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级绿茶穿成年代文亲姐》 1、第 1 章 “快拿水来！” “都散开别在前面挡着！” “陆同志你醒醒！” …… 好热…… 好吵…… 陆水芙觉得好像有一群蜜蜂一直在她耳边嗡嗡嗡吵个不停，吵得她浑身燥热，头痛欲裂。 她心烦意乱地想睁开眼睛赶走闹人的蜜蜂，可眼皮像是被千斤重鼎死死压住般，怎么努力都睁不开。 挣扎间一段不属于她的记忆忽然如潮水般从四面八方袭来，往她脑袋里蹿。 她居然穿书了！ 明明上一秒她还在自家八百平大别墅的游泳池里快乐地游泳，下一秒居然穿书了！ 而且还是七十年代，那个她从来没有经历过的，吃不饱穿不暖，连谈个恋爱都得小心翼翼偷偷摸摸不能被大人发现的七十年代！ 最令人感到窒息的是，她现在身处农村，身份是个面朝黄土背朝天，每天都要下地干活不知明天和未来在哪里的下乡知青！ 而且更离谱的是原主在书中只是个活在男主记忆中，描述笔墨不过百来字连炮灰都算不上的路人甲。 原身在书中的结局仅用一句话就草草概括。 “看到赵向阳和白薇拥抱的画面，十八岁陆水芙失去了活的希望，毫不犹豫跳进冰冷的河中……” wtf？？！ 她陆水芙就算饿死，穷死，在商场上被对家找人打死，都不可能那么没出息地为了三条腿的男人寻死觅活。 记忆传输完毕后，她放弃挣扎生无可恋地躺了一会。 现在摆在她面前的有且只有一条路。 趁一切还未发生前远离赵向阳，离开赵家村，回到城里，改变既定的命运。 冷静下来后她开始回忆目前的状况。 原主和她同名都叫陆水芙，今天和往常一样来田里插秧，却因为没吃早饭加上烈日暴晒低血糖犯了，一时间身体扛不住晕倒了。 虽然她现在身体动弹不了意识却是清醒的，耳边的嗡嗡声渐渐变成了不同的人声传入她耳中。 “就她娇气，这么多人都在干活怎么就她晕倒了，别是为了逃避干活假装晕倒的吧~”一道阴阳怪气又尖细的女声传来，即使闭着眼睛陆水芙也能在脑子里描绘出声音的主人尖酸刻薄的嘴脸。 “冯丽娟你别在这添乱了，要不是你早上在宿舍里吵着闹着要回城，说在赵家村饿得连饭都吃不饱，水芙能把她的玉米馍馍和攒了好久的鸡蛋给你煮了吃啊？”李梅两只手伸开帮陆水芙遮挡火辣辣的太阳，抬眼没好气地反驳冯丽娟。 她和冯丽娟，陆水芙三个人都是从一个地方来的，本来三个小姑娘从大城市来到人生路不熟的赵家村，应该互帮互助成为彼此的依靠。她和陆水芙做到了，冯丽娟没有。 不仅做不到互相帮助，冯丽娟还因为嫉妒陆水芙，一而再再而三地和陆水芙作对。 平时她不愿事情闹大从来不去说冯丽娟，可今天陆水芙都因为她晕倒了，冯丽娟还一个劲地在旁边幸灾乐祸，忍不住说了她两句。 “你冲我凶什么？难道我说的不对么，不就吃了她两块干饼子和一个鸡蛋么，她至于被饿晕么？你别什么屎盆子都往我身上扣，我看她就是资本家小姐做派吃不得一点苦！” “你……”李梅刚想上前和冯丽娟理论一番，忽然听到一声微弱的呻｜吟，她立即转头看向躺在大队长怀里的陆水芙，惊喜到： “水芙，你醒啦！” 陆水芙躺着听了会戏，忽然发现自己眼珠子能转了，她缓缓睁开眼皮，明晃晃的日光刺激得她眸中涌出泪花，那双杏仁圆眸被衬得更加楚楚可怜，惹人怜爱。 原身打小就是个美人坯子，不管在城里还是现在插队的陆家村，她从来都是人群里最打眼漂亮的那个姑娘。 抱着她的男人低头对上那双葡萄般的大眼睛，心脏忽然开始不规律地跳动，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关切和欣喜。 “陆同志，你终于醒了。” 陆水芙循声往上看，对上男人热切的目光。 忽然有种不受她控制的悸动和一股深到难以磨灭的忧伤从心底涌现。 她定定望着男人，原来是你，本书的男主角——赵向阳。 赵向阳被怀里的人“深情”地望着，心脏的跳动愈发强烈，并在在心里庆幸还好他站在陆水芙身边，不然被她这样看着的人就不是自己。 插秧时他就站在陆水芙身后，发现她身体不对劲后双臂下意识展开接住她往后仰的身体。 将人抱上岸后也一直没撒手，一直从后面搂住她的身体，让她靠在自己身上。 现在后知后觉察觉到两人的姿势过于亲密，他刚想趁大家没反应过来悄悄把人放下，怀中忽然一空…… 怀中的温度骤然消失，即使烈日当头他仍然觉得心底蓦然发凉，一种怅然若失，仿佛什么重要的东西即将脱离既定的剧本，不受控制地从掌心溜走。 他十指下意识收紧，忍不住抬头望向从他怀里溜走的陆水芙。 那一瞬间仿佛看到她冰冷的眼神，眸中的冷意好像在看一个生死仇敌。 赵向阳不可置信，闭了下眼再次看过去，哪有什么冷意，依旧是那双望着他时楚楚可怜的双眸。 赵向阳觉得自己肯定也中暑了，他晃了晃脑袋，甩掉心里奇怪的想法，将手中的水壶递给她。 可有人比他快了一步，陆水芙直接掠过他，先一步伸手接过李梅递过来的被磨得发白的军绿色水壶，大口大口往嘴里灌水。 赵向阳：…… 陆水芙刚才一时没忍住泄露出对赵向阳的厌恶，但很快反应过来，她现在还不能和赵向阳翻脸，可也不能和他离得太近。 她曾经看过一本小说，书里男主一路主角光环加持打怪升级三宫六院，他越牛逼，不仅和他对上的人，甚至连他身边的人就越倒霉。因为整个世界的气运是持平的，主角越幸运，配角就越倒霉。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她连穿越这么离奇的事情都经历过，谁知道会不会这么倒霉被赵向阳吸了气运。 所以为了自身安全，她尽量不和男女主有过多身体接触。 喝饱了水她感觉好多了，身体里的燥热和不适都缓解不少。 “水芙你醒啦，没事了就一起来干活吧，眼下这亩地天黑了都不一定能插完，你可别想把活全丢给我和赵队长。”冯丽娟见人醒了，在心里啐一句，这女人果然又在装柔弱。又看见她用那张白生生的狐媚脸来魅惑赵向阳，心里就咕噜咕噜开始冒酸泡泡。 她虽然是城里人，可家庭条件不好，又是家里老大，下面还有三个妹妹和一个小弟，上山下乡的名额自然而然落到她头上。 起初她也不情愿，后来转念一想，来农村也有来农村的好处。 她自身条件不算好，人长得中规中矩不丑也绝对算不上漂亮，因此打小在学校里就不起眼，没什么人注意到她。 可来到农村就不一样了，农村和城里可不能比，听说乡下姑娘一个个晒得跟黑煤球似的，她这长相去农村里起码也能混个村花的名号。 起初也如她所愿，她和李梅是第一批来这里的知青，一来就收到了赵家村人的热烈瞩目，这极大地满足了她的虚荣心。 可这种让她飘飘然的感觉还没在心口捂热，陆水芙的到来让这一切犹如镜花水月，风一吹就没影了。 陆水芙的到来吸引了全村人的目光。 她就不明白了老天爷怎么这么不公平，凭什么大家都在太阳底下接受烈日的暴晒，就陆水芙一个人怎么都晒不黑，还越晒越白。 听村里人说只有山上会吸男人精气的山景鬼怪才会这样，陆水芙不是小妖精是什么？ 她刚来赵家村插队时就一眼相中了赵向阳，赵向阳那会也对她客客气气的，要是没有陆水芙后来整天发骚勾搭，赵向阳迟早会和自己在一起。 小妖精刚来就把赵向阳迷得五迷三道的，成天围着她转，刚才还为了勾引他，故意往人怀里摔！ 简直不要脸！不知羞！ 要是没有陆水芙，要是没有她…… 陆水芙不清楚冯丽娟心里在想什么，但看她越来越狰狞的目光也能猜到肯定没想着她的好，指不定在心里憋着坏想着怎么陷害自己。 原著中这个冯丽娟处处欺负原主，俩人都回城后，她将女主怀孕流产的事情广而告之，进一步加深了女主身败名裂，进而走向自杀的深渊。 陆水芙垂眸深吸口气，忽然抬头惊恐地盯着冯丽娟，见了鬼似地颤抖着手指着她的嘴巴。 “大，大青虫啊！！！” 一声惊叫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顺着陆水芙的手指聚焦到冯丽娟的牙上。 空气似乎在这一秒停滞了一瞬，随之从四面八方爆发出窃笑。 “哪有大青虫啊，是今天早上吃的咸菜粘在牙缝里没剔干净吧。”人群中传来一个快笑抽气的声音。 紧接着又响起窃窃私语。 “我看见小冯漱口杯里牙膏没了，是不是早上没刷牙啊。” “啧啧，那不得臭死了。” “平时也这样，她好像有口臭，我和她说话都离得远远的。” “哎哎，原来不是我的错觉，我说怎么和她说话时总能闻到一股怪味。” …… 周围人尽管压低了声音，冯丽娟还是能听见。 她立即伸手紧紧捂住嘴巴，抬眼下意识看向赵向阳。 尽管赵向阳还沉浸在刚才怅然若失的愁绪里，正低头盯着自己的布鞋发呆，完全没有嘲讽冯丽娟的意思。 冯丽娟却认为他也和大家一样，低头是在遮掩嘲笑的动作，于是瞬间就疯了，双眼立马沁出泪来，转头恶狠狠瞪向始作俑者。 “陆！水！芙！” 2、第 2 章 冯丽娟放完狠话就羞愤转身，往远处玉米地的方向跑。 见人狼狈逃走，陆水芙面不改色，心道一句活该。 而后抬起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向李梅，“梅姐，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让她走，惯得她。对了你还头疼吗？”李梅被陆水芙这样看着不自觉心软起来，她家里有一个亲妹妹，她和妹妹一年只能见一回时常思念她，所以见到和妹妹差不多大的陆水芙，平时也非常疼爱她。 她看着陆水芙虚弱的模样，打算帮她和队长请个假。 赵向阳退伍后回到家乡，乡里把他安排在赵家村当大队长，他们这群知青有事都归他管。 “赵队长，你看水芙还是很虚弱，要不你让她回去休息吧，剩下的活我帮她干了。”李梅向赵向阳请假。 赵向阳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不知是不是他多心，陆水芙醒来后好像一直在刻意回避他的眼神，看都不看他一眼。 这个想法一冒出头就立即被他否决了，不可能，肯定是自己想多了，她没理由回避自己啊。 一定是自己想多了，水芙肯定是因为才转醒，身体还没恢复过来，绝对没有刻意回避自己…… 等了一会没等到回应，李梅还以为赵向阳不同意，于是犹豫地张嘴。 “赵队长？” “啊……陆同志回去吧，剩下的活不多，我直接帮她都干了。”回过神来的赵向阳认定陆水芙是因为太累了才没力气回应自己，于是眼神讨好似地划向陆水芙，满脸殷勤期待地看着她。 “谢谢赵队长，不过水芙一个人回去我不放心，我送她回去吧，我保证去去就回。”李梅和赵向阳讨价还价道。 “没事，慢慢回，不用着急。”赵向阳热切的目光没有得到回应，于是失落地转向李梅，脸上勉强扯出一点笑意。 李梅笑得到回应后，收拾好陆水芙的东西，乐呵呵地搀着她往村里走。 陆水芙被李梅搀扶着站起来，直至走远都没和赵向阳对上眼神。 徒留赵向阳独自站在原地，望着两人渐远的背影，神色复杂。 - 一望无际的田野上，忽而微风拂过，成片的玉米叶子在风中轻轻摆动。 李梅搀着陆水芙一步步走在田埂上，淹没在两旁半人高的玉米杆子中间。 忽然，李梅短促地叫了一声。 “瞧我这记性，我把包落在田里了，我妈前天才寄过来的全家福还在包里呢。” 陆水芙知道那张照片对李梅很重要，这两天几乎照片不离手，一有空就拿出来看看上面的家人以解相思之情。 “别着急，包肯定还在原地，梅姐你赶紧回去找找吧。” “那我再回去找找，不过……你一个人回去可以吗？”李梅有些犹豫，她们插秧的地方里知青点单程差不多要半个小时，她们已经走到一半了，要是她现在回去找包，一来一回起码要多花二十多分钟。 “没事的梅姐，我出来走了走后已经感觉好很多了，自己回去没问题的。”只要穿过这片玉米地就能看见赵家村村口的歪脖子树了。 “行，那我先回去了，你一个人小心点。”李梅把陆水芙的随身带的小包还给她，转身匆匆往回赶，身影很快消失在视野中。 太阳实在毒得很，陆水芙顺手摘了几片玉米叶子放在头顶挡太阳。 还没往前走两步，忽然察觉身后的玉米地里发出“簌簌”的异响。 她不动声色继续往前走，后面的人似乎着了急，猛然向前一扑，即使陆水芙早有准备，也还是被抓住脚踝随着惯性摔倒了。 陆水芙摔趴在田埂上，来不及查看伤口，利落地转身，另一只没被束缚住的脚狠狠踹向来人的脑袋。 男人猝不及防被踹了好几脚，疼得哎呦呦直叫唤，下意识松开了钳住她脚踝的手，转而去护着自己被踢的脑袋。 “救命啊！快来人啊！” 陆水芙趁机爬起来，边跑边大声喊。 身后的男人也反应过来，朝她的方向追来。 快跑到玉米地尽头时，一个放牛的大爷听到喊声急忙下了牛车往她这赶来。 “大爷，救命！有流氓！”陆水芙连忙喊道。 等陆水芙和放牛的大爷汇合，转头往回看时人早就窜进茫茫玉米地里，人影都看不见了。 “姑娘没事吧？”放牛大爷担忧地问。 “没事，就是让人跑了。”陆水芙喘着粗气拍拍身上沾上的灰尘，虽然摔得很狼狈，身上也摔得生疼，不过幸好没有流血，也没有哪里骨折，只是可恨就这么让死变态逃了。 “人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放牛大爷看着四十多岁不到五十，似乎不太爱说话，一直低头驼背没拿正眼看她。 这人……啊！她想起来了。 大爷叫季海林也是从兰江过来的，只不过他是被组织上打上了黑五类的标签，被下放到赵家村改过自新来了。 记忆中原身也没见过季海林的正面，因为他一直和现在一样总是低眉垂眼，一副沉默寡言的样子，整个人都被低气压包裹住，似乎丧失了生活和未来的希望。 “刚才的事情要不要向赵队长说？”季海林半抬起头，说话也慢吞吞的。 赵向阳？ 算了吧，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赵向阳快去城里上大学了，她不想和这人有过多纠葛。 而且……她已经知道流氓是谁了。虽然他用黑布蒙着面看不清五官，可他身上那股比猪圈还恶心的味儿，即使隔了三里地她也能清楚把人给认出来。 不仅是身上的味恶臭让人印象深刻，还有他走路时脚步一深一浅，应该是个严重的跛脚。 浑身发臭，跛脚。 有以上两个特征的人全赵家村都找不着第二个，不是村里那个整天好吃懒做，活得像乞丐一样的刘瘸子还有谁。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惹到她陆水芙头上了就别想轻易完事，她要亲手解决这个人渣。 不过不是现在…… 她嘴角向下一瞥，一副被人欺负后泫然欲泣的可怜样。 “别……还是别了，要是被人知道了，我还有什么脸面活在世上啊……呜呜呜……” 季海林静静听面前的小同志说完，没有任何反抗地点头答应。 “好，好，小同志别哭…不告诉，不告诉。” 赵水芙还没演过瘾，她噙着哭腔继续要求，“那您可不能把这事告诉别人，万一让人知道了……” “好，好，不告诉别人……” 陆水芙过完戏瘾，拍了拍身上的泥巴。 “谢谢大爷，那……我先回去了。” 季海林点点头，哎了一声。 陆水芙挥挥手往前走了十来米，身后的脚步声还在，她疑惑地转身。 “路上…危险，我送你。” 短短几个字陆水芙大概能猜出他什么意思，于是笑着回他，“大爷您是怕流氓还没走，要送我回知青点吧？” 李海林又言简意赅“唉唉”了两声以作应答。 陆水芙也担心刘瘸子折返，虽然她跑得快也不怕他，但有人护送总比一个人安全。 于是认真地道了声谢，两人一起往前走。 谁也没看见从玉米地里走出来的冯丽娟，望向陆水芙的目光里闪烁着恶毒的光。 3、第 3 章 两人一牛一前一后慢慢走着，很快就到了村口。 穿过长长的村落，两人来到知青宿舍。 知青宿舍在村子最西边，是三间简陋的瓦房，墙体由旧砖头混着泥巴砌成，房子外面用泥巴简单围了一圈低矮的围墙。 两人在院墙外分开，陆水芙走进院子后忽有所感，转身后瞧见一人一牛仍旧孤零零站在围墙外。她心中一动，走向季海林，“大爷您今天可帮了我大忙了，要不是遇见您我肯定甩不掉那个流氓，要不您留下我请您吃顿饭吧。” 季海林惊讶地看着去而复返的小同志，她话音刚落就连忙摇手拒绝，“不用，不用，我…我先走了。” “就简单吃一顿，反正我自己也要吃的。”陆水芙积极挽留。 “小同志，我……成分不好，不好……不能和我说话，我先走了，先走。”可能没想到眼前的小同志会请他吃饭，毕竟这么多年下来，因为他的成分亲戚朋友无一不躲着他，更别提这么热情地招呼自己吃饭。他在心里连连摇头，自己成分不好，可不能给小同志添麻烦。 季海林不顾陆水芙的吆喝，牵起牛绳就要走。 陆水芙挽留不成也没再勉强，她明白季海林话里的意思。只是她作为未来人，知道时代会进步，国家很快就会结束这个混乱的时期，进入一个崭新的新时代。 到时候像季海林一样被赶到乡下来的知识分子，终究会回到原位，继续用他们的知识和能力帮助国家和社会发展。 她知道这个时间点很快就会到来。 虽然不能一起吃饭，有些话还是要说的，她还是缓缓走到院墙边。 “您是季海林同志吧？我爸以前总教导我要尊老爱幼，我看您和我爸年纪差不多大，我跟您说我爸以前可稀罕吃我做的饭了。正好今天时间比较匆忙，等过两天再让您尝尝我的手艺吧。那我先回了，您也赶紧回去吃饭吧。” 一切尽在不言中，尽管没提及成分二字，陆水芙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去他大爷的成分不好，就没她陆水芙不敢结交的人。 等人走后，季海林望着宿舍的方向怔怔出神。 他抬起泛着水光的眸子，也许是太久没有感受过人间的温暖，这一刻他禁不住在心里说了声“好”。 - 知青点有三间瓦屋，左边是男生宿舍，右边是女生宿舍，还有一间是公共厨房。 陆水芙先回了宿舍，她的床位在离门窗最远的地方。 她从被褥下拿出一个蓝色碎花纹样的布包裹，包裹里装的都是原主爹从城里给她寄来的信，她打开其中一封信，里面赫然躺着一张黑白全家福。 照片上一共有四个人，坐在画面最中间的人是原主亲爹陆正国，他怀里抱着小妹陆海棠，左右两边分别站着大儿子陆建树，二儿子陆建业。 照片中的陆海棠大概三四岁模样，从小妹的年纪来看，这张照片应该是近期拍的。 她前世的长相和原主有九分像，扣掉的一分大概是她的眼睛没有原主那么大，她的眼睛偏狭长，不像原主的眼睛更像杏仁，圆圆的总给人一种楚楚可怜的气质。 所以照片上几个人的长相看起来，不管是和她还是原主都有几分相似，这种感觉有些奇妙。 前世她刚出生三个月，就被狠心地丢到孤儿院门口，直到她十六岁那年爷爷才找到她把她接回豪门。据她爷爷所说，她父母两情相悦，可是两人家庭悬殊，爷爷棒打鸳鸯将他们分开了，分开时爷爷不知道母亲已经怀孕且生病了。直到她母亲死了好几年她父亲才从俩人从前共同的好友那听说了这件事，等父亲找到母亲舅舅家才发现一切都迟了，舅舅哭着说母亲当年难产死了。 还是爷爷察觉不对劲找私家侦探查了当年的事情，才知道孙女还没死。 当年母亲舅舅把小孩送到外地的孤儿院，三年前孤儿院发了一场大火，院里很多资料都被销毁了，所以他们找了好几年都没找到陆水芙的踪迹。 陆水芙当年趁孤儿院大火跑了出去，在外流浪好久后被一个孤寡老太太收养了。老太太原本有儿子媳妇还有一个小孙女，后来一家三口坐飞机出去玩，飞机失事一家三口全死了。 老太太虽然孤寡手上却有几个钱，起码能供她上学和俩人生活。 婆孙俩相依为命一年后老太太摔了一跤去世了，没过多久她就被爷爷找到了。 虽然她被领回了家，可她父亲这些年一直活在对母亲和自己的愧疚中身体越来越差，在见到女儿的一个月前撒手离世了。 把她领回家没两年她爷爷也下去和父母团聚了。 由于家里没有极品亲戚，爷爷留下的钱全都归她。于是她那几年疯狂地学习从前想学却没有钱学习的各种兴趣爱好，舞蹈、钢琴、网球、画画她全都尝试过。尤其喜欢下厨，平时空闲了最喜欢亲自下厨做菜让家里佣人试吃，为此她还特意考取了米其林三星厨师证。 就这么孤寡却富裕地一路活到二十八岁，她有限的生命中“家人”这个词的痕迹是非常浅淡的。 乍一看到这些和自己长相相似的人，即使仅存在一张小小的照片里，她心里也涌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情愫。 一定又是原主的感情在影响她，陆水芙吐出一口浊气将照片放好，她现在还有一件事继续解决。 从早到晚都没吃几口粮食，她得赶紧做饭填饱肚皮。 陆水芙打开厨房门看到里面的情景后，非常庆幸刚才季海林没答应跟她回来吃饭。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厨房里除了一点玉米面和快见缸底的大米，就剩下半筐子三瓜俩枣的黑土豆了。 陆水芙拿了两颗土豆放进菜篮子里，拎着菜篮子转身来到后院。 大队给他们知青点分了两块自留地，两块地里种的东西挺杂，左边这块种了点萝卜和土豆，右边种了白菜和豆角。 知青宿舍男女生公用两块菜地，地里的菜都得按天按人头计划着吃。 陆水芙饭量不大，她拔了根小点的白萝卜就停下了，然后起身往右边的鸡舍走去。 知青点养了两只鸡一公一母，母鸡一天下一个鸡蛋，陆水芙两个礼拜才能分到一个鸡蛋。 陆水芙蹲下来和鸡窝里的老母鸡大眼瞪小眼，母鸡仿佛在说：看什么看，我早上下的蛋不是早被你掏走了！ 虽然在心里预想了一百种烹饪老母鸡的方法，陆水芙还是摇摇头可惜地走了。 走到后院池塘的水调上，用池塘里的水把土豆和萝卜上的泥仔仔细细清洗干净。 回到厨房。 陆水芙打算做一盘土豆泥，再弄点萝卜汤喝。 她将土豆放在大锅里蒸，等待的过程中先来调个酱汁。 看着灶台上仅有的一小瓶酱油，陆水芙倒出两小匙，再加一勺盐，一勺玉米粉，最后再加点凉水调好。 等土豆熟了后开锅拿出来，将调好的酱汁放进锅里用余温闷热。 把两个土豆用擀面杖碾碎装到碗里，本来应该放点牛奶提色提味的，可是现在没有牛奶，好在他爹三个月前给她寄过来的麦乳精还剩下一些。 这罐麦乳精是陆水芙的父亲怕大女儿在乡下营养不良，省吃俭用好久邮寄过来的。 她将麦乳精兑了点水倒在捣碎的土豆泥里，将碗倒扣在盘子上。最后再把热好的酱汁倒在土豆泥上，一碗香喷喷黄灿灿的土豆泥就做好了。 陆水芙走到橱柜跟前，站在凳子从橱柜上方拿出一个小篮子，里面装了三个她没舍得吃攒下来的鸡蛋。 她拿出一个鸡蛋清洗干净，在油锅里将鸡蛋两面煎熟后盛起来放一边备用。煎蛋的锅不洗，用残留的油将萝卜片炒至断生，再下水和鸡蛋，水烧开转小火闷几分钟，加点盐调味，一碗白皙浓稠的萝卜鸡蛋汤就做好了。 陆水芙尝了口土豆泥，不愧是自家种的土豆，口感绵密醇厚。 一口土豆泥就一口萝卜汤，陆水芙慢悠悠把肚子填饱了。 知青点的人今晚都不回来吃饭，他们早上就带足了一天的干粮，今晚上赵向阳带着知青们准备加班加点把那点水稻秧都插完。 陆水芙把碗洗好后在宿舍的小床上躺了会，安安稳稳地睡了个下午觉，，等她悠悠转醒时发现窗外的天色已经变得昏红。 在床上醒了会神，突然想起来她晚上还要去看守玉米地。 4、第 4 章 玉米地里的晚玉米已经快熟了，早玉米熟的时候村里总有人嘴馋半夜趁人不备来偷玉米。为了防止这种情况再次发生，晚玉米成熟前的这段时间大队里派人轮流在玉米地里看守。 今天正好轮到她、李梅和另一个男知青值班。 吃饱睡足精神饱满，想着李梅她们今晚完工后可能会直奔玉米地，不回知青点了。她担心天黑了看不清楚路，于是收拾好东西打算现在就去。 至于担不担心遇上刘瘸子？ 她是不担心的。因为没有哪个犯人会蠢到一次得手不成的当天再次动手，刘瘸子此时可能在到处打听她有没有向赵向阳举报，或者有没有猜出来今天动手的人是他吧。 该惴惴不安的人该是刘瘸子。 不过……鉴于白天的经验，她必须拿点什么防身的武器装包里。 陆水芙的目光在厨房里梭巡，最后定睛在一把剪刀上，她揣上剪刀背起背篓，往值班点走去。 她出们时不时遇上三三俩俩刚从田里回来的村民，回家后卸下背篓，脸上皱巴巴的老爷子坐在门槛上，嘴里有滋有味叼着一杆旱烟，享受一天中难得的悠闲时光。 而有些回来的早的已经开始吃晚饭了，由于天气炎热，不少村民把饭桌搬到门口，一家人聚在门口边吃饭变乘凉。 陆水芙人美嘴甜，路上遇见大爷大妈都会打个招呼。 虽然赵家村里都是贫苦农民，可这些原住民的家庭条件，吃的喝的再怎么样也比她们这些下乡的知青好得多。 这些大爷大妈们倒也热情，陆水芙一路走到村口，背篓里就多了一根糯玉米和两个刚从树上摘下来的大青梨子。 天说黑就黑，她刚走出村口没几步，忽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闪过，她眯眼一看不是刘瘸子是谁？ 陆水芙还以为刘瘸子这么大胆还敢来找她，正想着怎么对付他呢，没想到她又看见了一个熟人…… 冯丽娟怎么和刘瘸子混在一块了？ 来不及多想，她悄摸跟在俩人身后。 两人在村口的歪脖子树后面停下了，陆水芙躲在一旁的玉米地里，她压低身体打算听听他们凑在一起打算搞什么鬼。 可是距离太远，陆水芙竖起耳朵只抓住几个关键词，“下药”“煤油灯一灭你就进来……”…… 等确定两人“密谋”结束人走远了，陆水芙才缓缓探出身来。往值班点走的时候心里还在琢磨着刚才听到的关键字，越琢磨越不对劲。 直到她走到值班点，看见面前朝她笑得诡异的冯丽娟。 她恍然大悟，这两个完全没交集的人凑在一起可不就是来对付自己的么？ 想通了这点后，陆水芙也勾起嘴角，脸上挂着虚假客套的微笑，故作惊讶道。 “怎么是你们？李梅和赵强呢？” 陆水芙心里清楚冯丽娟对她存了坏心思，今晚和李梅换班肯定憋着大招来对付自己。 至于和赵强换班的赵向阳有什么目的，她倒是心知肚明。 原书中这天是原主悲惨命运的开端。 赵向阳今晚鼓起勇气和原主告白，并且年轻气盛在荷尔蒙的促使下，两人偷摸着钻了被窝。 后面的剧情就是赵向阳去城里上大学，原主怀孕，回城，跳河…… “我后天要上县邮政局取包裹没时间守夜，就今晚和李梅换了班。”冯丽娟难得说话没夹枪带炮，老实解释了换班的原因。 陆水芙心里冷哼，怕不是为了和刘瘸子里应外合陷害她吧。 “我……赵强有事让我替他一晚。”赵向阳紧跟着解释。 三个人心里都有自己的小九九，可即使心里百转千回面上却不动声色。 陆水芙倒是看起来最淡定的一个，她将背篓放在地上，把里面的食物拿出来，将两个梨分别递给两人。 “吃吧，路上老乡给的。” 乡下人吃水果基本都靠自家树上结果子。 她们知青点没种果树就没得吃，要想吃水果就得指望村民家的果子成熟了，好心送点给他们，可是她们人多每次只能分到一点。 女孩子都爱吃水果，冯丽娟也不例外。 她对于吃陆水芙东西这件事已经习以为常，丝毫不会觉得不好意思，心安理得伸手等着投喂。 可是日常嘲讽陆水芙这件事已经成了习惯，即使要吃人家的梨嘴上仍克制不住呛她两句， “哟，哪个老乡这么好心给了梨啊，不会是村东头的赵二沟吧。也对，他一个死了老婆的男人，家里少张嘴吃饭，余粮就是多啊，你说是不是？” “这俩梨是翠花嫂子给我的，嫂子说我脸蛋白嫩，就跟她们家树上扒了皮的梨子一样，刚好后院梨子熟了就摘了两颗给我尝尝鲜。”陆水芙不慌不忙见招拆招，随后面露疑惑地反问。 “不过赵二沟是谁？丽娟是你熟人吗？哎呀，怪我到现在村里人都认不全。” 陆水芙这两句话可不是胡乱编的，她就是故意说给冯丽娟和赵向阳听。 第一句话，是借别人的口夸她脸蛋白皙似水梨。 本来这句话也没什么，可是碰到冯丽娟的逆鳞了。冯丽娟皮肤黑，来到赵家村后即使成天干活用花布把脸包住还是晒得更黑了。 陆水芙这种越晒越白，在煤油灯下亮得发光的皮肤，冯丽娟每每看到都又嫉又恨，恨不得往她脸上抹黑煤灰。 第二句话，暗戳戳暗示她和赵二沟这个鳏夫有些什么，至于什么，就需要在场第三人赵向阳自行发挥想象力了。 打蛇打七寸。 陆水芙清楚冯丽娟喜欢赵向阳，而报复一个人最损的招就是让她在喜欢的人面前出洋相。 赵向阳听到陆水芙的话后，果不其然脱口而出，“冯同志你认识二狗哥？” ！！？？？ “谁认识他！陆水芙你敢污蔑我！” 冯丽娟快被陆水芙气死了，就说她是小妖精吧！这么会冤枉人！ 她真想现在就撕烂小妖精的脸，用针戳烂她的嘴巴，让她永远说不出话来！ 可是不行，她必须要忍，起码要忍过今晚。 一想到接下来的计划她心里就止不住的兴奋，过了今晚，只要一晚…… 她要让陆水芙一无所有！ 看她还怎么用那张狐媚子脸勾引男人！ 赵向阳…… 她偷偷看了眼赵向阳。 过了今晚眼前这个全赵家村最优秀的男人就是她冯丽娟的了。 她深吸一口气，看了眼一天都不在状态的赵向阳，努力憋出一个温婉的笑来。 “我真的不认识，我也是听村里人说的。” 事出异常必有妖，换成平时冯丽娟可不会这么轻而易举认输。陆水芙面上不动声色，伸手将梨子递给她，“我就是随口说的你别当真，来吃个梨子。” 冯丽娟伸手去接，没接到，她不高兴地拧眉抬头。 “呀！我突然想起来，丽娟你大姨妈今天来了吧！梨子这么寒的东西肯定是不能吃的。” 冯丽娟：…… 一旁回过神来的赵向阳：“冯同志家属来了？我怎么不知道？” 5、第 5 章 冯丽娟气得直接转身不理俩人了。 陆水芙好心帮她向赵向阳解释了一番后，赵向阳才红着脸满脸尴尬地哎哎了两声，期间一直用欲言又止的眼神望着她，似乎想说什么。 陆水芙知道他今晚计划告白，所以整晚都心不在焉，不过她可不打算给赵向阳这个机会。 而且，她还要看看冯丽娟准备怎么陷害她，绝不能节外生枝。 陆水芙没给赵向阳说话的时间，好几次察觉到他想和自己搭话，她都主动找冯丽娟搭话，要么打哈哈糊弄过去。 几次下来赵向阳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彻底泄了底，借口让她们两个在棚子里面休息，独自去棚外坐着对着夜空闷头叹息。 自家树上结的梨子没打过药水，陆水芙用水洗了洗直接连皮带肉一起吃，边吃边欣赏冯丽娟脸上因为要做坏事而紧张又兴奋的表情，真是精彩纷呈。 等陆水芙一个梨子快吃完了，冯丽娟像是终于等到了动手时间，起身故作镇定地瞥了陆水芙一眼，“屋里闷死了，我去外面透透气。” “哦。” 冯丽娟刚出门不到十分钟，忽然从棚外传来“哎呦”一声，紧接着赵向阳慌忙进了棚子。 “冯丽娟同志脚崴了，旧棚子里有药，我带她去找点药。” 据赵向阳描述，棚子外的田埂上有一颗野桃子树，冯丽娟自告奋勇上去要摘野桃子给他们吃，爬到一半脚上一滑不小心从树上摔下来把脚崴了。 啧啧，真是不心疼自己。 陆水芙面上露出担忧的神情，起身要和他一起去旧棚子。 “没事儿，我带她去就行了，外面天黑路不好走容易磕到绊到。”赵向阳以前在部队里呆过，对治疗跌打损伤很有一套，村里人胳膊腿伤了都来找他按按。那些跌打损伤药都在旧棚子里，新棚子盖了没多久，很多东西都没搬过来。 见陆水芙同意后，赵向阳点点头转身出门了。 陆水芙在心里默数一、二、三……等数到十后，趁两人还没走远，她起身跟在他们身后。 她看见两人搀扶着进了旧棚子后，赵向阳把人扶着坐下来后忙着找药，冯丽娟突然从裤带里掏出一个纸包裹，将里面的白色粉末全倒入随身携带的水壶里。 冯丽娟转手将手里的水壶递给赵向阳，他推了两次没推掉，加上他也渴了，于是没多想接过水往嘴里灌。 五分钟后药水的药效发挥了，赵向阳迷迷糊糊脚步漂浮，一下子跌倒在冯丽娟怀里。 冯丽娟似乎很享受赵向阳主动投怀送抱，爱抚般摸了摸他的短发后才把人放开，她抄起一旁早已准备好的木棍往外走。 陆水芙一路跟着冯丽娟来到刚才的新棚子，冯丽娟以为她还在里面准备对她下手时。她出其不意捡了块石头，毫不犹豫往冯丽娟后脖颈砸了下，人瞬间倒地。 陆水芙将人拖到草席子上给她盖上薄被子，接着吹灭昏暗的煤油灯，屋里瞬间漆黑一片，连月光都被乌云遮住。 灯一灭她拿上锁在棚外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藏起来，准备来个瓮中捉鳖。 等了没一会儿，忽然从玉米地里窜出个一瘸一拐的人影，月光下刘瘸子脸上尽是猥琐的奸笑，和即将得逞的畅快。 等人进屋后陆水芙轻手轻脚跟在后面，见刘瘸子衣服都没脱就急着钻进被窝，她抄起冯丽娟丢下的木棍朝他脖颈同样的位置敲了下，力道比打冯丽娟的要重，显然带了点私人恩怨。 陆水芙将两人摆了个亲密的姿势，给他们改好被子后才出去。 她怕人中途醒来索性将门上锁，然后返回旧棚子，赵向阳人还趴在地上睡得昏沉。 陆水芙抓紧时间拿起刚才的水壶，一股脑将水往他脸上泼。 赵向阳眼皮动了动还没醒，陆水芙只好活动活动手腕，毫不留情扇了他俩大耳刮子，又凑近在他耳边大吼一声。 “啊啊啊啊啊！！！” 赵向阳惊醒了，人还懵着就被陆水芙拽住衣领。 “丽娟不见了！” “冯同志……不见了？” ！！！ 赵向阳前一刻还晕乎乎的脑袋瞬间清醒，摇摇晃晃站起来要去找人。 陆水芙怕他找到人，连忙拉着他，脸上装作焦急地拖住他， “我刚刚一个人有些害怕就出来找你们，结过看见你睡着了丽娟也不见了，我去外面找了半圈没找到人，你说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我们该怎么办？要不要……去村里找人帮我们一起找？” “对，叫人，我现在就去村里叫人。”赵向阳也怕知青在他们村出事，人多力量大，这件事不能瞒着村里人。 “你先回村里叫人吧，我就在这等着，万一丽娟只是出去走走，一会回来了看不到我们肯定会着急的。”她还得去新棚那边看着不让人出来，不能和赵向阳一起回去。 两人商量好后赵向阳急忙起身去村里喊人，陆水芙则慢悠悠走到新棚子门外等着人来。 大约过去了十分钟，远方传来嘈杂的人声和火把的亮光，陆水芙连忙将门锁打开，捏着鼻子朝人群喊了声。 “人在这！！！冯丽娟在这里！！！” 一群人听见声音后举着火把浩浩荡荡走过来，火光照亮了狭小的棚子，也让床上衣衫不整的两人无所遁形。 “冯丽娟，刘瘸子，你们在干什么！” …… 冯丽娟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忽然后脖子一阵刺痛，她伸手向后摸时忽然摸到另一个人的体温。 她瞬间遍体生凉，立马掀开被子坐起来。 刚坐起来，一群人就举着火把冲进屋子，幽幽火光中她看见赵向阳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她像是忽然反应过来目前的状况，抓住被子放声尖叫起来。 “啊啊啊！！！” 忽然兜头被盖上一件衣服，等视线再次恢复光明，她感觉肩膀上贴上一团火热的温度，她转头一看，刘瘸子光着膀子搂着她的腰。 “啊啊啊啊啊啊！！！你怎么在我床上，快滚啊！” 村里知道城里来的知青丢了后非常上心，就连大队支书赵向阳的父亲赵满仓都匆忙下床来找人。哪成想会看到眼前的画面，急忙赶来的一群人脸上都充满了惊讶。 “把冯丽娟和刘瘸子压到大队里关起来。” 赵满仓一声令下，村里几个壮劳力上前把两人从被窝里拽出来。冯丽娟还有件衣服披着，刘瘸子被陆水芙扒得只剩条裤衩。 “你们放开我，这是犯法的，你们不能抓我！” 在赵家村赵书记就是法律，他的话没人敢不听，即使冯丽娟再怎么挣扎也挣脱不掉，被人压着胳膊往外拖。 被压走时她和人群里的陆水芙视线交汇，忽然疯了似得要挣脱胳膊上的束缚往前冲。 是陆水芙！ 一定是陆水芙！ 明明被抓的人应该是陆水芙这个贱人！ 肯定是她知道了自己的计划，是陆水芙反过来陷害自己的！ 冯丽娟双目赤红，望着陆水芙的目光简直要喷火，恨不得生吃她的肉生喝她的血！ 忽然眼前一暗，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她的视线，是赵向阳。 冯丽娟像是找到了靠山，双目瞬间委屈红了，她想和赵向阳解释，不是她，她是被陷害的！ 被赵向阳抢了话头。 “冯丽娟同志你想干嘛。” 此时的赵向阳像一个英勇无畏的战士，只为守护心爱的公主，可惜公主不是她冯丽娟。 冯丽娟的心瞬间冷了下来，回想起刚才陆水芙的眼神，那双眼睛分明在向她示威，“就是我干的，你能拿我怎么样？”“你说出去啊，去和大家说说你是怎么设计想迫害革命同志的。” 陷害革命同志和偷情。 后者可能会被拉到大队被狠狠批/斗一次，前者很有可能会坐牢被判刑！ 想到这里冯丽娟额头的冷汗下来了，瞬间遍体生凉，她绝对不能把陷害陆水芙的计划说出来，不然她一辈子就毁了！ 两个人就这么被人拉走，虽然这事是陆水芙一手促成的，却也是冯丽娟自作自受。 冯丽娟被拉走了她不觉得高兴，也完全没有愧疚，就是无感。 一群人回了村。 出了这事赵向阳怕她心情不好让她先回去休息，陆水芙没有推辞，正好她也累了，跟着他们回了村里。 宿舍灯还亮着。 陆水芙一进门就被大家围住问人找到了没，她酝酿了下情感，眸中含泪将冯丽娟偷情和被抓的事告诉了几人。 “冯丽娟怎么能做这种事呢？” “她就算想搞对象也不能跟刘瘸子啊，她脑子不清醒了吧？” “谁知道她怎么想的，不过我听说隔壁村有个女知青也在半夜偷情被人抓了，传闻男的还是个鳏夫带仨孩子呢。后来审问女的，女的说她太饿了，男的经常给她送好吃的，一来二去半推半就就上床了。你们说冯丽娟这么好吃，会不会也是因为吃的被人勾走了？” “行了，趁天还没亮抓紧时间补一觉，明天还要早起摘棉花，有什么事明天再说。”李梅听几人越说越离谱赶紧打断，可嘴上这么说，她心里也存了些疑惑。 难道冯丽娟真被几口好吃的被人骗了身子？ 她转头看到难掩悲伤的陆水芙，觉得也不是没有可能，冯丽娟平时就为了几口吃的和陆水芙不对付。 哎……真傻！ 几人各自散去，陆水芙洗漱好后躺在床上，她今天体力消耗太大是真困了，躺下没多久就进入梦乡。 6、第 6 章 第二天一大早，村东头很久没出声的广播忽然响了起来。 广播中痛斥了冯丽娟和刘瘸子的不正当行为，并宣布今天早上全体社员休息三小时，让大家有序去大队办公室前面的空地上集合，观看组织上对两人的批|斗。 陆水芙对这次的批|斗大会不感兴趣，比起去看这种热闹，她更愿意好好躺在宿舍床上多睡会懒觉。 陆水芙起床蹲在前院的门槛上刷牙，刷好后站在小院子里深深吸了一口气，真爽快。 她们这批知青都是年纪很小就下乡了，一群在城里几乎不掌勺的人，来到赵家村后虽然迫于生计会做饭了，做出来的东西也只是为了填报肚子，完全不讲究味道和口感。 今天的早饭仍旧是一大锅稀得能看清米粒的稀饭，一碗黑乎乎看不清本身是什么蔬菜的咸菜，以及一人一块没什么味道的玉米面馍馍。 看着桌上的早饭陆水芙没什么胃口，但她再也不想像昨天一样低血糖晕倒了，于是老老实实坐在饭桌上和大家一起食不下咽地吃了点。 从昨晚开始，屋子里的气氛明显比往日低沉许多。 虽然冯丽娟的性子平日里没少得罪人，大家都不太喜欢她，可是物伤其类，她们为冯丽娟感到惋惜的同时，也深深为自己的命运担忧。要是她们一直不回城的话，会不会在某天落得和冯丽娟一样的下场。 饭桌上的气氛比以往更沉闷，大家都默默喝稀饭不说话。 陆水芙也能猜到李梅她们的心思，在大时代的洪流中，所有人都不能完全掌握自己的命运，可时代在进步，要不了多久她们这些下乡的知青就能陆续回城了，大学也恢复正常招生了。 可她也不能直说啊…… 她默默夹了一筷子咸菜，真咸…… 为了自己今后的口福，她实在没忍住对桌上的人说：“我看地里萝卜长得挺好的再不吃就老了，等会我把它们拔了做成萝卜干吧，晒干后存起来咱们冬天也能吃。” 赵家村是南方小镇四季都挺暖和，冬天地里也能长出蔬菜，所以平时也不缺蔬菜吃。 “你不去看批|斗大会啦？”自从早上广播后宿舍里的知青们面色都很难看，周玲想到一会还要去看批|斗会心里就更不好受，“你跟我们一起去吧，我心里害怕，你说他们会怎么对待冯丽娟？” “别想了，越想越害怕，到时候要是实在怕得慌你就把眼睛闭上别看。”陆水芙拍拍周玲肩膀安慰她。 “好吧，我等会和李梅一起去，那你不去啦？”周玲虽然害怕但止不住心里的好奇，她长这么大还没看过批｜斗呢。 “我不去了，你帮我和赵队长请个假，就说我昨天受惊了需要休息，今天批｜斗会就不去了。”陆水芙回。 - 吃完早饭后，陆水芙让她们先走自己来收拾碗筷。 收拾好饭桌，她拿上小锄头往菜地里走。 白萝卜大部分都埋在土里，陆水芙哼哧哼哧拔了三根就觉得胳膊酸得慌。 她坐在小竹凳上歇了会，忽然看见院外有个熟人经过，她站起来朝外喊了声，“季大爷，这儿。” 李海林听见有人喊他，下意识抬头看去，是昨天的小姑娘。 他四下看了看，早上广播后村里人都跑去看热闹了，现在路上看不到人影。小姑娘还在喊他，他犹豫片刻把牛绳拴在院外的柳树上，走到知青宿舍的围墙前。 “大爷您来得正好，来帮我个忙吧。”陆水芙高兴地小跑过来。 “什么…忙？”季海林磕磕巴巴道。 “来帮我拔萝卜吧！” …… 院子里，季海林在前面挥动锄头将土翻松，陆水芙在后面轻松地把萝卜拔了出来。 两人配合铲了一小块地，整整小半箩筐萝卜。 “大爷喝口凉水。”陆水芙递给季海林一碗兑了麦乳精的凉白开。 “姑娘你喝。”季海林知道麦乳精在农村里是稀罕玩意，不肯轻易喝这精贵东西。 “您喝吧，我冲了两碗咱们都有的喝。”麦乳精这东西开盖时间长了容易潮，反正就剩个底了她这两天打算把它当饮料粉尽快喝完。 季海林性格木讷不擅长和人推拉，在陆水芙的坚持下端起碗喝了。 萝卜拔上来后季海林还帮她拎到池塘边，蹲在水调上帮她把萝卜上的泥巴都洗干净了。 等俩人收拾好批｜斗也快结束了。季海林担心他和陆水芙在一起被人看见，会连累了小姑娘，所以现在就打算离开。 “小姑娘我先走了。” 陆水芙知道他害怕连累自己所以没留他，还在他走之前硬给他塞了两根萝卜让他带走。虽然这是知青点的东西，可她拔了一上午萝卜以后还要腌萝卜给她们吃，这两根萝卜就当舍友们给自己的辛苦费。 季海林不想拿知青点的东西，可实在拗不过面前的小姑娘，连声谢谢后收下了，趁人没回来拉着老牛赶紧先走了。 临走前将他从山里挖的野蒜和小米椒分了一大把给陆水芙，她看到这些材料眼睛一亮，乐呵呵收下了。 7、第 7 章 等人走后，陆水芙继续手上的活。 她将萝卜留根，从中间切两刀一分为四，等切好后把萝卜用盐腌二十分钟，等水分沥干后就能拿到院子里晒，天气好的话等五六天萝卜干就能吃了。 她留了两颗个头大的萝卜，打算现腌现吃。 她把萝卜切成长条，同样用盐腌好沥干水分。 在锅里倒两大碗凉白开，小半碗醋，小半碗白糖，小半碗白盐，搅拌搅拌，水开后关火放凉备用。 准备半头野蒜切碎放入碗中，六七个小米辣切碎，倒入放凉的汁水里。 将沥干的萝卜装进大瓦罐中，再将酱汁倒入瓦罐里，腌一个小时就能盛出来吃。 等她把萝卜腌好，看热闹的人也三三两两前后脚回来了。 “好大的醋味。”先一步回来的周玲和李梅捏着鼻子说。 “回来啦，我腌了点萝卜，中午吃饭的时候就能吃了。”陆水芙喝了口凉水说。 “我说怎么这么酸呢，原来在做好吃的。” 听到有好吃的周玲眼睛亮了下，没一会又唉声叹气起来， “哎，水芙你今天没去看，真是太可怕了。冯丽娟脖子上挂了好大一块牌子，上面用红笔写了血|淋|淋的‘流氓’两个大字。她双手被反绑在身后，跪在地上的样子看着好可怜。” “哎，你说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城啊，不回城能上大学也行啊。你看赵向阳，这么巧也是今天出发去学校。赵书记为了给赵向阳送行，一批|斗完就到村口送行去了。” 说到这里她眼珠子一转开始八卦，“对了水芙，今天我帮你请假的时候我怎么觉得赵队长这么失望呢？他还说要来看看你，可是当时赵支书找他有事把他喊走了，不然他走之前你还能看看他。” 干得好赵满仓，不想让赵向阳和她接触这点，陆水芙和赵满仓达成了一致意见。 “他今天出发？你瞧我这记性，我在家腌了一上午萝卜把这是忘了。”陆水芙露出惊讶的神情，很快又说，“不过我和他关系也没好到要特意来道别的程度。” 她不知道吗？她当然知道赵向阳今天要去学校，不过这和她有什么关系？ 原书里她这时候已经怀了孩子，不过她不显怀，六个多月才察觉出来。原主当时一个人孤立无助，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和赵向阳父亲赵书记坦白。赵书记这人平时一副道貌岸然公平公正的姿态，到了自家儿子身上就完全不公平公正了。 赵书记生怕她会影响赵向阳的前途，恨不得她把肚子里的孩子打了。后来在知道赵向阳一直在给陆水芙写信后，就在每次来信时先截断了，并且伪造分手信，让原主误以为赵向阳移情别恋不要她了。 原主伤心之下肚子里的孩子没了。恰好此时城里来信说她父亲死了，赵书记为了避免节外生枝，批准让她回城了。 不过现在她肚子里没了孩子，她得好好想想怎么才能提前回去，离她便宜老爹去世还有小半年，她可不想这小半年一直待在赵家村。 “咱们不能这么消极，周玲，梅姐我记得你们都是初中毕业，尤其梅姐还上了高中吧？以前学的知识还记得多少？”这几天相处下来她挺喜欢周玲和李梅的，见她们现在这么丧气，有心提点下她们。不过不能明着说，得暗戳戳给她们鼓励和希望。 “该记得的都不记得，该忘了的全部忘了。”李梅一脸惆怅，虽然她小时候成绩挺好的，可是荒废了这么多年也不知道能记得多少。 “我也差不多忘了。”周玲附和道。 “告诉你们，我昨晚做了个梦，梦见咱们国家恢复高考了，到时候人人平等，谁都有上学的机会。”陆水芙故作神秘地说。 “你倒是光会做美梦，不过说真的，要是真的恢复高考了，你们会去参加高考吗？”周玲虽然嘴上调侃陆水芙，可是谁心里没想过有一天能行走在大学的林荫道上呢。 “你傻啊，这种事还要考虑什么。我们这一代被耽误了这么多年，如果有机会了当然要紧紧抓住，知识不分年龄，要是我肯定参加。你们不知道中国有一句老话叫‘一切皆有可能’，而且我有预感，这个日子不远了。说不定啊……”陆水芙继续敲打她们。 “什么？”两人都被陆水芙描绘的美好未来勾出了好奇心。 “说不定就是明年呢。”陆水芙肯定道。 “水芙，你说这一天真么会来吗？”周玲面上神色复杂，说不上忧虑更多还是希冀更胜一筹。 “一切皆有可能。”陆水芙还是那句话。 周玲和李梅一时间说不出话，都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 陆水芙也不打扰她们，今天她打算亲自下厨做顿好吃的。 午饭的食材仍旧是地里那些菜，她做了个清炒大白菜和酸辣土豆丝，主食做了玉米面窝窝头，加上一碟刚出罐的酸萝卜。 周玲夹了一筷子土豆丝，酸酸辣辣的清爽口感在口腔里散开，香得她一口气吃了好几筷子。 由于吃相太过夸张，还没动筷子的李梅伸手戳了下她脑袋，“早上没吃饱啊，瞧你那狼吞虎咽的样，跟谁饿了你三天似的。” “真好吃，太好吃了。白菜好吃，土豆也好吃，酸酸辣辣的，太下饭了。真的，梅姐你快尝尝。”周玲好久没迟到这么好吃的东西了，明明是每天都能吃到的食材，可是不一样，陆水芙做的就是不一样，太好吃了！ 李梅将信将疑夹了一筷子白菜，不敢置信似地又吃了一口酸萝卜。 “水芙你在梦里被厨神附体了吧！怎么今天做菜这么好吃！尤其是酸萝卜，酸辣爽口，太下饭了。”李梅不是没吃过陆水芙做的饭，她们几个每天轮流做饭，彼此都知道对方的底细。她们三个都属于厨艺不佳的一类人，怎么几天不见水芙厨艺一飞冲天了。 饭桌上夹筷子的速度都比往常快了许多。 “今天有人给我送了点野蒜和小米辣，可能是加了这俩调料味道变好了吧。”陆水芙也不能解释她厨艺突飞猛进的原因，只能说自己突然开窍食神附体了，好在她们也不怎么在意原因，有好吃的就行。 饭桌上闲聊时，李梅说了组织上对冯丽娟和刘瘸子的处置。 由于冯丽娟干了亏心事，只能吃下这个闷亏认了她和刘瘸子是心甘情愿的。既然男未婚女未嫁，俩人虽然办了事也构不成犯法。所以队里最多对两人批|斗一番，也不能真的拿他们俩怎么样。 按理说这件事搁赵家村里，一个女人失了名节，即使是刘瘸子这种好吃懒做的男人，村里人也会让她嫁过去。 不过现在是新社会了，不能搞强买强卖这一套，昨天和冯丽娟说了结婚的事，得到她的强烈反对，甚至以死相逼。 队里也没辙，只能批|斗完把两人放了。 不过这么一闹冯丽娟的名声是彻底毁了，她自己也难在赵家村生存。 宿舍里的女知青知道结果都叹息一声，不免联想到同为知青的悲苦命运，有种同病相怜的苦闷。 不过这种情绪没有维持太久，众人就被村里吆喝去上工的口号打断。 陆水芙也不得不系上布袋去田里摘棉花。 8、第 8 章 陆水芙干了几天农活终于迎来了一个休息天，这些天她一直在想回城的办法，没想到机会这么快就等来了。 休息这天宿舍里几个人打算去镇上的供销社买点生活东西，除了陆水芙，这天要出门的时候赵支书让她去办公室说有事要和她谈。 去的路上陆水芙在心里琢磨着赵向阳他爹找自己有什么事，自己平时和赵书记基本没有联系，唯一的联系就是赵向阳，难道和赵向阳有关？ 真被她猜对了，赵书记真是为了他的宝贝儿子才特意来找她谈话。 “小陆啊，你来俺们村有一阵子了，在这里生活得还习惯吧？不怪叔多管闲事啊，你年纪也不小了，村里面有没有看中的男青年，有的话赵叔帮你牵牵线搭搭桥？”赵满仓满脸堆着虚伪的假笑，一看就没安什么好心。 呸！老娘今年才十八，正是闺中一枝花。 这么娇嫩的皮肤，这么光滑的头发，你个满脸褶子的老菜帮子哪好意思说我年纪不小了？ “多谢赵书记关心，没有呢，我这几年一心为了农村的建设努力奋斗，还没有心情考虑个人感情问题。”陆水芙笑得假兮兮。 “好样的，好样的。”赵书记干巴巴地说了两句后，顿了三秒，拿出黢黑的烟斗津津有味地砸吧起来，吐出一口烟后忽然话锋一转，“我听说你和向阳走得挺近的，你们不会瞒着赵叔在搞对象吧？” 话音未落，他板起脸打量起面前的小姑娘。 模样长得是挺周正水嫩，怪不得能勾搭上向阳。 要是儿子没去上大学，他也不是不能考虑让两人在一起。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向阳以后就是大学生，这要放到古代，他儿子就是赵家村，是十里八乡的头名状元！ 状元！大学生！说出去多有面！ 从他儿子这代开始，老赵家就不再是庄稼人，而是书香门第了！ 陆水芙一个小小的知青，就算长了一张漂亮脸蛋，也配不上他们家向阳！ 好一个老狐狸，终于不装了吧，还说要给她找对象，我呸！ 可是这一世她既没有怀孕，也没来得及和赵向阳谈恋爱，赵老头为什么防着自己？难道赵向阳临走前说了什么？ 陆水芙在心里琢磨了一番，觉得肯定是赵向阳和老头子说了什么。不过不管他什么意图，她肯定要咬死和赵向阳清清白白什么关系都没有。 她装作惊讶反问老头子。 “赵书记您从哪听来的谣言？我和赵队长平时很少说话，怎么可能和他处对象啊。听说他前几天去城里上大学了，他出发那天我在家腌萝卜没时间跟大伙一起去送他，恭喜啊赵书记，赵队长成了大学生以后肯定前途无量。” 陆水芙的话倒是让赵满仓吃了一惊，小丫头的意思是她和向阳不是那种关系？不然怎么向阳走的那天都没去送他。 可是不对啊，要是两人不是那种关系，向阳临走前怎么千叮咛万嘱咐，让自己帮忙照顾小丫头？ 赵满仓沉默地抽了口旱烟…… 难不成……自家傻儿子单相思，人姑娘心高气傲根压根看不上他？ 这个想法一出来就被赵满仓强行否决。 怎么可能？！ 他儿子年纪轻轻就当上大队长，不管身量模样都是十里八村拿得出手的顶呱呱。谁看见他儿子不在他面前竖起大拇指，说他前世积德生了个这么有出息的小子。 “不过……”陆水芙不知道他要搞什么鬼，她秉着掌握主动权的原则，打算主动出击。 “不过？”赵满仓抬头看了她一眼。 “不过我家里有个发小从小就喜欢我，他也是知青就在隔壁镇，上个月回城后就上我家提亲去了。可是我打算一辈子扎根在农村，为建设农村出一份绵薄之力，所以让我家里人拒绝了。” 一辈子扎根在农村？ 这还了得！ 他那个败家儿子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喜欢陆水芙，要是她一直赖在赵家村不走，等向阳念完大学了两人还不旧情复燃？ 不行，他不能让儿子娶个农村女人。 “我知道你们这些知青的心是好的，可这毕竟不是你的根哪能一辈子呆在这儿啊。而且我听说你母亲去世好久了，家里只有一个父亲带着三个弟妹苦苦支撑。哎……苦啊，你也要为你老父亲多想想，他一个人养家有多辛苦，你作为长姐怎么能一辈子待在外面不回去啊。” 赵满仓假惺惺打了一番感情牌后终于说到重点。 “这样吧，要是以后有返城的机会，赵叔肯定第一个想着你，你和你那个老乡，你们回城后就能再续前缘了。” “啊——这，不太好吧……”陆水芙装作为难地咬了咬嘴唇。 好，非常好！赶紧让我回城和老乡“再续前缘”吧！ “这有什么不好的，回城享福多好啊，现在那些知青哪个不想回去。就隔壁那个和你同姓的女知青，为了回去都豁出去……”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了，赵满仓及时停了下来，掩饰性地咳嗽两声。 陆水芙：“可是……” 赵满仓见她还在犹豫，立即紧张地又劝说了好一会，生怕她赖在赵家村不走了。 “那……好吧。”陆水芙“勉为其难”答应了。 “行了，这件事就这么决定了。”赵满仓喝了口凉茶，朝她挥挥手，“没什么事你先回吧。” - 从大队办公室出来，陆水芙努力克制不让自己脸上的兴奋过于明显。 没想到得来全不费功夫，回城的机会就这么唾手可得了。 谢谢赵向阳同志! 谢谢赵满仓同志！ 谢谢“老乡”同志！ 9、第 9 章 赵家村离镇上就三里地，走路过去也就不到一个小时的路程。因为离得近村里人经常逢集去卖点自家产的农产品，陆水芙前两天还让人帮忙带了几瓶酱油、醋等调味料。 村里大壮家有一头驴车，李梅和周玲早上搭上大壮的顺风车一起去了镇里。 陆水芙从办公室出来后心情舒畅，一高兴她就打算上街购物。 不过上街前，她得先回一趟宿舍。 上次晒的萝卜干差不多能吃了，她回去后拿上背篓，装了点萝卜干打算给季海林送点尝尝鲜。 走在路上陆水芙感觉有人在看自己，可回头望去又没看见人，她担心又遇上刘瘸子这种流氓，于是加快脚步往牛棚走。 “大爷，您在家吗？”陆水芙在牛棚外面喊。 “在，在家。”不一会里面传来声音，季海林正牵着牛环往外走。 “大爷，萝卜干晒好了我给您带了点尝尝，您这是要出门呐？”陆水芙见人出来了就没进去，乖乖站在棚口等人出来。 “哎，出门，我带老牛去李家村配种。” “李家村？李家村在镇那边吧？正好我要上镇里买点东西，您辛苦带我一程吧？”季海林养的这头老牛是队里的公共财产，是一头老公牛，它配种一次就能赚五毛钱，所以大队里每年都会让季海林带老牛去配出去配种挣点钱。 当然钱都是队里的，季海林这个坏分子一分钱都得不到。 “萝卜干不能要，被……被人看见不好。”季海林有些犹豫，他因为成分问题平时基本不主动和人接触，上次收了小姑娘的白萝卜他回来后一阵后悔，要是被人发现了连累小姑娘可就坏了，今天的萝卜干他是万万不能收的。 至于送人去镇上倒是没问题，毕竟老黄牛是公家的财产，平时也有村里人搭他顺风车上镇里买卖东西。 陆水芙原本就不在意她和季海林接触被人发现，况且她刚才得了赵满仓保证，得知自己就快回城了就加不在意了。 退一万步说她平时和季海林也没多少接触，除了送他两根白萝卜就是今天的萝卜干了，村里人也不会拿这种小事为难他们，只是季海林平时小心谨慎惯了有些瞻前顾后。 “没事的，您就拿着吧，一会我们不是要去镇上嘛，以后要是有人问起来您就说李家村村民给的，总不至于跑到李家村兴师问罪，您说是吧？”陆水芙见他还在犹豫索性来个先斩后奏，帮他把萝卜干装进牛背上的布包裹里。 季海林见状也没有继续拒绝，默认了陆水芙的行为。 他把老黄牛牵出来后拴上拖车，等陆水芙在车板上坐稳后，他熟练地坐在车板前驾着牛车往镇上赶。 - 话说到冯丽娟这边。 组织上虽然没有权力让冯丽娟坐大牢，但能让她从知青宿舍搬出去，她一个名誉损坏的女流氓不能和女知青们住在一起。村里人也嫌弃她不是清白身子，担心自家男人被勾了魂，也拒绝她借助在自己家。 队上也不能真的让人露宿街头，找了一个已经荒废的猪圈让她暂住。 猪圈里光线昏暗，四周都被泥巴墙围起来了，只在北面墙上开了一个人头大小的窗口。 冯丽娟暂住在这里，整天除了出工干活，基本不出去露面。 因为只要一出门，她就能感受到那些无处不在，像利剑一样刺在她背上鄙夷的目光和窃窃私语。 她只能像一只见不得光的老鼠一样，整天躲在自己的小屋里，每天只能透过巴掌大的窗口看向外面的天空。 刚才从窗口看到陆水芙经过时，她心底的恨意如潮水将她全身包裹，让她喘不上气，让她生不如死。 但她不能出门，只能在狭小阴暗的泥巴屋里，用指尖的细针狠狠扎向手里的稻草人，上面赫然写着“陆水芙”三个字。 - 和季海林在镇上分开后，陆水芙目标明确，直奔镇上唯一的国营饭店。 “老板来一盘红烧狮子头，一份红烧排骨，一叠鲜炒时蔬，一碗米饭，差不多了先这样吧。” 说是国营饭店，其实就是一个苍蝇小店。 店里可供选择的菜品不多，她豪横地点了两个肉菜。这些天她像个小白兔似的天天啃萝卜白菜连个肉腥都没闻到过，今天出门她把十二块五毛的家当全揣兜里了，就算倾家荡产也要好好解解馋。 “小同志，你一个人点这么多菜吃得完么？”前台服务员是一个二十多岁满脸麻子，眼睛长在天上的女人。 “同志，钱票都在这，您赶紧上菜吧。”陆水芙不想和她浪费口水，她只想快点吃到货真价实的肉菜。 “切，拽什么拽，等着。”麻子脸服务员见人钱票都齐了也不好说什么，转身让厨房帮人上菜。 菜都是半成品，灶上热热就能上桌。 红烧狮子头肉不新鲜，红烧排骨太咸，鲜炒时蔬不够鲜，米饭太硬咬不动…… 不过许久没有碰过荤腥，陆水芙这一顿还是吃得很满足。 吃饱喝足后她出门右转，用剩下的钱去供销社买了油盐酱醋和生活用品，等一切结束也到了和季海林约定好的时间。 天刚微微暗下来，她搭上季海林的牛车回去了。 两人分开时，陆水芙将买来的东西分了些给季海林，大爷这回怎么都不肯收。 “大爷您就收下吧，要不这样，就当我借给您的，等您什么时候回城了，再还给我，还得加利息，您看成不？”陆水芙 “回城？”听到这两个字，季海林没来得及推拒，像被人点了穴道一样一时愣在原地。 “当然，您信我这个时间不远了。”陆水芙趁机把东西和萝卜干塞到一块，也不等季海林反应一个人往知青宿舍走了。 季海林迷迷糊糊收下了小姑娘给的东西，也不知道是被她说动了，还是真信了她说以后回城的事。 10、第 10 章 回城的消息来得让人猝不及防。 赵书记通知她的时候，她的便宜老爹陆正国早已过了头七，一身骨肉已经变成了一罐子白灰。 “小陆同志，你要节哀啊，组织上同情你的遭遇，念你家里弟妹还小，准许你回城了。”赵书记假仁假义安慰她，不过转瞬话音一转，暴露出真面目。 “你上次说的那个喜欢你的朋友？” 已经将回城证明等一系列信件拿到手的陆水芙，决定把戏演到最后一刻，“他还等着我呢，不过我爸爸就这么走了，我要是现在结婚的话……哎……” 什么意思？婚不结了？那怎么成！ “人死不能复生，你父亲一定也希望你能早点找个可靠的男人帮你操持家里，你可别想不开不结婚啊！”赵满仓连忙劝慰道。 “哎，我知道他身高一米八五以上，是我见过的最高大帅气的男人，现在又有稳定工作，工资也高，家里条件也很好……可是赵书记您应该理解我现在的心情。”陆水芙低下头做出难受的样子。 赵书记怎么越听心里就越别扭呢，在他心里赵向阳一直都是十里八乡最优秀的未婚男人，当然现在也是。 怎么陆水芙就这么看不上他？什么她见过最高大帅气的男人，扯！我看就是小白脸!他儿子可是个大学生！搁古代就是状元！ 状元父亲赵书记重新拾起了信心，决定不和陆水芙计较，当务之急是怎么劝说她结婚。 就在赵书记准备了一肚子话打算劝说她时，被她抢先了一步。 “不过想了想还是赵书记您说得对！为了不让我父亲担心，我决定回城安顿好了就考虑结婚的事！”仿佛说到兴奋处，她拍了拍赵满仓的肩膀，“到时候请您喝喜酒哈！” 说话就说话动什么手，吓死个人！ 小姑娘家家的手劲这么大，肩膀子都生疼！ 不过听到这里赵满仓放心了，最好回城就赶紧结婚，断了赵向阳的念想，安心读书毕业后在城里给他找个城里的有钱媳妇。 而且前天这龟儿子居然敢给陆水芙写信，信里面的话他都不敢细看，丢死个人！还好他碰巧遇上邮递员，借口把信拿了过来，不然给陆水芙看到了后果都不敢想。 “你的心意赵叔心领了，喜酒就不必了。行了，你去收拾收拾行李，早点准备回去吧。” 陆水芙现在回去打包两件衣服立马就可以走，不过为了不引人注目，她回去的路上面色沉静，表现得就像一个刚死了父亲的可怜女儿。 看她回来了，宿舍里两个人都过来安慰她。 陆水芙和俩人假装伤心了会，等演完戏了，她收拾利落准备去镇里一趟。 她先去火车站买了明天回城的车票，然后又去了趟供销社，买了三斤猪肉和一斤面粉，还买了瓶酒打算临别前一天晚上和姐妹们喝两口。 临走前，她打算最后一次给宿舍的姐妹们做一顿饭。 这顿饭比较奢侈，她把从供销社买的肉全都拿出来，准备做一顿猪肉饺子。 把新鲜猪肉剁成馅儿，再把切碎的白菜倒进肉里，再切点生姜加进去，放两勺盐，搅拌搅拌。 馅儿做好了后开始和面。 今天她要用玉米面和面粉和在一起擀饺子皮，宿舍里姐妹们齐心合力，很快就包了一桌黄澄澄的金元宝。 水煮开后下饺子。 等饺子煮熟期间，她在碗里倒入前些天在供销社买的调味料，三勺醋，一勺生抽，小米辣少许，两勺盐，大蒜碎。 香喷喷的饺子出锅了。 李梅和周玲等人好久没迟到饺子了，今天沾了陆水芙的福能尝到饺子鲜，每个人都专注干饭话都不想说。 直到一口气吃了五个大饺子，周玲才终于解了馋， “水芙你最近是不是被食神附体了？怎么做什么都这么好吃，明明材料还是那个材料，怎么做出来的食物就是跟我们不一样？你说你以前怎么不好好发挥厨艺，非得等回城了才展露真功夫。” 短短几天下来，周玲早就被陆水芙精湛的厨艺折服，这几天基本三餐都是陆水芙做，其她室友负责摘菜刷碗收拾饭桌。 对于以后不能吃到她做的饭，周玲心里虽然觉得很可惜，可还是为她感到高兴，能回城当然高兴了！她做梦都想回城！ 不过可不能当着陆水芙的面说恭喜，毕竟这是她父亲用生命换来的回城机会。 “以后也有机会啊，等你们回城了来我家找我玩，到时候鸡鸭鱼肉你随意点，想吃什么都给你们做。”陆水芙目前还在服丧期，这两天她一直装得很难过，所以今天饺子都没吃几口。她听出来周玲话语里的落寞，虽然不能明说，但她知道最终大家都会回城的，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水芙，你这两天一直说我们能回城，你说我们真的还能回去吗？”李梅难道不想回去吗？她当然想啊，可回城的日期是什么时候？要等一年，两年，还是十年？ 她喝了口高粱酒，悲伤的情绪加速了酒精的挥发，她不经大脑脱口而出，“可要是回城的代价是家人的性命，那我——” “梅姐!别喝酒了，快来吃个饺子。”周玲见李梅越说越离谱立即出声打断了她，她朝李梅摇摇头使眼色示意她不要乱说话。水芙父亲的去世是意外，谁都不会希望用自己家人的去世换取回城的机会，她这么说就是在伤害陆水芙。 李梅也意识到自己口无遮拦，她给自己斟了一碗酒，“抱歉，梅姐刚才说错话了，我自罚一碗！” 喝完后又给自己倒了一碗，“水芙，咱们姐妹这一别不知何年何月才能重逢，这一碗梅姐敬你，祝你前程似锦。” 要是真正算起来她和这帮知青姐妹没有相处过几天，可是这段日子朝夕相处荣辱与共，她似乎和这些人产生了些微的感情，这种感情让她看到李梅的落寞和释然后心中触动。 她也给自己倒了一碗酒，和李梅碰了碰碗，“祝我们程程似锦。” “还有我！还有我！”周玲也举起手中的碗，“祝我们姐妹几个前程似锦！” 11、第 11 章 她们今天饭吃的很早，等陆水芙吃饱喝足出门的时候天色才刚刚暗下来。 陆水芙端着一碗新下的饺子，拎上早就准备好的一盆子生活用品出发去牛棚。 “大爷，季大爷您在屋里吗？”陆水芙喊了好几声没人答应，她有些奇怪地端着饺子走进去，最后在牛棚后面的草垛子旁看见了坐在地上发呆的季海林。 “大爷您怎么了？”陆水芙有些担忧地上前查看，看见他手里拿着一封信在发呆，被展开的信纸上有两滴未干的水渍。 她心头一跳，这是……哭了？ “没……没事，是小陆啊，找大爷有什么事吗？”季海林回过神来，连忙将信揣到怀里，伸手随意抹了把脸上的水痕。 “我做了猪肉白菜馅儿的饺子，刚出锅的您趁热吃。”陆水芙把手里的饺子递到他跟前，怕他不愿意吃笑着开了句玩笑，“这是我最后一次送东西给您了，您就赏脸吃了吧。” 季海林也不知道多久没沾过荤腥了，闻见肉香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陆水芙一个劲把饺子往他鼻子底下推，他没忍住接了过来，伸手拎了一个饺子塞进嘴里，口腔里满满的肉香让他忍不住瞬间湿了眼眶。 陆水芙把从宿舍带来的东西放到季海林身边，然后找了个旧板凳坐在他对面。 “跟您说个事，我父亲不久前去世了，村里给了我返城的名额，我已经买好票明天一早就要赶火车回城。这一去以后可能就再也不回来了，这些东西我也用不上了，您看看有什么能用上的都留给您，您……” “您怎么哭了？”！ 陆水芙一时间也有些懵圈，难道她做的饺子太好吃了，季海林感动哭了？ 还是她要回城太舍不得她了？ 不至于不至于…… “大爷您要喜欢吃，我回去再给您做一盘……” 她屋里还剩点生饺子，本来要留着明早赶车之前当早饭吃的，要是季海林喜欢她可以都给煮了。季海林平时对她不错，她要回去了心里还有点不舍。她想着以后在城里安定了，要是季海林也回城的话，她就上他家做客去。 季海林忽然像落水的人紧紧抓住救命浮木般，猛地捉住陆水芙手腕。 “回城？你说你要回城！？” 陆水芙手腕被抓得有些疼，不过她没有硬拽回来，心里居然有空在想他刚才果然不是被自己的厨艺感动哭，而是被她要回城的事刺激到了。 她用另一只空闲的手轻拍季海林肩膀安抚他，“您怎么了？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 话音刚落，季海林像是忽然间清醒过来，立即松开她的手。视线注意到她手腕上的红痕，羞愧地和她道歉，“对不住了小陆，我太心急了，是大爷的错。” 随后季海林在陆水芙担忧的目光中，犹豫一会还是将事情原委说了出来。 自从季海林被下放到赵家村，亲戚朋友为了不被牵连纷纷和他保持距离，他为了避免连累别人也基本不和人联系，包括他的母亲谷爱英。 谷老太太思念自己唯一的儿子，每个月都坚持给他写信，就这样写了三年，期间季海林一封回信都没回过。 可最近小半年，谷老太太写信的频率大幅下降，已经从原来的一月一封，下降到两个月甚至三个月才来一封信。 直至最近一封信上说她近来身体不好，已经不能长时间聚精会神地写信了，望儿子好好保重身体，来日再相见。 季海林知道母亲一定是身体出了问题，不然她不会这样说。 子欲养而亲不待。 即使遭到不公平的对待，季海林也只当是修行从不怨天尤人。 可为什么偏偏让他的老母亲受苦。 回城…… 回城！ 小陆说她可以回城！ “小陆您能帮大爷一个忙吗？”季海林急切道。 “大爷您是想让我回城后帮忙照顾谷老太太吗？” 陆水芙大致了解了情况，虽然生老病死她不能改变，帮忙照看一下老人家她自认没有问题。 季海林知道这是错的，他不应该让一个刚成年的小姑娘替他冒险。 万一被人发现她和自己有牵连怎么办？ 万一她被自己连累怎么办？ “不，不是，只要你去帮我看看母亲身体是否康健就行，不需要特意照顾她。”季海林光明磊落一辈子，这一刻为了母亲他自私了一回。可话说出口时，他满嘴苦涩，痛恨自己的自私和无能。 “大爷您说什么呢，我既然答应了您就一定会帮到底，您放心我会小心行事不会让自己为难的。”陆水芙知道离几人帮被消灭已经不远了，到时像季海林一样被诬陷的人会陆续平反回到原来的岗位。 季海林颤抖着嘴唇说不出拒绝的话，只是不停地重复，“要背着人，不能被人看见，要悄悄地去……” 陆水芙为了让他宽心向他保证自己会小心谨慎，绝对不会让自己陷入危险的境地。 季海林还是不放心又嘱咐了她一些话，说着说着像是想起来什么，忽然站起身领着她往牛棚最里面走。 陆水芙有些莫名地跟着人进去。 她看见季海林搬开放在墙角的一堆干草，然后把泥巴挖开，从坑里面翻出一个灰不拉几的布包。 季海林先是四处看了看确定没有人后，才招招手让陆水芙过来，等人凑近后，小心翼翼打开布包。 真闪！ 上辈子戴过的十克拉钻戒都没眼前的布包闪！ 陆水芙此刻满心雀跃！！ 布包里面是整整一堆金灿灿的黄金首饰啊啊啊啊啊！！！ 12、第 12 章 牛棚里。 季海林和陆水芙两人都异常紧张，一个是吓的，一个是喜的。 被吓得那个自然是季海林。 这包首饰是谷爱英在他来之前偷摸塞进他行李箱底层，他当时翻到时吓得二话不说立马把东西埋进地底，这还是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打开。 今天他冒险拿出来有三个原因。 一、他让小陆帮忙照顾老母亲心里实在过意不去，他现在一无所有，只有这包金子。 二、小陆刚刚失去父亲，听说还有三个弟妹要她照顾，这包金子说不定能帮帮她解决燃眉之急。 三、小陆马上就要走了，这包金子放在他这里可能一辈子也用不着，继续埋在这也是浪费。 只是他不知道小陆会不会收下这包金子，正犹豫着怎么开这个口。 “小陆，你一个人姑娘家，回城路上一定要当心，不要和陌生人说话。我母亲你抽空看一眼就行，也没什么好送你的，这包金子就留给你，希望你……”能收下…… “干爹！”小陆同志非常兴奋，真不能怪她见钱眼开，上辈子后来这点钱都入不了她的眼。可这是七十年代，她一个刚刚失去父亲，还有三个弟妹要养活的十八岁单身少女，回城生活肯定也是举步维艰。 有了这包金子就相当于有了底气，即使有个头疼脑热的也不用着急上火，不用担心没钱治病了不是。 而且这声干爹真不是随意叫的，她从一开始就莫名对季海林有种亲切感。 说得矫情点，她上辈子没享受过父爱，这辈子还没和陆正国见面他就死了。上下两辈子加起来，季海林是唯一一个让她感受到父爱的人，刚才情绪激动下那声“干爹”自然而然就脱口而出了。 既然说出口她就不后悔，她今天就认下这个干爹了。 季海林似乎被这声“干爹”惊到了，一时间竟说不出话，瞪着眼睛干巴巴看着她。 “当年年轻不懂事做了很多幼稚的事，我好多年没见到亲爸了，如今再见就是一捧骨灰……可是您给我的感觉就像我爸一样特别亲切，要是不嫌弃的话就把我当女儿吧，以后我给您养老。您放心往后谷奶奶就是我亲奶奶，回城后我一定把她当亲奶奶一样孝顺。”陆水芙满脸真诚地为自己能成功认爹而陈述。 季海林怎么会不愿意呢。 他从前醉心学术无暇考虑男女感情，耽搁到最后等终于重视起来的时候早已过了而立之年。现在又是这副田地，更加没有好人家的女儿看得上他，不过他对这些倒不是很在意。 如果有生之年还能离开赵家村，他更愿意将剩下的生命全都献给伟大的数学事业。 不过这声“干爹”倒是叫到他心眼上了。 他从前的同事家里有个小女儿，每次小姑娘奶里奶气叫爸爸时他都觉得可爱非常。 如果至今没有成家会让他觉得对不起母亲，那么膝下没有孩子这件事将会是他一辈子的遗憾。 如今……面前的小同志主动要为他弥补这个遗憾，他怎么会不情愿呢。 认干爹这事说大不大，对于平常人只是吃顿饭磕个头的功夫，对于他来说就不是这么简单了，他的身份是两人目前结亲最大的阻碍。 季海林诚实地将自己目前艰难的处境和家庭情况一五一十都告知了，陆水芙当即表示她不怕。 “干爹您不用担心，从小家里人就说我机灵，这件事我们先保密，暂时不让人知道，等您以后回城了我再给您磕认亲头。” 季海林就这么半推半就答应了。 半晌后，又支支吾吾说了句。 “我从前有个学生叫段岁聿，他是个好孩子，你回城后要是遇上麻烦事可以去找他，他看在从前的师生情谊上会帮忙的。” 得到满意答复后，陆水芙心满意足地把金子首饰拿了块干净的碎布包好，小心谨慎地揣到衣服底下。然后借用装饺子的盆遮住肚子，一路上小心谨慎尽量不和人接触。 好在外面天已经黑了，一路上也没碰上什么人，她有惊无险地安全达到宿舍。 - 宿舍里。 李梅她们今天情绪上来了喝得多了点，都已经躺在床上进入梦乡了。 陆水芙明天一早就要走，所以她回来第一件事就是赶紧收拾行李，明早一睁眼就能去赶车。 她要带的东西不多，除了几身换洗的衣服，还有一些证明信件外，她一样都不打算带走。锅碗瓢盆和被褥被罩都留下来给李梅和周玲，收拾到最后行李就一个简单的布包袱。 当然，刚的来的一包首饰她也装进行李里一并带走了。秉着鸡蛋不要放在一个篮子里的原则，她明天准备穿一身口袋很多的衣服，将首饰分散藏在衣服各处，口袋不够藏她就连夜在衣服内层缝了许多暗袋，将余下的首饰全部藏进暗袋里。 收拾到最后已经半夜了，她抓紧时间上床睡觉眯一会，明早还要早起赶火车。 13、第 13 章 隔天鸡还没叫陆水芙就醒了。 起床后，她快速起床洗漱完毕后简单吃了口昨晚剩下的水饺。等她吃完后宿舍里其她人因为宿醉还没醒，她没有叫醒她们，留下一张便条后悄悄出门了。 夏天日出的很早，才五六点外面的天已经有一丝亮光了。陆水芙拎着轻便的行李一路走到村口，看见一辆驴车早早停在那儿。 赵满仓这个老狐狸生怕她回城的事情有变故，老早就“好心”地帮她叫了村里的刘叔，让刘叔赶驴车送她去火车站。 - 陆水芙进了火车站后和刘叔挥手告别，检票上了火车，就这么坐了一天一夜的硬座，火车终于到达目的地了。 出了火车站，她找人问了路后直奔最近的国营饭店，到店后点了一大碗猪肉荠菜馅儿饺子，猪肉不够新鲜，饺子皮不够劲道，不过味道还行。 在火车上躺了一天一夜，她就啃了三个干馒头就点自己带的萝卜干，现在能喝到热腾腾的饺子汤，她满足又舒服地舒了一口气。 心满意足地吃完了饺子，她出了店门经过一家熟食店，见有人在排队料想这家的味道应该不错，也跟在队伍后面排着，最后打包了一份烧鸡，又去副食品店称了半斤大白兔奶糖。 买完这些东西身上的现金也差不多花完了，她摸了摸身上的口袋。 这包金子里有三根金项链，四个金戒指，一个金手镯，最重要的是有一个纯金的手掌大小的金佛。 她打算以后找时间去趟典当行当点首饰换些钱。这么一大包东西一起典当的话太引人注目了，而且现在典当行都是国营的，典当的东西要是超过一百块，就需要典当人提供户口本、单位或者街道的担保证明，以及本人手写的保证书。 可要典当的东西在一百元以下的话，只需要看一下本人的户口本就行。 今天她就先不去典当行了，除了时间不够外，她的户口目前虽然已经从赵家村的集体户口外迁出来了，还得她亲自去街道办事处把剩下的手续补齐了才能正式把户口迁回来。 - 陆水芙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坐公交车回陆家。 陆家住在城郊结合处的地带，这片虽然离市区较远，可是空气清新，最重要的是住房空间大。 她家住在一个很大的大杂院里，院子是上下两层，里面住了好几家人。 回来的时间刚好是饭点，每家屋子里的灯都亮着。 她刚一进院子就被一个五十岁上下微胖的妇女叫住，“等等，小同志你是我们院的吗，怎么以前没见过你，你找谁？” 原身下乡的时候年纪不小，院里的老邻居基本都认识，她在脑海里搜索一番，认出了这人。 “您是王大妈吧，我是水芙啊，今天刚回城。” “水芙？……”王大妈上下打量面前小姑娘的五官，脸长得很眼熟，名字也熟得很，半晌过后她一拍脑袋想起来了，“嘿——陆正国家的大姑娘？哎呦，你怎么才回来啊，你爸都走了半个多月了，连你最后一面都没见着。” 陆水芙也奇怪这事情呢，怎么她陆正国头七过了才来信通知她。 她回来之前也思索了一番，想来想去有了一个猜测，应该和她大伯娘一家有关。 除了她大伯娘，没人这么不不希望她回来。 “我也是前两天才收到信的，一收到信就立马赶回来，可是已经太迟了……我收到信的时候爸爸就已经被火化了……”陆水芙说着说着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可怜兮兮的样子惹得王大婶心疼不已。 王大婶天生嗓门高，她刚才和陆水芙说话的时候，声音大得院里人都听见了，现在一个两个都捧着饭碗从屋里探出头来瞧热闹。 这其中也包括她的大伯娘周素芬，她用惊慌的眼神看向站在门口的陆水芙。 “死丫头你怎么回来了！” 14、第 14 章 周素芬的大嗓门一出来就将周围吃瓜邻居的目光吸引过去，她意识到自己失态，连忙扯出一个僵硬的笑脸转移话题，“小陆回来啦，你说怎么回来不打声招呼，我好让你大伯上车站接你去。” “大伯娘我回来了，我刚还和大婶说呢，你怎么才给我写信啊，爸爸头七都过了，我连他最后一面都没见到。”陆水芙语气可怜，说话的声音不大柔柔弱弱的，却能让周围的邻居都能听见。 “什么信？我从来没给你写过信！” 老娘巴不得你一辈子呆在那个穷乡僻壤，再也不回来才好！ 周素芬说完才意识到说漏嘴了，赶紧闭上嘴脸憋得通红，半晌才磕磕巴巴地说，“应该是你大伯给你写的，我最近忘性差一时记岔了。” 陆水芙年纪小，在乡下呆了这么多年吃了许多苦，回城后又面临父亲去世的噩耗，因此周围的人心里对她多了一分怜惜，不会有人觉得她刚才说的话是在故意刁难周素芬。 围观的邻居们可就不这么想了，陆水芙不知道，她们心里可门清。 现在是什么情况？ 陆正国死了，留下一个正式工的工位，这个工位理应由他的亲生女儿陆水芙继承。 可她们都听见传闻了，听说传闻还是周素芬的女儿，赵水芙的堂姐陆红艳亲口散播出去的，说陆水芙呆在农村里不回来了，陆正国的工位以后肯定归她。 本来大家都在奇怪陆水芙怎么不趁这个机会回城，现在大家才恍然大悟，原来都是周素芬搞的鬼！ 呸！真不是个东西，原来根本没把这事告诉陆水芙！ 陆水芙眼见效果达到了，就不打算陪周素芬演戏，刚想开口说累先回去，忽然人群中冒出一个小脑袋。 陆水芙心里莫名一怔，低头朝小脑袋看过去，小孩身上脏兮兮的，这张脸即使黑乎乎的，也能看出和她有几分相似，是照片上的小女孩，她的小妹妹陆海棠。 “你是大姐姐吗？”陆海棠手里捧个破碗，仰着小脑袋奶声奶气地问。 “你是小海棠吧，我是你大姐姐陆水芙，今天刚回城。”陆水芙被这双水灵灵和自己有三分相似的大眼睛盯着，语气不禁柔软下来。 她蹲下来摸了摸陆海棠由于营养不良略有些发黄的毛发，心里也跟着柔软下来。 “大姐姐吃窝头头，窝头头大伯娘给的！”小朋友对人表达亲近的方式就是将自己认为最好的东西给她。陆海棠小朋友将手里的窝窝头给了大姐姐，她很喜欢这个只在照片上见过的漂亮姐姐，她希望姐姐也能喜欢自己。 “谢谢，海棠真乖。”虽然陆水芙已经吃得很饱了，小朋友的面子还是要给的。不过，她们家就穷成这样了？陆海棠碗里都是啥？窝窝头，老咸菜，伙食比她在赵家村吃得都差。 再瞅瞅周素芬碗里，呦吼，油光锃亮的白米饭，米饭上盖的是啥？看着像鸡脖子吧。 “这咸菜和窝窝头是大伯娘做的吧，这窝窝头蒸得真好，我可喜欢吃窝窝头了，在乡下就经常吃窝窝头就咸菜，我一顿能吃三个大窝窝头！”陆水芙脸上露出“惊喜又感动”的微笑，感动地看向周素芬。 “嗯!是大伯娘给的窝头头，大哥说我们家给了钱，给了钱大伯娘就做饭给糖糖吃了！”小妹妹立即附和起这个看起来香香软软的大姐姐，听到大姐姐提问，立即将自己知道的告诉大姐姐！ 这话一出，场上众人心里开始微妙起来。 周素芬这婆娘也太狠心了吧，自己吃着白生生的大米饭，就给小侄女吃窝窝头。陆水芙这小丫头也是可怜的哦，一个窝窝头就让她感恩戴德了。 真是不知人心险恶！ “骗人，窝窝头有什么好吃的，硬邦邦的难吃死了，哪有我的大鸡腿好吃！”周素芬的小儿子陆壮壮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满嘴流油地边啃鸡腿边嫌弃陆海棠的窝窝头。 恩恩恩！说得对！继续说！陆水芙心里给陆壮壮狠狠点了个赞！ 可惜陆壮壮很快就被周素芬一把捂上嘴，强制让他关机，省得让他再说些拆自己老娘台的话。 不过她捂住儿子的嘴，捂不上邻居们的嘴。 一旁的王大妈早就看不下去了，这不是欺负人家年纪小不懂事么。 还大伯娘呢，呸，就是一母白眼狼。 吃人不吐骨头的坏种！ “她大伯娘你就给糖糖吃这个，多没营养啊。”王大妈义愤填膺。 “是啊，自己家又是精米又是鸡腿，给小侄女就吃窝窝头咸菜疙瘩。” “刚才糖糖还说什么给钱的，周素芬不会连吃口饭都要钱吧！” “这人也太狠心了，我还听说要抢人家工位呢。” “真的假的？那水芙回来了以后怎么办？” …… 眼见情况愈发控制不住，周素芬着急解释：“壮壮这两天身体不舒服，我就把家里的鸡杀了给他补补，这小鸡仔身上全是毛都没几两肉。我跟他大伯都没吃上一口，全给孩子了。对了，咱家里还剩些鸡汤，水芙你要是想吃的的话我给你端过来。” 陆壮壮：“还有鸡蛋！我每天早上都能吃一个鸡蛋！可好吃了！” 周素芬：你个坑娘的龟儿子！！ 15、第 15 章 陆壮壮简直是个猪队友，被捂住嘴巴也不安生，硬生生扒开他娘的老手，说出的话直往周素芬心口上插刀。 “姐姐，鸡蛋好吃吗？”陆海棠毕竟年纪还小，一直听到周围的大人在说鸡腿鸡蛋的，她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不过从小爸爸就教育她不能吃别人给的东西，所以即使馋了她也不会主动要吃的，只会暗暗问鸡蛋好不好吃。 太萌了！ 陆水芙看着糖糖水汪汪的大眼睛手痒地捏了捏她的小脸蛋，要不是这么多人在，她说不定要上嘴亲上几口！ 不过现在时机不对，眼下是王大妈她们这些好心邻居的主场，她只需要扮演好一个可怜的被亲戚欺负的孤女的角色就好。 果然，在陆壮壮的助攻下，大家又纷纷将矛头指向周素芬。 “我说她大伯娘你可不能这样，光给自家孩子吃鸡蛋也就算了。我怎么听说厂里给老陆发的抚恤金都交给你了，得有好几百块钱吧，也不少了，至少给孩子们吃好点吧。” “哎呦喂，那抚恤金可不少钱啊，都给周素芬拿去了？” “听厂里人说都给了呢。” …… 街道办事处的人可怜孩子们太小不能独自生活，就和周素芬商量让她帮忙照顾照顾，厂里给的抚恤金也是先给了陆大强让他代为保管，平时。 其实三个小孩生活上根本没得到她什么照顾，周素芬平时除了帮忙带带糖糖和给三小孩口吃的外，其他一切都靠兄妹几个自力更生。 平时邻居们也不是不知道这些事儿，可孩子们太小需要人照顾，万一把周素芬说毛了人直接撒手不管了可咋整。 她们虽是街坊邻里的，平时帮个小忙给口饭吃都可以，总也没那个时间精力帮人养小孩，还是三张等吃饭的嘴。 可现在不一样，陆家大女儿水芙回来了。 既然陆水芙回来了这个家的天就有人撑着了，她们也不用担心打抱不平后小孩没人照顾了。 周素芬这会是真有些毛了。 她本身就是个不能忍气吞声的能吃亏的性格，平时就算她理亏也能理直气壮呛回去，可现在事关工位，她不得不强忍着把这口气嚼吧嚼吧咽到肚子里去。 当初老大死的时候她不给陆水芙写信就是不想让她回来，这样她就能和厂里说是陆水芙自己不愿意回来，她就能顺理成章把工位留给红艳。 做这件事之前她倒也不怕事情败露。据她所知，陆水芙就是个白眼狼，下乡后就没给家里回过一封信，逢年过节从来没有回过一次家，三孩子也和她没什么感情，所以即使陆正国葬礼她不回来也不会有人怀疑，只会加深陆水芙白眼狼的形象。 陆水芙自从到农村就没回过家，所以这件事拖上一两年也没问题，不会有人察觉不对劲。 以后就算事情败露了，她可以打死不承认！反正女儿工作到手了就别想从她手里要回去！ 她能这么笃定除了上面的原因外，还因为她打小看着死丫头长大还算了解她，知道她是个不争不抢的性格。 如果事情败露了，她可以一哭二闹三上吊，不信陆水芙不把工位让给她家红艳。 可谁想到这死丫头提前回来了！ “水芙啊，你看天也不早了，你赶这么长时间的路也累了，赶紧回去早点休息。哎呦……你瞧我这脑子，家里炉子上还烧着水呢，我先回去了，改天来大伯娘家吃饭啊，你红艳姐和你大伯都想着你呢。” 周素芬说不过这些多管闲事的，打算暂时先避避风头，找了个理由打算开溜，说完拉着陆壮壮就要狼狈逃走。 中途被陆水芙伸手拉住手腕，她像是没听到邻居们的闲言碎语一般，不管是神情还是语气都满脸真诚，可是说出来的话却是要和她划清界限。 “等等大伯娘，这些天谢谢您帮我照顾弟妹们，以后就不用麻烦您了，虽然我做的肯定不如大伯娘好，但是现在这种情况能让弟弟妹妹们吃饱我就算对得起爸爸妈妈了。” 果然她话音未落，周围邻居们又开始对周素芬指指点点，周素芬一时间说不出话，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羞的。 “那大伯娘，王大妈……我刚回来家里肯定还有很多事要做，就带着糖糖先回去了。” 陆水芙语气乖巧地说完，看着周素芬五彩斑斓的脸色，心满意足地和邻居们告别，拉着糖糖的手往家里走。 16、第 16 章 大杂院里不仅占地大还七拐八歪的，陆正国家住在院子最西边，是个相对封闭的独门小院。 陆水芙被糖糖领着回了家，到家后她有些好奇地环顾四周，屋里空间挺大的，有两个房间，家具什么的也还算齐全，只是东西随意摆放看起来有些杂乱。 陆海棠小小一只跟在姐姐身后。 刚才在大院里乍一见到姐姐心里高兴，现在却后知后觉地有些害羞了，不知道姐姐会不会喜欢自己，她下意识松开了手。 陆水芙察觉手上的温暖消失了，她停下打量的目光，将手里包裹放在一旁的桌上，然后解开袋子从里面抓了一大把大白兔奶糖，蹲在刚刚相认的小妹面前，“糖糖要不要吃糖呀？” 陆海棠小朋友显然很喜欢吃糖，圆嘟嘟的大眼睛在看到糖的一瞬间亮了起来。 她下意识舔了舔干涩的嘴皮，眼睛紧紧盯着姐姐掌心上躺着的大白兔奶糖，小脑袋却摇了摇头，“糖糖不……不吃……吃糖糖！” 像是怕姐姐不高兴，又赶紧补了句，“是小哥哥不让我吃别人给的东西的！” 陆水芙故意当着她的面剥开糖纸，塞了一颗进自己嘴里，“真甜啊~” 陆海棠眨巴眨巴眼睛，圆溜溜的眼珠子紧盯着姐姐的嘴巴，她也不自觉砸吧了下嘴巴，“姐姐，这个糖糖甜不甜呀～” “甜~” “我早就猜到很甜啦！那……姐姐多吃一点点哦。”糖糖说话时眼睛一直没离开姐姐的嘴巴。 “糖糖我是谁啊？” “是糖糖的姐姐呀！” “你刚才说小哥哥不让你吃别人给的东西，但我是姐姐啊，我们是亲人。姐姐可以吃糖糖给的东西，比如刚才的窝窝头，因为是糖糖给的所以我吃了。那反过来姐姐给的大白兔奶糖糖糖当然也可以吃呀。”陆水芙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心里想着自己这个便宜妹妹也太可爱了吧！明明想吃到不行，却还是乖巧的听从家里人的话不吃陌生人给的东西。 陆海棠小朋友小小的脑瓜子转了好久。她平时在家第三听小哥哥的，第二听大哥哥的话，第一听爸爸的话。 现在爸爸不在了，家里姐姐最大，当然是第一先听姐姐的话，第二听大哥哥，最后才听小哥哥的话呀。 姐姐说能吃就一定可以吃！ 于是陆海棠心安理得吃了姐姐给的大白兔奶糖，她含在嘴里不舍得咬，任由糖果在嘴里慢慢融化开，她幸福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不过只有家里人给的糖才可以吃，别人给的都不可以吃，糖糖记住了吗？”陆水芙嘱咐她。 “别人？那大伯娘呢？大伯娘每天早上会送窝头头过来，糖糖能吃一天呢！”糖糖还是太小，不清楚“别人”的范围是什么，她歪着脑袋疑惑地问姐姐。 “除了大哥二哥和姐姐，其他人都是别人，只要我们三个同意了你才能吃别人给的东西。”陆水芙认真和小妹科普，可千万不能再让糖糖把周素芬一家当自己人了，不然以后怎么被他们拆了骨头吃的都不知道。 糖糖虽然还是懵懵懂懂的，可是她很信任这个新来的大姐姐，姐姐说的话一定没有错！ 于是她乖巧地点了点头。 “以后姐姐在家里咱们就不用吃大伯娘给的饭了，姐姐给糖糖做好吃的。”随后又想到什么，“大伯娘一天只送一次饭吗？” “是的，大伯娘送来后大哥哥会把窝头头放在锅里热热，这样糖糖每顿都能吃到热呼呼的窝头头啦。” 禽兽！陆水芙忍不住在心里唾弃周素芬，只给小孩吃窝窝头就算了，还每天只做一顿。 不过想到这，她俩便宜弟弟去哪儿了？陆水芙问了糖糖。 “大哥哥和小哥哥去捡煤球球去了，哥哥们说煤球球可以卖钱钱，换的钱钱可以给糖糖买大肉肉吃！”说到肉糖糖双眼又开始冒光了，亮晶晶的，真可爱~ 陆水芙没忍住，捧着她的小脸吧唧了一口。 说曹操曹操就到，门口忽然响起一道稚嫩的童声。 “妖怪！快放开我妹妹！” 陆水芙循声望过去。 门口突然出现两个小男孩，嗯嗯…或者说……两块黑煤球比较合适……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这两人就是她的两个弟弟，陆建树和陆建业。 左边那个比较矮，冲她大喊妖怪的应该是小弟弟陆建业。 陆水芙看到他忽然间像个小钢炮一样闷头冲过来，她眼疾手快一把将糖糖抱起来闪身躲过。 开玩笑，要是被小煤球撞上了，她和糖糖身上的衣服就可以直接扔掉不要了。 见陆建业还要冲过来，陆水芙直接开口，“我是陆水芙。” 陆水芙？谁？ 等等！陆水芙！ 这好像是……他那个离家出走的大姐姐的名字？可是这人怎么和照片上长得不一样？ 陆建业脑子直，心里怎么想的就怎么问了，“你骗人，大姐姐才不长你这样！你是从山上下来专门吃小孩的狐狸精！快把我妹妹还给我！” “小煤球，你姐姐我下乡四年，家里照片都是四年前拍的，姐姐长大了可照片不会长大啊。”说着又抱着怀里的陆海棠亲了一口，“还是糖糖聪明，一眼就能认出姐姐。” 糖糖被姐姐夸了很害羞，扭头把小脑袋埋在姐姐肩窝里蹭了蹭，姐姐身上好香啊～ 陆建业仰头盯着陆水芙上下看了又看，过了好一会像是终于确定了一样，瞪大睛指着陆水芙，同时扭头看向身后的陆建树，“大哥，她真的是陆水芙！” 被叫做大哥的陆建树走进屋子里，小男孩不知道是被煤灰遮住了五官，还是本来就是面瘫脸，脸上看不出太多情绪。 他像是对陆水芙的回城毫不在意，酷酷地留下句“嗯，她是陆水芙，我身上脏先去洗澡”，就往屋里走了。 “大哥等等我，我也要洗澡。”陆建业小小的脑袋里虽然还有很多疑问，可既然哥哥都承认了这个妖怪是陆水芙，他就不担心糖糖小傻子被骗了。 转而想到自己和大哥身上脏脏的全是煤灰，一时又觉得大哥是在害羞，所以撇下他一个人先去洗澡了。陆建业难得有些羞耻心，立马跟着大哥后面往屋里溜了。 “乖糖糖，想不想吃大鸡腿？”陆水芙抱着小妹问。 “想！可是糖糖家里没有大公鸡呀。”糖糖稍稍离开大姐姐的怀抱，皱起眉头天真地回答。 “你把眼睛闭起来，姐姐给你变个魔术。”陆水芙忍着没亲她一口，一脸神秘地和她说。 “好。”陆糖糖乖乖把眼睛闭上，害怕闭得不够严实，两只小胖手也齐齐上阵，把眼睛捂得严严实实。 真可爱。 陆水芙又在心里将今天刚认的妹妹夸了一遍。 她放下小妹，从包裹里把从熟食店买的整只烤鸡拿出来，撕下一根大鸡腿蹲在糖糖面前，“现在可以睁开眼睛啦。” “哇！真的有大鸡腿！”陆糖糖一睁眼就看见一只香喷喷的大鸡腿摆在眼前，她咽了咽口水，心里想着姐姐真厉害!今天她一定是世界上最最幸福的小孩子！ 她满脸幸福地问陆水芙，“姐姐，今天是糖糖的生日吗？” “不是。”吧，她记得陆糖糖的生日在冬天。 “那是大哥哥的生日吗？”糖糖又问。 “也不是。” “糖糖知道了，是二哥哥的生日吧！” “不是哦。”陆水芙摇头否定。 陆糖糖小朋友苦恼了，她满脸认真地思考了一会，而后恍然大悟道：“糖糖知道了，今天一定是过年！只有过年才有大鸡腿吃！” “今天不是谁的生日也不是过年哦，糖糖以后想吃鸡腿就跟姐姐说，姐姐要让我们家的小宝贝想吃的时候就有的吃，好不好？” “真的吗！姐姐真好！那……大哥哥可不可以和糖糖一起吃？” “我们是一家人当然可以一起吃啦。” “好耶！糖糖要等哥哥出来一起吃！” “糖糖先吃吧，姐姐给哥哥们也留了鸡腿，他们洗完澡就能吃了。” “姐姐先吃！” 陆水芙说自己已经吃过了，糖糖还是要让她吃第一口，她只好咬了一口，糖糖才不客气地开始啃鸡腿。 小家伙不一会就吃得满嘴流油，不过吃了一个鸡腿后陆水芙就不让她吃了。 小孩子胃口小，又刚吃过晚饭，吃太多容易胃胀。 “烧鸡！” 洗了个澡后终于能看清陆建业和她有几分相似的五官，和身后的陆建树一样，长相都很帅气，以后就算长残了也是个五官能看的小帅哥。 “还没吃晚饭吧，快来吃烧鸡。”陆水芙招呼他们。 陆建业虽然口水都快咽干了，还是没有上前去吃，而是眼巴巴看了眼身旁的大哥，陆建树点了下头他才兴高采烈地直奔烧鸡去了。 陆建树也跟着坐下来了，只不过没碰烧鸡，而是拿起一旁周素芬留下的窝窝头啃起来。 陆水芙挑了挑眉，倒也没劝陆建树，掰开另一只鸡腿递给陆建业，小家伙一脸满足地接过开始啃。 17、第 17 章 吃完饭后陆水芙用小澡盆接水，在堂屋里帮糖糖洗澡。 平时都是陆建树帮小妹洗，不过今天开始这活陆水芙主动揽过来了。 她边帮糖糖洗澡边和她说，“以后姐姐帮糖糖洗澡好不好？我们是大宝宝了，大宝宝不可以让男生帮你洗澡哦。” “哥哥也不可以吗？”糖糖停下玩水的小手，扬起小脑袋看向姐姐。 “哥哥也是男生啊，是男生都不可以的。”陆水芙耐心回复。 陆糖糖小小的脑袋充满了疑惑，以前都是爸爸帮她洗澡，爸爸不在了就变成大哥哥帮她洗。 不过现在家里姐姐最大，姐姐对她这么好，她说的话肯定没错。 “糖糖听姐姐的，以后都不让哥哥帮我洗澡了！” 洗完澡的陆糖糖浑身香香软软的，就像一个精致的洋娃娃，可爱地让陆水芙心痒痒的。 她抱着陆糖糖揉搓了好一会，直到小朋友睡意袭来，在陆水芙怀里迷迷糊糊都要睡着了，她才小心翼翼将陆糖糖放下帮她盖好被子。 家里没有电视，大多数家庭吃完晚饭在门口唠唠嗑消消食，回屋灯一拉就准备休息了，已经洗好澡的陆家俩兄弟也早早就躺在床上打算睡觉了。 白天一整天他们都在煤场里捡煤球十分消耗精力，每天晚上回来吃完饭就累得直接往床上躺。 不过今晚俩兄弟把灯吹灭后却没有立即进入梦乡。 陆建业翻过身面对他大哥，“大哥，你说那个女人怎么突然回来了？” “这是她家，她想回来就回来。”陆建树今晚也没多少睡意，在黑夜中睁着眼睛看向天花板。 “不是，我是说她以前怎么不回来？我小时候好像都没见过她，今天在家里乍一看见还以为是人贩子，要把陆糖糖这个笨蛋拐走！”陆建业激动地冲陆建树嚷嚷。 “既然人都回来了，以后日子该怎么过就怎么过。快睡觉，明天还要早起。”陆建业似乎不想多说，说完就闭眼转身背对着小弟打算睡觉。 陆建业又说了两句没人搭腔，于是忿忿地闭上眼睛，很快就进入梦乡。 - 隔天，在赵家村养成的生物钟让陆水芙天刚亮就醒了，身旁的糖糖小小团还睡得正香。 她利索地起床后简单洗漱完毕，神清气爽地走到厨房打算做早饭。 她在厨房里翻翻找找老半天，最后无奈地叹了口气，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厨房里面的米缸里连一粒米都看不着…… 好在橱柜里还剩下点面粉。 行吧，这点面粉够她们一家人早上吃的了。 她把仅剩的一点面粉倒在大瓷碗里备用，运气不错刚好有一整碗。接着她往院子外面走去，从门口的破花盆里摘了一把青葱，今早打算给弟妹们烙葱油饼吃。 回到厨房后，她把小葱洗干净切碎备用，然后开始揉面。 她往大瓷碗里倒入适量开水，小葱一把，一小勺盐，将面粉揉成团后一切为二，放在碗里让它醒二十分钟。 时间到了将面团切成剂子，擀成薄饼，烧热铁锅倒入家里仅剩的一点菜籽油，最后将薄饼烙至两面金黄即可盛出。 饼刚烙到一半，厨房门口就站了几个人。 葱油饼的味道透过厨房的门窗飘到院子里，隔壁王大妈闻着香味人就来了。 “小陆这是做什么呢，味道香得都飘到我屋子里了。” “这是放了多少油啊，小陆你做饭也太废油了吧。”李凤娟端了饭碗也过来凑热闹，一边吸溜稀粥一边嘴里阴阳怪气不说好话。 陆水芙权当看不见李凤娟，她当着李丽娟和她家小孩的面，夹了一张香断人鼻子的葱油饼给王大妈。 王大妈哪好意思吃陆水芙的东西啊，连忙摇手拒绝了，可是她推拒了陆水芙热情地还是要给她，而且这葱油饼实在太香了，她的小儿子一直眼巴巴看着，最后虽然不好意思还是接下了。 “虎子快谢谢小陆姐姐。”王大妈敲了下小儿子的脑袋说。 “谢谢小陆姐姐！”虎子捧着碗里的饼子吸了吸鼻涕。 “虎子乖，以后常来玩啊。”陆水芙摸了摸他小脑袋，笑得和蔼可亲。 王大妈家里灶上还烧着水很快带着虎子回家了，陆水芙烙好最后一块饼后也要回屋了。一直在门口站着的李凤娟的儿子崩不住了，哇哇大哭去喊妈妈，“妈我要吃葱油饼！虎子有的吃，为什么我没有！我也要吃嘛！” 李凤娟看到陆水芙给虎子葱油饼吃，以为也会给二狗子，谁想到等到最后饼都煎完了还不给她儿子吃饼，心里那个气啊。 她心里臭骂一句死丫头，这么不知道节俭，当心哪天一家人活活饿死哦。 很快二狗子的哭声吸引了周围邻居，有不少人尤其是小毛孩纷纷出来看热闹笑话二狗子。李凤娟嫌弃二狗子丢人，轰走小毛孩后拧着儿子耳朵就开始指桑骂槐，“吃吃吃就知道吃！这么能吃地主家的粮食都被你吃完了！哭什么哭，不嫌丢人啊，给我滚回家。” 陆水芙懒得搭理她们，把做好的早饭端到桌上准备叫孩子们起床。 陆糖糖这时候正好醒了，她在床上没看见姐姐，以为姐姐不见了，泪眼汪汪跑出来找姐姐， “姐姐，泥去哪里了，呜——” “糖糖怎么了？”陆水芙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快步走到糖糖面前。 陆糖糖看见姐姐了立马哒哒哒冲到姐姐身边，“姐姐！原来你没走啊！” “这里就是姐姐的家，姐姐去哪里啊？”陆水芙把她抱起来，擦了擦脸颊上的泪水，把她抱到堂屋里饭桌的长板凳上。 糖糖刚想说话，一抬头嘴里就被塞了一小块葱油饼。 “姐姐做的饼好不好吃？”陆水芙笑着问。 “好粗！”陆糖糖眼里还含着泪，仰起头时仿佛能看见眸子里忽闪忽闪的小星星。 还没走远的二狗子看见这一幕哭声更大了。 耳边又传来李凤娟指桑骂槐的叫声后，陆水芙心里舒坦了。 气死你们，就不给你们吃。 陆水芙看见小妹妹满脸泪痕，心疼又好笑地问她“怎么了？” 得知原委后陆水芙轻轻刮了下她挺翘的小鼻子，“我们糖糖放心，姐姐不会走的，就算走也会带着糖糖一起走的，好不好？” “好~”小姑娘害羞了，声音软软糯糯的，而后像是忽然想起来什么，轻声问，“可以带上大哥哥、二哥哥吗？” 陆糖糖脸上的小表情仿佛在说，姐姐要是不带上哥哥们，糖糖会哭死的。 “小机灵鬼，你放心，大哥哥二哥哥一个不落，以后姐姐去哪里就把你们三个带到哪里好不好？”陆水芙承诺。 “姐姐拉钩。”糖糖伸出肉肉的小指头。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陆水芙爽快地伸出小指和她拉钩。 拉钩还没结束，两个哥哥就起床了，碰巧听到了陆水芙刚才说以后走哪都带着他们的话。 陆建业脸上臭臭的，对于这个忽然冒出来的姐姐没有什么好感，似乎也不相信她刚才说的话。 陆建树看着她的眼神似乎也充满了不相信，场面一时有些冷。 忽然陆建树的肚子咕咕叫了起来，打破了稍显沉闷的氛围。 “有刺客！谁在用屁攻击！”陆建业忽然捏住鼻子大声道。 转眼看见他大哥瞬间变得通红的面孔，恍然大悟道，“大哥是你肚子叫啊，我还以为谁放屁了呢！你是不是饿了啊，怎么叫得这么响？” “闭嘴！”陆建树成功赏了傻冒弟弟一个板栗，用眼神狠狠警告他少说话。 “大家都饿了吧，回屋里吃饭吧。”陆水芙也很想笑，不过为了陆建树这个小男子汉面子她忍住了。 陆建树也不跟谁硬抗着了，要是这时候摔门出去只会显得自己不大气，于是一脸郁闷地走到饭桌旁坐下。 一家四口时隔四年第一次在一张饭桌上吃饭。 “姐姐做的葱油饼真好粗！是糖糖吃过的最好吃的大饼！”陆糖糖非常给面子，赞美之词毫不吝啬全往陆水芙身上套。 陆建业年纪小也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虽然嘴上不说仍旧吃得满嘴流油。 陆建树吃了一口也对陆水芙刮目相看，他记得以前的陆水芙根本不会做饭。 以前她在家里的时候妈妈根本不让她干活，她连煎个蛋都能煎胡了，更别说做一顿完整的饭了。 没想到下乡这么多年连饭的手艺都学会了，她……应该在乡下吃了不少苦吧，这么一想他抬起头眼神复杂地看了眼陆水芙。 被她发现回望过来时，小男生又假装不经意移开了视线。 陆水芙挑了挑眉没说话，继续吃手上的饼。 早饭吃完陆建树在院子里的水池边洗碗，两个弟妹在帮陆水芙收拾杂乱的房间，这时院子里突然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18、第 18 章 陆水芙姐弟四人昨晚难得睡了个安生觉。 可是同一时间，一个大院里住着的周素芬昨晚上却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她昨天回来问了陆大强，他没给死丫头写信。于是她一晚上都在想是哪个长舌妇把陆正国的事情写信给死丫头，坏了她的好计划。 红艳好不容易因为表现良好从乡下回来，街道办事处那个钱丽，亏她还是老陆副厂长的老婆呢，一点人情味都不讲，成天给红艳安排的都是什么破工作。 不是煤场产煤就是澡堂锅炉工…… 也不怪红艳干了两天就不干了，这些哪是女娃干的活！ 她大儿子前段时间结亲，相亲对象也是待业在家的返程知青，儿媳妇肚子里怀了她宝贝孙子，俩人很快就谈婚论嫁了。 哪成想临结婚前女方家狮子大开口让她家拿工作做聘礼，不然婚事就不作数，周素芬没办法只好提前退了把工位让给儿媳妇。 红艳返城回来，知道这事后在家里吵得不可开交，埋怨她不心疼自己女儿成天偏心大哥，纺织厂那么好的工作给了外人，害她一回来变成了无业游民。 她被吵得脑瓜疼，成天为红艳找工作的事着急上火，急得嘴皮上都冒了三个水泡。 这不巧了么，老二突然死了，空了个工位下来。 老二在大学里干保安，听学校总务处的人说顶替老二工位的要是个女娃就安排去食堂工作。 食堂工作油水多，要是红艳去食堂上工，她们一家人每天还能捞点油水。 不过想得到工位，最大的障碍就是老二的大女儿，只要她不回来一切都能按计划进行。 她可以和学校领导说陆水芙不想回城，主动把工作让给红艳。 都怪那个写信的长舌妇！ 要是让我知道了非得撕烂她的嘴不可！ 目前当务之急就是怎么哄骗陆水芙让她心甘情愿把工作让给红艳。 不过转念一想，死丫头离开家这么多年从没回来探过亲，也从来没往家来过信，她周素芬不信死丫头对这个家有多深的感情。 一个大姑娘能心甘情愿养三个拖油瓶？ 要是以后结亲了，哪家男人会平白无故替别人养孩子？ 昨晚上翻来覆去好久才想到这个好点子，只要她答应帮死丫头带孩子，交换条件就是老二的工位，她不信死丫头不愿意！ 孩子要过来也不用细养，陆建业现在就能出去干活挣钱了。 俩小的再长几年也大了，她就可以光明正大把人推给陆建业。最多花点粮食钱，多给俩小的吃几年饭。 陆水芙大概猜到周素芬一大早僵着一张菊花脸来她家干嘛了，行啊，刚吃饱饭就陪她演演戏就当消食了。 “大伯娘您吃了吗？可惜我家就那么点面粉，一盘葱油饼三个孩子吃得光光的，不然还能给您尝尝我的手艺。”说完后又故意长叹了口气，“家里米缸都见底了，我待会要出门买米买粮，不然家里光得连午饭都没得吃。” 今天周天很多人不用上班，刚好外面天气也好，院里邻居吃完早饭就在院子洗洗晒晒。 听见陆水芙这边的动静，一个个干着手上的活耳朵使劲儿往老陆家的方向凑。 “不用不用，大伯娘吃过早饭了。对了水芙，大伯娘有件事要和你说，这里不方便咱们进屋说吧。”周素芬心里有鬼不敢在外面说，最好不叫邻居知道，神不知鬼不觉把工作拿到手。 “行啊，我们去堂屋里说吧。” “水芙啊，大伯娘是过来人，有句话要劝劝你。你一个姑娘家以后总要结婚的，一个人带孩子就像身上压了座五指山，尤其你身上还是三座山，这以后哪个男人愿意帮你养孩子啊，后面日子有多辛苦不用大伯娘多说你也知道。”周素芬装作苦口婆心劝说，还想上前拉着她的手假装亲热。 陆水芙不经意后退一步躲开，听完她的废话只笑笑不说话。 周素芬看她不说话以为死丫头被自己说动了，继续开始作妖，“大伯娘从小看你长大自然是疼你的，不希望你以后这么辛苦，所以……大伯娘想了很久终于想了一个办法。” “你堂姐前些天也回来了，我记得你们插队的地方离得不远，她因为表现好被她们村支书批准回来了。可是……哎，街道办事处那个姓钱的，她公报私仇不干人事!拖着好工作不给你堂姐。”周素芬说着说着还真生起气来，开始当着陆水芙的面吐槽起钱丽了，不过意识到自己面前的人是谁后立马言归正传。 “你大堂姐成天在家里躺着大伯娘看着心烦，你说她要是外出工作了，我就不用管她了，也有时间帮你带孩子了你说是吧。” “那您的意思是？”陆水芙虚心求问。 “嗐~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大伯娘就和你直说了，你这么些年不回家，我估摸着和家里三孩子也没多少感情，肯定也不想被他们拖累。你说万一你嫁人了，婆家嫌弃你带着三个拖油瓶不肯让你进门，这不是毁你姻缘吗？……这样，你把你爸的工位让给红艳，这样大伯娘就有时间帮你带孩子，你把孩子们给我带，你就是自由身了，以后想去哪想干什么都可以自由自在。” 周素芬的意思很明显了。 我帮你带孩子，你把工位让出来。 陆水芙真想翻她一个大白眼，周素芬那是养孩子么，那是养猪啊! 不对，猪都能吃得白白胖胖的，她家三个孩子一个个营养不良的瘦猴样，别到时候让她养出什么问题来。 “您的意思是，让我把爸的工位让给堂姐，您帮我带孩子是吗？”陆水芙顺着她的话说。 “还是水芙聪明，大伯娘就知道——”周素芬以为不出所料地有戏了，嘴角一下子就咧开了。 “我不同意。” “啥？” “我说，我不同意您的条件。大伯娘我知道我从前年纪小不懂事做了很多错事，下乡这么多年我也慢慢成长，早就懂得了父母当初的良苦用心。” “后两年每当逢年过节，我一个人待在知青宿舍的时候是想回来的，可是每当想起前两年的不懂事，我就因为羞愧不敢回来。建树、建业和糖糖都是我的亲弟妹，现在爸妈已经没了，我只剩下他们了，你可不能狠心拆散我们啊——啊啊啊……”陆水芙放开喉咙，大声朝院子里哭嚎起来。 周围邻居刚才在门外听得不清不楚，只偶尔听见什么“把工位给红艳”、“拆散”，凭她们多年吃瓜的经验，很快在心里构想出对话内容。 周素芬这个老妖婆，不仅要拆散陆水芙姐弟四个，还要抢夺陆家老二留给大女儿的工作。 好一个恶毒的亲戚！ 王大妈第一个站不住，立马放下手上的湿衣服，急忙冲进堂屋里，“她大伯娘咱做事可不能没了良心，小陆一家没了爹娘已经够惨了，老二留下的工作你还要贪了给你家红艳，天地良心啊，这种缺德事咱可不能做！” “是啊壮壮她娘，钱主任不是给红艳介绍好些工作了吗，你就别贪水芙的工位了。” “真够缺德的……” …… “你们懂个屁！钱丽给的什么破工作，那是人干的么！我怎么贪了，我这是在帮水芙，她一个大姑娘家家的成天带着三个孩子算怎么回事？你们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周素芬本就是个泼辣性子，昨晚就积了一肚子火没处发，现在被人一激就忍不住回怼了。 “我觉得壮壮妈说得在理，帮她带孩子给个工作怎么了，没跟她要钱就已经是大善人了。而且钱主任找的都是什么工作，前街王家的女儿也是刚回城的知青，你们知道她干的啥？钢铁厂的产煤工！那是人干的活么，红艳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哪能干这个。”李凤娟心里还在记恨早上陆水芙没给她家二狗子吃葱油饼，坏心眼地帮周素芬搭腔。 “李婶我不同意你说的，钱主任介绍的工作怎么了，都是靠双手劳动，总比在农村下田插秧好多了。我看艳红就是被壮壮妈惯的，娇气！”刘春花的女儿也刚回城，钱丽给她女儿找了个澡堂子搓澡的工作，虽然她也不喜欢，但是女儿踏实肯干觉得劳动没有贵贱干得倒也踏实。 但是周素芬和李丽凤娟刚才一副高高在上，看不起工作的样子是几个意思？ 这不变相看不起自己的女儿？ 呸！什么东西！ “而且……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平时给三孩子吃什么，就一锅窝窝头、一碗烂咸菜，这点东西能有什么营养？谁知道安的什么好心呢。”刘春花说到最后也不管不顾了，当面揭周素芬老底。 “刘春华你别血口喷人！我那是家里活太多太忙了才没时间给他们做饭，而且每天早上给她们吃窝窝头怎么了！我能让他们吃饱就够仁慈的了，都死了爹娘了穷讲究啥？”周素芬立马瞪大眼睛和刘春花辩论。 “那你给壮壮也天天吃窝窝头就咸菜？你敢拍胸脯保证不？而且，老二单位给的补偿费全被你拿了吧，人小孩是白吃白喝的？”刘春花啐了一口唾沫不甘示弱反击。 “你!我们老陆家家事和你有关系吗？”周素芬被噎得说不出话也要吵架。 …… 陆家堂屋里的动静很快就让全院的人都听到了，大家都跑过来看热闹。 眼见人越来越多，周素芬开始耍泼，她倒在地上哭爹喊娘。 “哎~哟~我不活了~好心当成驴肝肺哦——” 正哭喊着，人群中忽然冲出来一个人。 他上前就给了周素芬一巴掌，“臭婆娘，还不嫌丢人，给我滚回去！” 19、第 19 章 来人是周素芬的丈夫，陆水芙的大伯陆大强。 陆大强昨晚在厂里守夜很晚才回来，晚上睡觉听周素芬说了一嘴老二家大女儿回来了，而他因为工位的事情对大侄女心里有愧，所以一直没来见她。 哪成想他就出门溜了个弯，一回来就听见周素芬操着大嗓门在和人吵吵，自然也听到了周围邻居对他们一家人的窃窃私语。 他觉得丢人！ 一张皱巴巴的老脸涨得通红，他二话没说冲进人群，抓住还在撒泼的周素芬狠狠给了她一巴掌。 啪地一声世界终于安静下来了。 陆水芙拉着糖糖往后退了退，免得他发疯伤及无辜。 她不知道陆大强什么意思，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见招拆招就是了。 眼观鼻鼻观心，陆水芙见他被领居们拉住没什么危险性了，于是脸上露出初见亲人时的惊喜，弱弱叫了声；“大伯。” “哎，水芙回来了。今天的事情是你大伯娘考虑不周，不该跟你闹。不过她话糙理不糙，咱们都是一家人，工位的事如果你不愿意咱可以坐下来好好商量，没必要闹得这么难看，让街里街坊的看笑话不是。行了，听大伯的今天就这么算了，等大家都心平气和了再找个时间坐下来好好谈谈吧。” 陆大强好面子，既然占工位的事情被邻居们发现了，他只好先平息怒火，并且努力将自己从丑闻中摘出来。 而且他对侄女虽然有点愧疚心，可终究还是自家亲生的女儿更重要，要工位这件事他之前也知情。 他一番话看似通情达理，实则暗责陆水芙不懂事，把家里这点小事闹到台面上，让他下不来台。 陆水芙冷眼看他们夫妻俩演戏，她算是看出来了，周素芬虽然不是个东西，她这位大伯也不是什么好人。 自私，暴力，表里不一。 比周素芬更不是个好东西！ 不过今天戏演得差不多了，陆水芙不打算和他费时间磨嘴皮子，下午还有事要做呢。 她低下头，瞪大眼眶开始蓄力。 一秒。 两秒。 抬头。 啪嗒，两滴黄豆大小，标准琼瑶式泪珠从她面颊上划过。 “大伯，我……我听你的。” 陆水芙的这两滴泪就像打开了无形的开关，让原本就愤愤不平的邻居们又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陆大强这么欺负自己侄女怎么好意思。” “对对对，小心半夜陆正国从下面上来找他算账。” “看陆大强的脸色怎么和大便一样难看，他不会又要动手打人吧！” “他看着干瘦没有个男人样，可是陆家大姑娘看着跟朵芙蓉花似的娇娇小小，再怎么样也打不过他吧！” …… 王大妈看不下去了，周素芬一个婆娘欺负人就算了，陆大强这个当大伯的怎么也开始犯浑，他居然还想动手！ “她大伯有话好好说，这么多人看着呢，能吵吵可千万别动手啊！” 陆大强气得的发昏，这都什么跟什么！ 他什么时候要动手打侄女了？ 还不是你们抓的我手疼，我忍不住挣了两下吗？！ 周素芬见她男人脸上红里发黑黑里发青，也以为他要动手打人，忘了刚才的疼痛，爬起来准备随时帮他干架。 哪成想还没站稳，脸上又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 “都是你个臭娘们惹的祸，还不跟我滚回家！”陆大强百口莫辩，只能强行挣来开一只手要拉着罪魁祸首先走了，再在这待下去他可能真的忍不住要揍人，到时候事情就没法收场了！ 他苛待兄弟遗孤的罪名要是被安上了，就真没脸在大院里住了！ 人走了也没热闹看了，围着的人群自动散去，只有王大妈留了下来。 她有些担心陆大强真的打人，不放心地和陆水芙嘱咐，“小陆啊有什么事你就来找大妈，实在来不及你就大喊大叫，你放心大妈一听见声音就立马过来帮你。” “谢谢大妈，您对我真好。”陆水芙脸上露出勉强的笑容看着王大妈，王大妈看见后果然更心疼了，又好生安慰她一番才回屋。 人群散去，只剩下陆家姐弟几个。 陆建树手里还端着洗好的碗筷，他站在厨房门口像在为什么事困惑，在陆水芙的催促下才回魂似地转身把碗筷放在碗柜上。 “大哥吃糖糖。”陆糖糖拨开一个姐姐给的奶糖想往陆建树嘴巴里塞。 被陆建树伸手挡住，他蹲下来无奈地捏了捏妹妹的小脸蛋，“小笨蛋，这么快就被人收买了。” “糖糖是姐姐给的，我们一家人，大哥吃吖。”陆糖糖小朋友用她小小的脑袋想了半天，大概觉得大哥不喜欢新来的姐姐。可是糖糖很喜欢姐姐，要是大哥不喜欢姐姐的话，糖糖会很伤心，很难过，难过得连大白兔奶糖都吃不下了！ 她淡粉色的眼皮里瞬间包了两泡泪，嘴巴噘得能放香油壶，委屈得看着大哥，“大哥不吃糖糖，大哥坏蛋！” 陆建树见快把人逗哭了，连忙伸手接过小妹投递过来的奶糖，随意地扔到嘴巴里嘎嘣嘎嘣咬得脆响，边嚼边给一旁吃得正嗨的陆建业一个板栗，“不许吃了，你昨天吃了这么多，再吃小心长蛀牙。” 陆糖糖看到大哥把糖吃了，咧嘴笑得像个炸了口的开心果。 “大哥手下留情，给我留一块！”陆建业看着到手的奶糖飞走了，痛苦地捂住心口。 “我没收了，剩下的下午再吃。”陆建树把从小弟手里收过来的奶糖放进自己口袋里，嫌弃地抱着小妹离他远远的。 兄妹三人打闹间，陆水芙也收拾好从房间里出来。 “我一会要出去一趟，建树、建业，你们在家照顾好妹妹，我大概晚饭前回来。” “哥哥姐姐要一起捡煤球球吗？” 陆建树和陆建业这几天每天都要出门捡煤球卖钱，她以为陆水芙也要出去捡煤球。 “捡煤球？你们要出门？”兄弟俩昨天一身煤灰回来时，她还以为俩小孩出去玩了，原来是出门捡煤球了。 “要出去的，二哥说捡煤球球卖钱了，给糖糖买好甜好甜的糖吃。”陆糖糖不知人间疾苦，只知道大哥二哥出门了能给自己带好吃的！ “中午几点回来？”这个年代的小孩都很勤快，放假了出门捡煤球卖钱也不是什么稀松平常的事。 他们家目前的状况的确是一穷二白，俩小孩既然想去挣点零花钱她也没多想，就当是体验生活了，只想着他们什么时候回来给他们做饭吃。 “煤场挺远的，我和大哥平常都是带两个窝窝头和一壶水，在煤矿上吃午饭。可是今天大伯娘没来送饭……”陆建业学会了抢答，意思就是不知道今天的午饭该怎么解决。 “不出门不行吗？”陆水芙试探性地问，他们才刚相认不久关系还不是很亲近，陆水芙做不到事事命令他们，凡事都是商量的口吻。 “不出门就没钱。”陆建树难得在陆水芙面前开了口，说完后目光也没从她身上离开。 陆水芙试探性给出令双方都满意的建议。 “小糖糖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等会我让王大妈帮忙照顾。至于你们，我给你们一人一毛钱中午就在外面买俩包子吃了，然后晚饭前回来吃饭可以做到吗？” 陆糖糖唯姐姐命是从，爽快答应了。 陆建业瞅了瞅身边的大哥，看他不反对也试着问了两句，“晚上回来还吃窝窝头吗？” “窝窝头还没吃腻啊，放心，今天姐姐做肉给你们吃。”陆水芙笑了笑说。 “肉！？你……你不许骗人……”陆建业咽了咽口水，脑子已经开始想象晚上回来吃肉的情景了。 “骗人是小狗。”陆水芙向他们保证。 陆建业两兄弟先收拾好出门。 陆水芙带着陆糖糖去王大妈家，进门时顺手掏了一把大白兔奶糖给虎子，王大妈和虎子都乐呵呵的，很乐意帮忙看顾糖糖。 —— 去煤场的路上。 “大哥你说晚上真能有肉吃吗？”陆建业还是有些不相信新来的大姐说的话，不过转念想到昨晚他们还吃了烧鸡，眼睛里又开始冒小火苗，“姐姐说得肯定是真的，她昨晚还给我们吃了烧鸡！大哥你真傻，昨晚你怎么不吃啊，那个鸡腿肉贼香贼好吃！是我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东西！” “笨蛋，一块鸡肉就把你收买了，小心——”陆建树白了自家小弟一眼。 只是话说了一半，脑海里浮现出昨天陆水芙刚才和大伯娘说的话，“我不同意”…… 不同意什么？ 不同意抛弃他们？ 骗子。 陆建树心里是埋怨陆水芙的。 怨她这么多年一次都没回来看他们和爸。 怨她不回来就算了，连一封报平安的信都不寄回来，害爸临死前都不放心她。 长时间听不到声音，陆建业仰头疑惑地问他大哥。 “小心什么？” “小心被人卖了还乐呵呵帮人数钱。” “大哥骗人！我才不会被卖呢！” “笨蛋。” “我才不是笨蛋！” 20、第 20 章 陆水芙手上没什么现钱了，所以她今天打算去典当行换点金首饰，去之前她得先去一趟街道办事处把户口的事解决了。 她一路走到街道办事处办公室，和办公室里的负责人说了情况后就有人带着她去里屋办手续。 “陆水芙？陆正国是你什么人？”面前帮她办手续的人提了句她的名字，然后抬起头上下打量起她来。 “我是陆水芙，陆正国是我爸。” “你怎么才回来。” 陆水芙：……她只好将说了很多遍的理由再次说了一遍。 “回来就好，不过我怎么听说你要把工作让给你堂姐？”给陆水芙办手续的人正是昨天周素芬嘴里给知青安排工作的钱主任钱丽。 她丈夫孙达是陆大强厂里的副厂长，加上她又在街道办事处工作，所以对陆水芙家里的事情有个基本了解。 钱丽听人在外面说陆水芙不回城了，工作也自愿让给陆大强家的闺女。 听过之后也只是唏嘘一阵，感叹现在的年轻人和她们那会真是不一样了。正经国家单位的正式工作都不要，偏要留在农村当农民。得亏陆正国和他老婆死得早，不然看到陆水芙这样不也得气死。 可是现在小姑娘突然回来了，就站在她面前。 钱丽是个热心肠的大姐，小同志没爹没娘一副小可怜样的她不自觉就会多关心一点。 回城了首先要解决的就是工作问题，只是不知道她有没有犯傻真把工作让给别人了。 陆水芙自然听出了钱丽话里的关心，于是添油加醋将早上在家周素芬来家里找她的事情对钱丽说了，说完后露出满脸内疚的神情，“钱主任，你说我是不是做得太过分了？” 放屁！ 钱丽在心里唾弃周素芬一家。 街里街坊的谁不知道周素芬在心里打什么鬼主意。 最近回城的人多了些，好的工作难找，都优先留给原本就在城里的中学刚毕业的学生，或者家里有点门路的返程知青。 虽然留给知青们的工作不算好，可陆红艳刚返程时她就留心了，尽量给小姑娘安排不错的工作。 第一次给她找了澡堂子搓澡的工作，陆红艳觉得不体面抬手就回绝了她。 第二回让她在煤场帮忙，陆红艳干了三天就不干了，说产煤的工作太累了，根本不是人干的。 第三回找了个轻松不累的活，把她安排在菜市场摆摊卖菜，这回倒是去了，又干了几天就不干了。问她原因，说她顶头上司是她以前同学，她觉得同学针对自己，给她穿小鞋，干不下去了。 自从陆红艳菜市场的活停了后一直待业在家，上回她在弄堂里碰到陆红艳，陆红艳言语中透露出工作的事有着落了，单位在大学，过几天就能去上班。 街里街坊的大家都认识，她怎么会不知道陆正国生前在大学当保安，一听陆红艳这么说心里就有了猜测，这是扒上小叔的工作了。 此一时彼一时，当时大家都以为老二家大女儿不回城了，所以工位让给红艳邻居们也没话好说。现如今陆水芙人都回来了，陆红艳心里居然还想抢她工作！ “一点都不过分！”钱丽义愤填膺地说。 陆水芙面相生得好，皮肤白生生的，一双眼睛比泉水还干净，都说相由心生，钱丽生怕小姑娘心软让周素芬一家人奸计得逞，于是更加卖力劝说，“小陆啊你可不能心软！你爸走了工位就一定是你的，你可不能拱手让人啊！你放心，这件事有钱大妈给你作主！” …… 陆水芙低头一副虚心受教的模样，实则微微勾了下唇心里比了个耶，目的达成。 本来工作的事情陆水芙已经十拿九稳，只要她不松口谁都不能从她手上抢东西。 可是钱丽不一样，她的丈夫是陆大强厂里的副厂长。有了她的助力可以说是如虎添翼。说不定钱主任的威慑还能让周素芬闭嘴几天，让她家门安静些日子。 她可不想早上吃饭时看到那张尖酸刻薄的老脸了！ 经过钱丽开的后门，陆水芙户口转移的手续很快就办好了。 她拿着户口证明乖巧地和钱丽挥手再见，转身往公交站点走。 到站后，她揣好上衣口袋里的金项链，又走了五百米终于看见了典当行的牌匾。 为了不让人起疑心，她只拿了一根金项链出来试试水。掌柜的看了户口证明后，两人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这根项链也不负所望，当了整整八十二块钱。 陆水芙前脚拿到钱把口袋里塞得满满当当的，后脚就捂着胸口的钱去了供销社，买了一网兜苹果和橘子往季海林之前给的地址走。 季海林家住在一个弄堂里，弄堂里七拐八歪的，陆水芙找了半天没找到家门，倒是碰见了一位摔在路边上的老奶奶。 陆水芙放下网兜，过去把跌倒的老奶奶搀扶起来，“老人家您没事吧？” “谢谢大姑娘，我没事，哎呦——”头发花白的老奶奶想借力站起来，还没站稳右脚突然一股剧痛传来，她忍不住将全身的力量放在扶着她的人身上。 “小心，我先扶您坐下来。”陆水芙及时扶住老人家，将她扶坐在墙边的大石头上。 “您哪只脚疼？” “右脚。” 陆水芙蹲下身撸起老人家洗得发白的裤脚，看到右脚脚踝处肿了一个大包，不知道有没有骨折。 “老人家您贵姓？您住在附近吗？您这脚伤得挺严重，我去喊你家里人带您上医院看看。” 陆水芙等了半晌没听见回答，她有些疑惑地抬头看了看，老太太面色有些为难，脸上的神情说不上是喜是悲，只见她忽然出声：“小同志叫我老谷就行，我……我家里没人了，就我一个老婆子。” 姓谷？陆水芙忽然想到了什么，她心中一动，随即开口询问，“请问您是谷——”爱英奶奶吗…… “谷老师！”一道略显焦急的声音从巷口传来。 陆水芙循声望去，看见一个高大挺拔且清瘦的身影，逆着正午耀眼的阳光，急促地从巷口一路小跑过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蹲久了，陆水芙小腿发麻，刚想站起来两条腿忽然使不上劲，她不受控制往旁边这个高大的身躯倒去。 “同志小心。”段岁聿下意识伸手接过倒向自己的身体，低头时猝不及防对上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躺在他怀里直溜溜看着他。 段岁聿一愣，刚才因为找谷老师还未停歇的心跳，忽然开始剧烈的跳动，直到怀里的人似乎也感觉到了这股跃动，偏头疑惑地看向他的胸口处。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单薄的白衬衫上，段岁聿随即感受到心口像被人放了个暖手炉，烧得他浑身热流涌动。 “小同志没事吧？” 谷老太太的声音打破两人无形的结界，段岁聿像是被惊醒一般，猛地松开怀里的女人，“抱歉。” 差点被扔出去的陆水芙：…… 段岁聿蹲下身检查谷爱英扭伤的脚踝，“伤得这么严重，我背您去医院。” “这点小伤哪用得着去医院，我回家用红花油抹抹就行了。”一听要去医院，谷爱英连忙摆手拒绝。 “老太太您的脚有可能骨折了，这可不是红花油能治好的，您还是和这位同志去医院吧，要是现在不去治疗万一以后恶化了就难治了。”陆水芙停顿半秒，又说， “就算您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家人想想啊，要是让您家里人知道了得多伤心啊。” 说到这里，段岁聿抬头看了眼陆水芙，被她察觉后朝段岁聿眨了下眼。 段岁聿很自然地移开视线，只是耳尖不自然地红了。 “您老要好好保重身体，老师还在等着您。”段岁聿接着陆水芙的话认真劝了谷爱英一句。 谷爱英想到还在赵家村的儿子也不再坚持，让段岁聿背着上医院检查去了。 - 医院里。 谷爱英的右腿果然伤得很严重，右腿骨折必须上石膏。 段岁聿背着谷爱英出医院时，脸上的神色不太好看，出院时一直闷闷地不说话。 谷老太太显然也没想到自己伤得这么重，老人家一向不喜欢麻烦别人，这次不仅让段岁聿背她这个老太婆来医院，还让年轻小姑娘帮她垫了医药费。 她过意不去，对一旁的陆水芙说，“小陆啊，您跟我回一趟家，我把医药费拿给你。” 陆水芙含笑劝慰让她安心，钱的事不着急先回家再说。 医院离家不远，加上路上没什么车，三人就这样慢慢走回谷爱英家。 一路走下来，陆水芙额头上都出了些汗水，她悄悄往旁边看了眼。 段岁聿虽然看着清瘦力气倒是不小，为了方便背人稍稍撸起的袖子，小臂上的青筋由于发力微微凸起，即使走了快半个小时也只是微微喘息，面上也是干干净净的没什么汗水。 体力不错啊小伙子，陆水芙忍不住在心里给他打上了体力好的标签。 三人到了谷家，谷爱英拖着石膏腿就要倒水给俩人喝，被段岁聿及时拦住了。他轻车熟路走到小厨房，先倒了一杯水给谷爱英，又给陆水芙倒了一杯凉白开。 “谢谢。”陆水芙伸手接过喝了一口，她是真渴了。 “嗯。”段岁聿也倒了一大杯往嘴里灌。 谷爱英喝了口水正要回屋拿钱给陆水芙，被她拦了下来。 她亲热地握住谷爱英的手。 “干奶奶。” ？？？ 21、第 21 章 一声“干奶奶”把在场两人都听懵了。 自从季海林出事以来，别说干奶奶，就是亲奶奶也离他们家远远的不会来往。 谷爱英想了半天也想不出，这个忽然冒出来的嫩生生水灵灵的“干孙女”是哪家小孩。 就连段岁聿也不禁看向陆水芙，仿佛在等她给出个合理的理由。 陆水芙也不着急，她刚才在医院帮谷爱英办理手续时确定她就是自己要找的人，路上没说是怕吓到老人家。 等两人都平静下来后，她慢条斯理地把她刚从赵家村回城，季海林是如何在赵家村帮助她，以及俩人如何因为缘分认了干亲的事情挑挑拣拣和俩人解释了一通。 由于陆水芙说得太绘声绘色，谷爱英不知不觉听入了迷，听到动情处，她仿佛看见自己的儿子在赵家村的日子，不自觉拉着陆水芙的手让她再多说些。 “咳咳。”陆水芙短时间内说了太多话，嗓子有些干涩，忍不住轻轻咳了两声。 “怪我怪我，小陆你快喝点水。”谷爱英在得知面前长得水灵的小姑娘是自家儿子在乡下认的干女儿后，心里开始心疼陆水芙的遭遇，感情上真的把她当成了自己的小孙女。 段岁聿及时给她递了一大杯水，陆水芙接过喝了一大口。 缓解了干燥的喉管，陆水芙舒服多了，她回握住谷老太太干燥粗糙的手说了几句贴心话，“您放心，我相信干爹很快就会回来的，这段时间就由我代替干爹照顾您!” “乖孩子…乖孩子。”谷爱英忍不住眼眶湿润，为了她儿子，也为了面前这个新认的小孙女。 伤筋动骨一百天，谷爱英腿上绑了石膏，石膏拿下来之前肯定不能一个人生活。 陆水芙心里琢磨着要不把人带回家照顾，肯定不能说是她爸家的亲戚，她妈是孤儿也不能是她那边的亲戚。 不然说是朋友家里的长辈，家里没人了让自己帮忙照顾几天。 就在陆水芙想着怎么照顾老人家时，一直没出声的段岁聿忽然开口。 “谷老师您和我回大院住吧，家里有人方便照顾您。” “这哪成，我一个老太婆随便在家吃吃喝喝就行了，不用人照顾，你们放心好了。”谷爱英一辈子最不愿意麻烦别人，听见段岁聿的话后连忙拒绝。 “医生说您腿上的石膏起码要三个月后才能拆，这段时间您自己一个人住，要是出了什么事我怎么向老师交代。”段岁聿看着挺好说话的，在这种事情上态度却非常坚决，绝对不能让老太太一个人在家里。 谷爱英也了解段岁聿的脾气，无奈地叹了好几口气。 陆水芙看出了老太太的犹豫。 老太太和季海林一样，在长年累月的担惊受怕中一个人渡过了漫长的岁月，她不愿意过多地麻烦别人。 即使这个人是长期帮助过她的儿子的学生，或者是她这个刚刚认领的干孙女。 想通了这点后，陆水芙立刻否定了刚才要接谷老太太来自己家的想法。 而且陆家目前也不太平，她自己倒是无所谓，要是周素芬来她家骚扰老太太，像老太太这种有强烈自尊心的人肯定立马卷铺盖走人再也不住她家了。 陆水芙大脑高速运转，又有了一个想法。 “先不说这个了，天不早了大家都饿了吧，今天我下厨给大家做顿饭，段同志有时间的话一块吃个饭吧。”眼下的情况有些僵，陆水芙想缓和下气氛，都说酒足饭饱好办事，她打算先把饭吃了再谈正事。 刚好这件事也需要段岁聿的帮忙。 段岁聿似乎有些犹豫，可当视线和陆水芙对上时，看出了她目光中别有深意。 刚好他也想多了解些老师这些年的状况，所以稍显别扭地点头同意了。 谷老太太家的厨房不大，陆水芙在厨房里转了一圈，厨房里的东西不多，只有三四个土豆，好在还有点白面粉能做个主食。 陆水芙中午打算揉个面简单弄个面条吃。 陆水芙在和面，段岁聿似乎对厨房里事情一窍不通，站在狭小的厨房里有些不知所措。 为了不让他尴尬，陆水芙就把揉面这项体力活交给他，收到指示后明显感觉到段岁聿轻轻松了一口气，面色也缓和下来。 真可爱。陆水芙在心里又给他加了个标签。 “段同志，您是干爹的学生吧？”陆水芙主动搭话，见他对干爹这个词稍显陌生，随即补了句，“就是季海林，干爹说你以前是他学生。” “嗯。”段岁聿看不出情绪地应了声。 呜呜呜，好冷淡。 “老师他这些年还好吗。”段岁聿犹豫半天问了句。 陆水芙愣了下，看来这位学生还不笨。 刚才陆水芙说了半天季海林的事情，她当然报喜不报忧，不会把他在赵家村受的苦难和老太太说，不然她就不止腿受伤，心脏可能也要受不了。 没想到被段岁聿看出来了。 “干爹他过得不算好……” 陆水芙说了季海林在赵家村的现状后，段岁聿一直低垂着头，手上默默在面团上使劲。 直到陆水芙说完了，俩人之间沉默了半晌，段岁聿才出声，声音低低地，“陆同志，谢谢你对老师的照顾。” “他是我干爹，我照顾他是应该的。”随后提出了照顾谷爱英的事，“对了，我和你商量个事，有关谷老太太的。” 段岁聿停下手里的活看向陆水芙，示意她说下去。 “以谷奶奶性格，她应该不想住在别人家麻烦他们，所以我想帮她请个大姐照顾她。只是我刚回城认识的人不多，不知道你有什么合适的人选吗？” “……有一个。”段岁聿想了一会还真想到一个合适的人选。 “真的吗！那这件事就拜托你了，不过得抓紧时间了，我不放心谷奶奶一个人在家。”听到他有了答案，陆水芙松了口气，没想到帅哥还挺靠谱，怪不得干爹让自己有事找他罩着。 “她就住在附近，我现在就去找她。”段岁聿也和陆水芙一样担忧，立马就想出门找人。 “哎，等等！”陆水芙连忙拉住人。 段岁聿像被人点了穴道，立时定住了，目光闪烁看着自己被拽住的衣袖。 陆水芙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意识到自己刚才情急之下拉住了他的袖子，看到他干净的袖管上沾上白色的指印，连忙松开手，有些抱歉地说，“不好意思，把你衣服弄脏了，赶紧用水先擦擦吧。” 说完陆水芙拉着人去水龙头前，用自己的手帕沾上水帮他擦衣服。 段岁聿一路沉默着跟着她走，他应该像往常一样躲开的，可鬼使神差地没有拒绝。 好不容易把痕迹清除干净了，两人又继续手上的活。 面团很快就揉好了，厨房里也没段岁聿什么事了，陆水芙就把人赶出厨房让他照顾谷爱英去了。 陆水芙拿起面团在砧板上颠了颠，手上动作不停歇，很快拉出一根根粗细正好的面条。 她把洗好的土豆切丝装盘，热锅下油，先把切碎的大蒜炒出香味，再加一点点干辣椒，然后再倒入切成丝的土豆，等土豆断生，往锅里加一勺醋，适量的盐，炒熟后再撒点葱点缀。 一盘香喷喷的酸辣土豆丝就出锅了。 陆水芙看到院子里晒了很多干辣椒，猜想老太太应该能吃点辣，于是用干辣椒加大蒜炒了点辣椒油。 等面条做好了再浇上土豆丝就能上桌吃饭了。 谷爱英吃了两口面就毫不吝啬地夸奖，“这面也太劲道了，真香！” 等老太太又吃了口酸辣土豆丝又说，“我这是捡了个什么宝贝，水芙手艺这么好，我看比国营饭店的面点师傅做得都好吃！” “奶奶喜欢吃就好。” 陆水芙难得谦虚一回，谷爱英以为她不信，就想找人认同她的观点，于是向默默吃饭的段岁聿寻求认同。 吃得正香的段同志抬头看了陆水芙，没想到人家也笑吟吟看着他。 他不动声色低下头继续吃面，“嗯，好吃。” “段同志是不是不吃辣？不好意思我在土豆里放了点辣椒，你要是不能吃辣的话把土豆捡下来给我吃吧。”她担心老太太伤口不能沾辣，只放了一点干辣椒调味，没想到段岁聿连这点辣度都承受不了。 不过看他虽然吃不了辣仍然没停筷子，吃得额头沁汗的样子，觉得既好笑又好可爱。 “不，不用……挺好的，不辣，咳咳——” 话音刚落，段岁聿就恰好吃到一块干辣椒，顿时咳得满面通红。 “段同志快喝点水。”陆水芙给他倒了杯凉水，顺手拍了拍他后背。 哪成想段岁聿咳嗽得更厉害了。 等他慢慢停下来，抬眼时双眸竟然也红得跟小兔子似的，他声音轻轻地有些尴尬地解释，“不辣，刚才就是呛到了。” “嗯嗯，那吃慢点，不着急。”陆水芙体贴地笑了笑没揭穿他。 午饭很快就吃完了，段岁聿主动洗碗。陆水芙完全没有意见也没有假客气，把厨房交给他，自己在堂屋里和谷爱英联络感情。 收拾好碗筷后，段岁聿洗了洗手，出来时手上的水还没干，陆水芙从怀里抽出刚才帮他擦衣袖的手帕递给他。 段岁聿呆了半秒，下意识接过朝她道了声谢。 “我现在就去问问看她可不可以来照顾谷老师。”段岁聿边擦手边说。 他说的那个合适人选刚好也住在附近，为了早点找到照顾谷爱英的人，他打算现在就去人家家里问问。 “早去早回。”陆水芙说。 “嗯。”段岁聿朝她点点头，和谷爱英打了声招呼后就出门了。 22、第 22 章 出门后，段岁聿先将手帕叠好，小心地放进上衣口袋里。 他要找的人就住在附近弄堂里，步行过去只需要不到十分钟。 他到时那边也正好吃过午饭，乍一看到段岁聿大姐还有些惊讶，反应过来后连忙给他倒上凉水热情招呼他。 他要找的大姐叫冯琴，今年三十六岁，是一个带着小男孩的单亲妈妈。 冯琴的丈夫早年是他学校同事，后来因为历史原因和季海林一样被流放到乡下，男人抗压能力弱，还没来得及见妻子孩子最后一面就在农村抑郁而终。 留下冯琴孤儿寡母在世上独活。 当时没人敢帮冯琴母子料理后事，还是段岁聿和另一个同事看不下去冒着风险帮着处理了。 他在办公室里偶尔听见同事间的闲聊，知道冯琴母子日子不好过，这么些年也没个正式工作，成天在家糊纸盒打零工补贴家用。 他们这些旧同事私下也想过帮帮她们，可这年头谁家日子也不好过，帮过几次就没办法继续了。 而且的冯琴的性格要强，不希望别人可怜她们母子，直接给钱她也不要。 段岁聿来了后没有多啰嗦，把情况简单和冯琴说了后，她爽快地同意了，“段老师你放心，我帮忙照顾老人家几天要什么钱啊。” 冯琴知道段老师是在变着法地帮衬自己，这些年家里经常收到匿名送过来的米面粮油，她知道有些是段老师送的，心里十分感激他。这次既然能有机会报答段老师的恩情，她自然一万个愿意，怎么可能要人钱呢。 “冯姐，谷老师腿上打了石膏，最少得三个月才能把石膏拆了，这三个月需要人住在老师家里方便随时照顾老人家，等于说这段时间是没有工作和工资的。现在孩子还这么小，您不挣工钱的话他就吃不上饭了。”段岁聿坚持给钱，双管齐下，见冯琴动摇了加紧劝说，“要是您不愿意收钱的话也没事，我改天找别人来帮忙，之前不知道再找的人会不会那么用心照顾老太太……” 冯琴纠听了半晌，觉得段老师哪哪说得都对。她原以为只要每天给老太太送三餐就够了，就算她每天做点小工或者在家接活，那她也绝对没问题时候够够的。 可是现在要住老太太家里，她就不能出去干小工挣不了工钱了，她儿子又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能缺了口粮…… 而且段老师说得对，要是在外找了别人对老太太不好，私下里作践老人家的话，那不等于她间接把人害了么！ 于是冯琴结犹豫半天最终还是点头同意了，并且利索地表示今天就可以上工。 - 陆水芙没想到人这么快就请来了，她有些好奇地看着来人。 冯琴虽然三十多岁，整个人也在岁月的风霜中渐渐衰老，仍旧能看出清秀的五官，不难猜测年轻时也是位姿容不错的女人。 陆水芙热情上前和人攀谈，聊了几句后大概知道她是什么性格的了。 冯琴性格有些腼腆，不过人看着很老实，而且人是段岁聿介绍来的她也比较放心。 虽然谷老太太还是不愿意让别人伺候自己，但禁不住陆水芙一个劲劝说，加上她和老太太交代了冯琴的家庭状况，老太太觉得她也是个可怜人心里有些动摇了。 说到最后陆水芙都觉得老太太心里肯定同意了，可嘴巴还是上了锁一样怎么都不开口答应，问到最后老太太才面露羞愧地说明了原因，“老婆子我身上没那么多钱请人啊。” 话语里净是对扰了冯琴财路的愧疚。 段岁聿见状连忙说钱的事情不用担心他这儿有，老太太还是犹豫不决。 陆水芙见状和段岁聿说她有办法，于是把人都赶走，只留她和老太太到屋里说悄悄话。 “谷奶奶！咱们兜里有钱！”陆水芙满脸笑意地说。 “咱们？”谷爱英不解的看着小孙女。 陆水芙把季海林将那包金子给了自己，她们现在是有钱人的事全盘托出，老太太连忙捂住她的嘴，生怕这件事被人发现。 谷爱英一面想到自家儿子这么些年在农村一分钱都没花，心疼他过了苦日子，一面经不住干孙女的劝说，想到自己一个人在家要是出了什么事，儿子以后回来了就真是孤家寡人了。 最后虽然面色惆怅，还是同意了让冯琴来照顾自己。 后来陆水芙还要把金子分老太太一半，老太太坚决不同意，说那包金子就当季海林和自己给她的结亲红包，给出手的东西绝对不能要回来，言辞拒绝了。 为了方便照顾老太太，陆水芙打算让人住在老太太的院子里，可以带孩子来一起住。冯琴说可以，一会回家打包点行李等孩子放学就带着他一起过来。 一切安排好后，一下午的时间过去了。 陆水芙和段岁聿俩人一起出门。 两人今天都是坐公交车来的，所以一起走路去公交站。 俩人之间完全不熟悉，除去谷爱英的事情没什么可聊的，所以直到走到公交站俩人之间也没太多话。 当然，以上是段岁聿个人的想法。 陆水芙只是单纯地觉得今晚夕阳很美，她沉浸式地欣赏了一路的风景，不想说话破坏氛围而已。 到了公交站陆水芙忽然想到她还没有段岁聿的联系方式，为了方便以后商讨谷爱英的事情，她觉得有必要要一下段岁聿的电话号码。 “我家目前没有电话，而且我现在暂时待业也没有工作单位，为了方便讨论奶奶的事情，段同志留个电话号码吧？” 段岁聿点了下头，从挎包里拿出纸笔，先写了一串数字，然后笔尖不停，又在后面写了一串文字。 陆水芙歪了歪脑袋看着他写，“大学办公室？” “这是我的工作地址和办公室电话，如果有什么事情的话可以直接打这个电话。”段岁聿利落地合上笔盖，将纸从小本子上撕下递给她。 陆水芙伸手接过，两人指尖不经意相触，又迅速离开。 于是陆水芙注意到他抿了抿唇眼神游移，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了。 正好车来了，段岁聿的家在反方向，陆水芙急着赶路，没说什么匆忙挥挥手就上车了。 - 陆水芙先不急着回家，她带上刚换的钱去菜市场买了点肉菜和小零食。 等搭上回大杂院的公交车，到站后窗外的天空已经由橘红色变成暗红，天边的月牙也越来越亮。 到家后，陆水芙先回了趟家把大包小包的东西都放下，然后去王大妈家接糖糖。 糖糖和虎子都专心致志地蹲在王大妈家的门槛上，陆水芙远远看着，两个小朋友好像正专心地在看蚂蚁搬家。 “糖糖~”陆水芙喊了声，糖糖的小耳朵像是装了姐姐雷达，她话音还未落，就见一个软软绵绵的小炮弹冲她跑过来。一头砸入她双/腿间，脑袋在她腿上磨蹭了两秒后，像一只小奶猫一样，仰起头嗓音里还带了几丝软绵绵的埋怨，“姐姐你怎么才回来啊，糖糖都等了你好多时间辣！” 太萌啦！！！ 陆水芙一把抱起糖糖，埋在她肩膀上使劲吸了口气。 小孩子身上奶香奶香的，她感觉一天的疲惫在此刻都消解了。 虎子也跟着跑过来了，他还记得这个昨天给他吃葱油饼的漂亮姐姐。 “虎子过来。”陆水芙把糖糖放下，朝虎子招招手。 陆水芙从口袋里抓了一大把大白兔奶糖给虎子，虎子的眼睛在看见糖的一瞬间亮了，“谢谢小陆姐姐！” “乖。”陆水芙顺手摸了摸虎子的小平头，刺喇喇的，没糖糖的小脑袋摸着舒服。 在剥奶糖的糖糖看姐姐摸了别的小孩子，她愣了愣，糖也不吃了，也像模像样说了声，“谢谢小陆姐姐！” “小笨蛋，你怎么也学虎子啊，你要把‘小陆’去掉，直接叫姐姐知道吗？”陆水芙假装敲了敲糖糖的小脑袋，随后又摸了摸她细软的发丝。 还是女娃娃比较好玩，头发都是软软顺顺的，让人摸得停不下手。 “知道了姐姐。”糖糖很快被姐姐安抚好了，高兴地开始吃糖。 王大妈听见动静出来了，看到虎子手上的大白兔奶糖哎呦呦叫唤起来，“臭小孩又好吃了，下次别买了啊小陆，再买大妈可生气了。” “没事儿大妈，谢谢您帮我看糖糖，时间不早了我带她回去做饭了。”陆水芙笑笑没接她的话，今天王大妈帮自己带了大半天小孩，她只是给虎子几块大白兔奶糖吃真不算什么。 “客气啥，都是街里街坊的，顺手的事儿。对了，我饭都做好了，在家吃个饭再走吧。”王大妈看到虎子吃糖吃得开心，虽然嘴上数落着自家傻儿子，其实心里挺高兴的。 “不了大妈，我买了菜这就回去烧火做饭。”陆水芙笑着摆摆手，牵着糖糖往家走。 陆水芙和糖糖两人亲亲热热手拉手刚走到家，就看见两个扫兴的家伙杵在她家门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