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男频龙傲天表白了》
7. 酒窝
七月流火,夏天来的气势汹汹走的却无声无息。
沈熠已经被徐雅云拽着穿上薄外套,蓝白相间的运动外衣,上面带着清淡的香气,衣角被风掀起时给人平添些散漫不羁。
他抱着答题卡屈起一条长腿靠在墙上,等待着傅眠从资料室抱试卷出来。
王东明惯会找苦力,让他俩过来搬这次周测的资料。
沈熠抬头,初秋明亮湛蓝的天空被梧桐树疯长的枝桠遮蔽了大半,光从罅隙中穿过洒在他身上,光影疏疏。
想起王东明刚才对他说的话,沈熠烦躁的啧了声。
……
“小熠啊,”资料室里王东明把答题卡递给沈熠,语重心长,“伯伯知道你计划高三后去国外读书,但是你这…”
他好像被沈熠的成绩烫了嘴,停了停才说:“你这化学12分,不管去哪里都不行啊。”
“不懂我们就要问啊,只要想学什么时候都不晚。傅眠,陈雨欣这我们学校的前几名不是都和你一个班吗?”
“还有张千帆,他虽说其他科不好但人家化学总是名列前茅啊。不要浪费这么好的资源啊。”
王东明和沈父是高中同学,老同学的孩子在自己手底下多少要关心些。
就算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学校起码一半的楼都是沈母徐雅云为儿子捐的。
“这样吧,我待会儿和你们班主任说一声,”他想了想,觉得陈雨欣不行,男女混坐容易早恋,“让张千帆跟你做同桌,我记得你旁边不是空的吗?”
“可是主任我们班最后一排都是单人单桌...”沈熠试图拒绝。
“这不是问题,只要能进步你怎么坐都行。”王主任显然没把这当一回事,又说:
“刚好你英语不错,能和他互补。”
……………
沈熠叹了口气,这叫什么事儿啊。他抿起嘴,尖尖的虎牙被隐藏,愁绪中没发现瞧见傅眠抱着试卷跨步从资料室出来。
此人还穿着短袖,双手竖起把试卷抱在怀里,胳臂青筋毕现完全符合人体美学。
他走近沈熠后站定,正欲开口说什么,视线移到对方脸上却定住了。
狭小的资料室闷热无比,出来后被风一吹就有汗渗出。
傅眠站在原地,细密的汗珠从额头往下淌几乎要流到眼里,眼皮却眨也不眨,直勾勾地盯着沈熠那张被洒下斑驳光影的脸。
沈熠脸上有酒窝,尤其是右脸颊上的,非常深,深到只要稍微弯弯唇它就能显现。就像现在,沈熠明明是在抿嘴,却还是露出酒窝来。
郁气中掺杂着一丝明媚,像是凛冽冬天的午后。
傅眠喉结滑动,意识到自己的状态不对劲,正常人不会对着自己兄弟的脸移不开眼。
但……
他盯着那张脸,不知为何又感觉水蜜桃的香气萦绕在他鼻腔。
“唉?出来了怎么不走啊?”沈熠回神,发现傅眠抱着卷子在旁边盯着自己发愣。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说话时白色虎牙尖一闪而过:“盯着我干嘛?脸上有东西?”
“……没有,”傅眠被沈熠的讲话声惊醒,他有点狼狈地转头,神情不大自在,
“就是看你愁眉苦脸的。”他搪塞。
沈熠一听又拉下脸,哎呦一声颇为苦恼:“你不知道,刚才老王说让张千帆做我同桌,我…”他猛地止住了话头,好像怕泄露什么秘密。
傅眠假装没注意到少年的欲言又止,装似不在意的追问:
“那不挺好的吗?我记得他化学可以,人也不错。”
丝毫不提篮球场上的小摩擦。
这下神情不自在的换沈熠了,他的表情扭曲了几秒,像是回忆到什么极不友好的画面。
随后他长吐一口气,瞥了眼额前碎发都被汗水浸湿的傅眠,在外套里翻出包纸递给傅眠示意他擦汗,沉吟片刻问了个驴唇不对马嘴的问题:
“你知道学校里有几栋楼是我们家捐的吗?”
“?”
好生炫富的问题。
“大概有一半多吧…”傅眠不大确定,除了兴熠楼是沈熠告诉他的,其他的都是和陈鹏飞闲聊时知道的。
作为傅眠目前的第一小弟,陈鹏飞告诉了自家老大不少关于沈熠几人的背景和家世。
那时他才发现沈熠家比他想的还要财力雄厚,背景深远。
沈熠妈妈徐雅云是徐氏集团的持有者,商业面图覆盖之广,涉及之深难以估量。
而沈熠爸爸沈褚是国际闻名的钢琴家,多次在维也纳金色大厅举行独奏音乐会,在钢琴界地位颇高。
沈熠的确就像杜净远他们几个老爱取笑时喊得,是个少爷。
傅眠思绪不自觉飘远,他来到这个贵族高中这么多天见了这么多所谓“少爷”“小姐”,见到的只有刁难,歧视以及戏弄,却没感受到一点所谓有钱人的风度和优雅。
没有内里的高傲,像一头穿着锦衣的猪。
只有沈熠...他垂眸看着手里这包手帕纸。纹路清晰,触感柔软像一片厚实的云,仅是触摸就让人知道它的价值不菲。
只有沈熠让他见到了真正上流社会的教养。
少爷此时却不知道对面人想了这么多,他冷笑一声,语气颇为嘲弄:“是啊,这一多半都是因为我打烂了张千帆的脑袋。”
傅眠......傅眠收回上面那句话。
他实在没想到,惊讶问出声:“为什么?”
就见此人脸色难看的好像吞了一万只苍蝇,吞吞吐吐。
*
高二的时候,因为学校组织的篮球赛,沈熠、张千帆几个个子高的男生被选中去篮球队训练。
本就是一个班的,张千帆表现出的性格又大大方方,十分豪爽很快就和沈熠混熟了。虽然比不上杜净远几个一块长大的,但也算是沈熠这睡神班里为数不多的朋友了。
没错,他在班里天天睡觉,连朋友都没得交。
某天训练后,他们跟往常一样结伴去室内体育场的浴室洗澡。沈熠洗到一半发现自己洗发水没拿过来,只好披上浴巾去拿,谁知道他刚掀开隔间帘子就看见张千帆弯着腰在自己衣柜里翻东西。
沈熠还以为他没拿换洗衣物来借自己的。结果走近去看,发现这变态正在闻自己换下来的内裤,表情一脸沉醉。
沈熠当时就吐了,弯着腰干哕不止。谁知张千帆见沈熠发现后不但不心虚,反而表起白来,说什么早就喜欢他了,爱得不能克制之类的。听得沈熠更加反胃,呕的直不起腰,好不容易止住恶心看张千帆还要过来拉他,就拎起旁边的洗发水砸了上去。
这一下力道太重没收好力度,砸的人脑袋直接破了一个洞,让张千帆在医院躺了两月。
.......
傅眠听完直接皱眉骂道:“我去这也太变态了,当时就应该再多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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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下。”
不知道是不是这位龙傲天直男到恐同,性取向正的发邪,一想到张千帆所做的事他就出奇愤怒,表情比旁边的沈熠还难看。
深吸了一口气压住那股燥火,他扭头看着沈熠,眉毛拧在一起道:“那王主任还安排你们做同桌?”
沈熠抓了抓头发,语气听不出情绪:“这事没人知道,我没告诉任何人,所以为了不让学校因打架斗殴辞退我,我妈才捐的楼。”
因为没说出来,当年徐女士以为他欺负同学,勃然大怒,简直要把他打得半死,现在想起来后背还隐隐作痛。
林荫路上光影斑驳,偶有鸟鸣。
在风摩挲树枝的微响中,沈熠声音微沉:“当时他妈妈在医院跪着求我,说如果让他父亲知道了一定会打死他的。”他抿了抿唇,“她胳膊上都是伤。”
直到现在张母那双饱含晶莹泪水的眼睛和青青紫紫的胳膊还能浮现在他眼前。
沈熠自小家庭富裕,父母恩爱,家庭模式更是少见的女主外男主内,母亲在家庭中更加强势,是第一威严的。
虽说对他也有母性的柔情,但从没流过眼泪也更不会展现出如此破碎柔弱的女性气质。
他当时手足无措,张母跪在地板上不肯起来说一定要请他瞒住这件事否则就不起来。
“所以你就答应了?”傅眠平静下来,和沈熠并肩走在梧桐道上。
“不然呢?”沈熠叹口气,抬手拽下片低垂泛黄的梧桐叶,“让他妈妈一直跪着啊。”
“那你也太便宜他了...”傅眠显然对这个结果很不满意。
龙傲天向来是睚眦必报,此仇不报非君子的。
“我答应的不是他,是他妈妈。”沈熠摆弄着巴掌大小的叶子,语气听起来倒是没多少不平。
答应了张母,为了不让别人知道真相,沈熠只能说是自己看对方不顺眼所以就动手打了人。
沈熠家里的公关部门速度相当快,再加上张家那边张母的配合,这件事学校里除了当天留在学校办公的校长没人知道。
而这校长知道也只是沈熠打了人,不知道原因。诚研虽然是私立高中,但学风还是相当健康,当即就要把沈熠开除。
为此沈母捐了一大笔钱为学校翻新旧楼,盖新楼。
“怪不得大家还叫你们俩一块打篮球,王主任还让你们俩做同桌,原来是没人知道......”傅眠掂了掂怀里的卷子,“那你现在怎么办?不能和王主任说实话吧?”
虽然张千帆看起来又不老实了,想起今天操场上的摩擦,他眸色幽深。
就见沈熠扯出一抹讨好的笑,把傅眠手里的试卷拿过来和答题卡放一起自己抱着:“嘿嘿,这不是靠你了嘛傅大学霸!”
“你去给老王说你想和我做同桌呗,你学习那么好不比张千帆强一百倍。”
他绕到傅眠身后像小狗一样拱他,微风带着桃子香气扑了傅眠满口满鼻:“哥们我可是只告诉了你一个人,你不帮我我怎么办啊。”
傅眠捕捉到他话里的信息,不禁开口问:“我一个?杜净远他们不知道?”这让他属实意外,他以为就算其他人不说杜净远几个应该早都知道了。
“对啊,”沈熠不甚在意地点头,面露嫌弃,“杜净远嘴巴那么大,他知道了等于全校都知道了。”
接着他笑起来,酒窝深陷,有种飞扬的明媚:
“我就告诉你一个人。”
8. 同桌
天空明亮的不可思议,湛蓝天幕中泼洒着大片洁白清澈的云,太阳作为巨大的发光体静止在群云之中。
“行不行啊,傅眠?眠哥?眠爷?”梧桐树下,沈熠凑到傅眠脸前,拉长声音哀求。
好香......傅眠意识剥离,眼前沈熠正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他却听不清,只能闻到一股桃子味。
那香味越来越浓郁,几乎要盈满他的鼻腔,扰的他无法思考。
不知道为什么,他和沈熠待在一起总容易跑神,陷入呆愣的意识状态。尤其是最近,只要看到沈熠他就无法思考。
今天更甚,沈熠身上沐浴露的香气好重,扰的他意乱。
很奇怪,但是...
他看着兴奋的沈熠,脑海里响起他刚才的话“我只告诉你一个”,少年声音懒洋洋的仿佛带着尾勾,扰得人心痒痒。
他回神,神色平静,微笑:“有什么不行的,小事一件。”
是很奇怪,他想,但是不重要了,不需要探究,这种状态他很满足。
没什么不好的。
“好哥们,”沈熠抱着东西抽不出来手,只好用肩膀撞傅眠的肩膀,眼角眉梢都扬着高兴,“过两天来我家吃饭,我让我爸烤小饼干给你吃,他做的比我们家阿姨还好吃。”
沈熠爸爸虽是世界闻名的钢琴家,但性格温和幽默,在他身上几乎瞧不见作为艺术家的清高冷淡,反倒是喜爱烘焙插花之类柔软的爱好。
可惜经纪人哭天抢地求他保护好自己的手,他动手的机会不多。
对于沈熠来说,这是很高规格的答谢了,杜净远也没吃过几次。
他是真的很喜欢傅眠这个朋友。
有人却回绝了沈熠的邀请:“我过两天有很重要的事,必须得去。”
沈熠有些失望,他其实想借这次机会向父母介绍傅眠。他还是小孩子心态,遇到喜欢的东西迫不及待地向亲近的人炫耀展示。
不过他也没强求,耸了耸肩:“那你可亏大了,那可是世界级大钢琴家做的。”
傅眠只是笑,空中白云稠密起来,树娑斑驳,碎发微微盖住他的眉毛,眉梢上扬,声调也上扬:“会有机会的。”
恣意潇洒,自是一派少年气韵。
把资料拿回到班里,傅眠迅速去找了王东明。面对年级第一的请求,王主任虽然意外却也爽快地答应了。
几乎没有波折的,就这样,沈熠和傅眠成为了同桌。
坐在一起后沈熠才发现这哥们是真招恨,完全的天赋型选手。
上课拿着笔不知道在纸上写什么,从来不抬头。
自习时间也是…
“不是,你又跑啊?”沈熠趴在课桌上,平铺的数学试卷被他压住。
收拾书包的傅眠闻言看他一眼,伸出根手指嘘声:“小声点,晚自习我再走。”
高三上学期临近期末,随着时间的迫近,诚研高中对高三增加了晚自习。
每天放学后高三生要留在学校自习三节课的时间。一般由班主任进行看管,但刘国胜最近忙着评优评先没时间看他们。
不过他积威甚重,他不在也没人敢捣乱,于是就放心的把这件事交给学委陈雨欣了。
沈熠还没说话,前面坐着的杜净远闻言转过来,压低声音羡慕道:“我去,眠哥你这就没上过晚自习吧?”
他悄悄望了眼陈雨欣,努努嘴:
“不是学委跟你什么关系啊?这都不逮你?”
语气颇为幽怨,这位上次逃晚自习被陈雨欣大公无私地上报了。
“我还以为一起蹲过局子关系不一样呢,感情只和你关系不一样啊。”
沈熠枕着胳膊,手中水笔懒懒地在卷子上划了一道,听杜净远的嘟囔也想起几个月前的陈雨欣红着的脸和那盒草莓牛奶。
胳膊屈起,他调整了个合适的姿势好整以暇的看着傅眠,自己也有点好奇,想看他怎么说。
感受到两道促狭的视线,傅眠不慌不忙地把书塞进书包。他不参加晚自习,老师布置在晚自习的作业只能拿回家去补。
教室内白炽灯发出耀眼的光,照射在课本上泛出光晕,傅眠看着那团光,恍神到那个晚上。
*
“傅眠!”
胡同里路灯散发出白色光晕引着飞虫不断撞去。傅眠回头,陈雨欣喘着气,胸膛起伏,不知是不是因为跑动而脸颊微红。
“我……”她咬住下唇,期期的,“我下周十八岁生日,你能来吗?”
随之递来的是一封请柬。
傅眠垂眸打量,白色打底金边勾勒,看起来颇为正式,不像是朋友之间的玩闹聚会。片刻,他抬起头,没有接却问道:
“这就是你放学跟踪我的原因?”
陈雨欣的脸霎时白了。
幽幽灯光下,傅眠静静地看着她。
放学之后他就发觉陈雨欣坠在身后,本来想直接甩掉她,可紧接着又发现了陈鹏飞一伙。
看清楚人数后,傅眠思量片刻脚步一扭走进那个巷子,用了点小手段让陈雨欣晚于陈鹏飞他们跟上他,让她目睹了自己被打的过程。
他本计划让自己挨上两下,使陈雨欣作为目击者报警并为他作证自己是受害者。
一切都进行的很顺利,只是没想到沈熠他们突然冲进来帮他,最后还一起进了派出所。
还好结果是一样的。傅眠站在路灯杆下,浑浊的路灯光照不进他的眼眸。
请柬被陈雨欣攥得不成样子,她稍长的指甲在请柬稍硬的白色外封上留下划痕。
“…我…”陈雨欣只觉脸上烧得很,嗫嚅着。
出于某些少女心事,这场对她很重要的成人晚会,同学之间她只亲手做了一份请柬,其他都是一样的。
只是她犹豫了一天也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把请柬给傅眠,直等到放学,看着傅眠走进巷子的背影竟鬼迷心窍地跟上去了。
她不是有意的,但或许心里有些不为人知的想法,她想知道傅眠家在哪里,这样就好像离他更近一点。
女孩的眼眶慢慢盈满泪水,长长的睫毛上悬了晶莹的露珠。
傅眠叹了口气伸手接过这份皱巴巴的请柬:
“你哭什么?我又没有怪你。”
“你生日我当然会去的。”
陈雨欣仰起头,眼睛里蓄满水渍。
她看着傅眠,少年把请柬抚平,微笑着,那笑容淡淡的:
“我们是同学,是朋友,我当然会去了,(2)班大家都会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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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头顶,身体微小的飞虫不断撞击着路灯灯泡的外罩,白色的光晕外是纷飞的斑影。
陈雨欣依然望着傅眠,只是她缓慢地眨了眼,睫羽翕合之间有泪珠滚落。接着她笑起来,轻轻地重复着:“对,我们是朋友。”
她重复了几次,像是忽然感到了尴尬慌忙把自己脸上的泪痕擦干,吸了吸鼻子,扯出一个非常大的笑:“既然你答应了,那我就走了....”
傅眠皱眉,陈雨欣的状态明显不对,正要开口,女孩就好像看出他的意图,后退着摆手:
“没事的...”她语无伦次,思维混乱,像是为了证明自己很好生硬地扯了个风马不及的话题强笑,
“牛奶,你知道吗,沈熠今天也喝那个牛奶了,他也说好喝...”
“那是我给他的。”他的眼睛像无波的潭水,不明白陈雨欣说这个什么意思。
“是,是吗?”陈雨欣脸上的笑顿住,“挺好的,他喜欢就好,本来就是为了谢你给我讲题...挺好的….我还有事先走了!”她声里带了哭腔,猛地往后退两步像是终于忍不住转身跑离。
傅眠看她跌跌撞撞的步伐,眉毛拧起来,停了两秒还是跟上去,隐在巷口阴影处,看着陈雨欣上了私家车才转身往回走。
又回到路灯下,傅眠想起陈雨欣的话,又想起那瓶粉嫩的牛奶。
沈熠...喜欢?
他无声挑眉,抬头去看这盏破旧的灯——
白色光晕折进他墨色的眸,傅眠回神,沈熠和杜净远盯着他。
“别乱说,只是朋友。”声音淡淡的。
杜净远明显不信的咦了声,但看傅眠不欲多说的表情也很有眼色的没再说什么,艰难扭回去补作业了,他上周的物理试卷的错题到现在还没改完,垒的和山一样高。
沈熠趴在桌子上,屁股下的凳子被他不老实的坐姿压的嘎吱响,腰向前弯,凸显出鲜活美丽的脊背曲线。
他也不信,朋友关系人家看见你就脸红,还就给你送牛奶,(虽然最后是被自己喝了)。他屈起的胳膊刚想伸出去捏傅眠的脸说小眠你不诚实,就听见傅眠声音低低的问:
“那天...为什么帮我?”
人们常说,所有事件的第一次介入是不可闪躲的意外,而第二次则是可避免的意外,是纠缠的开始。
那么沈熠...傅眠抬眼,瞳孔漆黑,你为何要打开这纠缠的大门呢?
沈熠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傅眠指的是那天为什么要冲巷子里面帮他。
离那件事已经过去很久了,久到夏装换冬衣,他抬眸打量傅眠,这人裹了件纯白的羽绒服坐在后排,逼仄的空间和蓬松的衣服竟把他衬得有些柔软,显不出本性的桀骜和倔强。
沈熠本想开玩笑说因为那天遇到铁面无私的包公了,但见这人一脸认真,睫毛下垂颤抖着,显然是很在意这个答案,就打住了玩笑话。
他歪头想了想,脖颈蹭到厚卫衣柔软的布料有些痒,坦白道:
“没有那么多为什么,你这个问题好奇怪,不过是想做就做了。”
少年侧头看他,室外严寒阴郁,北风呼啸拍打着窗户,而一墙之隔的室内温暖明亮,静闻人声。
“人生不需要这么多原因和目的。”
9. 机车
“眠哥...”
陈鹏飞忍不住去看傅眠——这人正站在江桥上看夜景。他双手搭在桥栏处,指间夹了根细长的烟,动作间扯开外衣拉链露出内里的校服,两者显出一种极强的差异冲击,烟雾渺渺中眼睛比江上的灯还亮。
傅眠从和沈熠那场谈话中回神,感受到陈鹏飞惊异的眼神,他哼笑一声,烟灰簌簌落下:
"放轻松,这个世界刚刚开始。"语调轻狂,意气风发。
傅眠的眼睛,像狼,野心勃勃,只要瞄准猎物就会不顾一切的追捕。陈鹏飞看着,内心感到前所未有的颤动,此时他无比庆幸当初被傅眠说动投了这笔钱。
虽然当时事后冷静下来有点后悔,觉得自己就是头脑一热。
傅眠才多大?能做出什么成绩?
只是钱已经给出去不可能再要回来,他就只能安慰自己就当是给眠哥补偿费了,虽然二十万对作为高中生的他也是一笔不小的钱。
却没想到短短几个月,傅眠拿着这笔钱在股市大杀四方。庞大的市场中被他撬动,钱像细小的露水汇入大海一样从股市的各个角落倾斜汇入户头。
陈鹏飞打开账户后吓了一跳,卡上的数字不知道翻了几番。
傅眠没管陈鹏飞心里的震动,他拿出一张纸递给陈鹏飞,如果沈熠在场就能发现这是傅眠经常上课划拉的纸:
“卡里一半的钱你照着这个名单投资占股,然后照纸上的做。这个时候你家里应该给你安排商业助理了,不懂就问。”显然对陈鹏飞这样的家族教育模式有深刻的了解。
不等陈鹏飞回复,他又开口:
“你能做好。”
他声里带着笃定,仿佛对这件事有彻底的把握,右手指间有火星明灭,江上的风把单薄纸张吹得簌簌作响。
陈鹏飞把到嘴边的犹疑咽下,他面色复杂的望着傅眠,想起过去种种,喉结滚动想要说些什么,但沉默良久直到鼻尖被江风染凉也没吐出一个字。
最后,他接过那张薄薄的纸,像是下了某种决心:“会的,眠哥你放心。”
傅眠没说话,拍拍他的肩,掐了烟转身准备结束这场会面。
除却交给陈鹏飞投资的这部分,他的任务更重,太多琐碎等他处理。
他所看重的企业和项目都是长久生利,短期内难以带来巨大收益不说还会吞噬大量金钱。
炒股对他现在的阶段并不是长久之计,没有人能在股市上一直赢下去,他需要寻找新的资金源。
何况...傅眠眸光闪烁,他想要的绝不是几个投资项目就可以满足的,他要有自己的公司,他会建立起自己的商业帝国。
江桥临水,刺骨寒风。
陈鹏飞冻得不轻,吸吸鼻子冲傅眠背影喊:“眠哥,太冷了我让司机送你吧。”
“不用。”傅眠头都没回的摆手,身形颇为潇洒。
*
“靠!”某人踹了一脚掉链的自行车,满是油污的双手在寒风里发颤——他已经蹲在这修了半个小时的车了。
他叹了口气想伸手搓把冻僵的脸,抬手就看见黑乎乎的链条油又只好放下。心里后悔自己装什么装,当时就应该让陈鹏飞把自己送到家门口,现在好了,连三分之一都没骑到车就坏的不能走了。
夜晚温度降得很快,江城又是座一听名字就知道水很多的城市,呼吸的每一口气都有仿佛带了冰渣的湿冷粒子。
傅眠缓了缓,忽略手指的麻痒把自行车扶起来。他前些年得过冻疮,虽然被奶奶用偏方治好了但一到冬天就还是会痒,更别提在寒风中摸了半个多小时的冰链子。
手指有些肿了,握住车把的动作带一丝刺痛。傅眠蹙眉,扶着自行车环视周围环境试图认出这是哪。
他是晚自习逃出来的,身上没带手机看不了导航,空荡荡的街道更是看不见一个人,连霓虹灯牌都鲜有亮起。
叹了口气,少年目光寻视周围,找准一个方向走过去......
*
“你这车没修的价值了啊,”一家修车店里,男人蹲下查看自行车的链子,他对旁边的男生说,“你看这链子都磨成这样了,还有车身...”
“老古董了吧?”
傅眠坐在马扎上,手里捧着杯好心老板给他倒的热水慢慢啜着,暖意一路向下直到进入心脏,滚烫的温度使冻僵的血液重新泵涌。
听到店老板的话他皱起眉:“不能修?”他还得靠这辆车回去。
“也不是,就是不划算。”老板站起身擦擦手,“这个程度的磨损就算你修好了,说不定骑着就又掉链子了。”
“你干脆买个新的好了。”图穷匕见,他手一伸指向右侧的新车展示区。
...傅眠扯了扯嘴角倒也随着望过去——崭新的自行车次列排放,种类繁多,一眼望不到头。
每辆车都涂着流畅明亮的漆绘,车身一尘不染,好像只是坐在这里看着就能闻到那股新车才有的淡淡轮胎味。
傅眠却环视一圈后兴致缺缺地别过头,显然这些都入不了他的眼。
头转到一隅,突然停住。
老板瞅他那个死样急了:“嘿,你再看看啊,我这儿车质量都是杠杠的....”
“不用了,”他打断老板的喋喋不休,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左侧角落,“我要它。”
老板顺着他视线看过去——是那辆黑色机车。
这辆车伫立在角落,周围空出一大片地来,头顶照明灯泻出蒙了层薄纱般的白光,在洁净的大理石地板上映出几丝微亮,衬得机车愈发黑沉。
光线游走车身滑出流利的曲线,带出黑漆中一闪而过的幽光,颇有睥睨的气势。
“不是,”男人看清后对少年摆手,“这车不行,这是机车骑它需要专门的驾证,小孩骑不了...”
“我回去考,我成年了。”傅眠面色平静。
“那,那这车限量的可不便宜啊,”老板打量起他,瞥见他外衣内里的校服,“你一个学生....”
傅眠拿出张银行卡递给他,又报了地址。
“还有问题吗?没有的话麻烦你找辆车把我和它一起送过去。”
男人瘪气,他是机车的发烧友,虽然车进回来就是要做生意的,但真被买走了还挺舍不得,不太情愿地把卡接过去,他小声嘟囔:
“骑不了你为啥买回去啊?”
傅眠听到眉眼微动,眼神飘然,仿佛想起某个人——
“想要就要了,不需要那么多原因。”
*
沈熠抬腿走到落地窗旁,抬手捋顺黑皮书的书页:
“你看,跟你书上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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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哪里不一样?不仅第一笔资金从陈鹏飞手里拿到了,”
“连把妹的宝骑都买了。”
天空湛蓝光滑,丝丝缕缕的云伴着浩荡长风奔涌,阳光透过落地窗大片洒进来,光线搁浅在他墨棕色的眼眸里。
整个人沐浴在蜜糖似的光里,安宁又温暖。
黑皮书却不买账,幽幽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龙傲天那个破车除了你还载过谁?”
“....”
*
“沈熠?”傅眠惊讶出声,他手里还掂着袋垃圾,很明显是出来扔垃圾的。
“你怎么跑这儿了?”他看着背着书包的少年问。
沈熠在看见傅眠的一瞬间就露出喜色,听到他这么问脸上却浮出些尴尬:
“咳,睡过了。”
他上课睡觉是常态,之前负责把他叫醒的是杜净远。这小子不靠谱,之前就总是忘,放了学火烧猴屁股似的急着往外跑,沈熠第一次和傅眠说话就是因为他忘了叫沈熠。
所以傅眠一成他同桌这叫醒任务就落在傅眠身上了,不过奇怪的是和傅眠做同桌后他反倒是困的少了。
但是傅眠自上学期后半开始就不知道在忙活着什么,晚自习缺席是常有的事。
这学期就更不得了,五天能有两天在就算好的。
这不,今天就是。
傅眠晚自习逃了,杜净远放学急着跑,独留他一觉睡到闭校最后被巡视的保安叫醒。
“......”
“想笑就笑吧。”某人看他忍得辛苦,有气无力的说。
“没有,咳,”傅眠掩饰般的咳嗽,深吸一口气把笑意压下去,找了话题,
“那你怎么跑这了?”这是诚研高中前门附近的巷子深处,再怎么走也不会走到这。
“嗐,接送我的司机这两天刚好有事,”沈熠调整背包的背带,“另一个司机这个点应该送我妈去机场了。”
他耸耸肩:“我想着自己坐公交车好了,谁知道——”沈熠晃了晃腕间的智能手表,
“这什么缺德地图啊,非得说直行五十米有公交站牌,可前面五十米是墙啊!”
“难道这儿的人都是翻墙过去吗!?”
想起周遭那群泼猴小孩,傅眠沉默了。
这时沈熠注意到傅眠手里的垃圾袋,他哎了一声:“你住这啊?”接着他环视一周,发觉这离学校前门不远,再仔细打量就发现这不是当初他们几个大战小混混的地方嘛。
他恍然大悟:“哦,我说那时候都给你出入卡了,你还往前门跑。”感情家住这儿,那卡压根用不上。
不等傅眠回答,他又说:“那刚好,你赶紧给哥们指指公交站牌怎么走,绕半天饿死我了。”
手里垃圾袋摩擦发出细小的声音,傅眠提着它摊手:“你这绕的太远了,没半个小时走不到。”
沈熠顿觉眼前一片灰暗,十八九岁正是饿得快的时候,从中午睡到现在,他水米未进,饿的前胸贴后背能吃下一只牛。
傅眠看他那颓样眼里划过一丝笑意:
“先去我家吧。”
他把垃圾扔进垃圾桶,拍了拍手:
“我家里刚做好饭,去了就能吃。吃完我再送你回去。”
他发出邀请:
“走不走?”
10. 棉籽
“奶奶!”
傅眠连忙扶着听见动静出门来的奶奶,他冲老人家介绍,“这是我同学,我请他来吃晚饭......”
沈熠随着傅眠进门,一个小而温馨的庭院映入眼帘,来不及多打量周围,他有点紧张地向这位头发银白的老妇人打招呼,嘴角上扬,虎牙露出来:“奶奶好!我叫沈熠,和傅眠是一个班的,今天打扰了!”
“不打扰不打扰,怎么会打扰呢,老婆子我最喜欢热闹了。”老太太笑眯眯地瞧着眼前的俊小子,随后对着傅眠嗔怪,
“眠子你咋不早和奶奶说同学要来,也没准备......这样!你们先吃着,奶奶再去炒几个菜!”
她一直担心傅眠在新学校过得不好,如今带了朋友回来吃饭让她一下子放心不少,高兴得很,说着就要往厨房走。
沈熠连忙去劝,直说不用,可费了好大劲也没能阻止让老人家去厨房的脚步。看着老太太风风火火的背影,他挠了挠头,扭脸一看却发现傅眠此人正弯腰去拿地上的小马扎,注意到他的视线还挑了挑眉,晃晃手里的凳子,慢悠悠地走过来。
“我说我不来了吧,”沈熠坐在小马扎上,长腿有些无处安放,局促地屈在一起,看向厨房的方向,“多麻烦奶奶和你......”
傅眠坐在他旁边,手里拿了几瓣蒜剥着,听到沈熠这么说就笑:“没事,她这是高兴。这老太太一天天精神比我还强,她想干就随她吧。”说罢他一把拿过沈熠手里的蒜瓣催促,“倒是你,快吃东西去吧!肚子叫唤半天了真当我听不见啊?”
沈熠犹豫,小声反驳:“这多不好,哪有让你自己打下手的?”
傅眠把剥好的蒜瓣放进白瓷小瓮里,拿着沈熠剥好的蒜瓣在对方眼前晃:“不是我说你,沈少爷你这也好意思说自己是打下手的?你看看你弄的,有几个是囫囵的?是剥蒜皮不是剥蒜心。”
“你不干活赶紧去吃饭就算是帮忙了。”
沈熠嘴巴张了又张,最后发现无法反驳,沉默着去洗手了。
傅眠失笑又低下头去。
四周静悄悄的,他仔细扒着蒜,能听到白色外衣被他揭下来在手指碾碎发出清脆的声响,也能听到厨房火焰窜动的炒菜声。
饭香随油烟一起排出烟囱飘至天空,模糊了一轮白玉盘。
今晚月亮很亮,月华驱散了黑暗,照出巨大而高远的夜幕。
傅眠独自坐在院里,灯束直直打着他,影子被拖拽得细长又渺小。
蒜瓣放进小瓮发出咚的闷响,在寂静的院里被无数倍放大。
忽然,照明的白色灯光被遮住部分,阴影落在傅眠的脸庞,将他俊朗的面容划为明与暗。
他侧头——沈熠搬着小马扎坐在他身边吃着饼,注意到傅眠的视线还翻了个白眼,显然是不高兴傅眠刚才笑他的话。但他嚼着饼,稳稳地坐在傅眠旁边替他挡去一部分光。
他陪着傅眠。
两人坐在院里,灯束打在两人身上,拉出纠缠在一起的影子,亲密无间。
坐了一会儿,沈熠突然出声问:“诶?你奶奶为什么叫你棉籽啊?是你小名吗?”他手里的饼吃完了,胃里没那么火烧火燎的痛了,正托着下巴看傅眠干活。
傅眠无奈:“是眠子,我奶奶乡音太重,你听错了。我们家乡那边喊亲近的小辈都是最后一个字加子。”
“哦。”沈熠有点失望,他觉得棉籽还挺好听的,读着软乎乎的实际上非常坚硬,和傅眠挺像。
他瞥了眼扒蒜的傅眠,此人微低着头,五官在昏暗的光线里不甚清晰,但眉骨到鼻梁,下巴与侧颔,线条总是流畅的,俊美又朗然。沈熠盯着他看了又看,只觉这误听来的小名实在贴切,于是一拍手决定道:“没事!”
“以后我就这样叫你,”他眼睛弯起来,有种调笑的风流,“我的特有称呼——”
“棉籽。”
声音轻轻的,像一片柔软的羽毛。
有人手一顿,正欲开口——
“眠子!把蒜拿过来!”老太太掀起厨房的门帘朝外喊,能听见里面热油发出的滋滋声。
“我去,你坐着吧!”沈熠听到声音连忙说。
他端起地上的小瓮,骨节分明的手搭在白瓷上更衬得线条流畅。
随后起身跑向厨房,拉开帘子进去,一声“奶奶”随着水汽从被掀起的空隙飘出来。
在他看不见的身后,有人沉默地坐着。
他被沈熠按在凳子上,肩膀处仿佛还能感受到那力度不大的压力。
不算暖的温度隔着布料传递,傅眠咽下唇齿间的话,侧眸看去——
厨房竹帘透光,隐隐绰绰显出少年身影,手比划着好像说了什么,逗得老太太笑不停。
良久,他抿起嘴转回视线,弯腰去收拾摘菜剥下来的垃圾。
捡着捡着,他手在半空停住,眉毛拧起来,睫羽翕动:
“起的什么外号,太难听了。”
他的脸红到耳朵根,看来这名字取得实在不符合他的喜好。难听羞耻到他面容一片绯色,原本桀骜意气的脸多了几丝说不清的情绪。
不知是愤怒还是什么。
月亮升到夜幕正中时,沈熠陆续端着菜出来,傅眠找出张折叠桌摆在院子里。
照明小灯被调成暖橘色,光泼在瓷盘里给菜肴添上一份朦胧的滤镜,聚焦去看则鲜亮诱人。
傅奶奶连忙招呼两人落座吃饭,笑眯眯地看着他们埋头吃饭。
傅眠不显,沈熠这孩子是真饿狠了,吃的也算漂亮得体可就是碗里的饭少得飞快。
老人家年纪大了食欲不好就爱看小辈们吃饭。看他吃的那么香自己也高兴,时不时夹菜放到沈熠碗里,到最后堆成了一个山尖尖。
期间奶奶问了不少傅眠在学校里的事,沈熠又不傻,只管捡了好话去答,把老太太哄得心花怒放。在知道两人是同桌后更是直嘱咐傅眠多请沈熠来家里玩。
傅眠笑着应了,抬手给沈熠倒杯温水,绯红在夜色里并不明晰。
也算是宾主尽欢。
饭后老人家被赶着去屋里歇息,两个人分工一个洗碗一个擦干水渍,把残羹收拾了。
又在院里坐了片刻,沈熠瞄一眼手表,侧头蹭到傅眠耳边悄声:“诶,时间不早了,我得走了。”吐气带出稍高的温度,混着湿气。
这种潮热激得傅眠耳后起了鸡皮疙瘩,他不动声色地离远些,起身:“行,我送你回去。”
“?”
沈熠挑起眉,他以为傅眠之前说的送是把他送到公交站牌,怎么现在听着这话像是要把他送回家啊。
他看着傅眠往外走的背影:“你把我送到公交车站就行,我们家在市中心,你骑车送我太冷了。”
春寒料峭,在院子里吃饭都有些冻手更别说骑着车跑那么远了。
傅眠没回,他已经踏出门站在巷子里,只挥手让沈熠跟上。
沈熠哎的叫一声,见人没反应也只好抓着书包迈开长腿跟过去。
两人走在这条破败小巷里,巷口的路灯从前方投过来,影子被拉得斜长。
沈熠坠在傅眠身后,在相同的频率下他们保持着不变的距离。少年迈出的每一步都会踩到前人的影子,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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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步,他纯白的球鞋被沁润在阴影里,寂静无声。
*
“我去!”
沈熠跟着傅眠来到巷口的一间空院子,看着傅眠进去后推出辆黑色机车——
路灯下它浑身闪耀着金属的光泽,线条流畅锐利,酷炫得像是每一个男孩心中梦想过的机车。
沈熠也不例外,他上手摸了把车身和流畅的漆绘,兴奋简直溢于言表。正准备说话就见傅眠一脸淡定地扔过来头盔,而他自己已经戴好手套,显然就是要骑它送沈熠。
沈熠抱着头盔,看看机车又看看傅眠还是有点不敢置信:“不是,你真骑这个送我啊?”
傅眠正在戴头盔,黑皮手套里的手指动作着去扣头盔上的暗扣,咔哒一声,他整张脸被盔面覆盖,只露出一双黑沉的眼睛。
听见沈熠的话他哼笑开口:“放心吧,寒假拿证了,不会要你小命的。”
言语间带出些漫不经心,与他此时垂眸整理装备的认真形成对比,两者糅杂,却成了一种难以言表却迷人的气质。
沈熠也学着他去戴头盔,只是怎么找都找不到暗扣。手指在脖颈和头盔接触处乱摸,冷白的皮肤被他弄得红了一片:“我哪担心这个啊,就是没想到,你这也忒炫了。”
“可以啊,棉籽。”
傅眠看他动作直皱眉,忍不住地去替他扣。
皮质的手套表层有些凉,他把手套摘了伸过去——修长手指沿着盔边一点点摸索,柔软的指腹时不时碰到沈熠的脖颈,或许有些痒,惹得人有些瑟缩。
他一动那红痕就更明显了,傅眠眼神跟着转,忍不住去抚,却只是加深了颜色。
他眼眸深沉,还没意识到这种行为不对劲,就听到沈熠的话回过神去。
这回听到“棉籽”倒没脸红,只是伸出另一只空闲的手,手指屈起来,在头盔上轻叩两下,发出咚咚的脆响:“行了老实点吧你,别乱动了。”
咔哒,锁扣严丝合缝。
*
初春,气温微低。
沈熠坐在后座,护目镜被抬上去,疾风吹得眼睛睁不开。他眯起眼只瞧见高速飞驰中城市模糊的光影,转眼就被机车甩在身后,拖出道道霓虹线。
呼啸的风声中夹杂着机车引擎的轰隆声,这些声音一股脑地砸进沈熠的耳朵随着血液流进心房。
兴奋,血液里淌着可燃物,泵进心房后只听见砰砰的跃动声,仿佛下一秒就会从心脏炸出一朵名叫自由的花。
春风并不拂面而是磅礴扑来,它狂野地撩动沈熠的大衣,衣角如同浪潮般向后涌动。
也像花,像浪花,青春的浪花。
沈熠没有去整理被风吹的乱舞的衣服,只是揽着傅眠的腰安静地坐着,他侧耳倾听在风中捕获心跳声。
傅眠的腰很细,他刚揽的时候还惊了一下。
这么细,几乎两只手就能围住,难以想象那么蓬勃的力量是从这副身躯里爆发出来的。
他蓦地想起傅眠家那不大却温馨的小院。
很新,很多东西都可以看出是刚买的。就好像是这家主人这段时间经济条件好起来了于是把家里的旧东西都换了一遍。
那么拿什么换来的呢?
沈熠不知道。
他并不清楚傅眠每天逃课在忙什么。纵然他有一百种方法可以知道,但他最终不知道。
既然傅眠没有告诉他,他就不会去问。
他只是将少年的腰揽得更紧些,大声喊:“傅眠,我们永远是哥们!”
风这样大,却带不走他的声音。
一如他的诺言。
11. 小两口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龙傲天那个破车除了你还载过谁?”
“……”
面对《商业至尊》的质问,沈熠哑口无言,只啧一声把头抵在落地窗上,不知在恼些什么。
秋阳洒在他浅灰色的大衣,暖意盎然。
沈熠垂眸,竟觉得他身上的这件衣服和多年前那个夜晚上的很像,他眼神恍惚不可避免的回忆起第一次傅眠骑车载他的情景——
“我们永远是哥们!”
“....”夹杂着巨大风声的话语在脑海中响起,他叹口气搓了把脸,不解中带点忧愁,去问悬在肩膀处的黑皮书:
“我就不明白了,我和傅眠是一起打架,一块逃课的纯革命友谊,”
“他看上我哪一点了?他喜欢我什么啊?”
声音真挚,充满疑惑。
*
“唉,一会体育课咱俩打羽毛球吧?”沈熠往傅眠身边凑了凑,低声问。
高三体育课主要用来让学生放松,只要上课就是自由活动。
傅眠微微抬眼,瞄了下前面正在讲压轴函数的刘国胜,也悄声:
“不行,我一会儿要出去。”
他在寒假的时候成立了个小工作室。这几个月投的项目收益都不错,工作室规模和人员都扩招不少,现在地方不够用要换一个。
傅眠对工作室的前景规划很清楚,知道只换个大一点地方肯定是不行的,如果要换就干脆一步到位,以后不用考虑这方面了。
当然以他们现在的资金情况这不太好找,几个人找了好些日子,陈鹏飞才说找到一个差不多符合傅眠要求的,只是那座写字楼位置有点偏。
他打算亲自去看看。
刚好今天体育课是上午最后一节,再连带着午饭和午休时间,傅眠觉得应该够他一去一回。
“啊?”沈熠一惊,压着声,“不是哥们你白天也逃啊?老刘盯着呢!”
话音未落就听见前面有人喊他的名字,沈熠一抬头发现正是灭绝金刚,慌忙起身——
“你说这道题下一步该怎么做?”刘国胜问他,脸上看不出喜怒。
这两个人也是胆子大,最后一排就他们俩是同桌,其他人都是单人单桌,这么显眼还敢明目张胆地讲小话。
“额...下一步是...”沈熠眼神乱飘,他压根不知道老刘讲到哪了,心说老刘真看得起他,压轴题也找他说。
少年磕磕巴巴,语焉不详。
同桌的少年低头伏桌,手中笔不断动着,像是毫不关心沈熠能不能答上。
眼瞅着灭绝金刚的脸越来越黑,沈熠眼一闭就想说不会。
却见傅眠手中笔一停,推过张纸条,上面正写着步骤。
白纸黑字,笔走蛇龙,饶是龙飞凤舞赶着写的,也显出些狂草般的美感。
沈熠顿了顿,照着纸条磕碜念出答案。
讲台上刘国胜盯了他两秒,又斜了傅眠一眼,倒也没多难为他,鼻子哼气让他坐下。
沈熠施施然坐下去,肩膀下沉放松,他虽然不怕但还是挺尊敬这位性格正直的班主任,也不再说话,只是用胳膊肘戳了下傅眠以表对兄弟雪中送炭的感激。
傅眠当然不会顶风回他,只是过了会儿在低头改错题的时候扫他一眼。
就见少年左手托着下巴,右手握着支红笔一脸困惑地在反面几乎空白的数学答题卡上涂涂画画。
似乎是改到让人费解的地方,他思索中不自觉地露出虎牙抵住下唇。
唇肉饱满被牙尖压出个坑,就伸出舌头去舔,轻轻一触便将唇濡湿,唇色健康,如今更是水渍光亮,像是抹了蜜糖的粉柚。
注视的人匆匆移开视线,不知为何竟不敢回头再看。
*
等到体育课男女体委点完名,体育老师便解散队伍让人自由活动。
沈熠两个人身高相差不多,一直都是站在同一排的。听到老师宣布解散的哨声,他就拽住转身的傅眠:“唉唉唉,咱俩一块呗,我也想出去。”
“?”
傅眠回头,一张俊脸和他挨得极近,因为刚热身跑步过,沈熠的脸上还泛着红,一双眼睛亮的像铺满了碎钻。
太近了,仿佛能感受到对方身上的热度。傅眠喉结不自知的上下滚动,表情没有变化:“你出去干嘛?”
对方脸上浮现出痛苦的表情:“他们要打篮球,张千帆也在。”
“我去哪都行,不上体育课就行。”
沈熠之前在校篮球队混过一段时间,虽然后来因为张千帆这个事不待了,但技术还是班里数一数二的,每次打篮球大家都喜欢叫上他。
之前还好,大概是张母敲打警告过,每次沈熠打篮球或者干其他的张千帆都会主动避让。但不知怎的,高三开始便又有些固态萌发。
别的还不明显,打篮球却是明显的让吴志文都看出不对了,直说体委偏心怎么把球都传给沈熠了,这人却只是笑嘻嘻地打着哈哈。
看着张千帆脸上意味不明的笑,沈熠抱着球的手只想把它砸到这变态脸上。当然,他借着手滑的名义没少干,只是不管他砸的有多狠,张千帆都是一副好脾气的笑模样,把沈熠恶心的不行,颇有种想打一巴掌却怕被舔手的无力感。
后来傅眠知道这事了,只要打篮球就会对着张千帆来一场技术碾压。只要他不想,球就跟焊在他手里一样谁也抢不走,别说传球给沈熠,张千帆自己都摸不到球。
但是现在傅眠要跑。
沈熠觉得自己也得跑,他觉得再不跑怕是今天有人头上又要破洞了。
他眼皮微掀,墨棕色的眼睛像是剔透的玻璃,晶亮但锋利。
总有人把他的散漫当做好脾气。
有人闻言眉头拧起来,出自本能的,他不想看到张千帆接近沈熠,一想到那场面他就烦躁愤怒。
傅眠觉得自己恐同有点严重。
犹豫片刻,他目光停在对方干净的校服衣领,它外翻出来,大抵是运动时被主人嫌热掀开的,锁骨随之露出些。但沈熠并不消瘦,是正常健康的少年体型因此锁骨不是很明显,只随着他动作若有似无地凸显,可这样却更吸人眼球,让人忍不住的去寻那副骨印。
“行不行啊?”沈熠望着他,带着询问,顿了顿,“棉籽?”
“.....”
“那走吧。”他伸手把衣领塞回去盖住对方微凉的皮肤。
沈熠虎牙又露出来,酒窝深深,他一把勾住傅眠的脖子,整个人几乎都挂在对方身上,那股子鲜活劲盖不住,贫嘴:
“好儿子,爸爸没白疼你。”
傅眠被他压的不住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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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一边倒,听到沈熠这么说给了他一个肘击,笑骂:“滚开,怎么跟你爷爷说话的?”
超级加辈。
两个人搭在一块,像是叠的老高的被子,走的不成直线,歪歪扭扭的朝操场出口走去。
“这小两口上哪儿啊?”吴志文看着他俩的背影戏笑。
杜小胖抱着球,一时分不出哪个更圆润:“还能去哪儿?过二人生活去了呗。”
几个过来叫沈熠傅眠打球的男生闻言都笑的一脸猥琐。
(2)班这群男生没少调侃沈熠傅眠两个人连体婴似的待在一起,杜净远嘴最损,直说两个人热恋期。
沈熠听到了也不恼,当即就懒洋洋地往傅眠身上一靠,小流氓似的拍着傅眠的脸:
“竟然让他们知道了,算了,咱大大方方的。
“来老婆,给我笑一个。”
傅眠当时忙着准备周一升旗的演讲稿没注意他说的什么,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他猛地扭头要找沈熠算账,却发现人早就跑出去疯了,接着听见走廊上男生们大猩猩似的吼叫,其中有他熟悉的声音,嗷呜嗷呜,像荡在山里的猴子。
他低声骂了句什么,忍不住笑起来。
倒听话,真笑了。
傅眠当时笑,杜净远他们现在笑,所有人都在笑。
只有张千帆笑不出来。
他看着两人相携离开的背影,脸色一点点变得阴沉,握拳的手因用力而不断颤抖。攸地,他猛然松开手,扯出笑朗声对周围男生说:
“行了,别开他们玩笑了。走走走,打球去。”
几个人被打断倒也没再继续,耸了耸肩就往操场走去,一节课只有四十五分钟,他们得抓紧去打球。
看着众人走向篮球区的背影,张千帆脸上还挂着笑,连上翘的弧度都没变,手心却多出被指甲掐出的血印。
他又看了一眼已经无人的操场出口,眼中狠厉一闪而过,停留两秒也向前走去。
*
沈熠站在高一楼后,他抬头看了看墙高,又扭头看了看正蹲着系鞋带的傅眠,忍不住问:“不是,我们飞出去啊?”
大哥那墙有三米高啊!
傅眠站起身:
“对啊,你不知道我有超能力?”
沈熠面无表情:
“这笑话不好笑。”
傅眠摸了摸鼻子,不再逗他,指着旁边一棵梧桐树:“先爬上这树,喏,爬到那儿,然后跳到墙上然后跳下去,就行了。”
“就行了?”沈熠抬高声音,看傅眠不像开玩笑的表情,他不敢置信,“你是超人吗?”
难不成真有超能力?三米的墙都敢跳。
别说高中时期的沈熠不相信,饶是现在知道世界真相的沈熠每每回忆到这儿都要感叹一声龙傲天的身体素质真不是盖的。
那么高的墙,眼睛眨也不眨的就往下跳,跳完还屁事没有,怪不得你原著里能夜御七女,后宫佳丽三千。
这寻常人确实比不上。
傅眠看他两眼,不明白沈熠怎么那么惊讶:“怎么了?我一直都是从这儿出去的,没什么问题啊。”
“等等...”
他说着说着眯起眼睛,盯着表情略显慌张的沈熠,狐疑,
“你不会恐高吧?”
12. 摔
“是有点。”被戳中的沈熠倒坦然,也不扭捏,双手一摊,
“平时还好,三米太高了。”
傅眠稀奇地看他,这家伙平时散漫自在,仿佛万事不放心上,难以想象他怕高。
沈熠见他表情惊讶好像自己怕高是什么不得了的事,就问:
“怎么,我不能恐高啊?”
他说话有种特殊的韵味,嗓音清澈明亮是很标准的少年音,但总不爱高声说话,压在舌尖上慢慢讲,像是和人低声耳语,隐秘又暧昧。
“没有,”傅眠视线偏移一瞬,被他这种拿腔的声调搞得不自在,嘴上还是不住的调侃他,
“没想到沈大少爷还有怕的。”
沈熠冷哼:“怎么?傅大少爷没有啊?”
“别说,”傅眠装出认真思考的模样,伸出食指在沈熠眼前摆了摆,气焰嚣张,
“还真没有。”
某人嗤笑一声,明显不相信。
“那你说,我怕什么?”傅眠也不恼,就问他。
沈熠皱眉使劲回忆,脑子翻了个底朝天,然后发现傅眠好像真没有怕的东西,至少没在他面前表现出来过。
看着沈熠变换的脸色,笑意在傅眠眼里一闪而过:
“嗯?好哥们。”
好哥们三个字被他拉长声调拖出来,戏谑意味分明。
沈熠被他这句话顶的不上不下,要是找到就不说了,但找不到不就是说他这个好哥们不了解自己兄弟嘛?
他哽住,半晌好没气地说:
“行了行了,你没怕的,满意了吧。”
不是他找不到,是傅眠没有。
看着对方得逞一样的笑,沈熠半是挽尊半是找补:
“现在没有怕的,不代表以后没有,”他停了一下,开了个玩笑唬他,
“你会栽大跟头的,棉籽。”
傅眠少有的嘴炮斗过他,见沈熠吃瘪,心情相当不错。大发慈悲伸出手掌拍拍他肩膀,敷衍安慰:
“嗯嗯,我等着呢。”
不过他这人懂得见好就收,斗赢了就不再逮着沈熠恐高调侃,转而问他怎么办。
少年站在灰墙之下,墙体的阴影拢住他,听见傅眠这么问,一脚踏在光影交织处:
“问题不大,我跟着你走就行了,哥们相信你,”太阳照在运动鞋上的荧光贴让人晃不开眼,
“到时候你就在下面接住我。”
显然的胡言乱语,三米跳下去,他快一米九的个子再怎么轻也不是傅眠一双胳膊能接住的。
只是不巧,他十八岁,身体流着的不是血液而是孤勇,再加上冲动和一点点想当然。
“好。”更不巧,有人愿意陪着他闹。
不过现实还是骨感的,他“黏”在墙上了。
刚开始还顺利,他手长腿长,爬树登墙虽是不像傅眠那样利落但好歹上去了。
颤颤巍巍站在墙头,稳定身形后沈熠眺目望去——
大地上房屋此起彼伏,一排排红瓦平房像是翻滚的麦浪,而天空高远辽阔,如同一面光滑明净的镜子,没有一缕云彩可以在此黏连。
世界宽旷。
紧接着,就见站在他身旁的傅眠迈腿前蹬,像是凌空跳跃的猎豹又如在湖面轻掠的飞鸟,轻轻一跃便落在地上,连踉跄都没有。
只有衣角被颠簸掀起,露出爆发力极强的腰腹。
沈熠:……
这和超人有什么区别?
傅眠拍手打掉手上的灰尘,抬头朝着墙上的少年做了个张开双臂的姿势。
“快点吧,大少爷。”
少爷从高墙上俯视他,居高临下,还是平常那副漫不经心的拽样,声音也沉稳:
“傅眠。”他冷静唤道。
“?”地面上的人仰头看他。
“…太高了,我下不去。”仔细听平稳声线里带着颤。
这也太高了…沈熠深吸口气,低头,眼前一片眩晕。抬头,又吸口气,低…低不下去了,低头看的胆被抛到九霄云外。
完全不见刚刚极目远眺的激荡。
“你这…”傅眠往后退两步,打量四周:“那怎么办?”
校墙外干干净净,别说梧桐树,连垫脚的东西都没有。
“这我也爬不上去了啊。”
沈熠没说话,脸上的表情有点崩不住了。
“要不这样,我从校门进去然后搬个桌子过来,你踩着桌子下来算了,今天就先不出去了。”仰头看他这样,傅眠忍住笑,站在底下朝他喊。
饶是害怕,沈熠闻言还是忍不住问:“没假条你怎么进校啊?”
“再说了,”他慢慢蹲下去,希望重心下移带来点安全感,“你今天不是有事吗?”
“不能因为我耽误了。”
听到他这么说,傅眠眉眼微动正要开口:“我——”
“—哎!”他惊叫出声,
喊声飘到墙头,就见沈熠眼睛一闭,做个深呼吸后就顺着墙檐往外跳。
傅眠大惊失色,被这人打了个措手不及,连忙向前去接。
沈熠柔道练的不错,肢体还是相当灵活协调的,不自觉在空中调整落地姿势。
“嘭!”
球鞋先接触地面,万幸没有崴到脚,但他整个人就像鸟扑棱翅膀一样晃着胳膊往前踉跄,扑了傅眠个满怀。
他比傅眠高一点,肌肉密度也不是常年吃青菜豆腐的傅眠可以比的。
这么扑腾着倒进对方双臂里不像是傅眠接住他,而像是他飞奔过来抱住傅眠。
有香味携着风,随着沈熠张开双臂一起砸向傅眠。
只是还没等他仔细去闻,就被沈熠这颗巨型炮弹的冲击力带的连连后退。
两个人叠在一起脚步错乱,像一只四脚的章鱼滑稽地往后退。
还没降下速度,就听见沈熠嗓子里冒出惊呼:“哎哎哎!”
浅色运动鞋绊到某块略突起的路砖,本就岌岌可危的平衡被打破——两人一起摔在红砖路上,人仰马翻。
“我艹...”傅眠骂了句脏话,他被沈熠整个人扑住倒下,摔在地上被对方盖得严严实实,压的透不过来气。
少年的身躯蕴含着蓬勃的活力,完全笼盖住他,温热的体温透过单薄的衣物传递,可以感受到对方胸膛内跃动的心跳声。
鲜活且富有生命力。
“棉籽!”沈熠连滚带爬地从他身上翻下去,紧张地去看傅眠,生怕哥们被自己压扁了。
“没事吧?伤着头没有?”
身上压力骤减,傅眠缓了缓神,哑声说:“没事。”随着沈熠离开的还有那股香气,只是这次他辨出来了,是那股桃子香。
他拽着沈熠的手略显艰难地支起上半身,校服后背全是灰,顾不上去整理衣服就扭头问沈熠:
“你呢?摔倒哪儿了?”
沈熠伸手拍掉对方身上的沙土:“嗐,我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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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儿事都没。倒是你,真没被我压坏啊?”
他确实一点事没有,傅眠被他压在下面当了回人肉垫子,自己摔到他身上别说伤了,连灰都没蹭到。
傅眠不放心的打量他一阵才回他:“没事,没磕着。”
算他们运气好,砸在沥青路两旁的红砖小道上,地面还算平整。要是摔在碎石子遍布的沥青路面上,划几道血口子都是轻的。
听傅眠说没事,沈熠松了口气,双手往后一撑坐在傅眠旁边,屈起一条腿仰头看天。
安静片刻,沈熠回忆刚才发生的一切忍不住闷笑起来,肩膀耸动幅度越来越大,到最后笑出声来,抬起胳膊揽住傅眠,没有力气一样靠在对方身上。
感受肩膀上的重量,傅眠无奈垂眸看他,只能看他浓密的头发随着笑微微抖动。
“有什么好笑的...”傅眠刚想开口说,但一动就发现自己的嘴角也是翘着的,他一愣,也笑起来。
太阳已经攀至最高处,暮春时节不算灼热的阳光照耀着大地。
诚研高中某处校墙的外面,有两个少年坐在马路边,身穿蓝白校服,笑的青春飞扬。
*
“先吃饭啊,时间不紧吗?”
翻出来后傅眠问沈熠打算去哪,又说没想好的话跟着他好了。沈熠本就没什么事,翻出来不过是为了躲个清静,去哪儿都一样,见傅眠这么说当然同意了。
本以为傅眠翻了墙要直奔目的地,谁知道跟着他转了几站地铁竟来到市中心的商城,一问是要吃饭。
无视往来人群对两个人在上课时间穿着校服站在商场的惊异眼神,傅眠嘴角挑起一点笑:
“不吃饭也行,反正我肚子没叫。”
他原本的计划里确实没打算吃饭,以前饱一顿饥一顿的日子多了去了,对他来说一顿不吃算不上大事。
可沈熠跟过来了,吃饭这件事莫名重要起来,傅眠自己不吃饭无所谓,他得让沈熠吃饱。
至于写字楼,他放弃今天去看。
不知道为什么,傅眠下意识的不想让沈熠看见他如今的现状。
尽管陈鹏飞等人对那间他们自己打拼出来的工作室已经很满意了,但面对沈熠,傅眠总觉得狼狈,他想那间工作室太小了,生存得也很艰难,总要再大一点,再大一点...才有资格站在沈熠面前向他展示。
他总希望自己在沈熠眼里是强大自在的,就像沈熠说的“没有怕的”。
至于为什么这么想,他归结为男人之间的好胜心,他不愿意让沈熠看到自己辛苦的一面。
“我肚子哪叫了?”沈熠双手放在上衣兜里,反驳傅眠的调笑。
“你不饿?”傅眠直接问。
“......”
这人太了解他,每天这个时候,沈熠已经在学校饿得嗷嗷叫,盯着讲台上方的表,看秒针一圈一圈转动,就等着冲向食堂。
“...那吃什么啊?”他投降,出了学校也一样,他就是饿了。
傅眠失笑:“去顶层看看吧。”
顶层只开了一家餐厅,走的轻奢小资风。陈鹏飞和他谈生意上的事有一次把地方订到这了,菜单上的价格让他现在还记忆犹新。
虽然在傅眠看来贵得离谱,不明白一盘水煮青菜怎么就卖三百大洋了,但...他侧眸看了一眼正在找电梯的沈熠,又觉得三百一盘的青菜才有资格让沈熠张开嘴。
他兄弟那么好,什么都得是最好的。
13. 霖木
大抵因为今天是工作日,餐厅内人不算多。
两人选了一处靠窗位置坐下,侍者很快送来茶水和菜单。
梅子青色的茶壶颜色素净,沈熠执着壶把,握合的动作使手背显出筋络,与淡色的瓷壶相映,像是烟雨天里蜿蜒起伏的青山线。
深棕色的茶水从中倾泻而出如同一座微垂的拱桥。水雾携着淡淡的红茶香飘渺而上,模糊沏茶人的眉眼。
沈熠边倒茶边把菜单递给傅眠:“你点吧,我不挑。”说着把茶盏推给对方一盏,自己端起来啜了一口。
嗯,有点烫。他面不改色地放下。
傅眠接过菜单仔细去看,这家餐厅打出口号是新中式菜肴,名字却取得一个比一个古朴拗口,旁边也没有相应的菜肴图片,只有冷冰冰的价格。
沈熠不看是对的,因为傅眠都读不懂。
他艰难地念出来去问一旁的侍者:“芦菔烩毡根?这是什么?”
穿着旗袍的女侍者笑容可亲:“这是萝卜炖羊肉,先生。”
“...”
沈熠侧头朝向玻璃窗,用手托住下巴偷笑,模样狡黠,被傅眠在桌底下踩了一脚。
看着对方不善的眼神,他轻咳一声掩饰住笑意,安抚道:“你点吧,我去给你表演个才艺。”
说完不等傅眠反应,他起身逃离这无病呻吟的菜单走出餐厅。
厅外,有一架三角钢琴摆在扶梯旁。
这座商城的每一层楼都会有一架钢琴摆在入口不远处,据说是每天晚上会有专人演奏,是购物中心吸引顾客的手段。
现在,有个穿着校服的少年坐在琴凳上。
沈熠打开钢琴盖测试音准,手指轻触,钢琴发出一声沉重的嗡鸣。
他满意的微点头,琴算不上好,但因为每天都有人弹奏,音还算准。
随后,他端正坐姿屏气凝神,手腕下沉,手背弓起如同即将展翅的飞鸟——
却在准备下按的前一瞬停住。
餐厅内望着他的傅眠一怔,以为出了什么事,正想起身就见沈熠扭头目光扫过来,视线和他相触。
两人对视,有人虎牙尖露出来,酒窝深深。
沈熠笑着,冲傅眠眨了眨眼,指尖一动便有流畅的音乐如同溪水般泻出,轻快地跃动着,游走在顶层空旷的空间里。
隔着一层明净的玻璃,傅眠睫羽颤动,眼睛却眨也不眨地望着外面。
少年微低着头,垂眸看着琴键。这首曲耳熟能详,而沈熠大概也弹过很多遍,因此他坐在琴前,十指翻飞,神情轻松地仿若在拨弄嬉玩。
没有太多的严肃和拘谨,钢琴是他的玩具,他在玩音乐。
顶楼天窗有阳光倾斜洒进来,落在他身上显出自信昂扬的闲适,尘埃在光线中沉浮,伴着乐曲上下飞舞。
自由且快乐。
“先生…?”女侍者对着长久不出声的傅眠唤了声。
傅眠回神,他低声说了句抱歉,翻着菜单胡乱点了几个菜,正准备结束,目光却被饮品的最后一页吸引。
犹豫片刻,他指了指菜单上的某个名字:
“还有这个。”
耳边,钢琴声依旧欢快的流淌着,听着那曲调,脍炙人口的歌词自然浮现在脑海:
“Twinkle, twinkle, little star
一闪一闪小星星
How I wonder what you are
我想知道你到底是什么”
star,星。
星光熠熠的星。
*
等到沈熠回到餐厅,菜已经上齐。
龙傲天就没有干不成的事,饶是那么奇怪的菜单,傅眠也点的荤素搭配,菜式均衡。
沈熠边落座边看桌子上的菜,刚想问他自己琴弹得怎么样,目光就在桌边一角停住。
胡桃木的桌子纹理清晰典雅,莲青色的瓷盘釉面凝润,旁有簇簇绿竹掩映,空中茶香泗溢,不说其他,这家中式私房菜馆的古韵气氛营造的确实不错。
但有一瓶包装花哨的饮品与这古朴的氛围格格不入。
粉红色的封面,上面有只拟人态的小牛高举着巨大的草莓,被上菜的侍者放在素色的茶盏旁边,十分突兀。
一盒草莓牛奶。
注意到他的视线,傅眠挑挑眉,伸手把那盒牛奶放到沈熠手边:
“喝吧,专门给你点的。”
“.......?”沈熠不明所以。
时间已经过去快一年,他当然认不出这个品牌是去年陈雨欣送给傅眠,傅眠又送给他的牛奶品牌。
但他确实渴,茶又烫,还是接过来喝了。
嗯,酸酸甜甜的,好喝。
于是这造就一个美丽的误会。傅眠拿起筷子夹菜,看着安静喝牛奶的沈熠想起那晚小巷里陈雨欣的话,他垂眸,嘴角勾起一点笑。
原来真的喜欢喝啊。
*
这个小小的误会一直持续到多年后。高层公寓内,沈熠忍不住望墙角处望去,那里堆着几个纸箱,全部装的是草莓牛奶。
这么多年傅眠就像一个尽职尽责的牛奶工,定时定点的给他投喂牛奶。
他走过去,从其中一个已经拆开的纸箱里捡出瓶牛奶。塑料的吸管外衣在手中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他把吸管送进嘴里,浓郁的草莓香在口腔里蔓延。沈熠慢慢地啜着,眼神放空,他不明白傅眠为什么会觉得自己喜欢喝草莓牛奶,更不明白傅眠为什么会喜欢上自己。
自己有什么好的?
*
由于龙傲天某些他自己都搞不明白的心思,他们那天吃完饭就回学校了,没有做其他事。
沈熠有问傅眠为什么不去处理自己的事,却被他敷衍搪塞过去。看着对方不欲多说的表情,沈熠没有过多追问。
他总是这样,安静地等待着,不过多探究,给予对方体面,等待对方心甘情愿地告诉他。
回校还算顺利,他们运气好,恰巧碰上食堂采购的车辆在前门进出。两个人就趁着保安盯着司机填写进出表的时候,借着汽车掩盖身形跑进校园。
时间也刚好,正是学生午休结束的时候。
高三(2)班教室里,下午第一节课的老师已经站在讲台上,催促着还趴在桌子上的学生出去洗脸清醒,走廊上乱哄哄的,不时有学生进出。
两个人就这样大摇大摆地进了教室。
“你们小两口去哪儿玩了?”刚坐下,杜净远就扭过来,语气幽幽。
沈熠一听就知道是问自己的,这货对傅眠狗腿谄媚的跟什么似的,从来不敢对他调侃嘴贱。
奇了怪了。
他眉毛一挑,就对杜净远说:
“去钻小树林了。”
杜小胖翻了个白眼撇嘴:
“不想说就别说呗,扯得什么鬼话”。
“嘿!”沈熠坐直,身体往前倾,“你别不信....不是,你那什么表情?行,我说的你不信,让你眠哥给你说。”
他扭头问傅眠:
“棉籽,你给他说,我说的是不是实话?”说完还呼噜一把傅眠的头发,手感细软。
傅眠在整理过几天百日誓师的演讲稿,他作为盘踞高三理科一整年的榜首要上去宣讲领誓,听着两人的斗嘴本来没想理会,谁知道沈熠把战火引导他这儿。
抬眼看见小弟殷切的眼神,又扫了眼胸有成竹的沈熠,他叹了口气,又低下头写稿:
“是。”
沈熠懒散地往桌子上一趴,对着杜净远摊开手:“作为孩子们的榜样,爸爸我是不会骗你的”
话罢还点着他的的脑门,“行了,回去回去,剩下的小孩不让听。”
杜净远没说话,瞅了眼低头写稿的傅眠,然后默默地扭回身,背影透露出一股萧瑟。
心碎.JPG
#我舔老大,老大舔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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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熠耸耸肩:“我确实没说谎啊。”
中午吃饭的私房菜馆就叫霖木啊。
就问你什么木不是树吧?什么树不能组成小树林吧?
“你真是...”傅眠失笑,卷起演讲稿在他头上轻轻一敲,“赶紧坐好吧,上课了。”
沈熠哼笑一声从课桌上爬起来,坐的稍微规矩些,但身上那股垮劲儿怎么都掩不住。
真是奇怪,他和傅眠仿若两个极端。
一个腰背挺拔,目光坚韧且笔直,气质沉稳的同时又带着无可言说的张狂意气,如若泰山崩于眼前,他会平静地踩着破碎山石登天。
一个散漫自在,万事进不了他的眼,谈不上无边自由但总是不拘束的,如果泰山坍塌,他大概只是看着,并不在乎。
但两个人坐在一起,极端便走向中间值,多些鲜活,多些血肉。
只有一个人发现并感受到这种变化,却嫉妒得要发疯。
在教室的某处,张千帆面色阴沉地看着两人打闹的身影,随后他缓缓张开手章,手心处的伤痕再次渗出鲜血。
他低头凝视两秒,抬手把鲜血抹到一本数学册上,看着雪白的纸张被血染脏,他脸上扯出扭曲的笑,眼神痴迷又阴森。
“张千帆你的手怎么了?”同桌注意到他手上的鲜血,关心道,“我这儿有创可贴,你要不要?”
被这声音拉回现实,张千帆眼中闪过一丝恼怒,转脸却笑着朗声:“那就谢谢了,上体育课打球蹭到的,这会儿不知道为什么又流了。”
同桌的男生在书包里扒拉着,闻言抬头想说话却瞥见放在桌面上的那本数学册,字迹狂放,不像是张千帆的字,他有些好奇正想凑进去看就被人挡住了。
张千帆语气温和,带着询问:“还没找到吗?”
“额..稍等,我记得上回没用完就放书包里了啊...”男生嘟囔着又把头低下去找。
“没事,不着急,你慢慢找。”张千帆微侧身遮挡住男生视线,伸手把那本练习册塞到一堆书下面。
晚自习开始前,数学课代表开始收错题集。
“不是,今天上完数学课我就把它放桌子上了啊...你再看看你桌子上有没...”沈熠把脑袋都塞进抽屉里了,那点破书让他翻烂了也没找到硕大的错题本。
傅眠闻言无奈道:“能不能不要每次找不到东西都怀疑我啊?”说着还是又翻了翻桌面上的书,一无所获。
“算了...”沈少爷把自己的位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索性放弃。
他抬头对站在一旁等作业的课代表说:“你先把其他的交上去呗,老刘晚自习又不在,我晚自习补了再放过去。”
“这...”女生闻言露出犹豫,眼睛却不自主地看向傅眠。
沈熠:得,又来一个。
他抬起胳膊捅了捅傅眠,让他替自己说两句。
“我会看着他写完的,到时候让他自己去办公室放,不会麻烦你的。”傅眠对女孩微微笑,声音是从未有过的和煦。
“行...行吧。那你们记得放!”课代表的脸红的像熟透的苹果,说完转身匆匆离去。
“不是,你什么情况啊,这都第几个了?”沈熠看着女生透露着羞涩的背影,实在忍不住问。
杜净远不知何时又转过来,一副见怪不怪的表情:“我去年就跟你说过了,眠哥不是一般人,你怎么到现在还这么惊讶。”语气好似沈熠多没见过世面。
傅眠也挑眉,学着沈熠的散漫得意样:
“没办法,魅力大。”
沈熠撇嘴,刚想说你知道你小弟说的不是一般人是指以前管你叫魅魔吗?就听见刘国胜在门口喊他的名字:
“沈熠,出来!”
我艹,不是说好不说的嘛?大哥你这魅力不行啊,保质期只有两秒!
还没等他吐槽,就见刘国胜脸色难看,声音严厉低沉:
“傅眠也出来!你们俩都给我滚出来!”
14. 滴星
夜晚的诚研高中非常安静。
高一高二早已放学,唯有高三生被留下进行晚自习,整个高三楼灯火通明,偶尔飘出几声老师的讲话声,混在校园的樱花香里让人心静。
刘国胜站在走廊上,一张脸拉得老长,却也不说话只是翻着学委记录的晚自习出勤表一页页地看。
班里还有坐在讲台上的物理老师对问问题的学生讲题的低语,走廊上却只剩一片寂静,只听见出勤表被掀起的翻页声,空气仿若凝固。
傅眠,沈熠,陈雨欣三人在走廊上背靠着墙站成一排。
听见隐隐的啜泣声,刘国胜头也不抬,语气平静:
“学委你先进去吧。不用再记出勤表了,以后晚自习我自己坐这儿看着。”
陈雨欣眼睛红的像兔子,她从小就听话乖巧,学习也好,老师们都很喜欢她,还没有像这样被叫到走廊上罚站过。尽管刘国胜没有对她说一句重话,还是忍不住含了哭腔,只觉得脸像火烧一样烫起来,抹了眼泪就低头进了教室。
等陈雨欣走进教室,刘国胜才抬起头看着沈熠傅眠,他说:
“现在来说说你们俩怎么回事吧,”抖了抖手里的本,“特别是你,傅眠。”
他语气平静但不难听出里面的失望,有些痛心地看着这个一直让他喜欢的学生:“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出勤表上每天都出现你的名字,”
“你却没上过几节晚自习吗?”
傅眠没说话,低头沉默。
他没办法辩驳,这确实是事实。他从这学期开始晚自习就没上过几节,一直在忙工作室的事,为此还拜托沈熠在出勤表上替他打掩护,他签到的名字都是沈熠写的。
刘国胜最开始是因为评优的事没时间看他们,让作为学委的陈雨欣进行监管,到后来忙完了也没想着改回来,一直都让陈雨欣负责这事。
而沈熠替傅眠签到这事,陈雨欣是知道的。教室就那么大,只要一回头就能看到傅眠到底在不在,但她还是睁只眼闭只眼假装不知道,任由傅眠一次次逃掉晚自习。
至于为什么...已经坐在教室里的陈雨欣擦干眼泪,低头写着晦涩难懂的数学题,字迹隽秀工整——她知道那天在小巷里,傅眠拒绝她后却还是跟在她身后送她,直到她上了私家车。
墨水从笔尖流泻出形成文字,有人轻轻哽咽却没流泪。
因为傅眠是个很好的人。
见傅眠沉默不语,刘国胜眉宇闪过一丝失望,又瞥见旁边傻站着望天的沈熠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难免不了迁怒,只觉是沈熠带坏了自己的得意门生,怒道:
“你不说我也不想说,把你们俩家长叫来我跟他们说!快该高考了还敢逃课,你们俩真是反了天了!”
说完他转身就进教室对着坐在班里的学生喝道:
“从今天开始你们晚自习给我老实点,一个都不许少!我不管是谁,不管你学习好不好,家里有钱没钱,敢让我逮到你晚自习不在,就等着收拾东西回家吧!”
灭绝金刚的怒声在教室里回荡,吓得众人鸦雀无声,甚至坐在讲台上的物理老师一时也说不出来话。
反倒是被罚站在走廊上的沈熠撇了撇嘴,哼笑:
“唉,点咱俩呢。”
过了许久都没听到傅眠的回应,他扭头,傅眠靠在墙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看人出神,沈熠便想伸手捏他脸蛋:“你想什么呢?”
“没有,”傅眠拦下沈熠的手,抬眸和他对视,“沈熠,我家里只有我奶奶了,她年纪大了,腿脚还不好。”
“我不可能叫她来的。”
他手指微微蜷缩,自嘲地想,就在今天中午他还说自己没有恐惧的东西,晚上就被班主任的一句话弄得手足无措。
多可笑。
沈熠一愣,这时才发现傅眠的表情算不上好看,走廊上昏黄的灯一照,脸色甚至有些苍白,靠在墙上略显颓气。
他还没见过这样的傅眠,心说看着怪可怜的。
但随后他又笑起来,还是伸手去捏傅眠的脸。
这回让沈熠得逞了,柔软的颊肉被他手指揪扯着,嘴角被迫上扬出弧度。
有人被他拉出一个笑脸。
然后,寂静的夜里,傅眠听到这人说:“多大点儿的事。”
仍旧是漫不经心的语调,几个字被他压在舌尖慢慢讲出来,像是隐秘的情话。
不等傅眠反应,沈熠就收回手往兜里一插,缓步走向教室前门——
“叩叩”
随着敲门声响起,班里坐着的学生看向门口,还站在讲台边厉声讲话的刘国胜看向门口,所有人都看向门口。
“老师,能不能只请我一个人的家长啊,”
就见沈熠斜倚在门上,一只手还维持着敲门的姿势,神情轻松,他说,
“傅眠逃课都是我逼他给我买利群去了。”
*
“嗷,痛痛痛!你轻点!”沈熠坐在医务室的床上,身体一激灵忍不住嚎叫。
“那你不要乱动了好吧?”傅眠无奈,一手拿着浸满碘伏的棉签,一手小心地掀起沈熠校服上衣的一角。
腰腹裸露出来,肌肉因遇到低于体温的空气而微颤,看到腰上淤血的红痕傅眠抿起嘴,垂眼拿着棉签小心翼翼地在上面涂抹药水。
沈熠坐到医务室还不老实,抱怨道:
“我妈也太狠了吧,那么多人呢,包直接抡上来....”
这伤当然不是刘国胜打的,当时他听完沈熠的话脸上表情连变都没变,只说了句知道了就真只让沈熠自己去联系家长。
他大概心里还是不想过多追究傅眠的。
然后...然后沈熠他/妈就来了。
那位穿着一身高定小西装面容姣好的女士,还没等班主任开口就先拎起包抡的沈熠嗷嗷叫。
“一天到晚给你妈找事!老娘穿着十公分的恨天高爬四楼上来给你擦屁股…”
限定款的包,上面个性十足的挂满了金属装饰物。用力抡了几下,金属片划破某人轻薄的衣物,划出几道血痕。
本来想好好跟沈母谈谈的刘国胜咽下嘴里的话,先费了点劲把徐雅云拉开,又让傅眠带沈熠去医务室看看。
这么晚校医早就下班了,看着没亮灯的医务室沈熠耸肩刚想说算了反正也没多大事儿。
就见傅眠摸到房门上的钥匙,咔咔两下把门打开找出棉签和碘伏,然后头一侧示意他坐下。
颇有些今天不处理就誓不罢休的姿态。
沈熠:...行吧。
医务室不甚明亮的白炽灯被打开,沈熠坐在床沿边半撩起自己的上衣,傅眠半跪在地板上拿着棉签给他上药。
光线暗淡,为了看清楚伤痕傅眠只好低着头往前凑。太近了,炽热的鼻息打在沈熠的腰腹激起一阵颤栗,他不大自在地扭动身体却立刻被傅眠止住。
“别动!”
沈熠只好忍住,百无聊赖地打量了一圈医务室:消毒液的味道很重,角落里放着副医学骨架,窗户没关有月光洒进来…
他打了个哈欠又低头去看傅眠,这人垂下眼眸,睫毛漆黑如鸦羽缓缓颤抖,被光拉着在脸上延展出一小片阴影,神色认真的像是在对待什么至宝。
沈熠见他这幅慎重样又忍不住逗他:“怎么样,棉籽,哥这腹肌练得不错吧?”
傅眠闻言抬起眼扫了他一眼,没说话,又低下头去涂碘伏。
褐色的药水被抹在男孩白皙劲痩的腰腹,像是某种不规则图形的纹身,随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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渗血的红痕一路逶迤到那几块腹部肌肉上,随着身体主人的呼吸上下起伏。
性感得要命。
有人眸色幽深,盯了许久直到药液晾干才回神。
确实练得不错。
*
出了医务室才发现天空不知何时滴起了小雨。
雨丝清凉的洒在两人发间,晚风一吹相当惬意,于是两人慢悠悠地走在回班的路上,谁也没有快跑两步的意思。
沉默地走了一会儿,傅眠开口:
“今天...谢谢你,沈熠。”
沈熠一听挑起眉,想跟往常一样去揽傅眠的脖子,一扭身腰部却传来刺痛只好作罢:
“什么话,爸爸帮儿子应该的。”
他大手一挥:“真要谢的话以身相许呗,美人~”
傅眠叹气,和往常一样骂他:
“滚开!”唇却弯起来。
“别啊,跟了爷保证你吃香的喝辣的...”
“死一边去。”他心里那点别扭彻底消失不见。
“....”
两人就这样斗着嘴走到高三教学区,傅眠微扬起头,雨滴在脸上砸出细微的痛感。
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他心中一动,对沈熠说:
“你知道吗?在我们家乡那里这样的小雨大家把它叫作滴星。”
“是说雨滴像星星一样亮吗?”沈熠问他。
“?”傅眠扭头看他,搞不懂他在说什么。
“怎么是和星星一样亮啊?雨滴又不会发光。是说雨滴像星星一样稀疏,雨势不大的意思。”
沈熠歪头诶了一声不赞同,声调还是懒洋洋的,指着天空反问:“怎么不亮啊?”
傅眠抬头——
有清晰明亮的光束不时从远处的操场扫来,两侧高三教学楼的每一间教室里都发出耀目的白光,连带着楼下的路灯散出的光晕,一起照亮整片天空。
雨滴就从这样的天穹落下,在空中被光线折射出闪光,一明一闪,像是无数颗自宇宙坠落的星星。
他正仰头看着天幕,沈熠突然拽住他的手,傅眠一惊,就见这人握住他的手,手掌翻上去接空中的雨。
有沁凉的水落在手上散出一阵清凉,雨滴在手心里,在路灯照耀下亮晶晶的。
“喏,”少年虎牙又露出来,笑得无拘无束,雨水稍稍打湿他的发梢,整个人沾上点湿润的气息,他对着发愣的傅眠说:
“星星掉在你手里了。”
有人垂眼看着手心的水迹,剔透闪烁,恍惚觉得有轻快的钢琴声在耳边回荡。
“Twinkle, twinkle, little star
一闪一闪小星星
How I wonder what you are
我想知道你到底是什么 ”
“Up above the world so high
高高地挂在云天之上
Like a diamond in the sky
犹如天空中闪烁的钻石”
star,星。
闪耀如钻石的星,星光熠熠的星。
星星掉进手里?
傅眠恍惚片刻后像是终于意识到什么,呼吸粗重急促起来,面色变换,阴晴不定。
不,他看着沈熠想张嘴说话,但嘴唇颤抖得厉害,喉咙里也挤不出一丝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他闭了闭眼,猛地握紧拳头将手心那颗“星”攥紧。
是星星掉进心里。
前方,沈熠正喊着让他跟上。傅眠在原地停了两秒,抬腿走过去。
而在他身后,是漫天高速坠落的雨滴,仿若一场永不终止的坠星。
15. 沈褚
市中心的某栋独立小别墅里。
“回来了,今天下班这么晚…嗯?小熠也回来了,妈妈去接你了吗?”
听到门响,身穿白衬衣的男子从客厅走过来,他气质温雅,沈熠的模样和他有几分像。
沈熠跟在母亲身后进了门,看到父亲他脸上浮现出惊喜的表情,但听到父亲的话又闪过一丝尴尬。瞟了眼冷着脸换鞋的徐雅云,支支吾吾地说:
“额...算是妈妈去接我吧。”
“呵。”徐雅云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冷笑。
又瞄了眼母上大人阴沉的脸色,沈熠连忙换话题去问父亲:
“爸你今天怎么回来了?你们乐团这两天不是在欧洲有巡演吗?”
要是知道你已经回来了,我就不会打电话给我妈了...沈熠悄悄摸了摸侧腰,只觉得还有点疼。
沈褚温和地笑笑:“这不是我儿子周末要过生日吗,得回来提前准备啊。”他说着把衬衫的衣袖翻上去一些,折袖口的手指修长但关节处稍肿,一看就是弹钢琴的手。
然后他侧侧脸指向一言不发蹬蹬上楼的徐雅云:“怎么回事?你惹妈妈生气了?”
“唔...”沈熠把刘国胜请家长的事告诉他。
“你啊,”沈褚失笑,“妈妈每天这么忙还得去学校听老师训,怪不得她生气。”
沈熠耸肩:
“我知道错了,但那是我最好的朋友啊,总不能当看不见吧?”
接着他拉长语调哀求,“老爸,你就帮我去劝劝我妈呗,让她消消气,回来这一路她都没搭理我。”说着双手合十向父亲弯腰作揖。
沈褚被他磨的没办法,只好答应:“行行行。这样,我先上去让你妈消消气,你在下面等二十分钟,让阿姨帮你把厨房那盘饼干热热,然后端上去给你妈道个歉....”
“好好好!”沈熠忙不迭地答应,不等沈褚说完推着他就往楼上走。
“臭小子!”沈褚无奈骂他一句,抬腿去了二楼。
他们家的家庭相处模式与传统家庭有些不同。徐雅云性格强势好胜,工作繁忙,在家里是大事的决策者,简单来说就是一家之主。
而沈褚则与之相反,他性格温和,相比事业更看重家庭,家里的琐事都有他来处理,也和沈熠的沟通会更多一些。
与传统的中国父子那种沉默尴尬的相处不同,沈褚和儿子的相处亦师亦友。
把父亲搬上去当说客后沈熠松了口气,也没打算再去叫阿姨,哼着歌自己去厨房把饼干塞到烤箱里加热。
二十分钟后。
脸色已经缓和的徐雅云看着自己儿子推开书房门,颤颤巍巍地端到桌子上一盘黑不溜秋的状似煤球的东西,然后抬脸对她讨好的笑起来:
“妈,你吃。”
徐雅云:?好你个逆子,我不过是训了你两句你就要毒死我!
她盯着这盘东西看了一会儿,神情莫测,问:
“这是什么?”
沈熠一脸莫名:“这是饼干啊,哦,不知道为什么我把放它烤箱里加热二十分钟就变成这样了。”
“小熠...”旁边沈褚忍不住出声,“我不是让你找阿姨吗?”你到底是怎么搞的?能把曲奇饼搞成黑炭...
“阿姨已经回隔壁睡了嘛,再过去叫也太麻烦了。”沈熠把饼干往前推了推,笑眯眯地讨好,“没关系,我给妈妈弄。妈,你尝尝。”
徐雅云瞟了一眼沈褚:你养的儿子,你去尝。
沈褚神情温和地站在徐雅云身侧,扭头看向别处。
徐雅云暗骂着这家里的男人一个有用的都没有,一边冷声问沈熠:
“你过来到底想说什么?”她尽量不让自己把视线落在那盘煤球上。
沈熠跑到他妈身后,殷勤地捏起母亲的肩膀:“消消气呗妈,你看你回来一路都不理我,咱家不搞冷战这一套,我保证吸取教训,再也不逃课了...”
“我没因为这个生气,”他正说着,徐雅云突然打断他。
沈熠一怔就听徐雅云说:
“你逃课出去玩还不至于让我生气,你逼同学给你买...”她说着神情缓和下来,仿佛这是一个非常好笑的笑话,“这更是荒谬,我对自己的孩子还是这么一点信心的。”
接着徐雅云拍拍沈熠搭在她肩上的手:“很早之前我们就告诉过你,我们对你只有一个要求。”
“在保护好自己的基础上去做一切你想做的事。”
“但显然小熠你没有做到,你让一个人伤害了你两次。”
她把书桌上的文件挪开,赫然露出一本数学习题册,上面有些已经干涸的血迹。
这是...沈熠仔细辨认发现这竟然是自己的错题本,正想问怎么在这儿还沾了血,脑子里就有一个猜测一闪而过,只是还不等他细究就听见徐雅云说:
“你打算忍张家那个小孩到什么时候?”
*
夜色如墨,厚重的乌云拢在天幕上拉得天空下一秒就要垂到大地上。雷声阵阵像是凶兽的嘶吼,不时有银蛇撕破天穹照亮天地一瞬。
有人站在悬崖边上,衣服在狂风中呼呼作响,刹那间闪电驱散浓郁的黑暗,那张俊美无俦的脸显露出来,眉眼冷峻。
他凝视着天穹,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与恐惧,随后伸出手做出握剑的动作似乎想要攻击,却随着一声通天巨响顿住,他表情凝固在脸上,保持着仰头望天的姿势,瞳孔颤动——
天空依旧漆黑乌云密布,但不知何时雷电皆停。在那震醒世界的巨响后,无数颗星辰冲破云层,从万米高空下坠,尾焰划破天幕留下道道瑰丽的长痕,像是流动的岩浆燃烧着一切。
他的眸中映出这不可思议的景象,星辰将他的眼瞳盛满,但却只被其中一颗星吸引所有目光。
那是一颗雨滴状的星,在高速下坠中它无火自燃,闪耀着,坠落着,以一种势不可挡的气势向悬崖上的人袭来。
他不自觉伸出手——
“!”傅眠自梦中惊醒,他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缓了一会儿掀起被子去看。
“艹。”有人闭眼脸色难看,缓缓吐出一句脏话。
他起身跌跌撞撞走向浴室,水声哗哗中他眼神放空,梦里的一切还在眼前闪现。
傅眠不是傻子,入睡前不敢相信的东西在这场梦后再不容被质疑。
看见沈熠时他移不开的目光,面对沈熠时他不愿意展示的狼狈,贴近沈熠时他剧烈的心跳。
不是同性相斥,不是男人之间的好胜心,更不是恐同。
他只是...喜欢上沈熠了。
花洒被打开,温热的水从蓬头里喷出洒在傅眠苍白的脸上,水流顺着优越的脸部曲线往下滑落,他没闭眼,有水进入眼睛。
可是怎么可能?
他怎么会喜欢上沈熠?
沈熠是个男人,他怎么会喜欢上男人?
沈熠...涩疼感从眼眶里传来,傅眠忍耐着不眨眼,感受眼球酸胀的疼。
他想起张千帆,那天在林荫道上沈熠提起他时脸上掩不住的厌恶,
“恶心...”
似乎抵不住眼球的痛感,傅眠蓦地阖上眼,水滴悬在他长却不翘的睫毛上,像眼泪。他长吐一口气,眉头紧蹙,自己也觉得恶心。
男人和男人…怎么可能,傅眠表情扭曲,眉眼间都透出嫌恶。
但忽的他表情一滞,眼前闪过沈熠那张显出酒窝的脸,
傅眠的脸立马涨红,睫毛微颤,水珠掉下去。
他再做不出那副嫌恶的表情。
花洒被开大,水流如瀑布一样喷出来砸在身上带来微痛。
傅眠紧闭双眼抹了把脸,他低声嘶吼着一拳砸在浴室瓷砖上,指骨传来撕心的疼痛,他却没有管,只是无力的垂下头,双唇微动,依稀可以看出他念的是两个字。
星星...亦或沈熠。
语调很轻,但每个字都在唇齿间咀嚼撕碎才吐出来,蕴着说不出的,磅礴的,可以把人淹没的情绪。
*
“我以为去年那件事你能处理好的,”徐雅云声音平静,“没想到这小孩到现在还给你找麻烦。”
很显然去年的事她知道的一清二楚。
沈熠眨眨眼,他拿起习题册问母亲:
“我和傅眠逃课这件事...是他告诉老师的?”
徐雅云不置可否,只说:“他只说了你那个小同桌,你是你们班主任调监控调出来的。”
刘国胜其实不相信张千帆打的小报告,他不敢相信自己班里最让他放心最寄予厚望的学生每天都逃课,当然他也是一个公正的老师,事实不是靠一张嘴说出来的,也不是根据他的想法判断的,所以他去调了监控。
结果不仅傅眠被他发现,连沈熠也被他逮着。
至于徐雅云是怎么知道...还是那句话,诚研高中一半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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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楼都是徐氏出资赞助。
沈熠皱眉,不知道张千帆招惹傅眠干什么,难不成又看上他哥们了?
徐雅云看着儿子,接过沈褚泡的茶啜了一口,幽幽问:
“你打算怎么处理?遇事当断则断,心太软只会伤到自己。”
她和沈熠的对话一向这么直白,她把沈熠当做大人总是平视地对话。
沈褚教他做人,徐雅云教他处事。
沈熠脸色平静,随手把练习册扔进书房垃圾桶,看都不看一眼,轻飘飘的,
“从哪来滚哪去呗。”语气并无怒意,像是吹开一粒沙。
她颔首表示知道了,没有过多的表示而是转头问起另一件事:
“周末生日你邀请朋友了吗?”
“没呢,还有好几天不是。”
“那还好,”徐雅云松口气,“那就别请了,你外公非要你这次回老宅办,这回跟你请一群小朋友过来玩玩不一样了,外公请了很多生意上的人。”
“啊?”沈熠脸丧起来,“能不能...”
“不能。”徐雅云打断他,“你也知道你外公什么性子,去年你成人礼随着你心意办他就很不高兴了。”
老人家观念和年轻人不一样,沈熠外公总觉得生日会不大办,不请些商场上的人物来就不正式。
他实在不理解一堆年轻人在院子做做烧烤,唱唱歌算哪门子庆祝。在早些年代高门大户里只有见不得人的私生子才办宴会不声张。
去年自己好外孙搞的十八岁生日会把他气得够呛,一年没给沈褚两口子好脸色,今年说什么都要在老宅办。
沈熠沮丧起来,试图和母亲讨价还价:
“请一个呗,我就请一个,不然多无聊啊。”
徐雅云还没出声,旁边沈褚问:
“杜净远他们会跟着父母来的,小熠你还请谁?”
“我同桌,”沈熠摊手,“今天跟我一块站走廊那个。”
“可以。”徐雅云随口答应,这不算什么大事。
今天在走廊上只顾着打沈熠,没注意旁边的孩子长什么样。
“他们家公司叫什么?我回头让人把请柬送过去,让你同桌父母一块来。”这是一种示好,徐氏老太爷亲手办的宴会,多少名流巨贾汇集,不知道有多少人挤破头想拿到一张请帖。
“用不着,傅眠是特招生,家里没公司,我明天自己给他就好了。”沈熠轻描淡写。
徐雅云有些惊讶,别看她这个儿子长得人五人六,平时也是懒洋洋地不动弹,可心里边傲着呢。平时除了杜净远几个家境相同的,就没见他搭理过谁,这回竟然跟一个特招生好成这样,又是一块逃课又是参加生日会的。
简直不可思议。
但她平静地接受了:“行,你自己和人家说也好。”她无权干涉孩子的交友。
倒是沈褚按耐不住好奇心,出声:“等人家来了,领过来给爸爸妈妈介绍一下呗。”
“见什么见,又不是见公婆...”沈熠小声嘟囔,他真的不喜欢这种场面。
不过为了请傅眠来他还是敷衍地应了。
大不了到时候我们俩接着跑呗,沈熠眼神飘到别处透出些狡黠,然后他清清嗓子:“那时间不早了,没事我就先回去洗漱了。”
还不等他往外走,母亲就叫住他,神色看不出变化,
“腰还疼不疼?过来我看看。”
“嗐,没事就是有点淤青,血都没流。”
“过来我看看。”
“哦。”沈熠只好走过去,忍着点羞耻掀开衣服让父母瞧。
徐雅云仔细打量着,确实不严重,这会儿已经消肿了,药上的也很好,看得出涂药的人很认真,药水涂的均匀又仔细。
“行了吧。”看了两秒,沈熠迫不及待地放下衣服往外跑。
“等等,”母亲又叫住他。
“...”沈熠回头。
就见徐雅云面带嫌弃,
“把你这盘饼干拿走。”
“...哦。”他默默把那盘煤球端出去。
书房外的灯被调成护眼模式,不甚明亮的灯光显得走廊昏沉。
沈熠走到拐角处的垃圾桶旁,手一倾斜,几块饼干就掉进去。他哼笑一声,把盘子抛高又接住,动作潇洒自在。
他又不是傻子,当然知道饼干成这样不能吃了。
不过是转移母亲注意力的一点小手段罢了。
16.生日
沈熠的回忆听得《商业至尊》抠脚,虽然它没有脚。
它直觉不对但又说不出哪不对,身上的内容是随着龙傲天的视角走的,不是谈生意就是泡女人,沈熠连出场都很少,更没有那么多笔墨去描写他的心理。
但黑皮书敢肯定,龙傲天心里想的和眼前这个男人回忆里的绝对不一样,不然也不会搞得现在这个地步。
放着书里那么多莺莺燕燕不去谈,对自己十年的好兄弟表白。
只是想起昨晚的情景,不仅沈熠迷茫,它也迷茫,怎么会...怎么会脱轨成这个样子?
黑皮书飞舞着翅膀带起空气流动,空中细小的尘埃粒像浪潮一样向四周奔涌。它向沈熠发问企图寻找原因:
“他那么喜欢你,是因为你们没有吵过架吗?”它身上就是这么写的啦,龙傲天的大老婆从来不和他吵架,不管龙傲天又娶了几个妹妹她都很支持也理解,所以龙傲天最喜欢她。
沈熠正咬着吸管发呆,听它这么说嗤笑一声,眉眼透出的那股不屑劲儿极像另一个人:
“怎么可能?请家长这事还没几天我们就吵了一架,”他使劲回想了一下,“对,就在我生日那天。”
*
周末,徐宅。
“沈哥够牛逼的啊,霸气侧漏!”二楼一角,吴志文朝在沈熠比了个大拇指。
杜净远抢过话头,煞有其事地纠正道:“叫什么沈哥?咱得叫利群哥,现在大家都这么叫。”说完两个人闷声笑起来。
坐在沙发里的徐云浩没笑,这厮擦擦自己眼镜,幽幽说道:
“这回你可是在高三出名了,我在文科段都听说了,”说着他挑眉,语气玩味,“逼同桌逃课去给你买利群?还当众挑衅灭绝金刚?”
沈熠正低头看着手机,空荡荡的消息栏看得他火大,闻言更是啧了一声,对调侃他的徐云浩开炮:
“擦擦擦,眼镜坏了就去换一个,整天闲的没事听人讲什么有的没的。”
然后又对杜净远两个冷笑:
“这两天忙着生日这事儿没收拾你们俩是吧?”他伸手点了点徐云浩,又移向这两个二缺,“他,文科段的,离得远我管不着,你们俩——”
他冷哼一声:“等着吧。”
接着他捏捏眉心,显然对这事的传播烦躁不已,:
“不是谁这么闲啊,这有什么好传着说的?”
这几天他上学都有人盯着他窃窃私语,据说“利群哥”的外号已经传到高二去了。
枯燥的高中生活里稍有一点八卦轶事都能瞬间传遍整个校园,更别说这种涉及全校风云人物的。
“没办法啊,”杜净远耸耸肩,“你是没什么好讲的,但架不住另外两个是咱校顶流啊。眠哥就不用说了,你看他哪次上台演讲不跟演唱会似的,底下妹子叽叽哇哇,领导怎么喊,纪律都维持不住。”
“还有老刘,”他忍不住咂舌,“我去大哥你是真牛啊,那可是灭绝金刚啊,你当着全班的面那么说还能全身而退,”
“牛!”他又伸出大拇指,“给学校捐了一半楼就是不一样哈。”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谁也没说出口——只是一夜之间,就没有人在学校见过张千帆,连同张氏,他们一起消失的无影无踪。
有人猜张千帆大概是向刘国胜告密的那一个,所以惹恼了这位徐氏太子爷,使得自己达成一夜之间天凉张破的成就。
这才是这件事在学校流传甚广的原因。
虽然沈熠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让同学家天亮家破的,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也不算猜错。
其他人不敢问只能私底下默默讨论,而杜净远他们几个不问是因为不重要。
因为没人会问沈熠捏死一只蚂蚁有什么感觉。
但他们问了另一个问题,徐云浩淡定地把眼镜架在鼻梁上,问:
“你今天怎么回事?跟吃了炮仗一样。”
听到这句话,沈熠周身冷厉的气势一滞,嘴硬道:
“没事啊,我能有什么事?”
说着他半瘫在沙发上,眼却忍不住从二楼栏杆缝隙处往下望。
宾客如云,他扫了几圈也没发现熟悉的身形,愈发烦闷地扒拉头发,手指穿插在黑发间像是白玉染进黑墨里,造型师精心给他打理的发型被搞得有些凌乱。
但那种人工的雕琢感减弱些许,竟多添了一份随意的美,与少年周身气质很相称。
杜净远瞅了眼略颓的沈熠,冲徐云浩挤眉弄眼调侃道:
“小两口闹别扭了。”
学校里他坐在沈熠傅眠前面,有什么事他知道的一清二楚,这两天这两个人不对劲的他都看出来了。
徐云浩微挑眉有些意外,傅眠他们俩好成这样还能吵架,真是想不到。
沈熠脾气就不说了,但傅眠那脾气尤其是对沈熠的脾气,简直是好的没边只想纵到天上去,这样还能吵起来?
他忍不住问:“你怎么招惹眠哥了?他的脾气不应该啊。”
沈熠打了个寒颤,直到现在他听见徐云浩这装货管傅眠叫哥还是受不了,听到他的话更是不服气:
“怎么就我惹他了?我什么都没干啊!”他声音不解,“就请完家长第二天,他就那样了。”
“跟他说话心不在焉的,离得稍微近点他就想蹦起来,脸还拉的老长。我身上有病毒吗我?”说着还带了点委屈,“我生日到现在也没来,不会不来了吧?”
沈熠看了看表,一看时间更萎了。
他整个人窝在真皮沙发上,手长脚长的,胳膊耷拉出去一大截,像只落寞的小狗。
吴志文看他那个郁闷样,难得狗嘴里吐出象牙,安慰一句:
“行了,说不定眠哥是因为工作室搬迁那个事忙着呢,他最近确实忙得很。”
不料话音刚落就听见沈熠问,
“什么工作室?”
哦吼,旁边疯狂使眼色的杜净远痛苦闭眼,暗骂吴志文狗嘴里只能吐出狗屎。
*
傅眠把贺礼交给侍者,轻轻吐口气还没来得及打量周围环境就看见沈熠站在二楼阴影处,身量修长,双手随意搭在栏杆上透出一丝随性。
傅眠正欲抬腿过去,就发现沈熠旁边还有一个男孩紧挨着他,年纪看起来相近,脸上带笑手不断比划着什么。
两个人好像交谈甚欢。
他脚步一停,顿在原地,心里升起一股怪异的感觉。沈熠不喜欢别人碰他,和他成为朋友这么久,除了自己傅眠还没见谁离沈熠这么近过,杜净远他们都不行,但现在这个男生做到了。
傅眠不自觉皱起眉头,一股明显的酸意从他胸腔升腾。但当他意识到这股情绪时神情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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滞——
他竟然在吃醋?吃那个男生的醋?!
“沈熠哥,你说我转你们学校好不好啊?这样我就能找你们玩了,我自己在B市好无聊啊!”徐洋笑嘻嘻地问。
沈熠漫不经心地往楼下看,敷衍着:“你老实点吧,高三了谁陪你玩,你哥我忙着呢。”说着他伸出手将徐洋推远点,“离我远点,别在我身上乱蹭。”
眼睛不知道来来回回扫了多少趟,还是没见人。
“还有,你能不能别惦记着你表哥的那一点零花钱了?”阴影打在沈熠脸上,显得他神情冷漠,
“没钱找自己亲哥哥行不行?”
“哇,好狠心啊表哥!”徐洋双手捧心浮夸地做出受伤的表情,结果沈熠看都不看一眼,他又把手放下去嘻嘻哈哈地耸肩,“没办法嘛,我哥要是知道我又花那么多钱买谷子,非得把我生活费停了。”
徐洋是沈熠舅舅家的老二,和沈熠年龄相仿,是个二次元迷,每年大把的钱都砸进去买周边,把他古板的大哥气得够呛,钱不钱的无所谓,就是看不惯自己弟弟整天抱着个人形抱枕喊老婆。嗯,还穿着黑丝。
沈熠叹口气正想要说什么,就瞟见傅眠站在大门处,他眼睛一亮,就对表弟敷衍道:“那我就管不着了,每年一过生日你就过来打欠条,你好意思吗?”
“有事,先走了。”说着他就扭身跑下楼。
“唉!什么啊...”徐洋叫了两声没叫住,他撅起嘴嘟囔两句,“那我也不是不还啊。”
就是还的比借的慢就是了。
他挫败地往下看去,从刚才他就发现表哥心不在焉的,这会又急吼吼地抛下自己跑下去,干什么呢?
“傅眠!”沈熠快步走过去,低声喊他的名字。
傅眠从难以接受的情绪中回神,发现沈熠已经下楼朝他走过来。
期间不停有人靠近想和今天的寿星搭话,都被这人摆手拒掉。
人潮汹涌,他笔直且坚定地朝自己走来。
沈熠在傅眠眼前站定,想说话却发现对方额头上的汗,顿了顿,他从西装上衣的口袋摸出方巾递给傅眠,低声问:
“跑过来的吗?都出汗了。”
傅眠不大自然地抬眼看他,因为今日场合正式,这人罕见的穿了一身正装。
黑色的英式西装做工精细,穿在身上愈发显得肩宽腰窄。
大厅水晶吊灯璀璨的灯光落在沈熠的眉眼,面容深邃,西装掩不住他的鲜活却多添了几分沉稳,青涩与成熟融合,男孩与男人的界限开始模糊。
傅眠不由咽了口水,结果咽到一半又是脸色一黑。
他慌乱移开视线接过手帕去擦脸上的汗,含糊道:“嗯...路上有点耽误了...”
倒也算实话,不过是为了沈熠的生日礼物,一件他犹豫很久还是下定决心送的生日礼物,哪怕是带着那份自己都不敢承认的心思。
握着这张柔软厚实的手帕,几经挣扎还是败给内心的酸意,傅眠张了张嘴装作不经意的问:
“刚才楼上那个男生是你朋友?”
“嗯?”沈熠一愣,意识到他说的是徐洋,“不是。”
他正想说是表弟就无意瞟见徐洋站在二楼冲他扮鬼脸。
沈熠:...
“那小孩就一过来凑近乎问我要钱的傻货。”
17.晨睿
“嗯?”傅眠皱起眉头还想要问什么,沈熠就一把扣住他的手腕往小厅走。
少年眼角眉梢都携着笑意,宴会还有几分钟就要开始了他都以为傅眠不来了,正颓丧着就看见人在楼下微微喘着气,柔和的光拢在他身上。
沈熠当时在二楼望着他,有一个荒谬的想法蹦在脑子里——
他兄弟这样好像辛德瑞拉啊。
那个穿着水晶鞋坐着南瓜车来参加宴会的美丽姑娘。
又想到这儿,沈熠不禁笑了一下,闷在喉咙里声音很小,但还是被人听到了。
“你笑什么?”傅眠问他,语气听起来冷淡,心跳却如擂鼓。
手腕被人轻轻拢住,这以前经常做的动作如今让他血液加速泵涌,头晕目眩起来。傅眠想要挣脱,可大脑却像忘了如何下达指令一样,手腕在沈熠干燥温暖的掌中安然不动。
好在沈熠没有触到他的腕部动脉处,否则他就会发现这人的脉搏跳的非常快。
笑你的南瓜车来得好慢...沈熠腹诽,嘴上却不敢这么说,只是含糊道:“没笑什么啊....走走走,我带你去见见我妈!”
“?”傅眠本在垂眸看地板,一边唾弃着自己一边每一步都踩着沈熠的影子走,听到沈熠的话他艰难地问,“见谁?”
沈熠走的很快,西装衣角在风中掀起圆润的弧度,衣着轻便声音也轻快:“见我妈啊,哦,还有我爸。”
“他们一直想见你来着。”
“不是...不行..”傅眠忙挣脱沈熠的手正想拒绝,一抬头就发现已经随沈熠到了小厅里面,而不远处一张圆桌旁站着两个人,男俊女靓,礼服颜色相称,看着关系就很亲密,随着沈熠的一声轻喊,两人看过来——
“喏,”沈熠笑嘻嘻地把傅眠推到母亲前面,向她简绍,“这是我妈,徐氏集团鼎鼎有名的董事长。”
在母亲“油嘴滑舌”的轻声责怪中,他又揽着傅眠的肩,
“这是我爸,全世界都有名的钢琴家。”
沈褚无奈笑笑,显然是对这个儿子没一点办法。
傅眠张张嘴正准备说自己是沈熠的同学今天打扰了,就听见沈熠开口,声里满是炫耀和自得,
“这是傅眠,晨睿科技的创始人。”
不是同学,不是同桌,不是朋友,是晨睿科技的创始人。
晨睿...那间他一直没有告诉沈熠的工作室的名字。
傅眠眼球颤动,眼神不可控制地转向沈熠。
此人胳膊还揽着他肩膀,好像知道傅眠会看他,他也把头扭过来,对傅眠挑了挑眉,脸色看不出异样,声调还是懒洋洋的,
“妈,我同桌很厉害的,这个工作室杜净远他们都有入股的。”
徐雅云闻言也挑眉,她知道自己儿子什么意思,淡声回道:
“我知道了,”转头对傅眠柔声道,“希望我们和傅同学有机会合作。”
天大的玩笑,徐氏集团的董事长对一个小小工作室的老板说希望以后有机会合作。
“肯定会的啦,傅眠那么厉害。”沈熠漫不经心地接话,语气笃定的好像自己已经看到傅眠做出多大的事业一样。
然后他就感到自己胳膊揽着的人动了动,像是刚从石化的状态苏醒过来,僵硬且轻柔地把沈熠的胳膊拉下来,向对面的两人微微鞠躬,声音还是哑的,
“伯父伯母好,我是沈熠的朋友,今天打扰了。”
他垂眸,不敢看向对方父母,尤其是沈熠的母亲,她浑身上下萦绕着的那股冷厉精明仿佛下一秒就能把傅眠的内心所想看透。
但他还是说,他是沈熠的朋友,傅眠抿起嘴,不是其他,也不需要其他。
沈熠有些茫然地看着弯腰的傅眠,被拉下的手不知所措垂在身侧,感受到想去拉对方的衣角却犹豫着不敢出手。
傅眠身上那股低气压又冒出来,这两天都这样,沈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错了哪句话,傅眠的表情已经沉下去,好像沈熠的话踩到他的什么痛脚一样。
沈褚心细,感受两人之间气氛的冷凝,他温声开口替沈熠打个圆场:
“好了介绍也介绍过了,小熠带着你朋友去玩吧,你爷爷给你邮来很大一个包裹,你们可以去看看。”
沈熠慌忙应了,试探着问傅眠:
“棉籽,走吧?”
听到这个称呼有人呼吸一滞,看着对方小心翼翼的表情他的心又酸涩起来,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露出笑,
“走吧,带我去看看。”
沈熠眼睛弯起来,拽着傅眠往二楼走去,还是不长记性,还是把手搭在对方肩膀上。
徐雅云站在圆桌旁,在路过侍者端的盘子上取了一杯香槟,看着两人的背影她轻啜酒液,又瞟了一眼旁边的沈褚,冷哼一声。
“你们艺术家的基因里有什么?自己招就算了,孩子也招。”
大钢琴家也取过一杯香槟,想要往嘴里送一抬头就瞥见不远处经纪人凶神恶煞的脸,他默默放下,听到徐雅云的话又轻叹口气,
“那事过去多少年了?你怎么能记到现在?”
徐雅云把高脚杯放在小圆桌上,眉毛凌厉上挑:“我倒是想忘,当年老娘连轴转好几天挤出那么一点时间跑欧洲去看你,”
“一进你房间你没看到,就看到个...”她表情扭曲一瞬,但很快恢复平时的优雅从容,“...裸男,我怕是一辈子都忘不了了。”
“那你也只能怪安保,怪酒店,怪经纪人,”沈褚小声嘟囔,沈熠有些神态真的和他一样,“你怎么能怪我?又不是我放他进来的。”
徐雅云冷哼一声不再言语,过会她又问:
“那现在怎么办?告诉小熠?”她有些头疼,生意没有她不会做的,教孩子没有她懂的,“刚走了一个张家的,又来一个。”
“你们艺术家的基因里有什么啊?”
“...”沈褚选择没听到徐雅云最后一句话,沉吟片刻,
“就先这样别告诉他了,他都十九岁了,遇事应该有能力自己处理了。”
“况且我看小熠那个样子还是挺喜欢这个同桌的,刚走一个张千帆,你再跟他说不怕给他阴影?”
徐雅云皱起眉:“你就不怕他跟前面那个小孩一样?”
沈褚笑了一声:“艺术家招不招同性恋我不知道,但艺术家感知情绪的能力肯定比你强。”
想起刚才傅眠闪躲的眼神和表情,他说:
“那小孩估计自己都还没想明白呢。”
*
沈熠带着傅眠上了二楼,手掌轻轻搭在对方肩背上,淡雅的古龙水浮在他周身,像挑逗一般在傅眠鼻腔下时隐时现。
傅眠眸色暗了暗,对香料一窍不通的他却能轻而易举地分辨出与古龙水夹杂在一起的桃香,喉结几乎是不能控制地上下滚动,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对沈熠的沐浴露味道这么痴迷。
他极力忽视沈熠搭在自己肩上的手,哪怕对方的触碰如同火焰,所到之处引起灼热失去一切感官,他也忍着没有拉下去。
傅眠,他在心里对自己告诫,不管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不管你如何崩溃,但那都不管沈熠的事,他没有做错任何事,你不能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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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而影响到他。
这两天已经很过分了,想想这几天自己的喜怒无常,傅眠垂下眼,这是不对的,你不能冲沈熠发火,无论如何。
他深吸口气,抬眼看了眼正在开门的沈熠,拇指与食指无意识地轻捻,在想把如何工作室这件事和对方交代清楚。
还没等到傅眠想好说辞,沈熠就扭过头来招手让人过来,他站在半开的门前,身姿笔挺,声音里带着点愉悦:
“棉籽,来,我有东西给你看。”
笑得不算多灿烂,朝傅眠招手的动作也带着他一贯的漫不经心,但眼睛明亮,语气轻柔中带着点认真。
有人嘴里的说辞一下全忘了,几乎是恍惚的,直愣愣地就随他进去。
沈熠抹黑把灯打开,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房间里的布置吓一跳——大大小小的,各种样式的礼盒堆满了屋子。
能收到邀请的宾客非富即贵,贺礼送的都很用心,礼盒包装精美,有些甚至用了刺金线的绸面,灯光一照闪出金光,晃的人眼睛疼。
望着五颜六色的礼物山,沈熠嘴角抽了抽,这本是他在老宅里休息的房间,因为不常住所以没有太多的东西,只有些应急的衣服,一百来平的空房间说话甚至能听见回声,但现在...他低头看着积满礼盒的地板,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他深吸口气,搞不懂外公是怎么想的,贺礼放到库房就好了,全都堆到自己房间是干什么。
他已经不是三岁的小孩子了,对拆礼物不感兴趣。
沈熠小心把脚边的礼盒扫到一边,把傅眠拽到身后,头也没回地在前面开路:
“棉籽,你等一下。我房间唔…有点乱。”
他没回头,不知道身后的人一直呆呆地站着,傻掉了一样。
别…别跳了,有人蓦地回神面红耳赤,伸手用力按住自己的胸膛。
他深呼吸看着前面清礼盒的沈熠,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之前某次的聚餐。
那是工作室拿下一个大单后,他请杜净远徐云浩几个吃饭,高三(2)相熟的几个公子哥都在,大家都很高兴,在工作室其他员工起哄下都喝了不少,哪怕是傅眠也有些醉意。
杜净远拎着个啤酒瓶显然是酒意上头,他冲傅眠问:
“眠哥,我…我想不通…”他打了个响亮的酒嗝,引起一片哄笑,“你跟沈…沈熠关系那么好,怎么工作室没…叫上他?…”
此话一出,桌上好几个人看过来,表情带着好奇。
顶着一众目光,傅眠淡然端起酒杯喝了口,酒液滑过喉头带来微痛感,他笑骂:
“喝酒都堵不住你的嘴?”
他显然不愿说,其他人知趣地转移话题,起哄着给杜净远灌酒。
傅眠微笑看着,斜倚在靠椅上,酒精随着血液涌上脑袋,他目光开始涣散,越过一桌空酒瓶和人群,笔直的飘然的,注视着远处路灯的光晕。
为什么?他迷迷糊糊地想,是啊,为什么?傅眠你为什么不告诉沈熠呢?
脑子里极快地闪过念头,他还未去捕捉,就听见喧嚣人群里吴志文的笑声——
“小胖你问的什么废话?谁不知道沈哥那劲儿?不睡着就算好的了,他什么都不在乎…”
什么都不在乎?
傅眠想起刚刚沈熠站在门前说话的语气,又抬眸看着这人低头清礼盒的侧脸,脸颊微微鼓着,那是他认真时不自觉的小动作,注意到傅眠视线后扭过来露出虎牙对他眨眨眼。
咚,咚,咚
心脏联动血脉,鼓胀着,跃动着,奔涌着,他想:
也不见得。
18.明月大厦
人最大的幻觉大抵就是他对我是特殊的。
哪怕是龙傲天也不免陷入这种幻觉,望着沈熠他不禁嘴角上扬,内心的沉闷因这个想法松快些。
人真是奇怪,明明还不肯承认自己的情感,却已经不由自主地猜想自己是否在对方心中地位是不一样的。
只是还没等他高兴一会儿,就见前面翻东西的沈熠举着一沓纸:
“找到了!”他把东西递过来,带着点邀功的语气,“喏,送你。”
看着他鲜活的表情,傅眠也不禁笑起来,一边接过来纸张一边说:
“过生日寿星都是收礼物的,哪有送礼物的。”
他说着低下头去看纸上的内容,视线聚焦文字变得清晰,只是看到标题的几个大字后脸上笑容一滞——
《明月大厦赠与协议》
不是转租,不是其中的一层,而是一整座大厦,就这样白纸黑字轻飘飘的赠与。
“这是我爷爷去年送我的成人礼,我拿着也没什么用,刚好你不是工作室要换地方吗?那就搬这里好了,大厦送给你。”沈熠一手插进兜里,语气轻松,稍稍带着点得意,眼睛亮亮的像是在等夸,
“别为这事烦心了。”
接着他从抽屉里扒拉出一支笔塞到傅眠手里想让对方把名字签上去。
“多大点事儿,”他对低着头的傅眠说,“至于这两天这么不高——”
“不行。”
沈熠的话被傅眠打断,就就见傅眠深吸一口气,把笔盖合上连同合同一块递还给他。
看着那双清澈的眼睛傅眠的手忍不住用力,纸张边缘留下凹陷,语气艰涩,他说,
“不行,沈熠,我不能要。”
沈熠把没说完的话咽下去,皱眉,看了眼傅眠递过来的合同,并没有伸手去接,
“为什么?”他面露不解,“我拿着根本都没有用,既然你有需要拿着就好了,”说着他拍拍傅眠的肩,
“我们兄弟之间还讲什么?棉籽你要和我生分吗?”
兄弟...傅眠闭了闭眼,从没觉得这个词这么刺耳。
他抬眼看着沈熠,少年背对灯光,面容处在阴影里,但看着他的目光关切又真心。
——“那小孩就一过来凑近乎问我要钱的傻货。”
几十分钟前沈熠说过的话响在傅眠耳边,不提他自己那些复杂的,夹杂着自尊,好胜以及某种不可言说的情感,单是这句话他就不能拿。
如果他拿了…他拿着合同的手再次猛地用力握紧,手背青筋暴起,
在别人看来,在沈熠父母看来,自己和刚才的那个男生有什么区别?
“不管你有没有用,我都不能要...”他快速说着把东西塞到沈熠怀里并往后退一步,拒绝的意味明显。
“这个事已经影响你的情绪了,你这两天都心不在焉的...”沈熠说着,还是不愿放弃。
“我不是因为这个,我是因为——”傅眠猛地打住,把那个“你”字咽下去。
他再次深吸口气,将烦躁压下去,
“这事我们以后再说好吗?今天你生日,我们只过生日好吗?”再说下去他不知道自己会说出来什么疯话来。
沈熠还皱着眉,直直盯着傅眠,直到对方就要忍不住说话时,神情才露出些许无奈的妥协,开口,
“好吧。”声音很低,却没有和人低语似的亲密了。
听他答应,傅眠笑了笑,但心思显然还是乱的,笑的并不好看。身上那股狂傲,天下无敌的劲儿被什么压下去,整个人显得忧心忡忡,好像被什么事扰了心神。
看他这样沈熠叹口气,环顾房间堆积如山的礼盒,想要转移对方注意力顺嘴问他:
“棉籽,你送了什么?让我看看。”
不提还好,一提傅眠的脸色更加难看。
他张张口却发不出声,看着在礼物堆里扒礼盒的沈熠,对方举起一个檀木盒眯眼看了看送礼人的署名,然后随手扔在一边。
山檀盒在地板上发出一声脆响,木盒底端的清漆层被蹭掉。
而少年站在这锦绣堆里,神情懒散平淡,习以为常。
傅眠垂眸看着这价值五位数的包装盒,又想起那栋明月大厦,说不出话。
沈熠没注意他的表情正想喊他一起来找,结果听见两声敲门声,他抬头,沈褚推门进来,笑容和煦:
“宴会要开始了,小熠你们要下去了。”
“噢,好。”把手中金丝绸缎包裹的画卷重新扔进礼物堆 ,沈熠走过去拉住傅眠的手腕,对父亲说,
“现在就下去。”
“嗯,快一点哦,外公和妈妈在下面等你。”沈褚扫了眼两人相握的手,又看了眼发愣的傅眠,面色平静,没有说其他的先行下楼。
“那回来再找吧,你用了个什么颜色的包装盒?”沈熠也往外走着,耸耸肩去问旁边人。
楼梯盘旋而下一路灯光相随,琉璃瓦片的吊灯因中央空调吹出的微弱气流而微微晃动,相撞出轻灵的响声。
听见声响沈熠掀起眼皮扫了一眼,每片琉璃都晶莹润泽,灯光从内折射出,在楼梯上洒出不均的光影。
他站在楼梯栏杆边,坏心眼地伸手拽了一下悬空的琉璃灯,轻灵的相撞声频繁起来。
傅眠却恍若未闻,只是死死盯着少年轻轻搭在他手腕的手,犹豫着如何向沈熠开口回答他的问题。
他想说我送你了一根项链,它包装并不是很精美,它的价格也没有其他人送你的那么贵,但是...
琉璃光影晃动到沈熠脸上,一晃一晃,像是影子在轻啄吻他。
明明暗暗,他被晃得眼睛睁不开,伸手在空中乱扫了一下,皱着眉头拉着傅眠快步往下走远离摇摆的琉璃灯影。
但是什么?傅眠看着他的动作,嘴角放平,但是那根项链的图案是颗星星?但是那根项链融着你曾说过恶心的感情?
傅眠说不出口,甚至开始感到后悔,不应该送的,不应该把这种东西放到沈熠眼前。
哪怕是自己绘的设计图,哪怕在宴会开始前的三十分钟前他还在等待着这颗星星的诞生,哪怕是他最近生意多有波折再订下这根项链,他连下周吃饭的钱都没有。
不应该送的。
他自己都没想清楚,他对自己都不敢明示,他凭什么要沈熠接受?
悔意如同长着荆棘的藤蔓一点一点将心脏勒紧,阴鸷一闪而过,感情真是可怕,把人变得不像自己。
郁气,矛盾,纠结侵染着他,不见意气。
而在他看不到的前面,沈熠悄悄瞅了眼琉璃吊灯,心说晃得这么厉害不会掉下来吧?早知道不手贱碰它了。
接着他侧眸去看傅眠,这人低着头好像在认真注意脚下的楼梯阶,似乎没听到他刚才的话。
沈熠正准备开口再问就听见一道欢快的女声传来——
“熠哥哥!”
*
“杜静媛!你能不能不要再踩我了?”搂着女孩的腰,沈熠脸上还挂着笑,小声说话,语气却很凶狠,“你故意的吧!”
女孩闻言悄悄撇撇嘴,搭在沈熠肩上的手使劲,听到对方抽痛嘶气才松劲:
“你知足吧,要不是我谁跟你跳开场舞?跟我哥?他能下得去腰吗?”说着她往后仰去,沈熠连忙扶稳她的腰肢。
这小魔女是杜净远的亲妹妹,刚从国外回来,被徐雅云请过来做沈熠开场舞的舞伴。
“我也没办法,谁让你交的朋友不多,不然你就和我跳。”面对沈熠的反对,徐雅云当时双手一摊相当敷衍,她被自家龟毛的老爷子搞得头大,没工夫去安抚儿子的小不满。
“我宁愿和你哥一块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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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熠嘟囔着,觉得他妈当时就应该去要邀请杜净远而不是杜静媛。
这样他可以让小胖自己跳肚皮舞。
或者,他可以和棉籽一起跳,嗯,棉籽跳女步。
沈熠想了一下那场面,觉得有点搞笑,他实在想象不出来傅眠那吊炸天的气质跳女步是什么样,腰能弯下去吗?
想着忍不住笑起来,那笑容比刚才真的不是一点半点。
“嗷!”想得正出神,脚上却突然传来被重物碾压的痛感。
“杜!静!媛!”沈熠忍不住了,压着声喊她的名字去瞪她,结果却发现这妮子眼直勾勾地盯着一个方向被勾了魂一样,就是这个角度沈大少爷稍一估摸觉得不太妙。
他心说不会吧,也顺着看过去,果不其然傅眠站在舞池旁,西装革履,英挺帅气。
就是眉头拧得老高不知道在想什么。
也许是两个人的视线太直白,他似有所感抬头看过来,视线相触,沈熠一怔就见这人冲他举了下高脚杯,灯光璀璨,若有若无的郁烦和他本身的气质纠缠在一起,矛盾且迷人。
龙傲天的魅力。
沈熠还没怎么样呢,就听见杜静媛那小魔女压着嗓子尖叫:
“我要晕了,我要晕了,太帅了啊啊啊啊啊!”
???
他忍不住回头,就见杜静媛面色绯红,竟是一派娇羞神色。
我去...不是吧,沈熠嘀咕,我哥们今天颓成这样你都能看上?
杜静媛这两年才出国学艺术,之前因为杜净远的缘故和沈熠他们都接触不少。活脱脱一个小魔女,古灵精怪的,眼界甚高看谁都不顺眼。
沈大少爷瞟了眼已经转头和徐云浩对话的傅眠,什么都看不出,只觉得这厮今日忧色甚重并不开心。
他心说傅眠这什么水平啊,愁眉苦脸的还把这姑娘勾得魂飞。
“唉,沈熠,”小魔女矜持地咳一声,“我刚看他和你一块下来的,你朋友吧?”
“干嘛?”他懒洋洋地问,抬手带她在舞池中旋转,女孩美丽的裙摆像花朵一样盛开,这回倒是没踩到沈熠的鞋。
“介绍一下呗?”杜静媛轻轻捏捏他的肩膀,迈着舞步往后退一步。
“不行。”
“嗯?”她捏捏他的肩膀,冷笑,“我刚才没给你面子吗?熠哥哥~”
沈熠被捏的表情扭曲,但周围人注视着又只能笑着,扭曲的笑着,“你还说?!你这么叫恶心谁呢?”
他随着杜静媛的步调往前迈一步,手臂一抬让女孩圆旋,
“我哥们这两天心情不好,你别烦他了。”
“谁烦他了?心情不好我去安慰不就好了?”杜静媛不依不饶,往前进一步。
“.....”
“眠哥你今天怎么跟沈熠一样,心神不定的?”徐云浩看着明显跑神的傅眠,想起杜净远的话,问,
“还跟沈熠吵架呢?”
“...没。”傅眠艰难地把目光从舞池里翩翩起舞的两人身上移开,握着高脚杯的手指泛白,他把杯子放到圆桌上,“我们没吵架。你接着说。”
语气平静,胸有成竹。
只要不是沈熠,他和谁说话都这样。只是又想起刚刚的对视,沈熠只看他一眼就匆匆扭过头去和怀里的女孩说话。女孩长相明丽,礼服华美在沈熠怀里旋转舞蹈,远远望过去十分登对。
王子与公主,一向是被人们认可祝福的一对。
这个想法让傅眠愈发烦躁,眉宇间的心神不定几乎要溢出来。
旁边徐云浩看着他有些无奈,这还没吵架呢?脸都黑成什么样了。
他正犹豫着还要不要向傅眠说项目的事,毕竟看他这个样子估计什么也听不进去,就听见身后传来道羞怯的女声——
“傅眠,我能请你跳支舞吗?”
19.你真行
“你坐这儿干嘛呢?”
夜色深沉,雾蒙蒙的月光覆在大片绣球花上,灿烂盛放的花朵被披上一层银白色的轻纱。
厅内的欢笑与交谈模糊传来,但此间静谧,只听见草木破土的生长声,宛如莎翁笔下的仲夏之夜。
有人坐在台阶上,听见声音回头——
沈熠一手插兜,神情闲散地靠在白玉柱上。
见人看他,沈熠挑了挑眉,站正身子向他走过来:
“干嘛啊?怎么跑这来了?让我好找。”
傅眠笑了笑,伸手拍拍旁边的白玉阶想让沈熠坐下,但入手冰凉,他顿了两秒起身把西装外套脱下来铺在台阶上,又朝沈熠招招手。
“看大佬的名片呢,争取早日抱上大腿。”他随意指了指被扔在一旁的名片堆,开玩笑道。
宴会开始前,看见沈熠拖着他下楼的不止是杜静媛,许多看似在交谈的人也都盯着这位太子爷。看见傅眠这人与沈熠如此亲近,不管听没听过见没见过吧,先凑上近乎再说。
看着零散成堆的名片,其中不知有多少是他现在连和对方说话资格都没有,却又因为沈熠的缘故而笑面相迎的。
傅眠伸手拢齐卡片,并不觉得这种感觉很好。
“抱我就行了,他们管用吗…”沈熠不甚在意地嘟囔,拽住袖口把自己的外套脱掉,搭在对方的肩膀上,然后才坐下。
“干什么?晚上降温了,不能脱衣服。”傅眠握住肩头衣服的一角,不赞同的看着他。
浅淡的古龙香水浮在外套上,摇摇晃晃地勾动傅眠的嗅觉神经,让他抓紧了尚有体温的西服。
“那你还脱?”沈熠翻了个白眼,“我冷你就不冷啊?”
“…”傅眠没说话,还是看着他。
沈熠啧了一声,拿过外套抖擞几下,然后让人站起来,自己学着对方的动作把衣服铺在台阶上,他拍了拍空位——
“喏,好了坐下吧。”他随口抱怨,“最近想和你说会儿话怎么这么难呢?”
“…”
“别看我了,坐!”
傅眠拿他没任何办法,只好随他坐下去,厚软的面料隔住冰凉的温度。
“想说什么?”
花坛里有一枝斜逸探出来的红月季,在降温升起的水汽里鲜艳欲滴。
沈熠懒懒地伸出只手去拽花瓣,他这人坏的很,也不摘下来,就是一瓣一瓣把花瓣薅下来。
听见傅眠的问他本闲适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干咳一声,支吾:
“也没什么…就刚跟我跳舞那姑娘,你看见了吧?”
傅眠没接话,静静看着他,刚刚柔和的心情因这句话又躁起来。
“额…”沈熠不自觉的拽着花瓣,一片又一片,“有兴趣认识一下不?”
说完没等人回应,他就连忙补充道:“不认识也行,没什么,我就随口一问。”
他不大自在地扭头去看傅眠什么反应,心里怒斥杜静媛那小魔女不做人的威逼胁迫。
傅眠面色平静,好像对沈熠替他拉红线的行为没任何反应,放在膝头的手却在猛然收紧,
“宴会还没结束,那么多人在里面你怎么跑出来了?”他转移了话题。
“因为杜静媛呗,哦,就和我跳舞那小妞。”沈熠脱口而出,手上还拽着花瓣,没注意傅眠黑沉的瞳眸,怨念着那妮子出国两年真是越来越刁蛮了。
“所以你跑出来就是和我说这个的?”
“不算是…”沈熠闻言像是想起来什么,从身后拿出一张纸递给傅眠,
“我忘了,”他嘴上说着,但眼睛里却没有丝毫遗忘的慌张,“这个律师今天刚起好的,日期就是今天的,你今天不签的话下次还要找人重新起草,很麻烦的。”
说着他将纸塞进傅眠手里,朝人挤眼睛。
傅眠垂眸——还是那张转赠协议。
接着沈熠伸手拍拍傅眠的肩膀:“行啦,不愿意认识人姑娘就告诉我呗,转移什么话题,哥们又不会因为这个和你生气。”
“再说了,”沈熠拎着一片月季花瓣,语气揶揄,
“我又不是没看见沈雨。”
他露出点大家都懂的表情,嘿嘿一笑,
“哎,我听小胖说过,听说你们俩以前是邻居?”
“…”
见傅眠不说话,沈熠凑近用肩膀撞他,
“是不是呀?”
对方扯了扯嘴角,笑的有点怪,
“是。”嗓音低沉,在空旷无人的后花园里听起来竟有些冷。
“青梅竹马啊!”沈熠把花瓣扔掉,指尖染上些月季香,想伸手去捏傅眠的脸,教育他道,“那你害羞什么啊?怎么不跟人家跳舞?”
“男孩子要有担当一点。”
可惜他的手被傅眠半空拦住,沈熠一怔抬眸去看他。
傅眠握住他的手,力气有些大,握得很紧,夜色难沉,但这人的瞳眸却有东西淀下去,他问:
“我为什么要和她跳舞?”
“你不是喜欢人家吗?”沈熠没把手抽回来,任他握着。
“谁告诉你的?又是杜净远?”傅眠嗤笑一声,“那他知道的比我还多。”
听不出喜怒。
“不是...”
沈熠这回把手抽回来了,他还没见过傅眠这样,哪怕这些日子对方心情不好也没见他露出过这样的表情。
他有些尴尬继续去拽那朵备受摧残的月季,知道这回自己好像踩雷了,胡乱找补着:
“那不是看你不愿意见媛媛吗,她很漂亮的…所以我以为你有喜欢的.....”
媛媛…叫的好亲密。
他越描越奇怪,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越说傅眠的脸色就越黑。
沈熠自知失言,就想打着哈哈过去,他去拽傅眠的手腕。
“不说了不说了,快签!”
可惜换了个不明智的话题。
手被人甩开,他听见这人问:
“沈熠,我是你的玩具吗?”
_
初夏的白天燥热难耐,可傍晚之后温度就随着太阳一齐落至地平线以下,夜晚更是凉意渗人。
苍白的月光夹杂这股冷意沁入傅眠的话里——
“沈熠,我不是你逗趣的小玩意儿,我说不想就是不想,没有那么多为什么。”
“我不想见你说的那个媛媛,”一字一顿,他盯着沈熠的表情,
“我不想和沈雨跳舞,我不想就这么被拽着去见你的父母,”
荒唐的调侃,仓促的碰面,他只觉得狼狈。
“我他妈更不想要你的大厦!”
到最后哀怒随某种隐秘感情一起吼出来。
傅眠抬手一扬,单薄的纸张如同白翼的蝴蝶,纷飞而下。
他闭上眼,心跳带动沉重的呼吸几乎要震碎耳膜,颓然的后退两步,月光错落,照不到少年的眉眼。
感情真是可怕,把人变得不像自己,敏感,别扭,易怒,脆弱的自尊。
而在他看不见的前方,沈熠也拉下脸,语气冰凉:
“你什么意思,你觉得我逗你玩呢?你他.妈就这样看我是吧?”
傅眠手腕灼热,沈熠刚刚搭上去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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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迟不肯退散,他没说话,但有时候沉默也是一种答案。
他咬牙手腕用力在衣服上蹭,直到皮肉的刺痛盖过那股热。
沈熠占有欲很强,这说出来可能连杜净远他们都不相信但却是事实,就像他握住傅眠的手的姿势,他喜欢去扣他的手腕,动脉连同皮肉一起被他握入掌心,而对方只有承受,他不需要两手相握,他要引导。
明月大厦也是一样,他无法容忍傅眠因为别的事情忽略他,就好像自己养的小猫咪因为一点好吃的就跑去对别人又蹭又叫,那他会拿最贵最好的罐头把猫咪喂到再也不吃,直到他不再喜欢那只猫咪。
他会去和徐雅云打招呼让她多关照傅眠,也会把大厦转赠给傅眠,没有其他的,他只是不允许自己的猫咪忽视他。
傅眠都知道,他无所谓沈熠占有欲是否过于强盛,或者说他很高兴沈熠对他有着占有欲,他只是不愿意只当只猫咪。
“行,傅眠你真行...”见对方不说话,沈熠气的笑出来,唇角弯出的弧度十分讽刺,
“你和杜净远他们做生意不拉上我就算了,连说都不说,”他抹了把脸,努力让自己的面部肌肉不再因为愤怒而痉挛。
他本来尊重傅眠的隐私,既然自己问他不答,那自己就不寻,只等着他准备好的那一天。
他不在乎傅眠可不可以告诉他,但他在乎傅眠是否愿意告诉他。可他没想到——
“你告诉所有人不告诉我,行啊。”
“你拉上所有人和你一起做生意,不叫上我,行啊。”
“你因为工作室要搬很烦,所有人都知道,我不知道,行啊。”
“那我把我妈拉来,我送你大厦,这就算我加入总行了吧?”
沈熠拽着傅眠的衣领,看他极黑的瞳孔,他深吸一口气,虎牙隐忍地抵在唇边,“可你说不行。”
“你说我逗你玩。”
他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脸,折辱的意味十分强,他从来没对傅眠做过这样的举动,
“行,傅眠,你真行。”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直接消匿在唇齿间,只留下发烫的吐息。
话罢他松开对方的衣领,深深看了傅眠一眼,转身离开。
看着男生高挑的背影快速消失在视野里,傅眠没有追。
厅内偶有人声飘荡来,欢声与寂静,如同两个世界。
他深吸口气平静着自己的情绪,避免突然有人闯过来。
夜风微弱,引得花坛枝叶摩挲,那朵被沈熠摘的十分难看的月季悬空微摇。
傅眠垂眼,烦躁地伸手去拽——
“操!”
手指被花茎的荆棘刺破,血珠从指尖冒出因重力滴落,巧合般的滴到那堆名片上,殷红刺眼。
铁腥气钻进鼻腔,潮湿的血味,在月光下流出哑光的名片,好像都在嘲笑他今日的愚蠢。
烦躁如同刺破手指的荆棘,刺破傅眠的血肉。他咬牙,盯着这堆名片,不知道在对谁说——
“等着吧,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总有一天…”
“总有一天…”
总有一天什么呢?
“操!”他又骂了一句,指尖泛着痛,但一句狠话也说不出来。
脑子里的只有沈熠轻拍他脸时那张神情冷漠的脸。
红色月季几经摇晃,越垂越低,就像一个永不认输的人弯了腰,月光一压,最终离开枝头滚落到白玉阶上。
有人闭上眼,浑身失力地往后倒退,嘴唇翕动几下,神色颓丧:
“沈熠你说的对,我会栽大跟头。”
“我有怕的了。”
20.换位
“嘿嘿~”
《商业至尊》听到这儿翅膀猛地张开,绕着沈熠上下盘旋着,虽然没有表情但从它的动作就透出一丝贱贱味道。
“后来你哄龙傲天费了不少劲吧?”语气里幸灾乐祸都快溢出来了。
这它知道,因为它身上有案例。
龙傲天的第二十四个老婆是个刁蛮小姐,和龙傲天打得正火热的时候闹脾气把人给惹毛了,后来不管怎么哄,花了多大的力气都挽回不了龙傲天的心,后来成了龙傲天后宫里备受冷落的人。
沈熠还咬着牛奶盒的吸管,闻言挑眉,那张比年少时更加出挑的脸露出些诧异:
“没啊,我没哄他,他先服的软。”
*
杜净远讨厌周一,顶着疯玩两天的黑眼圈坐在教室里就算了,可上周五的数学小测也往往在这一天公布出来。特别是临近高考,刘国胜亲自念成绩单,一个一个答题卡的过。
他就没一次能够平稳过关,安然坐在位上的。
一般还好,有吴志文作伴,两个人站到教室后面还能插科打诨,相互有个慰藉。
可这小子这回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易错题竟然没错,或者说全班这道题都没错,就他自己,最后在刘国胜的冷言冷语中灰溜溜地站到最后去。
但这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傅眠沈熠两个吵架了。
这并不难发现,平时两个人作为后排里唯一一对有同桌的不说挨得有多近,起码也不会像现在,好家伙,楚河汉界也没这么宽。
而且,杜净远咽了口唾沫显然被这两人之间凝重的氛围冻得不轻,从早读到校开始,一直到现在,三节课的时间,零交流!
什么概念?他一脸认真地看着前方灭绝金刚的板书,心思却飘到别处,觉得这要不是他俩吵架,那大概是火星撞地球了。
不过...他还盯着那些他一个字都看不懂的板书,心里发苦只觉得这还不如火星撞地球呢,他们俩吵架为什么眠哥不给自己抄作业啊!
想想今早交上去的乱填一气的数学卷子,杜净远心虚地眨眨酸涩的眼,他嘟囔着,
我讨厌吵架。
“杜净远,我让看卷子呢,你盯黑板干什么?”
前面灭绝金刚怒目圆睁,盯着他问。
啊这,杜净远抓紧卷子,瞅着要走过来看他改错题的班主任,他嘟囔——
我讨厌周一。
身后隐隐传来训斥声,沈熠被惊醒,侧脸上还留着左手托腮的红印,他揉把脸瞥了眼身后,下意识想扭头去问傅眠怎么回事。
头扭到一半卡在半空,他残留睡意的眼神逐渐清明,想起来自己和傅眠目前的冷战。
他侧眸,余光可以看见同桌的少年腰挺得笔直,微低着头不断在的纸上写画,没有因后面杜净远的挨骂和沈熠突然扭头有任何变化。
好像对身边事漠不关心。
沈熠看见他那个死样就烦,感觉又回到最开始的那个傍晚,对方坐在窗边为维护他那一点可怜又宝贵的自尊,手中笔不停呆坐到天黑。
好像沈熠怎么欺负了他似的。
“靠。”这个念头在沈熠脑子里飞闪而过,他暗骂一句又趴在桌子上,和傅眠坐一起后他已经很久没有上课睡过了,现在猛地一睡头疼的要炸开。
无视还在后面站着的刘国胜,他把自己用胳膊围起来,鸵鸟似的埋在桌子上。
有人握笔的手微蜷,指腹因用力摁着笔杆而变得青白。傅眠扭过头,面无表情的看着趴在桌子上的人。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正眼看过自己一眼。
傅眠垂眼,答题卡上被划出一道长痕,笔力深重,白纸被撕裂。
从周六晚上开始到现在,没有微信,没有电话,见面了也没有对话。
他闭了闭眼,只觉有东西在体内燃烧,血脉鼓胀,尖啸着,厉嚎着,周身那股躁劲几乎要沸腾。
不过两天,他却已经完全无法忍受这种沉默。
刘国胜扭头,一眼就瞧见趴在桌子上的沈熠,他眉毛立刻拢得老高,一撇眼又发现旁边的傅眠,看着像是坐那儿老实改错题,实则眼神飘然不知道魂飞到哪去了。
“傅眠!把沈熠叫起来!”他闷着气。
傅眠被刘国胜一惊,猛地回神,发现班主任正在身旁站着,等他把人弄醒。
他唇线绷得紧,知道这是刘国胜在提醒自己,因为他平时从来不管沈熠睡觉,只当没看见。
现在是给自己面子,没说自己跑神,而是喊他去叫人,班主任真的对他很照顾。
只要把沈熠叫醒就好了。
但是…傅眠扭头去看趴在桌上的人,侧脸露出些,可看见他紧蹙的眉毛,显然是不太安稳。
握笔的手又紧了紧,连睡三节课肯定头疼,他知道沈熠没睡着,只是因为头疼才趴在桌上。
这人睡着时右手会握成拳。
现在,他瞥了眼对方平铺在桌面的手,在刘国胜的注视下,他说:
“老师,沈熠他不太舒服。”
不出所料,刘国胜眉头紧锁,但他也没有去管沈熠而是盯着傅眠,在这没有什么感情的注视中拿起傅眠桌子上的答题卡,明知故问:
“这回周测你考了多少分?”
“…134。”声音很低。
刘国胜的脸色没有变化,拿着答题卡来回翻看:
“压轴函数忘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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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特殊情况,”
“最后一道填空分数没约分,”
又扫了眼涂卡的选择题,他一顿,没什么情绪的声音凌厉起来,
“选择题第三题你也错?”
“沈熠不舒服,你也不舒服?”
杜净远还在后面站着,闻言低头看了眼第三题,又抬头,哇哦,他都做对了。
傅眠低着头碎发随之微垂,阴影遮挡,从玻璃窗投进来的光照不到他的脸。
他这次确实没考好,周末前他还在烦自己的性取向,答题的时候心思压根没办法集中。
可没想到周末后原先的问题还没解决,现在又多了让他不宁的难题。
扫了低头不语的得意门生一眼,刘国胜把答题卡放下,沉声:
“下课你搬到第三排那儿。”
傅眠闻言一怔,下意识去看旁边桌子上的人,没有睁眼,没有看他。
“……知道了。”手里红笔被捏的嘎吱响。
*
周一班主任有小会,下课铃一响刘国胜就掂着书走。
他前脚刚出门,杜净远后脚就奔到自己位上,屁股挨上凳子就长出一口气,听见后面的声响艰难地扭过去,看傅眠收拾东西的动作,讷讷问:
“眠哥你真搬啊?”
沈熠早已经坐起来,冷着脸看他收拾东西,听杜净远说话也面无表情地盯着。
“为什么不搬?”
哗——有人猛地起身,凳子在地板上拉出巨大声响。
沈熠从后门出去。
傅眠一顿,随即塞书的动作更加粗暴,书包底磕在课桌上发出巨响。
“......”杜净远默默扭回去,不敢再吭声。
等沈熠再回到班里时,旁边的桌子已经没人,桌面连同抽屉都干干净净,本来靠拢合并的两张桌子也被人分开,孤零零的各立一边。
他站在后门口看了两秒才进去坐下,表情说不出好坏,只是坐下去就顶着痛得要爆炸的脑袋又趴在桌子上。
胳膊垫着头,沈熠眼睛半阖,脸往斜前侧着。
这个姿势很容易就能看到坐在第三排的某人的侧脸。
淌在阳光下,光线游走在对方流畅锋利的面部线条上,他整理着课本,时不时歪头像是在倾听同桌女生的话,神情认真,和自己坐一起时一样,没有任何变化。
沈熠烦躁啧声,这让他想起最初的那张出入卡,周末晚上那张大厦合同,或许自己就跟它们一样,自以为好意其实对方压根不需要。
他没那么重要,一切皆是自作多情。
“靠!”沈熠又把头埋在胳臂里,不管头痛不痛。
两个人都憋着气。
21.上车
“阿姨...”沈熠气若游丝地站在玄关处把书包递给佣人,“有没有治头痛的药啊?”
“我快痛死了。”
“臭小子!上课又睡觉了吧?”沈褚难得在家还没走,端着杯水过来。
沈熠哼哼着听他训话,倚在墙上难得不说俏皮话,脸有些红。
沈褚皱眉,看人病殃殃的模样,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他杯子里的是冰水,连带着手也冰凉,在夏天是舒服的温度,沈熠却被激得拧头,他小声申诉:
“你又喝冰的,回来我要告诉我妈和赵叔。”沈褚年轻时不太爱护胃,现在年纪上来胃变得相当脆弱,平时徐雅云和经纪人老赵看他看的严。
“哦,”父上大人面无表情,在对方脑门弹了一下,“我喝冰水也没发烧。”
他招呼阿姨把体温计找出来,又从手机通讯录里调出私人医生的电话,手机放在耳边,朝浑身无力的某人喊:
“上去躺着吧,小病号。”
沈熠脑袋昏沉,实在没力气贫嘴。脚步拖沓着就想上楼,结果走到楼梯拐角处就发现几个明显是老宅那边佣人服装打扮的男人在上上下下搬东西。
他靠在栏杆上有气无力地朝下问:
“爸,他们干嘛呢?”
沈褚正在和医生通话,闻言抬眼看了一眼随口道:
“你过生日的贺礼,你那天不是没拆吗?外公就让人把它们送过来了...对,摸着额头很烫...”
“哦。”现在一提那天生日沈熠就烦,只觉得头疼得更厉害。
他摇摇晃晃地往上走,走到二楼放置礼品的房间门口,不甚在意的扫了几眼包装华美的礼物堆,脚一迈就要往前走。
“棉籽,你送了什么?” 说过的话再一次在脑海里响起。
沈熠脚步一停,皱起眉低声:“我管他送了什么。”
他继续往前走,打开自己卧室的门,脚步利落地进去。
*
沈褚领着医生上了二楼:
“麻烦你了谢医生,小熠这孩子不知道怎么回事...”
话说到一半,他走到半开门的储物室,听见响动下意识地扭头去看——
少年脸烧的通红,额上覆了一层薄汗,胡乱坐在礼物堆里不知在翻找什么。
“小熠我不是让你上床躺着吗?”沈褚皱起眉,“你在找什么?让阿姨帮你找。”
“不用。”他烧的嗓子哑起来,“我自己找。”
沈褚叹口气,他平时就拿沈熠没办法,孩子在病中他更不会训他,捺着性子:
“那你起码让谢医生帮你看过了再说。”
“嗯。”沈熠低声应了,打着晃站起来,仔细看右手里拿住一个礼盒。
看样子是找到了。
沈褚站在门口等他,本以为这小子会打开盒去看,却没想到他只是垂眼凝视两秒就握着这小方盒出来,丝毫没有打开的意思。
直到沈熠出来,从他身边经过,沈褚一斜眼就看见礼盒上的署名人——
傅眠
铁画银钩,意气一流。
*
“回首高三,在这一年内我们披荆斩棘...”
烈日晴天,身穿蓝白校服的男生站在主席台上发言,麦克风微弱嘈杂的电流声中他声线沉稳有力,一字一句皆清晰,在诺大的操场中回荡。
千人注视下他神色平静没有丝毫怯场,胸有成竹地就好像这是他的主场,举手投足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
胸有千壑,风骨傲然,一如他的演讲词——
“须知少时凌云志,曾许人间第一流。”
坐在台下第一排的校董们满意点头,尤其是当初做出决定把傅眠挖过来的校长简直笑得见牙不见眼。
自从傅眠转来诚研高中,但凡是江城这几所学校的联考,他的名字挂在联考榜首从未下去过。
不仅如此,傅眠人缘好,原来诚研高中那些眼高于顶的尖子生们个个都乐意和他玩,跟在傅眠屁股后面一个两个也都卯着劲的学,连带着尖子生的整体成绩也往上爬。
这下可把学校高层高兴坏了,只觉挖人过来太正确不过。
第一排的校董们满意了,后面的学生们听着激奋人心的发言激动了,只有站在高台上的傅眠笑不出来。
“...一百天,我们绝不认输...”话语随麦克风扩出去,他眼神不自觉飘到高三(2)班的方阵区,扫过最后排一张张熟悉的脸,却没有找到想看到的那一张。
手中演讲稿的边缘被他攥得皱巴巴,傅眠加快语速,只觉喉咙哑的厉害。
已经是周五了,自从周一后沈熠就再没来过学校,整整四天,这不对劲,沈熠不是那种一生气就放下所有事逃避的人。
“嗐,眠哥你也不用担心,沈熠不来也正常。他高二就把出国的材料准备好了,现在在家等通知书就行...话说他之前一直来我才搞不懂。”
傅眠又想起昨天徐云浩几个说的话,他当然知道沈熠会出国,可他一直以为他会等到高考结束,没想过他现在就不再来。
这让他开始恐慌,他和沈熠还在冷战中,如果沈熠不再来也不回他消息,那他们可能就到这里结束。
他总以为他们还有很长时间可以去解决这次争吵,却没想过可能自此再无瓜葛。
撕拉——
演讲稿被手指穿破,傅眠浑然不知,他鞠躬,深陷某种臆想,在掌声雷动中下台。
回到(2)班的阵地后一群男生围上来,和往常一样冲他竖拇指夸他。
人群嬉笑喧闹,处身于中心的少年却神色浅淡,周身涌动的暗潮将其他人隔开。
潮涌在空中蔓延,氧分子沾染上无尽闷湿,空气沉重黏稠,让人难以呼吸。
这种气场的变化使人群突然静下来,也不往傅眠身边挤了,都怯怯地看着他。
寂静中只有离得近的陈鹏飞硬着头皮小声喊了句,觉得老大最近举止实在奇怪。
傅眠回神,看到身边人的眼神,他深吸口气就想扯扯嘴角说声我没事,可嘴张到一半就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
卡了好一会儿,他突然将已经破烂不成样子的纸一把揉进手心,闭上眼睛,低声骂了句脏话,胸膛剧烈起伏似乎下一秒就会炸开。
旁边陈鹏飞看得害怕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去问怎么了。
却见此人平静下来。
那股燥到极点的气突然消失,像是尖锐椎体被他强行推回去,不管有没有划破血肉。
他神色看不出变化,气场却好像妥协般退潮回涌,抬腿慢慢走到前排刘国胜旁边,带着点挫败,他说,
“老师,我不太舒服,想请个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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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熠高烧不退在家躺了好几天,今天好不容易退烧了被放出来,他在玄关处换鞋,脸上戴了个黑色口罩,说话瓮声瓮气:
“妈,我去学校把作业拿回来。”
徐雅云坐在客厅吧台上看电脑,闻言头也不回:“你出去玩就出去玩,说什么去学校,你写不写我不知道?还有,不准喝冰饮料。”
沈熠无语,一把拉下口罩:“这回是真去学校,周五了,我一个星期都没去学校,周六周日还不写作业老刘不得扒了我的皮。”
他说着转身打开门,在徐雅云“你老师管你吗?”的怀疑声中踏出去。
在床上躺的浑身无力,沈熠想随便走走,不打算让司机送他去学校。
他走在□□小路上,发现花坛里除了寻常的观赏品种,还被物业别出心裁地栽上了几株茉莉。
微风几许,香气沁人心脾。
但沈熠闻不到,他吸了吸有些堵的鼻子,只觉生病糟心。
额头出了层薄汗,他拽着外套领口往外拉,试图让风钻进去。
出门前徐雅云命令他必须穿上外套,直说生病要好好捂不能见风。
可这穿得也太厚了…沈熠选择性忘记母亲的勒令,把拉链拉开,露出里面的纯白毛衣。
白昼西沉,一轮欲坠的红日悬停在地平线上,夕阳绯红,染醉了云霞也染醉了少年的眼眸与衣衫。
抬眼看见玫瑰色的暮云,沈熠边走边摸出两天没看的手机,长按开机,想看一下具体时间,看看能不能错开晚上的数学课。
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关了两天机的缘故,手机开机速度极慢,已经卡在开屏logo好一会儿。
他叹口气,听见喷泉哗哗的流水声,抬头发现自己已经走到别墅区出口处,再随意往前一瞥。
一抹蓝白色跳进眼帘。
有人斜靠在机车上,眉头紧蹙,时不时低头看一眼手机,像是在等待谁的消息。
夕阳的绯光斜洒,把人和车的影子拉的细长,阴影漆黑,投在沥青路上像是狰狞可怖的枯枝。
沈熠一怔,还没反应过来就感到掌中的手机疯狂震动,他下意识低头,就发现已经开机成功。
可惜没如愿看到锁屏时间,铺天盖地的消息蹦出来把屏幕掩埋。
扫了一眼发信人,他抬头,就发现对方此时也在看他。
这人见沈熠望过来,嘴唇翕合半天,最后却只是冷着脸吐出两个字:
“上车。”头盔被人扔过来。
沈熠手忙脚乱地接住头盔,歪头感受自己还有些混沌的脑袋和被口罩捂着闷热的呼吸,又瞟了眼明显焦躁不安的傅眠,顿了顿没说话,举起头盔往头上戴。
傅眠死死盯着他,口腔内侧的软肉被咬烂,血味四溢,他勉强控制住自己面部表情,把冒头的躁厉都压下去。
想说什么却又见沈熠扣不上头盔,把话咽下去,他上前一步抖着手去给他扣,手指擦过脖颈碰到金属的冰凉感,傅眠低头——
一条银色的细链挂在沈熠脖间,在冷白皮肤下细闪碎光。
而坠在胸前的是一枚形状怪异的黑曜石,晶莹石体上点缀着层层金沙,通体流光,像是颗雨滴状的星。
咔哒,锁扣严丝合缝。
斜阳拉扯,将两个人的影子纠缠融合,如同一棵常青藤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