着些迷离。尐説φ呅蛧 “谢娘娘”高拱一揖到地,心情大好,今天的行动很顺利呐。 又说了些罗里吧嗦的小事儿,午后不久,御门听政便宣告结束。 高拱袍袖飘飘,当先离去,身后从者云集,没走出多远,又被冯保冯公公拦住,要跟高首辅亲近亲近。 张佳胤缓步而出,身边也多有从人,他远远跟张居正视线一碰,又闪开,两人已经有了默契,今天张佳胤默不作声,不是因为于慎行去蜀中主持乡试,张居正不做反抗,也不是因为独木难支。 他们都想看看,如此猖狂专擅的高拱,到底能横行到几时? “用汲啊,你待会儿拿我的片子,去锦衣卫看看曹大野,带句话给刘都督,曹大野不该如此命绝”张佳胤对王用汲交代,这个耿直的后辈,是去探监的最佳人选。 “是,阁老,哎……”王用汲一声叹息,能代表很多人。 王家屏仍然那么热爱思考,眼睛里闪啊闪,都是智慧的光芒。 张佳胤抿嘴而笑。 另一边,高拱跟冯保的亲密接触,并不和谐。 “高先生,詹事府裁汰冗员,是件大好事,咱家有些想法,先跟高先生沟通一二”冯保笑眯眯的,他不关心谁沉谁浮,他关心挣钱,这么多人的前途命脉,都是金矿啊。 “冯公公,陛下年纪尚幼,您还是专务内宫,照料陛下为好啊”高拱眼皮子都不夹一下,不给面子。 “高大人,先皇遗诏,可是内阁与司礼监共商国是”钱要飞了,冯保心情不好了。 “遗诏?遗诏是谁写的,咱俩有谁不清楚么?”高拱不以为意,等老夫收拾了言官,就来收拾你,你可千万别急,乱了老夫的步调,老夫是会不开心的,“老夫主外,公公主内,就是共商国是了” “高拱,你莫不是又日用不足了,吃相也太难看了点儿”冯保也撕破脸皮,高拱借口日用不足,零钱不够***迫官员向他行贿的丑事,也毫不客气地揭了开来。 “哼,阉竖不足与谋”高拱拿捏起文人的调调,转身拂袖而去。 冯保气得喘不过气,哗啦一声把杯盘摔得一地都是,满脸狰狞,尖细偏执的声音阴狠刻毒。 “咱家招谁惹谁了,没有是吧,咱家谁都没惹,那你来惹我,来惹我” 第136章 最恨考试 林卓本意是弄一个小范围的磋商,用适当的方式表达一下蜀中士林对大宗师的欢迎。 但是他才放出风去,不仅在成-都府准备迎接乡试的科试幸运儿们蜂拥而至,附近的士绅才子,也都闻讯而来。不得已,林卓只好改变计划,弄成了一个盛大的研讨活动。 但是这些士林人物的来意显然不单纯,三两句就把迎接大宗师于慎行的事务说清楚了,后面大家用各自独特的方式弯来绕去打太极,什么先进带动后进啊,先富起来的要回报社会啊,团结就是力量啊,人心齐泰山移啊之类的。林卓听了半天,也听懂了,只有一个意思,您那个天择学社,该扩招了。 林卓侧过脸看了看汪秉宜,他低声说了一个情况,也很弯,也很绕,“孙继皋那厮在苏松地界上,成立了一个菜根社,宗旨是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怎么个意思?”林卓呲了呲牙齿,这几个词儿都挺熟啊。 汪秉宜焦急上脸,“咱们是天择学社,宗旨是咬得菜根,百事可做,那厮无耻之尤,把咱们的东西给剽窃过去,倒了个个儿就用上了” 林卓咂摸了一下,像是孙继皋的风格,看似稳重靠谱儿,实则闷骚到灵魂深处,比李路隐藏得深多了,“然后呢,两个学社同胎而生,无伤大雅嘛” “问题是,他成立了才十天”汪秉宜脸色很不好看,两手的中指交叉,比划了一个十字,“他就招收了南直隶湖广等地的近三百士子,三百啊” 林卓一脸黑线,把汪秉宜冲着自己的两根中指挪开,“江南地界儿上,人才多,这个是先天问题,没办法” “卓哥儿,咱们也可以以量取胜的嘛,有枣没枣而打两杆子再说”汪秉宜争胜之心大起,自己守着林卓不说,浣花溪五-君-子独占其四,还弄不过孙继皋那小狐狸,这不科学。 林卓白他一眼,表示无声地拒绝。 “那外围,外围总可以吧,咱们外围成员太多,我想干脆再成立几个学社,一来储备人才,二来便于管理”汪秉宜无奈,迂回着打起了练小号的主意,看样子对人海战术很上心。 “这个嘛,可以有,你还可以弄一个考核机制,优胜劣汰,从外围选拔人才进入天择,天择有不上进的,也可以踢到外围去历练”林卓终于点头,顺便提了点儿建议,突然觉得自己像是个修仙门派的掌门,天择学社的是掌门弟子,菜根社的是内门弟子,外围学社的是外门弟子。 “嗖”地一声,汪秉宜不见了,林卓暗暗好笑。 “公子,属下有罪,我们失手了”到了病梅馆,听到陈苏非常耻辱地请罪,林卓笑不出来了。 “失手了?”林卓脸色漆黑,声音像只老鸹,阴测测的,“那么个废物,你们都失手了?陈苏啊陈苏,让我说你什么好呢?” “公子恕罪,属下约束不力,有弟兄在青楼争风吃醋,暴露了行迹,沐烨警觉,躲到腾冲参将的军营里,不再冒头,就没了机会”陈苏跪倒在地,咬着牙齿,公子第一次这么刻薄地训斥自己,这是在说,审阴司连废物都不如? 林卓吐出一口浊气,严厉下令,“把那个执行任务的小队,全部处理掉,告诉二力,从今天起,情报处和行动处的人,轮换着,到朱雀营去军训,不掉一层皮,不准出来” “是,公子”陈苏重重应声。 林卓靠坐在椅子上,颓然失笑,“呵呵呵,沐烨呀沐烨,你还真是命不该绝啊” “沐烨?”坐在一边,荣幸地成为情报体系一员的哈茗,一声惊叫,“他不是……” 林卓转过脸来,目光如电,透着难言的冷酷,吓得哈茗连忙把下文憋了回去。 “不错,就是沐烨,我说过,这个无情无义的废物,不应该活太久”林卓竟然给哈茗解释了,“但是,陈苏,帮我错过了诺言” 陈苏闻言,脑袋垂得更低。 哈茗看了看陌生的林卓,感受着这令人窒息的威严。 “起来吧,下不为例”室内空气快要结冰的时候,林卓的声音如同天籁,紧跟着又是一问,“川南局势如何?” “公子,黑苗持续攻打赵胤安,损失惨重,九大长官司声势大动作小,作壁上观,九丝城僰人不稳,不停有人偷偷逃向凌霄城,赵胤安粮草补给短缺,无奈以战养战,劫掠九大长官司,让九大长官司暴怒,跟赵胤安缠斗不休,黑苗却在此时攻势放缓,三方各怀机心,一时半会儿闹腾不完”陈苏言简意赅。 “孟邦那边有动静没有?”林卓最担心的还是这个里通番邦的土司,跟安南黎氏勾结,所图定然不小。 “安南国内有阮氏的残余势力作乱,起事的头领叫做阮呈祝,孟邦又没有成功劫持到沐燃小姐,最近比较消停”陈苏的消息又给了林卓一颗定心丸。 林卓点点头,不错嘛,这个形势非常有利,等哥考完乡试再来一勺烩了你们。 “咱们的怜星公主,最近还一如既往的活泼么?”林卓心情放松,也稍稍戏谑了起来。 “活泼得很呢”哈茗总算找回了那个熟悉的登徒子,翻了个白眼儿,“咱们家里已经有五个男的,三个女的,是他们的人,不过他们都只是洒扫巡夜,哈龙哈虎在盯着,没有隐患” “公子,根据哈茗公主要求跟踪的几个人,成-都府南门的杨柳青客栈,应该是他们的一个据点”陈苏也补充了些情报。 “嗯,很好,先不要惊动他们,咱们要放长线钓大鱼”林卓眼睛一眯,若有所思。 “喂,你怎么知道他们的大鱼没有在呀?万一咱们耽误了时间,大鱼跑了呢?”哈茗假假也是一个小诸葛,却始终撵不上林卓的步伐。 “呵呵呵,有鱼是肯定的,要不然也不能安排这些人到府里来跟怜星通消息,但是肯定不是大鱼”林卓笑得分外可恶,“大鱼来了,咱们的怜星公主肯定是要出去一趟的,或者干脆就不回来了” 陈苏躬身拍马屁,大赞公子英明,哈茗却扭了扭身子,没好气地瞪了得意洋洋的林卓一眼。 “嘶,哎哟……”等到陈苏出去,威风凛凛的林卓就被扑上来的哈茗咬住了耳朵,“茗儿嘴下留人,疼……” 哈茗呜呜呜地叫唤着,像只小老虎,就是不松嘴,林卓无奈之下发了大招,轻拢慢捻抹复挑,上上下下几个点位一一照顾到,哈茗几扭几扭地躲闪不过,就软成了面条。 “怎么样?还敢嚣张不?”这次换林卓咬住哈茗的耳朵了,只不过非常的温柔,非常的浓情蜜意,让哈茗神魂渺渺。 “问吧,有什么问题?”林卓逗了哈茗一会儿,把哈茗扶正,分开姑娘的大腿,让她跨骑在自己身上,双手有一下没一下的爱抚着哈茗柔美的胸前风光。 “没有了,什么问题都没有了”哈茗眼睛直直地盯着林卓的脸庞,那上面洒满了阳光,也隐藏着黑暗,却都是她爱的,她没有问题,再也不会有。 林卓含住哈茗的嘴唇,细细品尝了良久,还是把沐烨的事儿,前前后后都说了一遍,尤其是威胁杀死自己全家的事儿。 “曾省吾最近召见了几个军方的人,好像商量剿灭僰人的事情,但是都让你那个邓子龙给搅和黄了”哈茗在林卓怀抱里拱了几拱,又开始习惯性地思维大转弯,“但是,他最近又见了苟默” “苟默?马容跟他打过几次交道,不好捉摸啊,我暂时不适合直接跟他见面”林卓把头埋进姑娘的****里,感受着那甜蜜的温软和芳香,“茗儿,我要是让哈龙和哈虎去做锦衣卫,你答应么?” “答应啊”哈茗笑容甜甜,一根一根地数着林卓的发丝,每一根都如此可爱,如此动人,“在哪儿都是给你做事,没有区别的” “我也只是让他们有个官面儿上的身份,方便行事,当然,能在锦衣卫内部,偷师到一些东西,发展一批人,也是很好的,哈洛也可以弄一个锦衣卫的身份,日后,更好说话”林卓语焉不详,哈茗在他发髻上偷偷一吻,浑不在意。 书房里的两人,各取所需,林卓操心着国家大事,哈茗却享受着微小的幸福。 深夜,床上。 经过林大色狼的无耻努力,也要加上庇阳经赐予的金枪不倒,洞房花烛夜之后,就再也没有享受过的三羊开泰,再次出现了。 面对着三只****的羔羊,楚楚可怜的团团抱在一起,肉光致致,春光若隐若现。 林卓顿时血压飙升,“嗤啦”一声,二弟迫不及待要出人头地,直接刺穿了绸裤。 林卓微微一愕,二弟如此牛逼,是要斗破苍穹的节奏么,旋即又很满意自己的杀气,“嘿嘿嘿”淫笑几声,就扑了上去。 前戏大-法出世,世间绝无贞洁烈女,绝无干燥的亵衣。 正要剑及履及,却见黑丝雪腻的诱人所在,盖上了三只莹白的小手儿。仦說Ф忟網 “几个意思?” “卓哥儿,你要考试了,不看书,不给进” “大才子,你要考试了,听说,书房跟才子佳人更配哦” “登徒子,你要考试了,你要是看了书,我就豁出去让你三管齐下,包你爽” 林卓闻言大诧,多么生动的画面,这就是传说中的,以死相逼? “呃呃……意思是,今夜,没得搞?” “你快点儿看半个时辰的书,还是有得搞的” “那我不搞了” “你敢……” 清晨,无泪小院儿。 “萱萱,看哥哥给你带什么来了?”林卓大清早找妹妹献宝。 “哇,好漂亮的小狗”萱萱很给面子。 “咳咳,这是狐狸,不是狗,白狐,你知道不?”林卓赶紧纠正。 “白狐啊,就是寒窗苦读的那个白狐么?”萱萱很明显,也被毒害了。 “萱萱,哥哥陪你玩儿好呢,还是关在书房里好?”林卓诱之以利。 “当然是陪我玩儿啦……”萱萱很坚定。 林卓笑容绽放,这就是亲妹妹啊。 “可是,你要考试啊”萱萱的大眼睛眨啊眨的,嗯,杏仁儿眼,黑漆漆的眸子,如同点墨,灿若晨星,但是,林卓头一次觉得一点儿都不可爱,白疼你了。 林卓打前院走到后院儿,林泰来走过,叹息一声,张婉儿走过,泫然欲泣,沐燃沐焰走过,摇摇头,耿大力兄弟和陈苏走过,欲言又止,哈龙哈虎走过,扯着锦衣校尉的制式祥云滚边儿衣袖掩面,惜月怜星走过,很隐蔽地呸了一声,高葵走过,尿了他一身。 好吧好吧,林卓认了。 秋闱渐行渐近,林卓终于像个正常的考生一样,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开始闭关了。 第137章 别有怀抱 林卓自己要闭关考试了,以他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的豪爽个性,他是不忍心看到有人比他更不上进的,哥这个士林魁首都要关书房了,你们还在外面花天酒地各种浪,还讲不讲礼数了,还有没有点儿规矩了。 于是乎,九里堤的菊园再度高朋满座。林卓一声令下,直接让汪秉宜把天择学社的六十三名成员全部给赶鸭子似的赶到一起,过起了混乱的群居生活,温书破题,谈诗论对,顺便也让他们一起来感受一下自家大佬的彻骨悲凉。 陈敦义也侥幸混了进来,跟天择学社这些蜀中文人精华,一同研学备考,只不过,他的待遇并不高,政治面貌只是入社积极分子,比较低端。陈敦义却并不在意,他本身就是个豁达性子,受老爹压迫牵连才招致蜀中士林主流的排斥,如今有机会与林卓重修旧好,陈敦义表示,一切好说。 菊园里书声琅琅,往来无白丁,林泰来和张婉儿夫妇可是开心得不得了,安排下人仆役好吃好喝,妥善招待着,老林两口子的思维正是典型的中国家长,千百年来未曾变过,家里条件允许,花费多少实在无所谓,只要卓哥儿跟这些上进的读书人在一起,能够长点儿心,多看点儿正经书,啥都值了。 可惜,二老注定要失望了,自信人生四百年的林卓大才子,倒是在书房里乖乖待着,也在书桌上写写画画,却不是正经书,是一张地图,云贵川三省交界处,直至安南都城升龙府。 他也不是一个人,在考试前夜的高压时刻,显然是不可能会有红袖来给他添香的,陪他一起在书房奋斗的是胖墩墩白嫩嫩的小高葵。 因为入秋天凉,小孩子穿得比较厚,走路摇摇摆摆的,像只企鹅,这小破孩儿手里捧着一摞的纸张,一边倒退着走,一边把纸张挨个儿的铺在地上,忙活得煞有介事。 只是走着走着,高葵就觉得不对啊,自己怎么凌空飞起来了? “臭葵儿,你怎么不拿你干爹的东西玩儿,把我的东西扔的到处都是,你故意的是不?”萱萱有些吃力地用两只手箍住高葵把他揽在怀里,脸庞略微涨红,红艳艳的嘴巴撅起来,会说话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可不是,地上零零散散的,全都是建筑大师萱萱的设计作品,虽然有的很诡异,有的很科幻,终归有些匠心在里头,自从在翠屏山上,发现了萱萱的这个天赋,林卓也有意识地让萱萱看点儿专业书籍,艺多不压身嘛。 “咯咯咯,小姑”高葵也给萱萱勒得不舒服,但他是一个懂事的孩子,喘着不匀的粗气,挥舞肥嘟嘟的双手努力给自己争取点儿呼吸的空间,强颜欢笑,哄这些莫名其妙的大人。 “哼,臭葵儿,叫小姑也没用”萱萱被高葵纯净的微笑感染了,气都消了一大半,挺着腰费力地把高葵往上面托了托,嘴巴上还是不饶他。 高葵闻言,皱了皱鼻梁,噘着嘴就要给小姑一个亲亲,这可是高葵的必杀终结技,他就会傻笑、嘴甜、亲亲,这三板斧了。 “咯咯咯,才不要你亲,臭葵儿”萱萱终于体力不支,把高葵往地上一顿,摇摆着如花似玉的脸庞躲闪。 高葵一击不得手,也不在意,依旧仰着脸儿甜笑,反正小姑不生气了,他的目的就达到了,小心眼儿里舒了一口气,大人们可真难伺候。 萱萱见到高葵肉墩墩地傻乐呵,顿时酥得不行,拉着他的小手,要一起打扫卫生,把地上铺的纸张全部捡起来。 高葵欣然从命,完全不觉得刚刚辛辛苦苦铺满一地,现在又撅着屁股吭哧吭哧捡起来,有任何违背逻辑的地方。 “葵儿,你是不是又淘气了?”书房里又闪进来一个巧笑嫣然的面孔,沐焰端着托盘走进来,看到儿子被萱萱指挥得团团乱转,那憨态可掬的笨重样子,惹人发噱。 “娘,不淘气,帮小姑”高葵脑袋摇得像是拨浪鼓,奶声奶气地给自己的胖脸上刷了厚厚一层金,说着还挥了挥捡起来的两张纸,为自己实力代言。 萱萱闻言,咬着嘴唇忍俊不禁,捏了捏高葵的小鼻子,朝着脑袋都没抬的林卓招呼了声,就拉着他走了出去,自己闺房里好像还有很多好吃的呢,全喂给高葵好啦,家里好不容易有了个比自己小的萌物,萱萱可上心了。 书房里一片静谧,只剩下了沐焰和林卓两个人。 沐焰轻手轻脚将茶点一一摆放在林卓的桌案边上,侧头看了看凝眉盯着地图的林卓,欲言又止。 “你看看这片区域,如果不出意外,葵儿将会是这里的王者”林卓伸出手,在安南到云南,涵盖了四大土司和若干小土司的一大片地盘儿上,用力的一划拉。 “我,我并不指望……”沐焰垂着头,低声说了句,就被打断了。 “没有用的,高葵是鹤庆土司的唯一继承人,他注定没有机会平平凡凡,永胜老高家虎视眈眈,别家家务事,黔国公有力不能使”林卓语气粗暴,也不委婉,“但是,我可以” 沐焰愣了愣,“你为什么要做这些?” “西南的土司太多,平息叛乱,顺手消除割据,本就在我谋划之内”林卓没有回避自己的初衷,“我本意是借用你们母子调动鹤庆和永胜,一战打断四大土司和僰人的脊梁骨,在这里改土归流,重整大明军府” “哼哼,借用?你是想怎么借用?”沐焰恬静的脸颊上,浮现出一些嗔怒。 “咳咳,实话实说,跟软禁胁迫无异,永胜肯定不想让葵儿回去,他们那一支就可以入主鹤庆,高鼎肯定想让葵儿回去,他只有这一丝血脉,我再煽风点火,他们肯定会打起来的”林卓把自己的腹黑一面,展现得淋漓尽致。 沐焰没有特别的表情,仰起脸,柔声询问,“那你又怎么改了主意的?” “完全是眼缘,其实跟鹤庆站在一边,还是跟永胜站在一边,都在一念之间”林卓笑眯眯的,“看到你们母子俩的第一眼,我就决定,帮高鼎老头儿一把” “可是,不管你站在哪一边?你一掺和,滇南那片土地,就没有安宁之日了”沐焰幽幽吐息,馥郁芬芳,“你说让葵儿做那片土地上最大的王,可是改土归流之后,哪里还有王?” 林卓被说的像是灾星似的,有些蛋疼,小小的为自己辩解了一下,“那里现在又何尝安宁,山头林立,尔虞我诈的,还不如一场仗解决掉所有问题,长痛不如短痛嘛” 转而满脸自信,“改土归流之事可以暂缓,葵儿长大之后,是关起门来继续做土皇帝,还是打开边界相互融合,由他自己选择” 沐焰眼睛一斜,“若是葵儿选择做土皇帝,你的算盘不就白打了?” 林卓笑得很得意,“不会的,自今日起,我会亲自教育他,长大后的他,只会喜欢开疆拓土,指点天下,绝不会甘心困守一隅之地,做那守户之犬的” 沐焰看着神采飞扬的林卓,垂首无言,她不知是该怨怼,还是该感激,她本就性子绵软,碰到个强势又心有好感的男人,就更是不知所措。 林卓厚着脸皮蹭过来,用肩膀轻轻撞了沐焰一下,“哎,怎么样,要不要帮我?” 沐焰的心肝脾肺肾一起跳动起来,对于向来清冷自持,过了三年孀居生活的她来说,林卓这个小动作的刺激,完全不亚于背夫偷情。沐焰脑海里一阵阵轰鸣,蓦地往后一跳,躲开林卓老远。 林卓略感郁闷,无往而不利的美男计居然也有失灵的一天,莫不是长了青春痘的缘故? 沐焰见林卓失落,又有些不忍,往前挪了几步,虚虚地伸手,口吐仙音,“我帮你的” 林卓大喜,能够不用龌龊手段,当然是不用最好。 他缓缓退后,踱回书桌里面,身子还往后靠了靠,神色郑重,连连点头致谢,又重申了自己的承诺,嘴巴里和动作上,也格外小心了一些,他可不想跟自己干儿子的亲娘把关系搞僵,原因还是自己调戏了干儿子他娘,太伤人品。 沐焰见林卓神气依旧,脸上的笑意也像模像样,但是敏感的她还是察觉到林卓淡淡的谨慎,似乎还带着些正事儿说完了,您可以请便了的意思。 沐焰知道,肯定是自己刚才的过激反应,让林卓误会了,但是一股心气卡在胸口,她转过身,朝着门口慢慢走去。 “沐,呃呃,高夫人”林卓叫住了她,“若是您不介意,我很愿意在您方便的时候,听您说说您跟鹤庆少主的故事,我想那一定很美,足够让人回味一生” 沐焰心神层层凉透,但却一抿嘴唇,将万般滋味吞在肚子里,“现在就可以啊” 于是,林卓深深靠坐在椅子里,沐焰坐在两丈开外的一个圆凳上,讲起了一个少数民族造反派与正宗红二代之间的恩怨纠葛,心向彼此,冲破两边家族各自的重重阻力,结为夫妻,举案齐眉不足两月,就阴阳两隔,要算是一出自由恋爱的古典悲歌了。沐焰还很文青的引用了林卓红颜劫里面的句子,古今痴男女,谁能过情关。小說中文網 林卓也颇有感触,“唯情之深,在相爱之意长,而相处之日短。你们两人,都是人间痴情种,奈何世间圆满,总为苍天所嫉” 沐焰百般触动,不能自已,抽抽着哭泣出声。 林卓这次有经验了,一点儿上手安慰的意思都没有,嘴上说了句“哀毁伤身,还望高夫人保重”,就埋下头去,挥毫泼墨,不知在写些什么。 良久,沐焰的抽泣声停了下来,书房里的林卓已经不见了踪影,只剩下一张长长的宣纸,放在她双脚前面一尺远的地方。 沐焰捡起来,林卓沉凝的魏碑体跃入眼帘。 “第一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恋。第二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但曾相见便相知,相见何如不见时。安得与君相决绝,免教生死作相思。” 沐焰反复读了几遍,盯着“相决绝”三个字,百感交集,大恸。 第138章 可儿驾到 七月末,将入深秋,天气凉意飒飒,尤其是成-都府湿气严重,颇不爽利。 今日,蜀中提学衙门上上下下倾巢而出,大批备考秋闱的的士子们,也衣冠楚楚列队恭候,大宗师即将驾临,林卓也在人群前列站得端端正正。今天这个活动,他是兴冲冲而来的,倒不是为了拍大宗师马屁,而是在家里关了十来天,终于可以出来放风了。 只不过这个放风的地点,林卓不是很满意,是成-都府的北门,特么那个倒霉催的北门。 负责蜀中乡试的大宗师,是翰林院侍读学士于慎行,隆庆二年进士,能诗善文,是大名鼎鼎的华北才子,跟林卓一样,也是赵固最讨厌的那种少年成名的类型,文学理念上与张佳胤极为一致,两人私交密切,政治上倒是还看不太出来,平素在翰林院指摘时政,从来都是对事不对人,有些襟怀坦白,不党不群的劲头儿。 蜀中士林跟大宗师于慎行的第一次亲密接触,不算特别顺利,事前商量好的很多桥段,均没能完美上演,主要原因是林卓这个带头大哥出了幺蛾子。 于慎行的车马抵达的时候,林卓还精神抖擞,看上去非常正常,但是当身材五短、面目微黑的大宗师下来后,林卓就疯了。 倒不是他觉得于慎行的颜值实在太过一般,跟才子这个名号出入颇大,以至于不能接受,当场失态,把于慎行惹毛了。 真实情况,比这个更严重。 据站位就在林卓侧后的一位士子描述,大宗师下车之后,他的书童当然也跟着下了车,那时候林卓就出现了异常,他先是犹如吃了定身法一般,在大家都上前迎接的时候,愣呆呆地站在原地,旁边的友人推搡了一下,提醒他一齐上前,他却发了症状,不停的摇头,晃脑,还揉眼睛,揉了左边,揉右边,想来是邪祟入侵,施加了障眼法,以至于视力不济,众人见状大为惊异,遂群聚呼唤,试图惊醒他,谁知道,症状未曾减轻不说,反倒加重了,他嘴巴里开始念念有词,形同痴人呓语,众人判定当是有妖物附体,亟需佛道作法。 谁知道,说时迟那时快,林卓突然狂奔上前,一把就把人家于大宗师的书童给紧紧抱到了怀里,那书童想来是受惊过度,硬生生流下满地菊花屈辱之泪,只是大宗师的表现颇为令人玩味,居然背着双手在旁边看得颇为开怀,众人都以为是怒极而笑。 汪秉宜等蜀中士子领袖对视一番,一致认为蜀中文华的脸面再也不能继续丢下去了,决议采取断然措施,一棍子重重打在林卓后脑勺上,生生把他打晕在地,林卓晕过去之前,颤颤巍巍伸着手指,翻着白眼儿,吐出两个字,“尔等……” 其后,那小书童惊叫连天,大声呼唤,声音娇嫩动人,“师兄,师兄……” 旋即指着带头行事的汪秉宜君子大声叱骂,“汪秉宜,我师兄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没完” 却原来,那书童,竟是当朝阁老此女张可儿所扮,怪不得眉目如画,倾国倾城,她与林卓可是皇太后亲自写旨赐的婚,如今长途跋山涉水前来成-都府陪伴,当真是千里姻缘一线牵啊。 以上就是目击了林卓从发疯到被打晕全过程的幸运士子的描述,此君说完之后,还满嘴的口水味儿,对林卓的运道和艳福羡慕不已。 于是乎,声势浩大,经过七次带妆彩排的大宗师入城迎接仪式,就这样虎头蛇尾的揭过去了,特么主角都给敲晕了,还玩儿个蛋。 赵固这个蜀中提学官再怎么看破红尘,不愿意瞎折腾,也深感这出乌龙戏码太过狗血,尽管把张可儿带进成-都府的于慎行自己也有责任,而且他自个儿也全程乐呵呵的,并无异样,赵固仍旧不敢掉以轻心,陪同于大宗师入城的时候,一路上赔笑致歉不绝。 林卓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幅美到令人窒息的画面,在自己的床头缓缓晕开。 张可儿和萱萱犹如两朵解语娇花,一边儿一个偎在娘亲怀抱里,娘亲乐得合不拢嘴,看向张可儿的神色说不出的满意和慈祥。 萱萱撅着嘴巴有小情绪了,自己最近地位下降的可是厉害,高葵那胖小子来了,一口一个奶奶叫得娘亲眉花眼笑,现在又来了一个可儿姐姐,又惹娘亲喜欢得不行,还是哥哥的正妻,自己的正牌嫂子,萱萱吸了吸鼻子,自己以后会不会被赶去住柴房,会不会大冬天里用冷水洗衣服。 “啊,哥哥,你醒啦”萱萱正在想着一些奇怪的事情,突然就感觉到自己的手儿被抓住了,忙即一声惊呼,就看到了哥哥暖暖的脸,刚才的胡思乱想顷刻间烟消云散,哼,不管来多少人,哥哥都是最疼我的。 “卓哥儿,感觉怎样?头还疼不?”张婉儿赶紧俯身慰问自家儿子。 “咳咳”林卓皱了皱眉,问出的话也让人哭笑不得,“可儿,你替我揍汪秉宜了没?” “哎呀,姐夫也不是故意的嘛,打人不好的”可儿冲着林卓千回百转一个娇嗔,连使眼色,余光瞥了张婉儿一眼,人家正在这里扮演温柔贤淑乖乖女呢,才不会动手打人,反正汪秉宜的熊猫眼跟我没有关系就是了。 “哦哦,娘亲,这就是你未来儿媳妇儿了,是我恩师的次女,叫张可儿”林卓补上了迟来的介绍,“哎?娘亲,你们的名字很像是姐妹俩哦” “没大没小,乱说话”张婉儿伸出手指本来想点林卓的额头,后来又换了个方向,戳了戳林卓的鼻头,“可儿是个好姑娘,这次为着你风餐露宿的,可是受了大罪了,你可要好生珍惜才是,不准欺负她” “呃呃……”林卓跟萱萱对视一眼,有点儿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共鸣,只能傻笑以对,“不欺负,呵呵呵,不欺负” “卓哥儿醒了啊”一声甜甜的呼唤,三只美丽的小鹿鱼贯而入,好像还不止,沐燃沐焰姐妹俩也带着高葵来了。 耿小妹、哈茗和清漪凑上前来,林卓少不得一一介绍,每个人都简单说了下跟自己的情感经历,可儿也很开心,除了沐家姐妹俩没有印象,师兄的三个妾室都是传说中的人物,现在一个个对上了号,颇有一番雀跃友善,娇憨可爱的模样了无心机,让三个姑娘暗暗松了口气。 耿小妹拧了一个毛巾,正要给林卓擦脸,又顿住,递给了可儿,会说话的眼睛眨呀眨的,全都是善意。 可是,这下可就坑了可儿了,她愣了愣,转脸看着张婉儿,哭丧着脸,“娘,我,我不会” 这下子可吓着不少人,林卓下巴嘎巴一声快掉地上了,不是吧,你们把这个进度拉得这么快,好像没有人征求过洒家的意见? “你瞪什么瞪?可儿是我儿媳妇,太后说的,叫我娘怎么了?”张婉儿难得的大发雌威。 众人顿时败退。 “小妹姐姐,你教我吧,我学东西很快的”从来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张可儿还是把毛巾还了回去。 “不用不用”林卓把可儿拉过来,又拽着萱萱的小手儿,“我活着一辈子,就是让你们俩永远都无忧无虑,你们开开心心,自由自在的,就够了,学着玩儿可以,学本事也可以,就是不能学伺候人” 萱萱还没什么,她哥一直是这样灌输的,她也坚定不移的朝着这个目标茁壮成长着,只给了老哥一个大大的笑脸。 张可儿却不一样,她在家里一直听姐姐和娘絮叨,嫁了人就要站规矩服侍照料家里上下,不然会被责罚的,要咬着牙关撑过来,姐姐怜儿就是因为在老汪家相处不愉快,才回到娘家的,现在未来的婆婆和丈夫都在身边,却宠着惯着,跟在家里一样,她内心的感动无以言表,细小的眼泪顺着笑脸缓缓滑落。 “好好好,卓哥儿说了算,我就当啊,我又多了个女儿”张婉儿不以为忤,给张可儿抹掉泪花儿,在旁边乐呵呵地点赞认同。 “嗯,就是这样,外边的事情我做,家里的事情嘛”林卓不怀好意地冲着哈茗她们三个坏笑,“家里的事情,让这三个姐姐做” 清漪带头儿,三人齐齐翻了个白眼儿给林卓,心中却是熨帖,林卓的话虽然不好听,但是实际上,是在巩固她们三个在内院的地位。 可儿不好意思了,搅着小手很害羞,觍着嫩白的脸蛋,很没底气地表态,“我,我也会帮忙的” “咯咯咯”萱萱最先笑了出来,随后大家笑成了一片,可儿脸颊染红,一头钻进张婉儿的怀里,不出来了。 笑声一片中,唯有沐家姐妹俩情绪各异,沐燃小嘴儿不停嘟囔着色鬼色狼****狂之类的口头禅,沐焰的神情恬静依旧,只是眼睛空洞了不少。 第一次被排斥在核心之外的小高葵这个时候出来搞事情了。 他一骨碌从沐焰怀里跑下来,哒哒哒倒腾着小短腿儿,从床边的一条条美丽的大腿中间钻到林卓床前,张嘴就喊“爹爹”,带着无穷的委屈。 可儿从张婉儿怀里出来,眼睛瞪得大大,她觉得这个圆滚滚的小家伙儿很有趣,拍拍巴掌,吸引他的注意力,“宝宝乖,叫我,干娘” 高葵看了看床上躺着味道不太好闻的干爹,再看看香喷喷美得冒泡儿的干娘,果断做出了正确的选择,张着小嘴儿呼唤一声,“干娘”,两只胖手一伸,就要让干娘抱。 可儿才十四岁,这方面的经验跟林卓差不了多少,本来只是逗逗小孩儿,打的是只管爽不负责任的主意,这下人家找上门,少不得现场向张婉儿求教,才战战兢兢把这个齁重齁重的小破孩儿抱起来。 林卓看着高葵在可儿怀抱里笑得咯吱咯吱的,不时还给干娘笑一个,那副汉奸相狗腿得无法描述。 有奶便是娘的货,逆子啊。 第139章 接风宴 因为成-都府北门发生的奇葩事件,巴蜀士林的头面人物林卓遭遇重创,卧床了半日,年轻的身体格外经摔打,本来参加当晚的接风宴已经没有问题了,但是于慎行格外体恤,以自己鞍马劳顿,尚需将养一二为由,将接风宴推迟到了次日的晚上。 为大宗师接风的宴会原本很是华丽,安排在成-都府逼格最高价格最昂贵的芙蓉盛世,据说幕后的东家是蜀王府。但是于慎行拒绝了,以食无竹切合君子之道,把地方改在了林卓的食无竹,让众人大感诧异,又不觉得奇怪,食无竹风雅高档,虽然谈不上奢华,却也是上流社会交际饮宴的场所,大宗师把地方定在这里,并没有不合适的,只是其中对林卓表示亲和的意味浓厚。想来也是,大宗师不避嫌疑把张可儿一路护送到成-都府,姿态已然很明朗。 好在林卓本身才华公认,又兜得住场面,才不至于有太多闲言碎语。 席间,众人礼让林卓居前,陪同蜀中以曾省吾为首的大佬一起坐主席,林卓赶紧婉拒,于慎行不避嫌疑是一回事儿,他可不能太着痕迹,自己退居次席,跟赵固和蜀中的拔尖儿士子们凑在一起,放眼都是自己人,吃饭也吃得舒坦不是。 按照官场惯例,接风会由赵固提学官担任主持,他先是高度评价了于慎行的文学成就和科举成就,又热情赞扬了于慎行的端正人品,最后由衷表示有于慎行同志领导我们搞乡试,一定能超越南直隶,赶上江南,士子们跟着高喊口号,团结在以于慎行大宗师为核心的乡试考官周围,蜀中科举建设事业的辉煌就在明天。 赵固风骚了半天,又轮到曾省吾这个蜀中大boss发表重要讲话,他先是表达了欢迎之意,又提出了蜀中文化事业发展的方向和重点,明确要求提学司以后在院试环节不能黜落太多人,对乡试的规模效应非常不利,最后用较大的篇幅介绍了自己到达蜀中之后的政绩,洋洋洒洒好几千字,字字句句都是成果都是进步。 等曾省吾巡抚炫耀完,食无竹的服务员已经把饭菜热了好几次了。 作为主客贵宾,于慎行推辞不过,也即兴简单说了几句,他很理解众人的心思,兜头就是一盆凉水,“各位好好考,乡试录取惯例三十取一,本官将秉持严格筛选,宁缺毋滥的原则阅判,绝不会法外施恩”。小說中文網 随着赵固一声拖了长音儿的“开席”,食无竹的服务员们鱼贯而入,将各色菜肴珍馐,美酒佳酿摆上席面,只是本店的掌柜一脸的苦逼相,本以为接了个大单子,今年可以冲一冲业绩,把江南那边的分店比下去,哪知道这伙儿人太特么能吹了,饭菜热了好几次已经变了味,只能全部倒掉,重新做一次,这笔买卖,搞不好要赔啊。 早就饿得七荤八素的蜀中士林老少爷们儿,也不客气,当场就甩开腮帮子,先填饱肚子再说,后面敬酒会文之类的环节,必不可少,不吃饱了,等会儿怎么发大招博得大宗师垂青呢? 酒宴酣畅,众人推杯换盏,觥筹交错。 主桌上的一干大佬,自然是众矢之的,饶是他们都是酒精考验的老油条,又占据身份优势,能躲就躲,能少喝就只沾一下唇,还是闹了个面红耳热。酒意上涌之际,文人劣根发作,兴致起来,少不得举着酒杯生发一些宏篇议论,掉一掉书袋,念叨几句酸诗酸词什么的,回忆一下当年奋斗的峥嵘岁月和遥远山村里的小芳。 于是乎,宴会拐了个弯儿,进入了应试士子们期待已久的以文会友节奏。 有道是考场无父子,为了增加一些给大宗师的印象分儿,提高一些一跃成为举人的概率,士子们可是已经苦苦憋了好多天了,精心打磨的作品如同怀抱朱玉不敢轻易示人,如今能够冲着梦中的大宗师一泄如注,顿时你争我抢,你方唱罢我登场,宴会厅吟哦之声不绝,堪称波澜壮阔。 林卓回避主桌,实际上就有不想暴风雨过于猛烈的因由,他的名头已经足够,再出风头毫无必要,还不如把机会让给比较饥渴的天择学社等人呢,因此他老神在在,跟着鼓掌喝彩,偶尔点评夸赞几句,捧捧人场,并无上场碾压的意思。 可惜郭廓童鞋不领悟啊,他是个浪荡性子,先是把自己的存货射了个一览无余,又上蹿下跳,卖力的活跃气氛,见林卓默然端坐,心下暗自惭愧,转了几个弯儿,就把话头绕到了林卓头上,还想模像样的念诵了林卓作为代表性的作品,人生若只如初见。 提到这个,本来在上首静静地喝茶,看着蜀中士子穷形尽相的于慎行,就不淡定了,他插嘴说道,“本官以为,林卓诗词作品,类型驳杂,而情感浓融,风格也诡异多变,各擅胜场,此才学大成,以致有信手拈来之功,不过,遍观竹节诗词,本官最喜的仍是那首《精卫》,有大雄心、有大锐气,有大苦心,必能流传千古,其次则是一枝一叶总关情,何参政,以此扬大名于海内,应当满饮三杯” 何举在座,众人起哄之下,也就推辞不过,仰脖子连干三杯,虽然脚下都有些不稳,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林卓连忙起身逊谢,跟着主流气氛大拍马屁,“林卓晚生后辈,偶有一见之长,不敢与大宗师相提并论,大宗师才学气派自成一家,文名浩荡,才是我辈楷模。” 于慎行很是大气,扬了扬衣袖,酡红着脸颊表示,“诗词才学后继有人,本官只会乐见其成,林卓你也不必过谦,后来居上也不是很稀奇嘛,所谓师不必强于弟子,你才名远播,早就冠盖士林,本官却不会挂个大宗师的名头儿,就一定要压你一头。” “大宗师气度恢弘,提携后进,晚生惭愧”林卓顺着话出溜下来,继续拍马屁,咱不能不合群不是,大家拍才是真的拍。 于慎行很健谈,再加上喝了不少的酒,说到诗词明显兴奋了起来,“论及诗词,盛唐为首,然而就算是李白、杜甫,也难说能够一统文坛,小李杜等辈也不让前人专美啊,我名教弟子尊师重道,敬贤守礼,但是也不能妄自菲薄,失落了志气傲骨。” 这就算是教诲了,在座的士子全都齐刷刷起来,躬身表示受教。 郭廓这孩子安稳了不大一会儿,就又借着这个由头起了个哄,裹挟着人民群众的意见,请两人合作一首诗,留为士林佳话。 于慎行摆摆手推脱了,说是不胜酒力,让林卓自行赋诗一首,以壮蜀中士子声威。 林卓眯了眯眼,大宗师,你这么送上门来给我坑,我可就却之不恭了,当下站起身冲着已然精疲力尽的同窗同学们团团施礼,哥们儿这可是不小心,碾压了你们,你们可别生气,“大宗师才名远播,巴蜀士子素来景仰,今蒙天恩,得为门生弟子,平生无憾矣。诸位同道本意在让林卓附于骥尾,大宗师谦让推脱,那林卓便以大宗师后胜于今、锐意直追的骨气精神,涂鸦一首,恳请各位雅鉴。” 徐徐吟出“李杜诗篇万口传,至今已觉不新鲜。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 满座寂然片刻之后,大哗。 “这,这这,林兄气概非凡,只是,这口气……” “口气如何?这都是大宗师的意思,林兄只是加以提炼,你敢有意见?” “好一个各领风骚,林卓这是写了几首诗词就忘乎所以了,敢跟李杜相提并论,哼哼哼” “呃呃……大宗师的意思果然如此?气魄倒是有了,只怕过于锋锐啊” “尔等太年轻,太简单,林兄一片苦心,只为激励我等效法先贤,却不拘泥于先贤,别开生面,独具一格,真是用心良苦啊” “我意也是如此,只是外人不知,恐怕会有贱人作祟” “有什么可怕的?做不做得到是一回事,有没有志气是另外一回事,连志气都没有的人,有什么颜面指摘有志气的人,你们说,是不是?” “这个,如此做派,恐怕我蜀中士林上下,会成众矢之的” “你没志气,就不许别人有?” “不是志气的事儿,风闻谣传,不利于名声” “那还不是没志气?” “不是志气的事儿,咱们要面对现实啊,蜀中士林尚且处在,也还将在很长一段时间内继续处在科举事业的初级阶段,实在不适合去拉高级别的仇恨,容易团灭啊” “没志气的滚粗,连想都不敢想,如何敢做?” “正是,要有志气,要敢作敢为,要敢为天下先,我天择学社当仁不让” “呃呃……好吧好吧” …… 宴会厅中,一片争执吵闹之声,林卓无声而笑,天择学社的弟兄们越来越无耻了,他们本就是各地领军人物,此番一抱团儿,更是操纵话语权的行家里手。 林卓装逼完毕,心中大感爽快,这首诗有点儿恃才傲物,等闲不敢拿出来,这次于慎行把帽子顶了,也就无所顾忌,坑老师,果然让人神清气爽。 在陈敦义、郭廓等豪放士子的带领下,宴会的气氛已经演变成了轰然叫好,争相传唱,有些理性或者闹别扭的士子都被强行镇压了下去。 于慎行端坐上首,一阵哑然,这一遭自己算吃了个不大不小的哑巴亏,日后论起这首诗,不会有人说林卓目中无人,只会说自己引导失当。即便如此,文艺青年的光棍儿情怀发作,爱谁谁,心中对这个满身灵气,毫不呆板的年轻士子反倒更加喜爱,动口开言,大赞曰“林卓已得诗中三味矣。” 林卓心有所感,起身向于慎行行了大礼,多谢大宗师栽培。 于慎行了悟在心,哈哈大笑。 这边一阵老少相得的美好画面,林卓这首出格的诗,也算是盖棺论定了,大宗师都背了锅了嘛,蜀中士子还没有这个种,敢在乡试前夕跟大宗师唱反调。 接风宴熙熙攘攘,主桌上的大佬相继退席,赵固携士子恭恭敬敬将于慎行和曾省吾送走,回头望了眼林卓,看看跟在身后影影绰绰的大批士子,却毫无兴头。 热闹是别人家的,咱老赵可什么都没有啊。 蜀中本届乡试人才济济,但是能够收罗到的助力却微乎其微,士子们唯林卓马首是瞻的情绪几经蔓延,几乎不可动摇,大宗师又颇有些偏听偏信,让赵固这个提学官明的暗的收获几乎一无所有。 他惆怅一叹,表情像是踩了****,恰在此时,林卓与身边至交好友洒然离去,与他错身而过,赵固的脸色又晦暗了几分。 一着棋错,满盘皆输啊。 第140章 江山美人 接风宴后,林卓又被家人属下的情感攻势给圈禁到了书房里。 只不过,如今他的待遇要好得多了,至少他的书房不再是禁地,他身边的莺莺燕燕时不时就能出没一下,融融温情加上翩跹风姿,让林卓心旷神怡。 有些时候,林卓上辈子的宅男属性会发作,他也会想,如今算是有钱了,几辈子都花不完的钱,有房了,在省会城市的核心地段,占地面积上千亩,上风上水,也有媳妇儿了,虽然还要等两年才能娶进门儿,甚至连儿子都有了,自己到底还要闹腾个什么呢? 看到身边无忧无虑叽叽喳喳,时不时就打闹成一团,无法无天的萱萱和张可儿,再看看忙着给自己沏茶研磨,弯腰躬身间曲线无比美好,温婉贤淑的清漪和耿小妹,还有沉稳地坐在对面,唇膏的色彩由粉红转向深红,转向紫红,再转向紫黑,阴谋家格调越来越高,妖艳气质也越来越浓重的哈茗,林卓满足得叹口气。 “哎,我给你们唱首歌呗”林卓瞄了一眼书桌,那上面躺着一本论语,自从他被关进书房,一直是它,也一直是这一页,林卓是个很长情的书生,打算整个复习生涯,从一页而终。 “好呀好呀”张可儿最捧场了,拍着细嫩的小手儿就扑到了林卓肩头,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自家师兄,她还没听过师兄唱歌呢,一直都是听别人翻唱,很没面子的。 萱萱自然不甘人后,像一只轻巧的蝴蝶飞来,很快就占据了老哥的另一边肩头。慢了一步的清漪,不由得悻悻然,挺翘的臀部搭在书桌边儿上,大眼睛使劲儿瞪着林卓,耿小妹见状莞尔一笑,拉过一个方凳,挨着老神在在,大马金刀地像个女汉子的哈茗坐下。 林卓伸手揽过张可儿,把她放在自己大腿上,苗条的小姑娘轻若无物,轻轻抚着萱萱的发髻,眼睛里的宠溺像是一团团柔光,如此耀眼。 他清了清喉咙,降了好几个调门儿,用低音把爱江山更爱美人唱得百转千回。 “道不尽红尘舍恋 诉不完人间恩怨 世世代代都是缘 流着相同的血 喝着相同的水 这条路漫漫又长远 红花当然配绿叶 这一辈子谁来陪 渺渺茫茫来又回 往日情景再浮现 藕虽断了丝还连 轻叹世间事多变迁 爱江山更爱美人 哪个英雄好汉宁愿孤单 好儿郎浑身是胆 壮志豪情四海远名扬 人生短短几个秋啊不醉不罢休 东边我的美人啊西边黄河流 来呀来个酒啊不醉不罢休 愁情烦事别放心头” 林卓声音低沉,眉目舒朗,神态悠然自在,怀里抱着自己的妻子,旁边偎着自己心爱的妹妹,对面三朵娇花争奇斗艳,唱着歌儿都不由自主会笑出声来。 低沉的声音萦绕来去,坐在师兄怀里的张可儿一脸甜笑,萱萱偎在旁边跟她鼻子抵着鼻子,一个十四岁豆蔻初成,一个十岁的小脸儿,还挂着婴儿肥,可爱至极。 对面的三个风雨浇灌出来的妖精就没有那么单纯,哈茗一脸激赏,这个男人总不缺英雄气概,哪怕是在他没出息的时候,耿小妹则全是包容,她的眼里从来都只有她的卓哥儿,他爱什么她就爱什么,他更爱什么她也更爱什么,清漪却要复杂一些,她斜着眼睛昵了那个男人一眼,会说话的眼睛仿佛在质问,你能做到么? “公子,子龙求见”门外的声音颤悠悠,显然是等到林卓唱完才敢打扰的,当然,听完了才发觉,好像更不该打扰,但是正事儿要紧,破坏了公子玩儿情怀,那也没办法了。 林卓闻声一愕,他连邓子龙来了成-都府都不知道,书房才数日,世上已千年。 抿了抿嘴,林卓看了看一屋子的姑娘们,大多是一副戏谑坏笑的嘴脸,要热烈围观,林卓刚唱完歌就要打脸的好戏。 林卓失笑,索性就没皮没脸了,“爱江山更爱美人,这是我的真心话,但是,哥终究是个有事儿的男人啊” “咯咯咯”在萱萱和可儿团团抱抱的清脆笑声中,林卓夹尾而逃,另外三只妖精,也笑弯了小蛮腰。 林卓在会客厅里,看到了重新披挂起来的刘显。 老将军在不喝花酒的时候,造型还是很可圈可点的,身材魁伟,双眼凌厉,眉目严正,顶盔掼甲,腰悬宝刀,深红色的披风猎猎作响,端的气势不凡。 “林卓恭喜世伯,利刃出鞘,再度扬名沙场” “不客套,不客套”刘显摆了摆手,不苟言笑,直来直去,话里的诚意却不少,“老夫这总兵,是你一手策划的,老夫收到任命的时候,还有兵部谭纶尚书的一封私信,想来是担心我倚老卖老,坏了你布下的大局,再三叮嘱,此战要跟你商量着打,我今天就要启程到叙府前线,你有些什么措置,尽管说来听听” “无他,格局二字”林卓也不遮掩,谭尚书的私信,应该是张佳胤授意的,“僰人占据地利,其余不足道,有凌霄城里应外合,平灭叛乱,并非难事,林卓所图,乃是滇南的大大小小一大片土司,还有蜀中的黑苗白苗” 刘显眉头大皱,他就知道活计不会轻松,但也没想到林卓玩儿的这么大,“苗人和僰人已经入局,滇南土司又该如何策动?” 林卓眼神飘忽,按下心中翻腾的情绪,“乡试放榜之日,我会收葵儿为义子,他是鹤庆土司唯一的嫡孙” 刘显闻言了然,语气有些憋闷,“那老夫就先去煽风点火,不忙着加入战团” 林卓安慰了下,“世伯,且请忍耐些时日,待到布局圆满,西南大局,可毕其功于一役,世伯威名,必将万民景仰,另外,我已与赵锦巡抚和黔国公有过沟通,黔中的思州参将田本刚,滇南的腾冲参将路智,两路人马都将参与我们的平叛行动,世伯也须做些联络摆布的功夫” “放心,老夫在蜀中纵横沙场的时候,他们还穿着开裆裤呢,调理他们绝无问题”刘显傲然回应,自信溢于言表,眼睛瞪得像灯笼,“不过,林公子,我听说,你在叙府还在训练骑兵?土司再多,都在山沟沟里,骑兵可一点儿用场都派不上的,你这局,恐怕还别有所图吧?” 林卓微笑以对,“世伯但请静观,林卓既然敢请出你这员虎将,就不会是小打小闹,必定让你打大仗,立大功” 刘显默然,点点头。 两人又探讨了一些操作细节,刘显告辞而去。 “子龙”林卓唤了一声,却没有说话,他并不能完全信任这个沙场老将。 邓子龙等了片刻,有所了悟,“公子放心,川东、川南六府军事尽在指掌,就是曾省吾去了,也无可奈何” 林卓点点头,“你还要跟陈苏多加联络,密切注意孟邦,若是他在我们动手之前有行动,务必把他引向鹤庆,也决不能让他们跟僰人联络上,是所有的僰人,你,明白么?”仦說Ф忟網 “公子,子龙知道怎么做”邓子龙铿锵应声,毫不迟疑。 邓子龙也走了,林卓在客厅里待了会儿,面目一度狰狞,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回到书房,林卓没有在嬉笑怒骂消磨时光,而是真真正正的闭门苦读了,他需要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只是他的苦读方式与众不同,只见他面无表情,手中毛笔挥舞不停,片刻间,一张张宣纸上就遍布字迹,成就的作品也都是字字珠玑,文采粲然。 旁边陪侍的清漪,眼睁睁看着一堆一堆的华美篇章,在自己夫君手腕挥舞间降临人世,看着林卓如同看着神祗,眼睛变成一颗颗小星星,还闪着动情的光。她哪里知道,林卓并不生产文章,他只是大历史的搬运工而已。 清漪是个爽利的性子,有感觉了就要表现出来,她朝着林卓越贴越紧,几乎黏在了他身上,胸前给压得扁扁的,犹自不解恨,轻轻抚摸着林卓的身体,各种撩拨,恨不能当场就在书房里来一发。只可惜,林卓的心神沉在笔尖之上,陷于超脱之中,枉费了清漪的万种风情。 当晚,林卓宿在耿小妹房里,但是清漪也昂着脑袋来了,一点儿不好意思的劲头儿都没有,她今天下午的心火,灼热得按耐不住,不来上一场,她可是憋得难受。如今,林卓这三个妩媚天生的女人,现在互相串门,联床大被搞活动已经常态化了,各种两两组合,间或三人齐上,让林卓享尽艳福。 如同往常一样,庇阳经在身,金枪不倒的林卓暴雨霹雳一样把两个柔情万种的女人弄成了两摊软泥,清漪今晚发挥得格外出色,紧抱着林卓痴缠如疯似癫,抵死缠-绵,又亲又抓地,跟吃了春-药似的,饶是如此,也没有逃过****-晕在床的命运。 靡-靡之音散去,清漪和耿小妹身心通透,嘴角漾着迷人的浅笑,双双步入甜蜜的梦乡。 林卓却在噩梦里挣扎,他不听摆动着脑袋,全身一抖一抖的,额头亮晶晶一片冷汗,眼角流下大颗大颗的泪珠。 林卓见过无数的风雨,生生死死走了好几个来回,最放不下参不透的就是情义二字,如今梦境里,他的兄弟、朋友、爱人、亲人,轮番指责他,唾骂他,甚至与他反目成仇,白刃相向。 “刘珽,我不是要利用你爹,不是要架空你爹,也不是故意要派人监视他,限制他,这场战争必须在我的手上,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是重整大明西南的机会,战后的所有功劳都会是他的,我不会抢走一丝一毫” “沐焰,相信我,高葵会是滇南领地的王,但是现在他还不是,那里逃不过战火,只是早晚而已,鹤庆有了压力,才会给我卖命,我必须把这些割据势力全部摧毁,才能交给葵儿一根没有荆棘的权杖” “哈洛、哈茗,我一直坚持美美与共,天下大同,永远也不会变,但是这大同必须在大明的统一之下,只有融合,才是出路,而不是抵抗,你们不能继续独-立,你们必须放弃” 第141章 秋闱已至 桂花飘香,秋闱已至。 九里堤林家排出的是个大阵仗,娘亲张婉儿领导的考务指挥小组,把所有的事情都做到了极致中的极致,以林卓的考篮为例,那个柳条篮子,可是蜀中数十个顶尖木匠大师七易其稿的巅峰之作,能盛放下最多的各种笔墨纸砚、食物手纸之类的物品不说,能保温,还能隔绝气味,更能拉开一层抽屉像变形金刚一样变幻造型,各层次间互不影响,林卓初见时,直接就跌掉了下巴,祖先的智慧不容小觑,这简直就是一场微缩版的工业革命。 林家出门参加考试的人,也是任何一家人都没有的,天择学社上下共计六十四人,在林卓身后层层排开,个个衣衫齐整,神完气足,信心满满。 “娘亲,爹,孩儿去考试了”林卓双膝跪地,向双亲告别。 身后的学子们也都跟着乱糟糟的行礼告辞,各种七零八乱的称呼不一而足。 老林两口子笑得像是弥勒佛,看着林卓带着一大堆年轻俊彦对自己行礼如仪,很是有种有子若此,夫复何求的感慨。 张婉儿扶起林卓,“卓哥儿,尽力就好,万万记得要按时吃饭,按时休息,莫要累坏了身子,娘亲等着你平安回来” 萱萱拖着高葵跳出来,清脆地嗓门儿格外喜庆,“哥哥加油” 高葵还不太适应这种严肃的大场面,没有开腔,抱着萱萱的大腿躲在小股屁股后头,用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干爹。 可儿怯怯的带着哈茗她们三个,迈着小碎步走出来,屈膝福了一福,羞人答答的一声轻唤,“夫君,报捷归来” 林卓环视自己的家人,又看看外厢站着的陈苏、耿大力兄弟和哈龙哈虎兄弟,每个人脸上都是殷殷期盼,林卓再是不把这乡试当回事儿,也不由郑重下来,重重点头示意。 大批平素仰慕林卓的士子前来邀约同行,看到这超豪华的送考阵仗,都是感触赞叹不已,默默退出门外,静静等候,人数越来越多。 待到林卓大队人马告辞完毕,走出家门,人数竟已经达到数百人之多,在老林家门口乌压压一片。 一瞬间的愕然之后,林卓振衣拱手,“有劳诸位久候,林卓何德何能,诸君青目相加,今蜀中菁华云集于此,林卓感念在心,今日之试,扬名之秋,愿诸君尽展腹中锦绣,早成乡梓栋梁。” 林卓说完,领头朝着贡院走去,身后一片大头巾宽袖儒服的士子,紧跟而上。 虽然人数繁多,但是井然有序,毫无杂音,脚步熙攘,却将林卓的影响力和威望无形中拔高到极点。这一幕产生了强大的气场和集群效应,大多士子对林卓多有好感,自然选择投身其中,而有所顾虑或者有疑难杂症的士子,则无奈接受成为少数派********的命运。 贡院两旁,各个府的父母官们基本上都来了,文教毕竟也是考核政绩的重要内容,由不得他们不重视。 林卓看到了几个比较熟悉的面孔,成-都府知府胡结一,脸上的阴鸷桀骜不加掩饰,彻底变成了蜀中官场上鬼见愁一类的人物。叙府的知府大人叶谦也来了,他倒是清瘦了不少,想来忙于筹备战事,费心费力所致,只是精神头儿很好,充满了希望之光。还有一个就是泸州知府张瑚了,这位大人在院试的时候曾经交过手,后面因为邓子龙在川南的活动也打过交道,算是比较知情识趣,典型的欺软怕硬。 这几位都向着林卓微笑致意,就算是不熟悉的府县长官也都是报以微笑,政治路线的斗争也好,争权夺利也罢,没有谁会跟一个当然的文坛领袖过不去,何况朝中局势虽然是高拱高首辅威加四海不可一世,但是人家张佳胤阁老仍旧妥妥稳住局面,还深得内宫太后娘娘的信任,身边聚集的力量也是越发庞大,形势比人强,就连脸色仍旧有些难看的陈文杰也只得摆出一副难看的笑脸迎人。 眼见士子们在贡院门口列队完毕,即将等待唱名、搜检对号进入考场。 负责唱名的老教授迈着方步走出贡院,这是他三年一度最荣光的时刻,为了这一天,他可是老早就开始花大价钱,天天饮用冰糖雪梨,为的就是这一课的万众瞩目,虽然他也只是个举人身份,面对这些未来的举人,心理优势不要太强。 他淡淡扫了扫面前的人群,就待开始炫耀一下自个儿的男高音,旋即愣住,定睛再度看去,却是倒吸一口凉气。 贡院前的考生,分出了三个层次,最外围是为数众多的普通士子,里面就是跟林卓亲近写的叙府、泸州、重庆几个地方的士子,还有少数的成-都府士子,最里面就是天择学社的六十几号人了,还有一个人不属于这几个层次。 林卓孤单单超前数步独站一排,这架势,乡试还没有开锣,名次竟然像是已经预定了一个出去了。 那些擅长各种不服的、官二代、关系户,各种疑难杂症的非主流士子,被排斥到了外围,他们当然知道自己这些人势单力薄,不可能扭转乾坤,但也不肯安分下来,竟然迈着步子朝林卓身边走来,哥们儿就是要冲击一下你这个独占鳌头的吉利造型,恶心恶心你再说。 林卓没有理会,陈敦义却使了个眼色,带着一堆士子迎了上去,稳稳的把这几个人堵在了外面,一通虚头巴脑的寒暄,表扬了这些士子们的穿着打扮香水发型,夸得天花乱坠,就是不准他们过去。 场面变得更加诡异,一边两拨人闹腾不休的对峙,另一边却是渊渟岳峙悄无声息。 林卓含笑看了老教授和他身后的胥吏一眼,清亮的嗓音淡淡说道,“先生若无他事,敢请唱名。” 那老教授一时恍惚,忙即拱手相应,待得反应过来,士子群中业已鸦雀无声,非主流们见无法破坏林卓大师的气场,便也含恨收兵,退到一旁,陈敦义却像是打了胜仗似的,带领一众高朋洋洋得意,嘚瑟而归。 当下那老教授只得清咳一声,开始唱名入场,顺序自然是从成都府开始。 “成-都府蒲江县郑万通” 从林卓身后的五行大阵中走出来一个雄壮士子,他经过林卓的时候,拱拱手,道了声“林兄,在下先走一步” 林卓听了有些蛋疼,感觉不太吉利,但是还是很有礼貌的回应一声,“随后就来” 感觉越发的不对味,然而从这位郑万通士子开始,成-都府的士子们多多少少都要凑过来致意,由此波及到其他府县,几乎形成了固定的格式。 这个场面,让老教授唱名唱得心里发虚。 自己这声音是不是小了点儿,林公子听不清楚咋整,一呼百诺之下,自己不会成为第一个因为嗓门儿太小激起士子闹事,被群殴而亡的唱名官吧?自己这声音是不是大了点儿,吓着了林公子可咋整,一呼百诺之下,自己不会成为第一个因为嗓门太过洪亮激起士子闹事被群殴而亡的唱名官吧? 提心吊胆的老教授心事复杂,唱名还是要继续下去的,等到所有人都进去了,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抹了把冷汗,暗自摇头不已,唱名真是风险太大了,以后谁爱来谁来,老夫不伺候了。 林卓走进贡院,搜检虽然严格,却并没有遇到类似带到小黑屋里被几个大男人检查菊花,或者扔本书到考篮里栽赃作弊之类的狗血剧情。 那搜检的胥吏点头哈腰,简单拍几下,就过关了,与其说是搜检,还不如说是拍灰呢。 林卓大摇大摆的找到自己的考棚坐下,说起来,林卓也算是经历过几次大考了,但是这次考试的严重性还是前所未有。 每一个隔间之间的间距非常远,往返来去的巡查人员川流不息,考生放个屁都会瞬间吸引好几个巡查的差人,就跟狗似的,一窝蜂过来,翘着鼻子,反复闻味儿,判断这个屁是不是有作弊的嫌疑。 林卓端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淡定的回忆着自己烂熟于胸的四书五经、名家名篇三百首,只盼这次考题不要让自己再有出位的机会,恐怕自己真的会很忍不住,林卓颇有些恶趣味无良的想着。 林卓自家的龌龊心思不足为外人道,过往的考生却无不对林卓的淡定和胸有成竹报以崇敬,这就是牛逼的人,大家都打哆嗦的时候,人家能稳得住,大家都趴着,人家站起来了,当然还是有几个非主流的士子,默默打着不为人知的嘴炮,说几句装逼遭雷劈之类的话。 考试的重头戏在第二天,这天考的是制艺,也就是号称科举精华的八股文,华丽丽登场了。 经过一天一夜的折磨,很看重形象的士子们,无不蓬头垢面,狼狈不堪,林卓虽然不至于狼狈,但是满头乌黑秀发也变得有些散乱,气色也很阴沉,卖相方面还是占了优势。Www.XSZWω8.ΝΕt 但是,他此时的心情是极为凌乱的,作为一个不会紧张的应试人,时间对他比其他人更加难熬,精神的压力也更加大,有种迫切想要破茧而出羽化而去的冲动感。 在考官发题本的时候,所有人念念有词,祈祷题目自己看到过,做过,或者背诵过,只有林卓反其道而行之,恨不得题目闻所未闻,能够让他紧张刺激一下。 但是天不遂人愿,林卓低头看了题目,顿时全身瘫软,四大皆空,只想快点写字,待会早点儿洗洗睡觉。 这个题目非常贴合于慎行正道君子的身份,“夏礼吾能言之”,在林卓看来,这个题目完全没有任何发挥余地,在全封建社会,只能顺着坡往下出溜,断然没有可能旁逸斜出独树一帜,除非你想作死。 看上去似乎只有雕琢下字句,寻求立意方面的别出心裁一条路可以走了,但是那是对别的士子而言,对林卓来说完全没必要,抗清英雄夏允彝前辈刚好写过这个题目,语调铿锵,遒劲有力,是公认的经典时文。 林卓一字不漏的誊抄一遍,捏着鼻子打呼噜去也。 第142章 海贸喜讯 成-都府贡院里,林卓已经百无聊赖。 八股文的重头戏一去,后面的试题,林卓更是兴趣缺缺,像名词解释、应用文写作什么的,他也就直接奔着名臣大儒的现成东西而去,文不加点,挥毫而就。 不同于旁边同场考生一大篇一大篇乱七八糟的草稿,到处都是墨迹和脏污,林卓的草稿纸上那是比他现在的脸还要干净,几乎点墨不沾。 于慎行各个考场巡视一番,亲眼看到林卓笔下满纸云霞,如同行云流水,很快就把题目做完,字里行间,无不深刻玄远,文采斐然。 再细看林卓的状态,却是吧嗒一下嘴巴,摇头晃脑,恋恋不舍的把毛笔搁下,一副我还没用力,你怎么就躺下了的样子。 于慎行被深深的打击到了,他想起了自己在考场上度过的烈火青春,那种苦痛,简直是一种非人的折磨,哪有林卓这样挥洒自如。他不禁心头自嘲,大概这才叫真正的才子,自家那个华北才子的名号,以后还是不要提起的好啊。 于慎行漫步离开,一路上见其他考生有的忙忙碌碌,战战兢兢,有的绞尽脑汁,眉头紧锁,更有甚者,是一副脏兮兮哭丧着脸的丑陋形态,百态俱全,不由对着其他考官唏嘘,“此子可谓得天独厚也”这句话传扬出去,与“江山代有才人出”并称,一词一句,成了林卓、于慎行两人一段千古士林佳话。 三天漫长的封闭式考试,足够将一个西装革履的贵公子折腾成新时代的犀利哥,也足以将长发大袖的风流才子搞得蓬头垢面,满身酸臭。 三场考试,三天时间,悠悠而去,贡院大门开启,士子们鱼贯而出,林卓昂首挺胸,从容走出贡院,与身后一派唉声叹气的士子形成鲜明对比。 只是这外在形象,大家都差不了多少,邋遢了一点儿。 林家来迎接他的阵仗仍旧很大,这一次是举家出动。 他刚出贡院门,可儿跟萱萱就像阵风一样吹拂而至,一边一个拉着林卓就跑。 “来来来,卓哥儿,快来擦把脸”张婉儿看到自家一向光彩照人的儿子,脸上脏兮兮,眼角还带着两坨眼屎,跟个乞丐似的,哭音儿都带出来了,赶紧张罗着用手帕给他擦脸。 “爹爹,爹爹,呜呜……”高葵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耷拉着小脸儿,哭得眼泪泱泱的,还带着个硕大的鼻涕泡儿,冲上来抱住林卓就不撒手,“爹爹不要葵儿,葵儿很乖的” 林卓顾不得擦脸,赶紧将这个小家伙儿给抱起来,“葵儿乖,不哭不哭,爹爹回来了哈,要像个男子汉,流血流汗不流泪,你以后还要照顾你娘的呢” “呜呜……”两三岁的小屁孩儿是不可能听得懂林大才子的大道理的,埋头在他脖颈间,哭得昏天暗地。 边儿上的沐焰,看得阵阵心酸,莫名的骄傲让她顿步不前。 沐燃却没有那么好脾气,冲上去逮着林卓就是一阵数落,“你还是葵儿的干爹呢,这么不负责任的,你看葵儿哭得多伤心啊” 林卓听着,一通猛点头,觉得人家沐燃这次说得好像很有道理,但是又一时间反应不过来自己做错了什么。 沐燃难得看到林卓低头,开心得很,像个得胜的将军,摇头摆尾的跟着林卓一起哄高葵开心。 好容易把高葵哄开心了,沐焰也才很矜持的慢步走过来,顺利把高葵小胖子移交过去,林卓才算是松了一口大气,当爹真心不容易,哥们儿考乡试都没有这么心累过。 林卓环顾四周,看着围着自己忙活的耿小妹她们三个,像是勤劳的小蜜蜂,耿小妹身上的雏菊香气依旧迷人,清漪凶巴巴的温柔仍旧那么缠绵,哈茗,咳咳,哈茗的唇膏终于变成纯黑色的了,这是已经成功转职大boss的节奏? 三个女人围着林卓,趁人不备捏捏这里掐掐那里的,让林卓一阵荡漾,都快要掌控不住自家二弟了,为了避免出丑,林卓虎躯一震,冲着三个刚才还活泛的女人抛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媚眼儿,瞬间染红三片白玉般的脸颊,林卓眼睛里放射出有如实质的淫-光,还专门朝着三女的敏感部位招呼,她们终究忍耐不得,把手帕往林卓身上一丢,齐刷刷闪人,躲到张婉儿身边去了。 “卓哥儿,想煞我也”林卓正在嘿嘿嘿淫-笑,想着今晚再来一次惊天动地的三羊开泰大业,突地听到一声杀猪般的叫唤,随即一个庞大的阴影像一座小山一般向林卓扑过来。 “不好,有怪物”林卓反应何等敏捷,力道何等巨大,大手一环就将站在自己身边的两个女人环住,灵巧的往后面一退,顺利躲过了怪物的袭击,一阵庆幸,浑然没有察觉,被他搂抱在怀里的沐焰沐燃姐妹,眼睛里放射出奇异的光彩。 林卓放开双手,向沐焰点头表示了下歉意,至于沐燃,直接无视,这个小辣椒,很擅长蹬鼻子上脸,而沐燃却出乎意料的老实安静,并没有怒发冲冠的找他麻烦。 “咚……”地一声巨响,一个大胖子牢牢贴在地面上,地面上的尘灰飘扬起来,给他增添了一些传奇色彩,一只肥手伸出来,颤颤巍巍地,不停拍打着地面,显然有无数的不甘和委屈,“卓哥儿,你太没礼貌了,怎能如此对待劳苦功高的我?” 林卓听到声音觉得有些耳熟,定睛看去,原来那个山一样的怪物,竟然是自己派出去搞海贸的金凫。 “金凫?你怎么回来了?”林卓有些讪讪然,比划着金凫的身材,满脸不可置信,“我在考棚里闷了三天,眼力受损,没能把你认出来,莫怪莫怪,不过,你,这是怎么个情况,喝海水喝的么?又肥了两三圈儿” “说来话长,说来话长啊”金凫趴在地上,几番蠕动,试图起身,未果,五六个粗壮的从人走上前,合力把他翻了个面儿,又你推我拉的,弄了好半天,才算是把金凫竖起来。 “好啦好啦,卓哥儿”张婉儿把高葵抱在怀里,温柔地给他擦泪花儿,胖小子也识趣,撅着嘴巴就响亮的给奶奶亲了一个,逗得张婉儿欢喜不已,“咱们先回家,回家再说,你这个模样,实在是见不得人” “呃呃……娘亲,人家说母不嫌儿丑的”林卓很受伤,连俗话说用反了都不自知。 “咯咯咯,师兄大笨蛋,是儿不嫌母丑”张可儿和她的小闺蜜萱萱边笑边刮鼻子,嘲笑自己的未来老公。 “卓哥儿莫要作怪,上车,回家去”林泰来见莺莺燕燕群雌粥粥,又开始笑成一团,顿时脑仁儿疼,背着双手,粗着嗓门儿,出来踩了一脚刹车,自己这儿子啥都好,就是太能招惹女人,又太宠女人了,家里整天价没个安宁。 当晚,林府大开宴席,为林卓和一干士子庆贺,顺便为金凫接风。 林卓今晚并不活跃,由着天择学社的士子们可劲儿的在外边撒欢儿撒酒疯,自己安安稳稳坐在家人中间,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大手吃豆腐,颇为惬意。 张婉儿是最忙的了,高葵叫着奶奶、奶奶的,要吃这个,要吃那个,可儿和萱萱也不省心,一不留神就要吵吵闹闹,忙得她晕头转向,抱怨连连,只是奇怪的是,那满脸的笑容收都收不起来。 耿小妹、清漪和哈茗三个姑娘围着林卓坐着,低声说着悄悄话,耿小妹不停给他夹菜盛饭倒茶水,清漪眨着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偷偷跟林大色郎眉目传情,有意无意地挨挨蹭蹭,送点儿豆腐上门给他吃,哈茗的唇膏颜色深了,人也往妖姬的路子上去了,两只小手儿,不时就会从林卓胯间略过,逗得林卓二弟一顿饭一直保持着斗破苍穹的骄傲姿势,这也是林卓一直没法儿站起身活动的根源。 总之,有享受天伦的,有年少轻狂的,有偷偷调情的,宴会场上一片和谐。 唯一不和谐的是金凫这胖子,他的食量让大家伙儿大开眼界,吃菜拿盘子直接往嘴里倒,就这还不过瘾,硬逼着林家的厨子给他弄了只油滋滋的烤乳猪,吃得酣畅淋漓。 张婉儿看了掩嘴而笑,点了点林卓,“卓哥儿,你什么时候能像金凫这样吃饭,娘亲就最高兴了”尐説φ呅蛧 “咳咳”林卓悄悄地将放在清漪屁股上的手收回来,“娘亲,我要是像他那么吃饭,你的儿媳妇儿肯定得全跑掉,嗷呜……” 话音一落,就被三只小手从三个方向狠狠掐了一把,可儿也翘起了嘴巴。 “看你,就瞎说话,快些,好好吃饭,你看葵儿吃得多香”张婉儿瞪了儿子一眼,转而欣赏起了高葵豪放的吃相,那家伙,就跟埋在碗里了似的,小脸帅哥整张脸上差不多都是饭粒儿。 “咯咯咯”女孩儿们又是笑作一团,高葵不明所以,抱着碗觍着脸,跟着傻笑,这下子他老娘沐焰都憋不住了,笑得前仰后合,温柔的目光注视着儿子,又扫过不解风情的林卓。 夜里,金凫跟林卓一番长谈,详细交代了耿二叔一行人的海上发迹史。 林卓又发了一笔大财,海贸的利润滔天,除了金凫的分子,还有汪道昆介绍的几家当地巨贾,海贸船队第一批二十艘海船,带着丝绸茶叶和瓷器下南洋,就带回了差不多装满了船的银两和各种香料宝石。 陈哲这厮在海外那是声威赫赫,闯下偌大名头,因为他手下的部队战斗力惊人,而且杀人如麻,嗜好抢夺别人的海船和火器,最喜欢俘虏各种工匠,被他抓获的船只,全船人都必须死,唯有工匠不会死。他甚至还跟各地的海盗大肆合作,鼓动这些丧尽天良的罪犯回到自己国家专门贩卖工匠和技师给他,他出大价钱,南洋等地给他取了个外号,叫工匠杀人魔,不过有了这个名号,反而吸引了很多工匠主动来投奔他,手里面也是人满为患。 耿二叔在占婆、大小琉球圈地成功,占据了大大小小十来个港口和岛屿,基本上可以算是占山为王了,金凫买了大批黑奴,跟陈哲掳来的野人一起,在基地当苦力,建立起了比较稳妥的后方基地,基本上可以自给自足,耿二叔原来的老部下不愿意再出海,就在岸上负责招募人手,组织货源,做起来也是得心应手。 唯一不好的事情,就是耿二叔的仇人了,曾一本已经在海寇们的弱肉强食中被吃干抹净,渣渣都不剩一点儿,颜斯琦这个老奸巨猾的,如今却势力更大,基本占据了整个台湾,控制了那片海峡,报仇的事情,目前还只能从长计议。 林卓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默默想了想,按照历史,高拱高大人大概只有不到半年的时间蹦跶了,僰人的叛乱仍旧在今年,也就是万历天子的第一年拉开帷幕,这次有了白莲、安南的搅和,还有自己的乱入,这些事情会怎么变化,会更好还是更坏? 第143章 领解西南 锦官城,九里堤,林家府邸。 林卓在做一件很龌龊的事情,当着小高葵的面儿,调戏怜星。 其实这个高傲的安南公主一般情况下,是不会来林卓书房的,今天破例而来,似乎大有深意。林卓却是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各种东拉西扯不着调。 “怜星呐,你这个发型不好看,两边太过紧致,显得脸颊过于突出,要这样,蓬松一点儿”林卓说着说着就上手了,从女孩儿的后颈穿过,托着她如云的发丝,左抖一下,右搂一下,一副专业造型师为您贴身服务的范儿,“看,现在就好多了,雍容华贵,跟你的身份很配哦” 怜星沉默着坐在那里,任由林卓上下其手,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还有你的唇彩,你正是青春无敌的年龄,干嘛要涂这种大红色的唇彩啊”林卓并不觉得冷场很难堪,反而掐着兰花指儿,愈加起劲儿,“淡淡的粉色就足够了,你的气色本来就很好,而且肤色偏白,粉嫩粉嫩的,很招人喜欢的” 怜星小肩膀一塌,抿了抿嘴唇,很无语,这个男人像是一个谜,牢牢吸引着她。 陌生的时候,他就已经名满天下,豆蔻韶华的女儿家梦中,都会有这个英俊潇洒,文采风流,气势不凡的少年文宗。 如今,怜星不远不近的跟他相处了两个月,不短的时间内,她看到了很多才子的名号不能涵盖的东西,林卓是个多情有情调的情郎,是个孝顺懂事的儿子,也是威权赫赫的一方门阀,还得加上现在,像是个罗里吧嗦话唠一样的妇女之友。 怜星瞥了一眼高葵,不由抿嘴失笑,这孩子正乐呵呵地坐在林卓的座椅上,手中的如椽巨笔上下翻飞,把林卓的书桌涂抹得色彩斑斓,自己的小脸儿上也都是纵横交错的墨迹。 怜星默默想着心事,始终无动于衷。 正在娘里娘气卖力演出的林卓却蛋疼了,双手发飘,不知道往哪儿放,剧本不该是这样的啊,这位姑娘怎么一点儿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都不讲啊,假假您也是个公主好不?这戏再这么继续演下去,哥们儿可就要动真格的了。 “噗嗤……”怜星笑了出来,灵动的眼珠子乜视着林卓无所适从的双手,站起身来,一步步凑到林卓面前,呼吸可闻,“怎么了?继续啊,下面是不是该说我的穿衣打扮了,你来摸摸看,我这条裙子里面的那件衣服是什么布料的?跟我的气质搭不搭啊?” 林卓倒仰着,瞪大了眼珠子,一脸的灰败,撩妹最大的失败,就是当你得意洋洋各种污的时候,发现人家妹子其实比你更污。 怜星是个行动派,边说还边拉着林卓的手就往裙子里面送,吓得林卓眼睛一突,双手不停外后面缩,但是眼睛还是不由自主往那里窥探而去,浮光掠影间看到了一抹紫色,这个颜色,比较闷骚啊。 “咳咳”门外突然响起闷声咳嗽的声音,两人忙即神色一正,却见沐焰站在门外,脸上的神情复杂莫测。 怜星面不改色,大大方方地理了理自己的衣裙,还娇弱地呻吟了一声,好像裙底有个地方受了创伤一样,朝林卓千娇百媚的笑了一个,转身朝门外走去,路过沐焰的时候,怜星看了她一眼,眼神里像是有一簇细小的针,直直的刺过去,这种莫名的敌意,怜星自己都弄不太懂。 沐焰感受到怜星的愤恨,本就心气不顺的她,转头一看,看到林卓还盯着怜星的背影不放,顿时把满腔怒火全都倾泻到林卓身上,嗓门提到最高,“大白天的,跟这来路不明的骚狐狸胡搞乱搞,你还要不要脸?你还是葵儿的干爹呢,有你这么带儿子的嘛?” 林卓正在盘算着怜星这个小太妹的下一步行动,就被沐焰的咆哮惊醒了,看沐焰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却突地很想笑,这个恬静淡然的女人就算是发火,也没有多少杀伤力。 沐焰大怒,扑上前来,逮着林卓就是一顿粉拳伺候,打得林卓抱头鼠窜,跑到书桌后头,一把把正在挥洒才情创作鸿篇巨制的高葵给抱起来,左挡右挡地当挡箭牌。 高葵坏小子遭到干爹突然袭击,回过神就看到老娘正在蹦蹦哒哒试图殴打干爹,顿时乐了,“咯咯咯”咧嘴一笑,举着毛笔就朝老娘脸上来了一下,粗粗的浓墨在沐焰雪白的脸上横着划过,黑白格外分明。 林卓见状,哈哈大笑,高葵也乐不可支,一脸坏蛋相举着毛笔还在跃跃欲试,把沐焰吓得赶紧往后面躲,叉着腰肢,剪水双眸凶巴巴瞪着一大一小两个无良的男人,秀气的柳叶弯眉拧成一团小疙瘩,气咻咻地说不出话来。 林卓见到沐焰一副气得咪咪疼的样子,心下不忍,先把高葵给缴械,再抱着高葵慢慢挪过去,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高葵跟他心有灵犀神同步,笑得眼睛都眯缝了。 看着两人小心翼翼的模样,沐焰心头顿时软成碎片,恨恨地把高葵抢过来,又悄悄白了林卓一眼,眼眸里藏着千丝万缕,说不清道不尽的暧昧情愫,让林卓大为诧异。 沐焰抱紧了自家孩儿,挪到林卓身边,一边忙着给高葵和自己擦去脸上污渍,一边声音微微,“今天是放榜的大喜日子,夫人让你到客厅去等消息呢” 林卓这才恍然,连连点头,“我这就去,这几天一直憋闷在家里,放榜后,咱们去黄龙溪秋游去,搞个大活动,正一正我这个干爹的名分” 说着,迈步就要往外边儿走,冷不防沐焰伸手扯住他的衣袖,勇敢地给他对视着,“我觉得你那首诗写得不对” “呃,哪首?哪里不对?”林卓满脑门儿问号。 沐焰垂下头去,脸颊在高葵脑门上温存的蹭了蹭,“你说安得与君相决绝,免教生死作相思,我觉得这句不对” “咳咳,我并无别的意思”林卓有些慌乱,他可不是会说死人坏话的人呐,更不会强迫活人跟死人决绝,不得已,只得自己给自己做个诗词赏析,“我那句诗的意思是说,你们的情谊之深,除了生死,就再也没有什么东西能隔得开,是在赞颂你们感情的伟大……呃” 林卓说着说着,就麻爪了,沐焰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白,眼泪大颗大颗掉下来,砸在高葵的脸上、眼睛里,小屁孩儿无辜的仰着脸蛋,很好奇干爹的书房怎么漏雨了。 “除了这个意思”正在林卓手足无措的时候,沐焰终于出声了,冷冰冰的,“你恐怕还打着拒人于千里之外,怕人缠上你的主意吧”尛說Φ紋網 “呃呃”林卓哑口无言,当初他是用过美男计的,结果被人当成流氓了,一蹦就是三丈多远,现在这个状况,是又怪自己流氓得不够彻底? “要不是葵儿,你林大公子恐怕早就下逐客令了吧”沐焰哭得稀里哗啦的,声音不大,但是低沉得撕心裂肺。 林卓不想解释,也不想辩论,他宁愿被沐焰骂流氓,也不想看沐焰哭成这样,当即伸出双臂,牢牢把沐焰搂在怀里,低头就噙住了沐焰冰凉的唇瓣,沐焰开始楞了一下,随后迸发出无比的热情,唇舌并出,热烈地跟林卓纠缠在一处。 良久,沐焰鼻息咻咻地推开林卓,倚靠在林卓身上,眼睛里桃花遍布,声音娇娇糯糯,“你快抱着葵儿,我没劲儿了” “嘿嘿嘿”林卓傻笑,赶紧把高葵接过来,这坏小孩倒是安分,耷拉着脑袋瓜把玩他娘的头发,连头都没抬,遗憾的错过了接受早熟教育的机会。 沐焰闭上眼睛,慢慢地恢复元气。 良久,才算缓过劲儿来,在林卓脖颈边上浅浅一啄,只说了一句话,“我们娘儿俩跟定你了” 让林卓好生迷惘,自己的美男计到底是间歇性发作,还是冷却时间太过漫长? 等到林卓衣衫整洁光鲜亮丽的来到客厅,时间已经快到巳时了。 跟在他后面的沐焰面目通红,低着头活像个受气小媳妇儿,满堂上下人等都心知肚明,叫个人不可能那么久,但是也都没有调笑,只是各自团团施礼就坐,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闲话。 耿小妹她们三人照旧艳光四射,翻个白眼儿也是风情万种,风格各异,林卓滋润得功劳不小,张可儿这只小白兔一直在张婉儿身后躲闪,偶尔探出头来,冲自家师兄吐吐舌头,做做鬼脸,眼眸里满是狡黠和甜蜜。 不多大会儿,汪秉宜等人也相继来到客厅,济济一堂。众人纷纷表示林卓解元手拿把攥,如若不是,定要让那赵固老儿走不出贡院大门,几十个个年轻文人热热闹闹凑活在了一起。 老林两口子笑眯眯的,非常待见这些年轻士子们,虽然他们叫嚣的也是虎里虎气的,偶尔还有些草寇风范,但是跟耿大力刘珽他们的待遇绝对不同,他们要是这么叫唤,老早就被镇压得渣渣都不剩,这就是读书人的先天优势,没有道理可讲。 旁边的陈苏却优哉游哉,一脸自在,这厮在外边的名号跟个夜枭修罗似的,可是只要一进老林家大门儿,就是一身峨冠博带的读书人打扮,这是有来由的,不愧是特务头子,细节决定成败。 将近午时,消息传来,林卓果然高中解元,众望所归之下,这必须不是高-潮。 高-潮是在林卓菊园里共同备考的天择学社的六十四人,全部榜上有名,高士进掉了个车尾,勉强挤进举人名单。 这家伙,老林家这个院子里面的白衣士子,全部都是举人老爷了。 场面顿时失控了,清漪、耿小妹操持了披红挂绿,鞭炮噼里啪啦震耳欲聋,赏钱喜封扔得满地都是。 照理说,陈敦义应该回自个儿家里,毕竟陈文杰怎么着也是布政使司的参政高官,但是他却不然,屁股稳稳坐在原地,老神在在,一副尔等不懂行情,不值老夫一哂的欠扁神情。 林家上下一片忙碌中,更多的人潮蜂拥而来,同年中举的士子,衣冠楚楚,聚到林家要共谋一醉,浮一大白,场面一度混乱,好在张全老练,老手一挥,将一众亢奋的新科举子们,招呼到了林家的宴会大厅,太后娘娘赐下的教坊司歌姬们轻歌曼舞,算是中和了一下举子们的阳刚之气。 张全按照应急预案,安排好各色下人的岗位,累的嗓子直冒烟,忽然听得唱名的门官儿报的第一个登门贺客,老腿老脚的差点儿给他吓瘫了去。 “锦衣卫成都千户所千户苟默苟大人来贺” 第144章 辛苦为谁 “锦衣卫成-都千户所千户苟默苟大人来贺” 大明朝厂卫的威严可见一斑。 在举人齐聚的林家大院儿里,这么一声通报,都起到了净街虎的效果,原本沸反盈天的场面,像是被人断了电似的,霎时间鸦雀无声。 林卓刚在一帮女人的忙活下换好红艳艳的吉服,就听到了这个消息,不由嘟囔了句,“这苟千户怎么想的,大家又不熟,偏偏还要抢个第一名” 马容作为林卓的官场经纪人,早早就在内院儿门口候着,陪着阴测测的苟默寒暄,面上言笑晏晏,心中却在打鼓,他代表林卓周游蜀中官场,从来都是无往而不利,即便是婉拒或者保持距离,也要给足了面子,只有在苟默这里,从来没有把准过他的脉搏,他这次贺喜,勇夺第一,是福是祸,他心里也非常没底,已经做好了事出非常时,豁出去扮黑脸逐客的打算。尛說Φ紋網 “林公子,久仰久仰,恭喜恭喜”任谁都没想到,苟千户的反应会是这样,林卓现身的时候,施展了八步赶蝉的轻功,虽然没有点头哈腰,但是也很是恭敬,能冰冻的脸上还露出了笑意,完全破坏了他大阴人的官场形象。 “呃,哈哈哈”林卓也楞了一下,旋即打了个响亮的哈哈,很快娴熟地打起了客套的官腔,“苟千户客气了,客气了,林卓中举,微末小事,苟千户能够第一时间亲自前来,林卓荣幸之至” “哎,林公子过谦了,此番您领解西南,乃是鱼跃龙门,日后大好前程,不在话下,苟默还要仰仗林公子多多提携,刘都督远在京师,多有交代传下,林公子中举这等大事喜事,万万怠慢不得”苟默笑逐颜开,大庭广众之下,轻轻带出了锦衣都督刘守有,强力给林卓撑台。 林卓少不得又远程感谢了下刘都督,才伸手延客进门。 苟默摆明了是来贺喜的,大家伙也就放下心来,嘈杂和热闹渐渐转了回来,林家下人仆役忙了个脚打后脑勺,食无竹全竹宴、各色佳酿果脯流水般送来,总算把场子看护住了。 不久,布政使司、都指挥使司衙门、总兵府和成-都府的高官显贵们也纷纷前来,至于来贺喜的人士,各自的心思也不尽相同,陈文杰自知压错宝,弄了一个大败亏输,如今蜀中无限接近清一色的局面,再不身段柔软一点儿,注定没有好果子吃,故此,厚着脸皮前来表示一个态度和站队的问题。郑振声和田逢春他们比较忐忑,论起跟林卓的情谊,他们排不上号,论起贡献,也排不上号,林卓在军方的事情大多直接安排邓子龙,在布政使司的事情,直接安排何举,让他们俩很有压力。 至于何举、刘显、叶谦几人那就轻松加愉快,林卓窜起无可阻挡,他们三个早就跟林卓绑在一起,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哎,可惜凌儿不成器啊”何举停箸,一声叹息,何凌跟林卓认识得很早,但是一路掉队,文不成武不就,也没啥一技之长,眼看着金凫、刘珽、陈敦义这些二代们,陈敦义高中举人,春风得意,金凫经营海贸,也打开偌大局面,刘珽在邓子龙麾下也崭露头角,俨然林卓亲信,唯有何凌被剩下了。 “何老弟,你也不必忧心,儿孙自有儿孙福,强求无用啊”刘显咧着大嘴,说是安慰人,不如说是膈应人。 “总兵大人,听说你带着大队人马到了叙府,转悠了好几圈儿了,愣是捞不着仗打,可不要胡乱使性子,当心坏了大事”何举也不是好相与的,虎着脸就给他呛了回来。 刘显脸上一黑,他的川南之行,是一场孤单单的悲剧,只是验证了林卓的布局效果非常明显,僰人和苗人拼消耗,四大土司蠢蠢欲动,却都是自相残杀,奶奶的孟邦那么大块头,一点儿不带种,欺负鹤庆也是点到为止,小打小闹,事情闹不大,咱老刘可就不能操家伙上,真是败兴到了极点。 刘显吃了一瘪,正待反唇相讥,叶谦赶紧举起酒杯敬了老将军一杯,打了个圆场。 林卓举着杯子转悠过来,主动问起了何凌的情况,“何凌有狠劲,能做事,只缺历练,若是世叔放得下心,我把他交给耿彪和陈哲,让他去南洋历练一段时间,多见些人,多做些事,开开眼界总是好的。” 何举喜出望外,二话不说,连干三杯,他知道以林卓的重情重义,既然发了这个话,等于担保了何凌的前程。 众人推杯换盏之际,林卓走到宴会厅中央,朝着这些同年的举子,以及来贺喜的朋友们约了下一个局,“诸位,且听林卓一言,今日仓促,未能全尽地主之谊,林卓另有私事相请,三日后,黄龙溪,林卓将收鹤庆土司少主高葵为义子,若是届时诸位有闲暇,敢请前来热闹一番” 沐焰抱着高葵在张全引导下来到林卓身边,向众人展示一下皱着鼻子左顾右盼的高葵。 “如此,林兄算得上是双喜临门,自然要去叨扰一番”举子们反应很热烈。 “此小儿一身灵气,体态妖娆,难怪林兄要收为义子,正是良配啊”这话的意思有点儿深,反正林卓没有听懂。 “正是正是,此子如花似玉,倾国倾城,林兄眼光深远,羡煞旁人”这人满脸猥琐,说的话也很咸湿,掀起一阵阵哄堂大笑。 沐焰面红耳赤,白了林卓一眼,身上却荡漾着浓郁的喜气。 高葵感觉到了老娘的happy,咧着嘴呵呵傻笑,扬着小手就招呼林卓,“爹爹”,胖墩墩的小身子一耸一耸的,活泼可爱。 “没说的”刘显早就听林卓透过底,当场一抹嘴,跳的最高,恬不知耻地嚷嚷,“老夫前段时间,刚给林小子纳妾证了婚,身上这喜气儿还没有散去,正好又碰到这事儿,这次这司仪,老夫也就愧领了” “老匹夫欺人太甚”郑振声低声咒骂了一句,站起身来,“虽说能者多劳,然而刘老将军身负川南军务,又曾在林公子纳妾大礼上证婚,实在不当过于劳累,本官厚颜自荐,还请老将军给些许薄面,算是承了老将军人情,你看如何?” 一番话入情入理,把能堵住的都堵住了,刘显斜着眼睛瞟了郑振声一眼,见他一脸坚持,要是不能得逞就要翻脸的架势,终究把滚到嘴边儿的粗话憋了回去,老夫不跟你们这些酸儒一般见识。 刘显消停了,郑振声又是在场地位最高的,豁出老脸把这个活计争取到手,大家也就不好驳他的面子,齐声表示赞同。老郑喜笑颜开,看着高葵的神情很慈祥。 一通热闹,人来人往。 林卓跟各位来贺的大佬们都单独沟通了一下,苟默放到了最后,倒不是林卓鄙视厂卫鹰犬,故意给他难看,而是人家苟千户自觉往后面缩,好像另有打算。 “林公子,朝中局势纷乱,牵一发而动全身,很多事情应该格外谨慎”苟默到了书房里,开门见山,“红莲姑娘毕竟是白莲出身,一直未能正名,而公子以妻礼安葬,虽说是重情重义之举,却难免会为奸人所趁” 林卓眼睛一眯,“以千户的意见,林卓应当如何?” 苟默言简意赅,“红莲姑娘并非白莲匪盗,自始至终都是锦衣卧底,红莲姑娘墓前有硕大红莲灼灼绽放,却唯独缺一个功德牌坊,与红莲姑娘的丰功伟绩,绝不相称” 林卓淡定不能,唰地站起身,“苟千户赠我偌大恩惠,林卓何以相报?请尽管直言” 苟默沉寂下来,“下官奉命行事,不敢有所求” “千户不要客气,红莲之事,乃是我锥心之痛,若能让她光照千古,任何代价都值得”林卓并不以为然,刘守有不会注意到这些小事,他放弃了所有的谈判技巧,只要苟默开出来的价位,他能给得起,绝不犹豫。 “公子性情中人,下官也不客气了”苟默也没有太矜持,“锦衣鹰犬绝非正道,可依赖一时,不可仰仗一世,苟默已经入得此门,却不想殃及子孙后代,故而……” “千户放心,我已了然,舐犊之情,人所共有”林卓悄悄松了一口气,苟默倒没有狮子大开口,“日后若还有用得着林卓的地方,还请千户尽管直言” “多谢林公子,这里有三张委任状,一个锦衣百户,两个锦衣试百户,乃是刘都督专程差遣经历司送来,公子可妥善处置,苟默无能,只能帮上些小忙,让这三个衔头名副其实。”苟默又送出了一份厚礼。 林卓点头笑纳,并未客套推辞,注目苟默,没有开口,坐等苟默开价。 “公子误会了”苟默没有提要求,“这点小忙,只能聊表寸心,并无他求” “既然如此,千户的好意,林卓就收下了,日后打交道的时日还多,咱们来日方长”林卓也很爽快,你敢送,我就敢收。 苟默微笑垂首,略略行了一礼,就告辞而去。 “有意思啊”林卓拈着三张委任状,笑容也缓缓收了起来,“这厮只信利益,不信人情,胆子却也不小,要是他有来,而我没有往,估计我也就看不到这几张东西了” 第145章 打倒学霸 热闹了一天,放榜的次日,新科举子按照惯例去贡院拜谢大宗师。 一行人有钱没钱的,个个穿新衣戴新帽,一片光鲜,摇头摆尾的模样,深刻地诠释了得志便猖狂的真理,举子们一路呼朋唤友,高声喧闹,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如今正儿八经是举人,风骚得兴高采烈。 只不过,刚刚走到贡院前的大街上,他们就看到了熟悉的一幕。 一大群士子灰头土脸聚集在贡院门外指点吵闹不休,有个带头儿模样的士子很是灵活,悠忽几下就爬上了贡院门口的石狮子,居高临下,大声疾呼,悲痛欲绝,“我夔州府历来是蜀中文教强府,放眼蜀中,举人进士比之成-都府只多不少,今科通过科试的同学也与成-都府人数相当,奈何,奈何,这秋闱桂榜之上,竟然无我夔州一人,是我夔州生员无德无能乎?是那于慎行趋炎附势,评判不公乎?”wWW.xszWω㈧.йêt 声嘶力竭之下,瘦的跟麻杆儿似的士子喘息不畅,双手扶膝,剧烈咳嗽不已。 又有一个中年大叔蹦出来,继续接茬演讲,他的目标却直指林卓,“蜀中今年咄咄怪事,那林卓先是在浣花溪论战遇刺,蜀中士林群情激奋,为他讨得公道,夔州士子前赴后继,可曾有过退缩?如今,他天择学社近七十人,全员在榜,个个中得举人,乡试三十取一,尔等竟能如同探囊取物,我夔州数百生员,却一粒种子都未曾留得,如此局面,可有公心,可有公义?” “荒天下之大谬啊,夔州无人能入天择学社,故而无人能中得举人,这煌煌乡试,到底是大明的乡试,还是林卓一人的乡试?” “我等冷风热血,为他赴汤蹈火,他如今势大,却以怨报德,实在无德至极” “乡试不公,夔州蒙冤啊” 有个年纪很苍老的生员,跪倒在地上,花白的头发披散着,以头抢地,涕泪横流,“三十年寒窗,三十年寒窗啊,怎奈生错了地方,一朝化作流水,夔州何罪,夔州何罪啊” …… 夔州府的士子们在贡院门口大声疾呼鸣冤,吸引了大批的吃瓜群众,还有些其他地方落第的士子,也川流不息的汇聚过来,很快就举起了五六百人,他们趁乱大声鼓噪,要求重新评阅乡试试卷,曾省吾、于慎行、赵固等人都是被强烈控诉的对象,林卓也未能幸免。 “呵呵呵,不错不错,我那一箭算是没有白挨,咱们蜀中士林,竟然也有些江南气象了”林卓伸手按住脾气暴躁的郭廓,反倒开起了玩笑,瞄了眼身后,不出所料,所有的举人,不管是不是天择学社的成员,都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一副怒发冲冠,恨意滔天的样子。 林卓悠然一笑,这出闹腾啊,有人操作也好,纯粹自发也罢,对自己来说,说不定还会是件大好事呢。 林卓笑得出来,其他人可笑不出来,眼前这些人,就是要抢走他们辛辛苦苦挣来的功名,那还了得,文人最在意的,莫过于抢风头之仇,夺窑姐儿之恨,这两样加在一块儿,也没有抢功名的仇恨大啊。 郭廓在林卓的镇压中,仍旧梗着脖子怒声道,“卓哥儿,这些人考场上没本事,就挟众报复,实在是无耻之尤” “郭兄说得在理,有本事堂堂正正考场上争功名,想着靠地利之便要挟,实在令人不齿” “就是,一府没有举人,多正常啊,想那叙府,不是连续六七届没出过举人么?呃呃……” “咳咳……”旁边的众多举人齐齐报以责备的目光,你丫的别忘了带头大哥混哪儿的。 林卓面不改色,声音却十足冷冽,“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乾坤旋转,沧海桑田,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若是后天不努力,只想着生对了地方,就必须中举人,那才是痴人说梦,诸位,以为如何?” “是极是极,林兄所言,乃是至理” “林兄所言,振聋发聩,以前考得好,是前辈的本事,他们没本事砸了牌子,还要怪考官,那岂不是我点儿背还要怪官府?” “哈哈哈……”新科举子们一阵轰然大笑,很结实地吸引到了门口那批loser的目光。 那是怎样的目光呢,有愤怒,有仇恨,更多的,却是羡慕和嫉妒。 “啪”“啪”“啪” 林卓的脚步不疾不徐,他慢慢在纷乱怒目的人群中穿行而过,目不斜视,一直到贡院门口,他在青石门槛前顿步,转身看着闹事的学子们,不管他们群情激昂,却没有人敢于当着林卓的面发一言,动一指。 林卓的目光并不严厉,淡淡地扫视着他们,汪秉宜见闹事士子被林卓短暂慑服,忙即率众快步走过人群,汇聚到林卓身边。 贡院里的衙役捕快蜂拥而出,把林卓等人和闹事士子分隔开来。 林卓摇摇头,仍旧没有说话,转身就要走进贡院。 好死不死,一个各种不服的年轻士子不识好歹,大声嚎叫,“林公子,可是无言以对了?” 林卓蛋疼,转过身,点着众人,“大丈夫,能屈,也能伸,真英雄,敢胜,亦敢败” 说罢,也不跟他们磨牙,带着一众举子进门去也。 这时候,学子们受到了极大的刺激,他们都能拜谢大宗师,破茧成蝶,成就一方名望,咱们就要卷铺盖卷回去继续寒窗苦读了,这种巨大的落差让玻璃心的士子们接受无能,鼓噪着就要朝着贡院冲击。 门口带队的衙役班头顿时大为紧张,大声吼叫,“速速退后,速速退后,否则不保证你的人身安全,哎哟……快叫人,叫支援” 激进的士子们开始朝贡院投掷砖石瓦块,门口阻挡的衙役们吃了大亏,个个鼻青脸肿,随即大批衙役捕快赶到现场,将士子们团团围堵在大街一角。 片刻的慌神之后,在林卓事件中掌握了斗争经验的士子们凶性大发,开始殴打官差,那些衙役本来就是壮着胆子在办差,哪里敢得罪这些大头巾,这一番被殴打,倒是不敢还手,好一番狼狈不堪,但是他们又奉命控制局势,不敢撒丫子溜走,只能挺在原地等着挨打。 士子们越发激动,衙役们也开始暗中出手,他们对人体结构的研究比这些读书人强多了,知道打哪里最疼,打哪里没有痕迹,于是两边形成了难看的僵局。 林卓率领众人,急匆匆走进贡院,不出意料,看到了蜀中的所有大佬。 只是大家的面色差异颇大,巡抚曾省吾面沉似水,脸色很黑,他到任这段时间,就没有顺心过,朝中高拱派系的压力,还有张居正若有若无的疑虑,对川南战事的力不从心,都让他很难受,这次又是一个烫手的山芋。布政使司那边的三个大佬,还有作为成-都府地主的胡结一,全部都是林系出身,面带忧色,想来应该是为林卓成为众矢之的而忧心。 与他们相反,事件的当事人,主持乡试的于慎行和提学官赵固,倒是颇为从容,不知道是心底无私,还是打着天塌了个高的顶着的主意。 夔州知府忝列末位,是一个胖大的汉子,名叫韦锡林,他的反应很奇特,好像椅子上有钉子一样,扭来扭去反复磋磨,让人很为他的裤子担心,穿个孔什么的,就可惜了。 “林卓来了,谢师之礼先不忙,眼前之事该如何处置,你也来参谋一二”曾省吾冲林卓招招手,倒是没有避嫌。 “谢师之礼乃是士林规矩,万万不能拖延,既然举子齐聚,本官也在,赵提学主持,谢师这便开始”于慎行突然插嘴。 他这一句话让很多人脸色难看,于慎行这是在借机表态,乡试的结果,就是最终结果,不可能因为门外的闹事就更改。 曾省吾缄口不言,作为封疆大吏,他不方便强求于慎行更改结果,但是如果不更改,这场风波肯定就压不下去,他需要等东风来。 韦锡林乐呵呵地站起身,“于大人,夔州府案首韦一笑,也很很有些才名的,乡试补录一二人,前例多有,如此惠而不费,皆大欢喜,您又何必过于执着” 于慎行冷笑一声,“本官受命主持乡试,专责此事,就不听知府大人的高见了” 韦锡林胖脸兜不住,垮了下来,“于大人,本官虽官卑职小,却也可以上报礼部,一个学社有多少人你就录多少人,我夔州数百人却一个不取,岂有此理?” 于慎行在椅子上一跃而起,“乡试乃是本官专责,不容旁人置喙,你要上报就去上报,悉听尊便” 韦锡林紧咬腮帮子,双眼喷火,于慎行撑着五短的身材,高抬头颅,丝毫不让。 谈判没有开始就结束了。 很快,离此地最远的按察使宋鸿烈赶到了,他上次就因为林卓的浣花溪事件吃了偌大羞辱,戴罪进京自辩,前途眼看着没有了,好悬在京师另有机缘,让他找到了自己的组织,才算保住了官位。 他看了一眼登堂入室的林卓,心中一声冷哼,他提出了他的解决方案,“本科争议频仍,或可重考以正视听” 于慎行扭过头,黑脸沉凝,又是一句话甩出,“除非朝廷另行委派大宗师,否则断不可行” 他瞟了一直未曾开口的曾省吾一眼,满嘴讥刺,“在朝中,听闻蜀中士林多有憾事,颇以为怪,如今看来,蜀中情势,当真与众不同” “尔等新科举子,如今世道混乱,谢师之礼从简,还不速速拜我” 林卓望着一个人似乎要单挑蜀中官场的于慎行,心中失笑,大哥,咱这里还有人呢,只是还没有发力而已,不过看着他矮小的身材,恍然高大,心中敬重油然而生。 林卓率众轰然跪倒,又一一向于慎行敬茶,即便是从简,也颇多讲究。 门外,闹事士子们的叫喊声仍旧不停。 “徇私舞弊,打倒学霸” “打倒学霸” 第146章 祸福相依 蜀中今科乡试的谢师之礼,简陋到了极点,粗糙到了极点,不友好到了极点。 在曾省吾为代表的蜀中高官的冷眼中,于慎行倔强的认可了自己选出的门生。 “于大人好定力,你这谢师礼算是做完了全套”宋鸿烈不依不饶,毫不犹豫泼冷水“门外的夔州府士子,也请您拿个章程出来吧” “以宋大人的想法呢?”于慎行看似竟打算让步。 宋鸿烈眼睛一亮,“夔州府士子择其拔尖者入榜,天择学社择其靠后者剔除,林卓为解元太过打眼,后退几名,也好避过流言,岂不是皆大欢喜” 宋鸿烈上下嘴唇一碰,突突突地就把乡试结果改了个面目全非,话里话外针对林卓的意思昭然若揭。 于慎行叹了一口气,闭了一会儿眼睛,所有人都瞩目于他,等着他做出决定。何举双眼一轮,准确接收到了林卓的强烈不满,他顿时坐直了身子,说不得,今天得再大闹一场。 “林卓啊”于慎行的呼唤,百转千回,宋鸿烈脸上喜色略过,曾省吾仍旧八风不动,“生在蜀中,你何其冤屈” 于慎行话落,重重一拍桌案,怒不可遏,“敢问宋大人,若夔州府最拔尖者,却不如天择学社最靠后者,则何如?敢问宋大人,遍问蜀中,有林卓在,谁人敢跃居其上,妄称解元?敢问宋大人,天下桂榜,所重者唯有才学,难道这蜀中,竟不是大明天下?” 于慎行三段质问,让宋鸿烈面皮涨紫,哑口无言。 何举缓缓放松,恢复了作壁上观的造型,坐在他上首的郑振声,把他的反应看在眼底,满心疑惑,虽然他也顺应大局,以林卓马首是瞻,但是他自认他追随的应该是内阁大佬张佳胤,而不是在蜀中一隅之地搅风搅雨的林卓,何举对林卓近似愚忠的态度,让他非常不解。尛說Φ紋網 “诸位大人,请恕林卓造次,眼下乱局只可强力压制,不可放任自流,林卓所为的,也不是我本人和诸位同年举子的私利,而是为了,大局”林卓慢悠悠插话,径直进攻话语权最重,却一直不肯开口的曾省吾,“今日,我等自然可以妥协,可以苟且一时,却摆不脱身后骂名,若一有落榜士子闹事,就要变更桂榜,日后,蜀中历届乡试,岂不是要变成笑话?朝廷权威,官府公信一落到底,敢问,谁能负责?” 曾省吾颓然叹气,林卓又一次捏住了他的命门,这可是大局,他曾省吾最在意的大局。 宋鸿烈见状,不淡定了,冷笑一声,“且不说那么远,今日若不妥协,眼前困境如何解决?林卓,门外士子,都是蜀中才俊,你要如何压制?你也要去射箭不成?” 林卓闻言,心中大为恼怒,绷着脸,惜字如金,“示之以诚,晓之以理,临之以威” 老宋又开心了,“好一个临之以威,去,你去啊,你倒是把你的解元威风抖出来,看士子会否买账” 林卓厌烦不已,“大人说笑了,诚由学生来,理由大宗师给,威自然是官府立” 说完,他看了于慎行、曾省吾、何举一眼,团团行礼,便转头离去。 宋鸿烈跳脚,“哎,你这是什么态度?还讲不讲政治?还有没有点儿情怀?啊?” 他倒是还想胡搅蛮缠一番,奈何在座的都是实干家,不搭理他了。 于慎行立刻出去措置,跑考卷房里埋头搜罗卷子,把那什么韦一笑的卷子找出来,等会儿跟林卓的一起贴墙上,贴近点儿,老夫要羞辱死他。 曾省吾坐看宋鸿烈耍猴,若有所思。 林卓带着新科举人们来到贡院门口,看了眼打成一团的士子衙役,眼睛顿时一突,怪不得人们还是更信赖专家,衙役们抱着脑袋一副等着挨打的衰相,但是嗷嗷惨叫不断的,却全特么是凶神恶煞的士子。 林卓站在门槛上,把腰一掐,扬声大喝,“大丈夫求取功名利禄,但凭正道人心,但凭才学文笔,今科乡试是否公正公平,诸位尽可扪心自问,若打着浑水摸鱼的主意,操弄鬼蜮伎俩,只会留下满身污点,绝不可能得逞。”林卓严厉的声音在贡院前回荡,“于大宗师品行贵重,有目共睹,本科公正,毋庸置疑,信我林卓的,现在自行散去,三年苦读后,再一决雌雄。” 林卓在士子心目中自然威望素著,他身后的今科举人们,也都是拔尖人物,尤其是天择学社,当初的掐尖儿策略,使得每个成员都是个中翘楚,颇有些地位。 何举和胡结一这时候又带着大批官差出来,顿时有一大波心虚的士子悄悄钻空子溜了出去,有一些节操差点儿的,瞬间就从肇事者转换成了旁观者,一脸鄙夷的指指点点,煞有介事。 剩下的,也就是韦一笑等夔州士子,还有一些愣头青,约莫有两百余人。 等到曾省吾和宋鸿烈等人出来的时候,看到局面初步得到控制。曾省吾表情一度复杂,宋鸿烈脸上却是遗憾。 然而,于慎行的理解却不是这样的,他看到竟然还有人冥顽不灵,那叫一个恼怒,对这些不要逼-脸的人,就不能太温柔,“剩下的诸位,多数都是夔州士子,不是的,也请报上名来,你们或许仍旧对名次有疑虑,本官将你们的试卷一一挑出,公诸于众,看看到底是本官有眼不识金镶玉,还是尔等才学肤浅,恶意闹事?” 于慎行说到做到,在皂隶们手中翻检了一番,第一发就把林卓的试卷和韦一笑的试卷张贴了出来。 八卦乃是永恒的天性,热烈围观的士子们顿时蜂拥而上,想要看看蜀中解元的水平,顺便掂量掂量夔州府院试案首的斤两,不看不知道,一看之下,大跌眼镜。 两张卷子,简直就是天上地下,判若云泥,那差的可不是一点儿半点儿,感觉跟林卓提鞋都不配,韦一笑字迹丑陋也就罢了,有些典故和语句,让士子们皱着眉头百思不得其解,一开始大家还沉默着消化,不敢妄言,等到看完了,评价也就不客气了,越说越刻薄,不断刷新着底线,甚至隐约有几句“狗屁不通”、“沽名钓誉”、“就这水平还敢闹着要上桂榜”之类的犀利之词,把韦一笑鄙视得一塌糊涂,甚至有人质疑,他这个水平,怎么把夔州府院试案首给弄到手的?这里面有秘密啊? 韦一笑,就是那个爬上石狮子的瘦高个士子,听得恼羞成怒,一口气涌上心头,再次振臂忽悠,口中高呼,“于慎行阿附张佳胤,袒护林卓,恶意打压夔州府士子,士可杀不可辱,同学们,夔州府要玩儿完了,大家起来呀” 韦一笑算是个歪才,文学水平实在不咋地,鼓动造反的能力非常出众,一番落力吆喝,顿时上百个士子热血沸腾,困兽犹斗,再度与衙役发生了激烈的肢体冲突,还有几只鞋子朝着贡院门口砸过来,不巧,其中有一只绿色的,正中宋鸿烈大人的头顶。 宋鸿烈恼怒不已,颤抖着手指,口不择言地怒喝“放肆,有辱斯文,袭击本官,尔等可知亲者痛,仇者快?尔等眼中可还有敌我之分?尔等可知何谓绿色?” 旁边的韦锡林讪讪然,眼巴巴地给宋鸿烈上下顺气儿,这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盟友,可得伺候好了,指不定后面就得指望他了,“士子无辜,受到蒙蔽,一时失了准头儿,宋大人莫怪” “哼”宋鸿烈冷哼一声,并未为难。说来也是搞笑,上一次浣花溪的事儿,宋鸿烈也被胡结一撞了个滚地葫芦,好像每逢大事,肉体上受伤的总是他。 林卓看了看情况,觉得自己的戏份儿结束了,便往后边儿一站,不再掺和。 曾省吾与何举对视一眼,曾省吾深吸口气,微微点头,何举出列,一招手,大批城防官兵冒了出来,这些丘八大爷可就不像衙役那么客气,抡起刀背就是劈头盖脸一阵殴打,韦一笑也没能幸免,看得韦锡林脸颊一阵阵抽搐。 林卓向各位大佬行礼告辞,却被曾省吾留了下来,沉默了好一会儿,方才开口,“朝局之事,老夫身在局中,难以自知,此事后续将会如何?” “高拱会出手,我师父,或许还有张居正大人会阻拦”林卓很简略。 “会拦么?拦得住么?”曾省吾皱眉苦思,其实他也在担心,出了这么多事,自己次次助攻林卓,屁股已经有坐歪了的嫌疑,自己的同乡张居正,还会为了他而出手么? “我师父会拦,会尽全力去拦”林卓信心满满。 曾省吾苦苦一笑,“也罢,老夫所作所为,都是为国为民,俯仰无愧,至于个人前途命运,就听天由命罢了” “巡抚大人,若是我师父出死力力保,恐怕,张居正阁老那里……”林卓满脸抱歉,装无辜。 “张佳胤阁老,我也是仰慕已久了,与你的风格,毫无二致啊”曾省吾笑了,不见滞涩,却很是沉重,他再不敏感于朝局,找靠山这种本能还是必须掌握的。 林卓垂头躬身,表达敬意,心中喜不自禁,策反曾省吾又深入了一大步,夔州府的士子们啊,要我说你们什么好,你们真是猴子派来帮我的么? 第147章 怜星站住 在贡院前发生的群体性-事件,惊动了锦衣卫成-都千户所的苟默,他了解了前后经过之后,派了个百户,到贡院溜达了一圈儿,了解了下情况,做了点记录,表示已经履职尽责到位,事态都在锦衣卫监控中,就算完事儿。 林卓也要走人了,今儿这事,闹到镇压的地步,肯定不能算完,但是后面他就插不上手了,不过他也不担心,不管高层决议咋样,只要稳住蜀中本地,任谁也翻不出大浪去。 临走,他试探着向即将皈依的巡抚大人发出了邀请,“巡抚大人,三日后晚生在黄龙溪收高葵为义子,若是大人有暇莅临,林卓父子之大幸” 曾省吾对这个高葵,也是有所耳闻的,鹤庆土司的少主,川南地盘儿上的一方敏感势力,如他所料,林卓漆黑的双手从来没有离开过那片闹腾的热土,“也好,蜀中多事,老夫正要外出散散心,就去叨扰一二” 林卓大喜,道了谢,没搭理郑振声一脸的如丧考妣,率众离开了一地鸡毛的贡院。 与来的时候高调嚣张不同,回去的时候,光鲜的举子们规行矩步,很有礼貌,连说话都很少大声,这年头儿,不好混啊,仇恨拉多了,容易生变数,还是闷头发大财比较好。 林卓没有回九里堤,他出了贡院大街,就与同年们拱手作别,登上了一驾马车,车夫是哈龙,马车里坐着陈苏和男装的哈茗。 “公子,不在杨柳青客栈,在青羊宫”陈苏上来就说了两个敏感地点。 “人到了么?”林卓不奇怪,这些地下工作者都喜欢在佛道们的地盘儿上办事儿。 “人已经进去了,怜星也快到了,哈虎和二力在那里盯着,万无一失”陈苏上次因为沐烨的事儿,被林卓严词呵斥,这回事必躬亲,一定要把面子挽回来。 林卓点点头,瞄了一眼哈茗,这女人一穿男装,就挺胸抬头,满脸桀骜不驯,双腿岔开着坐,比爷们儿还爷们儿,让林卓油然而生一种征服了烈马的自豪感。 “锦衣卫给的人手和线路,哈龙都安排好了,在整个成-都府布控,他们跑不了的”哈茗板着水灵灵的脸蛋,作出一副凶恶的样子,粗着嗓门,狠巴巴说话,像极了南霸天。 “咳咳,公子,我先下车去,看看监控怜星动向的情况”陈苏快要憋不住了,为了避免惹毛哈茗这个又是同行,又是主母的复杂人物,他觉得还是走为上计。小說中文網 “啪……”“哎呀,疼……” 陈苏一走,哈茗就绷不住自己精心打造的南霸天造型了,捂着自己圆翘的屁股委委屈屈,“臭书生,你干嘛打人呀” “哟呵,连夫君也不叫了?还敢叫板了?”林卓眼睛一瞪,双手痒痒,一把把哈茗揽到怀里,眼看着就要开始新一轮的家暴。 “哼,人家这是干一行,爱一行,你是夫君你最大,你让我当特务头子的,病梅馆现在都有上千号人了,我不得有个派头啊,你要是滥用私刑,我,我不服”哈茗也不挣扎,一边忍着林卓的双手上下作恶,一边梗着雪白的蝤颈急赤白脸的辩解,就是不肯认输。 林卓没空听她叽叽喳喳说些什么,只顾着寻芳探幽,上下三关无所不至,很快就把个倔强的南霸天弄成了一碗软面条,嘿嘿嘿得意不已。 “你再挺起来呀,你再硬起来呀,说,服不服?”林卓的手埋在哈茗的衣服里,捻住红豆两点,轻轻搓磨,语带威胁。 哈茗神魂失守,嘴巴里急促喘息,双手紧抱着林卓的腰,“服,怎么敢不服?茗儿最服你了,你让穿什么就穿什么,你让不穿就不穿,好不好,好夫君?” 这一句话,让林卓当场火冒三丈,理智尚在,不能真个胡天胡地销魂一场,双手却在哈茗双股之间很是卖了一番力气,哈茗死咬着嘴唇,发出野猫一样的快活呻吟,把林卓撩拨得****焚身,差点儿就在马车上成就了好事。 于是乎,当林卓在青羊宫外的茶寮里走下马车的时候,审阴司和病梅馆的众多特务精英都觉得怪怪的,怎么公子爷夹着腿走路,哈茗公主反而大张着腿?这就是传说中的反串么?啧啧,城里人真是太会玩儿了。 当然,很快大家就没有心情这么无聊的瞎琢磨了,远远地,怜星和惜月现出了原形。 她们两人鬼鬼祟祟,碰到每一个墙根都要溜进去躲一躲,然后左顾右盼,每走几步路都要猛然回头,时不时还互相交换一下含义深刻的眼神,残忍地笑一下,再点点头什么的,看上去专业到了极点。 在她们周围,有个卖菜的小贩已经围着她们兜了好几个圈儿,有个路边修鞋的,她们走到哪里,他的摊位就瞬移到哪里,这两位专业人士,愣是毫无察觉。 林卓能读懂负责监控的情报人员的内心崩溃的独白,“既然是low逼,为何不能安静一点儿,一惊一乍的装毛?” 怜星带着惜月东拐八绕,还过青羊宫而不入,南辕北辙,声东击西,各种招式都耍了一遍,最终嗖的一声窜进了青羊宫的大门。 “呵呵呵”林卓忍不住笑了,哈茗也不装什么南霸天了,侧靠在林卓肩头上咯咯直笑。 负责跟踪的都是审阴司的情报处的人,他们急匆匆地跟负责蹲点儿的行动队碰了个头,完成了交接,跟被狗撵了似的,悠忽几个纵跃,就不见了踪影,实在是没脸见人。 耿二力用力一挥手,早就蓄势待发的行动队高手,噼里啪啦几下就把外围伸头缩脑,一看就是望风的矮矬子解决掉,翻墙的翻墙,爬窗的爬窗,顺利潜入到青羊宫里面。 “安南的阮呈祝,在安南北部浴血奋战,打生打死,豁出命保留阮氏的元气”林卓摇摇头,很感慨,“这群人潜入到大明境内活动,想来是他寄以厚望的人,却是这个倒霉德行,要不是本公子慈悲为怀,以苍生为念,都不够一勺烩的,还想着*****咳咳,反攻黎氏,做梦去吧” “公子仁心仁术,爱民如子,对安南这样的不孝孽子,都有慈父心怀,这些跳梁小丑,要是不甘为公子驱驰,才真是人神共愤”陈苏专业盲从,专业愚忠,表情凝重严肃,嗝都不打一个,拍马屁拍得一脸正经。 耿二力就要差点儿意思,瞪圆了眼珠子很崇拜地看着陈苏,这大阴人果然深不可测,吭哧了半天,只冒出一句,“卓哥儿仁义得很,他们要是还不服,就锤他们” 不管活儿怎么样,所有的马屁,林卓都坦然领下,脸上还带着点儿享受,哈茗在旁边掐了林卓一把,表示很嫌弃,哈龙哈虎两兄弟面面相觑,非常尴尬。 “队长,里面已经控制住了”一个中年糙汉子袒胸露乳地向耿二力报信。 “惊动了他们没有?”耿二力肃声询问。 “没有,他们门外有人把守,还有运动规律,挺简单,现在全换上了咱们的人,他们都没有发现”糙汉子挠了挠胸口的黑毛,表示面对一伙儿弱鸡完全没有压力。 耿二力转过身,目视林卓,林卓招招手,“走吧,换个场合,再跟怜星见个面” “公子,如果没有意外,怜星的真名,应该叫阮呈珍,她见面的那个人是阮氏的大王子,叫阮呈寽”陈苏赶紧补上一句,提醒林卓,等会儿完全可以用怜星的真实名号来装逼。 “阮呈珍?真难听,怎么当爹娘的,女孩子一般不能用辈分取名字好不好?”哪晓得林卓完全不在线,叽里咕噜地各种吐槽。 众人慢慢踱步进去,林卓看了看青羊宫内的景象,嗔怪的看了耿二力一眼,耿二力脸皮臊得通红,抬脚就踹在那个糙汉子屁股上,那厮显然是个资深滚刀肉,嘿嘿傻笑,还挺得意。 青羊宫并不大,里面的道士人数也不多,不到五十号人的样子,此刻他们全部都被集中在前院,嘴巴里塞着布团,两两一捆,面对面地捆在一起,捆绑的手法也很艺术,绳子从胯下穿过,从两肩绕回,系得死紧,道士们大张着双腿,胸腹相贴,交颈相拥,那叫一个基情四射。 “噗嗤……”哈茗看着道士们东倒西歪,一不留神就亲密接触的场景,忍不住笑了,翻着白眼斜睨了林卓一眼,有什么样的公子,就有什么样的下属,都是些促狭鬼。 看到有人进来,道士们呜呜呜的求救,林卓侧身,哈龙大步窜出,手中拿着明晃晃的锦衣卫百户腰牌,一脚踹翻叫得最欢实的一捆,压低声音,“锦衣卫办案,你们给老子安静点儿,当心老子手滑,割了你们的脑袋去” 那一捆以男上男下的姿势摞在一起,不敢挣扎,只是拼命点头。 林卓诧异地看了哈龙一眼,那厮咧着嘴摸后脑勺,“都是跟锦衣卫学的,他们说这是最正经的办案路数” “正经,挺正经的”林卓跟哈茗对视了一眼,决定在整个病梅馆推广这种行径,干坏事干得天经地义理所当然,得学着点儿。审阴司就算了,他们的先进性和纯洁性得保持。 “公子”青羊宫深处的一处房间,应该是普通的宿舍,桌椅板凳都很简陋,还散发着臭袜子的气味儿,门口的守卫轰然把两扇大门打开,就露出了里面呆若木鸡的三个人。 怜星看到突然出现在门口的林卓,心神大震,什么也顾不上了,撒开脚丫子就想翻窗户逃跑。 “怜星,你给我站住”林卓哭笑不得,大声呵斥。 怜星骑在窗棱上,看着下面站着的好几十个灰衣汉子,小脸儿瘪下去,哭丧极了。 第148章 赐你掌权 “呵呵呵”林卓的笑声空灵而又朴素,很好听,在寂静的青羊宫中回响,“爬窗户动作挺利索的嘛,我该叫你怜星,还是阮呈珍?” 怜星舔了舔嘴唇,咽了一大口唾沫,答非所问,“你,你,你,还有你们,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有你给我们带路,找到这里很困难么?”林卓施施然坐到惜月身边,跟那个青年男子面对面,耿二力跟在林卓身边,紧盯着惜月的一举一动,哈龙、哈虎两人则站到那青年身后,一有异动,立刻取走他的项上人头。 陈苏淡淡然,取过茶杯,为林卓倒了一杯茶,负手站在林卓身后,小心翼翼的样子,如同守护着毕生的珍宝。 “啧……”哈茗不爽了,她在旁边眼巴巴看着,插不上手,满心异样的感觉再度升起,话说,从邓子龙到陈苏,自己男人身边的男人们,怎么都那么惹人吃醋呢?什么鬼?因为他们都长得很俊秀?才不是,自己男人要俊秀的多了,还不是跟条饿狼似的,每晚都折腾个没够,哈茗略略放了点儿心。 “谁,谁给你带路了?”怜星带着点儿哭音,仓皇不已,求助地望着那个青年眼泪泱泱。 林卓也看了一眼对面的青年,很大众的一张国字脸,肤色是安南人普遍的黑黄黑黄的,看上去很镇定,面不改色,一言不发。 林卓眯了眯眼,“怜星,你是打算一直骑在窗台上么,别忘了,你可是个尊贵的公主?任何时候,都不能忘了仪态” 林卓边说话,边注视着那个沉默的男子,发现他右手的食指微不可查的翘了一下,顿时心里有底了。 “哼,下来就下来,反正我们现在有事儿要走,要么,你就放了我们,咱们江湖再见,要么,要么,要杀要剐,随便你”怜星从窗台上跳下来,说着硬气的话,只不过落地时突然腿软,让她一个趔趄,险些摔个马趴,显示出她心里并不是表面上那么从容。 林卓眉梢微微一动,耿二力尖刀就已出鞘,寒光闪过,去势快如闪电,直取怜星咽喉。 “住手”几根碎发飘落下来,刀刃的寒气让怜星的脖子起了一层细细的颗粒,一条淡淡的血线缓缓浮现出来,那个青年也终于忍耐不住了,“阁下,意欲何为,谈谈条件吧” “呵呵呵”林卓又笑了,“阮呈寽?对吧,你们都在我指掌之中,小命都掌握在我手里,拿什么跟我谈条件?” “不错,我是阮呈寽,安南大王子”那青年气度逐渐恢复,下巴翘起,贵气隐现,“阁下,以您的手段,若是不想谈条件,我们三个早就死于非命了,既然要谈,就请直言,拿个小姑娘作法,有失身份” “不错,不错”林卓收起了戏谑,挥手示意耿二力放开怜星,“安南阮氏,果然非同一般,阮呈祝能忍辱负重,在升龙府留下一缕元气,你也气度不凡,俱都是人中龙凤,阮氏能屡挫屡起,在安南长盛不衰,非为无因” “阁下谬赞了,人中龙凤不会受制于人”阮呈寽苦笑一声。 林卓刚要再开口,却发现一片阴影闪过,怜星直愣愣走到了自己面前,仰着脸,脖子上的伤痕格外显眼,泪珠低垂,“你刚才,是真的,真的想杀我?” 林卓顿时难办,不能泄了气势,又不忍心让怜星太伤心,只好出邪招规避,“怜星,你穿的,那个啥,咳咳,还是紫色的么?” “嘎?”怜星一阵茫然,随即大羞,那次书房里的旖旎插曲,是因为她以为即将跟林卓永别,又见林卓有色心没色胆,所以才有些忘形,让林卓占了大便宜。 趁着怜星脸皮发烧,林卓语气转冷,冲着阮呈寽,咄咄逼人,“二王子殿下,你有两个选择,一个是跟我合作,协助我对付我们共同的敌人安南黎氏,或许,我可以帮你们找回王室过往的荣光,一个是你拒绝合作,那么我将拘捕你们,用你们做筹码,与黎氏和谈,我想,为了得到一个将阮氏连根拔起的机会,他们肯定愿意付出很大的代价,请选择吧” 阮呈寽敏锐发现自己的妹子,应该跟对方有些不可描述的事情,眼珠一转,咬紧了牙关,“阁下,合作需要信任,我们该如何建立信任?” “你错了,现在重要的,是你们如何取信于我?”林卓无视怜星楚楚可怜的祈求眼神,丝毫不放松。 “阁下,我将安南最珍贵的明珠托付给您,两家和亲,您意下如何?”阮呈寽并没有再挣扎,许下的承诺却石破天惊。 “啊,大哥,你瞎安排什么好姻缘呀?羞死人了”怜星面红耳赤,反抗并不剧烈。 林卓却不相信阮呈寽会这么容易屈服,声音突地冷冽无情,“将她托付给我?会对我不利的吧?” 这一次哈茗的反应最快,她嗖的一声就把佩剑拔了出来,架在阮呈寽的脖子上。 阮呈寽脖子往旁边动了动,避开冰寒的剑锋,出师未捷,他并不想死,“不错,这是双方取信的唯一方法,黎桓一直对小妹垂涎三尺,若是他知道小妹委身于你,你们就是死敌,我们就可以互相信任了” “大哥,你,你居然拿我当筹码,你太过分了,我才不嫁,你要嫁你去”怜星不再害羞了,取而代之的是恼怒和悲愤。 “住口”阮呈寽怒声喝止怜星,脑袋一晃,脖子上鲜血直流,“阮氏一心复国,任何人都可以牺牲,呈祝可以认贼作父,我可以作黎桓的仆役,只要你是阮氏子孙,为了复国大业,你就可以嫁给任何人” 阮呈寽的声音悲痛坚忍,而又不容置疑,小小的房间里悲壮的气氛缓缓蔓延,怜星被训斥得哑口无言,默默垂泪低泣。 “呵呵呵”林卓居然笑了,“两位,你们好像没有征求我的意见” 阮呈寽略微局促,脸色慢慢灰败下去,“你,不同意?” 林卓把哈茗的剑挪开,拍了拍她的小手儿,以示安慰,“行了,怜星暂时留在我府上,我不坏她名节,日后也可以为她正名,你可以对黎氏宣称她已经,已经成了我的女人,两全其美” 阮呈寽缓缓点头,怜星一脸复杂。 “诸位,我们的和议已经达成,为表诚意,我需要知道,你在大明这边的进展,或许能够壮大我们共同的力量”林卓没有心思理会别的,他需要加深了解。 阮呈寽闻言,满脸惭愧,还有些淡淡的恼怒,“大明官绅,自居天朝上国,对安南不屑一顾,接触之中,尽是傲慢与偏见,贪财的收钱,贪色的收女人,就是没人办事,除了黔国公的二公子沐烨,对我们表示了道义上的支持,其他人全都是一路敷衍” 林卓隐晦地跟陈苏对视了一眼,没想到,沐烨这样的愣头青,也不安分啊。 “唔,大明国内,政治风气却是不佳,不意竟然殃及藩属,实在是面上无光啊”林卓言不由衷,他也没想到大明官僚的贪污腐化,竟然还会有正面作用。 阮呈寽眉头皱了皱,显然,林卓的藩属一词,让他不太高兴。 林卓看在眼里,心下冷笑,他会让阮呈寽习惯的,但这个时候不适合纠结名分问题,团结最重要,于是他热情洋溢地邀请阮呈寽参加明日他在黄龙溪的收干儿子仪式。尛說Φ紋網 阮呈寽环顾满屋子明火执仗的强人,估计也由不得他拒绝。正好,也查探查探这个牛逼哄哄的男人,究竟有多少斤两。 林卓的黄龙溪之行,其实不太合时宜,因为夔州府的闹事士子还在监狱里关着,舆论正是浮动的时候,但是他仍旧按照原计划干了,有些时候,越小心,就越是被人认为心虚,越是大张旗鼓,毫无顾忌,反而显得光明磊落。 黄龙溪已经老早就被张全张总管布置得妥妥当当,在萱萱大设计师的指挥下,搭起了一个会场和若干的帐篷茶寮,作为举行认亲仪式和休息的场所,林家的仆役下人准备了一大堆的野炊器具和整理干净的食材,就等着那帮大官儿和公子小姐们自己动手烤一烤,自己动嘴吃一吃了。 耿大力的安保人手也提前插入了,如今随着朱雀特务营的壮大,司命卫队逐渐从各种军事行动中抽身出来,专务保卫工作,算是名副其实了。只不过朱雀特务营的精英人才会调到司命卫队,司命卫队的人过段时间就会轮换到朱雀特务营当军官,朱雀特务营的军官呢,则会调到其他野战部队当更高级的军官,邓子龙以这种方式,提升了蜀中军队的战斗力,又把军权牢牢掌控在手中。 黄龙溪前的灌木丛中,大队人马渐行渐近,骑马的骑马,坐车的坐车,气派非凡。 认亲仪式很简单,司仪理所当然是曾省吾,郑振声拼了老脸争取到的地位,抵不过顶头上司的温柔一刀,他还得乐呵呵赔笑,心情恶劣到了极点,尤其是看到刘显猥琐的大脸之后,就更是糟心。 高葵pia在地上,撅着光屁股给林卓磕了三个响头,又在沐焰帮助下,敬了林卓一杯茶,沐焰和林卓的父母家人续了亲,一炷香不到,就算是完活儿。 “卓哥哥,快来,陪我们抓鸟儿”刘珽的妹妹刘珌也跟着来了,跟萱萱和可儿打闹在一起,三张绽开的笑靥美丽得耀眼。 “走,我带你们去抓我的鸟儿”林卓骚气冲天地拖着耿小妹她们三个,脸上很荡漾。 “才不去,我们要去骑马”哈茗作为林卓女人们中的男人,双手一伸揽过清漪和耿小妹,左拥右抱的无比嚣张,三幅美好的背影穿花拂柳,扬长而去。 一群老中青三结合的光鲜人士,在风景秀丽如画的黄龙溪,到处晃荡搞破坏,自得其乐。 林卓大显身手的野炊活动之后,吃得满嘴流油肚子圆滚滚的姑娘们叽叽喳喳地跑到马车上和帐篷里去休息,高官们则相约品茗对弈。 林卓在自己的帐篷里招待惜月、怜星和阮呈寽三人。 “林公子才学无双,倾动蜀中,令人敬仰”阮呈寽对林卓展现出来的影响力非常佩服,他一路跌跌撞撞,一无所获,他并不认为是自己能力不如人,都是天朝人的特权在作祟,霸权主义种族歧视什么的,最讨厌了。 “王子不用客气,你我有同一个目标,我的力量,就是你的力量”林卓很大方。 “咳咳,林公子,您麾下的勇士让人印象深刻,若是方便……”阮呈寽果然不再客气。 “不方便”没等阮呈寽说完,林卓就一口回绝,怜星咬着嘴唇开始扮委屈,阮呈寽很蛋疼,“并非林卓小气,安南的事情,理应由安南人处置,即便迫不得已需要大明派兵协助,也只会是受到阮氏感召的志愿军,与大明官方无关” “林公子考虑周全,呈寽鲁莽了,若是大明兵马出现,只会给黎桓口实,不利于阮氏凝聚安南人心”阮呈寽心悦诚服,“可虑者,在于滇南,那里土司众多,横亘在林公子的势力与安南之间,多有麻烦” “相信我,我的义子,会成为滇南那片土地上的新王”林卓满脸圣洁的光辉,他看着黄龙溪的山清水秀,恍如人间天堂,耳边女孩子们的喧闹之声连绵不绝,如同在吟唱着赞美诗,“只要你们决意跟从我,我将替你们受难,带给你们荣耀,赐你在仇敌之中掌权” 阮呈寽默然,怜星瞪大眼珠子,林卓抽风了么?这突如其来的传教士画风,是怎么回事? 一直没有存在感的惜月,却眼眸一亮,这种字句洞穿了她空虚的精神世界,三十多岁的她,看着林卓,竟充满了孺慕? 第149章 京师纷乱 京师,御门听政,满朝衣冠禽兽列队从朝房走出,前往皇极门。 本来泾渭分明的文武两班,出现了一朵不同寻常的浪花。 勋贵班里的武清伯李伟慢悠悠走过来,向着张佳胤抱拳施礼,“一向忙碌,尚未恭贺张阁老大喜,失礼失礼” 场面变得有些安静,此时的武清伯虽然仍旧无权无势,但是万历皇帝刚刚即位,人家可是正经八百的国外公啊,李太后都还住在乾清宫照料皇帝儿子呢,对皇帝的影响可谓极大,他挑这么个时候,来跟张阁老贺喜,内里的玄机意味深长啊。 至于武清伯的理由,我很忙什么的,基本上没有人理会,谁不知道他是个老纨绔,忙个屁。 “伯爷客气,不知伯爷所指,老夫喜从何来?”张佳胤短暂的懵逼了片刻,打起了官腔。 “久闻张阁老爱徒林卓才华横溢,此番蜀中乡试,果然夺得魁首,与令嫒又是郎才女貌,得娘娘垂青,亲口赐婚,如此佳偶天成,张阁老佳儿佳妇,羡煞旁人啊。”李伯爷虽然能力不咋地,说话很圆润,人精一个,不说佳女佳婿,却说佳儿佳妇,直接让张佳胤听了心中舒坦。 “哪里哪里,劣徒行事莽撞,还需各位父执多多提点”张佳胤很矜持,朝周围做了一个罗圈揖,他身边站的万士和、谭纶等人都是张佳胤的亲近之辈,都很捧场的,连连出声恭维。 王家屏非常凑趣儿,把于慎行赞叹的“得天独厚”也拿出来说道了一番。 张居正在旁,也帮衬了几句,毕竟如今形势,是用得上张佳胤师徒的。 场面其乐融融,大家都在说着喜庆的话儿,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只是旁边路过的高拱同志就不礼貌了,瓮声瓮气泼冷水,“林卓此子才具是有,然而处事过于自我,还需肖甫多加砥砺才成,有才无德,为祸更烈” 场面瞬间冷冻下来,张佳胤眉头微皱,张居正抓住良机,给张佳胤心里种刺儿,“少年俊彦,逸兴横飞在所难免,高大人过于苛责了” 这时候,升任吏部右侍郎回朝的黔中巡抚赵锦却不开心了,他可不算是三方任意一方的人,只是对林卓十分欣赏罢了,直接插言,“林卓年纪虽轻,然学术专精,行事方正,俨然大儒,虽说肖甫公教徒有责,只怕也有无懈可击之忧啊,哈哈哈” 赵锦很给力的解围,张佳胤赶紧捡过来,“哪里哪里,劣徒多蒙赵侍郎回护,肖甫感激不尽啊” 高老大被赵锦顶撞了,不是很爽,盯着赵锦看了看,他们曾经交过手,钟毓那次,赵锦差点儿被贬官,这次他回朝,又被安置在吏部,本身就让高拱很难受,如今第一次亲密接触,赵锦就不给面子,心中厌恶更甚,一甩袖子,扬长而去,连场面话也没有留。 这时候人厌鬼憎的锦衣卫都指挥使刘守有刘大人走过来了,虽然他出身名臣世家,但是只要穿上飞鱼服,文人都是不太亲近的起来的,因此,起到了监察御史都没有起到的作用,文臣们呼啦啦走掉了,刘大人苦笑一声,摇摇头,找到自己在丹陛下的坑位站好,目不斜视。 万历小皇帝打着哈欠做到龙椅上,双眼无神,他现在已经对听政的事儿厌恶透了,你们牛逼,你们就把事儿给办好了呀,天天拽着朕干嘛,狗皮倒灶的,谁稀得听你们扯淡?打定主意,今天要狠狠搅和一下,反正也无聊,又没有谁规定只准你们扯淡,不准我扯。 “臣礼科都给事中史翔,弹劾于慎行、曾省吾蜀中乡试舞弊,弹劾林卓擅作威福,干预政务,公器私用,窃据解元”一个穿着屎绿色官袍,名字叫做史翔的男子,出列拍砖,目标还包括刚刚得到满堂喝彩的林卓,顿时惹起朝中一阵大哗。 万历小皇帝憋了很久,总算找到了搅和的切入口,他稚嫩的声音带着龙的威严,“林卓是朕的伴读,他考不上解元么?”小說中文網 万历小皇帝的问话,让有些着急的张佳胤冷静了一下,自己好像不应该是最恼火的,没必要大包大揽,甚至挡住了身后一票听到林卓就分外激动的西南同僚。 林卓已经成了朝中西南官员心目中理想的后起之秀,重要性甚至在张佳胤之上,至于张佳胤的门生好友,也对林卓寄予厚望。 不出张佳胤所料,此时的张居正比张佳胤更恶心,因为于慎行算是他的门生,曾省吾也是他保举的,两个人虽然都出了些变故,但是跟他的关联仍旧是千丝万缕。 但是这个出面弹劾的,居然是礼科都给事中,现在礼部尚书,可不是高仪,而是张居正的心腹吕调阳,新官上任,火都没有烧起来,迎面就是耳光,打脸啪啪响啊。 高拱神色轻松,一板子打两个屁股,今天老夫喂你们两个姓张的吃上一口热热的史翔。 听到万历小皇帝的询问,史翔很诧异,小皇帝居然发声了?“臣并无此意,只是夔州府士子全员落榜,与林卓亲近的,全部桂榜题名,其中难免另有内幕” “要是跟林伴读亲近的,学问都比夔州府的士子好呢?这份榜单,大家都觉得奇怪,蜀中的人肯定也觉得奇怪,但是结果仍旧是这样,是不是说明他们实心任事,不畏惧人言?”万历小皇帝越说越起劲儿,打定了主意要搅和,平时他娘总跟他说林卓是大大的忠臣,他帮着林卓说话,总不会回了乾清宫被责罚。 “呃呃……”史翔有点儿蛋疼,你是皇帝啊,是裁判,能不能高冷一点儿,你脱了裤衩,下场子跟选手比赛,还玩儿个毛毛,看了看前面高拱、高仪两位大佬的屁股,顿时胆气陡壮,“陛下,诸般可能都有,林卓是否有扰乱乡试之事,臣以为有胜于无” 此刻,人群中杀出一员老将,却是工部尚书朱衡,他眼见内阁三位,一位老神在在,胜券在握,另两位敢怒不敢言,就愤然出列,“林卓,是蜀地的后起之秀,蜀中文教菁华,半数在他身上,自他出道以来,所经所遇,蹉跎牵绊,屡屡出于朝堂,如此少长之才,正可为君王经年臂助,朝堂有心之人,恶意闭塞贤路,老臣以为,绝不是社稷之福” 对于和光同尘,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朝堂来说,这个指责算是比较严厉的批判了。 话音未落,兵部尚书谭论也出现了,他是上过战场的,脾气不是很平和,“朱部堂所言有理。朝廷抡才,唯制艺文笔是据,林卓才名鼎鼎,毋庸置疑,臣听说林卓曾公开张贴制艺答卷于贡院,任士子品评,其磊落风骨颇得人心,落第士子挟众鼓噪,其情可悯,其罪难容。” 紧随其后,赵锦大人踩上一脚,“臣附议,林卓解元之才无疑,当属定论,臣闻初时鼓噪闹事者达五百余众,及林卓出与辩论,甚而张贴答卷,则余者仅不足百人,人心向背,显而易见。” 杨博出列道,“臣以为林卓才具远胜解元,殆无疑问,然而于慎行、曾省吾等辈黜落夔州一府士子,确实引人疑窦,其中情实尚需彻查,以为定论” 四位大佬的意见引起朝中多数人的赞同附议。 万历小皇帝颇为高兴,他觉得自己保全了一个忠臣,参与的快感很浓厚,得意洋洋的回头看了看重重帷幕后的李太后,李太后笑得很灿烂,柔情万千,里面的含义很复杂,反正不只是因为儿子有出息。 看到这个局面,张佳胤淡淡苦笑,自家弟子得人心处尤胜自己啊,现在自己还不用出面,事情就土崩瓦解,几个大块头的独行侠就把事情给办了,把他生生从漩涡里挖了出来,只有于慎行、曾省吾还有点儿麻烦,但是这个麻烦与张佳胤却是关系不大了。 眼见事态即将滑向不利的一面,高仪忍不了了,他顺着杨博的话头,继续煽风点火,“夔州府向来文教昌盛,此时一府士子全数被黜落,致士子怨愤,酿成惨变,曾省吾巡抚川内,绥靖无力,于慎行主考乡试,却现此种怪状,两人责无旁贷,其中必然有阴暗之处,臣请旨彻查。” 于是乎,高系干部要求彻查的呼声越发高涨,只是林卓的问题嘛,再也无人提起,再惹出小皇帝来,你兜着啊? 憋了半天的吕调阳也不甘示弱,口口声声指责士子闹事必然别有内情,或有人鼓动也未可知。张系的干部也都出来支持自家大佬。 局势变成了张居正和高拱顶牛,张佳胤一系隔岸观火,而中立势力支持林卓的态度明显,因此张佳胤的态度反而占据了主导地位,李太后倾力扶植张佳胤一系,决断权就缓缓移到了张佳胤手中。 气焰嚣张的高拱和擅长搞阴谋的张居正,都在话里话外拉拢施压,想让张佳胤站在自己一边,可惜他们都打错了算盘。 张佳胤自信林卓能够全盘掌控局面,一动不如一静,不愿意让任何一个人出面调查,影响了自家徒弟在四川的布局,于是乎,满朝公卿讨论出来了一个让人蛋疼的结论,此次乡试结果已定,不容质疑,这是前提,责成四川本地官员士绅严行纠察,查清缘由奏报朝廷,成-都锦衣卫千户所负责督办,务必妥善处置,惩恶扬善,以正风气。 退朝之后,出宫之前。 高拱脸色铁青,又特么的坑人未遂,真是丑陋,老夫还会回来的。 张居正面目阴沉,蜀中啊蜀中,这是要被摘桃子了啊,这不科学,老夫还要抢救一下。 张佳胤古井无波,淡然地跟赵锦几人约了个饭局,你们支持林卓,我也支持林卓啊,咱们还是得多联络感情才好,老夫正手头缺人呢。 第150章 西南开片 九里堤的竹林里,林卓正在这里陪着家里的女人小孩儿,拿着小锄头,满山上挖竹笋。 高葵因为身高还没有锄头高的原因,被剥夺了扛锄头的权力,只能抱着硕大的竹笋,来来回回充当搬运工,脸上带着几点泥污,迈着小短腿儿忙活的兴高采烈。 “葵儿,这边这边”萱萱清脆的叫声响起来,这里面就属她和耿小妹收获最多,她们可是有过山村生活经验的,只不过耿小妹都是自己迈着步子,把竹笋收起来放好,不像萱萱,偏要逗着高葵玩儿,高葵也乐意,听到小姑的叫声,就兴冲冲手脚并用的跑过去。 “来了,咯咯咯,小姑”高葵吭哧吭哧跑到萱萱身边,涨红着脸蛋儿抱竹笋,傻笑不已,额头上一阵温软,收获小姑的香吻一枚。 至于张可儿、哈茗、清漪、沐焰、沐燃还有怜星几个女子,都是生来有钱,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东挖西挖,累个腰酸背痛,却连跟毛儿都找不到,好不容易撞了大运,挖到一根,都被她们拦腰斩断,只捞到上面一小截,还兴奋得咋咋呼呼的。 高葵捡了几次小萝卜头之后,就发现了她们的外强中干,懒得再搭理她们了,连老娘沐焰招呼都翻个白眼儿不听,一心在萱萱小姑后头晃悠,有肉吃的时候,葵儿才不喜欢喝汤。 在这一片劳动者的丰收之歌里,林卓懒神无气的靠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看着别人忙活,很有一种我吃软饭我骄傲的幸福感。 一阵香风拂过,雍容华贵的惜月找了过来,她跪坐在林卓侧后,带着点儿恭敬和亲近,“公子,您那天布道,才只有只言片语,似乎另有深意,惜月冒昧,愿闻其详” “布道?布什么道?”林卓懵逼了,他好像没有加入任何一个宗教派别。 “您说,只要我决意跟从您,您将替我受难,带给我荣耀”惜月带着一脸的肃穆光辉,仿佛在念诵着圣经。 “呃呃,这个,这个有一个很遥远的故事,我跟你讲个开头吧”林卓瞠目,自己只用了其中一个很小的片段,而且不怎么规范,这都能引来信徒?这个牛逼哄哄的宗教,传染性果然非同一般。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跟怜星她娘玩玩儿传教士的花活儿,打发时间嘛。 “是”惜月十分雀跃,仰着脸看着林卓,一眨不眨。 “咳咳,神爱世人,创世之初,有个伊甸园……”林卓讲得不怎么清楚,有些关键处还语焉不详,他本来态度就不太端正,对别人的教义也不是特别熟悉,纯粹当讲故事的,惜月却听得非常投入。 “娘,你干什么呢?”怜星的尖叫声打乱了这里的肃穆氛围。小說中文網 林卓一看,挖竹笋大军已经准备满载而归了,高葵牵着小姑的手晃晃悠悠非常开心,“你瞎叫唤什么,我不就是跟你娘讲讲故事么,哎哎哎,这是,这是怎么个情况?” 林卓说着说着就一跃而起,还搞笑的把怜星扳到面前,他躲在后面。 惜月正在朝着林卓大礼参拜,神色无悲无喜,严正肃穆,“神不喜谎言,林公子,你掌握了神的旨意,就是神在人世间的化身,我不能对你欺瞒,我并不是怜星的亲生母亲,只是阮氏国王的一个侍妾” 这下尴尬了,众人很探究地看着怜星,怜星很震惊地瞪着惜月,而惜月,很崇拜地看着林卓。 “爹爹,爹爹,我饿了,我要吃竹笋”高葵看他们看过来看过去的,没人理他,很不爽,扑到林卓腿上开始撒娇。 “嗯?好,吃竹笋,吃竹笋”林卓赶紧哄了哄高葵,又正色对着惜月道,“惜月,这的确是一个信仰,但是我并不是神的化身,我可以向你传授经义,你不必拜我” 惜月没有起身,她昂起头,带着些迷惘和惶恐,仿佛一只即将被遗弃的羔羊。 旁边围观的女人们都用谴责的眼神鄙视林卓,这么大年纪的,你都要下手,简直太无耻了,怜星的反应更为激烈,眼睛里像是有飞镖,戳得林卓千疮百孔。 “这样,我算是你的师兄好了,代师传艺的那种”林卓有点儿麻爪儿,找了个自以为比较合适的解决方案。 “师兄……”张可儿不干了,一脸的苦相,她最近已经发现了师兄对自己跟对那三个姐姐不一样,他们晚上好像都在一起的,偏偏不带自己,正在郁闷着呢,又来个年纪大的跟自己抢师兄,自己可咋整? “不敢不敢,若林公子不弃,惜月可以奉您为世师叔”惜月还是很识大体的。 “也好也好”林卓没口子答应,揽着可儿的小肩头,把她的小脸儿给拉伸开,皱巴巴的可不好看。 “林卓,你敢比我大两辈?”怜星又有意见。 “不敢,但是你竟然敢骗我?合作了还继续骗我?要不是惜月,你还会永远骗我?”林卓强力镇压。 怜星讪讪然暂时败退。 “哼……”林卓得胜,左手抱着高葵,右手揽着糊里糊涂的可儿的腰肢,下山吃竹笋去也。 下山之后,刚刚从竹林里冒出头,衣衫不整脏兮兮的一行人就看到了一个盛大的场面。旌旗招展,人喊马嘶,司命卫队在内,刘珽的人马在外,田逢春带着都指挥使司的马队在更外围,布政使郑振声亲自陪同着一大群奇装异服肤色深黑的武装人士。 “咳咳,大力,刘珽,这是什么情况?”林卓一马当先,暂且给妹子们遮丑。 “公子,鹤庆土司高鼎,永胜土司高壁前来拜见”刘珽直截了当。 林卓没有怯场,也没有要去换衣服的意思,他缓步走到两个带头大哥面前,大模大样地上下打量了一番,“两位,你们来得太慢了,本公子可是望眼欲穿啊” 万历元年九月,滇南四大土司之二,鹤庆土司高鼎和永胜土司高壁,抵达成-都府,面见林卓,密议一番后,两人星夜率众离去。 随后,大明的整个西南,战云密布。 安南北方,万宁府。 这里是阮呈祝最后的据点,前面铺天盖地的,尽是黎桓的兵马,背后是大明朝的元江府,坚持了三个多月,他已经弹尽粮绝。 阮呈祝披散着头发,手中的宝剑上血迹斑斑,临时的指挥所在城内的一个地堡里,硕大的灯烛燃烧着,让他黑黢黢的脸颊上,满是悲愤和绝望。 “二王子,万宁府城池坚固,我们还有近万兵马,请一定要振作起来”一个白胡子老将颤巍巍的鼓励着迷茫的主子。 “是啊,二王子,我们还有希望,大王子和公主一定会为我们找来支援的,黎桓倒行逆施,人神共愤,末将迟早把他脑袋割下来泡酒,苍天一定是站在我们这边的”一个暴露狂袒露着半边臂膀,粗声粗气很血腥地表态效忠。 “两位将军所言极是,如今之计,在于粮草,恐怕我们要对不起这万宁的百姓了”一个比较文静的丑男子,叹了口气。 室内气氛一静,阮呈祝脸上肌肉抖动,“这一抢,我阮氏,就再也赢不回民心了,可是,让我放弃,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呀” 阮呈祝犹如一头困兽,不停地躁动,不停地狂吼。 “二王子,二王子”一个小校跌跌撞撞冲进来,“大王子回来了,带回来好多粮草,好多好多的粮草” “什么?”阮呈祝和他的部下大喜过望,撒丫子就往外狂奔,站在城墙上,他看到了,看到了自己的大哥,看到了一长串看不到尽头的车队。 阮呈祝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他挥挥手,示意打开城门。 “二王子,是不是要……”丑男子比较多疑,建议多加防范。 “不必,呈寽是我兄长,若他都背离我,天灭阮氏,防与不防,并无区别”阮呈祝摇摇头,他已经没有赌注,只能相信。 车马迤逦,阮呈寽走上城墙头,重重抱住自己饱经风霜的弟弟,阮氏皇朝硕果仅存的两个子孙仅仅拥抱在一起。 “二王子,二王子,大王子还带来了兵器,还有几十匹马”暴露狂高兴的发了癫,冲上来就看到这一幕。 丑男子叹息了一声,扯了扯暴露狂,一路走下城墙,如今兵精粮足,明儿个,就该趁黎桓不备,请他好好喝上一壶了。 与此同时,叙府,蜀中总兵刘显正在跟黑苗头领蒙罗和九大长官司头人会面,老将军急赤白脸,“你们必须在五日之内,攻进皇城头,本将会亲自带兵督战,畏缩不前的,本将就宰了他” “刘将军,我们苗人已经在大雪山里奋战了好几个月,早就疲惫不堪了,为什么大明的军队不上前方打主力?”蒙罗试图挣扎。 “大明的军队可以打主力,那是在你们黑苗的人死干净之后,要是你不服,我会跟九大长官司单独商议军略”刘显蛮不讲理,句句都是威胁。 “将军,凌霄城也都是僰人,就在我们侧翼,我们不敢全军压上,恐怕会有闪失啊”九大长官司的白苗头领,比较理智,形势比人强,只能在技术层面想办法。 “不会,凌霄城的哈洛城主,是咱们的人,他会带军队向南运动,攻击都都寨,掩护我们,皇城头,必须拿下,拿下之后,血洗了他”刘显声音粗暴依旧,很有紧迫感,他可不想被那个小子看轻。 邓子龙在旁边,一言不发,心思邈远,这个时候,腾冲参将路智应该已经到了万宁府的屁股后面了吧,阮氏两个男人能扶得起就扶一把,扶不起也得让他们堵住安南黎氏,绝不能让他北上。 高鼎和高壁,也该对孟邦行动了吧。 第151章 高鼎暴起 滇南的土地蜿蜒崎岖,山峦起伏,高鼎和高壁返回鹤庆土司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的傍晚。 “贤弟,如今天色已晚,我这就吩咐人洒扫,你就在我这里休息一晚,明日再上路吧”高鼎殷切地挽留高壁暂歇一晚。 “不必了,就此告辞”高壁并不给面子,回头深深打量了高鼎一眼,毫不迟疑地拒绝了他,率众快马加鞭离去。 待到马蹄声远去,高鼎狭长的鞋拔子脸缓缓沉了下去,眼睛里毫无波动却更显幽深。 “头领,您相信那个汉人书生的话么?”高鼎身边,一个八字胡精明相的圆脸男子皱着眉头思忖着道。 “相信如何?不相信又如何?”高鼎瞟了一眼聚在自己身边的鹤庆头面人物们,事不关己的语调格外刺耳。 “头领,您若是信了他,咱们就准备联合永胜,跟孟邦干,你要是不信他,咱们就跟孟邦联合,跟他干”八字胡坚定地道,他的决断很粗糙,很幼稚,精明相看上去只是徒有其表,当不得真。 高鼎一声苦笑,“联合永胜,永胜会跟我们走么?联合孟邦,孟邦会信任我们么?跟他干?可是葵儿还在他手上啊” “这,这……这个,永胜的高壁头领明明也是跟我们一起应承了那汉人书生,要攻打孟邦,瓜分了他的,少主只是个三岁的孩童,那汉人书生看上去,不像那么无耻的人呐”八字胡又开始表达他的宏论,只是浪漫气息仍旧不改。 “唉……”高鼎深深叹气,“无耻?他要是真像表面上那样光明磊落,他一个十六岁的瘟书生,凭什么能指使得动那么多高官大将?只怕他没有最无耻,只会更无耻。高壁嘛,若是他真会践行诺言,跟我们结盟,他就不会连留宿一晚都不敢了” “他担心我们对他不利?他想反悔?咱们可算是一家人呐”八字胡声音尖利了起来。 “一家人?哼哼,有利可图的时候,才会是一家人。他也不是想反悔,他是想做渔翁,不费吹灰之力,捡最大的便宜”高鼎很有耐心,掰开了揉碎了讲给自己的所谓智囊听,腮帮子紧咬,抑制着突然升腾的怒气。 “那咱们也不动,他奶奶的,这些人都是一肚子坏水儿,咱们可也不傻”八字胡嚷嚷了起来,挥舞着袍袖,一点儿也不淡定。 “暂时也只有这样了,来人,加强对周边势力的监视,一有异动,速速报我,咱们见机行事”高鼎采纳了智囊的建议,决定敌不动我不动,敌动我也不动。 “报,头领,今天中午,有一大队汉人兵马,进入了孟定土司,领头的是一个叫陈苏的汉人将军,他们已经结盟,说是要为罕象土司报仇,孟定的兵马正在往东北方向进军,一路横扫那些小土司头人,杀人放火,跟孟邦土司也打了几次小仗”高鼎话音未落,报信的小卒就已经进门了。 “东北方向?朝我来,还是朝僰人去?罕豹土司亲自出马了么?”高鼎眉头大皱,安生日子,想过也过不成啊。 “报头领,没有,罕豹土司因为拒绝为罕象土司报仇,被手下的头人火并,现在孟定土司的当家人是罕狮土司” 高鼎闻言一屁股坐到椅子上,脸色格外阴沉,“罕狮土司?哼哼哼,那个满脑子肌肉的蠢货,只是个被人利用的傀儡罢了,高淮,你带人到边境上去,加强防范,别让孟定土司的人占了便宜” “是,头领放心”一个粗壮的中年汉子拱了拱手,就要行动。 “报,头领,大明思州参将田本刚率领几千兵马移动到了咱们后方,打着,打着高葵少主的旗号,大张旗鼓,说是奉少主的命令,要协助鹤庆拿回孟邦故地”又一个小卒狂奔进来,报告了一个让人哭笑不得的消息,高葵才三岁,就能发号施令了,指挥千军万马了,倒也是件奇事。 “什么?”高鼎一跃站起,一点儿老年人姿态都没有,“卑鄙,无耻,林卓小儿,无耻之尤” “报”一声通报声传来,大堂里为之一静,高鼎捏了捏眉心,他今天注定听不到好消息。 “孟邦土司的人越境了,杀进来了”小卒慌慌张张。 “慌什么?孟邦又不是第一次欺负人,仗着个头儿大,哪个土司没有被欺负过,这次他们抢的是哪里?”八字胡恼怒,一个巴掌甩过去,大声呵斥。 “没有抢哪里,他们好几千人已经攻下了咱们的顶岗寨,所有人都被杀了个精光,说是要砍断官府的狗腿子”小卒委委屈屈,捂着脸颊。 “不可能啊,田本刚才刚刚有动静,孟邦怎么可能那么快得到消息?怎么可能?莫非只是巧合,孟邦早就垂涎咱们鹤庆的土地?”八字胡智囊再度跳脚,浪漫的气息依旧缠绵着他,久久不散。 “不是,是有人早就准备好了,故意在坑咱们”高鼎抗声说道,怒不可遏,“那林卓不止无耻,不止卑鄙,还他娘的下作,下作” “要是如此,那,那咱们好像只有顺着走一条路了”八字胡终于想静静了,连环套之下,他浪漫得有些累了,他发出了无奈的悲鸣,“要是跟孟邦打,咱们后面就安生了,要是不打,咱们搞不好腹背受敌,还有永胜和孟定,在旁边虎视眈眈,苍天啊,咱们,咱们鹤庆,这是造了什么大孽了啊?” “打孟邦?嘿嘿,当然要打”高鼎阴测测笑道,“但是不是现在,不止咱们一家,玩儿阴的嘛,咱们也会,现在咱们有更重要的活计要做” 八字胡和大堂里的众位上层人物纷纷目视高鼎,等他示下。 高鼎却没有说话,他闭上眼,他发现,自己好像一出门,就掉入了局中,一个挣不脱的死局,良久,他叹息一声,“但愿,你能信守诺言,把这里交到葵儿手上” 高壁在疯狂地快速驰骋,一刻不停,鹤庆的地盘儿虽然也姓高,却让他非常没有安全感。 他一口气跑到鹤庆跟孟邦的交界处,才暂且停下脚步,揉了揉磨破皮血迹斑斑的大腿内侧,安抚了下浑身上下湿漉漉,腿都在发抖的马儿。 “头领,咱们不用这么赶路吧,反正咱们又不听那个黄口小儿的,再说了,高鼎也不傻,就算是高葵在那人手里,多半也是要看看风色的”一个虬髯大汉接过高壁手中的缰绳,满口不屑。ωww.xSZWω㈧.NēΤ “高鼎是不傻,我担心的是,那个汉人还会有后手,他费了那么多心思,想要把咱们两大土司牵绊住,应该不会那么容易就撒手,小心驶得万年船,前面,咱们除了鹤庆的地盘儿,到了孟邦,就可以安生一些了”高壁忧心忡忡,望着孟邦的大片土地,贪婪的光芒一闪而过。 “头领,那咱们要不要去跟孟邦通个气,让他们闹起来,到时候也好两边拿好处”虬髯大汉打的是坑队友的主意。 “不用,跟孟邦勾连,不是个好主意”高壁摇摇头,“它太大了,大得让人不安心” 虬髯汉子搔搔头皮,不解。 高壁没有解释,“喂马吃点儿草料,咱们就走” 命令下达,随从的一百多号人顿时怨声载道,高强度的跑了四五天的马,饶是这些都是皮实的厮杀汉子,神虚力亏不说,身体也受不住,真是,跟马鞍接触的地方,都破了一层皮,回去委实可不好跟家里的黄脸婆交代。 “别他娘的叫唤,只要咱们安全回去了,每人给你们赏赐几个水嫩嫩的骚婆娘,由着你们享受享受,现在,都赶紧的,误了时辰,老子摘了你们的脑袋”高壁威逼利诱。 听到有婆娘,一阵口水声响起,干劲儿又充足了起来,各自翻鞍上马,脑子里思考着该用哪几个姿势比较受用,嘶,奶奶的,破皮的地方更疼了。 马蹄声起,高壁一行人,绝尘而去,他们刚刚待过的地方,现出一大堆人影,他们是鹤庆在此地的头人,刚刚接到头领的飞鸽传书,要把高壁的命给留在孟邦,“嘿嘿嘿,还想女人,我好心,给你们烧几个,到了下面,再好好玩儿吧” 万历元年,九月,一个多灾多难的月份,永胜土司高壁在孟邦被残杀,鹤庆土司高鼎打着为高壁复仇的旗号,裹挟永胜兵马,联手攻打孟邦,双方集结数万人马,在孟邦西北打得如火如荼。 孟定土司罕狮,为报兄长之仇,尽起兵马,率众向东北进军,偷袭白莲僰人都宁城,一时间,凌霄城僰人、苗人与孟定土司,形成了对白莲僰人的围殴之势,皇城头、都都寨和都宁城等地四面烽烟,赵胤安陷入了重围之中。 此时,九丝城中,赵胤安并不见惊慌,淡定地修剪着指甲。 “教主,形势大大不妙啊,这样下去,咱们撑不了多久啊” “是啊,教主,咱们的粮草也没了,僰人的村寨,都被咱们搜刮了一遍,再挨下去,就只有吃耗子肉了” “教主,城里的僰人跟凌霄城有牵扯,恐怕会有异动,咱们得早做防备啊” …… 白莲醉生梦死的高层们,终于提上了裤子,开始忧心局势。 赵胤安不以为然,他挥了挥红色的衣袖,掐着兰花指,嘴角不屑的哼了一声,“你们呐,头脑简单,咱们白莲是干嘛的呀,造反的,专业造反的,这山啊城啊的,是要守,但是守不住也无所谓” “教主,这……” 赵胤安不听任何异议,张口下令,“都闭嘴,给我听着,把僰人全部给我打散,他们熟悉山里的道路,让他们分成小股,混出去,到泸州府去,到叙府去,到林卓想不到的地方去,有多远去多远,给我杀,给我烧,给我抢” “还有,跟我们打的,一直是苗人、僰人,官兵一个都没有,这不行,动点儿脑筋,卖个破绽什么的,勾引他们一下,把官兵给我狠狠地打痛了,其他的乱七八糟的,都是见风使舵,就不会逼那么紧了” “教主圣明” “林卓啊林卓,你费尽心机,把汉人当宝贝一样裹起来,想一个都不死,就把我灭掉,是不是?我偏偏不让你如意,就算你攻下九丝山,你也灭不掉我,汉人也会死很多很多,你会很痛很痛的哦,咯咯咯”赵胤安满脸心疼,掩嘴娇笑。 第152章 割须弃袍 叙府前线,蜀中总兵大帐中,将星济济。 刘显高居首位,浓黑的眉毛跳啊跳的,就是不开口说话,下面坐了一溜的人,自然也不开腔。邓子龙坐在左首上方,眉头微皱,这刘显一到战场上,就完全换了一个人,大的战略方向,全都忘到脑后去了,具体执行方面,有些东西就更是置之不理,跟他手下那帮兵痞一样,求战心切,立功心切,公子的持久战想法,在这个大帐里,渐渐松动了。 “三方合攻白莲僰人,尚未建功,僰人反而把老林子里的倮倮族都挖了出来,添了数万生力军,进展不大啊”刘显缓缓开了口,低沉中带着怒气,大帐里的气氛愈发压抑。 邓子龙恍若未闻,施施然调整了下坐姿,没有回应。 “啪……”一个中年将领拍了桌子,噌地站起身,咧嘴吆喝,“依我看,咱们应该主动出击,咱们可是正儿八经的军队,几大万兵马蹲在这里,光看戏了,屁都不放一个,都对不起朝廷的粮草” “咔啦啦”邓子龙一脚把凳子踢翻,并指如刀,指着那个中年将领,高声怒斥道,“张翰,这里是什么地方,是帅帐,你拍什么桌子?你冲谁拍桌子?以下犯上,你想找死不成?” 话音未落,就有数十个将官站起身,盯着张翰,如狼似虎。 刘显用力舒了一口气,敲了敲桌子,“坐下,都坐下,大家都是为了军务嘛,不必上纲上线” 邓子龙却不放松,转过脸来直视刘显,“总兵大人,这个体统,总还是要有的吧,今天他能冲我拍桌子,明天保不齐就会有人冲你拍桌子了,军务恐怕就更难说了” 刘显看了看占了这大帐多半的将领,还有些虽然坐着,但是明显也在跃跃欲试,嘿,自己还是低估了林卓,“也罢,张翰目无上官,咆哮军帐,打二十军棍,如今战事紧急,权且记下,等到打完仗,再论功过” 刘显很艺术地翻过了这一篇,大家伙儿都各自坐下,大帐里又静了下来。 “被动等着这些土司自相残杀,已不可行,官军要有实质性行动,扩大战果,不能拖太久”刘显这次没有再试探,直截了当提出自己的想法。 “我赞同总兵大人的意见”邓子龙接上话,并没有顶牛,“但却不适宜轻动大军,这些土司各怀机心,若是大明官军直接与白莲僰人接战,搞不好他们反而会裹足不前,看咱们的热闹,我看,还是以小股部队特种作战比较合适” “邓将军,你这话怕是有点儿亏心哦”又有一个面目阴沉的中年人发话了,带着浓重的川音,“特种作战?我是懂不起的,我只晓得,现而今,只有你手头有一个啥子特务营,你还不如直接说,只能让你的人去立功,我们张开眼睛看到算了” “郭成,就事论事,不要夹枪带棒”没等邓子龙有反应,刘显自己先训斥了那个参将一句,“你有什么看法,说说看” “好,总兵大人”郭成瞟了邓子龙一眼,“凌霄城现在被僰人、苗人和孟定三面合围,白莲僰人坚守不出,短时间内,哪个也奈何不得他们,咱们就应该派出大批官军,深入到大雪山里,直接到白莲僰人的地盘去打几个大仗,把他们给逼出来,里外开花,几哈把他们弄翻,零敲碎打的,有个锤子用” “就是,我赞成,他们白莲僰人,加上倮倮族人,能拿刀打仗的,总共也才不过五六万人,咱们官军比他们还多了两万,加上另外三家,超过他们三倍有余,怎么能像个缩头乌龟一样,连头都不敢露?太丢人”张翰的大嗓门又吼了出来。 “不可,公子……咳咳,土司没有一个好东西,咱们应该先让他们自家互相消耗,咱们保留实力,等到最后收拾残局,把他们给一锅端了,太早参战,对咱们不利”董一元表示反对,他深受林卓熏陶,一开始就没有把目标定在白莲僰人上。 “嗤……”张翰显然是个爆仗性子,一点就着,“公子,公什么子……” “闭到”郭成突然呵斥了张翰一句,“董守备,能吃好多饭,就准备好大的锅,没那么好的牙口,还是不要太贪心,你说咹?朝廷的旨意是让咱们平叛的,平定僰人和白莲的叛乱,最多再加上凌霄城的僰人,其他的,咱们都管不着,您要是真有本事,就把你那六千骑兵,全都立起来,开到上山去啊?也让咱们开开眼界” “就是,往山里来打仗,偏偏跑去训练骑兵,脑子抽了吧”张翰臭嘴说的话,一如既往的难听。 “你……”董一元一跃而起,就要给张翰点儿颜色看看。 “我怎么了?我说的不对啊,有能耐你真把骑兵给开上山打个仗给哥儿几个看看”张翰浑然不怕,继续开嘲讽。 “行了,都别吵吵”刘显一拍桌案,站起身,作了决断,“就这样,邓将军,你的朱雀特务营,就暂时先不忙动,好钢用在刀刃上嘛,郭成,我给你六千人,你上大雪山,抓住战机,把里面的白莲僰人,全都给****出来,老夫就在外面,他们接不住的,我来接,不弄死他们不算完” “要得,总兵大人,你就等我的好消息”郭成轰然领命,满脸都是志得意满。 散帐之后,刘显把邓子龙留下了,只说了一句话,就把邓子龙的嘴巴给堵住了,“林小子远在成-都府,对战局并不熟知,先让老夫试试,要是不行,我就全听他的” 董一元气哼哼地回到自己的骑兵营地,闷坐了一会儿,就换上了作训服,跟着自己精心挑选出来的弟兄们继续摸爬滚打,时不时地大声呼喝,“弟兄们,咱们是马上的特种兵,咱们流血流汗,就总有咱们扬名立万的一天” 郭成很高兴,能够独领一军担任尖兵任务,这可是个扬名立万的好机会,他带着自己的兵马一头就深深地插入了茫茫大雪山中。 秋天的大雪山非常冷,郭成兴奋的小火苗儿也在寒风中被吹的七零八落,窝在一个山洞里缩成一团,“这鬼地方那么求冷,也不晓得那些僰人龟儿子躲在哪个山旮旮头,来人,去看看,哨探回来了没得?” “参将大人,好消息,有好消息啊”洞口一个裹成布团的校官闯了进来,带进来一股冷风。 “哈,哈啾……”郭成打了个响亮的喷嚏,一脚踹在那校官的肥屁股上,“你叫个锤子,啥子好消息,找到僰人的巢穴了?” “找到了,就在九丝山……” “我呸,你****欠收拾哇,敢戏耍老子”郭成暴怒,直接上手,一通组合拳,把那信口开河的校官打得鼻青脸肿。 “不,不是,大人,在九丝山跟皇城头之间,发现了一个僰人的中转营地,大概有三四千人的样子,每天都在调动换防”校官忍着剧痛,把话说全乎了。 “哦,每天都换防?是有啥子好东西嘛?”郭成摸着下巴陷入了思索,“他们换防的人,是从皇城头出来,还是从九丝山出来?” “都是从九丝山出来的人,中转一下,调防到皇城头” “皇城头?那里可一直是白莲人马的聚集地,调那么多僰人上来?啥子意思喃?难道是要拿僰人当炮灰?”郭成自言自语,吃不准这个中转营地,到底是不是机会,“算了,再给我监视几天,看有没有啥子变故?老子又不傻,才不会去踩陷阱” 郭成没有坚持太久,很快,他就已经确定,那个中转营地,是个机会,那里离九丝山有一百多里,离皇城头也差不多,中间山峦阻隔,完全是个厮杀的好地方,而且中转营地已经按部就班运行了好几天,一点儿警惕的劲头儿都没有了。调拨僰人到皇城头,很有可能是要跟苗人死磕。 他尽起所有人马,埋伏在僰人从中转营地前往皇城头的必经之路上,这里左边是险山,右边是波涛汹涌的定风河,两头一堵,中间一围,就可以让这帮****养的有来无回。 眼看着僰人队伍松松垮垮地进入了伏击地点,郭成舔了舔嘴唇,露出了血腥的微笑,“好样的,兄弟伙,跟我到山顶上去,我们站得高,看得远” “大人,您不亲自上阵,这可是个摧枯拉朽的好机会”他的副官殷勤地劝告,想让他也弄几个人头,好记功。 “不用不用,这里交给你了,我到上面去看看”郭成突然有很强的不妙的预感,慌里慌张的就要上山。 “嘿嘿嘿,谢谢大人,我等会儿割几个大官儿的人头,孝敬您老”副官乐得颠颠儿的。 “嗯,好,我先走了”郭成带着自己的亲卫扯呼了。 “呸……老东西”副官谄媚的笑脸也拉了下来,“胆子还没针眼儿大,手拿把攥的功劳不要,老子可不跟你客气” “弟兄们,给我上,砍人头立功,升官发财啦”副官的脸上带着兴奋的红晕,亲冒矢石,一马当先,口号很有大明特色。 “杀……”山上和道路两边,突然涌出大片穿着褚红色鸳鸯战袄的大明官兵。 正在闷头赶路的僰人脑门儿一懵,顿时就被杀了个落花流水,狭长的山路,队伍都不能展开,堆了近万人马,大家都不能展开,前前后后拥挤推撞在一起,稀里哗啦掉到河里的不知凡几,白色的湍急浪花一吞,几个起伏之下,很快就没有了声息。 郭成刚爬上山头儿,就打了一个哆嗦,倒不是被冷风吹的,而是他看到自己这个山头四周的山上,全都是一排排的僰人和白莲人马,显然,别人是早有准备,要一口把自己吃干抹净啊。 “大人,怎么办?咱们杀下去,跟弟兄们一起冲出去吧”一个亲兵正义感爆棚,觉得不能抛弃兄弟伙。 “猪脑子,杀下去,咱们就等于是送死”郭成才没有那么傻,“听我的,都把战袍脱下来,他娘的红色太打眼了,咱们趁乱逃出去” “咯咯咯,林卓这个蠢货,本座还以为他有多聪明”赵胤安也在山头上,赤红的衣袍非常的骚包,他把玩着手中的软鞭,心情很美妙,“伸头缩脑的,还耽搁了那么些天,没准备,都变得有准备了,真当本座是瞎子不成,正好也是个机会,等会儿让皇城头的僰人负责追杀这伙儿明军,顺着路,就杀出去吧” “是,教主,教主圣明” “哎,对了,那个带头儿的,在那边儿呢,最好把他给本座抓来,本座要好好儿玩玩儿他,真是太可爱了”赵胤安带着呻吟的轻柔腔调,在冷风中非常不合时宜。 “是,教主” 漫山遍野的僰人大队神兵天降,这下轮到明军懵逼了,冷不防被捅中了菊花,死伤惨重。 见势不妙,那副官振臂高呼,“弟兄们,有埋伏,咱们先撤,快点儿跑啊”一边撒丫子跑路,一边凶恶地唠叨咒骂,“郭成你个老狗,你最好别让老子活着出去,出去了,老子铁定跟你没完” 副官一吆喝,顿时兵败如山倒,明军红色的衣服就跟照妖镜似的,走到哪里都是萤火虫,在重围之中,格外显眼,白莲僰人就跟打猎似的,一窝蜂围着一个打死,再去打另一个,副官一语成谶,自己果然没能活着出去,很悲壮地被数十个僰人乱刀砍死。 “哎哟,啊……”郭成这个时候的情况也不好,他身边的亲兵已经只剩下几个了,别看他年纪大,逃命的腿脚可利索了,一直遥遥领先,亲兵都追不上。 “卧槽,呼呼……他娘的,这货是兔子么,怪不得教主要玩儿他,射箭,射死丫的”后面传来追兵头目的命令。 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传来,“前面好几个人,射哪个?” “射那个,有胡子那个” 郭成闻声,二话不说,刷的就把胡子给割了。 “没人有胡子,到底射哪个?我的弓箭已经饥渴难耐了,再跑我连弓都拉不开了”弓箭手没了目标,体能告急。 “射那个,那个穿着皮裘的,穿得最好的那个” 郭成闻言,大怒,二话不说,把裘皮大衣脱下来,按住自己的一个亲兵,一股脑给他套上,自己转身就跑。 “嗖……”“啊……”可怜的亲兵,刚刚感受到领导的三温暖,就倒在血泊里。 曹公地下有灵,要是知道自己经典的割须弃袍,还能有人重新演绎一遭,还是这么个贱人,不去上百八十个人,那棺材板儿是指定按不住的。 第153章 割须弃袍 叙府前线,蜀中总兵大帐中,将星济济。 刘显高居首位,浓黑的眉毛跳啊跳的,就是不开口说话,下面坐了一溜的人,自然也不开腔。邓子龙坐在左首上方,眉头微皱,这刘显一到战场上,就完全换了一个人,大的战略方向,全都忘到脑后去了,具体执行方面,就更是置之不理,跟他手下那帮兵痞一样,求战心切,立功心切,公子的持久战想法,在这个大帐里,渐渐松动了。 “三方合攻白莲僰人,尚未建功,僰人反而把老林子里的倮倮族都挖了出来,添了数万生力军,进展不大啊”刘显缓缓开了口,低沉中带着怒气,大帐里的气氛愈发压抑。 邓子龙恍若未闻,施施然调整了下坐姿,没有回应。 “啪……”一个中年将领拍了桌子,噌地站起身,咧嘴吆喝,“依我看,咱们应该主动出击,咱们可是正儿八经的军队,几大万兵马蹲在这里,光看戏了,屁都不放一个,都对不起朝廷的粮草” “咔啦啦”邓子龙一脚把凳子踢翻,并指如刀,指着那个中年将领,高声怒斥道,“张翰,这里是什么地方,是帅帐,你拍什么桌子?你冲谁拍桌子?以下犯上,你想找死不成?” 话音未落,就有数十个将官站起身,盯着张翰,如狼似虎。 刘显用力舒了一口气,敲了敲桌子,“坐下,都坐下,大家都是为了军务嘛,不必上纲上线” 邓子龙却不放松,转过脸来直视刘显,“总兵大人,这个体统,总还是要有的吧,今天他能冲我拍桌子,明天保不齐就会有人冲你拍桌子了,军务恐怕就更难说了” 刘显看了看占了这大帐多半的将领,还有些虽然坐着,但是明显也在跃跃欲试,嘿,自己还是低估了林卓,“也罢,张翰目无上官,咆哮军帐,打二十军棍,如今战事紧急,权且记下,等到打完仗,再论功过” 刘显很艺术地翻过了这一篇,大家伙儿都各自坐下,大帐里又静了下来。 “被动等着这些土司自相残杀,已不可行,官军要有实质性行动,扩大战果,不能拖太久”刘显这次没有再试探,直截了当提出自己的想法。 “我赞同总兵大人的意见”邓子龙接上话,并没有顶牛,“但却不适宜轻动大军,这些土司各怀机心,若是大明官军直接与白莲僰人接战,搞不好他们反而会裹足不前,看咱们的热闹,我看,还是以小股部队特种作战比较合适” “邓将军,你这话怕是有点儿亏心哦”又有一个面目阴沉的中年人发话了,带着浓重的川音,“特种作战?我是懂不起的,我只晓得,现而今,只有你手头有一个啥子特务营,你还不如直接说,只能让你的人去立功,我们张开眼睛看到算了” “郭成,就事论事,不要夹枪带棒”没等邓子龙有反应,刘显自己先训斥了那个参将一句,“你有什么看法,说说看”尛說Φ紋網 “好,总兵大人”郭成瞟了邓子龙一眼,“凌霄城现在被僰人、苗人和孟定三面合围,白莲僰人坚守不出,短时间内,哪个也奈何不得他们,咱们就应该派出大批官军,深入到大雪山里,直接到白莲僰人的地盘去打几个大仗,把他们给逼出来,里外开花,几哈把他们弄翻,零敲碎打的,有个锤子用” “就是,我赞成,他们白莲僰人,加上倮倮族人,能拿刀打仗的,总共也才不过五六万人,咱们官军比他们还多了两万,加上另外三家,超过他们三倍有余,怎么能像个缩头乌龟一样,连头都不敢露?太丢人”张翰的大嗓门又吼了出来。 “不可,公子……咳咳,土司没有一个好东西,咱们应该先让他们自家互相消耗,咱们保留实力,等到最后收拾残局,把他们给一锅端了,太早参战,对咱们不利”董一元表示反对,他深受林卓熏陶,一开始就没有把目标定在白莲僰人上。 “嗤……”张翰显然是个爆仗性子,一点就着,“公子,公什么子……” “闭到”郭成突然呵斥了张翰一句,“董守备,能吃好多饭,就准备好大的锅,没那么好的牙口,还是不要太贪心,你说咹?朝廷的旨意是让咱们平叛的,平定僰人和白莲的叛乱,最多再加上凌霄城的僰人,其他的,咱们都管不着,您要是真有本事,就把你那六千骑兵,全都立起来,开到上山去啊?也让咱们开开眼界” “就是,往山里来打仗,偏偏跑去训练骑兵,脑子抽了吧”张翰臭嘴说的话,一如既往的难听。 “你……”董一元一跃而起,就要给张翰点儿颜色看看。 “我怎么了?我说的不对啊,有能耐你真把骑兵给开上山打个仗给哥儿几个看看”张翰浑然不怕,继续开嘲讽。 “行了,都别吵吵”刘显一拍桌案,站起身,作了决断,“就这样,邓将军,你的朱雀特务营,就暂时先不忙动,好钢用在刀刃上嘛,郭成,我给你六千人,你上大雪山,抓住战机,把里面的白莲僰人,全都给****出来,老夫就在外面,他们接不住的,我来接,不弄死他们不算完” “要得,总兵大人,你就等我的好消息”郭成轰然领命,满脸都是志得意满。 散帐之后,刘显把邓子龙留下了,只说了一句话,就把邓子龙的嘴巴给堵住了,“林小子远在成-都府,对战局并不熟知,先让老夫试试,要是不行,我就全听他的” 董一元气哼哼地回到自己的骑兵营地,闷坐了一会儿,就换上了作训服,跟着自己精心挑选出来的弟兄们继续摸爬滚打,时不时地大声呼喝,“弟兄们,咱们是马上的特种兵,咱们多流血多流汗,就总有咱们扬名立万的一天” 郭成很高兴,能够独领一军担任尖兵任务,这可是个扬名立万的好机会,他带着自己的兵马一头就深深地插入了茫茫大雪山中。 秋天的大雪山非常冷,郭成兴奋的小火苗儿也在寒风中被吹的七零八落,窝在一个山洞里缩成一团,“这鬼地方那么求冷,也不晓得那些僰人龟儿子躲在哪个山旮旮头,来人,去看看,哨探回来了没得?” “参将大人,好消息,有好消息啊”洞口一个裹成布团的校官闯了进来,带进来一股冷风。 “哈,哈啾……”郭成打了个响亮的喷嚏,一脚踹在那校官的肥屁股上,“你叫个锤子,啥子好消息,找到僰人的巢穴了?” “找到了,就在九丝山……” “我呸,你****欠收拾哇,敢戏耍老子”郭成暴怒,直接上手,一通组合拳,把那信口开河的校官打得鼻青脸肿。 “不,不是,大人,在九丝山跟皇城头之间,发现了一个僰人的中转营地,大概有三四千人的样子,每天都在调动换防”校官忍着剧痛,把话说全乎了。 “哦,每天都换防?是有啥子好东西嘛?”郭成摸着下巴陷入了思索,“他们换防的人,是从皇城头出来,还是从九丝山出来?” “都是从九丝山出来的人,中转一下,调防到皇城头” “皇城头?那里可一直是白莲人马的聚集地,调那么多僰人上来?啥子意思喃?难道是要拿僰人当炮灰?”郭成自言自语,吃不准这个中转营地,到底是不是机会,“算了,再给我监视几天,看有没有啥子变故?老子又不傻,才不会去踩陷阱” 郭成没有坚持太久,很快,他就已经确定,那个中转营地,是个机会,那里离九丝山有一百多里,离皇城头也差不多,中间密林丛生,山峦阻隔,完全是个厮杀的好地方,而且中转营地已经按部就班运行了好几天,一点儿警惕的劲头儿都没有了。调拨僰人到皇城头,很有可能是要跟苗人死磕。 他尽起所有人马,埋伏在僰人从中转营地前往皇城头的必经之路上,这里左边是险山,右边是波涛汹涌的定风河,两头一堵,中间一围,就可以让这帮****养的有来无回。 眼看着僰人队伍松松垮垮地进入了伏击地点,郭成舔了舔嘴唇,露出了血腥的微笑,“好样的,兄弟伙,跟我到山顶上去,我们站得高,看得远” “大人,您不亲自上阵,这可是个摧枯拉朽的好机会”他的副官殷勤地劝告,想让他也弄几个人头,好记功。 “不用不用,这里交给你了,我到上面去看看”郭成突然有很强的不妙的预感,慌里慌张的就要上山。 “嘿嘿嘿,谢谢大人,我等会儿割几个大官儿的人头,孝敬您老”副官乐得颠颠儿的。 “嗯,好,我先走了”郭成带着自己的亲卫扯呼了。 “呸……老东西”副官谄媚的笑脸也拉了下来,“胆子还没针眼儿大,手拿把攥的功劳不要,老子可不跟你客气” “弟兄们,给我上,砍人头立功,升官发财啦”副官的脸上带着兴奋的红晕,亲冒矢石,一马当先,口号很有大明特色。 “杀……”山上和道路两边,突然涌出大片穿着褚红色鸳鸯战袄的大明官兵。 正在闷头赶路的僰人脑门儿一懵,顿时就被杀了个落花流水,狭长的山路,堆了近万人马,大家都不能展开,前前后后拥挤推撞在一起,惨叫声大作,被砍死的倒不多,稀里哗啦掉到河里的不知凡几,白色的湍急浪花一吞,几个起伏之下,很快就没有了声息。 郭成刚爬上山头儿,就打了一个哆嗦,倒不是被冷风吹的,而是他看到自己这个山头四周的山上,全都是一排排的僰人和白莲人马,显然,别人是早有准备,要一口把自己吃干抹净啊。 “大人,怎么办?咱们杀下去,跟弟兄们一起冲出去吧”一个亲兵正义感爆棚,觉得不能抛弃兄弟伙。 “猪脑子,杀下去,咱们就等于是送死”郭成才没有那么傻,“听我的,咱们趁乱逃出去,都把战袍脱下来,他娘的红色太打眼了,只有娘们儿才穿呢” “咯咯咯,林卓这个蠢货,本座还以为他有多聪明”赵胤安也在山头上,赤红的衣袍非常的骚包,他把玩着手中的软鞭,心情很美妙,“伸头缩脑的,还耽搁了那么些天,没准备,都变得有准备了,真当本座是瞎子不成,正好也是个机会,等会儿让皇城头的僰人负责追杀这伙儿明军,顺着路,就混出去吧” “是,教主,教主圣明” “哎,对了,那个带头儿的,在那边儿呢,最好把他给本座抓来,本座要好好儿玩玩儿他,真是太可爱了”赵胤安带着呻吟的轻柔腔调,在冷风中非常不合时宜。 “是,教主” 漫山遍野的僰人神兵天降,这下轮到明军懵逼了,冷不防被捅中了菊花,死伤惨重。 见势不妙,那副官振臂高呼,“弟兄们,有埋伏,咱们先撤,快点儿跑啊”一边撒丫子跑路,一边凶恶地唠叨咒骂,“郭成你个老狗,你最好别让老子活着出去,出去了,老子铁定跟你没完” 副官一吆喝,顿时兵败如山倒,明军红色的衣服就跟照妖镜似的,走到哪里都是萤火虫,在重围之中,格外显眼,白莲僰人就跟打猎似的,一窝蜂围着一个打死,再去打另一个,副官一语成谶,果然没能活着出去,很悲壮地被数十个僰人乱刀砍死。 “哎哟,啊……”惨叫声四起,郭成这个时候的情况也不好,他身边的亲兵已经只剩下几个了,别看他年纪大,逃命的腿脚可利索了,一直遥遥领先,亲兵都追不上。 “卧槽,呼呼……他娘的,这货是兔子么,跑这么快,怪不得教主要玩儿他,不行了,追不上了,射箭,射死丫的”后面传来追兵头目的命令。 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传来,“前面好几个人,射哪个?” “射那个,有胡子那个” 郭成闻声,二话不说,刷的就把胡子给割了。 “没人有胡子,到底射哪个?我的弓箭已经饥渴难耐了,再跑我连弓都拉不开了”弓箭手没了目标,吭哧吭哧催问,体能告急。 “射那个,那个穿着皮裘的,穿得最好的那个” 郭成闻言,大怒,二话不说,把裘皮大衣脱下来,按住自己的一个亲兵,一股脑给他套上,自己转身就跑。 “嗖……”“啊……”可怜的亲兵,刚刚感受到领导的三温暖,就倒在血泊里。 曹公地下有灵,要是知道自己经典的割须弃袍,还能有人重新演绎一遭,还是这么个贱人,那暴躁的棺材板儿,不去上百八十个人,是指定按不住的。 第154章 西南糜烂 泸州知府张瑚今晚在食无竹有个饭局,请客的是个大商贾,做的买卖也新奇,专门在城里低价买地,盖成楼房,再高价转卖出去,据说获利巨万。 张瑚对这门生意颇不以为然,一来房子和土地乃是命根子,是家族传承的根基所在,强迫着买是无良,高价卖则是无耻,二来小民维持生计本来就已经很是不易,在城里谋生更是艰难,再遭受此等盘剥,委实是要遭天谴的勾当。 不以为然归不以为然,该吃的饭,还是要吃的,如今川南战事吃紧,食无竹的价格愈发昂贵了,再说人家在巡抚衙门也是有跟脚的人物,实在不方便拒绝。 张瑚来到食无竹,就想起林卓,据说前两天,官军吃了个大败仗,丢了近万兵马在山上,他在成-都府想必也坐不稳当。 这顿饭吃得张瑚很不爽利,那地产商实在无良,话里话外,拉扯张瑚一起祸害老百姓,大家联手挣银子的意图很明显,给你定个小目标,保你一年挣一万两银子,口吻居高临下,很倒人胃口。 既然话不投机,饭后的娱乐活动,张瑚就托词不去了,忍痛挥别了红绡楼白嫩嫩姑娘的诱惑,刚刚打开包厢门,迎面一把利刃直刺胸口,没入心脏,张瑚连挣扎的反应都来不及做,鲜血喷涌,咣叽一声,硬邦邦倒地,他强撑着自己的眼睛,留着一丝意识,那个神气活现的地产商,被一大群蒙面人冲进来给捅成了筛子,张瑚扯了扯嘴角,勉强算是瞑目了。 当晚,泸州府的各个高档宴会场所和销金窟,包括红绡楼在内,全部遭到屠杀,无论是身份贵重的宾客,还是庸庸碌碌的仆役,一个都没有留,鲜血铺满了整个泸州府的大街小巷。 次日清晨,泸州府的城门迟迟未开,官府在搜城,要抓住那伙儿穷凶极恶的悍匪,哪晓得,城外却有大批流民蜂拥而至。 城门守将一番盘问后,大惊失色,屁滚尿流的层层上报,犍为县、夹江县乃至龙游县都出现了大批匪徒纵横劫掠,杀人放火,有两个县的县衙都被连夜血洗,传言是官兵败退,白莲教和僰人已经攻破了叙府,接下来就要屠了整个泸州,这些人就是先来探路的,百姓恐慌,纷纷离家避难。 比较远的泸州府都是这种境况,叙府和内江府的情形更加严重,两地重兵屯驻,府城倒是安然无恙,但是下面的乡镇,到处都是烈火熊熊,尸横遍野。 川南三府糜烂不堪,所有的上报和求救,最终都汇集到刘显的帅帐里。 邓子龙满脸阴鸷,瞪着刘显毫不掩饰他的愤怒,频频敲打着桌子,“刘总兵,郭成虽然把六千弟兄断送到了大雪山,倒是把僰人给****出来,你不是说过你接着的么,接到哪里去了?接到平民百姓家里去了?还是接到我们背后去了?” 刘显面色无光,并未搭话。 “邓将军,咱们不是也歼灭了几千僰人么,百密总有一疏,僰人散成一大片,东钻西钻的,难保跑出去几个,区区漏网之鱼,不值得大惊小怪”张翰这次不是那么理直气壮,但是仍旧跳出来找歪理。 “啪……”邓子龙将自己手腕上的马鞭用力一挥,直接打在张翰的脑门上,一道粗粗的血印子现了出来,“不值得大惊小怪?你看这是什么?他们洗了多少村子?杀了多少高官?张知府的死,你负责嘛?” 一沓厚厚的纸张劈头盖脸砸在张翰脸上,纸张掉完,张翰看到的是邓子龙杀气四溢的眼神,让他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 大帐里死一样的寂静。 “现在追究责任,于事无补”刘显的官场艺术又显示出来了,“首要目标是,剿除这些窜入蜀中腹地的僰人叛贼,还老百姓安宁” “如今敌在暗我在明,处处烽烟,来去无踪,实在是棘手”邓子龙简略分析了下,感觉头疼,要是公子在这里就好了。 “怕什么?他们敢出来冒头,就剿了他们就是,有什么棘手的?”张翰梗着脖子唱对台戏,挑衅的意味浓厚。 邓子龙幽幽一叹,不再开口,心中打定主意,要请回一尊大神来,镇压这些除了会唱高调,狗屁不通的宵小。 刘显看了邓子龙一眼,心中挫败顿生,郭成误我大事,不给老子长脸啊,抬眼看着雄赳赳气昂昂的张翰,“也罢,张翰,这些闯入背后的叛贼,就交给你了,我给你一万人马,你只需分成几路,坐镇三府要塞,随时驰援各地,不许过于分散,也不许盲目追剿” “是”张翰大喜,应承得好好的,只不过,刚走出帅帐他就忘得差不多了。 他一开始倒是按照刘显的安排,兵分三路,分别屯驻在府城和要冲之地,一有异动,火速赶到镇压,但是每次都是等他赶到,僰人已经办完事儿,逃之夭夭了。当地官员士绅看他的表情越来越不对,这厮到底是来帮着镇压贼匪的,还是来磨洋工的,那么多天,连根毛儿都没有抓到。小說中文網 一次两次倒也罢了,创下一天连续空跑六次的记录之后,张翰彻底爆豆了。 他一怒之下,再也不出兵了,安安生生蹲在府城不挪窝,官绅们表情难看,那就不看,另一边却暗中派出大批斥候队,在各处蹲点儿守候,跟踪叛贼的动向,终于让他发现了叛贼的一个落脚点,就在翠屏后山的洗马凼,一个大片竹林里。 “哈哈哈”得到消息的张翰顿时疯了,他摸着额头上尚未褪去的红印儿,怒声道,“这次看你们往哪里跑?邓子龙,你个小白脸,不知道是跟谁走旱道才爬到老子头上,这次老子立个大功给你看看” 张翰学乖了,他没有大张旗鼓,而是命令手下的各支部队从不同的方向,分散着朝洗马凼包抄过去。 谁料事机不密,有一路人马被小股僰人察觉,互相通传消息之下,立刻就有好几股僰人潜入防备空虚的府城,准备趁机干几票大的,还有一些决定尾随官军,做些趁乱偷袭的勾当。 张翰的行动很成功,洗马凼据点的百来个僰人被一扫而空,还抓到了几个活口,总算颜面上好看一些了,但是他还没有笑出声来,就挨了当头一棒,渔网一样撒开的官兵在竹林里遭到夹击偷袭,官兵不适应地形,被里应外合的僰人杀伤千余人。 最重要的是,泸州府和内江府再度遭到血洗,暴徒的人数比以往每次都多,他们直接攻破了官府大牢,裹挟大批囚犯,在内城大肆烧杀抢掠,两府几乎为之一空。 张翰闻报,呆若木鸡。 三府血流成河,川南人心惶惶,四处逃难的流民大潮越滚越大,反而给僰人小队提供了便利,他们用粮食收买流民,混在人群中穿州过境,因为蜀中兵马多半集中在叙府前线,防备空虚,这些僰人小队,专门针对官府和衙役捕快,屡屡掀起大片腥风血雨,兵锋一度到达成-都屏障的嘉宁府。 成-都震动,蜀中震动。 西南的局势并未到此为止,从皇城头捡回一条命的郭成,又惹出了大事端。 他自视甚高,仗着是汉人高官,对九大长官司还有个好脸色,对蒙罗为首的黑苗,那是绝无一丝好脸,对黑苗的兵马也是动辄施暴。 九大长官司也投桃报李,让郭成住在白苗掌控的大坝寨,一应接待服侍安排的都是尽心尽力,白苗的护卫卑躬屈膝,白苗的侍女花样尽出,百般逢迎,让郭成对白苗的好感度爆棚。 今天他在身边白苗护卫们的撺掇下,又一时手滑,不小心弄死了一个黑苗小崽子,一个番外蛮夷,话都说不清楚,竟然敢比老子还嚣张,收拾不死你。郭大将军完全没有当回事儿,反正总兵大人派来接他的队伍明日就到达,他一点儿都不虚。 “郭将军,不知道蒙沁做错了什么事情?你要把他处死?”蒙罗冷着脸,亲自找上门来了。 “咋个?你还要给老子提劲是不?”郭成反倒比蒙罗更激动,“老子弄死他,是因为他没有眼色,看到郭爷爷来了,还敢蹬鼻子上脸,这个理由,你满意不嘛?” 蒙罗粲然一笑,“不敢,不敢,区区一个黑苗,能死在汉人大将手中,是他的荣幸,郭将军请好生休息,蒙罗告退” 郭成颇感诧异,这么快就怂了?也没有深想,对自己的官威愈发满意,“这就是居移气养移体啊,老子也是有威望的男人咯” 次日,一个两百人的官兵小队,前来迎接郭成,郭成耀武扬威走出大坝寨,还拍着胸脯对九大长官司保证,要为他们争取粮草兵器,让他们放心,全然没有留意,九大长官司脸上的意味深长。 刚刚走到黑苗驻守的隘口附近,郭成再度被重重包围,领军的,是蒙罗本人。 “蒙罗,你要造反说,你龟儿子还不搞快给我滚,惹毛了,我弄死你”郭成又把官威端了出来,这一次,却失灵了。 蒙罗又是一笑,挥挥手,“杀,一个不留” 黑苗的武士蜂拥而上,两百多号人,瞬间被斩尽杀绝,郭成自己也被一刀直接割掉了头颅,受够了鸟气的黑苗把他剁成了肉酱,撒得漫山遍野都是。 郭成至死也没有明白,他手上有好几条黑苗人命,蒙罗从来都是忍耐,没有太过追究,为什么这一次他会翻脸? “蒙罗头领,我家圣教主,欢迎你,弃暗投明,明日,我军将会攻打白苗,收复大坝寨失地”蒙罗身后转出一个白莲护法,恭敬地朝蒙罗施礼。 “放心,我明白,明日我会转向,攻打凌霄城”蒙罗眼睛里满是疲惫,痛失爱子的他,仍旧要在这险恶的风波里飘来飘去。 明眼人很多,明军在皇城头全军覆没,境内遍地烽火,自顾不暇,产生了深远的连带效应,孟定土司罕狮以休整为名,停止攻打都宁城,甚至主动让出了几处小寨子,隐约跟白莲还有些接触,在罕狮军中督军策应的陈苏,处境艰难。 鹤庆的高鼎,一身掌控高家两大土司的力量,本来已经筹划着以雷霆之势,跟孟邦展开主力对决。但是他却突然只守不攻,与孟邦产生了默契,安南阮氏顿时腹背受敌,遭到孟邦与黎氏的夹击,思州参将田本刚和腾冲参将路智,被迫提前进入战场,围殴孟邦土司,孟邦占据地利,双方互有死伤。高鼎骑在墙头上,两不相帮,意图抽身而退。 林卓一手布下的西南好局,彻底糜烂。 第155章 情长气短 成-都府,九里堤。 林卓枯坐书房,看着陈苏和邓子龙传回来的情报,怅怅叹息。 史书也不靠谱,这些成名人物,都特么是有污点的,刘显的眼界狭隘、刚愎自负,简直就是个天坑。 “不是敌军火力太猛,而是友军太过无能啊”林卓在书房里一阵无奈,自己估计也过不了几天安生日子了。 门外,张可儿笨手笨脚的托着一个托盘,闻声愣了一愣,小脑袋瓜摆了几摆,还是想不明白,那就不想了。 可儿左顾右盼,想着两只手都没空的时候,该怎么敲门呢,这点儿小问题,自然难不住冰雪聪明的可儿。 于是,当林卓打开书房门的时候,就看到可儿傻乎乎地用脑门敲门的囧相,突然开门,可儿一时间还有些收不住,脑门儿直愣愣的,差点儿朝林卓栽过来,带着一脑门儿的红印子,冲林卓呵呵傻笑。小說中文網 “傻妞儿”林卓忍俊不禁,接过托盘,就把可儿拉进门,“你小妹姐姐怎么没有来,是不是去偷懒了?欺负咱们可儿,晚上师兄打她屁股” 张可儿闻言,非但没有显得开心,脸蛋反而耷拉下来了,她一步一磨蹭地挪到林卓身边,扯了扯林卓的衣角,“师兄,你是不是,是不是,不喜欢可儿呀” “怎么会?”林卓闻言一愕,放下茶杯,双手把可儿的脸颊捧在手心里,“可儿漂亮活泼,善良可爱,师兄喜欢得很呢” 可儿感受着师兄掌心的温暖,片刻的迷糊,“可是,可是,师兄晚上都陪着三个姐姐睡觉,从来都不陪我的” “咳咳”林卓顿时噎住了,大明的性-教-育不会这么超前吧,“可儿,你知道一起睡觉,是怎么回事儿么?” “知道”可儿点点头,斩钉截铁,愤愤然,“现在天凉了,三位姐姐肯定跟可儿一样,脚冷,你给她们暖脚,不给可儿暖” 林卓眼睛瞪得大大的,张口结舌,不知从何说起。 可儿大眼睛里渐渐蓄满了泪水,透着睿智的光芒,“师兄骗人的,说是啥也不让我学,让我天天到处玩儿,可是,这样子,师兄就不喜欢我了,每天也就碰到了才哄哄我,三个姐姐天天忙前忙后的,你就可疼可疼她们了,白天老是抱着她们,还亲他们,晚上就陪着她们睡觉,还给她们暖脚,呜呜呜……” 林卓慌乱不已,赶紧张罗着给可儿擦眼泪,可惜越擦越多,林卓使劲儿叹了口气,把可儿的身子扳正,视线固定在自己身上,磕磕巴巴地解释,“可儿,这个,男的跟女的之间,有些事情你还不懂,等你长大一点儿了,才可以的” 可儿并没有被说服,眼泪掉得更凶了,“你骗我的,可儿都十四岁了,京师有的姐妹十四岁都嫁人了,哈茗姐姐也才比我大两岁,你就是不喜欢我,才不肯教我的,呜呜,我晚上都做噩梦,梦到我什么都不会,你就不要我了,我好可怜的,没有新衣服穿,只能吃干馒头,还被野狗追着咬,呜呜,师兄,你教我好不好?我会学的,你看,我都会给你送茶点了,呜呜呜……” 林卓麻爪了,烦躁地在书房里转来转去,找不到解决办法,这个可怎么整?十四岁虽说已经不算幼女,可还是稍微小了点儿,一只嫩生生的花骨朵,只能呵护,尚且不能摧残,林卓有限的节操警示他,把十六岁当做心理底线比较合适。 “咳咳”门外响起了咳嗽声,一听就是假咳嗽的那种,沐焰俏生生站在那里,风韵宛然。 可儿七手八脚擦了擦眼泪,看了看林卓,看了看沐焰,又看看自己,反正就是喜欢不起来,总觉得沐焰要来抢师兄,而且师兄肯定会被抢走,有种被正面强行碾压的无助感。 “沐焰,咳咳,来了啊?有事么?”林卓看到沐焰,也是一身的不自在,这个女人,也是情债。 “没事儿”沐焰没好气地翻了个娇俏的白眼儿,“可儿,跟我一起出去走走吧” “才不要,我要去找娘”可儿甩了个后脑勺给她,人家怎么着也是正房大妇,有官方和民间双认证的。 “可儿,我可以教你很多事哦,比如你师兄晚上跟三位姐姐做的那些”沐焰像是个女妖精,在勾引意志不坚定的色书生。 “真的么?”可儿有要投敌的迹象。 “咳咳,沐焰,好了,可儿还小,再等两年也不迟”林卓赶紧出手镇压。 “呸,女人的好时光能有多久,经得起你这样一年两年的耽误?”沐焰话里有话的鄙夷,“就算是你要立牌坊充正人君子,可儿也到了该晓人事的时候了” 林卓哑口无言,俯下身,擦去可儿脸上的泪痕,“可儿乖,师兄永远都要你的,师兄也没有骗你,你快快乐乐就最好了,等到你长大点儿,师兄就会让你做我的娇娇新娘,让你一辈子幸福,咱们可以拉钩” 可儿将信将疑地看着林卓,没有跟他拉钩的意思,撅着嫣红的小嘴儿,犹自有些不服。 林卓心一软,索性豁出去以身饲虎,缓缓把嘴唇印在可儿嘴唇上,当着沐焰的面儿,教自己的小妻子接吻,可儿晕淘淘的,半晌才反应过来,张着小嘴儿由着亲爱的师兄横行扫荡,脸上闪着灿烂的红晕。 等到两人牵着一根银亮的的细线分开双唇,可儿乳燕投怀,抱紧了他的腰杆,闭着眼睛,嘴巴里细细呢喃,“师兄” 林卓温柔地拥着可儿,心里软绵成一团。 沐焰侧过身,脸上发热,心里却有些凉,他身边一个个都是可心可意的小姑娘,自己一个生了儿子的寡妇,就没有那个命。 眼神流转,看到林卓对可儿的柔情蜜意,沐焰大着胆子红着脸,牵着林卓的手放在自己腰臀上,用双手用力压住,丰腴的凫臀还挺挺的翘起,生怕林卓误会了自己。 这个冤家心可狠,再倒退回去一次,就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才能让他再念起自己。被林卓叫高夫人的惨痛经历,沐焰不想再重复一次。 沐焰骄傲的曲线,快被林卓揉捏成了面团,她贝齿咬着丰润的嘴唇,一脸潮红,鼻腔里还时不时溢出几声迷乱的呻吟。 可儿在师兄怀里,张着大大的眼睛,求知若渴地认真观摩着,时不时还看一下自己的尖尖角,喃喃自语,“怎么才能长那么大呢?” “噗嗤”林卓被可儿逗笑了,凑过脑袋,在她的脖颈上细细地啮噬亲吻,弄得纯净的女孩儿攥紧了他的手臂,激灵不断。 沐焰霸占着林卓的另一只手臂,颇有些心满意足,在林卓身上到处轻轻爱抚,书房里飘荡着甜腻的气息。 一番痴痴缠绵,林卓的前-戏大-法再展神威,沐焰跟可儿各自发泄了***拔鸟无情,扔下林卓,手牵手离去了,据说沐焰要当老师,传授更高端的姿势给可儿。 林卓怀着可儿被带坏的无限忧虑,接待了急赤白脸来访的曾省吾和于慎行二人。 “朝廷对本科乡试悬疑及夔州府士子闹事做出了决断,着令蜀中自行纠劾,查实俱奏,如今藩司臬司各执一词,不知你意下如何?”曾省吾很深沉,还带着点儿敬意。 形势比人强,曾省吾也是没有办法,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尤其是京师,透风更是透得跟筛子一样,朝廷议政的各方角力绘声绘色,张居正的保留态度愈发明显,林卓被小皇帝和几个大块头独行侠合力保下,张佳胤一锤定音,会观望风色的,都知道,蜀中说话最大声的已经不是他这个巡抚了,何况现在他这个巡抚也已经只有靠拢张佳胤一条路好走。 “不知大宗师之意?”林卓并未得意忘形,刘显的失误,让他更加谨慎,这事儿毕竟应该以于慎行为主。 “宋鸿烈和韦锡林试图推动重新阅卷,甚至重考,还要勘查阅卷房师,郑振声主张绥靖,与夔州府士子做交易,平息事态”于慎行先就把所谓藩司臬司之争给具体化,让林卓清楚现状,他个人的态度非常强硬,“我意不以为然,乡试公正,没有什么好核查的,闹事士子理应严惩” 曾省吾蹙起了眉头,显然,这样各执己见,大家更谈不拢。 “呵呵呵”林卓笑了,“两位大人,中央下令调查,那就调查嘛,夔州府士子以往都有上榜,今年为何没有?确实启人疑窦” 于慎行张嘴欲说话,林卓却抬高声调,继续了下去,“那就深挖一下夔州今科所有应试士子,要重考,看看他们究竟水平如何?要调查院试,调查科试,调查夔州士林,看看他们选出来的,倒地是夔州的顶尖士子,还是另有黑幕” “调查夔州一府的士子,恐怕会有很大阻力”曾省吾皱紧了眉头,林卓的办法比于慎行的更为激进。 “也不用那么费劲,先调查韦一笑和韦锡林,直捣中宫,就没有阻力了”林卓早就对这两个姓韦的起疑了。 “此法甚好,只要拿下了韦锡林,相信有很多人都会主动告诉我们其中真相”于慎行表示赞同,主持个乡试,沾染上一身麻烦,他也是心火大旺。 “韦锡林毕竟是四品知府,不好遽然查处,按察使宋鸿烈必然不会同意”曾省吾仍旧固执着他的体统和规矩。 “学政乃是民政,按例,归藩司管辖”林卓今天格外不耐,一竿子把活计支到何举手里,这些历史人物,都是看起来很很美,其实各有瑕疵,“曾大人,如今大局乃是蜀中稳定,乃是朝野观感,唯有从快从严从重,方能展示蜀中决心,其余的,只要无伤大雅,不必深究” “也好”曾省吾无奈,只得点头同意,蜀中巡抚任上,他处处受制,处处被动,处处都要仰仗他人,过得很不开心,“还有,刘显总兵,在蜀中的战局,颇为不利,大大偏离你的预想,恐怕还须有人弹压,你意如何?” 林卓撇了撇嘴,深深吸了一口气,“我不日重回叙府,尽力而为吧” “哈哈哈”于慎行在旁边大笑,他一点儿也不意外,“林解元不用过谦,有你单骑入川南,必能力挽狂澜” “可须我与你同往”曾省吾出言询问。 林卓微诧,旋即摆手,“不必不必,巡抚大人坐镇成-都府便可,此次乡试波澜,宋鸿烈那边,还需要你多加周旋” 曾省吾沉默点头。 第156章 所谓勋贵 林卓跟曾省吾、于慎行两位大佬商量完正事,就亲自送二位出门,这些大的规矩,林卓一直遵守得很好。 三人带着一众从人,边走边议论一些朝政,指点江山,评说功过,骂两句刘显无能,一派统治精英的华贵气象。 “嘎?”门口的一幕让三位精英惊掉了下巴,三人身后的从人一阵紧张,呼啦啦涌上前去,加入了战团。 “哎哟喂……”“啊……” 却见林家的护院家丁摔倒了一地,扭来扭去,个个负伤挂彩,一个虬髯老汉带着一群家将正在大显神威,也不拔出腰间的兵器,只顾拳来脚往,如同砍瓜切菜一般就把新扑上来的揍得鼻青脸肿,打到酣畅处,还要仰头暴烈地哈哈大笑几声。 “哐哐哐”“哐哐哐”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响起,震得地面一颤一颤的,林卓的司命卫队从宅院两边的驻地大踏步开出来,穿着迷彩秋装,威风凛凛,手中拿着的都是蜡杆儿长枪,寒光森森,杆子雪白,齐眉高,很有韧性。 “统统住手,你们是什么人?速速交代身份,若是再任意胡来,抗拒指令,司命卫队有权把你们击毙当场”耿大力站在队伍前面,一样的装束,一样的兵器。 “特战之魂,骄傲不死”四五百号人一声齐喝,长枪端起,眼看就要把这些闹事儿的戳成筛子。 “哟呵,还不赖嘛,有种”那虬髯老汉打量了下司命卫队的军容仪表,煞有介事的点点头,活像是来检阅部队的。 耿大力一怒,长枪一挥。 司命卫队二话不说,三人一组,哧愣愣直扑上去,完全就是要拼命的架势,虬髯老汉身边的家将见状大惊,赶紧迎上前护住那老头儿,本来武艺强悍的家将,碰到特种兵,当场就被刺死了十来个。 虬髯老汉没想到还有那么生性猛烈的兵,说干就干,连反应都不反应一下,愣怔了片刻,看到自己的家将陈尸当场,心中各种疼痛,赶紧扬起手,大喝,“住手,都他娘的住手,我是黔国公沐昌祚,叫林卓那小崽子出来见我” 他大喝之后,本以为自己的名号,能威慑一下,却发现那并没有什么卵用,司命卫队毫不理睬,长枪上鲜血殷红,来去如电,又有好几个家将倒在血泊里。 “住手”林卓站在正门的台阶上,施施然吆喝出声,节奏慢了不止一拍。 司命卫队听到林卓的声音,立即停手,摆出防御造型,缓缓后退,将林卓层层拱卫起来,防备着这个有些癫狂属性的老疯子。 所谓的黔国公瞪眼看着司命卫队听令进退,毫无滞涩,瞄了林卓一眼,又看看穿着二品文官服色的曾省吾,浑不在意,傲然逼问,“你就是林卓?” “我既是他们的统领,我也是林卓”林卓回答了他,面无笑意。 “你刚才一直在这里,听到我报名号,为何不喝止他们?”沐昌祚咄咄逼人。 “刀剑祭出,不饮血,岂能还?”林卓更霸气。 沐昌祚一愣,旋即仰天大笑,“嚯嚯嚯,好,有脾气,有血性,有我年轻时候一半的气势” “国公宝刀未老,乃是社稷之福,可喜可贺,但若是拳头对外,岂不是更好?”林卓勉强恭维了几句,仍旧心气难平,你是来干嘛的?啥事儿不能说清楚,打上家门口来动手,显示你的牛逼么? “黔国公,你无缘无故上门挑衅,若是没有个交待,本官将上奏陛下,看看您这云南王是何等的威风八面,都欺到蜀中来了,着实令人大开眼界”曾省吾也看黔国公很不顺眼,二话不说,就给他扣个大帽子。 “嚯嚯嚯,你们这些腐儒,张口闭口弹劾,本国公想去哪里去哪里,天王老子都管不着,你就能管不成,林卓这小崽子敢打我儿子,凭什么我就不能打他,识趣的趁早滚蛋,叽叽歪歪惹人心烦”沐昌祚口气很大,看起来是上门兴师问罪来了。 曾省吾面目阴沉,不再出声,于慎行闭着眼睛侧着身子,没眼看。 “哗哗哗……”“啪啪啪……” 又是一阵密集的脚步声响起,刘珽黑着脸策马而来,大队城防兵马将九里堤包围得水泄不通。 “嚯嚯嚯”沐昌祚身处万军阵中,犹自意气风发,根本就不虚,他身边的家将也个个挺胸腆肚,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林卓,你这阵仗可不小,你莫不是敢拿老夫下狱不成” “林卓不敢,不过,川南兵凶战危,国公孤身前来成-都府,返程遭遇不测,蜀中上下,同感悲愤,誓与叛贼不死不休,为国公报仇雪恨,您以为如何?”林卓见他仍然一副大喇喇不以为意的样子,心中愈发不快,犯了犟脾气,洒家还真不怕跟你对上,文臣一发毛,只要你不造反,保管弹劾得你跟你老爹沐朝弼一样,灰溜溜滚蛋。 林卓眼角微动,刘珽带来的弓箭手箭上满弦。 “林卓小子,你可不要太放肆”沐昌祚怒色满脸,眼皮子直跳。 “国公,如您所见,林卓的属下,向来令出即行,绝不会迟疑”林卓慢条斯理,一张清水脸紧紧绷着。 “林卓,你现在川南打得稀巴烂,就真不怕我暗地里给你使绊子,比如,我找个借口把路智调回来”沐昌祚眼光幽深, “您当然可以这么做,但是,您也必须承担后果”林卓面不改色,低沉的道,“最多,我的棋盘里,多一个敌人,林卓虽然出身微末,一心从文,却一向以眼还眼以牙还牙,绝非忍气吞声之辈” “爹爹”气氛僵持之际,两声呼唤传出,沐燃扑到沐昌祚怀里,又看看人丛里刀刃相向的林卓,柳眉倒竖,泼辣地道,“林卓,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你知道这是谁嘛?这是我爹,是黔国公,你们这些小民,都得跪着跟他说话的,再不把兵器收起来,黔国公府把你们全杀干净……” “小妹住口”沐焰眼见身边的林家人脸色大变,赶紧出言喝止。 沐焰凑到林卓跟前,还没开口转圜,却见他不怒反笑,“国公,令郎与令嫒,与您果然一脉相承,林卓受教了” 林卓拱手微微躬身,行了一礼,袍袖一挥,朗声喝道,“退下” “啪啪啪”的脚步声次第响起,司命卫队和城防官兵潮水般退出九里堤。 “林卓家中庙小,就不留贵客了,国公请便”林卓也没心情再跟他对话,他对大明勋贵的印象,糟糕透顶。 “混账,老夫卖你恩师个面子,给你点儿好脸,你个黄口孺子,莫要不识抬举”沐昌祚显然认为林卓的举动是在示弱,顿时气焰嚣张。 “没记错的话,我曾经救了你的女儿,你这个态度……” “少来攀扯,老夫派了路智协助你,这份情就已经还了,今天,咱们就要说道说道,你强留我两个女儿,还有对我儿子不利的事情了”沐昌祚嗓门甚宏,所说难听至极。 “国公意欲如何?”林卓万般心思尽数冷却,耐着性子询问。 “女儿、外孙,老夫都接走,川南的战事,老夫接手”沐昌祚很坦诚,两个接字,韵味不凡。 “国公亲眷,自然可以随时接走,但是沐焰和高葵,走与不走,还望国公莫要强迫,川南战事,国公热血报国,只需奏报朝廷,陛下和娘娘自有区处,无须知会我”林卓算是看明白了,沐昌祚这厮是来敲诈的,滇南那块土地,还有战事的功劳。勋贵们干这个活计,得心应手啊,真特么操蛋。 “行,他们俩,爱走不走,老夫也管不了那么多,你少给我打马虎眼,这里谁说了算,老夫这双招子还是能看清楚的”沐昌祚不依不饶。 “我不日即将前往叙府,若是国公有意,可一同前往”林卓被恶鬼缠身,只好让步。 “滚蛋,谁说老子要去打仗的,老夫就在昆-明,但是,你懂?”沐昌祚一口顶了回来,顶的林卓蛋疼,原来您老人家要得是坐吃功劳,毛事儿不干啊。 “国公赞画戎机,决胜千里,调派精兵强将,辅助粮草,本就有天大的功劳”林卓眯着眼做出了承诺。 “还有呢?”沐昌祚虬髯一动,显然非常不满意。 林卓暗暗一叹,“滇南诸土司领地,我必须交由高葵统领,后续就全赖国公自己争取了” “好,你小子做人不行,做事还算可以,打赢了再说,这话我记下了”沐昌祚眼睛转了个圈儿,昵了眼高葵小屁孩儿,勉强满意了,人身攻击了一番,转身招呼女儿外孙,就要走人,林卓长出一口气,这瘟神总算送走了。 “爹爹,爹爹,呜呜……”高葵左看右看,见势不妙,这是啥情况,怎么莫名其妙的就要跟干爹说再见了,赶紧拉着林卓的衣襟,一阵嚎啕大哭。 沐焰“噗通”一声冲沐昌祚跪下,磕了三个响头,“爹,女儿不孝” 完事儿,转过身抱过儿子,站在林卓身边,不走了。 沐燃眼睛咕噜噜转悠,不知打着什么主意,林卓随后而来的话,却让她如坠冰窟,“国公,沐焰母子,就留在我府上如何,沐焰虽名为妾室,林卓万不会负她,高葵为我义子,属于他的,我一定会为他拿到手,祝您和沐燃小姐,一路顺风” “臭书生,臭林卓,你什么意思?”沐燃听到林卓区别对待,仍旧不服,就是不服,可惜林卓早已看透,这个女王范儿的姑娘跟自己的八字必须不合。 “也罢,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当初不听老人言,现在做人家的妾室,也是你咎由自取,高鼎老儿都没有意见,老夫更没意见”沐昌祚瞥了沐焰母子一眼,神情淡淡,没有反对。 沐昌祚一行人吆五喝六,车马迤逦,横行而去。 曾省吾和于慎行二人,亲眼目睹了林卓的委曲求全,感同身受,沉重地安慰了林卓几句,才叹息着告辞。 林卓却绽开了笑容,恍若乌云散尽。 他把高葵抱在怀里轻轻逗弄他的小脸儿,胳膊上感受着沐焰的馨香温软,心头冷笑,沐昌祚,你一定会为你今天的欺人太甚,付出代价的。 第157章 重回叙府 送走了黔国公,顺便摆脱了恶言恶语的沐燃,林卓算是深度领教了大明顶尖勋贵的操行,都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沐烨沐燃兄妹俩的水准明显停留在初级阶段,远在沐昌祚之下,还有着巨大的提升空间。 这伙儿养尊处优、生来不平等的挫人,除了拉后腿,别的事情,那是一点儿也指望不上的,川南的战争形势没有最复杂只有更复杂,他默默做好了四面皆敌的心理准备,更可恶的敌人很有可能不在战场对面,而在自己背后。 局势危急,林卓也不打算再拖延,紧锣密鼓的开始了重回叙府的准备工作,他跟何举和田逢春见了面,郑重交待了跟曾省吾配合着处置乡试首尾的事情,两人都表示问题不大。 “川南之战,进度非常不理想,还有反复走回头路的可能,我争取能够最短时间内迅即建功,但是不管能与不能,消耗对峙都在所难免,你们记住两个要诀,一个是预则立,提前做好最坏准备,不要等到事到临头再着手筹划,贻误战机,一个是会哭的孩子有奶吃,蜀中正在打仗,向朝廷哭穷要支援是题中应有之义,奏章不能停,要钱要粮食要军械,有啥要啥,储备越多,胜算越大,万万不能死撑着面子活受罪,只要仗打赢了,面子里子就什么都有了“林卓掰开了揉碎了灌输给何举二人,满心恨铁不成钢,翻白眼儿?还脸红?这都什么时候了,顾得上要脸么?那玩意儿多少钱一斤? “贤侄尽管放心,你亲赴前线,那我何举除了筹措转运粮草,其他一切都撒开不管,朝廷那边,我也能开得了口,绝不会迂腐,误了贤侄的大事“略微吭哧着消化了一会儿,何举起身拍了胸口,田逢春一介武夫不善言辞,跟着频频点头应诺。 官场的事儿,有这几个得力臂助,林卓勉强安得下心。 作为一个长期与狼共舞,专业搞大事情的人,林卓注定不是能圈养的,穿越过来两年时间,聚少离多,家里人永远都是他内心最柔软的地方,当他看到娘亲张婉儿,含着泪珠儿,已经在默默帮他打点行李的时候,满腔的愧疚无以复加。 两天的时间,林卓度日如年,家里每个人都言笑晏晏依旧,但是连高葵都感觉得出来,家里的气氛很压抑,乖的跟一只鹌鹑似的,林卓也戴着面具强颜欢笑。离家前一晚上,林卓拍着胸脯耍尽活宝,保证全须全尾地回来,才从娘亲涕泣涟涟的怀抱中挣扎出来,安抚了好半天。回到卧房,红烛摇曳,哈茗早早溜走,她占有天时地利,肯定会跟着林卓走一遭,清漪和耿小妹嘤嘤低泣,撕扯着林卓,抵死缠绵,她们两个将不会随行,机会让给了林卓的大妇张可儿和尚未收房的沐焰。 九月十三日,是黄道吉日,天赦日,庚辛,大利出行西南方。 老林家举家相送,林卓却出门不利,让他强烈怀疑起了人生,出门看了黄历,还会出这种幺蛾子,只能说明老林家的九里堤大宅,方位有问题,风水有问题,才会特么的又一次被人率众堵了家门,那带头的汉子面黑无须,身长七尺,虎背熊腰。 林卓面色冷峻,颜色不善,“敢问何方神圣,聚众堵我家门,林卓有不周到的地方,还请明言,免生误会。“ 他话音刚落,耿大力兄弟俩就挥舞着大队人马,刀出鞘弓上弦,做好了战斗准备,这些司命卫队和审阴司的高手们也憋气好久了,老林家偌大一杆大旗,响当当的大户人家,竟然成了戏台子一样,你方唱罢我登场,阿猫阿狗都来堵门,面子何在? “这位哥哥,没有误会,这里是林卓林公子的家嘛?我是来找人的,不打架,不能站在这里,我们换个地方站也行。“那带头的好大一条壮汉,声音却稚嫩尖细,没有变声,很让人疑惑,只见他连连摆手,招呼自己带的从人换地方,憨头憨脑,模样颇为好笑。 “呃,我就是林卓“伸手不打笑脸人,林卓也看出来了,别人应该不是来找茬的,“不知,这位,这位小兄弟,找我有何贵干?“ “你就是林卓啊“那壮汉张大了嘴巴,上上下下好一通打量,如同看到了什么传说中的怪物一样,“啊,我是石柱宣抚使马斗斛的儿子,我叫马千乘,我爹让我来的,他说你是大明的忠臣,也是咱们蜀中的大英雄,让我跟着你去打仗“ “马千乘?“林卓心神大震,又是一个历史人物啊,当然他并不是特别重要,更重要的是他的老婆,鼎鼎大名的女中豪杰秦良玉。 “对啊,你听说过我么?“马千乘眼睛一亮,很有些期待。 “听说过,我知道你是重庆府最出色的少年勇士,我不仅听说过你,还听说过你老婆,她是最优秀的土司,最纯粹的武士,是大明真正的屏藩“林卓说着说着就很激动。 对面的马千乘一脑门儿的问号,“林公子,老婆是啥?能吃么?“ “啊?哦哦,呵呵呵,老婆就是,就是你父亲,老子英雄儿好汉,你如此勇猛忠义,你爹必然更是出类拔萃,总之,你能来帮助我,我很高兴“林卓略带些尴尬,走到这个憨厚的壮汉面前,好听的话不要钱一样的到处撒,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似乎有个机会可以玩儿养成了,按岁数算,这个身长七齿的大汉,竟然才十三岁,这发育得,太充分了。 “嘿嘿嘿,这么说我老爹是挺厉害的“马千乘挠着后脑勺傻笑,介绍起了他身边一言不发的青年,“这是我的亲兵队长,也是我的好朋友,他叫秦邦屏,也是一条好汉子“ 秦邦屏是个挺拔的帅小伙,看上去比马千乘小了一圈儿,却比他稳重得多了,抱抱拳,“我们两人是奉命到林公子账下听令的,一切都听您的命令行事。“ “呵呵呵,好,叙府欢迎你们“林卓看着这个秦邦屏意味深长,这个年龄,这位应该是那位秦良玉美眉的哥哥吧? 林卓收得两位猛将,挥别家人,当先一夹马腹,大氅飘舞旌旗猎猎,司命卫队排列着激越严整的队列,毫不迟疑的跟上,沿路唱起动感的男儿当自强,人数虽少气势惊人。 “林公子麾下卧虎藏龙,好男儿当有如此气概“秦邦屏感叹。 “真威风,真气派,咱们真英雄,就应该跟他们站在一起,并肩战斗“马千乘要激动得多了,粗砺豪迈的脸颊涨得通红通红,羡慕得眼光一直追随着在最前方威风凛凛的耿大力。 林卓重回叙府,并不只是人到了就可以了,他一路上,是很忙的,忙着跟各个州府的官绅族老会面,暴力推行他的保甲联防制度,他要用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把那些僰人小队给全部淹死。 “十户为一甲,十甲为一保,保甲联防,每户抽丁一人,发给武装,为联防队,官兵衙役分层监管,但有外人异动,一概捉拿,抵抗者可当场处死“林卓在嘉宁府,召集该府所有县官乡绅宗族老人,阐述他的保甲联防主张,与会人数多达七百人,史称七百人大会。 下面的乡绅族老们个个交头接耳,一阵蠢动,有说可行的,有说不可行的,嘀嘀咕咕,各执一词很不严肃。 “值此非常时期,此事并非商议,必须强制推行“林卓毫不客气,声调大大提高,严厉非常,“若是一丁有功,赏赐全户,一户有功,赏赐全甲,一甲有功,赏赐全保“ “同理,若是一丁、一户窝藏僰人有罪,则株连全甲全保,若是一保一甲检举捉拿当地僰人不利,则该保甲所有丁户,一并严刑入罪“ “乱世用重典,林解元见解深刻,发人深省,本官无条件全力支持。诸位,我嘉宁府乃是成-都府城要冲,背后无路可退,本官在此立下军令状,我嘉宁府半月内若不能肃清僰人叛贼,我自断项上人头,以谢蜀中父老,以谢林解元,但是,本官有言在先,我伏法之前,会先将所有有罪保甲夷为平地,本官绝不开玩笑“嘉宁府知府大人,慷慨激昂,满嘴血腥,脸上冷肃非常,眼角余光瞥见林卓频频满意点头,不禁热血上涌,机会啊,乱世用重典,乱世也有天赐良机啊。 林卓长身而起,施展他的无敌秘技,演讲大-法,“诸位,知府大人乃是我辈楷模,同为嘉宁府生民,谁能无动于衷?人人并力向前,我泱泱天朝,又会怕得谁来?在此,我也要警示诸位,僰人叛贼所到之处,寸草不生,切勿心存侥幸,凡我天朝子民,必有天朝骄傲,与叛逆为伍,族类受辱,祖宗蒙羞,若有人不知羞耻,不知自重,利欲熏心,便是天朝寇仇,我必与你不死不休。“ 宽大的会议厅,回响着林卓铿锵有力,气魄非凡的坚定誓言,“量我蜀中千万玉碎之心,心心相印,何功不能成?量我蜀中千万忠孝之人,众志成城,何敌不能克?保家卫国,人人有责“ “保家卫国,人人有责“高呼声声震苍穹,秦邦屏和马千乘也吼得格外卖力,他们家中的教育也大抵如此,只是零零散散地说教,伴随着棍棒,从来没有这么带劲儿过。 “林公子,林公子“话音刚落,一个白发苍苍的乡老跌跌撞撞扑倒在地,“小老儿有罪,有罪啊“ 七百人大会,是个团结的大会,胜利的大会,林卓的保甲联防制度,传遍蜀中大地,保家卫国人人有责的呼喊声遍布山川水泽大街小巷。 往往林卓人还没有到,当地官府已经提前落实,布下保甲大阵,专候林卓去检查了。 林卓一路疾行,沿途杀孽丛生,僰人叛贼的死尸鲜血连绵于道,抵达叙府的时候,背后已经江山红遍,深入蜀中腹地的僰人叛贼,或者窜入深山不敢露头,或者死于非命,被拿来邀功请赏,再也翻腾不起大浪。 值得一提的是,嘉宁知府,林卓竖起来的样板,还真有股烈性,拼了老命到处巡弋,甚至还亲手扑杀过僰人,让林卓刮目相看,林卓也不亏待有功之人,何况也有必要买一块马骨,专程就此事写信给恩师张佳胤,战事还没有结束,知府大人就已经入朝任兵部侍郎佥书了。 第158章 重立威严 刘显的中军帐里,气氛一如往常的不和谐。 林卓没有再温良恭俭让,高高坐在了首位,大家都很习惯。除了张翰,他的不满很剧烈,“这里是军帐,领兵打仗的地方,你是哪路神仙,敢坐在总兵大人上首?“ 林卓面色不变,屁股也不变,眼皮子夹都不夹他一下。 张翰团团一看,没有人附和他,跟他视线相交的人,除了面色狠厉的,都飞快转移,刘显的神情也平平淡淡,他更是怒火上涌,却已经不是针对林卓,而是针对这帮操蛋的同僚,这里边肯定有事儿,咱老张也不傻,肯定有大家伙儿都他娘的知道,就老张不知道的事儿。 “当前形势逆变,当务之急在于恢复大明官军的威严,重新掌握这场乱战的仲裁权“林卓见到张翰也不咋呼了,也不跟他计较,淡定开口,“要立威,就需要胜仗,需要有针对性的胜仗“ “公子所言极是,依公子的意思,不知该拿谁开刀?“邓子龙一改各种不服,跟个哈巴狗似的,看到林卓,他才算活过来了,其他一切都是浮云。 张翰眼中精光一闪,脸上煞气暗涌,他深深埋下头,算是知道这个十六七啷当岁的白面书生是何方神圣了,以前他不在的时候,他出言不逊都会遭到郭成训斥,现在他当面了,更是今非昔比,挥手之间就解决了僰人叛贼小股渗透的大麻烦,在蜀中威望沸腾,谁敢跟他顶牛?身边这些袍泽就没有一个好东西,他不怨恨邓子龙那一伙儿人,大家本来就不对路,不坑才是不正常,反倒是暗暗把刘显恨上了。 “两个战场嘛,就得送他们两份大礼,让他们尝到苦头,断了他们那些莫名其妙的念想,老老实实按老子的想法,给我打下去“林卓粗声粗气,他决定要放大招了。 万历元年,九月下旬,安南首当其冲。 一直在埋头训练,受尽了各种鄙夷和戏谑的董一元,突然****了,他倒是没有本事把骑兵竖起来爬山,他的目标本来也不在山上。 他率领全部六千骑兵,打着大明志愿军的旗号,狂飙突进,突然杀入安南境内,只在阮氏的万宁府略略休整,旋即避过黎桓的主力大军,突入他背后的万安、万庆等州府,所过之处腥风血雨,奉行三光政策,安南境内烽烟四起。 黎桓大怒,分出重兵去追剿,奈何董一元全军都是骑兵,来去如风,且单兵战斗力十分强悍,追剿来追剿去,反倒是他们自己损兵折将,董一元的骑兵部队毛儿都没掉一根。 董一元并不是没头苍蝇乱窜,他按照阮氏提供的地图,横行来去,像是一根巨大的搅屎棍子,不断串联,联络各地的阮氏支持势力,协助他们反攻黎氏的基层政权,消灭当地武装,让各地的阮氏隐藏势力大受鼓舞,纷纷武装暴动,声势浩大,在黎桓大军背后渐渐连成一片,黎桓大惊失色,却又舍不得即将到手的成果,阮氏可是就龟缩在万宁城里,只要稍一用力,就能推倒的啊,他一面疯狂进攻万宁城,一面不停的分兵镇压,试图弄死阮氏两兄弟,再回头收拾残局,但是,当董一元率军奇袭,将他的粮草付之一炬之后,他再也撑不住了,慌忙率军南归。被打的只剩下最后一口气的阮呈祝和阮呈寽,死里逃生,不禁仰天长啸“天命在我,天命在我阮氏啊“,他们身边的老臣老将们,也都弹冠相庆老泪纵横,重新整理军队,鼓起余勇,衔尾追击。至于万宁城这个巢穴,作为阮氏的后路,自然是交给阮氏的好朋友腾冲参将路智来帮忙看着,有了万宁城,路智的枪口,正好对着孟邦的菊花。 “将军,黎桓要退兵,回升龙府老巢,咱们可以在沿途打他个埋伏,要是能把黎桓干死,咱们阮氏就能收拾从头收拾旧山河了“安南腹地的一个隐蔽军寨里,聚集了阮氏各地武装的头目,他们如今亢奋得有点儿过头。 董一元坐在上首,脸色泛起笑意,你们这些安南猴子啊,太年轻,太简单,公子是要帮你们复国,可是得把你们的国打烂了之后才行,黎桓现在死,太早了,公子不会开心的,“各位,你们的视线太过狭隘,黎桓大军足有十万人,咱们这万余人马只能袭扰,消灭一些偏师,根本不能动他的根骨,打埋伏的意义不大,有两位王子跟在他后面让他不得安宁,顺带一路收复失地,就已经足够了“ “哦?那依将军的意思?“阮氏的头目们安静了下来。 “我们汉人,有句话叫做直捣黄龙“董一元努力模仿着林卓的样子,浑身都是超人一等的自信和勇气,“这个时候,我们应该往南,往南去,去升龙府,把那里变成一片废墟,让黎桓变成丧家之犬“ “升龙府啊,那里可是我们安南的都城啊“有个年纪比较大的阮氏老臣子,满脸都是回忆,他在阮氏旧臣中威望似乎很高。 “不“董一元一声怒喝,振臂高呼,慷慨激昂“我们要敢于挥别过去,也要善于重建将来,现在的升龙府,是黎桓的,会给他提供源源不断的粮草和兵马,你在这里妇人之仁,日后,就会有无数阮氏族人因此而死,死于非命的死“ 军寨里一片沉寂,董一元沉毅如铁,心中自责,修炼不够啊,居然没有把他们忽悠瘸了,还是得多学习,回头再看看公子的浣花洗剑录,提高一下。 良久,人群里才冒出一声苍老的声音,“董将军说得对,干吧“ 万历元年,九月三十日。 董一元裹挟安南阮氏,冒充黎桓败军,溃退往升龙城,诈开城门后,迅速控制外城防卫,纵军大掠屠城,升龙城民户十不存一,黎氏臣子遭到血腥屠杀,高官显贵像死狗一样被扔的满地都是。 黎桓的国丈家因为豪奢异常,遭到重点关照,被抢了一茬又一茬,杀了一遍又一遍,满门上下,不管是耄耋老人还是三岁小儿,全部横死当场,家中妇女,无不受尽欺凌,他那小姨子,年方二八,正值豆蔻年华,相貌也是倾国倾城,那位老臣子,果然很有威望,受到公推,他也不推拒,鼓起余勇,宽衣解带,在周边数人按手按脚的帮助下,用大概十五息的时间,跟黎桓做了次连襟。 董一元亲眼所见,不禁悲天悯人,禽兽啊,真是禽兽啊,人间地狱莫过于此,本将都看不下去了。 他身后的马上特种兵,却壁垒分明,默默杀人放火,不抢,也不奸。 此次神来之笔,并没有建全功,因为城外驻扎的黎氏驻屯军回援,皇宫守军又负隅顽抗,友军又他娘的只顾着抢钱办娘们儿,董一元没能成功攻入黎氏皇宫,只得以林卓特制的火麟弹,向皇宫内疯狂投掷,骑兵们交叉奔腾,火麟弹如同下雨,皇宫被淹没在熊熊烈火之中。wWW.xszWω㈧.йêt 撤退中,董一元下令把城内高官勋贵们的头颅割下来,垒成一座金字塔,算是送给升龙城一个临别的纪念。 塔尖儿最高处,国丈大人白发苍苍的头颅格外显眼。 “噗“黎桓喷出一大口鲜血,壮大的身躯摇摇欲坠,“志愿军,大明的志愿军,与大明官方毫无瓜葛?好一个志愿军,我黎桓不灭了你们的志愿,我誓不为人,噗“ “陛下陛下,阮氏那两个叛逆又杀上来了“一个将领仓皇来报。 “呸,两个孽障,勾引异族,为祸国家,他们是千古罪人,他们不死,我心不安“黎桓破口大骂。 “大明天朝,诚不可与争锋“阮呈祝和阮呈寽也被董一元的疯狂给惊吓住了。 林卓的第一把火,燃烧得滚烫,各地心存观望的势力又开始有行动了,但是他却并没有就此歇着,这些反复小人,记吃不记打,必须得狠狠喝一壶。 深夜,林卓在哈茗的指引下,只带着马千乘和耿大力,穿着僰人服饰,混在百多个僰人人群里,来到了鹰嘴崖,这里是哈朴安息的地方,也是哈烛临死前,一再要求哈茗必须要回来看的地方。 林卓跟着哈茗跪在鹰嘴崖下,向着哈朴的悬棺,深深叩拜,这位族长有功有过,米粮交易,避免战火,跟大明和睦相处,都是他的功劳,信任哈烛,姑息养奸,导致僰人分裂,以至于如今遭人控制,自相残杀,他的过错,委实也不小。 祭拜过后,哈茗就让她带来的族人们分散到四周去寻找异样,林卓三人并没有参与,也不是避嫌,只是僰人的风俗习惯,他们自己了解的更深刻,瞎掺和进去还有可能帮倒忙。 哈日、哈韩也跟来了,两个身材火爆的姑娘,一直贴身跟着他,说是要保护他,这话说得让马千乘眉头一立,各种不服气,看那俩姑娘也没有好脸色,丫的啥意思,说我不行么?公子都没有试过,咋知道我不行。 林卓却觉得好笑,这个像是三十岁的十三岁壮汉,应该还没有开情窦呢吧,“千乘,听闻你有一个世妹,就是秦邦屏的妹子,叫秦良玉的,你们俩相处的咋样?“ “哼“马千乘不出意料撇了撇嘴。 “不喜欢她么?“林卓闲着也是闲着,干脆逗小孩儿玩儿。 哈日、哈韩不开心了,公子爷是几个意思,两个美眉在呢,逗孩子哪里有逗妹子舒服,伸出玉臂把林卓的手臂抱在怀里,嗯,紧紧的,手臂都已经深深陷了进去,被裹了起来,几乎找不着了,林卓察觉到了,却故意不理。 “不喜欢“马千乘粗声粗气的,似乎很不喜欢这个话题,“那丫头打架比我还厉害,每次都殴打我,但是在大人面前就装弱质女流,说我欺负她,然后我爹就再殴打我一次“ 马千乘说完,很惆怅的望了望天,生活,就是这样,到处都是辛酸啊。 林卓不禁莞尔。 “夫君,夫君,找到了,这里有一个地道的入口“哈茗的声音传过来,很惊喜。 第159章 僰人地宫 僰人的悬棺,到底是怎么放到悬崖凹陷处的呢,众说纷纭,最老黄牛的说法是栈土说,也就是在悬崖下面不停地堆土,一直堆到跟悬崖平齐,把棺材放上去,然后把土堆再拆掉,最浪漫的说法是老鹰说,也就是一群老鹰把棺材架起来,飞起来上天,放到黑木上面去。 林卓的穿越,为我们解开了这个千古之谜,他们是搭梯子的,从悬崖顶部垂下数十根粗绳,再在两边山上凿巨坑固定,每隔一段,横着绑一根绳子,形成了人工的田字格,壮汉们扛着棺木,踩着田字格,爬上悬崖,把棺材送上去。 鹰嘴崖的田字格拆除掉了,巨坑还在,其中一个坑,深不可见底。 “这里是早就有的,还是哈烛后面再挖的?“林卓跟着下到深坑里,面对眼前的景象,咋舌不已。 这个地道有一人多高,宽约两丈余,绵延深远,不知道通向何方,脚下是青石板,摆放得很参差不齐,有些犯潮,过分的地方还有一洼一洼的积水,左右和顶部都用巨石垒就,很粗糙很不整齐。 “这里都很新,地面上还有水溢出来,到处都有赶工的痕迹,应该是后面挖的,但是从我爹去世,到哈朴出事,中间只有一个多月,那这个地道应该没有多远才对“哈茗蹙着眉头,难掩失望。 一行人举着火把,缓慢地往前行进,林卓倒有些兴奋,被包裹在在人群里左顾右盼,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我是不是也该写本笔记?就是不知道火不火得起来。 地道曲折往返,绵延出去大概有两千多米,出现了一个石头拱门,后面是一条拐弯向上的石头阶梯,看不清阶梯上面究竟是什么。 拱门里很凌乱的堆放了几块大石头,胡乱的摆放在门洞里,显然这里是想建一个石门机关,把这条地道和石梯后的东西隔绝开的,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他们没能完成。 “啊“哈茗一声惊叫,眼睛里蓄满了泪水,手指颤颤巍巍指着拱门石梯的背面,那里横七竖八堆着数百具骸骨,他们身边,有凿石头用的铁钎,有挖开山体用的镐头,也有垒砌石头的泥瓦刀。显然,他们就是这个粗糙地道的建设者。 看他们的姿态,各自靠着背后的山体,并没有挣扎,也没有痛苦,安详得逝去,林卓把簌簌颤抖的哈茗拥在怀里,打量了下那些尸体,心情也有些沉重,“他们是忠诚的僰人,虽然没能全部完成自己的使命,也用自己的性命保住了这个秘密,等到了你来的一天,你是他们的希望,听话,振作点儿“ 哈茗拖着泪花和鼻涕,重重点头。 绕出石门,攀上石阶,眼前一切,决然不同。 与其说眼前是一个地道,不如说是地宫,不仅陡然宽阔了很多,四面的墙面也不是石头,而是很光洁很严整的石灰墙面,看上去独具匠心,又饱经沧桑。 甬道的墙壁和穹顶上有很多复杂的装饰品,带有浓郁的僰人特色,不止有华贵的珠光宝气,还有现在已经再也看不着的珍奇物品,完整的甲骨文石板,古朴壮观的青铜大鼎,还有各种象征身份和地位的兽骨兽皮,鳞次栉比,在这个漫长的甬道里,尽情展示着僰人曾有的高贵地位和辉煌历史。 林卓他们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甬道两边的新奇事物层出不穷,扎堆一样密集出现,让人开始麻木了。 哈茗依靠在林卓怀里,心绪难平,自己的族群曾经如此强盛,如今却流落到这幅样子,连自己的祖地都要守不住了,被处心积虑的白莲控制利用,沦为走狗。 又是一个转弯向上的台阶,甬道的宽度突然暴涨,出现了两个巨大的仓库,没有门,赤裸裸敞开着,里面全都是寒光森森的各色兵器,武装个万把人跟玩儿似的。 兵器库后,地宫的宽度微微收窄,它不再是一个孤零零的长长甬道,两边出现了很多单独的巨大房间,每个房间都有着独特的气质和特征,装潢和陈列也暗喻了时代的变迁,从石器贝壳到现在的竹器金币,不一而足。 “一,二,三“哈茗细细地看着,认真地数着,在第六十九个房间里,她看到了哈烛留给她的信,信中,哈烛无限痛悔地将这片土地的秘密,和盘托出,这个地宫原本只是在深山之中,出口只有一个,就在九丝后山的僰人祖地,由历代族长所独享,但是哈烛为防不测,做了些拓展,本打算在僰人领地的各个要地,都留下出口,但是他没有那么多时间了,如今只能通到外围的隘口和大坝寨,以及哈朴悬棺所在的鹰嘴崖。 “茗儿,兴亡之事,不过云起云灭,命数而已,不必挂怀,你是僰人最骄傲的公主,也是僰人嫡脉的掌珠,理应有自己的幸福,僰人的财富,就算做嫁妆,如何处置,全由你一人决断,祖宗有灵在天,也会欣慰。至于族人前途,就托付林卓谋划,嘱他尽力便可,族人千百年嬗变,良莠不齐,败类在所多有,不必过于执著。“ “叔父,叔父“ 哈茗软倒在林卓怀里,泣不成声。她带来的族人纷纷跪拜在地上,为僰人最后的族长哈烛送行,耿大力和马千乘也肃穆躬身行礼。 林卓抱着哈茗,看着这个最零落破败的房间,心中感慨万千,哈烛钻营一生,追逐权势,到最后,也算是大彻大悟,洒脱来去,不为名利束缚,撇下这满地宫的珍宝,径自蹈火而死,丝毫也不留恋,不失为英雄。 “哈烛族长,你且放心“林卓轻轻亲吻着哈茗的鬓角,在哈烛灵前许下了诺言,“待到川南战事结束,僰人就可以重见天日,他们只会生活得越来越好,天地也会越来越宽,有林卓一息在,诸葛铜鼓的奉祀就不会断绝,僰人历代积攒下来的财富,只会属于僰人,林卓以及林家家人,绝不会染指一丝一毫“ 哈茗闻言,身子一颤,仰起脸看着林卓,满心都是不解,却对上林卓坦坦荡荡诚诚恳恳的眼神,心中不由又酸又甜,百感交集。 林卓和哈茗一行人继续沿着地宫游走,甬道里繁华依旧,却已经不是林卓等人所关注的,他在哈日哈韩两只妹子的协助下,标记好了通往隘口和大坝寨的方向,这个地宫,是要派上大用场的。 “茗儿,这两天,你看是联络哈洛还是怎么样,多派些僰人亲信,把地宫里的东西转移出去,或者封存在某个地方“林卓正色对哈茗交代,“过几日,我会借用一下这个地道,到时候人多手杂,容易出意外“ “可以啊,不用联络我哥哥,今晚我们就可以运一些出去啊“哈茗盯着林卓看,突然觉得自己的书生夫君,有时侯也傻乎乎的,“这是茗儿的嫁妆,就封存到林家吧“ “茗儿,我没有在开玩笑“林卓神色转厉,“哈烛叔父把这些留给你,是为了造福僰人,最不济也要用在你自己身上,林家一毛也不能要“ “可是,可是,造福僰人,这些事情都是你做啊“哈茗被林卓的严厉给吓了一跳,嗫嚅着辩解。 “傻丫头,我是你夫君,你的事情,当然得由我来做,不用说了,这几天你来安排好了,全部用僰人,不要动静太大,你的病梅馆人员成分复杂,要格外小心“林卓摸了摸哈茗的脑门儿,笑着叮嘱了几句,带着耿大力和马千乘,转身走开了。 被摸头杀的哈茗,一脸莫名,朝着林卓的背影吐了吐舌头,瞪了眼旁边看笑话的哈日、哈韩,嘴巴嘟起,“哼,说我傻,你才傻呢,笨夫君“ 九月底,秋风飒飒,林卓在凌霄城下,开了现场会议,不只是大明自己的将领,玩儿阴招坑死郭成的白苗九大长官司,在都宁城度假的孟定土司罕狮,凌霄城的哈洛都列席了会议。 林卓指点着地势险要的隘口寨子,明言将动手立威的第二个目标锁定在黑苗蒙罗头上。定下了三面夹攻的阵势,哈洛自凌霄城侧翼进攻、张翰正面强攻、刘珽借道大坝寨,在宝耳山迂回包抄,这都没有什么毛病,令人意外的是,众所周知的林卓心腹邓子龙并没有在这场战事中,扮演重要角色。 此次军议意义重大,孟定土司和九大长官司都想看看,林卓到底是不是有三头六臂,黑苗足有两三万人,隘口又是不可逾越的天险,看他怎么把黑苗给弄死,九大长官司中势力最强大的伏剑头人,是陷害郭成的罪魁祸首,他冷哼不屑的态度最为明显。 只有哈洛忧心如焚,跟哈烈商议之后,决心尽出凌霄城精锐,定要让林卓一战而尽全功。 孟定土司来了,陈苏也回到了林卓身边,他带去孟定土司的大队人马,已经折损过半,他带来了一个很玄妙的消息,沐烨,黔国公沐昌祚的宝贝儿子,竟然在路智军中,担任佥书参军事的职务。 “呵呵呵,挺有意思的哈,沐烨做了这个军帐里的掌书记,很好嘛,以后给路智传递命令消息,统统以面达通报的形式,除了特殊情况“林卓觉得黔国公的这个安排,绝对算不上聪明。 “是,公子,黔国公那边,还须多加防备啊“陈苏忧心忡忡。 “不怕他,只要他不直接派兵攻打,一些小招数,奈何不得我,有件事,你马上安排得力人手去做,但是咱们不能露面,是关于永胜土司高壁之死的,这个真相,可不能沉寂太久,必须公之于众,才能让逝者安息嘛。“林卓淡淡地说,脸上大义凛然。 “属下明白,公子英明“陈苏笑得非常邪恶。 第160章 黑苗之厄 隘口,顾名思义,是个关隘的门户,背后就是僰吕沟和都都寨,它依山而建,是一个全封闭的石头要塞,只在进山的一面,还有通往僰吕沟的一面,各自开了一个巨大的石门,以厚达两丈的断龙石隔断,要塞四四方方,就连靠山的一面都垒起高高的墙壁,约莫有六七十丈,墙壁后高高的瞭望塔密密层层,城墙上每隔十丈就建有一组巨大的圆柱棱堡,居高临下,随时可以万箭齐发,集合了乌龟、刺猬两大防御模型之大成,浑身长满了刺儿,外面还特么套上一层乌龟壳子。 当初黑苗攻下隘口整整花费了两个月的时间,丢下了数以万计的伤亡人命,还趁着赵胤安收拾内部僰人势力的空档,才侥幸得手,现在黑苗在隘口经营了这么久,又跟白莲僰人结了盟,都都寨提供的支援源源不断,吃喝人手样样不愁,要攻下这里,恐怕更不容易。 围攻黑苗的阵势悄然摆开,刘珽带的数千人马就屯驻在大坝寨,白苗的九大长官司满心不情愿,还派了人监视,生怕被刘珽玩儿一手假途灭虢的游戏。 九大长官司在伏剑头人的驻地开会,众人对林卓的安排议论纷纷。 “没什么好说的”伏剑头人拎着一壶酒,站起身,“这林公子,是面子上过不去了,瞎逞能而已,董一元的骑兵大队在安南呼风唤雨,那是因为安南是平的,可以跑马,现在除了插上翅膀,官兵能飞上隘口去?” “伏剑大哥说得对啊,僰人的都都寨就在背后,也可以随时派兵来支援,就算是拼消耗,官兵也不一定拼得赢啊”多数人都纷纷附和。 “各位,官兵吃了这个瘪,可就是咱们的机会了,蒙罗把黑苗都押在这里,咱们可不能这么傻,咱们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先把黑苗的地盘儿给吞了,回过头来,再跟僰人合作,大明能拿咱们怎么样?”伏剑头人老谋深算。 “对,当初要不是林卓用黑苗逼迫咱们,咱们才不会上山受这个鸟气,咱们不落井下石,都够义气了,走人,不给他们卖命了”多数人又都赞同。 从头到尾,势力仅次于伏剑的伏骞头人一言不发。 窗外,灯影摇曳,人影,也摇曳。 万历元年十月初,凌霄城哈洛集齐全部精锐兵马,率先攻打隘口,哈洛的僰人武士熟悉地形,从侧翼的山上俯冲而下,黑苗丧失了地利,却还有坚城可守,攻城战一开始就惨烈万分,哈洛就地取材,滚木礌石从天而降,被砸死的黑苗死伤无数,但是僰人每每攻到城墙下,就遭到箭雨强袭,地面上死伤枕藉,堆成一座小山。 哈洛面目狰狞,却毫不放松,继续驱动大军,毫不动摇,从林卓的第一家食无竹开业那次开始,给好兄弟林卓撑面子的事情,这位僰人少主从来不惜代价。 紧随其后,张翰带领大明官军的正面强攻也发起攻势,声势浩大,林卓并没有让他当炮灰的意思,为他装备了大量的床弩、火麟弹和连珠铳,这些远程杀器,尤其是碰到什么烧什么的火麟弹,造成了隘口内部的巨大混乱,蒙罗左支右绌,把预备队都派了出去,破口大骂,“你们汉人太无耻,就许你们杀我儿子,不许我杀你们将军么?给我顶住” 这边儿正面强攻的张翰心中另有盘算,林卓在他出发前,当面交代他尽力而为,注意保留元气,只要牵制住黑苗主力就算是大功一件。但是他却觉得这是林卓的体恤,不是本意,报复黑苗的行动,林公子承受莫大压力,要是不能建功,肯定面上无光。 于是在连绵不断的远程攻击配合下,张翰下令启动近距离攻击,攻城车井栏云梯一窝蜂上,在密集的箭雨中,很多将士扑倒在半路上,成功渡过生死劫的,都大喜过望,催动攻城车,暴力撞门,岂料城门发出金石之声,就掉下点儿石灰尘土,特么的纹丝不动,满脸都是阴邪笑意的攻城将士们,顿时目瞪口呆。 刘珽带的大队人马也发动了,全部兵马,一个不剩的走人,九大长官司客客气气送瘟神,热情洋溢地祈祷着这群汉人兵马永远别再回来。 刘珽的任务很模糊,甚至没有划清攻击范围,也没有目标,林卓当众只是语焉不详的让他包抄后路,但是刘珽自己很清楚,他的任务是在隘口和都都寨之间设伏,断了都都寨援兵的退路,跟隘口内的奇兵配合,吞下都都寨的主力,公子说这个叫啥,围点打援。至于奇兵打哪儿来,刘珽不知道,但是他相信公子,公子说有,就一定有。 强攻持续了整整一天,再日落时分,暂时告停,张翰和哈洛都累的口吐白沫,死伤惨重,隘口的黑苗也疲于奔命,寨子里到处都是火麟弹造成的灰烬火堆,一排一排的伤兵死人摆满了偌大的练兵场,蒙罗脸色很黑,这样的强攻再来上几轮儿,隘口肯定就撑不住了。 “弟兄们,巡夜的加强警戒,其余的人全部回军营睡觉,明天,再打他们****的”蒙罗粗豪怒吼,努力用血性鼓舞士气,“他们想要咱们的命,咱们就把他们全拉去垫背” 黑苗士兵们已经累瘫,没心情逗自家头领开心,个个面无表情,听令之后,就拖拖拉拉各自散去,钻入军营倒头就睡。 当夜,隘口靠山一面的一个棱堡,巡夜的士兵分成了两组,一组七八个人,轮换着休息,轮到休息的靠着箭垛,打雷一样打着呼噜,轮到巡夜的就迷蒙着睡眼,在棱堡四处晃荡。尐説φ呅蛧 数十个精干的黑影窜出来,很专业地各自找准目标,在士兵脖子上利索地一划,几十号人登时就交代了账。 黑影绕着四四方方的城墙不断撒开,人数密密麻麻,很快就铺满了四面的城墙,他们墨绿色的迷彩服在黑夜里丝毫不显眼,沿途的巡夜守军都在不知不觉中丧生。 隘口的核心,断龙石的机关密室里,邓子龙亲自指挥,转动绞索,断龙石缓缓升起。 有个黑苗士兵起夜尿尿,还没有脱下裤子,就看到了惊悚的一幕,城门竟然在慢慢打开,他张大了嘴巴,四处一望,看到的都不是黑布蒙头的同胞,热尿不受控制地淅淅沥沥流落满地,“有贼人……” 凄厉的喊声响起,在静寂的夜晚格外刺耳,嗖地一声,一枚袖箭破空而来,准确射入他大张着的嘴巴里,喊声也戛然而止。 陆陆续续有黑苗跑出,又愣在原地,如同灵魂出窍,不敢动弹。 蒙罗也从舒适的被窝里爬了起来,听闻城门有变,光着膀子就冲了过来,看到隘口城门大开,城墙上数千只火把灯火通明,数千双劲弩蓄势待发,黑黝黝地闪耀着金属光泽,全部指着城内面色死灰的黑苗。 城门外,影影绰绰,一大批人马,早已恭候多时,一骑当先,锦衣金冠,正是林卓,他旁边也骑着马的,是他的好兄弟哈洛,“蒙罗头领,久违了,林卓还要等人,并不急着进去,你要不要,去换个衣服?” 蒙罗脸色狰狞,他脸颊各种拉扯,嘶声怒吼,“林卓,那郭成杀我爱子,你不主持公道,反而不分青红皂白,要来灭我黑苗一族,天理何在?” “蒙罗头领,令郎遭遇不幸,林卓深切哀悼,郭成虽是打手,但是其中,必然另有乾坤,来龙去脉,或许已经无迹可寻,但是天日昭昭,行凶者,必有恶报,伏剑头人,你以为如何?”林卓忽地切换话题,转头看着匆匆赶来的九大长官司头人,意味深长。 “咳咳,林公子所言极是,林公子神威不凡,这,这隘口大城,也在一夜之间攻下,何不一鼓作气,让蒙罗死无葬身之地”伏剑老头儿的心理素质很好,很快就又从容了。 “伏剑头人放心,蒙罗是一定会死的”林卓笑了,此时晨光已然熹微,一轮红日隐隐升起,为林卓镶上了一层金光,他扫视着罕狮和九大长官司的各个头人,面色平淡无奇,声调却陡然激越,声震四野,“任何人,只要胆敢背叛大明,胆敢背叛我,都必须付出惨重的代价,绝无例外” “特战之魂,骄傲不死” “特战之魂,骄傲不死” …… 林卓身边的司命卫队,还有城墙上的朱雀特务营,闻声沸腾,齐声大喝,撕心裂肺。 耿大力大手一挥,司命卫队迈着整齐的步子,走到了队列最前方,手中端着军工厂最新研制出来的十二连珠铳,在城门口摆开了阵势。 邓子龙大手一挥,城墙上的朱雀特务营再不迟疑,强劲的弩箭如同如同瓢泼大雨一样,密密麻麻覆盖而下,数以万计的黑苗,有的吓破了胆立在原地,有的狼狈打滚儿躲进营寨里,有的没头苍蝇一样,四处逃窜,有的凶性大发,直接朝着城门冲过来,打算临死拖个垫背的。 蒙罗没有吓破胆,但是他也没有动,眼睁睁看着如同飞蝗一样的弩箭射得他满头满脸。 隘口广阔的内城顿时铺满了厚厚一层尸体,侥幸一窝蜂冲出来的,也并不幸运,迎面遭到司命卫队爆豆一样的枪击,也是同样的千疮百孔的结局。 等到隘口变得一片寂静,林卓冲邓子龙点点头,六千余特种兵齐刷刷朝隘口背后开去,竟然就此撇下隘口内龟缩起来的鹌鹑们不管。 林卓看了看满脸跃跃欲试的马千乘和秦邦屏,觉得好笑,“大力,给你两个新兵,带人进去清场,一个不留” “是”耿大力肃立领命,招了招手,“来吧,小家伙儿,千万别怂,丢了卓哥儿的脸” 马千乘满脸涨红,梗着脖子不服气,“你等着瞧” “哈哈哈”林卓跟哈洛相视大笑。 第161章 心机如刀 僰吕沟,是哈烛曾经的福地,也是刘珽和邓子龙的福地,林卓心心念念的刘邓大军,在这里,将都都寨派出的五千援军一口吞掉,连渣滓都没有剩下。 刘珽很有些悻悻然,他在僰吕沟辛辛苦苦蹲了三四天,本想着大发利市,把都都寨的主力给一股脑儿干掉,搞不好还有机会趁势把都都寨拿下,哪想到,都都寨的白莲监军,胆子跟针鼻子差不多大小,清汤寡水就派出这么点儿人,还不够塞牙缝的。 当晚,林卓在隘口大摆筵席庆功,席间众人尽兴,哈洛跟林卓久别重逢,刘珽郁郁不满意喝的是闷酒,张翰是对林卓服气了,耿大力在指导马千乘和秦邦屏两个新兵蛋子,邓子龙嘛,很简单,林卓高兴他就高兴了,刘显是最复杂的,有些失落,又有些骄傲,感慨后浪推前浪。 罕狮拍着胸脯保证,明日就要开始攻打都宁城,不搞几个大事情,他就不当这个土司了,他可能是说的酒话,林卓却很认真的当真了,说了一句很内涵的话,“孟定土司,本来就是能为罕象报仇的人,才能担当,我很希望是罕狮你啊,毕竟大家那么熟,只不过孟定土司人才济济,你还要努力才是,哈哈哈” 罕狮出了一身透汗,酒意都醒了,陪着笑,眼珠子直转悠。 宴席到最后,官军的头头脑脑,包括林卓本人都喝醉了,醉得不省人事,他们力邀九大长官司的白苗头领们在隘口住下,歇息一晚再回去,伏剑头人却坚决拒绝了,这地方风水不好,煞气太重,刚刚死了好几万人,还是先避避再说。 翌日清晨,林卓与哈洛、刘显两人坐着品茗,重新立威的活动过去了,他们需要有一个完整的策略,来解决白莲僰人的问题。 “哈洛,隘口我会交给你镇守,我希望你能把这里当成一个前进基地,白莲统治下的僰人,肯定过得很不好,你要尽可能多的把他们召唤回来”林卓的第一个战略显然就是内部瓦解,白莲的高压,肯定会有反弹,“茗儿那里有哈烛的一些信物,用他的名义,挽回族人的心,关键位置上的,也可以策反一些,僰人不能消耗太多,这不符合我们共同的利益” 哈洛沉重点头,“我会的,我们拿下了隘口和大坝,我占着凌霄城,白莲僰人那边,重要的据点,还有皇城头、断颈岩、都宁城、都都寨和九丝城,五个地方都有白莲的人监军,周边的小寨子都被集中到里面去了,我尽力而为” “嗯,罕狮很快就会攻打都宁城,你可以在这方面想想办法,他不太受控制,我很不喜欢”林卓默默地在罕狮头像上画了一个红色的叉叉。 “好,我可以给都宁城里的僰人传讯,里应外合,把孟定土司这帮人马灭掉,这样更容易取信于他们”哈洛很兴奋地表示同意。 “还有,现在白莲僰人的兵力不足,从深山老林里挖出了倮倮族,两三万人呐,听说悍勇无比,就驻扎在咱们对面的断颈岩上”林卓叹息,地大物博就是地大物博,随时都有惊喜,扑棱棱跳出来让你措手不及,“你对这个族群有了解么?” “倮倮族啊,他们的历史渊源好像比我们僰人更悠久,我所知不多,但是他们非常非常传统,尤其是在男女方面,侮辱了他们族群中的未婚女孩儿,后果非常严重”哈洛很懂林卓,提供的都是真材实料,“但是,他们族中的女孩儿,一般都不会轻易出山” 林卓点点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世伯,四大土司那边,田本刚在北面,路智插入了东面,唯独西南面还有豁口,我需要你”林卓给刘显也安排了活计。 刘显皱了皱眉,“卓哥儿,这高鼎不靠谱,四大土司除了孟定,都没有伤筋动骨,咱们就算把他们围住了,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啊” “世伯,莫要心急,不是高鼎不靠谱,是一家大权独揽不靠谱,时不时地还憋气,咱们把他拆开,就好多了”林卓神思悠远。 “这个活计,老夫可没有怎么做过”刘显吭哧着表示有些为难,专业不对口。 “没关系,陈苏会跟你一起去,他擅长”林卓笑着安抚这位老将。 这边三人坐而论道,一壶茶还没有喝完,大坝寨那边就传来了噩耗,一夜之间,九大长官司,九个白苗头人,竟然死了八个,若是只死了这八个人还好说,竟然连他们各自的主力将领都死伤殆尽。 “林公子,你要给我们长官司做主啊”仅剩的头人伏骞披麻戴孝,匍匐在地,悲痛欲绝,“白苗一心为大明效力,一心听从林公子的指挥,万万不敢有二心呐” “伏骞头人请起”林卓没有理睬旁边一脸震惊的刘显,起身把伏骞扶起来,“你一心效忠大明,我是知道的,凡是为大明效力的人,苍天都会护佑,你能死里逃生,必然是忠义之士,白苗就托付给你全权管带,我也会全力支持你” 伏骞听着这些奇怪的话,对上林卓若有深意的眼神,顿时打了一个激灵,嘴唇不规律地歪斜颤抖,也不知道是惊惧还是悲伤,他一头又拜倒在地,“林公子,白苗上下,剩下的,都是忠义之士,请你尽管放心” “好,这就很好,只要心思专一,所有的问题都不是问题,心思太多,容易肝肠寸断啊”林卓轻轻点点头,继续说着奇怪的话。 伏骞心累,急促地喘着气,眼珠子快速转动,急中生智,“林公子,我再回大坝营地勘察现场,行刺的肯定是天杀的白莲,我们白苗上下,跟他们不死不休,一定要宰了赵胤安,为八个头人报仇雪恨” “我相信你”林卓满意了,拍拍伏骞的肩头,微微一笑。 等到伏骞踉踉跄跄远去,林卓就率军撤出隘口,回到了叙府大营。 孟定土司罕狮果然对都宁城重兵围攻,不料城内的僰人早有准备,布下层层天罗地网,将罕狮所部消灭大半,罕狮狼狈逃出后,又遭到凌霄城哈洛阻击,孟定土司全军覆没,罕狮本人也命丧沙场。 不几日,蜀中总兵刘显以滇南各个土司不稳,需要重兵牵制为由,率领两万兵马西出大雪山,直逼滇南,沿途不问青红皂白,横扫滇南各地的小土司势力,把孟定土司的刺儿头也全部拔除,来了个鹊巢鸠占,占领了孟定土司的地盘儿。 明眼人都知道,刘显的旗号就是坑爹的,因为在他进军的同时,田本刚和路智两路兵马突然收缩兵力,停止了对孟邦土司的夹攻。 缓过气的孟邦,虽然块头大,但是也不傻,眼见安南黎氏指望不上,自己又四面皆敌,急需满世界找新朋友,这时候钻到孟定土司地盘儿上的刘显,慈眉善目地冒了出来,很热情地表示,我可以帮你,大明跟你打架都是误会,田将军和路将军都是因为错用了过期地图才殴打你们的,我们是来收拾鹤庆的,真心话。 为了表示诚意,刘显送给孟邦几个人。 孟邦听到了诡异的解释,又收下了一份奇怪的礼物,很是不知所措,围着礼物转悠来,转悠去,不得其解,看这几个人衣衫褴褛,说着鹤庆的土话,看样子也不是汉人,该怎么弄呢。 孟邦的高层都很粗暴,环眼一碰,决定先严刑拷打了再说,把那几个人打得半死之后,才得到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永胜土司当初之所以跟鹤庆土司一起殴打他们,是因为高鼎在孟邦的地盘儿上,暗杀了高壁,嫁祸给了孟邦,永胜土司真正的仇人,是鹤庆。仦說Ф忟網 孟邦土司上下人等暴跳如雷,彻底相信了刘显的鬼话,二话不说,转手就将这几个人当做礼物送给了永胜土司的实权人物,扔下一句话,我们马上要出兵胖揍高鼎,来不来,你们自个儿看着办。 面对突如其来的诡异宁静,鹤庆土司的高鼎有些意犹未尽,刚才打得挺热闹的,怎么突然就暂停了,打起来啊,哎哟,孟邦又集结人马了,这家伙精锐尽出啊,看样子是有大行动了,怎么朝着鹤庆来了,是要借道去打背后的元江府么?直捣腹地,有种,没得说,放行,打得越大越好,还有俩月就过年了,热热闹闹的喜庆。 高鼎正在乐呵着,毫无防备,孟邦的大军突然攻入鹤庆腹地,大肆烧杀抢掠,永胜土司的人也很鸡贼,大声高呼,我们是来支援的,我们是援兵,顺利混进了鹤庆的主城,一股脑儿攻下了高鼎的核心之地,高鼎突遭重创,率领少数人马连夜奔逃,在山里集结起了主力,开始疯狂反扑。 这个时候的大明军队也没有闲着,说好了大家一起行动,就必须一起行动,刘显和路智从孟定土司突入孟邦,田本刚则深入永胜土司,在两个防备空虚的土司境内,进行了残酷的破坏行动,把所有的粮草物资全部打包运往叙府,所有城寨一律焚毁,一路攻城拔寨,把三大土司已经打残了的兵马,全部圈在了稀巴烂的鹤庆土司地盘儿里。 在他们身后,陈苏的身影逐渐高大起来,他利用手头的少部分大明兵马做威慑,用重金诱惑,用暗杀胁迫,扶植起一批投降势力,对中青年壮汉进行编伍,起了个名号叫带路党,帮助在山沟沟里寻找清除抵抗势力,永胜、孟邦两地的自相残杀如火如荼。在陈苏有意无意的插手干预和放纵下,带路党们互相争功,矛盾丛生,时不时还要火拼几场,为了争宠,他们充分发挥积极性,在鹤庆发展起了地下组织,成效卓著。 高鼎披头散发,坐困穷城,外面围困他的孟邦和永胜军队,也是一样的破破烂烂,面黄肌瘦,断了后路的他们,已经很久没有给养运到了。 “头领,咱们城里面发现了十几个带路党,我已经把他们都杀了”八字胡的暴躁军师声音低沉,再也跳不起来了。 “带路党?这些败类真恶心,大明军队还没有过来,他们就想着带路了,我呸”有个老将摆摆脑袋,满脸鄙夷,却难掩有气无力。 “给他们的信送出去了么?”高鼎苦笑询问,他想最后抢救一下,看能不能冰释前嫌,合作应对大明军队的步步紧逼。 “孟邦不同意,永胜也不同意,他们恨我们,多过恨大明,说是今天四大土司的惨剧,全都是我们鹤庆一手造成的”八字胡闭眼仰头,无语。 “哈哈哈,恨我们,不恨大明,好啊,好啊,心机如刀,心机如刀啊”高鼎突然从座位上跳起来,双手高举,嘶叫声无比高亢。 他疯了。 第162章 天良未泯 林卓一番阴狠招数连绵使出,四大土司一盘散沙,自相屠戮,刘显等人趁虚而入,在四大土司地盘儿上耍着各种花样日天。这种危亡情形下,永胜土司和孟邦土司似乎深得攘外必先安内的精髓,犹自不肯罢手言和,反倒继续狂攻鹤庆土司,生生把高鼎逼疯,鹤庆上下成了一支哀兵,在八字胡暴躁军师的带领下,以必死之志弃城反攻,意图跟孟邦、永胜同归于尽,最终三家死伤一片,精疲力尽,被快速赶来的刘显等人不费吹灰之力捡了死鸡。 “哈哈哈,哈哈哈,痛快,这仗打得痛快”刘显手里拎着三家土司的项上人头,看着旁边大片大片的带路党,脸上的谄媚都快流到地上了,不禁仰天大笑。 笑声中,曾经不可一世的滇南四大土司,就此无影无踪。 叙府,林家大宅,战事进展顺利,三个战场已去其二,只剩下专心对付白莲僰人了,林卓也回到家里来,打算放松放松。 可惜,天不遂人愿,林公子这个咖位的男人,除了晚上想干谁就干谁,白天,那是由不得他自己的。尛說Φ紋網 “公子,刘老将军等人已经平灭了四大土司,后续该如何安排?是否把他们调往安南,协助阮氏一鼓作气,干掉黎桓?”邓子龙加着小心,谨慎地提出建议,战事顺利让官军将领们心气高涨,巴不得刘显继续往外面跑,别回来抢食儿吃,毕竟功劳就那么多,刘显已经分了一大块,要是僰人这边儿再分点儿,剩下的,将军们觉得有点儿不够吃了。 “呵呵呵,子龙啊”林卓哪里看不出他的心思,伸出一根手指虚虚点了点他,“刘显和田本刚率领所部,坐镇四大土司故地,协助陈苏严厉镇压反叛,董一元从安南内战中抽身出来,后撤回到万宁府,监视安南战局,路智嘛,就让他前进到僰人的都宁城一带” 邓子龙前面还喜上眉梢,随后就蛋疼了,好不容易打发走刘显这老爷子,又回来个路智是什么情况?他迂回了一下,盯着黎桓不放,“董一元从安南战事中抽身出来,阮氏和黎氏肯定又是相持混战的局面,可不能保证阮氏取胜呐?不如让路智也压上去,一股脑把黎桓摆平?” “呵呵呵,安南的阮氏和黎氏,自去打他们的,大明官方没有任何立场,只要确保黎氏不胜,就已经对得起阮氏了,至于阮氏无法如愿复国,那是缘分不到,大明官方深表遗憾”林卓很务虚很飘渺。 “呃呃……”邓子龙脑门儿上掉下一地黑线,缘分不到?好有力度的理由,但是唯一的借口黎桓被否决,邓子龙就只好实话实说了,“公子,恕子龙直言,下面的参战将领对战功多有担心,若是路智参与围剿白莲僰人,这进攻主次如何分配?” “战功?他们倒是心急”林卓不以为意,严格说起来,川南这场仗打到现在,主要烧的是林大公子的脑子,谁有多少功劳,全在林卓一念之间,“既然他们求战心切,那就传令下去,即日起,各部轮番强攻都都寨和断颈岩,谁率先攻进去,谁就是攻打九丝城的先锋” “是,公子”邓子龙铿锵有力的领命。 “你传告各位将军,路智不会参与攻城,也不会抢走他们的功劳,他另有任务,咱们的沐烨公子爷在他军中,我怎么也得给他创造一个表现的机会”林卓眼神幽幽,却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 邓子龙应了声,并没有马上就走,他单膝跪倒在林卓面前,“公子,依你之见,谁应该最先攻进去?” “呵呵呵”林卓被逗笑了,“子龙,你传令下去便可,到时候,我自会有安排” 听到林卓这个带着些距离感的回答,邓子龙心被揪了一下,眼中隐现不安,张张嘴,没有说话,怀着满心的患得患失离去了。 “师兄”邓子龙刚刚走,书房里就蹦跶进来了一个粉红色的可爱天使。 “可儿,过来,让师兄抱抱,看看你又长重了没有?”林卓坏笑着伸出双手。 可儿咬了咬嘴唇,她现在可已经不是吴下阿蒙了,沐焰言传身教之下,成功把个纯净的小女孩儿给教坏了,变成了现在这个心思复杂的大姑娘。 “师兄最坏了,总是逗可儿”可儿偎依在林卓怀抱里,听着他的心跳声,嘴巴里呢喃着。 “呵呵呵”林卓就当这是表扬,坏手在可儿身上游弋着,拥着可儿的身子东晃晃西晃晃,两人像是连体婴儿。 “师兄,沐焰姐姐说,那种坏事要等到成亲了才能做,是不是真的呀?”可儿脸蛋红红的,偷偷瞟着林卓问道,羞怯好奇的样子,可爱极了。 看样子沐焰的节操尚在,没有把自己的小妻子往坏了带,林卓满意的点点头,俯身挨着她烫烫的脸蛋,喷着热气说道,“对呀,那种事情要等到师兄娶你的时候,入了洞房,才能做,以后嘛,就随便在哪里都可以了哦” 可儿闻言,乖乖的点了点头,有些不情不愿,随即又趴在林卓肩头上,眨着大眼睛,好像在疑惑,那种事情,除了床榻上,还有哪里可以做呢? “咳咳”很假的咳嗽声传进来,沐焰扭着成熟妖娆的身子,走进书房,“林大正人君子,你口口声声不准我教坏可儿,你可不要监守自盗哦” 沐焰的声音性-感而又甜腻,散发着无言的诱惑,只是话里透着丝丝缕缕的幽怨,显然,林卓这块唐僧肉,沐焰至今尚未得手。 “没有,没有,我可是个正经人”林卓赶紧收回了放在尖尖角上的坏手,规规矩矩的揽着可儿的腰肢,现在这丫头已经完全不避讳沐焰了,多私密的事情,被看到了都是无所谓的样子,更不会害羞,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哼,都是假正经”沐焰凑过来,跟可儿一起偎在林卓怀里,浓郁的女人味儿,飘散在空气中,连可儿都皱着鼻子嗅了好几嗅,沐焰小声在林卓耳边询问,“哎,你今天是在家里安歇还是要回军营啊?” “这几天,军中没有大事,我都在家里睡觉”林卓大声答了出来。 “你……”沐焰大羞,把脸埋在林卓怀里就不拔出来了。 “咯咯咯,沐焰姐姐,夫君难得在家里睡觉,今晚我可要陪他哦,要不,你也一起来?”哈茗清脆的声音响起,拧着腰肢,穿花拂柳,很男人的挑逗沐焰,手还不老实地在沐焰丰腴的臀部上用力捏了一把,五根纤细的手指一放开,那部位就上上下下弹了好几弹,让好这口儿的林卓看的吞了一大口口水。 “呀……”沐焰一下子跳开,瞪了林卓和哈茗一眼,羞喜交加,“你们两个,就是狼狈为奸” “咯咯咯,好姐姐,你要是有意见,今天晚上,咱们三个一起奸”哈茗完全不在乎,攻气十足地继续调戏沐焰。 “坏死你们算了”沐焰终于受不了了,翻个白眼儿,狼狈败退。 林卓怀里就剩下了俏生生的可儿,她听着看着,非常羡慕两个姐姐,她也想那么漂亮,也想抱着师兄睡觉。 “按照你的推断,我的人在断颈岩附近的老林子里探查了好几天,果然发现了一处倮倮族聚居的地方,规模很大,里面都是些老弱妇孺,她们的给养都是白莲送到断颈岩,再由他们族里的男人送回来”哈茗的思维一如既往地跳跃,完全没有防备地就开始说正事。 哈茗不像沐焰一样依偎林卓,反而两手一搂,就把可儿给抱住了,生生把堂堂林家大妇弄成了夹心饼干,可儿翘着小嘴,逆来顺受,她早就习惯了,小心眼儿里很明白,哈茗姐姐就是个女色狼。 “果然,哈洛说他们极度传统保守,那他们肯定不会离家人和女人们太远,选择断颈岩作为防御阵地,家眷必须就在附近”林卓略略有些自得,随即有沉默了下去,“那……” 哈茗歪着头,扯了扯嘴角,看着林卓,显然在等他的决定。 林卓默然片刻,轻轻抚摸着可儿娇嫩的脸颊,在她的唇边印下一个浅浅的吻,深深喘了口气,“花几天时间,找一条稳妥的退路,要保证绝对安全,趁着白莲送给养的机会,冒充他们,俘虏几个倮倮族姑娘出来……” 话还没有说完,“啪叽”一声,哈茗重重地在林卓鼻梁上亲了一口,留下一个紫黑色的唇印。 “咯咯咯”哈茗抱着可儿笑成一团,“可儿大夫人,恭喜你,您的夫君,是个真正的大人物” 可儿有些莫名,这些事情她完全不懂,但是夸林卓是她喜闻乐见的,咯吱咯吱笑着频频点头。 林卓苦笑,大人物不大人物的,倒不知道,勉强算是天良未泯吧。 “哎,我哥说让我给他几个哈烛叔父的信物,要干嘛?”哈茗跟可儿亲密了没一会儿,思维又神转折了,抛下大夫人继续谈正事儿,“我能帮上什么忙么?” “僰人不能再死了,白莲必败无疑,能挽回多少,就算多少吧”林卓幽幽一叹,心情很沉重,“都都寨是哈烛叔父以前的心腹重镇,肯定还有不少人还念着他的好,要是他们能弃暗投明,助我一臂之力,拿下都都寨,就算是一份不小的功劳,以后,我也好为僰人求情” 哈茗闻言,出奇的没有难过,反而看着自己的男人,甜甜的笑了出来。 第163章 刺王杀驾 叙府的林家大宅里,黏稠的绯色气息徐徐荡漾着,林卓和哈茗两个无良的狗男女,径自跑到沐焰房间里办事儿,战火很快蔓延到沐焰身上,沐焰半推半就地矜持一番,很快就跟林卓滚成了一团。 与林卓合为一体的瞬间,沐焰秀气的眉毛深深蹙起,心肝仿佛都被洞穿,但是她却甘之如饴,满心雀跃,这一番心事,历尽坎坷,总算心愿得偿了,沐焰心里比划了几下,要不是林卓不解风情地压着她,她肯定会欢喜得跳起来。 不过很快,沐焰就高兴不起来了,林卓在叙府前线军营里,憋了能有半个多月,本就无比强悍超长待机的床榻实力,如今更是火上浇油,到了床上就没有了一点儿斯文劲头儿,就跟个强盗土匪一样,一门心思闷头往死里整,两个女人接力上场,犹自承受不来,惨叫连连。 哈茗果然不愧是真汉子,轻伤不下火线,缠着林卓就不撒手,让沐焰有了点儿喘息之机,可惜,这丫头只是嘴巴上强悍,实际上本事稀松得很,折腾了没几个姿势,她就干净利落地昏厥过去了,安心倒在床榻上,呼呼而眠。 “冤家啊……”友军一睡解千愁,沐焰没招了,只好提臀再战,她迷蒙着双眼,看着纵横驰骋霸气四溢的男人,就像是一条要命的火龙,要把她撕碎,要把她烧成灰烬。 当夜风光旖旎,沐焰放开一切,拼了命地迎合林卓,才算勉强满足了自己心爱的男人,看着他脖子上青筋暴起,尽情释放的舒畅模样,沐焰心都醉了,倦意袭来,她带着迷死人的笑意,进入了梦乡。 同一个宅院里,大姑娘可儿,孤零零躺在被窝里,翘着红润的嘴巴,很不开心,想着师兄温暖的怀抱,可儿脚丫子使劲儿踢腾了几下,打了几个滚儿,突然有了一种叫做恨嫁的怪异情绪。 林卓在温柔乡里徜徉的时候,他的心腹都在哪里呢? 董一元接到命令,毫不迟疑,拔鸟无情丢下眼巴巴的安南阮氏,带着自己经过战场的血火历练,一片铁血肃杀的弟兄们,星夜兼程,强插万宁府,如同一只尸山血海里出来的秃鹫,****着伤口,静静的俯视着安南撕裂的土地。 陈苏在孟邦苦心孤诣,默默看着自己设下的一层层阴谋,反复推演着,不留下一个死角,这一次后,他一手扶植起来的带路党,将亲手害死无数本族的土司青壮,必将引起人神共愤,除了铁心跟大明保命,再也无路可走,四大土司的脊梁骨,也就被彻底打断了。刘显进来看了一眼,叹息一声,老了,老了,脑子跟不上,心狠也跟不上,一股脑儿杀四五万人跟玩儿似的,这个世界是年轻人们的,他们就像是早晨卯时辰时的太阳。 邓子龙在军帐里凝神苦思,他看着眼前的地图,都都寨和断颈岩,险峻虽然远远不及隘口,但是规模却又大了很多,攻打起来决不轻松,明天就要开战了,该怎么弄呢?怎么弄才能让耿大力和刘珽拿到首功呢?把最精锐的部队分配给他们,让他们每天最后上阵捡便宜,这样能行么?会不会太明显?公子会不会不喜欢? 川南的深夜,很不太平,成-都府的深夜,同样不太平,林卓的另一个心腹马容仿佛听到了晴天霹雳。 “你说什么?宋鸿烈要上奏朝堂弹劾,弹劾公子?”马容吐出一口茶水,瞪大了眼睛,看着对面满脸阴狠的何举。 “不错,这次卓哥儿,是代人受过了”何举胸膛起伏不定,脸色十分难看。 “怎么说?可有破解之法?”马容心中一万匹草泥马反复奔腾,作为林卓的官场经纪人,还从没碰到过这个级数的突发情况。 “曾省吾和于慎行强力彻查夔州府院试,非常顺利,夔州府的士子早就民怨沸腾,万民书都送上来了,韦锡林和赵固先后锒铛入狱,眼看他宋鸿烈也有脱不清的干系,他为了自保,就直接刺王杀驾,栽赃卓哥儿”何举眼皮子一跳一跳的,用词也不太谨慎。 “公子一向正道直行,洁身自好,他弹劾公子什么?”马容开始思考技术问题。 “不知道,我也是隐约得知宋鸿烈的行动,为今之计,只有设法先让曾巡抚对宋鸿烈网开一面,看能不能稳住这姓宋的”何举无奈之下,只有先做交易了。 “也好,我去按察司,打探打探具体消息,咱们对症下药,至不济,也要请张阁老预先做些准备”马容说完,就急匆匆出门而去,扰人春梦也顾不得了,平时大把大把的银子可不是白撒的。 马容和何举连夜到处奔波,曾省吾亲自找宋鸿烈谈了谈,冒大不韪许诺了他的人身和官位安全,又语带威胁地撂出了些宋鸿烈接受韦锡林贿赂的铁证。奈何,老宋吃了秤砣铁了心,软的硬的都不吃,一副混不吝的样子,执意要把事情搞大,扬言就算是他自己丢官罢职,也要向朝廷揭穿林卓的真面目。 蜀中官场集体无语,只能仰着头看着天,祈祷在九天之上的张阁老,您老人家一定要挺住啊。 宋鸿烈的奏折刚到通政司,就迅速传了开去,在京师掀起了轩然大波。 原因有两个,一个是弹劾的内容很新鲜,他弹劾林卓结交异族妖邪,居心叵测,以举子之身,干预督抚行事,胆大妄为。有人名有真相,哈洛、哈茗乃至于红莲,个个有份儿,曾省吾、刘显乃至于赵锦,一个没跑掉。另一个是林卓的身份,他是内阁张佳胤阁老的徒弟兼乘龙快婿。 满京师的高官,都动起来了,有心人觉得证据确凿之下,林卓可能会有大麻烦,张佳胤阁老很可能要被牵连,开始算计自身利弊得失,想着什么时候能插一杠子,捞点儿好处,无心人嘛,买好了瓜子汽水,准备第二天揣兜里看大戏。 第二天的皇极门外,果然是一副人间浮世绘。 满朝朱紫表情各异,心中也是天差地远,有很多人的眼神有意无意的瞟过张佳胤,只是他这种老狐狸,早就练就了金刚不坏之身,表情古井无波,一丝异样都看不到。 张居正这时候没有向往常一样与张佳胤谈笑,而是离得远远的,可见,这种短暂的盟友关系,建立得快,破裂得更快。 张居正此举乃是明哲保身,虽然无可厚非,但是落在杨博、朱衡等清流眼里,实在是落在了下乘,渐渐地,就有很多朝参官窃窃私语,说明哲保身,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的有,趋利避害,见利忘义,卖队友,天坑之类刺耳的言辞,也不时飘出来。 至于高拱和高仪等人嘛,满脸的神情,如同怒放的向日葵,非常黄,不可描述。 万历小皇帝稳稳坐在龙椅上,神色肃穆,坐姿端正,煌煌大气,远看上去还是很有些威严,只是镜头一旦拉近,他散漫的目光和呆滞的神情还是透露出这位九五之尊没有睡醒的事实。 龙椅后香风拂动,一个端庄大气的身影显现,侧面看去,线条妩媚诱人,很难得的将女人家的秀气和男人家的利落组合在一起,让人心旌摇曳。不过此时,这位明王朝实质上的统治者却是满面煞气,眼神如刀,比上次她老爹武清伯李伟被弹劾还要愤怒。 张佳胤那种怪异的感觉更加严重,要不是林卓与李御姐从未见过面,只怕他都要百分之百地笃定两人之间有奸情了。 老张一会儿胡思乱想,一会儿又自嘲,文艺中年总是有很多心事,突然背后一声清咳,身后的万士和大人似乎在提醒什么。 张阁老缓过神来,发现朝廷里官员们的眼神都落在自己身上,站在朝堂中央的高仪高老大人更是像只斗鸡一样,狠狠的瞪着自己,张阁老莫名其妙,神色一正,恍然间重臣气度附体,左手抱日月,右手揽乾坤,对各种眼神进行了华丽丽的无视。 高仪这下子更是火冒三丈,“张阁老朝廷重臣,自然不屑与我等说道,满朝言官弹劾竟似视若无睹,果然非同凡响。” 老张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有人弹劾自己,有些尴尬的问,“不知高阁老弹劾本官何事?”老高又跳脚了,“张阁老有个好弟子,勾结异族,专擅地方,竟然还能一路过关斩将,夺得乡试解元,四川地方屡有动议,竟然在煌煌朝堂波澜不兴,张阁老莫非能够置身事外。” 张佳胤对这个早有预料,正要出言反驳,却不料被人抢在了前头。 赵锦蹦了出来,“高大人此言差矣,我朝太祖与士大夫共治天下,林卓为西南士子文魁,为何不能涉足地方政务?西南僰人在我天朝治下,乃我朝廷子民,反迹未彰之前,谁能知其居心,林卓深入军中,协助平叛,对僰人屡屡痛下杀手,高阁老又为何不说?” 朝中清流齐声附和,高仪窘迫而退。 高拱见状,眉头微微一皱,他有些蛋疼,为什么每次扯到林卓,清流言官的反弹力度都前所未有的大,他如电的眼神扫视朝堂一周,尤其是狠狠刺了赵锦一眼,“既然诸位对此心怀疑虑,老臣斗胆,请陛下召来锦衣卫刘守有,查问林卓与僰人交往始末,以及妖女红莲之事,以大白真相。” 高拱的话语透出强烈的自信,让朝堂又是一番沉寂。 张居正心中念头电闪,眼见张佳胤不支,刘守有态度难明,似乎老夫抢救一下蜀中的机会来了? 刘守有来的很快,甚至有些太快了点儿,而且步履匆忙,有些迫不及待,这让李御姐越发紧张,旋即又高高挺起自己的****,那个冤家无论如何都得保住。 “刘守有,你是天家忠臣,告诉本宫,僰人叛逆之后,林卓协理军务,可是与他们再无瓜葛?更与白莲教的什么红莲没有任何牵扯?”李御姐连体统都不要了,当场就赤裸裸诱供。 朝臣大哗,却也无可奈何。 片刻思索之后,刘守有恭谨的答道,“太后,陛下,各位大人,僰人叛逆之后,林解元与哈洛仍旧过从甚密,甚至还纳了僰人公主哈茗为妾,白莲教的圣女红莲也与林解元交往频密,更是为救林解元而死。” 话音落下,朝堂一片寂静。 第164章 绝地反击 刘守有丝毫不顾及林卓赠诗的情谊,二话不说,翻手就坑爹,引起朝臣忧虑,这刘守有不会投奔高拱了吧,高首辅对锦衣卫也感兴趣了?这可不是好现象啊? 李太后神色铁青一片,看向高拱的眼神,充满了愤怒,看向刘守有的眼神,则是一片杀机。 眼看朝堂一片沉寂,似乎都笃定了林卓的罪行,老而弥辣的朱衡心中更是不满,他越众而出,“刘指挥使,僰人乃蛮夷,诡诈奸狡,林解元高洁温良,规行矩步,想必为人所欺瞒,为人所利用也是有的。” 朱衡的眼神炯炯有神,逼视着刘守有,白须白眉,颇有气势。 “这个,朱老大人,据我所知,林解元与僰人交往的始终,他对僰人和白莲的叛逆行迹,应当都是知情的。”刘守有却没有顺着朱衡的话给林卓解套,反而顺手打了个死结。 刘守有话音一落,便感觉很多道凌厉的眼光射向自己,他这已经不是出面提供什么佐证,而是直接亮刀子了。 李御姐的身子变得很软,她心中恼火悔恨,那个冤家为了自己在川南拼命,这些,这些无耻文臣,却还要构陷于他,刘守有,喂不熟的白眼儿狼,林卓为你写诗,本宫给你升官,你却恩将仇报,今日事了,我势必要将你抄家灭族。尛說Φ紋網 这时候,从勋贵武官班中走出了新建伯世子王承勋,他是为林卓求情的,毕竟林卓怎么说也算是他们家王守仁心学的传人,不出面保上一发,说不过去,“娘娘,陛下,林卓乃是天下稍有的读书种子,即便偶有失察,也不必动辄刑罚,不妨令其读书悔过,以观后效。” 勋贵作为朝堂里的吉祥物,向来不在朝政大事上插手,今天新建伯世子露面,着实令人意外。李御姐眼睛里光芒大放,对啊,可以让他去读书,让他到京师来,再也不用那么辛苦了,新建伯,好,勋贵里好歹还算是有个有良心的。 李御姐的愿望是美好的,可惜,高拱大人的爪牙太多也太犀利,兵部右侍郎杨冠作为高拱打入兵部的楔子,紧急出列抨击,“林卓狼子野心,勾结蛮夷,糜烂地方,新建伯世受皇恩,总掌河道兵戎,为林卓求情,莫非另有因由?” 王承勋讷讷然,他本来就只是出于道义礼貌性的硬一下,现在火要烧上身,顿时一泻千里,麻溜儿闪人。 高拱志得意满,虽然有些意外发生,但总体还是积极向上的嘛,正要出面做个总结,不想斜刺里杀出了张居正张阁老,这个时候不来刷个存在感,后期分赃,怎么会有俺老张的份儿。 只见张阁老一脸沉痛的说,“林卓此子得天独厚,文采斐然,然而私德不修,行为不检,念其少年,且有功于国,老臣以为可免追刑责,革去功名,由其修身养性,著书立说,于国于民于林卓自身,可得三全其美。张阁老虽然教徒有责,乃朝堂柱石,更受先皇钦命,可解除所兼都察院事务,专司内阁顾问。” 张居正一开头儿,线上的干部闻弦歌而知雅意,蜂拥而出你一言我一语的,各种判词都已经定下来了。 眼见张居正吃相难看地来摘桃子,高拱面色一冷,瞟了高仪一眼。 高仪赶紧出列,“巡抚四川的曾省吾识人不明,治理无方,于慎行司职主考,却酿成丑闻,这二人应当一同问责,举荐失察之责也应追究。” 杨博等人出列附议。 这就是把火药往张居正身上牵了,张四维赶紧出列辩驳,情急之下,没有注意团结政策,“曾省吾虽有名望,却无长才,用之有患,弃之可惜,张阁老出于公心,奈何曾省吾不察时事,辜负朝堂,实属咎由自取。” 此话一出,曾省吾的同年好友顿时咬牙切齿,这特么是要弃车保帅?朝中诸位清流君子看在眼里,频频摇头,朝中这类没节操的妖孽窃居高位,前途堪忧啊。 一时间,老张和老高因为分赃的原因又斗上了,而一旁的张佳胤一系却是万马齐喑,宛如待宰羔羊。朱衡、赵锦、谭纶等人对视一眼,均深感无奈。 当此时也,张佳胤出列了,他终于出列了,看到他站到朝堂中央,李太后眼睛里泛起一抹期冀,“林卓虽然顽劣,时有小差小错,然而事关大是大非,从未有过偏移,请太后、陛下明鉴,林卓年仅十七,不通世情,若有差错,罪在师长,老臣甘愿领罪,恳请太后、陛下明察” 看到张佳胤在这种情况下也要为爱徒请命,再看看高拱、张居正的嘴脸,朝中暂时安静了一会儿。 就这一会儿,足够刘守有出来说话了,“林解元确实操守可嘉,不仅文采出众,于兵事也颇多心得,多次提点锦衣卫,致使僰人叛逆无所遁形。” 刘守有的突然插话,打乱了张佳胤的悲情牌,却释放了一颗震爆弹,李太后仿佛打了强心针,张居正、高拱两人面色阴晦,像鹰一样瞪着刘守有。 谭纶见峰回路转,林卓有救了,紧跟着捧哏,“刘都督说林卓对锦衣卫多有提点,不知从何说起?” “回谭大人,为彻查僰人作乱事宜,提前布局,下官委派成都千户苟默安排行间,多赖林解元襄助,如今僰人一部统领哈洛已经是我锦衣卫百户,驻扎凌霄城,规模可观,有钳制之效。另有两名试百户哈龙、哈虎,均在林解元身边,以林解元身份为遮掩,行查探之事,至于所谓的妖女红莲,自始至终都是锦衣卫安插在白莲教的暗子,为保护林解元,壮烈殉国。有锦衣卫历年往来谍报,红莲墓前的锦衣牌坊,以及上述几人的军籍为证”刘守有这一次说得有点儿多,还从兜里逃出来一些零零碎碎,摆在面前,显然他也是有备而来。 朝堂顿时又是一片寂静。 张佳胤看时机已到,利益扩大化,就全看演技了,“诸位同僚,老夫年事已高,膝下两女一徒,林卓心清气正,胸怀天下,更难得文采出众,胸有丘壑,亦徒亦婿,寄望多矣,以弱冠之身,文名盛极一时,更兼,屡次协助地方,洞察奸恶,功勋卓著,更难得武略出众,亲冒矢石,协助平叛,奈何屡遭诟病,横遭折辱,臣无他求,以一士大夫辅佐君王,匡扶社稷,谋民福利,至今于愿已足,若朝堂因老夫而多事,愿就此乞骸骨,归故里。” 悲情牌一出,朝堂大佬如高拱张居正者,自然无动于衷,还有一些讥诮在空气中蔓延。 但是,却秒杀了李太后,不仅是感动于张佳胤死保她的有情郎,更是因为她觉得张佳胤与自己非常相似,都是一个长辈在为后辈铺路,无怨无悔,甚至愿意牺牲自己,触动了她心中最柔软的一块。 户部尚书杨博素来不偏不倚,他出列,“张阁老舐犊情深,令人感佩,然而天子甫立,君受顾命之重,怎敢轻言擅离?林卓才华横溢,张阁老情谊深重,人以类聚,诚不我欺,愿老大人收拾情怀,以国家社稷为重。” 按了某个开关一样,朝堂上此起彼伏,乱纷纷的充斥着挽留声,张佳胤名望一时达到极点。 李太后趁机一锤定音,“张阁老师徒为国操劳,多受磨难,加阁老太子太保,林卓赏赐,待西南战后再行论定。” 众人都没有太大意见,张佳胤是内阁阁老,人臣之极,这些勋衔儿怎么加都不过分。 封赏已出,高潮已经过去,男人们感觉疲惫了,也就索然无味了。一场绝地大反击,高拱丢人,张居正丢分,张佳胤倒是里子面子俱全了。 众人搬马扎的搬马扎,把瓜收起来的收起来,酝酿着情绪准备山呼万岁散伙的时候,刘守有又冒了出来,“臣启奏陛下、太后,关于曾省吾等人弹劾夔州院试舞弊一事,锦衣卫彻查结果已出,请陛下、太后圣裁。” 顿时,朝堂又他娘的一片寂静。 张佳胤依旧面无表情,张居正勉强淡定,高拱同志脸色铁青。 高层政治无所谓对错,只有形格势禁,不得不妥协和让步,否则损失会更大,老高已经预料到自己可能要出血了。张居正觉得蜀中那边,自己的很多经营包括曾省吾这个同乡干将,都没得抢救了。 大家心里都有数,朝议也就推进得很快,宋鸿烈躲过了初一,没有躲过十五,灰溜溜回家啃老玉米去了,韦锡林被解送京师审讯,估计肉体还要受点儿创伤,夔州府今年的院试秀才,全部被褫夺功名,一生努力付诸流水,带头大哥韦一笑,被证实的韦锡林私生子,被处罚三代不得科举,至于赵固,仕途蹉跎的老同志,醒悟的太晚了,倒在了他宦海生涯最为嚣张放纵的院试上,算是死得其所。得意不能忘形,亘古名言。 作为获胜的一方,曾省吾和于慎行也得了彩头,因为蜀中还在打仗,只给了个部议褒奖的口头奖励,于慎行就实惠多了,直接连升两级,担任翰林院侍讲学士。 今天的御门听政,格外漫长,出宫的路上,张佳胤脚下不疾不徐,面色沉稳如故,身边重臣环绕,这么一副举重若轻的名臣气度,默默折服者有之,暗骂装逼者有之,考虑向张阁老靠拢者有之,龌龊一些的觉得弹劾一下张阁老可以刷知名度的也有之。 刘守有,可以说是今天朝会的最佳男主角,风头从头抢到尾,虽然特务属性让他仍旧姥姥不亲舅舅不爱,但是文官里却出奇的有几个乡党族人向他拱手致意,一向骂他骂得最狠的族中堂兄,还拍了拍他的肩头,让他愣怔住,恍如隔世。 冯保奔了出来,惊醒了她,太后娘娘在内廷召见。 阁老似乎仍旧是阁老,尚书也还是尚书,都督也还是都督,但是似乎有些很微妙的东西在变化。 第165章 僰人永不为奴 京师的大人物吞云吐雾,此消彼长,成-都府就是几家欢笑几家愁,事实证明,朝中有人,就是牛逼,张阁老是个靠得住的男人。 宋鸿烈夤夜狼狈回乡,韦锡林和韦一笑父子沦为阶下囚,赵固直接被锦衣卫拿办,生生死死的,不好说。 曾省吾面上有光,心里也轻松了,他总算是彻底还清了张居正的人情,日后相见,就各凭本事了,于慎行终于可以卷铺盖卷儿回京师了,带着些升官的喜悦,这次出差的体验,不要太缠绵,够够的,老于心里暗暗决定,有生之年,再也不特么出远门儿了。 林卓这个时候还没有得到尘埃落定的消息,但是他也不担心,苟默和刘守有上下其手,早就准备了全套的花活儿,京师的爷们儿想来验上一验,就随便他们好了,顺便说一句,苟默的长子苟千里,现在就在何举的手底下,充任典史,也算是有了个能见得光的前程,只不过这名字,起的实在差劲儿,狗行千里吃那个啥?当爹的没品味,还是很坑儿子的。 林卓现在孤身一人,出现在了隘口左侧的一个山坳里,那里有哈洛,还有都都寨的僰人头目,场面不和谐,争执的非常激烈。 “白莲靠不住,白莲利用我们,那又有谁靠得住?谁不是在利用我们?咱们的族长哈烛都靠不住,他把僰人的救命粮仓都给烧了,呜呜……”这是个浑厚的男中音,情感非常丰富,嘶声低吼着,带着压抑不住的哽咽。 “哈洛,你是少族长,你扪心想想,僰人上下有没有亏待过你?你现在带着凌霄城的僰人打我们,你手上有多少族人的鲜血,咱们到底谁才是叛贼?”青年的声音相反比较冷静,一再逼问哈洛的立场,言辞犀利。 “大明的军队把我们围了个水泄不通,僰人迟早要完,与其让我们老老实实束手就缚,像猪狗一样任人宰割,不如跟着白莲拼命,要让那些汉人,见识见识僰人的血性。哈洛你要有种,就跟我们一起干,汉人比起孟定那帮草包,也强不到哪儿去”有些老年人的天真烂漫和火爆脾气,比年轻人还要强悍,一言不合就要老拳相向的节奏。 “够了,你们三个还要执迷不悟多久?现在的九丝山,已经不是咱们僰人当家了,你们打生打死的,是在为白莲卖命,不是为了僰人,咱们没有得到地盘儿,没有得到荣耀,更没有得到财富,那些全都是白莲的。官军重重围困,白莲必死无疑,你们为什么要跟着陪葬?你们是英雄好汉,可以说死就死,你们畅快了,开心了,家里的老人呢,小孩儿呢,咱们僰人的未来呢?就这样全都死绝,连一根苗儿一个种都不用留?你们敢带着族人去死,敢不敢给族人谋一条生路?你们不是英雄,你们是不敢承担责任的懦夫,你们是僰人的千古罪人”哈洛孤掌难鸣,被抵在墙角一直没机会说话,一开口就汹涌澎湃,充满了愤怒,这些死脑筋,动不动就是打打杀杀要死要活,其蠢无比。 哈洛的怒斥在这个阴暗的山坳里回荡,几个僰人也静了下来。 良久,那个天真烂漫的老年人又开口了,嘟嘟囔囔地,“不跟着白莲,怎么弄?咱们自己势单力薄站不住,官军又凶险狡诈,他们现在还在狂攻咱们都都寨呢,每天都要死几百上千的族人” “你们知道林卓么?”哈洛平复下心情,淡淡的问。 “林卓?当然知道,那个妖人么?一直跟哈烛族长作对,在茅坝,在瓦窑滩,杀了不知道咱们多少族人,听说现在已经是官狗子了”中年汉子瓮声瓮气,对林卓完全无爱。 哈洛闻言暴跳如雷,佝着身子逼近那个大放厥词的中年汉子,头抵着头,猛地撞在背后的大树上,口水四溅,“放屁,他是杀了很多僰人,为的是什么?是救哈茗,当初你们还要围杀哈茗呢,我要不要也跟你们算算账?再敢胡言乱语,不要怪我翻脸” “好了,好了”很怪异的组合,他们当中最冷静的居然是那个最年轻的青年汉子,他冷眼旁观,对哈洛的激愤有些惊异,“在这里吵吵闹闹,什么用都没有,要是有希望,我们当然愿意给族人找一条活路,哈洛你怎么打算的,说说吧,我们听着”小說中文網 “你们弃暗投明,跟着我,打白莲,战后僰人就有条活路”哈洛言简意赅。 “打白莲?还不是跟打官军一样,要用僰人的血,给官狗子们换功劳”中年僰人生来碎嘴,嘟嘟囔囔絮叨个不停。 哈洛翻个白眼儿,不予理睬。 主心骨青年僰人眼珠一转,将信将疑“是那个林卓的意思吧,僰人那么多人,他能兜得住?” “我能”林卓缓缓踱步过去,单手负后,淡淡开口,音量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气势。 都都寨的三人组转过身来,如临大敌,按照江湖传闻,林卓所到之处,必定藏龙卧虎,兴风带雨,他要是动了歹念,哥儿几个岂不是有来无回了。 “你们不必紧张,我孤身一人前来”林卓坦荡荡举起了双手,缓缓转了个圈儿,姿态比较风骚,如今友谊压到一切,僰人又很敏感,出卖身段,让他们占点儿便宜,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你来干什么?”青年僰人明知故问。 “我来,对你们说一些我能做到的承诺,明确一些我希望得到的回报,成与不成,在天,在你们,不在我”林卓的回答不出所料,却又不太相同。 “哼,我们僰人是要饭的么?”老年人火气始终很重,“还是说你当你是诸葛大神,还能给我们赐福?” “我不是在打发要饭的,我帮你们,是为了哈茗,她是我的爱人,为了哈洛,他是我的兄弟,也为了哈烛,他是一个可敬的悲情英雄”林卓不为所动,始终淡定如故,“世上根本就没有救世主,我也不是,你们要付出努力,然后得到应得的回报。我的情,你们高兴了,就可以领,不高兴,也可以不领” 山坳里静了下来,几个僰人交换着眼色,哈洛走到了林卓身边。 “我们相信你”青年僰人代表都都寨的僰人开口了,“但是,你要我们做什么?” “白莲拖得越久,僰人就会死得越多,我要尽可能快的解决掉这场不该出现的战争”林卓不意外他们的选择,死与活,有选择的情况下,大多数还是选择活的,“你们负责摆平都都寨里的白莲,那里是哈烛族长的灵魂安息之地,不应该被玷污” 三人组沉默,低声交谈了几句,眉头紧锁。 林卓没有出声,以眼神询问。 三人组尴尬,“白莲有很多高手在都都寨,万一一次性处理不好,容易有后患,所以……” “我可以派人协助你们,但是你们要设法帮忙混进去”林卓没有迟疑,谨慎就好,说明他们不是真的缺心眼儿。 “没问题”中年僰人大包大揽,显然城防这块儿他比较熟。 “打完仗,灭了白莲,我们还要做什么?”青年僰人并没有放松,考虑得很周全,也很深远。 “以后?以后你们就跟在哈洛麾下,这里会开山修路,会有很多做买卖的来这里,机会很多,要做什么,你们自己选”林卓微微一愕,还是把战后的一些打算说了出来。 都都寨三人组更愕然,撇着嘴表示不屑,连哈洛都脸上一红,觉得林兄在吹牛逼,“谁会在这里开山修路,得花多少银子?打水漂也不是这么打的” 林卓露出了今天的第一个表情,他一脸苦笑,用手指指着自己的鼻尖,很认真的回答,“我会” “为什么?”青年僰人又有疑问了。 “因为哈茗想让你们过得好,而我,是她的夫君”林卓的答案似乎很对,又似乎不对。 三人组默然,郑重其事地抱了抱拳。 林卓回了礼,声音依旧清淡,“请尽你们所能,传告所有僰人,西南廓清之日,僰人,永不为奴” 哈洛和三人组雄壮的身躯,齐齐一颤。 “僰人永不为奴,永不为奴”哈茗反复念叨着这句话,满意地看着镜子里那个世间最幸福的女人,嘴角噙着笑意,细细地将嘴唇涂抹得黑黑亮亮,女王范儿十足,她决定今晚去军营夜袭,发誓豁出去赌上小命儿,也一定要把那个恶狼夫君干-晕过去一次。 万历元年,十月上旬,蜀中兵马挥军大进,协同伏骞率领的九大长官司白苗军队,日夜狂攻都都寨和断颈岩的僰人据点。 都都寨内的僰人头目开了个鸿门宴,把城内的白莲高手和护法集中在一起,意图一网打尽,可惜,毒药的剂量放得少了点儿,白莲的高手们并没有直接嗝屁,大规模高水平的斗殴在所难免。宴会场内飞沙走石,刀光剑影,电闪雷鸣之声久久不绝,大门洞开之时,已经血流成河,白莲高手固然一个不剩,僰人和林卓也为此付出了惨重代价,耿二力手下的高手折损十数个,其中就包括帮助赵胤安完成自-宫大业的铁轮高手,他有个骚包的名字,叫什么飞轮海的。 白莲喽啰都被僰人武士看管了起来,一直横行霸道的白莲教徒何曾受过这种委屈,鼓噪着就要火并,然后就真的火并了,他们的人数太少,被憋了一肚子鸟气的僰人武士杀了个精光。 城门外,走了****运的刘珽,带领本部兵马来到都都寨门外,象征性的你来我往,你攻我防了几个回合,都都寨城门大开,热情洋溢的三人组亲自迎了出来。 排在刘挺前面攻城的那位参将,并没有走太远,他脑袋上的老鸹扑棱棱排队飞过,恶狠狠吐出一口老血,他仰首望天,泪流成河,这不是他想要的人生,老子拼死拼活损兵折将,竟然让个新兵蛋子抢了头功? 第166章 一坑一个准儿 哈茗没有达成自己的雄心壮志,她用尽浑身解数,屡败屡战,最终晕厥过去的,还是她自己,看样子唇膏的颜色,跟耐战程度,完全没有关系。 林卓仍旧神采奕奕,作为一个男人,他没有哈茗那样的好命,可以爽过了,就舒舒服服地睡个天昏地暗,他有事儿。 军帐里,白苗的伏骞和耿大力都静静坐着等他,马千乘和秦邦屏鼻青脸肿地肃立在耿大力身后,这两个新兵蛋子见识了司命卫队的战斗力,却也被变态的训练折磨得不轻。 “都都寨已经攻下,断颈岩的攻势还在继续……”林卓随意坐下,简单开了个头。 “冤枉啊……”伏骞的反应却非常大,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白苗冤枉啊,林公子明察啊,咱们可是已经尽了全力了,白苗上上下下,连吃奶的劲儿都用上了,万万不敢懈怠啊,林公子明察啊……” 伏骞一边嚎啕,一边磕头如捣蒜,把林卓脑门儿上还没有散尽的暧昧气息给吹干净了,他摸了摸下巴,这什么情况?立威立过头了? 马千乘腰杆儿挺得笔直,咧嘴傻笑,与有荣焉,却不小心扯到伤口,嘶嘶抽搐不绝。 “咳咳,伏骞头人,快快起来,快快起来,你的工作,我是充分肯定的……”林卓上前虚扶了一下,打起官腔,安抚了一下。 伏骞不懂官场套路,并没有趁势而起,反倒使了一招千斤坠,抬起头谨慎观察林卓的面部表情,“林公子谬赞,伏骞不敢居功,白苗后方尚有数万青壮,伏骞这便全数调来,为大明效力,为林公子效力……” “唔……如此最好”林卓没想到还有意外的收获,白苗九大长官司人丁丰饶,本来就不太好拿捏,现在伏骞主动表态,那可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儿,手上使力,把伏骞给拎了起来,“攻打断颈岩,万万不能放松,但是白莲人马最为密集的皇城头就在我攻城大军侧后,进攻之余,还要分心防御,实在是个大问题,我意,伏骞头人旗下的白苗,就暂时从抽身出来,策应攻击皇城头,不知头人意下如何?” 伏骞被一股大力提起来,心中暗惊,江湖传闻果然不是空穴来风,这林大公子的确有些邪门儿,“全凭林公子吩咐,伏骞及白苗,赴汤蹈火,绝无二话” 林卓自然听出了伏骞的言不由衷,淡淡一笑,摆了摆手,“伏骞头人误会了,我此举并无消耗白苗实力之意,对于赵胤安来说,皇城头不重要,僰人的所有地盘儿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白莲的人马,因此,几乎可以断定,皇城头遭到重兵围攻的第一时间,白莲必然撤军回九丝城” “伏骞不敢,林公子谋略通天,白苗不敢有异议”伏骞拧着眉头动了动脑筋,“只是白苗负责策应,莫非大明天朝又有重兵来到?” “主攻部队你不必猜度”林卓神情严厉了起来,警示意味浓厚,“伏骞头人,你带领白苗兵马在皇城头与九丝山之间设伏,两地间隔约莫有三百里,地形极为方便隐蔽,尤其是罗臼山,更是天然的厮杀场地,云集白苗主力兵马,绞杀白莲惊弓之鸟,应该是轻而易举,能拿到多少功劳,就看你自己了” “是,我这就去准备”伏骞被林卓的眼神蛰了一下,心又是一提溜,灰猫猫走人。 伏骞一走,室内的气氛就轻松下来了,林卓瞟了马千乘两个人一眼,泛起笑意,“怎么样,马少主?到特种兵基地训练,有什么心得体会?” 马千乘吭哧吭哧耷拉着脑袋,就是不说话,当时让他参训的时候,他可是满嘴抱怨说了大话的,扬言他从小从军营里长大,就没有什么考核他通不过,完全不用干训练那么逊的活计。 “特种兵名不虚传”秦邦屏倒是一脸正色,回答的一板一眼,“林公子的特种兵基地,严进严出,优中选优,是成才的好地方” “很好”林卓点头,拍了拍两个小鬼的肩头,寄予厚望,“你们的训练还要继续,大力,你也要多教他们指挥运用特种兵这一类的东西” “卓哥儿,教他们没有问题,不过,你这个安排是怎么个意思?”耿大力应得不是很爽快,他预感不妙,自己亲身培育起来的司命卫队要飞走了。 “你肯定闲不下来的,多参与到官军序列这边儿,我另有安排”林卓没有明说,不容置疑,“明天,就由你负责领军主攻断颈岩”wWW.xszWω㈧.йêt “是”耿大力没有二话,虽然恋恋不舍,命令总要执行。 耿大力垂头丧气地带着两个雀跃不已的新兵蛋子回训练基地去,一路走,一路踹,两个小鬼越踹越皮实,眼看就跟吼着骄傲不死,实则猥琐不死的特种兵老油条差不多了,耿大力心头感慨万千。 林卓闷坐了一会儿,眉宇间阴影密布,反复思量了半晌,一拍桌案下定了决心,“来人,叫邓子龙和耿二力来见我” “公子”“卓哥儿” “我有两件事,要你们两个去做”林卓直插主题,“子龙,我给你两天时间,你亲自带着朱雀特务营,潜伏到罗臼山,白苗已经去了,他们是去设伏白莲的,不要惊动他们,你要做一些不一样的事情,明白么?” 邓子龙愣怔片刻,看着神色沉重的林卓,很快就意会了,“公子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一切为了大明,公子呕心沥血,功在千秋” 林卓长长出了一口气,点了点头,“二力,这里有一封信,是给路智的,你安排人给他送去” “卓哥儿,陈大阴人,陈苏临去孟邦的时候,交代过我,给路智那边的命令,都要用口头当面传达,送信是不是不太安全?”耿二力不太在意细节,也没有邓子龙那样的消化能力,当面就有疑问。 “这一次的命令,用信传达”林卓苦笑,想留个牌坊都难呐,“你要注意,这封信非常重要,你要掌握这封信的传送轨迹,保全人证物证” 耿二力雾喳喳的不得要领,看卓哥儿这个样儿,是不是又要坑人?他高兴了,“放心,卓哥儿,我全部上三保险,保证你一坑一个准儿” 林卓摸着鼻子,哭笑不得。 断颈岩的深山老林里,倮倮族妇孺的聚居营地,安静祥和。 妇女们忙着采集野果,拔野菜,几个年轻的姑娘边干活,边追追打打,无忧无虑,时不时招来长辈们的责怪,几个光着屁股的小男孩儿迈着蹒跚的脚步跟在后面,嬉笑声、打闹声连成一片,如同世外桃源。 这时候,一队干瘦精壮的汉子从唯一的山路上排着队走进来,肩扛手提,每人都拿着一大堆东西,他们却毫无感觉,仿佛有无穷的力气,只不过每个人都黑这个脸,气咻咻的。 “这帮白莲妖人,跟踪我们到底是要干嘛?”这个矮个子对白莲的鬼祟行迹很愤怒。 “官狗子攻打的凶,白莲肯定是怕我们退缩,想拿族人来要挟”粗壮的族人撞了矮子一下,抢到头里,埋头走路,不以为意。 “我就说,当初不该答应白莲,咱们在山里过得好好的,出来天天死人不说,还要担惊受怕”矮子不依不饶,对于出山打仗早有怨言。 “闭嘴,族长都决定了,瞎咧咧什么,在山里,族人饥一顿饱一顿,还会饿死人,哪有现在过得好?”一个高个子居高临下镇压他。 “过得好是好了,就是不知道能过多久?赢了输了,都没有咱们的好果子吃”矮个子坚信真理掌握在他手中。 “你最好把嘴巴闭上,这些大事,不是你能议论的,族长和长老们知道了,当心把你给捆树上烧了”粗壮的男人转过头,语出威胁,也成功的终止了这次外交政策的探讨。 倮倮族汉子们的到来,引起了妇孺们的一阵欢呼,他们迎上前来,七手八脚地把堆成小山一样的物资搬运到聚落最中心的一个祠堂里,那里也是倮倮族人的公共食堂。 汉子们的家眷更是欢喜不已,小孩儿撒着欢儿地到处跑。 在这片欢乐的海洋背后,隐藏着很多双眼睛。 哈龙和哈虎带着几个病梅馆的特务,穿着白莲护法的服饰,隐藏在密林高处。 哈龙搓了搓手,“老六,刚才被他们发现的几个兄弟怎么样了?” “揍了个半死,还死不了,这伙儿人他娘的下手还挺重”老六回道,他是红莲的心腹,红莲凋零之后,就一直跟在哈茗身边,算是元老了,“龙哥,我看咱们晚上还是不能太贪,得少抓几个,看这些妇女搬东西的劲头儿,搞不好也挺难对付,要是被抓住,就坏了大事儿了” “嗯”哈龙点了点头,“先观望着,既然要少抓,就要抓到要命的,最好把那个什么糟老头子族长的家眷给逮了” “哥,别急啊,少抓了不起作用也白搭,还坏了公子的安排”哈虎不同意这个方案,“咱们把人分成两拨,第一拨随便抓几个就跑,把他们的防备都给吸引出来,第二波再偷摸地行动,能抓多少就抓多少,得把他们弄痛,不然他们不会跟白莲翻脸的” “也对啊,虎哥这个办法好,要不第一拨就我带队上去,把动静操大一点儿,虎哥第二波去抓人”老六当即表示赞同。 “那行,就这么定了,老六,你要弄大动静,干脆就去把那个劳什子族长的孙女儿给逮了,被发现之后,别忘了乱吵吵几句无生老母什么的,虎子去抓人的时候,就闷头干活儿,别闹出动静”哈龙拍板做出了决定,脸色转厉,“跟下面人说好了,谁要是动了这些姑娘一个指头,我摘了他脑袋” “龙哥放心”“大哥放心”老六和哈虎拍了胸脯,拉下了画着笑口常开弥勒佛的面具,这都是细节,细节决定成败懂么?病梅馆绝不比那个啥审阴司差。 当晚,倮倮族的妇孺们在祠堂吃了一顿好的,人人喜气洋洋嘴角流油。族长家的小孙女自然有特权,她还打包了一只羊腿。 只是到了夜半时分,就出去撒个尿的功夫,她和她的羊腿一起不见了,祠堂那边也突然着了大火,聚落里的悍妇聚集到一起,到处敲锣打鼓地找,都没能找着,只看到几个穿着白色衣袍的王八羔子的背影。 好一顿忙碌,回来的路上,大家伙儿都还在想着怎么跟族长交代的,丢的可是他老人家的掌上明珠,七嘴八舌地只能先瞒一阵。 回到家一看,顿时五雷轰顶,自家的闺女也不见了。 这可不是一个两个,一股脑儿丢了四五十个姑娘啊,这倮倮族人家的脸面可算丢尽了。 “天杀的……”“杀千刀的……”“狗娘养的……” 悍妇们活不成了,往地上一座,哭天抢地的痛哭痛骂,倮倮族一片混乱。 第167章 全靠演技 曾经,耿大力以为,林卓把他安排在官军当中,让他去攻打断颈岩,顺路把白苗调走,是为了给他一份功劳,就像是刘珽那厮一样,白捡了一只肥硕的死鸡,挣到了当先锋攻打九丝城的无上荣耀。 但是,他发现自己想多了。 断颈岩是一个陡峭的山脉,全天然的防御屏障,并不像都都寨和隘口那样,属于人工制造,倮倮族依托山势,设置了很多道防线,要想攻上山,必须层层闯关。 邓子龙无条件执行林卓的意志,或明或暗的意志,他和他的朱雀特务营启动潜行技能之前,亲手给耿大力配置了前线大军中最强的战力,闹别扭的张翰也积极援手,把当初攻打隘口时候组建的火枪队全交给耿大力指挥,这个队伍有三四千人,喜欢玩儿掌心雷和连珠铳什么的,也是一支穿越了时空的部队。小說中文網 然而,这一切并没有什么卵用,爆豆一般的远程攻击,让断颈岩上的倮倮族像草个子一样排着队阵亡,但是他们很快又永不止步地排着队冲上来,他们的兵器很原始,是弩箭、刀枪甚至棍棒,攻击山道上像蝗虫一样仰攻的官兵,却是足够了。 耿大力被激发了暴脾气,你不服是吧,我就弄到你服,驱动官兵,从早上到中午,一刻未曾停息,轮番疯狂冲击倮倮族的防线,官兵进展迅速,断颈岩前面的几个据点,都被官军攻下,只剩下山势最陡峭的一段,那里的城寨也是最高耸最庞大的。 “将军,咱们的人太疲惫了,缓一缓再冲吧”耿大力的副将是找邓子龙借的,很有经验的老司机,他觉得耿大力这种不惜体力的攻打方法很不经济,太过耗油不说,还很难持久,属于强行透支,即便暂时性的取得了一些战果,也会很快被以逸待劳的倮倮族反攻回去,以前白苗就经常吃这个苦头。 “不行,士气可鼓不可泄,好不容易攻到这里,一休息,肯定会被他们趁势杀下来,前功尽弃”耿大力坚定拒绝,他也不傻,这是拼消耗,拼耐力的时候,谁先软下来,谁就抬不起头。 “可是,现在的攻击没什么效果啊”副将蛋疼了,开始摆事实讲道理,碰到任性的主将是没办法的事。 果然,倮倮族没有只蹲在城寨上防御,反而派了数千的敢死队人马挺在外面,以攻代守,就是吃定了官军已经成了疲惫之师,接战的时候,一个一个像是下山猛虎勇猛,用棍子当武器的都抽得官兵头破血流,杀的软手软脚的官兵,惨叫声连连,死伤无数,不停往后溃退。 “去他娘的,这么挑,跟老子比狠,老子就陪你比比看”耿大力脑门儿青筋暴跳,挥手拔刀,“传令下去,攻城队后撤休息,预备大队,跟着老子上,攻不下这个城寨,也得把外面这群孬种给全吞下去” “将军,三思啊,将军三思……”副将大骇,抱着耿大力的胳膊,死活不让他出去,邓将军可是交代了要看顾好这位,出事儿了可担待不起啊。 耿大力拖着他走了好几步,心头恼火,冲着这厮大声喷口水,“我又不是去送死,鼓舞士气懂不懂?攻敌不备懂不懂?他们以为我们都是软脚虾了,我上去给他们个惊喜,懂不懂?” 手狠狠一甩,就带队冲上山去,被喷蒙了的副将眨眨眼,“看不出来啊,这家伙,也不是全靠裙带的嘛……” 耿大力的生力军上阵,起到了立竿见影的效果,占着地利,殴打累瘫了的官兵的倮倮族,陡然碰上硬茬子,登时狠狠喝了一壶,耿大力袒露着膀子,挥舞着大刀,饥渴难耐地横扫一大片,跟着冲上来的预备队看到主将如此勇猛,也是跟着乱劈乱砍,倮倮族留下一地残肢断臂,且战且退。 耿大力胆子也大,挥手下令后方的火枪队向前移动,扔了一轮儿掌心雷,把倮倮族炸的七荤八素,心胆俱颤,官军气势大盛,趁势掩杀,过了半个多时辰,倮倮族的敢死队总算名副其实了,一个活人都没有剩下。 耿大力出师得利,气焰高涨,咬着头发,并指如刀指向城寨,“倮倮族的贼子,给老子听清楚了,嘎……” 只见偌大的城寨,几十丈的寨门,哪里还有一个鬼影子在? “将军小心,恐怕有诈”副将吭哧吭哧爬上山,就看到了这种灵异事件,一个虎扑上去,又把耿大力给抱住了,“倮倮族坚守断颈岩数月,断然不可能突然撤退,将军万万不可以身试险” “走开”耿大力推开副将,心念电转之下,想到了什么,只见他挺胸抬头,大义凛然,“我是主将,是袍泽将士的主心骨,这种九死一生的冒险活计,我不去,谁去?” 耿大力侧举着手中的长刀,以下蹲的姿势,一步一步挪向城寨大门,他自己都被自己的悲壮举动感动哭了,到了门口,发一声大喊,重重一脚踹上去。 “嘎吱嘎吱”寨门缓缓打开,视线所及,空无一人,耿大力仗刀而行,大踏步走进城寨,四处略一打量,仰天大笑,“哈哈哈,哈哈哈” “将军威武,将军威武”官军在外,耿大力一人在内,刀枪如林,呐喊声响彻天地。 万历元年十月中旬,西南战事出现戏剧性转折。 都都寨内的僰人杀尽白莲,向凌霄城哈洛投诚,倮倮族临阵弃守断颈岩,调转枪口狂攻皇城头的白莲兵马,白莲为保存实力,派出僰人前去皇城头换防,意图换回白莲人马,不料派出去的僰人,对赵胤安派他们去送死,为白莲保命的作法非常不满,决意投奔哈洛。 进入皇城头之后,僰人临阵倒戈,与倮倮族一同绞杀白莲兵马,白莲人马进退失据,仓皇逃窜,在罗臼山,又遭到准备许久的白苗伏击,万余白莲,全军覆灭。 至此,声势浩大的白莲僰人之乱,已经只剩下九丝山和都宁城两个据点,摇摇欲坠。 叙府前线的中军大营,除了大明官军的将领,出现了僰人、白苗和倮倮族的头领。 大营里的气氛,总体上来说是喜气洋洋的,当然最开心的是刘珽和耿大力两人,他们捞到了最大的战功,按照林卓的许诺,日后攻打九丝城的先锋,就是他们两个了。 很多将领心中都有些不忿,他们俩都有些走****运的成分,尤其是刘珽,人为操作的痕迹非常重,但是偷眼瞄一瞄坐在主位上,意态悠闲的林公子,众人也就无话可说。人家的策略,愿意把功劳送给谁,就送给谁,只能说,同人不同命,不服反正是不行的。 哈洛也很开心,他手里的僰人已经暴增到了近七万人,虽然多数都是些老弱,但是赢回族人的心,很有成就感。 当然,有开心的,也就有不开心的。 “林公子,此战虽然全歼白莲在皇城头的主力人马,但是,这损失,我白苗实在承受不能啊”伏骞带着哭腔,脸皱成一团,痛彻心扉,“那赵胤安阴险狡诈,竟然早有准备,我们在围剿白莲的时候,有白莲孽种从后面偷袭,竟成两面夹击之势,罗臼山地势逼仄,我们人数占优,却不能展开,我眼睁睁,眼睁睁看着,死了一堆又一堆啊,呜呜呜……” “什么?竟有此事?”林卓大惊失色,一跃而起,甚至带翻了自己的座椅,“是我料事不周,不知白苗战损如何?” “十之七八啊,我白苗全部青壮云集在此,实在,生命不能承受之重啊……”伏骞鼻涕泡鼓得老大,涕泗横流。 “竟然严重至此?”林卓扫了邓子龙一眼,那货一脸面瘫,很无辜,林卓有些牙疼,“伏骞头人,你放心,你和白苗勇士们为大明流血,大明不会忘记你们,日后此地重整,必有苗人一席之地” “多谢林公子主持公道”伏骞心中不停地抽筋,他不是不怀疑林卓,只是他不想,也不敢,现在,更不能。 “乌坷族长,倮倮族日后,是怎么个打算?”林卓转脸看向那个满脸黑气的干瘦老头儿,不知道什么原因,倮倮族就没有个胖子,全都是干巴巴的,“可需要林卓提供支援?” “不必了,倮倮族丢脸了,倮倮族会受到祖先的惩戒,我们都是不祥之人”乌坷族长更像个巫师,“我一时的贪念,铸成大错,外面的世界,套路太深,倮倮族完全不会,我们将回到深山,静等祖先的雷霆,不管是水火还是瘟疫” 林卓略略扶额,懂装不懂,“乌坷族长,我还是不明白,是什么力量帮助你们看清了白莲可耻的面目,回到正义的行列中来?” “他们岂止是可耻,简直是无耻,他们掳走了倮倮族冰清玉洁的姑娘,让倮倮族的男人蒙受永生难灭的羞辱,我们与他们不共戴天”乌坷族长很激动,拐棍儿到处乱戳。 “那你们的仇恨,就不报了么?”林卓无良的诱导。 “倮倮族没有能力,倮倮族失去姑娘们的根本原因,也是因为,我们没有房子,没有钱,没有推车,我们想有,所以我答应了白莲,最终遭受了耻辱,我们不够强壮,根本报不了仇”乌坷族长痛苦的闭上了双眼,又无力地睁开,“我知道你有这个能力,你很高,很富有,看上去还是个元帅,若是你能为我们报仇,你将赢得倮倮族赤条条的友谊。” “咳咳咳”林卓翻着白眼儿咳嗽起来,其他将官也暗自好笑,你都知道你啥都没有,鬼才稀罕你的友谊,“族长,若是有人能帮你洗刷掉倮倮族男人的集体耻辱,又会如何?” “怎么洗刷?”乌坷反问。 林卓含笑不答。 乌坷站起身来,凝视着林卓,“若是你能挽回祖先的心意,赦免倮倮族男人的罪责,你会赢得倮倮族赤裸裸的忠诚” 尽管乌坷的修饰词让林卓很不适,他还是点了点头。 “公子,公子,有大发现,我们找到了很多倮倮族的姑娘,全都是原装的”哈龙的声音远远传来,恰到好处。 第168章 沐烨的自由 茫茫九丝山,巍巍九丝城。 这里已经不属于僰人很久了,现在仍旧不属于。 大红色的赵胤安笼罩着这座千年古城,让这里面的所有人都喘不过气。 尤其是长得比较干净,肤色比较白嫩,身材比较魁梧的男性,更是喘不过气,赵胤安的胃口太大了,每天晚上进出他房门的精壮男子都不下数十个,几乎可以与传奇比肩。 尽管那事儿很有意思,被办得也很多,但是赵胤安的思维仍旧冷静,结合他造反数十年的经历和他对林卓的了解,他预感,他在西南这片儿,也要失败了,当然,这个预感可能不需要怎么预,官军和倮倮族、僰人的叛徒,已经到了九丝山下了。 僰人的议事大堂里,坐着白莲的高层,以前这里总是很热闹,污言秽语层出不穷,最近越来越冷清,白莲的舵主堂主都是很惜命的,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上前线,尽管如此,也还是死得差不多了。 “教主,咱们现在该怎么办?咱们要跑么?”出声的是毛老八,嗓子抖着颤音儿,最近他很得宠,他开发的新姿势,既不伤颜面,又很爽,教主很喜欢。 “什么怎么办?跑什么跑?瞎嚎什么丧呢?这九丝山这么大,九丝城这么陡峭,攻下这里,不比攻下十个都都寨容易,我就不信官军能飞上来”牌九哥杀人如麻,这种阵势他表示完全不怕。 “他们是飞不上来,把九丝山一围,咱们吃什么?喝什么?干什么?不早做打算,迟早要完”这位兄弟不太合群,很悲观主义,他早就对赵胤安沉迷男色不满意了。 “牛二,你他娘胡咧咧什么呢?找死是不?”牌九哥很暴躁,又粗又黑的大砍刀说举起来就举起来了。 “都闭嘴”赵胤安沉沉低喝,轻轻拉着自己的手指,时不时用力一扯,关节发出清脆的响声,“官军飞不上来,咱们也确实要找条退路,现在的僰人,人心不古啊,淳朴的传统都丢尽了,靠不住了,都宁城里的靠不住,九丝城里的也靠不住” “教主,要不咱们化整为零,分散突围出去,咱们白莲从来都是打不死的,逃出去一个算一个,星星之火,早晚烧了大明的整个大草原”牛二虽然不合群,但是他是有想法的男人,说的话也很有鼓动性,只要活着离开这个鬼地方,哼哼,红彤彤的兔儿爷什么的,他才不想再搭理。 “不妥,拳头握在一起才有力量,分开了,反倒容易被官军各个击破”赵胤安高声拒绝,他当然不同意,分开行动,对他是最不利的,所有人都可以隐姓埋名,都可以换个活法,只有他不行,哥既然过得不好,你们过好了,还有什么意义呢?“我已经想好了,咱们再坚守一段时间,把这里的地皮都给我刮起来,咱们突围去安南,那边打得正热闹着,咱们可以在安南做一番事业” 牛二不敢反驳,其他人不带脑子的,自然都没有意见。 “哎……”大厅里一片叹息,圣教从中原打到西南来,又从西南逃到安南去,倒退的速度,肉眼可见,这一届的官军,不太给面子啊。 九丝城里唉声叹气,都宁城百里开外的路智军帐里,沐烨却开心了。 “这是叙府中军大营的紧急军令,要当面交给路智将军”送信的小校很没眼色,梗着脖子,一副有眼不识泰山的怂样。 “拿来,给我吧”沐烨伸出自己罪恶的小手。 “呃呃……”小校往后退了几步,抱紧了怀里的信封,“这个是要交给路智将军的,不能给你” “你个瞎了眼的蠢货”沐烨身后耀武扬威的家将伸手就是一巴掌,“这是咱们黔国公府上的二公子,路智见了都要行礼问安的,快拿出来” 小校挨了一下结实的,皱着鼻子有些畏缩,看看对面四五个膀大腰圆的家将,很明智的把信封交了出去。 沐烨拿过信封,没有急着拆开,他问了句很无关的话,“你们在中军大营,看到林卓会怎么样?” 小校莫名,还是老老实实回答了,“林公子是中军的赞画,当然要行礼拜见” 沐烨粗眉狠狠一皱,二话不说,冲上去逮住那个小校,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殴打,边打边骂,“不长眼,不长眼,让你不长眼,看到林卓要行礼,看到本公子居然还敢顶嘴,顶嘴……” 小校遭了无妄之灾,乖乖挨打,不敢反抗。 沐烨手打疼了,抹了一把乌黑浓密的络腮胡,扬长而去,狗腿子们狐假虎威稀里哗啦跟上,小校忍着伤痛,站起身,一瘸一拐的打算回去复命。 沐烨回到自己的佥书办公室,拿着那封信,嘴角冷笑连连,他把信封往案牍里面一甩,冷傲的打算置之不理,林卓写的信,看个毛,就让它石沉大海好了。 沐烨又坐了会,眼睛一眯缝,看,或者不看,似乎是个问题? 呸,是个屁的问题,本公子想看就看,不想看就不看,这是本公子的自由,现在本公子想看了不行么?于是,沐烨又很羞耻地把那封信捡了起来。 “嗤啦”信封被撕开,沐烨漫不经心浏览了一下,旋即站起身,眼睛瞪得老大,他猛地把信一收,脸上情绪很复杂。 “林卓啊林卓,你以为你要立大功了么?”沐烨弄出满脸的褶子,眼睛里冷光闪烁,继续很肤浅的阴险着,“你会有大麻烦还差不多” 你的重要指令怎么样?你的密信怎么样?你的军事计划又怎么样?给不给路智,是本公子的自由,可由不得你,有种你再来打我嘴巴子啊。 “嗤啦嗤啦”的声音不停响起,沐烨把那封事关重大的信恶狠狠地撕成了碎片,撕着撕着,他的手猛地一顿,好像还有个尾巴没有解决?这样不好,多亏了本公子思维缜密,冰雪聪明。 不得不说,沐烨很有些乌鸦嘴的潜质,林卓如今,真的陷入了大麻烦中。 或许是去解救这些失足少女的时候,表演得,咳咳,表现得过分英勇,也或许都是林卓的容颜惹的祸,反正乌坷的孙女儿是一见倾心了,死缠烂打地要跟着林卓,连她那很要面子的爷爷用拐棍儿使劲儿抽她,她都不走。 看着十六岁的大姑娘素面朝天,除了肤色略黑,倒也算得上是盘靓条顺。仦說Ф忟網 无奈之下,林卓只好将这个叫乌雪的少女托付给了沐焰,赖着不走,行啊,那就当丫鬟去吧,反正沐焰还没有大丫鬟。 乌雪倒也伶俐,到了府上之后,很快理顺了林卓混乱的男女关系。张可儿作为大妇,类似于bug,坐拥仆役侍女无数,完全不能比。但是哈茗身边有哈日、哈韩两个大丫鬟,沐焰却只有自己一个,顿时觉得不平衡,拉上了一个叫乌霜的好姐妹,说是要凑齐了人手一起给沐焰壮胆。 倮倮族从深山中归化后,与僰、苗两族的青壮猛士一同,云集九丝山,并肩齐上,对九丝城展开了日夜不间断的狂攻猛打,白莲僰人只能仗着地形之利,勉力招架。 因为重兵围困之下,米粮只出不进,难免捉襟见肘,只能限制口粮,前线的将士们累成死狗瘫成一团,最终只能喝上一口光可鉴人清澈见底的稀粥,这激起了强烈的不满,不仅是僰人,养尊处优的白莲武士也都很有意见。 若是大家都这么受苦也就罢了,偏偏赵胤安的城主府里,每日饮宴不休,鸡鸭鱼肉顿顿不断。 有一位脾气最暴躁的草莽汉子,见状极端不平衡,振臂高呼,喊出了众人的心声,“赵胤安,宁有种乎?” 此话一出,深深地刺痛了教主的心扉,白莲护法从天而降,当众将他大卸八块,众人顿时栗栗危惧。 这种高压态势下,哈洛那边的策反工作成效卓著,哪怕白莲的著名刽子手牌九哥,天天在九丝山杀人剥皮玩儿,仍旧留不住僰人那蠢蠢欲动的心。 白莲处处设卡,层层盘查,严厉限制僰人随意进出,可惜僰人的地皮踩得比白莲更熟,总有出其不意的小道让他们溜出去。 九丝城,在战火中被掏空了,渐渐日暮途穷。 深夜,僰人地宫的九丝后山出口,林卓和邓子龙现出身形。 “子龙,这就是我给你的战功”林卓极目远眺,九丝城的后城门隐隐在望。 “战功?哦哦,是,公子,不过官军将官这么多,公子尽可从容安排,子龙这边,并不碍事”邓子龙神思不属,近段时间第一次跟林卓单独约会,邓子龙有点儿激动,战功什么的,他是真心不在意。 “呵呵呵”林卓笑了,“每个将军都想要有战功,我给的,他们才能得到,我不给,他们就不能,同样的,属于你的战功,就是你的,也只给你” “谢公子”邓子龙闻言,莫名地鼻子一酸。 “九丝城,是僰人首府,拿下他,你就能跟我去京师了”林卓拍拍邓子龙肩膀,毫不自觉地继续煽情。 邓子龙深深垂头,身躯晃了晃,脑袋也一点一点的,心潮激荡,说不出话。 林卓跟着静了一下,有些东西,总让人不忍心触碰。 沉默良久,林卓率先出声,“子龙啊,从这里攻打九丝城,虽然出其不意,有奇兵之效,但是也须全盘计划,才能一战功成,咱们还要从长计议” “是,有公子在,就没有子龙攻不下的城池”邓子龙收拾了情怀,拍了记马屁。 “呵呵呵”林卓笑了几声,转身往回走,邓子龙亦步亦趋。 第169章 牛二的救赎 万历元年十月十五日,林卓布下三面强攻、突袭后路的大网,意图将白莲僰人全数剿灭在九丝城。 因为僰人的叛逃层出不穷,赵胤安不敢完全信任僰人,连日攻打之下,白莲教徒的人数死伤惨重,缩减至五千余人,兵马捉襟见肘,在三面强攻下,左支右绌,能挥刀打仗的全部上了城墙,抵御官军狂暴的攻击。小說中文網 九丝后城因为背靠悬崖天险,是最安全的,防备力量被一抽再抽,已然空虚到了极致,邓子龙抓住机会,率领朱雀营特种兵从天而降,六千余人的奇兵突然攻陷了九丝后城门,趁着白莲晕头转向没有反应的当口儿,带领猛冲,顺利占领了九丝城外圈的一面城寨,站稳了脚跟。 “邓将军,怎么办?我们要攻进城去么?”马千乘率领着司命卫队也参与了这一波大行动,他看着暴躁着冲杀过来的白莲兵马,舔了舔嘴唇。 “咱们暂时先稳住阵脚,守住这里,先把白莲这帮孽畜消耗得差不多了,咱们再一步步往前推”邓子龙面对一地的蝗虫,毫无惧色,“来人,放响箭,给公子报信” “啾”地一声,响亮的尖啸,伴随着耀眼的光芒在半空中炸开。 “好了,弟兄们,都把家伙事儿拿出来,咱们好好喂他们喝一壶”响箭放出去,邓子龙松了口气,率先掏出了十二连珠铳,“都记着,实操要诀,心稳手稳,专击敌群,不入百步,一瞬不瞬,谁要是浪费弹药,回去全班关禁闭” “嘶嘶……”像是一群蛇出没,特种兵们都是有本事的兵痞,大错不犯小错不断,可恨死那个小黑屋了,听到带头大哥这回要连坐处罚,班长们算是上心了,骂骂咧咧,厉声呵斥的声音此起彼伏。 “给我冲上去,他们拿的都是烧火棍,吓唬人的玩意儿”牌九哥作为头号悍将,被调派来收复失地,眼见手底下的人往前走三步往后退四步,很没出息的样儿,不由发了狠,“谁他娘的再往后撅屁股,老子爆了他” “冲呀……”效果立竿见影,白莲教徒和僰人武士顿时舍身忘死。 “啪啪啪……”“啪啪啪……”羞耻的声音响起,冲在最前面的,全都满身血洞,多姿多彩地栽倒在地上,个个死不瞑目,说好的烧火棍,不是这样子的。 “跑呀……”效果又立竿见影,白莲教徒和僰人武士们决定豁出去屁股不要了。 “卧槽,还敢跑,再跑我真爆了你们”牌九哥怒发冲冠,提着裤腰带威胁,当然更重要的手中又粗又黑的大砍刀高高举着,寒气四溢。 白莲僰人们紧急刹住车,转过身又往前冲,毫不意外地又扔下一地千疮百孔的尸体,大惊之下撒丫子往后撤,转角就很悲催的遇到牌九哥饥渴难耐的*******如此来回,重复了好几次,大家伙都摩擦出了默契,白莲僰人也看清楚了,只要往前不跑过那些死人的边界线,就不会丢命,往后只要不越过牌九哥的死亡线,就不会失身,于是在这两条线之间,众多白莲僰人密密麻麻挤成了一团,你捅我一棍子,我给你一鞭,很有些人表情销魂,上了瘾头。 “这些怂货,挤这么热乎,不给你们点儿更热乎的,都对不起你们”邓子龙看到下面那一群黏糊糊的沙丁鱼,心中颇有感触,随即涌起一阵愤怒,“掌心雷,给我扔,专扔那些挤得最瓷实的” “嗖,嗖,嗖”“duang……” 掌心雷在人群里炸裂开来,制造了人间惨剧,他们太密集了,有些掌心雷直接就砸在了人脑袋上,白的红的炸出一大片,有的人很不幸,一个人就承受了好多份暴击,这边刚被炸飞,另一个又跟上,都被拆成了零件儿。 “天老爷啊……”“妈呀……”“亲娘嘞……” 奇形怪状的惨叫声,哭喊声把这个局部战场弄成了人间地狱,侥幸没有中招的白莲僰人纷纷逃窜,牌九哥又是大怒,拎着裤腰带,当先撒丫子跑路了。 邓子龙并没有趁势扩大战果,反而下令节约子弹,严阵以待,因为他发现西面的白莲僰人突然把矛头指向了自己。 耿大力突然撤军,让邓子龙在后城压力陡增,城内的赵胤安却察觉到这一线希望,“西面的主将是林卓的亲随,他突然撤军是怎么回事?” “教主,管他怎么回事儿?咱们先趁机逃出去才是真的”牛二迫不及待,他不想在九丝城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挂掉。 “放屁,你也不想想,他要是好心放我们,还会打那么久么?就数这个耿大力打得凶,杀的咱们人最多”牌九哥心里有气,他一直坐镇后方威风凛凛,对前方那些土鸡瓦狗一万个看不上眼,都是孬种,结果轮到自己,发现也差不了多少,敌军太猛啊。 “教主,你说,咱们该怎么办?”毛老八背着个包裹,像个软骨动物一样,眼巴巴看着赵胤安。 赵胤安不从容了,他披着艳红的衣衫,来回踱步,皱眉苦思,“从九丝城西面过去,是哪里?” “是都宁城,还在咱们手里”毛老八赶紧回答。 “哈哈哈,哈哈哈哈”赵胤安突然仰天长笑,边笑边摇头,“林卓啊林卓,我还以为你有多大的神通,原来打得是这么个阴损主意,雕虫小技耳” “教主,到底该怎么办?现在事态紧急,拖一刻就多一刻的危险”牛二粗声粗气地打断了赵胤安的爽感,他非常蛋疼,都到这份儿上了,你还装什么逼,你要是真比人家有本事,会混到这个地步么? “哼哼”赵胤安不满的哼了几声,“林卓的计划不外乎是逼迫我们去投奔都宁城,那里现在肯定已经不是我白莲天下了,去了等于又丢了九丝城,又自投罗网,他倒是打得一举两得的算盘,咱们就顺着他的思路走,只要往都宁城方向跑,他们是不会追击的,咱们就是安全的,到了都宁城,咱们不进城,二话不说,直接绕路去安南,让林卓鸡飞蛋打” “教主英明,那咱们这就走吧”毛老八吓破胆了,背着小包儿就要起飞。 “啪……”赵胤安扇了他一巴掌,“走?天光白日的,你走个毛,晚上天黑了再说。对了,让你们搜刮僰人的东西,都办的怎么样了?” “嘿嘿嘿”牌九哥怒刷存在感,邪邪一笑,“教主放心,咱们刮得不能再刮了,所有值钱的东西,全在咱们弟兄手里” “嗯,那就好,要保管好,千万不要出纰漏,咱们在安南东山再起,就靠这些东西了”赵胤安满意点头。 “教主放心好了,东西我都让牛二管着的,他心细,出不了问题”牌九哥满不在乎。 赵胤安脑门儿一头黑线,恨不得踹他一脚,本教主最不放心的就是牛二好不好?他瞥了一眼神色清明毫无异样的牛二,呵呵了几声,“这样,老八,你派队护法过去,跟牛二一起看着那些财富,人手多点儿,到时候方便转移” “教主所言极是”牛二附和着点头。 “啊?哦,好吧”毛老八魂儿都在漂浮,完全不在状态。 当夜,为了保证安全,在白莲高层的强烈要求下,赵胤安终于脱下了他钟爱的红色外衣,里面的红色肚兜,得以幸免于难。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此次逃窜并不是白莲教徒的总动员,赵胤安和毛老八的护法,牛二、牌九的心腹,总共不到一千人。 出行很顺利,西城门的守将虽然是僰人,却是白莲的死忠,赵胤安说是要出门偷袭,他就信了,磕着头跪送,还很关心地问了一句,“教主的外袍是不是忘了穿,要不要卑职去帮忙取来?” 一句话,触动了赵胤安的柔肠,拉着这个懂事的守将就要倾诉一番,被毛老八死活拦住了。 一行人在深山里疯狂逃窜,眼看就要逃出大明军队的包围圈。 “教主,教主,不好了……”后方突然传来不祥的声音。 “怎么回事儿?”牌九哥拎起这个跑的直打颤的护法使劲儿晃悠。 “教主,后面,后面有追兵,他们人很多,黑压压的,慢慢在展开,好像要包围我们……”护法有气无力,由内而外都在哆嗦。 “什么?”赵胤安一脑门儿黑线,尖着嗓子掐着兰花指怒骂,“林卓竟然打的是引蛇出洞的主意?卧槽,太阴险了,不要脸” “教主,当务之急,是要保命,要不要脸的无所谓了”毛老八肝儿都颤了,“要不留下个人抵挡一阵,其余的人先跑着?” 一阵寂静,大家伙儿都不想死。 “咳咳,牛二”赵胤安出声了,“你留下来帮忙顶一阵,我们在前面接应你” “是,教主”牛二瓮声瓮气,很不满意。 赵胤安干笑着拍拍牛二的肩膀,安抚了一下。 “弟兄们,扯呼”转过身,赵胤安窜得比兔子都快。 身后被留下的牛二,却也没有急着布防,更没有骂骂咧咧,表情很诡异。 “舵主,咱们要不然也跑了算了,别给他们这帮窝囊废卖命”牛二身边的心腹满心不平。 “毛老八的人呢?”牛二答非所问。 “跟着跑了”心腹很怒。 “东西呢?”牛二的重点很飘忽。 “东西都是咱们弟兄背着扛着,这帮兔崽子哪里会沾手”心腹仍旧怒。 “那就很好,调头吧,咱们去找耿大力,送他一场富贵功劳”牛二图穷匕见。 “啊……”心腹长大了嘴巴,忧心忡忡“可是他们在追杀咱们,这个……” 牛二拍着报信的护法,给他理了理衣襟,“没有追兵,没有追杀,都是套路” “啊……”心腹又张大了嘴巴。 第170章 自由的代价 十月十六日一早,邓子龙突然发动袭击,白莲僰人们睡了一觉起来,发觉自己经历了最长的一夜,世上已千年,教主舵主堂主全跑光了,值钱的东西都被搬光了。 除了西城门守将,也就是那个惦记教主红色外套的僰人,努力挣扎了一下,落得个全军覆灭的下场,可怜此人忠心可嘉,临死仍旧大声疾呼,“圣教主文成武德,一统天下” 其余的白莲僰人心中毛毛乱乱,各种想不通,我们为你们打生打死,你们跑路都不带着我们,还有没有点儿底线?跟赵胤安有过露水情缘的精壮男子,更是无法面对这个残酷的现实。 军心动摇,反抗也就微乎其微,邓子龙很快就占据了整个九丝城墙,大开城门,把友军放了进来。 九丝城,这个川南雄城,僰人首府,成功光复。 “哎呀,恭喜恭喜啊,邓将军果然龙马精神,六千特种兵,先破隘口寨,再破九丝城,功劳赫赫,只怕升官发财,指日可待啊” “哪里哪里,张将军也功劳不小,大家发财,大家发财,哈哈哈” “我看刘、耿两位小将军才是出类拔萃啊,一个攻陷都都寨,一个攻破断颈岩,后生可畏” …… 底下的将官们吹牛打屁,互相拍马,林卓翘着二郎腿,跟旁边的哈洛闲聊,哈洛再进九丝城,别有怀抱,感慨很多。 “都宁城那边,投诚过来没有问题了,只不过,林兄,赵胤安这厮潜逃了,恐怕会有无穷后患啊”哈洛很不放心赵胤安,这样的人,到哪里都是危险分子。 “有啥好怕的,咱们能灭他一次,就能再灭他一次”众将官秀着肱二头肌,自信心暴涨。 “哈洛少主过滤了,林公子早有传令,给腾冲参将路智,张开罗网就等着赵胤安一头钻进去了,他跑不掉的,哈哈哈”张翰粗豪的声音喜气洋洋,再也看不到一点儿闹别扭的样子。 “就是,便宜了他路智,在都宁城蹲着屁事儿没干,就白捡一个捉拿首犯的功劳” “算了算了,人家怎么着也是滇南的军队,就当给黔国公个面子” “哼,听说黔国公的二公子就在路智军中,搞不好,这捉拿首犯的功劳,就是这位公子哥儿的了,啧啧,有个好爹,真他娘的省事儿” “嘴巴管好,别瞎咧咧,小心给林公子惹了麻烦” “哼,林公子何等人物?怕他个鸟的纨绔公子哥儿?” …… 下面的将官们闹哄哄,林卓一句话没说,脸上平缓如故,心里悠然转念,沐烨公子,面对如此任性的自由,你会怎么选呢? “卓哥儿,大事不好,大事不好啊”耿大力的身影从城外奔了进来,嘴巴里嚷着大事不好,眉梢眼角都是笑意。 “怎么了?可是捉拿赵胤安出了变故?”林卓冷声怒问,菜市场一样的大堂,静的针落可闻。 “我奉命配合路智包夹赵胤安残部,哪晓得路智根本就没有任何反应,没有一兵一卒,他竟然眼睁睁地坐视赵胤安从他眼皮子底下逃窜了,我带兵狂追,没有追上,看那方向,应该是往安南跑了”耿大力撇着一张囧字脸,痛心疾首。 “混账,路智要造反不成”林卓冲冲大怒,一脚把桌案踢翻,连珠炮一样下令,“来人,传令董一元,让他在万宁府设卡拦截追查,通知刘显老将军,让他向路智背后运动,子龙,你马上带着朱雀营去把路智的军帐给我控制住,我倒要看看,路智是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是”满堂将官齐刷刷领命,个个怒色上脸。 林卓呆愣愣站了好一会儿,整个人像是失了魂儿,他瞄了眼下面噤若寒蝉的将官们,突然怒声大吼,顺带喷出一口鲜血,“功亏一篑,功亏一篑啊,噗……” “啊,卓哥儿……”耿大力率先扑上来。 “公子,公子……”邓子龙随后。 众人七手八脚把林卓抬回卧房,军医诊断之后,说是操劳过度,又急怒攻心所致,并无大碍,但是需要时日静养,不能太过烦忧,不然要留下病根儿。 安顿好林卓,邓子龙就是话事人,二话不说,挥着胳膊,“老子要去找路智那王八蛋算账,有种的,都跟我来” “走,都去,路智要是不给个说法,就把他那草台班子也当白莲给剿了” “诸位冷静,诸位冷静,黔国公那里……” “黔国公算根毛儿,林公子都被他气吐血了,我就不信,张阁老能饶得了他,走,信我的,闹越大,咱们越安全” “那行,走着,收拾这不长眼的混蛋” …… 路智的军营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朱雀营控制了营地的出入口以及帅帐,其他将军带来的兵马都屯在外围,刘显的动作很迅速,正在逼近这里。 “诸位,你们这是什么意思?”路智恼怒不已,满脸涨红,修剪得很整齐的五缕长须无风自动,“如此欺上门来,还是不是朝廷军队,林公子呢?” “我呸”张翰一口浓痰吐在地上,“你还有脸提林公子,他都被你气吐血了,你个不要脸的” “路智,你今日为何不听令行动,致使林公子的计划功亏一篑?”邓子龙没有胡搅蛮缠,质问事情原委。 “听令行动,自从调动我部到都宁城一带,再无军令传下,如何行动?”路智一脑门白毛儿汗,看这个架势,是出了大事儿了。 “呵呵呵,好”耿大力这个时候出场了,“我就知道,你要抵赖,送信的是中军亲兵,密令送出来的时候有签字画押,人证物证俱在,倒要看看你路将军怎么说清楚?” 耿大力说完,招手就把那个送信的小校叫了出来,那小校看上去好吃好喝的保养得很好,脸上肥嘟嘟的长胖了一圈儿,但是缩在路智身后的沐烨还是一眼就把他认了出来,当场就尖叫了一声,“啊,你怎么还活着?” 路智吃力地把脑袋拧向自己身后,看着沐烨,眼神很缠绵。 邓子龙又出来了,“看这个意思,这位是见过信使的,那封信也是你收的吧,说,你把他交给路智了没有?你是不是白莲教的奸细?” “我,我不是,我不是奸细”被千夫所指,脸皮厚如沐二公子,也一阵哆嗦,但是他很快就又雄起了,“你们知道个屁,你们知道我是谁么?我是黔国公府二公子,沐烨,你们都给我滚开,我要回府” “啪……”沐烨挨了好大一个耳刮子,邓子龙甩的。 “你还想跑?密信现在在哪儿?不交代清楚,你跑不了,路智跑不了,就连你爹,也跑不了”邓子龙步步紧逼,把沐烨逼到了墙角。 “他打我,你们都是瞎子啊,给我杀了他”沐烨再次体会到巴掌的味道,非常不爽,指着自己的家将暴跳如雷。 “哦哦……”看傻了眼的家将们这才反应过来,凶神恶煞就要出场。 被高层将官挤到角落里的马千乘,挥了挥小手,“给我剁了他们” 数十个特种兵刷的扑上,三棱刺几捅几捅,就完事儿,家将门出师未捷身先死。 “你,你,你们……”沐烨结巴了,他有点儿怕。 “乖,老老实实地说,密信到底在哪儿?”邓子龙毫不放松,继续威逼。 “密信,密信”沐烨一直往后出溜,左顾右盼,灵光一闪,“啊,密信我给他了,我给了路智了” 路智嘴角紧紧抿住,闭上了眼睛,心累莫名。 邓子龙却满意了,“听到了么?路智将军,他说,他把密信给你了,你有没有什么要说的?啊,我不该问这个,路智将军是黔国公府宿将,应该不会违逆二公子的,对吧?” 路智深吸口气,用力摇摇头,“我不是傻子,我是大明的武官,不是黔国公府的家奴,他在撒谎,以前的中军命令,不管是袭击孟邦,还是策应董一元,我无不一一照办,从不迁延,偏偏这次我没有执行,还是一个立大功的事情,不会的,我没有看到命令,一个字都没有” “路智,你要翻天?”沐烨眉头一立,还想绷着架子。 “啪……”沐烨又挨了一巴掌,这次是路智甩的。 “你个蠢货,你要毁了自己,毁了黔国公,我不会那么傻,跟着你陪葬”路智恶狠狠盯着沐烨,活像是要生吃了他。 “来人,把这几个废物给扔出去,去沐烨军帐搜查,不要放过任何细节”路智亲口下令,他对自己原来的老板,心灰意冷。 当被撕成碎片的密信出现在路智和沐烨眼前,路智捶胸顿足,沐烨呆若木鸡。 邓子龙更满意了,“路智将军,蜀中军府上下,对黔国公插手蜀中军政,恶意放纵敌酋的做法,深感愤怒,不日即将联名上奏,敢问将军态度如何?” 路智听着邓子龙的话音儿,不由苦笑,“此事,或许是沐烨个人……” “不可能,这么个怂货,断然没有那么大胆子,必定是黔国公背后指使,其居心叵测,令人作呕”邓子龙断然打断路智,不给他机会,背后的蜀中众将领齐声赞同,黔国公了不起?咱们可是刚刚卖了命立了大功的,骄兵悍将懂么? “也罢,也罢,路智愿共襄盛举”路智无奈,“听闻林公子受创,我欲前去探视,不知……” “欢迎欢迎,待公子稍微好转,我来安排”邓子龙大包大揽。 第171章 收尾之时 川南战事胜利收官,第一功臣林卓却因为敌酋脱逃,功亏一篑,而吐血当场。 蜀中的官场顿时热闹了。 曾省吾命令满腹怨言的郑振声留守成-都府,部署收尾事宜,自己亲自带着何举赶赴叙府,送来组织的慰问和关怀。 分散在各个战场的将官,也都派遣心腹前来探望。 叙府的林家大宅车水马龙,访客川流不息。 林卓斜斜的靠在沐焰身上,哈茗喂他喝参汤,一副半身不遂退化成了软体动物的模样,拱啊拱的,蹭来蹭去,十分憔悴,十分软弱,需要呵护,需要温暖。 张可儿在旁边给他打理指甲,埋着小脑袋瓜聚精会神,嘴巴里小声地询问,“师兄,吐血疼不疼啊?” 林卓在沐焰的双峰之间拔出脸来,笑着安抚,“一点儿都不疼,也没有任何毒副作用” “哦”可儿小意地点点头,嘿嘿傻笑,“那你以后每个月吐一次血好不好?” “呃呃……”林卓傻眼了,“为啥?”wWW.xszWω㈧.йêt 可儿翘着嘴巴,一肚子的怨言,“这样你就能在家里多待会儿了,可以让我们多照顾你一下,你把我们带到叙府来,其实还是天天看不到人影,跟在成-都府没有区别” “咳咳,好吧好吧”林卓释然,只要不是想谋杀亲夫就好?又有些愧疚,“如今这仗打完了,外面寒风凛冽的,不适合出门儿,我就在家窝着,好好陪陪你们” “师兄说话算话?”可儿凑了过来,嗅了嗅沐焰身上浓郁的女人味儿,把如花似玉的脸颊也靠在了沐焰的双峰上,跟林卓隔沟相望。 “说话算话,肯定不乱跑,好好陪你们”林卓重重点头承诺。 “好,咯咯咯,师兄最好了”可儿开心了,笑得灿若夏花。 沐焰当了两个坏家伙的肉垫子,很无奈,又很欢喜,仰着脸儿看着床顶,无喜无悲,满心安宁。哈茗没有了位子,在旁边流口水,其实她也很喜欢沐焰身上的味道,香喷喷软绵绵的,舒服极了。 沐焰的大丫鬟乌雪和乌霜面面相觑,不知道这种情况,她们是不是该忠心护主,撸起袖子干? “哎,对了”林卓突然想起个事儿,撑起了半边身子,“你们有没有给家里报信啊,免得娘亲她们惦记” 沐焰失笑,伸出玉手,温柔地把他的脑袋揽回怀抱里,轻轻给他揉着太阳穴,“现在才想起来呀,茗儿早就安排好了,家里那边你不用操心” 哈茗闻言,抹了抹嘴角的口水,昂着小脑袋自鸣得意,“咋样?林大公子,亏你还一直自命天衣无缝,心思缜密,本馆主比你不差吧,等着你想到这处要害,只怕娘亲她们都已经杀到叙府来了” “是是是,哈茗馆主深谋远虑,有勇有谋,文成武德,德被苍生”林卓放下心,可劲儿拍马屁,然后话锋一转,满脸淫-荡,“哈茗馆主既然比林公子厉害那么多,今晚就不用再求沐焰帮你忙了吧,咱们俩决战床榻之巅咋样?” “哼,哼”哈茗挺了挺胸脯,还是又缩了回去,“就知道仗着蛮力欺负人,大蛮牛” 听到这话,林卓不满意了,哥明明是技术流的好不,“啧……听这话的意思,哈茗馆主对本公子的技巧也要挑战一二么” 哈茗见林卓一脸猥琐,一只手还摆出一指禅二指禅的奇怪造型,脸蛋腾地红成一片,双腿紧紧夹住,瞪了林卓一眼,噔噔噔一扭一扭的跑出去几步,又顿住,继续她最爱的神转折,“大力又移交给我一批东西,是怎么回事?” “都属于九丝城,都属于僰人,都属于你”林卓也收敛起了笑意,郑重其事。 “后面,你要在这里花很多钱么?”哈茗踌躇了一下,轻声问道,生怕林卓又板起脸凶她。 “不是花钱,是投资,我都要赚回来的,家里的账房应该过段时间就来了”林卓信心满满,他明白哈茗的意思,但是他不想让林家的钱和僰人的钱混淆在一起,很容易分不开的,他对哈烛的承诺,必须认认真真执行。 “呃呃……钱够么?”哈茗更小心翼翼了。 “够的,金凫带回来的钱,你又不是不知道”林卓毫无压力,海贸顺风顺水,耿二叔地盘不断扩大,陈哲的部队也不断扩张,金凫的钱自然也像是金山银山一样。 “那,我手里这么多金银财宝,该怎么花才好呢?”哈茗很苦恼,问出了一个很欠揍的问题。 “我有三个建议,你可以考虑一下,重建家园,族人教化,集体产业”林卓竖起了三根手指头,“这些事都是官府不会做,而我又不方便做的” 哈茗凝眉苦思,咬着手指头,觉得前两个还好,修房子盖学校就好了嘛,后面那个集体产业是什么鬼? “茗儿,这些东西,说是僰人全体的,但是直接分给他们,等于是害了他们,不如控制在你手里,置办一些产业,看经营情况,每年给他们分红利,让他们多一些进项,让你们僰人始终能够团结在一起,哪怕是因为钱”林卓不忍看她受窘,跟着就解释了一通。 哈茗眼睛里闪着小星星,频频点头,像头偷了小鸡仔的狐狸一样,开心极了,扑上来,“吧唧”给林卓脸上印上个大黑嘴唇儿,扭着屁股跑掉了。 “呵呵呵”林卓也高兴,跟可儿一起挤眉弄眼。 “主人,巡抚大人、总兵大人和子龙将军来了,问您方不方便便见客?”哈日进来通传消息,那傲气自信的步子,惊心动魄的身材,分分钟把嫩生生的乌雪、乌霜秒杀成渣。 “唔,他们仨一起来,我得去见见”林卓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去接客。 可儿的嘴巴立竿见影地撅了起来,林卓不失时机地俯身啜吸了好几口,耐心安抚,“可儿乖,师兄就在家里见客,不出门的哦” 可儿可爱的皱皱眉头,歪着脑袋,勉强挥挥小手恩准了。 “呵呵呵”林卓失笑,心中暖意融融。 沐焰服侍林卓换了衣服,双手如同穿花蝴蝶,轻柔贴心,嘴角噙着化不开的浅笑,很是享受这个过程,良久才收收打量自己的作品,点点头,很满意。 “啪”一声清脆的响声,林卓无良,走过沐焰的时候,很猥琐地抽了人家臀部一记,“沐少奶奶,你的屁股可是越来越肥了哦” “啊呀……”沐焰吓得往前一跳,转过身,抚着臀儿,冲着林卓呼啸而去的背影娇嗔不已。 林卓来到花厅,见到了蜀中的军政三巨头,他们脸上并无喜色。 “怎么着,打了胜仗,立了大功,诸位都是要飞黄腾达的人了,干嘛一个个跟苦瓜似的”林卓笑着打趣。 “我就是说嘛,咱们打了胜仗,干啥前怕狼后怕虎的,黔国公怎么样?他干了坏事儿还不能提了?”刘显大嗓门儿吼起来,分明对曾省吾不满,“还有那地盘儿是滇南的又怎么样?咱们蜀中打下的,陈苏在那里每天绞尽脑汁,瘦了十来斤都不止,你就去问问那些带路党,听不听他黔国公的,动动嘴皮子,就想捡现成的,丑陋” 曾省吾苦笑一声,“林公子有所不知,朝中有消息传出,说是黔国公已经在兵部和都督府运作,要由他来镇住滇南四大土司故地,压力颇大” “镇住?只有他才镇得住么,老夫就镇不住?”刘显仍旧不服。 “刘老将军,你自然镇得住,可是你不是勋贵,那里是土司的地盘儿,黔国公在滇南那么久,跟土司也差不了多少了,他能联结土司,羁縻住那块地盘儿,你呢,你能怎么镇?”曾省吾脾气也不好,针锋相对抵了回来。 “勋贵有什么了不起?”刘显明显没招儿了,吼了句场面话,答不出来。 “哎,巡抚大人此言差矣”林卓笑了,“四大土司以前是土司,但是,以后,就不一定还是土司嘛” 曾省吾闻言,没有急于反驳,陷入沉思,良久才开口,“那里偏远蛮荒,族群复杂,不以土司羁縻,恐怕难以治理” “我只有三句话,请巡抚大人斟酌,一族一土司不合时宜,土司军队必须重新整编,大明派遣流官协助治理民政” 林卓这番话内涵非常丰富,曾省吾也反应过来,林卓应该是早有腹案了,而且反对黔国公占据那片土地的意图非常明显,他也不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林公子,密信一案,当持何立场?” “持何立场?咱们还有别的立场么?”这下邓子龙又跳起来了,看样子他不愉快的原因在这个问题上,“黔国公为了占地盘儿,处心积虑破坏蜀中军队的大好形势,这样包藏祸心的人,就该直接抄家灭族” “巡抚大人的看法呢?”等邓子龙发泄完了,林卓温声问道。 “或许可以以此交换,逼迫黔国公让出滇南,若是紧咬不放,恐怕滇南那边,就难以如愿啊”曾省吾意味深长。 “呵呵呵,不,就跟他死磕,他必须付出代价”林卓的反应,大大出乎曾省吾的预料,“滇南土司的地盘儿,他是拿不到的,黔国公表现得越热切,他越不可能拿到,对了,表功折子上,记得如实地夸夸他,功是功过是过,不能混为一谈” 三人沉默,略有些不会。 “安南那边的董一元部,是不是该撤回来了,阮氏如今勉强能和黎桓势均力敌,咱们没必要把他们送到家啊”邓子龙又惦记起了那支孤军。 “不,那支军队不能回来”林卓坚决摇头,“那是大明志愿军,就算是阮氏建了国,也要驻扎在那里,另外,暂时中止对阮氏的支持,警告他们,他们一日不愿为大明藩属,安南的内战,一日不能停” “可是,我们答应过阮氏……”邓子龙有些害羞。 “我们答应过什么?”林卓笑了,很阴险,“仇敌之中掌权?呵呵呵,只要阮氏不灭,黎氏不胜,我们就没有食言” 三人再度沉默。 第172章 又打又拉 曾省吾很会做事,花团锦簇的战胜总结,他写了,但是战后处置,他请林卓动笔,以夹片的形式,由曾省吾代为呈奏,林卓不以为意,推辞了几句,曾省吾却正色劝道,“此事非小,也不只是谁的功劳的问题,你日后必位列朝堂,进京之事也近在眼前,能发先声,于你,于张阁老,大有裨益” 林卓一怔,有些感动,也有些释然,曾省吾不了解自己海洋一样丰厚的储备,也不清楚自己的政治抱负,眼前这点小事,只不过是开胃菜而已,并不放在林卓眼中,但是这份心意,却是实实在在。 林卓提出的三句话建议,是对大明几百年土司羁縻政策的一次绝大变革,论起功劳,事实上可能比战功更加亮眼,是一次大大露脸的机会,毕竟朝堂上说话算数的诸位大佬,都是有文化的谦谦君子,不是武夫,天然更看重文治。 林卓的夹片很快写好了,曾省吾迅速取走,驰驿上报,拍拍屁股回了成-都府,算是完活儿。 曾省吾可以完活儿,林卓却还不能,相反地,他更忙了。 自从他身体恢复之后,各方参战将领,各族头领族长什么的,纷至沓来,仗是打完了,后面的安排,得不到准话,他们心里也安生不下来。这里面,路智和伏骞最最尴尬。 林卓的安排也很有心思,其他将领和头领都是刘显和邓子龙陪着,集体接见一下,因为彼此心里都有数,嘻嘻哈哈亲近一番表表忠心啥的,也就过去了,至于那俩尴尬的男人,留到最后,单独接见。 “林公子,请恕路智直言”路智被憋得够呛,豁出去了,不蹚沐家的浑水,就只能另找靠山,要不然迟早被玩儿死,“沐烨行迹,我绝不知情,黔国公为一己之私,不惜设法陷害我,置朝廷大业于不顾,令人齿冷,恳请林公子主持公道啊” “路将军不必担忧,你此次乃是有功之臣,奏疏之中前因后果,都已经详细列明,朝廷自有公道,封赏是少不了的”林卓打量着这个生活很精致的美髯公,并不亲近。 路智听到这番近似功劳承诺的话,心里却反而很不托底,他咬了咬牙,“噗通”跪在地上,“林公子,黔国公权大势大,这次末将出手把沐烨羁押了起来,成了沐烨的罪证,前几日就收到了黔国公的斥责信,信里多番威胁逼迫,勒令末将将沐烨的事情遮掩过去,担下罪责,蝼蚁尚且偷生,何况路智七尺男儿,若无林公子仗义援手,恐怕,路智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林卓起身把路智扶了起来,沉默了片刻,才又开口,“路将军,我本无意过多插手你与黔国公之间的恩怨,今日你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我也就直言了,我会就沐烨一事与黔国公分出个对错,此事牵连较广,朝中肯定会有颇大震动,你能否在其中觅得脱身良机,还得靠你自己” 路智身躯一震,眼神闪烁,“林公子,罪证我已全盘移交给邓将军……” “路将军,你要弄清楚”林卓脸色冷了下来,厉声呵斥,“这件事本身,已然罪证确凿,沐昌祚必定要付出代价,只是大小而已,无须你再伸手画蛇添足” 路智喃喃不语。 林卓神情不耐,步步紧逼,“我与黔国公,非此即彼,没有中间路线,你要是还心存侥幸,只怕到时候亲手把你的人头送到我手上的,就是黔国公本人。来人,送客” 路智走了,他看上去失魂落魄,脑子里轰隆隆地反复盘旋着几句话,非此即彼,非此即彼,跟林卓,不止要为沐烨一案作证,还要揭发黔国公别的罪行,把黔国公得罪到底,跟黔国公,就要做的沐烨的替罪羊,林卓也不会轻饶。苍天呐,活着真特么艰难。 伏骞也觉得人生很艰难,以往欣欣向荣人力鼎盛的白苗九大长官司,一家伙少了七成的青壮,即便把黑苗的人收买了些进来,白苗族中的日子仍旧过得很紧巴巴的,到了冬天,没了野果猎物,日子肯定就更难熬了,他有些时候很羡慕倮倮族的乌坎,有个漂亮孙女儿,往林卓床上一松,啥都有了,官府的援助接济连绵不断,连老汉专用的手推车都给配了好多辆,说不定比以前在深山老林的日子过得还要好些。 “伏骞头人,来来来”林卓的态度很热情,在一张地图上比划着,“我正在想着找你,过几日这里要开一条出山的大路,要经过你们白苗的领地,可惜人手不足,还望伏骞头人多多支持啊” “开路?”伏骞眼睛一亮,有些害羞,“派出去的人力,饮食可有保障?” “有,当然管饭,管吃饱”林卓很豪气,“要是干得好了,还能有个几文钱的工钱” “还有工钱?”伏骞眼睛更亮了,他不自觉地站起来,“那,那女人能当劳力么?” 林卓微诧,用看禽兽的神情看着他,“伏骞,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开路的工程,挖山架桥抗石头的,女人怎么能行,必须得是爷们儿啊” “又要爷们儿啊?”伏骞牙花子疼,白苗的爷们儿可经不起折腾了,他意兴阑珊地挥挥手,“林公子,白苗的情况你也清楚,现在是一个青壮管两三家呢,开路的活计,咱们恐怕就无能为力了” “哦,原来如此,理解理解”林卓很贴心地表示没问题,“那这开路的路线就调整一下,不经过白苗那边儿,路线要短上不少,僰人、倮倮族人再加上汉人,一边儿加把劲儿,也就能行了” “哎哎哎,林公子且慢,怎么,怎么个意思?”伏骞闻言又不淡定了,窜起来急赤白脸,“山路不过白苗,怎么能行,不行,白苗也想过好日子,外头一堆一堆的商贾管事的,咱们都看着了,没有路,他们指定不来,咱们可也是有战功的” “这个,战功嘛,家家都有,没道理让别人给你们修路啊,这个事儿,好说不好听啊”林卓很为难,捏着下巴不松口。 “啪……”伏骞见状狠狠一拍大腿,只能妥协,把族里仅剩的青壮们,往死里****,“那行,白苗出人,反正入冬了也没啥活计”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同一个家园,同一个梦想,大家一起出力,一起发财嘛”林卓脸笑得跟菊花似的。 “哎哎,是”伏骞苦笑着应和,旋即一个激灵,这不对啊,我来干嘛了来着,画风陡转,哭了一鼻子,“呜呜呜……林公子,咱们白苗苦啊,没有援助的日子真心很难熬,能不能想想办法,多少也打发点儿呗” “你放心,白苗是大明的有功之民”林卓义正辞严,“修路过程中,所有钱都由我们支付,只要是出了力的,绝不会有任何一个白苗饿肚子” “啊?啊,哦”伏骞瘫软下来,不再挣扎,他看明白了,林卓这是早就计划好了的,修山路当支援,又把山民弄了出来,方便管理,又能加强控制,搞不好还能挣钱,一举三得。 “伏骞头人放心,你们白苗一系,你是硕果仅存的头人,朝廷论功,你少不了一个大头,金银财宝不多的是嘛”林卓打了巴掌,再给个甜枣。 “谢林公子,不算什么,不算什么,嘿嘿嘿”伏骞嘴巴上客气,心里面美滋滋的。 林卓也在笑,到时候把你整成个吉祥物土老财,看你还笑得出来不。 伏骞走后,林卓又翻看了一下林家账房管事们送来的支出账本,很详细,林卓格外关注了一下修路方面的,非常专业,非常认真,用钱几乎精确到了几文几文的,完全看不出是厮杀汉的手笔,“呵呵呵,牛二倒是转型得很成功,行,这活计就交给他了” 林卓快速翻页,看了下总数,饶是他视钱财如粪土,也不禁咧了咧嘴,很恢弘的数字,数十万两银子就扔出去了,不行,今晚非得让哈茗那妖女多摆几个姿势,安抚一下内心的创伤。林卓很荡漾地遐想着。 蜀中多事,这是朝堂文武高官们的集体吐槽,因为蜀中巡抚曾省吾关于西南大战的总结奏折已经到了京师,厚得跟块砖头似的,内容很丰富,也很惊悚。 蜀中巡抚、布政使、总兵、指挥使联名弹劾黔国公沐昌祚,言辞凿凿,语气凶狠,可算是开了一个先河,勋贵虽然是被弹劾习惯了的,但是一般都是御史言官,很少有一地的军政强力人士集体跟勋贵过不去的。 因为事关重大,已经很有执政经验的李御姐决定先召开一个小规模的讨论会,内阁、司礼监的几位,加上兵部、吏部的几位尚书侍郎,先统一一下认识,定下基调,免得拿到朝堂上吵得不可开交,屁事儿都办不成。ωww.xSZWω㈧.NēΤ 开始议事之前,几位重臣按例先向小皇帝和李太后恭贺大战全胜,山呼万岁,大拍马屁,让小皇帝第一次体验到自己的牛逼,李御姐也乐得合不拢嘴。 “这折子也太厚了,曾省吾做事情扎实倒是扎实,没点儿利索劲儿”李御姐先抱怨了几句,然后转入了正题,“这里面总起来,就三个事儿,善后,赏功,还有罚过,咱们把喜事儿放在后头,先说这个罚过吧,沐昌祚倒是个有本事的,他坐镇他的滇南,却一股脑儿把蜀中的上上下下给逼急了,哼……” 李御姐的话,虽然只是随口说,但是司礼监的冯保田义等人,敏锐地抖了抖眉毛。 第173章 高仪失身 “太后,臣以为,密信一案应当属于沐烨个人所为,不应牵扯到黔国公身上,黔国公乃是历代勋贵,久沐皇恩,应当不至于此,臣主张严厉处置沐烨,令黔国公静思己过”高仪为黔国公说情,把沐烨扔出去当骨头。 谭纶斜睨了高仪一眼,毫不客气打嘴巴子,作为兵部尚书,他早就看黔国公那嚣张跋扈的嘴脸不顺眼了,“高仪阁老,你且说说看,战事尚未结束,沐昌祚就在京师四处活动,意图染指滇南四大土司之地,打仗的时候,他却踪影全无,如此一心为私、不知大局的贪婪小人,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谭尚书此言差矣,黔国公派了腾冲参将参战了的,也有功劳嘛,蜀中奏疏中可是白纸黑字,黔国公的功劳也用了两三行呢”谭纶的副手右侍郎杨冠出列给高仪站桩。 谭纶怒发冲冠,这个高拱派过来的钉子,实在恶心透顶,“不错,蜀中奏疏不避讳此人功劳,可见奏疏持正秉公,对黔国公的弹劾更见忍无可忍。他倒是派了路智参战,但是还塞进去一个沐烨,他区区一个无德无能的黄口小儿,却被硬派到军中担当佥书重责,偏偏又是这个佥书把军令藏匿,导致贼首脱逃,蜀中全军,三月鏖战之功,废于一旦,这是要写小说嘛,需要这么多巧合?” 杨冠登时哑口无言,高仪却又出声了,他打了个哈哈,打算圆润过去,“谭尚书不必过于激动,说是黄口小儿,蜀中那边的林卓,更是黄口小儿,不也能发号施令,是不是啊?哈哈哈” “住口”李御姐柳眉倒竖,怒声大喝,“高仪,你且告诉本宫,这两人可比之处在哪里?若是不能,你在本宫面前信口雌黄,议政之时胡乱牵扯,你眼中可还有本宫这个太后?” “老臣正想听听”吏部尚书杨博恶狠狠踩了高仪一脚。 张佳胤没有说话,冲着高仪冷哼一声。 高仪张口结舌,顾盼之间,无人敢援手,一时间栗栗危惧,赶紧俯身请罪,“臣失言,臣失言” “太后娘娘息怒,高阁老应是无心之失”高拱不得不出面转圜,也在黔国公的事情上退了一步,“娘娘,黔国公父子行径确实有可疑之处,那沐烨有意贻误军机,证据确凿,罪在不赦,不过,黔国公嘛,毕竟手挽重兵,应当徐徐处置” “首辅大人此言差矣”冯保阴测测的声音响起,这段时间他跟高拱也斗得很愉悦,“正是因为他手挽重兵,才不能姑息养奸,老奴亲眼所见,蜀中弹劾他的奏疏已经传开,黔国公的爪牙仍在京师四处活动,明目张胆想要吞并滇南四大土司故地,这等不知敬畏、毫无廉耻的混账,岂能不给他点儿颜色看看” “娘娘,臣也以为,沐昌祚行径贪婪阴险,目无尊上,败坏军机,不可不治”张佳胤淡淡开口,却又一次接近一锤定音。 “既如此,臣无异议”高拱服了软,心中暗骂高仪,他跟沐昌祚半毛钱关系都没有,纯粹是被高仪拉进坑里的。 “沐昌祚要处置,也得有个方法,恐怕不能太过剧烈,不然,难免会有些不可预料之事”张居正也开口了,却是给张佳胤出难题的。 “张阁老所言甚是,臣有个建议,请诸位参详,朝廷为在京的黔国公世子沐睿加官滇南总兵,任命其为都督同知,即刻返回滇南赴任,同时,命沐昌祚进京述职”张佳胤不紧不慢的接招,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吏部右侍郎赵锦频频点头,“对沐氏怀柔施恩,表明朝廷无意动摇黔国公传承,只对沐昌祚本人追责,阁老此法可行” “不错,不过为防万一,可命蜀中、黔中做好钳制动作,施加压力”谭纶也表示同意。 “嗯,很好”李御姐点头满意了,她其实也不知道为啥林卓要对黔国公穷追猛打,但是动一动这个滇南的土皇帝,刚好可以跟西南大胜一样,为万历小皇帝增光添彩,“张阁老此法老成稳妥,明日大朝会的时候,宣召公布此议” “娘娘圣明”重臣们撅屁股称颂。 “唔,快快起来”李御姐翻看奏疏,显得很开心,“关于这善后,曾省吾倒是拿了个夹片过来,是林卓写的,里面倒是周祥,非常可行,你们有没有什么补充?” 李御姐上来就做了大方向的肯定,问话也很有意思,只允许补充,不允许挑刺儿。 “太后,打破各族分治,成立一个大的宣慰使司,老臣以为不妥”高仪又出了个幺蛾子,“四大土司故地本就庞大,若是再加上僰人、苗人故地,势力过大,连绵成片,势必更难以驾驭” “高阁老,你没有看到,这个宣慰使司的军队由大明统一整编训练嘛,民政与大明对接,派遣流官协助,各族矛盾丛生,大明正可以在其中调和仲裁,如何难以驾驭?”这次是田义出来泼了冷水。 “依本官之见,此事可行,且必须行,土司羁縻效率低下,后患无穷,若可以在此战胜之地,试点流官之法,可以裨补土司弊端,完备官制,功在千秋”杨博热情赞扬了林卓的想法。 高仪并不服输,“杨尚书,土司荒蛮之地,操切设置流官,谁人敢去?若再激起边境动荡,谁人负责?” “朝廷流官,自然有铨叙激励之法,去与不去,岂能由得他,就算是让老夫去,老夫也无怨言,若畏惧边境动荡,就置之不理,任其流散,不如就直接割地了事、哼,林卓等人身在战场险地,还敢说敢做,高阁老高居庙堂,却如此畏缩,骨气何存?”杨博给他杠回来,言辞激烈。 “你……”高仪愤怒不已,并指如刀,指着屡屡坏他大事的杨博。 “高阁老,切勿动怒”张佳胤出声了,“川南滇南土司整合,正好牵制,派遣流官,收起兵力,控制力大增,都是大大好事,高阁老强力反对,恐怕令人疑虑,是否是为黔国公预留地步?” “张佳胤,休得血口喷人”高仪一蹦三尺高,满脸涨得紫红,“那高葵,可是林卓义子,你支持此事,莫不是另有私心?” “呵呵呵”张佳胤笑而不语,不解释,气的高仪嘴唇哆嗦要吐血。 “高阁老,宣慰使司各土司的首脑都是虚位,唯有宣慰使本人尚有各方面权力,对大明而言,还有比安排一个稚子孩童,更有利的么?何况高葵由林解元教养,日后更会心向大明”赵锦解释了一番。 “此乃好事,臣支持”吏部左侍郎王国光见张居正面目阴晦,却不出言反对,知道他心里赞同,又有些膈应,只好代为表态。 “咱家也深以为然,林公子智谋深远,老成谋国,真是国家之福”冯保也表了态,拍马屁拍得近乎谄媚,李御姐听了心里舒坦,凤眉飞舞,高拱却大为憎恶,冯保这厮到处为难自己也就算了,现在却跟张佳胤越走越近,不是好兆头啊。 “如此甚好,善后之事,就依林卓方略实施”李御姐很愉悦地表示此事通过,“今日时辰已晚,杨尚书,赏功之事,就劳你费心,你们吏部今夜辛苦一下,宫中金花银补贴,另赐晚膳,先拿个章程出来,明日朝会上再议” “谢太后恩典”杨博谢恩,心中有些哆嗦,他独行已久,向来全靠自己的左右手解决问题,略有些不适应李太后今天的格外宠爱。 天已经很黑了,文华殿大学士高仪,仍旧没有入睡,正在书房之中枯坐。 今天的行动很不顺利,黔国公那边不好交代啊。 他如今在纠结的,是到底该不该向黔国公通风报信,让他早做准备,只要黔国公世子沐睿拒绝了朝廷的恩赏,豁出命死撑,那么张佳胤的法子,事实上就行不通,沐昌祚也就不用来京受审。 但是这事儿要是被人拿住了把柄,后果堪忧。 左思右想,他看了一眼自己书房的密室,突地拿起狼毫,奋笔疾书,很快就写好了一封信,哆嗦着手把信装入了信封,认真用蜡封口,还骑缝盖了一个自己的密章。 “来人,把这封信,速速送到丰城胡同,在第四个黑漆门那里,敲三下长的,两下短的,里面有人出来就把信给他,别的什么都别说”高仪对自己的心腹亲随千叮咛万嘱咐。 “是,老爷放心”那亲随二话不说转身就风一样离去了,后面高仪目送的目光无比悠长,无比地牵肠挂肚,像是依依送别的母亲。 今夜注定是个难眠之夜,高仪还没有等到亲随的回音,就先收到了高拱的一封私信。 信中字句寥寥,张牙舞爪,一如高拱原先的风格,却让高仪倍感寒冷。 朝中已经如此不平静,高阁老又要兴风作浪了,这次他的目标是冯保,让高仪招呼好小弟,随时准备助攻。 “高阁老,我家老爷还在等您的回信”送信来的小厮眉清目秀,细皮嫩肉,很可爱。 但是高仪却无暇欣赏,他很快写了一封回信,打发对方走人。 第一次,高仪没有无条件听从高拱的召唤,而是一个有所保留的姿态,因为他缺少安全感, 张佳胤与冯保互动频仍,更是深得李太后赏识,上次张居正趁乱对张佳胤出招,却意外折戟沉沙之后,二张阁老虽然有所疏远,但是共同针对高拱的大态势没有改变。 高仪理解高拱的选择,内阁有一个势力逐渐强大的副手张佳胤已经让他很难受,再多一个居心叵测,作风也一样刚硬的张居正,这个首辅越发的难做。但是,轻易对他们发起攻击都不太容易,而且容易引发不可测的后果,必须要声东击西,找一个筏子,于是冯保就宿命般的跳入了高拱高阁老的实现,真是一个严丝合缝的人选。 但是这么做,能成功么?经过一连串或明或暗的挫折,高仪已经没有太多的信心。 “老爷,我回来了”心腹亲随像一只灵猫闪进了书房。 “给他们了,有没有人注意到你?”高仪紧着追问。 “没有人发现”亲随拍着胸脯保证,“这里,是他们给的回信” 高仪刚刚放松的一口气,又悬了起来,他吃力地咽下一口唾沫,像鹰一样盯着自己的亲随,“他们,他们,还会有回信?” “这就是他们给我的,好像早就写好的,我去了,他们收下信,就把这个给我了”亲随很无辜,有些怕怕。ωww.xSZWω㈧.NēΤ 高仪一把抓过那封信,嗤啦一声扯开,看到了一行很熟悉的字迹,“子象,歧途未远,当归” 高仪一点点儿地顺着书桌萎缩下去,双眼瞪大,满是惊恐。 第174章 亘古孽缘 万历元年十一月,建极殿,大朝会。 各种虎豹祥瑞飞禽走兽在皇宫里巡游,万历小皇帝大驾卤簿排场盛大,红色福寿衣的仪仗绵延两三里地,大汉将军们穿着鲜亮的铠甲护卫左右,威严赫赫,文臣武将勋贵还有藩属使节都穿着特制的朝服列队鱼贯而入。 本来今天只是一场听政朝会,完事儿就散场的,但是昨晚来了两封奏折,还有一行外宾,事态就严重了,必须得摆起大场面。 两封奏折,一封来自于腾冲参将路智,他联合了滇南地界儿的另外两位参将,联名弹劾黔国公,罗列了他的七大罪状,件件桩桩有理有据,证据夹片厚厚一摞,真正的罄竹难书。这一封实在说,没啥大影响,因为对黔国公的处理意见早就定下来了,他们只是让决定更有说服力而已。 另一封就不一般了,奏折来自于安南阮氏,他们正式宣布愿意永远臣服大明,做西南藩属,前来朝拜的使节一行人也连夜入京,队伍并不大,甚至有些寒酸,但是念及安南仍旧兵凶战危,阮氏又刚刚缓过劲儿来,倒也没人挑理。 “安南阮氏大王子阮呈寽叩见天朝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阮呈寽到底低下了他高傲的头颅,林卓的最后通牒,让阮氏********,不得不认栽。 “平身”万历小朋友又接触到了当皇帝的一个陌生环节,精神比较好。 “谢陛下,安南国上下倾慕陛下天威,愿永为陛下臣属,恳请陛下赐下国号,册封正统”阮呈寽心里流着泪说着言不由衷的话。 “颁诏”万历小朋友的台词都经过精心删减,非常简短。 礼部尚书吕调阳露脸了,他昨晚上也加了一个通宵的班,但是精神很亢奋,这种外邦来朝的高光事迹,是要载入史册的。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有西南旧邦,仍怀慕忠之义……钦赐国号为越南,敕封阮氏二王子阮呈祝为越南国王,玺绶冠冕具备,望其早日夷灭不臣,善待国民,孜孜淑淑,以应天道,钦此” “臣,谢陛下隆恩”阮呈寽跪地接旨,捧回了一盘子的零碎儿。 “臣仍有下情禀报,请陛下作主”阮呈寽脸都已经丢了,要是捞不着实惠,可就太坑爹了,“越南黎氏倒行逆施,篡逆国政,迫害良民,如今越南兵连祸结,百姓朝不保夕,前者蜀中解元林卓,组织志愿军前往协助,如今又因多种原因止步不前,恳请大明天朝,传下旨意,救我国民于水火” 朝中大佬面面相觑,他们都知道林卓的志愿军是怎么回事儿,那就是大明的正规军,当初黎氏本就有祸乱西南的企图,林卓只是利用阮氏罢了,如今为了威胁对方臣服,断了他的奶,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谁也不敢擅自开口。 万历小皇帝听到林卓的名字,开心了,他正要说几句感言,屁股上挨了一下儿,乖乖的侧耳听了听老娘的话,旋即脸色一正,“林卓乃是朕伴读,允文允武,越南之事,朕可委他全权” 阮呈寽日了狗了,绕老绕去,又回到了原点,跟林卓打交道,就特么没有好果子吃,一脸的如丧考妣,跪倒在地,“臣谢陛下隆恩” 朝臣本来有些议论声,看到阮呈寽的反应,就都放下心来,显然,林卓是拿捏得住这货的。 朝鲜使节崔士镐代表诸多藩属,表达恭贺,趴在地上痛哭流涕,“大明天朝怀柔远夷,兼善番邦,犹如我等之父母矣……” 其他藩属国的使节齐齐打了个冷战,也跟着齐声恭贺。 龙椅上万历小朋友的脸上布满了骄傲,帷幕后李太后也是芳心膨胀,万历朝第一场大捷让她们母子脸上有光,万历朝第一个归化的番邦更是个偌大功绩,想当初他们的老祖宗永乐皇帝朱棣,耗费了无数兵马钱粮,都没有拿到手,万历小朋友一登基就拿到了,简直不要太牛逼哄哄。尐説φ呅蛧 恭贺完了,藩属使节就退场休息,朝议进入正轨。 毫无意外,善后和罚过,大家都一致通过,甚至有言官言辞激烈要严惩黔国公这个祸国殃民的败类,沐睿世子也在现场,亲耳听到了这些口诛笔伐,冷汗涔涔,心中暗自嘀咕,自己的老爹和活宝弟弟,到底做了什么,跟捅了马蜂窝似的。 封赏事宜,其他人倒是很顺利,刘显因为林卓的力捧,得到了平南伯的爵位,调任五军都督府右都督、协理京营,这个在历史上是属于左良玉的位置。只要再努力一下,世袭吃老朱家的饭不是梦想。 董一元千里独行,搅动风云,帮助朝廷收服了越南,算是捡了个大便宜,尤其是他孤胆英雄的做派,非常受万历小朋友的喜爱,直接加恩,连升五级,担任蜀中总兵。 刘珽调任闽浙,担任海防参将,耿大力坐了火箭,成为分守川南三府参将,邓子龙、路智回任京师,邓子龙为神机营提督,路智为五军营骑兵副将,就连马千乘和秦邦屏都得了一个守备的衔头,算是从五品的武官了。文官方面,曾省吾调回京师,担任左副都御使,何举补右佥都御史衔头,接替曾省吾巡抚蜀中,成了名符其实的蜀中文官第一人,郑振声调任礼部右侍郎,这个也算是超迁,搭上末班车的叙府知府叶谦,表现十分抢眼,顺利晋级,接替何举,担任了布政使司左参政,一家伙窜到了陈文杰前头。 需要提一句,何举能成功主政蜀中,跟他往来稀疏的座师申时行密不可分,这位一向不显山不露水的朝堂大佬,打了一记漂亮的助攻。 前面一通封赏,都是高拱的人在默默的作梗,虽然意义不大,但是总不能让张佳胤太舒心,张居正倒是一言不发。 到了林卓的时候,张居正突如其来,亲自出场,打算来个一锤定音。因为涉及林卓必有幺蛾子已经成了朝堂惯例,这个不科学,张居正很在意这个细节,林卓名震天下,要是再有实质性的官衔相匹配,名实相副,那么声势必然不同以往,这个真的不能有。 “林解元武略出众,前番已有五品奉议大夫文散官在身,可加五品武略将军勋衔,以表彰武功。” 话音未落,朱衡就跳了出来,这个老而弥辣的工部尚书怒气冲冲,“林卓,文人也,四川一省文魁,才名冠盖天下,武将勋衔用以无官典军则可,用以酬功则大大不可。臣以为林卓才华横溢,有大功于国,展布教化、改土归流实乃文治大功,可以举人授官位,嗣来年春闱大比后升任派官。” 脸色颇有不豫的李太后,稍稍放松。 赵锦排众而出,“林解元文才武功皆属上上之选,以土司内斗瓦解滇南土司之功尤大,以偏师回击越南突破非小,以武勋晋升,非似表功,反似折辱,请太后、陛下明察。” 赵锦一竿子桶开,他是对张居正的作风十分看不惯了,强横不说,还总是有小动作,争权夺利大家都可以理解,但是这样吃相难看的,还真不多,而且针对的还是一个后生晚辈,落了下乘,让人心里膈应。 谭纶也出列了,“林卓才华执四川牛耳,见解独树一帜,海内共仰,来日必当清流华选,不若授予翰林或科道实职,早经历炼,必可助此子谙熟国家典章,有所裨益于民生。” 谭纶这一番话回护的味道很重,科道和翰林都是进士们打破头都要争抢的角色,林卓以举人之身拿到,这个意义非同小可。 马上就遭到了强烈的反弹,吏部左侍郎王国光看不下去了,掷地有声的反驳,“官员选拔有一定之规,举人授官虽有先例,但是当在地方府县,万万不可开恶劣先例,滋长侥幸。” 户部侍郎张学颜也颇有微词,认为有失公允。 翰林院侍讲学士于慎行出列维护自己的门生,“林卓此子威望素著,四川、江南、两京学子有目共睹,甲戌科登第也是意料中事,科举选才,非为程序,只求公正,林卓才名既有共论,当唯才是用,不可因噎废食。且林卓大功在身,可入翰林为修撰,待科举后再行升赏。” 此言一出,顿时炸了锅,翰林修撰那是进士及第才有的待遇,也就是考中了头榜的状元榜眼探花才有机会染指,人家林先生立功就解决了。 但是群臣大哗之后,又觉得无法反驳,说他才具不堪那是睁眼瞎话,说他功劳不大你也说不出口,何况朝中几个碰到林卓就发神经的独行侠大佬就在前面虎视眈眈,还有一个内阁阁老不声不响的在最幽深的地方准备抽冷子来一家伙,这个顶风尿尿的压力无比之大啊。 李太后眼睛里闪过一丝惊喜,但是更多的是一种异样的满足感,自己的情郎得到认可,是世间最舒爽的事儿,仅次于梦里被他作恶。李御姐悄悄夹紧了大腿,不行,一定要让他来京师了,这种相思到没着没落的感觉,几乎要杀死人。 1574年冬天,万历元年,林卓十七岁,李太后二十九岁,他们素未谋面的情愫已经升华到无以复加的地步,这个年龄差,在后世,有可能是小姨和外甥,有可能是眼镜女教师和调皮高中生,也有可能是大学里的博士学姐和大一学弟,在明朝,只有可能是,太后和臣子,也有可能是一段跨越四百年的,亘古的孽缘。 第175章 封赏已定 眼见林卓举人授官几乎成了定局,大理寺少卿王之垣出列,把林卓好一通表扬,认为他既然有个伴读的名分,就直接让他到翰林院去,担任侍读学士好了。 这话一说,朝中很多人都不好说话了,因为这个侍读学士乃是四品官,重点是他是皇帝的伴读,以万历的年纪和林卓的年纪,不得不让人遐想啊。 很多人的眼神若隐若现地瞄向张佳胤,张佳胤眉头紧皱,准备出列反对,张居正却面露赞许,高拱也喜上眉梢,王之垣这一手,算是把林卓架到火上烧烤了。 下面重臣们眉来眼去,恋奸情热,被蒙蔽了双眼的李太后却毫无所觉,她迫不及待地拍板肯定,“林解元才华横溢,功勋卓著,入翰林,随侍陛下读书,想来是极好的。” 话音一落,张佳胤无奈地收回了步子,眉头皱的更深了,他已经预料到滚滚清议朝自己铺天盖地袭来的场景,偏偏以他的立场,不能出列跟太后对着干。 这个时候,迫切需要一个骑白马的天使,从天而降拯救张阁老,但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这个长翅膀的鸟人会是高仪。 “诸位同僚,尔等可还记得伤仲永?”高仪面色沉痛,分外煽情,“才具之成,日积月累,林卓就算得天独厚,我等也不能拔苗助长,有失尺度不说,还会造成士林哗然,伤及士林清议” 大臣们暗自交换颜色,都以为是高仪看不惯林卓,就连同党的意志都不顾了,死活要把林卓踩下去。 可是后面的话一说出来,高拱和他的小伙伴儿们都惊呆了,“林卓文武兼资,授官势在必行,然而此子谙熟于经纶,生疏于实务,可委任兵部职方司郎中,因人才难得,恳请太后降旨允许林卓御书房行走,随侍陛下进学。” 偌大建极殿,顿时落下一地眼球。 奶奶个腿儿的,这哪里是打压?明明是不给虚名赠送干货啊,哪里是针对?我吐你一脸盐汽水,明明是保护啊,这个世界看不懂了,针对林卓比较凶狠,手法也向来硬朗的高仪居然给林卓擦屁股了。 金碧辉煌,青烟袅袅的朝堂,有太多只乌鸦拖着大串问号在盘旋。 听了高仪的一番肺腑之言,李太后才反应过来,王之垣的建议根本就是包藏祸心,瞬间小女人脾气发作,自己差点儿害了自己男人啊,羞愤和后怕纠缠在一起,张口就是一道旨意,“照准,王之垣虑事不周,行事草率,诸卿有何看法?” 这句话瞬间激活了朝堂的活力,弹劾人、整人一向是大家心目中最浪漫的事儿,封赏别人、做好事什么的,最难受了。 但是朝堂出现了今天的第二个意外,率先冒出来落井下石的,是申时行,他跟王之垣可都是传统意义上张居正的人马,申时行出列启奏,“王之垣不务正业,心机阴狡,广西天高云淡,空气清新,布政使司参政恰好出缺,应责令其赴任,洗心革面。” 朝会结束了,大家伙儿带着满头的雾水,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李太后回到后宫,安抚自己今天受刺激过多的寂寞芳心,张佳胤洒然一笑,昂昂然退去,身后自家一系的同志们都是满面红光,高仪一步一踉跄地出了宫,申时行则默默离去,对于迈着沉重步子走过来的自家老大张居正,没有甩。 至于王之垣,他还在发呆,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坑林卓的神来之笔被搞成这样子,李御姐绣口一吐,旨意飘出紫禁城,他也跟着飘向了美丽的广西,那里有狼兵、有缅甸还有分外缠绵的烟雾瘴气。 朝堂波谲云诡,激斗不休,遥远的蜀中,林卓也已经远远看到了成-都府的南门,虽然绕了个远路,但是林卓心里很安心,只要不经过那操蛋的北门,一切都值得。 他已经完成了在叙府的所有后续工作,滇南川南广袤土地上的各族武装整编,已经拉开了序幕,耿大力在陈苏的协助下,有序地把带路党改编成军队,把各个土司的青壮一通杂糅,反正没有任何一个百户是清一色的,拐上几个弯儿,大家都有深仇大恨,然后交给朱雀营去训练,倒不是要让他们的军事素养提高多少,主要还是政治洗脑教育,这个可不能放松。 相比较而言,商业开发就要顺利很多,林卓在叙府大把大把的撒银子败家,全都交给了牛二来运作,这个人的忠诚和能力都得到了他的信任,牛二也争气,废寝忘食东奔西跑,仗着先到先得的便利,挥舞着泼天似的银两把整个西南油水最肥的产业都给搂到了怀里,连山都买了四五十座,这种行径受到了当地土著的强力欢迎,敲锣打鼓迎接这位财神爷,把西南地界儿搅和得热火朝天,高-潮迭起。 林卓觉得只有自己给钱不行,得让大家都给钱,大家给才是真的给嘛,召集各地的大家族大商贾,开了几次大规模的推介会,鼓动他们去川南发展实业。 大家伙儿的反响很热烈,应者如云,这些人不是冲着钱去的,只是打算花点儿钱割点儿肉,跟林公子攀个交情,有了这层关系,什么东西挣不回来?于是,个个都摆好了姿势,拿着一摞一摞的金元宝,强烈要求川南的各民族土著正面上他们,不需要怜惜,一副钱多人傻速来的热闹景象。 但是撒着撒着钱,这些奸商本性发作,发现这片处女地竟然真的到处都是商机,各种土产山货、名贵药材木材,跟不要钱似的,一堆堆的都快堆成山了,那些二百五土著给个仨瓜俩枣的就啥都敢卖,简直是闭着眼睛都能挣到大钱,有那运气好的,还在买下来的山头儿里发现了煤矿,顿时金光大道光芒万丈,一传十,十传百,远的近的有志商贾掀起了一阵西南淘金热,还像模像样地成立了个商会,叫什么西部大开发商会,很奇怪的名字。 “哥哥……”“爹爹……” 两声清脆的呼喊把林卓拉回了现实,看到一个粉红色的俏丽身影,连拖带拽的拉扯着一个圆滚滚的萝卜头,噔噔噔的迎面奔来。 林卓精神大振,一理衣袍,就要跳车,冷不防身旁的沐焰比自己更快跳下去,一把把高葵紧紧搂在怀抱里,密密麻麻的香吻落在高葵的小脸儿上,把高葵弄得呜哩哇啦的乱叫。 哈茗动作也不慢,她直扑清漪和耿小妹,左拥右抱着,嘟着黑亮黑亮的嘴唇儿就要非礼人家,清漪偷偷反击,在她臀儿上捏了一把,小妹则娇嗔惊叫,躲闪不迭。 张可儿落到最后,跟自己的小闺蜜萱萱凑在一起,拉着手儿又笑又跳。 林卓很没有面子,这些女人小孩儿什么的真是难养,你们知不知道啥子叫做主角光环,没点儿眼力劲儿。 还没来得及郁闷,他就被张婉儿环抱住了,世上只有妈妈好啊,嘘寒问暖,泪眼婆娑,他没工夫搭理别的了,嘿嘿嘿傻笑着,耍宝逗趣哄娘亲开心。 “爹爹,爹爹”高葵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算是挣脱了老娘疯狂的烈焰红唇,第一时间找老爹倾诉。 “呵呵呵,葵儿”林卓俯身把这个小东西捞起来,架着他的咯吱窝,猛不丁连续举了好几个高高。 高葵的人生如此刺激,才从老娘的魔爪里逃脱,又遭遇了老爹惨无人道的过山车,终于绷不住那颗哄大人高兴,哄得千疮百孔的心,“呜哇……”一声大哭起来,这位未来的滇南宣慰使,鼓着硕大的鼻涕泡嚎叫的分外尖锐。 高葵的尖叫声引来了众多虎视眈眈的目光,张婉儿一改温柔怜爱的模样,戳了林卓一记,林泰来就没有那么好说话了,啪的给了林卓一记后脑勺,让林卓满心憋屈。 随后而来的一大片莺莺燕燕,围着高葵转,哄劝抚慰有加,就是没有人救驾,反倒用很是嗔怪的表情看着林卓,恍然他已经成了家族公敌。 至于高葵那小子,早就忘记了哭泣,偎依在软玉温香里,咯咯咯欢笑不已,看那小狼爪兴致勃勃到处抓捏的轨迹,莫不是在研究小姑萱萱和妈妈沐焰上围的区别? 真是个不孝子。 回到家里,在娘亲妹妹还有女人们的精心照料下,林卓吃了三个月以来,最舒坦的一顿饭。 “卓哥儿,你找的那个管事可真有能耐,我看了他的账簿,除了修路的钱,一时半会儿收不回来,其他的,全都是些优良资产,以后能有大作为的”耿小妹为林卓倒茶,她的主心骨儿可算是回来了。 “嗯,咱家的小富婆都发话了,那指定是错不了”林卓猥琐地摸着耿小妹滑腻的小手儿,涎着脸拍马屁,“牛二那点儿本事,连小妹的小指头都比不上” 耿小妹脸颊一红,柔顺一笑。 “嘿嘿嘿”哈茗在旁边也坏笑起来,“那这个意思,我的那个啥,投资也没有问题了” “怎么滴?”林卓斜眼。 “我都是跟着你弄得,你买啥我就买啥,你买山我就买隔壁的山,你买林子,我就买对面的林子,你买上游的河,我就买下游的,反正你有啥我也有啥”哈茗挺着小鼻子非常得意。 “呵呵呵”林卓失笑,左右环顾,自己身边的四个女人,一个未婚妻子,娇花艳艳,美不胜收,两只坏手忍不住东游西荡,女人们也都顾不上羞涩,默默忍着,三个月的分别,想得很了。 “呃呃”林卓正自得意,看到了门外马着脸走进来的怜星,还有一脸孺慕的惜月,“怜星,怎么了?有人抢你的紫色衣服穿?” 听到林卓的撩拨,怜星鼻子里重重哼了一声,“你,你说话不算话” “呵呵呵,怜星啊,这些事儿你不懂”林卓有些心虚,打着马虎眼,“阮呈寽从京师回来,我会见他一面,他完成了我的要求,我将倾力帮助阮氏复国” 怜星眨巴眨巴眼睛,这些她确实不懂,雾渣渣地被忽悠了过去,看着林卓流连花丛,姨娘惜月奉若神明的样子,格外给人添堵。 小脸上泛起忧愁,以如今的局势,她似乎已经没有必要留在林家了呢,这可咋整? 第176章 赏心乐事 时值寒冬,寒风凛冽,林卓的卧房内却炭火温温,馨香融融。 林卓度过了混乱的一夜,女人们跟疯了一样,尤其是留守的耿小妹和清漪,也是憋得很了,上面搂住,下面咬住,就不撒开,非得弄个你死我活,淋漓尽致不可。 敌军如此猖狂,林卓岂能轻饶,招式花样尽出,跟个电动马达似的,隆隆地炮声一直持续到了天明时分,才算勉强了局。 以林卓的身经百战,加上庇阳经的buff加成,爬起身来的时候,都有些腰酸背痛。 他轻手轻脚从横七竖八的玉臂****中拔除身子,回头一看,不由失笑。 哈茗仰着脸,鼻梁高耸,脖子微微歪着,一副嚣张的小模样,她左手擒拿着耿小妹的****,右手搂着清漪的柳腰,纤细的手指落在半边臀上,竟似比林卓还要享受,耿小妹光滑的脊背上,苍翠的绿竹分外诱人。 至于沐焰就有点儿搞笑,第一次参加集体活动,非常没有安全感,远远的睡在床边,蜷缩成一团,脸上布满了戒备,小心翼翼地护着全身几处要害,生怕被外人得了手去,显然,哈茗要攻克她这一关,还需要多几次这种联床抗日活动,多些水磨摩擦才行。尐説φ呅蛧 “嘿嘿嘿”林卓眼珠子一转,动了坏心思,他决定给自己的几个爱妾留下点儿爱心礼物。 林卓几把给自己套上件里衣,赤着脚跑了出去,他需要去拿道具。 “公子”“主人” 鬼头鬼脑刚刚走到外室,莺莺燕燕声扑面而来,眼前一亮,恍如进了盘丝洞,八个水灵灵的大姑娘捧着盥洗用具和换洗衣物在外间候着呢,每个人精心修饰过的脸颊上都带着一抹疲态,昨夜的动静实在太大太持久,大丫鬟们被迫听了一晚上的墙角,顾盼之间春-****滴。 “嘘……”林卓赶紧让她们噤声,松松垮垮的绸裤高高耸起,一点儿也不避人,像极了人形春-药,看得八个姑娘家都是红晕上脸,呼吸急促,大腿夹紧了急急摩挲几下,缓解了瘙痒,才撇着腿,七手八脚凑上来,就要服侍林卓。 林卓是个敏感的男人,他察觉到了今天大丫鬟们的侵略性和不怀好意,跟往日嘻嘻哈哈不同,赶紧后退一步,“别急,别急,换衣服洗漱等会儿再弄,妍儿,瑾儿,你俩现在去书房,把我的文房四宝拿来” 两个被叫到的大丫鬟撅起嘴满心不乐意,刚要跟公子亲近点儿,就支使人家走,林卓无奈,逮住这两个发春的丫头,一阵激吻抚摸,打算预支点儿报酬,谁知俩丫头趁势跟林卓黏在一起,撕都撕不下来,活像两条没有骨头的美女蛇,看样子更不会去拿东西了。 “那个谁,谁去拿文房四宝,待会儿本公子就伺候谁”林卓无耻地出卖色相。 除了怀里的俩,其余几个丫鬟面面相觑片刻,“呀”地尖叫一声,扑棱棱全飞出去了。 “呵呵呵”林卓得意地笑了,手一滑,滑到了妍儿、瑾儿的双股之间,钻进了裙底,悠忽不见了踪影。 “想我了么?”轻嗅着两个元气少女的芳香,林卓心中宁静,这两个妹子从节乃现开业,就跟着自己,如今一眨眼已经过了两年了,依稀还记得她们唱唱跳跳演出长亭外的活泼样子,两年相守,虽然没有名分,情谊醇厚依旧。 妍儿和瑾儿已经站不稳了,挂在林卓身上,已然忘情,胆子大些的妍儿吐气如兰,“想,想死公子爷了,你要了我们吧,我们姐妹啥也不要,就当丫鬟,守着你,伺候你,过一辈子” “嘿嘿嘿,到了公子爷嘴巴里,你们早晚跑不了”林卓心中感动,纯纯的****,不要名不图利,最是动人,“你们想干啥就干啥,当丫鬟烦了,也可以出门儿干点儿别的” “嘤唔”两个丫鬟没工夫搭理林卓了,用力搂住林卓的胳膊,在林卓的手指尖跳起了动人的舞蹈。 “噔噔噔”另外六个姑娘乌央乌央的回来了,林卓的道具齐活了。 于是乎,八双瞪得大大的美丽眼睛,愣愣的看着林卓,跑进室内,把四个少奶奶摆整齐,比比划划一番后,开始创作,只见他把毛笔沾上各色墨汁,在四位少奶奶的身上留下各种很不可描述的痕迹。 林卓嘴巴里嘟嘟囔囔地念叨,“沐焰,嗯,很高贵很成熟,像只优雅的天鹅一样,就画一只天鹅,画在哪儿?嗯,大腿上吧” “小妹呢,嗯,很乖巧很温顺,像只小鹿,就画一只小鹿,嘿嘿嘿,画在胸脯上” “哈茗嘛,是一只女色狼,跟本公子抢女人,给你画一只灰太狼,画在胳膊上” “清漪凶巴巴的,动不动就骂我打我还咬我,床上也要在上面,霸道鬼,给你弄个螃蟹,哇哈哈哈,画在哪儿呢,给你画在脚丫上” 林卓忙忙碌碌好一阵,才在一群丫鬟们的惊叹中,画出了栩栩如生色彩艳丽的四只小动物,看上去鲜活可爱,非常漂亮。 林卓点点头打量了一番,对自己的创作也很满意,让丫鬟们给她们把墨汁吸干,定上色,才招呼着一众美丽的帮凶鬼鬼祟祟的逃了出去。 林卓一出门,就看到了高葵,这胖小子连老娘半夜被老爹抱走了都不知道,这会儿正在乐呵呵地跟萱萱、可儿闹腾着呢。 “葵儿小笨蛋,让你拦着她的,这么近都拦不住,气死我了”萱萱双手叉腰,一脸愤愤然,可儿再次逃出包围圈,高兴得又蹦又跳,萱萱气急,转过身就对自己的同伙喷垃圾话。 “咯咯咯,小姑”高葵穿成了一个滴溜溜地圆球,完全没有坑了队友的羞耻感,像只企鹅一样一摇一摆地挪过来,抱着萱萱的大腿,脸上绽开傻乎乎的笑容。 萱萱小肩膀一塌,很是无力,蹲下身子,抵住高葵的脑门儿,就是一阵亲昵。 就在姑侄两人冰释前嫌又手拉手开开心心的时候,呼啦啦一行白鹭在他们头顶飞过,其中有一只良心大大的坏,拉下了一泡稀屎,正好砸在了高葵的脑门儿上,热气腾腾,很是新鲜。 高葵觉得脑门一热一重,翻着眼皮去看什么情况,还试图用手去抹一抹,萱萱制止不及,这下可好,高葵手上脸上到处都是,萱萱捂着鼻子一趟子窜出去老远。 这一幕可把旁边围观的众人逗坏了,连这几天一直很深沉的怜星,都发出了咯咯咯清脆的笑声。 林卓哭笑不得,这个干儿子,看来运气不是一般的好啊。 高葵被强势取笑,左顾右盼,咧着嘴就要开始嚎,林卓一个箭步窜过去,“葵儿不哭,爹爹陪你抓鸟儿” 高葵酝酿出来的情绪瞬间不翼而飞,眸子一亮,就要来拉扯林卓,为了这小子可怜的自尊心,林卓没有躲,由着他啪啪啪地把手上的流质物质抹在身上。 “葵儿,咱们爷儿俩先去打扫打扫卫生,回来再抓鸟,为你报仇”林卓破罐子破摔,抱着高葵就往浴室走去,沿途所有的花妖精,莫不是惊叫着躲闪。 等到俩人焕然一新,冒着热气香喷喷地出来,门口儿早就守着要抓鸟儿的萱萱、可儿,还有四个面色不虞狠狠瞪着林卓的女人。 “呵呵呵,妞儿,爷给你们笑一个咋样?”林卓涎着脸表示小生怕怕。 “噗嗤……”还得是耿小妹最贴心,一逗就笑,挥舞着粉拳轻轻给了他几下,还很给面子的表扬了几句,“画的挺好看的” 其余几个女人本就没有多少怒气,被耿小妹这一叛变,也就气势陡然下降,只有哈茗掐了林卓一把,“给我画的什么呀?她们的都好看,就我的丑死了” “呵呵呵,有空的时候,我给你们讲讲故事,它可是大有来历的”林卓松了口气。 冷不防,隔壁走过来的惜月,突兀的冲上前来,“师叔,可是那荣耀之子的故事?” “咳咳,不是,惜月啊,经义的事情,我改日再给你讲”林卓尴尬。 “爹爹,抓鸟儿,报仇”高葵响亮的嗓门儿扯起来,时机刚刚好。 “好,走着,爹爹带你去抓鸟儿”林卓把高葵架在脖子上,一阵风一样,带着娘子军出动了。 林卓指挥着林鹤林松他们一阵忙活,各种工具准备齐全,一群人就窝在窗台后面守窝待鸟。 “哥哥,这样行么?抓鸟儿不是要很高很高的网么?”萱萱对眼前的阵仗很不满,她手里扯着一根长长的绳子,远处有一个大大的笸箩,地上撒了一地的大米小米瓜子儿汽水。 “咱们才不用高网呢,那样会把小鸟儿的脖子给卡住,很容易就把鸟儿给勒死了,很不和谐的”林卓煞有介事地解释。 旁边他的女人们都抿嘴浅笑,沐焰把儿子高葵的手笼在手心儿里,他也拽着一根长长的绳子,战战兢兢地,如临大敌。 “快看,快看,有个鸟儿进去了”很快,林卓就看到有一只白鹭慢悠悠踱步,进入了高葵笸箩的攻击范围。 “呀,爹爹,爹爹”高葵一惊一乍的,大叫起来,一副六神无主的模样。 林卓一愣,摊了摊手,那只鸟儿,早就受到惊吓,二话不说就逃之夭夭了。 高葵一脸苦瓜相,萱萱又在喷她的猪队友。 女人们笑得东倒西歪,哈茗吼吼笑着非常豪迈。 “噗嗤”沐焰也笑了,歪头在儿子胖嘟嘟的脸颊上亲了一口,鸟不鸟的,她们才不在意。 第177章 现世安稳 林卓这阵子过得像个纨绔子弟,陪着萱萱和高葵两个,整天瞎胡闹,没有一点儿正行,晚上则可劲儿地折腾自己的几个女人,调戏几个大丫鬟,让一群女人个个艳光四射,水嫩水嫩的,日子过得无比腐化堕落。 连林泰来都看不下去了,悄悄跟张婉儿商议,是不是该让他念念书了,翻过年的万历二年,可就是春闱了,刚打完仗放松都可以理解,但是这么闹下去,会不会自废武功,到时候丢人丢到京师,可不是好玩儿的。 张婉儿白了林泰来一眼,完全不赞成,“你要是闲得慌,就跟张全买地去,别在这里东说西说的,乡试的时候我就看明白了,卓哥儿什么才气,压根儿用不着看书,儿子在叙府打仗受了那么多苦,才松快几天,你就有意见啦?哼哼,就准你天天游手好闲,没事就瞎琢磨,净折腾人” “嘿嘿嘿”林泰来坏坏一笑,顺着张婉儿羞窘的推搡就出门去了,一路走一路哼着小曲儿,媳妇儿说得对,自己这儿子就不是个凡人,看不看书都是当官老爷的料子。 老林两口子不打算再发动人民群众,逼着林卓看书,林卓却还是在做文抄公,倒不是诗词歌赋,也不是大部头,林卓拓展了崭新的业务范围,讲动画片里的故事。 怀里抱着高葵,身边偎依着妹妹萱萱和没过门儿的妻子张可儿,四周一群妖妖娆娆,********的妹子,让人心旷神怡,“从前呐,有个地方,叫做羊村,里面住着一大群善良的羊,有公的也有母的,其中有一只,又英俊帅气又很聪明,就跟本公子一样,叫做喜羊羊……” 林卓慢悠悠讲着,偶尔插科打诨,逗得女人们咯咯娇笑,花枝乱颤。 “……灰太狼顶着满头的大包垂头丧气回了狼窟,她妻子红太狼正在悠闲地做着美甲,眼看今晚又没有油滋滋的羊肉可以吃,顿时大怒,操起一只平底锅就迎面拍去,可怜的灰太狼就从窗子里飞了出去……” “咯咯咯” “呀……” “这可怎么好?” 大家的反应各不相同,萱萱、怜星和可儿天真烂漫,只觉得那个画面无比搞笑,耿小妹几女一声惊呼,哈茗还煞有介事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臂,那只流里流气的小狼还待在那里。那天早上林卓的杰作,虽然她们表面上吵吵嚷嚷各种不满,私底下却还是珍而重之,永久地留了下来,都是夫君给的么。Www.XSZWω8.ΝΕt 惊叫出声替灰太狼操心的,是林卓背后头坐着的惜月。 “主人,美甲是什么呀?”哈日很疑惑地询问,抬头是个很微小的动作,都让她胸前的车大灯摇摇晃晃颠了半晌,生生把林卓的眼睛晃花了给。 “美甲呀”林卓发现自己一个不留神,就又要做开山祖师了,扯过可儿的小手儿,细细地讲解,“就是把指甲留得很长,精心打理出各种形状,再在指甲上涂抹上各种颜色的色彩,红色的粉红色的黑色的都可以,更讲究一些的呢,就在上面镶嵌一些小颗粒的钻石啦,宝石啊什么的” 可儿看着自己小小的指甲盖儿,小声嘟囔,“弄那么多东西在指甲上,多难受啊” 哈茗霸气无比,“要是依着老娘,就把十个指甲全都养的长长的,涂成深黑色,专门挠你个大坏蛋,啊呀,放开我,臭夫君” 耿小妹却眼眸一亮,凑到林卓面前来,“卓哥儿,那个能给指甲上色的油,你会做么?” “会呀,这个很简单,咱们大明应该有?还是没有呀?”林卓把捏着哈茗鼻子的手撤回来,他也拿捏不太准,“就用凤仙花,配上蜂蜡、明胶什么的调调色,就可以了,各种深浅的红色黑色都可以调出来,怎么?小妹感兴趣么” 林卓打量着她的纤纤玉指出声询问。 “也不是啦,人家背上、胸口上到处都留了东西”耿小妹有些为难,她是很恬静的性子,如今背上被林卓纹了翠竹,胸口上又被画上了只小鹿,眼看就朝着小太妹的路线走了,“要是你想的话,到时候随你怎么涂都好,人家只是觉得,这可能也是门好生意呢” 林卓眼珠子一突,吧唧一声响亮的亲在耿小妹脸颊上,这么有商业头脑,真该鼓励。 “咯咯咯,姨姨,我也要”高葵见状不安分了,拧着屁股蛋子撑起小身板,也在耿小妹脸颊上亲了一口。 另一边的沐焰看了却很是心动,“夫君,几位妹妹都有事情做,要不,这个指甲油的生意,就让奴家来做好不好?” “不行”林卓干净利落地拒绝了,生硬的语调让沐焰好委屈,林卓赶紧又安抚了一番,才细细解释,“如果不出意外,滇南川南整合势在必行,葵儿的宣慰使也跑不了,葵儿年幼,很多事情就要你来掌总拿主意,你肯定没有时间操心这些的” “啊”沐焰一声惊呼,跺了跺脚,很求饶地看着林卓,“夫君,我,我不行的,我不会” “呵呵呵”林卓笑了,“有我在呢么,不会的再问我,你不是担心我食言么,你就正好亲自监督我呀” “哎呀”沐焰开始拧腰摆臂的耍赖皮。 “师叔不会食言的,他说过,他的义子,将是那片土地的新王,掌握无上的权力,师叔代表神的意志,师叔说的,都会是真的”惜月很隆重的插言了,她凝望着林卓的后脑勺,像是看到了紫红的光圈,像是看到了她的灵魂归宿,布满了个人崇拜的诡异气息。 “呃呃……”沐焰给打断了撒娇技能,肉眼凡胎的她,对惜月的话接受无能,对神界的事儿也不感兴趣,酝酿片刻,继续纠缠,“夫君,你大人不计小人过,人家相信你好不好,你帮葵儿管着好嘞” “乖,你可以的”林卓歪着头,伸出个大拇指,高葵见状,觉得有趣,也跟着学,父子俩神同步,把沐焰看得哭笑不得。 “可儿,你是咱家的一份子,是不是?”林卓像是狼外婆,开始哄骗小红帽了。 “是,是呀,师兄”可儿毫无自觉,有些不安。 “那好,咱家现在在川南那边儿花钱太多,没钱开火吃饭了,师兄给你写秘方,你负责做这个指甲油的买卖,卖了钱咱们买馒头吃”林卓无良地忽悠人。 “啊?”可儿一惊,下意识地摸了摸小肚皮,然后皱着秀气的眉头转着眼珠想办法,“这个指甲油那么新潮,成-都府这边可能挣不了多少钱呢。要是在京师就好了,那些千金小姐们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都喜欢” “好,可儿”林卓当即点头,“估摸着,咱们这个年差不多也要去京师过,这段时间,我就勉力去工地搬砖头,咱们家在去京师前,还是有饭吃的,不过到了京师就全靠你了哈” “真的么?要回京师啦?我早就想爹娘姐姐他们了”可儿先是一阵雀跃,旋即悲苦万分,“师兄,你不搬砖头好不好?” “哈哈哈”林卓看到可儿那纠结的模样,忍不住大笑起来,这一笑也就泄了老底,小乖小乖的可儿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被师兄戏弄了,顿时像只发怒的小豹子,扑上去就是一阵爆锤。 “卓哥儿,咱们真的要去京师啊”耿小妹把可儿给拔起来,细声细气的询问,房里的女人们也都看着他,有的期待,有的神伤,有的不舍。 “对呀,不出意外,咱们都要进京了,以后咱们就不用再搬家了”林卓肯定地回答,就安家的地图来讲,京师已经是满级了。 “哦哦哦,回家咯”可儿高兴坏了,拉着萱萱又叫又跳,拍着小胸脯给萱萱封官许愿,“萱萱,到了京师,我带你去吃好吃的,咱们一起卖指甲油,保管能挣大钱,挣了钱买数不完的砖头,每天都让师兄搬,不搬就不给他饭吃” 林卓闻言一愕,傻在当场。 “咯咯咯”房里一阵清脆的欢笑声,惜月都跟着笑弯了柳腰,唯有怜星,笑得很勉强。 故事讲完了,大家也就相继散去,各忙各的。 沐焰再次缠着林卓撒娇卖痴,甚至还许下了很多床下之盟,终究不果,那坏人竟似铁了心肠要撒手不管,她只得打起精神,扣着脑袋看林卓给她的一大摞公文资料。 林卓没有走,惜月和怜星也没有走,房间里的欢声笑语沉凝下去,冷冻得像冰。 “师叔,惜月要跟着你,无论你去哪里?我的生命和荣耀,都与你拴在一起,片刻也不能离”惜月的理论水平越来越高了,说话都透着神爱世人的味儿。 “阮氏那边,会有干碍么?”林卓并没有拒绝,惜月很纯粹,也很安静,并不讨人厌,而且,他也不忍扰乱她的一腔虔诚。 “不会有干碍,我回去了,才会有,我为他们的未来祈祷,愿他们终回到神的荫蔽之下”惜月说得很直接。 “你瞎说什么呀?你生是阮氏的人,死是阮氏的鬼,你是父王的侍妾,怎么能背叛家族?”怜星出离愤怒。 “你的父王已经死去了,我将用剩余的生命侍奉神灵,侍奉师叔,我回去后,只会干扰呈祝和呈寽梳理王室的步伐,没有任何益处”惜月说得入情入理,斩钉截铁。 “那我,我怎么办?”怜星本意也不是留难惜月,她看着林卓,楚楚可怜。 “你要是想回去,你会是个公主,你要是不想回去,我还会偷看你的亵裤”林卓说得光明正大,一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的劲头儿。 怜星的脸腾地红透了,咬着嘴唇嗔怨交加,跺跺脚,嘤咛一声,转身跑掉了,“我不管了,反正大哥来了,你打发他” “师叔,你喜欢看,看那个呀”惜月脸色红润,缓缓拎起裙幅。 “咳咳,不是”林卓赶紧拦住,帮惜月整理了下衣服,经过那丰腴的臀部时,条件反射地拍了拍。 只这一拍,却让惜月狠狠一把抱住了他,像是被雷击了一样,连续打了一连串的激灵。 林卓看着自己的左手,心情莫名有些复杂,既有前戏大-法大成,手有了出息的欣喜,也有手要抢二弟生意的意兴阑珊。 良久,惜月才恢复了正常,她反手用力把林卓箍住,嘴巴里激情地呢喃着,“我的王,我的神,我的主” 惜月陶醉了老半天,才像个玲珑少女一样,献宝一样捧出厚厚一沓纸张,“师叔,我把你给我说的那些整理了一下,写成了一本书,你看看” 眼见三十多岁的轻-熟少-妇露出雀跃的少女情怀,林卓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每个人心里都有个白-洁,不是么? 好吧,且看看大明朝宗教理论建设的进展,林卓心里也不托底,毕竟他自己就是个半吊子,半吊子教出来的,只求不要太可怕才好。 只看了一眼,还没翻页,林卓整个人已经不好了。 那卷首有两个硕大的黑体大字—神经。 第178章 登峰造极 林卓费了好多口舌,又哄又骗还****,惜月才不情不愿地把那本经书的名号,从神经改为圣经,口中还碎碎念着不满意。 两个人又讨论了下关于传教的事情,林卓本以为自己又要客串上帝之手,碾压一切,却没想到,惜月早就有了全盘的打算,从歌曲、典故到教会学校,巨细靡遗,她还把那个神给本土化了,按照中国人的宗族观念,弄出了一个相亲相爱的神的家族。 “这个……”林卓蹙眉打量着惜月,这位轻-熟女郎做这个活计这么专业,她的家里人一定不知道,要不然当初阮呈寽就不至于在大明处处碰壁、一事无成了,组织个教派拉起上万人马随随便便,真是明珠投暗,暴殄天物啊,他轻抚着惜月的背臀,语重心长的说,“惜月,你有出色的才能,我等着看你的成就” 惜月没有回音,她闭着眼睛,全身都在雀跃着起舞。 林卓看她用力感受的样子,很有趣,另一只手也凑上去,上下其手,恶趣味的欣赏着惜月的反应,嘴巴里倒是正经,“你要记着几个禁忌,第一,走高端路线,专职人员必须矜持贵气,教徒人数要少要精,更要有用,乌合之众不要也罢,第二,神的荣耀深藏在内心,在时机来到之前,不必过分显露,第三,你的神经,不,圣经里面,必须要有忠君爱国” 惜月静静听完,满脸圣洁,无喜无悲,她的状态,很难形容,像是丢了魂儿,又像是找到了魂儿,动作优雅地跪拜到地上,额头直触到林卓的脚面,无比虔诚。 看着惜月穿花拂柳,摇曳着熟透了的身子闪出房门,林卓不怀好意地奸笑,等到西方那些蛮夷来到大明,费劲巴力的传教,却发现大明朝早就有了,还跟他们一模一样,不知道会不会怀疑他们的神在东方生了个私生子。 “卓哥儿,卓哥儿”汪秉宜带着闹腾的郭廓等人直闯进来,他如今春风得意,天择学社总算是扩招了,林卓在川南打仗的时候,他们巡游蜀中及周边几个省份,在新一批的秀才里面挑了些拔尖人物,人数也冲上了三位数,达到了破纪录的152人,再加上几个下属小号学社里的人马,汪社首也算是士林中鼎鼎大名的人物了。 当然,唯一不能提及的就是孙继皐这厮,菜根社这个盗版组织,很有些以下犯上的劲头儿,发展得轰轰烈烈,江南湖广甚至蔓延到了南直隶,门下才子牛人多如过江之鲫,直接逼到蜀中的家门口儿了。 “怎么了?汪社首有何见教?”林卓没有跟他们拘礼,捧着手里的信函,细细翻看,金凫的暴发户气息越发浓重,陈哲已经成了杀神,耿二叔慢悠悠种着田,成功把海南岛和棉兰老岛吞下,正在朝满剌加发展,形势一片大好。 林卓心情甚佳,瞟了他们一眼,“先说好,天择不能再扩了,再扩就变质了” “哎哎,不扩不扩”郭廓蹦起来,他对这个无感,“咱们天择学社也有段时间没有组织集体活动了,恰好你这不又得胜归来,咱们就想着,趁着这冬日,到处寒烟衰草的时候,出去踏个冬,聚上一聚” “噗……”旁边的李路喷了一地盐汽水,闷骚男直翻白眼。 林卓也哭笑不得,“踏个冬?你这个提法倒是新颖” “就那么个意思,翻过年大家伙儿又要去京师了,时间很紧,再不乐呵乐呵,就没机会了”郭廓蹦蹦哒哒,全身痒痒。 “唔……倒也不是不行”林卓摸着下巴想了想,眼珠子骨碌碌转,计上心来,“地点就定在滇南,跟那些当地的各民族土司什么的,搞个联欢会,也让他们瞻仰一下蜀中才子风华” “啊?”郭廓大跌眼镜,活力全部散去,懒洋洋的,“咱们聚会,肯定要去风景秀美的所在,最不济也要是风物繁华的地方,那滇南刚打仗都打烂了,又没几个文人,去那儿干嘛?” 看着郭廓一副没有爽点,没有动力的鸟样,林卓瞪了他一眼,语调渐渐严厉,“滇南之地也是华夏故土,武将以刀剑开辟收复,文士自然也要以文教滋养化育,只图个快活享乐风光得意,就不想着为国家分忧解难?” 郭廓挨骂了,还很诛心,他腾地站起来,脸颊涨红,浑身不自在,摆出个大义凛然的造型,“没那个,没那个意思,文教重任嘛,天择义不容辞,义不容辞” 旁边的汪秉宜倒是眼睛一亮,“卓哥儿,这可是个大好事啊,咱们天择跟菜根那边儿,不比人数,忒俗,咱们比担当啊,比责任啊,嘿嘿嘿,下面的分社有些童生什么的,可以让他们去开蒙学,咱们出钱补贴,大有好处,大有好处啊” 林卓无奈翻白眼儿,汪秉宜是跟孙继皐卯上了,啥事儿都忘不了较劲,他叹口气,改造士风任重道远啊,“这不只是踏冬,也不只是争个高低,而是担当,是觉悟,作为士大夫,没有这两样,无论怎样得意,终究不过陷在泥潭里,你们自己好生去想想。这个事儿,你们跟陈苏和大力他们联络,到时候我再把阮氏的大王子和使团也拉上,你们可劲儿的展示,到时候谁不出力,谁丢了人,即刻无理由开革” “卓哥儿,你这,开革就开革,你别老盯着我啊,我肯定下死力,我就是嘴上说说,这活计我来组织,让你看看咱的那个啥,那个担当,还有觉悟”郭廓被林卓盯得不自在,拍着胸脯打包票。 黎黍和李路倒是深有触动,高士进当先出言表态,“卓哥儿放心,此事就交给我们,士风颓唐,总不是个办大事的模样,别的得你出手,天择里,绝不会有这种人” “不急于一时,慢慢来,我们还年轻”林卓很有感触,能有人并肩而行,是一种难得的幸运。 几人重重点头,汪秉宜和郭廓也神色郑重。 随后,林卓又跟汪秉宜聊了下他家老爷子闽浙总督汪道昆那边儿的事情,请他注意着点儿台湾岛颜斯琦的动向,时不时地给他一家伙,削弱他,这个地方无论古今都是如鲠在喉,不拔掉,不心安。 汪秉宜自然赞同,还一本正经地向林卓做了检讨,说他意识不足,眼光不够长远,没能跟上思路。 林卓不置可否,汪秉宜出身仕宦之家,耳濡目染,还是要循序渐进的,他转而想起了另外一个事儿,一脸八卦相的探问,“汪兄,说起来,我也该叫你姐夫,你跟怜儿姐这样两地分居,太久了也不好吧” 汪秉宜猝不及防,被林卓问的满脸狗血,倒也没有避讳,“哎,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家中老母姨娘,都是刚强性子,怜儿又性子烂漫,以致多有不可言之事,也怪我不能遮风挡雨,与怜儿也龃龉颇多,一向疏离,放她回家,本意就是事实上和离,只是顾忌两家颜面罢了” “吁……”林卓的立场,非常尴尬,不能出言,暗暗后悔自己多嘴,“那,汪兄后面如何打算,这娶妻生子,传宗接代,可是宗族重责” “我也盘算好了,不管那许多门当户对,若无情投意合的,就只纳妾,不娶妻,若有,无论家世身份,也要娶回家来”汪秉宜毅然决然。 林卓点了点头,“只要不是太离谱,我都支持你” 汪秉宜郑重抱拳致谢,以林卓如今炙手可热的势头,他那老爹都得退避三分。 两兄弟正在长吁短叹,张全这个大管家,跑一步一个跟头的栽了进来,嘴唇都在哆嗦,拖着颤音,“少爷,少爷哎,圣旨来了,封赏圣旨,巡抚衙门,咳咳咳” 说完几句话,他就开始剧烈咳嗽,撕心裂肺,林卓见状骇然,赶紧给他喂水捶背,老人家却不领情,一阵急怒,大手用力推开林卓,一边咳嗽,一边指着门外,都快跳脚了,让林卓赶紧走。 林卓无奈,吩咐林松、林鹤照顾着,自己顺着老人家的手指往外边走,结果刚迈出门槛,迎面就被娘亲和耿小妹俘虏了,火烧火燎地把他拎到卧房,各种比比划划,穿穿脱脱的,换了无数个造型,才算是成功走出大门。 来到巡抚衙门,迎面就是一阵春天般的温暖,宣旨的是老熟人,田义田公公。 他先拉着林卓叙话了半晌,不显山不露水的透露了很多隐秘信息,比如谁挺你,谁踩你,谁又莫名其妙地助攻了你之类的,都很实用,让林卓眼中精光连闪。 叙话过了,众人撅着屁股正准备往地上跪,却发现空间不太够,除非把头塞到前面上司的菊花里,不然跪不下去。成-都府的人民群众浩浩荡荡涌到巡抚衙门门口儿,进行了热烈的围观,时不时还能听到叫卖瓜子汽水儿的声音。 “咳咳咳”曾省吾老脸一红,大感丢脸,招呼差役,赶紧清理出一片地方来。 差役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求爹爹告奶奶的,个个大冷天出了一身的透汗,才算勉强完成任务。 “失礼了,失礼了”曾省吾告罪。 “无妨无妨,蜀中民众赤子之心,都来仰慕吾皇天音,曾巡抚教化有功”田义乐呵呵揭过,并不计较。 圣旨很长,说了很多骈四俪六的话,但是对林卓来说,戏肉也就那么几句,蜀中地盘儿上何举文治,董一元掌武,耿大力镇川南,三岁小屁孩儿高葵担任滇南宣慰使,刘珽去汪道昆地盘儿上继续升官发财,邓子龙、刘显、路智还有郑振声跟自己进京去开新地图。 众人的反应也大抵相同,喜上眉梢,雀跃不已,只有马千乘和秦邦屏两个半大小子,听着自己混成了守备,有些便秘的迹象。 然后,田义就拖着长长的嗓门儿念了钦此。 林卓懵逼,自己的封赏没有提就结束了?是真的结束了?哥们儿再怎么视钱财如粪土,那是哥自己的事儿,朝廷这么操蛋,老天知道么?林卓蛋疼的看着何举代表众人去接旨。 旁边已经嗡嗡声一片,这是个啥米情况,张佳胤阁老莫非倒台了? 正在这个时候,田公公终于又在袖子里掏啊掏,掏出来专门给林卓的圣旨,眉眼间很是得意洋洋。 林卓只好再趴下,里面几层是当官的,外面是吃瓜群众,形成了惨无人道的围观场面。 这个场面让田公公兴奋了,声调更加的尖锐响亮,林卓被夸成了一朵花,一直过了好几炷香,林卓都快被夸的哭出来了,才听到戏肉,以举人授官兵部职方司郎中,伴读御前,因武勋卓著,准保留亲兵司命卫队,编制粮秣一体由兵部核拨。 圣旨结束了,旁边很多人都在嘶嘶,像是很多条蛇一样,林卓这个乡试解元,一跃成了五品京官,算得上是登峰造极。 不过,蜀中众人惊骇的,还有司命卫队,朝堂大佬不知道司命卫队,他们知道哇,那可是个正经的大单位,有四五百号飞天遁地的牛人不说,轮换制度更是让朱雀营都是他事实上的下属,整个蜀中的百户千户这些中高层军官,几乎全部与司命卫队有瓜葛,要么是司命卫队出身的,要么是司命卫队训练过的。 说保留就保留了?汗流浃背的四川官员心里发抖,暗暗感慨,能够混进朝堂中枢的,果然都是奸佞中的极品啊。 第179章 大开心颜 专门给林卓的圣旨,除了司命卫队外,还有其他的异常,圣旨里言辞强烈的要求林卓必须迅速处理好川南事务,火速到京师就任,这个着急劲儿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京师哪个寡妇贵人跟林卓恋奸情热呢。 另一个异常也不算异常,圣旨的后方惯例列着一大堆的金银首饰、文房四宝和绫罗绸缎,名单之长,让田义田公公念得直翻白眼儿,不仅品类更丰富了,比之以前,规模也更见庞大,有一个比较明显的参照标志,就是这次李御姐一股脑给林卓赐了五百个教坊司侍女,娉娉婷婷穿街绕巷而来,个个盘靓条顺,身姿婀娜,形象的诠释了所谓美女如云,是个什么概念。 林卓敏锐地感觉到自己的膝盖不太舒服,在人群里搜索了下,看到了自己的家人,娘亲在掩嘴偷笑,张可儿带着娘子军团,个个皱眉噘嘴的,脸色不好看,今儿个一百,明儿个两百,现在直接五百,养都养不起了。 林卓也蛋疼,太后娘娘这是哪里不太清爽舒服嘛,这么喜欢赐侍女,你也匀点儿给别人呀,可着一个人坑,不厚道。 林卓接过圣旨,张全老爷子打着摆子指挥管事仆役把那绵延数十里的珍贵物件全都捧回了家。 “恭喜林大人,贺喜林大人”这下子的恭贺声就跟以往很不同了,以前的奉议大夫只是个虚衔,大家伙儿都不稀得叫,现在正儿八经的正五品部曹官,谁也不能无视了。 “林大人以十七岁之龄官升五品,正位部曹,可算得上是前无古人,大大喜事”曾省吾捋着胡须高兴,老夫终于也要杀回朝堂了,张居正,你个老匹夫,给我等着。 “林大人少年英雄,咱们苗家人佩服佩服”川南各个土司的实权人物也都聚在这里接旨,伏骞算是见过世面的,代为致意,乌坷这个老神棍这会儿已经被五百佳丽弄懵了,口歪眼斜的。 “恭贺林大人,祝林大人步步高升,公侯万代”滇南四大土司故地上的头面人物行动很整齐,还行了大礼,跪倒一片,时不时偷眼瞄一瞄旁边的耿大力和陈苏,讨好和恐惧杂陈,独独没有愤恨。 “呵呵呵,快快请起,诸位过奖,过奖,正好大家都在这里,还请诸位移步寒舍,咱们一同为田公公接风,顺道庆贺庆贺,一个都不要少哦”林卓很开心,发下了邀约,川南这边儿的剧情总算是圆满落幕,他的征途总算上升到了星辰大海。 “嘎嘎嘎,那咱家就恭敬不如从命,再去九里堤叨扰叨扰林大人了”田义眯着眼睛笑眯眯应承下来,他环顾左右,“听闻这滇南宣慰使高葵大人乃是林大人的义子,不知如今何在?” “呃呃”林卓没想到田义的关注点这么奇葩,朝人群里招招手,耿二力伸手接过沐焰怀里的高葵,抱着走上前来。 “爹爹,爹爹”高葵大眼睛四处打量,这个人山人海的环境,他不是很熟悉,看到林卓就伸出双手求抱抱。 “呵呵呵”林卓把他接过来,“田公公,这就是犬子,来,葵儿,给长辈见礼” 高葵闻言,咧嘴一笑,这个技能他可是学过的,两只手一笼,上下挥舞几下,脑袋也跟着往下一点一点的,憨态可掬。 “嘎嘎嘎”田义笑得非常开怀,“好个粉团一样的娃儿,灵气四溢,与林大人一脉相承,林大人好福气,好福气,高宣慰使,你品衔虽高,但是辈分却小,咱家就不还礼了,这里有几个俗物,权当是给你的见面礼” 田义话音刚落,身后就闪过四个小太监,每人都托着一个托盘,第一件是几套小衣服,显然是特别为高葵准备的官服,补子是武官一品的麒麟,第二件都是些大个头儿,应该还很重,珠光宝气,色彩鲜明,星星点点光芒闪烁,一看就知道都不是凡品,林卓不在意的一看,眼睛猛然瞪大,卧槽,别的珍稀翡翠红蓝宝石倒也罢了,那块大个儿的钻石是什么情况?这得多少克拉?这玩意儿现在就传播到中央王朝了?天下的男人,苦矣。第三件礼物是件金丝甲,带着鸳鸯玉扣儿和黄金长命锁,轻薄绵密,玉质如水,金色透亮,显然应该是大内出品,第四件嘛,刚出场就惊得全场惊叹,那是一只火红火红的小动物,像是狐狸,又像是小狗儿,伏在托盘上,上面罩着一个笼子,漆黑的眸子东看西看,很是伶俐。 “爹爹,爹爹,狗狗,要狗狗”高葵的小身子在林卓怀里一纵一纵的,手指就往那小动物而去,前面的堆金砌玉,咱们高宣慰使连看都懒得看,哪像林卓那么没出息,看到个大个儿的钻石就目瞪口呆的。 田义微微松了口气,总算是有件物事让这小小孩儿看上眼了,“嘎嘎嘎,说来也是凑巧,这只小狐狸,乃是咱家来此的途中遇到的,竟似专程等在路边,去抓它,也不跑,应当是个灵物,送与侄儿,也算是一场机缘” 林卓抱着高葵走上前,示意小太监把笼子取开,注目一看,跟小狐狸对上眼,林卓如遭雷击,这双眸子清亮如水,带着幽怨和不舍,林卓伸出手,小狐狸便一跃跃到他手上,再从手上,跳到他脖颈间,静静偎依着,感受着滑落到脖子上的点点潮湿,林卓的眼泪唰地流了下来,眼前浮现出那个倔强悲苦又深情的身影,喃喃自语,“你是知道我要走,才来跟我同行的么?” 高葵见爹爹跟自己抢玩具,有些不开心,但是转眼看到爹爹竟然泪流满面,哄大人已经很熟练的高葵,赶紧伸出手,为爹爹擦着眼泪,小嘴儿还嘀嘀咕咕什么不哭,乖乖什么的,眼见泪水越流越多,小人儿很是无助,也被感染了,放弃了擦眼泪,揽着林卓的脖子,眼泪缓缓蓄积。 火红的小狐狸通灵,稚嫩孩儿通情,配上钟灵毓秀的林卓,眼前一幕,众人莫名触动,却不知所以然,一时陷入尴尬。 “公子,莫要伤情,身子要紧”邓子龙走上前,轻声安慰,伸手去接高葵,被呼啦开,高葵跟爹爹紧紧挨着,乖巧可爱。 “子龙,她可能叫红莲”林卓轻轻抚着红狐狸的皮毛,艰难吐字,却被她轻轻啮噬了一口,仿佛在提醒他注意场合,林卓不禁含泪而笑。 “田公公,诸位,林卓失态了”林卓略略恢复了正常,豪迈地开始约架,“今日林卓双喜临门,定要与诸位不醉不归” “好,不醉不归”底下的一帮武将和土著领袖们顿时大喜过望,跟着大声应和,张翰和哈洛的嗓门儿最是响亮。 “哈哈哈,哈哈哈”林卓仰天大笑,豪情万丈。 偌大长街,众目所望,少年得志,恣情肆意,肩挑日月,夫复何求。 九里堤成了欢乐的海洋。 偌大的门前广场上,密密麻麻摆了近百桌流水席,成-都府百姓见者有份儿,只要想来凑热闹吃个饭,就能来吃,完全放开了吃。 宅院里面也摆了几十桌,自曾省吾刘显以下,整个成-都府的头面人物,整个蜀中上得场面的人物,全部云集在此,亭台上,美人如玉,歌舞飘飞。 场子里也是如同鼎沸,林卓这次没有偷奸耍滑,真正的举杯痛饮,跟田义纵论天下,畅谈政事,喝三杯,跟文官们谈论诗词歌赋,文采流淌得满地都是,喝三杯,跟武将们划拳猜枚,起哄闹场子,也是爽心快意,咱们哥几个就多喝几杯。 肩膀上趴着那只小小的红狐,眼睛眯缝着,很是安逸。 即便酒到杯干,不留余力,林卓也并没有醉倒爬不起来,到了一个玄妙的状态,明明走路走不直,却偏偏意识清醒到了极致,他被人搀扶着走上高台,来到教坊司侍女们中间,受到了热烈欢迎。要不是扶着林卓的是邓子龙和陈苏,两个精明强干的美男子都对女色都毫不在意,保不齐林卓就要被轮在当场了。 林卓晃晃悠悠,举着酒杯发表演讲,“诸位,师执长辈耳提面命,饮酒误事,饮酒伤身,每每如同耳旁轻风,并不会铭记心里,到得上次浣花溪,林卓酒后兴之所至,写出天下事师长在的佳句……” “哈哈哈” “林兄佳句,当以此句为首” “此酒后之极品佳作也” …… 下面一阵起哄,林卓无奈摆摆头,憨态可掬,“固然佳句,我与诸位观点极为一致,然而,恩师看法却有截然相反……” “哈哈哈” “笑煞我也” …… 下面又是一阵哄堂大笑,林卓半醉半醒中仍然觉得,这帮大明土著,笑点实在太低,“自那以后,林卓勉力节制,绝不贪杯,然而今日,林卓又别有感受,有些时候的酒,是一定要喝的,这是一个认证的仪式,必不可少,恍如今日,本官进入官场了不说,心中缺憾又得以补全,不饮酒,何以尽情?不饮酒,何以尽兴?” 林卓振臂,万物复苏,酒疯子们也格外欢腾。 “当然,或许酒醒之后,有不可测之事,但在醉中,且随它去,哈哈哈” “林兄,俗话说,对酒当歌……”起哄这种事,总是郭廓最先冲锋陷阵。 林卓大手一挥,果断制止,“郭兄不必多废唇舌,有些酒固然不可不喝,然而,有些诗词,却是打死也不能再做” “哈哈哈,林兄吃一堑长一智,酒尚未到量矣” “正是,如此耳目聪明,如何酒醉,不酒醉,何来佳句” “诸位同学,我天择中人,要有担当,要有觉悟,此时不上,更待何时?” 于是乎,一大票举子秀才蜂拥而上,就要灌酒。 “慢来慢来,且容我细细思索,必有诗词,可以不负诸位,也不负我自己”林卓见状大惊,赶紧妥协。尐説φ呅蛧 旁边的耿大力刘珽几人,还像模像样的弄来了桌椅板凳还有笔墨纸砚,让林卓哑然失笑,他举起自己晃晃悠悠的手,“几位将军辛苦,看这情形,本公子还要勉力涂鸦一番不成?” “哈哈哈,林公子不必劳动,且由下官来命笔”那边厢的老干部们一直都在看热闹,何举摇摇晃晃出来要给林卓扎场子。 林卓见他站都站不稳的样子,也不禁苦笑,“那就有劳世叔了,急切间想不起来的字句,可以拼音暂代” “吼吼吼……” 大家伙又是笑成一团,声振屋瓦。 “成-都府,锦官城,所忆最深者,仍在浣花溪”林卓张口抒情,满室俱静,“仲夏洗剑,浣花溪边,锦官城头,看万山红遍,层林尽染,漫江碧透,百舸争流,鹰击长空,鱼翔浅底,万类苍天竞自由。”吟到这里,林卓忽的一顿,声调猛然拔高,豪气霸气刷了个满屏,“怅寥廓,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 林卓从满眼星星的教坊司侍女身边走过,走到仰慕的天择学社的成员们身边,时不时歪栽一下,变得舒缓而又自信,“携来百侣曾游,忆往昔峥嵘岁月稠。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书生意气,挥斥方遒。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里侯。曾记否,到中流击水,浪遏飞舟?” 林卓吟咏既毕,何举既然顶着满头大汗,愣生生把全词录下,酒意也醒得差不多了,扯着嗓子大声嚎,“好雄才,好雄才,天生林卓,大明之福” “沁园春至此,再无别音” “卓哥儿饱经苦难,焉知非福,没有浣花溪一箭,何来今日华章?” “好个粪土万里侯,那钟毓,却不配这万里侯的雅称” “大气磅礴,声势惊天,卓哥儿,此词我已征用,天择学社以此自勉,莫要再托付别家,菜根社尤其不可” …… “哈哈哈”林卓很开心,太祖的词岂同凡响,再说咱有生活啊,不是凭空臆造的,但是他意犹未尽,把肩头昏昏欲睡的红狐捧在手上,“世叔,若你不感到疲乏,我还有一首沁园春,要与诸位共享” “不疲乏,不疲乏,今日下官,就舍命陪君子”何举捞起袖子擦汗,手执狼毫,就要大干一场。 其他人也从恶心的享受表情里拔出身来,瞪大眼珠,看着场地中央的一人一狐。 “林卓生在叙府,长在叙府,在叙府哭,也在叙府笑,寸寸断肠,不能释怀者者,唯有翠屏山下那方青冢,红莲,为我而生,为我而死,我永志不忘”林卓温柔地抚着红狐的毛发,他并不能确定什么,但是这会是份情感的寄托,他浅浅低吟,“瞬息浮生,薄命如斯,低徊怎忘。记绣榻闲时,并吹戏雨;雕阑曲处,同倚斜阳。梦好难留,诗残莫续,赢得更深哭一场。音容在,只灵飙一转,未许端详。重寻碧落茫茫。料散发、朝来定有霜。便人间天上,尘缘未断;春花秋叶,触绪还伤。欲结绸缪,翻惊摇落,减尽荀衣昨日香。真无奈,倩声声邻笛,谱出回肠。” 室内寂静如许,针落可闻,痴情男子自古魅力勃然,一曲沁园春,堂上庭内,低泣声频频响起,多少妙龄少女,泪眼婆娑。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田义,这位内书房历练出来的公公,也是性情中人,六根不净,他抹了抹眼泪,呼了口气,“今日咱家大开眼界,两首沁园春,都是绝世之作,一曲荡气回肠,一曲情深意切,林大人真心不是凡间人物,太后命你尽速前往京师,你一词赠成-都府以明志向,一词赠叙府以诉衷情,也可以算做与蜀中告别。天下风传林大人才华得天独厚,为人重情重义,名不虚传” 曾省吾大有感触,趁着酒劲儿,也放下架子,说起了自己的风花雪月,众人唏嘘不已。 林卓细细端详着小小的红狐,轻声细语,“得给你取个名字,就叫小红吧,呵呵呵,有意见也得叫这个名字” 红狐翻了个白眼珠,很无奈,蜷缩一下身子,不管不顾,它已经很困很困了。 林卓心中熨帖,满心的愧疚,总算有个着落了。 你果真痴情化狐,我亦会真心托付。 第180章 滇南大会 林卓的眼睛一闭一睁,醉了又醒了,天光已经大亮,一直守在他床边的沐焰赶紧服侍他起身,舒舒服服吃了顿暖心暖胃的早餐。抱着高葵溜达了一小圈,蹲在地上一起陪着小红狐玩儿了一会儿,他就安生不了了。 不知道是太巧合,还是九里堤的林家大宅面积太小,这么会儿功夫,田义田公公已经在他面前来回逛了好几个来回,笑容可掬,欲言又止。这厮显然是得到了哪位大人物的什么暗示,就蹲在九里堤,安营扎寨,老神在在的很稳,看样子是要顺路把林卓给捎回去。 “田公公,我这刚缓过酒劲儿,下午再安排公事,你看咋样?”林卓抱着胖高葵,看着第七次跟自己迎面擦肩而过的田义,满脸无奈。 “无妨无妨,林大人尽可自行安排,时间还是充裕的,不着急,嘎嘎嘎”田公公很讲究,一点儿也不勉强人,“太后和张阁老那边,就算是有千钧重压,万斤重担,咱家也担当得起,绝无问题” 真是个义薄云天的大明好公公,林卓吐槽。 “罢了罢了”林卓挥手叹气,把胖儿子交给旁边同仇敌忾的沐焰,还是办公吧,在这么跟田义邂逅下去,会搞成精神病的,“林鹤,去请大王子,书房相见,林松去请各族头人、何举何大人还有天择学社等人,稍后来见我” “是,公子”两人化身风一样的男子,飞叉叉而去。 沐焰心疼不已,身子挨着林卓,很是担忧。 林卓给她一个安慰的眼神,做了个大力水手的造型,悄悄安抚,“你男人很强劲的,没事儿,别担心,对了,我打发了大王子,你也来书房一趟,我先给咱家儿子把场面铺好,后面你就好弄了” 沐焰芳心化水,千言万语汇成一声轻轻的“嗯”。两人你侬我侬,高葵伏在娘亲身上,自得其乐跟林卓肩头的小红狐做游戏,这个孩子大多数时候,都乖巧得让人心疼。 “臭书生,你敢吃里扒外,我跟你没完”一声叱喝破空而来,和谐的气氛被打破。 清漪圆睁着双眼,风风火火杀将过来,身后的瑾儿和小婷掩着嘴吃吃娇笑。 林卓演绎天赋技能瞬间觉醒,一个亢龙有悔,就窜到沐焰身后躲起来,搞笑的把沐焰母子俩当成了挡箭牌,面目猥琐,“这位大王,不知小生做错了何事?” “哼,讨厌死了”清漪绷不住了,“呀”地发一声喊,就扑到林卓身上,拳打脚踢,小红狐稳稳当当蹲在林卓肩头,也不帮忙,只用爪子蒙着眼睛,太惨,不忍睹。 “好了好了”林卓由着清漪闹腾片刻,把她搂到怀里,“为夫哪里做错了,你说出来,为夫坚决不改” “哎呀”清漪拿他没招儿,在他怀里扭来扭去各种不满意,“那首词,送给成-都的那首沁园春,谁让你说送给天择学社的呀?我正准备出第三本诗词集呢,拿这首词来当主打,最合适了,结果那帮臭书生不同意,说是他们天择学社的独家秘笈,绝不外传,跟你一样,讨厌死了” “呵呵呵”林卓笑了,抚着清漪的秀发劝慰,“乖,那首词就给他们得了,词意太过霸道锋锐,不大肆外传,对你男人也有好处的” 清漪闻言,委委屈屈的“哦”了一声,也不扎刺儿了,掰着手指头娇声娇气的算计,要求林卓再创作几首,作为补偿,林卓自然没口子的答应。清漪的大明出版业托拉斯如今规模庞大,几乎是那种说让谁红,谁就能红的扛把子,钱财源源不断流水价奔涌而至,但是她还是对出版自己男人的作品情有独钟。 闹了一阵子,田义又远远地绕了出来,林卓二话不说,撒丫子就跑,沿途把董一元、耿大力和秦邦屏也给提溜上了。 里面的气氛很凝重,阮呈寽和他的使节团高官本就黄黑黄黑的脸色,变成更黑了。 林卓走进来,众人起身行礼,他没有说话,反而快步走到了一个女子身旁,用咏叹调耍流氓,“这位姑娘,天生丽质,兰心蕙质,肤白貌美,有钱有颜,实在令人一见倾心,难以自拔,大王子,把这个妞儿送给我吧” 阮呈寽等人一脑门儿黑线,被托着下巴的怜星红着脸使劲儿翻了个白眼,倒没有挣扎。 “这是条件?”问话的是个文静的丑男子,阮呈祝身边的谋士,语调很不客气。 “呵呵呵”林卓不置可否,“啊,我来介绍,这位是大明志愿军的前任将军,董一元将军,按照中央要求,他将担任蜀中总兵,继任者,是这位,秦邦屏将军,这位是耿大力将军,他负责川南三府的军事,同时负责滇南宣慰使司军队的整编,也将统领朱雀营,我相信,你们会与这三位将军相处得非常好” 耿大力三人配合着露出了奇异的笑容。 遭到冷眼的丑男子孜孜不倦,继续出声,“大明委派这位小将军前往安南,是什么意思?” 林卓不答,转而面向怜星和惜月,“你们先回去吧,这里一切有我” 两女甩甩袖子,潇洒走人。 她们一走,风云突变。 “放肆”林卓怒声大喝,外边儿涌进来一大群司命卫队特种兵,马千乘带头,“听清楚,本官只说一遍,你们是越南,也只有越南,谁再敢信口雌黄,就是乱臣贼子,本官摘了你的脑袋” 林卓并指如刀,一字一顿,书房顿时结了层冰。 “哈哈哈,林公子,无心之失,无心之失,莫要计较”阮呈寽苦笑着出面圆场,瞄了一眼脸上肌肉直跳的丑男子,颇为幸灾乐祸。这丑男子不信邪,表示林卓黄口孺子肯定没那么邪乎,他要出面谈判,顾及到他是阮呈祝的心腹,阮呈寽也只有退让,现在让他吃个大瘪也是好事。 林卓冷着脸做到书房主位,淡淡的说道,“我接到黎桓的信件,他也愿意臣服大明,他的承诺比你们更真诚,况且,刚才这位先生的态度让我极端怀疑阮氏称臣的诚意,我将重新考虑对越南的军事策略” 石破天惊,阮呈寽还有使节团的成员大惊失色。 “林公子,万万息怒,阮氏绝无二心”阮呈寽赶紧表态,“黎氏狼子野心,曾经觊觎大明土地,万万不可轻信” “噗通”丑男子跪到了地上。 “大明作为宗主,对越南土地上的百姓有护佑之责,谁合适,谁不合适,大明法眼如炬,谁也别想浑水摸鱼,本着文明的斗争手法,我希望阮氏能允许异见者的存在”林卓没有理会他们,口中蹦出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凌厉的鞭子,“大明将通过滇南宣慰使司,继续扩充驻扎在越南的军队,他们将深度参与越南战后秩序的恢复工作,至于这位你们口中小将军的实力,你们很快就会领略到的” 林卓话落,任谁也知道,因为丑男子试图凹姿态的举动,以及顺嘴而出的一句安南,越南将付出高昂的代价。 阮呈寽咽了口唾沫,张口结舌半晌,没敢再出声。 阮氏一行人很快被送了出去,他们还不能走,他们要参加滇南宣慰使司的成立大会。 林卓在他们走后,聚了一堆人也是为了这个成立大会,顺便让他们认识一下自己的顶头上司宣慰使高葵大人,以及他的娘亲沐焰。 伏骞非常失落,没有孙女儿可以送的弊端再次暴露出来,乌坷这个老神棍负责整个宣慰使司的民政工作,会有大明的流官指导他,以后倮倮族的油水肯定源源不断,哈洛是宣慰使司军队的副将,军权在握,滇南四大土司的带路党们,凭借着一腔热血,赢得了耿大力的好感,要么在军中效力,要么在乌坷手下,都有个一官半职。 只有他,堂堂白苗九大长官司硕果仅存的头人,被封赏了一个很高贵的头衔,叫做都督签事的,还给了很多金银财宝,但是一个兵都没有了,说话也就不管用了,族里那些见利忘义的小人,都成了汉人商人的哈巴狗。 不提伏骞的满腔郁闷,次日,林卓就带着庞大的队伍启程前往鹤庆,那里将是宣慰使司的驻地,也是高葵原本的地盘。 成立大会非常盛大,人山人海,彩旗飘舞,不仅是蜀中,黔中和滇南的地方官员都前来参与,西部大开发商会的商人们,很懂事的回馈社会,有钱出钱有力出力。 活动分为两个大的环节,一个是阅兵,林卓抱着高葵,检阅了耿大力残忍训练整编出来的宣慰使司军队,七万多人的武装力量,都像是神经病一样,整齐划一,充满狂热,看热闹的都喜欢万马奔腾的骑兵队伍,只有越南使节团,在看到近万人火枪兵队伍的时候,齐刷刷打了个冷噤。 第二个环节就是文艺演出,各个民族都编排了节目上台表演,林卓的教坊司侍女终于派上了用场,轮番上场,表演的节目都出自天择学社士子们之手。他们自己也登台露了个脸,古风古韵的展示了儒家文化和君子六艺,集体朗诵了林卓的《沁园春成-都》,掀起了一个大高-潮。只不过,高-潮的时间有点儿短,当司命卫队和朱雀营的代表,几十个阳刚男儿,演唱了男儿当自强之后,会场就彻底斯巴达了,high起来的各民族土著,载歌载舞,你唱我也唱,成了一片欢乐的海洋。 林卓等人高踞台上,看得乐呵呵的,“各位头领,如今宣慰使司草创,执事官员勉强齐备,然而,参谋人才可是大大缺乏啊” 众人面面相觑,乌坷颜面无光,他倮倮族隐居深山,就没有这号人,有也没法发现。 哈洛跳起来说道,“咱们僰人识文断字儿有能耐的,也就十来个人,要怎么弄就怎么弄” 伏骞不太好意思,“族中能用的,也就几个,还都是大长老大头人的后人,恐怕有些为难” “伏骞头领啊,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林卓当场批评,“滇南宣慰使司的未来,还不就是年轻人的未来,就该把他们带出来锻炼一二,日后才有出息,藏着掖着,闷在深山里,能有个什么前途,诸位看呢?” 左右无论是土著还是官员,都表示热烈赞成。 林卓喜笑颜开,“本官不日即将前往京师,葵儿也要随行,对宣慰使司各地的联络、施政一筹莫展,难得诸位支持,就请将本族青年才俊安排出来,到葵儿身边参赞,等到可用了,可以派回滇南,也可以推荐做官嘛” “林大人英明”带路党欢欣雀跃,这又是一条上升通道啊。 “这可是大好事,我支持”哈洛漫不经心。 “可惜,可惜”乌坷摇着脑袋悔不当初。 “好吧”伏骞无奈。 “很好,就这样定下了,我这里有个名单,弄成个参谋团,跟在葵儿身边学习”林卓早有准备,把名单交给陈苏,非常的忧国忧民,“以后这里要开蒙学,其中学业优异者,全部都循例送往京师,我也将努力争取,若朝廷能允许科举,就最好了,哎,得慢慢来” “林公子宅心仁厚,英明神武”带路党毫无节操。 “呵呵呵,英明英明”哈洛继续漫不经心。 “我回去就让那些半大小子读书去”乌坷非常悔不当初。 “好吧”伏骞仍旧无奈。 旁边的各省高官大将,还有士子们可都是聪明人,露出了微妙的笑意。 林大人果然牛逼,没了兵,没了钱财,再没了人才,这些土司还玩儿个屁啊。 沐焰就坐在林卓身边,看着他轻风细雨的平事儿,笑意融融,还有一丝顽皮,你说不管,你倒是真不管呀,哼。 她怀里的高葵,今天当了很久的吉祥物,很累了,此刻呼呼大睡,无比舒心。 第181章 了却因果 滇南宣慰使司的成立大会,轰轰烈烈,最高领袖高葵小朋友,也得到了各族头领的认可,成为了具有大雪山高贵血统的天降伟人。 耿大力正式走上台前,掌控十万重兵,几乎权倾西南,他身兼三职,每个职位都炙手可热,他把自己的官衙设置在三江口,这里可以直接俯瞰越南本土,又掐住了滇南四大土司故地的咽喉,显然他是很清楚林卓意图的,战略重心不在已经凋敝的苗人,不在开始与汉人融合的僰人和倮倮族人,也不在川南三府,而在越南,在四大土司,这块地没有耕熟之前,绝不能放下手里的刀子。 纵观林卓起家以来的班底,陈苏是外面的好事者非常同情的角色。文武两端,人人青云直上,手挽重权,就连耿二力和哈龙、哈虎身上都还有锦衣卫的百户衔头,他弟弟陈哲也已经在海外一呼百应,起居八座,只有他,空耗无数心血,却一无所有。 鹤庆土司,滇南宣慰使司衙门。 陈苏正侧坐在林卓身后,他的心中并不失落,相反,非常满足,在四大土司那里,他****夜夜如履薄冰,四面都是居心叵测的敌人,但是这并不是他最难受的,最让他饱受煎熬的是缺一根主心骨,缺一颗定心丸。 “少主,夫人,滇南宣慰使司主体包括鹤庆、孟邦、永胜和孟定四大土司,僰人、苗人和倮倮族三大族,公子才华天纵,将这块土地上的大块头势力连根拔除……”陈苏说得非常认真,一丝不苟,尽管对面是个还不怎么懂行的少-妇,还有个三岁小孩儿。 “少主,夫人,经公子反复调理,事态至如今,已经大为改观,三大族已经毫无反抗之力,可采取依靠僰人,利用倮倮族人,打压苗人的思路管控,四大土司主体已经被我摧毁,但是暗中的反抗力量不容小觑……”陈苏细细分析高葵领地上的敌我斗争,可谓犬牙交错,暗潮起伏。 沐焰听着,紧紧蹙起了眉头,看着一言不发,抱着小红狐的林卓,心里有些小小的怨怼,还有些疑惑,这坏人为什么不直接掌权,偏要假手于我呢?“这么复杂啊,我都搞不明白,可怎么应付的来” “夫人莫要担忧,公子已经备好所有手段,绝不会有人能翻起大浪”陈苏平淡回应,除了与林卓生死相依的清漪和耿小妹,陈苏对林卓的女人,礼节上一丝不苟,却并不太假辞色,跟邓子龙一模一样,他拿出厚厚一本名录,“这上面的人,是我在四大土司埋下的暗线,这些人的身份或许不高,但是都在各个要害处,传递情报,探查行迹,足可让夫人和少主耳聪目明” 沐焰愣愣的接过。 “西部大开发商会,是对四大土司进行经济控制的很好抓手,我奉命将他们笼络在手,夫人有怒,又不便直接大兵压境的时候,可以用他们代劳……” “这几位,是四大土司带路党的骨干,带路党的民间人手,都在他们手中,这些人都是行动老手,方便做些隐秘之事” “另外,宣慰使司的所有年轻俊杰,我已经全部集中在别院,除了头领人物的子孙,其余人等,都可以放心使用” “……” 陈苏一条条罗列出来,铺天盖地的资源将沐焰的忧虑给淹没了,有了这么多手段和人手,应该也不算难嘛,抬脸看林卓,那坏人得意地冲她掀眉毛。 “哼”沐焰小脾气发作,故意给林卓添堵,“陈苏,你为你家公子做了那么多事,立了那么多大功,他的成就有一半多都得靠你,到现在却连个一官半职都没有给你,是不是很委屈,很不平衡啊?” 陈苏无语垂首,不答。 林卓有会于心,哑然失笑。 两人的默契,让沐焰看得分外碍眼,她也有心提醒一下林卓,温声嗔怪,“林大人,你可不要看人家陈苏好欺负,就把人家给忘到脑后去了,他做了那么多事,你总要赏罚分明的嘛” 林卓跟陈苏对视一眼,耸耸肩膀,陈苏铿锵作答,“夫人误会了,自追随公子之日起,世间便无陈苏,我只是公子的影子,以公子之荣为荣,以公子之恨为恨” 沐焰愕然,看着林卓,只觉得他身上光芒闪耀。 高葵很无聊,大人们说个没完,完全超出了他耐心的极限,拧着胖身子跟个虫子一样在沐焰怀里不停蠕动,要挣扎下去放飞一下自我。 正事已经说完,沐焰也就放手了,高葵哒哒哒跑到林卓面前,先撅着嘴巴在小红狐脸上亲了一下,才扑到林卓怀里。 冬日西风凉,陈苏发丝纷乱,高葵见状,从林卓肩膀上探出头来,伸着胖手给他理了又理,却总也理不整齐,高葵很喜欢这个能一口气说好久话的叔叔。 陈苏常年冷若冰霜的脸上,慢慢绽出一丝笑意,让对面的沐焰看呆了眼睛,原来这人会笑?还笑得挺好看的。 陈苏做完了汇报,就离开了,他很忙,还有很多事要做,情报网的重心一直都在林卓身边,在京师只是零星布置,虽然上次对高仪阁老成功喊了声德玛西亚,助力张佳胤,偶露峥嵘,但是整体实力并不强,这次是要把核心力量全部往京师迁移,行动人手也要妥善安置,蜀中的事情也不能完全不管不顾,得留下些钉子,跟苟默做个接洽。 “说,怎么回事儿,你跟陈苏?”沐焰张嘴叼住林卓的鼻子,瓮声瓮气的质问,这种被自己男人跟另一个男人联手排斥的感觉,实在是不爽。 “没有怎么回事儿啊,我们合作那么久了,早就心照不宣咯”林卓没有挣扎,一只手蒙住高葵的眼睛,另一只手就在沐焰身上作恶。 “呀”沐焰赶紧跳开,面红耳赤,凶巴巴的,“你说,为啥非要让我管着这些事儿,你要偷懒是不是?”小說中文網 “不是,你要有属于自己的势力,你要有自己的事业,你才能真正充实和幸福,跟他们每个人一样”林卓没有回避,大咧咧地解释道。 沐焰一时呆住,这个男人的良苦用心,总在无声无息间。 “沐焰,有些时候,我也会自责”林卓正经地面向她,眉眼深深,“我设计处置了沐烨,我在战场上杀死了高鼎,我还将在京师跟你父亲较量,你……” 沐焰突然扑上来用嘴巴堵住了林卓的嘴,打断了林卓的话,一通热吻后,她闭着眼靠在林卓怀抱里,“出嫁从夫,你就是我的天,你跟葵儿就是我的全部,我不会比陈苏还不如的,我只想求你,要是可以,放他一条生路吧” 林卓重重点头,落下心中大石。 梳理好后续的所有事项,林卓回返成-都府,之后,这个西南重镇,就沸腾了。 跟着林卓去京师的文臣武将,很是不少,大家伙儿都觉得一起进京比较合适,显示团结嘛,每一家枝枝蔓蔓的,都涉及到庞大的人群,打前站的,转移家产家业的,送族人回乡的,办理交接的,处理首尾的,相互联络感情的,成-都府城每日都是车马辚辚,沸反盈天,吵闹不休。 说起来,何举应该是这些人当中比较安稳的,因为他不需要往京师去,只需要舒舒服服做他的坐地虎。 但是这个闲人不知道是不是闲得慌,管起了闲事。 “大人,下官带了陈参政过来,这个,立身不谨,立场漂浮,实在是犯下大错,但毕竟也是患难一场,您看……”何举有些尬聊的不爽感,干巴巴的,身后,缓缓现出了陈文杰的身形,这个体态丰盈的官僚,如今憔悴不堪。 何举升任巡抚,郑振声升任礼部右侍郎,叶谦又接力蹦到他头上,当上了左参政,这种连绵不断的打击让陈文杰寝食难安,慎重衡量了颜面跟前途孰轻孰重之后,陈大人出现在了林卓面前。 “呵呵呵,陈参政啊,我党,咳咳,我有个政策,叫做一切向前看,只看实际,不溯及既往”林卓无意为难他,也无意提携,以后如何,就看他的造化和行动了。 “多谢,多谢林大人宽宏大量,下官必将洗心革面,报效国家,辅弼巡抚大人”陈文杰很懂事,表忠心很有分寸。 “嗯,果真如此,蜀中百姓之大幸,还有啊,敦义也要参加明年春闱,不妨与我同行”林卓又递出了个甜枣儿。 “好,我回去就告诉他,说起来惭愧,都是我这当爹的,让他为难了”陈文杰说的情真意切。 林卓含笑点头,真真假假的,不必较真,不过陈敦义这个朋友,他还是认的。 三人略聊了会儿,林卓端茶送客,深觉人生之事,到处都是圆形的,当初府城借兵,自己去求陈文杰,还得中一箭,借了陈敦义的光才能如愿,如今陈文杰意图进步,来求自己,也借了他儿子的光。冥冥之中,有些事情还真不能不敬畏。 “爹爹,爹爹,我要跟小红玩儿”高葵吃力的迈过门槛,跑到了书房来,小小的身子还没有书桌高,垫着脚伸长了手臂,都够不到书桌上老神在在的小红狐。 “呵呵呵,葵儿”林卓伸手把高葵抱起来,小红狐也跑到林卓身上,高葵总算如愿,“爹爹要带你去京师了,开心不?” “京师是什么,能吃么?”高葵跟小红狐玩着,一句话把林卓顶得眼冒金星。 林卓不以为忤,嘴角含笑,带着莫名的意味儿,“京师啊,不能吃,但是可以玩儿,一定会很好玩儿的” 第182章 初到京师 万历元年隆冬时节,北地寒气深重,雪花飘舞。 林卓等人抵达京师,车马迤逦,冠盖云集,有文官有武将还有士子,文的武的倒是凑了个齐活。 这个队伍的武装力量也非常得惹眼,司命卫队四百多号人,如今有了正式名号,个个盔甲鲜亮,装备精良,见过的没见过的冷热兵器人家都有,再加上刘显、邓子龙、路智等人的亲兵家将,基本上已经达到七八百人的规模。 品级最高的是大胡子平南伯刘显老将军,其次就是滇南宣慰使高葵小大人,这两位一个老一个小,倒是别有意趣。老得一副为老不尊的样子,对着面红耳赤的马千乘不怀好意的调笑,胡子拉碴的脸上都是淫-邪的意味,时不时宏声大笑,很是荡漾。 小的也是很没有节操的,高葵捧着小红狐,偎依在萱萱小姑的怀抱里,柔嫩的脸颊紧贴着萱萱初见规模的高耸****,自得其乐,旁边的清漪姨姨和哈茗姨姨不时照料着他,可谓万千宠爱在一身,自己老娘这回事儿,早就忘到脑后去了。 新鲜出炉的林大人这个时候显得无比正经,坐在车架中,正襟危坐,好一派少年高官的气度,如果一直随侍他的耿小妹和旁边误上贼车的可儿、沐焰脸颊不是那么红,眼睛里的春水不那么荡漾的话,肯定没有人知道他刚刚做了多么龌龊的事情。啧啧,防火防盗防师兄,古今皆然。 三女见他装相,一边红着脸偷偷收拾身上的残局,一边向他扔眼镖,只是林大人今非昔比,脸皮与日俱厚,完全无视之。 马千乘虽然被无良的老兵痞嘲讽了童子鸡,但是依旧稳稳坐在马上,没有掉下去,跟路智一左一右,守护着林卓的大马车,时不时冲着手底下的司命卫队特种兵吆喝几句,日天日地各种不服的特种兵倒是乖觉,不敢因为马千乘的年纪小就扎刺儿,这也是马千乘拼命苦练,拼命摔打,搏击场上打下来的威望。 名镇西南的林卓大解元抵达京师,前来迎接的人规格可是不小,张佳胤本不欲前来,奈何向师母对林卓和可儿两人牵肠挂肚,想念得不得了,百般央求,无奈之下,也就不再自矜身份,便装出城,来迎接徒儿。 张佳胤的心腹人物万士和,还有于慎行也随他一起到来,不过这两位却是一身官服,冠带齐整,张佳胤对自家弟子不必客气,但是他们对这个异军突起的林郎中却也不敢掉以轻心,正经是派系接班人,何况林卓随行人员都还有新来的左副都御使曾省吾、礼部右侍郎郑振声、平南伯刘显这三尊大神,大家郑重其事,也能说得过去。 都察院的一干同僚前来捧场,赵锦赫然在列,老朱衡这次和杨博结伴前来,清流代表人物的两人德高望重,也是一身便服。 谭纶也来了,只不过大司马带着一群赳赳武夫,都是京营将领,明显这些人是为了刘显而来,此外,新建伯世子王承勋、武清伯世子李文全还有他们交好的几个勋贵子弟,也带着全副仪仗出现,倒是博了不少眼球。 西南和江南的一些士子和低品官员,凑在一起,组团前来迎接林卓,这些人虽然分量不足,但是人数庞大啊,好几百号人呢。 城外熙熙攘攘,渐渐聚起一大片人,早有消息传到了四九城,高拱十分厌恶,眉宇森森然,压抑不住心中的怒气。张居正却脸色平淡,一如既往的老谋深算,另有一人的动作意味深长,申时行命令家人前去协助林家的管事安顿家事,打的是门生何举的旗号。 紫禁城里的李太后自然也得到了消息,不知咋地,李太后突然有些羞怯和烦躁,千盼万盼的狠心郎如今就到了城门外,她心中既有雀跃,也有慌乱。沐浴净身之后,心情依旧烦乱不堪,对万历小皇帝都没有了好脸色,呵斥几声,赶出去读书了。 李御姐坐立不安之际,锦衣卫的刘守有都督前来问安禀事。 李太后按捺片刻,终究难忍,轻描淡写地问了句,“据闻,那个林解元好似今日抵京?” 刘都督何等精乖,马上将城外的迎接事项巨细无遗的汇报了去,连那些大人哪些官服,哪些便装,哪些带了仪仗,哪些全家出动,都说得清清楚楚。 李太后瞪大眼睛,非常认真非常用力地听着,一个字儿都不漏的听完,心中揣了个小鹿一样还是跳个没完,让这个母仪天下的女人有些不淡定了,想看到林卓的迫切心情,更加亟不可待,莫非本宫要亲自出宫去接他才能看到他不成,这个念头一出,烦躁的心倒是静下来了,反而一抹红晕爬上了脸颊,连脖子都抹了层胭脂。 躬身在下面的刘都督,再怎么善于揣摩也是揣摩不到这些女人心事的,反而是旁边的大太监冯保公公想到了,他眼珠子一转,联想到李御姐曾经让田义为林卓绘影图形,顿时茅塞顿开,显然是娘娘也想看看林解元,需要一个理由啊,“娘娘,林解元十月受任御前伴读,按制当在十一月初到任,现在已经十一月末,略有拖延,抵达京师之后,理当立刻到御前请罪。” 李御姐眼前一亮,随即就对刘守有吩咐,“快去传旨,让林卓速速进宫请罪。” 林卓到达京城外,得知自家恩师带着很多文武大臣来接自己了,于是迅速走下马车,带着可儿一路疾行,司命卫队全体人员边行军边整装,精气神儿瞬间爆满。 林卓先行一步,朝着自家恩师走去,可儿亦步亦趋的跟着,马千乘带着司命卫队迅速完成警戒,快静齐无一不具备。你一开始没有注意到他们,等到反应过来后,才发现他们似乎早就在那里了。 谭纶眼睛闪出一抹惊喜,身后的武将也都大为惊异,议论纷纷。 林卓走到近前,朝着张佳胤轰然跪地,“恩师在上,您受累了。” 张佳胤慌忙搀扶,林卓望着自家老师斑白的发髻,哽咽不能言。张佳胤拍着爱徒手臂,千头万绪,也是不知从何说起。 可儿纵身扑入师母怀中,好一番哭泣痴缠,师母也泪眼婆娑。 旁边的各位老大人看到这幅场景,也是感触颇多,林卓年少俊逸,卓有风姿,令人心折,更难得才华盖世,重情重义。 张佳胤将朱衡等人一一介绍,林卓虽然与他们素未谋面,但是对这些人的了解可谓入木三分,所言所语都切中要害,更语出俏皮,让现场不时一片哄笑,朱衡老大人很是喜欢,连连赞叹张佳胤捡了大便宜。 介绍到谭纶面前,他倒是先说话,“林解元这司命卫队出自战火淬炼,威武之师排山倒海,正义之师庄严肃穆,倒是让老夫大开眼界。” “不敢当,本兵大人昔日典军,南驱倭寇,北射苍狼,今日长缨在手,董狐狸、俺答汗等辈料来深夜难寐。学生素喜演兵训武,碍于年轻识浅,颇多力不从心,还要向大人多多请益。”林卓姿态放低,这位谭纶大人,可是帮了自己不少的。 谭纶抚须微笑,说道,“你乃我部郎中,这个自然,这个自然。” 大人物招呼都打得差不多了,林卓才引着自家老师走向随行的大队人马。 这个时候,大家才发现,刘显、曾省吾带队的成都文武都是远远站着,将林卓习惯性地突出出来。张佳胤对自家徒弟的本事早已见怪不怪,而其他大佬则是一种全新的体验,刘显因为是武官,谦让一些还好说,曾省吾如今贵为左副都御使,郑振声是正经的礼部右侍郎,汪秉宜等人也是大有才名的新锐士子,却是不约而同的唯林卓马首是瞻。 众人面上不显,暗地却有些惊心,早有传闻,这个林郎中,以白衣之身操纵西南权柄,数场大战都是他一手指挥,朝廷官方是不承认这种谣言的,看眼前情形,恐怕传闻不虚。 林卓向自家师尊介绍自己的铁杆儿人马,大家互相谈笑的时候,幺蛾子不期然出现了。 有川中游学士子大声提议,“林解元《菜根谭》为宗师之作,又多有诗词唱本传世,此次初入京师,见识天下首善之地,不知林解元可有佳作。” 这个话题一提起,顿时就让很多久闻其名,没有眼见为实的人们好奇心迸发,有道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一环接一环,鼓噪声越来越大。 林卓此时,的确有些联想,但是那是太祖的沁园春,太过牛逼哄哄,拿出来恐怕会有副作用。 见状,万士和心领神会,他以为这位大才子没有准备,就出面打了个圆场,“林贤侄远道而来,一路困顿,不若让林贤侄先行入城,诗词之事,以后有的是机会嘛” 万士和毕竟是朝堂大佬,他发话,场子里的温度就应声降下来了,但是大家伙儿,尤其是士子们都还是睁着眼睛看向林卓,并不打算就此偃旗息鼓。 林卓思虑再三,也不想自己的处子秀就这样虎头蛇尾,便朗声说道,“林卓此行入京为官,虽然薄有微功,多是仰仗诸位长辈的提携照顾,今后还要潜心学习国家典章制度,以弥补阅历上的不足,不负诸位长辈厚爱。” 话到此处,很多人以为今天的经典诗词是没戏了,谁想林卓话锋一转,“然而诸位既然有此雅兴,林卓初来,也理当奉陪,我一向偏居西南,京师雪国冰封的盛景,也是头次得见,着实眼界大开,又久闻今上龙章凤姿,器宇吞天,内制叛逆,外服越南,威加海内,特此献丑沁园春一阕,与诸君共贺,大明江山国祚绵长,圣天子万福金安。” 场内一静,马屁很溜嘛,这林大人真是头次当官儿? 这个时候,有意外发生了。 一大片锦衣卫突然蜂拥而至,众人哗然,林解元刚到京师就要开始北镇抚司一日游? 可惜,这个恶意的想法注定不会实现了。刘都督是举着明黄色的纸片片来的,也就是说,这是来宣旨的,让林伴读速速进宫解释为啥上班迟到。 这个圣旨让在场的很多人都有些茫然,因为交通原因,还很少有官员因为到任迟到而被苛责的,林大人可是头一份儿,而且宫中没有问罪,而是让人进宫解释,这个意味深长啊。 不懂内情的表示忧虑,林解元才刚到就要横加指责么,懂行情的,那个羡慕,这就是帝宠啊,只是现在帝还太小,宠不了林卓,能够宠林卓的,只能是李太后了。 林卓向自家师尊告罪,并请曾省吾代为酬谢各位前来迎接的大人物,让陈苏安排一应琐事,便做了一个罗圈揖,纵身跃上马千乘牵来的浑身雪白的骏马,朝着人群一拱手,朗声说道,“诸君厚谊,林卓万不敢忘,此地虽霜寒彻骨,然却情暖如春,天子脚下,风景独好,不愧首善之都”顿了顿,林卓开始装逼模式,“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众人都被这首词的气势所震慑,就连张佳胤都被宏大的气势震动的须发飘飘,望着跃马扬鞭,仿似神仙中人的自家弟子,感慨万端,四周群议鼎沸,叫好声不绝于耳。 林卓吟唱完毕,拱手向北,向当今圣上行礼。 马千乘作为资深狗腿,很配合的举起长剑,大吼万岁,万岁,武略卫队一干人等,兽血沸腾,京师城门之外,万岁声声震苍穹。 第183章 宿命孽缘 京师德胜门,林卓尾随刘都督跃马而去,前来迎接的众人也并没有散去。 向师母带着怜儿、可儿跟林卓的父母家人见礼寒暄,自然也见到了林卓的四个女人,她一向对林卓视如己出,并没有为可儿撑腰,为难她们,反倒很是亲近,还给了见面礼,乖巧可爱的萱萱还有虎头虎脑的高葵,自然最受向师母怜爱,揽在怀里就不撒手,怜儿在旁边对汪秉宜视而不见,要抢着抱高葵,高葵跟个布娃娃一样,你抱一下,我亲一下,也就是他,从来不跟大人们一般见识,咧着嘴冲谁都笑,跟谁都亲,欢喜得怜儿手舞足蹈的。 那边厢,大佬们连声恭贺张佳胤不已,热血书生士子们被林卓一首词撩拨得全身燥热,一柱擎天,大声嚷嚷,“林解元文武双全,果然得天独厚。” 于慎行听得面上有光,这得天独厚算是和自己一起青史有名了,他也对着张佳胤恭贺一番,说道,“张阁老得佳徒如此,想来心怀大慰,林解元一阙沁园春,忠义之心感天动地,不如张阁老您亲自书写上一副,我等题跋覆印,献予圣上,也算是全了林解元的拳拳盛意,诸位,以为如何啊?” 话声刚落,就引起了热烈赞同,张佳胤自然看得出,这些人也是想沾沾光,拍拍内宫的马屁,顺带留个名声,他欣然应允下来,徒儿进京师的第一发,必须要为他打好当头炮。 德胜门外,摆开了阵势,张佳胤挥毫写下了自家徒儿的新词,他这里书写,旁边大群的大臣士子跟着大声吟诵,其余的各位大人,也都不闲着,写序的,题跋的,忙着签名盖印的,忙了个不亦乐乎。 深宫之中,李御姐坐立难安,成熟干燥的身体,想到林卓就很狂躁,她的梦中情郎,少年英雄,长相俊逸,身材健壮,折腾的时间又是那么长,真实的他,跟自己梦中的可会一样?见到本宫会如何?各种健康的不健康的念头,都快把小寡妇烧着了。 “来人,摆驾,本宫要去临溪亭赏雪”李太后忍耐不得,决定到外边儿走走,到雪地里降降温,也好早点儿看到林卓。 林卓释放了一个群杀技能之后,一身轻松的跟着刘守有往皇宫内走去,两人早就熟识,又直接间接的合作过,算是比较隐藏的盟友了,一路上相谈甚欢。 刘守有提到耿二力和哈龙哈虎三个,“这三位在川南战场也是立了功的,如今都还只是锦衣百户,很不相称,应该要晋升一下,才能奖掖后进。” 林卓笑道,“这三位目前既然都在刘都督麾下,赏罚升降自然由都督做决定,只是我家里人手单薄,哈龙、哈虎两人我平素里多有借重,还望都督体谅,至于耿二力嘛,性格粗疏,做些守卫仪仗的事情还可以,其他的,就不太能行了。” 刘守有闻言,有会于心,笑得更加真诚了,显然林公子是对锦衣卫的核心业务不感兴趣,没有想法的,心胸一开,也就投桃报李,“如此也好,就按照林大人的意思办,我随后就下札子,二力可以挂个指挥佥事,就负责宫禁宿卫,哈龙、哈虎也带个千户头衔,虽说在林大人身边效力,该有的人手断断不会有缺” 两人越聊越投机,还没到皇城的北安门,就俨然老友了,让旁边的锦衣卫看得一愣一愣的。 皇城北安门,一条中轴线,直通紫禁城玄武门,旁边就是什刹海跟太液池,冬日湖面结冰,湖边杨柳银装素裹,珊珊可爱。 有刘守有在,宫禁的锦衣卫和大汉将军并不敢为难,但是仍旧经过了层层验身,才得以进入皇宫,大明王朝的中枢所在,黄墙红瓦,与后世并无二致,唯独内里古色古香,活水涌流,香风浮动,一排排宫女太监川流不息,间或有皇族子弟嬉闹而过,置身其中,像是在故宫旅游碰到了灵异事件一样,林卓徜徉其中,有一种神奇的优越感,哥就想问问,这个待遇,还有谁? 穿过华英殿,就到了后宫,刘守有很不放心的提醒了林卓一句,管好眼睛,不要瞎看。让林卓非常无语,咱像是那种饥渴到这个份儿上的男人么?真是瞎操心。 走到宫门口,冯保大太监已经久候多时,他满面春风地迎了上来,“哎哟,这位公子英姿勃发,器宇不凡,想必就是张阁老的乘龙快婿林公子吧” “正是下官,这位公公有礼了”林卓摸不清楚这人的来路,客客气气。 “咯咯咯,别客气,别客气,咱家冯保,跟张阁老可是自己人,辛苦刘都督跑这一趟,还有咱家的罪过在这里头呢”冯保很圆润地表功,显得面面俱到,“太后娘娘等你可是等久了,现在就在临溪亭等着,咱们这就过去吧” “原来是冯公公当面,失礼失礼,家师多有提及,冯公公对林卓关照不少”林卓吃了一惊,赶紧深施一礼,没想到这么快就碰到了这个内宫的座山雕。 “哎,没事儿没事儿,咱们走着,刘都督,你这个差事,就由咱家帮你交了”冯保迎来送往的套路很熟悉,轻轻一点,就把李太后不欢迎刘守有一起觐见的态度摆出来了。 刘守有跟林卓略一对视,就告辞而去,他相信以林卓的能耐,应该没有太大问题。 两人走到临溪亭前,内金水河蜿蜒而过,白石桥边宫女太监开始密集,不远不近的列队候着,一个绰约少妇,娉娉婷婷立在河岸上。 冯保以眼神示意了一下,让林卓自己上前拜见,他自己待在原地,手上轻轻挥了挥,宫女太监们如同潮水一样,缓缓朝后退去,极为训练有素,林卓心中嗤笑,这是个什么阵势,要单打独斗用皇家威严碾压本公子么?太年轻,太简单。 林卓心中不虚,嘴巴上就不自觉的带着点儿油滑,“臣御书房行走,兵部职方司郎中林卓,叩见太后娘娘,娘娘仙福永享,寿与天齐” “噗嗤”李御姐不负众望地笑出声来,脸上嫣然一片,转过身来。 林卓呆滞在当场,神色迷惘,带着向往和爱慕,看着这个女人,是的,女人,不是一个皇室正统的符号,也不是自己讨好的对象,而是一个女人,因为,她跟自己前世在金沙江里救起的那个美臀女郎,竟然长得一模一样。 李太后也呆滞在当场,除了穿着打扮,林卓的长相表情,甚至这种色授魂与的傻样儿,都跟自己梦中梦到的一模一样。 林卓毕竟久经考验,很快就从遐思中清醒过来,对自己的表现非常不满,赶紧换上格式化的臣子面孔,端庄肃穆沉稳老练的林解元又回来了,话说,他还跪在地上呢,又冰又硬,很不舒服,这是个什么情况,下马威? 李御姐呆滞了好半晌,也清醒了过来,看到梦中的人儿还一头磕在原地,连忙语无伦次的叫他起来,“你,你不要跪着,起来,啊,林解元,免礼。” 看到李太后这个反应,林卓一头雾水,按照历史上的情况,李太后在世的时候,直到万历四十二年,影响力都不容小觑,满朝上下无人敢小视,怎么接见臣子的表现这么业余? 林卓好奇的抬头看向李太后,带着不解和探究,不过旋即隐去,他弯下腰,恭恭敬敬地解释,“滇南宣慰使司事态繁杂,收尾之时又有意外发生,成都到京师大雪漫天,导致延误赴任期限,臣知罪,自请降职处分。请太后恕罪。” “无妨的,无妨的,我都知道,这不怪你的,你不必请罪。”李太后再次磕磕巴巴发话了,这次带了丝急切,自己可是想见他,为免除物议,才召他入宫的,要是因为这个让林卓自责,自己可就过意不去了。 林卓蛋疼地听着这个好心好意的回复,琢磨来琢磨去,没有发现哪里有陷阱或者有啥隐喻,对自己的智商无法怀疑之后,就只好怀疑李太后的智商了,莫非李太后驾驭朝臣就是以这种方式折磨他们,让他们乖乖听话的? 林卓一时无语,再次抬起头望向李太后,一对深邃明亮的双眼瞬间又让李太后迷失了,这次林卓发现了一丝异样,李太后眼睛里装着的都是有些羞怯,还有些甜蜜的小表情,这是神马情况? 林卓慌忙低下头,心性再坚韧,也有些受不了这个无情的考验了,脑子里转来转去,美人计,美人计?李太后亲自对自己用美人计?这里面有什么阴谋,为什么冯保会屏退左右?林卓觉得这个世界有些危险,他怀念成-都了。 李御姐深深吸了口气,仪态万方,往前走了几步,带着深意询问,“你在川南受苦了,你如此费尽心力,甚至不惜性命,所为的,到底是什么?” 林卓一脸懵逼,这是什么意思?要诬陷我?说我心怀异志,图谋不轨? 他对这种招式闻所未闻,如今又像是一团白肉一样瘫在在砧板上,没得挣扎,索性彻底放弃了反抗,对李太后也就不再那么畏怯了,第一次见面你就要干掉我?这都是为什么? 豁出去的林卓眼神有些锐利,还带着小猥亵,奇怪的是,李御姐仅仅面色一惊,没有趁机叫人过来大喊非礼,反而垂下头更显得羞怯了,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 就是这几步,可出了大事,冬天到处冰封,路面湿滑,李御姐踩在河岸上,一退步就一跤跌倒,往河里摔去。小說中文網 “啊……”李御姐一声惊叫。 林卓大惊,条件反射一般,一个纵身,冲到李御姐身边,先是牵住她的手,往上用力拖拽,却只是缓了缓去势,没能完全拖上来,林卓折身一绕,转到她身下,托住她的臀部和背脊狠狠一推,才把她推了上岸,只是他托人的手,并不老实,在那肥嫩的臀部上用力捏了一把。 “啪啦,哗……”林卓自己重重摔进河里,靠边儿的冰面很薄很透明,林卓重压之下,四分五裂,成了一个人形的冰窟窿,林卓深深沉入水中,冰凉刺骨,意识渐渐消散之际,林卓捻了捻手指,觉得那种滑嫩的触感销魂至极,阴阴一笑,“嘿嘿嘿,这一下,就当是我为你湿身的利息,我救了你,看你还好不好意思杀我?哼” 李御姐抚着自己被掐疼的臀儿愣了好半晌,前世今生,他们都用这种方式相知相识,真是冤孽,登徒子过了一个轮回还是这般不要面皮。 “哗啦,哗啦”林卓扑腾水的声音响起,李御姐才还魂儿,尖利地大叫,“来人呐,快来人,救人呐” 众多太监纷纷赶来,有的拿着绳索,有的跳入水中,七手八脚把林卓捞了上来。 冯保反应很快,派出小太监去召唤御医,命人把林卓送到武英殿去。 “不必,武英殿路远,恐生波折,就送到养心殿暂且安置,救人要紧,休得多言”李御姐厉声喝止,眼看林卓冻得嘴唇乌青,全身哆嗦,意识全无,心中剧痛,哪还顾忌什么男女大防。 于是,林卓第一次进宫,就直接睡到了太后的香榻上。 第184章 深得后宠 林卓在李御姐床上躺了一个多时辰,御手国医纷至沓来,等到林卓稍微恢复了点儿意识,扑鼻而来的幽幽女人香让人依恋不已,他并没有急于睁开眼睛,而是静静躺着,认真感受着外界的信息,深宫大内风波诡谲,还是小心为妙。 就是这么一会儿,他听到一段很特别的对话。 “母后,他就是那个打越南的林卓嘛“这应该是个孩童的声音,还是李太后的儿子,潞王朱翊镠年仅五岁,那这个稚嫩却又强做成熟的声音,只可能属于当今天子万历皇帝朱翊钧。 “是的,这就是林卓,四川乡试解元,文人典军,扫荡滇南,夷平四大土司,灭亡犯上作乱的大小土司不计其数,改土归流,挑起越南内斗,有大功于国。“李御姐饱含深情地诉说着,林卓能感到她注目在自己脸颊上的视线,如此珍而重之,如此的推崇,还如此的爱慕。 林卓满心日狗,心中忧虑和疑心更甚,这到底是个怎么回事?心中片刻灵光闪现,莫非这个美臀少-妇也是穿越而来?不会,果真如此,她应该更注意自己猥亵她的事,而不是自己本身。那就是她有另外一番际遇,自己是她的那个啥? 想到此处,林卓蛋疼,他懒得再多想,只能随机应变了,他缓缓睁开眼睛,不出意外地第一时间被床榻边侧坐着的李御姐发现,她猛地扑过来,一迭声的担忧“怎么样?你身体感觉可还好?要不要我再把御医叫进来给你看看?“ 林卓用惊异的表情看向两位至尊,拉了拉锦被,很是战战兢兢,还有些委屈和无辜,这个无耻卖萌的小受表情看得李太后噗嗤笑出了声。 万历小皇帝也觉得这个解元不太冷,有些好玩儿,“咯咯咯,他以后他就陪我念书嘛。“ “对的,皇儿,林解元文武双全,也是不可多得的忠义臣子,为大明立下了汗马功劳,日后可是你的左膀右臂,你要以礼相待哦“李御姐轻抚万历小皇帝的脑门儿,温柔地注视着林卓说道,这种一家三口围坐一团的感觉,让她内心抽搐****,最后那句话说出,霞飞双颊。 林卓见状,横下一条心,又到了考验演技的时候,死就死了。 他满含深意地注视李御姐,细细端详着她,柔情款款,又莫名哀伤,声音悲凉沉重,活像是被戴了绿帽子仍旧不离不弃痴心不改的忠犬总裁,“臣谢娘娘看重,世事难料,能得再见,于愿已足,臣必将收束心怀,以身许国,为娘娘和陛下效犬马之劳“ 李御姐的眼圈当即红了,她感觉到了林卓的前后变化,很自然的脑补成林卓原本只是故作疏离,却因为自己意外落水,他为了救她而再度落水,与过往完全一致,才让他情难自已,无奈面对,见他痴心不改,却又心丧若死,不由得哽咽出声,“你,这是在怪我么?“ 林卓嗫嚅几下嘴唇,心中雷霆闪电,果然如此,自己居然真的跟这个大明朝廷的至尊红颜有一腿?她肯定与那个自己前世在金沙江救下的美臀女郎,有所牵连,心念到此,林卓决定索性再赌一次,沙哑着嗓门,继续扮演伤情男子,恭恭敬敬,“臣不敢,臣虽有幸援手,但又多番放肆,如今君臣有别,娘娘能襟怀广博,不予追究,已经是臣邀天之幸,怎敢奢望其他?“ 李御姐咬住嘴唇,泪水泠泠落下,心中绞痛难忍。 旁边似懂非懂的万历小皇帝被突如其来的愁云惨雾给弄懵逼了,他很是奇怪,“母后,林伴读惹你生气了么?咱们可以打他的板子“ 李御姐闻言打了个机灵,暴怒地站起身瞪着万历,声音极为严厉,“混账,皇儿为天子,行事理应谦恭谨慎,林伴读是你半个老师,本宫是你母后,谁准你如此放肆。“ 话音刚落,守在宫门外的冯保、田义还有一大票宫女宦官们就都冲进寝宫,跪了下来,满满当当地一地,“娘娘息怒,娘娘息怒。“ 小皇帝噤若寒蝉。 林卓算是见识到李御姐的威力了,他挣扎着从床榻上起身,李御姐张了张嘴伸了伸手,却又顾忌一屋子的外人,不敢有所行动。 林卓慢慢走到万历小皇帝身边,躬下身,冲他和煦一笑,脸色惨白,这个笑容分外有冲击力,李御姐又擦了擦眼泪。 林卓转过身,并没有下跪,“太后请息怒,臣有一言,以疏间亲,不知当讲不当讲“ 李太后这才收拾起自己的气场,瞟了林卓一眼,拧过了身子,带着些怨怼,“你要说就说呀“ 林卓已经适应了她的套路,讪讪然一笑,很是心虚理亏,说道,“陛下龙章凤姿,聪颖不凡,假以时日,必然可以奋先辈之余烈,光耀大明于万国,然而陛下年纪尚幼,可授以礼乐,温言劝导,辅以躬亲实践,开阔视野,必可一日千里,万望太后三思,以全母子之情“ 冯保听了林卓这些话,顿时有些颤抖,林郎中,你这是要作死还是要作死啊,太后管教皇帝,你要插嘴?他心下对林卓的庞大名声有些不屑了,这个小子也就是不知天高地厚啊,今天肯定要吃苦头,看在张大人份上,我待会儿助你一助,想来张大人也是知道投桃报李的,嘿嘿嘿。 可惜冯保自以为他很懂,其实缺少了某个零件的他,完全不懂。 李御姐完全不把林卓当外人,虽然瞪了他一眼,却也听了进去,觉得自己有些时候是太烈性了,不利于母子亲情,这个冤家虽然坏坏的,喜欢作恶,刚才还狠心说绝情话,但是还是一如既往为自己着想的,她把万历小皇帝揽在怀里,温声抚慰,“朝局复杂多变,母后有些急躁了,皇儿可要努力,这江山可全都靠你了“ 这应该是万历小皇帝即位后,第一次感受到母爱和温暖,顿时抱住母亲,抽泣了起来。 冯保在旁边蓄积的气势顿时一泻千里,傻了眼,啧啧,救太后一次,果然是划算至极,暗自后悔,当初咱家就该离近点儿。 不过要是以为冯公公这就没招儿了,那就错了,冯公公在内宫数十年屹立不倒,岂是等闲之辈,果断上前凑趣儿,捧出朝臣进奉的卷轴,又把林卓在城外朗诵的沁园春和满城万岁声说了出来,口才不是一般的好,说得绘声绘色活灵活现。 李御姐拿过卷轴赏玩了良久,让冯保给挂在书桌旁,隐蔽地冲林卓笑了一个,眼睛里甜滋滋的,而万历小皇帝就更兴奋了,这个林解元是大大的好人哪,又为朕求情,又写词赞颂朕,这是好人哪,得表扬,得鼓励。 万历小皇帝哒哒哒走到林卓身边,仰着脸看他,苹果脸上光彩照人,“林伴读,你是个好人,打仗厉害,写诗词也厉害,朕要赏你“ “臣先谢过陛下“林卓屈膝蹲下,跟万历小皇帝平视,两人气场很合,万历还大模大样地拍了拍林卓肩膀。 李太后抿嘴一笑,乐呵呵的看着他们两人互动,也不说话。 “赏他什么呢,母后?“万历小皇帝想了半天,还是得求助于自己的母亲,猛不丁转头,就看到母亲一脸温柔的看着林卓,没有搭理自己,当即有些吃味儿,用力拉扯了下母后的衣领,虽是冬日,衣装厚重,却依旧露出了些粉嫩春光。 林卓眼睛瞪大,死死盯着那一抹粉腻不放。 李御姐脸泛甜意,很是得意,刚刚还说的那么狠心,现在还不是得臣服在老娘的魅力之下,嗔怪地瞟了他一眼,慢悠悠拉上衣领,把小皇帝抱在怀里掩饰了一下,“林解元屡屡立下战功,但是却是正牌举人,文人出身,如今又是兵部郎中,不能授予武官实职,文官升迁自成体系,不好随意,就赐予林解元三进宅邸一座并一应家用之物、文房四宝一套、御马一匹、御用宝剑一口、坐蟒袍服一件、玉带一条,另赐金花银两万贴补家用,以表彰功绩“ 林卓本来因为刚刚的偷看大汗淋漓,觉得自己今天作死的事情干得有点儿多了,现在听到这么多巨细靡遗的赏赐,觉得这个李御姐越来越亲近起来,想着她的太后身份,再看看她的风情万种,很有些刺激,一时间甚至忘记了谢恩。 林卓的沉迷让李太后心花怒放,脸颊上红的发紫,猛然间想起什么似的,用迟疑和戏谑的语气,“那个,教坊司侍女一千个?“ 林卓连连摆手,满脸涨红,他算是明白了,李御姐送侍女给她,根本就是在恶作剧,或者说发泄对他妻妾满堂的不满,“不要,不要,娘娘取笑了“ “哼“李御姐傲娇了,让你刚才骗人家的眼泪,就不给你好脸。 林卓苦笑不迭。 两个大人互动很微妙,小皇帝不懂,他觉得母后干得漂亮,还问了句,“林解元,你高兴吗?“ 林卓这厮也不是善男信女,带着些贱笑看了李太后一眼,“太后、陛下天高地厚之恩,臣铭感五内,粉身难报“ 李太后感受到林卓越来越放得开了,就有些羞怯,抱着小皇帝说,“今日就到这里,冯公公拿一面金牌给林解元,方便林解元入宫伴读,林解元初到京师,就在七日后进宫吧,田义,这些赐物就交给你去办“ 冯保、田义躬身一一应下,李太后牵着小皇帝的手,却不等林卓告退就闪之乎也。 林卓自皇宫出来,可谓风光无限,冯保还好,自矜与林卓的师父张佳胤有交情,以长辈自居,金牌给了林卓就托辞离去。 田义田公公就没有那么些穷毛病了,他跟林卓本就有交情,如今眼见这位林解元得宠比他老师张佳胤还要厉害,更是曲意巴结。 本来按照惯例,御赐之物需要时间备办,拖个十天半月也是寻常,可那田义愣是大展雄才,劳林解元稍候了半个时辰,所有的小东西,都由一长溜儿的小宦官或端或抬,收拾得妥妥帖帖。 如果不是林卓的强烈反抗,田义还打算服侍林卓更衣,当场换上跟龙袍比只差一个爪子的坐蟒袍。 果然有得必有失,失了男人的尊严,得到的回报便是这般细心体贴吧。 这不,因为御赐宅邸有一个流程,没法马上有,田公公这叫一个内疚啊,一直说着自家的不是,假模假式地打自己嘴巴子,让林解元很是不自在,心中非常失落,世态炎凉,冷酷现实,一至于斯,眼前的田义,完全不是他在成-都府所熟识的朋友。 ωww.xSZWω㈧.NēΤ 第185章 一池春水 林卓甫入京师就被传召入宫,还是被锦衣卫传召进去的,虽然不管怎么考虑,以林卓大功在身、张佳胤还活蹦乱跳的情形,不可能遭遇什么意外,却还是让很多人揪心不已。 林卓在京师的家,安置在大时雍坊,与皇城隔着太液池遥遥相望,张全早就做了精心安排,再加上张佳胤的一路关照,自然早就准备得妥妥当当。 只是因为地处天子脚下,不敢再像在成-都府九里堤那么任性,动辄就是几百亩,几百亩的,得被御史弹劾成筛子不可,一所简单的三进两路大宅,布置得精致优雅,富贵气派隐然,皇家赐物堆积如山,处处都显示出老林家并不是普通的官宦之家。 然而此刻,老林家上下没有人有心情去欣赏,简单安顿之后,男人们都聚集在大堂,陪同张佳胤等人,女人们则在内院儿,大家都焦急等待林卓的消息。 可儿在张婉儿怀里扭来扭去,心情非常不好,因为她刚刚颠颠儿地跟着林家众人,也要去布置自己的房间,结果被向夫人逮住,挨了一顿训斥,愣怔半晌才恍然大悟,自己原来还没有嫁给师兄呢,爹娘又都在京师,住在师兄家里,确实非常那个不妥当,小心思盘算来盘算去,眼睛叽里咕噜转悠,最后还是没有解决方案,小肩膀一垮,一头栽在未来婆婆怀里,心事可复杂了。 可儿心思纷乱之际,其他陪同前来的朝堂臣僚相继告辞,他们也只是稍稍一坐,不便逗留太久。 剩下的也就是张佳胤、万士和、于慎行等亲近的师长,以及从来不畏流言的独行侠赵锦同志,以及同来京师的曾省吾等人,他们也是最为忧心忡忡的,刚来京师,地皮没踩熟,带头大哥就被锦衣卫弄走了,京师水深,这是风向不稳定的意思? “娘,我去看看师兄回来了没有?“可儿大大咧咧地开口了,她分明看到张婉儿翘首看向门外,生生把脖子都快拉长了呢。 “这孩子“向师母有点儿脸红,暗暗决定要严加管教自家女儿,这还没有出嫁,就不远千里,跑去找林卓了不说,现在还直接管婆婆叫娘亲,还叫得这么溜,真是的。 张婉儿强颜欢笑,冲着可儿温婉一笑,点点头。 在家人面前,可儿是个风一样的女子,还没有等她一溜烟跨出门槛,张全老管家就跌跌撞撞的冲了进来,满面红光,中气十足的吆喝,“老爷,夫人,少爷回来了,宫里的田公公陪着一路回来的,后面还带着好多公公,带着好多东西“ 张全一通手舞足蹈地嚷嚷,迅速让林家宅第恢复了生机。 张佳胤带着男人们迎出门外,看到安然无恙的林卓,暗暗松了口气,侯门深似海,何况宫门,说不担心是不可能的。 “田公公,有劳有劳,劣徒不识得轻重,还请公公莫怪“张佳胤向着田义客气了几句,他可知道如今李太后稳掌朝纲,田义是内宫仅次于冯保的狠角色,生怕林卓不了解内情,结下什么梁子。 “嘎嘎嘎,阁老客气了,能跟林大人走上这么一路,咱家说不定也能沾染些文曲星君的福气,太后娘娘可多亏了林大人,对林大人赞不绝口呢“田义笑得跟个弥勒佛似的,转换了称呼,轻轻巧巧带出些内幕,丝毫不见烟火气。 张佳胤久居朝堂,马上反应过来,不再追问。 林卓将大批赐物安置妥当后,向久候他的诸位一一告罪,然后安排下去,设宴款待以示庆贺。 田义见满座高官,婉拒林卓的挽留,告辞而去。 宴席之上,曾省吾、郑振声几人格外活跃,本以为林卓的靠山就是内阁阁老的级别,哪想到,初来乍到,就又赢得了当朝太后的青睐,俨然鸿运当头。 “林大人,且容我说句冒犯的话,您年纪虽轻,一身担当谋略,丝毫不缺“郑振声宴席间喝得有点高,摇摇晃晃举杯陈词,“我等虽痴长数十年,远远不及,远远不及“ “郑侍郎客气了,同为西南成-都一脉,本就应当守望相助,林卓年纪轻,大事可以找我,小事就算了嘛,哈哈哈“林卓挨在张佳胤旁边坐着,总算不用他耗费心机顾及全局,非常的放松自得。 “哈哈哈“众人跟着朗声大笑。 郑振声却不同意,他瞪大了眼睛,胡乱摆着手,酒杯里的酒却是被洒了个干净,“林大人,下官本意并不如此,论起追随林大人的时间,我不如子龙将军,论起官职大小,我不如刘老将军,也不如曾大人,然而,下官有一句话,不吐不快,在蜀中林大人运筹帷幄,所向披靡,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下官都曾有好几次心生疑虑,无不被现实打了耳光,现在到了京师,下官仍旧想着追附大人,至死方休“ 郑振声话落,就拿眼睛注视着林卓,一瞬不瞬。 宴会厅顿时一静,不管是张佳胤等人,还是曾省吾等人,都很是探究,这个郑振声究竟是真醉还是假醉。 “哈哈哈“林卓朗声大笑,站起身来,举杯朝着曾省吾微微示意,“郑大人豁达心性,言语不忌,如今又酒醉,心怀激荡之下,想来已经人事不知了,来来来,不与这酒疯子计较,我等从川南艰难起身,来到这京师,经历了什么,感悟了什么,冷暖自知,京师宫阙,雨疾风骤,愿诸位珍视过往,善加保重“ “来来来,跟林大人喝一杯“刘显很粗豪轰然起身相应。 曾省吾没有说话,却也站起身,格外严肃。 “公子请“邓子龙和路智异口同声。 “哈哈哈,来来来,干杯“林卓笑了,举杯一饮而尽。 之后,林卓举杯转身,冲着一直默默站在自己身后,寂然无声的男人,笑容艰涩而又深沉,“陈苏,干杯“ 早有侍女捧过杯盏,陈苏半跪在地,先是行了一个礼,再拿起酒杯,连饮三杯,脸上悠忽之间,灿若云霞。 “哈哈哈,好“刘显笑声豪迈,他曾经与陈苏共事,对陈苏是非常认可的,“陈苏是个大大人才,大大忠心,当初在孟邦,数万居心叵测的带路党全部被他调理的服服贴贴,林大人一句话,陈苏硬是好几个日夜没有合眼,来,林大人,陈苏,我也敬你们一杯,别的不说,你们两个的能耐和情谊,老夫服气,哦哦,还有顺便,也感谢林大人提携,把我家那混小子送到闽浙总督汪大人手底下做海防参将“ 林卓两人一饮而尽,相视而笑。 林卓又跟万士和、赵锦还有于慎行一一祝酒,席间气氛热络非常。 “阁老,林大人如今正经的位列朝堂,不好没个称呼,你看,是不是该给取个字号“万士和抿着小酒儿提议。 众人轰然赞同。 张佳胤略略沉吟,“卓哥儿的名字有出类拔萃,超出常人之意,锋芒太过,应取反义做表字,加以中和调润,月尽而晦,晦迹晦心,晦如就是你的表字了。“ 张佳胤言者谆谆,若有深意,林卓并无反应,老老实实躬身拜谢。 众人看了看林卓身边的高官济济,又看了看他身后的暗影绰绰,心照不宣。尐説φ呅蛧 宴席尾声,众人尚未散去,锦衣卫有一个指挥同知带着几个从人,又上门来了。 那同知本就满脸带笑,见此地高官云集,又加了三分小心,“阁老,诸位大人,奉刘大人令,下官前来送委任札子“ 林卓返身命下人去请耿二力和哈龙、哈虎两人。 同知火速完成了公事交接,格外提醒了几句,“耿大人,您就任指挥佥事,与另一位佥事一同负责宫禁防卫事宜,还请尽快到都指挥使司衙门领取袍服告身,两位千户也是一样,两位并没有负责的地盘儿,但是人手和官署都是齐备的,由刘都督亲领“ 三人拱手谢过。 等那同知走了,包括张佳胤在内,所有高官看向林卓的眼神儿都很不一样,众所周知林大人不是凡品,但也没想到这么不凡啊。 张佳胤悠悠一叹,自家这弟子,到哪里都是一番搅动风云的架势,晦如,晦如,恐怕晦不了啊。 成-都来的高官虽然也吸了口气,但是却比较适应,一到京师,三个家人就跃居锦衣卫高层,跟在成-都府的时候,派刘珽先去掌控城防不是一个套路,但却异曲同工。 林卓进京的三连发,让朝中文武万众瞩目。 这个文坛魁首风光无限,无论是德胜门外,论斤称的朝中大佬去迎接他,还是石破天惊横空出世,已经被京师闲人誉为古往今来拍马屁第一的那阙《沁园春》,亦或是太后、皇帝召见,深受宠爱,赏赐丰厚,年纪轻轻就已经不走寻常路,坐蟒袍服天子剑在手,震动了整个京师。 高拱老先生觉得这个世道自己越发的看不懂了,张佳胤老狐狸与太后守望相助,深得帝宠也就算了,冒出来个徒弟居然也是深得宫中缘法。 林卓带进京的成-都帮,必然能够很快凝聚西南朝臣人心,而自己这边除了姻亲故旧门生,可用的乡党之人却是很少,都是些起哄炸刺儿的夯货。 可恨高仪等辈见风使舵,对自己也有所离心,想到这个地方,高阁老重重一顿茶盏,心塞啊。 不行,再让张佳胤这样肆无忌惮野蛮生长下去,老夫的地位搞不好就保不住了。 “冯保“高拱牙缝里狠狠挤出两个字,剪除冯保,不仅可以切断张佳胤的内宫爪牙,还可以打击那帮越来越嚣张的阉人。 “这一次老夫占据士大夫大义,看你们怎么让我输?“高拱恶狠狠捶桌子。 第186章 再见黔国公 京师的一池春水被林卓搅动起阵阵涟漪,褪去了儒学宗师的风雅外衣,却俨然是一个深得内宫宠信的少年重臣。他刚刚来到一天的时间,却引来众多窥探和探究,因为他很不规矩。 初来乍到,他没有像任何人想象或者期待的那样低调谦恭,也没有夹着尾巴做人,更没有沉寂下去,至少沉寂一段时间,即便他的恩师张阁老赠送他表字晦如,也掩盖不住他一如既往的锋芒毕露。 文臣和厂卫一向是对立面,即便合作,也很有限,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禁忌,但是他却堂而皇之的将三个家人安排在锦衣卫任职,轻轻巧巧,毫无顾忌。 显然,这都是一个隐蔽的信号,林卓不愿意适用任何规则,他是一个永远例外的人物。 当然,除此之外,林卓的涟漪绝不仅仅是这样,作为一个风流才子,闺阁梦中人,京师众多千金小姐,无不为之辗转反侧。 “爹爹,您听说了那首沁园春了么?“张孜宸眨着狐狸一样的眼睛问道。 张居正送往嘴边的浓茶微微一顿,才又若无其事饮下,张居正其人虽然酒色财气样样俱全,但是务实做事也是不差的,随着年岁增大,精力不济,没有咖啡的世界里,浓茶就是张大人提神的有效手段,何况这杯茶还是掌上明珠端上来的。 “听说了,才气四溢,气势雄浑,不失为佳作“张居正做了点评,比较中肯客观。 “对呀对呀“张孜宸很高兴,“那位巴蜀灵竹果然名不虚传呢,听说长相也是高大俊美呢“ 看看甜美狡黠的女儿,再看看手中捧着的茶杯,张居正有些心塞,开始放毒,“其人灵秀非常也是有的,但是德行方面并不太好,与张佳胤阁老的女儿有了婚约,又有四位妾室“ 张孜宸脸色一沉,气咻咻地辩解,“以林公子的才华人品,没有如花美眷才是有问题,再说了,林公子的妾室无不是共生死患难而来,有两个还是太后赐婚的呢。“ 张居正看了张孜宸一眼,索性把话说死,很露骨的那种,“不管怎样,林卓都已经是有妇之夫,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张孜宸抛了个白眼给他,嘴巴嘟起,不开心,想了想,才又开口,“爹爹,林卓是朝廷官员了,你又是朝廷里的阁老,他是不是要来咱们家拜会你的呀?“ 张居正浓眉大皱,似是而非地想要含糊过去,温声打马虎眼,“可能会,也可能不会,也不一定要来咱们家里“ “那会是在哪儿呀?“张孜宸闻言寻根究底。 张居正强装笑脸,又不好冲女儿发脾气,更舍不得呵斥,只好哄劝着推说自己也不知道,又许下种种诺言,才算把自己的宝贝女儿摆平。 张居正摇了摇头,心中苦涩难言,当时落井下石没能得手,与张佳胤的关系大大疏远,如今对方气势如虹,自己这边的申时行等人态度变得暧昧难明,在朝中已经失掉了主动权,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张佳胤有个好女婿好徒弟,不仅省心不少,反而能成绝大助力,林卓这少年,却是小觑不得。 想到林卓,张居正打了个机灵,快步走到书房门口,吆喝家人去把管家游七还有几位公子一并请来。 在等人的时候,张居正愈发警惕,林卓祸害了张佳胤的女儿,自家宝贝儿那是万万不能羊入虎口的。 很快的,管家游七、张居正的次子张嗣修和三子张懋修很快赶来,老三还跑得气喘吁吁,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儿。除了已经外派任官的老大张敬修,人就已经来齐了。 “你们几个给老夫听好,宸儿最近对那林卓似乎颇感兴趣,你们必须密切关注,严防死守,绝对不能让她跟林卓接触,万万不能“张居正板着老脸,严肃冷厉,如同遇到了洪水猛兽。 张家两兄弟闻言,都很无语,面面相觑。 游七倒是很忠仆,当场表示会加强大小姐的门禁管理,会交代侍女留意小姐行踪,一有异常,马上向老爷汇报。 张居正点点头,目视自己两个没表态的儿子。 张懋修生性跳脱,最喜欢跟文人墨客往来唱和,撇撇嘴不以为然,“爹爹,这是干什么,林卓才名甲于天下,见见面,认识一下,又有什么打紧?“ “混账,岂不闻一见情郎误终身?尤其是你,老三,给老夫记清了,宸儿要是出了差错,老夫唯你是问“张居正须发飘舞,怒气勃发。 “好吧,好吧“两个公子无奈妥协,很有个性地表示不承诺不去见林卓,但是都允诺绝对不会带自家小妹那个宝贝疙瘩去。 张居正对这个结果不甚满意,但是也不想硬性干涉儿子们的交际活动,悻悻然冷哼一声,转而对游七交代起了细节,最关键的防火墙还是得靠这些下人仆役。 京师的大时雍坊,林卓的府邸,在午饭的点儿上,来了个不速之客。 “公子,都督同知、滇南总兵沐睿大人求见。“ 林卓包着一嘴的食物,听到这个通报,愣了好半晌,旁边的耿小妹给他擦去嘴上的油渍,示意了下垂着头很心虚的沐焰。 “沐少奶奶“林卓吸了吸鼻子,觉得自己都是作茧自缚,“这都是你干的吧“ 沐焰昂起头,把在萱萱怀里的高葵抱到自己大腿上,很硬气地表示,“就是我干的“ 然后很快又萎靡了下去,嘟嘟囔囔地交代,“我让滇南那些土司写了认罪书,说他们叛乱跟我爹有关系,跟沐睿也有关系,要是他们再跟你为难,不老老实实认罪,就把这些认罪书全部呈交给朝廷“ “好吧,好吧“林卓站起身,有些唏嘘,“沐少奶奶也算是长大了,有手腕儿了“ 这话听着不像是夸奖,沐焰芳心惴惴不安,小表情委屈地围着饭桌四处求助。 “卓哥儿休要作怪,沐焰丫头都是好心,你跟自个儿老丈人计较那么多作甚?两家不结下死仇,又能给他点儿教训就好了,斗来斗去的,伤和气“林泰来出面镇压林卓这个妖孽。 “呵呵呵,也对,老是想着打仗较劲,是我执着了“林卓细细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老林话糙理不糙,“走吧,沐少奶奶,跟我一起去见见沐睿,等会儿再去看看你爹爹,能化干戈为玉帛,自然是最好“ 沐焰很认真地看了看林卓的表情,才讨好地冲他笑笑,屁颠屁颠跟在后头。 五军都督府,签押房。 “林大人,沐睿有礼了“林卓见到了沐睿,这个世子看上去非常有教养,面色温和,可能是自幼在京师做吉祥物,远离了他爹阴影的原因。 “林卓见过世子,说起来,我似乎应该叫你大舅哥的“林卓侧头一看,沐焰歪着脑袋,不跟她大哥对视,不知道是有愧疚还是有气,显然她为了恫吓自己的老爹老哥,唱了一次黑脸。 “自然,若是论亲,我是你大舅哥无疑“沐睿却并不介怀,看向沐焰也很是友爱,并没有恼羞成怒的迹象,“我也无意过于纠扯,林大人棋高一着,沐家行事不谨,认栽,只求念在家父年事已高又是长辈的份儿上,高抬贵手“ “没有问题,我也很有诚意,让沐焰在两头儿操心费力,是我们这些男人的失职“林卓更不想纠扯,干脆让步到底,“他只有一个罪行,就是嚣张跋扈,擅作威福,我也会设法,帮助你尽快袭爵“ “那你的条件呢?“沐睿没想到林卓这么大方,神色郑重了起来,与袭爵比起来,他老爹的重要性又等而下之了。 “不要怪她,她爱我,也爱你们“林卓说出来的条件,跌落一地眼睛,与众不同。 “公子?“陪同前来的马千乘和哈龙惊叫出声。 沐焰满眼泪水。 “不要怪她,这是我全部的条件“林卓慢条斯理,把沐焰的眼泪水细细擦干,专注而又认真。 “好,久闻林公子至情至性,今日算是领教了“沐睿有些激荡,站起身慷慨陈词,“沐焰是我妹子,永远都是,我们是一家人,有事尽管开口,大哥绝无二话“ 林卓笑了,沐睿总还是带出点儿纨绔性子。 “卓哥儿,咳咳,晦如,怎么样了?“几人从签押房走出,碰到了匆匆赶来的平南伯刘显,他显然是来站脚助威的。 “世叔,没事儿了,大舅哥跟我聊了会儿天“林卓笑着安抚,“听闻岳父大人就拘押在五军都督府,世叔若是方便,带我们去探望一下如何?“ “好,没问题“刘显二话不说,转身头前带路。 不可一世的沐昌祚,此刻蓬头垢面,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感觉看上去很不好。 “爹爹“沐焰冲上前去,给他打理了下,泪如雨下。 “好,林小子,你还算有良心,还知道带我女儿来看看我,你也够狠,睚眦必报,比老夫还恶毒“沐昌祚看着哭成一团的女儿,难得的动了慈父心怀,“说吧,怎么处置我?“ “岳父大人,不出意外,您很快就会得到自由“林卓恭恭敬敬。 “混小子,不在老夫跟前教养,总是个没出息的“沐昌祚瞪着沐睿,非常不满,“说吧,你答应了什么条件?咱们不会要去要饭了吧?“ “妹婿没有条件,只要我们不责怪妹妹,就够了“沐睿面色不变,平缓说出。 “唔?“沐昌祚吃了一惊,愣了好半天才回过神儿来。 “好,都比老子强,好,好女儿“沐昌祚心知沐焰肯定做了很多事,不然以林卓的政客属性,没那么容易,自己就算不死,沐家也要脱层皮,“林小子,你娶了我女儿,是你的福气,沐家不是不懂礼数的,沐睿,回头把嫁妆给你妹子补上“ 沐睿躬身答应。 “岳父馈赠,林卓却之不恭了“林卓笑嘻嘻笑纳了。 “夫君“沐焰看到林卓那个惫懒模样,忍不住跺脚娇嗔。 “哈哈哈,好,林小子是个好样儿的,配得上我女儿,也护得住咱家,沐睿你要好生礼待“沐昌祚大咧咧吩咐,显然他自己也知道,经过这一遭,国公什么的,就跟自己没关系了。 “爹爹放心,我对妹婿也是心悦诚服“沐睿仍旧是一副冷冰冰的脸,显然父子亲情非常淡漠。 次日,林卓出乎意料地拜会了申时行和武清伯李伟,又在几天后,参加了王家屏和于慎行组织的隆庆二年进士们的大规模聚会。 很快,众多科道官们来了个急转弯,异口同声上奏,为沐昌祚求情,武清伯李伟和平南伯刘显串联众多勋贵,联名请求允许沐睿袭爵。 朝议寂然无声,朝臣们心中腹诽,又很震惊。要整人是你,要放人还是你,这林卓实在是个能折腾的主,只不过这一出捉放曹演出来,沐家肯定对他服服贴贴就是了。 张佳胤顺水推舟,沐昌祚以善作威福免官,在京师疗养,沐睿袭爵,赴任滇南。 第187章 京师水深 林卓最近很忙,他又在折腾着搬家了。 李太后赐下的官宅在南熏坊,离皇城要稍微远一点儿,但是比自己的在大时雍坊的住宅要大很多,虽然都是三进住宅,却是分了三路,有十几个院落,亭台楼阁,池塘水榭俱全,后院花园的面积更是纵横宽广,可惜的是,隆冬时节并没有什么好看的景致。 “哥哥,我喜欢这里,咱们就住在这里好不好呀“萱萱像只小喜鹊,蹦蹦跳跳到处张望,她对池塘边廊桥环绕的一处阁楼非常喜爱。 “就是就是,这里怎么说都是皇家赐下的,要是闲置了,就太不恭敬了,搞不好太后娘娘还会怪罪呢“哈茗走到一个假山密布,怪石嶙峋的院落,就走不动路了,小小的红舌舔了舔黑亮的唇膏,这里跟僰人的深山非常神似。 “就是就是,这里要大多了,夫君,葵儿也快长大了,也该有个自己的独立院子了,要是连房子都没有,以后可不好找媳妇儿呢“沐焰抱着高葵当挡箭牌,噎得林卓只翻白眼儿,三岁的小屁孩子,惹毛了还会尿床的货色,你让他一个人住试试? “咯咯咯“耿小妹笑出声来,把高葵抢到了手里,“葵儿,娘亲要把你赶出来单住了,以后呀,就跟着姨姨睡觉觉好不?“ “好呀,葵儿也不要娘亲了“高葵甜嘴儿一张,啪叽一声在耿小妹脸上亲了一口,胖身子一纵一纵的,欢实得很,完全不理会旁边的老娘沐焰一脑门儿黑线。 旁边的清漪四处打量,对这里的环境也很喜欢,她比较中意的是一个类似于手工精舍的地方,非常精致,当初林卓浣花溪中箭后苏醒,她也曾经玩儿过一阵手艺,只是进展不大,产品不太受欢迎,才又放弃了,但是这个情怀一直都没有丢,“臭夫君,这里挺好的,你要是不让我住,我就再给你绣荷包,让你戴着上朝去“ “这里倒是比大时雍坊那边要大得多,好得多了“张婉儿是最后一击。 “行,那就这样吧,搬家“林卓本就无可无不可,跟老林对视一眼,两个大男人,只能随波逐流。 林卓把自己家的上下老小全部搬到南熏坊,又邀请了一些在京师没有住所的好友,到自己的新家居住。索性把自己的宅第交给了也抵达了京师赶考的孙继皋还有汪秉宜,让他们视情况安置一些天择学社和菜根学社的高层精英学子。 上上下下安顿下来,又过去了两三天,李御姐特批给林卓的七天乐假期已经所剩无几。 林卓在京师里绕了一圈,他先是到恩师家里去了一趟,不意外地看到了一副怨妇模样的可儿,分开不过几天,可儿那是度日如年,飞一样冲出来,投入林卓怀抱里好一阵痴缠,张佳胤老怀大慰,不以为意,向师母却是喜忧参半,自家宠爱出来的两个女儿,却都是娇憨类型的,怜儿回到家里别居,事实上就是在守寡了,只盼着可儿不要重蹈覆辙。 “师兄,你怎么现在才来看我?我都想死你了“可儿窝在林卓怀抱里,扭过来扭过去,发着小脾气。 “呵呵呵,可儿“林卓非常享受这个瞬间,自己心爱的姑娘,跟自己撒娇卖痴,抚着可儿的长发,“师兄错了好不好?我的小公主,生气了就不漂亮了,我给你带了礼物哦“ “什么礼物呀“可儿眼睛一亮,破涕为笑。 “咳咳咳“林卓左顾右盼,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可儿乖,等会儿没人的时候师兄再给你哈,我亲自到鸳鸯楼给你选的“ 可儿脸颊腾地红了,跟块大红布似的,鸳鸯楼可是专门卖女子贴身衣物的,是京师中贵官勋戚的女眷亲属最喜欢光顾的地方,“师兄,你,你,你坏死算了“ “呵呵呵“林卓见可儿羞怯,无良地笑得更欢了。 “哎呀,师兄,不许笑了“可儿受不得,掐住林卓腰间,狠狠用力。 “嘶嘶“林卓顿时老实了。 “师弟,可儿,你们俩抱够了没有呀,爹娘都还看着呢“怜儿的声音幽幽飘来。 “哼“可儿冲着姐姐皱了皱鼻子,不情不愿地跑回去,躲到娘亲怀抱里。 “恩师,师母“林卓上前见礼。 “好,好,快些起来,都是自己家人,不必客套“向夫人把他拉起来,越看越是喜爱。 “嗯,好,卓哥儿先陪着师母说会儿话,待会儿到书房来找老夫“张佳胤略略坐了会儿,就被隔绝在外头了,很自觉地闪人。 张佳胤一走,怜儿就一跃而起,逮住林卓,气哼哼质问,“师弟,你就知道可儿,忘了师姐了是不?“ “不敢,不敢,师姐一向可好?“林卓不敢力敌,只能老实问好。 “不好,要是你让我跟可儿一起弄那个指甲油,我就好了“怜儿双手叉腰,气势汹汹。 “呃呃“林卓懵逼,看看师母,又看了看可儿。 “你怜儿师姐啊,也是在家里太闷了,要是能让她出去活泛一下,也是挺好的“向师母出声了,她对自家这个长女,满怀愧疚。 “那就好,那就让师姐一起来呀,反正都是咱们自家的产业,师姐来帮忙,求之不得“林卓用眼神安抚了下翘起嘴角的可儿,当场应承下来。 “姐姐来就来嘛,可是师兄,我联络了几个姐妹,让她们来试用推广,但是,但是,她们坏死了,一点儿都不讲义气“可儿越说越气愤,颇有起伏的胸脯都有些汹涌的架势了。 “哦?可儿,有什么难处,跟师兄说,师兄来解决“林卓最是见不得自家女人这幅气怒挫败的模样。 “她们说,她们说,要你也去参加,别以为我不知道她们打的什么注意,都想跟我抢师兄,哼“可儿愤愤然。 “呵呵呵呵“林卓笑了,凑到师母身边,刮了刮可儿的鼻梁,“可儿放心,师兄是你的呢,谁也抢不走,你们哪天聚会,我带着天择学社和菜根学社的举子们一道前去,也算是为你助威,怎么样?“ “嗯,就在腊月十五那天,还有,还有十天“可儿满意了,脸上灿笑不已,掰着手指头算日子。 “好,到时候我一定带着大队人马去,给可儿挣面子“林卓信誓旦旦哄可儿开心。 “咯咯咯,师兄最好了,a“可儿就在向师母面前,在林卓脸上亲了一个。 向师母在旁边看得满脸笑意,怜儿的脸上却是阴晴不定。 又跟这边娘儿仨聊了会儿,林卓就告辞要去书房,怜儿追上来,扯着林卓的衣袖,给他理了理发髻和衣衫,提醒他记得留下来吃饭。 那眼神如此滚烫,让林卓心里发颤。 张佳胤并没有说太多,只是跟林卓详细说了一通朝局,和当前的最大争执,说起来搞笑,偌大朝廷,目前最大的问题,居然是没有多少钱了,这个年很难过。 随后,林卓就往各位交好的老大人家里一一拜访,拉拉关系神马的,名字听得再多也不够具体,还是得混个脸熟才行,尤其是自己的直属领导谭纶大司马,更要加深了解,试探相处方式。wWW.xszWω㈧.йêt 一圈儿走下来,林卓颇有心得,基本觉察到朝中跟自己亲和的人们一般都是清廉耿直一类的,但是手腕也颇为灵活,即便是老而弥辣的老朱衡也有权宜之法。 谭纶同志更是运用之妙存乎一心的人物,处事灵活,不拘泥成法,而且勇于任事,决断力强,风格看似一团和气,但是气场凛冽,施加影响无处不在。 林卓打定主意,对老谭的态度就是谨慎做事,团结群众,要不然要么完全会被谭纶带着走,无法独立做事,没有自己的特色,要么就是两人关系出现裂隙,不利于同盟关系的维护。 林卓还特意拜访了兵部左侍郎张翮,这是自己的顶头上司,正经的分管领导,这位倒是非常客气,谈的也主要是工作和业务,比较务实,对意识形态什么的,不甚在意。跟右侍郎杨冠截然相反,这位可是紧跟高拱亦步亦趋的。 最后,作为压轴大戏,张佳胤带着林卓去拜会了张居正和高拱两位大佬。 高拱在家里高姿态的接见了两人,还有其他人在场,林卓的上司杨冠,还有那位高拱御用野狗督察院左佥都御史韩辑都是坐上嘉宾,两人不时抛出些冷箭,冷言冷语一番,场面很不和谐,话不投机,张佳胤也就只礼节性的坐了坐,就带着林卓扬长而去。 出乎意料的,张居正却非常的隆重其事,他并没有在家里招待,专程找了个叫做巴蜀风色的会馆,招待张佳胤师徒,还把两个儿子带出来作陪,宴席间很是亲热,张懋修对林卓非常推崇,张嗣修比较稳重,但是对林卓也很友好,还说起当初林卓浣花溪论战遇难之后,他们很是做了一番串联工作,意图发动学子斗争,只可惜京师水深,他们没能得手。 张居正似乎也是第一次知道这个情况,一脸的瞠目结舌。 会面宾主尽欢,但是林卓并没有被表象所迷惑,整个晚上,两位内阁阁老居然没有一句话谈及政务,显然,所谓的两张阁老还有他们的合作已经徒有其表。 京师水深,前路漫漫。 第188章 初入兵部 七天的时间倏忽而逝,林卓正式履行职务的时间到了。 一大早,林卓没有穿那件惹眼的坐蟒袍服,而是规规矩矩的穿上了五品文官的白鹇补子,乌纱皂履,大红官袍加身,手持笏板,好一番朝廷重臣气度,唯一欠缺的,就是颌下美髯,尚且不见踪影。 “大官人,奴家有冤情上陈,还请大官人做主“清漪打量着林卓,非常满意,爱演的脾性上来,跪倒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 “唔,堂下民女,有冤情且不忙道来“林卓端着官架子,不走寻常路,一脸淫笑,“且随本官到内室,本官先为你暖暖身子,让你知道这个世间还是充满爱的“ “呸呸呸,臭夫君“清漪一扑而上,抓着林卓就是一阵闹腾。 “哎哟,小美人儿,不要被这个官老爷骗了身子,到姐姐这里来,姐姐疼你“哈茗在旁边张开双手热情地拦路劫胡。 耿小妹在旁边笑弯了腰,高葵坏小子在他娘怀里跟着学,“清漪姨姨,美人儿,葵儿要抱抱“ 清漪笑靥如花,冲上去就是一阵香吻,看着沐焰特意为高葵穿上的一品麒麟的武官袍服,小小的官袍,可爱极了,笑嘻嘻地说道,“你看咱们家的小官老爷,就是比那个大官人要讨人喜欢得多了“ “咯咯咯,爹爹讨人喜欢,娘亲讨人喜欢,姨姨惹人喜欢“高葵流着口水为老爹挣面子,夸了一大圈儿,引得众女又是亲昵笑骂小马屁精。 林卓在闺房里耀武扬威与四个女人一番嬉闹后,又去跟爹娘辞行,翻过年就要满十三岁的萱萱,不再像以前那么活泼跳脱,越发的娴静起来了,眯着大眼睛看着哥哥,背着双手前后绕了几圈,很是骄傲。 新鲜出炉的兵部职方司郎中林卓林大人掐着官指,迈着官步潇潇洒洒的上轿赴任,心中却满是异样的心绪,自己美丽俏皮的妹子,终究要被一个其蠢无比的臭男人给抢走,给他打洗脚水,忙前忙后伺候他,心中堵得慌。 “不行,一定要找一个不那么大男子主义的男人,一定要自己控制得住的才行,一定要家里很简单的才行,一定要忠厚老实的才行…“ 不提林郎中心思复杂,想得起想不起的形形色色的要求已经快要突破天际,轿子绕过东江米巷,在大明门前经过,经由东长安街,就到了千步廊,这里是大明多个中央机构的所在地,包括吏部礼部、兵部、五军都督府、鸿胪寺,以及臭名昭著的锦衣卫。 林卓就任兵部职方司郎中,是这个部门的主官,全称职方清吏司,掌舆图、军制、城隍、镇戍、简练、征讨、武举、巡逻之事,兼管海禁事宜,下设关禁舆图房、军制镇戍房、演训征调房及武举房。 目前来讲,职方司在兵部是个权限广大,但是又难以落实的部门,属于权大力小,除了武举房尚有实质性的权力之外,其他的部门目前处在清水衙门一列,与武选清吏司刚好相反,看似只管人事,但是可以操作的空间无限大,属于权小力大,笔头一歪,好处自然来。 咱们林大解元就是来解决这个问题的,而且他觉得自己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知识结构在职方司更能够大放异彩,倒也无意在兵部搞什么圈子,占什么山头,但是必须弄出动静来是必须的,既然来了这么一遭,不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开春会试中了进士怎么升官呢? 林解元没有别的缺点,这个官迷倒是真的,官不大怎么能再跟美臀少-妇勾搭呢,官不大怎么收拾得了讨厌的越南猴子、高丽棒子、日本矮子还有文臣党争啊,这些人是林解元前世的宿敌,恰好也是如今大明朝的宿敌,既然如此有缘有了共同的敌人,那么今生的士大夫林卓,不全力一搏,又怎么对得起金沙江的纵身一跃呢? 想到这里,林卓的眼神变得坚毅,还有些残酷。 林卓按规矩跟谭纶见了面,没想到却把整个上午的时间,耗在了谭纶办公室里。 这位大人完全不把林卓当外人儿,把手里一摞公文交给他,揉了揉眉心,忧心忡忡。 “如今各地卫所,层层包庇,糜烂不堪,你从蜀中来,也经历过兵事,应该也有所了解,卫所兵跟老农奴仆无异,毫无战力,总兵将领又都自恃功劳,往往圈地占山,培植亲信,所谓的家丁家将,都是军队的核心力量,却跟他们的私有家奴一样,尤其在九边重镇,世代将门的李家、麻家都快成了藩镇,只知道要钱要粮,几乎不可遏制,令人忧心啊“ 林卓听到谭纶的吐槽,心中默默消化了一下,跟自己要做的事情,不谋而合,才谨慎说道,“大明军制,本意是层层相制,五军都督府分制各地,卫所兵为兵源,战兵不常设,然而自从嘉靖平倭之战后,总兵反而在各省固定下来,都督府勋贵又不任事,军饷物资分配权也落入将领手中,以百名战兵军饷,厚养一名家丁,以此笼络,早就训练废弛,士气不振,若有战事,大明兵马同袍而不同心,有名将而无名军,知将领而不知中央,难当长城之任“小說中文網 谭纶注目林卓,非常赞赏,以举子之身,操纵一省军政,林卓果然不是浪得虚名,“同袍而不同心,有名将而无名军,说得好呀,如今倒还好,有些老将撑着,但是再这样下去,过个几十年,恐怕剩下的火种,都要灭掉了,你说一下,有什么想法?“ 林卓顿了一下,半晌才开口,“军国重事,林卓本不该妄言,大司马信任爱重,林卓就说说浅见,一则京营只是戍卫,不是中央军,但是中央军必须要有,贵精不在多,二则目前的大明将领,或者世袭,或者武举,极少从士兵中选拔,多不知朝廷恩典,不认大明旗号,应有军校,正本清源,三则卫所滋生腐败,不堪大用,应予改编,为地方武装,军户逐步缩减,直至废除,战兵轮换驻地,无关地方庶政“ 谭纶认真听完,急促地搓了搓手,胸膛起伏不定,良久才出声,声音很干涩,吐息悠长,“晦如啊,每一个说得都对,每一个都很难“ 林卓恭敬站在一边,无言。 谭纶沉默半天,还是把主意打到了林卓身上,“晦如,你留在蜀中的部队,听说个个忠义敢战,朱雀营能上天入地,火枪队比神机营都要强悍,派到越南的狼骑兵,侵略如火,让越南倾国之兵闻风丧胆,你身边的司命卫队,也是数百人如一人,就连草率训练出来的滇南宣慰使司部队,也是军容严整,如何做到的?“ “不敢欺瞒大司马,唯有作训二字,同样是兵,也有上下高低,不同寻常的,就是特种兵“林卓回应。 “特种兵?“谭纶眼睛一亮,下定了决心,拍案而起,“晦如啊,咱们爷俩儿,就专心做这件事,我在这里一天,就会支持你一天,朝廷做事,不仅要思路对头,还要很快见效,这是没办法的事,盯着的人太多了,中央军规模太小了没用,不能很快动手,只能从特种兵入手,你能训练六千朱雀营,我就给你个机会,让你训练一万二的玄武营,有了效果,再有中央军,再有军校,但是,咱们做的事,肯定会有人看不过眼,你也要想清楚“ 林卓洒然一笑,无比明媚,又无比坚决,“大司马过虑了,林卓不是尸位素餐的二世祖,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 谭纶身子一震,陷入怔忡之中,这个少年,俊秀空灵的外表下,有一颗无比强大的内心。 林卓起身要告辞,回到自己的地盘儿去跟属官们见个面。 谭纶挥手拦住,扬声令房外的参事去将职方司上下叫到自己办公室来,亲自介绍给林卓,严词诫令,要他们听从林卓指令行事,不得油滑推诿,要是有不轨行为,定要严办。 林卓属下两个员外郎,四个主事,奉命唯谨,战战兢兢。 林卓上前去,跟他们见过,简单攀谈几句,一一细致观察,自家部属里面,表忠心者不乏其人,然而四位下属主事中可用的也就是演训征调房主事独孤成林和掌管关禁舆图房的林如楚,另外两人唯唯诺诺,毫无主见,只是个循规蹈矩的呆板之辈。 员外郎赵嵩滑不溜手,是个无可救药的油滑之辈,另外一个员外郎叶斯至,则是一副苦闷的模样,郁郁不得志,心思掩饰极好,心机深沉,很难打交道的样子。 两相厮见之后,谭纶挥手让他们退下,又给林卓交代,因为他身上还有御前伴读的职责,每日只需在兵部点卯半日,上下午由林卓自己酌情而定。 走出谭纶的办公室,旁边往往来来的兵部官员纷纷礼貌致意,没有谁敢于怠慢。 林卓仰首看天,心中哭笑不得。 有句话叫做相见不如不见,距离才有美,谭纶对自己赏识不假,格外保护自己也不假,很重视自己更不假,但是这个风格,充满了包办婚姻的味道,实在让人吃不消哇。 至于特种兵的事儿么,谭纶的举动固然可能是忧国忧民,但是利用他这个强势衙内去冲锋陷阵做事的意图也很明显。 而且,不出所料地,谭纶的掌控欲望非常强,试图带走全部的节奏,让林卓跟着他走,但是林大人会那么肤浅老实吗? 太阳是永远都不会从西边出来的。 第189章 御前伴读 皇宫,养心殿,李御姐寝宫。 林卓同志作为伴读和万历小皇帝一起接受翰林院侍讲学士沈鲤以及翰林院掌院学士于慎行的授课活动。 挂名三师的内阁大佬虽然名义上是皇帝的老师,但是他们日理万机,也只是偶尔前来授课,提供一些讲义什么的,实质上讲课的人,是他们这三位没有名义的老师。 今天是沈鲤老师的课,这位先生正值年富力强,但是为人迂阔,缺乏主见,迥异于于慎行的才华横溢、声情并茂的文艺范儿,讲课以照本宣科为多。 虽然讲课之前,此公过来跟林卓晦如兄打了招呼,却颇多不以为然,实际上也是傲骨嶙峋之辈,自顾自讲课,情商也比较堪忧,对万历小皇帝的情感攻势也几乎没有,来了就闷头讲课,讲完之后就考查,不行就重讲,过关了,他就走人。 课没有上过一炷香,林卓就已经陷入了深深的痛苦之中,可惜这个时候没有校长,也不允许投诉老师,只能硬撑着。 林卓作为伴读,也是老师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他的讲课方式就骇人听闻了,他是故事派加游戏派。 今天下午沈鲤老师讲了“君子思不出其位”,皇帝陛下死记硬背通过了,实际上完全不理解。 “林伴读,所有人都思不出其位,这样就是一潭死水了呀,为什么还有那么多官员被贬官被惩罚呢?“万历小皇帝还是比较爱动脑的,思维比较活跃。 林卓稍微想了想,设计了一个大型的动手游戏。 一时间,宫内的宦官鸡飞狗跳,各具特长的宦官分成两组,一组发挥各自特长,一组则相反,两方竞赛完成打扫养心殿的工作,最终胜负的结果就很明显了。 林卓还讲了两个故事,一个是纸上谈兵的,赵括才具不足而盲目进取,从而兵败国亡,一个是项羽的故事,项羽兵势雄浑,具有一统天下的能力,但是却安于割据,不思进取,最终被刘邦所灭。 他牵着刚才看了有史以来第一个大型真人秀而兴奋不已的小皇帝,席地坐在养心殿外的草坪上,“陛下,从宦官游戏的结果,我们可以知道,凡人行事,以扬长避短为佳,发挥长处才能成事,至于君王,则需明察其长短,审视督管臣下,善用其长而遏制其短,海纳百川让天下人才尽展其长,各司其职而又操握其短,令其时刻砥砺,不生妄念,故而用人以其长,制人以其短。“ “嗯嗯,我知道了,那那个赵括还有项羽又是为什么不能做成事情的呢?“万历煞有介事点点头,表示真的听懂了,然后提出了新的问题。 “这就跟官员赏罚很类似了,官员升赏是因为他的长处对国家很有用,足堪大任,官员被贬斥是因为使用的不是他的长处,他负不起这个责任。所以,赵括和项羽的故事,告诉我们,行事之初一定要先审时度势,不冒进,也不能菲薄,陛下是天下共主,肩膺日月,怀抱乾坤,应以自命之心,行当为之事,不惧流言、不因成法,因此,君子思不出其位,不为曲意保守,乃为锐意进取。“ 在听说,林卓弄了好几十个宦官陪陛下做游戏的时候,李御姐就已经得到了消息,她从乾清宫匆匆赶过来,生怕那个恶人不知轻重,到时候满朝上下同声指责,她就不好办了。 才到得月华门,李御姐忽然止步,远远看去,心都醉了。 林卓长袖飘飘,风姿万千,牵着陛下的手沿河而来,一路走一路讲着什么,万历小皇帝一脸的稚气和孺慕。 眼看着到他们坐在草坪上,她挥手止住随从,只带着冯保走过来,恰恰听到林卓的用人以其长,制人以其短,后面更是鼓励小皇帝以自命之心,锐意进取。 小皇帝满脸郑重,拉着林卓的手,用泛着精光的眼睛凝视着林卓,“林伴读,你就是朕自命的羽翼,你文武双全,要是用人以其长的话,伴读就是朕的左膀右臂。“ 林卓连忙跪下谢恩,心中却很不是滋味,宫廷式的灌输教育,已经将前世的三年级小学生,催得太熟了。 “林伴读一番教诲苦心,皇儿当以师礼相待。“小万历赶紧把林卓扶起来,随即向母后请安,林卓也跟着想太后问安。 太后自然没有让林卓把这个礼行完,她脸上云彩乍现,觉得草坪上自己三人很像是一家三口,父亲教诲儿子,母亲前来照顾,一时间失神片刻,反应过来后,有些慌乱地表示,“时辰不早,已经到了晚膳时间,林伴读今日头次来宫中,授业辛苦,赐宴乾清宫。“ 话音刚落,就拉着小万历翩翩离去。 冯保很友好地冲林卓笑笑,“林伴读,请吧,沈师傅和于师傅教了陛下有段日子了,这乾清宫赐宴,您可是头一份儿“ “多谢公公,都是太后恩典“林卓谦逊几句。 乾清宫赐宴,没有林卓想象得那么规模浩大,前呼后拥,几百道菜摆满整个大殿。 菜色虽然珍贵精致,但却并不繁杂,大概有个十几道菜的样子,李御姐和万历在一张桌子上,林卓自己有一张小一号的桌子。 在吃饭的时候,林卓完全没有其他臣子那种小心翼翼,意思一下表示领了恩典就完事儿的表现。虽然恭谨但是很自然,该吃吃,该喝喝,仪态万方,却偏不矫揉造作,让服侍李御姐用膳的冯保、田义等人刮目相看。 李御姐却反而有些放不开,小口小口的吃,只觉得那种一家三口的感觉愈发浓厚,脸庞上缓缓爬满了羞怯之意。 小皇帝倒是完全无感,很放得开,还对着林卓说起来朝议上的事情,嘟着嘴巴气不过,“朝廷里那么多大臣,一点儿用都没有,大明那么大,他们愣是连一点儿银子都筹措不到,为了给他们发工资,还不给皇家盖房子。“ 林卓听得一头雾水,朝廷缺钱的事情,张佳胤也给他提起过,但是这个盖房子又是什么梗? “到了年底,户部用度不足,存银不足百万两,需要发放百官的年节各色赏赐和俸禄,皇家又正在修建慈寿寺和永安塔,两者不能兼顾,朝议往往说皇家富有四海,不能大肆铺张浪费“李御姐说起这件事儿,心情也不是很好。 林卓沉思片刻,“太后,臣接下来所说,都是一家之言,请太后参考斟酌“ 李御姐闻言,二话不说,挥了挥纤纤玉手,“你们全都退下“ 宫女宦官们潮水般退去,只剩下冯保、田义这两个大太监。 林卓缓缓说道,“臣以为,先皇德治,最大者莫过于开海,去岁臣曾派遣家仆前往海滨通行海贸,才得知海盗侵占大明海域,海商富可敌国,短短数月之间,臣营收过百万两,然而朝臣动辄以祖制阻挠开海,阻止海运,都是私心作祟。臣以为可联合勋臣,精练水师,以皇家巡视海域名义,开展海上贸易,以应奉度支。“ 李太后痴痴望着自家梦中的情郎,字字句句都是在尽臣子忠心,字字句句都是在为国谋福,她出言问道,“伴读所言,句句在理,如何行事,可有具体谋划?“ 林卓对道,“太后,先皇开海在先,难度骤降,臣有四个步骤,请太后详查,首先要整治水军,福建海防参将刘珽乃将门之子,功勋素著,可令其整合广州、福州、宁波三地水师,操练水军,剿灭海盗,威慑不法海商。其次要整合勋贵,团结可用的皇族和贵戚,共同开海经商,将文武双方分而治之。最后是牵制文臣,以朝廷征收商税的名义引而不发,让文臣心怀忌惮让步,造成皇家海贸的既成事实后。臣始终以为,皇家供养不由府库,方能与朝廷相和相谐,共理大政。“ 李太后听着林卓苦心孤诣调和外廷和皇家,并为皇家谋利奠基,从此不必受制于外廷之手,心中无限感动,勇敢的对视着林卓不太老实的眼神,心中悸动不已。 林卓看着李太后一脸发春的表情,很不要脸的抛了个媚眼儿给她,眼神中的轻薄让李御姐难堪,其中的怜惜又让李太后心中一暖,一时间爱恨交织,眼圈一红,感到莫名的潮湿。 万历陛下不解风情,也不太适应这种眉目传情的氛围,朗朗出声,“林伴读,这样子是不是朕要用钱,就不会被史官记录,也不会被文臣骂了,是吗?“ 儿子的声音让李太后从缕缕不绝的情愫中拔了出来,她将儿子揽在身前,眼中泪水蒙蒙,“皇儿,林伴读满腹经纶,擅长调理阴阳,务实理财之法很是不凡,更难得心系皇家,你要善待善用于他。“ “母后,皇儿知道的,林伴读是个好大臣,也是个好老师,以后皇儿要让林伴读做首辅。“皇帝口出这般言语,按理说,李太后应该制止纠正的,但是这时候她却摸着儿子的头,看着站立在台阶下的林卓,恍然生出一种由衷的满足,重重的对着儿子点点头。 旁边的冯保和田义艳羡不已,啧啧,林大人这缘法,真是要逆天了。 林卓已经找到了状态,笑吟吟的对着这幅场景,大着胆子招呼,“田公公,请帮忙备一下笔墨纸砚“Www.XSZWω8.ΝΕt 田公公也凑趣儿,不待请示太后皇帝,就撒丫子跑去张罗了。 李太后眯着眼睛看着林卓,感觉简直无处不搔中痒处,眼睛里的春水几乎都从下面流了出来。 “臣见太后与陛下母慈子孝,特请为俗瑶一首,以教化天下子女“笔墨纸砚上齐了之后,李太后亲自来到桌子旁边,给他磨起了墨,冯公公见状大骇,赶紧跌跌撞撞的扑过来帮着镇纸,林卓大笔一挥活灵活现的李太后抚慰万历皇帝的画面就跃然纸上,图中李太后丽质纤纤、仪态万方,眼中满是温柔和疼爱,万历皇帝英气勃勃、庄重肃穆,眼中满是孺慕和顺从,母慈子孝偏偏又煌煌大气,让李太后心中雀跃,当即就要下手去拿。 林卓赶紧挡住,“太后且慢,微臣的才气还没有挥洒完,会憋坏的“ 李御姐脸颊一红,悻悻缩手,嗔了林卓一眼。 小皇帝似乎也很有兴趣,跑到另外一边伸头探脑的看林卓要写啥,是不是还像上次一样把自己歌颂一番。 林卓没写别的,将《劝孝歌》尽数抄上,看到林卓用正楷字工整严谨的写下“胎婴未成人,十月怀母腹。渴饮母之血,饥食母之肉。儿身将欲生,母身如在狱。” 小皇帝虽然懵懂但是也知道为了自己母后是吃了很多苦的,眼睛亮晶晶的,来到李太后身旁,拉着她的手,仰视着自家娘亲,甜腻腻的说道,“母后,皇儿一定好好孝顺你。“ 李太后早就被揉得一塌糊涂的心肝儿瞬间被煮熟了,抱着自家儿子,连声说道“好孩子“。 林卓这时候也抄完了,看到眼前这幅景象,不由感慨,但愿这对至尊母子不会像前世那样,有善始而无善终。 第190章 复杂朝会 林卓上完课,吃完饭,走出皇宫,身后又是一长串的宫廷赏赐。 很快的,林伴读以做游戏加讲故事的方式为皇帝讲课就流传了出来。 朝议汹汹然,很多官员认为林晦如自视过高,妄揣经义,误君误国。 就连多次回护过林卓的老朱衡都对此不太满意,将林卓召到自家府里,很是教诲了一番端方持正老成谋国之类的论调。 有心人见此情形,不甘寂寞,忙即暗里出手,零零星星的奏折顿时集结成一大片,唰唰唰地飞向内廷,中心思想只有一个,林卓才名徒具,才华虚有,学养不到家,为人师表不够格。 林卓倒是很淡定,没被弹劾过的高官,那就不是完整的高官,背靠皇家和老师张佳胤,他完全不用赤膊上阵。 成-都帮的文臣代表人物曾省吾、郑振声等人言辞激烈的进行了反击,隐晦地提出了攻讦无所不能,实务一无是处的批评,哥儿几个有那时间瞎***还不如想想大臣们的年终奖怎么发?ωww.xSZWω㈧.NēΤ 孙继皋、汪秉宜等士子也在京师士林大肆宣扬内斗内行,百无一用的观点,将朝堂一干大臣一通臭骂,不断鼓吹林卓同志《劝孝歌》具有非常广泛的社会效应,皇家率先垂范,功在千秋,而育人必先立德,为寻章摘句呶呶不休,完全于事无补。有意思的是,张居正的两个儿子最近跟天择学社来往密切,更是主动召集京师士林参与其中,也不知道有心人知道这个情况后,会是个什么表情。 张佳胤也在一些比较私人的场合,透露出对这种针对性攻击,党同伐异的厌恶,简略提了一句,若大义在手,何必畏怯如斯。 内宫更是险恶,冯保直接将这类奏折装箱处置,完全不曾呈递御前。 关于林伴读教学方法的争论,很快就被淹没了下去,因为有声势更浩大的活动发动了起来,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这是林郎中的第一次朝会,按照跟谭纶的约定,今天应该提出特种兵训练的动议,按照跟李御姐的商议,今天该讨论一下成立海军衙门的事宜,但是所有的计划都没有变化快,今天注定是高拱高阁老的专场。 林卓第一次感觉到政治斗争铺天盖地的压力,还好,这个压力并没有直接对准他,对准的,是冯保。 朝堂中央有一大票佐贰官和言官,轮番念奏折,人家说的都是冯保的刺儿,什么“四逆”、“六罪”、”“三大奸”,那叫一个抑扬顿挫,你方唱罢我登场,可算是好一派连台好戏。 高拱在那里听得很是得趣,仿佛在品味这些奏折里的韵味似的,连眼睛都闭上了,还摇头晃脑的。 张居正站在旁边却是一副高高挂起的神态,不过眼睛里闪烁的精光告诉这些人尖子,老张也不是吃素的,只要时机合适,出来踩谁一脚都是有可能的,而且绝对是落井下石、趁你病要你命的高手。 张佳胤就有些苦笑了,对付的是冯保,可是打击的却实实在在是自己啊,不行,得想个辙,他眼光溜了后排的林卓一眼,微一对视,两人神色隐晦,有会于心。 高拱要对付冯保,似乎有人比自己师徒俩更不开心啊,林卓的眼神悠忽一瞟,看到了李太后变得刀子一样的眼神,顺便瞟一眼九五至尊,年方九岁的万历皇帝,却发现,一向双目无神,全程静默,等待下班的小皇帝,这个时候眼睛里也有一些可以掩藏的慌乱和恼怒。 林卓心中冷冷一笑,高拱对冯保出手,似乎只需要站在中立立场拖延时间,无伤大雅的配合冯保一下,就够了。 高拱用文人士大夫的立场来压人,阉人可是文人公敌,实在是不能直接硬顶,太过着痕迹,容易导致文臣离心,只能让冯保和内宫出面料理这个胆子越来越肥的高师傅。 张佳胤在前面并不知道林卓的打算,但是他现在也没有立场出面,只能用拖字诀,只要冯保挺过朝议这一关,那么肯定会有秋后算账,高拱必须还要喝一壶。 张佳胤和林卓两人各自盘算的这会儿,又有好几个人窜了出来,找冯保的茬,甚至一向崖岸自高的清流独行侠杨博、朱衡等人都持支持态度,毕竟打压宦官是文官的共同利益。 李太后有些慌神,而万历皇帝更是手都在发抖,冯保倒是干脆,知道自己的命运只在皇帝、太后手中,什么话不说,就跪在龙椅旁边不断的磕响头,脑门子上一片青紫,隐隐有鲜血渗出,万历皇帝仇恨和不忍交织的眼神也落在冯保眼里,磕响头磕得更卖力了。 偌大朝堂上,高拱一系和清流势力要求惩处冯保、挤压司礼监的声音,与冯保磕头的声音一起发作,相映成趣。 李御姐和万历小皇帝尝到了被逼宫的苦楚,满朝公卿大臣,愣是没有一个人为宫内和皇权说话。 李御姐脸色阴晴不定,不可遏制地看向了林卓,眼神里并没有希冀,只有一些悲苦,一些软弱,一些无奈。猝不及防,把林卓心魂洞穿。 于是乎,林卓慢吞吞的站了出来,往朝堂中间一站,朝堂吵吵闹闹的景象就画上了休止符。 张佳胤眉头微皱,旋即释然,古井无波。 高拱斜睨了林卓一眼,给了韩辑一个眼神,等会儿这毛头小子发了言,给我往死里弹劾,整不死他,也得磨掉他的刺儿。 林卓现身,清流大臣跃跃欲试,张佳胤人望高企,与冯保内外相呼应,只是苦于没有实质痕迹和证据,加上又在科道督察院势力强大,没法儿形成有效攻击。 但是这次不一样了,如果林卓出面为冯保说话,那么就相当于把把柄送上门来,断然没有让他全身而退的道理,甚至进一步攀扯张佳胤都不是问题,事关文官集团的集体利益,林卓不明事理,太阿倒持,实在是作了个大死。 静静地,好多人都带着期待的眼神盯着林卓,恨不得他马上就将自己这帮人刚才说的话驳斥的体无完肤,那样就算太后皇帝罩着,这个举人身份跻身庙堂的年轻人就该圆润滚蛋了,第一次参加朝会,也是最后一次,也算是刷新纪录了,至于张佳胤,估计也离退休下岗不远了。 林卓缓缓开口出言,“太后,陛下,自古得国之正无过于本朝太祖者,驱除鞑虏恢复中华,虎贲三千直捣幽燕之地,龙飞九五重开混沌之天。“ 一串马屁词说出来之后,所有蓄势待发的人全都摸不着头脑,那些心急出列弹劾的,还差点被晃悠了一个跟斗。 “太祖有命,太监内宦不得干政,我等为臣僚,为后嗣断断不敢也不当有违。“ 话音一落,冯保犀利的眼神就像是标枪一样投了过来。 李御姐带着些理解的绝望,无奈苦笑一声,万历皇帝未曾对林卓有什么意见,毕竟别人也是无力回天,但是看向高拱的眼神已经不加掩饰的愤恨。 已经陷于成功喜悦中的高拱高大人当然没有注意到,区区万历小皇帝的表情,高首辅无须在意。他忙着耀武扬威呢,听到林卓这些说辞,他第一反应去看的是高仪的脸色,这个背后捅刀子的叛徒,带着些炫耀和压迫。 林卓的话继续在皇极殿大堂回荡,“然而,宣宗皇帝开仁宣之治,成我天朝盛世,乃是一代英主,启用内宦协理朝务,开设内书房为君王辅弼,乃是宣宗皇帝肇始,我等为臣僚,为后嗣,断断不敢也不当有违。“ 这番话一说出口,朝中形形色色的人,又是另外一个脸色。 高仪顿时抬眼看了高拱一眼,还以颜色,他笃定林卓这条小狐狸绝对另有妙招。 “世道必进,后胜于今,形格势禁,世事演变,必有矛盾冲突生于肘腋。臣虽弱龄雉子,不够老成持重,亦无力匡助君王兴利除弊,然而,臣愿尽绵薄,朝议之后,奏疏一封探讨司礼监存废之事,为太后、陛下参考斟酌,共谋至善之法,以家国之争,突然袭击,动辄胁迫君王,非臣所敢、所当为。“ 林卓一席话,直耿耿将矛盾的焦点模糊掉了,指责了朝臣胁迫君主,得了皇帝太后的欢心,将冯保揪了出来,以司礼监存废为重心,将高拱把对付冯保和撤销司礼监捆绑销售的企图粉碎,解脱了不方便说话的己方势力,把这件事的争执延迟,方便太后、皇帝施展针对高拱的手段。华丽丽的一石三鸟。 林卓最后的一段话,赤裸裸打脸高拱,啪啪响。还给清流也甩了脸子,我一个小屁孩儿都懂的,你们敢说你们不懂? 老朱衡的感觉最为明显,他前两天还在教导林卓要老成,转眼就被打了脸,惭愧得脸红,灰溜溜出列,“臣附议,老臣虑事不周,处事急切,有失稳妥,请娘娘、陛下恕罪“ 话音刚落,曾省吾、郑振声、谭纶等人一起出列,“臣附议“ 吏部左侍郎申时行也出列了,未来的申时行首辅稳健清越的声音发出来,“臣复议林郎中,司礼监渊源绵长,非一时可议存废,请旨命朝臣各言其是。“ 随后高仪也冒了出来,“臣附议。“ 赵锦自然不甘寂寞,他说话就带刺儿了,“臣以为贸然议存废已不可取,以政争为难朝臣,更不可容。“ 他说的是为难朝臣,实质上为难的是谁,大家一目了然,明显是上面坐着的两位天下至尊。 十年的洗脑苦读也没有完全白费,激起了大批朝臣心里隐藏的忠君爱国之心,一大波文官重臣出列不说,武官勋贵也窜了出来大表忠心,话里话外,把高拱好一通诋毁。 形势发展到这个地步,高拱明显没有猴儿耍了,满脸阴沉。 李太后满面春光,趁势宣布,“明日朝中内阁、九卿、五府重臣奏疏议政,三日后开大朝会议决此事。“ 朝会散去,张佳胤和林卓师徒,一并被宣入宫中密议。 林卓振振衣冠,抖落一地异样的眼神,心中暗自苦笑,这只是自己的朝议处子秀,要不要就这么刺激? 第191章 剑指高拱 “哗啦啦““砰砰啪啪“ 养心殿的瓷器玉器可算是遭了大罪,在李御姐的纤纤玉手几番肆虐下,碎了一地,粉身碎骨,全都成了渣滓。 小皇帝在一边噤若寒蝉,求助地看着林卓。 林卓见状,失笑不已,“娘娘息怒,急怒伤身,高拱得意忘形,跋扈至此,任他强横一时,不过是跳梁之辈,无须过虑。“ 李御姐翻了个白眼儿,“你还笑,你说该怎么办?三天后他们肯定还要再要废除司礼监,那皇家不就任由他高拱揉扁搓圆了“ 这个反应,让张佳胤在旁边看傻了眼,冯保和田义倒是比较习惯了。 “呵呵呵呵“林卓笑了,“娘娘,司礼监是内宫设置,外臣无权置喙,即便朝议最终结论让高拱得逞了,没了司礼监,再让冯公公去弄个行礼监、护礼监也就是了,要是高首辅有兴趣,那就让他一直废下去好了“ 听到林卓的邪招,李御姐眼睛瞪大,嘴巴也瞪大。 张佳胤出言呵斥,“晦如,太后娘娘驾前,休得放肆“ 林卓神色一肃,“是,娘娘,废除司礼监,惩处冯公公,发端在于高拱,我们并不需要对此事有所回应,搁置便好,只要高首辅不再多言,自然也就不了了之“ “林大人,高拱肯定不会消停的,我可以用男人的尊严担保,那头老狗一定会咬死了咱家不放啊“冯保脸上都是阴狠。 “咳咳咳“林卓蛋疼,表情很古怪,开了个要命的玩笑,“娘娘,唯今之计,司礼监万万不可废,至于其他嘛,恐怕就顾不得了“ “娘娘,救命啊“冯保闻言如同见了洪水猛兽,声音凄厉无比,一把抱住了李御姐的大腿。 林卓眼睛一眯,杀机毕露,占美臀御姐的便宜,冯保你小子也要作死不成。 李御姐一抬头,就看到林卓这个侵略性十足狼性大发的状态,心中一颤,慌忙一脚将冯保踢开,挪到林卓身边,跟个小媳妇儿似的。 冯保双膝爬行,还想凑合过来,林卓不想再忍,重重一脚踹在冯保脸上,直接把他踹的凌空飞起,满脸鲜血。 林卓愤怒大喝,“冯保,你敢惊扰凤驾,想死不成“ 冯保擦了擦脸上的血污,对上林卓阴沉得像秃鹫一样的眼神,打了个机灵,“娘娘恕罪,娘娘恕罪,奴婢一时糊涂,娘娘恕罪啊“ 林卓戟指冯保,声色俱厉,“冯保,你要是真不想要命,现在我们把你丢出去,恐怕高拱会很高兴,司礼监能保住,我们也没有损失,你最好给我想清楚“ 冯保愣在原地,冷汗涔涔而下。 门外的宦官和侍卫见状就要冲进来,却被田义伸手拦住,尖叫一声,“都给咱家滚出去“ 李御姐心下不忍,终究冯保跟了他十多年,拉着林卓衣袖摇了摇头。 林卓收慑心神,草草抱拳行礼,“太后,阁老,林卓造次了,若是要保住冯公公,只能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对人不对事,把高拱首辅送回老家去“ 李御姐和张佳胤顿时一呆,他们可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高拱树大根深,给人的压力很大,从来只有他找别人麻烦的。 万历小皇帝讷讷开口,“高师傅,肯定不愿意回老家的“ “陛下,他肯定不愿意,所以我们才要送他回去“林卓笑了,一点儿都没压力,条分缕析,“高拱仗着先皇宠信,横行朝堂,如今新君甫立,高拱就屡屡逼迫,上一次打算逼反刘守有,斩断内宫一臂,今天干脆直接奔着司礼监去了,厂卫、内廷历来是皇权的重要支撑,高拱行事如此,绝不能再姑息养奸。他看似强横,实则外强中干,高仪阁老与他离心离德,已经代表着,如今他已经是最虚弱的时候,拿下他的时机已经成熟了。“ 张佳胤皱着眉头思索片刻,点了点头,沾染上了弟子的一些豪气,“你所说有理,太后、陛下,若是只需要解决当前燃眉之急,牺牲冯保或者另起炉灶都是可行的办法,但是高拱行事越发毫无顾忌,若想断绝后患,此人不能再留“ 李御姐眼神流转,还是转到了林卓身上,在他身边,李御姐格外软弱,格外缺乏主见,林卓也就只好代她做了决定,“冯公公,你要是还想活命,现在就请去文华殿一行,把张居正阁老请过来“ 冯保二话不说,飞跑而出,脸上血污未尽,脸色青紫狰狞,格外骇人。 “臣,锦衣卫指挥佥事耿二力,前来请罪,娘娘受惊,微臣万死“冯保跑出去没多久,当天负责宫禁安全值班的耿二力就飞速跑到位,在门外向李御姐请罪。 李御姐还在发愣,林卓抬脸冲她坚定一笑,顿时血气值爆满,“爱卿无罪,无须退下,门外戒严,切勿张扬“ “是,娘娘放心“耿二力干脆利落的应下,作了几个复杂的手势,门外的大汉将军和锦衣校尉,脚步匆匆,轮流切换,自月华门、乾清门、中正门一线,悄然封锁完毕,驻扎人手多了三倍,增加了一队一队往来如织的巡查校尉,耿二力自己就负手站在养心殿门外,渊停岳峙。 李御姐静静看着,心中满意,突然冲林卓皱了皱鼻子。 “呵呵呵“林卓笑出声来,笑声中,溢满了宠溺和怜惜。 张佳胤站在旁边,总觉得自己特多余,心中忧虑万千。 小万历也觉得自己多余,他的表现方式要外放许多,一把就拽住了李御姐的手,吊起了秋千,怒刷存在感。 林卓非常淡定,给了张佳胤一个自有分寸的眼神,内心战意熊熊,这里的形势,并不能在掌控之外,高拱是个绊脚石,这头犀牛,横冲直撞,太不文明,久留无益。 文华殿有点远,在三大殿右侧,与养心殿隔了整个皇宫的对角线,一路走过皇宫的亭台楼阁,张居正试图跟冯保攀谈几句,了解一些内情,冯保却并不理会,只是客套几句,绝无谈兴。 他心中惊涛骇浪,翻滚不休,林卓五品小官儿,入朝不过区区几日,不声不响,居然能够左右太后和皇帝的意志,亲爱信重,完全超过他这个皇宫里摸爬滚打数十年的老油条。 在内宫中殴打他这个司礼监掌印太监,肆无忌惮,都没人敢于阻拦,不,不是没人敢于阻拦,是田义,这厮要踩着咱家去攀高枝儿。 冯保屈辱愤恨,但是却又无可奈何,如今他的小命,是真的捏在林卓一念之间,张居正的有意示好,以他的油滑程度,自然是第一时间感觉到了的,但是,他不敢回应,这段短短路上,要是自己说了不该说的,做了不该做的,让张居正利用了,起了什么幺蛾子,以林卓多疑狠辣残忍刻毒的风格,养心殿里,会做出什么样的决断,还真的是未知之数。 冯保公公挨了林卓一脚,看到了林卓一个凶残的表情,心里恨自然是恨,也是真的有点儿虚了。 两人一路无话,走过乾清门,就到了内宫。 影影绰绰见到骤然密集起来的大内侍卫,张居正心中先就加了几分小心。 来到养心殿,门口的耿二力,挥手间挥退阻拦的侍卫,却并不向两人施礼。 人已到齐,进入正题,众人都是老神在在,无人出列。 张居正倒是说了句话,“陛下此刻是不是应该先去念书,免得扰了心神“ 林卓反对,“陛下乃天命之子,早些接触朝政,了解人心,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张居正意味深长地看了林卓一眼,不再说话。 冯保作为当事人,还是憋不住,先是一嗓子杜鹃啼血般的号哭,“老奴入宫已有四十年,忠心耿耿,绝不敢有私心杂念,只因为司礼监批红不如高首辅的意,就要老奴的命啊,老奴死不足惜,只是司礼监为皇家臂膀,没了司礼监,可就没了皇权呐“ 李太后眼见冯保一把鼻涕一把泪,心生恻隐,眼圈泛红,“两位阁老,高首辅欺我孤儿寡母,变本加厉,如今越发跋扈,废除司礼监,皇儿年幼,莫不是要大权独揽,这难道是做人臣的本分,先帝所托非人,你们可要为哀家做主啊“ 悲情牌一打出来,真个闻者伤心见者流泪,感人至深,所有的政治家,首先必须是演员,这是颠扑不破,横行古今的真理。 李御姐哀求的眼神看着两位重臣,更多的是看着张居正,张佳胤多次出手为皇权效力,早就已经被李太后看做半个自己人,今天又主动提出要张居正一起来商议,公忠体国,让李太后非常满意。 本来张居正就有些憋不住想要表现一番,现在又看到李太后的神情,顿时精神大振,一跟头扑出来,先是表了个态度,司礼监废不得,支持太后干掉高拱,还很积极的列举了高拱一些不臣之举,表示要坚决打击高拱,还大明朗朗乾坤。 说完之后,张居正眼巴巴看着太后,高拱倒了之后,这个首辅怎么合计,太后该给个准话啊。 李太后自然读懂了张居正的眼神,顿时就有些别扭,再看看旁边神色不动的张佳胤还有变成隐形人的林卓,高下立判,还是自己的情郎更贴心,张居正这厮出点儿力气就想要报酬,恐怕也不是省油的灯,日后难免会变成下一个高拱。 李御姐的容我三思技能发动,连声表扬,将张居正捧上了天,但是实质性的却没有提及。 不见兔子不撒鹰?张居正顿时了然,“老臣以为,三日后大朝会,可下旨命高拱致仕,不得停留。自有我等弹压朝议。“ 这话已经十分露骨了,说完后,张居正还象征性的看了眼张佳胤,你罩得住不?直到张佳胤慢吞吞点头,张居正更是神光大放。 看到张居正表演完毕,林卓才小声提议,“高首辅明日奏疏议政,还需陛下亲笔批复为宜。“ 房间里这几个人,哪一个不是尸山血海斗争出来的,瞬间秒懂了林卓的意思,高拱的奏疏肯定是继续坚持废除司礼监,惩处冯保,陛下的批复必然是不动摇不改变,那么高拱必然有所不满,这怨言一出,稍加调剂,对景时候,就是滔天大罪。 李太后很满意,冯保很满意,张居正满意中带着点儿忌惮。 张居正自然是伶俐人,在这个时候表现出较低的姿态,无疑是为了争取张佳胤的认同,让自己能够在这次事件中获取更多的利益。 第192章 政客属性 计议已定,张居正和张佳胤相继告辞,他们要去做弹压朝议的准备。 李御姐斥退所有内侍,连冯保和田义都没有留,单单留下了林卓,她有话要单独问。 室内长时间沉默,安静得让人心慌。 李御姐把旁边听得昏昏然,半梦半醒的万历小皇帝揽到身边,神色复杂地看了林卓半晌,才迟疑地出言询问,“林卓,若是直接让张佳胤阁老担任首辅,是否更为合适?为何要让张居正捡这个便宜?“ “皇权第一,如今仓促对高拱出手,威胁和难度已经颇大,再要兼顾夺位,难免顾此失彼,只要能够顺利拿下高拱,辅弼皇权,谁当首辅,并不在我度内“林卓恭敬回答,他没有撒谎,这确实是原因之一。 李御姐咬了咬嘴唇,眼睛里泪花儿俨然,问得更诛心了,“林卓,张居正与哀家合作,共同处置高拱,又将获得首辅之位,日后,只怕你和你恩师的地位都会大大下降,你会甘心么?“ “只要娘娘和陛下稳如泰山,国政顺遂,恩师随时可以归隐田园,我愿提兵百万去边疆海塞,为大明枕戈待旦,开疆拓土“林卓回答的有些迟疑,但是还是很清楚。 李御姐步步紧逼,她自己已经泪流满面,“你为什么不想归隐,是放不下才华,还是放不下权力?你刚刚答话,又为什么会迟疑?“ 林卓愣了好一会儿,才语带哽咽,“娘娘明鉴,请恕微臣心怀妄想,边疆已经是能听到九天仙音的,最远的地方,若是不行,微臣也可以…“ “不要说了“李御姐止住林卓,泪如雨下,“你,你不要怪我,我也是,也是没有办法,这大明的江山,担子太重,我不能不倍加小心“ “娘娘放心,林卓远避西南,本就无意做些什么“林卓面色冷静了下来,恭恭敬敬跪倒在地,“如今分属君臣,绝对不敢再生虚妄之心,待春帷过后,臣将自请外放,臣只会为娘娘消除烦恼,绝不会增添麻烦“ωww.xSZWω㈧.NēΤ “你,你,你…“李御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林卓的表情却渐渐凝固,冷得像一块冰。 “微臣告退“林卓又跪在地上行了一个大礼,缓缓朝殿门外退去。 “你等等“李御姐慌忙阻止,她觉得自己的心好像要被人剜走一大块,“你不能走…“ 林卓止步转身,恭敬却无言。 李御姐将睡着的万历放在床榻上,跌跌撞撞扑到林卓面前,想要纵身一跃入怀,却分明看到,林卓毫不迟疑地往后面退了一大步。 “你…“李御姐顿时如遭雷击,手脚冰凉,脸色惨白,内心绞痛不止。 “娘娘,不是这样的“林卓很冷静,他也觉得自己以前太过想当然了,一个历史上掌权近五十年的女中尧舜,岂是区区男女之情可以牵绊住的,“今日事后,娘娘的疑心势必会如影随形,备受煎熬,非我所愿,不如重新来过,什么时候我做到了,娘娘释怀了,也就坦荡了,那时一身轻松,一切都会不同“ “你还是怪我了“李御姐的眼泪跟不要钱似的扑簌簌落下,整个人非常无助,“我不是,不是故意的,我知道你不会,你肯定不会的,但是,我又没有办法,我真的没有办法…“ “微臣明白“林卓应了一句,脸上一丝表情也欠奉,他知道,这个时候,越是冷酷到底,越是能够取信于人,容不得丝毫心软。 这不是儿女情长,这是一个另类的角斗场。 “那你…“李御姐的眼睛里闪过亮光,伸手拉扯了下林卓的衣袖。 “微臣坚持刚才的立场,宁愿娘娘恨我怨我,也好过****提心吊胆,至于别的,非人力可及,留给苍天吧“林卓轻轻把衣袖扯了出来。 李御姐跌坐在地,她知道自己似乎伤透了什么人的心。 林卓没有伸手,恭敬行礼,缓步离去。 养心殿里,皇太后席地坐在冰凉的地面上,神情迷惘恍惚,全身都在不住的颤抖,后面的床踏上,万历小皇帝睡得正香。 林卓走出养心殿,冷汗湿透重衣,心中却非常亮堂,他似乎是天生为斗争为政治而生的,这种突如其来的诡异斗争模式,也并没有让他惊慌失措,反倒觉得很有快感,一种疼痛的快感,恨不能仰天大笑、仰天大哭的那种。 转过角,林卓碰到了田义,这个大太监依旧很谄媚。 林卓跟他聊了很久,郑重提醒他,要严密保护好太后和皇帝的安全,田义当即表示要从御马监调派亲信兵力来做好防范。 分手之时,田义倍加殷勤,林卓满含无奈,说道,“田公公,我还是希望,无论何时何地,我们都跟在成-都府的时候一样,我们是朋友,从来都不必如此“ 田义看着林卓的背影,神色连续变了好几变。 林卓没有直接回家,他去了张佳胤府上。 可儿、怜儿还有向师母的热烈欢迎,仍旧敌不过张佳胤一声假咳嗽,林卓灰猫猫去了张佳胤书房。留下可儿在后面嘟嘴跳脚,各种不满,怜儿又想着要留师弟在家里吃饭。 “说说吧,张居正上位,对于我们毫无益处,你为何执意要引他入局,还把主导地位拱手相送?“张佳胤也有这个疑问。 “恩师,高拱打击冯保,意在我们本身,若是我们争取首辅地位,则难度大不说,必将引起物议沸腾,另外,高拱位列中枢近十年,盘根错节,门生故旧盘踞各地,拿下他或许不难,后续的麻烦源源不绝,张居正要来收好处吃肉,那么挨棍子的事情自然也应当一并代劳,如今李太后心绪不宁、顾忌颇多,此时争权夺利,很容易导致前功尽弃,退一步,则相反,可以表明我等并无专擅之心。张居正为人强势,又有挟持功劳的污点,以后要拿捏起来,更加容易“林卓很认真地做了解释。 “你说的有道理“张佳胤略略沉吟,“可虑的是,张居正也有坐大的隐忧“ “恩师放心,张居正素有改革之心,这点与我们不谋而合,可以有限合作,让他顶在最前头,树敌肯定很多,我们左右协调,断然不至于难以克制“林卓还是认为懂规矩的张居正比野蛮冲撞的高拱要可爱很多。 “唔,切不可掉以轻心,还要提前布置,即便张居正得了首辅,其他的政治利益得捏在我们手里,免生后患“张佳胤幽幽深思,打算劫胡。 “恩师教训的是,所谓闷声发大财嘛,惠而不费,嘿嘿嘿“林卓对这一点也很赞同,说起了民间俚语,张居正既然要首辅,那么里子总要分出来才行,全占了吃相就难看了。 “哎…“张佳胤这个文艺老年,对说话的格调很坚持,很是无语地白了林卓一眼,长长一叹气,“这些都是细枝末节,朝中无钱才是最大问题,税制必须得改,不然年年寅吃卯粮,紧巴巴度日,若有天灾人祸,如何应付得来?“ “恩师,大明税收的弊端在于商税和盐铁经营,奈何这一块阻力重重,士大夫以此层层牟利,耽于享乐,祸害不浅,目前,只能先从农税入手,徐徐图之“林卓心中阴笑,张居正得了首辅,洒家就把你改革当中最核心最讨喜的部分给拿走,有得有失才是平衡嘛。 “哦?如何改?你可有想法?“张佳胤果然上钩,问起了具体的。 “恩师,如今田亩数量作弊太多,隐瞒太多,应当重新清丈,税种名目繁多,骇人听闻,但是朝廷所得却数目极小,应加以整理统一,斩断地方上借税种上下其手的黑手,由上到下,由中央直到小民,通计一省税赋,通派一省徭役,官收官解,共用一条大鞭“林卓将一条鞭法改革说了出来,感觉这历史有时候也比较淫-荡。 张佳胤沉吟半晌,缓缓点头,“此事可行,为师且斟酌斟酌“ “是,咳咳“林卓突然咳嗽了几声,脸庞都红润了,“小婿有下情禀报“ “唔?“听到林卓突然自称女婿,还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来林卓还是自家女婿,不由也有点儿脸红,“你有何事,说来听听“ “事出非常,小婿有意辞去御前伴读职,同时令耿二力辞去宫禁宿卫“林卓语焉不详,这种事儿也却是不能特么的说太清楚,尤其是跟未来老丈人。 张佳胤瞄了林卓一眼,以他年老成精的眼力,早就已经有所洞察,本来打算春风化雨地让爱徒浪子回头,没成想林卓竟然能够主动舍弃,那可是条金大腿也是条青云梯,也算是魄力非凡了。 “晦如啊,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你能悬崖勒马,我为你高兴“张佳胤站起身,文艺细胞发作,很想引吭高歌赞颂弟子一番,皱着眉头想了想,一拍大腿,有招了,“辞职动静太大,容易引发后患,对内宫也不太恭敬,这样,你稍后上表自劾,就用前段时间他们弹劾你的罪名,若是内宫有所反应最好,若是没有反应,只能日后谨慎行事“ “是,恩师,我这就照做“林卓很是敬仰,姜还是老的辣,把决定权送出去又表明想离去的态度,绵里藏针,这才是王道。 张佳胤捋捋胡须,很是得意。 从张佳胤府邸离去,林卓连夜见了独孤成林和林如楚,将从宝瓶山迁出来的军工厂上下人等器械一并转交给他们,又给了他们一封张佳胤手书的密信,让他们去面见工部尚书朱衡,调取全部火器制造,战船制造的技术和图谱,联络军器监有能力有才华的工匠管事,挥舞锄头,狠狠挖墙脚,那个腐朽官僚的老作坊,早特么该扔垃圾桶了。 然后又见了邓子龙和刘显,让他们在京营遴选精锐之士,做好一切准备,适当的时候,牵头上奏,提出特种兵训练的动议。 看到邓子龙两人急匆匆离去,林卓负手而立,扳倒高拱是个大事件,肯定余波荡漾,京师朝官毛毛乱乱,一时半会儿稳不下来,这个时候不趁机浑水摸鱼,夹带点儿私货,更待何时? 第193章 高拱翻车 文华殿,内阁几位大佬都在。 高拱脸色很阴沉,须发皆张,怒气不可遏制,他认为宫中有鬼,大明中枢发生了不可饶恕的政治事件。 “三位同僚,太后的要求,是大臣上书,再大朝会议政,怎么?昨晚上奏,今儿个就发下来了,还有批红,这是已经宸衷独断,不需要大臣再议的意思嘛?“高拱恶狠狠地用手反复搓着自己走着上的批红字迹,话里话外,冷得要结冰。 “老夫的也已经批红发回了,首辅大人不是独一份儿“张佳胤冷静回应,不置可否。 “嘿嘿,发回了,批红了,可能是不对的,都发回了,都批红了,就对了么?“高拱脸色阴测测的,他觉得自己的首辅权威受到了挑战,很暴躁,“通政司传递奏折,内阁票拟,其后才是批红发回,通行已久,行之有效,是先贤和列祖列宗定下来的规矩,现在是变天了么?大明内阁,就要在我们手里变成摆设了,老夫不服“ 高拱愈发的激动,声振屋瓦,内阁其他三位默不作声。 高拱愈加激动,重重拍桌子,茶杯镇落在地上,啪啦一声碎成渣渣,“哼,不经票拟,直接批红?冯保想用司礼监的大权杜绝悠悠之口,更显得司礼监非废除不可,他今日可以用这招逃避罪责,日后也可以用这招祸国殃民,身为内阁重臣,是可忍孰不可忍?若对此无动于衷,有何颜面为人臣子?有何颜面立足庙堂?有何颜面面见先皇?“ 任高拱激动得跳脚,在这个腥风血雨的时候,内阁其他三个大佬仍旧沉默是金,完全不接招。 高拱火气蹭蹭蹭往上冒,再看看自己手上的奏折,“照旧制行事“五个猩红大字如同张开了血盆大口的冯保,在肆无忌惮地嘲讽他。 “来人,来人“高拱怒发如狂,大声叫唤。 “在,在,大人“门外战战兢兢的内阁中书们一个激灵,连滚带爬地冲进来一大群。 “去,现在去司礼监,把冯保给我叫过来,我倒是要问问,这御笔朱批从何而来?“冯保冷洌地指着面前跪了一地的内阁中书,愤怒下令。 “是,是“中书们如遭大赦,扑啦啦全部跑掉了。wWW.xszWω㈧.йêt 冯保很快就来了,不同于以往的别苗头,今天的他,要谦恭许多,隐约带着点儿卑微和求饶,让高拱的气焰越发嚣张,顾盼之间霸气四溢。 “见过首辅大人,老奴来迟,不知有何训示?“冯保很老实地当众低头。 “冯公公,我从来都不知道,你可以直接在老夫的奏折上批红,你可是老夫的上司,该老夫向你行礼才对“高拱昂着头,无视冯保的求饶,咄咄逼人。 “高首辅,得饶人处且饶人,日后还有长长久久,一时之快,并没有用处,很多事情,都是可以谈的“冯保忍气吞声,极力争取高拱的妥协,摆明摆好姿势任人宰割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高拱仰天长笑,并不买账,“冯公公,现在太晚了,老夫开弓没有回头箭,只好对不起你了“ “高首辅,太后娘娘和皇帝陛下还没有决断,你以为你就胜算在握了?“冯保按捺住勃发的怒气,非常低沉地拿出底牌。 “冯保,你放肆“不提皇帝太后还好,一提高拱当场就爆豆了,“你一介阉人,还妄想挟天子以令诸侯?你简直不知道天高地厚“ “高首辅,咱家是阉人贱人不假,但是却也不能任你污蔑,没有证据,最好不要乱说话“冯保把脸抵到高拱脸前,隐忍到了极限。 “啪…“高拱后退一步将奏折丢到冯保身上,“那就请你冯公公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大臣奏折,陛下朱批,天经地义,高首辅有异议?“冯保捡起来,瞄了一眼,又把它整理整齐,递还给高拱。 高拱并不接,见到冯保还要狡辩,怒极攻心,伸手重重一拂,吼了一句,“陛下朱批?你当老夫是三岁小儿不成?九岁天子如何能朱批奏折,如何能治天下?” 此言一出,文华殿一片死寂。 冯保直起腰,脸上缓缓绽开笑意,值了,所有的委屈和屈辱都值了,高拱,你大可继续嚣张,咱家等着,看你怎么死? 高首辅试过一言九鼎,也试过一言定人生死前程,却没有试过,一言石破天惊。 京师是个大筛子,从来没有秘密可言,何况这根本就是在公开场合,根本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又是敏感话题,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之下,高拱的一句话,迅速发酵,传播的满天下都是。 为了迎合人民群众的猎奇心里,有关人士还做了更贴切的修改,九岁天子如何治天下,被改成了九岁孩童如何做天子,前一句可以说是实话,但是臣子不该说,说了最多算是诽谤君王,后面那句,可就要了命了,这是赤裸裸的权臣嘴脸,意图废帝啊。 当夜,诸多文臣大佬的庭院灯火通明,前来拜见请教的门生故吏川流不息,林卓整夜驻扎在张佳胤府邸,代为迎来送往,被闹腾得晕头转向。京师中无门无派的中下层官员多如过江之鲫,为了生存,他们只能抱团取暖,往往来来,奔波不休,交换讯息,生发议论,探讨行止,脚打后脑勺,忙得不亦乐乎。 嘉靖皇帝的长女,万历皇帝的姑姑宁安大长公主连夜进宫,据说与万历小皇帝姑侄两人抱头痛哭。 刘显策动京营诸位将领立即将全部军营戒严,联袂进宫求见,获得太后娘娘长时间的集体会见,之后,刘守有奉诏进宫,坐镇皇城戍守,邓子龙的神机营,则全面接管了外围防务。 京师的勋贵们比较迟钝,消息也不怎么灵通,直到大规模军队连夜调动,他们才反应过来,络绎不绝,哭天抢地地进宫向太后请安,表忠心,拍着胸脯赌咒发誓,只要太后娘娘一声令下,咱们绝对第一个上手操家伙,把老高给办了。 很久以后,时至深夜,高拱终于想通了,也被突然躁动起来的空气给惊吓到了,飞叉叉冲到宫门求见,打算解释一二,遗憾,被如临大敌的宫禁侍卫拒之门外,刘守有一声冷笑,连面都没露。 天终于大亮了,约好的大朝会也如约而至。 建极殿里,在京五品以上的文臣武将和勋贵都来了,宽阔的大殿人头熙攘,文臣们表现很恐慌,一场大地震就在眼前,武将勋贵们打酱油的精神依旧浓厚,眼神里闪烁着戏谑,虽然折子都上了,但是都是不痛不痒,两头说话,没有立场,这种事情,谁出头谁找死,不能不出头的,就只有作死了,现在作死的就是高拱老大人,所以现在的高老大人很憔悴。 今天的大朝会,主题已经不可逆转的偏移了,司礼监必须不会被裁撤,高阁老的下场才是最受到关注的。 果然,朝会一开始,司礼监一事完全没人提起,朝会的第一个节目就很刺激,万历皇帝和李太后联合下发圣旨,它已经正式走完了全部的流程,内阁、六科、翰林院一个不缺,不是饱受文臣鄙视的中旨,宣旨的是翰林院掌院学士于慎行,旨意的内容无比简洁,没有前因后果,直截了当让老高回老家啃老玉米去,别在京城招人烦。 小皇帝蹲在御座上,明显有些仇视高拱,发红的眼睛不停的朝大汉将军的廷杖上瞟,估计如果他能当家做主,老高还要受点儿皮肉之苦。 老高趴在地上,出了一身的冷汗,竟然不能站起身,这个时候的他,跟瘟疫没有什么两样,群臣避让唯恐不及,就连他的亲信心腹韩辑都缩得老远,生怕被人认出来。 林卓胆子最大,也最从容,他默默走上前去,把高拱搀扶了起来,礼送一个历史大佬落幕,很有意义。 “高老先生,请“ 高拱顺着力道站起身,吃力地看着林卓,脸上流出一丝惘然,继而是一片惨然。 在张居正无比的期盼中,首辅的职位还是被他拿在了手中,被高拱牵连的高仪也黯然谢幕。 不过很遗憾,张居正想要如愿大权独揽还是不行滴,张佳胤直挺挺屹立在内阁,如今的内阁两高被一锅端,就只剩下两张唱二人转了,代替高仪而起,担任礼部尚书的是万士和万大人,他是张佳胤的心腹人物,只是进入内阁的这一步未能如愿。 张居正虽名为首辅,但是他的派系除了吕调阳、王国光,态度暧昧的张四维和申时行,实力并未显著提升。独行侠们的地位巍然不动,吏部尚书仍旧是杨博,工部尚书也还是朱衡,唯有刑部尚书换成了王之诰,算是张居正真正的收获。 反而是张佳胤一系拿下了众多关键职位,曾省吾升任左都御史,接下了张佳胤的兼职,赵锦迁户部左侍郎,谭论仍旧担任兵部尚书。 林卓回到朝堂,看到张居正抑制不住满心的喜悦,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阴沉脸都绽开了满脸褶子,活像一朵硕大的菊花,那种爬上人生巅峰的爽感,让他飘飘欲仙,即便实质上的损失很大,也无妨,首辅的位子在手上,总有很多办法找补回来,只是时间关系而已。 林卓见状,奇异一笑,张居正先生,占领坑位并不是最重要的,眼前只是开胃菜,从明天开始,你不会是个幸福的人。 第194章 连珠三箭 掀翻了横冲直撞盛气凌人的前任首辅高拱,李太后大大放下了心事,但是她还没有舒心过一天,林卓的一封奏折就摆在了桌案上,让她心里烦闷异常,如坐针毡。 “…臣林卓才学不足,有失稳重,行事荒唐,频惹朝议,不足以陪侍圣驾,谨此自劾,以行砥砺反省,静待处置…“ 林卓的奏折很简短,讯息却意味深长。 “母后,母后“万历小皇帝从外面奔进来,看上去心情很好,小步子颠颠儿的。 “母后,咯咯咯“万历撒着娇扑到李御姐怀抱里,扭了扭小身子,非常的开怀。 “皇儿“李太后强做笑颜,“今日怎么下课这么早?“ “母后,今日于师傅没有讲新课,只是做了温习,又提了些问题,皇儿都答好了,就让我休息了“万历小皇帝仰着苹果脸非常得意,“对了,母后,今日林伴读没有来,也没有陪我做游戏“ 李太后脸上的笑脸绷不住了,顺着追问,“他有没有向皇儿告假?“ “有啊,他让耿二力给我送了告假书,说是偶感风寒,要告假七天呢“万历小皇帝嘟着嘴嘟嘟囔囔,有点儿小情绪。 “耿二力?七天?“李太后脸上苦涩愈发浓重,林卓这是在故意提醒她,耿二力是他的人,如今掌握着宫禁宿卫,你要是不放心的话,还是尽快把耿二力清除出去比较合适。 她收拾了下心情,搂着万历认真地问,“皇儿,你告诉母后,你喜欢林伴读陪你读书做游戏么?“ 万历小朋友点头如捣蒜,脸上甜笑,在李御姐怀里钻来钻去,让她好一阵不适,“喜欢啊,林伴读可有趣了,知道的又多,说的东西都很有用的,前两天有几个小太监偸奸耍滑就被我逮出来了,比于师傅、沈师傅加起来都要好,其实皇儿觉得,只要有林伴读教我就好了,那两个师傅就知道照着书本念,啥都不会,啊,也不对,于师傅还会吟诗作对,但是他念的,我一点儿都听不懂“ 李御姐弯了弯嘴角,搂着这个尊贵的小男孩儿,晃晃悠悠,愁苦的脸上的色泽分外柔和,语调呢喃如同呓语,“好,母后答应你,让林伴读教你念书,让他一直,一直都陪着我们“ “田义,传林卓进宫,本宫要跟他说道说道“李太后红着脸让田义去传旨。 “是,娘娘“田义躬身领命,急匆匆迈步就要走,他刚才可是担了心思的,林卓才上班没多久,又是自劾,又是请假,惹毛了太后,可不是好玩儿的。 “慢着“李御姐突然又喝止了田义,啰啰嗦嗦交待了很长一串,“你,带着个御医过去,再是年轻,毕竟身体要紧,就算是偶感了风寒,也不能小觑,若是身体实在不适,实在不能入宫,就让御医现场诊治,将脉案和方子都拿回来给我看“ “是,是,娘娘天高地厚之恩,林大人必可以逢凶化吉,康复如初“田义腆着张脸拍马屁。 “去吧“李御姐脸更红了,没好气打发这个没眼色的货赶紧滚粗。 文华殿里,张居正的脑门儿也在痛,痛得咬牙切齿。 老夫刚刚当上首辅,还没有开始烧三把火以壮行色,你林卓就要先烧上了的意思? 他瞟了张佳胤一眼,恐怕跟这个老货也脱了不了关系,看对方要挂起的模样,就暗示了一发,“肖甫,凡事不可以操之过急啊“ “首辅大人所言极是,凡事必须预先安排,有备才能无患“张佳胤皮笑肉不笑地抵了回来。 话说内阁自从高拱走后,就冷清了不少,张居正心机深沉,张佳胤也是讷于言而敏于行的人物,情绪都不太外放,内阁就从嘴炮圣殿变成了袖里乾坤。尛說Φ紋網 “木秀于林,并非好事啊“张居正威胁。 “只要名实相符,名声再大,都是分所应得,有益无害“张佳胤继续顶。 张居正咬咬腮帮子,总觉得张佳胤小人得志,有个牛逼的徒弟和女婿至于嚣张成这副德行么,肤浅,丑陋。 “呵呵呵呵,肖甫来看,林卓这两封奏折,应当如何票拟?“张居正不再兜圈子,直接上正菜,“话说,他自劾的折子内阁已经无票拟呈送太后,这两封可要好好斟酌才行“ “说来也是,林卓抱病之身,犹自心忧国事,多有同僚大吏前去商议国政,显然是深孚众望,他能在政事上有所进益,即便是挂名在最后,也颇见能耐,老夫有时感慨,即便如今端坐这文华大殿,也难免会有青出于蓝之忧啊,哈哈哈“张佳胤得意洋洋,直接回避了自劾的话茬儿,说着自己被青出于蓝,眼睛却意味深长地瞟着张居正。 “此事必不足为奇,林卓只是个小小举子的时候,就能赢得蜀中通省拥戴,更何况如今跃居庙堂,官居五品呢?读书中举立功再做官,一路可以说顺风顺水,从来没有摔过跟头,肖甫也花了不少功夫吧“张居正反讽回来。 “不敢当不敢当,倒是不见敬修贤侄有如此表现,可惜可惜呀“张佳胤笑容可掬,完全不受影响,你张居正要是有本事,也让你那个做七品官的大儿子也这么牛叉啊,我反正不介意。 “哼“张居正冷哼出声,不再打嘴仗,“老夫以为,林卓所议论的两件政事,还是先搁置为好,朝中部曹权势太大,内阁意见不能得到落实,必须加以整饬,科道御史人员过于繁冗,权责缺少约束,如此多事,才是迫在眉睫“ 张佳胤眉头一皱,就明白了张居正的意思,他不想做事,是想着整人,他果断反对,“老夫不以为然,内阁新近去除高拱,朝中大臣变动颇大,人心惶惶,应当务实做事,以实绩说话,更有效用“ “也罢“张居正也只是试探,见状就缩了回去,“这两封奏折,怎么弄?“ “谭纶大司马倡议,刘都督和邓提督响应,特种兵训练之事,可以增强京师防卫,在高拱乱政之后,此事应当没有疑义,势在必行,至于闽浙总督汪道昆提议的海军衙门之事,是响应先皇的开海政策,只不过是将江南各地水师部队加以整合,是精兵简政的善举,可以缓解朝廷财政压力,首辅大人若仍有疑问,也可付诸朝议“张佳胤慢条斯理,温吞吞发表看法,但是却绵里藏针,漫天都是恰逢时节的大帽子和陷阱,政治正确压得张居正喘不过气来。 “哼,特种兵整训,不是不可以,但是这玄武营的将领构成,还须妥善斟酌“张居正扣着脑门儿,倒腾着冒坏水儿,“海军衙门也是一样,整合江南水师,其首脑举足轻重,必须从长计议“ 张佳胤眯着眼睛想了想,决定先把事情做好了再说,至于人员嘛,可以适当放宽,在中枢,再想清一色也不现实,反正有邓子龙和刘珽在,不至于出大岔子,“就依首辅大人,票拟此议可行,兵部和五军都督府联合拟定名单,廷议确定人选“ “唔…也好“张居正心中一惊又一凉,兵部和五军都督府都不在他势力范围内,影响力也很小,名单必然对他不利,但是这两个都是正管的当口儿,不好反驳,还好有廷议这一关,他这个首辅的权威应该可以兜回来一部分,尽管心下略宽,但是仍旧放不下心,张佳胤答应得太过爽快,让他满腹狐疑。 田义把林卓叫到养心殿的时候,李御姐手上的奏疏已经变成了三本,一本是林卓的自劾,一本是谭纶、刘显和林卓联名的特种兵,一本是闽浙总督汪道昆和林卓联名的海军衙门。 她认真翻看着,尽管除了自劾奏疏,林卓全都卑微地列名在最后头,但是她很清楚,始作俑者肯定都是他。 海军衙门那本奏疏,李御姐看得很仔细。 “…海军大臣为文臣,品级不宜过高,督管水师训练调度,过问粮饷兵员,兼管船政军器,管控大明海疆…“ 她看到了林卓在朝着他曾经说过的方向上,走出了一小步,这让她很欣慰,但是她也很难受,因为她察觉,这个海军大臣有可能是林卓为自己量身定做的坑位。 “他已经准备着外放了?“李御姐心中抽搐,脸上阴晴不定。 “娘娘,林大人来了“田义很尴尬,两个大活人跪地上却被华丽丽无视了。 “嗯?哦,咳咳咳,起来吧“李御姐回了神,看到那个老老实实的身影,格外不舒服,心中的小火苗儿蹭蹭蹭乱窜。 “田义,你且退下,在殿外候命“李御姐一脸圣洁,凛然不可侵犯,发号施令也是冷冰冰的。 田义当即会意,挥动衣袖把殿内的大小宫娥宦官全都裹挟出去,自己当起了门神。 “林大人偶感风寒,身体还好么?“李御姐板着脸带着刺儿问道。 “多谢娘娘恩典,微臣已无大碍。“林卓略略踌躇,还是决定睁着眼睛说瞎话。 “哼“李御姐出离了愤怒。 只见她快步走下来,抬脚重重踹在林卓大腿上。 突如其来的肉体袭击,让林卓目瞪口呆。 第195章 奇异刺激 “荒唐,不许“ “大善,有司速行之“ “可,可成立南北洋舰队,以长江为界,海军衙门设在京师“ 林卓三箭连珠,这就是给他的回复,大明最高领导人的批示,没有司礼监代劳,都是李御姐亲手写下的,所谓的御笔朱批。 不仅如此,圣意邸报明发天下。 当日上奏,当日票拟,次日明发,这个效率绝对不是大明朝的常态,每一个奏折都有最好的结果,更应当说是绝无仅有,林卓的大名再度响彻朝堂,满朝上下文武臣僚无不感叹林卓的好运气和皇家宠幸。 京师某个酒楼包间儿里,有个饭局,参与的都是七八品小官儿,但是都是消息灵通的人物,谈论起朝政来,非常有料。 “诸位,这林晦如可真是个人物,三个折子,全赶在节骨眼儿上,挠了痒痒不说,还堵了嘴,真是了不得,日后必然是鹏程万里的人物“有个四五十岁的老官儿,嘴巴里边大口吃,一边不停秃噜,也是一门特长。 “唐中书,你这么说过了点儿吧,他有点儿才不假,还不是全仗着有个好泰山,咱们尚书大人对他可没有什么好脸色的,说他沽名钓誉,不好好过年,非得瞎折腾“另一个年纪更大的老官儿,就不以为然。 “嗤…你们那尚书,屁股坐在那儿,怎么可能说林卓的好话?“唐中书耻笑不已,“人林晦如再怎么折腾,折腾得都是兵部该管的活计,还都是职方司正经的事务,关你们刑部什么事儿?“ “嘿,怎么说话呢?瞧不起谁啊,咱们尚书可也连着个阁老呢“刑部这位自尊心很强。 “是倒是,是连着阁老,还是个大的,不也得给人林晦如背书,没看谁能拦得住的“唐中书却是不假辞色,一点面子都不给,他这个年纪,官场上的事儿,就剩下嘴巴上这点儿乐子了,那是谁的账都不买。 “呵呵呵呵,不谈国事,不谈国事“又有一个年纪比较轻,三十出头儿的的在中间打了个圆场,可惜这个词儿非常的坑爹,转身他自己都忘了,“唐中书,您在内阁,肯定懂得比我们多,刚刚李参事也是一时情急,别往心里去,林晦如三封奏折,到底是怎么个节骨眼儿,怎么就挠了痒痒堵了嘴?您给解释解释。“ “嘿嘿嘿,还是张司业懂行情,年轻人嘛,就是要听人劝,就是要有点儿上进心“唐中书倚老卖老,嗞了一口小酒儿,说不出的享受,“谁都知道,高拱下台,张居正虽然是挑头儿的,那师徒两个才是主心骨,这高拱走了,人家林晦如上表自劾,表示啥?人家没有私心啊,还表示啥?表示当初打压林卓的幕后黑手就是高拱,懂了么?“ “这个,我倒还知道一二“那李参事不甘寂寞,“刑部议论,林卓自劾这事儿,也是表明一个态度,人家一代文学宗师,自有自己的一套,怎么教学生,轮不到外人指指点点“ “嗯,此事确然如此,国子监也是这个态度,不管林卓怎么辅导陛下,只要一日为师,就要有师道尊严,林晦如做的没错“张司业很认同,他这个职位就相当于国子监的德育处长。 “怎么说的都有,反正没人说林晦如的不是,人家这活儿干得好“唐中书把话题兜回来,掌握住话语权,“练那个特种兵,也是恰到好处,刚好高拱胁迫皇家,欺负孤儿寡母,嘿嘿嘿,林晦如这个动议不久挠中了痒处?那海军衙门整合水师,裁减衙门,节省开支,正冲着朝廷里没钱,可不是堵住了嘴,谁能说个啥?哪个大阁老敢说点儿啥不一样的?“ “承教了,承教了,依我看,就算是想说,大阁老刚刚上位,多亏人家翁婿两人帮忙,恐怕也不方便多说,这个分寸拿捏,恰到好处啊“张司业唏嘘不已。 “谁说不是呢?“唐中书醉眼朦胧,“林晦如,好本事,张佳胤阁老,好福气“ 座席间寂寂然。 京师官场,蛇有蛇道鼠有鼠道,你有个饭局,我有个酒场,议论纷纷,长达半个多月,直至新春佳节,林卓的三箭连发,始终是个绕不过去的话题。 但是,林卓的遭遇并不像他们想的那么美好。 他不仅仅挨了李御姐含羞带愤的一脚,还丢掉了所有人都有的春节假期。 “你想离我们娘俩儿远点儿是不是,偏不如你意,你这个伴读必须老老实实当下去,每天都要来,不许再装病,海军大臣你想当也可以,但是必须在京师当,哪儿也别想去“李御姐的表情很任性。 “娘娘,再过几日就是年节假日了,臣可不能天天都来“林卓呲牙咧嘴揉着大腿肉,表达微小的抗议。 “不行,你没有假日,必须天天来上课“李御姐蛮不讲理。 林卓哭着脸求饶,“娘娘,腊月十五,微臣安排了一个小活动,可以提前告假不?“ “活动,什么活动?“李御姐把泼辣进行到底,反正已经不要面皮了,就不管不顾。 “呃呃…“林卓结巴了。 “陪你的小妻子?“李御姐隐约懂了点儿。 “也不是,微臣给家中女眷都安置了活计,免得她们无聊,可儿要做个指甲油的生意,微臣要带些士子好友去为她壮风色“林卓也不再隐瞒,索**待了个底儿掉,顺带把指甲油解释了下,当然少不了把李御姐的手指扯过来当道具。 李御姐脸上都是红晕,由着林卓比比划划,突然升起一股不服气,“哎,你其他的女人们都是干嘛的?“ “耿小妹经营商铺和海贸,清漪经营出版行业,哈茗负责食无竹和节乃现,沐焰负责的,就是他儿子的滇南宣慰使司“林卓简明扼要,只是把哈茗的病梅馆隐瞒了。 “行了,那你那天可以不来,不过,你要我负责什么?“李御姐大度同意,眼眸中春水涟涟。 “娘娘,自然负责监管微臣的仕途“林卓回答得滴水不漏,始终营造着这份暧昧,却又绝不露骨。 “哼…你们林家的生意做得这么大,你还想着征收商税,不会是唬人的吧?“李御姐心气非常不顺,开始找茬模式。 “征收商税于我损失不过毫毛,于国却有大利,何乐而不为?“林卓很坦荡,已经这么有钱,完全不需要更多,但是它的增长却永不止步,合理合法地散出去一些,有利无害。 “哼,谁知道说的是真是假?“李御姐不依不饶。 “商税之事,可能还要拖延很久,能不能办成,也在两可之间,但是微臣矢志不渝,只是急切间无法表白。不过皇家海贸商队之事,年后就可以跟海军衙门一事同步启动,皇家收益将源源不断,微臣一片忠心,天日可鉴“林卓认认真真回答,一副老实人的模样。 李御姐看得牙根儿痒痒,眼见林卓撅着屁股躬着腰,一副彬彬有礼温良恭俭让的造型,觉得非常的碍眼,娇叱一声,“林卓,你给我站直“ “微臣,不敢“林卓苦着脸,仍旧老实巴交。尛說Φ紋網 “哼“李御姐凑上前来,揪住林卓的鼻子使劲一提溜,林卓就不得不竖起身子来,却见林卓的下面赫然一柱擎天。 “呀…“李御姐大惊失色,一趟子往后面跳了好几步,又赶紧捂住嘴巴,压住声音,一只手指着林卓,脸上红霞满天,直红到脖子根。 “我都说了,我不能站直,不能怪我“林卓又恢复那个翘屁股的姿势,隐藏自己愤怒的小弟。 “你,你…“这个场景反而让李御姐觉得非常熟悉,“我在跟你说正事,你怎么会,怎么会,这样子…“ “请恕微臣失礼“林卓一本正经地猥琐着,“娘娘,您越是说正事,微臣越是难以自持,总觉得非常刺激…“ “你,你这个登徒子“李御姐手足无措,她很容易地被林卓带进了节奏,感觉到隐隐的爽快,“哎呀…你坏死了“ “娘娘放心,微臣虽然对您万分渴慕,但是微臣知道轻重,也,也还控制得住“林卓一脸尴尬,这事儿有点儿丢人,上次这么狼狈,还是在古定风桥渡口跟哈茗见面的时候。 “噗嗤…“李御姐笑了,咬紧了嘴唇,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红晕更加鲜艳了。 林卓刚刚要站直,看到她这个表情,二弟又愤怒了,他只好无奈地再度躬下身去,有点儿蛋疼,也有点儿海绵体疼。 “咯咯咯“李御姐清脆的笑了起来,她对自己的魅力很满意,“你不是狠心的么?憋死你“ “娘娘,若无其他吩咐,微臣告退“林卓很乖觉地决定走为上计。 “你,那个样子,走得出去么?“李御姐摇晃着娇艳如花的脑袋,如同一只小狐狸。 林卓咽了口唾沫,下面的二弟更加嚣张,又鼓涨了好大一圈儿,“微臣可能需要静静“ “咯咯咯“李御姐笑得更欢了,白了林卓一眼,幽幽说道,“家里那么多女人,我就给你赐了上千个,还这个样子,真没出息“ “娘娘明鉴,微臣正要请旨,那些侍女,我可不可以还给您“林卓顺势提出要求。 “哦?为什么呀?“李御姐翘着脑袋,神气活现。 “不怎么,养得起“林卓无奈,胡诌一个理由。 “噗嗤…“李御姐又乐了,点了点尊贵的头颅,“行吧,你给送回来吧“ “谢娘娘“林卓低声下气,往下看了看,“娘娘,臣应该可以告退了“ “咯咯咯,再等会儿呗,还有点儿好像…“李御姐瞄了一眼。 “微臣不敢,这事儿不可预测,还是见好就收为上“林卓撩起下摆,拔腿就跑,惊落了一地的眼镜。 “咯咯咯…“李御姐笑得前仰后合。 静了会儿,又像是发春儿的猫一样,坐立不安,叫来宫娥要去沐浴,跟林卓一番谈笑的刺激,让她黏黏糊糊的。 浴室内,传来李御姐莫名的担心,哎呀,他那么大,我能行么? 第196章 腊月十五 时间过得很快,腊月刚到中旬,官府就封了印,官员们开始放假,他们的年终奖到底还是拿到了手里,代价就是皇室的慈寿寺和永安塔两项工程全部搁浅,口口声声说着皇家生活不宜过于奢华,要体谅民心民力的文臣们,毫不客气的把户部搬了个精光,反正明年开春,地方上的春税押解到京,腰包又会鼓起来了,完全没必要把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及时行乐才是王道嘛。 嗯,倒是好一副两面派的丑陋嘴脸。 文官们决定在假期好好舒坦一番,很多事就彻底没法儿做,特种兵训练和海军衙门南北洋舰队都搁置在半路,还差一个廷议程序,来决定人选,这个拖字诀也不知道是不是张居正有意为之,但是林卓也不省油,打着军情如火,不容迁延的旗号,赶在放假前的最后一刻,进宫面见李太后,拿到了她的首肯,以兵部的名义,火速搭起了个架子,特种兵训练暂时由邓子龙负责,南洋舰队整编由刘珽负责,北洋则交给新建伯王正亿,这位王守仁的嫡子,管领河道总督已经几十年了,算得上名正言顺。 刚刚放假,就挨了临行一棒,张居正憋屈至极,好几天没吃的下饭。 “老爷,您也不必过于忧虑,林晦如这个安排只是投机取巧,开春儿了咱们廷议上再从头定人选,保管叫他丢个大人,您这个,还是先吃点儿吧“张居正的管家游七很担心他,捧着华丽的漆器托盘苦口婆心。 “哼,孩子都生下来了,老夫能怎么办?廷议?按例该由谭纶那厮主持,又有张佳胤作梗,难有作为啊“张居正唉声叹气,还是不肯吃。 “老爷,老奴没有什么眼光,不过这太平年景,兵事只是下下乘,清贵一般不愿意沾手的,如今朝廷缺少钱银才是大事,解决了这个问题,老爷的首辅地位自然稳如泰山,您还是吃点儿吧,啊“游七围着张居正转圈儿,把食盒盖子打开,竟然是全竹宴,张居正刚刚提起一点儿胃口,顿时又大坏。 “说得也对,朝廷缺少银钱,根子全在士林经商圈地上,这个绝对不能碰“张居正扔了筷子,眼睛里闪烁着阴险的光芒,当着亲信的面儿非常任性,“其他的方法,不外乎开源节流,开源不易,节流倒是可以,林卓打着节流的旗号整顿水师,老夫也可以啊,他可以隔着好几层儿摸上一摸,老夫却能直接动家伙干,嘿嘿嘿,谁更爽?当然是老爷我更爽,那些****的科道御史言官,都跟张佳胤、杨博他们狼狈为奸,太多了,太多了,老爷用个纯金夜壶、翡翠痰盂这点儿小事,他们都要举报,真是吃饱了撑的,没眼色的东西,必须撵走一大半,给朝廷省钱“ “老爷英明,就该这么办,咱们才是首辅,得主动点儿,使劲弄,弄死他们,来来来,您还是吃点儿吧,吃了有劲儿“游七柔情款款,连哄带劝。 “唔…那就用上一点儿“张居正心情好转,看那全竹宴也不那么难受了,吞下一口竹荪,嘟囔着抱怨,“游七啊,竹子这东西,北方少见,如今冬日节气又不好,用起来太过奢华,日后老爷用膳,跟竹子有关系的,通通不要,有点儿鱼翅燕窝高丽参什么的,对付一口也就算了,国家生计艰难啊,老夫要以身作则“ “哎,老奴记下了,您这饭食都是三公子的孝心,三公子这段时间,也确实奢华了点儿,吃竹子不说,还玩儿竹子“游七碎碎念,“太奢华了,闹得连续得有三个月吧,支给他的月钱,连十分之一都没有用完,真是太奢华了“ “哦?吃竹子,玩竹子?“张居正眉头一皱,“怎么个情况?“ “京师里新开了两家商号,一家是叫做食无竹的酒楼,一家是叫做节乃现的竹器店,京师的文人跟疯了似的,连轴转着往里边儿钻,生意那是火红火红的“游七对这些大街小巷的小事儿都很清楚。 “比咱家的湖广山色如何?“张居正不爽,筷子又给扔了。 “呃呃…要,要好上不少“游七很小心,老爷的胃口可是金贵着呢。 “哼,什么巴蜀灵竹,还不都是蝇营狗苟之辈,谅你一两家店面也比不过老夫家里五六家商号“张居正嗤之以鼻,又自鸣得意,典型的文官德行。 “呃呃…老爷,那食无竹就开了十八家,节乃现开了八家,说是图个吉利“游七的忠犬属性决定了他不敢有所欺瞒。 “家家生意都很好乎?“张居正不敢相信。 “然“游七嗫嚅着蹦出一个字儿。 “哼…“张居正开始生闷气,老夫一贯自诩生财有道,没想到,跟林卓一比,竟然是个穷逼,被碾压了呀,不行,自家人不能再给他送钱,一文钱都不行,“去,把二公子三公子都叫来,我有话交代“ “呃呃…老爷,两位公子今天有要事,去大兴了“游七有点儿牙疼。 “大兴,冰天雪地的,去大兴做甚?“张居正果然不悦。 “大兴那边儿没人要的山地里,竟然发现了很多温泉,建起了很多温泉庄子,两位公子应该是去看看“游七消息灵通。 “哦,温泉,快快出手,买下些山地“张居正啥都忘了,连忙吩咐。 “老爷,这事儿恐怕不行,那地,都被人买下了“游七觉得今天是不可能跟老爷相亲相爱了,全都是坏消息。 “谁人买下?必有猫腻“张居正阴测测下了判词。 “林家“游七不太想说话了。 “哼,必须彻查,谁能有如此先见之明,必有隐瞒不报、上下勾连、合伙分赃之事,林家,林家,林卓的林?“张居正艰难地反应过来。 “正是“ “林卓,林卓,既然是林卓的庄子,那两个孽畜跟着去做甚?混账“张居正终于掀桌子了。 “老爷,老爷不好了,大小姐不见了“外面一阵鸡飞狗跳,管事婆子和侍女们互相指责,胡打乱骂闹成一团。 扰乱了大管家跟老爷的独处气氛,游七大怒,一跃出门,出面弹压,命家丁小厮把一群女人全部控制住,按倒在地上,亲自下手,专挑那姿色好的,在每人屁股蛋子上抽了几十巴掌。 张居正无心理会院子里此起彼伏地肉体撞击声和奇怪的呻吟声,面沉似水,看着张孜宸的留书,上面白纸黑字,写着女儿将往大兴温泉一游,不日即将回返,有两位哥哥陪同,爹爹切勿惦念,好好吃饭云云。 张居正瞪大了牛眼,呆滞在原地,脑海里闪过了很多画面,女儿在下面,女儿在侧面,女儿在上面,一会儿女儿跟很多女的一起,不可言说之处,让他肝胆如焚。 “来人,来人,速速去大兴传令,让林卓来见我,有要事商议,十万火急,十万火急啊“ 张居正的传令,并不能打扰林卓的雅兴,不是因为林大人长了胆子,也不是大兴温泉太舒服,而是因为他实在拖不开身,也不敢脱开, 不能怪他胆儿小,任谁把太后母子都带出皇宫来,也不敢掉以轻心。 这里是大兴最大的一个温泉山庄,笼了一整座山在里面,面积过千亩,温泉坑位全都是相互独立的,泉水一直涌流灌注不休,灵动洁净,淡淡的硫磺味道略略刺鼻,扑面而来的温热水气,让人心中舒爽。 林卓这一次是玩儿了一把大的,汪秉宜的天择、孙继皋的菜根,还有京师的一群士子,林林总总就已经近五百号人,衣冠飘飘,钟灵毓秀,带走了京师的半边风华。 林卓把全家老小连同张佳胤全家上下都带上了,打定了主意,两家人要在大兴郊外,一起过京师的第一个春节。 可儿高兴得了不得,小胸脯挺的高高的,在闺蜜们以及很多熟悉的不熟悉的京师贵女面前倍有面子。 “可儿,那就是你师兄啊“一个京师名媛盯着远处款款而行,踏歌踏浪的男人们,稍微以逡巡,很快就锁定了目标人物。 “对呀对呀,那就是林卓哥哥,是不是很英俊啊“可儿还没有开口,刘珌就已经跳出来了,她那摇头摆尾的模样,骄傲得不要不要的。 “刘珌,那是人家可儿的情哥哥,你可别乱叫…“ “咯咯咯,搞不好人家就打着这个主意呢,叫着叫着不就美梦成真了么?“ “哟,要是这样,可儿你可要小心着呢“ “我,我掐死你们这帮****…“刘珌被调笑得霞飞双颊,爬起身来,就冲入人群中开始追追打打,闹成一团。 “哎,可儿,咱们在这边,你师兄他们在那边,可不能算数,连话都说不上一句,那可多可惜“有个勋贵家里的千金,表达不满。 “不会的啦,师兄说了他都安排好了的,晚上还有节目呢,但是肯定不是现在啊,你个骚妮子“可儿把手里的湿巾朝着那千金丢了过去。 “咯咯咯,郭盈是巴不得他们现在过来呢“ “可不是嘛,那么好的身材,鼓鼓囊囊的,又挺又翘,要是藏起来,没人欣赏,才叫可惜呢“ “咯咯咯,尤其是可儿那师兄,来了,恐怕就被吸住夹住了,再也跑不了了呢“ “你们…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谁不是这么想的,哼“那郭盈羞怒不已,叉着腰肢,干脆揭老底。 一句话说出,温泉坑里,莺莺燕燕,一大半都羞红了俏脸。 啧啧,原来她们是泡在温泉里打望男人发春,真是太豪放了,伤风败俗。 第197章 温泉交心 林卓手底下的人,安排这类大型活动,很有心得。 毕竟是弄过青城山大会、滇南大会的班底,眼前这点儿场面,一般般。 温泉山庄里里外外周到细致,来自萱萱大建筑师的设计,虽然有些地方相当的胡闹,但是新鲜感和创造力十足,让每个人都可以宾至如归、耳目一新。 刚刚来到山庄,有半天的自由活动时间,晚上才有节目,那些文人才子和千金贵女们,一撒丫子,就各自跑去安顿,体验温泉了。 林卓带着个侍女,带着两个小孩儿,战战兢兢。 这仨人,只有高葵小屁孩儿是家里的熟人,另外两个都是加塞的不可抗力,化了妆容的李御姐和万历。 “娘娘,你也要去泡温泉么?“林卓抽着鼻子看着侍女打扮的李御姐,很无奈很无力。 “呀,公子,我一个侍女也有房间泡温泉啊“李御姐很在状态,玩儿角色扮演玩儿的都不能自拔了,楚楚可怜的大眼睛,手指绞着衣带,这个时候的她非常别有韵味,让人绮念横生。 林卓使劲儿摇了摇头,让自己心思重新清明,很不要脸的狠狠唾弃了一番庇阳经,必须是这货捣乱,自己纯洁善良的健康男子,硬生生变成了色中饿鬼,昨晚才高强度战斗了一夜,今天又是一点就着,真是个祸害。 “娘娘,别玩儿了,少了谁的,也少不了你的,跟我来“林卓拉着挡箭牌高葵,转身当先引路,绕着一个占地足有几十亩的巨大人工湖,沿着九曲回廊山重水复地走了一重又一重。 “哥哥,这里有个回廊鱼哦,你来看“高葵很大气,看出来老爹很重视这两个客人,也就想着法儿的献宝,只见他胖乎乎的手,在条纹松木的廊桥上掀起一块木板,下面居然有一汪清澈的水泉,四周被竹篱拦住,与桥下的河水联通,几尾色彩斑斓的锦鲤正在自得其乐地游动,说不出的惬意。 “唔…不错,不错“万历小皇帝已经是九岁的大孩子了,跟个四五岁的小萝卜头,有点儿放不下架子,勉强点了点头。 高葵挠挠脑门儿,觉得这位哥哥有点儿高冷,怪不得老爹这么殷勤伺候,于是更卖力了,忙前忙后东奔西跑地介绍这个庞大温泉山庄的各种秘密和精巧设计,终于打动了万历小皇帝的孩童心性,一惊一乍地跟在他屁股后头兴致勃勃。 “呼…“高葵见到万历撅着屁股乐颠颠儿地登着儿童水车,抹了抹额头,出了一头汗水,总算搞定了。 “噗嗤…“李御姐笑了,她跟林卓一直不紧不慢地缀在两个孩子后头,非常温馨,“你是从哪里捡到这么个伶俐的孩儿的,丁点儿大一个,都快成精了。“ “呵呵呵呵“林卓也笑得很开怀,“不是捡的,那是我儿子“ 李御姐闻言,转过头看着他,神色复杂,终究很不解。 “他是沐焰的儿子,沐焰是我的女人,那他就是我的儿子,我们是他的父母,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林卓不得不再解释一下。 李御姐又看了林卓半晌,才悠悠嘘了一口气,神情愈加柔和温软,“倒是难为你,这孩儿如今有你护着,还有个滇南宣慰使的头衔,也算得上幸运了“ “呵呵呵“林卓又笑了,非常洒脱,“幸运不幸运的,他自己才清楚,只是这孩儿实在懂事,让人心疼万分,说起来,也是我的福气“ “你们两个,倒都是那沐焰的福气才对“李御姐又看了一直默默逗万历小皇帝开心的高葵,也很是喜爱,又回头看了看林卓,缓缓地道,“倒是让人羡慕“ 林卓微微躬身,神色不动,转了话题,“娘娘过誉了,有您和陛下,武清伯才是好福气呢“ “福气?哼“李御姐又不开心了,“我早就有意让为父亲晋爵位,但是满朝上下竟似充耳不闻“ “娘娘勿需忧虑,父以女贵,武清伯晋升爵位,理所应当“林卓微一思忖,心知肚明,“另外,文全、文贵两位兄弟,也只需要一个适当时机,立下些功劳,娘娘才有可信之人能用,微臣愿意效劳“ 李御姐看着林卓,芳心化水,媚眼欲滴,她几乎完全确认了林卓的真心和忠心,只是心中一根筋始终绷着,让她无法敞开心怀,在冰火间来回轮回,备受煎熬。小說中文網 林卓被李御姐的痴缠眼神电到了,赶紧转脸转话题,等会儿再一柱擎天就丢人丢大发了,“娘娘,武清伯那边可曾安排妥当?若是有些差错,可就影响太大了“ “你尽管放心“李御姐幽幽白了林卓一眼,“我家中,虽然没有能人,但是却也没有逆子,这点儿遮掩功夫,还是可以胜任的“ “娘娘言重了,这边请“林卓伸手引路,到了特意安排的温泉房。 李御姐四处一打量,就非常满意,这个房间非常轩敞,布置得清雅却不落俗套,帷幕重重,床榻矮矮,木质地板光可鉴人,窗台上幽幽几枝竹节,在白雪皑皑之中增添一丝生机。 “哥哥,你看我布置得怎么样?咯咯咯“清脆的笑声传来,林卓最宠爱的小精灵萱萱蹦跳到他面前。 “萱萱乖,布置得很好,快给贵客见礼“林卓的脸都快笑烂了,牙齿怎么拢也拢不住。 萱萱歪着头微微打量了一下李御姐,就眯缝起大眼睛,像只娇俏的小狐狸,“萱萱见过夫人,您好美啊“ “咯咯咯,好个灵秀女孩儿“李御姐被夸笑了,她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直白的赞扬,退下手腕上的镯子套在萱萱手上,“怪不得你哥哥见到你就啥都忘记了,我要是有个这样水灵灵贴心的妹子,我做梦也要笑醒了“ 萱萱冲哥哥甜甜一笑,见他点头,收下了这份见面礼,才客气了几句,“才没有,我哥哥就是帮亲不帮理的,夫人,您看这里的陈设布置,若有不称心的,就告诉我,我来给您换“ “没有,没有,称心得很“李御姐大方的伸手揽住萱萱,笑意盎然,“听你哥哥说,这里都是你设计的,萱萱可是个大才女呢,也不知道哪家郎君有福气把萱萱娶回家“ 萱萱闻言,红透了小脸儿。 “小姑,小姑“高葵操心万历操心得心力交瘁,见到小姑,马上扑过来撒娇讨好。 “葵儿,咯咯咯,你太重了“萱萱把高葵抱了起来,胖小子已经体重超标,小姑抱着都有些吃力了。 高葵完全不介意别人说他的身材,咯咯笑着就给小姑献了一个吻。 万历小皇帝也不玩儿水车了,噔噔噔跑回来,站在李御姐身边,羡慕地看着高葵。 “姐姐,你好厉害,这里好神奇“万历小皇帝有些崇拜,这些设计真是巧夺天工。 “我带你来看,还有很多,葵儿都不知道的“萱萱开心不已,抱着高葵,拉着万历就往外跑。 “娘娘,若是陛下喜欢,皇家也可以修一个园子,也好怡情养性“林卓见状,出声提议。 “哼,哪儿敢修,谁像你这么财大气粗“李御姐又不开心了,剜了林卓一眼,“修个慈寿寺都让你们骂得跟什么似的,就差说我祸国殃民了“ “咳咳咳,娘娘放心,等到皇家海贸开局,钱不是问题“林卓信誓旦旦。 “噗嗤…你那傻样儿“李御姐失笑不已。 当天晚上,温泉山庄的九曲回廊张灯结彩,宴席排开,湖心亭上丝竹错杂,彩衣翩飞,京师的贵官子女们坐在一侧,文人士子们坐在一侧,老林家跟老张家的人列坐在正中央,共同欣赏歌舞,品味佳肴。 湖中热气升腾,把寒气隔绝在外,把歌姬舞女们称得仿如仙女,美不胜收,其乐融融。 聚宴之后,就到了活动时间,沐焰的参谋团出了大力,乌雪、乌霜组织滇南各地的少数民族同胞,表演了十几个极具特色的活动,哈日、哈韩也组织僰人侍女排练了舞蹈,浓郁的异域风情让男男女女们都眼界大开,惊叫声、喝彩声不绝于耳。 按照林卓的脾性,这照例不会是高氵朝,高氵朝是烟火表演,他的烟火不在天上,全都在水上。 林如楚接手军火工厂之后,在开发陆战火器的基础上,在海战火器上花费了巨大心力,他陪着林卓来到大兴,最是紧张,这是对他成果的验收和检查,虽然别人当儿戏看,他却绝对不会。 湖心亭,舞女们缓缓退去,灯光次第暗淡下去,连回廊上都漆黑一片,只有林卓的头顶上,一盏大灯光芒炽烈,让他浑身熠熠生辉,宛然天神,夺人心魄。 林卓站起身,朝着鸦雀无声的四周招手示意,他接过邓子龙递过来的一张弓,又拿起耿二力递过的一支火箭,看了紧张难言的林如楚一眼,搭弓引箭,“嗖“地一箭射出,直接射中人工湖顶端的火油,一蓬烈火轰然点燃,绕着人工湖盘旋一周,每个一段,就有一颗巨型焰火冲出天际,环绕人工湖一周,方才绵延而止。 “呀呀…“ “好漂亮“ “好美啊“ “过来了,过来了,啊…“ 千金贵女们激动不已,尖叫声连成一片,男人们也淡定不能,心神摇曳,至于高葵和万历两人,又蹦又叫又跳。 最后一颗巨型焰火之后,人工湖归于平静,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等待下一幕惊喜。 林卓转过身,笑得非常灿烂,对林如楚点点头,伸出手,轻轻拉扯了一下回廊上的引线,顿时数十颗焰火在水中,次第冲出水面,形成一棵棵巨大的红色火树,如同火龙出水,艳丽无比。 紧接着,湖中央突然绽开一个巨大的火焰莲花,在湖面上向四面八方炸开,一条条火蛇朝着回廊上的观众们猛冲而至。 “啊…“尖叫声震耳欲聋,女士们抱成一团又叫又跳,就算是男人都无不猛然后撤,躲避不迭,受惊不小。 又经过好几个回合的刺激的水上焰火,回廊的灯光次第亮起,再度灯火通明。 随后,又举行了有奖竞答和抽奖活动,奖品自然都是可儿的美甲系列产品,家里人自然不参与,只有两边的年轻男女你争我抢,热闹非凡。 林卓笑吟吟看着,时不时被逗得笑出声来。 林如楚带着几个大匠师和管事,来到林卓身边,躬身行礼,“大人,卑职幸不辱命“ “很好,如楚啊,我对你刮目相看“林卓拍了拍他的肩膀,“各位师傅也都辛苦了,本官聊表寸心,还请笑纳“ 匠师管事们心满意足的捧着巨额的奖金告辞而去,林如楚留了下来,做到马容身边,他们的交情还不错。 “娘娘,火器威力非凡,无论海陆,需得严加重视“林卓对着身边的李御姐轻轻说道,这个妞儿趁着刚刚的混乱,依偎在自己身上,就黏住不走了,反正小万历被高葵和萱萱带着到处疯,她也要放飞一下自我。 “嗯,我知道,等到海军衙门筹建起来,这个军火和船政就都放进去,让你管着,我放心“李御姐蹭了蹭林卓的胳膊,非常柔软。 “娘娘英明“林卓老不客气地认了账,这些活计交给别人,不管是谁,林卓都要死活拱下来,这可是命脉。 李御姐白了他一眼,不再说话,今晚的火树银花,她此生不忘。 第198章 大兴枢机 美甲活动推广,到最后已经变了味道,可儿纯净的商业行为,被林卓弄进去太多******不仅有隐晦的政治谈判,还有深藏的军事目的,更有文化影响力的扩散。 总体而言,所有的目标,都达成的非常好,林卓取得了李御姐进一步的信任,并且确认了类似谈恋爱那种酸酸甜甜的相处模式,林如楚大大的露了一小脸,军火工厂的事情也基本定下来了,在京师文艺圈儿还有显贵家的二代群体里,都获得了非同一般的地位。 至于明面儿上的事情,不言而喻。可儿的美甲产品风靡高官勋戚家里的闺房,林卓黑心定下的超规格价位,竟然没人搭理,连个还价的都没有,一天过去,可儿盘坐在床上数钱,就真的数到了手抽筋了,躺在床上扑腾着小短腿儿,嗷嗷直叫,全家人都蜂拥而至,看到铺满了一床的银票,还有可儿可怜巴巴地小眼神,顿时哭笑不得。尐説φ呅蛧 “咳咳咳,卓哥儿,多财招祸,你悟了么?“张佳胤翻了个白眼儿,指着林卓,很诙谐地开始教育他。 林卓正忙活着帮可儿揉手腕,听到张佳胤的落井下石,心有点儿塞,“恩师所言极是,多财招惹的祸端,只能用更多的财来解决,归根结底,徒儿还是太穷了,以致师妹遭遇此祸“ “唔…似乎很有道理,凡事只要有道理,就没有问题“张佳胤闻言,咋摸了一下,煞有介事地点点头,随即吆喝上林泰来,扬长而去。 “师兄,好疼“可儿眼泪汪汪,扭着身子扮可怜。 “可儿乖,不疼不疼,让姐姐来帮你数钱好不好?“清漪温柔的哄了哄可儿,旋即把罪恶的黑手伸向了床上的银票。 “啊,才不要“可儿的反应很快,挣扎开,打着滚儿大字形趴在床上,把厚厚的银票全都盖了起来。 “咯咯咯…“清脆的笑声响彻整个卧房,笑得可儿悻悻然。 “这孩子,都掉到钱眼儿里了“向师母很无语地看着自己在床上打滚儿,跟清漪打闹个不停的小女儿。 “哪里,可儿是个好孩子,都是被卓哥儿带坏的,清漪、小妹还有哈茗、沐焰,都是被他带坏的,女孩子家家的,天天东奔西跑忙这忙那给他挣钱,他才是最坏蛋的那个,现在萱萱都在闹腾着要设计这里的一些温泉庄子,改装成什么会所,说是要挣大钱呢…“张婉儿数落着自家的儿子,一副很头疼的样子,但是她脸上喜滋滋的笑容充满了骄傲。 两个母亲手挽着手聊着天就走了,显然并没有真的在意,还说要去试试林卓说得什么水疗死帕。 可儿噘着嘴巴,皱着鼻子,看着她们的背影,很不自信了,“师兄,女人家做事情,还有挣钱,是学坏么?“ 她此言一出,房间内的女孩儿们,都睁着各有魅力的眼睛看着林卓,隐隐的不安在空气里蔓延,毕竟她们曾经受过的传统教育表明,张婉儿无意间说的话挑动了她们一直以来从未消逝的忧心。 “是,真的是学坏“林卓说出了所有人都最不想听到的答案,耿小妹最是手足无措,“坏就坏在你们挣的钱还不够多,还不够我挥霍,你们再多挣点儿,就没有问题了“ “咯咯咯,哥哥坏死了“萱萱早就捂着嘴巴看乐子,这会儿第一时间笑起来。 其他女人也都翻个白眼儿,不再搭理林卓,帮着可儿一起数钱,乐呵呵的,一窝娇艳的财迷。 林卓无奈,只能抱起高葵,拉着萱萱走人,“萱萱,你也想要挣钱是不是,要不我就把金凫和陈哲那边的海贸生意都交给你好不好?咱家宝贝要挣钱,就挣最大的“ “咯咯咯,好呀,好呀,但是我还是要设计温泉会所“萱萱爽快得答应了,但是却对自己的设计事业念念不忘。 “唔…设计是可以,要是经营的话,还是交给别人怎么样?“林卓很严肃,高葵都睁着眼睛似懂非懂。 “为什么呀,我就要自己经营“萱萱犯了犟脾气。 “唔…你要经营也可以“林卓对自己的妹妹天然弱势,很没出息地或许认怂,“那要不就改个名字,不要叫会所,咱们叫会馆咋样?“ “我就要叫会所,哼…“萱萱完全不懂,自然不领情,蹦蹦跳跳就跑掉了。 林卓跟高葵面面相觑,抵了抵额头,笑成一团。 两父子正在闹腾,迎面就看到了一个不怎么想看到,又不能开口撵的人。 “林卓,林公子,你这里的景致非常好,我央求了姐姐,在这里多待几日,希望不会打扰到你们“说话的,是沐燃,林卓的小姨子,昔日的霸道女王,如今已经,已经知道稍微收敛一下了。 “不会,不会,都是自家人,我可是你姐夫,这里你想待多久都可以,葵儿,叫姨姨“林卓自然不会那么小家子气。 “姨姨“高葵叫唤了一声,却没有伸手要抱,显得矜持了很多,他总是很懂事。 “哎,葵儿乖“沐燃笑得有点儿苦涩,“你答应了就好,我陪着爹爹留在京师,正愁没有地方串门子呢“ “应该的,应该的“林卓爽快应下,目送着沐燃的背影在侍女簇拥下,袅袅娜娜而去,微微耸了耸肩,说起来,他最怕的女人,就是沐燃和张怜儿了,她们俩,比李御姐还要令他难受。 林卓缓缓走出院落,在温泉密布的园林里徜徉,与张居正家里的两男一女不期而遇。 乍见林卓,三人都很激动,尤其是老三张懋修,乐得忘乎所以,把妹子什么的抛诸脑后,一溜烟儿蹿上前来跟林卓解释自己兄妹三人贪恋此处风情,打算滞留两日,接着就是好一番热乎,跟见着了党中央似的。 老二也好不了多少,这俩人都跟林卓见过面,凑在一起,聊天聊地聊焰火,浑没在意身后的小妹张孜宸瞪着大眼把人家林卓上上下下看了个通透,眼中精光闪烁,变幻不停。 林卓抱着高葵,手都快软了,不得不把他放下,张家的两个孽畜却毫无所觉,犹自喋喋不休,让林卓万分蛋疼,不得已出言打岔,“两位兄台,这位可是令妹“ “呃呃…“这两位才想起来还有个重要人物在后头当背景,当即尴尬不已,连忙介绍,“这位乃是小妹,闺名孜宸,一贯对林兄才华人品仰慕不已“ 林卓一脑门儿黑线,他宠妹成痴,最是见不得这种推销风的人渣兄长,“张小姐有礼了,近几日家中繁忙,也未曾亲自接待,怠慢几位贵客了,还请勿怪勿怪“ “林公子过谦了,小妹这几日在贵府可是眼界大开,长了不少见识呢“张孜宸晃晃自己五彩缤纷的手指,很是活泼,“听说这都是林公子为博得可儿妹妹芳心一笑,苦心孤诣设计而得,姐妹们都夸赞你是知情识趣的好郎君呢“ “不敢不敢,雕虫小技,贻笑大方“林卓赶紧谦虚。 画风神奇的一转,变成了林卓跟张孜宸聊天聊地聊美甲,把老张家两个活宝公子给晾在了一边。 “公子,公子,属下陈苏,有要事禀报“正在林卓脱身不能的时候,陈苏的救命仙音传了过来。 “三位,林卓俗务缠身,失礼了“林卓赶紧趁势告辞,与那三个意犹未尽的话唠兄妹作别。 陈苏倒不是单纯为自家公子解围,他身边还带着几个腰间悬着小小十字架的宗教人物,林卓把高葵交给侍女照料,几人一起来到惜月和怜星的住处,看到的一幕却不太和谐。 哈茗跟个二流子似的,正在涎着脸调戏怜星,把她弄得面红耳赤,旁边的惜月一脸圣洁,充耳不闻,并不参与。 “师叔“见到林卓,惜月的圣洁火速破功,带着点儿蹦跳的意思扑到林卓跟前,桃花眼里水润水润的。 “嗯,惜月“林卓大模大样地摸了摸惜月的脑袋,用他的半吊子杂牌宗教理论来说,这是灌顶赐福,“说说吧,现在传教的事儿,进展得怎么样?“ “总得来说,我这边进展不是很顺利,因为我手底下都是僰人或者白莲草莽,你要求高层次人群,很难操作“哈茗率先开口,成绩不好,兴致不是很高,“惜月的人手帮了很多忙,但是后续总是跟不上,有的时候,退出或者失联的,比入教的还要多“ “我这边情况稍微好点儿,但是有个问题,经不起考验,平素信教的多,但是派上用场的时候,支持力度太小,有人一遇到事情,就脚底抹油了“陈苏也有点儿沮丧,来到京师的第一个活计就有点儿丢人。 “师叔,专职教士人员已经较多,据我观察,全身心投入的也有不少,形势比较好“惜月倒是信心满满。 “唔…“林卓搓了搓眉心,思考了半晌,“主要问题还是组织太过松散,这样,惜月,得弄个阶层制度,从基层信徒,到教士,再到牧师,主教,枢机主教,有了层次,再给他们一定的权力和好处,吸引力才会更大,还有,可以组织一些形式,以匿名的方式,让教徒对外集体行善,或者集体活动,让他们交叉传染“ “师叔教诲得是“惜月当即领悟,非常钦佩。 陈苏若有所思,哈茗撇了撇嘴,对一肚子坏水儿的夫君早已习惯。 又说了些细节,林卓转移了话题,神色变得无比郑重,“接下来,除了协助惜月传教,病梅馆和审阴司的下一个任务,是找一个人,这个人就在顺天府,还有些特征…“ 听林卓细细说完,陈苏和哈茗急匆匆离去。 “怜星,你有什么要问的,要说的,可赶紧啊,要不我也走了哦“林卓看着闹小孩子脾气的怜星,有些无奈,冲她找了招手。 “其实也没有什么“怜星有些扭捏,不好意思地凑到林卓身边,靠着他的大腿,“大哥他们传信来,战事进展很顺利,黎桓的消亡只是时间问题,只是,只是那位秦邦屏将军干预越南事务太多了,他还插手了越南的军权和财权…“ 怜星眨巴着眼睛看着林卓,有些祈求,有些不解。 “怜星,秦邦屏将军是按照我的意图在行事,只有这样,越南和大明才能亲如一家“林卓拍了拍怜星的小屁股,只能用歪理推脱,“也只有越南和大明亲如一家,咱们才能无拘无束做一家人“ 怜星沉默了一会儿,把头靠在林卓小腹上,“我知道你说的不对,但是我还是相信你“ 林卓闻言一震,转头,又碰上了惜月迷蒙的眼睛。 第199章 贺岁朝会 大明的中央朝廷在放假,但是一般政务还是在流转的,只是流程非常的简化,而且按照文臣们天子无私事的理论,文臣可以过春节,天子不行,这个时候的事务,事实上是由皇帝来处理,内宫的乾纲独断,在这个时候才是真实的,其他时候,只是美好的画饼而已。 在聪明的文臣们想来,大过年的,整个官僚机构几乎瘫痪,也没啥大事儿,让内宫拎着杂七杂八的小事儿,去过把瘾也好。 有两个石破天惊的的消息,震动了整个京师,让腊月三十的贺岁大朝会,增添了浓郁的欢乐气氛。 第一个消息来自海上。闽浙总督汪道昆、海防参将刘珽的动作非常快,宁波、泉州、江淮等几支水师军队大春节的完成了集结,剔除了不服从军令的军官,他们没有按照常规,进行整编训练什么的,更没有新年礼物,直接拉出去上战场,以战代练,对盘踞台湾的海盗巨寇颜斯琦展开疯狂攻打,势如破竹,歼灭俘虏大小船只数千条,占领台湾全境,匪首颜斯琦阖族伏诛,缴获金银财宝无数,装满了数百艘五牙大船。有义民耿飙、陈哲率众襄助王师,前驱破敌,居功至伟。 第二个消息来自陆地上。西南地界儿上,耿大力和秦邦屏频频发力,率军连克黎氏数十个城池,朱雀营、狼骑兵和火枪队三只队伍包揽了所有攻城功劳,尤其是朱雀营,甚至创下过以两千人俘虏数万人的奇功,越南境内,凡事看到朱雀旗帜的,无不望风披靡,黎桓也被朱雀营生擒活捉,阮氏完成一统。最后有一句意味深长的话,其邻国真腊、暹罗、缅甸等见朱雀营而仰慕圣朝,使节云集升龙府,待春来即北上朝贡。仦說Ф忟網 至于为什么邻国会看到朱雀营,朱雀营怎么让他们仰慕大明的,只字未提。 两封奏折即便未曾经过通政司,而是直接传到御前,但是还是很快就流传甚广,泄露消息,已经成了大明朝独特的政治文化,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大家都能知道。 于是,春节假期里,正月三十,大朝会贺岁,两位张阁老带头,大家伙儿齐刷刷地跪地山呼万岁,向皇帝和太后贺喜,翰林院拟定了华丽丽的文章,把小万历的丰功伟绩包装得金光闪闪。 朝臣们站在建极殿里,不懂行的,都看着谭纶,毕竟是军事成就,兵部尚书肯定有好处,能贴金,懂行的,都看着林卓,这些严格说起来,都是他的功劳,只是不知道会怎么个赏赐,要是再升官儿,可就骇人听闻了。 按照惯例,贺岁大朝会里,大臣们都能拿到些年终奖,年资到了的,也会涨上点儿虚衔,大大的夸上几句,没啥实际效用,图个吉利,皆大欢喜嘛。 念到林卓的时候,画风陡变,“兵部职方清吏司郎中林卓,功绩非凡,特命以原官兼任海军大臣,筹建海军衙门,总掌南北洋水师,督练玄武营“ 多么清新脱俗,没有虚衔儿,没有表扬,只有干货。 朝堂里突然一阵闹腾,又突然安静,林卓藏头露尾的连珠三箭,实权一点儿不落下,全都到了他自己手里,名正言顺。 张居正站在前面,眉头微皱,摇了摇头,这是连廷议都跳过去了,林晦如,终究成了气候,可惜,老夫这硕大的宰相肚里,又岂能容得下你? 正当所有流程都走完,小万历已经睡了又醒的时候,朝廷里出了幺蛾子。 “臣礼部右侍郎郑振声启奏,陛下正位已满一载,太后娘娘摄政,大明国威远扬,所谓百善孝为先,武清伯李伟敦厚纯良,值此一元复始,良辰吉日,请进侯爵,以为天下孝道表率。“郑振声第一次在重大朝会上发声,还是敢为天下先的活计,很有些紧张,声调颤巍巍的,让人一眼就看出,他没胆儿想这种问题,只是有大人物在利用他的职位发声。 这个话题有人提起过,但是被高拱和张居正出于挤压内宫权威这一不可言说的目的,给联手压下了,当时的张佳胤,态度也是不置可否,他对勋贵武人,好感也有限。 所以郑振声一开口,两位张阁老都蹙紧了眉头,李御姐紧张地攥紧了手中的锦帕。 “臣曾省吾,附议“ “臣申时行,附议“ “臣王家屏,附议“ “臣沈一贯,附议“ …… “微臣林卓,附议“ 等到林卓出列附议,瞬间就在大殿里放了个耀眼的信号灯,尽管他还是鬼头鬼脑的藏在后头,但是屁用不顶,跟谁不知道你是幕后黑手一样。 “臣等附议“一大波隆庆二年的年轻进士以及西南江南的同仁们呼啦啦跪了一地,密密麻麻,很是壮观。 万士和苦笑,这是个什么情况,他是礼部尚书,是主管这些事儿的一把手,但是林卓没有来找他,却找了他的副手,又弄了一大堆中下层官员站脚,他瞟了一眼张佳胤,这位大哥要是再不给他个暗示,他也只有顺着林卓走了。 “臣张四维,附议“ 又有一个重量级人物出列赞同,这位吏部左侍郎还冲着林卓友好的笑了笑。 “臣户部尚书王国光,有下情上奏,父以女贵,人之常情,然而朝廷用度短促,朝堂上下应当共体时艰,爵位晋升,不应急于一时。“反对的音调终于还是响了起来。 “王尚书,您是长辈,林卓有两事不明,还请您教我?“林卓果断出列,要是让反对的人连成一片,那可就大大不妙。 “请讲“王国光运了运气,跟林卓放对,从来都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我家有爱子,乃是孝子,手中美食,即便自己不食也要留给下官,我家有忠仆,身上千疮百孔,无一句怨言,宁愿布衣终身,也要陪在下官身边,敢问,何为忠?何为孝?“林卓慢条斯理,一点儿都不激动。 王国光脸上一白,怒气横生,“哼,事有轻重缓急,家国岂能相提并论“ 林卓笑了,渐渐严厉冷酷,“我家曾有贫苦,我是顶梁柱,然而大家群策群力,方能蒸蒸日上,尚书负责钱粮,致使国用不足,已经失职在先,如今又用你的失职来委屈皇家,脸面羞不羞?“ 王国光脸上阵红阵白,“你…“ 林卓并没有说完,情绪非常高亢,“王尚书,陛下与太后乃是大明元首,天朝颜面,无论内务如何,必须团结,一致对外,如今,看你模样,满腹鬼域,满面脏污,何其羞耻?“ “臣户科都给事中沈一贯,弹劾王国光失职渎职,懈怠国事…“ “臣弹劾林卓殿前咆哮,以下犯上…“ “臣弹劾…“ 一个个大臣连轴转地蹦出来,交叉弹劾,把个贺岁大朝会弄得乌烟瘴气。 “肃静,切勿失仪“押班御史纷纷高呼,殿内勉强恢复安静。 李御姐坐在原地,看了看满朝大臣,又看看林卓,嘴角溢出一抹苦笑。 林卓却很安宁,冲她微微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他准备的招数,并不只有这些,文臣混战陷入了泥淖,不还有武臣么? “臣定国公徐文璧,请为武清伯晋爵“ “臣武定侯郭大成,请为武清伯晋爵“ …… 勋贵班里,一向热衷看戏的大人物们,纷纷表达看法,跪在地上为武清伯请旨。 文臣顿时感到坐蜡,张佳胤深吸一口气,自己徒儿手腕儿果然非凡,文臣内斗,已经成了强弩之末,自己打成一团,武臣的请旨,绝对是最后一击。 这个时候,谁要是再出面反对,那可是往死里得罪内宫。 这时候有个很险恶的声音响了起来,“娘娘,若是户部钱粮实在不足,臣新建伯王正亿愿捐款协助“ “对,俺们出钱,咱们祖先拼死拼活,被文臣这帮老官儿弄成什么样儿了,连俸禄都发不出,真亏的有脸“ “嘿嘿嘿,文臣嘛,大多数是好的,户部的,就不一定了,靠山吃山,靠着银库,就吃银库呗“ …… 一大波武官们吆五喝六,明里暗里的指责数落,让文臣老脸涨红,尤其是王国光,更是羞臊到了裤裆里。 “哎…“张居正悠悠一叹,只能出面灭火,“娘娘,臣以为,武清伯晋爵理所当然,户部稍加筹措,俸禄仪卫,并无问题“ “准奏,户部尚书王国光,这个年,你就不要过了,朝议汹汹然,多少要有个交代,到都察院去,等候勘问“李御姐绷着脸毫不喜悦,冷冰冰的。 眼前这个阵势,自己那小情郎不知道出了多少血,费了多大劲儿,又给出去多少利益,总想着自己是太后,掌握朝纲,可以好好弥补他在川南受的罪,岂不知却是越欠越多,到了京师,还是他为自己操心。 这个太后,真个没滋没味。 非比寻常的贺岁大朝会,姗姗散去,林卓跟着大队缓缓走出,等到殿外,他身边已经聚齐了一大堆的文臣武将,就连那些老资格的,比较自矜身份,也都要远远打个招呼示个意。 谁都知道,贺岁大朝会上,林卓已经毫不掩饰的露出了獠牙,这是一个充满活力的青年军,一股不容小觑的新势力。 “阁老,下官沈一贯,有要事相商“张佳胤身边也有很多人,沈一贯在最里面。 张佳胤看着这个年轻人,自然知道是谁让他来的,心中感慨,同是隆庆二年进士,王家屏、沈一贯还有于慎行这些精干人才,几乎一眨眼,全都跑到自己徒弟那里去了。 论起组织工夫,自己不如晦如太多。 “何事?“张佳胤面目和煦,并不为林卓自作主张强推武清伯而闷气,他重情重义,不计得失,向来如此,并不值得深怪。 “一条鞭法“沈一贯言简意赅。 “唔…“张佳胤苦笑,缓缓点点头。 这到底谁是谁师傅?谁在给谁铺路? 第200章 强推北洋 惊心动魄的贺岁朝会完毕,虽然出了些意外,带来一些冲击,大家伙儿还是愉快地再次放了羊,张居正开始在家里享受老男人的精彩人生,张佳胤也捧着一摞沈一贯的馈赠,回到了大兴,要去松快松快。 这些土著官僚,看法和做法在这方面高度统一,革命工作随时都可以做,但是假期却不是随时会有的,逝者如斯夫,要及时行乐,先爽一把再说。 但是林卓却不能,他在京师还有些余韵没有体验完,利用海贸勾搭了那些勋贵,不给他们一个交代,很伤人品。 刘显和王正亿作为林卓圈子里唯二的跟勋贵搭边儿的,在勋贵们最喜欢的地方,京师最大的不可描述娱乐场所天仙居,包了场组织了一个局,说不出是什么局,反正肯定不是素的。 京师的勋贵大爷们都很有个性,很奇特,反正来的近十家勋贵,跟朝会上帮忙的人不是一波,严格说来,早朝上领头帮忙的,只来了武定侯,其他的,都只是扯顺风旗捡便宜凑热闹的。 林卓一一招呼着,冲着他的面子,很多小辈儿都很自觉的来扎场子,堂子里,二代们倒是占据了主流,殷勤侍奉着几个老爷子。 “马容,你把人都给记下,看看有没有哪些老牌勋贵是要我亲自上门的“林卓面对这个场面有些苦笑。 “公子,带他们海贸,分明是送钱给他们,还得咱们上赶着倒贴,真是…“马容摇着脑袋,觉得很困惑。 “没办法,别说他们帮了点儿忙,就是没有帮,也得有一两个大块头,才能拉得起大旗,带得起节奏“林卓也无奈,勋贵的脾性,个个都被养成了变态,向来不同寻常。 “是,公子,也不知道他们打的什么主意,是想做点儿好事,落个人情,还是家大业大的,对海贸不屑一顾?“马容在京师文武官员圈子里打滚儿,中低端的路子已经趟得很熟,只有这上面花里胡哨的风景,始终费解。 “武清侯到““沐老公爷到“ 随着两声响亮的通传,新升了爵位的李伟满面春风的带着两个儿子倾巢而来,沐老公爷也就是沐昌祚带着沐燃一块儿来的。 “林大人,不管怎么说,也不管今儿个这买卖是赚是赔,这份情谊,老夫记下了“李伟看上去还算眉眼通透,只是市井气息浓郁了点儿。 “侯爷言重了“林卓倒是比较欣赏他这个直白的个性,转脸又冲着沐昌祚行礼,“老公爷前来,林卓有失远迎“ “别说那客套的,林小子,都说你要带着咱们走海路挣大钱,老夫来看看,咱们老沐家今时不比往日,帮不上啥忙,弄点儿银钱出来还是没问题的“沐昌祚非常豪爽,不过话里话外却把林卓当成了打秋风的。 “老公爷厚谊,晚辈愧领“林卓哭笑不得,但还是恭恭敬敬,再怎么说,也是自己的老丈杆子。 “林大人,怎么着,咱们这事儿能不能说了,快点儿说了快点儿完,本伯爷已经按捺不住了“一个三十许印堂发黑的锦衣中年人有些不耐,出声催促。 “嚯嚯嚯,小郑急性子啊,你这心里痒痒半个时辰,办事儿二十息的能耐,正要好好憋上一憋“沐昌祚不管你谁跟谁,他辈分又高,如今也已经被一撸到底,怕个毛毛。 “呵呵呵,兴安伯稍安勿躁,还有最后一位,人齐了,咱们就可以开始了“林卓温声回复,不跟这混不吝一般见识。 “哟,这是谁啊,比咱们沐老公爷辈分还大,比咱们武清侯爷还亲贵,这是多大牌的角儿啊…“兴安伯跟个猴子似的,上蹿下跳,火烧火燎,还在拉仇恨。 话没说完,田义就施施然走了进来,“倒是咱家失礼了,兴安伯要兴师问罪,咱家就只能听着了是不?“ “嘿嘿嘿,嘿嘿嘿,田公公,您瞧我这张臭嘴“兴安伯怂了,举着手在自己脸上拍了几巴掌,很是猥琐。 “得了得了,晦如,娘娘安排我来听你的吩咐,有话你就说着“田义懒得搭理那个二皮脸。 “好,诸位,咱们这就开始,林卓不怕有财露白,在西南的时候,生计艰难,念及先皇开海,也就委派家人出海赴南洋通商,不料,短短一月,获利巨万…“林卓慢悠悠地炫了一把富。 “当然,这都与陛下、太后圣明,南洋水师精锐不无关系,甚至,还有家将在台湾一战中立下了些功劳,被整编进入南洋水师序列,为守护大明海疆略尽绵薄之力“ “嘿嘿嘿““哼哼…“下面发出了很奇怪的声音,这些勋贵自从林卓透露了消息要在海上通商,也下了功夫的,南洋那块儿,大明的招牌的确很有用,在很多地方,大明百姓都是人上人。 但是南洋水师的事儿,林卓这么说就谦虚了。耿二叔和陈哲确实被吸收进入了刘珽负责的南洋水师,让南洋水师的规模膨胀了两倍不止,大仇得报的耿二叔要钱有钱,要船有船,要人有人,精神爽快,干劲儿十足,操练起大明的正规军来,不是一般的卖力,地位自然也不同寻常。陈哲训练的纯火器陆战队规模也极为庞大,林家原有的精锐就约莫有近万人,进入正编之后,滚上了南洋水师的雪球,膨胀到了三万多人,端的是一言九鼎。 “这个意思,林大人让咱们也去南洋讨口饭吃?不会冲撞了你家里的生意吧?“武定侯郭大成很感兴趣。 “非也非也,诸位,从京师,到南洋,在海上可能就要走上半个多月,风险太大“林卓摇头,南洋已经耕耘得很熟了,完全用不着这些勋贵,只给他们占便宜,绝不是林卓的风格,“好钢要用在刀刃上,北洋这边朝鲜、日本可也是海贸的好去处啊,这里还是处女地,可不比南洋那边松快?“ 勋贵们闻言,默默点了点头,又全都掉过头,看向了默不作声的王正亿,“新建伯,说吧,人家南洋水师进展飞快,不仅成了军,还立了功,你这北洋水师,好像连个动静都没有,这可不行,别落了咱们京师爷们儿的脸面“ 新建伯王正亿暗地里撇了撇嘴,这些人倒是会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他不是没有过动作,只不过架不住这些勋贵们各自占地盘儿,护食儿护得跟什么似的,眼前这些人,当初绝对不是这幅嘴脸,还有辽东那边,李成梁跟个土老财似的,圈着大连、旅顺不放,北洋水师连个驻地都定不下来,根本就徒有其表。 “田公公,咱们北洋的海贸,大头还是在皇家,我就请您给王伯父做个监军,我也派个家人到北洋里任职,诸位也都可以派人进来“林卓站起身,环视一周,把话渐渐说死了,“然后北洋水师就是咱们海贸的保护神,大家可得齐心协力才是,开春了正是做买卖的好时候,船队能不能按时起锚,全看这北洋水师能不能成气候“ “没说的,我让文全去北洋,跟着林大人,我放心“武清侯最先表态,其他勋贵也纷纷跳脚表示支持,皆大欢喜。 天仙居的场子定下来了,林卓并没有久待,带着王正亿去拜访了定国公徐文璧和英国公张溶,这两位京师勋贵魁首也客气会见,一通畅谈下来,两人都表示支持北洋水师,至于商贸的事情,英国公派了世子张元功跟林卓细谈,定国公么,则一口回绝。 英国公门外,看着已经恭候良久的独孤成林和林如楚,林卓深深吁出一口气,北洋南洋,再加上他们两人的船政总局和军火总局,海军衙门总算是初具雏形。 做点儿事情,真心不容易。 林卓在春节假期里往来奔波于京师,北洋水师有了勋贵的全力支持,进展一日千里,很快就搭起了架子,在大连港口成立了中军大帐,田义、哈龙和李文全空降到里面,负责捏合错综复杂的帮派势力。 林卓也成功在千步廊弄到了一个衙门口儿,海军衙门的flag悄无声息的挂牌立起来了。wWW.xszWω㈧.йêt 当然,勋贵们的私活,动作比公事更快,天津港已经密密麻麻排起了一大堆的五牙大船,年节里车队马队川流不息。 林卓合纵连横的大动作,不可避免落入京师高官们的眼底,眼见林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搭起了自己的海军衙门,有心人不能不心思复杂。 吏部左侍郎张四维非常不安宁,高拱翻车,林卓横空出世,他一直稳居原地,这不是他要的明天,他是个有梦想的人。 在连续两场政治斗争结束之后,他试探着在贺岁朝会上给了林卓一点支持,却并没有收到任何回应,他感觉到自己面临很残酷的考验,是继续靠过去,还是保持中立呢? 可恨申时行,原本跟自己一样地位尴尬,却借着自己门生的名义,对林卓一个后生晚辈俯首贴耳,真真是不要了面皮。 如果自家集团取胜蓬勃向上倒也罢了,可现在用张四维深沉的眼光看来,明显是外强中干。 张居正徒有首辅虚名,上有皇室猜忌,下不得臣僚人心,又有张佳胤手段老辣,更重要的是,作为一个政治集团,延续性很重要,张佳胤学生林卓异军突起,文采盖世,且善于凝聚人心,只要不出意外,张佳胤集团的政治寿命至少还有五十年。 反观张居正,人心不稳不说,反而内部矛盾多多,张居正的风格也是胃口其大无比,不允许有人旁逸斜出,出头的机会太少了,老夫吃不饱啊。 张四维陷入了沉思。 第201章 至尊红颜 新春时候,万物休息,只有苦命的林卓在京师穿梭办事儿,忙碌得不可开交,事情理出了头绪,时间也快要到了正月十五,元宵佳节,他可是一定要回大兴跟家里人一起度过的。 但是他却也不敢说走就走,李御姐那边的需求,也得先满足了才行。 “娘娘…“林卓呆在养心殿,有些麻爪,不说话,干盯着人看是个什么意思,旁边还有冯保和田义呢,也不注意点儿影响。 “林卓,哀家该怎么感谢你呢?“李御姐终于开口了,拖着有些疲惫的身躯走到了林卓面前,杏仁眼看着他,一瞬不瞬。 “娘娘言重了,呃呃…“林卓躬身要行礼,却被李御姐伸出玉手拦住了,实实在在的肉体接触,让林卓非常惊骇,瞄了旁边的冯保和田义一眼,这是怎么话说的,李御姐还喜欢这种调调? 李御姐双手握着林卓的小臂,捏得紧紧的,满眼都是急切,“林卓,哀家自幼入裕王府,服侍先皇,虽有两个弟弟,但却不甚亲近,唯独看你,却非常合眼缘,如今你又苦心为我家做出此等贡献,不如…“小說中文網 “娘娘,能为您效劳,乃是微臣的福分,不足挂齿,能得娘娘青眼,微臣铭感五内,然而,为免悠悠之口,微臣万万不敢造次“林卓见李御姐曼联期盼,却只能狠心婉拒。 “为何?“李御姐失望了,有些委屈幽怨,这可是她觉得最名正言顺跟林卓走近的由头儿。 林卓心中疼痛,苦笑一声,“娘娘,微臣若只是文臣,还能为您做很多事,解除忧患,若是高攀皇家,恐怕就只能陪着您遛弯解闷了“ “呃呃…“李御姐闻言呆滞,眼光流转,狠狠瞪了冯保一眼,赶紧就坡下驴,“那就罢了,那就罢了,只不过,你我二人知心,以姐弟相处便可,区区名义,有害而无益,是我欠思量了“ “多谢娘娘恩典“林卓垂首致谢,心中却电闪雷鸣,若是这个建议出自冯保,那这个绝世大阉人明显是在给自己挖坑。 “不必多礼,不必多礼“李御姐又下手扶了起来,装作手忙脚乱,在林卓胸口上摸了一把。 林卓顿时感到蛋疼,这李御姐很有些荒淫无道的倾向。 “说起来,皇家亲眷一长串,今日元宵,前来拜贺的一个屋子都装不下,可惜这贴心的,就没有几个了,父皇一脉子孙稀薄,只剩下宁安大长公主一人,皇家高居绝顶,却倍感冷清啊“李御姐耍完流氓,无缝切换的转了话题,变得深沉又疲惫。 林卓闻言,不知如何应答。 田义眼珠子一转,果断告退,“娘娘,今夜元宵佳节,宫中还有不少杂事,老奴告退“ 说着还大鸣大放的看了冯保一眼,这老货正杵在那里伸长了耳朵听着呢。 “也好,冯保,你也下去吧“李御姐妙目一翻,顺口就下了逐客令。 田义点头哈腰礼让冯保走在前头,自己远远跟着,冯保左顾右盼一番,眼见田义这厮在养心殿门口当了门神,悻悻一挥袍袖,心下颇为不满,得了,大过节的,咱家先出宫找点儿乐子去。 内宫养心殿,只剩下两人,孤男寡女,李御姐一扑而上,投身入怀,用力箍住林卓的脊背,两人躯体相贴,密密实实。 林卓的二弟不负众望,坚决硬邦邦抵住一切来犯之敌。 “嘤咛…“李御姐的潮湿地带遭受重创,身子剧烈颤动不休,化身成为藤蔓,无根无骨,缠缠绕绕,搓搓磨磨。 林卓缓缓伸出手,虚虚掐着她妖娆摆动的腰肢,并没有多余的动作。 良久,李御姐嘶哑的“呃“了一声,才瘫软下来,从天边掉落到林卓怀抱里。 “你这个坏人,坏透了“发泄了***李御姐提起裤衩就倒打一耙,浑然不顾林卓的裤子上,都留下了幽幽几滴仙露。 林卓灿然一笑,抚弄着她潮红的脸颊,浓情注目着她,偏不说话。 李御姐垂下头去,看了看林卓仍旧怒气勃然的坏东西,突然觉得自己似乎非常差劲,不管是做太后,还是做女人,冰凉的感觉灌满全身,她叹了口气,凉幽幽的。 林卓自然察觉到了她的变化,托起她的下巴,温润一笑,“我没关系的,慢慢来,明天会更好“ 这一句却像是陡然按了开关,李御姐的泪水夺眶而出,在她粉嫩的脸颊上,画出一道道深痕。 林卓轻轻拥着她,无喜无悲,缘之一字,历来无解,相知不久,还有身份天堑阻隔,那这种即将刻骨铭心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林卓,他们都说你很会唱歌的,你给她们几个都唱了歌,我喜欢你给清漪的笑红尘,也喜欢你给耿小妹的白狐,还有你遣散歌女的时候唱得那首缘生缘死,唯独不喜欢你给红莲的红颜劫,太悲痛了,听的人心肝疼,但是我记得最深最清楚的,却也是这首,这是不是个坏兆头啊“李御姐在林卓温暖的怀抱里缓缓恢复了元气,像个小女生一样碎碎地念叨着。 “呵呵呵,不是坏兆头,只能说明,我的歌词写得好“林卓臭不要脸。 “哼…“李御姐突然用脑门儿把林卓抵开,把头扭开,手虽然还抱着他,但是显然表达的意思是,自己不开心了。 老司机如林卓,自然了然,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只有她没有歌,李御姐在闹别扭,他带着李御姐一起摇晃了下身子,低沉的说,“你的比所有人都早,早就有了,陪我过了很久很久,等会儿,不许哭“ 李御姐抿着嘴唇,点了点头。 “你,从天而降的你,落在我的马背上,如玉的模样,清水般的眸光,一丝浅笑让我心发烫…“林卓深情凝望着李御姐,唱出了隔世的深情和思念。 “你在那万人中央,感受那万丈荣光,我没有那种力量,想忘也终不能忘,只等到漆黑夜晚,梦一回我最心爱的姑娘“林卓仰起脸,眼眶红红,泪水逆流成河。 李御姐努力抬起头,看着这个为她歌唱,为她流泪的男人,她曾经觉得自己很苦,如今才知,两人宿命纠缠,苦命鸳鸯,九成却都在他身上。 “我,我…“李御姐整张脸像是被洗过,她颤抖着嘴唇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却表达不出。 林卓不禁失笑出声,刮了刮李御姐的鼻梁,低头附在她耳边,轻轻地说,一字一顿,“我-爱-你“ 李御姐猛地点头,不停地点头,一头钻进林卓怀里,不管不顾。 “娘娘,宁安大长公主前来拜贺“门外,田义的声音远远飘来。 林卓跟李御姐同时弹开,各自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神同步,又让两人相视傻笑。 “臣林卓,见过大长公主“ “林大人免礼,多次听皇嫂说起你,大明的忠臣和能臣,也就是你了,还望你再接再厉,皇家绝不亏待有功之臣“宁安大长公主约莫二十六七,少年守寡,膝下没有子息,很客气,也很明事理。 “大长公主言重了,微臣分内之事,不值一提“林卓躬身逊谢,抬起头。 “哟…“宁安一见之下,仿佛被红星照耀了似的,闪了眼,直勾勾看着林卓,嘴巴里打磕巴,“那,那必然是极好的“ “大长公主请,微臣告退“林卓说了再见,就急匆匆离去。 宁安大长公主的辇车缓缓启行,心中纷乱,早就听闻林卓才华盖世,一代文宗,却不想,如此年轻,还如此漂亮。 林卓出宫,上得马车,马不停蹄出城而去,直奔大兴。 他的归来,遭到了老张家、老林家两家人上上下下的一致批判,连大年三十儿都不在家的玩意儿,连人权都木有。 可儿这丫头最是积极,上蹿下跳,撺掇着两位娘亲,要她们罚师兄去搬砖头,她跟萱萱设计师倒是言出必践,真的买了一些砖头放在那里,闹得全家上下哭笑不得。 林卓人人喊打的窘境,多亏了高葵,这个极为擅长哄大人的鬼灵精,哒哒哒跑过来,举着手里的年糕,高高的,“爹爹,你辛苦啦,葵儿为你吃年糕“ “葵儿乖“林卓叼住儿子小手里香气四溢的年糕,一把把高葵抱了起来。 “爹爹,放我下去,放我下去“岂料高葵扭着胖身子并不配合。 林卓无奈,把高葵放到地上。 高葵撅着腚,跪在冰凉的地面上,磕了个头,“爹爹新年好,来年升大官儿“ 林卓愣了一会儿,连忙把他抱起来,眼眶红红,在他脸上狠狠亲了一口。 “咯咯咯“高葵的笑声响起,家里感性的女人们却都抹起了眼泪花儿。 “唔,葵儿是个好孩子,有出息“林泰来下里巴人的评价。 “虽无血缘,此子聪慧,颇类其父“张佳胤文青情怀的评价。 当夜,大兴温泉山庄,元宵灯笼冉冉升起,香风浮动,焰火声,欢笑声,不绝于耳。 林卓喝醉了,歪倒在可儿怀里,醉得无比舒畅。 可儿嘴巴里凶巴巴地要师兄去搬砖,小意照顾着,温热的毛巾换了一条又一条。 上座的向师母和张婉儿正在一起喂高葵吃饭,看着这一幕,相视一笑,笑眯了眼睛。 张佳胤和林泰来也看到了,举起酒杯,再整两盅。 第202章 开春恶斗 正月月底,万物复苏,京师生气勃发,阵阵春雨撒过,爽了将近一个月的朝臣们,懒洋洋地走出各自的安乐窝,又到了交配,交战的季节。 上班的路上,还是有变化的,林卓的海军衙门不显山不露水的矗立在千步廊,工部的军器监已经裁撤,老朱衡尚书早就对这个口子不满意了,有投入没有回报,还总有人上门找岔子,简直是个天坑,如今有人乐意接手,他乐得做个顺水人情,完全并入了海军衙门的军工总局。 当然,大过节的,这必须不是唯一的新气象。 针对朝廷经常没有米下锅这个丢人的窘境,户部都给事中沈一贯,憋了一整个春节,终于等到了张佳胤的首肯,迫不及待的上了一书,表示当前的税收制度不合理,让下民遭殃,让奸猾酷吏横行乡间,有损官声,同时税目繁琐,上下其手,朝廷所得不知其名,朝廷所失不计其数,必须进行整改,让朝廷增产增收,减轻百姓负担。 睡眼朦胧的通政司,黏糊糊地就接了个大炸弹,一个机灵啥都醒了,跟丢烫手山芋似的,急匆匆备了案,一溜烟丢给了内阁。 张居正老先生,也在酝酿大招,他要搞个给科道言官们裁员瘦身的大新闻,这可是正经事,是斗争,那儿有空说政事,他瞄了一眼沈一贯的奏折,直接弃之一旁,老夫如今正磨刀霍霍要宰你们,偏还冒出来找麻烦,真是不晓事的东西。 但是张居正不理不睬,并不代表张佳胤和林卓不理不睬。 很快就有朱衡、赵锦、郑振声等重量级人物出场,也颇有一些勋贵中的有识之士表示税制革新迫在眉睫,势在必行。 林卓没有公开上奏折发出声音,但是他有小动作,很明显很要命的小动作。 他居然给万历小皇帝讲税收制度,旁听的还有李御姐,已经很懂行的田义把所有人都吆喝得远远的,只有他自己能偶尔听到只言片语。 林卓这才比较方便地偷看,这才刚开春,天气很是冷洌,李御姐只穿了件纱裙,肉隐肉现,美丽动人。 “陛下,娘娘,朝廷税收制度,多在于田亩,如今科目繁多,效用很小,沈大人的一条鞭法,乃是良策,若在此基础上,加以生发,还有“摊丁入亩”和“士绅一体纳粮”等税法“林卓使尽浑身解数,把这些枯燥的名词给小万历讲了个透彻。 万历小皇帝仍旧一脸懵逼,李御姐掩嘴而笑。 林卓咋摸了下嘴巴,只好重施故技,用大规模群众演出、角色扮演的方式,让皇帝知道各种税收的限制因素。 林卓赤裸裸对目前这个只知享乐,不知进取,更毫无担当的士林深恶痛绝,“本朝自太祖以来,与士大夫共有天下,然而国用不足,必然导致国力衰减,离心离德,偌大国家藏富于民,却无异于稚子怀金,养痈遗患,政府财政匮乏的主要原因就是士大夫侵占田亩,不纳赋税,商业繁荣却不许课税,以致于纳税人丁、田亩日渐匮乏,因此,实行一条鞭法,循序推进士绅纳粮,实行商业税才是解决国家财政困难的治本之道,国家有钱,才能赈济灾民孤寡,兴利除弊,才能强大国力,扬威域外,士大夫有钱只是挥霍,毫无用处。“ “林伴读,我明白了,就像是你,你也很有钱,朕却没钱修塔“小万历不知道是真懂得了还是故意找茬。 “噗嗤…“后面传来一声清脆的偷笑。 林卓蹲下身,跟万历对视着,“陛下,臣是很有钱,这是臣经营所得,名正言顺,而且臣也很乐意缴纳税赋,让国家强大起来,为我的财产提供保护,臣相信,有很多真正的商贾,是持同样想法的“ 小万历瞪着眼睛,有点儿沮丧,“可是,林伴读,现在很多商人都是大臣或者勋贵的门下,他们不需要朕保护“ 林卓点点头,面色沉重,“这就是问题所在了,如今的士林勋贵,利用手中的特权和势力,下盘剥商贾,上侵夺税收,是国家的心腹大患“ “他们拿走了本来属于朕的钱?“小万历似懂非懂。 “不,陛下,他们拿走的是政府的钱,海贸开动在即,皇家绝不会再需要动府库一根毛儿“林卓信誓旦旦对万历小皇帝保证。 “哎…别瞎说,带坏我儿子“李御姐悄悄挪过来,掐了林卓一把。 林卓呲牙咧嘴。 短短几天时间,税制改革迅速发酵,已经形成了风潮,外地督抚汪道昆、庞尚鹏、杨皋以及如雷贯耳的海瑞等人纷纷上书赞同。 张居正眼看事情发生了质变,却不在自己操控中,哪里不知道是张佳胤在使力气,但是这个一条鞭法虽然千好万好,但是不是自家的崽儿,它不可爱啊。 于是在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张居正府邸,集齐了张学颜、王国光、王之诰等人,他们在商议打乱张佳胤部署的下流技术。 经过群策群力,目前已经有了搅黄和截胡两个选项,形势大好。 张居正沉吟半晌,决定让这些有重量的兄弟伙采取截胡战术,从税制改革的难度抵触说起,引起朝野疑虑,再包装一二,变成自家产品。找一大批中下层官员进行搅黄战术,直截了当说税制改革祸国殃民,两手抓两手都要硬。 张相爷说得满面红光,仿佛看到了张佳胤****一样的表情。 但是他没有发现,自家屏风后面,传说中的两个孽子和一个掌上明珠,脸上也是吃了屎一样的表情。 今天夜黑风高,实在是个耍弄阴谋诡计的好时候,林卓也在书房,陈苏、惜月和哈茗都在,他们带来了厚厚一摞的材料,全都是黑色的。 “师叔,咱们拜上帝教的徒众,收集起来的罪状和证据目前就这么多,而且多是四五品或者更低的小官儿,有用么?“惜月操纵拜上帝教,为林卓效力,干练了很多。 “没关系,就是要个数量,要有一大批人倒霉,场面才壮观,才有威慑力,惜月做得很棒“林卓大大夸赞了惜月,不嫌弃,他也没资格嫌弃,他自己都只是五品官儿。 “哈虎那边,去见刘守有了?“林卓转头看向哈茗。 “去了,刘守有说,暂时让他负责锦衣卫大狱“哈茗点头,有点儿不满,“你把哈龙弄到辽东去了,又把哈虎弄到锦衣卫,我身边都没人用了“ “嘿嘿嘿,哈虎只是暂时过去一下,此事了了,就可以回来,必要的时候,你可以找陈苏借人“林卓一推二五六。 陈苏苦笑,但是只能受着,都是公子的馈赠,“公子,那个叫王大臣的,我们,找到了…“ 林卓刷的站起身,满眼精光闪烁,“找到了就好,不要惊动他,静静地看着,静静地等着,见证奇迹在此发生…“ 见林卓反应如此剧烈,哈茗不解地撇了撇小嘴儿,嘟囔个不停,“不就是个二二呼呼的酒疯子么,哼…“ “嘿嘿嘿“林卓笑的无比淫-荡,让惜月和哈茗都红了脸颊,湿了腿。 朝廷的风向忽然大变,一窝一窝的人上书反对税制改革,认为这个事儿难办,这个事儿不该办,这个事儿就这么着吧。 老张同志搞气氛还是很有一套的,不仅仅从二品到九品都有官员发言,还充分考虑到举人监生这批精力充沛闲的蛋疼的人们的活力,让他们大肆散布不利言论,甚至到首当其冲的户部衙门散步,表示朝廷做的事情实在不得士绅人心。尛說Φ紋網 意外的是,张佳胤在反对声浪开始的时候,站出来表示,国家时局多艰,应当同舟共济,专注实务,发展经济,谋划民生,提议对沈一贯的奏折和众多大臣的意见进行系统讨论,以便纲举目张。 张居正毫不留情地反击回去,这个事儿实在难办,这个事儿暂时不办的好,这个事儿连讨论都没有窗户。 斗鸡状态的张居正,迎来了春风化雨般的弹劾奏章,却不是针对他老张的,全都是针对那些闹幺蛾子的喽啰的,个个贪污腐化,有**行为,罪证确凿。 李御姐勃然大怒,姐还没有通上呢,你们居然这么乱?这种货色岂能站在朝堂,简直是耻辱,下令锦衣卫捕拿严办。 哈虎在锦衣卫天牢恭候,各种绝招伺候,很快就把他们的供述状整理了出来,尿床嫖妓,一览无余。 朝会上,李御姐雷霆怒发,下令彻查到底,牵牵连连的,又有大批官员锒铛入狱,已经定罪的,轻则发配,重则处死,无一幸免。 这波强悍的攻势,让张居正很是提神醒脑,朝廷上下心知肚明这是两位大佬在角力,人人自危。张居正也暂时把他的裁员大计放在一边儿,还是先稳住阵脚再说。 可惜,林卓不会给他这个机会的。他跟李御姐倾情建议,朝廷内部不可开交,不如就当前财政困局问政天下士人,包括退休人士,特别提出前首辅高拱虽然专横跋扈,但是不失为治世之臣,陛下应当下谕求教,用以敲打当道诸公。 于是,李御姐的手谕和张佳胤的手书,同时飞向门可罗雀的新郑府邸。 当夜,张居正家里据说着了火,整个书房和跨院儿全部付之一炬。 第203章 战略机遇 高拱高大人很忙,确切地说,自从年前高拱被撵回老家,他战战兢兢了一阵子,生怕会有锦衣卫或者东厂的特务上门,但是让他高兴又让他伤心的是,他一走,京师的茶就已经凉透了,他高大首辅已经被人遗忘得不能更遗忘了。 他愤愤不平地放心下来之后,就一直在默默发挥余热,一点儿没有闲着, 写信联络门生故旧,打探朝局信息,顺便写写书。 没错,就是那本写张居正、张佳胤和冯保几个人,怎么臭不要脸,合伙把他拱下台的详细记录,书里面对张佳胤虽然不无诟病,但是对张居正尤其深恶痛绝,对冯保更是恨得牙痒痒,但是无奈人家是宦官,没有***的那种男人,不存在后世子孙,因此也并不惧怕文人的青史抹黑这样的r技能大招数,这也是文人普遍拿宦官没辙的原因之一。 高大人桌案旁还摆着一本书作为参考,赫然便是林卓鼎鼎大名的《浣花洗剑录》,他苦心孤诣,要让自己的失败变得像是一场阴谋,抵消自己灰溜溜被赶出北京城的尴尬,同时也以受害者的方式怒刷同情分。 今天书房里的高大人并没有奋笔疾书,他拿着手里的两封信忽忧忽喜,这是我要起复的节奏,还是要起复的节奏呢?张佳胤年资稍缺,李太后见识短浅,被张居正用蛮力顶住了,才想起老夫,哼哼哼,我怎能轻易让你们如意。 一把将手谕和私信全都丢在书桌上,高拱勉力打算继续创作自己的鸿篇巨制,但是眼神却是掩饰不住的往那上面描去,作为一个曾经身居高位,权势滔天的文人,几个月的闲居已经足够称得上是酷刑了,现在起复的机会就在眼前,就算有被当枪使的可能,高大人就算不愿意做傻小子,但是有个机会在面前,就这样放跑了,还是有点儿可惜的。 要是我不按套路出牌,既答复了太后娘娘,顺手再找几个门生壮壮声势,为我吹嘘呐喊一番如何? 高大人很满意自己的智商,他好像找到了吃掉糖衣,退回炮弹的门路。 此时的朝中已经乱成一团,张佳胤和林卓辣手使出,让张居正狼狈地反攻为守,暂时收起了爪子,但是这并没有吓住所有人,弹劾的有,吵架的有,大肆造作舆论的有,抽冷子刷声望的也有,但是就是没有人做实在事。 正当朝政乱成一锅粥的当口儿,一封奏疏带跑了所有的节奏,这不是高拱先生的论文,是高拱的门生现任刑部左侍郎李宏图的,这篇奏疏与其说是奏疏,不如说是地图炮,上来就历数朝廷里种种积弊,把朝堂大佬尤其是张居正骂了个狗血淋头,张佳胤也没有幸免,说他终日********,没有智慧没有能力,阁部大臣尸位素餐,面对财政困局无能为力。 骂就骂呗,朝堂大臣都已经习惯了,前些日子因为武清伯晋爵的事情,还被林卓等人主导的舆论,大大骂了一盘的。但是士子与言官相类,也是不会因言获罪的,分量也轻于鸿毛,属于冲锋陷阵的炮灰角色,这次上来就是侍郎级别的打嘴仗,大大不寻常,此事必有蹊跷。 正在筹措力量,卯足了劲儿压制张佳胤攻势的的张居正非常警惕,没有了屁股底下的首辅宝座,国家事务处理的再好,被人撵走了还有个屁用啊。 张居正老爷子派出了自家同乡,也是李宏图的顶头上司,刑部尚书王之诰,多番敲打,奈何李宏图同志死鸭子嘴硬,只肯说这是自己的一隅之见,完全没有什么内幕。 得到反馈的张居正略略松了口气,首辅大人受到惊吓可非同小可,反正如今朝堂里砍瓜切菜,锦衣卫北镇抚司大发利市,倒霉的不知凡几,多一个李宏图也无关痛痒,轻飘飘说了一句,“此人狭隘狂狷,不可久留中枢。“ 王之诰心领神会,下去就开始收集黑材料,准备狠狠来上一发。 岂料,王之诰的动作还没有发动,就陆续有地方上和中央里的官员上奏,表示对朝廷非常不满和失望,矛头直指张居正。 这下子张居正老先生又受到惊吓了,你要表达意见可以有,要针对张某人,那是你的自由,只是祸福自招取,要承担老夫的强大反弹罢了。 但是,你们要是合伙想要拱张某人下台,那是万万不能有,必须彻查,到底谁是幕后黑手。 就在张居正老先生寻根究底的时候,幕后黑手自己跳了出来。 高拱响应朝廷旨意,上了奏折,严格说来应该说是两份奏折,一份是弹章,弹劾张居正阻塞言路、不思进取、不经实务;一份是建议,高拱认为应该重新丈量田亩,抑制兼并。 在老高看来,反正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就算是通过了也不是高某人去做,你张居正可以把老高拱翻,就要准备承担后果。也确实如他所想,这两份奏折顿时激起了轩然大波。 张居正确实不是吃素的,当他知道这一切都是老高在背后操作,他就已经竖起了所有的羽毛,准备跟老高决一死战。 朝堂上奏折大战飞舞不休,但是这种斗争显然不是那么单纯的,老张已经对高拱忍无可忍,他秘密召来刑部尚书王之诰和管家游七,对他们交代再三,要让他们如此这般,不仅仅把老高钉死在新郑,还要让他到镇抚司一日游。 显然,张居正是打算耍阴招了。 正在这个时候,一直按兵不动的张佳胤突然连续上奏折,再次把沈一贯的提议拎了出来,而且格调之高,数十位重臣联署,几乎发动了张佳胤一系的全部力量,大家伙儿一拥而上,势必要让这个提议成为政策。 张居正正在与高拱斗得不亦乐乎,还要争取张佳胤的支持,见此情形,也只有捏着鼻子认了,内阁的意见很快廷议通过,在内廷也毫无阻力,“一条鞭法”总算得以施行。 这些倒也没有什么,令人蛋疼的是,无论是张佳胤还是林卓,都认为户部尚书张学颜是负责新法推行的不二人选,把张居正弄得很蛋疼,怎么个意思,功劳你们领,黑锅我来背?想得也太美了。 文华殿里,有一场意味深长的对话。 “肖甫,一条鞭法,乃是你们师徒二人苦心孤诣而来,还应倍加珍惜才是,以老夫之见,可以由你领衔推进,阁部协同,效率更高,你以为然否?“张居正想让张佳胤亲自下场,染上一身泥巴。 “我以为不然,户部是主管部门,张学颜尚书也是人杰,执行力之强,远超他人,是推动新法的最佳人选“张佳胤不动声色,自然不肯中招。 “肖甫,一条鞭法成功,可是一项大功,功在当代利在千秋,不如让林卓转任户部,参与其事,想来可以一举两得,呵呵呵呵“张居正表情很奇异,又把主意达到了林卓头上。 “不可不可,林卓已经升迁太快,海军衙门还没有理顺,万万不能拔苗助长,不如把敬修调回来,让他去户部,此事包在老夫身上“张佳胤果断回击,让张居正唯一像个样的长子去趟浑水。 “敬修年资尚浅,不可“张居正硬邦邦拒绝,深吸一口气,浓眉跳动,“让户部主推此事,也可以,但是须有详细的部署规划,林卓对此事非常熟悉,不如让他来参赞,共谋大事?“ “唔…说得倒也是“张佳胤煞有介事点点头,“不如再听听前任首辅高新郑的意见如何?“ “你…哼“张居正拂袖而起,“高新郑重回朝廷,可也没有你的好果子吃“ “下官追附首辅大人行事,万万不敢当先“张佳胤笑了,这就是不冒头的好处所在,现在挨棍子了吧。 “不敢不敢,岂敢让你追附?只是本官马失前蹄而已“张居正刺了一句,又死死盯着张佳胤,“户部和张学颜执行一条鞭法,那么我与高新郑,肖甫应当并无立场?“ “本官并无立场,本官的知交好友也并没有立场“张佳胤答应得非常爽快。 “那就好,哼…“张居正急匆匆离去,看方向,应该是去司礼监,那里的冯保冯公公跟他最近恨有些共同语言。 朝堂上现任首辅张居正与前任首辅高拱的战斗越来越激烈。 微妙的是,李太后代表的皇家,这次未有旗帜鲜明的表明态度,表现得相当暧昧,今天恩赏张居正一条鱼,明天恩赏高拱一只猫,撩拨得两人********。 张佳胤倒是恪守承诺,顾左右而言他,不掺和这件事。 但是林卓手底下的大批量中层干部,可就不受限制了,起哄架秧子,眼看双方都要泄气的时候,马上煽风点火,为他们开辟战场,提供弹药,忙碌得不得了。小說中文網 这些信号,让张居正的主场优势荡然无存,也让高拱的残余人手大受鼓舞,纷纷感觉高阁老复出在望,自家的好日子要来了,于是乎更加卖力的诋毁张居正,非议当局,言语里充满了若是我在那个位置上会如何如何,各种指点江山,让老张火冒三丈。 老张火冒三丈还是小事儿,这种级数的暗斗,遭遇池鱼之秧,被发配,被砍头抄家的官员,直奔三位数而去,京师城外哭喊声不绝于耳。 林卓苦苦等候的战略机遇期就这么没有防备的来到了他面前,白热化的争斗中,张佳胤闷声发大财,林卓串联奔走,在拜上帝教的帮助下,收拢关键位置上的人心,收获很是不菲。 第204章 目标中央军 在这个重大的战略机遇期,林卓自然不可能闲着,一条鞭法已经落在了张佳胤头上,那是流传千古的加持光环,论起改革功绩,将无人能出其右。 当然,还需要做些事情,不让歪嘴和尚念歪了经。 “林大人,尚书大人传见,请随我来“ “有劳参事“林卓在吏部参事厅管事亲自引领下,往吏部尚书杨博的办公室走去。 “林大人,尚书大人已经连续几日宿在此地,还请您多劝劝“管事边躬身引路,边隐晦传递消息,声音微不可察。 “晚辈林卓,见过大人“ 杨博正背着手看窗外的风景,春日冒头,幽幽绿意又回来了,但却并不能让他开怀,侧头打量了林卓好半晌,才出声,“林卓啊,坐吧“ “据闻尚书大人近几日通宵达旦在官廨为公事操劳,还请保重身体,如今形势,您的身体健康,应是最大的功绩“林卓见对方眼窝深深,倦意朦胧,出言规劝。 “唔…倒也是,老夫不在这个位子上,在如今左支右绌的关节上,只怕首辅大人的京察运动早就祭起了,这可是个大杀器啊“杨博毫不掩饰,透露了内幕。 林卓眼睛蓦地瞪大,又很快恢复正常,张居正显然已经爆豆了,连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京察都打算启用,这可是双方不停兑子的狠招。 “你不必忧虑,老夫主管吏部,如今几日几夜不眠不休,处置罪臣,发配勾决都还是忙活得来不及,朝政动荡不安,群臣一日三惊,老夫是断然不会允许他火上浇油的“杨博往椅子上深深一靠,揉了揉太阳穴。 “都是晚辈之过“林卓讷讷认错。 杨博又看了他一阵,摆了摆手,“哎…老夫虽然年迈,还是看得出来,你倒是一片公心,有些事,总归要有人做,别人做,不如你去做,只是人老多情,眼见这么许多同僚卷入漩涡,锒铛入狱,还是不忍“ 林卓默然,政治斗争,从来都是刺刀见红,现在倒下的这大批人,都有自己的取死之道,小胳膊小腿,不老老实实待着,愣头愣脑的瞎掺和,死了怪谁? “好啦…“杨博收拾了下情怀,“你可以说是我眼看着成长起来的,哎…太快了点儿,如今正是要紧的时候,你也没时间闲逛,有什么事,说吧?“ 林卓正色说道,“尚书大人,一条鞭法推行,有利于百姓,而有委屈在士林勋贵,必须严整官风,不然,恐有苟且妥协的隐忧,满朝上下,一番辛苦,在执事官吏的手中,付诸流水“ “确有可能,地方官员牵牵连连,千丝万缕,相互勾结,总是难免“杨博有些唏嘘,他虽然享有清正大名,却也是老官僚,一路摸爬滚打,对地方的事情非常清楚。 “因此,对官吏的考核,对地方的目标管理势在必行“林卓顺势说出了自己的意图。 “想来你已有成算?“杨博追问。 “晚辈草拟了一份考成法,还请老大人斧正“林卓拿出自己的私货,很诚恳的说道,“内中详细拟定了对官员个人和对地方政府的考核,也有些针对性的赏罚举措,林卓深知朝政举步维艰,对现状的影响已经尽力降低“ “你的苦心,老夫了然,我会仔细斟酌,尽快上奏“杨博接过,意味深长地点头,林卓趁乱火中取栗的意图,自然瞒不过他。 林卓脸上红润,赧然一笑,“多谢老大人“ 见到林卓做态,杨博开怀不已,“哈哈哈,哈哈哈哈“ 林卓走出吏部,跨鞍上马,沿着千步廊往自己的海军衙门行去,沿路一长串的罪囚,由锦衣卫押解着缓缓蠕动。每人都穿着粗布囚衣,伤痕遍布,戴着手铐脚镣,旁边的妻妾子女闻讯前来,声声呼喊,哭天抢地,凄惨至极。 “奸佞,奸佞,林卓,你这个奸佞“林卓骑马而过,突然有个罪囚冲上来拉扯,把靴子都给林卓扯掉了一只。 “放肆“马千乘大怒,从马上腾空而起,一脚把那个犯官踹飞了十余步,司命卫队的特种兵飞快把他重重围起。 锦衣卫的押解人员也蜂拥而来,挥舞着绣春刀,用刀柄重重殴打,把那犯官暴揍得吐了一地鲜血。 那犯官的妻女冲上前来求饶求救,拉拉扯扯一阵混乱。 “林大人,卑职北镇抚司百户冷清秋,您受惊了“有个锦衣卫头目来到林卓驾前跪拜请罪。 “冷清秋?名字不错“林卓涩然苦笑,“无妨,你去处置吧,不必太过“ “是,林大人宅心仁厚“冷清秋百户拍马屁。 林卓点头,策马前行。 “灵竹郎君,怎会如此?我的灵竹郎君,怎会如此?“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嚎啕。 林卓没有回头,听上去,是个年轻女子,想来应该是那犯官的女儿,林卓在她闺房梦中,温柔体贴,才华横溢,俊美无比,却不应冷血残酷,放纵杀伐。 “混蛋,给老子把这小****嘴巴堵上,一并抓到北镇抚司,老子要让她生不如死,你们几个,给我看紧了她,再惊扰了林大人,我摘了你们脑袋“冷清秋的声音果然很冷。 嚎啕声戛然而止,林卓游目四顾,逼仄的千步廊,所有犯官和家眷,无不瑟瑟缩缩,不敢对视。 “不错嘛,混了那么久,总算有点儿净街虎的风范了“林卓悠悠自嘲。 “哐哐哐“齐整的脚步声响起,海军衙门的大批兵丁如同出海猛龙,杀了出来,他们都是陈哲带出来的陆战队精锐,专程派遣到京师供林卓差遣的。 林卓回到海军衙门,直奔会客厅,邓子龙、刘显还有几家勋贵赫然在列,林卓要跟他们商议的,是中央军训练的事情,等西南的东风到了,就要靠他们出力了。 林卓在海军衙门嘀嘀咕咕,酝酿着大行动,他却不知,张居正已经将罪恶的黑手伸向了他,林卓和他那群中下层官员的瞎***乱打战术,搞得他非常难受,再说,他也不想让张佳胤太过轻松。 严格说起来,这只是个试探,但却是重量级的试探,张居正安排了王国光出手,这位挂着户部尚书虚衔,一直被都察院勘问的大佬。 王国光也是倒霉,贺岁朝会上,在武清伯晋升爵位的事情上作梗,被李御姐弄去都察院,连年都没有过好,主管的左副都御史曾省吾开启老年痴呆模式,一点点儿的磨蹭,都快勘问了近一个月了,还没有个眉目,王国光也一直都是戴罪之身。 王国光的奏疏非常凶狠,弹劾林卓积蓄势力,暗中插手兵权,图谋不轨,奏疏给张居正看过了,他很满意,就是这个味儿。 岂料,奏疏一上去,李御姐当场发飙,不仅没有搭理弹劾,反倒下令曾省吾严加勘问王国光,曾省吾又开启了二愣子模式,飞快就把一大堆有的没的捕风捉影的罪名,全部扣在王国光脑门儿上,跌跌撞撞的飞跑着送给李御姐。 李御姐收到了这些弹药,顿时发作,转手就下令让吏部处置,杨博搁下手中繁忙的工作,暂停对考成法的研究,最优先处理了王国光,给出了罢官除籍的严厉处分。 王国光上午上的奏疏,晚上就被押解上了回老家的路,一刻未曾停顿。 张居正哑火了,所有人都看清楚了,林卓这厮金刚不坏不说,还有蚂蜂窝属性。 但是,他哑火了,不代表别人也哑火,张居正刺王杀驾的恶劣行为,惹毛了林卓那帮青年军,他们撕下中立伪装,一拥而上,帮着高拱找张居正人马的各种麻烦,把他搞得焦头烂额。 与此同时,四川巡抚何举、总兵董一元和黔国公沐睿联名上奏,滇南宣慰使下辖兵马在协助安南阮氏的战斗中立下大功,认为这种军制和训练之法应予扩大推广,尤其是在京畿要冲之地。 这份奏折一出,关于军制编练的议论甚嚣尘上,谭论作为兵部老大,也觉得京营、团营积弊已久,需要砥砺锐气。刘显也上折子附和,认为拱卫京畿实力不足,不是内外相维之道。 这几封奏折出现,造成巨大的影响,但是却没人闹腾。 只有个把御史言官哼哼唧唧,老调重弹,有的认为太祖兵备已至极矣,四方宁静,论兵不祥,有的认为林卓练兵之法适用于一地,不必然适用于全国,练兵会滋扰地方,引起不便,兵员扩张,粮不敷用。 作为编练新法的当事人,同时也是兵部负责演训的职方司郎中,林卓也上奏折喊了一嗓子,他的话倒是简约而不简单,直接将战术问题上升到战略问题,狠狠的给了这些自高自大的文人一个大大的耳光。 “…朱雀特务营,土司兵马之训,盖以严明军纪、畅达军令、激励血勇,然以家国军事,非仅此可竟全功。臣闻,君权天授,中央集权,兵者,国之大事,动兵如山林水火,纵万里之外,朝令夕达,用兵如挥臂使指,纵赴汤蹈海,见令即行。北方边患由来已久,唯有一日杀贼,未闻有千日防贼之理,有载之昔日,有蒙元之据中国,可见之今日,边虏干戈不停,亡我之心不死,未知之明日,国朝千虑,敢无一失乎?文武之道一张一弛,非此即彼未见其可,厚此薄彼亦难兼顾,文贵武贱则武备必驰,文贱武贵则文风必颓。以武士壮我民气,强我国防,以文官监察行迹,涵养节义。以国家之幅员辽阔,民情之繁冗复杂,地方有从权之武力自在度中,然要隘险关务必操于中央之手…“ 林卓逐条批驳了大臣们的谬论,这也是林卓第一次火力全开在朝堂上发声,在朝堂上引起了极大的反响。 第205章 御驾临幸 林卓上书改革军制,非但没有触及传统武臣勋贵们的地盘儿,还为他们正名,对于渐渐沦为摆设的他们来说,这个肯定弥足珍贵,再加上林卓开通海贸带着他们一起挣钱,对林卓好感倍增,虽然这些爷们儿普遍大字不识一箩筐,还是不知道从哪里弄了一堆奏折来声援。 文臣当中也有很多人认为林卓勇于任事,见识广博,是一员难得的干臣。 养心殿中,李御姐也在读这个奏折,其中滋味又很不一样。 每一个字都像是在为她做打算,不像那些老东西,每个人都算计着自家利益,只有自己这个冤家是为自己着想,她满心的感激和心动。 看一份奏折看得如此入迷,隐约都看出了情书的味道,杏仁眼儿里雾蒙蒙水灵灵,圆润的大腿也不自觉越夹越拢。 瞄了一眼上面内阁的票拟,是张居正的笔迹,不疼不痒,“所言有理,似可详察“八个字,进可攻退可守,跟林卓保持了距离。 李御姐丰润的嘴唇轻轻一拧,溢出一句冷哼,“死不要脸的老东西“ “传令冯保前来见我,不,让田义来,伺候朱批“李御姐扬声下令。 次日朝堂上,李太后下令将林卓的奏折单独版印,与邸报一同发付全国,那上面除了奏折的原文,张居正的票拟也赫然在上,还有隆重的皇帝和太后双玺,鲜红玺印下,是李太后的亲笔手迹,“忠臣为皇家臂膀,能臣为国家干城。“ 李太后的这一举动,前所未有,相当于在全国范围内,树立了林卓的政治正确,只要不出太邪乎的意外,基本上完全可以自自冉冉地茁壮成长。 兵部尚书谭纶出列了,他心情很不稳定,一方面为林卓的进展神速而欢欣鼓舞,另一方面又有些难受,玄武营的事情,自己只起了个头,后面的就已经插不进手去了,如今神机营里训练得热火朝天,海军衙门的事儿更是林卓一手包办,现在中央军的训练也要落地了,林卓一日千里的速度,让他有种不真实的感觉,“臣以为,中央军之设,在于进攻,在于野战,弥补京营专司卫戍的不足,得有全盘规划才可,不能墨守成规,也不能操切“ 谭纶这话语重心长,他一直相信林卓会带着他的强军目标快步往前跑,可是他不希望林卓起飞,这种心态很复杂。 林卓往前看了看谭纶的背影,没有动弹。 “微臣不以为然,谭大人,事事要准备齐全,事事又要吹毛求疵,则准备齐全之日遥遥无期,与其说是老成持重,不如说是畏缩不前,因循故步,与其说是等待时机,不如说是刻意拖后腿“ 这是王用汲,兵部给事中,隆庆二年的进士,是林卓的铁杆儿,经过跟张居正的一系列缠斗,劲儿一直都绷得很紧,见谭纶的意思有点儿不吉利,顿时发作,一点儿面子都不给,张口就开咬。 “微臣附议,此事不可迁延,耽搁一日,大明就衰弱一分,无异于割大明肉,放大明血啊“ “微臣附议“ …… 林卓旗下的青年军就跟狼狗一样一扑而上,逮住就是一阵撕咬,还好谭纶曾经对林卓多番回护,尚且没有发展到人身攻击的地步,但是这火药味儿也渐渐浓重起来了。 林卓见状,赶紧蹦出来平息事态,“微臣以为极是,军制改革,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 他恭恭敬敬弯腰躬身,很懂礼仪,但是却让朝野瞩目。 李御姐看着下面的林卓,笑意抿都抿不住,“那,这事儿,就这么办吧,这个中央军的训练,就由林,就由谭尚书牵头,相关部曹参与,尽快拟定条陈,付诸实施,不可拖延“ “臣领旨,不知这中央军初始规模以及驻地,该如何圈定,还请太后圣裁“谭纶苦苦一笑,出列当了这个挡箭牌。 “玄武营都有一万二的编制,中央军乃是核心战力,就已六万人为数,玄武营可以派员到中央军担任演训教官“李御姐说得美滋滋的,这些可都是小情郎教过她的,“至于地点么?为强化朝廷的恩威和管制,就在京师附近比较好,谭爱卿以为呢?“wWW.xszWω㈧.йêt 太后娘娘殷切地看着谭纶,她才不想让自家小情郎走太远。 “太后所虑极是,中央军由中央编练,中央派遣,中央直辖,却是不宜太远,不如就定在通州如何?“谭纶善解人意,选在了京师郊外。 “善“李御姐满意了。 “太后,臣林卓有事启奏“林卓不闹幺蛾子,就不舒服。 “你说,咳咳,你且奏来“李御姐强做端庄。 “北洋水师初步整顿完成,臣意派遣军民船队一同前往对马海峡,以及日本朝鲜两国,一来巡视大明海域,二来为我大明沿海百姓护航,请太后娘娘圣裁“林卓一本正经说瞎话。 李御姐最是见不得林卓这幅样子,又要抿不住了,胡乱摆手,“准奏“ “臣领旨“林卓恭敬领命,朝中的勋贵们也很开心,巡视个毛毛,做生意为重啊,无数小钱钱在招手。 朝会散去,这次张居正和张佳胤都没有被留下乾清宫召对,反而是林卓被留下了,而且在养心殿召对,李御姐的寝宫。 林卓面无异色,跟着田义往内宫走去,田义倒是隐约确认了林卓在李太后、万历小皇帝心目中不可动摇的地位,不敢走在他前面,拿着拂尘走在侧后方,活像个小跟班,让正在下班散去的公卿大臣们侧目不已。 到得养心殿,林卓一边老老实实说海贸的正事,一边与李太后眉目传情。 “估计过上几天,田公公就要到海上去了,娘娘可能要适应一段时间“林卓笑嘻嘻地说着。 “走就走啊,只要你不走,我什么都不用适应“李御姐白了他一眼。 “噔噔噔“的脚步声响起,两人赶紧拉开距离。 “母后,母后“万历小皇帝来捉奸了。 养心殿里面,换了一种模式。 林卓道貌岸然的给万历小皇帝讲故事说道理,一边偷偷跟李御姐勾勾搭搭。 林卓心中很是唏嘘,他觉得自己有点儿像是失足男人,牺牲色相成就事业。 万历小皇帝听完了故事,就安静地待在一边,林卓继续跟李御姐谈正事儿,大概汇报了下自己的工作计划,李太后呢,不知道听不听得进去,反正一直不停的点头,饱满白皙的脸颊却红得要滴血。 为啥子呢,不得不说林卓这孩子硬是要得,爪子不知道啥时候跑到人家的腿上去了。太后娘娘却并未推却,会说话的眼睛盼了一眼,带着些嗔怪,只有万历陛下迷迷糊糊地觉得林伴读的学问果然博大精深。 这边林卓庸俗说是票子和妹子,高雅点儿是事业和爱情,两手抓两手都要硬的时候,自个儿家里已经鸡飞狗跳。 距离京师比较近的驻军大头目带着亲兵家将直奔林郎中府邸,表达一下自己的诉求,朝廷编练新军,坑位多多的,好处大大的呀。 还有一些公侯伯子男,自己架子高,不好屈就,但是让一些二代世子神马的打听个消息,倒是可以,儿子跟林卓不熟,那女儿熟嘛,于是林家大院鸡飞狗跳,纨绔子弟云集、刀枪剑戟无数,还有那些莺莺燕燕,弄得无比混乱,不知情的,还以为是有个什么乱party在这里召开呢。 林卓不在,汪秉宜、高士进、陈敦义、孙继皋等人左支右绌,还好邓子龙、路智、刘显飞马赶来救场,好歹倒是把场面压住了。 终于等回来了林卓,不过今天注定办不了事。 因为李太后与万历皇帝跟着一起回来的,两宫联袂驾幸林郎中家,张佳胤和刘守有陪同,林卓灰毛毛跟在老师屁股后面。 太后娘娘驾临,一堆前来跑官走后门的勋贵子孙、京畿将佐顿时吓了个魂飞魄散,要知道这种私下交往倒也无妨,但是被当政者看到,肯定会引起物议,慌不迭地跪拜请安。 林卓的家人也一同前来拜见。 李御姐事实上跟他们早就见过一面了,只不过修饰了容貌而已。 她搀扶起林卓的父母,倒是不太诧异这种场面,也没有作诛心之论,对他们说,“林伴读公务繁忙,身兼多职,尔等意图分担也是应有之义,但是朝中公务就莫要带到府邸里来,免得惊扰了老人家。“ 刘显打头,赶紧接话,“臣等知罪,这就告辞,告辞。“ 一帮二代们正打算灰溜溜走人,李御姐的政治素养还是发挥了极致,她摆了摆手,“既然今日巧合相遇,本宫也算是恶客,那便一同叨扰林伴读好了。“ 林卓听了,当即心里竖起大拇指,真实贤妻良母啊,赤裸裸地狠狠地盯了李太后一眼,表达内心的感激,让张全大管家去张罗晚宴。 李太后让林卓在这里招待客人,她拖着儿子,带着林卓的家眷到后堂去了。 当晚,林府大摆筵席,那些二代们的老爹闻讯,也飞快赶来,张佳胤刘显招待,宴席之上,李太后携皇帝出外敬了杯酒。 “本宫与诸位,同是祖先福荫的受益者,老祖宗们辛辛苦苦打下江山,咱们就要好好守住才行,日后,还望诸位多多鼎力支持,尤其是当此朝廷大力军务振兴之时,诸位更需奋勇,为自家增光添色,造福子孙。“ 一席话说得那些公侯伯子男感激涕零,老迈的英国公张溶、定国公徐文璧、武定侯郭大成纷纷出列表态,愿与皇家同舟共济,愿为林大人军务革新大业贡献力量,好一通口号嘹亮,宴席气氛达到高氵朝,适逢其会的军官将佐,虽然只能远远看到李太后,凤颜不甚清楚,但是也被刺激的热血沸腾。 小皇帝挣脱李太后,跑到林卓身前,拉住他的手,大声喊了句,“林伴读加油,来年为朕扫清漠北。“ 略带童音的话语声,却让满堂文臣武勋感慨万端。 林卓立马跪倒,“臣身荷两宫隆恩,必将宵旰沥胆,驱逐鞑虏,振兴中华,陛下英明天纵,必能威加四海、再振大明雄风。“ 那些老年的勋贵们,倒是稳得起,二代们和将佐们,倒是一嗓子喊了出来,“威加四海,再振大明雄风。“ 仔细听听,却是邓子龙、路智、马千乘这批人的嗓门最是洪亮。 闹腾过后,李太后还很贴心的引来了可儿。 “民女张可儿,见过皇太后,见过皇上“ 可儿乖乖拜见,深深跪了下去。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李太后脸上浮起一抹浅笑,这才施施然亲自去把小可儿扶起来,脸颊上闪烁着小调皮的胜利光辉。 万历小皇帝也没闲着,上次高葵带着他到处玩儿,让他很是佩服,这次身份不同,很高姿态的接见了高葵,似模似样的君臣架子,一个撅着小屁股穿着官袍下跪行礼,一个故作威严穿着龙袍喊平身。 不过,不一会儿,小高葵就跟小皇帝耳语一番,指点着什么,小皇帝眼睛一亮,架子也不摆了,屁颠屁颠跟着往后院去也。 第206章 下作招数 河南,新郑,高拱的府邸里人潮涌动。 “恩师,这王国光倒是帮了我们好大的忙,惹毛了林卓,于慎行连夜派人送来这些材料,小鱼小虾的且不必说,只怕这下,那吕调阳也保管让他张居正护不住,曙光在望啊“一个中年胖大叔用肥手拍打着手里一叠叠的黑材料,兴奋不已。wWW.xszWω㈧.йêt “哼…林卓也是不安好心的东西,只是利用我们打压张居正罢了,张学颜也是张居正的党羽,给他下苦力,推进一条鞭法,他何曾对他出过手?我等还是要立足本身,不能寄望太多“这位山羊胡老先生,肯定受过什么伤害,非常愤世嫉俗。 “哎…且不去理他有何动机,如今干倒张居正,重返朝堂才是当务之急“另一个比较瘦的中年人非常急切。 “唔…言之有理,材料嘛,只要有用就行,别的暂且搁置“高拱慢吞吞接话了,如今他跟张居正的斗争已经打到了灵魂深处,绝对不能松劲,也不能三心二意,“至于林卓,这毛头小子,不知天高地厚,屡屡插手捣乱,玩弄朝局于股掌之间,久之必成大患,待老夫缓过劲儿来,必须得先设法收拾了他“ “恩师英明““老大人明断“…… 高拱斜睨一眼堂下俯首贴耳的人群,略略找回些号令天下的快感,捋捋长长的胡须,遗世独立,心情很是不错。 “老爷老爷,不好了“一个不解风情的亲随破坏了这个和谐的氛围,把高拱狠狠拉回到了现实的柴米油盐中。 高拱心情大恶,面目狰狞,怒喷之,“混账,何事慌慌张张,大呼小叫,还有没有规矩,还有没有体统?“ “老爷,李大人,李大人他…“亲随被吓得一哆嗦,说话不利落了。 “李大人?“高拱脸色更差,那新上任的新郑知府李显思是张居正刻意放到高拱身子底下的,就是为了在任何可能的时候,第一时间恶心到他,“他又怎么了?莫非是来捕拿老夫的不成,哼,他还不配,老夫这个身份地位,至少得是锦衣卫刘守有亲自前来“ “哈哈哈,就是这个理儿“ “那可不是,老大人可是当朝首辅致仕,他区区一个知府连鞋底子都摸不到,蹦跶个屁“ “想必又是来察言观色,看风向的吧,这厮油滑得紧“ …… 高拱眉宇一掀,冷冷一笑,“油滑才好啊,不会傻乎乎卖死力气,老夫也才能在桑梓之地安生几天,量他也没种对老夫出手“ 那亲随脸都憋肿了,急得转了几个圈儿,大声吼起来,“老爷,李大人是来抓公子和大管家的“ 高拱手一抖,一缕美髯含恨飘落,堂下众多门生故吏先是一愣,旋即怒发冲冠。 “江湖事江湖了,从不牵连妻女,张居正对家人下手,还讲不讲规矩,还有没有底线?“ “老大人并无亲子,只有这么一个嗣子,却也忍心痛下如此杀手,真是丧尽天良“ “张居正实在阴险下作到了极致“ “不能忍,不能忍“ …… “呃…“高拱怒极攻心,又听到一耳朵的虎啸猿啼,再也忍耐不得,一个倒仰,昏厥了过去。 “老爷晕倒了“ “公子被抓了“ “高家要倒了“ …… 新郑高家府邸乱成一团,不时有人夹带私逃。 消息传播得非常快,高拱倒地不起还没过几个时辰,就传得京师满城风雨,新郑知府李显思借着执行一条鞭法的由头,污蔑高拱藏匿良田,当街捉拿高拱嗣子高务观以及高拱的大管家,收押监牢,严刑逼供,迫害以结交匪类、阴图乱事的罪名。 朝野哗然。 高拱门生群情激奋,弹劾李显思的奏折连篇累牍,估计能把他给活埋了,而且影影绰绰指责张居正,南京礼部尚书刘观的奏折很有代表性。 “…李显思阿附阁臣,倡作私议,谋害士子,彼有功于国,曾居显位,有政争之事,辩驳可也,何至于断嗣绝种之恶也,用心险毒一至于斯,尚曾有提携之恩、师生之义,何堪士子楷模,何堪家国首脑…“ 表面上参劾李显思,字字句句都在指责张居正阴险。 这份奏章激起了高拱一系的敌忾之心,反弹极为猛烈,林卓提供的黑材料发挥了巨大作用,高拱的门生故吏把吕调阳当成了出气筒,一大堆罪名和证据不要钱似的扔了出来,轮番上,轮流上,三管其下,几乎把他弹成了筛子。 原本的中立人士也态度大变,尤其是吏部尚书杨博,工部尚书朱衡等实权派,愈发厌恶忌惮张居正的行径,南北两京士林物议沸腾,同情高拱的占据了绝对主流,都认为张居正下手太黑,让人断子绝孙,简直不要体面了。 这个时候,时局动荡,林卓却悠哉悠哉在内宫给万历皇帝讲故事,这段时间,中央军的通州大营已经开工了,奇形怪状的训练基地和器材,给工部添了不少麻烦,选拔锐士的工作也有条不紊,一切都已经步入正轨。 林卓这次讲的故事跟德才之选有关。 “…有德者可资师范,多有教化之功;有才者可为臂膀,多收实务之效。若有德者少才,则其用必收,不然则偏颇而无人敢臧否;有才者若无德,则其权必限,不然则恣意而无人敢指摘…“ 万历小皇帝似懂非懂,林卓少不得又安排了一场大型真人秀,向小皇帝演示如果有人占据道德高度,才华不够却又掌握了权力,那么就不能长久让他呆在高位上,不然会导致地位稳固却庸庸碌碌,误国误君;若有人才华横溢,德行却不够,可以放心使用,但是却不能放权太多,不然容易导致欲壑难填、野心膨胀,危及皇权。 当然,重要的是,还要采取一定的措施,让有德无才者德行有亏,让有才无德者才华见疑,各种阴损招数林卓都倾囊相授,一旁陪着的李太后和侍从的冯保目瞪口呆。 万历小皇帝却接受的很快,他频频点头,眼睛发亮,让林卓惴惴不安,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果然,小皇帝问了一句,“那林伴读是有才无德,还是有德无才呢?“ 林卓呆了一呆,面不红气不喘的说,“谦虚的说,臣应该是才德兼备。“ 李御姐翻了个白眼,情郎的惫赖不要面皮,屡屡戳中她身体柔软处。 小皇帝闻言,自言自语,“让林伴读才华见疑,估计很难,那么多人都考不过你,那怎么让你德行有亏呢?“ 小皇帝真的煞有介事的思考起来,林卓在一旁摊手无奈。 李御姐笑得个前仰后合,挥手让大群群众演员退下,来到两人面前,抚着皇帝的脑门儿,“林伴读一心为皇儿考虑,心底无私,让他德行有亏,就只有多加赏赐,让群臣以为他是幸臣就可以了。“ 小皇帝豁然开朗,还举一反三,“不仅是皇儿的幸臣,也要是母后的幸臣,才能让林伴读德行更有亏。“ 这下轮到李太后嗔怪,而林卓在一旁眉飞色舞。 羞涩不已的御姐拉过自家的熊孩子,赐宴养心殿之后,就忙不迭的逃走了。 冯保公公却并没有走,他停在林卓旁边,轻声说道,“这弹劾高新郑的奏折都在司礼监堆不下了,老奴正在犹豫是不是该向太后请示一二,林大人可有见解?“ 林卓心里暗笑,这老冯也算是个演艺界的翘楚了,面上却是平湖秋月,毫无波动,“高阁老毕竟有大功于国,动辄断人子嗣实在有伤阴德,张阁老欠考虑了“ 听得林卓虽然仍旧不持立场,话里话外却对张居正不甚满意。 冯保打了个哈哈,就走掉了,看上去松了口气,放下心来的样子。 在冯保走后,林卓径自前去养心殿,陪着李太后母子俩吃了午饭,倒是其乐融融,林卓开放的教育态度和宽容激励的教育方式让万历小皇帝的心胸比较开阔,加上因为林卓的原因,李太后对万历也关爱柔和许多,因此,万历小皇帝倒是比较善良温厚,只是问题也不小,懒惰的毛病根深蒂固,而且胸无大志,令人担忧。 想到胸无大志,李御姐的****还是比较丰盈的。 不知道怎么就歪楼了的林卓想到做到,不怀好意的眼神向李御姐的****瞟去,狠狠剜了一眼,似乎要吃掉一样。 李御姐第一时间察觉,只觉得胸前一阵酥麻,半嗔半怒的瞪了林卓一眼,倒也没有像以前那样跑掉,林卓色色的一笑。 一顿饭吃完,两人都差点儿勾搭成奸。 饭吃完,林卓就跟李御姐请了个假,他要去天津港一趟,为海贸船队送行。 且不提林卓的天津港之行,张居正此刻也在书房里窝着火,拍打着奏折怒不可遏。 “混账,混账“张居正嘴巴里就没有停过。 “首辅大人,且息怒,李大人也是做事心切,才导致…“王之诰满嘴苦涩,还是强打精神安抚暴躁的张居正。 “做事?他做的什么事?“张居正再次发飙了,“他到底是帮本官,还是帮高拱,谁让他这么做事的?无能透顶,给高拱挖坑一无是处,给老夫拉仇恨比谁都能干,这么下作的招数,像是老夫的作风么?哼…“ “咳咳咳,首辅大人,如今情势,吕尚书那边?“王之诰讷讷连声,还是谈起了正经事。 “吕调阳必须得保住,说不得,只能另辟蹊径“张居正凶光毕露,“你那边妥善布置一下,马上发动,我不扣个天大的屎盆子给高拱,不足以平我心头之恨“ 王之诰默然,是谁说下作来着? 第207章 行刺辛苦 正月二十五深夜,林卓抵达天津港。 田义、哈龙还有李文全已经就位,王正亿的北洋水师战舰云集,庞大的船队在天津港铺天盖地,密密麻麻。 王正亿设了晚宴,勋贵家里的族人和管事头目全数在列,林卓也好言好语勉励一番,描述了光辉灿烂的前景,给他们吃了定心丸。 “田公公,王伯爷,两位即将远行,林卓有几句话相赠“宴会散去,林卓跟这两位北洋领头羊聊了聊,要确定一些理念问题。 “公子尽管交代,咱家照办就是“田义唯唯诺诺。 “林大人请说“王正亿也严肃了起来,他虽然也是玩儿船的,但是都是在河里,海上的事情,尚且不太熟稔,要不是海军衙门从南洋水师派了很多人手过来,恐怕有没有胆量出海都是个问题。 “海疆茫茫,大明绝无一寸多余的土地,大军所到之处,无论是海岛还是海礁,都务必切实掌控在手“林卓郑重说道。 “公子放心,咱家记下了“田义当即应诺。 “嘶嘶…“王正亿却像条蛇一样怪叫出声,“林大人,海岛海礁毫无用处,若要占据,还得留下兵丁人手和战船给养,代价是不是,太大了点儿?“ 林卓挥挥手,眼睛里精光闪烁,“不大,不大,北洋水师第一次出航,不只是要耀武扬威,还要圈地,要有基地插在这片海域里面,威慑宵小,才能真正站稳脚跟,多点儿投入,不是大问题,只要牢牢占据了这片大海,付出多大的代价,都值得“ 王正亿啮嚅了一下,又提出了意见,“只怕那些勋贵管事会有异议“ 田义看王正亿很不顺眼了,林公子提议,在太后陛下面前都是一马平川,怎么这老头儿总是磨磨唧唧,他提高了嗓门儿,“王提督,到了海上,说话算话的是咱北洋水师,海上风高浪急,出个意外,船毁人亡什么的,都很正常“ 王正亿一震,林卓却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可以先跟他们好好说嘛,他们第一次海贸也不能只想着挣钱,也要先打好基础,才能长长久久,自然跟北洋水师一条心,支持你的行动,要是有人从中作梗,只想做一锤子买卖,那就另当别论“ 王正亿似懂非懂点点头,林卓看了田义一眼,这王大伯爷优柔寡断,必要的时候,还得靠田义和哈龙,田义当即会意,眼神闪烁。 “另有一事,皇家带领勋贵出海海贸,虽说是公平交易,但是前往他人领地,难免会有些抵触,除了北洋水师之外,可以赋予商船队适当武装,相应的分化和雷霆手段,也要有所准备“林卓又提点了一句。 “公子放心,大明仁孝治天下,却也不缺教他们做人的手段“田义没有再搭理王正亿,直接应承了。 林卓满意点头,又将哈龙叫来,秘密交待了一番,南洋水师刘珽派过来的骨干人手,全都交到了哈龙手中。 夜色已深,林卓刚刚要睡下,却又被吵醒了。 “你是何人?何事见我?“林卓看着堂下的一个青衣小官儿,有点儿纳闷。 “卑职乃是天津卫兵备道粮草佥判,奉命而来,有要事通报,还请林大人屏退左右。“那青衣小官儿倒是不卑不亢,面目从容。 林卓看了身后的马千乘一眼,含笑点点头,“帐中并无外人,贵官有话,请直说“ “这…也好,神爱世人,卑职奉命传讯,京师有警讯,务请林大人火速回京“青衣小官儿迟疑了一下,才脱口而出,显然斗争经验还是有那么一点儿,只说了黑话,没有交代身份。 林卓眼睛一亮,他是第一次跟拜上帝教的人接上头,感觉很新奇,“神的荣光与你我同在,具体是何事,你可知详情?“ “林大人恕罪,卑职不知,卑职也是收到了教内专线传信,才得知的“青衣小官儿亲近了很多,神光很浓重。 “好,非常好,本官这就启程,连夜返回京师“林卓心中暗暗思量,做了决定。 林卓披星戴月一路策马疾行,回到京师的时候,天色已经蒙蒙亮,陈苏和哈茗早就等候多时。 “到底出了什么事?“林卓边走边问。 “公子,王之诰府中的管事最近在王大臣家附近游走,他的两个亲人被刑部冠以各种罪名,押往了大牢,属下预计,他们行事可能就在这几日,急迫之下,就采用了惜月那边的渠道向您报信“即便事态紧急,陈苏的声音依旧很稳。 “哦?“林卓蓦地一顿,笑了,“呵呵呵,老大人年纪那么大了还是性如烈火,吃不得一点亏,这可不好“ 哈茗翻了个白眼儿,接下去说道,“王大臣已经被我们完全控制了,刑部拿了他的家人完全没用的,到时候直接就用审讯的名义,把他们捞出来轻而易举,搞不好王之诰还得偷鸡不成蚀把米,倒是宫里面,你可得安排好,就看你要把这个功劳送给谁了“ “唔…“林卓托着下巴陷入了深思。 殊不知,哈茗和陈苏都在默默注视着他,迷醉而又深沉,这是一个谜团一样的男人,他说奇迹会在此发生,就真的发生了。 连续好几天,林卓往皇宫里跑得很勤快,随时伴读在皇帝身边。 王大臣案一直是个深宫谜团,历史书上也没写这个诡异的案件,发生在哪天,让跑腿的林卓很是忧郁。 不过好处也有,李御姐见他天天往宫里跑,心情很美丽,两人的关系更上一层楼,林卓闲着无聊,还给人送了一首情诗,朱彝尊的高阳台桥影流虹,历来便是泡妞神器,让李太后心心念念了好久,尤其是那一句“钟情怕到相思路,盼长堤草尽红心。动愁吟,碧落黄泉,两处难寻。“ 李御姐午夜梦回,泪湿罗衾,活生生的刚强女强人,在林卓面前变成了一个羞羞怯怯、千柔百转的小女人,两人各种勾勾搭搭。 林卓这个文艺青年,在21世纪被理工男、富二代、官二代完爆成渣,但是在这个时代,却偏偏是最为抢手的女性用品,不用肉体相接,就能触及女人最深处。 林卓当然也在静静地教导小皇帝,让他不要那么偏狭,不要那么刻薄,懒惰一点儿嘛,就无所谓了,您还是小孩子,正在发育期,应该多睡睡觉,多打打盹儿,再接再厉。 俗话说,上得山多终遇鬼,林卓碰到了也不知道是进宫拿东西还是送东西的武清侯,顾不上老人家一脸的尴尬,拉着别人唠嗑。 “侯爷一向可好?“林卓扯着李伟的袖子,要跟人家叙旧。 “尚好,尚好,多承林大人恩情,咱的年礼您可看得上眼?“武清侯吃力地托了托怀里的大花瓶,说的话十分俗气。 “咳咳咳,收到了,收到了“林卓非常不适应这说话的格调,那两屋子年礼他连看都没看过,“文全出海前,还托我向您致意,让您不要担心他,他一定会做出个样子呢“ “都要靠林大人提携,您看,还有没有别的事儿,我这儿,嘿嘿嘿,有点儿忙“李伟讪讪然,很想要走人。 林卓见状,只能很快说正题,“侯爷是外戚,任职锦衣卫,参掌扈从侦缉,虽说是虚职,却也该多多驻留大内,履行职责,宫内负责宿卫的锦衣卫指挥佥事耿大力,忠勇勤勉,还请伯爷多加提携。“ “好,我知道了“李伟眨巴眨巴眼睛,点了点头。 看着李伟肥胖蹒跚的背影,林卓心生恻隐,这么大年纪,抱着个大花瓶,可是体力活,怪辛苦的。尛說Φ紋網 林卓那种程度的暗示,一头猪都能听得懂。 于是乎,长期领空饷的李伟伯爷披挂上阵,带着耿二力和自家恩荫锦衣卫世职的长子李文贵浩浩荡荡,在皇宫里巡视,重点在万历小皇帝的乾清宫、李太后经常走动的养心殿一带。 很多人都嗤笑着认为李皇亲又想要什么好处了,没有当回事。 张居正心里有鬼,倒是紧张了一下子,但是调查过后就释然了,李伟前科斑斑,极为擅长玩儿蚂蚁搬家的游戏,而且在宫内巡视,李皇亲也确实顺手捯饬了很多宫里的东西到自己家。 武清侯李伟虽然得了林卓的暗示,但是这位皇外公骨子里不是做大事的料子,贪财好利,没过多久,见到没有什么好处,就坚持不下去了,刚开春儿,正适合泡澡堂子呢,在宫里转来转去,累死个人。 意外的是,他的次子李文贵却坚持了下来,而且坚持得很好,风雨无阻不说,并不自矜身份,抓住机会跟耿大力混得烂熟,大哥长大哥短的,嘴甜舌滑,今儿个请客吃饭,明儿个请客娱乐,这般折节下交,肯定有所图,耿大力自然要向林卓汇报,林卓悠然一笑,李家的老爹扶不起来,这俩孩子,都还不错。 正月三十这一天,林卓照例在宫里磨蹭了一整天,上完课,蹭完饭,摸完小手儿,就打道回府了。 刚到南熏坊,还没有进门,就有锦衣卫校尉飞马而来。 “林大人,佥事大人请您尽速入宫,有人入宫行刺皇帝陛下。“ 林卓一待,心中一万匹*****奔腾而过,真是日了狗了,都到了下班时间了,你还干活儿,也挺辛苦的。 第208章 安全第一 林卓紧赶慢赶,赶到紫禁城奉先门的时候,来的人已经很多了。 “尔等世代享受高官厚禄,却连个宫门都守不住,真真是群酒囊饭袋…“ “皇恩浩荡啊,你们这帮混蛋,皇帝陛下还年幼,要是受到点儿惊吓,你们这群祸害都得偿命“ “王八犊子,你们这帮妖孽,杀千刀的,有刀有枪有兵马,竟然让个酒疯子混进宫行刺,老夫这就替天行道,弄死几个算几个,给皇上冲冲喜“ …… 一群站都站不稳,颤颤巍巍的文官大臣,跳着脚,蹦跶着谩骂撒泼,老而弥辣。 被骂的是一嘟噜勋贵,他们额头冒着青筋,拳头握得紧紧的,但是仍旧不敢有只言片语的反驳顶嘴。皇城内的亲军侍卫,他们这些勋贵多多少少都有个职司在身,要么就是自家子侄在宫里宿卫当差,平时说起来是份荣耀,对景时候全都是罪过,如今出了行刺的大事儿,前途莫测,委实是心惊肉跳,抬不起头来。 眼看老头子们骂人不过瘾,撸着袖子就要上手殴打的当口儿,张佳胤带着万士和等人来到了,勉强按住了这个狗血淋头的情节。 张佳胤一到,就到了官方处理环节,那些任性的糟老头子也就哼哼着停下了攻势,轻飘飘地来了一句,“勋贵安逸已久,子弟历练不可或缺,晦如既受皇命演训陆海两军,武勋世家自有过人之处,不可轻忽。“ωww.xSZWω㈧.NēΤ “恩师所言极是“林卓躬身应命。 两人一对一答,算是给勋贵解了结,至于之后的交代,送几个子弟到军中去操练一番也就是了,搞不好还能跟着林大人混出点儿出息。 一行人浩浩荡荡走到乾清门,就又看到一幕大戏,王之诰带着一群刑部官员正在跟刘守有带队的锦衣卫斗鸡一样的对在一起。 “刑部乃是执法部曹,总责天下司法,刘都督还是将刺客交给刑部为好,不然恐怕会有不利流言“王之诰阴测测威胁。 “王尚书多虑了,本都督执掌锦衣卫,负责皇宫宿卫,第一时间缉拿住刺客,把此事化解于无形,堂堂正正,自然有权侦查讯问,只有心虚的,才会怕流言“刘守有不甘示弱,他身后的耿二力,擒拿着一个破衣烂衫身材高大的男子。 “刘都督,锦衣卫侦缉讯问,必须要有刑部和大理寺驾帖,本官不予出具,你也办不了什么事?“王之诰咬得很紧。 “嘿嘿嘿,王尚书,锦衣卫乃是天子亲军,自然可以直接奉旨办案,你再在此地无端干预,本都督就要怀疑你的居心了“刘守有丝毫不退让。 王之诰恼怒不已,却是丝毫不肯退让。 “咳咳咳“张阁老出场了,只见他轻咳一声,掐着官指指着那大汉,“此獠为谁所擒?“ 耿二力拖着李文贵一闪而出,“下官锦衣卫指挥佥事耿二力““下官锦衣卫世袭千户李文贵“ 张佳胤点点头,“嗯,很好,你们护驾有功,那就带下去,严加看守,审讯事宜就暂且待议,由太后和陛下发落,王尚书可还有异议?“ 刘守有闻言,陷入了无尽的遐想中。 从林卓让耿二力重入锦衣卫,担当宫廷宿卫,到今天刺客第一时间被耿二力的部属捉拿,到张阁老支持锦衣卫看管刺客,这是一个圈啊,更是一个坑啊,只是不知道要埋的是谁?他带着冷汗打了个寒噤。 “阁老所言有理,本当如此。“ 王之诰却咽了口唾沫,抗声道,“阁老且慢,刑部总掌国家刑狱大事,似此等行刺皇上的大案,万万没有刑部作壁上观的道理。“ 张佳胤眸子一转,冷声道,“既然刑部知道身负刑狱职责,那擒拿刺客之时贵官身在何处?玩忽职守之后尚能厚颜求功,贵官行迹委实让老夫大开眼界。“ 王之诰脸色憋红,万分无奈。 刘守有当即下令,“耿佥事,命你立刻将刺客押解到案,送到北镇抚司严加看管,若有差池,唯你是问“ “是,大人“耿二力当即领命,亲自拎着王大臣出宫而去。 “林伴读,快来快来,今天居然有人拿着棍子来打我哦“张佳胤和林卓刚刚走进乾清宫,万历小皇帝就兴奋不已的蹦出来了,拉扯着林卓的袖子就一迭声的诉说,他倒是毫发无伤,而且情绪还有些激动,居然有人拿棍子来打我,好刺激啊,那个锦衣卫好生牛叉,一跃而起凌空将刺客踢翻,我果然是真命天子,遇难成祥。 林卓好一番费力,才把亢奋得要飞上天跟太阳肩并肩的万历小皇帝给安抚下来。 冯保急匆匆冲进来,冲到龙椅前一阵嚎啕,“陛下可还好?陛下可还好?御医何在?“ “冯伴伴,朕在这里呢“ 万历小皇帝站在林卓身边,皱巴着脸看着冯保撅起来的肥屁股。 “啊?陛下“冯保站起身来,抹着眼泪花儿,““陛下,您还好就好啊,这可得好好查一下,这刺客,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必须得有阴谋,哎,不知道,是不是有可能是河南人呢,新郑那边儿的?“ 林卓心中嗤笑,这冯保也挺有意思的,就是心眼太小了。 张居正也发言了,他倒是稳妥一些,没有那么露骨,“老臣以为,应该把刺客交付刑部,让他们好生审问,彻查是否有外地贱人作祟?“ 小皇帝脸上更是的兴奋一点儿没有褪去,对冯保和张居正的话也没有怎么听进去,小声跟林卓耳语,“林伴读,那人拿着棒子到乾清门来打朕,朕可是一点都没有害怕的“ 张佳胤顺势接过话,“陛下洪福齐天,自然不惧宵小。老臣以为,此等狂徒卑劣忘恩,袭击君父,正当严加讯问,彻查情由,万不能让背后主使逍遥法外,锦衣卫北镇抚司已经捕拿人犯,料想很快就可水落石出。“ 小皇帝连连点头,“不错不错,那个在半空中飞的锦衣卫,朕很是欣赏他,必须给他升官儿。“ 言语之间,万历小皇帝还带了点儿雀跃,煞有介事的一跳而起,模仿耿二力的姿势,只不过落地的时候不小心崴了脚,身子一歪,眼看就要脸着地。 “啊…“一声惊叫,林卓果断抢上前一步,将小皇帝接在怀里,自己也失去了平衡,重重摔倒在地。 说时迟,那时快,这个时候,听到消息自家皇儿遇刺,匆匆忙忙掩杀出来的李太后,就看到了这一幕,先是自家皇帝儿子一声惨叫,又看到他 倒在侍读情郎怀里,两个人都像滚地葫芦一般。 一时间,情绪大为崩溃,疾奔几步,扑到地上将两个人都拢在怀里,嚎啕大哭,那悲惨的声线,简直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林卓一时间十分尴尬,而满堂阁部大臣也是受惊不浅,又不便出声。 直到小皇帝很乖巧的用手给母后擦眼泪,李太后才发现,这两个人似乎都毫发未伤,不禁失神。 林卓赶紧一咕噜爬起来,手指在她胸前有意无意地轻轻拂过,让李御姐好一阵颤栗,双颊一红,掩饰地把皇帝儿子抱在怀里,嘘寒问暖,东摸西摸。 林卓回到大臣队伍里,龟缩着不敢露头。 万历小皇帝感受到母后的怜爱,各种开心,窝在李御姐怀抱里又兴致勃勃的说起那个牛叉的锦衣卫耿二力。 李太后复又问起刺客的事情,张居正再次说刑部应当负责监禁审理,张佳胤再次说刺客已经押赴锦衣卫北镇抚司严加看管,审理事宜请太后定夺。 这两个人的话一听,李太后顿时就明白了其中的猫腻,两位内阁阁老明显又在较劲,一个明着要看管权和审理权,一个却只要看管权,而将审理权给太后。 李御姐心中震动不已,这出刺杀案显然内情汹涌,但是喜怒不形于色的良好素质让李太后看上去只是深沉了一些,并未疾言厉色,只说了一句很有水平的话,“便依阁老,锦衣佥事耿二力救驾擒贼有功,擢锦衣卫指挥同知兼任北镇抚使,刺杀案就由他负责审理。“ 议事完毕,朝臣陆续散去,林卓不出意外的被留在了宫中。 李御姐听他的建议,很快把刘守有、耿二力召到乾清宫,冯保眼巴巴的看着李太后盘问各种细节,耿二力巨细靡遗的做了汇报,不断带出李文贵,大大的夸奖了一番,让李太后对娘家好不容易出了个可以一用的人才分外满意。 “这可挺好,老李家也算是出了个能做事的,不容易啊“李御姐触动衷肠,感怀不已。 “娘娘不必忧心,文全在北洋水师也做得很好,他们兄弟都算是有福之人,过几天我将在勋贵中选一些干才,若是娘娘放心,就把文贵安置在通州中央军大营,也好历练一番“林卓借茬就把张佳胤的安排给落实了。 “那自然好,放到你手底下,我也放心“李御姐当即同意了,她皱了皱眉头,“林卓,我听闻北洋水师,前段时间,出了点儿事,死了不少人,可有大碍?“ “并无大碍,娘娘尽管放心,文全很安全“林卓对此事自然了如指掌,到了大海上,田义和哈龙就打着王正亿的名头对杂牌军的北洋水师进行了血腥清洗,心怀异志,拖后腿的,全都葬身海底。 这是破茧成蝶的必然过程,不值得大惊小怪。 “那就好,那就好,今天这个意外,可是把我吓得够呛,你也要注意,事情要做,安全也要放在第一位“李御姐心有余悸。 “娘娘放心,宵小作祟,不能长久,林卓愿粉身碎骨,护卫太后、陛下“林卓跪倒在地,表着忠心,跟李御姐身边站着的冯保大太监,做了个意味深长的视线交流。 第209章 春帷夺命 春色渐深,也预示着万历纪年第一次全国性选拔考试,即将拉开帷幕。 林卓作为一名举人身份的在职官员,也仅仅剩下短暂的一个半月时间,用来备考。 饶是时间如此急迫,林卓依旧不在状态,完全不觉得日子一天一天的,有啥不同,沉迷于朝政大事不可自拔,在宫中、海军衙门、兵部几个地方东跑西颠的,忙碌得不可开交。 王大臣的案件出现得如此突兀,作为一个从头到尾的上帝黑手,他自然要去跟恩师交代一二。 “少爷,您可算来了,太太前两天还在念叨您呢“门房的秦大爷有一个不和谐的姓氏,但却非常的慈眉善目,是张府的老人儿,他一边殷勤地接过林卓手上的马缰绳,一边絮絮叨叨。 “嗯,有劳秦大爷,我这就去给师母请安“林卓满脸含笑,顺着老人家的气性说话。 “哎哎,这就好,少爷您进去吧“秦大爷笑得满脸褶子,那份亲敬,发自内心。 老张家没有子嗣,大姑爷汪秉宜又是不怎么亲近,如今连大小姐都回了娘家,一干仆役下人暗自里都是忧心忡忡,生怕一大家人就这样生生散了,一切的希望都寄托在未来的二姑爷林卓身上,又是老爷的学生,又是女婿,里外里都是一家人,再加上林卓重情重义的表现,可算找到些着落。 “师兄,你来啦“刚走到后院的月亮门前,可儿就像一只活泼的小鹿奔了出来,直扑到林卓怀抱里。 旁边人来人往的小厮下人都捂着嘴偷笑着走过,可儿身后的丫鬟们也都忍俊不禁,脸上云霞漫天。 “呵呵呵,乖可儿“林卓却不以为然,轻轻环着可儿的小蛮腰,深吸了口气,格外贪恋。 “师兄,娘亲说,等你考了状元,就给咱们成亲呢“可儿瓮声瓮气的声音怯生生地传出来。 “对呀,等我三月考了春帏,可儿就要成为我的小妻子了,可儿不愿意么?“林卓理了理扑打到自己脸上的纷乱发丝,轻声逗弄可儿。 “愿意,愿意的“可儿红着一张脸急急否认,抬起头,深深凝望着林卓,也不管那里面的戏谑,“可儿卖指甲油,挣了好多钱,可以给师兄挥霍的,可儿就盼着…盼着师兄早点儿把可儿娶回家呢“ “乖可儿,师兄可比你还着急呢“林卓凑到可儿晶莹的耳边,小声调戏她。 可儿的耳垂迅速染红,蔓延到整个脖颈,她垂着头,跺跺脚,“师兄才不会呢,咱们家里还有小妹姐姐他们四个呢,她们还都准备了两个丫头给你,哼…臭师兄“ “她们是她们呀,可儿对我而言,就像是一块天鹅肉,吃不到嘴里,心里可难受可难受了“林卓流着口水不要脸。 “咯咯咯,师兄是个赖皮鬼,大色狼“可儿偏偏很吃这套,笑靥如花,伸出四个葱根一样的手指头,“师兄你看看她们,她们是我的大丫鬟,我有四个“ “呃呃…“林卓懵圈了,往可儿身后一瞄,果然是四个丽质纤纤的姣好身影,林卓头一疼,这不是他矫情,到目前为止,家里千肯万肯的大丫鬟,他虽然调戏挑逗不断,但却一个都没有下嘴啃过,怜星和惜月两人也都还悬在半空中呢,他这桃花之路比改造大明的道路还要漫长。 “师兄,你不喜欢她们么?“可儿见林卓脸色有异,赶紧出声询问,丝毫不顾身后四人面色苍白,活力全无。 林卓看在眼里,心底一声叹息,色狼就色狼吧,“没有没有,她们都很好,师兄很喜欢,可儿,师兄家里的事情,你可得帮****一下心“ “什么事啊,师兄,你尽管说“可儿拍着小胸脯非常讲义气。 “家里的大丫鬟,虽说名义上都是通房丫头,但是师兄一个都没要,她们年岁也不算小了,你过来了之后,就要帮师兄妥善处理一下,好不好?“林卓无良,甩手就将这个糟心的事儿扔给了可儿。 “啊…“可儿瞪圆了眼珠子,非常意外,随即开心的点点头,“师兄,你真好,交给我吧,我会安排得妥妥的“ “乖可儿“林卓伸头在可儿脸颊边轻吻了一口。 “咯咯咯“可儿感觉痒痒,摆着脑袋躲避。 “嗯嗯…“两人正在打闹,身后传来一声咳嗽声。 可儿一摆脑袋,就看到了抿嘴微笑的向师母,边儿上站着烟雨蒙蒙的大姐怜儿。 “娘亲,姐姐“可儿飞叉叉跑到了向师母身边,钻到怀抱里撒娇。 “你个疯丫头,眼看就要出嫁了,还这般疯疯癫癫的,也不怕婆家笑话“向师母笑搂着娇憨的小女儿,笑得合不拢嘴。 “师母,师姐“林卓也是笑嘻嘻地躬身行礼,“可儿天性烂漫,林卓与家母疼爱怜惜犹恐不及,万万不会责怪“ “卓哥儿,师母可是在为你管教妻子,你个臭小子也不领情,哼…“向师母顿时不开心了,白了林卓一眼。wWW.xszWω㈧.йêt “呵呵呵“林卓只有傻笑。 “好了,师弟,父亲还在书房里等着呢,你跟可儿卿卿我我的,我和娘亲已经等了好半天了“怜儿出声了,气味儿仍旧不太好。 “娘亲,姐姐笑话我“可儿又开始施展拧棉花糖的神功,在向师母怀抱里动来动去地闹腾。 “我这就去,等会儿再来陪师母说话“林卓清脆的应了一声,转身就落荒而逃,再不走,怜儿的眼神能把他给戳死。 “师兄,记得好好准备考试,我明天要去家里检查的,可不能耽搁了“林卓跑出去好远了,可儿的嗓门儿从后面飘过来,显然这丫头也是才想起这茬儿。 “说说你的想法,这个筹码该怎么用?“张佳胤坐在书房里练习书法,头也不抬,不知道是不是等林卓等得无聊。 “恩师,依我之见,这个审讯过程应该很漫长,有没有结论都无所谓“林卓回避了政治问题,却先说了程序的事情。 “哦?为何?“张佳胤笔尖一顿,有些意外。 “王大臣事件,若是从速审理,从速出结论,只能便宜了高拱,并不足以击垮张居正,很可能到王之诰就戛然而止,利益太小“林卓像极了锱铢必较的奸商,“倒不如引而不发“ 张佳胤放下笔,呼了口气,“若是引而不发,利益何在?“ “引而不发,可以让张居正和冯保行动起来,联合把高拱斗垮,高拱彻底垮台也符合我们的利益,此其一,冯保与张居正的联合,很多人都会不满,零敲碎打的,严重消解这两个人的力量,从而给我们提供更多的机会,此其二“林卓的表情非常阴险,“只要王大臣一日不死,审讯结论一日不出,张居正就必须受到我们的挟制,此其三“ “你所言倒是有理,但是挟制张居正,小事倒还可以,大事并不能成“张佳胤不是很乐观。 “我们师徒的改革大事,根本就不需要张居正让步,大势所趋,他张居正再是首辅,也无可奈何“林卓信心满满。 “倒也是,老夫看来,咱们也该让张居正透口气了“张佳胤想的却是政治妥协,“等到适宜的时候,就用这个筹码把王之诰打掉,让张居正松快松快,老憋着会出大事“ “恩师所虑极是,我会安排耿二力,等待恩师授意“林卓没有异议。 “唔…“张佳胤点点头,算是接过了这个活儿,又翻了翻眼皮,看着林卓,“林大人,会试就在三月,你可还是多做点儿准备,不要总是到处晃悠,要是马失前蹄,可不够丢人的“ “恩师放心,我会的“林卓干笑应承。 “呐,这俩字,送给你“张佳胤见他不走心的样子,也不以为意,考试方面,他对林卓的信心还是非常强大的。 “谢过恩师,是哪两个字?“林卓伸长了脖子去看,很快就臊红了面皮。 那上面,赫然写着,“节欲“。 王大臣事件转交到张佳胤手里,进入漫长的博弈阶段之后,林卓又兴致勃勃的搞出一份练兵纪要,召集了一大票少壮派将领和勋贵子弟,研究通州的中央军练兵事宜,他还跑了几次周边卫所,参与遴选兵源。 工作很有进展,令人望而生畏的练兵计划已经完成出来了,六万的中央军首批兵马也已经陆续到位,为大明的军事改革作出了突出贡献。 但是,这位大明中央军的卓越缔造者和优秀领导人,并没有被温柔对待。 会试在即,家里的气氛高度紧张,面对林卓的疲软乏力,明枪暗箭绵绵不断,老林同志怒发冲冠,张婉儿春风化雨,耿小妹软语哀求,再加上清漪和沐焰的旁敲侧击,哈茗的男人味儿十足的鄙视,还有林卓心头肉萱萱的眼泪攻势,就连高葵都被他们发动了,张口闭口就是“爹爹考试“,那个氛围太过疯狂,十分不适宜人类居住,就差把整个院子都刻上会试两个大字了。 这一次,又增加了一个重量级的催考嘉宾。 “娘娘,这是通州中央军训练的准备工作进展,您看看?“林卓涎着脸向李御姐汇报工作。 “嗯,放那儿吧“李御姐不冷不热,“林卓,你是陛下的老师,本宫问你,作为一个男人,最重要的是什么?“ “呃呃…“林卓疯了,当着冯公公的面儿,问这种限制级的问题真的好么,会不会打击他的自尊心? 眼见林卓很猥琐地往自己胯间瞄去,李御姐脸上一红,旋即恼怒,“男人最重要的素质是什么?“ “责任感“林卓毫不迟疑。 “很好,要有实力,要有能力才能承担责任,你一个举人,能行么?“李御姐化身嘲讽脸。 “臣明白了,这就回去,闭关苦读“林卓身体被掏空,不挣扎了。 “孺子可教“李御姐很满意。 林卓颓废的身姿,永久烙印在皇宫昏黄的影壁上。 第210章 厂公的荣耀 “师兄,来,张嘴,吃块状元糕“可儿端着托盘食盒来视察林卓的备考工作,对书房里埋首苦读的林卓非常满意,坐在林卓怀里,满含笑意地进行惨无人道的喂食工作。 “可儿,我吃不下了“林卓囧囧有神,他吃了太多带状元,带魁首,带金榜题名的食物。 “啊…“可儿很遗憾地看着手里的糕点,非常可惜,“这块可是最吉利的呢,我去慈恩寺请住持大师开过光的“ 林卓面皮一抖,很是无奈,“开过光的,我也吃不下了,要不供在我书房里,可能一样有效果“ 可儿非常赞同,翩然飞出,“好主意,我去拿几束香来,就供在你的书架边儿上“ 林卓瞄了一眼书架那里,已经供奉了文曲星、功德星君、财神爷,等会儿还得再加上一块状元糕,欲哭无泪。 “哥哥,哥哥,你看我这个庄子设计得怎么样?“萱萱像只蝴蝶一样飞了进来,这丫头已经十二岁了,出落得亭亭玉立,每次看到她,林卓心中都是又甜又酸。 “很好很好,这个烟囱是干嘛的?“林卓很支持妹子的设计大业。 “笨哥哥,这才不是烟囱,这是温泉水管,给室内温泉换水用的“萱萱撇了撇嘴,不满意老哥的没有眼光。 “哦哦,原来如此,独具匠心,天下第一“林卓摇唇鼓舌,大拍马屁。 “咯咯咯,嗯,哥哥最有眼光了“萱萱背着小手儿,得意万分,毫不客气的笑纳了。 林卓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 “对了,哥哥,前两天,金凫派车队押送了一批银两物资到成-都府的九里堤大宅,我看了单子,好多好多,好多好多“萱萱瞪着大眼睛不可置信,“那都是咱家的么?“ “是呀,是咱家海贸买卖的营收,每年春秋两季,金凫留下继续投入的本钱,都会送一次回来,京师人多口杂,都送到成-都府去“林卓予以确认。 “哥哥,咱们家这么有钱哦?“萱萱眼睛里亮晶晶的,充满了自豪感。 “呵呵呵,小财迷“林卓刮了刮萱萱的鼻梁,心中舒畅,没有什么能比让家人舒心安全更重要的了,“等到牛二那边在滇南的生意缓过劲儿来,不会比海贸差的“ “还有我的,还有我的,我在大兴的温泉庄子缓过劲儿来,也不比金凫他们差“萱萱不肯示弱。 “是是是,到时候哥哥找你要零用钱,萱萱大财神可千万记得,多少打发点儿哦“林卓嘻笑着跟妹妹逗趣。 “哼…看哥哥乖不乖,呀,你好好看书吧,考不上状元,就没有零用钱的哦“萱萱傲娇了,马上拿着鸡毛就命令林卓继续备考。 眼看萱萱像个风一样的女子呼啸而去,再瞅瞅书桌上的四书五经,真是倒足了胃口。 “林大色狼,您老人家的茶和点心来了“门外响起沐焰酸气冲天的声音。 林卓讪讪然,殷勤地迎出来,接过托盘,“劳烦沐少奶奶,林卓谢过了“ “哼…“沐焰犹自不消气,没有好脸色。 “嘿嘿嘿,嘿嘿嘿“林卓涎着脸把人家的小手儿拉住,不要脸地抚摸,活像个地痞流氓。 “色鬼,色死你算了“沐焰的脸绷不住了,一口叨住林卓的脸颊肉,使劲儿的咬。 “嘶嘶…“林卓疼了,一双坏手蜿蜒而下,在沐焰肥而不腻的屁屁上用力捏了一把。 “哎呀…“沐焰羞处受创,一跃而起,逃开林卓的袭击范围。 林卓又把她给逮过来,搂在怀里,“沐少奶奶,你这肥肥的屁股,可是有我的功劳哦“ “噗嗤…斯文禽兽,不要脸“沐焰一头顶在他胸膛上,跟擂鼓似的敲打不休。尐説φ呅蛧 “好了好了,下次我带着你一起去夜袭哈茗好不好?“林卓温声抚慰,昨晚他带着哈茗去偷袭沐焰,把沐焰折腾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呸呸呸,才不要,哈茗就是个女色狼,你们俩就是狼狈为奸,你们俩合伙儿欺负人,哼…“提起这茬儿,沐焰就气不打一出来,她还是第一次被女人无所不至的欺负。 “嘿嘿嘿“林卓只有傻笑。 “笑什么笑,我等会儿去串联小妹和清漪,你要带着我们仨一起去弄哈茗,哼,这丫头仗着力气大,老是欺负我们,今晚我一定要摸回来“沐焰信誓旦旦。 林卓吞了口口水,并无异议,这种事情,作为唯一的男人,他总是乐在其中的。 “卓哥儿,卓哥儿,听闻你又被圈禁了,为兄特意带着兄弟们前来庆贺围观,不要感动,我们稍停就走,只是来看看,你在书房里,我们就开心了,不用送“汪秉宜和孙继皋带着天择学社、菜根学社的年轻朋友们,浩浩荡荡地前来幸灾乐祸。 林卓误交损友,欲哭无泪。 林家的喧闹祥和并不具有代表性,万历二年的春天并不很平静。 冯保试探了一番林卓和李御姐,两人并未表态,张居正又跟张佳胤打了一圈儿太极,仍旧不得要领,两人有点儿迷之尴尬。 北镇抚司的耿二力,一开始动如脱兔,把王大臣的家人和亲戚迅速控制起来,对于刑部预先捉拿的王大臣家人,也是强硬无比,软硬兼施捞到手。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耿二力像是被曾省吾传染了老年痴呆症,一个星期问不了一个问题,王大臣好吃好喝地圈禁在天字号监牢里,都胖了一大圈儿,审问清楚,估计遥遥无期。 冯保和张居正商量了下,渐渐咋摸出点儿意思,显然张佳胤虽然得了先手,却并不打算掺和这回事。 两人酝酿了一下,又紧锣密鼓的深度交流沟通了一下,决定早点行动为好,弄死高拱这个心腹大患再说。 于是,冯保那个画风严重污染了朝堂,朝堂大臣们,都爱好上了占卜推论的游戏,人人都化身神探狄仁杰,分析刺客的籍贯,身高,爱好,长相,乃至于刺客拿得棍子形状,最终得出结论,刺客很有可能是河南的,新郑那边儿的,跟高拱脱不了干系。 在张佳胤有意无意的放纵下,朝廷风向大变,高拱躺着中枪,又因为有跟皇家闹矛盾的前科,百口莫辩,无奈背了黑锅,被勒令禁足,当地官府严加看管。 但是,这件事也显示出严重的后果。 以吏部尚书杨博为首的实权派,对张居正指鹿为马扣黑锅的下作行为,非常不满,多次公开抨击张居正的党同伐异倾向和越来越下三滥的政治风格,带动得六部跟内阁愈发离心。 张居正在非议之中步履维艰,只得找到张佳胤,做了大幅度妥协,再加上冯保的暗中帮助,达成了很肮脏的政治交换。 杨博这个刺头儿被打发回了老家啃玉米,接替他的是张四维,这个首鼠两端的******得以正位部堂,还是天下第一部,都是张佳胤大力举荐的结果,一方面他这个左侍郎进位最名正言顺,二来进一步拉开他跟张居正的距离。 耿二力再次动如脱兔,审理王大臣一日千里,然后又将王之诰的管事家人千里迢迢从山东胶州带到河南新郑实施抓捕,算是给朝廷制造的莫须有罪名贴了块纸尿裤,一切罪名归于王之诰,张居正挥泪斩马谡,王之诰和王大臣两人九族被灭,数百颗人头滚滚,李显思过于激进,积怨太多,也被张居正无情抛弃,此案尘埃落定,刑部尚书由曾省吾接任。 一条鞭法的推动施行突然进入快车道,张学颜、吕调阳等张居正铁杆人马不得不全力以赴,一个个跟雷锋似的,往来奔波,深入田间地头,换取短暂的政治安宁,功劳,自然呵呵了,张佳胤老大人坐镇枢府,运筹帷幄啊。 一连串的事情运作下来,张居正倒了血霉,损兵折将不说,名声也闹得臭不可闻,勾连内宫,诬陷忠良,阴险狡诈,翻脸不认人,彻底烂了大街,他的两个孽子也造反,在家里苦口婆心规劝,让他洗心革面重新做人,被老张毫不客气地家法处置,关了祠堂饿几天了事。 张居正的日子不好过,冯保也在宫中风雨飘摇。 “陛下,这林伴读也是有意思,弄些武夫把式让陛下学习,真真是本末倒置,陛下天湟贵冑,岂能学这些东西“冯保看万历小皇帝在翻看一本图谱,上面是林卓闭关之前留下的健身秘籍,不由得抓紧机会旁敲侧打,对全国中小学生第八套广播体操大放厥词。 万历小皇帝看了冯保一眼,没搭理他,崭新的万历早就看冯保在内宫作威作福不顺眼了。 “嘿嘿嘿,老奴没见识,陛下别往心里去,那个,田义现在出海了,他的司礼监秉笔太监和御马监太监可不能都空着,您看…“冯保道出了来意。 “唔…倒也是,身兼多职就是不好“万历小皇帝表示赞同,“这样吧,朕身边的张诚也从内书房出来了,就由他接任,御马监太监,就看母后的意思安排“ 冯保脸上的肉抖了又抖,“陛下英明“ “哎…冯伴伴说起这个兼职,你好像是司礼监太监兼职东厂的吧,东厂也先拿下来,交给朕身边的张鲸,你就安心负责司礼监,当好你的内相吧“万历小皇帝卷起林卓给的秘籍,转身走人,又回头,“你也不用想着去找母后告状,这都是母后的意思,她让你自己好好想想“ “是是是,老奴好好反省“冯保跪在地上,汗湿重衣,失去了厂公的荣耀,冯保的行动能力就被斩去了九成。 第211章 不务正业 回到书房的林卓,并不可能是一个安静的美男子。 他的身影纵然已经不在,但是江湖上的传说,并不能却少了他。 春来二月,积雪消融,河道破冰,帝国命脉的大运河又开始忙碌了起来,船工的号子声声入耳,来来往往的商船川流不息。 但是今天,南京城的船东和行商们都收到了码头上的严令,官船今日密集北上,线路繁忙,河道管制,所有的船一律靠岸抛锚,不能上路,官船浩大,绝不避让,撞碎了,船毁人亡,概不负责。 这可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情,闲来无事,大家伙儿都沿着河岸站了齐刷刷一长溜儿,密密层层的,倒是想看看,这所谓的官船密集是个什么情况? 等了良久,日近正午,连一片船帆都没有看到,茫茫大运河,波澜不兴,大家伙儿都很败兴,嘴里骂骂咧咧的,官府就他娘的没有靠过谱,咱爷们儿信了邪,傻不楞登的跑来干等,也怪不得旁人。 人群正要散去,却见迎面过来了一行官轿,看那服色,应该是南京六部还有都察院的大人物们,跑前跑后安排的,都是操江御史和河道提督,这两张面孔大家还是比较熟悉的。 衙役兵丁跟发春儿犀牛似的硬是刨出了一片开阔地带,让官老爷们在上风上水的地段儿安安稳稳上坐。 “这些衙差是犯糊涂了吧,忽悠咱们也就算了,商人命贱,忽悠他们的上官,是不想活了?“有个行商没有缓过劲儿,为衙差操心上了。 “你可得嘞,这帮衙差敢坑神仙佛祖,就是不敢招惹顶头上司,这南京城排得上字号的人物都来了,那官船肯定是会来的,得了,我得先找个好位子“有人比较灵醒,像只猴子似的飞奔而上,霸住河堤边沿,沾沾自喜。 “说得也是“那慢一拍的也跟着虎扑而上,带动了身后一大股逆流。 运河两岸重新密密麻麻起来。 半柱香后,远处的运河上,烟波浩淼之中,突兀地出现了一大波五牙巨舰,桅杆高耸直入云天,船身高达近十丈,舰船宽阔得也不像个样子,百丈河道,仅能容三艘船通行。 “哇呀呀,这官船,莫不是海船,怎么跑到河道里来了?“ “俺的亲娘嘞,这船,得装多少针头线脑儿啊,京师的贵人们,这是要办庙会么?“ “看这情形,不止这三艘哇“ “当然不止,你看那桅杆,几百艘都不止啊“ “嘿,今儿个算是开了眼界了“ …… 巨舰渐行渐近,那种铺天盖地的压迫感,带着海风的腥咸扑面而来。 近看才更觉得这船的巨大,长度也得有个二三十丈的样子,真正是个河上巨兽。 再细细一看,每边儿船舷上都站着两行挺胸负手,衣衫雪白的精壮汉子,腰间挎着刺刀,肩上扛着钢枪,威风凛凛不说,还有一股难以言说的骄傲和贵气。 在通过南京六部高官的平台时,有一声响亮的吆喝,“敬礼“ 那些雪白衣衫的汉子,齐刷刷磕了磕脚跟,举手齐眉,声势吓人。 第一排三艘巨舰过去,大家满以为后面的就应该小上一圈儿了吧,却不料,全都是一个规格,一模一样,也都举手朝南京的掌权者们敬礼。 一排接着一排,不疾不徐地驶过,一开始还有人数着有多少行,到后面,也就忘记了,索性放弃,静静感受这气吞山河的官船行军。 一个多时辰过去,总算看到了船队的尾巴,倒数第四排的巨舰只有一艘,它缓缓来到高台边,摇曳出一个漂亮的甩尾,荡起一个弧形的波纹。 船头上,走出一个军官模样的人,肩后的披风迎风猎猎,肩膀上的金星亮光闪闪,只见他走到甲板最前方,敬了一个礼,扬声高喝,“末将,大明海军衙门,南洋水师,陆战队统领,陈哲,见过诸位大人“ 浑厚的嗓音一节一节炸裂在半空中,几乎能让江水回声。 高台上,人声寂寂然,大明的官僚们,没有这方面的经验,面面相觑,很久没有人回应。 南京镇守太监是王安,跟林卓很熟的那个,他嘎嘎冷笑几声,当仁不让地出面了,“贵官免礼,请速行军,代咱家等人向太后娘娘,皇帝陛下请安,并问海军衙门,林大人安好“ “是“陈哲又扯着嗓子回了一声,手中令旗一挥,他的坐舰连同身后三排九艘舰船,如同离弦之箭,攸忽之间进入河道深处,不见了踪影。 河岸两边,人们都没有散去,沉浸在震撼之中,一片静谧。 高台上却并不安静,南京都察院左都御史海瑞徐徐吐气,“林大人重组海军,立竿见影,有此雄兵巨舰,何惧海盗倭寇?“ 但是,有个白胡子老头儿对此并不满意,“哼…林晦如的确是不怕海盗倭寇,但是比海盗倭寇好不到哪里去,南洋水师打下了台湾,又占据了棉兰老岛、海南岛,在琉球、满剌加甚至班达亚齐建立海军基地,开征什么通商关税,这几百艘大船的物资,说是台湾之战的缴获,还有海商们对皇家的捐献,有多少是沿海百姓的民脂民膏?“尛說Φ紋網 “既然南洋水师背着林晦如如此行事,海商为何没有动静?巫大人您又为何,只能在口头上作此仗马之鸣?“南京兵部尚书谯处墨看不过去了,不仅为林卓开脱,还暗地里损了那位巫大人一把。 “哼…“巫大人怒哼一声,也就没了下文,他刚刚一时口快,现在心里晃悠个不停,他家在海上漂着的生意多着呢,惹毛了林卓,那是自讨苦吃,捏着鼻子出溜下来,为林卓开脱,“海军新近组建,林晦如又被太后拘着去看书备考,自然有顾及不到的地方,改日定要行文一封,让林晦如好生监管,都是些无耻武夫“ “不然,不然“谯处墨尽管心里冷笑,但是面上丝毫不显,慢条斯理出言反驳,“你看那船队上的武夫,可都不同寻常,万万不能等闲视之“ “再怎么不同寻常,还不都是武夫“巫大人嘟嘟囔囔,不服气。 “罢了,罢了,诸位,今日南洋水师可算是让我们开了眼,有着等舰队,大明海商还会怕谁?成军不过数月,就有如此战绩,嗯,还有战利品,老夫看来,大大好事,大大好事啊,哈哈哈,好“海瑞朗声长笑,转身离去。 其他高官心思各有不同,也相继走开。 高台上,只剩下了王安,他眯缝着眼睛远眺,口中细细低语,“想不到啊,想不到,真能做成,这林晦如眼看就要搅动风云,咱家不比田义,近水楼台,却好歹也得赶上趟,得让太后娘娘记得,南京城,可还有个老王在呢“ 他转过头,像条毒蛇一样,盯紧了那位巫大人,说了那么多话,就忘了祸从口出了么? 南京城风波暗涌,京师里的林卓,带着万千思绪在书房里百无聊赖,书斋外头,他的女人们,还有女人们的大丫鬟们,流水一样前来侍奉、照看,就连心思越来越放飞,转型事业型女强人的萱萱也时不时探头探脑进来看看哥哥,小高葵更是当仁不让,每天都要到书房扫荡一番才肯罢休。 到后面,清漪成了最积极的一个。 原因无他,林卓又写书了。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心中自有八股文百万的林卓大人,绝对不可能去研究破题制艺之类的浪费时间,于是就开始了史无前例的抄书大业,要给明朝中后期这个时代加上一些侵略性和危机意识,不能再在天朝上国的迷梦里忘乎所以,士大夫群体再这么集体退化下去,就真的成了犬儒,再也直不起腰了。 那么最适合这个时代,也最贴合自己改革派身份的,就是严复的《天演论》了。 林卓对这本书进行了修改,加深了其中的儒学背景,比如荀子的“天行有常”,更与目前的海贸相联系,“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世道必进、后胜于今”、“优胜劣汰”等崭新论调都在书中,但是涉及到亡国灭种、图强保种的内容进行了降温,但是力度上不减反增,“本土之中国,上国也;天下之大,中国何其多,进取图强,巩固自身,方能永居上国之位,若非如此,异域之中国能容卧榻之侧乎?”“今日之中国,源出先贤筚路蓝缕、先烈不避矢石,异族宵小胆怯懦弱,不思上进,方有如今领袖一方、睥睨群论,若我之今日如他之昨日,焉知我之明日能及他之今日哉?固知我之敌国,不在他乡异域,所惧者唯国大自满,所畏者唯因循固步” 除了进化论相关的理论,林卓自然也要夹带一些私货,开眼看世界,还得以天下自任,当好领头羊,“华夏士民,智慧独领,俨然位居嫡长,弘扬大明德旨,教化万千生灵,自然当仁不让“ 林卓提出了新时代士子应该具备的素质,“大明热土,赳赳国士之谓,首在壮心求进取,俯首论忠孝;次是铁肩担道义,辣手著文章;再则热血兴故国,开眼看世界”。 在最后,林卓细心修改了一篇《少年大明说》出来,士林的血气,还是寄托在年轻人身上。 第212章 皇家海军 “夫君,好夫君,亲亲夫君,你就从了我吧“清漪像条美女蛇,缠绕在林卓身上,青葱玉指轻轻捻着自己的衣襟,露出深深一条沟壑,浓浓女人香飘散而出,诱人至极。 “红粉骷髅,万象随心,老衲心意坚如磐石,请师太自重,不要破坏了老衲的修行“林卓一脸性-冷-淡,正人君子范儿十足,两只手却老实不客气,在清漪身上翻山越岭。 清漪鼻息咻咻,偏又不想离开他,两只手按在林卓肩头游走,给捏扁了,搓圆了,活生生软成了面条,“好夫君,你就给我嘛,好不好?“ “老衲是有底线的,光天化日之下,怎能做这种事?“林卓义正辞严,“必须等等,千锤百炼之后才行,不能太心急“ “哎呀…“清漪被林卓坏手弄得很烦躁,伸长了红唇在林卓脸上脖颈落下火辣辣的蜜吻。 “师太,老衲事先说好,你这糖衣炮弹,老衲吃了糖衣,可也不会答应你,马上把这本《天演论》出版的哦“林卓缓缓撩起清漪身上的春衫,呼吸渐渐粗重。 “由着你,由着你,好夫君,清漪好爱好爱你“清漪已经意识朦胧了,身段如烟,浓情像雾像雨又像风,她对自己的男人,那是爱到骨头缝里去了,觉得他每一根头发都是才气纵横,眼睛里弯弯绕绕溢出来的情思将林卓缠了一圈,又一圈。 “嘿嘿嘿“林卓心中得意,作为一个尊重女性的封建士大夫,他的书房情结一直没能得逞,此刻夙愿得偿,还不速速宽衣解带,更待何时? 书房里彩云翻腾,雨打芭蕉,莺啭沥沥,门外清漪的大丫头瑾儿和小婷,见惯了林卓的男性雄威,四位少奶奶花红柳娇,都不够他折腾的,想到偶尔曾有的惊鸿一瞥,不禁一阵阵芳心扑腾,脸红腿软。 林卓在********之中徜徉,京师德胜门外,大运河入京的河口两岸,已经人声鼎沸。 德胜门口旌旗猎猎,仪仗森森,两位京师的官方代表前来迎候,老迈的第一勋贵英国公张溶仪态万方,默然矗立,旁边稍稍退后一步,站的是张鲸,这位新任的厂公第一次参与大型活动,春风得意。 这个阵容事实上是有争议的,倒不是文臣作梗,人南洋水师已经明晃晃的说明了这些都是台湾之战的缴获以及热血海商捐赠给皇家的东西,户部根本就挨不着,他们也不认为那些华而不实的玩意儿,能值得了几个钱,上上下下眼巴巴地期待着地方上的春税呢,根本就不打算凑热闹,争议的焦点是这个规格是不是太高了点儿。 最后还是李御姐发了话,一锤定音,“船队北上,既有收复失地之功,又有赤诚民众之心,忠勇可嘉,勋臣内官代皇家致意,并无不妥“ “张公公,你说咱们俩大早上的,在这里站了这么久,待会儿来的是多少船,多少东西?“张溶拢着袖子,须发花白,腰背挺直,别有魅力。 “嘿嘿嘿,娘娘让国公爷出马,自然不可能是小打小闹,怎么着也得有个十几船吧,说实在的,咱家对这个海贸的东西不慎了了,也不感兴趣,大明这么大的地方,还是得靠田土出产,才是正经“张鲸表示了谨慎的乐观,但是对海贸这当子事儿,不怎么心水。 “唔…且看看吧,太后的交代,就算只有一船,可不也得给他们接住“张溶点点头,眼睛一瞬不瞬,没有看张鲸,他可是参与了北洋水师海贸的,他的期待值很高。 张鲸赔了个笑,不再出声,话不投机半句多。 两人尴尬默立了一会儿,河道上隐隐显出船队身形。 “好,好气魄,好手笔“只看了看远处遮天蔽日的桅杆和船帆,张溶就已经喜上眉梢。 “嘿嘿嘿,不错“张鲸跟着附和了一句。 船队浩荡而过,依次靠岸,绵延几十里。 每艘船上都走下来一长队白衣军士,在河堤上整队,英姿飒爽,像是一条条白色的波浪。 队列由远及近,聚集在一起,约莫有五六千人,横平竖直排列好了之后,就静止不动。 陈哲带着亲卫从队列最后方走过,检阅了他亲手操练出来的军队。 “末将陈哲,见过英国公,见过张公公“ “啊…你就是陈哲“英国公有些惊喜,扶起了陈哲上下打量一番,“果然是员英武虎将,难怪能在台湾之战立下大功,老夫家中子孙对你可是非常崇拜啊,哈哈哈哈“ “多谢国公夸奖,末将此番率领辎重船队110艘,战舰10艘,前来进献贡品,大明帝国万岁“陈哲的作风,贯彻了林卓的操典,却让英国公非常不适应。 “好,好“英国公略略迟疑,就含笑点头,目视张鲸,“张公公,这些押运将士,老夫暂且安置到京营,陈将军,我带去拜见太后,那贡品,就有劳张公公了,可需要老夫措置人手?“ “嘿嘿嘿,110艘船,不错,倒不用国公爷操心,咱家这就调度人手,搬东西“张鲸倒驴不倒架,硬撑着。 “那便好,陈将军请吧“英国公乐得看热闹。 “全体都有,向右转,跑步走,入城“陈哲一挥手,自有偏将去整兵。 雪白的队列一排排齐刷刷腾跃而过,昂昂然入城而去。 “陈将军麾下,精兵猛将,果然不同凡响,把这满京城的兵马都比下去了“英国公赞叹。Www.XSZWω8.ΝΕt “国公爷谬赞,末将的战场在海上,在海外的陆地上,四面皆敌,京营戍守京师,职责毕竟不同“陈哲不卑不亢,他自认天下雄兵,应该有他一席之地,只要到了海上,绝对唯他独尊。 “唔…好,将军请“英国公又高看他一眼。 两人联袂入宫,留下张鲸苦逼了,内宫的太监侍卫倾巢而出,动用了各种马车驴车,在京师的大道上迤逦而行,从上午巳时持续到深夜,一直没断趟儿,成了京师里最耀眼的风景。 京师里的老百姓可算是开了眼了,蚂蚁搬家似的,一箱子一箱子,一车子一车子的往宫里搬运,偶尔有一辆马车在路上颠簸了一下,一个箱子滚落,满满当当全是赤金,洒落尘埃,叽里咕噜滚出去老远,惊掉了一地的眼珠子。 李御姐这个时候才是真正的合不上嘴巴了,涂抹着林家出品丹蔻的手指捂着红润的嘴唇,眼睁睁看着冯保上蹿下跳的腾屋子当库房,忙得满头大汗,来不及往屋子里装的东西,就直接堆在广场上。 “陈将军,这些都是海商捐赠的?“李御姐在金银财宝的海洋里徜徉,整个人都染上了一层金黄的颜色。 “回禀太后娘娘,并不全是,海商缴纳的关税,都是统一的纹银或赤金,一百两一锭,共计有二十五船“陈哲报出了一个惊喜的数字。 “关税?这就是林卓说的商税开端?“李御姐芳心雀跃,有钱总是让人高兴的,无论是贫贱还是富贵,“那些海商没有异议么?“ “大明帝国万岁,大明海军万岁“陈哲答非所问,李御姐却出奇的听得很懂,义正辞严做坏事,这是林卓最喜欢的套路。 “关税征收是怎么操作的?“李御姐问得很具体。 “目前只设置了出口关税,从官方军港,设置钞关,按值抽税,逢五抽一,海军舰船在海域巡查,没有完税执照的,整船罚没,有的,则保其安全,若遇到海盗海匪,则厉行剿灭,原物发还“陈哲很简洁。 “你们考虑得倒也周全,只是税率逢五抽一?这么高?“李御姐受惊了。 “娘娘,出海的贸易,利润都在五倍以上,逢五抽一,已经很体恤了“陈哲很真相。 “原来如此,你们做的很好,汪道昆很好,刘珽和耿飚也很好,你也很好,但是海贸初兴,你们还是暂时委屈在南洋,总会有大用“李御姐满意了,刻意安抚了几句,茫茫大海,搞不好,真会成为大明的聚宝盆。 “是,娘娘,微臣有个请求,关税暴利,但是海军军费匮乏“陈哲说得很直白,“臣请娘娘以皇家名义赐给军费,赐名皇家海军“ 李御姐咋摸了一下,噗嗤笑了,“是你们林大人的鬼主意吧?“ “呃呃…“陈哲冷汗下来了,他不了解林卓在皇家的地位。 “不要紧张,你们林大人古灵精怪,却都是为皇家打算,今天这些财货,那些文臣肯定会打主意,与其便宜给他们,还不如赐给海军,堵住他们的嘴“李御姐看得很明白,“至于皇家海军么,不说大明蒸蒸日上,就算是大明垮了,有皇家海军,老朱家就永远没有后顾之忧“ “娘娘圣明“陈哲心悦诚服。 “行了行了,你也去见见他吧,你们这位林公子闷在书房里,不定多无聊呢,咯咯咯“李御姐心情大好。 “呃呃…臣遵命“陈哲咽口唾沫,坐过山车的滋味儿,不一般啊。 万历二年二月,南洋水师进献贡品,财货不下千万两,太后大喜,赐下三百万两给海军衙门发展军务,为海军命名为皇家海军。 同一时间,林卓的《天演论》横空出世,拿去给了自家恩师兼老丈人张佳胤审阅。老张细看之下,只觉笔锋犀利如刀,言语锐气蓬勃,细看内容,更觉立意老辣,内涵深刻,经学时事尽在其中,当即表态要将这本书稿在朝堂大佬中间传阅,且不忙刊刻印行。 第213章 有人不服 深夜,张居正老大人的书房里,一灯如豆。 看着眼前摆放的《天演论》,老张心潮起伏,面色阴晴不定,此子才具无双,奈何不为我所用。 作为一名改革派,张居正对书中很多观点都极为赞同。 虽然以他目前的功力,暂时没法想到开眼看世界这个超前的命题,但是并不会影响这位高智商高情商的人物掌握林卓的大概思路,说是进取,其实就是扩张,说是教化世界其实是奴役世界,这种想法明显不符合圣贤教义,但是难得林卓能够用以天下为己任来搪塞,倒是大有可为。 但是林卓是对付老夫的政敌,不是自己人呐。 张居正掩卷沉思,长吁短叹。 如今南洋水师弄了一大堆的金银财货阿堵之物进宫,李太后那个目光短浅的女人对他宠得跟什么似的,又拨银子,又赐名皇家海军,那可是三百万两啊,大明春秋两季的赋税加在一块儿都才刚刚站上两百万两的门槛儿,一家伙一年半丢下去了,不知道还剩下多少,内宫张罗着扩建库房,年前未能继续的两个工程慈寿寺和永安塔也麻溜的开工了,不要户部一分钱。 哎,有钱了的皇家比以前更难伺候啊。 这可不行,必须得给林卓挖个坑,让他摔几个跟头,要不然,再让他这么一日千里下去,过不了几年,老夫都得给他让位了。 书房里,张居正重重拍了拍案几,拿起一封密件,看了很久很久。 《天演论》在政府高层的传阅告一段落,除了寥寥几人老调重弹,祖宗家法之外,大多数人都被镇住了,有种情愫叫做不明觉厉,林卓的每一段话都是那么清晰,但是结合在一起,他们却从来没有深入过,对于自己没有涉足或者没能思维过的领域,人们总是抱以正面的态度。 没有能够像样的反对意见之后,便公开发行了。 前期在朝廷高官手中的传阅,意外的起到了饥饿营销的作用。 清漪总裁的出版业托拉斯全力开动,短短两天,这本书就铺遍了大江南北。 购书的顾客,多的是青衣小帽的家丁仆役,间或有些管家模样的,主流就是满城大头巾士子了。 士子们天性烂漫,喜欢激扬文字,一边排队买书,一边大声议论,有的认为字字珠玑,有些认为危言耸听,有些认为针砭时弊,有些认为哗众取宠,反正有夸奖的就有鄙视的,有捧的也有踩的。 当然,有识之士并不是那么多,多数人并不能深刻领会林卓大人的精神意图,但是其中的新奇理论和从未有人提及的异域世界仍旧吸引了众多眼球,其中慷慨激昂之处更是让士子赞叹吟哦不已。 大明的士林,从老到小,都染上了文艺癌,最受欢迎的,不是任何一个名言警句,反而是篇末的《少年大明说》,大街上,河流边,青楼里,总能听到年轻士子慷慨激昂得朗诵这首诗,弄得跟语录似的,开头不拽上一两句,都不会开口说话了。 在京师,林卓亲手培育出来的天择学社,孙继皋无心插柳弄出来的菜根学社,那更是与有荣焉,走路都是横着走的,顺便提一句,自从这两个学社在京师天子脚下胜利会师之后,菜根学社进行了脱胎换骨一般的改造,一切都仿照天择学社进行,就连玉制腰牌,都是一个样式,如今这腰牌在京师士林人尽皆知,吸引了大批赶考士子削尖了脑袋想要钻进来,就连青楼欢场都高看一眼,毕竟是林公子的嫡系,多少都能沾点儿才气的。 只不过,孙继皋这个弄法,显然是将剽窃进行到底,气得汪秉宜脑门儿发青,飞天遁地。 趁着天演论的东风,有很多事情,也趁势露出头来,江南地界上,在有心人引领之下,很多涉及海贸的富商大贾,组织了人员精干,实力庞大的“开眼商团”,触角绵延东南半壁,还有些境外人士参与。除了这个外围组织,金凫整合各方面势力,领衔建立起了由林卓命名的赤裸裸的“东印度公司”,这个公司是林卓海贸财团的核心,披着通商的外衣,进行海外殖民和圈地运动。 文人和商人奇特的化学反应,让林卓在江南的影响力径直从心学之中脱胎,如果说《菜根谭》还是林卓打着心学旗号谋求影响力,那么这本《天演论》,就实实在在,是林卓在为自己代言。 弄出一本书,让林卓一代文宗的地位更趋稳固,海洋方向的各条脉络逐渐激活,南洋水师已经成了西太平洋上的巨无霸。 但是目前,一代文宗仍旧得关在书斋里刻苦学习,不过,此时的他显然没有心情,因为他手里的那封密信。 “树欲静,而风不止啊“林卓悠悠叹息,把信凑到烛火上,看着它渐渐化为灰烬,青烟袅袅,林卓的脸色晦暗难明。 “公子,如果密信的内容属实,北洋那边儿,问题很大啊“陈苏坐在他对面,心中怒火噌噌乱冒。 “北洋啊北洋,我的北洋,注定多灾多难啊“林卓对这个名字的感慨,从上辈子缠绵到如今。 “北洋基地在大连,给养捏在辽东兵备道手里,那里的座山雕太多,不好拿捏,京师的达官贵人伸手也很方便,肯定有黑手,要不要我到广宁卫走一趟,查清楚这个来龙去脉“陈苏忧心忡忡。 “不必不必,如果密信所说的无误,对方显然是打算等到田义这一趟海贸回来之后,再有所行动,这就很好,有分寸嘛,至少不拖累正事,咱们就当不知道,由着他们折腾,事情不大,师出无名,你有空也给他们搭把手,事情闹得不可收拾得时候,把那里连锅儿端了“林卓不着急,不烂到骨髓里,就没人舍得割肉。 “是,公子“陈苏眼睛里神光闪闪,显然已经有所打算。 林卓一笑,并不多问。 林卓在书山学海里麻烦一大堆,深宫里的李御姐也在犹豫。 “母后,王安的密奏您看了么?“万历小皇帝凑活在旁边,萝卜头伸伸缩缩,有点儿急切。 “哦?怎么了?王安的密奏,皇儿有何见解?“李御姐有些诧异。 “不是孩儿的,是张鲸“万历有点儿赧然,“孩儿一时间急切,答应了他,要保住这个巫大人“ “张鲸?要保住巫大人?“李御姐一头雾水。 王安收集了一大堆黑材料整巫大人,张鲸却要保他,什么情况? 第214章 坑爹与坑娘 巫大人,成了一个很有趣的导火索,这个窝在南京的养老大员,赢得了朝野上下很隆重的关注。 王安的密奏自然不会泄露,就算是泄露了,也没有人会承认,为了大明的体统颜面,大家只能揣着明白装糊涂。 但是南京兵部尚书谯处墨和南京左都御史海瑞紧随其后,联名弹劾,是走正步的,公文流转程序一个不缺,公开得不能再公开,大家伙参与其中,乐呵一下,就名正言顺了。 南京的镇守太监和两大部堂异口同声地要搞巫大人,南京统共八位大佬,其中的三位合伙搞一个,肯定有大事件,文臣们个个都兴奋了起来,上蹿下跳打听消息,御史言官磨笔霍霍,煽风点火,要加入战团。 但是,南京那边儿搞一明一暗的双保险,意外的让李御姐尴尬了。本来一个南京政治loser的死活,李御姐是不怎么在意的。 尽管张鲸的插手力保让她有些生疑,但是皇儿也大了,身边人涨点儿能耐,有些无伤大雅的图谋,都是要照顾一二的。 用林卓的话说,这个年龄段的孩子,最是要面子的时候,难得开一次口,她已经打定主意,要全了皇儿的心意,把王安的密奏给压下去,敲打一下,让他不要无事生非。 但是现在这个情势,朝廷大臣都动起来了,肯定不能按照家奴告刁状的画风来处置,得有个交代。 “你是说,王安跟巫大人并没有仇怨?“李太后深坐养心殿,蹙着眉头。 “回禀太后,王公公的差事主要在军卫和税赋上头,跟世镇南京的魏国公还有南京户部那边有些摩擦,私下里跟南京左都御史海瑞大人不睦,但是跟巫大人,并无任何纠葛“殿下刘守有单膝半跪着回话。 “那巫大人,跟张鲸可有什么关联?“李御姐烦躁不已,问起话来也不讲究了,反正在朱元璋那会儿,太监勾联外臣,两边儿都是死罪。 “并无直接接触,只不过巫大人家族生意做的很大,有些族人跟张鲸公公有些往来“刘守有谨慎地提供了一些信息。 “哦?都做些什么生意?什么族人?“李御姐追问。 “巫大人家族,在南边儿做海贸,获利颇丰,北边儿的其他生意也都停下了,斥资组建了几个大船队,还在辽东起了一个造船厂,这些生意是巫大人的族侄巫天良、巫天德两人在奔走,跟张鲸公公有联系的也是他们俩“刘守有还是把干货说了出来。 “海贸?“李御姐坐不住了,站起身来,不安的走动,隐隐感觉不妙。 “是,前几日,南洋水师入京,经南京,南都几位重臣前往,其余大人赞誉有加,巫大人却出口不逊,甚至牵连到皇家,微臣以为,这是王安公公对他不满的由来“刘守有索性不再兜圈子,直接说出了自己的分析结果。 “如此说来,那王安倒是没错,保全皇家威严,那海瑞也是如此情形?“李御姐撅了撅嘴唇儿,有点儿为难了。 “不是,海大人清正耿介,嫉恶如仇,巫大人生性贪婪,热衷盈利之事,两者势成水火,积怨已久,南京兵部的谯大人,则是素来对海军和,和林大人推崇倍至,由此愤懑,公报私仇,他可能是格局最低的“刘守有很有技巧,有褒有贬,说的********,但话里有骨,不管格局怎么样,反正有错的,都是巫大人。 李御姐跟刘守有的想法不一样,作为一个敏感的女人,尤其是要个有心上人的女人,她最欣赏的偏偏就是这个谯大人,当即表态,“谯大人正直敢言,无可指摘“ “娘娘圣明“刘守有当即认错,唇边一丝浅笑,不着痕迹。 “你去传旨,让林卓进宫“李御姐踌躇了一番,还是决定要跟林卓当面商量这个问题。 “是“刘守有遵命退步。 “慢着,算了算了,本宫再好好想想,你退下吧“ 刘守有的脚步渐渐走远,想着明日朝会肯定又会是一番龙争虎斗不可开交。李御姐有些进退失据,心中杂乱不定,幽怨难当,自己本该是个享受男人宠爱的,幸福的花信少-妇,凭什么要承担这些坑娘的美貌与智慧。 烦躁之下,还是决定见龙卸甲,潦草书写了几个字。 “来人,传个字条给张居正…“ 宫墙内的文华殿,也非常不平静。 “肖甫,巫大人是三朝旧臣,科考老前辈,应当慎重“张居正捏着手里的奏疏,心中大骂不已,刚想要给林卓点儿颜色看看,南京那几个东西,却迫不及待地为林卓张目,真是坑爹货。 “三朝旧臣,更应该谨言慎行,吃大明饭砸大明锅,令人齿冷“张佳胤又不一样的意见。 张居正沉吟了片刻,才又开口,“南洋水师在大明海疆征收关税,并未得到中枢授权,汪道昆和刘珽,罪责难逃“ “关税?有这等事?忠义海商心系国朝,受到皇家海军庇护,乐于进献捐输,拳拳热情,可不能泼冷水“张佳胤应对很自如,南洋水师辖地,各个港口的关税征收,打得都是这个旗号,收税的票据,都写的是爱国捐款。 “哼…事实如何,谁人不知?“张居正感觉受到了侮辱。 “名正自然言顺,首辅大人若能为关税正名,开辟财源,自然更好“张佳胤隐隐像是在开价。 “巫大人无心之失,不值一提,南洋关税,理应归府库,而不是由皇家和海军分肥“张居正狮子大开口。 “嗤…“张佳胤冷笑,“首辅大人,你有此雄心,可当面向太后娘娘禀奏“小說中文網 张居正眉头深深一皱,“肖甫,国家财赋理应由户部统管,内阁运筹,皇家用度也不例外“ “老夫以为,皇家用度与国家收支必须分开,绝不能混为一谈,两者相维相制,才是正道,而且两者都必须开辟财源,壮大力量,以期国富兵强,泱泱大国,再出现宫中与内阁为了钱财争执的场面,才是莫大耻辱,你以为呢?“张佳胤面目讥诮。 “关税可以正名,巫大人…“张居正只好暂时回避了这个深刻的问题,对巫大人的关心照顾,痴心不悔。 “他年岁不小了,该退休了吧“张佳胤的让步很小。 张居正作色,“巫大人年仅七十,春秋鼎盛,正值当打之年,岂能遽然离职?“ “也罢,此奏疏老夫不插手,首辅大人处理吧“张佳胤索性不插手这事儿,转身出了门。 身后一小撮人内阁中书悉悉窣窣地说着小话儿。 “这南京这么多人要对付巫大人,内阁的张佳胤阁老也是一样看法,怎么首辅大人要保他呢?“ “知道那巫大人为什么被南京这么多大人物咬着不放么?“ “怎么着,你有消息?“ “嘿嘿嘿,我哥哥的王姓隔壁老友的儿子的表姐夫在锦衣卫,你说我有没有消息?“ “哎哟,这可是了不得的人脉关系,究竟是什么缘由?“ “这说着说着就到了正午了,咱的工作餐可真难吃,都是些下脚料“ “您不要担心,今天中午,我请,食无竹,全竹宴伺候着“ “仗义,来来来,躬身下去,把我的松烟墨给我捡起来,为防隔墙有耳,我写给你“ “好嘞,您可轻着点儿“ 良久,良久。 “林?莫不是那位?“ “正是那位“ “怪不得,这位如今可招惹不得,跟那蚂蜂窝差不了多少“ “嘘,小着点声,来,提上裤子,咱们出去“ …… 张居正的票拟很有意思,批评了海瑞两人的捕风捉影,也认为巫大人立身不谨,主张将巫大人贬官转调到辽东,担任布政使。从江南烟花之地调到东北苦寒之地,算得上是很严厉的处置了。 次日的朝会,对张居正的处置毫无异议,大家伙儿鼓掌通过,表示首辅大人英明神武。 李御姐高坐宝座之上,也缓缓嘘出一口气,她夹在林卓和儿子之间,本来就难受,这个结果两边儿都能有个交代。 “老臣有本上奏,原任吏部尚书杨博,交接之时,曾留下考成法,经老臣仔细研议,已渐渐成熟,敢请太后,陛下详察“吏部尚书张四维放了个震暴弹。 “坑爹货“张居正咬紧了牙关,都说要人亡政息,杨博的考成法,还不是林卓的首尾,提他做甚? “你且把此法细细介绍一下,本宫听听“李御姐懒得看,直接让他说。 “臣遵旨“张四维没有什么情绪,如今朝政颠簸,他要是不做点儿什么,刷点儿存在感,那肯定不行,前任的考成法是代价最低的,可行,自己脸上有光,不可行,都是杨博的罪过。 “考成法分为三卷,一卷是地方目标考核,二卷是事务官员绩效考核,三卷是免责与追责…“张四维的男中音在朝堂回荡,回荡,回荡了很久,仍然在回荡。 “哇啊…“吉祥物万历小皇帝打了个呵欠。 李御姐也直打瞌睡,心中腹诽不已,坑娘啊,让你汇报,你也不会简略点儿,真是没点儿机灵劲儿。 “…追责刑罚可由都察院与大理寺厘定,从重从快。娘娘,以上就是考成法内容,请娘娘,陛下圣裁“张四维终于说完了。 “嗯,嗯,甚好,此法甚好“李御姐迷蒙中,说了句客气话。 “谢太后,臣即刻颁布施行“张四维大礼参拜,领了表彰,还顺手挖坑。 “呃呃…也好,两位阁老若无异议,就可与有司商定细则“李御姐回过神来,心中暗骂。 “老臣无异议“张佳胤率先出列赞同。 “老臣,也无异议,只是,考成法实施,须与内阁中书衔接“张居正始终不忘了抓权。 “也好“李御姐瞄了一眼老神在在一脸淡定的张佳胤,首肯了。 第215章 艰辛北洋 京师,南熏坊,林家的赐宅里。 一大家人正在团坐就餐。 ““来来来,卓哥儿,多吃点儿鱼肉,补脑子的,葵儿,不许逃,快点把青菜吃了,你爹爹都说了,小孩子要多吃蔬菜,才能长个头“张婉儿一顿饭都没有吃什么,忙活着给林卓夹菜,给高葵喂饭。 现在,高葵在林家混得如鱼得水,奶奶疼着,姑姑爱着,还有几个姨姨也是千怜万惜,老娘沐焰有了情郎经常忽视自己,这小子整天泡在蜜罐里,已经快忘了老娘是谁了。 “奶奶,葵儿吃,奶奶也吃,奶奶也长个头“高葵逃跑失败,只好皱着脸吞下了一筷子菠菜,暖男天性,让他满嘴都是好听话。 “噗嗤…“林卓喷了。 “咯咯咯,葵儿小马屁精“萱萱划着脸蛋逗他。 高葵使劲儿吞咽着嘴巴里的菠菜,一点儿都不生气,反而笑嘻嘻地冲着萱萱笑,“小姑,小姑最漂亮了“ “咯咯咯““哈哈哈哈“ 一桌子人全被他逗乐了。 “哎哟,我的乖孙子“张婉儿欢笑之余,在他脸颊上用力亲了一口。 林泰来捋了捋胡须,又含笑摸摸他的脑袋瓜,很是怡然。 沐焰坐在林卓旁边,看着自己的儿子在两老中间坐着,万千宠爱在一身,满心触动感怀,好男人,好家庭,她都有了,她很满足。 林卓坐在桌子上,风卷残云吃了三大碗饭,却并没有走人,而是在凳子上扭来扭去,东张西望。 沐焰看到他这个样子,娇滴滴地咬了咬嘴唇。想起昨晚他缠着自己要自己帮忙的无赖样子,百般逗弄,让自己里里外外瘙痒难耐,那恶人就是不让自己如愿,差点儿要把自己欺负死去,等到应承了他,那狠心贼猛力一杵,直接让自己翻了白眼儿,登上云端。 沐焰悄悄夹了夹圆润的大腿,大眼睛里一片水润,昨夜的滋味,虽说煎熬,却也爽快难言。 “报,报,林大人,十万万火急啊“门外冲进来一个披挂着火红雕翎的小校信使。 林卓大喜,连声追问,“何事惊慌?可是出了什么很大很大的乱子?“ “呃呃…是,林大人,滇南宣慰使司选派的精锐兵马,刚到通州大营,就与京营人马发生龌龊,昨晚双方深夜炸营械斗,邓将军派出玄武营及时弹压,仍死伤数十人,邓将军请您火速前往通州“那小校懵了一下,随即又恢复正常,脸上的急切和焦灼很像那么回事。 “哎呀,夫君,此事属实么?这可怎么好?“沐焰也很焦灼地站起身。 “沐夫人,沐夫人,不好了,不好了“门外又窜进来一个人,是沐焰的滇南宣慰使司参谋团的成员,他急得火烧眉毛,直跳脚,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交代清楚了,“有个黑苗的头人跟京营一位军官因口角结仇,昨夜两人约架斗殴,那位头人被殴打致死,现在军心很不稳呐,夫人,再不处置,只怕,只怕后果不堪设想呀“ 说到最后,这位参谋扯出了哭音儿。 “啊,夫君,你要帮我,通州那边你说了算的吧,该怎么办?“沐焰六神无主,眼巴巴看着林卓。 “咳咳咳,这个事儿嘛“林卓微微拿捏,拿眼神儿瞟着封建社会的封建家长。 “孽畜,人命关天,既然是你管的差事,又关乎葵儿他娘,你还不赶紧去平事儿,在这里墨迹个屁“林泰来被林卓的眼神刺激了,抱着高葵,暴跳如雷。 “我这就去,这就去“林卓麻溜闪人。 “咯咯咯“后面一堆花妖精笑成了一团,哈茗鼻孔朝天,最嚣张,耿小妹,笑得非常抱歉,清漪么,姿态宛然,笑成了一朵花。 “爹爹,娘亲,我去跟夫君交代几句“沐焰最难受,欲笑不能,难受得紧,赶紧趁乱追了出去。 “沐少奶奶,别怪你男人说话难听,那个参谋不错,说哭就哭,演技满分,可以重用,那个小校么,应变能力不足,只能六分及格,让陈苏加强培训,还算是个可造之才,你呢,演技最浮夸,给你一分,不能更多“林卓边上马,边吐槽,气得沐焰不轻。 “等着哈,等我回来,咱们再玩儿一次更激烈的“林卓在马上俯身,凑在沐焰耳边,热乎乎地挑逗她,一阵风般疾驰而去。 “才不要…“沐焰举起手就要给他一下,却只看到了他潇潇洒洒的背影,心又被狠狠撞了一下,手往胸口一收,全身阵阵发紧。 “我等着…“沐焰细细呢喃。 林卓确实去了通州,却并没有去中央军大营,那里风平浪静,有邓子龙和他的玄武营在那里,别说六万人,就是再来六万,也闹不起事情来。 他要去的,是海军衙门的军工和船政两大总局,散心是一方面,主要是看看军事工业的技术储备和后勤保障,为未来做准备。 在军工总局,他只是浮光掠影,上次在大兴的********,已经让他非常满意,他跟技术人才聊了聊,不仅有国内的,还有一大批陈苏从南洋派来的外国人,神棍的提出了一些水雷制作,子弹制作方式的建议,他尤其强调在十二连发基础上,继续增强连发程度,提高射程,一些似是而非的理论和模型,看得工程师们兴奋不已,尖叫连连。 “哦,哦…尊敬的林大人,您是一位真正的工程师,是一个天才,哦,哦,哦…“ “多谢,这里的发展,需要大家共同的努力“老外热情的尖叫,让林卓非常不适,但是还是客气的给了回应。 “是的,我们会的,哦,这里是我见过的最棒的军工厂,哦,哦,哦…“老外非常开心,对这个军工基地非常满意。 “我们会让他越来越棒,不是么?“林卓皱着眉头,很懂礼貌。 “如楚啊,这里的规模,供应得上海军衙门和中央军的订单么?“林卓走出一线,长出了一口气。 “能,就算是战时的消耗速度,都能供应得上,我会马上安排水雷和子弹的专用设计和生产线“林如楚回应铿锵有力。 “你办事,我放心“林卓丢下一句话,转身走人。 他身后,老外工程师哦哦哦的怪叫声连绵不绝。 林卓心中莫名自得,在家里让女人们尖叫,在外面让男人们尖叫,这也得算是了不得的本事了。 到了船政总局,林卓就把尾巴夹了起来,这个活计,他可是一点儿都不懂。 独孤成林对林卓的到来非常兴奋,拉着林卓走马观花看了分布在广州、马尾、青岛、旅顺的四个造船厂的基本情况和生产能力,就直奔造船设计中心,一路走一路介绍各种船型,按照生产基地分为什么广船型、福船型和沙船型,根据用途又分为哨船、冬船、鸟船等等。 在这里,也有一大群几百个老外,但是他们明显没有军工总局那里的那么骚浪放荡,穿得破烂不说,还满手油污,竟似再干体力活。 “大人,他们的造船技艺和设计水准都比咱们的差了一大截,现在他们都是学徒工“独孤成林一个眼神过去,那帮老外就跟被针扎了一样,老老实实干活儿,不敢往这里看。 “嗯,也好,但是他们的特长也要挖掘,尤其是在动力方面,成林你要注意一下,他们在这方面肯定有些长处,提防他们藏私“林卓格外叮嘱了一下。 “嘶嘶…大人所言极是啊,这帮子夷人跟我这玩儿花招呢“独孤成林一拍大腿,恍然大悟,眼睛里凶光闪闪“我知道怎么做了,大人放心“ “唔…很好,你办事,我放心“林卓不要脸的把台词又念了一遍。 “大人,时辰不早了,就在总局用餐吧“独孤成林殷勤招待。 “也行,看看你们的伙食怎么样?“林卓一整天看得都是欣欣向荣,心情很好。 “那可别说,按您交代的,食不饱力不足,不能亏待了这些设计师和匠人,如今咱们总局,可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呀,属下都肥了一大圈儿,哈哈哈“独孤成林拍着肚腩,很得意。 林卓带着马千乘还有独孤成林的几个副手,在总局高官小食堂的包厢就餐。 “大人,这是主菜,鸡茸海参汤,可是小食堂的大厨最拿手的菜式“看到侍女端上来一个大钵,独孤成林亲自接过。 “大人,我来为各位大人分盛吧“侍女没有走开,要求提供特殊服务。 “不必不必,本官亲自来,你下去吧“独孤成林诚意殷勤。 “大人,还是我来吧“侍女竟然没放弃,抢过汤勺,要强行提供特殊服务。 “说了,我来…“独孤成林不耐,伸手一推。 “啪“汤碗跌落在地,汤汁四溅。 “嗤嗤嗤“浓郁的白烟冒起,林卓脸色大变,独孤成林一头的冷汗顿时涔涔滴落。 马千乘暴起,一脚把那个服务员踹在地上,抽出佩剑压在她脖子上,大声吆喝,“汤里有毒,来人,一队,给我把这个食堂封锁了,不许进不许出,二队,去把后厨所有的厨子都给我抓起来,三队,跟我护住大人,不许任何人接近“ “哼哼哼…“侍女诡异一笑,上下牙用力一碰,嘴角溢出黑色的血污。 “大人,大人,属下冤枉啊,您看…“独孤成林还有他的副手都被司命卫队的愣头青按倒在地上,嘴歪眼斜。 “放了他“林卓挥手示意,“千乘,你跟成林两人查办这件事,有干系的人等,一个不留,但是,一定要注意保密,不要张扬出去“ “是,大人“ 林卓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叹了口气,自古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是要取我性命的意思? 我的北洋,你怎么就这么难呢? 第216章 归来之痛 林卓通州遇刺,被他极力限制在很小的范围内,里外里都瞒得紧紧的,他知道反对势力的反扑不可避免,只是这种烈度一来就上升到你死我活,让他有些诧异。 “都是些没有耐心的人呐“林卓扬鞭策马,迎风狂奔,他要在傍晚之前赶回京师,他娘亲叫他回家吃饭。 马千乘贴身跟着,如影随形,司命卫队的迷彩浪潮,滚动跟上,他们佩戴的军刺和匕首上,都带着淋漓的鲜血。 林卓吩咐一声就没有再理会,船政总局里,马千乘大开杀戒,与投毒案件有牵扯的相关人等,无一幸免,死在他们手底下的人足足有上百人。 “娘亲,我饿了,我要吃饭“林卓回到南熏坊,在家门口停顿了好半晌,才整理好自己的心情,大踏步进门,边走边嚷嚷。 马千乘目送他进去,看审阴司的内宅高手们如同云海一般,纷至沓来,把林卓护卫在中央。 陈苏特意走出门来,冲他点了点头,一摆手,身后的一堆精干人马,就来到了马千乘面前。 马千乘勉强扯了扯嘴角,抱了抱拳头。 烟尘扬起,一彪人马出城而去,斩草要除根。 “马六家的,老张家的,快点儿,快点儿,卓哥儿又喊饿了,咱们早点儿吃饭“张婉儿最是听不得林卓喊饿,一听就慌神。 “爹爹“高葵从外头奔了进来,吃力地捧着个楼宇院落模型,兴高采烈,“小姑做的小房子,可漂亮了,给你看“ “呵呵呵,来,葵儿,给爹爹看看“林卓俯下身,从高葵手里把那重物接过来。 高葵把模型递给他,林卓一看,嗯,不错,很不规则,又很有道理,简约而不简单,咱家萱萱这是要把建筑设计进行到底了。 高葵脸上的笑容却收了起来,很迷惘地打量着林卓,又看看院子里来回巡视,飞天遁地的白胡子老爷爷,聪慧贴心如他,隐隐感觉到些不寻常。 “爹爹,不看模型,要抱抱“高葵拉扯着林卓的袍袖,嚷了起来,还趁着林卓不备,把他的犀牛皮腰带给抽掉了,拔腿就跑。 “哇哦,你个臭小子,挑战老爹我,你有大麻烦了我给你说“林卓摆出个蹲坑的姿势,把裤子撑住,小心翼翼把妹子的作品放在桌案上,双手拎着裤子,就开始追捕那个小萝卜头。 “咯咯咯,爹爹笨笨“高葵满地逃窜,小屁孩的领域与大人截然不同,他可以钻桌子,可以地上爬,也可以承受胯下之辱而面不改色。 “哎哟,卓哥儿,你这是干嘛,葵儿,不许调皮,小妹,快些给他拿条腰带来,羞死个人了“张婉儿安排好伙食,转过身再来看,父子俩已经闹得鸡飞狗跳。 “咯咯咯“女人们笑得满面绯红。 晚饭的餐桌上,高葵像以往一样,赖在奶奶怀里,乖巧倒是乖巧,但是状况非常多,一会儿掉了筷子,一会儿非要喂奶奶吃蔬菜,各种折腾,让满桌子大人应付不暇。 闹腾到最后,他自己也筋疲力竭,像只小猪一样,歪在奶奶怀抱里,睡着了。 “娘亲,我抱他去睡觉“林卓从张婉儿怀里接过高葵。 “哎,小心点儿,别吵醒他,这个皮小子,今儿个可算是闹腾够了“张婉儿揉了揉肩膀,在高葵额角亲了一下。 “嗯,我会的“林卓接过高葵,却被张婉儿拉住了衣袖。 “你在外面闹腾,也要小心着点儿“ 林卓一怔,看着娘亲忧心的眼睛,默默点头。 林卓将高葵轻轻放下,这坏小子抿抿嘴唇,呢喃了一句,“爹爹,葵儿帮你哄奶奶“ 林卓铁打汉子,眼泪花儿猛然冒了出来,盯着床上熟睡的义子,百感交集。 身后香气渐浓,四个莞莞娇躯把他团团包裹住。 耿小妹伸出手,把林卓的泪水抹掉,以前所未有的热情投入他的怀抱。 慈母殷殷,娇妻爱子,林卓醉了。 随后的复习备考生活,饶是他身边的亲信和护卫个个如临大敌,林卓却堕入温柔乡,窝在家里,足不出户。 与其担惊受怕,往风暴里去,不如静待花开,等风来。 京师,前门大街,有一家新开的大饭店,是第三十六家湖广山色分店,自从食无竹强势入驻京师以来,湖广山色不甘人后,撒开脚丫子开始了扩张之路。 天字一号包厢里,坐着三个人,他们没有一起到,而是绕来绕去,前后左右不停偷窥,进门出门玩儿了好几次,才算在房间内坐定。 只要是稍有江湖阅历的,都知道他们藏头露尾,必须有奸情。 “两位老大人,草民巫天良,有礼了,两位拨冗前来,草民三生有幸“一个年轻些的,也是唯一正常一点儿的,对着另外两人抱拳施礼。 一个一身破烂儿,到处都是补丁,脸上蒙着破布的老男人,声音低沉沙哑,“巫东家,不要客气,咱们都是为了同一个目标来到这里,客套话不用多说“ “那好那好,草民也不多说了,两位都知道,南边儿的海贸…“巫天良当即直插主题。 “慢着“另一个行为艺术家打断了他,这位的衣服倒是很齐整,只不过是一套小厮穿得短打衣物,灰啪啪的,还有个搞笑的帽子,尖着嗓子活像个小丑,“巫东家,客气是不用客气,但也应该有个规矩,通州那边儿,是你们出的手吧?你想找死别带上我们“ “嗯嗯?“那个破布老男人消息不灵通,诧异,“通州,林卓的地盘儿?出什么事?“ 尖嗓子老者冷哼几声,压低了声音,“哼哼,这位巫东家读过兵法,还知道擒贼先擒王,派人去刺杀林卓了呢?“ “什么?“破布老男人嚯的站起,惊疑不定,“糊涂啊,糊涂啊,那林卓身边护卫森严,高手如云,都是上过战场的厮杀汉,又有火器,连我家公爷都比不上,刺杀他?作死“ “两位老大人教训得是,天良已经吃了苦头“巫天良苦苦一笑,“昨天中午刺杀败露,我家在船政总局埋下的人手全部被杀了个干净,我以为此事就这样了结,没料到,今天晚上,巫家在城外的庄子就被人洗了三个,天津刚刚建好的两个船厂也被北洋水师的人给没收了,损失惨重啊“ “哦?如此说来,你们巫家岂不是已经暴露了?“破布老男人溜了一眼房门,打算趁早闪人。 “没有没有,那几个庄子和船厂,都是伪装过的,没人知道跟巫家的瓜葛,不会暴露,不会暴露“巫天良赶紧安抚,“只不过破了一大笔钱财“ “破财消灾?恐怕不行吧,那里面可还有我家公公的股份“尖嗓子老者对钱非常敏感,“当初巫大人遭难,你那天德兄弟,可是许了承诺的“ “是是是,损失只是巫家的损失,跟公公和公爷都没有干碍“巫天良满心塞棉花,跟这些强人做生意,真他娘的折寿。 “唔…那还好“破布老男人和尖嗓子老者都点头表示满意。 “两位,南洋的海贸,可是金山银山一样的财富“巫天良又回到了正题上,“南洋水师捏在林卓手里,关税的金银可是跟泼天一样,他们铸造局的机器,可是日夜不停都赶不上啊,只算我巫家,每一趟出海,都要交个不止几十万两雪花银,只不过有几艘船没交,那所谓的稽查船队,可是直接把货物搬空,连船带人,直接撞沉底儿的下场啊…“ “唔…“破布老男人眼睛里精光闪闪,“这个倒是听说了,南洋水师入城,是英国公去的,百多艘大船,千万两白银那是高高儿的,金山银海啊,说这个海军衙门,林卓捏着南洋水师也就罢了,人家有个好老师,还有内宫的缘法,可这北洋,还是分出来比较好,得有个像咱们公爷这样的头面人物挑头才行,他不过一个五品官,贪多,容易撑死“ “就是这个理儿,北洋这边的关税可以让内监管理嘛,田义跑这一趟回来,风头也出够了,该交出来了“尖嗓子老者很赞同。 “两位,这关税,还得商量商量啊…“巫天良见状赶紧插嘴,换汤不换药的,他折腾个毛,为的不就是在北洋日子松快点儿,多挣点儿钱么。 “哎…巫东家不要担心“尖嗓子老者很懂行,“收税么,怎么能收自己人的,当然是收外人的,巫东家可以多找些同道中人,大家伙儿一起使劲儿,只要事情办妥了,大家都有好处“ “好,好,有两位老大人这番话,天良必将竭尽全力,京师、山西这边儿可是翘首期盼,就等着这个局面呢,仗着两位的虎威,天良必能一呼百应,来,我敬两位一杯“巫天良站起身来,举杯敬酒。 “好,好,合作愉快“破布老男人很豪迈,酒到杯干。 “好,好,若是有朝廷文官,助上一臂之力,就更稳妥了“尖嗓子老者琢磨着壮大同盟。 “两位放心,咱们这地方,是哪里?“巫天良表情诡异。 “湖广山色?这,可是那位?“尖嗓子老者很兴奋。 “哈哈哈,巫东家,好本事,有了那位出手,可就有八九成的把握了“破布老男人也很兴奋。 “大家发财,大家发财“巫天良谦逊,面有得色。 万历二年二月底,京师的德胜门水道,再次迎来了大规模的船队。 田义带着铁血一新的北洋水师,还有大批的银两财货回到了京师。 林卓亲自前来迎接,他挽着田义的手,见他瘦了一大圈儿,皮肤有些深黑色,不由唏嘘。 “林公子,莫要难受,咱家托林公子的福分,跑这一趟,可算是开眼了,钱挣回来一大堆,东西也带回来一大堆,连海岛都占了七八个,那江华岛、身弥岛幅员之辽阔,不下于大明一个州府,那里的原住民都让我弄成了苦力劳工,不对,我还带回来几十个,都是女的,水种挺好,林公子先看看…“ 田义也在兴奋,拉着林卓跑前跑后,高兴地即将起飞。 林卓叹了口气,打起精神,挤出一个笑容。 第217章 黑色三月 田义的北洋水师回来,并没有得到想象中的鲜花与掌声。 南洋水师珠玉在前,真的是珠玉,京师人民的阈值已经被提到很高,不管田义如何摇头摆尾,运输大队如何故意翻箱子倒柜子,故意露出黄金白银,珍稀财宝,围观的人多,咂吧嘴的人也有,叹息的人也挺多,但是总是不够兴奋,不够高亢,达不到田义的预期。 “林公子哇,下次,下次你可一定要憋住,还是让北洋先来比较好,怎么着咱们也离得近啊,怎么让南洋抢了咱的彩头“田义骑在一匹花里胡哨的马上,很是抱怨地对骑在另一匹花里胡哨的马上的林卓说道。 “好,不过下次你不能再让我骑这种马,很刺激我的审美“林卓应了声,对自己的坐骑很不满意。 “我觉得这马挺好的呀“田义认真打量了下两匹跟彩虹似的马,很得意,“多鲜亮,多喜庆“ “嗯,嗯…“这事儿,林卓不打算掰扯,永远说不通的事儿,默默切换了话题,“田公公,你率船队回京,王正亿也跟回来了,那北洋军中,哈龙一个人顶得住么?“ “哈龙?没有,我安排哈龙第二拨回京,带着咱北洋的陆战队,我也是在路上,才得到宫里传来的消息,南洋水师还派了陈哲将军带陆战队来京师耀武扬威,咱可不能丢这个份儿“田义浑没在意,嘚吧嘚吧的,非常较劲。 一排乌鸦扑棱棱飞过,林卓在马上深深吸了一口气,闭了一下眼,“还有人给你传消息,哎…其实吧,这个事儿,咱们可以不用那么讲究“ “不行,必须得讲究“田义瞪圆了眼珠子,活像一只斗鸡,“海军衙门南洋北洋两支水师,南洋那边儿起步是早了点儿,但是,你林公子可得一碗水端平,不能给咱北洋穿小鞋“ 林卓吸吸鼻子,苦笑一声,对田义突如其来的归属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田公公,那现在,北洋水师军中,还有大连本港,不会是文全在掌总吧?“ “正是,林公子勿忧,没有大行动,水师日常演训和轮驻,粮饷调度,绝不会耽搁,李大公子这段时间,也历练出来了,海军里外里的事项,他都能应付得来“田义对林卓的忧心很不理解,给他吃定心丸。 “唔…那敢情好,那敢情好,娘娘可以安心了“林卓像是吃了黄连,满嘴苦涩。 “可不是,听说,二公子文贵也在通州中央军那里历练着呢,文全也出息,娘娘不定多开心呢“田义满脸都闪烁着阳光。 “开心,开心“林卓凑活着笑了笑,谈兴索然。 深宫之中,李御姐草草接见了林卓和田义,又开始忙着数钱了。 林卓神思不属,田义心中伤悲,风头全被抢了,不快乐啊。 “哎呀…一船又一船,一箱又一箱,以前都是从户部要钱,内帑的金花银时不时就枯竭,紧巴巴的过日子“李御姐幸福得直叹气,“这下子南洋送来一千万,北洋又弄回来几百万,二十四监虽多,却没有专门打理银库的,真不知道怎么办呢?“ 林卓打起精神,脱口就来,“娘娘,皇家不只是需要打理银库,也需要理财,如今钱财虽多,堆在原地,形同没有,不如投资各处,利国利民,更有利皇家“ 田义眼睛一亮,他正愁回宫来没有去处呢,打理宫里的钱袋子,可不是个现成的肥差。 “你说得很对,在书房里闷着,也辛苦了你,要不你来帮皇家理财?“李御姐很久没见林卓,见他有气无力的,以为是在书房里关的。 “臣不敢言苦,只不过,这皇家内务府,最好由皇室中人牵头,臣虽然忠良,终究是个外人,不好插手太多“林卓心情仍旧不美丽,对这个内务府总管的职务也并没有什么兴趣。 “外人?“李御姐心里被狠狠刺了一下,瞪着林卓,不高兴了,“行吧,再说吧,啥时候我找到个合适的自己人,啥时候再成立这个什么内务府,找不到,就让这些银子,烂在这里发霉好了,哼…“ 林卓闻言,苦苦一笑,“娘娘圣明“ 李御姐怒了,哼了一声,硬生生直面杀将过来,林卓躬着身子,躲闪不及,被撞得歪歪斜斜。 田义在旁边咽了好几口唾沫,牛逼的人生无须解释,人家上赶着求职还被用人单位拒绝,林公子这可是送到手儿的大权高薪,愣是丝毫不放在眼里。 万历二年三月初,是北洋水师的黑暗三月。 三月初二,有山西海商到青岛北洋基地求救,说是在对马海峡遭到海盗袭击,损失惨重,青岛紧急上报,传到大连本港,李文全出动舰队前往,却出现内部暴动,外部伏击,内忧外患之下,全军覆没,近千官兵葬身海底。 三月初五,北洋水师效仿南洋建立的稽查船队,从天津港出发,连续数十天未归,经过大范围搜寻,只看到几个小舢板和被折磨得不成人样的几个幸存者,其余船只和人手,全数葬身鱼腹。 三月初六,北洋水师大连本港发生火灾,数十艘大型福船,全数付之一炬。 三月初八,驻扎在东洋一个小岛上的北洋水师官兵,突然遭到袭击,只不过袭击者并未得逞,他们碰到了硬茬子,主干是南洋水师陆战队教导团的驻守官兵反而把来袭者全数弄死在当场。 …… 林卓枯坐海军衙门,听着一个又一个恶劣的消息,心情出奇平静下来。 田义和哈龙就在他身边,哈龙皱着浓眉,“公子,让我再去大连吧,文全守住局面还可以,现在出了乱子,他不一定压得住“ “就是,让咱家再去跑一趟也行,北洋水师好不容易撑起的旗号,可不能就这么散了“田义也非常愤慨,一段军旅生涯,让他多了些男人味儿。 “不“ 林卓只给了一个字的回复,别人还没有真正出招,不能着急,不破不立,北洋经过萃炼,才能真正站稳脚跟。 田义和哈龙面面相觑,却并不敢质疑。 田义恼怒之下,口不择言,“王正亿那厮,真是个没卵子的,刚出了点儿事,就跟火烧屁股一样,跑得比谁都快,连头儿都不敢冒,北洋水师不能再让他当家“ωww.xSZWω㈧.NēΤ “唔唔…这个倒是,我这边这就发函,把王正亿的职务免除,至于谁来接任,暂时先不提了“林卓点点头,同意了,“虽然现在不能做什么事,但是至少得有个态度“ 于是乎,三月初九,海军衙门下令,免去王正亿北洋水师提督职务,下令北洋水师各部进入高度戒备,所有船队暂停巡弋,入港警备,林卓同时下令,调派一万通州大营的中央军部队,全副武装,前往大连本港进行长途奔袭拉练。 三月初十,辽东兵备道开始拒绝给大连的北洋水师队伍,驻扎在外岛的水师陆战队提供给养,理由冠冕堂皇,因为辽东总兵李成梁要剿匪,军饷不敷使用,没有办法提供,致使李文全坐困穷城,狼狈不堪。 随后,五军都督府几位勋贵联名上奏,历数北洋水师各项乱象和惨重损失,质疑海军衙门的管制能力,强烈表态,北洋水师需要重新编练整饬。 与以往勋贵奏章形同放屁不一样,这一建议,引起了内阁和司礼监的高度重视,三不五时在李太后面前提上一提。 听的多了,李太后也心生疑窦,压力颇大,传旨让林卓进宫,询问他的意见。 入宫的路上,林卓心情极度恶劣,他写天演论本身就是想让士大夫群体放开眼界,不要总是窝里横。 只可惜,劣习难改,狗始终要****,为了利益,为了排斥异己,文官勋贵和内宦,很利索地勾结了起来,阴招绊子层出不穷。 奴儿干都司和辽东总兵在春天剿匪,真是个有创意的借口,特么的春天你们不躲着憋了一整个冬天的蒙古鞑子都是好的了,你们还去剿匪? 李成梁这么公忠体国,历史怎么不知道? 第218章 我的后背 “林卓,北洋水师的事情该怎么收拾?“李御姐罕见地没有东拉西扯。 林卓稍一愣怔,飞快转动脑袋瓜,“臣以为,北洋水师的问题,不在大连本港,也不在海军衙门,而在朝堂之中。“ “你也不用为文全说好话,局势急转直下,他应对不力,要算得上主因“李御姐瘦削的肩膀一塌,白了林卓一眼,“那现在,你可有打算?“ “南洋水师和关税,让很多人蠢蠢欲动“林卓揭破了因由,“财帛动人心,他们意图将北洋搞乱,掌握到他们手里,如今已经图穷匕现“ “朝廷中,恐怕还有很多人不想看到皇家有钱“李御姐满脸讥诮,愤怒的小火苗儿窜一窜的,“皇家没钱,求着他们,他们才高兴“ “娘娘无须忧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而已,微臣有上中下三策,要与娘娘商榷“林卓凑上前,轻轻抚了抚她的发丝,安慰着李御姐,像个最温柔的情郎,“上策乃是从辽东入手,斩断黑手,瓦解当地将门势力,强力处置作乱的海商,重振北洋水师声威,中策是做出让步,引更多勋贵入局,达成妥协,保住北洋水师局面,徐图调控,下策则是声明不在北洋实施关税,断掉闹事根基,腾出手来,处置不安分的勋贵“ “上中下三策?做起来都很难的吧,他们合起伙儿来闹腾,肯定不会由得你展布对策,通州那种事儿,肯定会有更多“李御姐抬脸望着林卓,尽管她也有政客属性,但是面对心爱的人儿,心里没有忧惧,没有怜惜也是不可能的。 “呵呵呵,娘娘,中下两策,都等于将北洋利益拱手相送,在京师搅和,插手干预的,也更多更强,只有上策,才能既圆圆满满保住北洋水师和关税,又能远离中枢,从容处置“林卓接收到李御姐的关怀,甜甜的笑了一个,还是继续说正事,他们这对政治情侣,在风波诡谲的大明中枢,注定无法拥有太多的你侬我侬。 “你早就想好了的,是么?“李御姐心中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轻声慢语,让她拉扯出了层层叠叠的酸甜苦辣,“你调派一万人到大连本港,说是长途奔袭拉练,其实就是为了压制辽东本地将门做的准备,是么?“ 林卓默然,点点头。 “你还想亲自去辽东,是么?“李御姐嗓音突然沙哑了。 林卓再度点头,“干系重大,李成梁居心不明,辽东又有女真和朵颜三卫,格外复杂,不亲自前去,我心不安“ “要是,要是我选了下策呢,咱们不要北洋的关税了,皇家在南洋收关税,在北洋有海贸,已经足够了“李御姐的话有些天真。 “娘娘,你不会这么选的,人心欲壑难填,让步了,也会后患无穷,利益当前,他们也不会轻易止步,若是十年后,几十年后,他们再用太祖家法,让皇家禁海,他们自己大发横财,岂不是一切心血付诸东流,白白贻祸子孙“林卓眨眨眼,俏皮地看着李御姐。 “可是,可是,如今已经三月了,三月底就是会试春帷,耽搁了可就又要等三年,太可惜了“李御姐扯了扯嘴角,没有笑出来,拍了他一下,继续忧心忡忡。 “这些,我不考虑,我去辽东,后背就全都交给你“林卓很讨厌地开始煽情,第一次主动把李御姐拥进怀里,捋着她柔顺的发丝,“这一次,要是我在辽东渡劫成功,北洋水师保住了,那就天空海阔,皆大欢喜,要是失败,不仅海军断去一臂,恐怕我也会成为众矢之的,会试什么的更不要提起,你要给我准备好床垫,不要摔着我“ 李御姐闭上眼睛,感受着林卓的嘴唇在她腮边落下一个个滚烫的吻,心却拧成了一团,她深深拥着林卓的腰肢,不会说话了。 出宫之后,林卓捡去肩头上一根长长的发丝,甩掉身后浓郁的惆怅,转身向张佳胤府邸行去。小說中文網 次日朝会,王用汲和沈一贯领衔的一大票御史言官,一窝蜂弹劾辽东兵备道和辽东巡抚,一大堆罪名直接按在了他们头顶上,对辽东总兵李成梁只字不提。 这是林卓的既定策略,对于这些文官尽管放口去喷,他们除了喷回来大抵不会如何,但是对于暴力集团,喷了他们,再去他们地盘儿上,恶心的事儿,要提防的就多了,搞不好有了防备,万事都不顺遂,而且还是烈度很高的不顺遂,毕竟武将可没有学过打嘴仗,只能用他们擅长的方式回应攻击。 林卓站在朝官后段,徐徐出列表示,“辽东吏治废弛荒谬不堪,辖地年年内蹙,辖地越来越小,历来只守不攻,今岁却突然以剿匪为借口扣下水师粮秣,上下员等皆有取罪之道,臣虽非科道言官,自况嫉恶如仇,请旨前往彻查;且辽东剿匪形势危急,危若累卵,北洋水师新生,便有全军尽殁之风险,臣为首倡,自请前往处置,护我海疆。“ “臣以为万万不可,兵备道之事,不过疥癣之疾,不足以大惊小怪,辽东地带四面皆敌,林大人国之干臣,岂能轻身犯险,委任一员掌道御史前去已经足矣“被张居正下了大本钱死活保下来的吕调阳赶紧出列阻止,以他翘起地球的个性,辽东非得弄个天翻地覆不可,这不是他们想看到的。 “臣附议,林大人五品朝官,不可轻动,况且春帷将至,科举乃是大事,耽误不得“张学颜紧跟着反对。 “臣以为两位大人所言大谬,林大人曾有名言,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以个人私事干碍国家大政,非为臣之道“于慎行帮着反驳。 左都御史曾省吾出列表示,“至于职衔问题,更不值一提,林卓精通兵事,且持身甚正,可授佥都御使衔出京畿,行天宪。“ “臣以为不可,林卓举人授官,手握兵柄,已是破例,一年不到,岂能无功再行升职,此举大大有害朝廷铨政“吏部有个侍郎从自己分管的领域出发,表示反对。 “礼有经,亦有权,诸位不必争执,加衔而为钦差,乃是惯例,何足呶呶不休,臣以为,辽东兵备道之事不只涉及贪腐,还与北洋水师密切相关,林卓赴辽东彻查,正得其所“申时行出面了,点了题,强烈支持。 “老臣深以为然“张佳胤站出来,一锤定音。 一直默默不说话的小万历此时插话了,“林伴读要去辽东督军查案,三月春闱只有二十日之期,赶不上考试怎么办?还有朕的功课怎么办?“ 在形势大好的时候,万历小皇帝此话无意间射中了林卓的膝盖,让林卓哭笑不得,但是人家小万历完全没有胡搅蛮缠的意思,反而一脸的认真,是一副解决问题的态度。 林卓躬身行礼,“臣素知文武之道一张一弛,文武并举方为正道,陛下天纵英明,文事触类旁通,臣虽久典军伍,奈何武艺稀松,臣行走边地,必将雷厉风行,陛下不妨定期前往都督府习练武艺,学习兵机,强身健体,大兴武风,尽收武官之心,护我皇统。君臣两相印证,陛下以为如何?“ 万历小皇帝有些雀跃,“好啊,林伴读在外面干净利落处理完事情,朕在宫中学文,在军校习武,你马到成功,我也一定可以学业有成。“ 林卓缓缓吐出一口气,笑纳了勋贵行列里多数人的善意,“陛下圣明,至于二十日之期,对于臣来说,足以往返,宵小跳踉,臣必代陛下,申正义,行天罚。“ 李御姐见林卓还没出京,已经在尽力壮大己方同盟,用小皇帝勾搭勋贵,不由感慨万端,“辽东一地既然军饷不继,恐怕糜烂不堪,林大人可赐配尚方宝剑,着坐蟒袍行事,除却本部司命卫队和通州中央军一万拉练部队,准你另行前往京营,遴选两千忠勇将士随行,准你便宜行事。林大人,哀家待你如心腹,尤其盼你日后辅佐皇儿,倚重之处颇多,事若顺遂则最好,事若有变则保身为上,务必毫发无伤返回朝堂。“ 李太后巨细糜遗,殷殷交代。 文武朝臣面面相觑,有人忧心忡忡,有人喜上眉梢,这林大人的恩宠,那可都没边儿了。 “臣领旨,谢太后恩典“林卓跪地谢恩。 就在大家以为,今天的较劲就此完活儿的时候,偏偏又出了幺蛾子。 “林卓放肆“张鲸面目阴沉,大声呵斥,“陛下与娘娘俱在堂上,只谢娘娘,不谢陛下,你是何居心“ 张鲸今天可是过得心惊肉跳,林卓去了辽东,那就是冲他们来的,憋了一上午没法儿发言,现在终于找到由头儿,自然要使劲儿的使绊子。 可惜,他自以为得计,没注意,身后的万历皱起了眉头,李御姐却是露出了笑意,“来人,把张鲸拿下,廷杖五十,胆敢离间天家母子,你又是何居心?“ “娘娘,老奴冤枉,老奴冤枉,老奴不敢呐“张鲸叫唤着求饶。 “拖下去,立即廷杖,廷杖之后,发配浣衣局,其东厂提督职司,转交田义负责“李御姐大发雷霆,当着满朝文武,就把张鲸的屁股揍得开了花。 李御姐跟林卓交换了一下眼神,你的后背,我绝对给你遮掩得严严实实的。 林卓回到家里,简略收拾了一下,向老父老母拜别,向哀哀切切的四个女人道别,带上陈苏、哈龙和马千乘,留下哈虎看家,一路风驰电掣前往京营,二话不说,挥手间邓子龙就带着神机营的弟兄们纵马跟上,连选人的样子都不做,很多跃跃欲试的,还有心怀鬼胎的,顿时如丧考妣。 第219章 攻心为上 春日北塞,一绿到底,经过四天的风雨兼程,林卓到了辽西重镇锦州,他在此停顿了一天,感受一下这辽东的水温。 明朝的辽东,辖地较小,只包括辽东半岛、河北以北蒙古以东的狭长地带,相当于环渤海的一个倒v字形,北方以辽河为界。 但是,即便是这么大点儿的地盘儿,还有女真人、朝鲜人、朵颜三卫的人杂然相处,犬牙交互,非常混乱。 林卓等到了辽东官方的反应。 因为林卓是钦差驾临,虽然还没有抵达辽东目前的首府广宁卫,但是到达锦州重镇,按制虽不需要迎奉,但是官场中人,一般都会给面子。 眼前这个英气勃勃的小将,就是辽东总兵李成梁的长子李如松,代表李成梁前来欢迎林卓,代表着一个很含混的态度,不能说他失礼,但是也未尝没有将林卓降格成自家子侄辈,不放在眼里的意思。 坑北洋水师的事情,有没有李成梁的手尾,暂时说不清楚,至少北洋水师的大连本港,陆战队精锐无匹,动了他辽东总兵的奶酪是毋庸置疑的,而且所谓的剿匪就出自于此人之手。 代表辽东巡抚朱笈前来的就有些寒酸,只是其幕中师爷,这个人的态度同样有些费人思量,可以说师爷是心腹,代表着亲近,也可以说派无职无衔的师爷迎接天使是羞辱,主要是看关系,林卓跟他的关系有那么密切嘛,没有,那就自然是,羞辱。 除此之外,辽东另一位大员,从南京贬谪而来的按察使巫大人,就很是直白,不搞这些弯弯绕绕,音讯全无,人家不承认这种官场潜规则,就不搭理你,你也没有办法。 这几个辽东方面大员的姿态,显示出辽东这弹丸之地上敌对林卓的能量绝对不小,而且这些人的尿性明显属于阴险狡诈类型,并不是常见的和光同尘,可见对林卓的痛恨和排斥已经登峰造极。 果然是人为财死,要收点儿税,插手点儿买卖,就是拉仇恨的利器。 这种赤裸裸的不友好,让顺风顺水惯了的林卓,火气顿生,辽东这个地方,确实是欠收拾了,自己偏重经营两京和江南四川,对辽东这个四战之地或许太忽视了。 锦州当地官员,对林卓的态度,个个谦恭有礼,但是略有疏离,鹿死谁手尚未可知,谁也不愿意掺和。 毕竟现在的户部尚书张学颜曾经在辽东经营有年,留下的人自然都是张居正一系,以文官们的操行,对林卓这个还未参加会试的佞幸少年高官不假辞色,说出去,也是一件能刷声望的得意事。 在大家伙儿眼里,林卓只身前来,辽东的大佬们群起抱团应对,林卓这个生瓜蛋子吃上一个大瘪的可能性非常大。 林卓自己,却不这么认为。 深夜,陈苏和马千乘带着审阴司辽东分司的负责人洛图来到林卓书房。 “他们这个德行,也能叫抱团?“林卓喷着鼻子嗤笑。 “公子所言极是,属下以为,对于他们联手的担心,不必太大,辽东总兵府、辽东都指挥使司、辽东巡抚、辽东按察司之间,这回面上一同针对北洋水师,只能骗骗那些不明内情的小官儿,他们自己也是矛盾尖锐,辽东都司陈栾历来与总兵李成梁不对付,李成梁往往以上官自居,动辄发作,让陈栾颜面扫地,但是李成梁坐镇广宁卫,手握重兵,田亩无数,实力比只掌握本地军户,过得苦哈哈的陈栾强上太多。这次前来迎接公子,李成梁力主辽东军方只能一个鼻孔出气,不能有太多枝节,就把都指挥使司给压了下去,指派了自己儿子来,陈栾纵然有所不满,却不敢妄动。“洛图对他们的行迹,掌握得很清楚。 “那个师爷是什么情况?是他们巡抚的亲信,还是拿来侮辱我的道具?“林卓堆颜面的问题看得还是很重的。 洛图含笑解答,“公子,这位师爷确实是朱笈的心腹,朱笈派他来,侮辱公子倒是未必,跟李成梁别苗头的意思应该更多,李成梁广蓄私兵,重赏家丁家将,私欲膨胀,花费巨大,为了筹措粮饷,辽东各种土产珍奇几乎被总兵府垄断,一点儿都没有给辽东巡抚留,辽东的税赋几乎从来收不起来。“ “哦?听你话里的意思,朱笈曾经打过李成梁生意的主意?“林卓敏锐发现了洛图话里的深意。尛說Φ紋網 “何止打过,这两位生意上的仇怨,比官场上的矛盾都要大“洛图自己也有些不可置信。 “有意思,这辽东官场,竟然像是个生意场“林卓哑然失笑,他出京打的由头是辽东兵备道贪腐,没想到也是阴差阳错,歪打正着了。 “辽东地狭人少,事务简单,物产却极其丰饶,境内首脑人物,无不醉心于经营私产,连那个陈栾也不例外“洛图也是摇头不迭。 “巫大人新官上任,以他的贪婪习性,恐怕也会跟他们抢生意吧“林卓问起了自己的老熟人,从未见过面,却结了大仇的巫大人。 洛图却摇了摇头,“公子,倒是还好,这位巫大人,倒是油滑得紧,他跟两面都不沾边,但是暗中仍旧指使门人家奴在山野之间大肆圈山夺利,避开李成梁的势力范围,在夹缝中谋利益,忙得也是不亦乐乎,而且他对大连本港最为关注,上任不过一个月,就去了三次大连,据说旅顺的好几家船厂,都跟他们家有干系“ “唔唔…闷头发大财,抱着西瓜,还不忘了捡芝麻,这个巫大人,倒是贪婪得可爱“林卓撇了撇嘴,站起身,望向窗外,“陈苏,李成梁的军力如何,派系又如何?你来说说看“ “是,公子,李成梁手下,最得力的大将有两个,分别是李宁、祖承训,极为得他信重,分别担任辽阳协守副总兵和开原备御副总兵,都是李成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另外,李家的王牌军队是辽东铁骑,由李成梁的五儿子李如梅统领,实际演训兵权掌握在孙守廉手中,派系方面,我们比较清楚的,是他的长子李如松,此人年轻但是很有心机,很多大将都支持他“陈苏条分缕析,还下意识看了看林卓,李如松尽管牛逼,跟公子一比,也就不怎么够看了。 “李如松啊,的确是个人物“林卓也想起跟李如松初次见面的感觉,锋锐内藏,却很有态度,也敢于表明态度,不同凡俗,是个帅才,“这几天,我就跟他多盘桓一下“ “哦,对了,公子,李成梁跟本地女真瓜葛也很深,两者一开始只是生意上合作,后来李成梁开始扶持他们,让他们走出了老林子,成了辽东一股势力,李成梁的亲兵队长,就是个女真人,叫什么野猪皮的,汉名叫做努尔哈赤,这人虽然被李成梁抬举,但是军中没人把他放在眼里,是个不值一提的小人物“洛图犹豫了一下,临了,又讪讪然补充了一点儿,生怕自己说了废话。 “努尔哈赤?不值一提的小人物?呵呵呵“林卓被逗笑了,真是太巧了啊,似乎来辽东这一趟,能做的事情还挺多,林卓心中渐渐有了定见。 在锦州城,林卓一反出京时的昂昂烈烈,马不停蹄,逗留了下来。 他将前来催驾的辽东巡抚朱笈的使者晾在一边,却整日将李如松带在身边。 李如松年已满25岁,正是风华正茂敢打敢拼的好时候。 辽东尽管荒僻,但是林卓的书也传到这边,即便数量很少,但是像李如松这种土霸王式的衙内,自然是想看就有。 这个年轻人对林卓有些戒备,但是对他的才华作品却是毫不掩饰地赞赏,对《天演论》尤其激赏不已。 他早就听闻林卓15岁主战西南,平靖一方,慕名已久,虽然因为立场问题和李成梁的行前交代,并不打算与林卓过多接触,但是却也碍于身份,每日恭谨跟在林卓身侧。 林卓在跟李如松同行的时候,刻意展现出文武全才,爱国爱民,锐意进取的一面,让李如松私下里感叹,“书中豪情肆意,人之淳厚坚毅更胜书中“ 两人之间的相处,渐渐融洽,虽然仍旧回避现存的问题,但是谈天说地,毫无芥蒂。 “林大人,你所说开眼看世界,世界究竟有多大?“ “天下之大,可知的,已经有三大洲,欧罗巴有数十国家,中亚亦有******教国家,茫茫海洋之中有遍布土民之岛屿,物华天宝,物产丰盛。“ “末将也曾有所耳闻,只不过他们大多不过弹丸之地,茹毛饮血之辈,远未开化,似乎不值一提“ “如松啊,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国家更是急迫,西欧国家弹丸之地但是海军强大,遍往世界各地殖民,掠夺资源,若大明不趁势而起,恐怕海洋尽落在他人之手,被团团围困在岸上,大明危殆之日,必然不远,当此大争之时,我辈应时而生,必然要做一番大事业,让大明疆土前无古人,让大明富强后无来者,为子孙留下百代盛世“ 李如松沉默良久,才开口,“海军,真不只是通商营利?“ “无庸讳言,现阶段,海军为通商营利护航,确实以营利为目的“林卓并不回避这个问题,说得极为认真,“然而,终极目的却是赢得海权,掌控大海,从海贸得到利益,反哺大明本土,国家强盛,则海军更强,海军更强,则海权更盛,环环相扣,缺一不可“ “海权?“李如松朦胧间懂得,却无法抓住。 “有海权,不远万里,也可以兵临城下,有海权,放眼天下,无处不是大明百姓安居乐业之地“林卓拍了拍李如松的肩膀,声音很沉重,“有海权,就有了未来“ “海权?未来?“李如松感觉自己触摸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两人分别之后,李如松郁郁不乐。 “大公子,你不必忧心,那林卓就是个来抢地盘儿的,北洋水师的爪子伸到大帅地盘儿上来了,指定不行“ “是呀,大公子,林卓的海贸金山银海,流口水的人多着呢,他肯定站不稳的“ …… 李如松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第220章 心软不软 锦州,官驿。 林卓在外面浪了一天,演戏演得心力交瘁,瘫在床上,跟个植物人似的,陪同而来的妍儿瑾儿,跑前跑后的给他擦洗按摩。 “瑾儿,妍儿,辛苦你们俩了,这一路马不停蹄的,到了地方,我还要折腾你们“林卓见两个元老级别的侍女脸色有些憔悴,不由心生不忍。 “公子说什么呢“瑾儿抱着他的头给他按按捏捏,倦意浓浓,却神情雀跃,她不以为然,“我们俩能跟着来伺候,是咱们的福分,其他姐妹不知道多羡慕呢“ “是呀,公子爷就是心太软,动不动就心疼人“妍儿端着泡了解乏中药的热水过来,热气腾腾的,把林卓的脚往里面一按,林卓就嘶嘶连声,烫得够呛,妍儿抿嘴笑了笑,“就这副心肠,也不知道您是怎么在这个世道里打拼出来的“ “嘶嘶…“林卓呲牙咧嘴,伸手摸了瑾儿大腿一把,用那嫩滑的手感转移注意力,“我又不是傻子,里外还是得分清楚的,也就是对你们好点儿,对外人,我可是个杀神转世“ “噗嗤…““咯咯咯“眼看林卓故作凶残,两个女孩丝毫不怕不说,还笑了起来。 “啧啧…“林卓很没有成就感,一头埋在瑾儿怀里,不想再见人。 林卓脑瓜子下滑,瑾儿的手顿时没了去处,咬了咬嘴唇,才慢慢放到林卓的胸肌上,小手哆哆嗦嗦的。 妍儿看在眼里,认真给林卓洗脚揉腿,飘了个水润的眼神给瑾儿,让瑾儿脸色更红润了。 “瑾儿,你在非礼公子哦,我要报复回来“林卓感到胸口麻酥酥的,闭着眼睛调戏人,张嘴就叼住了瑾儿胸脯上颤巍巍的一团。 “呃…“瑾儿一声呻吟,脸蛋扬起,眼睛紧闭,把林卓的头死死抱住。 妍儿蹲在下面,看着林卓啜吸好姐妹的羞处,脸颊飘起红云,揉腿的手也有些颤抖起来,缓缓把他的腿揽进怀里,若有若无的摩擦,让纯情的小姑娘如同醉酒。 室内,春意浓浓,林卓沉浸在********之中,两个娇娇小侍女意乱情迷。 “公子,陈苏求见“ “等会儿的,让公子穿上衣服“林卓大咧咧地应声。 “呃呃…是,公子慢慢来,陈苏到会客室等候“陈苏略略尴尬,大白天的脱衣服,自己显然打扰了公子的好事。 醒过神来的妍儿、瑾儿听到林卓厚脸皮的话,更是窘迫,霞飞双颊,一边快速帮他穿衣戴帽,一边掐掐捏捏,心中愤愤不平,要是吃到嘴里也就算了,现在都还停留在隔靴搔痒阶段,就惹上一身骚,羞死人了。 林卓默默忍着,等到穿戴整齐,可以见人了,他才又神气起来。 伸长双臂,把两个小侍女圈住,在两点红唇上,都印了一记,“别怨我,这么久了,也不能再耽搁你们,要是留在我身边,你们感到快乐,今天晚上我就去霸占你们“ “公子,我们不怨你的,你是为我们好,我们知道,晚上,我们两个,一起,一起伺候你“瑾儿羞涩无言,妍儿鼓足勇气,说出她自己都感到羞囧的话,藏在林卓胳肢窝里,不敢冒头儿了。 “呵呵呵,好呀,今晚咱们三个一起睡“林卓臭不要脸,,乐呵呵地同意了,志得意满的走出卧房,留下两个心潮起伏患得患失的小侍女。 “公子,据拜上帝教传来的消息,辽东兵备道主簿甄行健前段日子突然暴毙,现在兵备道许朝玺派了大批人手,大肆追捕主簿甄行健的子女,他们可能知道些内幕,正在往锦州方向逃难“陈苏带来了一个很有利的消息。 “他们来锦州,是冲我们来的么?“林卓坐直身子,兵备道可算是一切麻烦的源头,打开内部这个缺口,帮助很大。 “这个…属下倒是不得而知,若是公子允许,洛图随时可以把兄妹三人控制住,藏匿起来,一切内情就都无所遁形了“陈苏说道,很是振奋,打开一个楔子,扒拉扒拉就可以把蚂蚁洞弄成个通天大道。 “唔唔…“林卓摸着下巴,转着眼珠子开始冒坏水儿,“不用,告诉洛图,让他设法去把追杀现场引到石窟万佛堂方向,明日我会带着锦州府衙的官员们还有李如松一行,去抓个现行“ “公子英明,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嘛,众目睽睽之下,不信他辽东还能铁板一块“陈苏满脸笑意。 “呵呵呵,大家好才是真的好嘛,你马上安排,最快的速度传信给刘珽,巫家在北洋搞风搞雨,兴致颇高,招数本公子都接下了,那南洋那边,就让他付出血的代价“林卓面上阴郁闪过,阴冷如铁,一点儿都不心软。 当晚,林卓很虔诚地把两个小侍女剥成小白羊,小心翼翼,生怕弄疼了人家,这俩姑娘平素并不显山露水,娇娇怯怯的,却不料却都很有内涵,波涛汹涌,情趣别致,热情如火,像两条缠绵浓情的美女蛇,倾心投入,纵体承欢,让林卓如入迷幻梦境,越发狂野。 一夜风雨,花啊花落地,你贪我恋,不知今夕何夕。 次日,锦州府衙官员与李如松在林卓官驿伫立等候良久,直到日上三竿,才等到满面春光的林卓,慵懒的现出身形,与他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身边的邓子龙精悍威武,马千乘英气勃勃,陈苏虽然也打着哈欠,但却精光四射。 两厢行礼客套完毕,就各自上马上轿,去郊外参观游览一下石窟万佛堂。 锦州知府虽然跟弥勒佛似的,咧着嘴乐呵呵地,礼数周到倍至,眼角偶尔闪过嘲讽。 锦州同知邵若钦面色不佳,很是失意。 一行人浩浩荡荡,来到锦州西郊的万佛堂,此地乃是辽西胜景,游人往来如织。 林卓等人在这里盘桓了两个多时辰,在下山的时候,意外陡生。 远处人群中,惊叫声四起,热闹的行人飞叉叉做鸟兽散,两男一女披伤挂彩,狼狈奔逃,身后有百多个人衔尾追击,刀光剑影,三人险象环生。 “咳咳,林大人,前方有匪徒出没,恐有危险,还请速速返回官驿,下官派人缉拿“锦州知府胖乎乎跳出来,示意让林卓同志先走。 “正是,正是,末将可以助知府大人一臂之力“李如松还没有说什么,他身后的一个将领却抢先开口了。 “不用,不用,本官也是见识过刀兵战阵的,这些强人这么嚣张,连兵器都用的跟官府制式兵器分毫不差,可算是胆大包天,本官的卫队闲置已久,正该宝剑开锋,见识见识这东北武风“林卓把他们的反应看在眼里,觉得非常有趣,“千乘,你带人上去,把那三人救下“ “是,大人“马千乘领命,一声呼哨,司命卫队就跟着冲出去一小队五十人。 那逃命的三人,眼见马千乘气势汹汹冲杀而来,穿着怪异,以为跟追兵是一伙儿的,前来堵截他们,一时间万念俱灰,大吼一声,“许朝玺,你不得好死。“ 三人回身杀入追兵群中,俱都是武艺不凡,转眼间追兵就有十数人倒在他们刀下,但是筋疲力尽之下已是强弩之末。 林卓在听到许朝玺的时候,脸色突然大变,“许朝玺?这个名字,挺耳熟的,是么诸位?“ 锦州诸官讷讷无言,邵若钦若有所思。 “是的,林大人,许朝玺正是辽东按察使佥事兼兵备道的名字“李如松眼睛眯缝起来,率先回应林卓,又狠狠盯了身后的将领一眼。 “呵呵呵,有意思“林卓反而笑了,“子龙,让他们留下活口“ “司命卫队听令,只救人命,留下活口“邓子龙策马而出,扬声大喝。 马千乘等人闻言,兵器还鞘,撸起腰带上悬挂的蜡杆儿木棒,三人一组冲了上去。 “砰砰啪啪““噼里啪啦“ 交锋不到三五个回合,一阵清脆敲击的响声传来,那些跳脚叫嚣的匪徒,顿时都被打翻在地上,个个都是右手手腕儿粉碎,惨叫声不断,在地上不停打滚儿。 见状,锦州府衙上下官吏都深吸了一口凉气,只有李如松眼睛一亮,昨天的打猎是分散行动,他还是第一次看到林卓旗下司命卫队团队作战的威风赫赫。 “你们是什么人,识相的赶紧把人放下,要不然,让你们全都死无葬身之地“匪徒的头目还在强充硬气,呼喝叫嚷。 马千乘救下那三个人,正想回去复命,听到这句话,不开心了,一刀鞘敲掉了头目一嘴牙,鲜血流满一嘴一地。 “呵呵呵,不错嘛,挺硬气的,还要我死无葬身之地,我怕我真死了,这辽东,装不下啊“林卓闻言,似笑非笑,一边说一边扫视着锦州各怀鬼胎的官员们,“千乘,留下这个头目,其余人等,不问身份,尽数处决“ωww.xSZWω㈧.NēΤ “是,大人“马千乘喜上眉梢,大手一挥,司命卫队的坏小子们表演时间就到了,腾挪纵跃,砍瓜切菜,鲜血一蓬蓬溅起,百多个人的小命儿就已经交代了。 “好个杀人不眨眼的钦差大人“ 锦州上下,看着林卓笑吟吟的,一副吾肾已虚不能再干的模样,杀起人来却眉头都不皱一下,不由心中栗栗危惧。 第221章 一烂到底 回到钦差行辕,林卓将追兵头目交给了陈苏去审讯,请来医生为三位伤者诊治伤病,三人都是年轻人,气血强盛,并无大碍。 “这位大人,谢谢您的援手之恩,看您这气派,可能也是官场中人“三位伤者中年纪居长的那位,勉力从床上坐直了身子,拱了拱手,“但是咱们兄妹还是先走着,不敢给您添了麻烦,辽东这地界儿,邪乎得很,您也要多加小心“ “二弟,小妹,咱们走“说话的功夫,这三人就拾掇拾掇,弄利落了,准备走人。 “不急不急,三位,林卓虽然官位不高,但是不怕的,就是麻烦,你们尽管在此地安心静养,我倒要看看,这辽东的邪乎,能不能奈何得了我“林卓笑吟吟地拦住,并不以为然。 “林卓?林公子,人生若只如初见的林公子?“两个壮汉还没什么反应,他们那小妹倒是已经惊喜地叫了起来,一扑而上,“林公子,你可要给我们兄妹做主啊“ 邓子龙脚下一动,不着痕迹顶在前面,挡住了小妹如火如荼的投怀送抱之心,“三位放心,咱们林大人是奉旨钦差,就算那许朝玺起兵造反,也能挥手之间弄死他“ “啊,那就好,那就好,林大人,草民,草民兄妹三人,还有草民的父亲,冤枉,冤枉啊“那大哥闻言,惊喜莫名,跪倒在地上,磕头磕得哐哐响。 “不必多礼,三位若是信任林卓,前情后果,还请告知“林卓扶起三人,出言询问。 “这…“大哥略有些迟疑。 “哎呀,大哥,林公子肯定信得过的,全都告诉他,全告诉他,快点儿…“三人之中的小妹绕过邓子龙,直面林卓,虽然没有再要抱抱,但是又蹦又跳的,迷妹风采不减,女生外向,名不虚传。 “哦哦,好的,好的,我说我说…“这个当哥的,明显是把妹子当主心骨儿的,麻溜的就全倒了出来。 这三位是兵备道主簿甄行健的子女,大哥叫自强,老二叫自立,小妹叫自赏,他们的老爹无意间盘查账目,发现兵备道有明暗两份账目,明帐非常正常,实物调拨接收,毫无差错,但是暗账却触目惊心,辽东全境海陆军的给养,竟然已经流散殆尽,甄行健大惊之下,前去向兵备道主官许朝玺汇报,许朝玺表面上雷霆大怒,表示要彻查到底。 暗地里却勾结辽东总兵李成梁,趁夜将甄行健宅子付之一炬,想把他全家烧死,甄家三兄妹恰巧当天外出,返回时甄行健已经在弥留,把账本和实情交付给三个儿女,让他们赶紧逃命。 “爹爹临去之前,再三叮嘱我们,要,要我们…去京师,去京师,告状,一定要把,要把许朝玺,这个奸贼的恶行公诸天下…“甄自强说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但却非常倔强。 老二甄自立有点木讷,一直横眉怒目,做背景,小妹甄自赏仿佛回到了那个血与火的夜晚,大为悲痛,一头又钻进林卓怀里,哭得稀里哗啦。 邓子龙剑眉一挑,对这个妹子趁机揩油的劲头儿非常不满意。 “原来如此,原来不只是兵备道刻意拖延,不提供给养,而是根本就没有给养让他们提供啊,呵呵呵,有意思,陈苏,沿着这条线,继续收集证据,子龙,你即刻开拔,率领两千神机营,驰入广宁,封锁兵备道,把许朝玺拿下,千乘,你去传令大连的中央军路智所部,让他们跟海军陆战队李文全部合兵,向广宁方向运动,沿途把辽东各地参与作乱的海商全部抄家,若有官军或府县抵触,直言是本钦差的命令,再有阻挠,一体捕拿,记得警告他,把腰杆儿给我挺直了,若有差池,我行军法摘了他脑袋“ 林卓扭了扭腰肢,从现在开始,辽东就是他的战场了。 “诸位,咱们时间有限,本官还要回京师赶考会试,要闹,就闹大一点“ “是,公子“三人恭谨领命,风风火火而去。仦說Ф忟網 “好帅啊,好有型,好有魄力,好有气势,不行了…“甄自赏盯着林卓,眼睛眨也不眨,留着长长的口水,发出如同梦呓的声音。 最后出门的邓子龙被门槛绊了一跤,回过来的眼神,酸气四溢,非常不友好。 “公子,锦州府同知邵若钦求见“ “呵呵呵,不错不错,反应快的人还挺多“林卓递给甄自赏一****帕,很有意味的笑了,“三位,等会儿我会请辽东总兵李成梁之子李如松来见你们,你们把所有事如实向他说一遍就可以了“ “李成梁?那贼子可是跟许朝玺一条裤子的“甄自强脖颈间青筋暴起,瞪着林卓,非常戒备。 “你们放心,李如松,肯定不知情“林卓并未生气,认真给他们解释。 “怎么可能?我甄家满门忠良,他李家必须是一家奸佞“甄自强犯了一根筋,眼睛直往林卓手中那本账簿上瞟,显然打算抢回来。 “哎呀,听林公子的,听林公子的,肯定没问题,没问题的啦,你还犟着干嘛,再犟我可就翻脸了“甄自赏眼珠子一瞪,嘴巴一嘟,就要跟她大哥发毛。 “真行啊?“甄自强有点儿麻爪。 “行“甄自赏瞪着眼珠子点头。 “好使?“甄自强不怎么放心。 “必须好使“甄自赏重重点头。 “那行吧“甄自强泻了气。 林卓狠狠兜住自己的笑意,点点头,手指点了点身边的几个护卫,让他们盯着点儿,自己赶紧走人听听邵若钦有没有啥内幕。 “林大人,辽东有四害,尽在官场,总兵、巡抚、兵备道,外加都指挥使司,个顶个的荼毒良民,锦州知府也是他们的爪牙“邵若钦和盘托出,一摞一摞的证据往林卓面前摆。 “四害?不对吧,按察使司就干净?“林卓不为所动。 “按察使司巫大人亲近上任,下官不明究竟“邵若钦气息一滞,讷讷连声。 “唔…邵大人能有如此觉悟,本钦差甚慰,辽东作为边地,糜烂一至于斯,难怪念念丧师失地“林卓给了邵若钦一个定心丸儿,端起茶杯,送客了。 邵若钦刚走,林卓没坐多大功夫,就看到了李如松,这位未来的抗日名将,此刻满面阴郁,失魂落魄。 第222章 血腥渐浓 深夜,林卓与李如松在庭院中吹风夜宴,出于对李如松的欣赏,林卓决定做最后一次争取,然后摊牌,倘若事有不成,他也只能辣手催了这朵名将之花。 酒菜刚刚摆上桌子,林卓还没有开口,李如松就大口大口的喝了起来,作为李成梁最出色的长子,天然的继承人,他知道的事情本来就多,只不过所有的事情都被涂抹遮掩过,没有像今晚这么赤裸裸,他心中的激愤和抑郁几乎难以克制。 林卓的心情同样不好,洒然一笑,索性缄口不言,跟着大碗大碗喝酒。 酒劲泛起之时,反倒是李如松举着酒碗先开口,“李如松出身将门,志在沙场,本以为心志高洁,不与凡俗同流合污,今日才知,李如松根本就不是那块料,枉自高高在上,身旁龌龊事一堆连着一堆,龌龊人一个接着一个,竟然一无所知,蒙在鼓里,竟还以身份自矜,自鸣得意,实实在在蠢人一个,蠢人一个啊“ 林卓本来不打算接口,只是李如松仰天长啸之余,眼睛里一片血红,盯着林卓,只得接口,“将军生得其时,生得其地,唯独不得其人“ 李如松一懵,很快就又激动了,“哈哈哈,哈哈哈,好个不得其人,大明患于北虏,辽东局势险恶,是大好男儿建功立业绝佳之时,绝佳之地。以我李如松之能,董狐狸、长昂的朵颜三卫,察哈尔土蛮汗、土默特部的俺答汗,个个都应该是我兵锋下的败将,是大明的裙下之臣。大丈夫在世,只求壮志得酬,名传千古,纵横沙场,快意恩仇,一时享乐,黄白阿堵之物又算得什么?父亲,你以忠孝节义教我,且告诉我,这四个字在你心里,到底算得什么?“ 林卓捏了捏眉心,有点儿哭笑不得,他本来设计好的,自己要故作疏狂,感染一下,撩拨一下,却不料不需要自己出招,这个有志青年已经一发不可收拾了,他反倒要帮他往回收着点儿,真是人生如戏,角色转换分外突然。 “个人行事,无奈于现实,教化子孙,期之以美德,虽然身教不足,对于你而言,总兵大人并无谬误“林卓不情愿地出言给李成梁补锅,补得心里恶心,但是要拉近心与心的距离,就不能对别人的长辈口出恶言。 “无奈?想我大明天朝上国,父亲身为辽东总兵,辖地年年内蹙,****失地,以养寇自重骄矜,以中饱私囊为务,作为大明军人,食大明俸禄,岂不为奇耻大辱?“听到林卓为他爹开脱,李如松反而更加暴怒,边大口猛灌酒,一边捶胸顿足。 林卓很想点头附和,你爹就是这么不是东西,最后大明也就间接断送在他手里,他默默点了点头,站起身,不再顺着李如松走,“贪污,养寇,灭口,在林卓看来,只是小节,只要为臣子大节不失,边地重臣,处境艰难,过不掩功“ 李如松继续灌酒,眼神却越发清明,“小节?那大节又是什么?我的父亲,李成梁总兵,有大节么?“ “很不幸,他没有“林卓紧了紧身上的披风,缓缓摇头,“我大明臣子,无论文武,和衷共济为上,外御鞑虏,内惩****,踏平不平之事,降服不服之臣,若有政见不同,对错黑白,有伸有屈,我亦不为己甚,然而,若有私心杂念,以国臣之身而行****之事,则万万难容,国是未定,尽可直抒胸臆查漏补缺,国策既定,凡我士民,均需团结一致,敢问一句,世间安有探讨国是一言不发,国策既定暗施冷箭之臣子乎?“ 李如松眼睛里缓缓流下两行热泪,“大节,小节…丢了个全乎啊“ 林卓激动难以自制,咆哮起来,“吃大明饭,砸大明锅,我岂能容他?凡我仁人志士,谁人能容他?“ “啪啦“李如松手里的酒碗颓然落地,四分五裂成了碎片。 清脆的响声在夜幕里分外响亮。 “嗖嗖嗖““嗖嗖嗖“ 数十个黑衣人突然从天而降,司命卫队的特种兵呼啦啦涌了进来,马千乘也出现在林卓背后。 李如松见状,泛起一抹苦笑,“林大人以为,李如松跟父亲一路,意欲对你不利么?“ 林卓笑了,给马千乘理了理甲胄,拍了拍他的肩膀,才转过身来,摇了摇头,“我以为不会,我素知如松军略干才,正是青年一辈楷模,有心引为知己,结为金兰,然而此次我前来,初始颇觉与令尊志不同道不合,至今,却是有为敌为寇之心,我也不瞒你,此番辽东有我,令尊李成梁总兵,绝不可能全身而退,亲亲相隐乃是古礼,我不想让你为难,但是我的苦衷,还望你能知悉体谅。“ 急促的说完这一席话,林卓一屁股坐在石凳上,脸上犹自泛着愤怒和无奈。 李如松愣怔在原地半晌,不再出声,夜风娓娓,卷起他的衣角和发丝。 “公子,夜深寒重,不能喝太多冷酒“妍儿和瑾儿带着一些侍女,袅袅娜娜而来,为他披上大氅,把温好的酒放在桌案上,陪侍在他身旁。 “妍儿,瑾儿,跟了我三年了,一直都是你们给我表演“正事儿干完了,林卓有些醉意上涌,撑着腥松的睡眼,揽住他的两朵解语娇花,“公子今晚睡不着,要唱歌,唱歌给你们听“ “好,都好,都依着你“妍儿和瑾儿被他带的东倒西歪,却感到心窝子热乎乎的,醉酒的男人说的话,总是让人动情。 “千乘,给我弄一面鼓来,我要擂鼓而歌“林卓豪兴大发。 军鼓很快就来了,马千乘递过鼓槌,有点儿迟疑,“公子,要不要千乘帮你擂鼓?“ “不用不用,千乘你听着就好“林卓莫名兴奋了起来,拿起鼓槌,奋力擂响聚兵鼓,越来越密集,越来越激越,鼓被他敲出了激越慷慨的韵味。 李如松远远站着,看夜幕下林卓披风飞舞,鼓声高亢。 林卓运了运气,吐气开声,《精忠报国》越空而来,“狼烟起江山北望龙起卷马长嘶剑气如霜心似黄河水茫茫二十年纵横间谁能相抗恨欲狂长刀所向多少手足忠魂埋骨它乡何惜百死报家国忍叹惜更无语血泪满眶马蹄南去人北望人北望草青黄尘飞扬我愿守土复开疆堂堂中国要让四方来贺”。 无论是身后的李如松,还是身边环绕的百战勇士,都被这一曲情真意切,动人心弦、豪迈雄壮的战歌所感染,一时间魂为之夺、热血沸腾。 妍儿和瑾儿望着林卓的背影,弯弯眼眉,如梦似幻。 歌唱既毕,林卓酣畅淋漓,拉扯着妍儿和瑾儿,享受美好的夜生活去也。 在林卓的歌声中,李如松踉踉跄跄,起身离去,彻夜不眠。 清早时分,一匹快马从官驿疾驰而去。 林卓使尽浑身解数,努力进行公关活动,拯救大将李如松的时候,大明南北,都已经风波大起。 一日之内,南洋海域内突然海盗横行,血雨腥风,先后有十四支商船队被洗劫屠杀,弄得沿海海商人心惶惶,事先得到消息的开眼商团更是暂停了一切商业活动。 两日之内,这股血腥风潮蔓延到陆地上,有数十个海商囤货基地和船厂被烈火熊熊吞噬,等到官差赶到,已经是一片狼藉,死伤无数。 连续的惨案让整个东南为之一震,但却渐渐让人品出了滋味,似乎对方的目标限制得非常明确,并无攀扯扩大之意。 当天夜里,远在武昌府内陆的一座大宅,突然发生火灾,满门上下,无论老幼妇孺,全部活活烧死。 广宁城,也已经是一片鸡飞狗跳。 邓子龙带领如狼似虎的两千神机营将士长驱直入,直闯兵备道衙门。 毫不意外的,遭到了兵备道衙署兵马的抵抗,双方剑拔弩张,一派紧张气氛,许朝玺拒不露面,还暗中派人往总兵府报信。 邓子龙早有林卓严令在身,毫不客气,两千人马大开杀戒,将兵备道上下屠戮一空,许朝玺成为阶下囚。 辽东带兵前来支援的祖承训大怒,撸起袖子要跟邓子龙操练一番。 辽东都司陈栾亲自出面,力劝双方克制,不可造次,可惜祖承训并不买账,反而咄咄逼人,邓子龙也丝毫不肯退让,神机营占据兵备道衙门各处要害,跟门外的辽东兵马相持。 祖承训恼怒不已,“我就不信了,这些京师来的软蛋,还真敢跟咱们动手,给我冲,强攻衙门,把这伙儿杀官的贼人拿下。“ 辽东的骄兵悍将大咧咧地就往前冲,神机营果然毫无动静。 “哈哈哈,京师来的爷们儿,果然都是软蛋“ “穿得倒是鲜亮,还拿着烧火棍,有个屁用“ “也就杀杀这些闲杂人等的皂隶衙役,见到咱们,就软了“ “嘿嘿嘿,听说京营富得流油,咱们该着发财“ …… “五十步,开火“墙里传来一声高喝。 “砰砰啪啪““砰砰啪啪“ 硝烟扬起,满脸淫亵地辽东官兵当场就死了一地。 第223章 还有倭寇 祖承训在兵备道衙门吃了一瘪,损兵折将却不得寸进,而且钦差军队也不是那么好杀的,只好暂时围而不攻,等他们总兵李成梁的进一步决定。 邓子龙得到了喘息之机,在兵备道衙门里大肆搜查,可惜除了找到些正常的公文信件,其他的一无所得,显然这许朝玺是老奸巨猾的,轻易不留把柄。 “许朝玺,我劝你还是看清楚形势,林大人要把辽东掀个底儿掉,没人能救你,负隅顽抗,没有好下场“邓子龙无奈,只能尽全力攻略许朝玺,只要把他的嘴巴撬开,广宁城的黑幕就揭开了。 “哼,辽东他要掀就能掀开?他以为他是谁?天真,我劝你们最好把我放了,要不然,劫持本官堂堂四品朝廷命官,你们这就是造反,抄家灭族的罪过“许朝玺肥胖的脸颊上肥肉抖动,丝毫不为所动。 “呵呵呵,好,退一万步讲,林大人掀不开辽东的盖子,别人能跑得了,但是你呢,有甄行健的证据在手,你许朝玺绝对逃不掉干系,只要你能幡然悔悟,从主谋,变成挟从,那就不一样了,许大人,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啊“邓子龙威逼利诱。 “哼…“许朝玺眼神闪烁,冷哼一声,不搭理邓子龙了。 “将军,这衙门里,有许朝玺的亲眷家人十几口,要不要?“邓子龙身边的将佐,凶光一闪,出了个毒计。 “不必,不必“邓子龙摇了摇手,“我相信,许大人一定会想通的“ 广宁城外,突然又来了一大波官军,人数不下两万人,他们倒是很有礼貌,不像神机营那样,突然就冲进城中,而是在城外安营扎寨,看上去很本分,只不过,军营四周,密密麻麻的拒马上,戳着数以千计的血淋淋的头颅,面目狰狞,军旗上鲜艳的中央军和北洋水师陆战队旗号,让辽东的大人物们顿感压力山大。 祖承训再也不敢跟李成梁叫嚷着要冒充马匪把神机营干掉了。 感受最明显的,并不是祖承训,是新来广宁就任辽东按察使的巫大人,因为他收到了礼物,一份沉甸甸的礼物。 “啊啊…天德,天德啊“巫大人看了看前来送礼物的精明汉子,此人满脸络腮胡,额头上一道狰狞的刀疤,江湖气十足,就算穿着中央军校尉的服饰,也遮掩不住,巫大人挥手屏退所有从人侍女,掀开了桌子上面的那个盒子,看到了族侄巫天德的项上人头。 “你们,你们这些贼子,老夫跟你拼了“巫大人怒急攻心,就要跟校尉拼命,校尉连动都懒得动一下,就又扔过去一个盒子。 “你们…“巫大人先是下意识的接住,又赶紧扔掉,又忙不迭的扑过去抱回来,哆嗦着手打开,不出意料,又是一颗人头,须发雪白,寿数已然不浅。 “族长,伯父…“巫大人眼见远在武昌的宗族族长都死不瞑目,一阵阵寒意涌起,指着那汉子,全身颤抖,不知道是怕还是恨。 “巫大人,你不必愤怒“那汉子开口了,声音如同破锣,干涩喑哑,“大营里路将军和李将军手上,有很多信件,也有很多人证,有巫天德写的,有你写的,也有这位老先生写的,有它们,足可以证明,他们都只是罪有应得,包括我大营辕门外的人头,统统罪有应得“ “胡说,你是在血口喷人,你们,你们这些屠夫,刽子手,滥杀无辜,老夫必上奏折弹劾,那么多家商贾被抄家,我就不信,林卓保得了自己,还能保得住你们这帮武夫?“巫大人不肯认账,反应很激烈。 “林大人自然知道会有反弹,三亲六戚的,会给大人找麻烦,但是,可惜啊,我们有证据在手,我们这些武夫不仅不会有罪过,还会有功劳“校尉不紧不慢,非常淡定,说的话能把人鼻子气歪,“当然,说老实话,你们两人,从来不是林大人的目标,只要您巫大人还有许朝玺大人,愿意主动招认,配合我们,结果或许会有所不同“ 巫大人脸色阴晦,腮帮子一咬一咬的。 “巫大人,我们不妨猜测一下,要是林大人的奏疏和罪证上了京城,保你们的人多,还是落井下石,撇清关系的人多?“校尉又开口了,直刺巫大人的胸口。 “还有啊,巫大人的另一个族侄,叫做巫天良的“校尉招式连绵,不停攻击巫大人的心防,“好像嫖宿幼女,被北镇抚司给抓了,啧啧,多大的荣耀,一介商贾,居然能劳动锦衣卫出手,您这个族侄,也算不凡了,他是您的骄傲么?“ “你们,你们如此处心积虑,就是为了对付我们巫家…“巫大人身形踉跄,形容枯槁。 “不是,从来都不是“校尉的眼睛里杀气四溢,非常阴狠,“我们要对付的人,不是你们,你们也只是别人的马前卒而已,谁谋害我北洋水师,谁就必须付出代价,林大人“ 巫大人嘴唇哆哆嗦嗦,心里拔凉拔凉的,他感觉到了小人物的无奈,啪的一声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子,“让你嘴欠,让你嘴欠“ 这一大堆的风波好像发端,就是自己一时贪图嘴巴上痛快,骂了林卓几句,一步步堕落到如此田地,被那镇守太监王安盯上,又被张居正利用,每一步都是死棋。尛說Φ紋網 “我真的还有活路?“巫大人想了想自己的第十九房小妾,才纳进门儿两个月,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实在割舍不下啊。 “巫大人,抢救一下,说不定有“校尉回答得很模糊。 “好,我干了“巫大人不敢回头看那两颗血淋淋的头颅,先把自己的保住再说吧。 于是,刀兵相向的兵备道门口,迎来了按察使巫大人的大驾,他有气无力地冲着邓子龙交出了兵备道的一应账目,还有会议通信的记录,谁吞了多少,谁拿了多少,谁出了什么主意,谁说了什么话,列得清清楚楚,跟甄行健的证据一对照,辽东兵备道必须在劫难逃。 邓子龙接过这些黑材料,心情很好,很抱歉地表示要暂时剥夺巫大人的人身自由,又表态会提供最好的福利待遇。 侧眼一瞟,看到了在地上蠕动的许朝玺,摇摇头,叹了口气,“许大人,竞争意识太差,现在,你已经没用了“ “嘿嘿嘿“邓子龙麾下的杀才兵痞们冲着许朝玺淫笑不止。 “别别别,我有用,我有用,我知道的,巫大人不知道,他不知道啊“许朝玺大惊失色,胖大的身子在地上拼命地拖动,带起一阵阵尘土,竟然撵上了邓子龙的脚步,“广宁城里有倭寇,旅顺港也有倭寇,有倭寇哇“ 邓子龙神色一凝。 第224章 辽东对决 万历二年二月十八日,右佥都御史、海军大臣、兵部职方司郎中林卓上奏,臣出京师,四日到辽西重镇锦州,彻查辽东兵备道一案,得人证物证大批,证据确凿,兵备道胆大妄为,积弊已深,无良海商附逆作乱,罪酋按察使巫大人、兵备道许朝玺招认无误,一并押解入京。据许朝玺招供,北洋水师遭遇,另有隐情,有逆贼勾连倭寇,伙同异族,陷害官兵,形同谋逆,臣因缘际会参与此事,不敢推诿,愿暂留辽东,查探情实,廓清吏治,惩处败类。 “诸位,林卓的奏疏你们都看过了,这一摞证据你们也都验证过了“李御姐高居上坐,神气活现,底气十足,分毫看不到前两天林卓被弹劾奏折埋起来时候,那种顾左右而言他的心虚气短,“中央军和北洋陆战队的那些人头,是该砍,还是不该砍?林卓,是有功,还是有罪?“ “娘娘,老臣以为,纵然辽东海商和兵备道俱有罪过,然而林大人毕竟年轻气盛,行事过于操切,手段酷烈,有伤天和“吕调阳倚老卖老,站出来不阴不阳地装死狗。 “哼…有伤天和?“谭纶站出来不满意了,“敢问吕大人,大明海军官兵被无辜陷杀谋害,莫非就不伤天和?“ 吕调阳转过脸,不跟他打嘴仗,自顾自发表意见,“老臣以为,林卓深入辽东,辽东兵备道舞弊一案已经证据确凿,两名罪官也已经绳之以法,不宜再行株连,以免地方离心,百姓不稳“ “臣附议“ “臣附议“ “老臣附议“ …… 一长溜的朝官点赞,认为吕大人的提议非常棒,就应该适可而止,不能再让林卓在辽东瞎折腾,附议的队伍里还有几个勋贵。 “臣以为不可“曾省吾站出来反驳,“如今眼看辽东局势即将破局,正应该一鼓作气,刷新辽东吏治,巩固京师边防,若浅尝辄止,岂不是助长了奸贼气焰“ “曾总宪所言,不无道理“张居正慢吞吞出来了,他站在首位,气势很足,“林大人固然一腔热忱,不畏艰险,但是朝廷必须有所考虑,不能让林大人一直陷在辽东险地,换个人去,也可以嘛,再说了,林大人的会试也只剩下十几天,会来不及的“ 张居正娓娓道来,入情入理,很是一番我这是为你们老大着想,还不快点儿来附议的架势。 “首辅大人所虑,不无道理“申时行的话让张居正眼眸一亮,可惜也只亮了一下,“然而林大人有志于此,朝廷不能泼冷水,还应加以鼓励,辽东局势糜烂至此,恐怕卷入其中的,不止兵备道和按察使司,林大人身边虽有中央军,恐一旦成对峙之势,颇为不利,臣建议赋予林大人调动辽东都指挥使司和总兵府的权限,令其没有掣肘,大大方便查案“ “臣以为不可,林大人手中中央军一万,神机营两千,外加北洋陆战队不知其数,足以威慑地方,再把地方兵权赐给,权势滔天,林大人又年轻轻率,恐怕杀孽更多,更有伤天和,再说了,辽东糜烂,罪过在于开海通商,林卓作为首倡者,难辞其咎“有个颤颤巍巍的老头子表示反对,反对的范围还挺广泛,依着他,林卓不仅无功,还有罪过。 只不过他说得开心,李御姐的眉头却重重拧了起来,她听朝臣辩论,已经揪心得不得了了,这人还来添堵,真是没有眼色,“查老大人,您高寿几何?“ “老臣七十又八,尚且年轻“ “想必查老大人不会年轻轻率?要不您往辽东一行,如何?“ “老臣年事已高,实在不能承担重任…“ “既然年高,就致仕吧“ “老臣尚且年轻“ 李御姐气炸了肺,这么大年纪,还臭不要脸,“查大人,去辽东,还是致仕,选一个“ “老臣可留在京师备位咨询…“ 李御姐烦躁不堪,“为人臣子,岂能拈轻怕重,传旨,令查大人即日前往辽东,四日内必须抵达锦州…“ “老臣致仕吧“那老头儿果断缩头。 李御姐嫌恶地瞪了他一眼,“还不速速退下“ “娘娘,臣以为,辽东兵权赐给林卓,略有不妥,然而辽东局势险恶,可赐令林卓节制辽东都司和辽东总兵“张佳胤做了个折中的处理,类似于给他统兵权,不给调兵权。 “阁老所言极是“李御姐点头赞同,“就以此下旨,首辅大人顾虑朝中俊彦科考,也是一番苦心,不能不体谅,本科春帷时间定在三月三十日,无论进展如何,二十四日传旨林卓归朝,林卓便可在二十七日接到旨意,足够返京考试,两全其美,如何?“ “娘娘圣明“满朝大臣跪地称颂。 张居正给恶心得够呛,爷们儿真是这个意思么,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京师闹腾的时候,林卓已经漂在了大海上。 “林大人,旅顺港口还有广宁城里的倭寇都被抓起来了“李文全一直沉浸在羞愧之中,对辽东这撮人恨得牙痒痒,“旅顺港口有五十多艘船只,都是倭寇的,装满了给养“ “文全啊,胜败乃是兵家常事,不必过于在意“林卓看出了李文全的羞涩,安抚了下。 “林大人,文全辜负了你的信任,让北洋水师损失惨重,实在没有脸面见你“李文全自尊心很强。 “好啊,文全能坦然面对自己的过失,这就很好,我们此行前往对马岛,就是要剿了倭寇的老巢,文全可要奋勇,为北洋水师的兄弟们复仇,将功补过就是了“林卓老气横秋,对这个年轻人很是勉励了一番。 “林大人,您请放心,只要您一声令下,文全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李文全当即以手抚胸,铿锵有力。 “好,现在就有个活计交给你“林卓满意点头,“去,把那些倭寇俘虏提出来,让他们给我们带带路,顺便给对马岛传个信息“ “是,大人放心,这帮子倭寇既然已经把对马岛的实情卖给了我们,让他们再多做点儿事情,绝对没有问题“李文全大踏步走出,不一会儿,林卓脚下的船舱里就传来一阵阵惨烈的叫声。 第225章 名将之花 万历二年,二月十九日,林卓统带北洋水师直扑倭寇基地对马岛。 被捕的倭寇带路党发出紧急求助信号,把对马岛的倭寇船队调动出来,遭到早就埋伏好的北洋水师围攻,炮声隆隆,对战了一个多时辰,倭寇船队被击沉大部分,少数拖着残破的身躯往对马岛撤退。 此时的对马岛陆地上,也已经杀成了一团,李文全带着北洋水师陆战队猛攻倭寇水寨营地,随同前来的李如松带着林卓的司命卫队,神不知鬼不觉潜入到对马岛腹地,突袭倭寇指挥部,将指挥部里的矮矬子一往成擒。 李如松环视着这个指挥部里的军官头目,一眼就看出了最矮最矬的那个,就是他们的头领。 他一步步走上前去,他旁边的人不管是司命卫队天不怕地不怕的特种兵还是倭寇军官,都不自觉地往后面退缩。 别人打仗杀人都有个表情,或者啊呀喔呀的大叫不停,满脸狰狞,或者神情兴奋,越杀越快乐,但是像李如松这样,全程面无表情,冷酷又冷静,杀起人来没个够的,还真的挺少见的。 李如松举起佩剑,剑尖稳稳指着那个最矮最矬的倭寇,问道,“你是他们的头领?“ “是,我是九鬼嘉隆,织田大人手下,最骄傲的水军统领“矮矬子梗着脖子答话,似乎要留下军人的尊严,只可惜胯下的淅淅沥沥,无情出卖了他。 李如松皱了皱眉头,“告诉我,你们来到这里,是谁勾结了你们?谁给你们提供的帮助?“ “天照大神的子孙,不会出卖盟友“九鬼嘉隆傲然拒绝,胯下已经积累了一小摊淡黄色的温热液体。 “你不出卖他们,他们出卖你,你也不想想,我们是怎么来的?“李如松开始攻心,脸上的轻蔑足够刺痛这个骄傲军人敏感的自尊心。 “大明的官员最无耻,最不可靠,最不诚信“九鬼嘉隆暴跳如雷,“你们的朱笈巡抚,你们的李成梁总兵,还有京师里的贵族,都许诺了伟大的日本海军,提供给养,只要我们按他们的指示,杀了北洋的船队,对马岛还有这条海峡就属于骄傲的日本海军“小說中文網 李如松鼻子微微一耸,薄薄的嘴皮子不停颤抖,“你说李成梁总兵?“ “正是,李成梁还许诺,只要日后,骄傲的日本海军攻打朝鲜,他将会给我们提供更多的方便,因为那样,他的地盘和军队就会更多更大,可惜,他这个阴险小人,背弃了盟友“九鬼嘉隆破罐子破摔,他也搞不清楚这伙人是什么来头,索性全部说出来。 “阴险小人?哈哈哈,哈哈哈哈“李如松仰天长啸,“不忠不义,卖国祸国,何止是阴险小人“ “如松,你下去休息吧,这里交给我来处置“李文全这时候也已经杀到了指挥部腹地,除了零星战斗,对马岛已经没有了抵抗,他看着李如松,满含同情。 “哈哈哈,好,我去休息,休息休息“李如松没有反对,歪歪斜斜地走了出去,迎面碰到了负手而来的林卓。 李如松突然收起了浪荡姿态,眉目清明,“林大人,稍后,如松有些话要对你说“ “好,我们时间紧迫,会马上返回大连本港,到时候,我们再倾心交谈“林卓淡淡点头。 “林大人,此战我们一共缴获倭寇战船、补给船等共计船只三百余艘,财货不计其数,仅赤金就有近十万两,还有大量兵器甲胄“李文全盘点了战后的收获,“还有一些俘虏,人数大概在两千人左右“ “东西,留下,补充北洋水师的损失,不必上缴海军衙门,人嘛,就不留了,北洋水师的兄弟们,还在地下等着他们呢“林卓撇了一眼清单,轻描淡写。 “是,大人,只不过这个小岛上囤积这么多的兵器甲胄,似乎有些存疑“李文全应声领命, “存疑?呵呵呵,没有什么,没有什么,也许是九鬼嘉隆有这个兴趣爱好,收集甲胄拿来赏玩儿也不一定呢“林卓笑了,意味莫名。 “赏玩儿“李文全一头雾水,见林卓高深莫测,索性不多想,去杀人去了。 林卓心里知道,这里显然并非单纯的倭寇基地那么简单,区区五千人的水军,却又数以十万计的装备,头目又是九鬼嘉隆,这位可是织田信长的水军带头大哥,也是日后日本进攻朝鲜的水军统帅。 那么答案就呼之欲出,这里是织田信长的基地,这厮垂涎朝鲜,不是三五年。 林卓将物资全部装船,俘虏全部斩首示众,留下一只精悍队伍护卫航道,满载而归。 回到大连,林卓仍然没有去广宁,而是停顿了下来。 李如松披头散发,备受煎熬,他坐在林卓对面双目赤红,“以林大人目前调查之深入,李成梁插翅难逃,若是他有心策动,将您留在辽东,可动用的势力首选就是女真,建州女真首领王杲跟他是互相利用的关系,会给李成梁颜面,但是也会真的进攻大明,很难以驾驭,所以,李成梁在王杲之外,扶持了他属下的大酋长塔世克,也就是那个****努尔哈赤的父亲,这人才是李成梁真正的心腹,势力与王杲不相上下“ “塔世克?他是女真人,当李成梁的鹰犬,恐怕王杲容不下他吧?“林卓细细听着,频频点头,只要对方不是铁板一块,他就无所畏惧。 “何止是王杲容不下,女真另外一部,海西女真的王台,对他也是咬牙切齿,而且王台此人,很有见识,是真正心向大明的,对李成梁一贯阳奉阴违“李如松语句清晰,面无表情,显然心灵受创不浅。 “王杲王台恨塔世克,王台又恨王杲,好一出三国大戏“林卓的笑意越发明显,他心中已经渐渐清楚了,自己或许可以顺手把萌芽中的大明掘墓人给掐掉。 “如松知道的,就这么多了,告辞“李如松说完,转身就要出门而去,背影无比落寞。 “如松,从今日起,只要你愿意,你可以随时随地待在我身边“林卓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 李如松身子一震,不可抑制地抖动了起来,林卓这句话,无异于把自己的所作所为全部展现在他面前,毫不掩饰,这至少是一种自信,林卓不是言行不一的人。 “谢谢“一声轻轻的道谢,飘在空气中。 林卓笑了,欢迎你,大明的名将之花。 第226章 连夜入广宁 大连本港,林卓书房。 林卓的核心人手全部在座,李如松坐在内室的帷幕边上,恍若一个冷冰冰的敲钟人。 “公子,据属下查探,李如松将军所言无误,建州女真、海西女真并立,两部素来有嫌隙,建州女真势大,但是建州女真内部很不平静,王杲与塔世克争权夺利,矛盾尖锐,王台曾为自己的儿子求娶塔世克的女儿,遭到拒绝,但是塔世克却又将女儿送给李成梁的儿子作妾,王台以为奇耻大辱,也因此,两部三大强人,各怀鬼胎“陈苏扫了一眼李如松,若无其事,他喝了口水,继续说道,“兀良哈朵颜三卫,都是同姓一族,但是也有纷争,按照朝廷的赐封,长秃一支是朵颜三卫的主官,只不过长秃软弱无能,他的堂弟长昂还有族叔董狐狸从来都不把他放在眼里,屡屡侵占他的地盘儿人手,让他的部落已经从最强变成了最弱“ “唔唔…“林卓点了点头,“子龙,你派个机灵点儿的校尉,驰往蓟镇,将辽东诡谲的氛围告诉总兵戚继光,让他谨防朵颜三卫有所异动,并请他徐徐出塞,压迫朵颜,尤其是野心勃勃的长昂部,务必令其忌惮而暂时不敢妄动,待我收拾了辽东的女真逆贼,再跟他前后行夹击,一鼓作气,消灭朵颜三卫“ “是,公子,子龙这就去安排“邓子龙出声领命,风车似的就要走人。 “不要急不要急,我们今儿个就把所有事情都捋顺了,再去办也不迟“林卓哭笑不得,拦住风风火火的邓子龙。 “诸位,朵颜三卫的关键,在于长秃,我需要有人潜伏到长秃身边,取信于他,让他为我所用,不知各位可有人选?“林卓环视室内英气勃勃的年轻朋友们,含笑发出征集令。 “林大人,让我去“李文全跳了出来,跃跃欲试,他这种公子哥儿,对这类刺激冒险的游戏最感兴趣。 林卓笑而不答,李文全讪讪然。 陈苏刚要起身,却看到林卓的手指往下压了几下,也就端正做好。 “公子,让属下去吧“洛图起身,眼睛里满是热切,玩弄间谍手段,也是这些情报人员最喜欢的拿手好戏,可遇不可求。 “也好,洛图,就由你去,记得不要急于求成,稳妥为上,注意细节,长秃软弱无能,受到欺凌,必然渴望认可,需要有人壮胆,你就要做这个有胆魄的马屁精,明白了么?“林卓草草扫了扫陈苏呈上来的节略,对洛图做了些叮嘱。 “公子放心,洛图必将小心行事,一切以长秃的利益为上“洛图红光上脸,非常激动,但也很冷静。 “很好,你这就去吧“林卓站起身,身边的所有人也都站起身,郑重送走了洛图。 “好吧,远处的事情,暂时就这样了“林卓挠了挠脑门儿,神色变得戏谑,“现在的问题,就是咱们该怎么跟女真玩儿了“ “大人,李成梁,咳咳“路智有点儿不习惯,当着别人儿子的面儿,议论别人的老爹,“李成梁的手底下,可还有辽东铁骑,不能不防啊“ 林卓看着李如松,叹了口气,却并未说话。仦說Ф忟網 李如松苦苦一笑,“辽东精兵,只在铁骑,我五弟李如梅统领,负责演训的是孙守廉,两人都是我的心腹,即便不会为友,也不会为敌,不用担心“ “如松保全辽东血气,护持大明北疆,功不可没“林卓很慎重地表达了敬仰之情,又深深叹气,“除了辽东铁骑,其余兵马,留与不留,都在两可,能不同室操戈,自然是最好的“ “如松已经跟孙守廉通过信,今后也会竭尽全力,但是,辽东军中,若有狂徒悖逆,执迷不悟,也只是取死有道,罪有应得“李如松冷峻依旧,狠巴巴的。 路智抱了抱拳,“李将军,冒犯之处,还请多多包涵“ “路将军不必客气,如松本就是尴尬之人,现在同是为林大人效力,不会记挂在心里“李如松强自扯出一丝笑意。 “好,有如松相助,我定能如虎添翼“林卓很开心。 “李将军能弃暗投明,秉承大义,我等敬佩“陈苏、邓子龙纷纷抱拳恭维。 李如松面目阴郁,也只得一一笑脸相迎。 “海西女真的王台,既然心慕王化,咱们就应该给他一个机会,但是拉住了王台,必然会引起王杲和塔世克的警觉,不利于剿灭大计,他们三方各有仇怨,怎么才能让他们一起混战起来,你们有什么想法没有?“林卓把话题扯了回来,女真才是迫在眉睫的威胁。 “属下以为,塔世克最依赖李成梁,要是李成梁有所行动,肯定最先调动他,按陈先生刚才说的,他也是王台和王杲最仇恨的,咱们从他这里下手行不行?“路智挠着下巴出主意。 “也是哈,塔世克肯定是最先动弹起来的,从他下手,可以误导他,让他疑心李成梁是要废了他,他肯定出工不出力“李文全也插了一嘴。 “公子,子龙以为,还是要从王台入手,让他在中间挑拨,诱导王杲跟塔世克火拼“邓子龙皱着眉头想了想,提了建议。 “你们说得都对“林卓在室内转了转,托着下巴沉思,坏水儿一股一股地往外冒,“如松,你设法调动辽东少量辨识度比较高的斥侯,到王杲和王台的领地去暗中查探,若有若无地引起两人的警觉“ “陈苏,你去联络王台,记得搞套官服穿上,大摇大摆地去见他,许下重诺,让他去劝服王杲,联手剿灭塔世克“ “路智,文全,你们的兵马继续大张旗鼓留在广宁城外,暗地里往抚顺方向运动,相机行事“ “哈龙,我们在大连不能久待,文全和陆战队也要深入辽东参战,北洋水师本港就交给你,记得,对那些趁乱浑水摸鱼的海商,不要客气,北洋海域务必恢复秩序,不施铁血手段,他们不会回头“ “是,大人““是,公子“一众人等亢声应命。 “公子,公子,广宁城有信使前来,说是请你火速前往广宁,有朝廷旨意下达“ 林卓闻声,不由失笑,“好吧,诸位,看样子,这大连,我们一天都待不了了,收拾一下,咱们连夜进广宁“ 第227章 王杲与王台 万历二年二月二十日一早,林卓大队人马钦差仪仗,终于抵达广宁城,他虽然是第一次涉足这个城市,但是他的故事已经在这里漂浮了很久,邓子龙在兵备道大开杀戒,按察使巫大人和兵备道许朝玺二话不说立刻扑街招供,北洋海商被杀得人头滚滚,中央军和北洋水师陆战队的营寨仍旧矗立着,外面悬挂的人头逐渐残缺,傍晚深夜,老鸹夜枭的啼叫声就没有停下过。 林卓来到广宁城,这一次,他得到了应得的大场面,辽东巡抚朱笈,总兵李成梁还有都指挥使陈栾带领三个衙门的所有属官,在城门外十里的接官亭列队迎候。 迎接的队列里,还多了个人,是从京师来的宣旨钦差,也是个熟人,从南京镇守太监位置上调回京师的王安王公公。 按照礼制,钦差对钦差,是没有迎来送往义务的,何况人家还是来给你宣旨的,不说压你一头,完全可以不给你好脸,但是人家王安王公公就是不走寻常路,天刚蒙蒙亮就起来了,在镜子面前折腾了好久,前身上下都打扮一新,特别沐浴熏香了一番,弄得跟去上香似的,格外郑重。 眼见前方烟尘扬起,迎候的队伍一阵骚动,那个传说中很温柔,事实上很残酷的年轻人就要露出庐山真面目了。 王安束发整冠,也不搭理身后的辽东文武,径自迎了出去。 王安的这一番做作,带给朱笈和李成梁非常不美妙的感受,看样子这份圣旨是不可能对林卓不利了。 “咳咳…“朱笈暗暗咳嗽了声,带头跟上前去。 “林公子,可让咱家好等,咱家可想死你了“林卓跃马率众而来,雄威凛凛,霸气侧漏,但是得到的,却是一个太监的真情告白。 “王公公?“林卓的手缓缓从剑柄上挪开,刚才他是真有心一剑劈死这个敢于******自己的男人,“哈哈哈,他乡遇故知,王公公一向可好?“ “好,托林公子的福,好得很呀,嘎嘎嘎“王安的笑声一如既往令人不适。 “那便好,王公公是前来宣旨的?林卓这就准备“ “不必不必,林公子一路鞍马劳顿,可别累着了“ “哎…礼不可废,咱们还是先公后私的比较好“ 林卓挥手拂掉胳膊上密密层层的鸡皮疙瘩,跟王安保持了距离,绕到已经备好的香案之后,啪叽一声,跪在地上。 “林公子,公而忘私,忠心天日可表“王安拉起袖子,抹了抹眼泪花儿,才在从人手中接过玉轴金缎的圣旨。 “……兵备道舞弊案,巫、许二贼子已然伏法,然北洋水师将士忠魂未灭,倭寇入境因由不明,国仇家恨累累难平……林卿朕之肱股,代朕悬剑行令,重立北洋气血,廓开辽东青天……林卿千里驱驰奔走,深陷是非之地,辛劳繁剧何可胜言,朕实慰之,特许林卿提调辽东总兵都司,彻查逆乱首祸,望从速行事,勿遗朕忧……“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林公子,快快起来,快快起来“王安宣读完旨意,殷勤地将林卓搀扶起来,旁的人却连眼皮子都不夹一下,自然看不到,李成梁和朱笈两人面目黑得像锅底,陈栾却隐隐有些喜色,眼睛都跟兔子一样,红艳艳的。 “咱家这次宣旨,仿佛又回到了两年前的成-都府,那时萱萱大小姐可是吃了不少苦头,打小就是个美人胚子,如今两年过去,想必大小姐已然倾国倾城“王安很会聊天,搀起林卓,就开始直击林卓最软的弱点。 “呵呵呵,那丫头,如今越来越无法无天倒是真的“果然,林卓完全没有抵抗力。 “那可不能,大小姐最是乖巧懂事,公子遇刺,可是苦得不得了,兄妹情深,莫此为甚啊“王安板着脸反驳林卓,袍袖飞舞间,暗香浮动。 “这倒是,有这个妹子,都是上天的恩赐,林卓的福气“林卓鼻子非常不舒服,但还是忍不住接腔,嘴巴咧得合不上。 “公子,辽东文武都还等着呢“邓子龙附耳提醒。 “朱巡抚、李总兵、陈指挥使,林卓有礼了“林卓后知后觉对着身后尴尬了老半天的辽东三巨头打招呼。 “见过钦差大人“三巨头没有失礼,面上也没有丝毫不耐之色。 朱笈作为领头人,跟林卓客套了几句,玩儿起了袖里乾坤。 “辽东多事,老夫年事已高,早就想致仕荣养了“朱笈捶了捶老腰,表示已经透支了。 “朱大人老当益壮,掌控一地得心应手,朝廷还需倚重,可离不了你呀“林卓笑吟吟回绝,别跟这儿装糊涂,谁不知道你是张学颜留下的心腹,张居正线上的干部,在辽东经营近十年,这里的一切都跟你脱不了干系。 “林大人年富力强,有你来梳理辽东,老夫等人欢迎之至,大连风波,老夫有所耳闻,只是辽东乃是边地,难免鞭长莫及,广宁城风平浪静,应该没有什么大碍,林大人以为呢?“朱笈试探着林卓的底线,要是能商量,就丢几个替罪羊给他。 “老大人言差了,岂不闻,于无声处听惊雷“林卓严肃起来,纠正了朱笈的言辞,精光灼灼。 朱笈扯了扯嘴角,脸沉下去,没有再开口,跟李成梁交换了个凌厉的眼神。 “林公子,你不知道,本来依着太后的意思,该让蓟镇的戚继光也听你调遣的,最不济,也要把通州的玄武特务营给你调来,可惜,那些老棺材瓤子…“王安跟在林卓身边,嗓门儿扯得很大,生怕别人不知道林卓有多牛逼似的。 李成梁脸更黑了,陈栾眼更红了。 建州女真,头领王杲的府邸。 王杲正在跟建州女真的大酋长塔世克密谈。 “头领,李总兵许下诺言,只要你能听令起兵,进攻抚顺和辽阳,把那个狗屁钦差从广宁逼出来,杀了他,那么你就将是整个女真的头领,咱可早就看海西王台那龟孙子不顺眼了,看到汉人,就跟个哈巴狗似的,软骨头“塔世克精壮异常,方脸大嘴,一边撕咬着硕大的牛头肉,一边肉沫横飞地劝说王杲。尛說Φ紋網 “你说的对,女真汉子要有血性,不能做狗,尤其是背弃祖宗,做异族的走狗“王杲咬牙切齿,也在啃肉,浓密的络腮胡上,满是油光,肥硕的肚皮一鼓一鼓的。 “头领说的是,那就这么说定了,今天二十,咱们二十一就动手“塔世克把牛头骨扔下,昂然走出。 王杲呆坐了一会儿,身后的帷幕里,走出一个矮胖的圆脸男子。 “咱们两个的领地里有李成梁的探子出没,塔世克撺掇你去抚顺,抚顺又有从广宁潜入的大队官兵,想包了你的饺子,再回头吃我,嘿嘿嘿,嘿嘿嘿“ 王杲看了那汉子一眼,问了一句意味莫名的话,“王台,你不是最崇拜大明的天朝衣冠么,为什么不投靠李成梁呢?“ “李成梁,他不代表天朝,他是天朝的蠹虫,是天朝的罪人,他该死“王台怒气勃然,五短身材却有一番气焰滔天的风采。 王杲咋摸咋摸嘴,点点头,比起塔世克,他还是欣赏王台多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