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月引》
第1章 陵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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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黑向言情,没有固定cp,没有官配,只有甜甜的恋爱。大家随意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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陵山上的天火在日夜不歇地烧了七天之后,终于无水自灭。
寒冬腊月的天气里雪花与山灰混杂在一起,纷纷扬扬。
山脚下唯一独处于此两百多年的丰水村,瑟缩着躺在这片满是山精野怪与人族死尸的大地上。
两个男性村民裹着厚厚的粗布棉衣,嘴里哈出白气挨家挨户敲着门。
“老宋家、老宋家!明天去陵山寻吃食,你们家去吗?”其中一个高大魁梧的小伙扯着清亮的大嗓门向着一户人家的门里大喊。
喊完见里面人没动静,刚准备附耳上前,门砰的一声从里面打开了。
应门者同样是个二十多岁的小伙,看起来干瘦许多。
他顶着浓重的黑眼圈对敲门的人说:“别敲了我跟你们去,让我爹多清净一会儿吧,半边身子都快没了,药也没了……”
说着他沉重地叹口气,继续道:“估计也就这几天了,不过檀明……你老婆这才刚没不久吧,这就开始张罗村里人的事了,你就不伤心不难过?”
被唤檀明的魁梧小伙无奈一笑,说:“伤心,但我还有儿子啊,他可是我命根子。而且村里不能绝后……能活下来的都不容易,总要想办法继续活下去不是。”
站在另一侧一直没开口的矮瘦青年插话进来,招了招手道:“我说,檀明的为人你还不了解吗,他哪次不为大家考虑的,你明天记得早点啊。祭坛前集合。”
几句寒暄后,两人又继续去往下一户幸存者的家。
“这气味可真难闻啊,就像谁家灶炸了似的,全是灰味儿。而且这炸了的灶里还有烧焦的猪皮,甚至死耗子。”矮瘦青年哆嗦着跟一旁的檀明抱怨。
“哈哈,你这形容真好。”檀明阴郁的脸色被他逗得稍稍缓和,但愁云依旧萦绕在他眉间。
“咱这找到几个了,加上咱俩才8个呢,明天够胆进山吗?”
“现在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大家家里的过冬粮食要么被糟蹋要么就吃完了,再耗下去全村都得饿死。就算山上只剩树根咱8个人也能刨出几斤来。”
檀明虽然话是这样说,但他也明白此去进山的危险。但此时已经别无他法了。
抬眼望去,被天火烧得光秃秃黑漆漆的陵山侧后方就是高出前面半个山头的丰山。
如果说陵山是一座小型的山妖聚集地,那丰山就可谓是山精野怪们的桃源乡了。
在那绿得死气沉沉像张巨口一样的茂密山林里,住着比陵山上多出数百倍的妖族、精怪。
虽然偶有从两处山脚下绕到村里进出做买卖的商贩,但那路上时常就会出现商贩失踪货物完好的事情。
隔些日子再去丰山脚,就总能发现失踪者的衣服、残肢碎骨。
如今天火把丰山面前的陵山一整个烧没了,陵山倒是干净了,但临近处的丰山却并未受到天火的丝毫影响。
如果一不小心惊动了那上面的妖物,这个村子就真的彻底没了。
第二天清早,月还在天上将隐未隐,晨光就已经洒在了这满目疮痍的大地上。
檀明清点了一下前来的村民,确定好各自的行头后,一行人便浩浩荡荡往陵山走去。
缕缕青烟在山上袅袅,目光所及全是漆黑的焦炭,山上下着无法堆积的小雪。
而离奇的是天火降临的前一天,也刚下过一场小雪。
行过一日,夜幕四合。
此刻月又明晃晃地出现在天上,清冷的光照着一片狼藉的大地,也照着每个人脸上的疲惫。
檀明示意大家先坐下休息整顿,这荒凉的山里,借着明亮的月光能把四周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众人围着一截天火将熄尚有余温的树墩子坐下,一边料理白天在山里寻得的唯一的羚羊腿,一边开始七嘴八舌地讨论。
“你们说咱这次进山会不会遇到妖尊啊?”
“天火降世,妖尊重生。这可不好说,咱没那么倒霉吧。”
“村里的老祭司死前可是送‘信’出去了。还有,你知道这山为啥叫‘陵山’吗?陵,就是陵寝的陵!这山就是座墓,咱村子就是守墓的!”
“真晦气。但我听家里老人也说过这话,该不会是真的吧!”
“骗你干啥,不然你觉得为啥就咱一个村,要在两百多年前跑这山窝窝里呆着,就是为了给这妖尊守墓,一旦异动好给神族通风报信呗。”
“神族不会察觉下界的事吗?”问这话的是檀明,他也听过这个传闻,但却十分疑惑。
“神族在离开人间后,就不再主动关心天下之事了,有事都是由祭司传达、神使办事,少有真神下凡啦现在。”
“对了说起来起火那天我看到丰山上出现了雍和,你们说会不会是这妖兽放的火?”
“瞎说,雍和都上古妖兽了,你认识吗?看花眼了吧你。你不如说年兽放的来得靠谱。”
“檀明你说呢,这妖尊要是重生,应该早就出现了,等不到今天吧?”
檀明接过话头:“我也不清楚,村里祭司已经死了,这事没人知道真相。大家小心为上,千万别贸然行动,即便这山里没有妖尊,但此地距离丰山也不远了,那才是真正的威胁。”
“行,都听你的。”
就在大家放松精神,开始享受着今天唯一一顿饭的时候,一阵似有若无的婴儿哭声打破了这份祥和。
闻此声,八人脸色大变,顿时只觉毛骨悚然汗毛倒立。
这在深山老林里听到婴儿哭可不是什么好兆头,许多妖兽都会模仿人类幼儿的声音,以此来诱捕人类。
如今陵山虽然几乎不可能再有妖兽存在,但此地离丰山再有一日便到,难说没有个躲到丰山避难现在又回来的妖。
众人凝神屏息听了好一会儿,婴儿哭声时断时续,好像并不在附近,但却未有移动的意思。
檀明的责任心又开始作祟:“原本以为烧了七天的山上会很干净,没想到还真有漏网之鱼。”
只见他眉头微蹙,仔细侧耳听了一阵,确认了婴儿哭声确实就在附近且一直没有移动。
此刻陵山上的,妖类无处藏身,如果来者不善,那就是自投罗网。
挽弓搭箭,他跟同伴小声商议一下,便朝着声音传来的地方蹑手蹑脚靠过去。
向西南走了约10丈距离,他看见黑漆漆的地上出现了一个白的发光的物体,啼哭声正是从那个物体上发出的。
檀明很诧异:“婴儿?这荒山野地刚经过天火焚烧寸草不长的地方出现婴儿?”
很显然,眼前这个婴儿可不是什么善类,结合一下村里的传说与最近突发的异象,很难说这个小婴儿是否就是重生的妖尊。
他停下脚步四处观察了一阵,见周围并无异样,便再次壮着胆子靠近。
“如果情况紧急,不知道这鸩血箭能不能杀了你这个小妖怪。”檀明轻声地自言自语,警惕着眼前地上那个白白胖胖的婴儿。
离婴儿大约7丈的位置停住,檀明仔细打量着这个躺地上哭的婴儿。
初略扫过并无什么特别,可是他发现越看越不对劲。
第2章 婴儿
这孩子长相是相当奇特。
粗看上去就是刚出生的模样,但他周围以及身下都散着一些白色的壳状物,像是蛋壳碎片。
婴儿左胸口心脏位置有一个竖眼样式的胎记,往外凸起,像个伤口,深红色,月光下看像是刚刚切开的新伤,似在渗血。
此外最离奇的还是婴儿的下体,明面是有男儿特征,可晃动的小脚让檀明看到了藏在它两腿之间的女儿征象。
檀明见此一股恶心感涌上心头,一个没憋住就差点吐了出来。
眼前景象实在恐怖又诡异,他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难道说这就是重生的妖尊,那他未免也太可怜了点……”
“可怜”这是檀明见到婴儿的第一个感受。
原本一直双目紧闭的婴儿像是感受到了他嫌弃审视的目光,突然转头睁开眼睛瞪着他,一双灿若骄阳的眼珠发着金光,直勾勾的看着眼前打量它的男人。
檀明被它突如其来的变化吓得大脑一凉,眼前好像出现了五彩的星星,脑子似乎被人用针从眉心刺了进去,一种冰凉又细微的痛在大脑里传开。
但这种感觉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再回神,一丝血腥气飘进鼻腔。
檀明定睛一看,再次感觉头皮发麻。
不知何时他已经抱着婴儿回到了营地,而此刻本该是7个人围坐篝火旁的地方却尸横遍野。
他的7个同伴无一幸免全部遇害,断肢残臂四处都是,喷洒的血迹仿佛死前曾遭到野兽撕扯一般。
檀明惊恐地浑身不住颤抖,婴儿此刻在他臂弯里又开始断断续续地哭,看样子好像是在要吃的。
它刚刚一瞬间就杀了人却还在找人要吃的?!
“妖尊……重生。”
这是檀明对这个婴儿的第二个感受。
那晚发生的一切就像个迷。
回到村里的檀明开始大门不出,有村人上前讨说法,当晚回家就爆体而亡。
“檀明带回了重生的妖尊”的这事在村子里不胫而走。
大家纷纷开始对檀家父子避而远之,再不来往,暗地里甚至每天都在祈祷神族使者能够快点赶来除掉妖孽。
大家的心思想法,檀明自然心知肚明。
但无奈是那婴儿好像缠上了他,只要檀明离开它5步远,立马震天撼地的啼哭声就会响起。
檀明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把这大麻烦带回来,每每看到那孩子,脑子里就会不自觉回想起当晚恐怖的营地场景,晚上睡觉都会梦见去世的同伴来问责自己。
他的世界从此彻底改变了,甚至连自己年仅5岁的儿子也不能幸免于难,一家人承受着巨大心理压力战战兢兢地活着。
几日后,檀明再次从噩梦中惊醒,一边摇篮里的婴儿还在熟睡着,儿子檀子仁也尚在梦乡。
看着自己儿子这几日逐渐憔悴的小脸,心疼与酸楚之感再次袭上心头。
如果说非要在这个小妖帝和自己孩子之间选择,那自然是毫无疑问选择自己的亲生骨肉。
想罢,连日照顾的疲惫、被村里人排斥的苦楚以及儿子思恋母亲、想贴近父亲又不能的失望眼神齐齐向他袭来。
血气上涌,头脑一热。檀明转身就走进了厨房。
三步跨到刀架前,一把抽出刀架上的杀猪刀就转身朝着卧房走去。
靠近摇篮,檀明看着正在熟睡的婴儿,脑子里飞速闪过一个念头:“杀了他就能回到原来的生活中去了,反正他是妖,他不是人。”
高高举起锋利的杀猪刀,猛然发狠就地往婴儿身上扎去。
“乓——!!”
杀猪刀应声在空中碎成铁屑,洒在摇篮里、婴儿身上到处都是。
再看那个孩子,他竟然睁开了眼睛咯咯直笑,好像看到了一场精彩的表演。
胖乎乎又细腻柔软的小脸上沾着铁屑还那样天真烂漫,他的笑像针一样扎在檀明心头。
檀明失神地看着手里握着的刀柄,脑海里又一个念头闪过:“完了,逃不掉了。”
这一声,也吵醒了一旁睡着的儿子檀子仁。
小孩揉了揉惺忪睡眼,问道:“爹,刚刚什么声音啊,好大一声。”
檀明听闻,突然一阵情绪上涌,手握着那没有刀身的刀柄止不住的抖。
小檀子仁见父亲如此,神色心里猜到了个大概。
只是还不等他再次询问,檀明说话了。
“我们得赶快走。这里已经待不了。”
檀子仁睁着大大的眼睛,没太反应过来。
檀明走过去,红着眼眶将檀子仁紧紧抱在怀里。
此时那婴儿立马开始放声大哭,但檀明这次没管它。
魁梧的男人很郑重地看着刚刚睡醒,还惺忪朦胧的孩子,对他说:“接下来我要说的事,你可能听不明白,但你能记得多少就记住多少知道吗?”
檀子仁重重点头。
檀明继续道:“祂是三百多年前埋在陵山里的妖尊商珝。咱们村就是为了守着祂,防止他复生逃跑而存在的。以前我也不信只当流言,没想到会是真的。现在神族的神侍还没有来,妖族应该也还不知道这件事,但是也瞒不了多久了。在他们找过来之前,我们必须离开这里。”
檀子仁听得一头雾水,仰着个小脸,迷糊地问:“为什么要离开啊?”
檀明这次红了鼻头,泪在眼眶里打转但就是滴不下来。
他努力克制住情绪,对儿子道:“我们是人族,人是没办法跟神和妖抗衡的。这个孩子注定要回到属于他的世界去,但现在我们要先自保。
“如果提前来找祂的是神族,我们能活;但如果是妖族,我们谁也活不了。你还小,不懂这些没事。现在先抓紧收拾东西吧,我们今晚就离开这里。”
说完,他深呼吸一口,像是平静下来似的,继续说:“以后就把祂当你的亲弟弟知道吗?千万不能在外人面前说祂跟咱们不一样,知道吗?”
檀子仁再次重重点头,表情严肃诚恳。
他向那一直不停哭闹的婴儿看去,不忍和心疼在眉眼间聚集。
自第一次看见那双金色眼眸时,檀子仁就知道自己终于等到了。
下界轮回三百年,他终于等到商珝的复生。
只是没想到会如此的巧合,自己居然成了他的哥哥。
当日傍晚。
檀明收拾整理好一切,待到月黑风高时。他领着檀子仁、背着小妖尊就离开了这个他住了半辈子的地方。
为了掩人耳目,方便今后的行动。
檀明看着这个让人头疼的孩子,给他起了个新名:檀月煌。
取皓月当空,煌煌昭彰之意。
檀家父子三人离开丰水村一日后,夜里下起了大雨。
陵山因为被天火焚烧过,土质异常脆弱松散如同一捧灰,连石头都一碰即碎。
这大雨整整下了一天一夜,山上疏松的石土没了草木的加固,开始随着雨水的冲击变成山洪奔涌而下。
丰水村最后仅剩下的15口人全部一夜毙命,无一幸免。
第3章 刘宅
14年后,孟冬时节,大荒中部夏国边境,阳水镇畔。
一个异族装扮的男人,带着两个同样装束的少年敲开了村里一户门庭稍好的人家的门。
为首的男人便是檀明,紧随其后的是他的儿子檀子仁以及年满14周岁的檀月煌。
应门的是这家下人,檀明上前刚要说明缘由。
这家主人便出来了。
那家主也不问缘由,只当是叫花子就满是烦躁的就叫下人准备赶人。
檀月煌在后面直翻白眼;檀子仁什么表现也没有。
唯独檀明,不慌不忙地解释道:“老伯不必多疑,我们是游历四方的除妖人。途径贵处发现有强大的妖气笼罩与西厢房处,不知贵府上近日可有女子身患重病卧床不起的?”
那老头听闻,冷哼一声,轰得更厉害些:“你们是去哪打听来的消息?快走!尽来些骗吃骗喝的假术士。我刘某就是等死也不上你们这群人的当!一个个都没心肺腹的……”
“刘老伯您误会了,我们可不是骗子……不如这样如何,我们帮您把事情解决了之后再谈价格,您不满意我们分文不取。”檀明不卑不亢地进行着谈判。
背后檀月煌跟檀子仁交头接耳道:“不信就不信呗,这妖如此难除。说不定又是那什么妖尊的信徒,而且如今这马上就到西方妖帝纯山尧的地盘上了,我可听说他杀人如麻,保不齐是这妖帝的手下呢。如果是这样,那就算再找一百个也拿不下来。”
“那你有把握吗?”檀子仁接着他的话,满目柔情地问着。
“哥,你这问的……有我檀月煌拿不下的妖?这一路上我们杀的可多半都是王室妖族呢。”
刘老头仿佛注意到了他们这边,嗤之以鼻地接过话来:“小小年纪,口气倒不小。像你这样口出狂言的除妖师,老朽我见得多了,最后还不是死在那妖物手里。就凭你这小身板,我懒得给你们赔银子收尸。走吧走吧,爱惜点自己的命。”
那老头执着地挥手赶人,转身还招呼下人准备关门回屋。
檀月煌听完一个冷笑,抽出腰间短刀在掌上割上一刀,随即一掌拍在刘宅的大门板上。
鲜红的血浸到木板上,再移开手掌。那带血的血手印竟然无火自燃,渐渐就烧出一个漆黑的洞。
刘老头和家丁看得目瞪口呆,诧异万分。
檀月煌抱着胳膊,冲那吓呆的刘老头扬了扬下巴。
说:“看到了吗?小爷的血可以焚烧一切,包括妖。你女儿的命现在可就在你手里,让我们去除妖,那她就能活;不然就等死。自己选咯。”
听他这样说,刘老头再次犹起来豫。
思忖片刻后,放弃般对檀明一行招招手:“行吧,就最后信你们一次。”
随后,檀家父子三人正大光明进了刘宅。
在刘老头的口中,三人得知了完整的经过:
这刘老头家里就一个闺女。刘夫人早死,是刘老头一个人拉扯孩子长大的。原本都已经准备好找人家嫁女儿的,不曾想这刘小姐一月前出门踏风,回来便一病不起,还偶有胡言乱语。
刘老头请了许多术士除妖师都不见效,法力高的被打跑打伤,法力低的甚至直接惨死。刘老头为此贴了不少钱出去。
他家的事情,可谓是这个镇里人尽皆知的。所以一开始才会觉得檀明他们是骗子。
不过檀明他们自然是不会计较这种事,这一路走来,他们遇到的比这更过分的人也不少。
一番简单的寒暄介绍,除妖工作便安排在了当日傍晚。
檀子仁是三人中最稳重的,做事井井有条,但从不会多问一句,也不好奇有关妖物或者刘小姐的任何事情。
相反檀月煌就很不安分,且极其自大。到处转悠像逛自己家不说,还险些打碎刘家的古董。
刘老头头疼檀月煌,但又不好多说什么。
找了个机会悄悄靠近正在院子里做除妖准备的檀子仁。
那刘老头轻咳一声,开始试着跟檀子仁交流:“敢问檀公子,今年贵庚啊?”
檀子仁手上活没停,他正从背后背着的竹篓里面掏出一个布包打开。
听到询问,抬眼坦诚地看着老头说:“在下明年及冠,不知刘老伯问此是为何?”
那刘老头见他温文尔雅,飘逸宁人,金质玉相犹如谪仙,乐得牙花都白了。
他捻了捻胡子,又笑眯眯问:“不知道檀公子可有婚配?”
檀子仁这才明白过来刘老头的意思,礼貌客气地一笑,明眸皓齿晃瞎人眼:“暂无婚配,但在下已经有心仪之人。”
听他说有心上人了,刘老头的脸上立马露出失望的神色。
眉头一扬,作罢道:“如此……甚好,不过我女儿也是花容月貌,不如檀公子考虑一下?”
“谢过刘老伯好意,且不说在下已心有所属。在下身为除妖人游走四方居无定所,也恐会误了您家小姐。老伯还是为小姐另寻良配吧。”
檀子仁干脆利落地拒绝了老头的牵线。
随即,他绕着这户人家的前院,从左至右洒了一圈粉红掺白的粉末,随后又对那刘老头嘱咐着。
“刘老伯,这一圈粉末叫人千万别去碰,走路打扫都注意一点,一旦发黑就叫我。”
刘老头见他这心意已决,公事公办的样子,也不好再继续游说。满口应下就离开了。
时间刚好来到傍晚。
太阳西沉,刘家院子里的妖气更盛,甚至带出了一股让人不适的寒凉之感。
身着上好丝织服饰的刘老头带着檀明三人往西侧一间厢房走去。
还没走近,跟在最后的檀月煌就露出恶心的神情,强忍住再走两步,甚至开始干呕起来。
檀子仁见状立即上前搀扶着,连声问到:“阿月你感应到了吗?身体不舒服就在这里等着吧,我跟爹去就好。”
檀月煌摇摇头,忍住恶心回答:“不行,这次的妖比较厉害,我去速战速决,如果不小心放跑了它,只怕引来后患。”
“……那你要小心,”说着,檀子仁从自己随身挎包里掏出一个葫芦瓶,倒了一棵药丸在手里递给檀月煌,“把这个吃了吧。”
“哥,你这药的药效太强了,我一颗下去一点妖气感受不到,下次吧啊。”檀月煌讪笑地拒绝了子仁递过来的黑色药丸。
“已经改良过了,只会抑制你的反应。”
“那好吧。”
檀月煌拗不过,只得接过药丸一口吞下。
果然是“药到病除”,吃完片刻就不会再对污秽的妖气有所反应。
他大步上前,走到刘小姐的闺房外,四处打量着。
刘老头见檀明和檀子仁不动,只这么一个十多岁毛头小子上来查看,心里不免有些担忧。但念及他好像也蛮厉害,只好抄着手,焦急看着檀月煌进门。
檀月煌两步跨到闺房门口,两手叉腰,抬头打量着大门紧闭的屋子上空。
突然,他像是发现了什么,抽出腰间别着的一把短刀握在手里就大步上前推开了刘小姐的房门。
刘老头好像有点在意什么,刚想叫住月煌,还没出声就被檀明拉了回去,示意他别出声,不会有事。
三人站在屋外,只见得檀月煌进门之后就立马关门,随即屋里传来刘小姐凄厉尖细的呼叫声。
刘老头听得那叫一个揪心,捶胸顿足的说:“我就只有这一个女儿啊,大师啊……你要进去不帮帮檀小公子?”
“别慌……”
檀明话还没说完,屋里的女人叫声瞬间变成了猛兽嘶吼的声音,震耳欲聋,吓得刘老头直哆嗦。
里面的声音持续不足片刻就戛然而止,又过了一会儿,檀月煌从里面出来了。
轻松淡然的神情好像就是进去喝了杯茶,只是他手里短刀已经又别回了腰间,左手掌心被利刃割开一条长长的口子,此刻正不停渗血。
檀子仁见他手上的伤口。熟练地从挎包里翻出止血棉布,迎上去给他包扎止血。
第4章 危险四起
檀明与檀月煌眼神交流一下。
随即满意地对刘老头说:“刘老伯,令爱已经无事了。”
“啊……这就……这就没事了?”刘老头显然是难以置信,缠在他女儿身上月余的妖怪,就这么被个毛小子一炷香功夫不到就解决了?
檀月煌在檀子仁的帮助下包扎好了双手。
自信又得意地向刘老头解释一切:“还好,你女儿是被山上的无女盯上了,这种妖专挑大风阴天出没,寻找漂亮女子附身,吸干其精气取而代之。要不是我们来得及时,再过半月你女儿就回不来了。”
檀明接过月煌的话继续对刘老头补充嘱咐:“后面令爱需要多补补身子多晒太阳,半年内切不可再出家门,以免前功尽弃。”
檀子仁见檀月煌手上不再出血,又默默去到刘小姐的房门口,拿出特殊的药粉洒到檀月煌刚滴到地上的血迹上。
刘老头见状连忙招呼他:“哎公子,这种事交给下人去做就好啦,何必您亲力亲为。”
“没事,我来就行。”檀子仁对他客气的笑笑,继续手上的活。
只见原本深蓝色的药粉洒到血上,不出一会儿药粉就变成了粉红色,与先前他在院子里洒的粉末颜色一模一样。
待药粉变色,他又取出一个小木片一个葫芦瓶,小心翼翼把粉红药粉舀进瓶子里,一点不浪费。
刘老头看得稀奇,干笑两声说:“这清理血迹的方式还真特别哈。”
“自家秘方,外面的粉末保持三日,期间如有发黑或者发灰,都赶紧叫我”檀明接过话头又嘱咐了一番。
“那不如这样,恩公就留在我这里三日,待一切如常再走吧。”
“也好,你们有事也方便照应,那就打扰刘老伯了。”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大早檀子仁就起床开始检查他前一天洒在前院的药粉。
药粉颜色稍有变浅,但无异常。
回到屋里,檀月煌还在睡觉,檀子仁小心翼翼检查了一下他的掌心,伤口也在慢慢愈合。
只是这愈合速度似乎较以往慢了些许,按照月煌的身体素质,这种小伤一般一夜就能恢复。
但现在却只恢复一半,血是不流了,划开的皮肉却还是清晰可见。
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檀月煌一声轻哼虚开眼睛,瞧见是檀子仁,一个挺身就把头枕到了檀子仁的大腿上,屈身侧躺,一副很享受的样子。
“好好睡,当心着凉。”檀子仁柔声说道,一面拉起被子给檀月煌露出的背盖上。
“哥……我手疼……”檀月煌在他大腿上撒娇,此刻他长发尽散,乱蓬蓬露出一张白皙的脸。
看着那精致到雌雄莫辨的人儿,檀子仁宠溺地抚了下他的脸。
“手上伤口没有恢复,你躺好我给你上药。”檀子仁继续柔声唤他,将手搭上他的背,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哄他。
“哥,你昨天跟刘老头嘀咕什么呢?我看他笑得好浪荡啊。”檀月煌刚说完,檀子仁就忍不住轻笑起来。
“你呀,哪学来的这些词。刘老伯问我有无婚配,我便如实告知罢了。”
“哈!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二十个向你提亲的了吧!”
檀月煌一个激灵坐了起来,惊讶地举着手在他眼前比画:“一个月二十个啊!你怎么这么讨人喜欢,你不会也是爹捡来的吧?你比爹好看太多了,而且爹说他年轻时候都没你这么夸张。”
“别乱动,来把手给我。”檀子仁笑着地拉过他乱晃的爪子,打开一个药瓶,拆开绷带给他掌心伤口上药。
“没我这么夸张,那就算子承父业吧。”檀子仁笑着打趣,他只在檀月煌面前才难得如此说笑。
檀月煌一边任由檀子仁摆弄,一边摇头晃脑地惋惜:“不过那些姑娘也是够可怜的,一直被你骗说有心上人了。啧啧。”
“也不算骗他们。”檀子仁小声回答。
“你说什么?”檀月煌敏锐捕捉到了这一声嘀咕。
正当他们进行着伤口处理时,院子里突然传来嘈杂的声音。
两人听闻立马就警觉起来。
两三下包好手,檀月煌套上外衣就跟着檀子仁出了门。
前院里,一个衣着艳丽的年轻女子站在昨天撒好的药粉旁边,脚下是已经被她踢散得豁了口的药粉圈,散开的粉颜色已经由粉红变成了炭黑。
一旁的仆人正卖力向她解释着这药粉圈的作用。
两人见势不妙,立马赶了过来。
檀子仁急忙看是否还有其他被破坏的地方,檀月煌则毫不客气盯着这昨天刚见过一面的刘小姐。
刘小姐大病初愈,脸上还消瘦一片,肌肤苍白毫无血色,整个人病恹恹地套在松松的衣裳里。弱柳扶风的样子还真是让人怜爱。
她低垂着细细的眉眼去看在院子里忙里忙外的下人,最后把目光落在了檀子仁身上。
刘小姐见他如此谨慎地查看地上的粉末,便直接忽视掉身边那道凌冽无礼的目光。
用手绢掩着嘴轻声冲檀子仁喊:“公子,我不是故意的,早上起来看到这个粉,我还以为是下人们撒这玩儿的。不小心踩到了,正想叫下人来扫了,我不知道是有驱妖的作用。”
檀月煌看她的目光瞬间变得犀利危险起来:“我们有说,这个药粉是用来驱妖的吗?”
“啊。我猜的,刚刚下人跟我这个药粉很重要,我自己又被妖邪附体许久……所以就联想了一下……”
刘小姐说话的声音越来越柔,越来越小,好像被檀月煌欺负了似的。
这时檀子仁检查完一圈,来到檀月煌身边小声跟他讲:“圈被破坏多处且粉质变黑,估计是新的,我先去巡查填补一下,你自己小心。”
刘小姐见檀子仁走了过来。那直勾勾的眼神就没离开过,差点把他生吞下肚。
檀子仁差点被她热辣的目光看出个洞,避无可避干脆“迎难而上”。
“刘小姐,你身体刚恢复,还是不要乱走动得好,前院这边有我们守着你不用担心,你先回房间休息吧,有什么需要再叫我们。”
刘小姐听了他的声音,甜美一笑,有些羞涩地点点头,转身向后院自己屋走去。
见她走远,檀月煌立马转身对子仁说:“哥,妖在那小姐身上呢,刚刚我差点没当她面吐出来。这次真是场硬仗了。”
“这次不比昨日,我去吧。”檀子仁皱眉,关切地说着。
“是我昨天我轻敌了,我说怎么逼出了无女那刘小姐还是让我恶心呢。我当是妖气残留,没想到居然是没有杀干净。”
说罢,檀月煌看了一眼自己左手掌心。
此刻伤口还没完全愈合,要再割上一刀,那可比新鲜的刀伤疼多了。
“这次就我去,你这右手要再割一刀,只怕勺子都拿不了了。”
檀子仁关心他,若不是为了锻炼檀月煌的除妖能力,也不至于回回都让檀月煌出马。
檀月煌原本身为妖尊,他的血可以诛杀一切妖邪,当然也可以引来一切妖邪。
所以每次他出手都是一场冒险,稍大意一点,恐怕就会引来追杀他们的王室妖族。到那时再想脱身就难了。
因此为了避免檀月煌使用过多的血而导致无法挽回的事情发生,檀子仁一直不让他接手大妖的诛杀。
平时也是使用药粉汲取檀月煌的血,以此来做个“引杀阵”,引诱特定区域的妖出现,再进行消灭。
当然,檀月煌本人并不知道檀子仁所做的一切安排,他只当时自己是个体质特殊的人族,父亲哥哥都照顾自己。
第5章 素素
檀月煌伸出手指摸了摸掌心,还是疼,看来这次的药粉效果也比较慢。
但丝毫没有影响檀月煌得意,他扬起脸笑着说:“没事,这妖昨天不现形今天搞事情,显然是被我的血给引出来了。你跟爹出手只怕除不掉它,还是我去吧。我血多的哥。”
早上出门视察周围情况的檀明闻讯赶来,得知事情经过后便严令禁止月煌再次使用自己的血。
但后者也是个固执的主,他执意要独自杀妖,两人为此大吵一架。
“你的血再放一次,你身体扛得住吗?”檀明大为恼火,怎么这孩子这么固执不知好歹。
“怎么扛不住,妖怪有多少我杀多少,我还怕不成。”檀月煌目光森然,他是不怕,他出生到现在就没遇到怕的事。
“有多少杀多少,你自己能有多少血可用?你就这么大点的人!”檀明头疼地揉揉睛明穴,心想带孩子是真的累,带一个有本事的孩子更累。
缩在一边的刘老头插不进话,只能不住地叹气。
当天傍晚。
太阳落下山头,院里开始陆续燃起灯笼。
檀月煌等了一天,大吃特吃吃了刘老头两只整鸡,就为了让自己的手掌快点好起来。
索幸是有点用的,前一天划开的皮肉长出了新鲜粉嫩的肌肤,摸上去软软的,有些敏感倒是不疼了。
檀明、檀月煌两父子躲着刘老头争吵了一天。
最后还是檀月煌一句“总得让我学会如何诛杀大妖不是?万一以后真的遇到那五个妖帝的其中之一,自己也好有个经验对付不是?”
以此获得了本次的除大妖机会。
檀月煌有模有样地招呼好檀子仁在屋外用毒药粉接应自己;叫檀明准备好鸩血箭准备随时防止妖物逃跑;院里除了他们两个一个人不留。
安排好一切,檀月煌吞下两颗抑制丹,握着刀就再次走进了刘小姐的房间。
进到屋里关上房门,掏出火柴点燃桌上让下人准备好的红烛。
偌大的空间就只这一灯如豆,微弱的烛光无风摇晃,一跳一跳燃烧着。
檀月煌瞥了一眼那异常的烛火,把注意力全放到了坐在床边的刘小姐身上。
刘小姐端端正坐,脸上带着僵硬的笑容。
此刻她的身体就只是一具容器而已,神志早已被妖邪压制在自身体内,如同这烛火一般弱小、随时可灭。
“我终于……又再次见到您了……”刘小姐的喉咙里传来她自己的声音,但是多添了一份诡异尖细的音色。
“嗯,早上刚见过。”檀月煌不明所以,屋内浓烈浑浊的妖气让他胃里又开始犯恶心。
似乎进来前吃的两颗抑制丹都不太管用的样子。
“看来昨天感受到的也是这妖的妖气,但昨天显露的只有二分之一。”檀月煌心里想着,更加握紧了手上的刀柄。
“三百多年了……您终于重生了,可是您怎么就不回来呢……我们都在找您……”刘小姐的嘴自顾自地动,她体内的妖全然不理会月煌的话。
“什么三百年……你吃错药了?”
“妖尊……商珝……您离开我们三百多年了……”刘小姐说着就飘了起来,她身体的移动实在是轻若无物,起身走路都像在飘!
“怎么又来了……”檀月煌后退半步,右手握刀刀刃抵住左掌用力向外一拉,鲜血“噗”就喷了出来,“妖孽,见到我……就是你的死期。”
“尊上!!回到我们身边吧……再次统领妖族!!”
刘小姐见到檀月煌的血,兴奋得妖气暴涨仰天长啸,原本娇柔的面部狰狞地笑着,看起来俨然犹如恶鬼。
她猛地向月煌扑过来,衣摆煽动着一边桌上烛火狠狠跳动,支撑不住一灭一闪。
檀月煌一个闪身躲过她的扑杀。
左手鲜血溅到了那妖的衣物上,瞬间就烧出一个大洞。
那妖也不惧,反而愈加兴奋,口里一直不停念叨着“尊上”“商珝”等字眼,任凭月煌怎么跟她交流都没用。
来回几次,那妖恼了,惊声尖叫质问檀月煌:“商珝!你为什么不肯回来!我们妖族……四分五裂快被屠戮殆尽了!你当真如传言中所言一般……私通神族了吗!?”
“这都是些什么啊,我根本不认识你说的妖尊!”檀月煌也大为恼火。
这一路来总时不时就遇到过不少嘴里念叨什么“妖尊”的妖族甚至人族信徒,好在它们法力低微,倒也不构成什么威胁。
而今天这妖身手敏捷法力不弱,并且认定了他就是这个所谓的“妖尊”。
“看来又是个着了魔的疯妖,血不多用点是真拿它不下了。”
想着,檀月煌心一横,再在左手划上一刀,连同右手也割开一道,让血顺着刀柄流向刀刃。
以血加持刀的威力。
“如果我后面有遇到这个叫商珝的,一定帮你问问,有结果就烧给你。”
言罢,他向着那妖一个健步冲了过去。
刀影划破烛光扎向准备跳开的妖,白影晃过。一截衣服落下被檀月煌攥在手里,妖却不见了。
下一秒狞笑声传来,抬头一看,在房梁上。
烛光使劲跳跃,几次都差点灭了,一明一暗的光映照着刘小姐扭曲变异的脸,阴森可怖。
来不及反应,那妖直直下落连带着甩出一条毛茸茸的东西“啪”一下把他抽飞出去。
身体重重落地,檀月煌感觉自己背脊骨都要碎了,五脏六腑都在疼。
“商珝……才三百多年过去,你变得这么弱了吗……你的朱雀神火呢、凌魂杀呢、连法器都没了……”
那妖四肢匍匐在地,身子腾空,好像某种动物,脑袋呈直角扭动着,疑惑又愤怒地看着檀月煌。
“还是说你觉得我不配你用法器、不配你用法力??”
“发的……哪门子疯?”檀月煌咬牙切齿爬起来,掌心的血有些许凝结,这次的除妖时长超过了他的预期。
不得已,他只能在自己左小臂上也划了一刀。
“我要杀了你……你从来都看不起我,注意不到我!!”
那妖物腾空而起,桌上烛光一瞬间灭掉,屋内陷入黑暗。
檀月煌心头大惊:“完了,刘小姐回不来了。”
可这一迟疑,直接让他避无可避地用腹部接下飞扑而来的妖爪。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那妖见自己扑杀成功,随即爆发出狂妄刺耳的笑,
但笑着笑着就变成了声嘶力竭的嘶吼,“朱雀神火!!商珝……素素只问您,素素陪您多年……您可曾有一天心里有我……”
“素素?”檀月煌脑海里搜索着这个陌生的名字,但感觉到身体撕裂的痛让他无力思考。
握着短刀的手从刘小姐的腹部无力滑落,他眼看着自己的鲜血如同引火的油,幽蓝橙红的两色火焰包裹着挣扎的可怜姑娘熊熊燃烧。
无力瘫倒在地,恍惚间他好像看到了漫天飞舞的红色羽毛以及熊熊大火,火光中眼前一道光剑飞来,刺穿胸膛。
眼前出现一个男人,看不清是谁,只是觉得很悲伤,接着世界陷入黑暗。
耳边渐渐出现虫子的鸣叫,再之后,恍惚间听到了檀子仁呼喊的声音。
“哥,哥?你叫我吗?我身上好痛啊,救救我。”
檀月煌费力睁眼,看见熊熊大火里出现的子仁焦急流泪的脸,他想伸手去摸,身体却痛得动弹不得。
“哥,哥别哭啊,我没事……对不起让你担心了,对不起……”
第6章 踏云峰回忆
檀月煌自那晚后,整整昏睡了两天。
再次睁眼时,却是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四周明晃晃的,屋子里雕金砌玉,一切陈设都由浅淡的白色、金色等为主,简单质朴。
就连他睡得这架床也用的上好金丝凤凰木,纯素的床幔笼罩着这一方洁净的空间。
整个屋子好像都在发光,像是充满了暖融融的灵气。
“难道我死了?”
檀月煌脑子发蒙,虽然那妖孽确实给了他致命一击,没想到自己是真的死了?!
“那我死了,爹和哥不得急死。”
就在他坐起身来胡思乱想之际,这屋子的门被推开了,进来一个白衣翩跹的女子。
那女子同画里的仙女一样,穿着相似的服饰,梳着相似的飞仙髻。
这使得檀月煌更加坚信自己是死了,他瞪大了眼睛惊恐地去看那女子。
“公子醒了?我去叫星君过来。”那女子客气有礼的笑着招呼,正转身欲走,被檀月煌叫住了。
床上人问:“星君是谁啊,我是不是死了,这里是幽冥还是天界啊?”
那仙女一样的女子笑了,对他解释说:“这里是踏云峰,依旧是人间,不过这是一座仙山。我家主子天枢星君居住于此。”
“天枢星君……天上北斗七神之一的天枢?”檀月煌纳闷。
“正是。”那女子轻盈地回答着,正转身欲走。
刚好就撞见一个气质清冽不凡的男人,她微微弯腰行过礼,还未出声招呼,便被那男人示意出了门。
后来进门这人,跟檀子仁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甚至轮廓五官更加精致。
檀月煌看得出神,他从来没见过檀子仁这么俊美有气势的时候,一时间有点不适应,微微红了脸叫他:“哥?是你吗?”
那男人不答话,端端走来。
他身材高挑宽肩窄腰,比之前的身姿更显挺拔飒爽。
身上着宝蓝绢丝广袖神仙服,其上云丝隐隐,绣成各色纹饰:双肩为日月,下摆为云纹,中间各色星斗布满其上;披帛垂绦,迎风招招。
腰间革质嵌玉束腰圈着窄窄的腰线;金黄蔽膝配着帝王绿禁步;庄重又华丽。
满头卷曲乌发半拢一个马尾,用金线玉带轻冠固定在头顶,耳畔垂下长长金黄束带,搭在卷曲的发外。
如此仙姿看得檀月煌出神,人都到了他跟前,他也没收回视线。
那有着檀子仁相同长相的人抬手,往檀月煌额头一指,一丝金色的光便自他指尖飘到檀月煌眉心里。
随后他收回骨节分明,修长白皙的手。
接着淡淡开口,语气极其平静冷淡,一点不似檀子仁那边温和:“还好,你已经没事了。”
檀月煌皱起了眉头,满脸不解地看着眼前这个跟檀子仁长得一样、但性格却完全不同的男人。
“你是谁,你怎么跟我哥长得一模一样?”
虽然是这样问,但檀月煌内心却不是真的想知道答案。
“在下天枢,你可以叫我在人间游历的名字,寒尘。”
“你是天枢?!可是你怎么……我不太明白,我在你这里?那我哥他们……”
檀月煌满脑子疑问,但眼前这个神族似乎并不是很友好的样子,从进门到现在,他一直冷着个脸。
一点表情没有,说话也是极淡的口吻,檀月煌直觉他也许不会回答自己的问题。
果不其然,寒尘并未答话。
他只是将修长好看的食指再次点在檀月煌的眉心。
温热的指尖触碰到檀月煌的肌肤,带起一阵陌生的酥麻感。
檀月煌下意识闭眼,眼前居然就出现了画面。
那画面里的是刘家宅院,正好就是刘小姐的房间。
只是画面里的天色已经是晚上,四周挂着几个灯笼。
院子里站着檀子仁以及檀明,两人焦急地注意着刘小姐房间里的动静。
檀月煌突然心惊:“这是我除妖那天晚上!那这是一段记忆?”
问话没有得到回答。
画面却在继续变换。
没多久屋里传到了各种打斗的声音,还有女人的嘶吼、檀月煌的惨叫。
檀子仁明显急了,从包里摸出一些药瓶就准备冲进去,但却被檀明拉住。
定睛一看,那宁静院子不知何时,四面八方都被妖给围住了。
随着这一发现,两人接着就听见了别的院子里传来的人类惨叫,想来应该是这宅子里别的地方也遭到了袭击。
而此时他们面前的妖,正一个个猩红的眼睛贪婪地盯着院子里的两个生人。
或许是感受到了眼前这两人的不一般。妖族没有马上都动手。
双方紧张对峙着,战斗在厢房里那妖孽一声咆哮后拉开帷幕。
檀子仁不知何时会的法术,指剑在夜里划出数道凌冽剑光。
所过之处,妖族非死即伤。
被妖族掀翻在地的檀明吃惊地看着这样的檀子仁,而檀子仁却只是内疚地说了一句:“我后面会解释的,现在先带阿月走。我们被妖族发现了。”
檀明没再多说什么,从地上爬起来就往西厢房冲去。
可这时突然来了一只巨大的像蝙蝠又像是鹰的怪物,一把擒住檀明振翅一飞就消失在了夜空里。
檀子仁见势不妙便欲追,却因为分心而被妖族偷袭。
就在他不敌众妖,险些命丧妖口之时。
寒尘从天而降。
冷峻的脸,无情的眼眸,他淡淡扫过檀子仁。
抽剑出袖,抬手一挥。所有妖类顷刻化作星光破碎,消散后,变成黑灰。
檀子仁捂着身上的伤口,看着跟他几乎长得一样的神族,没说什么,起身就朝西厢房冲去。
被朱雀神火烧死的刘小姐已经变成了一堆看不出样子的残灰。
身受重伤的檀月煌倒在隐隐蓝色的火海里,没了声息。
无论檀子仁怎么呼喊,他都没有回应。
寒尘进门,随手一扬,所有的火顷刻被一层寒冰压灭。
檀子仁抱出昏迷不醒的檀月煌,将人放到院子里急救。
寒尘无言跟着,看着他做这些,才终于冷漠地开口:“反正他死不了,救他作何?”
檀子仁高挺的鼻尖下一滴泪珠,抬头望着冰冷的神,神色有些激动地说道:“你不能伤害他。”
“他是妖尊,我是为封印他而来。不伤害,说不过去。”寒尘说着抱起胳膊,认真打量着檀子仁。
“你是我的分灵,你身上有我的记忆和修为,那应该也有我的情根。难道你……”
檀子仁突然投来一个锐利的目光,阻止了寒尘继续说下去。
他俊美的脸上此刻全是破碎的泪:“我可以回归,但你不能伤他。我已将曾经的记忆和情根都锁在了他身上,你若执意要封印他,就永远也别想找回过去。”
说罢,他红着眼眶,爱怜又克制地拂过檀月煌的脸,像是在做最后的道别。
寒尘听见这个消息,微微蹙眉:“你为何要这样做?”
檀子仁的泪落在他握着的檀月煌手上:“那些无法承受的,忘记也不失为一种解脱。但如果你想要找回,那就必须保护他。你也明白他现在的处境。”
接着,他又看向寒尘,半是自嘲半是怜悯地说:“看看你,活得多可怜。”
寒尘没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但身体却先他的思维一步行动了起来。
右手伸向檀子仁的额头,肉体凡胎的檀子仁抵不过他的灵力。
当即一缕神魂便从头顶飘出,悠然落到寒尘的身上。
檀子仁的躯壳无力地跌落在檀月煌的身边,头靠着头,像是他们从小到大睡在一起的姿势那般。
两人最后又一同躺在了深邃的夜里。
不知为何,神魂回归到寒尘的身体后,他那一直没有情绪冷若冰霜的脸上,滑下了一滴泪。
寒尘伸手拭去,眼神里透着不解。
随后略有所思道:“还真全部封印过去了,檀子仁,你到底在耍什么花样。”
不得已,寒尘只能带着受伤昏迷的檀月煌到了仙山。
用着自己的灵力为檀月煌治疗。
画面在此戛然而止。
第7章 山上神
寒尘收回食指,看着檀月煌紧闭的双眼里泪如断线的雨滴,落在那云丝百花被上。
浇得鲜花朵朵开放,整个房间芳香四溢。
“明白了吗?”
寒尘还是那不咸不淡的样子,似乎是真的一点感触没有。
檀月煌哭到哽咽,用一双朦胧的眼看着那模糊的人影。
对他道:“所以这是我哥的记忆对吗?我哥是你的分灵,而你是来抓我的……怎么会变成这样……”
说着他将头埋进被子上的花朵里又哭了起来。
这下,不止他面前那片,被子上其他的花朵也都相继绽放。
寒尘任由他哭,也不安慰也不嘲笑,就静静坐在床边看着他哭。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
檀月煌终于止住了心里的悲伤,从满床花海里抬起哭得皱皱巴巴的脸。
红肿的双眼睁都睁不开,他只能抬着下巴从缝里去看那一脸冷漠的寒尘。
“我爹我哥从来没有跟我讲过这件事,你们是不是弄错了,我是人族除妖师啊,怎么会是妖尊呢?”
说着他的嘴又瘪了起来要哭,像个悲伤的青蛙。
寒尘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微微合眼颔首:“他们不告诉你,是不想引人注意。檀明自你复生开始就带着你逃亡,躲避神妖两族躲了14年余,其手段可见一斑。
“我请旨下界目的就是封印你,若不是你用血过多引发妖族暴动,估计找到你的速度还会再慢点。”
“可我不是什么妖尊,我也不要做妖尊……”
檀月煌哇一声又嚎出来,但这次却流不出太多泪了,已经哭干了。
“因为我是妖尊,所以我们一家才这样东躲西藏的生活吗?所以是我吸引来的妖族,最后害了哥哥爹爹……”
他仰天哭嚎,浑身抽搐,无法平复。
寒尘见他这样,又在他的额头虚虚点了一下。
檀月煌的嚎啕抽噎便慢慢止住了,他瘪着个嘴看着寒尘,像是看着檀子仁撒娇求安慰那般的神情。
寒尘无声叹息,缓缓开口:“你身上还有一处封锁命脉的封印,没有法力很正常。至于记忆,是由于你灵肉尚未合一导致的。但事已至此,你还是早点接受比较好。眼下你的行踪已经暴露,妖族已经倾巢出动寻找你的踪迹,找你的杀你的都有。早点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才能做好决策以面对今后的路。”
说完他陷入了短暂的沉默,随后道:“之后就跟着我吧,到我解开你身上的封印,取回我的东西为止。”
檀月煌自己擦干眼泪,爬到寒尘身边坐下,看着他冰冷的眸子说道:“可我爹被妖族抓走了,我要去找他,不能留在你这里,或者你跟我一起去救人。”
寒尘投来一个冰冷疏离的眼神,缓缓吐息:“你哪也不能去。神族从不插手妖族之事,我没理由帮你。眼下我不能伤害你,但不意味着我会帮你别的事情。”
“冷漠无情!!”檀月煌冲他喊。
喊完他一溜烟爬下床去,披上衣服就冲到院子里。
那山巅小院里,小溪绿植错落有致,一方小小庭院视野开阔,于屋内便可遥望山外云雾飘散,期间有仙鹤偶尔飞落。
好一派闲情雅致的亭台楼阁,如梦仙境啊。
檀月煌此时却无心赏景,他嗤笑一声:“哼,神所谓的清心寡欲,实际不过是毫无人性。”
院子里有二三仙子在干活,见他满脸怨气地冲出来,纷纷惊讶地停下看他。
檀月煌也不恼不臊,大大方方从她们眼前跑出了这个小院。
沿着山路绕过一棵大树巨石,檀月煌刚看到下山的希望,却不想一头撞进了一个人的怀里。
抬头看,果然是寒尘。
“你没有灵力,无法下山。”寒尘逍遥站立,淡淡地看那着急的人。
“你……我哥怎么会是你这个面瘫无情神仙的分灵啊!我爹现在生死未卜,我去救都不行!你还有没有人性!哦……你都不是人。”
檀月煌气得张牙舞爪,恶狠狠推了他一把。
寒尘身子没动,平静回他:“我也想知道,檀子仁带着我的记忆和情根下界三百年,就守在丰水村等你复生是为什么。”
“什么,我哥……”檀月煌突然品出一丝奇异的味道,但这感觉转瞬即逝。
他一改策略,死乞白赖缠上寒尘,揪着寒尘的帔帛试探着:“神仙,你看啊,我哥既然不让你杀我,还把你宝贵的东西放我身上,那你继承了他的遗志,是不是就应该对我好点?”
“分灵回归是迟早的事,但并非我就会受这缕分灵的影响。我是不会让你下山的,如今下界混乱不堪,你没有灵力,非常脆弱。”
檀月煌见寒尘油盐不进,就是咬死不松口。
气得想把他砸得稀碎,撕开他的冷漠将他拉下神坛。
“所以我现在只能在这等你解开封印,别的什么也做不了?”
“你可以修炼功法、养花、或者喂仙鹤,但是你不能下山。离开这里就再难回来,我也再难保你。”
“说到底你就是个自私自利冷酷无情的神。我爹的命不是命吗!为了你的情根记忆就让一个无辜的人去死,你好狠的心啊!”
檀月煌冲他吼完转身往他出来的那个院子跑去,眼里不知道是激动的还是气出来的泪,转转悠悠打湿了眼眶。
14年了,他除了会用自己的怪血除妖、会一点基本功夫之外,一点法术、灵力使不出来,也从未接触过这些东西。
突然说他是妖尊,简直是在给他讲笑话,也是多谢了这群人的抬举。
“为什么要一直瞒着我呢,我真的再也不任性了,爹!哥!”
檀月煌心里苦闷,如今束手无策的感觉真叫他如坐针毡。
不过转念,他又灵机一动,“哼哼,到底是我哥,寒尘把柄在我这,凭他还想拿捏我?也太小看我檀月煌了。”
当天子时,一个月凉如水的夜晚。
檀月煌换了身跟仙侍同样玄衣红带的衣服。
蹑手蹑脚出了门,回头望去,那门户上挂着个牌匾,上书“暖宵阁”。
“这时候出门,我看谁还拦着我。”
果然神仙也是要睡觉的,此刻的整座踏云峰连仙鹤都在打呼。
只有一个的影子在绿植、岩石间时隐时现。
白天晚些时候已经跟仙子们打探过了,距离他所在的暖宵阁最近的下山路线就是从后山一直往下。
但暖宵阁地理位置非常陡峭,一侧临山一侧是万丈悬崖。
要想平安下山只能绕到后山门处。可样就会经过寒尘的居所华兰殿。
而如果不去后山走前山,那就只能从一开始的仙山正殿天星殿走,回到来的时候那个山门前才行。
但那大殿占据了整个前山出入的通道,而且不管怎么走都会经过华兰殿。
直接过去会有被发现的可能,要绕的话,就得从华兰殿前面的小池塘底下绕过去。
一切规划好,檀月煌开始沿着白天记忆中的路线走。
走了不知道多久,他发现自己好像总是会回到出发点,总是会绕回暖宵阁外的小溪边。
“奇了怪了,在仙山遇到鬼打墙,这要出传出去谁信啊。”檀月煌纳闷地把包袱往地上一扔,一屁股就坐了下来。
望着暖宵阁的牌匾,心里暗自骂了寒尘不知道多少遍。
“骂够了就回去安心睡觉吗?”
这一句也不知是从哪里传来的,吓得檀月煌一个鲤鱼打挺就站了起来。
四下望望也没人,他又开始嘟囔:“真见鬼了,这仙山上还能把人吓着。”
“我看你转悠半天了,不困吗?”
“啊!!!大爷!小的知错了!!”檀月煌吓得扑通就跪下了。
他这人从小胆小不经吓,虽然见惯了妖魔鬼怪,但冷不丁一下还是要被吓得屁滚尿流。
寒尘从空中飞下,华光万丈,照亮了跪倒在地的檀月煌眼前周围。
那真是比天上明星还要耀眼。
第8章 式微式微
檀月煌见来者是寒尘,顿时松一口气。
站起来拍拍裤子,说:“我说你能不能别吓人啊,大半夜的不睡觉,晃悠啥呢?”
“此话当由我来问,子时都过了,现在下山,必死无疑。”
寒尘还是跟白天一模一样的表情和语调,看来他的冷漠真是刻进骨子里了。
“哎哎,你别咒我,你是神,言出法随的知不知道。再说,谁跟你讲是要下山了。”
檀月煌连忙阻止他,一副泼皮无赖的样子邪笑着问寒尘:“星君这么晚出来,也失眠吗?”
“……巡查。”寒尘言简意赅,看了眼檀月煌又看了眼地上的包袱。
眼前的人似乎发现了他在看那个小小布包,用脚慢慢踢到了自己身后藏起来。
寒尘见他这小小的举动,莫名觉得眼前的人像个动物。
回想起檀子仁跟檀月煌的互动,不自觉竟然觉得檀月煌此人还挺有意思。
“去床上躺着吧,我就在旁边陪着你。”
闻此言,檀月煌古怪地把他看了又看。要不是寒尘那一身的“生人勿近”的气质,他都快把寒尘当檀子仁了。
就刚刚神情那语气,简直跟檀子仁当以前哄自己睡觉的时候一模一样。
“哥?”满脸不思议表情的檀月煌试探地问着,他知道眼前人不是檀子仁,但心里终究有点侥幸。
“……如果你希望我是的话。”
檀月煌无奈地叹口气,心里一个酸楚上涌:“怎么说呢,你是子仁又不是子仁……别用我哥的脸逗我,我会生气的。”
他直直盯着那温柔面具下冰冷的眼睛,强压下翻腾的情绪和泪花。
寒尘明眸闪过一丝疑惑,随即他问道:“我没有逗你,不过你的观察确实细致入微。”
檀月煌无所谓地笑一下,挑眼看他:“这不很简单吗,从眼神就能看出很多东西。我哥看我的眼神里全是爱和笑,如同盛夏的骄阳;而你看我的眼神就像冬天里飘雪的湖面,丝毫不起波澜。
“所以我知道你不是我哥……或者,你还能把我哥吐出来吗?”
檀月煌幽怨地说着,一副正经求可怜的样子。
“分灵回归就无法再分离,即使我现在重新分一缕出来,也不一定就是檀子仁。不过我记得你们之间所有的事,包括他对你的感情。”
“……不是,你这话怎么听着意有所指啊?”檀月煌瘪瘪嘴,皱着眉头哭笑不得地捡起地上的包裹,大步回到暖宵阁内。
刚进门,背后那个熟悉的声音又传来:“安心休息,我会一直守在这里,确保你的安全。”
“知道啦!不劳星君费心了。星君还是收一下神通吧,你身上那么强的光,照着我怎么睡啊!”
檀月煌显然是放开了,毫无顾忌地冲着还站在院子里的寒尘大喊,喊完不等院里人答话就重重关上了殿门。
屋里被寒尘身上的光照得亮堂堂的,檀月煌又在心里骂了一句“木疙瘩”。
跳上床刚躺下,屋内的光瞬间熄灭,黑暗毫无预兆的席卷整个空间。
他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惊了一下,转念就明白了是寒尘身上的光消失了。
蹑手蹑脚的起身趴到窗户上看,寒尘还在院子里,身上的光芒退却,只留朦胧月光披在他的肩上。
姿势也站立换成了屈膝坐在小溪边的石头上,那飒爽的英姿确实是在檀子仁身上见不到的。
“算你识相。”这边檀月煌刚小声嘀咕一句,那头寒尘的目光就丝毫不差对了上来。
窗子后面的人一个冷战:“不是吧,这都能听见……算了算了,我睡还不行吗。”
摸到床上,檀月煌安心闭眼休息。
这一晚舒睡无梦,感觉就像回到了以前有檀子仁陪着的时候。
每当他睡不着或者害怕了就去找哥哥,两个人抱着一起睡就能睡踏实。
哥哥的怀抱就是世间最好的安抚良药,再苦再累抱一下就能治好。
第二天一早,檀月煌刚醒来暖宵阁的殿门就被叩响了。
来者是名唤藏雪的仙侍。
藏雪瘦瘦高高地进门指挥着一群仙女搬东西。
仔细一看,原来是洗脸水、毛巾、早餐、茶水、换洗衣物等。
檀月煌还是第一次享受到有人服侍的待遇,一时间还有点不习惯,尴尬又不失礼貌地笑着对面前走过的仙女们点头示意。
他也是第一次觉得自己当真是个乡野村夫,看啥都好奇,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待那些仙女们陆陆续续全走了。藏雪这才招呼他去开启第一天的仙山生活。
在玉石脸盆里洗过脸、用绢丝毛巾擦过、再用纯银碗筷琉璃盘吃早餐。
早餐还都是自己常吃的人间小食,什么野菜豆子、粟米粥的,装在琉璃盘里显得有点恶作剧般的可笑。
檀月煌想起来就忍不住嘴角上扬,这安排,显然是寒尘靠着檀子仁的记忆去准备的。
“难道是被我昨天骂得开窍了?这看着不像是他会做的事啊。”
藏雪见檀月煌心情大好,忍不住就想八卦自家主子了。
他略略俯下身压低声音了问:“檀公子,星君这段时间一直寸步不离地照顾你,昨天在你这更是待到今早卯时三刻才离开,你们关系匪浅啊。但星君怎么从来都没跟人提起过他在人间有你这一位朋友。”
檀月煌很诧异,捏着手里的青枣问藏雪:“他从来没跟你们提起过吗?”
“没有,星君下界14余年里,日日下山寻找复生妖尊的下落,从未透露过还有朋友什么的。所以您突然浑身是血的被星君救回,大家都有点好奇。”
“原来如此……”檀月煌的大眼睛滴溜溜一转,对藏雪说,“对了你知道你们星君晚上梦游吗?”
“啊?!此事闻所未闻!我们从未见过星君……这可真是不得了了”藏雪如临大敌,但脸色居然变红了。
“哈哈,不知道吧,你们星君好玩儿的事还多呢,回头我细细跟你讲~”
檀月煌笑得那叫一脸邪魅,还煞有介事地跟藏雪装神弄鬼地说着:“不过,你们可千万别跟你家星君说啊。男人,好面子,保密,知道吗。”
“知道知道……这种事怎么敢跟星君大人说啊……”藏雪好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一样强忍笑意。
檀月煌见他那样都快憋不住了,使劲掐自己大腿以求让自己冷静,继续装。
此后的几日,这万仞高的仙山上总有些关于寒尘的私人“小秘密”在各个仙女、仙侍们中间传播。
大到他喜欢什么样的人间姑娘、去过哪些风月场所;小到他睡觉磨牙打呼、随地吐痰。
偶有侍奉起居的仙女疑惑,檀月煌就以“星君在人间时候都是不拘小节的”为由给糊弄过去。
搞得大家都以为自家这个万年冰山无情无欲的仙君下了仙山就变成了人族地痞流氓到处花天酒地还搞龙阳之好。
就在檀月煌洋洋得意等着自己的计划奏效时,寒尘的怒火确实就如他所愿的烧过来了。
第9章 趣闻八卦
隔日清晨。
躺在暖宵阁的金丝凤凰木床上,正睡得七荤八素的檀月煌被额头上一阵轻抚弄醒了。
迷迷糊糊睁眼一看,寒尘那冰山脸就出现在他床头。
“你……”
檀月煌刚想问他干嘛,额头上的手指微微发力,寒尘的声音便在他脑子里响起。
“今日别出门,开阳来了,他是我六弟。以防万一你不要乱跑,多一人知道你的消息你就多一分危险。记住了?”
“记住了。”檀月煌乖巧回答着寒尘。
他两手抓着被子护在自己脖子处,一副害怕被人看见身子似的扭捏样。
寒尘得到答复,收回手指转身欲走,檀月煌又道:“你下次进来……先敲下门。”
“嗯。”寒尘微微回头,简单应下,随后便在一片刺目的光里消失。
“原来你不走门的啊……”
檀月煌嘀咕两句,看着屋里消失无踪的人影。
坐起身子,顿觉腰腹酸软,心情郁闷,想来该是月事近了。
揉揉眼睛,披衣出门散心,就见偶有仙女仙侍在后山这边来来回回。
一行人不仅神色愉悦,还频频往前山望去。
檀月煌被他们的喜悦感染,心情也慢慢转晴。
招呼一个平日里常来暖宵阁侍奉的仙子,檀月煌开始攀谈起来:“这是有喜事吗?你们怎么看着挺开心的。”
被询问的小仙子雀跃地答:“檀公子有所不知,今日天枢星君的弟弟开阳星君前来拜访。大家久违再见开阳星君,心下……都有些激动哈哈。”
瞧着她那羞涩的笑颜,檀月煌也跟着目光瞥了一眼远处前山的大殿后院。
“这位开阳星君不常来吗?”檀月煌追问道。
那小仙子更加激动地挡着嘴说:“是啊,听说这次还是天枢星君请他过来的呢!”
“哟,那这位星君面子不小。我去会会……”
正欲往那处走,那小仙子拉着他连连摇头道:“不可不可檀公子,星君他们谈论正事呢,把大家都清退了,现在谁也不能去前山大殿。”
“清退的是你们,我不一样。放心吧我不会被发现的。”
说完他不顾阻拦毅然决然往前山溜去。
穿过寂静无人的回廊,檀月煌蹑手蹑脚在前殿外绕圈。
几个来回终于发现了在大殿后侧的偏殿里交谈的两人。
只见着墨蓝便装神仙服的天枢盘坐在软榻上的案几前,他的对面同样盘坐着着明黄色金边广袖神仙服的男性,想来他就是开阳了。
开阳高雅出尘的气质与寒尘相差无几,尽管两兄弟长相上还是有明显区别,但谈话间他时时露出的笑颜,确实看着比面色一成不变的寒尘有人情味得多。
也更讨喜得多。
檀月煌心想虽然不知道他俩在讲什么,但偷听一下或许有助于抓寒尘的其他把柄。
坏心思打定,他便悄悄溜到了靠近开阳附近的窗户前停下,放缓了呼吸侧耳倾听。
屋内开阳说道:“嘿嘿,哥,你这仙山上的小道消息可不少,怎么传起来的?你当真又……”
“都是底下人胡说的,你还信这些?”
“现在是不信,但以前可难说。”
“……我找你来是有正事的。”寒尘叹口气无奈地说道。
“六弟你精通破解各种封印巫术,可知道如何解除将记忆封印于别人身上的术法?”
“兄长何出此言?”开阳抿了一口茶,随即点头称赞,“嗯~,这茶好,汤谷之水煎配玉山新茶,哥下次我给你向茉莉仙子讨点花来吧。”
“说正事呢,茶一会儿再聊。”
“喔,封印记忆的术法……此种术法可繁可简,就看施术者的能力高低了,若是能力修为至大乘,那便可随意取换自己或他人记忆而不使主体受到任何影响。如此的话,解起来就要费些力。”
寒尘闻言便陷入了长长的沉默。
这边开阳继续道:“仙兄怎么突然对这个感兴趣?可是你的情根记忆有线索了?”
“有,但是情况有点复杂。”
“复杂倒没事,不过仙兄,你这仙山上有客人啊。不请进来一起坐坐?”
开阳的话突然拐弯,清亮的声音好像就是从檀月煌头顶传来的。
“完了,我被发现了?!”他暗自心想,脑子里开始预设出千万种被抓现行的下场。
“不过是山下捡到的一只猫罢了,无关紧要。”
听到寒尘帮自己打圆场,檀月煌的脸刷就红了,忐忑地蹲在窗户下进退维谷。
“猫啊,猫可是会挠人的。”
“无妨,不是什么大事……”
檀月煌听不下去了,这分明就是发现了自己,两人揣着明白装糊涂呢。
明明早上才答应过不乱跑,这还没多久呢就被抓个正着。
檀月煌心虚地蹑手蹑脚从窗户下离开,原路返回一溜烟跑了。
开阳暗笑转过头来,看着那个脚底抹油逃走的黑色背影,好笑地问寒尘:“哥,你家猫可真大啊。”
檀月煌一口气跑回后山,累得他气喘如牛,双手撑在膝盖上大口喘气。
“好你个寒尘,原来是为这事……不行不能让他这么轻松就解开封印,不然爹就真的救不了了。”
然而话是这么说,寒尘今早的提醒却一直在檀月煌的脑子里挥之不去。
尤其是被发现偷听之后,檀月煌更是胆战心惊,生怕再被发现乱跑。
于是他缩在后山一天,跟那些仙子、仙童们聚在一起。
八卦着寒尘跟开阳曾经的事情。
好在是是今日寒尘一直跟开阳待一处,完全没有带着自己弟弟到处逛的样子。
寒尘怕开阳遇到檀月煌多事,所以刻意回避能理解。
但檀月煌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居然真就乖乖的不乱跑了。
或许是因为寒尘跟太檀子仁实在长得太像吧。
以至于他现在似乎有点将对檀子仁的感情转嫁到寒尘身上。
害怕寒尘杀了他,害怕给寒尘惹麻烦,更甚至……害怕寒尘讨厌他。
跟着小童、仙子们一番交流下,檀月煌从他们的口中得知了不少寒尘的曾经。
寒尘还在天上时,是九重天里的北界战神,战绩无双,法力高强。
同时他又玉树临风,绝色天资,于是导致他的追求者比他的手下败将还要多。
但三百年前的一场神妖之战导致神族元气大伤,寒尘也在此战役里面损毁了部分修为,甚至在大战之后丢失了情根和记忆。
以至于他从那以后再无欲求,没了情绪,表情也就单一冰冷,更甚至连知觉都变得麻木迟钝。
当初大战前天帝还欲许配九天披霞神女给他,因为寒尘没了情根,这事最后也不了了之。
而开阳星君,则是寒尘六位弟弟里,与他关系最亲近的,从小两人总爱在一起玩儿。
“天枢星君,身为战神不说,同时掌管神族门户,执掌下界生死。世间非神族者若想获得神格,必须经过他的同意,也就相当于神族的身份认证者,这样的神,得是多大阵仗的战斗才会损毁他的修为啊?”
檀月煌搜刮着脑子里为数不多的关于这位星君的传说,询问着眼前的各位仙子。
“三百年前的神妖之战,打了整整七日。直到最后一天,妖尊商珝才被星君一举封印。也正因妖尊法力高强,星君是化用修为,才将其制服的。”
“哦,原来……还有这样的事,那他当真是厉害。”
檀月煌假意敬仰,但心里却心惊肉跳,后知后觉地开始汗流浃背起来。
“也不知道这小仙子的信息是否有误,那我哥作为神族分灵下界,带着记忆还带着修为,要不是他封印了寒尘的记忆情根在我身上,我不得当晚就死在寒尘手上?”
那仙子两眼冒星星,掩着嘴小声继续对檀月煌八卦。
“而且,其实星君跟这个妖尊有过一段传闻,不过后面星君自证了清白,降服了妖尊,不然天下女子都彻彻夜难眠了。”
“嗯?此话何意?”檀月煌心里那种异样感,又悄悄掀起波澜。
“星君的追求者,从九重天排到幽冥,这样的人跟无恶不作的妖尊有关系,多伤人心啊。对了这件事在神族是绝密,千万不能跟星君说的,不然我们都会死。檀公子也不能说出去哦。”
檀月煌听得好笑,尴尬地挠头说:“那你就不该跟我说这个……”
“啊!求求檀公子,千万保密,不然我们真的会没命的!”
那小仙子后悔得肠子都青了,捶胸顿足求檀月煌别乱说。
第10章 路在何方
后者得意地笑起来,拍拍她的肩膀:“哈哈放心啦,我怎么舍得美人殒命呢,不过你家星君是真的挺吸引桃花的,到哪都左右逢源。”
说着,他暗自心想,“我哥不愧是寒尘分灵,到哪都吸引人这点真是一脉传承丝毫不变。就寒尘这左右逢源的体质,那我编的那些故事,也不算抹黑他嘛。不过他们说的这个绝密传闻,说不定就是寒尘失忆、情根的关键了。只可惜当事人还一直被蒙在鼓里。”
“那另一位开阳星君呢,他有什么手段啊。”檀月煌是一点不给面子,说的好像对方是个江湖术士。
“开阳星君,慈善大度,特别有钱。只要被他照付,都会财源滚滚,无灾无痛。”
另一位小仙子说起来,两眼放光无限崇拜的样子。
檀月煌听了也跟着笑,他伸手捏捏她的脸,轻声道:“看不出来你还是个小财迷呢。”
那小仙子被人如此亲近,立马红透了脸,用手捂着娇羞说:“哎呀,檀公子莫要取笑奴婢!”
“无灾无痛,”檀月煌嬉笑着脸,心里却悲伤地默默重复着这四个字。
“早知道这位开阳星君如此厉害,以前就多拜拜他了。”
嘴上说的是开玩笑的打趣话,但内心却想起了以前跟着父兄四处流浪,食不果腹穷困潦倒还被妖族、神侍追杀的日子。
一阵欢声笑语在后山响起。
前山的开阳好奇地刚侧身一望,立马被寒尘引着去向别处。
当日晚些时候,檀月煌正在后山的瀑布前心不在焉地扔石子逗仙鹤。
心里正想着如何才能说服寒尘放自己下山,那边寒尘冷着脸就过来了。
后知后觉的某人正玩得起劲,挥舞的手刚举起来就被一把抓住,仙鹤也瞬间被惊飞出去。
“诶……跑什么啊,刚不还好好的吗?”檀月煌扫兴的回头,视线刚好对上一双寒气逼人的眼睛。
看见自己背后嚼舌根的正主,檀月煌倒也不卑不亢。
流里流气地跟寒尘招呼:“哟,星君大人也来看瀑布啊,今天不是说山上有客人吗,您不用去陪着啊?”
“为何要胡传谣言?”寒尘冰冷的脸看起来比平时更加严肃吓人。
檀月煌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依旧一副无赖的样子。
“那我不都开玩笑嘛,您这山上气氛太沉闷,我就当给大家讲些故事热闹热闹呗。星君大人您德高望重大人不记小人过啊,嘿嘿。”
“你传这些的目的,就是为了让我放你下山?”
“神仙果然聪明,所以您现在放我走吗?”檀月煌扭了扭被他抓得疼的手腕,想抽出来却没有得逞。
无奈叹口气,眨巴眨巴眼又开始装无辜。
“星君大人呐,您看我一个法力都没有的小小妖族,哪敢在您的地盘撒野,我又来不了硬的,不就只能用软的了吗。手腕……手腕疼……”
“哼,”寒尘放开他的手腕,冷声道:“你就不怕我强破封印杀了你?”
“如果你会这样做,那不用等到现在。”
檀月煌赌他还没找到破解封印的方法,所以决定无赖到底。
“我警告你不要再搞小动作,否则……”
“我也警告你赶紧送我下山,不然我现在就从这跳下去,叫你请再厉害的神仙也救不回来!”
檀月煌也一脸无畏的瞪着眼睛威胁。
恐吓?他檀月煌现在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寒尘深深吸入一口,目光森然紧紧盯着檀月煌,随后冷冷的甩下一句:“自便。”
看着他负气离去的背影,檀月煌长舒口气,心里竟然隐隐有些愧疚,但一想到他是个随时要命的隐患,又不自觉背后发凉。
正琢磨着呢,一袭金边黄袍的开阳过来了。
来者笑嘻嘻地问他:“你就是天枢星君在这仙山上养的猫吗?”
“什……什么啊!谁是……”檀月煌闻言脸颊一红,扯着嗓子就要喊起来。但一见来者,立马又闭了嘴。
“我是不是,应该行礼……”他小声说。
“哈哈哈无妨无妨,我就是好奇过来看看,毕竟大哥他可很久没这趣味了。”开阳笑得别有深意,看得檀月煌心里怪怪的。
“我听闻你想下山?下山作何。”
“下山救人。”
“救何人?”
“我爹。”
“那仙兄为何不让你去?”
“因为……我爹被妖族抓了,但我不知道他被抓去了哪,寒尘也不跟我讲,就是不准我下山。”
檀月煌直觉不能讲太多。
虽然眼前这个神族没有像别人一样开口就叫他“商珝”称他“妖尊”,不论他是否知道,最好都不要多嘴以免惹是生非。
信息保留不等于扯谎。
“原来如此。我倒是听星君提起过这件事,其实你不用担心,我不会把你的行踪说出去。而且我还准备帮你。”
开阳面色温和,眉目含笑,看着不像是个坏人。
但檀月煌却总觉得他的笑,有点意义不明怪怪的。
“当日袭击你们的,是妖族的西界妖帝以及中原妖帝的手下。他两者相争,劫走你父亲的是哪一方尚且不知。但你至少有了目标,不至于下山乱撞。”
檀月煌听了,思忖起来:“西界与中原,这两者怎么碰到一起的?不过我跟父兄确实是从中原过来的,中原妖帝少符白据传是龙族,平日里闲散见首不见尾的。
“且他几乎从未无故攻击过人族,因此中原地区也是人族生活最多的地方。如果说是中原妖帝对我家出的手,那或许我‘主动自首’说不定能找回爹爹。
“而如果不是中原妖帝抓走的,那也还有得回头路。若是直接面对西界妖帝就真没戏了,西界妖帝纯山尧可是当今最狠的,没人能活着从他的地盘走过。”
他思索一阵,最后确定方案可行,但是又疑惑了,于是开口:“可是你为什么帮我呢?我跟你非亲非故,连寒尘那个木头都不帮我……”
“在下乃北斗七神之一的开阳,度厄于世,帮你不过举手之劳而已。而且我很欣赏你为家亲着想,敢于对抗妖族的勇气。即便是妖尊又如何呢,你有你自己的使命完成。”
开阳负手昂胸,句句铿锵,如此正直的神族要是坑他,那就真的是天理不容了。
檀月煌双手四指交叠端立于开阳面前,恭敬弯腰行了一个大礼。
起身再抬头,声音有点哽咽:“多谢开阳星君,您的恩德,我檀月煌没齿难忘。”
“倒也不必如此客气,谁叫你还是我仙兄养的猫呢,哈哈哈哈哈哈。”开阳开怀大笑,心情一片大好。
“嘶~”檀月煌只觉得自己牙疼,他真后悔给这神行礼了。
“不过此去凶险,这药你拿着。”说着他便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金色的葫芦瓶递过来。
一个恍神,檀月煌差点以为眼前站着的是檀子仁。
伸手接过,开阳嘱托道:“这是仙兄炼制的毒丹,服下后非他不能救。妖族狡黠,一但遇事不对,你就见机行事吧。”
“你是说我打过就服毒自尽?”
“这话我可没说过,你不要误会了。”
檀月煌倒出来一看,只有一粒。
“这……也行,有比没有强。”
再次匆匆谢过开阳,檀月煌转身就急冲冲往后山下赶,刚走没几步,脚底一空身子就向后仰去。
原本以为会摔在地上,没想到屁股底下出现的不是坚硬的地面而是一只大仙鹤的背。
仙鹤驮着他振翅高飞,山上开阳的身影也迅速变小。
“不知道这仙山以后还能再见到吗,但是管他的呢。爹,孩儿来救您了!”
回过头来,云雾在身边聚拢又散开,从未到达过如此高度的檀月煌终于感受到了恐惧。
他哆哆嗦嗦伏下身子抱着仙鹤的细长脖颈,用颤抖的声音对仙鹤说:“鹤兄啊,这几日我喂你们吃过好多仙果的,求您稳一点啊,我怕高,这么高摔下去,我会粉身碎骨的。”
仙鹤长鸣一声,一个俯冲钻出云层往下界一处连峰山冲去。吓得背上的檀月煌四肢绵软魂不附体地大喊大叫。
一阵吵闹过后,一鹤一人落在一处开阔地带。
仙鹤一个抖身把背上的人甩下背去,檀月煌哎哟连天地爬起来,对着振翅飞走的仙鹤骂道:“这几天果子白喂了!你这白眼狼,也不知道小心点。”
“他们都吃到了,就我没吃到!”仙鹤在空中盘旋一阵,叫着屈走了。
檀月煌没想到这仙鹤还会说话,啧啧称奇道:“嘿,还怪上我了。”
仙鹤悠然远去,只留檀月煌一个人孤零零站在这陌生的地方。
第11章 天不遂人愿
站定,环顾四周。
“好一片湖光山水,就是有点太安静了。”
这感慨可不是他胡言乱语,虽说此地已经在在中原妖帝少符白的地盘里,但确实干净到几乎没有妖气。
且四周甚至连虫鸣鸟叫都没有,只有萧萧风声。
此地位于中原一处大河附近,河名为宣余,临近有一大山,名为风雨山。
风雨山脉云雾缭绕,看起来上面似乎总有连绵不断的雨。
但据传闻,那山上全是豺狼虎豹,凶险异常。
而那中原妖帝少符白的行宫,就在风雨山上,山脚围绕一条宽阔的宣余河,河水湛蓝深不见底。
檀月煌就站在这河岸边,与风雨山遥相对望。
“没有妖的妖帝行宫,真不愧是五位妖帝里面最不杀伐的。”
自言自语一阵,檀月煌踏上河边的砂石,就准备游过去。
檀月煌的脚刚踩进岸边裹着泥沙的浑浊江水里,突然身子一歪。
整个人被拉进一个怀抱,接着就被带上了高空。
“啊——!!”
檀月煌惊恐地发现眼前的河水高山迅速向后退去,而他甚至都没来得及看清带走他的人是谁。
在空中的人吓得四肢酸软,紧闭双眼本能地紧紧抱住了揽着他腰肢的健壮身躯。
他以为来者是发现他逃跑而追过来的寒尘,索性靠在那怀里就开始大声叫屈。
“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跑了!!”
可当他将脑袋埋进了那厚实的胸膛里时,一股浓烈汹涌的妖气立马扑面而来,瞬间冲得他头晕目眩。
惊恐地睁开眼睛,檀月煌这才看见那与寒尘完全不同的衣着,与此同时耳畔传来了与寒尘完全不同的吐息。
“是妖族!!”
檀月煌彻底慌了。
他哆哆嗦嗦希望着这人是中原妖帝,这样至少他还能有一线生机。
像是被老鹰抓在怀里的小鸡似的,檀月煌瑟缩在这个陌生的怀里,一声不敢吭。
唯有死死缠抱着这个陌生的身躯,以免对方突然撒手把自己摔死。
直到脚下传来踩地的实感时,他还觉得自己是飘在空中的。
身边突然传来许多人高呼“主上!”的声音,还未听得真切。
一个从未听闻过的浑厚嗓音就在耳边炸响:“怎么,吓得站不稳了?”
檀月煌这才惊觉跳开,昏昏沉沉站不住脚就要往地上倒。
那人见状立马伸出手要拉他。
檀月煌本能地躲了过去,接着就跪在地上吐起来。
直到吐完,那妖族都没再说话,只是负手而立站在他身边看着。
擦擦嘴,檀月煌这才发现自己是到了一处宫闱里。
而周围的妖族下人们,恭敬地拜了一地。
抬头再看那妖族,檀月煌顿时明了眼前此人身份不低。
一时失神,一高一低的两人就这样毫无掩饰地相互打量起来。
来人着琉光青底金线狐尾纹直裾深衣,外套一件纯素纱衣,宽宽的羽云纹金线腰带束着有力的腰身,腰间还坠一合眼灵狐玉佩。
他那头乌黑秀发束在头顶,用翡翠金冠固定着。
斜飞入鬓的眉尾高高扬起,衬得那双锐利的琥珀色凤眼凭空多了几分邪魅之气;鼻梁挺直如削,一双薄唇棱角分明;肌肤干净细腻,仿佛每一寸都在散发诱惑的危险气息。
他的美,极具攻击性。
檀月煌并不识得眼前人,但观这一身妖媚高贵的气质,以及下人们反应来看,此人绝不是那脾性温善的中原龙族,多半是另一方妖帝。
“你到底是谁?你不是少符白?”
他强忍身体不适问出来,可下一秒胃里一阵痉挛,他作势又要吐。
“本座怎么会是那个一根筋。果不其然,你还是没想起来。商珝,你可叫本座好找。”
那妖帝倨傲地睥睨着檀月煌,随后招手,来了几个下人模样的妖族。
檀月煌受不了妖气,那几个下人刚靠过来,他难忍到痛苦颤抖。
妖媚的妖帝重重叹气走上前来,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嫌弃。
纯青的光在自他手里飘向檀月煌。
顷刻间,檀月煌身体的一切秘密都被他摸了个透。
妖帝玩味地勾起唇角,露出个轻笑:“知道自己为什么承受不住妖气吗?”
“为什么……呕……你到底是谁……”
檀月煌被此地的妖气逼得无路可逃,吐到最后只剩胆汁了还止不住。
“本座是你的未婚夫。”
妖帝语气不善,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地说着。
随后像是生气了般,翻手将人用灵力抬浮于空中,接着带着青光的一掌重重打在檀月煌的腹部。
瘦小的人直接被这一掌拍飞出去,重重撞到5丈外的宫墙之上,再倒头落地。
一口漆黑的血喷涌而出吐到地上。
檀月煌感觉自己五脏六腑都被拍碎了,脑袋嗡嗡直响,挣扎半天却连一根指头都动不了。
“什么未婚夫?到底是哪里来的疯子……我今天怕是得交代在这了。”
脑子里一团乱。
他靠着本能的求生欲,急促又贪婪地呼吸空气。
但渐渐地,檀月煌惊讶地发现他的全身上下居然一寸一寸开始变得轻盈。
好像要浮起来一般;脑子也不再混沌,如同大梦初醒。
诧异地抬头去寻那青色的身影,英气逼人的妖帝就已翩跹而至。
他落在檀月煌的眼前,低垂着眼眸玩味地看着他的反应。
“这是怎么回事?”檀月煌很疑惑,自己这是被拍得神魂离体了?
“你以前都吃了些什么,拿千丝草当饭吗?”妖帝皱着眉笑,好像在看什么稀奇物件。
“千丝草?”尽管身体在好转,但檀月煌此刻依旧气若游丝,他根本不记得自己有吃过这种东西。
“此草对人族来说是剧毒,但一遇妖气就会枯萎,倘若妖族吃下就会妖力尽失且不耐妖气犹如凡人。原来你这些年就是靠着这个躲避的两族追查。”
他像是戳穿了檀月煌的小心思一样不怀好意地笑,笑得檀月煌心里直发毛。
“我根本不记得……”
“不记得……十多年了,此草一直在压制你的灵肉融合,所以你想不起过去也散发不出妖气,靠着这个方法躲避神妖两族的追杀,真是好方法。”
那妖帝露出一个假意赞赏的表情,看得檀月煌非常想给他的俊脸上来上一拳。
可偏生没来由的,他内心又直觉这妖帝说的都是真的。
“管你什么草,我现在有要事找少符白,还望阁下行个方便。”
檀月煌不卑不亢的直视妖帝。
虽然不知道他到底会不会让路,且自己也拿不出什么筹码去跟人谈,可如果不开口就是彻底的没机会了。
“阁下?呵,敢这样称呼本座,你的胆子倒是还和从前一样肥……来人,带去濯清池。”
那妖帝显然是没把他放眼里,极度傲慢地无视掉他的一切诉求。一声吩咐下便抱着胳膊转身欲走。
檀月煌见他这样,顿时急了,他挣扎着脱离那些来拉他的妖族下人们的手。
左手迅速抽出短刀,顺势在右掌上一抹,一个健步向那妖帝就冲了过去。
众侍卫惊呼“主上当心!”“快护驾!”
声音还未停歇,檀月煌人就已经被施法定住了。
他惊恐地看着那妖帝冷脸冷眼看着自己,而挥刀的左手腕正被妖帝那指骨清晰的大手紧紧握住。
刀尖血珠滴到青白色的袖子上,烧着妖气,烫出个黑色的洞。
那妖帝目露凶光,直直盯着他,也不做声。
空气死一样的安静。
随后妖帝拉起檀月煌流血的右手举到自己面前,品尝似的伸出舌尖舔过檀月煌的掌心。
带出一种让人心跳的酥麻感。
檀月煌惊恐地看着,却无力躲避。
他睁大了眼睛看着那妖帝舔舐自己掌心的血,随后手掌下移,食指点住了妖帝的唇。
轻轻张嘴,食指被含进了那温润的口中。
指尖触碰到牙齿的坚硬,舌尖的柔软。
檀月煌整个人像熟透了似的。
即便没有法术控制,他此刻也呆住不动了。
第12章 阴差阳错
“下次,本座就咬断你的手,带走。”
冷漠的声音划破檀月煌心底的悸动。
檀月煌身上的法术未解,无法动弹,只能任由那些下人架走。
可他脑子里却一直在喊:“他敢舔我的血??完了完了,我的血对他没用,看来这次死定了。”
一盏茶的功夫。
檀月煌被妖族下人们架着带到一处香纱重重的宫殿里。
那地方的陈设可真叫一个奢靡。
珍珠翡翠金银珠宝随处可见,墙上照明的甚至是一些根本没见过的发光宝石。
宫殿后侧的偏殿是一个沐浴水池,里面飘散花瓣香粉,几个衣衫单薄的妖族侍女正在试水温倒牛乳。
那水池香气四溢,热气腾腾。
檀月煌看着这稍显暧昧的场景,原来还想这“濯清池”会不会是洗菜的地方。
可如今看来,这可真说不准是要洗谁。
绵软的人被那池子边的侍女服侍着开始宽衣解带。
侍女的手拉开檀月煌的腰带时,后知后觉的人这才倏尔睁大了眼睛,开始挤眉弄眼地反抗。
然而一切徒劳。
就在他束胸也被人拆解开来,露出半抹酥胸的时候,殿外传来个咋咋呼呼的女子声音。
“……那个贱人在哪!小浪蹄子给我出来!”
接着,有一个稍显老态的男人声音在阻拦。
“哎哟,纯王姬,这里您不能来啊,主上吩咐过不让外人进。”
“纯王姬!”檀月煌敏锐地觉察到一丝危险。
可他心里的侥幸又开始作祟“这不是跟纯山尧一个姓!但他们狐族经常通婚联姻,我点子应该不会这么背吧。”
那咋呼的女声再喊:“本宫现在是外人了是吧?我看你是欠打!来人掌嘴!”
随着话音落地。
那声音的主人就绕过古山水石屏风,转过拐角,身姿娇俏地出现在池边众人眼前。
来者是个姿态优雅,青衣黛裳的清丽女子。
看起来比檀月煌大不了几岁。
眉眼间,那傲慢的神色与先前的妖帝有些微的相似。
她刚进这池边,就撞见正被侍女宽衣解带的檀月煌。
那圆润的小鹿眼顿时投来吃人的光,鼻梁皱起,咬牙切齿就走了过来。
她指着檀月煌的鼻子问:“你就是那个被王兄带回来的浪荡货?”
檀月煌也是给气笑了,长这么大,骂他“俗”骂他“癫”骂他“狂”的都有,还真是一次听人骂他“浪荡货”。
“我看你才是浪荡货。”
也不知是怎么的,檀月煌白她一眼小声嘀咕,没想到居然骂出了声来。
诧异抬头去看那个王姬,她身后的转角处似乎有一缕青光消散。
还来不及细想,意识就被纯王姬的的“你你你”拉了过去。
纯王姬涨红了脸,指着檀月煌却半天没憋出第二句。
“看来是个还未染俗尘的妖族王姬。”
檀月煌暗自窃喜,没了束缚他可就不怕了。
裹好衣服,他的嘴角勾起一抹痞气的笑。
“你你你、你什么你,生的俊俏居然是个结巴,我要是你我都没脸出门。”
“你再说本宫是结巴!”纯姬气得浑身发抖,愤怒地瞪着檀月煌。
“就说你这么了?打扮这么骚勾引谁呢,小小年纪不学好……”
檀月煌正得意,下一秒就被纯姬一巴掌扇进旁边的池水里。
纯王姬气红了双眼,站在岸上犹如发怒的猫,双掌聚集起粉白的光。
她盯着在池子里扑腾两下就悠哉游动的人。
一字一顿道:“我现在就杀了你,然后再向王兄赔罪。”
耀眼焰光聚集在前,就在王姬准备一举击杀的时候。
突然转角处石屏风后射来一道青光,王姬的法术倏然失效。
岸上、池里的人都诧异地向那处望去。
与此同时,殿里其他的下人们又都恭敬地拜下,没有一个敢抬头的。
檀月煌心想“完了,又来了。”
那青色的身影缓缓走出来石屏。
映衬着屋内一切黯然失色,包括那清丽动人的王姬。
妖帝淡淡瞥了一眼泡在池子里的人,转了目光直视比他矮出不少的少女。
沉声开口:“本座不是说,不准外人进来吗?”
站他面前的王姬气势明显下去了,此刻像个被人提着后脖颈的幼犬。
她目光闪烁,半晌开口:“本宫……我也不能进来吗?”
“你是想本座再给你重复一遍?”
妖帝的眼眸向她投去危险的光。
纯王姬屈着身子行了一礼,不敢再直视眼前的妖帝:“纯姬不敢。”
“出去。”
妖帝一声轻呵,纯姬像个受惊吓的耗子跑了出去。
临了到了石屏处,她不服气地回头看了一眼那抱着胳膊,闲闲看着水里人的王兄。
只这一秒,她便从岸上人的眼神里读出来“眼前水里这人,将是她一生宿敌。”
纯姬受伤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一圈,满是不甘得离开了这处宫殿。
“全都下去。”
再一声令下,这殿里所有的侍女仆人全都如潮水退到殿外。
最后一个甚至还掩上了门。
檀月煌倒吸一口凉气,猜不到这又是要干啥。
那妖帝面向他半蹲在池边,冲他轻轻往回招了招手:“过来。”
“……”
檀月煌读不懂他的意思,犹豫着没有挪步。
妖帝也不跟他废话,伸出手虚空一握,檀月煌的身子就从水里飘到了他的跟前,站定在靠岸的池子里。
妖帝捏着他的下巴,青光飘散,看似不大的力道却完全控制住了檀月煌的行动。
他眉尾一挑,轻蔑地笑问:“你说你有要事找少符白,所为何事?”
“我要找我爹,5日前,夏国边境的阳水村,西界妖帝和中原妖帝的人袭击了我们。我爹被带走了,我要去救他。”
檀月煌的嘴不受控制,他倒豆子似的把一切都告诉给了眼前这个人。
“失踪了这么久,你才去找,这几天你在哪?”
那妖帝轻轻笑,似乎这是一场愉快的交谈。
若是除开他眉眼间那份无法忽视的来自上位者的压迫感以外,檀月煌倒是愿意称他为绝色美人。
“我被神族天枢带去了他的仙山……”
又是如此的“坦诚布公”交代出一切,檀月煌知道自己又是被他的法术给控制了,可不甘还是让他用眼睛死死恨着眼前人。
所有信息倾囊而出,那妖帝脸上的笑消失了,阴霾笼罩上他的如同琥珀的双眸。
“被天枢抢先了……难怪一身神族的臭气。”
妖帝厌恶地皱了皱眉,好像真的檀月煌一身熏人的臭味似的。
说完他还不满意,伸手一把将檀月煌身上湿漉漉的外衣扯了下来,甩到一边。
全是水的衣服被拉下来,连带着里衣也松了大半,几乎全身走光。
檀月煌被他这举动给吓坏了,忙不迭捂住胸口,此刻只觉得自己肺都要炸了。
他发现这两兄妹就不是正常人。
“阁下有话好好说,但请不要随意脱我衣服!”
他尽力放缓语气,好好说话。
要不是血没法用,他是真想给这妖帝白皙的脸上来一血巴掌。
给妖帝上点胭脂。
“本座不喜欢你跟别的人扯上关系,尤其是天枢,自己洗好了就上来。”
说着他松手放开了对檀月煌下巴的禁锢,站起了身。
松手的那一刻,檀月煌终于感觉自己的脑子身子又属于自己了。
“可是我都不知道你是谁?!还有我要去救我爹,这么多天了,他若是落在少符白手里或许还有得救,大不了用我的命去换;可万一落在纯山尧手里……”
檀月煌话没说完,就见那妖帝投来一个复杂的眼神,他追问:“是纯山尧抓的,会如何?”
“万一是纯山尧抓的,那不就死定了,那西界妖帝嗜血成性。若我真是商珝,那只怕到时候我爹跟我都没法活命。”
檀月煌说完,看了一下自己在水里泡得发白的手指,撑着岸边坐了上去。
湿漉漉的衣服裹在身上很不舒服,他很想脱,但碍于边上有人,于是只能用手护在自己胸前。
以遮掩那正在发育的两处隆起。
边上的妖帝好像看笑话似的笑起来,负手弯腰,满是戏弄地问他:“那你知道这里是哪吗?”
“不知道啊,好像是狐族的地盘吧,狐族有两家王室,这里不会……”
檀月煌脑子里闪过一个答案,心中惊呼“不会真的这么巧吧!”
那妖帝呼出口气,愉悦地淡淡开口。
“进了这西五神峰的人族,确实没有再出去的道理,你说的不错。如果是本座抓了你爹,他必死无疑。但你不会死,因为咱俩的事还没完。”
第13章 囚禁
“西五神峰”“纯氏”
这些字眼所代表的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檀月煌若再想逃避,那就过于自欺欺人。
他惨白着脸,看着那一脸好心情的纯山尧,露出牙龈丑陋地笑了一下。
“我有点冷……”
说着,檀月煌摸摸索索就退回到已经没什么温度的池水里。
随后他又开口,问了一个或许对方不愿意回答的问题:“那这意思是,纯帝您……没有抓我爹对吗?”
果然纯山尧充耳不闻,他转身走到衣架上,取了一件赤色衣衫回到岸边。
“如果确实是本座抓的呢。”
岸上人挑衅地一说,池里的人瞬间就炸了毛。
“那就请您放了我爹!有事冲我来,你我有恩怨但跟我爹没关系。”
纯山尧意义不明地一笑,将衣服披在檀月煌身上。
两手抓着池里人的胳膊往上一拉,檀月煌整个身体就离开了水面站到了岸上。
“跟本座谈条件,商珝,以前本座让着你,但今后就没这么简单了”
不等檀月煌反应这言中意,纯山药便对着侍女吩咐道:
“来人,把她给本座洗干净,再让我闻到一丝神族的臭味,就自行滚到昆宜山去喂狗。”
言毕,檀月煌就见着侍女们再次上前靠近自己。
本能的对别人触碰自己身体的抗拒再次涌上心头。
他掏出短刀冲着众侍女,谁敢上前他就捅谁。
局面就这样僵持住,纯山尧却也不气恼,轻悠悠对着侍卫吩咐道:“看来本座的未婚妻并不喜这些侍女,无妨,拖下去,斩了。”
说着,纯山尧倨傲地冲门外侍卫使了个眼色。
那些伺候的侍女们闻此言纷纷吓得跪伏下去,各个泪流满面连连饶命。
檀月煌举刀的手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没想真杀了她们!
就在犹豫的间隙,侍卫们就进了这濯清池。
一人拖一个侍女就要往外拉去处决。
那些无辜侍女们的哭喊声终于是刺激了檀月煌的神经,他大喊一声:“慢着!她们是无辜的!”
纯山尧抬眸将檀月煌的反应尽收眼底,像是找到了趣味一般,却丝毫不理会对方的求情。
侍女们就在檀月煌的注视下一个个倒进血泊里,檀月煌这一刻才真实体验到了西妖帝的残忍无情。
生命之于纯山尧而言,不过草芥、食料罢了。
恐惧与愤怒的顿时热了檀月煌的眼眶。
“怎么,心慈手软了?好看的侍女多的是,用不着舍不得这几个。”
还未被行刑的侍女哭喊得更大声,吵的檀月煌脑子里嗡嗡响。
“我叫你住手!”
檀月煌受不了了,冤有头债有主,他不想成为纯山尧滥杀无辜的帮凶。
纯山尧被他这一声吼得面色难看,冷着脸看他:“本座耐心有限,不要惹本座生气。”
纵使心里再是不甘,檀月煌还是强忍着屈辱向眼前的妖帝做出了妥协。
“你放了她们,无论什么要求,我都依你。”
他声音颤抖,不知道是恐惧还是愤怒。
纯山尧收到了檀月煌的顺服,脸色瞬间明朗。
抬起手轻轻一挥,侍卫立刻停止了行刑。
接着他抱着胳臂,歪着脑袋,笑意盈盈地看着屈服的人。语气邪魅道:
“甚好,你啊,早该如此。来人,沐浴!”
说完他一甩衣袖准备离开,刚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说:“还有,本座好意提醒一下,你那人族父亲,最好是忘掉。纯氏才是你真正的家。”
不等身后人的回答,骄傲自负的妖帝就离开了这里。
他刚离去,自殿外便进来了很多下人,拖尸体的、打扫血迹的,三两下便那地上就焕然一新。
鲜血流进池子,染红又完全消散。
几个水系的侍女将池水焕然一新,又是一池暖融融的乳白。
一切又恢复了平静,没有一个人有异样表现。
仿佛刚刚的事没有发生过,一切如常。
檀月煌看着眼前的瞬息万变的事态发展,脑子里有什么东西在松动。
高压与绝情似乎在这里已经成了常态,每个人在这里都恪尽职守,卑躬屈膝。
而自己却跟这样一个绝情寡义的妖帝有婚约?
曾经的自己到底是哪根筋没对,才会跟纯山尧扯上关系?
可接着他又开始咀嚼纯山尧说的每一句话。
似乎这位声称是自己“未婚夫”的妖帝,真的知道他很多他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情。
可他是妖帝,一如檀月煌自己先前所言:他根本不记得以前的一切,自然随纯山尧去说。
不管檀明到底在不在这西五神峰,眼下檀月煌能抓住的机会也只有纯山尧。
如今的处境容不得他有半点反抗,不顺着来,只怕人还没救出来,檀月煌自己就先没命。
而顺着来,不过就是屈辱和戏弄罢了。
檀月煌冷哼一声,视死如般,放任了那些侍女在他身上的动作。
身上湿透的衣衫褪去,露出了两处尚且稚嫩的双峰。
周围侍女本还并无多少反应。
直到解开他的裤子,那几个侍女都先是愣了一下,随后默不作声装做没看见,小心翼翼继续着手上的清理。
檀月煌别开了头,眼不见心不烦。
他知道纯山尧是故意的,但不明白这样做有什么意义。
他全身上下各个角落都被人看了个遍、摸了个遍。
虽然这几个死里逃生的侍女什么异样反应也没有,但檀月煌知道她们心里在想什么,只是她们不敢表现罢了。
这么多年以来,自己这异于常人的身体被严严实实包裹在男装之下,从未有真正袒露的时候。
因为他知道自己如果袒露出来会遭遇什么。
虽然妖族确实也有其他阴阳一体的物种,但他这样出生便是人形的妖类,属实世间罕有。
他突然很想去问一问自己的生身父母,为什么生出他这么一个半阴半阳的怪物。
既然都已经被封印了,那还出来是为何?
供他人观赏取笑玩乐?
一番无言的屈辱的清洗结束,另一批侍女取来一袭赤红纯衣为他穿上。
长发挽成高髻,两条长长的凤羽镂花银钏斜向上插进后脑的发里,头戴一顶纯金天冠,上嵌着朱红刚玉、白贝以及赤红色鸟翎。
好一副玲珑明艳的俏丽长相,美得雌雄莫辨。
檀月煌差点不认识镜子里的自己。
他盯着陌生的自己打量了一会儿。
心里一面嗤笑:“看看你,为了几个不相干的妖族侍女而被人玩弄的样子,真的很可笑。”
一面担惊受怕:“不知道父亲现在到底怎么样了,再这样耽搁下去,只怕到时候真会出个三长两短。”
直到沐浴完成,纯山尧都没有再出现。
众人到了一处名为听竹轩的院子。
从濯清池到听竹轩,距离并不很远。
听那些侍女们说,纯山尧的居所松音殿就正好背靠听竹轩而落。
两处殿只隔了一条宫道巷子。
用脚指头想也知道为什么安排他住听竹轩,就是不知道纯山尧还要怎么搞他。
檀月煌没好气地虚虚送了纯山尧一个白眼。
“想困住我?仙山都被我溜出来了,你还能拿我何?”
终于,檀月煌等到一个下人们都在各忙各的时候。
他踮着脚尖做贼似得地来到听竹轩院子的门口。
“胜利就在眼前了!”
檀月煌三两步往那院门冲过去。
然而接着就毫无防备撞上一堵墙上,整个人向后直挺挺摔倒在地。
他摸摸被撞痛的额头,这才看清院门处有一堵水光似的透明结界墙。
“敢关我!!”
坐地上的人这才头疼地发现,妖族确实不像神族那样客气。
第14章 亦真亦假
无处可走,无处可去。
檀月煌只能百无聊赖地独自坐在听竹轩二楼的窗外。
一袭衣裙也没拦着他劈腿坐得毫不顾及。
正气愤那蛮横的妖帝故意把他打扮成女子羞辱、还施法囚禁他,就见听竹轩的院子里走进来一个老者。
那老者也穿着下人的衣裳,对着翘腿坐在二楼窗户上的檀月煌恭恭敬敬行了个礼。
檀月煌被他吸引了注意,开始好奇。
那老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像是有意引导檀月煌去跟他交流。
坐在窗户上的人想下楼又不想走楼梯,左右一番考量,他抬腿将窗户内的那只脚跨过了窗框。
纵身向下一跃。
落地接着一个前滚,檀月煌便稳稳踩在了听竹轩的院子里。
他起身拍拍手,对着那年老的下人扬了一下下巴。
“你找我?”
“正是,娘娘请随我来。”
那老者恭敬,但这敬词却听得檀月煌脑袋大。
“什么?什么娘娘,你在叫我?”
檀月煌眉头一高一低,拿手指着自己,一脸匪夷所思。
“正是,主上已经传话下去了,说会尽快与您完婚,您以后就是这西五神峰的女主人了。”
“女主人……纯山尧到底有什么毛病。”
檀月煌气得跺了两脚泄愤。
“娘娘先随我进来,老奴有要事相商。”
檀月煌见他好像确实有事,便跟着进了听竹轩的书画房里。
那老奴一进到书房,谨慎地确定了下院里没人看着。
下一刻他便跪伏在地,行了个大礼。
“尊上!老奴徐肃恭迎尊上回归!”
檀月煌没料到他会这个表现,连忙把他扶了起来。
“快起来快起来,有话好好说,你这样拜我,万一给人看了就完了。”
那徐肃站起身来,看着女儿装束的檀月煌,无限感慨道:“尊上还是一如既往,没变过。尊上许是不记得老奴了,老奴曾经是族里外臣,三百年前生变之后,老奴就转成了后宫主事,您以后的起居安排都可以叫老奴。”
“你们说的妖尊商珝,我是他转世吗?”
檀月煌到现在都是满头雾水,自己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一家子的杀身之祸还居然都是因为这“另一个人”导致的。
“您并非转世,您就是商珝本尊,神魂不灭,永不会死。三百年前一场神妖之战中,神族的封印将您的肉体粉碎,但神魂依旧留存。
“14年前的陵山天火铸就了您的新肉体,但肉体与神魂融合需要时间,这段时间内您是没有过去记忆的。往后神魂与肉体融合成功了,一切就都会记起来了。”
檀月煌听得认真,却只有一个“陵山天火”钻进了他的耳朵。
“陵山?丰山旁边的陵山吗?脚下有个丰水村?!”
他惊讶:“这真不是巧合吗?”
徐肃正色答:“正是此山,神族将您封印在丰山一侧,以山镇压,取名为陵。丰水村是神族专门安排来守住您,防止您复生逃跑的。只是大家都没想到,您复生后会被丰水村的人带走,这一藏就藏了14年。”
檀月煌彻底懵了,惊骇在他眼里翻涌。
如今徐肃与寒尘的说法完全重合。
原来他心心念念了十几年的故乡居然只是神族的一个幌子,一切只是为了他而设的局。
真不知是否是上天垂怜,这局里的檀明,成了一个不可控的变量。
让檀月煌免受一出生就再次卷入风波的命运,尽管这份平静只有短短14年。
但对檀月煌来说已经足矣。
如此,他更坚定了要找到檀明的决心。
思索一番,他按捺住内心的悲怆问道:“可是天火又是什么,怎么你说的每个字我都听得懂,组合到一起我就理解不了了呢……我真的不是人族?”
这话一问,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傻了——哪有人族的血能诛杀妖邪,哪有人族的血会似岩浆燃火的呢?
唯有他是妖族才能解释一切,可……为什么偏偏是妖族。
“天火乃上古火神祝融之法,是藏在火神殿里的法宝,能焚烧世间一切,众生皆不能躲避。
“但唯有尊上,您是朱雀神君后裔,又是纯氏九尾族血脉,天生神魂不灭,您体内的朱雀血与天火相容,天火不但不会焚烧您的身躯,反而是能够增强您的功力。
“您曾经在妖族乃至三界都无人匹敌,天上天下恐怕唯有天帝能与您一战。只是可惜了,神妖之战若不是纯山尧从中作梗,如今天下不可能会落在他手里,尊上更不会败在神族手下,沉寂两百余年。”
徐肃说得很认真,檀月煌也听得很专注。
可听完檀月煌就笑了,他看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又抬头苦笑地看着徐肃。
“我居然是纯氏狐族的后裔,我居然跟那个绝情寡义的纯山尧是亲戚?!呵,这简直是我这段时间里听过最让我难受的事情。
“那我如今全无半点法力,命都握在他纯山尧手里。而且若是纯山尧导致我战败被封印,那他如今娶我是为何?就不怕我知道真相报复他吗。”
徐肃念及此,重重叹了口气。
檀月煌突然想起来什么,赶紧拉着人到案几边坐下。
倒上两杯茶,边喝边听故事。
徐肃领命坐到案几对面,继续讲道。
“您二位当年的恩恩怨怨也是牵扯不清,所以纯山尧或许不会希望您恢复记忆和法力,而只是需要您的身为商珝这个名头。
“您当时法力通天,追随者自然众多,纯氏众妖之首的位置也自然更加牢固。族里太夫人有意撮合您们的婚事,为的是巩固血脉。
“纯山尧同您为表亲,尽管他天资不差,却还是落您后尘。而您的追随者又都只认您,不认别人。
“因此当年您沉寂之后,那些部族里,有两脉便自立称帝,以对抗纯氏。别的小部族更是不再愿意听从纯氏号召。
“即便后来纯山尧能力超绝称霸天下,也还是难以收复旧部之心。因此这才会说要再同您合婚,目的就是为了再统一妖族。”
檀月煌像听别人的故事似的津津有味。
末了他无所谓又凄苦地笑了一下:“他想要就给他呗……哦、不行。”
“不可啊尊上!这天下是您的!岂能落入他人之手,何况他还急功近利,临了反水联合神族将您封印。此仇不报,老奴咽不下这口气。”
看着徐肃那一脸严肃认真的样子,檀月煌自觉得心里有愧,可又无可奈何。
“即使我是商珝又如何呢,大势已去我也没心情要什么天下,我现在只想要找到我爹,以报答他养育之恩罢了。所以你来是找我谈妖族往事的?”
显然檀月煌这散漫的样子,激起了徐肃的不满。
“尊上,如果您同意的纯山尧的婚事,今后要做任何事,不都毫不费吹灰之力吗?”
徐肃痛心疾首地望着那个事不关己的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檀月煌吃瓜的心收敛了点,也严肃对他道:“我不是没想到这个,但若我嫁了他……我不知道是否真的就能找到爹爹,他那人阴晴不定,到现在都不知道我爹到底是在他手上还是少符白手上。我怎么敢贸然答应。”
徐肃追答:“纯山尧虽为西界妖帝,但其实力早已远超众妖,甚至超过龙族少符白。其余各部均会忌惮他,若你要找人,借他之手岂不轻松?”
不得不说,这是一笔非常划算的买卖。
檀月煌心里开始有了动摇,没有再继续坚持。
徐肃见势正好,再说了些消息。
“尊上,您现在暂时不记得过往没关系。曾经您豢养过一群婢妾男幸,称他们为侍宠,其中不乏各族公子小姐,您可以再从他们入手。先假意嫁给纯山尧,回归尊位,暗中再继续培养自己的羽翼,等到时机成熟,记忆法力回归。您就不再需要纯山尧了。”
他又说了一堆让檀月煌摸不着头脑的话。
听者疑惑开口:“侍宠是什么东西?宠物?怎么还公子小姐的,我以前把人当宠物养着?”
“正是,您当年风姿绰约,风流佳话不少,纯山尧会阵前反水,许是因为嫉妒这件事吧。”
徐肃说的很正经,但檀月煌听得已经开始抓耳挠腮了。
他许是没理解徐肃这话的含义,奇怪道:“这有什么可嫉妒的,这人可真是……”
第15章 生变
自徐肃走后,檀月煌一直在反复回味他说的一切。
原本只为寻亲而出的仙山,却不想阴差阳错走到今天这一步。
还得知了这么多混乱的消息。
为什么自己居然会是曾经的妖尊?还居然是这纯氏的族人,而且为何自己不姓纯叫纯珝?
关于这个商珝的传闻,他随着父兄流浪多年也不是没听过。
只是都不可考。传闻里一会儿商珝是男,一会儿传闻商珝是女;一会儿说他多不羁,一会儿说他多嗜血;来无影去无踪。
但总归是一些只言片语。
真正见过他面的人族全都死了,传下的只有改过不知道多少版的流言。
檀月煌也从没把这个一会儿男一会儿女的妖尊跟自己联系到一起。
毕竟除了自己跟传闻里的人都不男不女之外,好像就没有什么共同点了。
月儿高挂。
檀月煌躺在床上,透过窗户望向窗外的明月。
自言自语道:“月啊月,为何我没有你这样耀眼,却有你的阴晴呢?”
咀嚼着自己14年的曾经,回想起温柔可靠的檀子仁;回想起不善言辞但一直守护自己的檀明。
檀月煌突然懂了为何自己总会觉得檀子仁对自己过分的好;而为何檀明总不愿意自己在猎妖时太过出头。
就比如檀明总会跟檀月煌讲:“你还小,不要着急往前冲;凡事先考虑后果,再行动;心存一善,不用杀的妖就不要一直追着不放,以免惹是生非。”
而檀子仁则总说:“我会保护你,我会尽我所能让你开心,让你无忧。”
一切似乎都解释通了。
泪又氤氲在眼里。
这夜注定是睡不着了。
檀月煌侧身抱着被子,心想此刻如果檀子仁在身边就好了。
他并不奢望檀子仁是什么神族分灵,他只想要那个不管发生什么都护着他的哥哥。
对他的任何表现都会有恰到好处的反应的哥哥。
可如果檀子仁不是天枢分灵,或者他们不知道自己是曾经的商珝,那他们还会对自己那么好吗?
若他们依旧是原来的样子,而自己不是商珝,他们肯定还是会对自己好的。
所以……如果自己真的只是一个被遗弃的普通孩子多好,不是什么妖尊多好。
那样的话,现在的一切都不会发生,哥哥和爹爹就都会在自己身边。
泪滑落滴到枕头上,此地不是寒尘的仙山。
被子、枕头不会因为眼泪就开出花来。
就在檀月煌思绪又飘到仙山上时,幽深的黑夜里一双发光的黄眼睛赫然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四目相对,檀月煌愣神两秒,终于发出一声划破夜空的尖叫。
在外流浪多年的生活经历告诉他——眼前这双黄眼睛,来自一条蛇妖!
突然发生的一切让檀月煌几乎是从床上弹坐起来。
屋里没有点灯,此刻下人们都已经休息了,这偌大的院子就他一人。
蛇妖明显也是被他给吓了一跳,愣了几秒才缓缓抬起身子。
借着窗外的月色看去,是一条有檀月煌手腕粗细的蛇。
什么颜色看不清,像是有点发黑,身上有网纹。
他均匀缓慢的呼吸,手缓缓伸到枕头底下去摸刀。
但刚碰到枕头的一角,他才猛然想起——自己的刀被纯山尧叫人收走了!
理由是不准他自残伤人。
而且为了不让他咬伤自己破法,纯山尧还偷偷在他身上施法,让他无法咬伤自己。
否则一咬就晕倒……
“纯山尧……我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跟你扯上关系。”
檀月煌愤恨地在心里骂。
眼下真是一点办法没有,连个小小蛇妖都敢在他面前撒野了!
那蛇渐渐把自己的头扬得越来越高,“嘶嘶”地吐着信子似乎在找角度准备攻击。
就在檀月煌考虑着到底该怎么办的时候,房间里突然好像有风吹过的声音。
那尚未化形的蛇妖警觉转头看去,下一秒,它的头就以一个极其诡异的角度歪掉、破碎。
整个蛇身立马在地上抽搐扭曲起来,没了蛇头的身体扭了几下就不再动弹。
此时黑暗里走出一个人影。
檀月煌还没来得及看清来者是谁,屋里的灯就点燃了。
那抹玄黑的影子开口:“这点东西就吓成这样,你是怎么做到躲开神妖两族生活14年的?”
“……跟你没关系。”
檀月煌显然不想接他的话。
重新躺回床上,侧目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蛇妖尸体。
整个头像是被捏爆一般,恶心又恐怖。
然而回想起刚才纯山尧发力的时候却完全悄无声息,毫无痕迹。
檀月煌无望地叹口气,心里想着“如此深不可测的法力,这次是真的死定了。”
“这就是你对本座的感谢?”
纯山尧难得没有生气,他挑眉看了床上的人一眼。
向着床上的檀月煌伸出了大手。
随后,一手抓蛇;一手抓着檀月煌后衣领的妖帝,在月光的照耀下离开了听竹轩。
不出片刻,檀月煌被扔在一个更大更香软的床上。
“不是……你这什么意思?咱有话好好说好吗,虽然你自称咱俩有婚约,但我可不记得这事。而且现在还没成婚,咱们是不是该避避嫌?”
檀月煌从床上摸索着坐起来,流氓兮兮地讪笑着看着抄手抱在胸前的纯山尧。
“本座不喜欢被人打扰到休息,你识相的话就闭嘴躺好。”
说完,纯山尧就很自然地坐到了床上。
檀月煌见了立马就要跳下床去,但脚还没着地,人又被按在了床上。
只是按着他的不是纯山尧的手,而是他指尖的青光。
“你是耳朵不好使,需要让本座再重复一遍吗?”
这声音里明显带了怒气,檀月煌听了露齿咧嘴一笑,摇了摇头。
纯山尧微微斜了他一眼,收了术法,躺到大床的外侧。
屋里的篝火灯自他躺好后便自行灭了。
独留檀月煌一个人坐在黑夜里干瞪眼。
半晌,他实在熬不住了,于是悄悄问了一句:“那我睡哪啊?”
纯山尧躺着没动,但却发出了一个无比沉重的呼吸。
还不等躺着的人发火,坐着的人直接识趣地在他身边位置躺了下去。
檀月煌不敢动,他怕万一一个翻个身踢到纯山尧身上。
那自己的脑袋可能会跟那蛇妖一个下场了。
僵硬地躺了一会儿,实在是太想翻身了,可又不敢背对纯山尧。
无可奈何,檀月煌只能偷偷摸摸面对纯山尧侧躺着。
男人身上雄性的气息丝丝飘来,跟檀子仁身上如同清泉阳光般的甘甜味道完全不同。
是一种非常好闻的体香,混合了某种空灵的味道,好像那天被他抱在怀里凌空飞行的感觉,让人感觉危险又心跳加速。
这迷人的气味如同他这个人一般,有着让人无法忽视、追寻而去的魔力。
“我一定是太困了,才会觉得他身上的味道好闻……要不就是我已经疯了,傻了,魔怔了。”
檀月煌在床上缩成一团,一边抵抗着心底对纯山尧体味的感受;一边小心翼翼去嗅那让人上瘾的香气。
嗅着嗅着,就陷入了梦境。
然而这个梦也并不怎么平静。
甚至比纯山尧的体味更让人脸红心跳。
第16章 牵绊
梦里的檀月煌身着一袭红衣躺在现在正睡着的床上。
可身边人却不是纯山尧,而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男子。
那人身穿深紫色服饰,眉目含情,言语细软,声音里带着细细的颗粒感。
白皙的手指划过檀月煌的脸,柔软的唇轻轻贴上又分开。
檀月煌总以为他就是纯山尧,可仔细分辨,完全不像。
梦中人的眼眸是深紫色的,即便天色不暗,也会发出淡紫色的光。
他也没有纯山尧那边的邪魅,美得非常直击人心;相反是一种干净的、清秀的模样。
倒也不是檀子仁那样的温暖哥哥气质,也不是寒尘那样的冰冷凌冽。
真要形容,此人应当是困倦时候枕在头下的大腿;春日里开得最脱俗却最吸引人的花;可以随便捏他脸的弟弟;可以对他做任何事他都会笑着包容的棉花。
他的一举一动都像是发生在亲密无间的恋人之间。
隐隐约约就激起了檀月煌萌芽的欲望。
情不自禁的,檀月煌扶着他的头,吻了上去。
耳边那充满颗粒感,像是溪流冲刷沙地似的声音想起:“救我,珝……救救我……”
他没有什么多余的话,就这一句。
等檀月煌追寻本能想跟他更进一步时,紫色衣服的男人却急速后退去。
破碎又痛苦地看着檀月煌,接着两人面前出现了数根铁柱,像是个牢房一样将两人隔绝。
“救我……”
那人的泪流了出来,看得人心醉。
“你在哪?!”
檀月煌冲他大喊。
“我在……”
还未听清他后面的话,另一个声音就把檀月煌喊醒了。
“说什么梦话呢,你梦里在找谁?”
睁眼一看,檀月煌脑子瞬间打结。
他发现自己居然正抱着纯山尧,腿缠在他身上,手甚至还放在人家腮帮子上……
简直就是在暗示他刚刚梦里其实是吻上了纯山尧的唇!
“我死了算了!!”
檀月煌脑子里咆哮着,急忙松开抱着的妖帝往床里面滚过去。
脸一阵红一阵白,暗自捶床,恨自己怎么跟他睡会做那样的梦。
“本座问你话呢,你梦里在找谁?回答!”
纯山尧的声音在檀月煌身后轻微炸响,被问话的人不情不愿转过身去。
委屈巴巴地讲:“我……我做个梦也要跟你讲吗?你也太霸道了点吧!”
见他如此说,纯山尧收了气焰,白他一眼不再追问。
天光已亮,也没有再睡的必要。
纯山尧索性起床,下床前他像是想起什么,问道:“你可有心悦之人?”
檀月煌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肯定就是因为梦里自己对他上下其手了。
顿时脸更红了,他斩钉截铁道:“没有!完全没有!”
接着又补充:“如果……我刚刚不小心冒犯了你……我不是故意的,做梦嘛,就……抱歉啊哈哈哈”
尬笑两声,就见纯山尧不屑地转回头来盯着檀月煌。
好像在看一个笑话:“哼,就你,吻技烂透了。”
“…………”
“可以请你不要说出来吗?!”檀月煌内心疯狂呐喊。
而这还没完,随着纯山尧起床。
这寝殿的门就自己开了,随即走进来不少侍女。
她们绕过绣花拓染的屏风进到里间,恰好就看见了床上满脸通红的檀月煌,以及站在床前嘴角微微含笑的纯山尧。
檀月煌躲也没处躲,就只能缩在床上进退两难。
“我的一世英名没了,就这么简单的没了。”
檀月煌心里苦,靠在听竹轩院子里的大桃树下不住地唉声叹气。
“为什么,昨晚那条蛇到底哪里来的?不会就是那挨千刀的妖帝放的吧!”
路过的侍女见他自言自语,纷纷侧目,但没一个敢上前去问询。
这紧绷的氛围,与那轻松的仙山真是天差地别。
就在檀月煌百无聊赖地在桃树底下发牢骚时,突然就见云端飞下来一条苍龙消失在宫闱深处。
接着一阵巨响从那苍龙消失的地方传来。
声若惊雷,震天撼地。
随即数道强大的灵力光犹如极光飞射,映衬着天地变色。
不明所以的檀月煌正纳罕到底发生了什么。
就见下人们纷纷从那方逃窜到了听竹轩。
慌慌张张的徐肃气喘吁吁跑到完全不在状况里的檀月煌面前。
檀月煌立马抓住他问:“发生什么事了,他们怎么全往我这跑啊?”
“是……是中原妖帝打过来了,娘娘处有主上的结界保护,一般人破不掉,所以大家才来您这避难呢。”
徐肃说一句倒半句,檀月煌好不容易才听完他说的话。
随即更纳闷了。
“这又是什么情况,妖族的交流方式都这么直接的吗?”
檀月煌好笑地问着,此时看热闹的心就上来了。
望着自下而上飞射的灵光,心想现场的打斗一定十分精彩,可惜了自己出不去。
就在他惋惜自己无法突破纯山尧设置的结界时。
一声清晰炸耳的龙鸣响起。
震荡着听竹轩上方的空间不停的晃动,结界应声而显。
随着结界的出现,檀月煌惊恐地看到一条巨大苍龙从他们打斗方向腾飞而起。
转头就朝着听竹轩冲来。
身边下人们吓得抱头鼠窜。
檀月煌也被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得不知所措,本能地就转身要跑。
那苍龙撞到结界上,把荡漾着青光的结界撞出了一条裂纹。
纯山尧陡然升空,举锏凌空砸击苍龙。
苍龙撤身躲避,千斤重的锏擦到了他的尾巴,那片毛发立即发黑卷边。
还带出一股烧头发的味道。
苍龙不甘心,再次俯冲用龙角撞击青光结界。
大如斗的结界立马被撞出一个蛛网裂纹。
纯山尧落至一处房屋正脊上,气急再攻,双锏敲击打出雷霆杀气,直冲腾空的苍龙而去。
苍龙冒险再冲结界,但在半空之时就化了人身,堪堪躲过了纯山尧的攻击。
他一个俯冲就砸开结界掉到了听竹轩的院子里。
头顶龙角的高大男人目光锐利扫视那院子里一众妖族,随后一个俯身冲向与众侍女侍从站在回廊下的檀月煌。
四周仆从纷纷逃散开去。
檀月煌左右为难不知道往哪躲,刚转过身要跑,身子一个趔趄脚底就踩空了。
顺势往下去看,一只巨大的龙爪正抓着自己的腰,将他带着往上飞去。
“啊——!!怎么又是我!!”
檀月煌吓破胆的声音响彻天际。
第17章 迷雾
纯山尧见人被带走,浑身灵气暴涨。
一脚踏碎房屋正脊就冲两人飞来。
右手贯空锏当空奋力向那苍龙甩出。
苍龙察觉到危险摆身躲避,却不想那锏居然擦着他后背射到他的头顶。
右边龙角不敌这千钧之势,整根被贯空锏自头顶敲断。
当即血流如注,黑红的龙淌下龙的下颚。
但他的行动却没有一丝影响,一声不吭就抓着檀月煌直直飞往了中原。
纯山尧眼睁睁见少符白带走了檀月煌,一时气急。
浑身开始游走出神秘的金纹,那金丝犹如线一般,沿着他的经脉四处窜动。
刺激得纯山尧无力再追。
而随着金纹的出现,他浑身皮肤也开始泛红,像是有火在烧似的。
贯空锏倏然消失于掌心。
他立马调动起全部灵力去融合身体里另一股不安的灵力,以此来压制金纹的蔓延。
片刻后,身体的异样才得以暂缓。
纯山尧恨眼看向苍龙远去的方向,
“少符白,你碰了你最不该碰的人。”
随即他唤出一名侍卫。吩咐道:“传本座指令,昆宜众妖兵准备进攻中原风雨山。”
少符白抓着檀月煌飞至风雨山头,刚一落地他就幻出人形。
表情痛苦难耐,而他的手则由抓檀月煌的腰变成了抓檀月煌的手。
“你爹想见你……”
少符白说完就面朝下栽倒在地,昏死了过去。
连带着还将檀月煌也一并扯到地上。
风雨山潮湿异常。空气里几乎湿到可以拧出水。
檀月煌坐到少符白身边,任他怎么摇动,昏死的龙族都没有声息。
手腕被抓得生疼,甚至开始麻木了。
鬼知道少符白有多怕檀月煌跑掉。
挣脱不开,他只能坐地上端详起这个素未谋面的男人。
面朝檀月煌趴在地上的人,长得确可谓天人之姿。
他身材健硕有型,有着同纯山尧相似的窄腰、阔背。
脸上骨相硬朗流畅;眉骨凸显,眼眶深凹,睫毛密如小扇;鼻梁如脊,鼻头如山。
双唇好似染脂粉若桃花,肤色小麦微黑,显得野性十足。
全然的异族长相。
而最异样的还是他头上的巨大苍角——大角如分叉的树枝,从乌黑柔顺的长发里伸出两尺长,长角越往上走颜色越浅,到了角尖,几乎雪白色。
骄傲又高贵地显示着自己的身份。
只可惜如今少了一只。
檀月煌无限感叹着少符白的相貌:“如此美颜,怎么之前就没见过呢。若我长你这样,我定天天出门游玩,才不会像你一样玩儿神秘呢。”
话音刚落,就见一道星光落在前方山头不远的位置。
他战战兢兢担心是不是追过来的纯山尧,于是疯狂摇动昏死的龙族,小声叫他快起来。
那人的脚步越来越近,马上就到要到他们的位置。
檀月煌叫不醒少符白,急出了浑身汗。
直到那人的身影完全出现,他看清后才松一口气。
“寒尘?!你怎么在这?”
寒尘稳步上前,站定于两人一丈远的地方。
缓缓开口:“自你离开踏云峰后,我便一直在追查你的踪迹,可直到今天才在西五神峰处发现线索,所以这才赶过来。”
檀月煌听了,眉头一挑,小声嘀咕:“我之前是被纯山尧关在了结界里,想不到他会这么厉害……”
寒尘没理会他的嘀咕,转而打量起趴在地上的人。
头顶龙角且背部重伤的龙族,应当就是为何檀月煌行踪突然能被探查的关键。
“怎么打起来的。”
寒尘淡漠开口,好似风吹过冰山,他行至少符白腰侧蹲下。
“那个……我在纯山尧那,被这位仁兄带走了,纯山尧追出来,把他打伤的。”
檀月煌挑重点回答了寒尘的问题,但暗自里却开始汗流浃背了。
他有点担心寒尘会不会对这位中原妖帝出手,可好像又没有什么理由让他出手。
寒尘了然,将手至少符白头顶上方拂过,浅蓝的光至他掌心飘到少符白头上。
断角处的伤口立即就愈合了。
随后他才又开口:“如何去的纯山尧那处。”
檀月煌正惊叹,听到询问后看了一眼那昏死过去的少符白,心一横,答道。
“我本来想去找少符白打听我爹下落的,但是临了被纯山尧劫走了。”
寒尘听完道:“原来如此。”
他将手在拂过少符白的后背,皮开肉绽的伤口随着他手的移动全都恢复如初。
残破的苍色衣服下,是大片小麦色的紧致肌肤。
竟全然看不出之前受伤的痕迹。
“厉害。不愧是神族,不过寒尘你别生气啊,嘿嘿,我这不好好的,他们都没伤害我。”
檀月煌生怕寒尘会气他偷跑。
然而寒尘却面色如常地抬眼看着他:“我没有生气,我只是……”
他突然想起在仙山上,面对放走檀月煌的开阳他有了那么一丝的不平静。
彼时开阳打趣说:“你担心了?”
是不是担心他,寒尘并不确定。但他肯定是不希望檀月煌出事,毕竟还有重要的东西在他身上。
于是他转而继续道:“此人乃神族青龙氏之子,六百余年前同蛟族斗殴,落败被蛟族打下界。后又不知为何事回天,亲手屠了当年与他有怨的蛟族,此后便下界不返。青龙氏遍寻不到则放弃了寻找,没想到竟是下界为妖了。”
檀月煌听着寒尘的讲述,不由得瞪大了眼。
“我原还以为他是……想不到他竟然是神族的,那他就是真龙了!”
“是。”
寒尘将指尖轻轻点了一下少符白的太阳穴。
昏死的少符白立马清醒过来。
他首先发现自己还抓着檀月煌的手腕,遂松了开去。
由于他手的力道太大,以至于檀月煌的手腕处留下了紫红的印。
注意到自己的冒犯,少符白略带歉疚地对檀月煌道:“抱歉。”
这低沉又轻缓的一声,几乎胜过世间一切声音。
如梦似幻,悠扬好似唱歌般。透过檀月煌的耳朵,低沉的嗓音引得他胸腔都在共鸣着颤。
“这没事,对了你说我爹要见我,在哪?”
檀月煌大大咧咧,他眼下只想赶紧见到檀明。
少符白跪坐起身子打量了一下见他无伤,便放心地说:“在这山里。”
随后他转头看向左侧的人,只这一眼。
他立马面向寒尘起身单膝跪地,右手放于胸前恭敬行礼道:“星君大驾,有失远迎,望星君恕罪。”
寒尘没想到他会认识自己,但对此也只是稍微表示疑惑,随即开口:“免礼,在下界,你可唤我寒尘。”
檀月煌还在好奇地盯着眼前人,一时间居然没挪开眼睛。
少符白后背的肌肤此时完全恢复了,细腻紧致凹凸有型的肌肉,在破碎的衣服里袒露出来。
好一副健硕身姿。
正端详,少符白转头看他,见人一直盯着自己,这才有些慌乱地发现自己身上的伤全都好了。
施法复原身上一切。他当即就明白过来定是寒尘救的他,于是又作势要拜。
寒尘立马拉住,说:“不必如此客气,我救你,是为月煌有话要问。”
少符白微讶,站起身来,眼神复杂地看着寒尘应了下来。
寒尘不解其意,但没急着做深究。
第18章 绝亲
檀月煌见少符白起身,才发现他是如此的高,身量约修9尺。
脚踏黛玄长靴,身着苍衣黛裳,玄皮护臂藏于广袖之中;腰配素色珊瑚玉石,黛玄色腰带;乌发长直未束,发尾微卷,完全披散在肩头后背。
他转回头向檀月煌伸出手,掌纹清晰,指节匀净。
再往上看,黛眉如飞,一双银白透黑的眸子,清透得像是一捧泉水。
檀月煌意会他是要拉自己起来。
于是也不客气,伸手搭上借力就站起了身子。
他矮了少符白一个头,矮寒尘大半个。
少符白说:“我带你们去找檀明。”
檀月煌立马来了兴趣:“好好,走走!”
寒尘微微颔首同意,并未推辞。
少符白随即一手捏诀放于面前,闭目轻念。
瞬间像是被水淹没一般,一种冰凉窒息的感觉包裹住了三人。
檀月煌不自觉的闭目躲避,等感觉消失。
再睁眼时,发现山河变换。
他们此时是到了一处溶洞内,这里五光十色异常梦幻。
溶洞里空间很大,说话都会有回声。
其四周的各色萤草、萤虫、光藤、萤蝶就是灯。
照耀着此地的石柱、石桥、小溪星光点点,仿若置身梦境。
少符白伸手,掌心的点点幽光点燃了溶洞里所有的石灯柱,莹白的光立刻将此地照得更亮了些。
整个空间立刻清晰完整地展现了出来。
“这地方可真有意思。”
檀月煌不由得感叹一声,而身边两个男人却都没有作声。
朝他俩看去,一个面无表情默默观察;一个笑意盈盈却不搭话。
少符白对着两人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寒尘微微点头应下跟随。
檀月煌走在中间,三人一同向着溶洞右侧一条通道走去。
石壁上的萤草萤虫受惊发光,照亮了原本漆黑的溶洞隧道。
檀月煌回头对寒尘悄悄问:“寒尘,你们之前认识吗?”
寒尘看他一眼,有所思地摇了摇头,反问道:“龙族的声音,寻常生灵不可听闻,你却能听见他说的话?”
檀月煌放慢了脚步,神情从疑惑变做恍然大悟,他尽量压低了声音对寒尘讲道。
“我是能听见,所以这就是为何他的洞府只他一人的原因?”
寒尘摇头:“我对他不了解,不过你能听见,或许是因为你乃妖尊转世。”
说话间,他们就到了另一处溶洞。
此洞相较刚才那处面积稍微小一点。
但各类陈设井然有序,石桌石椅石床浑然天成,朴素简单。
而远处一个佝偻着坐在石桌旁的人,正是前些日子被妖抓走的檀明!
“爹!!”
檀月煌欣喜若狂地跑过去。
寒尘见确实将人带到了,遂站在洞门口观察,并未继续上前。
少符白此时对他叠手行礼,对他道:“星君,借一步说话,请。”
寒尘不解其意,又恐此处会再发生檀月煌偷跑之事,便迟疑起来。
少符白看出他有所顾虑,便继续道:“商珝于我有恩,我亦不会夺人所爱。星君不必如此提防我。”
闻此言,寒尘奇怪地看着他:“夺人所爱,是为何意?”
少符白敏锐地品出一丝弦外之音,遂再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二人退出这间石洞屋子。
溶洞里。
檀月煌扑到檀明身上,抱着爹撒娇,几乎快哭了。
“爹!我好担心你,你是怎么遇到少符白的?”
檀明怜爱地抚摸着檀月煌的额头,老眼含泪。
他嗫嚅道:“我被大妖抓走后直接就扔到了这山上。我原以为此生就要见不得你了,孩子,你哥他……”
“我知道,我哥是神族分灵,他的元神是天枢星君。现在已经归位了,只怕今后就……”
檀月煌心伤,不敢细讲。
“神族……你俩可真是,一个神族,一个妖族。我檀某何德何能啊哈哈。”
檀明还是那样开朗乐观,但他的眼角却开始淌泪。
“你是妖尊,我一直都知道的。”
此话一出,檀月煌震惊之余就流下泪来。
但檀明却没有停止,他继续道“我在陵山见到你的那一刻就知道你是谁,但我放不下你,更放不开你。我知道早晚会有这样的一天,但是我不知道会来的这么快。
“你终究要回到属于你的世界去,但是孩子,我希望你以后能念及咱们的父子情,对人族……不要太苛刻。”
“爹,我不会的,我也不想做回妖尊。我都不记得那些事了,过去就过去吧,我始终似是你的孩子,是檀月煌。”
他极力地想要向父亲证明什么,他突然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似乎他们这父子关系会出现什么问题。
“少符帝一直在消耗灵力延缓我的记忆,叫他不要再费力了。我不值得,月煌啊,今后你想做谁都可以。你记得爹爹就好,爹怎样不重要。”
这些话檀月煌没听明白。
他费力去理解每一个字,可就是理解不了。
“什么叫延缓记忆,什么意思?爹你发生什么事了!!”
他惊呼出声,不祥的预感越来越甚。
“什么叫爹不重要?爹,你说啊,发生什么事了?”
檀明流下泪来,他摇头,开口:“我或许会忘记你,但不是我要忘记你,是我不得不……”
“什么意思……”
檀月煌惊惧不已,他此刻感觉天都塌了。
“不要……我不要……”
檀月煌委屈地哭了,他转头抱着檀明不再撒手。
好像只要他不放开,檀明就会永远是他爹。
檀明抱着自己养了14年的孩子,一遍遍回忆着过往的种种。
可渐渐地,明明刚还想得起的事情,下一个片段后就再无法连贯的回忆。
他脑海中的檀月煌样子开始依稀消散,他们的曾经开始一点点瓦解。
直至最后,檀明喊了一声:“阿月。”
檀月煌闻声抬起头,他泪湿了檀明胸前一片。
檀明怔怔看着环抱着自己的少女模样的人,疑惑地问了一句:“你是谁?”
“爹……”
檀月煌带着哭腔地轻唤一声,他颤抖着唇。
双手慢慢放开檀明,指甲深陷进掌心,疼痛告诉着他:不是在做梦。
“爹……”
他再唤,却是泣不成声,无法言语。
檀月煌张嘴无声地呐喊,可眼前人终究是再记不得他。
“孩子你是不是记错了,我没有女儿,我只有一个儿子,叫檀子仁。”
檀明并不恰当的宽慰只引来檀月煌阵阵心痛。
他伸手去抓檀明的衣服,紧紧握着抽噎不止。
“我也是……我也是你孩子……”
檀月煌费力地出声力争,可痛苦好像藤蔓要将他绞杀,让他痛到每说一个字都艰难。
“我是……我是檀月煌……是、是爹取的名字……不要忘了我好不好,爹……”
他徒劳地哽咽,跪在地上祈求眼前人能把他记起来。
第19章 无路可退
檀明见他哭成这样,不解又心痛,可他就是想不起与此人的半点往事。
叹息之余,他发现脸有点绷,好像哭过。
可是他想不起为什么哭,好像自己做了个很长很深的梦,醒来梦里的事就全忘了。
好像有什么东西从他的脑子里抽离去,此刻空得可怕。
而最近的关于记忆的事情,是最后一次见檀子仁时,儿子的异常,他什么时候学会的法术?
“小姑娘,别哭了,可能我同你父亲长相相似吧。敢问你可有见到我的儿子檀子仁。我好像与他走散了。”
哭到浑身颤抖的人使劲摇头,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
长久的术法控制,让檀明的大脑出现了间歇性的失忆。
他努力想要回想起什么东西,但就像用手去捧一缕风,只是徒劳。
“子仁好像是5岁了……不对,他已经成年了……檀子仁……”
此刻的檀明的记忆已经完全混乱,他甚至记不清檀子仁的年龄。
檀月煌自责心起,心痛已经让他几乎失去理智。
自己失去了“父亲”;而父亲失去了“儿子”。
檀月煌彻底懵了,这是他从未设想过的情况。
檀明由于想不起连贯的事情而开始抓狂,他满屋子乱窜着思考。
渐渐地陷入失忆的旋涡,痛苦而找不到出路。
他无助地仰着头,迷茫地从破碎的记忆里找寻儿子的过去。
“爹,对不起。”
檀月煌小声说着,心痛与窒息幕天席地包裹了他。
如果可以,他宁愿自己不曾被檀明捡到,这样就没有心痛没有难过也没有伤害。
“我不是你爹,孩子,你认错人了。但是我自己的孩子,我居然开始想不起来了……我不配为人父。”
檀明的头像是被虫蛀空,他闭眼跌坐在地,两行泪从眼皮下流出。
随后泪竟然变成了红色。
檀月煌大惊失色。
他伸手想叫檀明起来,可手刚碰到他的身体,檀明的身体就径直跌在地上。
七窍流血。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啊——!”
他失声尖叫,抱着自己的头不敢相信檀明会这样不明不白死在自己眼前。
檀月煌崩溃挣扎着用手去抓自己的头发以发泄心中悲愤。
“是我害了爹……是我——!!”
檀月煌绝望痛哭,自责自己曾经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
他哭嚎到最后,突然感受到心口一阵针扎一样的抽痛。
整个人不由自主弓起来,直往地上倒。
檀月煌捂着心口痛到失声,额头很快就渗出了冷汗。
此前的风雨山顶。
少符白与寒尘相对而立。
寒尘开口问道:“你方才所言何意?”
少符白面色微微凝重,他不答反问:“星君此来,是为继续封印商珝吗?”
“是。”寒尘言简意赅。
“为何?星君莫真不念旧情?”
少符白旁敲侧击,他已经发现了眼前的寒尘冷漠得不似曾经的天枢。
可为何会这样,他想不出缘由。
“旧情?我与他有何旧情,你大可直言不讳。”
寒尘不解更甚,联想到檀子仁封印情根记忆于檀月煌身上,他失忆谜题的拼图似乎又多了一块线索。
少符白哑然,他原以为眼前的寒尘在装,之所以不承认是因为见他与商珝在一起而生气。
可是从他的神色上看,似乎并非如此。
难道说天枢忘记了商珝?!
“若不是因为旧情,那星君何故对妖尊如此……”
少符白试探着,许久不回天界,他都不知道当年天枢身上发生了什么。
寒尘答:“我有暂时不能动他的理由。倒是你,你下界为妖,现在又同妖尊为伍,这是在违抗神族。你身为青龙氏族人,可想过此事被天帝知道的后果?”
“我做事凭心,不管那些虚无的东西。”
少符白端立寒尘面前,坚定且叛逆地看着他。
寒尘叹息,他不太明白眼前这年轻的龙到底在想什么。
“说神族虚无,你可知你罪孽深重。”
“自我在下界苟延残喘被商珝救起时,我便不怕站在神族的对立面。他给予我的东西,值得我为他对抗天界。他的敌人就是我的敌人。”
少符白直接挑明了自己的立场,眼下的寒尘未有当年天枢一半情谊,只怕往后商珝又将为他所害。
寒尘淡淡地朝他看去,并不是挑衅也不是鄙视,就是单纯没看透这年轻的龙族。
“曾经我信错了人,致使商珝遭封印之难。如今我不会再让旧事重现,即使为此粉身碎骨。”
少符白继续说,但寒尘却越听越迷糊。
他总觉得少符白意有所指,可他完全不知道到底这龙族在指什么。
“所以你恨神族,宁愿为妖守在这中原地区数百年,也要护他周全。是这个意思吗?”
“是。所以如果星君要伤他,就请先杀了我。”
寒尘看着少符白那坚定认真的样子,心下了然,竟生出一丝感慨。
“可是你一往情深真的能有结果吗?眼下神、妖两族皆知他复生之事,欲取他命者众多,你这风雨山,只怕是当真风雨飘摇。即使我不出手,你也难护他万全。”
少符白骇然,他脸上血色褪尽,右手暗暗捏起了拳头,指节都发了白。心在胸腔里微微颤抖。
半晌,他道:“于我而言,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那你护好便是。我暂时不会动他,但当我完成我的事情,到时候就看你留不留得下他了。”
寒尘目光森森,人世间七情六欲所带来的一叶障目,今天是让他见识到了。
少符白对寒尘渐渐来了气,眼前人似乎完全一点情面都没有似的,冷得像他的名字。
他说:“商珝与你之前的事,我不管你是真的忘记了还是刻意回避,我都请你不要再以此去伤害他。
“当年纯山尧临阵反水致使封印得成,我不管当时你二人是做了何种交易;也不管如今你是因何原因又要护他,总之我希望你今后尽量不要再出现在商珝面前。”
少符白的一席话是彻底搅乱了寒尘的思绪。
他开始推敲,或许失去的记忆里有他所说之事。
“以前的事情,我记不清了。而且如今也并非我有意纠缠,实乃情势所迫我不得不这样。”
“如此,那是在下唐突了,星君此后自便便好。商珝的安危我会护着,不劳星君费心。”
寒尘默然,紧锁着眉头觉得似乎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他看着眼前这才刚见面的年轻龙族,恍惚间对他起了刮目相看之心。
而就在两人谈话至尾声时,风雨山对岸的河滩上却突然响起了喊杀声。
少符白挥手拂开山前迷雾。
来者原是一群精锐妖兵,挂旗为纯氏族纹。
“是纯山尧的手下,但未见他本人。”
少符白唤出洞箫,对寒尘说道:“我去迎敌,烦请星君移步山内,照看一下山内人。”
寒尘看他一眼,拂袖挥出一柄长剑,简单交代:“还是你去吧,你说的对,我乃神族,避嫌更易行事。”
接着他便飞身下山冲向群妖。
少符白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愉悦,也不推辞,立马便掐诀回到溶洞中。
刚进檀明所在洞屋,就见到昏倒在地的檀月煌,以及他身边七窍流血而亡的檀明。
第20章 报恩
少符白慌忙跑过,浅蓝色灵力流动,两人的情况便被他所知悉。
檀月煌为血气拥堵,剧烈起伏的情绪导致灵力冲击命脉,致使他攻心昏迷。
而檀明则脑中空空,脑浆自七窍流出,已无力回天。
他闭眼为这位父亲默哀须臾,接着便抱起檀月煌往另一侧溶洞快步走去。
将人放在一处像是卧室的洞中石床上。
再次施法将灵力注入檀月煌胸口,欲助其命脉疏通。
可就在他以为此法有效时,檀月煌的命脉却愈发地抗拒灵力流动。
强大的阻力将檀月煌身上的灵力尽数吸干,最后甚至还出现破体毁魂之兆。
“是封印。”
少符白急忙抽回手,他用两指探着檀月煌手上温度,凉如水。
愤懑地看着檀月煌胸口命脉发出的红光,看着他昏迷中露出的痛苦表情。
少符白紧紧攥着拳头,好似想到了什么,但却迟疑着不知道要不要这样做。
犹豫一番,最终还是拉开了檀月煌胸口的衣衿。
雪白的胸膛露了出来,完全展现出心口那一道刺目的竖眼形胎记。
那胎记此刻正暗暗发着红光,好似一道鲜切伤口正在渗血。
“天枢……你有什么理由说忘记,有什么资格说忘记。”
他强忍着眼里翻涌起的感情,眼眶却止不住的发红。
哆嗦着拉好檀月煌的衣服,变幻出方才欲应敌使用的只淡翠绿洞箫。
端坐在檀月煌脚边的石床沿上。
深呼吸两口,望着洞内幽幽荧光,举箫开始吹奏。
萧声悲凉沧桑,如怨如诉。
幽怨缥缈的声音引得这山洞里所有生灵都绽放出了最美最强的光辉。
所有的生机齐齐投向这方小溶洞里的檀月煌,为他缓和命脉上躁动的封印。
生灵之光,好似星河倒灌,九天垂露。
檀月煌伴着箫声入梦。
梦见自己在一处高高的山上,四周漆黑一片。
好像有木炭烧成灰的味道,天上一轮明月亮晃晃挂着。
风吹过很冷,他又冷又饿,难受地吭哧了几声。
接着有个人走到他附近。
侧头看去,是檀明。
可是为什么自己的爹看见自己就吐?
那一刻的悲愤、伤感、眷恋齐齐袭来。
檀月煌看着檀明,猛然他却心惊肉跳起来。
因为此时他的脑子里正想着“爹,我是你的孩子,带我回家好不好。”
随即他就见檀明神情麻木地将他抱在了怀里,带去了另一个地方。
那里有很多人,围着篝火,那些人见到自己都露出了害怕和厌恶的表情。
与此同时,自己则感受到内心的愤怒,心里想着“都给我去死!”
于是那些人尽数爆体而亡,死得很恶心。
可是他却又感受到了饿,又冷又饿又委屈,于是就哭。
自己的哭声伴随耳畔萧声的一个上扬音阶,倏然将他从梦里拉出。
檀月煌睁开因为哭泣而干涩的眼睛,失神地看着此间溶洞顶的青紫光萤草。
记忆倒灌进他的脑子,刚复生时的事情,他全想起来了。
幼年时与檀明的点点滴滴、与檀子仁的点点滴滴,全都如昨日重现。
泪滑落眼眶,淌进鬓角。
他循声望向小腿边坐着的,苍蓝色衣服的吹箫人。
“我爹怎么样了?他是不是……”
他轻轻开口。
少符白闻声回头,目光温柔如水,漂浮着哀愁。
檀月煌瞬间明白了过来,翻身就要下床去找檀明。
少符白立马拦住,轻声道:“节哀。”
“我不要……我不要!!怎么会这样,到底怎么回事,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少符白垂下眼眸,不忍与痛心爬上他的眉间。
他轻轻开口解释:“因你身为妖尊,初生为婴孩时,会用目光擅摄人心魂。为你锁定之人其意识即为你操控。
“你以此自保,确定自己不会因体弱而遭人毒手。而受术者则会将你视如己出,护你平安无虞至成年,有时甚至是会舍命。
“而在此期间受术者只要与你分离,此术法一段时日后便会自行解除。最后受术者将忘记你的存在。
“从你离开檀明到现在,已经到了遗忘的临界,我的灵力再不足以延缓。所以……”
少符白不忍再说最后一句,但檀月煌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所以我爹会忘了我……”
檀月煌心里揪痛,他回想起檀明在自己眼前咽气的场景,就感觉似有千斤重担压在了胸口。
连喘息都困难。
他挣脱开少符白的阻拦,跌跌撞撞找到先前那间溶洞。
地上檀明已经生气全无,他好像睡着了,但身上却没了血色。
檀月煌站在洞口,一步一步往那处挪。
明明早已见惯死尸的檀月煌此时却犹豫着不愿上前。
他摇头否认那是檀明,可地上的尸体偏偏又叫他认清现实。
少符白紧接着赶到,他施法将檀明遗体整理好,平放到变幻出的水晶床上。
接着,他来在悲伤到不知道如何表示的人身边。
把声音放得很轻,好像在对一只脆弱的小动物说话:“他肉体凡胎,承受不住这么久的控制,所以术法一旦失效那他就……”
檀月煌强打起精神点头接受,可还是控制不住嘴角的抽动。
少符白递了一条雪白的帕子过来,檀月煌默默接下掩面哭泣,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过段时间我要回趟东海,跟我一起去吧,你一个人在这里我怕不安全。”
听到他如此说,檀月煌这才扬起一双哭红的眼看他。
问道:“你隶属青龙,属于东方,怎么会来中原?还有你为什么帮我?”
少符白深深地看着他,那银白透黑的眸子深邃得像阳光下的洞窟。
“为了报恩。你曾经救我一命,因此无论你在哪,我都会在你左右。”
简单的一句话,在这空旷的溶洞里来回地响。震撼着檀月煌的胸腔。
少符白继续解释:“那日你被纯山尧带走的时候,我刚好在去往东海的路上,所以错过与你相会。纯山尧后又设置结界让外界无法感知到你的信息,因此找到结界又花了些时间。
“不过现在没事了,往后我会一直陪着你。”
也不知为何,这些话应当听得很让人暖心才对的。
可檀月煌就是没来由的心酸,委屈。
他再看眼前人,恍惚间好像熟悉了起来,但他知道那是一种错觉。
只是这错觉让他想要拥抱少符白。
“……我想去埋葬我爹,我想去我爹生活过的地方看看。”
檀月煌平复一会儿,看着檀明的遗体如此说道。
他没有直接拒绝少符白的邀请。
尽管他不想与任何一方妖帝有牵连,他不想被过去的影子跟随。
可奈何现在他真的需要人帮助,他已经穷途末路了。
“好。”少符白轻声答应下来。
“还有我哥的遗体,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但是我想去阳水镇再看看。”
“我陪你去。”
少符白把檀月煌的要求照单全收。
这让在纯山尧那被禁足到怕的人感受到了一丝轻松。
“不过,丰水村已经不是曾经的样子了。”
檀月煌不以为意道:“都十多年了,有变化也很正常。而且不管那处变成何样,我都要带爹和哥哥回去。”
少符白听他这样说,点了点头。
第21章 回首已无来路
带着檀明的尸身到了风雨山外。
两人的身形刚显现出来,就见寒尘从一树梢飞下。
寒尘见依旧只有他二人,问道:“就你二人?”
檀月煌不知道怎么开口,捏着衣角张不开嘴。
少符白察觉到身边人的低落情绪,于是接过问题回答道:“檀明夙愿已了,随风去了。”
语毕,檀月煌有些错愕地看着他。
那一刻他对少符白的好感更上层楼。
寒尘听闻讲述,再看檀月煌的表现,大概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既然如此,你们现在是准备安葬吗?”
这话是对少符白说的。
后者点头应答。
“纯山尧的追兵我已经帮你们解决了,往后你们若有不敌之难,可唤我名讳。”
说着寒尘便准备离开,此时檀月煌终于开口。
他叫住寒尘,又支支吾吾了半天:“那个……我知道分灵回归后就不能再分出来可是……能不能请你帮我问问,或许不用问……你告诉我就好……”
“什么事?”寒尘皱眉不解。
“哥哥有没有恨我,他会不会恨我。”
檀月煌躲避着寒尘的眼睛,低着头说话。
寒尘听完立马脱口而出:“他没有恨你,更不会恨你。”
接着便化作星光消失在两人眼前。
檀月煌看着寒尘就这样走了,原以为他是会从少符白手上带走自己的。
虽然寒尘只是长得与檀子仁一样的陌生人,可檀月煌心底却就是先入为主地开始对他有了依赖感。
一旁少符白若有所思地看着檀月煌,思考着他们俩到底是打的什么哑谜。
乘龙御风。
这是极少有的体验。
此刻檀月煌坐在苍龙头顶,从云雾中俯瞰下界。
先前忧郁的心情立即一扫而空。
他大声呼喊着释放心中情绪,喊了一会儿,他拍拍苍龙的头问:“我是不是太吵了?”
苍龙的声音自心里传来:“不会,做你喜欢的事就好。”
“少符白,你有朋友吗?”
“没有。”
“我看你那风雨山美轮美奂世间少有,可是只有你一个人住,不会很孤单吗?”
“不会,习惯了。”
“习惯了……”
檀月煌不敢再问,他重复着这句“习惯了”。
心想着到底是得经过多少年的孤独才会习惯呢?
孤独之于檀月煌而言,是一刻也不愿意有的。
因此他到现在都不愿一个人睡,他怕一闭眼,自己就掉入深渊再也见不到身边亲人。
他怕一闭眼,从此世间就只有自己一人。
很奇怪的心理。
而更奇怪的是,那自傲霸道的纯山尧好像知道这点似的。
在西五神峰的时日里,与其说是纯山尧无理取闹逼迫他、毁他清誉;倒不如说此举正中檀月煌下怀。
只要身边有人就行,管他是谁?
其他的睁眼之后再说吧,哪怕身边陪他的是只恶鬼。
“你害怕孤独吗?”
少符白的声音响起,吓得檀月煌在他头顶一个激灵。
“嗯……怕,或者说是不喜欢吧。我讨厌孤独,讨厌自己一个人。非常非常的讨厌。”
檀月煌如实说,但他心里已经开始暗下决定:今后自己也必须习惯孤单。
苍龙俯冲到一处山脚。
两人稳稳站到土地上,不时的凌空之感已经让檀月煌习惯了。
他有些惊喜地发现自己的变化,对自己的信心又起来了一点。
思绪再回到现实。
两人眼前的一片废墟,怎么看怎么不像是村子。
“这里怎么回事,村民搬走了?”
檀月煌问着。
少符白招手挥出一片白雾,雾在前方幻化出一间间屋子、院落、村民。
曾经发生在此地的生活痕迹在这处展现出来。
“14年前檀明带着你离开当晚,此地下起暴雨,雨水冲刷泥土导致陵山垮塌,丰水村就此被埋。所以这里,现在已经没有人住了。”
少符白看着眼前的雾景,为檀月煌讲述着当年的惨事。
“怎么会这样……怎么连最后可以回去的地方也没了。”
檀月煌一时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这是巧合吗,还是说又是自己曾经的手笔。
他已经无从判别了。
很偶然的一眼,他看见了年轻的檀明和年幼的檀子仁。
他急忙跑过去。两人径直从他身边经过,檀月煌习惯性地想去拉他们。
可雾从手里飘散,越过他又汇聚成虚幻的人形。
两父子就那样大手拉小手远去,留檀月煌独自愣在原地。
“爹……哥哥……”
他喊了一声,这才终于掉下滴泪。
少符白也见到了幻象里的檀子仁,只这一眼,他像是被定住一样,整个人僵掉了。
前两年他暗中保护檀月煌时,有意从三人旁经过,顺带就留意了一下他们各自的样貌。
当时他就觉得年轻的檀子仁异常眼熟,好像在哪见过。
而且彼时的檀子仁明显是发现了他,虽然对方什么动作都没有。
但那看向少符白的眼神确实是认识的眼神。
今天再见寒尘,少符白终于明白檀子仁像谁了!
心中的答案让他万分震惊,他稳了稳心中悸动,并不着急立马去找答案。
从雾景里走出的檀月煌双眼含泪,却不掉下来。
反而还故作轻松的说:“你没说错,这里果然是今非昔比……我们去山上在找处空地吧。”
“嗯。”少符白点头。
两人在陵山上安葬好檀明。
回首望去,如今的陵山已是一片欣欣向荣,只是当年的人都不在了。
檀月煌自上而下看了一下陵山脚。
突如其来的记忆又涌向了他的脑子。
“我好像曾经在这山头……看着下面村子被天火影响,有好多妖兽吃掉了村里的人。当时是这样的吗?”
檀月煌向少符白求证。
后者只微微颔首,并未出声。
问话的人跌坐在地,好像力气都被抽走似的,甚至还渐渐感到了困意。
他强撑着精神看向漫漫群山,山野外,是一条安静的大江。
“我真是商珝吗?可我分明是檀月煌……我到底是谁……”
一阵强烈的睡意袭来,他顺势就躺到了檀明的坟前。
少符白在他身边蹲坐下去。
此时天已经擦黑,一轮清冷的月又挂上树梢。
“你就是你。睡吧,我会一直陪着你。”
西五神峰内。
濯清池里,纯山尧背靠池壁泡在极寒冰胆水中,以缓解浑身的灼烧感。
灵力冲脉导致突然的气息紊乱,使得他不得不暂时放跑少符白。
此等屈辱让他气急,乱冲的灵力就更是抑制不住。
正对抗着,门外传来手下的报告。
他不耐烦地应了一声,那手下便说出了精锐袭击风雨山失败的事情。
纯山尧愤恨地抓过岸上一只酒樽扔向那通报的侍卫。
“一群废物!”
“主上息怒!实在是当时我们遇到一名神族,此神族法力高强,我们拼死相抵也未尝成功……所以……”
“神族,是何样貌?”
“回主上,那神族蓝衣黄冠,身高八尺,使的是八卦流星剑。”
纯山尧头疼地捏了一下眉心,挥手让那名侍卫退下。
“天枢……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啊。别是跟少符白那小子联手了。”
心念一动,他身上的金纹就又再次出现。牵引着他浑身又开始发烫。
正在他心烦意乱之际,另一包裹严实的人跪在石屏后通报。
“主上,少符白携檀月煌去了丰水村,现正往回去风雨山。”
第22章 风雨再起
“他俩一直在一起?”纯山尧皱眉不悦。
“是。”
“行了,继续盯着,有事再来报。”
“属下遵命!”
那人离去后,纯山尧身上的金纹这才慢慢开始消失。
看着渐渐降温的手掌,他眼底露出一丝残忍。
“下次再想跑,可就不那么容易了。”
回到风雨山。
檀月煌坐在宽敞得像一处大殿的溶洞里,四处打量着这处天然的宫殿。
此间溶洞没有像靠江河的隧道那样在侧壁上开洞,但顶上却有一直通山尖的通道。
那通道有五人合抱之大,足可以让少符白本体轻松进出。
通道里长满了青绿色光的萤草和光藤。
倒垂下来的犹如一盏巨型琉璃宫灯。
“少符白审美不错啊,这地方可比仙山甚至五神峰都美。”
正想着,少符白走了过来。
他托着一盘河鲜,举到檀月煌面前:“饿了吧,不知道你现在爱吃什么。尝尝?”
檀月煌朝那琳琅满目的河鲜,肚子很应景地就叫了起来。
他有点不好意思地望着少一个角的少符白说:“你什么时候抓的啊,刚刚?”
“嗯。你还在睡觉的时候,我去山上摘了些野果。”
说着他将食盘放到檀月煌面前的石桌上。
拿出几颗红彤彤的果子,挤了汁水到鱼生上。
随后举到檀月煌面前对他说:“试试这个,此果在这山上生长,汁水微酸,生津止渴。混合鱼肉很是鲜美。”
檀月煌将手在身上擦擦,准备去接。
少符白回退一寸,显然是打算喂他。
檀月煌有点犹豫,又看那鱼肉好生奇怪,便问道:“那个……你这鱼肉怎么红一条白一条的,宣余河里有这样的鱼吗?”
“这是海里的鱼。”
少符白手就那样一直举着,檀月煌架不住,张嘴咬住了那鱼肉。
细腻柔软的口感在嘴里散开,夹杂一丝果子的酸甜果香,好吃到无以复加。
“天啦!这么好吃,这是鱼肉吗?好细腻爽滑的口感,我从来没吃过。”
很显然,此刻的他已经被少符白美食俘获了。
少符白笑了,如秋风一般清爽明媚。
“喜欢的话这里还有。原本养了几条在这,不过全做来吃了。等去到了东海,我带你去看它们在海里的样子。”
“好啊好啊!!我还没见过长这种肉的鱼呢~”
檀月煌满心欢喜地看着眼前的海味。
只是不知怎地,心底依旧有一丝哀愁。
眼前人的好,让他生出一种不敢靠近的恐惧。
倒不是怕他会伤害自己,正相反,檀月煌害怕自己会伤害他。
怕他最后会像檀子仁、檀明一样……毕竟谁都知道檀月煌曾经是谁。
檀月煌身边的危险,多到难以预料。
“对了你的角怎么样了,会再长吧?还有你身上的伤,看起来没事了,身体里呢?”
檀月煌边享受着眼前的美味,边随意关心了下身边唯一朋友的现状。
“不用担心,角会再长的,我的身体很结实,只是皮外伤而已。”
少符白嘴上说没事,但是否真是这样,只有他自己知道。
檀月煌挑眉不信,咬了一口红色的酸果。
“其实我这么些年里,跟着家亲东奔西走也没有什么朋友。虽然我还没想起从前,不过就现目前来看,你确实是个值得交往的朋友。”
少符白抬眼看他,等他说完。
“所以作为朋友,你跟我说实话。我不信纯山尧那把你龙角砸掉的一击,会只给你留点皮外伤。”
檀月煌对自己的猜测很自信,仰着下巴看桌子对面的人。
少符白被他逗笑了。
沉吟一会儿,说:“龙角的断裂没有影响到根,所以会再长;此外我的确肋骨断了三根,后背筋膜被划开,只是被星君救治过,已经无碍了。”
檀月煌听了,对他指指点点地说:“看看!你骗不了我!以后有话就说不要憋在心里,知道吗?我是不太会照顾人啦,但是爱哭的孩子有糖吃,你要学会哭知道吗?”
看着眼前人一本正经开导的样子,少符白愉悦地笑出了声。
“哭了,你会给我糖吃吗?”
檀月煌被他激起胜负欲,可转念就发现自己身边没有糖。
糖在人族可是稀罕吃食,早知道在纯山尧那带点走了。
他失望地鼓了一下腮帮子,说:“有!但是现在没有,我给你记着,下次有了给你。”
少符白乐不可支,伸手扶着额头作无奈状。
随后他道:“你还真是跟以前不一样了,我很高兴。”
檀月煌笑而不语。
晚餐就在这样轻松的气氛里结束了。
独自躺在一处石床上,四壁的荧光照的此地暖融融的。
阖眼欲眠,正昏沉。突然某个东西钻进了檀月煌的脑子,如同一股冷风直入骨髓。
四周变得漆黑一片,泥土的潮湿化作黑沉沉的铁链,猛然砸在他身上。
死亡的恐惧瞬间扼住了他的脖子,他本能地嘶吼叫喊、挣扎反抗。
可此时身周立刻发出灿烂金光,光芒如同无数条金色锁链,牢牢地锁住他的每一个动作,让他无法逃脱。
他的每一次呼喊都像水倒进江河,无人察觉无人回应。
檀月煌急速呼吸,他努力镇静才看清那金光锁链是链接在一起的“封”字。
字成锁链锁着他的四肢腰腹,目光所及除了黑暗就是极具压迫的金光。
濒死的恐惧使得他神识几近溃散,灵魂仿佛被撕碎成了很多片,每一片上都刀刻斧凿着某种可怕的咒语。
寂静像蠕虫爬进他的耳朵,在他的头脑深处低语,讲着他未尝听闻过的故事。
“我在哪里,被关起来了?少符白呢……”
檀月煌被绝望拖入无尽深渊,生命在此刻全都离他远去。
世界仿佛只剩他一个。
他像是被困在了坟墓里,被黑暗和绝望所吞噬。
“坟墓。”他突然反应过来,这或许是自己被封印在陵山的记忆!
猛然睁眼,眼前溶洞里的青紫的光安慰了他劫后余生的心跳。
他回想起了,自己确实是曾经在一片黑暗中度过了许久的时光。
后来天火烧穿了周围沉重的黑暗,带来一丝新生的光亮。九片赤红神魂结合熊熊的天火,重组成了现在的自己。
不知道为何,檀月煌会在溶洞里回忆起自己躺在陵山的记忆。
但这份记忆却不是什么好事。
他望着四周那厚实的墙体,窒息感再次袭来。
檀月煌头也没回就逃去了少符白所在的地方。
外出的时候,檀月煌也一直心不在焉。
少符白了解到他昨晚发生的事情,但却也是束手无策。
这是心病,不是体疾。
少符白再有心帮他,这次也只能他自己面对。
两人在阳水镇转悠了一圈,了解到镇上刘宅失事后,所有人的遗体全部被集中葬在了阳山上。
找去阳山。依靠少符白的探查,终于锁定了一处无名墓地。
“我来迁坟。”
少符白说着便上到墓前。
檀月煌刚想拦着,突然四周腾起黑烟,从黑烟里窜出来许多妖兽。
那兽像狗又像狐,黑红的毛色,龇牙咧嘴兵分两路将两人分隔。
还不等人反应,纯山尧便从天而降。
带着不怒自威的气势与傲慢。
他站于檀月煌身后对少符白说:“这么快就把自己的坟地选好了?挺有自知之明。”
檀月煌的汗唰就下来了,双拳紧握。他怔怔地不敢转身看他,希望是自己的错觉。
少符白唤出洞箫,紧张站于两人前方。
他原本想着今天办完事情就即刻启程去东海,没想到计划终究是慢了一步。
“之前念你识趣不去动你,但商珝可不是你能觊觎的。你若要从我手上抢人大可再试试,这次就不是打掉你一只角了。看我不扒你龙鳞,抽你龙筋。”
纯山尧恶鬼似的声音恐吓着两个人。
少符白气急,挥箫欲攻。
檀月煌见他动作,心一狠,以迅雷之势拔下头上银钗转身刺向站他身后之人。
纯山尧发狠,一手侧身重击轰飞向他袭来的少符白;一手死死抓住檀月煌挥刺过来的手腕。
檀月煌手腕吃痛,劲一松,银钗就掉了下来。
纯山尧伸手接住掉落的银钗,斜视檀月煌,对他说:“为了他,你反抗我?”
“我不想被你囚禁,我也不想跟你回去!”
双眼含泪的檀月煌奋力左手再甩巴掌,但纯山尧快他一步伸手触碰到他的太阳穴。
反抗的人立马昏睡过去。
被灵力轰飞在地少符白艰难爬起,握着洞箫的手开始往下滴血。
他无法与纯山尧对话,只能爆呵出一声震耳欲聋的龙鸣。
纯山尧紧紧搂着昏睡的檀月煌,轻蔑地笑看受伤的少符白。
“想抢大可试试,不过你都已经半年未归海,如今这点法力还是先留着自保吧。”
第23章 天意难测
“我不想被你囚禁,我也不想跟你回去!”
双眼含泪的檀月煌奋力左手再甩巴掌,但纯山尧快他一步伸手触碰到他的太阳穴。
反抗的人立马昏睡过去。
被灵力轰飞在地少符白艰难爬起,握着洞箫的手开始往下滴血。
他无法与纯山尧对话,只能爆喝出一声震耳欲聋的龙鸣。
纯山尧紧紧搂着昏睡的檀月煌,轻蔑地笑看受伤的少符白。
“想抢大可试试,不过你都已经半年未归海,如今这点法力还是先留着自保吧。”
少符白不再与他多言,愤怒此刻冲昏了他的头脑。
即使身死,他也难以忍受檀月煌被纯山尧这个出尔反尔、奸诈狡猾的人带走。
挥箫朝纯山尧打出数道声波,他的身影便随着声波极速冲上了前去。
纯山尧张开灵力顺势后退,手下那些似狼似狐的妖兽立马冲到少符白刺杀之路上,挡了他的去路。
众妖兽各个面目狰狞,蓄势待发等着攻击。
少符白被迫停步,越过众妖向纯山尧望去。
却见纯山尧已抱着檀月煌转过了身,用高傲的声音对那群妖兽下令。
“拔光他的龙鳞,带龙鳞回来见本座。”
如此轻飘的一句,妖兽们受感召便纷纷朝少符白扑去。
久未进海导致的法力流失,致使他此刻双拳难敌。
当第一只妖兽抓住他的身体时,他朝檀月煌消失的方向深深望了一眼。
满眼的不甘与自责从心底上涌出来。
“等我,我会来救你。”
再次苏醒时。
檀月煌只觉得脑子里似乎被人塞了棉花,昏昏沉沉,木得紧。
他睁眼看到了熟悉的让人窒息的床幔,正觉烦闷,突然听见床边一声轻唤:“阿隐,你醒了。”
循声望去,是一位坐在床边的老太太。
那老太太面色和蔼,见他醒了立马招呼侍女去通报。
此番举动与神态以及端庄华贵的服饰,让檀月煌隐约觉得其身份似乎并不寻常。
他不识得眼前人,对这老太太的招呼也就没太多表现。
回想起最后被妖兽围困住的少符白,心头就止不住的酸与愤恨。
可他知道这里是西五神峰,是纯氏狐族的地盘。
他一个法力全无、也没有过往记忆的人,要如何与这些狐狸斗。
苦闷找不到出口,他干脆顺着这老太太问下去,于是试探着开口:“那个……我忘了过去的事,很抱歉……”
那老太太闻言微笑看他,将他的手拉到自己面前,一双满是皱纹的老手关切地拍拍。
朱红的松弛嘴唇轻轻开合,慈爱道:“孩子,我是你的外祖母。现在想不起来没事,等你与玄狸成亲,经由他的精血唤起你的九尾狐魂,你就会回想起过往一切了。”
“什么?跟谁成亲?”檀月煌纳闷,猜测“玄狸”或许是纯山尧乳名。
“玄狸呀,是尧的乳名。你的乳名叫阿隐。我自知你复生跟着人族有新名讳,但阿隐乃你娘所取,切不可抛弃。”
太夫人摸着软嫩但指根长茧的手,老眼里含上了泪花。
“才复生多久啊,这双手就有茧子了。当年,你在人间游走70年回来之时,都未曾受过这般委屈。今后就安心留在奶奶身边吧,玄狸为了救你也很辛苦。他只是嘴硬不会说,但心是一心为你的。”
檀月煌没有关于曾经在纯氏生活的任何记忆,就算她这样讲,对此刻的檀月煌而言也是对牛弹琴。
床上人只能含糊地点头附和,就当给老太太一个安慰。
此时纯山尧大步走进里间,他先是对着太夫人恭敬行礼:“孙儿拜见奶奶。”
接着就抱着胳膊打量了檀月煌一眼。
看得床上人浑身发毛。
他那眼神像是在审视自己的所有物是否完好似的,让人不舒服。
檀月煌又想起了与他争斗的少符白。
刚想开口问,就听纯山尧说:“孙儿恭请奶奶移步院内,珝你也来,有你想见的。”
檀月煌厌烦他这样对自己理所应当的叫唤,但他又反抗不了也没辙。
遂只能满腹疑惑地下床跟了出去。
走出殿门,檀月煌站在廊檐柱子旁,警惕地打量院子里三个下人挑着的三石麻布口袋。
那口袋上还有黑红的颜色,不知道是什么,但能闻到极其刺鼻的腥臭。
“那是什么?”
太夫人向纯山尧投去询问的目光。
纯山尧意义不明地狡黠一笑,抬手指挥下人打开袋子。
鼓鼓囊囊的麻布口袋打开后被一脚踹倒,苍色龙鳞哗啦啦全倒在了地上。
檀月煌看着这满地如掌大的带血苍色龙鳞,脑子“嗡”一下就炸开了。
他感觉血一瞬间涌上了头顶,脚底发虚,身子就软着靠到了廊柱上。
“你……你把少符白……”
他哑然失声,眼前好似金星闪烁,让他看不清事物。
纯山尧没管他的惊惧,转而对尚不明情况地太夫人说:“奶奶,此乃劫走珝的龙族之鳞,孙儿小施惩戒,其全身鳞片皆在此地了。”
“这……那龙呢?现如何了?”太夫人再问。
“没死,但应该也活不了太久。没了鳞,又在山上。他的身子很快便会被人族甚至妖族找到并分食。即便没有,被风吹成龙干也是必然。”
纯山尧残忍又邪魅地一笑,他漫步到檀月煌身边,抱着胳膊,俯下身子。
在失神的人耳边低声道:“少符白动了他最不该动的人,这是对他的惩罚。就算他这次命大,往后本座也还有手段等着他。”
檀月煌无力苦笑,这哪是惩罚少符白?这分明是在惩罚他檀月煌。
太夫人赞许地看着纯山尧,对他点点头。
但又见失魂落魄的檀月煌,无声地叹息一下,对纯山尧交代了几句,随后便离开了这里。
檀月煌的耳朵里响起尖锐的蝉鸣。
他望着有些暗的天空,想着这快入冬的时节,哪里来的蝉?
地上带血的龙鳞落了满地,最小的有花瓣大小;最大比他手掌还大一圈。
檀月煌摇摇晃晃走过去,恍惚间好像回到了那天他坐在苍龙头顶的时候。
微风拂过面颊。
檀月煌立马蹲下开始往袋子里捡龙鳞。
一片两片,他徒手去抓那锋利似刀的鳞片,手被划得鲜血长流。
朱雀血滴到龙鳞上结成小小一颗的血晶。
但当血越来越多,苍色的龙鳞便被烧出了黑色。
“不行,不能弄脏了,得赶紧给少符白送去,他没有了鳞的保护会死。有了鳞就好了,少符白会没事的。”
如此想着,他扯过衣襟包着划伤的手,继续往袋子里捡。
此地在一旁侍候的下人见他这样痴狂,心有不忍,可没有纯山尧的指令也不敢上前。
纯山尧抄手站在原地,看着他疯癫的举动也不阻止。
只是心中微微抽痛,好像做错了什么。
可哪步容得他选择,是少符白不由分说抢人在先的。
就在纯山尧头疼檀月煌这徒劳举动的时候,纯姬不知何时窜到了松音殿。
她悄无声息突然窜到纯山尧身边,满目柔情对着他甜甜地叫了一声:“王兄~”
见纯山尧投来个清冷的眼神做应答,她不服气地撅了一下嘴。
“听闻王兄找了三石龙鳞呢,有这么好玩儿的东西怎么也不叫上我?”
说着她瞥了一眼跪在院子里捡鳞的檀月煌,指着他问:“就是地上这些吗?为什么王兄给她不给我!”
纯山尧无语地朝她斜视看去,冷冰冰道:“外面玩儿去,别来添乱。”
“本宫哪里添乱了!不就是堆破龙鳞嘛,有什么了不起!”
她咋咋呼呼的高喊,像是故意要踩某人一头。
檀月煌本无心与她较劲,但她不识好歹,居然说少符白的龙鳞是破龙鳞。
士可忍孰不可忍。
檀月煌极度愤怒地转过头来瞪着纯姬,想杀人的眼神毫不避讳。
纯姬见他这样也来了脾气,指着他鼻子正准备发难,就被自己王兄拽着胳膊拉离开了这地方。
檀月煌回过头来继续捡。
手上的血越流越多,苍色鳞上的黑色也越来越多。
第24章 交易
他急了,拉过衣摆去擦,那黑色像灰似的被擦掉了,并且那处还反射出七彩的光,煞是好看。
他又大喜过望,立马把袋子里每一片发黑的鳞拿出来擦。
这时一只大手抓过他的手腕,顺势就将他提了起来。
“做这无用功何意?”纯山尧不屑地问。
“少符白不能没有鳞,我要给他收起来。求你放我去把鳞送还给他,之后我就回来。他把鳞拿回去就不会死了,以后我也不会再跑,即使谁来要带我走我都不会走。求你放我出去。少符白是我朋友,他是我……唯一的朋友。”
檀月煌说着脸上就滑下泪滴,但神情却如痴如狂地坚定。
纯山尧不悦地眉头微蹙:“你是疯了还是当本座傻,鳞还给他也不可能再装回去,如此又好借机跟人跑吗?呵,做梦。”
他甩掉檀月煌的手腕,恨了这蠢人一眼,转身离去。
檀月煌心口堵着块大石,他另一只手里紧紧握着一块鸡蛋大小的鳞片。
此刻已经嵌了部分进指节掌心,手疼却抵不过心痛。
“我只是不想让他死!我只是不想让他死!!求你,让我去见见他……我发誓……”
他浑身颤抖,声嘶力竭向那无情的妖帝保证着。
可他的声音只是飘散在了黑夜里,无声无息。
自那日捡龙鳞后,檀月煌便好似丢了魂魄。
终日有气无力,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不思饮食,也不对任何人说话。
纯姬来找茬也爱搭不理;徐肃过来劝慰也无动于衷。
他唯一愿意做的事就是发呆。
一日早起后,他就到听竹轩的清心亭里呆坐,抱着块一巴掌大的龙鳞翻来覆去的看。
纯山尧很难得的没有为此生气,反而是叫人对听竹轩大肆打扫清理了一番。
翻出来不少毒物。
纯山尧指着那堆毒物,对丢魂失魄的檀月煌说:“你看你这怎么住人,还是去本座那比较安全。”
檀月煌对此话无甚反应,倒是被路过的纯姬给听了去。
纯姬躲在回廊外,气得脸色发白,她愤恨地看了一眼清心亭里的两人。
急得眼泪直冒,一巴掌扇向身边跟随的侍女。
转身气冲冲地走了。
从那天起,听竹轩就安全了,再没有出现过毒物侵扰的事情。
浑浑噩噩又不知过了几日。
一切昏礼事宜皆准备妥当,只差最后的大典礼成。
檀月煌被领着面见了太夫人,又见到了远在涂山居住的纯山尧的母亲。
老人们对孩子的婚事总是格外的有兴趣。
若不是纯山尧的母亲涂山伽罗一直是抱病之身,恐怕她会主动挑起这安排三书六礼、三媒六证的大事。
西界妖帝纯山尧即将大婚的消息传遍了三界。
踏云峰上的仙子仙童们甚至都议论了起来。
“听闻下界西妖帝要大婚,娶的是谁啊?”
一位年纪尚幼的仙子问其他人。
“还能是谁,肯定是商珝啊。”
另一位仙子回答。
“已经确定是商珝了吗?”
第三位仙子悄声说着,拿眼神示意了一下寒尘的方向。
藏雪心急如焚跑到寒尘面前。
“星君,调查到了,娶的是商珝”
寒尘执笔的手一滞,眼底闪过不祥的光。
“此消息确凿?”他开口询问。
“确凿,下界各妖族都收到了请帖。但我从云端窥探时,天眼无法穿透纯山尧的结界,见不到内部情况,也便无法寻找商珝本尊。”
“行我知道了,仙山你先安排着。我去去就回。”
寒尘说完,放下笔准备走。
藏雪却在此时意义不明的提醒了一句:“不如星君先等拿回记忆再动手封印商珝吧。”
寒尘奇怪地看他,心生疑惑。
“此话何意?为何要先拿回记忆?”
他猜想是不是藏雪知道了檀月煌的真实身份,如此便得另做打算了。
藏雪面露难色,跪下去请示:“下官自知不该插嘴星君公事,但此时的商珝断然不会逃脱星君之手。
“星君先拿回记忆再定夺商珝之事,有了曾经的记忆做参考,也好知晓如何将他封印更为合适……下官是这样想的。”
寒尘听完松一口气,他扶起藏雪,对他道:“你想的很周全,我会考虑着做的。”
“星君不必挂念仙山,下官会竭力保护这里的。”
藏雪的目光坚定不移,看得寒尘很是欣慰。
一道星光划过天际。
寒尘便自踏云峰降落到了风雨山。
他掐诀召唤少符白,却不见有回应。
此时那不祥的预感的顿盛,掐指一算。
少符白出事了。
他急忙散布出翩翩白鹭去寻人。
最终于在阳山南面一处空地上,找到了一大片已经被血染黑的土地。
寒尘不知他人哪去了,随即展开天眼神通查探。
他的眼线散布在阳山所有生灵身上。
看到了附近阳水村里有不少村民在交流吃龙肉的事情;阳山上有不少小妖也因吃了龙肉功力大增的。
借着这些生灵的眼睛,寒尘看到了一条被毁得不成原样的无鳞独角巨龙。
他的身体没了龙鳞庇护,露出紫红的肌肉。背上还钉着长长一柄剑。
剑身穿刺而过将他钉在地上,黑红的血染黑了他身子下的泥土。
下界生灵每扯他一块肉,巨龙紧闭的眼皮就痛苦地颤抖一下。
这几日下界无雨,巨龙就这样默默痛苦地忍受着秋风的摧残以及剜肉之苦。
“不是说了唤我名讳,为何要搞成这样?”
此话刚一出口,他突然想起前几天在黄昏时听到的一声悲怆龙鸣。
当时刚好开阳来找,他抽不开身便没有去管。
毕竟踏云峰离天界很近,偶有从云端路过的顽皮龙族会高亢一曲。
如此说来,确实是自己怠慢了承诺。
念及此,寒尘心里涌上愧疚。
他再次发功追寻少符白的踪迹。
终于在一棵成精的古树身上,看到被一位白衣人带走的残缺龙体。
那人向北方,乘夫诸离开。
有了方位,寒尘便立即飞身前往北地。
是夜,听竹轩内。
檀月煌还在看他已经摸了上万次的苍色龙鳞。
鳞甲上黑血早已擦洗干净,全然看不出有任何被腐蚀的痕迹。
那鳞似放大的鱼鳞,又似海里贝壳,一圈一圈往外扩散横纹。
檀月煌不知道应该龙族是否也是以鳞上的圈数来判断年龄。
但他还是乐此不疲地去数那鳞上的圈。
刚好数到第289圈,披散长发、一身浅青深衣的纯山尧走了过来。
“还没看够?”
如石坠深潭的声音响起,檀月煌却并不理会。
“少符白没死。”
此话一出,檀月煌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
纯山尧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继续说:“你乖乖听安排,完成明天的仪式,本座就带你去见他。”
“他在哪?”
檀月煌终于抬起头来看他。
原本稚气、明媚的脸上此刻尽显疲态憔悴。
连眼睛里的光都少了。
“在他该在的地方。你若是不听话,那就休想。”
檀月煌的眸子闪动了一下,轻声答应:“好。”
纯山尧厌倦地呼出口气,他其实更希望檀月煌拒绝这份威胁。
这样就不会显得少符白在他檀月煌心里很重要。
纯山尧自嘲地笑了。
两百多年过去,曾经心里谁也装不下谁也不在乎的商珝,如今却开始在意别人。
而自己似乎终究是晚了一步。
“少符白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如此轻声的询问,让檀月煌十分地意想不到。
他嗤笑一声,随即挑衅地反问:“他在我最需要的时候帮助我、陪伴我。你说他重不重要?”
“本座现在不也在陪着你?”纯山尧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争什么,有什么可争的?
“但你是让我难受的人。”檀月煌的语气里带了明显的恨。
第25章 醉生
此话一出,纯山尧无言以对。
他莫名其妙就恼怒起来,掐着檀月煌的下巴,凑到他耳边低语。
“那本座不介意让你更难受。”
说着他就抓过人的后衣领,像提犯人似的提到他的松音殿去。
檀月煌被甩在主殿中央,他茫然地趴在地上不知纯山尧何意。
正纳罕,就见纯山尧取了两坛酒坐到里间的榻上。
他放下酒,懒散地对檀月煌招了招手。
坐地上的人白他一眼,叹口气,起身走了过去。
纯山尧见他不像之前那样闹了,便呛他:“叫你听话,你就当真不反抗了?”
檀月煌气得直瞪眼,咬牙切齿想杀了他。
“我发现你就是个疯子,有病。”他冷声道。
“多谢夸奖,坐下!”
纯山尧轻呵,檀月煌负气坐到榻几另一侧。
一只精巧的琉璃酒爵递到檀月煌眼前,里面是满满一爵清酒。
“喝了。”纯山尧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檀月煌冷眼一瞥,没动。
“人族多饮浊酒,清酒在人族王室里都极少见到。纯帝拿清酒招待我,我很荣幸。但在下家教甚严,父兄皆不许我饮酒。所以,纯帝的好意我心领了。”
纯山尧见他又是那副臭屁欠打的样,顿时就笑出了声。
爽朗的笑声如涌泉撞石,看来纯山尧果然是喜欢会反抗他的人。
檀月煌挑眉看他,意义不明的弯起了嘴角。
纯山尧举爵到自己嘴边,调笑着看他。
“饮酒还如此多废话,是怕酒里有毒,还是怕本座趁人之危?”
檀月煌也是没想到他会说的这么直接,瞬间那好胜好奇的心理就被激发了。
“别瞧不起人。你要是今晚毒死我,筹备这么久的大典要怎么办?不过是否乘人之危可就不好说了……”
说完他白了纯山尧一眼。
后者却满不在乎道:“本座不缺女人,不至于喝个酒就乱了分寸。”
骑虎难下,这话说得好像他檀月煌在想歪似的。
明明是他先说出那句话的!
自知被摆了一道,年少轻狂的人愤愤抓起酒爵仰头一饮而尽。
辛辣刺激的液体划过喉咙流到胃里,如同吞刀。
一路往下都是剧烈的刺痛的灼烧感,紧接着就是辣。
辣过了又开始出现甘冽之感,回味无穷。
檀月煌被呛得一时半会儿没说出话来。
双眼含泪,他缓了半天才对纯山尧说。
“这什么东西,这么辣!”
“此酒名‘醉生’,饮如吞刀,醉生梦死。”
纯山尧看笑话似的看着檀月煌的反应,将酒爵举到唇边,轻轻呷一口。
檀月煌被辣得胃里翻江倒海,抓过榻几上的水壶找起水喝。
猛灌两口,嘴里那火烧火燎的感觉终于减淡了。可紧接着太阳穴却疼了起来。
“醉生梦死……我看是先被辣死吧。话说你喝这么烈的酒,不难受吗?”
他很好奇地随口问着。
早听说过借酒消愁一说,而且也见过那些喝得酩酊大醉甚至喝死自己的人。
眼前这高高在上的妖帝,自己也喝这么烈的酒,应该不是今天故意拿出来整他吧?
纯山尧神色如常,甚至略显无辜的看着被辣得七窍生烟的人。
“本座可不像你,此等佳酿不可多得,堪称酒中极品。饮之怎会难受。”
檀月煌摇头不信。
尽管此酒甚烈,但他也不得不承认那回甘确实勾人。
眼神不自觉地瞟了一眼,纯山尧那蛊惑人心的声音就响起了:“怕了?”
“……谁怕了?!”檀月煌陡然拔高的声音显得十分的虚张声势。
“那再来?”
“满上!”
纯山尧见他再次入套,无奈摇头,脸上却是喜笑颜开。
此前他原对酒没有嗜好,但连日的思念折磨着他的神经。
清醒的痛苦确实不如沉醉的麻木来得轻松,所以他开始酿酒,酿世间最烈的酒。
从决定酿酒之日起,他就幻想过无数次与复生的商珝对饮的场景。
千万种里,唯独没有今天这种。
他本以为商珝复生,两人能解开曾经心结,畅快痛饮。
此情此景虽也不差,但终究是有隔阂在——如果没有少符白抢人一事,或许最先进入他心的,应该就是自己?
他有好些话想说,却依旧说不出口。
明明在心里重复了千万遍,见到人就像变成了哑巴。
他看着眼前脸上开始泛起红晕的人,仰头饮一杯“醉生”入喉。
檀月煌吞咽一口,那呛人的辛辣简直是辣到了灵魂深处。
前面的口感有多难下咽,后面的回味就有多销魂。
“这酒极品,定是个喜酒懂酒的人酿的吧。”
檀月煌连日因为担忧少符白而紧绷的神经,在酒精的作用下开始慢慢放松。
好像紧紧攥了半天的拳头缓缓舒展开了般,带出一种虚脱的酥麻感。
饮酒果真能让精神混沌如漂浮云端。
可脑子一旦放松了警惕,少符白的音容笑貌就变得愈发清晰。
苍色的龙鳞被纯山尧强制拿走,就只给他留了一片。
不知道少符白现今如何了,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后悔接近自己。
檀月煌从未如此在意过除父兄以外的人,并且还是个刚见面不久的人。
也不知为何,短短几天却好像跟他已经相处了几十年似的,莫名熟悉和亲近。
纯山尧在对面再为他满上一爵,随意地开口回答:“本座酿的。”
“……”
檀月煌一时不知该怎么回话。
憋了半天出来一句:“想不到还有纯帝屈尊亲自去做的事情。”
“有些事,必须亲力亲为才能达到理想效果。”
纯山尧的语气没有以往的傲慢之气,听来倒有了几分弦外之音。
“酿酒而已……对了,为什么要酿得这么辣?”
檀月煌说的时候已经软了身子,半趴半撑地撑在榻几上,头疼使他目光迷离。
“如此好醉。”
“醉……懂了,你千杯不倒,所以就自己酿一个能把自己灌醉的酒。啧啧,对自己都这么狠的吗?”
檀月煌直起身子啧啧称奇地笑他,迷迷糊糊又问道:“你有什么心事吗?”
恍惚间,他看见眼前人是少符白。
冷不丁一个冷战袭来,再定睛看去,对面依旧是纯山尧。
不得不说,檀月煌他被这“醉生”给迷惑住了。
纯山尧笑而不语,用指剑在小臂处划开一条口。
举着流血的手臂往打开的酒坛子里滴血。
随后将酒斟满酒爵,举到檀月煌面前:“妖血酒,能增长法力。奶奶应当跟你提过,本座的血可以唤起你的记忆,不过你之前长期大量服用千丝草,此法恐怕只能恢复部分。”
刚刚的问题没有收到回答,檀月煌也懒得再深究。
他软绵绵地接过那杯掺了妖血的“醉生”。
为了最后那一段无限销魂的回甘,他愿意承受前面刺鼻呛口的辛辣。
徐徐吞咽,当前这口酒,味道确实有点变了。
辛辣依旧,却带着一丝甜腥的锈味,末了微苦。
可细品下,那味道又没了踪迹。
纯山尧见他饮尽杯中酒。
指尖轻扫过胳膊上的伤口,血立马止住,只留一抹淡红的印。
檀月煌无意间朝他瞥了一眼来,见对面人一副心事重重垂眼看酒的样子。
心跳顿时漏了一拍。
往常只觉这人残酷无情,却忘了他那妖媚之色也是动人非常。
然而纯山尧的柔情转瞬即逝,他猛地抬眼,直直回望,目光锐利又深邃。
檀月煌就这样毫无遮拦地掉进他浅色的眸子里,越是挣扎就越是被围困。
直到最后变成一颗剔透裸露的琥珀。
有人说一见钟情就是见色起意。
檀月煌现在表示认同,但他不觉得自己会对纯山尧见色起意。
毕竟他们没有一见钟情。
酒劲上来,冲得檀月煌脑浆如同搅散了似的。
他大喇喇地躺倒在榻上,任由纯山尧怎么摇都不起来。
嘴里因为饮酒而口渴,脑子因为饮酒而混沌。
他突然想去水里游泳,于是手不自觉地开始脱自己的衣服。
纯山尧无奈将他手拉住。
醉眼朦胧的人奇怪地扬起脸来看他,突然嘿嘿笑了起来。
伸手抚摸上纯山尧的脸,仔细端详:“你长得真好看……”
第26章 梦死
纯山尧耳根红了,酒劲让他此刻也没太多精力去反抗眼前人的放肆。
一把将人扯得坐起来里准备抱到床上去。
但檀月煌却好像会错了意,被拉起来后就伸手抱住了纯山尧。
在他怀里满足似的砸砸嘴:“……真好看。”
纯山尧无奈吐息,忍着醉意与心中情绪将人抱起来。
怀里檀月煌还在乐:“哇,好棒!”
“吵死了,闭嘴。”纯山尧无奈轻呵。
而檀月煌却翘着嘴要去亲他……
将人放到床上。檀月煌脑袋刚沾到枕头,就迷迷糊糊拉住了纯山尧的胳膊,顺带还往怀里扯。
纯山尧本就微醺昏沉,动作稍迟,整个人就伏到了檀月煌身前。
酒劲带着思念让他再难起身。
“你终究是会回到我身边的。”
说罢,他挥手熄灭掉屋子里所有的灯火。
顺势躺在檀月煌身边,那本该熟睡的人却不知道怎么回事缠了上来。
手伸进他未解开的深衣里,滚烫的手掌抚摸上他凉悠悠的肌肤,带起一阵颤栗。
“睡好。”
躺着僵直不敢动的男人低声招呼他。
但喝醉的人好像根本没听见,手摸完还不算。他甚至撑起身子直接在黑暗里吻上了纯山尧的嘴角。
酒几乎是在一瞬间醒的。
男人躺着不敢动,伸手抓住了在自己衣服里乱摸的爪子。
檀月煌不高兴地闷哼一声,整个人躺在了纯山尧的胸口。
心跳的声音如同擂鼓。
纯山尧是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有被别人主动的一天……
然而檀月煌的动作却到此就结束了。
均匀的熟睡在胸口传来。
纯山尧侧身把他赶下去,没一会儿人又趴了过来。
如此反复几次,本就微醺的人彻底累了,就这样任由他躺着睡了下去。
北界,穹岭之原。
少符白在一池海水里猛地清醒过来。
他还陷在檀月煌被带走的梦里,精神被极度的愤怒和无力感扯到崩溃。
晃晃悠悠走到岸边坐下,他开始忍着头疼回想这几天的事情。
此地是一处山洞,脚下是一池海水,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
周像是要冷到人的骨子里,将人整个冻成冰。
浑身湿透的少符白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
被袭击那天,他记得自己有向寒尘求救。
按理应当是寒尘把他带到了某个极冷的地方,只是不解此为何意。
且另有一怪事,便是他在梦里恍惚有多次见到一白衣女子。
头脑深处剧烈的痛,让他想不起更多事情。
正思索分析,此山洞的洞口处走进来一个人影。
少符白以为来者是寒尘,正欲蹲在水里准备迎接。
却见进来是一白衣白袍的女子。
他慌忙将全身都退回到水里泡着,脸不知所措地红了。
那白衣女子悠悠靠近,一手叉腰看着他,丝毫不避讳。
“身上伤都好了吗?”
清脆悦耳的声音响起,像是一串银铃摇响。
只是这语气并没有很客气。
少符白看着她,点了点头。
“行吧,你暂时还不能走,就在这待着吧。”
女子说完转身欲走,少符白情急开口:“等等。”
刚出声,少符白就意识到可能对方听不见自己的声音,随即有点失落地沉到水里去。
刚下沉,就见那女子折返了回来。
问他:“还有什么事?”
少符白错愕,此人竟能听见他的声音?!
朝她望去,那女子面若白雪,烈焰红唇,黑发粉黛,虽不似檀月煌的清丽明艳风华绝代,却也是闭月羞花。
“我要赶去去救人,敢问此地何处?”
少符白礼貌开口,他不知时日不知地点,心里又急了起来。
“救人?早闻中原妖帝少符白龙姿飒爽,没想到如今得见如此狼狈。救人这话,后面再说吧。”
女子娇笑着洗涮他一道,又准备离开。
临了又道:“对了,此地乃本宫疆域,穹岭之原。本宫不管你之前是惹到谁了,如果是西边那位,劝你还是放弃吧。他你惹不起。”
说完,友好地笑了一下,转头就离开了这里。
少符白有点纳闷,北界妖帝归镜向来只在北方活动,尤其是极寒的冰原地区。
她怎么会跑到中原去。
而自己又怎么会在她这里。
如果退一万步讲是归镜救的自己,那寒尘呢?
檀月煌怎么办!
想罢他也不在窝着,出了池子试了下灵力情况。
大致恢复了四成左右,也就堪堪长出全身龙鳞,恢复肌体生气。
海水的不充足依旧不能让他回到巅峰之时,如此只怕连归镜这关都过不了。
“无论如何,我都会去找你的。”
少符白暗下决定,施法变幻出与他平时装束完全不同的月白色长袍。
晃动的池水里,倒映出他头顶明如星光琉璃的单棵龙角。
似雪的角上流光四溢,七彩流转,全不似当初的枯枝样貌。
少符白打定主意,向洞外走去。
翌日早上。
檀月煌还没睁眼就感受到大脑深处传来的钝痛,宿醉像敲击在脑仁上的棍棒,打得人头昏脑涨。
他在松音殿的扶桑木床榻上伸了个懒腰,“醉生”甚烈,宿醉真是不比直接喝好受多少。
纯山尧想让他更难受的目的算是达到了。
从床上坐起,忍不住又回想起另一件事。
就是那个一连好几个晚上都梦见的,让人害羞的紫衣男人。
昨夜也是,不出意外的刚睡下就梦见了。
而且尚不知他是谁,就总叫自己去救他是何意?
满腹疑问地打量着周围。
当他看清眼前是何处时,只觉脑袋里的宿醉更甚了。
好在是身边没人,至少不用一大早就心梗。
然而就在他翻身下床的时候,殿门被打开了。
一群侍女如洒进来的豆子,噼里啪啦就到了眼前。
个个行礼拜他,接着就开始请他去梳妆。
檀月煌知道今晚的大典,虽然心里千万分不情愿。
但他早已没有反抗的余地。
一个时辰过去。
檀月煌看着大水镜里的自己:玄色纯衣纁袡礼服配着玄色舄,头发盘成反挽高髻,精美金钗玉钏插在发里。
镜中人如此绝美,但又如此易碎。
从侍女口中得知纯山尧在别处准备,待到大典正式开始前两人都不能见面。
檀月煌突然想跑,他好想好想逃跑。
这里并不是他熟悉的家,纯山尧可怕的控制欲只会将他一生囚禁于此。
他不想这样。
记忆和法力他宁愿自己去找回来,也不要做一只被禁锢的琥珀里的昆虫。
北界,穹岭之原。
少符白自醒来后就心神不宁,总觉得有什么大事要发生,这种不安感让他万分挂念檀月煌。
可归镜就是不放他走。
“我真是有很急很重要的事情去办,还请北帝行个方便。”
少符白心急如焚地对归镜如是说。
但归镜却悠闲地靠着夫诸,咬了一口乌红发黑的冻梨。
“少来,本宫可没说过称帝一事。都跟你讲了,你现在还不能走。一根筋,说不听。”
“那何时能让我走?”
“等到西边那位大婚完,你就没事了。”
说着,归镜又咬了一口梨子。
转头见眼前人那震惊到惨白的脸,她噗呲一下笑出了声。
“哎哟,本宫是不是说漏嘴了什么……啊,西边那位跟他的发妻……还是发夫的随便吧,今日大婚。你想去吗?”
少符白此刻脸上血色尽失。
他捏紧双拳,以压制内心的震撼。
指甲划破了掌心,却没松半分力道。
半晌,他问道:“他们大婚……你是纯山尧的人!”
归镜吃完手里的梨子,把核喂给了身侧的夫诸。
她将少符白最细微的反应也没放过,全部收归眼底。心下了然:果然眼前人是因为商珝的事,才被纯山尧虐杀的。
但却不知道为何,那神经的西界妖帝又要叫自己救他。
随后起身对少符白正色说:“我若是他的人,那现在他娶的就是我了。你是个聪明人,聪明人就更应该知道,有些人你惹不起,有些事你得放下。”
少符白闻声抬眸看她,眼眶有一圈红。
归镜无所谓地抱着胳膊望向一边,却见白日天上也泛起了极光。
她的面色有那么一丝的不平静,但很快就换回了正常的表情。
拍拍满眼愤恨的少符白肩头,对他说:“我出去一下,关在这宫里挺闷的。对了,别想着硬冲本宫的结界,你现在法力低微,本宫可不会好心到救你第二次。”
“请你,放我出去。”
第27章 昏礼
少符白再次沉声开口,语气再不是之前请求的那般温和。
归镜回头看他一眼,深呼吸口气没理他。
接着就乘夫诸离开了这冰川雪原。
归镜刚出她的行宫范围,就被寒尘拦了下来。
她脸上挂出市侩的笑,对寒尘道:“稀客呀,天枢星君是过来办差吗?怎么到了我这冰天雪地的地方。”
寒尘没理会她的客套,直言道:“我在找少符白,麻烦将他给我。”
“星君为何认为他在我这里”归镜收起自己的谄笑,略带严肃地问。
“夫诸乃尔之坐骑,尔带少符白离开之时留了线索。我有急事找他,还望行个方便。”
寒尘在风雪里翻飞的发和衣襟,真是与他冷淡的性子相配得紧。
归镜打量他一番,见来者无恶意,便吐出口气说:“他是在我那,先前还一直吵着说要找人要出去。看来你俩是双向奔赴啊。”
寒尘不解其意,向她投去一个询问的目光。
归镜暧昧地笑着挥了挥手,表示没什么。
抬眼望天,喃喃一句:“酉时了。行吧,人你带走。跟我来。”
说着,她唤来四角的白鹿夫诸。
轻身越上其背,回头招呼一下寒尘。
两人便朝她的行宫所在地赶去。
少符白被困在归镜的冰玉行宫内。
本他是不觉寒凉的,然听见檀月煌即将嫁给纯山尧。
顿觉浑身血气倒流,四周空洞呼啸的寒风几乎要将他穿透。
他颓丧坐于归镜走后、空荡荡的满是雪的露台上。任由风雪在他身侧来回。
虽然他早知商珝与纯山尧有婚约一事。但当年纯山尧临阵反水,他便以为两人已经决裂。
纯山尧应当不会再想娶她才对,但为何现在又出这么一个消息。
如此只能说纯山尧娶月煌是有另外的目的,他娶的,应当只是“商珝”这个名号。
为的就是将天下从商珝手里分散出去的势力全部握回去。
首当其冲的势力就比如自己、东界。
南界原是有苏氏趁乱被推举出来的,因此不在他二人任何一方手中。
而北界原来的统治者也是隶属商珝手下,但却不知道为何。
现在的北界妖帝归镜,会听纯山尧的安排,只怕是纯山尧的手段早就开始渗透这些商珝旧部了。
那作为商珝本人的檀月煌,嫁给纯山尧将成为彻底的傀儡。
整个妖界就将为他纯山尧所掌控。
此人贪心甚大,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若妖界为他所控,只怕下界就将再次生灵涂炭,与神族的战斗也就不远了。
尽管曾经商珝也干过这事,可商珝与纯山尧最大的区别就是商珝并无多大野心。
并非是要掌控三界,他做事纯看心情,就像个顽童。
且如今复生心性大改,其危险早就远在纯山尧之下。
不怕疯子能力大,就怕疯子并不傻。
商珝会被人设计陷害,他纯山尧却不一定。
如此,就断不能让纯山尧得偿所愿!
“如今这条线理出来了,那为何欲杀却又安排人救我囚我?明明放任不管,我必死无疑……”
少符白思索着,手不自觉地挠上头顶的角。
右侧的断角开始长出新的龙茸,痒痒的,让他忍不住就想去摸。
而就是这一摸,他突然心头一颤豁然开朗。
“纯山尧会改变想法,定是月煌求情了……所以,这场婚事是场交易。”
交易,他少符白的命就是筹码。
赌的却是檀月煌的一生。
当日被劫走之时檀月煌就说过不想同纯山尧回去。说明他尚未与纯山尧产生感情,否则怎么会如此轻易就同意合婚?!
念及此,少符白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悲痛愤怒,仰天发出一声悲怆凄厉的长啸。
震得此地上方的结界如一枚剔透的泡泡摇晃。
“商珝,月煌……我说过要守你一生,却成了他人为难你的把柄。”
内心苦痛自嘲,却听宫殿深处传来归镜的声音。
“嚎什么呢?你着急见的人来了。”
少符白急忙起身朝殿内望去,走在归镜身后的是寒尘。
虽然不是檀月煌,此时他却也是见到了希望。
少符白兴冲冲跑过去,与寒尘四目相对。
寒尘理解到他有话要说,便转头准备与归镜道别。
可接着他就发现归镜又露出那暧昧不明的笑,目光晦涩不明地在两人之间流转。
“咳,如此,在下这便将他带走了。”
寒尘再提醒了一句。
归镜掩着嘴窃喜得欢,连连点头说:“带走吧带走吧……”
就在两人转身之际,她又立马拉着两人说:“等等等等……先打我再走。”
寒尘没明白她什么意思,少符白却是立马意会。
唤出洞箫,一杆子就捅在了归镜的肚子上。
归镜被他毫无预兆的突袭,一口鲜血就喷了出来。
染红了少符白月白的衣袖和淡翠绿洞箫。
她捂着肚子痛苦地跌倒在地,半天说不出话来。
寒尘看了少符白一眼,少符白坦然,没有多做解释。
归镜不言,挥手赶两人走。
随后他们便一起消失在这冰玉所铸的宫殿里。
日落黄昏时,崇砀山。
侍从侍女开始迎接檀月煌,准备去正宫大殿——齐霄殿举行仪式。
由于太夫人身份需要坐于正殿,陪同女眷便成了纯姬。
身披景衣坐上帘轿,纯姬也跟着坐在一旁。
一袭赤襢的纯姬满脸不悦,不耐烦地抱着手,眼神不知道剜了檀月煌多少刀。
“诶,纯氏不是喜素色吗,怎么昏礼上都穿玄色啊?”
纯姬面对檀月煌这看似没话找话的问题有点吃惊。
她翻了个白眼解释道:“因为天玄地黄,衣着玄纁代表天地见证你们的结合。这都不懂,王兄为什么要娶你?”
“谁知道呢,我倒宁愿他放我一马。”
檀月煌苦笑, 曾几何时他也这样天真、无理取闹,但如今到底是不行了。
嫁做人妇,好像一切就变了。
而另一件让他接受不了的事是——他原本以为是自己娶老婆的。
“你这话什么意思,嫁给我王兄还委屈你了?!”
纯姬吹胡子瞪眼,一点没改那臭脾气。
正殿没过多久就到了。
上轿子时天空还有些微光亮,下轿子天色就彻底暗了。
齐霄殿外的广场上灯火通明,高朋满座,好一幅热闹图景。
那些衣冠楚楚的各色妖族首领们带着侍从围坐在一起,交头接耳看着缓缓步入宫门的檀月煌。
有些微的聊天声传入他的耳朵。
“哎,快看,新娘。没想到两百多年前上天入地的商珝真的会嫁给纯山尧那小子。”
“可不是,那边有苏氏的隶安公子当年可跟商珝走得近,没想到最后复生了还是选的纯山尧。”
“别说一个苏隶安了,东陵氏、南黎氏都有跟商珝亲近的公子小姐,当年的风流轶事,能跟你们聊上一月不重样。”
“哟,复生之后就收心了?纯山尧愿意?”
“他怎么不愿意。妖尊散落的势力有多少你知道吗,中原、东界、北界此后就全部归顺于他了,一本万利好吗?”
“一本万利。”檀月煌心里凄苦。
“他是一本万利,我却一败涂地。”
待吉时到,司仪开始念诵贺词。随后祥和礼乐庄重奏响,喜鼓震鸣。
檀月煌手举鎏金雀扇掩面,由一众着玄端服的随嫁侍从和着大红曲裾深衣的随嫁侍女引着缓缓踱步到大殿之上。
周遭喜气洋洋,礼乐声声入耳。还真叫檀月煌有了一种自己也是旁观者的喜悦错觉。
“大邦有子,伣天之妹。文定厥祥,亲迎于渭。”
昏礼司仪铿锵有力的贺词在大殿之上回响。
檀月煌缓缓走到了纯山尧的面前停下,紧握雀扇的手又开始抑制不住的发虚。
眼下就要同他结为夫妻了,可脑子里却想的是哥哥、少符白……
他多想他们能出现带走自己啊。
他承认,自己在这个时候懦弱了。
第28章 始料未及
“礼请新人,行、奠雁之礼!”
昏礼司仪一声令下,两位新人郑重地相互对拜。
“礼请新人,行、沃盥之礼!”
两位新人在侍女那各自洗手擦净,随后坐到一方案几之前。
大红曲裾深衣的侍女用筷子夹起面前餐食,分别放在两人面前的餐碟里。
昏礼司仪依旧在大声宣读贺词,但檀月煌的心却已经飞走了。
今夜良宵,晴空万里无云,繁星点点缀在深空。
若是他早点想起过去;早点取回自己的法力,是否就不会如此受制于人?
心头一颤,此念头仿佛曾几何时有过。那是一种非常遥远的记忆,但现在却不是去追寻的时候。
他夹起碟子里的餐食,以袖掩面将其送进口中;随即再端过侍女送来的酒,轻轻呷了一口。
两者的味道都有点独特。
“同牢而食,共牢而食,合卺而酳。”
司仪这句贺词响起,檀月煌心脏像被击中一样钝痛起来。
他终于抬眼看向纯山尧,案几对面那个男人,邪魅俊朗的脸上此刻净是温和满足。
“假的还这么开心?往后,只怕是唯有死能让我逃离他的掌控了。”
想着,檀月煌忧愁地垂下眼睑。再不愿去看那张邪魅狂狷的脸。
“长夜未央,庭燎之光。言念君子,玄衣纁裳。彼美孟姜,鸾声将将……”
司仪的声音开始渐渐飘远,他的意识开始不受控制的游离开来。
随嫁侍女见他一直跪坐不起,便伸手过来搀扶。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司仪最后的声音定格在了这一句,但立刻一声咆哮从缥缈中传来:“商珝——!”
檀月煌溃散的意识里最后一直在重复司仪的贺词。
直到什么都听不见、看不见。
“少符白,对不起都怪我连累了你,要是你能听到我的道歉就好了。”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檀月煌被耳畔高亢的宣词声给惊醒。
他惊诧的翻身坐起,身上的纯衣让他以为自己还在齐霄殿的婚礼上。
然而周遭的漫天黄沙却显示并非如此。
“我怎么会在这?这地方好阴森啊。”
檀月煌心里毛毛的,直觉跟他讲:此地不是什么好地方。
果然,他很快就发现了这处环境的异样。
漫天黄沙里有稀稀拉拉的有一些人在走,每一个都垂头丧气毫无精神的样子。
他们统一朝着一个方向前进,没有交谈、也没有停留。
檀月煌上前去想找人问路,但那些人不是不理他就是厌恶地躲避。没有一个能正常交流的。
“前面是有什么吗?怎么都往那走。”
他自言自语,也跟着大部队往前走去。
这个世界里天地全是一片茫茫黄土,一点植物都没有,风轻轻拂过都能带起漫天沙尘。
檀月煌跟着不知道走了多久,看到前方的黄沙土地开始慢慢缩短,一片艳丽渗人的猩红开始往人面前送来。
他见周围的人似乎并没有要停下的意思,于是也硬着头皮继续跟上。
走得近了,檀月煌这才发现那片猩红原是一望无际的花海。
此花有花无叶,一支一支直插在土地上。
花海中央有一条黄土路,路边一侧还有个牌子。
上面写到“黄泉路,忘忧谷”。
“黄泉路……我死了?!”
檀月煌立觉毛骨悚然,再回看身边人,难怪一个个怨气重,因为都是鬼魂!
“我怎么会死……对了,味道很奇怪的菜?是有人要杀我。”
他后知后觉地想起仪式上的酒菜。没想到自己当时在昏礼上的一个念头,竟然成真了。
他真的以死逃脱了纯山尧!
可接下来要怎么办?不是说自己不会死吗,怎么神魂还是到了幽冥?
正一筹莫展,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了他的眼前。
檀月煌仔仔细细地打量着那个与周遭装扮差不多的老人,越看他越像徐肃!
“他怎么会来这里,他死了吗?可明明今天白天还见到了他啊!”
檀月煌满心疑惑,追上那个同样低头赶路的老人,问他:“徐肃,是你吗?”
那老人闻声竟然抬起头来看他,浑浊的双眼在看清眼前人的那一刻立即眼泪汪汪。
他张着嘴,却没有说话,只是“啊、啊啊,”的喊。
檀月煌觉得又惊又疑,他抓着老人问他:“徐肃你怎么在这?你是不是死了,你怎么死的?”
“啊、啊啊、啊啊……”徐肃老泪纵横,就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见檀月煌不明白,他干脆张大了嘴,展示给檀月煌看。
这一眼,看得檀月煌心惊肉跳。
那原本是舌头的地方现在被生生拽断了,只留一个猩红破碎的舌头截面在口腔里蠕动。
难怪他说不出话,这没有了舌头怎么说?!
“徐肃,那我问一句,是你就点头,不是你就摇头,好吗?”檀月煌强忍内心惊惧,尽量温和的与他沟通。
徐肃点点头,檀月煌开始发问了。
“你也是刚刚死的吗?”点头。
“是纯山尧杀的你吗?”点头。
“他为什么杀你??是你当日找我之事谈论暴露了吗?”
徐肃开始变得迟疑,他面色难看地思索着,随后缓缓摇头。
檀月煌这下就搞不明白了:“那这是怎么回事?”
徐肃也不回应,只引着檀月煌往远离人群的方向,朝着那猩红的花海深处走去。
“徐肃,你要带我去哪?”
檀月煌以前都没发现这老头脚力还挺快的,他一个年轻人竟然还跟不上。
又不知道走了多久,徐肃终于停了下来。
前方远处出现一棵树冠巨大的树。
那枝繁叶茂的绿树孤零零矗立在这猩红的花海里,异常显眼。
檀月煌很诧异这徐肃是怎么找到这里的,刚要问,徐肃却转身对着自己拱手行过一礼,伸手指了一下那棵树。
“你是叫我过去吗?”点头。
“那有什么?”点头。
檀月煌眺望着那棵大树,阴森诡谲的气氛让他不敢独自靠近。
于是再对他说:“你跟我一起去吗?”摇头。
“那你……”
徐肃慈祥地笑着,拱手再行过一礼,随后挥挥手,头也不回的往来时路走去。
“这到底什么意思?”
檀月煌犹豫着,看看远处那棵意义不明的树,再看看已经远去变成小点的徐肃。
心一横,他抬脚往那大树方向走去。
“那就去看看吧,到底有什么想给我看的。”
或许是身处幽冥的原因,檀月煌总觉得此地毛毛的,让人心里不舒服。
不过好在是地势开阔,倒不至于让自己怕到迈不开腿。
走了一段距离,那树渐渐的近了。
远远看去,好像有个什么东西在那树下。
他壮着胆子再走近几步,这才终于看清。
那是只四肢被穿刺,用铁链绑在树下的狐狸!
那狐狸体型比普通的狐狸更大些,但很瘦弱,看起来像个5岁小孩般大小。
此刻正像人一样正面朝外跪在大树下,浑身的毛稀稀拉拉,干枯杂乱脏污不堪。
小小的脑袋垂在胸前,前肢不自然地以人类姿势向两侧扩展;斜向上被铁环穿过爪子,血凝固在爪子的皮毛上,黑漆漆连成一片。
手腕粗细的铁链接着前爪的铁环挂在它身后的大树枝干上。
而它的身下铺垫着一些肮脏的布料,仔细看去还有颜色,但已经破败不堪看不出原型。
一股恶臭还未走近就扑鼻而来。
那狐狸不知道在这里被锁了多久,全身瘦弱不堪。
一截大尾巴毫无生气地蜷缩在身后,一动不动的就保持着那个姿势。
檀月煌捏着鼻子小心翼翼靠过去,一堆二指宽的甲虫纷纷从那狐狸身上的皮毛里逃窜出去。
这一幕,吓得檀月煌尖叫着往后跳。
“死……死……不对,这里怎么会有只狐狸!”
第29章 不速之客
“礼成——!”
司仪高亢嘹亮的宣誓声在大殿之上回响。
所有人都开始弹冠相庆,祝贺这对新人。
纯山尧眼见着面前檀月煌面色忧郁,垂下眼睑,接着就缓缓闭上了眼。
他察觉不对刚要抬腿起身,檀月煌就倒在了去扶他站起的随嫁侍女怀里。
惊涛骇浪在他心里翻涌,化作咆哮涌现而出。
突然的变化让在场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大殿上的亲信面面相觑议论纷纷。
广场上原本一片祥和的声音开始变得嘈杂鼎沸,一些对商珝忠心耿耿的旧部甚至想冲上大殿去闹事。
好好一场昏礼大典,顷刻就变成了一场闹剧。
侍从、侍卫、侍女、司仪等人均被这突然的情况吓得不知所措。
太夫人刚站起来就急得气血攻心又跌坐回去。
那名夹菜侍女当庭便被气急的太夫人下令处死。
纯山尧推开随嫁女,颤抖着抱着檀月煌绵软的身体急切的呼喊他。
但怀中人并不应答。青光乍现,他开始探查檀月煌的情况。
“嫁给本座你就这么不情愿么?为何要服毒!”
纯山尧的声音透露着连自己都无法察觉的颤抖。
他突然反应到什么,抓过檀月煌夹过菜的盘子一闻。
顿时额角青筋暴露,他咬牙切齿低声道:“纯姬!”
如今礼成,此事就成了“家丑不可外扬”。
纯山尧当即抱着檀月煌离开了主殿。
纯姬缩在席间侧不敢吱声,只能眼睁睁看着纯山尧心急火燎地把她的嫂子抱走。
东陵帝重宴站在殿外,他见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也是满腹盘算。
他心事重重地小声跟身边的儿子说:“如今这局势,不明晰啊,只怕往后咱真就得听他纯山尧的了。”
“可是商珝现在不是……”东陵帝太子缩在他爹身后,也是小声的交头接耳。
“没出息,商珝妖尊神魂不灭,半妖半神他可不会如此脆弱。昏礼上出事,往后恐他有意要查,到时候咱就见机行事。”
东陵帝吩咐完,领着儿子拱手对着大殿上主持宴席的太夫人行了个礼。
完事刚转过身来准备回家,就见一颗明亮流星伴着一条隐约苍龙,划过天空朝着大殿后方飞去。
太夫人此刻缓过了精神,开始主持朝堂。
“商珝近日因昏事操劳,行礼时身体不支而累倒。请各位族长不必担忧,现今大典礼成,纯氏自会好生照顾商珝。各位族长若是无事,可继续留下赏歌舞,若想离去,也可自便。”
人声鼎沸的大殿广场开始有人陆续离开,留下的几乎都是狐族亲信。
纯山尧的母亲涂山伽罗在主席上急得直喘,太夫人又连忙心急如焚地照看起她来。
后方松音殿。
纯山尧把檀月煌放在床上,极力用自己的灵力为檀月煌护体。
但不管他注入多少,那灵力都像漏进无底洞一般消失不见。
檀月煌的身体开始越发冰凉,甚至渐渐开始变得僵硬。
纯山尧眉头都拧在了一起,心乱如麻地伸手扯开檀月煌胸前的衣服,想要通过心脉直接注入灵力。
随着身上衣服被拉开,檀月煌胸口那深红似天眼竖立的胎记,便清晰刺目袒露出来。
由于灵力激荡的缘故,此刻的胎记再次如同一道新鲜伤口,一明一暗泛着红光。
纯山尧皱眉看着这个伤口,从牙齿里挤出两个字:“天枢……”
灵力护体行不通,只能先解毒了。
就在他蓄力准备逼出檀月煌体内的毒时,松音殿外突然传来嘈杂之声。
侍女侍从正四处奔逃,穿甲侍卫个个严阵以待,举着武器指向在空中凌空漂浮的寒尘。
“主上!有神族入侵!”
“护驾!别让他过去!”
纯山尧正往身体僵直的檀月煌的身体里输送灵力逼毒。
纯青洁净的灵力缓缓注入,最后却依旧会流向胸前的伤口状胎记,消失不见。
几番来回都没效果,纯山尧气急的脸上开始渐渐变得苍白,额头也渗出了细密的汗,顺着白瓷玉雕般的俊朗脸庞滑落下来。
听见门外吵闹,他沉声大喝:“都给我顶住!他若进来,你们提头来见!”
“是!”
喊杀声即刻在门外响起。
幽冥界。
那狐狸许是被这声叫醒了,身体僵硬的晃了一下。
终于抬起了自己犹如腐朽石雕般的小小头颅。
消瘦入骨的脸庞和嘴里尖利的牙刺激着檀月煌的眼。
它舌头动了动,艰难地开口,干涩的声音像锯木头一样说道:“……商珝……是你吗?”
檀月煌倒吸一口凉气,想不到眼前这破败狐狸居然也是个“老熟人”。
可接着心脏一阵撕裂的痛便毫无征兆地向他袭来。
他疼的朝地上倒去,捂着心口不能呼吸。
那被锁住的狐狸见他这样,激动地开始挪动身子,铁链摩擦发出刮耳膜的难听声音。
一道男人的音色传来,是那狐狸在说话:“你……是商珝、吗?你……怎么了。”
檀月煌说不出话,捂着心口忍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
那感觉就像有人突然死死捏住了他的心脏,又突然放开一般。
毫无征兆的时好时坏。
檀月煌坐在地上喘了一会儿,感受到确实没事了。
才开口道:“我不记得自己叫商珝了,但是你可以叫我檀月煌。对了你是谁,为什么在这个地方?”
那狐狸听了,好像在思索一般。
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结结巴巴地用那干哑难听的声音说:“我、我是……苏……”
“苏隶安?”
“嗯……”
苏姓乃是有苏氏的本姓,他叫苏隶安,显然就是有苏氏族人了。
“今有苏于南方称帝,你是王室宗亲?”
檀月煌本只是试探,他也忘了自己是在哪听到的这个名字。可没想到居然对上了。
“我……不知道……”
檀月煌还想细问,但见他已经虚弱得就剩一口气,遂也只能作罢。
细细回想,这名字好像是徐肃说过的,但何时说的,他忘了。
“救、救……我……”
此言一出,檀月煌只觉得头皮发麻。
连日里梦见的呼救紫衣男人,竟然会是眼前这只狐狸!?
可这要如何求证呢,直接问“是你每天给我托梦吗?”难道不会太唐突?
四下望望,檀月煌决定先救人再言其他。
于是他开始绕着这棵古怪的树转圈,这树上长叶子也长铁链,仿佛铁链就是这树的藤蔓一般诡异。
而且树冠呈正半球型,平扣在离苏隶安3丈高的位置,好像是要压住他一样。
转了几圈都找不到什么机关,檀月煌索性绕到苏隶安身后,伸手去拉铁链。
但那些手腕一样粗的铁链像是长在他身上般,一拉就连着整个一起动起来。
铁链扯着他的血肉,此举疼得苏隶安撕心裂肺的隐忍叫喊。
檀月煌连忙放手,抱歉地安抚着他。
苏隶安扯出那个惨烈却暖心的笑,哑着嗓子说:“没事、试试……西……”
“西……?”
“……血。”
“哦……血。”檀月煌懊惭愧扶额,也不知道他是被谁封印在此的。
整个神魂看起来已经脆弱到快溃散。
他咬破自己的指尖,绕过苏隶安走到大树前,准备把手放上去。
第30章 千钧一发
手掌还未触碰到树干。
一阵比刚才更加难以忍受的撕裂疼痛就从心脏传来。
檀月煌立马缩着身子跪倒下去。
胸口的胎记发出红光,密密麻麻的痛流窜到他的脚趾发梢,疼得他捂着心口大叫。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心脏上一圈一圈的缩紧,捏着心房不让其跳动一般的疼痛窒息。
苏隶安也没想过会出现这情况,着急得哑着嗓子发出尖锐的叫音喊他。
檀月煌在地上挣扎着,随即疼得昏死了过去。
松音殿内。
纯山尧正聚精会神再次用功,掌心聚集出比先前都要浓郁的淳厚灵力,单掌推至檀月煌心脉处。
幽幽青光自他掌心流向那道伤口。
然而让他意想不到的是,这次的灵力虽然没有消失,但却像撕开了檀月煌胸前伤口一般,鲜血汩汩涌出。
纯山尧大惊,刚一收手。
殿门就被人暴力冲开,发出震天巨响。
寒尘迈着步子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手里没拿任何法器。
站定于殿堂之内,他见到了躺在床上纹丝不动的人。
沉声开口道:“把商珝交出来。”
纯山尧好笑地蔑视他一眼,他嘲讽起来:“呵,天枢啊天枢,本座没找你麻烦,你反倒自己送上门。”
“交出他,我饶你不死。”
寒尘显然是在命令而不是商量。
纯山尧被他的嚣张刺激得像盯上猎物的狼,目露凶光阴狠地瞪着他:“有本事,就来抢啊!”
说罢,他便从虚空之中幻化出两柄贯空锏。
脚底一踏,右手抡圆了千斤重锏就向寒尘挥去。
寒尘也不慌,侧身一闪,贯空锏破空声。擦着他面前的碎发就削了下来,带一股股烈焰焚烧的焦糊味。
纯山尧打横换向,左手挥劈重击,寒尘立刻张开仙法朝后面急速退。
双手握锏的孤高帝王用鼻子指着只守不攻的战神,轻蔑地挑眉道:“躲什么,要抢人就这本事?”
“若我出手,你胜算不大。”寒尘大气不喘,目光扫到纯山尧额角的汗,心下了然。
“他身上有锁灵印,你贸然注入灵力护体,反会害他神魂俱灭。”
“那不也是拜你所赐。”纯山尧敛回心神,双手握锏于侧,蓄力再向前挥砍。
寒尘料到他会油盐不进,双掌在胸前叠合拉出一股耀眼金焰,趁着纯山尧挥锏过来的同时一击直面打出。
纯山尧下意识收力,立即交叠贯空锏格挡,巨大冲击竟然把他推出了大殿。
后脚蹬实落在地上,寒尘随即飞身上前,挥剑朝他扫出一道凌冽剑光。
纯山尧察觉立马举锏一个劈砍挡掉剑光,然而寒尘已经近在咫尺。
火石电光间纯山尧化形朝上躲过追刺而来的利剑,就在他准备再次迎击寒尘之时。
余光里,一个月白的身影快速闪进了松音殿,朝檀月煌所在方向拐去。
一丝清幽的龙族气息传来,纯山尧顿觉中计。
然而下一秒寒尘又朝他突袭而来。
举锏堪堪挡住那锃亮到透明的剑身,纯山尧的思维却被分散了。
“你的对手是我。”寒尘冰冷无情的声音将他的目光拉回战场。
纯山尧架着他的神剑,拉近了与寒尘的距离,他目露凶光恨声问道:“你同少符白耍我?!”
“是你不让步。”
“凭什么,本座要让步于你们!!”
纯山尧气急弹开他,起势再攻。
招招致命,却招招近不了寒尘的身。
寒尘有意放水不伤他,极限拉扯消耗着纯山尧的体力、法力。
松音殿内。
少符白见寒尘死死拖住了纯山尧。
立马来到檀月煌身边想要叫醒他。
然而床上人就是一动不动,把脉一探。
少符白立即眉头紧皱:“怎么中毒了!纯山尧果然不值得信任。”
不容半刻迟疑,他立即在手腕处划出一道伤口,将血滴到檀月煌的嘴里。
“龙血可解百毒,月煌你坚持住。”
幽冥界。
苏隶安焦急地用身子去摇晃穿刺在身上的铁链。
模糊间,檀月煌终于听到了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他慢慢起身,此时心脏再次恢复了平静,好像刚刚的一切都不曾发生过。
“怎么回事,怎么今天突然心疼得这么频繁?”
檀月煌喃喃自语,回头看了苏隶安,那小狐狸见他醒了,脏兮兮的狐脸上露出松口气的神色。
一狠心,他再次咬破了自己的另一个手指头。
钻心的痛再次传来,檀月煌终于一掌按在了造型奇怪的大树树干上。
大树沉默须臾,突然发出剧烈的震颤,抖得檀月煌甚至都无法站稳。
苏隶安惊恐大叫:“跑——!”
檀月煌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一条铁链抽飞了出去。
大树的震颤没有停止,树上的叶子开始陆续变红,最后纷纷燃起了蓝色火焰。
一片片带火的叶子掉落,落到苏隶安身上烫得那残破可怜的狐狸嘶声呐喊。
树上铁链也随着叶子的燃烧而着火,像是有生命一般,一下一下抽打在苏隶安的身上。
“这是怎么回事,封印没有解除吗?!”
檀月煌缓了半天才从地上爬起,胸腹刚刚被抽打的疼甚至让他无法站直身体。
苏隶安那抓人心肝的惨叫一直持续着。
本就瘦小的身躯,如今更像是在风中摇晃的树叶,好像下一秒就会被揉碎。
折磨一直持续到树上的叶子掉完烧光。
檀月煌紧张地吞咽,阴森可怖的怪树再次发动攻击。
树下被钉死的苏隶安又没了声息。
放眼望去,他像是连同树叶一起被烧成了灰,全身皮毛焦糊漆黑,奄奄一息。
檀月煌连忙跑过去,焦糊味混杂着先前的腐臭味,毫不留情地刺着他的眼睛。
“苏隶安,你还活着吗?苏隶安!”
他也顾不得许多,跑到只剩最后一口气的苏隶安身边。
伸手晃晃他,那黑漆漆的狐狸终于发出了一个简短的喉音。
“还活着就好,我的血没用。还有别的方法吗?再这样下去你会魂飞魄散的……”
檀月煌一直喊着,但跪伏着的小狐狸却再没有力气回应。
眼看着苏隶安的神魂就要陷入溃散前的昏迷,那囚禁他的诡异大树突然又是一个震颤。
檀月煌心头一惊,以为会是再一次的折磨。
没成想这次所有的铁链、树枝都开始像雾气一样升腾起来,飘出银白的光。
光芒飘至空中再回落到树冠处,从上至下灌入。
失去禁锢依靠的苏隶安一头栽倒在地,侧躺成狐狸本该有的姿势,但他依旧无声无息。
檀月煌跑过去,隔着衣服再摇了摇他。
怪树的变化还在继续,那银白的光越来越浓越来越强,直至最后华光万丈。
檀月煌忍不住伸手去挡。
等到光芒消失,眼前就只剩无边花海,再不见大树。
一轮银白清冷的镂花弯月悬挂在幽冥界的上空。
檀月煌心下大喜“没想到居然真的有用。”
他开始全力摇晃苏隶安,试图把他叫醒:“苏隶安,醒醒,我们成功了!你自由了。”
漆黑污秽的狐狸双目紧闭依旧不语,正当檀月煌纳闷之时,一道白光照亮了苏隶安漆黑且嘴角渗血的脸。
檀月煌诧异抬头,竟然是刚刚天上那轮银白色的月。
此刻漂浮在他头顶上方,通体光洁,比水晶还要清透,比明月还要冰冷。
月轮外侧显出刀刃一样的锋利边缘;上下两个弯角尖锐如同弯钩;月轮内侧半镂空地雕刻成云纹图案。
“这是什么?”檀月煌很好奇,这像是某种神兵法器,一看就非比寻常。
第31章 决裁
“这是……合欢……月精轮,你的法……”
苏隶安虚弱地开口,口齿不清地为檀月煌做着解说,随即又昏死过去。
“什么?合欢?”檀月煌猜测苏隶安的意思,可能是说这是他的法器。
但就是有点诧异这个名字:听起来好软绵绵。
也就在苏隶安再次陷入溃散边缘的沉寂时,檀月煌突然觉得身体里涌上一股暖流。
像是一股力量在源源不断地流进他的身体,可那到底是什么,怎么来的。
檀月煌并不清楚。
风雨山内。
少符白在喂了檀月煌龙血后,趁着寒尘拖住了纯山尧,当即就将人带回了风雨山。
在一处光线充足的溶洞内,饮完龙血的檀月煌终于恢复了呼吸。
少符白这才终于松一口气。
虽然人还没醒,但好在是脱离了生命危险。
他又再次把脉探听檀月煌体内的一切情况,确定确实无大碍后。
唤出淡翠绿的洞箫,悠扬孤寂的箫声再次飘荡在这偌大的空旷山洞里。
也传进了檀月煌的耳朵。
身处幽冥的人,恍惚间在就在耳畔听得一段哀怨的箫声。
四下里望望,却无吹箫人。
月精轮清冷的光辉如绸披在一人一狐身上。
无边红色花海绵延开去,此情此景仿佛红毯上开出朵白色的花。
躺在地上的狐狸终于醒了,檀月煌也彻底放下心来。
那魂魄一声轻咳睁开了眼睛,嘴巴嗫嚅着在讲什么。
檀月煌附耳去听,说的是“带我到黄泉路上去。”
点头应下,他便用袖子搁着手将狐狸抱了起来。
此时那法器像是感受到了召唤,突然化作一道银光直直射向檀月煌的面门。
危急之间他紧紧闭眼,一阵冰凉的触感在左边脖子刺入化开。
好像一块冰晶掉进了脖颈窝,刺激得檀月煌通体蹿过寒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如此还算不完,紧接着一些零散的片段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
画面全都是以第一人称的视角发生的。
其中有纯山尧、寒尘、少符白,还有别的一些根本没见过的人。
零散的画面一晃就过。
直到梦里那个紫衣男人的出现……
彼时的他五官清秀但却很狼狈,正被一身血污愤怒得像头猛兽的纯山尧揪住了衣衿。
两人状况都非常混乱,显然刚刚发生过争执打斗。
纯山尧充血的眼里满是杀气,他怒不可遏地对一脸倔强的人说:“商珝被封印,你就得去陪葬,我要你灰飞烟灭!”
接着下一秒,合欢就被纯山尧挥舞了出去。
对面那人身受重伤,没能躲过这一击。
身躯被重击撞飞出去,神魂连同肉体一起被打进了幽冥界。
合欢受感召变化成树的样子,死死锁住那人的身躯。
纯山尧紧接着就到了跟前,站在他对面倨傲又残忍对他说:“只有这幽冥最适合你,好好待着吧。”
随后,等待那男人的就只有漫长无尽的折磨。
时间飞逝,那人的身体早已随着合欢的攻击而破碎腐朽,只留下一只狐狸样的神魂继续接受着惩罚。
时至今日便只剩下最后一缕残魂。也便是檀月煌眼前这缕。
檀月煌忍着内心的无限疑问和愤怒看完那回忆。
他不可置信地说:“又是他纯山尧……怎么我身边的人他都要一个个杀干净才算完是吗?!”
而这样残酷无情的人,现在却成了自己的夫君……
因为被记忆分了心,檀月煌愣在原地半晌没动。
此刻他心里全是对纯山尧的讨厌和对自己的愤恨,他恨自己为何会失去记忆,为何复生后如此无力。
抱着怀里的苏隶安一步步朝黄泉路走去。
没一会儿便到了,这条路来时很长,去时却短。
苏隶安刚被放到地上,他面前就恰好走过一个垂头丧气的游魂。
奋力伸出爪子一抓,苏隶安的利爪就抓断了那游魂的脚脖子。
游魂惊恐地“啊!啊!”大叫。
然而下一秒,苏隶安张开污秽的口,咬住脚脖子仰头一送,游魂整个像如烟一般被他吸进肚子。
一魂吞下,他的身体上那些比较严重的伤口竟然肉眼可见的开始恢复。
檀月煌站在一旁,目瞪口呆地看着刚刚还要死不活的狐魂,此刻尽显妖物本性。
苏隶安毫不留情地吞噬着路上飘荡的游魂。
数次之后,他的魂魄渐渐开始有力了起来。
狐狸抖擞精神幻化成一个纤瘦精壮的男人身形,背对檀月煌朝而立。
“看来,他并不像先前那样弱啊。”
就在檀月煌胡思乱想之际,一声满足的叹息从眼前男人的嘴里发出。
他缓缓回头,那深紫的眸子好像在发着淡紫的光,五官清秀温润;面庞干净柔;一双含笑桃花眼让他看起来含情脉脉十分温和。
一双不算丰厚的肉唇显出了些微的性感,看起来仿佛只是个大檀月煌一两岁的哥哥。
他身材修长清瘦,浑身散发着柔和忧郁的气质,宛如剔透的碧玉。
檀月煌当即屏住了呼吸,心道“这长相也是不得了。”
“谢谢你。”
苏隶安的嗓音与梦里听到的一模一样。
是一种与脸不太相符的沙哑嗓音,好像是在手心蹭到的猫胡子,撩人心弦欲罢不能。
“客气了,我应该的。”
檀月煌冲他友好地笑,一脸明媚。
但也是这一瞬间,他又听见了箫声。
“不知道少符白怎样了,他知道我嫁给纯山尧肯定会生气吧。也不知道我是被谁下的毒,真希望纯山尧不要救我。”
崇砀山。
纯山尧见苍龙又带走了檀月煌,气急攻心。
身上顿现金纹,他运气压制一番,却终究是不敌那钻心刮骨的痛。
在与寒尘的对战中败了下来。
寒尘注意到了他的异常,打量着迅速爬满他身体的神秘金纹。
淡淡问道:“这是什么?”
纯山尧此刻浑身泛红,好似醉酒,又好似火焰烧体。
他恨声答:“要你管?多事。”
寒尘观察着他全身灵力流动的轨迹,当下便点破他的秘密。
“你体内流淌着两股灵力,如今异常这股逆流伤根,且尚未为你所掌控。若不早点使这两股灵力融合,如此逆流下去,今后恐伤及神智。”
纯山尧露出一个无畏又挑衅的笑,回他:“神族都是如此爱多管闲事的吗?两百年前管别人的家事,如今又管别人的灵力……呵,可真闲啊。”
寒尘知他呛声,但却并不接招:“我只提醒你。要不要调,在你。”
“少套近乎,你们把商珝抢走到底是为何意?!”
纯山尧忍着身体的痛苦,冲着寒尘怒吼。
如今人也被带走了,再打也无意义,反而真有可能被寒尘给诛杀掉。如此实乃得不偿失。
好在寒尘是有问必答,完全不遮掩。
“他身上有一处封印,我需要先解开,才能再次让他沉眠。”
“你以为我会信你?那处封印在他命脉,不论解开还是解不开都会危及他的性命。你既然要封印他,又何必如此麻烦地让他获得灵力后再动手?直接破坏封印不来得更轻松直接?”
纯山尧的眼里泛起狡黠的光,他赌寒尘是有把柄在檀月煌身上。
否则当年两人有情时他都下得去死手,如今为何却婆婆妈妈起来,还拿什么封印当幌子。
他可不信天枢是想赎罪,准备偷偷放了檀月煌。
“你说的不错,此封印危险难解,但檀月煌就是复生商珝之事已经天下皆知。他身边的危险将与日俱增。我有不能让他冒险的理由,所以必须带走解开封印。”
寒尘还是留一手,与其直接让纯山尧知道后对自己不利,倒不如让他去猜。
“呵呵,所以你让少符白陪你演了出调虎离山。那小子这次命大,往后,是断不能手软了。”
纯山尧说着,意义不明的一笑,随即朝风雨山飞去。
寒尘立马转身跟上,凌空御风至他身侧,举手用剑柄重重敲击纯山尧后腰。
看似不大的力道却正正好激荡了他腹部的命脉,本就消耗了体力灵力的人,立马就从空中掉了下去。
寒尘于虚空驻步,挥手施法将痛昏迷的纯山尧举起至身前。
再使手中剑将他送回了他的松音殿内。
随后才悠悠去往风雨山。
第32章 俯首称臣
月垂西树,寒尘到了风雨山时已是凌晨。
此地空气里的水汽越发浓重,带着浸体的寒湿。
他施法找到少符白给他留的“门”,刚进山内溶洞,就听见一段如怨如诉的箫声。
行至他两人所在的地方,就见少符白正坐于檀月煌腿边,用箫声唤魂。
不多时,檀月煌缓缓睁开了眼睛。
耳畔箫声清晰悠扬,映入眼帘的又是那奇幻的萤草光蔓。
檀月煌心里顿时涌起一股暖流。
循声去找,少符白月白的衣袍落入眼帘。
明明是直挺高大的身影,此刻竟显出了落寞憔悴。
刚想出声叫他,身边另一个熟悉的声音先响了起来。
“醒了。”
抬眼,是不喜不悲的寒尘。
檀月煌立即笑了出来。笑得眼角有泪。
他坐起身,感动与喜悦在心里翻涌。
“你们……把我带出来了。”
说着他在石床上爬到少符白身边,强忍着心里的冲动打量着眼前憔悴的人。
“你身上的伤怎么样了?抱歉,你的龙鳞我没能帮你留下来,我当时……”
少符白露出个清风般柔和的笑,回答:“鳞已长出,我已无碍。”
“怎么会无碍?你现在脸色这么差,别逞强了。”
檀月煌担忧得有点着急。
他知道少符白还是那个“不会哭的孩子”,总是对自己的事情说的轻描淡写。
可他越是这样就越让檀月煌心里有愧。
“放心。今次多亏星君拖住纯山尧,我才得以带你出来为你解毒。”
檀月煌也不知是否是自己的错觉,今天的少符白对他好像比较的疏离客气。
“纯山尧那暂时不用担心,我伤了他命脉,短期内都不会来找你们麻烦。今后你们如何打算?”
寒尘在侧如是说,好像默认了少符白和檀月煌两人就是会一起行动似的。
檀月煌心里感觉有点异样,但还是对寒尘投去一个感激的笑。
“谢谢你,后面我想找到能快速恢复记忆的方法。就目前来说我太被动了,没有过去做参照似乎无法对当下的事情做出准确判断。所以我想能回想起来。”
“我想陪你。今次你在昏礼上中毒,说明纯山尧那确实不安全。只是你二人现已成亲,照理来说。我不该带走你,可是……”
少符白手握洞箫,微微垂头,看不清他脸上的情绪。
檀月煌伸手握住他手里洞箫的另一端。
对他道:“为何不该?你知道我不是自愿的。况且中毒虽非我本意,但若重来一次,我会选择自己服毒。”
少符白银白的眸子微微一颤,抬眼看他,释然一笑。
寒尘在一边默默注视着两人,随后开口道:“但少符白现在需要即刻归海,他目前的状态,并不适合再继续护你左右。”
听闻此言,檀月煌紧张地询问少符白。
“你怎么了?是不是身上伤没好……”
“已经痊愈了,我不要紧,你的事情更重要。”
少符白诚恳地说着,但檀月煌却露出了生气的表情。
后者指着少符白还没骂出口,寒尘又说话了。
“逞强对现在的你来说没有好处。长期不接触海水,你的灵力会逐渐枯竭。陆地本不适合你久居,若你执意逞强,那我只能将他带走。”
“且慢。”少符白脱口而出。
檀月煌看穿他心思,便问:“你想我跟你一起?”
少符白点头。
檀月煌沉吟片刻,“嗯”一声答应了下来。
随后他询问地看向寒尘,没想到刚好对上寒尘审视的锐利目光。
那黑眸里满是警惕,好像在打量一个犯人似的严肃。
檀月煌被他这样的神态惊了一下,然而同样的不等他问,寒尘先开口了。
“若是要跟少符白走,那你身体里的另一个灵魂怎么办?”
此言一出,另外两人都傻掉了。
“什么另一个灵魂?”
问这话的是檀月煌,但紧接着他就想到了在幽冥界遇到的苏隶安。
确实自从醒了后,苏隶安便犹如梦境褪去,烟消云散,不知他在哪。
想起之前在幽冥界的时候,每每箫声入耳檀月煌就觉得仿佛是一种召唤。
由于不清楚到底是哪里来的,所以他一直在抵抗这种召唤。
而直到苏隶安的魂魄复原新生,过来拉着他的手说“我们回去吧”的时候。
突然一阵天旋地转就将他的意识和感知带回到了现在这处溶洞内,并且见到了吹箫唤魂的少符白。
所以如果少符白的箫声能召唤回他的神魂。
那寒尘说的“身体里的另一个灵魂”,岂不就只有苏隶安了吗!
檀月煌的目光在他俩之间来回一下,正开口欲言,却听见自己嘴巴在说。
“别为难他,是我,苏隶安。”
次日清晨。北界,冰玉行宫。
纯山尧冷眼看着那被冰雪封锁的宫殿,一掌轰开了那沉重的正殿大门。
正在深宫院内,躺在吊床上休息的美貌女子听闻动静眉不悦,睁开了眼。
她起身,将纤瘦的掌心贴上一旁的白色大树树干。
那树干上的冰层便晃动出正殿里的情况。
不出所料,来者是纯山尧。
她压下心里的悸动,半是惶恐半是疑惑地下地前往正殿。
纯山尧见她终于出来,恨眼看去,不由分说就将右手朝她脖子处一抓。
归镜白皙漂亮的脖颈便到了纯山尧的有力的大手里,举手一抬,归镜立马脚离地一尺。
“人你放的?”
妖媚无情的妖帝危险地审问,眼里是藏不住的杀意。
归镜喘不过气,无辜又可怜地看着纯山尧,眼角落下泪来。
“是……是天枢来、抢走的……”
“他如何找到的你这里?”
纯山尧的语气稍缓,却依旧带着极具压迫的威严。
归镜痛苦地在他手里挣扎,眼泪落到了纯山尧的骨节分明的手上。
“我……我不小心、留下了线索……被发现了……”
“废物。”
纯山尧怒喝,将她甩到地上。
归镜从地上爬起,半跪半坐仰视着纯山尧哭喊道:“他是神族,我要如何与神族斗法!若不是他留情,只怕你现在见到的就是我的尸体。”
“本座现在也能将你变成尸体。”
纯山尧不理会她装出来的柔弱,走到正殿王座上坐下,头疼地捏着眉心。
归镜知道他这是心情不好来拿自己撒气的。
擅自放走少符白本就已经是在违抗他,只是好在能拿天枢做挡箭牌。
虽不知道这少符白是怎么跟天枢扯上的关系,两人应当不是真同以前商珝和天枢那般,是龙阳之好吧。
她款款来到纯山尧身侧,纤纤玉手搭上纯山尧的宽肩,轻轻捏起来。
“人跑了,再抓回来便是。我昨日被天枢打伤所以没能去参加昏宴,不过却听闻商珝被人下毒了,好在是礼成,您的心愿得了。现在您不在佳人身侧照顾,大清早却为了个少符白来我这?”
纯山尧没理会她的动作,却是朝她斜了一眼:“知道本座那天为何要杀少符白吗?”
“自然是惹您生气了呗。”归镜猜测多半是跟商珝有关,只是不敢确定。
但凡是跟商珝有关的事情,纯山尧都像个疯狗四处咬。
尤其在商珝被天枢封印后,纯山尧更是迁怒于所有曾经与商珝过来往的人。
认为是他们中间有人串通了神族,才导致法力冠绝群妖、比肩上神的商珝被封印。
商珝身边最得宠的侍宠苏隶安被他杀了;好几大与商珝亲近的氏族族长被屠,其中就有自己的父亲。
可笑的是,自己现在却不得不臣服于这个疯癫又可怜的男人。
“你去勾引他。”纯山尧淡淡开口。
“什么?!”归镜差点跳起来,她无法相信眼前这个男人居然是这样看她。
两百多年来的情分都是笑话吗?
“勾引他,然后杀了他。”
知识科普:
凌晨,意思是指从零时起到天亮前的一段时间。同时不同的人对于凌晨的理解也不同,一般凌晨主要指子时与丑时这段时间(5点是凌晨的最后时刻),寅时一般是清晨,卯时一般是早上。按现代二十四小时制来划分一般凌晨的时间段为00:00至05:00。
凌晨其有相关的一些属性。伴随着凌晨人们会出现一些相应的生理反应,例如感觉寒冷、最为困倦等,这和人的生理节律有一定联系。
第33章 旧人
纯山尧悠闲开口,可不知怎地就牵扯到腹部命脉,那处隐隐作痛。
身上又开始游走起金色纹路。
“……”
归镜面色惨白,手上的动作不自觉就停了下来。
看到他身上的异样变化,轻车熟路地将自己凉悠悠的手指贴了上去。
“我去给你准备沐浴。”
说着她便转身离去。
纯山尧重重吐息,靠进那王座里。
仰头看着冰蓝的宫殿穹顶,那里有一盏巨大的冰晶宫灯。
“商珝,我不会让你跑太远的。”
纯山尧赤裸着躺进归镜准备的万年冰胆水池里。
滚烫赤红的肌肤周围全是升腾的水汽,结实的身体上挂满了凝结的水珠。
看起来极其的性感诱惑。
归镜低头不言,也没什么表情。
她只半蹲在纯山尧身侧,捞着衣袖,素手舀起冰胆化成的池水,往纯山尧肩头浇去。
刺骨的池水在纯山尧肩头变得温热,又滑进他胸前的池水里。
“今后不用在准备这些,本座此后不会再来北境。”
纯山尧的心就像这满池冰胆,坚硬寒凉。
归镜舀水的手微微一滞,手中水便立马变成了冰碴。
将一手冰碴倒在纯山尧的肩头,她笑盈盈回答:“归镜遵命。”
纯山尧微微偏头,看见她有点兜不住的假笑,以及她眼底藏不起的心痛。
他没说什么,冷漠地回转了头。
“主上做这决定是为了商珝吗?也是……我只是她的替代品,正主回来了,替代品自然是要让位的。”
本是一句自嘲,也不知道是哪里惹到了纯山尧。
归镜整个人瞬间被甩进冰池,背部重重撞到坚硬的冰块上,带起骨头断裂的痛。
“替代品?就你也配?别忘了你的一切都是本座给的。本座来便来,去便去。容你多舌?”
纯山尧紧捏着归镜白皙的脸,傲慢地用指头抹掉她嘴角被摔出来的血。
本就红唇瓷肌的美人,此刻梨花带雨的模样更显娇艳。
然而纯山尧就是再难对她提起兴趣。
冷漠地松开手,振臂一挥,归镜就从他眼前飞到了冰池岸上。
两百年了,纯山尧的心是一丝一毫都没有被她归镜焐热。
至始至终未曾得到过半分,甚至是半刻都未曾拥有过。
她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柔柔地跪在了纯山尧的身侧。
像是没事人似的再次素手挑起池水,变成冰碴倒在纯山尧的肩头。
归镜不再说话,只任泪珠一颗一颗肆意往下掉。
手一直在抖,但动作却并未停下。
往后,都再不用被他威胁,为他消除体肤之痛了,应该高兴才对。
“主上大婚,不陪着娘娘,却来找我,归镜惶恐。归镜感激主上惦念之恩。”
归镜说着,手却抖得更加厉害起来。
纯山尧再不看她,只任她将冰碴一点点倾倒在自己身上。
他知道她是在磨蹭时间,从来如此。而自己明明也可以不让她在自己眼前碍眼。
或许是看她可怜吧。
倘若在身旁的是商珝,只怕自己就不会被火烧得难受了。
身体是,心也是。
中原,风雨山。
“天枢,好久不见。”
檀月煌在自己的身体里看见寒尘的眉头微蹙。
他那乌黑透亮的眸子微微虚了虚。看着檀月煌的说话方式在一瞬间完全改变,甚至连表情气场都是。
此刻他是另一个人!
一旁的少符白也严肃了起来,神色复杂地紧盯檀月煌。
“你认识我?”
寒尘沉声问道。
“偶有碰面,但星君不记得我很正常。毕竟商珝一直不准我登门拜见。”
檀月煌的脸露出温和又亲切的神情,眼神里却透着寒尘看不懂的意涵。
而少符白似乎对他的话不以为然,抬眸对寒尘解释道:“他曾经是商珝身边的……”
“商珝的侍卫?”
寒尘见他迟疑,便追问。
然而少符白却摇头,对他说:“是面首。”
“……”
沉默在三个人之间来回。
檀月煌在自己的身体里听到这个消息,就像被人指着脊梁骨骂他一样。
又尴尬又羞愤难当地想:“我以前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啊啊啊!!”
然而他的抓狂没人听见。
苏隶安从刚才起就一直在暗中观察床边坐着的白衣龙族,虽未尝听到少符白的声音。
不过从他们的聊天片段来看,少符白应当是同如今的檀月煌关系很好,且他知道檀月煌的真实身份。
就过去商珝从未在他面前提到此人来看,说不定少符白是如今的“檀月煌”才刚认识的男人。
并且刚刚他似乎与天枢又有一番交流,应当是提到了自己的身份。
屈辱的身份。
但他还是不卑不亢地起身,对着少符白施礼:“还未谢过恩公救命之恩。”
少符白很快就藏起了眼底复杂的情绪,稳重地对他还了个礼。
随即,他的目光直直看进檀月煌的金色眸子:“他的神魂是怎么来的?”
苏隶安只见他张嘴,但却没有声音,当下便立即明了。
檀月煌的神魂瞬间就被换了回来。
苏隶安回到檀月煌的身体里,心里不是滋味。
显然这位少符白也了解自己的曾经,且并未十分待见自己。
檀月煌拿回自己的身体主导权,坦白了在幽冥的所见所闻。
少符白听完,这才注意到他左边脖子上的月亮印记。
伸出两指在那处轻微试探,月形印记立马开始发出光亮回应。
细微的震动甚至让檀月煌左边的脖子有点发麻。
“如此,你们准备怎么办?”
寒尘在此时响起。
少符白是真没想到会半路出这么一件事,曾经与商珝有关之人全都在陆续出现。
麻烦果然是越来越多。
“那就先帮月煌把苏隶安的神魂取出来 。”
少符白对寒尘如是说,语气里带了些微的疲惫。
寒尘若有所思地看着他,问:“那你呢?”
“你可以带他走,但是我要同行。”少符白的声音好像越来越虚弱了。
檀月煌听得很是焦急。
他抓着少符白的胳膊,严词厉色对他道:“那怎么行,你都这样了就别管我这边了。”
少符白虚弱地浅笑着,捏了一下檀月煌抓在自己胳膊上的手指。
“我说过,无论你在哪,我都会在你左右。我不想你再出事。”
“可是你都……”檀月煌心急如焚,对这个不顾自己性命的龙族,彻底明白了什么叫“一根筋”。
“同行可以,但商珝这具身体特殊,现在他自己的神魂并未与肉体完全融合。如今再进入一具神魂,只怕要取出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你的状况应当是撑不到他二人分离之时。”
寒尘已经说的很直接了。
言下之意就是:少符白再不回海,就会死。
“你听话,回海里去!”檀月煌急得真想狠狠臭骂眼前不听劝的龙一顿。
而他身体里的苏隶安情绪也开始低落起来:看来,眼前这男人还挺难缠的。
“我……”少符白正打算说什么。
寒尘接过了话头:“再争无意,不如少符白安心回东海修养,我负责护卫他二人直到神魂分离,如何?”
檀月煌感激地看寒尘一眼,转而满眼期待地盯着少符白。
眼前人犹豫一会儿,终于松了口。
“若你同意,那我便在东海等你。你一定要来。”
少符白的语气轻得像风,好像一吹就会散。
檀月煌重重点头答应。
第34章 别离
“此去东海路途遥远,纯山尧定不会放过你。路上多加注意。”
临走前,寒尘对少符白嘱咐着,
后者点头应下,深深看着寒尘,请求他一定照顾好檀月煌。
一切打点妥当,就到了三人分别之时。
临了,少符白朝檀月煌望了一眼。只这匆匆一瞬,檀月煌居然看到了他眼里浓烈的不舍。
正诧异想确认,少符白却已收回视线,化做苍龙从两人眼前消失在雾气弥漫的山巅。
“你没有不舍他吗?”
问这话的是身体里的苏隶安。
檀月煌听得这奇怪的一问,顿时有点臊。
小声答道:“总会再见不是?”
苏隶安轻轻的笑声在檀月煌的脑海传来,好像那声音就是贴着他的耳朵发出的。
引得人情不自禁就想到之前几夜那隐秘羞涩的梦,檀月煌只觉心有点慌。
“走吧。”
寒尘淡淡说着。
“去哪?”
身穿喜服,站立于苍翠山野中的人似乎还没有搞清楚状况。
“回踏云峰,找寻将苏隶安分离出来的方法。”
寒尘一直那副冷漠淡然的态度,听不出喜悲。
檀月煌已经见怪不怪,苏隶安却疑惑起来。
他心想着曾经的天枢可不是这样的性子,虽然也比较的禁欲,但面对商珝的时候,可不会如此冷冰冰。
不过现在可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
檀月煌跟着寒尘到了踏云峰。
此时已经近正午。
刚到地方,就遇到了在山上团团转的藏雪。
藏雪见了回山的寒尘,立马过来行礼。
见到一边的檀月煌先是惊奇一番,后又变得热情,好像见了个老朋友似的。
“星君,自你离开后,这山下便来了很多来求仙问道的人。我们都在往山下赶呢。”
寒尘听了,没多说什么,只挥手在那层峦叠嶂、险峻异常的山腰下造了一圈无解的迷宫阵。
“此后就清净了,切记你们都不可太过抛头露面。”
简单吩咐着,便叫藏雪带檀月煌去了他之前住的暖宵阁沐浴更衣。
檀月煌又踏进了先前逃跑的地方,不觉嘿嘿笑了出来。
折腾一夜,他终于舒舒服服地安心放松了下来。
千叮咛万嘱咐苏隶安不许偷看自己身体后,檀月煌终于躺进了木质浴盆里。
“当时还想着,或许从此离开后就再难回来这里,没想到这么快就再见了。”
苏隶安听得他心情好,忍不住开始问起来。
“你同天枢又复合了吗?”
“啊?!”
檀月煌震惊的声音吓得在门外院里休息的仙鹤们一个个都直起了身子,张着翅膀茫然站立。
“不是……什么复合?我们都没在一起过啊!”
檀月煌的心又开始慌了,难道之前在仙山听到的流言都是真的?!
“如此,好吧。那少符白,你们之前就认识?”
苏隶安的声音透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味道,听得檀月煌一头雾水。
不过他还是回答说:“你是指我的前生商珝吗?据他说是的,说我救了他,他要对我报恩。”
听到这说法,苏隶安轻轻笑了,就好像在檀月煌耳边在笑似的。
再结合现时现地的场景,这笑是那样的挠人心肝。
“原来如此,若他所言为真,那应该是发生在你遇见我之前吧。此前都没听你提起过。”
“咿?我不记得了……”
寥寥几句,檀月煌也不知是错觉还是怎地。
他感受到此人不比纯山尧,却胜似纯山尧。
一个是霸道直接的强占,就是硬挤也想挤进对方的世界;一个是温温柔柔地试探,用话语行为一寸寸蚕食对方边界。
“我以前到底在搞什么?总感觉苏隶安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呢。”
檀月煌心里苦,眼下有一种在给“别人”擦屁股的无力感。
“话说以前我是个怎样的人啊,你真的是我的……”
檀月煌承认,面首这事真的让人很难消化。
待沐浴结束,他换了身干净的衣衫。
藏雪“贴心地”给他拿了女子的衣袍过来,檀月煌看得直摇头,但无奈还是穿上了。
“是。正是因为你跟纯山尧有婚约,却还毫不避讳地与他人纵欢,纯山尧便一直对此事不满。
“但当时你还有别人。在我之前,你是同一名叫素素的猫妖交好,直到后来你我相遇……所以最后与你最亲近的我就成了纯山尧的刀下魂。”
苏隶安的嗓音很适合讲故事,娓娓道来,引人入胜。
檀月煌因此听得面红耳赤。
他现在才14,虽已婚嫁但却尚未经人事,哪能平静地接受这些东西!
“素素……我此前杀了一只猫妖,刚好就叫素素。她是个女妖,死前还问我‘她伺候我多年,我可曾心里有她’。或许就是你说的这个吧……”
素素,好死不死。现如今他檀月煌正在经历的一切都是从素素开始的。
如果那天没有经过阳水镇,没有去除妖,没有杀素素。
但凡有一件事与原来不同,只怕都到不了今天这步。
可怎么就那么巧?
巧得檀月煌在心里无声地苦笑。
“她能为你所杀,也是她的荣幸。 ”
苏隶安的声音带了慵懒的倦意,仿佛这就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檀月煌突然有点担忧:这日夜“形影不离”的两个人,曾经还是那种关系。
今后会不会又重蹈覆辙?
他想起来徐肃说过,自己曾带苏隶安逃过婚。
那如果真的“重蹈覆辙”了该怎么办,纯山尧断不会再饶了苏隶安。
况且现在自己与纯山尧的婚事已经落定,纯山尧就是他的正房。
即便没有重蹈覆辙,只是给纯山尧知道自己曾经的面首又活过来了,甚至还住进了自己的身体里。
那恐怕纯山尧的千斤重锏要砸的就是他们两个人了,且还是“名正言顺”。
“荣幸不荣幸的,我也无法了。她为祸人间,我身为除妖师留不得她。只是现在知道了我跟她还有这么一段,很是意外罢了。”
檀月煌叹息,世事无常啊。
苏隶安此时又轻轻的哼笑起来,柔柔地说:“你同之前不太一样了,我很喜欢。”
坐于屋檐廊下看仙鹤的人心里咯噔一跳。
喜欢?他说喜欢?是哪个喜欢!
“啊,那是……我从小就很有魅力!”
“是,你一直都很有魅力。”苏隶安宠溺地呵呵直笑。
笑得檀月煌心慌意乱。
此人当真难搞!难缠!
当天晚些时候,寒尘书斋内。
用过晚膳的檀月煌慢慢悠悠晃到寒尘面前。
见人正在看一卷什么东西,他就悄悄凑到跟前去,嬉皮笑脸地打招呼。
“嘿嘿,在看什么?”
寒尘疏离地侧目看他一眼,将那卷卷轴递给他。
语气平静淡漠:“开阳送来的,关于如何解除封印的线索。”
檀月煌好奇地接过展开,逐字逐句地读起来。
“情丝印,南黎秘术也。用以使情人避遗忘相思之苦。使二人发丝数三,精血数三,佐幽冥彼岸蕊数三,驱咒封于一人之身。可使另一人见之如故,情深似海。若欲解,舍以己身之物,驱咒换情。”
读完,檀月煌开始搜索脑海里的记忆。
似乎在他很小的时候,有见到过檀子仁神神秘秘拿着一株艳红色的花在屋里做什么。
当时他很小,正蹒跚学步。所以他即使好奇檀子仁的举动也没办法追过去看。
后来时间一久就忘了这事了。
曾经的他俩整日形影不离,檀子仁要想得到檀月煌的头发何其简单。
甚至于血,檀月煌经常受伤流血,而且每次都是檀子仁帮忙包扎。
这卷轴里的三样东西,对檀子仁来说都不叫难事。
“所以,你意思是,我哥在我身上结了这个情丝印?”
第35章 陈情
檀月煌突然回想起,檀子仁曾经对那些有意结亲之人的推脱之词:“我已心有所属”。
原来不是搪塞他们的?!
惊骇之际,檀月煌的眼眶就红了起来,连带着耳朵也开始发烫。
好像撞破了别人的秘密,羞得他想逃离当下。
“正是。不过眼下还是先解决你的事情再说解封印之事吧。”
寒尘乌黑的眸子透出漠然的光,似乎并未受到这情丝印一分一毫的影响。
想来也是,毕竟寒尘没有情根,要如何动情?
联想到仙山上的那些流言,再结合檀子仁在檀月煌身上结情丝印一事。
檀月煌突然就不敢看寒尘了。
他怕那些事情是真的。他怕自己曾经真的跟寒尘有过什么。
“你心跳好快,被自己哥哥喜欢,难道不好吗?”
苏隶安的声音温柔地响起。
“不……不是……”
檀月煌慌张地胡乱卷起卷轴,放到寒尘的桌子上。
那紧张兮兮的样子,寒尘看得很是怪异。
“不是不好,可你却心慌意乱,莫不是你也心悦你这位兄长?”
苏隶安的揣测狠狠捏了檀月煌的心一把。
不知所措的人顿时像被踩了尾巴的猫,跳着就出了寒尘的书斋。
后者看着他逃跑的身影,轻呼出口气,目光落回到书桌上的卷轴上。
“近日总忍不住想知道他近况,看来这情丝印的力量确实不可小觑。现已知道解除之法,更得加快进度了。”
寒尘伸手握住卷轴,一道蓝光闪过。
他掌心里便空无一物。
“如果有我能帮得上忙的,不用客气,尽管开口便是。”
苏隶安的声音直接在檀月煌脑海响起。
坐于仙山北面凉亭里的檀月煌正远眺着山外云海。
听到他这样讲,不由得鼓着腮帮子,憋了一会儿才终于开口。
“我哥,是天枢的分灵。现在已经神魂回归了。为了保护我不会过早的被再次封印,他在我幼时将天枢的记忆、情根封印到了我身上。天枢下界化名寒尘就是为了封印我,但由于我哥这手笔,他不得不暂且饶我一命。
“我哥一直为了保护我在做各种事,但我却来不及好好跟他说声谢谢。我知道他对我的感情或许是因为我身上的情丝印,但是……我还是忍不住会想,是不是我知道这些都太晚了?”
苏隶安认真听完他的话,随后温声开口。
“可是,若不是因为他对你有情,那这世间封印无数,他为何偏偏选了情丝印一种?”
檀月煌沉默了。
对檀子仁的思念与愧疚,在此刻到达了顶点。
故人昔日音容笑貌无一不展现在了他的眼前,恍如昨日。
只是那些扩散的记忆里,好像混进了别的东西。
檀月煌居然在脑海里看见自己亲吻檀子仁的画面?!
躺在自己身侧熟睡的他俊美得不像话,在自己一个轻吻后,他便缓缓睁开了眼。
朦胧眉眼间全是爱意,他轻笑着,伸手揽过自己的头。
随后竟然欺身压了过来……
“哥哥?!不、是……是天枢。”
檀月煌心里涌起惊涛骇浪,不知道那画面到底是自己的意淫还是真实一段记忆。
“我找到可用之法了。”
寒尘的清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檀月煌吓得一个哆嗦转过了身,愣愣地看着那宝蓝色广袖仙衣的寒尘,视线游离,面红耳赤。
“怎么了?”
寒尘再问,檀月煌狠掐自己手心,让自己平静下来。
“我没事,你刚刚说什么找到了?”
“苏隶安,他乃狐族。或许可以用其家族血脉将其神魂引渡回去,借尸还魂。”
寒尘平静的声音给了檀月煌极大的安慰:至少寒尘没慌。
可是……檀月煌到底还是心乱了。
即便寒尘声音再怎么冷淡、漠然,他都会联想到檀子仁,会联想到刚刚脑子里那个画面。
怎么都平静不了。
“哦。这个方法好。那我们要怎么做?”
檀月煌把手背在身后,开始更加用力地掐自己掌心。
“别掐了,想想别的就不紧张了。”
苏隶安的声音适时响起,将檀月煌的情绪瞬间拉离。
寒尘看着他突然的不自在,微不可闻地叹息一下。
他大概能猜到,但却不太理解:檀月煌不是向来跟檀子仁关系很好吗?一个封印而已,怎么倒像是有难言之隐似的。
算了,随他去。
“去青丘,请有苏帝帮忙。你想什么时候去都行,我护送你。”
寒尘说完就看到檀月煌脸上绯红。
“哦哦……好。”檀月煌敷衍地应了两句,转身又逃离了这里。
“他这是怎么了?”
寒尘长呼一口气,疑惑更甚。
转到暖宵阁门外的小池塘边旁,心烦意乱的檀月煌伸手荡着池水,逗弄池里的锦鲤。
“还没有问过你,你身穿喜服是……与谁成亲?”
苏隶安的声音拉回了檀月煌年少怀春的思绪。
蹲在小池塘边上的人听到问询先是一愣,心想:他还不知道吗?
正欲答,苏隶安又开口:“纯山尧?”
檀月煌听得这个名字,心里就一阵酸楚。窒息感一瞬间卷土重来。
“是。”他望着满池活泼的锦鲤,清晰地说着。
即使没有曾经的记忆,檀月煌也知道听到纯山尧的名字,苏隶安会是什么感受。
但事实就是如此,他当时被威胁,什么也改变不了,什么也做不了。
“你还爱他吗?”
苏隶安的问题,可以说是这么久以来最让檀月煌觉得匪夷所思的。
“我曾经爱过他吗?目前我只知道我跟他是亲缘关系,但要说感情……”
檀月煌突然想起躺在纯山尧身边睡觉时,闻到的他身上的好闻体香。
说不喜欢,那是假的;可要说有多喜欢,那或许就只是喜欢他身上的味道罢了。
“我想我是不喜他的。成亲是被胁迫,若不是他以少符白的性命相要挟,我怎会如此轻易就屈服于他的淫威之下。”
苏隶安听闻并未着急回话,他沉默须臾才继续开口。
“如此说来,那就好办了。你成亲当晚就逃婚,纯山尧定不会饶你。此后被他抓了去,也不知会被如何对待。既然你不愿在他身边,又有心拿回过往,不如就此一路逃下去,等到你记忆恢复拿回法力,就再不用受他胁迫了。要知道,当年的他,能力可不及你的一半。”
苏隶安顿了顿,继续道:“拿回法力后,即便是面对天枢,全盛时期的你也未必就会落败。当年天枢能一举将你封印也不过是巧合罢了。你不用担心他对你有威胁。
“再者,你现在有天枢的把柄,则更不用愁他会对你出手。只是此路上除了纯山尧的追击,其他人定也是会对你虎视眈眈。苏某不才,愿为尊上效犬马之劳。”
檀月煌被他说的一愣一愣的,听完他便笑出了声。
伸手在小池塘里扬起一片水花,他朗声道:“我只想找回过往,清醒地活着,并不想再做妖尊。你就别那样称呼我了,怪怪的。”
“都听你的。”
苏隶安略带沙哑的嗓音磨蹭着檀月煌心底的柔软。
他心想着:如此看来,这位“面首”当年能同自己关系最好之事应当不假。
字字句句都在以他檀月煌为出发点去考虑,有这样一位面首,谁能不心动?
第36章 雾里看花
然而心动归心动,檀月煌的心思却锁定在他刚刚的一句话上。
“你怎么知道我现在没有法力了?”
檀月煌手里掬着一捧水,静静看着水从指缝中流失。
当前时局不明,现遇到的每个人看似都在为他,但真心如何,可真不好说。
“眼下你我一体,五感同调,我能感受到你所有的情绪、动作。包括你身上是否有灵力流动,我都能知晓。”
苏隶安的语气平静如常,他的不在意,倒显得檀月煌有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玩水的的人悻悻甩掉手上的水,略显尴尬地嘟囔着。
“我从小就没有灵力,寒尘说是因为命脉被封印了。所以我也不知道身上有灵力流动是怎么一种感受。刚刚那样问,就是单纯好奇你是怎么知道的。”
听着檀月煌这孩子气的解释,苏隶安又是宠溺大度的笑出了声。
“此事,等以后你法力回归就能明白了。”
“好吧。”
檀月煌从小池塘边起身,望着身边长青不败的树木花草,再看看山外的云海翻涌。
突然心生感慨,他道:“从一个‘普通人’变成个浑身是迷的大魔头,我这一生啊,注定是不平静了。”
苏隶安没有说话,但檀月煌感觉受到心里一阵暖意。
想来应该是苏隶安在心底对他做出了某种情感流动吧,类似于会心一笑,拥抱了他之类的。
当天晚些时候,檀月煌找到在凉亭里看书的寒尘。
“我们即刻启程去青丘。”
檀月煌站在寒尘面前,凉亭里的晚风徐徐地吹,山外仙鹤闲闲地飞。
“好。”
寒尘不咸不淡地应着。
“你不想问问我为啥突然决定吗?”
檀月煌看着眼前的“哥哥”,总是忍不住就想多跟他聊两句。
“既然你已经决定,何须再多问。藏雪已经找到了安全的路线,明早就出发。近日,纯山尧的暗卫、手下一直在下界秘密搜寻你的下落。贸然出行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所以这次你不可再擅自逃跑。”
“我不会再跑了!”
檀月煌是真没想到,这寒尘看似从早到晚都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居然会这么记仇。
崇砀山,松音殿。
纯姬被唤到纯山尧的面前。
她像是被鹰盯上的兔子,见礼后,便神色有些不自然地盯着眼前兄长宽阔疲倦的背影。
纯山尧微微侧头转目,示意侍从带着下人退出了殿外,这才缓缓开口。
“自己交代,还是本座问?”
纯山尧背着手站定于王座前,看着王座后那巨幅纯氏族徽图腾。
纯姬在殿上支支吾吾,最后终是跪了下去。
“王兄,纯姬……知错。”
“知错。你该庆幸,商珝现在还没有恢复记忆,脾气性格还能容你放肆。否则即使你有九条命,本座也留不住你。”
“她能有那本事?”纯姬暗自嘀咕。
不想纯山尧却转过背来,原本清白的眼里此刻布满了血丝。
他俯视着大殿下一脸不甘又惶恐的纯姬,重重叹出口气。
那跪地的王姬吓得一个哆嗦,悄悄抬了眼眸去看他,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眼下帝后失踪,本座无暇分心顾你。明日你便去奶奶那住段时间吧。”
说罢,纯山尧抬脚就准备离开。
纯姬一下子慌了,连忙拉着纯山尧的衣袍,不顾形象地跪地求饶。
“王兄!王兄、纯姬真的知错了!求王兄不要赶走纯姬,纯姬不会再找她麻烦了!王兄、求你!!”
纯山尧被她拉住脚步,低头回眸看去,眼神里全是疲倦和漠然。
纯姬急得直掉眼泪,她死死拽着希望纯山尧能回心转意。
然而孤高的帝王只是仰头,倦怠地舒口气,不疾不徐道:“谋杀长嫂,谋杀尊主,你知道这些罪真要降下来,够你死几次吗?”
他低眸,恨声道:“你为何要这样做!”
“我……我……”
纯姬仿佛现在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此前她被嫉妒与仇恨裹挟,半分后果都不顾及。
身边也没有一个劝她的,全是跟着一起骂、一起打抱不平。
所以她才失了分寸,丢了体面。
纯姬哭得泪眼婆娑,抓着纯山尧的衣摆呜咽道:“我错了王兄。我没想真的杀了她,我只是想给她个教训,没想杀她,我真的没想到会这样……”
纯山尧眼眶红了起来,眼里血丝更加严重。
他蹲下身子,直直盯着纯姬哭泣的脸:“鸩酒,相思子。二者皆为剧毒,你还说不想,什么仇让你这么恨他?”
“我……我恨她抢走了我的王兄!!呜呜……”
泪如决堤的洪水,纯姬的心被残忍地撕开撒在地上。
任由她最爱的哥哥践踏。
可骄傲如她,又怎会甘心?
纯姬转而就继续道:“但我只让水姣用相思子替了红豆煮汤腌肉,鸩酒不是我弄的,王兄明鉴!”
她像是个在洪水里挣扎的人,拼命做着微不足道的解释,以求眼前人能拉她上岸。
“若是王兄不信,可叫人查我的寝殿。我并无半分虚言啊王兄!”
纯山尧知道鸩酒不是她准备的。
就在昏礼进行前的一个时辰里,身边近卫闫鸣在去巡察昏礼准备事宜时发现了神色异常的徐肃。
跟踪之下,闫鸣发现徐肃将鸩羽剪碎了放进一只礼用酒爵里。
随后他得纯山尧密令,直接处死了徐肃。那只有毒的酒爵也被人扔掉了。
只是后来不知为何,檀月煌在行礼时饮用的那只爵,却恰好是有毒的那只!
而檀月煌中的毒又非此一种,在他餐食里,纯山尧嗅到了相思子的气息。
由此一查,居然是纯姬的侍女水姣干的。
于是他怀疑是纯姬又拿了那只毒酒爵给檀月煌,这才来诈她。
没想到却无半点收获。
“不是你干的,那奶奶手里的侍女鸳红是怎么回事?”
纯山尧再问,眼神里充满了压迫,但凡心里有愧的人,都承受不住他这凌厉的视线。
纯姬心如刀绞,她万万没想到自己最心爱的哥哥会如此不信她。
此前他从来不会这样诘问自己。无论自己犯了什么错,纯山尧总会一笑了之,从不在意。
一切都怪那个不男不女的怪物!自从他来了,哥哥就变了。
变得再也不会陪她玩儿;再也不纵容她的任性,如今甚至为了个不相干的侍女这样逼问自己。
她泪如雨下,死拽着纯山尧衣摆的手开始轻轻松开。
但她又不甘,万分万分的不甘!
“鸳红是奶奶的侍女,我怎会有那个权利去使唤她做事。是鸳红在大典上将毒酒爵给她,那必定就是奶奶要杀她!与我何干!”
她哭嚎的声音响彻整个大殿,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要哭给所有人听。
“喊什么。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奶奶绝不可能杀商珝,即使所有人都想杀他,奶奶也不会。你若是将此事闹得人尽皆知,就休怪本座不念亲情把你送回有苏,去陪着你母亲别再回来。”
纯山尧头疼地看着眼前这个不谙世事的妹妹。
自己这几天使劲封锁帝后失踪的消息,连找人都是悄悄找,就是怕下面那些旧部氏族们伺机闹事。
如今要是给纯姬闹出了消息,那以后自己这西界妖帝岂不是要被人在背后议论死。
刚成亲老婆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被人下毒,且第二天人就不知所踪,往后他还有何威信可言?
而且那些商珝旧部不得怀疑是他做的吗?怀疑是他在卸磨杀驴,过河拆桥。
商珝闹惯了是不怕人闲言碎语,可眼下要收复全族的纯山尧怕。
纯姬听他呵斥,止住了哭嚎,闭紧嘴巴任由眼泪流。
“这氏族里有人要谋害帝后,待她归来前我必须要将始作俑者给找出来。你就不要再添乱了,去了奶奶那帮我找找谁私下里还包藏了祸心。若是有任何发现,即刻告知于我,知道吗。”
纯山尧收敛了气焰,神情里满是疲倦和憔悴。
纯姬重重点头,一边抹了脸上的眼泪一边抓上纯山尧的胳膊,哑着嗓子说:“王兄放心,纯姬一定帮你。但是……如果真的是奶奶呢?”
此言一出,纯山尧立即朝她投来危险的目光:“绝不可能是奶奶。”
纯姬心头一颤,后背瞬间发凉。
她悻悻松手,顺从地点了点头。
第37章 信众
水姣扶着纯姬离开松音殿时,纯姬头也没回。
拭干了泪,她红着一双眼,满脸不情不愿。
水姣提醒她一会儿要面见太夫人,是否要先去梳洗一番。
纯姬看她一眼,说:“本宫就要这样去!就要奶奶看看,王兄有了媳妇就欺负本宫!”
此话被闫鸣听了去,随即他便告知纯山尧,询问是否要出手管管。
但纯山尧却只淡淡摇头,一手撑着脑袋侧靠在白玉扶桑木榻上,闭了眼睛满脸困倦的样子。
“纯姬就随她去吧。帝后的消息呢?”
“此前混在人族里一起进踏云峰的人,都被困在了半山腰。神族设了阵法,所有人都进不得山。”
纯山尧半睁着眼,重重吐息一口:“继续盯紧,一有风吹草动立即汇报。另外风雨山那边也别松懈,警惕他们回去。少符白那边如何了?”
“已经到了江下游,再有两天入海。归镜已经与他碰头。”
“这么慢,他走的水路?”
“是。”
纯山尧不屑地轻哼一声,笑起来:“看来是伤得不轻,真是天助本座。叫人撤回来吧,别去打扰他们。”
“是。”闫鸣立于纯山尧身侧,颔首应答。
“行了下去吧,本座乏了。”
纯山尧扬了下手,闫鸣单膝跪下行礼后便退出了大殿。
脚边一阵黑烟落地,走出一个包裹严实的人。
来者单膝跪拜行礼,看不清面孔。
“主上。”那人恳切地招呼了一声。
纯山尧撑着头,眼睛落到浑身黑的他身上,淡淡吐息:“少符白那边可以放了,此后你就盯紧归镜。”
“遵命。”
简短的交代完,又一阵黑烟降下,那人便消失无踪。
一切安排妥当,纯山尧这才放松了精神躺在榻上。
青色端服滑开垂落手边,他也没力气去拉。
最近被檀月煌的事气急攻心,加之又被天枢伤了命脉,以至于浑身灵力逆流经脉剧颤。
如今只能希望檀月煌别再出什么乱子,别又再跟哪个男人搅和上。
不然以他现在的情况,再受重创变成废物都是轻的。
看着手上又再次出现的隐隐红色,指尖的游走的金纹带出阵阵麻木。
纯山尧竟然不自觉地就伴着这麻木进入了梦乡。
他梦见红衣红裳,头戴金冠的商珝,正搂着他的脖子撒娇发疯。
“你连我的血都承受不住,我怎么嫁给你,同房当晚就把你烧成灰吗?哈哈哈哈哈还是说,我做夫?”
纯山尧气急握拳,商珝又再次开口:“别急啊,我答应你……们,谁能承受我的血,我就嫁于他为妻!”
他那上扬的狐眼,媚眼如丝地扫过身边跪地的一众男子,最后落在了纯山尧身上。
纯山尧知道他是故意要这样逼自己,明明都已经有了婚约,何须他再提什么条件。
但商珝偏偏就喜欢看别人向自己证明,即使板上钉钉的事情,他也总是充满怀疑。
所以纯山尧答应了。
“我做到了,但你怎么又跑了。”
从梦里醒来,纯山尧眼里的红血丝少了些许。
他扶着昏昏沉沉的脑袋坐起身子,心脏处传来的钝痛和酸楚。
抬眼看了下窗外已经黑下来的天,叹了口气:“又过了一天。”
一夜无话。
第二日檀月煌一切收拾妥当,便随寒尘各乘一只仙鹤飞向青丘。
两人从仙山飞下时,山腰山脚处还有不少人在攀走。
“他们不知道这是徒劳的吗?”
檀月煌觉得很是稀奇,人族好像就是有这一特点: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他们不会觉得徒劳。相反,他们会认为见不到神仙,是因为自己心不够诚。”
苏隶安的声音在脑海里传来,为他做着解读。
而就是这一个驻足回头,乘鹤飞于云端的檀月煌便恰巧被那山腰、山脚处两三人看了去。
人群里立马开始传出“见到神仙了!”的高呼声。
更有甚者竟开始跪地冲着他们仙鹤飞离的方向朝拜。
那虔诚的样子,看得檀月煌一阵心虚。
“他们要是知道自己拜的是个妖,会怎么想?”
“只要你会满足他们的愿望,他们就会认为你是神仙。人族分不清这些,他们只是跟风罢了。”
苏隶安的话,让檀月煌不免沉吟了一会儿。
随后开口:“那照你这样说,人族拜的,不过就是自己的欲望罢了。谁能满足他们的欲望,谁就是‘神’呗。”
“可以这说,但是对也不对。”
苏隶安乐呵呵打着哑谜,没有把话挑明。
“想来也是啊,我曾经在人族呆过,他们并不能分辨妖和神。甚至有的人连信仰也只是大家在信,所以也跟着信罢了。一切神通证伪都是听说,他们无法自己求证。
“可真要怪他们,好像也不行。毕竟神离开下界的时候,带走了人族的神识,自此人族就只剩下了盲目。
“可偏生人族又保留了神族的自傲,自傲与盲目混在一起。为了能再次回到拥有神识的状态,所以他们产生了无尽的欲望。面对欲望,人族又不能正确的认识和分辨,所以运气好的能拜到真神,运气不好的的就拜了邪神。真是唏嘘。”
檀月煌端坐仙鹤背,目视前方的层层薄云,不再回首对那群误会他的人族有所表示。
苏隶安听了,在他心里轻轻地说:“看不出来你此生年纪不大,对此事的看法倒是挺深刻。”
檀月煌腼腆地笑一声,解释道:“因为我曾经见到过人族里面有崇拜妖尊……就是我的。他们割臂断腕,以血祭养。
“这些崇拜者或多或少原本都是正常健康的人,但就为了祭养妖尊,他们有人最后疯的疯死的死;而有的居然真能成为达官显贵。
“我发誓我从未帮过,但他们就偏偏能得到所谓‘妖尊’的好处,还称他为‘逍遥神’。所以我其实也不了解人族,他们混沌不清明,盲目又自傲,复杂到难以琢磨。”
檀月煌将自己此前的一些见闻和看法讲给了苏隶安听。
当时人族、妖族里都有所谓“逍遥神”的邪神信徒,而且里面大部分人都知道这“逍遥神”其实就是妖尊。
唯有少数是因为诱骗、贪婪、愚昧等问题误入的歧途。而这些人拜“逍遥神”,或许是怕公然拜妖被神族发现了受罚吧。
檀家曾经也对这些因信“逍遥神”而作奸犯科的人进行过清除,但没想到后面会发现这被称“逍遥神”的妖尊会是自己。
可是说他们祭拜妖尊吧,自己这个正儿八经的妖尊还啥也不会呢。那这是祭拜的谁?
这说来简直像是街边的狗血故事。
可听闻此话的苏隶安却笑出了声:“没想到你现在的名气这么大,都有‘神位’了。”
“可算了吧,都是些小组织悄悄拜的。原本我还以为是类似土地山神那种地方小神,后面才发现不对劲。
“那些信众散漫无规矩的隐藏在中原地区。对他们口中神通广大的‘逍遥神’虔诚至极。不过称是拜神,实际上求的都是杀人放火之事。”
檀月煌越说越觉得无语,幸好这些人都是小组织甚至个人供奉。
不然本就是神族针对对象的自己,要是信徒再多起来,岂不是还得给他安个“蛊惑人心,妖言惑众”的罪名。
“但说不定,他们确实对于你有这些需求吧。”
苏隶安的说法并未安慰到檀月煌,相反让他非常不舒服。
正待檀月煌准备跟他“理论”一番,表明自己并不认为这是好事的时候,青丘国到了。
第38章 青丘九尾
两只仙鹤一前一后盘旋而下,降到一处仙境般鸟语花香的原野之上。
此地檀月煌不认识,但寒尘与苏隶安却是知道的,尤其苏隶安。
再踏入此地,回忆如同潮水四起,他借檀月煌的眼睛看着此方天地。感慨无限。
檀月煌从仙鹤上下来,却见寒尘未动,于是好奇问他:“怎么了?”
寒尘望了一下那空旷原野的云雾里隐藏的宫殿群,对檀月煌说道:“我乃神族,不方便去妖族地界。此后应当是没有危险了,即便纯山尧追上来,在青丘他受制良多也不会伤害到你们。”
檀月煌明白他的身份有不方便的地方,于是点点头应了下来。
“要是我此去成功了,后面我就会去东海,少符白在等我。”
“好。成功后,唤我名讳,我来接你。”
寒尘依旧是不冷不热的样子,但却说的檀月煌心里一阵悸动。
如果此去成功,接下来或许就该让寒尘解除封印了。
可为何寒尘好像不着急的样子,如果自己同少符白碰面,寒尘的记忆情根可以拿回。
但少符白定不会让寒尘再封印自己一次的。不封印也可以的吗?
“快去吧,先试试,再说后面的。”
寒尘的声音拉回檀月煌的思绪。
后者怔怔应了一声,就见托着寒尘的仙鹤振翅腾空,朝来时的方向飞去。
檀月煌望着那鸟语花香的原野,以及趴在四周的山峰,心情一阵愉悦。
此地就像是太夫人住的金陵那般,美轮美奂。
遍地是奇花异草灵气逼人,灵鹿、穴兔遍地走。
若不是少了金陵上的参天古树,不然那真是一模一样的景致。
“青丘之山,有兽焉,其状如狐而九尾,其音如婴儿,能食人,食者不蛊。”
檀月煌记得曾经在书上有见过九尾狐的介绍,他一边念叨一边悠哉悠哉地朝那原野走去。
“那九尾狐的故土是不是就是青丘啊,青丘住的全是九尾吗?”
苏隶安沉默了一下,没有立即回答。
随后他说:“天下凡为涂山、纯狐、有苏氏族者皆同宗同源,故土皆为青丘。但青丘里的狐族并非全为九尾,大家尾数从一至九皆居住在一起。
“虽然狐族法力高低并非根据尾巴数量来看,但九尾者,身份确实会比其他尾数者尊贵。以上三姓者更甚。”
“那按照这个理解,我听说纯氏是自称九尾族的,那纯氏就全是九尾咯?”
檀月煌暗自感叹,当今天下众妖皆以狐族为首,其中的纯氏更是称霸多年。
想来纯山尧的傲气倒是不无道理,他确实有傲的资本。
而苏隶安的回答也证实了这点。
“正是。纯氏自称九尾族独立于天下狐族之外,正是因为其全族上下血脉尽皆九尾,是狐族里最强、最接近神族的一支。
“狐族祖先本以人类精血为食,因此按世间法则被划分为了妖。但狐族灵性天生就高于别的族群,纯氏历代族长都到达了修为至高的洞虚境界。”
苏隶安为檀月煌解释着狐族起源。
妖族的洞虚,几乎就等于是地仙的存在。所谓陆地仙人,那修为可比一般小妖高了不知多少个档次。
“纯氏居然这么强,那有苏呢?”
檀月煌好奇地多问了一句。
苏隶安呵呵直笑:“若论族长,那自然是能到洞虚则最好。三氏族实力资质相差不大,但纯氏会更加杀伐和激进些,自然修为高者就多。”
檀月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想起那个傲得不得了的纯山尧,开始头疼之后要怎么对抗这个修为如此之高的家伙。
不过这些都得等到将苏隶安的神魂分离出来之后了,修行之路没想到一下子就迫在眉睫起来。
正思忖,檀月煌突然想起自己不也是纯氏族人吗!
但为何出生时却是人形胎儿模样?
“那如果这样说的话,我才出生的时候应该是狐狸的样子才对吧?为何我爹说捡到我的时候,我是个小婴儿呢?”
苏隶安听闻就笑起来,他轻声答:“狐族善变化,何况你体内还有朱雀神血。一定是你本能地变成了人族所能接受的婴儿模样。不然呀,你肯定会是一只小狐狸的。”
檀月煌听完顿时就笑了,笑得满是酸楚。
他是真没想到原来自己还有这能力,本能化形。
原以为控制檀明就算完了,居然还会“本能地”骗他。
就在两人聊得起劲时,那辽阔原野的远方云雾开始慢慢变得清晰起来。
隐约间一座庞大的宫殿群就显露在了洁白的云端。
“嚯,这就是有苏的宫殿吗!小苏,你家可真大啊。”
“有苏族人众多,大家都居于一处,所以建筑规模庞大。不过,就是不清楚现在是有苏哪支宗亲做的族长称帝了。”
檀月煌瞠目结舌看着远处那如同画卷展开的华丽宫殿,其色晶莹如同白玉雕成,又仿若白云幻化。
美得不似凡尘之物。
快接近时,前方五十丈处一阵白雾腾起又消散。
从雾里走来一群身着青衣的美貌女子,眼睛狭长,肤若凝脂胜过雪。
款款走到檀月煌眼前,齐齐敛襟屈膝行礼道:“西纯后,主已在大殿等候,请您跟我们来吧。”
檀月煌听到这个称谓就脑袋疼,不过听到另一个称谓,他还是试探地问了一句:“你说的主,是有苏帝,对吗?”
那青衣侍女微微颔首应是。
“早已等候?难道说……”苏隶安的声音陡然拔高
檀月煌当即就回过味儿来,试探地问着那些侍女:“纯山尧是不是在里面?”
“回西纯后,奴婢们不知。”
“不知道。”檀月煌纳闷了,随后又压低了声音道,“要不要进去试试?”
“可以,观机而作。”
得到回复,檀月煌便应了那些青衣侍女的邀请。
青衣侍女们又是一个行礼,随后轻轻张嘴,口中就吐出了浓浓的白烟。
那烟雾越来越多,弥散速度之快,片刻没有便将檀月煌整个人笼罩在了白色烟雾之中。
待眼前迷雾消散,檀月煌这才终于看清眼前一切。
此地仿若一间会客偏殿。
周围雕梁画栋华美至极,犹如仙山上那般,多以白、青二色为主做着装饰。
偏殿里站了很多人,唯高堂之上坐着两位。
而檀月煌的视线却全被那坐着的,着青黛端服、容貌邪魅俊朗的人所吸引。
“纯山尧!”
檀月煌忍不住失魂落魄的一声惊呼,转身就想跑。
刚转过背,两杆长枪“唰”就交叉挡在了他的鼻尖前。
“退下,怎可对西纯后如此无礼。”
一个老者稳重洪亮的声音在背后传来,檀月煌面前的尖枪撤下,他僵硬地转过身去。
此人檀月煌还未想起是谁。正愣神,苏隶安的声音响起,话语里夹杂了一丝压制下去的震惊。
“说话这位……是我的父亲。”
纯山尧坐在宝座上没有说话,还是那副高高在上盛气凌人的模样,拿鼻孔看人。
他的右侧是一位青衣白袡的华发老者,此刻他面沉如水,两只牛眼正紧紧盯着檀月煌。
被紧盯着的人倒是没什么,可他身体里的另一个神魂
片刻后,南苏帝苏卿式看着殿上傻愣愣的檀月煌,对身边的纯山尧递了个眼神。
“西纯帝,您二位赏光莅临有苏怎么也不提前通知一声。寡人也好提前筹备不是。”
第39章 重逢
纯山尧坦然一笑,对南界妖帝苏卿式道:“苏外爷何必客气。自我二人大婚以来,纯珝身体就一直抱恙久未出宫。今早她兴致一起,看着身子好些了就匆匆赶来。冲撞了有苏,还望苏外爷见谅才是。”
檀月煌抱着胳膊看上面两狐狸的一唱一和,心里直佩服纯山尧撒谎的能力。
“寡人原以为她不肯同你交好,没想到,如今倒是连姓都改回去了。”
苏卿式看上去面色和蔼可亲,但那双眼睛却像透着狼的狡黠。
纯山尧淡然一笑,目光随意慵懒地瞥了下站于殿上的檀月煌,暧昧不明道:“世间皆只知商珝风流逍遥,却不知商珝也有情。”
“酸了吧唧的。”檀月煌小声嘀咕着,微微瘪了下嘴角。
“不急,在这他不敢正面对你出手。”显然苏隶安已经有了应对办法,檀月煌便又悄声嗯了一下。
苏卿式哈哈大笑,留了两人住下,说要设晚宴为他们接风洗尘。
一群青衣侍女过来要领檀月煌去他侧殿。
临走前,檀月煌死死地瞪了纯山尧一眼,但堂上人却仿佛心情很好似的,看着他的小动作,勾起嘴角邪邪一笑。
他那尽在掌握中的得意神情刺激了檀月煌的反骨,檀月煌用嘴型对他说:“给我等着。”
纯山尧笑容更深,缓缓眨了下眼表示:“一切好说。”
从偏殿离开。
苏卿式心事重重地背着手往后院走,嘴里念叨着:“好端端的,怎么两个活祖宗又来了,外界不是传商珝出事了吗。”
他身侧跟着一名面色端正、体形精壮的中年男子;身后跟着两名面容姣好仪态端庄的年轻妇人。
那跟在身侧的中年回话说:“会不会是跟七弟有关?”
苏卿式停步怒骂:“那逆子自大战后就失踪不见,外传都说他殉情了。如今商珝还想来要人?也不看看自己现在的身份,当着纯山尧的养面首,拿有苏当消遣吗?”
“爹说的是,孩儿也只是一个揣测而已,爹息怒。”
“真是败兴,生出个孽种不说,死了也不给我留个清净。”
苏卿式呼出口恶气,背着手继续朝前走。
身后跟着的另一名青衣黄袡的英气妇人,与刚刚的中年对视一眼,接话对苏卿式道。
“会不会只是来玩儿的?我看今天在大殿上,他俩可还眉来眼去呢。”
苏卿式闻言又停了下来,转过身对她说:“子阙言之有理,希望他俩真的只是闹小脾气来我这儿撒泼的吧,可别再扯上那个逆子了。”
有苏东殿。
纯山尧上手抱胸,背靠殿门挡着檀月煌的去路。
“为何来有苏。”
檀月煌看着面前人严肃的脸,心里像打鼓似的跳。
“正常面对他就好,注意挡住脖子。”
苏隶安的话别有意义,但檀月煌此刻并没有询问的机会。
“本座问你话呢,你知道有苏是什么地方吗就往这跑。”
纯山尧咄咄逼人的气势从头上压来,檀月煌下意识缩了下脖子。
但也躲不过去了,索性迎上去瞎编:“我想去哪就去哪,要你管。”
此话一出,果然如他所料那般,纯山尧的眼神更加危险地眯了起来。
“上次饮过我血之后,可有想起什么?”
“想起什么?”
檀月煌下意识反问,他本能觉得纯山尧好像是在意某件事,但他一时半会儿猜不到是什么。
纯山尧又无言地盯了他一会儿,危险的气息在两人面前的空间里流动。
吓得檀月煌连吞口水的动作都小心翼翼。
“身上毒解了?”
看似关心的话不冷不热地从面前飘来,檀月煌有点好奇地抬了眼去看他。
正好就对上一双目光复杂的眼,像是怕那双透明清澈的琥珀眸子困住似的。
檀月煌连忙垂下了视线:“解了。纯帝若是想杀我,在宴会上动手会不会太急了些?”
“呵……本座给你下毒?拿本座当白痴吗。有苏地界不比纯氏,你跟紧本座少乱跑。不然就等着再次天火铸体吧。”
“你……”
檀月煌正想跟他理论,就听门外侍女呼喊:“我主恭请纯帝、纯后到长青园用膳。”
纯山尧正欲应声,檀月煌像得救似的扯开嗓子喊了声:“来了!”
妖帝无语地看他一眼,随后竟是笑了起来:“乡下贱民,不知礼。”
这次轮到檀月煌无语了,他瞪了纯山尧一眼,把人往旁边推搡。
耍无赖道:“我就是乡下贱民,怎么了。给咱地位尊贵的妖帝丢脸了?呵,那你瞧好了!”
“你要做什么?”纯山尧警惕地看着他。
“哼哼。”
檀月煌得意地笑,打开殿门,大摇大摆就走了出去。
然而刚走没两步,突然一阵毫无征兆的头疼袭击而来。
他抱着脑袋疼的寸步难行,最后只能蹲了下去。
周围的侍女侍从见了想来扶,但见背手过来的纯山尧,又都退到了一边。
“如何,还要闹吗?”纯山尧的眸子隐隐着泛红光。
他笑眯眯地来到头疼欲裂的檀月煌身边,高高在上地睥睨蹲在地上的人。
“你对我做了什么,我头好疼!”
檀月煌的脑袋像是被勒紧了似的,痛得他胃里直恶心,什么都做不了。
“问你呢,还闹吗?”
纯山尧似乎心情很好,悠闲地在檀月煌身边重复着这个问题。
“我不闹了,不闹了!你快点解开术法!疼死我了!”
檀月煌伸手去抓纯山尧的衣摆,刚抓住摇了两下,头疼立马就开始缓解。
可随即又察觉到气氛不对,抬头望去,不想却见到纯山尧勃然变色的脸。
“你……什么时候去的幽冥?”
纯山尧的声音因怒气而沙哑。
“不好,他发现了。”
苏隶安在檀月煌的身体里惊呼,檀月煌瞬间反应过来:定是脖子上的月亮印记露出来了!
蹲地上的人慌忙起身,回了一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转身就朝廊檐外等着的侍女跑去:“你说的那个什么园在哪,带我去。”
那侍女应了一声,便被檀月煌拉着快速离开了这里。
纯山尧危险地盯着檀月煌离去的背影。
唤出一只青黄色的飞萤,萤虫在他掌心逗留一会儿便飞离此地。
望着此处随处可见的有苏族纹,纯山尧的眼神渐渐冷了起来。
“苏隶安,最好别让本座知道你还活着。”
转过水榭长廊,穿过几处宫门,终于到了长青园门口。
檀月煌看着那拱门内的奇花异草,突然有点后悔丢下纯山尧了,这里他谁也不认识。
没有纯山尧掩护,他还真是不知道如何面对这群陌生的男女老少。
正当他驻足不前,犹豫着要不要去认个错把人叫回来的时候。
苏隶安的声音又适时地响起:“怎么了,紧张吗?”
“是有点,我没见过他们。就像那人说的,我一个乡野村夫……”
“你在同谁说话?”
檀月煌的话音未落,就听背后一个摄人心魄的声音炸响。
吓得他猛一哆嗦,转过身竟撞到纯山尧怀里。
那场面像就是他在投怀送抱似的,而正当他准备挣脱出来时。
一个精壮中年从两人身边经过,见了纯山尧,恭恭敬敬行了个礼。
纯山尧也不见外,很自然地松了怀抱,转而将檀月煌的手牵了起来。
对那中年男子道:“有苏二舅不必多礼,是我们在打扰贵处。”
“打扰不敢当,您若有空,欢迎常来坐坐。”
那有苏二舅客客气气,彬彬有礼,看起来比有苏帝好说话很多。
“好说。”
纯山尧应着,强硬地拽着檀月煌就往园子里走去。
第40章 家宴
檀月煌被纯山尧拉着,带到了有苏族众人面前。
尽管他尴尬得要死,但就是怎么都挣脱不开纯山尧的桎梏。
不情不愿地坐到那霸道妖帝的身边位置,屁股刚接触到凳子,就接收到某人意义不明的眼神。
檀月煌皱皱鼻梁回了个表情,以示:我知道,不会闹事!
对面有苏家一鹅黄纯衣的年轻妇人见了就笑:“外界一直传二位关系不和,今日得见,想来都是些不着边的谣传呢。”
檀月煌微微睁大眼睛看她,显然对她这个结论表示疑惑和尴尬。
苏隶安在此时传来声音:“这位是我三姐苏子阙,她招了个外族赘婿,不过三姐夫今日似是不在。”
接着,身侧的纯山尧笑答有苏子阙:“苏三姨可真会说笑,谣言几时做得真。”
一旁其他人则也帮起了腔,宴会短暂地成为了两人关系的“证明会”。
檀月煌默默饮下杯中酒,此时反驳,自己此后在纯山尧那定讨不到好。
目光没目标的乱扫,却恰好就注意到了离主席最远,身穿玄衣海棠裳的年轻妇人。
那优雅的妇人只是娴静地看着众人说笑。眉眼间的气质,让檀月煌恍惚间觉得很面熟。
可一时间又想不起是在哪见过了。
许是目光在她身上多留了几眼,苏隶安的声音就立马响起:“这位是我六姐苏妏。三大氏族自古有联姻之俗,六姐此前是嫁给的纯氏二公子,也就是你二舅。现在两人应当是分居状态。”
檀月煌不动声色地听着,此时恰好苏妏转眼过来,一下就四目相对上了。
苏妏微微一笑,檀月煌也礼貌地回了个。
接着就听她讲:“纯珝小的时候性子可活泼了,怎么现在大了反而内敛了呢?”
檀月煌也是没想到她会直接贴面发招,顿时有点懵:内敛?那还不是因为我不认识你!
“女大十八变嘛,她可藏着呢。”
纯山尧也不知道是在解围还是在干什么,说得这依旧让檀月煌不知道怎么接,只能尴尬赔笑。
这妖族场地确不是他檀月煌能发挥的地方啊!
“倒也是,真希望咱家纯姬也能收敛点性子。上次还传音跟我哭呢,都多大人了,还只会找娘撒娇。”
那苏妏再次开口,檀月煌这才恍然:原来她是纯姬的母亲!怪不得看着面熟呢!
此时苏隶安的声音又传了出来:“坐主位的父亲你已经认识。你对面的是三姐;她左手边的是我二哥;右手边是我四姐。我知道你可能不习惯应付他们,不如我替你吧。”
檀月煌如蒙大赦,但又不知道如何给信息。
正纠结,苏隶安又道:“同意的话,将右手放到桌上,我就出来。”
檀月煌想都没多想,立马将右手放上了桌。
还在跟有苏族人客套的纯山尧立马察觉他的异常,微微向他这边倾了倾,投来个询问的眼神。
“作何?”
然而此时却已经是苏隶安占据了檀月煌身体的主导权,苏隶安朝纯山尧甩去个暧昧但敷衍的笑,顺势就用右手托住了下巴。
答:“无事,乏了。”
檀月煌顿觉:到底是大家族出来的孩子,确实比自己这乡野村夫优雅不少。
纯山尧见眼前人突然的做作,疑惑地挑起了一边眉尾。眼神里满是不信和警惕,生怕这是他作妖的前兆。
宴席开始。
苏隶安借着檀月煌的躯壳,确实做到了一个“大家闺秀”该做的。
行为举止大方得当,有模有样。
引得一旁纯山尧频频侧目,只觉今日的他好生不熟。
“怎么,今日出门吃错药了?”
纯山尧终于是忍不住悄悄问出了声,檀月煌气得在自己身体里直乐。
但他并不着急,且看苏隶安怎么发挥。
苏隶安借着檀月煌的身子,好笑又嘲讽地表情着转头看纯山尧。
他勾起嘴角道:“我在做对我们大家来说都好的事,纯帝为何这样说。”
“出什么事了。”
纯山尧的笑敛了些,眼神盯他盯得更紧了些。
“怎么,我好好吃饭你也有话讲,也未免管得太宽了吧。”
苏隶安学着檀月煌的话术毫不客气地悄声回怼,此举果然一击制胜。
纯山尧嗤之以鼻回了头,不再看他,转而跟有苏的狐狸们觥筹交错。
檀月煌在自己身体里大呼过瘾,对苏隶安讲:“对就是这样!他这人嘴就是欠的。”
宴席上,苏隶安确实好好展示了一把自己的社交能力。
无论是纯山尧有事没事的找事,还是偶尔被有苏族人打趣试探,他全是在檀月煌能发挥的范围内将麻烦给挡了回去。
檀月煌暂时还未想起的事情他就装傻;能调戏纯山尧的时候就狠狠的玩儿。
逗得体内那躁动的神魂乐不可支,笑癫了都。
终于待到宴会结束。
苏隶安起身就往东殿走去。
纯山尧今晚是一直瞧着“檀月煌”不对劲,总觉得比之前世故圆滑了好多,简直像另外一个人。
但要说真不是檀月煌,眼前又确实是他的真身:说的话依旧是半句不到就呛人。可到底哪里来的违和感?
回到东殿的路上,檀月煌在自己的身体里说:“既然如今的有苏帝是你爹,这事肯定就好办了!我们什么时候去找你爹问术法?”
苏隶安悄声答:“今晚就去。不过你先别急着出来,我来帮你应对这事。”
到了东殿。
苏隶安刚进去就准备关殿门, 不想却纯山尧一把撑住,目光深冷的看他:“作何,不等等本座。”
“我累了,要休息。烦请纯帝回自己的住处吧。”
苏隶安皮笑肉不笑的应声,他也瞧见了纯山尧怀疑的目光,但眼下只能先把人挡住再说了。
“帝后莫不是忘了自己现在的身份。你与本座是夫妻,如何要分居?”
纯山尧说着就跨进了东殿里。
“你……无耻。”
苏隶安也是没想到纯山尧是真能死缠烂打,只可惜他的手段用错了对象:商珝并不喜欢这种追求方式,檀月煌也不喜欢。
“无耻?同床共枕不是早就有过,如今你是在害什么羞。”
纯山尧故意讲得很是戏谑,为的就是看檀月煌的反应。
果不其然,苏隶安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诧。
虽然只是一瞬的表情变化,却依旧被纯山尧捕捉了去。
檀月煌并不知晓纯山尧的用意,毕竟他从来都是一副打量人的眼神。
可他没想到这登徒子会将之前的事,以这么惹人误会的口吻说出来。
愤怒冲上脑门,檀月煌当即对苏隶安说:“去喝杯茶,我还回来。”
苏隶安当即剜了纯山尧一眼,去到桌边倒了杯茶抿了口。
纯山尧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竟然过来从背后揽着人的腰肢,还亲昵地将下巴抵在人的头上。
“别告诉本座,你这出去一趟,就忘了跟本座发生过的事情。如果你忘了,本座就去杀了少符白。”
茶水入喉的一瞬间,檀月煌的神魂占据了躯壳的主动权。
他毫不留情转身推纯山尧一把,厉声呵斥:“我都已经同你成婚了,你还想对他做什么!”
纯山尧被他呵得脸微微变色,随即却又哼笑出声。
他背着手悠哉悠哉走过去,俯下身子继续刺激檀月煌。
“做什么,得看你。他的命在你手里握着呢,你可得当心别给捏碎了。”
“纯山尧!”
檀月煌气急就想握了拳头准备揍他,抬手又被人给抓住了手腕。
那人轻蔑的嗤笑刺痛了檀月煌,更刺痛了苏隶安。
藏在躯壳深处的神魂一直在消化现在听到的这些消息。虽然只是只言片语,但显然檀月煌此时是被纯山尧死死拿捏住的。
如此,就更要让商珝恢复记忆。这对商珝、对他自己而言都有好处。
第41章 礼物
入夜。
檀月煌自然是依旧在纯山尧手里落败。
好在是那登徒子没有在这地方对他有非分之想,要不然此后要如何面对身体里的苏隶安。
不过即便他要用强也有办法,就说自己月事来了。
反正女儿身的不便之处,有时候就是行事方便的借口。好用。
躺在床上,苏隶安在他心里同他商量着:“每晚子时,父亲都会到长青园去赏一种名为夜昙的花。
“我们可趁夜去找他,纯山尧我来帮你拖住。好歹是在有苏,我还是有点办法让他无法一直缠着你的。”
檀月煌侧躺在床外半边,不敢作声,只能紧紧抱了一下拳,以示了解。
不多时,身侧纯山尧传来平缓的呼吸声,想来是睡着了。
檀月煌心里顿喜,悄悄侧回身子去看他。
年轻帝王的玉容在暗夜里柔和又美艳,肌肤仿佛是在发光般细腻。
正得意地看着,纯山尧一个翻身,面朝向了他这侧。
这一举动吓得檀月煌呼吸都停滞了,他生怕身边人睁开眼睛,如此的话然今晚的时间就要错过了!
然而纯山尧翻了个身后就不再有动静,显然是真睡着了。
檀月煌敲锣打鼓的心终于松口气,就在他准备下床时,苏隶安一下就缓了出来。
他快步走到窗前一盆栽前,揪了叶子放嘴里咬碎了,又回到床边。
檀月煌不太明白他要做什么,正好奇呢,就发现自己的身子低了下去。
苏隶安不疾不徐将带着碎叶子气息的风吹到纯山尧的脸上。
那貌赛天人的年轻帝王眉头微蹙一下,随后又很快展开,呼吸再次平缓了起来。
苏隶安露出一个狡黠满意的笑,转身就出了这东殿。
亥时的宫闱里,冷冷清清。
今夜无月,也无星辰,唯一照明的光源就是走廊的狐火灯笼。
苏隶安的身影在黑夜里宛若一星转瞬即逝的狐火,轻盈的转过长廊,跳进一处偏院里。
院门上着锁,锁已经生了锈,门板也老化生虫断裂不少,从门缝里往里看去,院内杂草丛生,空空荡荡漆黑一片,里面已经荒芜了。
檀月煌很是诧异,忍不住在自己的身体里发问:“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我曾经长大的地方,我想先来拿一样东西。”
苏隶安的话语里满是怀念,即便这个院子已经如此荒芜,但那也曾是他的家。
檀月煌却满心疑惑:“可不管怎么说你现在也是有苏王子,纵使此前你下落不明,你的寝宫也不该任其荒废啊。”
苏隶安苦笑一下,从破木门向里面望去,语气轻缓平静地说:“因为我的出现并不被家族所接受,长辈们自然就没必要为我多费心思。”
“这……怎么会呢。”
檀月煌本想顺着安慰说什么“哪有父母不爱孩子的”。
但转而一想,如果真是那样的话,那苏隶安的院子,就不会如此偏僻如此破败。
苏隶安站定院外,捏了个指诀,嘴里轻念了一句咒语。
那黑漆漆的屋内便迅速飞出一道浅紫色的光。
紫光落于苏隶安眼前,其形状才被檀月煌所看清:是柄一寸左右的细长柳叶飞刃。
苏隶安将掌心摊开,飞刃便听话地躺在了他的手上。虽未使用灵力驱使,但飞刃却灵气逼人。
“这是我的法器惊霜刃,我想将它送你。此刃便于隐藏和使用,短刀就可以替换掉了。”
檀月煌没想到他临时改策略是为了送自己护身的东西,惊喜之余,又有点不好意思地开口。
“短刀是我哥送我的,所以,我可以两个一起用吗?”
“哈哈,那自然是随你安排。”
苏隶安很大方地笑,但心里却默默地记了下来:以后有关檀子仁的东西,都要避开才好。
在朝长青园去的路上,檀月煌在自己身体里道出了自己的疑惑。
“小苏。之前我们都还没聊过有关于你父母的事情呢。总觉得,你回来了好像也并没有很开心的样子呢?”
苏隶安脚步一滞,好像是没听清檀月煌再说什么似的呆愣一瞬。
随后他轻轻笑了起来,平静地回答:“我当然开心啊,在心里开心。”
檀月煌感受了一阵他的心情,随即疑惑更深:心跳这么快,真是在开心?
正想着,苏隶安抬脚稳稳地踏进一片发光的院子里。
那光正来自夜昙。
黑夜里,其他植物都在休眠,唯独这夜昙开得异常绚烂,仿佛天上的星星落在了这处院子里一般。
鹅黄的光从月白的花心散出,飘在空气里化成光尘。
一朵朵花心里的光尘在空气里纠缠,形成了一片光雾。
那雾的中心站了一个庄严却潇洒的人。
苏隶安的脚步稳健、轻缓,待站定于院内,他两手四指斜向下虚叠行礼。
唤道:“父亲,孩儿回来了。”
站于院外隐了气息的纯山尧听到“檀月煌”叫的这声“父亲”,凄苦一笑。
晚宴上随从闫鸣来报,说苏隶安封印被解,身躯消融但神魂逃了。
由此他开始怀疑檀月煌是苏隶安假扮的,所以他一路刺探,一路跟踪。
没想到果真如此,最让人不愿相信的真相居然就在眼前。
也不知是怎地,纯山尧好像是泄气了似的。
没有气急败坏上前理论或者施压,而是就那样站在与院里“三人”一墙之隔的院门外。
留意着里面的一举一动。
苏隶安借着檀月煌的身体叫苏卿式父亲,引得老者一阵惊惶。
他瞪了眼仔细查看眼前的人,确实不是幻化所来,他就是商珝本尊。
“你叫寡人什么?纯后,你可别拿这种事跟寡人开玩笑啊。”
“父亲,是我……”
苏隶安并未挑明,他总觉得好像有人在捂他的嘴。不让他与苏卿式直接相认。
于是他立身站稳,掐诀念咒,满园花草竞相苏醒,争奇斗艳开了个遍。
与绝美无比的夜昙交相辉映。此已经足以证明眼前人正是木灵天赋的苏隶安。
眼前的年老长者见眼前的外族人竟然会他本族术法,顿时明白了他为何会叫自己爹。
他的嘴嗫嚅着,压下了心底涌起的怀恋。
苏隶安念的灵木咒是有苏族独有的咒术,算是苏卿式唯一传授于苏隶安的术法。
此术并不需要调动灵力,仅需念咒掐诀以自身的木灵神魂刺激外界草木,就可达到操纵的目的,因此此术非木灵者不可用。
商珝是火灵火体,如是他念咒,根本无效。
苏卿式按捺着内心的惊叹,试探着叫了一声:“厌儿?”
“是我。”苏隶安收了手诀,目光如炬,双眼被夜里的植物灵光照的璀璨。
苏卿式听闻点了点头,随后又抬起望天。
檀月煌不知道他在望什么,只能好奇地盯着他,心想这两父子的300年重聚怎会如此平静。
不出须臾苏卿式收回下巴,袖袍一挥收了术法,满园灵草灵植便掩了光辉,花朵开始合拢休眠。
黑夜刚要笼罩着院子,四周灯笼又立马续上了光辉。
幽幽灯火照着苏卿式的脸一半明一半暗,让他看起来又恢复了严肃。
“解释一下吧,这是怎么回事。”声音轻轻的,但语气冷冷的。
檀月煌不免疑惑不解:这父子关系怎么……这样僵。
苏隶安也不跟他撒娇诉苦,当即就像报备似的开了口:“父亲,我被纯山尧封印于幽冥三百年,肉身毁去只剩神魂。幸得商珝搭救且允我寄宿于他身,这才保留了最后一丝魂魄。孩儿此来是为求父亲寻个分离之法,将我二人神魂分离。”
苏卿式安静地听着,听完重重叹息了一口:“孽债啊。”
第42章 旧事重提
眼前老者背过手,回想起当年苏隶安于商珝在一起的时候。
当时族里得知苏隶安同商珝搭上了线,他们不知对低修为的苏隶安有多刮目相看。
原以为苏隶安能为有苏拉来妖尊势力。可后来才知道,他这大家子弟里的吊车尾,是匍匐在妖尊的脚下。
靠当面首度日。
丢人就算了,商珝还威胁说只要苏隶安离开,他就灭了有苏。
以至整个有苏氏因为他而整日惶恐,生怕苏隶安哪天会出现在有苏的地界,为族人带来杀身之祸。
三百年前,有苏好不容易摆脱苏隶安的拖累;摆脱商珝的践踏。
三百年后,两人居然以共宿一体的方式出现在有苏。
到底是谁可笑?谁可悲?
苏卿式再看看眼前的那熟悉的身影,一时间不知是气更多还是感慨更多。
檀月煌安安静静待在自己的身体里,透过自己的眼去看眼前的景象。
他亲眼看见眼前的老者从满脸狐疑和厌弃,到此刻的感叹哀愁的转变。
檀月煌感叹着还好苏隶安有办法证明自己,否则按照狐狸的性格,怎么都得怀疑个几天吧。
只是这狐族父亲,看来是真的同人族父亲不一样,对孩子如此冷漠严苛。
真不知道苏隶安小时候是怎么过来的,在如此教育下,还能像现在这样温润如玉。
当真是不简单。
当晚夜已经很深了,苏卿式既认下了苏隶安,也得知了他的来意。
于是两人便约好次日巳时到苏卿式的书斋一聚,到时候再商讨如何借尸还魂。
苏隶安一直占据着檀月煌的身体主权。
在与苏卿式分别后,他又独自绕去了一个满是假山水榭的幽静园子里。
刚到一处涌泉池边,檀月煌突然就被换了出来。
脚底传来踩地的实感,但脑子却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正欲询问,心里突然一阵强烈的酸楚便袭击而来。
泪不自觉就跌落眼眶,那一刻,好像有千斤重的悲伤压在檀月煌的头上。
逼着他屈服于痛苦。
“小苏,你在哭吗。怎么了?跟我说说吧。”
檀月煌抹着自己脸上的泪,但却越抹越多,就是止不住的难过。
苏隶安并没有回答他,只是躲在这具躯体的深处,散发着不明的悲伤。
“是因为什么啊,苏外爷没有第一时间认出你吗?”
檀月煌小心地问,然而人不答。
“是因为太想他了吗?”
依旧不答。
“好不容易回家了,太激动了?”
脑海依旧平静,周围的微风吹拂着夜晚的凄凉。
穿过檀月煌的腰侧后背,带起一阵孤独的寂静。
眼睛因为流泪而酸涩,哭过后的心情得到了一丝轻松。但依旧没有完全好起来,身体里的另一个灵魂依旧不开心。
“我们要不先回去吧?快入冬了,晚上好冷。”
“嗯。”
这句话终于得到了回应,是十分简短并且没有情绪的一个喉音。
回到东殿。
纯山尧还躺在床上的,只是之前是面向外的,此刻却是面向里睡的。
甚至还睡到了外侧床铺!
“这人睡觉还挪窝呢?”之前怎么没有发现?
小声嘀咕的后半句被檀月煌咽回了肚子,他本意是不想当苏隶安的面提这个。
但思维一滞,他想到了一个不太好的情况。
脱掉外衣、鞋袜。檀月煌胆战心惊地爬到了床的里侧。
全程动作轻柔缓慢,生怕一个不小心就吵醒了熟睡的纯山尧。
然而就在他自以为做的很好刚舒服躺下时,无意识侧头却发现黑夜里一双锃亮的眼睛正盯着自己。
“啊……你没睡啊?”
檀月煌吓得差点叫出声,他捂了自己的嘴,随后又小声地套近乎问着。
纯山尧白皙的脸在黑暗里像温润的玉,即使无灯能感受他此刻正在闹脾气不高兴。
“干嘛去了刚才。”
久未开口的嗓子有点干哑,纯山尧说完吞咽了一口。
檀月煌近在咫尺,将他所有表情动作尽收眼底,突然就不怕了。
“起夜,如厕啊。被我吵醒啦?”
声音自然又轻柔,连语气情绪都一气呵成,根本看不出来是在撒谎。
纯山尧虚虚地白他一眼,翻身躺平,又压着嗓子说:“早点安歇。”
檀月煌突然觉得有点不认识他了,往常他不该这样平静啊。
可是,如果不该这样,那他该哪样?
檀月煌自己都有点懵了,“我哪来的想法。受虐习惯了吗?”
转了身背对纯山尧,没一会儿他就沉沉睡去。
纯山尧转头看了他背影一眼,轻轻将人翻过来平躺着。
睡了一会儿他又觉得不满意,干脆让人面对着他侧躺。
折腾半宿,最后终于是睡踏实了。
梦里。
檀月煌好像重新走进了有苏的宫殿。
梦里的苏卿式没有现在这么多白发,脸上也没有现在这么多皱褶,还是比较丰神俊朗的的帅大叔模样。
他与家里人随意畅快的交流,唯独不会跟自己说话。好像自己是这屋里的局外人。
画面流转很快,也很跳跃。
一会儿家里便有个年轻女子生产了,族里上上下下都在忙。
但苏卿式却不太高兴的样子,紧张地皱着眉头在院子里来回转。
再后来,他见到那生产完的女子拉着一个面容清秀的小孩。
虽然是陌生样貌,但在梦里的檀月煌却惊觉反应过来:这是苏隶安小时候。
幼年苏隶安长得可谓清秀雅致的典范,仿佛深山里的精灵。
没有一丝尘世的复杂气质。
但他却整天闷闷不乐,拿着个很丑的木偶不撒手地玩儿。
苏卿式每每看到孩子就走去一边;一旦开口就是吼、骂,完全不管他尚且年幼。
小孩的母亲因为生产照顾不利落下病根,终日躺在一处偏院里,无人过问。
族里有人不忍心,偶尔会悄悄去看这对母子。
转眼小男孩长大了,初成少年的他,生日那天却得到母亲的死讯。
当时他本很高兴地跑回与母亲居住的院子,捧了花束想要跟母亲一起过生日。因为他看姐姐们就是这样过的。
可进门就见趴在地上没了声息的母亲,小孩的性格从此便更加的孤僻怪异。
梦境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结束的。
檀月煌在梦里看着这对可怜母子,哭得泪流不止。
醒来脸上却什么都没有,徒留一种哭过的感觉。
心里空落落的,好像亲身经历了似的,唯独万般庆幸那只是个梦境。
一大早。纯山尧都紧盯着檀月煌,直到巳时他被手下叫住。
檀月煌这才有了机会偷跑去找苏卿式。
第43章 探路
檀月煌如约到了苏卿式的书房里。
那华发老者正在看什么卷宗,见他来了,合上请他入座。
“礼数就免了,此时的是?”
“檀月煌,我这就换隶安出来。”
檀月煌坐在椅子上说,神态气质相较商珝当真是柔和了不止一倍。
下一秒苏隶安换出,原本开朗随和的神色一下又变了。
苏隶安紧张又期待地看着苏卿式,最后还是行了个礼道:“孩儿见过父亲。”
“说了免礼,你还不听。”
苏卿式随手参茶,推了一杯过来。
直接单刀直入问:“商珝的法器,日月精轮可还在手上?”
苏隶安也不遮掩,答:“目前仅有月精轮尚在,其法器如何让我还阳?”
“日精轮是由盘古大帝的开天辟地斧碎料所铸,可劈开阴阳,分裂混沌,是无上宝器。有此法宝,事情就好办很多啊。”
“那按父亲的意思,是用日精轮劈开……”
苏隶安诧异地睁大了眼,他没想到父亲居然会提这么个方法。
檀月煌也是被吓坏了,在自己身体里对苏隶安大喊:“那得多痛啊,我不要!”
苏卿式看了满面愁容的苏隶安一眼,淡定地继续讲。
“商珝肉体乃天火铸就,体内有朱雀神血;一旦天火激荡神魂重新铸体后,新肉身都需要与其神魂进行一段时间的融合。
“此时若有别的神魂进入,那肉身也会一并接纳。最后形成主副两重神魂,强行分离而出,恐损修为伤及本根。倒不如直接分离肉身来得轻松。”
苏隶安听完后就陷入了沉默,此事他之前闻所未闻。
如今还是第一次知道这样的肉身体质。
妖尊商珝,果真是名副其实的——怪胎。
“只有这一条路吗?”
苏隶安的声音有点颤抖,指尖深陷在了掌心里,痛得檀月煌一个劲喊松手。
苏卿式呷一口茶,认真道:“我所知道的万全之策,仅此一条。或者你受点苦,把身体还给人家,我可以替你找一具新鲜肉身供你使用。”
檀月煌身体里的心咚咚跳着,也不知道是谁在紧张谁在害怕。
两个神魂都没有出声,静静地想了一会儿。
半晌,檀月煌的神魂换回到身体里。
他紧张地喝口茶水,问苏卿式道:“如果我们要去找日精轮,应该怎么找,苏外爷可有思路。”
苏卿式见眼前人一息之间就换了回来,有点被震惊到。
他定定看着檀月煌,知道他这是还没有回想起过去,于是耐心为他解释着。
“日精轮乃是你父亲朱雀神君传与你母亲的,后来再由你母亲传于你。如果三百年前大战之后就丢失,且下界一直未有因此大乱的话,那多半是在神族手里。你若要找,就得去找神族要。”
“神族……”
檀月煌与苏隶安同时想到了一个人。
但苏隶安转而又在檀月煌身体里说:“别去。神族怎可将此等法宝送还与你,你是妖尊,去找神族要法器。不等于自投罗网吗?”
檀月煌绞着手指,下决心般说:“但是总要试试不是,寒尘都同意让我恢复记忆了。若我只是用法器分离身体。只要我不逃,他定会允许的。”
“可是我不想你同神族再扯上关系,当初就是你轻信他才会被他封印,最后甚至失去法力记忆。如今既然已经脱离,何苦再回头?”
苏隶安说的恳切,致使檀月煌相信事情或许就真的如他所言那般——神妖殊途。
寒尘现在能放他如此乱跑,在有苏自由走动,也是相信檀月煌脱离不了他的掌控。
檀月煌就像一只风筝。
无论飞多高多远,只要寒尘拉线,他就会跌落、会回到寒尘手里。
终究是难逃封印的结局。
“但是,还有纯山尧不是吗?他需要我做他的帝后,做他统一天下妖族的傀儡。他不会容许我死的。”
檀月煌这话,就仿佛不是出自他口似的。
沉着冷静,冷酷无情。他居然学会了利用。
苏隶安在檀月煌的身体里诧异又欣慰地笑,他察觉到了檀月煌的变化,那细微的到发丝的变化。
同时也不由得开始担心,会不会等到他们找到日精轮的时候,檀月煌就会恢复商珝的记忆。
由此直接将自己从这身体里拽出去,若是那样的话,那世间就真的再无苏隶安了。
苏卿式欣慰地笑,对他点头赞许。
待檀月煌离去,苏卿式望着茶几对面的杯子,又浅浅地笑了。
“儿啊。为父就只能帮你到这了,能不能成,就看你自己了。”
从苏卿式的书房出来,转角就遇到了纯山尧。
檀月煌被他吓得一哆嗦,捂着心口说他:“你怎么阴魂不散的,哪儿都能遇到你?”
纯山尧双臂抱于胸前,倨傲地盯着眼前人。这不怒自威的气势看得檀月煌心惊胆战的。
“苏隶安在哪?”
他淡淡地问,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檀月煌心咚咚直跳,尽量克制住自己的颤抖回答他:“这人是谁,我见过?”
“你见没见过,自己还不清楚吗?何时去的幽冥。”
纯山尧侧目诘问,伸手抓过檀月煌的肩膀,扒开左侧领衿。那月牙形的印记赫然出现。
他冷冷地问:“合欢月精轮,若没有你解开封印,此印记怎么会在你脖子上?”
“这……与你无关。”
檀月煌嘴犟,下一秒脖子就被纯山尧单手死死捏住。
眼前人的眼里闪过蓬勃杀意:“你的事,都与本座有关。休要再包庇他!”
“放开我……咳、你跟他……到底有什么仇怨?!”
脖子被扼制致使檀月煌喘不上,眼角被憋出了泪却不松口。
“苏隶安,给本座出来。”
纯山尧的声音冷得像怨气极重的恶鬼,他死死盯着檀月煌的金眸,胁迫躯体里的另一灵魂现身。
在痛苦中挣扎的檀月煌被他浓烈的气焰压得喘不过气,可下一秒,他脸上的痛苦就变成了一抹邪笑。
纯山尧表情一下变得狰狞,手上力道刚要加重。
获得身体主控权的苏隶安轻启樱桃丰唇,一道紫光犹如闪电自檐角斜飞而下,直插纯山尧侧脸颊。
盛怒之人被杀了个措手不及,当即仰头避过惊霜刃的攻势。
不想肘关节处紧接着被大力敲击,胳膊一麻,手上力道就轻了。
苏隶安片刻不停立马蹲身绕过纯山尧的包围,逃了出去。
“苏隶安!!”
纯山尧愤怒地朝他逃跑的方向伸出手去,正准备牵制的身子,却被又一只惊霜刃给打断了施法。
“雕虫小技。”
青白的大袖在空中一震,一柄通体鎏金的重锏出现在他的右手。
此时宫中主仆们都闻声出来了。
苏卿式满头大汗小跑到纯山尧面前,诚惶诚恐道:“纯帝息怒,不管纯后之前做了什么,眼下和气为贵,不适合动怒啊。”
纯山尧侧头看他,目光森冷。
“你的账,日后再算。”
随后他踏步飞向苏隶安逃走的方向。
第44章 金蝉脱壳
“当——!”
一紫色飞刃带着紫光直直擦着纯山尧的耳尖飞过,钉在了他身后廊庭的柱子上。
跟着一路追到一处破院,纯山尧正警惕这个使毒的废物在搞什么鬼。
没想到竟是会被当面羞辱。
他愤怒地展臂向后虚握,廊柱便被生生扯断。
断柱子飞至身前。那上面刚好钉着一柄通体雪亮的柳叶飞刃,刃身还飘散幽幽紫气,是擦伤就毙命的剧毒。
此刃乃唤惊霜,是狐族里数一数二淬毒法器。
纯山尧被这明目张胆的挑衅激得双目喷火。
锐利的目光扫视一圈这破败的偏院,但却并未见到半分人影。
“缩头乌龟。”
黑了脸的妖帝低低的咒骂一句,一步踏过脚下石板,准备直接击毁这处庭院不再给苏卿式留面子。
鎏金双锏交叠举于前方,催动灵力奋力击出两道锏光。
金中带青的锏光轰然砸进院里,带起漫天尘土瓦砾。可就在此时,此地的地表以下却暴涨腾起紫黑色的烟。
纯山尧心里惊呼“不好!”
正欲退,那紫烟却猛地一股冲向他的面庞,直直让他呛了个正着。
剑眉紧蹙,正猜是什么,却发现体内的灵力开始急速减退。
“这是……千丝草!”
话音刚落,下一秒那处破院废墟里就开始从四面八方涌出似头发般的紫黑色细丝。飘飘荡荡竟然有两层楼高!
那有人一指粗细的草喜食妖气妖灵,灵活如蛇。扬出的半透明烟雾就是他的孢子,随风飘散下所到之处将消减一切妖气妖灵。
依赖法术攻击的妖族,在这草面前就如同凡人一般脆弱。
“想不到有苏居然会种此等邪草。”
纯山尧独自立于那群疯狂的千丝草前,架势欲攻。然而他一催动灵气,那紫黑的千丝草猛然就朝纯山尧蹿来。
由于吸入孢子雾而导致浑身灵力退散,若不是纯山尧物法双修,只怕当下就彻底吃瘪了。
他挥锏将身侧草茎斩尽,随后控制住体内灵力流动以消除妖气的发散。
“滚出来!!”
纯山尧气苏隶安藏头露尾,使卑鄙手段。
正待他欲将这处废墟变成更加细碎的尘土时,苏卿式以及别的族人赶了过来。
那紫黑色的草发现妖气,立马转向朝院外的众人极速刺去。
刚赶来的有苏族人被这阵势给吓得屁滚尿流,又连滚带爬逃离了去。
苏卿式想出声阻拦,立马就见到了纯山尧甩来的怨怼又嫌弃的眼神。
那意思是叫“别来碍事”。
既然拦不住纯山尧,那他便站在远离此地的安全地带干着急。
“这下完了,纯山尧这么气,他二人必死无疑。苏隶安到底是个没用的废物。这都隐藏不好!”
他愤愤地骂,刚骂完,就见那被紫黑色薄烟邪草笼罩的破败废墟里,站出一个鲜红的身影。
“来我有苏,苏某自不敢怠慢,不知这满院千丝草,外甥可还满意?”
苏隶安温和地笑,那笑用檀月煌那英气明艳的脸展现出来,好似真就是个热情好客的东道主。
“你以为,凭这也能拦住本座?苏隶安,给我从她的身体里滚出来!”
纯山尧两眉一竖,翻手持锏侧身站立,眼里青光乍现凶狠异常,显然是欲投掷而来。
他那通体鎏金的贯空锏,是商珝用朱雀神火亲手为其锻造的,选材自幽冥赤炎金以及天魔骨魂。
一柄就重达三千八百斤,劈山断海斩神除魔,无其不可摧之物。销魂碎骨只在一息之间。
苏隶安看出他这是不打算给檀月煌生机,定是准备将这具肉体毁掉,之后再为檀月煌重塑一具。
檀月煌神魂不灭,天火会无限为其铸就躯体,他自然是能全身而退。
但苏隶安不同,他只是个普通的妖,受那贯空锏一击,只怕魂飞魄散。
纯山尧目如鹰隼,鎏金贯空锏被他抡出半圆甩将出去。
千斤重锏擦着空气带出星星火花直直穿过起舞阻拦的千丝草,向苏隶安飞去。
说时迟那时快,苏隶安两手快速结出几个手诀,大喊一声:“来!!”
数道人影瞬间就挡在了苏隶安的面前,那锏势如破竹,竟将前方的肉体尽皆贯穿,尖端最后直直扎进了苏隶安的上腹。
檀月煌在自己身体里感受到腹部突然传来的入侵感,接着如火烧的痛迅速在身上窜起。
痛的他躲在躯体里使劲叫唤。
纯山尧见苏隶安召唤了傀儡阻拦,致使贯空锏并未伤及那躯体的要害。当即右手虚空一握将锏唤回到手里。
那傀儡没有痛觉,是家里的下人模样,两眼空洞嘴角流血。
被贯空锏击胸膛穿后跌落在院子里,不出片刻又晃晃悠悠爬了起来。
肚子里的内脏流了一地,但它们却受到苏隶安驱使,朝纯山尧飞露出血盆大口就撕咬着冲了过去。
“既然外甥不喜欢,那舅舅就请你看一场表演吧。”
苏隶安恶趣味地笑,可却依旧是檀月煌的脸。
他的嚣张深深刺激了纯山尧,怒目圆睁的妖帝握紧了手里金锏。
旋身扫出数道锏光,将那扑来的傀儡劈成了肉块。
“苏隶安,你不得好死!”
纯山尧咬牙切齿,一脚踏碎了脚下地砖飞身朝苏隶安刺去。
苏隶安立即掐诀念咒,操纵千丝草拦了一下纯山尧的步子。
旋即他高声呼喊:“寒尘——!”
然而就在须臾之间,纯山尧的锏就挥到了苏隶安的眼前。
贯空锏带出霹雳火星扫过那一双澄澈狐眼,只差一分就会让檀月煌这具肉体变成瞎子。
就在这火石电光贯空锏扫过眼前的当口,苏隶安身边赫然一片星光乍现,一道靛蓝的身影从星光中飞身而出。
他一把揽过檀月煌的身体,头也不回地将人带入到另一侧的星光之中。
有惊无险地躲过了纯山尧的攻击。
愤怒的妖帝一瞬间有点失神,他就这样眼睁睁看着檀月煌与苏隶安在自己眼前被寒尘带走。
顿时间仰天发出一声爆呵:“苏隶安,本座誓与你不共戴天——!!”
身上金纹陡然出现,迅速蜿蜒而上裹住了他全身,最后引至锏上。
挥扫之间,所有傀儡包括千丝草都被贯空锏带出的烈焰焚烧点燃。
苏卿式一直站在远离此地的安全区作壁上观。连同身边的族人一起,对这场打斗没有丝毫的相助或是干扰劝解。
他们三个人之间的事,外人没有一丝一毫插手的余地。
就在苏卿式见到纯山尧身上出现的金纹,以及贯空锏带出的烈焰时。
他观战看戏的神情才显露出一丝惊诧和恐惧:“这是,神族的上古秘术祝融咒?纯山尧一个土灵系妖灵,为何修习此等功法?”
第45章 重返
寒尘带着那鲜红的身影翩然落至踏云峰。
松开揽着“檀月煌”的手,但怀里从前至后搂着他背的人,却好像恋恋不舍似的没动静。
寒尘疑惑低头去看,怀中人这才立马惊觉离身。
早在一边侍候的藏雪见了,自觉地别过了头去。
“没事吧?”
寒尘清凉如泉的声音传来。
檀月煌摇摇头,他同苏隶安在半空之中换回了身体的主控权。
此前一直躲在身体里害怕的他,现在是彻底将恐惧暴露了出来。
失神似的捂了一下眼睛,在确认没有瞎之后,终于是哭了出来。
寒尘清凉悦耳的声音传到檀月煌的耳朵里:“你的伤不用担心,没有伤到要害。不过以后尽量是避开贯空锏,此锏威力无穷,若不是有多重傀儡相护,恐怕你的肉身已经损毁,苏隶安也已魂飞魄散。”
说着他将掌心举到檀月煌腹部,清白微金的灵气飘散到受伤部位,那道刺伤立马就消失了。
檀月煌抬起泪眼无辜地看了寒尘一眼。
奇怪道:“你是怎么知道的此事的,当时你也在有苏?”
重返这灵气逼人的仙山,总觉得此地花草好似比之前见到的时候更加苍翠灵动了。
用手背擦拭掉眼角的泪,苏隶安的声音此时在脑海中响了起来:“抱歉,我刚才下手有点重了。”
“啊这不关你的事。”檀月煌立即反驳,但他好像太放松以至于忘了眼前两个人还不知道他现在的状况。
寒尘、藏雪,一个脸上没表情但眼里充满好奇地看着他;一个满脸写着疑惑目光像看猴一样地打量着他。
檀月煌尴尬一笑:“诶嘿,那个……听我解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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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番交流,天色就已经到了傍晚。
寒尘听完全部描述,却依旧是面色不改。
他沉吟片刻,随即道:“两魂同宿一体,如此的化解之法,我也是第一次听闻。不过关于神妖之战我已悉数忘记,所以你说的日精轮我也不知现在何处。倘若是必须,我会帮你去找。”
檀月煌突然嘴贱一下:“你不要先解除封印恢复记忆啦?”
寒尘接话:“封印之事不急。或者,你现在就要我拿一件东西跟你交换。”
檀月煌懊悔又尴尬地抠扣额头:“我就随口一说。”
“那你想好就告诉我。”
檀月煌看看寒尘那认真的样子,心头愧疚更甚。
正下不来台呢,苏隶安救场般换了出来。
他借着檀月煌的嘴,正色对寒尘道:“我记得当年的情况,或许可以有点帮助。”
说话间,他看了一下旁边的藏雪。
寒尘立即领会,对他说:“藏雪自小跟我,他不会乱说的。”
“既然如此,那我就长话短说。”
话回300年前的大战。
当时的商珝不知所为何事突然起兵。
他亲自率领一众妖族兵将大闹人间,神挡杀神无人能敌。
三天之内灭了七国,大小城池死伤无数无数。
人族苦不堪言,下界犹如炼狱。
无数巫者、祭司纷纷以死鉴苍天,请求神族庇佑。
天帝感召,派众天兵将领下界,同时联合人族术士一起镇妖。
然而他们都不是商珝的对手,众人能杀死商珝部下,却奈何不了他本尊。
战乱中的商珝好战嗜血,不顾手下死活定要闹上天界。
随后他在大战进行第六天的时候,孤身一人乘毕方鸟杀上九重天。
众天兵击落毕方,但唯独拦他不下,天帝便亲自出马与他谈判。
九重天,元清宫的正殿上。
祥云团团,华光万丈。万级白玉石阶直达苍穹之昴。
石阶正上旋转着巨大五彩纯白星云。未见人影,却听一个浑厚庄重的声音从那星云传来。
“说罢。闹成这样所为何事?”
下颌挂着血珠,一脸骄横不屑的商珝舔了舔右手腕内侧滴落的鲜血,对那光晕说:“交出天枢。”
“只为此事?”天帝的声音里透出惊诧。
“就为此事,天枢不现身,吾今日就砸毁你这元清宫,闹翻你九重天。”
骄横的脸上满是轻松的笑,好像一个顽皮的孩子发现了新奇的玩具。
“天上人间,全因尔等一己之私惨遭牵连屠戮。尔等可知罪?”天帝依旧大气稳重,不疾不徐。
“不知。他不是说,身为神要怜悯爱惜众生之命吗,吾在下界屠遍众生,他却缩着不出来,到底也不过是满嘴谎言,假仁假义之徒罢了。”
商珝嗤笑,像是在自己家一样,站到台阶上就劈开腿坐了下去。
身边月精轮合欢绕着他的周围静静漂浮;日精轮相思子立在身后犹如神光照耀。
众天兵神将举着兵器环伺一圈,却没有一个敢上前靠近。
“天帝老儿,你这手底下的人不行啊,都怕死……”
商珝在石阶上后仰着,从头顶倒过去看殿顶上那五彩光晕,一字一顿地说着。
举起满是鲜血的右手,伸出舌头贪婪地至手掌舔至指尖,下一秒,金眸变得锐利。
身侧合欢陡然变出数倍之大,犹如巨型弯刀横扫出去,面前一众天兵神将尽数被腰斩。
合欢所到之处,身躯断裂的声音此起彼伏,惨绝人寰的叫喊不绝于耳。
商珝看着那些自不量力的神族,笑得瘫倒在台阶上:“吾说,此等兵甲可治不住吾。天帝你不再叫点厉害的出来吗,比如雷神?”
刚言毕,他又故作惊讶道:“哎呀,吾失言,雷神的雷霆被吾收进了相思子内,他已经失去半数神力,恐怕也杀不了吾了。啊哈哈哈哈哈哈!”
空旷的元清宫内,商珝得意又狂妄的笑响彻天际。
他奄奄地屈膝横卧在白玉台阶上,手边是神兵神将们的鲜血。
白皙修长的腿一整个露在他艳红的广袖赤锦火翎裙外,即使知道他身有异状非男非女,意志不坚者却依旧容易被他蛊惑吸引。
“听说,是你让吾身体变成这样的?”
他清脆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大殿上回响。
“是道法。”天帝的声音幽幽传来。
“狗屁。”
商珝恨他一眼坐起。
“商珝,你这是为何!快回去!”
身后那个寻觅的已久的声音终于响起。
商珝回过头去,那一脸的骄横荡然无存,变成了易碎痴情的神色。
“你终于肯出来了,天枢,躲着好玩儿吗?”
天枢显然没料到他真会杀上天界,那玉雕般精致无瑕的脸上此刻尽是心痛不忍。
“我不能跟你在一起,你何苦要这样!”
他说着,两行清泪滴了下来。可他此刻的泪,在商珝看来是多么虚假和荒唐。
“你,不爱吾?”
商珝转过身,一步一步款款上前,双眼噙泪,就那样直勾勾地盯着天枢。
“你之言,让吾所为似是可笑荒谬。能否换几句吾爱听的。”
他伸出修长的手,抚摸上天枢的腰带。
手掌一路上滑,到了天枢的胸前。
“为得到归墟鬼市的消息就利用吾,天枢,汝非如此卑鄙之神,对吧。”
他娇笑着问眼前人,期待地看着他回答。
“我没有利用你,反倒是你一直都在利用我。我从你那得到消息只是意外,你走吧,我们之间互不相欠。”
天枢的泪一直没有停过,但他嘴里说的话却像刀子,一把一把扎在商珝心头。
“意外?我俩初见并非意外,是吾蓄意为之。还有互不相欠?天枢,吾心现为你而痛,那你就是欠吾了,你欠吾一颗完整不会痛的心。明白吗?”
商珝的声音轻得像梦呓,他的手再次上移,来到天枢肩头,修长白皙的手指拨弄起了天枢独特的卷发。
一丝一缕缠绕在指尖,流连忘返,一如此前无数个夜晚白天那样。
“都是你的诡计,你快点离开这里,我不想见到你。就此停手为被你所造杀孽忏悔,你还有一线生机,否则……”
天枢的含恨的语气里,带着他抑制不住的颤抖。
第46章 探究
“否则如何?”
商珝歪头轻问,那撩人的狐狸眼因为泪而更加动人。
“否则我将亲自镇压、封印你。”
闻此言,商珝愤然抽手。转身走到天帝面前的台阶上,指着那团光晕骂。
“天帝老儿,这就是你想听的是吗?所以他会说出这些话,你为什么不把他还给吾?!”
“商珝,神妖本就不是一道,何苦执迷,你既不愿渡劫成仙,现又造杀孽为祸人间。天枢星君,是在渡你。”
“吾不要他渡,吾要他之爱!”
商珝冲着天帝怒吼,决堤的泪汹涌而出。
双掌凝聚猩红之光,日月双轮于其身前悬立。
一阴一阳,一热一寒,一爱一恨,一生一世。
商珝瞬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冲天灵力,灵力激荡得双轮嗡嗡作响,整个天界为之撼动。
元清宫殿更是受他灵力冲击而摇摇欲坠。
他双掌控制合欢相思子,“嘭!”一声两者嵌合为一——月精轮合欢与日精轮相思子内,二者正逆旋转。
激荡调动起周天之力,势不可挡。
“什么是神,高高在上,自以为是?你们凭什么来决定吾的人生,左右吾的选择,吾要把你们全都……拉!回!凡!间!!”
两柄无上法器受他感召陡然放射万丈光芒,映衬整个天地犹如二日同辉。
天帝的声音在这震荡里显得都虚无缥缈了起来:“住手吧,你改变不了天意,改变不了天道。”
“不试试,怎么知道?”
商珝双目发狠,捏个剑指朝天帝神辉甩去。
巨大法器瞬间如同骄阳过境,碾碎焚烧周遭一切,顺着商珝剑指的方向拾阶而上冲向天帝。
此时无顶的殿外飞来一道耀眼的彩光,直冲相思子的轨道前。
天枢更是毫不犹化作星光冲挡在天帝神辉之前。
商珝见势不妙,立即抽手召回精轮。
然而那一击却已经打上一个硬物,发出了撼天动地的巨大灵力冲击。
天枢当时已经将近冲击之源,他亲眼见到一名祭出神魂扛下一击,却瞬间神陨的神族。
被阻挡了进攻又迅速撤回的法器,“乓!”一声散成相思子和合欢的形态。
回弹时,合欢直直击中商珝胸前的命脉,把他打出神殿飞向云端。
而相思子则因为速度过快,擦过商珝的脸颊飞向下界。
天枢未曾预料他会收手,急忙凌空换向冲身向前,跟着商珝一起飞扑下去。
就在天枢急速下坠的过程中,他看到了相思子砸在大地上。
震裂山川土地,引得幽冥亡魂入侵人间。
江河倒灌,地动山摇,天地变色,日月星斗被这强大的灵力震得不停轮转。
大地上一瞬间死了很多人,又一瞬间活了很多人。
天道伦理纲常,完全覆灭。
天枢抱着被砸晕吐血的商珝,轻轻在他耳边说了一句。
随后在即将落地之前,他看见了相思子从汹涌着海水的巨大地坑里飞起。
到了朱雀神君的部下——烛照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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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当时在瑶碧山看到了商珝从云巅掉落,跟着下来的还有一位神族。随后商珝的法器日轮相思子从深陷的大地里腾起,往大坑南边飞了去。
“第二日大战,商珝元气就大不如前,他用仅有的一柄月轮合欢斩杀无数神将天兵。甚至还打退了复仇而来的雷神、雨神。
“最后是纯山尧拉住了发狂的商珝,把他带到了丰山上。我灵力不如他们,只能操纵傀儡和飞刃远战,所以不知道他们具体发生的事情。
“此后就见一束白光划过苍穹,直穿商珝所在的丰山,我想去救,但是已经来不及了。随后商珝就从丰山掉落下去,众天兵见他大势已去,纷纷用灵力搬来沙土,结合灵力咒语铸了一座山。
“也就在当天,商珝被封印没多久后我就被纯山尧用合欢轮封印在了幽冥。此后的事我就一概不知了,这些便是我所知道的全部。”
苏隶安讲完他眼中的经过,所有人才从故事里回过神来。
藏雪无限感慨,怀恋着说:“商珝上天那日,我们其实都以为神族要完了。但好在之后没事……而且星君也确实是最后一天才正式出战的,此前帝尊一直没有说要他迎战。”
“这是为何?”苏隶安不解的问。
“不知道,上神的事,我这些小仙哪敢过问啊。”
藏雪欲言又止,心里显然是藏了秘密。
寒尘清冷的目光向他投来,几乎是在瞬间,就一举击溃了藏雪的心理防线。
藏雪受感召,低下头去不再多言语。苏隶安恰巧也注意到他这边,但却没有过多的去追问什么。
寒尘深呼吸一口气,神色上微微显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严肃。
他客气又疏离地对檀月煌身体里的苏隶安说:“既然相思子是飞向了南边,那有苏王子,你可还记得别的吗?”
苏隶安听到这个称呼就笑了,有些腼腆地说:“叫我隶安什么的就行,我不是王子,我爹也不会承认我是王室成员的。”
“如此,那好吧。”寒尘当即就了解到另有隐情,于是便不再追问。
檀月煌此时在自己的身体里想:“这要是自己,肯定就唐突人家去追问了。不愧是星君。”
苏隶安沉思片刻又回答道:“说起来在大战最后一天,虽然商珝不曾使用相思子,但是我确实有看到相思子的灵光在神族之间穿行。
“不过用的很是保守,仅仅做护卫而已,显然不是商珝的攻击之法。但是如果说是神族的话,那这名神族,肯定是会受罚的。”
寒尘目光一下就亮了起来:“找当年受罚的神族。”
藏雪也跟着激动道:“这个我知道,当年我们在后部确实有听到消息,称当年大战有神族反水的,大战过后就剔去仙骨打入凡尘了。”
“可还记得名讳?”寒尘温和开口,但眼神里的光没有消失。
“为首的有烛照神,他是朱雀神君的部下。因为朱雀神君生出妖尊而被贬之事太过轰动,所以他那边的消息总是传得最快的。后面他的部下烛照神也受罚了,我们都在猜有可能也是与商珝有关。”
寒尘暗暗记了下来,随后继续道:“还有谁吗?”
藏雪想了一会儿,说道:“好像还有……熬腨、娑灵,再多就记不得了,时间有点久,记得烛照神也是因为朱雀神君。”
寒尘了然:“都是朱雀神君的部下,如此看来,若不是神君授意,那就是自发的了。商珝战前可曾上过天界。”
藏雪摇头:“就打起来第六日上过天界,其余时间未尝听闻过。”
苏隶安这时又说道:“那既然知道了这些受罚的神族,要如何找到他们?”
“每个受罚的神都有各自不同的劫要历,所以没有统一的地方去找。而且每位神下界的位置不同,转世的身份不同、性别不同,找起来犹如大海捞针。”
寒尘说着,伸手在众人眼前展开了一副纯银云镜,继续道:“帝尊有一个面可以搜寻内心所想之人的镜子,形同我这枚。”
“形同,那就说不是这个?”苏隶安问道。
“天帝的镜子,在元清宫内阁里。若要找,得需要开阳帮助。”
第47章 未雨绸缪
翌日,踏云峰。
开阳抱着胳膊来回的走,忧心忡忡连连摇头。
寒尘出言叫他:“开阳,你都转了半个时辰了,歇会儿吧。”
开阳听他说话,忙往他身旁一坐,急的直拍手:“你说你说说……”
“我该说的都说完了,你还想听什么?”
寒尘一脸坦然地看着他,正正经经回答着。
一旁坐着赏花品茶的檀月煌见他俩这样,捂着嘴直乐。
开阳露出夸张的不高兴神情地斜他一眼,檀月煌立即顺从地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仙兄啊,你知道你这是要干什么吗?”
“我知道。只是现在不将他二人神魂分离,以后等我拿回情根记忆,要封印他时依旧需要做这事。不能伤及无辜。”
寒尘还是一脸坦然。
“可你要找的全是罪臣,帝尊那你敢去要吗?人家问你要找什么,你说我找商珝的法器,你不是自投罗网吗?”
开阳边说着边拍手,檀月煌在一旁乐不可支都笑癫了。
“为什么是自投罗网?”寒尘不解。
“商珝。说句不好听的,那就是神族共敌;说好听的,咱跟他以前有过过节。于情于理,这口都没法在帝尊面前开啊。”
“那要如何是好,你可有解决他二人此事之法?”
寒尘依旧是那样的一本正经,檀月煌在一边肚子都笑疼了。
“你怎么老乐啊,自己的事自己不操心吗?”开阳朝他挥了下金袡广袖。
“这不是有我们最大的支援开阳星君了吗,我还有什么好操心的。嘻嘻。”
檀月煌从地上爬起来坐好,最近跟苏隶安学的,那嘴是越来越甜了。
开阳敛了笑容,深深看他一眼。随后闭口不言,用心通与寒尘交流起来。
“哥,你是不是怕日后跟你要东西的不是商珝,而是他体内的另一神魂苏隶安?”
开阳唇齿未动,声音却传到了寒尘的脑海里。
“正是,我需要确保封印解除得万无一失。”
寒尘微微转头看他,话语诚恳。
“那就好。只是他二人皆是妖,杀了也便杀了。没必要说什么伤及无辜的话。”
开阳挑眉,显得有点纨绔无情的意味在。
寒尘继续道:“虽为妖,但万物皆有其存在的意义,若他犯事,我自会除他。但若是违抗天道,提前除之,这便与盲目屠杀无异。”
“可是,若等出事了再除掉,不是太晚了吗?”
开阳的话,并无任何不妥之处。
惊得寒尘面色僵冷,好像他从未想过是否应该提前除掉一个“孽种”。
可是真的如此吗?有的人有的种族,天生该死?
“你俩干啥呢,突然沉默不言。”
檀月煌朝两人面前扔来一把桂花,那浓郁的香气打在他们身上,拉回二人飘走的思维。
“没什么,在想该如何做对对策。”
寒尘依旧是不咸不淡的语气,但他那深沉的面色,又让檀月煌不太信他们真的是在考虑找法器的事情。
但他不好去问,更不好再继续猜。
“那话又说回来,这无极镜可以看见心中所想之事。”
檀月煌对寒尘扬了下下巴,继续说道:“那你丢失的记忆不能在里面看见吗?”
寒尘微不可闻叹口气,回答:“试过了,有关于我的信息,不止神妖之战,甚至连过去未来都消失了。唯一能知道的就是我会下界到踏云峰,其余的一片空白。”
檀月煌愣了,难以置信地说:“这不就等于你一切的记录没了吗,肯定是有人故意的!”
“但放眼天下,只有帝君能抹除无极镜里面的内容,所以是帝君不想他知道他自己的过去以及未来之事。”
开阳接话,抬头看着那浩瀚无垠的蓝天。
青丘华庭之内。
因灵力再次逆流导致体虚的纯山尧,正冷眼看着庭下恭敬站着的苏卿式。
一名手下过来在他耳边低声回报了一下,纯山尧随即开口道:“有苏,好大的胆子。在本座眼皮子底下玩儿手段。”
“纯帝息怒,寡人已经派人去追了。此前真不知纯后与逆子的事,望纯帝明察啊!”
苏卿式额角渗出汗来,身体紧张地僵硬在原地,动也不敢动一下。
纯山尧的目光却越发锐利起来,他上前探出身子,半眯起眼睛凶狠地盯着战战兢兢的苏卿式。
“明察。你们一个个就只会搞小动作,偏不敢上台面。这次是谁放出的消息,让纯后知道苏隶安在幽冥的?”
苏卿式紧张得额头汗划过鬓角,拱手道:“此事寡人确实不知。自纯后复生以来,她这是第一次到访有苏啊!”
纯山尧收回身子,上下打量眼前这只老狐狸。
起身站起,负手而立。
他紧盯那紧张的老者,半晌道:“挑拨离间,好主意。”
“纯帝!绝无此事!”
苏卿式刚喊屈,纯山尧就继续道:“徐肃你认识吗?”
听闻这个名字,苏卿式显得很陌生,他茫然地抬头看着纯山尧,摇摇头。
纯山尧琥珀眸子危险地眯起来,双瞳发出青焰,那苏卿式立马双目失神被摄了神魂。
“本座再问一次,你认不认识徐肃。”
“不认识。”
苏卿式的回答快而简洁。
纯山尧收了术法,有些头疼地在椅子扶手上撑着头,缓缓地捏太阳穴。
“若本座在发现一次你隐瞒实情不报。就休怪本座不念同族之情。”
随即他起身,在一团青烟里离开了此地。
苏卿式长子苏歧勋急忙赶回院子,边走边高声喊。
“爹,我的人说有神族带着人从青丘离开。我们要继续追吗?”
苏卿式已收回惶恐。
那苍老略显疲态的脸上露出一个冷笑:“哼,追什么,做做样子就行了。神族和纯山尧一样难搞,真追过去不也是自讨苦吃吗。”
“孩儿明白了。不过七弟到底是今时不同往日,妖尊神族都在帮他。日后只怕……”
苏卿式苦笑着摇头背着手往外殿走,嘴里念叨着:“想我整个有苏曾为他所累,我们与他早已断绝了关系。他要是有点自知之明,就不应该再回来。走吧,你随我去找你大姐叙旧。”
苏歧勋急忙跟上:“您要去涂山?那这样说,是要向纯氏宣战吗?”
苏卿式斜他一眼,嗤笑着说:“宣战?你觉得我们胜算能占几成,自然是去送点‘礼’求和了。”
第48章 声东击西
九重天,开阳殿内。
“无极镜在元清宫内阁,而内阁里又有不少神官在里面办差。因此要接近无极镜,可谓难上加难。
“到时候你们俩就按计划行事,一切听我指挥,明白吗?”
开阳在他的侧殿里,与寒尘还有另一位白袍童颜的星官交代着。
那童颜星官身穿金线星斗纹广袖白袍,头戴白玉莲冠,端正玉立好不仙风道骨。
他正色点头:“六哥放心,兹事体大,我是不会乱说的。”
“好小子,一会儿你跟我走,当我捧哏。”
开阳拍拍那星官的肩头,欣慰地说着。
那星官却露出不解的表情问:“六哥,什么是捧哏?"
寒尘这时候站出来说:“开阳素来下界频繁,就别逗摇光了。捧哏的意思,你就理解成帮腔,顺着开阳的话去说就行。”
白袍子的摇光立即若有所思点头答应:“看来人间挺好玩儿的啊,我也想下去逛逛。”
开阳一听他这话,旋即一乐:“你呀,想下界,下次叫天帝派任务给你,你就可以下去了。”
“诶,说到任务,大哥六哥,天帝好像准备派无生尊者下界,助大哥封印妖尊。虽然此事尚未定夺,但恐怕已经是板上钉钉了。”
摇光本就一副人畜无害的青少年模样,再加上他消息灵通,此话一说,多半就是事实了。
寒尘沉默思忖片刻。道:“我尚未接到任何消息,看来是得过几天。先不管此事,我们先去找到之前罪仙的下落再言其他。”
说完,他变换穿上自己在天界的湛蓝鎏金广袖神袍,隐了身形跟着两个弟弟朝着元清宫后方的内阁走去。
来到内阁,三个人便开始分头行动。
“无极镜在内阁二楼,大哥你到时候找机会溜上去。摇光,跟我走。”
开阳低低安排一声,便带着摇光进了内阁里。寒尘则继续隐身跟随。
“哎哟!这商珝回到母族去了,纯山尧现在又是下界最大妖首,他两现在一联合,下一次神妖之战是不是快了啊?”
开阳故意一进门就大声嚷嚷,说完还用胳膊肘掏掏摇光,示意他跟着一起。
摇光会意,立马学着说:“啊!对啊,这商珝复生已经有些时日了,就是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再次反扑呀。六哥,我们是不是得准备准备了。”
“准备肯定得准备啊……”这边开阳话还没说完,那边的内阁神官就被他们吸引过来了。
“准备什么?我们都没有接到消息啊?”神官甲两手一摊,一脸迷茫。
“就是啊,话说这商珝复生之后好像因为肉体与灵魂融合的原因,会失忆一段时间,不会这么快就反扑吧。”
神官乙两手交叠在身前,询问地看着开阳。
此时他们的讨论声几乎把所有神官全部引到了内阁的一角落,开阳见势头大好,那就该给寒尘“让路”了。
于是他边向着内阁远离上楼的地方走,边继续制造话题:“人间的时日,现在可比咱这快不少,下界已经十多年了,说不定这记忆就快恢复了呢?”
“哎,商珝的记忆恢复了,但是长兄的记忆还没恢复呢……如今长兄法器也没有找回,如果商珝再打来,这该谁去迎战啊。”
摇光很上道,跟着一唱一和就把所有人的视线全部拉了过来。
开阳越过人群看了一眼,寒尘刚好从众人身后急匆匆走过。两人视线一交叠,相互之间立马心领神会。
寒尘接着就悄无声息地上了二楼。
开阳见他上去了,松一口气,继续跟众神官大侃特侃。
踏足二楼地板,寒尘便立马用心念与两位弟弟交流:“我到了,就拜托你们拖住时间了。”
“放心,这个话题大家特别感兴趣。”
开阳同样用心念回道。
没了后顾之忧,寒尘站定于一面镜面沉黑如潭的镜子前。
那镜子有一人高,一人臂展长,呈躺卵形立于内阁二楼的正中间。
尽管镜面沉黑,但镜缘银光闪闪,犹如白云,又似蚕茧。
传说此镜是上古时期掉下来的一块天,后被天帝捡到炼化,成了可以纵观六界、窥人生死的无极镜。
如今放在了内阁里,专供神官们查事做工之用,因此平日里这二楼时常会有神官进出。
寒尘右掌凝聚耀眼金光,缓缓将金色灵力注入玄黑的镜面里。
那镜面如同水一般泛起涟漪,渐渐的黑色消退,开始出现画面。
寒尘冷静看着,但越看,目光就越是晃动。
镜中很快就找到了烛照的一切事迹,从大战到被贬黜,再到下界轮回转世。
正如苏隶安所说的那样,大战第七日确实有相思子在参与妖族的混斗,而挥舞的人,正是烛照。
此后烛照就被流放下界,轮回几世皆为郎中,且英年早逝。
今世在南黎族生活,虽然长命了,但人却是疯的。
余下两位也找到了踪迹,一位在北方,一位在东边。
正事办完,寒尘内心的私欲又怂恿着他再次回溯起了大战的事情。
尽管他这次有了苏隶安的口述,回溯起来就有了重点。
然而依旧一无所获。
不仅如此,寒尘甚至根本没看到商珝从天上掉下来这件事!!
不甘心的来回重复,他终于看清了商珝是怎么被击落封印的。
尽管同样是看不见出招者是谁,但那刺入商珝胸膛的寒光,寒尘终于看清了。
通体银亮胜雪,闪着幽幽蓝光,正是他苦苦寻觅、由他亲手铸就的神兵——华麟玉戟。
天下皆知火麒麟却不知其中异兽水麒麟,此华麟玉便是那水麒麟的内丹所化。乃上古神物。
华麟玉坚不可破,非古神级炼器师不可锻造。若不是神族于远古时期对龙族有恩,否则断不可得到这块神玉。
那玉甚美,玉体纯净无瑕通体雪白,却散发幽蓝之光,远近两色交相辉映。
神玉融合了麒麟精魂,天生认主。千万年来无人可用,唯独天枢,一举便夺得华麟玉的认可。
由其佐以九幽冰魄、水麒麟甲淬炼而铸成这将近一丈长的戟。
此华麟玉戟一刺万魂归阳;一挥天地净绝。除了这华麟玉戟,倒也没有再与天枢合衬的武器了。
然而300年前大战时却意外失手,从此不知所踪。
没想到竟是用来重伤了商珝,也难怪七日就能一举封印这千百年来第一妖尊。
若非此华麟玉戟击中商珝命脉,只怕天上地下,真的都将以他为尊了。
念及此,寒尘再次细致地回看了商珝被击中后的画面。
果不其然,玉戟刺入命脉的那一刻便化作封印阵法,极力压制了商珝的灵力,这才让他彻底被封印起来。
本来找到了法器、同时知道了过去暗含的消息,寒尘应当高兴才对。
但此刻却不知道为何,他的胸口隐隐作痛,好似在不舍什么、眷恋什么。
细细感受,又是茫然一片。
第49章 问君何求
踏云峰下。
纯山尧只身站在万仞仙山山脚。
此地由于他前些日子放出消息说有神仙,因此聚集了不少来凑热闹的真拜神的人族。
当时他的部下本想混进人群进入仙山,但哪想寒尘直接用一个迷阵将山脚所有生灵阻挡在了半山腰上。
再往上,就算是爬一辈子,走到死也上不了山顶。
然而因为上不了山顶,这山脚下的人族居然就“随遇而安”起来。
搭了个简单的祭台神龛,一些莫名的信徒就开始拜。
纯山尧动用神念,听得有人反对有人支持。而那些支持的人,全是当时看见寒尘同檀月煌驾鹤而去的人。
“愚昧无知的人族。”
他轻声嘀咕一句。本是好奇来看这些傻子走了没,没想到走了一半还有一半。
大袖一挥,周身开始腾起浓郁青光。
双眸霎时泛起青光,两柄鎏金贯空锏便出现在了他的掌心。
周围人族见了他,纷纷吓得四散逃去,没多久此地便人去楼空。
他踏碎脚下土地腾空跃起,在空中起势将双锏举过头顶,落下时带出猎猎风声。
犹如一道青中带金的火球砸向了半山腰的迷阵。
“轰隆——!!”
一声巨响伴随山体急剧的震动迅速传遍八方。
位于山巅的众仙子仙侍连同檀月煌,都被这剧烈的震荡给站立不稳。
“怎么回事……地震吗?”
檀月煌扶着一处桌子,连忙问身边的仙子。
藏雪竖立剑指于眉心观摩一阵,瞬间就神情一变:“是妖族,恐怕是纯山尧。我去通知星君。”
他不等说完就跑出屋外,朝着天空捏出指诀猛地向上一指,一道细长带着咒语的星光立即朝天上飞去。
“他还是追过来了……”
檀月煌万分着急,在寒尘的大殿里坐立不安。
“眼下他已经知道你在我身体里,恐怕这次真的在劫难逃了。”
“即便是死,我也会跟你在一起。虽然知道你已心有所属,但如果这就是最后一次对话,我还是选择自私地告诉你这件事。我心悦你,虽不能生同衾,死同穴也心安。”
苏隶安字字珠玑,在檀月煌的脑海里毫不避讳地告白了起来。
檀月煌直接当场愣住,听着苏隶安这立遗嘱似的说辞,心里不由得就开始害怕起来。
他慌张地捏着手,在殿里踱步,嘴里念念有词道:“这话,留在以后吧。我们真的会就此……”
“若纯山尧要杀我,我定是没有来生的。能与你同行一程,我心足以。不过你不用太担心,你的神魂不死,即使肉身损毁,天火也会救你的。”
苏隶安此刻像是故意要让檀月煌害怕似的,故意说着别离的话去“恐吓”他。
檀月煌被吓得心里泛起无尽酸楚,他抱着头蹲下身子,大声喊:“别说了!别说了!”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他开始对身体里这另一个神魂产生了一丝丝的感情。
或许并非爱,但此刻的不舍与害怕确是实实在在存在的。
他害怕,却不知道在害怕什么;他抗拒,却不知道在抗拒什么。
“好,我不说了。没事,我不会死的。”
苏隶安的声音里带了一丝宠溺,但檀月煌不喜欢他这样,好像只是在假意安慰。
实际上他就是可能会被纯山尧杀掉。
檀月煌回避着这个预期,将脸埋进了两膝之间。
“苏隶安!给本座出来!!”
那“讨债”鬼的声音终究是在大殿之外响起。
檀月煌吓得一个哆嗦,本能地冲过去想关上大殿的门。
而就在此时,他亲眼见到纯山尧的金锏将一名仙子的身体敲得粉碎。
“住手!!”
檀月煌声嘶力竭地喊,他沉重地喘着粗气,一步一步挪到殿外。
身上好似压着千斤重担,双腿沉似灌铅。
可一切因他而起,他不面对,难道让这些无辜的仙子们替他受难吗。
“你要找的是我,何必连累他人。”
檀月煌强压下颤抖,如此说道。
苏隶安在他身体里劝他快逃,仙子们至少能阻拦一二,一会儿就真的没法逃了。
纯山尧见他这视死如归的样子,不由得嗤笑出声:“连累?本座一直就觉得稀奇,以往杀人如麻嗜血嗜杀的妖尊,为何现在如此优柔寡断诚惶诚恐的。商珝,这不是你。只要你回到本座身边,本座保证以后不会这些恼人的家伙不会再缠着你。”
他琥珀的眸子像一滴剔透的松脂,逐渐包裹住奋力挣扎的檀月煌。
“我不会跟你走……你知道我们之间一切都是假的!!”
檀月煌心像被撕裂似的疼,如果不是当初纯山尧以少符白的命相逼迫,自己怎么会嫁给他?
只怕早就一死了之,还用得着别的人投毒吗?
“假的?呵,你同你身体里那个才是假的。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却被你当做宝。以后恢复记忆了,你可别后悔。”
纯山尧不屑地斜视崩溃的檀月煌,但他心却被深深刺伤。
他只能安慰自己:这不是商珝,这不是那个会对他犯贱撒娇的商珝。他只是失去了记忆,往后他会回来的。
“多说无益,本座先替你除了他。日后省得你后悔了,又来找本座哭。”
说罢,纯山尧眼里闪过寒光,浑身腾起青色灵力,起势架锏就朝着檀月煌攻了过来。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天边一道灿烂流星飞逝而来,重重击打到纯山药尧的侧腹。
纯山尧身形一歪,就朝一侧倒了过去。
地上拖出一条印子,再看他之前所过之处,竟然站的是如寒冰天降的寒尘。
“你若伤他,我就杀了你。”
语气平缓,但威力不小。
纯山尧气死差点把牙咬碎。
他那邪魅的眼眸因愤恨而通红,高大健硕的身姿直立于檀月煌三丈开外。
毫不掩饰的戾气直冲天际,他恨声道:“不跟本座走,你可想好自己的下场。”
说罢,他俯身疾驰,挥锏再次攻来。
苏隶安大惊,一瞬间控制上身体,翻手幻化成惊霜刃,带着紫色的灵气就朝他甩了出去。
纯山尧轨迹微偏,抬手一挥便将惊霜刃敲得粉碎。
寒尘见势不妙,从袖子里抽出一柄银亮长剑侧身一闪挡在了檀月煌的面前。
一击贯空锏劈头砸在长剑之上,银亮的利剑应声断成碎片。
寒尘干脆舍剑逼退纯山尧,后退去护住檀月煌,四周山石草木房屋砖瓦全被纯山尧的灵气震荡碎裂,满地狼藉。
藏雪双掌掐诀举在胸前,高喊一声:“星君,接法器!”
顿时纯山尧背后的天空中无数刀枪剑戟。
那气极的妖帝回眸一瞥,猛地朝着后方一个撒手甩出左手锏。
鎏金贯空锏带着猎猎风声直插众法器之列,所过之处所有神兵利器尽皆震碎,如雨洒下。
左臂横展,虚空一握,贯空锏再次回到纯山尧的手里。
此时他浑身又开始爬上金纹,全身肌肤开始变成透明的玄黑色。
琥珀的眸子里杀气翻涌,他一字一句说道:“再说一遍,跟本座走!”
寒尘沉声道:“要带走他,先问我同不同意。”
檀月煌躲在寒尘身后,瑟缩着与纯山尧双目对视。
不知怎么地,他竟然看出眼前这愤怒得像野兽的妖帝,内心居然满是委屈和痛苦,甚至还有无法言说的酸楚。
“商珝。本座耐心有限,既然如此,就只好让你再次复生了。”
纯山尧浑身灵气暴涨,脸上细细金纹游走,双眼下延伸出长长两条金线,直至下颌。
望着纯山尧宛若泪痕的两簇金线,檀月煌心里好生纠结,惶惶不敢直视。
灵力震动,贯空锏当空刺来,檀月煌突然推开寒尘就要用身体去接。
纯山尧吃惊,心念一动手就迟缓了一下,但也来不及了。
第50章 意乱情迷之始
就在贯空锏即将戳进檀月煌胸膛之时,一股强大灵力自侧方打来,击中纯山尧侧腰,将他击飞至一旁山崖之缘。
浑身的玄黑开始慢慢消退。被击中命脉的纯山尧一时散了气,短时间内都无法再次反击。
他撑着手里的贯空锏,缓慢地捂着腹部撑起身子,摇摇晃晃站起。
他瞪着充血的双眼看着檀月煌,想说话嘴里却喷出一口鲜血。
檀月煌有些无措,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没来由的愧疚和难受。
寒尘虚虚握了一下被贯空锏震得满是鲜血的双手,刚刚一击至少用出半成功力才击中命脉。
如果再稍晚一分,情况就将无法挽回。
“你……别后悔。”
纯山尧充血泛红的双眼此刻难掩痛心,他知道自己这是要再次失去商珝了。
轻轻一声叹息,他不再挣扎。
檀月煌像是终于“良心发现”走上前来,但纯山尧见状立即向后一退,纵身跌入万仞悬崖。
来者伸手想去抓,却只是徒劳的在虚空里握了握。
寒尘抓住了他冰凉的手,鲜血的滑腻触感在手上传来。
檀月煌抬眼望去,寒尘还是那纤尘不染的样子,还是那一丝不乱的神色。
“他不会有事的,不用担心。”
崇砀山,松音殿内。
“唔咳……”
纯山尧刚进松音殿侧殿,一口淤血立马就吐了出来。
他捂着腹部跌跌撞撞扶着长靠椅坐下,长一口短一口的倒气。
此时的他发也乱了,衣服也脏了,身上尽是血污。
邪魅冷峻的脸上此刻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双唇发白,微微张开吐出个惨笑。
“呵……商珝……”
正当他垂丧着头,闭着双眼平复心情时,纯姬在大殿外吵吵闹闹的来了。
“王兄!王兄……天啦,你怎么吐了这么多血!!”
纯姬显然是第一次见纯山尧这副惨相,慌乱间竟然只会站在原地打转。
“这怎么办呀,王兄你怎么样了,你说句话?”
说着她伸手就要去扶纯山尧。
纯山尧被她吵的头疼,有气无力地没搭理她,任由她扶。
纯姬急得连忙叫人去叫太夫人。
这时纯山尧才缓缓开口说道:“别叫奶奶,本座歇会儿就好。”
“那怎么行啊,你全身都是血,是谁把你伤成这样的!是谁这么大胆子!”
纯姬急得眼泪直流,她把纯山尧的头抱在怀里,上下摸索着哪里受伤了。
纯山尧一把抓住她的手,轻声安抚:“无碍,你找本座所为何事?”
纯姬面露难色不肯开口,纯山尧轻呵逼问。
纯姬这才说出实情:“是涂山主母来了,直奔奶奶那去的,说是来探亲。刚才是奶奶叫我来找你,说让你过去一趟……”
“哼……涂山。”纯山尧带血的嘴角微微上扬,毫不掩饰的嗤之以鼻。
“你去跟奶奶说,本座一会儿便去。”
纯姬不高兴的翘嘴,撒娇着说:“王兄,你伤的这么重就不去了吧,奶奶不会怪你的。”
“纯姬,这是有苏来给本座下套的,怎可不应?”
“有苏?下套?”
纯姬不明所以,但手上却没施法将灵力过渡到纯山尧身上:“可是你现在都这样了,先让我为王兄疗伤吧。”
纯山尧握住她的手,打断她:“没时间了,本座换身衣服就过去。你快去通报吧,别让涂山主母等急了。”
“王兄……”
“快去,此等小伤算什么。”
纯山尧调理内息,强忍疼痛撑着扶手站起身来,褪去外衣扔给一边的侍女。接着便朝着殿外走去。
体内紊乱的气息和灵力已经没有再继续影响他的身体,但他的眼眶还是红了。
内心怅然“商珝,即使你忘了,我也会等到你后悔回头的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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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0年前的某天夜里,崇砀山内。
“尧!尧!你看见我的猫了吗?”
一声脆甜拉丝的女声划破宫闱里的寂静。
商珝拿着根绳子,穿件单薄的赤色深衣在纯山尧的寝宫内转悠,神色着急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纯山尧听他叫喊,从床上爬起来,披上外衣打开了殿门。
“大晚上的,嚷什么呢。哈啊~”
他边说边打了个哈欠。
商珝见他张嘴,一根俏皮的指头就伸进了纯山尧的嘴里。
打哈欠的人也不惯着,闭了嘴就把他指头轻轻咬住了。
“哎!你干嘛!”
商珝见他咬自己,急的大叫起来就要收回手。
“让你胡闹,回去睡觉。”
纯山尧佯怒赶他走,转身就准备回去继续睡。
可商珝非但不走,还跳进了他的寝殿里面,扬了扬手里的绳子。
一脸理所应当地说:“我养的新侍宠丢了,无聊睡不着。”
说着他凑到纯山尧的鼻子底下,对他轻声道:“要不你陪我吧?”
纯山尧一把把他推开。
商珝吓了一跳,愣在原地没太明白怎么回事。
纯山尧红着耳朵开口:“珝,我们已经长大了,怎可再睡一起……你快回去。”
“长大了就不能睡一起了吗?”
商珝白他一眼,接着又凑过来,明眸闪烁言词暧昧地说:“还是说你怕我?”
“我怕你做什么?”纯山尧被他成功激起了胜负欲。
“不怕,那为什么不敢跟我睡觉?还是说……”商珝眼神突然犀利起来,高声喊,“我新找的侍宠在你这!!”
说完他转身就往纯山尧床上扑去。
后者拉他不住,无奈叹口气跟上。
商珝装模作样在纯山尧的床上翻了一会儿,连根毛都没见着。
干脆往床上一躺,像睡自己房间似的,盖上被子闭了眼,舒服地呼出口气。
他见床边人不动,又伸手拍拍身边的位置,招呼纯山尧说:“来吧,尧哥哥。”
“起来。”
纯山尧看着他这熟练的动作,满是无语地轻呵。
“都叫你哥哥了还这么凶,那你要怎样?”
商珝脾气也上来了,坐起身子使性子。
“回自己屋睡!”
纯山尧看着商珝衣服里露出的肌肤,耳朵红透,但嘴上却一点不放松。
“我不去!我害怕……”
商珝被逼得没招了,只能弱弱说一句。
“怕什么?”
纯山尧有点纳闷。
“怕黑。以前在外被神族追杀的时候,每晚娘都抱着我睡。她走后,我就不习惯一个人。每到晚上就怕,身边没人就怕。”
商珝揉着衣角,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看得纯山尧心头直颤抖。
僵持一会儿,纯山尧妥协了。
他脱了外衣重新回到床上躺下。
商珝立马喜笑颜开,也一并睡在他旁边。
伸手搭上纯山尧的肩头,甜甜叫他:“尧哥哥,你真好,嘿嘿。”
“别说废话,睡觉吧,都什么时辰了。”
“马上子时,哈哈,尧哥哥,你耳朵好烫哦,我帮你捏捏降温吧。”
“你到底要干嘛?睡觉。”
“我有点开心,睡不着了,你陪我说说话嘛。
“哎,你别转过去啊。干嘛背对我?
“好吧,你不想听就算了。
“其实我养侍宠也只是为了陪我睡觉解闷啊,为什么他们都对我避之不及呢,连你也不愿意。我是这么让人讨厌的存在吗?
商珝说着说着声音就委屈起来,甚至还带了哭腔。
纯山尧转回身来。肩膀压住了商珝的肩头,抽泣的人赌气,转身就背过去直哭。
纯山尧连忙起身安慰。
“好了好了,你这不都躺下了吗,别哭了。我陪你好么?以后我都陪你,只要你需要就来找我,行了吧?别哭了,你是我哥!”
“好弟弟 ,终于知道心疼姐姐了。”
商珝转过头,鼻尖还挂着泪就噗嗤一声笑出来。
“我就让你一次。”
纯山尧微微白他一眼,重新躺回去。
商珝又把胳膊搂了过来,这次直接环住了他的整个肩膀,软糯带着鼻音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
“你比我晚半个时辰,怎么不算弟弟。还有我刚刚说的都是真的,我真的害怕,我不喜欢一个人。尧,你答应了要陪我,说话可算话?”
“算话。”
“好。”
商珝满足又愉悦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温热的呼吸喷到纯山尧的脖子窝里,挠得他浑身燥热。
那一晚他就那样僵直着躺到清晨,生怕一个动作就把身边那个霸道又幼稚的人吵醒。
第51章 君问归期未有期
踏云峰上。
寒尘使出仙术,复原了因为打斗而狼藉的仙山。
“有没有受伤?”寒尘清澈的声音响起。
檀月煌摇头。他想起纯山尧跳下山崖前的场景,那坚定又复杂的目光好像一个诅咒。
比起受伤,檀月煌更怕命运会将自己带进又一个深渊。
之前那个深渊里,埋着父兄。
尽管眼下没有什么可以再失去的,但不知道为何,他的内心却隐隐不安。
望着纯山尧消失的山崖,山雾茫茫,山谷崎岖重峦叠嶂。
一时间明明自己是站在山巅的,脚底却开始发软,好似下一秒就会坠入深渊一般。
檀月煌吓得跌坐在地,用手撑着往回爬,可没两下头部一阵剧痛袭来,他的意识便消失在回忆里。
再睁眼,四周硝烟弥漫,战火纷飞。
眼前依旧是一片山林,却不是寒尘的踏云峰。
举头望长空,长空被鲜血染成了玫红。
“这是哪?小苏?你还在吗。”
无人回应,仔细感受,身体里也是一片寂静。
此处只有他一人。
“商珝。”
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转身去看,是个浑身血污、身上带伤的人站在他眼前。
尽管他此刻模样狼狈,但那琥珀色的眸子却亮晶晶的。
还不等檀月煌回答,纯山尧又继续说:“相思子被神族拿走,你仅用合欢是打不过天帝的,此战若继续快攻只会落入神族的圈套。你清醒一点别再逞强了。”
“你在说什么?”
檀月煌很是诧异,可他听见自己的话语却是:“即是圈套,吾也能给他撕碎了。吾不杀尽神族誓不罢休!要走你自己带人走,休要妨碍再吾。”
纯山尧听了气急败坏,用捆仙索套了商珝就准备强行带走。
商珝聚集灵力,猛然震碎捆仙索。
爆裂的碎片在空中飘散成一片片的火焰,两人就在这火雨中对峙而立。
“珝,跟我回去吧,我们还有机会。如今重创神族,百年内他们都再难起势,妖族伤亡也不小,回头谋划一番。神族将再不是我们的威胁。”
此时的纯山尧神色尚且未有那种孤傲杀伐的气质,细细看去,甚至稚气未脱。
商珝并未管他的说辞,直言道:“都已经杀到这了,你跟吾说撤?不乘胜追击,难道给他们喘息的机会,等他日后灭吾全族吗?尧,真想不到你会如此心慈手软。难怪舅舅总责罚你……”
“就是因为我爹当年贪功冒进,所以他才会一去不返!!神族没有你们想的那么简单,见好就收,我们妖族还多的是机会啊!”
纯山尧急得像是快哭了,他懊悔又痛心地想把商珝劝回去。
可眼前杀红眼的妖尊,就是不依不饶。
“已经整座7天了,天枢一刻也未出现过。东西南三方战神全被你斩杀,唯独留他不出来,你不觉得怪异吗?我知道你二人曾经有过暧昧,神族定然是不会放过此事的,你真的想与他在战场相见吗?”
檀月煌知道纯山尧已经在尽力挽回,可当时的他显然不是一个很好哄的对象。
即便纯山尧拿出天枢规劝,也依旧毫无作用。
商珝依旧傲慢自负,他仰着下巴,对着纯山尧蔑视地笑:“少拿他威胁我,若是吾与天枢战场相见,吾就让你看看,他是怎么死的。”
言毕,血流突然极速涌向后背,一股热流从肩胛骨处窜涌而出。
檀月煌回头,就见一双巨大的赤红羽翼在身侧扇动。
漫天朱雀羽纷纷飘下,如同赤色的大雪。
羽毛所到之处立即点燃周遭一切,天地间开始逐渐变成火海。
“尧,你回去吧,吾不想伤害你。但此战若是吾败了,记得日后到吾坟头祭拜一二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说着商珝振翅欲飞,不想纯山尧身侧突然射出一道笔直寒光。
眼前人手刚伸出来,那寒光就精准无误地插进商珝的胸膛。
檀月煌还没来得及看清是什么东西,就感受到心脏处那被生生划开的痛。
他伸手想去向纯山尧求救,但身子却开始失重下坠。
他绝望地看着山崖挡住了视线,纯山尧的脸却至始至终没有出现在山崖边缘。
“他杀我?纯山尧……要杀我?”
檀月煌的眼角流出泪,这好像是一场梦。
一场真实发生过的梦。
他知道掉下山崖的自己紧接着就被封印了起来,在山里度过了三百年的孤单时光。
他一开始不想求救,但没多久就怕了。
怕黑怕死,他觉得自己疯了,本能驱使他求救呼喊。
然而无人应答。
他的神魂被封印撕成了9块,刚好破碎的思绪无法让他去想现在何处。
不去想,就不害怕,就不孤独了。
可是——“纯山尧,你为什么杀我?”
梦呓似的,檀月煌从梦中惊醒。
看清周围是暖宵阁后,心情平复了很多。
但梦境如魇,如影随形。拉扯着他去回想,去后怕。
“你醒了?”
说话的是苏隶安,语气轻柔平缓。
“嗯。”
檀月煌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浅浅地喝着。
“做了噩梦吗?我感受到你的昏迷时,神魂很是不安。”
苏隶安的话让檀月煌感到了一丝亲近和松懈。
毕竟有个人能真的“设身处地”地感受所有的你,怎么能让人不觉动心呢?
于是檀月煌轻轻地笑了一下,说:“是,我梦到了一些以前的片段。我看见纯山尧要杀我。”
苏隶安闻言,倒吸一口凉气。
他愤懑地替檀月煌打抱不平道:“这人心思深沉,他要做什么都不奇怪。只是日后我们怕是得更加小心了。天枢和纯山尧都是一把利剑,他们之间天生敌对,你一定要平衡好二者。否则就会引火烧身。”
檀月煌捏着杯子沉默地听,听完他“嗯”了一声,再不搭话。
傍晚,仙山小凉亭里。
寒尘见檀月煌的笑脸中多了一丝哀愁,回想起白天自己趁他昏迷之时感应出的胸前法器。
华麟玉戟果然就在他胸前的命脉处,正是那锁着他灵力的封印阵眼。
此法器认主,唯有寒尘能使用。所以三百年前确实是当时的自己亲手封印的他。
可为何这样的记忆也会消失?难道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想什么呢?对了你伤怎么样了,纯山尧那锏可不是什么好惹的。”
檀月煌拿一把桂花砸在寒尘的胸襟上,他自己则是悠闲地嗑着瓜子。
寒尘回神看他一眼,神色如常淡淡道:“小伤而已,我无碍。另外我已经找到了当年战乱后的罪仙下落。”
听闻此言,檀月煌吐掉嘴里的瓜子皮,正色问:“怎么样,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烛照现于南界南黎族内,南黎擅巫医,他此生也正是一名巫医。”
檀月煌听得来了兴趣:“巫医,我哥以前就会一点医术,我们一家的大小用药,甚至是毒,都是他配的。”
寒尘认同的点点头:“檀子仁下界带着我的部分记忆和修为,他会这些,倒是能帮你不少忙。”
“那倒是,从小到大,说我是他养大的都可以。”
檀月煌上一秒还在得意洋洋,下一秒眼里却突然蓄满了泪。
他撑着下巴,用手指虚掩一下嘴,控制自己不要发出声音。
缓了片刻他继续道:“父兄于我而言才是这世上的无上至宝,他们就是我生活的意义。但现如今我也不知道什么是我的意义,或许记忆恢复了就能有,不过我都不知道能不能活到那天了啊。”
檀月煌看似在笑,但眼角终究还是流出了泪。
心里一个声声音对自己说:是啊,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死,这躯壳倒不如给苏隶安物尽其用。至于纯山尧的恐吓,随便吧,反正自己都没几个春秋了。到时候等寒尘记忆情根拿回去,不照样是被封印吗?
怎么选,结局都是定好的,还有什么东西可后悔。
寒尘看他情绪低落,不自觉伸出手揉揉他的头,柔声安慰:“再我完成封印前,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
檀月煌诧异抬头看他,噗呲一下笑出声,拭掉眼角的泪笑对他道。
“我的寒尘上神啊,这就是你……”
“什么?”寒尘不解,微微歪头的样子又成功逗笑了檀月煌。
寒尘正疑惑自己是哪句说错了,就听见檀月煌凑他跟前。
用他那敛了笑意,濡湿了睫毛的眼,满是祈求和可怜地说:“那我现在能抱你一下吗?”
第52章 前路
寒尘愣住了。
藏雪一脸心领神会的样子就转身出门,让寒尘求助都来不及。
“你是不说,我想做任何事都可以吗?”
檀月煌脸有点红了,眼神里的可怜带了失望的神色,正待他准备撤回身子正坐。
一边寒尘微微展开双臂,对他说:“来吧。”
檀月煌自是跟他不客气,一个熊抱就扑了过去。
眼泪哗啦啦地流下来,他极力压制却还是哭得整个人都在抽。
寒尘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所以对于檀月煌的举动,他没有太吃惊。
一只温暖的大的手轻轻放在了檀月煌的背上,缓缓地安抚。
檀月煌把他抱得更紧,哭泣的声音更是压制不住,显露出了他此刻的悲伤。
半个时辰后,檀月煌哭够了。
他松开寒尘,满脸泪痕但却扯了个难看的笑给寒尘说:“谢谢。我好受多了。”
寒尘递过来一条帕子,示意他擦擦眼泪。
檀月煌愿意抱着他哭,显然是已经信任他了。
他自觉这应该不是一件好事,毕竟到后面解开情丝印后檀月煌就不能再继续存世。
但他却无法拒绝,也不知道是受了檀子仁思绪的影响还是情丝印的影响,他无法拒绝檀月煌的任何要求想法。
哪怕只是生出了一丝抗拒之心。脑子就开始嗡嗡地疼,心悸难耐胸口憋闷,甚至感觉五脏六腑都在痛苦。
檀月煌想不到无情无欲的寒尘,会因为他有这样的躯体反应。
他更想不到,自他去了青丘后,寒尘一刻也没离开过。
霜雪封心的神族,隐了气息避免被妖族发现,藏在云端一直在观察着檀月煌的一举一动。
直到苏隶安借着檀月煌的身躯大呼其名讳。
檀月煌见寒尘还是那不慌不乱清心寡欲的样子,心里也不知是忧伤还是释怀。
他灿烂一笑,接过帕子擦了擦眼泪。
“那我们什么时候去找烛照啊?”
“明日启程,今日你先休息,养精蓄锐,待明日我们直接去南黎。”
从寒尘那出来。
檀月煌边往自己住的暖宵阁走,步子正迈得欢呢,身体里另一个神魂开始说话了。
“月煌,以后……尽量不要跟天枢走太近。”
苏隶安的语气是那样的平缓,如同夏夜的凉风,把檀月煌的脚步给吹得停了。
“这……好吧,我了解了。”
檀月煌有点消沉,他明白天枢是神族,并非哥哥檀子仁,但是他有七情六欲啊,他是个有感情的妖啊。
“我知你对兄长爱慕有加,但天枢不是他,天枢也并非良人。你们天生殊途,即便你在记忆中看到是纯山尧最后杀害的你,但这不代表天枢就不会对你进行封印。”
苏隶安每一个字落在檀月煌的心里,都带起细细密密的酸痛。
“我知道,但是我控制不住自己……曾经对我特别好的人就在眼前,我真的忍不住。但是以后不会了。我会控制自己的。”
檀月煌说这话是真的,眼里打转的泪也是真的。
他踏上脚下的石板路,慢慢走去了暖宵阁。
当晚寒尘书斋内。
一道蓝紫色极光辉轰然落下,寒尘惊觉停笔,抬眼朝那极光望去。
“无生尊者。”
他清凉幽静的声音像涌泉流淌,道出了来者身份。
无生尊者踏步站定书斋内,身披一袭白底秀银龙纹玄袡斗篷,帽下还戴了一苍黑的半脸面具,像是极不愿人看到他长相似的。
他从华丽斗篷下伸出两条修长有力的胳膊,两手四指交叠,对寒尘行了一个礼。
寒尘看得他依旧是那身玄袡水纹广袖袍。
前臂戴着绣银垂鳞样式的护臂;身上是玄袡素色交领战袍;肩头的银龙花样延伸到了小臂上。
身下玄绦银线水云裙,那提花绢衣料颜色由上至下白黑渐变,衣襟素白衣缘玄黑。
腰间系着苍青色鳄皮腰带,白玉带钩坠着红白二色的玉配;脚踏玄青银边靴。
身高九尺全身黑白二色的他,在这雅致简约的小书斋里像是一幅展开的泼墨丹青,苍劲俊逸。
寒尘放下笔,行至无生尊者前方,对他回了一个礼。
无生尊者摊开掌心,一片流光在他掌心化开:是一道卷轴。
他将卷轴往寒尘面前一送,那卷轴便带着流光飘到了寒尘的面前。
“天帝的指令?”
寒尘问道。
无生尊者点头。
寒尘不疾不徐地请人落座,随后开口问道:“如此,那尊者是何打算?”
无生微微侧转头向他,不答反问:“星君久未对商珝进行封印,是有何原因?”
此声如击磬之音,清凉悠扬,也显示了这位神出鬼没的无生尊者年纪并不大。
此前寒尘在天界有过几次擦肩,没想到现在居然有共事的时候。
但无生这一来,事情就比之前麻烦了百倍。
寒尘短暂地考虑一番,最后面不改色回答道:“尊者常年在外有所不知,我的情根记忆在当年大战后便遗失了。此番下界才发现竟是在商珝身上。我要取回就需要他的帮助,故而久未施行封印。”
无生尊者面色一滞,低头将脸又藏进了黑暗里。
随后他又抬头:“原来此事竟有此番隐情。当年我还在天魔境里挣扎,所以并为参与仙凡大战之事。星君放心,我会向天帝禀明求他多宽限些日子的。”
寒尘听闻立即阻拦道:“此事万不可让天帝知道,另外还望尊者保密。”
无生尊者听了有点郁闷地抿了一下嘴,随即陷入沉默。
半晌才重新看着寒尘道:“或许,天帝正是知道此事,所以才叫我来的。怕你顾念私情。”
“私情?”
寒尘大为不解,仿佛所有人都知道自己当年那段遗失的记忆,唯独自己不知道。
此刻他瞬间明白了檀月煌的感受,顿时想要快点解除封印的心也更甚。
但还不是时候,他还得再等等。
等到苏隶安神魂离开檀月煌的身体。
“既然星君已有考量,那在下想借星君之地一宿,待助星君完成封印后就离去。在下只希望星君能顾全大局,事成之后能及时封印妖尊。”
无生的声音轻快跳跃,诚恳认真。
然而寒尘凝重地看着他,开口:“好,那此后就有劳尊者了。”
无生浅浅地笑了,回答:“下官只是奉命行事。”
寒尘早就猜到或许会有这么一天,但没想到天帝会这么早就察觉到。
甚至还派无生来监视,看来此后行事更加需要谨慎。
很多与檀月煌有关的事情就不能自己亲自去办了。
如今商珝复生才14年余,尚未恢复法力记忆,正是封印的好时机,但自己这一拖再拖。只怕天帝那边已经生疑了。
来此监视的无生本坐镇天界外围,直属天帝座下,是天帝的行密者。
而无生也确实是神族里年少有为的存在。
年纪轻轻就从一众后辈里脱颖而出,仅用三百年时间就破格成了尊者。
只是此前他的经历没人知道,天帝对此也密而不发。
等大家了解到有这么一个神族的时候,无生已经常年出没在幽冥界、罗刹海、天魔境等杀伐之地了。
他为人行事就像他的职称一般——无生。
不但行事果断狠辣,且无影去无踪。
为的就是替天帝清扫异端,因此甚至连他的真名,大家也都不知道。
寻常来讲,只要有谁动念头要来找寒尘,那必然就会被寒尘知晓。
可唯独无生例外,他的任何信息都无法被寒尘捕捉,哪怕共处一室。
没想到一个尚无威胁的凡间妖尊,居然值得天帝派出无生来,看来天帝很是担心当日之事重演。
商珝或真有改变神妖两族地位的能力。
第53章 启程
无生尊者从离开寒尘的书斋,站在寒尘那清幽的后山小院里。
温柔的月色洒在他黑白相间的斗篷上,他抬起头,面具下银白透黑的眸子直直盯着天上的圆月。
“望月。”
他低声轻语,目光很自然地投向了暖宵阁的方向。
暖宵阁是个二层小楼阁,一楼用来起居生活,二楼用来休闲放杂物。
此刻天色尚早,月儿刚刚出来没一会儿。暖宵阁一楼的灯还亮着。
无生矗立遥望着亭台楼阁,冰冷苍黑的面具藏起了他银白眸子里转瞬即逝的复杂情绪。
只看了两眼,他转头就去了与暖宵阁相对的泠泉居。
暖宵阁与泠泉居之间,隔了一湾小池塘。
池塘是不大,却犹如天河。难以越过。
此前西五神峰,金陵。
一切恢复如常的妖帝,正行色匆匆地来到太夫人的行宫正殿。
“孙儿见过奶奶。”
纯山尧中气十足,对着太夫人朗声行礼。
坐在客席的贵气女子见了纯山尧,站起身来端端行了个大礼,道:“苏离悠,拜见西纯帝。”
“夫人客气了,涂山族长论起来算本座兄长,本座还得叫你一声嫂嫂呢。何必行此大礼。”
纯山尧说着就坐到了太夫人右手边的坐席上,一脸看戏的神色打量着眼前这个女人。
“纯帝说笑呢,我们可不敢随便攀您的亲。”
那贵气的苏离悠倒是不卑不亢,低眉顺眼的接下纯山尧甩来的话,极尽主母之本分与下位者的卑微。
纯山尧的眼危险地眯了眯,不屑又客气地说:“听说您今日前来是为探亲?”
“正是,不过,是帮家中长辈探亲。”
苏离悠依旧那贤妻良母的温顺劲儿,不过纯山尧那纨绔的神色却闻言一僵。
“家中长辈?”他收起笑容,谨慎地盯着苏离悠。
“正是,姑母涂山伽罗思乡情切,但奈何近日身子不是很好,听闻纯帝莅临青丘有苏,本来姑母盼着纯帝也能去涂山一趟的,但姑母等了三日不见纯帝,悲痛之下……”
苏离悠故意一个停顿,做了个不忍的表情。
纯山尧与太夫人的神色同时紧张起来。
纯山尧逼问她:“本座母亲如何了?有话直说。”
“姑母本就身染寒症,如今又忧郁伤心,病得更重了。”
苏离悠说着看向太夫人,双眼含泪,娇弱地继续道:“太夫人,妾身自知不该多嘴纯氏与涂山之间的事情,但姑母是我夫家至亲,妾身嫁去多年姑母一直待我恩重如山,妾身实在不忍看姑母如此伤心……”
说罢她又看向纯山尧,神情楚楚然就落下滴泪来:“妾身只望纯帝念及旧情回去看姑母一眼,若妾身今日有冲撞纯帝、冲撞太夫人,妾身自请万死。”
随后身子一屈就跪匐下去,额头点地,长拜不起。
太夫人见了,满心不忍别过头去,转而又向纯山尧使了个眼神。
纯山尧见她这般姿态,无奈无语又伤神地摆头捏捏眉心。
叹口气说:“本座知道了,既然如此,那本座便即刻派人去接母亲回来。涂山照顾本座母亲多年,本座感念,今后涂山氏背后自有本座撑腰。”
那苏离悠听了唰一下直起身子,满脸意料之外的看着纯山尧,说道:“纯帝这是在怪罪涂山照顾不周吗?妾身冤枉,涂山冤枉啊!”
“离悠,慢点说话,老身老了,不喜吵闹。”
太夫人微微正色对跪在地上的苏离悠说着,接着撑着龙头杖站起身子,上前两步把跪着的苏离悠给扶了起来。
“纯帝不是那个意思,既然伽罗思恋孩子,那就该让她回纯氏来,再怎么说,她也是纯氏的儿媳妇。纯氏也是她的家。”
太夫人说完看向纯山尧。
后者正步上前,神色端正地对着那苏离悠说:“嫂嫂大可不必如此惶恐,涂山有没有照顾好母亲,本座自然心知肚明,岂会轻易就冤枉好人呢?本座也是十分想念母亲,此前因为一些急事疏忽了,是本座的不是。嫂嫂都不辞辛苦的来一趟了,本座怎会好赖不分。”
强装镇定的苏离悠嘴角抽动,欲言又止。
当日晚些时候。
太夫人私下里严肃地问纯山尧:“你去有苏,没顺路去看看你娘?”
纯山尧两手一摊,无奈地说:“我当时的主要目的是找珝,当日被苏隶安摆了一道根本没来得及去见她。本想着把珝哄好了再带去让母亲看看的。是孙儿办事不力。”
“如此,就是让人抓住把柄了。不过去接伽罗回来也未尝不可,省得让人心忧。”
太夫人愤愤地把头转向一边,寻思起来。
纯山尧抱着胳膊,眼神狠狠盯着苏离悠所在的花园方向。
“有苏是真敢,母亲自父尊离世后便久郁成疾,回到涂山甚至病得更重。若此次母亲回来被我看出来他们亏待了她,那两族就别想继续在本座面前跳。”
太夫人又道:“当初纯氏被神族紧紧盯着,无奈让你娘回的娘家,如今反倒是让他们恃无恐起来了。”
纯山尧听了,转眼去看她。
“玄狸,你娘的事就自己看着办吧。涂山、有苏都是老氏族了,真要动虽不是那么轻松的,但也不是那么难。眼下王族势力分而治之,是该归位了。
“至于商珝,别让自己后悔就行,奶奶了解她,也了解你。没人比你更合适她,但奶奶只有赐婚一条路帮你,剩下的就看你们自己的了。”
太夫人语重心长的说完,杵着龙头杖走了。
独留纯山尧站在原地,怅然若失。
当天夜里。
纯山尧正闷头对月饮酒,院里突然一阵寒气袭来。
强硬地要去吸引他的注意,可他却眼睛都未曾转过去一毫。
“说,何事。”
纯山尧往面前一尊爵里斟酒,眼皮也不抬一下地问着。
那寒气消失后,、身穿淡萤黄的归镜端端站在了纯山尧身侧。
她局促着,思索该如何开口。
纯山尧见她没动静,往椅子里斜靠了去,歪着身子仰靠在面前石桌上看她。
酒劲儿带出微醺,坦露出的结实胸怀粉白一片,如此的纯山尧在玉簪绿深衣的映衬下显得更加魅惑。
归镜微微红了脸,她微微别过头,轻声道:“我,跟丢了少符白。”
纯山尧的湿润朦胧的眸子微微眯了起来,边吐息边问:“说大声点。”
归镜紧张地咽下一口唾沫,朗声开口:“我,跟丢了少符白。”
纯山尧眸子低了下去,随即不明所以地笑了起来。
他边笑边回过身子,仰头饮尽杯中酒,随后起身。
归镜被他这样吓得大气不敢出,梗着脖子等待纯山尧的愤怒。
半晌,她纤瘦的两臂被纯山尧滚烫的大掌握住。
她吓得一抖,生怕自己胳膊被扯下来。
然而纯山尧的声音从她头上传来:“跟丢了,那你怎么还有脸来见本座?”
“归镜自知万死,但请……”
“死暂时不必,少符白在哪消失的?”
纯山尧俯下身子,吐息暧昧地吹到了归镜的脸和脖子处。带起归镜浑身的颤栗。
她镇定道:“就在东海他的居室里。我按照您的要求一直跟着他,但就在我转个身的瞬间他一下就不见了。气息完全消失,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在过。我怕他会对您不利,所以才匆匆赶来。”
第54章 祸不及旁人
“蠢材!你就没想过这是他的诡计,正盼着在你这顺藤摸瓜呢!”
纯山尧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他使劲松开自己的手。
归镜被他力道惯性推得倒在了地上,一副柔弱无辜的模样。
纯姬这时也不知道是从哪冒出来的,转眼就跳到了这院子里。
她一见地上可怜坐地的归镜,眉头瞬间拧在一起,冲着纯山尧喊:“王兄!这贱女人怎么又来了,不是说过她不会再出现的吗?”
纯山尧睥睨着地上的归镜,对纯姬说:“她是有正事过来,不过现在没事了。你带下,去好好招待一下归镜吧。”
他朝纯姬使了个眼神,随后背手离开了这修罗场。
纯姬受旨,得意又开心地笑起来:“早说嘛,害得本宫白气一场。走吧,归镜姐姐,王兄都离开了,你还装什么蒜?!”
说着她抬起脚尖对着归镜的肚子狠狠踢去,归镜见纯山尧身影消失,立马一掌撑地翻身而起。
完美躲过了纯姬的无礼。
她勾起嘴角邪邪地笑:“哟,许久不见,纯氏王姬更加的没规矩了呐?”
纯姬被她恶意指摘,气得鼻梁也皱了起来,指着她骂:“规矩又不用做给贱人看的,我王兄现已娶妻,你还恬不知耻的找上门,北境妖帝真懂规矩!”
“你!!”
归镜被她反将一军,气得脸色发白:“好,本宫今天就替你王兄好好教教你拜见长辈的规矩!”
说完她翻身幻化出一柄闪着蓝紫色灵光的长剑,起势欲攻。
纯姬却骄傲地把头一甩,傲慢地对她讲:“王兄说了,‘带下去招待’。可没说在这,你要是在这动手惹怒了他,看你还能不能活着离开。”
“你威胁本宫。”归镜停步,气她气得牙痒痒。
“就是威胁你怎么了,叫你王兄来打我呀?哎呀,瞧我的记性,你的族人还都被王兄关在九幽魔都的吧。那你要是惹到我王兄,自己死了,还会搭上全族的命,哈哈哈哈哈好玩儿!你快动手啊!快啊哈哈哈哈哈哈!”
纯姬笑得花枝乱颤,那不可一世又骄横跋扈的样子真是跟某人如出一辙。
归镜架剑的手开始僵硬,她看着眼前与某人有几分相似的脸。
终究是一剑刺了过去。
如果不是他,一切都不会变成这样;如果没有他,纯山尧就不会这样对自己;如果不认识他,自己就不会这样狼狈!
“商珝,你要为我的人生负责。”
归镜的眼角不知是太过用力还是如何,飞出了一滴泪来。
纯姬瞬间两掌结印,粉光乍现下竟开出一方幻境结界。
归镜的剑慢了,身歪了。被纯姬一掌打掉了手里的武器。
甩出长鞭的纯姬故作惊讶地说:“归镜姐姐,我是不是突然下手有点重啊?但是王兄吩咐过,不能弄坏庭院的。就委屈你一下啦。”
正说着,纯姬的长鞭“唰!”一下就扫了过来。
归镜起身纵跳躲过一击,对她露出个明媚的嘲笑。
她摇摇头说:“到底是个小孩子,连我故意露出破绽都看不出来。若不是你开这结界,我还真不知道如何向尧赔罪呢。好戏才开场呢!”
说罢,归镜的右手前伸唤出一张造型奇异、形犹如枯枝的大弓。
站于幻境结界里的高地上,她左手凝聚起灵力显化成一只箭,搭弦拉弓的瞬间,全身灵力便注入弓内。
那状如枯树的弓瞬自中间向两端变化而去,竟褪了枯老的样子,变成一张通体流光四溢的银白长弓。
“这是?”纯姬万分惊讶。
她从小出生王室,世间所有法宝她都见过,却唯独除了眼前这个。
“用龙角炼化的灵角弓,看你能扛得住我几支噬魂箭。”
归镜的嘴角扬起胜利者的微笑,她毫不犹豫朝着纯姬射出一箭。
噬魂箭通体为冰,箭头呈三楞带凹槽状,此箭头破体时能照成巨大的伤口,血流不止;而那寒冰是归蟒族的灵力所化,天生带毒。
此箭专为留下无法愈合的伤口。
纯姬见势不妙,瞬间甩出化灵金缀鞭,啪啪抽飞噬魂箭。
归镜杀心顿起,接连又是几箭射出。
纯姬势力有不敌,立马解了结界。
幻境极速褪去,飞去的噬魂箭居然正正好射在纯山尧的眉心。
纯山尧双目紧闭,那箭被他用灵力接下,并未射中。
随着他缓缓睁眼,那冰做的箭立马化成水雾飘散。
“欲杀本座妹妹,那本座陪你过两招吧。”
他的声音比那毒箭还毒,直直戳进了归镜的心窝。
她这才恍然,这两兄妹搭台唱戏,是在借由头置她于死地呢!
“归镜多有打扰,纯帝就不必送了。”
说罢她飞身欲走,脚却被一根闪着粉色灵光的鞭子缠住。
那头纯山尧温怒的声音传来:“本座何时说过允许你走?”
接着纯姬一扯长鞭,归镜立马跌落在地。
无望在她眼底升起,她低下头,显了原型。
踏云峰,泠泉居。
无生正闭目躺在床上休息养神,突然脑子里如过电似闪出一丝感应。
翻身坐起,他用神识探查起那一丝异动。
不时便有了消息:“龙角?呵,真是天不负我。”
无生说着就打开了房门,踏着月色飞身离开。
当他顺着神识感应找到崇砀山时,在天上瞧见纯姬正在一边尝试让那只由龙角炼化而成的灵角弓认她做主。
强大的灵力震撼着那流光溢彩的灵角弓,然而那弓却始终不为所动。
无生虚空站稳,银白的眸子透出诧异:“角怎么在她那?她能炼化却不能认主吗?”
抬手召唤,那弓立即朝天上、他的方位飞去。
然而紧接着就听纯姬方向发出一声咆哮:“快跑——!”
无生疑惑看去,原来是纯姬身边那条奄奄一息的白色大蟒发出的。
与此同时下方突然一道灵光乍现,直直冲上一道青绿带金的身影。
纯山尧挥锏扫向无生面门,邪魅地笑着:“抓到你了。”
无生瞬间退至空中两丈开外,那灵角弓却被站在他刚刚所在位置的纯山尧给抓了去。
弓发出极寒的灵气,冻的纯山尧的手上都结出了冰。
可人就是不放手,他用滚烫的锏身去碰,冰化成了水,再无威胁。
“少符白,别以为穿成这鬼样子我就不认得你。”
纯山尧恨眼睨着人,他酒还没醒,身子有些慵懒,但却丝毫不减弱他的气势以及凶性。
无生不答,左右手二指尖轻点聚合于胸前。
纯山尧手中的弓再次受到感召,立时爆发出比先前更强的威力。
然而纯山尧也来脾气了,握死了手里极寒的弓,旋身扫出数道锏光冲向无生。
无生又是瞬间躲过。他闪身跳至纯山尧身后,对他说:“把弓给我,饶你一命。”
声如击磬,叮当作响,摄人心魂。
纯山尧心头一紧,面对此等挑衅,他发了狂地朝身后人挥锏砸击。
鎏金贯空锏在空中划出耀眼的青金两色灵光,所到之处空气都像被撕裂一般。
可锏光依旧没有伤到那陌生人一分一毫。
“你到底是谁!”纯山尧怒不可遏地嘶吼。
此人身法灵力皆在少符白之上,根本不似那软绵绵的中原龙族!
左手被冻到麻木,他愤怒地挥锏将结冰麻木的左臂砍断,以阻止那弓的寒冰继续上移。
凌空一踏,纯山尧再次朝空中那抹浅白的身影扑去。
第55章 将错就错
无生见弓掉落,立即催动神识以召唤灵角弓回归。
然而纯山尧此次攻击速度之快,转瞬那灵光就到了无生的眼前。
情急之下他侧身堪堪躲过破空而来的攻击,但贯空锏带出的杀气还是擦到了他斗篷上的兜帽。
连带着灵角弓被强大冲击拍得直直飞插在地。
巨大的灵力冲击几乎差点掀翻无生的面具,他借势后退这才发现脸上有点热。
伸手一摸,是擦伤流出的血。
他本只想拿回龙角,没想到却无意卷入一场风波。
但这妖族纯氏势力极大,若是贸然灭除,恐怕会导致神妖秩序再次混乱。
因此得快点脱战。
施法恢复了脸上的伤,无生俯身就朝那弓掉落的地方冲去。
纯姬快他一步拿到灵角弓,弓上还握着纯山尧的断臂。
然而那断臂轻轻一碰,就碎裂成块散落一地。
无生没有杀心,他在半空中就唤了弓体内的神识,欲夺之。
弓受召唤再次发威,冰霜迅速爬上纯姬的手臂。
在天上的纯山尧见他恐会伤害纯姬,将锏甩出千钧之力,破空挥向无生的后背。
贯空锏在空中划出烈焰,青金色灵光耀眼夺目。
纯姬受冻惊慌,立即就将弓甩了出去。
受召唤的灵角弓正好就飞到了无生手里,于此同时他的余光瞥见了一道白色长影向着他的后方冲去。
一切都发生在转瞬之间,无生本在斗篷下现了龙鳞,其鳞甲坚固异常,多少能挡一击。
然而他的后背却没有如预期那般受到重创,却听得一声重器破体后的惨叫。
身侧那白色身影下落,原是之前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大蟒。
无生不知这蟒为何自不量力地去救自己,但上了头的纯山尧已经开始酝酿第二击。
锏有两柄,一击不中还能再来一击。
无生顾不得多想,扯出一根苍色灵光龙须绳,捆了地上大蟒就朝天飞去。
纯山尧的贯空锏再次划破长空朝他袭来,但这处却是没有攻击他本人,而是冲向了那根发光的绳子。
龙须绳啪地断裂,无生再撒下一把,裹缠了白色大蟒就消失在了黑夜里。
半空中的纯山尧见人消失,他的酒这才微微醒了过来。醉生之烈,可见一斑。
他霎时跌落下去,被纯姬稳稳接住,抱在怀里担忧地查看是否受伤。
纯山尧仰躺在她怀里,望着缥缈的墨蓝色星空,嘴里喃喃道:“居然跑了,本座定要杀他。无生尊者!”
他打到一半才想起,这黑面具、白袍黑袡龙图纹的人,是近三百年来才出现,并游走在天界以外的天界杀手:无生尊者。
懊悔地一拍脑袋,叹口气道:“饮酒误事,此后本座定帮你找回那弓。”
一路凌空拖着那白蟒向北飞行。
半途中,白蟒再也支撑不住咽了气。
无生感觉手里的龙须绳一松,低头去看,那白蟒竟是化成了一条普通小蛇,从绳网里掉了下去。
“分身?”
他疑惑一瞬,瞬间懊悔。
原来刚刚救的居然是一个分身!
此分身术以同类所化,能够更好的继承本体术法灵力相貌,几乎可达以假乱真的地步。
无生没想到见惯了妖术邪术的自己居然还有被骗的时候,一时不悦,抖了绳索便收了起来。
转头朝踏云峰飞了去。
然而他却没有注意到,一片小小的普通蛇鳞正卡在了他的龙须绳里。
没有灵力,不易被发现。
翌日清晨。
檀月煌从梦中惊醒,他在梦里瞧见了许多过往片段。
包括自己被神族追杀、屠村、流浪,梦里的片段跳跃破碎,毫无逻辑。
最后把他吓醒的场景是在一处昏暗的场域里,那地界的天都是暗紫的,空中飞着各种妖魔以及游魂,地上有很多像是小摊贩的人。
而自己则不知道怎么就去了那里,身边跟了个不认识的人,在同自己说着什么。
嘴里有提到妖尊怎么怎么,具体的忘了。
两人正走着, 突然天空降下一只巨兽,张着血盆大口要吃自己。
而就是这一紧张,他醒了。
坐起身子平复心情,那地方是哪,为什么会梦见,全然不知。
“又做噩梦了?”
苏隶安的声音在脑海里传来。
“对啊,好像又是过去,但这个梦做的我头好晕,我梦见一个像是夜市的地方,那里有怪物。”
许久的陪伴,已经让檀月煌习惯了他的存在。
他对苏隶安描述着自己这个奇怪的梦。
往常的记忆入梦,檀月煌醒后都会知道那件事的前因后果。
这次不同,这次的梦就只有那么一段,无头无尾。
“这是怎么回事啊,难道是预知?”
檀月煌奇怪地问,边穿衣服边思考着那梦的意义。
“或许,就是一个平常的梦吧。”
苏隶安这样回答着。但他却有点慌,因为那不是檀月煌的经历,所以他不知道那梦的前因后果。
那段经历是苏隶安曾经的记忆。
“希望我们今天能够顺利到达南黎,对了如果找到了烛照,能够成功分离身体,月煌你是想选哪方性别?”
苏隶安在檀月煌的身体里询问着,这是一个他们不得不考虑的问题。
但檀月煌也不知道是有意回避还是没想到这件事,直到苏隶安问起,他才后知后觉地开始去想这个问题。
“其实,我也不知道。这么多年里我就这样不男不女的过来了。并没有把自己完全带入到女性,也没有把自己完全带入到男性。”
檀月煌用在屋外接来的池水洗着脸,思考着继续说:“或许我都行吧,与我而言其实都差不多。毕竟我有男儿身,也习惯了女儿身,用哪种性别生活,都还是我嘛。只是在穿衣上,我确实会更偏向于男性一些。
“隶安你呢,你会选男儿身吗?”
他这样问着,但又觉得自己问了个蠢问题:人家生来为男,当然是想要做男人啊。
苏隶安沉思片刻说:“确实我会更想做男子,不过如果你愿意,我也可以做女子。”
此话一出,檀月煌乐了,是开心那种乐,不是嘲笑。
“真的假的,你愿意吗?”
一通反问,苏隶安又思考了起来:“但是若我做女子,我又实在无法喜欢男儿,也不能接受同男儿结婚生子。所以要我做女子可以,但我会此生不嫁不育。”
这是个现实问题,性别的选择,一是涉及到这婚姻嫁娶;二是牵扯到自己对自己的认同问题。
檀月煌也知道自己现在已经是同纯山尧有正式婚姻关系了,所以大家都会默认他是女子。
毕竟男女之间婚配,更加的合乎常理,在那一方面也会更加的契合。
那如果抛开这些,檀月煌自己喜欢男子还是女子呢?他愿意以什么身份去同另一个人相依相守呢?
想到这里,檀月煌脑子里浮现出檀子仁的笑颜。
可是他说不清他对檀子仁是什么感情,只是家亲吗?还是说也有喜欢?
他不知道,分不清。
苏隶安见檀月煌良久沉默,也明白此事对他来说或许太过晦涩。
毕竟他才年仅14,什么都不懂就要去选择未来,确实早了点。
但他苏隶安不能等了,若是两具神魂真的都融合到了这一具躯体里。
那他所有的糟心过往就都会被商珝知道,如果檀月煌的智识恢复成商珝那样,那自己便真的活不成了。
那么高傲的人,怎么会允许下贱的他与自己共享身体。
必须得趁檀月煌想起一起之前,赶快离开。
第56章 冤有头债有主
檀月煌梳洗好,就准备出门去找寒尘。
打开房门正探头,恰好就见了一个身量极高的男子从对面泠泉居走了出来。
那人约有九尺。身披五爪游龙银纹白底渐变斗篷,脚踏玄青银边靴。
好一派威严神秘的行头。
那男子像是发现了这边的人,转头过来扫了檀月煌一眼。
神秘玄黑面具下的眼睛微微眯起,随后又淡漠地继续朝着前山去了。
檀月煌没见过他,好奇地多看了两眼。
“你认识?”
苏隶安好奇地问。
“哪能,我只是觉得来者不善。”
檀月煌满腹疑惑,他知道这仙山可不是谁都能来的。
此人不是开阳,那就是一个陌生的神族。
“希望他别是来封印我的。”檀月煌小声嘀咕一句,也沿着那小路去向前山。
暖宵阁与泠泉居一南一北两座小楼,比肩而落遥相对望,正门出来各是一个不大的小院。
小院由石板路汇合到主道石墩桥上,桥下流水自前山环自后山,流过后山门再落下山去。
寒尘点头应下,转身朝着书斋外,抬手招来三只仙鹤。
屋里的檀月煌站在无生对面,望着门外飞落的仙鹤满脸欣喜。
无生面具下的眸子却看到从自己腰间飘出的一片青紫色光点。
正在他疑惑,那光点幽幽朝檀月煌飘去。
无生意识到不对劲,大喝一声“退!”
然而一切都为时已晚,那光点“嗖!”一下就从檀月煌的额头钻进去不见了。
檀月煌听得耳边响起无生那锐利的呵斥,可不等反应就只觉眉心一凉,顿时眼冒金星,身子一软就倒了下去。
昏迷前看见眼前出现一个戴着漆黑雕花面具的脸, 他模模糊糊说了句“我没事”,就再无反应。
无生见他中招便倒地昏迷,立即到他身边蹲下去伸手去探查。
门外的寒尘听到动静立马就进来了,他警惕地注视无生的一举一动。
无生很快找到了源头:“是归厌族的摄魂秘术。此术以一些微小寻常的东西做饵,施加他们的独门功法,利用细微不入眼的东西达到施术者的目的。”
寒尘点头应下;挥出一道灵力,在檀月煌身下结了个阵法。
他看着阵法中的卦象,说道:“萃卦,此乃他以前的旧事旧人寻仇。生死同宫,一步踏错万劫不复。这幻境会要他的命。”
无生轻呼出口气,苦笑说:“妖尊身边的麻烦可真多。”
他借着寒尘的法阵追查着施术者,很快天眼就追查到了置身于冰雪行宫里,操纵着幻境的归镜。
“施术者是妖帝归镜,或许是昨晚下界妖斗时,趁乱来的。”
接着他看向寒尘,认真地问:“灭除?”
寒尘简短思索一阵,道:“好,我在这护住他的身体本源,其他的那就有劳尊者了。”
无生见他点头,没说什么,直接展开空间术法,瞬间消失在这书斋之内。
寒尘追加法力深入进檀月煌的脑子里,随他神识一起进入摄魂幻境为他护体。
然而就在此时,昏迷的檀月煌在梦里痛苦地呻吟起来。
他的朱雀血乃物理属性的攻击,虽然可以除妖退煞,但面对这种咒术、灵力的攻击却毫无办法。
在幻境里,檀月煌入坠幽冥鬼府。
第一关就是万千长臂招摇着要抓他。
躲过之后,又是万千蠕虫长蛇缠绕撕咬。
他被一条蛇卷住了衣摆,只能弃衣保命。
刚逃脱,头顶上方就出现无数吊死的尸骸,此刻各个睁着猩红的眼睛、嘴巴咧到耳后的冲他狞笑。
檀月煌一个尖叫跌坐在地,掌心传来刺痛,一看手是按到了地上尖刺被扎出了血。
“血,拼一把!”檀月煌顿感绝处逢生。
他一把撕开手上的伤口,就在此时一具身披铠甲的煞气尸骸就朝他扑了过来。
檀月煌躲避不及下意识伸手去挡,带血的掌心刚刚拍到那尸骸的胸前。
只听得耳边一声凄厉惨叫,一股浓重恶臭且带着寒气的黑烟就在眼前爆裂消散。
吓呆的人抬起头来,却见那些尸骸恐惧地往后缩去。
“我都忘了还有血可以用。这些尸傀都是煞气妖气的结合,并非真实炼化,看来来者修为高深莫测啊。”
檀月煌谨慎地站起身,看看那些犹豫不前的尸傀,他打气似的大笑起来。
“来来来,小爷陪你们玩玩儿!”
或许檀月煌自己都没有察觉,此刻他的笑颜,犹如鬼王。
众煞气尸傀见他手上的鲜血滴滴答答,落地便燃起蓝橙焰火。
此焰火看似不大,冲天的纯净灼热的气焰却逼得那些它们步步倒退。
檀月煌轻念口诀,一柄紫光飞刃就飘到了他眼前。
他用手上的血滴到惊霜刃上,抓过刃柄旋身扔了出去。
那带血的飞刃直直插进尸骸之列,烧掉了不少煞气尸骸。
而就在此时,他侧方猛然爆开一阵耀眼紫光,幻境竟然因为这爆裂而渐渐褪去。
再定睛打量,檀月煌见到了远处有一身着海沫绿的年轻女子。
那女子满目仇恨,简直想用眼神把自己杀死。
檀月煌正想问对方是何人,突然之间天旋地转。
等他恢复清醒时,他已经身处崇砀山的松音殿内。
檀月煌顿感窒息,心里惶恐不已生怕是纯山尧在搞鬼,而就在此时左手却突然被人牵住。
转头一看,是清秀柔和的苏隶安。
“这是什么情况?”
檀月煌赶忙问他,明明前一刻还在寒尘书斋,怎么下一刻就经历起如此诡异的事情,甚至连苏隶安都从他身体里出来了。
“不好说,这像是摄魂幻境,刚刚我破了第一层,这是第二层。摄魂幻境的开启会消耗大量灵力,因此一般只有一层。刚刚那层就已经到了化虚为实的地步,没想到居然还能连环嵌套。属实难得一见。”
苏隶安紧紧拉着檀月煌的手,四下打量着。
“此种术法旨在控制对方神魂,进入自己所造的幻境之中。神魂若在这幻境里受伤或者死亡,那躯体同样会受伤死亡。所以得小心为妙。”
正解释着,幻境中的松音殿外面走进来一个人影。
檀月煌瞬间屏住了呼吸——来人是他自己!
可那妖冶诡谲的妆貌,眉宇间的漠然和傲慢,以及有条不紊的优雅身姿,却处处在说不是现在的他。
“是……商珝?”
他边问边看向一边的苏隶安。
只见身侧人竟然额角渗出了汗,眸子里全是恐惧。
第57章 悲剧
被握着的手上传来了苏隶安加重的力道。
檀月煌吃痛,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悄声说:“是假的,隶安,没事的是假的。”
苏隶安这才回神,冲他惨淡一笑。没有说话。
商珝身后拖着鲜红的裙尾,一步一缓走进大殿。
随手一扬,手里红光闪过扔出来个浑身是血的婢女。
“把你看到的,重说一遍。”
慵懒又冷漠的语气,脆甜带着雾的声音,带着极强的威严感,以及暗流涌动的恐怖。
他说完身子一斜,身侧一片银红的光雾散去,巨大的月精轮合欢稳稳接住了他下落的身子。
商珝就这样闲散地翘腿坐在合欢上,一手撑着脑袋一手轻轻扣膝,白皙匀称的指尖一下一下轻点膝头催促着。
那婢女战战兢兢跪在商珝面前,低着头不敢看他。
听到问话立马抹了眼泪抖着声音开口:“回尊上。奴婢看见王子在品轩阁里,同前来拜会的……归厌族长女归镜……”
商珝听她吞吞吐吐,不耐烦地吐口气。
扣膝那只手缓缓抬起,指尖红光流转,随着他手的上扬,那跪地的婢女就被掐着脖子给拎了起来。
“说完。你觉得吾是脾气好,还是心情好?
随着商珝指尖的红光流动。
那婢女立马痛苦地说:“他们、厮混在一起,归镜的衣服都、脱光了噗……”
商珝听到这里便愤然振袖一挥,那婢女的脑袋身子当即就分了家。
鲜血洒在松音殿的地上、墙上,头滚到了角落里。
“真好。偷人偷到吾的眼皮子下,有胆量。”
商珝慢悠悠地说着,从合欢上下来便匆匆转身走了出去。
檀月煌看得大气不敢喘一下,样子是他的样子,声音是他的声音。
可行为气场为何会如此强大骇人 ?!
万幸的是商珝只是一段幻影,不是真的。否则定然会发现站在这大殿里的两个不速之客。
檀月煌现在明白为何苏隶安见到商珝时候为何冷汗直流了,此刻他也是吓得背后发凉。
这真是比纯山尧还恐怖!
檀月煌的惊恐在他的肉体上表现出来,寒尘察觉不对立马加重了护体阵的灵力。
他眉心飞出一星神识,唰就从檀月煌的额头钻了进去。
虽然能看见檀月煌所见幻境了,但寒尘却不能出手攻击。
他的灵力太过强劲,又属于异体神魂。贸然出手恐怕会造成严重后果。
如今的指望就全在无生身上,若他不能能快点解决掉归镜,那此幻境便只能由檀月煌自己闯出来。
幻境里两人并没有发现寒尘神识的进入。
他们只见到商珝似火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大殿门口。
“或许这幻境主人是想给我们看当年发生的事情,走跟上去瞧瞧。”
苏隶安急切地说着。
“嗯。”
檀月煌平复下自己的呼吸,跟着苏隶安一起追去了品轩阁。
而就在此时一阵光影扭动,先前的大殿变成了一间风雅小楼。
小楼里站着一月白衣裳的女子,她的对面是纯山尧。
檀月煌惊呼出声:“居然是她!刚刚进入幻境看到的,就是她!”
苏隶安疑惑一瞬,遂了然道:“此幻境定是这位归镜小姐所造了,她想让你想起当年?”
两人小声交流一番,就听那边归镜说:“爹说是带我过来和亲的,我想知道是你吗?”
纯山尧睨着她,语气不善:“我?呵,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
归镜急了,她辩解道:“我们翻遍整个穹昴之原也没找齐进贡的百株冰石兰,爹说我过来和亲的话,珝姐姐就不会怪罪我们。难道不是吗?”
听得这,纯山尧的眼睛危险地眯了眯:“喊得倒是亲切。”
归镜负气认栽:“算了,我找珝姐姐去问个明白。”
这一转身也不知道是怎的,她突然脚下一滑,整个人朝后倒去。
这摔倒不要紧,要紧的是她刚好摔到了纯山尧的怀里!
揽着她背的人嘴角勾起一个意义不明的浅笑,“唰!”一声,将怀里人的衣服给施法扯碎。
归镜吓得大叫一声,这一幕却恰好被进来送茶水的婢女看了去。
那婢女吓得丢了托盘夺门而逃。归镜赶忙捂紧了雪白酥胸,又气又恼下,她一巴掌打向纯山尧。
纤细的手掌在空中落空,整个人也跌到了地上。
归镜痛得眼泪直冒,捂着身子不敢动:“你要做什么?!我哪里惹了你!”
纯山尧厌弃地看着她,嗤笑道:“从你踏进五神峰的那一刻就惹了。做什么?我才不会对你做什么。”
说完他带着得逞的笑,迈过归镜走了出去。
归镜在他身后猛地关上了这屋子的大门,躲在角落里低低地哭。
檀月煌一直沉默地看着,他看着眼前出门而去的宽阔背影,无名的火直在他脑门上蹿。
“所以……这才是那侍女口中的真相?”
正待檀苏二人揣测,“嘭——!”一声大门被灵力冲得粉碎。
商珝打着赤脚,脚踝上铃铛叮铛作响,身上衣袂翻飞。
他如同一只红色的灵蝶轻盈地跃进品轩阁,在角落里找到了衣服被扯坏的归镜。
泪流满面瑟缩着的归镜抬眼看着商珝,如同一只受伤的兔子,楚楚可怜。
商珝的金色眼眸在屋里扫了一圈,问道:“纯山尧呢?”
归镜一下子哭了起来,她哽咽道:“他出去了。珝姐姐,你帮帮我,刚刚尧他……”
商珝面无表情,好似没在听眼前人说什么似的,抬手扬出一片红色灵力。
那灵力在屋里四处一扫,所有门窗尽数关闭,连破碎的大门也恢复成了紧闭模样。
归镜诧异地看着眼前倨傲又冷漠的人,心里恐惧顿起。
她慌忙抱住胸前想要起身离去,不想刚走两步就被商珝的威压控在原地。
那俊美得雌雄莫辨的脸对惊惶的人美美一笑。
红唇弯成一个好看的弧度,皓齿轻启,声音比刚开始低沉了好几个度,宛若清亮男声。
“好啊,吾帮你。跟吾说说尧对你做了什么?”
归镜的身体止不住的抖,她瞬间明白了商珝不是来救她的。
她此刻这样子,任谁看了都会猜到纯山尧对她做了什么!!
可想来也是,高高在上的商珝,有什么理由帮自己一个外人。
毕竟纯山尧才是他的血缘家亲!
等她明白过来这点的时候,已经逃不了了
缠绕的红色灵力如闪电一般游走在她的全身,她倔强地没有回答这故意侮辱她的问题。
商珝随手一挥,此屋里一处长桌上的物品便被清空。
他控制归镜让她躺到了那长桌上。
随后再次轻笑着开口;“老实交代能少受点罪。你在吾眼皮子底下对尧施行魅术,是在挑衅吾吗?”
商珝脸上在笑,目光却似刀,他的每个动作每句话每个表情,都在伤害无力反抗的归镜。
归镜使劲摇头否认,她哪敢做挑衅这种事!
她也实在没想到,一向同她关系要好的商珝居然会这样想她!?
商珝看着她的发疯似的哭嚎求饶,玩心大发,遂开了离他们最近的一扇窗。
归镜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刚出声喊救命,接着一阵刺痛便从身上传了出来。
她失神地看向身边的商珝,就见仰头闭目的人脸上露出个残忍愉悦的笑。
檀月煌被这一幕吓得惊叫捂眼,苏隶安立马把他面向自己拉进怀里,用手堵了他的耳朵不让他听。
稚气未脱的脸深深埋进苏隶安的胸膛,两只手紧紧挡住通红的脸。
第58章 始末
檀月煌死也没想到,曾经的自己,会如此的混蛋恶心,简直就是个畜生魔头。
此事尚未明了居然就对受害者出手,天理难容!
耳朵被紧紧捂着,但归镜声嘶力竭的惨叫依旧隐隐传来,他赶忙转移注意力,去想花、想草、想仙山。
他死死贴着苏隶安不敢动弹。
没留意僵如墙柱的苏隶安,此时也是把头转向了一旁,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在心里默念静心诀。
商珝的动作没有停,归镜的泪从透明变成了红色。
她绝望地看着空荡荡的窗外,直到一道熟悉的人影出现。
那一瞬归镜如遭五雷轰顶,两眼一黑。
而更令她绝望的,是那人只看了一就厌恶地转身走了。
寒尘看到里,那冰峰的心终于有了一个明确的感受:“商珝真是个疯子。何至于这样折磨一个无辜的人。”
穹岭之原,归镜冰玉行宫。
无生凌空立于宫殿斜上方。
他先礼后兵送了传音过去:“现在收手,我可以留你一命。”
庞然宫殿无人回应,无生遂唤出血影画骨箫,挥箫打向冰玉宫殿上方。
掐指念诀,紫红灵光自箫身散出,扫过万顷旷野。
一道道声浪自箫管震荡而下,那冰玉宫殿的结界只三息便碎成了星光。
归镜在灵力压向宫殿的前一刻赶了出来,耀眼灵光重新铸了道结界墙,挡下了那箫的攻击。
无生趁机飞身上前召回法器,蓄力朝着归镜打去。
归镜立即化成白光躲去一侧,无生的攻击将宫殿广场打出了一个深坑。
烟尘消散,归镜不慌不忙站于宫楼房脊上,手里摊出一阵金焰。
“无生尊者。你再不住手,我就捏碎商珝人族父亲的魂魄”
无生抬眼去望,她掌心的金焰里现个半透明的人头,看起来是个老者的魂魄。
那人头哭着喊:“救我,我还不想死!救我!”
无生心头一惊,这是檀明的魂魄!
“你想怎样?”
无生无奈问着,依旧是那如敲磬般叮当悦耳的音色。
归镜从自己分身眼里看到他于纯山尧打斗的时候,还猜测他是不是追着找过去的少符白。
但如今实际见到了,才发现他是杀神无生尊者。
无生可不是善茬,自他名号出现的300年来,未尝听闻他有败绩。
真打起来,自己定讨不到好。
想罢归镜吐出个淡然的笑:“带商珝来见我。”
无生仰头与她对视,漆黑雕花的面具在阳光下看,面具边缘微微透出了苍色。
“妄想。”
说着,他甩出一道金色灵光飞锁锁住归镜。
归镜躲避不及,下一秒就被无生的血影骨箫击成了齑粉。
血光消散,一条小蛇尸体在风中化开。
“分身。”
无生眉头一皱,捻取了丝归镜残留的灵力,马不停蹄探查起她的本体方位。
摄魂幻境内。
婉转动人的女子声音不知在何处响起,清晰地传进了檀月煌的耳朵。
“若当时没有人来,我还可以骗自己无事发生,但却偏偏被纯山尧看见了。商珝,你伤害我的同时也在伤害他,你知道吗?或许你一直都知道,你就是故意的。”
檀月煌被这声音惊了一下。
抖着肩膀离开苏隶安的胸怀,耳边很安静,什么声音都没了。
苏隶安像是这才反应过来一般,连忙松开了捂着檀月煌耳朵的手。
两只耳朵都被捂红了,好像害羞似的。
但苏隶安明白这是自己捂得太用力导致的:“抱歉,我怕你听见声音。”
“没关系。”
檀月煌低着头,尴尬地不敢去看苏隶安的脸。
他悄悄转回头。
见到归镜如死了似的躺在那长桌上,她的腿上、地上都流了不少血。
“她一定疼死了。”
檀月煌小声说,虽然没经历过,但他直觉那肯定是噩梦。
“嗯。”苏隶安揽着他的肩膀,简短地应着。
商珝站在窗前,面朝外望,因背对二人所以看不清他的表情。
但却听得他的声音:“刚刚尧来了,你看见了吧。没想到他转身就走,啊哈哈哈哈归镜,你喜欢的人都不来救你,还喜欢他干嘛?”
归镜双眼通红,她哑着嗓子一字一顿道:“为什么?我跟尧什么都没发生!我只是不小心跌到他怀里,为何要这样对我?”
商珝回过头来,脸上神情晦暗不明。
半晌,他恢复了那脆甜慵懒的女声讲道:“现在才说,已经晚了。他刚才已经看到咱俩,他爱干净,你永远都不会属于他的。”
归镜听闻慢慢爬起身子,扯了破衣盖住残破的身子,她看着美艳妖冶的商珝。
血泪继续在她脸上淌:“我一定会,杀了你。”
商珝听了灿烂地笑,伸手捏住她的下巴说:“吾等着。不过你父亲本就是打算把你献给吾的,尔等一边骂吾风流一边往吾身边送人。两面三刀玩儿得真好。”
他满意地看着归镜眼里的震撼和气愤,继续笑盈盈道:“所以,自你踏入西五神峰那一刻起,你就属于吾。刚刚只是对你觊觎除吾以外之人的惩罚,若再有下次的话,你知道,吾不懂何为怜香惜玉。”
均匀修长的手指从归镜的下巴往上移,将血泪的痕迹抹去。
但紧接着又流下一条。
商珝满意的看着归镜的破碎无助。
转身赤足迈到品轩阁的大门前,自言自语道:“刚刚尧的表情真好笑,吾找他玩儿去。你就自便吧,吾的新侍宠。”
话音末了,一片猩红灵光在屋里散掉,人就消失无踪。
“如此看来,归镜应当是会对你寻仇,此后她恐会对你不利。咱们千万别走散了。”
苏隶安低声对檀月煌讲着。
就这简单的几句,却扰得檀月煌心颤。
他心想这才是货真价实、稳得下去的男子声音,即便曾经的自己也能学男子音色。
但相较苏隶安那似有颗粒的低沉嗓音来说,还是相去甚远。
如此是否证明,自己其实是更偏向于女性呢?
檀月煌忧心忡忡地应了一声,正心乱,幻境场景就变换成了一片冰天雪地的宫殿。
眼前的归镜坐起身子,变成了身着纯白毛裘,头戴珠钏的模样。
她眼神涣散的望着虚空,一个身影自檀月煌身后走出来。是个老者。
他叹出口气对归镜说:“为父知你在商珝那遭到了不公,但他已经同意你归家居住,不用跟着他。也同意了由归厌族接手北地执掌王权兵马。你此后就是整个北界最尊贵的王姬,当高兴才对啊。”
归镜惨淡一笑,回道:“这是我想要的吗?这都是你想要的!用我的一生去换权利荣耀。现在目的达成了,我应该没什么用了吧?”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为父哪知道那商珝会是个衣冠禽兽?”
那白衣老者气愤,但也自知理亏。
遂不多劝慰,转身走了。
幻境场景日月流转,转眼归镜的就在这冰雪屋子里修到了淬体圆满。
一日门外传来嘈杂的声音。
喊杀声、求饶声响了三天两夜,最终在第三天的傍晚停歇下来。
纯山尧冲破了归镜这间房子的门。
久别再见的两人没有半点温情留存的样子,甚至可以说:两看相厌。
纯山尧看上去几乎同现在没有区别,桀骜、冷酷、目空一切。
他眼中的归镜,就如同一个没有生命的物件。
归镜斜眼盯着他,半晌别过了头,眼眶底下是红的,压回一肚子泪。
幼时随父亲去纯氏朝拜,在后院里,她无意看见了年少的纯山尧。
少年冷峻又初显媚态的容颜,让她一眼万年。
她沦陷在他冷漠倨傲的琥珀眸子里,到死都没有爬出去。
以至于后面见到了自小便玉容天资的商珝,她都没有半分心动的感觉。
曾经的商珝能变成后来那风流无度的样,也全拜他那天生雌雄莫辨的样貌所赐。
世间众生争艳首,他生即为魁斗。
第59章 恩仇两消
纯山尧作为商珝的血脉家亲,确实有不少相似的地方,只是他美得更硬朗,更雄浑。
归镜自那次从商珝手上逃脱后就再未见过纯山尧,她原以为自己心死了。
没想到再见面,她的心又死灰复燃了起来。
檀月煌在一边静静看着幻境中的两人,他有点怕眼前的“纯山尧”会对归镜也做那禽兽之事。
纯山尧的锏下滴着血,他冷漠地开口,对归镜说:“此后,你便是这北境的帝王,随时听本座号令。若敢怠慢不从,想想你的族人。”
归镜回转头,眼神里带着迷茫,她摇摇晃晃走到纯山尧面前。
双目空洞地看他,哑着嗓子问:“我的族人。你不是全杀了吗?”
“少装傻。商珝出事,你们每一个旧部都难逃其咎!”
纯山尧冰冷的眸子里燃起怒火,归镜听了却笑。
她都不知道商珝出了什么事,怎么就难逃其咎了?
“那可以问问,他是出了什么事吗?我很久都没听见过喜讯了哈哈哈哈哈。”
归镜疯癫地笑,她是真开心:那个大魔头终于遭殃了。
纯山尧将锏放在归镜的肩上,立即就压得人跪伏下去。
她四肢撑地抵抗肩背上的千斤重量,咬牙切齿去看纯山尧。
“从今往后,你便是本座的女人,但此事不可让第三人知晓。否则,死。”
纯山尧说着,将锏竖立在归镜的背上,青光流转,千斤重锏直直贯穿了她的身体。
一声凄烈惨叫霎时响起,在冰雪的宫殿上空盘旋。
这段场景不长,却让檀月煌的脑子嗡嗡作响。
他突然感觉自己好像被骗了,但是为何这样觉得,又说不出来。
退回到苏隶安身边,那神情忧伤得快哭了。
“怎么了?”
苏隶安轻声地问,他猜到了或许是跟纯山尧有关,但又不是很能确定。
檀月煌踌躇半晌,摇摇头没有言语。
他心里没来由地酸痛传给了同宿一体的苏隶安。
此时归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商珝,你要如何补偿我的人生。用命可好?”
与此同时幻境场顷刻换成了一望无垠的沧海蓝天。
海水深蓝不见底,犹如照镜子能倒映出人影。
檀月煌猛然回头,苏隶安的身影快他一步将他护在了身后。
带毒冰箭直飞苏隶安的胸膛,却是在临近的时候被挡了下来。
一道祥光笼罩了檀月煌与苏隶安两人,护佑着避开了归镜的攻击。
归镜意见被拦下攻击,奋起再是几箭射了过去。
她手握一张巨大长弓,每一箭的力道都能射碎巨石。
檀月煌被苏隶安紧紧揽在怀里护着,噬魂箭接连被身前的祥光结界给挡下。
归镜见自己射不透结界,明白定是有高人在他身边护法。
遂收手开口:“呵,商珝,你躲不了太久了。三日内到白魔深渊找我,否则,我就把你爹的灵魂捏碎。”
檀月煌金色的眸子猛然一颤:檀明的灵魂?!!
“我饶不了你!”
檀月煌发狠,可他也知道,自己拿什么去跟人斗,一身朱雀血,然后呢?
归镜看了他一眼,得意地勾起嘴角。
再瞥向他身边的苏隶安,眼神又凌冽了几分。
她猜定是因为有这个男人在,所以她的箭伤不了檀月煌。但无所谓,下一次,她定能要了檀月煌的命。
檀月煌深吸一口气,看着幻境随着归镜的离开而消散。
那金色眸子里的气愤转化成了坚定,他对身侧的苏隶安说:“我去找她,若我死了,这具肉体就给你。我知道这是我欠她的,必须我去同她做个了断。”
眼前的人好像一夜之间就长大了,这个认知引得苏隶安一时间慌了神。
他怔怔地看檀月煌:眼前人,真的与往日不同了。
随后他说:“反正我俩现在一体不是吗,你去就是我去,你忘了我还有惊霜。拼毒,我还是有自信的。”
檀月煌腼腆一笑,眼眶就红了。
他低头,回想起了无辜枉死的檀明以及檀子仁,还有那被猫妖附体但却因自己而死的刘家一门。
他是真怕眼前跟他有关系的人再离他而去。
他怕自己最后躺进土里的时候,外面连个哭的声音都没有,这让他感觉孤独,恐惧。
檀月煌忍了眼里的泪,再次开口:“好,但是我说话算话。如果我神魂散了,身体就给你。”
天上祥光越发耀眼,一阵眩晕袭来。
再睁眼,人已经在踏云峰了。
寒尘温和但没什么表情的脸又出现在眼前。
檀月煌见到他就觉得倍感亲切。
扶着脑袋起身,他客气又抱歉地笑了一下说:“抱歉,我晕了多久啊?”
寒尘没跟他客套,开门见山说:“我带你去找白魔深渊的入口,单凭你现在是无法做到的。”
檀月煌和苏隶安同时震惊看他,随后恍然:“所以,那个结界是你!”
“正是。”寒尘说完就起身唤了门外仙鹤落下,准备动身出发。
檀月煌急忙跟上,边爬上仙鹤的背边问:“那个白魔深渊是什么地方?”
“那是北界最北之地的一处断崖,崖下常年冰封万里不见消融。深渊共有九层,每下一层阴气便重一品。深渊底部,只消须臾便可冻杀低修为者。
“素来常有修水灵冰法的妖魔精怪去那处修炼。若呆上三百年不出来,即便境界不涨,修为也会大幅提高。白魔深渊极其凶险难觅,就你现在这素体去找,即便侥幸找到,也会立马被冻死。”
寒尘做着简短的讲解,见人坐稳便唤鹤儿振翅飞去。
半途他在空中写写画画着什么,末了一指将那发光飘逸的文字打了出去。
檀月煌还没看清,文字带着金光就消失不见了。
那头的少符白刚发现行踪要走,寒尘的字诀就飞到了眼前。
金色的字在空中展开:“速去白魔深渊。”
无生挥手打散空中字诀,立马展开空间术法穿到了白魔深渊的入口——宽阔无物的冰雪断崖边。
回首,他的水墨般的衣袂与乌黑长发在寒风里翻飞。
银白透黑的眸子在苍黑面具下巍然不动,他眺望了一会儿来路,伸手将头上兜帽拉低了一点。
这头寒尘的仙鹤进不去北界冰原,便改成了由寒尘揽着檀月煌飞过去。
檀月煌没有任何灵力,裹了一件寒尘施法变出来的披风,躲寒尘怀里冻得说不出话。
他哆嗦得狠了,寒尘就升高自己的体温为他驱寒。
如此就撑到了白魔深渊的入口处。
刚落地,就见风雪飘摇的一片白茫茫里,隐隐有一淡黑的点。
檀月煌以为是归镜,立马心就提了起来。跟着寒尘稳步上前,走得近了才发现是无生。
“这前面就是白魔深渊吗?”
檀月煌刚离开寒尘身侧朝无生走去,身子立马被寒风刮的得往一边移了几步,用臂弯挡了风雪依旧是被吹着走。
寒尘立马站到他身边,气宇轩昂的身姿为他挡着那不停肆虐的风雪。
无生将此情此景收入眼底,双唇紧闭目若冷雪。
“你不能独自前去,太危险。”
这头寒尘刚说完,那头无生便接道:“归镜应当是在此处,不知星君是何打算?”
尊者的长发乌黑柔顺,在头顶扎了一个高高的马尾,垂散的发丝在风里肆意地飞。
寒尘的衣袂和天冠束带在风里同样照招摇,但他二人就好像石头一般,站在这剧烈的风雪里巍然不动。
听到无生的问话,寒尘看了一眼檀月煌,对无生道:“不如你同他一起。”
一高一矮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寒尘,显然是都很诧异他会这样安排。
无生无奈轻叹,对檀月煌道:“星君是看上了我无法被人察觉的能力,实在不行那就这样吧。”
说罢,他摊手唤出一朵七彩莲花。
他将莲花送到檀月煌眼前道:“事不宜迟,我们这就走。”
不待檀月煌反应,那莲就陡然飞出来变做一丈宽。
无生抬手一挥,檀月煌的身子就飞到了莲花上。
“我在外面接应,一旦有情况,还请尊者保护好商珝。”
寒尘郑重地对无生说着。
无生看着他,重重点头应下。
接着转身就连同载着檀月煌的神莲一起飞进了深渊。
第60章 破局
无生带着檀月煌稳稳落在了深渊第九层地底。
跟着下来的檀月煌即使裹着寒尘给的披风,也已经被冻得神智不清。
他虚弱地蜷缩在神莲之上不动弹,直到无生过来,在他身上盖了那件水墨银龙的披风。
檀月煌这才感受到了一丝来之不易的温暖。
披风上银蓝两色的灵力流转,虽然温度还在,但披风却已经消失了。
“冻死了,星君会拿我问罪,这责任我可担不起。起来吧。”
无生漠然开口,疏离至极。
檀月煌跳下神莲,站在结实的冰面上四处打量。
“这地方真是名不虚传的冷。”
无生将那神莲变小收起来,说道:“走吧。”
檀月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应下,跟着朝冰蓝的深渊深处走去。
白魔深渊里寂静得可怕。
仿佛空气都冻成了冰,每呼吸一口都带着冰碴往鼻腔、肺里扎。
这深渊的洞窟宽敞空旷,底下是冻得结结实实的厚冰冻土,两旁也全是形状各异的冰块岩石。
往这底下唯一的道路走去,里面的冰壁上竟然亮起了蓝白的光。
像是萤火,檀月煌仔细分辨,发现是趴在冰面上的发光甲虫。
此地如梦似幻倒不觉得害怕。
两人沉默着走了不知道多久,就在他以为这路没有尽头时。
尽头到了。
眼前出现一座巨大厚沉的石门,石门上刻画着符文图腾,仔细看去,像是蛇类又似蛟龙。
无生正作势要开,那石门摩擦冰面发出刺耳的刮擦声就响了起来,从里面打开了条够一人通过的缝。
檀月煌透过门缝往里面看,门内黑黢黢一片,就在他窥探之时,身子突然极速飞了进去。
经过一片黑沉不见五指的区域,他终于见到了化蛟期的归镜。
一袭水绿长袍的美人伸手控制着他招到眼前,随即狠狠甩出一只大鼎将他困住。
檀月煌砸在大鼎里,嘴里泛起咸腥,原是咬破了牙齿磕破了舌头。
炼化鼎放出灼热的灵气,归镜嘴角勾起媚笑,招手施法。
檀月煌看到归镜的额角、脖颈、手腕、双臂、甚至的左侧脸颊上,都显露出了鳞纹。
本就精致美艳的脸,此刻被妆点得妖艳无比。珍珠白的鳞纹在洞内荧光下,看起来更是流光溢彩。
“化蛟? 我爹的魂魄呢?你交出来!”
檀月煌突然有点心惊,蛇蟒化蛟都是很隐蔽的一件事,从不会让外人发现看见。
如今她这大大方方展现在自己眼前,自己小命怕是真的要不保了。
“居然平安进来了,商珝,神族给了你什么宝贝,交出来瞧瞧?反正之后你就用不上了,就让我替你保管吧。”
归镜笑容加深,她盘腿坐在正对洞窟入口的深处祭坛中间,抬手扫出一道白光缠住檀月煌的身体。
灵光流转,寒尘给的那件披风就被卷到了归镜身边。
檀月煌见披风被拿走,心里不觉一阵紧张。他本还怕冷,可身上居然一点不冷。
而且无生的披风居然从头至尾都没有显现,他本人甚至都没进来!
“不是说好保护我吗?”檀月煌腹诽道。
“别急,再等等。”
这声音是从脑子里传来的,是无生在传音。
他没进来居然也能听见自己的心声?
“尝试激怒她,为她的死找个台阶。”
檀月煌瞬间无语了,他心想这该说无生是仁慈还是残忍?
“一件破九锦羽衣,就能护送你到这里?”
归镜的脸上写满了不信,以及不屑。但她还是收下了那件九锦披风。
“我爹呢,交出来!”檀月煌象征性地抱住胳膊,冷冷地命令她。
归镜笑颜舒展,吐了个宠溺的气息,开口道:“别急,我会把你俩一起炼化的。要怪就怪你自己,但凡跟你扯上点关系的人都会遭到不测。曾经的我以及我的族人,还有苏隶安;现在的檀明;今后会是谁,我很期待哈哈哈哈哈!”
说着她玉手一翻,一团幽蓝的魂火便从她掌心飘出。
落到地上变成了檀明的模样。此时的檀明无声无息,好像沉睡似的安静。
“爹!爹你看看我!”
檀月煌当即就想冲过去,但却被鼎的灵力给死死困那方寸之间。
归镜调笑看着鼎中人的反应,纤细的手指轻轻握在了一起。
那沉默的魂魄瞬间破碎。丝丝青烟飘进鼎内,化成雾气。
檀月煌看着那魂魄消散时飘出的青烟,瞬间感觉心脏一疼,嗓子里好像堵了团东西。
噗一口吐在鼎内,原来是血。
“哈哈哈哈商珝,如何,体会到心死的滋味了吗?”
归镜轻轻吐息,施法催动檀月煌刚刚吐出的一口血,开始了炼化。
原本还只是有点灼肤的灵力,此刻竟然变成热浪滚滚,开始撕扯檀月煌的身体。
但这种撕扯没过多久就倏然消失,身周一圈淡蓝色结界护卫了他。
鼎内人当即反应过来是无生的斗篷。
“居然还有?商珝,你收了神族多少好处?!”
归镜气急败坏,加重了炼化的力道。
但檀月煌却已经得到了一丝希望。
他立马朝着归镜甩出惊霜刃,但果不其然惊霜刚到归镜面前,就瞬间结冰碎掉。
一阵淡紫的烟在惊霜破碎时飘到了她的脸上。
“这是什么?毒!”
她惊呼出声,立马运功抑制毒性。
苏隶安焦急的声音开始响起:“别跟她斗狠,你打不过的。”
檀月煌咧嘴惨然一笑:“打不过……也要打!!”
他用短刀划开自己的手,鲜血滴进滚烫炽热的大鼎内,那鼎中灵气便更加旺盛猛烈地翻涌。
归镜见他这自取灭亡的做法乐不可支。
她笑盈盈道:“你是打算助我早日把你炼成丹吗?你的血落在我化极鼎里,只会变成助力炼化的材料。自取灭亡还得看你啊。”
檀月煌没有理会她给的刺激。
他蹲在神莲结界内,举着带血的短刀猛地扎向那个鼎底,一下一下,金属相碰当当作响。
炼化鼎里的灵力更强,檀月煌身畔的结界受创开始幻出银龙。
那龙绕着檀月煌将他圈在身子里,抬起龙头就朝着归镜愤怒吐息。
归镜见到这银龙是恨得牙痒痒,她从未没见过这种用龙魂做的结界。
此结界需屠龙之后再将其魂炼化,制作之神的手段修为可不是一般的高。
“呵,不愧是最善魅术的狐族啊,勾引得神族什么宝贝都用你身上。在这点,我还真是比不上你。”
檀月煌听得她酸溜溜的话语,品出了别有深意,他抬眼冷漠地吐出句话。
“是吗?得不到喜欢之人的爱很难过吧。”
归镜美艳的脸出现一丝裂痕,她冷笑道:“你以为你真的赢了吗?纯山尧在你们大婚当日还来找我,此前的三百年里我们更是没少睡在一起。你以为,他真的就像你看的那样爱你吗?可笑。”
檀月煌无所谓地一笑:“我对他从来都有没兴趣,倒是你在把他当宝。既然你爱的人都爱我、向着我,那你,就孤独地去死吧。”
随着他话语声落,洞窟外便传来震天巨响。
一个墨白银亮的身影从黑暗中走进来,带着神的清冽和兽的凶残。
归镜的脸色陡然一变。她冷笑道:“无生尊者?此地有女娲图腾做结界,你非蛇族,如何进得来?”
“在下早年捡到过伏羲印,方才试了一下,就进来了。”
无生那华丽的声音在此处空间里回荡,震撼了另外两个人的内心。
归镜眉头一皱,恨声道:“有伏羲印又如何?就算你请了伏羲本尊来,今天我也要拉你们一起死!!”
说着她身上鳞片更加显化,怒涨的灵力震荡着这深渊之底。
“献祭自己修为神魂来封印此地,若我没来,此举就成功了。”
听得无生这样一说,还不等檀月煌反应,就见禁锢他的大鼎被无生一举击破。
檀月煌的身子几乎是在鼎破的瞬间就飞出了洞窟之外。
落地的人还在愣神,就见面前那一地被爆破碎裂的巨大门石又重新垒起。
“不要!无生你把我留下!!”
檀月煌震惊万分,他万万没想到无生会这样做。
“我们先走吧,找寒尘帮忙的话尊者的胜算能更大。化蛟期的蛇蟒,实力不比一条真龙差,寒尘出手定能灭了归镜。”
苏隶安的声音总是像那点破天机的笔,立马就让檀月煌回过神来。
他拔腿就往深渊入口跑去。
第61章 雪原无声
一片光华在身边流转,檀月煌一扭头,居然是送他下来的神莲!
“这怎么在这里?!”
檀月煌急得失智,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
“月煌,冷静,坐上去找寒尘。快!”
苏隶安轻轻催促,檀月煌连忙翻上神莲朝着深渊入口飞去。
深渊九层洞窟内。
无生手持血影画骨箫,轻松挡掉归镜的灵力攻击。
“商珝即使要死,也是死在神族手里。你尚未化蛟成型,何必浪费生命修为。”
归镜惨笑,她戏谑调侃说:“尊者口里的神族是谁?你吗,还是那个徇私枉法的天枢?你们若是真的有心要他再无法翻身,白魔深渊就是他最好的归宿,干嘛封在那山清水秀的中原?如今若是尊者要是想封印他,归镜愿助一臂之力。”
她说完,立马释放出万顷灵力向上洞顶冲去。
冲天灵力激活了整个白魔深渊以及周围雪原。
冰层发出刺耳的断裂声音,好像女人在尖叫,又似昆虫在磨翅。
原本湛蓝的天空顷刻惨灰一片,暴风无端狂啸怒号,发狂似地吹开地上积雪,卷着进空中,扬成漫天白雾。
檀月煌缩在神莲里往深渊外冲。
此深渊深达八百里,雪崩受归镜灵力影响开始往深渊里灌。
盖了神莲上的人满身满头,却也只能迎头上前。
他心里焦急地默念:“快点快点快点。”
然而一声爆鸣又从深渊底下响起,是归镜的第二次灵力震荡。
这次激活了雪原冰层里的凶兽、灵虫。
他们开始挣扎着要逃脱冰雪桎梏,深渊的崩塌便来得更加剧烈。
可檀月煌离出口还有三百里!
“得再快点!不然就来不及了!!”
他绝望地喊着。
终于在最后一百里的地方见到了朝他飞来的寒尘。
而此时归镜的第三次灵力震荡也传了过来。
这次她彻底唤醒了整个冰原,灵力散布在整片大地。
万顷大雪如盖下压,雪中凶兽灵虫发狂似的胡乱攻击任何它们接触到的东西。
就在檀月煌与寒尘的手马上就要抓到一起时,一道结界“乓!”一声将檀月煌的手弹了回去。
他整个人重心不稳就往深渊下掉去。
寒尘的手悬在空中,迟疑的一秒里,他想着如果就让眼前人这样摔死能不能解开封印?
但他立马又想到了卷轴上说的“以物换物”的解印之法。
骨节分明的手捏成拳头,他积蓄灵力一拳砸在归镜用全身修为结出的结界上。
纯白泛蓝的巨大结界应声而碎。
寒尘俯身冲进被雪雾填得白茫茫的深渊,片刻不到就捞出了被冰砸晕的檀月煌。
他一手揽着昏迷人的腰,一手召来九子神莲。
一道灵力注入其中,七彩光芒瞬间充盈他身侧空间。
九件其状各异的神兵从莲心飞出,直冲暴走的雪原凶兽而去。
接着寒尘将莲身挥向深渊中心地带,一道七彩结界自上而下笼罩了起来。
就在结界封存的最后一刻,无生冲出了地面,紧随其后的是一条千丈白色巨蟒。
那白蟒张着血盆大口冲向无生,两只血红的眼睛射出接连不断的灵力刺针。
无生一个绕弯躲到结界之外飞向寒尘,灵力刺针就刚好打在了结界之上。
很快白蟒便被结界整个罩住,它不屈地扭动身子撞击结界。
地上没死的凶兽也加入攻击,半圆的结界壁垒很快就趴满了各色凶兽。
寒尘见无生已经脱身,抬起另一只手,掌心朝下伸向前方,青蓝的灵力在他手上闪烁。
随着他手掌下压,连同结界甚至里外的凶兽、妖帝一起被压进了雪里。
归镜到底是一方霸主,受此重击依旧有力气翻身。
她扭动身子,朝寒尘的方位吐出一阵声浪。
无生挥箫划出一道斩天长刃,迎面直击那层层声浪。
灵光爆闪夺目,化开了归镜的攻击。
寒尘也不再留情,掌心再下压一尺,下界归镜的身子就被按进了深渊内。
无生结印施展玄天破魔阵,以深渊为中心画出方圆百里的范围,灵光闪耀,那地界瞬间被风雪卷上九霄。
破魔阵在上空也结出一枚,一上一下死死困住了中间的归镜。
“灭!”
一声令下,天地两处破魔阵轰然砸在了一起。
灵光四散,荡出千里之外。
再看那施展法术后的地方,空荡荡一片。
连一块蛇鳞都不剩下。
寒尘极目眺望着整片雪原,灰蒙蒙的天重新露出了阳光,刺目的光洒在冰冷的大地上。
徒留萧索风声卷起地上的积雪,移了几下,又停在原地。
“此地已然肃清,走吧。”
寒尘清凉的声音在风里飘散。
他转身带着昏迷的人,同无生一起飞去踏云峰。
檀月煌做了很多梦,破碎零散。
全是跟纯山尧有关的,他梦见两人无端争吵,自己赌气一个月没同纯山尧说话。
最后纯山尧找来十月樱逗他,两人这才和解。
其余的片段都很细碎,都是生活片段。
只是梦的最后出现了上一次两人同床而卧的场景,纯山尧空灵又醉人的体香飘进了檀月煌的鼻子。
做梦的人一个哼声醒了过来。
眼前是暖宵阁的成设——他又死里逃生了。
翻身起床,后脑勺痛得整个人发蒙。
他摇晃着起身倒了杯水喝,刚走到桌子边,这屋的正门就开了。
从门外走进来许多人,檀月煌好奇去看,原来是藏雪带着仙子们给他送洗漱沐浴的水。
藏雪过来招呼说:“檀姑娘,星君说有事要同你商量,烦请你沐浴更衣后过去。”
苏隶安听得在他身体里笑,檀月煌原本是不觉得有什么的,听他一笑,自己也跟着笑了起来。
藏雪不解其意,见檀月煌摇头不语,也没做多过问,带着仙子们离开了。
檀月煌舒舒服服躺进木杅里,热水没过下巴:“隶安,不准看我身子。”
“我没有。”苏隶安加重了那“没有”两个字,显得很委屈。
待到他沐浴完毕,走出暖宵阁的门。
山巅的风立马调皮地掀起了他的发。
走到寒尘所在的小凉亭里,山风更是凶猛地刮起来,山上仙树仙草被吹得东倒西歪。
寒尘放下茶盏,抬了下手,那山风就绕过仙山吹去了远方。
檀月煌走进凉亭,他穿着鹅黄色的衣裙,梳着女子发髻。
连日的装扮让他开始慢慢接受了女性身份,又或者说,他在体验做一个“女子”。
随意地坐到石桌边,檀月煌笑嘻嘻道:“多谢星君出手相救!嘿嘿。”
寒尘依旧那不咸不淡的样子,微微颔首应下,随后招手挥出一片法宝对他说道。
“你选一下,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檀月煌有点吃惊:会有救人还附带送法宝的好事?
“星君这是做什么?”
他的笑慢慢敛了,心里开始打鼓,他大概猜到寒尘为何这样做了。
寒尘开口道:“你此去南黎,危险重重,还是尽快解了封印得好。如果你再入险境,而我又没法立刻赶到的话,封印在你身上我不放心。”
“果然,我就说你怎么这次不是说叫我留在仙山。”
檀月煌嘟囔一句,转头去看那些漂浮在空中闪闪发光的宝贝。
他的目光来去三圈,心烦意乱的他依旧没有选到合意的。
遂放弃地说:“我选不出来,你这哪件比较适合我?”
寒尘看了一眼,招来一只通体火红,闪着红白灵光的发钗。
“这只火凤钗你用起来应该比较方便。它能召唤一只火凤,助你攻击。”
檀月煌看着这流光溢彩的红发钗,顿时笑了起来。
“这个还真不错,那我就要这个了,不过既然我拿了你的东西,封印就会解了吗?”
他说着伸手按了一下自己的心口,但那处一点反应都没有。
寒尘也觉得奇怪,当即施法探查起檀月煌胸口的情丝印。
随着青蓝的灵力注入,檀月煌的心口立马针扎似的疼。
寒尘当即眉头一皱收了手,他金黄的发带下,额角渗出了一滴汗。
“没有效果?怎么会。”
第62章 游龙
寒尘疑惑地蹙着眉,起身准备离开这里。
檀月煌的心疼随着寒尘灵力的收回而开始得到好转。
见人准备离开,他立马问道:“对了无生尊者呢,他没事吧?”
寒尘微微侧转头,回答:“他没事,今早我让他启程去东海找少符白了。我与尊者的身份都不适合陪同你去南黎,少符白是最合适的人选。”
檀月煌听完立马追问:“那你这有糖吗?!”
一边侍候的仙子个个面面相觑,其中一个绿衣仙子站出来说:“回星君、檀姑娘,前段日子开阳星君有送来饴糖。”
“去拿来给他吧。”
寒尘简单吩咐一声,便径自朝着他的书斋走去。
檀月煌心里疑惑他这还没说要多少呢。
没一会儿,先前那绿衣仙子就抱着一只雕刻精致的琉罐过来了。
她款款上前,将那橙黄的琉璃罐捧到檀月煌面前,说:“檀姑娘,山上所有的饴糖都在这里了。”
檀月煌看看她,再看看糖,问道:“都给我?”
那姑娘微微欠身称是。
“可我……用不着吧。算了,来吧来吧。”
檀月煌说着就接过琉璃罐抱在怀里,他朝着那绿衣仙子明媚一笑,道了谢就回了暖宵阁。
“你要这些饴糖做什么?”
苏隶安好奇地问。
“嘿嘿,是给少符白的礼物,我答应了他的。”
檀月煌开心地说着,捻了一颗糖含在嘴里。
“不过,寒尘的法宝都送我了,为何封印还是解不了啊?”
他郁闷又松口气地呼出一口,如今这结果,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那钗子倒是宝贵,不过不是你选的,所以不作数。”
苏隶安耐心提点,吃糖的人这才恍然。
“是哈!那我还回去吧,不过这一只发钗能多宝贵?”
檀月煌说着就从头上取下钗子,准备给寒尘送过去。
苏隶安笑道:“能召唤火凤的法器世间仅有三枚,其中一枚就在你手里。你说珍贵不珍贵?”
刚出门的人听得他说,一双狐眼倏然睁大。
手捏发钗转了转,说:“我突然不想还了。”
半个月后。
一袭浅苍色衣袍的少符白踏进了仙山之巅。
马上入冬的节气里,空气冷得像从冰里拿出的刀。
“无生尊者都同你交代清楚了吧?”
寒尘沉稳地看着与先前稍有不同的少符白,缓慢清凉的声音和这初冬的风正相配。
少符白点点头,发光的白色龙角在他头上熠熠生辉,只是左侧尚短,右侧只有一节短角根在外面。
“尊者交代,要安全护送商珝去南黎,待她办完事后再送回仙山。”
说罢他看向檀月煌,后者回了他一个笑,算是打招呼。
寒尘简单为少符白解释了下为何要去南黎,随后又问道。
“那尊者为何没有同你一道回来?”
“尊者说他尚有要事需去幽冥处理,找我的路上就已经耽搁,同我交代完就去了。”
少符白平静地交代,寒尘听了点点头,送了他两件法宝。
“这是避毒丹以及清心莲。南黎毒草蛇虫比较多,正常来说秋冬应当比较安全,但那边地界毕竟特殊,多点防备比较好。”
少符白行礼接下,待一切交代妥当,他随檀月煌一起出了寒尘书斋。
“我也有东西送你,等我一会儿啊。”
檀月煌神秘兮兮地说着,出了书斋就往暖宵阁跑去。
少符白在他背后轻笑,慢慢走过小石桥,面向暖宵阁站着等他。
没一会儿檀月煌就摸着一包东西出来了,他欢快地跳到少符白身边,递了个鼓鼓的小冰锦囊。
那锦囊由冰蚕丝淬了万年冰魄做成,能存放小体积需要冰冻保存的物件。
少符白小心接过那冰锦囊,在檀月煌的眼神示意下打开来看。
原来是一袋饴糖。
饴糖璀璨的光,映照着少符白脸上的喜悦,他抬起银白的眼眸。
星星光点落在了他极浅的眸子里,让他的眼睛看起来亮极了。
“谢谢。但,这是为何?”
檀月煌以为他还记得,听他一问,原本笑容满面的脸立马染上羞涩。
“之前答应你了啊,忘了?”
少符白听了之后低头回想了一下,随后又展开笑颜道:“你是说那件事?我以为你是开玩笑的。”
“怎么会,言出必行,说到做到。”
檀月煌理所应得地仰着下巴,得意满满地看着少符白。
“好。”
少符白尾音上扬,笑看着眼前人,继续说:“尊者临走前还了我一样东西。”
他翻手唤出状如枯枝般两展张开的灵角弓,走到小池塘边,蹲下身子将那大弓浸进了池水里。
枯树般的弓立马褪去枯老树皮色,变成了同少符白此刻头上龙角一样的,流出彩光灵力的白色。
檀月煌见了,欢快地叫:“这是你的角!所以是只要沾水就会变化吗?”
少符白将灵角弓放到他手里,轻笑着说:“对。化水为用,遇水则强。你有此角,毒虫咒术皆近不了你身。”
“怎么,这是回礼吗?太贵重了吧。”
檀月煌有点吃惊,他以为只是给他看看而已。
“不贵重,本就是想送你的。角能再长,断角于我而言无用。”
少符白淡然地笑。
檀月煌不大好意思地挠挠头,抬眼刚好看到眼前人左侧头上的小角。
那角如同一只刚长出三寸长的鹿茸,白净无瑕,彩光流转。
檀月煌突然像是想到什么,开口问道:“对了,我记得你当时是左角受伤吧?但现在怎么右角没了,我记错了?”
少符白抿唇,开口:“你记错了,我伤的右角。”
“那这么久了都没长出来啊?你少骗我,都跟你说了不准对我隐瞒。”
檀月煌有点不依不饶了,他又不是瞎子,这任谁看都知道那断角是才断的啊!
“……单角弓难拉,需灵力引动。双角继承我灵力更多,故……”
少符白言辞闪烁,檀月煌就给他补上了后面的话。
“所以你自己敲掉了另一只角?不疼吗!”
檀月煌只觉得手里的弓在发烫,烫得他掌心疼。明明少符白的法力是水系,怎么会烫呢?
“不疼。”
少符白微微笑着,言简意赅,显然是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
檀月煌无奈,他将弓放到少符白手里,赌气说:“我不要,伤害自己送我东西,这种事以后别做了。这弓我是不会要的,你拿去收好吧。”
少符白的神情有点落寞,他手握着弓,轻声道:“你既不愿要,那此弓便无用无意,倒不如扔了。”
说着他就将弓施法举到空中,催动灵力准备毁坏。
檀月煌见他是真打算毁掉,慌忙拦住他的动作。
“不要也别毁了啊,好歹是件宝贝。”
少符白遂收手,解释说:“龙族每300年换一次角,此角乃脱落所得,确实不疼。”
檀月煌是第一次接触龙族,自然也不知道他们的生活习性,竟没想到同那凡间的鹿是一样的需要换角?
他立刻为自己刚刚的鲁莽误会感到后悔,差点就毁了这么好的法宝了。
“我此前不知道龙族会换角,是这样的你早说啊。害我担心一场。”
檀月煌的声音越来越小,变成了嘀咕。
少符白没听清,侧耳示意,但他只是笑着摇了摇头,笑而不语。
“那弓我收下了,多少是个宝贝哈哈,既然你用不上,那我为你收着,可以吧。”
檀月煌为自己找了个台阶,笑嘻嘻地看着眼前人。
少符白微笑点头,将弓松进了檀月煌左侧的小臂内。
撩开衣袖,一个八字鹿角的苍色图案印在了小臂上,是灵角弓的印记。
两人很快言和。
简单做了下明早的行程安排后,檀月煌这才回了暖宵阁。
进了门,苏隶安这才说了句话:“看上去,你俩关系真好。”
檀月煌一愣,回答:“算不错吧,毕竟当时我爹出事的时候,是他帮的我。此恩此情对我来说,一点也不比我爹的养育之恩差。”
苏隶安闻言,开口道:“如此确实是很大的恩情了,那为何不把饴糖全给他?”
檀月煌笑了笑:“一次给完,以后就没有了。要慢慢给,延续这种快乐哈哈。”
苏隶安听了跟着笑起来,但不知怎的,檀月煌突然发觉心里的愉悦染上了另一种情绪。
那感觉像是在发堵、发酸,可却找不到原因。
第63章 寻人启事
翌日清晨。
出于及早解决以免夜长梦多的考虑,少符白同檀月煌二人一大早便离开了踏云峰前往南黎。
路上少符白向檀月煌笑道:“一别多日,你又长高了。”
檀月煌听到这话,眼珠子直直转向少符白,欣喜若狂问:“真的啊!?”
少符白笑而不语点点头。
“我自己都没发现!”
檀月煌笑着摸摸自己身子,身体里苏隶安却严肃道:“别乱动,一会儿看掉下去。”
坐于仙鹤背上的檀月煌闻言立马停手,乖巧正坐。
“怎么了?”
少符白发现了他突然的正经,含笑问着。
“没,怕掉下去。”
檀月煌笑答,也算是连带着回答了身体里的苏隶安。
不过他却没想到少符白自信又轻柔地笑道:“即便会掉,我也会接住你。”
“啊?不是你接得住吗?”
檀月煌突然觉得这气氛有点怪怪的,他看着少符白温和的笑,突然觉得心里发毛。
像是他别有深意似的。
一股莫名的不爽和郁闷又飘在檀月煌周围,他深呼吸一口,没再同少符白交流。
将近午时。
两个身着异乡装束的男子,一高一矮走在南黎城外的小村子里。
这里的人们仿佛家家户户都是做巫医的,街上摊位、私宅门口,全是各种草药、毒虫罐子。
每个人的脸上都有着浓厚的黑眼圈,脸上身上画着意义不明的图腾线条,身挂彩绳、草药。
各个都拿一张阴冷的目光看人,说话也是神神叨叨,不知所云。
“这街上的人怎么都这副表情啊?”
檀月煌没敢把“疯疯癫癫”这个词说出来,他总觉得这里的人好像都在拿余光看他。
“南黎以巫医闻名,此地人多排外。”
少符白抬眼留意着四周的人,大方回应着这里人们审视的目光。
“要不我们找人打听一下?”
檀月煌挠挠头,朝少符白投去询问的目光。
就在他转头之间,余光就扫到一个蹲在树下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的人。
“诶那人……会不会是烛照此生?”
说着,檀月煌就朝着那个像乞丐似的蹲在树下,看起来衣不蔽体蓬头垢面的人走去。
“你好,请问你认识烛照吗?”
那人好像听不懂似的,也不回答,就直勾勾盯着他看。
“他此生当不叫烛照。”少符白温声提醒。
那乞丐眼神换到少符白身上,停留两秒又直勾勾去看檀月煌。
檀月煌被他看得有点生气,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语气重了点问:“喂,能听见我们说话吗?”
“你,”那乞丐突然开口,听声音像是个小孩,他紧紧盯着檀月煌继续道,“离开这里,你能活命。”
“!!”
檀月煌被他的话吓一跳,直觉告诉他,这小孩说的是真的。
少符白的银白眸子危险地眯起,他紧紧盯着那乞丐,等着他下面的话。
但那看身形是成人但声音是小孩的人又不说话了。
就紧紧盯着檀月煌,也不惧怕、也不憎恨,就那样盯着。
此时身体里苏隶安开口道:“或许就是个小疯子吧,不用在意。”
檀月煌轻声回应,刚站起来想拉着少符白离开,可此时那乞丐又说话了。
“你曾经带来灾难,以后灾难会找上你,身体里的,不可留。”
“什么?”
檀月煌诧异回头,原本不想跟他计较的心突然开始起火。
“离开这里,不然你会死。你们要找的人,明日丑时在这里等。”
说完,那乞丐站起身来头也不回的跑了。
“是个女的?”
檀月煌敏锐地看到了她站起后的身形。
那破破烂烂的乞丐装下,分明是一具尚在发育中的女子躯体。
少符白起身朝着那小女乞丐的方向弹出一粒星光。
接着对檀月煌道:“不要在意她说的,我们办完事就走。不会有问题。”
“嗯。”
檀月煌忧心忡忡点头应下,随少符白去了驿站里等待。
当晚丑时。
两人再次来到白天来过的那棵树下。
果然,在朦胧的夜色里,那树下确实像是躺了个人。
走过去看,是名浑身酒气、恶臭扑鼻的老者,此刻他正在树下呼呼大睡。
檀月煌正想上前叫人,被少符白拦了下来。
身形高大的人走到前面去,蹲下身子轻轻拍了拍那老者。
见人不醒,他伸出修长的手指,一星荧光被弹进老人额头,人便醒了过来。
那老人坐起身子,挥着双手惊叫着:“别赶我,我有钱,还能喝!!嗝~~”
少符白被他的酒嗝喷了个正着,呛得轻咳了两声。
檀月煌在后面捏着鼻子转过了脸,想笑又不敢笑,憋得肚子疼。
“诶,我没醉啊,没醉,继续喝……”
那老人像是没见到前面有人一样,站起身来就要走。
少符白赶忙一把拉住他,那老者回头,蓬头垢面地脸上看不清五官。
只见他冲着少符白嚷:“谁啊,谁拉我?奇怪了。”
檀月煌也很纳闷,走到老者面前,挥挥手。
那老人还是一脸迷茫地嘀咕:“见鬼了,我怎么没醉就睡这,还莫名其妙被扯啊。”
“他这是怎么了?瞎了?”
檀月煌指着这老人问少符白。
少符白摇摇头,还未开口,那老人说话了:“谁跟你说我瞎了?!”
“你看得见还装什么?”檀月煌无语地嘟囔。
“谁在说话刚才!妈的,真是见了鬼了……”
那老人说完抱着甩开胳膊就往村子深处走去。
檀月煌用眼神示意少符白,后者意会点头,两人便跟了上去。
那老人轻车熟路来到一户人家前,对着那关门闭户熄灯无光的房子喊:“老板!我没醉!我还有钱,你让我进去喝!”
说着,他就要往那大门上冲。
檀月煌刚出声想叫住他,就听见砰一声响动,那老人撞门上了。
“嘶……看来是真疯。”
檀月煌皱眉,用嫌弃得不行的表情看着那在门上把自己撞晕的老人。
少符白没有多说什么,施法探查了一下那老人的家,于是施法将人带了回去。
穿过这个小城镇,再趟过一条小河,终于在西南方向的一处半山腰上找到了老人的“家”。
说是家,倒不如说一个废弃的竹楼窝棚。
那破败的院子就像荒废了几十年的似的,四周杂草丛生、遍地落叶。
再看那塌了屋顶的房里,不出所料是一件像样的家具没有。
看去比苏隶安的偏院还要破败,真不像是还有人住的样子。
少符白走进这荒废的院落里,眉头不皱眼不眨。仿佛此处就是寻常地方。
他抬手施法恢复了竹屋的原貌,将老人带到了他自己的床上。
那老人撞晕之后果然睡得安稳,不吵不闹的。
“这可如何是好,他疯成这样,一点可交流余地都没有。”
檀月煌在屋里焦虑地转着圈。
“没关系,等他醒来,我可以让他暂时恢复神志。”
少符白坐在屋里,苍色的衣袍散落开来,像一朵让人无法忽视的的曼陀罗。
“他这是天生的还是后天的啊?”
檀月煌坐到少符白边上问他。
“是他年轻时自己试药,毒发,把自己毒傻的。”
少符白言简意赅,却道出个让人目瞪口呆的事实。
檀月煌看着这睡得正香的老人,啧啧称奇:“这也行?!是个狠人。”
“今日白天兴许就可以问他日精轮的下落了,辛苦这么久,你先睡会儿吧。”
少符白带着檀月煌到了另一间屋子,施法在屋里给檀月煌铺了一张床。
檀月煌到底还是道出了自己心里的疑惑,他问道:“你之前跟烛照很熟吗?”
“不熟。怎么,你在好奇我为何会知道他的事吗?”少符白轻笑看他。
像是被发现心事一般,檀月煌不好意思地吐了一下舌头。
少符白继续说:“妖族修炼分开智、结丹、化形、淬体、洞虚(地仙)、大乘、渡劫。凡修为上了洞虚的妖族都会一定的读心术;而上品神族先天善用。所以刚刚我只是在读他的心而已。”
檀月煌听了思索片刻,问道:“那你现在是上品神族?”
第64章 回魂
少符白哑然失笑,他眯起一双好看的银白眸子,屋里的烛火化作星光掉进了他的眼里。
“如今,我是个堕落下界的妖。”
檀月煌听得他那磁石般诱人的声音,跟着也笑了起来。
也不知是喜悦还是安心,或者别的什么。
最后他带着这种不解入了梦。
睡梦里,檀月煌梦见了自己跟少符白好像是在闹矛盾。
少符白似乎非常的懊悔痛苦,可自己就是冷心冷面,任由他不停地解释。
两人说的话太多了,醒来是一句也没记住。
此外还有苏隶安。
与苏隶安有关的梦倒是清晰很多。
梦里的檀月煌在纯山尧住的宫殿里。正好就是上次在幻境里见到的那样,风华绝代又不可一世的样子。
自己在大殿中央随意歌舞。
大殿边上坐着抚琴的苏隶安,还有被自己杀死的猫妖素素。
素素一身白衣吹着埙,坐在苏隶安身边,两人认真演奏着乐曲。
一曲舞毕,苏隶安抱着琴走过来坐在檀月煌身边。
檀月煌慵懒地枕在来者的怀里,推开了琴,伸出两条雪白的胳膊勾着他的脖子。
在咫尺距离看着他,两人的呼吸都有点急促,相互喷在对方的脸上。
没一会儿,两人就缠抱在了一起。
檀月煌急得在心里呐喊着“旁边还有人!”
可梦里的自己就偏偏旁若无人地抱着苏隶安热吻。
就在苏隶安的手伸进裙子,抚摸上自己的腿时候。
殿门口一声怒斥传了过来,转头一看,是纯山尧。
他气愤地分开搂在一起的两人,抓起苏隶安的衣领就结结实实给了他一巴掌。
打得苏隶安嘴角渗血。
苏隶安无情地回头嘲笑他,又挨一掌,被扔在地上。
纯山尧面色难看地拉起坐在地上看戏的檀月煌往殿外走去。
到了一处山崖,又像是海边的地方,对自己说了什么。
可惜檀月煌没有记住,只记得了纯山尧那痛心的眼神。
以及他突然之间吻过来的唇,霸道又热情,粗鲁又蛮狠。
好像要把檀月煌吃掉似的。
挣扎之间,檀月煌醒了。
梦里的余悸还在心头萦绕着,嘴唇上的触感隐隐留存。
他难以置信地咬了咬唇,此时苏隶安也醒了。
那温柔又带点沙砾感的声音轻轻传来:“怎么,做噩梦了吗?”
檀月煌听他声音就不受控地想起梦里的事,顿时又羞又臊。
摇摇头,他说:“没有。不是噩梦,是我好像梦见你了。”
苏隶安轻笑,柔声道:“好巧,我也梦见你了。”
苏隶安这别有深意的语气挠得檀月煌心头很不自在。
“你梦见了什么?”苏隶安竟然还直白追问。
这下子,檀月煌的心更慌了。
心跳一快,苏隶安那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果然,苏隶安见人不回答,便故意恶作剧般笑道:“没关系,反正我做的是个美梦。”
“瞎说吧你。”檀月煌羞恼地笑,小声嘟囔了一句。
“我若瞎说,天打雷劈,神魂俱灭。”
苏隶安的正经却只是让他更加心悸。
檀月煌咬着后槽牙,没来由地他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一只被猎人追着跑的兔子。
无措和慌乱让他没了前路,可是回头想同猎人鱼死网破时,又发现那猎人只是一个影子。
陌生的感受让他恐惧不安,心脏的悸动带着甜蜜的苦涩一下一下地跳动。
难得这次苏隶安没有问他心跳的缘由,空气在两个灵魂之间的沉默里升温。
烫得檀月煌呼吸都觉得沉重,脑子里又不自觉出现了与苏隶安拥吻的画面。
像是要打破这份甜腻安静的气氛似的,檀月煌起身下了床。
刚好此时少符白走了进来。
他高大的身影挡住了房门口大部分阳光,暖阳照在他身上,为浅苍泛蓝的衣袍添了一份金色。
“我听见你醒了,睡得如何?”
少符白轻轻开口,声音好听到只想叫他说话。
檀月煌客气地笑答:“睡得还不错,你呢?”
少符白没有回答,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
檀月煌挑眉应下他的回复,边往外走边心想可惜了,没听见他说话。
“我睡得很好。”
少符白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吓得檀月煌一个激灵。
他红着面颊指着少符白说:“我知道你会读心啦!别窥探我!”
这次少符白又是笑着点点头,没有回答。
“你想听他讲话,你喜欢他的声音吗?”
问话的是苏隶安,听语气好像有点着急,或者是难以置信的样子。
檀月煌敏锐地认为不能直说,直说似乎会有危险。
于是他道:“不是,我或许是更喜欢言语交流吧。没别的意思。”
苏隶安嗯了一声,没再多说什么。
檀月煌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又变成了被猎人追捕的兔子。
单凭两句话,苏隶安就能猜到檀月煌在想什么,其心细程度可见一斑。
出了房门,就能见到院子。
高低错落的乔木围着屋子绵延开去,浓重的水雾氤氲在竹屋周围。
大大小小的阳光从雾蒙蒙的树梢洒落,衬得幽静小院的空气光雾荡漾。
少符白施法让烛照暂时恢复了曾经的记忆与神志,当他见到走出竹屋的檀月煌时,那惊诧的神情果然与昨晚那疯疯癫癫的样子判若两人。
烛照缓缓从院里石桌边起身,嘴角微微颤抖着,目不转睛盯着年少的人。
他嗫嚅了下想说什么,却没能发出声音。
檀月煌倒不露怯,转头看一眼身后走来的少符白,又看一眼恢复记忆的烛照。
冲老头点了点头,微笑着叫了声:“老伯好!”
烛照浑浊的眼里积蓄着水光,双唇颤抖着应道:“商珝,没想到,我还能再见到你。”
檀月煌悻悻露出自己的洁白的牙花,应声说:“抱歉,老伯。我还没想起过去,这次找你就是有事想找你帮忙的。”
烛照笑着露出口残缺的牙,忍下激动对他道:“好!好!后面你会想起过去的,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吧,老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檀月煌点点头,同少符白一起坐到烛照所在石桌旁。
“我们此来是想找相思子的下落,就是我曾经的法器,我想用它来分开身体的阴阳。”
烛照听完,很是诧异地看着檀月煌。
后者讪笑两声,胳膊被烛照抓过去把起了脉。
烛照号完他两只手的脉搏,神色凝重地捋了一把稀疏的胡须。
檀月煌与少符白对视一眼,显然有点担心烛照号出的结果。
“体内存了两具神魂,且已经出现了互争相容的迹象。你想分离身体阴阳,换另一神魂出来?”
烛照忧心忡忡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最后落在了檀月煌身上。
檀月煌点点头,他突然发现这好像是一个非常没有道理的办法,但他现在只有这一个办法了。
烛照八卦地看着眼前人,语气奇怪地问道:“体内神魂,难道是你的未婚夫小子?总不能是天枢的分灵吧。”
檀月煌一时尴尬语塞,少符白却在一边抿着嘴笑。
挠挠头,檀月煌坚定地回答:“都不是,是苏隶安。”
烛照恍然,哦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但看脸色仿佛这个回答让他有点意外。
他捻着胡子,停顿两秒,说道。
“你说的这个方法,理论可行,但那毕竟是能开天的利器,劈开身体的风险太大了,而且我也不知精轮现在何处。你们要用此法恐怕难啊。”
第65章 药引子
檀月煌听了有点颓丧。
眼前这个不疯的老者,确实是仙风道骨的样儿。
但他这没有日精轮,那接下来又该去何处找?
烛照笑盈盈看着他的焦虑,开口道:“相思子的威力过于巨大,商珝现在灵力不足以应对。即便真能分开,躯体也有残疾之嫌。而用药却可以解决。”
“用药?!”檀月煌顿时喜笑颜开,“这真是天不亡我!”
少符白听得也是眉眼舒展,他刚想开口询问,突然想到了什么,转而对檀月煌说道。
“请代我转达一下,问这药材需要哪些?在下可以代劳去寻。”
檀月煌依言转述给烛照。
烛照不慌不忙地喝一口茶水,别有深意的看向少符白。
“如果我没猜错,你就是那条因为商珝而下界为妖的苍龙吧?”
少符白面色一凝,知道此事的人可谓少之又少,可以说除了商珝就没有第二个人再知道此事。
难道是商珝告诉烛照的?
少符白不解其意,见他没有恶意,于是点点头。
烛照很满意他的表现,笑道:“此前你离去后,商珝同我问起过你,所以你的事我有所关注。既然你想帮忙,那就麻烦去寻一味药引。商珝至亲血肉的精血。”
“至亲血肉……”
这消息显然是在两人意料之外。
“如今称得上他至亲的人,好像就只有纯氏了。”
少符白仅思索须臾,立马就满口答应:“好。我同纯氏打过几次交道,要来精血应当不难。”
檀月煌再次传话。
烛照点头,继续交代:“只是有一点,分离后的两具躯体并非同等健壮;若至亲为男,则分离出男性为强;若至亲为女,则分离出女性为强。”
说着他又看向檀月煌,语重心长道:“分离后身体当如何,就看天意了。”
檀月煌心头有点紧张,没太消化得了烛照话里的意思。
“那这药引非要不可吗?”
烛照笑了,点头称是:“非要不可,否则药效不稳,不能成功。”
檀月煌心里顿时犯了难。
早想从纯山尧那出来,没想到现在居然会去求他办事。
“另外,即便药制作出来了。身体阴阳分离时候的苦痛,堪比分娩甚至粉身碎骨,你们想好是否要走这条路。”
檀月煌闻言看向少符白,对面人俊朗立体的眉眼间充斥着忧郁。
他俩都明白,烛照的意思是提醒檀月煌,还有借尸还魂这一选择,或者就是灭除掉苏隶安的神魂。
这样做,檀月煌几乎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不如算了,这路走起来太难,再说要纯山尧帮忙,我宁愿随便找个尸体借尸还魂。”
身体里的苏隶安对檀月煌说道。
“不行,我再想想。”
檀月煌打断了苏隶安的话语,如此大事,不能轻易下决定。
没有药引,就无法把身体分开,也没法给一个躯壳供苏隶安独自使用。
原本以为摆脱了纯山尧会让事情顺利起来,没想到现在居然偏偏需要他才能进行下去。
一番左思右想,时间就过去了两天。
檀月煌独自坐在院子里,从被树梢遮得只有巴掌大的天空里看星星。
身畔突然就出现了少符白的浅苍色身影,吓得观星的人一个哆嗦。
他转头望去,语气里带了点些微的责备:“你走路怎么没有声音啊?吓我一跳。”
少符白歉意地笑,轻言道:“下次注意。”
檀月煌又被他这份客气给带得有点不自在。
忍不住又回想起曾经往常同檀子仁在一起的时候,两人随意打闹可舒坦了。
但不知道为何,跟身边这群“兄长”们却闹不起来,或许是他们性格都不同吧。
少符白坐到檀月煌身边,轻言细语地讲:“还在纠结?”
檀月煌嗯了一声,继续看天:“我在想路就在眼前,怎么我就是害怕踏出去呢?还有身体分割出阴阳之后,要去哪里找回过去记忆以及法力。”
少符白轻笑,答:“船到桥头自然直,恐皆出于未知,不如我吹箫给你听?”
低沉与磬的嗓音荡开夜的宁静。
檀月煌笑着点点头,此刻脑海里传来了苏隶安的声音:“他的声音确实动听。”
闻此言,檀月煌的笑有一秒的僵持。
少符白察觉异常,询问地看向檀月煌,后者却笑着摇摇头,要他吹箫。
“我的神魂同你肉体融合得更加紧密了,所以能听见他的声音。常闻龙族善歌善曲,可除了同族及神族外,这绝世妙音却无法被别的族群所察觉。所以我此前同纯山尧都是听不见他说话的。”
苏隶安轻柔的声音在檀月煌脑海里做着解释。
伴随着箫声如泣如诉,在夜空里弥漫。
衬得周围更加的静谧安详,心忧之人顿觉神清气爽,忧思渐忘。
“月煌,我不想你这么为难,就让我找狐族尸身借尸还魂吧。”
苏隶安的声音伴着曲子飘扬,檀月煌没有答应,眼眶却酸涩了起来。
“在父兄离开我以前,我以为我会同他们生活一辈子。虽然上一生的事情尚未找回,但有件事却从始至终没有变过。就是我害怕孤独。”
檀月煌兀自开口,也不知是在对谁说。
少符白的箫声在他话语响起后就停了,持箫人专注地听着身边人的讲述。
“不知是何时开始,我害怕自己一个人,害怕身边人的离去,父兄离世后这种恐惧就加深了。我想起了自己被封印在陵山里的事,那是除我以为万物皆消散的恐惧。
“五感全消,万念俱寂。我不想再被关进去,所以寒尘绝不能再封印我,我也绝不会再让身边人离去。”
说罢他转头正色看少符白,字字铿锵道:“我想亲自找纯山尧要精血,这事就算我欠他的,日后必还。我想他应该不会为难。”
少符白直视着檀月煌,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心痛。
“何必选此路。不过纯山尧定会同意,我替你去就行,你不必做此保证。”
少符白温和的声音飘散在风里,带着浓重的哀愁。
他猜或许是苏隶安对檀月煌说了什么才让人下了这么大决定,但他不想去探知。
面对檀月煌,他始终不愿使用他心通等读心手段。
而让他没想到的,是檀月煌干脆地回绝了他的提议。
穿鹅黄衣衫的人认真地看着少符白,爽朗笑让他此刻看起来像天上那轮亮黄的月。
”上次你跟他打的伤好了?他那暴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万一不听你说直接动手怎么办,我可等着你的药引呢,不能让你涉险。你若是不放心,就咱俩一起去。”
少符白看到了他的决心,眉间忧愁淡去,脸上露出一抹浅笑。
次日卯时四刻。
少符白化作苍龙,带着檀月煌暂别烛照,朝西边崇砀山的方向飞去。
巨大苍龙停留在崇砀山上空时,檀月煌从苍龙头顶往下俯瞰。
只一眼,就见到白袡青深衣的纯山尧正搀着一位淡紫锦缎深衣的美丽少妇出门。
两人慢慢悠悠往后花园走,身后跟了一众侍女侍卫。
檀月煌的心脏倏然被捏紧,他回想起了当日纯山尧在踏云峰坠崖时的眼神。
失望悔恨,是现在纯山尧对檀月煌的看法。
当初逃离他、赶走他,如今自己却灰溜溜回来求人,这滋味真不比扯下脸皮更好受。
檀月煌摸着少符白的头顶,轻拍两下,示意下去。
不管怎么样,今后都不能再拖着苏隶安一起涉险。
他檀月煌欠纯山尧的,等身体雌雄分离后再还。
苍龙的利爪划上崇砀山结界,尖锐刺耳的声音刮擦着众人的耳膜。
纯山尧下意识护住涂山伽罗,警觉回头朝天上看去。
那一抹抢眼的苍色刺痛了他的神经。
琥珀似清透的眸子里瞬间聚集怒火,纯山尧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少符白!”
涂山伽罗也发现了空中的一龙一人,那熟悉的面孔出现在她眼里时,惊喜混着疑惑充盈了她的美目。
“是阿隐!阿隐回来了。”
第66章 求人
檀月煌在成婚前曾拜见过涂山伽罗,当时的她还在涂山氏疗养。
没想到多日不见已经能到纯氏走动了 。
纯山尧当着涂山伽罗的面不好直接发作,抬手一挥,一片青光闪过,空中结界便消散了去。
少符白带着檀月煌大大方方进入奢华雄伟的宫闱。
灵光自天上落下,檀月煌与少符白站于院里,与走到涂山伽罗旁边的纯山尧对望。
涂山伽罗解了纯山尧的护卫,开心地快步走向檀月煌。
再见陌生的舅母,檀月煌还是简单对她行了个礼。
转眼涂山伽罗就到了他眼前,感慨地打量着他身上,喜悦在她虚弱苍白的脸上显出一丝红晕。
端庄的夫人抓着檀月煌的胳膊嘘寒问暖:“可算回来了,我跟你外祖母担心死。这次回来呆多久啊?”
说着她眼神打量了一下旁边的高大龙族,警惕在她眼底一闪而过。
少符白看得她眼神里还有一丝威胁和了然,但不知道这纯氏尊太后在了然什么。
不等这头檀月煌回答,那头纯山尧的冷笑就传了过来。
“不是想走吗,又回来做什么?”
檀月煌自知理亏,便放软了姿态同他讲:“我今天来是有事求你帮忙。”
听到对面人说的是“求”,纯山尧的眼里闪过一丝兴趣。
他晃悠到人眼前,勾起嘴角,玩味地笑:“求人,是你这姿态吗?”
檀月煌侧目,不解其意。
少符白危险地眯起了银白的眸子,他听懂了纯山尧的弦外之音。
涂山伽罗见状拍了纯山尧胳膊,温怒讲他:“阿隐既然有事找你,你就好好说话。”
纯山尧敷衍地应着,睨了檀月煌和少符白一眼,甩了句:“跪下说,本座可以考虑听听你们的诉求。”
三人听闻脸色就变了。
然后又是不等檀月煌出口,涂山伽罗就拉着纯山尧说:“你这是何意?阿隐好不容易见你,你何必这样咄咄逼人?”
纯山尧也怒:“母亲只看他此时姿态低,可不曾见他为别的男人背弃孩儿之时的坚决。伤我负我,不值一跪?”
涂山伽罗是知道曾经商珝是个什么人的,可她拦不住,她拦不住任何事的发生。
若可以,让纯山尧看透了商珝,肯下决心离开倒也是好事。
她听了纯山尧说的,脸上又换出笑,对檀月煌说:“这孩子就是气你之前的事,阿隐你先道个歉吧。以后跟那些人撇清关系,玄狸不会继续追究的。”
纯山尧会不会追究,可不是她说了算。
檀月煌摸不透涂山伽罗的意思,就面上来看,她的说法倒是没错。
然而少符白的气场却越来越冷了,他深陷在眼眶里的银白眼珠紧盯檀月煌,等着他的回答。
檀月煌自然不想跪纯山尧,他可以任打任骂但就是不想被侮辱。
感受到身上视线强烈,转头去看,就撞见复杂忧愁的神情在少符白脸上转瞬即逝。
随后自己也不知是哪来的勇气,回头对纯山尧开口道:“我知道此前惹得你很不痛快,只要你帮我这次,此后要打要骂要杀要剐都悉听尊便。”
纯山尧傲慢扬起下巴,嗤笑质问:“什么麻烦能让你提这要求?不过你可是个出尔反尔的人,本座要如何信你?”
檀月煌划开手掌,举起带血的掌心正面纯山尧道:“那我以血为誓,若此生我有违此誓。神魂俱灭,永不复生。”
短短誓言掷地有声,惊了少符白,喜了涂山伽罗。
纯山尧的眼神有点飘忽,背着手平静又冷漠地说:“若违此誓,永生永世,阴差阳错。”
少符白的目光瞬间变狠,他拉着檀月煌想叫他别许诺,却被纯山尧用眼神给制止。
檀月煌不太明白这“阴差阳错”是什么意思,也不明白这“阴差阳错”的威力。
但是眼下必须要他的帮忙,于是檀月煌没有理会少符白的阻止,举着流血的手,字字句句清晰地重复了一遍。
“若违此誓,我永生永世,阴差阳错。”
纯山尧满意地勾唇一笑,转身往遂初斋走了去。
檀月煌见他松口,同少符白眼神交流了,两人便齐齐跟了上去。
涂山伽罗注意到他俩的小动作,但身体已经不允许她过多思考了。
侧身被侍女扶住,她目送二人随纯山尧的背影一起消失在这院落里。
到了遂初斋,纯山尧大袖一挥,倨傲地问跟上来的两人。
“说罢,何事。”
“我想要点你的精血,以做我身体阴阳分离的药引。”
檀月煌也开门见山直言道。
纯山尧听完就笑了:“为这个?你分离阴阳做什么,不喜欢现在的身体吗。”
檀月煌无语白他一眼,回答:“苏隶安离体容易受损,所以想分一半身体给他。”
听闻此话,纯山尧的表情变得非常的复杂。
他双手叉腰像要把檀月煌看出个洞似的死死盯着,半晌才道:“谁出的主意。”
“干嘛告诉你?”檀月煌反骨顿起,下意识就反抗起来。
“不说,那本座现在就让那贼子魂飞魄散。”
说罢纯山尧翻手幻出一柄贯空锏,直面一挥朝着檀月煌刺了过来。
少符白眼疾手快闪身挡在檀月煌面前,右手自下而上撑开结界,将人护在了身后。
两人速度之快,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
檀月煌或许没有注意,但他身体里一直沉默的苏隶安却看到了——少符白展开的结界前,他手里拿的是一朵白莲。
那莲看着与无生所使用的白色九子神莲颇为相似。
“让开!难道是你?”
纯山尧冷声问。
少符白直视眼前暴虐的人,坚定摇头。
他原以为只要檀月煌开口,纯山尧就一定会同意的。
“他单是分离阴阳本座自然没意见,但若是为分给苏隶安那贱人,本座断不能答应!”
纯山尧说着唤出另一柄贯空锏,双锏齐齐劈头砸在少符白的结界之上。
灵光震荡,整个屋子都动摇起来。
“如若不然苏隶安就会同我一直在一起,你也愿意?”
檀月煌在少符白身后探出脑袋来喊话,他知道纯山尧对苏隶安意见很深,那不如反其道而行之。
果然纯山尧听了更气,他目露精光双手下压,少符白面前的结界就出现了裂纹。
“那贱人又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你总是脱离不得。这种奸猾之人,本座除之而后快。”
纯山尧书说罢换向挥动鎏金重锏,少符白撤退不及,结界被削了个粉碎。
浅苍色的人被贯空锏的灵力带得飞了出去,重重落在书斋地上。
檀月煌慌忙跑去扶起他,护着大喊:“你就不能冷静一下吗!如今我就只剩这一条路了,你杀了他,我的神魂就会同他缠绕,最后重生又会在一起。如此你就愿意?那你大可动手现在就毁了我这具肉身!”
纯山尧果然是被他给震撼住了,双锏被他握得直颤。
“乓!”一声,一柄通体鎏金的千斤重锏砸在檀月煌脚边。
纯山尧泄愤地甩出又召回。
他被檀月煌的话逼得没办法,放弃般叹口气。
翻手在右手食指中指尖聚集起纯青的灵力,一击打入心口。
红光闪过,他的胸口便鲜血直涌。
少符白立马朝他扔出一只精致的琉璃瓶,纯山尧接过瓶子,用灵力将血操控流了进去。
随着心头血的流出,纯山尧的唇微微泛起了白。
一瓶装满后,他将瓶子还给了少符白。
“够了吧。”
纯山尧的气势恢复平稳,但语气依旧傲慢无礼。
檀月煌看到了希望,抿了下嘴答:“够了。”
“或许再加上纯王姬的血,以保万无一失。”
少符白在檀月煌耳边小声提醒。
的确,因为不知道分离后自己会成哪一方,万一赌错了不是男身,那檀月煌此后的身体可就多病多难了。
即便是苏隶安选的女身,也不能就这样给他一具不健康的身体把他随意打发。
有此提示,檀月煌又立马对准备离开的纯山尧开口道:“那个。”
纯山尧被他叫住,冷漠回头道:“又有何事?”
“因为阴阳分离后,不一定都会健壮。用你的血会使男子身强壮,用纯姬的血则会使女子身强壮。所以,我想再要点纯姬的血。”
第67章 寻寻觅觅
“本座警告你不要得寸进尺。”
纯山尧的耐性同芝麻大,檀月煌知道自己一再的无理要求已经快把他最后的纵容给消磨光了。
但此事事关重大,决不能就此退缩。
“是否得寸进尺,主上自当明了。”
檀月煌那视死如归的劲儿,引得纯山尧侧目。
虽然现在的他是个毫无威胁的存在,但万一他后面恢复了记忆拿这件事反悔刚刚的誓言,可就得不偿失了。
思索片刻,纯山尧道:“那你就告诉本座,谁给你出的这个主意。”
“这。”
檀月煌正犯难,脑海里立马传来苏隶安的声音:“实话告诉他吧。没事,他不敢动我父亲。”
见人犹豫,纯山尧虚空握住檀月煌的脖颈,恐吓道:“若撒谎,本座就捏断你的脖子。”
少符白见状立马将手放到檀月煌的背上,暗中发力护住檀月煌的身体。
倨傲的妖帝再发出胁迫,檀月煌只得透露真相:“是苏卿式,是他告诉我说要想让苏隶安安全无虞地回魂,就只能分离我的身体。我说的句句属实!”
纯山尧满意地勾起嘴角笑了笑,收手出了遂初斋的大门。
接下来的事情进行得十分顺利,纯山尧带来了纯姬的精血,虽然不是心头血,但也已经足够。
所幸少符白的伤也完全恢复,并无大碍。
檀月煌谢绝了涂山伽罗的赏院邀约,事情办妥就准备回南黎去。
从遂初斋出来后,纯山尧就当檀月煌是路人似的,抱着胳膊也不为难也不亲近,甚至连正眼都没有。
一反先前那霸道蛮横的样子。
临走檀月煌奇怪地盯了他一眼,总觉得纯山尧这样很是陌生。
涂山伽罗在人走后也是拉着纯山尧不解地问:“他们来求何事?”
“来要点血,商珝要分离身体阴阳。”
“她肯舍得放弃另半边身体,倒是好事,不过你不是日日夜夜念阿隐,怎么她来了你反而冷落薄情?”
纯山尧冷言:“她带个野汉子来扫儿的面,儿还得笑脸相迎吗?”
“那就这样放她走?她可是你明媒正娶的。为何不将她留在此地,不许她再出去?”
纯山尧思忖片刻,答:“现在还不是时候,留她,她的心也是追着别人去的。囚困一具躯体,没有意义。”
南黎境内。
烛照早已等候在外。他见到二人终于平安回来,松一口气。
少符白急忙交出两只琉璃瓶,对烛照道:“我们照您的吩咐,带来了纯山尧以及纯姬的精血。应当能保全两具躯体分离后同时健壮吧?”
烛照拿着两瓶血,捻了一下胡须。
他思索道:“不一定。此法老朽曾用类兽进行过测验,同亲异性血的情况下,躯体依旧会单边强健。所以两瓶血,最后依旧是只有一方体强一方体弱。”
檀月煌顿时有点受打击,退坐到墙边一张竹椅上,右手扶着额头。
他是怎么都没想到,费心费力求来的血,居然依旧无法两全。
“赌注太大了,月煌放弃吧,我们还有其他方法。”
苏隶安的声音带着微微的颤抖,心里的悸动更甚,显然他两者都在害怕。
“或许可以赌一把,只是这最后你与体内神魂谁占强体,就看天意了。”
烛照的话不算安慰,却是个能让人稍微提起精神的事实。
檀月煌抬头,看着少符白。现在还能为自己提供建议的就只有他了。
果不其然,少符白心疼地看着檀月煌,缓缓摇头。
“这血在冰玉琉璃瓶里能存放,你们什么时候想好就叫老朽。不过此地可炼制不了,我没有炼制的药鼎。”
烛照他收下两只琉璃瓶,思索着说道。
檀月煌好奇追问:“那哪里有适合的鼎?”
“朱雀神殿的火炼阁,那里有我曾经炼药的十焰药鼎。”
烛照刚说完,少符白便站出来道:“我带你们去,那地界比较特殊,寻常神族的身份怕是不能进出。”
烛照茫然看他,显然是没听见少符白的声音,檀月煌便传达了一下方才的话。
听者点点头,也没再多问什么。
但檀月煌却是惊诧万分。
朱雀神君是他没有记忆的生父,神殿更是他从未想过能去的“故土”。
神妖之间一直传朱雀神君早被贬下了凡间之事,神殿肯定会戒备森严,那少符白是如何能进去?
靠他青龙氏苍龙族人的身份吗?
可是如果没记错,少符白应该是已经失踪的族人。贸然回天难道不会被发现?
“若是太难选,我们可以晚点再做决定。”
许是檀月煌的表情太过严肃认真,少符白走过来坐到了他的身旁,出声宽慰。
檀月煌摇摇头,道出了心中疑惑。
少符白莞尔:“只要是为你,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即便对面是神族,我亦会站在你面前。”
听者下意识想起在崇砀山的时候,少符白没有言语,却会在最危险的时候冲到他面前。
心里腾起暖意,可另一件事又让他无法不去在意。
那就是身体里的另一个神魂——苏隶安。
目前暂时没有危险,但自己跟那三个男人之间的关系却扯不清楚。
多搅和苏隶安进来实在没必要,而且总这样待着也不是办法。
往后自己身边只怕多的是麻烦。
想罢,檀月煌便打定了主意。
当天傍晚太阳快落山的时候,少符白说要去天界打探一下情况。
“每日早晚都有天界守卫换班,我们趁换班时进去,可保万无一失。”
这样说完,少符白便化做蓝光飞走了。
檀月煌在院子里惴惴不安地等着,这段时间苏隶安鲜少说话。
竟让檀月煌产生一种回到从前身体里只有自己时的错觉。
他望着渐渐黑下来的天,湛蓝的深空开始往西方吞去,却没见到少符白回来的身影。
苏隶安在他身体一起望着天,但心里却想的是少符白这个龙族。
此前他同商珝交好之时,从未听闻过此等名号。
如今面这龙族对檀月煌又是甜言蜜语又是献殷勤,其中必定有诈。
只是就不知道当年二人发生过什么,而且这少符白,看起来神神秘秘的。
似乎同那个杀神无生尊者有点关系。
否则毫无联系的两个人能使用同一件法器,这概率可以说是没有。
但也不排除是自己看花了眼,毕竟当时情况实在太危急。
可如今少符白连天兵眼线都能躲过,还要带人去往罪神的神殿。是否有点不合理?
如果不是常年出入天界,应当是不会知道天兵换班的事情。
这少符白定是常年同天上神族打交道了,若是如此,刚才应当直说,何必绕弯子?
难道他不想别人知道他与神族来往密切?
苏隶安的头脑一直没停,他分析着所有与少符白来往过的片段,追查着一丝一毫的线索。
然而就在他快得出答案的时候,少符白回来了。
一道苍蓝的光轰然砸在烛照的院子里,从光里走出来一个身高九尺的苍蓝色身影。
“走吧,现在正是时机。”
少符白走到檀月煌面前如此说道,后者立马就跑去屋里找烛照。
一老一少拉着手慢慢跑出屋子,就见少符白已经化成了一条巨大的苍龙。
龙身匍匐在地,以方便两人骑上去。
檀月煌带着烛照坐好,少符白身子一轻,载着两人就飞上了九霄。
云在身侧滑过,晚风带起露水侵入身体。
檀月煌缩了一下脖子,身子更低地伏在少符白背上。
又长又软的龙鬐在风里像钢针一般,不停抽打着檀月煌毫无遮挡的脸。
不得已,他又坐起了身子。
而就是这一坐起,他见到了天上拿着兵器背身而去的天兵守卫。
第68章 炼药
那些天兵守卫们像是没发现身后的闯入者。
举着长矛巨盾齐齐往云层里走去。
少符白一鼓作气从他们背后冲了过去,龙尾荡起一串流云。
檀月煌的眼睛一刻也没敢离开那些天兵守卫,就怕他们转过身来。
就在他们的身影完全远去,那些守卫也没有发现他们。
骑坐龙身的人长舒口气。
再是一段时间的飞行,就见到云巅之上出现一座红光熠熠,如红宝石般璀璨的宫殿。
檀月煌看着那华光,总觉得此地好像曾经来过,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整座宫殿第一层最前方是前殿,左右两侧各三个偏殿。
中层是长阶垂带踏跺以及回廊;回廊直通左右四个侧殿。
中层再往上去,才是檐如飞翼,流光溢彩的主殿。
主殿宽似三个小殿的合并,正脊上云涛翻涌,一只发光的朱雀图腾悬于当空。
整座建筑呈正三角矗立,放眼望去全是红玉墙、鎏金柱、流光七色琉璃瓦。
朱雀神殿就是中间的主殿,整个建筑名叫宿南宫。
然而这雄伟的宫殿如今早已人去楼空,徒留恢弘依旧。
极阳极烈的能量在三人尚未靠近时就扑面而来。
此地连灵气都是淡淡的红色。
少符白带着二人稳稳降落在朱雀神殿的殿前的神道上,充盈的炽热的灵气瞬间将檀月煌方才的寒冷吹散。
之前仅是远观就已经发现这宫殿的宏伟,没想到走近了更是嚣张。
连接前殿的青石神道御街宽近三十丈,两侧十八根白玉神道柱高约十丈。
三人在这神道柱下,小的像米粒。
烛照无限怀恋,他四处打量观赏此地。
看着那雕刻着流云、神兽的神道柱,他的神情更是难以掩盖的激动。
“神君啊,属下把少主带回来了!”
烛照朝着毫无生气的大殿喊道,接着伏下身子行礼拜了三拜。
再起身,已是老泪纵横。
檀月煌见到这陌生的“家”,除了唏嘘还是唏嘘。
尽管觉得熟悉,但他不记得这里,也不记得神君。他来这里就像一个客人。
少符白化做人身而立,感怀地看着此地。
眼神上抬,他银白的眸子扫到一个躲在云里的身影。那影子一晃而过,像幻觉似的消逝。
烛照凭着记忆,带二人进去主殿。
由于长阶太多,于是变成了少符白带着两人飞上去。
人间的时辰已经是晚上了,此地却半是星空半是日光。
进到殿内,暖融融的感觉更胜,比寒尘的暖宵阁还要温暖。
只是此处空间更大,更空。
檀月煌好奇地打量着那雕梁画栋的宫殿,感慨这大得像巨人住的地方。
柱上梁上朱雀凤凰的身影随处可见,日月流云倒成了陪衬。
烛照招呼着二人去到东边的一处偏殿,那地方的陈设也是井然有序。
炼丹的火炼阁以及炼器阁都在东三殿的后面,取日出之焰以及朱雀神火去炼化灵物神兵。
那两个炉子无所不融,无所不化。连器物属性,甚至丹药属性都能得到加持。
火炼阁四面通透,其中靠外处皆为落地镂花大圆窗,光线十分充足。
烛照进来就笑咪咪地往火炼阁一旁的货物架走,从上面取下一个黑金药鼎。
他一边爱惜地摸一边说:“还好还好,还在,能用。”
说罢,他把要用的药材全部找来,连同纯山尧与纯姬的精血一起放进了药鼎内。
檀月煌先前激动的心一下又紧张起来,想起先前烛照讲的话,这药一喝下去,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然而这时烛照又找来少符白,对他说:“这鼎叫十焰药鼎,它需要十种焰火去激发。我给你写个单子,劳烦你,替老夫跑一趟吧。”
少符白恭敬点头应下,随着烛照去了书房。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两人又回来了。
烛照最后询问了檀月煌的意思,在得到肯定大答复后,他对少符白说道:“开始吧。”
少符白依言打开一个乾坤袋,里面立马飘出九种颜色的火种。
檀月煌被眼前这幕看呆了,他瞠目结舌问少符白:“这是从哪来的啊?”
少符白浅笑着答:“无生尊者送来的。”
此言惊了两个人,檀月煌以及苏隶安。
苏隶安借着檀月煌的眼睛看他把火种引到药鼎下。
此时他只恨身体不是自己的,否则他定要看看少符白到底何许人也。
这十种焰火包含了天地阴阳十种阳性能量,无生就算真的有,他会如此轻飘飘就给一个龙族吗?
烛照见火种已好,转头对檀月煌说:“还需要你的血,朱雀神火是第十种火。”
听者依言将血放了出来。
十火相融之时,灵光乍现,充盈着整个空间。
难以相信那四只手就能捧过来的药鼎,炼制时的热浪会强烈到几乎掀翻房顶。
檀月煌不懂炼药,被烛照赶了出去。
三日后。
在少符白的护法下,终于后完成了药品的炼制。
颗暗红的丹药被装在了只锦盒里,精致又珍贵。
檀月煌在宿南宫的后宫偏殿里坐着,慎重又紧张地捧着锦盒,临近的未知喜悦与恐惧让他心跳如擂鼓。
“这丹药药性极烈。妖帝的心头血会让另一躯体比寻常更加虚弱,你可想好。”
烛照做着最后的嘱托,神色里也是万分担忧。
“我知道了,谢谢烛照伯伯。”
檀月煌视死如归,坚定地对烛照表示着决心。
“月煌,听我的,别吃。”苏隶安略显焦急又颤抖的声音在脑子里传来。
少符白被烛照领着出了屋外,檀月煌这才将那暗红色的丹药颤抖着放进了口中。
这些日子,两人为此事一直没有达成统一意见。
苏隶安觉得太冒险,就算分开了,不死也得扒成皮,倒不如直接将他借尸还魂来得轻松。
至少檀月煌不用受罪。
但檀月煌不这样觉得,他知道是因为自己所以才害得苏隶安被纯山尧封印在幽冥,以至于肉身损毁。
那于情于理,自己有必要还他一个完整的肉身。
而现在刚好苏隶安寄宿在了自己的身体里,那分离出身体正好给苏隶安一个“归属”不说,自己也不用再承受一阴一阳带来的不便和痛苦。
苏隶安拗不过他,身体又无法硬抢,只能由着去了。
檀月煌视死如归吞下那颗丹药。
也不知是他怕的还是那药起效了,此时的檀月煌身体抖如筛糠。
少符白在屋外有所感应,立即施法让一圈水流在屋内围住了檀月煌的身体,将他带到空中,以让他舒服点。
随着水渐渐变多,檀月煌的身体便被包了进去。
水球外层开始结起厚厚的冰层,不多时就形成一个不透明的巨大白色冰球。
少符白在屋外不放心,又唤出杆淡翠绿洞箫吹奏起来。
悠扬静谧的箫声飘进冰球里,檀月煌立马恢复平静,开始等待丹药发挥作用。
平静没过一会儿,檀月煌就感受到身体里开始流窜出的酥麻。
最开始是身体时重时轻,从胸腔到四肢传出麻木感。
接着就是昏沉的头晕,好似大梦初醒般的混沌。
耳畔箫声开始时断时续,但檀月煌知道这是自己意识马上弥散的前兆。
他开始祈祷少符白能再怎么发力一下,让他能好受一点。
外面的吹箫人像是感知到一般,少符白手上的洞箫颜色转深,变成了深牵牛紫色。
每随着一个音阶的传出,空气中就荡开一层透明的紫红色灵气。
灵气传到那空中的冰球上,立马被球里的檀月煌所感知到。
他终于又获得了内心的片刻安宁。
然而身体的异样却没有就此结束。
此刻的檀月煌从手脚开始慢慢分离出血肉筋骨,十指连心的痛让他喊到破音。
最开始是指头,接着是小臂、小腿,再后来是胳膊、大腿。
血肉一丝一丝的分,筋骨一寸一寸的断;好像有人拿着铁锤使劲从四肢尖端砸上来。
一分一分毫不留情,毫不手软。
第69章 新生
檀月煌哭喊到声嘶力竭,浑身一点力气没有,仿佛这具躯体只有嘴是属于自己的,只有痛是属于自己的。
苏隶安一直没有声音,但檀月煌也分不出更多精力去管他死活了。
他听得耳畔的声音变成了杂乱无章的动静,好像有许多人在低语又像是风在耳畔呼啸。
疼痛开始蔓延到了胸腔、腰腹、下身。
大块大块的筋肉撕裂重组,他像衣服被裁成两节似的,血肉慢慢一分为二。
随着剧痛走遍全身,终于来到了头部。
檀月煌喊到喑哑的喉咙最后只能无声地吐出两个字:“哥哥……”
再到最后,什么也喊不出来,什么也看不见。
体感的“铁锤”砸晕了檀月煌的头,让他连思考都无法进行。
痛到最后他恍惚间做起了梦,梦里自己漂浮在海里。
身体很轻,很空,好像身体破了个大洞似的。
有个黑沉的影子在离自己远去。
不知为何,那影子好像十分的温暖,就像跳动的心脏。
自它离体后,寒凉便开始刺激着他的肌肤,一分一寸如同细针密雨。
光线骤然之间亮了起来,紧接着两条温热结实的胳膊环住了自己。
缓缓睁开疲惫的眼,白光里,眼前出现了苏隶安柔和温润的脸。
紧接着眼前景象晃了一下,绵软麻木的身体就紧紧贴上结实滚烫的胸膛。
檀月煌的脑子还在发蒙,转了两圈才反应过来是被抱住了,只是这拥抱就像方才的梦境那般,不真实。
她动了动手指,缓缓举到眼前。
看似无差,但却有种陌生感。
再看苏隶安,曾经只能在幻境和梦里见到的脸,终于以实体形象出现了。
他的面容似乎看起来同幻境里年幼了不少,目测与檀月煌好似同岁。
但依旧是他那独有的柔和清雅,细看却又不失男子才有的棱角与锋利。
唯独不同的是他的瞳色,此刻同檀月煌一样是金色的。
檀月煌看得恍惚,用视线描摹起苏隶安清秀的五官以及轮廓。
目光下移,看到了凸起的喉结、好看的锁骨、结实的胸膛。
一滴滚烫的泪从苏隶安金色的眸子滑落,滴到了她脸上。
被搂着的人脸部僵硬做不出表情。
檀月煌伸出手,缓慢地去摸他的脸。
“我们成功了吗?”
她虚弱地小声询问,苏隶安重重点头,泪一颗一颗落下来。
他紧紧抱着檀月煌,用脸贴着她的额头,哑着声音说:“成功了,我们可以现时现地见面,真真实实拥抱了。”
“是吗?真好,成功了。”檀月煌说完突然血气上涌,引得她一阵咳嗽。
这一血气涌动,直接窜通了她的前身任脉。
经络恢复的感觉好像手臂里有蚂蚁爬过,雷击似的震撼。
紧随其后的就是身体的前重后轻,后背不得劲儿。
她离开苏隶安的怀抱,后知后觉地问道:“那我现在是女孩子吗,我的样子有没有很奇怪?”
苏隶安听闻一下笑了,将她搂得更紧,脸颊贴着她的额头说:“不奇怪,你还是同原来一样美。”
檀月煌闻言失笑,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又看了看苏隶安的。
此刻的两人都光着身子,面对面坐在巨大的白色冰球里。
阴阳一分为二,曾经拥有着同一具身体的他们,如今分开了也仍然有仍是一体的错觉。
“真想不到,我居然真的会变成个完全的女孩儿。虽然早前有想过或许我更像个女子,但现在真成了,感觉却又跟以前不大一样。”
檀月煌疑惑地看着自己的身体,突然看到迥然变化的身体某处,脑子里不自觉带入了在幻境里见到的曾经对归镜做的事情。
红霞立即染透了她的面颊和双耳,一种不安的感受笼罩上了她的心头。
苏隶安故意使坏,问她为何脸红。
檀月煌气鼓鼓瞪他一眼,使坏的人没发现她眼睛居然还是那么亮,只是无意间的瞪眼都能勾走他的魂。
“投我以身,报尔以魂。我自知法力修为是比不上纯山尧,但倘若你不嫌,今后我就是你的人。我不求名分,但求能伴你左右。”
苏隶安说着,欺身过去在她的唇上落下轻轻一吻。
这吻如蜻蜓点水,如花瓣入池。
檀月煌一时恍惚,等她眨着好看的狐眼明白过来时,唇上传来的触感已带出身体的微颤。
那种陌生的、羞耻的、想要拥抱苏隶安的感受,把少不经事的她着实给吓了一跳。
檀月煌的脸颊更红,挣扎着就要逃。
苏隶安连忙施法给她穿上一身衣服。
慌乱的人此时羞愧心更甚,挣扎着去碰那洁白不透明的球壁。
让她没想到的是那冰居然就此碎了,人一不留神就往下面跌了去。
檀月煌怕得闭上了眼,不想身子被一条胳膊从身后揽住,顺势就在空中转了个圈。
落地时一股撞击感从背后传来但却不痛,回头定睛看,身下压着的是苏隶安。
屋内的动静惊动了屋外焦急等候的两人,房门被嘭一声撞开。
脚步声在远处房门口响起,地上两人抬眼去看,最前面的是少符白。
他面色凝重,目光僵直,显然被眼前景象给刺激得不轻。
檀月煌见他进来嗖一下起身,拍拍衣服干笑两声。
苏隶安也是一副被抓包的尴尬神色,起身拍拍衣服,正步到少符白身前,对他恭敬行了个有苏族的礼。
烛照从少符白旁边走出来,看见人就乐:“成了!成了!”
檀月煌这才反应过来,刚想上前打招呼,突然全身酸痛到无法站立。
她呻吟着跪倒在地,另外三个人都着急地过来扶。
“我没事!就是突然全身酸痛,烛照老伯,你的药是真有用哈哈哈。”
檀月煌的胳膊被少符白和苏隶安一左一右给抓着,她有点无语地一一推开,靠自己站着。
烛照见她这样也是神色紧张,完全没在意她的夸赞。
“有用肯定有用,但是孩子你受苦啊。”
说着他就抓过檀月煌的手腕去把脉。
少符白眉头微蹙着看了一眼清秀柔和的苏隶安,眼神又落到了身材娟秀的檀月煌身上。
相较起苏隶安的硬朗,檀月煌身形骨相确实阴柔了不少。
魅惑的双眼;白皙立体的脸庞;小巧的鼻头衬得那两片薄唇更加的诱人。
纤细的腰肢手腕;修长白皙的脖颈,盈盈可握的肩头,一举一动都是个青涩俊俏的小姑娘样子。
可是这个小姑娘的身体却全不如从前了。
烛照号了一会儿脉象,又换了一只手把脉。
最后是皱着眉头叹了口气,嗫嚅半晌却就是开不了口。
檀月煌同他差不多高,很明显地瞧见了烛照的眼眶在发红。
此情此景给她吓得不轻,跟着也红了眼:“老伯,你直说吧,我到底怎么了?”
烛照听到问询,仰头长叹一口,再看他,声音放到极轻。
“你身子太弱,今后无法生育。且需注意不可触碰寒冰,冬季一定要注意保暖,平时不能操劳,不能忧思忧虑……”
他的声音越来越远,檀月煌听得很模糊,只是感觉左边的胳膊被抓得有点痛。
她还来不及看是怎么回事,脑子一晕就倒了下去。
再醒来时人已经躺在了床上,周遭是暖融融的灵气,床幔也是艳丽的红色。
檀月煌只觉得身体说不出的重,胸口也闷,好像要死了一样难受。
此时恰好少符白端着一个托盘进来,见她醒了赶忙过来扶她起身。
檀月煌看着少符白那泫然欲泣的样子就笑。
“别这样,我好好的呢,没病没痛不是吗?无法生育就不生育呗,我反正对小孩子没兴趣,是好事啊。”
少符白心痛不减,他轻轻叹口气。
“烛照已知晓你身上封印之事,此前你的身体还能抵抗封印侵蚀,但往后就难再抵御,必须得早点解除。而且情丝印也会对你有影响,此前你依赖的天火圣体,现在恐不如凡人。”
说着他换了口气,继续道:“龙血是世间至强至烈的灵药,服下它,能强身健体祛病去痛,也能助你抵挡封印侵蚀。”
第70章 送别
“不要,我不要!”
檀月煌依旧斩钉截铁的拒绝少符白的好意。
“只是血而已,我心甘情愿。”
少符白的坚持惹得人一时哑然。
她低下头去无力地笑,眼里包着汪泪,努力平复了一下,开口声音却依旧喑哑。
“你帮了我太多、太多,我不想再因为自己的身体而让你为我陷入困境。现在的路是我选的,我有勇气走下去。”
檀月煌的泪终究是落了下来,尽管她不想哭,但敢赌就得敢接受结果。
“而且现在的结果,其实是我所愿。苏隶安当时因我而被纯山尧封印在冥界,导致肉身损毁。如今我给他一个健康的身体,就当同他两清。我不希望身边人再跟我纠缠出恶果。”
少符白默默听着,神色却一直没有再开朗起来。
“对了苏隶安呢?”
檀月煌用少符白递过来的帕子拭干了泪问着。
“在烛照身边帮忙,他似乎对医术颇有天赋和建树。”
少符白说完,起身将他刚刚端进来的碗递到了檀月煌面前。
“差点忘了,把这个喝了吧。”
檀月煌伸着脖子一看,是碗刚熬好的药,褐红色的液体此刻正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
她皱着眉头把脸别了过去,用行动拒绝着这莫名的药。
少符白被她逗乐,轻笑着说:“此药治疗体虚,刚好对应你身体酸痛之症。”
檀月煌听了回过头来,但闻到那苦味又想躲。
“不喝可以吗?”
“可以,但你身体会继续痛上一段时间。”
檀月煌感受了一下身体,确实是浑身无力,周身酸痛。
想来应当是身体分离后留下的后遗症。
她不自觉捏上自己的肩膀,少符白见了立马询问:“怎么了?”
“没事,就是酸软无力。对了苏隶安没事吗?”
少符白摇头,银白的眸子里蒙上阴霾。
“那你把药给我吧,我喝。”
端药的人也不知道她怎么突然改主意,但只要她愿意喝药就行。
褐红色的药又重新端到眼前,檀月煌屏住呼吸,接过药仰头一口喝干。
由于吞咽不及导致药液回流,原本感受不到的苦味一下子充满檀月煌的口腔。
她捂着嘴,呛了两口,面部扭曲地全咽了下去。
少符白接过她递来的碗,看见碗底余下不少呈深红色的药渣。
接着他拿出一个小锦囊,从里面拿出颗剔透的饴糖递到檀月煌眼前。
五官因恶心又苦涩的药而皱在一起的人看见了糖,立马抓过放在了嘴里。
甜瞬间盖住了苦,她喜滋滋问道:“想不到你还准备了糖呢。”
少符白笑而不答。
这时苏隶安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卷卷轴。
清秀温和的人看了一眼床上的檀月煌,又看了眼床边站着的少符白,脸上露出个歉意的表情。
“我打扰到二位了吗?”
苏隶安的声音同在身体里时听到的一样,像清泉里带着砂砾的声音。
跟他的容貌还真是意外的反差。
檀月煌听他如此问,连忙摇手否认:“说什么打扰,你快进来说话。”
“嗯。”
苏隶安乖巧地应着,他抬脚走进这间金红一片的屋子。
檀月煌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人,感觉好似还在幻境里一般。
来人乌黑的长发在脑后半扎个马尾,用简单的木钗子固定着黄梨木发冠。
一缕俏皮的碎发垂在额角,眼睛又圆又亮眼尾微微下垂,显得无辜又可爱。
苏隶安虽然脸部线条流畅柔和,但他高挺的鼻梁和精致的鼻头却异常优秀漂亮,再加上他厚薄适中嘴角上扬的唇。
干净清冽的气质里便多了一分男性独有的侵略性。
纤细修长的身子裹在深紫色的衣裳里,跟这金红的屋子还真是相得益彰。
他走到檀月煌旁边,微微低下身子递给她那份卷轴。
坐床上的人接过展开来看,好像是一些方子,不少药品名词间都出现了“龙血”二字。
檀月煌面色一凝,问道:“这是什么?”
“烛照老伯为你整理的一份调理药方,今后你身体出现了任何症状,这上面都会找到对症的方子。老伯医术高明,他怕自己百年之后无人为你治病,所以想留下些方子给你。”
苏隶安的语气平缓,声音轻柔,可他的神情却出卖了他的这份平静。
少符白听完他说的话便警惕地看着苏隶安,眼前温和的人内心忧伤。
而这份忧伤居然来自刚刚发生的事情。
“烛照出事了,我去看看。”
少符白简短地说完,便大步流星地离开了这间屋子。
檀月煌看着他离去的身影,一边下床一边惊讶道:“我们也去看看,烛照出什么事了?”
苏隶安伸手想去扶她,但却被人果断谢绝。
他的手落寞收回,说道:“烛照年老体弱,写药方又太过操劳,恐怕是大限将至了。”
听闻此事,檀月煌瞬间慌了。
她连忙抓住苏隶安,急切地把他往门外拉:“你快带我去,他在什么地方?怎么会这么突然,之前不一直好好的吗?”
苏隶安被她拉得没法,干脆回握了檀月煌的手,把她带着往外走。
刚出门走上宫殿外侧回廊,主神殿正脊那只朱雀图腾却突然开始发出耀眼金光。
两人无处躲避,下意识抬手遮挡起那强烈的光。
随着这金光发出,一声声拉长的鸣叫也开始自上空响起。
那图腾里的朱雀活了过来,开始绕着整个宿南宫盘旋。
随着它每次振翅,天上就降下鲜红色的羽毛。
那羽毛纷纷扬扬,像是一场红色的大雪。
那羽毛在半空就变成火焰飞扬,然而所到之处却并未燃起大火,反而像是点亮了整座宫殿似的。
所有房梁屋檐柱子都开始越发的亮丽,整个宫殿较之刚才更加的恢弘绚烂,像是在举行某种仪式似的。
不知到底发生何事的两人茫然地看着这异动,恰好此时少符白出现了。
他抱着烛照的身体快步走到两人面前,严肃地对他们说:“有人来了,‘赤焰净殿’是这宿南宫的迎客礼,朱雀飞了九圈,此人地位非常。你们快跳我背上。”
正说着他便越过回廊凌空化作一条苍龙。
龙身甩到檀月煌他们身边,两人立马抓住背上龙鬐腾空而上。
少符白爪子抓着烛照,感受背上两人已经稳妥,转头就往后殿方向飞去。
而就在龙尾擦过后殿房檐隐去之时,那灵气幻化的朱雀长鸣一声,飞落到神道尾端,张翅俯首于神道踏跺前。
一道玄赤两色、高约一丈的巨大身影出现在神道末尾,恰巧就站在他们之前来时的位置上。
赤红带金的眸子深深看着少符白消失的方向,眼尾飞扬的红色纹饰连着剑眉斜入鬓角。
卷曲凌散的发在风里肆意招摇。
那人轻轻抬手,招出一只小巧的宽边镂花金镯子。
镯子漂浮在他的宽大厚实的掌心里,其上灵气如同呼吸般一收一缩。
“阿隐。”
他轻唤一句,声音不大,却带着帝王般的威严。
掌捏成拳,金镯子化作星光散去。
少符白这次飞行的速度非常快,大有一种不管不顾的冲动。
檀月煌被风吹得东倒西歪喘不过气,同先前来时的感觉简直天差地别。
她紧闭双眼眼,后背紧贴苏隶安的胸膛。
上天入地的姿势变化刺激着檀月煌的胃,让她得死死咬紧牙关才能忍住不适感。
飞了一段时间,檀月煌终于感受到了平静,接着就发觉脚底传来触地的顿感。
他们又回到了烛照的破竹屋前的院子里。
可檀月煌此时全身无力,少符白刚抽身她就朝地上倒去。
好在身后苏隶安眼疾手快将她抱稳,才不至于说狼狈地趴地上。
少符白放好烛照的身体就急匆匆过来查看。
檀月煌被甩得头脑发蒙,愣神许久都没缓过劲儿来。
“抱歉,我担心被人发现,心急忽略了你。”
少符白懊悔地看着难受的人,自责得无以复加。
檀月煌此刻终于恢复了点神智,她笑着摇摇头,对他道:“要是咱被神族抓了,才真是完蛋了。”
说着她眼神示意了一下烛照,小心翼翼问道:“烛照怎么样了?”
少符白没有立即回答,他看向了苏隶安。
檀月煌顺着他的眼神回头,与她差不多身高的人此刻表情沉痛,犹豫不决。
苏隶安沉默了半晌,最终痛心道。
“老伯同我交代完事情就说累,在椅子里歇息了片刻,就仙逝了。”
第71章 长亭外,古道边
“仙逝了”三个字,在檀月煌的脑子里不停徘徊。
她想不明白怎么好端端的人说没就没。
一个不太好的想法浮上心头。
她失神地走过去,身后苏隶安赶紧跟上,恳切地劝她:“月煌,人老了总有意外,你别太过忧心。”
“意外?意外就是我去找他吗?”
檀月煌痛心疾首,她想不通到底哪里的问题,是否真的如归镜所说的。
只要是跟自己扯上关系的人,就会遭到不测。
烛照此刻静静地躺在石板上,双目紧闭面容安详。
如果不是他惨白的脸色显得骇人,檀月煌恐怕还认为烛照只是睡着了。
“老伯,怎么我醒了你就躺下了……”
她口齿不清地念叨了几句,心里堵得喘不过气。
眼睛很干,鼻头很酸,但脸上却是干的。她没有流出泪来。
心里还有好多好多话想讲,但不知道为何嘴巴就像被人捂住似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少符白用冰封了烛照的尸身,对檀月煌说道:“让烛照入土为安吧,为人不易,此生能再见到你,并重返天界,于他而言或已无憾。”
听者点点头,木讷道:“好,就听你的。”
苏隶安瞧见了檀月煌的不对劲,刚伸手想扶一下,没想到人正好落他臂弯里。
顺势带着人往下跪坐于地,他这才看见怀里人惨白的脸色。
檀月煌大口的喘,捂着胸口难受得倒不过气。
悲愤交加使得她情绪剧烈起伏,以至于引动了心口封印。
封印受感发威,开始死命捏她的心脏,而此举又引动了情丝印。
叠加的疼痛几乎麻痹掉檀月煌的思维,她流着眼泪倒在苏隶安怀里,半个字都吐不出来。
少符白见又是封印禁体,当即举箫吹奏片刻未停。
箫音声声入耳,立刻缓解了檀月煌的难受。
可此时的她身体不同往日,封印的躁动虽被抑制住了,人却被疼得满头大汗虚脱无力。
她虚弱的身体已难以承受疼痛,更别提修复侵蚀。
少符白想也没想,径直走到她身边就划开了自己的手腕。
深紫红的龙血滴进檀月煌嘴里时,甜腥味瞬间刺激了她的神经。
她推着少符白的手想阻止,但手却反被捏着不让动弹。
鲜血越来越多,檀月煌记得自己好像吞了三四大口。
等手腕从她嘴上拿开时,她身体的气力竟真回了大半。
方才她闭眼只顾吞血,没能注意到少符白暗暗滑动的喉结。
尽管他依旧是公事公办冷静非常的样子,但还是被苏隶安敏锐地捕捉到了他气场的变化。
拥着檀月煌的人没说什么,用自己着急的神情掩盖了内心的波动。
檀月煌刚缓过气就连忙从苏隶安怀里起身,还来不及说什么,就听得周围响起了犬吠。
“附近有野狗?”
她疑惑地问。
少符白施法恢复手腕上的伤口,抬眼快速扫视了一下周围。
诡异的宁静挡不住他看破玄机,他沉声道:“来者不善,我们被包围了。”
苏隶安早已警觉起身,双手唤出惊霜刃,站在檀月煌身侧。
少符白握紧洞箫,目光瞥见屋子旁边的一处灌木丛,接着一缕箫音闪着寒光就朝那处杀了过去。
与此同时他还看见一道紫光从身后飞向那灌木处,寻迹望去,原来是苏隶安扔出的飞刃。
此举激怒了环伺的妖犬,四周立马腾起数道黑影。
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背对而立将檀月煌护在了中间。
那黑犬体型巨大,身姿精瘦,双耳以及尾巴尖都燃着火焰。
张口低吼,嘴里津液似起火岩浆般滴到地上。
“是祸斗,南界厌火国的生物。”
苏隶安诧异:“祸斗常与厌火国人一同出没,但厌火国与此地相去甚远,且厌火国人早被商珝灭除。应当是不会有人来寻仇才对,难道是自发的?”
少符白听着他的这些讲述,心里也开始猜测起来。
“不知前因,先离开这里再说。”
“好。”
苏隶安正应着,就见侧方一只祸斗朝他们发起了攻势。
他连忙聚灵出手甩出惊霜,三支飞刃划出紫光直直插进那只祸斗的肩背腰腹。
冲击力道之大,竟将那壮硕黑狗击退出一丈远。
从未有过的畅快体验充斥着苏隶安的内心,他惊讶地看着自己的手。
想不到这具身体竟有如此大的能量,比他曾经那具残破的躯体不知道强了多少。
天火铸体,神姿天赐,果然不同凡响。
如今靠这具躯体修炼的话,哪怕大乘期、恐怕渡劫期都不在话下。
想罢,他本温和的脸上挂起抹残忍浅笑:那就用这群狗先试试水。
祸斗三五只齐齐朝他扑来。
可就当这群妖犬扑到他们跟前时,原本势汹汹的妖犬,突然一个个夹着尾巴倒退起来。
耳朵耷拉、眉眼低垂往某处飘,好似极度害怕着什么。
苏隶安满心疑惑,循着它们的视线望去,居然是在害怕少符白!
“它们怎么了?”
檀月煌也发现了不对劲,她从少符白的后侧方望去,发现他正睥睨着一众妖犬。
“小麻烦,不必在意。”
少符白微微朝她处侧头回答,满目凌然化做了春水。
在他的灵气威压之下,露怯的祸斗纷纷退回逃窜出去。
而就在大家松一口气,以为威胁解除之时,四周又响起了异动。
大片大片的黑绿的雾气在林间涌出,植物接触到雾气三秒便枯萎死亡。
窸窸窣窣的声音划破雾气,诡异的生物转瞬间就冲到了三人眼前。
一群长着透明翅膀,体大如斗的黑绿色赤目狼蛛,张开口器狠狠跳扑咬来。
苏隶安脸色一变,失魂叫道:“三尸虫!”
少符白立马施法张开守护结界,那群三尸虫的脑袋便直直撞到了结界之上。
它们带出的黑绿的气体,顷刻间盖住了结界外的天空。
“三尸虫?南黎毒物还真不是一般的多啊!”
檀月煌绝望的喊,但苏隶安却摇摇头,面色凝重的解释。
“三尸虫乃幽冥界生物,其以魂魄为食,专守在幽冥阴暗处伏击游魂。那黑绿的气体是他们身上瘴气与尸气的混合,世间生灵吸入一口溃肤,两口致命,三口化骨。”
少符白冷静地观察着围在结界周围的三尸虫,他眉心一点红光闪烁。
然而那群毒虫却并无半点反应,依旧在找寻找机会攻击结界。
“它们被控制了,三尸虫惧怕日光,而他们数量不小,只怕瘴尸气已经遮天蔽日。”
话音刚落,少符白就从黑绿的雾气里,看到一只三尸虫正在吸食烛照的神魂。
刚巧苏隶安也发现了,他双手捻着二三惊霜,旋身朝前方振臂挥出。
细长飞刃冲过结界,直直朝那毒虫飞去。
此举刚好击中了那毒虫复眼,嗷一声,三尸虫被打断进食,疼得抱头哀嚎。
尽管飞刃纤细小巧,看似无太大杀伤力。
但奈何苏隶安出招方式诡谲刁钻,总能使惊霜扎进对手要害。
再加上每只飞刃上都带着剧毒,因此少有生灵能在其毒下存活。
果然不不多时,受伤的噬魂兽就倒下不动了,粉碎的身躯化做绿光散去。
其他三尸虫瞧见此景,开始发了疯似的撞击结界。
苏隶安唤出更多惊霜,万刃齐发,射向妖兽。
少符白唤出洞箫,紧随其后以箫音击杀毒物。
“此法太慢,我的结界也快支撑不住,只能拼一把了。”
他简单嘱托,紧接着苍蓝光辉乍现。
一条苍龙猛然从地上腾空而起,冲破大地上黑绿的毒气直上云霄。
两只利爪下一边是冰封的烛照;一边是被抓在一起的檀苏二人。
而在他的身后,却追出呜呜泱泱一大群被黑绿瘴气包裹的三尸虫。
檀月煌发现了身侧苏隶安额角的汗,以及他微微急促的喘息。
显然刚刚的发力消耗了他过多的灵力,以至于此刻开始变得力有不逮了。
苏隶安见人看他,朝她露出个明媚的笑:“放心,我没事。”
第72章 难缠
少符白长驱直入云霄之上,突然再猛地回头喷出一口九幽寒气。
他身后那群三尸虫立马冻结殒落,可死了一半还有一半。
大地像是破了个口子,源源不断有三尸虫冲出地面。
烛照房屋周围的树林被大片破坏,枯萎的草木全部倒在了瘴尸气之下。
少符白不敢恋战,他转过身子就往东边飞去。
而就在此刻檀月煌亲眼看得瘴尸气里寒光点点,突然自下而上从破空划来的三支飞箭。
“下面有人偷袭!”
她放声大叫,但却发现太晚。
三支毒箭直直重创少符白的侧腰和后背。
箭头带着黑绿的毒气,射中部位立马开始破溃化脓。
少符白忍着剧痛带着他们继续往东飞。
可刚出烛照小屋三里远,扎在他身上的毒箭就爆裂开来。
几道由毒气化成的锁链瞬间缠上少符白的身体,紧接着一道银光自他身躯爆开。
困住他的锁链顷刻震散。
还来不及喘气,一群三尸虫立马就飞扑而来,抱着少符白的身体张口便咬。
入骨的疼痛使得他整个身子一颤,爪上力道微松,爪中人以及冰尸就掉了下去。
烛照尸体落入虫堆,立马就隐在了黑绿的雾里。
少符白终于是被这一再的挑衅给激怒,他朝着檀月煌掉下去的地方吐出一颗珠子。
几只毒虫在他周围结出法阵,瞬间就将他给困在了阵里。
受伤的龙挣脱不开束缚,竟是被那毒虫拖进了下方的瘴气之中。
掉落的珠子很快就飞到了檀月煌身边,张开一个球形结界护住他二人不被三尸虫攻击。
苏隶安早已在心里预判着所有的突发状况。因此一直紧搂檀月煌的腰肢,以护她安全。
烛照刚死就有人来劫尸,定是早有预谋。
虽然主谋并未出现,但能如此自如地操控三尸虫以及祸斗,看来手段能力并不比妖帝差多少。
至于少符白遇袭,他其实并不意外。只是他高估了龙的强大,也低估了袭击者的狡猾。
在两人极速下坠的过程中,他自然而然做了檀月煌的垫背。
撞击地面的强度让苏隶安差点吐血,可他依旧泰然自若地起身,安抚着手足无措的人。
“我们快点离开这里去找救援,你我不敌来者,但少符公子不会有事的。”
“可是他已经受伤了,还有烛照……”
檀月煌的执拗又起,她总是容易因为专注一件事就忽略别的人,一如曾经。
可苏隶安的眼神却始终温柔。
他忍着痛,起身带着人在结界的护卫下,边往东走边同人做着分析。
“南黎向来以炼制蛊毒为生计,烛照生前就是此地少有的名药师,死后自是少不了想抢他肉身甚至元神拿去炼制蛊毒的人。此时来的是三尸虫,专为吸魂,应当是知道烛照乃转世而来,专门针对他神魂出手的。”
檀月煌听得聚精会神,眉头随着苏隶安的话越皱越紧。
“那少符白岂不是会很危险?”
“他危险,可你也救不了。你在那,他反而无法放手一战。”
苏隶安的语气难得的严肃起来,让檀月煌不禁想起当时无生在归镜手里救她的时候,就是先把她扔出了山洞再动的手。
三尸虫无差别的攻击着地上一切活着的生灵,即便他二人有结界护卫。
可那雨点似的撞击声还是异常骇然。
檀月煌心乱如麻,此时苏隶安突然痛苦的弯腰捂住了腹部。
身侧人这才恍然,连忙问他:“你受伤了?伤到哪里我看看!”
“好像是、断了胸前的肋骨。”
说着,苏隶安的口鼻就涌出汩汩鲜血。
此状吓得檀月煌连忙伸手去擦:“抱歉我没注意到,怎么会这么严重。”
纤纤玉手胡乱地抹着苏隶安口鼻处的鲜血,受伤的人立马抓住她的手。
声音里的沙哑更甚:“我没事,这点伤应该是很快就会好。”
“可是……”
就在此时,护着他们的结界被三尸虫撞出了一道裂痕。
接二连三的打击让檀月煌心中燃起不甘,突然间她想到了手里的珠子。
于是举着珠子问苏隶安:“这个是什么?这是龙珠吗,少符白留下的,肯定能有用吧!”
苏隶安简单扫了一眼,浅笑道:“这只是一颗能够寻妖的鲛人泪,此结界便是这鲛人泪放出的,但撑不了多久了。”
“那,能疗伤吗?”
“鲛人泪确可入药,但已经来不及了。你先走吧,我拖住这群畜生。”
“我不走,要死就死一起。”
苏隶安诧异看她,像是听到了什么骇人的消息。
紧接着他就痛心反问:“若你死了,救你的少符公子怎么想?仙山上的神族会让你轻易地死吗,你不是想逃脱他的桎梏,若轻易就死了那你可就是任人宰割,到时候被封印个几千年几万年。你还能有什么自由可言?”
苏隶安的反问刺痛了檀月煌的心。
她何尝不想活着呼吸空气,何尝不想开开心心地享受生命。
但独自活在世上还有什么开心可言?
她拒绝一个人独行,更拒绝身边人因她而离去。
“没关系的,你往东,找到泗水往上寻就能见到青丘。南黎太过诡异,路上千万别跟任何人搭话,记住了?”
苏隶安温柔地交代着,尽管他现在的容貌看似同檀月煌相差不大,但内里灵魂确实比她成熟可靠得多。
檀月煌还想说什么,但结界上裂纹更多,已经撑不了许久。
苏隶安一个发狠将她推了出去:“走!照我跟你说的!”
檀月煌此刻急得眼泪直流,应了一声,转头往东跑去。
但或许是因为体力大不如前。
她抬腿就感觉浑身沉重僵硬,跑出不到一里路就气喘如牛,再无法前行。
回头看去,四周只有白雾弥散,竟全无半点人影兽影。
想来追兵是被苏隶安给全部拦住了,可眼下去哪里找泗水?
檀月煌举目望着丘陵外的层层林海,静谧天地间传来虫鸣鸟叫。
告诉着她,此刻她是孤身一人。
莫名的惶恐袭上心头,檀月煌站在原地不愿移动,她回望来路,只希望能看到苏隶安或者少符白的身影。
可她站了许久,来路上什么人也没有。
甚至连过路的动物都没有一只。
孤独包裹了她,心里涌起的不安和难过在此刻爆发。
她转身继续朝前走去,边走泪边落。
心里不停地祈祷着能有个生命出现,唯恐这寂寞的路就是她今后的人生。
走了不知多久,眼前的丛林开始出现光亮。
她欣喜若狂地跑过去,却发现前方脚下居然是悬崖。
她走迷了路。
“我一直沿着山道走的,怎么会是悬崖?”
檀月煌自言自语,突然身后寂静的林间传出动静。
久未感受到生命气息的她,欣喜若狂转回头去喊:“隶安你来了!”
然而身后空空荡荡,并无生灵出现。
“奇怪,刚刚听到声音了啊?”
她感到莫名其妙,但心里却不恐慌。
或许害怕孤独更胜于害怕毒虫,即便来的是三尸虫她此刻都会觉得“亲切”。
身后寂静无声,失望和疑惑萦绕上檀月煌心头。正当时,突然背后又传来了动静。
猛然回过头去,恍惚间看到悬崖边似乎闪过去一个黑影。
她想也没想就追了上去,可就在她刚到悬崖边时,身子突然不受控地朝前扑了去。
脚下一个趔趄,人就这样跌下了悬崖。
一道紫色身影隐在树后,嘴角轻轻向上扬起个好看的弧形。
他随意地把玩着手里柳叶似的细长飞刃,嗤笑道:“商珝,多谢了。”
第73章 失踪
踏云峰上。
寒尘突然觉察到檀月煌出事了,他想也没想,直接飞身朝南方飞去。
尽管近日受情丝印的影响,他总心神不宁。
但此刻的感受却是真真实实的,出事的消息。
崇砀山,金陵内。
纯山尧正陪涂山伽罗说着话,手里把玩的红玉珊瑚“啪”一声掉在地上,碎成了两半。
突如其来的心慌袭击他的内心,他起身就往外疾行。
涂山伽罗奇怪问他,他转回头来,着急道:“商珝出事了。”
星光流转,寒尘转眼就来到檀月煌跌落的悬崖之上。
身侧云雾缭绕,身后林海绵绵。
然而此地却无檀月煌的身影。
施法探查,人居然在悬崖下面。
正欲跳崖,此时身后却传出那个熟悉的、失踪人的的气息。
“寒尘?”
身后一个陌生的声音响起。
寒尘转过头去,见是一遍体鳞伤的紫衣少年,他撑着树干正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
凡间见到他的人极少,知道他凡间名讳的更是屈指可数。
可眼前这人,明明身上妖气同檀月煌一致,但他却不认识。
“你是何人?”
他清冽的声音响起,衬得此林海竟愈发的空灵悠远。
“我是苏隶安,我同檀月煌完成了肉体的分离,但下界之后立马就遭到了祸斗以及三尸虫袭击……”
苏隶安说着遭遇的一切,越发愤慨悲痛,稳住情绪后接着道:“少符白公子被三尸虫击伤,我也不敌对手只能让月煌先行离开,不知星君可曾在这里见到她,她是否平安?”
“这里?她跌落悬崖了。”
寒尘淡淡地回答着,好像在陈述一个与他无关的事实。
苏隶安听完震惊不已,连忙冲到悬崖边就准备跳下去,身子一空却被寒尘施法拦了下来。
“我去找她。”
寒尘如此说着,转身就跳下了下去。
苏隶安有点愣神,他猜不透寒尘到底是准备救人,还是准备封印。
如今他还能去找的能牵制寒尘的人,恐怕就只有少符白了。
可少符白被抓走后就音信全无,自己能去哪找他?
南黎这地界适合各类毒草毒虫生长,想不到竟有人能炼制出毒杀神龙的毒。
如果自己也能炼制出如此强大的毒的话。
如此想着,苏隶安便回头朝他刚刚来时的路走去。
路上不想再次遇到了三尸虫攻击,此时的他虚弱不堪,更是不敌。
不多时就重伤昏迷,掉进一侧的河道里。
纯山尧到了南黎遍寻人不见,气急的他一掌灵力直直打向地面。
金色阵法立马在他掌下显现,南黎境内大小生灵,事无巨细全入了他的眼前。
一番搜查,居然只发现了漂在泗水河道里的苏隶安。
“混账,又全身而退了。”
他低低咒骂一句,最后锁定了离此处不远的悬崖。
崖下有寒尘在行,纯山尧立马遁地而去,追上了寒尘。
正专心找人的寒尘知道是纯山尧来了,一挥衣袖将人隔绝在了光墙之外。
“你这是做什么?”
纯山尧语气不善,他头疼地看着眼前一点情绪也没有的神族,只恨自己不能杀了他泄愤。
“保持距离。我知你在找商珝,但她跌落悬崖后就失踪了。”
寒尘不冷不热地交代底细,他明白纯山尧是绝不会伤害商珝的人。
纯山尧睨他一眼,嗤笑道:“有本事把人带走,却没本事把人找出来吗?”
“她或许是去了别的空间,比如幽冥,或者天界,又或者是异域结界。”
寒尘认真分析局势说出猜测,对面纯山尧却无语地翻了个大白眼。
“整个南黎本座都搜过了,你可以去幽冥试试。”
纯山尧抱着胳膊,略带戏谑地对寒尘说着。
“可以,我再寻个帮手。”
寒尘说着便掐诀往天上送出信号,但天朗气清毫无回应。
纯山尧懒得同他再争,一脚踏碎身下土地,纵身飞上九霄。
寒尘见人不辞而别也不阻拦,转而是召唤来了开阳。
同人简单交代了几句,两人便天上地下的搜寻起来。
灵光在天地间四散而出,两位正神将三界寻了个遍,却就是半个人影也没有见到。
“你在天界是否有看到无生尊者?”
寒尘不问商珝,却问起了无生,这让开阳很是意外。
他摇摇头,寻思了一下回答:“我在天界并未见到尊者,怎么,他不在仙兄身边?”
“嗯。少符白不知所踪,苏隶安重伤离境。少符白如今虽为妖,但也是洞虚修为,下界能让他失踪的只有纯山尧,可纯山尧方才刚走。所以我怀疑……”
“所以你怀疑是无生从中作梗,目的是冲商珝而来?”
开阳倒吸一口凉气,恍然这商珝失踪的不妙。
“若真是无生尊者所为,那商珝此刻只怕是……仙兄你去哪里?!”
开阳话还没说完,就见寒尘往某处走去。
只见寒尘停于崖谷之下,两手结印,灵气瞬间暴涨,一张白色彩光大阵迅速自谷底张开。
阵中符文流转,顷刻间,整个崖谷便被彩色阵光所覆盖。
“开阳,我想请你帮一个忙。”
“仙兄请讲。”
“去替我守在无生殿前,一旦无生回去,拖住他。”
周身灵气吹起寒尘翻飞的衣袂与卷发,他乌黑的眸子在金色的灵气里染上一丝狠。
开阳行礼接令,立马就回了天界。
“无生,千万别是你。”
在寒尘冰冷的声音里,整个大阵即刻发威,冲天金焰吸引来无数游魂妖灵。
“七星锁魂阵,起!”
随着他一声令下,耀眼大阵瞬间向外射出万顷光芒,所到之处,但凡妖灵魔魂皆灰飞烟灭。
他要用锁魂阵的追捕去找檀月煌的神魂,只有她能承受得了这锁魂阵的威力。
一旦锁魂阵被反弹或者搜捕停止,那便能找到檀月煌的所在。
如果无生这时要带着檀月煌逃去天界,开阳就能当面给他拦下。
至于别的地方,只要无生留下踪迹,那就能知道他去了哪里。
锁魂阵搜索不出一会儿,寒尘终于见到空中飞来的人影。
那浅苍混蓝的人几乎是摔到寒尘眼前的。
乌黑的眸子收紧,来者不是无生,也不是檀月煌。
少符白满身血污,费力爬起单膝跪在寒尘面前,对他行了个礼。
“参见、星君。”
“只你一人?”
寒尘的声音依旧冰冷,带着神的压迫感。
“是,我们一行遭到了三尸虫袭击分散。三尸虫劫走了烛照神的尸身,我也被一个傀儡拖住,直到方才才脱困。”
少符白浑身被他的血给染黑,身上伤口深可见骨。
寒尘看得他中毒已深,显然之前是在拼死一战。
而这锁魂阵开了多时,却连檀月煌和无生两人的影子也没抓到。
事情越发的古怪起来。
“傀儡能伤你至此?”
“那傀儡功法极深,原是一淬体期大妖,炼成傀儡后功法大增,我遭了暗算。”
少符白回想起刚刚发生的事,若不是解开境界压制,恐会死在那傀儡手上。
可正当他准备回去找檀月煌时,这大地上就传出了各种异象,最后甚至出现了锁魂阵。
少符白察觉到寒尘与纯山尧都来了,能让他们同聚一处的事情,答案显而易见。
“商珝出事了?”
“失踪了。”
第74章 求教
檀月煌模模糊糊地醒来,发现自己正身处一破旧竹屋里。
如果不是这竹屋四周都发臭发黑,她几乎都会认为前面发生的一切,都是她在烛照屋里做的一个梦。
这竹屋又脏又破,像是圈养鸡鸭的地方。
地上只有身下有点铺开的干稻草,其余地方全是大片大片黑糊糊的莫名的污垢。
空气里全是灰尘与什么东西腐臭的气味,很是难闻。
双脚被铁索捆在了一起,双手也同样捆在了身前。
绑架手法没有很高明,但奈何生锈的铁链子无法被挣脱,倒还真就把檀月煌困得死死的。
正挣扎,这屋子的门开了。
从屋外走进一老一少。
借着门口的光。她看清了为首的是在南黎城里见到的那个小女疯子。
而她背后跟着一个佝偻着背,老态龙钟的老乞丐。
那老乞丐手里还端着个肮脏到看不出原本颜色的碗,他撑着根木棍一步一步往檀月煌这方走来。
离得近了,檀月煌才闻到那人身上散发出来的,像是咸菜里死了老鼠一样的恶心气息。
那黢黑苍老枯枝般的手把那脏碗往她面前一送,尖声说道:“喝了。”
檀月煌顺着看去,是一碗黑色粘液,腥臭扑鼻。
“这是哪里?我才不喝这东西!”
她忍不住胃里的反抗,干呕了起来。
“哪里?这里将是你未来的归属。你若现在把这蛊液喝了,后面能少吃点苦。万虫蚀骨,万毒攻心可不是那么好受的,别以为你是妖尊就能没事。”
那佝偻肮脏的老乞丐也是名女性,头发稀疏,一颗黄牙立在嘴里,说话咬字不清且声音滑腻。
檀月煌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只能强压着胃里的翻腾别过头去,以免自己吐出来。
那老妇人见状回头,朝小女疯子示意了下。
檀月煌就看见门口的乞丐,鬼魅似的移动过来。
一双不大却十分有力的手直接掰住了檀月煌的嘴,上下用力让她闭合不得,那碗恶心的东西就从喉头滑进了胃里。
“呕、呕……我不要!我不要!!”
檀月煌伸手想去抠喉,那老妇人的木棍立马挥舞来,敲得她整条手臂都麻了。
雨点般的棍棒落在她身上,打得她连连求饶。
见人不再反抗,那老妇又对女疯子甩出个眼神,旋即檀月煌的裤子便被扒了下来。
“行了,女身就女身吧。只要你是商珝就行。”
那老妇自顾自话地说完,便转身出了这门,顺路还嘱托道:“要用的东西准备好了吗?”
声音飘远,檀月煌听不懂她们到底在说什么。
但直觉告诉她,那肯定不是好事。
必须赶紧逃!!
南界青丘。
正在花园里享受春日暖阳的苏卿式突然感受到大地一阵明显的摇晃。
还没把那句“地震了?”问出口。
就见满脸怒气的纯山尧硬闯进了这平静祥和的后花园里。
审讯的目光不怒自威,纯山尧就那样居高临下,俯视着受到惊吓而跪着接驾的苏卿式。
“苏隶安在哪?”
“纯帝明鉴,逆子尚未回来。”
苏卿式的恐惧和疑惑都不是演的,但纯山尧却就是觉得不对劲。
“苏隶安一路沿着泗水往下,你会不知道?”
纯山尧的目光越来越狠,语气也越来越冷。
“真、真不知道啊,您也是了解的,我们跟那逆子已经几百年不来往了。上次之后更是久未见他,何况老夫已经发誓断绝关系,怎么会做那阳奉阴违之事!”
苏卿式句句属实,情真意切。
纯山尧就纳闷了:“好好一个大活人,会突然消失?他曾经跟哪些人走得近?”
苏卿式顿时哑口无言,他略显尴尬地说:“老夫从未关心过此事,那逆子,都是自己瞎跑,老夫也不清楚他的人脉……”
纯山尧呼气,透出了一丝疲惫。
当年商珝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捞回来的一个小白脸,就这样放在身边了,后面才知道是有苏家的庶出。
至于别的,商珝一直闭口不言,苏隶安更是狗仗人势,咬死不开口。
如今这又是分离身躯,又是遇害失踪。真让人很难不怀疑不是苏隶安的报复。
可苏隶安是什么时候有的此等手段?
曾经他的妖丹被生剖就已经毁了修行根基,后又被封印三百年之久,应当是不会在短时间里获得能操控妖兽之能。
那会不会是他惹了谁,想借刀杀人报复商珝?
纯山尧背过手去,下令道:“7日之内把苏隶安找出来,否则,南界就不再需要妖帝了。有苏族,族长换人吧。”
说完他也不管苏卿式的求饶和慌乱,片刻不停离开了苏卿式的花园。
东界东陵氏,王子行宫。
“你是真的不要命了?三尸虫能生生把魂给你吸出来,你就这样给商珝垫背,让她逃?”
东陵太子,重迟此刻端着碗药,焦急地低声咒骂躺在床上,被裹得看不见脸的人。
“如果不这样,她怎么信我?”
“哎好了好了,听到就头疼。我说老大,我重某此生最佩服的人就是你。狠起来,自己都是棋子。”
重迟舀起一勺药喂到全身纱布的人嘴边,那人僵硬地别开了头。
拒绝服药。
“你不吃药,自己硬抗过去?好不容易有这样强壮的身体,爱惜一下啊老大。”
重迟又舀了一勺过去,倒在那人唇上。
深褐色的液药原封不动地从紧闭的嘴皮流到了腮边,浸湿了那片的纱布。
“得,不喝拉倒。疼死你算了。”
重迟说着收拾起药碗,但并未招呼下人来端走。
“我来几日了?”
床上人问。
“六日了,你全身溃烂是一点儿没见着好。另外我可听说你爹七日之内必须找到你,否则就有杀身之祸。你回去吗?不过回去也是死,躺我这不吃药还是死。选一种死法吧。”
重迟贱兮兮地笑,一脸无畏且缺心眼的样子。
“我好了之后,先撕了你的嘴。”
床上的人动气,扯着就咳了起来。
“哎哟,那也得等你好了再说。”
重迟连忙照顾着擦掉他嘴上的药液。
床上人平复一阵,说:“你说不是你动手放出的祸斗,那会是谁?”
“不知道,天下会驱使祸斗的可不止我们,而且跟商珝有仇的也不止我们。那天就刚好你们遇到了呗。”
重迟依旧一脸无畏。
“罢了。狗终究是狗,被少符白给吓得都不敢往前,商珝没了记忆不知道自己的血还有妙用,往后那噬魂的虫子咱也能收入麾下,被咬的那几口不亏。”
床上人说着一阵呛咳,扯得浑身都疼,连日的平躺让他身体都已经全僵了。
“说真的,纯氏两个疯子都抵不上你一个疯。”
“你派出的人,有商珝消息了吗,南黎到底是有何方神圣?”
“大海捞针,天枢和纯山尧守在南黎找了七日,毛都没见到一根。不过我找到一条跟你有关的消息,就是还得再确认一下。”
“跟我有关?算了,你自己看着办吧……先把我扔出去,扔到南界的随便哪条河里。”
床上人吩咐着,说话太多以至于浑身又开始疼了起来。
“不如直接把你送到你爹手上?你准备救他,还要搞这么麻烦?”
重迟依旧一脸不开智的傻样。
床山人气得闭了一下眼,缓缓吐气道:“把我扔出去,是否找到我就看他的命。找到我他就能活;找不到,那他死也跟我没关系。懂吗,白痴。”
重迟终于听懂了,梗着脖子犟嘴:“哼,就你聪明!我能不知道!”
第75章 炼蛊
来此地也不知过去了多久。
檀月煌自喝了那碗恶心的东西后,便整日浑浑噩噩,头脑混沌无法思考。
她被抓来的当日,那老乞丐就在月亮刚爬上树梢之时,将她扔进了一个井里面。
连同一起扔下的,还有两只鸩鸟和两条蝮蛇。
五个生命显然都没料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见到彼此,各个鸡飞狗跳闹了好一阵。
后来一条蝮蛇将鸩鸟卷来吃了,可没一会儿便毒发身亡死在井底。
另一只鸩鸟啄瞎了剩余蝮蛇的眼睛,后面的几天里那条蝮蛇就是它的盘中餐。
檀月煌缩在一边,头晕时不时就会发作,好在是井底的毒物们都不敢动她。
巨大的圆形阴影在头顶开了关,关了开。
扔下来的东西越来越恶心。
什么冰蚕、毒蝎、巨型蜈蚣,应有尽有。
甚至还有一罐子血,那血是用绳子放下来的。
每每血一到井底,所有毒物就去喝。喝完就自相残杀。
檀月煌缩在一边不吃不喝了很久,饥饿开始慢慢侵袭她被蛊液弄得不怎么灵光的脑子。
一日她又在昏睡,鸩和新来的蝮蛇在井底打架,扑到了她的身上,将她吵醒了来。
突然的无名怒气猛然窜上脑门,她想也没想就拧断了甩到她身上的蝮蛇脖子。
死掉的蛇吸引了檀月煌的注意,饥饿感让她将手伸了过去。
鸩在一旁尖叫,她理也不理。
生腥的味道在嘴里蔓延开,可没一会儿手上、嘴皮甚至脸上都开始变得麻木起来。
“蛇肉是没毒的,那我这是……鸩?!”
当她反应过来时,连舌头喉咙都开始肿起。
不适时的晕眩再起,她身子一歪便不省人事。
模模糊糊睁开眼,却是在松音殿的床榻之上。
她恍惚起身,走到水镜前,看着镜里成熟魅惑的脸,拿起镜前的金梳子梳起了长发。
门外走进来一个深紫色的人影,到了跟前也不动作也不言语,就那样直白地看着自己。
转头去看,是苏隶安。
“怎么了?丧家犬的样子。”
她出言不逊,随手将手里梳子扔到了梳妆台上。
“尊上……没事。”
苏隶安欲言又止,低下去的眉眼显然是有心事。
檀月煌猛然醒悟这是在梦里,梦的是曾经。
只见商珝走到苏隶安面前,捏着他的下巴让人直视自己:“说,何事。”
“我原以为尊上或许是听到了外面的传闻才疏远于我……”
“所以呢?你是来认罪,还是来求情。”
商珝说着,歪着身子靠在了幻化出的合欢上。
“都不是,我只是向纺依神女请教了两个问题,并非传闻那样。尊上明鉴。”
苏隶安再次把头埋得很低,行礼的手就那样僵举不动。
商珝抬手抓过他温热的手,一把将人拉到自己咫尺之间。
双方的呼吸喷到彼此脸上,空气里却没有暧昧,只有窒息。
商珝轻启朱唇,幽幽地说:“没关系,证明给我看。”
转眼两人到了南黎。
一袭绿纱的神女正在自己的药园里劳作,见到商珝,她细长的柳眉明显地颦起,露出了嫌恶的表情。
“你们来做什么?”
商珝似笑非笑地看着眼前女子,对身边苏隶安递了个眼神。苏隶安点头应下,没有作声。
随后红衣人道:“来取你样东西,近来吾听闻了些传闻,不知神女听说了吗?”
“狗屁谣言你也信,我堂堂神女怎会同一只妖苟且。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
纺依张口就骂,骂完转身就便要走。
商珝眼都不眨一下,玉手轻举,合欢立刻就杀到了纺依的面前,拦了她的去路。
“说了取你样东西,神女大可不必如此着急。”
纺依回头还想争辩什么,突然一道紫光飞去她的眼前。
再看神女,她完美无瑕的脸上被划出了一道伤口,鲜红的血从伤口里渗了出来。
纺依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脸上的血迹,她骂人的话还没出口。
更多的紫光便飞了过去,纺依结印张开结界护体。
但结界立马就被合欢给削成了碎片。
商珝再抬手,合欢即刻变化成五枚弯月,将纺依围住。
银白色光从弯月上射出,死死套住了纺依的四肢和脖子。
“放开我!你屠戮神族,天帝是不会放过你的!”
纺依依旧叫嚣,掐诀使毒向商珝袭去。
黑绿的毒雾到了商珝面前立马静止,接着她大袖一甩,两滴血珠冲破雾气打在纺依的双手上。
她的纤纤玉手瞬间起火,烧得她仰天长啸。
“去吧。”
商珝轻轻吩咐一句,身侧苏隶安便一步步朝纺依走去。
神女的惨叫在回响,商珝的嘴角在上扬。
她亲眼见着苏隶安将纺依的脸给剥下来,恭敬地递到她的面前。
商珝看着那先血淋淋的皮笑,继续道:“吾改主意了,还要一样,她肚子里的。”
苏隶安没说什么,转身就去照做。
或许是纺依的惨叫太过撕心裂肺,喊得檀月煌从梦中惊醒了来。
她浑身大汗淋漓,好像落水一般身体全湿透了。
胸口剧烈的呼吸,以及周围沉重的黑色在告诉她一切只是梦。
“纺依……是那个老乞丐!”
她无端猜测,老乞丐的脸她并没有见到,但不可能会无缘无故做这个梦。
檀月煌扶着脑袋,过往犹如潮水涌来,她回想起了当年发生在自己和纺依神女之间的全部。
崇砀山,地牢。
苏隶安终究是被苏卿式找到了,并且亲自交给了纯山尧。
纯山尧早就看有苏不爽,尤其恨苏隶安恨得牙痒。
原本想着借势摘了有苏的帝位,顺便探看到底是不是苏隶安搞的鬼。
但他没想到苏隶安居然被找到了。
不过不管是找到还是没找到,纯山尧都不会亏。
“还是不说?你到底把商珝藏哪的?!”
纯山尧目光森然地看着被关在地牢里,全身溃烂未愈又受鞭刑的苏隶安。
被绑在木桩上的人露出个不屑的笑,抬眼不屑地看着那自负的帝王。
“为何告诉你,那是我同她之间的事。”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纯山尧用灵力拍到墙上。
木桩在撞击之后破碎,脊骨由此受创断裂。大口大口的鲜血喷涌,呛得口鼻里满是血腥。
苏隶安像块烂肉趴在地上,浑身筋骨寸断使得他连指头都抬不起来。
纯山尧琥珀眸子像是快烧起来般,他虚空将苏隶安抓着脖子提起。
“想死,本座成全你。”
苏隶安嗤笑着哼出鼻息,被血猛呛了几口才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
“……杀我,她会恨你。”
纯山尧的面色更难看起来,他松了法术,看着跌倒在地的人,傲慢道:“本座会让她忘了你的存在。”
苏隶安听了猛然抬头,惨笑一下:“天枢不会让你得逞的,你动不了月煌。”
纯山尧不屑地轻哼,睥睨着那阶下囚:“你如何威胁得了我?”
随即他转身离开了这地牢。
苏隶安没有等到纯山尧狂风暴雨般的报复,心里还有点纳闷。
不过无所谓,南黎他比任何人都熟悉。
没有他苏隶安协助,任天枢还是纯山尧,要想找人都只怕都得耗上几十年。
他熬到晚上守卫迷糊之时,悄悄捻了只小飞虫在手里搓着。
灵气侵染,那小飞虫便成了他传话的工具。
手指松开小虫,那米粒大小的虫子旋即飞出了地牢。
第76章 往事如魇
寒尘同开阳连续不停地找了将近一个月,却就是什么都没发现。
无生出示了天帝手谕,自称是去别处执行要务,此后便了无音讯。
寒尘倒没有非常需要他的帮助,只要不是他出手要害商珝就行。
可这如果不是无生的手笔,那谁会有如此手段,能在洞虚期神兽眼皮子底下将人劫走?
还有失踪的烛照尸身,也是人间蒸发无影无踪。
少符白自那天见到寒尘后便陷入昏迷。
最后是将他扔进踏云峰后山的小池塘里,泡上一天一夜洗去了全身毒血后才恢复过来。
龙这等神兽,其修为可不是下界妖族所能比拟的。
他们自出生时就开始准备结丹;幼时便能化形;少时修为能到淬体者,就已经比比皆是。
甚至于极少部分天赋异禀者,少时就到达洞虚乃至大乘,如此他们一成年便可以准备渡劫飞升。
成,则为一品仙神;败,则投胎重来。
神兽修炼天赐佳缘,但他们一生只有一次失败的机会。
而现在的少符白刚成年不久,即刻便能突破为大乘修为。
其实力自是比下界妖族强上不少,甚至可以说是碾压。
上次用锁魂阵搜索了许久,都不见能比拟少符白的妖出现。
由此可得出结果有二:一是劫了商珝用空间法阵逃走,然此阵法要耗费巨大灵力,非洞虚期以上修为不可用;二是劫走商珝的本就不是妖族。
能同时满足以上条件的,就只有无生了。
开阳再次动用了无极境,专为寻找檀月煌的下落。
他看得檀月煌正在某口井里受难,但那井所在的位置却非常的诡异。
“仙兄,无极镜显示商珝现在异域结界内,此类结界不好探查。能在短时间内张开异域结界并移动者,恐怕是神族。”
开阳的话印证了寒尘的猜测,他继而问道:“无极镜里,可有看到无生的踪影?”
开阳摇头:“无极镜从来不展示无生的行踪。此前我也借口询问了天上一众仙神是否见到过他,但大家都说从无人知晓他的踪迹。”
寒尘沉默:如此,无生出手,可比别的仙神方便得多。
“我想拜托你去一趟天魔境,看看无生的任务完成得如何了。这段时间,我去找找有哪些曾经居住于下界且同商珝有仇的神族。”
寒尘嘱托完,开阳便再次离开了南黎。
如今的檀月煌没有能力自主消失,定是被人给劫走了。
念及此,寒尘不禁感叹。
曾经的商珝,相传天资卓绝,是唯一一个少时就可渡劫成仙神的妖。
也是妖族里第一位,法力修为能与神比肩的妖。
可如今却落得个法力尽失无力自保的地步,可见世道轮回不可违,终究是谁都无法幸免。
而自己若非受制于她身上的封印,又怎会同妖为伍。
事不宜迟,他开始自檀月煌消失的断崖处布阵。
总共三万八千八百三十九处,每处以山岳为中心,阵法布满了整个大荒。
此间生灵,不管是上天下地,还是翻山越岭,都会被阵法追踪。
既然不知道檀月煌去了哪里,那不如反其道而行之将人间“封”起来,总能追查到蛛丝马迹。
如此做完,他开始找寻起曾经同商珝有仇的神族。
某处枯井里。
檀月煌久未饮水,再加鸩毒影响,她的开始出现了幻觉。
她认为自己是在荒无人烟的沙漠里,同檀子仁檀明他们走散了。
而身后有妖兽在追杀她,不得已才被追到了沙漠洞窟内。
鸩毒引起嗓子剧痛,此时突见眼前出现一碗清水,她想也不想端碗便喝。
“清水”的味道有点奇怪,像是有药的味道,还有一点腥。
可奈何檀月煌实在太渴,此时她也顾不了许多。
喝完,终于恢复了点力气。
恍惚间她看见檀子仁在沙漠里朝她走了过来,朝她伸出了手。
檀月煌开心地爬过去,伸手去接。
就在她马上触碰到檀子仁手的一刹那,影子消散,四周又回到了黑暗之中。
她惊慌失措地找起来,歇斯底里地在井底里哭喊着叫哥哥。
一番折腾累了,嘴里含着泪水陷入昏迷。
这次醒来发现身边有人,她吓得一个哆嗦起身就想走,可那人居然拍着她的背安抚了起来。
她惊讶地回头,却发现是个从未见过的貌美女子。
那女子长得极其秀美,出水芙蓉般的皎洁出尘,即使在黑暗里都能看到她的明眸皓齿。
她肤若凝脂,着一身水色纯衣,清丽温婉宛若仙女。
檀月煌看得出神,就听那秀美女子悄声地说:“阿隐醒了?我们现在在跟雷神玩儿躲猫猫,千万不能出去哦。被发现我们就输了。”
檀月煌听得奇怪,她叫自己阿隐?她是纯氏的人!
而更让她更没想到的,是自己的身子居然变得像是才不到5岁,甚至更年幼。
可是这具身躯却异常有力,好像个小火炉般持续燃烧着,比自己现在的躯体强了千万倍。
“娘,爹爹什么时候来找我们?”
檀月煌听得自己的嘴巴在这样问着,大脑震惊得无法思考。
娘,她从没见过面的娘!
“爹爹有要务在身,得再过些时日,等他忙完了、阿隐再长大一点了,爹爹就来找我们了。”
娘的声音很温柔,温柔得像融化的溪谷边开出的白梨。
檀月煌现在已经长大了,她知道这是娘安慰她撒的谎。
事实是爹一直没有回来。
如果爹回来了,她就不会落得被封印在陵山三百年的下场。
莫名的委屈涌上心头,脸上的泪就决了堤。
娘痛心地为她拭去泪水,紧紧将她拥在怀里轻声地哄。
檀月煌感觉脸上有热水滴落,应该是娘也哭了。
好景不长,檀月煌在娘的怀里听得远处传来了雷声。
那雷声由远及近,带着恐怖的狂风掠过她们此刻所在的地方。
借着闪电的光,檀月煌这才发现她们是躲在一张桌子下的。
桌子外盖着桌布,从桌布缝隙下能看得外面骇然的闪电。
那雷一声响似一声,那光一道亮过一道。
最后终于是在耳畔炸响,声音大到檀月煌以为自己耳朵快聋了。
“阿隐留在这里,娘去把他引开。待到早上再出来,知道吗?一会儿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知道吗?”
娘温柔的声音变得急切,檀月煌这才终于想起了她的名字——纯子衿。
虽然是梦里见到,但她却觉得无比温暖,仿佛这是她最不该忘记的名字。
雷声再次炸响,纯子衿紧紧抱了一下年幼的商珝,终究是头也不回地钻了出去。
小孩被下了禁制无法动弹无法出声,她亲耳听到纯子衿在外同一个声洪如雷的男人争执着。
争到最后突然一声爆雷落下,仿佛整个大地都在颤抖。
商珝瑟缩着往桌角躲,恐惧像要将她撕碎一般紧紧捏着她的五脏六腑。
当雷声隐去,万籁俱寂时,她的身子才终于可以动了。
商珝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跑出去,在清冷的月光下,她看得这是处旧祠堂。
祠堂寂静的院子里四周都是烧焦的黑坑,院子中间有一白的发光的东西。
一阵不安袭上心头,她不顾先前的叮嘱,急忙跑了过去。
躺在地上的是纯子衿。
“娘——!”
商珝一声咆哮冲过去抱着纯子衿绵软的身体。
她的身上从背到肚子有贯穿的大洞,身体烧焦的味道刺鼻难闻。
纯子衿双目紧闭,好像睡死一般安详。
商珝哭得喘不过气,抱着纯子衿的头想要把人唤醒。
望着纯子衿身上那黑漆漆的血洞,绝望侵染了商珝的天地。
然而天地无情,原本已经走远的凶手又杀了个回马枪。
他在云端看见了抱着纯子衿哀嚎的小孩。
这一次,雷霆之威化作万千奔雷,天劫开始。
数道闪电宛若游龙劈在商珝所在的破旧祠堂里,绝望与恐惧刺激了她的求生本能。
她放下母亲的尸身转身就开始逃窜,雷在身侧炸响,仿佛已经劈到了商珝身上。
年仅四岁的孩子边哭边逃,心里却想的是:“娘!对不起,阿隐很快就会来找你,娘对不起!”
第77章 决绝
再次醒来,檀月煌发现自己脸上全是水渍。
她回想起来了那次目睹娘亲惨死的前后所有记忆。
由于当时的她身上妖气极淡,逃跑过程中又没使用什么法术。
所以趁着月色很快就在山林的阴影里躲过了雷神的追杀。
当第二天她从山洞里出来跑到破祠堂时,才发现一切都晚了。
原本被雷击黑的祠堂此刻变成了废墟,母亲尸首已经消失,只剩下一滩血沫。
她跟着血沫走,第一次进到人族村落。
刚进村,就看见了母亲的白皮毛被完整地剥下来,挂在了村中的木架上。
愤怒和自责犹如江海翻涌。
那是商珝第一次杀人,她屠了整个村。
“娘。”
她轻轻唤了一句,井口突然开了,扔下来一条蓝色的蛇。
檀月煌厌倦地斜了那毒蛇一眼,没有力气理会。
如今她只想死,苟活于世有太多的苦。
七情六欲。光是亲情的苦,她就已经吃够了。
世间生灵,一旦放弃生的希望,那它的生命就将迎来倒数。
檀月煌觉得自己也一定会这样,所以她放弃了所有挣扎,只盼毒蛇能咬死自己。
当蛇身那坚硬又湿冷的身体贴上檀月煌的身体时,身上突然的嗡嗡震荡传了出来。
那蓝蛇受惊,高高扬起了脖子警惕地看着檀月煌。
满腹疑惑的人摸出那嗡嗡直响的东西,一看原来是少符白给的鲛人泪。
苏隶安说这鲛人泪会辨别妖类,当时还替他二人抵挡了好一阵的三尸虫攻击。
想不到她在井底已经这许久了,这鲛人泪今日才再次有反应。
“难道说,这蛇不是寻常毒蛇,它是已经修炼出来的蛇妖?”
檀月煌正猜测着,那蓝蛇妖一个闪身就扑了过来,张口欲咬。
就在这火石电光之间,鲛人泪突然爆发耀眼灵光,将那蛇给弹到了井壁之上。
巨大的冲击将蛇妖击晕,檀月煌这才从惊骇之中回过味来。
“你又救了我,何必呢,我不值得。”
她自言自语,但心里又升起一股子奇怪。
既然这鲛人泪一直在她身上,那为何接触到外面老妖婆的时候没有反应。
这是否就是在说明:那老妖婆果真就是神女纺依,她不是妖族!
而结合起她这一系列将人圈起来用毒物和血液喂养的行动来看,纺依显然是想将她炼制成蛊。
尽管檀月煌的法力没有恢复,可毕竟是个复活的妖尊,用她炼制成妖蛊,会更加的凶残可怕。
这纺依定是有不可告人的秘密,绝对不是简单的报复。
怕就怕她会对少符白不利,毕竟受自己牵连他选择与神族为敌。如果纺依是打算用自己对付妖族,那少符白必定会与自己战场相见。
手里的鲛人泪还在闪烁光芒,显然那蛇妖并没有死。
檀月煌握紧了鲛人泪,暗自下了决心道:“现在还不是时候,即便死,也不能遂了纺依的意。还有那么多事情没有弄清楚,必得让天下知道,我绝不是任人宰割之辈。”
天魔境,玄冥墟。
开阳在此境秘密巡察了一遍,终是不见无生的踪影。
正待他打算回人界向寒尘汇报时,玄冥墟那处传来了剧烈的灵力波动。
极正极阳的霸道灵力几乎传遍半个天魔境界,是只有上品神族才会有的威力。
“无生尊者果真在此?”
他将信将疑地往那处去,还没走近就见浅蓝灵光抛出万丈高。
无数妖灵魔物被清幽又霸道的法器杀得片甲不留。
而在那战斗的中心,正是他苦寻的无生。
浅蓝透紫的绚烂光辉,在他银黑两色衣袍上散射,冰冷的面具藏起了他所有的情绪。
斗篷在他身后飞扬成威武的披风,其上花纹银光闪烁,顷刻间化做银龙现出了身。
无生再挥手施法,他衣服上的金龙纹饰也幻化成形飞了出来。
开阳看得惊奇,瞠目结舌道:“他竟然将自己的分身炼化成了完全不同属性的法器!这明晃晃将法器亮出来的做法,好像有点熟悉?”
他飞速搜索自己漫长的记忆,终于将视线放在了某红衣妖尊身上。
商珝,她的法器日月精轮就从不隐藏,而是直接变做两枚耳饰,戴在了身体最薄弱的地方。
左日右月,两枚精轮变做铜钱大小,其下还垂着长长的红丝绦,直到胸下。
只要一拉,就能夺走。可没人敢去拉。
且曾经有幸目睹过的朱雀神君,似乎也是将法器变作镯子戴在腕上。
优雅又极具威慑力。
“或许强者都有共性,毫不避讳的展示自己,就是其一吧。”
一金一银两条灵龙在开阳眼前翻飞,无生所在处所有魔族尽数被灭成了灰。
战斗结束,他立即召回两条分神灵龙,转身就朝开阳飞了来。
金衣金袍的星君笑咪咪接应,说了些客套话。
无生却只是微微颔首,并不接茬:“敢问星君找我何事?”
“事情有点复杂,不过见到你就没事了。”
开阳的话引起了无生的好奇,他追问道:“星君但讲无妨,若有我能帮到的地方,定全力以赴。”
“有你这句话,那我就放心了。是这样商珝在凡间失踪了,仙兄想请你帮忙找找,看她是否被带到了别的空间。”
此话一出,开阳明显感受到一股怒气从无生身上传来。
“她失踪了?此等大事为何现在才说,而且何劳星君大驾,传音于我便可。”
无生说着,微微侧目,试探道:“难道说天枢星君怀疑是我干的?”
“没有没有没有,是我主动提出找你的。毕竟咱也没来过天魔境不是,想看看尊者神姿罢了。”
开阳那意义不明的奇怪话语自然是没被无生当回事,后者送他冷漠又沉重的吐息以做回答。
“事关重大,既然找到了尊者,那我就先行告退。之后的事情,烦请尊者与仙兄亲自沟通。告辞了。”
开阳说完,立即离开了天魔境。
无生也不留他,文官那套磨磨唧唧的话术他最不喜欢。
见人走远,确实离开了此地,无生这才松一口气。
幸好是身体恢复及时,赶在寒尘布下天罗地网法阵之时到了这天魔境。
否则后面的事情只会越搅越麻烦。
不过他这离开凡间已经许久了,竟然还没有找到商珝,事情着实可疑。
当时那群三尸虫看似在劫烛照尸身,说不定他们的真正目的其实是在商珝身上。
如此一招灯下黑,就能让人完美避开重点往别处寻,最后的结果就是徒劳。
而这一来,就为歹人创造了机会。商珝至今不知是吉是凶,但也应该快有消息了。
敢劫走妖尊的人,不管是利用她还是推举她,终不会让她永远沉寂。
怕只怕她肉身扛不住压力,万一身陨重来,那寒尘必定会直接封印商珝。
“南黎,三尸虫。现场无妖气。”
无生沉吟着回忆曾经商珝得罪过的下界神族,很快他便有了目标。
“但,真的有可能吗?纺依陨落应当也有四百年之久,难道是信徒所为。”
第78章 生亦何欢
无生这边解决完天帝的安排,马不停蹄就赶到了寒尘身边。
此时下界已经过去五载。
春寒料峭,皑皑白雪挂在仙山的棠梨树枝上,被风簌簌吹落。
藏雪用仙术清扫着后山,唯恐打扰了书斋里两位大人。
“是我大意了,早该将她锁在此地,直到能将她封印为止。”
寒尘看着眼前萤绿清亮的茶汤如此说着,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捏着玉茶杯,直到茶汤凉了也没喝下。
无生微微叹气,施法将他手里的茶汤温热,开解道:“是对手太过狡猾,星君好意放她完成最后的心愿,并无不妥。”
“五载已过,只怕商珝恢复记忆法力,到时若是天界危机再起,你我难辞其咎。且不知劫走她的人到底意欲何为,我这心总不能宁静。”
寒尘将那温热的茶举到唇边,缓缓饮下。
无生看着他这失意的样子,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在翻腾起来。
寒尘情根被拔,应当是无法自主修复的。如今却会为了商珝的事情如此伤神,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商珝不是还有一个妖族大帝的丈夫,他那边也没有商珝消息吗?”
听无生这样问,寒尘抬眼看他一眼,如实相告说:“没有,纯山尧最善追踪,却也是束手无策,商珝就像人间蒸发一般。”
说着,寒尘回想起这三年里为数不多的与纯山尧见面的场景。
三界幅员辽阔,连寒尘都无法在短时间搜查遍所有地方。
纵使纯山尧是妖族大帝有通天本事,漫无目的去找一个消失的人,终究也是徒劳无功。
好在是他提供了一条线索:曾经与商珝结仇的神族里,恰好有一女神纺依正是居于南黎。
但这位神女早在四百年前神陨,此后就全无踪迹,因此很难断定说是她动的手。
接二连三的希望落空,让性急的纯山尧耗费了大量精力,不仅如此,还被祝融咒给反噬到头发全白。
他如今每三个月就得以万年冰魄压制一次反噬,否则到最后将法力消融神智失常。
因为找不到人,就将自己大把大把的精元耗费进去。
寒尘也不知是该赞叹纯山尧痴情,还是该笑话他愚钝。
“世间情种多痴儿。以纯山尧天资,或可渡劫飞升,却不想会因为商珝之事耗精元过多而白头。”
“常闻天枢星君胸怀宽广,视万物如一,今日得见,果真如此。”
无生并不接话,转而是恭维起寒尘大度。可寒尘没听过自己还有这等传言,于是好奇询问了一句。
“神与妖,云泥之别。星君却看中纯山尧天资,不避讳他身为妖帝的威胁,如此胸怀,在下实在佩服。”
寒尘也不知道他是真这样认为还是假意客套,笑了一下,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崇砀山,濯清池。
银白的发散在池水里,似窗外松上雪,凄寒之至。
纯姬到了殿外不敢进门,踌躇一下正欲离去,却被殿内一个声音叫住。
“慢着,可有消息?”
问话人的声音依旧沉稳有力,气势雄浑更甚以往。
纯姬难堪地咬咬唇,转回头不高兴地嘟囔:“没有。难道不找出商珝,我就不能来见王兄吗?”
殿里,池中人没有回答,转而是从里面响起了哗啦水声。
纯姬正好奇纯山尧在里面干嘛,谁承想她刚抬眼往里面瞟,一道青光就在她面前落下。
着白袡青衣广袖袍的纯山尧紧锁着眉头,往下看着自己堂妹。
宽厚的胸膛挡住了纯姬的视线,她顺着眼前精致的服饰往上望,直到看进一双清澈的琥珀眸子里。
白发在纯山尧额角鬓边散落,他简单往后拢起个半扎马尾。
风格一改曾经的精致,此刻倒更加狂野随性。
落日的余辉洒在纯山尧身侧,橙黄的光将他的白发染上金黄,本就魅惑立体的五官此刻越发动人起来。
纯姬看得移不开眼,虽然同为一族,纯姬却长得纯良更似凡人。
“你当然随时都能来找本座,但能带来点让本座开心的消息更好。”
纯山尧淡淡开口,拂袖离去。
纯姬双眼含泪,她何尝不知道王兄整日郁郁寡欢?
为了个不知死活的人耗费精元,最后把自己头发都熬白了,且身体也越来越频繁地发热。
她虽不知纯山尧这是为何,但直觉长此以往定不是好事。
只是无奈纯姬尽管知道解药是什么,却无法得到。
因为她也找不到檀月煌在哪。
纯山尧来到地牢,看着牢里相貌越发成熟的苏隶安,一股怒火无名而起。
牢里人即便身处囹圄也尽量把自己收拾得干净,他苍白的脸上甚至连脏污都很少,如此心态真叫人不爽。
站在牢狱外的人捏紧了拳头,强忍着想撕碎狱中人的冲动。
“怎么,纯帝今日好雅兴,又来见我?”
苏隶安咧嘴笑,露出嘴里洁白整齐的牙齿,像是心情很好的样子。
纯山尧没有理会他的挑衅,睨着他淡淡开口问道:“商珝曾经的神族仇敌,还有你二人曾经去过的地方,老实交代出来。”
苏隶安换了个姿势,两腿劈开一腿屈膝坐在草垛上,继续自顾自开口:“原来纯帝现今修为大涨,连发都炼白了,还未找到檀月煌啊?会不会她就是不愿见你,故意躲着你呢?”
“住口!”
纯山尧爆呵一声,极强的灵力威压震慑得苏隶安胸腔钝痛。
牢里守卫被这呵斥压得跪伏在地,唯有牢里人捂着胸口还在嬉皮笑脸。
“这么生气,是被我说中了吧。她不想见你,任你寻遍天涯海角都徒劳。”
纯山尧气急败坏,原本压制下去的反噬不想在此刻反扑而来。
身体自丹田处开始发热,神纹化作金线开始沿着他的经络游走,意欲冲击穴位以封堵他的灵力。
灼烧的痛让纯山尧感觉四肢麻木,他愤恨地虚空抓住苏隶安的脖子,力道大得稍用点力手里人就得脑袋搬家。
“若不是为了商珝,本座岂会容你在此犬吠?待本座寻回商珝之日,就是你的祭日。”
纯山尧说完,双目发狠将人重重砸在墙壁之上,随后愤而离去。
随着碎砖瓦一起掉到地上的苏隶安,嘴里大口大口的吐着鲜血,全身骨头又被砸断不少,疼得他无力再起。
地面被他血污染红,外面看守看不下了,隔着牢门冲他喊话。
“哎姓苏的,你说你是不是找呢,老实说不就完了,非得得罪主上。你这骨头三天两头的断,往后即使出去了也废了,何苦呢。”
“哈哈,哈哈哈……以后我会让他给我跪下的。他别想找到檀月煌,我要毁掉他所爱所珍惜的一切。”
苏隶安吐着血,趴在地上痴狂地笑着。
守卫见他冥顽不灵还说胡话,觉得甚是没趣,便不再理会。
苏隶安移动手指,点了一下掌下一只黑色小飞虫。
那形似苍蝇的飞虫便堂而皇之地从门缝飞了出去。
第79章 死亦何苦
东陵,太子寝宫。
重迟对下人悄声吩咐了几句,给了个拇指大小的竹筒,便打发那人离开了。
刚回头,就瞧见一只不知从哪里来的苍蝇。
他也没驱赶,镇定地关门闭户,随后就去了寝殿里间。
掐诀结下一层防监听的结界,他这才接着苍蝇坐到桌前。
“进展如何?”
那苍蝇发出了苏隶安的声音。
重迟听了拍拍胸脯,对苍蝇信誓旦旦道:“放心老大,我做事什么时候出过纰漏!”
“好,纺依那边呢,你在魔界通道处设下的禁制不会被发现吧?”
“不会,那可是集结着上万年的日精月华,即便是神族也不会有所察觉的。而且这都五年了,他们一点没发现。”
重迟很是得意,抱着胳膊喜滋滋地自夸。
“就怕他们锲而不舍,你早点派人盯着点通道入口,如果檀月煌出现,立即截杀。”
“好嘞,您瞧好吧。不过老大,你不如先担心一下自己的身体,万一出来真废了,可惜这么一具天火圣躯啊。”
“无碍,我受的伤,檀月煌会陪着我一起痛。我与她同根同源,但她身体没我的强健,会更难忍受。”
重迟听得一身冷汗,此刻他只庆幸自己没有与苏隶安为敌,不然自己真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天魔界异域结界内,枯井底。
檀月煌的身体受到各种毒素的影响,五脏六腑都在痛。
她气若游丝,濒死般坐在井底,将头靠在井壁上仰望着漆黑的“天”。
这里没有时间,她只觉得仿佛是过了几千年般漫长。
最近身体每况愈下,她时常会觉得全身如同敲碎了骨头似的,一如当日身体分裂时那般疼痛。
但不同的是,这种痛时而某一处痛,时而全身整体来。
但不管是局部还是整体,每次都会折磨得檀月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而这段时间里她的梦境也开始越来越连贯,几乎向她完整的展示出了当年的所有。
少符白给的那颗鲛人泪,被檀月煌当救命稻草似的紧握着不放。
这日那老妖婆又来了,她趴在井口探出颗缭乱诡异的脑袋。
看着井底人说:“三十年,我用尽世间至毒来喂养你,此时的你全身皆剧毒,经脉尽散无法修复,等同废人。只差最后一步,你就会重新成为世间最强。”
她说完便不由分说将檀月煌从井底挑出。
久未清理的身体散发出阵阵恶臭,熏得人恨不得离她一丈远。
老妖婆纺依将她狠狠扔进水池里,拿木棍搅动着池水去给檀月煌沐浴。
浑身无力的人任他摆布着,恍惚间觉得自己好像是农人用锄头在池子里翻搅清洗的红薯。
一时哑然,她居然在水里笑起来。
纺依看她还笑得出,气得她拿木棍狠狠地捅檀月煌身子,捅得人嗷嗷直叫。
“笑吧,那我就将你炼成笑面妖傀,让你一辈子都只能笑!”
檀月煌缩着身子躲,她还没能理解这“笑面妖傀”是什么意思。
等到身体差不多干净了,纺依又将她挑起,扔进了一口大鼎里面。
鼎内有深红色的水,隔着老远就闻到了浓重的植物味道。
当她身处其中的时候,那股清幽的味道居然驱散了她一半的恐惧。
“此乃数十种灵草灵药熬制的药汤,你这副身体太弱,又虚不受补。强健体魄的同时不能浪费朱雀血,但又不能将你炼成绝阴之体。要找出与你体质相匹配的药还真是费了我一番功夫。”
纺依绕那鼎转,在鼎外面写写画画着什么。
她写完停手,鼎体便金光一闪,檀月煌瞬间发觉自己身子变沉,被困死在鼎里起不来了。
“好了。你就在这里面呆着吧。可惜了如今躯体化阴,失了曾经先机,只能唤起你体内少阳以激活朱雀血。感谢我吧,此后你便又能大杀四方了哈哈哈哈。”
纺依苍老的声音桀桀地笑,真是比檀月煌见过的任何妖物都要可怕。
笑完,纺依又从口袋里掏出几块红色的矿石。
那朱红的颜色檀月煌认得,是辰砂。
“上品辰砂提升药性。可惜了没有真正的龙血,只能用龙血树汁代替。就是不知道功效如何,商珝,你应该很乐意陪我做实验吧。”
纺依自言自语,檀月煌是一句话都没听明白。
莫名其妙的交谈结束,纺依木棍敲了三下地面,一个巨大的青铜罩子就罩到了这大鼎之上。
“幽冥阴火、苦海冷焰、白魔焰、归墟冷火、阴龙焰,用五种阴火慢慢炼化,你就能变成全新的你。”
纺依的声音透过青铜罩子传了进来,檀月煌很快就明白了她的话到底什么意思。
随着三种寒火的炙烤,鼎内气温不升反降,四周冷得快结出冰,可檀月煌的身体里却像是有一股火在蓬勃而起。
烧得她心慌意乱口干舌燥,那虚无的火焰似乎在以她的五脏六腑为燃料,上蹿的阳炎几乎要冲破她的身体。
药汤药性也开始发挥,檀月煌开始感觉到身体一阵暖一阵寒。
所有的药效被身体海绵似的吸收进去,浑身经络穴位都开始发麻发胀。
整个人此刻就像一口烧沸的锅,药同脏器、血脉经络一同在被这口“锅”加热。
等到这“锅”彻底烧开之时,时间又已经过去了很久。
“放我出去,我好难受,放我出去!!”
在连续不断的冷火炙烤之下,檀月煌终于能发出声音呐喊。
纺依带着那小女疯子其实就在这鼎外等着。
炼化了足足两年时间,这鼎里面的人才传来第一声呼救。
纺依撑着木拐杖,摇摇头,唏嘘道:“我还当是灵药没效果,结果是她的身体太虚太弱。炼了两年才突破第一重境,还有两重,还得花费灵药。”
说完,她拄着拐杖往外走去。
那小乞丐没有作声,从衣兜里翻出一只干净的玉瓶。
坐在鼎前,直等到了下个月的初一,她才重新动起来。
檀月煌被阴火炼得神智不清,恍惚间她看到了鼎罩子被掀开,外面站了一个人。
“你是……谁?”
她努力分辩,却终究是想不起来。
小乞丐没理会她,举着玉瓶往里面倒入了一瓶猩红色液体。
鼎里顿时红光大作,灵光万丈。
檀月煌像是受了什么刺激,突然一跃而起扑向那小乞丐,一边癫狂地抓她一边哭喊:“哥哥!哥哥别走!阿月会听话的,阿月能保护哥哥了!”
小乞丐被她这表现吓了一跳,急忙回退并伸出食指点在檀月煌的眉心。
癫狂失常的人顿时泄气昏迷,再次跌回了鼎内。
老乞丐闻讯赶来,看到小乞丐手里的瓶子很是诧异。
她抓过去一看一闻,恍然地笑:“是了是了,神族的血,可是无上灵药。没有龙血也罢,商珝必成这世间最强妖傀!”
随后她又对小乞丐吩咐着:“去把十萝草加进去,让她想点开心的事情,毕竟答应让她做笑面妖傀。商珝啊哈哈哈哈哈不愧是世间第一妖尊!”
崇砀山,地牢。
苏隶安近两年里无故体虚燥热,心火时常烧得他泄愤无处,只得拿脑袋撞墙。
守卫看了立马报告给纯山尧,但精力憔悴的妖帝根本无心去管他到底在发什么疯。
只一心去感应每处大地异动,甚至包括寒尘设下的天罗地网禁制,只为寻找到一点有关檀月煌的蛛丝马迹。
苏隶安心想他不来倒好,省得打搅自己行事。
“那白痴体弱,如此炼体炼魂的炼傀术居然能撑这么久,真是千算万算算漏了她也会将体感反传于我。”
原本想着等出去在悄悄进修的人,被异体通觉逼得在狱中就开始打坐修炼起来。
然而外界条件压制,苏隶安每天只能偷偷吸收到发丝般微弱的灵气,如此只能说完全避开了被人察觉。
然实在是妖尊阳体的体质过于优秀,哪怕每天只能有一丁点灵气吸入,也能被完全甚至超限利用。
长此以往,檀月煌那边的炼化影响竟然还真的被他给控制住了。
“撑住了,白痴。别给我拖后腿,要死你自己死。商珝。”
第80章 功成身退
檀月煌失踪的第三十三年。
炼制傀儡的青铜大鼎上,符文终于闪射出刺目红光。
纺依兴奋得振臂高呼,她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是盼来了这一天。
还好时间不算太晚,才过去四百七十八年,她终于大仇得报!
符文的光越来越亮,越来越红。不出片刻那青铜大鼎之上竟然出现了裂缝。
极其强烈的光以及浓烈毒气从裂缝里渗了出来,大鼎开始摇摇欲坠,已到了破裂的边缘。
纺依连忙拉着小乞丐往一边躲去,刚离那青铜大鼎两丈远,就听得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响彻山谷大地。
天地间弥漫的红雾灵光艳得发邪,碎裂的青铜鼎残片散得到处都是。
在那红雾能量的中心,现出了双光洁的玉足。
雾气散去,一个窈窕纤瘦的成年女子身影显现了出来。
魅得不似凡尘生灵的檀月煌,终于缓缓张开了那双明亮的狐眼。
灿烂若骄阳的金瞳无神地在四周扫过,挺翘的鼻头轻轻的喷出鼻息,以证实她还是个活物。
肤若凝脂,却白过了头;两张厚薄得当的唇也微微泛着青;她纤瘦的身架上挂着又破又旧的衣服。
如墨长发发乱糟糟散在身侧,配着她立体明艳的五官以及苍白的脸色,妖族之危险魅惑尽皆显现。
“这里是哪,我要回家。”
她轻声说着,抬脚就准备离开。
纺依兴奋地高举手里木杖,大喊道:“这一天终于来了!最毒最邪的妖傀!商珝,你做梦都没想到有一日会被我驱使吧!哈哈哈哈哈!”
小乞丐浅浅的笑,像是在盘算什么,却没太激动。
“去吧,去杀掉这结界外的魔物,让我看看你的手段。”
说罢,纺依浑浊猩红的眼珠激动地颤抖,幽绿的符文从她苍老无牙的嘴里飘出。
檀月煌立头脑剧痛,她龇牙咧嘴地抱着脑袋痛苦喊叫,却就是没有如纺依的预想的那般去打破结界。
“怎么回事?不听命令?!”
纺依布满皱纹的脸上满是疑惑,她用剑指割破手指,甩出两滴血到檀月煌身上。
禁锢的绿色符文顷刻间狂暴起来,汹涌的缠上檀月煌的身子,操控着她的神智。
痛苦嚎叫的人被彻底控制,毫无血色的双唇里吐出可怕的低语。
“都给我死,我要回家!”
纺依见势已起,挥举木杖指了一个方向,失神的檀月煌便朝那处走去。
如此异动透过结界传遍万界。
持续感应着诸方天地的纯山尧,终于感受到那击地震般的灵力震荡。
没有片刻犹豫,他立马飞身离开崇砀山的最高峰,朝着灵力震荡的核心冲去。
地牢里,苏隶安痛苦地倒在牢狱地上。
看守都察觉到了那极强的灵气震动,纷纷侧目打探,无人关心牢里的罪犯如何了。
“檀月煌,我费这么大力气保住你一丝神识,给我撑住了。”
苏隶安咬着牙齿,疼得满头大汗眼冒金星,他捏诀念咒以求对抗异体通觉的影响。
可头脑里传来的疼痛就是一丝没有减轻。
踏云峰上闭关的寒尘突然见到天际闪烁的红光,正纳罕,心脏处旋即也传来突突的感应。
“这是……”
心悸未停,他眼前竟直接出现了檀月煌受控攻击魔物的身影。
“终于出现了。”
寒尘立即送消息给无生,不想刚发出无生就立马出现在身侧。
“走吧,此妖邪之气已经传遍万界。妖尊重回,妖族势必会血洗人间以庆贺回归。”
言毕,二人立即化做星光,朝着异动中心飞去。
檀月煌一步步走到结界前,她无神望向那发光的符文结界,抬手抚上去。
身体散发出来的毒气竟将那结界烧穿了来。
结界外的空间犹如浩瀚星空,繁星点点星云团团,全然不似结界内部的青山绿水。
檀月煌像是没注意到外界是虚空的一般,抬脚就准备踏出去。
她没注意到结界外浩瀚星海极速往此地移动,最后竟是变幻成了各型魔物。
“商珝,杀了他们。”
纺依看着结界溃散也不在意,她死死盯着檀月煌消瘦的背影,激动地下着命令。
檀月煌听令,缓缓抬起手来。
苍白的皮肤透出深红的毒气,毒气拧成数股毒团,直冲着那奔来的魔物而去。
血光四散,魔物尚未靠近就尽数被毒气撕碎,强健的筋肉在红雾之中化成血沫。
纺依兴奋地仰天大笑:“太好了太好了!妖傀可抵天魔!”
然而就在她兴奋之时,星空深处传来了击鼓之声。
那鼓声仿佛敲打在天幕之上,震动得整个空间都在晃动。
“不好,是天魔大军。商珝!撤!!”
纺依呵斥一声,撑着木杖带着身边的小乞丐转身欲走。
刚回头,身侧一道蓝光闪过,纺依警觉去看,来者原是两个神族。
但那两个男性神族直奔檀月煌而去,纺依急忙大叫着跑过去阻止:“住手!商珝!杀了这两个神族!!”
她边喊边跑,没两步就跌倒在地。
纺依诧异去看自己的脚,这才发现身体早已被切成了两半。
她慌张地去找那小乞丐,这方空间里居然没有那小乞丐的身影。
“该死该死!商珝!杀了他们!!”
纺依咆哮着,目眦尽裂,咬牙切齿。
可檀月煌早已先一步被无生用捆仙绳控制,灵力源源不断冲刷着失神妖尊身上的毒气。
每每一收手,毒气又再次冒出。仿佛连绵不绝。
寒尘面向纺依悬空站立,双指并拢竖于面前,唇齿轻启,他念道:“灭。”
一柄金剑“噌”一声插到老乞丐身上,鲜血喷涌,年迈的人终于结束了痛苦的人生。
而此时星空深处的鼓声开始越发急促,越来越震耳欲聋。
无生连忙地取下身上银龙披风将人裹住,接着朝寒尘喊话道:“来者是贪念魔君,商珝就拜托星君了,此地我来处理。”
寒尘往那星空深处飘来的光团望了一眼,颔首同意。
就在他即将接过失去神智的檀月煌时,一道青光直冲而来,恰好将人夺走。
两人精神瞬间紧绷,凝目看去,原是白发玄衣的纯山尧,他劫走檀月煌就朝天魔界通体处飞去。
“放开!她身上全是毒,你会受伤的!!”
无生急得纯山尧大喊,但高傲的妖帝却是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此地。
寒尘心道不好,转头对无生交代说:“我去追,你断后。”
无生这边刚点头答应,那头贪念魔君转眼就到了两人跟前。
寒尘不敢停留,急忙施展空间法术脱离了战场。
如山丘一般巨大的身躯挡住了他身后星光,借着此地的魔灵光辉看去。
贪念魔君身高近五丈,肩宽一丈余,若不是他浑身遍布玄黑魔纹,头顶赤红魔角。
天魔当真俨然天人模样。
“把商珝交出来,我可以不计较你杀我天魔子孙之仇。”
贪念魔君声似洪钟,仅仅说话的气势,就震碎了纺依留下的幻境残影。
无生祭出法器九子神莲以及血影画骨箫,警惕地准备迎战。
“如果我拒绝呢,欲念魔君已经身陨,你想步他后尘?”
贪念魔君显然没料到无生还敢跟他叫阵,浓黑的眉毛在眉头挤出两个肉疙瘩。
他怒吼一声道:“无生小儿,我不提,你倒是赶着来送死!”
“哼。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接着两人便打在一起,灵光四射天地动摇。
一大一小的两族强者竟然打得难舍难分。
中间不少小魔意欲穿过通道去追击檀月煌他们,但因无生先前设下了禁制,小魔们根本无法离开天魔界。
由此,他们的矛头便齐齐对准了同贪念魔君对战的无生。
第81章 归来
纯山尧揽着檀月煌马不停蹄就回到了崇砀山。
期间檀月煌神智依旧未恢复,只模模糊糊重复着一句话:“我要回家。”
纯山尧不敢怠慢,进了宫闱便叫人备水。
一身药味的檀月煌看起来并不很脏,但浑身破衣烂衫可不是王室做派。
热水很快备下,里面还添加了不少解毒药剂。
纯山尧至始至终抱着檀月煌,亲力亲为将她放进濯清池里清洗。
“都出去,谁都不许进。就是进来一只苍蝇,你们也提头来见!”
“是!!”
一声令下,此地便只剩他二人泡在了药浴池里。
“我们回家了,你到家了珝。快醒醒。”
纯山尧急切地呼唤,为她解去身上的破烂衣衫以及无生的银龙斗篷。
捆仙绳被他解开又束上,此禁锢可避免她突然发狂,保险起见还是留着的好。
尽管这做法很不是人。
檀月煌依旧无法恢复神智,痴傻地不停找家。
纯山尧恨得快把牙咬碎,他痛心地抱着她,眼眶逐渐泛红。
头一低,白发垂到檀月煌的胸前,他靠在了失神人的肩头。
长长的白发掩盖了他的面容,盖住了他的声音,却盖不住他抽动的肩膀。
“如果我不顺着你,把你一直留在身边,你会恨我;可如果我顺着你,放你自由任你受伤,我会恨我自己。你说我该怎么做?”
问话没有回答,再抬头,纯山尧眼眶已经彻底红透,连同鼻尖也微微染了红晕。
一贯高傲自负的妖帝,此刻却像是温顺可怜的大犬。
他微微用力,咬破了自己的舌尖。
“把你变成这样的人,我定不会让她好受。接下来你就一直呆在我身边吧,让我保护你。曾经的诺言也该兑现了。”
轻柔的话语依旧得不到回应,他也不恼不躁,欺身吻上了檀月煌冰冷苍白的唇。
舌尖的血流进檀月煌干燥的嘴里,像是滚烫的水一路往下刺激着她整个腑脏。
血里的妖力开始在檀月煌毫无生气的躯体里发生效用。
最开始恢复的是心跳,再接着是呼吸,之后是身躯的温度,最后是四肢的触感。
她终于从被迫灌血到自主饮咽,神智终于在她蠕动舌头时开始苏醒。
干涩的眼睛重新恢复湿润,檀月煌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一切。
这是她此生最开始进入五神峰的宫殿,也是她曾经无数次来过的地方。
纯山尧的这个吻温柔绵长,小心翼翼又带着言说不尽的情绪。
她看得眼前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白了头,此刻竟还闭着双眼痛苦又享受地持续送血。
心头一股酸楚上涌,她眼眶一热,立马闭目回应起了亲吻她的人。
纯山尧被这个回应吻得突然,松了手低头去看。
满脸泪痕梨花带雨的人有所察觉,立马不自觉躲避起来。
“商珝?”
他试探地唤她,欣喜在他眉眼间雀跃。
“嗯。”
她轻轻回应,带着不自然的羞涩和躲闪。
“太好了。你回来了。”
纯山尧再次紧紧将她抱在怀里,也不管她身上的毒是否在持续伤害他的身体。
就在两人紧紧相拥之时,殿外响起了打杀声。
檀月煌立马警觉晃开纯山尧,却发现眼前人的脸色异常的差,而且身体发虚。
“怎么了?你脸色好难看。”
纯山尧勉强扯个笑出来,扶着额头清醒了一下,说道:“我去看看,你在里面不要出声。”
“等等!”
檀月煌立马叫住他,示意了一下身上的绳子,继续说:“把我解开再走。”
纯山尧奇怪又好笑地看她一眼,边从池子里起身边说道:“捆仙绳,我解不开。”
“你!你撒谎!”
檀月煌在水里扭着身子挣扎,声音大得差点就要给外面的袭击者听见。
纯山尧无奈给她下了一道禁制,让她闭口不言。
檀月煌瞪着一双金瞳,气得把脑袋猛地别开,身子下沉躲进了水里。
待人不闹了,纯山尧这才着衣出门。
刚推开殿门,一阵灵光恰好扫过这方,直吹起了纯山尧银白的长发。
“我不伤你的人,但是我得带走商珝。”
寒尘自空中降于院内,摆出了谈判的姿态,尽管他知道自己跟眼前妖帝会很难谈拢。
“三番两次抢人发妻,神族如此腌臜?”
纯山尧果然是不听他的谈判,直接出言冷嘲热讽。
寒尘眉头都没皱一下,平静道:“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此事事关两族安危,商珝必须跟我走。”
“你凭什么以为,本座会听你威胁?”
纯山尧说罢祭出贯空锏,千斤重锏本是被他使得风生水起的,可此时却不知为何,他第一次感受到了重量。
为了抑制身体的异样,他不得不催动更多灵力,如此却又激发了神纹的出现。
此地因檀月煌身上的毒气干扰,寒尘不敢断定纯山尧是否也中毒了。
但看他如此快速地出现不适症状。想来此毒即便妖帝也无法幸免。
“此地毒气弥漫,身处其间者皆会毒发身亡。你也中毒了,反抗只能送死。何不交出商珝,免于性命之危?”
“住口!!本座死也不会把她再交给你,你不配跟我要人!!”
纯山尧驱锏攻击,寒尘轻松躲过,正欲反击,身后的大殿里就响起一声清亮尖锐的女子呼声。
“都给我住手!!”
众人诧异循声望去,殿门却没有如预料那样打开,檀月煌仅是在殿内喊话。
纯山尧大为吃惊,他明明记得自己没有给她解开禁制,她是如何做到的?!
寒尘不知她又要搞什么幺蛾子,警觉道:“出来说话,我答应过你放你去分离阴阳,之后你得同我回去。如今你当信守承诺。”
纯山尧对他嗤之以鼻,但还是紧张地看着殿门,他还是担心檀月煌会像曾经一样,同天枢离他而去。
大殿里响起女子银铃般的笑声,末了她道:“天枢,我是妖族,如何信守承诺?你还是这么呆,哈哈哈哈哈。”
寒尘的心突然针扎似的痛了一下,但他却没时间去细细感受。
察觉自己被骗,原本不拿法器的寒尘,终究是祭出一柄冰剑。
“不出来,我就只能得罪了。”
“慢着!天枢你可以用神识看看,我此刻是否正拿着匕首对准心脏,你不是想要回情根记忆吗?那就看看是你的剑快,还是我的匕首快。”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纯山尧恍然寒尘如此紧追檀月煌不放的原因竟是这般,那这相当于寒尘的死穴被抓住了,他可奈何不得恢复了记忆的檀月煌。
寒尘不敢轻举妄动,遂听了檀月煌的话用神识探查起来。
不看不知道,一看真是让人臊。
檀月煌竟然赤身裸体站在大殿门背后,右手举着白刃,刀尖已经抵上胸口皮肤。
只要她一发力,匕首便会入体。
寒尘连忙收回神识,隐去法器,甚至背转了身去。
门后人嫣然一笑,露出抹狠劲儿,出声道:“如何?我不骗你吧。天枢,我们缘尽了,你别再来找我。等我往后恢复了法力,我自会登门领教你的厉害。但现在还是请回吧,你既已错失最佳机会,往后,我可不会再对你那么好。”
这话说的一语双关,原本是他们三个都能听懂的秘密,此刻却独独最应该听懂的人听不懂。
寒尘微微回头,应道:“我知妖生性狡猾,却独独对你选择了信任。你恢复了记忆,但却毒入骨髓,若是想活到法力恢复,我会在踏云峰等你。”
说完,他便化作星光飞逝而去。
殿门后没再出现檀月煌的声音,纯山尧立马屏退了下人推门而入。
第82章 朝花夕拾
檀月煌没想到纯山尧会那么快就进来,吓得她身子一躲藏进了池水里。
“出来吧。这能躲什么?”
纯山尧来到池边,居高临下地负手而立。
檀月煌噗地钻出水面,不屑又得意地睨了他一眼:“还不快谢谢我,要没我,刚刚你只怕就死在他手上了。”
她本骄傲地等着纯山尧的“反击”,没想到等来的却是纯山尧昏迷跌进水池。
“哎!尧你怎么了!”
檀月煌慌忙将人捞出水面,湿透的人面无血色不省人事,原本锋利红润的双唇此刻呈现青紫。
俨然的中毒之相。
檀月煌顿时心呼不妙,她身上现在全是毒,纯山尧又咬破舌头渡血过来,肯定是毒气入体了。
她顾不得多想,连忙出了浴池将衣服披裹于身,再回头将人拉出池面。
奈何纯山尧人高马大而她此刻就是个弱女子,连法术都没有,根本拉不出来。
“尧你醒醒。来人啊!快来人啊!主上晕倒了!!”
原本退去偏殿的守卫下人们听到呼喊声,立马鱼贯而入,围到了池边。
两三个披甲侍卫将纯山尧安全无误地抬了出来,立即就有善医者上前诊脉探查情况。
檀月煌帮不上忙,此刻像个无关人员似的被挤到一边,还不等她发作,门外一个大呼小叫的声音就响起了。
那声音由远及近,檀月煌曾经没听过,但现在却熟悉得很——是纯姬过来了。
一袭华美浅红衣袍的纯姬提着裙子慌里慌张走进来,身后跟着一大堆下人,好像不是来探望,倒像是来叫板的。
“王兄!王兄怎么会突然晕倒,到底是哪个贱人害的!”
她越过檀月煌,推开那些下人,蹲守在纯山尧身侧。
着双目紧闭面色微紫的兄长,她愤恨得再次咒骂起来:“等本宫逮到那贱人,定要将她碎尸万段!”
骂过她便开始施法渡气,为纯山尧解毒治疗。
檀月煌就站在一旁,抱着胳膊没好气地哼了一声,身边立侍的下人们立马战战兢兢偷偷瞄她。
“吾就在此,你不用费心思逮了。”
纯姬暗暗拿眼神剜她,檀月煌勾唇邪笑着挑眉应对。
淡红的灵力飘至纯山尧结实的身体上,几乎耗掉纯姬四成灵力才让纯山尧脸色稍微缓过来。
微微的汗在她额角渗出,檀月煌松开胳膊一手叉腰,对下人吩咐起来。
“将主上带回寝宫,今日到场的人回去之后赶紧服用解毒散。你们自踏入这院子之时起,就已经中毒了。”
末了她又对着纯姬扬了扬下巴:“还有你,别以为你善防御治疗就能幸免。我身上的毒可是最善炼毒的神族所种,不出所料的话,你们中间有人出门就得死。”
一石激起千层浪,在场所有人都慌了神。
披甲士兵连忙将纯山尧安置回松音殿,一秒不停赶紧去找善医者求药去。
纯姬聚气自查,果然如檀月煌所言自己已经中毒了,若不是有母亲给的避毒护心镜在体内护着,只怕也是难逃一劫。
她还想说点什么,被檀月煌毫不客气地打断:“别问,问也不告诉你,慢走不送。”
说完檀月煌便作势送人,纯姬狠狠瞪她一眼,离开了松音殿。
她前脚刚踏出门槛,后脚殿门就在她身后“嘭”地关闭。
纯姬还想理论,身边侍女拉她:“走吧王姬,我们先回去解毒。等有空再来收拾她。”
“哼,这贱人居然回来性情大变,还主动承认毒害王兄,等王兄醒了本宫定不饶她。”
嘀咕一阵,松音殿外便不再有半个影子。
檀月煌也不知道该如何救纯山尧,现在自己一点灵力没有,而纯山尧中毒太深,只怕继续下去会折损寿元。
而先前他的禁制失效,只怕也是同他中毒有关,禁制的强度来源于施术者的灵力强度。
纯山尧因为中毒无法控制灵力,所以导致无法维持禁制。
可是捆仙绳是怎么松的,难道也是纯山尧给自己捆上的?
“可恶,你居然敢这样对我!毒死你算了,我才不救你!”
檀月煌恶狠狠地对着躺在床榻之上昏迷不醒的人吼叫,全无顾念半点旧日情情。
“但是我刚从纺依那被救走,天枢就立刻赶到。那看来两人应该是同时在关注我的动向,不然不能这么巧。而幸好是尧把我带了回来唤醒我的神识,否则若是天枢抢先带走我,只怕我现在又在封印里了。
“不对,天枢不会封印我,他的情根记忆还在我这。哼,多谢了哥哥,多亏了你给我留后路。”
她在主殿外间来回踱步,思考着到底该如何找人救纯山尧。
突然念头一动,有了方向:“苏隶安也喜欢搞这些毒啊蛊啊的东西,他肯定知道如何解。可他现在在哪都不知道,去哪找人。”
眼见前路又被堵死,无奈她只得暂时住进了无人居住的松音殿偏殿。
尽管纺依的控制已经解除,但檀月煌浑身无法自控地散发毒气,现在的她就是一个大毒物,离纯山尧太近只会害得他再入险地。
濯清池这边的事件很快传遍了整个五神峰。
大家都知道了妖帝带回了帝后,不想二人在濯清池里寻欢作乐时玩儿的太过,导致妖帝被帝后用毒给毒翻。
一连数天都不省人事,甚至连追过去探查的王姬等人,也被帝后用毒给威逼利诱,叫他们不准声张不准外传。
娇弱的王姬哪知道帝后的手段,被毒伤之后便躲在自己的宫殿里不敢出来了。
后来是一位在当天就毒发的侍女亲属不忍自己妻子枉死,这才将此事告知了尊太夫人以及尊太后。
由此此事才得以重见天日。
地牢里,几个守卫聚在一起插科打诨。
一个一边添油加醋的讲妖帝帝后的风月秘事,另外两个就在边上频频蹙眉,时不时还发出惊叹。
“不是吧,帝后还有这等手段呢?我见她也就一小姑娘啊。”
“嗨,都三十年了,人早出落得闭花羞月亭亭玉立了,还小姑娘。而且当日我兄弟就在濯清池当差,他亲耳听到的,动静闹得可大咧。”
“你们在商珝背后如此议论,不怕死吗?”
牢里的苏隶安背靠墙壁屈膝而坐,他怜悯又好笑地侧目来看。
阴影遮住了他上半张脸,只留一个轮廓鲜明又完美性感的下巴,其上肉唇似桃花般柔软娇艳。
他小巧精致的鼻尖泛着监狱外柔和的光,整个五官显得立体又深邃。
再往上,深紫的眸子散发淡紫的光,让他像是头隐匿在黑暗中的狼。
听见被关起来的人如此说,那三个看守立马烦躁地吆喝了起来。
“你小子找死!现在纯氏上下都在寻求为主上解毒之法。这事也正是因帝后而起,连尊太后都惊动了,我们还能说假话?”
“就是,也不看看自己身份和处境,还想逞能做英雄?帝后虽然曾经贵为妖尊,但如今就是没有法力的王室。此番事情之后帝后定是要被责罚的,可惜了那么一个美人儿咯,惹了小王姬还想好过?哼,做梦。”
苏隶安莞尔,他只摇头这群小妖年龄尚浅,不知道商珝曾经的厉害,却把一个没什么本事的小王姬当主子,以后怕是要吃点苦头了。
但紧接着他话锋一转,问道:“你们说的小王姬,能比妖尊商珝还厉害?”
“那是自然,小王姬不比主上差多少,只是尚且年幼,性子刁蛮罢了。”
“我听说上次主上迎娶帝后,王姬气得在砸了上古秘宝,到现在都没修复回来。”
“为何纯帝娶亲,她气得砸秘宝?”
苏隶安敏锐地发现了疑点,便再次追问起来。
“还能为什么?她喜欢主上呗……”
“别说了,想死啊你。”
看守甲还没说完就被看守乙给悄声打断了,三人立马开始顾左右而言他。
苏隶安听得无奈,当感叹着“当下真是世道变了,一个小小王姬都有如此威能让下面的人不敢议论,却没人再关注曾经无法无天的妖尊商珝。月煌啊,你若是知道了,会怎么选,再让世人再想起你吗?”
第83章 圈套
纯姬自松音殿一事离去后也没闲着。
跑到尊太后以及尊太夫人身边告状,各种诋毁檀月煌。
可惜两位老人只说了一句:“去把最好的木系善医者找来为他二人解毒。”便将纯姬打发了。
回到自己的寝宫她是一万个不乐意,开始正视檀月煌曾经的商珝身份。
而这一查一探究,目光就落在了早已被纯山尧关起来的苏隶安身上。
“早前问过王兄,为何要把七舅抓来,他不肯说。呵~还不是被我找到了真相。原来那个叫商珝的曾经干过那么多趣事,真是天助我也。”
纯姬笑意盈盈,看着手里下人调查来的消息,眼珠子一转就计上心头。
她随手把那锦帛卷轴扔到狐火盆里烧了。
起身对下人吩咐道:“走,去地牢。”
话回天魔境。
无生只身抵挡魔族千军万马,打得魔族军团连连后退。
就在他们的打斗愈演愈烈。
魔族痴念魔君不敌神族无生尊者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另外两位魔君耳朵里。
痴念收到贪念、嗔念两位魔君正往这处赶的消息,顿时发出狂妄的笑,声音震耳欲聋,晃得空间扭曲。
“你逃不掉了无生!杀我魔族子孙无数,还将我等困守于此。无生,你的狂妄到头了!”
痴念的声音瞬息万里,此方天地全是无尽回音。
无生面具下的丰唇微微勾起个笑,出言讥讽道:“明明是魔族只适合生活在这阴暗虚无的地界,我好心为你们把门以防外族打扰,你居然不识好歹。当真是个痴儿,不辨好赖。”
“你!无生!留下你的命!”
痴念怒吼一声,虚空下方突然山河异动,地表上下游弋仿佛活了一般。
痴念的双眼燃起鲜红的魔焰,双手集结天地煞气,汹涌澎湃的魔力很快就激发得大地上火山爆发。
无生早知他还留着后手,可见此异象才突然恍然。
原来一直无法很快脱身,是因为痴念在等着自己力竭时,好结阵将自己困死在这里。
他祭出一面明亮若月的太幽镜护在前方,并朝着痴念喊话:“既然痴念魔君如此执迷要将我留在此地,那不如你同我一起出去吧。”
“什么?!”
痴念魔君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天地间突然充满了太幽镜的幽蓝光辉。
那祥和到寒凉无情的光辉,轻飘飘地就压制住了地表爆发的火山。
连同此地参与的魔族兵将在被那光辉照耀之时,也是立马溃散成灰。
“这是……当年天帝用太幽精华与补天石残液炼化出的太幽镜?你这走狗,仗着法器逞威能。无生,我看不起你!”
痴念如此骂着,神识察觉到了另外两位魔君马上就到。
而他,只需要再拖无生一会儿!
无生听着他的污蔑,淡淡一笑,变幻指诀说道:“极品法器皆认主,如今太幽镜既然为我所用,那自然就是我的法器。”
“狂妄小儿,你做梦!!”
痴念爆发出所有魔力以对抗太幽镜的力量。
一红一蓝双色灵光震荡着整个天魔境界,连后面赶来的贪念、嗔念都被震慑了一下。
“你收不了我。”
“哦?打算拖住我,等着你两个兄弟过来救场是吗?我看你才是做梦!”
无生咧嘴嘲笑,眼看着后面两个巨大的浑浊魔云马上赶到,他终于不再继续戏耍痴念。
双手结印,太幽镜如同蓝日照耀,他大喝一声:“收!”
痴念巨大的身体便被吸进了太幽镜里。
他不甘地怒吼咆哮:“无生小儿!你敢!”
贪念、嗔念两位魔君极速飞来,两柄法器出手,灵光在马上就要接触到太幽镜以及无生之时。
一片星光破碎,两位魔君再看,此地竟无无生踪影。
“可恶,被他逃了。三弟!”
“他是故意要在我们面前带走三弟,给我们下马威。”
“我要他不得好死!!”
两位魔君的咆哮在天魔境回响,无生却已经将那声音远远留在了身后。
南黎一处高山上神光乍现,银黑两色的无生从光里出来,却不可支撑的半跪下去。
一个狡黠的笑在他脑子里响起:“哈哈哈,你真是好胆量,敢收我入器。你是不是忘了魔君的厉害?当年商珝都无法逃脱欲念魔君的掌控,你凭什么觉得你可以?!”
“住口,看我不把你炼化成镜魂。”
无生在收服痴念魔君的时候,被狡猾的魔君留了一丝精魂在法器外。
因此当收器入体时,那一丝精魂便进入了无生的身体。
事情发生在转瞬之间,他忙着要赶回人间,不想就此被痴念钻了空子。
“哈哈哈让我看看你痴迷的东西吧。我来助你一臂之力,我们魔族重情重义最喜助人为乐,可不像你们神族那般好战喜杀伐,还假仁假义满口仁慈。”
痴念那丝精魂在无生的头脑里搜索着,但无生的神识之海却被他的念力死死封住,完全无法看到他心里真正执着隐藏的东西是什么。
“可恶,不愧是专杀妖魔的武神。神识竟然封锁得如此紧密。”
“给我出来!”
无生咬牙一声呵斥,一道红色闪电顿时从他眉心弹出。
那红色闪电欲逃,无生即刻甩出血影画骨箫将它击成齑(ji)粉。
红色雾气散去,他的脑子这才平静下来。
可到底是天魔强者,上千年的寿命让魔君实力恐怖,同时也极其狡猾难控。
即便杀掉魔君,他们独有的魔化侵蚀也会在世间久久存留。
当年商珝在天魔境杀了欲念魔君,不知道是否也有受到欲念的魔化侵蚀。
无生懊悔地捏紧了拳头,到底是马有失蹄,如今只能谨慎对待后面的事情了。
“事已至此,能威慑一下贪念、嗔念也是好事。先去看看星君那有没有成功。”
思量一番,他发觉人间已经没有了寒尘的天罗地网,想来应该是成功了。
可是回想起来,为何先前自己就在天魔界,却无法找到檀月煌?
无生疑惑顿起,便在重新探查起这片土地。
踏云峰上。
寒尘一回来就递给藏雪一只小玉瓶。
嘱托道:“赶快研制出解药,越快越好。”
藏雪一脸懵,接过玉瓶还没问出口,就立马察觉到那瓶子里渗出来的幽深毒气。
“好强的毒,星君这是哪里找到的啊?”
他扔了扫帚好奇地追过去问。
寒尘将外衣脱去,使出灵力清理掉上面的毒,对藏雪说:“商珝身上的,她被纺依神女炼制成了妖傀。”
“啊!这,那以后岂不是完了,这么烈的毒,再加上商珝姑娘的特殊体质,岂不是人间无敌了。”
藏雪是万万没想到,一别多年,这商珝还是与麻烦如此的难舍难分。
“所以你赶紧去炼药。虽然纺依被我杀了,但我总觉得事情不对劲。纺依乃神族,不应当如此脆弱。”
寒尘回想着当时在天魔境见到的老妇人,虽然气息的确是神族,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星君威武,即便是神族,也少有人能挡住您的一击啊。我这就去配药炼制。”
藏雪说完便拿着玉瓶离开了。
寒尘咀嚼着藏雪的话以及当时的见闻,虽然藏雪话是不错,但那个纺依,总给他一种假的感觉。
多少年前寒尘好像在天界见到过纺依,当时她是上天求天帝什么事情。
但具体的记不得了。
纺依现在面上确实死了,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再仔细排查一番得好。
想罢,寒尘立马开始以踏云峰为中心,悄悄放出无数神念再次在人间布下天罗地网。
第84章 见招
在寒尘布下隐藏禁制的两天后,无生到了踏云峰上。
天魔界的时间流速同天界是一样的缓慢,因此往返一趟天魔界,相当于往返了一次天界。
无生找到寒尘,开门见山就问道:“星君可有追回商珝,取回记忆?”
寒尘见他又是悄无声息的到来,请入座之后,摇头道:“她恢复了记忆,以死相逼不跟我走。所以我先回来炼解毒丸了。”
无生听完怪异地看着寒尘,忍着笑说了一句:“星君行事,总是让我等始料未及。但也不的不说星君是个好男人,看得开放得下。”
寒尘仔细分辨他话里的意思,但他怎么想都觉得好像无生是在夸他。
于是他谦虚道:“哪里,不过是缓兵之计。她身上的毒太过强烈,天魔族尚不能抵抗,纯山尧也中毒颇深,她若是顾念与纯山尧的旧情,定会向我讨取仙药。到时候我就可拿此做文章。”
无生听着,欣慰地笑了起来,他点头称是:“此举确实不错,那就看商珝与纯山尧的感情到底有多深了。我还要向天帝复命,就先不打扰星君了,若是星君此后有需要我帮忙的事情,请尽管与我传音。”
寒尘颔首同意,继续道:“对了如果尊者有空,可否帮我留意一下纺依的行踪。我总怀疑她还没有死。”
无生笑容加深,一口答应:“好!正巧在下也是这样的想法,当时赶去救商珝的时候,我有看到一个小女孩的身影。但事后却不见了,不知星君是否有将她一同击杀?”
“小女孩?我当时去,只见到一个老者。看来纺依确实留了后手,如此就劳烦尊者帮忙留意那个小女孩了。”
“好说。”
谈妥后,无生便离开了踏云峰回天复命。
一时半会儿无法找到纺依,事情又变成了无尽的等待。
踏云峰。
纯姬领着一群人浩浩荡荡来到地牢,在看守带领下,终于见到了那素未谋面的七舅。
一身又脏又破囚服的男子懒散地坐在草垛上,见人到了狱前,连眼睛都没转过来一下。
早年纯姬曾经听自己母亲说起过这位一直流浪在外的舅舅,原本她还以为会是一个跟六姨母同样年纪的长者。
没想到今日得见,七舅那身形轮廓以及他所散发出来的气质,竟然还十分的年轻,仿佛同自己一样成年才不久似的。
牢狱看守见苏隶安死了一样没反应,便朝里面吆喝:“哎,姓苏的。王姬提审,你态度放端正点。”
苏隶安这才嗤笑着转过头来,慵懒道:“难道纯山尧过来,我就给过好脸色?”
“你……”
“把门打开。”
纯姬打断了看守对苏隶安的呛声,斩钉截铁地命令道。
“王姬,您有什么话就在外面问吧,那小子邪性不服管,万一放出来逃了或者伤了您,我们无法交差啊。”
那三两个看守为难地点头哈腰,看来确实纯山尧的话比纯姬的话管用。
纯姬顿时气得双手叉腰,颐指气使道:“本宫说的话不好使了是吗?来人,带下去杖责二十!”
“王姬饶命啊!我们实在奉命行事啊!”
“奉命?本宫的命令就不是命令了吗?王兄当前被那贱人害得昏迷不醒,本宫听闻牢里人善医蛊之术特来提人。怎么,你们是想置本宫王兄的安危于不顾吗?!”
搬出纯山尧果然比直接威胁好用,纯姬刚说完,那几个看守就吓得跪地求饶。
其中一个连忙打开了狱门,进去将苏隶安给提着衣襟拖了出来。
苏隶安朝纯姬转过脸,不卑不亢地直视着那高高在上的王姬。
纯姬见到苏隶安的脸,眸子微不可察的缩紧。
伏在地上的人,青丝成结,脸却干净。一双深紫色的眸子好似发光似的,借着牢里透进的天光熠熠生辉。
精致立体的脸;优越清秀的五官;有点消瘦的身子,但脖子下清晰漂亮的锁骨……
纯姬不禁暗叹:舅舅的长相真是融合了爷爷的所有优点,甚至再柔化提升了一层。
真是好一派“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的气质长相。
“你,怎么一直趴着啊?”
纯姬在感叹之余,还是察觉到了苏隶安的异常。
苏隶安叹口气,轻言:“腿断了一条,站不稳。”
“这。来人,扶起来!”
一声令下,苏隶安被人左右架着站在了纯姬面前。
到底是男子有身高优势,这一站立,就比纯姬高出了快一个头。
纯姬腮边微微动了一下,转头挥手道:“带走!”
几个看守迥然,跪在地上看着纯姬把苏隶安带出了地牢。
刚出了没走几步,纯姬突然转回头来,对下人们吩咐道:“味真重,你们先带他去本宫后院沐浴更衣。”
接着又对苏隶安道:“等你完事了,我们来商量讨论一下解毒的事情。”
苏隶安明了地笑,点点头:“好。多谢王姬救命之恩。”
纯姬对他这说词感到意外,不过她很受用,腰背挺得更直,下巴扬得更高。
“好说。如果你能把王兄治好,本宫回送你会有苏。”
听人如此说,苏隶安先是一愣,随即笑道:“若事成了,希望王姬能放我自由,如此苏某就感激不尽了。”
纯姬眉尾一扬,愉快道:“成交。”
苏隶安随即便被侍从下人们带到了纯姬的后院。
他一路打量着此地的一处处。
崇砀山上的宫殿装饰,甚至连亭台水榭都没有变。
明明妖族的寿命也是漫长的,可怎么才三百多年过去,就已经物是人非了呢?
苏隶安无限感慨,当年同商珝曾经在这里的每一次都有留下过回忆,好的不好的,历历在目。
但是如果可以,他宁愿不要那些回忆。
这样他就不用去恨她,恨一个人是很费力气的。
并不比爱一个人轻松,甚至更累。
转过几个回廊转角,终于到了纯姬的住处。
苏隶安的目光猛然收紧,这曾是他第一次来崇砀山时居住的地方——凌华宫。
崇砀山的宫殿群全名叫云岫顶。
从凌华宫开始往北走,就算是到了云岫顶的内朝宫殿,那边主要是纯氏宗亲居住娱乐的地方。
但商珝从不去那边,而是住外朝宫殿——九灵宫。
九灵宫中九处大殿,其中一殿便叫松音。
第85章 拆招
纯姬叫人准备了丰盛的宴席,还把苏隶安请在入了上座。
等一切就绪,纯姬屏退了这屋里的所有下人。
苏隶安对于她做什么很是好奇,于是他听到了生平最为陌生的称呼。
“七舅,我有事想请你帮个忙。”
深紫的眸子闪烁出疑惑的光。
苏隶安脖颈僵硬地微微转向纯姬,一双桃花眼看着眼前人,似笑非笑。
“我或许不是你的舅舅。”
纯姬眼睛一横,觉得这是苏隶安在诓自己。
也不知是不是亲缘关系让她性子有所收敛,还是明白自己现在是在有求于人。
总之,纯姬清了清嗓子,对他说:“七舅这个笑话可不好笑,当年我出生的时候七舅已经落难,所以不认识我。我母亲是苏妏,小时候也听母亲说起过七舅的事情,所以也算提前认识七舅吧。”
听完她说的,苏隶安轻柔一笑。
“转眼六姐嫁到纯氏就已经六百年了。我如今也是死过一次,现在法力低微,你找我,倒不如去找有苏其他人?”
纯姬见他拒绝,连忙急道:“找不到了,现在整个崇砀山都被围困,我听说了你是有苏里用药使毒最厉害的人。如今我只能求助与七舅了。虽然我也知道你同王兄之间有过不少过节,但是……但是能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帮帮我?”
苏隶安安静听着,缓缓举了酒爵到嘴边,温热的酒水濡湿他的柔软的唇。
他依旧是那似笑非笑的样子,看得纯姬心里是火腾腾往上冒。
一爵酒下毒,他正襟危坐道:“只怕今日王姬这顿饭菜要浪费了,你既知道纯山尧对我做的事,为何认为我会救他。我巴不得他赶紧死。”
这一席话,刺激得纯姬是再也坐不住了。
她腾地站起来,气愤又无力地跳脚,眼眶急红了,憋半天才憋出一句。
“那你就甘愿被王兄关在地牢?你治好了他,就等于他欠了你一份情,如此他好了之后,定不会再为难你的。”
苏隶安听完就一下笑了出来:“我不需要他欠我,我只需要他死。他虽为妖帝,但却无后。商珝如今就是个没有法力的废物,纯山尧一死,这妖帝宝座不就在你手上了吗?我可以辅佐你称帝,但救他,免谈。”
纯姬脸色苍白。
称帝?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件事,她只想跟在纯山尧身后当他的一条尾巴,而不是取而代之。
“如此,那是我找错人了。七舅在这里受了不少委屈,纯姬代王兄向七舅道歉,七舅往后就住这里吧。等到结界打开,我会送舅舅离去的。”
纯姬欠身敛襟行礼,那是纯氏女子的礼节。
虽然她是苏隶安的外甥女,但终究也是纯氏的人。
苏隶安看着她,没有说话,也没有了那似笑非笑的表情。
满目苍凉印在他深紫色的眸子里,随后他扯了一下嘴角,说:“我需要一些药材,还有一个药炉。”
纯姬黯淡的眸子瞬间就亮了,可是不等她欣喜,门外一股无法忽视的气息就传了来。
“谁在外面!”
她大呵一声,挥手施法打开了殿门,想抓住那外面偷听的下人。
可不想门开了,站在门外的却不是下人,是檀月煌。
“是你?!你来做什么?!”
纯姬冲她大喊,她害怕这女人出去瞎传,特别是传到纯山尧耳朵里。
可门外人就像没听见一样。
红衣红裳披头散发的檀月煌,此刻双目无神,眼放红光。
她死死盯着屋里的苏隶安,手里提着一把长剑,看起来像是来寻仇的。
苏隶安有些错愕,他本打算晚点去找她的,但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她知道自己在这里了。
他刚想说点什么,但就见檀月煌翻手举剑,一声不吭地刺了过来。
苏隶安立马侧身躲避,顺势两指敲在飞刺而来的剑身上,银亮的剑身被震得嗡嗡直响。
檀月煌手没握稳,长剑直接被弹飞了出去。
“商珝?”
苏隶安试着叫了她一声,但檀月煌并不回答,而是怨怼地看向他,挥爪来抓。
“她疯了?!”
纯姬在一边有点被惊到,不过到底是王室王姬,突发事件并没有让她慌乱。
她抬手聚灵一掌打向檀月煌,却被檀月煌反手击出的毒气给震得连连后退。
苏隶安连忙把纯姬护到一边,他紧张地看着檀月煌,心脏似要跳出来似的剧烈搏动。
与此同时他还感受到一种被禁锢似的压抑。
檀月煌张开右手五指,玄黑的长甲显示出丝诡异,黑绿的毒气迅速在她掌心聚集。
紧接着屋里铺天盖地涌起黑绿的毒气。
苏隶安惊呼“不好!”,连忙拉着纯姬就要往外跑去。
可刚转身那毒气转眼就到了跟前,情急之下一道粉光闪过。
苏隶安再看周围,竟是山清水秀一处幻境。
“好你幻化的。”
他问纯姬,后者点点头,像个乖巧懂事且听话的幼猫。
苏隶安感受着幻境外的檀月煌。
身体的束缚感还没消失,人应当还没走远,如此贸然出去,定是会同她撞个正着。
“那疯女人怎么回事,哪个不怕死的去给她通风报信了吗?!”
纯姬气鼓鼓地双手叉腰。
苏隶安回头看她一眼,唇角微微扬起,神情宠溺。
这小狐狸虽是他第一次见,但或许是因为两人同族,苏隶安竟也是不由自主地纵容起她的性子。
“有点奇怪,不像平时的她。”
苏隶安嘴上说得轻飘飘,心里却已经开始泛起嘀咕。
按理说,纺依应该是会被寒尘他们杀掉才对,难道自己计算失误,纺依没有死?
如此,那可就麻烦了。
纯姬听他这样说,不高兴地别过头去嘟着嘴。
身边的人仿佛都在围着檀月煌转,甚至连自己的亲舅舅也与那女人关系紧密。
这让她这个堂堂正正的王姬感受到了威胁。
明明自己才是纯氏的“明珠”,怎么能凭空多出一个分走她爱的人?!
死了就不要再复活,死了就死得彻底不好吗?
心底的咆哮像发狂的野兽,再次吞噬了纯姬的心。
苏隶安在一边叫了她好几声她都没有听见,直到一双修长白皙的手指触碰到她的胳膊,她才猛地回过神来。
“想什么呢?她不会伤害到你的,你身上的避毒丹能克制毒气侵害,离她远点就没事了。”
“唔……嗯。哎七舅,你能看出我身上有避毒丹?”
纯姬的单纯的大眼睛眨呀眨,倒是显出与檀月煌不一样的风情。
苏隶安浅浅一笑,回答:“要是连自己做的东西都认不出来,那真是枉我一生炼丹制药了。”
闻此言,纯姬立马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这是七舅炼制的!”
“很早以前的事了,专门做出来送给的六姐的,也是一种缘分继承吧。后面我会再为你炼制一颗,保你从此百毒不侵。”
苏隶安的笑容很暖很轻柔,这种体贴入微的关怀对纯姬来说很是受用。
三两语就能把她哄得喜笑颜开。
通过这段时间的接触,苏隶安已经初步掌握了纯姬的性格以及对檀月煌、纯山尧等人的态度。
显然,纯姬就是个单纯又任性的小屁孩。
她恨檀月煌,恨之入骨,可偏偏又对纯山尧在意得很。
如今煌尧二人成婚一事,恐怕是对纯姬造成了不小的伤害。
甚至有可能此事就是纯姬恨檀月煌的原因,如此一来就好办了。
苏隶安很有自信能将纯山尧身边的一切都抢走、毁掉。
哪怕是他并未察觉到的。
第86章 妖傀
檀月煌模模糊糊恢复了理智,头脑深处传来的钝痛和晕眩让她一头跌坐在地。
扶着头,她缓了好一会儿才重新恢复神智。
四周看看,居然是在凌华殿。
“我怎么会在这里?”
檀月煌满脑袋疑问,她记得自己正计划着如何叫寒尘过来救人,而自己又能全身而退的方法。
就在这尚无头绪之时,一个女人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缥缈空灵好像是从水里传出来的,她起身准备查看,没想到却突然失去了意识。
等再睁眼,人就在凌华殿了。
“这是怎么回事……我被操控了?!”
结合最近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这个答案很自然就出现在她的脑海。
檀月煌顿时头脑充血,想不到重来一世会被人如此侮辱。
愤恨地起身,想不到又见到双手玄黑的指甲。
惊恐和愤怒在她脑子里轰然炸响,双手捏拳,长甲嵌进了掌心。
“纺依,我定要扒了你的皮!”
正愤恨,一股饭菜香飘进鼻底。
檀月煌站起身,目光就落在了那一桌丰盛餐食上。
凉菜热菜总共整整十一道,却只有主席上放着一副碗筷,且那一桌的菜还是温热的。
显然是还没来得及吃,人就离开了。
她不屑地哼出鼻息,这几天下人们送来的总是老几样,她都吃腻了。
想不到此地居然有人敢躲起来吃这么多珍馐。
本着这地方本就是她家的想法,于是檀月煌毫不客气地坐到了主席上开始大快朵颐。
至于这是不是陷阱,或者随便吃喝会不会得罪“主人家”,她是一点不在意。
因为她已经猜到这是谁住的地方了。
这边檀月煌控制解除,那边苏隶安就感应到危险的消失。
他对纯姬说外面已经安全,纯姬自然是信他的。
当即就解除了幻境。
经历了这次突发事件,纯姬对这位初次见面的小舅舅表现出了好感。
曾听到的腌臜传闻在苏隶安身上是一点也套不起来,但有一点她还是很认同。
那就是苏隶安确实相貌俊雅,性格谦和。
二人刚从幻境里出来,就见到坐在主座上用餐的檀月煌。
三人显然都没料到会同彼此以这样的方式见面,当即都愣在当场。
檀月煌甚至嘴里还叼着块鸡腿肉,愣神几秒,她无语地眨眼自顾自咀嚼起来。
苏隶安眼神复杂地看着她,随后微微笑了,像是在打招呼。
纯姬有点难堪,上前出言不逊地教育还在吃吃喝喝的檀月煌:“谁叫你吃的!这是给你准备的吗?”
檀月煌优雅地喝了一口汤,缓缓咽下,再拿帕子擦了擦嘴角。
之后才抬眼看着纯姬,满脸戏谑道:“首先呢,我是你姑母的孩子,你当称呼我为表姐;其次,我现在是纯山尧的正妻,你当称呼我为嫂嫂。”
接着,她又收回视线,摆出长辈的架势:“长幼有序,你母亲没教过你吗?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声音不大,气势却不小。
苏隶安的心微微泛酸,他知道檀月煌表面是在教训纯姬,实际上是在对自己说:我商珝回来了。
纯姬愣在当场,这简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苏隶安看纯姬当即要发作,赶忙抬脚往两人处去。
不想刚走两步,突然嗓子一阵瘙痒,痒得他忍不住就弯腰咳嗽起来。
可这一咳嗽却越来越烈,几乎要把肺咳出来。
纯姬见势不妙连忙上前。
檀月煌也起身想去查看一下情况,但见纯姬已经扶住了苏隶安的胳膊,起身的动作便又停了下来。
这一幕刺眼异常,她愤而别开了眼。
不想此时一个声音再次传来:杀了他。
“杀了谁?!”
檀月煌心问,可还没得到回答,她便又陷入了黑暗。
苏隶安刚刚出狱,身子并没有恢复多少,因而檀月煌身上的毒气此时在他这里就显得异常的刺鼻。
他原以为凝神闭气屏蔽感官就可以抵抗,哪知道就是这样短时间的接触,毒气就已经入体了。
无法按捺的猛烈咳嗽还在继续,甚至咯血也停不下来。
纯姬惊慌失措,她扶着直不起腰的苏隶安,大概猜到了是中毒,于是便开始施法运功为他化解。
可当浅红的灵气刚送向苏隶安,他却突然将纯姬猛地推了出去。
纯姬被推倒在一边,正诧异,起身就见红衣檀月煌的利爪狠狠划过了苏隶安的左胳膊。
苏隶安迅速往右边躲,可还是慢了一步,他左胳膊血流如注,传来刺骨地疼。
咳嗽终于是停止了,胸腔却疼得呼吸都像在受刑。
檀月煌又变成了毫无意识的傀儡,她的右手指尖上滴滴答答,是苏隶安的血。
她面无表情的转身看着苏隶安,可说是看,那双狐眼金瞳却只有妖异的红光,并无半分神采。
“商珝?!”
苏隶安再次尝试唤醒她,然而只是徒劳。
檀月煌手成爪状,俯身上前一爪抓来。
苏隶安滚到一边,强忍着胸口的疼痛以及通感带来的窒息,再次尝试呼喊。
“月煌!醒醒!”
檀月煌依旧不为所动,提线傀儡似的再次袭击过来。
纯姬急忙施法控制住她,檀月煌的行动停止。
她的利爪僵在半空,可这控制一分也没坚持下来,黑绿的毒气就从檀月煌身上再次涌出。
“快离开这里!她不受控制,你也会受伤的!”
苏隶安连忙从地上爬起来跑向纯姬。
纯姬被毒气熏得两眼流泪,精神逸散,法术立马失效。
那赤红如血的身影再次转了过来,檀月煌失神地举起右手,将沾血的手指放进嘴里舔舐。
苏隶安清清楚楚看到她手上的血在发出淡淡蓝光,可她就像没看见一样直接就舔了起来。
舌尖的刺痛粗暴地将檀月煌的意识拉了回来,紧接着她感受到左边胳膊的疼痛。
可是她却没有立马查看,因为眼前被纯姬搀扶的苏隶安左胳膊相同位置,出现了一样的伤口。
那血流出来滴到地上,隐隐的蓝光在其上摇曳。
纯姬很巧妙地避开了血,搀扶在苏隶安的右侧,如若不然,她定会被朱雀火烧死。
大脑深处针扎一样难受,犹如电光雷霆劈进了脑子里似的。
她又忘了刚才的事情,但看目前的状况,苏隶安受伤十有八九是自己造成的。
檀月煌看着苏隶安,满脸的诧异和后悔。
“抱歉。”
她用细若蚊足的声音说着,纯姬却在发难。
“你在说什么?!”
苏隶安制止了她,好像两人认识了很久,很熟悉一样。
檀月煌又觉得刺目,不再说话,转身离去。
她走出没几步,苏隶安再难支撑,跌倒在地上。
檀月煌听到动静停步回望,就见苏隶安一手撑膝半跪于地。
虽然有纯姬搀扶,但檀月煌还是看明白了,这是他在向自己行礼。
一如他们曾经那般,他跪在她面前。
只是这次有点歪。
檀月煌没有动作,就那样直直看着他。
苏隶安的胸口还在痛,嗓子眼里好像有东西卡着似的,紧接着又咯出了血。
纯姬见状恶狠狠地剜了檀月煌一眼。
红衣人仰首缓缓回头收回视线,暗自苦笑一下,迈步离去。
苏隶安看着她清瘦的背影,悄悄传音给她。
温柔沙哑的声音在檀月煌耳畔响起:“你瘦了,对不起我没能去救你。”
那一刹,红衣红裳的人如同触电一般钉在原地,愣愣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半晌,苏隶安看见那抹赤红缓缓离去,悄无声息。
但他敢肯定,檀月煌的心底不可能悄无声息,甚至一定是在惊涛骇浪。
第87章 月下寻影
苏隶安与纯姬在一起的画面烙在了檀月煌的脑海里。
她完全不知道苏隶安是什么时候跟纯姬搭上关系的,若说是两人以前认识,可纯姬是在他俩出事之后才出生的。
那只能说是两人现在这一世才有的联系,而这时间就只有自己被纺依抓走的三十三年里了。
“真不愧是你啊苏隶安,自己外甥女都不放过。”
檀月煌坐在海棠下暗自嘀咕。
这松音殿所有房间全都大开门户,寒风贯穿整座宫殿,吹得无限凄凉。
可即便如此她也不愿意进门。
松音殿已经没有下人随时伺候,大家都害怕檀月煌身上的毒。
若是以往,檀月煌定是会觉得清静真好。
但现在,她只觉得恐惧。
只要独自一人待在屋里,窒息的孤独感就会从檀月煌的脚底上窜。
好似一条滑溜溜的大蛇,裹缠着她的身子将她一寸一寸绞杀。
正殿里间躺着纯山尧,可是她怕与他共处一室会让纯山尧中毒越来越深。
所以她只能宁可在雪地里吹风,也不进屋待着。
“娘娘,您怎么又在这里坐着啊?当心风寒,快进屋暖和暖和吧。”
一个侍女过来送飧(sun)食,食盘里又是山鸡粟米,以及清酒羹。
檀月煌恹恹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回答,但是还是懒洋洋地从树下起了身。
这侍女是纯山尧身边的近身嬷嬷女素,此刻身着纁袡玄色深衣,蒙了个素色面纱过来伺候。
蒙面纱是檀月煌吩咐的,虽然知道这或许没什么用,但至少给她们两个都能有点心理安慰。
女素从纯山尧少时就在身侧伺候,算是看着两个不省心的王室后裔长起来的。
因此在第一次听到檀月煌说担心她被毒害而叫她戴面纱伺候时,惊讶得失了态。
不过后面的接触中,女素还是彻底对檀月煌改了观:曾经的商珝回来了,但也是真的变了性子。
“女素,这些我都吃腻了,我想吃莲子羹。”
檀月煌的要求多少有点为难人。
但女素面不改色地欠身行礼,回答:“是,娘娘。奴婢这就去熬好送来。”
檀月煌满意地笑,她现在独自暂住偏殿,孤独无聊得紧。
所以总想女素能多来几次,尽管这会让她中毒。
内心的道德观开始审判她“想吃莲子羹”的举动,然而还没审出过结果,松音殿外面来人了。
女素才退出去还没走远,见到来人连忙低头俯身行大礼。
“嫂嫂!”
高亢嘹亮的女声响起,檀月煌只觉得头疼,心道纯山尧是怎么忍受这个叽叽喳喳的麻雀的。
转眼,“麻雀”就到了眼前。
浅红衣裳的纯姬带着一群下人,趾高气昂地走近檀月煌身边。
此刻天已擦黑,屋外的光线开始暗了下来。
檀月煌没理会纯姬,反而是越过众人往门外的队伍去看。
苏隶安没来。
接着她才回眼看着纯姬,问:“干嘛,打架?”
纯姬娇俏地翻个白眼,回:“王兄已经昏迷七日了,王嫂既然没办法让王兄苏醒,不如让本宫试试救治。你也看到了,本宫七舅也在,他最善医术,定能救醒王兄。且王兄可不能再昏睡下去了,外面虎视眈眈这帝位的人多了去,久无君主可不行。”
纯姬说的句句在理,妖族向来是不服管教的。
能让纯山尧称帝三百年,自然也是畏惧他的能力手段。
可这妖帝一躺就是七日,若被外界知道了去,还不知道会给纯氏带来什么麻烦。
檀月煌没有法力,纯姬又是个半吊子,叫外祖母和舅母再出山门?
太让人耻笑了。
无法,檀月煌只有让步。
否则纯山尧真不知道会不会就此长眠。
“但是,你不知道苏隶安与纯山尧一直不对付吗?”
檀月煌抛出致命提问。
纯姬听闻过三人的过往,当即反唇相讥道:“还不都拜你所赐,七舅一身才华全被你给耽误,还惹得他们两个男人为你争抢。嫂嫂好手段。”
檀月煌的愤怒已经聚集到胸口了,本就寒冷的空间因为檀月煌的愤怒而越发阴冷起来。
黑绿的毒气开始在桌子底下翻涌,纯姬吓得脸色惨白,连忙退出到了屋外。
“本宫说的都是实话,今天你让也得让,不让也得让!本宫绝不会让你再伤害王兄!”
纯姬说完,挥手招呼手下就进了主殿。
檀月煌气得浑身发抖,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也不希望纯山尧有事,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一起经历风风雨雨,她怎么会想害他。
可是现在自己留不住纯山尧了,就算他现在是她精神上的唯一稻草。
谁叫她靠得太近就会伤害纯山尧。
这是惩罚吗?惩罚自己曾经的任性冲动?
檀月煌越想越气,越想越委屈。
但她还是努力控制,不让毒气蔓延出门槛。
纯姬见她那伤心破碎的样,眼里满是不屑,心里却一阵阵难受。
她宁愿檀月煌一直讨厌纯山尧,这样纯山尧在后面就不会再对檀月煌恋恋不舍。
心爱之人和宿敌两情相悦,是她最不能容忍的。
纯山尧被侍卫抬出了主殿,檀月煌的心一下就被捏紧了。
可是她没有理由去留,她拿什么去留?
“今晚就要独自一人待在这里了。”
这样的想法瞬间让檀月煌如触电一般颤栗。
她起身就要朝人群走去,纯姬立马挡在了她的面前。
“不想死就滚开!”
檀月煌一声暴呵,吓得纯姬连忙缩去了一边。
接着她跟着人群走出松音殿,披甲侍卫带着纯山尧很快就隐匿在了深蓝的夜色里。
连同带走的,还有檀月煌的胆量。
那一刻无助再次幕天席地的扑来,她好像又回到了那个漆黑的铜鼎里面。
求助无门,只有无尽的黑暗和绝望。
寒风拂过,檀月煌不自觉地开始去追。
她身上发着热,那是极度恐惧下的自然反应。
越怕越热,越热越急,越急越找不到方向,越找不到方向就越怕。
最后,她在自己住了几百年的地方迷了路。
左胳膊只有简单的包扎,此刻因为活动撕开了伤口开始渗血。
血的灼热烧着肌肤,带起丝丝刺痛。
昏暗的天光彻底笼罩了下来,檀月煌彻底失去了方向。
她抱着头蹲在一处墙角,逼自己不去想黑暗、铜鼎、陵墓。
寒风吹过,泪被吹了出来,浸染衣衫,温热点点。
女素熬好莲子羹返回松音殿,恰巧看见纯姬带着侍女离开。
她对着纯姬的背影行礼,随后走进了大门。
一切似乎没什么变化,只是偏殿的灯还亮着,主殿的灯却熄灭了。
女素感觉到一阵怪异,往常主殿是会一直通宵达旦的亮灯,这是檀月煌的吩咐。
怎么今天灭了?
将莲子羹放在偏殿的桌子上,女素却没见到檀月煌的人影。
“娘娘,莲子羹做好了,趁热享用吧。”
无人回应。
平时檀月煌也不会好好回答她,所以没有回应倒也正常。
但刚刚纯姬带着人来过,纯姬最不喜檀月煌,两人肯定会闹矛盾的。
一股恶寒从女素的后背蹿起,她惊慌失措地呼喊檀月煌。
可偌大的宫殿就是半个人影都没有。
她急忙跑去主殿,里里外外都没有人,甚至连纯山尧也不见了。
“主上,主上定是被王姬带走了,那娘娘呢?王姬会带走娘娘吗?”
想罢她赶忙朝着凌华殿跑去。
第88章 暗流涌动
南黎中部。
无生一直在南黎游走,旨在了解一下傀儡这东西到底如何操控、以及如何解除。
顺便再找找有关于纺依的线索,以及那个失踪女孩的踪迹。
一番搜魂读心下来,很快纺依与商珝曾经的故事就浮出了水面。
而当年的这段“三角恋”信息量过于庞大。
无生时常会在得到新的消息后陷入沉默。
在调查的最后,他就纺依与商珝之间的关系得出一个结论:无妄之灾枕边来,真真假假狐乱言。
原来所有问题的根源都在于:商珝听信了苏隶安与纺依有染的流言,因而对纺依痛下毒手,毁了这位神女的骄傲,以儆效尤。
结合商珝曾经以有苏全族性命为要挟,强迫苏隶安留在祂身边一事来看。
商珝的占有欲可以说不是一般的强。
非常的偏执、可怕。
可是当年流言的真相,是南黎确实有苏隶安单独面见纺依,但两人并未有任何出格举动。
就连私下见面也有纺依的仆从作证,那两人相好的传闻是怎么来的?
无生感到了怪异:大家都了解商珝的性格和脾气,应该没人敢随便造谣,更不敢当着商珝的面去讲小话。
突然间,一个阴暗的想法浮现在无生的脑海。
当年流言的真相,或许只有苏隶安知道了吧。
纺依攻击商珝的原因找到了,相对的操纵之术也很快就找到了到破解之法。
那就是杀掉操纵者,并吸取全身修为,以此对冲掉傀儡操纵之术。
如果只杀掉操纵者却不吸取修为,那傀儡此后就会一直是具行尸走肉。
完美的傀儡,是没有自我思维的。
且傀儡师不能离傀儡太远,否则施放命令就会耗费大量精力术法去控制。
得到这消息,无生心头大惊,想不到当时情急杀了老妇,居然会造成这样的影响。
可是那个死去的老妇以及失踪的女孩,经过搜查发现她们其实都是南黎百年前的居民。
后来无故失踪,大家也找不到,再后来认识她们的人也去世了,没人再记得当时失踪的人。
并且南黎曾经时常有失踪案发生,都是统一的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无生心生一个大胆的猜测:老妇身上浓烈的神族气息,但却是个实实在在的凡人。
难道老妇也只是纺依制造的一个傀儡!
那么那个失踪女孩很可能也是了,可是为何她们会有意识?!
如此发现像电光在无生脑海里一下噼里啪啦。
他当即调转方向往崇砀山飞去。
既然找不到纺依,那就反其道而行之。
纺依绝不可能就此放任檀月煌离去,她肯定会想方设法再对檀月煌进行控制。
到时候,就可以借由檀月煌找出隐藏起来的纺依!
无生兴奋地瞳孔放大,可走到一半停驻了。
“无生”的身份终究尴尬,还是“少符白”的身份更加合适。
念及此,蓝紫顷刻间爆发出来将他身影完全吞没。
崇砀山,宫墙偏院外。
苏隶安终于得以自由在这地方活动,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同重迟交代下一步行动。
幽幽紫色萤虫带着秘密从他掌心飞起。
如豆般的光点好似星屑舞动,悠扬地往墙外飞去。
做完一切,他开始踌躇是该直接回凌华殿,还是去松音殿看看。
简单思索,他迈步往松音殿走去。
没走出两步,一股不寻常的气息就从一堵高墙后面传来。
苏隶安狐疑地上前,他猜测是否是檀月煌故意在这蹲他。
轻轻走过去,檀月煌并没动作。
借着月光,他看见双手抱头蹲在墙角瑟缩的人。
鲜红的衣衫在月色下也能看出多么的华丽,但穿它的人却好似吓破了胆。
苏隶安的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这恐怕是第一次见檀月煌这副样子吧。
檀月煌此刻还陷在无尽的恐慌里,她怕得呼吸急促,恨不能将自己变成虫子。
身边传来脚步声,她竟然幻听成了老妇杵着木棍过来的声音。
身子缩得更紧,就在她几乎快要哭出来的时候,左手腕被一双温热的手给抓了过去。
“啊!”
檀月煌绝望地惊呼出声,朦胧间居然看到的是苏隶安。
拉她的人见到她先是一愣,随即立马蹲下身子将她圈进怀里。
檀月煌浑身冰冷,不住地抖。
苏隶安的怀抱温暖又结实,使得她所有的恐惧情绪瞬间释放。
她将脸埋进苏隶安的脖颈间,鼻子里嗅着他清雅的发香。
那味道好像同记忆中一样,又好像不是。
檀月煌也没管那么多,用力回抱着身前的躯体,几乎要将苏隶安扑倒在地。
甘甜带着一丝哑的笑声在耳畔响起,这次不是传音,就是苏隶安在轻笑。
“你快把我扑倒了。”
苏隶安压低了声音,用气声如此说道。
檀月煌卸了力气,双目含泪,没有回应他。
苏隶安干脆地往后躺去,人就被带着趴在了他身上,他手却牢牢圈住胸前人,不准她离开。
“干嘛。”
檀月煌同样轻轻地质问,一点气势也没有。
“臣,恭迎尊上大驾。”
苏隶安轻轻咬着檀月煌的耳朵,魅惑的语调带起红衣人全身的战栗。
这暧昧的姿势却说着这句话,臊的檀月煌浑身不自在。
她扭动着就要挣脱开,不想完全脱不了苏隶安的包围,甚至紧贴在一起的下腹还压到了某个硬邦邦的东西。
檀月煌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吓了一跳,更加大力的挣扎起来。
苏隶安却死死禁锢着她,甚至还发出了一声命令:“别动。”
扭动的人应声停止。
粗重的呼吸是因为挣扎,滚烫的脸是因为苏隶安。
“放开我。”
“……”
“叫你放开我!”
檀月煌有点恼了,语气也开始加重。
苏隶安却就那样平静的抱着她躺在雪地里,好像很享受似的。
红衣人不明白他到底打算干嘛,但又挣脱不开,遂只能老实趴在他身上。
下腹部硬邦邦的东西还在顶着,上面的家伙使坏故意下压,下面的人立马出声制止。
“别动!”
檀月煌得逞地笑,开始变得老实。
可她没注意到,在她的背后,苏隶安早已唤出惊霜刃,刃尖离她消瘦的背不到一寸。
苏隶安紫眸里的光在黑夜里如同明珠一般亮。
看得檀月煌失神,她记得初见苏隶安的时候就是晚上。
那天的日子正好正月十五,圆月大如斗,明晃晃挂在归墟鬼市的上空。
当时的自己是去那边找寻能够镶嵌在合欢上的宝珠,一连寻了六个月,半点收获都没有。
就在祂又做好失望而归的打算时,眼前人群里出现的一抹紫色身影引起了祂的注意。
那紫色衣袍的人正是苏隶安,俊秀清雅的长相,结实欣长的身段。
他的一举一动都在撩拨祂的心弦。
或许是感受到了不怀好意的视线,苏隶安下意识转过了头。
四目相对,天崩地裂。
那双会发紫色光的眼睛,瞬间勾起了妖尊的全部兴趣。
“跟吾走,吾要得到你。”
这是祂对苏隶安说的第一句话,非常的不客气也没有情调。
苏隶安当时还以为是遇到了流氓骚扰,完全没搭理商珝,缩了脖子转身就走。
商珝不由分说一把将他控制,径直带了回去。
当晚,两人就缠抱到了床上。
苏隶安一直求饶,败了商珝不少性质,却依旧没能阻止事情的发展。
就因为他那双紫色的美目,他成了妖尊的玩物。
檀月煌从眼前人的紫瞳里回过神来,羞愧和歉疚充满了她的心房。
怎么当时见一面就能那么上头,非要得到他不可呢?
可是怎么得到了又要做那些不可原谅的事情去羞辱他呢?
檀月煌想着,双手搂住苏隶安的脖子,安稳卸下了全身力气。
恰逢此时下腹的硬物也不见了,成了柔软的一团。
身上人深深的拥抱好像一个安慰,又好像一个道歉。
苏隶安握着惊霜的手凉得可怕,他被檀月煌抱得很紧,敏锐如他,读懂了她的心情。
就在内心动摇之时,无意间一个抬眼,手中的惊霜顷刻之间散成紫烟,消失在夜里。
第89章 寻觅
夜色里,苍蓝色的身影停留在崇砀山的上空。
一大一小两只似琉璃树枝的角,自两侧头顶斜向后生长去。
银白的眼眸直直盯着下方隐藏在阴影里的红色身影。
红色身影的脑袋旁,一双发着微弱紫光的漂亮眼睛,正在直直地回看过来。
少符白愣在当场盯着看了好久,直到对上苏隶安凌冽的视线,他才回过神来。
重重吐息,他忍下心里不停翻涌的情绪,转头离开了这里。
他本想是想过来悄悄打开结界进去找檀月煌,但不想一来就撞见着如此让人羞涩的一幕。
原本期待着久别重逢的激动心情,在一瞬间被彻底浇灭。
落寞的苍蓝影子倏然消失在夜空。
心里空落落的,好像失去了什么。
少符白自嘲:从未拥有,何谈失去。
可是就这样离开?
那线索就会完全断掉,纺依这事没有下文,星君那肯定是无法交代的。
简单思索,少符白决定去找寒尘禀明情况,再想办法接近檀月煌。
苏隶安躺在雪地里看着天上的人影离去,不由得暗自长舒一口气。
长时间的保持这个姿势,此刻他的后背被融化的雪水几乎快浸透衣衫。
松手放人起身,苏隶安却还是暧昧地拉着檀月煌不让她走。
“你到底想干嘛。”
檀月煌的脸蛋此刻滚烫似发烧。
她这辈子未经人事,可不代表她上辈子也没经历过。
苏隶安的每一寸肌肤,甚至是他常用的动作和力度,全都历历在目。
如此一个让人血脉喷张的男人对她又搂又抱还拉着不让走,真是很难不让人想入非非。
苏隶安像是看透了她的心思一般,将她拉着又扯回了身面前。
紫色的眸子含情脉脉地打量着眼前人,似笑非笑的嘴角压都压不下去。
“尊上意欲如何?”
半晌,苏隶安如此说着。
檀月煌呼出口气迎上他的目光,回道:“你真能解纯山尧身上的毒吗?”
暧昧的气氛夹杂了冷空气,吹散了两人之间的温热。
苏隶安眸子暗了下去,显露出一丝失望和颓丧。
“尊上是为了问这个,才到这里来的?”
檀月煌一时失语,想不到苏隶安居然会这样误会。
可是又不能直接告诉他,自己是因为害怕独自一人,才追过来的。
胡乱点头应下,突然她又反应过来不对劲。
“我干嘛要告诉你?还有,别再称我为尊上。”
尊上这个称呼从苏隶安嘴里说出来,檀月煌总会觉得像他是在调情。
“那该称呼你什么,帝后?娘娘?还是外甥女?”
苏隶安的语调很平静,但檀月煌却听得臊得慌。
尤其最后一句“外甥女”。
“够了!你就不能像之前一样叫我月煌吗?非得要试探我、逼我,我真是一秒也不想再见你!”
檀月煌承认,这是自己恼羞成怒了。
她真的很讨厌被苏隶安牵着鼻子走的感觉,这种脱离掌控的滋味让她慌乱。
可不知道为何,她又总是一步步走进苏隶安给她设好的陷阱里,一步步走进苏隶安为她制造的深渊。
然后交出自己的全部。
苏隶安得到了满意的答复,却没有打算“放她一马”。
高出檀月煌半个头的人一把将人打横抱起,宠溺道:“好,既然月煌的发话了,那我就叫你月煌。”
檀月煌惊慌失措准备跳下来,却被苏隶安抱在腰间的手一个施法给控制了行动。
“你要做什么?”
她无助地轻问。
苏隶安宠溺地笑,迈步开始往松音殿走去。
“既然,臣是月煌的侍宠男幸,那自然是做臣该做的事了。”
此话瞬间在檀月煌的心里掀起滔天巨浪。
心跳好似擂鼓,那种事……绝无可能!!
绵软的身子被放到床上,檀月煌变成了惊弓之鸟。
她劈头盖脸把苏隶安骂了一顿。
可苏隶安却笑了,他躺在檀月煌身边,伏在她耳畔说:“臣可没说要做什么,尊上不必如此担心。你怕黑不敢一个人睡,纯山尧去了纯姬那,就由我来陪你一晚不好吗?”
如此,檀月煌终于松了一口气。
苏隶安接着道:“月煌,你还记得吗,我说过只求在你身侧,不要名分。”
心弦被拨动,檀月煌眼睛睁得大大的。
原来这不是一句玩笑!
一个轻柔的吻落在了檀月煌的脸颊,双唇。
屋内灯火被风吹灭,两具滚烫的肉体紧紧贴在了一起。
翌日清早。
睁眼一夜没睡的少符白终于等到了合适的时机。
他在寒尘那寻求到了支持,寒尘赐了他一六角形铜镜。
当铜镜照到崇砀山上空时,结界瞬间显现,紧接着如同梦幻泡影般消散开来。
山上妖族感受到灵气的注入,纷纷出门查看,恰逢结界破开,大家便都欢呼雀跃起来。
少符白隐在半空中,用目光扫视着下面的妖族,却没见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直到某座宫殿的大门打开,走出了苏隶安,紧接着,走出了檀月煌。
他的心又被猛地撞了一下,好像有条疯狗在他胸口发犬瘟。
紧缩的喉头滑动一下,少符白最终还是飞身下界到了檀月煌的面前。
高大的人落在这冬景无限的庭院里,显得他格外的清雅,独一派的仙风道骨。
但,檀月煌却看不见他。
苏隶安皱眉看着结界的消散,警惕地用神识搜索着周围寒尘的气息。
可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奇怪,结界怎会自己破开。”
苏隶安说着飞上半空,对着下界几处地点射出惊霜,手诀一掐。
惊霜瞬间朝天发出无数金线,线条相互交织,自此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线网罩子。
网罩成型,随后又再次隐去。
檀月煌看着再次飞入庭院的苏隶安,连忙朝他跑去。
风带起吹过少符白的长发,卷曲的发梢显出了深深的蓝色。
一如少符白此刻的心情。
“如果这结界是寒尘解除的,他定会出现找我,你这结界即便发现他了也无济于事啊。”
檀月煌靠近对苏隶安如此说着。
苏隶安浅浅一笑:“是否是寒尘解除的,还有待商榷呢。”
说完他立马口鼻喷血,整个人瞬间垮了下去。
檀月煌没料想到会有这样的情况,顿时大惊失色。
“你怎么了?怎么会突然这样?!”
伸手搀扶上苏隶安结实的胳膊,昨晚两人相拥而眠的画面立刻浮现在了脑海里。
“难道是……你明知我身上剧毒无比,还靠近我做什么,想死吗?”
她的语气里带了嗔怪,虽然她讨厌苏隶安总能轻松拿捏她的情绪这点。
但总的来说自己并不恨他。
曾经不,现在不,将来也不。
苏隶安大口大口呕着鲜血,他胡乱的抹了一把,虚弱地抬起眼来,看着檀月煌笑了。
“因为,我想知道……如果我和纯山尧都中毒的话,你会先救谁。”
此话一出,檀月煌顿时感觉血气上涌,脑袋都大了。
静静隐在院里的少符白此刻也是一脸黑。
他是真没想到这个苏家的小公子竟会如此这般的缠人。
曾经那些商珝用手段强留苏隶安于身边的说法,如今看来恐怕也是谣言了。
第90章 救人
“你以后要是再做这样的事,吾定会如你所愿,让你死得痛快!!”
檀月煌几乎是以咆哮的方式吼出的这句话。
可紧接着不知是否是太过用力的原因,喊完她的胸口就如同万箭穿心般痛了起来。
她痛得失声尖叫,捂着胸口就要往后面倒去。
苏隶安心头一慌,下意识伸手去拉却没拉住。
慌乱之中,就见一抹苍蓝色的身影稳稳接住了檀月煌向后下落的身子。
定睛一看,来人是少符白。
少符白一手揽着檀月煌,一手成剑指快速点击几处穴位,封堵了毒素蔓延的通道。
可如此依旧无法抑制檀月煌的痛苦。
她极力地后仰着身子,好像呼吸不过来似的抓着胸前的衣服。
苏隶安顿感不妙,他强撑着起身抓过檀月煌的手把脉,发现是胸肺上的问题。
而自己刚刚也是相同的症状。
一个猜测浮上心头,不想却被突如其来的咯血给盖了下去。
苏隶安努力平复被毒影响到的思维,内心忍不住地狂喜。
少符白不明白为何檀月煌会突然不适,只得先带进屋里诊治一番再看。
好在是苏檀二人都没有对他的出现表示什么,彼此之间心照不宣,默认了下来。
松音殿里。
少符白尝试着各种解毒之法,苏隶安则在卧榻上运功解自己身上的毒。
一个时辰过去,苏隶安终于感受到了身体的恢复。
再看檀月煌那边,痛苦的人神色也渐渐开始恢复。
少符白有点诧异,但看着几乎是同时恢复过来的苏隶安,他突然之间好像明白了什么。
“是你解开的结界?”
苏隶安如此对少符白问着。
坐在床边的人没有回答,只是点了点头。
床上的檀月煌很快恢复了知觉,她在看清床边人后,立马翻身坐起,望着少符白一脸的茫然。
苏隶安立马心领神会,对两人道:“你们先聊。”
檀月煌见他要走,急忙追问道:“你要去哪?”
“……我已经知晓了你的答案,现在当然是要去救你的丈夫。”
苏隶安的声音平淡到堪称戏谑,可檀月煌却听得很是不悦。
他平时可不会这样“服软”,此刻说不定心里有怨发不出呢。
果然,苏隶安说完就对着坐在床上的人惨然一笑,默默出了门。
檀月煌顿时一个头有两个大。
想不到回来果真是没逃得掉,又开始在他们之间来回了。
抬眼看到沉默不语的少符白,她歉意地笑了一下,尴尬地不知该怎么说话。
“如果不喜欢他,直接拒绝就好了。”
少符白轻轻说着,檀月煌笑着点点头,没有回话。
她莫名察觉少符白好像有点不高兴,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我的行踪,还希望请你保密。来此是觉得你不安全,纺依或许并没有死,要想彻底解开你身上的毒并且摆脱操控,就得从你身边入手。”
少符白公事公办的样子一如往常,可今天檀月煌却觉得他好像对自己更加的疏离了。
因为心里很在意这个感受,以至于她都没有完全把对方的话听进去。
敷衍地点点头,突然就见少符白把手伸了过来。
冰蓝的灵力自他掌心从头顶灌入,檀月煌浑身上下立马开始成点状疼痛起来。
她努力咬牙忍着,最后却痛到脱力,竟然真的发不出任何声音。
少符白见状连忙收手,满头大汗脸色苍白的人虚弱地轻呼一声,绵软地重新倒在床榻之上。
那娇弱的喘息以及上下起伏的胸口,还有紧闭的双目和苍白的脸。
不知为何,这一幕竟然让少符白的心弦动了。
他不自然地别过脸去,甚至掩饰性的挪了一下身子。
檀月煌平复了一会儿,转过脸来,眼角的泪混着汗滴进了鬓角。
她强压下委屈,一字一句问道:“当初,你为何不辞而别?”
少符白瞬间身体一僵,他目光下移,发现自己手居然在抖。
檀月煌再次起身,坐到少符白的身畔。
两人的距离近在咫尺,甚至是呼吸都能喷到少符白的脖颈里。
檀月煌再次轻声重复了一遍。
她要看清眼前人的所有反应,上一世她来不及听他解释就将人无情赶走。
这一世,她要知道所有的原因。
凌华殿内。
苏隶安抓起药草放进捣药钵里捣碎,再放进一只琉璃盏里,使用狐火灵力将其炼化成丹。
纯姬好奇地四处打量,七舅的一切行为对她来说都是吸引。
苏隶安有条不紊地进行着,随后捏开纯山尧的嘴,喂了解毒丹便使用灵力逼出体内丹药药效。
随后对纯姬道:“借用一下你的金簪。”
纯姬听话乖乖取下头上金簪,放到苏隶安的手里。
纯金的簪子通体金黄,十分好看。
可苏隶安嫌它不够长不够尖,于是施法将金簪炼化成一只长针。
金针被他捏着尾部,小心地插进了纯山尧的胸膛正中央。
一缕黑绿的毒气瞬间沿着金针盘旋而上,紧接着甚至自下而上流出了黑色的血。
“不行,药效太微弱,失败了。”
苏隶安重重叹口气,拔出金针,随手就放在了床头的托盘里。
看着七舅紧锁的眉头,纯姬急得团团转。
“怎么办啊,这可怎么办啊!七舅,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要不你再试试?”
纯姬一着急,话就多。
喋喋不休地开始做起各种假设。
苏隶安伸手抓住她的胳膊强行让她冷静下来,看着她薄荷绿的眼眸,认真地交代起来。
“放心,我会救他的,只是现在需要你帮个忙:你的金簪我要用一段时间,用来试毒;另外帮我叫一个信得过的婢女,这里你就别来了,释放的毒气容易对你照成伤害。到时候我可就忙不过来了,明白吗?”
纯姬小鸡啄米似的疯狂点头,生怕有一点迟疑。
接着苏隶安向她要了几种罕见灵药后便请人出了门。
空荡荡的屋子里,只剩下了苏隶安以及纯山尧两人。
紫色的衣摆来到床榻前,看着嘴唇乌紫面如死灰的妖帝,紫衣人忍不住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纯山尧啊纯山尧,想不到你居然会有落我手上的一天。我是真不想救你,但你有个好妹妹。”
说罢他顿了顿,继续自言自语:“不过能不能活看你自己,我可不保证你就能平安无恙地醒来。”
一番嘲弄过后,苏隶安开始继续在桌前捣鼓用药。
松音殿内。
面对檀月煌的声泪控诉,少符白内心的弦终于绷断。
他单膝跪在檀月煌的床前,行着龙族大礼,对眼前哭得梨花带雨的人说着。
“对不起。我当时别无他法,如果不杀掉赤蛟,我恐他们会伤害你。”
檀月煌睁着自己红肿的眼睛,模模糊糊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少符白。
手捏成拳,再次哭了起来。
她把自己手心掐得生疼,毫不顾忌地释放着心底的感情。
“原来过去这么久,我还是没放下你的不辞而别。”
这句话,檀月煌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哭到最后泪也流干了,声音也小了。
少符白却还是那样跪着,低着头,甚至都不知道过来拥抱安慰一下。
两人之间明明很近,却远似相隔天涯海角。
檀月煌想:少符白低着的面庞上,定是也连绵不断的淌着泪。
床边跪地的人强压了哽咽,强压了想将床上人抱在怀里糅碎的冲动,只是陪着无声地流泪。
泪眼婆娑间,少符白隐约瞥见了眼前伸过来只纤纤玉手。
手指甲是黑的,毒深入骨的迹象。
可他毫不犹豫握了上去,起身的时候磕绊了一下,最后缓缓坐到了檀月煌身侧的床沿上。
“告诉我当时发生了什么。”
檀月煌红肿着眼,嗓音略微沙哑着问道。
少符白缓缓点头应答,旋即开口,但他却始终低头不去看她。
檀月煌就伸出左手捏了他的下巴,将他的脸轻轻转了过来。
第91章 忆往昔
“看着我说。”
少符白一愣,通红的眼眶就这样暴露在了乌发之下。
檀月煌看得他这像是被欺负了似的模样,顿时心情大好:原来他同我一样难受,同我一样在意。
银白的眼眸慌乱地躲闪,可躲了一下,又似觉得没必要,便放松了身子。
正正经经转过头来,侧坐着看着檀月煌。
四目相对,空气霎时凝固。
时空交错,往事重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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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白!小白!!少符白!!”
商珝在林间高喊着寻找,春日暖融融的日头晒得祂全身绵软。
可寻了大概半炷香的功夫了,依旧是不见人影。
就在商珝开始有脾气时,溪边一群女子嬉笑的声音隐隐约约地传了过来。
循声走去,扒开灌木丛,就见到了被一群人族女子嬉笑着围在中间的少符白。
他手捧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叶包,手足无措地不知道该怎么离开这圈“包围”。
商珝见他那举棋不定的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金眸寒光乍现,祂的嘴里暗暗挤出一个字:“死!”
顷刻间,那群人族女子尽皆爆体而亡。
鲜血溅了少符白满脸满身。
诧异的银白眸子四周一望,正好就对上了那怒气磅礴的金瞳。
“商珝?等等!”
少符白还来不及说什么,商珝愤而转身离去。
他抱着食物一路追,终于在一棵古树上找到了生闷气的人。
飞身上前,少符白坐到了商珝的正对面。
古树枝丫很大,容纳两个孩子绰绰有余。
“怎么了?为何杀人?”
少符白轻声问,满脸的担忧。
商珝气鼓鼓地抬眼,伸手捏着少符白的下巴,眼里的怒火隐隐地烧,烫得空气都在沉默,时间也静止不动。
“那群家伙怎么回事?!”
祂的声音里带了克制的颤抖,是极度愤怒下的失控。
少符白轻轻吞咽一口,缓缓道:“就是……就是问路的。”
“问路?!她们能听见你说话吗!”
商珝的声音陡然拔高,祂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侮辱。
“……”
少符白沉默了,他被吼得莫名其妙,到现在也没明白过来商珝到底在气什么。
或许他猜到了,但却不敢确定。
商珝重重地甩开手,少符白这才发现下巴竟被捏得生疼。
再看那气呼呼的人,当年那戏剧性的相遇已经恍若隔世。
少符白轻轻握住商珝的手,对方想躲,却被大手紧紧攥住。
商珝抽不回手只能别过脸去,祂气得两眼通红,金色的眸子被树叶缝隙间洒落的阳光点亮。
倔强和委屈扑闪着,好似春水荡漾。
“她们向我问路,我摇头示意我不知道,可她们却就嬉笑着围着我讲些奇怪的话,接着你就出现了。”
少符白温柔地解释,明明他比商珝小了百岁余,如今却总有一种他才是年长那个似的。
商珝的性子越来越捉摸不透,他也不知道自己的解释到底有没有用,可是如果不解释,事情只会越来越麻烦。
风吹过树梢,两人悬坐的巨大树干在风里沙沙的响。
春天的气息总是暧昧,暖融融的让人陶醉。
或许是得益于这好时节,商珝今天没有生气太久。
祂沉默着听完少符白的解释,半晌,终于回过眼来,怨怼地看着眼前那已经比祂高出不少的少年。
“我见不得,你跟别人……”
商珝欲言又止,少符白下意识追问,不由得身子就向祂倾了过去。
想不到这无心之举竟让商珝瞬间脸红,祂像个炸毛的猫把少符白猛地一推。
坐树枝上的人重心不稳就要往下倒,商珝慌忙去拉,结果两人就这样双双跌下了下去。
“嘭!”的一声闷响在古树下响起。
商珝尝试着睁开眼,身下很暖,却不疼,仔细看,原来是少符白给祂做了肉垫子。
少年的脸微微泛红,年少的人慌不择路地从他身上起来跑了。
商珝刚离开,少符白立马察觉到了林间的异样。
那股熟悉的腥臭气味若隐若现,少年的神经立马紧绷起来。
待他从地上爬起,三道赤红的身影就已经出现在了古树下的空地上。
“别来无恙啊哑巴龙。居然还活着呢哈哈哈。”
那几个蛟化作的人肆无忌惮地嘲笑起来。
“哎,救你的就是刚刚那个妖吗?祂好像不太一般啊。”
“抓去炼丹怎么样?”
“直接炼化出精元吃掉,增长修为多好。”
那三条蛟就这样七嘴八舌地开始讨论起如何料理商珝。
少符白气得咬牙切齿,一股浓烈的寒意开始笼罩这片空地。
见状,那三条蛟还笑:“哟,看看,哑巴龙生气了!”
“要我说,把他也炼化了吸收修为吧,杀了太浪费了。”
“好主意,赤甲上次就说咱不该把他扔掉,还是炼化好。”
“欺人太甚!”
少符白怒不可遏,银白的眸子闪过一丝残忍,头上龙角立刻显现。
琉璃般通透的龙角放出璀璨光芒,四周一切瞬间冻结爆裂。
那三名蛟人在把冰冻来临的那一刻飞身腾起,无数鳞刃齐刷刷飞向少符白。
少年双手一张,一张巨大的冰墙瞬间阻挡下攻击。
三蛟趁机站位,将少符白圈在了三角形阵法的中间。
“赤乙,百年来哑巴龙法力大涨啊。”
“小心应对,赤甲已经去追那妖孽了。咱把这哑巴龙收了就回!”
“好嘞!赤血囚笼,起!”
三道血色蛟灵自那三蛟身上扬起,巨嘴一张,蛇信立马送出血红的雾气。
少符白再向着四周放出冰刃反击,可那三蛟阵已然成型,三者平分伤害,瞬间将少符白的攻击给化解了。
红雾下沉,冰墙再次聚集阻挡。
可那红雾直接腐蚀掉冰墙。
刺骨的水滴呈红色,滴答答从少符白的正上方下落。灼烧着一切被雨滴溅到的物体。
少符白被再次聚集结界,可三蛟没有再给他机会。
万千鳞刃齐齐发出,阵中少年的粗布衣裳瞬间被紫红色的血给染透。
“成了!”
“赤甲怎么还没来?”
“先不管了,走!”
红雾笼罩住少符白整个身体,灵力一闪,雾气瞬间化成红绳将少符白五花大绑。
他立刻变做苍龙欲逃,红绳却随着他的变化而变化,死死将他给困了起来。
赤乙得逞地笑,他拽着红绳用力一扯,少符白应声倒地。
绳子开始越勒越近,疼得苍龙放声大叫。
然而惨叫并未持续很久,即刻就同赤色的烟雾一起隐匿在了这方空地上。
林子另一头,商珝正杀得双眼泛红。
祂正被一条巨大的赤色蛟的化形给困在原地,四周忽闪而过的残影让祂无法分辨远处的惨叫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找死!!”
原本只是想打架发泄的商珝,此刻被眼前狡猾的赤蛟给闹得心烦。
祂祭出相思子日精轮,伸手在轮刃上抹了一把,鲜红的血瞬间在整个轮身上燃起大火。
“这是上神法器!你从哪里得来的!”
那赤蛟还在叫嚣。
商珝脸上闪过残忍的笑,答道:“我娘留给我的,借你看看吗?”
说罢,相思子带着朱雀阳炎横扫周围一切。
赤蛟的叫嚣声在一声野兽的咆哮后终于消停,商珝不屑地拍拍手,抬手一招,一颗蛟丹便自林中飞到了祂掌上。
蛟丹收入怀中,飞回的相思子也幻化成一枚精致的长络耳饰戴在了左耳垂上。
商珝得意地瞥着林间熊熊燃烧的大火,转身往来时方向走去。
回到来处,不见来人,却见巨大的古树下全是打斗的痕迹。
其中一处甚至被什么东西给腐蚀了一大片,地上还有很多散落的血。
血呈紫红色,是少符白受伤了。
商珝立即明白了是两人分别都受到了攻击。
不过这点血应该不至于会要了少符白的命。
那么,少符白去哪了?
第92章 寒江雪
此疑惑一起,商珝顿时心慌起来。
祂当即高声呼喊少符白的名字,可四周除了火烧草木的噼里啪啦声外,再无半点声息。
“小白?别躲了,我一个人怕。”
声音如空谷回响,无人应答。
火越烧越烈,很快古树这边也被火舌吞没。
商珝不得不往别的地方去,祂躲进了先前找到少符白的小溪里。
眼看着大火吞没了他们现在闹别扭的林子,泪开始在商珝的眼眶里打转。
“小白,少符白!!你快出来!!”
祂扯开了嗓子大喊,却就是收不到半点回应。
往常不管两人怎么闹别扭,只要商珝呼唤,少符白总是会出现。
今天却不一样,少符白像是消失了一般。
消失。
这两个字眼出现在商珝心中的时候,一股浓烈的绝望和恐慌瞬间席卷上来。
“少符白!我刚刚被偷袭了!你快出来啊!
“我不闹了,也不任性了,你快出来啊!”
大火将此方天地照得通红,呛人的烟尘漫天飞舞。
站在小溪里的商珝被呛得直咳嗽。
不知怎的,祂回想起了母亲去世时的场景。
少符白突然的消失让商珝心如刀绞,祂是真怕了失去,怕了再独自一人。
昔日时光一一浮现,无数温情欢闹的时光,全都反衬着最近一年里自己的无端任性是多么的可笑。
“我再也不凶你了,少符白你快出来啊!我错了好吗,少符白!你别离开我……”
呼喊的声音越来越小,那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疼痛让祂大张着嘴却无法出声。
最近的一年里,祂因为被莫名的情感困扰,没少对少符白发无名火,可是每次发火后都在后悔。
祂也曾无数次想象如果少符白离开的话,自己会怎样。
每次这样想过,都会把祂吓得恨不能将少符白捆自己身上。
因为那种别离的窒息感让祂慌乱恐惧。
现在看来,确实是痛不欲生,肝肠寸断。
火势被小溪阻隔在了岸边。
商珝颓丧地跪进溪流里,回想起了初次见到少符白的时候,对方就是濒死躺在溪边被自己捡到的。
可往昔有多美好,现在就有多痛苦。
祂怎么都没想到,少符白真的会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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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赤蛟其实暗地里找了我很多次麻烦,我也很想与他们做个了结,所以,那天我故意了放水。对不起,我没想到会离开这么久。”
少符白说着,眼神里流露出了伤心的神色,喉头滑动了好几下,像是在极力地忍耐着什么。
檀月煌听完,原本以为自己会生气,想不到却是笑了出来。
“我就知道,当时的你没死。你只是离开了。”
心脏又如同当年那样,顿顿地痛。
时隔多年,想不到心结被解开之后,非但没有换来轻松,相反依旧是无尽的痛苦。
檀月煌感觉自己的心口越来越难受了,那种钝痛越来越明显,好似钝刀割肉。
终于她支撑不住,泪又滑落她尚且红肿的眼。
少符白捡起衣袖,轻轻沾着檀月煌睫毛上的泪,柔声说着。
“抱歉。我一生做过最错的事,就是在我明知你当时情绪不稳之时擅自离开。”
“那你后悔过吗?”
檀月煌带着哭腔问道。
“……”
这次,少符白沉默了。
檀月煌问的是另一件事他后悔吗,那是两人心里的秘密。
当年羞于表达的两个孩子,将一段纯真的情愫埋在了对视时的目光后面。
犹记得少年时的少符白,在一次跪地行礼后,第一次将那感情展现了出来。
那是带着极强的目的和侵略性,但却又极致温柔绵长、饱含浓烈爱意的目光。
当时的商珝也就是自己,被结结实实吓了一跳,内心好几天都无法平静。
那一刻的心慌意乱和不知所措,到现在檀月煌都还记得。
也就是自那时起,两人的交流就变了,原本的默契变成了暧昧;接触变成了试探。
少符白那意义不明的眼神,久久的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随之而来的,是年少的商珝第一次发现自己竟会十分地依赖另一个人,以及对那个人产生的极致又可怕的占有欲。
可那时的商珝太过年轻,不明白那是为何。
在后来的一次次与人来往中,祂懂了,可好像又懂得太晚了。
现在她是一个会隐忍会表达的大人了,不再是当年那个分辨不清自己情感的傻孩子。
可面对此刻少符白的沉默,檀月煌不由得又陷入迷茫。
她心道:难不成当时的一切都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的错觉?
半晌,檀月煌终是笑了出来,她边笑边哽咽着。
“我后悔。我后悔当时分不清自己的感情,在你离开前对你那么过分。所以我能理解你为何选择离开,换做是我,我可能早就不伺候了。
“所以你别再说要回报我的救命之恩,你早就还完了。当初你再返人间后到五神峰来找我时,我其实满心都是怨气,我怨你曾经抛下我一个人,你让我体会到温暖却又狠心与我割裂。所以我赶走你、羞辱你。可是现在我想明白了,你并不欠我什么。来去都是你的自由。由此,你更不欠我什么。”
说完,檀月煌感受到心里仿佛扎了一根针。
少符白听完早已泪流满面,他没说什么,只是轻轻揽过檀月煌的背,将她拉近自己。
一个轻柔的迟到的吻,终于落在了眼前人的额头。
泪如雨下,檀月煌不顾一切地紧紧抱住了眼前的人,哭得像个失去了宝贝的孩子。
少符白没有反抗也没有抱回去,就那样一手揽着她的背,默默仰着头,喉头滑动了一下又一下。
泪没入鬓角,却就是没有遵从本心。
“对不起,我不会再离开你。这条命是你给的,你可以要求我任何。所以我甘愿你怨我,恨我。我会在不打扰你生活的情况下不离开你,你记得我永远在你身后。”
少符白的心滴着血。
如果可以并肩而行,谁会甘愿身居后位?
不过都是不得已罢了。
他低头,贪婪地感受着曾经无数次怀恋的怀抱。
消瘦到有点硌的身体;淡淡的发香;柔软的肌肤;熟悉的体香……
少符白突然察觉到了什么,立马松开了檀月煌。
身体的唤醒让他吓了一跳,再继续抱下去,后果可就糟糕了。
檀月煌感受到了对方气息的变化,转瞬间,忧伤深刻居然就变成了浓烈到压抑的情欲。
她没有怪他松开自己,相反,她自己此刻也是心跳很快。
他要是不松手,自己可能就跟着沦陷了。
沉默在这屋里掷地有声,两人都轻轻地呼吸,企图平复心情。
半晌后,檀月煌抬眸,恰好撞上了少符白的视线。
那清淡平常的目光,仿佛之前的一切都不存在,只有通红的眼眶漏了馅儿。
檀月煌像是想到了什么,翻身下床,从桌子上的糕点里拿了一块饴糖,嬉笑着走到了少符白的面前。
“张嘴。”
她简短地“命令”着。
少符白犹豫了一下,随后依言微微张开了好看的丰唇。
檀月煌再次笑了,她将饴糖扔进自己嘴里,接着捧起少符白的脸,低头吻了上去。
两人顺势倒在床上,糖从一张嘴掉到了另一张嘴里。
甜蜜在唇齿间蔓延。
少符白的理智还在反抗,却因为担心伤到身上的人,最后竟然变成了半推半就。
“你不愿意?”
檀月煌的气息喷到少符白的脖颈里,带起丝丝战栗。
“你现在是纯氏帝后,我不愿意你像从前那样堕落。”
少符白的舌尖舔舐着饴糖,甜变成了酸涩。
“可吾亦是商珝,吾做事只随心。”
檀月煌的手开始颤抖,她想逼少符白踏出那一步的想法,目前看来是要失败了。
但,即便对方踏出了那一步又能如何呢?
自己身边的战争从未停歇,要再拉他淌这趟浑水吗?
想到这里,檀月煌的动作停滞了,少符白趁机翻身将她护住放到床上。
狐眼猛地一颤,心脏瞬间狂跳。
可紧接着少符白却一阵风似地冲出了这间屋子,临走还不忘隐去身形。
独留檀月煌懵懂地起身,眼角含泪,却笑得癫狂。
第93章 突变
少符白冲出松音殿,停在了一处假山园林里。
檀月煌的呢喃似是还在耳畔回响,声声入骨,催人断肠。
他极力平复下心中悸动。
方才的混乱差点让他失守,可最后终究是理智占了上风。
正平复,突然一道诡异的神族气息往宫闱深处飘去。
少符白神经当即紧绷,暗叹果然没有找错地方。
施法在松音殿里结下一道禁制。
接着,他又变换成纯氏下人的模样,朝着那气息飘去的方向搜寻而去。
哭了许久,檀月煌终于没了气力。
她双手抱着膝头坐在床边,脸上泪痕尚在,人却已经昏昏沉沉入了梦境。
梦里她又回到了刚遇见少符白的时候。
小溪里,浑身致命伤却吊着一口气没死的小龙被自己捡起,本意是将就果腹的。
想不到一把神火将那小龙的伤口给净化了。
小龙突然扭曲变大,幻化成了少年时的少符白模样。
“阿珝,我愿常伴你左右,不论你是谁,不论我们今后在哪。”
他如此说着,因为逆光,少符白的身后全是灿烂光辉。
一双银瞳装盛着满满情欲,如利箭洞穿了檀月煌的胸膛。
“可是你骗了我,你没有做到!”
她愤怒地大吼,伸手推了眼前人一把。
本身只是打闹,檀月煌并未用多大的力气,可没想到少符白居然被猛地推倒在地,口吐鲜血。
“阿珝,我错了好吗。请让我回到你身边,我想要继续履行我的诺言。”
倒在地上的人如此说道,神情痛苦卑微,连周遭的空气都被他感染得冷了几分。
寒风刺骨,耳畔突然传来一声声尖锐的呼喊。
“月煌!!月煌!!!”
“谁在叫我。”
她茫然,突然梦境碎裂,檀月煌睁开了眼。
原本应该是暖和屋内的场景,此时变成了云岫宫的一角。
冰凉的地上躺着三五尸身,全都被开膛破肚,尸体皮肤发紫发黑,口吐血沫。
再看自己,红衣上全是大片大片的血污,甚至双手也尽是鲜血。
身边又响起谁的叫喊声,循声望去,是苏隶安。
“这是怎么了?我怎么……”
檀月煌喃喃自语,但一瞬间她就明白过来:自己这是在睡梦中被操控了。
明白过来这一点,她慌忙四处找起梦中人的身影。
见无人是他,心里瞬间安心。
脑子深处传来钝痛,她伸手扶了一下脑袋,苏隶安见了立马上前搀扶。
“你受到的控制越来越重了,再忍耐一下,我已经在为你配置解毒药了。”
略显沙哑的嗓音此刻在檀月煌听来是那么的安心,她不由自主地靠到了苏隶安的肩上。
恰逢此时纯姬又跑了过来,惊叫着喊:“七舅!七舅你快来啊,王兄好像醒了!”
苏隶安反应一滞,用询问的眼神看向了檀月煌。
“你去吧,我自己可以。”
檀月煌有气无力松开他的怀抱,转身晃晃悠悠往松音殿走去。
刚走两步,一道水蓝的灵光从后山散出,熟悉的气息抚扫而过,檀月煌嘴角微微上翘,继续往大殿走去。
苏隶安迟疑一下,接着还是跟纯姬一起去了凌华殿。
檀月煌那边的事情,苏隶安多少猜到了一点。
尽管少符白非常的冷静克制,但他眼底翻涌的感情却骗不了苏隶安。
“还真是处处留情呢商珝。”
心底的嘲讽响起,可他知道,自己才没有那个资格去嘲讽谁。
进到偏殿里间,纯山尧的状态确实是好了不少。
脸上血色开始恢复,经络气血也开始活络。
唯一的就是他一直醒不过来。
苏隶安把脉探查,发现气脉淤堵,却不是中毒引起的。
施针诊治一番,他终于懂了纯山尧气脉淤堵的真正原因。
“原来你也是个不怕死的,那我就帮你一把吧。”
苏隶安心说,接着跟纯姬讲道:“恢复差不多了,还有少量毒素残留。可最后这点毒我无法逼出,只能用药化解。”
“什么药啊!”
纯姬连忙追问,这些天她东奔西走,几乎快把整个大荒翻遍了,就为寻到苏隶安口中的各种灵药。
由此她将各地域的灵药仙草都认识了个遍,医药知识增长了不少。
苏隶安浅笑开口:“需要施毒者身上的一样东西入药,此法能解除掉纯山尧身上全部的毒,不过。商珝现在就是个大毒物,因此恐怕是难了。”
听闻此法,纯姬顿时来了兴致,她连忙上前打包票说:“交给我!我去探查。”
“算了,你二人那剑拔弩张的架势,恐怕还没跟她聊两句就被她赶出门了。我再想想别的方法吧。”
苏隶安说完开始翻着手边的医书。
然而此时纯姬却急了:“不行!这都多少天了,王兄一直昏迷不醒,那女人就没有一丝愧疚吗?她为王兄解毒是应该的,为什么要绕远路?我这就去!”
说罢,她立马出门往东面去。
苏隶安拦都拦不住,抓空的手垂下来。
他突然笑出了声,转头对躺在床上的纯山尧说:“你不快起来拦一下吗?你心爱的人为了救你马上就要变得残缺了,你不做点什么阻止吗?”
话音落,此时的大殿如死一般的寂静,只有苏隶安无声的微笑尚且算个活物。
纯姬很快就到了松音殿内,正巧看见檀月煌在浴斛里沐浴。
昆仑玉杅里飘着腊梅,蒸腾的热气熏得整间屋子都芬芳四溢。
可纯姬见状却是气不打一处来,她快步跨到檀月煌面前,一掌拍在昆仑玉杅上。
呵斥道:“都这时候了你还要心情沐浴?”
“怎么,什么时候规定不准白天不许洗澡了?”
檀月煌整个人懒洋洋的,不太想理会她的无理取闹。
身子向下一缩,把下巴也没进了水里。
“你可知王兄昏迷至今仍未苏醒?作为伤害他的始作俑者,你不觉得自己很可耻吗?”
看纯姬那急得跳脚的样,檀月煌奇怪地盯着她。
“可耻?我为什么要可耻,他明知我身上有毒还靠近我,你怎么不说他可耻?还有你,再对我大呼小叫,我毒死你。”
纯姬立时横眉怒目,气得腮帮子都在抖,随后她指着檀月煌的鼻子骂着。
“今日必要你付出代价,否则王兄不醒,你就去死!”
说罢就施法控制住檀月煌,杅盆里的人避无可避,被控了个正着。
随着浅粉的灵力自头顶向下灌注,檀月煌瞬间浑身无法动弹。
细体会,这灵力在全身游走,仿佛是在探索着什么。
片刻过后,纯姬娇笑:“找到了,你的眼睛,就用来做解毒之药吧!”
“什么!!”
檀月煌大惊失色,她难以置信地听着这个宣判!
“得罪了,嫂嫂。”
“你休想!”
檀月煌惊叫着,一双金瞳死死盯着朝她伸过来的纤纤玉指。
浑身奋力欲挣扎,然毫无法力可言的她此刻就那样一动不动坐于杅盆之中。
指甲连着手指插进眼眶,带起滑腻的声音,也带出檀月煌撕心裂肺的惨叫。
两只眼窝钻心地痛,淋漓血色立马占据了整个视野。
“我一定会杀了你!一定会杀了你!!纯姬你不得好死!”
檀月煌咆哮着,她极力仰脸想要透过血红去看人,可黑暗很快就将她裹缠,世界再无法被她用眼睛知悉。
“你?想杀本宫?这眼睛本宫可是拿去为王兄解毒的。”
纯姬手握两只金眸眼球,笑得很是灿烂,可接着她娇俏的脸上开始变得扭曲恐怖。
“啊——!”
一声惊呼乍响于檀月煌耳畔。
第94章 失眠
原是纯姬手上的两只眼球正在空气中泛起幽蓝的光,迅速就顺着手臂往上纯姬脸上扑去。
灼热近在咫尺时被一张红布盖了下去,纯姬咬着牙把眼球放进红布包了起来。
再看那挖眼的右手,整个手掌包括小臂都全是红肿水泡,甚至衣袖都被烧化。
“幸好本宫早有准备,不然还真就着了你的道。”
纯姬说着狡黠一笑,故意问道:“嫂嫂难道不想救王兄吗?原来你的眼睛比王兄更重要,这事如果被王兄知道了,真不知道他会怎么想。”
“假惺惺,你怎么不拿自己的眼睛!”
檀月煌仰着脸,眼框里钻心的痛渐渐被温热代替,脸上湿漉漉一片,也不知是血多还是泪多。
“本宫的眼睛没用呀,你下的毒,解毒自然要找你,谁叫你浑身就剩下眼睛没有毒素了,不然本宫就不会挖你眼睛了。”
“呵,你这说的,倒是我的错了?”
“是啊,要不是你,王兄会至今不醒?要不是你,整个五神峰会乌烟瘴气?你知不知道每天外面要死被你的毒气害多少族人。就连一直照顾你的女素也是靠本宫赐的药续命她才不死,可毒气入体她早就废了。
“还有,你以为祖母及大伯母为何不来探望王兄,都是因为你的毒气弥漫,让她二老在金陵都受到了影响。你还有脸问本宫要眼睛,你很希望这一切就这样持续吗?告诉你,其他人怕你我可不怕你!同为纯氏王姬,你不过比我早出生几百,如今法力全无,还当自己是曾经的妖尊吗!”
纯姬步步紧逼,堵得檀月煌哑口无言。
血与泪混合着在脸上流淌,滴进水里燃起蓝焰,灼着光滑的肌肤。
“你给我滚,别让我再遇到你,否则我定将你碎尸万段!”
“嘁,那就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了。嫂嫂。”
纯姬轻蔑地从牙齿间挤出来“嫂嫂”二字,托着两只眼珠转身离去。
到了门口撞见一个玄衣下人,俊俏的模样有点面生,但她此刻没有心思顾及那么多,越过他便径直离去。
依旧被禁锢在浴斛里的檀月煌越想越气,越气越难过。
以至于房里进人了她才察觉到。
僵坐在浴斛中的人慌忙喊着:“来者何人!纯姬,还是女素?”
玄衣下人装扮的少符白震惊地看着眼前一切:赤身裸体坐在浴斛里的女子双眼被挖,满脸的鲜血淌进水里,身上浅红的灵力禁制封锁,水上幽蓝的灵火熠熠。
此情此景竟似那怨鬼索命。
“月煌?这是谁干的。”
声音里止不住颤抖被檀月煌捕捉了去,这低沉的声音是少符白的。
昆仑玉杅里的人惨淡一笑,开口:“是纯姬。说要取我的眼睛救尧。”
少符白施法解开禁制,从衣架横杆上取下衣袍将人从背后裹住,双手伸进水下揽住细腰一抱。
赤条条的人就被他抱出了一杅的水火。
“小白,你不是走了吗?还回来做什么,看我笑话?”
檀月煌不吵不闹,任由他抱去,只是鼻头一酸,泪又从无眼的眼眶里涌出。
咸苦的泪刺激着眼眶的伤,痛得她忍不住低头洒泪。
这一低头,居然就靠上了少符白的胸膛。
“你放我下去啊,干嘛,想乘人之危?”
檀月煌此刻也是不管不顾了,如何能伤人她就如何说。
然而少符白无言,他轻轻将人放到床上,施法复原了檀月煌身上的衣服以及眼眶里的伤口。
可却无法给她一双眼睛。
“需要我去帮你把双目夺回吗?”
他沉闷的声音响起,檀月煌苦笑着翻了个身,背对着少符白,没有作声。
一双滚烫的大手扶上盈盈可握的肩头,熟悉的温热气息从肩头扫来,低沉的声音在响:“需要,我带你走吗?”
“去哪?你的风雨山,还是继续游走四方。你打不过纯山尧,我同他有婚契在身,你觉得,我能去哪?”
泪无声地划过鼻梁,滴到枕头上。
身后人轻轻叹气一口,答:“我带你去找一双眼睛,或许星君有办法。”
“就为这个?”
檀月煌转过脸,紧闭的双眼凹了进去,显示那里已经空无一物。
少符白痛心到无以复加,银白的眸子里微光闪动,一颗晶莹的泪濡湿了他纤长的睫毛。
屋里莫名又陷入沉默,周围安静到能听见外面雪落下的声音。
“你以后不要再在我面前提到天枢,我最不想见的就是他。出尔反尔,欺骗我玩弄我,让我变成笑话。我如今全拜他所赐。”
檀月煌气得心口直疼,回忆不断重演,剧烈的痛苦使得她将脸埋进双臂之间,肩膀一抽一抽的哭。
少符白无言,只脸上亮晶晶的水痕以及红透的眼眶默默替他述说。
檀月煌哭得够了,坐起身来仰头嘶吼。
“我最厌恶的就是神族!杀我父母杀我族人、欺辱我利用我,我今生即使魂飞魄散也要荡平九霄!!”
如此狂言惊得少符白心痛似剜心挖骨。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却只是闭眼任由泪纵横。
踏云峰。
正在静坐观想的寒尘突然眼皮一跳,心中一丝莫名的情绪开始蔓延。
细细感受,仿佛心头笼罩了层酸涩苦闷的白雾,挥散不去。
恰好此时藏雪推开了清心斋的门,手里托盘上一只玉瓶清辉照人。
“星君,解毒丹炼好了,可是时间太短,解毒丹数量或许不太够。”
寒尘看着他,问道:“总共多少?”
“总共十粒。”
闻言,寒尘脸色似云开月明,他道:“十粒足矣。”
两人交谈间,屋外走进来一高大身影。
朝那处看去,原来是无生尊者。
无生稳步过来,拱手行了个礼,面具下的丰唇开合道:“见过星君。”
寒尘微微颔首,回答:“尊者可是有了发现。”
“是,纺依就在五神山里的崇砀一脉,此前出手控制妖尊被我劫了,因此特来禀明。另外……”
听到无生的欲言又止,寒尘紧盯着那万年不变的龙纹渐变银袍,总觉得今日的无生好似有点异样。
“尊者但讲无妨。”
“天帝口谕:下界近日骚动不断,归墟鬼市或已重开。妖尊若愿连同除掉鬼市,天界神族可留妖尊一席之地。”
此话一出,寒尘顿觉眼冒金星,好像某个尘封已久的盒子找到了钥匙。
可再追究,这段话好像又无其他意涵。
他沉思片刻,起身行礼回复:“臣遵旨。”
无生看着寒尘的惊诧,眼眉微微有所触动。
随后他道:“星君如果担忧,不如立刻去看看。现在的妖尊,可就是个离不得人的婴孩。”
然而相比寒尘,藏雪却是最先慌起来的那个。
他左右不是,欲言又止,但碍于无生尚在,因此也不好发作什么。
等到无生一走,藏雪立刻跑到寒尘面前急切地催着:“星君,天帝这是决定要招安檀姑娘啊,星君快去告诉她啊,如此一个成仙的法子千载难逢呀。”
“不慌,刚刚那个无生是假的。所以天帝口谕的真假也未可知。”
寒尘仔细分析着刚刚“无生”给他的所有异常点,最后确定:此人并不是无生。
甚至都不是分身,而就是实实在在另一个与无生极其相似的神族。
“假传消息……遭了,商珝!”
寒尘瞬间张开法阵,消失在清心斋里。
第95章 纺依
崇砀山,松音殿。
“所以你不是走了吗?为何还回来。”
檀月煌一时怨起,开始质问上少符白。
“方才我寻到了纺依的气息,本欲追击但跟丢了,随后我叫了无生尊者帮忙便赶了回来,不想却晚了一步。”
少符白句句诚恳,一副大狗狗的可怜样让檀月煌的气瞬间消了大半。
然而还不等她继续说什么,院子里突然就传来了人急匆匆的脚步声。
手握红布包裹的苏隶安,刚进门立刻就感受到房间里不同寻常的气氛。
他警惕地看了一眼床边立侍的玄衣下人,再看床上一脸迷茫、拿两只凹陷眼窝寻人的檀月煌。
那玄衣下人的身份,苏隶安立刻就猜了个七七八八。
不过他没太在意,而是急忙坐到檀月煌的身边,握住她的手,温声对她说话。
“月煌,我给你把眼睛带来了。”
说着,他就打开了自己手里的小红包裹。
一对金黄无神的眼珠出现在红布之上。
“眼睛?我的眼睛,不是说给尧解毒用吗?你还拿回来做什么,到时候我去挖了纯姬的就是,她那对碧玉的招子我也是不介意的。”
檀月煌满不在乎的说着,可脸上表情却是不自在的失落。
“即便不用你的眼睛也还有别的方法,我只是提一嘴,想不到纯姬真会对你下手。眼睛我已经给你拿来了,生气不利于身体恢复。”
苏隶安说着就要施法将金瞳为檀月煌复原,刚抬手,那边少符白开口了。
“既然还有别的方法,那你为何要给纯姬提挖眼这一种?”
面对这带了点责备口吻的问话,苏隶安无奈地转头对他解释。
“我只当是同纯姬进行医术讨论,谁曾想她会如此冲动行事。不过此事责任也确实在我,只顾着自己却忘了纯姬是个性急之人。月煌受这挖眼之苦,我难辞其咎,那就让我陪着一起吧。”
说着苏隶安就要去抠自己的眼珠子。
察觉到身边人的异样,檀月煌听声辩位立马扑过去紧紧抱着苏隶安,钳制住他手上的动作。
她无法仔细分辨方向,感觉抱住了就赶紧开解:“别这样!这关你什么事?你为什么要替纯姬受罚,怎么,几天时间就跟这个小外甥女关系这么好了?”
“当然不是,我是心疼你啊。”
苏隶安叫苦不迭,果然这记忆恢复,檀月煌的性格也渐渐开始朝着商珝的方向发展了。
“你别这样好吗,你瞎了谁给我把眼睛复原?还是说咱就做两个瞎子?”
檀月煌也是气得没脾气了,苏隶安仿佛在自己手里被虐待惯似的,总是下意识的以伤害自己的方式来让她高兴。
这一点也不好。
他越是这样,就越是将她往过去的深渊里拉。
好不容易摆脱的过去,檀月煌不想再深陷其中。
感受到胳膊被手抓住,后腰居然也被一只手给贴上。
一个不自觉,檀月煌的身子就绷得笔直。
“好。只是,这眼睛得等到你身上的毒解除了才能恢复。”
苏隶安脸上得意又灿烂的笑,在少符白看来是那样的刺目。
玄衣人明白,此时这里已经不需要自己了。
心里苦笑,他转身默默朝外走去。
正当时,突然屋里一道极其耀眼的灵光乍现。
光芒消失,身着宝蓝神仙服,两臂挂金黄披帛,头戴金冠两鬓垂带的寒尘站在了这屋里。
冷艳的黑眸看着眼前的一男一女,女子脸上深凹下去的眼窝引起了他的注意。
“怎么回事?”
清冷的声音在屋内回响,原本肃杀寒凉的空间,因为他的到来而平添了一份祥和与暖意。
少符白停步,走到他身畔行礼,简单讲述了一下事情经过。
檀月煌分辨得出这是寒尘的声音。
有那么一瞬似是浑身过电,她不由得将抱在苏隶安身上的双臂滑落,转而抓紧了手下的布料。
长甲嵌入掌心带起的痛无法抑制心痛半分,她张了张嘴,什么都还没说出来,泪却先行滑落。
“妖族之地是非众多,跟我去踏云峰吧。”
寒尘依旧是那不冷不热的语气,但檀月煌却突然崩溃。
她掩面哭泣哭得一点形象也不要,末了才红着眼框鼻头严词拒绝。
“我不去。神妖殊途,你的地方对我而言就有多安全吗?”
寒尘眸子一动,继续开条件:“我能治好你的眼睛。”
“不用麻烦,我自会杀掉纯姬把眼睛夺回来。”
“何必再造无端杀孽,你明明有更好的选择。”
“什么更好的选择,被你骗去封印吗?天枢,我早不信你的仁义道德。全是谎话连篇,献祭众生的虚伪。”
“此言何意?”
寒尘猜测肯定又是同两人的过去有关,可奈何他就是一点也记不起了。
檀月煌无言,她不想再继续争辩。
寒尘目光一扫,看见了床边放着的无神无光的眼珠。
于是是开口道:“这对眼睛已经不能用了,除非你身上的毒全都解掉,否则眼珠只会在眼眶里被毒气腐蚀。”
少符白恍然,原来方才苏隶安说的是这个意思。
苏隶安沉默以对,只能拍拍檀月煌的手以示安慰。
檀月煌听完却嗤笑一声,她叫苏隶安把眼珠子给她,随后一手掀开眼皮,一手将一只眼珠往眼窝里放。
可奈何她现在一点法力没有,放进去的眼珠根本无法与肉体融合,她依旧看不见。
少符白这边明白了她的意图,立即施法跟上,企图帮她恢复光明。
可法术施展到一半,事情还是照着寒尘所说的那样发展了。
放进眼眶的眼珠受到了强烈的毒气侵害,还不等与肉体结合,就腐烂成了胶状流出眼眶。
“不要,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檀月煌痛苦的大喊,她捂着脸,血红透明的胶质从她指缝间流出。
“纯姬!!我定要亲自挖了你的双眼!!”
她一字一顿,仰天长啸。
凹陷的眼眶再次流出血泪,浑身瞬间渗出浓烈毒气。
“你们快走!”
寒尘沉声嘱咐,但离檀月煌最近的苏隶安已经被着毒气喷了个正着,左半边肌肤瞬间老化腐败。
没走两步,一口鲜血就喷了出来。
少符白赶紧护住他的心脉,带着他离开了这间屋子。
原本被寒尘的仙气侵染得祥和宁静的空间,顷刻间变得压抑窒息。
房间里所有物品触碰到毒气就立马褪色腐坏,时间仿佛眨眼百年。
原本坐于床榻的檀月煌,此刻被毒气簇拥于悬于房梁下。
就在苏隶安吐血的当场,无神的她突然也呕出大量鲜血。
与此同时左半边身子也同样开始衰老,肌肤愈发的苍白,双手指甲愈发的漆黑。
寒尘见此情形依旧不慌不忙,抬手挥出一圈结界。
身后空间星斗乍现,流光在房梁上旋转。
随着寒尘手诀一捏,星光似利箭飞出,“噗噗”打在檀月煌散发出的雾里。
“天枢,此事与你无关,你休要再阻拦我。”
双目紧闭的檀月煌一张嘴里发出三种声音,年幼的女声、中年的女声、老年的女声。
“纺依,你炼化妖傀,意欲何为?”
寒尘冷声相问,没有半点让步的意思。
“意欲何为?妖族伤我至此,我作何要饶恕他们!”
随着一声咆哮,黑绿的毒雾中突然钻出一具形容枯槁的赤裸人躯。
那人躯肌肤干瘪蜡黄,胸前两个皱巴巴的皮兜子显示说这人躯曾是女性。
那干尸一般的女体咆哮着伸出枯枝般的双手朝寒尘飞来。
“嘭!”一声,那女尸还未接近寒尘,就被轰成星光弥散。
寒尘掌心托一团闪烁金光,目光凌冽。
他就这样站在屋里,甚至连脚步都没挪过一下。
“天枢!!你背叛神族!今天我就替天行道!!”
檀月煌怒吼,脸上露出狰狞的笑,接着挥手送出更多女尸。
接连的星光在黑绿的雾里乍现,所有女尸如沙溃散,却没伤着寒尘半分,哪怕一根发丝。
此时的檀月煌并无法力,无法驱动更大的术术。
就在寒尘准备一举将人带走之时,黑雾里却突然出现了一个女乞丐。
第96章 毒神
那乞丐除了衣衫破败浑身肮脏,其余怎么看怎么是活人。
寒尘诧异非常,正欲将两者一起禁锢之时,四周突然结起了冰。
那冰好似有白蛇游动,瞬间将整个房间都封堵起来。
于此同时门外传来少符白的呼声:“星君,那女子便是纺依!她触发了我下的禁制!”
寒尘得此消息,立即朝冰甩出三道雷符。
符箓贴于冰面,瞬间爆发万顷雷霆。
檀月煌被这雷击得惨叫连连。
而那女孩却连慌张都没有,任由雷霆贯穿她的身躯。
就在女孩身体溃散的一瞬间,房屋里所有术法立马消失。
寒尘顿感一刹晕眩,眨眼恢复,眼前却是在一片黑雾。
双目凹陷的檀月煌与那女乞丐手牵着手,神情淡漠得好似眼前空无一物。
寒尘出声呼唤,檀月煌却充耳不闻,她牵着女乞丐,转过身去,两人一同消失在黑雾之中。
“商珝,快回来!”
一声不似自己,却又是自己声音的呐喊在黑雾里响起。
声音仿佛沉水的铅块,掉进水里只有朦胧的回响。
“商珝!!”
依旧如此,那黑雾似重纱万顷压在此方空间,叫人行不动、喊不响。
可更令寒尘觉得意外的,是自己内心的感受。
那激烈似火花飞溅的情绪在胸口流动迸发,很奇怪,如同自己在感受另一个人的心情那般。
“天枢,你跟我走吧。”
黑雾里檀月煌的背影传来这样幽幽的一声呼喊,喊得寒尘舌尖仿佛尝到了酸。
再细探索,原来是心里流出的酸。
“这怎会?”
寒尘心中惊诧刚起答案便紧随其后:“是幻术,”
黑雾是这幻境的场域,只要找到幻境的阵眼就能破了。
要找阵眼,寒尘很自然地把目光放到了隐在雾后的檀月煌以及纺依身上。
抬脚去寻,一高一矮二人却就是不见踪影。
周遭的雾气愈渐浓烈,飘到皮肤上就带起难耐的酥麻,紧接着便是疼痛。
寒尘大为疑惑,他看着自己的双手,此刻手心手背一切如常,但却皆同被烟熏火燎似的疼,体感仿佛皮被扒了一层那般。
“我的痛觉回来了?”
先前失去情根,连同失去的还有表情、感受。
几乎只有扒皮削骨才会有一丝痛意的身躯,此刻居然只是接触那黑雾就开始剧痛无比。
此幻境之古怪,可谓闻所未闻。
寒尘不敢怠慢,即刻燃烧灵气驱散了身周黑雾。
不想此举又带起浑身寒意。
那仿佛会将人躯体贯穿的寒凉在寒尘的前胸后背来回。
不出一会儿,寒尘就感受到自己身躯的颤抖,那是仿佛凡人受冻一般,五脏六腑都结冰的颤抖。
“纺依!出来,神妖两族久不相扰,如今你劫持妖尊,扰乱次序之罪我可饶不了你。”
“天枢,说这话,你自己信吗?”
纺依讥讽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却就是不见踪影。
寒尘忍着诡异的体感,祭出法器黄道珠,珠化长刃,驱散四周黑雾。
雾退散三丈,像蠕动的肉团围着寒尘蠢蠢欲动。
紧接着浓重的黑雾里走出一个少年模样的人,祂笑盈盈上前来,歪着头问:“上神,一起喝一杯吗?”
那声音是如此熟悉,好像之前听过。
寒尘心头微动,转身一道金光劈裂少年身体。
少年身影瞬间作烟云散。
接着背后又走来年龄稍大一点的男子,那人眉眼阴柔明丽,竟是檀月煌的模样。
这次祂依旧眉眼含笑,用檀月煌的声音道:“上神,多谢收留,不过我得回去了……什么?你留我?”
“檀月煌”的眼眸停留在最后欣喜惊诧的时刻,身体再次被寒尘毫不留情的砍成了青烟。
可下一秒,身侧又传来一道声音:“你是上神,真要为我留在人间?不后悔?”
“我是妖,最烦的就是规矩。少拿你神那套束缚我。”
“我当然只有你一个。”
“什么妖尊?我不知道……你希望我是吗?”
“天枢,我不管你是分灵还是本体,也不管你是妖是神又或者是人,我都心悦你。”
“天枢,你不也在骗我吗?你就没有利用我吗!”
“你出来啊!天枢你出来啊!!”
四周重重叠叠的声音吵得寒尘头疼欲裂。
无数檀月煌的身影来来回回,怎么驱逐都失效。
浑身的疼痛开始加重,痛像是从骨髓里爬出来的蚯蚓,密密麻麻布满寒尘全身。
“这到底是什么幻术?”
寒尘捂着自己的头脑,他想借着这些幻象试着想起过去,可仿佛刀劈斧凿的头疼就是将他记忆锁得死死的。
与此同时他在看到这些幻影时心里一点波澜不见有。
可见这幻影只是纺依用幻术强行将过往呈现出来的,并非是寒尘本身的记忆。
纺依想通过这些“过往”击败自己的想法,恐是要失效了。
就在寒尘这样想的时候,一声不和谐的箫声从某个地方传了来。
四周“檀月煌”的幻影开始消失。
就在幻象褪去的最后一刻,眼前的“檀月煌”突然哭着说:“都是假的吗?都是骗我的吗?那檀子仁呢,他又是怎么回事!”
寒尘猛然抬头,只看到一抹红色残影在空中消散。
脑子深处痛得更深更剧烈,胸口好似压着大石无法呼吸。
陌生的体感让此刻的寒尘迷茫到了极致,只是可惜再深的迷惘也无法阻止他的脚步。
黄道珠被他灵力激发,瞬间七彩的光辉撕裂黑暗,隐隐一处惨叫随着黑暗的消失而一同隐匿。
天光大亮的同时,寒尘这才发现此地原是自己的识海。
“想不到纺依居然能以我的识海为阵眼布置幻境,难怪方才会出现体感。”
想到这里,身处识海的寒尘也发现了这浩瀚烟海的异常。
一半湛蓝海水波涛粼粼;一半却被死死冰冻,毫无生气。
冻住那边,就是情根被拔之后留下的痕迹。
寒尘漠然看着那片冰原,翻手托举黄道珠,下一刻,珠子在手里爆发万顷金光。
天雷激荡起滔天海水,将隐匿的“檀月煌”以及乞丐模样的纺依给逼了出来。
“天枢,自己什么样心里没点数吗?同妖尊厮混还有脸说我炼制妖傀?”
纺依狠话一放,接着化作绿光进入到失神的檀月煌体内。
紧闭双眼的人瞬间跳去百丈高,身后毒气似蝶翅张开,黑云似的就朝海面的寒尘砸去。
足尖轻点离身,紧接着一只拳头就打在寒尘方才站立之位,震得得识海浪高百仞。
“来了,就留下吧。”
寒尘如是说着,双手捏诀,识海里瞬间飞出数根长矛,直奔檀月煌而去。
浪花翻涌,檀月煌一个后仰起跳就轻松避过攻击。
“蝶翅”里毒点散射,触碰到银白长矛便将其腐蚀成沫。
“堂堂北界战神就这点能耐?”
“檀月煌”话音刚落,识海上空顿时雷霆滚滚,万顷雷击打得识海浪花滔天。
红色的身影在雷霆之前快速穿梭,大片大片黑绿的毒如雪花散落进海里,将湛蓝的大海染成黑色。
识海受创,寒尘明显地皱了一下眉头。
然而下一秒所有黑色的海水团全部升空,结合着雷霆形成一张大网,更加剧烈地将识海上空全部笼罩进了雷电之中。
“檀月煌”看准时机一头扎进识海内。
寒尘眸子一动,黑海水带着雷电也进到识海深处。
不多时“檀月煌”就仰身飞出,布散的毒全部被黑色海水团给吸收了去,再难有有还手的余地。
不得已,她转头看见了被冰冻的那片海域。
“天枢,我帮你解开尘封的记忆可好?”
“檀月煌”狡黠一笑,接着脚下法阵骤现,借力飞身就朝着冻海而去。
“找死。”
寒尘加大活识海这边的神通,连天雷电带浪涛追得“檀月煌”不得不加快速度逃向冻海。
然而就在她越过边界踏进冻海上空时,极其强烈的寒意瞬间将裹缠住“檀月煌”的身子。
此时要撤回已经不可能了,飞行的惯性让她几乎是跌进的冻识海。
身子倒在冰面的那一刻,她回望了一下悬于识海上方的蓝色身影。
紧接着意识消散,寒冰彻底将檀月煌的身子以及纺依冻死。
一双金丝云履落在冰人身侧,冷漠的黑眸飘着霜雪,抬手一招,躺在冰面的人就飘在了空中。
第98章 神陨
当寒尘从识海出来时,身子依旧还在松音殿里。
此刻漫天沉闷的毒气嚣张地宣誓着纺依生命的存续。
他眉头一拧,来到屋外却见苏隶安已经倒地不起;少符白也在勉强施法自保。
再看其他地方,大片大片的妖族死尸漫山遍野,整个崇砀山俨然已经已经变成了死山。
察觉到事情不妙,寒尘暗叹自己居然关心则乱了。
“关心则乱?关心……”
脑子里反复琢磨着这二字,寒尘开始顺着毒气追查起纺依的位置。
察觉异常赶来的纯氏族人以及老太们刚一见寒尘,顿时大惊失色,开始指挥施法进攻。
寒尘微微瞥一眼,挥袖挡掉所有袭击飞身离去。
大地上磅礴毒气已经蔓延数千里,无数生灵凋敝,死状千奇百怪。
寒尘当即显出金身,用神识去观察下界。
那毒气中玄机显现——所有生机、灵气甚至魂魄全都汇聚起来朝着大地某处流淌。
在神识的观察下,仿佛一条条在地上流淌的光河。
飞身寻至光河尽头,不出所料的是南黎中心。
看着那地脉般的波动的能量汇聚点,寒尘右手祭出黄道珠,一把扔了进去。
极其猛烈的能量波动瞬间在中心处爆开,冲天灵光直射苍穹。
爆炸的能量抬出一口绿光黑棺,棺里坐起一赤裸黢黑肮脏的尸身。
尸身两眼绿光满口獠牙,寒尘诧异地认出了她:失踪数百年之久的纺依本尊。
“天枢,好久不见。”
一道似锈铁锯木的干枯声音传来,寒尘眉头不由自主蹙了起来。
“纺依,你乃下界毒神,何至于追着一个妖不放。”
秉持着同为神族的想法,寒尘还是力求不战而止其兵。
“呵呵,毒神?你看我这样,还算吗?商珝是为妖,但也不耽误你天神惦记啊。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的阴谋吗?我不过是你们计划的垫脚石而已,既然招惹我,就要你们知道利用我的下场!”
纺依离棺而起,浑身干瘪的身体源源不断地吸收着下界收集而来的所有生机、灵气。
寒尘看得她赤裸的身体,目光躲闪,可紧接着他就注意到纺依腹部那蜈蚣似的伤疤,以及她脸上肌肤的怪异。
“你所言阴谋计划,我全然不知。但为了报复一妖而枉顾万千生灵性命,这可不是神族所为。商珝目前来说还不可死,你若再要执迷,在下就只能得罪了。”
说着他身后星斗乍现,万顷星光遮天蔽日笼罩大地,仿佛静夜降临。
纺依不停吸收着生机,很快肌肤、装束便尽数复原。
英气又不失柔和的脸全不似方才的干瘪可怕,她斜视寒尘,朱红的唇咧开一笑,露出满口尖牙。
“杀我?那就同归于尽吧!”
说罢,毒气充盈着下界所有尸体,一具具行尸走肉如提线木偶般朝着寒尘那方动了起来。
寒尘挥袖一扫,天空星斗流转,一半以上死尸瞬间归于尘土,未灭之躯尽皆被星光穿透,化成齑粉。
“下界灵气稀薄,凡人妖灵的灵气,亦不够你全然恢复。倒不如你我做合,去天界修养。”
寒尘看着归于废墟的大地,继续同纺依谈判着。
然而却换来对方的无情嘲笑:“哈哈哈哈哈,所谓战神之称是靠嘴皮子获得的吗?哪那么多的废话!久不同天神打照面,神族已经变得如此婆妈了?”
“再继续下去,人间创伤将难以恢复。上天有好生之德,神族之战,不可影响凡间。这是规矩。”
“规矩?规矩都是定出来的,虽然我痛恨商珝,但这点,我深表认同。当日我被商珝肆意侮辱,你们神族可有一人为我说话?下界生灵可有一人为我喊冤?我乃神族,至高无上却被一妖随意欺辱,今我要报仇还管你什么规矩?
“通通去死!”
纺依的怨气撼动天地,竟然再次召唤出无数冤魂尸傀,千万张嘴齐齐为她哭喊。
声音似利刃刮骨,穿透世间一切。
天上轰隆声响起,宛若雷霆万顷。
寒尘抬头,居然是天被巨神抬着升高了。
纺依无情地嘲笑声起,下界万千张嘴一同嬉笑:“看看你们神族所为,抬升天界,是打算放弃下界了吗?”
寒尘无言,双手结印,瞬间万丈星光如急雨银针朝纺依飞去。
浓重黑雾似墨入清水般在空中炸开,挡下寒尘的星光攻击。
上升一重之后,天才停止抬升。接着两道星光飞降下来,近到寒尘身侧,原是开阳、天璇。
“六弟,二妹。”
“仙兄,天帝命我们下来帮你,今有神族堕落成魔,留不得了。”
天璇身披金甲,手持重剑,美目里全是坚毅。
“好。纺依可召唤尸傀妖傀,你们多加注意。”
寒尘这边刚交代完,那头披甲开阳就笑了。
“这情景,好生眼熟啊。”
寒尘闻声朝他投去询问的目光,天璇则立马眉眼示意他闭嘴。
寒尘又立马看向天旋。
这头三兄妹刚聚集,那头纺依就再次发难。
数股毒气宛若游蛇直冲三人面门而来,三双手齐齐结印,毒气“嘭”一声爆裂四散。
万千星斗很快笼罩下整个天地,天璇巨剑直插大地,开裂的土地下立刻涌出滚滚岩浆。
岩浆四散流淌,很快就将失控的毒气圈在了受损大地之内。
开阳双手抬合,星芒开始围住对峙的四人;指诀再变,纺依身周很快出现点点星光。
接着咒起,星光立刻放出极其猛烈的雷电,打得纺依处焰光四射。
焦黑的碎尸从空中落下,再看纺依,她重组的身躯毫发无损,脸上竟还在笑。
“呵呵呵,北界七神不如一起啊,杀妖尊倾天之力出动,杀我只来三个?看不起我?”
纺依怨怼的眼睛再次泛绿,岩浆圈里的大地生机瞬间都被她吸了去。
此时开阳开口了,他上前一步道:“毒神此言差矣,商珝不但实力无神可挡,灵力也是雄厚异常,可不会借助其他生灵来维持。若不是仙兄顾念下界众生,杀你只怕也用不着我们三个。”
“狂妄小儿!!我要把你炼化成分身躯壳!!”
纺依被开阳的言语给彻底激怒,她仰天咆哮一声,寒尘立马感到头疼欲裂。
神识内探,居然是被冻在识海里的檀月煌醒了,再次被控制的她,此刻正爆发无尽毒气侵染着洁净的识海。
“仙兄!”天璇惊呼,赶紧施法传了一缕神识进入寒尘的识海。
可就在天璇神识发现异常,即将靠近识海里发狂的檀月煌时,一股巨大的力量将她的神识给反弹了出来。
天璇被意料之外的事情给震得呆住,她满脸错愕地盯着寒尘,不可置信道:“仙兄不愿我进入你的识海?可刚刚那不是商珝吗,祂怎么……仙兄你?”
寒尘忍着意识溃散的痛苦,咬牙道:“我、我不清楚,抱歉误伤了你。”
说着他将手放在自己额头前,一道红黑相间的杂乱光团从他脑子里被拽了出来。
那红黑的光团剧烈地扭动着,还不等天璇询问什么,纺依的攻击就再次扑了过来。
巨剑轰一声砍碎妖傀,寒尘手里的光团就迅速飞空化成檀月煌的样子。
“商珝!”
天璇惊呼,曾经对战过的强大对手就这样出现,心中生怯也是在所难免。
“二姐莫大意,商珝现在没有灵力,但是被控制其实力依旧不可小觑。”
开阳在一边灭掉一群傀儡,赶忙对着天璇给消息。
“没有灵力,还被炼化成傀儡,这妖尊……”
听闻开阳的解说,天璇又再次对眼前的对手表示出无语。
这一前一后的落差也太大了,平日里只听闻不曾有实感,如今得见,难免感慨。
“开阳你拖住那些傀儡,我拖着商珝,哥哥你还好吗?如果可以,纺依就交给你了。”
天璇有条不紊地安排,寒尘努力压下识海波动,再次站直了身子。q
第98章 神陨(二)
几枚棋子被开阳扔到大地几条主要灵脉之上,双手结印,随着“轰”一声巨响,灵脉瞬间溃散。
下界尸傀、妖灵也一同被炸了个稀碎。
爆炸中腾起无数发光金线,线条相互交织,在岩浆圈内织成了巨大的立体线网。
纺依在这线网里穿梭,躲过寒尘的冰矛追击,就朝开阳飞去。
正要接近,“唰”一声响,天璇的巨剑擦着纺依面门而来,生生阻断她的去路。
再看天璇,一条水粉色披帛自她两袖里飞出,牢牢限制住檀月煌的行动。
然而打斗中金线擦破了檀月煌的肌肤,毒气混进朱雀血里,渗到披帛上就将那绸带子腐蚀出大小洞窟。
开阳趁纺依走神一瞬,祭出金剑朝寒尘甩去。
紧接着手诀一捏,金线瞬间极速分裂,刺穿纺依身体将她架在了空中。
寒尘看准时机挥剑一斩,一道极烈焰光闪过,纺依身体便化成浓水往大地上滴去。
而那颗头颅则从脓水里滑落,掉到地上被一具全是骨头的人形傀儡捡去。
只见那傀儡一手将自己的头从脖子上摘掉,一手将纺依的头装上去。
随着那紧闭的双眼睁开,纺依就这样再次站在了大地之上。
血肉再次恢复,狞笑又充斥天地。
另一侧檀月煌受到了这边攻击的波及,灵气撕裂她的身体,鲜血顺着身体就往下淌。
一滴朱雀血顺着檀月煌指尖落到了地上,鲜红的血雾在干燥灼热的大地上腾起。
此间妖物立刻受到感召,血脉觉醒。
无数非此地的妖灵魔物开始朝着岩浆圈奔涌而来。
此情此景,让天璇、开阳同时回想起三百年前的一幕。
当年商珝以血为号,召集天地间一切妖物。
杀敌过千者赏其血宝一件;杀敌过万赏血宝三件;杀神族主将者赐精血三粒。
商珝的大方,将祂的血与妖族深深联系在了一起。
不少得到血宝的妖族妖力大增,数以万计的妖族纷纷以“血洗人间”为投名状,认死了商珝这位妖尊。
如今只要祂愿意,再集结起一支庞大的妖族大军也不是不行。
可坏就坏在这里,如今作为檀月煌复生而归的商珝,成了被人控制的傀儡。
那纺依定会通过檀月煌控制整个妖族,如此不管她有什么目的,此事都非同小可了。
“尽快把两者之间的联系斩断,否则又是一场天地浩劫。”
说着,寒尘甩出一朵鲜红色桃花。
双手结印,桃花立刻化成一张巨大桃花法阵悬于大地上空。
天璇同开阳交换一个眼神,下一刻齐齐朝外飞去离开法阵范围。
随着寒尘灵气的注入,法阵很快便控制住所有岩浆圈里的生灵。
圈外妖族见大事不妙,纷纷掉头逃跑。
三位神族也不过多追究,毕竟今天的目标是控制纺依。
很快,桃花阵里的不论是傀儡还是妖灵,尽数开始出现癫狂的症状。
或是痴傻站立,或是癫狂厮杀。
而什么症状都没有的妖灵,也被阵法里的鲜红灵气给死死缠住,没过多久便化成灰烬消散。
纺依显然是没料到这“桃花阵”的厉害,她的傀儡身子被阵法里的藤蔓死死缠住无法动弹。
她想控制檀月煌进攻,却发现后者如临大敌抱头痛哭。
就在她涕泗横流间,纺依居然听到这曾经的妖尊在叫喊“哥哥”。
接着突然痛苦地惊叫呐喊,随后头一仰,七窍流血倒地不起。
“没用的废物。”
纺依暗骂一句,再次操控起这无神的傀儡往寒尘处飞去。
先前一幕早已被寒尘尽收眼底,他想不到檀月煌内心深处的执念居然会在一个凡人身上。
可战场容不得他多思考,转眼檀月煌就浑身是血地到了他的眼前。
周身被金线割破,鲜血带着火焰很快就笼罩了整个南黎上空。
死亡化作着火的丝线掉到地上,烧得本就干涸毫无生机的大地变得犹如炼狱般通红。
“天枢,这就是你阻挡我的后果。”
纺依的声音仿佛一个挤破的水泡,恶心又难听。
寒尘手诀一捏,花苞似的丝线瞬间将檀月煌包裹,甚至顺势就带向了一边。
“上药三品,神与气精。灭其神,散其气,毁其精。天璇开阳,随我做法。”
“是!!”
随着一声令下,三重法阵在天上出现,直直压向纺依。
地上的神族仰头一看,眼里露出厌恶,瞬间操控所有傀儡飞到她身前为她阻挡攻击。
密密麻麻的身体将纺依身前的天光遮挡,可很快又迅速消散。
当纺依看清到底发生什么时,要逃已经晚了。
寒尘的“灭神阵”已经压到眼前,纺依甚至来不及躲闪或者出声,她的神骨神念便被法阵剔除得干干净净。
一层淡蓝的烟从她身上腾起,浑身骨头被敲碎般的痛淹没纺依的神智。
桃花阵此时开始发挥效用,牢牢锁住纺依心中的执念和情感,很快就将她拖入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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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女!神女!”
门外少年的声音唤得急切,纺依放下手中的药罐,走出了竹屋。
身穿一身短褐背背竹篓的少年,满身泥水地站在院子里,见到纺依出门,他连忙放下背后的背篓,从里面拿出草药来。
“神女你看!我找到仙灵草了!”
看着那少年欢乐的样子,纺依脸上也带了欣慰的笑。
她走到少年面前看着那散发淡紫色光芒的药株,鼓励地拍了拍少年的头。
“做的不错,这正是仙灵草,有了这个,你娘的病就有救了。不过要注意控制剂量,否则你娘得来给我做伴。”
“我知道神女,你就放心吧。不过这仙灵草是在神女指引下找到的,那我就取两叶,剩下的献与神女。还请神女不要嫌弃。”
少年说的诚恳,引起了纺依一片好感,她暗叹自己没有教错人。
“我怎么会嫌弃,不过这药珍贵,放我这倒是可以帮你保管。此后你若有需要,只管找我就是,也省了你再去寻。”
“嗯!好呀,谢谢神女!不过神女也别跟我客气,多亏了你我们这地方才能不被外族欺负。”
“傻孩子,神族之责便是教化点醒凡人,你能把我教的全部学去,并且保持正念一心救人,就是对我最大的感谢。”
就在两人一来一往的聊天时,身边一道妖气引起了纺依的注意。
她将少年施法送走,这才打探起那来者。
一位紫衣紫袍的少年缓缓走出白雾,恭敬谦和地对她行礼道:“素闻纺依神女善医善毒,小生,想求神女指点一二。”
纺依上下打量着这位妖族少年,紫狐的本体立时出现在纺依眼中。
她观察了半晌,最后开口:“行啊,你想学什么?”
“学毒。”
那紫衣少年回答倒是诚实,纺依被他的不掩饰给逗笑了。
接着她继续问:“为何?”
不想那紫衣妖族少年“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浑身怨气不散,他憋得双眼通红,一字一句的解释。
“小生想杀一妖,祂乃当今妖尊,我法术斗不过祂。即便此后无法除之,也请神女教我自保之力!”
纺依见他那浑身浓重的怨气,秀眉微微蹙起,问道:“自保之力千万,为何学毒?你为妖既已会化形,修炼个百年千年再复仇岂不更方便?”
听到纺依疑惑,紫衣少年面露难色。
僵持一会儿,他缓缓解开了自己的衣袍。
丹田位置拳头大的伤赫然印入纺依眼帘。
她挥手施法探查,原来这少年的妖丹被剖了。要想快速报仇,学毒确实不失为一条“捷径”。
至少比从头修丹来得快。
于是纺依答应了。
他一切理由看起来都是如此的合情合理,有理有据,可最后怎么就成了自己与他有染?
纺依不知道是自己哪里做错了,又或者哪里没做好,会导致被人如此构陷。
可是她回首过往,自己尽职尽责,甚至从未偏袒或贬低过任何一族。
即便是妖,即便是看出了妖的邪性,她依旧在寻求感化,力求众生平等。
可是为何?
为何会变成现在这样?
为何好心没有好报?
为何?
为何?!
纺依的怨念极速暴涨。
她仰天长啸心中不甘,任由自己的怨气变成毒侵染大地。
第99章 神陨(三)
“仙兄,真的要纺依魂飞魄散吗?”
天璇此刻终究于心不忍起来,在她眼里,纺依不过是要个公道,并未犯什么大事,何至于被灭了神魂不允投胎呢?
“二姐,天帝指令,不可违背。况且纺依虽曾经受害,可如今她涂炭生灵,已然留不得了。”
开阳的话并没有让天璇内心安生多少,但此刻应该做什么,她心里倒还是记得。
于是第二重“散气阵”压下,顷刻间纺依连身子都透明了起来。
她的痛苦肆无忌惮地从她残破的身子里散布而出,所有傀儡纷纷惊叫扭曲。
那难以承受的痛,好似在一个人清醒的时候捣碎他的身子千次万次。
大地的灵气流失更加迅速,很快干裂的地皮下开始钻出游魂。
游魂同样被纺依的怨念以及痛苦感染,纷纷嚎叫着冲上天际。
可满天似利刃般的金线网笼罩大地,这群游魂又如何能伤到三位神族半分?
接着开阳就发现了异常:“等等,这群游魂好像是故意往我的阵上撞,他们……是在自戕?!”
很显然开阳的推断是正确的,从幽冥出来的游魂并没有想要攻击谁,他们只想为自己感受到的痛苦找一个发泄口。
自戕,便是最好的发泄。
纺依的痛苦还在继续,大地上鬼哭狼嚎,仿佛都在为她哀悼哭丧。
声浪一重胜似一重,不断冲击着天璇的岩浆圈结界。
为了停止这场闹剧,第三道法阵压了下来。
“灭精阵”过境,所以灵体尽数消散,就连幽冥来的游魂也不例外。
一切生机尽死,傀儡复归死尸;妖灵复归本体。
纺依的精魄止住了狂暴,变得祥和安静。
她仰着脸看着辜负她的上苍,脸上带了释怀和淡然的笑。
笑容越来越苦,她的身体也开始变得越来越虚幻。
“我的罪,就是相信改变和感化。天枢,你相信吗?”
话音刚落,纺依便做星光散去。
满目疮痍的大地绵延数千里,为了杀掉一位神,付出的代价太大。
寒尘极目望去,目之所及全是烟与火海。
他也不知道用下界生灵甚至大地生机换一位神的性命到底值不值,甚至于,连纺依的问题他也没办法回答。
扪心自问,心空空如也。
如今的寒尘肯定是无法给到纺依一个客观的答案的。
唯有找回情根记忆,否则,寒尘对这一切都不会有任何感触。
此地的动荡,已传遍天涯海角。
东界妖帝重宴刚回宫,就被自己妻子堵了个正着。
“陛下!陛下你怎么亲自上场啊!你不知道妖尊并未彻底苏醒吗?上去找死啊!”
帝后的急切数落换来儿子的后缩,重宴无奈地啧了一声,答:“那万一呢,血宝都有反应了,我总不能不去吧。”
“那你就不能打探清楚了再去嘛?你死了我们孤儿寡母怎么办?!”
东界帝后不依不饶,她仰着脸质问重宴,一副今天定要讨个说法的样子。
“哎呀,很简单嘛。我死了,迟儿就继承嘛,这有什么难的。”
重宴摇摇头,取了头盔丢给侍从就往里面走。
帝后赶紧跟上,喋喋不休道:“那能行吗?迟儿才多大,我可不想他继续做妖尊的狗。商珝就只会使唤人,祂有过一次正经的决策吗?全是我们这些给祂善后,你怎么还能拉上儿子……”
“哎呀,好啦好啦!吵死了!让我安静会儿行不行!”
“嘿,你还想安静?!你知不知道……”
殿里妖帝、帝后争论不休,重洪迟愣愣地看着里面的动静,左也不是右也不是。
最后只得朝着殿内拱了拱手,抱着头盔讪讪离去。
刚回到自己寝宫,重洪迟赶紧写信:
“老大,你那边成功了吗?
商珝这次必遭重创!经此一役,整个大荒妖族几乎都有影响。尤以南界、西界为首……”
崇砀山,凌华殿。
苏隶安看着重洪迟的信件,嘴角的笑越来越深,眼里的光越来越明。
看过之后,他随手将信烧了个干净。
“天助我也。商珝啊商珝,我都快为你感到心疼了。”
他嫣然一笑,走到了纯山尧的床前。
“你也该醒了,要不然,商珝就该跟天枢和好了。”
说着,他拔出了纯山尧耳后的两根长金针。
半炷香的时间过后,纯山尧的睫毛终于动了。
睁眼的那一瞬,光似两把尖刀直直往他眼睛里插。
尝试着睁眼,眼前的白雾过了好久才消散。
等他看清一切时,不由得浑身如被凉水浇透似的紧绷起来。
“这里是,纯姬的房间?纯姬!”
他试着喊了一声,没人回应,但感觉身边有人在。
挣扎想要起身,身边人居然不过来扶一下。
怒气开始在心头萦绕,他重重吐息转头去看,顿时愕然。
“苏隶安?怎么是你!”
苏隶安笑盈盈地看他,好笑道:“怎么不是我,不是我谁救你。”
“你?!纯姬呢,还有商珝,你把她怎么了?谁放你出来的!”
纯山尧坐起身子,连日的昏迷让他头脑十分昏沉,可运行了一下周身灵气,身体确实是恢复了。
苏隶安略得意又戏谑地看他,对他道:“我没怎么商珝,但天枢可就不一定了。还有纯姬,为了救你醒来,纯姬挖了商珝的眼睛。”
“什么!”
纯山尧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耳朵里听到的声音在他脑海里转了好几个圈,他这才听明白到底苏隶安在说什么。
他厌恶地剜了苏隶安一眼,急忙下床朝外冲了出去。
苏隶安紧忙跟上跑了出去,如此好戏怎能错过呢。
果然,纯山尧刚出门就碰上亲自端着糕点过来的纯姬。
那水粉色衣衫的少女见了自家哥哥又惊又喜,高呼道:“王兄!你真的醒了!舅舅说你今日就能醒来,果然如此!!”
纯山尧横眉怒目冲到她面前,质问道:“珝人呢?你对她做了什么!”
纯姬被这声呵斥得浑身一颤,委屈巴巴地就要掉眼泪:“王兄在说什么,她早就逃之夭夭了,整个五神峰快被她屠戮殆尽,王兄怎么还问我做了什么?”
“你是不是挖了她的眼睛?”
纯山尧显然是对纯姬转移走的话题不感兴趣,他此刻只想知道好不容易回来的人有事无事。
纯姬见他如此执着于檀月煌的问题,心里酸意顿起,气恼就上心头。
她委屈地掉着眼泪哭诉道:“王兄就知道找她,王兄怎么不关心关心我呢?我为你不眠不休,为整个五神峰尽心尽力。怎么你刚醒了就为她吼我?你可知连祖母和大伯母也中毒了,你不该先去看看她们吗?”
纯姬说的并无道理,纯山尧闻言只得深呼吸两口,平复下心中焦躁。
他抓着纯姬的胳膊,放缓了语气,直直盯着她道:“纯姬,这些时日辛苦你了,但商珝对我来说至关重要知道吗。告诉我你是不是挖了她的眼睛,跟我说实话,我不会追究你责任。”
“……”
纯姬磕磕巴巴说不出来,但她眼底摇曳的惶恐和不甘已经替她说了实话。
纯山尧失魂落魄地笑,放弃似的松了手。
不想一转身又看到不远处看戏的苏隶安,看着那人清秀脸上即无辜又无畏的神情,纯山尧恨他恨得牙痒痒。
“你最后祈祷商珝不会有事。”
第100章 解毒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苏隶安摊手露出个费解的表情。
然而纯山尧并不理会,他伸出手,掌心向下聚集着大地上的生灵信息。
纯姬明白纯山尧这是要去追檀月煌,她顿时惊慌失措抱住纯山尧的胳膊,拼命地求着。
“王兄!王兄别去!王兄你可知那女人已经彻底失去了自我,王兄刚刚苏醒需要静养,万不可随意动气啊!!”
“放开,本座不追究你,但本座要见她,你休要阻拦。”
“王兄!王兄别这样好不好,为什么你从来看不见身边的人呢!”
纯姬的哭喊让纯山尧奇怪地转头看了她一眼,随后很快又转回了视线。
这动作仿佛一个奇怪的回应,纯姬伤心之至,哭得更惨了。
纯山尧很快追寻到踪迹,掌心一握,立时黑烟腾起,他的身影就消失在了纯姬和苏隶安两人眼前。
苏隶安叹息着走上前来,伸手拉起了纯姬。
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后说道:“纯山尧是个非常意气用事的人,且内心防线很重,你一味的猛攻可讨不着好。该逆的时候要逆,该顺的时候要顺。”
“可我不明白啊舅舅!为什么我做什么都要被比下去!我哪点不比那个女人强?”
纯姬哭得委屈至极,她是真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多年的相处,就是比不过一个死而复生的人。
苏隶安紧紧抓着纯姬的手,安慰道:“比不过是因为比错了地方。在我眼里,你就比商珝强上千倍万倍。”
听闻此言,纯姬果然情绪稳了不少,可她依旧哭嚎不止,泪汪汪的看着眼前人。
“舅舅就会安慰我。你觉得我好有什么用,王兄看都不看我一眼。”
“此言差矣,是你把注意力太放在纯山尧身上了。不过,舅舅我还是劝你一句:能远离那两人就最好远离。你并不比谁差,何必为了感情放弃自己的高傲。”
苏隶安的话,让纯姬开始深深思考起来。
她扑闪着还有泪的睫毛,表示没明白。
苏隶安浅浅一笑,勾勾手指,神神秘秘地在纯姬耳边说了起来。
踏云峰,清心斋。
寒尘、开阳与天璇三人开始商讨后续事宜。
“仙兄,纺依最后的一丝精魂就由我带回去复命吧。此后商珝应当是不会再失控发狂。”
寒尘听完开阳的话后点了点头,道:“嗯,好。此事告一段落,商珝的事情也该继续进行了。”
天璇听完,说道:“此战南黎地界受创严重,我恐回去天帝责怪。兄长,我自请先去恢复大地生机。天帝那边,就劳烦开阳代我禀告了。”
开阳听闻跟天璇交换了一下眼神,便应了下来。
待两位神族离去之后,无生尊者才姗姗来迟。
看到屋里尚未苏醒过来的檀月煌,寒尘再次审视起眼前的高挑面具男子。
“无生尊者,有几位?”
此话问的没头没尾,但无生听懂了。
他微微一笑,答:“仅在下一人而已。”
“那,我先前遇到的是谁?”
寒尘顿觉事情奇怪,那人神迹可疑,可传达的事情却都是正确的。
无生对此似乎并没有什么惊讶的,他淡淡说道:“他是我的分身。当时我在别处执行公务赶不过去,若不是借用这差异较大的分身叫你,万一你不行动,此事或许就不会如此简单的结束。”
寒尘侧目,依旧不信。
不想无生紧接着递过来一袋东西。
接过打开一看,居然是一堆长发,发上隐隐泛绿,浓郁的纺依气息扑了来。
“此物是?”
“纺依的后手,先前那两具乞丐乃纺依用自己头发作牵引的傀儡,上次纺依将结界隐于天魔境里时我就觉得奇怪,此后探查了一番,发现她还欲控制天魔傀儡。不过现已无碍。”
无生的话听不出什么漏洞,寒尘便没有再多追究。
接着无生又拿出一节带着血的琉光龙角递了过去。
寒尘双手接过,还没问,无生先说了:“此物乃在下偶得,与我无用,但或许星君需要,且送你。”
龙角可入药可驱邪,无生在这时送龙角,其心意已经昭然若揭。
于是寒尘双手接过龙角,对无生道:“那就,多谢尊者了。”
交代完毕,无生转背就消失在一片光芒之中。
寒尘自然是不信他什么偶得的,龙角可遇不可求,遑论这还是带血琉光龙角。
此龙在断角之时,定是法力全盛且活着。不然此角不会如此新鲜且灵气逼人。
可是真相到底如何,那就只有无生自己知道了。
寒尘拿着角与包裹回到屋里,随手便先将那带头发烧成灰烬。
接着他取出一只玉碟,将龙角里的血倒进碟中。
随着那紫红到发黑的血滴滴下落,一股熟悉的气息传来,寒尘猛然发现——这是少符白的龙角。
既然这是少符白的龙角,那在联想到无生说的“偶得”。
不知怎的,寒尘想起一句不太合时宜的话:“痴情总被无情伤,诚然如是也。”
两粒解毒丹随龙血从檀月煌的嘴里进入到她体内,白色的清光渐渐开始代替她身上的黑雾。
然而三息后,白色清光便消散无踪。
寒尘感知事情不妙,连忙叫藏雪备了一杅热水。
剩下的丹药被齐齐融进热水中,药香渐渐缭绕于轩。
昏迷的檀月煌被和衣放进药浴里面,毒气自她身体透析出来又消散。
寒尘见有效果,又再次运功逼毒。
随着解毒的深入,檀月煌胸前的封印居然被牵动着发作了。
一阵红光闪过,昏迷的人瞬间将身子弓成了虾米。
疼痛传入梦中,檀月煌梦呓似的呻吟起来。
不得已,寒尘只得暂且停手。
“毒入命脉,此乃封印将毒气当做灵力给吸入进去了。”
这一结果让寒尘很受打击,眼看成功就在眼前,却又被阻挡了去路。
无法先解开锁魂印,还是只能先解开情丝印再说。
看着檀月煌深凹的眼窝,寒尘心一横,唤醒了昏迷之中的檀月煌。
脑子里的浓雾散去,檀月煌在梦里见到了檀子仁的身影。
尽管檀子仁同寒尘很像,但她还是认出来了,梦里的就是檀子仁。
因为他眼里的爱和温和的表情,除了檀子仁以外,世间别无第二人能再有这样的眼神了。
“哥哥,别走好不好。”
“好,只要阿月醒来,哥哥就不走。”
第101章 解封
檀子仁的声音好像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带着空荡荡的回音。
檀月煌急切地想要抓住那一丝幻影,于是猛一用力,人醒了。
身下是硬硬的床板,身上是软和的毛毯,周围是温暖清幽的空气,想来应该是安全了。
檀月煌尝试着坐起身子,用鼻尖和耳朵去探周围的动静。
醒后眼前归于虚无,什么都没有。
失去眼睛原来并不是看见黑色,而是连黑色都没有。
只有茫然的一片空无。
偶尔脑中的一些景象会出现,此外不会再有什么新鲜的东西印进脑子里。
檀月煌不知道自己为何又梦见檀子仁,明明这是一个虚相。
明明都这么多年了,自己甚至都快想不起这个凡人的脸,怎么突然又梦见了呢?
正在她独自感伤时,耳畔一道清丽的声音打断了这一切。
“醒了?”
檀月煌惊得一个战栗。
“寒尘?!不对,天枢!!”
她的咬牙切齿在寒尘来看是那样的奇怪,他搞不懂人间名和神名为何在她嘴里会有截然不同的语气。
“是我。你现在有想要的东西了吧,关于我的。”
寒尘平静的语气让檀月煌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她摸索着想起身过去,结果扑空差点跌到地上。
寒尘的胳膊接住得时机恰好,身体再次被那滚烫手掌接触的感觉让檀月煌仿佛浑身过电。
她僵在当场,惯性地想伸手拥抱。
可眼前快速闪过的人影让她最后什么动作都没有,只是由着寒尘将她重新扶回卧榻上坐着。
“有何可笑?”
寒尘问。
“笑你。你刚刚说的话,跟以前还真像。”
“哪里像?”
“像在引诱我对你图谋不轨。”
寒尘一时失语,随后他又道:“我是认真的。”
“我也是认真的。”
檀月煌不依不饶,演出一副泼皮无赖的样子。
“如果我说要你的身体,你给吗?”
这话的意思,让寒尘愣了好久去思考。
半晌,他问道:“你想要哪个部位?”
“……哈哈哈哈。”
檀月煌被逗得前仰后合,笑得泪都出来了。
她实在有些搞不懂:天枢明明好好的,却把自己的记忆和情根拔了,还创造一个“哥哥”守在自己身边,他到底是为了什么。
“桃代李僵”吗?
他就如此不想再跟自己产生联系?
可这个问题的答案,或许只有让现在的“寒尘”恢复记忆和情根才能知道了。
想到这里,檀月煌又涌出邪恶的想法,那想法让她笑靥如花。
但可惜了她看不见,无法看到寒尘被自己欺负时的表情,可真是没趣。
思索一阵,檀月煌开口问道:“我身上的毒能全部祛除吗?”
“能,只是毒入心脉,恐已成为你的一部分。要去除,耗时会比较久。”
“好,那我要能利用它,并且不能让毒影响我的正常生活。要如何做?”
檀月煌的想法并没有很困难,寒尘干脆直接地交与龙角。
嘱咐道:“这苍龙角你拿着,每日磨粉一克,混合龙血服下,四十九天后可祛除体表之毒。至于体内深处的毒能否转化,就看你自己造化了。倘若想要将毒完全祛除,要么重新铸体,要么让亲缘为你换血。”
一边听着寒尘说的,檀月煌一边摸索着接过龙角。
那角摸着有种毛茸茸的手感,约莫一尺长,一头湿湿软软的,一头坚硬分叉。
檀月煌想象着手里的龙角样子,想了半天也只能拿记忆中少符白的角做模板。
然而这不想还好,越想,檀月煌越觉得手里的角或许是正是少符白的。
纠结了片刻,她问道:“这角是谁的?”
寒尘如实回答:“无生尊者交与我的。”
“无生……”檀月煌回忆着这只打过一次照面的冷漠上神,心里泛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但不论如何,既然寒尘给了,那她便收着。
紧接着,檀月煌说出了让寒尘期待已久的话:“我想要你的眼睛。”
踏云峰山脚。
纯山尧一路沿着踪迹追查过来,发现此地与上次又大不同了。
或许是仙山上的灵气过于充足的原因,山上流水所到之处尽是丰饶的植被。
甚至不乏各种灵草仙药。
而整座山也在仙气环绕下变得更加苍翠,仙鹤悠悠,在云层里进进出出。
山脚下的那座无名神庙的贡品多到堆在地上,香灰也是散了一桌一地。
看起来这边人族没少过来上贡。
如此一派祥和里,稍微有一点异常都很容易被发现。
纯山尧很快就嗅到从山上飘下的灵气里多了一丝毒气,嘴角一勾。
大团的黑烟就消散在了踏云峰山脚。
清心殿里。
指尖蓝光流转,寒尘感觉眼后一空,双目便离开了他的眼眶。
闪闪发光的两只光球在灵力护送下钻入檀月煌深凹的眼眶里,填补了她那处的空缺。
异物进入的感觉很不好受,檀月煌忍不住使劲眨着眼睛。
然而也就是此时,她突然发现自己能看见了。
周围的一切、自己的身子、眼前的神族。
一切的一切她都看见了。
失而复得喜悦让她在这一刻感到浑身温暖舒适。
如果幸福就是此刻那种无上的、极致的喜悦,那此时此刻对檀月煌来说就是幸福。
与此同时,她心口一淡红色光线飘了出来。
那红丝飘飘悠悠,钻进了寒尘的心口。
檀月煌这才注意到,寒尘的眼睛紧紧的闭上了。
心念一动,她伸手想去抚摸,可手还没触碰到他的脸就被一把抓住。
两人胸前的浅红丝线越来越多,源源不断的从一方转移到另一方胸口里。
寒尘的表情慢慢开始变得凝重,好像是看到了什么让他震惊的事情。
情感的倒灌太过激烈,以至于他都忘了自己还抓着檀月煌的手。
檀月煌也不明白到底他看到了什么,但就她而言,随着浅红丝线的离去,她的心口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
好像卸下了一个重担,移除了压在胸口的大石。
但与此同时,她也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永远离去了,有一种隐隐的不安。
浅红的丝线好似荧光,将两人笼罩。
檀月煌看见寒尘的神情越发痛苦起来,双唇微张好似在颤抖。
几息过后,丝线全去了寒尘身上,檀月煌这才感觉自己手腕被捏痛了。
她微微挣扎,脱开寒尘的禁锢。
而寒尘仿佛定在当场似的,不说话也不动作,就那样紧皱眉头地站着。
“寒尘?成了吗?”
檀月煌小心翼翼地唤他。
寒尘猛然把头转向她,眼眶通红,却就是没有说什么。
“到底怎么样啊,成了吗?我看见很多丝线从我的胸膛跑进了你的胸膛,如果这也失败了,那恐怕真的只能用你的身体来换了。”
说着檀月煌说时表情天真无邪,说完就不怀好意地轻笑了。
前世她同眼前人开过无数次这种玩笑,怎么今天再说出口,感觉怪怪的呢?
寒尘嗫嚅半天,却就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紧接着他转身就跑走出去,虽然双目紧闭,但这好像并不影响他什么似的。
面对寒尘如此的变化和举动,檀月煌也是摸不着头脑,但她直觉应该是已经成了。
不然寒尘不能这样惊讶,他那像是万年冰封的脸会出现表情就是最好的证明。
而对于为何寒尘会那样惊惶地跑走,檀月煌的解释是:“说不定,是因为想到曾同我在一起过而感到难堪吧。倒不如让我再睡久一点,睡到他们都忘了我才醒多好。”
当然,这只是一个不切实际的奢望。
一抹苦笑挂在脸上,空气中清幽的梅花香味这才传到檀月煌的鼻尖。
寂静无声的清心斋里,她踏着梅香,抬脚出门准备离去。
刚踩进院子,一声呼喊就在前方响起:“阿珝!”
第102章 重圆
纯山尧的出现,让檀月煌的心瞬间晴朗。
她欣喜地跑过去,张开双臂迎接他。
纯山尧看檀月煌这样,忍不住也开始笑,可接着浑身金线就开始游走。
浑身的痛和檀月煌的拥抱一起到来。
两人紧紧在银树下相拥,纯山尧忍着剧痛,爱怜地伸手想去抚摸檀月煌的眼睛。
原本应该是金黄的眸子,此刻已经漆黑一片,好似浓重的黑夜。
如此巨大的改变显然直指一个答案——纯姬挖了檀月煌的眼睛,而寒尘则用自己的眼睛帮她恢复了。
纯山尧那像是怕把人碰碎似的举动,惹得檀月煌心里猫抓似的痒。
“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那是怎样的?”
纯山尧浑身痛得说不出话,这声回应自然就显得有些底气不足。
“你很难受吗?”
“还好。”
“少来。”
檀月煌感受着他浑身的滚烫,心中的不安又开始蔓延。
回头想到这里是别人的地方,显然是不太适合纯山尧休息的。
于是她准备带人离开,但刚欲走,纯山尧就死死把她搂着,语气略微严肃地说:“别动,我马上就好。”
听他这样讲,檀月煌疑惑地停止了动作。
果然半晌后,纯山尧身上的热极速褪去。
恢复过来的纯山尧一把打横抱起檀月煌走到崖边,回头傲慢地看了一眼身后某个地方。
接着纵身一跃跳下山巅。
而在纯山尧刚刚看过的地方,寒尘落寞的身影从廊柱后面出现。
此刻他的眼睛没有了,心却更加的明亮。
世间一切之于他,好像看得更清楚了。
两行清泪从紧闭的双眼中落下。
他知道一切都太晚了,已经回不去了。
是夜。
崇砀山,松音殿。
檀月煌像猫儿一般窝在纯山尧的怀里,手不安分地在他衣服里里外外来回。
纯山尧一把抓住,压在床上吻起来。
两人痴缠地相拥,直到檀月煌咬疼了纯山尧的嘴唇才停下。
“我身上还有毒。”
“无妨。”
“你是嫌自己命长吗?”
“随你怎么说。”
“你起开……不是你快起开……哎呀……”
檀月煌显然力气没有纯山尧大,即便两人都是“大病初愈”,先天的身体优势还是让檀月煌吃了亏。
对方浓烈的爱意在她身体的各个部位绽放,猛烈又霸道的宣誓着自己的主权。
檀月煌在浪潮里后悔自己刚刚的举动了,本只是想逗逗纯山尧,把手往他胸口摸。
可哪知道对方并不认为是玩笑。
一长一短的呼吸在耳边响起,两人都分不清哪声是对方的,哪声是自己的。
屋里的灯何时熄灭的也不知道,两人怎么回来的也不忘记了。
一切好像都很顺理成章,是那样的自然。
仿佛本该如此,就是如此。
可是是真的吗?现在的一切都是真的吗?
檀月煌一时失了神,她听得一声声有节奏的喘息,发热的大脑暂时放弃了思考,彻底陷了进去。
等到次日卯时,床上人才迷迷糊糊醒了过来。
手往旁边伸去,大手接住了她不安分的爪子。
“嘿嘿。”
“傻笑什么。”
“没什么。”
檀月煌喜滋滋地往纯山尧身边拱了拱,身边那俊俏的脸,一眼睁一眼闭,温和地没理会她。
“再睡会儿吧,早上我已经替你去向奶奶她们请过安了。没人会来打搅你。”
纯山尧说着就深深吐息一口,看起来又快如睡。
檀月煌立马趁机捏住了他的鼻子,那双刚刚闭上的凤眼立马生气地睁了开来。
“做什么!”
声音里明显的怒气,让檀月煌愣了一瞬。
她悻悻抽回手,说道:“睡不着了,陪我说话。”
纯山尧深深地盯着她,半晌吐出两个字:“……起床。”
说完他便坐起了身子,从衣架上取下衣服开始穿衣。
檀月煌见对方不接招,只能懒洋洋跟着起来,对着纯山尧的背影问道:“少符白呢?你见到过吗。”
听闻这个名字,纯山尧转过身来,用复杂又提防的目光看着从床上下来的人。
“别是这眼神啊,说起来你可得感谢他呢,要不是他,当时的我可不会嫁给你。”
檀月煌这话说得有点挟恩图报,纯山尧板着的脸非但没有放下来,反而黑得更厉害了。
他上前一步逼眼前人看着自己,淡淡吐息道:“你以为你逃得了吗?有他只是让你不那么被动而已,别以为他给了我多大的恩。再提这些人,我一个个杀给你看。”
如此不讲情面的话也彻底激怒了檀月煌,她毫不畏惧地顶上去,挑衅着。
“纯山尧你敢!少符白要是有事,你看我怎么报复你。”
“报复我?为了一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畜生?!”
“他是我救的!他只能我动!纯山尧之前的账我给你记着的!”
“呵。好啊,记着好!我就等你来替他出头,真当我还跟以前一样让着你是吧?”
“你让着我?你什么时候让过我,啊?你哪次让过我!今生咱刚见面你怎么对我的!你说啊!!”
两人的争执越演越烈,很快就把松音殿里侍奉的下人们给“召集”了过来。
大家慌忙把在情绪上的两人分开,可檀月煌隔了老远还在不依不饶。
纯山尧气得大袖一挥,禁了她的嘴。
被侍女们围着安抚的檀月煌喊不出来了,气得跳着脚的掉眼泪。
“恰好”这时候纯姬过来凑热闹,一见两人吵成这样,她立马欢喜地朝纯山尧跑去。
檀月煌见他们就这样走了不管自己,气得差点背过去。
闹腾好一会儿,松音殿才彻底安静下来。
苏隶安不知何时晃了进来,站到坐在梳妆镜前的檀月煌身边。
两手轻轻搭在人纤瘦的肩头,微微用力,别样的感受就传遍檀月煌全身。
“你们下去,让他来。”
檀月煌简单直白的命令着,接着侍女们纷纷退出了门去。
水镜里,一站一坐两个人,一笑一愁两张脸。
“有事?”
檀月煌开口打破空气中的沉闷。
“无事不能见你?”
苏隶安幽幽地说,微微俯下身子,在檀月煌的乌发上落下一吻。
“随你吧。”
檀月煌放弃了,再继续接招,只怕自己又得被苏隶安摆一道。
“以前的事都想起来了?”
“嗯。”
“近来我的表现还好吧?”
“嗯。”
“那是否可以给我一点赏赐?”
“你想要什么?”
檀月煌有点诧异,“表现好就有赏赐”是曾经她给侍宠们定下的规矩,偶尔也当情趣游戏玩儿。
可如今她其实早已不再把苏隶安当侍宠男幸了,怎么他却好像出不来了似的?
不待檀月煌心中平复,苏隶安的请求来了:“一个吻如何?”
檀月煌没有回话,她满脸诧异地转头仰视着苏隶安,大大的狐眼里满是震惊。
“我现在不想再要侍宠男幸了,这请求恐怕我无法答应你。”
“是吗?那那天雪地里的事情又算什么呢,娘娘一时意乱情迷?”
苏隶安的声音里带着凄凉,痴情的眼神好似拉丝,黏在檀月煌身上让她坐立难安。
“我们……什么都没发生不是吗。隶安你该回青丘了。”
檀月煌转回头来,正襟危坐不停平复心里慌乱。
可不曾想苏隶安并不打算放过她,修长的两臂沿着木椅扶手下滑,温热的吐息喷到檀月煌颈窝里,带出一股淡雅的花香。
“我就这一个请求,吻我一下我就走。此后再不碍你的眼,不行吗。”
檀月煌被他从背后圈在椅子里,只要稍微偏一点头就会吻到他的脸颊。
为此檀月煌身子歪了,瑟缩着远离苏隶安那白皙的脸。
见人面露难色,苏隶安继续轻声道:“所以你是不想我走,才不愿满足我这个愿望吗?”
第103章 误会
纯山尧这边刚走到去金陵的长街上,纯姬立马就不知道从哪跳了出来。
“王兄,看你脸色好差,怎么不在屋里休息?”
纯山尧瞥她一眼,脚步不停答:“本座倒是想。”
“怎么,发生什么了,难道是跟那女人有关?”
眼见纯姬又准备开始“叽叽喳喳”,纯山尧的两眼开始燃起怒火。
他冰冷道:“不该问的别问!”
“不问就不问,”纯姬识趣地翘翘嘴,但却没有要离开的样子。
就在纯山尧以为她又要开始闹事准备把她轰走的时候,纯姬抢先开口道:“其实我知道王兄对那位嫂嫂一往情深,你们之间容不下别人。但我实在为你感到气愤,再怎么说王兄身体刚好,嫂嫂怎么能一大早就同王兄置气呢。你们俩谁气坏了身子,对方都会难过啊,嫂嫂怎么就不明白呢。”
纯山尧闻言停下了脚步,眯了眯眼睛,奇怪地盯着她看。
“谁教你这些话的。”
“什么?这……没人教我啊,我是真这样想的。”
纯姬被质问得莫名其妙,可她表面委屈,心里却慌了。
要是被纯山尧知道她同苏隶安私下有来往,自己和苏隶安都讨不到好。
“小小年纪不学好,学人背后嚼舌根。再让本座听到你编排商珝,你就给本座滚回有苏!”
纯山尧的反应完全出乎纯姬的意料,那双喷火的眼睛仿佛要杀人般的恨在翻涌。
纯姬吓得大气不敢出,僵在原地目送纯山尧继续朝金陵走去。
她反复咀嚼刚刚的自己的话,明明都是照着苏隶安说的做的,怎么效果反而更坏了呢?
眼里的不甘的泪又再次盈满眼眶,还不等落下,她又惊奇地看到纯山尧往回走了来。
纯姬瞬间激动,她强忍着身体的颤抖,收起眼泪期待地看着纯山尧快速走来。
“王兄……”
话刚出口,纯山尧就匆匆从她身侧走过,黑雾猛然炸开又消散,高大健壮的身影就消失在长街里。
纯姬气得一阵闹腾,最后还是哭哭啼啼朝金陵奔去。
松音殿。
檀月煌架不住苏隶安的软磨硬泡,只得答应吻他一下就给他自由。
纤细的手扶着苏隶安清秀的下颚,头微微一扬,两张唇就叠在了一起。
这一刻,檀月煌好像听见了花朵怒放的声音,娇嫩的花瓣被自己叼在嘴里,细细轻咬着花蕊,吮吸其间花蜜。
美好正在蔓延,对面的唇却突兀地抽离。
一股凌冽的风刀割似得刮来,檀月煌猛地睁眼,就见纯山尧像一头愤怒的凶兽般抓着苏隶安的衣襟。
带着青色灵力的一拳重重砸下,苏隶安白皙无瑕的脸立马就开了花。
口中渗出的血让他淡色的唇增添了一抹艳丽。
苏隶安被这拳揍得猝不及防,等回过神来,他却看着纯山尧笑。
那样子好像他赢了似的。
曾经无数次发生过的场景居然时隔多年后还在重演。
檀月煌一时间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只是当她看见苏隶安对纯山尧得意地神情时,突然明白过来原来他刚刚又在耍自己。
嘴上的感觉还残留着,却不再是甜蜜的。
她起身费力地分开扭打在一起的两人,像片叶子在隔开两头斗殴的猛兽。
“停!你们做什么,还没闹够吗?”
檀月煌的声音非常的尖锐飘忽,好像生了大病似的。
纯山尧红着眼,他恶狠狠道:“闹?我早该知道你死性不改,今早问我少符白就是想要收他入宫是吗!昨夜给你的还不够是吗!”
“你住嘴!”
“啪”一声脆响刮到纯山尧俊俏的脸上。
鲜红的指印立刻显现,脸颊火辣辣的感觉让纯山尧一时失神。
脑海中浮现出他与商珝的曾经,那些美好的、只属于他们二人的曾经,可下一秒就全碎了。
碎成一片一片拼不完整。
脸上的疼让左边眼睛有点睁不开,纯山尧愣愣地用右手摸了一下,难以置信道:“你对我动手?我说错了吗!”
“尧,你能不能冷静点。你都不问问我为什么吗!”
檀月煌绝望地质问,她想不到都已经成枕边人了,自己都已经重新活过了,怎么纯山尧还是介怀过去。
但又或许他应该介怀,那既然如此放不下当时又为何逼婚?
真的只是因为自己这个妖尊的虚名吗!?
纯山尧看着她痛苦的泪,心脏疼得犹如针扎刀砍。
可再看到眼前人身后的那张得志小人的脸,刚压下的愤怒又再次滚滚而来。
“问什么?我亲眼所见、亲耳所听还问什么!你可曾一天心里有我?”
纯山尧左脸高高肿起,或许是因为动怒,身上的金纹开始慢慢显现。
浑身的滚烫和刺痛终于还是压过了愤怒,他摇摇欲坠地往后退了半步。
檀月煌发现眼前人不对劲赶忙上去搀扶。
可纯山尧却缓慢坚决地推开了她的手,转身朝大殿外走去。
手上的那滚烫到几乎被烫伤的触感还残留着,但檀月煌却不知道该如何举动了。
空无一物的双手茫然地端着,好像在祈求某种施舍。
苏隶安走上前来,将她的手腕轻轻握住。
“还记得你以前会怎么做吗?”
这声提问唤回檀月煌出走的思维,她思索一阵,闭上了眼。
“以前的我冷血、无情,尧他难受与否与我都没有任何关系。可是现在我做不到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做不到了。”
檀月煌的声音还是很轻,好像是在自言自语。
她漆黑的眸子紧盯着虚空,里面什么也没有。
恍惚间,她想起了檀子仁。
自从恢复记忆后,过往就犹如梦魇如影随形,不停将她拖回深渊。
可每每回想起与檀子仁在一起的时光,回忆瞬间就被点亮了,不再疼痛,不再煎熬。
檀子仁,为何偏偏是他呢?为何偏偏他是天枢的分灵呢?为何他偏偏是人族呢。
檀月煌闭了一下眼,深呼吸一口,转身朝纯山尧离开的地方跑去。
苏隶安的手心空了,他紧紧将手捏成拳,掌心残留的余温变得稀薄,化作了他嘴角带血的苦笑。
“商珝,你居然会心痛?你凭什么心痛。这不是你,你应该继续冷血无情才对。”
第104章 挽留
檀月煌出了殿门才发现,这院子里早已不见纯山尧的踪迹。
她靠着日渐敏锐的嗅觉搜索起散布在空气里的信息,最后是跟着去到了金陵。
金陵这边四季如春,全年不管寒暑风景都一样。
甚至不管时间如何轮换,这里的风景还是这样。
她穿过茫茫白雾,穿过奇花异草的丛林,最后来到太夫人的行宫外面。
海棠色深衣的侍女过来行礼,接着就带路把她领着往一处去。
檀月煌奇怪地问:“你不问我找谁?”
那海棠色深衣的侍女回答:“奴婢正是在带娘娘去见您要找的人。”
看着那狭长又神秘的眼眸,檀月煌心里发出一句“故弄玄虚”的评语。
走过一处空廊,再走过一处九曲回廊,最后再经过水廊,那侍女终是将她领到一处水榭前。
这水榭体量庞大,三面环水。
虽然青瓦黄墙与这一池冬景相映成趣,却也是百年不变的模样。
“娘娘,您要找的人就在里面,奴婢先行告退。”
海棠深衣的侍女恭恭敬敬地说完,退身向后消失在水廊上。
檀月煌也没再多问,转头怀恋地看着那水榭上一副对联:明月浸廊雪留影,流华入榭风挽香。
“明月流华。”
她心里默念着这水榭的名字,回想起曾经同纯山尧对这楼台题字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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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此楼台初建成的时候,纯子衿尚且在世,
商珝被她抱着来看这亭子的剪彩礼,尊太夫人逗她:“阿隐,来,给这亭子提个字。”
纯子衿笑道:“母亲这是为难祂呢,阿隐大字还没认识几个,可说不出什么雅句。”
“哪里的话,阿隐可聪明了对吧。”
尊太夫人笑盈盈地接从纯子衿手里接过商珝,继续逗着:“阿隐随便提字,说什么外祖母都给他刻上去。”
商珝懵懵地在纯子衿和尊太夫人脸上来回,最后看看那新建成的漂亮亭子。
脑海里突然想起某晚从窗外看到的,高悬于天的明月。
于是祂道:“明月浸廊雪留影。”
“好!好啊!就这个!”
尊太夫人很高兴,当即敲定。
跟在她身边的纯山尧却有点吃醋了,他拉着自己祖母的衣袖使劲摇晃着道:“祖母祖母!我也会!我也会!”
“好,那玄狸来对下联,如何?”
见自己有了表现的机会,纯山尧骄傲地两手叉腰,对道:“流华入榭风挽香!”
“妙!妙!那此榭就叫‘明月流华’。你俩啊,真是奶奶的好宝贝,哈哈哈。”
尊太夫人很是高兴,蹲下身子,一左一右将两个小孩紧搂在怀里。
纯子衿在一边掩面轻笑,打趣道:“这一留一挽,可用得真妙,真愿往后你二人无‘挽留’之憾。”
商珝和纯山尧闻此言,同时向她看去。
两张稍有相似的脸上满是疑惑,显然是都没听明白纯子衿话里的意思。
而此时尊夫人接话道:“哪需要什么‘挽留’,老身自会为他二人做主。”
商珝对大人们的‘哑谜’没有兴趣,倒是对眼前这位闹着对自己对联的表小子颇为在意。
收回的两道视线刚好撞上,纯山尧立马不自然地偏过了头。
商珝则毫不避讳地继续打量他,心里满是好奇、试探还有不屑。
几天后,尊太夫人一道赐婚懿旨传了来。
可商珝却还是在许久许久以后才明白,当日尊太夫人与纯子衿的对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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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好像没什么是我能‘挽留’的。”
檀月煌站在水榭外自言自语。
清风吹过,窗户里的薄纱被吹起,一道青色的身影赫然出现。
檀月煌心头猛地揪紧,血液倒灌,连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她愣在原地好久,目光死死盯着窗纱后,期待着那抹青色再现。
这时风又吹过,窗户后的青色被带了出来,显然不是幻影。
檀月煌想也没想冲了进去,却见一个靠在窗前喝酒的人。
那银白的发散在脸上肩上身上,脑袋后仰,把脸埋在了发里。
看不见他表情,听不见他声音。
檀月煌这才知道自己会错意了。
这怎么可能是母亲?母亲从不饮酒。
纤细白皙的手轻轻撩开遮挡在那人脸上的银白发丝,一双通红且满是醉意的双眼赫然出现。
“尧?”
檀月煌轻声唤他,可靠坐在窗台上的人却没有回应。
把他手里的酒瓶接过一闻,原来喝的是‘醉生’。
“之前的事对不起。我知道你是气急了口不择言……”
“你不是商珝。”
“什么?”
檀月煌有点疑惑,她不是,那还有谁能是?
纯山尧缓缓转过他那双因为醉酒而迷离的眼,通红的眼眶湿湿的,像是哭过。
在看到来人后,眼里的迷离和痛惜变成憎恶和仇恨。
他哑着嗓子道:“你不是商珝,你休想骗我。”
“尧,我是啊,你看清楚!”
檀月煌莫名心慌,她急切地抓着纯山尧的胳膊,可却被一把推倒在地。
“你怎么了?尧你看看我!”
倒地的人连忙起身拉着纯山尧的袖子摇晃,想不到竟将人拉得重心不稳,一个趔趄就将她圈在了身下。
浓烈的酒味扑面而来,带出让人作呕的气味。
檀月煌并不在意似的,捧着纯山尧的脸急切地呼喊着。
“我的头好痛。你是月煌,你不是商珝。商珝是不会给我道歉的……”
纯山尧这话说完,头一低,身子就虚虚地压在了檀月煌身上。
“你……你吓死我了,我以为你喝酒喝傻了呢。我是月煌是商珝都无所谓,我总是我吧,我也是会变的啊。”
檀月煌从身上人的腋下将两手轻轻放到他背上,半是无奈半是安抚地说着。
然而纯山尧此时又没声音了,转而是拿脑袋往身下人的脖子里钻。
灼热的气息喷到脖子窝里,檀月煌的身体被瞬间唤醒。
这触电般的感觉可不太妙,因为此地可四面通透,极易被人发现。
手忙脚乱地挣扎着想跑,还没来得及坐起身子,檀月煌整个人就被纯山尧翻了个面。
脸颊贴到冰凉的地面,立时那块皮肤就被冻得生疼。
“尧,快住手!这里好冷,我会生病的!”
檀月煌企图唤醒纯山尧的理智,可接着她却发现身下的地面幻化出了一张柔软的毛毯……
四周门窗关闭的声音响起,寒风停止流淌,变成紧贴她肌肤的冷手。
“快住手,会有人来的!”
“来了又能如何?”
纯山尧冷静又冰冷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檀月煌顿时打了个寒颤。
“你没醉?”
“我几时醉过?”
“你骗我!”
“彼此彼此。”
此话音落,冰凉柔软的触感在后脖颈传来,檀月煌更加奋力的挣扎,可没两下就力竭瘫软下来。
见人不挣扎了,纯山尧轻轻掰过她的下巴,轻柔地问:“想要吗?”
“你……”
檀月煌眼里噙着欲望的泪,咬着牙喘息却说不出话。
“起来吧。”
失落又平淡的声音响起,后背的重量一下消失。
躺在毛毯上的人微微喘息转过身来,身上衣服的凌乱让她平添几分妖冶。
纯山尧别开脸整理着衣服,不再看檀月煌一眼。
仰躺在地的人被他这前后变化给激怒了,不满混合着莫名的挫败感让她起身拉住了纯山尧的腰带。
“凭什么每次都要你来做主?你给我过来。”
腰带在手里拽着,轻轻一拉,青色衣衫便松散开来。
“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纯山尧好笑地看着妖娆地跪坐于地的人,她眼里的光,是曾经的自己无数次想象却没得到过的。
“当然。”
嫣然的笑凝固在嘴角,大手一挥,青色外袍缓缓落下盖住了两个人的身子。
池边风雪又起,却再吹不透这水榭的窗户。
鲜红的长甲插进银白的发,带着颤抖的抚摸。
檀月煌觉得很奇怪,明明自己没喝酒,怎么这会儿却醉了。
第105章 尘埃
风雪肆意了一整天,连踏云峰也不能幸免。
藏雪看着护山大阵外的片片白雪,欣喜的脸上带了一丝苦闷。
“果然是要世事无常,才能造就人间美景吧。”
“何以有这般感叹?”
寒尘清丽的声音在藏雪背后响起,吓得藏雪一个哆嗦。
“哎呀,我是瞎说的。星君当心脚下!”
正说着,藏雪就想去搀扶寒尘,但手刚到他肘边就被轻轻推开了。
“无碍。”
寒尘泰然自若地走过来,一寸宽的白布条遮住了他的双眼,却没遮住他脸上的浅笑。
宽大温热的手掌在风中摊开,护山大阵里立刻飘起大雪,如同开了天窗似的。
纷纷扬扬的雪片落到他的掌心融化,带起星星点点的凉意。
藏雪站在他身边踌躇了好久,终于开口道:“星君,您已经想起过往了,为何不同檀姑娘说清楚,解释解释曾经之事呢?”
寒尘闻言,轻轻地笑了,那笑像飞在空中的雪花,又轻又凉。
“没什么好解释的。我与她本就不同道,她能回到自己的世界去是好事。”
“可是,你俩就这样因为误会而散……”
藏雪说着声音就愈发小了,到最后,只能深深叹口气。
寒尘紧闭的双眸透过白布条去“看”天,空凌乱的雪在他“眼”里全变成了白色的光点。
而身边的藏雪,则是白色的光团。
翻滚的云海厚雾在山外蔓延,在他眼里好像夜空下的海,静谧安详。
回归的记忆突然将他拉到曾经某一日的黄昏里。
思绪回溯,那天也是这样的大雪纷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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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出门许久,家亲不担心吗?”
听雪亭里,天枢为眼前自称叫‘千夏’的妖族少年斟满了祂面前的空茶盏。
茶香四溢,杯里腾起的白雾在少年面前幻化成了一只坐狐形象。
“我早没有家人了,爹失踪娘去世,世上就我一个。”
千夏说话时神态自然,三根白皙的手指捻着茶盏上缘将杯口送到唇边。
轻吹茶沫,抿唇细品,魅惑英气的狐眼突然上抬,正撞上天枢满是情意的眼神。
那眼神一闪而过,千夏在这上神身上居然看到了慌乱。
祂嫣然一笑,打趣道:“上神这眼神是要干嘛,真叫人害怕。”
天枢闻言也笑了,笑里好像裹了蜜,让喝茶的人不敢再直视。
“世上还会有让你害怕的东西?”
“有啊,你。”
千夏不假思索的回答,让天枢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假装惊讶地问:“为何?我有何可怕。”
此话一出,玄衣少年流里流气地盯着眼前人,好笑道:“你忘了自己昨天说了什么了?”
“什么?”
“我问你‘贪狼’这名字是不是你故意取的,虽然我是狐狸,但我可不怕什么狼虫虎豹。”
“哈哈,我就猜是这事。”
“然后你说我可以不怕那些,怕你就够了。本来我也确实不怕你的,但你刚刚的眼神真的吓着我了。怎么办上神,补偿我再住几天吧。你看这大雪下个不休,我下山就得冻死呢,而且万一我出去暴露了上神你的行踪,对你来说也不是好事吧。”
俊美得发邪的狐眼里满是机警的光,勾得天枢心似暖阳。
“整天就会油嘴滑舌。”
他笑骂,心里却并无半点厌恶。
天枢自己都奇怪,眼前这阴阳一体的妖族到底是什么来路,居然让他一时一刻都讨厌不起来。
不仅不讨厌,还在意得很。
甚至在意到听见祂说类似‘离开’的字眼,心尖就一抽一抽地疼。
千夏无赖地笑说:“我说的都是真的,你方才那眼神像是要把我给吃了。”
说完祂突然略略正经地问:“贪狼,你会把我吃了吗?”
“不会。”
天枢很无奈,他又不是需要用妖炼丹入药的神。
可千夏突然向前探出身子,将自己冰凉的手盖在天枢温暖的手背之上,神色严肃又凄切地说:“你把我敲骨吸髓吧。”
风雪在千夏背后使劲掠过,单薄的身子好像要消失似的晃了一下。
天枢连忙起身一把将祂扯进怀里,结实的怀抱挡了此山头所有寒冷。
突如其来的温暖让千夏不由得往人怀里缩了缩。
此举动让天枢的心瞬间躁动,连带着浑身都开始发热。
他将下巴靠在怀中人的额头上,轻声道:“以后在我面前不用刻意维持某一性别,此地没有外人。”
怀里的千夏仰起脸,略带嗔怪道:“我不用女身惹你麻烦,你倒嫌我多事了?”
“怎么会,你怎么舒服怎么来就行。”
天枢的声音放得很软很柔,千夏紧贴着那厚实的胸膛,感受这胸腔里的震动和后背坚定的力道。
终于,天枢感受到胸前抵上了一处柔软,连千夏的容颜也浮现出一丝柔和。
纤细的手臂从面前钻出天枢的怀抱,小臂一勾,还没焐热的手就将天枢的头压向了自己。
“好啊。那么贪狼,你把我敲骨吸髓吧。”
勾魂的声音飘进天枢的心底,双臂用力,怀中人被搂得脚后跟离了地面。
一冷一热两张唇贴到一起,随后又分开一丝间隙。
“你怎么浑身都这么冷。”
天枢喘着粗气地问。
千夏双眼迷蒙,仰头柔柔地在亲啄了下那温软的唇回答:“是你把我拉到雪地里喝茶的呀。”
哼笑声在千夏耳边响起,眼前金色星光乍现,两人转眼就到了天枢的卧房里。
大雪压断院里的梅花枝,鲜红的花瓣散落下来,破碎地摊在白色的雪地上。
风吹拂而过,雪与花,白与红,交叠重合,缠绵悱恻。
待到雪停了,夜也深了。
千夏靠在天枢的肩头,一边用手指丈量着身边人的身躯,一边问道:“贪狼,你到底是谁?”
“我……原本叫天枢。”
“天枢?完了,我这算不算自投罗网?”
“不算。但如果你愿意,我想带你回天界,让你做我的座下童子跟着我修行。”
“座下童子?做你的坐骑还差不多吧。”
千夏坏笑着打趣,想不到却迎来挠痒痒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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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笑响彻天际,那声音甚至穿越时空,传到了现在的寒尘耳朵里。
“只要如今是她想要的就行。”
寒尘如此说着,收回了接雪的手,背在身后。
护山大阵再次封闭起来,风雪又被阻挡在结界之外。
只是背后那只接雪的手已是冰凉浸骨。
藏雪看着满头雪花的寒尘侧颜,心里是说不出的滋味。
他二人那失而复得再复失的感情尚且让自己这个外人心疼,难以想象天枢本人内心是会多么煎熬。
可转回头想,如果不是那痛深入骨髓触及灵魂,只怕天枢也不会选择将记忆情根全部拔除,靠遗忘来麻痹自己吧。
第106章 赤烟
踏云峰的风雪依旧,入夜之后整个空间都静谧无声。
寒尘躺在床榻之上,如云般轻盈的被子盖着暖融融的身子,心却同外面风雪一样寒凉。
他已经不眠不休了不知道多少天。
虽说神并不需要日日休眠补充精神,可近几日他却感受到了困意,连思维也开始慢慢变顿。
但奈何每次想要闭眼休息,眼前就要出现商珝在自己面前被华麟玉戟贯穿胸膛的场景。
从手中飞出的玉戟就那样不偏不倚地疾驰而去,想要召回都来不及。
鲜血在空中抛洒,赤红的羽毛与鲜血一起燃烧,烧得世间灼热一片。
寒尘翻转了下身子,想让这段回忆安静。
然而这举动就如当初拔掉情感记忆一样,徒劳无用。
当身心全都安静下来时,痛苦的回忆就再次席卷而来。
悔恨与不舍不知道是哪个先来,逼得久无情愫的寒尘在这静夜里湿了睫毛。
突然屋里传来一声异响,还不待寒尘转头,那异响源头就来到了床边。
一只冰凉的手在接触到寒尘身体之前被死死拽住,屋里灯火瞬间明亮,映照出一张熟悉到让人心碎的脸。
“……商珝?”
寒尘的诧异和警惕显而易见,眼前人熟悉的气息绝错不了。
那似火一般跳跃的红光在床边静静燃烧,但却没什么温度,好像是个死物。
“天枢,你还认得我。外面好冷,我能在你这睡一宿吗。”
商珝的声音依旧是那么略带慵懒和甜蜜,与今生檀月煌的一致。
但是,她如今法力全无,是怎么在夜里上到这有着护山大阵的仙山的!
甚至还出现在这床榻边?!
寒尘手劲一个发狠,眼前跃动的红光立马发出尖锐呼声,一阵烟似地消散。
温暖的房间重回寂静,仿佛上一秒的一切都是寒尘的幻觉。
但这绝不是幻觉。
此时紧绷的神经赶走了方才的所有负面情绪,寒尘立时翻身下床披衣出门。
踏云峰上,静谧的冷风钻进了寒尘的衣袖,像冰冷的手在抚摸他衣袍下的肌肤。
有那么一刻恍惚,寒尘好像明白了为何曾经的商珝那么热衷于色欲。
然而他却不敢再仔细分析,纯粹的色欲何其污浊,他一个神族,如何要去理解一个妖的污浊痴迷。
房门在背后关上,深蓝衣袍的神族立马消失在璀璨星光之间。
崇砀山的云岫宫上方天空中,一抹身影隐在了漫天雪花之中。
次日寅时,天尚未亮。但宫闱里的部分下人却炸开了锅。
看着在松音殿里进进出出的仆从,寒尘将一缕神魂附在了一名进出最频繁的婢女身上。
由此,那婢女心声以及她的话语就传到了寒尘的耳朵里。
慌慌张张往一处地方去的她,心里直呼大事不好。
遇到另一个下人时,那婢女道:“娘娘突然高热,我去取药,你且打盆热水送去给主子擦洗身子。”
“欸。”
如此,寒尘收回了神识。
“高热?如此又是何事。”
他暗自揣摩却不得要领,无奈只得再送神识进屋内,一探究竟。
松音殿主殿里间。
檀月煌裹着厚重的被子躺在床上,面如死灰,两颊却不自然地泛着红。
纯山尧在一边为她输送灵气散温,可没一会儿檀月煌就喊着好冷,叫纯山尧停了手。
在被子里出了一身汗的檀月煌一下喊冷一下喊热,搞的一边纯山尧频频蹙眉扶额。
“你那什么表情,”虚虚睁开眼的檀月煌有气无力地对纯山尧说着。
“早叫你停手吧,现在我染上风寒了。”
闻此言,纯山尧无语地抿了一下唇,说道:“那后面是谁解了我的腰带?”
“你……轻狂之徒,你不会把我带进屋里吗?”
檀月煌咬牙切齿,可接着又虚弱地哀叹着。
“当时不就在屋里吗?”
纯山尧继续嘴硬,全然没有要认错的样子。
“你!我怎么跟你说啊,那么凉的地面!气死我了。”
檀月煌气恼地翻白眼,缩着脖子就要往被子里拱。
见此景,纯山尧轻笑着将大手贴上高热之人的脸颊,宠溺又暧昧道:“那下次就在桌上吧。”
此言一出,两个人都愣住了。
某段不好的回忆分别攻击着两人的内心,贴在一起的脸颊和手掌不自觉就悄悄地分开了一丝间隙。
半晌,檀月煌清清嗓子道:“冬日,还是在被窝里吧。我现在身子弱,你应该也不想总是照顾我。”
“谁说我不想。但为了你的身体,此事就依你。”
纯山尧那仿佛恩典似的语气,惹得檀月煌很想捶他两拳。
眼前人莫名的高傲就连枕边人生病了都不肯放下,她顿时恨自己以前识人不准。
“以前怎么没见你这么傲啊,嗯?做了妖帝尾巴就翘高了?”
被高热烧得眼里都是水雾的人出言讥讽,脸上满是挑衅。
纯山尧不悦地看她,反唇相讥道:“本座尾巴翘得高不高,帝后不是最了解吗?”
躺床上生病的人翻了个白眼,不再看他。
此情此景,隐在空中的寒尘算是了解了个七七八八。
大致就是檀月煌染上风寒从而高热是因为纯山尧。
而她寅时高热,且此前也不见她有离开再回去的迹象,可见她没有在说谎。
那此前踏云峰的“商珝”到底是怎么来的?
不知怎地,寒尘做了一个非常不好的预测。
此前东海少符白行宫,洛珩宫。
一抹倩影施施然来到少符白身边,刚欠身坐在床边,躺在冰玉琉璃床上休息的少年便猛地从梦中惊醒。
银白的眸子在看到那熟悉的笑颜时,警惕转瞬间变成慌乱。
“月煌?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少符白小麦色的脸上泛起微微的红霞,身上紧实的肌肤在白色里衣下半遮半掩,场面飒是香艳。
眼前红衣女子嫣然一笑,回答:“因为想见你,所以就找到了。怎么,不欢迎我?”
此回答让少符白心中顿时再起警惕,可他仍旧表面冷静自然道:“当然欢迎,我早就想带你来了。”
红衣女子轻笑,伸手拍了拍少符白随意搭在云丝被上的手。
接着她便很自然地起身,随意打量起这由各色水玉铸就的宫殿。
手背上冰凉的触感稍纵即逝,如此寻常却又亲昵的举动,让少符白的心开始滋生痴的藤蔓。
他下床走过去,看着眼前这位与檀月煌、或者说是与商珝极其相似的女子,警觉的内心竟然开始松动。
“如果这是真的该多好。”
少符白的心声传来,把他自己吓了一跳。
第107章 虚幻
少符白的声音里带了哽咽,他知道这是一个没有答案的问题。
怀中人笑着回答:“我当然是商珝啊。”
话音刚落,檀月煌就感觉到腹部一阵剧痛贯穿而来。
她低头,一截暗紫色洞箫透过腹部穿刺而出,鲜红的血珠顺着箫身散进水里。
海里的盐份使得这伤口比平日痛了千万倍。
“为什么?小白,为什么?我是商珝啊!”
檀月煌吃痛大喊,转头是异常失望又惊骇的眼神。
少符白两只深邃的眼框泛着红,目光却是无情:“你不是。”
顷刻间檀月煌的身子溃散成赤红的烟雾,飘在海水里如同红墨入水般扩散消失。
一道缥缈的声音在四面响起,依旧是檀月煌那带着点甜的轻柔嗓音:“可是我给了你一个美好的梦,不是吗?”
“你到底何方神圣。”
“想知道?来找我啊。”
面对如此赤裸的挑衅,少符白瞬间朝四周放出万丈蓝紫色灵光。
海水如沸腾般翻涌,一条苍龙冲破白浪飞上九霄,隐于云端。
崇砀山,凌华殿侧殿。
苏隶安躺在卧榻上看着手里的信笺,露出一抹满意的笑。
“商珝,好戏开场了。”
他挑眼看着窗外开始放晴的天,清冷的风吹进来,带进一位身披貂裘的少女。
纯姬一脸颓废地挪到苏隶安身边,红着一双眼睛说道:“那贱人的眼睛恢复了,怎么所有人都站在她那边啊?怎么她就是死不了啊。”
苏隶安满不在乎地一笑,坐起身子,对她道:“我不就没站她那边吗?一双眼睛而已,天枢现在想起一切,她的麻烦事就又多一桩。纯姬啊你性子太急了,商珝她的命硬,得一点点磨掉,急不得。”
纯姬看苏隶安那势在必得的样子,碧绿的眼珠一转,坐到苏隶安身边。
她两手抓着那紫色的衣袖,摇晃着撒娇道:“舅舅,我的好舅舅。你是不是有什么计划了?”
苏隶安偏头斜了她一眼,抽回衣袖说:“知道得越少,对你而言越安全。你且听我安排就行。”
面对眼前唯一同伴的隐瞒,纯姬那仅剩的自尊和骄傲被无情摔碎了。
“如此,好吧。都听七舅舅的。”
她失落地笑笑,低下眉眼,起身出门不再追问。
寒风刮过脸颊的感受好似刀割,吹得纯姬细嫩的脸蛋生疼,疼得两眼泪花。
她原以为自己只要努力扮好一个王姬该有的样子,就能赢得别人的尊重。
可现在看来,真正尊重她的到底有几个?
大家都觉得她是个不懂事的大丫头,是纯氏里没用的一尾灵狐。
平日里尊她敬她,也只是看在背后纯山尧和尊太后的面子,否则,只有一尾的狐怎么在纯氏生存?
近日里纯山尧越来越频繁地说要送她回有苏,且因檀月煌而生她气的次数也越来越多。
从檀月煌踏进云岫宫的那一刻起,她这个王姬的身份与荣耀好像就到头了。
下人里开始传“妖尊回归”的流言,不少旧人开始筹谋着再投靠过去。
若不是她纯姬出手镇压,只怕云岫宫里的民心得倾倒过去一大半。
原以为只要继续维持自己受宠王姬的形象就够了,可怎么越来越觉得自己是个笑话了呢?
纯姬独步在晴空下的寒风里,脸上凄苦好似要与雪比凄凉。
“为什么我身边的重要的人都对我秘密,都不告诉我?”
“你在说什么?”
就在纯姬自怜自艾得快哭出来时,一声问询将她的脆弱顷刻击碎。
她一秒收起苦闷的脸,云开月明地笑起来,用甜甜的声音唤着来人:“王兄!我哪有说什么。”
纯山尧狐疑地打量她,没再追问,转而道:“苏隶安最近都什么动静。”
“嗯?王兄的意思是……”
听到他问起苏隶安,纯姬登时心头收紧。
原来,自己对王兄也有秘密了。
“他没在憋什么坏招吧?你跟他共住一处我不放心,今日我便差人将他送回有苏。”
纯山尧不容置喙地安排着,没注意到纯姬瞪大的眼睛。
“为何如此匆忙就……王兄,我还想向舅舅多学些药理知识呢,有他在,我的进步突飞猛进,现在就将舅舅送回,那我不又是不上不下地没什么用吗?”
看着纯姬懊恼焦急的样子,纯山尧伸手拍拍她的头,思索了一阵。
半晌后继续道:“既如此,那不如你同他一起回有苏,等你学成我再派人去接你。”
“不可!王兄这是想借机将我赶走吗?王兄为何如此厌弃我!我做错了什么?我不回去!我死也要死在纯氏!”
面对纯姬的突然发难,纯山尧虽早已见怪不怪但还是不由得挑起了眉尾。
“我何时厌弃过你?”
他奇怪地问着,语气里满是不在乎的随意。
“既不厌弃我,那为何王兄三番五次都想叫我走?我做错了什么,还是说我出现在这里就是错的。是,我该一出生就被掐死,免得我这一尾的贱种污了纯氏名声和血脉!额……”
话音刚落一只大手铁钳般死死掐住了纯姬白皙的脖颈。
纯姬满脸不敢置信地看着纯山尧。
她哭得泪如雨下,委屈得浑身发抖。
“王兄,你……”
纯山尧紧皱了眉头,死死掐着纯姬警告着:“我和祖母对你如何,你自己不知道吗。我们何时因你特殊而厌弃过你?”
“是吗?这话王兄你自己信吗?你们都是实实在在的九尾灵狐,唯独我不是,你……”
“住口,你还要任性到什么时候!”
伴随一声呵斥,纯山尧五指收紧,纯姬立马痛苦地张嘴呼吸,双手死扣着那只大手,想获得一点空气。
眼角两行热泪滑过两腮,脖子上的力道终于松了。
纯姬站立不稳踉跄了一下,纯山尧伸手扶住,紧接着又抽手离去。
看着那转身离去的青金两色高大身影,纯姬再难耐心中悲愤,哭得歇斯底里。
颤抖的身躯被一双手稳住,纯姬回头,就看到苏隶安那心疼的表情。
“七舅舅。”
她哽咽地唤他。
“既然纯氏如果不欢迎你,那就把纯氏变成你的东西,让他们都听你的话,对你俯首称臣。”
苏隶安的话语像针一般扎进纯姬的脑袋。
哭得昏天黑地的少女似懂非懂地仰着脸,眨着眼睛,附耳过去接受了苏隶安接下来给她的安排。
第108章 凛冬
隐在云端的寒尘观察了下界良久,终于在确定檀月煌并无异常后转身回了踏云峰。
深蓝的身影被朝阳镀上一圈金边,神性在这一刻染上人的光辉,看着是那样的炫彩夺目。
藏雪小跑着迎上去,还没到跟前就见寒尘背后突然蹿出来个开阳。
“见过二位星君。”
藏雪在这边正恭敬行礼,寒尘那边却突然猛地向右移去。
开阳的手在空中扑空,白色的长条带子从他指尖溜走,将他视线领到寒尘的双眼处。
原本开阳是想嬉闹一番的,可见眼前寒尘遮住双眼的脸,气氛瞬间凉到极点又极速沸腾起来。
“仙兄你当真用眼睛去换了!”
开阳开嗓,声音干脆利落气势逼人。
吓得旁边藏雪肩膀一耸。
寒尘嘴边露出浅笑,淡淡地回答:“是。有眼无珠与我相配。”
如此哀伤的话语,让开阳的心情由云转阴。
他痛心疾首又无可奈何地看着眼前寒尘,那玉树临风气质清淡的样子仿佛一场春雪。
沉默良久,开阳重重吐息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还赔一双眼睛。”
“或许,这是我的劫数。”
寒尘轻笑两声,清风霁月的气质衬得仙山犹如春暖花开。
“两位星君,不如移步室内再叙?”
藏雪小心提醒,两位大人物点点头,一前一后进了清心斋。
二神相对而坐,一壶热茶在寒尘手上开始散发出清香。
“天帝可有新安排?”
他一边参茶一边问着。
开阳从对面伸过手来,接过他手里的茶壶替他倒了杯茶,又替自己倒上。
“天帝对你这‘挖眼换情’的评价,也说是你的劫数,所以后面他应该不会再管你二人今后的动作。只是封印商珝是必须的,仅仅时间早晚问题,仙兄能历经这情劫后重回天界,于你于神族都是益事。”
“好。”
寒尘回答得简单干脆,开阳抬眼瞟他,心道他这又是听得不想听的了。
“此次天帝确实也嘱托了一件事。归墟鬼市最近闹得特别厉害,据传傲狠被鬼市主人解封并驯服,不知真假。天帝想你正好还在人间,不如就顺手查查。”
开阳说着,举杯呷了一口茶。
寒尘认真听完,颔首同意道:“好。那你们手上可有什么线索?”
此言一出,开阳心虚地盯着他说:“目前,也就你三百年查到的那些线索。不过我们都怀疑这鬼市主人与纯氏有关联。毕竟,要论这天下谁有本事与四凶之一的傲狠斗法还将其驯服,恐怕唯有纯氏狐族了。”
如此臆断的猜测,让寒尘面上露出了一丝不悦。
他轻轻吐息,笑道:“可还有其他线索?”
“归墟鬼市的沉寂与复苏都与商珝遭创、回归的时间对应,我认为这绝不是巧合。当今天底下能有通天手段的妖族也就纯氏,如果要说现在商珝无法斗过傲狠,那纯山尧可就不一定了。”
开阳说的并不无道理,寒尘听完补充道:“会不会是跟商珝有纠葛的人,故意将此事往她身边引?”
他这样说,是因为想起了凌晨的事情。
那“人”实实在在就是商珝,可却又绝对不是商珝。
但能骗过上神修为的术法,此“人”必是化神期甚至更高修为才可以。
当今下界有如此修为者也就零星几位,且过半数都早被商珝困在了绝命秘境里无法出来。
而修行到化神境界必将引发天劫,人间已经三百年没有发生过天劫了,因此断然不是“新人”所为。
剩下的,除了已经神陨的纺依,再有就是外海边境的一支古老氏族的首领了。
可那部落从不与大荒内部氏族接触,更未听闻与商珝有交集。
如此,这位首领有何理由用幻形骗一个神族?
正当寒尘思索得入迷,开阳的声音拉回了他的思绪。
“仙兄?想什么呢,叫你都听不见了。”
“你刚才说了什么?”
寒尘的表情略带了歉意,虽然一双眼睛没了,但却换来了他的情感的正常,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开阳念及此也不多计较,便重复了一次刚才的话:“我方才说,仙兄的话不无道理,后面就看调查结果如何吧。这鬼市主人同纺依一样危险,可小看不得。”
“嗯。对了开阳,我想劳烦你替我跑一趟,去找找大荒外海的裕荣氏。看看他们与商珝或者纯氏关系如何,有无仇怨。”
寒尘这一讲,引起了开阳的兴趣,他喜笑颜开道:“真不愧是仙兄,这么会儿功夫就有眉目了!”
“不能确定。因为今早发生了一件怪事……”
寒尘接着就将凌晨时分发生的一切讲了出来。
开阳听完面色一沉,说道:“我在天帝处领命之时,恰巧无生尊者也在。天帝叫他去下界剿灭一个叫‘逍遥神’的妖灵,以及摧毁祂的信众。听他们的说法,好像跟商珝有点关系,你说会不会是这个‘逍遥神’在作怪?”
“‘逍遥神’,我游历下界时曾有听到过此传闻。这‘逍遥神’确实自称妖尊,但我探查发现只是小妖在故弄玄虚骗取香火罢了。当日我将那小妖的庙宇尽数毁尽,怎么如今又重新出现了?”
“应该也是近期才突然壮大的。一切都与现在的商珝复苏的时间重合,巧合太多着实可疑。我先替仙兄跑一趟外海吧,等我消息。”
“嗯,有劳了。”
二人交谈完毕,开阳便立刻化作一道亮丽星光远去。
看着的万里无云的晴空,寒尘再次沉默。
良久后,他给无生送去了会面的消息。
“商珝,月煌。这会是你做的吗?”
心中愁思无人应,敢碰往事,心碎成灰。
崇砀山,松音殿。
“你怎么一点也不相信我?!”
檀月煌气急败坏地拿手边一切可扔的东西往纯山尧身上砸。
可每一样都只是被她无力地甩到床下。
“娘娘,切莫动怒呀。”
边上侍女一个捡东西;一个喂药;一个抚背安抚她。众人聚在一起好一派热闹场景。
纯山尧黑着脸站在床榻一丈开外的地方,厉声质问:“本座亲眼所见!你跟苏隶安那贱人又搞到一起了是吧!”
“他来给我送药,送药送药!你要我说几遍,想气死我是吧!”
檀月煌双眼满是血丝眼角含泪,一副癫狂的模样。
她将身边婢女端着的药碗抓起就朝纯山尧扔去,或许是东西够大,这下不偏不倚正好砸在纯山尧左额角。
拇指大的包立刻起来了,连带着好似气急败坏的纯山尧马上要显原型一般骇人。
然而檀月煌抢先开口,哭喊着:“你不信我就和离!我无所谓你的信任。”
纯山尧咬牙切齿,他同样通红着双眼,一步步走到床边。
有力的大手一把将檀月煌掐住喉咙将人压倒在床上,一字一顿道:“和离?做梦。你休想再从我身边逃走,你生死都在我手上捏着,你哪里都别想去!”
“疯子,你个疯子!所以成婚就是为了折磨我报复我是吗?纯山尧你给我等着,等我法力恢复,新仇旧账我们一起算干净!”
檀月煌倔强地死死瞪着眼前人,泪水流了满脸,也不折腾也不闹,一副宁死不屈的执拗。
周围下人见此情景立刻领会,纷纷惶恐地退身出门,临了还带上殿门,将两人单独留在了屋里。
檀月煌眼里闪过一丝绝望和无语,她转脸去看那些‘很有眼力见’的下人,满脸泪的她却是笑出了声。
“我是什么,我算什么。纯山尧,你告诉我。”
禁锢着身下人的纯山尧此刻依旧还在气头上,他一言不发,只恶狠狠瞪着手上的人。
毕竟他一进屋就又看见妻子在与男宠亲昵,如此一而再再而三的不顾及他的感受,简直是要把他往绝路上逼。
他极力地克制着内心那可怕的冲动,以至于脸上的表情也越来越狰狞。
檀月煌直直看他,眼里此刻全是恐惧。
纯山尧看着这目光恍然松手,下一秒心里某根弦“啪”一声断了。
从丹田处蔓延的疼痛潮水般涌来,他闷哼一声栽倒下去。
第109章 祸水
纯山尧滚烫的身体重重压在檀月煌身上,她心头一惊,顿时慌了起来。
“尧,尧你怎么了?快醒醒,尧!”
檀月煌将人推到床上,伸手摸着纯山尧滚烫到赤红的肌肤。
“怎么回事,这些金纹是什么。尧快醒醒,你怎么这么烫啊。”
温热的手指在滚烫肌肤的对比下显得冰冷,这神秘的纹路她感觉似曾相识。
不停回溯所有记忆,终于想起此生还尚未恢复记忆时,曾带着苏隶安的灵魂去踏云峰寻求分离之法时。
纯山尧追过去发癫时,身上刚好也是出现了这金色纹路。
可当时他生龙活虎,怎么现在直接倒下了?
檀月煌心急如焚,可喊了半天就是没人进来。
她本身感染了风寒尚未痊愈,此刻急火攻心,当即一阵天旋地转袭来。
刚把头低下缓和,太阳穴上就按上来一根手指。
又冷又热的奇怪感受从太阳穴传进脑子,身体的不适瞬间烟消云散。
身后熟悉的气息让檀月煌感到一丝安稳,她欣喜地轻唤一声:“隶安你来了?”
转回头,来人的相貌让见惯风雨的她顿时神情恍惚。
看着那仿佛照镜子一般的相似容颜,檀月煌一时还以为谁在跟她开玩笑。
“隶安?怎么,你心里有他?”
床前那与自己一模一样的人笑盈盈地问着,眼里是复杂又暧昧的神色,看得檀月煌毛骨悚然。
“你是谁?”
檀月煌警惕地问着,下意识抓住了纯山尧滚烫的手。
床边俯身看过来的人妖艳地笑,一双灿烂金瞳把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
柔若无骨的玉手轻轻抚上檀月煌的肩头,一种无形的压力瞬间将她死死定住,她就保持着一个别扭的回身望的姿势僵在了床上。
“你到底是谁?!你对我做了什么!!”
檀月煌口不能语,手不能动,眼不能闭。只能用脑子拼命对着那奇怪的人呼喊。
“你连自己的脸都不认识了?不是说已经恢复记忆了吗,怎么死了一次脑子就坏了?”
那人嗤笑一声,优雅地坐到了床沿边,将檀月煌的头抱在了自己的腿上爱抚。
凉如冰的指腹在檀月煌脸上游走,无法动弹的她直直看得那一身鲜红的衣衫和邪魅狂狷的笑颜。
干涩的眼睛开始充盈出热泪。
“你是我?”
“呵呵。商珝,我诞生于你的执念,是你的化身。我在你被封印这段时间里感悟天机,得道成仙。你可叫我,逍遥神。”
商珝的怨念笑得肆意,眼中暧昧泛着寒光,手则不安分地伸进了檀月煌的衣服里。
“原来你就是逍遥神!放开我,你要对我做什么!”
檀月煌惊恐万状,她难以置信地感受着在身体上游走的手,双眼的泪开始越来越汹涌。
“怎么这样凉薄。老早我就想试试了,我可是完整的你,你不想尝尝自己的滋味吗?”
红衣人说着就俯身下去吻住了檀月煌的唇,奇怪的感受瞬间传遍全身,可却没有一丝甜蜜。
“快点放开我,尧出事了,你不能这样!”
檀月煌在心里大喊,试图唤起眼前人的一丝“旧情”。
果然,红衣人停下了动作,直起身子瞥了一眼躺在一边的纯山尧。
冷冷吐息道:“他啊。死了确实可惜,毕竟多亏了当日他出手阻拦,否则就没有今日的我。看在昔日情分上,我可以救他。”
“你能救他?!”
“但是你得答应我个条件。”
“你说。”
“救了他,你就得将他让给我。檀月煌,今世你只会给人添乱,纯山尧为你做的付出简直是浪费。跟我在一起,他才能做他真正该做的事。”
红衣人的脸上满是残忍的笑,她简直就是傲慢、霸权的化身。
檀月煌看祂的眼神越来越冷,像是恨不能吃了祂。
可眼下自己被控制,根本没有办法叫人进来,万一纯山尧真的就这样醒不来了,只怕自己此生都会活在后悔中。
而且听此人讲的,纯山尧好像为自己付出了很多。如此就更要向纯山尧问个清楚,他可不能出事。
“怎样,你想知道他都为你做过什么,可以等他恢复后亲自问。当然他醒不醒得来就看你了,你若不答应我,我就一直守在这里,直到他在梦里死去,回天乏术。”
“尧他到底怎么了,你都知道些什么!”
“凶我做什么。明明有条路供你选,偏要责难别人,这点你还真是一点没变。”
面对眼前人的无赖,檀月煌彻底相信了眼前人就是“自己”,因为自己曾经也是如此恶劣。
“好,我答应你,只要你让他恢复。”
“嘻嘻,这才对嘛,月煌。”
红衣人说着,伸出手指,用长长的指甲划过檀月煌的脸。
接着抬手朝着纯山尧的头放出赤红灵气,磅礴的灵气在祂身上涌出再渡到昏死过去的人身上。
很快那奇怪的金色纹路便慢慢往下消失,纯山尧的脸色也开始缓和。
不一会儿,红衣人就收手起身,又站在了床前,用那暧昧不明的眼神看着檀月煌。
“他醒了你就可以问了。不过一定记得你我的约定,七日之后我再回来取回我的人。”
说完,还不等檀月煌再说什么,眼前人便化成赤红的烟消散在屋里。
顿时冷下来的空气让檀月煌这才反应过来,刚刚那红衣人出现后,屋里气温仿佛盛夏般燥热。
可刚才那人的身子寒凉异常,她是如何做到拥有炽热的灵气同时,身体却冰冷如死尸的?
正在檀月煌百思不得其解时,身边人传来了动静。
一声轻咳,纯山尧从昏迷中醒了过来。
他睁开有点发涩的眼睛,看清了身边躺着的檀月煌。
心头百感交集,纯山尧翻身将檀月煌拥在了怀里,不断收紧的双臂好似要把人揉进胸膛般用力。
勒得檀月煌本能地想要反抗。
她用手撑着纯山尧的胸膛,感受到了胸腔里疯狂跳动的心脏。
“尧,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纯山尧听得这声询问,心中苦了甜甜了苦。
他缓了很久,最后只是在檀月煌的额头落下一个吻。
“你不打算跟我说实话吗?尧,你到底有什么事瞒着我。是不是跟我有关?”
檀月煌步步紧逼,想要逼纯山尧把真相说出来。
毕竟,他们之间只有七日时间了。
可纯山尧就是皱着眉头闭口不言。
他起身下床,离开前说了一句:“我会叫下人再给你送碗药来。”
檀月煌紧跟其后追上去,拉着他的衣袖喊道:“尧你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青色袖子从她手里溜走,消失在出门的那一刻。
檀月煌气得直咬牙,可却无可奈何。
第110章 请神
踏云峰,清心斋。
带着玄色面具的无生与寒尘相对而坐,手中一杯茶已经凉了也不见他喝下。
“星君的遭遇与‘逍遥神’两件事都有商珝的影子。可现在商珝尚未恢复法力,说明是另有其人。能轻而易举进入星君结界且不被察觉,恐怕连商珝本尊都做不到吧。”
寒尘闻言微微颔首,回答:“若是她本尊,倒也有可能。因为商珝有一半的神族血脉。”
“神族血脉……逍遥神……”
无生沉吟着,突然抬头,看向了寒尘:“星君,我想到个可能性:若为神,则可召请。我去尝试一下,就不多作逗留了。”
“好,尊者请自便。”
二人别过,无生转眼就消失在踏云峰。
人间,某村子周边。
无生幻化成一个相当落魄的人族青年模样,向边上一对相互搀扶的中年夫妻走去。
“这位大伯、大婶,我想向你们打听点事,不知可否行个方便。”
无生恭敬地向那对夫妻行礼问着,而那对紧紧靠在一起的夫妻见到他来,却是如临大敌般,惶恐地退后了几步。
“打听什么,我们就是养蚕的,什么也不知道。你找别人吧。”
那中年大汉不耐烦地说着,朝无生拂了衣袖就要走。
就在那人挥臂的间隙,无生看到了两人紧靠在一起的衣服上沾染的血迹。
见人要走,无生也没有阻拦,他盯着两人的背影,他们俩之间小声的交谈就传了过来。
“没见过的外来人,别又是顾家请的打手。”
“没事,咱不怕了。已经请了逍遥神帮忙,他顾家就等着死吧!”
“哎,希望此后再无需要请逍遥神的时候,可怜当家的你的胳膊……”
“别说了,快走。”
无生已经获得想要的信息,接下来,只要跟着他们就能见到那所谓的“逍遥神”。
是夜,子时。
无生隐了身形气息在白天跟踪的那户人家家里继续监视。
只见他们在自己那堪堪避风的小土屋里惶惶一天坐立不安,熬到傍晚后更是在屋里团团转。
如此异常的举动,引起了无生很大的兴趣。
好在是经过一天的等待,那两口子终于在子时有了动作。
中年妇人对她丈夫小声说:“当家的,灯拿上了吗?”
“拿上了。”
“刀子拿上了吗?”
“拿上了。”
“那你……”
“都拿上了,快走吧,红布、刀、灯碗、火折子一样不差。过了时辰,完蛋的就是我们!”
听着这奇怪的交谈,再看那两口子便背着一个包袱,鬼鬼祟祟地出了门。
无生一路跟随,终于在经过几个人家的门头后,这两口子停在了街头拐角一处挂着红灯笼的红门人家前。
这户人间朱门高墙,大门上挂着一块木匾额,上书“顾宅”。
如此气派门庭,一看就是富裕人家。
无生眉头皱起,仔细听着那两口子的对话。
“到了。顾捷,今天就让你偿命!”
“当家的,快,摆阵!别错过了时间。”
“好。”
接着,无生就看见他们在从背上的包裹里拿出东西,开始摆起来。
那中年男人先是将刀递给自己妻子,接着举起右手让衣袖滑下来。
无生眼睛再眯了眯,心道:“果然不错,他的左臂白天的时候已经没了。”
那中年妇人见他单手不便,于是帮着把衣袖推至臂膀处,把刀比在男人手腕处。
刚要动手,那妇人又问道:“当家的,你忍着点。”
“快吧!别婆婆妈妈的。”
随着刀刃划开皮肉,男刃手腕处鲜血狂涌,全都落在了手腕下方的油碟子里。
接着妇人从包里翻出一节棉线,搓了搓,也放进油碟子里。
一盏血灯便做好了。
男人痛苦地攥着拳头退去一边,妇人则一刻不停的继续忙活。
无生看得压抑,心情开始越发沉重。
通过读取他们的内心,两家恩怨在无生眼前徐徐展开:
前些日子这家人的儿媳上街送蚕丝,不想被好色的顾捷,顾老爷给看上了。
于是顾捷便要抢了去做小老婆,可人家儿媳已经嫁娶誓死不从。
为了让那小媳妇安心做妾,顾捷跑去把人刚新婚一年的丈夫打死了。
丈夫死的当晚,顾捷就抢了这家儿媳回门。
然而这家儿媳对其丈夫情深义重,不肯做妾于是撞死殉情。
由此,这本就贫寒的一家在一夜之间支离破碎。
老两口甚至都来不及抱个孙儿就绝了后,所有的希望在那绝望的一晚变成死路。
在生命的最后,老两口希望能够报复这顾捷一家子。
而没钱没权的他们,唯一可选的出路就是逍遥神。
因为请逍遥神不用钱,用命。
血灯在妇人手中点燃,红布被她用来盖在了头上。
可刚盖好,那男人发话了:“别!阿真啊,我来吧,我来。”
“当家的,这时候就别争了!”
那妇人掀开红布就开始哭,可是为了不吵醒别人,她哭的时候紧紧捂住了嘴,肩膀一抽一抽的颤抖。
“快!快给我盖上,吉时要过了!”
独臂男人小声地急切催促着。
这时那妇人也不再争论,从包袱里又翻出一块红布,一把盖在了独臂男人的头上。
“行,那咱一起。”
“好!”
简单的准备完毕,无生便亲眼看见两人并排跪坐于地,面前放着那血灯。
随后,两人便用火折子点燃了盖在头上的红布。
那红布长宽三尺三,能把人整个头盖住甚至能盖部分肩膀。
火一烧,两人瞬间变成了两个火人。可他们却一声不吭,上手结印,嘴里喃喃自语。
无生从未这诡异的自戕召唤仪式,心道这逍遥神果然不是什么正经东西。
随着大火将两人完全吞噬,两人的身躯开始发出烧焦的味道。
无生眉头越皱越紧,终于看到跳跃的火光凝聚成了一个人影。
那人的相貌极其美艳,带着不可忽视的邪魅和侵略性。
祂的身躯服饰仿佛是由火铸成的,随着祂的到来,两人身上的火开始越燃越烈。
甚至影响到了周围的空地。
灼热的温度扫到无生的面门,可他却一动不动,一双银白的眸子死死盯着火里那美艳的人。
“唤吾前来,汝何求?”
甜蜜清脆的嗓音传来,透出股压制不住的兴奋。
无生感觉自己浑身冰凉,光样貌像算了,声音居然也一样。
此刻他极力地用神识探查,可依旧看不出任何漏洞。
眼前那踩着火焰的人,就是檀月煌。
第111章 报复
“逍遥神大人!请帮我,杀掉那一宅子的人!”
那男人再难掩痛苦,他撕心裂肺地喊出来,好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刚喊完,他就保持那用手指着顾宅的姿势不动了。
一边的妇人也无法支撑,脑袋着地,凄厉地喊道:“逍遥神大人,请完成我们的心愿!我们愿意奉上灵魂!”
逍遥神笑盈盈地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开始骚动的宅邸,伸手一招,道:“好。吾完成汝之心愿。”
接着两颗灵魂从两具烧焦的尸体上飘出,到了逍遥神的手里。
她神情享受地深深呼吸,两颗灵魂便入了她的口。
“好浓的怨恨,不过送我一宅子生魂,吾就帮了这次吧。”
说完,祂带着一身的焰火飞进宅邸。
无生赶紧追上去,就见逍遥神一手抓一个人脖子吸食生魂。
刹那间叫喊声、打斗声、东西碰倒的声音响作一片。
每个被逍遥神抓住的人身体都开始着火,偌大的宅邸很快便火光冲天。
众人逃也逃不掉,逍遥神却在里面边杀边笑,仿佛这是一场游戏。
“这就是,逍遥神。”
无生不屑地轻语。
可就这一瞬间,肆意虐杀的逍遥神突然像是察觉到什么似的猛地回头来看。
无生心头一惊,但紧接着他就发现这逍遥神其实并看不见他。只是其听觉或许灵敏,刚刚像是捕捉到了他的声音。
一场虐杀很快结束。
只用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整个顾宅都变成了火海。
逍遥神欣赏着这漫天火光,仰着脸满意地一笑,紧接着身子就融化成了火焰。
无生抓住时机立马施法。
顾宅里的炽热转眼就凉到极点,不知从何而来的寒冰迅速冻结住这院子。
逍遥神消失的最后被寒冰冻住了身形,可实体却化成赤烟在院子里散去。
无生眉头一拧,脚尖一点朝着夜空中的某处飞身而去。
崇砀山,松音殿。
沉睡中的檀月煌紧紧靠在纯山尧的怀里,表情像是做噩梦似的惶恐不安。
嘴里喃喃几声,吵醒了睡在身边的男人。
纯山尧微微睁开眼睛看她,施法安抚了在梦中挣扎的檀月煌。
可陷入梦境的人只是表面平静了,她的精神放松一瞬,接着就彻底陷在了噩梦里。
梦中的她,见到一对跪在自己眼前的男女。
红色布盖着两人的头,从着装上看,两人应该是人族贫民。
两人嘴里嘀嘀咕咕,说的是狐族古语。
“凡尘多欲事不休,心有妄念命不留。奉我真血燃我魄,九魂归一复为尊。今我诵告换夙愿,上天入地逍遥神!”
檀月煌心生疑惑:这古语怎么会有凡人会吟诵?
可梦好像没有给她思考和调查的时间。
眼前两人很快便被大火烧死,两颗灵魂飘到自己手里,吞下后,又苦又辣的味道刺激着味蕾。
回味的酸涩让人想吐,但她没能吐得出来。
后面檀月煌也忘了自己是怎么杀光的一宅子人,也没太看清自己是怎么离开的那里。
只记得自己跑出很远之后,在某个林子里遇到了无生尊者。
无生带着面具,气势凌人地看着自己。
“逍遥神,你是檀月煌,还是商珝?”
清亮好似少年的嗓音传来,檀月煌在梦里用自己身体回答道:“这不都是我吗?”
“你什么时候恢复的法力?”
“不知道,或许,我从未失去过法力呢?怎么,你很了解我。”
檀月煌听见自己调戏的语气,接着脚下一轻,一个后跃起身远离了无生。
而就在身子即将下落的那一刻,下方大地突然冒出无数尖刺。
檀月煌大呼不妙,可还没来得及躲闪,身子就被尖刺贯穿。
赤红的烟雾从身体的伤口里飘出,她笑着抬眼看着无生,说:“我不会死,也不会受伤。何必多此一举呢?”
接着檀月煌身子从尖刺上腾起,低头看去,身体毫发无损。
“神族,不如把你的神魂留下吧。不由分说就毁我庙宇,杀我信徒,这就是神族的做派吗?”
她残忍一笑,俯身就朝着无生扑去。
银白的衣袍在月色下泛着幽光,轻轻松松躲过檀月煌的所有攻击。
连续几次都无法伤到无生,檀月煌开始收起骄傲,渐渐认真起来。
“你残害下界,也敢妄自称神?”
无生说罢,祭出一朵九色莲花对峙檀月煌。
后者无畏地笑了,她道:“残害下界?你要不看看来找我的人都经历过什么。世间对他们不公,我不过是他们在这无情世间最后反抗的底气,如此而言我如何不算神?定要想你们那般,套着冠冕堂皇的理由做施舍才叫神吗?”
“妖言惑众蛊惑人心,真不愧是妖尊。神族劝人向善,脱离人世苦海,而你却纵容人的恶念,让人间只有仇怨。到最后生灵涂炭这叫什么神?”
无生的声音越来越冷,话音落,九色神莲瞬间放出万丈光芒。
刺骨寒凉裹挟风雪而至,檀月煌不疾不徐用双掌燃火放出阳炎,身后华光万丈,好似天神降临。
她笑颜如花,风轻云淡道:“神族,你错了。那些向我献祭求恩赐的人,都对我心怀感激。”
此言一出,她身后光芒里立马转出无数魂魄。
它们不哭不闹,双手高举嘴里念念有词。
仔细听,居然是在吟诵赞歌。
它们都在赞颂逍遥神的功德!
无生对眼前一幕感到无比诧异,因为从那群魂魄身上真的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怨恨。
它们是在真心感念逍遥神的援助,哪怕代价是他们的命。
由于灵魂的唱诵,逍遥神身上开始聚集起大量功德光辉,火焰越烧越旺,身后神光越来越大。
逍遥神的身子也开始变得越来越精致,好像在被塑造似的。
无生眼神微眯,此等异象被他察觉到了逍遥神自称为神的原因。
如此一来,他就知道该如何对付逍遥神了。
修长有力的手指结成手印,檀月煌身后瞬间开出一道比神光还大的幽深裂空。
随着裂空豁口的张开,那头无数冤魂在咆哮着,像是炼狱。
一股无形的力量开始将这头的灵魂往那边吸,檀月煌这下终于急了。
她急忙施法用火焰包围住那裂空的豁口,火舌似针线连接裂缝。
然而无生却在她周围开了更多裂空豁口,檀月煌施法不及,身边信众灵魂被瞬间吸走大半。
见自己无法奈何这空间法术,檀月煌转而抢着将剩下的灵魂重新吸入体内。
身形稳住,她双眸即刻金光迸发,大地受召唤涌出岩浆。
接着鲜红的大袖在空中招展开来,好似赤红的羽翅。
身上红衣破碎,无生下意识别开了脸。
就在转头的一瞬间,他施法极速冻结大地岩浆。
一片红色羽毛飘到了他的眼前,转眼又化成纷飞的火焰。
“吾乃妖尊,亦乃逍遥神。你杀不了我。”
第112章 真相
檀月煌突然从梦中惊醒,汗打湿了全身。
天刚蒙蒙亮,四周一片寂静。
纯山尧躺在身侧,熟睡的呼吸声给了她不小的安慰。
她轻轻翻身,将头靠在纯山尧的脸侧,手缓缓搭在他的腰上,指尖细细摸索那几乎没什么赘肉的肌肤。
“刚刚是梦吗。逍遥神,赤色的烟。所以那天来的人是这个冒充我的逍遥神?”
檀月煌开始纠结起刚刚的梦,梦里的一切都仿佛是真的,可自己明明就躺在床上睡着。
而且梦里的自己会曾经的所有法术,可自己明明胸前的锁魂印尚未解开,并无半点法术。
“会不会是自己想太多了?”
她这样安慰着自己,压下了没有回答的疑问。
待到天亮,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纯山尧同檀月煌两人近日来总闹别扭的事情,终于还是传到了尊太后的耳朵里。
一大早,尊太后便赶了来做二人的思想工作。
下人来报时,纯山尧一脸不耐烦道:“怎么突然就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
檀月煌听闻,转过头去,奇怪地看着他。
下人战战兢兢地回道:“主上,尊太后来访,是前日就定下的。”
听闻此话,纯山尧不悦地眯起了眼睛。
檀月煌见状赶忙把下人打发走。
随后她来到纯山尧身边,说道:“前天还是你亲自接的消息,怎么,这就忘了?”
“或许是最近太累了。”
纯山尧捏了捏眉心,重重吐出一口气。
看着身边坏笑的檀月煌,他伸手一揽,就将人搂进了怀里。
“哎呀,你做什么,大早上的。你娘可在外面候着呢,赶紧过去。”
檀月煌挣扎着想起来,却被人紧紧抱着不让动。
“让母亲等一会儿吧。近日我总觉头脑昏沉思考不及,想必是睡眠不足,今夜活动不如提前到白天下午?”
纯山尧仰着一张俊脸,眼神迷离又宠溺地看着怀中笑意盈盈的人。
“你也知道自己没睡够啊。白天气我晚上又折腾我,怎么以前没发现你这么粘人呢。”
“啧,说什么。”
纯山尧佯怒,抱着的胳膊圈得更紧了一点。
“哎呀你快去!”
一番拉扯,纯山尧终于走出了寝宫。
走在长廊,一阵晕眩突然传来。摇摇欲坠的纯山尧被身边护卫扶住,缓了一会儿才清醒过来。
“怎么回事,最近总是晕眩,记忆也大不如前了。”
纯山尧暗自猜测,内心的揣测开始向着最坏的地方发展。
“主上,不如您先回房休息,太后那里先请她回去。”
身边侍卫小声地出着主意,但却被纯山尧一口回绝了。
“不必,这点小事不用休息。对了最近苏隶安都在干什么?”
“苏公子一直在凌华殿里教导王姬医术药理,此外……”
“什么。”
“此外,属下发现他偶尔会抓一只小飞虫,捻了灵气再放走。不知道是在做什么。”
“去查,看他是不是在偷偷联系什么人。”
“诺。”
松音殿,庭院里。
檀月煌一直回想着纯山尧最近的表现,像今早的遗忘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自她回来崇砀山后,好像纯山尧忘事的速度越来越快,而且脾气也是更急更冲。
一点捕风捉影的小事都会引得纯山尧大发雷霆。
而且每次生气,他的身上就出现金色纹路,并且浑身滚烫。气得急了甚至还会晕倒。
结合上次那神秘人给的信息。如此这般,都是在说纯山尧出事了。
可是他这人对自己的情况偏偏闭口不言。
檀月煌再着急也只能看着,一点忙帮不上。
没了法力,她现在连简单的灵力补给都做不到,遑论做点其他事情。
几番思索挣扎,她最后下定决心独自朝凌华殿走去。
来到凌华殿侧殿的门前,苏隶安与纯姬正在一起写写画画着什么。
两人有说有笑,看起来十分得热络亲密。
纯姬见到来人,双手叉腰走过来,一脸挑衅地问:“你来这做什么,王兄不要你了?”
“让开。”
檀月煌淡淡地对她命令道,眼神接着就越过她看向了后面的苏隶安。
“本宫偏不。”
纯姬昂首挺胸迎上去,檀月煌想也没想就一把抓着她的胳膊把她往旁边推去。
她回眸睨了一眼被推到一边生气的纯姬,上前几步站在苏隶安面前。
“叫她出去,我有事要问你。”
檀月煌不容置喙地命令着。
苏隶安温和地笑笑,行了礼,接着就把气鼓鼓的纯姬请出了门。
殿门关闭的声音响起,檀月煌立马警觉地看向苏隶安,斥问道:“你关门干嘛?”
苏隶安一脸无辜:“不是你有事要问我吗,难道娘娘希望别人听见我们的谈话?”
檀月煌重重呼出口气,解释说:“我来找你,下人们必定会报告给尧。你再关门,是想惹人非议吗?”
“那你怎么不养一群不会告密的下人?”
苏隶安走到檀月煌面前,温声对坐在椅子上的人问着,并且顺势倒了杯茶给她。
檀月煌接过呷一口,说:“我现在没有法力,谁还会听我差遣。”
“我啊。”
“少贫嘴。我是来问你,尧最近总是头晕健忘,而且他每次气急身上都会出现金纹,这是怎么回事你知道吗?”
檀月煌严肃地看着苏隶安,那满脸的担忧显示出她是真的在关心纯山尧。
苏隶安深深地看她一眼,极力压下心头的愤恨。
一双紫眸被水雾笼罩,显得他十分的楚楚动人。
檀月煌被眼前人的委屈情绪感染,身子和气焰也就放软了下来。
她伸出只手搭在苏隶安的胳膊上,轻叹道:“别这样隶安,他是不是真的有什么,你告诉我。”
“为什么你会认为我知道原因,你以为是我做了什么?”
苏隶安委屈巴巴地反问,两眼的无辜和受伤简直快淌到地上了。
檀月煌无奈地苦笑,她抓着苏隶安的手,对他道:“你什么时候能改改这胡思乱想的毛病。我又没有在责怪你或者怀疑你,之前不是你为尧解的毒吗?他身体什么情况,你应该很清楚吧。”
闻言,苏隶安悻悻地呼出口气,双眼紧盯着檀月煌缓缓开口。
“说得不错。根据我的观察了解,他身上的金纹应该是偷练禁术导致的,头晕健忘、兴许就是被禁术反噬的结果。”
苏隶安的声音很轻,语气里不带一丝情绪,可说的内容却依旧让檀月煌如遭晴天霹雳。
“什么禁术!”
“月煌,纯山尧为妖,你身上的朱雀血一滴就能让他化成灰。近日你二人同房应该不止一次吧,对于他在你初夜时就能活下来这件事,你真的没怀疑过吗?”
苏隶安的语气里带了问责和怨怼,他那一脸压不下去的生气表情显示着自己很在意这件事。
“连这件事都没注意到,看来你对他的感情也不过如此。”
檀月煌听着他的话,回想起了自己曾经在一众侍宠以及纯山尧面前的发言。
“你们当中谁能不怕我的血,我就嫁给他。”
本是一句戏言,她当时就是故意出难题,想让纯山尧别在继续争风吃醋了。
可没想到的是,对方居然当了真。
而且为了实现这不可能的事情,他甚至走上一条可能会陪命的路。
“所以,尧学了火系术术,对吧。”
檀月煌此刻感觉呼吸困难,每一口都感觉肺里面在发酸发痛。
好像空中有针,一呼一吸扎进身体里。
“对,他学的应该是祝融术。神族迁升天界,火神之位替换,祝融术便留在了曾经人间的火神殿里。纯山尧以妖的身份要想获得祝融术,就必将遭到天火焚烧反噬。”
第113章 困局
“修习祝融术者若本身即有火灵根,其效果自是不必说。而若无火灵根者修习,此术便会为修习者在体内塑造一条,以供术法有着落点。且每修习一层,新火灵根就会生长一寸,直至最后完全替代原来的灵根。”
檀月煌极力地想去理解苏隶安说的话,可她侧耳听了很久,却就是无法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尧是金、土双灵根,他没有火灵根的,那就是需要塑造……若按照尧现在的发展,后面他会如何?”
“修习祝融术,火灵根越强修习效果越好,最优者可随意掌控天火,且修为能直接升至化神境界。
“而最坏的结果,无外乎火灵根塑造失败且原本的灵根残破不可用,如此不仅无法控制体内的火之灵气逆流侵蚀,甚至会影响神智。重则焚体而亡,次重余生痴傻。”
苏隶安的话让檀月煌心里咯噔一下。
她脸色惨白,双唇抿紧不知作何回应。
“灵根残破,影响神智……”
“纯山尧现在已经出现了失忆的情况,说明他的火灵根尚未塑造完成,火系灵气的侵蚀会越来越难压制。他的下场,你应该能猜到了吧。”
苏隶安陈述着事实,但在檀月煌听来却觉得这像是一个诅咒。
她浑身力气瞬间被抽走,瘫在椅子里半天都没动。
苏隶安见她这失魂落魄的样,微微叹口气,不甚耐烦地问:“不想知道如何解决吗?”
听此消息,檀月煌瞬间又来了精神。
她立马坐直身子,倾覆过去看着苏隶安急切地问道:“还有救?!快!告诉我!”
苏隶安捏着手里的茶盏,暧昧不清地笑了。
他起身走到檀月煌面前,俯下身子,把两人的距离拉到咫尺之间。
甜滋滋的花香味从檀月煌鼻尖飘过,苏隶安那沉稳又带着点哑的嗓音在她面前响起:“那我告诉你了,我能有什么好处呢?”
一双紫色的眸子闪着不明的光,摇曳了他眼中檀月煌的身影。
缩在椅子里的人红着脸,犹豫了半天才说道:“我是无所谓,可你确定自己这不是在找不痛快吗?你知道我给不了你想要的。”
“不,你不用给,我来争。”
后山崖边。
落寞的红色身影坐在此地一秋千上。
寒风吹起长长的衣摆,好似散在水里的血。
檀月煌拼命压下脸上泛起的潮红,强行将思维拉向方才苏隶安最后的话上。
果然片刻之后,心中苦涩代替丝丝心悸化成白雾呼出来。
小雪混着雾气一团接着一团在风中消散,却就是不见风停雪住云开。
“你不是拥有天底下最强最纯粹的火灵根吗?换给他就行。或者用你的灵气滋养他的火灵根生长,一直持续到他原本的灵根消散且火灵根完全可用为止。”
此法确实可行。
至少苏隶安说的时候不像在胡诌。
“看来,是时候解除身上最后一道封印拿回法力了。可是,寒尘会愿意吗,他没理由容忍我恢复法力呀。”
眼见前路又被堵死,檀月煌看着灰白的天,长叹一声。
“今年的冬天,还真是漫长。”
凌华殿侧殿。
苏隶安猛地用茶水漱口,飞溅的水珠沾湿了他整个下巴。
然而即便如此,双唇、甚至舌尖的触感却依旧残留。
双臂搂紧檀月煌的蜂腰时,恍惚间两人好像又回到了从前。
香软的唇依旧;唇上口脂依旧。
改变的,是曾经霸道灵活的舌,以及她现在的半推半就。
“你有什么不愿的,我都没嫌弃你,你凭什么不愿?!”
苏隶安愤恨地想要忘掉刚刚故意做的那场戏,可越想忘,方才的点点滴滴就越发清晰。
直到最后,他居然比较起了现在的檀月煌与曾经商珝的不同……
“还真是变了,不过没用。商珝我恨你,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都恨你。”
将嘴边下巴的水用衣袖抹去,苏隶安立即修书一封。
白皙的手停在了准备捻萤虫的时候,他差点忘了冬天并无小虫。
环顾四周,视线就落在了一只金丝笼子里。
笼中鹦鹉是纯姬昨日刚送来的,此刻正好派上用场。
翠绿的鹦鹉从金丝笼中拿出来,一张没遮拦的鸟喙就开始叫:“吻我!吻我!”
“啧,死鸟乱叫什么。”
东陵太子寝宫。
重迟刚接到窗外飞来的翠绿鹦鹉,就看到那封着鸟喙的紫色灵力。
“哟,鹦鹉好啊,鹦鹉聪明。”
他一边暗自嘀咕一边解了鹦鹉上的禁制,尽管苏隶安给的消息其实在鹦鹉翅膀下……
紫色的灵力封锁刚一解除,那鹦鹉就开始叫:“吻我!吻我!”
重迟听到这学舌瞬间不淡定了,他噗一声笑得前仰后合。
“不是吧,老大玩儿挺花啊,当着鸟的面……”
然而笑归笑,当他看到鸟翅膀下的信时,脸上的笑立马就消失了。
“之前总是把我当马使唤,现在是准备要我的命了?这绝命秘境是那么容易进出的嘛!”
“儿啊,你在说什么?”
“诶诶!娘,我没说什么。”
“快点,晚宴要开始了。”
“好的娘。”
北境须弥海。
一袭月白衣裳的寒尘从星光中出现,长身玉立地站在一处万年不封的大湖边。
他用白布条后不存在的眼睛看着着处被寒风吹出波澜的湛蓝水面,从袖子里取出一枚弯月抱日的黑色玉佩。
指剑在手掌上割开一道口子,鲜血滴在黑玉佩表面,黑色的灵气立马从玉佩上腾起。
半透明的黑色灵气穿过风雪,飘落到水波微皱的须弥海上。
黑气不散,混合着海水在海面上筑起一个座气势恢宏、样式雄伟的水牌坊。
牌坊上书:鬼市。
寒尘冯虚御风,踏在空无一物的雪原上空,一双脚印就留在了岸边,顷刻间又被雪盖住。
鬼市牌坊上黑气翻涌,海水滚滚形成门头立柱。
虽为活水所化,这牌坊雕花却是精致至极,甚至分毫必现。
寒尘由记得几百年前曾经见过的鬼市牌坊。
当时的鬼市入口在一处全是石头的乱葬岗,于是当时那牌坊便是由石头所幻化而来。
不过不管是石牌坊还是水牌坊,两者的样式和气势倒是一模一样不曾改变过。
在穿过水牌坊的前一刻,寒尘的心突然被狠揪了一下。
他突然想起当年第一次进鬼市时遇到商珝的场景,当时那声呼喊好似刚刚才响起过。
穿过牌坊,微微转头,水牌坊在身后立马消失。
脚下的大湖须弥海也变成了一条土路。
头顶原本灰白的天此刻星光点点深蓝一片,四周昏黑,唯独土路两旁的浮游鬼灯照着亮。
寒尘停驻两秒,“看”着眼前这空无一人的道路,心里的酸楚更甚。
“应该不会再遇见你了吧,商珝。”
第114章 念思堂
灯火通明热闹非凡的鬼市里,形态各异的妖魔鬼怪,甚至凡人仙神都在其间来往。
一位身着鹅黄间嫩绿衣衫的花妖,轻快地在各族商贩行人之间穿行。
小鹿般浑圆透亮的眸子四处打量着,蜜似的目光在各族异性脸上转换。
“这个,修为太低;这个,长得不行;这个眼神怎么这么猥琐,算了快走!”
花妖到处瞎逛,不知不觉得走到了念思堂外。
身畔行人络绎不绝,但在这通体黑的楼阁前,鬼市的热闹却好像被吞噬了似的。
整座楼红灯明烛,却诡异地安静。
花妖扫眼看到那两扇紧紧关闭的玄黑的大门,心头一沉。
再看守门的两个凶悍妖族壮汉,花妖的心瞬间就提到了嗓子眼。
她驻足两秒转身就走,身后却响起雷鸣般的斥问:“站住!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花妖顿时浑身冒汗,她急中生智换了容貌,小心地转回头去,陪笑道:“嘿嘿,两位大哥。路过应该不犯法吧。”
“哼,路过?”
“近日鬼市主人在找一只刚结丹的星灵草花妖,你若是有情报可呈,倒能免去一死。”
花妖一听这话瞬间欲哭无泪,她双手作揖哀求起来:“两位大哥行行好吧,我真只是路过啊。星灵草何其珍贵,我就是一株普通的野草,怎么可能见过星灵草啊。求两位大哥放过我吧!”
听到这话,两个看门的彪形壮汉对视一眼。
其中一个肤色更黑的对花妖说:“现在不认识没关系,以后能认识也行。”
还不待花妖辩解,肤色更白那个看守立马施法将鬼市刻印打进花妖的额头。
“走吧。此后你便是鬼市主人的眼线。从今起,凡是你接触到的一切人神妖魔通通会被主人知晓。星灵草的行踪就不为难你呈报了。”
听闻这话,那花妖犹如五雷轰顶呆愣当场。
等她惊惶地反应过来时,眼前那两个看守已经消失,只剩下黑沉沉的念思堂深黑紧闭的大门。
黑门在花妖的眼中慢慢扭曲变异,好似活过来似的变成了一张张着血盆大口朝她扑来的巨脸。
花妖一声惊呼,转身慌不择路地开始跑起来。
一路跌跌撞撞,最后竟一头撞上一堵墙。
花妖被撞得哎哟连天,心想这下丢人了。
可周围却没有如她所想的传来嘲笑声,反而是都在低声交谈。
“是神族啊。”
“是啊,鬼市好久没来这么高修为的神族了。”
“是仙吧?”
“说不准。”
花妖扶着脑袋回过神,心里怪道:“神族?哪有神族。”
等她站稳去看刚刚撞到的墙时,立马脸色大变:“是神族!!”
面前身姿挺拔气质温润的男神一动不动,他那似玉雕般完美无瑕的脸直直地向自己。
一条白布蒙住他的双眼,但看其认真温和的神情,显然对方是在看自己。
或许是感受到了那白布条后面灼热的视线,花妖顿时感觉天地变换,好像世间就剩下他二人似的。
“没事吧。”
如山泉叮咚的声音响起,花妖只觉深冬成了早春。
她羞涩地笑着摇头,耳根瞬间就红透了去。
寒尘不再多说,迈步绕过她开始继续往鬼市里走。
花妖在他身上好像看到了阳光下波光粼粼的溪流,一股温暖强烈地吸引着她,让她厚脸皮地跟了上去。
“上神是第一次来鬼市吗?”
她轻快地跟在寒尘本个身位之后,活跃开心的样子全没了刚刚慌不择路逃跑时的狼狈。
寒尘不想多做无谓的交流,于是简单地“嗯”了一声,没有正面回答。
花妖听了这答案,更加兴奋了。
她继续欢快地介绍:“那我可以跟上神一起逛吗?我叫灵灵,是这里的常客,上神有什么想问的都可以问我!”
寒尘听着身边那道自顾自的吵闹声,思绪居然回到了三百多年前,他第一次来鬼市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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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着捡来的日月魂佩,天枢很轻松就通过了鬼市的身份审查。
进到鬼市中的他,立马开始着手调查鬼市主人的消息。
因为鬼市里的交易更倾向于以物易物,于是天枢便直接前往鬼市里最大的内部交易所——念思堂。
然而让他意想不到的,是他堂堂上神居然被挡在了门外……
“走开走开,你是神族又如何?我们这里生人勿进,谁知道你是不是神族的探子。”
念思堂的两个应门长得像是地府的恶鬼,人高马大的他使劲轰着天枢,一点情面都不留。
天枢初来乍到,自然是不可能有人引荐。
正在他准备回去再准备准备时,一道绵软的声音传了过来:“我的人你们也敢拦着,找死是吧?”
三人一同望过去,原是一位身着玄赤二色的少年正走过来。
那少年长得极其明艳大气,立体的五官明晰的轮廓,身材纤细高挑带着几分凌冽的气势。
一双金色狐眼里满是傲气,淡色的唇吐出不屑,好一副雌雄莫辨的美。
天枢见到来者心头微讶,却没表现出来。
反倒是念思堂两个应门见到来者,立马卑躬屈膝地求饶道:“千夏公子恕罪,是小的有眼不识真人。但小的真不是有意拦您的贵客,实在是这位真人他一开始也没报您的名号……”
“怎么,现在是非得我亲自出面才行了是吗?念思堂好大的威风啊,信不信我今日就给你砸了?!”
那名唤千夏的少年仰着脸,睥睨着眼前比祂高出两个头的应门,全然一副要动手的架势。
“别别别,公子快里面请里面请!”
“楼上雅间两位!!”
随着两应门的招呼,千夏得意地给了天枢一个眼色后便率先走进了玄黑的门内。
就在刚刚,天枢一眼便认出了这千夏皮囊下的真身。
可此时还不是纠结祂身份的时候,如今有祂出面解围,不如借此机会走一步看一步。
反正,这“千夏”的问题也迟早需要解决。
进到黑门里,念思堂的内部全貌这才完全的展示出来。
内里的金碧辉煌与热闹,全然不似其门外给人的压迫和清冷。
这里仿佛一处大型的贵族聚集地,随处可见的歌姬舞女、赌桌以及酒桌,简直比鬼市上还热闹。
天枢跟着千夏一路穿过来来往往的人群往二楼包厢走,路上他居然一直在躲那些歌姬舞女朝他摸过来的手。
“这里可不比外面,那些崽子们饥渴得很呢。”
千夏回头对天枢如此说着,脸上还附带了一个意义不明的笑。
天枢浅笑着颔首应下,没等他问什么,千夏就转回头去继续上楼了。
等到了二楼的隔间包厢坐下,从栏杆处往下一望,刚好能看见大厅正中央的花形圆台。
如此,天枢看明白了这念思堂其实外方内圆。
总共五层的塔楼里,一楼是会客大堂以及交易台。
普通参会者都聚集在这里,没有包厢可言,但是有包座。
在一楼,大家只要明确彼此身份干净就可随意交易,无关身份尊贵与否。
二、三楼是中等参会者,包厢也就是围着二楼栏杆隔出来的小隔间。
要上二楼就必须是有一定关系,或者参会交易次数达到十次的人才行。
四楼是上等参会者,包厢是正儿八经的屋子。
栏杆处设有扶手坐凳,可以坐在四楼看一楼的交易。
要上四楼,不但得有关系,还得能提供上品甚至极品货才行。
五楼是藏宝阁,非请莫入。
各家参会交易的东西,以及整个鬼市最贵重的东西都在这里。
在交易前,所有宝贝都需要先进藏宝阁统一储存,最后按顺序依次交易或取回。
“上神,你的宝贝呢?拿出来我先瞧瞧呗。”
第115章 千夏
千夏一副纨绔的样子,吊儿郎当歪在栏杆椅背上笑着。
天枢对他行了个简礼,笑答:“多谢公子方才成全,不过这念思堂里私下交易是违规的,公子应该比我更清楚吧。”
听到天枢这明显的拒绝,千夏无趣地白他一眼。
“嘁,拽什么。别说你怀里的东西,就算是顶楼藏宝阁里的,于我而言也是探囊取物,你不会以为我就只有把你带进来的本事吧。”
千夏慢悠悠摇着手里黑白二色的扇子,像是打定了主意要先“验货”。
天枢还想说什么,隔间门口传来了动静。
“依照惯例,我等来接手暂管的货物,烦请二位行个方便。”
为首的黄裳长髯老者进来就先禀明了来意,接着又来到千夏跟前,谄媚地笑着。
“千夏公子,今日怎么有空赏光啊。您同贵客大驾光临,怎么不去四楼包厢啊。”
千夏显然是很吃他那套,从怀里取出一小袋灵石递过去,跟那老者故意打趣着。
“这不是刚交了个新友吗,带他来热闹热闹。他身上宝贝可多,你们可得搜仔细了。”
那黄裳长髯的老者掂了一下手里的灵石,喜笑颜开道:“那是自然,念思堂定不会亏待二位。来啊,好好款待贵客。”
一声令下,天枢的身子就这样被搜了个遍。
“极品灵兽魂核十颗!冰麒麟甲三片!金龙逆鳞三片!上品灵石三百!中品灵石三百!”
记账的小厮高声报数,如此大手笔的货物引得楼上楼下的人都纷纷侧目。不少人都开始看着天枢议论纷纷。
千夏听着报数,用折扇挡了嘴笑得前仰后合。
“哎哟喂,果然给我藏了宝贝呢。上神,你叫什么?”
天枢终是体验了一把被人当猴看的感受,好在是他并未在意。
听到千夏的戏谑提问,他也还是大大方方坐下来,对着眼前妖谎报了一个名字:“在下贪狼。”
“贪狼?听着像个妖的名字,你是什么时候成神的,在天可有一官半职?”
千夏挑着一边的眉毛,虽然脸上依旧纨绔,但天枢看得祂眼底复杂的神色。
那像是愤怒与愤恨的火,将祂金黄的眸子烧成了橘黄。
“我只是一介散仙。”
天枢的回答很自然,仿佛自嘲的语气里还夹杂了玩笑般的余味。
千夏听了眉毛更加高高扬起,显然是不相信。
而两人的对话也就到此为止,一楼主持开始宣读规则,货物交易开始了。
经过几轮的叫卖交易,千夏看得有些厌烦,拿扇子捅了捅天枢,对他说:“你的东西肯定是今天交易里面最贵重的,想换什么,你也上去喊一嗓子呗。”
天枢见势头正好,便没有推辞,撑着扶手从二楼翻身跃了下去。
千夏在后面想拦没拦住,只能赶忙用扇子挡了自己脸缩到二楼扶手后面去。
“死小子,这样玩儿是吧!”
然而果然不出祂所料,在场见到天枢纵身跃到一楼梅花台上的人都在喝彩。
站定于梅花台上的天枢,不卑不亢面不改色地道:“我出十颗极品灵兽魂核,加三枚冰麒麟甲片,换一枚朱雀令。”
“什么!他疯了!”
“我就说这拿得出极品灵兽魂核的人,要的肯定不简单,你看吧。”
“他可是神族啊,神族为何要朱雀令?”
“那不是朱雀神君的手令吗,他一个神族搞不定?”
“你小子拆台的吧,这点东西谁愿意给你卖命。对面可是朱雀神君!”
“就是就是!下来吧,没人能拿出来的。”
众人的讨论声潮水般向天枢涌来,猜测、腹诽、嫉妒、仰慕,各色各样。
见无人应声,天枢再次加码:“那再加三枚金龙逆鳞,极品灵石十颗。灵石我今日未带,在座诸位若有愿意出手朱雀令者,三日后在下必亲自登门送达,此外再赠破虚丹十粒。”
“破虚丹啊,突破洞虚、大乘的必备丹药。”
“出手就是十粒。又是异宝又是丹药灵石,这么大方,不会有诈吧。”
“谁知道。关键是没人手上有朱雀令啊,那可是神族的东西。”
“不知道鬼市主人手上有没有。”
“如果在座的都拿不出来,最后就只能看鬼市主人是否愿意出手了。”
天枢留意着这些议论,心里推算着见到鬼市主人有可能的时间。
而就在大家的议论声越来越大的时候,楼上一道浑厚中夹杂着尖细的声音响起。
“朱雀令我有!你的东西,全都给我!”
众人循声望去,原是二楼的富家公子千夏。
天枢仰着头,对祂满意地笑。
笑得那样无害又明媚,看得千夏心乱如麻。
可祂不知道,天枢此时想的是:“上钩了。不过,妖尊商珝就是鬼市主人?”
“这千夏可厉害了,狐族的后起之秀。想不到祂手上居然会有朱雀令。”
“哎,你们听说过那个传闻没有?朱雀神君和纯氏狐族的风流事。”
“诶!你的意思是?”
“对啊。不然祂怎么会有,而且我看祂也是不男不女的。难说没关系。”
四周的议论像沸腾的水,吵得念思堂的屋顶都会被掀翻了。
天枢回到二楼,来往的歌姬舞女们是更加热情地过来献殷勤了。
千夏怀里也不知道何时多了一位娇滴滴的舞女,但那舞女的眼珠子却是黏在了天枢的身上。
“贪狼,既然我卖你朱雀令,方便告诉我你拿去干嘛吗?”
千夏显然只会直来直往,问问题都不带拐弯的。
天枢闻言笑了,漆黑的眸子里满是光点,好像漫天繁星的夜空般璀璨。
“我自有我的妙用。神君他外出许久,其神殿无人看管,若是我能拿到朱雀令上天谋个守殿的差事,也不枉我一生苦修成神了。”
千夏听着他这“没出息”的愿望,直接嗤之以鼻笑出了声。
“嘁,就这。值得你花这么大手笔吗?你要我直接送你都行。”
“哦?不知千夏公子如此大方,是在下无礼了。”
天枢温文尔雅但又颇具距离感的气质,像只鱼钩死死勾住了千夏的心。
而这一切,天枢当时却并未察觉。
“你那些东西放到神族手里也是宝贝,就这样给出去了,你后面肯定会后悔的。”
千夏的痞气难得地收敛,祂眼底一闪而过落寞,紧接着又开始无赖起来。
祂搂着怀里的舞女,含情脉脉地说道:“不过既然你我已经成交,那我就是你的东家。如此,你就必须得听我的话知道吗?哄得我高兴了,我就快点给你,不然我就扔掉。明白吗?”
说完,身子下压重重在那红唇上盖下一吻。
空气里浓烈的情欲将常年禁欲的天枢包围,那甜腻腻又让人心慌慌的感受很是陌生。
他别开了眼,深呼吸一口,企图呼吸点干净的气体。
可耳畔的声音总是会将他的五感全部拉回来,好似一双双又细又白的女人胳膊,纠缠着要将天枢拉进甜蜜的泥沼。
“上神,走。去陪我喝一杯吧。”
旁边突然响起干脆利落的声音,天枢一时诧异,回头去看,却见千夏已经恢复了正常。
空气里浓郁的情欲退散,好像一缕青烟飘过。
那舞女娇笑着离开,临走了还不忘流连地给天枢送秋波。
“你,就这点时间?”
天枢一时不知祂是完成了还是没有开始,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在意什么。开口竟问出了这样一个尴尬的问题。
果然,千夏的脸在听到他问话的瞬间就黑了下来。
祂准备离开的身子僵硬地站在原地,死死盯了天枢好一会儿,才开口道:“我都不知道,贪狼你可真够贪的。在这逼仄的地方,难道你也能来上一次?”
第116章 风雪夜归人
身边的喧嚣拉回寒尘的思绪,转头望去,原来是一处摊位前围了不少人在看热闹。
寒尘没心思凑热闹,但见身边花妖灵灵伸着脖子往那看,于是说道:“想去你就去吧,我自己可以找到路。”
“那不行啊,你应该是看不见吧,我在你身边好跟你有个照应啊。”
灵灵这副死缠烂打的样子,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
还是说妖都是这副样子?
寒尘分不清,他总共也没接触过多少妖。
唯一的一位也早离他而去了。
正继续往前赶着路,就在快到目的地时,灵灵的步子慢了。
她吞吞吐吐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寒尘奇怪地“看”她。
正要询问缘由,灵灵开口了:“上神,这里不是我进得去的地方,我就不陪你了。我们有缘再见。”
说完她便化作一缕白烟消散,寒尘也不好多做追究,转头径直往念思堂迈步而去。
两个应门从玄黑的大门上流淌下来显出身形。
一如当年初见那般,这两应门一点变化也没有。
只是这次那两个彪形大汉没有为难寒尘,反而是恭恭敬敬将他迎了进去。
寒尘心底翻涌起无数感情,无限的怀恋和不舍涌上眉间,好在是被布挡住了。
只是门内那像是故意般飘出的一缕熟悉气息,让他原本就涟漪不断的心瞬间开始狂风暴雨。
对着两个应门客气地一笑,寒尘强压下心头情绪迈步跨进了玄黑的大门。
看着那道月白的身影消失在门内,躲在远处的灵灵不由得猜疑起来:“这种大妖魔聚首的包席堂子说进就进,难道说他跟鬼市主人有关系?看来还是不要跟他多接触好了。”
念思堂内,寒尘刚一进门,那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气味就在整个空间内飘荡。
可四处搜索却并未见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大堂里一如曾经的热闹,仿佛并未受过关停的影响。
只是此地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天、谈交易的妖魔鬼怪们,此刻都很警惕寒尘的存在。
除此之外,空气里还弥漫着一股不同寻常的阴谋气息。
“快看,是神族哎。”
“又来个神族,修为还如此高,不知道谁今晚有这个运气和手段。”
“嘘,悄声。别打草惊蛇。”
旁边人的小声议论传到了寒尘的耳朵里。
他假装充耳不闻,神态自若地站到一处一楼角落,用神识继续探查周围的参会者。
周围阴谋的味道越来越浓,就在那喧嚣的阴暗呼之欲出时,众人的吵闹和思维瞬间安静。
寒尘无法看真切,他仰着一张没有眼睛的俊脸四处“打量”,心想着是否主持准备开始报第一件交易货品。
可是那交易梅花台上并无半点生灵光芒,显然是主持并未上去。
他同众人一起安静等待了一会儿,还是不见那上面走上什么“人”。
就在寒尘疑惑之际,他突然察觉到有谁正向自己面前走来。
“这位上神,我们公子请您包厢一叙。不知您今日是来交易还是参观呢?”
寒尘听着声音,看着眼前强烈温和的黄光,心道此地连个应侍都已经是洞虚修为了吗?
不过他没有表现什么异常,反而是恭恭敬敬地颔首回礼,应道:“我眼看不见,今日不为参观,只为交易。”
“那按照规矩,您要不先……”
那黄光的应侍话还没说完,寒尘便拿出了十颗极品灵石递过去。
“哎哎,好好。那上神请跟我来吧,千夏公子还在等你。”
听闻这个名字,寒尘明显一僵。
他满脸诧异地问道:“你说,谁在等我?”
“千夏公子啊,您俩早前还在我们念思堂成了一单史无前例的交易,我们大家可都记着呢。”
那灵光为黄色的应侍,应当就是三百年多年前的黄裳长髯老者了。
如此这般,记忆倒灌,寒尘一时晕眩。
他真想扯掉眼罩去看看那叫千夏的人的脸,看看到底是不是当年的模样,是不是真是祂本人。
可是他没有,他快速收回心神,颔首应下,跟着那黄裳老应侍走了。
一连上到四楼,寒尘内心的不平静这才终于安歇下来。
包厢的门打开,屋内浓烈刺眼的红色灵光嚣张地展示着自己的身份。
“千夏公子,你们慢聊。有事只管招呼老朽便是。”
“行,你下去吧。”
熟悉的声音传来,不过不是当初那故作深沉的蹩脚男声,而是粘腻慵懒的女声。
寒尘不知对面到底打算做什么,一时竟然就站在了门口,迟迟不进门。
屋内自称“千夏”的红衣妖族着一身男装打扮,连身体都刻意维持了男性的样子。
祂转着一双好看的金色狐眼,嘴角勾起一抹满意地坏笑,起身来到门口,伸手拉住了寒尘的手指。
“站门口做什么,给人看笑话?进来。”
祂轻轻一拉,寒尘便被祂带进了屋。
包厢门在背后关上,寒尘用神识探查一番,这屋里现在只有他和这位“千夏”。
“你是谁?”
寒尘淡漠地问。
“你觉得呢。”
眼前的妖族不答反问,一副戏谑的口吻,确实是某人的性格,也确实是某人的气息。
可是,她不该出现在这里。
寒尘沉默一会儿,没有回答,他也不知道自己心里的想法和期待到底是什么。
“不说话是做什么,你以前可没有这么沉默。怎么,是不想见我。”
对面人的语气里带了怒气,这一点就炸的性格也同某人如出一辙。
可寒尘就是不愿相信真的是她,她此刻应该在崇砀山,被纯山尧保护得好好的才对。
“你不是檀月煌。”
终于,寒尘说出心中想法。
“呵,哈哈哈哈哈我为何要是那个废物?我就是我,从始至终都只有商珝,哪有什么檀月煌。”
对面妖族笑得放肆又开怀,好像在听一个小孩的戏言那般宠溺。
寒尘的心却从方才的疑惑纠结转变成了愤恨奇怪。
也是,檀月煌如今半点法力没有,怎么可能还会找到这鬼市。
鬼市的大门每月都在变换,除了用灵气催动阴阳魂配探查以外,根本不可能有第二种方法到归墟鬼市的入口。
除非,商珝就是鬼市主人。
如果现在站在此地的就是檀月煌,那么这个推理可算基本成立。
但眼前这位逍遥神,显然不是檀月煌。
难道说祂是继承了商珝法力的分身?
当年因为还没来得及把鬼市调查清楚,就被商珝纠缠到惊动天帝而被召回,由此鬼市的真相一直没能解开。
今日今日虽与曾经的情况大不相同,但诸多巧合又不免让人心生怀疑。
第一次调查鬼市走私问题时遇到的恰好就是商珝;今日前来调查傲狠归顺一事,又遇到一个十分了解自己和商珝曾经的妖。
虽然商珝与鬼市的关系,以及祂接近自己的目的都尚不明晰,但既然遇见,就不能过这条线索。
正待寒尘开口欲言,大堂外的喧闹声阻止了他。
对面逍遥神一副心情大好的样子,对寒尘扬了扬下巴,问着:“走看看去?许久不见,你变得好腼腆。”
寒尘没有应声,只是默默点了点头。
出门走到栏杆处往下一看,原来是这念思堂的打手抓到了逃跑的“货物”。
寒尘用神识去探查,那被打手压在梅花台上的“货物”,居然就是方才遇见的花妖灵灵。
“哟,逃跑了这么久才抓到,我的报酬可是要打折了!”
逍遥神嬉皮笑脸地倚着栏杆朝下面喊。
寒尘略显惊骇地面向祂,心想祂这是要买灵灵?
第117章 猜忌
崇砀山,百花园。
纯山尧应付完涂山伽罗,疲惫不堪地在此地打坐恢复精元。
正当修炼快有突破之时,纯姬不知又从哪蹿了出来。
她见纯山尧正在练功,又见他那紧紧蹙在一起的眉头以及身上久久不散的金纹,心痛之感顿起,手上便跟着有了动作。
浅红的灵气自纯姬指诀上汇入纯山尧的灵气里,一股轻微的暖意便在纯山尧身上萦绕开来。
身上金纹慢慢被压制,他痛苦的神色也渐渐减缓。
收功睁眼,纯山尧直接就看向纯姬,一点迟疑都没有。
纯姬被他直白的目光看得心里发怵,生怕被责怪于是主动开口道:“王兄莫怪,我只是想帮你一把。哪怕只是缓解痛苦也好,我没有别的想法。”
纯山尧望着她没有说话,半晌才松口道:“不怪你,此地就让给你了。”
说罢他便起身要走,纯姬立马挡在他的面前,神色躲闪地阻拦。
“王兄且慢,我……我就是来找你的。”
纯山尧见她这吞吞吐吐的样子很是恼火,于是不耐烦地追问:“想说什么就直说,躲躲藏藏做什么?”
“那我要是说了,王兄不准怪我!”
纯姬撒娇道,一双翠绿的眼眸在冰雪映衬下像两颗宝石。
“你说。”纯山尧不想多跟她浪费时间,因为他直觉纯姬要说的恐怕与檀月煌有关。
“刚刚我正同舅舅一起做功课呢,嫂嫂突然就来了。她不但动手打我还把我轰了出来,我委屈不愿意。舅舅居然也开口说让我回避一下。我不知道他们俩在屋里干什么,但是一想到王兄那么看重嫂嫂,所以我就……哎!王兄你去哪!”
还不待纯姬把话说完,纯山尧便气势汹汹地往凌华殿赶去。
身后纯姬边跑边喊,却愣是没赶上纯山尧的疾走步伐。
一前一后两兄妹匆匆赶到凌华殿侧殿,大雪里空荡荡的屋中却只有苏隶安一人。
纯山尧此刻气红了眼,他冲到屋里抓着苏隶安的衣襟厉声质问道:“她人呢?你俩刚刚做了什么!”
苏隶安的神色闪过一丝疑惑,紧接着便恍然地笑起来。
“哦,你是问月煌来找我的事情吗?她说要恢复我侍寝之事,我还说让她先跟你商量一下呢。”
话音刚落,一记重拳就砸到了苏隶安的白皙的脸上。
口里的鲜血混合着两颗后槽牙吐到地上,挨拳头的脸颊上立马肿得老高,不自然的乌紫也立刻就显现了出来。
可苏隶安却依旧怜悯又无辜地接住纯山尧要杀人的眼神,继续说着狠话。
“看你这反应,她这次又是自作主张啊。不过你就只会捏我这个软柿子泄愤吗?你以为没了一个我,她就会属于你了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不去找她,你是在怕什么?”
满口的鲜血粘在白牙上,让苏隶安此刻的神情显出一种说不出的诡异和癫狂。
纯山尧重重将他扔到地上,右手祭出贯空锏。
金黄的锏身上烈焰熊熊,金纹沿着脉络布满了他握锏的右手,大掌几乎要将锏柄握碎般的死死攥着。
他恶鬼凶兽般瞪着捂住脸颊的苏隶安,一字一顿道:“既然不能杀你,那就废了你。看你没了那玩意儿,还怎么勾引人行房!”
苏隶安眼中终于收起戏谑露出了明显的恐惧。
纯姬惊慌失措想去阻拦,却被纯山尧一把推得跌倒在地。
残忍又气愤的笑在纯山尧嘴角扬起,翻手起势一锏就朝苏隶安身上刺去。
就在这火石电光之间,一道凄厉的惊呼声炸响:“住手!!”
然而此刻说什么都晚了,纯金的千斤重锏已经刺出。
恍惚间,众人看到好像有什么红色的东西闪到了纯山尧身边。
出锏的人心思一慌,刺入时方向偏了,力道也收了。
可兵器没入肌肉的感觉还是传到了纯山尧手上,骨头断裂的声音在冰冷的空气中响起。
一声惨叫划破众人的耳膜,循声望去,原来刚刚不是幻觉。
那突然闪过的红色,是檀月煌。
此刻她的左胳膊正血流如注,手掌奇怪地翻着垂在胳膊下,显然是骨头断了。
她向后靠在苏隶安怀里,痛的满头大汗脸色苍白。
“月煌、月煌你这是做什么,你干嘛护我?!”
苏隶安抱着人神色慌张,本就比常人白皙的肌肤,此刻在着急下更是惨白一片。
他哆嗦着将人从背后抱着,左右不是地忘了急救的方法。
“我好痛,我的胳膊好痛!”
檀月煌大张着毫无血色的唇,大口大口地倒着气。
纯金重锏化成雾气消散,纯山尧看着倒在苏隶安怀里疼得流泪的檀月煌,心就像被刀割似的痛。
他摇摇欲坠向后倒退,神色痛惜又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两人。
纯姬在一边吓傻了,两手捂着嘴睁大眼睛没有动静。
“在我和苏隶安之间,你一直都选择他是吗?”
纯山尧的声音里带了极度的痛楚,好像濒死的人在交代遗言那般让人不忍。
苏隶安抬起惊惶的脸,对纯山尧吼着:“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先保住她的胳膊!”
“呵呵,到底要我怎样,你才会站在我这边,才会多考虑我一点?”
纯山尧的眼眶泛红,面如死灰。
他梦呓似得发问,一步步倒退。
“不是的,不是的尧。对不起,我只是不想你冲动。对不起……”
檀月煌几乎痛到昏厥,断掉的胳膊开始发热,脑子也迟钝。
她有气无力地想解释想挽回,可这声音连她自己都快听不见了。
纯山尧失望痛苦的身影,最后变成黑白色的光影定格在檀月煌的脑子里。
一声声道歉全留在了无人知晓的她的内心之中。
纯山尧像游魂似地离开了这里,苏隶安这才想起什么似的将昏死过去的人抱起放到床上。
纯姬也终于回神,她难以置信地看着地上的血迹,懊悔又自责地看向进到里间的苏隶安。
“舅舅,对不起我不知道会这样,又让你受伤了。”
苏隶安微微回首,冷淡地对她道:“别管我了,我没事,你去看看纯山尧吧,盯着他别又发疯。”
纯姬应下就立马消失在大殿里。
苏隶安施法将檀月煌的断臂简单复原,又仔细擦掉她身上的血迹。
做完一切,他这才坐到床边,神色复杂地盯着檀月煌依旧昏迷不醒的脸。
“你救我做什么,莫不是真想跟我再续前缘?一点法力没有还逞能,那一锏怎么没插你心脏上。”
对着不会回应的人毒舌一番,苏隶安突然感觉心里空落落的,好像缺了一块似的。
虽然今日有惊无险只是掉了两颗牙,但看纯山尧那架势,只怕今后这纯氏是真的不好待了。
“喂,纯山尧肯定会想把我杀了,你要是真想救我,不如及早恢复法力如何?这样也能不给我添麻烦。”
等檀月煌恢复了法力,苏隶安这边也就能突破限制,达到淬体后期。
现在因为两具身体相互牵制的原因,苏隶安的修炼前期突飞猛进日行千里,可结了丹就不行了。
不论他怎么修炼,那修为就是增长不了一点,强行突破甚至就会心痛。
此种异样感受与当时在檀月煌身体里感受到的封印限制是一模一样。
由此他想要继续往上修炼,肯定得在檀月煌身上想办法。
只有让她突破限制,两体同修,方能完成后续的修炼。
一番思索,苏隶安抚上檀月煌的手,闭眼将神识送进了檀月煌的识海里。
第118章 入心
识海之中,郁闷的檀月煌盘坐在识海冰面上。
识海飘雪,她却犹如石雕般一动不动。
苏隶安心里泛起一丝不悦,他负手走过去。
像是故意作对般,为她停了风雪,还披上了貂裘。
檀月煌缓缓转动脖颈,一张青紫且眼眶通红的脸,怨鬼似的看了苏隶安一眼。
“你这是何苦呢?伤害自己的神识,以后非痴即傻,严重了甚至从此一睡不起。你并未做错什么,为何要惩罚自己?”
他微微蹙眉,对眼前这“脆弱”的妖尊非常的不满意。
檀月煌木讷地收回脸,磕磕巴巴回答道:“看见尧痛苦,我的心 ,就很难受,可我并不想这样的。”
“你爱上他了。”
苏隶安言简意赅,语气里带了冷漠。
檀月煌听得心里咯噔一下,还不等她做出回答,就见身边人也坐了下来。
白皙纤瘦得筋骨分明的手掌一只将她拉进怀里;一只按在识海冰面之上。
厚厚的冰层下,因苏隶安的灵力催动而传来低沉的雷鸣声。
紧接着识海地动山摇,突如其来的痛苦让檀月煌不由得捂住了胸口。
苏隶安见状立即收手,识海底下的躁动也立马平息,檀月煌的心痛也随之止住。
“此封印将你的灵力死困在识海之下、命脉之中,让你法力尽失。可没想到同时也让你有了真心真情。不过你既然爱上了纯山尧,为何不让他废了我。如今你舍臂相救,他日后定会一次又一次的质疑我们。你应该也不希望这种事再发生吧?”
苏隶安这样说着,脸上浮现出复杂的神色。
闻言,檀月煌却显得不是很高兴,她重重呼出一口气站起身来不再看苏隶安。
“我有没有对他动情我自己知道,别一口一个我爱上了他。他与我乃是从小相伴的亲人,他难受我自然心疼。”
苏隶安听着她的口是心也不再多言。
他上前轻轻拉起她被冻得冰凉的手,放在自己手心里温暖:“抱歉,这次又是我连累了你。”
苏隶安的语气里带了委屈和自责,引得檀月煌又抬头看了他一眼。
冰凉的手抽出来,不甚在意的摆了摆:“道歉就不必了,我护你又不是为了听你道歉的,怪就怪那个笨蛋整天跟个炮仗似的,气死我了!”
苏隶安听着她的牢骚,内心禁不住窃喜。
嘴角轻轻勾了一下,神色又恢复成往日的无辜样。
“或许是纯姬对他说了你来见我吧。毕竟纯山尧对我的敌意大家是有目共睹的,他不接受你来见我也正常。”
“所以你……那他要伤害你的时候,你怎么不躲呢!你知道那一锏砸我身上有多痛吗!”
檀月煌不自察地撒起了娇,一张明媚玲珑的脸上樱桃红唇不开心地抿在一起。
苏隶安会心一笑,见人那气鼓鼓的可爱样子,他竟情不自禁伸手在她脸蛋上掐了掐。
骨节分明甚至有点嶙峋的手好似白玉般无瑕,突然亲昵的举动惹得檀月煌心头一颤。
她警惕又抗拒地瞪过来,那像是小猫发狠的凶光浮上眼眸。
可她没想到的是,苏隶安的脸上居然也闪过一丝错愕。
气氛突然变得微妙。
檀月煌稀奇地看他一眼,一抹坏笑浮上嘴角:“我的脸好捏吗?”
光说不算,她还好没皮没脸地凑过去,故意挑逗似的仰视着那张白皙清秀的脸。
苏隶安淡淡瞥了她一眼,轻声道:“娘娘这是,想要我吻你吗。”
檀月煌翻了个白眼回正身子,视线望向眼前茫茫无边的冰面,突然一种熟悉感油然而生。
可她却不记得是在哪还见到过这种冰冻识海了。
“原来命脉被封,识海就会变成这样吗?”
她转头,认真地问着苏隶安,身边人随即严肃的点了点头。
“难怪最近总觉得自己脑子木木的。隶安,你见多识广点子多。我这封印除了找天枢解,还有其他办法可行吗?”
“为何不去找星君帮忙?”
苏隶安反问。
“且不知我身上封印是否真是他下的,如果是,那他再封印我一次,岂不得不偿失。”
“你的意思,这封印不是星君结的?”
“不清楚。当日的我冲动但还没有眼花,天枢他自始至终都不在场。等我复生出来就莫名其妙听到是他封印我的消息,此事不知真假,但天枢他自己并未否认。”
檀月煌回想起神妖大战最后一日癫狂到极致的自己,不死不休,不依不饶。
原本的计划被彻底打乱,当时的祂早已失去理智。
事与愿违被人戏耍的感觉很不好受,她唯一想要的只是同天枢长相守,没想到最后却连面都没再见就遭人暗算。
至于暗算她之人到底是不是天枢,檀月煌暂时还不想去深究。
“星君现在已经恢复了记忆,为何不直接去问他当日情况?总好过现在这样无端猜测吧。”
“才不是无端猜测!”
檀月煌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气,突然就吼了起来。
心底一种酸楚岩浆似的往上涌。
识海底下竟跟着起了变化,苏隶安好奇地向下看去,檀月煌立马用手捂住了他的双眼。
“不许看!”
苏隶安被她这突然的举动给搞得莫名其妙,但下一秒他就明白了檀月煌到底在躲什么。
要说来,还是多亏了他二人异体同心。
檀月煌的情绪一旦浓烈,苏隶安是可以感知到的。
尤其现在还在她的识海里,简直就是身临其境地去感受她的感受。
被捂住眼睛的苏隶安在心头不屑地笑:还真是一成不变的多情啊,爱着这个,心里又想着另一个。倒真是没改掉风流本性。
可他表面会心一笑,说道:“我不看,我什么也没看到。”
说罢,他抓住檀月煌的手,轻轻拿下自己眼前。
再抬眸,一双紫色的桃花眸子里映出了檀月煌的身影。
那似笑非笑,含情脉脉的眼眸在这洁白的天地映衬下,美得更加动人。
檀月煌几乎看痴了,她心里很不要脸地想:如此美人,即使重来千次万次,自己都不会放过和他认识的机会。
只是若一切重来,自己肯定不会再那样对他了。
“你想解开封印,是为了帮纯山尧重塑灵根对吗?”
苏隶安轻轻开口,声音更加低沉动人,好像摩擦的毛皮那般让人愉悦。
檀月煌勾唇笑了一下:“对。能救他的就只有我了,直接换我的灵根他肯定不同意,所以恢复法力是最好的路子。另外,现在这种任人摆布的日子我真是过够了。与其被人欺辱惶惶不可终日,不如我主动出击成为别人的噩梦。”
接着她看向苏隶安,像是对一个老朋友那样,平静又清晰地说道:“还有就是,我想我现在是理解你了。往后你这具身体要好好保护知道吗,我可不想再经受一次扒皮拆骨的痛苦。”
听完她说的一切,苏隶安的神色变了又变,却就是一个字也没说得出来。
他被眼前人的一句“理解”给击穿所有伪装和防线。
可他内心漆黑的天空却并没有明亮起来。
相反,心里的痛苦不但不散,反而更重了。
沉默良久,苏隶安终于惨然一笑,低下眉眼。
第119章 明心
“理解,你不用理解我,你也理解不了。但自从你将身体分与我强壮那半之后,我便下定决心今后你身边必定有我。这不由你说了算,这是我的意愿。你赶我我也不会走的,所以你放心,我不会让谁伤害我的身体,即便是纯山尧也不行。”
檀月煌默默听着,心中喜忧参半,但终究是喜多过了忧。
她甜蜜又释然地对着苏隶安笑,那样子真是可爱极了。
“我是真的很希望,今后你能正常修行,修得金身得正果。以前我干的混蛋事是我对不住你,所以我之前也没有想赶你走什么的,我只是怕再禁锢你。在我身边的去与留你自己决定,我绝对不说二话。”
檀月煌此刻心情像是被暖阳充盈着。
眼前人能原谅她的过去,对现在的她来说简直比恢复法力权利还开心。
此前时时刻刻被后悔与自责纠缠的日子是真的不好过。
苏隶安明明值得世间所有美好,可自己当时为什么会那样对他?
突然不知怎地,苏隶安曾经看她时那种厌恶又抗拒的眼神毫无征兆地浮上心头。
愉悦的心被记忆中他那怨怼仇恨的目光再度刺伤。
檀月煌顿时就慌了。
方才刚轻松起来的情绪立马倒戈,变成对内的猛烈攻击。
识海底下又开始不安分,心脏处也带起细细密密的疼痛。
但这次,檀月煌没心情去蒙人眼睛了。
相反她此刻非常惶恐。
“我竟然忘了,曾经的苏隶安是被我掳过来的,他非自愿我才用的强……他和少符白不一样,他早前对我根本就没有感情!”
心中好像空了一个洞,寒风在不停往洞里钻。
她试着抬眼看苏隶安。
对面人也是同样的沉默,面无表情低垂眉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苏隶安看着身下厚厚的冰冻识海之底。
在识海的最深处,有他用灵力悄悄引出来的记忆和情绪。
那些东西都被檀月煌埋在了最深处的位置,几乎遗忘。
他原本还以为檀月煌是真的“改过自新”了,没想到只是选择忘了而已。
他当时受过那么多的痛,怎么不抵她一次肉骨分离?
心此刻空得可怕,好像被回忆和仇恨的虫子将本就千疮百孔的心给蛀穿了似的。
寒风不停往里面灌,带起新鲜的酸痛和陈旧的麻木。
半晌过后,苏隶安毫无征兆地笑了。
檀月煌还以为是他在嘲笑自己刚刚的发言。
于是她气恼又谨慎地问:“笑什么?”
苏隶安笑着摇头。
再抬起眼皮,桃花眼中,紫色的波浪冲到了檀月煌的心里。
还不等檀月煌反应,苏隶安就欺身过去揽住了檀月煌的后腰,逼得她只能挂在自己身上以维持身体平衡。
两人的胸膛再次紧紧贴在一起,檀月煌的内心躁动却又很平静。
方才内心的痛楚此刻消散了,可也没感受到更愉悦的情绪。
耳畔传来苏隶安喘息似的耳语。
低哑的声音摩挲着乌黑的鬓角:“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你不用给予,我会来争。’既然你允许我留在你身边,那我就一定会争宠。到时候,你可别躲别害怕。”
寥寥数语,却像利剑般将内心的空洞撕得更大。
鲜血淋漓中,两颗疼痛的心靠在了一起。
微弱的温暖给了彼此并不够取暖的热量。
像是两条即将渴死的鱼,相濡以沫,却无法各归东海。
从深沉的睡梦中醒来,檀月煌感觉自己脑子好像被撞了似的钝痛。
难受又疲惫地睁眼,正好就看见坐在身边的苏隶安也神情严肃地睁开眼睛。
一只手搭在苏隶安摊在床边的衣角上,轻柔的声音传来:“怎么了?”
苏隶安回神,勉强地笑了一下:“没事。”
檀月煌坐起身子,情不自禁就想把下巴搭在他肩头上。
但到最后一刻她还是收住了。
“隶安,你还没回答我。到底有别的方法让我恢复法力吗?”
听闻此话,苏隶安缓缓转过头来,轻声问道:“真的确定了不去找星君帮忙?”
“我说了不去,就是不去!你怎么婆婆妈妈的。”
檀月煌娇嗔地闹,她刚想起身,左边刚接好的断臂就传来钻心的痛。
一声痛呼传来,苏隶安连忙将她扶起。
靠在人胸膛上的家伙还是不安分,右手向后一捞就捏住了苏隶安的右耳朵。
她一边威胁一边命令道:“快告诉我,你肯定有办法对不对!”
后者无奈又宠溺地吐出口气,问道:“真的想知道?哪怕那个方法可能会要你的命?”
一听可能要命,檀月煌果然迟疑了。
苏隶安心底嗤笑着:原来她对纯山尧的感情也不过如此,不想见天枢也恐怕也是不想面对吧。原来商珝你也会这么胆小懦弱。
“你说吧,到底什么方法。我神魂不灭,死了再重生一次便是。”
“可是这锁灵印是会跟着神魂共生的,否则,你今生今世怎么没有解开。”
“你到底帮不帮?就知道灭我念头,难道你不希望我法力恢复吗?我一日无用,便一日不能护你,不能帮尧重塑灵根。这么长时间当个废物,我商珝一世英名就这样白白给天下人耻笑吗?”
檀月煌脱口而出的豪言,让苏隶安顿时浑身骨节发酸。
见人不回答,檀月煌又使劲捏了一下苏隶安的右耳,逼问道:“快说,你到底有没有办法。”
苏隶安嘴角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轻声回答:“有,我只是为你考虑,担心你受伤,毕竟你的胳膊还未恢复完全。”
闻言,檀月煌松了手,佯怒道:“哎呀行了!大哥你快点说吧。”
“你还记得绝命秘境吧。那里面,有当年被你困住的各族大能。他们当初都只差一步飞升,结果被你单挑打败,丢尽颜面也失去飞升时机。到现在,依旧没有一个能从那里面出来。”
“你意思,是叫我去里面找他们帮忙?那我不是找死啊!他们一个个都恨不能将我扒皮拆骨,你是叫我去送死的吧。”
檀月煌那泼皮无赖的样子又回来了,说着还用右胳膊肘击背后靠着的人肉垫。
然而送过去的胳膊肘被轻松接下,继而还被禁锢着动不了了。
看见怀里人无用的挣扎,苏隶安突然心情大好。
他嘴角上扬笑了起来,满脸的宠溺让他的桃花眼眸好像要滴出蜜似的温柔。
“我怎会这么混账。你进去当然有我陪着,若是你出事了,纯山尧不会轻饶我,我也舍不得你再离开。虽然我的功法修为不及你身边其他男子,但论智取,这次计划我敢说势在必得。”
苏隶安的话算是给了檀月煌吃了颗定心丸。
毕竟现在能商量这些并为她出谋划策的,就只有苏隶安了。
虽然少符白好像也很聪明且一心为她。可自从纺依彻底神陨后,两人便再也没见过面。
檀月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当日的鬼迷心窍,让少符白对他产生了嫌隙。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发什么疯,居然会现在居然会想着让那早就腐坏尘封的情愫再复活。
曾经的不舍和苦痛就该继续烂在心底,两人在各自的生活里打磨,早已不复当年。
过去的情谊只剩下救命之恩。
少符白只是想报恩而已,自己就不要逾矩了。
想到这里,檀月煌心头释然。
她边下床边对苏隶安说:“来吧,跟我讲讲你的计划。”
松音殿,后院。
纯山尧身上的金纹愈发的难以遏制。
他强打起精神唤来影卫,在看到那黑雾落下时,心头居然泛起了恶心和寒冷。
“主上。”影卫跪地行礼。
“说,苏隶安最近的动静。”纯山尧坐在后院石凳上,一手撑头强压着痛苦问着。
第120章 去留
“属下跟踪他的信使,发现他是在跟东陵太子重池联系,但具体内容属下无法探查。”
“你看不到信的内容?”
“苏隶安做得很绝,一旦读完内容,信使便会遭到破坏,甚至是自毁。为了不打草惊蛇,属下不敢擅自读取。”
“行吧。接下来你就暗中保护帝后。不能让她有任何闪失知道吗。”
“诺!对了主上,您的情况不容乐观。若是再动怒或者催动灵力,祝融咒的反噬将无法控制,最后只会走向最坏的结局。是否让属下为你……”
“聒噪。退下!”
“诺。”
交代完毕,影卫又化成黑烟离去。
纯山尧终于支撑不住,趴在了石桌上。
纯姬返回拿药的进后院,就见到纯山尧倒下去的样子。
“王兄!王兄你别吓我,别丢下纯姬啊!王兄你怎么了,王兄……”
惊慌失措的她飞奔过去,伸手过去就想扶住纯山尧。
浑身疼痛难忍的人推开伸过来的手,有气无力地说道:“我没事,让我静一会儿。”
纯山尧的脸上此刻血色尽失,像是大病许久似的。
纯姬委屈至极却也不敢再有动作,她将药瓶放到纯山尧面前。
取下塞子,让药味飘进纯山尧的鼻子里。
“王兄,这药能缓解疼痛。我已差人在濯清池里备好了水,万年冰胆也填进去了。剩下已经不多,我怕不够又差人去北境取,下一批很快就会来。”
听到这里,纯山尧终于有了点回应。
他缓缓抬起一只经脉已变成金纹的手,轻轻碰了一下纯姬的手背。
滚烫的体温瞬间透过皮肤传来,灼得纯姬大惊失色。
她下意识啪地抽手,又连忙握住道歉。
纯山尧的神色落寞至极,好像真到了弥留之际似的。
一张发白的唇微微张开,气若游丝地说:“我,还是原来的我吗?”
“王兄别这样,你就是你,不会有事的。”
纯姬说着,开抽出手来开始施法为他缓解身上疼痛。
随着浅红的灵力徐徐注入调理乱走的灵气,纯山尧身上的金纹开始被慢慢压制消散。
可就在快要大功告成之时,纯姬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血珠子飞溅到纯山尧青色的衣衫上,星星点点好似落在水里的红梅。
“可以了。你快去休息,剩下的我自己调整。”
纯山尧终于恢复了过来,说话都感觉有底气了不少。
纯姬还想争,恰逢此时檀月煌过来了。
她面色严肃地走到纯山尧面前,刚想开口就看到了这满身满地的鲜血。
“这是……”
不等她问出来,眼睛余光就看到了纯姬嘴角隐隐没擦干净的血迹。
一时心情复杂,某种不可言说的情绪让她在看到纯姬后依然选择了无视。
“尧,你信我吗?”
檀月煌认真的表情不像是随便问问而已。
纯山尧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脑子里回想起苏隶安说的眼前人准备让其侍寝的事情。
刚压下去的剧烈情绪立马反扑,压在眼底的灼热烧得两只眼睛发酸发涩。
他闭目平复,在睁眼,那双丹凤眼便冷漠了几分。
“信你?信你同苏隶安情比金坚?”
纯山尧此刻心乱如麻,他已经没有力气去听她的解释和说辞。
可檀月煌听他这一句就懵了。
心头火气瞬间上涌,明明在他俩的战场里,自己只是路过而已。
“我要说的不是这个。还有我什么时候跟他情比金坚了?少无理取闹。”
“我无理取闹?商珝我告诉你,只要我还活一天,你就别想从我身边离开,那些不三不四的男宠小妾就永远不得见光!”
纯山尧的怒吼震耳欲聋。
檀月煌绝望地感受到排山倒海般的窒息。
她突然好想逃,可双腿好像断了似的,禁锢着她只能留在纯山尧身边。
纯姬站在两人之外,看着他们三个的闹剧。
在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了自己注定是个外人。
纯山尧对檀月煌的爱太过密不透风,根本容不下第三个人进去。
硬要夹在两人中间所以死而复生的苏隶安,就是一个很好的证明。
只是爱这种东西,本就虚无而且无孔不入。
纵使纯山尧在极力的维护他与檀月煌二人的二人世界,可依旧被檀月煌给别人开了后门或天窗。
只是纯姬不太明白,明明同为家亲,自己和檀月煌的身份是一样尊贵的,甚至现在的自己比檀月煌还要有有权有势有修为。
怎么纯山尧就是只看见檀月煌?
“随你吧。我此次是跟你辞行的,我要离开一段时间。如果还能回来,我就给你一份大礼;如果回不来了,那就一千年后再来找我吧。”
檀月煌平静地说着,不喜不悲,麻木地宣布着一个可怕的消息。
纯姬诧异地看过去,虽然她十分讨厌檀月煌,可眼下这话却让她高兴不起来。
檀月煌这闹得又是哪出?是打纯山尧的脸;还是在要他的命?
果然,纯山尧听完后直接气得双手捏拳咬牙切齿。
他死死盯着檀月煌,一字一顿地问:“你再说一遍,你要做什么?”
檀月煌依旧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回答道:“我要离开这里一段时间。说起来,有一半的原因是为了你。”
“为了我?若真是为我,你要去哪我同你一起,大可不必说什么辞行。”
纯山尧的眼睛危险地眯了眯,显然是在疑惑檀月煌话语里的真意。
可檀月煌却是不让步,继续道:“你现在需要静养,跟着我只会让你情况恶化。如此有违我的初衷,所以你就在这里好好等我回来吧。”
“不,本座不许你走。你要去哪必须由本座陪同。”
纯山尧的心底升起浓烈的恐慌和愤怒,他总觉得檀月煌此去就会如当年一样,一走数百年。
“你……”
“嫂嫂,王兄身体不适,需要净体恢复。不如你们晚点再说此事?你也好多考虑考虑,此事事关重大。嫂嫂的行动也代表着王兄的想法,外面妖族若见你独自行动肯定会对你二人关系多想。此事于你于王兄都无益。”
纯姬一改往日的娇纵跋扈,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檀月煌还想继续争论,可另外两人并没有给她机会。
纯姬搀着纯山尧离去,无论身后人说什么都没有停下。
某处不知名山脚。
无生摆弄着道具,做着召唤逍遥神的准备。
经过连日的调查,他发现逍遥神只在被召唤时才会出现,否则就很难寻觅到踪迹。
简直就像凭空出现又消失似的。
为此他只能跟着逍遥神的步伐,先召唤出来再灭除之。
一切准备就绪,普通人族少年装扮的无生开始进行仪式。
放血入碗,魂灯点燃,盖头盖上,咒语念出。
“凡尘多欲事不休,心有妄念命不留。奉我真血燃我魄,九魂归一复为尊。今我诵告换夙愿,上天入地逍遥神!”
或许是因为无生本就为神族,他念诵完那咒语后,血魂灯的火焰如同炸开似的飞溅出来。
此方空地顷刻间便火光冲天,烈焰滚滚。
草木燃烧的噼里啪啦声不绝于耳,身上衣物几乎是碰到火便烧成了灰。
好在只三息过后,摇曳的火焰便凝聚成了逍遥神的模样。
虽然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当逍遥神那无比熟悉的脸出现在无生视线中时,还是让他禁不住心头一跳。
“汝找吾何事?”
清晰慵懒的声音传来,随着祂的动作,脚踝上的银铃叮叮当当的响。
无生瞥了一眼,心道如果不是以这种方式见面,或许他还会侥幸一下这逍遥神只是冒名之人。
可这龙鳞脚链,确实是他人模仿不来的。
逍遥神见面前跪地的人一直不回答,便飞身过去,用冰凉的手指挑起无生下巴仔细端详起来。
“汝长得好生俊俏,既然做了这仪式,那便是吾的人了。留在吾身边吧。”
如此轻薄之语再加这漫天火焰,无生不知道除了商珝外还有谁能做得出来。
可若眼前的是商珝,那在崇砀山的檀月煌又是谁?
就在无生感觉时机正好准备出手之际,那逍遥神的美目突然一凝,狐疑道:“不对,你是少符白?”
第121章 迷惑
逍遥神的眼中闪过不解,还来不及多问,凡人模样的无生就突然暴起。
一道阴寒的光划过逍遥神的喉咙,赤红的鲜血喷洒在空中化作火焰。
焰火燎着无生的面颊、睫毛,在他银白的眸子里印出逍遥神惊恐又亢奋的脸。
“你是他,你是他!少符白你怎敢伤我!!”
逍遥神捂着不断涌出血焰的脖子,高亢地呼叫着。
无生站起身子,身上灵光乍现,银白渐黑的衣袍顷刻变幻出来。
玄黑的靴子下寒气透出,须臾间四周草木泥土全部结上白霜。
逍遥神惊骇地看着无生那标志性的银黑龙纹披风,秀眉颦蹙,双眼瞳孔越缩越紧。
烈火在寒冰中熄灭,冰霜很快就蔓延到逍遥神的脚下。
祂向后急速退去,紧接着一掌烈焰击退脚尖前的寒冰。
然而迅速蔓延的冰霜顷刻间冰封住方圆数丈,先前烈焰的炎热霎时变成刺骨的寒凉。
逍遥神见势不对欲行火遁。可身子刚准备幻化成火,就被无生一段箫音给封成了透明的冰。
祂那双灿若娇阳的金瞳在冰霜中恐惧地转,惨白的嘴气急败坏道:“无生尊者,想不到你也这么卑鄙。”
无生浅笑,答:“兵不厌诈。”
他拂袖挥手,逍遥神双脚上的银色龙鳞脚链便被解开飞到了他的掌心。
逍遥神见他抢东西,立马叫嚣:“还给我!那是我的东西!!”
银黑两色的身影近到跟前。
银白的眸子盯逍遥神看了一眼,冷淡地对祂问道:“这是从哪来的。”
逍遥神嗤笑,歪着嘴笑道:“为什么要告诉你?”
闻此言,无生银白的眸子里裹上冰霜,声音更是寒了一个度:“你同商珝什么关系,为何扮做祂的模样?”
“我?扮做祂?!呵,这可真是天大的笑话。我与祂,或许是这世间最为紧密的存在了,紧密到像是一个人。但是商珝作为妖尊优柔寡断,白白浪费天资不说,不足千年就被封印。既然祂坐不稳这妖尊之位,那就应该由我来坐!”
逍遥神的金瞳里满是怨毒的憎恨。
无生眉头微蹙,“紧密到像一个人”这句话,让他产生了一个不太好的猜测。
“让你来,以你这半斤八两的分身姿态,恐怕还没爬上宝座就死在了路上。”
果然,无生这句嘲讽收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被控制的逍遥神顿时像是一只踩到尾巴的猫,龇牙咧嘴地破口大骂。
“分身?!你懂什么!!等我吞噬掉商珝整个神魂,看你们神族还能得意多久!”
无生没再搭话,反而是沉默着看祂。随即伸出右手靠近眼前妖的胸膛。
刚贴近,逍遥神就狂笑起来:“哈哈哈哈哈想不到,堂堂天界尊者还有这癖好。怎么,原来你喜欢用强的?”
祂那戏谑又充满暗示的话语传到无生耳朵里,引得对方眉头紧皱。
无生厌恶地瞪祂一眼,没有开口多说什么。
一只小麦色皮肤的匀称大掌举到逍遥神的胸前,幽蓝的灵力注入而来。
逍遥神见状嗤笑一声:“无生,日后你定会后悔!今日这笔账我记下了,你最好祈祷你跟少符白没关系,不然被我发现了……哼……”
“跟他有关系又如何,你是因为这个才输给我的?”
无生挑衅地说着,意有所指的话语让逍遥神气急败坏。
可还不待祂再次反击,命脉处就传来一股剧烈收缩的痛。
“啊——!无生!我不会放过你!!”
撕心裂肺的惨叫响彻天际。
无生五指一握,逍遥神胸膛里跳动的命脉便被生生扯下。
商珝命脉为心,无生手里本该抓的是祂心脏,但此刻握着的却是一颗灵核。
随着灵核被取出,逍遥神的身体顷刻间化作滚烫血水,顺着封住祂的坚冰流淌而下。
无生神色凝重,他手掌一松,逍遥神的灵核便封进了龙鳞脚链里面。
“一个不成气候的分身翻不起浪来。看来逍遥神比我想象中的要更难解决,早些年是有听到传闻,但总见不到其影子。如今一出现就气势汹汹,背后肯定是有势力在推波助澜让祂有备而来。这商珝捅的搂子真是一个接一个啊。”
无生重重吐出心中不快,立即修书将所有线索向寒尘送去。
归墟鬼市,念思堂内。
这边千夏刚千金喜提花妖灵灵,突然心口一阵没来由的疼痛让祂脸上表情失了控。
“被杀了?”
祂刚心里泛起嘀咕,身侧就一个声音响起。
“怎么了?”寒尘在祂身侧问着。
虽然蒙了眼睛看不真切,但他还是察觉到了眼前妖有那么一瞬的异常。
千夏笑着看过去,打趣道:“怎么,关心我啊。我突然心口疼,你帮我揉揉?”
寒尘听到祂不正经的回答,无奈地别过了脸。
千夏笑嘻嘻地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心头暖意渐浓。
一边像麻袋般扔在地上的花妖灵灵,绝望地看着眼前两人的嬉笑怒骂。
那亲密无间的样子,让她本来还存有的一丝被救的侥幸荡然无存。
被抓之前她本只是在鬼市闲逛,想着再同寒尘来个“偶遇”。
没想到逛着逛着竟误入了照骨泉,被泉水照出真身,额上刻印立刻召唤妖差将她抓了来念思堂。
刚进来时,她还祈祷,如果寒尘这位神族与念思堂无关,或许能救她。
可如今眼前的一切,却像是在嘲笑她多情误事。
她苦笑着坐起身子,委屈和后悔的泪啪嗒啪嗒掉。
千夏那头打趣完寒尘,就见这头那小花妖在哭。
于是祂蹲下身子,假意关心地问起来:“哭什么啊,我还没把你怎么样呢。”
寒尘也感受到灵灵的委屈和绝望,便问千夏:“我竟不知这念思堂还能买卖妖灵活体。你买她打算做什么?”
红衣人那邪魅明艳的俊脸转向他,意义不明地笑答:“你猜猜看,猜对了有奖励。”
寒尘听了,蒙着眼睛的脸上闪过一丝异样,他轻轻呼出口气,叹道。
“星灵草对修为提升有极大作用,结丹期的星灵草更是不可多得的灵药,可修复一切新伤旧疾甚至冲破修炼桎梏。你的灵力大不如前,是想用星灵草来恢复?”
灵灵一听更绝望了,她放声嚎啕:“你们要杀要剐给个痛快吧,我再不想过这种东躲西藏的日子了!”
千夏听闻转回头来宠溺又疼惜地去帮她抹去眼泪,连声哄着:“哎哟哟,看给孩子委屈的。别担心哦,现在吉时未到,你这么珍贵,可不能乱杀乱用。要好好爱惜自己,你就是损毁一片叶子都是罪过,知道吗。”
灵灵一听哭得更凶了:“你杀了我吧!你杀了我吧!呜啊啊啊!”
“哎吵死了!”
千夏见她嚎得厉害,不耐烦地挥了下手。灵灵就只能干张嘴无法出声。
接着祂满意地看向寒尘,说道:“的确,我沉睡如此之久,法力耗损严重,不补补怎么行。”
“沉睡?你果然同檀月煌是一体。”
“谁跟那废物是一体,曾经的一切说抛下就抛下,为了一个你就放弃一切?可笑。”
千夏毫不避讳地表达出不满,在场的人都听得纷纷侧目。
寒尘心头像针扎似的密密麻麻地疼。
他动了动白布下的眼睛,没再言语。
灵灵止住了发不出声音地哭嚎,怀疑的目光在眼前少年男子与祂身侧男神身上来回。
此刻她也不知道自己心里到底是绝望更多,还是想听故事的好奇更多。
但有一件事可以确定:眼前这干干净净的神族,还真是同妖中贵族有关系,而且还是很特别的关系。
此前还想要想叫神族救她,如今看来简直是在痴人说梦。
第122章 识破
念思堂里各色拍卖交易还在继续,但寒尘与千夏已经领着灵灵离开了。
“我以为你会阻拦我。”
千夏将灵灵逼回星灵草的模样攥在手里,一双金瞳看着寒尘闪闪发光。
“为何要阻拦你?你做什么是你的自由,我无权干涉。”
寒尘回答得很是干脆利落。
“是吗。希望你能记住今天你说的。”
千夏笑得灿烂,刚想再说什么,黑夜中一道银光闪过打断了祂的思绪。
那银光刚出现便消失在寒尘的眼前,一切就发生在眨眼之间,好像只是一场幻境。
然而下一秒,寒尘便对千夏道:“我来此地,是为了调查傲狠被鬼市主人驯服一事。可来了许久并未见到任何异常,接下来我的任务较多,就不同你一道了。你请自便。”
“你,调查傲狠?”
千夏好像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般,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你常年来鬼市玩乐,却不知道此事吗?”
寒尘轻描淡写地追问了一句,但并没有流露出要逼着千夏回答的意思。
千夏警惕又慌张地压下眼底的惊骇,装作满不在乎地回答道:“好像听谁提过,但这事与我无关,我为什么要记得。”
灵灵默默看着两人的交流,心里像是猜到了什么,可她被千夏的灵力死死压着,根本无法为寒尘送信。
寒尘微微勾唇一笑,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两人就此分别,一个向东一个向西,分别在鬼市的街道上。
寒尘在走远后,身形一晃消失在鬼市的闹市中心。
千夏攥着星灵草,左手捏诀,身形立马化成火焰消散在夜空。
崇砀山,凌华宫。
耀眼的火光在苏隶安的床榻上轰然炸开,火光中掉落下来的红色身上直直压在了苏隶安的身上,砸得他差点失声痛叫。
一双璀璨的紫色眼眸猛然睁开,还没来得及叫出声就被一双冰凉的手死死捂住了嘴。
“嘘!是我。”
甜蜜似糖霜的声音低低的传来,祂轻轻呼出的气息像窗外的雪。
明明是从火里出来的,可一切却异常寒凉。
苏隶安对上那在夜里也金灿灿的眼眸,浑身的劲儿瞬间就卸了下来。
“这么晚,找我什么事?”
苏隶安用气声轻轻地问,顺便伸手握住了逍遥神千夏冰冷的手。
“天枢过来调查鬼市了,你不知道?”
祂脸上的恨铁不成钢很是明显,可苏隶安听了却只是笑。
“那又如何,他查不到什么的。”
“你怎么知道他查不出来,据说傲狠被鬼市主人收服了。天枢正是来调查此事的,这鬼市主人能为我铸成肉身又能打败傲狠,看来是个狠角。你不是为他卖命吗,什么时候让我见见他?”
“见他做什么,你对他有兴趣?”
苏隶安眉头一挑,翻身将人压在身下控制起来。
被倒转了个的逍遥神好笑地看他,坏笑道:“我对他有兴趣,你吃醋吗?”
“你想让我吃吗?”
“吾怎么发现你近日愈发的放肆呢,是吾给你自由太多了,还是你皮痒了得给你紧紧?”
逍遥神说着就伸出一条光洁的胳膊,纤纤玉手从后绕到苏隶安的后脑勺,五指一抓,乌黑的发便被拽进手心。
苏隶安吃痛被迫仰头,清秀温润的脸上表情开始扭曲。
他喘着粗气想摆脱逍遥神的禁锢,可尝试了几次都只换来对方更加大力的拉扯。
“我错了,放过我吧。尊上。”
逍遥神听着他痛苦的求饶和克制的喘息声,心情一片大好。
窗框上微弱的光散进床帐里,映照出苏隶安勾人销魂的表情。
祂痴痴地看,朱唇轻启:“别以为,你助吾重获自由就可以对吾放肆。说到底,你始终只是吾床上的侍宠,暖好吾的身子就是你的使命,懂吗!”
“妾明白。”
苏隶安头皮被抓得生疼,却又不能对身下人出手,满腔愤懑只能变成咬牙切齿的臣服。
逍遥神玩味地看着他,松开手指,将人压向了自己。
“明白就好,我好冷,帮我取暖。”
床上衣物摩擦的声音响起。片刻后,赤红的衣裙被一件件扔到了床下。
星灵草也被裹挟着扔了出来,掉在地上的灵灵震惊地看着眼前刚刚发生的事情,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所以,这个红衣的狐妖是妖尊商珝,祂不是什么千夏!那床上的是他的侍宠,在鬼市遇见的神族是天枢!!天啦,我到底都知道了些什么!”
就在床上动静开始逐渐变得奇怪时,灵灵在难堪中发现自己的魂核在发光。
内观探查,光芒居然是来自一朵桃花形状的刻印。
“这是,谁在什么时候给我刻上的!?”
就在她惊讶之际,眼前世界突然颠倒扭曲起来。
等她再看清一切时,发现自己居然回到了鬼市里。
只是这地方远离鬼市中心,在一处荒郊之上。
眼前站了一位长身玉立的公子,其仙风道骨丰神俊朗的形象在灵灵心中狠狠捏了一把。
一种未尝得到就失去的挫败感开始涌现,灵灵望着寒尘,不知该作何表示。
“有在千夏身上得到什么消息吗?”
寒尘开门见山直接就问关键。
灵灵脑子懵了一下,随即开口:“祂现在正同一位男侍宠在一起,那位侍宠好像是鬼市主人的手下。听他们说,妖尊的身体是由鬼市主人铸就的。”
听着这个消息,寒尘眉头微微一拧,问道:“你已经知道祂是妖尊了。”
“猜的,祂给我的感觉很像。能跟上神您关系密切,刚来往回头就找男宠侍寝,这样放荡的妖在我的认知里就只有妖尊商珝一位。”
灵灵是一点面子都不打算给这位复生的妖尊留了,她真是巴不得寒尘能赶紧出手将祂灭了。
“好,那关于傲狠,有听到什么消息吗?”
寒尘再问,可灵灵却只是摇头。
“不知道,原本我还猜妖尊肯定知道什么。但后来妖尊提到想见鬼市主人,却被祂的男宠回绝了。”
“好,你回去吧。这枚玉石你拿着,关键时刻能救你一命。”
寒尘将一枚小小的玉石递交到灵灵的手上,翠绿的光泽印在她透蓝色的眸子里。
还不待灵灵看清这玉石的样子,耳畔一阵嘈杂便将她唤醒。
睁开眼,她发现自己还躺在这陌生宫殿的地板上。
只是此时已经天光大亮,门外有侍女的呼喊,床上有昨晚那侍宠的回应。
“稍等一下,我穿个衣服。”
苏隶安高声对门外的侍女们呼喊着,接着便施法将地上的衣服全部穿回逍遥神千夏的身上。
金黄的眸子迷离地睁开,小巧的嘴呢喃了一句:“干嘛啊,没睡够呢。”
“起来了,这是纯姬的地方,若是不想被他们发现你,趁现在赶紧走。”
苏隶安压低了声音催着,可千夏就是不动。
祂懒洋洋地将头用胳膊支起来,睁开一只眼睛慵懒地看着苏隶安。
一脸惺忪睡颜的祂勾唇一笑,说道:“发现呗,正好乘机吾去吞噬了那废物。”
“现在一切都还没有铺垫好,纯山尧能接受你的出现吗?在他眼里商珝就是檀月煌,檀月煌就是商珝,你只会被认成冒充者。对于一个冒充者,你该知道纯山尧会做什么。”
闻此言,千夏的睡意褪去了,换成一副凌冽的表情看着苏隶安。
“都这么久了,你还没做好准备让吾回归。吾要你何用!至于吾是不是假货,纯山尧他没眼睛不会看不成?吾有商珝的近半数法力,祂的过往我全都了解,吾怎么不是商珝?”
“可你不过是商珝的一缕执念,若不是我求鬼市主人帮助你甚至连身体都不会有。就算纯山尧不会为难你,可檀月煌现在并非最虚弱的时候,你贸然对她出手难道就不怕被她给反噬吞并吗?”
苏隶安的目光带了一丝狠厉,千夏听得气愤正欲发作,此时门外一阵高亢欢喜的声音打断了他们之间的对话。
“舅舅!舅舅你快来看啊!王兄把那女人给锁起来了!啊哈哈哈哈!”
第123章 困锁囚笼
纯姬的欢笑声传进屋内,苏隶安的眼眸危险地眯了眯。
他转眼看着床上的逍遥神,言语中带了催促:“快点,别把事情越搞越复杂。”
邪魅玲珑的面庞透出一丝明显的不悦,祂娇嗔地哼了一声,转眼便化成红雾消失。
许是突然的事态让逍遥神忘了点东西,灵灵此刻还孤零零躺在地上,左右不是。
苏隶安起身下床往外走,玄色屦停在一株蓝绿色的仙草前。
灵灵娇弱的身子被一只白皙到几乎透明的手指捻起,她还以为自己今天就要死在这里了。
沉重的威压压得灵灵身子直哆嗦,不等她求饶,苏隶安那似水浪冲沙的磁性嗓音便率先响起。
“还是那么丢三落四。你是从何处来的?”
灵灵被这声清晰的问责吓得猛一哆嗦,她结巴开口:“我、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没看见。我是被妖尊大人买来的!”
“哼。一会儿再来料理你。”
苏隶安说完便将灵灵封进一只锦盒内,随即片刻不停地走了出去。
灵灵在锦盒中不住地哀叹:“完了完了,我怎么就撞破了这些大人物的秘事啊!这下死定了,我才刚刚结丹啊!”
崇砀山,松音殿东暖阁。
纯姬带着苏隶安匆匆赶过去,一路上悄声地交代着昨夜檀月煌与纯山尧的矛盾。
苏隶安看着那气焰越发阴沉的宫殿,心头的不安开始升腾。
“他二人怎么突然闹得这么僵?”
苏隶安侧头小声地问。
“嘿嘿,多亏了舅舅。那女人昨日触了王兄逆鳞,王兄脾性可不容她放肆,结果自然就变成现在这样咯。”
纯姬笑颜如花,可见她内心是有多喜悦。
可苏隶安却一反常态只是扯了扯嘴角,好像得知这个结果并没有很开心。
两人刚到松音殿东暖阁前,就见满脸病气的纯山尧从门内出来。
身材精壮高大的他正对着下人们吩咐着:“帝后身体抱恙,这间屋子没本座的允许谁都不准进。否则拿你们是问。”
“诺。”
下人们卑躬屈膝地应下,恭敬地送纯山尧离去。
就在他转身之际,纯姬清晰地看见了原先他白净结实的胸膛上,此刻好像多了几道抓痕。
“王兄……”
纯姬站在远处看着纯山尧离去的背影,心中的不满开始盖过方才的欣喜。
她的思维,停留在了纯山尧脖子与胸膛前若隐若现的抓痕上。
由于他修炼功法特殊的缘故,纯山尧常年身似火烧,不畏严寒。因此一年四季非重要场合他都是一件宽大深衣裹体了事。
深衣前襟松松垮垮地垂在纯山尧胸前,他身体上的异样很容易就能被人察觉。
如此不堪的样子居然就这样大喇喇地出现在人前,不用猜也能知道檀月煌与纯山尧早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纯姬越想越气,心头无名火噌地蹿上三尺高。
苏隶安的桃花眼微微眯起,似是厌恶道:“玩儿的还真是花呢。”
待人走远,苏隶安急忙冲出去跑到东暖阁前。
果不其然还不等他接近大门,看守就拥上来将他拦住。
“月煌!你能听到我吗月煌!!”
他奋力大叫,不顾阻拦施法去冲殿门上的禁锢,可惜那扇门就是纹丝不动。
几次尝试下来,看守与苏隶安之间开始剑拔弩张。
纯姬拉不住苏隶安,正慌忙不知所措,就见纯山尧怒气冲冲地赶了回来。
结实的一脚重重踹在苏隶安的侧腰上,他连催动灵力抵抗的机会都没有,身子就擦着地面飞了出去。
胸口发闷咳出了不少鲜血,与此同时屋内也传来了动静。
纯山尧突然像是感应到什么似的,转身一掌将门推开走了进去。
纯姬急忙将苏隶安从地上扶起,焦急地拿出手绢为他擦拭嘴角吐出的血。
“舅舅你这是要做什么?救她吗?”
苏隶安忍着身上的剧痛,压低了声音道:“后面的计划里她是关键,不能让她出事,更不能被关起来。”
“可她现在这样不是更好吗?两人生了嫌隙我就有机会了,为何要救她出来?”
“现在还不是时候,得让她跟我走。”
苏隶安快速低声交谈,说罢就准备往屋里去。
纯姬不明就里,她本能地拉住苏隶安,此刻她只觉得自己快被嫉妒逼疯了。
“可是凭什么,就凭她是九尾妖尊吗?”
苏隶安听得奇怪,他一把拉住冲动的纯姬,深吸一口气强忍痛楚,尽量心平气和地安慰着她。
“你先冷静,忘了我跟你说的了吗,现在每一步都是关键,不可任性。”
听到这最后通牒,纯姬只能消停。
她嘟着嘴一脸委屈地撒娇说:“知道了。”
苏隶安安抚好纯姬,立马就捂着左肋骨跌跌撞撞来到冬暖阁的门口。
身子刚靠上门框,屋内就传来血腥味。
他惨然又愉悦地笑,将血擦在手背上,接着抬脚走了进去。
里屋内,檀月煌痛苦地捂着左侧腰处苏隶安被踢的相同位置,嘴里鲜血直流神智迷离。
纯山尧素青的袖袍沾染上檀月煌的血,隐隐的火焰立马就开始烧灼起来。
他忍着手上的灼痛,将人紧紧护在怀里。
随着纯青的灵力缓缓注入,檀月煌终于展开了紧皱在一起的眉头。
苏隶安按了一下被踢的左侧腰,嘴角扯了一个惨然的笑。
刚刚被踢的地方已经不痛了。
他满是怜悯地看着被纯山尧护在怀里的檀月煌,惨白的脸此刻精致得像玉娃娃。
宽大厚实貂皮大氅裹住了她瘦弱的全身,一条漆黑的铁链从貂皮大氅下摆伸出来,一直蜿蜒到床脚柱子上。
随着檀月煌身子的移动,那铁链哗哗作响。
苏隶安的神经有那么一刻的紧绷,三百年暗无天日的时光随着铁链的响动瞬间灌入他的脑海之中。
片刻后,他揶揄道:“堂堂西界妖帝,还真是喜欢囚禁呢。”
纯山尧闻声抬眼,琥珀色的眸子里满是凶光。
“怎么,你很怀恋吗?”
纯山尧嘲讽地笑,同檀月煌相似的俊颜上满是不屑和轻视。
只是此刻他的面目在死灰般的脸色衬托下,显得不再那么可怕。
苏隶安白他一眼,继续道:“你再这样动怒或者使用灵力,离死就不远了。怎么,想把她作为遗产赠于我吗?”
“你!”
纯山尧被他一句话激得浑身气血逆流,命脉处传来的绞痛使得他呼吸都开始停滞。
檀月煌在他怀里缓缓睁开眼睛,在看清眼前人后,她才开始挣扎着要起身。
苏隶安见状,急忙轻呼一声:“月煌,你怎么样了。”
还不待檀月煌作答,纯山尧就冷冷地冲苏隶安吼了一句:“滚出去!”
苏隶安被吼得像挨训的小猫,看向檀月煌的紫水玉似的眼眸里盛满了委屈。
檀月煌迷离地抬眼看向他,漆黑的眼眸里装满了话,可却一个字都没说出口。
苏隶安眉头微蹙,满脸的落寞和痛惜。
可还不等他多说什么,赤梨木的床脚边开始凭空涌现出丝丝红色的烟雾。
逍遥神金黄的瞳孔在烟雾中出现,苏隶安顿时懵了。
他一改方才的步步紧逼,泄气又自嘲地笑出了声。
步步倒退,却步步流连。
身上的血凝固在衣服上,被风一吹就刺骨地冷。
“月煌,有需要一定叫我。哪怕是死,我也不会让你受任何委屈。”
像是在威胁那般,苏隶安的目光坚决又明朗,丝毫畏惧没有。
第124章 山雨欲来
纯山尧恶狠狠瞪过去,浑身灵气暴涨,威压顷刻就朝着苏隶安迎面扑去。
一口鲜血喷洒出来,檀月煌与苏隶安同时遭受到那股强大威压的重创。
纯山尧骇然至极,这一刻他仿佛才明白过来什么事情。
苏隶安摇摇晃晃起身,挑衅地擦干嘴角的血迹退出门去。
临了他瞥了一眼角落里的红雾,逍遥神已经被纯山尧的灵气给吹飞,不见了踪影。
无名的火气让苏隶安现在胸肺闷痛。
他烦躁地甩了衣袖捂着侧腹悄然离去,心中的气愤却毫不保留地留在了檀月煌的心底。
纯山尧将人抱起放到床上,痛惜地抚摸着她光滑细腻的脸庞。
“为何你会与苏隶安一同受伤,我方才明明避开了你。”
他轻声问,言语里是压制不住的心疼。
檀月煌靠着纯山尧的胸膛,看了眼自己的左肋说道:“我同苏隶安异体同觉,虽是不同个体,但似是同一身躯。因此他死我死,他伤我伤,反之亦然。”
此话引得纯山尧心头如奔雷过境,他攥紧了拳头,脑子里嗡嗡作响。
半晌,他才继续道:“为何会这样?”
“当然是因为我把身体分离一性给他导致的,不过此前我并不知道会有这样的后果。”
接着檀月煌又继续道:“放开我,我不是你的物件。别把我对你的感情锁没了。”
“哼,休想。我不会让你离开我,任何理由都不行。你与他异体同觉之事我会帮你解决,但在此之前,你休想离开这里。”
檀月煌听着纯山尧的执拗的话语,看着他倔强的脸银白的发,心头撕裂地痛。
她想不通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为何变成了现在这样。
固执得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全然的自负和霸道。当年的潇洒已经全然不见了。
昨夜的缠绵让檀月煌现在还浑身绵软,今朝的铁链居然就毫无征兆地套在了脚踝上。
胸口氤氲着的气氛不知道是谁的,灼烧着她的双眼。
突然像是想到什么似的,檀月煌忽然起身拉过纯山尧的手去看。
手上接触到朱雀血的地方毫发无损,仅是有一点点泛红,而再看那素青的袖袍,竟是被烧出了大大小小的坑洞。
“你真的不怕我的血了,怎么做到的。”
檀月煌呢喃着,纯山尧听了轻轻地笑。
他一脸纨绔地看着怀里人,高傲道:“这点小事,还难不倒我。”
檀月煌心头乱如麻,她沉默两秒,再次问道:“如果我非要知道呢?”
闻此言,纯山尧面色一凝,两眼一转岔开了话题:“闹了一早上还没用膳,肯定饿了吧。女素!去膳食阁拿早点过来。”
檀月煌不依不饶,双手一勾将自己挂在纯山尧面前,顺势就跨坐到纯山尧的腿上。
一双漆黑如夜的眼眸媚眼如丝地勾着眼前人的魂,极尽自己的魅惑之能地轻轻吐息:“告诉我吧,你怎么做到的。”
纯山尧宠溺地瞥她一眼,低沉着嗓音道:“你这是要做什么,昨晚没满足?”
檀月煌闻言一把掐住他的脖子,恶狠狠道:“少来这套,你说不说!”
纯山尧沉默以对,只是戏谑又无言地看她。
“不说我也能猜到,你身上的疑点全部串起来,就是答案。而那个答案,就是祝融咒。”
檀月煌的眼里带着精明的光,看得纯山尧别开了脸。
他将人重新抱到床上,边起身边道:“随你怎么想,反正我不会告诉你。”
“为什么!”
檀月煌可怜地哀嚎,而恰逢此时女素端着餐食进来了。
一顿并不怎么温馨的早膳,在两人的沉默里用完了。
漆黑的锁链锁着檀月煌的脚脖子,也锁着一个沉默的答案。
早膳过后,纯山尧的部下过来通报。
两人耳语一番,纯山尧便扔下檀月煌一人出了这东暖阁。
齐霄殿上。
纯山尧端坐于鎏金宝座,玄色狐皮大氅披在他的身上,让他本就高大魁梧的身材更显雄姿英发。
殿中跪伏在地的男子脸朝下深深埋在臂弯里,听见堂上动静后连忙高呼:“臣,东陵太子重迟,叩见西纯帝!”
“起来吧。知道今天找你来所为何事吗?”
纯山尧浑厚的声音在大殿之上回荡,震慑着在场每一个妖族的心神。
齐霄殿为妖族各部王公贵族拜谒的地方,整个大殿极其宽敞明亮金碧辉煌。
可如此恢弘的大殿,在纯山尧此刻的威压之下,居然变得像是阎罗殿般阴森恐怖。
重迟匍匐在台阶下的大殿中央,听到问话这才缓缓直起身子。
他低垂着眉眼,支支吾吾道:“臣,臣不知道啊。”
纯山尧听闻,危险地看向他,加重了语气问道:“不知道。那本座问你,你同苏隶安在悄悄传什么信。”
“啊?”重迟被点出秘密,心中一惊,却又像如释重负般松了一点。
只见他疑惑半晌,最后拱手作揖道:“回西纯帝。我同他就是聊聊买卖的事,不信你可以问他。”
“买卖?什么买卖。”
“他想买些稀缺物品,像什么星灵草之类的,传信问我要鬼市的信息。”
重迟眨巴着眼,尽量表现镇定,可他背后与额角的汗却从未停过。
他也不知道纯山尧会不会信,但眼下只有照苏隶安教的说了,不然事情败露牵连的可就是整个东陵族。
纯山尧听了他的话,琢磨了片刻再问:“他问你要鬼市信息,你们从何时有的交集?”
“回西纯帝,我跟他也就数面之缘。您知道我的,常年喜欢游山玩水,所以对这些小道消息就知道的多。苏隶安他就只跟我说想要鬼市信息买点东西,别的我也不好去多问,于是就写信跟他讲了鬼市的情况。”
重迟一字不落地重复着苏隶安交给他的话术。
这些审问的情节,他都不知道在心里预演过多少次了。
果然,在他精湛的表演下,纯山尧开始慢慢放松了警惕。
他琥珀似的眸子死死盯着重迟,缓缓吐息道:“你该知道苏隶安对纯氏来说算什么,要是被本座知道你与他联合起来图谋不轨,你们东陵,就没必要继续存在了。”
重迟听闻赶紧匍匐跪拜道:“您就是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拉着整个东陵胡来啊!家父一直规训我们要忠心为主,如今妖尊复苏,我们怎么可能会在她的眼皮底下乱来。望西纯帝明鉴!”
纯山尧听着这话,脸色越发的难看起来。
表面上重迟是在服软求饶,实际上是在说纯山尧没权管他们东陵的事。
东陵只认妖尊,不认他这个妖帝。
妖帝对他们而言,不过就是个代管的主子。
可眼下纯山尧气归气,檀月煌回来前他就不能对他们这些旧部撕破脸;如今檀月煌已经回来了,纯山尧就更加不能轻易对这些旧部下手。
否则旧势力与新势力相抗衡导致妖族内部纷乱,那么纯氏几千年的统治说不定就会倒在纯山尧的手上。
如此罪责,纯山尧可承担不起。
可是担不起,就只能一味忍让吗?
纯山尧站起身来,步步朝着重迟走去。
化神中期强大的威压将重迟压得骨头缝都在发抖,他咬牙切齿的支撑着自己不倒下去。
等到纯山尧来到跟前时,重迟已经感觉到自己嘴里满是咸腥。
“别让本座发现你的不忠,否则,本座定会替帝后‘清理门户’。”
幽怨恐怖的声音从重迟头顶传下。
跪伏的妖族太子抬头望去,视线刚好对上一双闪着红光的琥珀眼眸。
第125章 风满楼
重迟离开后,一片雪花就飘到了苏隶安的眼前。
伸手接过,雪花在他白皙的掌心旋即化成雪水,重迟的声音无端在脑子里响了起来。
“老大,我被叫来问话了,不过放心一切都是照你的安排办的不会有事。但纯山尧这么快就怀疑起来,我们是不是也得提早留后手了?”
掌心的雪水被紧紧捏住,苏隶安清秀俊朗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诡异的笑。
“哼,现在才发现,我还当他是瞎子呢。如此,我就给他来一招灯下黑。”
接着,他在掌心也幻化出一片雪花,将自己的话封存了进去:“明日你随便找一株星灵草等仙草,用我们之前的方式送给我。记住要将剧毒夹在仙草中间,一定注意要被纯山尧发现,但又不能太刻意。”
交代完一切,雪花便随风飞出了窗外。
“纯山尧,千万收好我这份大礼。别让我失望。”
苏隶安扶着窗框,病态地笑看着灰蒙蒙的天。
冰凉的雪花以及刺骨的寒风在他裸露的面颊上经过,冻得他白皙的皮肤泛起了青紫。
可他就那样如痴如醉地看着天痴笑。
胳膊上传来被触摸的感觉,他一咬牙,手指按压上刚刚被打断的肋骨。
松音殿,东暖阁内。
檀月煌撕心裂肺的叫喊声响彻整个宫闱,吓得那些不明所以的仆从以为她是要生了。
纯山尧闻讯匆匆赶来,刚转过屏风就见她捂着左侧腹痛苦的哀嚎。
几乎是没有片刻犹豫,纯青的灵力就从纯山尧的手心渡到了檀月煌的身子里。
灵力徐徐的流失,纯山尧命脉处的绞痛就愈发的明显。
就在他快支撑不住时,檀月煌一把握住了他施法的手掌。
“你想死吗?干嘛用灵力为我疗伤?!”
纯山尧甩了甩发闷的脑子,勉强扯了个笑回答道:“我没事。如果不给你疗伤,难道让你在那干嚎吗?”
“可是你也……”
檀月煌话还没说完,纯山尧就因为疼痛而面露难色。
手上脸上又开始出现祝融咒反噬形成的金色纹路。
纯山尧想也没想便盘腿坐在床上,开始调动灵气调节体内经脉的流动。
檀月煌焦急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心中那个想要恢复法力的念头开始无限生长。
凌华殿,偏殿。
苏隶安背后的空间突然出现一抹浓重的红雾。
待雾散去,一只白皙纤细的手轻佻地抚上那张清秀的面庞。
苏隶安感到不妙急忙施法关闭门窗,在屋里结下禁听禁视的结界。
身后那红色的身影娇俏地嗤笑:“这么怕我被他们发现,可我早晚都会回到这里的不是吗?”
“早晚,但不是现在。”
苏隶安脱口而出的呛声,惹得逍遥神玉手顷刻间变成利爪。
祂掐着苏隶安的脖子,红到发黑的指甲摩挲着那吹弹可破的肌肤,一字一顿道:“再这样忤逆我,当心我把你吞下肚去。苏隶安,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白胜雪的手掌将逍遥神的利爪紧紧握住,苏隶安轻柔又宠溺道:“尊上莫急,照计划看,您马上就能重回巅峰。”
利爪变回纤纤玉手,逍遥神扭着腰肢转到苏隶安的面前,对他道:“本尊说到做到,只要你帮我拿到商珝的全部法力以及助我吞噬她的神魂,往后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甚至是纯山尧的妖帝宝座,只要你开口。”
苏隶安闻言轻轻一笑,回答:“那我要纯山尧全身的精血和修为,还望尊上成全。”
逍遥神面色一凝,眼眸暗淡了几分后再恢复如初道:“好。”
倩丽的身影消失在不怎么温暖的房间内,苏隶安感到百无聊赖,转身取出琴弹了起来。
松音殿,东暖阁。
檀月煌趁着纯山尧练功调息的空当,一直在他身上翻找着解开脚上枷锁的钥匙。
来回几遍不见踪影,正纳闷,屋里突然一阵寒风刮起。
一抹红艳在檀月煌的眼前一闪而过,等她看清来人时,心脏似被重击般钝痛起来。
眼前人娇俏玲珑的面容非男非女,上扬的眼尾处染着鲜艳的红色月牙形胭脂,精致的妆容衬得一双金色美目更显狐媚动人。
鼻挺若削,面若凝脂唇若含丹。
凌冽又不失柔和的面容,不管怎么看都同檀月煌如出一辙。
只是那人进出行动犹如一阵风,刚还在檀月煌的面前站着,下一秒就上床绕到了纯山尧的身后。
“你来做什么!”
檀月煌面露不善,她清楚自己与眼前妖之间的交易,但她想不到会这么快。
逍遥神闻言不恼不躁,祂嘴角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似笑非笑地将双手放到纯山尧太阳穴两侧。
赤红的灵力犹如波涛从逍遥神身上涌向纯山尧,他身上祝融咒的反噬顷刻便被压制下去。
檀月煌怔怔地看着,双手握拳。
她心头的气愤非但没有减少反而越发的浓烈。
“我问你话呢,你来做什么?”
她低声怒吼,直觉里的不安让她神经开始紧绷。
床上盘腿端坐的纯山尧双目紧闭无动于衷,好似已经入定。
逍遥神得意浅笑,祂将手缓慢放下,轻轻搭在纯山尧的肩头。
身子故意亲昵地靠上纯山尧的后背,好像故意要做给檀月煌看那般,脸上还满是坦然。
“你我之前的约定,这么快就忘了?”
逍遥神声音不大,气场却强得可怕。
她金黄的眼眸里满是不屑和轻佻,仿佛是在问责檀月煌的行为。
站于床前的檀月煌见状轻蔑地哼出鼻息。
她苦笑开口:“七日之约……你打算怎么做?”
从背后搂着纯山尧的逍遥神轻笑着,说道:“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檀月煌心头不悦,唤了惊霜就准备割手进攻,不想逍遥神还在那头继续嘲讽。
“拿个破烂玩意儿就想伤到本尊,商珝,看来你重生之后脑子就不好使了呢。现在的你,确实无法无能,”
说话间,檀月煌的惊霜已经带着鲜红的血擦着空气飞向逍遥神。
床上妖物抬手一挥衣袖,短刃便被弹飞钉在了窗框上。
“不要自不量力。现在的一切你根本守不住,老实让给我是你最好的选择。”
逍遥神说着,两指按上纯山尧的太阳穴,霎时指尖红光流转。
还不待檀月煌反应,眼前红色的妖物就消失无踪。
与此同时,纯山尧也终于缓缓睁眼。
然而那双本该充满爱意的琥珀色的瞳孔中,此刻居然满是疏离和审视。
“你不是商珝。”
冷若冰霜的话语从纯山尧的口中传出,檀月煌瞬间懂了这就是逍遥神说的“要她让出纯山尧”。
“我不是,那还有谁是?”
檀月煌一改往日的冲动,言语里竟多了几分试探和哀愁。
尽管是同逍遥神做了约定,但她此刻不禁又开始怀疑起来。
怀疑纯山尧到底是爱自己,还是爱“妖尊商珝”。
纯山尧沉默以对,自顾自起身走下床来准备离去。
檀月煌立马挡在他的身前,红着眼眶咬牙道:“既然你认为我不是商珝,那就把我放了。商珝生性善妒,你留我只会是个祸患。”
果然,纯山尧听闻后好笑地看着她,伸手一把抓着她的脖子恶狠狠道:“本座宁枉勿纵,在查清楚之前,你休想离开这里。”
檀月煌的身子像是一片树叶般被掀翻在地,冰凉的脚镣横亘在她与纯山尧之间,好像越不过的天堑。
高大威武的背影在风雪中离去,只留下一屋子的愤懑。
第126章 末雪
凝华殿,琴声悠扬。
乱飞的雪花伴着时高时低的曲调在空中盘旋流连,好似舞蹈般凄美。
一道透明的红色身影,在琴声中悄然钻进了凝华殿偏殿。
“纯山尧的灵根几乎全毁了。今日我前去试探,三条灵根搅成一团,纵使我有巅峰时的修为也难复原。除非他愿舍弃旧有的先天灵根,接纳商珝的灵根,否则就只能彻底变成废人。”
逍遥神的声音在苏隶安的耳边飘荡,在琴声的掩盖下,这声音只有他二人能听见。
一曲终了,苏隶安这才迟缓地抬头再看了一眼灰蒙蒙的天。
“今年的雪下了好久,也该停了。”
逍遥神没理会苏隶安的矫情,兀自伸手轻抚起他那白皙细腻的下颚。
指腹触碰到那张温润的唇时,贪婪地多摩挲了几下,滚烫热烈的气息就喷到了冰凉的指尖上。
“你舍不得纯山尧?”
苏隶安轻轻地问。
“若是你要死了,我也会舍不得。”
逍遥神目光中带着不满,恶意地将手指伸进了他的温暖的嘴里。
门窗再次紧闭,所有风雪都留给了院中的红梅。
人间中原地带,某处山谷。
寒尘同无生相对坐在谷中的亭子里。
二神,一几,一壶茶。一山寂静一江风雪。
“如果商珝没有别的胞弟胞兄什么的,那逍遥神或许是商珝在被封印时放出的分身,所以逍遥神的怨念与欲望都极其大。修为就目前来看应当在地仙洞虚级别,比原来商珝的修为低出不少。
“另外祂此次在下界闹事,似是为了尽快提升修为,好找机会吞噬檀月煌的神魂。逍遥神无法寻觅踪迹,但召请方法我已经详细记录在册,请星君过目。”
无生将自己写好的卷轴递过去,寒尘接过简单翻看一下,发现上面的字句很是熟悉。
“‘凡尘多欲事不休,心有妄念命不留。’这写得,倒真是商珝。”
一声感叹后,卷轴被收进了乾坤袋中。
“你上次送信时我正巧在归墟鬼市也遇到了逍遥神。如你所言,其同曾经的商珝仿佛是一人。而且祂去鬼市的目的恰巧是为了获得星灵草提升修为,就是不知道我在鬼市遇见的是否也只是一个分身了。”
说完寒尘将眼前的茶壶温热,继续道:“而且,我们之前怀疑的‘商珝或为鬼市主人’一事,经调查,不成立。”
“为何不成立?”
无生追问。
“逍遥神与我们一样未曾见到过鬼市主人,而且逍遥神的肉身乃是鬼市主人帮忙铸就,此乃祂亲口所言。这说明鬼市主人修为高深且很了解商珝。”
寒尘捏着茶杯,若有所思地这样说着。
无生继续道:“若说是神族帮一个妖族,如果他俩不是曾经认识,那就有可能是鬼市主人故意拉拢而为之了。可是若其已是神族,那就没有道理拉拢一只地仙修为的妖。
“我想鬼市主人应当是商珝的旧识,且不管二者关系如何,他俩之间的联系必定非同寻常。只是这里面的深意到底逍遥神知不知情还另说,毕竟以商珝的思维来看,祂说不定是被人牵着鼻子在走。”
“看不出来,你已经很了解商珝了。”
寒尘悠悠打趣,举杯抿了一口淡茶。
无生爽朗笑答:“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你我同为战神,居然还说这种话。”
“也或许,是逍遥神想借鬼市之手。”
“有这个可能。”
“此后檀月煌的麻烦定不会再像之前一样轻松。我今晚会再去鬼市寻找傲狠的线索,你注意逍遥神的动向,如果檀月煌有不利发生,就看你我谁能赶得过去了。”
“遵命。”
两人交谈完,白茫茫的山谷中便吹过一阵清风。
寒烟散尽,山水间就只留下一座空亭子和一张方石桌子。
归墟鬼市。
寒尘在连日的追查下,终于通过读心查到傲狠所在。
此前一直毫无进展,除开突然被逍遥神拉偏思维以外,更重要的原因便是这鬼市属实离奇。
寻常游客以及普通卖家能看到的热闹街坊叫做阳市。
而在鬼市阳面的正下方,有一座同阳市一模一样的但上下颠倒的阴市。
如果说阳市上的东西都算得上是稀奇珍贵;那阴市里面的东西就几乎全是禁品、绝品。
进入阴市交易的前提条件是必须有担保人;或者是货物被鬼市主人安插的眼线看上,亲自叫人带过去。
当然,被带过去的卖家,到底是会赚钱还是变成货物就未可知了。
而且进入阴市后还有规矩:凡是阴市卖主,相互之间不得在非阴市以外的地方做任何交流。
如此多的限制,造就了阴市存在的隐蔽性,同时也因此长久以来神族根本无从追查。
此次若不是寒尘多留了一个心眼,在念思堂里捕捉到某个妖族有傲狠留下的痕迹。只怕此次又将无功而返。
而寻着有傲狠气息的那个妖族的思维一直深入,这才挖出了阴市的信息。
“这鬼市主人还真是心思深沉,反反复复地躲藏隐蔽自己,只可惜了百密一疏。”
寒尘变换做被他杀掉的阴市卖主样子,站在了念思堂内。
他上下打量着这富丽堂皇宛若宫殿的交易楼,追查着哪怕一丝一毫关于傲狠的信息。
温暖的黄色灵光移动到寒尘身边,一道苍老但熟悉的声音传来:“黄某见过大人,大人请随我来。”
寒尘跟着他拾阶而上走到念思堂五楼。
走廊最深处,一道被灵力封锁的旧门打开后,里面浓烈灵力立马就涌了出来。
黄裳老者领着寒尘进入这间暗室,昏暗无光的屋内只有一颗硕大的极品灵石摆在正中央。
方才那逼人的灵气便是由这灵石发出的。
两人走到灵石跟前,老者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对寒尘说道:“大人,请。”
寒尘应声便将掌心划破,按照此前在阴市卖主脑子里看到的做法,将带血的手掌按在了灵石之上。
神血刚接触灵石,温润又强大的灵光顷刻照亮这间昏暗且其貌不扬的房间。
四周一切都开始变化,原本暗红腐朽的门窗房梁飞出无数蝴蝶。
蝴蝶的翅膀扇动,带出铺天盖地的暗红灵粉飞散。
黄裳老者见怪不怪地对着寒尘客气地笑,片刻后,整间屋子又归于沉寂。
所有蝴蝶消失在空气里,整间屋子模样大变。
先前的凋敝清冷的样子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华丽辉煌雕金砌玉。
寒尘从容地将手收回,施法愈合了伤口。
一旁黄裳老者继续赔笑道:“‘领域’运转,大人您请。”
寒尘眼神示意了一下,接着便迈步走出屋子。
屋外走廊依旧原封不动,只是颜色全都变成了同屋里一般的金黄,全然没有之前暗红的影子。
顺着走廊往前走,原本应该是下楼的楼梯变成了上楼。
继续跟着楼梯往上走,上到五层之后,原本应该是阁楼的地方此刻居然是大堂后方。
沿着地上铺着的红毯往前走,大堂里的一切开始出现在眼前。
此地恢弘依旧,但却没有什么卖主或者买主。
即便有,也是幻化了样貌一人独行。
此地清冷的气氛同阳市里那热闹的景象截然不同。
交易台的梅花图案此刻变成了彼岸花的纹样,像是在有意提醒着什么。
阴市交易大堂里只有守卫没有主持人,所有想要交易的物品全部漂浮在交易台上空。
“按照之前看到的阴市卖主记忆来看,这些东西都只是样品并非实物。有意向可自行取下货物,后续自有人上门交易。”
寒尘站在交易台上,细数着上空漂浮的‘奇珍异宝’。
往常人们说凤毛麟角,是代表东西珍稀和少有,可寒尘却真的在这漂浮着的货物样品中看见了凤翎、龙鳞。
甚至是麒麟角、神族精血;更甚者还有凡间修士的元婴、生魂;灵兽内丹等等。
第127章 阴市
“难怪阳市看着并无异常,原来重头戏全在阴市里面。”
寒尘心中正暗自感叹,一位狗头人身的妖端端走了过来。
临近了,那妖族对着寒尘恭恭敬敬行了个礼,小声道:“大人今日可是来看货的?”
寒尘瞥了他一眼,想起此前探查到他所幻化这妖是有意向来买傲狠的,于是回答。
“是,带我去看看吧。”
“您请。”
那狗头人身的妖族欠身行礼,开始在前面带路。
寒尘转身欲走,突然一根断指从众多‘样品’中飞到了他的眼前。
伸手接下,寒尘立马就看到了断指里的信息。
明亮如星的假眼中光泽瞬间暗淡,他惊得一时没控制住竟然失了态。
“烛照?!”
这一声轻呼被走在前面带路的狗妖听了去,他回头来,发现寒尘手里正拿着一截断指。
谄媚的笑立马挂上他的脸,寒尘也是第一次在一张狗脸上看见如此明显的讨好。
“大人真是好眼光啊,这断指可来自天上正神。多少人想要都不敢要,我家主人有话,说谁能买走就卖,否则就他老人家自己炼化。现在看来,大人或许是有缘啊。”
寒尘听了客气地笑,对那狗妖说道:“如此,我就不推脱了。”
狗妖点头称是,继续在前面带起路来。
“早闻鬼市的交易里会出现神族仙灵,如此看来证据确凿了。”
寒尘想着,小心地将烛照的断指收纳进乾坤袋中,跟着狗妖出了念思堂的大门。
阴市街上冷冷清清,仿佛进入了一个死市一般。两旁商铺、摊位空有‘商品’却无卖家买主。
街道两边诡异地安静,幽深晦暗的天空中一轮明月高挂,同阳市的上空景色一样。
清冷月光混合街道上幽幽的鬼火灯笼,将这黑暗中的街市照得灯火通明。
但或许是因为生气不如阳市的缘故,此地无论如何看都阴气森森。
途中狗妖一直喋喋不休同寒尘说着话,只是此时的寒尘注意力全在烛照断指上,根本无暇顾及他到底说了些什么。
“天枢星君!我终于等到你了!”
乾坤袋中的断指将烛照的声音传入寒尘脑内,以此避开了临路狗妖的察觉。
寒尘听闻此话很是诧异,问道:“你在等我?”
“四凶之一的傲狠被抓了过来,我猜你后面定会来调查此事,所以一直在此地等你。”
“原来如此。正好我也有些事情想问你。我记得你在帮檀月煌分离身体后,遭到了三尸虫掳掠,那三尸虫是鬼市的爪牙?”
传音在寒尘的脑海里继续进行,前面狗妖还在自顾自地讲述着关于‘鬼市商品’的事情。
“正是!那群三尸虫将我的神识封印在躯体之内,并且用三尸虫毒让我身躯不朽,以此来将我做成尸傀。”
“那你的身躯现在何处,他们成功了吗?”
“只差最后三天,我的意识就会被完全封印在躯壳里变成行尸走肉。现在同你说话的是我分离出来的一缕分灵。”
“那傲狠现在何处,你可知?”
“知道,就同我的尸身放在一起。他们准备待我炼成尸傀后,与他相互厮杀以磨练其凶性。”
“还真是一本万利的做法,不过也方便我去找了。对了你阳寿未到,为何会死?”
寒尘正说着,街道两边的情况突然让他将思绪抽离了出来。
在鬼火灯笼的映照下,街道两边开始出现很多的大铁笼子。
笼子有的一人高有的半人高,全都又黑又沉,里面还散发出阵阵腐烂与鲜血的恶臭。
里面的‘物件’看起来像是猛兽一般缩在笼子的角落里。
寒尘好奇往一只只到人膝盖处的笼子前走了两步。
此举仿佛是猜到了什么机关,周遭的笼子全都开始异动。
铁链摩擦铁笼发出的刺耳刮擦声,伴随野兽的呻吟在寂静的街道上响起。
带路的狗妖见寒尘好像对那些笼子感兴趣,立马掉头走向那只笼子前,伸手张开鬼火将笼子照得更亮。
强烈的光照射到笼中物,引起了里面一阵不小的骚动。
借着光亮,寒尘这才看清里面关着的是一位化形期狼妖少年。
少年身体大致看着像人,但耳朵和眼睛还保留着狼的特征,四肢指端是利爪,身下甚至还拖着一条带着血痂的尾巴。
由于笼子极其狭小的缘故,少年高大的健壮的身躯只能折叠起来缩在里面。
此刻他见到寒尘与狗妖,吓得极力地缩在笼子里瑟瑟发抖。
寒尘沉默地打量着他,想看清他是哪一族的。
随着他审视的目光上下移动,一股温热的骚臭味突然混进了血腥和腐臭之中。
狗妖朝着气温传来的方向定睛一看,顿时变得龇牙咧嘴。
他右手举起灵力幻化的棍子,朝着被吓坏的狼妖少年身上狠狠捅去。
“没出息的东西,在大人面前居然如此失态!看我今天不宰了你!”
狼妖少年被棍子捅得鲜血直流,嘶哑的嗓音在空中破碎,叫得寒尘抓心挠肝。
“行了,住手。他是怎么回事?”
寒尘冷冷清清地问,脸上淡淡的烦躁让狗妖立马收起了棍子。
“嘿嘿,大人有所不知。这小子是才收进来的,不太懂事。大人如果想要可以看看别的,我们这还要狐狸、獐子、老虎什么的。比这臭烘烘的狼好多了。”
狗妖的谄媚和殷勤让寒尘很是不爽。
他皱着眉头看了一下这一条街上大大小小的笼子,里面一双双幽怨但又带着希望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这里。
杀气怨气直冲云霄,眼前狗妖只是装看不见罢了。
如果可以,这里被困住的妖族恐怕能将整个鬼市撕碎。
寒尘在打量了一会儿此地的妖物后,淡然地对狗妖说道:“继续走吧,验货要紧。”
“哎,好嘞!”
狗妖谄笑着继续带起了路。
寒尘无视掉狼妖少年炽热的眼神,转头目不斜视地离去。
临近了关押傲狠的地方,一只半人高的笼子里突然一道黑影闪出来,撞到笼子上“乓乓”作响。
寒尘挥手施法照亮,原来是一条青蛇妖。
蛇妖高高仰着脖子,信子频频吐出,一副要生吞眼前人的模样。
寒尘淡漠地看她一眼,半分畏惧有,招呼狗妖便继续往前走去。
进到一处底下牢狱,阴寒之气瞬间涌出来。
往下走出两层,地上居然都结满了冰碴。
“大人当心脚下,此地路滑。”
狗妖领着寒尘一层层往下走,大概下了九层之后,昏暗的地牢终于变得明亮起来。
里面各色刑具挂满了一整面墙,地上血流了一层又一层,有些低洼处甚至墙角上已经变成了黑色。
里面并无看守,只有一只蹲坐着的石狮子。
用灵力淬炼过的铁栅栏在这幽暗的地方隔出了一个个牢房。
闹房相互紧挨着,大小都一样,粗看上去此地同人间的牢狱并无差别。
但此地的血腥味以及野兽的膻味极其的重。
好像杀一千只猪羊鱼,任它们堆在一起腐烂似的恶臭。
寒尘站在石阶上向地牢深处望去,靠神识探查着被关在此地的傲狠以及烛照。
细长凌冽的眉毛向眉心靠拢,明亮如晶石的眼眸里充满了迷茫。
狗妖站在被血染成黑色的牢狱土地上,热情地施法在台阶的最下一层幻化出圆形的石板路。
圆形石板上雕刻着彼岸花的形状,同念思堂交易台上的图案一模一样。
寒尘明白他的意思,抬脚踩了上去。
浮空的石板将寒尘干净的身子隔离在满是血污的地面之上,每向前迈出一步,他的脚下就多出一块石板接住他的步子。
狗妖一路向前,领着踏在石板上的寒尘步步深入。
直到最后,一高一矮两人停在的被淬炼过的厚重铜门前。
铜门像是嵌在了石壁里似的,周围一扇窗户也没有,透过漆黑的门洞也看不见里面的情形。
而这样的铜门,在这排石壁上另外还有三扇。
寒尘用无法看清但却有神的眼睛打量着眼前这个特殊的铜门。
一星神识悄无声息地穿过厚重的门墙进到内部。
第128章 傲狠
尚在沉睡的傲狠安详地仰躺在密室的地上,除了浑身血污与伤痕外,全然看不下出他有受到囚禁和折磨的窘迫之态。
“这里关的就是傲狠了。大人,为了您的安全,咱就不进去了吧?毕竟他可是四凶之首。”
狗妖恭敬地说着,显然是不打算让寒尘现在就见到里面的傲狠。
寒尘重重叹气,露出非常明显的失望神色对狗妖说:“我都跟着你到这来了还不能多看一眼?它是四凶之首又如何,你们还不是已经抓到了,外界都传你们已经将傲狠收编了,难道制止他发狂的手段都没有?还是说……”
说着,寒尘危险地眯起眼睛盯着狗妖,缓缓道:“你们打算坐地抬价吗?我给的东西,难道还不能满足你们的胃口?”
狗妖一见买主生气,连忙摆手解释:“不不不!大人您误会了,小的确实是为您的安全考虑。这傲狠油盐不进法力高强,我们也是花了很大的力气才将其控制监禁。大人您是唯一一个敢出手买卖的,小的是真怕它把您伤着了,不然小的没法给上头交代呀。”
寒尘听闻他的意见,依旧假意一意孤行地说:“那我就看一眼,验个货总行吧。万一到时候你们拿别的妖兽来糊弄我。”
狗妖听了面露难色,低头思索一阵后,终于一拍大腿答应下来。
“好!那大人您执意想先验货,我就给您把门打开,您就在站门口看一眼,行吧。”
寒尘满意地点头,事情便敲定下来。
狗妖站在门前念咒施法,终于沉重的铜门开始出现了颤动。
锈迹斑斑的铜门开始出现特殊的发光符文,狗妖嘴里的咒语念完,大喊了一声:“开!”
铜门应声就向两边缩进了石壁里。
漆黑的牢房中,浓重的腥臭迎面扑来,熏得寒尘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他抬起袖子遮掩了一下,继续踏步往牢房里走去。
脚下石板在寒尘跨进去房间后消失,他警觉回头,却只见门外狗妖依旧恭恭敬敬站在那里陪着笑。
屋内昏暗依旧,为了避免引起门外狗妖的怀疑,寒尘大袖一挥点燃了屋内所有的灯。
就在灯光亮起的那一刻,身后突然传来“嘭!”的一声巨响。
寒尘惊诧转身,却发现铜门已经被重新关死。
还不等他反应,门外狗妖的谄笑又传了过来:“不好意思啊大人,这门最近有点问题,总是不听使唤。我马上找人为您开门,您先保护好自己,万一要是死里面了,我会替您向您家人传达的。放心啊!”
狗妖得意洋洋的话音刚落,屋里熟睡的傲狠就醒了过来。
被血侵染得发黑的铁链哗啦作响,寒尘转头靠神识看去,傲狠此刻化作了人形正劈腿坐在地上。
浓烈的妖气充斥着整个屋子,清冷如霜的气焰自傲狠身上散发出来,形成深褐色的灵光。
寒尘警惕地盯着那人形的褐色光团,一只手在背后悄悄开始聚集灵力。
傲狠看着眼前不高不胖的奇怪妖族,嗤笑一声,从嘴里啐出一口血沫。
“现在的鬼市的待遇是越来越差了,连你这样的货色都放进来,给爷塞牙缝都不够。”
寒尘听闻这声抱怨,心中升起疑惑。
“此话何意。你不是被抓来的?”
“抓来?谁能抓得了爷!当我傲狠是摆件吗。不过你小子心性是稳,区区地仙修为居然不怕爷。是吓破胆了?”
傲狠咧开嘴笑,满口血的嘴里少了两颗獠牙。
“我竟不知,桀骜不驯的四凶之首居然会因为吃食而屈居人下,住在这破败的地方。”
寒尘放出不缓不急的狠话,字字句句戳傲狠肺管子。
果然,傲狠听完顿时气得浑身青筋暴起。
他站起身欲向寒尘扑来,可浑身铁链却死死拽着他。
贯穿皮肉的铁钩勾住骨头,扯得傲狠仰天长啸。
“你,难道是逍遥神?!兔崽子有本事跟爷单挑!少耍阴谋诡计!!”
“逍遥神?原来如此……”
寒尘喃喃自语,还不等他话说完,傲狠那边就自断骨头,带着满身鲜血显露出凶兽本相。
一声野兽的嘶吼震耳欲聋,它浑身的灵力开始带着精血重塑身躯。
几乎化成实体的灵气压得寒尘往后退了两步,刚站稳脚跟,傲狠就张开血盆大口咬了过来。
屋里一道彩色光芒乍现,寒尘瞬间出现在傲狠的背上。
利剑以迅雷之势插进傲狠右边肩甲,疼得发狂的巨兽发疯似的甩着身子。
两尺长的巨尾带着风声朝寒尘招呼过去。
背上神族脚下一踏,身子就轻盈跃起躲过呼啸而来的尾鞭。
牢房本身挺宽敞,但因为傲狠真身显化,此刻已然狭窄逼仄到让人转身都难。
寒尘落到墙角一处,身上衣衫依旧纤尘不染。
“商珝!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傲狠的话语里带着两重声音,他搜寻到寒尘,缓慢朝他转过头去。
巨大的兽头下面的兽脸青面獠牙;上面的人脸横眉怒目,一上一下两张脸上全是极度的愤怒。
似象般巨大的身躯上四肢粗壮如柱,傲狠每踩下一步都会造成小范围的震动。
浑身褐色长毛如瀑,让他本就壮硕的身躯更显庞大。
寒尘冷静地看着他的两张脸,只这短短接触便将傲狠的底细摸了个干净。
尽管傲狠此刻无比想杀掉“仇人”,但因为日夜的折磨还是让他消耗掉了不少的灵力。
为此连寒尘的真身都已经看不出来了。
“如此,好机会。”
寒尘趁着傲狠继续攻击之时,飞身落到大门前一丈处。捏出指诀就准备破门。
傲狠的咆哮在牢房里喧嚣,如同雷鸣的声音穿透铜门响彻整个地牢。
外面刚出地牢的狗妖听得这声嚣张的示威,得意的笑简直都快挂不住了。
“嘿嘿,第四十七个倒霉鬼。傲狠这种货色主人怎么可能会卖?真是痴心妄想。哎~现在就等到三天后烛照傲狠的好戏了。嘿嘿,主人肯定会给我丰厚赏赐的!”
狗妖的白日梦正做得欢,地牢里一声异样的巨响便在他背后炸开。
连带着大地颤抖,仿佛雷劈裂了大地似的。
街上本就不多的商贩、买主甚至是笼子里被关起来的商品都将目光聚集到了地牢的位置。
狗妖心里咚咚直跳,眼珠子死死盯着地牢。
直觉告诉他应该是里面出事了,但内心的侥幸又说他在多想。
“咋了,这么大动静,那小小白族地仙这么难杀?”
狗妖自言自语,他迟疑地往回走出两步,突然地牢里发出傲狠惊雷似的咆哮。
接着他就看到原本漆黑的地牢门后冲出万丈光芒。
还不等在场所有妖灵反应,一道黑影就从光芒中冲了出来。
紧随其后的震荡让所有妖都惊骇异常,可这时候想跑已经来不及了。
傲狠带着满头满身的鲜血冲破了地牢修建于地面的大门。
他头上的人嘴里烈焰肆意喷射,点燃了所有在场的妖和物。
一时间,兽类的咆哮、人类的尖叫、房屋倒塌声、火焰焚烧声响作了一团。
寒尘继续使用来时的化形样子,凭虚而立站在空中。
手中挥洒出无数星光,星星点点的似火焰飞去所有街市上的铁笼锁头处。
“乒乓”声四起,所有被困住的魔物妖灵全在同一时间被放出。
本就混乱的阴市街道此刻彻底乱成了一锅粥。
逃跑的、报仇的全部拥在一起不分敌我。
傲狠的身躯没了场地限制,彻底展现出原本的样貌。
巨大的凶兽站在街上,一脚踩碎两间房屋,身子一甩,浑身赤褐色的长毛瞬间化作长针朝寒尘飞去。
第129章 幻觉
空中彩光结界张开,无数长针扎到上面又纷纷如雨洒下。
傲狠四眼发狠,一丈八尺长的巨尾愤怒一扫,身后一切房屋建筑顷刻化成废墟。
他后腿一蹬,凌空跃起朝寒尘咬去。
还不等寒尘捏诀降妖,一道黑影猛地从地上腾起,朝着傲狠侧腹撞去。
傲狠显然也没料想到居然会有自不量力的小妖朝他发起攻击。
被撞得歪斜的身子落到地上,踩出的四个坑洞。
傲狠愤怒地朝侧腹处咆哮,却发现被撞的地方趴了只狼妖。
那狼妖死死咬住傲狠侧腹的皮毛,坚硬粗糙的毛发将他的嘴硌得生疼,可他就是死咬不松口。
傲狠挥起长尾轻松将狼妖甩出一丈远。
两道声线再次重合:“可笑,你以为我会被你咬伤吗?挠痒痒都用不上你。”
狼妖本就虚弱,撞那一击已是全力。此刻被傲狠摔出去后直接全身骨碎,动弹不得。
寒尘抓住傲狠走神的空当,大袖一挥,身后立刻张开连结天地般巨大的阵网。
阵中星斗流转,在傲狠回头看来的一刹那万箭齐发。
傲狠看那星光阵法大吃一惊,然而想躲已经来不及了。
星光犹如离弦之箭射中傲狠的四只眼睛,连同全身一起被星箭射得体无完肤。
浑身千疮百孔的傲狠怒目瞪视悬于空中的寒尘,鲜血顺着他一指粗的毛发往下滴。
他仰头张开一大一小两张嘴声嘶力竭地咆哮。
“万星斗阵,你是神族?神族为何要干预爷的事情!!”
喊罢,他将头上两只硕大的扭羊角高高扬起,随着咆哮声齐齐发出“噼里啪啦”的雷电。
寒尘见状,脚尖一点抬高自己的身位。
雷光擦着寒尘的鞋底划破长空,留下震耳欲聋的轰鸣声。
鬼市的天被照亮一分,随即又陷入无尽黑暗。
亮光刚灭,无数鸡蛋大的冰雹由下至上斜着飞向了寒尘。
大袖一挥袖,所有冰雹全部被反弹向了四面八方。
再看傲狠,他那巨大猩红的兽嘴里寒气森森,冰碴子正从齿逢间滑落。
硕大明黄的眼睛里凶光毕露,鼻子里喷出的怨气让四周草木瞬间枯萎。
寒尘看出他在酝酿攻击,正准备再次再次发动光箭,却见地上的傲狠突然转头冲向四散逃出的妖族。
“不好。”
寒尘惊呼,立马飞身前去阻止。
然而傲狠即便浑身是伤却依旧行动迅速。他的长尾轻轻一甩,路上躲藏逃跑的妖就被卷了起来。
寒尘指剑向着傲狠的尾巴一指,炫目的流星直直朝那处砸去。
傲狠尾巴一扬躲过攻击,兽嘴一张便接住那些可怜的妖族。
血肉骨头的碾碎声同撕心裂肺的惨叫响彻天地,鲜血顺着傲狠的嘴角滴下,明黄的眼睛愉悦贪婪的颤动着。
寒尘面色凝重,接连放出的光箭全都被傲狠轻松躲过。
阴市的惨叫的腥臭愈发的浓郁,大地的震荡终于传到了阳市那边。
人头攒动的集市上突然发生骚乱,众生灵面面相觑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
正待大家猜测之际,鬼市深处突然出现了很多手持兵器的披甲妖兵。
妖兵列成一队从集市中央穿过,边小跑边喊着:“肃清入侵者!闲者避让!肃清入侵者!闲者避让!”
街上各族生灵一听这话,顿时闹哄哄乱做一团。
“肃清入侵者?这鬼市还能有入侵的?”
“怕不是神族发现了这里。”
“有可能是内乱,或者有告密的吧。不然神族怎么可能找到这里来。”
“之前听说鬼市主人把傲狠抓来了,会不会傲狠闹事,鬼市准备将他扑杀?”
“难说不是。”
街市上的交谈此起彼伏,渐渐的,所有生灵都开始陆续离开。
方才那一队妖兵穿过‘领域’进入阴市,刚出念思堂的门,就被扑过来的傲狠一口吞进了腹中。
寒尘见时机差不多了,念咒掐诀,是双手一上一下掌心相对张开。
一轮桃花形状的法阵便在他面前张开。
“去!”
寒尘一声令下,桃花法阵立刻朝傲狠飞去。
在大地上左躲右闪的傲狠不屑地瞥了一眼追过来的桃花阵,尾部一个纵劈砸到阵法上。
“嘭!”的一声巨响伴随鲜红的光传出,再看傲狠,他一丈八尺的尾巴居然被阵法劈成了两段。
鲜血从断尾处汩汩地往外涌,傲狠吃痛急停,转身回首朝着那红光闪耀的桃花镇喷出火焰。
冲天火光中法阵破空而出,锁定傲狠便自上而下放出浅红的光。
光芒中,傲狠身下缓缓出现一朵浅粉的桃花,似将其托举般绽放。
“如此小气的阵法,爷倒要看看你个小小神族能有什么能耐。”
傲狠人脸与兽脸上都显出深深的蔑视和不屑。
他前肢高高扬起,一个猛踏向身下桃花。
可那看似柔弱的花瓣却是丝毫未动,连个凹痕都没有。
傲狠心头咯噔一下,仅仅是这一分一毫的迟疑,突然之间过往就开始袭击他的脑子。
“这是什么阵法,回忆术??就这还想困住爷?!”
一道人声一道兽吼再次重叠,发出让人毛骨悚然的怒吼。
寒尘却不疾不徐地降落自一棵树上,指诀变换,桃花阵的花瓣便开始向内合拢。
傲狠怒吼着化了人形,他双腿蓄力一踏,身子便从巨大桃花中飞出几丈远。
浑身伤痕的精壮身躯在月光下显得更加骇人。
他飞身向苍穹,再落回地面时,居然又回到了鬼市那破败成废墟的街道里。
“娘的,我竟忘了这鬼市没有别的出路。”
可说是阴市街道,这里除了满目疮痍依旧外,地上的法力痕迹、甚至是那朵诡异的桃花都连同那莫名的神族一起消失了。
傲狠心生疑惑,纵身跃上一处废楼顶部眺望。
然目之所及全是清冷的月光与鬼火照亮的凄凉景象,仿佛此地除了他自己便再无他人。
周遭寂静得可怕,先前的一切好像做梦。梦醒便都不复存在。
但如果是梦,那阴市不会变成这样。
傲狠坚信这是那个不知名神族的阴谋,于是他跳回地面,蓄力一拳将脚下大地砸出一个坑洞来。
大地的震动传出去很远,直到鬼市边界并且消散。
从大地的震荡来看,此地真就除了他以外再无生灵。
甚至是连刚刚死在地上的妖族尸体都消失了。
“怎么可能。小神你给爷出来!!少耍手段,不然爷定将你生吞活剥!!”
凶恶的怒吼在空旷的天地间寂寥地回荡,一声接一声的呐喊从远处传来,好像有另一个傲狠在发狠似的。
“这到底怎么回事?”
傲狠眯起眼睛极目远眺,可除了断壁残垣外就是半个生灵的气息也没有。
此地真就只有他一个。
“鬼市是幽冥与人界的夹缝中的诞生的地界,除了‘领域’外别无回到阳界的路。难道刚刚真是我的幻觉?”
傲狠的极力地回忆刚刚发生的一切,怀疑越来越深。
每当他认定刚刚是真实时,现实情景就会将他拉向另一个答案里。
第130章 桃花阵
傲狠望着天上那轮不会变换的明月,心中的迷惘像蛛丝般将他裹缠。
思绪像被猫抓乱的麻,乱糟糟地理不出个头。
他在一片废墟之中搜索一阵,居然发现了被碎石瓦砾掩埋的‘领域’灵石。
“此地一定是个幻象,否则怎么可能连个普通妖族的尸骸都没有。哼,这点把戏就想困住我,等我出去,小神你死定了!”
傲狠心中仇恨涌起,接着施法将灵力注入灵石之内。
耀眼的光芒顷刻间笼罩住傲狠满是伤痕的身躯。
明黄的眼眸被这强光照得不由得眯了起来,再睁眼,废墟果真变成了阳市那间昏暗老旧的暗室。
“若是幻象,那阳市应该不会受到影响。”
想着,傲狠谨慎地推开了暗室的门。
门外明亮的光有一丝晃眼,傲狠适应性地眯了眯,再睁开,眼前走廊上居然跪了一地鬼市的仆人。
他们两个一排,把念思堂五楼走廊给塞得满满当当。
傲狠一时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为首的黄裳老奴朗声开口道:“恭迎主人大驾!”
“主人?我?”
傲狠粗浓的眉毛拧在一起,右手警惕地捏成拳,手背青筋鼓起。
他担心这会不会又是方才那神族搞的鬼。
黄裳老者见他迟疑,继续道:“主人,您抹了自己记忆一直低调行事,所以不记得我们了。若不是此次神族来犯,主人挺身而出,否则鬼市恐怕就等不到主人回归了。”
“这……有这事?”
傲狠的瞳孔收缩成一条细线,明黄的眼眸看起来如猛兽发怒般危险。
“确有此事。主人您嫌鬼市不自由一直不愿意回来,但现在神族已经发现了鬼市踪迹。还请主人回来主持大局!”
“还请主人回来主持大局!”
黄裳老奴身后的奴仆跟着一起齐声高喊。
搞得傲狠差点就信了。
他轻蔑地嗤笑一声,左手撑住身边扶手,两腿一翘便从五楼一跃而下。
“主人!!还望主人以大局为重啊!!”
黄裳老者在五楼的栏杆上趴着大喊。
傲狠回头露出一个残忍的笑,冷声道:“爷要真是主人,你们还敢叫那个假神仙来戏弄我,甚至将我关进地牢?鬼市的仇,等爷找出那藏头露尾的神族再报,届时我要你们整个鬼市都变成齑粉!”
“可是……”
黄裳老奴还想说什么,可傲狠却不再给他机会,穿过楼下目瞪口呆的买主们走出了门去。
一路上,傲狠都觉得身边的家伙们在窃窃私语。
可转头去寻声音来源,却发现都是些无名小妖在闹腾。
“到底怎么回事,难道幻术并未解除?可不是说‘领域’能抵挡转换一切幻术吗,难道鬼市主那老小子放的是个假石头?”
傲狠心中迷惘再起,他看了一眼天空那同阴市一模一样的月亮,转头往离开鬼市的方向走去。
按理来说,傲狠此前并未主动进入过鬼市,应当不知道此地进出的秘诀。
可奇怪的是这次他想走,仅仅是念头动了一下,鬼市便消失无踪。
他的脚底实实在在踩到了“现实”的土地上,眼前一条林荫道绵延伸向远方。
“真奇怪,难道我真是这鬼市的主人?那此前商珝那死小子为何要抓我去鬼市,总不能是以此叫我想起来?不对,还有那个莫名其妙的神族,为何假扮妖族进鬼市?啧,哎算了,管他的。”
傲狠白眼一翻,迈步往西边去。
刚走两步,突然又发现自己身上的伤正在迅速愈合,甚至连衣服都开始变得完好并且华丽起来……
“谁!!”
傲狠低吼一声,一道闪电甩向身后某个方向。
灌木后窸窸窣窣钻出个红色的身影,定睛一看,傲狠顿时额角青筋跳起。
“商、珝。”
他从齿逢里挤出这个名字,明黄的眼眸中,瞳孔倏然缩成了一条细线。
“别叫得这么亲热,我会以为你爱上我了。”
神似商珝的人恬不知耻的说着。
一双染着红胭脂的狐眼满是炽热,朱红的樱桃小嘴勾出玩味的弧度。
可这一切却是气得傲狠肺都快炸了。
“滚!!趁爷还没有对你动手之前!!”
“哎,我把你打成重伤,再见我居然要放我走。怎么,为你疗伤就对我动心了?”
红衣裳的美人继续大言不惭,傲狠气着气着就笑了出来。
爽朗的声音穿透了这条笔直的林间小道,寒风中带起一丝清冷,刮得人脸庞生疼。
“我说,你是真不要脸啊。随时随地都发情,是随了狐狸还是朱雀?”
傲狠的话语如利剑,毫不留情割裂眼前人嬉笑着的绝世容颜。
果然,对面商珝听闻后收起了嬉笑,改换出一脸的不羁和厌恶。
祂仰着下巴对傲狠道:“我呸,就你那恶心的样子,还不配我对你发情。半人的怪胎。”
“你……你有种,商珝,我要生吞了你!”
傲狠说罢就朝商珝扑了过去。
闪电夹杂寒冰一击将红衣人站立的地方轰出深坑。
硝烟弥散,商珝的身影已然不在那处。
灼热在傲狠身侧燎过,身子向侧后方一躲,一抹红色身影居然顺势扑了过来。
傲狠晃眼没看清,脚下不稳居然就那样被扑倒在地。
鲜艳的红色将他压在身下,居然还伸手去撩拨他的脸。
“滚开!!”
傲狠用尽全身力气冲着商珝咆哮。
可那如凝脂般细腻的脸上却一点怒意也看不到,反倒是眯着眼得逞的坏笑着。
冰凉纤细的手指挑逗地点了下傲狠的鼻尖。
那瞬间,好似一把火烧进了凶兽的体内,将他浑身都点燃了。
他逃似的推开压在身上的重量。
起身躲去一边,眼睛因不明原因的高热而迷蒙,腰间甚至都开始发虚起来。
傲狠警惕着商珝的进攻,可对面人只是玩味的笑却不动作。
“你对我做了什么?”
傲狠感觉到脸颊和身体的灼热,他想这肯定是被商珝的妖术给击中了。
“没做什么啊,你中我的魅惑之术罢了。从此刻起,你会一点一点的爱上我。到最后,你会求着我爱你。”
商珝身姿摇曳地走到傲狠面前,伸出修长匀称的手撩起他耳畔碎发,放在挺翘的鼻子下细细嗅着。
傲狠想推开祂,却发现自己真的做不到了。
面对商珝的挑衅,心底甚至开始不再抵抗。
他吞了一口唾沫,咬牙切齿地对眼前狐媚的妖道:“同为凶兽,你觉得我会败给你?”
“哎,话别说这么早。你看,你已经不抗拒我了……”
商珝的声音又脆又甜,尾音里带着棉花似的柔软。
说话间还自顾自将手掌与傲狠的大掌贴在一起,纤细冰凉的手指穿过自然垂落的指缝,将十指相扣的手举起来给傲狠看。
“不要!!!”
傲狠大喊一声,却突然从地上弹坐了起来。
“我这是……”
他环顾四周,自己居然躺在了刚离开鬼市的那片林荫小道上。
身边没有任何商珝的身影,甚至连个虫鸣鸟叫都没有。
寒风裹着丝丝雨露在空中经过,吹奏出寂静的声音。
傲狠顿时明白自己被人嘲弄了,不由得气红了眼,仰天长啸:“商珝——! 我与你不共戴天!!!”
北方人族部落,天下共主,高阳氏。
寒尘将昏睡过去的傲狠放出桃花阵,站在一旁的人族先帝颛顼看得是脸色铁青。
“令郎被我法阵困缚以至昏睡,待法力失效便会醒来。此后还望帝颛顼此后严加看管才是。”
寒尘收起阵眼的桃花,公事公办地对颛顼帝说着。
“有劳天枢星君了,朕一定好好看管逆子。辛苦星君跑一趟,不如朕设宴摆席为星君接风洗尘?”
颛顼帝身有半神血统,多少跟寒尘的关系不算远。
因此面对如此上神,人族大帝并未表现过分的卑微。
寒尘摆摆手谢绝了他的好意,说道:“不用了,神族下界不可外传。你只管看好他,避免再被人利用,此外西界、东界在商珝再次被封印前,人族最好不要插手。”
“颛顼,领命。”
交代完一切,幽深宫闱中光影晃动,大雪覆盖的庭院中便只留下了颛顼傲狠二人。
第131章 新仇旧恨
从颛顼那离开,寒尘刚走出人族势力范围就察觉到一丝隐匿的异样。
欣长匀称的宝蓝色身影降落在一处小潭边,树丛中躲躲闪闪的身影便大喇喇的晃动了一下。
“出来吧。”
清亮的声音传了过去,树后立马应声滚出一坨黑影。
寒尘疑惑地蹙了下眉头,来者一股浓烈的腐臭妖气却并无半点敌意。
那黑影蠕动着,终于让寒尘看出来了是个人形生物。
他犹豫了一下,终是迈步往那处走去。
“……是你?”
寒尘看着浑身没有一处好的狼妖,这才想起他是在鬼市被囚禁那只。
狼妖见寒尘还记得自己,激动地抬起蓬头垢面的脑袋,谨慎地去瞧眼前这位高高在上的神族。
“你一直跟着我?”
寒尘虽然这样问,但他猜想定是这狼妖没处去的不得已而为之。
狼妖狠狠点头。
人一样的脸上嘴巴大大张开,没了獠牙的嘴里发出几个干瘪的“啊”声,却就是说不成一句话。
寒尘看着他这口齿不清的样子,无奈地叹气摇头。
指诀刚捏出来,那狼妖着急地喊了出来:“……上神!救……救……”
这两句话果然对寒尘有用,刚说出口,寒尘的指诀就放下了。
“救你可以,但你得给我提供鬼市的情报。”
清亮的声音如春风吹过,狼妖欢喜地把头磕得嘭嘭作响。
等他再抬起头来时,寒尘的灵力就传到了他身上。
浑身的血污泥垢甚至是新旧伤痕全部在顷刻间恢复,连同他无法完全化形的狼族形态也一并舍去。
此刻跪地的狼妖在浅蓝的光华中彻底变成了干净且完整的人类模样。
神仆的素袍子穿在了结实的肉体上,他欣喜地看着自己的变化,一双亮蓝的眼睛里充满了崇拜和敬仰。
狼妖跪地叩首,对着寒尘再拜了三拜,说道:“神仙在上,蓝殷愿带领族人归顺!”
“族人……”
这两字,让寒尘顿时感觉自己刚才好像会错意了。
不过他也不再追究,直截了当地对蓝殷道:“我乃北天七星的天枢,以后你便是我座下神狼护法。先随我回踏云峰吧,之后再交代你一些事情。”
“蓝殷领命!”
就此,一主一仆两道神光朝着踏云峰飞去。
崇砀山,松音殿东暖阁。
纯山尧在门外接过女素手上的餐食,推开门走了进去。
檀月煌歪在墙角,听见大门传来吱呀的开门声。
她无力地抬了一下眼皮,随后又闭上陷入沉默。
纯山尧走过来看着她,深深叹了口气。
“你打算绝食饿死自己吗?”
蜷缩在墙角的檀月煌充耳不闻,继续紧闭双眼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回答我!”
纯山尧的怒吼如雷鸣般突然炸响,吓得假寐的檀月煌一个激灵猛地睁眼。
她恼怒地转过脸去看他,一副受到惊吓满是气恼的模样。
纯山尧眼皮一跳,脸上挂了一丝不耐烦。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在恼火什么,是因为这么久一直被骗把她当商珝,还是因为心底里期望她就是?
檀月煌看他一眼便别过了头,无比凄切和怨恨地说道:“我死了,不正好遂纯帝的意?”
纯山尧终是被激怒了,他放下餐食,一手掐住檀月煌的脖子,恶狠狠道:“你休想……”
檀月煌难受地抓住他的手腕换气,没想到刚挣扎两下,胃里一股难以忍受的恶心感便涌了上来。
她抑制不住地在纯山尧手上干呕起来,极度的痛苦让她憔悴的脸拧成了团。
不知是否是凶残的妖帝动了恻隐之心,他手上的力道微微松了。
檀月煌抓住机会推开纯山尧的大掌,两手撑在地上不住地干呕起来。
随着她姿势的变换,拴在脚踝上的铁链也因挪动而哗啦作响。
大冷天里露出来的纤瘦脚趾有点发紫,纯山尧冷眼扫到,便地蹲下去撩起檀月煌脚上的裙摆。
一双被冻得紫红的脚赫然出现在他眼前。
“这是……”
疑惑的声音刚响起,檀月煌就伸手扯过裙摆盖住,神色里多了冷漠和怨恨,像是很不愿意被纯山尧看。
纯山尧沉默地看着这样的她,心头像被扎了似的抽痛。
他那好看的眉头紧紧皱在了一起,沉声问道:“你打算这样到几时?我只是不给你自由,可不曾虐待过你。”
檀月煌听了,抬起眼眸蔑视着他,回道:“是吗?禁锢我不算虐待?”
“你是想以此引得本座怜悯吗?”
檀月煌听得这话,白眼差点翻到天上去。
她哼出不屑的鼻息,咬牙切齿道:“我只是想让自己快点死。”
“……可惜,你是死是活,本座说了算。”
“呵,是吗?早前你掳我来的时候我就说过我不是什么商珝,你不听。若当初信了我说的,现在倒也不至于靠折磨我来缓解心中痛苦,不是吗。”
檀月煌字字句句都是决绝,可眼中的痛苦却出卖了她。
纯山尧看着她黑色的眼睛,脑海中过往不停的浮现,闹得他头疼欲裂。
然而每每想要向眼前的人表示出关怀的时候,脑海深处就传来商珝哭着质问的声音。
“尧,尧你不是说要娶我吗?你不是说要来救我吗!我一直在等你,你却跟这个假货在一起?她是有心人假扮的!你们都被她给骗了!!”
“商珝……”
纯山尧甩了甩头赶走脑子里的声音,再看眼前人,厌恶又多了几分。
檀月煌也懒得再跟他理论什么,反正自己现在拿他一点办法没有,更是拿那个可恶的逍遥神无从下手。
倒不如就这样死了,死了之后重生,一切从头开始。
只是若就这样重生,法力依旧不复存在,再来几次自己依旧是个“废物”。
如今唯一的办法只有用苏隶安的方法拿回法力。
可苏隶安这几天就像消失了一样,明明知道自己被囚禁,他居然坐得住?!
“果然男人都不可靠。”
她苦笑着呢喃,不想这一切都被纯山尧看了去。
凶狠的脸再度侵占了檀月煌的视线,逼着她咽下这比看仇人还怨毒的眼神。
一滴不知道是何意义的泪落下倔强的脸,滴到纯山尧的手上。
温热的水珠烫得纯山尧指尖微颤。
几乎是同一时间,冰凉的两张唇麻木地贴在了一起。
纯山尧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可能是同当时的归镜一样,把眼前人当替身了吧。
可分明她是啊。
她是商珝啊。
“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不对,商珝还在等我去救她。可我不是已经引出了天火,就落在陵山的吗?难道该死的神族将祂转移了。对,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都怪我,珝。都怪我没有保护好你,都怪我修为太低,怪我没有提前将你身边的渣滓都清理掉。否则你也不会遭此大难。”
饱含情意的吻不断加深,红似莓果的唇上留下齿痕,疼痛钻进心里,化成酸涩的蜜。
檀月煌的眼泪一直流,纯山尧的呼吸喷在脸上也能带起寒冷的战栗。
这几日她时常觉得自己是死了,尤其在纯山尧碰她的时候。
简直就像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
躯壳是不会拒绝的,所以她任由纯山尧的一切。
可是心头始终不甘。
她怎么可能是自己的替身?
明明商珝就是自己,明明眼前的一切都是自己的。
一定要拿回法力,一定要重塑纯山尧的灵根,一定要……
第132章 解脱
檀月煌在纯山尧的怀里做了个梦。
梦见两人还年幼的时候,在春天的云岫宫里奔跑着追蝴蝶。
结果蝴蝶没追到,一前一后的他们居然莫名的撞到了一起。
纯山尧的怀抱很温暖,像棉花一样柔柔的。
撞到一起后,檀月煌就耍无赖地抱着纯山尧笑了。
笑得是那样天真无邪,春光明媚。
笑得她一下睁开了眼,目光一瞥,正巧看见坐在床边,神情复杂的纯山尧。
梦里的欢喜瞬间破碎,掉在窗边成了还没化掉的冰碴。
“看着我做什么。”
她淡淡地问出口,心尖又被不明情绪牵扯到疼起来。
纯山尧呼口气,凝重的面色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沉默像是无形的刀,割裂两人本就脆弱的温情不说,还每一刀都捅在檀月煌内心的伤口上。
也就在这一刻,她好像终于明白纯山尧对归镜是什么样的感情,以及对现在的自己是什么样的感情。
难怪当时纯姬会吃醋说他对自己格外开恩,如今看来,今生才重逢时。
尧是确信她是商珝的。所以即便蛮横霸道,但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冷得像把利剑。
此刻床边妖帝的琥珀色眼睛里是一种看死物的眼神,充满了不信任和猜忌。
原来尧面对“外人”是这样的态度,处处提防,处处设限。
空气里压抑化成了实体,压得檀月煌有点喘不过气。
她见人好像不想回答,不由得苦笑了一下,移开了目光。
身子跟随着移动,脚踝上磨得溃烂的皮肤又传来辛辣的痛感,冰凉依旧套在脚踝上,并未取下。
“你有身孕了。”
纯山尧醇厚的嗓音一点感情都没有,好像在宣布一份极刑判决。
檀月煌只觉得脑子里五雷轰顶。
她猛然起身,死死瞪着纯山尧一字一顿地问:“你说什么?”
孤高的妖帝不咸不淡地别开头,命令道:“生下来,之后随你去哪。”
“如果我拒绝呢?”
檀月煌的声音里带了一丝哽咽似的颤抖,开口的时候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纯山尧不耐烦地转头睨着她,说道:“本座说什么就是什么,你没有拒绝的资格。”
“你同归镜在一起几百年,为什么不让她为你生儿育女,是怕商珝伤心吗?你不是很爱商珝吗?你觉得祂会愿意我留在这个孩子?!”
檀月煌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她只觉得自己好像已经疯了,肺里有一股无名的火在往上涌。
不吐不快。
纯山尧听闻她提到归镜,瞳孔瞬间放出危险的光。
他微微眯起了眼眸,咬牙阴森地问:“你知道多少?”
“我全部都知道!!我甚至还知道,你在我们大婚之日也去找过她!!商珝对你而言是什么,不过是你用来往上爬的名头罢了……”
“啪!”一声脆响在屋内响起。
“闭嘴,你不配提祂的名字。”
纯山尧的怒气已然压制不住,他动手的右掌火辣辣的疼,一如当日同檀月煌初见时,她的血流在手上的感觉。
“我不配?哈哈哈我不配,天下就只有我才配提祂!!既然你现在如此厌恶我,为何还要碰我还要我为你生育!是怕商珝回不了,没了我也要留一个由头去巩固你的势力以及权利吧!!”
“本座叫你住口!”
纯山尧猛烈释放的威压将檀月煌震得口吐鲜血。
金黄的被子上一大滩红血“呼”一下燃起蓝焰,炽热灼烧着虚弱的人,映衬着她失望的眼神更加凄凉。
“我说错了吗?你这难道不是恼羞成怒?”
檀月煌说罢又吐出一口鲜血。
纯山尧看着幽幽蓝焰,心中悸动顿起,脑中思维再次搅成乱麻。
“朱雀血……你是……”
“尧!救我啊,你忘了我吗!她是假的,她偷了我的血!她是我的执念化身,她不是真的!她的目的就是为了取代我。尧,你救我,救救我啊尧!我只有你了,求你不要信她!”
“商珝”的哭泣再次盖过纯山尧的理智,将他又拖进错乱的深渊。
凌华殿,偏殿。
逍遥神化做红烟降到苏隶安的面前,悠闲的紫袍男人又再抚琴弄弦,好不惬意。
就在他弹得尽兴时,一只玉手按在了他的琴弦之上,扰乱了所有音符。
“尧快崩溃了。”
她那甜中透冷的声音,像琴声似的悠扬。
“这不正好。”
苏隶安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眉眼温柔依旧,可话语却冷淡如霜。
“你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商珝现在怀有身孕了,尧更不会放她走!你难道要等她把孩子生下来再说吗?!”
逍遥神难得的发了火,祂好看的金瞳瞪得浑圆,让本就美颜的祂更添娇态。
苏隶安却并不接祂的招,淡淡瞥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悠悠说道:“谁说,怀了就得生?他俩闹得越狠,我就越有机会,月煌就越会心甘情愿跟我走。”
“哼,月煌。叫得可真亲热啊,你该不会是喜欢上她了吧。”
逍遥神像是看戏似的笑盈盈弯下腰来,纤细修长的手指捏住男人平滑的下巴,轻轻抬起,好像在仔细端详似的。
“你愿意喜欢谁就喜欢谁,但唯独,不能是那个人。”
说罢,祂狠狠丢开了苏隶安的脸。
紫袍男人却依旧不咸不淡,继续用他那低沉而富有诱惑力的声音回答:“她只是对我大有用处罢了。而且,你不也需要她吗?”
“给我个准话,你什么时候动手。”
“今晚。”
当夜子时。
檀月煌正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睡着,突然梦里出现了苏隶安的身影。
他着急地大叫着“醒醒月煌,快醒醒。走,我带你离开这里。”
“离开……这里?”
梦中呢喃着,突然一道紫光照亮眼前,将她从梦中拉了出来。
“隶安?你怎么在这里,我刚刚还梦见你叫我。”
苏隶安那白皙的皮肤在夜里好似月光落在檀月煌的床边,檀月煌此刻就仿佛见到了一位救星。
她激动的一把握住他微温的手,指尖和掌心的寒凉传过来,檀月煌连忙往被子里捂。
苏隶安赶忙制止,抽出手来握住檀月煌更显消瘦的肩头:“你受苦了,这些日子没有好好吃饭吗?怎么看你更显瘦弱……”
“我没事,隶安,我还以为你离开了。”
檀月煌热切的目光在黑夜里灼得苏隶安心头直跳,好像着火似的难受。
他轻轻将瘦了一整圈的人揽进怀里,轻声细语地安抚着:“我是来带你走的,之前纯山尧为了阻止我救你,把我禁足在了凌华殿。”
“没关系,你来了就好。快带我走吧,我怀了他的孩子,可我不想生。如果我不走就真的走不掉了,求你一定要帮我。”
檀月煌的话语里带了哭腔,恳求的声音恐怕是苏隶安这辈子唯一一次从她的嘴里听到。
刹那间的失神让苏隶安心中情绪翻涌,他多想大笑,多想高呼。
他成功了!骄傲如她,现在也非他不可了!
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苏隶安很快收拾好情绪,好像要把她碾碎似的紧紧拥抱着。
“好!我帮你!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会跟你在一起,我都会帮你。”
激动的声音里全是微颤,心跳快如奔马,透过结实的胸膛传到了檀月煌的心底。
“不过,你真的确定不要这个孩子吗?他可是你的血脉。”
苏隶安为了再次确认,松开了几乎全是骨头的人。
檀月煌闻言斩钉截铁地回答:“我要来做什么?禁锢我的枷锁吗?尧说生下它就放我离开,我才不信,逍遥神想取代我,那祂势必会用这个孩子来牵制、打压我,如果我真的生下来了,即便尧信守承诺,可我却不能保证以后不会因为孩子而被逍遥神算计。”
说罢,她直视着苏隶安,再次恳求道:“所以,帮帮我。这是一个隐患,我即便再放荡任性,也知道有的东西是留不得的,比如这个孩子。至于逍遥神,我跟祂的账,后面慢慢算。”
第133章 新麻烦
苏隶安在黑暗中望着坚定的檀月煌。
沉默须臾,他清瘦的两指一并,指尖瞬间凝聚出一星璀璨紫光。
接着光芒自他指尖飘向檀月煌的小腹,一阵暖意过后,突然的疼痛让床上人瞬间弓成了虾米。
檀月煌死死捂着嘴不让自己喊出声来,可额头与背后的汗却忍不回去。
再看苏隶安,此刻他也咬紧了牙关,极力地忍耐着从腹部相同位置传来的尖锐疼痛。
忍了片刻痛感稍缓,苏隶安又从怀里取出一个精致瓶子,拔了塞子倒出两颗丹药。
喂了一颗给檀月煌后,自己则吃下另一颗。由此那钻心的疼才得到缓解。
“好了。这就是胎珠,胎珠离体其中胎儿便会停止生长。此物如果不妥善保管,十日之后便会死亡。”
苏隶安虚弱时的轻柔声音里,某种诱人的成分在急剧攀升。
如果不是此刻时机不对,檀月煌竟真想要直接吻住苏隶安的唇。
缓过劲儿的人抬眼看向他苏隶安掌心漂浮着的白色珠子。
柔和的光芒让那胎珠看起来像是一颗温润的珍珠。
“好,既然尧想要孩子,那就把‘孩子’留给他。等我恢复了法力,回来为他重塑好灵根,从此我与他便再无瓜葛。”
诀别的誓言宣之于口,苏隶安欣慰又苦涩地笑了笑。
他将胎珠放于床头的锦盒内,又贴心地将盒子放到了床上正中间。
待做完这一切,他才郑重地抱起檀月煌。
一道紫光在东暖阁闪过,原本新加上狐火暖炉的屋子霎时间空空荡荡。
苏隶安带着檀月煌刚出现在东暖阁外,就见身披纯白貂皮大氅的纯姬站在屋外。
手中还抱着暖炉,看样子像是在等他们。
见两人出来了,纯姬踏两步上前,将自己身上的大氅取下,盖在了檀月煌的身上。
刚恢复自由的人一时没回过神,愣愣地看着不同往日的任性王姬。
“舅舅说要带你走,我自然乐意。这大氅可是我娘送我的,能御寒避水。但我可没说送你,等你同舅舅安全后就得还我。”
纯姬一脸的不屑与娇嗔,连送东西的姿态都是高高在上像在施舍。
可此时檀月煌却也是一反常态地觉得她可爱起来。
冰凉的手从大氅里伸出来,捏了捏纯姬娇嫩的脸蛋,哄道:“好啦好啦。我知道这是你娘送你的宝贝了,会好好保护和爱惜。等时机到了一定会崭新地给你送回来的,行了吧。”
“哼,算你识相。”
纯姬满意地晃着脑袋,转而又对苏隶安撒娇道:“我放她出来这事肯定会被王兄知道的,他的术法只有我能解,如果我出事被赶回了有苏,舅舅你记得回来看我。”
苏隶安笑着回道:“放心吧,你不会出事的。”
“为什么?”
纯姬睁大了眼睛,不解其意。
“不为什么,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哎呀舅舅!”
檀月煌夹在中间听着他俩的对话,一时间尴尬得不知道是不是该先回屋去待会儿。
就在她盯着院子里未化的积雪发呆时,苏隶安的话语突然温软起来。
“走吧。”
檀月煌抬眸瞥了他一眼,才明白这是对自己说的。
纯姬同苏隶安道了别就转身离开,依旧是目中无长幼的样子。
不过这时檀月煌已经不想跟她计较了。
浅色身影消失在屋檐下,紧接着他二人也在紫光之中隐匿。
松音殿主殿里间,纯山尧紧皱眉头躺在床上。
梦中商珝好像将他带进了一片林子里,他拼命想要追上对方,可不管怎么努力都是徒劳。
风中飘散着那又甜又欢愉的声音:“尧,快来啊!我……给你看……”
“等等!我听不清你在说什么!珝你慢一点!”
纯山尧沿着商珝经过的地方片刻不停的追赶着,可树好像有了生命一样,纷纷钻到他的眼前挡住去路。
“这,到底怎么回事。”
他恼火地咋舌,手中青光流转,灵力下一秒就要砸向面前的树时,商珝缥缈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不准使用灵力!你真的很慢啊,从来都跑不赢我。嘿嘿,认输吧尧。”
“我才不会认输,尤其是输给你。”
纯山尧手捏成拳,青光消退,他遵守规则收起灵力再次往虚幻的前路跑去。
等他好不容易到了终点,却只见一个空荡荡的悬崖。
四周顾盼,并无商珝的半点踪迹。
纯山尧紧张地来到悬崖边缘,往下一看,云雾缭绕的山崖下什么都看不见。
而就在这时,那个熟悉的声音又传了过来:“尧,你别拦着我。”
“什么?”
纯山尧诧异回头,却见浑身血污的商珝御着合欢神色紧张而愤怒地站在他身后。
“珝,你这是怎么……”
“尧,你别拦着我。即便只有合欢我也能杀上天界,将那群伪善的神族拉下来!”
商珝愤怒地咆哮,天空中此时开始洒下鲜红的羽毛,羽毛在空中化作火焰灼烧着触碰到的一切。
纯山尧头脑一痛,他想起这是商珝被封印当日的事情。
就在他想对梦里的商珝再说点什么的时候,一道极其耀眼的白蓝光束带着割裂长空之势从对面人的背后射来,直直击中他的胸口将他推下了悬崖。
“这……怎么回事!!”
纯山尧当即惊恐万状地一跳,没想竟让自己醒了过来。
汗湿的衣物全部贴在紧致的肌肤上,难受得他烦躁地一把将被子推开。
正要起床,屏风前就进来一个人影跪了下去。
“启禀主上,帝后……帝后她……”
“她怎么了。”
纯山尧皱着眉头,紧张地问着。
一种不好的预感笼罩心头,他又回想起刚刚做的怪梦。
屏风后女素战战兢兢地回答道:“娘娘她不见了……”
此话一出,纯山尧立马抓过横杆上的衣服披在身上,急匆匆走出门去。
“我今日一早便去娘娘那伺候洗漱,可进门去没见到她人……”
女素跟在后面紧追慢赶才勉强跟上纯山尧的脚步,东暖阁的门大开着,末冬的寒风还在呼啸,漆黑的屋子看起来像个冰窖似的骇人。
纯山尧因为急躁而通红的眼眶,看起来像哭过似的。
他的心无法抑制地疼,疼得寒风像刀子往心口上扎。
三步并两步踏进门里,空荡荡的屋子一览无余,所有东西都在,可唯独最该在里面的不在。
“她人呢,这屋子本座下了禁制,她连法力都没有怎么可能会消失!!”
愤怒的咆哮似山野里的大虫怒吼。
门外所有仆从全部齐刷刷跪在地上,头都不敢抬一下。
纯山尧焦躁地抹了一把额头,转身便走到床前。
稍显凌乱的床上只有枕头被褥,被褥里已经没有了温度,看来是已经消失很久了。
纯山尧盯着空荡荡的床出神,床褥是新换的,为的是怕檀月煌身子不适影响腹中胎儿。
可他没想到转眼这女人就离奇失踪了。
他克制着手上的颤抖,弯腰抓起被子闻了一下。
昨晚发生的一切,犹如江河倒灌般全都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
只这一闻,纯山尧的额角青筋就猛地跳起,他双眼充血,牙槽咬得咯吱作响。
极其阴森恐怖的声音从他的齿缝中传出来:“苏、隶、安!又是他!!”
就在他搜索着两人逃跑的路线时,门外突然骚动了起来。
一声“娘娘?”将他方才的愤怒尽数冲淡,回头望向门边。
来者红衣红裳,玲珑明艳的熟悉面庞赫然出现。
“你……你不是跟那贱人走了吗?”
第134章 阴谋
纯山尧恼火地眯起眼睛,十分不善地打量着从门外进来的一脸桀骜的人。
“你在说什么?这是我的家,我为何要离开。还有啊尧,你把我当成谁了?”
逍遥神无辜地眨着好看的狐眼,祂笑意盈盈地走上前来,轻轻拉了拉纯山尧胸前散乱的衣服。
如此自然又熟悉的动作,竟真是比檀月煌还要有商珝的样子。
纯山尧一时失神,他竟然开始分不清,眼前的商珝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西界,观水河上。
苏隶安同檀月煌乘一小舟顺河而下,日行千里清早就离开了崇砀山的地界。
檀月煌一直睡到了中午才缓缓醒过来,由于一夜奔波外加之刚刚取了胎珠,精神与身体的双重疲惫,让她即便醒了也是有气无力的模样。
苏隶安在她身边静静坐着,见她醒了,带着紫色灵光的手掌一翻,一条长着鸟翅的肥鱼便从河里跳到了小舟甲板上。
“隶安,我们到哪了?”
檀月煌枕在一块船方上,通红着脸虚弱地问着。
苏隶安察觉不对,伸手去触碰她的额头,滚烫的温度立马就传了过来。
“你发热了。马上就到流沙,等到了我们换车马去东界绝命秘境。”
说完,他从随身携带的瓶瓶罐罐里翻出一粒药丸放进了檀月煌的嘴里。
“再睡一会儿吧,睡醒了感觉会好一些。”
苏隶安温柔地说着,伸手轻轻抚摸上檀月煌通红的脸蛋。
脑袋昏沉的人往他手上贴了贴,拉了一下大氅,两眼一闭又睡了过去。
苏隶安的手就那样贴着檀月煌的脸放着,好像不会累似的。
他出神地盯着那睡熟的温良的脸,往日种种不停地浮现。
殴打、辱骂、强迫……数不尽的折磨,全来自这容颜似天神的妖尊。
还有那最痛苦的一项,生剖妖丹。
腹部的伤已经消失了,可是心头的伤却怎么也愈合不了。
檀月煌绝对永远都不会知道,苏隶安每一次面对清醒着的她,内心到底是做了怎样的觉悟和准备才能温柔地笑出来。
白皙匀称的手掌离开了那张毫无防备的脸,收回来后,苏隶安趴在船舷上,在冰凉刺骨的河水里洗了很久的手。
人族共主,高阳氏地界。
颛顼拿着家法问责傲狠。
“你可知错!”老人浑厚的声音响彻整个大殿。
“不知!我这次一没有主动闹事,二是还手情有可原,怎么父亲就揪着我不放?”
“你让天枢星君亲自扔回来,还好意思了?朕怎么就生出你这么个逆子啊,竟然还成了四凶之首!”
颛顼痛心疾首,家法差点没拿稳。
傲狠恨得牙痒痒,干脆不跪了。
他起身就夺门而出,气得颛顼边追边喊:“孽障!你给朕站住!!朕今天不替天行道,怎么对得起星君和众神!!”
“对不对得起是你的事!与我无关!!”
傲狠扭头抛下狠话,转眼就变做凶兽跳出宫墙远去。
颛顼气急,动用出全身灵力在傲狠离开的方向上设置出重重关卡。
可由于施法太过急促加之他年事已高,颛顼很快便力有不逮败下阵来。
一旁宫人急忙上前将他搀扶着坐到椅子上,接着就纷纷为他输送灵力护住心脉。
待颛顼终于缓过了气,他招手吩咐身旁一个下人说:“去把喾叫过来。”
“诺。”
傲狠一路上横冲直撞,躲避颛顼设置的关卡同时,还顺便报复性地将路上所有遇到的人族全部卷进了腹中。
这样的过程一直持续到百里之外,颛顼的灵力障碍突然消失无踪。
傲狠急停下来,心头一跳感觉到一丝不安。
回首来处,高阳氏所在的地方已经完全看不见了。
黄瞳中的愤怒消减下去,他嘀咕着:“老头子就知道在我身上使劲,看着吧,等我去杀了商珝为神族除了这个心头大患。到时候,你们可别来求着为我庆功。”
说完,他猛地一跺脚,叫来了这方圆十里的精怪妖灵们。
中原,踏云峰。
寒尘将蓝殷带回后便马不停蹄回了天界,目的只有一个:将烛照尸身以及神魂带回,交由天帝决断。
这一去一回,两天时间便过去了。
索幸的是,带回的新神狼护法只这短短两日时间,便同仙山上的仙侍仙子们打成了一片。
这倒是省了寒尘帮他融入的麻烦。
“蓝殷,山下的供果又满了,我今天累了一天。你去帮我背上来可以吗?”
一位黄衣仙子笑眯眯地看着老实拿扫帚扫地的蓝殷,毫不忌惮地说起了自己的请求。
蓝殷低头看着这个头顶只到自己肩膀的小仙子,刚想答应,背后就传来了寒尘的声音。
“供果就留着给山中生灵吧,蓝殷,你过来一下。”
黄衣仙子见到寒尘立马屈膝行礼,蓝殷也想跪伏下去,不过被寒尘给拦住了。
待一主一仆两位神走了之后,院里的仙子们又开始议论起来。
“蓝殷好高啊,他要是挺直腰背,得跟星君一般了吧。”
“我看像,怎么,看上人家了?”
“瞎说什么啊,不要命了。星君动凡心都罚了几年的香火,甚至差点本尊下凡历劫,你我动凡心,那还有机会上天吗。”
“说的也是,那你就别老去欺负人家蓝殷了,他的地位可比咱高。”
“去你的,我请他帮忙的可都是美差。”
仙子们叽叽喳喳,却不知道这些交谈早就被蓝殷灵敏的耳朵听了去。
寒尘端端走在前面,对于山中流言,他从不在意也不会去管。
等到了清心斋,寒尘这才对蓝殷问道:“你呆在鬼市的日子里,见到千夏的次数多吗?”
蓝殷亮蓝的眼睛眨了眨,有点疑惑地挠了挠头,回答道:“千夏公子吗?祂经常出没于阳市,我被抓去阴市后就只见到过一次。”
“那次祂去做什么?”
“不知道,我当时被打得皮开肉绽,只是在笼子里瞥了一眼。祂那次去了最深处的地牢,呆了一段时间后便走了。”
“当时祂独自一人?”
“不是,身后还跟了阴市的引渡者,就是那天带着你去地牢那个。除此以外没别人了。”
“好。你上次说,傲狠是在你被抓之前就关起来了。看来,得给你安排第一次任务了。”
寒尘说着,从他的书桌上拿起一枚精致的银镜递给蓝殷。
蓝殷双手接过,翻看了一下镜子的正面,里面居然出现的不是他的相貌,而是在人间的他的族群。
“这,这是……”
蓝殷睁大了眼睛惊奇地看着镜子里的一切,思恋的泪一下就湿润了他澄澈如泉的双眼。
虽然此前他修为已经到了结丹,可毕竟下界小妖没见过什么世面,一枚镜子就让他感激涕零了。
寒尘感受到蓝殷的情绪波动,温润玉如的他满意又和蔼地笑了。
“这是观心镜,能看到心中所想之物的位置。我把它送给你,方便你替我下界寻人。”
蓝殷两耳听着寒尘的解释,眼睛却一刻都没有从镜子上离开过。
他看见了自己的父母和兄弟姐妹们,看见他们在悼念自己。
蓝殷强压了泪水,兴冲冲地将镜子举到寒尘面前对他喊到:“真的!真的能看到诶!星君你看我的家人!”
寒尘蒙着白帛的眼睛只能看见面前有一团柔和的蓝光。
那蓝光冲他举起了一个五彩斑斓的物件,但他却看不见物件上的画面。
迷茫和错愕在寒尘脸上一闪而过,蓝殷这才猛然记起寒尘看不见东西。
眼前这位上神只能用神识去探查周围物品的光芒,却无法看清所有细节。
知道自己做错事的蓝殷慌忙地将镜子收回来,镜面翻转的时候,画面从一个昏睡的女子瞬间切换到了蓝殷的家人身上。
然而高大强壮的狼族少年却丝毫没有注意到镜中画面的变化。
此刻他就是像做错事的大狗一样,低下头去小心翼翼地认错:“对不起星君,我刚才太激动了,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第135章 筹划
寒尘浅浅笑着,伸手揉了揉蓝殷的脑袋。
“无碍。你还不习惯跟我相处罢了。”
温暖的大手揉搓着蓝殷头上的时候,他敏锐地感觉到头顶百会穴微微一刺,不过还没等他细想,寒尘的声音就再次传来。
“去找一个同千夏长相一样的妖族,她叫檀月煌。身边应该是跟着一位有苏氏男子。找到他们后,暗中保护起来。”
蓝殷听完眨巴了一下眼,接着就下跪行礼应答:“蓝殷领命!”
“你不问为什么?”
寒尘感觉有点不可思议,蓝殷好像从来都不疑惑他的安排,哪怕是要暗中保护一个妖。
“星君这样做自然有星君的道理。蓝殷愚昧,无法猜到星君的想法。蓝殷能做的只有将星君的旨意奉行到底而已。”
蓝殷认真地直视着寒尘眼前的白帛,哪怕对面神族无法知道自己的表情,他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怠慢。
寒尘听着面前蓝殷铿锵有力的宣言,突然想到了那位久未见到身影的龙族公子。
不知道是动物天性使然,还是他们生来就善良。
蓝殷与少符白对于“报答救命恩人”这件事似乎都异常的执着。
门外一阵劲风拉回了寒尘的思绪,他简单同蓝殷交代了几句,便将狼族少年遣派下了山。
蓝殷前脚刚走,后脚银黑两色的无生就进了寒尘的清心斋。
“见过星君。”
无生一边对着蒙眼的寒尘行礼,一边朗声招呼。
寒尘听他声音眉眼舒展,请其入了座。
一壶清茶在无生面前斟满,清朗的声音随茶香飘荡:“尊者近日可有新的进展?”
“嗯。我把逍遥神的全部祠堂都拆了,并且做好了标记。连带祂的信徒们,我也施法让其遗忘了这位邪神的存在。逍遥神无法再在信徒身上获得功德及魂魄,应该很快就会发现是我做的。届时我再乘机将其格杀。”
无生自信地端起寒尘为他斟满的茶,呷了一口,又一饮而尽。
“嗯,如此也好。我这边派了一位护法去跟着檀月煌,近日我发现她有离开纯氏的迹象。”
寒尘靠着神识看见淡绿光芒的茶水,举茶壶再为无生斟满了面前的茶盏。
“派的……是刚刚那头狼吗,但或许檀月煌会更希望你亲自去?”
无生见寒尘淡然地一如往常地为自己斟茶,冷不丁地甩了一个暗示过去。
寒尘蒙着白帛的脸微微一愣,随即开口。
“傲狠其实是被逍遥神所伤,虽然暂时将他遣回了颛顼处,但不确定他到底会找鬼市麻烦还是去找逍遥神。我不能为了其中一个不确定性,而放弃掉深入探究鬼市的机会。”
“……看来星君已经完全放下过往了,天帝知道的话,一定会很欣慰的。”
无生面具下的脸露出一丝无奈和惋惜,不过他很好地掩饰了起来。
寒尘轻轻笑一下,看起来笑得有点苦涩,他接着道。
“刚刚那位神狼护法名叫蓝殷,是狼族蓝氏的子孙,也是我从鬼市救出来的。为了方便身边有个了解鬼市的眼线,所以我破格让他做了我的护法。”
寒尘如实讲述着全部经过。
他之所以会同意蓝殷缠着,属实是因为蓝殷是目前唯一一个进了阴市还生还的。
以当时的混乱程度,没几个妖真的能逃出去。
而蓝殷懂得以进为退,让自己得到寒尘的注意从而保了自己一条命。
不得不说这小子的确实胆识非凡,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呆。
“如今我们在明敌在暗。蓝殷有勇有谋,之于现在的我们来说,是对付鬼市的利剑。”
寒尘对‘新人’似乎毫不吝惜褒奖之词。
可无生听得却思索了起来。他捏着茶盏转动,半晌后才对寒尘继续问道。
“你同傲狠大闹鬼市的事情,已经在神妖两界传开了。可即便如此鬼市主人依旧不现身,甚至有闭市的传言流出,此等缩头乌龟当真会因为傲狠打上门就露面吗?”
寒尘轻叹了一口气,说道:“所以我要等,等傲狠的动向。鬼市不会轻易再开我知道,但傲狠可不一定就完全打不开鬼市的门。”
“你这何尝不是在赌呢。”
“不是赌。我现在哪也不去、不动,才是最佳的选择。傲狠肯定也会将我视为仇敌,如果我此时乱走,给了傲狠目标,那与我在一起的其他人就会遭殃。”
这话说的有多心酸,恐怕就只有他二人自己知道了。
无生听完摇了摇头,似是打趣地说:“如果天底下相爱的人都能像星君这样大爱无私,或许就不会有那么多悲欢离合了吧。”
寒尘没说话,转过头去‘看’他。
无生的灵光是极其炫目的白,白色的核心处有深海般颜色的云在涌动。
一星星苍蓝的光粒随着‘云’的翻涌而抛出,混杂在炫目的光中,让他看起来十分神圣静谧。
不知怎地,寒尘又想起了许久未见的少符白。
“檀月煌这次离开纯氏,纯山尧有跟着吗?”
无生换了个话题继续聊着。
“似乎跟着的是苏隶安。”
寒尘的声音比方才落寞了不少,显然是有心事的样子。
无生听完,当直呼不妙:“又是逍遥神在搞鬼,祂既然想吞噬檀月煌神魂,那让其离开纯山尧是最好的办法。纯山尧现在可是大乘期大圆满,当着他的面可不好动手。”
“我竟然忘了此事,那尊者打算怎么做?”
“逍遥神肯定会在路上对檀月煌动手,只派一个护法可不够,我也去会会祂吧。”
“那就有劳尊者了。”
“你不同我一起?”
“不了,我要等傲狠的动向。”
无生见寒尘心意已决,也不好再多劝。
两人起身点头示意一下,无生便转身走进背后的空间法阵中。
寒尘在他离开后,终于像卸掉了所有力气似的慢慢坐回到椅子上。
他还以为只要檀月煌呆在纯山尧身边就是安全的;他以为纯山尧爱她足够深、足够真就可以了;他以为只要在她身边的是与她同一族的就没事了。
没想到这段时间光顾着注意檀月煌的动向,却没有去仔细深究她到底过得如何。
可说白了也是寒尘不敢深究,他深究不起。
所以他才悄悄派了蓝殷去暗中跟着外出的檀月煌。
寒尘还以为,她是出门去找失踪已久的朱雀神君…
第136章 突发事件
檀月煌在苏隶安变换出来的车上安静地靠着。
她的身体已经几乎恢复,可愁绪却依旧没有丝毫减少。
苏隶安在前面认真且紧张地驱使着路上抓来的野马。
两匹马到底是在野惯了的,即便是现在拉着车子也能跑得疯快。
突然车轮碾过一块石头,檀月煌被癫得往前一扑差点摔出去。
苏隶安眼疾手快抓住她的衣服将她身形稳住,这才避免了一场车祸。
“啧。”
驾车的人烦躁地皱紧了眉头,两条缰绳使劲勒紧,两匹马终于停了下来。
“没事吧。”
马车停稳后,苏隶安连忙起身查看摔倒的檀月煌。
“我没事。”
在四处确认檀月煌确实没有被伤着之后,苏隶安这才松口气似的叹息一声。
“山路颠簸,看来马车也不是很稳……”
“我们直接骑马过去吧,这会儿我身体已经好很多了。”
檀月煌明朗地笑着,脸上大病初愈的憔悴却在说她逞强。
苏隶安深深地看她一眼,半晌后才说道:“再等等吧。今天在这附近就近休息,现在这个距离,应该超过纯山尧的探查范围了。”
接着,他率先跳下马车,伸手暗示檀月煌跳他怀里。
檀月煌四处打量一下,尝试想自己下去,结果刚弯下腰,小腹深处就传来尖锐的痛。
面部表情一时失控,苏隶安也难忍地咬了一下唇。
见车上始终犹豫,他迅速抓过檀月煌胳膊将人整个拉进了怀里。
待檀月煌双脚平安着地,苏隶安连忙又松开她,径直朝着两匹野马走去。
檀月煌愣在原地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那边苏隶安就已经将马车再次用法术收起,两匹马的牵引绳也被他抓在了手里。
“走吧,去找个合适休息的地方。”
苏隶安牵着两匹马过来,对檀月煌如此说。
红衣的人点点头,没有出声,一副病恹恹的样子。
在距离此处约三里远的一处大石上,蓝殷收回了刚刚放出去的神识。
“应该就是她了,与千夏有着一样的气味和相貌,简直像是同一妖。只是她身边那个男的怎么感觉怪怪的,似乎与檀月煌也有类似的气息……”
蓝殷独自蹲坐在大石上,嘀嘀咕咕揣测着檀月煌这个妖族以及她身边的关系。
不主动问寒尘是一回事;自己找线索玩儿猜谜游戏是另一回事。
“一直跟着的话,肯定能找到答案的。不过星君怎么会这么紧张这个妖,难道说,三百多年前与天枢星君产生情感纠葛的就是眼前这个?”
心中猜想让蓝殷顿时来了精神,可紧接着又偃旗息鼓了。
“算了,现在可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既然星君愿意让我来,那说明他已经对我放心了。”
想罢,蓝殷悠闲地伸了一个懒腰,顺势就躺在了那块大石上。
神识再次被放了出去。既然是要保护,那就得片刻不落的关注被保护者。
崇砀山,凌华殿。
被逍遥神的法术禁锢住的纯姬,正不停地往下淌泪,她喊到嗓子都哑了,却依旧没能将声音传出去半分。
“把这些乖乖吃了,你现在怀了身孕,头三个月最为要紧,可不能任性胡来。快,张嘴。”
逍遥神说着,优雅地舀起一勺带汤的鸡肉喂到纯姬的嘴边。
纯姬气得咬牙切齿,“呸”一口吐掉了勺子上的肉。
“敬酒不吃吃罚酒!”
“啪——!”一声脆响过后,纯姬娇嫩的脸上出现了五个手指印。
逍遥神继续用银勺子喂食,纯姬终于颤抖着嘴唇吃了。
“这才乖嘛。等你帮我把孩子生下来,我自不会亏待你,但如果被我发现你耍小聪明……你不为自己考虑,也该为你的母亲考虑,啊还有,你的王兄,你说如果被他知道你未婚先孕怀了野种。他还会留着你吗?还会保护你、爱护你吗?”
逍遥神的声音软绵悦耳,说的话却像是一床盖在纯姬身上的满是针的棉被。
“混蛋!!你与檀月煌有怨就去找她,为何要这样对我!!”
纯姬声嘶力竭地哭诉,全然没了往日的风光。
可这声声呐喊在逍遥神耳朵里,与野外蛙鸣、虫鸣没有什么区别。
祂堵了堵耳朵,随即伸手抚摸着纯姬的小腹,动作很是轻柔小心,好像那里面真怀了祂的孩子似的。
“嘘,悄声,都说了你这样情绪波动对孩子不好。如果你再哭闹的话,我的手段,你应该已经见识过了。”
逍遥神冰冷的脸近在纯姬面前,金黄的瞳孔反射出危险的光,生生将纯姬流不完的泪给逼了回去。
“要怪,你就怪檀月煌,谁叫她把自己的胎珠剖出来的?胎珠七日内找不到母体就会枯萎,眼下只有你的身体最合适。我本想自己代劳的,但这该死的胎珠竟然排斥我。哼,以后我会让她的孩子跪着叫我母亲的。”
像是在看一件所有物那般,逍遥神的眼里充满了理所当然与傲慢。
“你到底想要什么?”
纯姬沉痛发问,她直觉眼前这逍遥神或许不单纯是冲着檀月煌来的。
“我想要的?当然做回我至高无上的妖尊,逍遥自在天地间。我要找回自己以前丢失的一切,成为这天地间最强的存在。”
逍遥神说的时候,仿佛在畅享自己重回妖尊之位,被万妖拥戴的时候。
眼中金光更加明亮,好似在太阳下闪烁的金珠。
纯姬看着这样夸张的逍遥神,心底的寒意开始一层一层往上涌出来。
“尧那边我会说你生了重病,直到生产结束前,你就好好在这里静养吧。我会按时来看你的。”
说着,逍遥神笑盈盈走到纯姬面前。
冰凉的指尖叉进纯姬散下来的发里,勾起纯姬浑身的战栗。
就在坐于椅子的少女思考着祂到底要对自己做什么的时候,头顶百会穴处突然一阵强大的冰冷压了进来。
紧接着,纯姬两眼一黑便失去了意识。
逍遥神抱起绵软的纯姬,将她放到了床榻上。
做好一切保暖之后,祂转身出门,对着门外立侍的仆从们说道:“王姬身体抱恙,去请医者过来瞧瞧。另外也去告诉主上,就跟他说王姬出大事了。”
“诺。”
身边仆从应声行了个礼,纷纷开始分头行动忙碌起来。
逍遥神心情大好地深呼吸一口,对着月色,祂心里暗想道:“终于啊终于,接下来,就是你了,檀月煌。”
当晚丑时,纯姬未婚先孕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云岫宫。
虽然被纯山尧命令禁止了不准传话,更不能让有苏氏知道。
但终究这消息变成了整个云岫宫里公开的秘密。
“究竟是怎么回事,她怎么会……平时是骄纵跋扈了点,但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纯山尧靠在卧榻上,头疼地用大手撑着额头自言自语。
“纯姬身份尊贵,对她有意的青年才俊自是不少的。说不定是哪个情郎没留神就……”
逍遥神取来一件外套,轻轻披在了纯山尧的身上。
纯山尧听到祂的声音,没搭腔甚至连眼睛都没转过去一下,依旧保持着烦躁思索的样子。
逍遥神感受到眼前人的冷漠,一股怒意开始上涨。
祂悄悄施法,纯山尧立马感觉到头疼欲裂。
于此同时命脉处又开始发热,经脉逆行莫名其妙地再次发生。
第137章 得偿所愿
突然的异常来得排山倒海,一瞬间就淹没了纯山尧的智识。
逍遥神轻轻一拉,纯山尧便倒进了祂的怀里。
“看吧,你总是不听劝的忧思忧虑。”
祂柔软的声音像枕在纯山尧头下的枕头,哄着他快快入睡。
见纯山尧没有拒绝,逍遥神顺势优雅地坐了下来,并让他的头枕着自己的大腿。
一双白皙修长的纤纤玉手轻轻按摩起纯山尧的太阳穴。
深红的灵力徐徐注入,对冲掉逆行经脉的痛楚,也安抚了得不到滋润的火灵根的躁动。
看着怀里纯山尧的痛苦慢慢减少,逍遥神的眼眸也渐渐温柔,神情也开始愉悦起来。
就在祂觉得差不多了,手指准备离开纯山尧的太阳穴时,温暖宽大的手掌一把拽住了那冰凉纤细的手腕。
逍遥神被他这突然充满攻击性的一握给吓了一跳。
祂迟疑一瞬,迎着纯山尧凌冽的眼神,试探性地轻声问道:“还很难受吗?”
“你身体为何一直这么凉?”
纯山尧不答反问,生硬的口气充满了不善和猜忌。
逍遥神浅笑一声,边小幅度挣扎边说:“刚刚吹风凉着了吧,心疼我?”
怀中人听后一声不吭地离开逍遥神的腿,待站起身来,他才用居高临下的姿态睥睨着逍遥神。
“心疼……哼,冷的话多穿点,保住孩子要紧。”
冰凉且带着蔑视的话语如利剑穿心,逍遥神气得顿时暴起。
祂指着纯山尧的鼻子嘲讽道:“别这样接受了我的好又翻脸不认人。纯山尧,你痛苦的时候,可是我给你输送的灵力来缓解你的灵根侵蚀!结果你却只惦记一个未谋面的孩子?你果然从来想的都只是自己的位置吧!”
“……!”
纯山尧脑子现在一片混乱,熟悉的责骂在耳边响起,他突然有点后悔刚刚说的话。
可他为什么要那样讲,却就连自己都搞不明白。
心底深处某个声音在说檀月煌离开了,随即另一个声音就响起说商珝回来了。
到底哪个声音说的是真的,纯山尧已经没力气去深思。
他痛苦地闭了闭眼。
只要稍微想想关于商珝或者檀月煌的事情,脑子里就会出现一片白雾让纯山尧的思维变缓。
一种永远不会再清醒的恐慌渐渐笼罩上他的心。
就在此时,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商珝今生还不会法力!
“对了……不是说天枢的封印只有他才能解吗,他不给你解封,你怎么可能会有灵力施法?”
终于,纯山尧寻到了尚存的一丝丝记忆。
可就这样也像耗光他的所有思绪一般,以至于眼前的红衣女子此刻又对他解释了些什么,他都完全听不真切。
“……还记得那个逃走的执念吗?我把她身上残留的灵力抢过来了,所以我现在其实并不是法力恢复。要想彻底回到过去,还是得解封才行。”
逍遥神边撒谎边想着这个谎怎么圆。
不过还不等祂想个所以然,纯山尧就已经先一步支撑不住作势要倒了。
逍遥神连忙将他扶稳坐下,一番探查,居然只是用脑过度导致的晕厥。
深红的灵力再次传进纯山尧的身体,然而这次怀中人却不见怎么好转。
等到纯山尧终于缓和好了,抬眼看到逍遥神时,琥珀眸子又充满了陌生和戒备。
“你……是谁?”
纯山尧的问题让逍遥神心脏一沉。
不该发生的终于发生了。
逍遥神愣在当场,祂早知不能使劲刺激现在的纯山尧,可是愤怒和嫉妒,让祂一次次越界。
现在,反噬终于来了。
中原,距离绝命秘境千里处。
“终于快到了,这几天可真是好走。”
苏隶安骑马停在一处高山上,远远眺望千里之外的一片云海。
檀月煌也同样骑马站在他身边,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却什么异常也没看见。
“你确定是这里吗?怎么到处都很普通。”
她忍不住问了一句。
早年跟那群地仙、大乘修为的妖物斗法时,这里还不长这样。
想不到几百年的沧桑变换,大地山川已不复往日样貌。
不过有一个她记得。
便是当时她造出秘境将手下败将全部困住之后,在秘境的某一边界上立了一块高约五寻,重达千吨的长条形巨石。
石为碑,血为笔,上书“秘境”二字。
这样做,一是为了留记号显摆;二是为了引诱一些好奇心重的妖魔鬼怪甚至神族凡人们进去瞧瞧。
算商珝当年的恶心癖好。
可是她现在不管怎么看,前方一片清寒的白雾中就是没有那块巨石的影子。
“看见远处那片云海了吗?”
苏隶安给她指了一个方向。
檀月煌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再看。
一片灰暗的云雾重重叠叠,好像堆在一起的肮脏的雪。
可雪里依旧没有她放置的巨石。
找了一阵,檀月煌奇怪地问道:“云海里面就是绝命秘境吗?可是我记得自己放过一块巨石做门,怎么现在看不见了?”
闻此言,苏隶安忍不住笑出了声。
“那云海不是云,是被困在里面的妖魔鬼怪的怨气,怨气不散聚而成型。你那块巨石怕是早就被怨气遮挡了,再或者,早就被侵蚀殆尽了。”
听了苏隶安的解说,檀月煌顿时汗颜。
她心虚地别开视线,干笑两声道:“哈哈,那……还真是有可能哈。”
“怎么,怕了?”
苏隶安故意转头挑衅地逗弄她。
“怕?你在问我?别笑掉我的大牙!”檀月煌白他一眼,勒了缰绳慢慢走去向下山的路。
两人一前一后往山下走,完全没注意到身后还跟了一位狼族少年。
蓝殷蹲在一棵千年老树上,嘴里叼着一根草茎。
清似泉的蓝眼睛百无聊赖地眯起,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绝命秘境,两修为这么低的往里闯,故意送死吗?”
就在他准备睡一觉再跟上去的时候,一道极其强烈霸道的妖气来势汹汹的出现。
蓝殷的神经瞬间绷紧,刚躺下的身子倏然坐起,结果一个不留神被屁股下的老树精抖下了树枝。
脸着地时碰到了下面的碎石,一种尖锐热辣的痛从脸上传来,应该是出血了。
然而趴地上的蓝殷却没有立即起身,他直接耳朵贴地继续听了一下,顿时两眼放光。
“终于有点意思了!这动静是冲着檀月煌他们去的!!”
他兴奋地起身拍拍身上的土,在原地架起起跑姿势。
“三、二、一!”
随着他自己的倒数声结束,蓝殷的身子如离弦之箭冲了出去。
那方傲狠的速度也是极快,一路横冲直撞都没有减弱他的气势分毫。
大地的颤抖由远及近,苏隶安率先发现了异常,可等他注意到的时候,傲狠已经离他们不足百丈了。
“不好!有凶兽!!”
苏隶安惊呼一声,刚出手将檀月煌从马上拽下来滚去一边,一道闪电般的蓝绿身影便与巨大的凶兽头颅一起在铺天盖地的烟尘中出现。
“呀啊——!!”
一声不知道是谁的怒吼在空中回响。
慌乱中檀月煌无意间抬眼,正巧见道一个精壮的人影举起拳头自上而下砸向凶兽的脸。
那匀称结实的身子,在身高十丈余的凶兽面前就像一颗石子似的。
然而当那一拳挥下去后,凶兽居然被砸低了头!
“嗷——!!”
似雷霆又似虎啸的一声低吼传来,吹飞了周围草木碎石。
风沙迷糊了周遭一切。
躲起来的两妖惊骇地看见方才代步的马匹在空中飞,然而不出半秒,一条长长的浅红的肉带横空而出卷住两匹马。
浅红肉带在空中挥出猎猎风声往后荡去。
顺势往那处看,那肉带竟是一张三人臂展宽的大嘴里伸出来的舌头!
第138章 缠斗
傲狠被蓝殷砸了个措手不及,吞了两匹马就准备也拿蓝殷打牙祭。
可灵活的狼族少年轻快地躲闪,避开了傲狠所有攻击不说,时不时还给傲狠来上一拳。
被戏耍的屈辱让傲狠连连怒吼。
最后许是实在头疼蓝殷那苍蝇似的打法,傲狠终于在烟尘中幻成人形,追着蓝殷的影子而去。
躲在小山丘下的檀苏二人见两猛兽打着打着就跑了,如此奇怪的一幕让他俩二者面面相觑,却都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什么情况?”
檀月煌瞠目结舌地看着远去的两个身影。
“或许,是在争夺什么东西吧……”
苏隶安欲言又止,他的眼睛直直盯着与蓝殷缠斗的傲狠,猜测着他来此地的所有可能。
只是傲狠的目的好猜,另一神狼又是什么来头?
两人继续躲了一会儿,在确认打斗的双方都不会再回来之后,苏隶安赶紧牵起檀月煌从小山丘的阴面绕着继续往秘境处去。
崇砀山,松音殿。
檀月煌离开多日后,纯山尧的情况也在逍遥神的手下留情下慢慢稳定起来。
可清闲时间没过多久,周边妖族以有苏为首开始作难。
是日,苏妏领着一大批有苏女眷,带着众多金银珠宝觐见,说是要见久未聚首的女儿。
纯山尧听了这个消息就头疼,逍遥神趁机吹耳旁风,纯山尧就真让祂去了。
当逍遥神来到齐霄殿时,恭候多时的苏妏以及有苏的女眷们纷纷侧身行礼。
一袭红衣的逍遥神迅速上前扶起海棠色衣裳的苏妏,举手投足之间,全然的王族风范。
起身的苏妏清秀细长的眼睛轻轻眨了两下,深绿的眸子里透出复杂的光。
紧接着她就笑吟吟地对眼前的“檀月煌”说道:“我该怎么称呼你呢?是叫阿隐还是……”
她没有把月煌二字说出来,反而是用询问的神色等着眼前妖后给她答案。
“二舅母想怎么称呼都行,您怎么习惯怎么来。”
逍遥神同样笑眯眯地回答,对于应付这些打官腔的老人,祂虽不擅长但也知道怎么做能对他们胃口。
果然,苏妏喜笑颜开地抓住祂胳膊,唤道:“那我就按你现在的名字叫你月煌了,可以吗?今生你好容易才回来,应该是这个名字更习惯吧?”
逍遥神的眼神凉了下来,脸上笑却依旧坚持着。
祂回以一个更大更夸张的笑,让自己强行保持和蔼。
“当然可以了二舅母,来我们去别的地方说话,这里怪见外的。”
说着,逍遥神就把苏妏拉着往殿外走。
苏妏也没想到眼前的“檀月煌”会与上次有那么大的不同。
之前在有苏见到的时候,檀月煌浑身的倔强和坚硬,就像是受惊炸毛的猫,小心翼翼的触碰似乎都有被挠的风险。
而今日她却如此自然地就与自己亲近了,看起来似乎并没有多难处的样子。
只是苏妏明白,眼前妖后的戒备始终还没有完全放下。
见女儿的机会依旧不明晰。
逍遥神一直把人领到品芳轩才停下,紧接着就好吃好喝的招待,却就是不谈正事。
无聊的寒暄来回几次后,苏妏又开始旁敲侧击了。
“那月煌,我今日来……”
“我知道,为了看看纯姬。来前我已经给她说过了,但她最近身体抱恙,说不愿意让二舅母看了担心,就托我跟你聊聊天。”
逍遥神说的时候情真意切,面不改色心不跳。
苏妏听了捶胸顿足地懊悔:“我早该来看看她的,年前我就说让她回来有苏住一段时间,可她非不听,一定要留在这里。现在病了又不让我见面,我这个做娘的心真痛啊……”
逍遥神嘴角抽动,端起茶盏喝了一口。
苏妏接着又拉着祂楚楚可怜地求道:“月煌,算舅母求你,你帮我哄哄她吧。让我见见她,哪怕就一面。”
“这个……我也做不了主啊,虽然我算她长姐兼长嫂,可她向来不听劝的不是吗?”
逍遥神眨着自己水灵灵的狐眼,里面的冷漠尽管被客气掩盖,却还是被苏妏看见了。
“没关系,既然她不听你这个长姐的,那我便留在这里,日日去她房门前守着,我看她能坚持到几日。”
苏妏幽怨地说着,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
听到这个消息的逍遥神突然感觉一阵头疼,祂皮笑肉不笑地放下茶盏,对苏妏道:“二舅母莫急,你且稍等片刻,我再去劝劝她吧。”
说完还不等苏妏回答,逍遥神起身就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臭小子,我就知道你有鬼。那就让我看看你到底搞什么鬼!”
苏妏见逍遥神乖乖出了门,这才没好气地白了门口一眼,手里的茶盏放了端端了放,但就是一口也喝不下去。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
逍遥神终于领着的纯姬来了。
往日里素来活泼的纯姬,此刻见到久未见面的母亲居然只是淡淡的笑了起来。
她同逍遥神一前一后的进门,见了苏妏便要行礼,苏妏连忙冲过来将人扶起。
妇人温暖的手掌小心翼翼地将纯姬清瘦冰凉的小手捧在怀里,缓缓地摩挲。
她痛惜地紧盯纯姬微笑的面容,嘴唇张了张,像是不知道要说什么似的。一眨眼,眼泪掉了下来。
“儿啊,你瘦了好多。”
纯姬听了,脸上笑容加深,缓缓张开了嘴。
苏妏见她张嘴却没发出声音,正疑惑地偏头倾听,突然一股浓烟从纯姬嘴里涌出了出来。
“娘亲,我没事的,最近就是感染了风寒。很快就好了,别担心。”
随着这句话的出现,苏妏摇摇晃晃倒在了浓重的白烟里。
纯姬的表情冷漠地看着,像个傀儡似的一动不动。
逍遥神得意地走过来,施法将苏妏放到椅子上坐好。
接着又使唤表情麻木得像假人的纯姬也过去坐着。
纯姬乖乖照做,全程一言不发,行动缓慢,甚至连眼睛都不曾眨一下。
逍遥神轻蔑地看着这样的纯姬,突然之间不可遏制地大笑起来。
笑声回荡在冷冰冰的品芳轩。
末了,祂好容易止住狂笑。
冰凉的手指缓缓拭去眼角笑出来的泪,一反刚才的愉悦之态,逍遥神冷着一脸怨怼地说:“见到女儿了,开心吗苏妏。怎么没表情,不是很想见她吗,是不爱笑吗?”
充满恶意的问话得不到回应,逍遥神又捡起那癫狂迷醉的笑,转身走出门去。
在祂的身影消失在红雾前,逍遥神大袖一挥,将障眼法施加在了品芳轩。
屋子里的诡异与寂静在一瞬间变成了母女相见的热闹场景……
附近山脚,某个众妖藏匿点。
一团红雾在树林中悄然散开,逍遥神曼妙的倩影出现在死气沉沉的树荫处。
祂微微眯起眼睛望去,目光落在悄悄冒头的两个小妖身上。
“时间也挺久了,怎么苏妏还没动静,不会真是见了女儿就忘了盟约了吧?”
“再等等,说不定快了。她不是说,今日无论如何都要让纯氏拿个说法出来吗?毕竟她孩子出了那么大的事…… ”
“什么大事?”
“你还不知道啊,当然是未……”
小声交头接耳的小妖正要给这陌生的声音解释时,无意间一个转头居然对上了商珝那娇俏的眼眸。
眼中金瞳微光一闪,方才说话的小妖便七窍流血,没了声息。
逍遥神直起身子,很不满意地啧了一声:“啧,现在凝魂杀威力竟然这么弱……不过,确实比没有好。”
第139章 意料之外
也就在那妖死掉的一刻,周围躲藏起来的妖们瞬间炸开了锅。
喊打喊杀甚至是求饶的声音不绝于耳,逍遥神淡淡地拿目光一扫,右臂振袖瞬间挥出千万赤羽。
赤羽在空中燃烧成火,纷纷扬扬到处飞舞。
“都给我回来!”
祂怒喝一声,空中纷飞的火焰便逼着众妖往逍遥神所站的地方倒退。
见全部都在这了,祂伸出五指,优雅又淡然地欣赏起自己锋利的指甲。
“跑什么,吾叫你们跑了吗?不是要纯氏给说法么,谁来说说,要纯氏给什么说法。”
听祂发问,跪伏在地的妖们都战战兢兢不知如何作答。
冷汗被逍遥神的威压逼出一层又一层,众妖紧张地吞着唾沫,却没有一个敢上前的。
“怎么就这点数量,修为也不足洞虚,是准备给吾做下酒菜的吗?想活命就来杀吾啊!哈哈哈哈哈哈!”
逍遥神癫狂地笑着,就在祂准备一击将眼前小妖全员诛杀时,一道黑白两色的法阵突然在前方树林中出现。
还不待逍遥神反应,无生带着暗紫色洞箫就已经飞身冲了过来。
逍遥神急忙后跳闭闪,躲过了无生的偷袭。
“无生尊者?当着这么多双眼睛,你这突然的亲热来得不太是时候吧?”
逍遥神不满地眯起眼睛,一种不祥的预感在祂心底里扩散。
无生没理会祂的打趣,依旧严肃地抿着嘴唇,一副对祂恨之入骨的样子。
逍遥神悄悄召集灵核分身,可还没来得及召唤回一个,无生的第二次攻击又冲了过来。
“难道你打架还要在旁边叫一群助威的……”
逍遥神一边说着,左手一握,空中飞舞的火光瞬间飞到所有小妖身上。
被灼烧的惨叫声响起,随着火势一起,在场所有妖物的魂魄纷纷逃出了身体。
逍遥神一边操控火焰收集魂魄;一边抵挡着无生的攻击。
“跟你说话呢!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一群小妖聚集一下,就能把你吓到亲自出山。狐狸尾巴都舞到我面前了,就这还找不到你,岂不是自毁声誉?”
无生说着摊开了掌心,一条龙鳞脚链立即在雪光中出现。
逍遥神一愣,玲珑明艳的脸抽动着扭曲起来。
“你该死!!”
逍遥神狰狞地冲着无生大吼,右手集结爆裂焰火,一记前刺朝着无生挥了过去。
无生侧翻躲过,声音平淡又轻快地回答:“看来逍遥神有了爱情就忘了大业呢,你在人间的庙宇都被我砸了个干净居然没发现吗?”
“……我与你井水不犯河水,为何如此针对于我。妖族之事,什么时候轮到神族插手了?还是说,你也是檀月煌那厮的姘头?”
逍遥神怒目而视,身上鲜红的衣裙随灵气涌动而翻飞,形同燃烧的火焰。
无生听着祂的编排,烦躁地皱了皱鼻梁。
“你脑子里除了那些事还能有点别的吗?”
“呵,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我。无生,你到底为何一而再再而三的阻挠我……又或者,我该叫你,少符白?”
逍遥神的脸上浮现出邪笑,浑身灵气瞬间点燃了周遭一切。
无生被唤出名字时,心里咯噔一下,然而不等他再有更多反应,逍遥神就凭空从他眼前的火海里消失了。
周围呼啸的火浪汹涌地放大了此地所有生物的气息,可唯独就是少了逍遥神的!
无生发动所有感官,仔仔细细感受着火海中的一切动静。
“来了!”
逍遥神的行踪突然被找到,无生猛然反应过来。
就在他睁眼的一瞬间,那狡猾的妖居然正好跟他面贴面!
“是我啊,小白。”
甜丝丝带着毒的声音钻进无生的耳朵,眼前那双金色的眼眸微光一闪,无生顿时感觉全身僵硬麻木,竟有一刻的失去知觉!
脸上的面具被揭下,一双银白的眸子在被火光映成了橙黄色。
不知是震惊还是纠结亦或是无奈释然的情绪,杂糅在那双璀璨的眸子里。
逍遥神看得欢喜,情不自禁就拉近了两人唇的距离。
“我就知道,不管我推开你多少次,你都会回来……”
诱惑的呢喃在两人之间低语,火焰灼烧皮肤的温度烫进了心里。
逍遥神看到了无生眼中的动摇,这让祂很是得意,就在两张唇即将碰到一起时。
一股向后推的强悍力道在腹部出现得毫无征兆。
等逍遥神注意到时,不仅身子离开无生几丈远,甚至肚子上已经被开了一条口子。
“你……你怎么……”
话还没说完,祂注意到对面高大的人右手在淌血。
“哼,无情无义。无生的名号,真是当之无愧呢。”
逍遥神出言嘲讽,却忍不住捂住了肚子。那道被箫捅出来的伤口,居然无法自愈。
“你的手段就这些吗?比起商珝,差远了。”
无生毫不客气地反击,眼中火光依旧摇曳,只是语气里带了毒一样的苦涩滋味。
逍遥神被戳中心窝,可身体剧痛,根本无法恋战。
左右权衡一下,一团红雾在逍遥神所站的地方翻涌而出。
无生见祂要走立即追赶,可就在马上能接近逍遥神的时候,一道金光毫无征兆地飞了过来。
顺着看去,居然是纯山尧的贯空锏。
再回头,纯山尧威猛的身影已经来到了逍遥神面前。
冷俊的脸上并无过多表情,只是冷淡又严肃地看向无生,显然是打算护着逍遥神了。
无生一时感到头疼,于是冲着纯山尧喊话道:“祂不是商珝,更不是檀月煌!祂只是一个残念分身而已,你要护着祂,那檀月煌就有危险了!”
纯山尧凝视着眼前这个有点熟悉,但又想不起是谁的人,寒声回答:“你说的,本座已经听过很多次。本座不管你是谁,敢伤害商珝,便是死路一条。”
“什么?”
闻此言,无生顿感懊悔,他知道纯山尧爱商珝,可他居然不知道这妖帝的爱会如此盲目。
明明他身后的是个威胁,甚至都不是正主!
可眼下与纯山尧硬碰硬肯定不是个明智的选择,力气不能用在“内斗”上。
且不管纯山尧到底有没有辨识出逍遥身份。反正在纯山尧眼里,现在躲在他背后的家伙,就是商珝。
“如此,那就劳烦纯帝将祂看紧点了。这次是我等失职,下次可就不一定了。”
无生说着,深深瞪了一眼躲起来的逍遥神一眼。
看着那双得意洋洋,沾沾自喜地金瞳,无生愤恨地转身离去。
直到无生那高大的身体消失在法阵之中后,纯山尧才转过脸来。
“这些琐事你不用操心,只管叫手下来解决了就是。你现在最重要的是诞下麟儿。
“还有,他是谁,为什么感觉是冲着你来的?”
第140章 悔恨
听到纯山尧的问话,逍遥神抓着他袖子的手一下僵了。
见祂不回答,纯山尧也不再继续追问。
他干脆地揽过逍遥神的细腰,回头就往云岫宫方向飞去。
“还有,纯姬和叔母是怎么回事。”
纯山尧话音刚落,一高一矮两个身影就降落在了品芳轩的院子里。
逍遥神看了一眼屋里诡异的两母女,讪笑道:“或许是,二舅母累了吧……”
“累了?”
纯山尧加重语气重复了一遍,强大的气场压得逍遥神觉得自己矮了他一头。
右手指悄悄并拢,可刚要施法,突然又想起纯山尧那脆弱的身体,无奈只能作罢。
祂金色的眼眸眨了两下,佯怒道:“我方才被山下贼子袭击,不是你救的我吗?我哪有那时间对舅母做什么,非要说的话,你不如去问问纯姬,看看她做了什么!”
“纯姬……你当我傻吗?里面那坐的是个傀儡,你就算用她的毛发制个傀儡来哄叔母,也得像点样子吧。”
纯山尧继续咄咄逼人,显然认定了屋内两母女就是逍遥神的手笔。
“你怎么……纯姬现在突然有身孕,她连孩子父亲都不知道是谁,女儿家难道不能避着点自己的母亲吗?万一被问起来怎么回事,她怎么回答。现在这样不挺好吗?纯姬不会被她娘亲教训,也不用把这件事捅得人尽皆知。
“一切先等孩子生下来再说不好吗?以纯姬的身份,养个孩子还必须得要个父亲不成?”
逍遥神的一招转移祸水东引成功为自己脱开了嫌疑。
果然,纯山尧听后松了口,他无奈地叹息一声,说道:“你也别动怒,对腹中胎儿不好。去解开术法,今夜要为叔母接风,不能这样没大没小。”
“好~”
逍遥神敷衍地回答着,懒洋洋摇进了屋里……
当晚,金陵院中。
由于逍遥神怕纯姬给自己捅娄子,于是宴席依旧是白天那个傀儡代劳的。
但苏妏不知道,她甚至都不知道白天真实发生了什么。
在她的记忆里,只有自己见到女儿后,拉着嘘寒问暖谈天说地的情景。
她记得自己跟纯姬聊了好多,也一直在劝纯姬跟她回去。
可小丫头终究是更爱纯山尧一点,说什么都不肯跟着回去……
一切的一切都是那样的真实,以至于苏妏完全不知道那只是一个梦……
宴席上,纯姬跟苏妏挤在一张矮桌上吃饭,母女俩像是分不开了似的。
逍遥神时不时微微蹙眉眉头看向那对母女,一种复杂的情绪在心底翻涌,连带着杯中酒都变成了酸的。
“儿啊,要不要回来跟娘亲一起住段时间?娘又给你做了好多好看的衣裳,带不过来了,就想等你回去试试呢。
“娘还新学了好多菜,你好久没吃到娘做的东西。瞧你这身子瘦的,肯定又闹脾气不吃饭了……”
苏妏的喋喋不休一字不落地落进逍遥神的心里,每个字都能砸开一条带血的坑洞,搅得祂茶饭不思。
纯姬有一声没一声的应付着,俨然一副“叛逆女儿面对母亲的唠叨不胜其烦”的样子。
只是一想到苏妏现在关心的只是个傀儡,逍遥神那被酸腐蚀的心就得到了安慰。
然而好景不长,一直如同提线木偶般无力点头的纯姬突然瞪着眼睛直直看着苏妏,两只碧绿的眼眸瞬间泪如泉涌。
“儿啊,你怎么了?”
苏妏感觉很奇怪,她今夜一直觉得女儿很木讷,反倒是此刻突然的直视和眼泪更像是平日的纯姬。
刹那间的深情直视如同针一样扎进她的心里。
她直觉孩子‘出事了’。
可纯姬的‘异常’只持续了一瞬,接着就又回到文静、叛逆的状态。
苏妏心如刀绞,然而不管她接下来怎么问都已经无济于事。
除了纯姬的“木讷”之外,其他似乎也没发现什么异常,无奈她只能叹息作罢。
坐在副席位的逍遥神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祂那纤细优美的手指抚摸上发里的银钗,指腹的红光悄悄消失,不露一点痕迹。
与此同时的凌华殿内。
纯姬砸烂了屋里一切她所见到的东西。
她发疯般宣泄着,如同野兽般嘶吼着。
两只原本明亮的眼睛哭到红肿仍不能停止流泪,手被尖锐的碎片划破了不停淌血也依旧没有停止破坏。
“商珝!商珝!商珝……”
她魔怔了似的不停重复这个名字,万蚁噬心般的痛楚与无力让她几近崩溃。
可闹到最后却还是没有一个人过来看看她,安慰她。
她拼尽全力靠那个用她的头发做胆的傀儡送信,结果仍然是被逍遥神轻轻松松化解。
一切的努力都白费了,一切的尝试都是笑话。
“我不该……不该放你走的,檀月煌,是我用鲜血铺为你的路,我希望你未来不幸福。”
纯姬这些日子怎么想也想不通,明明檀月煌离开了纯山尧,那她就应该获得帝后的位置。
可为什么现在又出现一个商珝?
他俩不是一个人吗?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还有苏隶安,这个舅舅。
枉费她如此信他、护他,救他出地牢,护着不让纯山尧对他动手。
为何自己如此倾心相与的人会转身把自己推向深渊?
--
“放心吧,你不会出事的。”
“为什么?”
“不为什么,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
苏隶安当时的温柔和蔼的笑容还很清晰,可纯姬现在却觉得他竟如此恐怖。
“原来……是这么回事,让我代替檀月煌生育,王兄知道的话,确实就不会赶我走了……”
纯姬望着模糊的窗框,外面朦胧的光亮让她分不清是月光还是烛光。
泪滑过日益消瘦的脸颊,滴进了衣服里。
纯姬现在很喜欢这种突然的冰冷或者疼痛的感觉,因为这样才会让她觉得自己还活着。
但同时她也极度地讨厌这种感觉,因为这同样也告诉她,她居然还活着。
活至今日,她都做了些什么呢?
她做了一切滑稽可笑的蠢事,为了得到纯山尧,为了让他看自己的眼神多停留一刻,为了让他对自己的态度多甜蜜一分。
她照着纯山尧喜欢的样子去生活;照着纯山尧的期待去改变。
她明明也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贵女,怎么就落得如此下场?
她怎么也不该是这样的下场。
“明明我做什么都是为你,明明我是什么样子你最懂,可是你居然任由我被欺负,居然不来看看我、不救我、不帮我,你冷落我——!”
纯姬在黑暗里撕心裂肺地喊,喊废了嗓子就靠在墙角哭。
哭累了就继续回想从前。
她其实也发现了纯山尧的变化:满头黑亮的长发因为愁思全白了;身体也越来越不好,甚至冰胆都已经无法再抑制他的体热;直到最近,他甚至连记性都越来越差。
纯山尧一向是记忆很好的,现在居然会出现转身就忘事的毛病。
纯姬担忧极了,问遍医师也不知道纯山尧到底生了什么病。
她也去问过苏隶安,但对方总回答说没事,说是纯山尧太累了导致的。
纯姬当时就半信半疑,如今看来,果然是苏隶安这个舅舅在骗她。
纯山尧肯定是出事了。
可如果继续这样发展的话……
纯姬想了一下,突然死死咬住了自己的下嘴唇,抑制不住的哽咽再次反扑。
她抗拒去想纯山尧有可能会忘掉她这件事情。
第141章 秘境(一)
绝命秘境外。
苏隶安与檀月煌风尘仆仆地赶路,终于走到了曾经的大石碑前。
‘秘境’二字已然是被风霜侵蚀得只能看出大概了。
只是这暗红的大字旁,还有两个稍小一点的,刀刻斧凿般雕出来的白色‘绝命’俩字。
檀月煌怔怔地仰视着那笔力苍劲的‘绝命’二字,脑袋像被撞钟撞了似的,嗡嗡作响。
苏隶安见她一直盯着看,便问道:“看什么呢?”
“原来绝命秘境是这样来的,谁在我旁边加的字?”
檀月煌鼓着腮帮子极力地仰头,看似生气,其实在笑。
苏隶安读不懂她这什么意思,只能敷衍道:“不知道,听说是有仙人进去之后险些丧命,出来就刻了这么两个字来警醒世人。”
“多此一举。”
檀月煌斩钉截铁地评价一句,接着便抄胳膊准备往里面闯。
苏隶安见状一把拉住,神色激动地问:“你要干嘛!”
“干嘛……进去啊,不是你说的,找到秘境里的大妖,用他们的灵力将封印冲开吗?”
檀月煌眨巴着漆黑的大眼睛,一副没搞清楚状况的样子。
“你就这样进去?你知道里面都是饿了多久的妖,几百年怨气都已化作实体,你什么防备都没有进去送死吗?”
苏隶安一着急,语气便没了往日的柔情,似是责难的声音尖锐刺耳。
檀月煌诧异地看着这样的他,反骨顿起。
她毫不客气地冲着苏隶安回敬道:“少对我说教,既然你这么熟悉,那就带路啊!”
“……”
苏隶安被她这一吼,顿时就冷静下来了。
一种懊悔袭上心头,他突然觉得好尴尬,因为以往都是她冲自己大吼大叫的。
夕阳下,两个人按照苏隶安的指示各自行动着。
空旷的林子里仿佛爆炸后那般,死一样的安静。
苏隶安回想不久前自己突然的失态,他想找出自己为何会这样的缘由来。
可他翻来覆去想了许久,最后终于发现自己出现这种情绪的时候,多半是因为重迟那个白痴又犯了傻……
苏隶安突然醒悟,原来自己是在厌烦檀月煌的鲁莽,所以才会突然用那种强硬的语气。
琢磨出个所以然后,天也彻底黑了,但这挡不住苏隶安又重新变得神清气爽。
他们躲在茂密的树林里生着篝火,用树枝树叶搭出一个破破烂烂的小棚子。
两人蜷缩在小棚子,靠着微弱的火光取暖。
苏隶安看着火中被烤得吱吱冒水的野果和山鸡,突然没来由地笑出了声。
檀月煌见鬼似的斜他一眼,皱眉问:“突然之间的,你干嘛啊。”
她依旧是那毫不客气的语气。
苏隶安淡淡地扫她一眼,微笑着把烤好的野果递过去。
“烤好了,吃吧。”
檀月煌故作傲慢地看看野果又看看他,下巴一扬,说:“我要吃肉!”
苏隶安没说什么,换了只手拿树枝,接着又把烤熟的山鸡递了过去。
檀月煌莫名其妙地接过来,眼神飘忽地轻咬。结果一不留神嘴被烫了,又在那斯哈……
手忙脚乱中无意一瞥,居然瞥见苏隶安正看着手上野果,微笑着摇头叹息。
那神色温和的面容被摇曳的火光镀上了一层金,细腻清秀的贵公子模样美得像是做梦。
檀月煌看得失神,竟然就那样大大方方端详起来。
“看够了吗?”
苏隶安不咸不淡地问着,转过头来,正巧撞进一双饱含爱意的黑眸里。
黑眸深邃得像头顶的寒冷的星空,只消瞬间,就能将他的灵魂吸进去。
“……别这样看着我。”
苏隶安出言制止了犯花痴的檀月煌,想不到她竟然蹬鼻子上脸耍起了无赖。
“为什么?你这么好看,我不能多看看吗?万一……”
“万一什么?”
“万一后面就看不到了呢?你真打算这样跟我一辈子吗。”
檀月煌眼中的热烈冷却下来,一种不明所以的光开始流连忘返。
苏隶安听着,突然脸色又变得很是难看。
他用指甲掐着手指,好像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檀月煌顿时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话了,正想安慰,苏隶安抢先开了口。
“我可以理解为……当我帮你走过绝命秘境后,你就要将我赶走,或者说杀掉吗……”
他那本就温柔沙哑的嗓音,在此刻变成了一把轻轻扎进砂砾上的刀。
“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檀月煌,不,商珝,你真的别再任性了。我的自由早就不复存在,我现在只有跟着你才能活下去。如果你是突然觉得对我愧疚而想补偿我,那请你多为我考虑,而不是做些自以为是的决定。”
苏隶安眼中淡淡的紫光在摇晃,好像阳光洒在小溪上那样飘荡。
檀月煌避开了他刀一样的视线,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出来。
“你仔细想想,曾经做过你侍宠的那些妖们,不论高低贵贱不论修为深浅,有哪个离开你后是善终的?”
苏隶安的声音里有无限落寞和失意,压得檀月煌喘不了气。
纵观自己曾经做的那些事情,檀月煌发现好像真如苏隶安所言那般。
不管是放出去的、还是逃出去的、又或者是自己沉睡后被遣散的,甚至包括还在自己身边时,那些侍宠无一例外都是死。
或许这个说法不对,准确讲,他们都会莫名遭到屠杀。
甚至是当年最晚收入宫里的素素,那只白色猫妖,最后居然是被自己杀死。
檀月煌的心狠狠揪起,她猜不到是为什么,是谁在恨她吗?或者她身上有什么诅咒?
不过现在不是考虑这些事的时候,如果苏隶安离开她真的会再次历史重演,那以后还是别再提了……
檀月煌在心里纠结一番,最后坐到苏隶安身边,侧着背对他,支支吾吾地说起什么来。
苏隶安没听清,于是干脆打断她朗声道:“这还是我们第一次这样呆在一起。你真的要这样背对着我,浪费所有时间?”
“……啊?”
檀月煌没明白他的意思。
刚转过头来,一片阴影就盖住了视野,唇上碰到一个柔软的东西。
呼吸被掠夺,理智被抛之脑后。
双重的触感带起陌生的体验,就在苏隶安带着吻一路向下时,突然他动作一滞,猛的坐起身来。
“怎么了?”
檀月煌摸着自己发烫的脸,小声地询问。
“我感觉,这里有眼睛正盯着我们。可我找不到它在哪里……”
苏隶安压低声音,尽量不打草惊蛇。
绝命秘境里。
瞎了眼的长像杉树的长发老头,把自己的一侧耳朵往前送了送,一开口,声音仿佛腐朽的木门被拉开,门后居然是地窖般带着回音。
“咋了,继续说啊,老六你怎么老在关键地方停下来!”
被唤老六的老太婆瞪着她没有眼皮的眼睛,微微皱了下腐烂鼻子上的眉心,用全是漆黑尖牙的嘴啐了那长发老者一口,开嗓骂道。
“呸,讲什么!老色鬼,他们停下来了!”
“……那个紫色的狐狸,不简单。另一个,是商珝。”
一道清脆稳重的年轻男子声音传来,为两个看戏的老者做着补充。
“老三。”
两位老者听了这声音齐齐向那人点头示意,然后才开始继续交谈。
“商珝?难怪他们还没进来我就闻到了一股臭味!!”
那没有眼皮的老妇人揉了揉已经腐烂的鼻子,漆黑的血被她那如树枝般干枯的手,擦在了瞎眼老者的破衣服上。
“哎,你干嘛弄脏我衣服!欺负我眼瞎啊!我说你刚刚盯着那么久都没认出来,还要用那破鼻子闻?我看你也眼瞎了吧。”
长得像枯树般,全身皮肤都木化的长发瞎眼老头,用他两个树洞一样空洞的眼去瞪那个没有眼皮鼻子的老妇人。
第142章 祸事
“别吵了。既然已经被发现了,就先把眼线收回来吧,等等跟他们在秘境里重聚。”
老三不论是相貌还是穿着,都是这三位里最干净、最接近正常的一个。
他细眉凤眼,气质凌然。一红一黑的异色瞳孔,被额前对分的长发各遮住了眼尾。
挺翘细窄的鼻梁下是一张不输苏隶安的性感薄唇。
略微泛黄的发全部拢在脖子左侧,用一条普通的暗绿色布带子捆扎在一起。
长发自然地垂在结实的胸前,发尾刚好到收得很紧致的腰线处。
从他的右肩到左腰上,斜跨着一长条蓬松宽大的纯黑狐尾。
周身装饰极少,但简单质朴的皮袄素袍却被他穿出不容侵犯的气势。
老六点头示意,接着就把右手按在事先准备好的一柄刀刃上,用力一划,粘稠发黑的血就流了出来。
随后她举起流血的手掌,将血直接一巴掌涂抹在暴露于空气中的眼球上。
眼球被那污浊的血刺激得直冒青烟。
等老六的枯手再拿下来时,原本没有消失的眼皮回来了。此刻松垮的眼皮盖着浑浊的眼,有一种小孩随便捏的泥塑娃娃般的诡异感。
老六做完一切后,发现老三已经走出几步,于是连忙蹒跚地小跑着追了上去。
老五听见两人离开的动静,叹息地摇摇头,接着又别有深意地嘿嘿笑起来。
崇砀山,凌华殿。
苏妏最终还是被尊太夫人留了下来。
这事可不是逍遥神能决定的了,即便祂对此再怎么不满,外祖母的面,祂还是必须得看。
日行惯例地来到纯姬所在的凌华殿主殿,刚推开大门,屋内混乱的气息就扑面而来。
灯具被破坏殆尽无法照明,逍遥神便咬破手指甩出一星鲜血。
血液飞溅到殿门正对面的墙上,呼一声在墙上燃起大火。
刚好坐在那面墙下的纯姬被这动静吓坏了,连滚带爬的起身去拉扯身后墙上的一幅女子肖像挂画。
画在火光中摇晃,火将画像当成燃料
纯姬抓住画最下面的轴头使劲一扯,画成了两半。
下半部分在她手里继续燃烧,朱雀火呼啸着往她脸上扑,她惊叫一声甩开去。
结果袖子又燃了起来。
逍遥神就那样事不关己地借着火光打量屋内一切。
那仿佛打过仗的房间里乱七八糟的,石屏风也被推倒砸烂,甚至连床架都给拆成了烂木头。
祂冷眼扫过满屋的狼藉,这才晃晃悠悠来到纯姬处,五指一收,纯姬身上的火焰顷刻灭了干净。
躺在地上被灼伤皮肤的纯姬痛哭流涕。
她的右半边的脸连带着耳朵、右半侧头皮,全都被烧伤起泡;十指皮肤被烧掉,露出了血淋淋的肉骨;身上衣服被烧化大片,好在是没有伤到更多的肌肤。
但,不及时治疗的话,就毁容了。
纯姬看着自己的手,感受着头部右侧的疼痛,一时间,她也不知道是悲哀更多还是仇恨更多。
总之是回不到以前了,她的骄傲已经完完全全离她而去。
逍遥神蹲下来,神情冷漠疏离,祂轻蔑地问着:“把屋子搞成这样,你是想我过来安慰你吗?”
纯姬默默流泪,别开了眼睛,并不回答。
“还是说,想娘亲了?也是,明明近在咫尺,偏偏又远似天涯。她都来了,却不来看看你,现在还跟外祖母一起喝茶呢。你那个替身傀儡,她半边异常都没察觉哦。真是的,我看了都替你难过,明明你这么想她……”
“呸!”
逍遥神只顾着戳纯姬伤口取乐,却忘了她还没死。
一口带血的唾沫吐到了逍遥神的脸上,那双在黑暗中也像水玉般透亮的眸子,惊讶地把目光落到纯姬脸上。
逍遥神就那样带着些许的愤怒死盯着纯姬。
沉默的空气好像一只脚,狠狠踩在了纯姬的伤口上,踩得她每一秒都感觉是生命的流逝。
逍遥神盯了好一会儿,就在祂准备将纯姬变成不会动的胎儿宿主时,门外突然响起一个女人的惊呼。
“呀啊——!你们在做什么!!”
逍遥神听闻觉得烦,抬眼一望,顿时更烦了。
纯姬听得这声呼喊,顿时浑身的倔强就泄了气。
她仰着头望向门口,声嘶力竭地喊:“娘亲——!!救我——!”
苏妏此刻也不管什么长者身份家族礼仪,直接一道灵光朝逍遥神甩了过去。
海棠色清亮的光辉在屋里转瞬即逝,再看逍遥神,祂竟然被绳子困着扔到了一边。
苏妏警告地瞪着祂,接着快步走到纯姬身边。
先前的所有预感和不安全部得到证实,苏妏再也遏制不住地抱着纯姬开始哭泣。
“儿啊,我的儿啊!你怎么会伤成这样!”
纯姬也跟着泪光滑落,哽咽道:“娘,我想跟你回有苏,你带我回去吧,呜呜呜……”
“好,好,娘带你走!”
“不……不行!你不能走……把孩子平安生下来,否则你哪里也别想去!”
逍遥神在角落里幽幽地说着,缓慢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苏妏像见鬼了似的看着祂,惊讶到结巴地问:“捆仙绳都能挣脱……你,你到底什么修为?!”
“什么修为不知道,但是……妖做的东西,就别拿到吾面前晃荡了!”
说着,逍遥神的脚下开始燃起大火。
捆仙绳如一堆易燃的枯草,烧得噼啪作响。
苏妏惊讶地看着眼前骇人的场景,抱起纯姬就飞身出门。
然而身影刚到庭院中就被逍遥神给拦截下来,鲜红的身影在院内烛光映照下形同鬼魅。
祂微微勾起嘴角,伸出手指擦掉嘴边的血,微的动作缓慢优雅。一点受伤的样子都没有。
“居然咬舌放血,我说呢,被捆仙绳绑着,你不可能还能挣脱。”
“吾说了,尔等哪也不许去!”
逍遥神也不多跟苏妏废话,右掌瞬间凝聚起一团旋转的赤羽,接着便被奋力朝母女俩甩去。
纯姬见状连忙从苏妏侧面转出来挡在她眼前,然而预想中的一切并没有发生。
耳边响起刺耳的金鸣声,等眼前光亮消散,纯姬睁眼再看,原来是纯山尧用贯空锏破了逍遥神的势。
“王兄……”
一声低低的带着哭腔的轻唤从纯姬的嘴里传来,她显然怎么也没想到,纯山尧会来救她。
她还以为王兄已经将她遗忘了。
纯山尧气势汹汹地站在双方之外,手腕一翻,插在纯姬与逍遥神之间的鎏金重锏便飞回到他的手里。
“在闹什么,商珝这样你没大没小的成何体统!”
浑厚有力的责问在院子里响起,带着镇压一切的魄力。
逍遥神怨怼地甩脸过去看着他,没有搭话。
反倒是纯姬,摸摸索索藏起残破的衣衫和右边脑袋。
此刻不管纯山尧站不站她这边,她都觉得无所谓了。
但又唯独不想让他看到自己丑陋的样子,她不想给对方留下不美好的印象。
纯山尧一步步走上前去,轻轻拉过遮掩的满是血污的手腕。
纯姬汹涌的泪滚到脸上的伤口处,疼得她眼泪愈发泛滥起来。
第143章 深入
苏妏见纯山尧出来主持公道了,赶紧站出来把他拉跟前。
“尧,你跟我说实话,纯姬是否有相好的男子?他是谁?”
纯山尧听到这询问,迟疑地看了一眼背过身子的纯姬,又看了一眼苏妏。
低头思索一阵,又微微转头看了一眼依旧满脸怨气的逍遥神。
沉默良久,纯山尧才下定决心似的回答。
“此事……是……我的……”
最后两个字的声音小的像是叹息,可扔在这寂静得像墓地的院子里,依旧掷地有声。
“什么?你说是……”
苏妏又惊又喜,她难以置信地眨着眼睛回想刚刚听到的。
像是不放心,又问了一遍。
纯山尧这次皱着眉头没有回答,只是神情复杂地深深看了一眼逍遥神。
那在深邃的眼眸中好似有千言万语,可逍遥神却只已经感受不到那么多了。
祂此刻只觉得被背叛。
纯姬微微转过脸来,不知道是激动还是紧张地浑身颤抖着。
她愣愣地看着从来不会对自己过分照顾或者多看两眼的王兄,突然感觉浑身伤痛在那一瞬间被治愈了。
苏妏在那边欢快地唠叨着什么,逍遥神只隐约听到什么昏礼、嫁妆……
“呵,嫁妆,我好像从来都没有考虑过这些东西,这些俗物……”
逍遥神喃喃自语,祂也分不清,此刻的纯山尧是不是真疯了。
疯得已经脑子不清醒,错把纯姬当成了祂。
也是,檀月煌离开的这些日子里,为了避免自己没有生育的事情被发现,祂可是日日饮用纯姬的血以保持身上的怀孕气味。
甚至不惜调动灵力模仿怀孕之相。
现在看来,好像玩儿大了,如今纯山尧脑子不清醒可不能这样玩儿。
想罢,逍遥神试探地上前两步。
“一切就照叔母的意思办吧,我也希望……能与纯姬尽快完婚。”
从纯山尧嘴里吐出的字,在逍遥神的脑子里组不成句子。
祂难以相信纯山尧竟然是真的要迎娶纯姬!
祂难以相信,这居然是纯山尧在清醒时做的决定。
身体的冰凉更甚,逍遥神感觉自己此刻好像变成了一具透明的冰塑人偶,无关紧要地摆在他们三个面前,看着他们笑逐颜开,冰释前嫌。
迈开步子的时候,逍遥神感觉腿有点重,好像绑了铅。
可祂还是健步如飞,没有目的地沿着脚下的路疾走。
身后期待的脚步声一直没有传来,好不容易等到有声音响起时,停步却发现是自己的回音。
“呵,纯山尧,你居然敢背叛我。那纯姬的命,我就收下了。”
逍遥神阴狠的看向空中一轮弯月,好像要将它撕碎似的狠狠咬牙。
再回头,悲伤已经被愤怒覆盖。
冲天火光从祂身上窜起,烧着周围噼啪作响。
接下来,整个云岫宫的仆从们为了救火,从晚上整整忙活到了次日上午。
西界某处。
无生为寒尘送去消息:“逍遥神有孕迹,然疑假也,其与纯山尧关系甚密。”
做完一切之后,无生开始顺着檀月煌行动踪迹追查起来。
中原,秘境外。
檀月煌坐在地上,用力地用两块石头碾碎采摘的草药。
苏隶安则坐在一旁,将捣碎的汁液均匀地涂抹到两片在水路上采摘的完整大莲叶上。
等整片叶子的上表面侧都涂上了草药汁水,苏隶安这才起身拍拍屁股道:“走吧,可以了。”
“就这?”
檀月煌很是诧异,先前因为自己乱闯被训斥一顿,现在再看苏隶安的“准备”,怎么看怎么像闹着玩儿。
然而拿着大莲叶的苏隶安却不理会她的无情嘲讽。
他神秘地挑了一下眉,笑眯眯地道:“等着吧,保你安全进到秘境之内。”
“那进去之后呢?”
“随机应变。”
“啊?!玩儿我呢,这就是你说的准备?”
檀月煌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她倒不是真不信,就是想找回点之前丢失的面子。
苏隶安也懒得跟她进行多余的解释,直接拽着她的胳膊就把人拉过了巨石字碑。
两人刚走过去,一道暗紫带绿的流光结界便在他们背后晃动起来。
而那高高的巨石,就恰好竖立在结界之外。
晃动的光往两边各自延展出去,无边无际根本看不懂秘境结界的头。
阴沉沉的乌云笼罩在他们踏过巨石之后的道路上空,即便是冬天也郁郁苍苍的树木几乎将头顶本就不明晰的光亮遮挡殆尽。
然而即便如此,苏隶安还是固执地把莲叶像是打伞一样撑在手里,甚至叫檀月煌也照做。
好不容易出山的小狐,自然是不那么听劝的,更何况此前还被凶过,哪怕双方已经和好。
一前一后仿佛两个世界的变化,让檀月煌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来路。
然而不回头不要紧,这往后一看才发现,来路居然没了。
身后的风景变成了身前一模一样的阴森林间小道,往道路的更深处望去,那里甚至漆黑一片。
“怎么了?怕了,想找找回头路吗?”
苏隶安的声音在身旁轻快地打趣,搞得檀月煌莫名火大。
她回正身子,不甚耐烦地白了他一眼,说道:“我就是好奇这里面变成什么样了,想当初这就是我造的,故地重游我怎么会怕?”
“是吗?那,希望你一会儿别怕得往我身攀。”
苏隶安那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刚说完,一阵带着浓重湿气的风就吹拂而过。
檀月煌闻着这风的味道,难忍地皱起了眉头。
她一手捏着鼻子,一手不停在面前扇风驱赶,一边说:“咿!这什么味道啊,又酸又臭……好像附近有一窝死耗子似的。”
“死耗子不知道有没有,反正,这里面死掉的妖灵魔怪,甚至是凡人、仙人倒是真有不少。”
苏隶安兴致勃勃地边说边看边走,好像是在逛集市般的悠闲。
“刚刚就想问,你一直举着这个莲叶干嘛,要下雨也……”
檀月煌话还没说完,眼前的道路上突然就多出许多被水滴打湿的痕迹。
“哎?下雨了?”
她好奇地弯腰就要去看,结果被苏隶安一把拽了回来。
雨点子越来越大,空气中方才那令狐作呕的气味就愈发的浓郁起来。
恶心的味道夹杂着湿味,让檀月煌浑身一激灵。
“啊!这也太难闻了!!简直就像……就像……”
“就像什么,现在你还乱跑吗?”
苏隶安一脸的幸灾乐祸,举着的莲叶微微往外侧倾斜,雨点子一点没有流到两人中间。
檀月煌老老实实举着莲叶伞,跟苏隶安紧紧靠在一起。
她尴尬地转着眼睛,哼出鼻息:“嘁,嘚瑟吧你。这雨我感觉不像是雨,倒像是倒下来的尸水。”
“感觉很对,确实不是雨,不过也不是尸水。是怨念的集结,是痛苦痛恨的泪水。”
苏隶安说的时候,不由自主加重了后两句的语气。
一股意有所指的味道在他的话语中出现,但檀月煌分辨不清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抬眼看看身侧的苏隶安,又看看莲叶伞外的怪雨。
揽在右侧肩头,将她整个人护着的手在对檀月煌讲:“别想太多,苏隶安是不会伤害你的。”
第144章 秘境(二)
檀苏二人肩并肩在前往秘境的主路上缓慢行走着。
恶臭的雨水越来越大,天也越来越黑。
檀月煌冷得打了一个哆嗦,周遭浸骨的寒气开始往身边聚集。
目之所及处,连空气都染上了腐朽的黑灰色。
雨滴从奇形怪状的石头上、干枯的树枝树叶上滴落,像墨淌过般的浑浊。
檀月煌皱起鼻梁,她怔怔地看了好一会儿,终于发现降下来的雨本身就是黑灰色的!
“这里面可真邪门……雨水竟然都是黑的。”
她似自言自语地念叨着,身上因寒冷而颤抖得更甚。
苏隶安一手紧紧将她搂进怀里;一手抓两只莲叶杆,神色紧张地带着檀月煌小心移动。
“我们为什么不走快一点?我感觉好冷,心窝子都快结冰似的。”
檀月煌不由自主地往苏隶安身上挤,简直恨不能挤进他的胸膛里去。
苏隶安垂眼看了怀里人一眼,轻轻解释道:“这雨会慢慢侵蚀接触到的物品。你看那些树,下雨后就开始缓慢枯萎,甚至周围的石头阳面都是异常的粗糙。我们现在踩的地方都是有石头的,如果前面没有能避雨的山洞,贸然在这样的雨里面奔跑,后果会不堪设想……”
温柔谨慎的声音正讲着,靠在他身上的重量却突然增加。
苏隶安唯恐是有妖物袭击,条件反射地祭出数柄惊霜刃。
刃尖对准了发生异动的地方,可不想那只是檀月煌又发烧晕倒了而已。
晕倒后潮红迷糊的脸近在咫尺,毫无防备地样子好像在祈求苏隶安的怜悯。
“你是真的用人不疑,还是只是单纯的脑子简单?我现在就把你扔在这里如何。”
苏隶安清秀雅致的眉眼闪烁出阴恻恻的光,但尽管他这样说着,怀中人不回答,他的手居然也一直没放开。
手举莲叶伞的人僵硬了好久,才猛然惊觉自己怎么是双手抱着檀月煌的。
左肩背被滴下的雨水浸湿,衣服下的皮肤在接触到冰凉的雨水后渐渐开始发烫。
苏隶安望了一下莲叶伞外相似黄昏般的天,心一狠,右胳膊揽过昏迷的檀月煌,施法挥出一道屏障后便朝道路前方飞去。
背后毛骨悚然的感觉又来了,好像是被谁怨恨的视线一直盯着似的难受。
苏隶安此时不敢回头,被这倒霉的雨淋过而死,还不如死的再轰轰烈烈一点。
一连跑出四五段路程后,前方道路旁终于出现一个黑漆漆的山洞口。
此刻苏隶安也管不了是不是陷阱了,飞身上前就抱着檀月煌冲了进去。
由于地势较高的原因,洞内还算干燥,只是洞中厚重的石头与苔藓的味道依旧很重,显然洞内估计是有水源。
苏隶安放下昏迷不醒的檀月煌,捡了些柴火堆在洞中央,滴上一滴血,并不算干燥的柴火立马燃烧起来。
洞外黑雨还在下,天色倒是比先前亮了不少。
将檀月煌抱到篝火旁躺着,苏隶安这才喂了她一颗药丸。
接着就坐在她身边,仔仔细细端详起这张绝世容颜。
先前那种被盯着的感觉消失了,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出现。眼前这场雨多半不是偶然,有可能是为他们准备的“厚礼”。
此秘境乃商珝所造,里面的妖族平均修为都在大乘中期。如果他们都没死,肯定会认得檀月煌这张脸。
如此一来,外面的黑雨是为檀月煌准备的也说不定,何况她进来本就是羊入虎口。
但苏隶安转念又想,要是檀月煌就这样轻易死了,还是有点可惜的。
毕竟这样曼妙独特的身体恐怕世上再难找到第二具。
纵使苏隶安不想承认,可他知道自己是不可能再像现在这样坦然地接受另一个阴阳一体的生灵的。
最重要的是,他戏也还没演完,不能就这样轻易散场。
他要看到檀月煌在痛苦中死去,彻彻底底的死去。
秘境某处。
“老三,手下留情可不是你的风格。”
颇具风韵的成熟女声在一片发着绿光的圆形小岛上响起。
声音来自一位袒胸露怀的妖艳女子,此刻她正靠坐在一棵歪长的巨大柳树上。
顾盼生姿的美目里,诡异的黑色瞳孔几乎占据她的整个眼睛。
黛眉弯似柳叶,刚好与小巧秀气的鼻头相衬。
似鹅蛋的小圆脸上散乱着些许碎发,她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都有着让人沉迷的魔力。
被她唤老三的男人冷着脸望着小岛外的某个区域,狭长的凤眼微微眯起,半晌他才轻轻吐息回答。
“不着急,久未谋面的故友,你不想祂吗?”
慵懒又华丽的声音在绿光小岛上回荡,老三微微勾起嘴角,像是苦笑又像是自嘲。
“哼,故友,亏你说得出口……”
貌美女子走下柳树,身姿摇曳地来到老三身边,纤纤玉手刚要搭上那挺直的肩头。
一只曲笛便挡住了她的动作 。
“多余的事别做。”
老三冷冰冰地说完,接着就在一片墨绿色的雾中消失。
“哼……几百年了,还这么油盐不进的……”
美艳女子不满意地小声嘀咕,不想刚说出口,此地上方就传出那道熟悉的男音。
“老六,我听得到。”
“嘶……”
老六不甘心地咬了咬唇,刚准备旋身离去,那道男音又在空中响起。
“你带老七也去给他们点惊喜,记住了,别一下就要了商珝的命。”
“知道了!老顽固。”
老六不满地瘪了一下嘴,对着虚空行了个礼后方才离去。
秘境外,巨石碑前。
好不容易将傲狠甩掉的蓝殷终于又回到了秘境之外。
然而此地哪里还有檀月煌他们的影子,别说影子,连掉的毛都被风吹走了。
无可奈何他只得翻出观心镜,镜中刹那间便出现了已经身处秘境之中的檀苏二人的身影。
“不是吧,真进去了!”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镜中的景象,秘境中的恐怖传闻接二连三的从脑子里涌出来。
蓝殷坐立不安地想着办法,无奈最后只能先送信告诉寒尘,接着也义无反顾地向着秘境走去。
第145章 秘境(三)
自蓝殷踏入秘境之后,秘境妖物们纷纷察觉到了一份来自神族的独特气息。
“神族?”
“神族来做什么?”
“难道是商珝?”
“商珝还不算神族,这气息里一点妖气都没有,就是个完全的神族。”
七嘴八舌的讨论在一滩冒着泡的腐绿色泥沼里响起,每一个在水面破裂的泡都好像一张张合的嘴。
就在那些泡泡七嘴八舌的讨论得正欢时,一只穿着柳叶红桃金线绣花舄直直踩进了这摊腐绿色的泥潭里。
“老七,起来干活了!”
一声略微发嗲发嗔的成熟女声从泥沼上方飘荡下来。
顺着那光洁匀称的腿往上看去,一袭深褐色的兽皮松松地裹着那曼妙的身躯。
腿上遮遮掩掩的绿纱欲盖弥彰地强调着她身材的优秀。
脚下泥沼听到她的喊话,腐绿色的液体立刻变出无数脑袋,像是亡魂聚集般纷纷游到她身边堆积起来。
自下而上翻涌的人头泥淖最后凝聚成一个人体的样子,身上肮脏恶臭的泥汤不停往下淌,但人形就这样维持不变了。
两只满是血丝的眼珠从泥人脑袋里翻出来,不适应地转了两下。
接着那泥人脑袋上,嘴的位置张开了一条缝。
“走吧。”
老七的声音像个少年,可样子却是入了土的泥尸模样。
曼妙的老六见怪不怪地甩他一眼,转身扭着腰带起路来。
“有新人进来,察觉到了吗?”
她头也不回地问身后跟着的泥水人。
老七摇摇晃晃地跟在她身后,浑身不停淌下来的泥水流了一路,仿佛他再走一步就会溃散似的。
“知道,神族。”
“不是说后面那个……”
“……不知道,但好像有点熟悉。”
“是商珝,商珝进来送死了,哦哈哈哈哈哈哈~”
老六笑得十分矫揉造作,但奈何长了张该她造作的脸。
老七虚着眼睛睨了她一眼,好像很困似的回答:“哦。我都快忘了……”
“真的吗?”
老六突然停步转身,一双妖艳又巨大的黑瞳仁像两颗黑枣似的死死瞪着老七。
泥水人老七也不惧怕,继续用他那双熬了一个月似的充血眼睛淡淡地看着眼前这个美颜的女人,缓缓回答。
“我都快忘了,杀人是什么滋味了。”
说完,那双眼睛瞬间充血,身上的泥水像瀑布一般疯狂往下涌。
老六收回她两只浑圆的眼睛,有点嫌恶地看着老六的变化。
“我先行一步,你太慢了……”
老六毫不克制自己的语气,瞬间化成一滩泥水飞快地往檀月煌所在的方位流去。
“嘁,腐尸怪……”
老六低低咒骂一句,兽皮外衣下的绿纱瞬间变成了又柔又长的柳条。
柳条像是蜘蛛的腿一样,撑着她的身子往前飞奔而去。
檀月煌这边。
眼看天在慢慢变晴,苏隶安这才小心地走到洞口去四下打探。
檀月煌缓缓从昏迷中醒来,嗓子一阵干痒惹得她一阵咳嗽。
苏隶安听见动静赶紧轻手轻脚过来查看。
“怎么样,有力气吗?”
檀月煌轻轻点头,然而她两颊依旧在微微泛红。
苏隶安伸手试探了一下她的体温,接着又从随身带的葫芦里摸出一颗药来。
“张嘴。”
“我自己来吧。”
檀月煌想自己吃,可苏隶安捏着药丸的手却躲开了去。
左右不能在这种地方浪费时间,无奈檀月煌只能张开了嘴等着他喂。
一颗蚕豆大小的褐色黑色药丸被放到檀月煌嘴里。
苏隶安看着听话的对方,情不自禁就露出了满足又温柔的表情。
檀月煌看得有点心跳加速,她只恨自己怎么每次跟苏隶安在一起的时候,就老控制不住地要想些床笫之事。
手悄悄捏起来平复心情,刚捏紧,苏隶安关切的声音就响起。
“很苦吗?”
“啊……没有!”
檀月煌听闻之后脱口而出,像是要掩饰什么似的神色慌慌张张。
苏隶安低头窃笑,然后再抬头,神色里多了几分认真。
“我本想着出去给你找点吃的,不过现在看来要先迎客了。”
“迎客?”
檀月煌还没明白他什么意思,突然就闻到一股比刚刚的黑雨还臭的味道。
“哇!这什么味道!我快吐了!!”
她捏着鼻子大叫,翻身起来就往苏隶安身边躲。
苏隶安眼神复杂地看着这样的她,下一秒门口响起的声音就将他的目光拉了过去。
“商珝,还记得我吗?”
一种少年般夹杂在成熟与幼稚之间的音色在洞口响起。
那像是疑问又像是打招呼般的亲昵,让檀月煌在看到来人的样子后背后涌出一股恶寒。
那人全然的成年人类样子,可浑身没有衣服,只有水流一样不停往下淌的腐绿色污水。
一双眼睛瞪得浑圆,直直地看得檀月煌背发怵。
她飞快地搜索曾经的记忆……可是完全记不起自己有跟这样一个妖物打过交道啊!
像是看透了檀月煌的窘迫一般,那淌水的泥人再次开口。
“真是贵人多忘事啊,当时把我囚困在沼泽里的时候,应该没想过我们会以这样的方式见面吧。商珝,我会变成现在这样,都是拜你所赐。”
那泥水人的声音里带了愤怒的颤音,浑身泥水更像是沸腾一般疯狂涌动。
檀月煌听到消息又开始回想,然而还不等她想出个所以然,那泥水人就在两人面前融化成了一滩泥水。
泥水像是活的一般,冲着檀月煌疯狂地流淌。
“快躲开!”
苏隶安一声暴喝,将檀月煌推到了洞穴的另一边。
于此同时方才檀月煌站立的地方多出了一根又长又尖的石笋。
若是她躲避不及,那石笋只怕就插进了她的身体里。
“咱有话好好说可以吗!我真的想不起来了!”
檀月煌吓得大喊,她现在是真怕了……谁知道这里面还有这么恶心的东西啊!!
第146章 事发突然
檀月煌在狭窄的山洞里躲了两三个回合后便体力不支停了下来。
“停下!!我是有事找你们帮忙的!”
“帮忙?去死!”
泥浆看准时机猛然朝她冲去,就在他即将蹿到檀月煌跟前时。
三五紫光齐刷刷扎进飞扑的泥浆之中,强大的力道直接破了泥浆的势。
飞溅的污水在空中爆开,檀月煌下意识用袖子去挡。
衣料上沾染了泥污的地方顷刻融化成灰黑的泥水,檀月煌大惊失色地看着自己身上破烂出来的洞。
心一狠牙一咬,划破手指就朝眼前那团恶心的污泥团甩出血滴。
“先给我冷静一点!”
纯阳纯净的血液朝着泥人的脸飞去,可接着他身后就冲出无数恶臭的泥浆朝檀月煌扑去。
“月煌小心!!”苏隶安尖锐的声音在洞穴口炸响。
但檀月煌却反应不及,只一瞬间就被无数凌乱生长的石笋给困在了原地。
檀月煌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她开始想会不会这次就交代在这了。
而就在这焦灼的时刻,檀月煌突然想起了什么,她向那泥人转过头去,试探地问着:“你,难道是冀云?”
问话还没来得及得到回答,山洞口又传来一道懒散又魅惑的女声。
“好久不见啊商珝~”
檀月煌循着声音往那一看,她这才发现苏隶安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一名貌美女人给控制了。
那女人紧紧贴着他的后背站着,修长柔软的右手掐在苏隶安的脖子上,尖锐的指甲看起来马上就要陷进皮肉里。
修长匀称的腿赤条条露出来,褐色兽皮下的绿纱像是藤蔓一般缠住了身前人的身体,从前方看,两人似乎一般高。
“我拖住他们,你快点逃。”
苏隶安说着就用尚且能活动的右手祭出三支惊霜攥着。
而就在此时,卡在他脖子上的尖指甲威胁地收紧,白皙细嫩的颈部皮肤立马破裂流血。
“再多说一句,你的舌头就是我的了~”
魅惑又柔软的声音蛇一样顺着苏隶安的脖颈爬进他的耳朵,勾起他腹部隐隐的颤栗。
夸张的几乎沾满整个眼球的黑瞳孔愉快地盯着苏隶安细腻柔和的面庞,好像在欣赏一件宝贝似地,满眼都是露骨的欲望。
可她的愉悦没持续多久,指尖传来的烧灼的疼痛让她瞬间弹开了捏着苏隶安脖子的手。
只见原本形状姣好的指尖此刻像是烧红的木炭一般泛着黑色,风微微吹过,里面还出现亮红的火星。
“这怎么回事……尔等到底何方神圣!?”
绿纱兽皮袄的妖女大惊失色,闪身离去之时,绿纱衣带也瞬间松开苏隶安的身体。
檀月煌紧盯着那妖女的动作,脖子处微微一痛,伸手一摸,原来是自己脖子也流血了。
苏隶安趁此机会立马朝妖女甩出惊霜,接着一个闪身出现在檀月煌的面前。
旁边的冀云瞬间两眼一红,带着汹涌的泥浆翻滚而来。
苏隶安带血的拳头还没砸到凌乱的石笋上,身子就被冀云给撞飞出去重重砸向石壁。
接着石壁上就出现无数绿藤将他牢牢困死在了墙上。
“隶安你别管我!”
檀月煌大喊一声,紧接着就喷出一口浓郁鲜血。
绿纱妖女看着这两人奇怪的联动反应,夸张的黑瞳在二者身上流转着,接着就发出一阵娇滴滴的笑。
“哈哈哈,你俩这是什么意思?母子连心吗,怎么一个受伤另一个也有反应。商珝,他跟你什么关系?”
“凭什么告诉你……”
檀月煌愤恨地瞪着她,胸口的闷痛传来,她痛惜又难过望了苏隶安一眼。
冀云带着石笋移动到他俩中间挡住檀月煌的视线,连带受伤的她再次被困。
受伤的蹲下的人抬头仰视着堪堪只有一个人形的泥团,倔强的脸板得死死的。
“不是想让我们帮忙吗?不说实话,现在就杀了他。我倒是很想看看,他要是死了,你会不会也活不了。”
冀云那年轻的男孩声音烦躁又冷漠的响起,好像一个顽皮孩子在发脾气似的娇俏。
檀月煌深呼出一口气,忍着胸腔里依旧残留的疼痛站起身子直视这个比自己高出不少的泥人。
“你可以理解为,他是我身体的另一半。我与他共享身体所有的感受,所以……”
“所以如果我和他颠鸾倒凤你也能完全感受到?哎呀,真是不得了的两个人呢,难道是一对?”
绿纱兽皮的美艳女子此刻又贴上了苏隶安的身体,尽管两者之间隔了厚厚一道藤蔓网,但依旧不影响那女子化身成狗皮膏药。
檀月煌嫌恶地恨她一眼,没有回答,反而是面对冀云开口道:“你应该看出来了,我没有法力。所以我想请你们帮我冲开封印,作为交换,我保证会放你们出去,且全天下狐族今后世代都不得与你们作对。”
冀云听了,嗤笑一声:“你的话,有多少可信?若是可信,我便不会在这里被困数百年了。”
“哎老七,你平时可不会对我讲这么多话呢,我有点吃醋怎么办?”
绿纱妖女坐在苏隶安前面的藤蔓上,那双傲人的酥胸几乎快被挤进藤网贴到苏隶安的脸上了。
而被困的苏隶安一脸生无可恋地将脸别去一边,瞧也没瞧身前的绿纱妖女一眼。
冀云淡淡转身瞥了身后一眼,吐出口气:“因为你太恶心了。”
“……你就是这样对我的吗?”
绿纱妖女的语气带了隐隐的怒意,而就在她准备去找冀云理论的时候,突然从墙上藤网中冲出数道紫光,直扫她的身体要害。
妖女闪身躲过,然而脸还是被划了一条口子。
“你居然……”
话还没说完,腹部与脸同时传来灼烧的疼痛。
“啊!我的脸!你找死!!!”
妖女尖叫着便召唤出铺天盖地的藤蔓,疯狂的样子像是要将苏隶安撕成碎片。
冀云惊觉不妙,赶紧聚集起泥浆准备护一护苏隶安。
不想此时檀月煌也祭出惊霜擦过受伤的手便甩向前甩去,带血的惊霜擦过冀云的喉头飞过,一举击破了他聚集起来的泥浆屏障。
冀云怒目圆睁,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飞掠而过的飞刃,余光就扫到牵手一起逃走的苏隶安。
那头绿衣妖女的柳条挡了他俩的路,檀月煌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这娇滴滴又恶心心的妖女是谁。
“我想起来了!柳姫!我没对你做过什么吧!”
檀月煌挡在苏隶安面前,对着那穿绿纱兽皮的妖女大喊。
“没做过什么?看来你不仅法力没了,连脑子也一起没了呢。反正被你始乱终弃的多了去了,也不差一个我呗~”
柳姫说的凄凄惨惨,眼里却满是恐怖的杀意。
洞穴内灵力暴涨,柳条像触手般在四面八方对准了檀苏二人。
“我就知道你不可信。老六,留半条命怎么算,吊着一口气就行?”
冀云明知故问,脚下不安分的泥浆沸腾似的翻涌着,随时都在准备发起攻击。
第147章 秘境(四)
“只要还有脉搏,就算她没死。”
柳姫邪邪地笑着,同冀云交换了一个眼神。
紧接着二者同时冲向檀苏二人。
一盏茶的功夫过后,被锤断所有骨头的苏隶安像破布一样丢在地上。
连同一起骨头尽断的檀月煌也昏死了过去。
冀云带着浑身的恶臭一步步向檀月煌走去,年轻的声音再次响起:“你俩这异体通觉还挺好玩儿,不过光断了骨头怎么行。”
说着,他就在檀月煌身边蹲了下去。
一双满是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昏死过去的脸,原本干净细腻的面庞上现在满是污渍。
血与泥混在一起,可即便她变成了一副大花脸,骨相上的美依旧难以被遮盖。
“真想让你这张到处作恶的脸也变成我身体的一部分,呵呵呵,同我一起享受永远的污秽和腐朽。”
一旁柳姫见他一副恋恋不舍的样,没好气地甩过去一个白眼。
接着转身施法捞起苏隶安,并对他道:“快走吧,老三该等着急了……”
“咚——!!”
柳姫话音还未落,身后就传来了怪异的动静,像是石头砸了泥塘的闷响。
“你又在做什么?”
带着满腔怒意回头,刚转过脸,一记拳头就招呼到了她眼前。
又是一声闷响之后,柳姫就倒在地上昏迷不醒了。
那头冀云再次聚集好身躯,浑身的人头从下自上伸长了脖子咆哮:“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在下蓝殷,天枢星君座下神狼护法,请赐教!”
蓝殷大大方方抱拳开口,声如洪钟,气势如虹。
耀眼夺目的少年朝气让冀云的眼神暗了几分,随后他如牛一般大口喘气,一声撕心裂肺的怒吼响彻天地。
蓝殷看得奇怪,他浓淡正好的虎眉一挑,接着也同样怒吼着冲上前去。
灵光在此方山野中挥洒,大地被震得轰隆直响。
蓝殷以木棍做剑,打散了冀云无数次,可每次冀云都会再次复原。
就在蓝殷再次接近冀云准备一击必杀时,先前倒在地上的柳姫突然睁眼。
她直直地从地上像立木头似地直立起来,一双黑瞳诡异地锁定蓝殷。
接着两掌一翻,数只柳条便从蓝殷的背后穿透其腹部。
受伤的蓝殷诧异回头,这才发现柳姫醒了。
“你装晕!不讲道理!”
“谁要跟你讲道理!小孩子吗?”
柳姫脸上挂着残忍的笑,两手变换手势,柳条瞬间插得更深。
冀云趁机扩大自己的泥沼范围,准备将蓝殷吞噬。
然而此时蓝殷居然站在那里笑了,笑得开朗明媚,一点也不像在打架的样子。
柳姫看他笑得开怀,嘴角也勾出一丝嘲讽,可下一秒她的身子就飞了起来。
蓝殷不知何时切断了腹部的柳条,一手从背后抓过那穿体的柳条身子转着圈抡圆了挥舞。
柳姫被这突如其来的事态吓得花容失色,她失声大喊“住手!!”
可紧接着她就被甩向了扑过来的冀云,污秽腐绿的泥沼瞬间将柳姫淹没,就像掉进水潭的石子那般。
“可恶……”
冀云因为反应不及着了道,此刻柳姫在他的泥沼里使劲挣扎,强大的灵力与冀云腐朽的力量相互对抗着。
搅得冀云浑身脑袋撕心裂肺地喊。
“真吵啊……”
蓝殷叹口气,伸出双手堵住了耳朵。
就在他觉得大功告成准备带着两具已经不省人事的肉体离开时,一道从天而降的灵力威压突然将他镇在了原地。
“来了我的地盘,打伤我的人,是否得给个说法啊?”
一道魅惑优雅的男人声音在空中响起,紧接着蓝殷就感觉到原本寒凉的空间居然开始变得暖和起来。
他使出全身力气对抗威压抬头,不想刚好对上一双红黑二色的眼眸。
秘境外,巨石碑前。
无生同寒尘一道站在乌烟瘴气的秘境之外,两人看向那绵延方圆数千里之广的绝命秘境,各自心生忧愁。
“从附近找到的篝火灰烬以及残留的草药渣子来看,进入秘境应是有意为之。只是不知他俩进去的理由是什么了。”
无生捻着指间的碳灰,同寒尘交流着。
“秘境前身乃商珝所造,为的是困住被祂打败的妖族各王,以防其叛乱夺位。如果里面的妖魔鬼怪之间没有相互残杀殆尽,那此行对檀月煌来说将是灭顶之灾。”
寒尘说着摊开手,掌心出现了一颗晶莹剔透的玉石。
他将玉石交给无生,并且嘱托道:“上次忘了将此物交给你。若其破碎,则说明逍遥神有意提升修为,届时碎片会将你直接带到另一枚所在之处,能减免你找祂的麻烦。”
无生接过子母石收起来,对寒尘道:“如此甚好。那星君这是也要进入秘境吗?”
“……”
寒尘默然无以应,无生又道:“此秘境怨气冲天,应当是有神族巩固了秘境结界导致的吧。到底是为了筛选还是永远囚禁,恐怕就只有在那石碑上刻字的神仙才知道了。”
说话间,他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那雕刻在“秘境”旁边的“绝命”二字,然后继续道。
“即便檀月煌不知道这秘境的危险,但我不认为苏隶安同样会不知道。他究竟是为什么要带檀月煌去这危险的地方;而檀月煌又为什么会听信于他义无反顾地走进去。谜底恐怕就只能交由星君去探索了,无生失陪了。”
说完,他对寒尘略行一礼,接着就消失在寒尘身边。
寒尘用蒙着黑帛的眼睛望了一下眼前浓重翻涌的黑雾,在无生走后才小声道:“恐怕,是为了找寻毕方吧……”
不过他也猜不出如果檀月煌找到毕方之后会如何,而且,毕方是否在活着都未知。
就在他准备迈步踏进秘境之时,脚底突然传来极其细小的震动。
寒尘修长的眉毛猛然一聚,接着右手一抬撒出万顷星箭。
乱箭射在肉体上噗噗作响,下一秒寒尘旋身腾空而起,方才站立的位置就被踩出了一个深坑。
坑里傲狠仰头对着寒尘咆哮:“你是天枢!!你在这里作甚?难道你果然是逍遥神一伙的?!”
“不是一伙。你要找的逍遥神不在这里。”
寒尘悬浮于傲狠斜上方的天空之中,周身衣袂翻飞,仙风道骨尽显无余。
“呸!瞎子神仙的话可信不得,信了就变成傻子了。”
傲狠那一兽一人的脸大言不惭地嘲讽,接着浑身一抖,无数毛发如同长枪朝着寒尘飞去。
寒尘双臂轮出一道双鱼图,图案往四方一扩,兽毛便尽数被挡了个正着。
“大意了!瞎子神仙!”
傲狠那纨绔又难听的咆哮以极快的速度出现在寒尘前方,寒尘还未来得及收势就被撞了个正着。
巨大凶兽顶着寒尘疯狂往天上飞去,好像玩儿似的两张嘴里还发出狂笑。
“让我看看你从天上摔下来会不会死吧!哈哈哈!!”
“那恐怕,是要让你失望了。”
寒尘冷静又平和的声音不疾不徐的响起,就像长者在安慰一个小孩那般的纵容。
第148章 相会
傲狠当他是在挑衅,发狂地更加猛烈地将寒尘上顶。
然而下一秒,寒尘突然后撤一步踏裂虚空,天上蓝金色灵光乍现,双手猛地向前一推,傲狠失力瞬间跌了下去。
寒尘在空中稳住身形,随后俯冲下去以灵力护住傲狠掉落在地面。
在空中翻腾的傲狠发出嘶吼,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挣脱寒尘的灵力束缚。
当两者都平稳着地后,寒尘纤尘不染地来到狼狈地傲狠面前。
蓝金的灵力似锁链将凶兽死死捆住无法动弹,傲狠变换人形,那束缚在身上的灵力也随之缠到了傲狠强壮的人形的身躯上。
“你有本事放开我再打一场!”
傲狠发出挑衅的吼叫。
寒尘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平静地说:“与其同我在这进行毫无意义的战斗,倒不如回去看看颛顼如何了。他恐怕现在会想见见你。”
“你什么意思?”
傲狠再是迟钝,此时也品出了寒尘话语里的意有所指。
“你回去就知道了,我送你一程。”
说着,寒尘指剑一挥,傲狠便被灵光带着飞向高辛氏族所在的方向。
“你不能这样对我!!我记着你了!瞎眼神族!!”
傲狠的声音越来越远,寒尘这才松一口气似的叹息一声,迈步走向眼前的浓重的黑雾里面。
崇砀山,云岫宫内。
所有仆从、侍女们都在积极热闹的准备着纯山尧和纯姬的昏礼。
因为不是正妃,所以他们的礼仪用品全部从简,甚至连婚服都不能是玄赤二色。
逍遥神冷漠地看着眼前的侍女们举着托盘匆匆赶路。
托盘里的素色婚服素雅得刺目,刺得逍遥神双目干涩。
祂闭上眼,扶着假孕肚转过身去。刻意的显示自己对纯姬昏礼的嫌恶。
自从祂对纯姬的囚禁被发现之后,苏妏就住在了这里。说一定要等到纯姬完婚才会回有苏。
逍遥神拧不过纯山尧,只能臭着脸默认了这事。
而且自祂火烧园子后,身边还被尊太夫人安排了四名专门看管祂的死侍。
尽管他们四个单打打不过逍遥神,可现在的逍遥神却架不住他们一起上。
一代枭雄就这么轻易地被监视了起来。
逍遥神望了一眼鳞次栉比的宫闱屋檐,转身回了自己现在住的春璟殿。
这次不再是纯山尧强迫了,是祂自己不愿意再同纯山尧呆在一起。
殿门在四个死侍的鼻尖处关上,逍遥神那尖细绵柔的声音像针一样从殿里传来:“我要脱衣服睡觉了!你们在外面守着吧!”
“呃……是!”
四名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黑衣死侍尴尬地在殿外应答,随后各自散去暗中守起来。
没一会儿,纯山尧出现在春璟殿的主殿外。
他有力匀称的大手扣响门扉,里面居然不回应。
再扣响,逍遥神愤怒的声音又传了来:“都说我脱衣服了!敲什么敲!”
“是我,开门。”
纯山尧浑厚有力的声音响起,屋内居然又恢复了沉寂。
殿外的妖帝负手而立等了一会儿,殿门终于“嘭”的一声从里面打开了。
纯山尧迈步进去,发现殿里火盆暖炉是样样不落,暖烘烘的像是在过春天。
“你现在这么怕冷吗?”
纯山尧奇怪地问了一句,刚说完,殿门又粗暴地被关上。
逍遥神默不作声合衣躺在床上,被子半盖不盖地耷拉着,看起来好像并没有很冷的样子。
纯山尧轻轻走过去,拉过被子在逍遥神身上盖好,随后便顺势坐了下来。
“我知道你对我娶纯姬一事有怨,但那是没办法的办法。”
“没办法……我看你做决定做得挺爽快啊,心里偷着乐呢吧,少在我这假惺惺的。”
逍遥神没好气的怒骂,祂是真想不出纯山尧为什么要出这么馊的馊主意。
“我可能清醒不了多久了,如果纯姬的事情被有苏做文章,即便这次我能替你平息事端,但往后若我糊涂了或者是死了,还有谁能护着你?我必须得就此事给有苏一个交代,要让他们怪不到你头上。这样至少能保证当我以后不能保护你的时候,你还能继续逍遥一阵子。
“我们狐族都很看重感情,等我同纯姬礼成之后,你与她的关系便再加深一重。此后即便你再闯祸,他们就算看在孩子的面上也不会对你太过苛责。但我还是希望你以后能别再跟家里人置气,这对你而言并没有好处。”
纯山尧自顾自地在祂耳边说着,就像是在交代后事那般的沉重。
逍遥神终于躺不住了,祂翻身坐起,一双娇媚明艳的金瞳直直看着纯山尧,脸上全是震惊和难以置信。
“你在胡说些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纯山尧苦笑着看祂,伸手抚摸上祂的头,轻轻凑过去,在逍遥神的额头上落下小心的一吻。
“我此生最开心的事情,就是见到你再次完完整整地站在我眼前的时候。你不知道我有多开心,开心到快遏制不住自己的冲动,从那天起我就发誓一定不要再让你离开。
“可后面发生了好多事,终究让我们分分合合。不过现在没关系了,至少现在我们在一起,这对我来说就足够了。”
逍遥神金黄的瞳孔里噙着痛苦的泪,祂咬牙切齿地瞪着纯山尧,像是极力忍耐着不哭似的难看。
“这些话你留着我们不得不死的时候再说好不好?你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话到嘴边,逍遥神突然顿了一下,再继续说道:“我不会让你有事的,你好好养着。明天我会帮你修复灵根,你别再说这些话来吓唬我。”
纯山尧温和地笑笑,苦涩又喜悦的看着逍遥神,没有再说什么。
中原,绝命秘境内。
蓝殷正对空中那双巨大无比的眼睛,面色终是凝重了起来。
因为那一只瞳孔几乎就有一人展臂之大,如此可想象这眼睛的主人得是多大的一只怪物。
“来者何人!”
这次换蓝殷如此问了。
“你又是何人?”
那巨眼的主人不问反答,主人翁的气势拿得足足的。
蓝殷不满地瘪了一下嘴,回道:“天枢星君座下神狼护法,蓝殷。”
“神狼护法,呵,区区无名小仙也敢在此叫嚣,看来秘境名声不保了。”
那双巨眼的瞳孔猛然缩成一条线,紧接着浓重的黑绿雾气便如波涛般汹涌而至。
蓝殷心呼不妙,赶紧后撤施展结界护住仍旧躺在地上的檀苏二人。
“这位大仙,我等无意冒犯。只是他俩误入了此地,我这就带他们走!”
蓝殷冲着那双巨大的竖瞳眼睛大喊,想着能谈判最好谈判,否则动起手来自己护不住他俩不说,自己还有可能搭条命进去。
然而那双大眼睛根本不给他谈判的机会。
随着黑雾越来越浓,那双竖瞳巨眼快快速地向上升去,
蓝殷仰头透过黑雾去看那眼睛,借着光,他居然看见一个影影绰绰的巨大蛇头!
“这……这蛇怕是得化龙了吧!即将渡劫都能被困在这里,这俩疯子是在想什么呢!?救命啊!”
蓝殷无助地大喊,撑在结界上的手感受到一丝风钻入的凉意。
回神一看,原是结界裂开了!!
第149章 混乱
“撑住啊!!”
蓝殷使出浑身解数用以加固结界。
可他一个刚刚破格提拔成仙的小妖,法力哪有这千年大蛇的深厚。
几轮过去,最后终是一口鲜血喷在龟裂的结界上,结界如碎冰被黑雾压碎。
“死定了。”
就在蓝殷倒在地上被黑雾侵蚀之际,天空中突然传来一声高亢的鸟鸣。
紧接着“呼呼!”的风声撕开浓重的黑雾,一股滚烫的热浪喷到了快要窒息的蓝殷的脸上。
突如其来的事态让他有点茫然,还没来得及思考来的是敌是友,天空中又传来一声比方才更加尖锐刺耳的鸟鸣。
“尊上——!尊上——!”
急切又铿锵的女声在上空盘旋,不过因为莫名的风声阻拦的缘故,蓝殷听不真切。
他以为那声音是在喊:“猪——!猪——!”
“这是什么鸟,叫声像喊猪?”
心头疑惑还没得到证实,突然眼前像是被撕开了一道口子似的,天光再次倾泻了下来。
蓝殷这才发现原来那“呼呼”的风声是烈火焚烧的声音。
“尊上——!”
一声拖着尾音的刺耳女声在耳边炸响,蓝殷捂住耳朵龇牙咧嘴地表示不满。
然而就在下一秒,他目瞪口呆地发现了传说中人面单足的火系凶禽——毕方。
秘境入口处。
寒尘刚进入秘境就在浓重的妖气中发觉到了属于檀月煌的那一丝。
于此同时,一股堪比下品仙神的强大灵力扩散而来。
气息中浓烈的敌意让寒尘眉宇一拧,身子不由自主地开始往气息的源头飞去。
然而还不等他接近地方,一团更加强大的魔族气息瞬间靠近。
寒尘敏捷地后翻两圈躲过攻击,定睛一看,方才走过的路上竟插上了一杆十余丈长的魔纹金枪。
“这是……”
金枪上的魔纹似活物般蠕动着,随着那肉身魔纹的扭动,不少小字像光点似的飞散在空气中。
远看好像是那杆金枪正在发出暗金色的光。
此外寒尘还听见细细的说话声,正当他想仔细听清时,那细细的说话声陡然间变大。
寒尘这才听明白原来那说话声其实是在念经!
只是此刻喧嚣的声音如同千万人同时在他耳边呐喊般刺耳。惹得他即刻用法术封堵住耳穴,仅靠神识探查周围。
这种奇怪的语言与经文他认得,此不是此方天地的任何一种,而是来自魔族的独特咒语。
“贪念魔君,你果然没死。”
他试着叫出了那魔的真名,下一秒,狂笑着的贪念魔君便在一片暗蓝紫光粒中显出了身形。
面目如厉鬼般狰狞的贪念笑嘻嘻站在寒尘面前。
在一双荸荠紫的眼睛里,两只金莲橙的瞳仁看起来像天上的月一般亮。
暗蓝色的肌肤上刻画着金莲橙色的魔纹,眉心还有魔族特有的魔眼刻印。
他身高八丈有余,一袭清透飘逸的紫红天纱袍随风摆动,身上只有双肩以及心有漆黑的甲做庇护。
贪欲一手抓过魔纹金枪,轻轻一拔,枪尖带着泥土现了身。
寒光反射到寒尘蒙着黑帛的脸上,贪念毫不客气道:“哈哈,希望我死?那可让你失望了。”
正说着,魔纹金枪突然就舞到了身高不过八尺的寒尘面前。
寒尘顺势向后一倒,身影瞬间消失在一片光华之中。
贪欲魔君舞枪横扫身周,无数草木纷纷化成齑粉飘散。
可寒尘就像突然失踪般没了任何气息,就在贪念警惕地感受着周围时,寒尘从天而降将一柄半透明的冰剑插进了贪念头上的百会穴里。
“额啊——!”
贪念一声怒吼,从他头顶冲出的暗蓝紫灵光如岩浆喷涌,竟将寒尘吹飞数丈之外。
“雕虫小技,就想破我法相?真是狂妄!”
如洪钟般浑厚有力的声音像在重重砸在鼓面上似的,震得空气都在晃荡。
寒尘双脚在地上擦出一条长长的痕迹后才稳住身子,他抬头仰望着那高大的魔君法相,双手结印再次放出无数冰剑。
贪欲横握金枪一扫,冰剑尽数变成碎碴飞散。
寒尘趁机奋起一跃,在空中祭出万星法阵欲困住贪欲。
然而贪欲魔君却依旧神态自若的样子,即便是他看见了那炫目又神圣的星斗图在空中铺开,他也是轻蔑的一笑,冲寒尘喊着。
“小神,你是哪位星君?”
寒尘立于万星法阵之中,威风凛凛的样子半点不输魔族君主。
他直视贪念魔君,朗声开口道:“我乃北天七星之天枢,敢问贪欲魔君为何会在此地?”
听到这话,贪念好笑又嫌弃地白他一眼,咧开嘴干笑着:“你问我,怎么不直接去问商珝,都是祂干的好事!”
接着他伸手抓出一团黑云星光,继续道:“不过也要看你有没有这个命了,老子被困在这屁大的地方连翻身都费劲,既然你是北天战神,不如就来陪我玩玩儿。”
说着,贪欲捏爆掌心的黑云,顷刻间上方天色开始以贪欲为中心向四周散去黑雾,就好像阳光从贪欲那里开始慢慢消失似的。
寒尘心感不妙,赶紧抽身离去。
然而身子还没飞出那黑雾的边界,脚腕上就突然传来一股强大的拉力,将他一把扯回到贪念的身边。
就在如墨的黑雾快要盖住大地之时,寒尘晃眼好像在空中看到了一条巨大且模糊的蛇。
蛇头正对的方向他预感就是檀月煌所在的位置,可此时说什么都已经晚了。
“黑夜”已经完全降临在他与贪欲魔君所在的这方地界。
这种魔灵领域除非杀死制造出来的魔,否则很难出去。
寒尘心头感到一阵懊悔与烦躁,可没奈何现在他只能拼了。
当天晚上子时。
逍遥神在床上坐到差不多的时候,祂终于捧着手里的精致锦盒站了起来。
“尧,你会没事的。”
祂喃喃自语的声音里带了无限的期待,这一日祂可是等了好久,终于等到合适的时机用星灵草恢复法力了。
端着锦盒来到春璟殿中央,逍遥神二指一并,一块黑白相抱的魂佩立马从黑暗中显出来样子。
祂咬破指腹甩出血滴,魂佩立马发出通红的灵光笼罩上逍遥神的身躯。
强烈的光一晃而过,守在屋顶的两名死侍一看这动静,立马从房顶上跳了进去。
然而就在他们落地的瞬间,逍遥神的身影眨眼就消失在了屋子当中。
“完了,跟丢了。”
“报告给主上吧。”
“不可!主上需要休息,你我先自行找找吧,应该在这附近不远处。”
“也好,那就抓紧时间。”
“嗯。”
第150章 如梦
鬼市,念思堂。
逍遥神的身影刚从红雾中出现,那常年守在念思堂的黄裳老者就赶紧迎了上来。
逍遥神海以为是来迎接祂的,但没想到那老者神色紧张不说,一开口还满是委屈。
“诶哟我的姑奶奶、我的祖宗哎!您怎么又来了。鬼市现在被神族发现了,正躲风头呢,您进来的时候没谁跟着吧?”
“说什么呢!我是那么不谨慎的人吗?再说,你鬼市躲风头,关我什么事?”
逍遥神不高兴地抱着胳膊翻白眼,左手一翻,灵灵的本体就出现在了祂的掌心。
黄裳老者一看这动静,赶忙劝阻,可逍遥神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冷淡地威胁道。
“不想死,就带我过去,我来者不是来听你说废话的。别以为我不敢杀你。”
“啊是是是,公子请跟我来。”
黄裳老者捡起袖子擦擦额角的汗,卑躬屈膝地带起了路。
往日的鬼市只要遇上赶集的日子,这里都会热闹非凡,但如今因为避风头,整个鬼市冷清幽暗得真像个鬼市。
一前一后两个妖的身影在这幽暗的街道上走着,转过几个弯后,二者终于停在了一座看起来已经废弃的小院前。
“就是这里了,此地偏僻,不会被打扰的。千夏公子您尽管使用,有什么需要喊一声我就来。”
黄裳老者说着就准备离开,然而逍遥神好像还不打算放他走,拉了他的衣袖追问着。
“等等,这么破的院子,就是鬼市主人给我准备的?这么抠门寒酸的吗!”
“哎,此言差矣,千夏公子。您且进去看看就知道了,老奴告退。”
黄裳老者说完就拱拱手,转过身快步离去。
逍遥神回过头打量了一下那连一盏灯都没有的院子,万分不情愿地推开满是灰尘的院门走了进去。
刚进院,一阵阴风就掠过了逍遥神的后颈窝。
祂扭了一下脖子,非常不耐烦地看着这满园的荒芜。
随后火焰从祂右手蹿出,逍遥神泄愤地一挥,那满是杂草的院子“呼!”一下子就喂给了嚣张的烈火。
看着被火光照亮的院子,逍遥神这才满意地踏着火焰走进主厅。
而就在祂推开主厅的大门时,屋内突然的光亮照了逍遥神一个措手不及。
祂微微眯了一下眼睛,适应了突然光亮后才看清眼前的一切。
“好啊,原来是装神弄鬼。”
祂嗤笑着骂了一声,接着就粗略地打量了一下这金碧辉煌的主厅。
门外呼啸的火焰还在跳跃着,兴奋地燃烧着所有它接触到的一切物品。
所有的荒芜被付之一炬,逍遥神心满意足地看着这一切,随手就将灵灵扔进主殿中央的七品炼丹炉里。
“也该干正事了。”
呢喃之间,逍遥神开始施法催动丹炉。
被火焰刺激而苏醒的灵灵惊恐万状。
当她明白自己这是正在丹炉中被炼化时,绝望比理智先一步占据了她的整个内心。
“救命啊!救命啊!这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她在丹炉里不停地呼救,可逍遥神就像所有的凶手那般,受害者喊得越凄厉,祂折磨得就越兴奋。
红到发黑的浓郁灵力被源源不断灌输到丹炉之内,灵灵的身体在痛苦中再也无法维持人形,甚至于自己的本体都开始消散。
她身体里的灵力与药性开始大片大片的升腾出去。
“救命……谁来救救我……”
仿佛是要回应她的求救一般,丹炉的盖子被打开了。
灵灵的眼中出现了一丝希望的光,可当看见别的几味药材被扔进来后,灵灵眼中的光便彻底消失了。
逍遥神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丹药的炼制。
虽然这是第一次实操炼丹,但此前在仙山上天天看天枢炼制,光是看都已经看会了。
果然,就当所有药材都已经融化之时,炉子里突然传来了一声闷闷的爆响。
逍遥神眉头一皱,手上的灵力就送得慢了。
“怎么回事?炸炉了?”
祂谨慎地观察着眼前这比祂矮不了多少的七品丹炉,心里七上八下全没了方才的志得意满。
“千万要成功啊,这可是找鬼市主人借的,万一炸炉了他找我麻烦怎么办?还有我也没准备多的一份草药啊!”
就在祂心里敲锣打鼓之时,院子里燃烧着的火焰突然毫无征兆地熄灭了。
逍遥神警觉地往那一瞥,刚巧瞧见一道黑影掠过。
“谁!”
祂没好气地大喝一声,脚下想去查看,但顾念丹药未成,终究还是一动不动的持续炼丹。
“这么用功,又在想做什么坏事?”
一道华丽清亮的年轻男人声音在侧后方传来,逍遥神顿时额角青筋跳起。
祂发出一声粗暴的怒吼回应道:“趁我还没发火,你赶紧给我滚!少符白,我不记你忘恩负义,你也别来打搅我的好事!”
身后的声音沉默一瞬,再开口,竟然真是少符白那低沉有力到让人心神荡漾的声音。
“我只认商珝,只认月煌,可你谁都不是。”
逍遥神听闻后大笑起来,等笑够了,依旧没有放弃手上的丹炉。
“我是商珝最深最大的愿望,我是祂力量的继承,我是祂意志的传承。如果我不是商珝,那难道现在被关在秘境里的废物是吗?”
祂恶狠狠地说着,像是在说给自己听,好让自己笃定这件事似的。
无生没再回话,他慢慢走到逍遥神的眼前,那高大的身影挡住了祂部分左侧的视线。
熟悉柔中带冷的气质依旧让人很着迷,可他的气息却变了,或者说,没有了。
即便无生此刻就站在逍遥神眼前,祂此刻无法察觉到无生身上哪怕一丝一毫的气息。
几乎转过背去就会忽视掉这里还站了他那么一个高个子。
“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逍遥神收回视线,继续输送灵力炼丹,炉子里的反应已经没有刚刚那般剧烈了,像是快完成似的。
“这个回答,不能告诉你。”
依旧是少符白那独特的声音,那说话都像是唱歌般悠扬的声音。
“哼,想用声音蛊惑我是吗?少符白,你胆子变大了,是因为已经成年需要安慰了吗?”
逍遥神眼神暧昧又下流地看了一旁的无生一眼,尽管他脸上戴着黑漆漆的面具,可逍遥神看到了他露在面具外的嘴角抽动了。
一种胜利的喜悦在逍遥神的内心扩散,祂此刻对于为何无生会到这里来好像已经不再那么愤怒和疑惑。
只要是他冲着自己来的,哪怕就陪上他一晚又如何?
反正也一直都想尝尝。
然而就在祂沾沾自喜地盘算接下来应有的发展时,无生的深牵牛紫洞箫又一次毫无征兆地戳进逍遥神的腹部。
第151章 心之痕
当逍遥神的身子飞出去的时候,祂脑子里还在想着:如果少符白害羞怎么办,是不是先温柔点比较好?
而当祂身子落地后,祂想的变成了:算了,杀掉吧,大不了等他投胎后从头再养。
“果然你满脑子都只有那些事情。”
无生左右一挥,将洞箫上的血甩掉,动作行云流水,就像随手拨弄那般优雅。
逍遥神感觉自己的愤怒在沸腾,好像要将自己也燃烧一般,那股愤怒汹涌着往七窍处冲。
“我念在你我旧识的份上,你现在赶紧给我滚,我可以不计较你刚刚对我做一切。”
祂站起身子,果然,这次的伤口依旧无法立马复原。
无生淡淡地瞥了一眼那火焰渐熄的丹炉,在看着逍遥神问道:“这么宝贝这个炉子,里面有什么?”
“与你无关,反正不是给你的。”
逍遥神说着,右掌聚集起火焰。
在火光之中,一道银白的清辉飘了出来,最后缓缓聚集成一轮横躺着的镂花弯月。
“……合欢。”
无生面具下的眉头皱起,他竟然不知道逍遥神连檀月煌的法器都给抢走了。
“还认得啊,当时是你激发出我要造一轮‘合欢’的,还记得吗?”
逍遥神故意欢快地说着,可对面无生根本不接招,他冷淡回道:“那是我同商珝的记忆。”
“你还真是自欺欺人。”
说罢,逍遥神指诀一捏,合欢划出寒光笔直地朝无生飞去。
说无生后跳躲闪顺便一把将那丹炉抛了过去。
逍遥神大吃一惊赶紧让仍旧飞舞的合欢变换回一片月光。
不想月光刚在屋内乍现,无生就突出光雾,举箫朝着祂飞了过去。
逍遥神连忙侧身躲闪跳进院子里,可祂不能走,还有丹药没拿!
两掌瞬间放出熊熊烈焰,像是在呼应逍遥神那般,整个荒废小院竟也渐渐燃烧起来。
无生来到那丹炉前,举箫奋力一击就要敲碎,逍遥神手腕一翻,一条火蛇就冲向无生的握箫的手。
灼热烧过小指,无生躲避不及中了招。
丹炉依旧丝毫未损,但屋子里的火却越来越大。
“少符白,虽然我也很心疼你,但既然你执意要坏我大事,那就连你一起炼了吧!”
逍遥神的声音响彻夜空,高傲中带着无尽的得意,可下一瞬。
无生一掌按在丹炉之上,寒冰顷刻自他掌心扩散,原本还在燃烧的炉子瞬间就结上厚厚一层的冰。
“炼化我,这点火力可不够。”
他的言简意赅与少符白如出一辙,可做的事却是丝毫情面不留,如此反差给了逍遥神不小的打击。
祂确实怎么都没想到,少符白会回到神族,还讨来了这么个职位,现在甚至对自己针锋相对。
他到底是在想些什么?
“少符白,你真让我生气。”
逍遥神咬牙说着,再次祭出合欢。
合欢清冷的光辉甚至堪比天上明月,杀伐的寒光照耀这充满火焰的小院。
下一瞬,合欢变做无数弯月飞刃无差别地飞向小院各处。
火焰被打得一丛一丛的跳跃,好像在舞蹈那般炫目。
逍遥神不敢怠慢,立马隔空索物抓住丹炉就手里送。
可还不等丹炉到手,一道极其迅速的黑影就冲了过来。
“嘭!!”的一声巨响在鬼市里响起。
逍遥神愣神般看着丹炉在自己眼前炸裂,七彩的灵光散在空中就像一场绚烂的烟花那般,转瞬即逝。
祂看着飘落下的星星点点,伸出手去接,可那些星光落到手里就变成了灰屑。
灰屑中突然带出大片的红,逍遥神在红色里看到了自己炼好的回灵丹。
祂兴奋地吞下自己第一次就炼成功的丹药,感受着浑身灵力奔腾的快感。
祂仰天长哮,那堪比上神的修为让祂知道自己又回来了。
哪怕还差一个天火铸就的身躯,但祂商珝就是回来了!
祂一把推开不依不饶地阻拦自己的少符白,兴奋地回到了云岫宫的春璟殿里。
祂欢快地推开阻拦祂的那些死侍。手指一挥,他们全部化成了火焰。
“再也没有谁能阻挡我了!尧,我来救你。我会永生永世拥有你,我知道你是爱着我的,所以你要完整且健康地跟我在一起!谁也阻拦不了我!”
祂冲到精神状态时好时坏的纯山尧身边,开心的话语还来不及说,祂立刻就施法为纯山尧修复起已经异变狂躁的火灵根。
“没关系,我的修为回来了,火灵根没有得到足够的滋养所以才会开始侵蚀你的身体,但往后不会了!”
很快,灵根被修复好了。
祂开心地抱着恢复如常的纯山尧,胸口激动到疼痛,可是依旧好开心。
祂曾经看了一眼就再没忘记的少年长大了,因为祂,白了发,甚至还不惜毁掉自己。
如此真挚地爱着自己的人,祂怎会让他继续痛苦继续难受?
祂是一定要救他。
无生拔出插进逍遥神胸口的洞箫,失去支撑的身体立刻像只被风吹落的蝴蝶那般掉到了地上。
鲜血汩汩而出,逍遥神终于在疼痛中回神,祂发现自己居然还躺在鬼市小破院里,心里顿时就慌 了。
手掌一捏,空空如也,除了满手燃起幽蓝火光的血意外,什么都没有。
“不对,我的回灵丹,我的回灵丹!!尧恢复正常了吗?!”
祂支撑起身体大喊,眼前模模糊糊有个人影,可祂看不太清楚,胸口好像被贯穿那样的痛,每呼吸一下就痛,每走一步就痛。
“喂,你看见我的回灵丹了吗?还有尧,我救他了吗?”
逍遥神刚问完,胸口的疼就强行将她拉进了黑暗的深渊里。
无生站在一旁怔怔地看着倒地不起的逍遥神,方才他冲出去击中逍遥神胸膛后,才发现对方居然在看着自己的手掌出神地笑。
脸上那让人匪夷所思的幸福不知是从何而来的,但无生却被祂这突然的样子给吓到了。
他犹豫着要不要拔出洞箫,但没想到中招的逍遥神就像接受了一般完全不反击。
合欢在击中逍遥神命脉的一刹那就消失了,周围的火倒是依旧燃烧着。
直到这时,此地的动静才终于引起了鬼市巡逻的注意。
无生赶紧拔出洞箫,任由逍遥神跌落在地。
他不自主的伸了下手,可理智立马跟他讲:“这不是商珝,也不是月煌,别对祂产生怜悯。”
他退回去,默默看着逍遥神回过神来,默默看着祂疯癫地问回灵丹,默默看着祂问纯山尧有没有被救。
无生心想:或许这次任务执行得不太是时候,看来纯山尧那边应该是出事了。而逍遥神此时出现炼制的所谓回灵丹,应该是跟纯山尧有关的。
如果,纯山尧真的出了什么事,那檀月煌回来后,会不会跟逍遥神一样崩溃?
无生闭了一下眼,压下了心中的不安。
院子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他转过背,隐了身形站在清冷的月光下。
第152章 泪之殇
当逍遥神再次清醒过来时,祂发现自己已经在春璟殿的床上了。
可自己是怎么回来的却一点也想不起来。
外面已经天亮,看样子像是已经过了卯时。
“糟糕,我的回灵丹。”
逍遥神赶紧运功探查自己的灵力情况。
在昨晚残留的混乱记忆中,祂记得自己好像是已经恢复了修为,所有灵力都回来了。
然而此刻不管祂如何探查,修为也好灵力也好,全部都与之前没有变化。
硬要说的话,反倒是在胸口以及腹部发现了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口。
“该死……怎么这样不让我省心!少符白你到底是为何要一直阻拦我!”
逍遥神愤恨地一拳捶在床板上。
恰好此时门外传来了些微的动静,祂起身出门,看见是几个侍女正从宫门小道上匆匆走过。
“今天什么日子,怎么感觉格外热闹?”
逍遥神转头问着身边跟着的死侍。
被问话的那位说恭敬回复:“回帝后,明日就是主上大婚了,今日大家都在准备明日的喜宴。”
“什么?!不是还有几天的吗?为何提前?!”
逍遥神愤怒地大叫,那名被问话的死侍却将头低了下去,小心地回答。
“是……主上的意思。”
“纯山尧,你居然擅作主张!”
逍遥神牙咬得咯吱作响,转眼就在一片红雾中消失而去。
松音殿主殿。
纯山尧正拿着笔写着什么,突然屋里就降下一片红雾。
怒气冲冲的一阵风吹拂过来,吹的纯山尧那头披散的银发胡乱地舞动。
他眯了眯眼,头也不抬地问道:“这么急是做什么?”
“做什么?你为何要将婚期提前!”
逍遥神风风火火来到他面前,瞪着一双耀眼的金瞳大声质问着。
纯山尧微微睨了祂一眼,冷淡道:“你说为什么。昨晚去哪了,搞一身伤。”
“……我受伤跟你提前婚期有什么关系!”
逍遥神顿时心虚起来,祂这话刚问出口,突然就醒悟过来。
祂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早生华发的英俊男子,一种不真实感袭上心头。
“你不会说……是你帮我疗伤的吧?所以你又动用了灵力,现在是更难受了吗……”
说着,逍遥神突然感觉有那么一阵的晕眩。
祂抓住纯山尧浅青色的衣袖,缓了缓,继续道:“我……我答应过你要为你解决好灵光的问题,但昨晚有人捣乱我失败了。可是……可是你犯不着就要提前婚期啊……”
“我不是在责怪你。纯姬虽然从小就跟我生活在一起,但如今你俩变成这样的局面,我的私心还是偏向于你。我知道这样对纯姬不公,但我已经时日无多。现在趁我还有最后一丝清醒,就当最后了她这个心愿吧。”
纯山尧平静又冷淡地说着,眼睛一下也不曾看向逍遥神。
说罢,他提笔又开始在一卷帛上写着什么。
逍遥神一把夺过他手中笔,继续怒吼:“你怎么能这样自私,明明还有办法为什么要选这条让我们都痛苦的路!!你想了了纯姬的心愿?那你该知道你娶了她以后我会对她做什么吧,跟我抢的下场,只有一个……”
祂双眼中露出嗜血的光,脸上尽是痴狂与残忍。
纯山尧缓缓转过头去,这一刻,逍遥神才看到他那憔悴的脸。
那仿佛精气神在一夜间被抽空似的沧桑,不是老了,是油尽灯枯。
“我会有办法让你做不到的,你也别逼我。”
一如往常的狠话终于重新听见,不知怎地,逍遥神觉得自己好像先疯了。
祂居然听得兴奋又悲痛。
兴奋是纯山尧终究是没变;可悲痛是不知道他到底打算对自己做什么。
而且,他现在居然是要为了一个妾室对付自己。
真是可笑极了!
祂明明就是商珝,可为什么回来后却发现身边一切都变了?
天枢那边暂时是不能去的;少符白总作对就算了;怎么现在连纯山尧都要离开祂?
祂做错了什么?
一定是自己不够强的原因,所以才导致现在这一切的发生。
如果自己的法力早点回来,区区纯姬算什么,区区有苏算什么。尧才不用因为要从他们手里保护自己而做这些可笑的事。
祂曾经为了苏隶安扬言灭族可不是说说而已。
对,如果自己还是以前的商珝,甚至比以前还要强大的话……
逍遥神在这一刻想通了。
于是祂露出释然的笑,伸手轻抚了一下纯山尧憔悴的脸,再烙上一枚吻。
“那我等着,见识一下你的手段。”
说完,逍遥神便转身离去。
刚走到门口,一袭蓝灰穿戴的纯姬出现在了门口。
她手里端着一盘糕点,显然是过来送给纯山尧的。
逍遥神白了她一眼就转身离去,纯姬犹豫着,最后还是向她的背影微微行了个礼,接着才默默进到屋内。
走出两步的逍遥神突然觉得不对,纯姬的样子很奇怪——她身上的伤疤全好了!?
“纯山尧。你真是,变心了……”
逍遥神站在屋檐下,双拳紧握,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两腮因为用力而开始发酸发痛,脑子深处好像有什么要被拉断似的紧绷着。
祂留心着屋内的动静,想着只要他们敢发出一点让自己不愉快的动静,那祂不介意亲手送背叛者们归西。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屋子里一直很安静,什么声音都没有。
此时一名侍女过来送茶水,见到逍遥神便行礼招呼:“帝后娘娘。”
逍遥神回过神来,看了那侍女一眼,接着转头迈步离去。
屋内的男女听见门口的招呼,心神都被不由自主地牵动了。
纯姬沉默着站在纯山尧身边很久,直到那侍女过来送了茶又离去,她这才小心开口。
“王兄……”
“何事。”
纯山尧淡淡地回答,然后将写好的帛书卷好。
纯姬偷瞄了一眼称呼,居然是写给檀月煌的书信。
这一刻,她知道自己不能再瞒下去了。
“王兄真的很爱嫂嫂,我现在才明白。都是我任性才酿成大错,如果我没有将檀月煌放走……或许眼前的商珝就不会取而代之,也不会逼着王兄……”
“你说什么?你放走了谁?”
纯山尧听到那名字顿时一阵头晕目眩,他觉得自己好像在听一件异常重要的消息,可到底为什么那么重要,他又想不起来了。
“我……我放走的檀月煌,是我放走了她和舅舅。我以为这样我就可以长伴你左右……但现在我知道都是我自作多情了,王兄如果要因为这个取消婚约也没关系,是我自作自受。”
纯姬两眼直直地盯着自己拿来的那盘糕点,丝毫不敢抬头去看纯山尧的脸。
半晌,纯山尧才终于回答:“婚约照常进行。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件事,以后如果檀月煌回来了,就代我告诉她她走后发生的这一切。”
“为何王兄不亲自……”
“我恐怕是看不到了,你就替我做这一件事就行。另外,你肚子里的孩子我会认做亲生……”
“可他本就是你亲生的……是,是檀月煌走前剖了自己的胎珠,此后商珝又将胎珠放进了我的肚子……王兄,我知错了。求你罚我吧!我不要你离开我!”
纯姬失声痛哭,她是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一次任性的选择竟然会造成这样严重的结果。
她明明不是这样想的,怎么事态发展偏偏与她的想法背道而驰?
渐行渐远不说,她还怎么拉都拉不回来。
纯山尧听闻后,手里的帛书掉在桌上又滚到地上。
他原本有力的、能执掌天下的大手,此刻居然在颤抖。
心中情感终于全部涌了回来,他把一切都想起来了。
那些同檀月煌在一起的一切,短暂且并不算美好的一切。
“所以,她为什么,要用这样的方式出走……我哪里对她不好吗?”
纯山尧像是自言自语那般呢喃,他的手抖得特别厉害,眼前的景物也开始模糊。
甚至于耳边纯姬的哭泣声也开始扭曲,最后天旋地转,眼前便只剩下了黑暗。
第153章 花开花落
“我到底哪里做得不对?要用这样的方式离开我,商珝,你回答我!你还会回来吗?我们的孩子,你真的不在乎吗?”
纯山尧如瀑的银丝散在他宽厚的肩上,脸上的泪痕里留了几根银白的发。
泛红的眼眶里琥珀色的眸子满是痛惜,可他的神情却依旧是倔强与高傲。
檀月煌听见他的声音便转头去找他,刚掉进那粘腻缠人的琥珀里时,一不留神居然就这样醒了。
她猛然睁眼,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手脚乃至全身都无法控制,稍微使劲,身体深处就传来细细密密的疼痛。
先前的记忆倒灌,她回想起了自己被柳姫还有冀云给揍断全身骨头的事……
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干了,一如当初分离身体时的疼痛与绝望席卷而来,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费力地转动了一下眼珠,一道模糊的人影落进视线里,然而还来不及仔细分辨,头脑的昏沉就让她再次陷入梦境之中。
梦里依旧是纯山尧的身影,但与方才不同,他好像在写什么。
写完了举起来看了看,檀月煌跟着看到了上面的字。
居然是一纸婚书。
“这是什么意思?”
她奇怪的问了一句,本没想纯山尧会回答。
不想身边高大的身影居然一边卷起婚书一边沉声回道:“你会怪我吗?我要娶纯姬了。”
“什么?!你要娶谁!”
檀月煌听到这消息后,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她一把抓住纯山尧的浅青色袖子将他扯过来正面自己,也不管对方表情如何张口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数落。
“你什么意思纯山尧?之前死乞白赖要跟我成婚,转头我离开一下你就来赖不住寂寞了是吧!你要给我来这一出,不如当初直接娶了纯姬呢!害得我被她嫉妒被她使绊子,你故意以此报复我是吧!”
一通愤怒地发泄完毕,檀月煌这才发现纯山尧正一脸吃惊地盯着自己,那样子好像完全没想的她会出现似的。
“回答我啊!说不出话来了吧,一面做着情深似海的样子;一面又在背地里搞这些……”
她越说越激动,纯山尧根本插不进去话,无奈只能将她紧紧钳制在怀里。
檀月煌扭着身子却发现挣脱不开,终是愤恨地靠在那厚实宽阔的胸膛里安静下来。
“你听我说,我不是真心想娶她的,但这是我现在唯一能为你做的一件事。你若只是伤了纯姬都还好说,可现在事情变得如此麻烦,我不能不为你的以后考虑。
“我必须得给纯姬一个名分,这样孩子的事情就能完美的隐瞒下去。珝你听我说,我撑不了多久了。最后的时间里我只想多看看你,我不求你明白,只求你这段时间里安分一点。就算是完成我的夙愿吧,从春璟殿搬回来可好,我想多跟你待在一起。”
纯山尧一下子说了很多话,多到檀月煌完全跟不上思路。
她默默靠在他的胸膛上,心里全是惊涛骇浪。
直到纯山尧都已经说完了,檀月煌都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她僵硬地抬头,胸膛好像压了几斤石头似得难受。
她看着眼前面目依旧坚毅俊美的他,问道:“你说的这些是什么意思?”
说着,檀月煌就猜到或许是逍遥神闯祸了。
那个甚至都算不上是活物的东西,当真不是个省油的灯。
“还有,为什么娶纯姬是给孩子一个名分……你难道对纯姬?可你不是……”
可你不是已经同我有一个孩子了吗?
“不过也是,我已经把孩子从肚子里拿出来了……”
说到这里,檀月煌自嘲地苦笑了一下,接着缓缓松开纯山尧的怀抱,后退半步离他稍远了一点。
“那我就祝福你们幸福美满吧。尧你好好活下去,别再辜负了纯姬……如果你对她是真心的,那我倒也无所谓……”
“我不是……”
纯山尧还想为自己辩解什么,檀月煌却摇了摇头,表示不想听了。
就在此时,门外突然传来祝词的声音。
檀月煌循声往那处望了一眼,这才发现室内布置全部都是素白的。
再回头,纯山尧不见了,桌上还放着那卷婚书。
婚书旁边,还放着一朵小小的淡青色鲜花。
檀月煌看得心头揪痛,她咬着自己的手极力忍耐着,最后还是流着眼泪将那卷婚书拿了起来。
原本她以为是纯山尧遗漏的给纯姬的婚书,但展开后才发现居然是给自己的……
“这是怎么回事……”
她喃喃自语着想往下看,此时门外又传来了祝词的声音强行打断了她的思绪。
那声音喊得人心慌,好像是故意引诱着让她出门。
婚书不由自主地放回原位,再抬眼,自己居然又站在了凌华殿正门的小广场上。
纯山尧与手持雀扇掩面的纯姬并排站在一起,两人脸上都没有什么表情,好像两个空心的傀儡。
从广场到院子再到大殿,白茫茫一片,好像连人带景全部融进了积雪里似的。
檀月煌站在外围默默看着这一切。
心情沉重得好像是在参加自己的葬礼。
她看见原本应该是正宫坐的位置上,坐了一个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祂不耐烦地接过纯姬递过来的茶,揭开盖子看了一眼便放在了一旁。
纯姬卑微恭敬的行礼,背影上看,她仿佛对眼前坐着的妖充满了畏惧。
纯山尧从头到尾都像是死了似的安静,他将拒绝与无奈全都藏进了那散发着肃穆气息的高大背影里。
广场的另一角,是苏妏。
因为女儿不是正妻,所以没有请她上座的道理。
但她还是偷偷来了。
苏妏看着走进殿里的女儿女婿,不知是喜悦还是忧伤。笑着笑着,就拿出手绢沾起了眼角。
最后她深深看了里面一眼,转身离去。
檀月煌并没有刻意隐藏自己,但苏妏就像没见到她似的,旁若无人地这样离开。
凌华殿里的典礼还在进行,但却极其安静没有声音。
檀月煌背过身子,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觉得不爽又呼出一口,接连不断,但胸中郁闷就是吐不完。
“尧,原来你当初的坚持就只到这里而已,原来你并没有你说的那样非我不可。我本以为我能很洒脱地接受身边人喜欢上除我以外的人,现在看来,好像不是这么回事。”
檀月煌长吁短叹地说完,一低头,看见了积雪下开出的一朵淡青色的小花。
她走上前摘下,捏在手里离开了此地。
天光蓦然一暗,檀月煌有感睁开了眼。
浑身的疼痛立马席卷而来,她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慢慢适应了这种疼痛。
就在痛到麻木的手指轻轻动了一下时,她发现手里好像攥着什么东西。
手指微微用力一捻,柔软的细条一下就断了。
檀月煌突然想到了什么,赶紧使出全身的力气想抬起那已经碎成段的手。
可剧痛让她从咬牙变成痛呼,到最后甚至喊来了一位身着半戎装的女子。
第154章 腐草荧光
檀月煌站在外围默默看着这一切。
心情沉重得好像是在参加自己的葬礼。
她看见原本应该是正宫坐的位置上,坐了一个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祂不耐烦地接过纯姬递过来的茶,揭开盖子看了一眼便放在了一旁。
纯姬卑微恭敬的行礼,背影上看,她仿佛对眼前坐着的妖充满了畏惧。
纯山尧从头到尾都像是死了似的安静,他将拒绝与无奈全都藏进了那散发着肃穆气息的高大背影里。
广场的另一角,是苏妏。
因为女儿不是正妻,所以没有请她上座的道理。
但她还是偷偷来了。
苏妏看着走进殿里的女儿女婿,不知是喜悦还是忧伤。笑着笑着,就拿出手绢沾起了眼角。
最后她深深看了里面一眼,转身离去。
檀月煌并没有刻意隐藏自己,但苏妏就像没见到她似的,旁若无人地这样离开。
凌华殿里的典礼还在进行,但却极其安静没有声音。
檀月煌背过身子,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觉得不爽又呼出一口,接连不断,但胸中郁闷就是吐不完。
“尧,原来你当初的坚持就只到这里而已,原来你并没有你说的那样非我不可。我本以为我能很洒脱地接受身边人喜欢上除我以外的人,现在看来,好像不是这么回事。”
檀月煌长吁短叹地说完,一低头,看见了积雪下开出的一朵淡青色的小花。
她走上前摘下,捏在手里离开了此地。
天光蓦然一暗,檀月煌有感睁开了眼。
浑身的疼痛立马席卷而来,她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慢慢适应了这种疼痛。
就在痛到麻木的手指轻轻动了一下时,她发现手里好像攥着什么东西。
手指微微用力一捻,柔软的细条一下就断了。
檀月煌突然想到了什么,赶紧使出全身的力气想抬起那已经碎成段的手。
可剧痛让她从咬牙变成痛呼,到最后甚至喊来了一位身着半戎装的女子。
“尊上你醒了!”
那半身戎装的女人开心地跑来。
轻轻扶起檀月煌后,这才让她发现梦中的花朵竟然真的被她捏在了手里!
“这……这花……”
檀月煌刚惊讶于手里的枯花,抬眼又看见了眼前陌生的山洞以及身边陌生的女人。
“你又是谁?我这是在哪?”
问题接二连三,可刚刚苏醒的身子又软绵发沉,甚至连说话都是有气无力的。
“这里很安全,是我找到的山洞。你先别乱来,身体躺久了得慢慢起。”
那半身戎装的女人说着就扶住弱柳扶风的檀月煌,很自然地让其靠在自己的怀里。
檀月煌此刻身子软绵绵的,便只能任由她抱着。
还在朦胧的脸贴上那女子的胸脯时,鼻底嗅到的温暖如阳光的气息竟让檀月煌倍感安心。
“难道她也曾被我调戏过?不能吧,我一点印象都没有啊。而且看这样子好像是她救了我?”
慢慢找回力气的檀月煌,在心里惴惴不安地揣测着自己与这个女子的关系。
恰好此时那女子开口了:“尊上或许都已经忘了我吧,我是毕方。”
“毕方!?是你!”
檀月煌一听这名字,所有迷惘在瞬间被冲开,她顿时坐直了身子从毕方身上离开。
“你怎么……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控制不住地大声质问,此刻那双乌黑的眼中因久别重逢的欣喜而湿润起来。
毕方冲她温和地笑,圆润饱满的鹅蛋脸上尽是历尽风霜后的从容与淡然。
一双狭长的丹凤眼里蓄着明亮如星的光,随着她做表情时,眼里星光便一闪一闪的。
“尊上走后,我便被神族扔进了这里。此后因为出不去,干脆就借机修炼了,现在我可也是大乘期圆满呢!”
毕方说时表现得很得意,微笑着的淡雅面容好像一朵绽放的白菊。
檀月煌跟着扯了一下嘴角,她看见毕方眼中的星光随着她的笑,从眼中移动到了眼角。
“能再见一面尊上,是我此生最大的愿望。真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实现……”
毕方略微低下头去,极力克制着声音里的颤抖。
檀月煌一句话也没说,向她伸出了双臂。
毕方上半身暗红的甲胄硌着身子并不舒服,然而檀月煌此刻却不想撒手。
她将脸靠在毕方的肩甲上,右手手指细细摸索着那支花茎。
梦中残留的情感与见到毕方后的情感相互重叠了,搅得檀月煌心神不宁。
毕方将手揽住她的后背轻轻拍着,哄道:“尊上是做噩梦了吗?”
檀月煌嗯了一声,发出个浓重的鼻音。
“别担心,属下会保护尊上的。”
毕方轻柔又饱满的声音在檀月煌的耳边响起,那哄小孩似的宠溺语气让她扼制不住地想往毕方身上扑。
为此,檀月煌将头埋进毕方围着领巾的颈窝里钻了钻。
不想刚蹭两下,毕方就将她轻柔又坚定地推开了。
乌黑似夜的双眼不明所以地睁大,不想竟看见毕方那淡雅的脸上恍惚间出现了一丝犹豫和羞涩的神情。
檀月煌内心深处某种东西咯噔了一下,不知是提起了还是放下了又或是打开了……反正是捉摸不透。
她用眼睛追过去想看个究竟,然而毕方的神情状态早已恢复如常。
“尊上,现在身体感觉如何,还有你的眸子怎么变成全黑了?”
毕方认真仔细地看着檀月煌,清澈干净的狭长眼睛里透出淡灰的光。
后者摇了摇头,停顿一下,又开口道:“眼睛这事等出去再详说吧,一两句话也讲不清楚。我现在感觉很累很乏,身子好重。对了我手上的这是……”
说着,她看向了手里还舍不得放开的花。
梦里的花鲜艳娇嫩,可此时手里的花已经枯萎了。
原本淡青色的花瓣此刻变成了淡淡的枯黄,只有花瓣底部还有残留的一抹青色在述说它原本的颜色。
由此看,这花显然是被自己捏了很久。
毕方看出她好像很在意此事,好在是情绪在这一刻已经整理好,她朗声回答道。
“是青蚕菊,此花香有致幻止痛之效。前几日我为尊上接骨复脉,怕尊上难忍疼痛便摘来此花入药。后来尊上在睡梦中捏了一朵在手里,我想着花枯了毒性会减淡,就由着尊上捏到了今日。”
檀月煌听着她的话愣愣地出神。
“原来,是这花致幻……”
她呢喃着,毕方紧盯着她出神迷茫的脸,猜想着她梦里或许是见到了什么,一时间心头涌上股难以名状的情绪。
檀月煌看着手里的青蚕菊。在梦里她见到的就是这种花,摘下的也是这种花。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以为梦是真的。
但现在听毕方如此说,她还是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如此一来,尧应该就不会像梦里那样了吧,他应该还好吧?应该没有娶纯姬吧?
逍遥神如果同自己一样爱他,应该不会做出让他遇到危险的事情吧……
一切的答案在这里都无法获得,她必须想办法尽早恢复法力出去才行。
正想着,毕方谨慎地开口发问:“尊上,属下可否斗胆问一事?”
第155章 危机四伏
“何事?”
檀月煌想也不想地应下。
“尊上为何会出现在这秘境之内?还有因为接骨,所以我斗胆看了尊上的身体。尊上为何现在体质如此之弱?甚至只有女儿身了。尊上复苏后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见毕方如此担忧自己,檀月煌的脸不自觉地露出了尴尬的神情。
她讪笑着挠挠头,回答:“这……说来就话长了。简单讲,就是三十多年前我分了男体给苏隶安,所以现在只有女体了。至于体弱嘛,是后遗症。”
此言一出,毕方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一直被困在秘境里的她,怎么也想不到眼前曾经至高无上的妖尊,在复苏后会将自己的身体像物品似的分出去。
“这混账东西,我替您杀了他吧!”
毕方说着便起身要往洞外去,檀月煌急忙伸手拉住她,可不想对方力气大如牛,檀月煌身子没稳住就被带得往前扑了过去。
毕方赶紧回头接住,还没跌下去的脑袋就顶到了那坚硬的左胸胸甲上。
“额……对不住!”
檀月煌立马道歉起身,虽然她已经习惯了女体,可面对女性身体她还是容易习惯性地将自己带入到男性视角。
为此,这小小的意外竟让她红透了脸。
毕方倒是没看出什么不自在,反倒是关心地查看檀月煌是否摔倒。
尴尬只在檀月煌这方萦绕。
等毕方检查了她确实无事后,刚准备离开,檀月煌又出声叫住她。
“毕方,你说你是被神族扔进来的,那神族是谁?那这么多年过去,你都没有找到办法出去找他报仇吗?”
毕方听闻止步,她躲开檀月煌率真的眼神,像是陷入回忆那般说道。
“是谁不重要,既然神族想将我囚禁,那势必是无法轻易离开的。”
“……无妨。我此次进来也不是为了参观的,等我拿了法力,我带你一并出去。”
出乎意料的话让毕方没反应过来,她疑惑地望着檀月煌,问道:“请恕属下愚钝,尊上如今确实一点法力没有,是跟此地有关系?”
檀月煌莞尔一笑,挑起眉毛回答:“跟这里没关系,但跟天枢有关系。拜他所赐,我的命脉被封印了,所以法力全无。此次前来,是想借这秘境内所有大妖的灵力试试将封印冲开的。”
毕方听她说完,心再次跌落谷底。
“说来话长,先带我去看看苏隶安吧,你把他安置在哪的?”
檀月煌悠闲地看着眼前面容淡雅秀气的好像白菊女人,内心深处的空洞好像被她填补了一部分。
毕方转眼示意了一下洞口,说道:“在外面的崖洞里,蓝殷在照顾他。”
“蓝殷?谁啊?”檀月煌好奇的问。
毕方对往洞口走的檀月煌回答:“蓝殷自称是天枢星君的座下护法。”
这一句话,听得檀月煌面色一凝。
她一时竟不知道是该对在意天枢,还是该在意这“座下护法”。
最后只能“哦”一声,便再没了声音。
反倒是毕方又在身后发问了:“尊上为何还跟苏隶安在一起,此狐妖诡计多端,难道尊上当真是喜欢他吗?”
被问话的檀月煌停下脚步,怔怔地望着那白茫茫的洞口,眼神迷离了一下,自言自语似的回道。
“是啊,是真喜欢吗?我也不知这感情是什么,只是我知道他离不开我。我自知是没有什么慈悲心的,但我就是见不得他在我面前难过,见不得他露出绝望的眼神。
“你把这种心情叫什么呢?”
她回头问毕方。身后的女人颦蹙着黛色的弯眉,没有回答,只是微微低了头站在她身后。
檀月煌回过头来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一主一仆就这样往洞口走去。
崇砀山,松音殿。
纯山尧将那卷婚书交给了身边的如一道影子般的闫鸣之后,悄声交代道:“如果帝后回来了,你就把这个交给她,若她不收,就告诉她是我欠她的婚书。”
“诺。可倘若,帝后不回来了呢?”闫鸣为难地小心问道。
“那你便一千年后再去找她,找到了,再把这个给祂。这是本座最后一次交代给你的事情,切记办到。”
“……诺。主上还是好好休息吧,属下可以……”
“不用了,帝后出了五神峰后往哪去了?”
“帝后同苏隶安一同去了‘绝命秘境’,此外还跟进去一前一后两名神族,到现在都没有出来的迹象。”
“……两名神族,不行我得去找她……”
“主上!您现在身体这样,让属下替你去吧!”
纯山尧眉头紧皱且并不回答,反倒是急匆匆地往外走,不想刚到门口突然像是头疼犯了似的以手扶额摇摇欲坠。
闫鸣立马过去扶着,纯山尧缓了一下再睁眼,气势竟完全改变。
他突然直起身子,严肃地对闫鸣吩咐道:“去看看檀月煌的情况,盯紧点,别让她跑了。”
闫鸣愣了一秒,不想就见到纯山尧死死正死死地瞪着他。
额角流汗的他只能行礼道:“诺!”
转身出门,闫鸣无奈又疲惫地摇了摇头。
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与纯山尧进行过多少次这种对话了。
自从纯山尧与纯姬成婚之后,清醒的时候简直屈指可数。
闫鸣看看手里拿着的那卷被灵力封得死死的婚书,他心里也明白,这或许真的就是最后一次完成纯山尧的命令了。
想不到侍奉几百年的主人,曾经那样高高在上的存在,最后居然会落得这么个结局。
如果可以,他真想回到过去,找到商珝并在祂复生的时候就将其再次杀死。
如此,祂便不会惹出这么这么多的麻烦。
纯山尧为祂做的祂永远都不能明白。
如此一个盲目无知的妖,怎么配做妖族的领袖?怎么配站在纯山尧的身旁?
而且如果没有祂,纯山尧也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可最后闫鸣又能做什么?
替纯山尧给真正的商珝送信……可笑极了,假的那个在家里作威作福他不忍心除掉;真的那个在秘境生死难料他没办法去救。
好好一位帝王,因为感情就失了智。
世上还有比这更悲戚更唏嘘的吗?
闫鸣揉揉眉心,消失在一片黑烟之中。
中原,秘境。
毕方将自己遇见蓝殷的前后都简短地告诉了檀月煌。
交谈完,两人也刚好到了山洞口。
借着洞外的光看去,此洞口居然异常的大,俨然就是一处内凹的悬崖。
悬崖外是茂密的植被,悬崖上还挂着两三条不大的瀑布。
瀑布冲刷着洞外悬崖下的植被,发出淅沥沥的声音。
苏隶安正面向瀑布盘腿打坐,浓郁的淡紫色灵气环绕在他周围,看起来已经是达到淬体中期了。
此外靠近山洞内侧,远离瀑布的地方半蹲着一个男人。
那男人此刻正满头大汗地对一堆草做着什么,从他虎背熊腰的身形和动作来看,像是在用草生火。
檀月煌沉默着往那处张望,毕方见她在看,便在她耳边小声道:“他就是蓝殷。”
不知是听到了毕方的声音,还是感受到了檀月煌的视线,蓝殷很快就抬起了头来。
两双眸子就这样毫无预兆地撞了视线。
檀月煌目光凌冽,好像是要将蓝殷看穿似的。
蓝殷躲闪开对面如针一般的视线,尴尬道:“那个,我脸上有东西?”
第156章 旧识新友
毕方也见檀月煌好像有点不对劲,赶紧默默站到两者中间,将檀月煌的视线给挡了回去。
“没事,尊上只是还没习惯你的存在。不过你以后记住了,不准直视尊上的眼睛。”
“……这是什么奇怪的规定?”
蓝殷无语又无奈的悄声询问,他以前只听过妖尊的风流韵事,竟不知这妖尊还不准人看她眼睛的。
“说了就照做,不然就将你扔出去。”
毕方低声呵斥,带着不容侵犯的威严。
檀月煌默默走上前来,刚想对蓝殷说什么,突然一阵妖风袭过打乱了她的思绪。
原本垂直下落的瀑布在停顿一秒后,迅速往回倒流而去。
一股腥臭辛辣的气味猛地灌进崖下山洞。
檀月煌错愕地转向瀑布外的洞口,还没反应过来是发生了什么,突然眼前闪过一道极其炫目的紫光。
双目一痛,洞中光亮好像被谁熄灭了似的蓦然一暗。
而就在前一瞬,毕方拔剑带出剑光,猛地扫向从逆流瀑布外冲击而来的暗绿灵光。
不想剑光刚接触过去,一道更加炫目的紫色灵光瞬间在洞内炸开。
毕方下意识以袖遮面,等到光芒褪去,那袭来的暗绿的灵力也消失无踪。
放下袖子的毕方第一时间看向苏隶安,果然在瞬间爆发出强大灵力后的他,此刻正艰难地撑在石板上倒气。
蓝殷此刻也是紧张起来,开始调动灵力准备修复瀑布外破损的结界。
毕方伸手示意了一下,说道:“别补了,被发现就迎面上吧。”
“迎面上?在座的谁能打,你?”
蓝殷不可置信地看着这黑了脸的雌性凶禽。
只是没想到他刚发出质疑,就被毕方给狠狠瞪了回来。
“难不成靠你?”
她傲慢又不屑地反问,接着走向面对洞外而立的檀月煌。
“尊上,你怎么了?”
毕方看檀月煌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玲珑精致的脸上满是的错愕与迷茫。
檀月煌在黑暗中听到毕方的声音,于是她试探性地把脸转向那边,出声问道:“毕方?你在吗,这里怎么黑了?我看不清东西,你快掌灯。”
“……”
毕方闻言愣了,她抬头看看天光大亮的洞口,又伸手在檀月煌的眼前挥了挥。
可檀月煌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反倒是侧耳去听周围的动静。
“毕方?你在吗?隶安!你们在哪!别丢下我!”
看不见周围的檀月煌急了,她摸索着挥动胳膊探路,万幸刚伸出手就摸到了一条戴着暗红护臂的胳膊。
“尊上……我在这。”
毕方抓着檀月煌的胳膊肘,在确认檀月煌确实看不见 了之后,她死死瞪向了撑在石板上抬头望向这里的苏隶安。
“苏隶安!你怎敢……”
毕方还没吼完,檀月煌就拉着她问:“苏隶安怎么了?我们是不是被发现了,这里好黑,是洞塌了……还是我又瞎了?”
“……尊上不用担心,失明是暂时的,我现在就带你离开,这里已经不安全了。”
毕方说是对檀月煌在说,可眼睛却是死死瞪着苏隶安的。
蓝殷也看见了刚刚那道紫色灵光,显然就是苏隶安为了击退袭击者而发出的。
可他想不通毕方为何冲苏隶安撒气,檀月煌被晃失明难道不是因为意外吗?
“是我的错,我太心急了。我是怕万一那东西伤到月煌……”
苏隶安捂住心口,消耗过大的身体甚至无法支撑他将一句话说完。
蓝殷见状上前查看,确认身体无大碍后立马为他输送灵力调理回气息。
毕方护着失去光芒的檀月煌,秀眉拧成结似的看着蓝殷问道:“省点力气吧,他死不死的无所谓。”
“可是,至少他把那恶心的东西赶跑了,是吧?”
蓝殷回头一个挑眉,略带讨好地笑着。
“这有什么……”
“你们在吵什么?隶安出什么事了吗?”
檀月煌缩在毕方的怀里,双手紧紧抓着她的袖子试探性的问着。
毕方看着不安的檀月煌,安抚着:“他没事,方才有妖作乱,苏隶安将其驱逐出去了。只是你这眼睛被灵光晃失明,此后行动不便你要跟紧我。”
说着她弯腰起身就将檀月煌打横抱起。
蓝殷在一边看得目瞪口呆,他看看准备带檀月煌离开的毕方,又看看身边稍微缓过劲儿的苏隶安。
某种奇妙的猜测立马浮上心头。
“跟上。”
毕方微微回头,对另外两位男性吩咐道,接着就兀自往前出了山洞。
“走吧,我们也跟上。”
蓝殷说着就要去搀扶苏隶安。
不想刚还柔弱得不行的他,此刻不咸不淡的拍了一下那伸过来的大掌,紧接着一个翻身就站了起来。
蓝殷又是看得目瞪口呆:“……你、你没事啦?!”
“走了!”
苏隶安眉头紧锁,很是不悦地又很是克制地对蓝殷低吼。
“得,倒成我里外不是人了。”
蓝殷低低嘟囔一句,也赶快跟了上去。
在四人离开那藏身的山洞后,又走了一段距离。
一直跟在最后的蓝殷突然发现周围的毒虫瘴气多了起来,他赶紧两三步追上带路的毕方。
凑上去问道:“毕方姐,我们是要去哪,不如我前行探路?”
毕方抱着檀月煌步伐稳健急促,一点停下来的意思都没有。
听到侧方那讨好的问话,她用狭长的眼尾瞥了一下那高大魁梧的身影,冷漠疏离地回道:“不用,跟着就行。”
蓝殷这这一刻感受到了来自毕方的全方位拒绝。
无奈,他只能放缓脚步退下一个身位继续跟着。
无意中的一个回头。蓝殷发现苏隶安也是抿紧了嘴唇警惕而沉默地跟着。
他无奈地无声叹息,想来妖们多少都是有点个性的。
而蓝殷自己独自生活多年,竟然就把这点给忘了。
又辗转几处地方,毕方终于将他们带到了新的安全点。
蓝殷停下脚步,转动脑袋伸了个懒腰,突然心头想到了什么,猛然看向来时路。
原本那条略高出沼泽的羊肠小道,此刻已经全部被乌黑的沼泽淹没,更有甚者,他竟然连对岸风光也已全记不得了!
如此恐怖的事情让蓝殷开始寻找“同伴”。
果不其然,他转头看向苏隶安,恰好对方也是一脸惊诧的表情。
苏隶安察觉到蓝殷的视线,微微转脸过去。
四目相对,两人便心下明了——毕方在故意绕路,为了向他们隐瞒此“藏身所”的位置。
“怎么,你俩看对眼了?”
毕方用温婉的语气,毫不客气地揶揄着两个已经发现她的秘密的男性。
苏隶安没有作声,满脸不耐烦地抱着胳膊背过身去。
蓝殷则一脸懵的样子,用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苏隶安,最后无力地喊道:“大姐,我对雄性没有兴趣。”
毕方听了噗呲一笑,眼神暧昧地看了他一眼,接着又回到瞎眼檀月煌的身边。
蓝殷看毕方放松了对他和苏隶安的警惕,于是悄悄挪到苏隶安身边,低声问着。
“毕方出现后,你和檀月煌可是就没机会了,如此你也不着急吗?”
苏隶安听了转过身来,紫色的眸子里闪着愤怒的光。
他微微咬牙,低声回道:“什么意思,你想做什么?”
“我既奉命来保护你们,那若是毕方有问题,我可替你们除掉她。”
蓝殷实话实说,要不是星君有令,他是真不会主动进这绝命秘境的。
毕竟此地号称“有去无回”,可不是说着玩儿的。
第157章 来者不善
苏隶安斜眼瞥了下围着檀月煌团团转的毕方,小声道:“就你这修为,省点力气吧。”
“我修为怎么了,她不过大乘圆满,我可是已经登仙……”
“她跨两级杀你都不成问题。”
苏隶安翻着白眼撂下这句话就走开了。
对于无脑的白痴,他最不喜多费口舌,可偏偏寒尘派了这么个修为不高脑子也不好的家伙来。
如此就算了,居然还“偶遇”檀月煌曾经最难缠的婢女兼坐骑——毕方。
这两个加一起,可真是有他受的了。
如此要想跟檀月煌独处或者怎么样,简直难上加难。
而且还遇上毕方使绊子故意引他们到这里,如此诡异的地方或许是毕方的老巢。
先机尽失的他,目前面对毕方只能且行且看着了。
而就在他们四人以为当下已经安全时,这沼泽中心的小道上空突然飘来一道慵懒华丽又沉稳的男人声音。
“老二,干得不错。我勉强可以不计较你对我动手的事情。”
此言一出,蓝殷与苏隶安顿时如临大敌。
他们望向空中找寻了一圈,却并未发现任何可疑的踪迹。
再看毕方,她那不算十分白皙的肌肤上此刻血色尽失,慌乱惊讶的神色里透出了她的震惊。
“毕方,你……”
“毕方,她可是你主子。如今你是叛变了吗?”
苏隶安抢过蓝殷的话质问着檀月煌身边半蹲着的女子,丝毫的情面不留,甚至恨不能现在就将她扑杀。
毕方不甘地咬咬牙,眼一闭心一横。
之后唰地站起身来,对着天空大喊:“老三,你别太过分!这可是我的地盘,你若是想撕毁约定,我倒是不介意陪你认真过两招!”
老三、老二等亲昵称呼,让苏隶安与蓝殷面面相觑。
他二者一副发现天大秘密般的神色刺痛了毕方的心,可她现在也没办法继续瞒着了。
“这神音是秘境第三妖王。你们若想活命,就老实待在这里听我安排。否则,这秘境里的大五妖王,可够你们历练修为的。”
此言一出,苏隶安与蓝殷下意识对视一眼。
此刻的他们仿佛才站在秘境的门口,里面的秘密直到现在才要浮出水面。
崇砀山,松音殿。
清早的空气里还飘着早春的霜花,皑皑白雪在房檐屋后静静融化,侵染得整个天地都像泡在水里似的寒湿。
两位狐族男性被侍从领着从宫门向齐霄殿走去。
身材稍矮体量匀称的男子,边走边打量着此地鳞次栉比的恢弘宫殿。
“怎么这么安静。”
他小声嘀咕着,刚说完,旁边那个稍高大壮硕的男子微微转头来交谈。
“或许,传闻是真的,纯山尧他……”
“嘘,苏二哥慎言,命要紧。”
“呵,看不出来,一向勇猛孤傲的纯氏也会有你这样的惜命之辈存在。”
话音刚落,方才先说话的男子面露不悦的神色。
他咋舌道:“苏振林,你若是闲得慌可以回去多关心下有苏的帝位继承一事,别跟着来找不痛快。”
苏振林噗呲一声笑出来:“话不能这样讲。纯玹奇,刚夸你与纯氏之脉不一样,马上就露馅。如此傲慢可要不得。”
“你……”
“二位大人,请在此稍事等候,下官这便去通报。”
前方领路的侍从突然回头打断他二人的交谈,接着恭敬地行礼退出齐霄殿外。
这殿里差点就燃起的战火被侍从生生按灭,回过神来的两人相互瞪视一眼,接着气氛又回归到沉寂。
侍从走后片刻,纯氏旁系纯玹奇又发问道:“你说你不是跟着我来的,那你来此做什么?”
“……来探望一下我的刚新婚的外甥女。难道说,你不是祝贺纯山尧新婚的?”
苏振林试探地反问,然而还未等到纯玹奇回答,门外侍从过来通报了。
“二位请吧,主上在松音殿处。”
两人对视一眼,眼神里藏满了暗流涌动。
松音殿。
早起用过早膳后,纯山尧正准备往逍遥神处去时,一名侍从就来禀告有客求见。
纯山尧迟疑片刻,应了下来。
当纯玹奇与苏振林出现在纯山尧眼前时,他的疑惑又再次出现了一次。
“你二人前来,所为何事?”
苏振林上前一步,行礼道:“臣拜见纯帝,臣今日前来,是想恭贺纯帝新婚。顺便想见见六妹苏妏以及纯姬,回去也好给家父带话。”
说完,他手一招,几位下人便抬着几箱金银珠宝进了大殿。
纯山尧稍稍向那处瞥了一眼,随即慵懒地说:“有苏二王子有礼了,这些本座会全部送到纯姬那去的。”
紧接着他转眼看向纯玹奇,目光闲散又凌冽,不怒自威的神色震慑着大殿上的所有人。
纯玹奇在他面前微微颔首直立,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他战战兢兢地行着纯氏大礼,向纯山尧说道:“玹奇拜见王兄。王兄近日纳妃,我等旁系仓皇无准备不敢贸然前来庆贺,因此才耽搁这许久。此次是家族长老们派我过来做表率的,各家皆奉上一些贺礼,聊表庆贺。”
说罢,本还算宽敞的大殿里,陆陆续续走进来不少身强力壮的妖族力士。
每两名抬一六岁孩童高的金丝木宝箱,前后足足进来了二十双力士。
他们行动干脆利落,放了就走。
纯玹奇带着笑看宝箱进殿,待所有宝箱落地放稳后,他便随意地打开了手边的几个金丝木宝箱。
箱盖掀开的瞬间,五彩斑斓的灵光将这大殿照得亮堂堂,竟盖过了殿内水玉灯盏的光辉。
里面珠宝金银无数,甚至还有不少珍奇灵石、药材、修炼至宝。
纯山尧看着这些宝贝,忍俊不禁地抚了一下额头,说道:“纯氏宗亲们这么大方,都快耗光所有财力了吧。”
纯玹奇满面笑容地听着这似夸实讽的嘲弄,恭谦道:“耗干倒不至于,但也算倾尽家产了。毕竟此次纳妃人选,是有苏氏的贵女。事关纯氏血脉的传承,自然得看重着些。”
说着,他还客气地转头看了一下苏振林。
虽然对方一脸疑惑与戒备,可橄榄枝抛到了他身上,他还是意思地回了个眼神。
纯山尧听完此话,良久没再开口。
他带着翡翠扳指的手按着太阳穴,食指中指慢悠悠摩擦着额头,像是在思考,又似是在打量纯玹奇。
当初他纯山尧立后之时都没见这群家伙如此积极,现在纳妃反倒是拿出如此多宝贝来哄纯姬高兴。
夫家送新妇的礼越多越贵,表明纯氏宗亲对新妇的态度越亲越重视。
纯氏旁系各宗亲这样做,摆明了就是要给商珝难堪。
即便商珝生来便是半神又如何,其秉性做法早就让许多纯氏宗亲看不过眼。
甚至可以说,纯氏出了商珝这么一号妖尊,恐怕只有太夫人这一脉感到骄傲。
而纯姬则不然,她同时流着纯氏以及有苏氏血脉,是两族交好的有力证据和筹码。
纯氏旁系宗亲用重金做贺,自然也是在给有苏面子。
如此这般,难道旁系有意笼络有苏?
但不管怎样,纯氏旁系断不会是在帮纯山尧缓和与有苏的关系。
一番思索下来,纯山尧的头就又开始疼了。
第158章 千里江山皆白雪
纯山尧微微眯眼勾起嘴角,似笑非笑地对纯玹奇摆摆手。
“那就多谢纯氏各宗亲长辈们了,改日本座会亲自设宴招待,有劳玹奇回头帮忙带话了。有苏二哥想去看姑母和纯姬,叫人带你去凌华殿就行。今日若你们没什么事就退下吧。”
说完他就起身要走,刚动身,纯姬的贴身侍女就匆忙小跑过来,当着外客的面“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主上大事不好了!请您救救帝妃娘娘!”
纯山尧听得这声高呼顿感头疼,他侧目厌烦地看着殿下不住磕头的侍女,又用余光瞥了一眼惊骇异常的苏振林。
接着稳了稳心神,站在原地朗声道:“大呼小叫成何体统!到底何事如实招来。”
那侍女回道:“是帝后今早无故对帝妃发难,帝妃招架不住,苏夫人已经被帝后给……”
不等那侍女讲完,苏振林便猛然套抬眼错愕地看向纯山尧。
站在宝座旁的妖帝此刻只觉得脑子里乱哄哄的,侍女的话像是被截成了片段一点点飘进的耳朵。
不过他还是努力听清了,是纯姬以及苏妏出事了。
苏振林用眼神请示,他略微点头,殿下魁梧高大的男人就一阵风地冲出门去。
纯山尧紧随其后,由那通报的侍女带路往凌华殿赶去。
纯玹奇一时心情复杂,迟疑一下,也跟了上前去。
主仆臣四人匆匆往凌华殿赶,还未走近,一股浓烈炽热的阳炎便扑面而来。
“糟了!”
纯山尧当即心头一惊,接着三两步便跨进院中。
一进院内,就见逍遥神正发狠地抓着纯姬的脖子,身周热浪滚滚,显然是准备除掉纯姬。
而不远处的正殿屋檐下,苏妏已经趴在了那里,浑身的血。
不少侍卫也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没了生机。
周围大大小小的烧焦、熏黑痕迹无不在控诉那行凶者的暴行。
“六妹!”
苏振林绝望地大喊一声,赶忙冲向倒地的苏妏。
“商珝,放开她!”
纯山尧一声呵斥,急忙走上前去一把抓住逍遥神的胳膊。
逍遥神淡淡地瞥他一眼,接着手上力道发狠一捏,纯姬立马痛苦得整张脸都扭曲起来。
“我叫你住手!”
纯山尧见逍遥神不为所动,手一用力便将祂扯开。
“你这是在做什么?”
他将纯姬护在身后,紧皱眉头质问逍遥神。
捂着脖子直咳嗽的纯姬转头跑向苏妏,一面哭喊着呼唤;一面颤抖着手为苏妏输送灵力续命。
纯山尧面带不悦地又严厉地问了逍遥神一遍。
可面前一脸倔强不服气的祂,只是咬着牙回瞪,憋得双眼通红。
半晌才道:“你是怕有苏对我不利,所以娶的纯姬。那我把他们全部杀掉之后,就没人能威胁到你我了。对吧?”
逍遥神轻声问着,金黄的眼眸好像看的是虚空,而不是纯山尧。
“你怎么……”
纯山尧话还没说完,身旁传来一声突兀的招呼。
“臣弟拜见帝后嫂嫂。”
逍遥神冷冷地甩过去一记眼刀,不动声色地排斥着身边这个比祂小不到几百岁的咋呼男人。
纯玹奇一早猜到了眼前嫂嫂的态度,遂也不卑不亢,清了嗓子再道:“珝姐姐许久不见,又漂亮了呢。”
“你在这做什么?”
逍遥神没理会他的客套,单刀直入地问自己最想知道的事情。
纯山尧微微眯眼,警告地注视着纯玹奇。
可怜的旁系小狐被一帝一尊的气势给压得汗流浃背,他小心地陪着笑脸,回答逍遥神。
“我本是打算来找珝姐姐还有尧哥哥一起玩儿的,这不最近家里又安排亲事了吗?我想着向您二位请教一下婚姻之道呢。”
“哼,鬼话连篇。婚姻之道,你不如去问问那边的纯姬。”
逍遥神语气森然,好像下一刻就会将纯玹奇生吞了似的。
纯玹奇额角顿时流下一滴汗来,赶紧找补:“可珝姐姐与尧哥哥才是两情相悦嘛,与自己真心相许的人成婚应当是最开心的。不过这事我恐怕无法体会了。糟了,我还得去给大祖母请安。兄嫂你们慢慢聊,臣弟失礼,先行一步。”
说完他就像兔子一样溜了出去,甚至都不敢正视逍遥神或纯山尧一眼。
纯玹奇前脚刚走,苏振林后脚就开始对纯山尧发难。
他匆匆前来,对纯山尧行了一个简礼后沉痛发问:“敢问纯帝,我六妹她所犯何罪?”
纯山尧一手背在背后,一手难耐地揉着额头,可气的是他此刻居然想不起苏妏是何时来的云岫宫了。
“问他做什么,苏妏是我杀的。”
逍遥神扬起下巴,一双娇俏妩媚的眼里满是傲慢和鄙夷的光。
苏振林被祂这嚣张的态度给彻底激怒,他双唇紧闭,两眼死死瞪着逍遥神,仿佛在盘算何时扑上去将祂撕碎。
纯山尧此刻只觉得脑子嗡嗡作响,好像有很多人在他耳边说话。
尖叫声、哭诉声、低语声、嘶吼声此起彼伏,声音一道接一道重叠在一起。他根本分不清到底那些声音是在喊什么。
苏振林见纯山尧对苏妏的死一点反应也没有,心里明白了这是纯山尧准备包庇商珝。
而商珝的态度又简直可以说是恶劣,为此,最后一点同族之间最后的表情交情也土崩瓦解。
“商珝,你对六妹动手的理由是什么!她所犯何罪?!”
苏振林怒吼一声,好像要将胸中怒火一口气全吐逍遥神身上。
然而面前的凶手听了却是不怒反笑。
她绕过纯山尧走到苏振林的面前,像幼儿撒娇那般对苏振林道:“理由?什么理由。我要杀纯姬,她自己冲出来送死,我能怎么办?”
“你……”
“够了!”
纯山尧出声制止了两人的争论,而这时纯姬也走了过来。
失魂落魄的她来到苏振林面前,红着一双眼眶对逍遥神说道:“我的命你可以拿走,只是你杀了我,腹中孩子也活不成!现在可不能再取出胎珠另找一位母亲。”
她故意把后半句说得很重,像是有意提醒似的。
苏振林听得错愕至极,他一把拉过纯姬,小声教训:“你在胡说些什么?”
“二舅,此事皆因我而起,我愧对有苏愧对母亲。烦请二舅带我母亲回有苏去,让她……叶落归根。”
纯姬说到又触动心弦,忍不住就开始抽噎。
“不管事情如何,我都绝不会让六妹白白送命。商珝,还有你纯山尧,你们不拿出让我信服的理由,此事绝不可能就此罢休。”
苏振林恶狠狠地说完后警告地瞪了两人一眼,转身过去抱起苏妏的肉身。
苏妏此刻已经回天乏术,哪怕纯姬用灵力护住身体以免神魂出体,可那一层绒白的灵光也是将散未散的样子。
“别再闹了……都给我闭嘴!!”
纯山尧突然又是没来由地发出一声怒吼,紧接着鎏金贯空锏便握在了手里。
逍遥神眼疾手快一掌止住纯山尧乱挥的重锏,可没想到对方力气实在太大,这一挡居然将自己弹回数步。
纯山尧狂怒不止,双眼中泛起狂热的红光,他翻手持锏追击,压制得逍遥神几乎招架不住。
苏振林一看纯山尧准备杀人灭口,立马行至纯姬处,低声说道:“有什么事,我们回有苏再说。”
第159章 占位章
大将军司空昶是当朝天子,司空灵均的亲哥哥。
早年坊间就传闻二人感情深厚,如今天子听闻兄长凯旋而归,直接高兴得大赦天下三天。
而第三天就刚好是年节,此番诏令,可谓是南周国的双喜临门。
天下欢庆的气氛终究是感染到了无忧坊的老人们心里。
荼春衣自那晚同春燕儿深夜畅谈后,两人感情愈加深厚起来。
且荼春衣的状态也好了,官员们放假,大多回乡去了不会再去无忧坊,自然就少了很多去烦他的人。
坊里的姑娘们也很是高兴,纷纷开始装扮起各自的房间,和无忧坊各处。
以图过个欢喜年,忘掉去年的不愉快,即是只能快乐一阵,那就要好好享乐。
腊月廿九那天下午。
无忧坊里一派隐隐的喜气,因为这一整天都没有官爷去打扰他们。
大家都聚在后院里,围着炉子聊天吃瓜果。
荼春衣也很开心,原本他以为那个大将军很快就会去找他麻烦,没想到他回来这么多天了,一点动静没有。
乐得他又觉得自己活过来了。
正同姐妹们聊得开心呢。宋妈叉着腰过来了,扯着嗓门叫:“春衣呐!还有之前吹弹的老家伙们,抄家伙来大人了!”
荼春衣听得奇怪起身去问:“宋妈,是哪家官爷啊?”
“司空大将军,哪家,你得罪得起吗?快去!”
宋妈嘴边的痦子随着她说话的时候,一颤一颤的颠儿。
荼春衣每次同她说话的时候不愿意看她脸,就愿去看她脸上的痦子。
仿佛那痦子就叫宋妈。
今天的宋妈,依旧让人讨厌。
荼春衣知道这是躲不过去了,朝春燕儿递了一个眼神,随后在春燕儿担忧的目光下。
视死如归地去了后台准备。
“宋妈,他们点的什么?”
荼春衣挑着衣服首饰,问一边的痦子。
“贵妃醉月和春梦游园两曲,你好好唱,大将军专程来看你的。”
那痦子在他边上一颤一颤的颠儿,看得荼春衣脑袋都大了。
快速扮上相,在锣鼓的伴奏下,荼春衣踏上了那铺着红绒毯的台子。
台下果然是司空昶,旁边还有别的常来的大官。
司空昶的目光自荼春衣上台后就一刻也未曾移开过,连一边的官员同他交谈,他也是伸手示意听完再谈。
荼春衣从他平静的面色下,看到了他眼里的赞赏和钦佩。
这司空昶是个懂的人。
这舞台顿时变成了他二人的专属片场。
一个台上唱,一个台下望。
两心相容,共同体会着这戏曲里的爱恨悲欢。
一曲罢,荼春衣感觉自己又回到了曾经风光无限的时候,那时的他,就像那初升的旭日般耀眼。
此刻,他仿佛依旧耀眼。
因为威风凛凛的大将军司空昶,居然在结束后为他微笑鼓掌。
荼春衣羞涩一笑,回了后台换衣服。
此刻他的动作都在抖,画在脸上的笔都有点拿不稳。
他也不知道是紧张的还是兴奋的,但他此刻确实很想跳起来大叫。
锣鼓敲响,帷幕再次拉开。
荼春衣的戏腔在这空旷的戏院里,荡气回肠。
他身段柔软,眉目含情,戏腔婉转。每一步仿佛都踩在人的心头,带起阵阵涟漪。
台下这次无人说话,都在安静看他的表演。
荼春衣觉得这是自己表现最好的一次,可惜了观众寥寥。
若是能有更多人欣赏到这戏曲的美、这戏腔的妙多好。
这些都是天上的繁星,这不是下九流的消遣。
这是灵魂的洗涤,是精神的升华。
但可惜了,他的观众寥寥。
一曲终止在荼春衣仰躺与台的时刻。
那因梦而醉、因情而碎的戏中人,被荼春衣带到了众人眼前。
一位大官被他唱哭了,叹息着鼓起了掌。
荼春衣知道他,他是郭少傅。
此前无忧坊未出事的时候就常来,出事后也来,但从未要过荼春衣的身子,他是真的喜欢听戏的人。
只可惜他太老了,再不久就要告老,不然他真想求这位博学的大官带走春燕儿。
这里的生活真的太苦了。
司徒昶是一个坚信男儿有泪不轻弹的人,即便他已经被荼春衣的唱腔打动了不止一次。
甚至是最后那个完美的旋身下落,他再被惊艳,也不能落泪。
但他可以笑,可以鼓掌,可以花钱。
戏曲了,他便亲自找到宋妈,说今晚要荼春衣陪他。
荼春衣知道后,惨淡一笑,摇摇头:“登徒子,果然是久在军营的人。同那些来的没区别。”
痦子在一边骂:“嘿,能得你。人大将军点你是看得起你,啰嗦什么?!”
春燕儿听了这消息,立马跑来问痦子:“宋妈,能换我吗?我最近寂寞,也仰慕大将军已久,希望宋妈帮我说说好话吧。”
痦子一听来兴趣了,揪了春燕儿的胳膊一把,颠颠地说:“你把老娘当什么?贱货,你想要自己去求啊。”
荼春衣连忙拉住春燕儿:“别去,好姐姐,我知道你为我好。但你真的别去。”
春燕儿把他的手一拂:“不,我要去。我比你能忍疼,好春衣,我会保护你的。”
“要死了要死了,说啥呢保护保护,你要上战场啊?”
那痦子嫌弃地翻了春燕儿一眼,扭着老腰走了。
春燕儿当真就去了司徒昶面前,又甜又娇地说仰慕他,想今晚让将军去她房。
一边的官员见了不悦,立马叫下人轰人。
司徒昶连忙护住,说:“不能对女人动粗。燕儿姑娘,你的好意司空心领了。不过我今晚只想找春衣,燕儿姑娘还是早歇息吧。”
说完他便随着宋妈去了荼春衣的房间等人。
荼春衣嘴唇里都给咬破了,他见春燕儿哭着过来对他说:“大将军或许是个好人,你去吧,应该没事。倘若你出事了, 我立马去陪你。”
“姐姐别这样说,他们欺负你了?怎么哭了?”
荼春衣很着急,他是真怕啊。
但春燕儿却摇头,说:“大将军没有为难我,所以我觉得他应该也不会为难你。”
荼春衣听她这样讲,便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去浴房简单冲了冲,赶紧就去了自己房里。
一开门,就见司空昶在里面坐着了。
荼春衣这是第二次见他,因为对他还是不了解,于是依旧胆战心惊着。
回头关了门,他踱步到桌子边,低着头,坐到了椅子上。
司空昶一直似笑非笑地看他,那剑眉星目直挺的鼻梁,柔和的脸,比在银头盔里看到的更英俊。
厚唇丹红,皓齿轻启:“你这么怕我吗?”
低沉磁性的声音里带了男子的性感味道,荼春衣在他面前还真感觉自己不太像个男人。
“没、没有,不习惯这样被人看。”
但听自己声音,原来自己还是个男人。
司空昶轻笑着从怀里取出一锭百两银锭放在桌上。
“拿去,不会让你白白陪我的。”
荼春衣那眼睛去瞟那银锭,在他们这,出手越大方的玩儿的越变态。
司空昶这手笔当场给荼春衣腿吓软了,立马跪在司空昶面前颤声求饶。
“大人,小的身子弱,经不起折腾,还望大人高抬贵手,放过小的吧。今后大人来了小的趴地上走、给大人舔鞋,只求大人放过小的。”
司空昶被他这一跪给跪懵了,他心想这一锭银子至于给他吓成这样吗?
第160章 占位章2
司空昶被他的反应给逗笑了。
满是老茧的大手撑着额头,宽厚的肩膀笑得一抽一抽。
他露出那一口整齐洁白的牙,目光清亮地看着跪在地上的人:“我并未说过要同你做什么啊,陪我说说话就行。起来吧。”
荼春衣用袖子擦擦额头上的汗,应了一声,起来又坐到凳子上。
“那大人,您想聊什么?”
“你此前的生活、父母。”
司空昶对他感兴趣,不在于他的美貌和身体,而是在他的身世。
手里的人查了他是从城外被卖进来的小孩,其父母好像是靠近北轩边境的流民。
因为战乱流亡至京都城外,后来家里实在养不起了,就卖给了人贩子。
人贩子后又转手给了无忧坊前任班主,后来班主杀人死了。
这整个无忧坊就此从公堕落。
尽管眼前人的一切他都已经掌握,但他就是想听听荼春衣会怎么说。
如果有出入,那等着荼春衣的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一直到四更天,灯花剪了又剪,两人一来一往聊了许久。
司空昶依旧没有找到荼春衣是探子的证据。
非但没有找到,还让他对这个流民出身的戏子产生了兴趣。
荼春衣的谈吐和认识,虽然有部分很是过于理想,甚至有点文人的酸腐。或许那些是来自他一直学习的戏曲。
但最为难得的,在于荼春衣即便遭受到如此多的不公对待,他依旧有一颗赤子之心。
如同那些整日颂歌的诗曲文人,他的心依旧有余温。
也正是因为他的心有余温,所以他病了,而且病得不轻。
那他司空昶自己的心呢?好像在战场上丢了。
他都不记得在什么时候,自己那颗炽热的心不见了,熄灭了。
直到认识荼春衣,他的心才再次燃烧起来。
“你就没想过,顺应而为吗?至少不会这么痛苦,你如今身心都在受累。何苦呢。”
司空昶这样问荼春衣,其实也是在问自己。
荼春衣一宿未睡,此刻脑子有点迷糊。
他听到问话,便回答:“顺?我顺过,顺着来确实不会疼。但身体不疼,心却在疼。
“我看遍戏文,唱遍戏里人生。我生来的意义不是在男人的胯下过活的,我也是男人, 我想让自己被别人看见,我想我说的话能被人听见。
“如果重来,我想参军,我想去抛头颅洒热血,死得其所好过苟且偷活。将军啊,我羡慕你,你自由,我不自由。”
司空昶听的心里痛,他眼眶鼻头微微发酸,仰头忍了情绪。
对荼春衣说:“如果我是你,我会逃离这里,去别的地方唱戏。其实做将军也不自由,看似高枕无忧万人敬仰,但其是将军要担心的事情更多,走错一步,死的就是成千上万的人。打仗死的不止是兵,还有民。如果可以,我其实不想做将军。”
荼春衣把这话听进了心里,他举着茶盏,对司空昶碰了一下杯。
“看来咱俩都一样,都很不喜欢现在的生活。算得上‘同是天涯沦落人’吧。”
他脸上在笑,眼里却流出了泪,滴进了青花杯子里,混着茶水喝进了肚里。
窗外打更人高声喊:“早睡早起,保重身体。”
司空昶听了,回头对荼春衣暧昧又意义不明地笑了一下。
荼春衣不明白他的意思,挑了下眉询问地看他。
“五更天了。我想我们还是做做戏比较好,朝中那些老狐狸可是精得很的,带我来此,无非是想给我个污点,好让我仕途坦荡。”
司空昶又是那似笑非笑的神情,说了一堆荼春衣听不懂的话。
还不等他问出口,人高马大的司空昶就到了他身前,将人抱了起来。
荼春衣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眼睛瞪大老大:“你,你要做什么?你不是说不会……”
“我说,我们要做做戏。一会儿你想叫就叫,我不会真的动手,但是我得留下点痕迹,知道吗?”
司空昶轻笑着说,待人似懂非懂地点头应下。
他便立即吻上了荼春衣的唇。
一个带着茶味的吻在荼春衣的嘴里化开,带起浑身的战栗和酥麻。
这是从未有过的体验,他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木木地由着司空昶大大方方攻城掠地。
吻了一会儿,像是不过瘾,司空昶又低头吻向了荼春衣的脖子、锁骨。
一路向下,带出一串乌红的吻痕。
荼春衣全身犹如过电,在司空昶吻上他脖子的时候,他就忍不住喘息了出来。
抱着他的人将他搂得更紧,好像怕他跑了似的。
吻完又似不过瘾。
司空昶干脆将人抱到了床上,扯了衣服更加疯狂地索吻。
荼春衣也不知道这一夜未睡的人哪来的这么大精神,倒真给他勾起了一丝丝的欲望。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
司空昶抱着被剥干净衣服,缩在被子里的荼春衣说:“等我,我会来带你走的。我以我司空昶的身份起誓,一定会带你走。”
荼春衣觉得不是他疯了,就是自己傻了。
官家的话,最是信不得。
可他心底里却第一次开出了花,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感受。
他裹紧了被子,由着人抱着,直笑,却没出声回应。
司空昶的发被他抓乱了,衣服被他捏皱了,好像两人真的有过什么似的。
留恋地抱了一会儿,天已经完全大亮。
今天是大年三十。
外面终于响起敲门询问的声音,是昨天大官中的其中之一。
司空昶在荼春衣的鬓角落下一吻,重复了句:“信我,等我。”
随后便起身离开了这里。
荼春衣听得他刚出门,就被那大官谄媚邪笑着打趣了一番,夸大将军“生猛”,“干了一宿”。
难怪司空昶最后说要做样子呢,好家伙他们的眼线一直在外面守着的呢!
想到这里,荼春衣顿时觉得司空昶的日子或许真不如自己想的那样“自由”。
司空昶的背后,有无数眼睛在盯着。
自己虽然苦,但盯着他的只有那颗痦子……不对,是宋妈。
念及此,荼春衣抱紧了胸前的被子。
温暖厚实的棉被让他回想起了刚刚司空昶的怀抱,又紧又暖又可靠。
那是他第一次主动发泄。
他脑子里想着另一个男人的吻,手慢慢伸了下去。
迷迷糊糊再醒来,是春燕儿在门外叫。
许是叫了很久没人应,惹春燕儿担心了吧,她不顾一切地闯了进来。
一进门就见到满地的衣裳,还有蒙着脑袋刚睡醒的人。
春燕儿急得泪直掉,她来到荼春衣的床边,神伸手掀起荼春衣脖子处的被角看。
那浑身凌乱的乌红吻痕,刺激得她哭得更加伤心。
荼春衣轻轻吐息,伸手去拍她,不想那胳膊上也有几枚吻痕。
让人看了真的不得不怀疑他两人昨晚的激情到底有多激烈。
荼春衣知道春燕儿是担心自己,于是起身趴在她耳边悄悄道出了实情。
听完两人相视沉默半晌,终是一起笑了出来。
“我就说吧,大将军人好。”
春燕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亮晶晶地煞是好看。
“如果他下次真再来,我求他把你记他名下吧,他常年在外守关,你去他府邸当个下人都比在这强。”
荼春衣出着主意,但被春燕儿一口回绝了。
问她缘由,她也不说。
第161章 占位章3
大年三十,家家户户都要团年。
街上卖年货的一个月前就开始张罗了,宋妈这天嫌坊里灯笼不够新,又差人买了一堆回来。
听街坊里说今年皇城内会燃放焰火、鞭炮,灯会也会做的比往年规模大。
说的是为了庆贺司空将军得胜。
荼春衣跟春燕儿下楼的时候,正瞧见坊里一群红袄子绿裙的姐妹,来来回回忙碌着。
贴春联的、做糍粑的、包汤圆的大家挤做一团,喜好一派气洋洋。
坊里姐妹们大多都是前坊主买回来的孤儿,因此这里就是她们的家。
团年自然是要跟家人一起过的。
荼春衣被叫去包饺子,春燕儿则择菜洗菜。
一忙碌就忘了时间,匆匆用了午饭,年夜饭却还有一半没准备上。
这一天里鞭炮响了大整天,吵得坊里说话都得靠喊的。
大家忙忙碌碌准备到傍晚,终于是坐上桌子了。
“来,我先敬大家一杯,虽然这一年里过的都是苦日子。但往后里,大家姐妹间就多多帮扶了。”
说这话的是春燕儿,她举着酒杯,眼里有泪光。
荼春衣知道她是有意给大家打气的,过去一年坊里有姐妹一直闹情绪、害病。
能鼓舞一下也是好的,想罢他也端起了酒杯。
刚举起,对面桌穿浅红袄子的蝶梦突然端起酒杯,软软糯糯对春燕儿道:“燕儿姐,我敬你。往后,就劳烦你多照顾了。”
她说完仰头一口饮干杯中酒,或许是不胜酒力,她喝下去就直咳嗽。
蝶梦也是个倔脾气硬骨头,这一年里没少吃苦。
大家都劝她看开,命重要。
原本还以为她会一直想不开,赌气不肯过年。没想到最后还是出房门了。
现在还接了春燕儿的酒,桌上姐妹顿时两眼含泪,纷纷举起酒杯相互敬起来。
席上,荼春衣悄悄留意了一下对面蝶梦,发现她脸色不是太好。
原本唇上施了胭脂瞧不出来,吃饭时把嘴上胭脂吃没了,这才发现她唇上竟然一点血色都没有。
荼春衣有点担心她,但想来一会儿还要出去看灯会,不如就等吃完了饭再去问问看。
等到大家筷子都搁得差不多了,门外的鞭炮就响起来了。
“放烟花啦!快来看啊!”
门外街坊在喊。
门内的大家也开始坐不住了,大家纷纷丢了碗筷往外走去。
荼春衣看蝶梦没有兴趣的样子,便走去轻轻拍了拍她,轻声问道:“怎么了蝶梦,你好像身体不舒服?”
蝶梦抬起一双濡湿的眼睛,内眼眶红红的,显然是在哭。
可明明刚刚还好好的。
“跟我说说吧?”荼春衣再问。
蝶梦却摇摇头笑了,对他道:“谢谢,我没事。走吧我们去看烟花、逛灯会。”
“你真的没事?要不先休息一下吧,明天灯会还在的。”
荼春衣的担忧更甚,他总举得蝶梦不太对劲。
但那虚弱的人就是摇头,不再搭话。
跟着人潮挤进灯会里,五光十色的灯照的天都亮了。
焰火从皇城里升起,在天上炸开成花的形状,绚烂至极。
焰火一直放到亥时才停,足足连续放了半个时辰。
街上、灯会上人头攒动,热闹非凡,完全没有要回家的样子。
听说子时四刻还有焰火,大家都在等。
今天要一起守岁。
荼春衣逛了半天,心里担心蝶梦。也没享受到完全的乐趣。
他随手买了一只蝴蝶灯笼,打算回去送给蝶梦。
可等他回到无忧坊,却不见蝶梦的身影,于是那灯笼便只好先放在他自己的屋。
马上子时四刻,荼春衣坐在自己的二楼窗外去看外面的灯火阑珊。
他不想去挤热闹,听说今晚好几个人的包被贼摸了,他的钱宝贵,可不能丢。
幸好这无忧坊的二楼屋子刚好能看见皇城方向,他的位置得天独厚,就是不知道蝶梦去了哪。
正想着呢,大堂传来扣门的声音。
宋妈、小厮都出去玩儿了,按理说这个时候不会有人拜访的。
春燕儿她们又说要守岁到灯会散场才回来,那这扣门的是谁?
“幻听吗?”荼春衣满腹一会儿地侧耳倾听,那扣门声更大地响了起来。
短促又沉稳地响了三下,分辨不清到底是谁敲门的声音。
无奈荼春衣只得下楼去应, 刚到大堂,门外又响起了扣门声。
“来了。”他懒懒地喊一声,故意慢慢腾腾走去。
“不是说要守岁到灯会散场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他猜肯定是春燕儿她们,真矫情,不走后门,要来正门敲。
吱吱呀呀地大门打开来,皇城里的焰火就炸响了。
那巨大的动静震撼着荼春衣的心。
让他分辨不清那心跳到底是来自皇城里的焰火,还是眼前这个陌生男人。
那人高他一个头,五官秀气端正,眉宇间透着非凡的气质。
笔挺的身子挡住门口,狭长的眼睛漠然地盯着眼前
应门的人。
“请问,你找谁?”
荼春衣从未见过这个人,他小心地开口询问。
门外人即使不说话,光站着就让人害怕,他真希望这人只是过路的。
可是看他满身绫罗绸缎,腰系上等玉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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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看都不像是出门不带小厮、不认路的人。
“朕……正好,我找荼春衣。”
那人开口居然磕巴了一下,声音有点回甜,好像年货里的冬瓜糖。
荼春衣一时有点愣住,他心道:祖宗,你快回去吧,团年夜跑这来,你家里人怎么想你。
但他嘴上却说的是:“今日团年,不接客,也无戏,不知公子找我做什么?”
荼春衣的话被皇城里的焰火声压下去一半,但依旧被人给听清了。
那人原本好像有点微微的紧张,借着屋里灯火能看见他咬紧的牙关。
听到眼前人自称就是荼春衣,那高个公子像是松口气似的,笑了笑。
“找你还能是做什么?你平常都干的事,我要你对我也做一次。”
这下换荼春衣脸色僵硬了。
他觉得自己后槽牙有点疼,想不到大过年的还有官家公子来寻欢。他是真小看这群禽兽了。
“如何,不愿意?”
那清甜的公子音再次响起,如果可以,荼春衣希望他是个哑巴。
“小的哪敢,只是今日特殊……”
荼春衣站在他面前,扭扭捏捏地不知道怎么开口。
话刚说完,焰火声停了。
“先让我进去吧,外面这么冷,冻坏了我,你可赔不起。”
那气势逼人的公子笑说着,侧身就进了门。
荼春衣无奈把大门合上,心里却更是不解了起来。
此人分明是把自己当男子对待,如何会要求那么过分的事?
“都要做些什么?”
那公子哥进了门像进自己家一样,大大方方地问着荼春衣,好像荼春衣是他的下人。
“看大人需要,另外,今晚特殊,且宋妈此刻不在……”
荼春衣判断他或许是个寻刺激的小公子,那兴许有机会让他打道回府?
“特殊?你也会有月事?”
那公子哥开口就让人咬牙切齿。
荼春衣摇头,正欲言说,那公子哥就从袖子里掏出一粒芸豆大小的金子,放到荼春衣手里。
“要这个是吧,够吗?”
公子哥随手一掏就低别人半年的钱,看来他这确实是第一次来了。
“够了,那大人带随从了吗?若带了他们也可以进来的,回头也好帮我跟宋妈交代一下。”
荼春衣想拖时间,但他也知道自己并不一定有胜算。
“没带,有人跟着不自在,行了你也别兜圈子。房间在哪,带我过去,你的话,简单冲冲就来吧。”
那公子哥的眼神上下打量了荼春衣一番,虽然是打量,却好像是在审视。
一点欲望不带的审视,仿佛荼春衣只是一个物品。
第162章 占位章4
一白羊座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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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馨提示:星座运势只是参考,热爱生活好运加倍。
白羊座本周凡事都不必过于执着。
本周白羊座在感情方面可能并不会一帆风顺,单身的可能会跟旧人反复纠缠,或者有地下恋的情况,有伴侣的也需要留意三角关系等,无论做什么决定,都不建议太过冲动行事。在财务方面,别冒失,小心物品遗失。
单身的白羊座,本周在感情里容易充满执念和冲动,例如分手的想找人复合,不欢而散的依旧想要一个答案等,在行动前可以稍微冷静点,避免事后后悔。部分有暧昧对象的白羊座,可以观察下对方是否秉承着坦诚相待的态度,确认是否愿意为了长久的关系往前努力等,避免被动陷入三角关系。
有伴侣的白羊座,本周沟通交流不算多,两人感兴趣的活动以及精力投注的方面都不大相同,例如你可能想要多参与些吃喝玩乐的娱乐活动,与朋友聚会享受生活等等,而对方则更倾向于独自待着,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汲取能量,本周比起一起去做点什么,不如尊重对方意愿。部分白羊座,留意暗中关系,多角恋等情况。
学习方面,本周白羊座精力相对集中了一些,可以思考下之后的计划,将目标明确下来。部分有考核的白羊,别思多于行,把基础打扎实。
工作方面,本周白羊座一直以来的工作成果将面临检验,如果之前有踏实负责的认真完成,则容易得到领导的认可,获得嘉奖,名誉也能随之而提升;如果之前敷衍了事,工作细节经不起推敲,则很容易暴露出问题,因一些错误而受到诟病等。本周可以提前查漏补缺,争取在交付前做好万全准备。
财运方面,本周白羊座最好避免因迷糊粗心,而导致金钱或物品的遗失;此外,留意朋友、合伙人借钱周转等,可能会面临有借无回的情况。
健康方面,本周白羊座留意内分泌、妇科相关的问题,可能会有炎症,其次注意肌肉拉伤或者磕碰、烫伤等情况,部分白羊座注意交通安全。
白羊座好运口号:舍执着心,得大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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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狮子座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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狮子座本周不要忽略细节之处。
狮子座本周可以驾驭各类纷繁、复杂的事项。虽看似会消耗你的时间,一旦你妥善规划并顺利解决,就不再有后顾之忧。一部分狮子座在此阶段可多关注个人的居住环境,通过整理家务、优化生活细节等途径,在日常细微之处获得不一样的灵感。
单身的狮子座,本周在表达观点之前,不妨先在心中默默盘算。这段时间你容易对自己的言行举止产生疑虑,说出口的话语可能会在日后让你感到懊悔。其实,你可以向身边的亲友、长辈或有过此类经历的人请教,不要一个人去消化那些重大的事情。
有伴侣的狮子座,本周也许在决策上会相对保守,这可能是由于听到了某些消息、通知,或者是身边人的经历。在这段时间里,你也会经历观念的转变。部分狮子座最好是不要有所隐瞒,避免因冷战或疏远而影响两个人的感情和未来的发展。
学习方面,狮子座本周也许会觉察到老旧的学习方法和理念需要有所革新和升级。如果你已经有一个休整期,不妨重新审视自己一直信赖的人或事情,真的值得信赖吗。部分狮子座有更换位置、学习环境、城市的趋势,感觉已经进入下一个阶段。
工作方面,狮子座本周最好是确保计划顺利达成后,再去考虑公布好消息。因为无论是与同事相处,还是面对当前的客户或项目,都需要各自了解和磨合。部分狮子座可以将精力放在分析细节上,因为正好是这些细节,能够让你淘到不一样的宝。
财运方面,狮子座本周在通勤、外出上有支出,比如说切换城市、旅行,或是其他与物流相关的事情。你最好是深思熟虑、别太着急决定,以免因一时冲动让自己损财。部分狮子座的线上交易、从其他城市汇过来的款项会落到实处,可能是上半年的某些账款。
健康方面,狮子座本周需要关注急性炎症的复发,特别是在头部、五官、心脏这一块。其次是保护好自己的眼睛和精气神。
狮子座好运口号:该来的,一定会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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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
一射手座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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射手座本周要踏实,拒绝风险。
本周射手座需要切实可见的利益或物质回报,你在意实实在在的东西,因此很少为了精神满足而花钱。你对学习很有热情,不局限于系统的课程,而是在生活中去学习各种各样的知识,这让你能跟不同的人建立沟通。但是你在沟通时也容易钻牛角尖,尤其是当自己坚持的理念被否定,你会很生气。
单身
的射手座,本周会很乐于与各种人接触,只为找到一个既符合自己审美,也能够产生精神共鸣的人。你对比你稍年长的人会有好感,但要小心错踏到不健康的关系中。你对是否要确定关系的执念不强,更在意相处时对方能否与你合拍,给你想要的感受。
有伴侣的射手座,本周和另一半相处时,你很愿意把感情上的问题拿出来沟通,但你也很难改变,如果问题的解决是需要你做出妥协,那你可能会有一些情绪化的对抗性的表达。你会用你喜欢的方式对待对方,却很少关注对方是否会喜欢你的这种方式。
学习方面,本周的射手座在学习上需要他人的陪伴来让自己进入学习状态或找到最舒适的学习方式,有很强的自主意识。你对学习中的辅助工具的品质也有很高的要求。
工作方面,本周射手座在自己的工作场景中乐于助人,人缘不错,贵人也颇多。你有进修、学习的意识,要不断精进技术水平,让自己时刻保持在一个能够承担更重要责任的状态。有多大野心,就要付出多大努力,但不要急于求成,给自己一些成长的时间。
财运方面,本周的射手座容易有金钱上的好消息,你自己也要足够努力,有机会涨薪、涨提成、获得奖金等。你会为情怀、浪漫买单,在感情中也出手阔绰,容易借钱给兄弟姐妹。部分射手座可以考虑利用自己的技术去创业、搞副业,多一条赚钱的路子。
健康方面,本周的射手座需要注意养护肝脏,饮食上要有节制。部分射手座要注意腰椎、臀部的健康问题。
射手座好运口号:天生我材必有用。
第163章 占位章5
一全牛座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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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牛座本周可以努力做到在做决策前多想几步。
本周金牛座容易因为家庭、感情、工作相关联的事情处理不畅,而出现一团乱麻的情况,内心可能会焦躁不安,然后行动上变得比较冲动,没有过多的计划性。本周可以多听听他人的意见,或者找点放松的事情做做。
单身的金牛座,本周在感情方面情绪不是特别稳定,例如想进入一段关系,但会考虑很多现实方面的因素;处于暧昧关系中的,容易怀疑对方在乎工作多过自己等,可以花些时间理清思绪,看看自己要的到底是什么。想脱单的金牛座,本周可以留意职场、吃喝玩乐等场合认识的人,先当朋友慢慢相处。
有伴侣的金牛座,本周可能会激发出很多老问题,尤其涉及家庭和工作等方面,例如房子装修,伴侣答应负责,但因为有工作等事务要处理而草草了事,由此引发争执;答应帮忙照顾家人处理家庭琐事,却总在实际执行时打折扣等,需要多多换位思考相互理解,把矛盾梳理清楚,有针对性的解决问题。
学习方面,本周金牛座一面对自己的期望比较高,一面又容易分心,由此降低了学习效率;部分有考试的金牛座,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专注当下就好。
工作方面,本周金牛座要关注没处理好的细节问题,之前快速通过的内容,可能需要重新复盘,漏掉的细节容易让你在当下做出不够准确的判断,在行动前多听听周围人的意见,会更有利。此外,涉及到海外事物、远程对接等相关性质工作的金牛座,在推进项目时,可能会出现延迟、沟通断断续续的情况。
财运方面,本周金牛座在交通、学习、短途旅行上的支出会比较多;投资理财上稳定性不高,随市场波动大。
健康方面,本周金牛座留意心脏方面的不适,可能会出现心跳快,躁动的感觉;其次注意腿部创伤、关节炎、皮肤炎症等。
金牛座好运口号:别局限,问题绝不止一种解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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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处女座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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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女座本周做事纯粹一点。
处女座本周需在繁忙与休闲间灵活转换,确保内心的纯真需求得到充分的满足。你可以尝试与那些精力充沛的人交往,因为他们能引导你做自己。对于部分处女座来说,本周可能会与旧友、好朋友突然频繁联系,收到来自他们远方的一些消息。
单身的处女座,本周你更加注重与潜在伴侣的契合度,做什么事都有自己的评判标准。然而,此时你仍对那些不真诚的人保持一定的警觉,尽管不会很直接表达自己的想法,但内心却时刻在权衡利弊。部分处女座需要收回自己发散的思绪和情感。
有伴侣的处女座,本周你要看到周围的变化,遇事机灵一些。这一段时间你需要对自己说出去的话负责,对自己的观点深信不疑,多重视身边人的真正想法。其实,你可以选择性地听取并接纳那些有益的建议,因为固执己见也许会让你没有那么多选择。
学习方面,处女座本周可以从经验丰富、资历深的人那里获得有益的方法。这些方法可能并非成功的经验,而是需要避免的雷区。要接受正面和负面两种情况的反馈和意见。一部分处女座不要过度依赖电子产品、他人的帮助,而是将所学真正付诸实践。
工作方面,处女座本周需关注合作伙伴、客户、领导之间的关系。若涉及文件、会议、各项环节等事务,最好制定清晰的流程和计划,以防重要环节遗漏。部分处女座如果要参加公开活动、会议,最好是条理清晰一点,有一个先后顺序,做到言之有物。
财运方面,处女座本周可能会将资金用于个人形象的塑造,如购买衣物、换头发造型等。注意身边宠物的健康和它们的日常生活开销。部分处女座可能会在游戏、某项社交项目上投钱,有些可能是定期的消费,会员费等等费用。
健康方面,处女座本周关注血液循环、血压是否平稳,肌肉组织是否拉伤、受伤。其次是关注用电用火、高温物品的使用。
处女座好运口号:你的力量其实很强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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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摩羯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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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羯座在本周可以给自己安排一点反思时间。
本周摩羯座会适合给忙碌的生活按下暂停键,从各个领域全方位地进行一下自我反思,找到当前的卡点和之后可以调整的方向。
单身的摩羯座,本周你们对感情会有比较多的期待,容易对别人产生好感。正处在暧昧期的摩羯,你们跟对方之间的互动也是很和谐友好的,不过你们不一定会把心意表现得很明显,更可能会是想要对
方自己去觉察到。如果还没有想清楚要不要和对方更进一步的话,可以先把节奏放慢。
有伴侣的摩羯座,本周跟对方之间的互动更偏向于行胜于言的老夫老妻模式,不太会去搞一些虚头巴脑不实用的,而是能从每天的具体行动中来关心照顾彼此。而且你们也容易跟对方之间有一些金钱往来,比如互发红包、互赠礼物,不过也要警惕跟对方在关于家人、朋友人际往来方面的一些冲突。
学习方面,本周你们可以期待一些灵感的降临,有时的灵光一现会很有助于解决掉难题。而且你们对某些艺术类科目的兴趣还是比较大的,愿意花很多时间去投入,部分摩羯可能会选择去报一些音乐、美术类的兴趣班。
工作方面,本周的你们可以暂时松口气,工作任务没有太繁重,不过可能会多一些总结性、计划性的事项,可以趁此机会梳理一下当前的情况,为下一个阶段做好准备。部分摩羯会去参加一些交际性的工作聚会。
财运方面,本周你们容易有一些不得不花的开销,比如在房屋、人情世故上面,或者可能会借钱给别人。部分摩羯在投资理财相关的事情上也可能会冲动行事,冒险一把。
健康方面,本周你们可能会有胸部背部的一些隐性疼痛,部分摩羯要关注牙齿牙龈健康,也要留心失眠、多梦、易惊醒等睡眠问题。
摩羯座好运口号: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再难的事总会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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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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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周金牛座容易因为家庭、感情、工作相关联的事情处理不畅,而出现一团乱麻的情况,内心可能会焦躁不安,然后行动上变得比较冲动,没有过多的计划性。本周可以多听听他人的意见,或者找点放松的事情做做。
单身的金牛座,本周在感情方面情绪不是特别稳定,例如想进入一段关系,但会考虑很多现实方面的因素;处于暧昧关系中的,容易怀疑对方在乎工作多过自己等,可以花些时间理清思绪,看看自己要的到底是什么。想脱单的金牛座,本周可以留意职场、吃喝玩乐等场合认识的人,先当朋友慢慢相处。
有伴侣的金牛座,本周可能会激发出很多老问题,尤其涉及家庭和工作等方面,例如房子装修,伴侣答应负责,但因为有工作等事务要处理而草草了事,由此引发争执;答应帮忙照顾家人处理家庭琐事,却总在实际执行时打折扣等,需要多多换位思考相互理解,把矛盾梳理清楚,有针对性的解决问题。
学习方面,本周金牛座一面对自己的期望比较高,一面又容易分心,由此降低了学习效率;部分有考试的金牛座,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专注当下就好。
工作方面,本周金牛座要关注没处理好的细节问题,之前快速通过的内容,可能需要重新复盘,漏掉的细节容易让你在当下做出不够准确的判断,在行动前多听听周围人的意见,会更有利。此外,涉及到海外事物、远程对接等相关性质工作的金牛座,在推进项目时,可能会出现延迟、沟通断断续续的情况。
财运方面,本周金牛座在交通、学习、短途旅行上的支出会比较多;投资理财上稳定性不高,随市场波动大。
健康方面,本周金牛座留意心脏方面的不适,可能会出现心跳快,躁动的感觉;其次注意腿部创伤、关节炎、皮肤炎症等。
金牛座好运口号:别局限,问题绝不止一种解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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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座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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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女座本周需在繁忙与休闲间灵活转换,确保内心的纯真需求得到充分的满足。你可以尝试与那些精力充沛的人交往,因为他们能引导你做自己。对于部分处女座来说,本周可能会与旧友、好朋友突然频繁联系,收到来自他们远方的一些消息。
单身的处女座,本周你更加注重与潜在伴侣的契合度,做什么事都有自己的评判标准。然而,此时你仍对那些不真诚的人保持一定的警觉,尽管不会很直接表达自己的想法,但内心却时刻在权衡利弊。部分处女座需要收回自己发散的思绪和情感。
有伴侣的处女座,本周你要看到周围的变化,遇事机灵一些。这一段时间你需要对自己说出去的话负责,对自己的观点深信不疑,多重视身边人的真正想法。其实,你可以选择性地听取并接纳那些有益的建议,因为固执己见也许会让你没有那么多选择。
学习方面,处女座本周可以从经验丰富、资历深的人那里获得有益的方法。这些方法可能并非成功的经验,而是需要避免的雷区。要接受正面和负面两种情况的反馈和意见。一部分处女座不要过度依赖电子产品、他人的帮助,而是将所学真正付诸实践。
工
作方面,处女座本周需关注合作伙伴、客户、领导之间的关系。若涉及文件、会议、各项环节等事务,最好制定清晰的流程和计划,以防重要环节遗漏。部分处女座如果要参加公开活动、会议,最好是条理清晰一点,有一个先后顺序,做到言之有物。
财运方面,处女座本周可能会将资金用于个人形象的塑造,如购买衣物、换头发造型等。注意身边宠物的健康和它们的日常生活开销。部分处女座可能会在游戏、某项社交项目上投钱,有些可能是定期的消费,会员费等等费用。
健康方面,处女座本周关注血液循环、血压是否平稳,肌肉组织是否拉伤、受伤。其次是关注用电用火、高温物品的使用。
处女座好运口号:你的力量其实很强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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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羯座在本周可以给自己安排一点反思时间。
本周摩羯座会适合给忙碌的生活按下暂停键,从各个领域全方位地进行一下自我反思,找到当前的卡点和之后可以调整的方向。
单身的摩羯座,本周你们对感情会有比较多的期待,容易对别人产生好感。正处在暧昧期的摩羯,你们跟对方之间的互动也是很和谐友好的,不过你们不一定会把心意表现得很明显,更可能会是想要对方自己去觉察到。如果还没有想清楚要不要和对方更进一步的话,可以先把节奏放慢。
有伴侣的摩羯座,本周跟对方之间的互动更偏向于行胜于言的老夫老妻模式,不太会去搞一些虚头巴脑不实用的,而是能从每天的具体行动中来关心照顾彼此。而且你们也容易跟对方之间有一些金钱往来,比如互发红包、互赠礼物,不过也要警惕跟对方在关于家人、朋友人际往来方面的一些冲突。
学习方面,本周你们可以期待一些灵感的降临,有时的灵光一现会很有助于解决掉难题。而且你们对某些艺术类科目的兴趣还是比较大的,愿意花很多时间去投入,部分摩羯可能会选择去报一些音乐、美术类的兴趣班。
工作方面,本周的你们可以暂时松口气,工作任务没有太繁重,不过可能会多一些总结性、计划性的事项,可以趁此机会梳理一下当前的情况,为下一个阶段做好准备。部分摩羯会去参加一些交际性的工作聚会。
财运方面,本周你们容易有一些不得不花的开销,比如在房屋、人情世故上面,或者可能会借钱给别人。部分摩羯在投资理财相关的事情上也可能会冲动行事,冒险一把。
健康方面,本周你们可能会有胸部背部的一些隐性疼痛,部分摩羯要关注牙齿牙龈健康,也要留心失眠、多梦、易惊醒等睡眠问题。
摩羯座好运口号: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再难的事总会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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