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史验证系统》
1. 穿越
【404,系统错误,调试中……】
萧安双眸紧闭,眼睫狠狠颤动,面色苍白,满脸冷汗。
“抱歉,小姐,属下只负责小姐的安危”,“只负责小姐的安危”,安危,安危……脑中一直回荡着这句话,而后萧安感觉自己仿佛被一双手狠狠一推,随后跌入深不见底的湖里。
她瞬间从梦中惊醒,猛地坐起身,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一股寒意钻心而上,不自觉地浑身颤抖。
“小姐,您终于醒了!”
耳畔传来很轻的欢呼声,萧安循声望去,对上一位圆脸少女。少女约莫十三四岁光景,稚气未脱,双耳各挽一髻,一双乌溜溜的圆眼正看着她。
见得萧安醒来,少女轻舒一口气。
小姐?什么鬼?我不是在药铺里看考古新闻吗?
“你……是谁?”萧安声音沙哑,每呼吸一口气,都仿佛被冰刀割喉一般。
少女大惊失色:“小姐,奴婢阿暮啊。”
阿暮?萧安勉力坐起,四下打量,目光所及,尽是陌生的景致。
这是一间古色古香的闺阁。木质雕花床架,四角垂下浅色的床幔,床尾架子上的暖炉正呼呼冒着热气。
综上所见,她穿越了。
“你是阿暮……”说话间喉头痛得厉害,她端过桌边的热茶一饮而尽,方才舒畅些,“那我是谁?”
闻言阿暮一脸震惊:“小姐?您是萧懿安啊。”
【叮!系统激活,宿主身份已绑定——】
那机械的女声又来了。
萧懿安?
萧安瞳孔骤缩:“给我一面镜子!”
一面镜子飞快地递过来,照出她的脸。
镜中之人面色苍白,仿若被薄霜轻覆的梨花,苍白中透着几分脆弱,却多了几分忘俗之美。
在萧安脑海中,这张脸和新闻中考古画像的脸重叠在一起。
她居然穿成了萧懿安。
萧懿安,何许人也?宁朝嘉乐皇帝赵云珂之妻,大宁王朝几百年历史中,无数臣民心中永远的白月光皇后。
什么爱民如子、贤良淑德、辅佐圣明,任何形容贤后的词汇放她身上,都不夸张。
只可惜,红颜薄命,在一次水灾中,她积劳成疾,年仅三十余岁便香消玉殒。
一时之间,萧安哭笑不得,既喜又悲。
喜的是翻身农奴把歌唱,重活一世,从没钱没颜没对象的三无人员,一跃成为人见人爱的白月光贤后。悲的是,萧懿安是个短命鬼。
前世虽然日子苦吧,好歹身体不错,按照现代医学活个七老八十不是问题,现在穿过来,寿命不是腰斩,而是从脖子开始斩……
为自己的短命默哀片刻,她快速接受现状,无论如何,从今天起,她就是萧懿安。
【恭喜贵方穿越历史!现在是宁朝靖熙十四年二月。支线任务已发布,点击查看。】
一个透明显示屏弹出来,她盯着屏幕上的年份,估摸一下,大概还能活个二十多年。
她点开一个紫色叹号图标。
【支线任务:“谁杀了萧懿安?”】
【任务说明:找出致使萧懿安坠入冰湖的黑手。】
【任务完成奖励:积分50。】
【任务难度:极简单。】
【任务期限:无限期。】
【宿主是否接受任务?】
冰湖?难怪她浑身犯冷,看来是有人将原主推下冰湖。
萧懿安按下“接受”按钮,思索片刻,立刻在答案框内输入萧起的名字,果断点击“提交答案”。
【回答错误,您还有两次答题机会。】
……
居然不是萧起那厮?
也不怪萧懿安第一时间想到萧起,毕竟,若你身边有个背信弃义、两面三刀、卑鄙无耻的暗卫,你会不怀疑他害了你?
一阵寒风从窗外透进来,萧懿安不禁打几个喷嚏,阿暮正欲去关窗,萧懿安抬手止住她。
窗外,皑皑白雪压满青砖绿瓦,一人跪在银白覆盖的庭院中。
看身形是位少年,身姿挺拔,整个人宛若一尊冰雕,纵然寒风呼啸大雪纷飞,仍旧跪得一丝不苟。
阿暮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圆圆的脸蛋上尽是愤懑:“小姐!您就别心疼他了,若不是他这次看顾不力,您又怎会落进湖里?”
旁边一婢女附和道:“就是!这个萧起,仗着平日小姐心疼他,就玩忽职守……”
那人居然是萧起?
“小姐您不知道,前日夫人审问他为什么离开您,他竟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就是玩忽职守找不出理由来!”
“我看啊,说不准就是他下的毒手!否则好端端的,小姐怎么会掉进冰湖里去?”
“我也觉得,现下府里不都在传……”
在叽叽喳喳七嘴八舌中,萧懿安抽出空来问系统:“原主的记忆我能知道吗?”
【正在搜索,请等待……】
等待半天,系统界面闪了几下,呈现雪花屏。
【错误,404,系统错误,等待维护……】
……居然死机!?
婢女们你一言我一语,萧懿安虽听得头昏脑胀眼冒金星,倒也厘清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三日前,萧懿安因父亲萧从林将要返京,于是去坊市采买,她将侍从分成几支分头采购,独自跟萧起一道,嘱咐侍从们买完后便返回坊市口汇合。
一个时辰后,侍从婢女们早早买好,把物资放进马车,在坊市口等待,然而他们二人却迟迟未归。侍从们只当小姐买的东西太多,耽搁了时辰,谁料一炷香后,萧起抱着萧懿安飞奔过来:“赶紧找郎中!”
侍从们大惊失色。
只见萧懿安浑身湿透,昏迷不醒,脸上挂着未融的冰珠,嘴唇冻得发紫。
原来,就在刚才,她竟然掉进一片冰湖里。
此消息一出,立马在众侍从中炸开了,这怎么可能?坊市与那片湖是两个方向,小姐怎会去到那里?更何况萧起贴身守护,以他的身手,萧懿安不可能发生意外!
一番询问才知道,原来萧起中途离开过萧懿安,正在这个空当里,出了意外。
萧家主母赵陵震怒,质问他为何离开萧懿安,他却咬死不言,赵陵气极,先打了萧起三十大板,又让他在雪地里罚跪。
“小姐,当日到底发生了什么?您还记得吗?”阿暮问。
萧懿安沉吟片刻,并未作答。
有人对原主下毒手,若非她机缘巧合穿过来,萧懿安现在已经死了。她并没有原主的记忆,眼下只能绝口不提此事,按兵不动。
见她不言语,婢女们只当小姐不愿说,面面相觑不再多问。
岂料旁侧另一婢女脸色微变,似乎想起什么,惊道:“难道那日他没有……”
“没有什么?”萧懿安捕捉到她的古怪,紧紧盯着婢女,追问道。
婢女不敢看她,避过她的视线。
阿暮是个急性子,见不得别人话说一半:“有没有什么呀?雅琴,你知道什么就说出来呀。”
见雅琴依旧沉默不言,阿暮不满地哼一声,“事关小姐安危,你还藏着掖着的,往日小姐白疼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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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闻言,那位叫雅琴的婢女头摇得似拨浪鼓,想说什么,却是支支吾吾。她像只受惊的小鹿,抬起头,目光在众人面庞上逡巡着,最终视线落在远处的萧懿安身上。
雅琴一看就非常可疑,像是知道什么内情,按理说,萧懿安也应该保持审视的态度,可不知为何,一对上雅琴求助的眼神,她就心软了,直觉告诉她,不是雅琴害的她。
萧懿安心想另寻个时机问雅琴,于是轻叹口气:“罢了,雅琴,你去禀报主家,就说萧起谋害我,将我推入冰湖,从今日起,将萧起逐出萧府。”
此言一出,房间内一片哗然。
“我就说他可疑吧。”
“居然真是萧起害的?”
卧房之内,幸灾乐祸声、对萧起的怀疑声沸腾,偶尔夹杂着一两句“萧起忠心耿耿,小姐是不是弄错了?”也立刻被更大的怀疑声盖下去。
雅琴眼中含泪,泪水在眼眶中打转,终于想要辩解几句,萧懿安却不容置喙:“我心意已决,无需再议。”
萧懿安面上决绝,心中作求饶状:萧起,真是对不住,虽然你不是害我的凶手,可是你阴损歹毒,日后坏事做尽,实在留你不得。
卧房内闹哄哄的,萧懿安揉揉太阳穴,面上略显疲惫:“你们先下去,容我独自睡一会。”
不待众人回应,她一把扯过被子,闭眼歇下了。
见状,婢女们互相递个眼神,依次退下,最后将房门合上。
萧懿安耳力不错,听到有婢女边出门边小声嘀咕,“这大中午的,小姐才醒,又睡下了?”
“怕是落水亏了脑子,你没见小姐刚醒时,连自己都忘了。”
待婢女们的说话声和脚步声渐远,萧懿安立马坐起身,在纸窗上捅出一个小孔,确认房外无人后,方才翻身下榻。
她小心掀开被褥,只见床板上凸起一块。原本贴得严丝合缝,她睡觉不老实,才翘起一角,膈得她腰痛。
这是一个暗格,就在原主塌下,极其隐蔽。
暗格里夹着几张纸,她连忙展开,是几封信。
幸好她以前爱翻阅古医书籍,如今读起来也不费劲,然而她越读心跳得越快,读到最后信纸仿佛烫手的山芋,烫得她手抖。
这这这,这些根本不是普通的信件,全是萧懿安写给别人的情书!
有的情书落款日期很早,可追溯到三年以前,但是一封都没有寄出去,与其说是情书,不如说是原身的心事日记。
最近的一封,是原身落水前一天写的,信件涂涂改改,字也写得极为潦草,看来那时她极为犹豫不安。信上内容又多又杂,总结下来便是:她爹萧从林想让她跟素未谋面的世家子弟联姻,她决计不从,让收信之人第二日到城中廊桥下等她,带她私奔。
我去去去去去去——这什么情况?原主居然会私奔?这还是那个从小就被誉为世家小姐典范的萧懿安吗?
转念一想,难怪那日原主会把其他仆从支走,又出现在远离坊市的冰湖,这一切都是为了私奔!可私奔对象是谁?下黑手的人会不会就是私奔对象?她为什么还要带上萧起,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安全还是掩人耳目?萧起中途离开过,是原主支走了他?她又为何被人推下冰湖?
脑子里乱作一锅浆糊,萧懿安躺在床上思考这一团疑点,思考着思考着——睡着了。
她就是这样的人,心大得很,以前爷爷的债主上门催债打砸,她都能躲在楼梯间睡着。现在穿成萧懿安,根据史料,迟早会做皇后的,故而她并不担心安危,想都不用想,哪怕遇到危险,肯定逢凶化吉、遇难呈祥。
2. 私奔
睡得正酣,萧懿安隐约听到一阵哭喊声,悠悠转醒后,哭喊声也消停了。
“大事不好,小姐。”
一人推门而入,一阵冷风灌入,萧懿安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子,不满道:“阿暮,干什么风风火火的?方才是谁在哭?”
“是雅琴,夫人要把雅琴赶走。”
“为什么?”
“奴婢不知,只听说雅琴好像知道您落水的内情……”
“内情?我落水能有什么内情,不过是脚滑失足。”原主落水总归是因为私奔,若被人知晓,岂非身败名裂,她得找个理由,先把此事揭过。
“夫人也是这样说的,但还是单独盘问雅琴,再之后雅琴就哭着被赶出府了。小姐您没瞧见,雅琴在府邸前哭得声嘶力竭,刺梅姑姑却说今日是老爷归京的日子,唯恐雅琴污了咱将军府的颜面,派人把她拖走,谁知雅琴跌了一跤,然后居然……居然当众落了红……”阿暮说话声越来越小,仿佛最后几个字十分不齿。
“落红?落什么红?”
“哎呀,就是……”虽然眼下没有外人,阿暮仍遮遮掩掩,凑近萧懿安耳边轻言。
萧懿安一听,不在意地道:“不就是大……不就是葵水吗,有什么难以启齿的?”
她毫不避讳地说出口,却见阿暮被噎了一下,萧懿安立马反应过来,这是古代,很多人将葵水视为不洁,有些地方甚至不让月信期间的女子进寺庙,雅琴被赶出府本就不光彩,又在大庭广众之下落红,恐怕脊梁骨都要被人戳弯。
事情变得棘手起来。
“雅琴,她现在可好?”雅琴性子弱,难保不会做什么傻事。
“她哥哥接她回家了。”
有家人在陪伴,情况应该不会太糟糕,可“那就好”三个字还没说出口,又听见阿暮的叹息声:“雅琴是被哥哥卖进萧府的,以往拿着月钱还会贴补家里,今日她哥哥气势汹汹、凶神恶煞的,吓死人了,在府邸门口就对雅琴又打又骂的,真不敢想回家会怎么样。”
萧懿安心一沉,她又忘了,这是古代,重男轻女、趴在女子身上吸血的古代,雅琴若家庭幸福备受家人宠爱,便不会是一被质问就战战兢兢的模样,更不会被卖到官家府邸里为奴为婢。
“我找夫人说理去。”
她一掀被子,准备套鞋出门,可转而动作就停滞住了。
她能做什么?跟赵陵对质?赵陵这人,在历史上出名的乖张跋扈,与萧从林吵架那是家常便饭,连皇帝都敢怼。再看原主那胆战心惊、柔柔弱弱的性子,恐怕就是久居于赵陵淫威所致。
阿暮眼色闪烁,透着担忧:“小姐,您还是担心自己吧,夫人方才传令,罚您跪祠堂。”
黄昏,祠堂内,香烟袅袅,烛光摇曳。
祠堂阴湿冰冷,萧懿安跪在供桌前,止不住地咳嗽,肺都要被咳出来了。
她内心破口大骂,这副娇小姐身体孱弱得紧,风寒后尚未痊愈,又被罚跪祠堂,赵陵心真狠,一句解释都没有,蛮不讲理地罚她,真真是恶毒继母的做派。
想让萧懿安耐住性子,乖乖罚跪,那是不可能的。也不知是不是原主太过听话,赵陵肯定以为她会老实罚跪,故而没差人专门盯住她。
她站起身,活动活动手脚,环顾四周,打量这间祠堂。
面前的桌上供着萧家先祖们的牌位,有一个牌位格外引人注目,它看起来有些年份,摆在正中间,四角仿佛被谁的指尖抚摸包浆,透出一道温润的光泽。
牌位上写着几个字:“亡妻谢门婉娘之神位德音不忘痛悼千秋”。
原来是萧懿安的亡母,萧从林的结发妻子。
说起来,萧从林真是个痴情种。
多年前他遇见谢婉时,已在军中声名大噪,多少将士为他说媒,他若非嫌弃人家姑娘娇滴滴便是嫌弃人家太漂亮,可最后偏偏喜欢上那个最娇滴滴最漂亮的谢婉。
彼时谢婉刚受情伤,不想再谈男女之情,又嫌萧从林一介武夫是个粗人,对他的示好熟视无睹,可他偏偏凭借着日复一日的呵护关怀与谢婉修成正果。幸福日子才过几年,谢婉撒手人寰,萧从林悲痛至极一蹶不振,若非还有个萧懿安在世,恐怕便跟着亡妻一起去了。
按理说,萧懿安是萧从林和谢婉唯一的结晶,哪怕爱屋及乌,萧从林也应该喜欢萧懿安,可是,历史上的萧从林与萧懿安的关系淡薄如水。
几年后,萧从林与赵云珂两军对阵、水火不容,让女儿夹在父亲和爱人之间为难。同样,萧懿安为后时,也从未谈论过自己父亲的只言片语,即便有史官丑化萧从林,她也从未反对过分毫。
这对父女,当真奇怪。
正思量着,一道沉稳的脚步声传来,萧懿安连忙跪在蒲团上,装出一副罚跪的样子。
身后传来一句疑问:“安儿?”
萧懿安回头,来人是一位年约五旬的男子,面容刚毅不失威严,一套简素常服,脚蹬一双黑色布靴,干净利落,步履间透露出沉稳与力度。
“爹?”她方才还以为是赵陵来找麻烦了,“您怎这么早归家?”
没记错的话,萧从林此次打了胜仗凯旋,皇帝赵籍特意在宫廷设宴,为将士们接风洗尘,现在应是觥筹交错之际。
萧从林没回答这个问题,扶她起来:“听说你掉入冰湖,怎么一直跪着?”
萧懿安垂眸,一副低眉顺眼样:“夫人罚我跪在这。”
“罚跪?为何?”
“不知,女儿不知做错了什么,但是爹您不要怪夫人,夫人罚女儿定有她的良苦用心。”萧懿安说这话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但眼下想要不继续罚跪,只有靠萧从林,武夫大老粗向来吃绿茶这套。
谁知萧从林沉吟片刻,却道:“罚便罚吧,陵娘罚你必有她的良苦用心。”
???这萧从林怎么不按常理出牌?
“可女儿伤寒未愈,这里好冷。”恰如其时,萧懿安咳嗽几声,边咳边看萧从林的反应。
萧从林只扫过她一眼,转身手执一炷香,点燃,插进香灰坛里:“看你面色,应无大碍。”他指着干净的香灰坛,“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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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日后也要记得,天天来祭拜你娘。”
呵呵。
怪不得原主被赵陵欺负成包子,你这当爹的也是罪魁祸首。常年在外征战,今日才返家,不先关心探望女儿,反而来祭拜亡妻,即便知道女儿身体不适,也无动于衷。
早亡的亲妈,隐身的爹,恶毒的后妈,委屈的她,原主你到底拿了一个什么苦情剧本。
祠堂门口突然传来一道讥讽的轻笑:“呵,萧大将军可真是痴情。”
不知何时,赵陵走到了祠堂门口,眼下正抱着胸斜倚在门框上:“世人都道萧将军重情重义,其实,这所谓的重情重义不过仅仅是对着一个牌位罢了,现实的活人却不理睬。”
听了这句话,萧从林沉声道:“陵娘!”
“怎么?我说得不对?你一走就是几个月,一回来,便来祭奠你的亡妻,我今日若不来找你,恐怕你也不会来找我吧!”
萧从林避开这个话题,反问:“府中大小事一应听你调遣,安儿大病初愈就在这跪着,你还不够吗?”
爹,你现在拿我当挡箭牌呢?
“不够,”赵陵吐出这两个字,站直了身体,道,“事事听我调遣吗?那为何你要撤掉孙逸飞,还把萧起招回来?我的人手安排就这么令你不满意?朝令夕改,你让我如何当这个萧家主母?”
萧从林语气坚定:“孙逸飞不行,不够知根知底,不能做安儿的暗卫。”
“我看就很好,这次也是他第一次发现萧懿安落湖,要等萧起发现?你今天能否见到你女儿还未可知!”
“萧起必须留在安儿身边。”
萧懿安很疑惑,萧起到底对萧从林灌了什么迷魂汤,居然一定要留下这个暗卫。
“萧起必须离开!”
“陵娘,你今日是处处要和我作对?”
“作对?”赵陵走进祠堂,眯着眼,绕着父女二人踱步,“我知道了,你是不满我罚这丫头吧。呵,你可知那日她为何出府?当真是因为你快归家,她为你贴心采买物资吗?”
萧懿安听得右眼狂跳,预感到赵陵接下来不会说什么好话。
果然,只听赵陵道:“你的好女儿,是要跟人私奔。”她一字一句道。
“赵陵!”一直面容平静的萧从林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愠怒,视线在祠堂门口扫过。
赵陵瞧见他的反应,并不怒,反而轻笑了两声,“放心,这里只有我们三人。不过,是与不是,你只管问她便知道了,可惜雅琴那丫头,一心替她瞒着。”
她说完这句话,也不管萧从林黑如锅底的脸色,转身离开,走到祠堂门口时,又回过身,脸上闪过一丝讥讽:“哦,对了,你道我为何赶走萧起?那是护着你女儿的名声,因为,她的私奔对象就是萧起。”
……
“轰”萧懿安脑海中炸起一道惊雷,原主的私奔对象居然是萧起!!?
她突然想起穿越过来时,耳边回荡起的那句话,“抱歉,小姐,属下只负责小姐的安危……”这不就是表白后被人拒绝的经典台词吗!?
3. 真相
祠堂内,气氛沉闷压抑,连空气都凝固了。梁柱投下幽暗的阴影,覆盖在萧从林的身上。
他看着萧懿安,久久不挪开视线,不知道在想什么。
萧懿安被看得发毛,心想你不如给我一刀算了,但心念电转,这是一个赶走萧起的好机会,不如把火烧得更旺一些。
她一改委婉绿茶的模样:“爹,夫人说得没错,我就是喜欢萧起,我逃婚就是为了跟他私奔。”
她算是看出来了,萧从林根本猜不透女儿家的心思,方才她的委婉就丝毫不奏效。赵陵又为何生气,当真是因为孙逸飞任命一事吗?大错特错。赵陵的心思,连她都看出来了,不过是气萧从林是根木头,回家不先去看她,反而先来祭拜亡妻罢了。
她说得笃定,表情也极为真诚。熟料听完她所言,萧从林皱起的眉头反而舒展开:“安儿,你若真喜欢他,断说不出这种话,为父看得出来,你不喜欢萧起。”
“我喜欢,我是死脸皮。”萧懿安最后挣扎一下。
……
良久,萧从林才开口:“为父一直以为你对这桩婚事很满意,周奉轩是个好孩子。”
“我满意?”怎么会?原主打心底私奔,她不可能满意这桩婚事。
可看萧从林的表情也不似作伪,难道说,并不是原主满意,而是她从来没找萧从林表达过自己的不满意?这倒说得通,以原主纠结懦弱的性子,恐怕宁愿逃婚走极端,也不愿表达自己的真实想法。
萧懿安索性摊开了说:“爹,我直说了,我不满意,我不喜欢萧起,也不喜欢那个周什么轩的,我更讨厌嫁人。”当然,以后嫁给赵云珂当皇后除外。
萧从林叹口气,拍拍她的肩膀:“你落水后性子倒是直白许多,这样也好。罢了,你的婚事,为父替你退掉。”
萧从林像是下定决心,离开了,不过又来了一个嬷嬷。
嬷嬷年约四旬,头发梳得油光水滑,一丝碎发都没有,听阿暮战战兢兢称她为“刺梅姑姑”。她神情肃穆,不苟言笑,视线像机关枪一样在萧懿安身上扫过,好像哪哪都不顺眼,活像一名教导主任。
教导主任,哦不,刺梅道:“夫人派老奴守着姑娘罚跪。”
“监视我?”
“教导而已。”
于是,只要她罚跪时打瞌睡,或者有什么小动作,便觉刺梅冰冷的视线扫过自己,如芒在背如坐针毡。直至深夜,酷刑终于结束,她腿痛腰痛浑身都痛,最要命的是还没饭吃,一边心中默默问候赵陵,一边深一脚浅一脚走出祠堂。
一出门便看见打瞌睡头小鸡啄米的阿暮,她笑笑,捏一把阿暮的脸:“好阿暮,辛苦你陪我了。”
阿暮揉揉惺忪的睡眼,见萧懿安终于出来,眼睛一亮:“小姐,奴婢扶您。”
月华如水,银辉洒满大地。
院落间,烛光摇曳,映照着斑驳的墙壁。
二人从外院绕进内院,经过一个拐角时,突然听到两个巡府侍卫说话。
“逸飞兄,你这次真是大功一件,听说夫人想把你提做小姐的暗卫。”一侍卫打趣道。
“不敢邀功,守护小姐的安全本就是我的职责所在,夫人也是因为看重小姐,才会奖赏我罢了。”
“你呀你,总是这么谦虚!”
两名侍卫手提灯笼,有说有笑着渐行渐远。
萧懿安回想起赵陵所言,她掉入冰湖后,是孙逸飞率先发现,严格说,他也算她的救命恩人。
可是,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而且孙逸飞这个名字,有些熟悉,她在哪里见过这个名字。
突然,萧懿安脚踝一崴,惊呼一声,反手握住阿暮的手腕,堪堪站稳:“好险,差点摔了,得亏你在我身边。”
阿暮本来困得脑袋晕乎乎的,被萧懿安这崴脚吓清醒了,一边任她扶着,一边将灯笼向萧懿安脚前举起。
萧懿安见她聚精会神地看路,笑问:“阿暮,三日前去采买,你们那支队伍买的东西,入库房了吗?”
“还没,小姐您不是说您亲自点了之后再收库吗?”
“对,你看我这记性,啊对了,当时我让孙逸飞买的什么?”
“好像是棉布吧。”
“靠近坊市那家?”
“靠近坊市?不是啊,长街中间那家铺子,您当时还特意叮嘱。”
“是,记岔了,让我再想想,小月买的什么来着?”
“哎呀,小姐,是……”
二人一路谈天说地,阿暮咋咋呼呼的,说话时五官乱飞,逗得萧懿安一阵好笑。
待回到卧房后,萧懿安立刻调出系统。
【支线任务:“谁杀了萧懿安?”】
她在答案框内输入孙逸飞的名字。
阿暮是个藏不住话的人。方才她故意东拉西扯,想探查那日的情况,又担心阿暮说谎,于是假装崴脚,趁机把住阿暮的脉搏。
人在撒谎时,由于压力和紧张,会导致生理上的变化,其中包括脉搏加快,这是爷爷教她的。
阿暮话语间,脉搏速度正常,想必说的是真话。
原主为了私奔,故意将侍从们支开,又让他们买完东西就回原地待命,分明离落水的冰湖很远,孙逸飞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冰湖,把原主救起来呢,除非他就是推萧懿安进冰湖的黑手!
提交答案后,她耐心看着系统转圈圈,等待验证自己的猜想,可是——
【回答错误,您还有一次答题机会。】
不是他?可他的行为举止分明就十分可疑。
最有疑点的两个人,萧起、孙逸飞都不是凶手,到底是谁杀了萧懿安?阿暮?赵陵?抑或是某个路人甲?
若是这般胡乱猜测,那范围就海了去了。
这个任务难度极其简单,应该是系统非常初级的新手任务,纯纯送分题,不可能这么难。她一定是遗漏了什么重要的细节,等等——
她忘了一个最关键的人。
萧懿安小心翼翼在答题框内输入一个名字,终于——
【恭喜宿主,回答正确!】
【任务完成积分奖励+50,当前积分:50。】
【系统商城已解锁。】
【故事线参考书籍已解锁。】
【探究故事线深层缘由,积分奖励+500,当前积分:550。】
系统闪烁着恭喜界面。
答案框中赫然“萧懿安”三个大字,果然,她的猜测没有错。
是萧懿安杀了萧懿安。
原主喜欢萧起这么久,连一封情书都没送出去过,足以见她举棋不定,以及极度不自信。她又不爱倾诉内心想法,突然被告知与其他男子成婚,内心忐忑不已,不敢向萧从林和赵陵道明心思,左思右想,坐立难安,终于鼓起勇气找萧起私奔,谁知萧起竟然拒绝了她,这无疑晴天霹雳,于是怯懦的她万念俱灰投湖自尽。
她一开始被系统问题迷惑住,“谁杀了萧懿安?”“找出致使萧懿安坠入冰湖的黑手”,让她误以为有另一个人害死了萧懿安,可是,系统没说这黑手不能是原主自己。
看着答案,萧懿安陷入沉思。
不应如此,历史上的昭元萧皇后是一个无论遇到任何困难,都百折不挠、勇敢克服的人。
嘉乐时期,有一次南方闹瘟疫,死伤感染数万人,全国人心惶惶,对南方人顿时避若蛇蝎。而萧懿安不顾危险,亲身奔赴灾区,与医师们一起研究药方,在第一线全力对抗瘟疫。
这样的人,会因为受一点情伤就想不开自尽吗?
而萧起,宁愿被打得血肉模糊,宁愿在大雪中罚跪,也不肯吐露半个字,影响萧懿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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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声,这还是历史上恶毒至极,无数次中伤背刺萧懿安的萧起吗?
这时,系统界面摊开一本书,萧懿安一看书名,一口热茶喷出来。
“故事线参考书籍”——《今日话宁朝》!!!
你这个系统是正规系统吗?盗版的吧?居然以野史为参考书籍?!
要知道,萧懿安一生传奇,长相极美又早死,可谓是buff叠满,顺理成章成为不少野史的女主角。
野史野史,不仅野还全是史。
从古至今,不少野史瞎编乱排萧懿安,什么娇妻文学、灵魂突变、历史穿越,怎么扯淡怎么写。其中,尤以《今日话宁朝》这本书为甚。
这本书由现代作者“正史无为”所著。此作者非常出名,出了名的爱给读者喂史。诸如“朱元璋是卖钩子的”、“苏辙为捞苏轼爬上龙床”、“汉武帝男女通吃,吓得霍去病常年在外打仗不敢回京”、“杜甫李白是真的,杜甫是攻”都是“正史无为”的手笔,主打一个任你天皇贵胄、文臣武臣,在她的文中通通名垂青楼。
《今日话宁朝》也不例外。
歪曲历史?大错特错,我笔下所作才是真相。丑化贤后?无稽之谈,人是复杂多面的。
以作者的话说,你不懂历史,所以看不懂我的文。
《今日话宁朝》中,强行洗白宁朝著名大奸臣萧起,将他描述成人畜无害的小白花,还把萧懿安降智,将她塑造成一个丑态百出疯狂倒贴、没有智商被萧起骗得团团转的花痴梦女,甚至瞎编她少时在私家别院养小孩,暗示萧懿安早已不洁。
五毒俱全都没这本书毒。
现在,系统居然告诉她,这种天打雷劈的勾史书籍居然是“故事线参考书籍”?!!
萧懿安深吸一口气,翻开《今日话宁朝》,她之前并没有读过这本书,只从几万条读者差评窥探一二。彼时还庆幸没被这本书直观荼毒,谁知穿越了还是绕不开它。
第一卷第一集,第一页写着:萧起泯灭人性,推萧懿安入湖?
第二页:辟谣!萧懿安落水与萧起无关。
虽然是句废话,但也的确是真相。
这两页之间,第一页是抛出问题,第二页是诉说真相,像是那种博眼球无良媒体会使的模式。
她继续往后翻,第一卷第二集,第一页:同事受器重,萧起嫉妒心大爆棚,杀死孙逸飞?
难怪她觉得孙逸飞这名字熟悉,不就是他嘛,萧起黑化的里程碑式人物。就是从杀了孙逸飞起,萧起踏入黑化的道路一去不复返!
萧懿安迫不及待往后翻,想看看来龙去脉,却怎么也翻不开。
【宿主还原故事线真相后,方可查看答案。】
我都知道答案了,还需要翻你这本破书吗?
萧懿安郁郁合上书籍,开始研究系统商城。
右上角积分栏数值为550,商城里面列着一些栏目,譬如“被刀急救丸”、“出一次太阳”、“下一次雨”、“放一次烟花”、“金身不破功”、“续命丸”……
都是些什么奇奇怪怪的商品?价格也很不符合常理。“被刀急救丸”要一万积分她还能理解,这出太阳、下雨是拿来做甚的?居然要四五万的积分!
她视线快速扫过,突然折回来,最终停留在“续命丸”的图标上,等等,这是……
“续命丸”使用说明:仅角色萧懿安可用,使用效果为增加五十年寿命!
谁说萧懿安没有金手指!?这、不、就、是!
虽然续命丸要恐怖的十万积分,但丝毫没有浇灭她的热情,五十年!这可是五十年的寿命!买了它,她立马从短命鬼进化为长寿老人!
【温馨提示:积分耗尽,宿主寿命即刻终结。】
……
不管了,从今天起就攒积分,买“续命丸”!
4. 初见
萧懿安被赵陵禁足一个月。
美名其曰的理由是,她闲不住,不能安心练舞。
但萧懿安觉得,这些都是借口。
真实原因么?大大小小,左左右右,哪方面都沾点。譬如,一顿饭狂炫超三碗,只吃肉不吃菜营养不均衡,走路摇摇摆摆蹦蹦跳跳,与阿暮聊八卦嘻嘻哈哈,赵陵好不容易下厨她吃三碗以下并且——没有极尽赞美、大夸特夸云云。当然,以上都是小打小闹,萧懿安分析过,最根本的缘由是,她那天嘴贱喊了一声“夫人”。
没错,不是“冷脸老太婆”、不是“教导主任的老板”、不是“恶毒后妈”,就只是一句“夫人。”
她只是想打个招呼,谁知喊了句“夫人”之后,赵陵原本看谁都不顺眼的傲娇脸色瞬间转阴,重重地哼了一声,一甩袖就离开了,接着禁足的命令就传到她的居所。
“阿暮,你们叫她什么?”萧懿安撑着脑袋问。
“夫人啊。”阿暮嘴里塞满蜜饯。
“那我叫她夫人她怎么不高兴?”
“可能也许大概,是因为,您以前称她‘母亲’的。”
让如今的萧懿安称赵陵“母亲”,她万万喊不出口,谁家母亲一来就罚跪风寒未愈的女儿的,还派个人监督,她可以不愿虚情假意地扮演母女情深。
揭过这个话题,萧懿安无奈地看着手中的信笺,愁得脸都要皱在一起。
这是一份邀请函。
周国公府,她退婚的那个周国公府,将于四月初举办春日宴,邀请京中十四岁以上、十八岁以下的少男少女们一聚。
在这次宴会上,世家公子小姐们尽可展示才艺,通过比赛争奇斗艳。每个人有一支花,赛后投给自己最喜欢的节目,最后男女各选一名优胜者。
女子赛这边的彩头是皇后娘娘新得的一支月华白玉簪,据说华贵无比,簪首为一轮满月形状的白玉,月下流苏垂落,清雅高贵。
虽然月华白玉簪珍贵绝伦,但无数少女卯足劲头,苦练技艺,势要在春日宴上一鸣惊人,并非仅仅为了博得一个好彩头,还为自己在婚恋市场上占据一席之地。
毕竟,这场春日宴表面上是宴会比赛,实则为一场变相的相亲大会。
历史上的萧懿安,就是在这天一舞动京城,斩获无数少男的欢心,也成功吸引未来老公赵云珂的注意。
她之所以记得这么一段历史,还因为这次春日宴,为萧懿安惹来不少的麻烦。
俗话说,祸福相依。
春日宴后,许多贵公子上门求见,然而萧懿安已经心有所属,当然是同样在男子赛上拔得头筹的赵云珂,面对其他男子的殷勤,她通通谢绝好意闭门不见。
大部分公子哥知趣,吃了闭门羹不声不响离开,无缘便散。可有些公子哥自视甚高、眼高于顶,从小宝贝似的被家人捧着,可谓要什么有什么,对待男女之情同样态度强硬:我屈尊降贵地看上你,你一个女子居然敢拒绝我?
然而,萧懿安一律不见。
这些公子哥哪受过这样的气,于是心生不满,四下传萧懿安性子高傲孤僻。知晓其中来龙去脉的人当然不信,但耐不住闲人太多,一时之间京中流言四起,甚至有好事者传出她早已跟别人珠胎暗结,因此无颜出门见人。
四月萧懿安才身量轻盈,众目睽睽下跳过舞,不过几月,就传人家生子,这么智障的流言居然有人相信,还口口相传好些年,当真匪夷所思。
一直到三年后赵云珂之父赵征踏平京城,登基为帝,赵云珂毅然求娶萧懿安,流言才渐渐消散。
古代女子将贞节视若珍宝,如此空口白牙污人清白,以致萧懿安无端被中伤数年,可想而知她所受到的伤害多深,也难怪她成为皇后以后,倡导女学,解放思想。
如今的萧懿安,虽然鄙夷这种给女生造黄谣的行为,但并不惧怕流言。
流言蜚语而已,仅能约束古代思想未开化的女子,她一个二十一世纪接受过良好教育的女青年,还能让流言吃了她?
她惆怅的是,不会跳舞,更重要的是,系统强行发布一个任务,只能接受,不能放弃。
【主线任务“一舞动京城。”】
【任务说明:帮助萧懿安一舞动京城,春日宴夺魁。】
【完成奖励:积分加500。失败惩罚:积分扣800。】
【任务难度:极简单。】
失败积分扣800,也就是说,没完成任务就得死,可任务难度极简单,想必“一舞动京城”应该不难吧,萧懿安安慰自己。
不难个腿。
萧懿安经历了舞娘一个月的非人魔鬼训练,自觉满意后,等赵陵验收,却被后者喷了个狗血淋头,不仅再禁足萧懿安一个月,同时下令,无关婢女侍从禁止出入萧懿安的院落“漪兰斋”,尤其禁止闲谈瞎扯,以免影响她练舞。
“阿暮,这个‘无关婢女’应该说的是你。”萧懿安支着额头,坐在台阶上。
“啊?”阿暮表面很惊讶,但手上的动作根本没停下来,从油纸袋里拿出油饼,把嘴里塞得满满当当。
“这个禁止闲谈瞎扯应该也是针对你。”
“哦,那奴婢以后少说话。”
“……”见阿暮吃得正香,萧懿安只好独自抬头望天,一脸惆怅,“我跳得真有那么差吗?”
阿暮嘴里正嚼着油饼,愣了片刻才回:“啊?没,没有啊,小姐跳得特别好!”
趁她愣神,萧懿安抢过油纸袋,威胁道:“老实说。”
“真的……奴婢说得都是真的。”
萧懿安作势要将最后一块油饼放进嘴里,阿暮急道:“哎呀,小姐,奴婢说实话,跳得是有那么不好,但也不像夫人说的什么姿态笨拙啦,动作仿佛驱赶蚊蝇、老牛拉车啦……”
“打住。”萧懿安觉得心口被扎了一刀。
实在可恨,赵陵这个刻薄的女人,居然对她辛苦一月的舞蹈作出如此恶毒的评价!不可饶恕。
院内的人都被撤走了,唯余萧懿安一人独自练舞。
如此又过了数日,百无聊赖,直到这日——
弯月高悬,万籁俱寂。枝头小鸟轻轻用鸟喙梳理羽毛,突然一句嚎哭声传来,惊得小鸟振翅高飞,枝头随之乱颤。
“老天娘!我跳得有那么差嘛!”在萧懿安又又又一次踩到舞裙,摔了个狗吃屎后,终于忍不住对天大骂。
任务难度极简单?系统,你没开玩笑吧?你看我四肢僵硬,像是能一舞动京城的人吗?任务若完不成,岂非一月后就要魂归西天?
呜呼哀哉,要命的系统,要命的任务,要丢小命的萧懿安!
“不、不难看。”
“谁?”突然冒出一句人声,萧懿安吓得一激灵,警惕的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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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在四周快速扫视,没看到人影,她双手在胸前成拳,作防御状,眼睛咕噜噜地转,环顾四周。
“在这里。”那人道。
萧懿安循声望去,视线落在橡树上。
在浓密的树冠之中,一人仿佛与树叶融为一体,隐藏得十分巧妙,若非瞪大眼睛仔细辨认,几乎察觉不到他的存在。
那人从树梢一跃而下,一袭玄衣,衣袂飘飘,仿佛带着风,轻盈地落在萧懿安身旁。
萧懿安被吓得连退几步。
居然有刺客?
不,不是刺客,来人身上不带半分杀气。更何况,若来人想要杀她,早就动手了,怎么会故意出声提醒。
萧懿安细细打量来人,看身量,是一位十五六岁的少年,一袭黑色长衫,肩宽腰窄,却丝毫不见羸弱之态。少年发髻高耸,只用一根木簪固定,下半张脸被一方黑檀木面具所遮掩,面具上雕刻着云纹和飞鸟的图案。
少年的身份她心中有猜测,却不确定:“你是……”
少年单膝跪地,俯首道:“小姐,属下萧起。”
历史啊历史,你误我。
一系列史料诸如《奸臣传之萧起》、《贤后萧懿安》、《宁朝嘉乐帝》等,对于萧起的容貌都没有正面的描述,只说萧起相貌平平,于是大部分史迷自动将他脑补成一个猥琐有心机的尖嘴猴腮男。
可眼前的萧起,虽然下半张脸被遮住了,但以萧懿安阅帅哥无数的经验来看,仅看这英气逼人的眉眼,他本人绝对长得惊为天人!
萧懿安心道冷静冷静,轻咳两声:“你怎么在树上?”
“老爷吩咐,让属下看顾小姐。”
“行了,你起来吧。”
闻言萧起站起身,竟比她高出一个头,萧懿安莫名有种压迫感,可仍抬首看着萧起,二人的视线相交。
历史上的萧起,心胸狭窄,有仇必报。站在他的角度看,眼前的萧懿安求私奔不成,反而污蔑他,又狠心将他赶出萧府,以他睚眦必报的性子,必定恨毒了萧懿安。
可萧懿安并未从他眼中看出丝毫埋怨,反而极其真诚、忠贞。
这样的人,当真如历史所书,是个十足十的坏人吗?还是说,萧起擅长伪装,如今的纯良全是演出来的?
许是萧懿安的眼神在萧起身上停留太久,后者略低下头,避开视线,萧懿安意识到不妥,立马转过话题:“你方才说我跳舞怎么样?”
“小姐跳得很好看。”
“真的?”
“真的。”
萧起身形端肃,目光坚定,言语虽简短却诚挚,让人不由得相信他的每一句话都是发自肺腑的真挚之言。
萧懿安对自己的舞蹈非常有自知之明,将信将疑地道:“你莫要诓我。”
“属下不敢。”
“那我问你,我哪里跳得好?”
“哪里都跳得好。”
“像蝴蝶翩翩起舞?”
“不,不是。”
“那像什么,说具体些。”
“……”萧起陷入沉思,似在思考措辞,良久终于开口:“像一只毛绒绒的小黄鸭,毛绒绒的,低着头,架着手臂,一扭一扭的,很好看。”
……
一道寒风卷过,仿佛在无情地嘲笑僵在原地的萧懿安。
谁家好人夸人跳舞好,夸对方跳得像鸭子?!
5. 堂妹
春水初生,小溪潺潺,泠泠作响。
漪兰斋的柳树吐露新绿,在阳光照射下投下斑驳的影子,垂下的枝条随风轻摆。
然而,在这个春意盎然的小院里,有一位少女正蹲在一个角落里,周身仿若笼罩着一层阴霾,正恨恨地用树枝掏着蚂蚁洞,一边掏一边反复念叨着什么,仔细一听,应该是“没有欣赏水平”、“怎么说话的”、“比赵陵的嘴还毒”、“真的很糟吗”、“呜呜呜,我不适合跳舞”等等字眼。
显然,她正处于内耗自己和外耗他人的纠结中。
这位少女就是萧懿安,自那天听到萧起诚恳得不能再诚恳的发言后,她已经陷入这个状态三天了。
“小……小姐?”萧起轻声喊道,他一脸的手足无措,前进不是后退也不是。
萧懿安当作没听见,“哼”一声,背对着萧起,继续捣蚂蚁洞。
“小姐,对不起,属下给您带了这个解闷。”
随后,一道金属般的清脆与锐利的声音响起:“小姐好!小姐好!”这几声虽有言语的轮廓,却缺少人类情感的起伏与温度。
萧懿安一时好奇,回头一看,只见萧起拎着一只鸟笼,里面立着一只披着五彩斑斓羽毛的鹦鹉。
鹦鹉脑袋小巧,顶着一簇直立的冠羽,既俏皮又威严,萧懿安眼睛一亮,用树枝逗弄鹦鹉。
萧起冲鹦鹉道:“小皮,说句话。”
“小姐好!小姐好!”
鹦鹉的语调奇怪极了,逗得萧懿安笑出声,一扫方才的阴郁,抬首问萧起:“它会不会说小姐漂亮,小姐美呆了?”
萧起一愣:“这……这倒是没有教过。”
“那它还会说其他的吗?”
“教了,好像还没学会,小皮有点笨。”
鹦鹉学舌道:“小皮笨!小皮笨!”
“还真是笨鸟。”萧懿安一手捧脸,一手逗弄鹦鹉。
“萧起,谢谢你。”她的嘴角轻轻上扬,眼睛弯成月牙儿,笑容宛如春日里绽放的桃花,纯净而明媚。
她前几日不过数落几句萧起闷葫芦,没人陪她说话,没想到他竟然买来鹦鹉解闷。
“不客气,只要小姐喜欢……”萧懿安没有抬头,否则她便能看见萧起耳根爬上的那抹红。
时间来到三月上旬,萧懿安的舞蹈仍然毫无进益,舞蹈不说一塌糊涂吧,只能说是惨不忍睹。
她已经被禁足三十余日。小皮笨得要紧,萧起带回家训练,故而她实在是无聊得发慌,只能贴在门口听外面路过的侍女碎碎念。
今日,有几个侍女在墙边嘀嘀咕咕说小话,被她听得一清二楚:“欸,你看到没?府上来了个小姐。”
“你说西厢房那个?”
“就是她。”
“嘁,那算什么小姐?罪臣之女!”
“嘘,小声一点——”
“这有什么不敢说的?又不是老爷正经的侄女。你可没瞧见,一身寒酸样,身边还跟着个一惊一乍的奶婆子……”
“不是奶妈,据说是叔母。”
“管她是谁,一股子乡下气息,连咱们都比不上呢……”
“是呀,那个叔母一味阿谀奉承,到处攀亲,还说在京中为她跛脚儿子寻个贤惠媳妇,简直痴心妄想……”
萧懿安大声咳嗽两声,几个侍女瞬间被吓跑了,她探出头去,想看这几个碎嘴侍女的长相,岂料她们撒丫子跑得贼快,只留下几道背影。
萧懿安讪讪回去,继续练舞。练习这般久,不得长进,又被禁足,她心烦意乱,一边练一边气,一边气一边练。
这时,门口传来一道很轻的声音:“腰部用力,甩袖的时候可以更果断些……”
门口站着一位少女,身着一件淡蓝色的粗布衣裙,衣料虽然简单,却浆洗得格外干净。她的裙摆轻轻拂过小腿,露出一双素色布鞋,鞋面没有多余的装饰,布料是那种耐磨的材质。少女头发简单束成一个髻,未见金银珠翠点缀,仅用一根木簪固定,显得格外素雅。
萧懿安看得心颤,好一个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尤其一双杏眼,微微上扬,却不见丝毫张扬,反而透露出一种静谧与恬淡。眼波流转间,仿佛深不见底的宁静湖水。
少女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低头轻轻揪着自己的衣角,眼中闪过一丝羞涩的光芒,怯生生地道:“堂姐,我是有仪。”
萧懿安忆起前段时间,阿暮与她一墙之隔说小话,曾提到有一位堂妹要来萧府投奔。
但这个堂妹萧有仪,其实是她的表妹。
萧有仪,本名梁有仪,谢婉妹妹谢姻之女。梁有仪八岁时,其父梁忠因轻敌北伐,导致太安城失守,梁忠为守城战死沙场,谢姻自戕而亡。
不知萧从林用了什么法子,从赵籍手中保下了梁有仪,赵籍没再追究梁有仪。但民间风言风语不断,有说梁忠死有余辜,有说梁有仪不详客死双亲,一时之间众说纷纭。萧从林为梁有仪改姓为萧,落在已故弟弟名下,才堪堪堵住悠悠之口。
彼时谢婉已故,赵陵入府,萧从林只好将萧有仪送到她漳州乡下叔父家。
时光飞逝,萧有仪年过十四,已到谈婚论嫁之时,其叔母厚着脸皮带萧有仪上京,投奔深受皇恩的萧从林,美名其曰乡下难寻良婿,上京城为萧有仪结一门好亲事。
不过是借口罢了。
萧有仪与萧从林并非血缘叔侄关系,京城之中,不乏知晓梁忠旧事之人,一传十十传百,萧有仪身份尴尬,很难在京中说亲,甚至可能旧事重提,打破她原有的安稳日子。
这个做叔母的半分不为侄女考虑,不过是借着萧有仪与萧从林还有一层关系,上京为自己儿子相媳妇罢了。
萧懿安心中生起一丝怜爱,拉过萧有仪的手:“我叫你小仪可好?”
“好。”萧有仪腼腆一笑。
见她局促,萧懿安递过去一本舞谱:“方才听你所言,应该是会跳舞的,这个舞谱可能看懂?”
“会一点点。”
萧有仪接过舞谱翻阅起来,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她便将复杂的舞步熟记于心,动作流畅地在她身上展现。
令人惊叹的是,她不仅迅速掌握舞蹈的节奏,跳起舞来更是优雅自如,舞姿曼妙,脚步轻盈而准确,无论是旋转、跳跃还是滑步,都显得那么从容不迫。
“跳得真好。”萧懿安不吝啬地夸奖。
“堂姐过誉了。”萧有仪脸颊泛起淡淡红晕。
“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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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是跳得如你一般好,也不用愁了……”
“堂姐何出此言?”
萧懿安将春日宴赛舞、自己禁足练舞之事详细道来,萧有仪听后道:“若是堂姐不嫌,不若让我陪你一道练舞,许能见些进步。”
“那可太好了。”此言正中萧懿安下怀,练舞谁都能带她练,可舞娘向来板正个脸,言行之间拿出师傅架子,常常扔下一两句模棱两可的指导,便留她自己悟,若萧懿安真能悟出其中真意,舞蹈早就进益了。
今日婢女们来送茶水点心时,见萧懿安舞步较往日流畅不少,心中又惊喜又疑惑,再一观望,原来是旁边有一位小姐细心地指导她,一步步示范动作。
萧懿安差婢女将萧有仪陪同练舞一事禀报赵陵,破天荒的,赵陵点头应允了,没有揪着禁足一事,禁止萧有仪与萧懿安往来。
萧懿安擦擦汗,揽着萧有仪向卧房走去:“呼,好累,咱们吃会茶点。”
二人进入卧房,萧有仪一边走,一边眼波流转,细细打量。绣帏轻卷,锦衾叠叠,珠帘摇曳,金银器皿一应俱全,她微微颔首,瞥过自己的粗布衣服,目光微敛。
她沉吸一口气,缓缓抬首,一碟糕点吸引住她的视线。
点心精致小巧,状似牡丹,花首之上,点缀细细的金丝,流光溢彩,仿若雕刻而成,竟让人不忍心入口。
她悄悄望向萧懿安,却见后者丝毫未注意到她的小心思,大咧咧地用手扇风:“练得有些饿了,小仪,多亏有你啦,来,尝尝这个。”
“不……不用了,我还不……”萧有仪轻轻摇头,摆手拒绝。
“饿”字还没说出口,下一刻,萧懿安递来一枚点心,点心后是萧懿安弯弯的笑眼:“小仪,一定要尝尝这个。”
她手心微微冒汗,小心接过糕点,却无从下口,这个……要怎么吃?上面的金丝要拆下来吗?
就见萧懿安拿起一枚,皱眉看了一眼,而后视死如归一口塞进嘴里。萧有仪有样学样,双手捧起糕点,一口咬掉半枚——好、好甜!
“哈哈哈,看你那表情,是不是很甜?”萧懿安笑问。
“是很甜,但挺好……挺好吃的……”她撒谎了,其实除了甜,根本品尝不出其他滋味。
“这是金丝百花酪,不知道我爹从哪里听说,这个糕点吃了美容养颜,日日给我送过来,”萧懿安倒了一杯茶,“其实吧,我倒觉得这个糕点不是很合我胃口,嘿嘿,我第一次吃齁死了,后来发现配上浓茶,稍微好些,但还是甜,阿暮却说不甜,我怀疑她味觉失灵了,所以方才一定要你尝尝看,果然很甜对吧。”萧懿安把茶推到她面前。
“嗯。”萧有仪点点头,接过茶,一口茶,一口糕点,茶味的苦涩中和部分甜腻,不似那般齁嗓子,她终于品出一点糕点的味道。
萧懿安继续道:“这个糕点确实很漂亮,但是我喜欢吃红枣糕,红枣糕你尝过吗?之前阿暮悄悄给我带过,据说市场里十文钱一打,又便宜又好吃。下次她再给我带,我拿给你尝尝。”
“好。”见萧懿安说得绘声绘色,萧有仪被逗得笑出声。
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不知不觉间,萧懿安三言两语,便消解了她方才的不自在和无措。
6. 弱柳
阳春三月,万物复苏,草色烟光,柳绿桃红。
今日萧有仪到达漪兰斋,却没看见萧懿安的人影,找了一圈,在一处围墙看到涨红了脸扒在围墙上的萧懿安。
“堂姐!你怎么在那?很高很危险。”
“小仪,快,快过来帮我一下,把我扶上去。”萧懿安说得很吃力。
萧有仪虽然不知道她在干什么,但是依言照做,跑到围墙下,扶住她的脚,让萧懿安能够抓住墙头的边缘。但是她的力气实在小得可怜,没撑两下,双臂开始颤抖,眼见萧懿安没扒稳差点滑下来,她手臂一使劲用力向上推,萧懿安成功攀上墙头。
萧懿安小心翼翼地翻越过去,耳边立马传来车水马龙、小贩叫卖声,她跨坐在墙头,晃荡着脚,冲萧有仪点了个赞。
“你翻出去干嘛呀?”
“嘿嘿……”
原来,萧懿安打听到最近赵陵常常往萧从林驻扎在京中军营跑,日间都不在家,于是被关到发霉的她便秉着“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的初心,找个没人的地方翻墙了。
萧有仪一听,吓得花容失色:“姐姐,你还在禁足中,快下来,夫人要是知道你出去了,定会不高兴的。”
“哈哈,我知道,我就在这坐着看看,马上下来,放心啦……”
谁知,“啦”字还没出口,就见萧懿安身形一晃,一脚没踩稳。
“姐姐,小心!”
惊慌失措中,萧懿安试图伸手抓住围墙,却只抓住一把空气。
“不妙!”只听“咚”的一声,她重重摔在围墙外,身体呈“大”字型。
而她身下,是一位脸色发紫,被她砸晕的公子。
萧懿安吃了一嘴土:“呸呸呸……啊!你你你……还好吧?”
她掉下去,纯属意外。本来她在围墙上悠哉游哉看风景,却听到系统久违地发布任务——
【检测到人物命运交织,触发主线任务。】
【主线任务:“秦晋之好。”】
【任务说明:帮助萧懿安三年后嫁给赵云珂。】
【任务指标:赵云珂对萧懿安的好感度,初始值为0,好感度达到100触发“联姻结亲”。】
【任务完成奖励:积分100。】
【任务失败惩罚:积分扣20000。】
【任务难度:极简单。】
【任务期限:三年。】
萧懿安的关注点,首先在积分上。她揉了揉眼睛,猛地一看,又揉了揉眼睛,又猛地一看,不是吧,完成才得一百积分,不完成要扣两万?!
“系统,是不是少打了三个零?”
【已检查,是两万无误。】
……
“我说的是完成奖励……”
【已检查,是一百无误。任务奖励根据任务难度核定。】
也就是说,不出意外,她一定会嫁给赵云珂罗?
但积分奖励这么低,她怎么攒够续命丸?
“贵系统是不是就没有难的任务,全是积分一百两百的蚊子腿。”
【蚊子腿也是肉呢。】
……
而后,萧懿安紧盯屏幕上“人物交织”四个字,难怪系统突然发布主线任务。
她返回现实,一扫四周,只见围墙下立着一位玉树临风、白衣翻飞的翩翩公子,公子本在赏花看柳,被她翻墙的动静惊扰,投过视线。
二人视线相交的刹那,萧懿安脑海中灵光一闪,而后脚一滑,摔了下来,好死不死砸晕了他。
白衣公子双眼紧闭,眼下的阴影仿若瘀青,苍白的脸透出青紫。
“公子?”萧懿安连忙坐起身,心中一惊,胡乱拍拍他的脸。
萧起突然闪现到萧懿安身边,扶起她:“小姐,您没事吧?”
“我,我没事,那位公子好像有点事。”
白衣公子的书童目击整场事故,惊得嘴型呈“O”字,呆愣半晌才跳起来怒骂道:“你没长眼睛啊?砸坏我家公子,你赔得起吗?”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萧懿安疯狂道歉。
太丢人了!怎么翻墙好死不死碰到他,还把他给砸晕了呢。
“道歉有什么用,还不快找郎中!还有你,瞪我干嘛?别以为你戴着面具我就怕你!是你家小姐砸了我家公子!”
“这附近没医馆,你别慌,先让我看看,”萧懿安立马俯身,伸出右手,食指和中指轻轻按在公子的脉搏上,闭目静听,半晌她道,“并无什么大碍,先去我家,我给他扎几针就好了。”
萧懿安前世跟着爷爷学过几年的中医。街坊乡邻打架时,用锅碗瓢盆互砸的事件时有,方圆几里的人都来找她,故而被砸晕这种事她也应付得来。
“就你?不行,得找郎中来看过!”
她居然被鄙视了……萧懿安能理解书童着急的心情,对萧起道:“你去城东,请张师傅,越快越好。”
萧起接了命令,立马行动。
“张师傅一双圣手,最会治跌打损伤,这下你放心了吧。”
书童“哼”了一声,算是勉强认同。
这时,萧有仪隔墙小声道:“姐姐,我把后门的人支走了,你们快进来。”
“好。”
书童和萧懿安小心翼翼把公子抬进漪兰斋外堂。
几针下去,公子苍白的脸立马恢复血色,书童松了口气。
萧懿安收起针包,对书童道:“再喂他一盅水,就可以了。”
书童嘴翘起老高,不屑地冷哼一声:“还要我喂?你这不是有下人吗?”他下巴一昂指向萧有仪,一脸傲娇样,似是觉得喂水这种小事根本不该劳他大驾。
萧有仪一僵,低头小声道:“我……我不是。”
书童满头问号,萧有仪穿着打扮普通,且漪兰斋除了萧懿安仅她一人,认为她是萧懿安的婢女合情合理。
萧懿安忙站到萧有仪身前,挡住书童打量的视线:“这是我妹妹小仪,你弄错了。我这没有下人,既然你不想受累,那我来喂。”她本想着书童平日侍奉公子,知道动作深浅,谁知书童一脸傲娇样。
“行,理当如此。”
话毕,书童在外堂走来走去,似在查看布景,看完后一脸不屑:“怎么会没有下人?看你穿着打扮,应该是萧府的小姐才对。”
见他不追问到底誓不罢休,萧懿安道:“我被禁足了,这个回答你满意吗?”
“哈,果然,我是没见过哪家小姐还翻墙、高声喧哗的。”
看着书童欠揍的脸,萧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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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吸一口气,堪堪压下怒气,手上的力道却不自觉加重,白瓷勺重重地怼进公子的嘴里。
“姐姐,我来,你擦擦汗。”萧有仪体贴地递过来一方帕巾。
“多谢。”萧懿安接过手帕,她已经很久没为别人施针,方才有些紧张,又被这小书童气到,脸上竟出了一层薄汗。
萧有仪端起一盅水,一勺一勺地喂给昏迷的公子,又小心翼翼地用手绢把没咽下去的水擦干净,这时她才注意到这位公子的外貌,肤若凝脂,眉如墨画,宛如画中谪仙,却又透着矜贵。
最重要的是,他眼角有一颗泪痣。
萧有仪手上动作微微一滞,一滴水滴落,与公子泪痣重合,而后顺着眼角滑落。
此时公子悠悠转醒,一对上萧有仪的眼,脸刷一下地红透了:“是你救了我?”
萧有仪似是不适应对方直愣愣的目光,偏过头:“我……不……其实是……”
谁知下一刻,公子脸色瞬间由红转白:“是你!”他指着萧有仪身后的萧懿安道。
萧懿安干笑两声,一脸不好意思:“那个,真是对不住啊,我以后减肥,少吃一点,今日纯粹是个意外,没想到你会被我砸晕……我发誓,绝对不会说出去!”萧懿抬起手抠抠脸。
“本公子怎么会被你砸晕?分明是你的手……”他一看到萧懿安的手,顿时如触电般后退几步,面露难色,而后下意识地掏出锦帕,扔给萧懿安,“你的手脏死了,还有,脸也被你挠花了。”
萧懿安一看自己的双手,果然全是黑灰,想必是之前爬墙时沾染上的,她竟然丝毫没注意到:“多谢。”
“不必。”他低头翻自己的白衣,果然,有两个大黑手掌印,他脸色又是一变,连忙用力揉搓,却越糊越大坨,他气愤地将衣摆扔下,抬腿愈走。
“诶,你去哪?”
“走,不走留在你这里?”
“哈哈,也不是不行,作客嘛……”顺便培养培养感情什么的。
公子白她一眼:“你想得美。”
“那你告诉我你住哪?我过段时间给你送药,好歹是我砸伤的你。”
公子本不想回答,但见萧懿安几乎要扯住自己的衣袖问,赶紧丢下一句“龙骧馆”,便一瘸一拐逃也似地离开了。
龙骧馆,外地藩王及子弟入京后住的驿馆。
萧懿安挥挥手,慢走不送:“走后门出去哦。”
说完,她脸上浮起一抹微笑。这赵云珂,果然如历史所言,是个洁癖啊。
【叮!检测到“秦晋之好”好感度上升到15,请宿主再接再厉。】
没想到,这赵云珂竟是个傲娇,表面上不喜,却暗生情愫。如今方才见一面,他对自己的好感度就提升到十五,可喜可贺,距离她成为万人迷白月光贤后只差85分啦。
萧懿安用手指把头发卷过去翻过来,一阵心花怒放。长相帅气,身姿修长,气质超群,举止间还流露出一种与生俱来的高贵,历史上对她也是一心一意唯爱一人……她越想越开心,甚至笑出声。
“姐姐?什么事那么高兴?”
“小仪,看到那位公子了吗?”萧有仪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看到赵云珂匆匆离开的背影,接着便听到萧懿安轻声道,“我以后,会嫁给他呢。”
7. 恶意
“小姐,张师傅请来了。”
萧懿安回头,就见萧起背着张师傅,兴许是一路太过疲惫,萧起周遭气压很低,只低垂着头,发丝遮住他的双眼,叫人看不真切他的表情。
老郎中脸色苍白,双目圆睁,甫一落地,立马颤颤巍巍扶住旁边的凳子。
“这么快?他们刚刚离开。张师傅这是怎么了?”
“萧……萧小姐啊,以后别让这个年轻人来请老夫,老夫这……这这半条命差点折在路上……”张师傅才说两句,又大口大口喘气,嘴唇发紫,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原来,方才萧起步履如飞到达药铺,三两句说完缘由,抄起张师傅就跑,一路翻墙越栏、飞檐走壁,吓得老郎中冷汗频出,想呼救偏偏声音卡在喉咙里,就是出不来。
萧懿安请张师傅休息片刻,又送回药铺。
待张师傅一走,她扑哧笑出声,笑得前仰后合:“噗哈哈哈哈,萧起,怪我怪我,我刚刚没表达清楚,‘越快越好’有偏差,下次你稍快些就行。哈哈哈,小仪小仪,你觉得好笑不好笑……”
笑了半晌,没一个人搭理她。
空气中弥漫着一丝尴尬。
她疑惑地看向萧起,却见萧起倏地抬头,脸上又恢复成人畜无害小白花表情:“属下遵命。”
她又看向萧有仪,只见后者在原地愣神:“小仪,怎么了?”
萧有仪如梦初醒般:“嗯?没什么,确实很好笑……”
萧懿安无语凝噎,你俩能再敷衍一点吗?
萧起这才看到萧懿安身后的萧有仪,之前只在树梢上远远见到过,这是他第一次近距离看到她,他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
只不过,萧有仪一对上他的视线,脸色瞬间惨白,连忙躲在萧懿安身后,拽着萧懿安的衣袖:“姐姐,他是谁啊?怎么一直看着我?”
“哦,忘了介绍,这是萧起,我的暗卫,怎么啦?”萧懿安看向萧起,却见萧起直愣愣地盯着萧有仪。
这眼神……她心里“咯噔”一声,暗道不好,怎么把那事给忘了!
她立马左迈一步,把萧有仪挡得结结实实:“萧起,这是我堂妹萧有仪,好,你们都认识了,现在各回各家!萧起,你就在此处,暂时不用守着我,我有些女生间的小话要同小仪说!”
说完,她拉起萧有仪的手,一路小跑离开了。
她匆匆离开,只给萧起留下一道背影,却不见萧起的视线一直停留在她和萧有仪紧握的双手。
待跑远了,萧懿安气喘吁吁地道:“小仪,萧起这人……性子怪得很,你以后尽量离他远一点。”
萧有仪乖巧地点头:“不瞒姐姐说,他看我的眼神好可怕。”
岂止是可怕,简直要把你生吞活剥咽下去。
“还要记住一点,千万千万千万不要喜欢他。”
“堂姐为何如此说?”
“哎呀,他们做暗卫的多危险呀,你若同他一道,一天到晚担心受怕的,多不好。”
“好,都听堂姐的。”
【叮!检测到“阻止萧起的刺杀”恶意度上升到20,请宿主努力降低恶意度!】
“恶意度?系统,你又开发了什么奇怪的指标?”
【您有一条支线任务待查看。】
萧懿安翻看系统日志,这才发现,前几日系统便发布了一条支线任务,她竟一直没注意。
【支线任务:“阻止萧起的刺杀。”】
【任务说明:阻止萧起在萧懿安大婚之夜,刺杀萧懿安。】
【任务指标:萧起对萧懿安的恶意度,初始值为0,恶意度达到100触发“萧起的刺杀”。】
【任务完成奖励:积分100000。】
【任务失败惩罚:萧懿安死亡。】
【任务难度:极难。】
【任务期限:三年。】
萧起的刺杀?什么鬼?
系统仿佛听到她的心声,像播放电视一样呈现一段画面:房间内红烛高照,墙上贴着大红喜字,床头坐着一身披霞帔、头盖红盖头的新娘。突然,一只黑手悄悄伸来,寒光一闪,一把匕首没入新娘的左胸,来人嘲讽道:“萧懿安?呵。你也配?”鲜血沿着锋刃滴落,洒在新娘的嫁衣上。周围的一切瞬间失去色彩,唯余地上染血的匕首,在烛光下闪耀着冷酷的光芒。
这画面太有冲击力了,萧懿安觉得那把刀已经插进自己胸口,冷不丁打了个颤。
没想到,历史上真有刺杀这回事。
她忆起曾经读过的一篇正史,《奸臣传之萧起》,本书由赵云珂亲自下令编纂,权威可考。
书中将萧起忘恩负义、两面三刀、见色起意、背弃旧主等等一系列恶劣行径描写得一清二楚,唯独对一件事讳莫如深——在萧懿安与赵云珂大婚之夜,萧起丝毫不顾昔日主仆情谊,拳打脚踢、杀人放火、大闹婚宴,直掀起一阵腥风血雨,个中缘由、其余细节,皆是语焉不详。
于是,各类野史诸如《今日话宁朝》趁机大行其道,抓住读者们热衷狗血的痛点,杜撰萧起怒发冲冠为红颜的故事。
《今日话宁朝》里是这样说的:萧起少时,便爱慕萧懿安的堂妹萧有仪,直至疯魔病娇的地步。然而萧有仪心悦赵云珂,费尽心思想要嫁给他,可赵云珂唯独钟情萧懿安,故而萧有仪一直嫉妒憎恶萧懿安。后来,不知萧有仪用了什么法子,居然让赵云珂迎娶萧懿安的同时,也将萧有仪娶进府。大婚当夜,萧有仪得知自己仅为妾室,连侧妻都捞不上,顿觉颜面丢尽、伤心欲绝,于是便有了萧起暴怒刺杀萧懿安一事。
大婚之后,《宁朝嘉乐帝》对于萧有仪的记载,仅一句“仪遽染恶疾,溘然长逝”便匆匆带过,而《奸臣传之萧起》中,一句“萧起越狱,踪迹未获”也为此书画上句号。
有考古学家分析过时间线,萧有仪和萧起二人销声匿迹的时间极其接近,恐与婚宴变故有关。
《今日话宁朝》则将此事看作阴谋论:萧起巧取豪夺、霸道强制爱,拐跑萧有仪,宫中把这事当作丑闻,才对外宣称萧有仪病故、萧起越狱。
曾经的萧懿安,对大闹婚宴这种狗血三角恋剧情非常嗤之以鼻,可是,眼下系统却明确提示她,野史是真的,只要恶意度值拉满,萧起真的会在婚宴上刺杀萧懿安。
而且萧起本人非常小心眼,她方才不过稍稍阻拦一下萧起的视线,恶意度就上涨了20!
萧懿安啊萧懿安,你现在还觉着萧起是朵人畜无害的小白花吗?
她思量片刻,问系统:“我记得《今日话宁朝》里面还说过,有个出世的神医及时入世,才保住了萧懿安的性命。叫什么来着?我想想……好像叫什么冠来着,那个姓挺常见的,好像叫李冠?”
【没有这个人。】
“王冠?”
【没有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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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冠。”
【没有这个人。】
“魏冠、张冠、李冠、杨冠、周冠、赵冠……”萧懿安一口气把她记得的常见姓穷举一遍,累得气喘吁吁,然而系统回答都是——“没有这个人”。最后,界面卡顿转起加载圈,成功死机了。
萧懿安内心冲着系统微笑一百遍,破系统!
再冲着《今日话宁朝》微笑一百遍,破野史!居然半真半假。
等了半晌,系统总算恢复正常,她点进商城,确认“被刀急救丸”需要一万积分之后,深吸几口气,决定将“续命丸”的优先级降一降,毕竟她寿终正寝还能活二十年,若是三年后被刀了,那就比短命皇后还短命了。
她捋了捋思路,要想三年后还能活命,第一,降低萧起对自己的恶意度,不达到100便不会触发刺杀。第二,攒够“被刀急救丸”,方便被刀时保命。
萧懿安决定双管齐下。
做任务攒积分自不必说,从今天起,她还要开启引导不良少年萧起拒恶从善的道路。
关心下属——
“萧起,你们暗卫是不是都要像你一样,戴半截面具?”
“不是,”萧起疑惑地看她一眼,“小姐您忘了,属下脸上有伤。”
“哈哈,纯属落水的锅,让我把这事都忘了!”
书籍洗涤心灵——
“萧起,你平时一般看什么书,有没有养生涤荡内心的那种?”
“仵作解剖、飞檐走壁、毒药暗器……”萧起掏出一卷书,试图分享。
“谢谢你的好意,我就不用了。”
亲朋好友另辟蹊径——
“萧起,你家人身体可好呀?”
“……属下没有父亲,母亲已故,只有一个哥哥。”
萧懿安倒抽一口凉气,问什么不好,问到人家父母双亡的痛点上,她连忙陪笑:“啊你有个哥哥,想必也应该同你一样,反应敏捷、武艺高强吧。”
“属下哥哥……智商仅如十岁幼童。”
……
出师未捷,出口全是劫。
“呵呵,哈哈,嘻嘻……”萧懿安笑得比哭还难看,“萧起啊,我没什么问的了。”再问下去,三年后阿暮得替她守灵了。
萧懿安面上不显,心中默默流泪,缓了片刻又道:“我觉着吧,你作为暗卫,实在太辛苦,我已经禀报父亲,从明日起你不用再时时守着我了。”最后再使出一记温柔体贴的绝招。
萧起听后,却微微皱眉:“小姐,可是属下哪里做得不好?”
“没有没有,我想着,现在有小仪陪着我了,你就不用受累守着我了。”
萧起眉头皱得更深,半晌才道:“属下遵命。”
接下来的数日,萧起再未出现在她面前,只不过,每当小仪拉着她的手、扶着她的腰抑或为她擦汗时,她便觉得身后有一道冰冷的视线,像是要把自己射穿一般。然后系统发出令她心碎的提示音——
【叮!检测到“阻止萧起的刺杀”恶意度上升到21,请宿主努力降低恶意度!】
【叮!检测到“阻止萧起的刺杀”恶意度上升到24,请宿主努力降低恶意度!】
【叮!检测到“阻止萧起的刺杀”恶意度上升到29,请宿主努力降低恶意度!】
【叮——】
【叮——】
【叮——】
叮你个大头鬼啊!
8. 送药
近半月光景,京中疫病蔓延,来势汹汹。
萧府数人感染瘟疫,被隔离出府治疗,剩余仆从则以纱遮面,日日熏艾,一时之间,萧府人心惶惶。
萧懿安独自坐在台阶上,双手托着下巴,头疼三日前接的新任务。
【支线任务:“雪中送炭病中送药。”】
【任务说明:帮助萧懿安给重病的赵云珂送药。】
【任务完成奖励:积分1000。】
【任务难度:难。】
【任务期限:七日内。】
【宿主是否接受任务?】
是个失败也无妨的送分任务。
“接受。”
萧懿安想,若能够完成这项任务,那么即便“一舞动京城”失败,也不会扣完积分,她的小命也能保住。
可是,自疫情蔓延后,赵陵在各个出入口设立关卡,非必要内院之人不得外出,外院侍卫进出需检查净手,才得通行。在这样的情形下,想要偷溜出府,去龙骧馆送药谈何容易?
更何况,她翻墙砸晕人一事,终究没有逃过赵陵的法眼。赵陵大怒,派了三班侍卫,轮流在漪兰斋外巡逻,意思非常明确:盯紧萧懿安。
“姐姐可有什么烦心事,你今日一直叹气。”萧有仪靠近萧懿安,学着她的模样坐在台阶上。
萧懿安无奈地点点头。
“小仪能帮到姐姐吗?”
萧懿安曾想过,要不托小仪替自己送药,可立马否决了这个想法。小仪的身体看起来比她还孱弱,若是为了帮她染上瘟疫,那罪过可就大了。
不过,见她发愁,小仪愿意替她分担,萧懿安心底浮起一阵暖意,拉过萧有仪的手:“小仪,多谢,但此事我有其他法子。”
她已经物色好了人选。
夜色如墨,廊下油纸灯渐次点亮,柔和的光线洒在青砖小道上,映出一抹暖黄。远处传来几声虫鸣,宁静致远。
回廊曲折,萧懿安轻手轻脚地穿行,衣袂飘动,最终在漪兰斋西北角下停住步子。
她身处内院,一道院墙将漪兰斋与外院隔开,外院之外,是高墙。
她手里捏着几枚石子,算准时辰,向内院墙外扔出去。
就听石子落地声,墙外侍卫停住巡逻的步子。
萧懿安轻声道:“是我,挪步到雕窗那,我有话对你说。”
十步以外,围墙上镂刻出一扇雕窗,花鸟虫鱼跃然其上。
脚步声重新响起,透过镂空的缝隙,昏黄的灯光洒出去,照清来人的侧脸。
是孙逸飞。
孙逸飞面露讶色:“小姐,您一直在此处?”
“不,我刚到。”
“那小姐怎知是属下?”
“猜的。”才不是。
她的漪兰斋位处清幽,再加上她被禁足,来往仆从较少,因此只要多加留意,便能摸清侍卫巡逻轨迹。
每晚子时,孙逸飞接班,而漪兰斋西北角外院院墙高,是守卫最少最偏僻之地,故而他时常在这附近徘徊巡逻。
“小姐是听到什么异动出来查看?”孙逸飞拔出一寸刀鞘,警惕地环顾四周,眼神中闪过一丝骇人的寒光。
“非也,是我有要事,想请你施以援手。”
闻言,孙逸飞收回刀刃,眼中的寒光转瞬即逝:“万不敢当,不知小姐有何要事?”
“到龙骧馆,以我萧懿安的名义,给一位名叫赵云珂的公子,送几剂药材。”
“赵云珂?宁远亲王赵征的次子?”孙逸飞不假思索地道。
“是他,你竟知道?”
萧懿安心中一凛,孙逸飞怎会知晓赵云珂?赵云珂并非张扬出风头的性子,加之其长兄才貌双全,故而民间皆知赵征长子,对于这位次子知之甚少。可她转念一想,孙逸飞身为萧府侍卫,时常随侍萧从林去皇宫,倒也说得通。
果然,就听孙逸飞道:“属下曾在宫宴上见过赵公子几面。”
“原来如此。如今我被夫人禁足,赵公子身染重病,性命垂危,我实在担忧,你可愿替我跑这一趟?”
“这……”
看出他的疑虑,萧懿安又道:“我知此程危险,若你不愿去,也怨不得你,我再托其他人便是。”她故意以退为进,将孙逸飞架在高处,势必答应自己才好。
孙逸飞犹豫片刻道:“小姐所托,孙逸飞不敢推辞。”
“好,今日之事,萧懿安没齿难忘。至于药材……”萧懿安略思量片刻,“你且记住,一两连翘,一两银花,一两芦根,六钱苦桔梗,五钱生甘草,是为一剂,抓六剂送过去即可。”
“好。”
话音未落,外院响起一道脚步声,一个侍卫走了过来。孙逸飞连忙向萧懿安递个“快走”的眼神,自己便上前同那侍卫攀谈起来。
萧懿安看着孙逸飞渐行渐远的背影,心想:孙逸飞,希望你不要辜负我的信任。
送药一事,只有进出府邸的侍卫才能完成,她不认识其余侍卫,况且翻墙一事暴露,让她无法随意信任其他人,只有将希望寄托在救过自己的孙逸飞身上。
虽然她曾经因为孙逸飞无故出现在冰湖,怀疑过他,可后来经过赵陵的盘问,孙逸飞给出缘由:他撞见萧起独自一人失魂落魄,而未随侍萧懿安左右,意识到事情不对劲,恰逢人群骚动,皆传远处有女子落湖,他才率先赶往。
这是一个合理的理由,加之原主是投湖自尽,萧懿安对他早已打消疑虑,甚至因为误会消除多了一分信任。
当然,她选择信任孙逸飞,还出于同病相怜的缘故。
毕竟,跟他比,萧懿安也不过是被萧起捅一刀而已,而这位仁兄才是真的惨,惨绝人寰的惨。
《奸臣传之萧起》中有记载,萧起灭绝人性、草菅人命,只因嫉妒同府侍卫孙逸飞更受器重,便以挑断手脚筋、拔舌等手段将孙逸飞折磨致死。
虽然,系统和《今日话宁朝》竭力表示,此事另有隐情,可孙逸飞的死状那是真真切切的。无数个担忧被捅吓得睡不着的夜晚,她一想到孙逸飞的惨状,常常庆幸自己以后只会被捅一刀……
借此次送药的机会,趁机试探孙逸飞到底值不值得信任,若值得信任,日后她愿意竭尽所能,保住他……或者保住他的全尸。
第二日,萧有仪照常来漪兰斋,可一向冷静自持的她,今日却略显焦躁,长吁短叹。
“小仪,你怎么了?”
萧有仪嘴巴微张,想说什么,却微微一顿,话卡在嘴里。
萧懿安不急,静静地等待她倾诉。
良久,萧有仪像是下定决心:“姐姐,我想出府,有一个人在等我。”
“你想要出府?可现下疫病蔓延,你若出去,会很危险。”
“我不担心这个,大夫说过了,只要日日焚艾,常净身洁手,便不会感染,我只是担心……”她深吸一口气,肩膀微微下垂,像是顾虑什么。
“担心夫人的禁令?”
萧有仪颔首称是。
萧懿安心中了然。小仪素日行事遵规循矩、小心翼翼,不敢违逆赵陵分毫,如此才讨得赵陵一丝欢心,愿意出面替她说一门好亲事。可若是违抗禁令被赵陵发现,她所做的一切皆会付诸东流。
她能想到这一点,萧有仪也定然早想到此间道理,因而才如此犹豫不决。
“那个人就如此重要,一定要你现在去赴约?”
“是。”
萧懿安笑笑,打趣道:“可是你的情郎?”
萧有仪瞬间面红如血,猛得摇头:“不……不是,姐姐,你误会了,我……我还要说亲呢……”
“好好好,是我误会了。”果然是涉世未深的少女,被问到恋人会慌张得矢口否认。
“姐姐,不瞒你说,其实我并不想出去,只不过我脑海中,一直有一道声音,让我去找他……”
这就叫口是心非。
萧懿安低头轻笑一声,也不戳穿她:“是是是,我理解。”她脑子里还一直有个系统让她做这做那呢。
说实在话,她并不想让小仪冒这个险,情郎再重要能有自己的身体重要吗?看小仪这单纯的羞涩,两人说不准连关系都没确认,何苦来?可是,这是第一次,犹豫不决、举棋不定的小仪决定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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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件事,她真的要朝她泼一盆冷水吗?
一整日练舞下来,萧有仪一直心事重重,二人交谈甚少。
到了傍晚,分别之际,萧有仪已经迈出院门,萧懿安在身后叫住她,萧有仪回头。
落日余晖,古朴宅门前,一道光线融在萧懿安身上,少女脸上细细的绒毛都清晰可见,像是思考良久,她笑道:“小仪,做你想做的任何事,我尊重你做的所有决定。”
【叮!检测到“阻止萧起的刺杀”恶意度上升到45,请宿主努力降低恶意度!】
……萧起,我好不容易当一个知心大姐姐,你也要恨我!
尊重的后果就是,第二日下午,赵陵带着一大队人,气势汹汹地来到漪兰斋兴师问罪。
赵陵今日精心打扮了一番,一袭深紫色绣金线的云锦绣袍,颈间佩戴着一条双环镶玉的翡翠。
这副装扮本该温婉贤淑,奈何此时赵陵柳眉倒竖:“萧有仪呢?”
“不在漪兰斋。”萧懿安答。
“今日有人看到她偷溜出去,她去了哪?”赵陵胸口起伏,似在压制怒气。
“我不知。”她并不打算替萧有仪遮掩。看赵陵问她拿人的架势,恐怕已经证据确凿,她又何必浪费唇舌狡辩。
赵陵身边还有一位五十余岁的妇人,打扮朴素,一听萧懿安也不知萧有仪下落,一抖手帕,嚎哭起来:“哎呀,我的天爷啊!这可如何是好!她一个姑娘家家的,能跑到哪里去?要是出啥事,我怎么给他死去的爹交代啊!”
萧懿安皱眉,这便是小仪的那位叔母吧,哭成这样,不像担心小仪的安危,更像要把小仪送走。
这位叔母的眼神,她很不喜欢,一边哭一边把斜眼把自己上上下下瞄了个遍,像在挑拣市场的猪肉。
赵陵被吵得直揉眉心,眼神示意刺梅将人安抚住,刺梅没应付过这种事,面露难色。
叔母不依不饶,冲赵陵道:“她姨父娘子的……”
听到这声称呼,萧懿安“扑哧”笑出声,而后就被赵陵瞪了一眼。
“你说,小仪这孩子,平常最乖了,怎么就突然跑出去呢!”话语之间,她小心打量赵陵的神色,见她面色未遍,小心翼翼道,“我看啊,是不是有人教唆?”
萧懿安腹诽,感情你们是冲我来的,在这唱双簧呢!
赵陵头痛得更厉害,偏又无法反驳,萧有仪来府上数日,一向举止得仪老实本分,怎么会突然逾矩,莫非真的是萧懿安唆使?
她这样想着,目光也不自觉落在萧懿安的身上。
萧懿安对上她的视线,冷笑一声,并不辩解。反正就算她说不是,赵陵也不会信。
赵陵见她一个字都不说,脸上怒气更盛:“你连搪塞我们两句都不愿?”
这句话就像在说“你连骗骗我们都不行吗?”——指责负心汉的常见发言。
不知为何,萧懿安总觉得赵陵虽然面上骂她,却又透过她骂别人。
“不,不是。”门口传来一道很轻的声音。
众人望过去,只见萧有仪气喘吁吁地迈进院门,而后跪在赵陵面前:“夫人,不关姐姐的事,是我自己出去的。”
叔母的表情瞬间变得非常难看:“小仪,你胡说八道什么?!”
萧有仪却不理会叔母:“姐姐并不知道我出去一事,夫人莫要冤枉了姐姐。”
赵陵问:“刺梅,我先前下的禁令是什么?”
“夫人,您此前说,若还有人违反禁令,私自出萧府,便去祠堂罚跪七日。”
叔母大惊失色:“那不成那不成的,她姨父娘子的,你今天不是给小仪看了个相好的,不都说好明天见面吗?”
赵陵走近萧有仪,面容疲惫:“你一直是个温顺的好孩子,若你被人唆使,供出来那个人的名字便可,只要你说实话,我可以允你只跪三日。”她的眼神看向萧懿安。
萧懿安感觉有无数道视线投过来,她气得发抖,双手紧握成拳,委屈、愤怒、不甘的情绪在心中交织。
萧有仪头埋得更低,身体微微发抖,指甲摁着指尖:“有仪所言,句句属实。”
9. 罚跪
祠堂内,气氛沉郁,阴冷的气息从石墙的每一寸缝隙中渗透出。
萧有仪跪在蒲团上,跪姿极其端正,静静地看着袅袅燃起的香烟。
她抬手抚去泪水,心道,萧有仪,不能哭,不能难过,你不是在踏出萧府之前,就想好后果了吗。
她从小乖巧温顺,自养在叔母膝下后,数年如一日谨小慎微,从未行差踏错半步,也未受过长辈的训斥,遑论惩罚。
如今来到萧府不足一月,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被罚跪祠堂,简直丢尽脸面,她今日根本不敢看叔母的脸色。
后悔出府吗?后悔,可是她没有后悔的余地,她必须出府见那个人。
那后悔没有供出萧懿安吗?她犹豫了。回想起萧懿安淡漠的眼神,一阵低落失望在心头浮起,姐姐,你今日为何半句不替我分辨?
一想到要在祠堂跪上七日,萧有仪泫然欲泣。
“吱呀”一声,祠堂门打开,刺梅走进来:“你只用跪三日了。”
萧有仪又惊又喜:“为何?夫人开恩了?”
话音甫落,她便看见刺梅身后的萧懿安。
萧懿安笑着挥手:“小仪,我来陪你啦!”
刺梅瞄她一眼:“看小姐这嘻嘻哈哈的样子!老实在这跪七天吧。”
祠堂内唯余萧懿安和萧有仪。
“姐姐,你怎么也罚跪了?”萧有仪问,她的语气中不只有疑惑,还有一丝探究和窃喜。终于,有人比她更丢人。
萧懿安撇撇嘴:“我向夫人坦白了,说是我教唆的你,夫人就罚我跪几天罗。”
下一刻,萧有仪抱着萧懿安,眼眶微湿:“对不起姐姐,是我连累你了,但,谢谢你。”谢谢你陪我,真的谢谢。萧有仪有些鄙夷自己方才的窃喜。
“哎呀,小事情,不过七天而已。”她说得满脸不在乎,内心却后悔极了,悔不当初,大悔特悔!
从她一咬牙跑回去找赵陵,到被赵陵破口大骂,再到被刺梅领到祠堂的这一路,她无时无刻不在后悔。
靠北啊!萧懿安啊萧懿安,你又出头个什么劲!腿长在小仪自己身上,她偷溜出府,关你什么事?!当时不是发誓绝不背这个黑锅吗?好吧,退一万步说,就算你曾经鼓励她大胆行动,也算不得教唆吧,你干嘛非得把事情都揽在自己身上,替小仪强出头呢?上次不过跪了几个时辰,膝盖都肿了,这下好了,跪七天,每天还只有一顿饭!你就跪吧,跪七天你就老实了!
可是,当进门看到萧有仪眼睛红红,泪水在眼眶打转时,她好像又没那么后悔了,反而无比庆幸,幸好,幸好她来陪小仪了。
她太理解这种被全世界抛弃,只剩自己一个人的失落和孤独,她不想让小仪独自一人面对萧府众人的指摘。
萧懿安对萧有仪的情感一直很矛盾,她知道萧有仪以后也要嫁给赵云珂,并且可能用了什么不齿的手段,按理说,她应该打压这个情敌,可她却做不到。
萧有仪与前世的自己太像了,身世不好,没人爱没人关心,叔母难得关心她也仅仅是为了利用她。喜欢一个人,偏偏遇到碾压式的情敌,衬得她不上台面,哪怕本人作古千年,也要被对方激进粉丝拉出来鞭尸。
怎一个惨字了得!她打心底怜爱萧有仪。
【叮!检测到“阻止萧起的刺杀”恶意度上升到50,请宿主努力降低恶意度!】
……萧起!萧大爷!我跪下给你磕头了行不行?别涨了,真的别涨了。刚刚真的只是抱、了、一、下、而、已!
三月料峭春寒,祠堂的青石板跪起来还有些凉,萧有仪冷不丁在萧懿安怀里抖了一下。
萧懿安站起身,将蜡烛一一点燃,烛火摇曳,祠堂内瞬间亮起来,萧懿安端了几盏蜡烛置于萧有仪身侧,放完后拍拍手:“这下应该暖和点。”
言毕,萧懿安并不跪,开始在祠堂内东看看西瞅瞅。
“姐姐,我们是来罚跪的。”萧有仪道。
“我知道啊,这不是没人盯着吗?”
“刺梅姑姑前先说,若不跪好,还会延长……”萧有仪好心提醒。
“害,你真是个老实孩子,放心,我在门口望风!”
虽然萧懿安安慰自己,可萧有仪内心不免仍然慌张,担心刺梅突然从哪里蹿出来,揪住她们二人的小辫子。她跪片刻,便会四周望望,看看祠堂的窗户和门缝。
见状,萧懿安无奈跪下:“罢了罢了,我好好跪着,但是我控制不住身体,要是跪得东倒西歪什么的,那便如此了。刺梅姑姑若是以这个罚我,那我势要同她争个道理。”
被罚跪固然难过,但是系统带来了久违的好消息。
【恭喜宿主,“雪中送炭病中送药”完成!】
【任务完成积分奖励+1000,当前积分:1550。】
【叮!系统:检测到“秦晋之好”好感度上升到40,请宿主再接再厉。】
萧懿安心中暗赞,孙逸飞,好小子!
从现在起,即便她完不成“一舞动京城”也不用火化下葬一条龙了,当然最好是圆满完成任务,多攒积分!
萧懿安肉眼可见的高兴,或许是感染力太强,只与萧有仪对视一眼,后者的嘴角也止不住上扬。
三日后,萧有仪走了,唯余萧懿安一人继续跪。
临别时,萧有仪泪眼婆娑,若非萧懿安好说歹说推她出门,她还欲在祠堂里陪她再跪四日。
萧有仪一走,萧懿安登时站起身,捶捶腿,揉揉腰,连做一套广播体操,活动活动筋骨。
活动着活动着,肚子就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好饿。
三日,整整三日,她每日只能吃一顿饭!还多是素菜水果,肉只有那么一丁点!因着老实孩子在旁边跪着,她连桌上的供果都不敢伸手吃,担心吃了以后,小仪又胆战心惊。
萧懿安想到罚跪前一天晚上没有吃完的八宝鸭和口水鸡,痛心疾首,再一想到克扣她口粮的罪魁祸首,直气得仰天痛骂:“赵陵,你这个心黑的毒妇!没有人性——”
骂完后,她终于出口气,畅快地转身,而后便对上脸黑赛锅底的赵陵。
“嘭”的一声,赵陵将手中的新鲜供果一摔,气冲冲地离开了。苹果顺着地面咕噜咕噜滚到萧懿安的脚下。
完、蛋、了……
一炷香后,萧懿安被无情宣判:辱骂母亲,不敬长辈,再跪十五日!
跪到第七个日头上时,萧懿安已经饿得眼前发黑、头晕目眩。
这七日以来,她每天吃完饭却感觉没吃,嘴巴和肚子对不上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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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梅有时会来换新鲜的供果,一等她离开,萧懿安立马伸出邪恶的小手,先假模假样朝萧家先祖拜一拜:“老祖宗们,想必你们嘴比我的快,应该已经吃完了,若是没有吃完,亲妈你先拦一下,我要开吃了。”然后一刻也等不及,风卷残云,迅速将瓜果薅进肚子里。
许是见她饿得两眼发青,刺梅看到供盘上掩耳盗铃式的葡萄籽、苹果梗、橘子皮时,也不多问,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
可是,萧懿安还是饿。
第七日晚上,她的视线开始模糊,随后看到眼前的供桌上,各式佳肴飘香四溢,烤鸡在旋转,红烧肉在跳跃,甚至连空气都变成了甜蜜的糖果味。她忍不住伸手去抓,却觉右手掌心一痛,回过神来,定睛一看,靠!美味全部消散,她手里正抓着点燃的香火!
她被烫得连连甩手,可是掌心仍然留下三道烫伤痕迹,开始只是淡淡的红晕,转瞬之间肿胀起来,她只简单处理下,便饿得浑身没劲,睡过去了。
夜深人静,萧懿安蜷缩成一团,睡在蒲团上,脸颊泛着红晕,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睡得很沉。
睡梦之中,掌心突然凉丝丝的,仿佛有人替她涂上一层膏药,凉凉的很舒服,缓解了灼热的痛感。而后,一股香味传来,是红枣糕甜腻的香味,她睡得迷迷糊糊,嘴巴无意识地咀嚼,嚼了好半晌,肚子仍然咕噜咕噜抗议。
什么嘛!怎么吃了枣泥糕还是饿?!
萧懿安不满地从鼻腔里哼出一声,翻个身继续睡。随后,脸上传来一丝痒意,似乎有人用发丝挠她,她不耐烦地挥几下手,想把那该死的发丝薅下去,就听见一道很轻的笑声,带着宠溺的轻笑声。
她想睁开眼,可眼皮却似灌了铅一般,根本掀不起来。
等她再次醒来,天已经大亮。正午的阳光透过木窗,斜斜照射进来。
她坐起身,长长地伸了一个懒腰,伸到半中,动作突然停住,她抬头看着自己的右手。
有人替她处理了伤口,还用细软的布条包扎好,打了一个八字结。
难怪手不痛了。
昨晚那不是梦?
她四周看看,左手边的青石板上,静静地躺着一包物什。
萧懿安连忙拿过来,小心翼翼地揭开一层层油纸,空气中瞬间弥漫着浓浓的枣香。她昂首大笑,满满一大包红枣糕!
狼吞虎咽下红枣糕,萧懿安满意地摸摸肚子,打了个饱嗝,吃饱的感觉就是爽!嗝~
吃完开始疑惑,昨天晚上的人到底是谁呢?
小仪?阿暮?小月?不,她们没那胆子,赵陵可明令禁止给她送任何东西。她那隐身的爹?不,包扎得这么细心,一看就不是他那个大老粗做的。
她回忆起那人的轻笑,像是个年轻的少年。
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人的名字,而后她猛地摇摇头,赶紧把那个可怕的想法摇出脑袋。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萧起对她的恶意度已经到达50了,怎么可能给她送吃的!
思来想去,唯一能做好事不留名的,只有孙逸飞那个老好人,看来罚跪完,她真得好好感谢他!
只不过,还得再跪八日,有什么法子早点结束这万恶的罚跪呢?
萧懿安左挠挠头,右挠挠头,终于,让她想到一个好点子!
10. 装晕
午时,刺梅照旧为萧懿安送饭。
昨日萧懿安抱怨没肉吃饿得没力气,今日夫人特意炖了鱼汤,还嘱咐多添一碗饭。
鱼汤炖得雪白,混着葱花末,鲜香味扑鼻。刺梅提着食盒迈进祠堂,心想,今日的硬菜能堵住小姐的嘴了吧。
一进入祠堂,刺梅瞳孔骤缩,不由自主后退几步,脚步踉跄,手里的食盒落地,“哐当”一声,汤汤水水四溅,原本整洁的地面一片狼藉。
只见萧懿安静静地躺在青石板上,眼睛紧闭,面色苍白。
“小姐?小姐!小姐你醒醒!”叫不醒已经昏迷的萧懿安,刺梅快步跑出门去,“来人!快来人!小姐晕倒了!”
很快,一队仆从冲进祠堂。
侍女们想将萧懿安扶起来,可是人晕倒后根本不受力,侍女们瘦弱力气小,好不容易扶起来,萧懿安的身体又往下滑。
“刺梅姑姑,我们抬不起来,小姐太沉了。”
萧懿安:……我最近已经吃得很少了好伐?!
原来,她想到的好点子就是装晕。就是要弄出大动静,大到她那个隐身的爹也不能坐视不理,她就不信赵陵丝毫不在乎名誉,非得给自己安上刻薄继母的恶名。
显然刺梅也在担忧这一点,此刻她有些焦躁,直接点了两名侍卫:“你们来。”
被点到的侍卫面面相觑,不敢上前。
刺梅呵斥道:“什么时候还讲礼义廉耻男女有别!还不快把小姐扶起来!”
“是!”
两名侍卫一左一右握住萧懿安的臂膀,正准备架起,突觉手上一紧,一人拦住了他们。
萧起将两名侍卫的手拨开,一手环过萧懿安的脊背,一手抄起她的膝弯,抱起萧懿安就往外走。
萧懿安躺在萧起的臂弯中,头紧紧靠在他的胸膛,萧起心跳得很快,每一下声如擂鼓。
他的步子迈得非常快却非常稳,动作也极尽所能地轻,仿佛怕把萧懿安弄疼。萧懿安能感受到他因为用力而绷直的手臂。
刺梅小跑几步,才堪堪拦住萧起:“你不能抱小姐。”
萧起并不理会,继续大步流星朝着漪兰斋走去。
刺梅低声道:“上次小姐落湖那事,府中已经有人传出你们的风言风语了,夫人才压下来,你不能……”
“滚开。”萧起目不斜视,用肩膀撞开刺梅,刺梅被撞得趔趄了几步,怒道:“你敢动我?”
“小姐若出了意外,我还敢杀你。”萧起言语冰冷至极。
萧懿安闭着眼,但料想他的表情不会太好看,因为刺梅真的留在原地,久久没有挪开步伐。
“爽!”萧懿安在心中呐喊,太爽了,刺梅这人向来眼睛翘到头顶上,素日并不她这个小姐当回事,今天竟然看到,不,听到她吃瘪,简直爽翻天!干得漂亮萧起,为她狠狠出了一口恶气!
她内心笑得心花怒放,正高兴着,突觉萧起动作一滞。
完了,萧起是习武之人,她哪怕极力抑制自己的兴奋,他也定能觉察出异常,萧起肯定发现她装晕了!
果然,就听头顶上萧起叹了口气,语气中满是无可奈何:“小姐,下次不要这样玩了好吗?”
咦?她还以为萧起会因为被骗而生气。
她的小伎俩这么快就被揭穿了,有点挂不住面子,缩在萧起怀里瓮声瓮气地道:“那也没办法嘛,我实在饿得前胸贴后背,才行这个下下下下策的。萧起,你不会告发我吧?”
“不会。”
得到他肯定的回答,萧懿安松口气,他们正好走到漪兰斋门口,萧懿安悄悄睁眼,见四下无人,一个鲤鱼打挺从萧起的怀中滑落下来,萧起双手一空,愣怔了片刻才缓缓放下手。
“辛苦你抱我回来了!”萧懿安笑道。
她尚未站稳,一阵天旋地转,又被萧起公主抱起来,她想挣脱开却被萧起抱得更紧,面带嗔怒:“萧起!你干嘛!放我下来!”
“嘘,老爷和夫人在后面。”
萧懿安眼睛偷偷露出一个缝,果然看到萧从林和赵陵急匆匆地赶到漪兰斋。
她赶紧闭上眼睛,头一歪,倒在萧起怀里不动弹了。
“眼睛闭得太紧,像是装的。”萧起小声提醒道。
萧懿安连忙放松眼睛,试图让装晕的效果更逼真。
身后,萧从林和赵陵二人已经追上来,萧起抱着萧懿安行礼:“见过老爷,见过夫人。”
“行了,都什么时候了,赶紧把她抱到床上去。”赵陵焦急地道。
几人转进萧懿安的闺房,萧起轻轻地将她放在榻上,便退出房门。
望着病榻上的萧懿安,萧从林眉头紧锁,在卧房中踱来踱去,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无名火。
大夫匆匆赶来,替萧懿安把脉。
“如何?”萧从林问。
大夫捋了一把胡须,缓缓道:“萧小姐尚无大碍,只不过脾胃虚弱,气血两亏,此乃长期饥饿所致,需温养脾胃,将养月余。”
闻言,萧从林眉头舒展开:“有劳大夫。”将大夫送出门。
赵陵虽然从头至尾没说话,但听到大夫说萧懿安无大碍,也暗自松口气。
阿暮已经进内室照顾萧懿安,萧从林与赵陵二人不便久留,退到外堂,等萧懿安醒来。
两人一离开,萧懿安立马睁开眼,吓得阿暮掖被子的手一滞,萧懿安轻声道:“嘘。”
阿暮眼睛都瞪大了:“小姐您醒了?我去告诉老爷……”
萧懿安连忙拉住她:“别去,小声些,方才我是装晕。”
阿暮表情既惊恐又佩服:“小姐,您装得真好,连大夫都给骗过去了。”
“别说了,我快被吓死了。”她虽然没睁眼,却能感觉到大夫、萧从林、赵陵三人齐刷刷地盯着她,被看得浑身不自在,又得尽量保持平稳的呼吸,以免三人看出什么端倪。
“阿暮,快点,把你兜里的糖拿出来给本小姐吃吃。”
“有有有,我带了好多。”若是往常,她定要眼泪汪汪一脸不甘心地看着萧懿吃,今次却一骨碌倒豆子似的将糖双手奉上,乐呵呵地帮萧懿安剥开糖纸。
“好阿暮。”萧懿安吃得心满意足,想起什么,突然道,“过会你就出去,把他俩打发走。”
“啊?为何?老爷和夫人都很关心小姐……”阿暮这句话没说完,就见萧懿安视线下垂,一脸低落,生生闭了嘴。
萧懿安并不想看到萧从林和赵陵。
上一世,她没有享受过父爱母爱,父母高兴时逗逗她不高兴时便一把撇开她,甚至争执了一辈子,唯有一件事出奇一致——离婚后都不要她的抚养权。若非她牛皮糖似的死缠烂打跟着爷爷,能否活到穿越也不一定。
重活一世,她有了新的父亲以及,继母。一开始,不是没有对萧从林和赵陵抱过幻想,被忽视时、被禁足时、被罚跪时,她替他们找好了借口,萧从林每日忙军中事务没法看她,赵陵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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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继母严格些也很正常啦。
可是时间一长,又或许是冰冷的青石板跪冷了她的心,她渐渐浇灭了内心的期待,失落、失望。如今感受到他们二人突如其来的关心,只觉嘲讽,说到底,她所承受的一切不就是他们二人带来的吗,何必惺惺作态,掉一些鳄鱼的眼泪呢?
她毫无节制往嘴巴里塞糖,吃完还会挤出一个笑容,逗逗心痛又不敢表达出来的阿暮,如此,心里才会高兴些。
糖果化在嘴里,很甜。
突然听外堂的赵陵道:“你这样转来转去有什么用?且等着她醒过来。”
然后就是一道瓷器与桌面轻轻相碰的脆响,看来赵陵正气定神闲地喝着茶。
哼!真是一点不关心她的死活啊,萧懿安心里这样想着。
接着是一阵沉默,良久萧从林沉声道:“陵娘,我知道你往日就不喜欢安儿,但她不仅是谢婉的女儿,更是我的女儿。”他尽量压抑怒火,可是话语仍然犀利。
只听赵陵一拍桌子:“萧从林!你什么意思?!就算我恨你心里只念着一个死人,我也不至于对一个孩子这么恶毒!你以为我罚她跪祠堂不给吃食,你可知我每过三日便备新鲜的瓜果给先祖!这些瓜果到底是进了她的肚子!她仅仅过了十日短食的日子,还能饿死不成?以前大军冲破王宫,我在祠堂里仅靠喝水度日,饿了整整一个月!”
“今时不同往日,安儿作为我萧从林的女儿,不需要需短食。”
“不需要需短食?”赵陵仿佛气笑了,“你的好女儿,自落水后就口味大变,每顿大鱼大肉吃得脑满肠肥,吃点素食就皱眉撇嘴叫苦不迭,如今更是连舞都跳不起来!你倒好,惯着她,周国公府那样好的亲事说退就退,一个女儿家,退了亲如何好找下家?你可知我废了多少唇舌,才拿到周国公府一张春日宴的邀请函?今日纵着她的性子,吃成一只不会动的肥鹅,明日就等着在春日宴上沦为笑柄!让满京城的人看你女儿的笑话!”
萧懿安满脸黑线。
不会动的肥鹅,和萧起的小肥鸭子有“异曲同工之妙。”
“笑话又如何?安儿我能养一辈子!总比跟你看好的周家那什么,一天到晚只知斗鸡走狗的脓包儿子好!”
“你有没有眼光?周奉轩那孩子,不争不抢,性子温顺,这样的男子才是良配!你说他不是良配,难不成成日打打杀杀、见不得光的萧起是良配!?”
“暗卫怎么了?我看萧起就很好!”
……啊喂喂喂,你们怎么开始小学鸡斗嘴了!不是家庭伦理吵架吗?现在乱点什么鸳鸯谱?她这辈子要嫁给赵云珂做皇后的!
而且,你俩吵起来就上头是吧?刚开始还知道压低音量,现在争得震天响,恐怕早就忘了房间里还躺着个病患呢!
赵陵被噎得说不出话,好半晌,才恨恨道:“好好好,你的女儿,以后我再不过问半分!”“嘭”地一声摔上门,离开了。
萧从林也一甩衣袖,气冲冲地离开了。
透过窗户看着二人离开的背影,萧懿安一挑眉,心想:唉,?有你俩这样的家属,真是病人的福气。
她又想到那句经典的台词:这福气给你要不要啊?
不要。
萧懿安自问自答。这样吵吵闹闹的家,她才不要。
白云苍狗,世事瞬息万变。
三年后的萧懿安常常想,是不是因为上天将她的口是心非当真了,所以才会家破人亡、支离破碎。
11. 槐花
自争吵后,赵陵再也没有罚过萧懿安,也没有挑过刺。
不用罚跪,不用禁足,不用规范礼仪,不用少食少言,一切随她。
萧懿安刚开始还不相信,后来发现自己作天作死,赵陵也不理会自己,便相信她这次是来真的。
不管正好,乐得轻松自在。
京中时疫得到控制。据传是有人向宫中太医院献上一副药方,御医们研究透方子也试验过,发现对付疫症可靠,便在民间大力推广,如此压制住来势汹汹的疫症。
时光飞逝,三月下旬,距春日宴不过十日。
这日天光甚好,萧懿安与萧有仪练完舞后,在花园里赏花扑蝶,两人玩闹累了,找了棵大树,就着荫凉地纳凉。
远远的,萧懿安看见孙逸飞在外院巡逻,她赶忙过去,叫住孙逸飞。
二人隔着院门说话。
“上次送药一事,实在感谢!不知我拖阿暮给你的银两,你收到没有?”萧懿安不喜欢欠人情,上次孙逸飞冒着时疫的风险,替自己跑了一趟,办成了事,她理应感谢。
孙逸飞从怀里掏出一个布袋,双手递给萧懿安:“孙逸飞惶恐,能帮到小姐是孙逸飞的荣幸,怎敢收小姐的大礼?孙逸飞日日将银两带在身侧,就想着遇见小姐还给小姐。”
萧懿安连连摆手:“你帮了我大忙,这点不算什么,你且收下。”
见推脱不过,孙逸飞又重新将布袋收回怀中。
这时,萧懿安注意到他的脸有些红肿,仔细看,还有很浅的几道印记。她指指孙逸飞的左脸,问道:“你的脸,怎么了?”
孙逸飞神色慌张,眼神游离,一只手迅速抬起,装作不经意地捋了捋头发:“多谢小姐关怀,孙逸飞无碍,只不过前几日被……猫抓了几下。”
那可不是猫爪印,那是手指印。
对方应该比他矮半个头,手很小很细,应该是个女子,面对孙逸飞站着,一伸手掌掴,应该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在他的脸上留下这样的掌印。
萧懿安细细分析着,眼神很专注。
孙逸飞只觉萧懿安的视线就要在他脸上戳出洞来,叹口气道:“好罢,说实话,是有人打的。”
“你心爱之人?”正面挨打,不会是偷袭。孙逸飞是侍卫,身手不错,仍叫人给打了,若非对方武力更强极,那便是对方打了孙逸飞也不愿还手。
“不,但与她……有关吧。”孙逸飞说这话时,眼神中少见的忧伤。
萧懿安不想探究别人的伤心事,正欲离开,就听孙逸飞望向萧懿安的右手,道:“不知小姐手上的伤如何了?”
“已经见好了,果然是你替我包扎的?”
孙逸飞点头答是。
她果然猜准了,那晚做好事不留名的好心人就是孙逸飞。
萧懿安心中有些感动。那时府上禁严,赵陵下定决心让她独自反思,严厉禁止任何人给她送吃的,就连小仪阿暮都不敢冒险,孙逸飞一个与她非亲非故的侍卫,居然能顶住赵陵的压力给她买吃的,不愧同为萧起受害者联盟中的一员!
一想到他最后的下场,萧懿安不自觉地摇摇头,老天无眼,好人没好报啊!
孙逸飞被她看得头皮发麻:“小姐,孙逸飞是命不久矣了吗?”
萧懿安回过神来,才意识到自己的眼神有多么直白,道一声歉,又轻咳两声:“咳咳,我正巧问你,红枣糕在哪买的啊?我还从没吃过那么香软可口的红枣糕。”
“红枣糕?”孙逸飞脸上讶异,须臾后道,“哦,红枣糕。红枣糕那家店……我前两日经过的时候,已经倒闭了,据说店主得了时疫,病故了。”
萧懿安满脸低落:“那太可惜了,这家的红枣糕,比我之前吃过的都好吃呢。”永别了,美味的红枣糕!
晚饭前,萧懿安去了萧从林院中一趟。
“安儿?你今日怎么特意来爹这里坐坐?”
“我有话想对爹说。”
萧从林的院落静谧而古朴,一砖一瓦沉淀着岁月沧桑。青石板路蜿蜒曲折,两侧遍植槐花树。
槐树下,摆放着石桌石凳,桌上躺着一本翻阅过半的兵书,微风拂过,串串洁白的槐花轻轻摇曳,些许花瓣飘落落在兵书上。
萧懿安伸手去接槐花,就听萧从林道:“你娘她生前最喜欢槐花。”
原来是谢婉喜欢槐花?
她罚跪祠堂时,刺梅每三日换新鲜瓜果时,也会在供桌上的白瓷瓶上,插上一束新鲜的槐花树枝。
她原以为这花是萧家哪位先祖喜欢,故而才置于案上供奉,却未曾想,这花是奉给谢婉的,还是赵陵奉上的。
赵陵不是讨厌谢婉吗?那怎么会给情敌献花?
不,她回忆起赵陵几次提到谢婉,都是表达对萧从林的不满,她从来没有攻击过谢婉本人,从来没有说过谢婉半句不是。
如此说来,那日赵陵与萧从林争执,谈及苛待萧懿安皆有背后的考量,难道她说的都是真的?
萧懿安猛地摇摇头,不要扯什么“为她好”的大旗,为她好的方法有上百种,这不是禁足、罚跪祠堂的理由。
不过,赵陵应该是被萧从林那句话伤透了心。
那句——“陵娘,我知道你往日就不喜欢安儿,但她不仅是谢婉的女儿,更是我的女儿。”
就是从这一句话开始,赵陵与萧从林爆发了争执。
萧懿安望着手里的槐树花,久久出神。
“安儿不是有话想说吗?”
萧从林的一句话拉回她的思绪,萧懿安想起来这里的正事,正色道:“爹,女儿想将孙逸飞赶出萧府。”
萧起可能不会杀自己,但杀孙逸飞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今日得知孙逸飞在她罚跪之时两肋插刀,这样讲义气的人,她又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继续留在萧府,成为萧起的剑下亡魂呢。
赶走,走得越远越好,再也不要出现在萧起的视线里。
她不知道这个法子有没有用,但她只有这一个办法。
她说完后,便等着看萧从林的反应。
萧从林什么反应都没有,表情淡然,就像是在说今天吃猪肉还是吃鱼:“你想赶走就赶走吧,一个侍卫而已。这点小事,不用亲自跟我说。”
???
“那之前夫人想赶走萧起,您缘何坚决反对?”心中的疑惑脱口而出。
萧从林很诧异,不答反问:“你为何想赶萧起走?”
……总不能说她以后可能杀我吧。
她迟迟没有回答,因为她不知道能用什么借口,让萧从林赶走萧起。
萧从林对萧起的重视,已经超越简单的主仆之情。即使得知女儿想要跟萧起私奔的情况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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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要留下萧起。
不正常,有猫腻。
萧从林问:“最近还做噩梦吗?”
萧懿安:“???没有……吧?”
“那年大雪,你忘了吗?”
“忘了什么?”萧懿安嗅到了隐情的味道。
“果然忘了,连忘了什么都忘了。”
……爹你给我打哑谜呢?
“忘了也好,安儿,你只需要记住,萧起对你忠心耿耿,除了为父,他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不会害你的人。”
萧从林目光如炬,直视萧从林,字字掷地有声。如果她不是手握剧本开天眼的女人,她一定相信了,可是她现在只能默默悲哀:萧从林啊,你这是养虎为患,为女儿埋了好大一颗雷啊!!!
还有,我究竟忘了什么,你能不能不要只说一半?!
父女二人在槐树下的谈心,最终以谈崩结尾。
倒不是因为萧起,而是因为最后萧懿安说了一句:“父亲,女儿觉得,您之前误会了夫人,夫人她好像伤透了心,您应该道歉的。”
萧懿安不喜欢赵陵,可她觉得赵陵被萧从林指责一事,着实委屈。
萧从林听了之后,双眉倒竖:“我一大男人怎可向她一弱女子道歉,岂有此理!”一甩衣袖,大踏步走出院落,朝着食厅走去,独留萧懿安一人风中无语。
食厅内烛火摇曳,仆从们双手托着托盘,鱼贯而入,不过须臾,桌上便摆满各式珍馐:糖醋鲤鱼,荷叶粉蒸肉,白玉芙蓉蛋,流沙蟹黄包……
萧从林、赵陵、萧懿安三人异常沉默地坐在饭桌上吃饭,这是萧懿安罚跪后,三人第一次一起吃饭。
偌大的食厅,除了碗筷轻微碰撞声,无一人说话。仆从们屏住呼吸,大气不敢喘,安静地侍奉在侧。
如此沉默丝毫不影响萧懿安的食欲。她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饭桌上压抑的氛围,自顾自大快朵颐,吃完第三碗饭,想再添一碗时,习惯性地去瞧赵陵的脸色。却没有预想中的瞪眼嗔怒,赵陵面色如常地吃着自己的饭,甚至不多说半句。
萧从林呢,也很古怪。
以往吃饭,就算赵陵与萧懿安交锋得水火不容,他也只管埋头吃,早早吃完便去书房看书。而今日,他一个劲地给萧懿安夹菜,叮嘱她想吃什么就吃什么,虽然听起来有点像临终的关爱,但也算父爱的体现吧。
有一次,不知是不是他夹错了,居然夹了一块肉到赵陵碗里。
赵陵并不理会他的好意,毫不客气地将肉挑出来,眼皮也不抬一下:“怎敢承萧将军的好意。”用词是礼貌客气的,语气是阴阳怪气的。
萧从林面上挂不住:“我夹错了。”
萧懿安OS:爹,我在这头,夫人在那方……
萧从林一股脑地给萧懿安夹菜,愁得萧懿安看着垒成小山的碗叹气。
赵陵却来了劲,悠悠开口:“也对,萧将军一个大男人,怎可替我一个弱女子布菜呢?”
萧从林皱眉不语。
萧懿安问:“夫人,您都听到了?”
“哼!”赵陵不睬她,继续阴阳怪气,“怪我,好心去请人来吃饭,却听到不该听的。”
萧懿安挠挠脸,真是自讨没趣,她就说了一句话,赵陵怎么又“哼”她。
一顿晚饭,最后再没人说话,在诡异的沉默中落下帷幕。
12. 闹剧
车厢轻轻摇晃,耳边传来车轱辘碾过青石板路的声响。
甫一上车,萧懿安便难掩内心的雀跃,满是新奇与惊喜,迫不及待地掀开车窗帘幕一角。
一幅鲜活的市井画卷在眼前铺陈开来。店铺林立,旗幡招展,街道上车水马龙,行人熙熙攘攘。
小贩们此起彼伏的叫卖声,或悠长婉转,或干脆利落,“冰糖葫芦,又甜又脆嘞”“新鲜出炉的烧饼,热乎着呢”,一声声竭力招揽着顾客。马蹄踏在石板路上,发出“哒哒哒”清脆而有节奏的声响,行人欢声笑语、交谈私语。
微风轻轻拂来,撩起萧懿安的发丝。
府外的世界,很精彩。
春日宴将至,萧懿安需置办服装首饰,赵陵本欲请裁缝金匠上门定制,奈何萧懿安极力表示要出府逛铺子,赵陵无可奈何,最终带着萧懿安与萧有仪二人一同出了门。
赵陵坐在马车主位上,一袭深紫绫罗长袍,领边围以浅色绒毛,袍上绣着淡金色的云纹,疏密有致,素淡又不失威仪。
她接过刺梅递进来的茶,细细品过,随后瞄了一眼萧懿安,问:“你今日的装束,怎么如此素雅简单?”
萧懿安今日一反常态,不似往日穿红着绿,上身一件米白素色布衫,下身一条青色布裙,头上的发饰更是简单至极,仅用一根木簪随意挽起发髻。
萧懿安低头打量自己一番,不以为意地道:“大道至简。”
才怪。
今日出门前,她尚在换衣服,萧有仪早早在漪兰斋外院等她了。
萧有仪仍是一身极为朴素的打扮,甚至较侍女也好不到哪里去。
萧懿安在房间内思来想去,咬牙好半晌,忍痛将提前备好的粉色步摇、粉色襦裙、粉色的锦鞋放回去,才作了今日的装束。
赵陵评价道:“是不错,比往日花蝴蝶打扮好太多。”
赵陵抿了一口茶,又问萧有仪:“你又为何白纱覆面?”
“谢夫人关心。我脸上起了疹子,大夫说还需二十日才能消除,怕吓到别人,故而以薄纱蒙面。”
半个时辰后,马车停在一个商铺前,一行人下了马车。
一小厮迎上前,冲着赵陵俯首:“文渊郡主,早已为您准备好了,里边请。”
赵陵看着铺前另停着一台华丽的马车,问道:“今日谁还来了?”
“岳夫人和王夫人,在楼上挑了一个时辰了。”
赵陵微一颔首,迈步进门。
萧懿安萧有仪跟在她后面进去,萧懿安疑惑的望了小厮两眼,为何这小厮称其他夫人都是冠夫姓,怎得到了赵陵这里,却称“文渊郡主”?
一路步入店铺,萧懿安发现这间铺面无论是外堂,还是前厅,看起来都平平无奇,完全比不过旁侧那几家,厅内仅一些穿着质朴的妇人,在堆叠的衣服里挑挑拣拣。
还有小厮皱眉撇嘴,三五成群阴阳怪气:“买不起看什么?把咱家店衣服摸脏了!”
替他们引路的小厮回头陪笑道:“让郡主和小姐们见笑了。”
如此平凡又看人下菜碟的一家成衣铺,怎会受京中各位贵妇青睐?
熟料跟着小厮七拐八拐,直接拐进了后院。院正中央一口天井,四周则是雕梁画栋的楼阁。
小厮在前面引路,最终停在“天”字号的门前,他推开沉重的朱红色大门,一股奢华之感扑面而来。
甫一进门,入眼物便是一幅幅画卷,错落有致地悬挂着,皆是出自名家之手,描绘的尽是古代仕女身着华服的曼妙姿态,或抚琴,或赏花,平添几分高雅。
绕过画卷,正厅中摆放着几座精雕细琢的木质衣架,由珍稀红木打造,再以金漆细细描绘出繁复的如意云纹,衣架上悬挂着各式华服缎匹。有嫣红色的锦袍,锦缎如天边晚霞,以金线绣就凤凰,振翅欲飞,凤羽上镶嵌的红宝石、绿松石。还有月白色的长衫,面料薄如蝉翼,用银线与丝线交织绣出的兰花,领口袖口处镶嵌着圆润珍珠,颗颗饱满。
锦衣华服,琳琅满目,萧懿安本该看得目不暇接,然而她却下意识地望向身后的那道朱红色的大门,这扇门现在紧闭着,将外面的嘈杂一并隔绝。
一扇门,将普罗大众与天皇贵胄相隔开。
赵陵去了二楼。
据小厮说,二楼还有异宝,更重要的是,二楼清幽,视野极好,可以一边感受高级丝绸的质感,一边看着普通厅内为一块布料争得不可开交的民众。
这家店,奉行“贵人至上”,所有的一切,小厮面对平民百姓的趾高气昂以及在贵人面前的卑躬屈膝,普通厅与特殊厅的泾渭分明,全部都是愉悦贵人的手段。穷人、贫苦人、底层人的卑微、囊中羞涩,本就是这家店销售供贵人享乐的一环。
萧懿安叹口气,对萧有仪道:“你说,这个世界上,到底谁又比谁高贵多少呢?”她若非穿成了萧懿安,坐拥将军嫡女的身份,又如何能进入“天”字号,见识上层人士的天光,她就比外面的仆妇高贵吗?不,这里面的每一个穿金带银的贵妇人,就比外面的仆妇高贵吗?
不,不是,人人平等,不该是这样。她自己回答了自己的问题。
萧有仪没有回答她。自打进了“天”字号后,她便觉得自己是一只误入金殿的寒鸦,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当目光触及衣架上那些绣金缀玉、流光溢彩的华服,以及陈列台上巧夺天工的配饰时,她更是羞愧地低下了头,只敢用眼角的余光偷偷打量。
如今听到萧懿安问这句话,将头垂得更低了。
她是罪臣之女,这样的身份,连面前点头哈腰的小厮都比不上。萧懿安尚可慨叹世界不公,问出“到底谁又比谁高贵?”可她呢,连问这句话的资格都没有。
萧懿安与萧有仪二人心事重重,随意在铺子里溜达来溜达去,皆是心不在焉。小厮推荐什么衣服都说不错,摆出任何饰品都夸好,急得小厮冷汗频出,生怕伺候不好这两位小姐。
萧懿安见他频频擦汗,体贴道:“你不用理会我们,且下去吧,若我们有需要,再叫你。”
小厮听到这话,汗出得更快了:“可是文渊郡主上楼前,特意叮嘱小的,一定要为两位小姐挑出满意的服饰。”虽然以他的眼力,从穿着打扮实在看不出这二人有何高贵,但是文渊郡主都发话了,他哪敢不从。
“无碍,到时她若问起你,我替你说。”
小厮言过一声谢,擦着汗退下去了。
萧懿安以为自己心事重重,扰了萧有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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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性子,便提出各自挑选,萧有仪点头应是。
还需完成“一舞动京城”,萧懿安提起精神,认真挑选起舞裙来。
方看上一条合适的襦裙,正欲着人去取,就听到大厅另一侧传来一阵争执声。
“这人一副寒酸样,怎么进的“天”字号?还敢同本小姐争一块料子?!喂,还不把人给轰出去!”一道尖锐刻薄的女声道。
这人话语间强势非常,小厮似不敢招惹,便劝另一个人:“这位小姐,这料子确实贵,要不您把料子让给岳小姐吧。”
另一人未言语。
萧懿安循声走去,走到一扇精美的屏风后。
屏风前,一女子身着鲜亮的玫瑰红绫罗裙,高昂着头,柳叶眉高高挑起,带着凌厉的气势。看这趾高气昂的模样,想必就是小厮口中的那位岳小姐。
与她争执的人站在她对面,被屏风挡住了,萧懿安看不到那人的身影。
岳小姐身边还有一位气质温婉的女子,劝道:“表姐,这料子确实是她先挑上的,我们还是还给她吧。”
熟料那位岳小姐听到这句话,抬手就是一巴掌:“好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一只寄人篱下的狗,还敢给本小姐提要求!”
女子捂着自己脸,面色戚然,泪水霎时间滑落。
萧懿安心中啐了岳小姐一口,骄纵至极,嚣张跋扈,恶毒的女人!
岳小姐本想继续讥讽与她争执之人,这时有婢女上前提醒道:“这位姑娘是萧府的女眷。”
“萧府?难不成她还能是那个病秧子萧懿安?怎地还蒙着面,是有多丑,才不敢以真容示人?”
场面一阵哗然,有婢女用手帕捂着嘴唇,吃吃地笑出声。
“正是!烦请岳小姐向我家小姐道歉吧!”
萧懿安从屏风后走出来,朗声道。萧有仪穿着朴素,这才被岳小姐这种人欺压,若让她知道萧有仪是罪臣之女,恐怕欺压只会更甚。既然她误会了,索性将错就错。
萧有仪疑惑地转头,眼中还蓄着豆大的泪珠,见是萧懿安走出来,瞬间泪如雨下,无意识地躲在萧懿安身后,想找个避风港。
萧懿安止住她的动作,将萧有仪轻轻推向前,在她耳边低语:“现在你是萧家大小姐,拿出气势来。”
似是知道萧懿安就在她身后,萧有仪涌起一阵勇气,捏紧了手,站上前,虽然腿脚还是止不住颤抖。
“我若不道歉呢?”岳小姐上上下下打量萧懿安一眼,除了脸蛋漂亮以外,浑身上下都是一副穷酸丫鬟样。她根本不把萧懿安放在眼里,也上前一步,昂头不屑地看着他们。
见状,萧懿安道:“我劝岳小姐还是道歉吧。我家小姐,素日性子平和,不喜与人争高下。可我家夫人最是护短,脾气也不大好,这事若捅到夫人和岳夫人那里,恐怕岳小姐就不只是道歉了。”
闻言,那位岳小姐似乎有所顾虑,眼中的气焰瞬间矮下一层,但仍犟着不肯低头。有婢女好心劝她低个头,她登时起了怒火,劈头盖脸就骂过去:“滚!赵陵又怎么样?她能奈我何?”
“呵呵,岳夫人,令嫒的脾性颇有我年轻时的样子。”
萧懿安回头,只见赵陵与一位衣着华丽的夫人缓缓下楼。
13. 女婴
几人挑选完,便坐上马车返回萧府。
一整天折腾下来,萧懿安心事重重,原来府外的世界也没有想象中的美好。
她望着窗外出神,突然,她举手嚷道:“夫人,我要下去买烧饼!”
赵陵瞥了她一眼,道:“刺梅,你去买。”
“不,夫人,我要自己买,刺梅姑姑不知道我喜欢的口味。”
赵陵冷哼一声,估摸着这丫头又要作死,但她今日实在乏得很,一手支着头,一手摆手任她去了。
萧懿安带着阿暮下了马车,拐到烧饼摊前,待马车行得远了,她立马转变方向朝一个巷口走去。
阿暮一头雾水,只管跟上小姐匆匆的步伐。
拐过巷口,是一家药铺,萧懿安听到有人同药童还价:“旺喜,你行行好,孩子的高烧拖不得了,你这次就便宜点卖我吧。”
阿暮捂着嘴很惊讶:“是雅琴的声音!”
没错,那人就是雅琴。方才萧懿安望着窗外出神时,看到了急匆匆拐进巷子的雅琴,不过数日未见,雅琴看起来落魄至极,穿着一件粗布麻衣,脚下蹬着一双草鞋,连在萧府做婢女的光景都不如。
正因如此,她才随口编了个理由下车。
药童骂骂咧咧几句,最后还是给雅琴便宜些许,雅琴抱着几副药出了药铺,面上带着欣喜,嘴里重复道:“有药了,有药了。”而后赶忙向小巷深处跑去,根本没有注意到药铺门口的萧懿安和阿暮。
“跟上。”
肥大的衣裳空荡荡地挂在雅琴身上,随着奔跑带起的风向后飘,雅琴看起来营养不良,脚下却仿佛生风一般,跑得很快,萧懿安拿出高中跑八百米的决心,才堪堪追上她,累得双手扶膝,气喘吁吁。
雅琴最终在一个木栅栏门口停下,进了屋:“娘,我回来了!”
木栅栏围上一座泥土坯房,墙面坑洼不平,缝隙间还挤出几株枯黄的杂草,屋顶上的茅草稀疏且杂乱,好些地方已经塌陷,露出里面发黑的椽子,仿佛一阵稍大的风便能将其彻底掀翻。
萧懿安没有进到院里去,土坯房很小,仅在门口就能将里面的说话声听得一清二楚。
萧懿安听到婴儿的啼哭声,以及一位妇人的叫骂声:“你又去买药了?老娘不是叫你别费那个子吗!高烧?高烧又烧不死人!”
接着,一个农家妇人拉着脸走出来,手里提着药包,她身形粗壮如牛,腰间系着一条油腻腻、脏兮兮的围裙,上头污渍斑斑。
雅琴跌跌撞撞跑出来,用尽力气死死拖住妇人:“娘,别去退药!旺喜说退不了的!钱回不来的!”
妇人一听,眼睛瞪得浑圆,眼珠几乎要从眼眶中迸出,抬腿狠狠踹了雅琴一脚:“死就死了!你还巴巴着浪费钱买什么药?!死了正好!养一个女崽子有什么用?老娘养了你,不照样一个子都没得到!赔钱货!大赔钱货生了个小赔钱货!连孩子她爹都不知道是谁,我们张家的脸面都被你丢尽了!”
说罢,她揪起雅琴的头发又是几巴掌,将费钱买药的怨气全部撒在她身上。雅琴抱着头,哭得声嘶力竭,一男子暴躁的声音从土坯房内传出来:“艹!臭婊子!一天到晚哭哭哭,哭坟吗!家都让你和那小赔钱货哭晦气了!给老子闭嘴!娘!什么时候了,还不快去做饭!一天做工累死了,回家吃不上口热乎的!养你们干锤子的!”
妇人被骂声吓一跳,松开雅琴,赶忙去做饭,雅琴得以喘口气,想要站起来,奈何她的腿被母亲狠狠踢了几脚,已经失去知觉了,只好双手撑地勉力站起身,一瘸一拐地走向房外的灶台熬药。
萧懿安与阿暮绕着木栅栏,到了土灶台外。雅琴熬药时整个人如同丧失走肉,药罐沸腾好一会,直到溅出来烫到她的手才回过神来,赶忙盛出来放凉。
她突然抬头,看到了栅栏外的萧懿安,动作一滞,立马拖着伤腿跑出来:“小姐?阿暮?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阿暮迎了上去,握住雅琴的手,已经哭出声。
之前离雅琴太远,现在隔得近了,萧懿安才看清雅琴如今的样貌,面色蜡黄,双眸凹陷,颧骨高耸,目光中满是沧桑与疲惫,短短数日,雅琴仿佛苍老了好几岁。
萧懿安紧紧握紧拳头,压抑住情绪,又松开拳头,想要抚摸雅琴的头,雅琴却退了一步:“小姐,奴婢脏。”
萧懿安摇摇头:“外表并不代表什么,雅琴,你怎么没回萧府?”
雅琴捂着脸哭道:“小姐,奴婢是被夫人赶出来的,回不去了……”
“是因为我落湖一事?”
雅琴点点头:“小姐,奴婢什么也没说,奴婢不知道夫人是怎么知道您的事,但真的不是奴婢说的。”泪水如决堤的洪水,源源不断地从眼中涌出,顺着脸颊滑落,滴在雅琴衣襟上,洇出一片深色的水渍。
她哭得哀戚,不似在撒谎,萧懿安安慰道:“我相信你。”
她从袖口里掏出一个荷包,塞到雅琴手里:“这个你收下,你们母女二人也要将养好身体。”
雅琴握在手里,感觉那个荷包很沉,连连推脱,但萧懿安却坚持塞给她:“快拿上吧,这些银两不要让你母亲和哥哥瞧见了,每日给他们一些,就说你出去做工挣的,因着你这份工钱,她们便不会太为难孩子。近日,我会去求夫人再让你回来侍奉我。”
听罢,雅琴就要跪谢,萧懿安连忙扶起她:“好雅琴,不用言谢,快回去吧,你娘在喊你了。”
雅琴拉着萧懿安的手,依依不舍地回去了。
阿暮早已哭成泪人,不舍地向雅琴挥手。
萧懿安看着雅琴的背影,久久无言。
好难,好无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雅琴回到那个牢笼,她却什么都做不了。封建礼教如铁笼般桎梏,所有的女人都如笼中困鸟,被命运无情摆弄。
她静立于庭院之中,目光似乎穿透层层宫墙,看到皇帝旁边的凤位。
微风拂过,衣袂飘飞,萧懿安心中暗誓,她此生一定要嫁给赵云珂,一定要坐上凤位,借助男人的权力,爬上权力顶端,以无畏之姿,为天下女子撑起一片自由、平等的广阔天空。
春寒料峭,晨曦尚未驱散夜色,漪兰斋内已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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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光。
萧逸安身着素色舞衣,青丝高挽,神色专注。
旋转、腾跃,水袖翻卷,每一个动作都力求精准到位。香汗浸湿衣衫,双足因长时间站立而酸痛,萧懿安眼底却透着坚毅。
近半月,她每日卯时起亥时息,孜孜不倦练舞,就连赵陵都惊讶于她练舞的势头,近日对她的态度都好了许多。
然而,练舞绝非一日之功,即便有萧有仪在旁指导,她的舞艺仍存瑕疵。旋转时,足尖发力稍欠平稳,身形偶有微晃;水袖抛出,力度把握略有偏差,未能如预想中那般轻盈飘逸、恰到好处地舒展……
萧懿安叹气,“一舞动京城”任务难度不是“极简单”吗?可以她目前的舞姿,只能说勉强能看,离“动京城”可谓相差甚远,总不至于京中小姐都不擅舞吧……
赵陵不知第几次搁下筷子,望向频频叹气的萧懿安:“一个春日宴而已,跳不好也就罢了,何苦影响吃饭?”
以往萧懿安的吃饭风格,可谓“人间烟火皆入腹,饕餮之态韵无穷”,入座时风风火火,拿起碗筷干脆利落,吃饭时如秋风扫落叶,迅速消灭盘中餐。赵陵每次看到她饿死鬼的吃相都颇为嫌弃。可今日萧懿安面对满桌珍馐,却只是懒懒地斜倚在雕花椅上,手中的筷子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戳着碗沿,发出单调而沉闷的“笃笃”声。
“唉,夫人,你不懂……”萧懿安支着脑袋,忧郁地答。
赵陵道:“哼,小女孩爱出风头的心思,有什么不好懂的。京中适龄公子哥众多,还会宴会上挑不到合适的吗?”
萧从林对赵陵道:“吃饭,少言,没看到安儿烦心吗?”
赵陵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我不就是在宽她心吗?你懂什么?”
眼见赵陵与萧从林只见火药味渐起,萧懿安连忙转移话题:“既如此,可否带小仪同去?”
一旁默默吃饭的萧有仪突然被提到,有点惊慌:“不了吧,姐姐,我就不去了……”
“你上京不就是为了说亲吗?这不正是个好机会?”萧懿安知道萧有仪心有所属,但那人属实不靠谱,时疫期间还让小仪出去相会,之后再无半点音信,单此一条便知不是良人,“夫人,明日可否带小仪同去?”
“哼,”赵陵瞥了一眼满脸期待的萧懿安,倒不忍心拒绝,“也好,只是有仪的情况,在宴会上不可过度张扬。”
“是。”萧有仪应声,脸上漾开一个淡淡的笑容。
难得有件顺心事,萧懿安终于笑开了,趁热打铁得寸进尺地提出想招雅琴回来伺候,赵陵本想拒绝,奈何萧懿安死皮赖脸软磨硬泡,这件事也就半推半就敲定了。
最后,萧懿安问了个问题:“夫人,您怎么总是哼我?”
“哼,自己猜。”
又哼我?我猜得到还用问你吗?
见赵陵丝毫没有想替她解惑的意思,掸了掸衣裳,起身离开了,萧懿安只好问萧有仪,萧有仪摇摇头表示不知晓,又想问萧从林,但想想也就算了,她的木头爹连她都不如,最后只好咬着筷头,喃喃问自己:“为什么呢?”
14. 宴会
四月,芳菲未尽,春和景明,一场雅宴于湖畔边悠然摆开。
宴桌沿湖而设,湖面波光粼粼,细长的柳枝如绿丝绦般垂落,轻拂着湖面,漾起层层涟漪。
宴上实行分餐制,一张张精巧的小食案,整齐地罗列在湖边。
食案之上,白玉瓷碟中,堆满色泽鲜艳的蜜饯,颗颗饱满诱人;精致的漆碗里,碧绿的春菜散发着清新的气息;青瓷碗中,盛着新采的菱角,莹润如珠;白玉盘里,码放着鲜美的鲈鱼,鱼身淋上金黄的鱼油……
长者和年轻辈、男女分席而坐,中间用屏风隔开。
宾客们或高谈阔论,或浅吟低笑。女子们云鬓高挽,钗环摇曳,笑语嫣然,偶尔以帕掩口,娇俏之态尽显。男子们峨冠博带,风度翩翩,举手投足间,透着儒雅大气。
待众人就坐,宴会主家周国公立于高台,满面春风,朗声道:“四月湖畔,风光正好,诸君能拨冗赴宴,实乃吾之荣幸。愿今日宴饮,畅意尽兴,不负这大好春光!”言罢,仰头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
众人纷纷举杯,碰盏之声清脆悦耳。
欢声笑语中,一位周身雍容华贵的夫人方才到场,她头戴一支金步摇,镶嵌着一颗巨大的鸽血红宝石,步摇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摇曳。脸上挂着热情洋溢的笑容,挥舞着手中的团扇:“哎呀呀,瞧我这糊涂劲儿,又记错时辰了。”“许久不见,王夫人越发精神了……”“哎呀!一支普通步摇,这红宝石不过是前段时间勒师国上贡的罢了,不金贵不金贵。”
言语中尽是热络与亲昵,一举一动尽显八面玲珑。
萧懿安听到周围有人小声吐槽:“这余夫人,但凡一个宴席,必定如此招摇。”
“谁说不是呢。”
“可惜女儿是个木头,哈哈,看她怎么得意!”
当面互相吹捧,背后是言语中伤,当真是虚情假意的名利场。
方才有人看见她从萧府马车上下来,想同她攀谈两句,但一开口便是萧将军蒙盛宠、官运亨通之类的,萧懿安不知怎么接话,只好干笑两声,继续埋头干饭。
她想同萧有仪说两句,却见后者正聚精会神地打量世家小姐们,学着她们的模样,慢条斯理地品着食物,偶尔再对食物的美味慨叹两句。
萧懿安撇撇嘴,继续吃饭,菜品虽精致好看,但分量实在太少,三两口便吃完了。
相较于她们,男宾席和常备席的分量就大得多。
世家小姐也不全是小鸟胃好吧……
侍女们离得远,萧懿安只好举起手,扬声道:“请再添一碗!”
谁知她刚刚说完这句话,席面瞬间鸦雀无声,方才攀谈得正欢的小姐们,纷纷投来视线。
见侍女也愣住了,萧懿安以为她没听清,拔高音量:“请帮我再添一碗饭,谢谢!”
闻言,小姐们抬手用帕子半掩住嘴,低笑声从帕子中溜出来。
“哟,在萧府寄人篱下的卑贱之躯,也能混上此等席面?”一道尖锐的嘲讽声传来,只见岳灵灵正居高临下地朝她走来。
萧懿安翻了个白眼:“你谁啊?来我这找什么存在感?”而后丝毫不理会岳灵灵,自顾自夹着萧有仪递过来的饭菜。
“你!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日在耍我,居然骗本小姐你是婢女。”那日回家,母亲便同她分析过,与她呛声的不可能只是一个小小的婢女,否则赵陵不会如此护着她。
她们打听过,萧府除了萧懿安,还有一位来京中投奔的小姐,名叫萧有仪,此女面上担的是萧从林侄女的名号,但母亲向她道明了其中内幕。
赵陵特意吩咐过,不可以无事生非,萧懿安选择无视岳灵灵。
然而,萧懿安越是无视她,她越来劲,用手绢捂着嘴,故作嫌弃地道:“啧啧啧,果然是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根本不识货,放着好好的金丝百花酪不吃,偏偏把一些普通小菜吃得干干净净。嗨呀,这种宴会上,谁会把盘中餐吃光啊,真穷酸啊,哈哈哈……”
萧懿安眼皮都不抬一下,只嫌她有点烦,倒是一旁的萧有仪被她那句“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刺痛,拿着筷子的手轻轻一抖,本欲夹起时蔬,只好放下筷子,再不吃盘中小菜,只拿了一粒金丝百花酪,小口小口吃起来。
她的一举一动,萧懿安都看在眼里。岳灵灵若只是侮辱她,她倒是能忍,打打嘴炮而已,可她这句话却深深伤害到小仪的自尊,萧懿安“噌”地从座位上站起身,低头怒视着岳灵灵。
“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这里的每一样食物,都掺杂着劳动人民的汗水,我吃完吃干净不觉有耻。你若看不起乡下人,你就别吃乡下人种的菜,乡下人出的米!更何况,当今圣上尚且倡导节粮省食,你在此公然宣扬以浪费粮食为荣,意欲何为?!”
她接连一大串地输出,把岳灵灵说得哑口无言,只蹦得出几个字:“你……我……”
“说得好。”一道清脆的抚掌声响起,萧懿安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走来两位女子。
方才叹好的女子身着鹅黄色罗裙,双眸灵动,眉眼弯弯,笑意盈盈,只不过脸色有一丝苍白,看起来大病初愈,她走近道:“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若人人如你这般,将节粮付诸行动,父皇便不会为粮食发愁了。”
话音甫落,先前还对萧懿安倍感嫌弃的众人,突然转变风向:“九公主所言极是。”
“宁朝有如此忧国忧民的公主,是我朝幸事。”
“还是公主想得周到。”
九公主赵蓁蓁却不搭理别人,只笑意吟吟地看着萧懿安,等着她的回话。
萧懿安是一个脸皮既厚又薄的人。若别人打压她嘲讽她,她定会厚脸皮回怼,可别人若夸她,她反倒不好意思起来:“万不敢当公主所言,公主眼界高远,自然……”
赵蓁蓁止住她:“听你先前所言,不是爱说场面话的人,在我面前,不必拘谨。”说完,她调皮地吐吐舌头。
“是。”不拘谨才怪,你可是赵籍最宠爱的女儿。
要说赵籍可是出了名的严父,即便日理万机,也要抽出时间亲自教导皇子公主,读书礼仪稍有惫懒,戒尺便会重重落下,唯独对赵蓁蓁这个女儿,困了就睡饿了便吃,只需要她健康快乐成长就好。
此中缘由,皆系赵蓁蓁身体不好,打从娘胎出来便落了很多毛病,遍寻名医仍不见好。赵籍无可奈何,为其取名赵蓁蓁,取自桃之夭夭,其叶蓁蓁,借草木生长旺盛,寄寓女儿生机勃勃、充满活力的美好愿景。
另一位女子,是周国公嫡子周奉英的妻子袁沁柔,开宴前萧懿安远远地见过一眼,当时便道从未见过如此温婉的女子,嘴角永远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既不谄媚也不疏离,让人如沐春风,整个人周身的气质,恰似一朵盛开的茉莉花。
她走近拉着萧懿安的手,非常亲切地道:“吃食一事,是我安排得不够周到。萧姑娘,不知你还想吃些什么?我再吩咐小厨房做些。”
好耶!萧懿安正好没吃饱,若再一直吃小仪碗里的,恐怕小仪也只能饿肚子了。
她也不客气,一口气点了好些菜,这期间,她听到其他小姐捂着手帕低低地调笑,但袁沁柔丝毫不受影响,面带微笑,很耐心地听她报完菜名,随后一道菜不漏的吩咐下人去准备。
赵蓁蓁本欲跟萧懿安多说两句,身子却突然颤抖起来,双手紧紧捂住嘴,猛地一阵呛咳,脸色因这咳嗽愈发苍白。一边咳,一边安抚担忧的萧懿安:“无碍,老毛病了。”
须臾后,男宾席面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一男子走过来,轻柔又急切地将披风披在赵蓁蓁肩上,系好披风带子,为她戴上兜帽,同时很有风度地向萧懿安微一颔首:“蓁蓁身体不好,我先送她回去。”便揽住赵蓁蓁的肩头,带着她缓缓转身,拨开人群,大步离席。
赵蓁蓁不想离开,但明显拗不过这位男子,只好无奈地回头看向萧懿安:“抱歉,下次再叙。”
哎呀呀,情郎眼里的担忧都快溢出来了~由爱生忧嘛,萧懿安表示非常理解!她挤眉弄眼,回了一个“我懂的”表情,谁知赵蓁蓁反而看懵了。但没有多言,二人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宴会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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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懿安环顾四周,终于在男人堆里找到了颜值异常惹眼的赵云珂,今日他仍然一袭素白锦袍,腰间系一条同色丝绦,悬挂着一块温润的羊脂玉佩。
萧懿安心花怒放,好帅!果然,还是这样的帅哥才配做她未来老公。
她踮起脚挥挥手,动作浮夸,试图吸引对面赵云珂的注意,挥了老半天,赵云珂终于看到她,熟料才看一眼,仿佛眼睛被烫到立马挪开视线,旁侧的公子问起来,他立刻否认:“不认识,不熟,你们看错了,不是在同我打招呼。”
虽然隔得远,这话仍然飘进了她的耳朵,萧懿安捏捏拳头,居然被嫌弃了!
可是,系统音久违地响起——
【叮!系统:检测到“秦晋之好”好感度上升到42,请宿主再接再厉。】
赵云珂你个大、傲、娇!
饭后休整半个时辰后,大宁135年,以萧懿安的话说,京城文艺汇演终于要拉开帷幕了——
首先是男嘉宾带来的表演,啊呸,比赛,有蹴鞠、马球、剑术、射箭……女嘉宾们纷纷将手上的花投给自己心仪的男子,啊呸,心仪的比赛,最终,赵云珂凭借十箭十环的成绩摘得男子比赛的桂冠。
“不愧是赵征的儿子啊,完美继承了宁远亲王的箭术!”
“要我说,是不错,但比他爹当年,还差点。”
“你这要求就高了,宁远亲王的箭术可谓出神入化,世间无出其右者啊!”
“哈哈哈,子卿所言甚是……”
接着,到了女子赛这边,琴棋书画萧懿安当然比不过,她也不能比,系统给她下达的是“一舞动京城”的任务。
马上就是舞蹈比赛了,方才她的名字已经投到比赛箱中,萧懿安满手是汗,心里紧张,这个“极简单”的任务到底要如何完成?!
其他小姐上场了。
第一位上场的是岳灵灵,她今日身着橙色舞裙,身姿如柳,水袖轻扬似潺潺流水,每一次转身都灵动轻盈,尽显活泼俏皮。
萧懿安眉头一皱,不太妙,这岳灵灵都跳这么好?
岳灵灵跳完后,看着人群中皱眉的萧懿安,故意扬眉挑衅,萧懿安本就心烦,看她又来这死出,翻个白眼就等着下一位舞者了。
紧接着,一位青衣小姐莲步舞动,旋转间裙摆如花绽放,举手投足间满是温婉柔美,恰似春日暖阳般和煦。
萧懿安心一沉,太不妙。
第三位是一位白衣小姐,舞步缥缈,如仙子临世,下腰、跳跃一气呵成,清冷气质在舞姿中尽显,令人沉醉。
萧懿安:……系统,你想看我出丑就直说!
她此刻晴天霹雳的心情,也就高考框框做完题发现答题卡没涂能比拟了……但高考还能复读,她这么垃圾的舞蹈上场就没有第二次机会了!!!
她手抖起来,颤颤巍巍冲萧有仪道:“我还有赢的机会吗?”
萧有仪不想打击她:“十之一二?”
萧懿安心沉到底。十之一二这么低的概率,小仪的语气居然还带着疑问,可想而知结果会有多么惨烈了。
“你会去跳吗?”
萧有仪摇摇头:“我没有将名字投进去。”
此宴会知往事者众,纵是看着萧从林的面子,不揭穿萧有仪的身份,但她亦不适合太过招摇。
萧懿安沉沉地叹气,真是造化弄人。跳得好的不能上场,跳得不好的却要赶鸭子上架。
这个任务真的是“极简单吗?”萧懿安再次反问自己。
她从一开始便知道,以她的舞蹈天赋,想要在短短两月从跳舞旱鸭子到“一舞动京城”是不可能的事,但一看到任务难度“极简单”,才信心满满接下来。如今,比赛进行至此,她未看出任何“极简单”的迹象,难道是系统任务评级出错了?还是说……她把这个问题想得太复杂了?
这时,一位婢女朗声宣:“接下来,请萧将军府萧懿安上场,下一位,请萧将军府萧有仪准备。”
萧懿安和萧有仪同时震惊地看向彼此,怎么会有萧有仪的名字?!
15. 跳舞
“请萧将军府萧懿安上场。”
无人回应。
婢女高声道:“请萧将军府萧懿安上场。”
然而,回应她的还是一片寂静。
众人伸长脖子,目光在席间来回逡巡。
“萧懿安呢?怎么还不上场?”
岳灵灵冷嘲热讽回:“谁知道是不是怕丢脸,跑哪里躲着了?”
有人附和道:“也是,我们灵灵的舞蹈珠玉在前,她要是笨手笨脚地上台了,岂不是惹人笑话吗?”
台下一阵议论声。
婢女清清嗓子:“请萧将军府萧懿安上场!”
就在众人面面相觑,气氛略显尴尬之时,人群后方忽然一阵骚动,紧接着,人群缓缓让出一条通道。
人头攒动间,一位女子莲步轻移,款步走上台来。
她身着一袭纯净的白衣,衣袂飘飘,没有过多繁杂的装饰,简约高雅。洁白的衣衫,随着她的走动轻轻摆动,恰似天边流云,轻盈自在。
更为引人注目的是,她面上蒙着一层薄薄的白纱,只露出一双灵动的眼眸,宛如一汪清泉,清澈而明亮,透着丝丝神秘。
悠扬的丝竹之声响起,她翩翩起舞。
她的舞姿轻盈曼妙,每一个动作都仿若被精心雕琢,充满了韵律与美感。旋转时,裙摆如盛开的花朵,在空中划出一道道优美的弧线。她的每一个眼神、每一次呼吸,都与音乐完美契合,仿佛她就是这音乐的化身,将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带入了一个如梦如幻的仙境。
一曲终了,舞步缓缓停下。
她微微屈膝行礼,垂下的眼眸,带着一丝谦逊与羞涩。
众人先是短暂的寂静,旋即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叫好声、称赞声此起彼伏,鲜花如雨点般砸上舞台。
望着台上端庄行礼的萧有仪,萧懿安心都快跳出来,直到她听到系统说——
【恭喜宿主,“一舞动京城”完成!】
【任务完成积分奖励+500,当前积分:2050。】
她赌对了!
许是越到紧张的时刻,脑海中反而思绪飞转。
就在婢女喊她上台之际,她突然灵光一闪,“雪中送炭病中送药”的任务是“难”,她当时无法亲自完成这个任务,而是让孙逸飞代劳,以她萧懿安的名义送药,最终任务不需她下场,居然圆满完成。
她一拍脑袋,依这个逻辑,“帮助萧懿安一舞动京城”,这个帮助萧懿安,就很微妙。系统一般称呼她为“宿主”,此次任务可没要求宿主亲自去跳,既然如此,是不是只要以萧懿安的名义去一舞动京城,这个任务就算完成?
于是,千钧一发之际,她提出让小仪代替自己上台跳舞。
死马当做活马医。
反正以她的舞姿,绝不可能完成这个任务,不如放手赌一把!
好在小仪体贴未追问,在台上翩翩起舞,一舞倾城。
同时,这个任务也水灵灵地完成了!
萧懿安长舒一口气,心中大赞自己聪明,这种规律都能被她摸清楚!同时问候系统的祖宗十八代,什么破系统,老是把她耍得团团转,明明有更简单的解决方法,就不明说。
任务顺利完成,她很高兴,但遵循高兴守恒定律,她高兴了,就有人不高兴,这个不高兴的人,就是在她旁边一直瞪眼生闷气的岳灵灵。
萧懿安故意凑近,幸灾乐祸地道:“哟哟哟,珠玉在前?我看是抛砖引玉吧?我家小……我家懿安的舞姿才是一绝,等会公布第一名时,你要不要跑哪去躲着,以免丢脸?”
上台前,岳灵灵的冷嘲热讽她可是听得清清楚楚,这下终于扬眉吐气了。
岳灵灵气得肺都要炸了:“你!哼,马上就轮到你上台了,我看你如何贻笑大方!”
“我纵然跳最差又如何?我可不在意。只不过吧,有些人呢,之前跳得再好,现在也只能屈居第二罗……还是最好的名次,你说她气不气?”
岳灵灵这下终于发现,面前这个人脸皮厚如城墙倒拐,根本不在乎脸面,自己以前那一套根本气不到她,反而气到自己,她冷笑一声,平复语气:“我不信你真心替萧懿安高兴,同是萧府出来的小姐,一个凤凰一个野鸡,一个是高门贵女,一个是罪臣之女,人之间有了比较,就有了嫉妒,嫉妒就像影子,如影随形、见缝插针,我可不信你真心为你姐姐高兴!”
萧懿安眉头轻蹙,双眼微微眯起,直直看着岳灵灵。
岳灵灵被她怪异的眼神看得头皮发麻:“你看什么看?”
萧懿安收回视线:“我就说怎么小……我的名字怎么会被投到报名箱里,原来是你干的!”
眼见被拆穿,岳灵灵也不否认,理直气壮地道:“是我,又如何?”
萧懿安冷笑两声:“不如何。只不过你的如意算盘打错了,我可不会嫉妒我的姐妹。倒是你,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对你的表妹呼来喝去了,是因为你哪哪都不如她吧?不如她漂亮,不如她温柔,不如她善解人意,不如她招人喜欢,正是因为嫉妒,才会恼羞成怒对她非打即骂吧?”
见如愿戳炸岳灵灵的肺管子,萧懿安拍拍手满意地上台了。
她的舞蹈,虽谈不上不堪入目,但也实在无甚精彩。况且上一场便是萧有仪精妙绝伦的舞蹈,众人的期望被吊得太高,更觉她这支舞平平无奇。
萧懿安本人不以为意,倒是台下的人又“啧啧”比较起来。
“果然不如她姐姐跳得好。”
“确实,听说是才从乡下来的……”
“难怪啊,我看这周身的气质,也比不得她姐姐,乡里乡气的……”
“那可不,萧懿安可是萧将军的女儿,她呢,我听说她好像是……”
这些人的悄悄话实在说不上小声,萧懿安听得发笑,真够蠢的。
上台前,她与萧有仪在一处,别人分不清她们的身份,故而还算客气周到。
然而,她顶着“萧有仪”的身份不过一支舞的时间,就遭受许多无端的恶意和比较。
她现在没有萧将军女儿身份的光环,所以一举一动就理所当然比不上现在贵为“萧懿安”的萧有仪。若他们得知真相呢?是不是口风和评价立马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她能想象,到那时,她的乡里乡气就会变成朴素低调,萧有仪的一舞倾城就会变成博人眼球。
萧懿安想起方才岳灵灵那一番言论,陷入沉思。
这段时间一来,她从未轻贱过小仪,也特意注意言行举止,从未在小仪面前炫耀过分毫,然而,仅岳灵灵与今日台下众人,仅仅这些离他们生活很遥远,无关重要的人,都喜欢将他们二人放在一起比较,那素日萧府中人呢?会不会比较更甚?小仪她,顶着罪臣之女的身份,该是过得多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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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懿安本想向萧有仪道一声恭喜,可自萧有仪下台后,便被一群公子小姐围了个水泄不通。她被围在人群中间,成为视觉焦点,恭维声、称赞声、崇敬声不绝于耳,此刻,萧有仪的脸上微微泛起红晕,眼中闪烁着喜悦的光芒,与以往那个总是低着头、小心翼翼的她判若两人。
萧懿安也发自内心地替她高兴,真好。
这时,一道清朗的男声从身后传来:“萧小姐方才的言论,见解独到,发人深省,与那些只知谈论风月、拘泥于俗礼的世家俗女截然不同,当真令人钦佩。”
闻声,萧懿安缓缓转过头,只见一位身着青衣长袍的公子,正站在不远处,面带微笑,手中轻摇着一柄水墨丹青的折扇。
萧懿安微微屈膝,福身行礼:“这位公子谬赞,实在不敢当。”
“咦?‘这位公子’?”青衣公子疑惑道,“萧小姐不认识我?”
“我应该认识你?”萧懿安更茫然,这人,谁?她环视四周,想寻求帮助,却见阿暮跟其他婢女扎成堆,有说有笑地嗑瓜子聊八卦。
青衣公子笑笑,双手握扇,弓身作揖礼:“在下是周国公府周奉轩,与萧小姐之前有过一段婚约。”
!!!这不就是她退婚对象吗?奇怪,看起来风流倜傥的,不像萧从林说的什么酒囊饭袋呀。等等——
“周公子认错人了吧,我可不是萧懿安?”萧懿安道。
周奉轩道:“若光看服饰装扮,你与另一位萧小姐,自然看不出差距,可是,还有气质和气性。”
“哦?此话怎讲?”
周奉轩手中轻握折扇,不紧不慢地来回踱步:“世间之物,纵是珍奇无比,初得之时,必视若拱璧,捧之而惴惴然,唯恐失之。可一旦久持于手,安然得之,便不若伊始那般视若珍宝,亦不会患得患失。久而久之,渐成习以为常之事,内心自然泰然自若。就如在下所言,将军府千金的头衔,就是这般。时日既久,坐拥此位,应觉稀松平常,至少不应该是那位萧小姐那样……喜不自禁。此为气质。”
“有意思。不过,周公子既看得出,旁人怎会看不出?”
“哈哈,气质只是无足轻重的一点,纵然心有怀疑,但也被头衔盖过去了。我能猜到,全系萧小姐退婚一举。”
萧懿安不言,静静看着周奉轩解释。
“今时之世,女子退婚之举,实不常见。然萧小姐非但敢行退婚之事,更敢赴彼方所办之宴会,想来此女定是胆识过人,行事果敢,绝非容易羞怯脸红之人。此为气度。”
“既然被你看出来了,我也不否认了。”萧懿安耸耸肩,无所谓地道,“不过,周公子对人对事洞若观火,怎么就传出‘玩世不恭、胸无点墨’这种流言蜚语呢?照我看,周公子的心上人,当与你门第差距太大,故而自污,以屈求伸吧?”
她一边说着,眼神在周奉轩腰间的荷包上流转。荷包小巧精致,绣着一对戏水鸳鸯,针脚细密如丝,每一根羽毛栩栩如生,定是出自哪位女子的妙手,而周奉轩毫不避讳,将其佩在身上,想必二人心意相通。
“既然被你看出来了,我也不否认了。”周奉轩也学着萧懿安耸耸肩,无所谓地道。
都是爽利人!
二人对视一眼,开怀笑出声。
此时,王静姝跑过来,脸带急切:“萧姑娘,你妹妹溺水了,你快去救救她!”
16. 水下
“萧姑娘,你妹妹溺水了,你快去救救她!”
闻言,萧懿安脸色瞬间煞白,来不及多想,朝湖边飞奔而去。一路上,她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心里默默祈祷着,小仪你千万不能有事!
靠近湖边,耳畔传来一阵微弱的呼救声。萧懿安心急火燎,目光急切地在湖面上搜寻着萧有仪的身影。
就在这时,迎面走来一众女子,围成一团,大声嬉笑,岳灵灵学着落水的动作:“快救救我,快救救我,笑死了,你看到她那浮夸的动作没?哈哈哈哈哈……”
一女眷道:“看她刚刚张狂的样子!在台上一股神气劲,下了台变成落水狗。”
萧懿安的怒火“噌”地一下就冒了起来,顾不上与这些女子理论,她双手用力拨开人群,冲到了湖边。
萧有仪的身影在湖水中起起伏伏,随着水流越飘越远。双手在空中胡乱挥舞,嘴里不停地喊着“救我,救命”,声音中满是恐惧和绝望。
萧懿安的眼眶瞬间红了,她心急如焚地环顾四周,想要寻找侍从帮忙,可目光所及之处,竟没有一个侍从的身影。
原来,在她与周奉轩说话之际,这群女眷故意将萧有仪引到远离人群的湖边,就是想让萧有仪孤立无援。
萧懿安深吸一口气,紧咬着牙关,毫不犹豫地纵身一跃,跳进了湖里。冰冷的湖水瞬间将她淹没,湖水像无数只冰冷的手,紧紧缠绕着她,忍不住打个寒颤。
可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救小仪上岸。
萧懿安奋力划动手臂,拼命朝萧有仪游去。
湖面上的风越来越大,掀起层层波浪,不断地拍打着她的身体,让她每游一步都倍感艰难,像是有水鬼在拖慢行动。
好几次,她终于接近萧有仪,伸长手臂,指尖几乎触碰到萧有仪的手,可又会被湍急的水流猛地冲开。
指尖靠近,又远离。每一次,她以为自己终于要靠近萧有仪,随后希望又破碎。
时间推移,两人被水流冲得越来越远,离岸边也越来越远。周围的湖水变得更加冰冷刺骨,萧懿安的四肢越来越沉重,动作也渐渐变得迟缓起来。但她依然咬紧牙关,坚持着,只要还有一丝力气,绝不能放弃。
“扑通”一声,她听到有人跃进湖里的声音,定睛一看,竟然是赵云珂!
赵云珂目光在水面上搜寻着,似乎在找人。
“萧姑娘?”赵云珂大喊道,语气中满是担忧。
湖水起起伏伏,萧懿安心想,赵云珂一定以为她失足落水了,故而下水救她。她吐出嘴里进的湖水,大声回应:“我在这!”
赵云珂循声游了过来,一看是萧懿安,脸色微变:“萧姑娘呢?”
萧懿安疑惑:“我在这啊。”
“我说的是另一位萧姑娘。”
“另一边,”萧懿安指了一个方向,“你是来救小仪的?”
她问完后,觉得这个问题压根没必要问出口,因为赵云珂甚至没有听她说完话,就朝着她指的方向快速游过去了。
很迅速的一个背影,视线未在她身上停留须臾。赵云珂的眼神饱含关切与焦急,却不是对她,而是对萧有仪。
四月初春,湖水冰冷刺骨,肆意拍打她的身体,可萧懿安的心比这湖水还凉。
又一次,像她的父母一般,没人选择她,所有人都抛弃她。
为什么,她想不通,为什么如此?赵云珂不是喜欢她=吗?为何又会义无反顾地救别的女人呢?
她猛地摇摇头,萧懿安不行,现在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
她望向小仪的方向,只见赵云珂很快就游到萧有仪的身边,带着她奋力地游向岸边,见状,萧懿安松口气。
在水中泡太久,她已经体力不支,必须尽快上岸。
然而,下一刻,岸边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呼喊声。
耳边哗啦啦的水流声,萧懿安仿佛听见有人喊了一声“小姐”,她费力地抬起头,尚未看清楚,就见一个身影毫不犹豫地跃入水中,溅起大片水花。等那人扑腾着靠近,她才看清来人竟是萧起!
他在逆流而行,每前进一点都无比艰难,可他仍不顾一切地朝着萧懿安的方向挪动。
萧懿安快速游过去,与他汇合:“萧起?你怎么……”你怎么跳下来了,是来救我的吗?
她没问出口,担心自己像方才那般自作多情。
“你来救小仪吗?放心,她没事,将才赵公子已经带她上岸了,想来无恙。”
萧起摇摇头,想说话,可湖水灌进他的嘴里、鼻子里,呛得他剧烈地咳嗽起来,下一刻,一阵汹涌的暗流袭来,他双手胡乱拨水,水花四溅,身体却若狂风中的一片落叶,在水中起起伏伏,而后瞬间被湖水吞噬。
他竟然不会游泳!
萧懿安瞳孔骤缩,立马深吸一口气,扎入水中,游到萧起身边,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想要将他拉起来,根本拉不动,太沉了!
萧起根本不会游泳,方才也未憋气,嘴里吐出一圈圈泡泡,身体就要向下沉。
眼见他逐渐失去意识,萧懿安焦急万分。不行,再无意识地往下沉,她就真的没法救他起来了!
湖底幽暗冰冷,周遭一切都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耳边唯余水流的涌动声。
来不及犹豫了。
萧懿安咬咬牙,眼一闭心一横,轻柔地捧起萧起的脸,她的指尖微微颤抖,带着一丝紧张与慌乱。
她缓缓凑近,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直到那温热的嘴唇轻轻相碰。
萧懿安正在给萧起渡气。
半晌后,萧起的眼皮微微颤动,甫一睁眼,便对上萧懿安的脸。
一瞬间,时间仿佛凝固了。
萧起眼中满是不知所措,瞳孔微微放大。他长长的眼睫毛不停地颤动,就如他剧烈跳动的心,砰砰的声音在寂静的水下格外清晰。
萧懿安见他苏醒,脸上绽开笑容,随后,她紧紧握住萧起的手,示意他一齐蹬水往水面游。
萧起不愧为萧从林亲点的暗卫,学习能力很强,学着萧懿安狗刨式游泳,二人齐力游上水面。
萧懿安水性好,带着萧起朝岸边游去。萧起跟在她身后,被她牵着,感受着她手掌传来的温度。
她的发髻散了,头发在水中散开,青丝如瀑,偶尔有发丝擦过他的脸颊,很痒。
二人终于上了岸。
这是一片浅滩,一丛丛茂盛的芦苇簇拥在一起,好似一道天然的绿色屏障。它们修长的身躯笔直地挺立着,茎秆纤细却坚韧,在微风中轻轻摇摆,发出沙沙的声响。
萧懿安手上力度一轻,萧起松开了她的手。
她这才反应过来,从水里时便一直与萧起十指相扣,竟习惯了,以至于上岸后还未及时松手。
她看向萧起,只见萧起低着头,一手抬起轻抚自己的嘴唇,似在沉思什么,看不清他的表情,但萧懿安嗅到一丝危险,萧起周身正散发想刀人的寒意。
萧懿安冷汗频冒,连忙解释道:“方才你在水下已经失去意识了,所以我才为你渡气,怨不得我,我若不如此,你的命可能不保了,你别多想,这次是危机情况。”
她默默地看萧起的反应,担心他因为此事,恶意度暴涨。
毕竟他那么爱慕小仪,为了救小仪,即使自己丝毫不会游泳,也要义无反顾跳下来。自己与小仪往日稍微亲密,恶意度便火箭似上涨,今次她竟然在水下亲了他,以萧起对她的恶意度,保不准立马暴走。
此处与方才宴席处相距甚远,他若在这里捅自己一刀,也不会有人发现。
萧懿安胆战心惊地观察萧起的反应,却听萧起声音沙哑,问:“那下次别人遇到这样的危机情况,你也会如此吗?”
???跟她想的居然不同?
萧懿安趁机继续为自己找补:“对啊,谁遇到这样的危机情况,我都会救的,所以萧起,看在我救了你的份上,能不能少讨厌我一点?”她后半句说得小心翼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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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觉得自己真的很卑微。
这次萧起终于有了反应,他抬起头,一脸困惑:“我为什么讨厌你?”
又演上了哥,你不讨厌我恶意度能涨到这么高?
萧懿安干笑两声:“没什么,我随便说说,你随便听听。啊,对了,我在水中时,看着赵公子救小仪也来了此处,我们四处找找罢。”
说完,她便向芦苇深处走去。
走了数十步,听到很轻的一声“萧姑娘?萧姑娘?”
是赵云珂的声音,萧懿安顺着声音,扒开芦苇丛,就见萧有仪躺在浅滩上,浑身湿透,而赵云珂半跪着就要亲过去。
“流氓!”萧懿安大喊一声心头,大跨步上去,而后就是一巴掌,“离我妹妹远一点!”
她用尽十足十的力气,赵云珂被她扇得直趔趄,勉强站定后,捂着发肿的半张脸。
“你疯了!”赵云珂怒骂道。
“你想趁我妹妹之危!”
赵云珂一脸无语:“你难道看不出来她溺水了吗?我准备渡气。”
萧懿安望过去,果然如他所言,萧有仪面色青紫,一看便是缺氧之态,萧懿安匆忙道过歉,立马半跪着,开始为萧有仪做心肺复苏。
“你又干什么奇怪的事?”赵云珂显然没有消气,见她举止奇怪,不信任地问。
“我跟你说不清。”萧懿安无暇为他解释,一边按压住萧有仪的胸口,一边准备做人工呼吸。
她刚准备亲下去,就见小仪嘴里咳出一摊水,眼睛也慢慢睁开。
萧有仪见萧懿安靠近的唇,咳得更厉害了,小脸微微发红:“姐姐,你方才是要……”
“人工呼…她这句话还未出口,就听见令她崩溃的声音——
【叮!检测到“阻止萧起的刺杀”恶意度上升到55,请宿主努力降低恶意度!】
萧懿安嘴速飞快:“人工呼吸是一种用于抢救呼吸骤停患者的急救技术,主要通过人为地帮助患者进行气体交换,以维持其生命体征,为进一步的医疗救治争取时间。”
“简单说,就是渡气的意思,我的行为没有任何意思,没有!”她一口气说完,唯恐萧起一个不高兴恶意度继续增长。说话时,她始终直视着萧起,心中不断求饶,萧起,萧大爷,别恨我了,我的小命真的不值钱!
【叮!检测到“阻止萧起的刺杀”恶意度下降到52,请宿主再接再厉!】
什么?恶意度居然能降下来?!
萧懿安眼睛都要在萧起脸上盯穿了,她从未想过有一日,萧起对她的恶意度居然会下降!
以往恶意度一直呈现持续走高的态势,她便理所当然认为恶意度只会增,但一个人的喜恶不是一成不变的,呈现波动起伏才是正常的。
这时,湖面传来一道道呼喊声,原来,周奉轩听说萧有仪落水后,立马派了府邸家丁在水面搜寻她们的身影。
萧懿安挥挥手大声呼喊着,众人被家丁带回了周府范围。
彼时,天色已晚,一群人围在湖边,见萧懿安一行人安全返回,她们围了上来。
有代表周府的袁沁柔等,对他们嘘寒问暖。有看热闹的,假惺惺问为何落水的。
赵陵仿佛笃定她们一定平安归来,看起来还算镇定。
萧懿安一上岸,根本无暇理睬众人,视线快速在众人脸上徘徊搜寻,最终锁定在躲在岳夫人后的岳灵灵,扑过去就是一巴掌:“岳灵灵!这次算你运气好,她没什么大碍!我警告你!以后你再敢对她动手,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岳灵灵捂着脸:“你个贱人,你也敢打本小姐!?”
萧懿安本欲回怼,却被赵陵拉到身后:“你们先回萧府,此事我会处理。”
她一脸不服,还想上前理论,却被萧有仪扯住袖子:“姐姐,算了,此事由夫人处置,我实在不想惹人注目……”
萧懿安怒气难消,指尖握得泛白,但终是在小仪面前败下阵来。
二人回了萧府。
17. 诛林
夜已深,月光如水。
屋内红烛摇曳,将主仆几人的身影映在墙上,影影绰绰。
“且说你们走后,岳夫人神色淡然,轻描淡写道:‘不过是小孩子不懂事的玩闹罢了,何谈处置一说。’夫人听闻,嘴角勾起一抹浅笑,悠悠道:‘既如此,咱们也玩闹一通。’话音刚落,刺梅姑姑便带着一众侍从,径直从岳夫人身后将那刁蛮任性的小姐揪了出来,作势就要往湖里推去。众人见状,纷纷上前阻拦,可刺梅姑姑等人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那岳灵灵终究还是成了一只落汤鸡!岳夫人见状,气得满脸通红,想要上前理论,夫人却只轻飘飘地回了‘玩闹’两个字,便不再理会她。”
阿暮嗑着瓜子,手脚并用地讲述她打听到的八卦,脸上满是兴奋之色。
雕花大床上,萧懿安身着轻薄的寝衣,慵懒地斜倚在锦被之上,听得入了迷。
此刻的她素面朝天,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如瀑布般肆意散落,几缕发丝不经意地垂落在脸颊两侧,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她那精致的瓜子脸。弯弯的柳眉下,一双杏眼清澈明亮,宛如一汪秋水,随着阿暮绘声绘色的讲述,眼眸中不断闪烁着灵动的光芒。
“好好好!”萧懿安拍手称快,迫不及待地追问:“然后呢,然后呢?”她一边说着,一边挪了挪身子,掀开被子,给同样梳洗完毕的萧有仪空出一个位置。
“据说岳夫人现去宫里找皇后娘娘做主了。”
萧有仪闻言,不禁微微蹙眉,担忧道:“这事是不是闹得太大了?若皇后娘娘怪罪,牵连夫人,我纵是万死也难辞其咎。”
萧懿安连忙安慰她:“此事错不在你,何况我听说,当今皇后最是通情达理的性子。”当然,她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口,那就是,即便岳夫人告到皇后那里,也无济于事。
赵籍的皇后韩氏,乃是韩国公府的幼女,早年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下嫁给了赵籍。二人虽说家世也算登对,但赵籍对她极为冷漠,韩氏生下太子之后便再无所出。
她本人性格软弱,说得好听些是性格温和、不争不抢,说得难听些便是怯懦柔弱、做不了主。
如今,赵籍偏宠赵蓁蓁的母亲静妃,后宫之事交由静妃掌管,后宫嫔妃自然以静妃马首是瞻,韩皇后的“皇后”头衔,不过是名存实亡罢了。
阿暮满不在乎地道:“二小姐无需担忧,如今老爷深受皇恩,夫人又是先帝亲封的‘文渊郡主’,小小的岳家如何能与将军府相比?”
阿暮所言非虚。宁朝上下,无人不知萧从林深得圣眷。赵籍对他,论功,封侯拜将,赐予金印紫绶;论情,如同手足,信任有加。
世人皆道,如此殊荣,皆因萧从林战无不胜,然而,其中深意,又岂止于此。
若要细说,便要追溯到多年前的“诛林之战”。
当今圣上赵籍,他的父亲赵仕显其实是上上任皇帝赵仕荣的弟弟。
赵仕荣当朝后期,佞臣当权,山河破碎,赵仕荣被害,其子其孙或丧于佞臣之手,或失踪杳无音讯,唯余一女儿尚存于世。赵仕显率先扛起“诛佞臣,还清朗盛世”的大旗,直接兵临城下,砍下了奸臣的头颅。由于奸臣姓林,此战便被称为“诛林之战”。
彼时,赵籍尚为世子,对还在后勤打杂的小兵萧从林有知遇之恩,提拔他为前阵先锋,让他得以在战场上施展抱负。
后来,诛林之战大获全胜,国不可一日无君,赵仕显为人贤德,深受众臣拥戴,于是理所当然地成为了新一任皇帝,当今皇帝赵籍也被立为太子。
然而,赵籍成为太子一年后,不知为何,赵仕荣突然对他震怒不已,不仅剥夺了他的权力,还对他进行了廷杖处罚,宫中甚至传出了要易储的流言。
太子之位还没坐稳,朝中诸多大臣便见风使舵,纷纷投向太子的对头宁远王,一时之间,弹劾太子党的声音甚嚣尘上。
朝堂之上,投机取巧、骑驴找马之人屡见不鲜,墙倒众人推更是亘古不变的真理,赵籍彼时可谓是孤立无援。
正当此时,萧从林坚定地站在了赵籍这边,不仅力辩那些朝秦暮楚、随风倒柳之辈,更是在战场上拼命厮杀,一举击破了林氏的剩余拥趸,为赵籍挽回局势赢得了一线转机。
皆说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赵籍如今对萧从林的恩宠,多有几分缘于当年的支持。
萧有仪不禁问道:“姨父深受隆恩我清楚,但‘文渊郡主’又是怎么回事?”
阿暮一脸疑惑:“二小姐竟然不知道?夫人的事迹在这京城之中也算家喻户晓了。”
萧有仪摇了摇头。
“也对,二小姐才刚到京城,又不常外出走动,自然不知道。这事嘛,说来话长……”
雅琴看着阿暮那说书先生的架势,不禁轻轻摇了摇头,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而后贴心地为她们倒上热茶,好让她们暖暖身子、润润嗓子。
其实,赵陵就是赵仕荣尚存于世的女儿,大宁曾经的公主。
十六岁那年,她乔装出宫,恰逢一方恶霸作恶,欺凌无辜百姓。赵陵挺身而出,,呵斥其行。岂料那恶徒见她是女儿身,不但不畏,反生轻薄之意。赵陵武艺不凡,不过须臾,便将那恶徒制服,欲押往衙门。
途中,有好心人劝她:“这厮横行乡里,恃强凌弱,你可知为何?县官包庇啊!你去了就是羊入虎口,白白送死!”
官匪勾结,本就不是什么新鲜事。好心人估计不愿见正义之辈冷了热血,故而提醒赵陵。
赵陵一听,立刻调转方向,离开衙门。好心人以为自己的劝说奏效,谁料赵陵提着恶霸的后领,径直拖到县官府邸门口,一脚踹开大门,把恶霸和县官一同处置了,百姓们这才知道她是公主。
自那以后,老百姓遇到什么问题,不跑官府,反倒跑公主府。这种态势,一直持续到赵仕荣身死。
当初林氏孽党杀入皇宫,赵陵因为顶撞父亲,被谴出京外,罚跪祠堂,这才逃过火烧皇宫一劫,后来赵仕显大军及时突围,她才保住了性命。
赵仕荣在世上只留下了她这一个女儿,且赵陵在民间口碑极好,扛起“诛林之战”大旗的又是她的叔父,自然不会轻待她,便封了她一个“文渊郡主”。
萧有仪:“原来如此,可是,夫人先前贵为公主,后又被先帝亲封郡主,何以嫁给姨父做继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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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有这样的疑惑不稀奇,毕竟时至今日,萧懿安也没明白,赵陵怎么会嫁给萧从林,难不成是政治联姻?可以赵陵宁折不弯的性子,必不会牺牲自己的幸福。
阿暮道:“其实,这个婚事,是夫人自己求来的。”
按说她身为前朝公主,赵仕显和赵籍两任皇帝待她极为亲和,这般条件可谓是大宁境内佳婿任择,然而她就是看上了萧从林这个傻愣愣的武将。
这是因为,诛林之战中,突破重重敌军救下赵陵的,正是萧从林。
萧有仪恍然大悟:“英雄救美的故事。”
阿暮道:“不错。”
萧有仪道:“可夫人与老爷关系不甚融洽。”
阿暮故作深沉地叹口气,将故事娓娓道来。
谢婉辞世后,萧从林悲痛欲绝,谁知悲伤之际,却收到了赵籍一纸婚书,赐婚他与赵陵。
不必说,萧从林自然万万不肯,第一次违背赵籍的命令。
然而,那时诛林之战结束不久,朝堂不稳、前朝朝臣占数颇多,无数双眼睛盯着这位深受臣民爱戴的前朝公主的婚事,若她的诉求不得答应,如何宽慰朝臣的心,如何稳住动荡的时局?
赵籍无奈将实情告知萧从林,萧从林能够理解他的难处,知道这事症结不在赵籍,于是便亲自登门向赵陵挑明,句句皆为肺腑之言:“我萧从林此生心中只有谢婉一人,再也容不下第二个人,文渊郡主若嫁给我,定会耽误郡主的大好青春,还望郡主另择良人。”他话说得直白,只为让赵陵了解他的决心后退却。
谁知,赵陵听后丝毫不以为意,毕竟从小到大她想要的就没有得不到的,她回:“本郡主不介意,萧从林,本郡主就要嫁给你!”
萧从林丧妻的颓废样,赵陵不是没有看到。想必那时她想的是,人心易变,谁会一直坚守着对亡妻的感情。何况来日方长,人心都是肉长的,总有一天萧从林会被她打动爱上她。
只是,她出生便为尊贵的公主,后来虽成郡主却从未受半点委屈怠慢,一直以来任性惯了,也就从没有想过别人的感受。
那时的萧从林刚刚丧妻就被强逼着娶续弦,心中定是对赵陵不满至极。这么多年以来,纵然赵陵满心满眼对待萧从林,然而萧从林对她有客气有尊重,却单单没有一丝爱意。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感情这事颇为复杂,谁对谁错谁又说得清楚。
故事说完,萧有仪和阿暮对视一眼,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想必父辈之事太过深沉,否则萧懿安为何不像往日一样嗞着大牙花乐呵呵地参与进来,而是在一旁默默无言。
萧懿安哪里知道她们心中所想。她方才无言,无非是因为自己根本不知道萧从林和赵陵的前尘往事,按理说原主一定是知道的,若萧有仪向自己发问,她定然答不出,为避免惹人疑虑,她才独自缩在角落里,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又磨磨蹭蹭好半晌,萧懿安终于吹灯睡下,今夜她特意邀请小仪同自己一起睡,二人说了好久的悄悄话,这才渐渐进入梦乡。
夜深人静,萧懿安睡得正酣,呼吸声逐渐平缓,这时,萧有仪却缓缓睁开了双眼。
18. 底层
萧懿安睡得正香甜,忽闻“哐当”一声巨响,将她从睡梦中惊醒。她半睁惺忪睡眼,只见床头的首饰盒坠落在地,盒中的首饰噼里啪啦散落一地。
萧有仪顿时手忙脚乱,急忙蹲下身子收拾,口中连声道:“姐姐,实在对不住,方才起夜时不小心碰倒了。”
萧懿安坐起身,打着哈欠,温言道:“无碍,里面没什么贵重首饰。”
话音刚落,便听萧有仪“咦”了一声,只见她握着一块玉佩。
萧懿安不禁问:“怎么了?”
萧有仪将玉佩递过来。
萧懿安举起玉佩,在烛光下细细端详。
此玉佩质地极佳,玉质细腻如羊脂,触手温润,纹理自然流畅,周身雕工精巧,半条锦鲤栩栩如生,跃然其上。
之所以说是半条锦鲤,乃是因为这玉佩从中间硬生生断开,断口处参差不齐,仅剩下锦鲤的鱼尾,另一半想必是锦鲤的鱼首。
“方才摔碎的?”萧懿安问。
“兴许是,抱歉姐姐。”
见萧有仪低下头,神色慌张,宛如做错事的孩童一般,萧懿安不禁莞尔一笑:“不过是一块玉佩,我平日里也不常佩戴,你知道的,比起这素雅的玉佩,我更喜欢那金灿灿的步摇,嘿嘿。”金子嘛,能保值,还能传宗接代呢。
萧有仪抬头,犹豫半晌才开口:“姐姐,这个玉佩……可以送给我吗?”
“可已经碎掉了,你若喜欢,我还有其他的。”
萧有仪轻轻摇头,,声音细若蚊蝇:“我……我就要这个……”
“你既喜欢,拿去便是。”
“多谢姐姐。”
第二日清晨,萧懿安和萧有仪难得早起,去给赵陵请安。
彼时,赵陵正端坐堂前,品着早茶,与她一同的还有萧有仪的叔母李氏。李氏先前自觉久居萧府多有叨扰,便去京城其他亲戚家打秋风去了,不料不过数日,就被人家扫地出门,她还未替儿子说亲,便只好灰溜溜地回到萧家。
萧从林向来不管家中琐事,对此并未表示异议。奇怪的是,赵陵一向自视尊贵,此番竟也纵容这位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赖在萧家。
萧懿安和萧有仪还未踏入屋内,就听李叔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她姨父家娘子哟,你是不知道,她老王家的嘴有多刻薄,竟说我家修远是个跛子,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跑去他家说亲事,还讲什么天下的男儿都死光了,他家姑娘也瞧不上修远。哎呀呀,我上辈子究竟做了什么孽哟,摊上这么个亲戚……”
赵陵本在悠然喝茶,几次想要打断李叔母的哭嚎,奈何对方沉浸其中,无法自拔。赵陵没了喝茶的兴致,只好放下茶杯,重重地叹了口气。恰在此时,萧懿安和萧有仪走进了屋内。
见叔母哭得声嘶力竭,萧有仪立马上前,贴心安抚。
萧懿安听得直撇嘴,不敢作声,唯恐吸引这位叔母的火力,规规矩矩地给赵陵请了安。
赵陵神色严肃:“昨日春日宴,你为何让萧有仪替你跳舞?”
萧懿安早想好了说辞:“夫人,那岳灵灵实在欺人太甚,只等着看我们萧府的笑话,我自知舞艺不佳,这才想着让小仪替我一舞,这不,小仪跳得极好,大伙都夸好呢!”
“哼,荒唐,你若想要维护萧府的荣誉,维护自己的脸面,需凭借自己的本事,靠别人取得一时的荣光,有何意义?你作为将军府的女儿,怎能临阵脱逃?跳得不好又如何,别人笑话又如何,只管做你自己就是。”
萧懿安第一次没有反驳,乖乖顺从地称是。
见她乖巧,赵陵也不多苛责,只重重叹气:“你可知,今日杜府的媒人已经找上门了,指名道姓要替你与杜府公子说媒。”
“杜府公子?我不认识他啊。”
“你不认识他,他亦不认识你,他不过是昨日为一支舞所迷。”
“可昨日不是我跳舞,跳舞的是小仪。”
赵陵揉揉眉心:“棘手的就是这一点。”
叔母在一旁听得真切,脑袋瓜子一转,瞬间理清来龙去脉:“有仪啊,真有这事?你真的在那什么宴会上,跳了舞?”
萧有仪轻轻点头。
叔母一看,一抹脸,立马绽开笑容:“哎哟喂,我的乖囡囡,你那舞姿可是天上有地下无,不把京城那些个公子哥迷得死死的,这不,今天就有公子上门了,那个杜府的公子怎么样啊?什么?你忘了?你昨日去不就是相看夫君的吗?你这丫头……哎呀呀,算了算了,乖囡囡,他日你攀上高枝,千万不要忘了你哥哥啊!”
萧有仪脸带尴尬,愣在原地,不知说什么好。
一顿早饭,就在李叔母叽里呱啦、噼里啪啦的话语中结束了。
等她和萧有仪走远了,萧懿安实在忍不住,打抱不平道:“这个李叔母,素日待小仪不好,如今小仪有点好事,她就想来沾光占便宜!跟个牛皮糖似的黏着咱们,何不劝离萧府?”
赵陵本在慢悠悠地品茶,闻言,搁下茶杯,凝视着茶杯中的茶叶,不置可否。
萧懿安以为自己没有说到点上,继续道:“这个李叔母方才吃饭时,又是吧唧嘴,又抖腿又挑菜的,我都快吃不下了。还有,平日里,我隔着十丈远,十丈!都听得到她的哈哈笑声!”
赵陵最是注重礼仪,素日里萧懿安吃饭稍多一些,她便会严加训斥。这李叔母的行为更甚,赵陵理应更加反感才是。
熟料,赵陵叹口气,道:“萧懿安,我从前也不明白,后来才知晓,并非所有人都如我们这般幸运,生来便贵为公主、世家小姐。这世上,穷苦之人多不胜数,对他们而言,连温饱都难以满足,又怎能苛责礼仪素养?这位李叔母,不过是千千万万穷苦百姓的一个缩影罢了……对于他们,我总想多帮衬些,只是如今我能做的实在太少了。”她的语气中,满是遗憾之情。
萧懿安心想,人真的是复杂多面的,赵陵对她苛刻严格,动辄责骂惩罚,但对平民百姓却极尽包容,甚至哪怕每月设粥棚接济疾苦。
饭后,她与阿暮在院中四处闲逛消食。行至一个拐角处时,瞧见一个小厮鬼鬼祟祟地探头张望,随后便跑开了。片刻之后,一位女子也从转角处走了出来。
萧懿安尚未看清她的模样,就听阿暮出声喊道:“雅琴?”
雅琴似是没想到会撞见人,浑身抖了一下,待看清眼前人后,急忙上前行礼:“小姐万安。”
她双眼红红的,很明显刚刚哭过,虽然用脂粉遮掩,可细看脸上仍有两道淡淡的泪痕。
萧懿安问:“怎么哭了?”
“谢小姐关心,风大,迷了眼。”
见她不愿多说,萧懿安也不强问,雅琴离开后,她问阿暮:“那个小厮是谁?”
阿暮道:“伙房打杂的,叫唐峰。”
“走,去伙房转转。”
伙房坐落在萧府的东南隅,远远地,便能看见那处炊烟袅袅。走近后,透过窗户上的窗纸,隐约能看到里面闪烁的火光。
这时,里面一男子中气十足地道:“真的假的?唐峰,你莫不是吹牛!”
那位叫唐峰的出声了:“我骗你作甚,我跟你说,那天晚上我……”
他后半句说得极其小声,应该是与同伴私语,萧懿安没听清他说的是什么,然而片刻后,里面传来二人极其□□的笑声。
“我靠,唐峰,你厉害呀,不过这雅琴平时不爱说话,没想到私下这么骚的,居然跟你在柴房……”
听到这,萧懿安再怎么不通男女之事,也听懂了,她双眼瞪得滚圆,眼中燃烧着熊熊怒火。
“哈哈哈哈哈,那可不,一骗就信了,真是个蠢女人,居然还给我生了……”
一旁的阿暮早就听不下去,撸起袖子刚想冲进去,就见一伙夫撞开门,大吼一声:“我不准,你们,说雅琴姐姐……的坏话——”
萧懿安努力平复心情,拉住阿暮,示意她她先静观其变。
伙夫突然闯进去,显然把屋内的两个人吓一跳,唐峰跳起来,指着伙夫的鼻子骂道:“靠你大爷的!夏班,你鬼叫什么?!”
那位叫夏班的少年以为唐峰没听懂他说的是什么,真的重复道:“你……你刚刚,说了,雅琴姐姐的坏话!”他说话不太利索,好像每个字都要在嘴里绕上几圈才能吐出来。
说坏话被抓包,唐峰却毫不感心虚:“我就是说了,你奈我何?咋了,你跟她相好?要管她的事?”
他的同伴,另一位小厮劝唐峰道:“算了,收敛些,他要是去告状怎么办?”
唐峰仿佛听到天大的笑话,哈哈大笑:“一个傻子!还告状?找谁告状?谁信他一个傻子说的话?”他恶狠狠地挥舞拳头,“夏班,快滚!少多管闲事!往日你还能靠着你那弟弟骑在老子头上,现在他也不得脸面!你赶快滚!不然大爷我拳头伺候了!”
另一位小厮略觉不妥,道:“我听说他弟弟往日最得小姐青睐,咱们还是收敛点。”
唐峰不以为然:“怕什么!放心,雅琴那妮子跟我说的可不是这样,萧起嘛,迟早卷铺盖滚蛋!”
萧起?萧懿安突然想起,萧起有一位哥哥,智商仅如十岁孩童,难道这个说话慢吞吞的夏班,就是他的哥哥?
就听夏班大喊一声:“啊啊啊!!!不准说我的弟弟——”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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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头就向唐峰撞去。
唐峰显然没料到,被夏班撞得趔趄了几步,但他很快反应过来,旋即招呼另一小厮一齐对夏班拳打脚踢,另一小厮犹犹豫豫没敢行动,唐峰啐道:“废物!”然后便自顾自地开打。
拳脚如雨点般砸在夏班身上,拳拳到肉,他长得敦实,挨了打不还手也一声不吭,仍然固执地用脑袋顶对方。
这样打怎么行?!萧懿安正欲出声制止,只见一道黑色身影闪过,唐峰被人踹出伙房,而后摔倒在地,痛苦地呻吟着。
挥来的拳头瞬间消失,夏班正疑惑着,抬头一看,立马兴奋地跳起来,连拍手掌:“弟弟!弟弟真厉害,太厉害了!天下第一厉害!嘿嘿嘿……”
来人正是萧起,他眼里带着关心,见夏班无碍,松口气,然后道:“哥,都跟你说了用头顶没用了……”
夏班挠挠头,嘿嘿笑道:“那有啥?你没来的时候,我都差点把他们顶飞呢!”他举起双手,作出一个飞出去的姿势。
“是是是,你最厉害了。”萧起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却又十分宠溺。
那唐峰踉跄着站起身,捂着屁股,怒骂道:“萧起!你敢打老子!?”他作势要冲上去理论,但一见萧起横剑于身前,立马怂了,不敢再上前,只敢扯着嗓子找些不明所以的人来,“哎哟,打人罗!大伙快来,萧起打人了!”
他这几嗓子喊得特别响亮,不消片刻,便围过来一堆看热闹的侍从。
现场乱作一锅粥,周遭人越来越多,萧懿安清清嗓子,站出来:“发生什么事了?”
萧起还没开口,唐峰上赶着上前,哎哟连天地道:“小姐,夏班不知道发什么傻疯,冲上来就要打我,我还没还手,萧起仗着武功好,又把我打一顿!小姐,您可千万为小人做主啊!”
好一个血口喷人。
夏班气到磕巴:“你你你,你乱说!小姐,才才不是他说的。”
面对唐峰先发制人的告假状,萧懿安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拜托,以前也没遇到过这种勾心斗角的事情。
她心念电转,向阿暮含含糊糊地递了个眼神,阿暮似是悟到了什么,一副“我办事你放心”的表情,转身指着唐峰就骂:“小姐还没说话,轮得到你在这聒噪!萧起是小姐的暗卫,会随随便便动手打你?”
爽啊!她不过是学着电视剧装装比,只向阿暮递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眼神,阿暮瞬间心领神会直接开怼。她悄悄向阿暮飞去一个赞赏的眼神,阿暮冲她眨眨眼。
唐峰有些傻眼:“小姐,小人冤枉啊,我不过是说了雅琴几句……”
萧懿安心都要提到嗓子眼了,朝阿暮摇摇头,阿暮立马道:“闭嘴!没看见小姐准备说话吗?”
萧懿安假装按住阿暮,打圆场:“好了,都是同僚,应该守望相助,我确实看到萧起动手了,唐峰,人我带回去审问,自会为你做主。”
唐峰一听,立马一叠声应下:“多谢小姐!”
萧懿安又道:“今日之事,我希望在场的人不要声张,更不要闹到夫人那里去,夫人最近头疼得紧,若是传出什么风言风语,惊扰了夫人,没人救得了你们!”
“是。”侍从们齐声应是。
萧懿安走到萧起面前,表情严肃,仿佛真的要审问他:“阿暮,带萧起走。”
一旁的夏班面带担忧,想开口说什么,萧懿安加了一句:“也带夏班一起走。”
话毕,萧懿安离开了,萧起和夏班老实跟在她身后,主角已经走了,看戏的人群也渐渐散去。
走到无人处,夏班小声道:“小小……姐,不怪弟弟,我……”
萧懿安知道自己方才过于肃穆,恐吓住了他,立马笑道:“我装大灰狼像不像?”
她像逗小孩那样逗夏班:“放心,我不怪你弟弟,当然,也不怪你,我方才那般,有我的道理。”
方才人实在太多,她担忧唐峰把雅琴的事捅出来,即便知道是唐峰无理,她也只能先安稳住他。
夏班有些不可思议:“真的?”
萧懿安耐心回答:“真的。”
“那,我刚刚听他说,萧起不得……不得什么来着……”
阿暮补充道:“不得脸面。”
“对对对,就是这个……小姐,是弟弟哪里,做得不好吗?”夏班小心翼翼地问。
见状,萧懿安看了萧起一眼,笑道:“没有,你放心,萧起很好,唐峰说得不对。”
闻言,一直没有言语的萧起,双眸突然抬起,眼中闪烁着微光,轻声道:“属下,多谢小姐。”
谢谢小姐想要站出来帮夏班,谢谢小姐替我说话。
19. 挑工
日光辉耀,倾洒而下,将青石台阶照得熠熠生光。萧懿安身着一袭浅粉素锦长裙,裙摆随着步履轻轻摇曳。她站在蜿蜒曲折的阶梯之下,仰头望向直插云霄的山顶,深吸一口气,心中暗自长叹:“啊啊啊!我脑子被门夹了,大清早不睡觉来爬山!!!”
此地乃危岩岭,山顶之上有一座寺庙,名曰灵岩寺。人在山脚,便能隐隐听闻那悠悠钟声,在山间回荡。
萧懿安一大早从城内赶来,自然并非是一时兴起,想要运动爬山。她此生最不喜运动,能躺着绝不坐着,能坐着绝不站着。此番前来,全因打听到赵云珂今日要来灵岩寺上香。
来之前,她为自己鼓劲,好感度、皇后之位在向自己招手呢,小小危岩岭算什么?
可如今看来,算什么?算她活该!
萧懿安才刚过山门,尚在山脚,便累得气喘吁吁。她抬头望去,只见一条蜿蜒曲折的石阶小路,仿若一条白色的丝带,悠悠缠绕在山间,少说也还有数千级阶梯!
都说女追男,隔层纱,可她与赵云珂之间,分明隔了一座巍峨大山!
萧懿安简装出行,只背了一竹筒清水,然而爬起山来,却觉脚下似有千斤,抬腿极其费劲,她和阿暮累死累活一级一级地向上爬,可周围还有人说说笑笑,悠哉游哉地讨论美景天气。
这些人当然不是体力好,只因他们是被人抬上山的。
萧懿安上山前,就在山门口看到一群挑工。
山路陡峭,贵人们的大轿子上不来,若是这些平日里养尊处优的贵人都要亲自爬山进寺,那灵岩寺的香火怕是早就断绝了。正因如此,挑工这一行当应运而生。
这些挑工肩头扛着一根磨得发亮的扁担,扁担之下系着编制精巧的竹椅,正是用来载人上山。
挑工们聚集在山门前,一瞧见穿着讲究的贵人,便一窝蜂地围上去。通常贵人们也乐意花些银钱,雇两个挑工,一人在前一人在后挑他上山,能免去爬山之劳苦,出手也颇为爽快。故而,挑工这营生虽说劳累,却也还过得去。久而久之,山脚的挑工便越来越多。
萧懿安老牛拉车式爬山,累得恨不得就地坐下,不再动弹。可那些挑工们,即便肩上还扛着一人,却依旧健步如飞,稳稳穿梭在蜿蜒的阶梯之上。
又有两名挑工与萧懿安擦肩而过,她清晰地听到他们沉重的喘息声。
萧懿安抬头望向他们远去的背影,只见他们每迈出一步,身体便随着扁担的晃动而微微起伏,汗水不停地从额头滚落,滴落在脚下的石板上。
“来来来,前面的人咧,请让让。”
身后传来一声吆喝,萧懿安顺势让到阶梯边,只见一人端坐在竹轿之中,鼻孔朝天,神气十足地目视前方,方才说话的应该是这位贵人下面的挑工。其后,还跟着两名挑工,挑着一条狗。
路人纷纷侧目,议论道:“呵,真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狗都能坐上咱们坐不起的轿子!”
贵人听了,眼中闪过不快。见状,挑狗的挑工立马冲着路人嚷嚷道:“干你屁事!人家有钱,你有钱吗?你少在这吵吵,我这要是挑不上狗,你赔我钱?”
路人被怼得无言以对,只得默默离去。贵人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随手扔下一锭银子,赏给说话的挑工。挑工捡起来,哈口气擦了擦,脸上堆满笑容,说了许多感恩戴德的话后,将银子收入囊中。
萧懿安原本气愤不已,可转念一想,是啊,挑狗又如何,价钱一样,只怕许多挑工都巴不得挑狗呢。
经过一个世纪那么长的攀爬后,萧懿安和阿暮终于来到半山腰,此处有一座凉亭,供路人休憩。
纵是体力好,许多挑工们仍然会选择在半路休息一遭,此刻,凉亭里挤满了挑工。他们终于得以放下扁担,稍作休息,纷纷从腰间解下破旧的牛皮壶,仰起头,大口大口喝着水,滋润着干裂的嘴唇。
而贵人们呢,根本不愿踏足充斥着汗味的凉亭,只远远坐在竹椅上,用手绢捂住鼻子,不耐烦地催促着挑工赶紧离开。
短暂的休息过后,挑工们又扛起扁担,继续向着山顶进发,身影逐渐消失在云雾之中,只留下一串串沉重的脚步声,在山谷中久久回荡。
萧懿安靠着一旁的石壁,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而后打开携带的竹壶,“咕噜咕噜”喝起水来。休憩片刻后,身体也舒畅不少,就听阿暮叹道:“小姐,这里看景色真不错。”
萧懿安用手在眉毛上搭了一个凉棚,极目远眺,映入眼帘的是连绵不绝的山脉,自天际蜿蜒而来,在广袤的大地上铺展开去。
一座座山峰高耸入云,直插苍穹,仿佛要将那片湛蓝的天空刺破。峡谷幽深,雾气缭绕,山峰在云雾中若隐若现,宛如仙境一般。
连绵的山脉宛如一道天然的屏障,横亘在天地之间,将京城与北境隔离开。
危岩岭地势险峻,易守难攻,三年后,赵征用兵神速,绕过护城河,从危岩岭突击京城,赢得了与萧从林的最后一战,最终这场以清君侧为名义的“正义之师”踏入了京城。
萧懿安心中暗叹,赵征不愧为史学家们盛赞的军事家,短短几日就带领军队翻过危岩岭,并且不被任何人发现,悄无声息地抵达京城。
半山腰上还有一些挑工,这些人要么是一些十一二岁干瘦的少年,要么是一些弓背的老年人,通常,他们的价钱会便宜很多。
山脚下挑工很多,贵人们自然青睐一些年轻挑工,他们身强力壮,脚力又好,坐他们的轿子也稳当得多。
而一些缺乏竞争优势的挑工,诸如半大小子、老者,便会在半山腰等待机会。因为一些人爬了一半就后悔怎么不找挑工,还有一些人因为囊中羞涩,这些人很愿意在半山腰找一个便宜的挑工。
萧懿安的视线被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吸引,他长得像西域人,脸被晒得黝黑,却露出一口白牙,四处找路人推销宣传自己。
有个旅人脾气暴,听到他说话就烦,一脚踢过去,少年个头小,自然被踢得人仰马翻,但他倒不气,立马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又笑吟吟地去找下一个路人。他之前出汗太多,浸透了衣衫,已经有些发臭了,那个路人捂着鼻子骂道:“滚!臭叫花子,离老子远点!”
少年一怔,而后笑道:“我不是叫花子,我家里还有奶奶……”
在少年再一次被人唾弃前,萧懿安叫住他,递给他一些银子:“叫什么名字?年纪不大吧?”
少年笑嘻嘻接过银子:“我叫打麦,今年十五了!谢谢贵人!谢谢贵人!祝您天天吃烧鸡喝小米粥!”
萧懿安一听,噗嗤笑出声,心中腹诽:什么跟什么呀,天天吃烧鸡喝小米粥是哪门子祝福语,没听过这样祝福的,不过这个打麦居然十五岁了,看起来不过十一二岁而已,竟然这么瘦。
萧懿安又叮嘱道:“快回家休息吧,我看你很累的样子,好好休息!”
打麦头也不抬,笑眯眯地数着银子,嘴上应着“就回家”,随后便跑去和伙伴们分钱了。
休息片刻,萧懿安和阿暮继续爬山,爬了数百阶梯后,她突然听到身后一声嗤笑:“哟哟哟,怎么累得萧大小姐亲自爬山?”
萧懿安一回头,顿时愤恨不已。倒不是因为嘲讽她的是岳灵灵,也不是因为她找了挑工抬她,而是因为她居然找了四个挑工,抬自己的轿子,从山脚抬到这里。
不知岳灵灵是怎么做到的,但看样子,她从始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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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都悠闲地坐在自己的大花轿里。
此时,岳灵灵正挑起轿帘,挑衅地看着萧懿安。
她一说话,底下的挑工也只能等着,萧懿安强忍住愤怒:“要走快走!”
岳灵灵笑道:“好狗不挡道,这路这么窄,请让吧。”
她这句话简直欺人太甚,萧懿安为了不挡住身后的挑工,只敢沿着阶梯边缘而上,将阶梯中间让了出来,可岳灵灵竟还让她让道。
萧懿安望着满头大汗的挑夫,直接退到阶梯外。她多争执一会,挑工们便会多累一会,她委实不愿。
见状,岳灵灵满意地一笑,抬手示意挑夫们继续出发。
待岳灵灵离开了,阿暮骂道:“没人性的丑八怪!小姐,您别跟她一般见识。”
下一刻,她又听到一道稚嫩的声音,很有礼貌地说:“贵人们,劳烦稍让步,让一步,宽心舒意得平安;让两步,财源滚滚福星连;让三步,金银满仓笑开颜!”
路人们听了,被逗得哈哈大笑,自愿避让。
又是四个人,抬着一顶轿子上山。
萧懿安发现,打麦也在这里面,不知他从哪招了三个半大小子一起挑轿子。轿子后跟着几位世家府邸的家丁。
萧懿安一边跟上他一边问:“打麦?不是给了你钱,你不是说回家吗?”
打麦吃力地抬着轿子:“贵人,今天的钱有了,明天的钱还要赚。这里面的小姐,抬轿子上了半山腰,那四个挑夫再抬不动了,才让我捡着这个机会呢!”
萧懿安一噎,想劝打麦回家的话终究没说出口。
突然,前面一个少年脚一滑,堪堪撑住才没让轿子摔下来,可是他脚崴伤了,再也立不起来,一时之间,几人的脚步不得不停了下来。
轿子里面的小姐有些嗔怒,骂骂咧咧说再不走就要退钱了。
打麦连忙赔笑道:“能走,马上走。”他绕到前面,让崴脚的少年就在此处休息,而后一个人挑起前面的轿子,其余两个人挑后面,终于,轿子又被抬起来,三个人吃力地抬着轿子迈上阶梯。
这样怎么行?四个人挑起来都吃力,现在三个瘦弱的少年挑上去,恐怕肩膀和膝盖就废了。
萧懿安追了上去,对轿子里的小姐说:“这位小姐,我替他们把钱退给你,你让他们三个休息吧。”
谁知小姐还没开口,打麦却拒绝了:“这位好心的小姐,刚刚您已经施舍给我们四个很多钱了,我们实在不能再要了。”
其他三个少年也点头,谢过后拒绝了,最主要的是,轿子里的小姐也不想走路,根本没有理会萧懿安,催促着挑工赶紧上山。
萧懿安嘴唇微微颤抖,想要呐喊,想要发泄心中的愤懑,可喉咙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扼住,发不出半点声音。
深深的无力感,如同跗骨之蛆,紧紧地缠绕着她,让她无法呼吸,无法挣脱。
为什么?还能做什么?她问自己。
抱歉,我不知道。她回答自己。
萧懿安在原地愣怔良久,终于抬步追上去,想要帮打麦抬,可她还没握住扁担,一只手却先一步握住了扁担的另一端。
萧起挑起另一边,对打麦道:“走吧,这样你轻松些。”
打麦笑道:“多谢这位侠士!”
有了萧起的帮助,他们四个人挑起来轻松许多,而且萧起会武功,萧懿安看到他有意无意将重量承到自己这方,助他人卸力。
萧懿安有些疑惑:“萧起?你怎么会出来,还愿意帮他们?”萧起这人,除了她唤他出来,抑或她遇到危险,轻易不出现。
萧起看着脚下的路,道:“我只是想,若他们不那么累,小姐应该就不会再蹙眉了吧。”
20. 红绸
一行人终于抵达山顶。
打麦抱拳郑重谢道:“萧小姐,萧公子,今日恩情打麦铭记于心,若他日需要,城外西头坡找我,万死不辞。”
正值午时,日悬中天,层层叠叠的峰峦,在日光的映射下,明暗交织,勾勒出雄浑壮阔的轮廓。
一座古寺矗立于山顶,飞檐斗拱,雕梁画栋。
寺庙的大门敞开着,像是在热情地迎接每一位前来的客人。庙前人来人往,善男信女们纷至沓来,热闹非凡。
走进寺庙,院内香烟袅袅,烛火摇曳,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檀香气息。僧人们身披袈裟,手持念珠,口中念念有词,虔诚地诵经祈福,他们的声音低沉而悠扬,仿若穿越了时空的长河,将人们的心灵带入了一个超脱尘世的纯净之境。
香客们在寺庙里穿梭往来,有的在佛像前虔诚跪拜,双手合十,默默许下心愿;有的则在庭院中漫步,欣赏着寺庙的建筑和周围的美景。
萧懿安向几个僧人问了路,便前往普贤殿。
殿内空间开阔,光线透过雕花窗棂洒落,形成一片片斑驳的光影。
萧懿安走到塑像前,停下脚步,她仰起头,目光随着菩萨的身体向上移动一尊高大巍峨的普贤菩萨塑像端坐于莲花宝座之上。
她的身形与大佛相比很渺小。
此时,她仰头凝望着普贤菩萨的双眼,而菩萨低头慈悲地俯瞰着她。
“普贤菩萨,象征大行,助众生将愿景转化为行愿力,持之以恒追求。”阿暮小声念着指示牌上的文字,“小姐,你心中有什么所求吗?所以来拜普贤菩萨?”
“不,我在等人。”萧懿安佛学造诣不佳,对这尊菩萨无甚了解,若非打听到赵云珂每日午时要来参拜,她也不会来这个殿宇。
一炷香后,赵云珂果然进来了,他眉头紧锁,似在沉思什么,甚至没有注意到佛像前的萧逸安,只见他径直走向蒲团,而后虔诚地跪下,嘴里轻声念叨着什么。
萧懿安轻手轻脚地走过去,跪在他旁侧的蒲团上,没有叫他,只是上半身不断凑近,想听他到底在说什么。
赵云珂仿佛感受到她的视线,猛然睁眼,冷不丁对上萧懿安探究的眼神,似还未回过神,被吓一跳坐倒在蒲团上。
萧懿安眼睛弯弯,笑道:“好巧啊,赵公子,我们又见面了。”
她嘴上说着好巧,心里却好累,为了追未来老公,居然要累死累活翻山越岭。
赵云珂终于回过神来,脸带愠色:“萧姑娘,你一直看着赵某作甚?”
“方才么?我只是想听听你在说什么。”
“那你听到什么了?”赵云珂有些紧张。
“啊,我听到赵公子说,‘我好像心悦她,可是不行、不能’,”萧懿安将方才断断续续听到的复述一遍,而后真诚发问,“赵公子,你心悦谁?又为何不行?”
话音刚来,只见赵云珂的耳根迅速泛起一层淡淡的红晕,那红色如同一滴墨汁滴入水中,迅速蔓延开来,不一会儿便爬上他的脸颊。
赵云珂说话有些磕巴,极力否认:“没,没有谁,谁都不心悦,没有不行,什么都没有!”
萧懿安心想,萧从林与赵云珂之父赵征一直不对付,赵云珂肯定囿于父辈龃龉,故而素日对她面上冷淡,心底却悄然喜欢,纠结万分才在佛像前倾诉。
她笑道:“放心,赵公子,你的心思,你心悦之人都知道哦。”
赵云珂手忙脚乱站起身:“绝无此事!”而后,快步离开普贤殿。
萧懿安心中狂笑,真不经逗,三言两语便逃也似的跑开了。
出了大殿,几人正围着一位大师求签。
萧懿安拿出十文钱,递给大师,而后心中默念当皇后一事,抽出一支签,一看——
下下签!
阿暮惊呼:“小姐,是下下签!”
看到了看到了,不用提醒了。
阿暮小声道:“小姐,您不会是求每天有吃不完的红枣糕吧?”
“不是……嘿,你这馋嘴丫头,就知道吃!”
怎么会是下下签?
封建迷信果然要不得!
萧懿安翻看签文,上面写着“踏遍千山万水间,寻得非是命中缘。回首怜取眼前人,方知真意在心田。”
非是命中缘?怎么可能,她可是赵云珂写在史书上的皇后,怎么会不是命中缘?萧懿安心中憋着一口气,又花了二十文钱,找门口大师解签。
大师虽看着年轻,却蓄着胡子,他看过签语,微微凝眉,一脸高深地道:“此签乃示君,世间繁华,红尘纷扰,你或许已踏上漫漫长路,苦寻心中所愿。然须知,人生所遇,非皆命中注定之良缘。有时,最珍贵的并非远方之憧憬,而是眼前之人,身边之情。望君珍惜眼前人,莫让缘分随风散。须知,世间万事,皆有其定数,把握当下,珍惜眼前,方为人生之真谛。”
萧懿安无语凝噎,将签插回签筒,转身欲走。
大师却叫住她:“这位姑娘,想要改变正缘也不是不可能,出了院落,往左走到尽头,有一颗菩提树,你在我这买一段红绸,写上你与心悦之人的姓名,将红绸挂上去即可。”
阿暮问:“这是为何?”
“红绸挂得越高,两人的情谊越长久,姑娘所求缘分便是天长地久、日久生情可得。”
红绸不便宜,足足一两银子,阿暮将银两递给大师时,满脸心疼,萧懿安却果断地买下红绸,走出院落。
顺着幽深的小径走了片刻,面前是一木制围栏,里面矗立着一棵参天大树,应是大师说的那棵梧桐树。
枝干向四面八方肆意伸展,如同巨人的手臂,直插云霄,繁茂的枝叶相互交织,形成了一片遮天蔽日的绿荫,笼罩出一片清凉之地。
这棵梧桐树上,挂满了密密麻麻的红绸,远远望去,宛如一片燃烧的火焰,在翠绿的枝叶间跳跃闪烁。红绸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每一条红绸上,都写满爱侣们的名字和对爱情的期许。
树下许多人,男子们卯足劲扔红绸,女子们则脸颊微红,站在一旁等着情郎。
树下站着一位青衣公子,正望着手中的红绸一筹莫展,萧懿安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周公子,如何愁眉不展?”
周奉轩回过身,叹口气道:“原来是萧小姐,萧小姐有所不知,我几次将红绸扔上去,皆掉了下来。”
萧懿安看向他手中的红绸,赫然写着“奉轩静姝”四个字,萧懿安问:“静姝二字,可是王家那位小姐?”
“是她。”
果然是王静姝,也难怪周奉轩如此惆怅。
王父原是西南军中提督,门第虽比不上周国公,但周奉轩与王静姝结合也不无不可,国公府见两人有情,也乐得成全。
然而,就在周家提亲之前,王父带领的军队竟然战败给一支西南游兵,训练有素的军队居然败给一支散兵,王静姝兄长也不知所踪。萧从林此前打的那一仗,便是替王父收拾烂摊子。
战后,王父被押送回京,被判斩首,王静姝母亲带着她投靠了母家岳家。
虽然赵籍并未明确王父作战失误的罪行,但周王两家的亲事也黄了。
周奉轩道:“难道我今生真的与她无缘?”
周奉轩很不甘心,又抛了几次,可红绸若非没挂上去,若非未挂稳,风一吹便掉下来了。
他素日应该不擅武艺,萧懿安道:“周公子,我有一计。”
萧懿安拿过红绸,在上面绑了一个小石子,而后唤出萧起:“小起,你手劲大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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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起听到她唤“小起”二字,有些愣怔,须臾才点头:“尚可。”
萧懿安道:“那你帮周公子抛上去可好?”
萧起点头,而后接过红绸。萧懿安还来不及看清他的动作,只听“嗖”的一声,红绸朝着树梢直直飞去,速度很快,而后钩住一根枝桠,连绕了好几圈,稳稳挂在梧桐树的最顶端。
“周公子,这下放心了吧。”
“放心!”周奉轩脸上终于浮起笑容,也不忘谢谢萧起。
见萧起如此厉害,很顺利地将红绸挂在树梢。萧懿安面带笑容,把写有自己和赵云珂名字的红绸递给萧起,讨好道:“小起,再麻烦你帮我抛上去可好?”
“……”
良久,就在她以为萧起是不是要拒绝时,终于听到很轻的一声“嗯”。
萧起接过红绸,萧懿安满脸期待地望着他。
可不知为何,萧起连抛几次,不是挂住枝桠掉下来,就是被树叶挡住,要么挂在很低的位置,萧懿安哪里会满意,缠着萧起又挂了好几次。
再一次,眼见红绸又要落地时,一支干瘦的手接住了它。
是一个矮小干瘪的小老头。他接住红绸,看着上面的字,连点几个头,而后手一翻飞,红绸直接跃到树梢最高处,牢牢缠住树梢。
他露出一个怪异的笑容,看着萧起,走了过来。
小老头走路时,脚步细碎而急促,双手习惯地背在身后,偶尔还会伸出一只手,下意识地捋一捋那山羊胡须,他对萧起道:“这位小兄弟,武艺不错,几次都计量得分毫不差。”
分毫不差?萧懿安心想,你这老头怕不是眼神不好,次次都落地,还分毫不差?她看向萧起,只见萧起并无言语,脸色晦暗不明。
小老头捋捋胡须继续道:“我古老邪很久不收弟子,你今日若在此处拜师,倒也可。”
我去,居然当着雇主的面挖人?萧懿安刚想开口,就听萧起道:“我不愿意。”
古老邪见他拒绝,道:“可惜可惜罗,空有武艺,却有眼无珠,非得守着一个没用的主子,难成大业。”而后,便转身离开。
“你说谁无用呢?”萧懿安撸起袖子就想追,被萧起拦住了。
“小姐,此人古怪。”
“那也不能胡说八道啊。”萧懿安回过头,望向古老邪离开的方向,然而再也没找到他的身影,古老邪身形鬼魅般隐于天地。
萧懿安气愤好一会,还是阿暮拿出一块红枣糕,方才消气。
“对了,周公子,你今日上山是特意才此处?”
周奉轩点头道:“不瞒萧小姐,前几日我在普贤殿求了一支签,是为下下签,大师解签后,卖给我一根红绸,指引我来此处,说挂上去方得正缘。”
等等,下下签?卖红绸?这个流程怎么这么熟悉?
“大师是不是跟你说什么‘皆非命中注定之良缘’、‘把握当下,珍惜眼前,’什么的?”萧懿安问。
周奉轩疑道:“你竟知道?”
萧懿安没回答他,而是拉住旁边一抛红绸的人问:“你这红绸买成多少钱?”
“十文钱。”
她又问另一人:“你的呢?”
“五文钱。”
靠!他宝贝的!
萧懿安急匆匆跑回普贤殿,想找那个大师,然而,哪里还有那位大师的身影。
周奉轩好不容易追上她的步伐问:“萧小姐,怎么了?”
萧懿安愤愤道:“我们都被骗了!这秃驴,全是套路!他与你说的那套说辞,同我的一样,全是套话!他就是想骗我们买红绸!”
“什么?我买成二两银子啊……”
二两,比她还多?萧懿安上下打量周奉轩,折扇、玉佩、锦靴,嗯,果然比她穿得还冤大头!
21. 霜儿
“救命——”
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从后山传来。
萧懿安循声走到门口,就见一女子光着脚,一路跌跌撞撞地奔到人群中。
女子发髻凌乱,几缕枯黄的发丝紧紧地黏在满是泪痕与尘土的脸上,宛如一条条枯萎的藤蔓。衣衫被人撕扯得褴褛不堪,衣角随风飘动,露出大片淤青的肌肤,触目惊心。
她眼神中满是惊惶与茫然,空洞地望向四周,干裂的嘴唇不停地颤抖着,发出含糊不清的呓语:“救我……救救我……他们是……”
众人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吸引,原本喧闹的交谈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经历了什么。
片刻后,一位身着粗布麻衣的中年汉子皱着眉头,低声咒骂道:“青天白日,怎么会有这等禽兽不如的事!”
旁边一位老妇人赶忙拉了拉他的衣角,神色慌张地道:“小声点,你不要命了!后山住的都是权贵!咱们可惹不起!”
一妇女想走上去替女子盖上一件衣服,却被丈夫生生拽走了。
“看来又是一场灾祸,这姑娘可怜呐,咱们帮不上忙,可别把自己搭进去。”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却始终没有一个人敢上前相助。
女子哆哆嗦嗦地抓住自己的衣服,想遮掩裸露在外的身体,然而毫无效果。
萧懿安正欲上前,被阿暮拦住:“小姐,奴婢听说,后山住的不是别人,正是太子殿下!老爷与太子向来不对付,您还是别出去。”阿暮难得正经,话音也极低。
“不行。”萧懿安没有犹豫,刚挣脱开阿暮,只见一人拨开人群,快步走上前。
是王静姝。
王静姝迅速解下自己身上的披风,轻轻披在女子颤抖的肩上,将她紧紧裹住,动作轻柔而又小心翼翼,仿佛生怕弄疼了对方,她轻声安慰道:“别怕,我在。”
二人应该认识,因为女子一对上王静姝,眼泪立马涌出来,紧紧地拽着王静姝的衣袖,哭得愈发大声:“小姐,我……”
看来这女子是王静姝的侍女。
王静姝眼里也带着泪花,将女子缓缓扶起来,刚想带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一队身着侍卫服饰的人风驰电掣般赶来。
侍卫们围住王静姝三人,将其余人拦在圈外。
为首的侍卫面色冷峻,眼神中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大手一挥,道:“把她给我带回去!”
王静姝根本止不住他们。眼看几个侍卫就要冲上前,周奉轩站出来,神色肃穆,折扇朝下,挡在王静姝身前,道:“世风日下,朗朗乾坤,白侍卫此行不妥吧。”
白侍卫挑眉,环顾四周人群,朗声道:“府中一个小婢女,勾引主子被抓住,打了一顿又逃出来,我捉回去,有何不妥?”
话音甫落,周遭传来窃窃私语声。
王静姝面带愠色:“霜儿怎么可能……”那几个字实在难以启齿,她道,“霜儿就是被你们掳走的,我要带她走!”
白侍卫道:“王小姐,你可说错了。当日王家被抄,若非主子买下她,她早就被卖进窑子!谁料这丫头非但不感恩,反而勾引主子?”
“至于你嘛,”白侍卫不紧不慢地道,“恕我直言,王小姐如今得以苟活,都是圣上仁慈,犯不着为一个小小的婢女搭上自己和自己的亲娘,抑或是整个岳家。”
闻言,王静姝脸色微变。霜儿似是察觉到她的情绪,往她怀里缩了缩,似是怕被抛弃。
周奉轩陪笑道:“白侍卫昔日与我大哥有同窗之谊,今日不若……”
周奉轩话尚未说完,白侍卫打断道:“若今日在场的是令兄,我白某人第一时间就将人奉上。”
萧懿安心想,这个白侍卫说话滴水不漏又极度尖酸刻薄。
外界皆传周国公府大公子是人中龙凤,二公子是酒囊饭袋,时常将二人进行比较,但也只是私下传流言,从未当着正主的面戳人心窝子。若是兄弟二人不睦,白侍卫的话会像一根针继续插在缝隙中,让二人隔阂更甚。
果然,周奉轩笑容微敛,他正色道:“若我今日执意要带走她呢?”
这次白侍卫倒是笑了,只不过他的笑容中满是嘲讽:“国公府的面子我自是要给的。”
他的意思是,你周奉轩在我这,不值一文,今日放人不过是因为你爹是周国公罢了。
周奉轩嘴角又勾起笑容,作揖示谢,对王静姝轻声道:“带霜儿走吧。”
几人刚刚转身欲离开,白侍卫道:“且慢!”
周奉轩回首:“不知白侍卫还有何指教?”
“指教谈不上,只不过,你们问了她,愿意跟你们走吗?”
周奉轩微感不妙,看向霜儿,只见霜儿本想点头,谁知下一刻她瞳孔骤睁。
周奉轩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就见白侍卫手里拿着一柄铜剑:“打铁铺的儿子,就像我脚下的蚂蚁一般……”说着,他脚下狠狠碾了几下,“捏死它,不费吹灰之力。”
霜儿的面色愈渐苍白。
白侍卫口中的“它”分明另有其人。
萧懿安心想,霜儿应该有一位打铁铺的情郎,这位情郎的命很可能捏在太子手上。
白侍卫又提高音量:“何况,霜儿姑娘如今怀着身孕,又能跑到哪里去呢?你那位情郎当真还会对这样的你恩爱如初吗?”
此言一出,全场又是一阵哗然,霜儿似再也承受不住,“啊”了一声,晕了过去。
萧懿安赶忙上前,掐住霜儿的人中,半晌后,后者缓缓睁开眼。
王静姝愤怒道:“你胡言!”
白侍卫道:“我有没有胡说,这位姑娘把脉便知。”他一抬下巴,指向萧懿安,凭萧懿安方才几下的行动,他看出萧懿安应是会医的。
众人的视线瞬间投过来,萧懿安硬着头皮为霜儿把脉,她眉头紧锁,把脉的时间越长,脸色越不好看。
确实是喜脉,白侍卫并未胡言。
王静姝看萧懿安的脸色,也猜到了,没再追问。
正当时,“嗖”的一声,一根红线飞过来,缠住霜儿的手腕,须臾后,红线又全部都收了回去。
红线另一头,古老邪抱拳,笑眯眯地道:“恭喜这位姑娘啊,已经有月余的身孕了。”
霜儿脸色苍白如纸,听到他这句话又要晕过去,好在萧懿安一直掐住她的虎口,方才稳住。
萧懿安真想把这小老头一巴掌拍进土里去!
这他宝贝的恭哪门子的喜?!!!
白侍卫看着手中的剑,问霜儿:“霜儿姑娘,跟白某人回去吧,纵是你狐媚惑主,我想主子也不会怪罪你的。”他拍拍手,一辆马车行驶上前,白侍卫撩开帘子,盯着霜儿,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这次轮到王静姝紧紧拉住霜儿的手。
但萧懿安知道,现在局面很明朗,霜儿今日不会跟王静姝走了。
果然,霜儿摇摇头,而后埋首郑重地叩谢王静姝:“小姐今日的恩情,霜儿至死不忘。”
言毕,她用尽力气拨下王静姝的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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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回地上了马车。
王静姝还想上前,却被两名侍卫持剑拦住了。
白侍卫转身,只招手,便带着一队侍卫离开了。
方还寂静的人群响起议论声。
“要我看,这叫什么霜的,会不会真是勾引主子后,逃出来的?”
“说不准啊,我们镇上,前段时间也有个婢女上位小妾的。”
“会不会是威胁啊?我看那什么侍卫拿了一把剑?”
“威胁个屁,国公府的公子都要保她,她至于怕吗?我看她怕是仗着自己的身孕,想着母凭子归,回去当贵太太呢!痴人说梦!”
这个时代,对于男女之事很是避讳,几乎不会公然放在台面上说,而这个白侍卫偏偏抓住这一点,不仅先污人清白,用这些桃色秘辛转移众人的注意,而后又用“怀孕”这种事带偏节奏。
一些人本就热衷于探究高门贵院这档子破事,眼下纷纷议论起来,而先前为霜儿说话的人则紧抿着唇,没有开口。偶尔有想开口的,也会立刻被身边人拦住。
没人有异议。
现在还开口替霜儿说话的,很容易被打上支持狐媚惑主的标签。
好半晌,人群才散去,赵云珂的身影也随着人群默默远去。
才至五月,天气却炎热起来。
日头高悬,仿若一个熊熊燃烧的大火球,肆无忌惮地烘烤着大地。
王静姝眼中挂泪,微微福身向萧懿安致谢,萧懿安伸手扶起她,将她带到一那棵梧桐大树的荫凉处。
萧懿安道:“不必言谢,春日宴一事,我还未来得及谢过王小姐,那日若不是王小姐通知我,我哪来得及救妹妹。“
王静姝苦笑道:“萧姑娘,我很羡慕你妹妹,有你这样护着她的姐姐。”
阿暮却没注意到她的情绪,大剌剌地道:“那是,小姐对二小姐真真极好的,同二小姐一起吃一起睡,万事都照看她呢。”
这阿暮也不知看脸色,王静姝寄居在岳家,不就如萧有仪寄居在萧家一般吗?
阿暮将萧有仪的境遇描述得越好,更会衬得王静姝的境遇差。
萧懿安见王静姝的脸色更差,刚想止住阿暮,就听到令人悲催的声音。
【叮!检测到“阻止萧起的刺杀”恶意度下降到55,请宿主再接再厉!】
萧懿安转过头,悄悄瞪了身后的萧起一眼,后者没有察觉到她的视线,正抬首看着梧桐树上的红绸,若有所思。
萧懿安总算想起一件可喜事:“王小姐,你看。”
她指着树尖,道:“那个挂在树顶第二高的,就是你和周公子的红绸,据说挂得愈高,二人走得愈远呢,你看,方才周公子也很护着你。”
王静姝听到这话,脸色微微缓和,但心中终究压着石头,虽然笑出来,却笑得勉强。
那边周奉轩知道王静姝心情不好,故意打趣道:“第二高?不知第一高的是谁?缠得那么紧,想必他们定能有情人终成眷属。”
萧懿安附和道:“自然是……”
谁知,话音未落,就听“啪嗒”一声,萧懿安与周奉轩的红绸就这样,当着众人的面,掉了下来。
萧懿安惊得下巴都要掉了,忙捡起来,讪讪笑道:“呵呵,刚刚好像有阵风,拿什么,刮挺大的……”
阿暮疑道:“咦?刚刚没风啊……”还没说完,就被萧懿安捂着嘴拉走了。
几人分别后,萧懿安望着手里的红绸纳闷。
红绸上还绑着树枝,树枝有刀柄那么粗,怎么说断就断了呢?
22. 笑柄
赵云珂办完要事后,便要下山,路过寺庙门口时,双腿本迈出门口,又退了回来,因为他看见不远处树下的萧懿安了。
她似在等人,正百无聊赖地张望着,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随着她的呼吸轻轻晃动。
阳光轻抚她的发丝,乌黑的秀发泛着暖棕色的光泽,几缕碎发被阳光勾勒出金色的轮廓,俏皮地垂落在她白皙的脸颊边。
鬼使神差的,赵云珂走了过去,就要靠近时,他猛然回过神,立马拐回步子,远离萧懿安。
可已经来不及,他走得太近了。萧懿安听到他的脚步声,已经看了过来。
一看到赵云珂的身影,萧懿安倦怠的眼眸瞬间亮了起来,她忙不迭地挥着手,连手中的帕子都跟着晃动起来,脆生生地喊道:“赵公子,真巧啊!”
赵云珂听到这一嗓子,脸上闪过一丝窘迫,眼神慌乱地左右瞟了瞟,生怕旁人投来异样的目光。他佯装没听见,低下头,加快脚步,就欲离开。
可萧懿安哪肯罢休,她可是在门口候了一个时辰呢。
自她在普贤殿见过赵云珂后,再未瞧见他的身影,在庙里东逛逛西晃晃也没找到他。寺庙进出只有这一条道,她特意问了守门小沙弥,确实未见赵云珂下山,故而守株待兔。
眼见赵云珂又要逃离她,萧懿安几步小跑上前,直接挡在赵云珂面前,脸上依旧挂着灿烂的笑容,歪头道:“周公子,认识我是什么很丢脸的事吗?装作不认识我可不行,今儿个说什么也要和你一道下山。”边说边伸手,想要拽住赵云珂的衣袖,大有他不答应就绝不松手的架势。
赵云珂被她缠得无可奈何,叹口气迈步离开,默认她同自己一道。
几人一同沿着蜿蜒的石阶下山,石阶旁野花肆意绽放,五彩斑斓,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萧懿安一路上叽叽喳喳,像只欢快的小鸟,一会儿指着远处山峦惊叹,一会儿又蹲下身子轻抚那些不知名的小花。然而,赵云珂始终目不斜视,神色淡漠,对她的热情熟视无睹,自顾自地稳步前行。
他脚程快,很快就将萧懿安一行人抛在身后。
萧懿安示意阿暮与萧起远远跟着即可,她自己则提起裙子,小跑几步追上赵云珂,与他并肩同行。
“赵公子,你走那么快干嘛?等等我呗。”
“有急事,萧小姐还是同你的婢女一道吧。”
萧懿安看出他并不想理会自己,心想若再不行动,自己今天这个山岂不是白爬了?
她眼珠子滴溜一转,微微放慢脚步,落后赵云珂几步。突然,她发出一声娇呼:“哎呀,我脚崴了!”紧接着,身体一歪,朝着赵云珂扑了过去。
没有机会她就创造机会,电视剧里崴脚拥抱感情升温的剧情简直不要太多!这可是增进感情的好机会!
赵云珂听到呼声,下意识地转过头,脸上的冷漠瞬间被震惊取代,双眼瞪得滚圆,眼神中满是不可置信。
一瞬间,时间仿佛凝固。萧懿安的心跳陡然加快,两人的脸迅速靠近,近到她能看清赵云珂眼中的自己。
然而,她第一次做这种事,根本没有把控好扑上去力度,赵云珂堪堪扶稳她,自己却身形一晃,朝着下方的阶梯滚了下去。
赵云珂下意识地伸手想要稳住身体,却无济于事,只能任由自己一路翻滚。
“咚咚咚”的声音在寂静的山林中格外刺耳。
待终于停下,他狼狈地坐在地上,发丝凌乱,白袍上沾满了尘土和草屑。脸色难看至极,咬着牙,一字一句地道:“萧、懿、安!”
萧懿安吓得瞬间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待回过神,她的双腿已经不自主地朝着赵云珂奔去:“赵公子!”
她想扶他起身,赵云珂却毫不客气地挥开她的手,自己费力地站起身,他脸色铁青,额头上青筋暴起,吼道:“萧懿安!我看你就是故意的!”
“没,我……我不是故意的……”她极力否认,奈何话语中止不住的心虚。
“哼!那你刚刚要跌倒了,为何你身后那个侍卫脸上带笑?”
“他笑了吗?”萧懿安回首看向萧起,萧起脸上看不出半分欣喜,只面无表情地看着两人争论。
“他没笑吗!”赵云珂都快咆哮出来了。这不是一句疑问句,而是一句陈述句。
……
萧懿安见赵云珂说得真极了,于是问:“小起,你笑了吗?”
“属下没笑。”萧起目不斜视说完这句话。
赵云珂白他们主仆二人一眼,抬腿欲走,谁知右脚刚一着地,便疼得倒吸一口凉气,一撩裤腿,只见他的脚腕肿得有馒头那么高。
见状,萧懿安有些愧疚地道:“赵公子,抱歉啊,刚刚为了扶住我让你崴脚了,可你真不能再走了,否则脚会肿得更高,这样,我扶你下山吧。”
赵云珂冷笑一声:“多谢萧小姐的好意,男女授受不亲,你若真为我好,就离我远一些罢。”
萧懿安以为他在意礼仪世俗,于是转头看向身后的萧起,轻声道:“小起,你扶赵公子下山。”
萧起低垂着眼帘,没有言语。
“小起?”
奇怪,平日里,无论萧懿安吩咐什么,他总是毫不犹豫地立即执行,可此刻,听到这话,他却满脸不情愿。
就在萧懿安以为萧起不愿执行时,终于,萧起走到赵云珂身旁,动作僵硬地扶起他。
赵云珂本不想承这对主仆的恩情,尤其是在他亲眼看到萧起幸灾乐祸以后,然而他实在无法动弹,侍从亦不在身旁,周遭的行人脚步匆匆更是无心帮助他,无奈下,只能接受萧懿安的“好意”。
但他时刻紧盯萧起的手,以防这个叫萧起的,再耍什么花招。
好在,萧起虽然脸色十分难看,却极其顺从萧懿安的命令,一路上步伐平稳,将他带下了山。
山脚下,小厮们早已备好马车,等待各家主子归来。
萧懿安首先看到赵云珂的那位书童,靠在马车边,极其不耐烦地踢着路上的石子,似乎等了很久。
赵云珂喊了一声:“锦书,扶我一下!”
那位叫锦书的书童,看到赵云珂,脸上浮起一抹笑容:“公子,终于等到您嘞!”
当他的视线转到一旁的萧懿安身上时,脸瞬间垮下来:“您怎么跟这丫头一起?”
萧懿安不满道:“怎么?不能在一起吗?你家公子脚崴了,我和我家小起把他扶下来的。”
锦书不信她这么好心,探究地问赵云珂:“真的?公子,你怎么突然会崴脚,难道后山……”
赵云珂轻咳一声,似乎很尴尬,打断了锦书:“不是,是意外……”
说完,赵云珂便兀自上了马车。
“意外?”小厮显然不信,怀疑的眼神直直落在萧懿安身上。
这下轮到萧懿安尴尬了。
“好吧,其实,是我不小心撞倒了赵公子……”
车厢内传出赵云珂的催促声:“锦书,还不快走!”
锦书应道“就来”,而后露出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对萧懿安道:“怎么每次都是你?我们公子一遇到你就会有倒霉的事发生。”
“哦?我这么特别?”萧懿安笑眯眯地道。
锦书虽然在挖苦她,可她心里却欢喜。毕竟,这可是言情小说里,男女主火花怕碰撞的经典台词呢。
锦书歪头,满脸问号:“我刚刚说了什么?”
催促声再次响起,锦书连忙上了马车。
萧懿安趁他撩帘子的瞬间,对里面的赵云珂笑道:“赵公子,城门口,酸辣粉铺子等你~”
而后,便上了自家马车。
车轮滚滚,吱呀作响,于黄土官道上缓缓碾过。车窗外,广袤的田野翻涌着绿浪,田埂间,几株不知名的野花肆意绽放,星星点点,为这片绿野添了几分俏皮。
阿暮问:“赵公子会去吗?”
萧懿安支着头,望向远方的连绵起伏的山峦:“或许会吧。”
赵云珂是个口嫌体正直的傲娇狂。她想,他会去的。
果然,当萧懿安的马车缓缓驶到酸辣粉铺前时,赵云珂正坐在木桌上,喝着茶。
锦书在一旁黑着个脸,抱怨这抱怨那:“公子,你干嘛来这种小摊吃东西?脏死了!”
煮粉的大哥是个性情中人,一听锦书说这话,朗声道:“这位小公子,可不能乱说,咱家小铺最干净,周边的人都说咧。而且,萧府的两位小姐都爱来我这吃粉呢!萧府你知道不知道?萧将军府。”
“知道,有什么了不起的……”
赵云珂道:“锦书,慎言。”
这时,萧懿安下了马车,坐在赵云珂对面。
“大哥,我们这里劳烦五碗粉,一碗多加香菜。”
锦书撇过头:“我不要。”
萧懿安耸耸肩:“好吧,大哥,你少煮一碗。”
“好嘞——”
锦书见自家公子铁了心要吃粉,也不劝了,干脆坐在另一张桌子上面,转过头去不看他们。
萧懿安招呼车夫马夫坐下吃粉:“你们也辛苦了。”
早已饥肠辘辘的车夫们也没拒绝,纷纷谢过,而后找个位置,坐下就点粉。
萧懿安又招呼阿暮萧起同坐,阿暮素日没规矩惯了,没有犹豫挪开长凳就坐在萧懿安身边,倒是萧起似乎有些不自在,磨磨蹭蹭半晌才落座。
很快,热气腾腾的酸辣粉端上桌,酸辣鲜香的气息便瞬间弥漫开来。红亮诱人的辣椒油浮在醇厚的骨汤之上,葱花香菜星星点点,红薯粉条晶莹剔透,裹挟着浓郁的汤汁,光是看着就让人垂涎欲滴。
萧懿安和阿暮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此刻也顾不上什么仪态,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大快朵颐起来。
萧懿安大口吸溜着粉条,酸辣的汤汁溅到嘴角也毫不在意,一边吃还一边含糊不清地嘟囔着:“太好吃了,这味道简直绝了!”
阿暮也是吃得满脸通红,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却依旧停不下筷子,嘴里不停地发出满足的赞叹。
萧起看着萧懿安吃得正香,脸上不禁浮现出一抹笑容,摇了摇头,也跟着动起筷子。
而赵云珂呢,平日里吃惯了山珍海味,此刻看着面前这碗造型独特、气味浓烈的酸辣粉,不禁有些不知所措。他打量一番,用筷子挑起几根粉条,细细端详,似乎在研究这究竟是何物。
萧懿安看得好笑:“赵公子,放心,好吃得紧!”
赵云珂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犹豫好一会,终于小心翼翼尝了一口。
起初,他吃得微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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皱眉,可很快,他慢慢适应,虽然吃得斯斯文文,却也难掩他对这碗酸辣粉的喜爱,不一会,碗中便已见底。
阿暮吃饱喝足,拍拍肚子,而后眼睛一瞥锦书:“哎呀呀,这么美味的粉,真可惜,有些人吃不到呢。”
锦书重重“哼”了一声,扭头走到马车边。
阿暮终于替萧懿安出口恶气,心情大好。
众人吃完,萧懿安拿出钱袋准备付钱,赵云珂拦住她:“不行,跟我一道,哪有女孩子破费的道理。”
言毕,他摸向胸口,然而并没有摸到钱袋,而后又翻翻袖口,没有,全身都没有。
糟糕,莫不是摔那一跤把钱袋摔掉了。
锦书出门从不带钱,赵云珂只好拿出一块玉佩:“用这个付钱,不用找了。”
煮粉大哥非常淳朴,一见这块玉佩的成色,连连摆头:“不行不行不行,太贵重了公子,你这一块玉佩,可以把我这个摊买下来了,我这也找不起。”
萧懿安已然看出赵云珂没有钱,从钱袋里数出银钱,放在桌上:“大哥,我来付。”
赵云珂哪里肯,将钱放回萧懿安的钱袋里,而后犟着一定要用玉佩支付,可煮粉大哥又坚决不收。
三人僵持良久。
萧懿安轻轻叹口气:“赵公子,你这样,我很难办呢。”
“小起,把赵公子请回他的马车吧。”
猝不及防的,萧起将赵云珂打横扛起来,走向马车,赵云珂崴脚了,根本不是萧起的对手,只能被塞回马车。
没了阻碍,萧懿安和大哥安心地对了账,很快就将钱结清了。
赵云珂一把掀开车帘,似乎想说什么。
萧懿安隔得远,走近了才听到他道:“萧小姐,改日我一定将银钱双倍奉上。”
看赵云珂这架势,恐怕从未让女眷破费,故而才如此执着。既如此,我偏要做第一个破费的女子,让你记忆深刻。
萧懿安嘴角一弯,用尽一切心机,露出各个角度都超美的笑容。
谁知她一笑,赵云珂像是被施了定身咒,原本激动挥舞的双手瞬间僵住,瞪大了眼睛,随后像只泄了气的皮球,蔫蔫地坐回车里,一声不吭。
就连一旁的萧起也有些愣住。
见状,萧懿安心里暗自得意,不枉费之前对镜子傻笑那么久。
就在她欲离开时,锦书叫住了她,萧懿安回头:“怎么?”
锦书的神情十分纠结,欲言又止。
“到底怎么了?”
锦书面露难色,犹豫再三,还是硬着头皮说道:“你快别笑了……”
“为什么?”
她的笑容有这么迷人吗?
萧懿安笑眯眯地看着锦书,心里默默脑补他说出那些经典台词——“你是第一个为公子破费的女子、“公子在你面前都爱笑了”云云。
谁知,锦书憋口气,终于道:“你牙齿上粘了颗葱花!公子平时最是洁癖!”说完,他逃也似地上了马车,催促车夫驰骋而去。
听闻锦书的话,萧懿安脸上一阵滚烫,羞愧瞬间将她淹没。她红着眼眶,几步跑到路边,蹲下身就哭了起来,肩膀微微颤抖,泪水扑簌簌地滚落。
她一边抽抽搭搭,一边带着哭腔问跟上来的萧起:“我……呜呜呜,我……是不是很丢人?”那模样,像只被欺负的小鹿,惹人怜爱。
见状,萧起急得手足无措,一会儿挠挠头,一会儿在原地转圈,想安慰却不知从何说起。嘴里嗫嚅着:“没……没有,小姐不丢人。”
可这话显然没起到什么作用,萧懿安哭得更厉害了。
微风轻拂,柳絮在空中肆意飞舞。偏偏这时,有柳絮飘进了萧懿安的眼睛里,她难受地闭上眼,伸手胡乱地揉着,嘴里喊着:“阿暮,快来帮我吹吹。”
可喊了好几声,都无人回应,就在她犹豫要不要请萧起帮忙时,突然感觉有人正轻柔地帮她吹着眼睛,动作十分小心,生怕弄疼她。
萧懿安心想,这个阿暮平时大大咧咧,办起细致事也挺上趟。
片刻后,眼里的柳絮都没有了,萧懿安缓缓睁开眼,本以为会看到阿暮熟悉的面容,却对上了萧起满是担忧的双眼。
两人就这样四目相对,空气仿佛都静止了。
漫天的柳絮如雪花般纷纷扬扬地飘落,萧懿安和萧起站在柳树下,柳絮轻轻落在他们的肩头、发梢。
萧懿安仰着头,眼睛瞪得大大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萧起面对她,微微低着头,冷峻的面容此刻竟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而后他退后一步,拉开一点距离。
漫天柳絮下,萧起用仅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小姐,你方才一点不丢人,很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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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如墨,狂风呼啸而至。紧接着,豆大的雨点倾盆而下,砸在地面上,溅起层层水花。
疾风骤雨中,寺庙里那棵如火的梧桐树,被吹得东倒西歪,树上的红绸纷纷被刮落,尤以枝头为甚。
树梢最顶端的一条红绸,悠悠荡荡地飘落,借着微弱的光线,能隐约看到上面写着“奉轩静姝”四个字。
红绸被泥水浸湿,字迹渐渐晕染开来,这段感情,又会走向何方?
23. 小满
乌云如墨,层层堆叠,将天空遮得严严实实。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落,转瞬之间,天地间便被雨幕笼罩,一片朦胧。
萧懿安与阿暮坐在归家的马车中,雨声喧嚣,敲击着车顶,发出沉闷而急促的声响。
突然,萧懿安透过雨帘,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在雨中狂奔。
“雅琴?”萧懿安下意识喊道。
那身影顿了一下,转头看向马车,正是她家雅琴。此刻的雅琴浑身湿透,裙摆满是泥泞,显然跑得太急,在路上摔过跤。她的眼神中满是焦急与惶恐,看到萧懿安后,却只是匆匆一瞥,便又转身,朝着自家方向拼命奔去。
“停车!”萧懿安心下一紧,匆匆撑起油纸伞,拐进青石巷里,阿暮也赶忙跟上。
不多时,二人跟着雅琴来到她家门前。
依然是那一座破旧的土墙茅屋,在风雨中摇摇欲坠,屋内传出一阵其乐融融的笑声。
萧懿安和阿暮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疑惑。
屋内传来雅琴母亲的声音:“这钱可点好了?这么白嫩的小闺女,逗人喜欢得紧,不是熟人,我还不卖呢!”
“放心吧,张阿婆,钱一文不少。你家这丫头,卖进那富贵人家,保准能过上好日子。”一个尖细的男声回应道,伴随着铜钱碰撞的声响。
萧懿安瞬间明白发生了什么,未等她有所行动,雅琴已经猛地撞开门,冲了进去。
“你们干什么!不准卖我女儿!”雅琴的嘶吼声传来。
“不卖?不卖老子靠什么娶亲?!”一个粗哑的男声怒吼道。
原来,是雅琴的母亲和哥哥为了娶亲凑钱,竟要将雅琴的女儿卖了!
“不行!我给你们钱了!我给了,所有月钱都给了!你们为什么还要卖我的女儿?”雅琴哭道。
紧接着屋内传来一阵混乱的嘈杂声,叫骂声、哭喊声交织在一起。
萧懿安担心雅琴,和阿暮匆匆踏入屋内。
一进到屋内,就见雅琴披头散发,正与她的母亲、哥哥,还有那尖嘴猴腮的人伢子,激烈地争抢着怀中吓得哇哇大哭的小婴儿。
三人面目狰狞,涨红了脸,口中骂骂咧咧,双手如钳子般死死抓着婴儿的襁褓,仿佛那不是一个孩子,而是一件能随意买卖的物件。
几人见到萧懿安,瞬间顿住了动作。
张母看到萧懿安周身华丽的服饰,眼神猛地一亮,脸上的横肉瞬间挤出谄媚的笑,忙不迭地迎上来:“哎哟,这不是萧大小姐嘛,您怎么来了?快屋里坐。”
萧懿安看都没看她一眼,心中的厌恶如潮水般翻涌。她径直走到雅琴身旁,从袖间掏出一袋沉甸甸的钱,“啪”的一声扔在张母面前,冷声道:“这小孩我买了。”
张母眼睛瞪得滚圆,盯着那袋钱,脸上闪过一丝窃喜,可转瞬又换上一副贪婪的神情,搓着手,嗫嚅道:“大小姐,您看这……这孩子可金贵着呢,您给的这些,是不是……”
萧懿安看着她那副嘴脸,只觉一阵反胃,强忍着怒意,又掏出一袋钱扔过去,一字一顿道:“雅琴以后跟你再无瓜葛。”
见状,张母眼睛笑成了一条缝,忙不迭地应下,一边将人伢子往门外推,一边说着:“对不住啦,这生意黄了,您请回。”
“雅琴,我们走。”
雅琴抱紧孩子,眼中满是感激,跟在萧懿安身后往门口走去。
可还没等踏出家门,雅琴的哥哥突然蹿出来,脸上挂着不怀好意的笑,伸手就想往萧懿安身上摸,嘴里还嘟囔着:“妹子,你这么有钱,不如做我媳妇得了。”
阿暮惊道:“休得无理!”
就在他的手即将碰到萧懿安的瞬间,一道寒光闪过,一柄锋利的剑精准地挑在他的喉尖。
众人惊恐地望去,只见一位身着玄色劲装的男子,身姿挺拔地站在门口,右手抬剑:“你敢动她试试?”
他面色冷峻,眼神如冰,周身散发着让人胆寒的气息。
“小起,别脏了自己的剑。”
雅琴如今无处可去,外面暴雨连连,客栈都打烊了,萧懿安只好背着赵陵,将雅琴的女儿带回府中,待过两日再为母女俩寻个住所。
将孩子躺在榻上,裹着柔软的襁褓,小脸粉嘟嘟的,仿若最娇嫩的桃花,吹弹可破,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四周,软糯可人。
“这孩子乖巧得不像话,一路之上几乎不哭也不闹。”阿暮喜欢孩子,扮鬼脸逗得孩子咿呀笑开。
雅琴扑通一声跪在萧懿安面前,眼眶泛红,声音带着几分哽咽与忐忑:“小姐,承蒙您搭救,奴婢无以为报。这孩子……是奴婢与府上一个伙计生的……”说着,雅琴的泪水夺眶而出,不断滴落在地上。
“那个伙计是唐峰,对吧?”
雅琴听到他的名字,猛地抬头:“小姐,你怎么知道……”
萧懿安叹口气,心想长痛不如短痛,将伙房内唐峰满嘴污言秽语的事,全部说出来了。
果然,雅琴一脸难以置信。她眼中含泪,不停地摇头:“怎么会?小姐,您是不是听错了,他说过不会骗我的……他他他……他说会努力挣钱,早日安顿好我和孩子,让我们过上好日子……”
萧懿安摇摇头:“雅琴,唐峰他骗了你。”
“不不不,他说他是真心爱我的,说只爱我一个人,小姐,您看,这个,这个手串就是他编了好久送给我的,怎么会骗我呢?”雅琴卷起衣袖,露出手腕,腕上挂着一个麻绳编的手串,已经有些刺毛了。
阿暮想一个棒槌敲醒雅琴,怒道:“事到如今,你还相信那个贱男人?你想想,他骗了你的身子,哄你生下孩子,他从头至尾有说过娶你回家吗?他付出什么了吗?一个破手串而已,又不值钱,有什么用?我一天能编一百个!”
雅琴被她说得无话可说,须臾后,趴在地上,掩面哭泣。
这时,一直安静的孩子也哭了起来。
萧懿安示意阿暮出去守好院落,不让人进来,而后抱起孩子,在屋内缓缓踱步,轻声哼起童谣。
童谣动听悠扬,哭声很快停下来,小婴儿眨着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萧懿安,眼神中满是懵懂与好奇。
“这孩子叫什么?”
“还没有起名字。”
夜色如水,静谧地流淌进屋内。萧懿安望着窗外的月亮道:“不如叫小满吧。”
“小满?”
萧懿安道:“月满则亏,水满则溢,‘小满’,不多不少,刚刚好。”
她希望这个历经波折的小生命,往后的日子能如这名字一般,充满着小而确定的幸福,岁岁年年。
第二日清晨,日光熹微,萧懿安早早起身,简单梳洗后,便出了门。
她心里一直记挂着为雅琴和小满寻一处安稳住所,又放心不下旁人去办,便觉得亲自奔波寻找。
看了好几处院子、客栈,萧懿安都不太满意,不是条件不好就是环境太差。
雅琴道:“小姐,奴婢和小满不图什么,有一个容身之处能安家就行。”
“不成,你身子骨弱,小满也年幼,须得住得舒适,好好将养。”
萧懿安和雅琴在街头漫步半晌后,不知不觉走进一条小巷。
巷子里青砖黛瓦,墙壁上爬满翠绿的藤蔓,几户人家的烟囱中升腾起袅袅炊烟,饭菜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孩童们在巷子里嬉笑玩耍,大人们则坐在门口,或是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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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或是择菜。
这时,一个身影从对面蹦蹦跳跳走来。
待那人走近,萧懿安才发现,竟是萧起的哥哥,夏班。
夏班一瞧见萧懿安,没有再蹦起身抓墙上的藤蔓,而是老老实实站在原处,抬眼瞄萧懿安,仿佛做错事被抓包:“小姐?你怎么来啦?萧起今天在当差……啊刚刚,刚刚我没有,我没有扯藤蔓哦,你不要跟弟弟讲。”
萧懿安笑道:“我不跟他讲,他也看见了。”
言毕,萧起现身,颇有些无奈地看向夏班:“哥哥,那株月季是王婶才种的,你若扯坏,她又要骂你了。”
原来,萧起和夏班住在这片地带,夏班非常热情,邀请萧懿安去家里小坐,萧懿安没有推脱,几人移步去往夏班家。
沿着蜿蜒幽深的小巷前行,一座小巧玲珑的院落悄然映入眼帘。
院门口,两扇朱红色的木门半掩着。轻轻推开木门,面前是一方小小的庭院,院子的一侧,搭着一个葡萄架,翠绿的藤蔓相互缠绕,层层叠叠的叶子在阳光的照耀下,投下一片片斑驳的光影。
接着,夏班拉着萧起去了厨房,说给他做了好吃的。萧懿安则在院中转了一圈,打量起这个温馨的小家。
走到堂屋门口时,首先看到挂在檐下的鸟笼,小皮双爪立在支架上,细细啄着羽毛。
听到声响,小皮叫道:“小姐可爱!小姐可爱!”
夏班听到小皮的动静,走了过来。
萧懿安有些惊喜:“什么时候学会说‘小姐可爱’了?我记得之前都只会说‘小姐好’。”
夏班也有些疑惑:“它怎么会说这句啦?”
小皮又机械地道:“小姐最美!小姐最美!”
萧懿安不禁感叹:“进步如此神速,小起之前还说它是只笨鸟吗?”
“不笨!不笨!”小皮叫出声。
这下逗得萧懿安和夏班哈哈笑出声。
夏班道:“奇怪,我最近没教它呀,它是不是无师自通了?”
堂屋很小,中间摆着一台织机,再没有其他华贵的陈设,但胜在整洁干净。
门口柱子上,还刻着几个刻度,旁边歪歪扭扭刻着几个字,凑近端详,写的是“萧起”、“夏班”,字迹笔画稚嫩,一看便是孩童时期的手笔。
夏班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挠挠头,憨笑道:“这是我和弟弟小时候量身高用的,你看,弟弟长得可快了,八岁时就有半个门这么高,等到十岁时都超过我了……”
萧懿安不自觉抚上“萧起”两个字,嘴角浮起一抹笑意。
她能想象到那个画面,年幼的萧起和夏班,定是满心期待地站在门下,一人手持木棍,小心翼翼地在支柱上刻下刻度,另一人则在旁睁大眼睛,认真比对身高。刻完后,两人定会兴奋地拍手欢呼。
夏班手舞足蹈,继续给萧懿安讲述萧起小时候的事情。
“对了,雅琴姐姐,听说你们在找住的地方?”
雅琴点头。
“要不住这里吧,弟弟在府邸里很少回家,有时回家了也不留宿,他的那间房没住人,很干净的,可以住,而且我听弟弟说还有个小孩子,叫什么?刚刚弟弟给我说了,哦,好像叫小满。我最喜欢小孩子啦!可以的话,我还能陪她玩!”
萧懿安正有这个打算。
这个院子周遭安静,温馨简洁,且夏班人单纯善良,雅琴和小满若住在这里,夏班还能照看一二,最是合适不过。
她方才在院子里转了一圈,看到一间空着的房间,还在犹豫如何开口,没想到萧起先行将此事告知夏班,让夏班主动开口。
她心里涌起一阵暖流,轻声应道:“那便麻烦你们了,多谢。”
24. 自焚
今日,萧懿安和阿暮来探望雅琴和小满。小巷狭窄,远远的,萧懿安便吩咐马夫停车,二人步行过来。
半晌后,二人行至门前,院内,原本隐隐约约有很轻的一道哄孩子的儿歌歌声。萧懿安抬手在门扉上轻轻扣击,发出几声轻柔的声响。
然而,没有人应声。
院内歌声如被骤然剪断的丝线,瞬间戛然而止,仿佛在忌惮什么。
萧懿安又扣了几声:“咦?雅琴?是我呀。”
紧接着,一阵细微的脚步声传来,雅琴蹑手蹑脚地靠近门边,透过门缝,小心翼翼地向外张望。待看清门外之人是萧懿安,她才缓缓将门打开一道窄窄的缝隙。
萧懿安和萧有仪进来后,雅琴随即快步上前,将门紧紧关上。
雅琴的行为很奇怪,仿佛很害怕地躲着什么。与一月前相比,她消瘦很多,一脸憔悴。
与一月前相比,她面色蜡黄,眼眶深陷,抱着襁褓中婴儿的手臂好似也细瘦了一圈。
萧懿安温声关切道:“不过一月未见,你怎就瘦成这样?可是遇到什么难处了?”
这一个多月以来,这是萧懿安第一次踏足此处。
此前,萧府门口常有痴情公子蹲守,她无法脱身。
自春日宴萧有仪以她的名义一舞倾城后,上门求见萧懿安的公子颇多。这件事本来就是个乌龙,赵陵担心节外生枝,一律推掉拜帖,同时禁止萧懿安和萧有仪出门。
公子们吃多了闭门羹,渐渐地不上门了,近日萧府门口清净许多,萧懿安方才溜出府邸探望雅琴和小满。
听到萧懿安的问候,雅琴眼眶瞬间就红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只发出几声压抑的呜咽,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见状,萧懿安心中一紧,以为是她遭受了什么委屈。
一旁的阿暮忙追问:“难不成夏班欺负你了?你尽管与我讲,我帮你揍他!”
雅琴摇摇头。
萧懿安问:“难道是你爹娘找上门来了?他们发现这里了?”
雅琴的母亲和哥哥就是吸血鬼,拿了钱不办事,前段时间又找到萧府要钱,萧懿安费尽力气才打发了他们,没让他们舞到赵陵面前。眼下看雅琴这副模样,她立马想到这一层。
雅琴摇头:“不,不是,我爹娘没找来。”
她强忍着泪意,抽抽噎噎地道:“小姐,奴婢……只是太久未曾感受这般关怀,一时激动罢了。”
阿暮道:“哎呀,你早说嘛,看你支支吾吾那个样子,我还以为你受欺负了,干嘛哭哭啼啼的。”
雅琴抹了抹脸,勾起一个笑:“对,有小姐和阿暮关怀我,我高兴还来不及。”
听她无碍,萧懿安松口气,接过她怀里的小满。
小满的脸圆润了一圈,原本小小的脸颊,如今肉嘟嘟的,笑起来时,两颊便鼓起可爱的酒窝,小手也变得白白胖胖,犹如一节节圆润的莲藕。
萧懿安凑近小满,故意做出各种夸张的表情,时而睁大眼睛,时而鼓起脸颊,逗得小满“咯咯”直笑。小满兴奋地挥舞着小手,像是在回应她的逗弄,嘴里还不时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
“小姐,你看,小满长得真快,上月才买的鞋袜,又快穿不下了。”阿暮道。
“你倒提醒我了,改日再陪我去一趟育婴堂,再为这小丫头添置点东西。”
萧懿安一边说,一边打量着雅琴和小满所住的房间。
雅琴有些不好意思:“小姐,奴婢的月钱养小满也够了,怎敢让小姐一直破费。”她嘴里说得轻松,然而现实却不尽然。此前她所有的钱要么填进家里,要么给了唐峰,这一个月来,若非夏班接济,她还真难将小满养得如今这般白白胖胖。
萧懿安笑道:“无妨,倒是小满这孩子生得玲珑可爱,我有心认她做侄女呢。”
闻言,雅琴喜上眉梢,但片刻后又有些犹豫:“这怎么成,小姐身份贵重……”
“人人生而平等,并无三六九等贵贱之分,我与小满并无什么不同。”
在这个时代,这样的话语,对于生来便是奴籍的雅琴来说,还是太过匪夷所思,就连一旁的阿暮也是神色肃穆,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好啦,不说这个,你就说姨母这事可能成?”
“这……”
萧懿安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哎呀呀,我和小满投缘得紧呢。何况,我听说,前段日子,你让小满认了夏班做干爹,怎到我这便不肯啦?可是觉得我平日里太过懒散,担忧我以后带坏了这孩子?”
“奴婢不敢,小姐的恩情,奴婢一辈子都还不清,怎敢对小姐如此大不敬?”雅琴忙道。
萧懿安笑眯眯道:“既如此,此事便说定了。”
“哎呀呀,小满囡囡,以后长大了要叫我姨母哦。”
言毕,萧懿安拿出一块玉质吊坠,挂在小满的脖颈处。
吊坠以羊脂玉雕琢而成,玉质细腻,触手生温,状似如意,其上雕刻着瑞兽麒麟。
“小姐,这是圣上赏的那块玉雕成的?”阿暮有些讶异。
萧懿安点点头。
年初萧从林打了胜仗归京,赵籍的赏赐如流水般进了萧府,其中,最为贵重的便是这块宝玉。这玉从西域一座神山采集,进贡到宁朝,天下唯这一块,不仅水色极好,据说还能辟邪、守护安宁,萧从林便将玉送给了萧懿安。
而萧懿安竟然将其雕成一块吊坠,送给了小满。
雅琴见阿暮的神情,便知其珍贵,连忙推辞:“小姐,这太贵重了。”
萧懿安道:“替小满收下吧,据说这玉能够辟邪、保佑平安顺遂,送给小满,也是我做姨母的心意。”
她的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雅琴怎好再推辞,眼含热泪收下了。
萧懿安是偷溜出来的,不宜出门太久,坐了一小会便同阿暮离开了。
刚合上院门,迎面对上几个阿公阿婆。
他们站在对面一户人家门口,聚在一起,交头接耳,眼神却时不时往夏班的院子里瞟,恨不得将院子盯穿。一看见萧懿安从里面出来,几双眼睛瞬间黏在她身上,嘴里还嘟囔着什么,声音压得低低的。
萧懿安虽听不清那些人在说什么,但从他们的神情便能猜出,绝对不是什么好话。而且根据她前世与大妈大爷打嘴炮的经验,这些人就是村里闲着没事干,爱管别人家闲事的长舌公长舌妇。
果然,她和阿暮刚刚走出几步,就听到身后一人嘀咕道:“你看,我就说那小妮子有问题,躲在夏班家里,带一孩子,三天两头就有人来,我看不正常。”
“哎哎哎,小声点,还没走远呢。”
阿暮回头恶狠狠地蹬他们几眼:“干你们何事!也不怕嘴碎烂了舌头!”
“哎呀妈,这小丫头牙尖嘴利着咧。”阿公阿婆丝毫不害臊,反而哈哈笑做一团。
阿暮显然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人,脸气鼓鼓的,还想撸起袖子回去干。
萧懿安拉住她:“罢了,走吧,骂赢了又如何,最后受苦的还是雅琴。”
两人很快回了萧府,然而,刚一回到漪兰斋,赵陵便带来一个噩耗。
韩国公的独子韩厚诚,为萧懿安舞姿吸引,向圣上求娶萧懿安。
萧懿安皱眉:“韩厚诚?韩国公府那位独子?”
赵陵:“正是。”
萧有仪道:“若论家世,他与姐姐也算门当户对。”
阿暮却道:“可是,我听说他本人是个大字不识的武夫,而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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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小脑子就不太聪明,三岁才学会讲话,性格憨厚老实到有些犯蠢的地步。”
赵陵摇头:“这些不打紧,你可知,韩厚诚的姐夫是谁?”她问萧懿安。
萧懿安叹口气道:“我知道。”韩厚诚的姐夫正是与萧从林极不对付的太子赵允祯。
赵陵道:“听你父亲说,圣上没有拒绝。”
不仅没有拒绝,当萧从林想辞谢韩厚诚的厚爱时,赵籍还阻拦了他,让他多多考虑。
这是一个不好的信号。
阿暮道:“可他是他,太……那位是那位,若韩公子当真倾诉小姐呢?”
赵陵道:“怕只怕,这是东宫那位下的一步棋。”
萧懿安问:“此话怎说?”
五日前,一书生在东宫门口自焚了。
大火熊熊燃烧起来,炽热的火焰包裹着他,无人敢靠近。书生却对疼痛浑然不觉,只对着东宫大门大喊:“天理昭昭!赵允祯,你欺男霸女!杀我父、欺侮我未过门的妻子,你今日所为,必遭天谴!”
这书生据说是城东打铁匠的儿子,家中虽贫,却有个情投意合的姑娘,二人今年已谈婚论嫁,只等姑娘过门。谁知,赵允祯听说姑娘生得貌美,竟派人把人掳走,书生去讨说法,被打了一顿,家中铺子也被烧了,老父亲被人吊着打了一顿,心中怄气一蹬腿升天了。
十日前,那姑娘曝尸荒野,浑身青紫,身上连一件遮掩的衣服都没有,肚子甚至已经隆起。
此事一出,以萧从林、周国公为首的人,纷纷上书弹劾太子。
这两年,赵籍的身体每况愈下,早已将一些监国重任派给赵允祯。
此事一出,赵籍在朝会上,直接免去太子掌管城门军务一职,让四皇子赵允珩接任。
城门军务不仅是守京城的要任,更是历任太子最重要的职位,赵籍此举,到底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但百官们还是在观望着。
毕竟,赵籍虽不喜欢韩皇后,但对嫡长子赵允祯却极尽宠爱。几年来,赵允祯所行荒唐事不少,可即便弹劾他的帖子不断,赵籍的态度都很坚决——将事情压下来、保住太子之位。
这次书生自焚一事,亲眼见证者众,激起了民愤,俗话说,民意如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赵籍到底是对太子失望,亦或者给民众官员们一个交代,无人能说清楚。
百官们看不清楚,赵允祯同样看不揣测不清父亲的意思。在他眼里,以往他捅过更多的篓子,干过更人神共愤的事,父亲都会原谅他,这次却给予他如此重的责罚,实在令人惶恐。
故而,韩厚诚求娶一事之前,赵允祯竟十分难得向萧从林递了拜帖,颇有种求和之意。当然,他的意思再明显不过,萧从林深得赵籍信任,若他撤回弹劾,再去赵籍那里美言几句,事情很可能反转过来。
萧懿安道:“想必父亲拒绝了。”
赵陵道:“那是自然,你爹那个性子……但即使没有此事,他也会拒绝,他们积怨颇深。”
原来,此前萧从林凯旋归京,彼时掌管城门军务的赵允祯故意刁难,不让将士进京,让众将士们在城外吹了一个时辰的冷风。
萧从林怎咽的下这口气?
当天下午赵籍本在宫中设宴,为他接风洗尘,他直接当场斥责太子赵允祯以及太子太傅魏自清,这顿饭也早早收场,故而那日萧从林早早归家。
彼时萧懿安还很疑惑,现在终于知晓其缘由。
萧有仪面露忧色:“姐姐,我那日实在不应替你跳舞的……”
萧懿安安慰她:“放心,事情还没到最糟糕的地步。”她以后是要嫁给赵云珂的。
但,眼下她有必要了解了解这个韩厚诚。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25. 酒楼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金樽玉液坊沿河而建,灯火通明,雕梁画栋,飞檐翘角,映衬着水面的波光粼粼。
门口车水马龙,达官显贵、文人雅士络绎不绝,小厮们奔前走后,满脸热忱地招呼着宾客。
萧懿安身着一袭淡粉锦缎长裙,头戴轻薄帷幕,步履轻盈地踏入酒楼。小厮满脸堆笑,快步上前,殷勤地在前面引路,带着她穿过熙熙攘攘的大堂,沿着雕花楼梯来到二楼,进了一间临河雅间。
刚一进门,便听到一道略带揶揄的声音传来:“萧小姐,可让周某好一番苦等。”
萧懿安摘下帷帽,故作无奈地道:“并非我有意迟到,你也知晓我家郡主的脾气,我刚出门便被她撞见,费尽口舌,好说歹说,嘴皮子都快磨破了,才得以脱身,还非得让我戴上这帷帽,着实不便。”
周奉轩抬手为她斟了一杯茶,递至她手边:“罢了罢了,既然如此,先喝杯茶解解渴。”
萧懿安接过茶杯,“咕噜咕噜”很快便一饮而尽,道:“戴上这帷帽倒也有好处,至少能避免被人认出,省得惹出些不必要的麻烦。”
“看来,近日登萧府之门的公子不少,”周奉轩手腕轻转,“唰”地一展折扇,嘴角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说吧,传信唤我来此,所为何事?”
萧懿安又为自己倒了一杯茶,仰头一口饮下,才缓缓说道:“奉轩兄,你可晓得韩厚诚此人?”
“韩厚诚么……”周奉轩微微眯眼,陷入沉思,似在斟酌用词,片刻后才道,“为人忠厚老实,又重义气。”
韩厚诚乃是韩国公府的独子,其姑母贵为皇后,姐姐则是太子妃,家世极为显赫,身份贵重无比。太子那一派的官员,诸如太傅之子,都极爱拉拢他。但韩厚诚生性憨厚,毫无那些人的奸猾心思,平日里行事作风端正,因此,周奉轩虽与他分属不同阵营,对他的评价却也颇高。
萧懿安追问道:“那依你之见,他求娶我一事,可是出自本心?”
“自然,”周奉轩回答得毫不犹豫,“你与他素未谋面,所以不了解他。他这人虽说事事听他姐姐的,但若自己不想做一件事,便是旁人拿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也绝不肯屈从。至少在求娶你的这件事上,他并无反感之意。”
萧懿安柳眉轻蹙,道:“此次东宫元气大伤,我听闻太傅魏自清已然对王家下手,上书圣上,称王家姑娘兄长并非失踪,而是叛逃敌军。”
“确有此事。”周奉轩神色凝重。
萧懿安不解:“可岳家与他们同属一党,他们这般陷害王家,难道就不怕牵连岳家?”
周奉轩长叹一声道:“这是一步险棋,兜兜转转,实则是想拉我周家入局。家父弹劾太子之前,魏自清不知从何处得了消息,曾递来帖子,想要从中斡旋,家父并未应允。他知晓我曾与静姝有婚约,便盯上了静姝,想借静姝一事反击家父。”
“萧小姐,你可知,那位自焚书生未过门的未婚妻,就是静姝的那位婢女,上次在寺庙,你见过。”
萧懿安点点头,她早有此猜测。
“你或许以为赵允祯是色胆包天,贪图那婢女美貌,方对她下手。实则不然,至少不全是为此。他此举,乃是通过伤害静姝,来警告我,警告周家。”
萧懿安默然片刻,心中震动。她未曾想到此中竟有这般曲折,更未料到赵允祯手段如此狠毒,竟将无辜之人卷入其中。史书所载,赵允祯昏庸无能,她原以为他不过空有太子之名,实则庸碌无为。如今看来,此人心机深沉,远比想象中更为棘手。
她轻声问道:“王姑娘如今可好?”
周奉轩神色黯然:“她已病了几日,服药亦不见好转,大夫说是心病。”
萧懿安闻言,心中唏嘘。那日她见王静姝与霜儿情深义重,即便自身难保,亦竭力护霜儿周全。如今霜儿惨死,王静姝心中之痛,定如刀绞般难以承受。
这时,一道很沉稳的声音自门外传来:“奉轩,是我。在门口见到你的小厮了,故来一会。”
而后,一男子走了进来。他身着暗紫色衣服,身形修长,气质沉稳,剑眉之下,一双深邃的眼眸犹如幽潭,波澜不惊。
萧懿安见他面容熟悉,仔细回想,这才记起,春日宴的宴席之上,九公主赵蓁蓁身体突发不适,正是这位公子将她带离。
萧懿安不禁脱口而出:“啊,是你呀,我们之前见过的。”
紫衣男子微微颔首,仪态优雅:“萧小姐,别来无恙。”
“你是如何知晓我的身份的?”萧懿安面露疑惑,轻声问道。
紫衣男子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解释道:“那日你于席间对饮食的一番高见,我与奉轩在男宾席有幸听闻。”
萧懿安万没想到,那日与旁人的争执言语竟还传至男宾席,不由得有些尴尬,伸手讪讪地摸了摸鼻子。继而想起赵蓁蓁曾替自己解围,便关切问道:“上次你们匆匆离去,不知令夫人身体如今可大安?我见她似有咳疾。”
不知为何,此言一出,雅间内瞬间安静下来,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就听“啪嗒”一声,一旁的周奉轩震惊得折扇都没拿稳:“允珩,你何时成亲了,居然不知会我一声?”
“你不是九公主的丈夫吗?”萧懿安问。
紫衣男子微微一怔,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他刚欲张嘴解释,却被周奉轩抢先开了口。
周奉轩先是笑了几声,而后道:“萧小姐当真误会了!怪我没向你介绍,这位,其实是当朝四皇子,赵允珩。”
萧懿安脑中“轰”的一声,这才惊觉自己闹了个天大的乌龙。她暗自懊恼,自己这是什么眼力,竟把人家兄妹错认成夫妻,赶忙说道:“原是我误会了,还望殿下恕罪。”
赵允珩轻轻摇了摇头,神色温和地道:“无妨,既是误会,解释清楚便好。”
萧懿安尴尬地笑了两声,试图找补道:“啊,不过,你们兄妹感情可真好,上次九公主身体欠佳,殿下你关怀备至。”
周奉轩接过话茬:“那是自然,他们自幼一同长大,允珩对蓁蓁向来是关怀得无微不至,就连圣上都曾言,蓁蓁有如此兄长,实乃她的福气。大概正因如此,蓁蓁那丫头,对自己亲哥哥和我这个表哥常常爱答不理,就只爱黏着允珩一人。”
萧懿安知晓静妃是周奉轩的姨母,却对四皇子的身世了解甚少,不禁问道:“四皇子生母并非静妃娘娘?”
赵允珩神色平静,缓缓道:“我母亲过世得早,我自幼便养在静妃娘娘膝下,她待我视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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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出。”
三人围坐,一同吃了些精致茶点,交谈甚欢,相叙半晌,赵允珩起身,欲告辞离去。临行前,他吩咐候在外的小厮:“去打包一份桂花蜜糖糕,要那刚蒸制出炉的,记得妥善保温。”
周奉轩听闻,不禁关切问道:“可是蓁蓁又病了?”
赵允珩微微点头:“旧疾复发。”
周奉轩了然,轻叹一声道:“难怪你今日来这金樽玉液坊,蓁蓁每次生病,总嫌药苦,死活不肯吃,也只有你能耐着性子,特意出宫为她买这糖糕。”
“她既爱吃,我跑这一趟倒也无妨。”
恰在此时,“笃笃”敲门声响起。
“这位客官,小的已将糖糕打包妥当。”一小厮满脸堆笑,快步走进来,将食盒稳稳放在桌上,“公子放心,小的特意用了些独门妙法,保管您到家时,这糕点还热乎着呢。”
周奉轩听了,觉得这小厮有些夸大其词,挑眉问道:“这位公子回家少说也得半个时辰,这糕点还能热乎?”
“热乎,肯定热乎!便是再过一个时辰,照样热乎。”小厮胸脯一挺,信誓旦旦。
周奉轩见他如此笃定,顿时来了兴致:“到底是何独门妙法?说来听听。”
小厮咧嘴一笑,兴致勃勃道:“小的在食盒内层垫上厚实棉布,再铺上一层温热的炭灰,而后在炭灰之上又覆了一层薄薄的油纸。这法子小的琢磨了好些时日才试出来的,连店里的老厨子都夸赞不已呢!”
说罢,他眼角微微上扬,偷偷观察着赵允珩的神色,满心期待着一句赞许或是赏赐。
赵允珩微微颔首,面露赞许之色,随手打赏了些许银两。
小厮见赏银不少,一时有些受宠若惊,竟不敢伸手去接。
周奉轩见状,笑着说道:“差事办得漂亮,人也机灵,拿着吧。”
小厮这才绽开灿烂笑容,双手接过银钱,连连躬身致谢,退下时还不忘念叨:“谢谢贵人!谢谢贵人!祝您天天吃烧鸡喝小米粥!”
“打麦?你怎的又寻了份差事?”萧懿安出声,喊住那匆匆而过的小厮。
挑工与跑堂装束大不相同,萧懿安初时只觉他眼熟,直至听得“烧鸡小米粥”几字,方确认他是打麦。
打麦闻声止步,转头见是萧懿安,忙躬身行礼:“好心的小姐,您也在此?”
周奉轩问:“你们相识?”
萧懿安遂将危岩岭挑工一事道来。
赵允珩听得入神,眸中流露出一丝赞许:“倒是个可塑之才。打麦,你可愿入我门下?”
打麦见赵允珩气度非凡,忽闻此言,一时未及反应,愣怔当场。
萧懿安低声提醒:“傻小子,还不快谢恩!这位可是四皇子!不愁你吃烧鸡小米粥!”
打麦如梦初醒,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几乎贴至地面,声音颤抖:“小的……小的愿意!”
他脸上又是惶恐又是激动,额头上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赵允珩见他这般模样,不禁莞尔,抬手示意他起身,语气温和道:“无妨,日后好好做事,莫要辜负了本王的期望。”
打麦连连点头,心中既激动又忐忑,随赵允珩一并离去。
末了,他还不忘回头,朝萧懿安致谢。
26. 拒婚
萧懿安与周奉轩闲话几句后,便打算起身告辞。萧懿安以轻纱覆面,又戴上帷帽,与周奉轩一同踏出雅间。
刚出门,隔壁雅间便传来一阵喧闹的笑声,声音洪亮,透着几分肆无忌惮。
透过半掩的门缝,只见屋内几名公子哥围坐于桌旁,桌上杯盘杂乱,一片狼藉。每个公子哥身侧皆有一名舞女,正笑意盈盈地伺候着他们吃菜饮酒,红袖翻飞,脂粉香气弥漫。
周奉轩低声说道:“今晚真是巧,竟然碰到他了。”他说完,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萧懿安看向主位上的那名少年。
那少年面容憨厚朴实,眉眼间透着几分纯真,只顾低头闷声吃菜,自始至终未曾瞧一眼右侧身姿婀娜的舞女,甚至有时还需隔着舞女,与另一位公子哥交谈。
萧懿安眸光流转,轻声问道:“可是韩厚诚?”
周奉轩颔首。
韩厚诚身侧,一位公子正肆意放浪。
此人一把揽过身旁舞女,左手不安分地游走,右手提起酒壶,径直往那舞女口中灌去。酒水如注,顺着舞女的脖颈蜿蜒而下,瞬间打湿了她胸前的一片衣襟。舞女娇躯轻颤,似是有些招架不住,连忙推辞,声音带着几分哀求:“魏公子,奴家实在喝不下了。”
“哈哈哈哈哈,那可不成,你今晚可得把本公子伺候高兴咯!”魏公子狂笑着,笑声中满是不羁与放纵。
韩厚诚身旁的舞女见他始终不为所动,便主动凑近,想要贴身上前。谁料,韩厚诚像是被惊到一般,“噌”地一下站起身来,眉头紧紧皱起,声音粗犷,带着几分不悦:“喂,我说你们几个,人家姑娘都说喝不下了,你们就别再灌酒了!”
众人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哄笑起来。魏公子拍了拍他的肩膀,戏谑道:“你这憨子,她们本就是陪酒的,何必当真?”
另一人笑着接话:“就是,你这般怜香惜玉,莫不是瞧上哪位姑娘了?”
韩厚诚一脸正色,反驳道:“少胡言乱语!”
旁人见状,更是笑得前仰后合,有人打趣道:“哎哟,别逗韩少爷了,再过几日,他可是要当萧府的女婿了!”
此言一出,韩厚诚顿时耳根通红,声音结结巴巴:“别、别乱说,还没……还没娶进门呢。”他的语气憨厚中带着几分羞涩,引得满堂哄笑,气氛愈发喧闹。
萧懿安闻言,脚步微顿,素手轻抬,推开了雅间的门。
门扉轻启的刹那,原本喧嚣热闹的房间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威压骤然笼罩,笑声、劝酒声、起哄声戛然而止,满室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门口。
帷帽低垂,虽掩去了她的容颜,但那窈窕的身姿却如清风拂柳,令人屏息凝神。几名公子哥手中的酒杯悬在半空,一时忘了放下;舞女们也停下了动作,悄悄打量着这位不速之客,眼中既有好奇,亦有惊艳。
萧懿安步履从容,径直走向韩厚诚,声音清冷如泉:“韩公子,多谢厚爱。然我心已有所属,还望公子莫要在我身上徒费光阴。”
韩厚诚一脸茫然,眉头微皱,憨声问道:“姑娘何人?从何处来?为何与我说这些?”
萧懿安掀开帷帽,纱帘滑落的瞬间,露出一张戴着面纱的脸。
面纱虽遮住了她的下半张脸,却掩不住那双杏眼的灵动。她的眼眸如秋水般清澈,眼尾微微上挑,眉眼弯弯,仿佛含着笑意。
房间内的众人一时怔住,目光不由自主地聚焦在她身上。
“我,就是萧懿安。”
韩厚诚望着她的双眸,一时有些失神,但片刻后却摇头道:“不不不,不一样,你不是她!”
萧懿安一挑眉:“韩公子难不成叶公好龙?萧懿安本人在此,如假包换。”
她与萧有仪乃是表姐妹,二人容貌虽只两三分相似,但那双眼睛却如出一辙。
春日宴上,她与萧有仪身着同款舞裙,萧有仪以纱覆面,唯露一双水眸。今日,她亦是以纱遮面,不信韩厚诚能辨出真假。
闻言,韩厚诚抬起右手,隔空挡住萧懿安下半张脸,仔细端详片刻,仍坚持道:“你不是她,跳舞的不是你。”
那位魏公子道:“你呀你,怎么不是她?这眼神,一看便是那日跳舞的萧小姐嘛。”
其他公子也附和道:“就是,你是不是记错了?”
萧懿安心下暗忖,这韩厚诚虽看似憨直呆傻,看人倒是颇为精准,竟能一眼辨出她非那日舞者。
韩厚诚被众人一番言语搅得心神不宁,眉头微皱,低声自语:“莫非真是我记错了?”
他甩了甩头,似要将心中疑虑抛却,随即下定决心,朗声道:“那我回去便与我姐说,这婚事作罢!”
此言一出,正中萧懿安下怀。她神色淡然,毫不在意地道:“如此甚好。不过,方才可是我先说的不嫁你。”
韩厚诚憨直道:“你先说便你先说,总之我要退婚!”
一旁有人笑道:“你不是说你姐已拍板定下了吗?怎的还敢忤逆她?”
听到“姐姐”二字,韩厚诚喉头一滚,似有些畏惧,但终究梗着脖子,硬声道:“我就不娶她!”
面对韩厚诚的直言不讳,萧懿安丝毫不觉羞辱,反倒心中一阵轻松。她转身翩然离去,而后想起什么,又转过身:“有个意见送给你,若你不想要这些舞娘喝酒,那从进门起就不要点她们侍奉。俗话说,没有买卖,就没有伤害。”
韩厚诚闻言,微微一愣。
待走出雅间,萧懿安心中暗喜,未曾想退婚之事竟如此顺利。果然,她与赵云珂的姻缘,早已天定。
萧懿安刚走到楼梯拐角,便见一名穿着极为华丽的女子气势汹汹地迎面而来。
那女子一身锦绣华服,头戴金钗步摇,眉目如画却带着几分凌厉,一看就不好惹。
周奉轩低声在萧懿安耳畔道:“这位便是太子妃。”
萧懿安闻言,微微一怔,眼中闪过一丝愕然。
她没想到太子妃竟如此美貌,心中不禁暗想:这般姿容,赵允祯竟还出去寻花问柳,真是荒唐。
正思忖间,太子妃已快步上楼,裙摆翻飞,带起一阵香风。
萧懿安还未走下楼,便听到方才那雅间传来一阵怒斥声,太子妃的声音尖锐而威严:“你竟敢来这种地方!还找舞娘放纵,真是丢尽了韩家的脸!”
紧接着,便见韩厚诚低着头,老老实实地跟在太子妃身后,急匆匆地下楼。
经过萧懿安时,她瞧见他脸上赫然印着一个鲜红的巴掌印,显然是太子妃方才所打。
那红红的掌印在他黝黑的皮肤上,显得格外醒目。
萧懿安评价道:“倒是打得狠。”
周奉轩道:韩公子自幼没少受他姐姐训斥,今日算是轻的,往日可是用鞭子抽的。”
“他不躲?”
“躲了,挨得更厉害。太子妃的脾气,自小便是如此。你别看太子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唯独对太子妃忌惮三分。”周奉轩耐心解释道。
二人不知不觉已行至金樽玉液坊门口,到了分别之时。
萧懿安神色郑重,欠身行礼,诚恳谢道:“周公子,今日有劳你跑这一趟,感激不尽。”
周奉轩轻轻摇扇,风度翩翩地道:“小事一桩,不足挂齿。萧小姐日后若还有任何需要周某帮忙之处,尽管差遣便是。”
话毕,二人分道扬镳,打道回府。
三日后,辰时,韩厚诚拒婚的消息传至萧府。彼时,萧懿安正与阿暮闲坐庭前,嗑着瓜子,悠然自得。
阿暮边嗑瓜子边问道:“小姐,那晚您究竟使了什么手段,竟让韩公子一回家便吵嚷着不娶您了?莫不是您撒泼打滚,令他心生厌恶?”
萧懿安抓过一把瓜子,轻笑道:“胡说什么,你家小姐岂是那般没出息之人?我呀,靠的是这智慧的大脑。”
虽然到头来,其实她什么也没做。此事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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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全因韩厚诚察觉那日跳舞之人并非她后,便毅然决然地退了婚。
阿暮嗑着瓜子,啧啧称奇:“小姐果真厉害。听闻太子妃对这门亲事颇为看好,亲自拍板定下,未料韩公子竟敢忤逆太子妃的决定。您可知道,韩公子为此挨了太子妃不少鞭子,据说腿都打肿了,几日下不了床呢。”
萧懿安闻言,心中暗忖:果然有诈。敌人极力促成的,岂会是好事?
她再一次完成了系统的任务,心中渐觉摸清了系统的套路。诸如“极简单”、“简单”之类的任务,她有时无需亲自动手,甚至借他人之力,便可轻松达成。
不过,为何已经拒绝了求娶,系统完成任务的恭喜音还没响起?
————————————————————————————————
巳时,朝堂之上,金銮殿内,文武百官分列两侧,气氛肃穆而凝重。
赵籍端坐于龙椅之上,目光温和地看向站在殿中的萧从林,缓缓开口道:“爱卿,韩国公之子已表明心意,愿放弃求娶令爱之事。此事虽有些唐突,但还望爱卿体谅。”
萧从林闻言,眉头微皱,脸上闪过一丝不悦,当初求娶的是你韩厚诚,如今放弃求娶的也是你。
萧从林道:“陛下,此事倒也正合臣意。臣的女儿对这桩婚事并无好感,既然对方主动放弃,倒也省了臣的麻烦。”
话音一落,朝堂上顿时响起一阵低低的议论声。
有人低声嗤笑:“萧将军倒是高傲,连韩国公的面子都不给。”
另一人则摇头叹息:“听说萧将军的女儿之前已退过一次婚,如今又被退婚,真是……”
有人打抱不平:“但韩厚诚此举,岂非拿婚姻大事当儿戏?”
赵籍轻咳一声,目光威严地扫过众人,殿内顿时鸦雀无声,他温声道:“爱卿不必介怀,此事就此作罢。”
然而,就在众人以为风波已平之际,赵允祯忽然出列,面带笑意,拱手道:“父皇,儿臣有一请。既然韩厚诚无意求娶将军之女,儿臣愿代为之,求娶将军千金为侧妃。”
此言一出,朝堂上顿时一片哗然。
萧从林脸色一沉,眼中闪过一丝怒意,毫不犹豫地道:“太子殿下,此事恕臣难以从命。臣的女儿并非货物,岂能任由他人随意求娶?还请殿下收回成命。”
他的声音洪亮而坚定,语气中毫无转圜余地。
太子不语,萧从林俯首跪向赵籍:“还请圣上劝太子收回成命。”
朝堂上众人面面相觑,有人低声议论:“萧将军这性子,真是急如烈火,连太子的面子都不给。”
周国公辩驳道:“萧将军不过犬犬爱女之心,你又何必扣高帽子呢。”
赵籍眉头微蹙,面色渐渐阴沉,他虽未立即发作,但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已隐隐有雷霆之势,仿佛在压抑着心中的怒意。
朝堂上的百官见状,纷纷低下头,不敢多言,生怕触了圣上的逆鳞。
萧从林却仿佛未察觉这微妙的变化,依旧挺直腰板,神色坚定,目光毫不避让。
赵籍沉默片刻,终于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威严:“允祯,此事不必再提。”语气虽平静,却隐隐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萧从林闻言,拱手一礼,退回队列。
见状,周国公不禁为萧从林捏把汗,当朝逼圣上做决定,也就萧从林这个性子才做得出来,过刚易折啊。
那边,赵允祯虽被萧从林毫不客气地驳回,却不恼,反而勾起一个笑容。
——————————————————————————————————
巳时。
【恭喜宿主,“非他不嫁”完成!】
【任务完成积分奖励+500,当前积分:2550。】
萧懿安收到了系统恭喜消息,心中纳闷,这系统莫不是又出bug了?居然一个时辰后才传来消息。
27. 中计
韩厚诚与赵允祯求娶相继被拒,京中世家公子闻此风声,皆知其意,遂纷纷止步,不再执着于萧懿安。
萧府门前,车马渐稀,喧嚣尽散。
待无人再上门叨扰,赵陵解了萧懿安与萧有仪的禁足之令。
萧懿安得以自由出入,探望雅琴与小满的次数自然多了起来。
只是,近来萧懿安每次出府,总觉有些异样。
马车行于街巷,她隐隐感觉有人对着萧府的马车指指点点,交头接耳。
她虽觉异样,但因心系雅琴与小满,未曾深究,只当是市井闲言,不足挂怀,却不知一场风波,正悄然逼近。
这日,萧懿安如往常般前往育婴堂,为小满挑选些精巧玩意儿。
她穿梭于琳琅满目的货架之间,目光流连,手中渐渐堆满了各式小物,想着小满收到这些礼物时的欢喜模样,唇角不禁微微扬起。
然而,结账时,她隐约察觉到周围人的目光有些异样,似乎在她背后窃窃私语。
她皱了皱眉,心中虽有疑惑,却并未放在心上,只当自己一次性买太多,旁人见了奇怪。
谁知欢欢喜喜地出门,迎头撞见了赵陵和萧有仪。
赵陵面色阴沉如铁,目光如刀,冷冷扫过萧懿安手中那些婴儿用品,眸中寒意逼人。
萧懿安心中一紧,暗叹今日出门未看黄历,怎的偏偏撞上了赵陵。
她静立片刻,见赵陵并未发问,便也懒得解释,心想即便她问起,自己随意寻个由头,也能将此事圆了过去。
赵陵冷冷开口,声音如冰:“速速上马车。”言罢,她径直上了前头那辆马车。萧懿安与萧有仪对视一眼,只得一同上了后头那架马车。
甫一坐定,萧有仪便低声问:“姐姐,可知夫人为何动怒?”
萧懿安耸了耸肩,不以为意:“大抵是瞧见我来育婴堂,以为我又在折腾什么幺蛾子罢。”
萧有仪摇头,神色凝重:“并非如此。今日夫人带我出门购置布匹,正是上次我们去的那家铺子。恰巧遇上了几位大家主母,岳夫人、余夫人皆在其中。她们聚在一处,话里话外都在劝夫人,说是该为你炖些生姜羊肉汤、花生猪骨汤,补补身子。”
萧懿安闻言,眉头微蹙,疑惑道:“她们何时这般好心,竟关心起我的身子来了?”
萧有仪面露难色,迟疑片刻,方低声道:“她们说……说你前些日子拒了那么多求亲的公子,怕是因有了身孕,才不敢见人……”
话音未落,萧懿安脑中“轰”地一声,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手中之物险些跌落。
萧有仪见她如此反应,顿时手足无措,急忙安慰道:“姐姐莫急,那些皆是流言蜚语,并非真事。夫人也未曾信她们胡言乱语……”
萧懿安倒不是担心流言蜚语,亦不是担心赵陵的态度,而是方才她骤然忆起,《今日话宁朝》有写到——“萧懿安少时于私家别院养育稚子,流言四起。”
现实与她曾经嗤之以鼻的野史,重合在一起。
【叮!宿主有新的任务。】
【支线任务:压制流言。】
【任务说明:压制当前“萧懿安未婚先孕”的流言。】
【任务完成奖励:积分2000。】
【任务难度:难。】
【任务期限:七日。】
【宿主是否接受任务?】
萧懿安接受了任务。
她暗忖,京中关于她“未婚先孕”之流言,已然传得沸沸扬扬,否则系统何须令她出手压制?
可任务用词为“压制”而非“清除”,可见此流言即便七日后亦未必能彻底根除,恐将如影随形,纠缠不休。
更令她心生疑虑的,乃是正史之中,对此事竟无只字片语。甚至提及萧懿安时,皆赞其品貌端正,自幼便是世家子弟之楷模。
莫非正史为维护萧皇后之清誉,刻意将此丑闻隐去不表?
正思量间,马车陡然急刹,萧懿安本就心神不宁,猝不及防之下,身子猛然前倾,险些摔倒。幸得萧有仪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拉住,方免于狼狈。
外头马夫的怒斥声传入车厢,粗声粗气道:“草!鬼撵上你了不成,跑那么快不要命了!”
“对不住,对不住,小的赶着办事,一时心急……”一道熟悉的道歉声传来,语气中满是慌乱。
萧懿安掀开车帘向外望去,只见一人跌坐在地,衣衫凌乱,手中紧紧攥着一物,神色慌张至极。定睛细看,竟是唐峰。
马夫亦认出他来,顿时火冒三丈,一脚踹了过去,怒喝道:“不长眼的东西!敢冲撞夫人和小姐的马车,活腻了不成?”
唐峰被踹得一个踉跄,却顾不上喊疼,慌忙爬起身来,拔腿欲逃。
马夫眼疾手快,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将他拽了回来。
唐峰挣扎了几下,手中之物却死死攥着,不肯松手。
马夫见他神色慌张,心中疑云更甚,厉声道:“你手里拿的什么?鬼鬼祟祟的,想干什么?”
唐峰脸色煞白,嘴唇哆嗦,却是一言不发,只是拼命摇头,身子抖如筛糠。
马夫见状,愈发觉得此事蹊跷,便将唐峰拖至马车前,向赵陵禀报道:“夫人,这厮行为古怪,手里还藏着东西,怕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赵陵下了马车,冷冷扫了唐峰一眼,目光如刀,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见到我们就跑,你跑什么?手里藏了什么?”
唐峰低着头,身子抖得更加厉害,磕磕绊绊地道:“是……是奴才自己的东西。”
此时,萧懿安与萧有仪亦下了马车,走上前来一探究竟。
赵陵冷冷吩咐马夫:“把他手里的东西拿过来!”
马夫应声上前,一把夺过唐峰手中之物,恭敬地递给赵陵。
赵陵接过一看,竟是一块成色极好的玉佩,玉质温润,雕工精细,显然非寻常之物。
刺梅亦凑近细看,随即面色铁青,厉声喝道:“好你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狗奴才!这块玉佩是宫里赏下来的!你还敢说没偷?这分明就是小姐的东西!”
刺梅将玉佩递给萧懿安,萧懿安接过一看,心中顿时一惊,这玉佩正是前几日她送给小满之物,怎会落到唐峰手中?
萧懿安早就想赶唐峰走了,于是道:“是我的东西,这奴才您发落了吧。”
谁知,唐峰忽地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滚带爬地扑到萧懿安脚边,声嘶力竭地哭喊道:“小姐!小姐救命啊!小的可是替您办事的啊!您可不能不管小的啊!”
萧懿安满脸愕然:“你胡说什么?我何时差遣过你办事?”
唐峰却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哭得更加凄惨,声泪俱下:“小姐,您可不能这样啊!是您差奴才去买些东西,这玉佩也是您亲手交给奴才的,您怎能翻脸不认人啊!”
闻言,萧懿安脸色骤变,心中隐隐生出一丝不祥之感。直觉告诉她,唐峰接下来的话,绝非对她有利之言。
此处正是京中最繁华之地,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因着这一段变故,许多路人纷纷驻足围观。
赵陵亦看出情况不妙,眉头一皱,立即示意车夫将唐峰打晕带回去审问。
然而,唐峰却似豁出性命一般,大声嚷嚷道:“小姐!您让我照料好小小姐,奴才这才去买些东西!小姐,您可得为奴才做主啊!”
那句小小姐极其刺耳。
萧懿安倒吸一口凉气,斥道:“什么小小姐!胡言乱语!”
街道上的人群像是嗅到了什么惊天秘闻,纷纷围拢过来,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传言果然是真的。”
“我早就说了,肯定是真的,否则怎么躲在家里不出门?”
“对啊,我今天还看到她去育婴堂,谁家大小姐会去买这些东西……”
耳边嗡嗡作响,萧懿安一阵头晕目眩。
事情来得太过突然,萧懿安根本来不及思考,只好辩驳道:“这孩子不是我的,是替朋友照看的……”
然而,她话音未落,周围人群却如听到了天大的笑话,顿时哄笑四起。
“替朋友照看?哈哈哈,这话谁信啊!”
“就是,谁家朋友的孩子会让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来照看?这不是明摆着骗人吗?”
“哎呀,大小姐,你就别狡辩了,我们都懂,都懂!”
“要我说,还是萧将军和文渊郡主教女无方!”
“我要有这么一个丢人现眼的女儿,直接赶出家门了!”
“赶出家门有什么用,这种败坏家风的人,我看吊死最好!”
流言蜚语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瞬间将萧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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淹没。她被围在中间,耳边充斥着各种刺耳的声音,仿佛有无数只手从四面八方伸来,将她紧紧扼住,令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萧懿安想要解释,可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已经被淹没在众人的喧嚣中,显得那么微弱,那么无力。
她中计了。
今日之事就是冲着她来的。
赵陵素来受人敬仰,何曾受过如此羞辱?然而,她虽心中愤懑,却无法堵住那悠悠众口。眼中寒光一闪,低声对身旁马夫吩咐道:“将那小厮打晕了,带回去!绝不可让他再胡言乱语!”
萧懿安敏锐地察觉到,赵陵说最后一句话时,目光并未落在马夫身上,而是直直望向自己。
为何会看向自己?这其中有何深意?
未及细想,忽见一道寒光自暗处疾射而来,直指唐峰咽喉!那是一枚飞镖,速度快如闪电,令人猝不及防。
电光火石之间,萧懿安猛然醒悟,这是赵陵在暗示萧起出手!
此举虽为下策,毕竟若唐峰当场毙命,在场之人皆会怀疑幕后指使。然而,见唐峰仍欲开口攀咬,为保萧懿安清白,这已是赵陵所能想到的最快之法。
然而,就在飞镖即将命中之际,另一道黑影倏然闪过,只听“叮”的一声,飞镖被一柄短剑精准地挡开,跌落在地。
众人尚未回过神来,唐峰已吓得魂飞魄散,哭喊道:“杀人啦——杀人啦——”
而后,一道尖锐而带着讥讽的女声便从人群中传来:“哟,这是要杀人灭口吗?”
人群自动分开,太子妃韩雪娇身着华服,款款走来,身后跟着几名侍卫,气势逼人。她唇角含笑,直直看向女主母亲:“夫人,这小厮可是重要人证,您就这么急着灭口,莫不是心虚了?”
赵陵见计谋未成,心中恼怒,面上却不动声色:“此乃我家府上私事,不劳太子妃费心。这小厮胡言乱语,败坏安儿名声,我自要带回去严加管教。”
韩雪娇轻笑一声,语气中满是讥诮:“私事?夫人,萧懿安的事,如今可是满城皆知了。这小厮既然口口声声说是替她办事,岂能由您私自处置?依我看,还是交由本宫带回去审问,也好还她一个清白,不是吗?”
赵陵闻言,正要反驳,韩雪娇却已转身看向围观的人群,声音陡然提高:“诸位,今日之事,大家可都看在眼里。这小厮若是被带回去,怕是再也说不出真相了。本宫身为太子妃,绝不能坐视不理!来人,把这小厮带走!”
人群中传出了叫好声。
韩雪娇继续添油加醋:“文渊郡主,萧懿安若是清白,又何必怕人审问?还是说,您心里其实早就知道,她根本就是……不检点?”
赵陵脸色一沉,眼中寒光一闪,却强压怒火:“我的女儿,恐怕不需太子妃置喙。”
此言一出,萧懿安心中一震,难以置信地望向赵陵。这是她第一次听赵陵在众人面前称她为“女儿”,更未料到,赵陵竟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维护她。
韩雪娇似是没想到她会反驳:“你竟敢……”
韩雪娇显然也未料到赵陵会如此反驳,神色一滞,随即冷笑道:“你竟敢……”
就在这时,韩厚诚突然站了出来,面带犹豫:“姐姐,我觉得……这位萧小姐不似那等不端之人。”
他话未说完,韩雪娇猛地转身,一记鞭子狠狠抽了过去!
韩厚诚猝不及防,被鞭子抽中手臂,顿时痛得倒吸一口冷气,踉跄着退后几步。
韩雪娇冷冷瞪了他一眼,厉声道:“闭嘴!这里轮不到你说话!”
韩厚诚捂着受伤的手臂,仍是十分倔强:“可我觉得萧小姐……”
未待他说完,两名侍从已按韩雪娇示意,上前将他强行拖了下去。韩厚诚挣扎不得,只得被带离人群,声音渐远。
韩雪娇转身,目光扫过众人:“诸位,今日之事,本宫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她说完,一挥手,身后的侍卫立刻上前,将唐峰押了起来。唐峰脸上竟露出一抹诡谲笑意,任由侍卫将他带走,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萧懿安看着这一幕,一股无力感涌上心间,然而她深知,此刻并非悲伤之时。流言如狂风骤雨,铺天盖地而来,她必须尽快压制,方能保全声名。
七日之期,虽短却紧,她需步步为营,只等扭转乾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