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狗爱你》 1、第 1 章 初秋的早晨，天亮得晚。 窗外还是雾蒙蒙的蓝，沈书瑜已匆匆忙忙收拾好东西准备出门。 玄关处，一只小狗趴在粉色的毛毯上，黑亮的眼眸跟随她的主人来回转动。 沈书瑜假装没有注意，抬脚迈过她的小狗，果不其然听到了一阵软软的呜咽声。 她缓缓地停下脚，下一秒，温热又毛茸茸的触感就贴了上来。 小狗爪在她的脚踝轻轻蹭了两下，她不禁笑弯了眼，低头对上她可怜巴巴的小狗。 “娇娇，怎么啦？” 沈书瑜弯下腰，伸手挠着她家小狗滚圆的肚皮，明知故问。 娇娇不满地抱住她的手，委屈的情绪快要从眉眼里溢出来。 好像在问她，往日道别仪式的亲亲，怎么今天却没有。 其实这样的小把戏，她们每天早上都会不厌其烦的上演。 她最爱看到娇娇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模样，就好似现在。 沈书瑜再也没忍住，低头亲吻娇娇的额头、鼻尖，最后捏了捏她的脸，小声哄道。 “我走了，在家乖乖等我回来。” 每次到这个时候，娇娇总会侧头蹭蹭她的掌心。可今天娇娇却定住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好像怎么也看不够。 像是有所预感般，沈书瑜指尖一凉，心底蔓延出一股难言的不舍。 她开口想要说些什么，手表却突然滋滋作响，是闹钟提醒着她该出门了。 沈书瑜没时间再多想，最后看了娇娇几眼，压低的声音好似承诺。 “我会早点回家。” 娇娇望着小主人的背影消失在门后，一瞬像是被抽干了精力，眼皮也沉沉地耷拉下来。 这种一闭眼就可能再也睁不开的疲惫感，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她陪伴了小主人十三年，在她这样的中型犬里，也算是高龄。 起初察觉到濒死时，她是恐慌的，那段时日她每天都要黏在小主人身边，连对方去卫生间都要寸步不离地守在外面。 小主人也意识到了反常，但她听不懂狗语，更不是兽医。还当是自家小狗又被小区里凶巴巴的恶犬欺负了。 每每遛狗的时候，她都护崽子地驱赶走所有有前科的坏狗。 后来，这样的感觉越发的频繁。 娇娇知道自己可能快要死了。 也许是今天，或许是明天。 她把每天都当做是自己的最后一天。 隆重地和陪伴自己一生的小主人道别。 她也不知道狗狗死了会去哪儿，但她只想把小主人的气味记得再牢一点、再久一点。 其实她很晚才知道自己是一条狗狗。 在很小的时候，她就被小主人捡到带回了家里。对姐妹兄弟，甚至母亲都没有太深刻的印象。 她只记得她的小主人。 那时她的小主人年纪也不大，刚刚学会说话，身上总有一股好闻的奶香味。 她很喜欢窝在小主人身边，听她含糊地一遍又一遍叫着“娇娇”。 偶尔的一次回应，还能看到小主人兴奋得手舞足蹈，低头在她脑袋上蹭蹭又亲亲。 她也傻傻的以为自己长大了就会变得和小主人一样。 直到她第一次跟小主人出门，看到小区里和自己样貌类似的同伴时，她才反应过来。 原来她和小主人不一样，她只是一条小狗。 小狗是没法长成人的，也没法陪伴人的一生。 娇娇的眼睛也越来越模糊。 她想，原来死去的这一天真的不一样。 但她却很庆幸，至少还没有老到记不清小主人的模样。 意识在慢慢脱离，一幕幕回忆在脑海中轮转。 她就好似坠入了一场重新和主人相识的美梦…… * 原来狗狗死了真的会上天堂。 娇娇眨眨眼，望着一片茫茫的白。 有点儿诧异为什么天堂的房顶有点矮。 就在这时，一个陌生女人猛地闯入她的视线。 女人约莫三四十的年纪，留着最简单的短发，只是蓬松的黑发里透着密密麻麻不符合她这个年纪的银丝。她的状态不太好，仿佛许久没有睡过饱觉的人，乌黑的眼眶里满是疲惫和沧桑。 而视线交汇的一瞬，她原本低落的情绪却骤然惊喜起来。 仿佛有把火将她的眼睛点亮，泪光灼灼。她激动地张开嘴，说话都有些哆嗦。 “娇娇，娇娇，你醒了？！我守了你三年，你终于醒过来了！” 随着女人的声音响起，世界恢复了原有的嘈杂—— 滴滴作响的机器，窗外风吹过树梢沙沙的声响，走廊里时高时低的人声在对话。 娇娇的感官在这一刹那回笼。 眼前从未见过的女人还在呼喊着她的名字。一声又一声，听得她心里刺痛，鼻尖也酸酸的，睫毛瞬间就被打湿了黏在眼角。 奇异的感受让娇娇有些无所适从。 “对了，要叫医生。”女人慌慌张张地站起身，抬手用力按了几下呼叫铃，又坐回床前，小声地问道，“娇娇，你感觉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就告诉妈妈。” 女人一边说，一边握住了娇娇的手，顺着她的指骨轻轻按捏。 这样的康复动作在三年里不知做了多少遍，以至于她碰到女儿的手，就条件反射地动了起来。 温热的触感让娇娇的意识都清醒了许多。 妈妈？ 可她是小狗呀，她的妈妈也是一条漂亮的小狗。 怎么到了天堂，她的妈妈就变成了人类。 不等她细想，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至近。 很快，几个身着白大褂的人就将她团团围住。 娇娇呜咽一声，不自觉地抖了抖。 她知道这些人叫“医生”，可以帮她治病，就是总给她打很痛的针。 现在小主人不在她身边了，也不知道打完针还有没有好吃的肉干。 大概看出娇娇的惧怕，领头的女医生温柔地开了口，语气里带着几分安抚。 “娇娇，别怕。阿姨只是做个简单的检查，希望你能尽量配合，好吗？同意的话，你就眨眨眼。” 娇娇表示听懂了，乖乖地眨了两下眼。 “好，现在试试，能不能把嘴巴张开。” 娇娇很听话，尝试着动作，但她全身的肌肉都变得不太听话，很费劲才勉强半张开嘴。 “手指能动吗？” 手指？ 她哪来的…… 娇娇一愣，是了，女人摸着的不正是她的手指吗？ 她长手了？还有了人类的妈妈？ 原来，善良的狗狗真的能变成人！ 她不知道自己只是迟疑片刻，医生就叹息着摇了摇头。 “只是意识恢复了，复健还要继续。” “医生啊，像我们娇娇这种情况，想要变回正常人还有希望吗？” 床边的女人局促地搓了搓裤腿，前一刻的喜悦又化作了忧愁。 “看情况吧。”医生拍拍她的肩膀，“不过她能恢复意识已经是个很好的征兆，不要放弃希望。” 女人红着眼点点头，想到自家女儿正是贪玩的年纪，可终日被困在这小小的病床，更是低落了几分。 一番检查过后，女人将医生们送出病房。 谁也没注意到病床上的人，手指在床沿胡乱地跳舞，脚趾也活泼地将被子顶出了几个小山丘。 * 就这样在病房里待了两天。 娇娇渐渐也接受了自己变成人的事实。 她现在的身份是个九岁的小女孩。 女孩姓林，单名一个娇，小名同她一样，都叫娇娇。 三年前因为车祸，林娇变成了植物人，一直沉睡不醒。 直到前夜，她的灵魂在这具身体中醒来。 至于林娇的灵魂…… 她偷听到医生和林妈妈的谈话。 就在她醒来的那晚，林娇的心率一度跌入最低值，甚至林妈妈都做好了送她离开的准备。 奇迹却发生了。 想来，林娇真正的灵魂应该已经去了天堂。 而她却鬼使神差地重生在了林娇的身体里。 娇娇是懂报恩的小狗，她感谢林娇给她重活一次的机会。 接下来的日子，她决心要替林娇守护她最重要的人，好好地活下去。 可是她上辈子只当过小狗。 不知道该怎样做个好女儿。 幸好…… 她扭头看向坐在床边正给自己捏着手臂的新妈妈，呲着白牙笑了笑。 若是有尾巴，恐怕早都摇出了幻影。 果然林妈妈在看到她的笑容时，不禁也感慨地笑弯了眼。 即使林娇已经九岁，但她的口气仍像哄一个五六岁的小孩。 “娇娇又笑啦？是不是喜欢晴天，待会儿妈妈带你到楼下晒晒太阳好吗？” 娇娇喜欢她的新妈妈。 她想让新妈妈开心，也想早点下床。 就和正常人一样，可以走，可以跳…… 可以以她的新身份，去见见她的小主人。 抱着这样的执念。 娇娇恢复的速度很快。 毕竟她不是久卧在床的病人，只是要学会如何控制双手双脚。 偶尔还要克服一下想爬和吐舌头的冲动。 医生护士们都夸她精神状态好，在床上复健的时候，腿蹬得特别有劲儿。 不仅是身体上的进步，现在她也能开口说话了。 其实她当小狗的时候，就已经明白了许多人类的语言。 只是苦于小狗不会复杂的发音，她憋了一肚子的话都没法和小主人表达。 如今变成了人，她练习说话就没停过，常常叽里咕噜一整天。 直到嗓子承受不住，有点儿发紧，她才勉为其难停了下来。 林妈妈还有工作，没法每天都能守在病房。 除了刚醒来的几天，来得更多的，则是林娇的姥姥。 许是怕她在病房里太闷。 每天做完复健，姥姥都会用轮椅推她到医院的小花园里晒太阳。 老太太文化水平不低，退休前是附近一所小学的英文老师。这会儿坐在娇娇的轮椅旁，她拿出一本小册子，把老花镜推高，仔细瞧着，嘴里也念念叨叨着什么“太阳太阳sun、花朵花朵flower、苹果苹果apple”。 难为娇娇中文都还没说利索，就开始学习新的语言。 她听得晕晕乎乎，很快就被草丛里的蝴蝶吸引了。 从前还是狗狗的时候，她就爱追着蝴蝶跑，特别是颜色鲜艳的蝴蝶，翅膀折出日照的光，就好像亮晶晶的宝石在游动。 老太太还在专心地给娇娇做早教，她却心不在焉，探出脚丫，撩拨草丛里的蝴蝶。 蝴蝶不经吓，一有风吹草动的，立马飞得更远了些。 娇娇不肯让它跑了，起身就朝草丛里扑了过去。 原本还需要撑着扶杆才能稳稳当当走路的人，此刻为了翩翩的蝴蝶竟在草丛里小跑起来。 老太太一瞧孙女离了轮椅，书也顾不得再看，急匆匆地站起身，伸出手又犹豫地收了回来。 算了，娇娇喜欢就好。 她也会担心孙女磕磕碰碰，但比起困躺在床，她当然更希望看到活泼好动的孙女。 娇娇跑出两步回了神，她先是惊喜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腿，又怯生生地看向不远处的老太太。 小主人每次带她出门前，总是会牵一条狗绳，还千叮万嘱，让她不要到处乱跑。 她这几天习惯了老人家几近宠溺的爱护，居然都有些忘乎所以了。 “娇娇去吧！”老太太却笑眯眯地看着她，挥挥手，毫不吝啬地夸赞，“咱们娇娇真棒呀，这么快就会跑啦！想玩儿就去吧，不用管姥姥。” 娇娇显然把新姥姥当成了自己的主人之一，收到老太太的指令，立刻钻进了草丛里。 不过她大病初愈，没玩多久就气喘吁吁地跑回姥姥身边。 “姥姥！” 娇娇乖巧地叫了一声，红扑扑的小脸上满是笑意。 老太太情不自禁也弯了弯眼，拿出提前准备好的小手帕，仔细给她擦汗。 “娇娇喜欢蝴蝶啊？”老人怕她着凉，顺手还塞了条干毛巾在她背后，“到时候让你妈给你买些蝴蝶的吊坠，就挂在你床头，每天睁眼醒来就能看到蝴蝶。” 娇娇听得一知半解，她不知道什么是吊坠，还以为老人要把蝴蝶困在她的床头，忙不迭摆摆手。 “不要不要。”娇娇靠在姥姥肩头，小声道，“让蝴蝶飞，不要在我床头。” 小姑娘喜欢蝴蝶，却只想让蝴蝶自由地飞在天空。 老太太摸摸她的脑袋，越发觉得自家孙女懂事善良。 花园附近的长廊，林莉远远看着祖孙俩亲昵地抱在一起晒太阳。 连轴转的疲惫好似也在此刻一扫而空。 她抹去眼角的泪，大步向前，挤出一个笑容。 “娇娇，猜猜妈妈今天给你带了什么？” 2、第 2 章 晚夜。 月光透过没拉窗帘的玻璃落入病房，照得亮亮堂堂。 娇娇睡得有些不安稳。 她手垫在脸颊侧躺着，被角的一端被死死攥紧，像是做了噩梦，嘴里呜呜咽咽地哼唧着，眼角也渐渐湿润了起来。 她梦到有次和小主人到小区里玩耍。 那是个刚下过雨的午后。 她追着蝴蝶，没注意脚下的路，一不小心就栽进了一个水坑。 溅起的泥点弄脏了她的毛，脚丫也湿湿嗒嗒的变成了四只小黑爪。 当时她害怕极了，窝在水坑里滚了滚，试图把丑陋的泥点子洗掉，结果却是越洗越脏。 水面倒映出一张沮丧的小狗脸。 娇娇不敢回到小主人的身边，她的小主人最爱干净。她怕挨骂，更怕小主人一气之下不要她。 可就在这时，小主人呼唤她的声音传来。她仓皇之下，把自己藏进了杂乱的灌木丛。 小主人似乎找了她许久，呼喊的声音也越发急促。 娇娇不想被骂，可也舍不得看小主人露出担心的表情。她悄悄探出一只狗爪，果不其然就被她敏锐的小主人发现了。 “去哪里玩了？”沈书瑜半蹲下身，伸手和那只黑黝黝的小狗爪击了个掌，“这么黑，真是我们家娇娇吗？” 听她这么问，娇娇立刻“呜呜”地从草堆里跳了出来。 焦急地围着沈书瑜转了几圈，好像在说娇娇就是我呀，你怎么不认识我啦。 “小泥巴狗。” 沈书瑜伸手摸摸她滚圆的脑袋，出乎意外地没有嫌弃她脏兮兮的毛发，甚至还想要把她抱回家。 这下轮到娇娇不自在了，她退后几步，拒绝了小主人的拥抱，然后抬起一只脚丫，“汪呜”两声，告诉她的主人自己太脏了，泥点子会弄脏干净的衣裳。 “没事，过来。”沈书瑜甚至不等她自己过来，就提溜着小狗的后颈毛，将她抱到了自己怀里。 娇娇拘谨地缩着脚，生怕自己碰到主人的白衣裳。 沈书瑜却看出她的顾虑，揉着小狗脑袋就往自己怀里按，也不管她听不听得明白，就念叨道。 “我又不会嫌弃你，倒是你，躲在草丛里不想见我，是不想要我这个主人了？” 娇娇愣了愣，急忙扑棱着腿，想说自己没有。 “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要让我找不到你，好吗？”娇娇还没答应，就听到小主人低了半度的声音，“如果你也不要我，那我就没有其他朋友了。” “呜呜！” 娇娇攀上沈书瑜的肩膀，鼻尖亲昵地往她脸上蹭。 可就在这时，梦境发生了变化，她离她的小主人越来越远。 她再怎么努力也好像无法触碰到眼前的小主人…… 娇娇从噩梦中醒来，眼角还挂着眼泪。 她想到小主人说的话，心里更难过了。 小主人的家人很忙，除了做饭的阿姨，偌大的房子里就只有小主人孤零零的一个人。 如今她也离开了，小主人会不会孤独又难过呢。还是会再养一只小狗，占据她原先的狗窝，还要玩她的玩具，甚至和她的小主人一起睡觉！ 娇娇猛地坐起身，眼泪流得更多了。 她一点也不愿意，她的主人再养别的小狗。 可是她却没法立刻回到小主人的身边，要是能够把之前住的小区记下来…… 想到这里，她拿起床头柜上、姥姥留下来的纸笔。 小狗刚成为人，只能凭着记忆模仿姥姥拿笔的模样。 她试图在纸上画出记忆中小区的名字，可是怎么也画不好。 她扁扁嘴，转而变成握着笔涂画，这次画得有点像模像样，但仔细看根本分辨不出是什么字。 完了。 她画不出小区的名字。 她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抽泣声惊扰了陪床的林莉。 她揉着惺忪的睡眼抬起头，看清女儿大哭的模样，顿时慌了神。 “娇娇，你怎么了？”林莉拍着女儿的后背，柔声问道，“是不是做了噩梦？别害怕，妈妈在这儿呢，没有人能欺负你。” “妈妈。”娇娇只是吸着鼻子，红红的眼睛看着可怜极了，“为什么我不会写字？” 林莉愣了愣，显然没有想到女儿竟然因为不会写字而半夜哭到情绪崩溃。 “因为娇娇还小啊，等到娇娇上了学，就会写字了。” “我什么时候可以上学？” 林莉沉默了，她在娇娇醒来之前完全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娇娇在床上躺了三年，该是上小学的年纪，如今却拖到了九岁。 九岁的孩子跟着其他小孩一起上学，会不会被班里的孩子歧视。 “妈妈？”娇娇见她不回答，又急了，“我不能上学吗？” “当然可以。”林莉不忍让女儿失望，抱着她小声哄道，“等娇娇出了院啊，我和姥姥就带你去学校看看，要是娇娇真的很想上学，咱们就去上学。” 要是娇娇在学校里受了委屈，不想上学，大不了她们就在家里自己教。 而城市的另一个角落。 同样有人坐在房间的角落，望着清亮的月光，久久没有睡意。 她的小狗离开她快有三个月。 傍晚的时候，做饭阿姨还问她要不要清理一下狗窝里不要的玩具和过期的狗粮。 她拒绝了。 明知她的小狗已经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可她却还存有一丝念想。 万一哪天她的娇娇突然回来了，看不到自己最爱的玩具和零食，多半又要生气了吧。 她的小狗娇气，每次都要她哄好久，那条可爱的尾巴才会摇啊摇。 不知道她去的另一个地方，有没有她喜欢的毛绒娃娃，有没有她爱吃的肉干…… 有没有可以哄她睡觉、陪她溜圈的主人。 沈书瑜断定自己生了一场大病，不然怎么老是觉得心空空的。 连阿姨也看出了她的反常，试探地问她要不要再养一只小狗。 可再养多少只狗，它们都不可能代替她的娇娇。 更何况，她的娇娇心眼小，要是知道她养了别的小狗，指不定要多伤心呢。 沈书瑜抱着娇娇往日最喜欢的草莓小毯子，躺睡在地板。 她从前还和别人炫耀，娇娇爱干净，身上也没有其他大狗那般浓重的气味。 如今却又想，娇娇要是留给她的气味再多一点就好了。 这样自己抱着她的小毯子，还能自我欺骗她从未离开。 而不是像现在，她已经渐渐闻不到她的娇娇了…… * 娇娇在医院里住了两个多月。 医生给她再三检查后，确认身体没有异样，便通知林莉给女儿办理出院手续。 林莉等了这天太久，回到病房看见娇娇正在玩姥姥新买的塑料球，想起她的女儿曾经在床上整整三年不能动弹，不争气的眼泪又落了下来。 娇娇觉得她的新妈妈哪里都好，就是太爱哭了。 像这样明着暗着流泪，她已经见过好几次。 难道她的新妈妈每天都不开心吗？ 娇娇还不能理解人类的情绪有很多种，有时候哭泣也不一定是因为难过。 她只能想到过去自己专注玩球，不理会她的小主人时，她的小主人就会不高兴。 “妈妈。”娇娇小声地开口，“我不玩这个球了，你不要哭。” 林莉擦了擦眼睛，笑着摸了摸女儿的头。 “傻孩子，你想玩就玩，妈妈没事儿。” “妈妈，你最重要。” 娇娇肯定地望着她，心想什么塑料球也好，毛球也罢，这些都比不上她的新妈妈。 听到女儿的话，林莉不由得又鼻头一酸。 她怕女儿看见自己的泪，伸手抱住她，低声喃喃道：“娇娇也是妈妈最重要的。” * 阳光持续了多日。 出院那天也是个大晴天。 娇娇在病房里躺了太久，穿的都是医院统一的病号服，之前的旧衣服也早就不合身。 姥姥提前给她量了尺寸，到商场里买了两套漂亮的小裙子。 新裙子还带着阳光和洗衣液的香味。 娇娇喜欢得不得了，垫脚转着圈，让风把裙摆撑得圆滚滚，像一朵刚学会开的小花。 “咱们娇娇真漂亮啊。” 老太太笑着看自家的小孙女，眼底的宠爱都快要满溢出来。 “妈，哪有您这样宠孩子的。”林莉哭笑不得，又拉住娇娇的手轻声叮嘱，“医生说了，刚出院不能剧烈运动，待会儿别给转晕了。” 娇娇撇撇嘴，想到自己过去能绕着小区跑好几圈呢，不由嘀咕着人类的身体还不如她一只小狗。 林莉想着女儿刚出院不能颠簸，来前特地借了同事的车。 娇娇不是第一回坐车，不过她对这个“会动的铁盒子”印象可不好。 因为她的小狗基因里严重晕车。 每次坐车都让她晕晕乎乎的想吐。 或许是太紧张，脑袋里一直记挂着晕车的恐惧。 车开出没多久，娇娇就感觉一股难言的恶心涌上了嗓子眼。 “姥姥。”她求救似的看向和她同坐在后排的老太太，“娇娇难受。” 难受？ 老太太愣了愣，反应过来连忙拿出一个袋子。 “哎哟，娇娇那么久没坐车，肯定是晕车啦。”老太太担忧地念叨，“早知道给你带点酸糖，吃着就不怕晕车了。” 娇娇可怜巴巴地提着袋子，奈何她早上没吃什么东西，恶心到了嘴边也吐不出来。 老太太看她眼睛都憋得通红，模样实在可怜，连忙将窗户放了下来，让她多通几口气。 “娇娇没事儿吧？”林莉坐在前排，担忧地瞟了几眼，又不敢分心，“再忍忍，过一个路口就到家了。” 秋风从窗外呼啦啦地灌了进来，把娇娇的头发吹得乱七八糟，但却奇迹般地吹走了那股难言的恶心。 她却依旧乖乖地提着袋子，动也不敢多动。 老太太见孙女过分的懂事，又忍不住一阵心疼。 如果可以，她多希望她的娇娇也和同龄的小朋友一样。能把自己的感受放在首位，而不必先顾及她们这些长辈。 不多会儿，车停在一片老式居民楼的路边。 林娇在医院的费用，几乎花光了林莉所有的积蓄。 最困难的时候，甚至还欠了不少外债。家里原来的房产也变卖了几套，就剩这一间老太太的职工宿舍。 娇娇还是头一次来，晕车的不适早就抛到脑后，她新奇地四处张望着，一个没留神，就迎面撞上了一堵肉墙。 “诶！没长眼啊！”女人尖利的嗓音在娇娇头顶响起，“哟，这不是林莉吗？你女儿出院啦？” 林莉把娇娇拉回自己身边，轻声打了个招呼。 “好久不见，莫阿姨。” “是好久呢，不过你们也知道，我女儿在市中心给我买了套电梯房，我很少回来住啦。”莫阿姨上下扫了一眼林莉，看她穿着打扮朴素，忍不住又挖苦道，“前两天呀，我还在小区里碰到你那个前夫，听说他都要再婚啦。你说你也真是够傻的，钱没要多少，还带着个累赘，以后想找都难咯。” “莫阿姨！”林莉赶紧捂住娇娇的耳朵，冷声斥责道，“孩子还在呢，您说的什么话啊。” “我说这些还不是为了你好。” “莫兰芳！” 不等林莉应话，她身后的老太太就像只护崽的母鸡，气冲冲地挡在自家孩子面前。 “咱们以前的恩怨，别扯到孩子头上来。” “咱们什么恩怨啊？”莫阿姨脸色难看了几分，“我懒得和你说，反正你们一家就是个煞星的命。” 她说完，就风风火火地走了，经过林莉的时候还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见她走远，老太太长叹一口气。 两人是老相识了，当年还没搬进公房就是邻居，常年因为院子的占地争吵。进了同一所学校，又争了几次评优，彼此心里都憋着口气。后来都生了女儿，她又暗自攀比起孩子的学业、工作和生活。 总之，她们家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这人难免要跑来冷嘲热讽一般。 只是…… 回想起刚刚听到的消息，老太太担忧地看了一眼女儿。 只见林莉垂着脸，看不清眼底的情绪。 娇娇没听懂她们的对话，直觉却能感觉到新妈妈的低落。 她努力地踮了踮脚，够不到。 只好扯了扯林莉的衣袖，示意她靠近。 林莉还有些出神，想也不想就蹲下身。 娇娇想到过去安慰小主人的办法，伸手圈住妈妈的脖子，还凑头过去在她脸上亲了好几下。 从前她不会说话，如今还能小声地安慰。 “妈妈，不难过。” 黏糊糊的女娃娃音，听得林莉心都快要化了，哪里还记得之前的糟心事。 “妈妈才没有难过呢。”林莉回应式地蹭蹭娇娇肉嘟嘟的脸蛋，“只要娇娇好好的，妈妈就开心了。” 老太太看到母女俩紧紧相拥在一起，不由松了口气。 趁娇娇午休的时候，老太太悄声问着林莉。 “你不会还惦记着那个人吧？” “当然不是。”林莉轻轻抚摸着娇娇的脸，“我是怕娇娇听了难过，她那么乖，要是知道自己的爸爸不要她……” “你可别操心了，我看娇娇啊，根本就没把莫兰芳的话放在心上。”老太太撇撇嘴，又笑道，“刚刚在饭桌上呀，咱们娇娇食欲多好啊，鸡腿啃了仨，都快把骨头啃没了。” 林莉想到女儿无忧无虑的模样，顿时也笑了。 “妈，我看娇娇喜欢吃肉，待会儿我再去菜市场买点新鲜的肉，回头换着花样给她做。” “诶，多买点骨头啊，真是古怪，娇娇以前也没那么爱啃骨头啊。” 3、第 3 章 沈书瑜醒来的时候，窗外还是一片漆黑。 破天荒的，她居然梦到了她的娇娇。 偏偏不是个好梦。 梦里娇娇挣脱了自己的狗绳，欢快地扑向了小区里的花蝴蝶。 不仅如此，她还得意洋洋地告诉自己，她找了个新主人，每天都有大鸡腿吃。 梦还没做完，她就被气醒了。 她觉得自己真是病了。 不然怎么会做出如此荒诞的梦。 而她还因为一个不着边际的梦，直到梦醒仍气得咬牙。 那条娇娇最爱的印满了草莓的粉色小帕还落在床沿。 沈书瑜把它当成了自家不听话的小狗，扯过来用力搓揉几下，暗暗道。 “你要是敢跟别人跑了，就是去天上我也要把你抓回来。” 话虽这么说，但她也是真的睡不着了。 生怕一闭眼，她的娇娇就被梦里不知名的坏人拐跑。 连续的梦魇和失眠。 沈书瑜最后还是来到了医院。 她并不指望医生能根治她的病症，只是想借药物睡个好觉。 毕竟，她自己心里也清楚。 除非她的小狗能复活，不然她的病又怎么会好。 即使是工作日。 医院的长廊已经挤满了人。 排队拿药的人很多，沈书瑜冷着脸，随便在大厅找了个空位落座。 她望着不远处的显示屏，全然没有注意就在这时，一个小姑娘跑跑跳跳地从她背后经过。 娇娇出院已有一段时日，但还是要定期到医院做检查。 她做小狗的时候就喜欢外出活动，成了人依旧很喜欢出门。 相比起检查室里其他愁眉苦脸的病人，只有她来医院时乐乐呵呵的。 连平日里不苟言笑的护士阿姨，瞧见了她都热情地打着招呼。 “娇娇又来做检查啦？几天不见，你都能跑那么快了，真是太厉害了！” “护士姨姨早上好！”娇娇背着双手，仰起头，乖乖地回道，“对，我姥姥也说我进步快。” 小姑娘说话声音甜，总是笑眼弯弯的模样，谁看了不喜欢。 今天她出门前还精心打扮了一番。 姥姥给她扎了两个丸子头，额前的碎发用带花的小发卡别在耳旁，衣服也是崭新的—— 一套亮色的运动服，前几天和姥姥逛市场时顺便买的。 小孩儿都偏爱花花绿绿的衣衫，刚成人的小狗也不例外。 卖衣服的老板给她挑了好几套合适的衣裳，偏她眼珠子就锁在了这套银粉色的运动装上，低声唤着姥姥说想要。 老太太拒绝不了她可爱的孙女，当场就买了下来。 回家给林莉看的时候，林莉还笑话她像个会动的垃圾袋。 亮得都会反光。 娇娇被妈妈说了也不恼，还穿着新衣服就环抱住她的腰，嘴里还小声嘀咕。 “现在妈妈也是会动的垃圾袋了。” 惹得一旁的老太太都笑得直不起腰。 检查很快就结束。 医生照例给娇娇开药，剂量比出院时又少了几种。 娇娇倒不排斥吃药。 小狗药难吃，但小孩药却像糖豆一样。 姥姥说吃了药，身体才能变得强壮。 娇娇记挂着她要养好身体上学，上学认了字，就能找到自己的小主人。 于是每到吃药的时间，不用大人提醒，她也会主动倒水吃药。 孙女懂事。 老太太见了医生忍不住又把孩子自觉吃药的事儿翻出来讲。 听得复诊的医生，最近都学会了抢答。 好不容易出了问诊室。 老太太拿着药单熟练地走向药房。 娇娇挽着姥姥的手臂，抬头看向屏幕上的字，胡乱地认着。 平日在家，老太太闲着没事儿，就给娇娇学了些生字。 只是她基础太差，看字儿无异于看天书，越看越晕乎。 这样识字的热情没有持续两分钟，她就转开了视线，左瞧瞧又看看，最后眼神不自觉地停在了角落。 沈书瑜出门前只简单扎了个低马尾，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惯用的无边框眼睛。 她本来就生得白，浅色的衬衫被风微微带起又贴紧单薄的身形，更是透出一股生人勿近的冷感。 这会儿她正漫无目的地划着手机，相册里满满当当装着她家小狗的照片。 娇娇的目光落在她纤细修长的指尖，不争气地红了眼。 她记得这双手。 是给她投喂肉干的手。 安抚她脑袋时顺毛的手。 每次她咬坏了玩具，最后都是这双手帮她缝好。 她从前就觉得自己的小主人是天底下最特别的人类。 纵使人来人往，医院里嘈杂又混乱，她只是静静地坐在角落，就仿佛隔绝了一切恼人的噪音。 娇娇只是远远看着，就好似闻到了小主人身上的味道。 是一股淡淡的栀子花香，清冽又绵长。 “娇娇，你在这里等着姥姥。”老太太没注意到孙女的不对劲，小声交代道，“姥姥去交钱，待会儿就回来，你别走远了。” 娇娇早就听不清姥姥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她直直盯着那道熟悉的身影，麻木地点了头。 挽着的手被松开，娇娇感觉在那一瞬间，整个世界都暗了下来。 只剩远处的小主人依稀亮着光。 她应该要过去，但是她已经不是从前那只讨人喜爱的小狗。 她变成了人，她的小主人还会像过去一样，喜欢她、爱护她吗？ 娇娇缓缓地朝沈书瑜挪了两步。 又踟蹰地停了下来。 可那是她的小主人啊。 娇娇扁扁嘴，赌气地想，如果小主人嫌弃她现在的模样，那她就换一个饲主。 换一个……长得比她还漂亮，肉干又多又大，还会陪她玩游戏的主人！ 她一边想，一边迈着飞快的步子，到了最后简直像是跑。 栀子花的味道越发浓郁。 娇娇扑地抱住了日思夜想的人。 十余年养成的习惯，即使变成了人，她还是没忍住，伸手搂住她的主人，用力亲了好几口。 不久前一闪而过的念头，也在此刻化成了乌有。 她想她才不要换主人呢。 如果她的主人变得不喜欢她了…… 她就再努力努力，争取让她的小主人重新喜欢上她。 沈书瑜原本正专注地看着手机，忽然感觉一阵强劲的风吹过。 她不自觉地抬起头，朝着风来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陌生的女娃娃，直直地冲自己跑了过来。 没等她反应，女娃娃就栽进了她怀里，亲热地仰起脑袋亲她。 沈书瑜抬起的手一怔，有些犹豫…… 这孩子，该不会是……认错妈了吧。 4、第 4 章 沈书瑜本来就不习惯和人太亲近。 她抬起手，想要推开跪坐在自己身上的陌生小女孩。可看她瘦瘦小小，又怕自己力度过重，不小心伤了她。 娇娇满心欢喜地亲了自家小主人几口，余光瞥到她的手，顿时嘟囔了起来。 “你为什么不抱我？” 她说得理直气壮，连沈书瑜都愣了一下。 对啊，她为什么不抱…… 等等，不是。 她为什么要抱一个陌生人！ “小孩儿，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沈书瑜握着娇娇的肩膀，不着痕迹地将她控制在安全距离外。 娇娇能感受到她举止间的疏离，惊喜也化作了委屈。 她猜得果然没错。 现在她变成了人，小主人就不喜欢她了，甚至还不想认她。而她还傻傻地在期盼着学习认字，想要有朝一日回到她的小主人身边。 “你……你欺负我！” 娇娇仰着脑袋控诉道，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落。哭得狠了，她还“汪呜”的吼了两下。 沈书瑜哑然，她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招惹到了眼前的小姑娘。 “我哪里欺负你，我们又不认识……” 话说到一半，娇娇突然止住了哭声。 她猛地一吸鼻涕泡，想起来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儿。 她的小主人好像还不知道她是娇娇。 “我们认识，我是娇娇啊。” 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沈书瑜顿怔片刻，想起自家可爱的小狗，却没把眼前的小姑娘和她联系在一起。 “嗯，娇娇。” “我说我是娇娇！” 娇娇瞪大了眼，猛地凑到沈书瑜面前。 “我是你的小狗，娇娇！” 沈书瑜有一瞬间认为自己是病入膏肓了。 不然怎么还没吃药，就出现了幻觉。 她的小狗离世才几个月，眼前的小女孩却有八九岁的年纪。 就算是转世，时间也对不上。 更何况，她压根就不信世上还有轮回。 “好了，你家大人在哪儿？”沈书瑜冷下脸，不喜欢小姑娘同她开的玩笑，态度也不如先前的温和，“你……” “你不相信我！” 娇娇瞪着眼，泪光还强撑在眼眶里，亮晶晶得打着转儿。 沈书瑜想，她哭得也太可怜了。 她都有那么一瞬间动摇，否则怎么会在眼前这个小姑娘的脸上看到自家小狗的影子。 “你别哭。”她苍白地开口，心软了下来，伸手想要给娇娇擦眼泪却被人一把推开。 “去年夏天，你是不是有天回来晚了，那晚我生你气，没有进房间睡觉，你知不知道为什么？” “……” “因为你偷偷在外边和其他狗狗玩了，我都闻到味儿了！” “……” “还有我之前最喜欢那个毛绒肉骨头棒，是不是你偷偷藏了起来？” “……谁让你有了玩具，就不理我。” “扯平了，那个你最喜欢的杯子，其实也是……我弄碎的。” 娇娇抿了抿嘴，话不经思考就说出了口。这会儿望着眼前的小主人，她又不免心虚起来。 “你……” “你……” 两人同时开口，娇娇抬起眼，只见她的小主人温柔地歪了歪头。 好似两人没有分别数个月一般。 沈书瑜伸手摸了摸娇娇的脑袋，细软的发丝提醒着她，这已经不是她的小狗。 但又怎样呢？ 娇娇就是她的，是狗也好，是人也罢。 反正都是她一手养大的宝贝。 “怎么变成这样了？” 她笑了笑，看得娇娇都有些不自在了。 “不好看吗？”娇娇戳戳自己肉嘟嘟的脸颊，“大家都夸我漂亮呢。” “嗯，漂亮。” 沈书瑜点点头，她也不知道衡量小女孩漂亮的标准究竟是什么，但她的娇娇一定是最漂亮。 娇娇被夸了也不脸红，甜滋滋地靠向小主人的颈窝。她已经不是小狗了，但仍旧贪心主人温暖的怀抱。 “你都不知道。”小姑娘嘟着嘴，小声在自家主人耳边抱怨，“我这几个月好辛苦呀。” “哦？”沈书瑜由着她黏黏糊糊，边捏着她的小手，边不经意地问道，“娇娇好辛苦啊？” 她这一问，娇娇就像打开了话匣子，从她醒来一直讲到出院。 “医生每天都拿针戳我。”娇娇搂着沈书瑜的脖子，像是撒娇，“还没有小肉干吃。” “回家吃。” 沈书瑜从来不吝啬给娇娇的零食，她甚至还觉得变成了小女孩的娇娇也太瘦了，回去应该再多吃一点。 找到了自家的小狗，沈书瑜也没必要再等那些没用的药。她拍拍娇娇的屁股，示意她下来。 “走吧，跟我回家。” 娇娇一愣。 是啊，找到主人就该回家了。 她慢半拍地反应过来，似乎一直没有想过。如果她跟小主人回了家，那么新妈妈和姥姥该怎么办。 当初醒来，她就做了决定，要替林娇守护她的家人。否则，她根本没资格占据林娇的身体。 “不能走。”娇娇摇摇头，拉着沈书瑜的手，不舍却坚定，“我要替林娇活下去。” 虽然她好像还不是那么明白，但也知道林莉为了林娇的康复，付出了很多很多的精力。 要是她突然消失了，妈妈和姥姥一定会很伤心。 几个月的相处下来，她早就把两人当做了自己的亲人。她不愿意让家人难过，可是她的小主人也很孤独。 想着想着，娇娇又红了眼。 沈书瑜原本还憋着一口气，气她的小狗不要她。这会儿见她委屈巴巴的垂着脑袋，不禁又叹了口气。 “不和我回家？”沈书瑜凑到小姑娘的眼前，“我的小狗不要我了，不关心我。看到我在医院，也不在意我生了什么病。” 娇娇呆呆地半张开嘴，显然没想过这个问题。 她迟疑了片刻，又紧张地上下打量她的小主人，没有外伤，手脚健康，难道是更严重的问题？ “没事。”沈书瑜见她还知道担心自己，声音也软了下来，“但我会很想你，想到生病。” 娇娇信以为真，开始掰着自己粗短的小手指，算着要不自己一三五住在妈妈家，二四六住在小主人家，周末就和姥姥到公园玩。 她笨拙的模样实在可爱，沈书瑜也不想为难她。 能知道她的娇娇还在这个世界上就很好了。 娇娇不肯来她身边，她就自己过去，总之谁也不能将她和她的小狗分开。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道惊呼。 “老太太，您怎么了？快来人帮忙啊，这边有个老人家晕倒了！” 娇娇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霎时白了脸。 她六神无主地扯住沈书瑜的衣袖，小声喃喃：“姥姥，那是姥姥。” 5、第 5 章 老太太平日不注重体检。 若不是这回晕了过去，恐怕还不知道自己有高血压。 娇娇不知道什么叫做高血压，只知道姥姥生了病。 这会儿，她小心依偎在姥姥躺着的床边，乖乖巧巧也不闹。要是有人经过发出噪音，她还会恶狠狠地瞪过去。 任谁也不能惊扰她的姥姥。 沈书瑜守在一侧，心情也有些复杂。 她早在刚才就听说了娇娇这段时间的经历，心里虽然有些吃味，但却很感激老人对娇娇的爱护，自然也希望她能身体健康。 好在老太太很快就转醒过来。 看到床边的眼睛红得像兔子的孙女，老人虚弱地抚着她的头。 “没事啦娇娇，姥姥没事啊，别哭。” “姥姥有事。”娇娇握着她的手，把医生说的话复述了一遍，“医生说你得了高血压，以后要每天吃药。” “我没事儿，别听医生的。”老太太摆摆手，硬撑道，“你瞧我，多精神，不用天天吃药。” 娇娇也不说话，就这样定定地望着老人，倒是把老人看得都心虚了。 “好好，我听你的还不成。” “娇娇说得没错。”沈书瑜忽地开了口，“老太太，高血压可不是小问题，您还是待会儿让医生给您做个全面的检查吧。” “这……”老太太这才发现床边还站了一个人，她犹疑地看了看娇娇，“你是……？” “她是……” 娇娇正想介绍自己的主人，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 “是我把您送进来的，老太太，我姓沈，沈书瑜。” 沈书瑜微微点头，露出一个浅浅的笑。 老太太想到她的小孙女尚未懂事，恐怕自己昏迷的这段时间里，这位姓沈的小姑娘帮了大忙。 “小沈啊，哎哟，长得真标志。”老太太亲热地叫着她的名字，“刚刚多亏了你吧，真是太谢谢你了。” 沈书瑜极少与人交际，面对老太太的夸奖和感谢，她竟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不等她答话，护士就进来要推着老人家去做检查。 检查的项目是沈书瑜额外要求的。 她也不太了解老人家的病症，不过来都来了，做次检查总是好的。 娇娇眼巴巴地想要跟过去，还没走出几步，就被沈书瑜拉住了。 “有护士陪同，你别去添乱了。” 娇娇垂着脑袋，小主人比她懂得多，她听话准没错。 “还有……”沈书瑜看她低落，忍不住挠了两下她的手心，“以后不要在其他人面前叫我主人。” “唔？”娇娇仰起头，“不叫主人，那要叫什么？” “就……叫姐姐吧。” 娇娇默默在心里念了一遍，郑重其事地开口叫道—— “姐姐。” 小姑娘的声音娇娇甜甜的，还有一丝哭后的鼻音。 沈书瑜不着痕迹地抬起手，轻捂住耳朵。 也不知怎么的。 只是听她喊了一声姐姐，耳根子就烧得滚烫。 * 换季的天气复杂多变。 她们在医院待了小半天，来时还是晴天，再出来时，天已经阴了下来。 细细的小雨落着，坑坑洼洼的地面上积满了水。 娇娇情不自禁地缩了缩脚。 她最讨厌雨天。 湿哒哒的雨季总会把她困在家里，污水还会弄脏她漂亮的白毛。 许是看出她的犹豫，沈书瑜突然蹲下了身。 她不觉得有哪里不对。 一如过去雨天外出时，她要么将娇娇抱在怀里，要么把娇娇背上肩头。 娇娇也没有多想，习以为常地就趴了上去。 沈书瑜今年不过十五，站在老太太身边却比她高出一个头。 她常年抱小狗出门如同负重训练，这会儿背着娇娇也不觉得吃力，走出两步才发现老太太落在了身后。 老太太全当是孙女讨人喜欢，倒也没当一回事儿。眼看小姑娘停下来等自己，赶忙迎了上去。 “娇娇啊，你怎么能让小沈姐姐背你呢。”老太太怕给好心的小姑娘添麻烦，小声劝着孙女，“别累着姐姐，啊，下来跟姥姥回家吧。” 她们住的地方距离医院不远，步行也就二十分钟。 娇娇不习惯坐车，每次来检查都是和老人走路过来。 而这会儿，娇娇抱着自家小主人的脖子，不明白为什么姥姥要叫她下来。 下雨了，主人背她回家，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沈书瑜也没有动作。 难得做主人的和小狗想法一致，她甚至觉得自己背娇娇回家，不过是分内的事儿。 老太太劝不动，撑着伞在她俩身边，只好热情地做出邀请。 “小沈啊，时间不早了，中午就在我们家里吃饭吧？” 沈书瑜愣了愣，她不太习惯在别人家里用餐。 但那是娇娇的新家…… 犹豫了片刻，她还是点了点头。 她向来在外人面前寡言，只对自家的小狗热切。 老太太看出她拘谨，体贴地没有再问。 * 她们所住的老式居民楼没有电梯。 娇娇到楼梯口时，还是自觉让小主人把自己放了下来。 老房子面积不大，不过南北通透，房间里摆满了各种生活用品也不显得杂乱。 老太太一回家就进了厨房，还不忘交代娇娇好好招待新来的客人。 娇娇点头答应，拉着沈书瑜的手最先到了自己的房间。 房子是小两房，老太太睡主卧，林莉和娇娇就挤在次卧。 不过林莉在研究所里上班，平日都休息在单位的宿舍。 这个房间就变成了娇娇自己的小卧室。 从医院回来已有一段时日，房间里充满了娇娇的气息。 姥姥按照她的喜好，铺上了漂亮的花床单。床头堆着一沓绘本，还有几个做工粗糙的娃娃。 娇娇挨个给沈书瑜介绍着她的新朋友—— 这个是新妈妈送的毛绒小蜜蜂，那个是和姥姥在逛超市时买的针织小狗…… 潮湿的风从明亮的窗户外涌了进来，沈书瑜感觉呼吸也变得不通畅。 她有些低落。 她的小狗有了新的家人，有了新的朋友。 一切都很好。 只是没有她。 明明只是分开了几个月，为什么她还沉浸在离别的痛苦中，她的小狗就有了全新的生活。 娇娇还在热烈地介绍中，见迟迟没人应话，她疑惑地回头，就见沈书瑜猛地低下头。 随后，脸颊一痛。 她呆呆地捧着脸，回想刚刚发生的事。 她的小主人好像突然咬了她一口。 沈书瑜也没法解释自己莫名的举动，她转开视线，泄气地捏了两下床头那只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毛线狗。 “唔！你咬我啦！”娇娇却指着她，眼里满是笑意，“你刚刚咬我啦！” “咬你怎么了？”沈书瑜轻咳了两下，试图将心里的窘迫强压下去。 娇娇猛地一跳，挂在了沈书瑜的身上，亲昵地仰头啃着她。 “我刚刚就想咬你啦！” 她说着，就像给自己的所有物做标记一般，又咬了好几下。 沈书瑜无奈地纵着她，腿也稍稍弯曲，方便她啃到自己的肩膀。 先前的不愉也全都被娇娇这冒着傻气的举动一扫而空。 看她的小狗多在意她，就好像从未分开过。 * 娇娇吃饭的时候一向很专注。 做小狗的时候如此，成了人也没太大的变化。 只是她的筷子还用得不太好，夹到手的大鸡翅抖了两下又掉回了盘子。 就在她还苦苦和筷子奋斗时，她的小碗里从天而降两块大鸡翅。 一块来自对面的姥姥，一块来自旁边的沈书瑜。 她惊喜地笑了笑，索性放下筷子，直接用手来拿。 沈书瑜看她吃得急，不由想起娇娇刚到家里那年，就曾因为鸡骨头卡喉咙，半夜去了兽医院。 不好的回忆涌上脑海，她皱起眉，低声提醒。 “吃慢点，没人和你抢。” “唔？” 娇娇仰起头，嘴里还塞着满满当当的肉。 而对上小主人冷冰冰的脸时，她下意识地手一抖，鸡翅也掉回了碗里。 老太太看着她俩的举动，笑意不止。 “我们娇娇啊，哪里都好，就是吃饭的时候听不见话儿，没想到今天让小沈你给治好了。” 沈书瑜轻轻应了一声，不知该如何回话，只低头扒拉起米饭。 娇娇却是用力点点头，表忠心道：“对呀对呀，我可听她话啦！” 老太太更是笑弯了眼，她倒没多想，只当两个孩子投缘。更何况，年纪小的女娃娃本来就爱黏着年长一些的姐姐。 “小沈啊，我看你年纪也不大，还在读书吗？” 老太太随口拉着家常，见她一直没有动筷夹菜，只用着碗里的米饭，还以为她是难为情，连忙给她夹了一大筷子的菜。 沈书瑜的父母常年不在家，家里的保姆也不会陪她吃饭。 她从未有过被人夹菜的体验，顿时也有些犹豫，筷子落在菜上，迟迟没有动作。 “姥姥做的西红柿炒蛋，可好吃啦。”娇娇就在这时凑到她耳边，小声碎碎叨，“你尝尝嘛。” 沈书瑜很难拒绝娇娇的要求。 从前不能，现在娇娇变成了可爱的小女孩，更是不能。 她尝试地吃了一口，酸度恰好的鸡蛋就着米饭融化在嘴里。 不过是家常菜的味道。 只是抬起眼，看到一老一小期待的神情时，她的嘴角却不自觉地勾了起来。 “很好吃。”她点点头，想到老太太先前的问题，又补充道，“嗯，还在读书，今年高一，就在一中。” 市一中就在附近。 她只请了半天假，想着就近问医，结果就遇到了复查的娇娇。 “市一中啊！”老太太惊讶地瞪大眼，不禁感慨道，“没想到小沈还是个学霸。” 毕竟一中是市里最好的高中，能够进市一中的也是当年最顶尖的学生。 沈书瑜抿抿唇，面对老人的夸赞，登时又不知如何回答。 娇娇嚼着肉，歪着脑袋想了半天，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唔，姥姥，什么是学霸啊？” 老太太被单纯的孙女逗乐，笑着道：“娇娇好好读书，以后也考一中，当学霸！” 娇娇还是没有听懂，不过她已经找到了小主人，心里也没那么想上学了。 “上学就见不到姥姥了。”娇娇认真地思考着，她还不知道上学究竟是去做什么，但是她知道她的小主人每天因为上学都要离开家，“我可以不去上学吗？” “哎哟！”老太太听到她孩子气的问话，摇头道，“前几天不是还闹着让你妈送你去学校吗？” 沈书瑜垂着眸，她想娇娇不读书也可以，反正她会照顾她的小狗。 只是她的人生还很长，未来必定要真正的融入人类社会，要接触不同的人和事物，不接受教育自然不行。 于是，她就像娇娇的另一个监护人般，很自然地开了口。 “娇娇准备上哪所小学？” “就在附近的实验小学。”老太太随口应道，“你应该知道吧，就在你们学校对面。” 沈书瑜点点头，想到实验小学和她不过一条马路的距离，以后接送也会很方便。 娇娇撑着脸，听姥姥和小主人短短两句话就决定了她的上学问题，顿时碗里的鸡翅也不香了。 她纠结了半天，还是不甘心地问：“真的要上学吗？” 话音刚落，她就察觉两道不赞同的眼光望了过来。 娇娇不高兴地皱着眉。 当人一点都不好，还是做小狗比较自在。 * 沈书瑜用完午饭还要赶回学校。 老太太忙着收拾厨房，便让娇娇送她离开。 沿着破旧的楼道往下走，光照不进密集狭窄的居民楼，时而看不清脚下的台阶。 沈书瑜牵着娇娇的手，走得格外小心。 两人一路无言，临到最后两节台阶，娇娇才拽着她的手，依依不舍地停下了脚。 沈书瑜站在楼道口，遮住了门外的光，她低头看着眼前的小姑娘，不难猜出她的心思。 “舍不得了？” 娇娇点点头，手一伸，借着台阶的高度，整个人挂在了自家主人的身上。 “我会来看你。”沈书瑜揉了揉她的脑袋，却没有要她松手的意思，反而仔细地叮嘱，“最近天气凉，当了人不如小狗，要记得多穿衣服。姥姥行动不方便，你不要太调皮，让老人家操心……” 谁能想到，外人眼中不善言辞的人，说起话来竟能如此唠叨。 她一条一条说完，低头却见到怀里的小姑娘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她，亮晶晶的瞳孔透着喜爱，显然是没把她说的话听进去。 果不其然，下一刻她就听到娇娇傻乎乎地夸赞。 “你说话的声音真好听。” 从前做小狗的时候，她没法开口，现在学会了说话，她真想把小主人从头到脚都夸一遍。 “你……啊。”沈书瑜长叹一口气，伸手捏住她的脸蛋，“还有，不许偷懒，下次来我会抽查你的认字情况，要是答不出来……”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娇娇揽着脖子啃了一口。 “那你要早点来哦。” 沈书瑜彻底没了气势，她侧头蹭了蹭娇娇的发顶，小声问她：“我这么严格，你还舍不得我啊？” “当然啦。” 娇娇窝在她怀里，瓮声瓮气地说。 “我会超级想你，已经超级了九十七天。” 是她自认识小主人以来，分别过最长的时间—— 整整九十七天。 6、第 6 章 傍晚，老太太在厨房里烧着饭菜，门突然被人敲响。 娇娇正坐在客厅里看动画片，冷不丁听见拍门声还以为自己出了幻觉，等到敲门声再次响起，她才赶忙跳下沙发去开门。 门外站着一位年轻的女人，她戴着一副墨镜，唇色是浓郁的红，宽大的棕色皮衣里露出碎花的短裙，同色系的长靴没遮完细直的腿，整个人像是从画报里走出来的复古女郎。 原本灰扑扑的楼道，因为她的到来都显得亮堂了几分。 娇娇惊讶地仰着头，脸不自觉地红了起来，结结巴巴地开口自我介绍。 “你……你好，我……我是……林娇娇娇。” “妈，你不是说林娇娇好了吗？” 就在这时，娇娇才注意到女人身边还有个半大的孩子，看起来年纪同她相仿。 和女人精致的打扮截然相反，眼前的小孩留着一头利落的短发，素色的t恤和沙滩短裤，还有一双不修边幅的人字拖。 她上下打量了一眼娇娇，眼神里透着古怪。 “你看她，多傻啊，还给自己改名叫林娇娇娇。” “飞飞，不许当面说你表姐坏话！”女人伸手，重重拍了一下小孩的脑门，转头看向半张着嘴、迟迟没有反应过来的娇娇，挤出一个看似温和的微笑，“娇娇啊，我是小姨，你该不会把我也给忘了吧？” “一年回家不到三次，娇娇忘了你也是应该。” 老太太正巧从厨房里出来，手就着围裙擦了几把，又笑眯眯地看向门外的小孩。 “哎哟，我们飞飞都长这么高啦，以后肯定能当飞行员！” 半晌后，娇娇才迷迷糊糊地弄清了几人的关系。 漂亮阿姨名叫林秀，也是姥姥的女儿，只比她的新妈妈小几岁。 而跟在她身边的小姑娘，是小姨八岁的女儿，林慕，小名飞飞。 听姥姥说，秀秀阿姨在做一份乐队的工作。 长年累月都在外演出，极少有机会回家，一年到头都见不到几次。 趁着大人们叙旧，林慕偷偷从母亲身边离开。 她从进门就对林娇抱着极大的好奇。 这会儿绕着林娇看了一圈，便凑头到她耳边。 “林娇娇，你真不记得我和我妈啦？” 要不然怎么会在开门的时候，一副呆呆傻傻的模样。就跟她妈的那些乐迷一样，眼神直勾勾的，看一眼就走不动道。 “唔……”娇娇心虚地转开视线，生怕林慕发现她并不是真正的林娇，小声地说，“我记得的。” “骗人！”林慕才不信她，“你瞧你，耳朵都红了。” 娇娇信以为真地摸了摸自己的耳朵，抬眼却对上林慕笃定的小眼神。 “没红，你还真信啊。”林慕用肩膀撞撞她，像是被她的举动逗乐，笑道，“怎么感觉你生了个病，就像变了个人，该不会被外星人交换灵魂了吧。” “有吗？”娇娇摸摸自己的脸，老实巴巴地说道，“我真的没有见过外星人。” 林慕也不说话，心里更是觉得不对。 生病前的林娇是个完完全全的乖乖女。 长辈让她不要接近“名声不好”的小姨和“来历不明”的表妹，她就话都不和她们多说一句。 逢年过节，她总坐在离自己最远的地方，身边围绕着一群说不上名来的小孩儿，偏看都不看她一眼。 她不是没有主动和表姐示好，只是再三遭遇冷眼后，她也知了趣，乖乖地坐在母亲身边。 林娇讨厌她。 这是她从懂事以来，就刻在脑子里的想法。 然而眼前的林娇。 不但没有任何疏远，眼里更看不出一丝嫌恶。 “飞飞。”娇娇不知道她心里所想，按着大人们的称呼，试图和初见的小表妹拉近关系，“你为什么都不叫我表姐呀？” 娇娇重生成人后，没有遇到过比自己年纪更小的人类。 林慕还是第一个。 只是她眉眼凌厉，说话又像个小大人，和她想象中的人类幼崽，完全不一样。 “表姐？叫你表姐？”林慕伸手捏了捏娇娇的脸，“你看看你，今年都九岁了居然还比我矮半个头，怎么好意思让我叫你表姐。” 林慕继承了林秀的一双大长腿。 站在娇娇身边，确实更像是姐姐。 两人聊得火热，老太太那边却是皱起了眉。 “你想把飞飞留下来？”她不赞同地摇摇头，“那你呢？当初你要孩子，我就不同意，现在倒好，不想养了就把孩子送回家？” “那我也没办法啊。”林秀长叹了一口气，“飞飞这几年跟着我，到处换学校，老师说她基础太差，要她留级。我还不是听大姐说娇娇病好了，想着您，带一个是带，带两个……也是带。妈，你也清楚飞飞的性格，她从小就懂事独立，不会给您添麻烦的。” “我是担心带孩子累吗？”老太太气得眼前发黑，“我是怕飞飞一直见不到妈！” 她这个小女儿，从小就主意大。 大学毕业后，正经的工作没找，为了一个音乐梦，就轮驻在几个乐队里当贝斯手。家里的亲戚们，背地里都笑话她不伦不类，她却从没说过一句不好。 做乐队辛苦，居无定所，但职业不分贵贱，女儿挣的都是合法合规的钱。 她不但没有给女儿泼冷水，还把乐队演出的视频都保存了下来，没事也会看看乐迷给女儿拍的照片。 只是后来林莉生了孩子，她也眼馋，恋爱没谈却抱回来一个足月的女婴。样貌也和她小时候有八分像。 老太太是头疼，千万个不赞同也没用，孩子已经生了也不能不要。 这几年，飞飞跟着小女儿在外奔波辗转，她没有过问，毕竟哪个孩子不想跟着妈妈。 只是没想到，她还是没撑下去，要把女儿留在老家。 “可是……”林秀纠结地望了一眼孩子，“她跟着我不会好的。” 她工作繁忙，不敢把孩子一个人留在家和酒店，演出总会带上女儿。 有一次，演出到了凌晨才结束，她推开休息室的门，看到女儿趴在沙发上熟睡，作业散落一地。小小的年纪，因为和她到处奔波，脸上竟也有了疲态。 她当时就有所动摇。 后来听老师说飞飞的基础太差，可能要复读一年，她便更坚定了心里的想法，飞飞跟着她这个自私的母亲，只会受苦。 娇娇记得姥姥还有高血压，小主人临走前就叮嘱过她不要让姥姥生气。 这会儿听见两个大人对话的声音越发高涨，她不禁也担心地捏紧手，想要过去偷听。 “诶，你知道我为什么突然回来吗？” 许是看出她的犹疑，林慕突然开了口。 娇娇扭头向她，表示不解地摇摇头。 “我妈想把我留在姥姥家。”林慕撇撇嘴，“我要留级了，我妈认为是她的错。” “什么是留级？”娇娇疑惑地问她，“你留在姥姥家，秀秀姨姨要走吗？” “你怎么连留级都不知道？”林慕气急败坏地瞪她一眼，想到她昏睡了三年还没上过小学，又没了气势，“就是要读两次一年级。” “啊？你也要读书？”娇娇仿佛遇到了知音，感慨道，“太可怜了！” 不仅要读书，还要读两次。 她伸手一把抱住了林慕，在对方错愕的时刻，还安抚似的揉着她的短发。 “林娇娇！！！” 随着林慕一声尖叫，挣扎中的老太太和林秀也投来视线。 娇娇只懂小狗安慰人的办法，想着表妹是难为情，多抱抱就好了。 林慕只觉得自己鸡皮疙瘩都要出来了，心里纳闷林娇究竟经历了什么，怎么就突然从傲慢的乖乖女，变成了黏糊大笨蛋！ “妈，你看，娇娇多喜欢飞飞啊。”林秀欣慰地笑了笑，“飞飞在这里，有表姐作伴，一定会比在我身边更开心的。” * 家里没有多余的房间，晚上睡觉的时候，林慕不得已抱着枕头爬上了娇娇的床。 “我先说好了，你，睡那边，中间隔着被子，不许突然过来抱我！” 只是相处了短短几个小时，林慕就摸清了娇娇的性子。 这傻孩子就是天生爱贴贴，要姥姥抱完，要她妈妈抱，更是胆子大到来抱她。 “为什么？”娇娇歪歪头，她穿着可爱的小兔子连体睡衣，帽子上的耳朵也随着她的动作晃了晃。 “我不喜欢人家抱我！” “那好吧。” 娇娇虽然有些失落，但也不勉强。 她躺向靠墙的一侧，心里回想着白天发生的一切，忍不住又偷偷红了眼。 好像月亮一出来，她就会疯狂地想她的小主人。 抽泣声轻轻的，起伏在寂寥的夜晚。 林慕有些慌神，她伸手戳了戳娇娇，小声道：“你哭了？” “没有啊。” 小狗学会了撒谎却藏不住哭腔。 “唉，给你抱就是了，哭什么？” 林慕有一瞬间的错觉，自己才是眼前这个傻瓜表姐的姐姐。 “不是哭这个。”娇娇转过身来，想到林慕也即将要和最重要的人分别，不由问道，“飞飞，以后你想妈妈了怎么办？” “那就随它想呗。”林慕无所谓地摇摇头，“我妈说了，这是最好的办法，她不能没有她的梦想，我也有自己的未来。每个人都有自己最重要的事，你明白吗？” 娇娇不明白。 她活了十几年，最重要的就是她的小主人。 小主人开心，她跟着乐，小主人难过，她也会变得低落。 总之，她所有的事都围绕着她的小主人。 “怎么不明白？你就没有梦想吗？” 林慕环抱起手，说起自己的梦想，眼睛都泛起了亮亮的光。 “我从小就想当个飞行员，去开飞机，所以我给自己取了个小名，叫飞飞。” 娇娇惊讶地半张开嘴，她仿佛看到林慕的身后长出了一对翅膀，呼啦哗啦地扇着，很快就飞入了夜空。 “我妈说了我得好好读书，以后才能当飞行员，所以我是自愿回来的，我要考个好成绩。”林慕凑近了她几分，“到时候，我就可以遨游天际，做最自由的雌鹰。” “哇！”娇娇兴奋地坐起身来，好似也为林慕的梦想而激动。 “别说我了，你呢？” “我？” 娇娇认真地想着，她变成人后，好像从没想过这个问题。 做什么好呢？ 她猛地想起自己以前住的小区，门口的保安亭里总有穿着制服工作的人，威风地给每个进小区的小狗放行。 “我想当保安！”她握手成拳，热切地说道，“以后就可以保护姥姥和妈妈，还有姨姨和你。” 还有她的小主人。 最好大家都住在同一个小区。 林慕被她的情绪所感染，也用力地点点头。 “很不错的梦想！” 7、第 7 章 许是听说了林秀回来的消息。 隔天清早，林莉也风尘仆仆地回了家。 这会儿娇娇和林慕还坐在厨房门口的小饭桌上吃早餐。 看到几日不见的妈妈，娇娇立即放下了手中的包子，高兴地冲上前围着她转了几圈。 “妈妈！” 林莉感觉自从女儿醒来后，就变得异常地粘人。 过去她的工作也忙，女儿和她不亲近，两人相处总是憋不出几句话。 而现在，只要她回家，娇娇就会热切地迎接，有时候她都有种错觉。 不像是养了女儿，反倒是像养了只小狗。 “娇娇，这几天过得还好吗？” 林莉顺手将娇娇抱了起来。 九岁的娇娇因为在医院躺了三年，身形就像六七岁大的小孩。 即便如此，林莉将她抱起来还是有些吃力，走出两步还是大喘了一口气。 娇娇察觉到妈妈的勉强，拍拍她的肩膀，示意她将自己放下来。 “妈妈，我已经长大了，不要妈妈抱。” 林莉听得更是眼热。 女儿长大，知道体贴妈妈了。 “妈妈，你知道高血压是什么吗？” 娇娇站定后，把压在心里许久的问题问了出来。 “高血压？”林莉皱起眉，好奇地问她，“你从哪里听说的？” “姥姥得了高血压。”娇娇小声凑到她耳边，“上次在医院，晕倒了。” 林莉猛地瞪大了眼。 她今天回来，不过是因为母亲让她劝劝妹妹，没想到老人还瞒了她这么大件事儿。若不是娇娇告诉她，恐怕她这个做女儿的还蒙在鼓里。 “娇娇啊，待会儿妈妈有话和姥姥说，你带飞飞出去玩一会儿，好吗？” 林莉摸摸女儿的头，想着有些话，还是没法当着孩子说。 娇娇犹豫了片刻，还是乖乖点头，不顾林慕还在啃包子，就拽着人下了楼。 * 这一片的居民楼，住户多是上了年纪的老人。 平日里，娇娇跟着姥姥出门卖菜，几乎都认识了附近的奶奶爷爷们。 她拉着林慕，一路不停地打着招呼，偶尔还停下来和老人们聊聊天—— “娇娇今天怎么没和姥姥一起出门啊？” “王奶奶，我姥姥和妈妈在说话。”娇娇不忘给老人们介绍她的新表妹，“这是飞飞，我表妹，今年八岁了。” “哦，这就是飞飞啊，好久不见，一下都这么大了。” 老人们絮絮叨叨地扯着家常，林慕只觉得自己像个工具人，笑也不是，板着脸又不好，只能活活忍受着三姑大姨们的注目。 “我说，我们就不能去一点安静的地方吗？” 走出人群，林慕终于忍不住发出了感慨。 “好呀。”娇娇自诩为姐姐，做姐姐的当然要照顾妹妹，“那边有个活动中心，可以去荡秋千。” 时间还早，活动中心最热门的秋千还空荡荡地晃着。 娇娇坐在一侧，林慕顺势在隔壁啃起了包子。 “飞飞，为什么妈妈和姥姥说话，我们不能听呢？” “还能为什么。”林慕吧唧着嘴，“因为你是小孩儿呗。” 娇娇担心姥姥呢。 她还是没懂高血压究竟是什么，只知道生了那个病要一直吃药，不然就会昏倒。 心里有事儿。 她闷闷不乐地蹬着地，突然开口道。 “飞飞，你能不能摸摸我的头？” 林慕的包子还没咽下去，冷不丁听到这诡异的请求，差点就喷了出来。 “林娇娇，你的娇可不是胶水的胶！” 娇娇每次心情不好，小主人都会摸摸她，有时候是头，有时候是肚子。温热的手就仿佛有魔力，很快就能顺走她的不愉快。 “可是我这里……”她指了指自己心口的位置，“乱七八糟的。” 林慕扭头，看她郁郁地垂着脑袋，蓦地有了几分心软。她仔细地在衣服上擦了擦手，伸手向林娇的发顶，还没碰到，就有一片黑影将她俩笼罩。 她讷讷地抬起头，只见一个周身溢着冷气的女生，眼神森冷地盯着她的手，面上表情好似要杀人。 即便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林慕仍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手怯怯地往回缩。 “你……你也想荡秋千？” 她不知道这个看似年长她几岁的女生为何要这样看她，只能胡乱地做着猜测。 没想到沈书瑜却点了点头。 她语带客气，眼里却有透着几分威胁。 “嗯，请您让让。” 林慕立刻识相地腾到最远处的秋千，只敢在心里谴责她欺负小孩的行为。 早在听到小主人声音的一瞬，娇娇就惊得抬起了头。 她傻乎乎地，视线随着沈书瑜入座，头也彻底转向了一侧。 全然没有注意到自家的小表妹，已经被人挤兑到了角落。 “今天放假，过来看看你。” 沈书瑜简单地开口，并没有细说她的来意。 “放假，可以天天放假吗？”娇娇屁股朝她的方向挪了挪，若不是秋千太窄，恐怕她都能把自己挤到隔壁座，“你摸摸我。” 不等沈书瑜回答，娇娇就低下了头，朝她拱过去。 熟悉的触感没有如期落下来，娇娇疑惑地偷瞥了一眼，对上沈书瑜似笑非笑的脸。 “为什么不摸我？” “我只摸让我一个人摸的小狗。”沈书瑜勾起她散下的发丝，温柔地别至耳后，话里却有一丝赌气，“要是别人摸了你，我就不摸了。” “我不让飞飞摸了。”娇娇用脸蹭蹭她的手，很快就明白了小主人的意思，“但是，不舒服，你又不在身边，我怎么办？” 沈书瑜没有说话，手也只是悬在半空，没有要给她顺毛的意思。 “呜……”娇娇受不了小主人冷落自己的模样，猛地站起身，就走到她面前，一屁股坐在她的大腿上，手也勾着她的脖子，小声道，“我只要你，我只要你。” 秋千因为她的动作轻轻晃了起来，沈书瑜的嘴角也跟随摆荡勾了起来。 她伸手摸了摸娇娇的脑袋，又摸摸她的肚子，眼神看向对面的林慕，竟有一丝挑衅的味道。 这时的她完全没发现，自己因为娇娇，幼稚到和一个八岁的小女孩争宠。 林慕感受到她的敌意，心想她的表姐实在是只花蝴蝶。 招奶奶爷爷喜欢还不算，还招来这么个冷面魔头。 还有她该不会真以为自己有多想摸林娇娇的头吧！ * 高中的休息日不长。 更何况，沈书瑜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忙。 坐了不到半小时，她就领着娇娇和林慕一起回家。 依旧和来时一般，老人们热情地同娇娇打招呼，她也兴奋地介绍着身边的人。 只是对象从林慕变成了沈书瑜。 林慕并不羡慕，远远看着沈书瑜越发绷紧的脸，心里感觉大仇得报。 她们到家的时候，长辈们似乎已经做好了商量。 林秀坐在沙发的角落，眼圈泛红，显然是刚哭没多久。 而林莉正看着老太太的体检报告，眉头越皱越深。 只有老太太不当一回事，招呼着两个小孙女过来，细心问着她们早餐有没有吃饱。 旧房子不大，林莉待到下午，就匆匆回了单位的宿舍。 开门关门间，对门传来搬运重物的声音。 林秀偷瞄了一眼，好奇地问着老太太。 “好久没看到对面的张阿姨了。” “诶，前两年就因为糖尿病走了。”老太太摇摇头，“房子留给她那个不成器的孙子，前段时间听说他赌输了一大笔钱，正着急卖房。听这动静，可能是新住户搬进来了吧。” “也不知道新邻居性格怎么样。” 她轻轻嘀咕一句，倒也没把这事儿放心上。 * 夜幕降临。 沈书瑜半倚在阳台。 窄小的巷子里野猫的叫声此起彼伏，偶尔有人走过，还有电动车杂乱无章的声响。 一切，嘈杂又混乱。 是她常年住在别墅区里从未有过的体验。 她去过娇娇的新家。 如今她的卧室与她的小床只有一墙之隔。 老楼的隔音很差，她想，她只需要轻敲一下墙壁，就可以把自己的念想传到那头。 就在这时，她听到了对面阳台有一丝动静。 拖鞋啪嗒啪嗒，急促地越来越近—— 沈书瑜不由直起了身，猜测自家小狗看到她的时候，会是怎样的表情。 也许会傻眼，然后隔着阳台朝她伸手。 说不定还会哭哭，要是变成人的时候没把尾巴丢掉，一定会转成螺旋桨。 胡乱的猜想，在看到林慕的一瞬化成了泡沫。 两人隔着窗台，即使夜色太黑，彼此都仿佛看到了对方脸上的尴尬。 林慕首先回过神，扭头朝屋里喊。 “林娇娇，外面有外星人，你要不要看？” “要要要！” 娇俏的女娃娃音从房里传来。 林慕功成身退一般闪身回了房间，接着一道白色的虚影，蹦蹦跳跳地出了阳台。 看到对面的人，娇娇惊诧地瞪着眼，许久之后才缓缓说道。 “你为什么长着我主人的模样？” 沈书瑜忍俊不禁，没想到她的小狗还真把她当成了外星人。 “嗯。”她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外星人会变成你最想看到的人，你现在是不是最想见到你的主人？” 娇娇诚恳地点点头。 “是的，我特别想见她。” “咳咳。”沈书瑜别过脸，不敢看她亮晶晶的眼，“你有什么愿望，想让外星人帮你实现吗？” 娇娇歪着脑袋，想了好半天。 “外星人，你能不能把我的主人送到我身边啊？” “你现在闭上眼，倒数十秒钟。” 娇娇虔诚闭起眼，生怕自己漏一丝缝，外星人就会当她不够诚心，取消她的愿望。 沈书瑜飞快地脱下外套扔回房里，扎着的头发也顺手解开，俨然一副刚从床上被人拖出来的模样。 她沉了沉嗓子，对着紧闭双眼的女孩开口。 “你的愿望实现了，小狗。” 8、第 8 章 林秀没在家里多住几天，就要赶着到下一个城市演出。 她走那天，林慕破天荒地没有送行，只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借口不太舒服。 任谁都知道她是舍不得妈妈，但谁也没有拆穿。 林秀拖着行李箱，久久等不到女儿，只好蹲下身，亲昵地摸了摸娇娇的头。 “娇娇，姨姨走了，以后要经常和姨姨通电话哦。” “嗯嗯。”娇娇用力地点点头，好似看出了她心底的想法，体贴地道，“我会和飞飞还有姥姥，一起给你打电话。” 林秀只是笑了笑，没再多说，也没有太多的留恋，就扛着行李下了楼。 那是个阴雨天的日子，的士早早就停在了楼底。 林慕悄悄从阳台探出头，看她的妈妈撑着伞，有些狼狈地把行李放进车尾箱。 雨势在这时又大了几分，风把她手中的伞吹得变形，好似随时可能折断。她却始终紧紧护着身前的东西，快步上了车。 林慕知道，那是她妈妈最宝贝的东西，一把跟了她多年的贝斯。 她想，妈妈没了她这个累赘，就可以尝试更多的音乐，跑更多的演出。 到时候，她一定会成为世界上最优秀的贝斯手之一。 不知过了多久，林慕垂下头，笑着抹去脸上的泪，正要转身回房，眼前却多了一个冰淇淋。 “飞飞。”娇娇呲溜呲溜地舔着手里的冰淇淋，把另一个递向她，“你也吃。” 糖分能给人类带来快乐，冰淇淋则是加倍。 娇娇知道她的小表妹一定在难过，就和她当初要离开她的小主人一样。于是，她在送小姨离开后，拿着自己攒下的零用钱偷偷买了两个冰淇淋。 林慕笑她幼稚，心里却有点微微地发热。 “对了……唔……”娇娇靠在她身边，活像个没有骨头的人，“不能告诉姥姥哦，姥姥不让吃冰淇淋。” 林慕点点头，难得没有推开黏黏糊糊的表姐，低头咬了一口冰淇淋…… 冻得牙齿打抖。 门外，老太太看着头贴在一块的小姐妹，不由也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 她步伐缓慢地转身回客厅，想到娇娇说的话，笑意更是大了几分。 小丫头，还知道偷吃冰淇淋不能告诉大人。 真是……越来越聪明了。 * 接连几场的大雨带来了晚秋。 虽然已经错过秋季报名的时间，但两姐妹情况特殊，学校最后还是允许她们以插班生的身份，正式入学。 开学那天，娇娇起了个大早。 她睡不着，想到即将开始的新生活，期待又有些恐惧。 林慕醒来时就看到她坐在书桌前，乖乖地默读着古诗，摇头晃脑的模样和老太太有几分相似。 就在这时，门被人敲响。 老太太热着早餐，赶忙去开门。 门外，沈书瑜一身白色的校服，神情淡淡地同老人打了声招呼。 “姥姥，早。” 她搬过来已经有半个月。 老太太对这个孙女喜欢的姐姐印象很好，性格谦和，还是一中的学霸，平时还常给小孙女送礼物。 一来一回的，她们渐渐也熟络起来，老太太了解到她的家长常年在外，便主动邀请她过来吃饭，后来更是让她和两个小孙女一样，叫她“姥姥”。 “诶，书瑜来啦。”老太太侧身让她进来，又小声在她耳边道，“娇娇一大早就醒了，估计要上学了心里紧张。” 沈书瑜闻言看了眼小卧室里的人，想到自家小狗因为不想上学，还偷摸哭了几回，没忍住勾起了嘴角。 昨晚又下了一场雨，气温骤降，路面上还湿湿滑滑的结了一层冰。 娇娇捂得严实，毛绒的帽子和围巾下只露出一双黑黑的大眼睛，白色的羽绒服也宽大，几乎把她整个人都罩住，走起路来就像个会动的雪球。 她还是小狗的时候，就比其他狗狗都怕冷。 每逢冬季，主人出门上学，她就把自己藏进被褥，动也不动。 沈书瑜知道她受不住冻，临出门前还给她拉低了帽子，确定把耳朵都给遮住了才放心。 林慕环抱着手站在一旁，她经常有种错觉，对面住着的这人就像林娇娇的亲妈，吃东西要管，学认字要管，连穿衣服都要管。 昨天半夜，林娇娇睡不着觉，还用电话手表和对面那人说了一晚的小话。 笨蛋的表姐以为她不知道，其实埋在被子里哭的动静更大。 “姥姥，外面冷着呢。”沈书瑜一手一个女娃娃，“我送她们去就行，您就留在家里吧。” 老太太不放心，但是天儿太冷了，她出去腿都冻得不利索，只好点点头。 “娇娇啊，上学了要听老师的话。”她说完又看向林慕，“飞飞啊，多照顾你表姐。” 倒不是老人家偏心，只是她们家里不论哪个人，甚至包括林慕自己，都下意识把娇娇当做了全家最需要保护的小孩。 “我知道了，姥姥。”林慕比划出一个拳头，“谁也别想在我面前欺负林娇娇。” 老太太看了更是担心，送她们出门时还在碎碎叨叨。 “飞飞，那也不能欺负同学啊。” * 娇娇和林慕同时报道，最后却分在了两个班。 幸好是相邻的两个班，教室只有一墙之隔。 娇娇被分在了一班，带她的老师是一位年轻的女教师，姓冯，教的数学。 她扎着最普通的马尾，一身素黑的长款外套，走路的速度快得像风，领着人没几步就到了教室。 没到上课的时间，教室里闹闹嚷嚷，还有纸飞机窜的一下，从教室的后排冲到了前门。 冯老师面无表情地捡起地上的飞机，扔在讲台，说话声音不大却格外有威严。 “待会儿纪律委员把乱扔垃圾的同学名字报给我，值日一周。” 班里顿时雅雀无声，只有一个穿着花棉袄，头发紧紧束起的小女孩，站起来应了一声好。 “各位同学，今天我们班迎来一位新同学。”冯老师解决了吵闹的小孩，就把娇娇拉上了讲台，“她叫林娇，希望大家以后能够好好相处，互相帮助。” 娇娇头一次面对这么多双眼睛，腿藏在厚实的羽绒服下竟有些发抖。 “大……大家好，我叫娇，林娇，今年九岁了。” 她细细的声音在安静的教室里尤为明显。 听到她介绍自己的年龄后，前排坐着几个小男孩忽地挤眉弄眼起来，只是碍于冯老师还在讲台，没敢发出声音。 “好，现在你坐到樊晓静旁边。”冯老师指了指刚刚说话的那个花棉袄小女孩，“课本我已经让人提前放在你座位上了。” 娇娇紧张地在人群的注目下走到最后一排。 那个名叫樊晓静的小女孩看了她一眼，没说话，但却把椅子往前挪了挪，方便她坐到里面。 冯老师安排完学生，就离开了教室。 坐在前排放哨的同学眼看她走远，立刻站起身大呼一声，示意大家可以放松。 娇娇正收拾着课本，冷不丁看到几个小男孩围到她身边。 “新同学，你怎么九岁了才上一年级啊？” “该不会是这里有问题吧？” “哈哈哈，智障！” 领头的男孩指着自己的脑袋，浮夸地大笑起来。他身后的人也跟着哄笑，嘴里还念叨着“小智障”。 娇娇不懂他们究竟在笑什么。 她不明白“智障”的含义，也看不出他们笑容里的讥讽。 但是很吵。 娇娇不喜欢这几个聒噪的同学，甚至有点儿讨厌。 就在这时，她身边传来闷闷地一声重响。 樊晓静愤愤地站起身，手捏着厚重的名册，瞪着眼前几个无礼的男孩。 “再废话，我就把你们的名字记给冯老师。” “纪律委员，现在又没上课，我们说话不犯法吧？”领头的男孩也不怵她，还夸张地模仿着她的动作，捏着嗓子学她，“再废话，我就把你们的名字记给冯老师。” “好，既然你不怕，我就把你的话，重复一遍告诉她。”樊晓静瞪着眼，挡在娇娇面前，“上星期，你被罚倒垃圾五天，看来还不够吧？” 她说的是事实，几个男孩相互看了一眼，没敢再顶撞，就各自回了座位。 樊晓静瞬间收回气势，坐下身就听到旁边传来一句夸赞。 “你好厉害啊。” 几句话就把讨厌的人都赶走了。 娇娇佩服地看着她，还想多夸两句却被对方打断。 “不用讨好我。”樊晓静扭头看着她，眼里透着凌厉，“班里任何一个同学受欺负，我都会帮忙。还有你，你刚刚为什么不生气？” 为什么不生气？ 娇娇眨了眨眼，她该生气吗？ 临到晚饭，她还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老太太看着担心，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娇娇，今天上学感觉怎么样？同学们相处得还好吗？” “唔……” 娇娇仔细想了想，除了那几个烦人的男同学，其他的同学都很好。 前桌的女孩怕她不认路，亲自带她去了音乐教室；她的同桌更是好几次提醒她书本该翻到几页，临走时还盯着她把作业都记了下来。 “挺好的，大家都很好。” 老太太知道孙女不会说假话，顿时放了心。 沈书瑜则是默默给她夹了个鸡腿，她总觉得自家孩子去上了一天学，人都瘦了一圈。 “对了，姥姥。”娇娇撑着脸，筷子还戳在嘴边，漫不经心地问道，“什么是‘智障’啊？” 她话音刚落，老太太手一抖，把筷子掉在了桌上。 沈书瑜和林慕同时看向她，脸色都有点难看。 9、第 9 章 餐桌上静得吓人，谁也没有先开这个口。 沈书瑜没有养孩子的经验，怕告诉了小姑娘真相，她半夜要伤心，又舍不得她糊里糊涂的，被人欺负了还不知情。 林慕想说，视线落在娇娇无辜的脸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心里也起了顾虑。 “娇娇。”到底还是老太太经验丰富，她把筷子放下，温柔地问着孙女，“你从哪里听来的这个词儿？” 娇娇不明所以，乖乖把自己今天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姥姥，你说，我该生气吗？” “如果我告诉你，他们在贬低你、取笑你，你会生气吗？” 娇娇思考了一下，回答。 “我会。” “好。”老太太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如果你感到生气，感到不舒服，应该严肃地制止他们，并要求他们道歉。如果他们不听还要继续的话，你要勇敢地告诉老师，告诉我们，我们都会帮助你，明白了吗？” 娇娇用力点点头。 * 吃过晚饭，沈书瑜还有晚自习。她起身披上厚重的外套，走出几步，又似是想到了什么，回头对林慕招了招手。 “干什么？” 林慕莫名其妙，这人每次出门不都要和林娇娇黏黏糊糊一番才舍得走吗，怎么今天却叫了她。 “你帮我去问问，到底是谁在学校里说娇娇坏话了。”沈书瑜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道，“我准备……” 娇娇踩着棉拖冲到门口的时候，恰好看到两人凑头在一起的样子。 她重重地哼了一口气，也不想送人了，就气鼓鼓地站在几步外，看看她的小主人什么时候才能发现她。 只是这会儿已经快迟到，沈书瑜说完话，顾不得往房里看就匆匆忙忙出了门。 当天夜里，初入校园的一年级学生林娇在自己的日记本上歪歪扭扭地写了一句话—— 今天，主人和飞飞说话不li我，记chou1次。 * 这个年纪的小孩儿幼稚又无聊。 隔天趁着樊晓静去办公室，他们又凑到娇娇身边，一口一个“智障”、“傻子”的嘲笑。 娇娇想到姥姥说的话，霎时站起了身。 她本来就比这些小孩儿高出一头，衣服穿得也厚实，站起来就像一座小山。 “请你们向我道歉。” 早在她站起来的片刻，那群小男孩就闭上了嘴。听到她这么说，更是面面相觑，谁也没有开口。 他们欺软怕硬惯了。 以为林娇和班上那些文静内向的小女孩一样，被说了难听的话也不敢反抗。 “道歉。” 娇娇又重复了一遍。 她伸手揪住最前面那个男孩的衣服，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就眼看着对方吓哭了。 “对不起，我们不敢了。” 稀稀拉拉地道歉声从他们嘴里说出来，音量却不及嘲笑别人时的十分之一。 “我姥姥说，欺负别人是不好的行为。”娇娇认认真真地说着，“我们是同学应该互相尊重，你们也不能再欺负其他的同学。” 樊晓静抱着作业进来的时候，正好看到这一幕。 其实她昨天就有些后悔了。 她恼怒林娇的懦弱不勇敢，被人欺负了还不敢生气，所以才说了那些狠话。 直到冯老师告诉她。 林娇曾在病房里躺了三年，有很多不懂的东西，希望她能多帮助同学。 她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林娇不是她想象中的软弱，而是她可能根本就不知道别人在说她的不是。 娇娇说完要说的话，就放开了那几个人。她坐回原位，打开练习册准备做题，旁边却响起了一道表扬。 “你很勇敢。” 娇娇抬起头，看到她的同桌站在课桌旁，冲她眨了眨眼。 “对不起，昨天是我误会你了，说了过分的话，请你原谅我。” “昨天多亏了你。”娇娇也朝她弯了弯眼，“谢谢你。” “以后，你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我。” “好……好的哦！” * 傍晚放学的时候。 沈书瑜踩着一辆自行车，守在了实验小学的门口。 林慕知道她的安排，早早就拉着娇娇出来看好戏。她们身后还有几个顺路一起回家的同班女同学，正好奇地问她们在等什么。 “待会儿你们就知道了。” 林慕摆摆手，就看到几个男生疯跑着出了校门。 三天两头下雨的冬季，人行道旁坑坑洼洼的路面上尽是积水。 沈书瑜发现目标，抬手将马尾勒紧了一点，随后握住车把，沿着人行道一路往下，速度快得像风，没扣的校服都哗啦啦地飞了起来。 她故意靠近行道，在经过这几个小孩的时候，车轮侧滑而过，激起一滩污水。 几个小男孩的衣服都被污水溅到，外套上斑斑点点，还有人脸上都沾了泥水。 他们平时喜欢欺负人，这会儿吃了亏，躲在角落里看热闹的女生们都解气地笑了出来。 沈书瑜则是车头一拐，转向了娇娇的方向。 “上车。”她笑看着表情呆呆的小女娃，难得没戴眼镜，眉眼里的温柔都快溢了出来，“我们回家。” 娇娇再也没抑制住眼里的崇拜，小跑着扑向了她，却不想自己穿得太多，冲过来的时候差点把人压倒。 她哭笑不得地揉了揉自家小狗的脑袋，笑话她道。 “让你上车，抱我做什么？” “我就想抱你！” 娇娇难为情地用头撞了下她，手也没肯松开，紧紧地抱着她的腰，挪到了后座。 眼看着两人骑着自行车走远，林慕迟疑地回过神。 不是。 不是说好了她们仨一起回家吗？ * 几天后的夜晚，沈书瑜下了自习回家。 刚走进楼梯口，就听见上面传来一道脚跺地板的声音。随即声控灯亮了起来，好似在欢迎她回家。 疲惫在这一瞬化成了惊喜。 她快步上楼，果然看到心中想念的小姑娘站在家门口等她。 “在等我？” 她明知故问，假装没有看到娇娇在见到她的同时，眼里放出的光。 “我有东西要送你。”她伸手到了沈书瑜面前，又缩了回来，“你猜猜是什么？” “嗯，可以放在手里。”沈书瑜配合她的引导，不过却是真的猜不出来，“该不会是一颗草莓味的奶糖吧？” “不是哦。”娇娇笑着摇摇头。 她藏不住事，很快展开了手掌。 红色的花朵贴纸正正放在掌心，边边角角都很贴合，显然被她的主人保护得仔细。 “送我的？” “我今天体育课跑了第一名！”娇娇比划出一根食指，“这是老师给我的奖励。” 沈书瑜没想到，她竟然会收到这样的一份礼物—— 娇娇人生中获得的第一朵小红花。 在这个年纪里，有且仅有，最珍贵的东西。 “谢谢，我很喜欢。”也很荣幸。 沈书瑜伸手想拿，娇娇却又收回了手。 “舍不得了？” “不是。”娇娇郑重地摇摇头，又有些扭捏，声音越发低了下来，“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哪有送礼的人还讲条件。 沈书瑜强忍住笑意，试探地问她：“什么条件？” “你以后……”娇娇凑到了她的耳边，恳求地问道，“能不能只做我一个人的姐姐？” 自从她的小主人教训了那几个欺负人的小男孩，班里的女生们就一直嚷嚷着想认识她的姐姐。 娇娇觉得自己很坏。 她一点也不想把她的小主人介绍给别人，更不想别人也叫她姐姐。 以前做小狗的时候，她就想独占自己的小主人。现在变成了人，身体是大了，心眼却还是很小。 沈书瑜愣了愣，她还以为这样不正常的占有欲只出现在自己心里，她会担心娇娇在学校里认识了新朋友就把她忘了，会担心娇娇渐渐长大，未来和她越走越远…… 自从她的小狗变成了人，她每天都有各种各样的担心。 原来，她的小狗也一样。 见她久久没有回答，娇娇急了眼。 她飞快撕开了花朵的贴纸，贴向沈书瑜的手背。鲜红的小花朵被压得很紧，像是做好了标记。 “娇娇的了。” “好。”沈书瑜终于笑了，点头附和她，“是娇娇的了。” 10、第 10 章 随着白昼一天天变短。 娇娇在结束自己短短半个学期的学业后，又迎来了春节。 她对春节的印象不深，好似没什么特别。 有时小主人的妈妈会回来一起春节，有时就只有她们俩，连做饭的阿姨都回了老家。 总而言之，在娇娇的认知里，新年只是个普普通通但可以吃大骨头棒的日子。 临近春节，高中也陆续结课。 沈书瑜提前收到了母亲的通知，收拾东西回家过年前，还到林家蹭了最后一顿饭。 她来的时候，屋里正热闹着。 林莉难得回家，给两个小女孩都带了新衣服。 娇娇喜欢靓丽的颜色，于是收到了一件红色的棉袄，而林慕不喜张扬，黑色的外套上勾着浅浅的红纹。 过年讲究一个喜庆，两人的新衣裳里多少都带了点红。 “姐姐！” 娇娇一眼就看到了进门的人，连忙蹦蹦跳跳到她面前。她身上的红棉袄还没脱，衬得小脸也红通通的，格外有活力。 “妈妈说春节要穿新衣裳，你看我的，好不好看？” 她说着，就在沈书瑜面前转了个大圈，没来得及剪的吊牌也被晃出声响。 “臭美！”林莉戳戳她的小脑袋，又看向眼前的少女，“小瑜是吧？早就听老人家夸你了，说你又漂亮，又有耐心，还是一中的学霸。我平时不在家，娇娇她姥姥腿脚又不方便，多亏有你帮忙啊。” “不客气。”沈书瑜顿了顿，“分内的事。” “不说这些，你赶紧过来试试新衣服。” “我……也有？” 沈书瑜微微愣怔，没想到林妈妈竟然算上了她的份。 “对啊，不过我之前没见过你，真怕衣服买小了。” 林莉刚拿出衣服，就娇娇抢了过去。 她个子小小，拎着成人尺码的外套，只能努力垫着脚。 同样是喜庆的红，不过冲锋衣的款式和偏暗的色系，削弱了几分红的明艳。 沈书瑜被催促着把衣服换好，还没来得及照镜子，就听娇娇在旁边大声夸奖。 “好看！”她难掩喜爱，上上下下仔细看了许久，“你真漂亮，你真可爱！” 她还不会太多夸人的话，来来回回就是漂亮和可爱。 即便是眼前的人也许和可爱不太沾边，但这已经是她表扬的最高级。 沈书瑜还是头一次穿如此亮眼的颜色，站在客厅被林家几人打量时，向来波澜不惊的人，心里都有了些不自在。 “喜欢红色！”娇娇挽着她的手，摇啊摇的，学着林莉的称呼叫道，“小瑜是红的，我也是红的，飞飞也是红的。” “你这孩子，怎么不叫姐姐了。”林莉哭笑不得，只得冲沈书瑜抱歉地笑笑，“她呀，没大没小的，你别往心里去。” “没事。” 沈书瑜摇摇头，任由着娇娇到处捏揉着她的衣服，黏黏糊糊地问她新衣服够不够暖和，还一口一个“小瑜”的叫个不停。 离开时，娇娇照旧送她到门口。 小姑娘直到这个时候才记起她的小主人又要走了，索性抱着她的腰不肯放人。 “我只是回去七天而已。”沈书瑜享受着娇娇的不舍，伸手摸着她细软的发，“你乖乖等我回来。” “小瑜……”娇娇仰起头，窝在那件红色的冲锋衣里，眼眶更显红了几分，“小瑜不要走。” 沈书瑜从刚刚就有点儿好奇。 “这么喜欢叫我小瑜啊？” “唔……”娇娇吸了吸鼻子，有些难为情地嘟囔道，“反正……就是……喜欢嘛。” 因为…… 她们一个是小鱼，一个是小狗。 仿佛她的小主人也变成了小动物，就和她一样。 * 除夕的前一天。 附近的同学找林慕一起出门放烟花。 娇娇还不知道什么是烟花，只听说会放出五颜六色的光，便巴巴地跟着下了楼。 傍晚的天还没全黑，但这个时候的街道上已经不见行人。 同行的人是林慕班里的体育委员。 她就住在隔壁单元，是于奶奶的小孙女，于诗意。 别看她年纪比林家俩姐妹都小，但个头却不矮，胳膊更是结实。 常常能看见她帮奶奶提菜，两手满满当当的，上五楼也不大喘气。 而于诗意不仅是林慕的同学。 和娇娇也算是老相识了。 两人校运会都报了短跑的项目，娇娇略胜一筹，拿了第一名。 于诗意也不气馁，称赞娇娇厉害的同时，还说自己要多练习，争取二年级的时候超过她。 这会儿，于诗意从家里拿了烟花和炮仗。想着从简单的点起，就先点了几个小烟花。 刷刷的火花在地面炸开。 金光冲上墨蓝的天幕，好像飞过的流星，稍瞬即逝。 娇娇站得很远，望着高高的烟花，好半天没合上嘴。 她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漂亮的东西。 要是这个时候，小主人能在她身边就好了。 她一定会拉着她的小主人一起许愿。 一颗流星许一个愿，这里可以许很多很多个心愿。 正想着，火光中心的林慕和于诗意却嘀咕了起来。 “这玩意儿，一点都不刺激。” “就是，要不咱们点这个最大的吧？” 两人见周围空荡荡的没有别人，就拿出了最有重量的烟花。 火光顺着引火线，点燃巨大的红色纸箱。 只听“砰砰”几声巨响，花一样的烟火照亮了半片夜空。 娇娇终于想起为什么自己从未见过烟花。 她害怕地退后了几步，腿也控制不住地发抖。 或许人类并不害怕巨响和火光。 但她当了十几年的小狗，恐惧的潜意识早就在心里根深蒂固。 娇娇捏着手，转过身想逃，耳朵却突然被温热包围—— 一双手紧紧捂住了她的耳朵。 把吓人的声响都隔绝在了另一个空间。 她傻傻地抬起头，不可思议地看向眼前的人。 烟花的光影落在她的脸庞，忽明忽暗。 她微微地弯起眼，唇瓣张张合合。 娇娇听不到烟花，也听不到沈书瑜说的话。 但她看懂了，她的小主人在说—— “别怕，我来了。” 11、第 11 章 便利店已经打烊，招牌上的灯条还亮着光。 门外的长椅上，一大一小坐着两个人。 她们和烟花隔了很远，听不到轰隆的声响，只能看到隐隐的彩光。 沈书瑜来时看到街边有个卖红薯的小摊。 她向来不爱吃这些甜腻又黏糊的食物，却想起家里的小狗喜欢，索性把小摊仅剩的三个红薯一起买了，还特地问摊主要了几个一次性的勺。 娇娇低头舀着还热的红薯，似是想到了什么，没来得及咽，就扭头望向身边的人。 “你回来，还走吗？” “嗯，只是有东西要给你。”沈书瑜点点头，伸手将她嘴边沾着的红薯抹去，“待会儿给你看。” 她说话时，嘴里呼出的热气变成了具象的白，落在眼镜片上雾蒙蒙的一片。 娇娇好奇地伸手抓了抓，开口呼地一下，自己也开始吐出了白烟。 “专心吃东西。” 沈书瑜被她孩子气的举动逗笑，拿出纸巾想要擦手，眼前却探过来一勺橘红的薯肉。 “小瑜也吃。” 娇娇在人类社会里待了半年，不仅没再护食，最近还学会了分享。 “你自己吃吧。” 沈书瑜摇摇头，再想拒绝的时候，那勺红薯已经堵住了她的嘴。 她没法，只好张口抿了进去。 软软的红薯在嘴里融化，把热意也带到了身体各处。 只是…… “以后，不要用你吃过的勺子喂别人。” “为什么？” “因为不是每个人都喜欢吃别人的口水。” “小瑜喜欢吗？” 沈书瑜顿怔，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你的可以。” “那就行啦。”娇娇歪着头，自顾自地吃着红薯，“反正我也只喂给小瑜吃。” 沈书瑜哑然，不再过多提及这个话题，转而问道。 “你刚刚怎么会在那边放烟花。” 她记得娇娇最怕烟花，每年过年，听到窗外此起彼伏的炮竹声，总会吓得躲进她的被窝，常年竖起的小耳朵耷拉下来，狗爪子也忍不住地打颤。 “飞飞说很好玩，可以看到五颜六色的光。”娇娇也认同，一开始确实很漂亮，但是火光大起来后，声音也震得吓人，就不好玩了，“我害怕，不喜欢烟花。” “不喜欢就不看。”沈书瑜揉揉她的脑袋，话里尽是纵容，“是烟花不好。” 娇娇觉得她的小主人就是天底下最善解狗意的人类，她用力点点头，附和着说道：“对，就是烟花不好。” 一口气吃完手中的红薯，娇娇还想要时却被沈书瑜拒绝。 她伸手摸了摸娇娇的肚子。 好似回到了对方还是小狗的时候，每次吃完东西，她都要认真检查她的小狗有没有积食。 “这两个，回去给飞飞和姥姥吃。”沈书瑜拿着纸巾给她擦手，怕她不高兴，又解释道，“红薯吃多了不好，会胀气。” 娇娇搞不懂胀气的意思，但是主人说了不好，她也没有贪吃，乖乖把剩下两个红薯放回了袋子。 “今年妈妈回来给我带了礼物。”沈书瑜从大衣口袋里摸出一个新式的手机，“我的还没坏，用不着换新的，你拿去用吧。” 娇娇见过这个金属的小方块，她的新妈妈常用来打电话，姥姥也有一个，但是屏幕很小，声音很大，每次来电话，隔着墙都能听到。 “我给你办了一张附属卡。”沈书瑜划开手机，一步步地教她使用，“电话存在这里，想和我说话就可以打电话；这个相机的图案，点了可以拍照；我现在给你申请一个企鹅账号……” 她告诉娇娇不会打的字可以发语音，想要见她可以选择视频。 娇娇瞪大着眼睛，看见手机图标在小主人纤长的手下不停变化，渐渐走了神。 “明白了吗？” 沈书瑜视线从手机屏幕转向身边的小姑娘，只见她早就没再听讲，而是专注地盯着自己的手打量。 “在看什么？” “我的很短。” 娇娇展开手掌，试图包住沈书瑜的手，没能成功，更是沮丧地低下头。 “你的好看。” “你要多吃蔬菜，多喝牛奶。”沈书瑜反手握住她的捏了捏，“这样才会长大。” “真的吗？” 娇娇怀疑地看了她一眼。 沈书瑜则是脸不红心不跳地点点头。 另一边，林慕和于诗意放完烟花，发现自家傻乎乎的表姐没了踪影，吓得魂都没了。 她脸色煞白地绕着居民楼找了好几圈，终于在街口便利店门口看到靠坐在一起的两个人。 “林娇娇，你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 “飞飞！” 娇娇忙站起身，还没说话，就被眼前的人扑上来抱了个满怀。 沈书瑜坐在原处，空荡荡的手还留有余温，她心情复杂地看着眼前紧紧相拥的小姐妹，被眼镜遮住的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我害怕烟花。” 娇娇老实地和林慕解释，还想再说什么，背后的帽子被人拽了拽，她疑惑地回头看向自家小主人。 “她刚刚放了烟花，没洗手。” 沈书瑜意有所指地看了看林慕沾着灰的手。 林慕霎时有些不好意思地退后两步，娇娇也放开了手。 “早知道你害怕，就不叫你一起来了。”林慕心想自己光顾着玩，没能及时照顾到表姐，也有些愧疚，“你现在还好吗？” “我早就没事啦。” 娇娇摇摇头，她不仅没事，还吃得很饱，小狗的脑袋记不了太多事儿，她早就把刚刚的恐慌忘得一干二净了。 “那就好。”林慕抿抿唇，“天黑了，姥姥还在家里等着我们吃饭呢。” 她说到这里，又扭头看了一眼沈书瑜。 “你要一起吗？” “我还有事。”沈书瑜这会儿站起身，悄悄把手机塞进了娇娇的口袋，“今天就不跟你们回去了。” 路边的灯迟迟亮了起来，林慕和娇娇沿着原路往回走。 沈书瑜看了许久，直到两个小家伙的身影消失在错落的单元楼里才转身离开。 当天夜里，沈书瑜做完练习题，打开许久没动的手机，滋滋震动伴随着整整三十条新消息显示在屏幕。 她愣了愣，划开聊天的窗口，无疑例外都是娇娇发来的消息。 开头是一些夹带错字的语句，后来渐渐变成了语音，10s的再到59s，再来就混杂了各式各样的图片。 【一双毛茸茸的绵羊拖鞋】 娇娇：这是拖鞋哦 【印着可爱小狗的裤子】 娇娇：这是秋裤哦 最新发来的是一张模糊的自拍，只露出半张脸，还是仰拍的角度，鼻孔和小兔牙都清晰可见。 【自拍】 娇娇：这是娇娇哦 12、第 12 章 当了人类后，娇娇才知道原来春节还可以过得这样热闹。 妈妈和小姨都早早回了家，大早上的就在门口比划着贴春联。老太太不放心，来来回回探出几次头，就怕她们哪里贴歪了。 娇娇盘腿坐在沙发上认真看着动画片，茶几上摆满了年货，她吃完的糖纸都堆了厚厚一叠。 而林慕不爱看小孩儿电视，想要出门玩儿却被亲妈拦了下来，勒令她回房把寒假作业都写完。 两姐妹性格不同，写作业的习惯也大相庭径。 娇娇按照练习册分配的页数，每天完成一点；林慕则是撒欢地玩上几天，再一次补齐所有的量。 幸好老太太是个宠孩子的，眼看林慕苦巴巴地坐在书桌前，半天憋不出两个字，连忙宣布开饭，把两个小孩都叫到了餐桌。 即使林家只有零零星星五个人，但老太太依旧做了一桌子的菜。 娇娇还没见过如此丰盛的晚餐，抬着筷子犹豫了半天，竟不知往哪里落。 “来，娇娇，尝尝姥姥做的大排骨。”老太太知道孙女爱吃肉，夹了几块排骨，又给她添了一只大鸡腿，“你小姨第一次下厨呢，这个油淋鸡卖相倒是看着不错。” 娇娇望着自己原本空空的小碗，瞬间就被肉填满。她索性放下筷子，用手拿着鸡腿啃了起来。 她吃饭向来投入，酱油蹭到了脸颊也没发现，黑乎乎的一圈像是抹了暗色的唇膏。 “小馋猫。”林莉伸手给她擦了擦嘴，“吃慢一点，又没人和你抢。” 娇娇乖乖仰着头让妈妈擦，思考了片刻还是开了口。 “妈妈，我不是小猫，我是小狗。” 她说得认真，只是在场的人都笑了起来。 “对对，咱们娇娇是小狗。”老太太从不反驳孩子们的话，“小狗才爱啃骨头呀，对不对？” 娇娇还当老太太说的真心话，以为她真的信了自己是小狗。 “姥姥，我是小狗，你还爱我吗？” “无论娇娇变成了什么，姥姥都爱你啊。”老太太慈爱的摸摸她的头，“你是小狗，姥姥就给你炖大骨头；你是小猫，姥姥就给你去河里抓鱼；你是小兔子，姥姥就给你种新鲜的胡萝卜。” 可她真的是小狗啊。 不是什么小猫，更不是什么小兔子。 娇娇垂下了脑袋，明白了老人的意思。 姥姥爱的是死去的林娇，而不是她这只冒牌的小狗。 她永远也没法成为姥姥爱的那个娇娇。 是她太贪心了。 * 守岁的夜晚难熬。 沈书瑜不知点亮了几次手机，仍旧没有任何消息提示。 不会是家里的wifi出了问题吧。 她切换回了手机流量，下拉再放开，回到了一样的界面。 沈妈妈都看出了她的不对劲，小声问道：“是很重要的人吗？” “嗯？”沈书瑜回神，耳朵不自觉地热了起来，明知逃不了母亲的视线，还是硬着头皮摇了摇头，“不是，我随便看看。” 沈妈妈轻轻笑了，对于女儿的刻意隐瞒也不拆穿，反而意有所指地安慰。 “或许，你现在去洗个澡，回来就能收到心里想要的东西了。” 沈书瑜不置可否，只是进浴室前，把手机一同捎了进去。 * 视频呼出的时候，娇娇正躲在被窝里难过。 看到小主人的头像显示在手机屏幕上，她慌乱地想要拒绝却点成了接通。 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屏幕的光暗暗地打在娇娇惊愕的脸庞。 她的鼻尖有点红，眼眶也是，圆圆的眼里还浮着一层薄薄的水光。 “怎么了？” 沈书瑜皱起眉，语气都重了几分。 “我……”娇娇想要说谎，可是对着小主人严肃的脸，她是半个字也编不出来，“哭了。” “我是问，你为什么哭？” “因为伤心。” 她打着马虎眼，沈书瑜却沉下了脸。 “林娇娇。” “呜！”听到名字的瞬间，娇娇再也没忍住，委屈地表示，“你不要叫我林娇娇，我不是林娇，我只是娇娇！” 沈书瑜被她吼了一下，心却彻底软了下来。 “如果姥姥和妈妈她们知道了我不是林娇，她们是不是就不爱我了？”娇娇呜咽着吸了吸鼻子，“可我永远也没办法变回原来的林娇。” 可以的话，她也不是非得变成人的，她也不想占了林娇的身体。 她原来……只是想当一只可以永远陪伴主人的小狗呀。 沈书瑜沉默了，她隔了许久才开口。 “我没办法猜测她们心里的想法，娇娇。”她抿了抿唇，“我只知道我自己，不论你是谁，你是小狗也好，变成人了也一样，我都爱你。” 娇娇瞪大了眼，泪也亮晶晶地在眼里打转。 视频的两头同时静了下来，只能听到彼此浅浅的呼吸声。 娇娇猛地凑近手机，小声地说了句，“我也爱你”，就飞快地挂了电话。 而电话那头的沈书瑜看着黑下来的屏幕，也看到了傻笑的自己。 虽然捂在被子里，但夜里实在安静。 娇娇说的话都模模糊糊地传到了林慕的耳朵。 她肯定了自己的猜想，翻过身，扒拉出被窝里的娇娇，严厉地追问。 “林娇娇，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娇娇愣怔住了，她没想到这么晚了林慕还没睡着，而且她问这话，显然是偷听到了自己和小主人的对话。 她不敢细想自己都说了什么，脸色白得像窗外的月光。 “你老实交代！”林慕凑近她，很笃定地说道，“你是不是失忆了？” 所以才会说出她不是林娇这样的傻话。 “啊？”娇娇没跟上她的思路，“飞飞，你……” “放心吧，我会帮你保守这个秘密。”林慕拍拍胸口，又嘀咕道，“谁让我更喜欢现在的你呢。” 许是怕林娇听了骄傲，她又赶紧补充。 “只有一点儿，一丁点喜欢。” 话还没说完，她就被对面的人紧紧抱住。 窒息的前一秒，她听到林娇娇傻乎乎地开了口。 “谢谢你，飞飞，我也喜欢你，不是一点点，是很多很多，只比小瑜、姥姥、妈妈和小姨少一点。” “唔唔唔！” 林慕气得想要挣脱，她好心安慰这个笨蛋林娇娇，结果在她心里居然只排到第五？！ 13、第 13 章 林莉忙着工作，林秀还有演出。 两人只在家里待了四天就匆匆离开。 家里瞬间又只剩下了一老两小。 老太太数日子还靠着最原始的纸质日历。 娇娇每天撕一张下来叠好，夹到寒假作业里，睡前总要认真地数一遍。 距离沈书瑜离开已经有六天。 娇娇把第七张日历叠好，再三数了几遍，确定自己没有数错，连忙蹦了起来。 “飞飞，已经过去了七天！”她抱着她夹满日历的练习册，凑到床头，脸上的欣喜再也掩不住，“明天小瑜就要回来了！” “是是是。”林慕翻过身，她最近开始看电视里演的仙侠剧，嘀咕着道，“也不知道她给你下了什么蛊。” “什么蛊？”娇娇听不明白，整个人压在林慕身上要问个清楚，“你说什么呀？” “下蛊，下蛊你知道吗？”林慕被她压得差点喘不过气，“就是沈书瑜给你下了蛊以后，你天天都离不开她。” “可以天天都离不开她？”娇娇咽了咽口水，“真有这种好事儿？” 林慕顿时语塞，她伸手用力捏着娇娇的脸颊，恨铁不成钢。 “林娇娇，你真的，没救了。” “唔唔唔！” 娇娇被她拽着脸肉，话也说不清楚，不过她心里正高兴，不但不生气还傻乎乎地冲着林慕笑。 那时候的林慕还小，不知道世上有种病叫恋爱脑，至今未能列入医保。 * 第八天的清晨，娇娇一早吃了两个包子，就坐在门口开始等人。 她的耳朵好，早就能分辨出自家小主人的脚步声，可惜守了一上午，仍旧没有听到熟悉的声响。 “在等小瑜啊？”老太太听她念叨惯了，不禁也换了称呼，“她估计还要收拾行李呢，没那么早。” 年后就要开春了，沈书瑜回来上学，肯定要带上一些备用的春装。 娇娇沮丧地点点头，想着和姥姥回屋里，没走两步就听到了楼下大门的开合声。 她顿住了脚，仔细地听着，缓慢的步伐很稳却不重，走一两步时听辨不出，但随着脚步声的靠近，娇娇眼睛亮了起来。 她的小主人，回来啦！ “姥姥，是小瑜！” 小女孩的惊呼将楼道里的声控灯唤醒。 外面阳光正好，沈书瑜背着包，踏上亮着灯的楼道，不由笑了又笑。 她就知道，不管她离开多久，她的小狗永远会在家里等她。 这种被牵挂、被重视的感觉，让她爬楼的速度都快了起来。 她飞快地上楼，还没站定，就被一坨白色毛绒团子抱了个满怀。 “我好想你！我好想你！” 娇娇挂在她身上，大声地在她耳边重复。 沈书瑜看到周围还有老太太，没有回答，但手却抱着娇娇的腰，托着她转了一圈。 “傻不傻，不是让你不要等我吗？” 明明两人昨晚才通了电话，她早上还要送家人去机场，折返需要不少时间。 “没有等很久。”娇娇嘴硬地说道，“就一会儿！” “是一会儿。”姥姥毫不留情地拆穿她，“一会儿从吃完早餐等到了现在。” 时针过了中轴线，已经到了午饭的时候。 “姥姥！”娇娇难为情地叫了一声，扭头对上沈书瑜的笑眼，更不好意思了。但她舍不得放开自己想念了许久的人，索性理直气壮道，“我就是要等你，你别管。” 她说得霸道，倒是把门口的老太太和沈书瑜都逗得笑了起来。 真好。 沈书瑜低头蹭了蹭毛茸茸的小女娃，她的母亲和父亲感情不好，共处一室除了工作也没有别的话题，还是这里—— 更有家的味道。 * 沈书瑜简单把东西放回了对门，就被娇娇催促着过来蹭饭。 昨晚林慕又熬夜补了作业，起来的时候眼睛还带着浓浓的黑眼圈。 她看到来人，下意识地当成了串门的亲戚，点点头道：“新年好。” 沈书瑜沉默了片刻，同样和她道了一声“新年好”。 “我呢？”娇娇不满意了，她垫着脚扯了扯沈书瑜的衣袖，“小瑜为什么不和我说新年好？” “好，娇娇新年好。” 沈书瑜摸摸她的头，就被对面的老太太打趣道。 “娇娇还和表妹吃醋，多大的人了。” “什么是吃醋？”娇娇不懂就问。 “就是……”沈书瑜压低了声音，“上次我偷偷在外面摸了其他小狗，回家你闻到味道时，心里是什么感受？” 她话才说完，娇娇就气红了脸。 “我要找它决斗！” 虽然不知道两人说了什么悄悄话，但娇娇握着拳，小脸红扑扑的模样，还口口声声说要和人决斗，实在是可爱，惹得老太太都不禁大笑出了声。 * 用过了午饭，娇娇直接跟着沈书瑜到了对门。 她刚关上门，就神神秘秘地问道。 “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压岁钱？” “嗯？”沈书瑜好奇地问，“娇娇收到了压岁钱？” 娇娇用力点点头，开始掰起手指。 “姥姥给了一个，妈妈给了一个，小姨给了一个，还有……” 过年来串门了许多她不认识的亲戚，但都给了她大大小小的红包。 “我妈妈说，我现在是富婆啦。” 小姑娘认真地指了指自己，又问她。 “小瑜有收到压岁钱吗？” 沈书瑜愣了愣，她确实没有收到红包，但是钱都转到了她的账户。 “你再和我说一遍新年好。” “新年好？” 沈书瑜不知道她在卖什么关子，重复了一遍，就看到小姑娘从厚实的棉袄内袋里摸出一个红包。 “小瑜的。”她还不知道晚辈不需要给年长的人发红包，只小声地说道，“你也是小孩，妈妈说拿了压岁钱就可以辟邪驱鬼、平安整年，我……” 她叽里咕噜地解释着，冷不丁被身前的人紧紧抱住。 “诶？为什么要抱我？” “想抱了。” 娇娇偷偷把红包塞进了她的口袋，又模仿着大人安慰小孩的模样，使劲抬手拍拍她的后背。 “真拿你没办法。” 14、第 14 章 转眼过去两个春秋。 就在娇娇踏入三年级的同时，沈书瑜也迎来了最紧张的高考冲刺。 不过她一如往常地接送两个孩子上下学，晚自习回家的时间也很准时，仿佛没有一丝升学的压力。 这几年，娇娇习惯了跑到对门睡觉。 如今，沈书瑜那间小房子里已经添置了娇娇的拖鞋、娇娇的牙刷、娇娇最爱的狗狗抱偶，甚至是娇娇换洗的卡通小裤衩都放了几条。 林莉回家总是看到女儿黏着邻居的姐姐，想到人家正处在关键时期，暗自提醒了好几回。 “娇娇，你不能老是影响小瑜的学习和生活。” 娇娇没法理解，即使当了三年的人类，她总还下意识把自己当做需要主人安抚的小狗。 “可是她要照顾我啊。” 主人照顾小狗，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儿吗？ 不仅是她这么想，沈书瑜恐怕也抱着同样的念头。 自从娇娇开始长高，明年就要升入小学的高年级，她也开始看一些教育类的书籍，尤其针对青少年小孩的叛逆期，俨然把自己当成了娇娇的另一位家长。 林莉看劝不动女儿，对面那位又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索性就睁一只闭一只眼，不管她了。 * 这天学校电路维护，沈书瑜早早回了家。 客厅的灯没开，只有书房里亮着暗黄的光。 娇娇盘腿坐在书桌旁，不知在看什么，聚精会神的，连她走近都没察觉。 “娇娇？” 她不过是轻轻唤了一声，就看到小女娃惊得跳起身，心虚地把刚刚看的书往身后一藏，显然是不想让她看到。 “作业写完了？” 娇娇点点头，她偷偷瞟了一眼时钟，眼神被沈书瑜抓了个正着。 “学校停电，只上了一节自习。” “那你……饿不饿呀？”娇娇抿抿唇，“还是要先洗个澡？” 沈书瑜看出她想支开自己，倒也没有反驳，转身走向卧室拿换洗的衣服。 只是她刚刚进来时瞥了一眼，娇娇看的那本漫画，两个主人公似乎正在……亲嘴。 目送她离开，娇娇顿时长吁了一口气。 她把那本画着可爱少女封面的漫画夹在一堆课本里，重新放回了书包。 听到浴室里传来淋浴的水声，她又拿出手机，和依旧是她同桌的樊晓静吐槽—— 娇娇：吓死了！！！ 娇娇：刚刚看着漫画的时候，小瑜突然进来，我都没发现！ 对面的人似乎正在看手机，很快就回复了她。 樊晓静：你没被发现吧？ 樊晓静：你那个姐姐看起来那么严肃，肯定不会让你看少女漫！ 樊晓静：我告诉你，林娇娇，你千万保护好我的漫画，别让你姐姐给没收了！ 娇娇连忙应好。 回想起自己刚看到的情节，她又不禁小脸一热。 从前还是小狗的时候，她和小主人就有嘴碰过嘴。怎么变成了人以后，她就只亲自己的脸了？ 难道是她嫌弃自己的口水？ 不对啊。 娇娇摇摇头，她平时咬了一口的鸡腿、不爱吃的胡萝卜，留给小主人吃的时候，她也没拒绝啊。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她脑袋转不过来，完全没意识到，她已经把自己和沈书瑜代入了冒着粉红泡泡的少女漫。 洗澡的时候，沈书瑜还在想—— 小女孩，偷偷看少女漫很正常，只是会不会太早了一点…… 她开始思索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接触这类读物。 想了半天，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课外读物里压根就没有这个分类。 临到睡前，娇娇钻进沈书瑜暖好的被窝，正要抱着人美美休息时，冷不丁听到她开口说了一句。 “你还小，以后少看点。” “你你你！”娇娇吓得瞪大眼，探向她的手忽地僵住，小心翼翼地缩了回来，“你都看到了？” 她心虚的表情和从前还是小狗时一模一样，眼神飘忽，就是不敢对上主人的视线。 “嗯，等你大了再看。”沈书瑜捏着她的下巴，逼她和自己对视，“小孩不能谈恋爱。” “我不是小孩。”娇娇不太服气，“我和你一样大！” 她做小狗做了十三年，人也做了快三年，加起来都快十六了！ “狗龄不算。” 沈书瑜驳回她的话。 娇娇气得挣脱她的手，滚到床边，又扭头看她。 “那你大了，你会不会想谈恋爱？” 电视剧里都这样演，继母和继父经常苛责原出的小孩。主人再找的对象，肯定不能像对亲小狗一样待她。 娇娇忧心忡忡的，见沈书瑜不应话，自顾自地想象自己被抛弃的模样。 “到时候，你有了新人，就会忘记旧狗！就会……不理我，冷落我，不和我睡觉，还不给我吃肉干！” 最近她迷上了一种辣味的牛肉条，每天最幸福，就是沈书瑜给她发肉条的时候。 沈书瑜一时有些语塞，她并不擅长处理人类这样的情绪，更没法跟上娇娇脑内小剧场的速度，只能苦笑着承诺。 “不会。” 更何况，她好像发现了自己……并不喜欢人类。 嗯……成了人的小狗不算，小狗的家人也排除在外。 “我不想你谈恋爱。”娇娇紧皱着眉头，认真道，“我不要和你分开，你要谈恋爱的话，就等等我。” 沈书瑜疑惑地看着她，不明白“等她”的意思。 “等我长大了，你就和我谈恋爱！”娇娇眼睛一亮，认为自己实在是聪明，想到了这样的办法，就再也不用和她分开，“对，就和我谈。” “不行。”沈书瑜很快就打断了她，“恋爱是要两个人相互喜欢才可以的。” 娇娇的心智和同龄的小朋友差不了太多，不过是少女漫里放大了恋爱的美好，她就想要模仿，但她根本还不懂什么是真正的喜欢。 而她年长许多，如果明知是小女孩的天真幻想还要答应她，未免也太趁人之危了。 “你不喜欢我？”娇娇完全没有怀疑自己对主人的喜爱。 沈书瑜还没开口，就见小女娃抱着被子下了床，几步走到门口又回头看她，好像在等她挽留。 “唉，天儿好冷啊。”她暗自叹了口气，“没有人陪我一起睡觉吗？” “没有！”娇娇哼哼两声，“没人陪冷漠无情的人睡觉。” 沈书瑜强忍着笑意，不敢多看她赌气的小脸。 “求求你，和我睡觉吧。” 娇娇也不说话，抱着被子走回床边，却不像往日总往她这边挤，反而蜷缩在了床边。 “求求娇娇了。” 沈书瑜又重复了一遍，果不其然看到那团被子包裹的小人朝自己拱了一下。 “我今天买了一个新口味的肉条。” 话音刚落，床边的人就滚进了她怀里，还气鼓鼓地瞪她。 “你怎么不早说呀，冷漠无情的人！” 15、第 15 章 没过几天，娇娇就把她的少女漫抛在了脑后。 最近她又爱上了科幻故事会。 每天跟在林慕身后，钻研她的飞机模型。 不过她俩属实鸡同鸭讲。 一个在科普客机型号，一个却在问能不能变形成战斗机甲。 林慕忍无可忍，拎着她的笨蛋表姐就想扔到对门。 对于娇娇的夜不归宿—— 她起初还有些吃味，她究竟哪里比不过对面的大冰块，表姐白天惦记，晚上还嚷嚷着要去那边过夜。现在她是理解了，除了沈书瑜那个没情绪的家伙，没人能忍受她粘人又不太聪明的表姐！ 两人打打闹闹着，就被前来劝架的老太太一手一个地分开。 “快吃饭了，赶紧去洗手！” 林慕一听，赶紧冲向了洗手池。娇娇慢了片刻，眼神望了望半阖的门，有些犹豫。 “小瑜她今天有事儿。”老太太哪里不了解自己的孙女，她摸了摸娇娇的脑袋，小声道，“让咱们先吃呢。” 娇娇知道她的小主人很忙，好几次她都偷偷看到，小主人在陪她睡了一段时间后，又起身到书房学习。最后她困得都睁不开眼了，书房的灯也没见熄灭。 “姥姥，我长大了也要这样读书吗？”娇娇有些怕了，“要写作业到半夜吗？” “别担心啊，娇娇，咱们不要求那么拔尖。”老太太揽着小姑娘去洗手，她是喜欢聪明懂事的沈书瑜，却从不强求自己的孙女也要像她一般优秀，“小瑜姐姐是太厉害了，听说她这次模拟考试年级第七，只要不是发挥失常，肯定能上京市的大学。” 京市？ 娇娇疑惑地歪了歪头。 她还没弄清大学和高中的区别，以为大学也能就近找个学校读书，没想到大学不在周围，而是在什么京市。 “姥姥，我以后也要考京市的大学！”不等娇娇想明白，林慕忽地大声道，“听说国内最好的航空大学，就在京市。” 娇娇似乎有点儿明白了。 好的大学都在京市呢，她的小主人是最好的，当然要去最好的大学。 “京市在哪里？”娇娇好奇地问道，“如果太远了，小瑜中午回来还有时间睡觉吗？” “笨蛋林娇娇！”林慕瞪了她一眼，“你该不会以为她去了京市还能每天陪你睡觉吧？” “京市啊。”老太太笑着附和了一句，“坐飞机也要两个多小时呢。” 娇娇还没坐过飞机，但她知道飞机是目前速度最快的交通工具，如果坐飞机都要两个小时，那么…… 她的小主人一定也不会回家了。 * 沈书瑜回到家的时候，娇娇正窝在沙发里数钱。 她的小猫存钱罐大开着躺在地上，如今里面已经是空空荡荡。 “在做什么？”沈书瑜随手脱了外套，慢慢朝她走去，“怎么把钱都拿了出来？” 娇娇嘴甜，一直是整个居民楼里最受欢迎的小孩，每年过年收到的红包也是厚厚一沓。林莉怕她乱花，就给她买了个存钱罐，叮嘱她把钱存下来，以后想用了再拿。 不过，她平时有姥姥给零花钱，开销也不大，压岁钱放进存钱罐后就从来没再打开过。 今天却有些反常，她不仅打开了存钱罐，而且还把钱全都拿了出来。 “嘘——”娇娇正一张一张仔细数着，眼神都不分她半点，“我在数数呢，你不能和我说话。” 沈书瑜配合地耸耸肩，伸手把地上的存钱罐捡起来放好，又静静地坐在她身后，听她五十一百地认真点数。 好不容易把手里的钱都点了一遍，娇娇回过头，猛地吓了一跳。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大概，十分钟前。”沈书瑜笑着看她，“你不许我和你说话，现在可以说了吗？” 娇娇点点头。 “这些钱……”沈书瑜指了指她手里皱皱巴巴的纸币，“你想买什么东西吗？” 娇娇抿了抿唇，没说，反过来问她。 “你是不是要去京市上大学？” 沈书瑜沉默了。 其实她心里也不确定自己是否会去京市，甚至还没做好和娇娇分别的准备，听到问话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姥姥说京市很远，冬天还会下很大很大的雪。” 娇娇一眼就看出了她答案，捏着钱的手踟蹰了片刻，还是把那沓纸币递向了眼前的人。 沈书瑜不解她的举动，迟疑地指了指自己：“给我的？” “嗯，你拿去买机票呀。”娇娇顿了顿，声音也低了下来，皱起的小眉毛里透着些许苦恼，“就是不知道还够不够多买几件厚衣裳。” 沈书瑜愣怔。 她设想过很多种，娇娇知道她要去京市后的反应，可能会不舍，可能会难过，可能会哭闹着要跟她一起走。就是不曾想过，她家的笨小狗会担心她没钱买机票，会怕她没有厚衣服过冬，会把所有的积蓄都给她。 “我要去京市了，你不伤心吗？” “当然会啊。”娇娇用力点头，“可是伤心都是偷偷伤的。” 就像林秀小姨每次离开，飞飞都躲在房间里偷偷抹眼泪。其实飞飞也很清楚，如果自己的不舍被母亲看到，可能她就不会走了。但是，就是因为彼此在乎，她才不想因为自己的难过耽误母亲追梦。 飞飞想让她的母亲拥有最好的，娇娇也是。 “伤心只有一点点。”娇娇用食指捏着拇指，比划了一下，“但我更想你去最好的大学。” “你舍得让我去，我却舍不得走。”沈书瑜把她拽到自己怀里，紧紧抱住，难得耍赖道，“到时候我就拿个麻袋把你套了一起去京市。” “不太行耶。”娇娇试图将脑袋从她手臂里挤出来，“因为我小学还没有毕业呀。” 小学生上不了大学的嘛。 * 自打知道沈书瑜要去京市上学。 娇娇除了晚上睡觉时把人抱得更紧了几分，好似没有任何异常。 她照吃照睡的，只是把手机的天气预报多加一条京市。偶尔也陪着姥姥一起看新闻，每当提及京市，就条件反射似的，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看。 这种状态没有持续很久。 春分刚过，万物复苏之际。 做了两年多人类的娇娇，突然病倒了…… 16、第 16 章 春季感冒多发，尤其在抵抗力不强的小孩儿间传染。 三年一班的同学们陆陆续续倒下几个后，娇娇也没能幸免。 她早上起床的时候还没察觉到不对劲。 出门吹了冷风，脑袋就开始变得笨重，头也昏昏沉沉的，就连沈书瑜问她早餐要吃什么都没听明白。 “娇娇？”沈书瑜看她眼神没了聚焦，担忧地半蹲下身，“你还好吗？” 娇娇试图点点头，但她全身都没什么力气，使劲了半天，脑袋也只是幅度很轻地动了动。 林慕买好了包子，过来正想分一个给娇娇，手肘却不小心碰了她一下。 平日里灵活的小姑娘却像一株被风吹偏的小草，直直朝前栽了过去。 沈书瑜赶紧抱住了她，手下意识地摸了摸她的额头，早已是滚烫。 “林娇娇，你怎么了？”林慕诧异地看了看自己的手肘，“我刚刚有用那么大劲儿吗？” “她发烧了。”沈书瑜简单地解释，顾不上买早餐，就把怀里的小女娃抱了起来，“你替她请个假，我带她去医院，回头再通知姥姥。” 娇娇被人抱着才后知后觉感到了冷，她可怜巴巴地用头蹭着沈书瑜胸口的毛衣，嘀嘀咕咕地说着：“小瑜，冷，好冷。” 沈书瑜抿紧了唇，走路的步伐越发快了起来。 她开始气恼自己的不尽责。 明明娇娇在她的身边睡了一整晚，该是昨夜就有了发烧的征兆，她却一点也没察觉。若不是娇娇倒在了她的怀里，她是不是还迟钝地让她的小狗带着病去上学。 简直就是个彻头彻脑的糊涂蛋。 “别咬了。”娇娇伸手扒拉着她被咬得泛白的下唇，可惜她没什么力气，手指落在唇上也像是抚摸，“再咬就疼了。” “对不起，娇娇。”沈书瑜有一瞬间的鼻酸，眼角的湿润被迎面的北风吹干，“我是个不称职的主人。” 娇娇想安慰她说，这又不是她的错，再厉害的主人也隔绝不了感冒病毒。 但她实在累得难受，腿也开始隐隐地抽痛，想说的话也没法说出口。 沈书瑜抱着她就近去了学校旁边的社区医院。 即便还是清早，医院里就坐满了病人，有老有小，手上都挂着点滴。 医生先给娇娇量了体温。 39.2c，高烧，捂着厚被子依旧没有冒汗的迹象。 “这么晚才送来？”医生略带指责地看了一眼沈书瑜，“这几天流感，好几个小孩拖到了肺炎，你知道有多严重吗？” 沈书瑜低下头，紧抱着娇娇的手却不自觉地抖了起来。 她已经失去了娇娇一次，不能再失去第二次。 “待会儿先让护士给她打一针。”医生随手写好单子递给身边的人，“看看情况，再开药。” 沈书瑜连忙应是，抱着娇娇跟护士到了隔间。 娇娇只是失了力气，但意识还清醒，看到针头的瞬间，吓得直往沈书瑜怀里躲。 “没事没事。”沈书瑜话说得温柔，手却紧紧控制着她，“很快就好了。” “我不想打。”娇娇呜咽着撒娇，想逃一般，抽回自己的手，“回家睡觉就好了，不要打针。” 沈书瑜不太忍心，硬着头皮想要扣住她的时候，忽地看到隔间外一位母亲正在温柔地哄着她流泪不止的女儿。她迟疑了稍许，依葫芦画瓢的，低头亲了亲娇娇的额头。 冰凉的触感碰上滚烫的前额。 娇娇一时忘了挣脱，不可思议地看向眼前的人。 “告诉主人。”沈书瑜在她耳边轻轻地问，“我们娇娇是不是最勇敢的宝宝？” 娇娇呆呆望着小主人浅色的唇，呼吸里也尽是她身上栀子花香的味道。 她想说是。 而就在这时，冰冷的液体顺着针头推入表皮，肿痛的感觉瞬间席卷全身。 什么勇敢，什么宝宝。 她统统都不想要了。 娇娇眼泪汪汪的，扁着嘴道：“你是最坏的主人！” 好在药水很快起了作用。 娇娇蔫蔫的起了困意，眼睛都快睁不开。 沈书瑜任由她挂在自己身上，背着人去开好药，再慢慢走回家。 半梦半醒之间，娇娇意识到已经出了诊所，而她还趴在小主人的背后。 进入了发育的第一关，她最近长高了不少，体重也在增加。 来时小主人就抱了她一路，如今又要背她回家，她吸了吸鼻子，有些惭愧又有些委屈。 “我会不会很重？” “不会。” 沈书瑜答得很快，比起身体的吃力，她现在更多是心里的怜惜。 “我很重了。”娇娇又道，她声音轻轻的，“你让我自己走。” “不重。”沈书瑜又重复一遍，她用手掂了掂小姑娘，“比羽毛还轻。” “那你……”娇娇虚虚地笑了，窝在她的颈窝里小声道，“你骗人。” “没有骗人。”沈书瑜侧头碰了碰她，“是骗小狗。” 只是短短的步行五分钟，到家时，娇娇已经熟睡了过去。 老太太候在了门外，眼看她俩上楼，正想问问情况，却见沈书瑜朝她努了努嘴。 再看她的小孙女，小脸红扑扑的，挂在少女的身上睡得正香。 林家只有一老一小，怕再传染，沈书瑜主动提议让娇娇先回她那边休息。 老太太想到家里另一个孙女，还是点了点头，听说两人还没吃早餐，她又去厨房里热了点儿粥。 沈书瑜给老人留了门，轻手轻脚地将身后的人放在床上，又给她脱了鞋，盖好厚厚的被子。 娇娇一点没被打扰，找了个舒服的睡姿，整个人窝进了床里。 她的鼻子堵住了，嘴唇微微张着，小口小口吐着气儿。鼻尖也红红的，被打针吓出来的眼泪还没干，湿湿的把睫毛都黏在了眼尾。 可怜又可爱。 沈书瑜伸手抹去她眼角的湿润，温温热热的。 小狗的眼泪，简直能把手烫伤。 谁都不知道，她刚刚看到娇娇倒下来的瞬间有多害怕。 她怕她的小狗一觉醒来就成了别的人，更怕她的小狗就这样又一次地睡过去。 踟蹰了许久的决定也在这一刻落地。 她想，这个世界，果然没有什么东西比她的小狗，更重要。 随着淋漓的暴汗，娇娇的体温终于降了下来。 老太太赶着沈书瑜回去上学，再三保证有她看着，娇娇不会出什么意外。 沈书瑜拗不过老人，最后看了一眼娇娇，就拿着背包出门。 她走得巧，开门时正好遇到风尘仆仆的林莉。 沈书瑜冲她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只侧身让她进门。 而她的身后还跟着一位穿着风衣，身材高挑的女人。 女人先是疑惑地看了看两家的门牌，扭头对上屋里的老太太时，眼睛骤然亮了起来。 “好久不见，老师。” * 沈书瑜回到家的时候，屋里关着灯，只有卧室里开了一盏小夜灯。 感冒药起了作用，娇娇窝在角落里睡得正香。 床头柜上的杯子压着一张纸条，是老太太特地留给她的，叮嘱她晚上再给娇娇吃药和量体温。 夜间是最容易升温的时刻。 沈书瑜不敢大意，先去洗了澡，把外面穿回来的衣服、连同娇娇白天换下的一起放进洗衣机，又再次清洁了手才回到卧室。 这会儿，娇娇已经有点儿醒了。 她迷迷糊糊地看着眼前的黑影，走来又走去，最后还凑到了自己面前，她忍不住伸出手朝着黑影挥了一下。 生病的人哪有什么力气。 沈书瑜顺势握住了她抬到半空的手，放到自己脸旁蹭了蹭，轻声问她：“醒了？” “你……你是小瑜。”娇娇勉强认清了眼前的人，忽地笑弯了眼，“你回来啦！我好想你！” 沈书瑜眼眶一热，连人带被的想要抱到自己怀里，不想胸口却被人轻轻推了推。 “姥姥说，不能太近，会传染。” “那就传染给我。”沈书瑜的手依旧没有松开，反而用力了几分，“传染给我，娇娇的病就会好了。” 娇娇刚睡醒，正是贪暖的时候，被她这么紧紧抱着，顿时也没了原则。 “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娇娇反应迟钝地想起自己要过来找她的目的，“我妈妈说，年底的时候，我们也要搬去京市了哦！” 17、第 17 章 林莉毕业后就入职了当地的一家研究所，后来在单位里认识了娇娇的生父。两人离异多年，虽然隶属不同的部门，但总有遇到的机会。 这些年经济效益不好，她的工作事多钱少，顾不上家里的孩子，还要和讨厌的人一起共事，早就有了离职的心思。 只是她年纪不小，工作经验单一，想要再找一份薪资待遇和现在差不多的工作，实属难事。 而就在这时，所里突然要接待一位从京市回来的客户商，听说和她是校友，便请她帮忙招待。 她怎么也没想到，居然会在饭局上遇到自己十几年前的校友，路秋红。 当年高中毕业后，她留在本地上大学，路秋红却以状元的身份考取了京大。后来听老同学们说她出了国，很久没再回来。 再次见面，即使两人模样都有了变化，她们却在第一眼认出了彼此，连脱口而出的名字都有了重叠。 路秋红回国不久，正准备将国外的产业逐步转回京市，遇到同行业的林莉，便问她有没有意到自己的公司上班。 只是工作的地点在京市，昨天林莉领着回来，就是和老太太商量这件事。 “我姥姥同意了，她说路姨姨是她带过最优秀的学生。”娇娇东拼西凑地和沈书瑜解释，眼里是藏不住的惊喜，“妈妈很高兴，娇娇也很高兴！” “沈书瑜也很高兴。”沈书瑜摸摸她的头，想到老太太交代的事，又坐起身，“该吃药了，吃完再睡。” 娇娇一听吃药就苦了脸，感冒药难吃，大的堵嗓子，小的还苦。 她默默卷起被窝滚到最里出，面朝着墙道：“我睡着啦！” “是吗？”沈书瑜抬高了音调，“真可惜，我原来还准备给乖乖吃药的小朋友一袋肉干。” “一袋不行。” “两袋？” “唔……” “算了。”沈书瑜摇摇头，“娇娇不想要肉干，我不勉强她了。” 娇娇猛地惊坐起来，伸手拽住她的衣摆，小姑娘扁着嘴，抱怨她。 “坏主人！” 沈书瑜失笑，拉着她到自己怀里，揉着她的脑袋。 “也不知道是谁，天天闹着要和坏主人睡。那她是谁呢？是笨小狗吗？” * 娇娇的鼻子在连续堵了几天后，恢复了正常。 天气渐渐有了暖意，沈书瑜也是在这时第二次见到了那位林家的贵客，京市的大老板路秋红。 不同于上次的见面，她这次来还给家里的每个小朋友准备了礼物，甚至包括她这个编外的“林家人”。 娇娇很喜欢这个长得漂亮的阿姨，围着她小嘴叭叭地就没停过。 先夸人家的红发长长卷卷的好像动画里的美人鱼，又夸她的黑色毛衣上细细的亮丝宛若星星，最后还是林莉难为情地拉走了自家女儿。 “不好意思啊，娇娇就这样，自来熟。” 她这话倒不假，娇娇嘴甜，逢人都能夸两句，偶尔遇到路边的小狗也不敷衍，汪汪汪地一阵夸。 “我就说了，林娇娇是个颜控。”林慕扭头看向身边冷得快结霜的大冰块，“她果然是看上了你的姿色。” 沈书瑜没有应话，拉开身边的板凳示意娇娇入座。 偏偏娇娇一坐下，就主动邀请漂亮的路阿姨坐在她对面，还不忘把面前的蛋饼推向了她。 “姥姥做的鸡蛋饼，我也有帮忙打鸡蛋哦！” 面对小姑娘的热情推荐，路秋红盛情难却。 她拿起最小的一块尝了一口，却看到那位住在隔壁的少女死死盯着自己的手。 难道对方也想吃蛋饼？ 路秋红手抖了一下，放下饼开始和老太太说正事。 “我们公司回来也算刚起步的阶段，薪资可能不如其他的大企业。” 她简单地介绍了自己的情况，又看了看林莉。 “不过小莉把她的要求也和我说了，两个孩子读书是首要的事儿，正好我之前在京大任职，附近还有一套旧房子，你们可以先搬进去住，学校的事，我也会帮忙联系。” “太感谢你了。” 老太太感慨地叹气。 她原想着，林莉上京工作，她也可以在家照顾两个孩子，没想她俩却要把一家人都安排过去。 “老师，您对我不用这么客气。” 路秋红对林莉的信任，除了两人高中曾是同桌，还因为老太太在上学期间给过她不少帮助。 “我以前家里条件不好，有一年交不上课本费，是您塞了二百块钱进我的抽屉。还有好几次，我偷偷看到您把牛奶放在我桌上，我其实都知道。” 那时家里不想让她读书，生活费也不给她，她常年都是饿着肚子上学。 有一次开学典礼，她因为低血糖晕倒，后来就隔三差五地莫名有牛奶出现在她的课桌。她很好奇，蹲守了一天发现送牛奶的人竟然是她的老师，而她的老师甚至为了保护她的自尊心，总是来得格外早。 “我毕业后，曾经给您的地址汇过款。”路秋红摇摇头，“可是地址有问题，一直被退回。我家里的情况，您也了解，我生父重男轻女，我赚了钱也不敢回来。今年还是我毕业后，第一次回江市。” 她说得诚恳，老太太都不禁红了眼。 “说来也是有缘，回来第一天就遇到了林莉。” 路秋红笑了笑，又看向对面听得入迷的小丫头。 “而且，老师家里还有了两个这么可爱乖巧的孙女。” 听到漂亮的阿姨夸奖自己，娇娇矜持地点点头。 她的身旁，沈书瑜拿起一块鸡蛋饼，面无表情地用力啃了一口。 林慕看得有些害怕，低声劝道：“虽然林娇娇是喜新厌旧了一点，但是你也不能让她只看到你一个人漂亮吧。” “为什么？”沈书瑜冷着脸，侧头瞥了她一眼。 “因为世界上漂亮的人很多啊。” “我是说……”沈书瑜压低了声音，“为什么她不能只觉得我一个人漂亮。” 林慕：“……” 18、第 18 章 潮热的细雨连续下了几夜，高考伴随着梅雨季一同到来。 临考当天，老太太起了个大早，早餐就做了好几样。从西式的面点到中式的包子，更甚还有粉面和几道大菜。 沈书瑜还没见过这么大的阵仗，拿着筷子迟疑了半天，还没落筷，一杯热牛奶就捧到了她面前。 她侧过头，只见娇娇眼也不眨地望着她，眼神里含着满满的期待。 “喝牛奶，变聪明。”娇娇重复着平时姥姥和她说的话，“小瑜要多喝。” 沈书瑜没拒绝，拿起牛奶抿了两口，又听到对面老太太小声地劝阻。 “小瑜啊，水不能多喝，不然待会儿得跑厕所。” 她说得在理，娇娇和林慕煞有介事地点点头。 一人拿牛奶一人拿豆浆，眨眼的功夫，又把她手边能喝的都给撤了。 沈书瑜：“……” 明明她才是考生，为什么感觉所有人都比她更紧张。 林莉忙着工作交接，不能来送考。 只好提前给娇娇买了两身旗袍，说是旗开得胜，寓意一个好兆头。 旗袍选的红色，老太太特地给娇娇扎了两个小丸子头，还绑了一对同色系的流苏。 她笑着从屋里跑出来的时候，流苏也跟着一摆一摆的，晃得沈书瑜都有点儿挪不开眼。 “好不好看？” 娇娇歪着头问她，小姑娘笑起来时眼睛弯弯的，像极了挂历上的年画娃娃。 沈书瑜有一瞬间失神，视线从她肉嘟嘟的脸蛋往下，又停了下来。 旗袍贴身，其他地方合适，就是小肚子有点勒。 娇娇吸气时看不出来，放松了就会鼓起一个圆滚滚的软包。 说话间，软包也跟着她的呼吸，一弹一弹地起伏。 “你看什么呀！” 娇娇到了爱美的年纪，见她盯着自己的小肚子看，难为情地想要转过身。 然而沈书瑜的动作更快。 趁着四下无人，她迅速地伸出手，戳了一下小姑娘软乎乎的肚皮。 软包一时泄了气。 娇娇瞪大眼睛看她，表情里写满了不可思议。 “你摸我？” 她刚变成人的时候，改不了喜欢被人摸头和肚皮的习惯，高兴了要贴贴，难过了要蹭蹭。 小主人为此还特地叮嘱过她。 人类和小狗不一样，不能随便让人摸自己的肚子。 没想到，今天却是她的小主人主动破了例！ 沈书瑜也看出了她的吃惊。 她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想要找补。 碰巧听见林慕嘟嘟囔囔地从房里跟了出来。 “林娇娇，你也太迷信了吧，居然穿旗袍，真是土死了。” 她嘴里在抱怨，身上穿得却很诚实，从头到脚，全是打着勾的运动品牌。 沈书瑜环抱起手，笑了笑，没说话。 娇娇则是扑地抱住她，还没出声就被打断。 “不许说‘飞飞可爱’。” “可爱飞飞！” “林娇娇——！” * 短短两天，考试接连不断，很快就到了最后一场。 天空久违的放了晴。 老太太带着两个孙女，提前守在了考场外。 娇娇左顾右盼，见别人手里还抱着花，不禁也扯了扯姥姥的衣袖。 “姥姥，我也想给小瑜送花。” 老太太看了眼手表，时间还早，便带着娇娇到了附近的花店。 毕业季正是鲜花热销的时候。 花店外摆满了各式各样包装好的鲜花。 娇娇耐心地闻了一圈，不太满意。 她想要小主人身上那种淡淡的香味，这里的太浓郁，她不喜欢，她的小瑜也不会喜欢。 店主看小姑娘苦恼地皱着眉，笑着邀请她道：“要不要进店里来看看，还有其他品种的花。” 和外面包装好的花朵不一样，店里的鲜花种类更多，只是颜色和香味都偏淡雅，也没有特殊的花语，算不上送花的热门选择。 娇娇仔细地嗅着每一种花香，最后停在了角落的栀子花前。素白的栀子花被浓绿厚重的叶片包裹，香味受其他的花朵打扰，只有凑近了才能闻到。 她想到了自己的小主人，不善与人交往，身上独有的香味也只有她这只可以贴近的小狗知道。 “姨姨，我想买这个！” * 到点的铃声很有仪式感地准时敲响。 随着考生大军汹涌出校门，娇娇小心翼翼地护着花，努力踮起脚尖往里张望。 她们提前约定了等待的位置。 就在校门外的大树脚下，一连几天都没变过。 沈书瑜小跑着出了教学楼，直到门口才放缓了脚步，开始打理自己凌乱的衬衫和长发。她是故意走慢，门外的人却等不及，嗖地一下冲向她。 “小……” 娇娇迈着小短腿，噔噔地跑了几步，没顾及裙子太窄，脚上绊了一下，整个人就直直往前摔，嘴里的话也只剩了半个音。 她冒冒失失的，吓得沈书瑜慌乱地伸出手，捞着人往自己怀里带。 “又不看路。” “啊！”娇娇惊叫出声，“我的花！” 两人抱得太紧，夹在中间的栀子花也被压得变形。 “送我的？” 沈书瑜退后了稍许，看到了那束可怜的栀子花。她说不清自己的心情，有些意外，有些惊喜，还有些可惜。 这是她第一次收到花，送花的人还是她最爱的娇娇，只遗憾的是，这束花已经不成模样，不过它还是…… “很漂亮。” 虽然包装纸已经皱皱巴巴，花瓣也狼狈地半挂在花枝上，但就是很漂亮，比所有人的花都漂亮。 “唔，我选了好久好久，这个味道很像你，但是……”娇娇低头闻了闻她的花，又凑近去嗅了嗅小主人身上的味道，最后肯定道，“还是你比较香。” 在娇娇贴上来的一刻，沈书瑜就僵住了动作。 温热的鼻息放肆地落在她的胸前、颈窝，她耳尖止不住地滚烫，难得没接上娇娇的话。 “以后……”她压着声音道，“别这样了。” 别靠得这样近，又一脸着迷地夸别人很香。 “这样是哪样？”娇娇不明白，还重复了一遍，“确实是你比较香嘛。” 小狗的鼻子不会撒谎，她的小主人就是最好闻的味道。 远处，低调的商务车内，司机看着捧花的女人，好奇问道。 “不下去了？” “不用了。”女人笑了笑，“她看起来已经收到了最想要的花。” 其他的花就没那么重要了。 “那个小女孩是……？” “是一个能让她心不在焉的人。”女人回忆起女儿曾经为了收到消息，反复地查看手机，连洗澡都没忘带上，“或许是她最喜欢的小朋友。” 不多会儿，素黑的车驶去。 沈书瑜看了眼熟悉的车牌，便收回了视线。 老太太看她状态不错，又问了几个问题，想起自己高压锅里还炖着汤，火急火燎地先回了家。林慕看着黏黏糊糊的两个人，又望了眼老太太，果断也先走了一步。 从学校路段拐进旧街巷，周围的人也逐渐变少，最后就只剩下慢慢悠悠的俩人。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娇娇走在前头，嘴里还噼里啪啦地说个不停。 “姥姥给你准备好多好多菜，妈妈还买了个蛋糕。”娇娇顿住脚，回头看着她的小主人，“听说飞飞也给你准备了礼物！” “那你呢？”沈书瑜歪歪头，忍不住逗她，“真伤心，只有娇娇没给我准备礼物。” “准备了的！” 娇娇指着她怀里的花，还想把自己准备的礼物提前说出来，却见她的小主人弯下腰，整个人凑到她的耳边，轻轻说了一句。 两道相似的香味前后笼罩住她，她呆呆的，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那……只能多摸一下哦。” 妈妈说了，小朋友的肚脐眼可不能吹冷风。 19、第 19 章 路秋红提前联系好了京市的小学。 两姐妹只要能通过考试，就能正常入学。 娇娇之前在医院躺了三年。 林莉便想着趁这个机会，让娇娇回到适龄的年级。 不过入学考试却成了大问题。 公司正在关键期，她每天都加班到深夜。 老太太只懂英语，数学和语文并不在行。 两人商量了半天。 最后一同找到了刚放假没多久的沈书瑜。 “可以。”她一口答应下来，“娇娇的基础扎实，想要通过六年级的入学考试，不难。” 毕竟，小姑娘的作业，平时都由她把关。 她自然比任何人都了解和确定。 而她却没想过。 阻碍娇娇学习最大的困难，居然是随之而来的夏季。 暑假来临。 天气一天比一天热。 不到九点，阳光就从窗外落进来，烦人的蝉鸣也一阵一阵，吵得人心神不宁。 娇娇坐在桌前，尝试了好几次专注，脑子就是不听话，课本里的字读着读着就跑了神。 同样情况的还有林慕，她也被迫参加了娇娇的暑期补习班。 奈何她天生就好动，握笔不出片刻，就开始玩手里的橡皮和三角尺。 沈书瑜坐在她俩中间，再三地叹气。 舍不得说蔫蔫的小姑娘，又怕不够严格，耽误了她的入学考。 就在她纠结着要不要抬高音量时，肩膀一重。 扭头看去，娇娇已经枕在她的手臂上睡着，微微嘟起的嘴里还念念有词地背着刚学的古诗，仿佛要证明自己还没睡着。 沈书瑜哭笑不得，知识居然在梦里也能巩固。 只是小女孩睡得太香，她看了许久，直到另一边手臂也感受到了重量。 林慕不知何时也起了睡意。 靠在沈书瑜的肩头，和娇娇相同的睡姿，手里还转着一只笔盖没了踪影的水性笔。 后来，老太太关心孙女们的学习。 私下里问沈书瑜进度如何，只见她苦笑了片刻。 “知识点学得差不多，手臂也麻了好几天了。” * 小暑的第二天，气温依旧嚣张地直逼40度。 晚饭前，沈书瑜特地拉她到一旁，小声叮嘱。 “待会儿少吃一点。” “为什么？”娇娇不解，“姥姥做了酸辣柠檬虾，我想吃。” 沈书瑜只是挑了挑眉，没再说话。 “家里有好吃的？”娇娇看懂了她的表情，扯着她的衣袖问，“你买了什么？” 她分得清楚，吃饭是在姥姥家。 晚上睡觉的地方，则是她和沈书瑜的小家。 “一个……”沈书瑜迎着她期待的目光，故作悬念道，“草莓的……” 娇娇也跟着提气，眼睛睁得圆圆的，无辜又可爱。 “冰淇淋蛋糕。” “哇——唔！” 她惊呼出声，嘴却被沈书瑜及时捂住。 “不能让姥姥知道。” 娇娇乖乖地点头，眼里的笑意却快要藏不住。 老太太也在这时好奇地探出头，看到两人的姿势，愣了愣。 “怎么了？娇娇你又调皮啦？” “没呢。”沈书瑜回头应着老人，“今天作业全对，我说奖励她明天可以少写两题，就高兴成这样。” 娇娇附和着点头，唇在她的掌心蹭了几下，像是觉得好玩，又张开嘴，冲着她的手轻咬了两口。 “傻孩子。”老太太果然信了她的话，“别笑了，快去洗手准备吃饭。” 沈书瑜面不改色地目送老太太转身回厨房，回头就见恶作剧成功的人朝她傻乐。 “小狗啊你，还咬人。” “对啊！”娇娇拉下她的手抱在怀里摇啊摇，“我不是你的小狗吗？” 虽然不知道沈书瑜为什么突然买了蛋糕，但娇娇还是听话地留空了肚子，用完晚饭就跟人回了隔壁。 4寸的小蛋糕刚好足够两个人吃。 沈书瑜从冰箱里拿出来，透过包装盒隐隐约约能看到一个小狗形状的蛋糕。 娇娇惊讶地凑近，又抬头看着身边的人。 “它好像我。” 她说的是小狗时期的自己。 和小区里其他狗狗不同，她并非什么名贵的品种，据兽医院的白大褂说，她只是一只混血的小土狗，好处是不太容易生病，坏处是长相很随机。 不过每种小狗都有自己可爱的地方，娇娇会照镜子，她常常觉得自己就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小狗。 比如说她通身的白毛蓬松茂密，还有竖起来尖尖的黄色小耳朵，眼睛和鼻头也很圆，嘴角天生带着弧度，就像在微笑。 而沈书瑜手里的小狗蛋糕，好似也正在对她笑。 “看出来了？”沈书瑜把蛋糕放在两人中间，“今天什么日子，忘记了？” 夏日，冰淇淋蛋糕…… 娇娇仔细想了一下，终于反应过来—— “今天是你的生日！” “是你到家的第一天。” 两人同时开口，想到的却是对方最重要的日子。 十五年前，沈书瑜在生日那天捡到了一条出生没多久的小流浪狗。 “以前你不会说话。”沈书瑜插着蜡烛，轻声问她，“现在可以告诉我，你是哪天出生的吗？” 娇娇成了人以后，过的一直都是林娇的生日。 是她这个主人粗心，忘了小狗原本也该有自己的生日。 “不记得啦。”娇娇笑着耸耸肩，倒是不太在意，“我的生命，好像是从认识你那天开始的。” 再之前，她的记忆混沌一片，什么也没有。 沈书瑜的手一顿，又听她说。 “以后，我们同一天过生日，好不好？” 七月，小暑的第二天。 娇娇在心里重复了一遍，她会永远记得。 “好。”沈书瑜点点头，“生日快乐，娇娇。” “生日快乐，小瑜！”娇娇过过生日，说完就迫不及待双手合十，“该许愿啦！” 沈书瑜学着她的样子，闭上眼，心里却什么愿望也想不到。 她偷偷睁开眼，隔着烛光，对面那人也正悄悄地偷瞄着她 “专心点，闭眼。” “好。” 沈书瑜再次合眼，脑海里依旧空空荡荡。 她无奈地抬眸，发现娇娇坐在对面，像是看了她许久，笑容灿烂。 “不是许愿吗？看我做什么？” 娇娇傻傻地摇头，眼睛却始终没离开她的脸。 屋里没有开灯，只有蜡烛燃着昏黄的光。 小狗在心里诚恳地默念。 生日之神呀，你可要记清楚了。 她的心愿就是对面的这个人。 她想陪她长长久久，到眼睛看不见，到牙齿都掉光。 不过，记不住也没关系。 她明年会再许一次愿，后年、大后年，未来的每一年，都会！ 20、第 20 章 京大录取通知书送到的时候，娇娇正和林慕坐在门口吃西瓜。 快递员负责地把信件送上楼，看到她俩，迟疑了片刻。 “小孩儿，你们家大人呢？” 娇娇半抬起头，还有一颗西瓜籽黏在嘴边。 “姨姨，你找我姥姥有事儿吗？” “大事儿，京大的录取通知书，快叫你家大人出来拿。” “诶诶！在呢在呢！” 老太太远远就听到了快递员的话，迈着小碎步到门口。 而她身后，沈书瑜则是神情淡淡，手里还拿着娇娇惯用的手帕，比起收到录取通知书，她看起来更想先给自家小孩擦擦嘴。 录取通知书的信封还没拆开，就能看到纸袋上印着的京大字样。 老太太仔细地看着，像自己家里的孩子录取了一般，笑得快睁不开眼。 “京大，就是……唔唔唔……最好的……唔唔唔……大学吗？” 娇娇好奇地问着，只是被沈书瑜抹着脸，话都说不通顺。 “是啊，咱们小瑜聪明着呢，一考就是全国最好的大学！” “不是的，姥姥。”娇娇摇摇头，“小瑜不止聪明，她很辛苦！” 每天都偷偷起来熬夜写作业，做过的习题摞起来都快比她还高。 娇娇心疼地皱起眉，不想她的小主人勤奋和努力被忽略。 “娇娇说得对。”老太太高兴地点头，“今天是个好日子，我出去买些菜，咱们晚上吃顿好的！” “姥姥，不用那么麻烦。” 沈书瑜放下手帕，就听到两道小女孩的声音同时响起—— “姥姥，我要吃大鸡腿！” “姥姥，我要吃酸甜排骨！” 沈书瑜默默收回自己的话，改口道：“我陪您一起去吧。” 居民楼太老，楼梯又窄又黑。 老太太拿菜爬楼不方便，放假以来都是她陪着去的市场。 “诶好好，我去拿钱袋！” 老太太慢慢悠悠地回房里找她的钱袋。 门口坐着的两个小孩对视了一眼，又异口同声道：“姥姥，我们也想去市场！” 娇娇说完，回头笑着看向沈书瑜。 阳光暖洋洋地落在她的发顶，连细小的碎发和绒毛都点着了光。 沈书瑜轻轻抚了一下。 嗯。 变成人的娇娇，依然还是毛茸茸的。 * 暑假眨眼就过去大半。 听说娇娇开学就要到京市上学。 实验小学的同学们想问她举行一次送别会。 最后由樊晓静统计，报名参加送别会的同学居然有近二十个。 沈书瑜不放心她们一群小孩吃饭，借口自己来结账，就跟着娇娇一同出了门。 聚餐的地方不远，步行过去十分钟。 是樊晓静家里开的餐馆，平时的生意很好，假期想要订桌还得提早预约。 她们到的时候，包厢里已经来了许多人。 放眼望去，基本都是班上的女孩，好几个还精心准备了小礼物。 “娇娇！这边！” 樊晓静提前给她留了正中间的位置，看到她身后跟着的人，又不自觉地往外挪了一下，空出她旁边的座位。 “晓静！”娇娇激动地跑过去抱住她，一个多月没见面，她已经开始想念她的同桌，“我好想你呀！” 她说得黏糊，樊晓静也不禁红了眼。 “你要是走了，以后谁和我同桌啊？” 林娇是她见过最善良的“笨蛋”。 班里谁有困难，她总是第一个站出来。 有同学跑步太慢，体育课不及格，是林娇拉着人跑完了400米；有课代表搬不完练习册，也是林娇凑过去分担了大半…… 甚至遇到不认识的人，抱着的东西撒了一地，林娇也会主动上前帮着捡。 后来被她问起，林娇也只是傻乐着道—— “没想那么多，我看她好像很需要我的帮忙。” 她是班里的纪律委员，总是处理不好和班上同学的关系。 自从和林娇成为了同桌，每天围在她们座位旁的同学很多，渐渐地，她也开始有了交往的新朋友。 “我真的很舍不得你。”樊晓静埋头在她肩膀，“你到了那边，一定要多给我打电话！” 娇娇用力点头答应。 所有人类里，除了她的小主人和林家人以外，她最喜欢的就是樊晓静。 沈书瑜站在她俩身后，伸出的手悬在半空，又收了回来，没有打扰。 “奇怪。”林慕抬头看她，“你今天居然没生气？” 她已经慢慢觉察出来，只要有人靠近林娇娇，这人就会生气。 虽然那张脸总是没有太多表情，但周围的温度可能随时降到冰点。 “为什么要生气？”沈书瑜望着她，不太理解，“我之前也没有生气。” 林慕也说不上来，纠结了半天，开始怀疑难道之前都是她的错觉。 沈书瑜没管她，径自坐下身，嘴角却不自觉勾了起来。 她怎么会生气呢？ 她恨不得全世界的人都喜欢她的小狗。 因为她的小狗值得。 值得被所有人喜欢。 * 考虑到吃饭的都是小孩。 厨师特地选做了一些口味清淡的菜。 沈书瑜拿着筷子，习惯地给身边的小女孩夹菜，偶尔看她手脏了，还握着她的手，细心地擦。 樊晓静之前还有些害怕她。 毕竟在娇娇的描述里，她的姐姐是个严格又死板的人，作业不能有遗落，漫画也不能多看。 没想到她本人长得漂亮，人也温和。 对待娇娇体贴又耐心，简直就是偶像剧里才有的梦中情姐。 “娇娇，你姐姐对你真好！” 她发出一声感慨，旁边几个女孩也纷纷附和。 “我也想要一个这样的姐姐！” “就是就是，我姐姐在家老是抢我的菜。” “我姐还说我吃饭的时候像猪！” …… 娇娇正啃着猪蹄，听她们你一言我一句的，没有开心，反而警惕了起来。 “可她已经是我姐姐啦！”小姑娘猪蹄都顾不上啃了，“你们去外面要，她是我的！” 沈书瑜的动作一顿，低下头掩盖住自己眼底的笑意。 而林慕不解地撑着脸，搞不懂林娇娇说的傻瓜话，究竟有什么好笑的。 饭局很快到了尾声。 几个和娇娇关系最好的小女孩也挨个过来给她送礼物。 娇娇原先只是红了眼眶。 出了餐馆却再没忍住，眼泪哗哗地落了下来。 沈书瑜替她擦了擦眼泪，小声问她：“还好吗？” “小瑜。”娇娇半抬起头，鼻尖也可怜巴巴的泛着红光，“人为什么要分离呢？” “因为每个人要走的路不一样，到了岔路口，就会分离。” “那我们也会分离吗？” “不会。”沈书瑜揉揉她的脑袋，声音也软了下来，“娇娇走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娇娇来给我指路，可以吗？” 娇娇认真思量了半天，摇了摇头。 “还是我跟着你吧。”小姑娘眼里的泪还没干，委屈地表示，“我还不会看地图呢。” 21、第 21 章 八月中，离开学的日子越来越近。 林家一行人也开始收拾行李准备动身。 她们这一去，恐怕过年才能回来。 夏装少不了，冬装也得带，还有各式各样的随身物品，整整装了六七个箱子。 娇娇拿着林莉提前给她的贴纸，仔细给家里每个行李箱都贴上名字，回到隔壁，又忍不住在沈书瑜的箱子上也贴了几个。 等到沈书瑜回来时，看见自己的行李箱上贴满了写有“娇娇”的贴纸，不禁失笑道：“我记得这是我的箱子吧？” 小姑娘给老太太和林慕贴的都是她们各自的名字，偏偏到了她这儿，就变成了满满当当的“娇娇”。 娇娇正忙着把自己的抱偶塞进箱子，没工夫思考她的话，顺手就把多余的贴纸贴在了她的胸口。 浅色的贴纸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娇娇”两个大字。 沈书瑜顺势蹲在她身边，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前的贴纸，又忍不住笑。 “你笑……”娇娇话说到一半，像是突然反应过来，“小瑜，你回来啦！” 她刚刚下楼帮姥姥买醋，回来都有几分钟了。 “谁是小瑜？”沈书瑜指着身上的贴纸，逗她道，“我不是娇娇吗？” 娇娇凑近看了一眼，倒是疑惑了。 “你怎么有我的贴贴纸？” 沈书瑜则是挑挑眉，笑着没有说话。 娇娇盯着她的脸看了片刻，终于回想起来，不禁也笑弯了眼。 两人就这样莫名地傻笑起来，直到沈书瑜伸手戳了戳她的脑袋。 “傻不傻？” “不傻不傻。”娇娇挽住她的手，“我帮你改过来嘛。” “不用了，我要贴着它出去。”沈书瑜被她拽着左右晃起来，“告诉别人，沈书瑜就是娇娇的。” “真是娇娇哒？” “娇娇的。” 沈书瑜歪过头，轻轻靠在她的发顶。 既然她的小狗没有安全感，那她就多重复几遍，再重复几遍。 * 江市的机场不大，每天飞往京市的航班只有寥寥几趟。 她们买了最早的航班，八点起飞，不到六点就得从家里出发。 娇娇睡惯了懒觉，即使被叫起床，意识仍旧不清醒。坐车到机场的路上，整个人拱在沈书瑜怀里补眠。 沈书瑜纵着她，怕她吹了空调着凉，还把自己的衬衫盖在她身上，手轻轻替她拍着背，哄睡的手法很是熟练。 同行的还有要回京市的林莉。 看到女儿毫无防备地窝在别人怀里，她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滋味，迟疑片刻，还是开了口。 “小瑜，娇娇很重吧？要不换我来抱吧。” 沈书瑜抱着人的手一紧，娇娇睡得正香，她舍不得惊扰她的小狗。 “不用了阿姨，我不累。” 或许是两人的声音吵到了熟睡中的人，只见娇娇迷迷糊糊地握住了沈书瑜的手指，嘀咕道：“小瑜，我的。” 林莉一时没了话说，可看着两人亲昵得过分的举动，她还是有些在意。 临到选座的时候，她特地把娇娇安排在了自己身边。 沈书瑜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什么，再看林莉防备的眼神，退而求其次地选了后排。 娇娇压根没察觉到两人之间的暗流涌动。 她正和林慕趴在候机厅的落地窗边，听着飞机轰隆滑出航道，激动地瞪大了眼。 “这就是飞机！”娇娇只在电视上看过，她试图隔着窗户，用手比划出飞机的大小，“它好大呀！可以坐很多的人！” “对。”林慕在她身边点头，“不过这只是普通的中型客机，还有更大的，以后你也会看到的。” “飞飞要开的就是这样的飞机吗？”娇娇想到林慕小小的身板却能操纵这么巨大的飞机，不由佩服道，“你真厉害！” 即便林慕开学了也还是个五年级的孩子，但娇娇却坚信着她未来一定能成为一个飞行员。 她似是想到了什么，又小跑回沈书瑜的身边，仰着脑袋问她。 “小瑜以后要做什么？” “做什么？” “飞飞以后要当飞行员！”娇娇向她解释，“小瑜呢？” 沈书瑜思考了片刻，摇头。 “没想好。” 她本来就没有什么理想。 未来和她的小狗，健康活着就好。 随行的路秋红姗姗来迟。 听见小姑娘们谈论未来的理想，随口调侃道。 “娇娇努力读书，以后可以当个大老板。” “唔？”娇娇扭头看她，不太明白，“为什么要当老板？” “因为当老板能赚很多的钱。”路秋红半蹲下身，视线同她持平，“有了钱，你就可以自由地做很多事，也可以买到很多你想要的东西。” 娇娇若有所思地点头。 就在大家都忘记这个话题的时候，她轻轻拽了拽沈书瑜的衣袖。 “小瑜。” “嗯？” “买你，需要多少钱呢？” 不知道她从现在开始攒，攒十年的话，够不够呢。 如果不够，她也要像路姨姨一样当个老板，赚很多很多的钱。 “我是你最想要的东西吗？” 沈书瑜揉了揉她的脑袋，不知该不该告诉她，人类是没法买卖的。 “嗯嗯。”娇娇用力点头，“最想买你，也只买你一个。” “好吧，如果是娇娇的话。”沈书瑜沉吟了片刻，“给你打个半价吧。” 娇娇沉浸在可以早点买到小主人所有权的欣喜中，一路蹦蹦跳跳地上了飞机。 直到入座后，看到身边的人是林莉，她才愣了愣。 “妈妈，小瑜坐在哪里？” 小姑娘看不到自己的小主人，眼里竟有些慌乱。 “在这儿。”沈书瑜站在后排，隔着靠椅戳了她一下，“让阿姨帮你扣好安全带。” 听到沈书瑜的声音，娇娇才放下了心。 可是飞行两个多小时，她仍是坐立不安，频频回头了好几次，仿佛怕坐在后面的人突然消失了一般。 “小瑜还在后面吗？” “在。” “小瑜还在……” “在。” “小瑜？” “在。” “娇娇喜欢姐姐对吗？”林莉叹了口气，舍不得女儿露出这样的表情，“没事了，妈妈和小瑜换一下座位。” “不用的，阿姨。”沈书瑜却开口道，“让她适应一下吧。” 大学第一年不能外宿，她没法像以前一样照顾娇娇，不能每天晚上哄她睡着，更没办法送她上学接她放学，只能让她先习惯独立。 更何况，林莉对她和娇娇的亲密已经产生了警惕，她若是再肆意妄为，林莉又会怎样做呢。 像刚才一样，凭着监护人的身份，强行隔开她和她的小狗吗？ 沈书瑜不在乎别人的眼光，可是林莉不同，她是娇娇变成人后认识的第一个人类，也是娇娇信赖的亲人。 她不愿让她的小狗夹在中间难过伤心。 然而两人从前就形影不离地生活了十几年，变成人后更是亲密，想要分开谈何容易。 不等沈书瑜走出舱门，她就被等在门口的娇娇抱了个严实。 周围的人还很多，她想要伸手把小姑娘拉开，最后却没忍心，确定林莉扶着老太太走远，便抱着人到了角落。 “好了，该去拿行李了。”沈书瑜小声哄着她，“回去再抱。” “不行，刚刚我都看不到你。”娇娇委屈地抬起头，“我要多抱……至少五分钟！” “哪有你这么粘人的小狗啊？”沈书瑜点点她的鼻尖，“到时候，我住校了，你该怎么办？” 娇娇知道“住校”的意思，来前沈书瑜就给她解释过很多遍。 “周末你要回家的！”娇娇窝进她的怀里，用力吸了一口她独有的栀子香，像是急需要主人气味安抚的小狗，“我会抱你，抱你一整个周末。” “抱一整个周末？” “对。” “一直抱着吗？” “对。” 她的小狗需要她，依赖她，甚至离不开她。 沈书瑜不自觉地笑了，抱怨也是甜滋滋的。 “好霸道的小狗。” 22、第 22 章 路秋红出国创业前，曾就职于京大，借住给林家的也是当时她在京大附近买的房子。一套三居室的小房，正好够林家一老两小住。 沈书瑜提前定好了酒店，只是娇娇粘人，嚷嚷着要她一起去看新搬的房子，她也没法，只好跟了过去。 房子提前让人做过清洁，虽然许久未住，家具却保存得很好，完全看不出里面空置了多年。 老太太在屋里转了一圈，心里越发不安。 “秋红啊，这房子租金可不便宜吧，唉，我们换个普通的房子就行。” 路秋红正和林莉聊着新厂的选址，冷不丁听到老太太的话，不由失笑道。 “老师，您就别操心了，租金我从小莉的工资里扣。这房子啊，我平时放着也没人住，还得感谢你们替我看房子呢。” “这……” “再说了，我给两个小朋友联系的学校就在附近，您要是换了其他地方，可不如这儿方便。” “妈，放心住吧。”林莉也开了口，“我肯定不能拖欠秋红的租金。” 老太太还想说话，就见路秋红捋起袖子，直接把她的行李搬进了主卧，林莉在她身后耸了耸肩，笑得无奈。 “您瞧，我就说我们老板是个急性子。” 她们的公司开在外环，林莉上班不方便，主卧给了老太太，剩下两间小房便让两个女孩一人一间。 娇娇想要有大窗户，林慕则是更倾向离大门和卫生间更近一些。 分配好房间，沈书瑜就把娇娇的东西都搬了进去。 小姑娘爱美，衣服带了很多，只是有些还穿不上，她便抬手放到了衣柜的最上层。 就在她仔细地整理衣服时，突然听到背后传来一阵车轱辘声儿。 回头一看，只见娇娇推着两个她的大箱子，踉跄地进了房间。 “我待会儿就走，不用推进来。”沈书瑜看她推得吃力，上前扶了一把，“先放着吧。” “你要走？”娇娇惊讶地瞪大眼，“你晚上不和我睡觉吗？” 这间房比她们在江市的旧房子宽敞多了，床上睡两个人也不挤。 “不太方便。”沈书瑜回想起林莉看她的眼神，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这里是你家。” 娇娇愣了一下，呆呆地望着她。 “可是我们不是一个家吗？” “娇娇。”沈书瑜沉默了片刻，想要解释什么又说不出口，“我……” “小瑜，快过来拿被子。”老太太的声音从外边传来，像是默认了两人依旧会住在一起，“娇娇爱抢被子，你多拿一床到你们屋里。” “我，我去拿被子……” 沈书瑜难得有些慌张，想要出去却被人拉住了衣袖。 “你又不和我睡觉，你拿什么被子？”娇娇抬眸望着她，眼里竟有几分倔，“你都不要我了，你……” “我没有不要你！”沈书瑜急急地打断了她，心疼又愧疚，“我是怕你妈妈误会，以后就不允许我再靠近你。” 她又能怎么办呢。 她从不觉得她们这样的形影不离有什么问题。 这是她的小狗，她从小照顾到大的小狗，即使变成了人，她也会担心她每天有没有好好吃饭，有没有睡个安稳的觉，学校里的同学有没有欺负她。 然而她的爱护，她的喜欢，在别人眼里却可能是别有所图。 两个没有血缘的人类，好似一定要因为某种特殊的情愫才能亲近。 她也能理解林莉。 一个突然出现的陌生人。 和自己的女儿交好，每天同床共枕，拥抱也肆无忌惮，几乎没法用正常的友谊来看待。 如果是她，恐怕也会在选座时做出同样的选择。 正因为如此，她才有了刻意的避嫌，甚至找了个借口，告诉自己娇娇也需要独立。 只是这个借口，在面对娇娇的眼神时溃不成军。 她明明知道她的小狗有多依赖她，她却还是说出了让人伤心的话。 “对不起。”她低头和自己最爱的小姑娘道歉，“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误会什么？”娇娇听不明白，“我喜欢你，我想和你一起住，为什么妈妈不同意？” 沈书瑜忽地笑了，她该坚定的，只要娇娇还需要她，不管是谁也不能分开她俩。 “是我犯傻了。”她伸出手，“可以让我抱……” 话还没说完，娇娇就猛地扑进她怀里。 小姑娘心里委屈，抱住她的时候仿佛用尽了全力。 “你刚刚欺负我了。” “嗯，我的错。” “以后不可以这样了。” “不会了。” “你……”娇娇从她手臂里探出半个脑袋，大眼睛还湿漉漉的，“今晚还和我睡觉吗？” * 娇娇最近长高了不少，婴儿肥也渐渐褪去。 十二岁的小姑娘，已经隐隐有了几分少女的模样。 “你说你担心娇娇和小瑜？”老太太听到林莉的担忧，不由也大笑出声，“我看呐，你真是白担心了，别说娇娇那个傻姑娘，连小瑜都还没开窍呢，她们能懂什么。” 如今同性婚姻也占据了大数。 林莉倒不是怕女儿喜欢上同性，只是觉得她年纪太小，过早的接触恋爱，并非好事。 “唉，娇娇明年就要上初中了。”林莉皱着眉，“我们那时候，初中也有不少人早恋了。” “早恋，和小瑜？”老太太拍拍她的肩膀，倒是不以为意，“先不说两个孩子什么心思，就小瑜那样的，长得漂亮，成绩又好，对娇娇更是比你我还心细，要真是成了啊，你就更不用担心了。” 林莉乍一听老太太这话觉得有理，琢磨了半天又觉得不对，想开口时却发现老人早了没了踪影。 行李箱里的毛毯也不知所踪，显然是老太太给两个疼爱的女孩送被子去了。 林莉和路秋红吃过晚饭就要走了。 离开前，她看着沈书瑜，欲言又止。 “阿姨。”沈书瑜看出她的担忧，先一步开了口，“过几天开学，我就要搬进宿舍了。上次您送我的三件套，正好能派上用场。” “诶诶，那就好。” 林莉窘迫地笑了笑，听懂了她话里的意思，没再多说就出了门。 夜晚的京市很安静。 沈书瑜洗完澡出来，就看到她家小姑娘趴在书桌前，认认真真地写着什么，手里的笔用力得快冒出火光。 “这是什么？”她好奇地凑过去，只见小本子上密密麻麻地记录着时间和她的名字，“记仇本？” “嗯。”娇娇郑重其事地点头，“你今天对我不好了。” 沈书瑜哑然，拿起本子看了一眼，最早一条居然追溯到三年前，那时的娇娇还不会写字，但是会用拼音记仇。 “只有记仇本，没有记好本？”沈书瑜捏了捏她的鼻子，“小没良心的。” “我是你的小狗，你对我好是应该的呀！”娇娇扑地抱住她，“欺负小狗，很严重！” “有多严重？”沈书瑜好笑地看着她，“唔……是被生气的小狗记到本子里的严重吗？” “我会咬你！” 娇娇瞪了她一眼，埋头就在她的颈窝啃了一口。 可就算是生气，她也没舍得用力，咬人就像挠痒痒一样，只把沈书瑜的肩头糊满了口水。 “好了。”沈书瑜按住她的头，“我刚洗完澡。” 下一刻。 她就因为嫌弃小狗的口水，罪加一条，被填在了记仇本的最后一行。 23、第 23 章 开学即是军训。 临行前一天，沈书瑜把及胸的长发剪到了耳后。松软的黑发落在后颈，刘海恰到好处，衬托出直挺的鼻梁，下颚线也尤为清晰明显。 晚饭的时候。 娇娇坐在她身旁，盯着她短发和后衣领之间的一抹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小狗表达喜欢的方式很多，但她现在馋得厉害，甚至想扑上去咬一口她的小主人。 不光是她，连林慕都有些看呆，扒拉饭的时候，偷偷瞄了她好几眼。 察觉到她俩的视线，沈书瑜疑惑地放下碗。 “你们俩，不专心吃饭，看我做什么？” “咳咳咳！”偷窥被发现，林慕被米饭呛了好大一口，脸都憋得通红，“我才没有看你！” 娇娇却瞒不住自己的心思，反而凑近到她身边，直白地夸赞。 “你真好看，真真真！” “嗯？”沈书瑜努力压紧情不自禁上扬的嘴角，“有多真？” “超级真！”娇娇饭也不想吃了，伸手抱住了她的腰，“怎么这么好看？” “哎哟，娇娇！”老太太端着最后一道菜上桌，看着自家孙女好似没长骨头，黏黏糊糊地赖在沈书瑜身上，忍不住念叨，“你自己不吃饭，不能让小瑜也不吃啊。” “姥姥。”娇娇仍旧抱着沈书瑜不放，还扭着头向她求证，“小瑜喜欢我抱她的，对吧？” 沈书瑜拿她没法，点了点她的额头，小声道：“先吃饭，回去再抱。” 就在这时，肉香传来。 娇娇依依不舍地放了手，视线却留在那抹后颈的白。 她暗暗地想，回去了她不仅要抱，还要亲自咬一口，尝尝是不是她想的那样美味。 老太太这会儿也看到了沈书瑜的新发型。 她眼神不好，老花镜往上推了推，仔细瞧了好一会儿。 “小瑜，你的眼镜呢？” 往日，沈书瑜总戴着一副厚厚的眼镜，今天没了遮挡，她们才看清了她眼镜下的模样。 “姥姥，我不近视。”沈书瑜沉吟了片刻，压低了声音，“戴眼镜，只是因为我不想和别人打招呼。” 任是老太太活了几十年，也没听过如此奇怪的理由。 “现在就想和人打招呼了？”林慕没忍住插了一句。 娇娇也好奇地看向了她。 沈书瑜摇摇头，没再解释。 昨晚她洗澡太晚，出来的时候，娇娇已经窝在床里半梦半醒。 她轻手轻脚地关了灯，刚躺上床，脸就被人捧住。 窗外的月光格外的亮。 娇娇摸着她的脸看了许久，最后迷迷糊糊地说了句。 “小瑜的眼睛好漂亮，像宝石。” 她愣了许久，直到微微的晚风吹得她有些凉，娇娇也转身钻进了被窝。 不知抱着什么心思，她借着夜色，就把那副厚重的眼镜，收进了床头的抽屉，再也没拿出来。 * 军训一去就是半个月。 沈书瑜拿着行李出门时，娇娇就站在门边，眼睛红红地望着她。 “回去了。”她朝可怜巴巴的小姑娘挥挥手，“两个星期，很快的。” 娇娇抿着嘴，想说两个星期有十四天，一点儿也不快。 太阳起起落落，要二十八次才能再见面。 沈书瑜长叹一口气，确定周围没有别人，低头亲了亲她的眼角，小姑娘的眼泪热热的，还有点咸，就像她苦巴巴的脸一样。 “我会想你。” 娇娇扯着她的衣角，听到这话，更是不想松手了。 “小苦瓜，再不放手我要迟到了。” “你……”娇娇小声在她耳边问道，“回来以后还喜欢我吗？” 回来以后还喜欢她吗？ 沈书瑜坐在大巴车上时，记起娇娇黏黏糊糊的语气，又禁不住摇头。 她身边坐着一个圆脸的女孩，似是看了她许久，终于鼓起勇气道。 “你好，我叫冯婉，你也是物理系二班的新生吗？” “嗯。”沈书瑜抽回思绪，看向身边的人，神情淡淡，“沈书瑜。” “啊……哦。”冯婉尴尬地应了一声，识趣地没再说话。 大巴还在朝军训基地驶去。 沈书瑜闲着没事，想拿出手机看看有没有自家小狗的消息，手伸进口袋里却摸到几张硬硬的纸片。 她想不起来，自己会放什么东西在兜里，却记得临走前，娇娇可疑地拽着她的衣摆，拽了很久。 果不其然，厚厚一沓纸片都是娇娇的照片。 这几年老太太给她拍了不少照片，有去游乐场的，有去河边钓鱼的，还有追着蝴蝶跑的，全部都洗了出来。 甚至还有一点私心，几张小狗的照片夹杂其中，不知道是不是偷偷看了她手机里的相册。 想到小姑娘怕她忘了自己，偷偷摸摸往她兜里塞照片的举动。 沈书瑜难以自控地勾起了嘴角。 隔壁从上车以来就散发冷气的冰山突然有了笑容，冯婉新奇地打量了一眼。 “这个……是你妹妹吗？” 妹妹？ 沈书瑜忽地没了笑意。 她最不喜欢别人把娇娇看成她的姐妹。 “她不是我妹妹。” “哦哦！”冯婉很快反应过来，“懂了懂了，你女朋友！怎么还都是以前的照片，你们也……怪有情趣的！” “不……”沈书瑜欲言又止，想要反驳又怕她追问，干脆认了下来，“嗯，算是吧。” “真好啊。”冯婉羡慕地看着她，“你们是校园恋情吗？你一定很喜欢她吧，刚刚看到照片的时候，笑都藏不住了。” 有那么明显吗？ 沈书瑜愣怔，摸了摸自己的脸，果不其然摸到了上扬的嘴角。 “你能看出来我很喜欢她？” “当然。”冯婉想也不想就道，“太明显了。” 沈书瑜捏紧了照片，神色晦暗，久久没再说话。 冯婉看她面色不对，想了想自己刚说的话，心想糟了，这人该不会是单恋别人吧？ 24、第 24 章 同样迎来新学期的还有娇娇。 路秋红替她们联系的小学就在附近，姥姥领着姐妹俩走过一次，她们就记住了路，上学放学都是结伴回家。 娇娇有些脸盲，开学了一周，班里的同学还没认熟。 唯一记住脸的还是她的同桌，一个瘦瘦小小的女孩，头发却又多又长。名字很好记，和她一样只有俩字，叶冰，大家都叫她小叶子。 小叶子很爱干净，每天上课前都会把课桌仔细地擦一遍，有时甚至细心到帮娇娇也摆好桌面的书。 娇娇很喜欢她的新同桌，小叶子性格温和，说话也是慢慢吞吞，就是身体不太好，每次体育课都一个人坐在角落。 班里有嘴碎的同学，私下里都管她叫“病秧子”，还有人故意把球踢到她面前，让她帮忙捡。 娇娇趴在楼上等林慕放学的时候，又瞧见了几次。 小叶子专心坐在台阶上画画，一个接着一个的球滚到她脚边，害她总是被打断。 那些人看她反应淡淡，还不满足，捡起球还恶意地表示，“谢谢你啊病秧子。” 即使是小叶子脾气再好，被来回的捉弄，单薄的肩膀还是微微地颤动了起来。 娇娇皱起眉，想起自己包里还有几块姥姥给她新买的橡皮擦，赶紧摸了出来。 只要再有人靠近小叶子，她就从高处扔橡皮擦，直直砸向对方的脑门。 她砸得精准，好几个人被砸得头疼却不知道哪里来的橡皮擦，只能愤愤地离开。 包里的橡皮擦用完，那些讨人厌的球也没再滚到小叶子的脚边。 片刻后，娇娇从二楼探出脑袋，正好对上小叶子往上看的视线。 两人都是一愣，最后相视笑了起来。 落在地上的橡皮擦被小叶子一块一块地捡了回来。 她小跑上二楼还给娇娇的时候，脸上红扑扑地还大喘着气。 “谢谢你。” 娇娇接过那些橡皮擦，看她用力平复着呼吸，好奇地问。 “你怎么了？” “我天生心脏不太好，不能剧烈运动。”小叶子抿了抿唇，“他们说得也没错，我确实是个病秧子。” 娇娇视线往下落到她的心脏，看了许久。 “你的心没有不好，是他们的心坏掉了。” 小叶子怔怔地望着她，好半天没有回过神。 就在这时，林慕从教室里出来，看见两人傻傻地站在走廊，疑惑地凑了过去。 “林娇娇，你朋友啊？” 娇娇没注意到身后，冷不丁听到她的声音，吓了一跳。 “飞飞，你走路怎么都没声儿！” “明明是你太呆了，没听到。”林慕冲她做了个鬼脸，见小叶子一直没出声，小声嘀咕，“你朋友怎么和你一样，呆呆的。” “你不要这样说！”娇娇拽住她，“她是我的新同桌，你可以叫她小叶子。” 林慕扭头看了眼小叶子，只见对方怯怯地低着头，因为她的注视，耳根都冒起了火。 “小叶子，我妹妹放学了，我们先走啦，你也早点回家！” 娇娇习惯了小叶子的沉默，挥挥手，就拉着还想多看几眼的林慕走了。 小叶子站在原地，看两人跑跑跳跳地下了楼，依依不舍地收回了目光。 她看了眼自己被打断的画，脑海里尽是林娇砸下来的一块块橡皮擦。 “林娇，你真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 那天过后，娇娇发现小叶子待她更热情了。 虽然之前也很好，但近来变得更好了。 那本小叶子总是不离身的宝贵相册里，还新添了几幅她的画像。 娇娇问起时，小叶子神情还有些不自然。 “我之前还以为你是那种……”她沉吟了片刻，“很娇纵的女孩，怕你不好相处。” “为什么？”娇娇不解地歪了歪头。 “因为你叫林娇嘛。”小叶子惭愧地道，“我听你妹妹也叫你娇娇，所以……” “这是姥姥取的名字。”娇娇把老太太告诉她的话，又转述了一遍，“听说我出生的时候，身体也不好，姥姥希望我这个女孩能像乔木一样，长得高大，茁壮健康，所以叫林娇。” 小叶子愣愣地望着她，许久才感叹道：“你姥姥真了不起！” 娇娇赞同地点点头，她也觉得老太太是个很厉害的人。 “要是我也能像你一样就好了。”小叶子抿抿唇，想到自己的身体，又低落了下来，“我……” “小瑜说了，多吃肉，多喝牛奶，身体才会强壮！”娇娇安慰地拍拍她的肩膀，“你要多吃一点，就可以变成我这样。” “小鱼是谁？” “是我最喜欢的人啦！” 小叶子手中的画笔一顿，勉强地笑了笑。 “你最喜欢的人吗？真想见见她。” * 军训基地的大路旁，高大的白蜡提前入了秋。 渐黄的树叶被北风吹落，厚厚一层堆在了地面。 沈书瑜走在其中，不知为何就想到了娇娇。 她的小狗最爱踩落叶，每次都恨不得滚进落叶堆里。 偶尔还会用脑袋拱她，让她捧起落叶往下撒，就像下了一场金色的雨。 这么漂亮的落叶，娇娇一定也会很喜欢吧。 她鬼使神差地停下脚，低头选了片黄得最匀称的落叶，默默收进了裤兜。 这是今天，她想念娇娇的第三十六次。 25、第 25 章 军训没有没收手机。 沈书瑜每天晚上回到宿舍，第一件事就是翻看娇娇新发的消息。 她的小狗粘人，出门看见阳光会给她拍照，中午吃了鸡腿要给她分享，傍晚在路边偶遇了小猫也不忘告诉她。 折腾了一天，冯婉早就累瘫在床。 扭头看到她宿舍里那位冷冰冰的大佬，又默默地对着手机傻笑，不由也感叹。 “看不出啊，你真是个二十四孝好女友。” 沈书瑜顿时收起笑意，想了想还是澄清道。 “她不是我女朋友。” 至于是什么关系。 她无从解释，索性没说。 冯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显然理解成了另一种意思。 虽然她的室友单恋别人，但对方消息发得如此频繁，多半也到了暧昧的阶段。 “别灰心，再努力努力就行了！” 沈书瑜不解地皱眉，没理解她的话，想追问时，娇娇的视频却打了过来。 两人之前约法三章，视频可以，前提是娇娇必须先做完作业。 这会儿时间还早，沈书瑜只犹豫了片刻，就挂断了视频。 不多会儿，娇娇的消息就发了过来—— 娇娇：我的水性笔说想你了 娇娇：作业本也很想 娇娇：见不到你，它们都不配合我写作业 她的小狗吃定了她容易心软，近来也越发学会了耍赖。 沈书瑜：不行 沈书瑜：好好写作业 对面那头显示正在输入了许久，最后只发过来一个表情。 娇娇：(▼皿▼#) 沈书瑜隔着屏幕，仿佛都看到了娇娇那张赌气的脸。 她无奈地笑了笑，还是有了动摇。 沈书瑜：今天穿好看的衣服和你视频 她说的是统一发的军训服。 有一次她回来得太晚，半路上和娇娇视频。身上的训练服还没脱，看得对面的小姑娘一口一个“好看”，就差把眼睛探进屏幕。 沈书瑜：上次你说好看的那套 娇娇：哇呜！ 娇娇：小鱼最好！ 娇娇：我去写作业！ 冯婉看她又旁若无人地聊了起来，随口道。 “我先去洗澡了，你呢？” “我不着急，和她视频完了再洗。” “你是说……”冯婉震惊地看着她，“不是吧，你要穿成这样等到她和你视频？” 她们的军训服布料又硬又闷，除了好看，一无是处。 这家伙居然为了视频更上镜，还要忍受着多穿几个小时。 “怎么了？” 沈书瑜完全没意识到哪里有问题。 冯婉拿着睡衣摇了摇头。 果然啊，恋爱脑都是不自知的。 * 早晚气温骤降，白昼逐渐缩短之际。 军训了半个多月的沈书瑜，终于从基地回了家。 她没有跟着大部队回学校，反而先拿着行李回了一趟林家。 许久未见，老太太开门时还有一瞬间惊讶，随后就用力抱住了灰头土脸的她。 “哎哟，咱们小瑜回家啦。” 朝夕相处了几年，老太太早把沈书瑜也当做了自家的孩子。 看她军训过后，明显暗了几度的肤色，不免感到心疼。 “累了吧？”她拉着沈书瑜往客厅里走，“先休息一会儿，想吃什么，姥姥现在出门去买。” “不用麻烦了。”沈书瑜安抚地拍了拍老太太的手，“我待会儿去接娇娇，回来顺路把菜买了。” “娇娇要是知道你能去接她，一定特别开心。” 沈书瑜笑着没答。 她想给娇娇一个惊喜，回来时故意没说。 不知道小姑娘看见她的时候，会是怎样的表情。 * 傍晚的学校门口挤满了家长。 娇娇左手拉着林慕，右手牵着小叶子，走到门口时突然停住了脚。 前面没有路障，小叶子疑惑地看向她，林慕也有些不解。 娇娇却顾不得其他，目光直直地穿过人群，找到最耀眼的那道身影，飞快地奔了过去。 小叶子顺着她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个清瘦年轻的短发少女，弯腰抱起了娇娇。 “那个人是……” “只要那个人在，林娇娇就看不到别人了。” 林慕耸耸肩，对于林娇娇这种胳膊肘往外拐的行为，早就习惯。 沈书瑜原本还想借着拥挤的人群再隐藏几秒。 没想到她的小狗一出校门就认出了她。 怀里抱着日思夜想的人时，她不自禁地问道。 “怎么一眼就看到我了？” “我早早早就闻到你了！”娇娇勾着她的脖子，摇摇又晃晃，“你不让我说你香。” 但小狗的鼻子是最灵敏的。 即便周围挤满了人，她也能立即嗅到自家小主人的味道。 “真能闻到？” 沈书瑜怀疑地抬起手，想要闻闻。 娇娇却一把抱住她的手臂，摇头道：“现在没了。” 因为抱过小狗的手，已经变成了小狗的味道。 * 许久未见的两个人，从饭后就聊到了睡前。 时间不早了，娇娇窝在被子里，眼睛还亮晶晶地看向身旁的人。 沈书瑜察觉到她灼热的视线，叹了口气，翻身面朝向她。 “不睡觉了？” “我想再多看看你。” 娇娇从被子里伸出手，轻轻的，从她的刘海一直往下，划过高挺的鼻梁，最后落到了浅色唇瓣。 “看得怎么样？” 沈书瑜笑了笑，说话时不小心碰到娇娇的指尖，惊得她嗖一下地缩回了手。 “你好像瘦了一点。”娇娇仔细地看着她，“头发长了一点，也……黑了一点。” 在她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娇娇一直在心里反反复复地回想她的模样。 生怕自己想得不够勤快，脑袋里的记忆就会消退一般。 以至于她脸上的每个细节，娇娇都印象深刻。 见她浅笑着也不说话，娇娇又耐不住地问她。 “军训好玩吗？” “有一些活动还行，大部分很无聊。” “食堂的饭菜好吃吗？” “馒头不错，其他的菜口味很重。” “会不会很辛苦？” “刚开始会，后来就习惯了。” “那……”娇娇沉沉地吸了口气，飞快地问道，“你有没有想娇娇？” “想了。” “想了几次？” “数不清次。” 娇娇相信她说的每一句话，美滋滋地拱了几下被窝，又扭头看她。 “我会不会话很多？” “不会。”沈书瑜很好耐心地望着她，“我最喜欢听娇娇说话。” 那一晚，卧室的灯亮到了半夜三点。 娇娇闭上眼前都还在想。 见到了想见的人，梦里也会遇到的吧。 26、第 26 章 大一的学业繁重，晚上也时常有排课。 即便如此，沈书瑜仍旧保持着每天和娇娇视频，督促她做作业的习惯。 冯婉看她紧张的模样，还以为她这位室友喜欢的人正处在高三。 直到有一天回宿舍的路上，她悄悄听到沈书瑜正在教视频那头的小姑娘如何解二元一次方程。 冯婉：“……” 春去秋来，就在娇娇拿到自己小学文凭的同时，沈书瑜也上了大二。 大二没有强制住校的要求，沈书瑜便在路秋红那套房子的楼下租了个单间。 起初娇娇还有些不满意，想着让沈书瑜直接搬到她的房间。 后来看到她租的房子有亮堂的落地窗，又嚷嚷着要搬过来和她一起住。 姥姥想着上下楼也方便，没有反对，还热情邀请沈书瑜常来楼上吃饭。 两家的关系似乎又回到了还在江市的时日。 娇娇和沈书瑜有自己的小家，偶尔还能回姥姥的大家。 搬进新房的当天，姥姥亲自下厨做了一大桌子菜。 娇娇端菜上桌，还不忘一道道地介绍自己的功劳。 “这是我帮姥姥洗的叶叶菜，西红柿也是我亲手剥的皮，这道菜的肉是姥姥教我腌的哦……” 她每介绍一道，沈书瑜就捧场尝一口，仿佛参加孩子汇报表演的家长，眼里是欣赏又喜爱。 林慕闷闷不乐地撑着脸，懒得看她俩腻腻歪歪的表演。 开学以后，林娇娇就要到另一条街的初中上学，而她还是个小学生，是整个家里学历最低的人。 她连着叹了三口气，第四口还没来得及吸，一块大排骨就从天而降到她的碗里。 “吃饭。”沈书瑜言简意赅，还把娇娇的话重复了一遍，“酸甜排骨里的西红柿，是娇娇亲手剥的皮。” 林慕低头看着碗里的排骨，又看看身边的人。 大冰块近来有了点儿人气，但不多。 “飞飞怎么不开心？”娇娇关切地凑头到她俩中间，“菜不好吃吗？” “我才没有不开心。”林慕口是心非地表示，“你就要上初中了，我怎么还是个小学生！” “啊！”娇娇显然回错了意，感动地抱住她，“原来是飞飞舍不得我。” 林慕被她扑倒在桌前，挣脱不了，只能求救地看向沈书瑜。 “拉开她，拉开她！我才没有舍不得！” 沈书瑜皱了皱眉，放下筷子还没开口，就见娇娇老老实实地松开手站直。 “知道啦知道啦，我不抱别人嘛。”娇娇伸手摸了摸沈书瑜的头，“小瑜太喜欢我了，不想让我抱别人。” 她说完，就美滋滋地跑回厨房帮忙。 “不是，她从哪里学来的？”林慕怔怔地看着她的背影，“真是越来越肉麻了。” 沈书瑜没有说话，默默低头吃饭。 “诶？你也很奇怪。”林慕扭头看她，“她这样说你，你也不生气？” “为什么要生气？”沈书瑜不解地半抬起头，“我是很喜欢娇娇啊。” 林慕吃到一半的排骨噎住了嗓，她用力拍了好几下胸口，决定以后吃饭再也不要和这两人说话。 吃过晚饭，沈书瑜和林慕在厨房里洗碗，娇娇陪老太太坐在客厅看电视，门铃却突然响了起来。 知道沈书瑜搬家的人不多，她从厨房里探出半个身子，猜不到这个时候会有谁过来。 娇娇早在门铃响起时就跑到了门口，她拉开门，看到来人时瞪大了双眼。 “妈妈！” 沈书瑜还以为来的是林莉，准备转身回厨房，又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 “好热情的小朋友，总是听书瑜念叨你的名字，你叫娇娇是吗？真是有缘分，阿姨家里曾经养过一条小狗也叫娇娇。” 娇娇乖乖地点头，想说自己就是那条小狗，还没开口，就被身后的人打断。 “妈，进来吧。”沈书瑜手里还拿着刷碗的海绵，“吃饭了吗？” “吃过了。”女人笑了笑，面对女儿时竟也有几分局促，“你搬家第一天，我刚好在京市，就想着过来看看。” 听到门口的动静，老太太也好奇地走了过来。 “你就是小瑜的妈妈？” “老太太，您好。我姓沈，沈超英，是书瑜的母亲。”女人伸出手，感激地望着老人，“这几年一直没能亲自感谢您对书瑜的照顾。” “我一个老太太能帮什么，还要谢谢书瑜照顾我。”老太太笑着拉她进门，又道，“你们家书瑜啊，真是我见过最优秀的小孩。” 两人相见恨晚一般，走到了客厅。 玄关后，沈书瑜低头看着自家小狗，轻声道。 “你是小狗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娇娇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已经不是从前的小狗了。 她刚被抱回沈家的时候，小主人年纪还小。 洗澡、剪毛，外出打疫苗都是沈妈妈一手包办。 她那个时候还不知道自己是条小狗呢。 傻乎乎地以为沈妈妈就是她的母亲，而小主人是她长得不太相像的姐妹。 以至于她在看到沈妈妈的第一反应，就是脱口而出的“妈妈”。 其实对于沈书瑜这位常年不见人影的母亲。 老太太心里还是有几分责怪，她细数了沈书瑜的种种优点，终于忍不住问道。 “她再优秀也是个孩子，你们怎么忍心，放她自己一个人生活啊。” “这事儿怪我。我从小在孤儿院长大，一直憧憬未来能有个家。当时也不懂结婚生子究竟意味着什么，就是凭着一股执念，为了有个家，要了个孩子，就有了书瑜。” 沈超英难得有机会提及过去，声音也有些哽咽。 “其实我特别感谢您，我没有妈妈，也不知道做妈妈应该要怎么和自己的孩子相处。这些年，我在外奔波，原先还能兼顾书瑜。后来成立了公司，忙得连想女儿的空闲都没有。我以为让书瑜衣食无忧就足够了，直到那天，我看到你们一家人在学校外面等书瑜。” 幻想过无数次家庭的温暖，得以在她的女儿身上实现。 “我想那才是书瑜想要的家吧。”沈超英笑了笑，“但我没办法给她。” 她俩聚少离多，相处的模式生疏又客气，过年的见面也如同任务，她实在不知该如何与女儿亲近。 厨房里的水声盖过了客厅里片刻的沉默。 娇娇拉着沈超英的手，小声地说道。 “小瑜想要的家里，肯定还有你。” “对啊。”老太太附和着道，“别看小瑜面上不显，谁对她好，她心里清楚着呢。你呀，多关心关心她，就好啦。” 沈超英听到两人的安慰，总算明白为什么沈书瑜不愿意回宽敞的大房子，而是要住在老旧的居民楼。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 老太太睡得早，离开时叮嘱娇娇听话，便带着林慕回了家。 沈超英也没有久留，眼看老太太离开，她和沈书瑜大眼瞪小眼的，半天憋不出几句话，索性起身道别。 临到门口。 娇娇却突然凑到了她的耳边。 “阿姨要常来哦，小瑜会想你。” 她最知道她的小主人，小的时候也会偷偷躲在被窝里看妈妈的照片。 沈超英一愣，随即笑着摸了摸娇娇的脑袋。 “谢谢娇娇，我知道了。” 目送她进了电梯，娇娇顺手带上门，回头却被沈书瑜顺势堵在了角落。 “和妈妈说了什么悄悄话？” “不能告诉你。”娇娇伸手戳了戳她的胸口，“这是我和阿姨的小秘密！” “现在知道叫阿姨了？”沈书瑜挑起眉，坏心思地调侃道，“我还以为你要一直叫妈妈呢。” 27、第 27 章 晚夜，京大实验楼仍旧零零星星亮着灯。 沈书瑜蹲坐在路边的台阶，手里拿着饭团，自己咬一口，又偷偷扯下一点往脚边扔。 而她的脚边早早聚集了几只熟悉的小猫，小口的米粒不够还奶呼呼地叫着要求更多。 “好难啊。” 就在这时，女孩抱怨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 沈书瑜低头看了眼平放在膝盖上的手机，只见屏幕里的小姑娘正苦恼地皱着眉，如临大敌地望着眼前的练习册 “你用笔模拟电流的方向。”沈书瑜看了眼题号，提醒着她，“到转角的时候，是不是没有经过灯泡就往回走了？” “唔……”娇娇扁扁嘴，抬头看向屏幕里的人，可怜巴巴地表示，“我不懂。” 上了初三后，课业越发繁重。 即使娇娇认真听课，回家也仔细完成了作业，仍旧有很多不会写的题目。 “不懂就先空着。”沈书瑜轻声安抚着她，“等我回去再教你。” “小瑜，你吃饱了吗？”娇娇凑到屏幕前，“是不是又要回去做实验了？” 沈书瑜瞥了眼地上的饭团，她是吃了几口，不过大部分都进了小猫的肚子。 “吃饱了。”她挨个摸了摸小猫的脑袋，站起身道，“今天的进度很快，我会早点回家。” “骗人。”娇娇哼哼两声，“我都听到小猫叫了，你肯定又没有好好吃饭，把晚餐喂小猫了。” 沈书瑜看她得意的模样，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我才不会和小猫吃醋呢。”娇娇自顾自地说道，“不过你回家前和我说一声哦，我把晚上的菜先放到微波炉里热着。” “不用那么麻烦。”沈书瑜摇摇头，她向来对吃食没那么挑剔，“我吃泡面就好。” “谁说给你热了呀。”娇娇嘴硬道，“我给自己热，等你回来了吃给你看。” 她说完，就一口气挂断了电话。 沈书瑜刚走到实验室门口，看着退回聊天界面的手机，笑眼里尽是无奈。 或许这就是小狗的叛逆期吧。 不过…… 实在可爱。 冯婉匆忙推门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她这副模样。 和沈书瑜同学了三年，她终于知道了那些照片里的主角，既不是这人的女朋友，更不是所谓单恋对象，而真的是个小女孩。 只是，两人的关系，怎么看都感觉有点儿奇怪。 但凡有空，沈书瑜就会拿着她的手机到角落里视频。并且每次视频完，她那张波澜不惊的脸上都会漾着罕见的笑容。 她甚至都不用猜，就能确定。 “又和娇娇视频了？” 沈书瑜的思绪和笑意同时收回，看向门口的人，微微点了点头。 “今天任务不多，早点回去吧。” 冯婉没有多说，抱着笔记本就从她身边离开。 沈书瑜想起家里还有一位要给自己做宵夜的小朋友，也快步走回实验室，把最后几个数据完成。 * 又是一年秋。 年龄差了六岁的两人，同时迎来了毕业季。 一个即将保研，另一个则在紧迫复习中，准备中考。 沈书瑜到家的时候，屋里一片漆黑。 只有她们的卧室床头亮着一盏小夜灯。 总是写作业到深夜的小姑娘。 这会儿却抱着被子蜷缩在床边，看起来有些蔫蔫的。 沈书瑜担忧地放下东西，走到床边蹲下，视线和床上侧躺着的人持平。 “娇娇，你怎么了？” “不知道。”娇娇委屈地捂着肚子，“肚子坠坠的，一整天了。” “今天吃了什么刺激的东西吗？” “没有。”娇娇小声道，“晚上什么都没吃。” 沈书瑜目光落到她的小腹，隐约有了猜测。 “你还记不记得，我之前和你说的，什么是月经。” 娇娇愣了愣，回忆片刻，点点头。 她的小主人告诉她人类发育到了一定阶段，就会来月经。 她做小狗的时候也有过，只是后来做了绝育，就没了印象。 “可是来月经为什么会肚子不舒服？” “因为每个人的身体情况不一样，出现的反应也不一样。”沈书瑜心疼地摸了摸她的脸，“肚子不舒服，是很常见的现象。” 冰凉的触感落在脸颊，娇娇情不自禁地蹭了蹭她的手，甚至还想要接触更多。 “想要抱。” “抱。” 沈书瑜一口答应了，连人带被地揽到了自己怀里，手还在她背后轻轻地拍哄。 娇娇顺势勾住她的脖子，嗅着她身上传来的栀子花香，感觉小腹的不适都缓解了许多。 “待会儿去洗手间看看。” “看什么？” 娇娇没有听懂。 沈书瑜意有所指地看了眼她的身下，她瞬间脸红了个透。 十几岁的小姑娘已经知道害羞了，小声嘀咕道。 “我自己看就行了。” 话是这么说，在她进洗手间之前，沈书瑜还是再三给她演示该怎样使用卫生巾，最后才放她一个人进去。 娇娇换了条新的小裤子，又把带着血迹的那条偷偷搓洗干净。 她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沈书瑜正在厨房里煮着面条。 不知为何，娇娇感觉自己变得粘人了许多。 光是看着沈书瑜忙碌的背影，心里就控制不住地想要贴近她。 沈书瑜早就听到了她的声响，正想问问她的情况，就感觉身后的人紧紧贴了上来，小手圈着她的腰，扣得紧紧的。 “怎么了？”她好笑偏过头，却看不清娇娇的神色， “不知道，特别想抱你。”娇娇把脸靠在她的后背，“以后每个月都会来月经吗？” “嗯。”沈书瑜应了一声，“如果特别不舒服，可以吃些止痛的药。” “你呢？”娇娇突然好奇地问了一声，“你会不舒服吗？” “会有一点。”沈书瑜把热腾腾的面条倒到碗里，“大多数时候，没有感觉。” “你……”听她这么说，娇娇还是有些着急了，“你以前不舒服，怎么不告诉我呢？” “嗯？” “你不舒服，我也可以让你抱。”娇娇像是要证明自己也可以安慰她一般，捂住了她的小腹，“我还可以给你捂肚子，像你平时夸我一样，和你说你是全世界最棒的小……” 小狗？ 娇娇话说到一半，就没了声儿。 沈书瑜哭笑不得，手覆在了她的手上。 “小什么？” “小鱼。”娇娇反过手，握住她的，“你是全世界最棒的小鱼，是娇娇的小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