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户家的乖软小夫郎》
1. 第 1 章
六月末。
西斜的日头消减了些白日的暑气,橘红色的火烧云笼在青山村的村头。
乡下人没什么可消遣的,入了夜就早早睡下了,然而今日山脚的云猎户家却热闹的很。
今日是云裴成亲的日子。
院门和窗子上都贴着大红的“囍”字,在喧天的鞭炮与喜乐声中,云裴抱着新夫郎进了门,拜过天地。
等新夫郎入了房,院里头也可以开席了,不多时,云裴也从房出了来,与外头的宾客敬酒。
“嗐,倒真是没想到。”瞧着那一身喜服,在一群年轻的汉子里仍显得高大的身影,一个婶子抹了把嘴边的油,忍不住感叹道,“你说最后这两人竟凑一对了。”
“谁说不是呢!要说起来啊,那柳哥儿也是个命苦的。听说前些日子,那黑心的李玉梅要将他嫁给牛头村那个赖三的时候,他险些都要寻死了,你说那么好的一个哥儿,得亏这事儿最后没成,这如今嫁给了云猎户,也算是不错了不是。”
“那嫁给云猎户日子就一定能好?”
“瞧你这话说的,那赖三是个啥人,那可是这十里八村出了名的二流子,泼皮癞子,还能有比他更差的人?”
“婶子这话也是,是没人比那赖三更差了,云小子不管咋说也是个正经猎户,这年头,有个手艺在身上的,总不会饿肚子。”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却插了进来:“那可说不准。”
“我说你们可别忘了,云裴可是个猎户,那猎户一天到晚手上杀生见血的,煞气重,能是什么好人。”
这话说的忒刻薄了,几人顺着方向看去,可一看那说话的人啊,明白了。
张家的,平日里那张嘴就爱挑唆是非,说话惯常的难听,可她这话说的虽毒了些,细嘀咕起来倒还真有几分道理。
村里人平日为啥不敢和云裴走的太近?
一来,云裴不是他们青山村本村人,他是十二岁的时候其他村子发大水时逃难逃到这儿的,这不是一个村子里的人,心里总是隔着一层;二来呢,就是为着云裴这猎户的身份。
虽说那猎户比他们种田的农人赚得多一些,但那手上的命也多呀,见天的杀生放血的,指不定哪一天就遭报应了。
你瞧云裴的师父,老猎户沈平昌,不就还不到四十就去了。
眼着桌上没人说话了,张婶儿就更得意了,往碗里扒拉肉的速度都快了几分,那有些尖长的声音道:“再说了,这云小子长得那么高大,要是哪天这脾气上来了动起手来,就顾柳那细胳膊细腿的,能挨的住?”
然而话音刚落,“砰”的一声。
粗瓷碗被重重的放到木桌上,把桌上的人都吓了一跳。
“我说王桂兰。”今日来帮云裴张罗婚事的马家婶子放下一碗爆炒兔肉,寒着脸骂道:“这席子上那么多吃的还堵不住你那张臭嘴?”
“这大喜的日子,满嘴的喷的什么粪!”
“嘿!我说你个马家的!”张婶本就不是个好相与的,当即撸起袖子撕了回来,“我这说的又不是你,你急什么眼!”
这王桂兰便是方才说话的妇人,因着夫家姓张,所以平日里大家见着面都叫她一声张婶儿。
王氏嘴上没个把门,村里好些人不爱与她来往,但张姓在村子里也算是个大姓,她性情又泼辣,因而平时里也少有人会去主动招惹她。
然而马婶子却是不怕的,她的年岁与王氏一般大,也是个爽利的性子,家里的男人、儿子也争气,自然不会矮她一头。
“谁急眼了。”马婶子一眼瞪了回去,冷笑,“我说王桂兰,你要真那么忌讳裴子,咋前些日子还见你上裴子家的门给你那娘家的侄女说亲?”
“你!”王氏脸色一变,然而马婶子却是一点面子也不给她留,“我看你是前些日子来说亲被裴子给拒了,又瞧着裴子转眼就花了十两银子娶了柳哥儿,记恨上了,这才专挑着人家办喜事儿的时候说这话吧。”
这话一提,许多人也想起来了。
好像前些日子是有人见着那王氏上云猎户家里去了,原来是为着这事儿啊。
“我呸!我能记恨他!”心事被说破,王氏脸上挂不住了,却还梗着脖子强撑道:“我侄女咋了,我侄女有啥不好!珠圆玉润,一瞧就是个好生养的!我还不是瞧着云裴也老大不小的了还没个家,这才好心想把我侄女说给他,他云裴没瞧上是他没福气!放着好好一个大姑娘不娶娶一个小哥儿,以后有的他后悔的!”
然而这话儿说出来却没人吱声。
王氏那侄女谁不知道啊。
乡下人常年下地干活,那都是黑瘦黑瘦的,但她家那侄女吧,黑也是黑的,却是个胖妞,成日好吃懒做,那腰粗体壮的,一人能顶上村里的两个汉子。
怕不是眼瞅着这姑娘把她娘家的米缸都吃空了,王氏这才着急给她说人家的吧。
而柳哥儿呢?那却是他们从小看着长大的。
村里人谁见了不要夸一句这哥儿好,家里大大小小的活儿一把好手,性子还温顺软和,也就是摊上他那黑心后娘,才能将人糟践成那个样子。
眼见着这两人就要吵起来,有婶子忙挑了个别的话头:“哎呦,我说马婶儿,你刚刚说,这云猎户娶了柳哥儿花了十两聘金?”
这话一是为了打个圆场,二也是真惊讶。
村里人原先只知道顾家那个黑心的后娘李玉梅要把顾柳嫁给赖三做妾一事,后来不知怎么的又变成嫁给云裴,却不知原来云裴为了将顾柳娶回家竟花了十两!
这么多钱,别说讨个媳妇,买个媳妇都够了!
有人递台阶,马婶儿便就坡下了,顺带狠狠的剜了张家的一眼。
这大喜的日子,当她愿意和这个老货吵呢,这不是村里人本就怕云裴,再被这老货三言两语给带偏了。
村里人咋想的她哪儿能不知道,不就是是嫌云裴一个外来户,不知根不知底,又是干猎户的,怕他不吉利。
还有几个老妖婆私底下说的更难听,说什么云裴命硬克亲,连沈氏夫妻都叫他给克死了。
呸!一窝黑心烂肠子的!
云裴也算是她看着长大的,她家就在沈平昌屋子的旁边,当年沈平昌夫妻将云裴从山上捡回来的时候她还看过一眼,半大的小子饿的浑身上下只剩一层皮了,可怜见的。
这么多年,她一直瞧着,这孩子其实只是平日里话少点,也少和村里人来往,但却是个实心肠,帮了他们家不少忙,人更是十分孝顺。
自从沈平昌走了以后,马婶子瞧他一个人可怜,走动的便更频繁了。
马婶子一直有心为云裴在村里人面前说道几句,此时抓着机会,自然是铆足了劲。
她挑了挑眉头,眉飞色舞道:“可不是嘛,就李玉梅那个人啊,我也不说了,你们也知道。”
“这十两银子看着多,但那可是救下一条命啊,既是救命,那是多少钱也不嫌多的,要么说我们裴子心善呢。”
“那是那是。”有夫郎点头应和道:“也是云猎户有本事,十两银子说出就出了。”
十两银子呢!他们这些农户一年到头在地里刨食,风调雨顺一年最多也就能积攒下二三两银子!
马婶子便赶着这话接道:“可不是说么,我知道大家伙心里都怎么想,可眼下云裴娶了柳哥儿,也算是咱们村里人了不是,以后大家伙可要多来走动走动啊。”
“欸,马婶儿说的是!”
“还有呢。”马婶子拨弄了下面前的大海碗,乐呵呵道:“你们瞧这席子办的体面不体面?席上好些肉还是裴子自己从山上猎的呢!”
“哎呦,那可真是了!”一桌上的人原本还只是应承几句,然而说到今日这喜宴,瞬时可都变得真心多了。
要说起今日这喜宴来,那可是在十里八乡都排的上号的!
村里办喜事,那席面都是有规矩的。
为了凑个吉利,一桌上基本都是十个菜,但十个菜里有几荤几素却是根据每家的条件自己定,家里情况好的,就多几个荤菜,情况不好的就都是素菜。
而今日云裴摆的这喜宴,桌上十个菜里竟有六个荤菜不说,且还都是压桌的大菜!
酱爆兔肉,清炖鸡、红烧鲤鱼、酱肘子、凉拌猪耳、还有一碟爆炒腰子。
尤其是那一大海碗的酱肘子,一个足足有两斤多重,里头搁足了油和大料,焖出来的肘子红润油亮,软烂入味,汁水顺着那弹糯的皮肉往下滴,用筷子轻轻一戳,那上头的肉就从骨头上剥落下去,一口下去连皮带着肉,吃的人满嘴流油!
四个素菜分别是红烧冬瓜、焖茄子、拌芽菜和炒瓜苗,主食是白面馒头,就连那看着清淡的白菜豆腐汤里都磕了一个鸡蛋。
青山村的人虽说日子过的都还不错,隔三差五的桌上也能见些荤腥,可也只是油油嘴,哪儿能吃的这么丰盛。
正好前些天刚忙活完地里的麦子,这会子能敞开肚皮吃到这么丰盛的一顿油水,那就没有说不好的。
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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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那一桌桌的无论男女老少的都吃的抬不起头来。
当然,这人嘛也都是有眼力见的,吃人嘴短,自然也要多捡几句好听的话说。
见没人再搭理张家的,马婶子这口气才顺了,与众人又唠了几句家常,便又回后厨忙活去了。
后头的席面上,便是那王氏再冒出来一两句酸话桌上也没人再搭理她了。
王氏见状恨得牙根直痒痒,往地上啐了口唾沫。
呸!一个天煞孤星,一个有爹没娘,她倒要看看,这往后的日子能过成啥样去!
——
余光瞥见那头没有闹起来,云裴便也不再分神留意着了。
今天这日子,他身边自然是最热闹的,他喝了不少酒,但人却十分清醒。
因着他平时与村里人的关系并不算亲厚,再加上他长得高大健壮,又是干猎户的,这一拳下去怕是狼都能砸死,因而来向他敬酒的人不少,故意起哄灌酒却是不敢的。
又一杯酒下肚,那边马婶家还不满六岁的大孙子石头正好也放下了碗,摸着肚子打了饱嗝。
云裴想了想,冲他招手:“石头,过来。”
“裴叔!”石头最喜欢这位叔父了,年轻又俊朗,虽素日里话不太多,可得了空时也会带着他上山抓兔子打鸟,是个顶顶有本事的!
云裴一招手石头就屁颠儿屁颠儿的跑了过去:“咋个,裴叔,啥事儿?”
云裴道:“石头,劳你去帮我做些事...”
云裴低头与石头说了些什么。
“欸,知道了!我这就去。”得了话的石头点了点头,一溜烟往厨房跑了寻他奶奶去了。
——
新房。
顾柳头上盖着一张红盖头,端端正正的坐在新房的床上。
他并不知道自己成为了村里人席间的谈资,便是知道了他也不会在意。
按着规矩,接下来,他只消在新房里等着云裴敬过酒席以后再来掀开他的盖头,这礼便成了。
眼下,一屋子帮着接亲和压房的婶子们都出去吃席了,新房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顾柳这才缓缓吐出一口气,绷了一日的脊背也略略松了一些。
今天一天他的心都悬着,既怕路上闹出什么笑话丢了云裴的脸,又怕后娘那边临时再出什么绊子,直到这会子他安安稳稳的坐在新房里,一颗心才算是落了地。
腿边的布料被他攥了一日都攥的有些发皱了,顾柳小心的抚平上头的褶子。
从今日开始,他就是云裴的夫郎了。
回想起今日从顾家出嫁的场景,纵然他一颗心早就死了,一双眼睛里却仍是落了几分黯然。
旁的姑娘哥儿出嫁,家里头有爹娘帮着操持着,然而在顾家,这十两银子说是聘金,却更像是他的卖身钱。
他爹对素来他不闻不问,后娘就更不用说了,拿了银子便火急火燎的寻了媒婆商量给他弟弟顾良上镇上提亲的事去了,更是没空搭理他。
今日他成亲,家里连一副“囍”字都没有,他人和嫁妆一出门,那头转脸就“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了,像是赶祸一般,就连那所谓的嫁妆也只有薄薄的半口箱子,里头还都是一些他在顾家时穿的旧衣裳。
原本连那几件旧衣裳也是没有的,还是他二叔一家实在看不下去了,这才叫他后娘收拾出了些他平日里的衣裳给抬了过来。
罢了,顾柳揉了揉眼睛。
如今他也嫁过来了,以后,他只管好好与相公过日子便是。
院子里人声喧闹,想来没那么快能结束。
新夫郎的盖头是要等新郎来揭的,顾柳不敢坏了规矩,于是便就着盖头下那点地方慢慢打量了一圈。
云裴这间屋子还是老猎户留给他的,一直也没去修缮,连屋顶都还是用茅草和黄泥糊的,自然比不得顾家那青砖泥瓦房气派宽敞,但也比顾柳平日里睡的那小破间要大的多了。
新房被拾掇的很是喜庆。
一张炕床挨着窗,宽大平整,炕上的炕单换成了成亲用的红色,上头撒满了红枣花生一类的干果,炕桌上也摆着一筐同样的干果,个个结实饱满,床尾处,几床新做的被子整齐的叠放在那里。
除此之外,靠墙的墙角里还摆着一个衣柜,柜门上也贴着一个“囍”字,看那样式像是新打的,屋子的正中间还有一张桌子,也是簇新的。
顾柳看着,一颗来时还有些惴惴不安的心里终于生出几分安定来。
以后,这便是他的家了!
2. 第 2 章
云家灶房。
大家伙都出去吃席了,后厨里只剩下几个妇人在洗洗涮涮,这几人都是云裴请来帮着张罗今日的婚事的,当然,请她们来帮忙也不是叫白忙活的。
前几日云裴便提了些鸡蛋上这几户人家里去了,还给了几文钱工钱,等完事儿了之后,这席子上剩下来的饭菜还可以给些她们带回家去,这可是个好差事,村里的人都乐的接这活儿。
今日马婶儿的儿媳妇杜氏也来了,正在后厨刷着一个大木盆子,见婆母绷着一张脸回来了,开口唤了声:“娘。”
眼见着婆母的脸色仍是不好,杜氏便又劝了一句:“娘,这大喜的日子,您何必和那张婶儿置气呢,张家的那人大家伙又不是不知道,嘴碎的很,您还平白把自己气着。”
“就是。”灶房里的其他几个妇人也跟着劝了几句,显然都知道方才前院发生的事儿了。
被几人轮番劝了下来,马婶儿的脸色这才好了些,坐下来往灶里添了根柴烧水,恨恨道:“嗨,我这不也是气急了,那老妖婆说的话实在难听,要不是记着今日裴子的好日子,瞧我不撕了她那张嘴!”
见她尤不解气的样子,几个婶子又笑着打了个哈哈将这话题圆了过去,钱婶儿更是笑着拿话逗她:“我说玉芬呐,现下这裴子成亲了,娶的还是柳哥儿,你这个做婶子也该放心了吧,先头你还到处给裴子说媒,川子的亲事都没见你那么着急!”
这话原本只是感叹一句,村里谁不知道这马家一家与云裴走的近,那可真真疼的跟自己亲儿子一般,然而钱婶儿说完以后才意识到那马婶儿的儿媳杜氏还在一旁,连忙瞧了她一眼,见杜氏脸上没有半分不悦,这才放了心。
“那确实!柳哥儿是个好的,配我们裴子,我自然是放心的!”说起这事儿马婶儿脸上便带着十足的笑意,半点也不避着自己的儿媳。
杜氏如何不清楚旁人如何想的,于是索性也趁着这会子大大方方的摆出自己的态度,接着婆母的话说道:“可不是,别说是娘,便是我这个做阿嫂的也开心得很呢。”
对于婆母对云裴那样好,杜氏的心中确实是没有半分不痛快的,只因她心里清楚,婆母那样疼云裴,除了怜他身世可怜,更多的还是为着她男人的缘故。
杜氏这辈子也忘不了几年前的大雪天里的事。
她男人在镇上给富商老爷修房子,结果一个不慎从房顶上跌了下来,一条腿伤的血肉模糊,叫人给从镇上抬回来的时候已经晕了过去。
她当时可给吓坏了,村里的草药郎中来看过之后说她男人伤的太重,必须叫立马抬去镇上,否则这条腿就要废了。
当时他们家的日子还不像如今这样好,刚盖了新房,日子过得紧巴巴的还欠了点债,就是为着这个,她男人才会在大冬天里还去给人做工。
那日公爹正好去另一个村里劁猪去了,家里头除了她和婆母,就剩下一个半大的哥儿和她三岁多的儿子。
她和婆母上村长家借来了牛车,可雪下的太大,把路都封了,连村里的汉子看了都说这雪太大了不敢走,眼瞅着还不知要耽误到什么时候,她婆母险些给哭晕在家里。
就在她们婆媳俩慌神儿的时候,正好遇着云裴从山上打猎回来,见了这样的事儿,二话不说便背着他男人冒着风雪走了几里的路去了镇上的医馆。
知道他们家一时间手上拿不出那么多钱,云裴还掏了几两银子让大夫先给他男人治病,也是因为当时救治的及时,她男人这条腿才没落下什么后遗症。
这事儿以后她婆母便说了,别看这云小子平时闷不吭气的,却是个能扛事的,心肠也好。
这话说的是呢,虽然那银子他们后头很快便还清了,但这做人啊,不能忘恩!云裴在他们家最艰难的时候帮过他们,婆母平日里多帮衬着他一些怎么了。
再说,云裴也从没占过她家的便宜,每次婆母或是她上门帮着做些什么,他嘴上虽不说,过几日却总会提着些东西过来。
这事儿村子好些人都知道,还有人在背后嚼舌根说马婶儿拎不清,对一个外人那么好,也不怕家里儿媳妇心里过不去,可如今见杜氏当真半分也没往心里去的样子,倒真是奇了!
后厨里,马婶儿正在跟几个婶子说笑呢,忽然见她孙子石头像个炮弹一般冲了进来,进了厨房二话不说便掀开灶头往里看,扯着嗓子喊道:“娘!奶!余下的肉和菜呢,快给我装一些起来。”
“嘿,你个混小子。”马婶儿见状忍不住上前拧石头的耳朵,没好气的瞪他一眼:“家里短你那一口吃的了?席上还没吃够?还想再拿个碗给装回去?打哪儿学来的穷酸气!”
石头被拧的龇牙咧嘴直叫唤:“嘶,奶,松手,疼!”
马婶儿这才松开手,石头揉了揉耳朵,委屈道:“奶,不是我,是裴叔,裴叔说柳子哥还在新房里饿着肚子呢,喊我来装点吃的给柳子哥送去。”
闻言,马婶儿一愣,灶房里其余几位婶子却顿时笑作一团。
有婶子打趣道:“呦,你们看看,这成亲了就是不一样,云小子都会疼人了。”
马婶儿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哎呦,你瞧我这记性,都给忘了。”
盖头要等新郎才能揭,她们都在前院吃席,那新夫郎在房里可不是饿着肚子呢吗。
于是马婶儿麻利的下了一碗面条,又找了个碗把席子上的菜和肉各夹了一些递给石头,乐呵呵道:“好孩子,快送进去吧,还有,记住了,现在你柳子哥成了亲,往后见着人便该喊小嬷了,知道吗?”
村里的习惯,双儿成婚以后都要喊阿嬷,若是关系亲近点的就喊声小嬷。
“欸。”石头接过碗,应了一声。
才走了两步又听见他奶在后头喊道:“石头,一会你进去的时候记得和你小嬷说一声,这是你裴叔专门嘱咐给他送去的!”
“知道啦!”石头端着碗,头也不回的往新房去了。
“娘,这回您可放心了吧。”杜氏脸上带着笑,从后头走了上来。
“欸,放心,放心了。”马婶子眼里满是欣慰。
*
新房里。
想着一会的事,顾柳不免有些紧张,一会儿想着外头不知什么时候能结束,一会儿又想着云裴今日该是喝了不少酒,不知要不要给他备一碗醒酒汤。
心里正乱哄哄的,忽然,“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了一道缝。
顾柳心下一紧,身子也不自觉的绷了起来,幸而石头的声音很快响起:“小嬷,我是石头,你饿了吧,裴叔喊我来给你送些吃的。”
石头机灵着呢,自然不会忘了他奶的嘱咐。
果然,顾柳听了这话以后怔了一下,心里更是感激。
相公心里记着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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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新夫郎的模样的确不能随便让人看了去,但石头不过是个还不满六岁的孩子,倒是不打紧,再加上顾柳确实也是饿了,一早起来他连口水都没喝过。
既是云裴的吩咐,顾柳小心翼翼的掀开那盖头的一角,见房间里只有石头一个人,这才将那盖头掀了下来,叠好放在炕上,然后走了过去。
石头已然将两个碗放在了桌上,正眨巴着眼睛看着他。
他觉得他柳子哥,哦不,这会应该叫小嬷了,看着与平时有些不一样。
他的脑袋瓜子没有那么多形容词,就觉得小嬷的肤色比平时更白一些,嘴唇红粉的像是那山里的桃瓣一般,再加上那双圆而透亮的眼睛,好看的紧。
小孩子不懂掩饰自己的心思,怎么想的也就怎么说了:“小嬷,你今日可真漂亮。”
这话惹得顾柳双颊一热。
石头给他端来吃的,他自该谢谢他,只是这一时半会的手边什么也没有,于是便抓了把床上撒着的桂圆花生,剥开一个喂给石头,笑着说道:“谢谢石头,小嬷请你吃干果。”
嘴里塞了颗甜甜的桂圆,石头的眼睛也亮了,方才他在席子上吃大肉已经吃饱了,这会子吃点甜嘴也不错。
桂圆的甜味沁上来时,石头心想,小嬷果真如村里人说的那般,温柔得很,模样也好,就是有点瘦,那手还不如他的胳膊粗。
那边,顾柳来到木桌前,见桌上放着一碗面条和一碗子菜。他肚子饿了,于是先用筷子挑了一小筷热气腾腾的面条放到了嘴里。
这面虽是清汤面,但面汤却用的是炖鸡的鸡汤,金黄鲜亮的面汤配着细白的面条,上头撒一把翠绿的葱花,再滴两滴香油提味,鲜美扑鼻,一入口,葱香裹着油香溢满唇齿。
马婶的面条擀筋道,这一碗清淡简单的清汤面,让饿了一天的顾柳胃里顿时熨帖了不少。
另一个碗里则是席子上的菜,荤菜素菜都有,虽分量不是很多,但每样都有一点,油水十足,配着素简的面条吃正好。
碗里的面条不算多,顾柳小口小口的吃着,眼眶却慢慢湿了。
白面,鸡汤,荤腥,这是他多少年不曾吃到过的东西。
顾家的条件在村里算是不错的,但他后娘李玉梅日子过得抠缩,看他更是看得紧。
家里但凡有点好的东西都是先紧着顾良,再就是他爹娘和顾蓉,他呢,家里做饭做活儿都是他,吃的却是没他的份儿的,他要是在桌上多动了一筷子那都要挨骂甚至挨打的。
顾柳想,好像自从那日他在山里被云裴救下开始,他的运气就好了起来。
一旁的石头简直看傻了,他不明白为何顾柳好端端的吃着饭会突然哭了起来。
他年纪还小,想不了那么多,只以为小嬷是听了村里的那些流言,以为他裴叔是个凶悍的,怕以后日子不好过才哭的。
于是石头忙咽下嘴里的花生,手忙脚乱的安慰道:“小嬷小嬷,你别哭,也别信村里人说的那些,我裴叔人可好了,也不会打人,你别怕!”
闻言,顾柳一顿,知道自己这个样子是叫石头误会了,忙擦干眼里的泪。
至于云裴。
顾柳垂眸,捏紧了手里的筷子,半晌,轻轻的点了点头:“是啊,你云裴叔确实是个顶好的人。”
要说他和云裴这桩婚事,还得从一个月前说起。
3. 第 3 章
在顾柳刚得知后娘要把自己说给牛头村那赖三做妾的时候,他只觉得整个天都要塌了。
那赖三是谁?那可是这十里八村出了名的泼皮癞子,二流子!
成日游手好闲没个正经活计,偷鸡摸狗的事倒是干了不少,听说他早年间还干过偷看大姑娘洗澡那起子下流的事儿,被发现以后被叫姑娘的家里人打了个半死扔了出来,差点没了一条命。
这附近几个村子的谁听见赖三的名字不是绕着走。
顾柳想不通,这样的事儿咋会落到他的头上?
后来,他知道了,原来是为了银子。
那赖家愿意出八两银子娶他回家做妾。
说起赖家那点事,也算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这赖家原先也是个家贫的,家里只有几口薄田,一家人勉强填个肚子。谁知有一日,那赖老汉担着锄头正要下田时却发现自家的水田里泡着一个陌生的男人。
赖老汉怕这人死在自己的田里惹了晦气,于是赶忙把人弄了上来。
不成想,救上来的这人竟是镇上的一个富绅,下乡探亲时走半道上倒霉遇上了劫匪,抢了钱把他打晕了扔在了田里。
若不是赖老汉,只怕这人就要没了,那富绅醒来以后为了感谢赖老汉的救命之恩,回家以后叫人送了一百两银子过来,算是答谢。
村子里的人当时就沸腾了。
一百两银子!他们这些乡下的泥腿子在地里辛苦一辈子也赚不到那么钱!赖家是祖坟冒青烟了不成!
可不管咋说,银子到手了,赖家一家从此在村里也算是翻身了。
大房子转眼就修了起来,人前人后也能直起腰了,这赖老娘子还给她儿子踅摸起媳妇儿来,说是有了媳妇便能叫她儿子收收心了。
赖老娘子一辈子就得了赖三这么一个儿子,平日里就宠的不像话,旁人说她儿子一句不好都要扯着嗓子跟人骂半天,眼下有了银子,更是不用说了。
只是就赖三这副德行,即便如今家里有钱了,但凡是心疼家里头姑娘双儿的,谁愿意把孩子嫁去赖家受苦。
但这高价的彩礼的消息放出去,也总有那家里生了一串串孩子揭不开锅的。
这不,没多久,那赖老娘便给赖三张罗了个媳妇儿回来。
那姑娘是隔壁上溪村的,模样生的还不错,性子也贤惠,是个能做活儿的,先头赖三与她也过了几天安生的日子,可狗改不了吃屎,新鲜劲儿一过,赖三就原形毕露了。
隔三差五的拿了家里的钱去镇上的楼子里找姑娘喝花酒,还染上了赌瘾,一有什么回家便拿自己的媳妇撒疯,给那姑娘打的全身上下没一块好肉。
日子过得叫一个惨哟,偏偏赖老娘子还帮着赖三,骂那姑娘没用,连自己的汉子都拴不住。
听说那姑娘嫁过去才没几天就被赖三和赖老娘子磋磨的只剩一口气了。
眼见这屋里的婆娘拴不住自己的儿子,这赖老娘子便又动了心思,想要给赖三再说一门妾。
不过赖老娘子虽然偏宠儿子,这心里倒也是门儿清,好人家的姑娘,谁愿意嫁给人家做妾?于是,赖老娘子又放出话来。
只要是愿意给他们家三子做妾的,不管姑娘还是双儿,聘礼都给八两银子。
这消息一传出来,议论的人可就多了。
你说这乡下人哪儿有那么多花花肠子,娶个婆娘回家不都是洗衣做饭,暖暖床,再几个娃,日子过得去就行了。
赖家这才发达了几日啊,净学了镇子上那些有钱大老爷的做派。
然而说嘴归说嘴,自然也是有人看了那银子以后眼热的。
比如顾柳他后娘李玉梅。
那可是八两银子!她亲儿子顾良今年也十四了,眼瞅着是该开始张罗媳妇的时候了。
她最近正好给看上了一位镇上的姑娘,只是那姑娘的家里条件好,要叫人家心甘情愿嫁进来,还得费一番功夫,光是聘礼就开出了三十两的条件。
顾家在村里日子虽然过得还不错,但也只是在村子里,这要是二十两银子咬咬牙还能凑一凑,三十两,那还不如拿刀割她的肉!
李玉梅正恼火着呢,就听说了赖家这事儿。
双儿也要?那成啊!她家正好有个吃闲饭的,年纪也到了,嫁了过去,以后她连人头税都省了。
只是顾柳哪里愿意。
为着这事儿,他哭也哭了,求也求了,甚至向来温顺的没脾气的他还大着胆子做了翻墙逃跑的事儿,可惜半道上被他爹和后娘给追了回来,拿了棍子一顿毒打不说,还把他关在柴房里饿了几日。
经了这一遭事儿,顾柳心灰意冷,也彻底看清了家里人的面目。
李玉梅便算了,毕竟是后娘,他爹才是真真叫他失了所有的指望。
他知道他爹向来不喜欢哥儿,眼里也从来看不到他,可他到底也是他亲生的。后娘明摆着要推他进火坑里等死,他爹却一句话也没有,甚至还恼恨他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叫村里人笑话他。
顾柳一颗心算是彻底死了。
反正嫁给赖三他也没有活头了,不如现在就一脖子吊死吧。
于是,趁着一日后娘跟顾良去镇上了,他爹也下了地,顾柳寻了块白布一个人上了山。
那时他是真的万念俱灰了,随便找了颗结实的树,把白布挂了上去打了个结,便将自己的脖子往里送。
强烈的窒息感袭来,他很快便喘不上气了,迷迷糊糊中,他的脑子只剩下一个念头。
死吧,希望下辈子能投生个好人家。
然而就在他的眼前阵阵发黑之际,脖子却忽然一松。
他摔了下来,新鲜的空气向他涌来,他捂着脖子,咳的眼泪都要出来了。
与此同时,一双黑色的鞋慢慢的出现在他的视线里,那样大的脚,定是个男人。
果然,林子里走出来的是一个高大健壮的男人,浓眉深目,一副膀子宽阔结实。男人手里握着一把弓,而顾柳上吊的那棵树上正插着一支箭。
是村子里的猎户,云裴。
云裴眉头轻拧着:“世道艰难,人能活着已是不易,什么事叫你这样想不开?”
顾柳是认得云裴的,却从未跟他说过话,双儿与汉子之间也是要避嫌的,更何况云裴也不常与村子里的人来往。
以往顾柳是有些怕云裴的,只觉得这个男人长得异常高大,比村子里最高的汉子还要高处一截来,而且也不爱笑,看着凶得很。可那时他心里实在是太苦了,平日里看着害怕的人这会子也不怕了,一边掉着豆子,一边一股脑的将事儿都说了出来。
他说这些只是为了叫自己的苦有个说话的地儿,并没有想叫云裴帮他些什么,谁承想云裴听完他的话以后先是沉默了一会,然后轻叹了口气,道:“莫哭了,要多少聘礼,我娶你。”
这下,顾柳傻眼了,一双哭的泛红发肿的杏眼呆呆的看着云裴,等他反应过来,张唇正想说些什么的时候,肚子却忽然不争气的“咕噜”了一声。
顾柳红着脸捂住自己的肚子,经过这么一通折腾,他寻死的念头也散的差不多了,便开始觉出些羞意和局促来。
大昌朝十分看重名节,未出嫁的姑娘双儿若是单独和汉子在一块叫人看见了,那可是要污了名声的。
世风如此,顾柳自然也是如此。若是在平时,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做出这样的事儿,幸好这深山里也没有别人。可他也确实饿了,这些日子,为了防止他再次逃跑,李玉梅每日只给他半个馒头,饿了只能喝凉水,只要人还活着就成。
接下来的事就像做梦一般。
云裴见他饿了也没说什么,只叫他跟上,而他大概也是鬼迷心窍了,竟就这么跟着一个自己并不熟悉的汉子走了。
幸而云裴只是带着他来到山里另一处比较平整的地方,还生了火。
一开始顾柳还不知道他想做什么,直到云裴就地杀了只兔子,还开始剥皮放血,顾柳这才反应过来,这是要给他烤兔子吃?
顾柳的心里越发不安。
这兔子看着有个四五斤重呢,要是拿到集市上至少能卖个一百多文钱,就这么杀给他吃了?
可他看男人的表情好像并不在意,云裴三两下的功夫便把兔子收拾干净,又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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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根细木枝串着,举在手里烤了起来。
用火烤出来的肉自然是香的,一只肥兔子在火上烤了才没一会儿表面便冒出了一层鲜亮的油花,诱人的油脂滴在火里发出一阵滋啦啦的声响。
在高温的炙烤下,兔子的外表很快便起了一层虎皮,颜色也转为焦黄,露出里面的嫩肉,云裴这时才慢慢转动树枝,换一面继续烤。
就这样反复交替的烤了一会,空气中浮动的香气叫顾柳的肚子叫的更响了,顾柳情不自禁的咽了咽口水,直到整只兔子被烤成了色泽诱人的金黄色时,云裴才收回了树枝,撕下一条兔腿递给了他。
顾柳接过,吹了吹,放进嘴里咬了一口,然后眼睛止不住瞪圆了些。
这兔肉虽然没有放任何调味,却好吃极了!外皮焦香酥脆,里头的肉却十分细嫩,一口咬下去,还能吃到流出汁水。
顾柳开始还是小口小口的咬着,到后来却不管不顾的狼吞虎咽起来,一边吃还一边掉眼泪。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也许是这兔肉太好吃了,他从来没有吃到过这么香的肉。
最后,那只兔子叫顾柳吃去了大半,剩下的云裴也没要。
他全程都没怎么说话,只等着顾柳吃饱了才起身找了堆土将火堆与剩下的那点兔子盖了起来,然后提着他打猎的家伙什,下山。
顾柳跟在他的身后,看着他的宽壮的背影莫名有些脸红,想开口问问他方才说的做不做数,可张了唇却又不知该如何问好。
两人就这样一路沉默的走到山脚,眼见着前方就是进村的路了,顾柳也顾不上羞窘了,正张了唇要说话,却见云裴停了下来,转身看着他,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嘴里的话却是温和的:“你回去吧,过两日,我会找媒人上你家里提亲。”
这一句话,叫顾柳心里安心不少。
晓得云裴是为他的名声着想,于是顾柳红着脸说了声好,然后匆匆回家去了。
只是回到家后,他的一颗心也是七上八下的,便是做活儿时也会不时朝门口张望。
有时他甚至怀疑,那日山里的一切会不会只是他的梦。
直到过了几日,真的有媒人到了他家里。
云裴也来了,换了身干净的衣裳,手里提着些酒和糖,并着两只鸡,向他爹和后娘提亲。
他后娘原先还不乐意,顾柳和赖三的事儿虽说还没过了明路,但这是两家早已经定下的事儿,村里人也都知道,这猎户突然来捣什么乱。
但云裴却说他愿意出十两银子来娶他。
这下,莫说他后娘,便是在房里偷听的顾柳都吓了一跳。
虽然这些年村里的日子都好过了不少,汉子娶亲聘礼的价也开的比从前高了,可还是有个大概的数的。
若娶的是双儿,聘礼惯常是三两,若是姑娘,便是五两,而赖家愿意出八两买他回去做妾已经很高了,顾柳以为,云裴最多也是出到八两,却不想竟是十两。
那可是比一般的聘礼翻了三倍还不止,比那赖家的还要高处足足二两去。
这下他那后娘可欢喜坏了,嫁给云裴她还能落下个好名声,于是两家当场就交换了婚书,定了日子一个月后就成亲。
于是,就这么恍恍惚惚的过了一个月,直到今日,他成亲。
——
“毕剥”,桌上油灯的灯芯炸了个花,也叫顾柳回了神。
灯花爆,喜事到。
石头在方才他吃了点东西垫巴了肚子以后便出去了,他也早已重新蒙上盖头坐回了炕上。
天色已晚,外头的喜宴也快到尾声了,正巧有个婶子笑着说了句“早生贵子。”
爽朗的声音隔着窗子传到了顾柳的耳朵里,顾柳面色一红,心下也多了几分羞涩。
从来没有哪一刻叫他像这一刻这样清晰的意识到,顾家的一切是真的离他远去了。
今后要与他一起过日子的人是云裴。
那日云裴来提亲时,他忍不住将窗户悄悄支起了一条小缝,那时,看着男人那高大挺拔的身影,顾柳心里就想好了。
他这样好,以后,他一定会好好待他!
4. 第 4 章
月移西沉,来吃席的客人陆续都散去了。
灶房里,几个婶子把碗筷收拾干净,又分了些剩下来的饭菜,高高兴兴的与云裴说了几句吉祥的话儿,也结伴回家去了,只有马婶婆媳留到了最后。
马婶儿今天一天嘴角几乎就没放下来过,拍了拍云裴的肩膀,欣慰道:“如今瞧你终于成家了,婶子也安心了,想必你师父师娘还在的话,见到今日也会很高兴的。”
想到沈平昌夫妻,马婶儿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沈家夫妻都是多好的人啊,又忠厚又和善,可惜了,走的那么早,连云裴成亲都没看到。
提起师父师娘,云裴也沉默了。
眼瞧着气氛一时都有些伤感,杜氏忙解了围裙走上来:“好了,娘,今日是裴子大喜的日子,何必提起那些伤心事儿呢。”
话落,她朝后院那亮着灯的屋子瞧了眼,又笑着打趣道:“再说了,今儿可是裴子的洞房花烛夜,新夫郎都在屋里坐了一晚上了,您这么拉着裴子说话,那得说到什么时候去,也不怕新夫郎等急了。”
杜氏本就是个爽利的性子,说起话来也直,三两句话就叫两人原本还有些低迷的情绪散了个干净,也叫那常年内敛沉稳的云裴的脸上罕见的透出一丝局促来。
“哎呦。”这副模样倒是把马婶儿看乐了,她是个过来人了,哪有不明白的,于是忙催促道:“你阿嫂说的对,成了,我这就回去了,裴子,你也赶紧进屋吧。”
“欸。”云裴应了声,又道:“今日麻烦婶子和阿嫂了,改日我再带着夫郎上门道谢。”
“这说的是什么话。”马婶儿不爱听他客套,只叮嘱道:“柳哥儿是个好哥儿,你既娶了他进门,可得好好待人家啊。”
云裴点了点头:“我知道的。”
将两人送出院子,云裴插好门闩,一回头,满院安静,只有那间屋子里还亮着灯,半开的纸窗上映出一个安静的坐着的人影。
云裴盯着那影子发了会楞,这才慢慢的走了回去。
——
新房。
云裴家的屋子不大,早先杜氏的声音从灶房传到顾柳的耳朵时就叫他臊红了脸,如今听到云裴的脚步声,顾柳的心里便更是紧张了。
“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
顾柳心下一紧,忍不住攥紧了裤腿。
很快,盖头被自下而上的挑起,当视线完全不再被遮挡时,顾柳忍着心中的羞意,抬头看去。
面前的男人高大健壮,小麦颜色的皮肤,肩宽而腿长,一双眉眼浓而黑,正静静的看着他,再往下是高高的鼻梁和薄削的嘴唇。
也不知是不是心态变了,顾柳往日只觉得云裴瞧着有些冷硬,如今却觉得他生的其实十分俊朗,尤其那双黝黑的眼睛,像星星一样,又明又亮。
顾柳没敢多瞧,只一眼便匆匆别开了目光,红着脸的唤了一声:“相公。”
哥儿小小一只,规规矩矩的坐在床上,从脖子到脸颊都冒出了一层粉色,连敷了粉都遮不住。
云裴蜷了蜷手指,低低的“嗯”了一声。
顾柳大概并不知道,除在山里意外救下他那一次之外,他其实还见过他一次。
云裴一直都知道,因着自己是外村人,又是干猎户的,村里的人对他有些忌讳。
所以,为了不叫村里人心头不痛快,除了平日里关系比较好的几户人家之外,他也尽量少在村里走动。
对于村里有一个乖巧和顺,人人称赞的小哥儿,云裴自然也是听过一嘴的,但一直也没太留意。
这样的哥儿,大概是不会和他这样的人扯上什么关系的。
直到有一日,他正在河里捉鱼,谁知被灌木所遮挡的河的那一边忽然来了一群妇人和哥儿,抱了木盆正准备洗衣服。
云裴本该立刻离去,只是那几人正好占了他回家的路,而他方才为了捉鱼弄湿了衣裳,若是就这样走出去,他倒是无所谓,只是那些人里头还有几个是未出嫁的双儿,只怕会冲撞了他们,于是他只能暂且躲在那里。
村里妇人聊的多是一些闲话,东家长西家短,都是些鸡毛蒜皮的事。云裴一个大男人,自然不好听这些,正琢磨着还有没有别的路可以先走,忽然一道声音响起。
“我洗好了,婶子,阿嬷,我先走了。”
那声音轻轻软软的还带着几分清亮,与村里大多数妇人或爽朗或泼辣声音完全不一样。
云裴忍不住朝那边看了一眼。
只见一个小哥儿抱着木盆从一群妇人夫郎里站了起来。
这哥儿身形有些瘦小,方才一群人在说闲话他也一直没出声,所以云裴一直没看到他,这会子看去,这哥儿长得倒是清秀。
乡下人常年在地里干活,皮肤都黑一些,他却白,一双杏眼圆润清透,小小一颗孕痣恰好长在眼尾。
云裴说不上是种什么感觉,就觉得挺好看的。
“欸,柳哥儿这就回去啦。”河边一个妇人应了一声。
柳哥儿,原来他就是顾柳。
不过那时,云裴的心里依旧没存什么念头,只是知道了这个哥儿叫顾柳,仅此而已。
却不想再见到他时,顾柳竟然在山里想要寻死。
那时,为了打猎,他已经有半个多月没有下过山了,自然也就不知道山下那几乎已经人尽皆知的消息。
听完顾柳的哭诉,云裴一时也沉默了。
赖三那个人他也有所耳闻,确实不是个良人。
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顾柳一个小哥儿也是无计可施,但他也断断做不到就这么看着人在他面前寻死。
云裴虽年轻,经的事儿却不少。
八年前一场大水冲毁了他的村子,也叫他成了没有爹娘的孤儿,而在接下来的逃难中,他又饱尝了世间的人情冷暖。
在那个饥荒的年代,他亲眼看过太多生离死别。
待他如亲生爹娘的沈平昌夫妻也因为病痛而早逝。
世道艰难,人能活着已是不易,又怎能见死不救。
于是,望着小哥儿一双哭红了的眼睛,云裴轻叹一声:“莫哭了,要多少聘礼,我娶你。”
顾柳似被他吓傻了,呆呆的看着他,那副想问又不敢问的样子叫云裴有些想笑。
对于自己的婚事,云裴原本是没有太多想法的,只是这两年许是他的年纪也到了,马婶儿总是时不时在他面前提起这件事,念叨着屋里该有个知冷知热的人照顾他了。
马大哥有一次吃醉了酒也拍着他的肩膀哈哈大笑,说等他有了媳妇儿才能真正体会到这过日子的滋味。
次数多了,偶尔他在山林里一个人对着清冷的月光,守着猎物的时候,也曾想过若是往后每每回家都能有个人等着自己会是什么样子的。
然而他很快又扯着笑摇了摇头。
像他这样的外来户,守着一间茅草屋,在村里没有一块地,谁家会愿意把姑娘双儿嫁给他呢。
结果,阴差阳错的,他碰到了顾柳。
也罢,云裴在心里想,顾柳是个不错的哥儿,就他了。
之后的日子,他开始变得很忙碌,提亲,定亲,准备成亲和喜宴,也没有时间去想什么,一直到今日...
当他挑开盖头,见到盖头下的夫郎时,云裴的心里终于升起了些不一样的感觉。
烛火下的哥儿像是拢了一层柔光,上过妆的脸比平日还要白,一双杏眼清澈羞涩,像是山林里的小鹿,眼尾那颗小小的红痣却又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添了几分韵味。
他就这样乖乖的坐在那里,让云裴恍然想起他十二岁的那年,正月里,师父带着他去镇上吃过的那碗元宵。
一碗元宵六文钱,小小如白玉般的团子在糖水里沉沉浮浮,用勺子舀起一粒含在嘴里,糯米做的外皮又细又软,咬破那层外皮,里头的芝麻与花生便流了出来,顺着喉头滑落,直甜到人的心里。
只是不知,眼前这一颗咬下去味道如何。
云裴心头一热。
他已经十九岁了,自然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伙子,村里好多像他那么大的汉子都抱上娃娃了。
顾柳是他的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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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今晚是他的新婚夜。
这样想着,他的手不自觉的抬了抬,在半空中却又顿住。
他抿了抿唇,想起了方才石头跑来对他说的话。
他的夫郎,似乎有些怕他。
也是,他们两人之前只在山里说过几句话,几乎还等于是陌生人,再说,顾柳的身子看着这样瘦弱,那腕子细的仿佛他一手就能折断。
于是云裴的手又收了回来。
罢了,还是先好好养一阵再说吧。
心里那点旖旎的心思散了以后,新房里一时又安静了下来。
云裴平日里看着稳重,但其实也才不到二十岁,到底是年轻青涩,头一次与夫郎独处有些无措,顾柳就更不必说了,又羞又紧张。
两人就这样干站了好一会,直到屋子里的酒气愈发浓郁,云裴终于想起自己该干什么了。
他攥了攥拳,看向顾柳,轻声道:“折腾了一天,你也累了吧,灶上有热水,我去打来,你,你擦洗擦洗吧。”
闻言,顾柳忙点了点头,等到云裴推门出去了,他才如蒙大赦的喘了一口气,一颗心好悬没有从心口跳出来。
他自然能感觉到云裴在看他,一开始那眼神有点凶,也叫他的心颤了颤,好在后来他的目光又收敛了一些。
云裴很快从灶房提来一桶热水放在房里,并着一个新木盆和布巾子放在桌上。
至于他自己。
知道顾柳害羞,于是云裴对他道:“你在房里擦洗,我去外面的院子,有什么事你喊我一声。”
顾柳红着脸点了点头,于是,云裴便又推门出去了。
不多时,院子里便响起了哗啦啦的水声,顾柳抿了抿唇,也站了起来,慢慢的解开了自己的衣裳。
云裴擦洗完又在外头散了散酒气,等听房里彻底没了声音,他才推门进去。
房里,顾柳也已经梳洗完了,身上的喜服已经脱去,只穿着一件白色的里衣坐在炕上等着他,见他进来,讷讷的喊了一声:“相公。”
更像元宵了。
云裴心里这样想着,却没说话,他走到桌旁把桶里的水倒了,然后回房,看着自己的新夫郎,搓了搓手,道:“晚了,歇息吧。”
闻言,顾柳的脸更红了,点了点头。
云裴在桌边站着,看着顾柳在床上躺下才吹了桌上的油灯。
耳边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顾柳僵硬的躺在被窝里,一颗心扑通扑通的直跳着,连呼吸都轻了几分。
他知道嫁了人以后夫郎是该伺候男人的,但却不知道该怎么做。
这也不能怪他,在寻常人家里,这些事都是在姑娘哥儿出嫁的当天,由帮着送嫁的喜婆教导的。
可李玉梅压根没给他请喜婆,清早起来只有一个婆子来给他绞脸上妆,然后人就被匆匆的塞进花轿里去了,他自然也就不懂这些事儿。
他只囫囵知道成亲以后就要与自己的相公睡在一个房间,一个被窝里,可又好像不是那么简单。
先前在村里,偶尔会听那些刚成婚的媳妇或是夫郎抱怨说自家那口子闹得太凶,折腾的他们一身都痛。
别的话他都听不懂,就记得一个痛字,他虽不知道为什么会痛,却早已打定主意,无论一会云裴要做什么,他只顺着他就好了。
很快,他身旁的被子被撩开,一个温暖的热源挨着他躺了上来。
顾柳攥紧了身下的被褥。
结果,云裴上床后就只对他说了一句:“别怕,睡吧。”而后便再没了什么别的动作。
被窝里的顾柳愣了一下,有些懵然的看着黑黢黢的屋顶。
所以原来真的只是躺在一块睡觉吗?但睡觉为什么会痛呢?
顾柳想不明白。
月色如水,透过窗子洒落一地银霜。
听着身侧越来越沉稳的呼吸,顾柳的心不知不觉也跟着松了下来,这一放松,困意也就跟着来了。
在迷迷糊糊睡过去之前,顾柳脑子里剩下的最后一个念头是,睡在一个被窝了,这样他与相公就算做了夫妻了吧?
5. 第 5 章
清晨,外头的鸡鸣声陆续响起时,顾柳慢慢睁开了眼。
夏季天亮的早,外头已有了些稀薄的光线。
身下的被褥干净又柔软,还充斥着一股太阳晒过以后的暖洋洋的味道,比他原来在顾家时那常年阴冷昏暗房间里的破木板床舒服多了。
于是,等顾柳彻底醒过神来时才惊觉,他竟比往常在家里时起的迟了些。
身侧已经没有人了,被褥也是凉的,显然,云裴已经起来多时了。
顾柳一慌,连忙从床上坐了起来,心中万分懊恼。
本想成婚以后定要更加勤快些,结果成亲第一日他就起迟了,云裴会不会以为他娶了个懒哥儿。
这样想着,顾柳心里愈发着急,三两下拢好了头发便赶紧下床穿鞋。
推开房门,他听见院子里有一些动静,哗啦啦的,像是水响声。
顾柳跟着声音走了过去,心中却更是羞愧,这么一大早云裴就在打水了吗?
却不想来到院中竟是这么一副场景。
年轻的汉子脱了上衣,背对着他站在水井边,身上湿漉漉的,脚边的地上也尽是水渍,显然是才冲洗过一番。
一颗颗水珠从他的肩上滚落,一路划过宽厚结实的背,没入了腰上系着的粗衣麻布里。
顾柳愣了一下,随即一张脸很快像着火一般烧了起来。
他下意识要转身避过,却又想到自己如今与云裴已是成了亲的,云裴在自己的家里这样正常的很。
于是顾柳强忍着臊意没有动,只是垂了眼不敢乱瞟,脑子里却乱哄哄的。
他其实也不是第一次见汉子光着膀子了。
以前在顾家,天太热时,他爹顾大生也会光个膀子在家里院子的果树下乘凉,但那与他方才所见却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顾大生也是庄稼人,虽算不上勤劳,然而常年在地里干活,身上自然也是有些筋肉的,可不知是否是年纪上来了,这些年日子也好了,这几年,他的肚子上慢慢多了几分赘肉,臂膀上的肌肉也软塌了不少。
而云裴与他却是完全不同的。
年轻的汉子身体颀长而精壮,肩上的腱子肉看着结实有力,随着他拿起布巾擦拭身上水珠的动作,肩胛和背后的肌肉也跟着鼓动,整个人看起来充满了野性的力量。
明明只瞧了一眼,那副画面却像是在顾柳的脑中挥之不去了。
顾柳的动静很轻,云裴一时没有留意到他已经起来了,等他余光瞥见自己身后站了个人时先是顿了一下,而后手上擦拭的动作不动声色的快了几分。
“怎么起的那么早,我吵醒你了吗?”云裴系好外衣转过身来,声线平稳。
“没有。”顾柳听了连忙摇头。
怎么会是云裴吵醒他了呢,明明是他自己起晚了。
虽然云裴已经穿戴整齐,顾柳的脸却还是有些热,不太好意思看他,低着头小声讷讷:“以前在家里时我起的还要早些,今天是我起晚了。”
这句话里的家自然指的是顾家。
以前在顾家时,他总是起的最早的一个,天不亮他就要爬起来开始烧水准备做饭,早饭要在后娘起床前便做好,否则轻则挨骂,重了连早饭都不叫他吃。
一家人吃过早饭后他还要收拾碗筷,打扫卫生,喂养鸡鸭等等,一天到晚没个闲的时候。
云裴听了却蹙了蹙眉,现在才不过寅时过半,比这还要早,那得是多早?
不过这到底是顾柳在娘家时的事了,他没再说什么,只是道:“没关系,以后家里就我们两个人,你早上可以多睡一会,家里也没什么活儿。”
顾柳听了这话心里自然感激,却没说话。
他早起已经习惯了,再说了,乡下人又哪儿有几个是真的起的迟的。洗衣,做饭,缝缝补补,打理菜园子,每天家里都干不完的事。
躺在被窝里不动弹,那是懒婆娘才会干的事儿。
相公对他那样好,顾柳心里也总想着要回报他。
他虽性子软,又容易害羞,却也不是那种畏畏缩缩的人,想着两个人往后是要一起过日子的,总不能一直这样别扭。
这几次都是云裴主动找话说,顾柳觉得自己该主动一点,于是张了张唇,想要说话。
谁知两人不知道是不是想到一处去了,顾柳才刚说了一个你字,云裴的声音也在同一时间响起。
“昨夜,屋里有些热,我出了一身汗,所以起来冲了个澡,你不用管我,我晾一晾就好。”
于是顾柳嘴里的话又咽了回去。
其实他是想问还要不要另外再打些水来给他盥洗的,可云裴这样说,他一时又不知道还要不要问了。
两人到底还是不够熟悉,只讲了这一句话以后又沉默下来。
最后,还是顾柳看着天渐渐亮了,而他的早饭还没做,这才小声道:“那,那我先去做饭了,你先回房歇一会吧,做好了我喊你。”
这一次云裴没再说什么,点了点头。
去灶房的路上,想起云裴的话,顾柳这才疑惑了下。
昨天夜里很热吗?虽然现在已入夏了,但夜里还是有些凉意的,云裴家的屋子靠近山脚,就更是凉爽了,他晚上睡觉还要裹被子呢。
——
眼见顾柳进了灶房,云裴这才慢慢松了身侧的拳头,轻咳了一声。
在和顾柳成婚之前,云裴从来不知道,原来夏日的夜里是凉的。
他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大小伙子,血气方刚,又成日在山里奔走,身体好的不得了,即便是在冬日他也常常只穿一件薄袄。
只是他不觉得冷,他的小夫郎却耐不住。
也不知是不是前几年的生活太苦,底子虚,即便是在夏天,顾柳的身上还是凉的很。
没睡着时还好些,因为心里紧张,也不敢怎么动,然而一旦睡着了以后,或许是感觉到身边有个暖烘烘的热源,顾柳便不自觉的往他的方向靠。
当怀里忽然拱上来一具微凉的身躯的时候,云裴愣了一下。
哥儿的身子香香软软的,与他皮糙肉厚的完全不同,可他的夫郎却又那么瘦弱。他想伸手抱一抱他,却又怕惊醒了他,一时间连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但顾柳大概是觉得这样舒服,到最后整个身子都贴了上来,浅浅的呼吸一下一下的扑在他的胸膛上。
这可苦了云裴,他年轻,火气旺,被他这么一贴,身体自然有些受不住,可他却又偏偏不能动。
他几乎一夜没怎么睡,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实在熬不住了,这才赶紧起来拿冰凉的井水浇一浇。
谁知竟正好被顾柳出来撞了个正着,幸好天色暗,才没叫夫郎看出他这幅没出息的样子。
云裴松了口气的同时心里想的却是,小夫郎睡觉爱贴着人这件事儿还是不要叫他知道的好。
否则,小夫郎脸皮薄,若是知道了,只怕又要害羞了。
——
灶房里,顾柳第一次进云裴家的后厨,自然少不了要先熟悉一下。
云家的灶房就是村里最寻常的那种,一个黄泥糊的的大土灶,灶上连着两个灶眼,墙角一侧垒着一摞做饭用的柴火,另一侧则是米缸面缸,土灶上方的墙上还打了个木头柜子。
柜子没有上锁,顾柳打开看了一眼,柜子一共两层,上层的瓶瓶罐罐里分别是一些油、盐、酱、醋之类的调料,倒是齐全,但有好几个罐子都落灰了,一看便是平时不怎么用的。
下面一层则是昨日席子上吃剩下的饭菜,不算多,乡下人难得碰上一次这样丰盛的喜宴,都是敞开了肚皮吃的,昨夜又叫来帮忙的婶子们带去一些,余下来的,杜氏便给收拾到了柜子里。
如今天气热,剩下的这些菜也存不住,还得尽快吃了才好,否则便要浪费了。
顾柳看了一圈,心里大概有了点数,便挽了袖子,准备开始动手做今天的早饭。
青山村的人日子过得还算不错,一般一日都是三餐,这朝食算是简单的,一般都是熬些米汤,或是馒头、饼子,配小菜吃。
想着现在日头已经不算早了,顾柳便打算做些快的,他打算贴几个饼子,再炒两个小菜就着吃。
玉米面里撒点盐,揉成面团先放在一边醒一醒,顾柳捡了木柴开始生火,等灶膛大锅开始热了,面团也差不多醒好了,这个时候便往锅里刷上一层薄薄的猪油,猪油润锅的同时,他麻利的将面团揪成剂子擀成一张张薄薄的饼子,往锅边上贴。
一张张圆圆的面饼不过巴掌大,很快便贴满了整个锅子,等最后一张饼子贴好,第一个下锅的饼子也可以翻面了,顾柳拿了双筷子把饼子按照刚才贴锅的顺序一个一个的转动翻面。
翻过面来的饼子是肉眼可见的酥脆,饼皮颜色金黄,薄薄的一张,猪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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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气混着玉米面独有的清香扑面而来,出锅时再往上头撒上几粒芝麻。
因为拿不准云裴的饭量,饼子摊的又薄,顾柳怕做的少了云裴不够吃,于是他第一次一共摊了十张饼子,他自己只要一张就够,剩下的,云裴总能吃饱。
热腾腾的饼子出锅装了一盘,顾柳又开始准备卷饼吃的小菜。
厨房里倒是有几个鸡蛋,但鸡蛋对于乡下人来说可是个金贵的东西,是能换钱的,没有云裴点头,顾柳不敢随便炒了吃,于是便拿了几片昨日席上吃剩下的猪肉,切成肉沫,和酸菜炒了一碟,又切了两条腌萝卜,一顿早食便做好了。
顾柳将饼子和小菜端到堂屋里便去叫云裴。
找了一圈最后在院子里找到了他,说是要去歇息的人到最后也没歇息,而是在院子里劈柴。
顾柳叫他:“相公,吃饭了。”
云裴听到声音放下斧子,转身,拿挂在脖子上的布巾子擦了擦脸上的汗珠,应了声:“好。”
顾柳见他出了那么多汗,便想去打盆水来先叫他洗把脸。
村里人用水一般都是先从河边把水挑回来,再倒进家里的水缸里蓄着。云裴的家里便有口水井,倒是方便,只需要把水打上来就可以了,这个活儿轻便,谁知云裴却并没有叫他动手的意思。
他自己走到水井边打了桶水上来,用凉水泼了泼脸,又洗了个手,整个人舒坦了些才往堂屋里走。
顾柳跟在男人的身后,心头有种说不清的情绪蔓延开,有点酸酸的。
从小到大,还从来没有人这样待他。以前在顾家时,莫说打井水,他爹下田顾不上时,连从河边挑水这样男人干的活儿他也要干的。
两人在堂屋的桌子前坐下,云裴话不多,见盘里摞着的饼子,直接上手拿了一张,夹了些小菜卷起来往嘴里送。
顾柳有些紧张的看着云裴。
这是他第一次给云裴做饭,也不知道他做的合不合男人的胃口,却见云裴吃了一口卷饼以后愣了一下。
顾柳见状更紧张了,结结巴巴道:“不,不好吃吗?”
“没有。”意识到夫郎误会了,云裴忙嚼巴了几下,把嘴里的饼子咽了下去,对他说道:“很好吃。”
不是不好吃,而是太好吃了,比他往日里吃过的所有饼子都要好吃。
他这个人对吃食不挑,饥荒那几年,饿急了连地里的土都能抓起来吃,后来被沈平昌夫妻收养,算是过了几年好日子,可没几年,师娘走了,师父虽待他如亲子,但到底也是个男人,不太会弄吃食,两个人草草对付过一顿就是了,哪像现在吃的那么精致。
猪油贴出来的饼子油油润润的,饼皮焦香脆薄,微微起酥,内里却十分松软有嚼劲,一口吃下去,烙饼的酥脆,芝麻的香味,小菜的咸味,口感层次分明,叫他原本并不觉得多饿的肚子也开始叫了起来。
他已经许久没有吃过这么好的饭食了。
因着这顿早食格外合他的胃口,云裴吃饭的速度也快了几分,顾柳在一边看着,心里这才安下几分。
注意到夫郎在悄摸的盯着他瞧,云裴顿了一下,这才慢慢的放慢了速度,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我,我不太会做饭,许久没有吃到过这么好吃的饼子了。”
不会做饭?
顾柳有些诧异,想到了那日山里他给他烤的那只兔子。
云裴显然也知道顾柳心里在想什么,尴尬的摸了摸鼻尖,道:“我只会烤点东西吃,之前都是一个人住着,我又要打猎,一年到头大半的时间都在山里。”
在山里跑,自然只能吃些馒头饼子之类的容易带的东西。
“要是偶尔在村里住,我一般都是自己随便烧一点对付一下,有时候马婶儿和阿嫂也会给我带点烧好了的菜过来。”
会烤兔子还是因为他到底是个猎户,在山里待着偶尔也有馋的时候,动手的次数多了,这才熟练了。
顾柳听了,心里也明白了。
云裴的身世他之前还是听村里人说过一些的。想想他自己就是因为一出生就没了阿爹,日子才过得那么苦,云裴里却接连没了爹娘和师父师父娘,生活一定更难。
于是他忍不住红着脸小声的说了句:“以后我来给你做。”
云裴正吃着饼子,听着这话愣了一下,半晌,他轻轻的“嗯”了一声,一双黑而深的眉眼却多了几分笑意。
6. 第 6 章
一顿早饭,顾柳只吃了一个饼子就吃不下了,云裴却吃了五个,顾柳默默记下了云裴的饭量,以后再做饭心里也有数了。
饭后,顾柳收拾碗筷端到灶房里去洗,等他收拾完出来,见云裴还坐在堂屋里。
见顾柳从灶房里出来,云裴站起来对他说:“我先带你在家里转一转吧。”
顾柳点了点头,以后就要在这里生活了,对这屋里的一切自然也要尽快熟悉起来才好。
于是云裴便领着人将屋子从前到后转了一遍。
村里人都知道,云裴不是青山村人,但很多人忘了,其实老猎户沈平昌也不是青山村人,只是他来村子来的早,已经在这住了十几年。
当年的村长心善,见沈平昌的妻子许氏身体不太好,便在靠近山脚的一块荒地上给他们划出了块地,让沈平昌在那块地上起间茅草屋先住着。
之后,沈平昌干了几年猎户,手里攒了点钱,便把这块地给正经的买了下来,茅草屋也换成了泥墙屋。
但因为许氏的身子骨一直不太好,沈平昌打猎换来的银钱都紧着给许氏看病了,也一直没有多余的钱再盖个好点的房子。
后来,沈平昌夫妻相继去世,膝下又一直没有子女,也没有别的亲戚,只有一个当儿子养着的徒弟云裴,于是,这屋子便留给了云裴,也就是他们如今住着的这间屋子。
说是转一圈,但其实也没什么好转的。
这屋子比村里大多数人的屋子都要小,正经的屋子只有三间,堂屋,和东侧的两间卧房,一间是沈平昌夫妻在世时睡的,如今已经上了锁,还有一间便是他与云裴住的房间,西侧分别是灶房和柴房,后院是茅房、畜牲圈和一小片菜地。
因着沈平昌与云裴都是猎户,常年都在山上跑,许氏又已去世多年,家里没有养鸡、鸭、猪一类的牲畜。
牲畜圈里倒是有几只鸡鸭,是昨天来吃席的村民送的,还有两只野兔和一只被绑了腿的山鸡,是云裴自己从山上猎来的,关在竹笼里。
菜地常年没有人打理,也是荒芜的。
前院就更简单了。
沈平昌和云裴不种地,所以也不像村里的其他人家那样需要那么大的院子来晾晒粮食,院子里只有一颗枇杷树,一个大水缸和一辆板车,唯一特殊一些的就是院子里有一口井。
对农户人家来说,水井还是个挺稀罕的东西,这水井还是当年沈平昌为着许氏用水方便才打的。
除此之外,前院就再没别的东西了,至于田地,那更是没有的。
一圈转下来,顾柳有些傻眼了,这才意识到,早上云裴说家里没有那么活计可干,真的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不用喂养鸡鸭,不用料理田地,没有种菜,家里地方小,拾掇起来自然也容易,每天左不过也就是做饭洗衣,针线一类的活儿,而这些事儿在顾柳的眼中根本就不叫活儿。
不过顾柳知道,这些也只是暂时的。
云裴之前是一个人住着,家里头也没个人照料着,万事自然只能对付着,但如今他嫁了过来,自然应当帮着把家里好好操持好,否则还像从前那样清清冷冷的像什么样子。
至于要做的事情,那就多了,第一件事就是要把菜园子给重新开起来。
乡下人家里一般都有自己的菜园子,种点蔬菜瓜果之类的,平日里吃的也大多数都是自家菜园子里出,很少会花钱去买,云裴没有菜地,以前吃的估摸着都是花钱买的,以后可不能再这样了。
如今虽说已过了芒种,种蔬菜瓜果已经有些晚了,但还是得赶紧下种,说不定赶在冬日前还能收上一茬呢。
腌菜也可以做一些,用来就米汤,馒头,炒着吃都可以,他刚才在灶房里倒是找到了几个腌菜坛子,只是上头都结蛛网了,一看就是许久没人动过了。
等以后把这些事儿都盘顺了,有空闲的时候,他还可以抱一窝小鸡回来养,这样想吃鸡也有了,鸡鸭下的蛋还可以拿到镇子上去卖,也是个进项。
云裴并不知道夫郎就这么在屋子里转了一圈,脑袋瓜子里就已经开始盘算起接下来要做的事儿了。
他看了眼正有些发呆的顾柳,心里多少也有些紧张起来。
他一个人住的时候并不觉得屋子破旧,对他来说只要头顶能有瓦遮头便足够了,再加上他也是个恋旧之人,虽然沈平昌夫妻已经不在了,这间屋子里却处处都能看到两人生活过的痕迹,因而他也一直没有花钱去修缮。
可小夫郎一直不说话,是嫌弃他这屋子小又破落吗?
幸而顾柳很快便回过神来,看向他,声音轻轻的,却十分认的对他说:“往后我会勤快些,把家里日子过好。”
闻言,云裴不动声色的松了口气,点了点头,又转身从房里拿一个带着锁的小木盒子交给了顾柳。
顾柳打开一看,愣了。
盒子里装的是银钱,一把零散的铜板和几块碎银子,除此之外还有一张薄薄的纸,顾柳不识字,但也猜到,这应该是这间屋子的地契。
“相公,这是...”从来没有碰过这么多钱,顾柳捧着盒子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以前在顾家时,莫说是银角,哪怕是一个铜板他都是摸不到的。
顾家的钱财都是他后娘李玉梅管着,像是给家里买东西这类的活儿李玉梅都是遣顾蓉去的,怕他昧下。
他平日里上山挖的野菜,编的竹筐子卖了的钱也得全部上交。
不止如此,李玉梅还经常到他的房里翻他的床铺被褥,生怕他藏了私房钱。
云裴对他道:“这是家里如今剩下的银子,还有这间屋子的地契,你收着吧。”
都说当猎户的比靠天吃饭的农户挣得多,但其实花销也大。
最苦的日子还是前两年,沈平昌进山打猎时不甚遇上了熊瞎子,一爪子下去,虽没有当场丧命,但也伤到了根本。
看病吃药是最花钱的,为了给沈平昌治病,云裴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甚至还欠了点债,名贵的山参一根接一根的用着,可惜吊了小半年的命,人还是没救回来。
后来,云裴一个人住着,虽说打来的猎物只用养着他自己一个,但他没有田地,吃穿用度一应都要花钱买,再加上那时他年纪也还小,打猎的经验也没有那么足,常常打不到什么好的猎物,也卖不到多高的价。
也就是这大半年的时间里,他的日子才慢慢好了一点。
在与顾柳成亲之前,云裴的手上本来已经攒了有快二十两银子。
只是成亲又花去了不少银钱,除了聘礼的十两,还有他去提亲时提去顾家的东西,家里新晋添的家具用物,摆席面,请人帮忙,样样都是花销。
顾柳哪里不知道盒子里的银钱是为着什么才少去的,于是,小小一个木盒捧在手上,他却觉得越发坠手了。
他之前压根没想过这个事儿。
虽说村里汉子成亲以后,上头若是没有婆母的,也大多也都是由婆娘和夫郎管家,可他心里清楚,他和云裴,与村里其他夫妻到底是有些不一样的。
手里掌着钱,在家里的地位也不一样,只看李玉梅就知道了。
他才进门第二日,相公便将家里的银钱都给了他,顾柳心里有感激,但更多的是手足无措。
想说些什么,但他嘴笨,也说不出什么好听的,最后只能抱紧了怀里的盒子,郑重的对他说:“相公,我,我一定会好好保管的。”
瞧着顾柳那一脸认真的模样,一双眼睛都瞪圆了,云裴忍不住笑了,又瞧了眼外头的天色,对顾柳道:“一会我要去一趟镇上,把鸡和兔子给卖了。”
圈里关着的兔子和山鸡还是他成亲的前几日打回来的,原本是打算用在席面上的,只是马婶儿却说菜已经够了,用不上,他便留下了。
眼下兔子还好说,那山鸡在后院关了几日精神头都不好了,得赶紧拿到镇上卖了,要不然死了价钱又要矮上一截。
话落,云裴看向顾柳:“你...”
还没说完,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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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便道:“那我在家里等你,你中午回来吃饭吗?”
距离这里最近的镇子叫霍石镇,从村里走过去,就算是脚程快的也得近一个时辰呢。
云裴顿了顿,其实他是想问顾柳要不要跟他一块去,不过他这样说了,云裴便没再开口,只答道:“回,这回卖的东西少,应该很快就能回来了。”
顾柳听了点了点头,从后院里找来一个竹篓,把两只兔子的腿绑了,和山鸡一起放进了竹篓里,给云裴背上。
两人走到门口,云裴便不叫他送了,只站在门口对他说:“我走了,家里的事,你看着做主就行。”
“眼下没什么要紧的活儿,要是累了就歇一歇,要是有什么别的事儿,可以去找隔壁马婶儿一家帮忙,其他的打水之类的活儿,等我回来再做。”
男人这样细心,又事事体谅,叫顾柳心里的那点紧张散了大半,温顺的点头应声:“知道了。”
眼见着男人的身影走远了,顾柳这才合上院门,撸起袖子,准备干活。
云裴觉得家里没什么事情可做,可落在顾柳眼里却都是活儿。
他先抓了把谷糠给后院的鸡鸭喂食,然后就到灶房去整理昨日村里人来吃席时提的回礼。
乡下人吃席,一般封礼钱的少,送东西的多。鸡、鸭、猪肉,蛋也不少,还有些人提了些米、面和糖来,其余的零零总总的还有些蔬菜瓜果。
顾柳把米、面和糖一类的东西归置好,又去收拾肉和菜。
两篮鸡蛋一共有三十二枚,鸡蛋刚才云裴已经说了,不卖,都留着自己吃,猪肉也有个三斤多。
乡下人不常动荤腥,这么些肉,足够他和云裴吃一段时间了,就是这菜...
顾柳皱了皱眉,这么些菜,最多只够他和云裴两个人吃个两天。
看来这菜园子还是得尽快收拾出来,否则见天的花钱买菜,顾柳还真有些舍不得。
瞧着现在离中午还早,顾柳便直接来到了后院的菜地里。
许氏当年还在时,家里还是种了些菜的,所以沈平昌给开了一片菜地,但地方不算大,主要是许氏的身体也伺弄不了那么大的菜园子。荒芜了那么多年,地里早就长满了杂草。
顾柳是干惯了农活的人,以前家里的地忙不过来时,他还要帮着他爹下地伺弄庄稼,如今只是收拾这么一片菜园子,自然不在话下。
他先把菜园子里能用手拔掉的杂草给拔了,剩下的草根埋的比较深的,就要用小锄头给锄开,否则将来就是种下菜去也会和地里的菜抢占养分,这土也要给松一松。
只是他在家里找了一圈,却发现云裴家里竟连把锄头都没有,他只能上别家去借。
至于上谁家去,顾柳心里也有想法,自然是上隔壁马婶儿家。
还没嫁过来时他便听说过马婶儿一家与云裴关系好,方才又听云裴说马婶儿一家平日里对他多又照顾,如今他嫁了过来,以后自然也少不得要多走动。
只是他作为新夫郎,第一次去敲人家的门,又是去借东西的,总不能就这样空着手去。
可家里一时也没有什么合适带过去的,肉蛋一类的东西太贵,马家肯定不会收,菜人家自己家里也有种,顾柳在家里转了一圈,最后盯上了院子里的枇杷。
云裴家这颗枇杷树长得倒好,如今也正好到了结果的季节,一颗颗枇杷果黄澄澄的,饱满圆润,沉甸甸的看着把树枝都压弯了不少。
枇杷可是个好东西,摘下既直接可以当果子吃,清甜多汁,滋润爽口,又能当药用,生津止渴,润肺化痰,还可以把枇杷叶捣碎了熬出水,和枇杷果一起熬成枇杷膏,嗓子不舒服的时候舀一勺出来冲水喝,最是润喉止咳了。
院子里的枇杷树长得还不算高,于是顾柳便从屋里搬了张小圆凳出来,踩在圆凳上,伸手把长得较矮一些枝头上的枇杷先摘了一些下来。
刚摘下来的枇杷鲜嫩水灵,顾柳打了些井水来把外皮洗净了,用篮子装好,这才提了上马家去了。
7. 第 7 章
云裴家的屋子在村尾最靠近山的地方,左边相隔十来步路的地方就是马家。
马家人口在村子里不算多的,马婶儿和她男人马兴业一共生了两个孩子,大儿子马卫川,六年前娶了邻村的杜氏做妻子,两人又生了一儿一女,小儿子马卫锦,是个双儿,今年才十五岁,不过已经定下人家了,如今一大家子人都住在一起。
马家先头也是过过好长时间的苦日子的,直到马婶儿男人马兴业后来在镇上跟人学了点劁猪、杀猪的手艺,得空便去周围的村子里帮人杀猪,屋里几个孩子也渐渐大了,能帮着家里做活儿了,这几年日子就慢慢起来了,新屋也修的很气派,光是院墙就有一米多高。
顾柳提着篮子走过去敲了敲门。
来给他开门的马婶儿的儿媳杜氏。
“阿嫂好。”顾柳抿了抿唇,露出个浅浅的笑,站在门口朝杜氏唤了一声。
“呦,柳哥儿,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见着顾柳,杜氏有些惊讶,又看他如此乖巧的模样,心下欢喜。
“你坐,我去给你倒碗水。”杜氏将人拉进堂屋的长凳上坐下,抓了把瓜子放到他的手心里,又去给顾柳倒水。
“阿嫂,不必这样客气。”第一次上人家家里串门,顾柳不免有些局促,又见杜氏忙来忙去的还给他倒水,更是过意不去,忙站起来道。
虽然之前都在一个村里头住着,但顾柳先前和马婶儿一家其实并不太熟。
这个时间,马家的男人都去下田了,马卫锦才抱了一盆衣服去河边洗,也不在家,倒是正在后头灶房里摘菜的马婶儿听到了动静,擦了擦手,从灶房走了出来。
顾柳见到人,便也站起来唤了一声:“婶子。”
“欸,柳哥儿来啦!”马婶儿一边笑着,一边又朝顾柳的身后瞧,见他只有一个人,又忍不住皱了皱眉,埋怨道:“怎么就你一个人?裴子呢?这刚成亲第一天,他就丢下你又一个人上山去了?”
闻言,顾柳忙摇头:“没有,相公是去镇上卖东西了。”怕马婶儿误会,他又小声解释了一句:“相公中午就回来了,没有丢下我一个人。”
“哎呦。”马婶儿和接了水迎面走过来的杜氏听了这话,忍不住都笑了。
见顾柳这般护着云裴的样子,便知道这两人相处的还不错,她俩自然也能放心了。
知道顾柳是新夫郎,脸皮薄,两人也没再拿他调笑。
杜氏端了碗水在桌上放下,又与顾柳闲磕牙了两句,这才问道:“柳哥儿这会子过来是有啥事儿不?”
顾柳这才说起自己这次上门的正事。
听说他是来借锄头打理家里菜地的,婆媳俩就更高兴了。
马婶笑的合不拢嘴,一边夸赞顾柳是个贤惠会过日子的,一边又道云裴这成了亲,日子也不一样了,家里的事儿终于有人打理了。
其实早该这样了,就云裴回回下山都要花钱找村里人买菜吃这事儿,马婶儿其实先前已经念叨过好几回了,村里人哪有几个是像他这样过日子的,便是再有钱也不能这么烧呀。
只是云裴平日确实不常在村里住,家里的菜地便是开了也没空打理。
马婶儿和杜氏说过好几次,说云裴不在家的时候她们可以上门帮着照看着,可云裴不想麻烦马婶儿一家,给拒了。
如今可算是不一样了。
杜氏道:“家里的锄头都叫爹和川子下田带去了,倒是还有两把我平时收拾菜地用的短锄头,柳哥儿先坐一会,我去给你找来。”
要走时又看到桌上放着的一篮子水灵灵嫩生生的枇杷,又对婆母道:“娘,你看这柳哥儿也太客气了,来借个锄头还提了一篮子枇杷。”
顾柳叫马婶儿那样夸着,本就红了脸,闻言忙道:“家里的枇杷树打的果子,不值什么钱的,我摘了一点,阿嫂和婶子尝尝。”
这可就是假话了,这样大的枇杷,便是提到镇子上也能卖个一两文钱一个呢,不过这话说的叫人心里熨帖。
婆媳俩也不和顾柳客气,杜氏提着篮子,转身进了后院给顾柳找锄头去了,马婶儿就在堂屋和顾柳说话。
马婶儿平时是不大和顾家来往的。
李玉梅不说了,是个黑心肝的,顾大生又是个只会听婆娘话的孬种,养出来的两个小的,一个成日里好吃懒做,另一个小小年纪就泼辣嚣张,学足了她那个娘的样子,一家子都是个糟心的,马婶儿实在瞧不上。
好在还有个柳哥儿是个好的。
因而当时云裴和她说要去娶亲了,娶的是顾柳时,马婶儿虽然惊讶,但也是高兴的。
眼下,瞧着顾柳乖乖的坐在凳子上,身上虽是一身旧衣裳,人却打理的清爽干净,那篮子枇杷她方才也扫了一眼,上头还沾着水珠,显然是先洗过了的,马婶儿越看越满意,便拉着顾柳的手说道:“婶子知道你是个好性儿的,这第一次就算了,就当你是新夫郎,第一次来婶子家里认认门,这以后再来,可不必再这样客气了。”
“如今你嫁给了裴子,咱们两家关系亲厚,以后,可要常来婶子家里走动啊,婶子家里也有个和你年纪差不多大的哥儿,你俩正好能在一起说说话。”
这过日子嘛,都是这样的,以前不熟悉不要紧,以后常来常往的,自然也就熟悉了。
因着马婶儿的年岁长一些,又一直将云裴当自己家里人看待,如今顾柳嫁了过来,她自然也免不了多对顾柳唠叨几句。
顾柳的性子又是个乖巧柔顺的,马神说什么,他便认真的听着,话虽不多,但偶尔也出声应几句。
马婶儿看着,心里可不是越来越喜欢了。
不多时,杜氏也拿着锄头走了过来,听说顾柳要在家里种菜,她还从家里找了些菜种出来,又在自家的菜园子里摘了点新鲜蔬菜,和小锄头,菜籽一并放在了顾柳提来的篮子里。
顾柳接过篮子,自然又是几声感谢,眼见着日头也不早了,马婶婆媳也没再留他,顾柳提了篮子便回家了。
——
另一边,云裴也背着竹篓来到了镇子上。
今日的野物不算太多,只背了个竹篓,云裴走惯了山路的,走这样平整的大路更是轻松,寻常人要走一个时辰,他只花了小半个时辰就到了。
因为今日要卖的东西不似平常那么多,只有两只野兔和一只山鸡,又想着顾柳还在家等他,云裴便没有再交市金,在市集上摆摊了,而是入了城直接往西,去了一家医馆。
门口挂着“回春堂”三个字,这个时候,医馆里看病的人不多,只有一个大夫前头在坐堂。
进门的右手边,一个小药童正在药柜子前分药材,忽然前头拢上一个阴影,药童抬头一看,而后脸上不禁露了个笑:“云猎户!好长时日不见你来了,来找师父吗?”
态度熟络,显然是相熟已久了。
云裴点了点头:“打了两只野兔和一只山鸡,来问问你家师父要不要。”
“呦,那你可是来得巧了。”小药童听过咧了嘴,乐了,“师父正惦记着这口呢,前两日还在说最近都少见你来镇上。你在这等等,我去后堂喊师父来。”
话落,小药童掀起后头的隔布,一溜烟的跑到后堂喊人去了。
云裴站在一旁安静的等着。
他干猎户这行已经有好些年头了,在镇里自然有些熟客,这小药童的师父便是其中一个。
平日里他从山上打来的猎物一般都是先拉到集市上买,有时候卖不完了,或是打来的东西少,他不愿在市集上耗功夫,便会上熟客那问问他们收不收。
小药童的师父姓孙,平日里大家都叫他孙大夫,这孙大夫平日里没什么别的爱好,就好吃一口兔肉,隔三差五的就要买两只兔子提回家做了下酒吃。
云裴会识得这位孙大夫还是因为许氏。
许氏身子骨不好,常年不能停药,云裴时常要到镇子上帮师娘拿药,后来,他师父沈平昌伤了身子,也是这位孙大夫帮着给瞧的,用了好些名贵的药材,可惜最后人还是去了。
那小药童去了才没多久,孙大夫就从后堂匆匆出来了,见了云裴当即一拍大腿叫了起来:“哎呦,老头子我可算等到你了,怎么许久都不见你来镇上了,害得老头子我想吃口兔肉都买不到。”
镇上倒也不是没有别的猎户,但不知道是不是他平日里吃惯了,他就是觉得别的猎户那儿买的兔子吃起来没有云裴卖的那么好,要么太小,要么太瘦,反正总是不太舒坦。
云裴自然也知道他的爱好,于是今日来镇里他便先登了医馆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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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了人,云裴便将背上的竹篓卸了下来,一边将里头的兔子抓了出来一边道:“前些日子忙着成亲的事,所以没空来镇上。”
闻言孙大夫有些惊讶:“呀,这都成亲了,什么时候的事儿啊?怎么先前也没有听你说一声。娶的是哪个村儿的?姑娘还是哥儿?”
提到夫郎,云裴那张向来没有太多表情的脸也露出了点笑意:“一个村里的哥儿,昨日才办的席。”
“哎呦,那真是要恭喜恭喜了。”孙大夫接了兔子,又笑呵呵的说了几句恭贺的话。
孙大夫认识云裴也有好多年了,说来这孩子也是个命苦的,又孝顺,前些年为了许氏和沈平昌的事,没少往他这医馆里跑,眼下听说他终于成了亲,心里也十分替他高兴。
两只兔子,一只小一点,一只大一点,拢共换了三百一十文,买完兔子,孙大夫见他的竹篓子里还有一只山鸡,干脆一并要了,也省的云裴到处跑了。
因着那山鸡被关了几日,精神头已经不好了,云裴便给算便宜了一些,又卖了九十文,这样两只兔子加一只山鸡正好卖了四百文,对乡下人来说,算是笔不小的进账了。
云裴收了钱却没有立即收进钱袋里,而是道:“劳烦孙大夫,我想买点红枣和杞子。”
“呦,怎么,这是要给你家小夫郎补补身子?”孙大夫一听便笑了起来,他一辈子都在帮人瞧病,哪里会不知道云裴买这些东西做什么。
迎着孙大夫那打趣的目光,云裴难得的耳朵热了热,点了点头。
家里的小夫郎那样瘦,连夏日里盖着被子手脚都还是凉的,不补一补,养胖一些怎么行。
还好他前些年照顾师父师娘久了,也知道些补身子的方法。
一会他再去肉铺子里再买两根大棒骨来,那个东西和红枣枸杞一起熬汤喝,最是补血气。
小药童很快包好了云裴要的东西,如今的市价,红枣是五文钱一两,杞子便宜些,三文钱一两。
云裴要的不多,想着他常来镇上,吃完了可以再来买,只各称了三两,所以一共是二十四文。
因为买山鸡时候云裴给孙大夫便宜了些,如今他买红枣枸杞时,孙大夫便也给抹了零头,只收了他二十文,也算是贺他新婚。
因为是熟人,云裴也没有推辞,把东西放在竹篓里便离开了。
之后,他又去肉铺子买了两根剃的干净的大骨头,花去四文,在米铺了提了一斗米,花去一百文,便背着东西回家了。
——
云家后院。
顾柳回到家后便开始用小锄头在菜地里刨草根,他干活儿快,一个上午便把地里的杂草除的差不多了。
眼见着也快晌午了,估摸着云裴也快要回来了,于是顾柳便洗了手,到灶房里,开始准备张罗午饭。
午饭倒是不用他再忙活些什么,昨天宴席上的馒头还剩下十来个,柜子里还有半只鸡,一点猪耳,够他和云裴吃两顿的,中午只要把这些菜放笼屉里热一热就好。
只是顾柳寻思着,一顿饭净是吃肉也不行,天气热,云裴又走了那么远的路,还得有点素菜吃着才爽口。
正好手边的篮子里放了一条胡瓜,是杜氏方才从院子里摘下来的,水灵灵的,青绿色外皮看着就叫人欢喜。
于是,顾柳便将那条胡瓜捡了出来,准备中午拍个胡瓜吃。
新鲜的胡瓜用井水洗净以后整条放在案板上先不切,而是用刀背将胡瓜拍碎,拍好以后再切成小块,这样一会拌出来胡瓜才会更加入味。
拍好的胡瓜要先放点盐和糖稍微腌一下,叫胡瓜里的水先渗出来一些。
趁着腌胡瓜的当口,顾柳又另拿了一个碗,切了蒜末,葱花放在碗底、撒上一小撮盐、糖和芝麻,再淋点酱油和醋,最后再加一勺辣油。
等胡瓜腌好了,把胡瓜倒进装了酱醋汁的碗里调拌均匀,最后再烧点热油往上一泼,随着几声滋啦滋啦的脆响,香气四溢,一道拍胡瓜就做好了。
胡瓜本就是夏日里的蔬果,清凉爽口,这样做出来的拍胡瓜更是酸爽脆甜,生津止渴,那碧绿的颜色拌上红亮的辣油,看着就叫人觉得开胃。
顾柳刚做好菜便听见院门传来动静。
是云裴回来了。
8. 第 8 章
“相公回来了?”顾柳听着动静唤了一声,放下手里的碗要去院子里迎他。
刚走到堂屋门口便见男人背着竹篓推门进来了。
“回来了。”云裴应了一声,抹了把额头的汗,见着顾柳便对他说:“兔子和山鸡都卖了,我又买了些新米回来。”
早上出门时他看了一眼,米缸里的米不多了,如今家里是两个人,粮食也要多备
一听东西都卖光了,顾柳心里自然高兴,又见云裴还背着竹篓,于是忙走过去帮他把背篓卸了,“篓子给我吧,我晾了碗水,相公你先喝口水歇一会,我们就可以开饭了。”
这么热的天,走了那么长一段路,定是渴了。
“好。”背篓里的东西不算重,于是云裴便把竹篓给了顾柳,自己转身去了院子。
顾柳提着竹篓回了灶房,把东西一样样收拾出来,却见除了米,云裴还买了红枣、杞子和大骨,他有些惊讶,不知他买这些是准备做什么。
等顾柳回到堂屋时,云裴也刚推门进来,于是两人一并在桌子坐下,顾柳道:“相公,吃饭吧。”
“嗯。”云裴点了点头,扫了一眼桌上的菜。
今天的午饭是白馒头加上一碗凉拌猪耳,一小碗清炖鸡,还有一碟拍胡瓜。
这对两个人来说很丰盛了,不过猪耳、鸡和馒头,都是昨天席子上剩下的,倒是还好,如今天热,若是放坏了,反而叫人心疼。
云裴没说什么,拿过一个馒头便闷头吃了起来。
也确实像顾柳想的那样,赶了一早上的路,加上这天确实也热,云裴这会子便不大有胃口吃那些油腻的荤腥。
而这个时候,一碟鲜绿色的胡瓜在桌上便显得尤为惹眼了,于是他便先将筷子伸向了那碟拍胡瓜。
原本只是想清清口,却不想吃了一块之后便彻底停不下来了。
夏日里的胡瓜最是新鲜爽口,顾柳还先事先拿井水湃过一会,吃起来更是凉凉,脆生生的,在嘴里嚼着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醋的酸味加上辣油的辣味拌在一起,酸辣开胃,再加上一点蒜泥,越嚼越有滋味。
最后一顿饭下来,云裴几乎没怎么动过其他的菜,就就着那一碟拍胡瓜,吃掉了四个馒头。
顾柳在一边看他吃得开心,抿唇笑了笑。
饭后,顾柳端了碗筷去灶房里洗,云裴就在屋里纳凉,才歇了一会,忽然听着后院传来几声鸡鸭的叫声。
云裴顿了一下,这才想起昨日还有几位村民送了些鸡鸭过来,还养在鸡圈里,便想去看看鸡圈里的鸡鸭怎么样了,然而走到后院,却发现旁边那片荒芜了许久的菜地有被翻过的痕迹。
恰好顾柳洗完了碗,擦着手从灶房走了出来,云裴便问道:“你上午翻过后院的菜地了?”
闻言,顾柳点了点头。
他正想和男人说这事儿呢,此时云裴问起,他便瞧着云裴的脸色和他商量说:“我想在后院种些菜,这样往后就不必再花钱去向别人家买了,左右以后我在家,照料起来也方便,成吗?”
顾柳要种菜也是为了家里好,云裴自然没有不同意的。
“那地里种什么可想好了?”
见云裴同意了,顾柳也有些高兴,至于要下什么种,他心里也早就盘算好了,一样一样的数给他听:“我想先种点茄子、豇豆、蕹菜、和苋菜,还有地的话再种上丝瓜和胡瓜。”
这些都夏天里能种的菜,虽说眼下已经过了芒种,有些晚了,但现在下种的话,赶着秋天时还是能收上一茬的。
“姜、葱、蒜这些也得种,家里平时做菜都要用的。”
“等这些东西都收了,秋天时还可以种些萝卜、菘菜和芹菜,入冬了拿来包饺子也很好吃。”
提起这些事的时候,顾柳的眼里的拘谨少了些,还涌起些细碎的光亮。
山林里的事他帮不上忙,只有在打理这些家里的琐事的时候才会叫顾柳觉得,自己也是有用的,没有叫相公白花那么多钱。
看着夫郎那微弯起来的眼梢,云裴忽然就想起了他那早逝的师娘许氏来。
以前师娘在时,家里也种菜,虽然师娘身体不好,打理不了太多,但每每他和师父打猎归家时,师娘也喜欢笑眼弯弯的和师父说这些,虽说都是一些很细碎的日常琐事,却让他觉得很温暖。
他喜欢这种感觉,也喜欢顾柳为他,为他们的家操持的样子。
这一看就忍不住有些出神。
顶着那炽热的视线,顾柳的声音不禁越来越小,耳尖也一点点的红了起来。
云裴回神,见夫郎这般羞涩无措的模样,没忍住勾了勾唇。
他慢慢敛了自己的视线,心中却忍不住去想,也不知那双通红的耳朵摸上去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可念着两人之间还不算熟悉,最终,他忍下了心里的悸动,只温和的问了一句:“种那么多东西,会不会累着?”
那灼人的视线移开,顾柳才觉得自在了一些,闻言又摇了摇头:“不会。
不过是打理几垄菜地的事儿,村子里那户人家不是这样过日子的,怎么会累呢,这已经比他原来在顾家时轻松多了。
“既是这样。”云裴想了想,便说:“那我把门口靠山的空地再开几垄出来给你种菜吧。”
“可以吗?”顾柳听了有些喜出望外。
他正愁呢,家里后院那片菜园子地方有点小,他想种的东西又多,怕种不开。
“可以。”云裴看顾柳的表情便知道他也这样想过,于是解释道:“院门口靠这山前的那片空地其实也是我们家的,当年师父买地的时候把门口的空地也买了下来,这两天我把地翻了就是了。”
沈平昌最开始买下那块空地是本是计划着来搭一个畜生窝棚的,搭好以后就在里头养些兔子、山鸡、羊一类的东西,这样他从山上打下来的猎物可以在家里配个种,养大了便可以拉到市集上卖,就不用见天的跑上山了。
不然这做猎户虽说赚的多,但也险,一不留神就没命了,二来,他也可以有更多的时间陪陪妻子了。
但许氏身子骨一直不大好,他便也没有那个心思了,于是那块地就一直闲置了下来,后来云裴一个人住着也一直没去动它,既然如今顾柳要种菜,那便把那块地平了开出来做个菜地好了。
他方才听着顾柳数到的那些东西里有好些个要搭爬藤支架的,后院那点地方怎么能种的开。
顾柳听了自然也高兴,忍不住抿唇笑了笑,心里想着多了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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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那一大片空地的话,他能种的菜就更多了,这样到了冬天也不愁了,要是家里吃不完还能拉到市集上卖,也是个进项。
见他那样高兴,云裴笑了下,说:“行,那我下午就去弄那片地。”
——
两人都是利索的性子,说干就干,再加上如今已是夏至了,地里的菜是越早种上越好。
于是,午饭后,两人只稍稍歇了一会就又出门看地去了。
许多年没有人打理,空地上早已长满了杂草,还有些地方有些凹凸不平,底下都是些大石块。
云裴走了一圈,对顾柳说:“若是要将这片地开出来,先得把上边的杂草除了,然后要把地平整一遍,里头埋的石块得挖出来,陷下去的地方还得填土。”
他虽干了那么些年的猎户,但以前他的村子没有被水淹没前,家里也是要种田的,自然知道这些。
顾柳点了点头,心里思忖着,等把地弄平整了,他再去去河边挖些地龙回来放在地里,地龙钻过的土就更好了。
这么一想,可不都是活儿吗。
不过这开地还得用锄头和铁锹,家里没有锄头,就只有顾柳早上从马家借来的一把短锄头,可那短锄头用来除除草还行,用来锄地锄石头是万万不行的。
还不止如此,家里还有好些东西要添置的。
像是锄头一类的,以后家里要种菜,自然是要备下的;然后就是菜种,杜氏早上给了顾柳一些,但顾柳要种的东西多,这就得上铺子里去买;他还想再买个大点的腌菜缸子,以后不管是做大酱还是腌菜都用得上;另外,家里的油、和醋不多了,也要再打一些。
这样一看,要买的东西还不少,于是两人一合计,干脆明早再去一趟镇上,推着板车去,把要买的东西一次性给拉回来。
至于今天,两人也没闲着。
顾柳先把空地上能用短锄锄掉的草根给弄了,而云裴则上山去砍竹子。
虽然这片空地紧挨着他们家的院子,但菜地开成了以后还是围一圈篱笆比较好,他们家近山边,村里人上山下山都要经过这头,就怕有人路过顺手拔几颗。
再来,顾柳想要种的那些东西里有很多是需要搭爬架的,先把竹子砍了拖回家,再剖成细细的竹片,这样将来无论是要围篱笆还是搭支架都方便。
六月里,晌午的日头正是最毒的时候,连地里都蒸起一层层热浪,即便是最勤劳的农户在到了这个时候也不免要在树荫底下歇一歇,透个凉。
田垄上、树荫下,随处可见三五个汉子聚在一块用草帽扇着风,不时闲磕牙两句,妇人、夫郎们在家里哄着孩子午睡,坐在屋檐底下纳鞋底,几只大黄狗趴在屋檐的阴影下眯着眼睛打起了盹,小乡村里一派安然宁静。
山脚的云家,两人顶着烈日分头行动。
骄阳如火,顾柳蹲在地里拔草,不多时身上的衣裳便被汗浸了个透,汗珠顺着脖子滴进土里。
顾柳拿搭在肩上的巾子随意的擦了擦,没觉得累,心里甚至多了几分期待。
山边吹来一阵轻风,田野里一片绿油油的稻秧也跟着伏了伏腰,顾柳看着,轻轻的弯了弯眼。
日子跟过去比终于有了奔头,便怎么样都不觉得辛苦了。
9. 第 9 章
翌日。
因为心里记挂着今天要早起去镇上,顾柳醒的比平日还早。
耳边传来平稳的呼吸声,云裴还睡着。
身上有些热,与平日里似有些不一样,顾柳微微动了动身体,这才发现自己竟整个人都贴在了云裴的怀里,眼前就是男人宽壮结实的胸膛。
男人的一双大手落在他的腰间,身上的热意源源不断的传了过来。
顾柳一惊,登时一点睡意都没了,脸色大红,心也乱跳个不停。
其实这事儿若放在寻常夫妻之间也不算什么,更亲密的都有,只是顾柳不通人事,而云裴顾惜着顾柳的身体,也没碰过他,顾柳至今对房事仍是一窍不通。
对一个先前连手都没被人牵过的双儿来说,这样相拥而眠的姿势对他来说委实是太难刺激了。
顾柳只觉得浑身不自在,一张脸也臊得的厉害。
想要退出男人的怀抱,又怕动作太大惊醒了他,于是只能轻手轻脚的移开云裴搭在自己腰间的手,因为怕把人惊醒,连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
来到院里用冰凉的井水泼了几把脸,顾柳这才觉得脸上的热度退下来了一些。
等他盥洗完,云裴也推门出来了。
“相公起来了。”一见着他,顾柳便又想到了早上醒来的事,脸忍不住又红了。
明明原先他自己一个人睡的时候还挺规矩的。
“嗯。”云裴应了一声,神色倒是如常,像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顾柳红着脸避开了他的视线,打上一桶井水让云裴盥洗,自己就匆匆去了灶房。
望着小夫郎逃似的身影,云裴忍不住笑了一下。
早上顾柳的那阵子动静其实他知道,只是怕夫郎窘迫,所以装作还在睡着,没有睁眼。
因着两人一大早就要赶去镇上,今日的早食吃的简单,蒸了几个馒头,用咸菜就着吃,顾柳还煮了个白水蛋吃。
原本是煮给云裴的,但云裴吃了几口发现顾柳只煮了一个,于是剩下的说什么也不肯吃了,于是顾柳只能吃了那剩下的半个。
吃完早饭,云裴去前院把板车给推出来,顾柳则去后院鸡圈里去抓鸡鸭。
两人昨天便商量过了,这次成亲,村里人送过来的鸡鸭一共有八只,都是老了已经下不了蛋的,能下蛋的鸡鸭可金贵着呢,是不会轻易送人的。
老鸡老鸭只能拿来宰了吃,可他们只有两个人,也吃不了那么多,一直放后院养着还要浪费粮食,还不如拿去镇上卖,还能换点银钱。
于是,两人商量后决定家里只留下两只鸡,一只鸭,其他的全部都拿到市场去买了。
不多时鸡圈里就传来“咯咯”、“嘎嘎”的声音,幸好这些鸡鸭都已经剪了羽,飞不远,顾柳麻利的抓了鸡鸭关在竹笼里,提了放在板车上。
这次要推板车,自然不比上次只背个竹篓要快,云裴一开始还对顾柳说他走累了的话可以到板车上坐着,他推着走一段,可顾柳怎么也不愿意。
如今板车上没什么东西,轻,好推,他要是坐上去那得像什么样子。
两人天刚擦亮的时候就从村里出发,来到镇子上的时候日头也不过刚升起不久,正是镇上人出门买菜的时间。
交了两文钱市金,两人在集市上寻了个空地,把板车停好。
云裴把捆在竹笼上的绳子解了下来,便大声吆喝起来:“卖鸡了!又肥又大的老母鸡,都来瞧瞧咯!”
他十二岁开始就跟着沈平昌来镇上卖东西,早练出来了,一点不怯,顾柳却是不行的,他胆子小,以前在顾家时连镇上都没来过几次,这种时候只能站在云裴的身后,帮不上什么忙。
霍石镇每逢初一十五都有一次大集,今日是初七,不是赶集的日子,但早市却也十分热闹。
周围卖包子的、卖烧饼的、卖菜的,什么都有,贩夫走卒挑着担子在人群中穿行,吆喝声此起彼伏。
顾柳少来镇上,因而此时看着这些都觉得新鲜,一对杏眼里有几分好奇又有些怯,好在云裴一直在他身边,倒叫他心里多了几分安全感。
正瞧着呢,一个妇人提着一篮子菜,停在了他家板车前问价:“你这鸡鸭都怎么卖?”
云裴熟练的报价:“老母鸡二十五文一斤,老鸭二十七文一斤,您看看,都还精神着呢。”
说着,云裴打开了笼子,将里头的鸡鸭抓了出来。
因着早上出门时顾柳给鸡鸭都绑了脚,现下也不怕他们飞走,鸡鸭们被关了一路,眼下终于得了点自由,一只只都扑扇着翅膀伸长脖子叫唤着。
那妇人一看忍不住笑了:“呦,这精神头是挺好的,不像前头几家,都有点蔫蔫的。”
价格还算合适,如今市面上一斤猪肉都得二十文呢,鸡鸭本来就比猪肉要贵一些,不过买东西哪儿有不还价的。
那妇人心里虽然满意,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而是一边挑着鸡,一边讨价:“贵了贵了,你看你这鸡个头还比别人家小一些,毛再一拔都没几斤肉了,二十三文卖不卖。”
买东西议价是常事了,云裴也不恼,态度和缓的和那妇人说了起来:“二十三文太低了,您方才也说了,我家这鸡虽然个头不算大,但精神头好,二十四文吧,您看行不行。”
“再便宜点,我家人多,这么点大的鸡杀了家里一人都分不到两口。”
两人就这么有来有往的说了一会,顾柳见那妇人还想议价,有些急了。
这卖了的钱最后都是入自家口袋的,他们如今手上的钱本就不多,多一文也是好的。
于是顾柳也顾不上怯了,学着云裴的样子上前帮着说道:“婶子,不贵了,我们家这鸡虽然看这个头不大,但肉结实呢。”
话落,他又从板车上抓起一只鸡,翻开那羽毛下的鸡爪子给对方看:“您看这鸡脚,又硬又黑,都是好鸡,二十四文真的不贵的。”
顾柳的声音又轻又软,说话也和气,脸上还带着笑,看着便叫人舒心。
那妇人一听心想也是,方才她一路看了几家卖鸡的,都没有这家好。
她小姑子最近刚生了娃在坐月子,正好抓只老母鸡去看她,便爽快的点了点头:“你这哥儿会说话。成,那就你手上的那只吧,我看着毛色也不错。”
“大兄弟,你帮我称一称。”
就这样就卖出了一只鸡,顾柳和云裴脸上都有笑意,顾柳帮着云裴当着那妇人的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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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秤,称出来一共是两斤三两,一共就是五十五文钱。
几十枚铜钱落到钱袋里发出叮叮咚咚的声响,且这笔生意能成还有顾柳的一部分功劳,顾柳一时只觉得又新鲜又高兴。
他捂着钱袋,心跳的还有些快,一双眼睛亮的跟天上的星星一样,抿着唇看着云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云裴也看着他笑,夸道:“很厉害。”
于是,顾柳那双眼就更亮了。
有了第一次,后头顾柳的胆子也比一开始大了些,有人来问价绕价时也能帮着说几句了,也是他们今天运气好,三只鸡,两只鸭,不一会就卖光了,一共卖了有三百二十文。
卖完鸡鸭以后,两人又赶紧把板车收拾好,去另一头的集市上买锄头,菜种一类的东西。
霍石镇算得上是一个大镇子了,集市规划也比较好,像他们来卖肉、菜,吃食的市集一应都在南市,而卖布、生活杂货一类的则都在东边,这样也不会觉得了腌臜了。
要离开南市的时候,云裴看了眼顾柳,犹豫了会,还是问道:“要不要再买点肉和糖?”
见顾柳有些不解的看着他,便又说了一句:“明日回门。”
闻言,顾柳顿了一下。
想到成亲的前一晚,李玉梅冲到他房里说的那些话,顾柳慢慢垂下眼眸,半晌,才很轻的说了句:“不用了,明日他们要去镇上给顾良提亲,叫我不必回去了。以后逢年过节也不必再去。”
见夫郎脸上的表情不是很好,云裴心里“突”的跳了一下,可他一个糙汉子又不知道该怎么哄人,只能忙挑了个别的话头,好在顾柳也没有伤怀多久。
两人又推了板车去了东市,两人先是到农具铺了挑了两把趁手的锄头,又去种子店买了菜种,顾柳去打了一斤油和醋,云裴还去泥瓦匠那里买了一个小泥锅回来,卖的人说这叫什么砂锅。
砂锅是买来给顾柳平日里做菜用的,大灶做饭虽然做得快,但生一次火也麻烦,废的柴也多,买个砂锅,家里还有个小泥炉,平日里顾柳要是要做些简单的东西烧泥炉就行了,倒是方便。
农具不是便宜的东西,但眼下急用,且一把锄头买了还能用上好多年,顾柳虽有些心疼,也知道这钱都是必须要花的。
一趟采买下来共花去二百多文,两人把东西一一装上板车,想着回去以后还有许多活儿,也没再耽搁,拉起板车便出城了。
这一来一去一共花了两个时辰,幸而他们出门早,回到村里时也才巳时过半。
这个时间,大多数人都到田里干活了,不过不时还是能遇着几个担着锄头从田里出来的汉子或是提着篮子给自家男人送水的妇人夫郎。
顾柳性子乖巧,见着人都会叫一声的,云裴推着板车跟在他身边,便也跟着他叫。
因着云裴平日里很少和村里人来往,个子又高大,留给旁人的大多是一个冷硬不好说话的印象,如今见他忽然和自己打招呼,都有些诧异,等回过神来后便也忙笑着和他们点头问好,偶尔有这几个性子爽利的还会和他们聊两句,云裴也都礼貌的应着。
于是,等两人走了以后,倒是有不少人摸了摸脑袋说,嗨,这云猎户好像也没那么凶啊。
10. 第 10 章
回到家后,见离正午还有一段时间,两人也没歇着,提着锄头便下地了,能干一会是一会。
等到时间差不多了,顾柳才回家做饭。
午饭吃的依旧是前日宴席上剩下的,这是最后一顿了,因为赶时间,顾柳便也没有再做其他的,两人捧着碗在堂屋里扒完了一顿饭,饭后,因着晌午的太阳实在太热了,云裴便道先歇一歇,透个凉再干。
顾柳虽着急想快些把地给开出来,但只要是云裴说的话他就没有不从的,不过他也没闲着。
他找了几个木盆,打了点水,把早上买回来的种子分出来,放到水里泡着。
大多数菜种在下地之前都要先用水先浸一浸种,催过芽的种子来日下到地里能发芽的可能性更大些,长得也好。
这不同的种子要浸种的时间也不一样,有的要泡上好几天呢,他现在先浸着,等地翻出来了,这种子也就刚好能下地种了。
两人在家里约么歇了有小半个时辰,便又去平地了。
今日有了铁锹和锄头,干起活儿来就顺手多了,云裴拿着铁锹先把昨日顾柳拔过草的那些地里的石头给铲出来,凹下去的地方再埋土,得把地填平了,而顾柳则用锄头继续除杂草。
到了未时半的时候,马婶儿也带着杜氏和马卫锦过来帮忙了。
昨夜云裴去马家还锄头时,马婶儿听云裴说要把门前那块地开出来种菜,当即便说今天要过来给他帮忙。
顾柳事先不知道这件事儿,见着人来还有些惊讶,抹了把头上的汗,道:“婶子,阿嫂,你们怎么来了?”
话落,他又冲马卫锦抿唇笑了笑。
两人在村里倒是时常能见,就是玩的人不是一拨的,少说话。
马卫锦也朝他爽朗一笑,唤了声:“柳哥哥。”
马卫锦比顾柳还要小上两岁,马婶儿是在得了大儿子之后隔了许多年才得了这么一个孩子,又是个双儿,平日里自然更宠一些,不过马卫锦也不娇气,家里的活计都跟着干。
一家子都是爽利的人,马卫锦自然也是个活泼的性子,有些大大咧咧的。
马婶儿过来看他们这都已经忙活上,便笑了:“这不是昨天晚上听裴子说你们要把门前的地给开出来,我今日便带着你阿嫂和锦哥儿来给你们帮忙,不然就你俩得弄到啥时候去。”
顾柳听了有些不好意思:“这怎么好意思。”
晌午的刺的人睁不开眼,杜氏拿手在挡在额前挡了挡,闻言说:“客气啥,我瞧着这片地还不小呢,如今都夏至了,你们这菜地要再不赶紧打理出来,这菜可真的要迟了。”
人都已经来了,再说下去反而显得生分,于是云裴也没再推辞,等下次他进山打到兔子野鸡什么的,再给马家送一两只去也就是了。
这个道理顾柳同样也明白,于是,话不多说,几人便纷纷开始带了草帽扎在地里干起活儿来。
只有云裴一个汉子,于是他便专门做铲石头和填土这些力气活,剩下的四个人,顾柳和马卫锦拔草,而马婶儿和杜氏则拿了短锄去敲土里那些结成块的硬土疙瘩,连不足六岁的石头都被分了活儿。
杜氏打发他去河边的湿草丛里去挖地龙去了。
这么大的孩子正是皮的时候,成天跟着村里的孩子四处撒疯,滚的一身泥回来,给杜氏嫌弃的不行。
让他去挖蚯蚓,其实也是去玩,石头听了还可高兴呢,拍着胸脯说保准给挖一大团最肥的回来,几人听了都忍不住笑。
这除草的活儿不重,几人便边干边聊起天来。
马婶儿问了顾柳想好地里要中些什么没有,顾柳点了点头,说和相公都商量好了,还一样样的数给她听。
马婶儿见顾柳心里都有成算,与云裴夫妻相处也有商有量的,便放心了。
见杜氏也过来了,顾柳便问了一嘴:“阿嫂,你们都出来了,那谁在家看桃子呢?”
桃子是马卫川与杜氏生的小女儿,大名叫马春桃,家里人便叫她桃子,桃子是去年秋日里出生的,如今还不满一岁。
“在家睡着呢。”杜氏举着锄头磕土疙瘩,说:“我给哄睡了才出来的,估摸着还得睡一个时辰呢,待会差不多了我再回去看看。”
顾柳便点了点头,乡下的妇人大多都是这样的,家里成日都有活儿要做,哪儿有那么多时间守着孩子睡觉。
因着多了几个人,又都是手脚利索,干惯了农活儿,这开荒的事儿做起来就很快。
马婶儿和杜氏不一会便敲完了地里的土疙瘩,见云裴一个人铲石头填土还是慢了些,两人便商量着,干脆也回家拿了铁锹把云裴一起挖石头平地。
这女人的力气不如男人大,但两个人合力也能干得动,也省的他一个人受累了。
于是,杜氏又回家拿了把铁锹来,还顺带看了眼女儿,见她还在炕上睡得香,这才放心出了门。
几个人在地里干了好一会,这天实在是热,顾柳便回了趟家打了水来,装到竹篮里给云裴他们送去,临走时还摘了几颗枇杷扔到井水里湃着,一会便有沁凉的果子吃了。
又是小半个时辰过去,杜氏瞧着时候差不多了,便先回家带孩子去了,剩下几人接着干,顾柳不时给几人送水,送点果子吃。
这一干就是一个下午过去。
——
日影西斜,太阳挂在西边的山头还没落下。
顾柳瞧了眼天色,拍了拍手里的土,给云裴端去碗水,小声对他说:“我先回家做饭,晚上喊马婶儿一家人过来吃饭吧。”
云裴接过顾柳手上的碗几口喝了个干净,闻言点了点头,是该这样。
马婶儿带着人帮他们家干了一下午的活儿,晚上自然该留他们吃饭。
“好,我一会和马婶儿说。”
听云裴两口子喊他们一家人晚上上家去吃饭,马婶儿也不客气,笑道:“那好啊,也叫我尝尝柳哥儿做的菜。”
话落,她又转头对马卫锦道:“小锦,这地里也差不多了,有我和你裴子哥在这就够了,你回家和你嫂子说一声,再去地里告诉你爹和大哥,回来了就去你裴子哥家里给柳哥儿帮忙。”
“欸。”马卫锦应了一声,顺道把铁锹也拎回家了。
——
顾柳回到家后便洗了手开始准备晚饭。
这一顿得好好做,不能给相公丢了面子。
想着大伙干了一天的活儿都劳累了,顾柳便从米缸里舀了几碗白米下锅,打算晚上蒸干饭吃。
至于其他的,人那么多,还有三个汉子,肯定得多做几个肉菜,正好他们成亲时村里人给送来了三斤猪肉,都是肥瘦相间的部位,不管是切了来炒菜,炖红烧肉都是可以的。
余下的,他看了看家里的菜,这两日他和云裴又吃掉了一些,如今只剩下些茄子、冬瓜、胡瓜、白菜一类的,可以倒是可以,就是怕不够那么多人吃。
顾柳正有些发愁呢,便听到院里马卫锦的声音传来:“柳哥哥,你在家吗?”
“欸。”顾柳应了一声,“锦哥儿,我在这。”
从灶房走出来,就见马卫锦左手挎着一篮子菜,右手提着一个鱼篓朝他走来。
见着人,马卫锦笑了一下,把手上的篮子递了过去,说:“我娘喊我来给你帮忙。这篮子菜是我阿嫂摘的,说是你们家没种菜,这菜肯定不够吃,还有这鱼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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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的鱼,大哥抓的,也叫我送了来做菜。”
方才他要过去田里喊人时正好看到他大哥在河边和一群汉子们抓鱼,听说晚饭要到这儿来吃,便叫他把鱼也带上。
顾柳听了眼睛顿时亮了一下,这下可好了,肉和菜可都有了。
这两日马婶儿一家给他和云裴帮了太多忙,顾柳心下感激。
他心里记着这份恩,便想着来日菜园子里的菜种出来或是以后做了什么好吃,也给他们家多送去一些。
马卫锦帮着顾柳一起把菜和鱼都弄到了灶房后便撸起袖子洗干净手,准备给他打下手。
“柳哥哥,你今晚打算做点啥吃?”
顾柳心里已经琢磨的差不多了,既然有鱼就不用再单独做红烧肉了,但可以把肉切成薄片和茄子一起焖了吃。
顾柳道:“这一盆子鱼就拿来炒杂鱼,我再切点五花肉焖茄煲,再磕几个鸡蛋炒丝瓜。”
“素菜我打算烧点冬瓜,木耳,再拌一碟胡瓜,若是不够再炒个青菜。”
“哇。”听着顾柳晚上要烧那么多菜,马卫锦一双眼睛都直了,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他们家如今日子过得还算不错,但这不年不节的也少能有吃的这么丰盛的时候。
马卫锦笑嘻嘻的看着顾柳,夸道:“柳哥哥,你可真好,裴子哥娶到你可真是赚到了。”
顾柳正拿着茄子在洗,闻言忍不住红了脸。
因着天色已经不算早了,他要做的菜又多,于是两人话不多说,很快就在灶房里忙活了起来。
马卫锦拿了个盆子,把竹篓里的鱼一条条的捡出来然后便开始杀鱼。
浅水边捞上来的都是些小鱼,什么样的都有,就是这个头都不大,最大的也不过三指宽,连鱼鳞都不用怎么刮,把头和内脏去了就齐活了,马卫锦干起来也快。
而顾柳切好了五花肉,这会子正准备放进锅里先用煎呢。
因着五花肉焖茄子里的茄子要焖的久一些才会更软烂入味,所以这道菜要先做。
五花肉切成比两指宽左右的薄片,倒入滚烫的油锅发出“滋啦滋啦”的声响,没多久,肉的表面便冒出一层澄黄透亮的油星,油星又反过来浸润着肉身,一眼瞧过去油亮亮的。
乡下人少见油荤,就馋这一口,一点不会觉得腻。
因着不是炼油渣,顾柳没有煎太久,瞧着五花肉里油脂浅浅的煎出来一层的时候便往锅里下姜蒜末和辣子,和五花肉一起翻炒,炒出香味以后,再把切好的茄条倒入锅里,加酱油、盐、糖,和水一起炖煮。
辣子的味道本就霸道,再加上猪油和姜蒜末一激,香味很快就窜了出来。
马卫锦在灶边馋的连鱼都杀不下去了,一个劲儿的吸着鼻子喊到“好香啊”,顾柳见状,忍不住弯了弯眼睛。
可不就是好香吗。
茄子在锅里焖了约么有一刻钟,顾柳掀开盖子,酱汁浓稠,色泽浓郁,正咕嘟咕嘟的在锅里冒着泡,他用木勺在锅里划拉了几下,把锅里的茄子搅开,好叫每一根茄子都能充分浸到酱汁里。
而后,他又把今日云裴再镇子上买的砂锅给找了出来,泥炉透了火,把锅里的茄子一勺勺的舀到泥罐子里,再盖上盖。
这茄子煲还没好呢,还得再焖煮上一会吃的时候才会更香。
顾柳这么做是为了给大锅腾地,一会好烧别的菜。
只是这一来一去的,空气里的香味就更明显了。
杜氏就是在这个时候背着女儿进来的。
一推开院门,她还没说话,身后跟着的石头便忍不住大喊一声冲了进来:“小嬷小嬷,我都闻着了,你烧的什么东西那么香!”
11. 第 11 章
这话把屋里几个人都逗笑了。
马卫锦拍了下石头的脑袋,笑骂道:“臭小子,馋死你得了。”全然忘了他自己也是一副馋猫相。
杜氏见儿子挨了打也不生气,反而抿着唇直笑,心知马卫锦虽常爱逗着石头玩,实际上心里却是很疼爱这一双侄子侄女的,有什么好吃好玩的都不会忘了他们的份。
倒是石头后脑挨了一记有些不服气,学了大人的模样,一双手背在身后,故作严肃的说:“哼,小叔,你可别小瞧我,今儿我也不是白来的。”
话落,他伸出那脏兮兮蹭满了泥的右手,只见他手上拿着一包用青色的大叶子包着的东西,解开一看,竟是一大团还裹着泥的地龙。
这地龙还不少,肥硕的身体纠缠扭绕在一起,在大青叶子上蠕动着。
晌午时杜氏让石头去河边挖地龙,结果他转眼便跑的没影了,不想竟真叫他挖了那么多回来。
石头捧着大叶子得意的看着顾柳:“小嬷,我这么努力,你拿什么奖励我好。”
马卫锦一直有些怵这些没骨头的爬虫,这一团地龙又多,他看了一眼只觉得浑身的汗毛都立起来了,当即大叫了一声,直往顾柳身后缩,嫌弃的道:“拿走拿走,快拿远些。”
石头见状哈哈大笑,倒是顾柳欣喜的看着青叶子上那一团湿润的地龙。
他俯下身温柔地摸了摸石头的脑袋,笑着说:“谢谢石头,小嬷一会给你蒸个蛋羹吃好不好?”
石头一喜,当即咽了口口水,连声道:“好好...”
结果话还没说完,后脑勺又挨了一记。
“好个屁。”杜氏瞪了他一眼,骂道:“喊你挖点地龙,你倒是挖了一个下午,还跑来这儿吓唬小叔,要东西吃,我看你是皮痒了想挨揍。”
“还不赶紧的把这些地龙送到地里,然后洗了手,过来帮着看着妹妹。”杜氏一边训斥儿子,一边又笑着看向顾柳说道:“柳哥儿,甭理他,你这做的是什么呀,这么香。”
石头接连挨了两记打,撇了撇嘴,捧了大青叶子上门口的地里去了。
等石头走远了,马卫锦这才拍了拍胸脯从顾柳的身后跑了出来,杜氏见他这样忍不住笑话了他几句。
不一会,石头洗干净手,换了身干净的衣裳跑了回来,杜氏便解下背上的女儿让石头帮着看着,自己也挽起袖子,帮着弄起晚饭来。
——
灶房炊烟袅袅,云裴那边也没歇着。
夏天天黑的迟一些,顾柳和马卫锦走后,马婶儿和云裴就着夕阳余晖又干了一会,这时,马婶儿忽而想到了什么,扔了手上的野草,走到云裴身边小声的问道:“裴子,明儿就是柳哥儿回门的日子了,你和柳哥儿准备的怎么样了。”
云裴正用铁锹拍实地里的土,闻言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用汗巾子擦了把汗,答道:“婶子,明日我俩不回去了。”
“不回去。”马婶儿闻言愣了一下,蹙了蹙眉,道:“这...”
虽然她也不太喜欢顾家那一家子,但这新妇三日回门是规矩,再怎么说也是顾柳的娘家,不回怕这顾柳心里会不舒服,叫村里人知道了也会说嘴。
云裴知道马婶儿在想什么,便道:“明日顾家人要到镇上给顾良提亲,怕是没工夫招待我们,以后逢年过节也不必再去。之前我去顾家提亲时,李玉梅便说了,十两银子便当是小柳的卖身钱,成亲以后两家也不必来往了。”
马婶儿在听到那李玉梅将给顾良提亲的日子定在顾柳回门同一日时一张脸就已经黑了,正想破口大骂,又听云裴后头那一句,当即惊的睁大了眼睛,抓了云裴的手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儿,你好好给婶子说说。”
提亲那些事儿都是云裴自己找媒婆弄的,云裴是在事情都定下来以后才上家里跟她说要成亲,喊她给帮忙的,因而许多事儿马婶儿是不知道的。
云裴抿了抿唇,这才道出了当时他与李玉梅商议婚事时的事儿。
原来当时那赖家为了防着顾柳嫁去以后,娘家上门打秋风,早早的就跟李玉梅说好了。
八两银子就算是买下顾柳的钱,两家正式定亲以后便要签卖身契。
这要求着实作贱人,卖身契一签,顾柳就成了奴籍,这桩亲事也就彻底变成了买卖,殊不知赖家这样的要求却也正合了李玉梅的心意。
她家顾良从小就在学堂念书,以后少不得是要考了功名去当大官的,那赖家是个什么东西,若是因着顾柳的缘故将来被拖累,坏了他儿子的名声可怎么行,于是便十分顺当的同意了。
后来云裴横插一脚,李玉梅同样看不起还住在破草屋里的云裴,于是便主动提了这个事儿。
虽没有立下什么书面文契,但李玉梅明里暗里提了好几次,说顾柳成了家以后就是他们云家的人了,跟顾家再没了什么关系,以后过得好过得不好也是自己的事儿,别带累他们顾家就行。
云裴当时听了自然也是沉了脸的,只是想着婚事还没成,便暂且压了下来。
这样的亲戚,能不来往自然是最好的,不过早上在镇上时,云裴顾着顾柳的想法,还是多问了一句,还惹得他伤心,不过既然顾柳也这样说,那以后他们自然是不会再上顾家的门了。
马婶儿不知道这里头竟还有这么些事儿,当即便被气的肝疼,胸口上下起伏,当即便拍了腿破口大骂起来:“好啊!李玉梅这狗娘养的,黑心肝的死王八犊子!”
“还当真以为顾良是什么宝贝不成,什么玩意儿,就他们那一家子,送上门我都嫌晦气,柳哥儿给他们一家人当牛做马那么多年,竟然还这般糟践人!我呸!改日在村里头遇上,看我不骂死那一家子!”
马婶儿就这么不带喘气的骂了半天这口气才顺了些,而后她又突然想起什么,忙对云裴道:“裴子,这事儿就不要叫柳哥儿知道了,省的他再伤心。”
云裴点头,他自然不会在顾柳的面前提这些。
马婶儿骂完人又叹了口气:“算了,也算是好事儿,就李玉梅那一家子,能不沾染也好,不然这将来被拖累的还不知道是谁呢,就是这柳哥儿当真是个命苦的啊,你可要好好待人家,知道吗。”
“婶子,我晓得的。”云裴道。
莫说汉子成了亲以后本就该护着,疼着夫郎,成亲这两日与顾柳相处下来,顾柳也是处处合他的心意。
待他好,家里的大事小事事事上心,性子也柔软和顺,可这样的小哥儿从前却是那样的遭遇,更叫他多了几分心疼。
马婶儿看在眼里,点了点头:“这样就好。”
她自来是个心里不存气的人,想通了以后又笑了起来。
两人一道把最后一点地皮收拾好,没多久,马婶儿男人和儿子马卫川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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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手里还拖着一架铁犁。
地弄好了还得再翻一遍,这就得用铁犁,于是他们爷俩今天也特地早了一点回来,回家拿了铁犁来帮忙。
马婶儿儿子马卫川为人性格爽朗率直,一见着云裴便咧了嘴笑着说:“咋样,裴子,成婚两日,这新婚的滋味如何呀?”
“去!”话音刚落后便被踹了一脚,马婶儿瞪他一眼,骂道:“多大的人了还和你儿子一样,什么话都往外蹦,少在那儿胡咧咧,赶紧给我干活去。”
马卫川挨了骂,朝云裴挤了挤眼,这才和他爹一起牵了铁犁去干活了。
——
灶房里。
杜氏和马卫锦帮着把菜洗好切好,顾柳便开始烧锅做起菜来。
一盆子去头去内脏的杂鱼下锅煎至两面金黄,然后放姜、蒜、蒜苗和青红辣子,呛炒出香味,加盐、酱油调味,最后再撒一点糖提鲜,等锅里的鱼收干水分,炒杂鱼也就可以起锅了。
这样做出来的鱼外表金黄,喷香扑鼻,马卫锦实在没忍住,捏了一条鱼起来尝了一下,吃进嘴里香酥脆软,连鱼刺也不卡喉。
马卫锦吃到最后连手指都舔了起来,连话都顾不上说了。
杜氏也是不住的赞了起来,一会说云裴当真是有福气,一会又说等以后有空了让顾柳也叫她做几道菜,让她也跟着学一学,连石头都抱着妹妹不停的围着灶台打转呢。
被这么多人这样的热闹的围在身边夸着,顾柳的眼里慢慢也沁满了笑意。
以前在顾家时,一家人一天三顿的饭都是他烧的,做的多了,自然也就琢磨出来了,可那时候,他的身边却从没有人这样夸过他。
马婶儿几人进屋时天已经黑了,马卫川一进来就不停的吸着鼻子,弯着眼看向妻子:“做了什么菜这么香,刚才我在门外就闻到香味了,香的我连活儿都干不下去了。”
可不是么,莫说是他们,便是与云裴住的近的几户人家这会子可都被这香味馋的不行呢。
杜氏正摆饭呢,闻言忍不住笑道:“爹,娘,川子,你们可算回来了,快坐,柳哥儿可是烧了一桌子的好菜呢,今晚我们可是有口福了。”
云裴将锄头和铁锹都放在柴房里,洗了手,便转身进了灶房。
顾柳端着菜正往外走,见着云裴,有些急:“相公,你怎么进来了。”
村里就少有汉子会进灶房的,尤其是成婚后,这都是屋里的婆娘和夫郎才会干的事儿。
云裴却并不在意,以前他一个人住的时候还要给自己做饭呢。
见顾柳两只手上都端着菜,云裴便走了过去顺手接走了他手上的菜。
“累么?”说话时一双手掌正好覆在顾柳的手背上。
顾柳的手被握住先是怔了一下,而后一张脸刷的一下烫了起来。
他忍不住抬眼看了云裴一眼。
不知男人是有意还是无意的,他缩了下指尖,却没有挣开他的手,红着脸小声回了一句:“不累。”
夫郎的手又小又软,原本只是无意一碰,可现下云裴倒真有点舍不得放了,直到听见堂屋里锦哥儿喊他们,顾柳这才忙挣了挣,云裴便也顺势放开了他。
“我,我去摆饭了。”顾柳羞红了脸,扔下这一句转身走了。
云裴跟在他的身后,看着夫郎通红的耳朵,眼底也忍不住满出些笑意来。
12. 第 12 章
今日干活干的有些晚了,晚饭便是点着油灯在堂屋里吃的。
五花肉焖茄煲、香炒杂鱼、丝瓜炒鸡蛋、红烧冬瓜、蒜泥炒木耳、清炒水芹和拍胡瓜,一盆盆菜陆续端上来,满满当当的摆了一桌子。
想着吃饭的人多,顾柳的菜做的也扎实。
“乖乖!我说弟夫郎,你这心眼也太实在了!”马卫川看着这一桌子菜瞪圆了眼。
看那碟子丝瓜炒鸡蛋,打眼看去全是油滋滋,金灿灿的鸡蛋,反而是下头埋着的丝瓜看不见几条。
这哪儿是丝瓜炒鸡蛋啊,这明明是鸡蛋炒丝瓜。
“就是。”马婶儿见顾柳做了这么一大桌子菜,心里高兴,嘴上却对杜氏说道:“秀云、锦哥儿,你俩也不拦着点,就咱们这几个人咋用得着吃那么多菜啊。”
“娘,我咋没拦看着。”杜氏如何不知婆母心里怎么想,笑说:“这不是拦不住,柳哥儿非说叫大家尝尝他的手艺。”
马婶儿听了这话也笑了,知道顾柳这也是看重他们一家人,便也不说什么了,众人围坐在桌边开始吃饭。
五花肉焖茄煲咸香软糯,每一根茄条都浸着油亮亮的酱汁,炒杂鱼香酥脆口,一口下去“喀吱”作响,红烧冬瓜晶莹透亮,上头还撒着翠绿的葱叶,吃腻了再来一口清爽脆嫩的水芹和胡瓜...
一桌子人原本还有功夫闲聊几句,吃了几口菜以后就都止不住狼吞虎咽起来。
石头也得了碗蛋羹,蒸的又软又滑,上头还淋了一勺香油,吃的他直舔勺,就连最小的桃子靠在杜氏的怀里也拼命抻着胳膊腿,“啊,啊”的叫唤着。
“呦。”杜氏乐了,换了个姿势,把桃子抱的离木桌更近了些,夹了块鸡蛋在她面前逗她:“是不是小嬷做的饭太香了,连我们桃子都想吃了。”
桃子今年还不满一岁,不会说话,也还吃不了大人吃的食物,平日里杜氏顶多磨点糊糊喂她。
“啊!啊!”桃子一看小腿蹬的更欢了,小手拼命伸手往前抓,显然是想要去抓他娘筷子上那块鸡蛋,不多时连口水都漏了出来。
“哈哈哈...”一桌人都被逗笑了。
马卫川把女儿接过来用胡渣扎的她“咯咯咯”的笑了会才送回杜氏的怀里,也揉了揉肚子,夸道:“不过别说,这弟夫郎弄吃的是厉害,今儿可把我吃撑了。”
桌上的每一道菜都有滋有味的,尤其是那五花肉焖茄煲,里头的五花肉事先用油煎过,吃起来脆脆的,茄子又焖的软烂入味,捞一筷子起来用里头的酱汁淋在干饭就着吃,不知不觉就吃多了。
“可不是。”马婶儿今儿也高兴,不住口的夸:“裴子,你能娶到柳哥儿可真是你的福气啊!”
又对马卫锦道:“锦哥儿,你有空多和你柳子哥学学!明年都要嫁人了,别一天到晚的净跟着你大哥后头摸鱼捉鸟的!”
马卫锦嘴里正叼着块鱼呢,闻言含糊的回了句:“学!学!一定学,只要柳哥哥不嫌我烦,我肯定天天往这来!”
一顿饭的功夫,马卫锦已经彻底和顾柳混熟了,这样好性子的哥儿,谁不喜欢呢。
顾柳被这么多人围在中间,一人一句的夸着,都不好意思了,小脸也红了。
这对他来说是一种十分陌生的感受,从前在顾家,他连上桌吃饭的机会都很少,更别提这样一大家子人坐在一起吃饭闲聊,热热闹闹的。
他心里高兴,忍不住抿着唇笑了,露出颊边的一个小酒窝,连右眼眼尾下那颗小孕痣也随着他弯眼的动作向上挑了挑。
云裴在一旁看着,虽没怎么说话,眼底却也多了抹温和和笑意。
一家人吃饱后又聊了会天,直到桃子在杜氏的怀里又睡着了,马家一家人才离去的。
虽说昨天才擦洗过,但两人今天足足忙了一天,出了一身汗,自然也是要冲洗的。
顾柳烧了一大锅热水,两人像之前那样,一个在院里一个在屋里分开擦洗。
云裴去倒水时不禁想着,等他下次去山上打猎换了钱以后就去镇上买个浴桶,否则这夏天还好些,若是冬日里还是这般,夫郎只怕要着凉了。
等他倒完水回到房间,就见顾柳正散着头发坐在灯下,背对着他不知在做什么。
烛火为他镀上了一层柔光,也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更加的柔软了。
云裴心里的弦好像被什么拨了一下,他在后头看了一会才慢慢走上前去:“在做什么?”
“相公。”顾柳听到声音转过头来,云裴这才看到他的手上攥了一把散碎的铜板和一条麻绳。
云裴在他身旁坐下:“在数钱?”
“嗯。”顾柳点了点头,一双大而圆的眼睛看起来十分温驯。
昨天相公将钱匣子交给他的时候他就看见里头有许多散碎的铜板,只是他还没来得及数了串起来,见这会有时间,他便干脆抱了出来,清点完再将铜钱串起来,这样以后取用既方便,也好叫他知道如今家里还有多少钱。
数钱总归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因而顾柳的眼里也多了几分笑意。
云裴见状也忍不住笑了下,走到床边拿起自己的衣服,把自己的钱袋也摸了出来一并递了过去:“把这些也一并串了吧。”
白日他们在镇上卖鸡鸭虽然进账三百二十文,但后来买农具、菜种和油之类的又花了二百三十八文,如今钱袋里只剩下八十二文了。
钱都是云裴装着的,顾柳觉得这样安全一些。
“哗啦啦。”又是几十枚铜板落入盒子的声音,在盒子里堆起一座浅浅的小山,顾柳的眼睛更亮了。
方才他数钱正数到一半,云裴便叫他,又与他说了会话,顾柳已然忘记自己方才数到多少了,他也不嫌烦,把手上原先攥着的铜板也放了进去,又重新一枚一枚的数了起来。
“一、二、三...”
顾柳原先在顾家时几乎是摸不到钱的,因而此时做起这样的事情来自然还有些生疏,他生怕自己数错了,于是一边串着铜钱,一边口中轻轻默念出声,一把钱来来回回的要数好几遍。
云裴见他数的高兴,也没打扰他,只有在顾柳数完一百个以后会把麻绳接过来,打成一个结,放进钱匣里,这样一串就是一百文,以后数起来也方便。
最后,顾柳将所有的铜板串完以后数了数,如今盒子里共有碎银子四两,一百文的铜钱六串,另外还多了三十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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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碎的铜板。
顾柳抱着盒子,眼睛忍不住弯了弯。
村里寻常的五口之家一般一年也就是个三四两银子的用度,要是省吃俭用一些的话,二两银子也能过下来,他和相公只有两个人,他平日里再俭省些,这些银子起码够他们用一年了。
手里有了钱,心里也没那么慌了,顾柳心下正欢喜,手上忽然一热。
顾柳一怔,低头,却见云裴忽然握住了他的手。
同样是干惯了农活,布满老茧的手,但男人的手掌温热宽厚,这样覆在他的手上,能够将他的手完全包裹起来,那掌心的温度直烫的顾柳的脸皮也跟着烧了起来。
也不知道村里其他的夫妻都是如何相处的,顾柳只觉得他与云裴成亲这两日,相公老喜欢碰他。
今天在灶房里他也拉他手了,只不过那时是为了给他接菜,现在又是。
被一个汉子拉手盯着看这件事叫顾柳有些难为情,但那人是云裴,无论他要对他做任何事,顾柳都不会反抗,于是便也安静得由着他握着。
原以为他只握一会便会放手,谁知他等了一会,云裴却依旧没有动的意思,于是顾柳只能红着脸看了过去,小声的唤了一句:“相公。”
他这样一唤,云裴也跟着回神。
他方才其实也没想什么,只是觉得夫郎这样弯唇浅笑的样子很好看,搭在盒子上的手指白白的也好看,所以就握上去了,一直到这会才想起自己方才想说什么。
于是云裴正了正神色,看着他认真道:“如今家里的钱虽然不多,但以后我也会勤些上山打猎,不会叫你跟着我吃苦的。”
顾柳原本还有些羞赧,听了这话忙抬起头急急说道:“没有,我从来没有觉得如今的日子苦。”
怎么会苦呢,虽然他嫁给云裴只有短短的两日,却是他自有记忆以来过得最舒心的两日。
每顿饭都能吃饱,相公甚至还专门买了红枣杞子给他补身子;不会有人在后头盯着他,对他打打骂骂;相公对他处处关心体贴,还有那样好的马婶儿一家人。
这样的日子,他原先做梦都不敢想,他满心里时时刻刻都对云裴充满了感激。
再说了,他们家的日子比起村里大多数人家来说也不算差的,不过是没有田地,家里没有养牲畜而已,如今菜地也开起来了,以后他再勤快些,这日子总能越过越好的。
这样想着,顾柳鼓起勇气,学着云裴的样子慢慢的回握住他的手,心里却仍觉得羞涩,也不敢看他,只垂了眼睫,轻声道:“相公,我不怕吃苦的,也很喜欢这样的日子,这样的话,以后不要再说了。”
夫郎的性子明明这样羞涩,却又这样乖巧,云裴看着,喉头一紧,终于忍不住伸手触了触他右眼的眼角。
那里恰好是他的孕痣的位置,小小的一颗坠在眼下。
许是早年身子亏空的厉害,顾柳的孕痣是暗红色的,不像村里那些双儿一般殷红鲜亮,云裴却莫名的很喜欢,也早想摸一摸了。
被碰了眼角,顾柳有些疑惑的抬起头来,可他这样一抬头,一个温热的吻便落在了他的眼角。
顾柳的身子猛的一颤,下意识的闭上了眼。
13. 第 13 章
进了七月,天气依旧晴好,晨起太阳刚露头,田野树枝上的知了便叫了起来。
趁着早起天没那么热,村里有几个姑娘双儿和妇人正背着竹筐一起结伴往山的方向走,准备上山挖野菜,路过村子中间时却见一紫色衣裳,头上还插着一支银簪的妇人弯着嘴角迎面走来。
这样艳丽的颜色在乡下本就少见,瞧着那妇人身上的衣裳还十分讲究的绣了花儿。
她左手提着一吊厚厚的猪肉,右手还拎了一包糖,见了几人,主动上前打招呼:“梅姐儿,他金婶儿,上山去呀。”
几个姑娘双儿互相使了个眼色,一个姑娘挑了挑眉,率先开口:“呦,玉梅婶儿,这么一大早就去镇上割肉买糖啦。”
原来这个妇人便是顾柳的后娘,李玉梅。
李玉梅闻言,嘴角的弧度更大些,她扬了扬手里那块肥厚的猪肉,显摆道:“可不是,今日啊,是我们家...”
然而她的话还未说完,却被另一个双儿截了话头:“梅姐儿,这还用问,今儿可是柳哥儿回门的日子,玉梅婶你也真上心,一早就打扮的这么漂亮还备了这么重的礼,是等着待会好好招待哥儿哥婿不是?”
闻言,李玉梅的脸顿时黑了些,绷起唇角老大不高兴的说:“什么回门,少胡咧咧,这是给我家良儿一会上镇上提亲用的。”
话落,她特地扶了扶头上的银簪,炫耀般的伸出三根手指:“我家良儿要说的那可是镇上布庄家的姑娘,金贵着呢,光聘礼就得要三十两。”
“啥?”几人听了在意的却是另一件事情,都瞪大眼睛瞧着她:“不让回门了,玉梅婶儿,你这...”
李玉梅待顾柳不好,这村里人都知道,连家里双儿都能说给人家做妾的,能是什么好人,因而几人也都知道李玉梅这一早打扮的花枝招展,又提着这么重的礼,不可能是给顾柳准备的。
方才应她话也不过是为了故意臊她几句,却不想这人竟黑心到这种程度,连三日回门的礼数都不要了。
有妇人看不过去了,皱眉说道:“我说玉梅,你这事儿办的太不地道吧,给顾良提亲哪日不行,非得安排在今日,一顿饭的功夫都等不得吗?”
“就是。”其他人也跟着帮腔:“玉梅婶儿,这嫁出去的女儿双儿三朝回门是礼数,放在哪家都是如此,你家好歹还收了人家云猎户十两银子呢,咋能这样呢。”
有马婶儿前日在席子上说了那么一嘴,眼下全村的人都知道了云裴花了十两娶了顾柳这件事了。
“哎呦喂,柳哥儿也太可怜了,你说这要是他亲生阿爹还在,看到自己的孩子被这样糟践,那得多心疼啊。”
显摆不成还被挤兑,李玉梅哪受得了这气,双手一叉,扯开嗓子就叫骂起来:“放你娘的屁,王家的,你嘴里不干不净的说啥呢,我咋就作践人了!我自个儿命苦,嫁了个死了媳妇还拖着个小拖油瓶的汉子,这么多年我伺候他们爷俩吃喝拉撒,我容易吗我!好不容易给拉扯大,这人都嫁出去了,不知道孝敬爹娘,还想要回来吃娘家的米粮?想叫老娘伺候他?做他的春秋大梦吧!”
话落,李玉梅又指着前头几个姑娘双儿骂了起来:“我说你们几个,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没听过?婶子今天就教教你们,这往后嫁了人了就少往娘家跑!养个女儿跟贼一样,娘家有多少东西够你们这么扒拉的!”
李玉梅这话说的实在难听,被她指着鼻子骂的几个又都是连亲都还未定下的姑娘和双儿,这种话哪里能回,有几个当即便气的浑身发抖,眼眶也红了。
这话未出阁的姑娘双儿不好回,可那成了亲可就没这个顾忌了。
谁家还没个姑娘双儿的,这李玉梅自己是个烂物东西,可别带累了他们。
于是,有个与李玉梅年纪相当的妇人当即便冷笑一声:“养女如养贼?玉梅,你这话说的倒真不错。我看这村里啊,倒真是有人瞎了眼娶了个贼回家,只是那贼不是偷娘家东西,而是净偷了自家东西往娘家搬!”
“玉梅,你说是不是啊?”
这话明摆着说的就是李玉梅。
自打李玉梅自打和顾大生成婚以后,隔三差五的就提着个篮子,装了肉、菜之类的往娘家去,从村里过时大家都看得到。
这下,李玉梅更是气的不行,手一抬就想动手打人:“你个小贱人,你骂谁呢!老娘撕了你的嘴!”
乡下妇人哪儿有几个是软包子的,那妇人听了脸一寒,也撸了袖子:“咋?你还想动手?来啊!我怕你不成?”
要真动起手来她也不怕,她们这边四五个人呢!
其他几个人见状也纷纷围上前来。
“呦,玉梅,人家兰婶儿又没说你,你在这急什么眼。”
“就是。”几个刚才被骂了的姑娘和双儿也帮起腔来:“我说玉梅婶儿,按你这样说,那你家顾良要娶的姑娘家里再有钱那也是人家娘家的事儿,你高兴个啥。”
几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李玉梅气的面色铁青,嘴上又说不过,人多,打起来她也占不到好处,最后只能甩了通脸子,扔下一句:“我家的事儿,要你管!”然后怒气冲冲的摔门进屋了。
见人走了,那个妇人朝着顾家的方向啐了口唾沫,冷哼道:“什么人啊,这亲都还没定下来呢就一天到晚的显摆,我就是瞧不上她那个样。”
就李玉梅要给顾良说个镇上商户人家的姑娘做媳妇这事儿,李玉梅已经说了好几个月了,逢人就显摆,说她儿子如何如何好,那姑娘家里如何如何好,说她家聘礼凑的有多足。
呸,谁不知道,那三十两银子里还有十两是卖哥儿的钱呢!
一群人没再理她,提步往山里去了,路上,没人再提李玉梅,反而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起顾柳来了。
说这柳哥儿可怜啊,有娘家的人却跟没家一样,连娘家都不让回,说这顾大生也是狠心,明明也是自己的亲生孩子,却由得后娘这样糟践,然后便又是一阵叹息。
不过一个早上,李玉梅不让顾柳回门的事儿就传遍了村里。
——
那头,李玉梅“怦”的一声摔门的动静惊的顾大生从堂屋里跑出来看。
“咋了咋了。”顾大生瞪大眼睛看着她。
李玉梅正在气头上,闻言狠狠的掐了顾大生一把,骂道:“咋了?你是死人啊?门前那么大动静你没听见?刚刚我被那几个贱货指着鼻子骂不知道出来帮我一把?”
顾大生被骂的缩了缩脑袋。
这时,一身青色长衫,一副儒雅书生的打扮的顾良也从屋里走了出来,见他娘一脸怒气冲冲的提着肉和糖回来了,便问了一句:“娘,你又咋了,不是去买东西了吗。”
李玉梅气的面色发青,把方才门口的事儿说了一遍。
顾良听了皱了皱眉,也不太高兴,却开口劝道:“娘,都是一群乡野妇人,头发长,见识短,你何必跟她们一般计较呢,还是办正事要紧。”
今日可是他们说好了要跟媒婆要去朱家提亲的日子,可不能被这群妇人误了事儿。
听了顾良的话,李玉梅深吸了两口气,稍稍平复了点心情,又见自己的儿子今日穿的这样俊俏,这才重新露出笑来:“我儿说的不错,今天可是我儿的大好日子,可不能被那群泼妇给坏了我儿的好事儿。”
话落,她走到顾良身边,上下打量了顾良了一眼,又帮他抻了抻衣袖,笑道:“良儿,今日上门提亲,你可得好好表现,这门亲事若是成了,你以后念书的银子就有着落了!知道不?”
顾良六岁起就被李玉梅送到镇上的学堂里读书,如今已经过了八年了,到现在却连个童生都没考上,可李玉梅仍然一门心思的认为他儿子顾良定是能念出功名的,只是差了点时运。
顾良自己也乐得去,不管念不念的出个名堂来,反正不用下地了,家里人还都得让着他,供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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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唬住他娘,顾良在学堂里也学了几句诗文,不时便在他娘面前念几句,哄的李玉梅更是心花怒放,更是坚定了不论如何都得叫他儿子继续念下去。
可顾家再怎么说毕竟只是个乡户人家,这么一年一年的供着个读书人也不容易。
早些年还好些,只是束侑和笔墨纸砚的钱倒还能供的起,这些年,顾良渐渐大大了,时常问她要钱,说要去与他镇上的同乡一起参加什么诗会,每次张口就要不少银子。
李玉梅心疼银子,可又不能不去,她儿子说了,那些诗会去的多了,对他考功名有益处,渐渐的,家里有些吃紧了。
李玉梅愁啊,怎么办呢?
正好有一日,她去镇上布庄买布的时候偶然听那老板说了一嘴,说是自家的独女差不多到了要找婆家的年纪,想给她说个人家,不求太多,只要能对女儿好就成。
于是,李玉梅就动起了歪心思。
说实话,一开始她是不太看得起这商户人家的女儿的,有钱又如何,士农工商,这商户历来都是排在最末的,她儿子将来可是要当大官的人,怎可配个商籍女子。
可架不住这姑娘家里有钱啊,家里有个布庄,又是独女。
以后她家姑娘嫁过来了,家里相公又是读书的,能不帮衬着点?说不上还能把他们一家人接去镇上住。
等以后两个老的两腿一伸,那娘家的钱,还不是使劲儿往她家里扒拉?
这样盘算下来,李玉梅竟真的厚着张脸皮上那布庄老板家里说亲去了。
一开始那朱家还不愿意,说哪儿有人把姑娘从镇上往乡下嫁的,李玉梅好说歹说,软磨硬泡了大半年的时间,这才终于给说下来,只是朱家说了,定亲也行,聘金得给足三十两,算是瞧瞧他们家的诚意。
想着日后的富贵,李玉梅咬牙应下了,中间又折腾了好一番功夫,总算等到今天上门提亲的日子。
顾良如何不知道他娘心里是如何想的,然而他心里却另有想法。
他心里清楚,这书他是读不成的,不过是平日里在他娘面前装装样子罢了,但这人他是定要娶的。
去年秋收以后,他跟着他娘去镇上见过那朱家姑娘一面,见那姑娘生的一副如花似玉的模样,当下便浑身燥热起了念,只盼着能早日将人娶回家来,好生温存一番。
母子俩各怀心思,却正好奔着同一个目标去了,却全然没有人想着,这样好的事儿,怎么就偏偏砸在他们家的头上了。
至于那朱氏进门以后又闹得如何鸡飞狗跳的动静,那都是后话了。
——
话说李玉梅在村里闹出的那阵动静顾柳一点都不知道,他正忙着打理他的菜园子呢。
地翻好以后还要挖出沟和垄,菜也要规划好种的位置,菜种浸好了还要下地里种,忙得很。
云裴和他一起收拾着,顾柳在地里下种时,云裴就在一旁给菜地围上竹篱笆,偶尔顾柳抬眼与云裴的视线碰上,很快又会红着脸低下头,视线闪躲着不敢看他。
云裴看着夫郎那红的能滴血的耳尖,忍不住失笑。
这些天顾柳都是这样的,自从那夜他情不自禁的在他眼角下亲了一下,而后每每他面对自己时一张脸总是红彤彤的,也不敢与他眼神对视,像是十分不自在,可每每自己去牵他的手,或是夜里醒来发现自己抱着他的时候,他却又总是乖乖的一动不动。
这性情像只兔子一样,又乖又软,反而惹得他有时想去逗逗他,两人的距离在这无形中也消弭了不少。
足足花了三天的时间,顾柳才总算把菜园子打理了出来,菜种也都下到了地里头。
这日,两人吃过午饭,等顾柳洗好碗筷从灶房出来时,见云裴蹲在地上,正在整理他那些打猎的家伙。
见了他,云裴便抬头对他说:“如今前门的菜园子都收拾的差不多了,家里你也熟悉了,等再过两日,我便要上山打猎了。”
14. 第 14 章
“上山?”初闻他要上山时,顾柳还愣了一下。
成婚这几日,云裴一直在家里随他忙东忙西的,他一时竟都有些忘了,云裴是个猎户,是靠打猎营生的。
这样想着,顾柳心里一时有些歉疚,要不是要弄门口那片菜园子,也不用耽搁他那么长的时间,于是顾柳连忙点头道:“好,我知道了。”顿了顿,他又问了一句:“那你夜里还回家吗?”
他还记着相公说起过,他以前打猎时都是好几天才下山回一次家。
“回的。”云裴闻言点头。
山里倒是有一座小木屋,有床和一些简单的生活用具。
若是在以前,他孤身一人嫌麻烦,一年便有大半的时间都歇在那小木屋里,只有要下山卖东西和冬日里不打猎的时候才会下山。可如今却不同了,他娶了夫郎,家里还有人等着,夜里自然是下山的。
再说,他也有些自己的私心。
他刚娶了夫郎,正是得了些滋味的时候,每日只想寻了机会多和他相处,说会话,可以后他一旦上山打猎,一日就只有夜里的时间能见见夫郎了,哪儿能不回来。
虽然夫郎并没有说出口,但云裴看出了他方才问话时眼里的惶然和希冀,心更是软了几分。
可他确实必须要上山了,原本他计划的是等陪顾柳三日回门的事弄完以后他就要上山的,后来因为开菜地的事儿,他已经耽误了几日。
这段时间家里头花了不少钱,他得勤快些,才能养得起夫郎。
——
清早,外头的天还有些黑的时候,顾柳就醒了,屋里静悄悄的,只有耳畔边传来平稳的呼吸声。
腰间搭着一双炙热的大手,顾柳的脸红了些。
这些天,无论他睡前在床上和云裴隔的有多远,他都是以这样的姿势在云裴的怀里醒来的,竟也有些习惯了,虽然还会觉得不好意思,但也不像一开始那样慌乱了。
轻轻的移开搭在他腰间的手,顾柳绕过云裴下了床。
在院里简单的盥洗之后,他便来到了灶房里。
云裴今日要上山打猎,他得早点起床,把他今天要带上山的干粮备好。
灶膛里生火,顾柳淘了点米下锅,打算今早熬点米粥吃,下米的时候米特意放多了些,稀汤寡水的可不顶肚。
盖上锅盖,顾柳又开始动手和面。
想着男人今天要在山里跑上一天,中午也只能吃些干粮,于是他打算给云裴烙点饼子吃,只是这次的饼子得烙的厚实一些,否则像上次那样薄薄一张,只怕是不顶饱。
为了给他添点荤腥,顾柳还往面里磕了两个鸡蛋,这样吃着饼子的时候也能吃到鸡蛋了。
面和好以后放在盆里,拿湿布盖着,让面团先发一发,顾柳揭开灶上熬着米粥的锅盖瞧了一眼。
白花花的大米已经熬出了一层米油,正在锅里咕嘟咕嘟的冒着泡,只是还不够浓稠,他用木勺划拉了两下以防糊底,这才重新闷上盖子。
趁着熬米粥醒面的功夫,顾柳顺带把门口的菜地给浇了。
浇菜地的水是从河边挑来的,家里前院和灶房门口各放了一口大水缸,井水珍贵,除了平时喝的,洗菜,洗衣裳,浇菜这些可舍不得用井水。
浇完菜地,顾柳重新回到灶房,这个时候面团也发好了,他便挽了袖子开始烙饼。
烙厚饼和薄饼的步骤其实差不多,只是饼子的厚度不一样,一张厚饼能赶上三张薄饼。
锅底刷上一层油,顾柳拿着一个圆而厚实的饼就往锅底按,因为面团里加了鸡蛋,所以面团的颜色是黄色的,烙出来的面饼也是金黄焦脆的颜色,虽然没有薄饼那样酥脆,但胜在更有嚼劲,也更能饱肚子。
在顾柳烙第三张厚饼的时候,云裴也起来了。
顾柳回头看了一眼,对他道:“相公起来了?院里有我刚打的水,你先去盥洗,早饭一会就好。”
成婚这几日,顾柳发现云裴似有早起冲澡的习惯,有好几次他都看见他早起后在院里用井水冲洗,虽然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却慢慢的习惯了,起来以后替他备好水。
“嗯。”云裴闻言点了点头,往前院去了。等他盥洗完,顾柳也端着早食走了出来。
今日的早食比往日多一些,一盆米粥、一沓烙饼,因着烙饼里已经磕了两个蛋,顾柳又煮了一个白水蛋让云裴一并带上山去,他就没再炒鸡蛋了,而是炒了一碟酸萝卜肉沫和一碟酱菜。
两人坐下来吃早饭。
饭后,云裴去收拾他那些打猎的家伙什,而顾柳则走到灶房里把早上烙好的饼子和白水蛋装到布袋里,水囊灌满了水,又拿了两条干净的汗巾子,一并放到竹篓里,提到堂屋里给云裴。
来到堂屋时,云裴已经背好了他那一套打猎的东西,见顾柳来,接过他手上的竹篓,一并利落的背在了肩膀上。
顾柳送着云裴一直走到门口,云裴站在门口对他说:“那我上山去了,你一个人在家,家里的活儿你看着干,累了就歇一会,不着急,约摸傍晚我就回来了,不用担心。”
这还是顾柳嫁来以后头一次见云裴离家上山打猎,说不担心是假的,只是他依旧乖乖的点头,同时忍不住嘱咐道:“相公也是,布袋里我给装了四个厚烙饼和一个白水蛋,相公你饿了就拿出来吃,天热,要记得常喝水,竹篓里有汗巾,出汗了就擦一擦。”
听着这些细碎的絮叨,云裴忍不住笑了,心里暖暖的。
以前师娘也是这样细心的帮师父一件一件的打理上山的东西,今日终于也有人这样待他。
想起师娘以前每每送师父出门时还会站在门口对师父说“我在家等你回来。”
云裴看了看夫郎,心里也有些期待。
只是等了一会都不见小夫郎再说些什么了,心里虽有些失落,但也没有强求。
最后,他只是伸手蹭了蹭顾柳眼尾那颗小孕痣,然后干脆的转身,背着东西往山里去了。
直到云裴的身影再看不见了,顾柳才回过神来,楞楞的摸了摸自己的眼尾。
相公好像特别喜欢他眼角这颗孕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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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他手指蹭过的地方仿佛还在发热,顾柳拍了拍自己的脸,收拾好心情,转身回家。
合上院门,耀眼的日光将本就没多大的小院映照的亮亮堂堂的,屋里少了那个高大健硕的身影,一时显得有些空荡安静,顾柳竟有些不习惯了。
再打眼一瞧,家里好像也没什么大的活计要干的。
两个水缸都灌得满满的,前院的墙角边整整齐齐的码放着一大摞劈好的柴火,灶房里也是,柴房的地上还有许多剖好的细细的竹片。
都是云裴走之前给弄好的。
这些天,他闲时不是去河边挑水就是去山上打柴,砍竹子,剖竹片,心里想着这些力气活儿他都弄好了,等他不在家时顾柳就可以少干些。
这样一来,家里就只剩下一些琐碎的事了。
顾柳在家先是把扫帚拿了出来,把家里前前后后和后院的畜牲圈都打扫了一遍。
虽然后院没养几只鸡鸭,但如今天热,还得得弄得干干净净的才不容易惹蚊虫,蚊虫少了,人住的也清爽些。
瞧着日头还不错,他又回屋把自己和云裴夜里盖的被褥抱了出来,摊在院里的竹架上晒。
他俩现如今盖的被子还是成亲时做的,连被褥都是新的,才盖了几日,还不用拆下来洗,不过晒一晒,盖起来就更加的松软舒服。
想着过段时间家里要做腌菜了,于是顾柳把灶房里那几个生了灰的腌菜缸子也抱了出来擦洗了一番,洗好了再放在太阳底下晒,晾晾风。
家里之前没做腌菜,他们这两日吃的还是之前马婶儿给他们送的一小坛。
这段时间只能先这么将就着,等菜园子里的菜打下来了就好了,他也可以去山里挖些野菜回来先做着。
不知道相公爱不爱吃豆酱,如果他喜欢,他还可以自己做一缸黄豆酱吃。
豆酱这东西,村里还有人家专门做来卖,因为里头掺了点清油,所以卖的也不便宜,三十文钱才一小罐,要吃就上他家去打,只是顾柳觉得有些贵,他自己在家也能做,还能省下一笔钱。
等这些都弄完了,他才从屋里抱了一篮针线和几件云裴的旧衣裳出来,坐在屋檐底下给云裴补衣裳。
云裴是个猎户,成日都在山里奔走,山里的树枝多,草刺也多,时常一不留神衣裳就被树枝勾破口子。
前几日顾柳在屋里收拾衣裳的时候就看见衣柜里有好几件勾破了口子的衣裳,现在得空了正好拿出来补补。
乡下人穿的衣服大多都是粗衣麻布,少有绣什么花样的,顾柳的绣工不行,但是针线活儿却是可以的,他会做衣裳,针脚缝的也整齐细密,这对于普通人家来说也就够了。
刚补好一件衣服,顾柳忽然听见前院忽然有人敲门。
顾柳放下手里的针线去开门,心里还有些奇怪。
这个时候会是什么人过来。
然而一开门,看到院门前站着的的人,顾柳却是双眼一亮。
顾柳有些惊喜的看着来人:“冬哥儿,你回来了?”
15. 第 15 章
门外站了个黑黑瘦瘦的哥儿,身量比顾柳略高一些。
正是顾柳在村里玩的最好的哥儿,夏天冬。
夏天冬性子爽朗泼辣,与顾柳是截然不同的性子,两人的关系却很好。顾柳以前若是出门便大多是与他在一起,洗衣裳做活儿说话。
前些日子冬哥儿夫家的姐姐刚生了孩子在坐月子,他被婆母叫去帮忙伺候了几天,没喝上他的酒席,他男人张二柱倒是来了,如今人可算回来,顾柳见了自然开心。
见了顾柳,夏天冬也咧嘴笑了,探了个头进来左右瞧了一眼,小心的问道:“你男人不在家?”
顾柳笑,拉着人进屋:“相公不在,上山打猎去了,进来坐会呀。”
夏天冬这才松了口气,一边跟着顾柳进屋,一边扬声絮叨起来:“诶呀,可算回来了,你不知道,这段时间可憋死我了,我大姑子那人啊,事儿太多了,一会说肚子饿了要吃糖水蛋,一会又说要喝鸡汤,我那鸡还没下锅呢,又说腰疼,让我去给她捏捏,一天到晚的...”
两人一段时间没见了,夏天冬早就憋了一肚子的话,他的话又比较密,向来他说话的时候别人很难能插上嘴,顾柳早就习惯了,于是引着人进堂屋坐下,顺道给他倒了一碗水。
直等到夏天冬说的口干了,这才有功夫端起水来喝了一口。
趁着喝水的空挡,他又四下打量起顾柳这屋子来,随后嘴巴一咧,对顾柳说:“你这里地方虽然不大,收拾的倒是齐整,以后打扫起来也省力气了。”
若是换了其他人来,听了夏天冬这话只怕要生气,以为夏天冬是在拿话挤兑他们家地方小,只是顾柳与他玩熟了,知道他并没有那个意思,只是心里怎么想的就怎么说了,没有介意,还弯了弯眼睛,回说:“是呢,不过如今是家里东西少,等以后都盘顺了,估计事儿也多了。”
夏天冬点了点头,随即又问:“你咋样?成亲这几日,过得还好吗?”
不过见顾柳眼里带着笑意,人也比从前白了些,连脸上看着都比从前多了点肉,应该是过得不错的。
想起云裴那身量,夏天冬又拎起顾柳的手左右看了看,问:“你那相公咋样?脾气好不好?不会动手打人吧。”
夏天冬原先与云裴并不熟,跟村里其他人一样,只囫囵留了个高大冷硬不好相处的印象。
因为顾柳从来没和任何人说过他之前与云裴在山里遇到过的事儿,夏天冬自然也不知道这里面的弯弯绕绕,所以当时一开始听说他要嫁给云裴时,心里纳罕的同时又为他捏了一把汗。
这不嫁赖三是挺好的,可咋又要嫁给他呢。
顾柳前头都在安静的听夏天冬说话,一直听到最后才皱了皱眉,十分认真的说:“相公很好,对我也很好,才不会打人,你别瞎说。”
“呦。还不高兴了。”夏天冬认识顾柳那么久了,自然能看出来他是真的有些不高兴了,一时又是好笑又是替他高兴。
能让脾气那样软和的人生气,想来他那相公当真是待他不错的,夏天冬也很为他高兴,嘴里忙说:“好好好,我不说了。”
话落,他又喝了一口水,这才说起这次过来找他的原因:“柱子昨儿说想吃野菜馍馍了,我上山去挖点野菜,你去不?”
顾柳一听,忙点头:“去,你等我一会,我找个筐子和你一块上山。”
上次马婶儿家送来的那筐子菜快要见底了,他正想着这两日要上山挖点野菜来吃呢,冬哥儿就来了。
于是,顾柳从后院找了个竹筐子背着,锁上院门,和夏天冬一块出门了。
大山就在顾柳家门前,倒是方便,夏天冬上山时还问了一句,会不会在山里碰上他男人。
顾柳想了想,摇头:“相公打猎都在后头的深山里,我们挖野菜都在前山,应该是碰不到的。”
正值夏季,山里的草木长得葱郁葳蕤,茂盛的枝叶遮挡了阳光,不像山下那么蒸人,两人在山里走着,不时可以看见鸟雀在枝头跳来跳去,拍打着翅膀,一派生机勃勃的模样。
野菜一般从春天开始冒头生长,除了冬日,其余三个季节都有,一般人家里菜不够吃了或是菜园子里的菜吃腻了就会到山上来挖些野菜吃。
春日里的野菜是最鲜嫩的,来挖的人也最多,夏日里也有不少,像是水芹、马齿苋、紫苏叶,都是这个季节的野菜。
地皮菜,菌子一类的只有在雨后才会冒出来,最近一段日子都没下雨,这会怕是采不到。
前山这里经常有人来,渐渐被踩出了一条小草径来。
两个人顺着小径向上走了一段便看到一条蜿蜒流淌的小溪流,溪水敲击着石块,叮咚作响。
水芹、马齿苋,曲曲菜这些野菜通常都爱长在水边,所以顾柳格外留神了些。
果然拨开溪旁的一丛杂草就看见了一大把长得正旺盛的水芹菜,颜色翠绿鲜嫩,看着就喜人,顾柳挑着叶子青嫩的那些摘了下来,放进筐子里,拿回家用水洗一洗,用来凉拌、炒肉,都好吃。
那边,夏天冬也发现了一大片马齿苋,拿着锄头蹲在地上挖了起来。
两人一边挖野菜,一边聊着天,大多都是夏天冬说,顾柳听。
聊的也无外乎都是村里家长里短的事儿,一会说他家麦子前些日子打下来了,今年地里收成不错,家里人都高兴,一会又说他家的小哥儿如今学说话,如何如何可爱。
夏天冬比顾柳大一岁,却比顾柳早两年嫁人,他夫家也姓张,说起来,与那日席子上说云裴闲话的张婶儿还有点沾亲带故的关系。
去年的春日里,夏天冬刚生了个小哥儿,小名叫安安,现下一岁多了,正是开始学说话的时候。
夏天冬每每说起家里的小双儿眼里都带着笑。
顾柳见过安安好多回了,冬哥儿把他带的很好,白白嫩嫩的,那小胳膊小腿也结实的很,顾柳也很喜欢他。
提起安安,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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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便问了一句:“你婆母现在怎么样了?对安安好吗?”
说到这个,夏天冬唇边的笑意没了,手上的锄头顿时重重的砸了下地,不高兴的说:“别提了,前些日子我婆母不是让我伺候她女儿坐月子,安安就给她带了半个月,等我回来一看,安安都瘦了,还黑了不少,一见着我直哭。”
顾柳听了也抿了抿唇。
自己辛苦伺候大姑子坐月子,孩子才叫婆母带了半个月就黑了瘦了,冬哥儿作为阿爹,肯定是要心疼的。
其实冬哥儿嫁的人家在村里来说日子过得还算是不错的,他男人张二柱在家排最小,上头还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大姐早些年已经嫁出去了,就不说了,他家里还有一个大哥大嫂,生了两个儿子,并着两个老人,没有分家,一大家子人住在一起。
大昌朝实行的是授田制,冬哥儿家里男丁多,田地自然也就多,他家又花钱另买了五亩,三十几亩田地耕着,日子也过得富足,但坏就坏在她婆母丁氏是个势力的。
冬哥儿的娘家是村里有名的穷户,家里只有几口薄田。
他爹娘为了改善日子,想生个儿子,结果接连生了一串儿的女儿双儿,直到最后才生出个儿子来,结果就是他家里的日子越过越穷。
因为穷,冬哥儿爹娘性子都懦弱,冬哥儿作为家里的孩子的老大,为了护住底下的弟妹,打小性子就泼辣,跟个小辣椒似的一点就炸,村里许多同龄的小男孩都怕了他。
他这样的出身,丁氏自然是瞧不上的,嫌他家穷,还是哥儿不好生养,奈何她儿子张二柱愣是瞧上了冬哥儿。
丁氏在家要死要活的闹了一阵还是拗不过她儿子,无奈只能让人进了门,只是进了门以后也依旧瞧他不顺眼,无论冬哥儿做什么都要挑刺,也常在村里人面前说嘴。
幸好冬哥儿男人始终是站在冬哥儿这头的,待他也好,丁氏为此就更气了,跟小儿子渐渐远了几分,再加上大房那头大儿媳肚子也争气,接连生了两个儿子,而冬哥儿只生了哥儿,这两年,丁氏便越发偏宠大房,冷落二房了。
这些事儿说起来也是糟心,不过好在,冬哥儿自来不是个会让自己受气的性子,他婆母凡事不是太过分的时候,他看在他男人的面子上能忍就忍着,要是太过了,冬哥儿立马就能和她吵起来。
果然,下一秒就听冬哥儿的声音说道:“给我气的,第二天我就当着我婆母的面拿了家里的鸡蛋和饴糖给安安煮了糖水蛋吃。”
“我婆婆气的在家捶地直哭,说我这是嫌弃她这些日子给我看孩子没看好,给她脸色瞧,我不理她。大房那头我大嫂家森小子、林小子见天都有糖吃,我家安安吃口糖水蛋怎么了。”
“家里的地大半都是柱子耕的,平时柱子去镇上做工赚的钱也大半交了公中,合着我俩辛苦劳作的钱都让他们拿去养大房去了?”说着,夏天冬翻了个白眼,“做她的春秋大梦!”
顾柳听了忍不住抿唇直笑。
16. 第 16 章
他俩这一片地的野菜挖完了,又继续往前走。
才走了两步,顾柳又瞧见前头右边的地里长了一大片紫苏,青紫色的叶片上长着一层细细软软的绒毛,走的进了,紫苏的香气也散发出来。
“这紫苏叶子长得倒是好的,瞧这叶子底下的紫都透到上头的叶面上来了。”夏天冬跟在顾柳后面说道,说完,他又伸手掐了掐叶子底下的茎,“梗也嫩,摘点回去和鸭子一起焖倒不错。”
顾柳也点了点头,他们这儿的人爱吃紫苏,大多数人都是摘了回家当香料一样和其他的菜一起煮了吃,还有的人会拿来在日头底下晒,当药用,得了伤寒或者肚子不舒服的时候都可以拿点出来泡水喝。
两人于是又放下竹筐,开始摘紫苏。
摘紫苏叶的时候只要掐掉紫苏顶端最嫩的那点嫩叶就行,这样留下底下的梗以后还能继续长,这一草一木都是大山的馈赠,可不能一次给薅秃了。
两人掐着紫苏叶子,夏天冬想起什么,又兴冲冲的凑过去对顾柳道:“对了,柳儿,你听说了那李玉梅前两日在村里的事儿了没?”
提到这个人,顾柳手上的动作顿了顿,随即轻轻的摇头:“没有。”
夏天冬也知道他自来是不大爱听村里那些人说闲话的,只是这事儿听着解气,于是他便将当日李玉梅在村里如何被人挤兑,又如何被气得摔门而入的事一样一样的学给他听。
说完,夏天冬又恨恨的啐了唾沫,跟着骂道:“呸,烂心烂肺的东西,活该!”
他和顾柳走得近,这些年,自然也是看着顾柳是如何被那李玉梅磋磨过来的,知道李玉梅要把顾柳嫁给赖三的时候,他还在家气的摔掉了一个杯子,急得团团转。
他的性子不像顾柳那样温吞,遇着什么事,那是当场就要报复回去的,以前在村里他也替顾柳出过几次头,可是每次他这头骂完李玉梅,李玉梅吵不过他就要回去拿顾柳撒气。
夏天冬又气又急,可是顾柳到底还是顾家人,娘要教训孩子,他一个外人也实在是没办法,现在可好了。
“只可惜我当时不在。”夏天冬说完叹了口气,有些遗憾:“要是叫我撞上,瞧我怎么撕那老货的嘴。”
学完,他又看向顾柳宽慰道:“柳儿不用怕,如今村里没人说你不好,都在骂那个烂货没心肝呢。”
顾柳自嫁给云裴以后,除了去市集的那一次几乎就没出过门,自然不知道这些事,此时听夏天冬这样说完,他也只是笑笑,没说话。
村里人说他看他的那些话,其实他不是很在意,从很早以前他就知道了,日子过得好,过得苦,都是自己的事儿。
就像李玉梅,外头的人再怎么可怜他,落到他头上也就是两句轻飘飘的安慰,顶多也就是他挨饿的时候给他半个馒头,不顶用。
如今他有了自己的家,每日忙东忙西的,也不怎么关注那边的事儿,再听到这个名字,虽说心里还有些不舒服,但更多的竟是觉得遥远。
夏天冬说完,见他一点解气高兴的样子都没有,还摇了摇头,嘟囔说:“你啊,这性子未免也太好了些。”
——
上了一趟山,顾柳回到家时已经有些晚了,不过好在这一趟收获还不错。
水芹、马齿苋、紫苏叶、柳蒿芽...沉甸甸的把竹筐都压弯了。
要下山时还叫他找到了一颗野桑葚树,这个季节正是桑葚成熟的时候,一颗颗紫黑色的桑葚有他拇指那么大,他摘了一颗尝了一下,咬破外皮,充盈的汁水瞬间在口中爆开,酸甜开胃的很。
怕把桑葚果给压坏了,他把果子一颗颗摘下来以后放到帕子里包好,回到家后解开帕子一看,果然里头的果子都还好好的。
顾柳从水缸里舀了点水出来倒在盆里,把摘来的野菜和桑葚都放在盆里泡着,先去一去泥,打算等吃过饭再开始收拾。
云裴不在家,顾柳的午饭就随便多了,直接把早上吃剩的那点米粥和酱菜一起就着吃了。
吃过午饭,他稍微歇息了一会便又到灶房里开始弄野菜来。
山里的野菜泥土多,浸一遍水只能把最粗大的泥团给过了,嵌在茎梗里的那些还要细细收拾干净才行。
这次上山野菜挖了不少,顾柳洗完以后留了一些他们平时吃,剩下的找了个几个竹匾,把野菜铺在上头,拿到太阳底下晒,打算做成干菜,留着冬天的时候吃。
别看现在还是夏天,但过冬的菜干也可以开始慢慢的攒起来了,攒着攒着就多了。
等这些都弄完了,他擦干净手,继续拿起针线给云裴补早上没补完的那几件衣裳,不时再给院里晒着的野菜翻个面。
这样忙忙碌碌的一弄就是一下午,等顾柳放下手上的针线,再一抬头,日头已经往西边走了好些路,光线将他在地上的影子拖的长长的。
瞧着时候差不多了,为了能叫云裴一回家就能吃上口热乎饭,顾柳收好针线便到灶房里开始准备起晚饭来。
想着今天男人在山里跑了一天,肯定饿了,晚饭自然得做点扎实的。
正好手边有那么多今天刚挖的野菜,顾柳打算晚上蒸点野菜包子吃,剩下的猪肉汆个丸子,再炒个豇豆,也就够了。
洗了手,顾柳舀了点白面和面,蒸包子的面团要比平时做面食,烙饼醒的时间要更久一些,揉好面团以后,顾柳开始调馅。
水芹、马齿苋,这两种野菜都可以用来做包子馅,脆生鲜嫩,清香可口,马齿苋吃起来味道还有点酸酸的,很是开胃,不过如果只有野菜,味道难免寡淡了些。
顾柳想着他自己可以吃素野菜包子,但给男人的还是要放点肉,于是馅料一共调了两盆,一盆里只有野菜,另一盆里则切了猪肉和野菜一起调馅。
猪肉剁成馅,加点姜末、盐、酱油调味,想要包子吃起来口感鲜嫩多汁,还得放点油,于是顾柳又在馅料里滴了几滴清油,和野菜碎一起拌匀。
包子的馅料调好以后,顾柳又把剩下的猪肉剁成更细的肉泥,这是用来的汆丸子的,得要剁的更细腻些吃起来的时候才会光滑细嫩。
等这些都弄好以后,那边面团也发好了,用手扯一扯面团,拉出来的面里头呈蜂窝状的就可以了。
顾柳把面团搓成长条再揪成剂子,擀成手掌大小,把馅料包进去,压实了,然后手捏着包子皮一层层的迅速往里折捏褶子,等捏完一圈以后再顺着褶子捏出一个圆形收口。
很快,一个漂亮的包子就做了出来。顾柳做的时候还刻意留心了些,把纯素馅和有肉馅的野菜包子捏成了不一样的褶子,这样蒸出来以后也好分辨。
那边十来个白白胖胖的包子上了屉笼,这一头,顾柳开始汆丸子。
汆丸子要用冷水,十几颗拇指那么大小的丸子倒进锅里,水里还加了点萝卜,这样煮出来的丸子汤带点奶白色,又有萝卜的清甜,等汤滚了再撒一把鲜绿色的水芹叶,白色的汤底衬着绿色的菜叶,甚是好看。
大灶上饭菜都做好时,云裴却还没回来,于是顾柳往灶底添了把细柴,让锅里的东西保着温,自己则走到院门口张望起来。
头一次等他归家,没见着人,他心里总是不安的。
——
橘红色的夕阳像一颗咸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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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余晖洒落在小山村的屋顶。
傍晚时分,家家户户都飘起了炊烟。
云裴手上提着猎物,风尘仆仆的从山上往上下赶,抬眼看到便是这样的一幕。
这本是一副很寻常的景象,只是今天却有些不一样了。他眼神好,一眼就瞧到了近山的那栋屋子,他家的烟囱里也缓缓飘出一缕青烟来,脚步不禁也快了几分。
顺着山前那条小径出来,一眼便瞧到了等在家门口那个小小的身影,屋里食物的香气飘了出来。
云裴的步子忽然就慢了下来,脑子里不自觉想到了马大哥时常和他念叨的,成亲的滋味,大抵就是这样吧。
家里有人等着他,不再是每次推门而入时独自面对那一屋子冷锅冷灶的模样。
“相公,你回来了?”远远见到云裴的身影,顾柳的眼神一亮,连忙迎了上去。
“嗯,”云裴点了点头,想着他刚才在门前等的模样,又问了一句:“等了很久?”
念着夫郎还在家等着他,今日他已经算是尽早赶回来了。
“没有。”顾柳随着他一块进了家门,接过他手里的东西放到后院,没有第一时间查看,而是对他说:“相公,你饿了吧,饭菜我都烧好了,你去洗洗手,然后就可以吃饭了。”
“好。”云裴应了一声,走到院里用葫芦瓢舀了一勺水洗手,看见满院子里晒的东西,问:“今天上山挖野菜去了?”
“嗯。”揭开盖子,笼屉热气蒸腾,顾柳把蒸好的包子一个个捡到竹筐里,闻言应了声:“我和冬哥儿一起去的,挖了好些呢,晚上我做了野菜包子,还汆了丸子汤吃。”
说话时,他眼里带着些细碎的笑意,云裴看见了,便也跟着笑了。
洗了手,两个人坐在堂屋里吃饭。
十几个包子蒸的雪白暄软,满满的装了一个竹筐,汆丸子汤,小小的丸子在奶白色的汤底里沉浮,热腾腾的肉香四溢,并着一碟炒豇豆,因为用油稍稍炸过,豇豆的表面起了一层虎皮,一桌子菜看着便开胃。
云裴在山里跑了一天了,自然是饿了,伸手拿了个包子,咬了一口,才发现里头居然是掺着肉馅的。
顾柳的面发的好,蒸出来的包子皮自然也十分松软,却不内陷,一口咬下去,里头香浓的肉汁便顺着油汁流了出来,再嚼两下又能尝到里头野菜的清香,咸香油润,却又不腻人,好吃极了。
顾柳看他吃的急,忙盛了一碗丸子汤放到他面前说:“相公,喝口汤缓一缓,别噎着了。”
云裴点头,端起丸子汤喝了一口,丸子汤也好喝,顾柳的丸子搓的不是很大,正好一口一个,配着底下的萝卜丝吃,味道清淡却不寡淡。
两三个包子下肚吃了个半饱,云裴这才注意到顾柳手上吃的包子和他拿给他的那些好像有些不一样,上头捏的花不太一样。
云裴拿了一个来看,这才发现,顾柳吃的那些是纯素馅的。
不止是素馅,里头连油都没放,云裴不禁皱了皱眉。
顾柳看他脸色不好,也有些慌了,忙道:“相公,我不饿,不用吃带肉馅的。”
他觉得自己在家干活儿一点都不累,用不着吃那么好的东西。
云裴没说话,把那些素馅的包子都捡了出来放到了自己的碗里。
素馅的包子顾柳一共就做了四个,他方才又吃了两个,竹筐里就只剩下两个了,原本是他留着给自己明天中午吃的,云裴把那两个包子全吃了,又夹了一个肉馅的放到了顾柳的碗里。
“吃这个。”
顾柳抿了抿唇,只能又吃了个带肉馅的包子。
17. 第 17 章
一筐包子最后只吃剩五个,剩下的顾柳打算明天给云裴带上山做干粮,也不能每天都吃饼子,得换着点口味来,还能沾荤腥,丸子汤喝了个底朝天,炒的一碟豇豆也吃完了。
饭后,顾柳收拾碗筷去洗,等他洗完出来听见云裴在后院喊他:“小柳,过来一下。”
顾柳顿了顿,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是在喊他。
这还是云裴第一次这么叫他,成婚以后,两人要说话一般都是面对面直接说,很少喊名字,以前他身边亲近的人会喊他柳儿,像是以前他奶还在时,像是冬哥儿,如今云裴喊他小柳,是独一份的亲昵。
顾柳应了一声走了过去,便见云裴正在畜牲圈里收拾他山上猎回来的东西。
“今天山里抓到的东西不算多。”云裴一边说着,一边把猎物一样一样的从竹篓里掏出来给他看。
顾柳看了却觉得也不少了,有两只野兔,一只环颈雉,还有一只长尾巴的山鹊。
顾柳以前在山里见过这种鸟,长着红红的嘴巴,头颈以及上胸都是黑色的,背部和翅膀却是灰蓝色的,飞起来时拖着条长长的灰蓝色的尾巴,十分好看。
“这是长尾山鹊。”云裴见他盯着瞧,便主动对他道:“别看这种山鹊个头不大,性情却很凶,有时候在山里连蛇都敢啄了吃。”
长尾山鹊的肉很少,一般没有人会拿来吃,但一身羽毛却非常好看,镇里有人专门收了这个再拿到府城去卖,有些有钱的大老爷会买了回去在自家的园子里观赏。
这只长尾山雀是他拿弹弓射下来的,翅膀虽然受了些伤,但敷些草药就行,等翅膀上的伤好了,还能卖个好价钱。
顾柳听了自然也很高兴,对他说:“已经很好了。”
他心里也确实是这样想的,在他看来,云裴在山里跑了一天就能带回来那么多东西,实在是顶顶有本事的了,这些东西加在一块能卖不少钱呢!
活物都掏出完了,顾柳这才看到竹篓底下似乎还有些东西,用大青叶子包着。
云裴干脆将竹篓递了过去,笑了笑,对他说:“乌梅,今天在山里跑的时候正好碰上颗梅子树,我见上头结了不少梅子,就打了点下来。”
顾柳接了过来,有些惊喜。
乌梅可是个好东西,把里头的果核去了,再放到日头底下晒干,拿来泡水喝,酸酸甜甜的,盛夏时村里的人都爱这一口,只是山下梅子树少,只有山里偶尔才能找到到几颗。
正好他今日摘了些桑葚,有了这些乌梅,他就可以熬一锅乌梅桑葚饮子,云裴上山的时候给他灌一些在水壶里当水喝,生津又可口,他应该会喜欢。
顾柳收好东西以后就到灶房里去给云裴烧热水。
山里跑了一天,肯定是要擦洗的,他自己也得擦洗一番,相公那样爱干净,连清早起来都要洁身,叫他也不敢懒怠,就是有些费柴火,不过也不打紧,到时候他再去山上捡就是。
两个人洗过澡,吹了灯躺在床上。
云裴一日没有见到夫郎了,这会便想和他说说话。
原本他也不是个话多的人,只是顾柳大多数时候比他还安静,如果他再不主动找话说,两个人只怕能一直这么沉默着。
聊的都是一些他在山上的事,顾柳认真的听着,时不时应两句,然后渐渐的被他带的也能主动说上两句。
说他今天做了些什么,说家里还缺些什么,都是些很琐碎的日常,原本顾柳还有些担心云裴不喜欢听这些,可讲了两句以后见他都听的认真,慢慢的也就放下心来。
当他说起想自己在家做一缸豆酱,问他喜不喜欢的时候,云裴的眼睛在黑夜中多了些笑意,对他说:“你做就是了,要买豆子就向村里人买,不必事事都问我。”
成婚这段时日,云裴已经发现了,他的小夫郎是个极为会治弄吃食的,不管做什么味道都很好,自从顾柳嫁过来以后,他的饮食可比之前好了太多,吃什么都是有滋有味的。
屋里静悄悄的,只能听到两个人的说话声。
黑夜似乎放大了某种感觉,顾柳就躺在他的身边,闻着被窝里夫郎身上传来的那股淡淡的干净的皂荚的味道,云裴的心里不知怎么的竟慢慢的起了一阵痒意,似乎有人拿着一根羽毛在他的心上挠了挠。
顾柳此时和他在床上躺的还有一只手臂的距离,没睡着前他总是如此,规规矩矩的,似还有些拘谨,只有等他睡着了以后身子才会寻着热度贴过来。
抱了这么些日子,云裴竟已经习惯了怀里有个人的滋味。
这些天他大多数时候都是等顾柳睡着了自己滚过来以后把人抱上才能睡着,今晚,不知怎么的,他忽然就不想等了。
心里的痒意勾的他一定得做些什么,于是长臂一伸,将睡在旁边的人勾了过来,抱到了自己的怀里。
顾柳今天起得早,中午又没歇息,原本已经有了些睡意,被他这样一抱,整个人瞬间醒了过来。
这些天他虽然每天清早都会在云裴的怀里醒来,但那都是他睡着了以后的事,且他白天都比云裴醒的早,他以为男人一直不知道,怎么这会会忽然抱他。
眼前就是男人坚硬滚烫的胸膛,顾柳的脸唰的一下就红了,心“砰砰”、“砰砰”的跳个不停。
他不懂为什么两人睡得刚好好的要抱在一起,但是他也没有反抗云裴,只是呼吸放的很轻,一动不敢动。
不是没有察觉到怀里的人的僵硬,可云裴却没说话也没放手,直到把人抱进怀里,他才觉得心里舒坦了些。
山里吹来一阵微凉的风,没人说话,屋里便安静下来,两人听着外头的虫鸣鸟叫声,渐渐睡着了。
——
赶着天好,顾柳把新鲜的乌梅在院子里晒了两日,晒干以后又拿到灶房里用火熏了熏。听村里人说,烟火熏过的乌梅用来泡饮子味道更好。
乌梅熏好以后,顾柳便将这些乌梅和他前些日子摘的桑葚一起,熬成了一大锅乌梅桑葚饮。
这东西做其实起来也简单,打了井水倒进砂锅,再把烟熏乌梅、桑葚、山楂倒进水里一起烧开就好。
因想要熬出来的味道浓一些,顾柳足足熬了有小半个时辰,等锅里的饮子变成清透红亮的颜色时再往锅里撒一把冰糖,不然那味道能把人的牙都酸掉。
饮子熬出来以后,顾柳舀了一勺尝了尝,酸度正好,入口还有一股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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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的烟熏味,十分开胃。
听冬哥儿说镇上那些卖酸梅饮子的店铺还会往饮子里撒点桂花,可惜如今的季节还没有桂花,否则应该会更好喝一些。
因为煮了一大锅,顾柳灌了一壶在云裴平时带上山的水壶里,扔到井水里湃着,自己家里留了一盏,剩下的找了个盆子装了送到马家去了。
于是,次日云裴上山时便喝上了这种清凉解渴的乌梅桑葚饮,在这炎炎夏日喝上一壶,别提有多生津解暑了。
——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往前走。
顾柳渐渐习惯了这样的生活,白日里云裴上山打猎,他就在家忙活一些生活琐事,夏天冬和马卫锦不时会上家里找他,和他一起做活儿,说说话。
因着顾柳的缘故,夏天冬和马卫锦也熟悉了起来,两个人都是爽朗的性子,自然也玩得来。
几乎每一次云裴从山上回来,都会发现家里多了些什么。
有时候是院里新晒的干货、有时候是柴房里多了两个新编的竹筐,还有的时候是门前和后院里那些新长出来的菜苗苗。顾柳对他菜地里的菜十分上心,每天都会给它们松土浇水锄草,如今,长得最快的那一波已经从地里冒出了点尖芽来,颜色嫩绿,新鲜水灵
小院里渐渐的多了许多新的变化。
云裴每天在山里跑辛苦,顾柳便想着法子给他弄吃的,原本没滋没味的干粮竟也被他整出了许多花样。
包子、烙饼、煎饼卷子,馒头,轮着来,里头要么是给切开塞了肉,要么就是夹了荷包蛋和其他的菜条子。
云裴是猎户,有时上山打猎时不小心失手把猎物打死了便都留着自己家吃了,因此他们家是不怎么缺肉吃的。
前些天,云裴一连攒了许多天的猎物,给家里留下一些,又给马家送去两只,剩下的都拿到镇上去卖了,带回了六百多文的铜板,一个大浴桶,和一匹棉布。
浴桶是给顾柳夜里洗澡用的,棉布也是给他买来做衣裳的。
顾柳嫁过来时只带了两件旧衣裳,还都是打了许多补丁的,每日就这么换着穿,这些云裴都看在眼里。
上次去镇上的时候手里银钱不多,便没有买,这次可算有钱买布了。
顾柳摸着那棉布的料子柔软又透气,很是舒服,觉得给他穿浪费了,便没有给自己做,而是给云裴缝了两件里衣。
云裴常在山里跑,外衫常常容易被树枝勾破,倒是不必穿太好的,否则勾破了心疼,不过这贴身穿的里衣还是料子舒服些的好。
只是云裴拿到衣服以后却好似并不太高兴,抿着唇没说话,顾柳看着他的脸色,有点惶然无措。
——
这一日。
过了申时,日光便渐渐少了,顾柳在院里的竹竿前收衣服,忽然听见身后院门被推开的声音。
顾柳回头一看,是云裴回来了。
“相公,你回来了?”顾柳手上的动作停了,朝他走了过去,心里还有些奇怪。
今日倒是比他平时回家的时间要早一些,正想说些什么,看见他身后的东西时,一双杏眼却忽然睁圆了些。
只见云裴牵着一只羊走进来。
18. 第 18 章
“羊!”这还是顾柳头一次见他带回来那么大的猎物,不由的走上前去,一双杏眼看看羊,又看看云裴,一副十分稀罕的模样。
那羊长着一身白色的长毛,头顶一对又粗又长的大角直立向外延伸,这么站着都快赶上顾柳那么高了。
等云裴牵着那羊走近了他才发现那羊有些一瘸一拐的,右后蹄上一圈明显的血迹。
“我在陷阱里发现的,这羊掉进陷阱里被捕兽夹夹住了,后腿伤了,我在山里跑带着它不方便,就提早回来了。”难得能够不费工夫就套到那么大一只猎物,云裴也十分高兴。
也是他运气好,那么大一只羊掉进那么高的陷阱里也没死,只是伤了后腿,还能牵着走回来。
这还是顾柳第一次见到活的羊,见它在云裴的手上牵着那么温顺的样子,没忍住,自己也走上前,想摸一摸。
结果他的手还没放上去,那羊却忽然有些暴躁的“咩”了一声,没受伤的蹄子在地上刨了刨,大角往前顶去,险些顶到顾柳。
顾柳吓了一跳,一双手连忙往后缩,云裴也赶紧拽着它脖子上的绳套往后拉,呵斥一声。
那羊感觉喘不上气了,这才退了回来,又变成了原来那副温顺的模样。
“没事吧?”云裴忙看向顾柳,又对他说:“这长了角的是公羊,蹄子又受了伤,脾气会暴躁一些。”
“没事。”顾柳摇了摇头,脸却吓得有点白,不敢再去碰它了。
那一双又长又尖的大角,要是撞到他,身上非被戳出两个血洞不可。
“相公,你先把这羊牵去后院吧,我现在去做饭。”顾柳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重,不再想着去摸羊,而是对云裴道。
他今日回来的早了一些,顾柳还没做饭呢。
“好。”云裴点头,把那羊牵到后院的畜生圈里去了,等明天他就把这羊拉到镇上去卖了。
镇子上的人有二伏天吃伏羊一说,如今正好是二伏天,想来镇上屠户那里羊肉的价卖的也贵。
今日吃饭的时间早,天还亮着,不用点油灯。
吃过饭,两个人收拾完也没什么好做的,就早早的躺在床上了。
“明天一早我就把羊拉到市集上卖,你去不去?”云裴摸着黑问道。
“我就不去了。”顾柳对他说道。
前几天云裴才刚去过镇上一趟,如今家里的猎物还没有太多,只有两三只山鸡和一只羊,板车拉着不重,他要是再一去,云裴还得顾着他的脚程,反而慢了。
“我明天去找吴婶儿买点豆子。”上次他和云裴说要做豆酱吃,但是做豆酱的黄豆到现在都还没买,正好明日有空。
“好。”云裴一想也是,也省的顾柳再跟他跑一趟了,又对他说:“我明天卖完东西回来估计都晌午了,这样我明天就不上山了,在家歇一天。”
“好。”顾柳听了点点头。
歇息一下也好,云裴这么早出晚归的在山上跑都快有个十日了,也该寻个机会休息会了。
第二天,云裴吃过早饭便推着板车出了门,一进城就直奔镇上与他相熟的肉铺去了。
南市上有好几家卖肉的铺子,与云裴相熟的那家屠户姓李,他家的铺子是南市最大的肉铺,每日要杀好几头猪,供往镇上的酒楼。
李屠户为人不错,价格给的也还算公道,云裴往日得了大件的猎物多是拉到这卖,偶尔他也会收点兔肉和野鸡肉,算是给自己的铺子增添些野味。
那边李屠户正割着肉呢,便见云裴推了个板车往这来,板车上还绑了只山羊,眉头一挑。
“福子,你来!”李屠户当即便喊了自己的徒弟来接手,自己与云裴到后院说话去了。
两人见面先是寒暄了一阵,云裴便说起了卖羊的事情。
“云兄弟来的正好。”那李屠户朗声笑道:“如今二伏天,来买羊肉的人多,可抓到羊拉到我这来卖的猎户少,我正愁着呢。”
再说,云裴捕到的这只还是只公羊,体格大,出肉多,自然卖的钱也多了。
两人认识许多年了,李屠户也没压他的价,市面上羊肉的价格多在七十至八十文一斤浮动,李屠户直接按照最高的八十文的价格给收了,其实以最近羊肉的价格,他转眼就能以九十到就九十五文的价格给卖了,还能赚不少。
云裴自然也高兴,两人一块把羊从板车上卸了。
一头羊称出来足足近百斤,刨掉骨头和角也能出个六七十斤的肉,这就是七两多的银子。李屠户问他要不要留点自己吃,云裴想了想,决定不留了。
虽说镇上的人有吃伏羊的讲究,他却觉得大夏天的吃羊肉太燥热,倒是猪肉可以再割几斤。
他平时留在家里的多是野兔和野鸡,要是想吃猪肉了顾柳再拿着这些和村里人换一点来吃。
野兔和野鸡都卖的比猪肉贵,村里人自然愿意。
因为赶着回家,云裴便没有留下来帮着李屠户杀羊,装好银子,提着两斤猪肉,三斤大棒骨,临走时又去东市买了一匹棉布,回家了。
上次他买回去的布顾柳都给他做衣裳了,自己反而一件没得,这次他便留了些心,想着一会路过马家的时候请阿嫂帮着做两身,不然以夫郎那性子,只怕宁愿留起来以后使也不会给自己做的。
一下得了七两银子,想着一会回到家夫郎看到银子那那眉眼弯弯的模样,云裴不知不觉便也笑了。
——
云裴出门不久,顾柳也背着个背篓上吴家去了。
青山村共有七八十户人,村里以张、吴两姓最多,村长便姓吴,他这次上门买豆子的还是村长的二弟家。
自家有个兄弟是村长,吴婶儿家的日子过得自然是不错的,高高的院墙围着,里头是几间宽敞气派的大屋子。
顾柳到的时候,吴婶儿正在坐在屋檐底下纳鞋底,院门敞开着。
顾柳轻轻扣了扣院门,喊了声:“吴婶儿。”
吴婶儿听到动静抬起头来,见是顾柳,笑着站起身来:“呦,柳哥儿,今儿个怎么有空到婶子这儿来呀。”
吴婶儿是个心实的,顾柳性子乖巧,又很少和村里那些妇人夫郎一起说闲话,吴婶儿一直很喜欢他。
以前顾柳年纪小,力气也不够,却还经常被李玉梅打发出来干些重活,吴婶儿见了还会给他搭把手,前些日子听了李玉梅不让他回门的事儿,心里就更是多了几分怜惜,对他招了招手:“嫁人以后很少见你出来走动,进来坐啊。”
吴婶儿媳这时也听到声音,从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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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走了出来。
她是前两个月才从别村嫁到这里的,对村里许多人还不是很熟,跟着婆母喊了声人,又搬了张凳子放到院里让顾柳坐,便又回屋里忙活去了。
院里只有吴婶儿和顾柳两个人坐着说话。
吴婶儿问他成婚以后和云裴过得如何,好不好相处,顾柳都一一点头应了。
见他一双眼睛尽是温和,人看着也比之前有气色了点,便知道他的日子过得是真的不错,吴婶儿听了也点头笑了。
两人又聊了几句家常,顾柳便说起了自己这次的来意:“吴婶儿,我想买点豆子回家自己酿豆酱吃,你家还有吗?”
青山村的田地算是比较肥沃的,一年四季光靠田里的麦子和稻谷就能填饱肚子,手里还能有点余钱,要是家里田地多的,还会种些花生,豆子什么的,既能给自己家里留着吃用,也能买上价钱。
吴婶儿家就是其中一家,她家地多,每年都会种个两亩的大豆,收成以后家里留一部分,剩下要么是卖给隔壁村做豆腐的豆腐坊,要么就是卖个城里的油坊,这也是顾柳会上她家买的原因。
吴婶儿听了说道:“有啊,前几天地里的豆子才刚收下来呢,你要多少,我给你装。”
豆子卖给谁不是卖,这卖给村里人她家还省的跑呢,自然是愿意的。
顾柳一共买了十斤豆子,给了八十文钱,临走时吴婶儿还送了他一篮子自家晒的杏干。
回到家里,顾柳洗干净手便抱了个盆,开始在院里捡豆子。
做豆酱其实不算太难,麻烦的是工序多,第一步得先把豆子里坏了、瘪了的那些先给挑出来。
十斤黄豆,顾柳挑好一会,挑好以后他又用筛子过了好几遍,确定都给挑干净了,这才倒进一边的大盆子里,用水泡着。
得泡上一天,明天才能下锅去煮。
顾柳这头刚弄好,那边云裴便推着板车进门了。
见他板车上空了便知他东西都卖了,顾柳自然也是喜悦的。
还没问他那头羊卖了多少钱,云裴主动从怀里摸了个五两的银锭子放到了他的手里,除此之外还有二两多的碎银子和一些铜板。
云裴笑着说:“那羊卖了七两四钱,我又割了几斤猪肉和大棒骨回来。”
顾柳没拿过那么重的银锭子,一下子有点无措,一双手都伸了出来,接着手心的钱,眼巴巴的看着云裴。
这一下就得了七两多的银子,比他们盒子里的银子加起来都多,怪不得人家都说干猎户的人赚钱比农户多呢。
但顾柳知道,干猎户也很辛苦。
深山里打猎危险,一个不好遇着熊或是狼之类凶险的说不上就没命了,看沈平昌就知道了,撇开这不提,就是平日在山里跑也很容易受伤。
好几天云裴从山上下来的时候,顾柳都瞧见他身上,脸上有很多被山里树枝刮出来的细小的伤口。
这些钱,都是云裴拼着危险赚回来的。
“我先去房里把钱放好。”顾柳攥紧了手里的银子对云裴道。
云裴点了点头,看着小夫郎匆匆的身影,心里也很高兴。
虽然如今他们家底还不算厚,但这么慢慢攒着攒着,总会多起来的,他定会让顾柳过上好日子的。
19. 第 19 章
两人在家吃过午饭,因着早上赶着去镇上起得早,难得不用上山打猎,吃过午饭后云裴便想歇一歇,顺便把顾柳喊来一起睡午觉。
顾柳平时没有午睡的习惯,只是云裴喊他,他自然不会拒绝,于是两个人头一次在大白天里一块上了床。
屋外艳阳高照,晌午的日光透过木窗,将屋里的尘埃都照的清楚,顾柳本来以为自己会睡不着,可就这样被云裴抱着,竟然慢慢的也睡了过去。
两人这一觉就睡了大半个时辰,醒来以后只觉得精神头都好多了。
这段时日烧水烧的勤,云裴在屋里转了转,发现家里的柴火不多了,于是便回头问道:“我上山去捡些柴火,你要不要跟我一起上山?”
屋里的活儿不多了,顾柳下午本来也只是想在家纳个鞋底,听他这样说,便点头说了声“好”,起身,从柴房找了个竹筐子背上柴刀,和云裴一起出了门。
临走时云裴还拿了张渔网,说到山里浅水的地方下个网,看能不能抓到鱼。
和云裴上山跟他平日里自己或是和冬哥儿他们一块上山时走的路是不一样的。
云裴常年在山里跑,哪怕是前山也比他更熟,带他走的都是村里人平时不怎么走的路,看周围的草木都比平常更深就知道了。
这地方顾柳第一次来,自然不认识路,不过看着走在他前头的正在开路的男人,他心里便多了几分安心。
“这条路平时村里没什么人来,东西多,不过你一个人时若是不识路也别往这边走,再往前走不远有条小河,我们去那里下网。”云裴一边走,一边用手上的柴刀去打草。
周围的草木长得太高了,很容易有些虫子,蚂蚁的藏在里头,尤其是林子里有种红色的蚂蚁,被咬一次能肿一个大包,伤口又痛又痒,十分难受。用柴刀打打草,能提前赶走藏在草里的有毒的蚊虫。
顾柳自是点头应下。
两人七弯八拐的走了一段,果然前方出现了一条小河。
这里的水比前山他们常去的那边更急一些,河水也没有那么清,与这里比,前山那里的更像是一条小溪,这样的地方应该有鱼。
云裴撒开网,又在河岸边找了两块大石头分别压着:“等下山时再来收网就成。”
下好网以后,两人便在周围打柴,挖野菜。
这里平时果然没有人来,不管是野菜还是野果都比前山那边多不少,他还在河岸边不远的地方找到了一颗黄刺泡树。
一般山里比较常见的都是红刺泡,黄泡儿很少,也比红泡儿的要更好吃一些,一口咬下去,那充盈的汁水就溢了出来,酸酸甜甜,好吃极了!就是刺泡树的藤枝上都带着倒刺,摘的时候要小心一点。
除此之外,他还找到了几颗地参,这可是个好东西,镇里好些医馆会收它来做药,价格不便宜。
如今还不到可以采挖地参的时候,只是上头的嫰茎叶却可以摘来吃,至于底下的地参,他已经记下了位置,等秋天时候再来挖一次就好。
顾柳在摘野果,挖野菜,云裴就在他旁边打柴。
这个季节山里有许多枯木枝,这里又没人来,更是遍地都是。
云裴一边捡柴火,不时还会抬头看看顾柳。
顾柳很有分寸,不会离云裴云裴太远,一直都他的视线范围内。
天高云阔,一阵微风自林间抚过,耳边不时传来一阵阵清脆的鸟鸣声,看着夫郎偶尔弯起来的唇角。
云裴微微眯眼,长舒出一口气,只觉得自己许久没有这样闲适过了。
自从十二岁以后,他每日都在为生存奔忙,几乎没有闲下来的时候。
这次进山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因此两人一路歇歇干干,都没有让自己太累。想着刚给家里添了那么些银子,云裴的心里也松快不少,还顺手摘了几片长长的野茎叶编了个草编蚱蜢给顾柳。
乡野里长大的男孩子几乎都会这一手,云裴许久没编,都生疏了,废了一会功夫才编成。
顾柳初时怔了一下,他长那么大还从来有人给他送过东西,哪怕只是一直草编蚱蜢。
他爱惜的摸了摸手心里的草编蚱蜢,对云裴轻轻的弯了弯眼。
云裴看着夫郎唇边那轻暖的笑意,一时有些失神。
一个下午就这么过去了,顾柳收获颇丰,各种野菜野果又装了一大竹筐,云裴身后也背着满满的一捆柴。
下山时,两人又去了一趟河边,把渔网收了回来。
原本两人都没有抱太大的指望,不想把网拉上来以后却有意外的收获。
密网竟网下了一兜小银鱼。
这种鱼又叫面条鱼,一条甚至还没有小拇指那么粗,身体颜色近乎透明。因着一般只有大湖里才有,河里很少见,所以价格十分昂贵,听说镇上一斤就能卖上四、五十文。
这样贵价的鱼,顾柳从前只是听说过,却从来没有吃过。
每年的五到七月是银鱼幼鱼长成的时候,没想到就让他们的网拦下了,也幸好云裴下的渔网够密。
网上来的小银鱼看着还不够一斤,没必要拉到镇上去卖,于是云裴便说这些银鱼拿回家他们自己吃了,顾柳自然没有不应的。
赶着太阳还在挂在山头的斜上方的时候,两个人下了山,这一趟可谓是满载而归了。
回到家,顾柳把东西放好就开始准备做饭。
一篓的银鱼倒进盆里,因为山路不远,还活下来不少。
今晚的重头戏就是这些鱼了。
面条鱼顾柳之前只见过,却没吃过,更别说做了,看着这盆里的鱼一条条那么小跟没骨头似的,顾柳想了想,最后决定做成酥炸的。
银鱼洗干净以后沥干水分,顾柳往盆里撒了些盐、料酒和葱粒先腌出底味,差不多了再往里磕了一个鸡蛋和面粉,用手抓成粘稠的面糊一样的状态的时候就可以下锅了。
一条条银鱼在滚烫的油锅里发出“滋啦滋啦”的声响,高温让裹着蛋液的银鱼表面瞬间变得膨胀金黄,小葱的香气也在热油的激荡下散了出来,炸的时候,顾柳还拿了双筷子边炸边搅,免得小银鱼在锅里糊成一团。
瞧着锅里的银鱼差不多定型了,顾柳拿了个捞子把鱼捞了出来,一会等油温再烧热一些,还要再复炸一次,这样炸出来的小银鱼才会更加的香酥细嫩,咸香脆口。
香酥银鱼出锅以后,本着那么多油不能浪费的念头,顾柳干脆把其他的肉和菜一起下锅炸了,有炸萝卜丸子,炸茄片,炸饼子,顾柳还把云裴带回来的的那两斤五花肉做成了小半罐坛子肉。
这一日,云裴和青山村的人都是在油炸的香味度过的,顾柳炸菜的味道足足飘了半个村子。
村里不管是吃过饭了的还是正在吃饭的都被这股香味吸引了出来,三三两两的站在门口张望着。
青山村的人虽说日子过得还算不错,但一般也只有过年的时候才能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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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下那么多油去炸菜,这不年不节的,哪儿能吃的那么奢侈。
“呦,谁家在做炸菜呀,这么香。”
“就是!”有村民抱着碗站在门口,鼻子使劲儿嗅着,连碗里的饭都不香了,“香的我这饭都吃不下去了。”
“还能是谁,我闻着那味儿是从村尾飘出来的。”
“诶,你们说这柳哥儿自从嫁给云猎户以后,日子过得好像是不一样了,见天的做肉吃,瞧瞧咱们这些人,都比不上了。”
这话听着酸不溜秋的,正好夏天冬吃完饭抱着自家孩子出来闲遛弯,听了这话,当即皮笑肉不笑的剜了那妇人一眼:“哟,我说春婶儿,你这么羡慕云猎户家日子,当初咋不见你把雨哥儿嫁过去呢,保准的见天有肉吃。”
那妇人被顶了一句,脸色立时有些不太好看,却又知道夏天冬的脾气是个不好惹的,那张嘴厉害得很,她可说不过他,于是只能讪讪一笑,回道:“嗐,你说你这孩子,我这不就说句玩笑话,你咋还当真了呢。”
夏天冬冷哼一声,也没说话,这才抱着儿子走了。
当他不知道,这人成天闲着没事儿就和村里那帮长舌妇聚在一起在背后嚼舌根,他路过听过好几次,烦人得很。
村里人咋说的云裴不知道,也没心思去想,他是如今除了顾柳之外离灶房最近的人,那诱人的香气一阵一阵的往外飘,勾的他原本在劈柴的活儿都干不下去了,肚子的馋虫直叫,逼得他迫不得已只能喝了碗水,当做暂时安抚下空空的肚子。
刚放下碗,便听见顾柳在房里叫他,等他走到灶房便见顾柳端了个装满炸菜的碗给他,对他说:“相公,我装了点菜,你给马婶儿家送去吧。”
马婶儿一家平日里对他们多有照顾,顾柳一直记在心里,平日里得了些什么好的都不会忘了给他们家送去点。
云裴点了点头,按照顾柳说的,把东西端去马家,杜氏一开门见着他就笑了:“娘刚在家里念叨着你们在家炸什么那么香呢,你这转眼就给我送来了。”
两人在院门口聊了一会,因着杜氏还要帮着顾柳做衣裳,便又问了云裴顾柳衣裳的尺寸,云裴想着顾柳的身形大概比划了一下,杜氏心里也有了个数,告诉他过两天就给他。
再回来时,顾柳已经在堂屋摆上饭了。
今晚自然是一桌炸菜,各式各样的炸菜摆上桌,简直比云裴往年过年时候吃的还要丰盛,当然,这么多炸菜里,云裴最爱吃的还是那道酥炸小银鱼。
一条条小小的银鱼被炸的金黄酥脆,用手捏起一条放入口中,外皮膨润咸香,内里的肉质却细腻鲜嫩,连骨头都没有,咯吱咯吱的完全停不下来,吃腻了还有顾柳前些日子熬的乌梅桑葚饮。
连向来食量比较小的顾柳都比平日多吃了一些。
饭后,两人照平时那样收拾好东西然后睡下。
那只草编蚱蜢最后被顾柳摆在了他们睡觉对着的窗前,这样他每日早起睡前便都能看得见了。
本以为又是寻常的一夜,却不曾想,这天夜里,向来睡的比较沉的顾柳半夜忽然醒了。
他觉得自己的身上,手上和腿上痒得很,让他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抓,这一摸,就摸到他身上的皮肤似乎有些地方有些凸起,还不停的在发烫。
今夜正好是十五,外头的月亮很亮,光线照进屋里,他借着月光掀开衣摆一看,这才发现自己的手上,身上,竟然起了大片大片的红疙瘩。
20. 第 20 章
顾柳心里“咯噔”一声,立时反应过来,他这是又起疹子了。
倒没有太慌张,主要是这种情况他前几年不小心在山里吃了一种叫不出名的野果时也犯过一次,身上又红又痒,一抓还起一大片红疹,到最后整个手脚都肿了。
还记得他那年只有十二岁,吓坏了,满心只以为自己吃了有毒的果子,又知道以后娘的脾性定是不肯拿钱来叫他看病的,说不上马上就要死了。
他越想越伤心,身上又难受,一个人躲在前山的竹林里抹眼泪,谁知正好碰上了村里采药4回来的草药郎中,看他哭的可怜,问他发生了什么事。
顾柳抽抽搭搭的把手给他看,张郎中看过以后才告诉他没有中毒,只是吃错了东西起风疹了,还告诉他这种风疹不用治,过几天自己就能消,只是得难受几天。
果然,过了几天以后他身上的红疹便慢慢消了。可他起疹子的事儿后来还是叫李玉梅发现了,她嫌他身上长了东西看着恶心,把他揍了一顿看以后在柴房关了几天,直到他身上的疹子消了才放出来。
自那以后,顾柳再上山时看到那种野果都离的远远的,生怕再沾染上一点,后来几年,他都没再犯过这个病,没想到今夜又犯了。
身上起了东西的感觉实在难受,黑夜更是放大了这种感觉,钻心的痒意从身体各处传来,让他总忍不住伸手去抓,可云裴抱着他正熟睡着,他动了几下云裴便隐隐有要醒的趋势,于是顾柳便不敢动了。
为了尽量忽略身体上的难受,他只能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去想着别的东西。
之前一直都好好的,今晚突然起疹子,只怕是他又吃错或者是误碰了什么东西了。
可他回忆起白天吃过,动过的东西,都没什么特别的,唯一特殊的只有那盘小银鱼。
听说村里以前就有人因为吃了鱼身上起疹子的,他估摸着自己这次也是因为那小银鱼才会突然变成这样。
这一夜对顾柳来说十分难熬,风疹这东西原本就是夜里比白天更严重,犯得厉害的时候有些人甚至会不管不顾的把自己抓出血来。
顾柳只觉得自己的身上像是有几千只蚂蚁在爬,不停的啃咬着他,他痒得一夜没睡着,直到天快亮了的时候才迷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云裴早上起来的时候,顾柳难得的还没醒。
因着顾柳身上的风疹团恰好都长在衣裳遮挡下的位置,云裴也没有发现,只以为他是昨天太累了,没有叫他,自己到灶房热了几个馒头,还给顾柳留了几个放在笼屉里,然后便出门上山了。
等顾柳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半上午了,阳光透过窗子将房里照的亮亮的。
从来没睡的这么迟过,顾柳心下一慌,连忙掀开被子下床。
走出房门,院子里安安静静的,云裴已经离开多时了。
顾柳抿了抿唇,等他走到灶房发现云裴竟然还给他热了馒头,他的心里就更不是滋味了。
都是因为他睡迟了,才让相公一个人什么都没打点就这么出门了。
手臂上的疹子比昨夜更红更多了,还开始慢慢肿了起来,顾柳拿衣袖遮好,免得被云裴发现。
有了上次的经验,他深知风疹第一天犯的时候是最严重的,只要熬过去了后面这些疹块就会慢慢消下去,只留下一个红印子,到最后连这些红印子也会消失,皮肤也会恢复原来的样子。
起风疹的事儿,顾柳没打算告诉云裴。
一来,这不是什么大事儿,过两天就会好的,二来,相公为他花了那么多钱,又对他那么好,他更应该勤快些,多干些活儿才能回报他,而不是叫他烦心,最后,他还有些不安,怕相公知道了以后会觉得他花了那么多钱却买了个累赘回来。
因着身上一直很不舒服,起的也晚,顾柳一早上也没法干太多的活儿,只把昨天泡好的一盆黄豆给煮熟了,又搬到太阳底下去晒,就差不多到中午了。
午饭同样没什么心思吃,用酱菜就了两个冷馒头便凑合着对付过去了。
下午的时候,顾柳上了一趟山,挖了些金银花和鬼针草回来,把叶子捣碎以后连着汁液一起敷在身上长疹子的地方,虽说治不了风疹,但好歹能也缓解一下痒。
就这样过了三四天,顾柳身上的症状一天比一天轻,到最后总算彻底消下去了,人也舒坦了不少。
因为他的刻意遮掩,加上疹子并没有长在脸上,手上这些露出外面的地方,云裴每日又总是有大半的时间不在家,竟当真没有察觉。
——
一晃又是十多天过去。
酱缸里的黄豆酱经过十几日的发酵晾晒已经变成了红而发褐的颜色,淳郁的豆香飘出来,整个院子都是,再有个十日左右就能吃了。
这一日午后,山边忽然刮起了风,大片大片的乌云飘了过来,天空阴沉沉的,看着是要下雨。
见状,顾柳连忙把酱缸搬回灶房,又到院子里把竹竿上晒着的衣裳收回房间,同时有些担忧的朝门外看去。
相公早上上山了还没回来,若是一会下起了雨来可怎么好。
又在院子里等了一会,天色愈发阴沉,果然,没一会,豆大的雨点就落了下来,噼噼啪啪的打在屋檐上,发出一阵响声。
今年的雨水偏少,整个七月只下了这一场雨,原本因为担心雨水太多会影响田里水稻烂根的人又开始担心起干旱的问题来。
这场雨一下,村里许多人的心里头就松快多了,都趁着雨天在家歇凉,也能缓一缓这段时间的辛苦。
顾柳的心却仍然悬着,云裴还没回来。
大风将山上的枝叶吹的沙沙作响,他有些焦急的站在屋檐底下朝门口张望着,衣裳被斜飘入屋檐底下的雨水打湿了也没怎么顾得上,心里慌乱。
想上山去找找他,可他连云裴在哪里打猎都不知道,想来想去,顾柳最后只能作罢,回灶房里烧了一大锅热水。
雨势那么大,相公又没有带蓑衣,从山上下来一定会被淋湿,他们家又住在山边,风本来就更凉一些,雨再一浇,火气再旺的汉子也受不住。
先把水烧好,一会相公回来了可以直接倒进浴桶里给他泡泡澡,免得着了风寒。
除此之外,他还打算熬一锅姜汤,等云裴回来给他喝。
煮姜汤的时候也心不在焉的,一边煮一边伸头朝着门的方向张望。
终于,就在他把拍好的老姜丢进水里煮的时候,门外终于传来了响声。
顾柳连忙放下手里的活儿转身往外走,刚出灶房便看见云裴左手抓着一只山鸡,右手提着一个篓子,冒着大雨跑了进来。
跑进来的时候全身都已经湿了,头发,脸上,衣服上都滴着水,看上去有几分狼狈。
“相公!”顾柳叫了一声,拿了条干的布巾匆匆上前帮他擦干脸上,头发上的水珠。
云裴把手里提着的东西放在地上,任由夫郎帮他擦干身上的雨水,喘了口气,这才无奈的笑了笑:“这天说变就变了,我来不及,半道上就被淋湿了。”
顾柳点了点头,见他一双手都被风吹的冰凉,连忙对他道:“我烧了热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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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公你先去泡泡澡,我在煮姜汤,等下你出来再喝一碗。”
“好。”云裴点了点头,回房擦洗去了。
顾柳则继续在灶房里熬姜汤,得熬的浓一点效果才更好。
过了一会,云裴冲洗完从房里出来找顾柳,头发也洗了,他正好到灶房这边烤烤头发,这时候,顾柳又给他端了一碗热腾腾的姜汤。
热水澡和姜汤让云裴整个人彻底热乎起来,脸色也恢复了红润。
外头雨声叮咚作响,两人靠在灶台边说话,屋里一时静谧又温馨。
下雨,顾柳只能暂时将云裴捉回来的那只山鸡关到了柴房里,这会子有了空,他才开始收拾云裴篓子里的东西。
往里一瞧,却顿了一下,竟又是一篓的小银鱼。
云裴没有注意到顾柳的怔愣,在他身后笑着说:“上次你做的小银鱼很好吃,我这两日便又去河边下网了,今天运气好,又叫我捞上来一些。”
看出云裴应该是很喜欢吃小银鱼的,于是顾柳什么都没说,只点了点,应道:“好,晚上我还做小银鱼吃。”
想了想,又觉得见天吃油炸的也不好,于是又对云裴说:“我早上去买了点豆腐,这次我做银鱼豆腐汤吧?”
云裴自然无有不可,不管顾柳做什么他都爱吃。
于是,这天晚上,两人又吃上了热乎乎的银鱼豆腐汤。
一大锅鱼汤熬出来鲜香奶白,银鱼虽然不像炸的那样香酥脆口,但胜在鲜美细嫩,汤里的豆腐更是又嫩又滑,雨天猫在家里喝上这么一大碗,饱足又惬意。
云裴自己喝的时候也没忘给顾柳舀了一碗,顾柳也面色如常的喝下。
这天夜里,顾柳理所当然的又发起了疹子,而且这次的疹子来的比之前急更重。
他实在忍不住不去挠,最后惊醒了云裴。
油灯一点,云裴这才看清楚他身上,手上长的那些大片大片的红红风疹,这次甚至连耳朵上都蔓延出来一些。
云裴又惊又急,当即换了衣裳便要带他去镇上找医馆,却被顾柳拉住了,支支吾吾的说了一通原委,云裴这才勉强按捺下来。
然而天一亮,云裴还是立时就拉着他去找了村里的草药郎中。
草药郎中说的与顾柳昨夜说的差不多,开了几文钱的草药,说回家煮开了拿布巾浸湿了敷在身上可以止痒,又让他以后只要不要再碰那些会让他起疹子的东西就没事了。
在回家的路上,顾柳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云裴好像在生气。
男人格外的沉默,也不看他,连步子都走的格外快。
顾柳的心一下子慌了起来,他有些不安的看着走在他前头的男人,几次动了动唇想说话,可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耷拉着脑袋跟在他的后边。
回到家后,云裴依旧没有理他,找出家里的药炉就开始生火熬药,脸上的笑意没了,唇角绷着,神情看着格外冷峻。
成亲一个多月,云裴头一次这样冷着他,顾柳心里越来越发慌,眼眶也慢慢的红了。
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也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做,想了半天,最后咬了咬唇,伸出手,怯怯的想去拉云裴的衣袖。
但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云裴正好伸手拿了条干草引火,他抓了个空。
这下,顾柳彻底绷不住了,脸霎时就白了,一汪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吧嗒吧嗒往下掉,带着哭腔的嗓音不住的道歉:“对不起,对不起,相公,我错了,你不要生气,不要生我的气,也别不要我,我改,我都改。”
50-60
第 51 章 第 51 章
一筐半的红薯加起来整整有五十来斤,都堆在粮仓里。
云裴以前饥荒时吃这玩意儿吃多了,如今并不喜欢吃红薯,于是顾柳干脆把这些红薯全部吊成薯粉吃。
红薯洗干净削皮,切成小块,然后放到石臼里,加点水捣成泥,得捣的越碎越好。
因着要弄的红薯多,顾柳特地抱了个家里最深的石臼出来,好一次能多捣点。
然而大的石臼石捣也沉,顾柳捣了一会便觉得手酸了,捣一会就得歇一会,揉揉手腕,正好云裴这时候进来了,见状眉心一挑,把这活儿接了过来,于是换成他在一边切,切好了云裴捣。
五十斤红薯,两人弄了整整一个早上,弄出来的红薯水装了一大桶,捣到最后连云裴都有点吃不消。
好在,后头的活儿就轻简了。
顾柳往桶里添了点水,再用木勺搅一搅,好让底下的红薯泥能多出一些粉,然后自己去找了块干净的布来,布底下放个大盆接着。
手里窝着的可不就是只小狐狸,小小的一团,看着像刚出生没几天,一身火红色的皮毛,像极了天上的火烧云,毛茸茸的,霎是可爱,尽管从未养过小动物,云裴还是喜欢的紧,“哪儿来的?”
“捡的。”
顾柳前两天去南灵山时就看到了这只小狐狸,当时他根本没放在心上,这次裴哥儿喊他来吃饭觉得空着手不好,他就去了趟南灵山,抓到山羊时,小狐狸跌跌撞撞地跑到了他脚边,眼神可怜巴巴的,他不知怎的就想起了裴哥儿明亮的大眼,反应过来时已经将这小东西揣到了怀里。
小家伙老实的很,一动不动趴在他胸前。
妍姐儿眼睛亮亮的,瞄了瞄大山羊,又忍不住扒着舅舅的腿往上看,“啥是小狐狸?”
云裴笑了笑,弯下腰,“给你摸摸。”
云琬听到动静,从灶房垫着脚尖向外看,一眼就看到了站在裴哥儿旁边的顾柳,还有地上那只大山羊。
瞄到裴哥儿手里的小狐狸时,她抿了抿唇,收回了视线,切菜时力气大了不少。
小动物不管在什么地方都招人喜欢,真哥儿连糕点都不吃了,眼巴巴凑了上来,辰哥儿也仰着小脑袋,想要伸手摸一摸又不好意思往上凑。
云裴笑了笑,让真哥儿跟辰哥儿也伸手摸了摸,随后递给了顾柳,“真漂亮,还给你。”
顾柳微微一愣。
他深深看了裴哥儿一眼,不动声色地弯腰将小狐狸递给了妍姐儿,轻描淡写解释了一句,“我一个汉子也照顾不好,送给小丫头吧。”
妍姐儿惊喜的睁大眼睛。
“真的吗?”
云琬一直竖着耳朵在听,闻言手上动作慢了一些,妍姐儿一个小丫头就能照顾好了?正打算出来拒绝。裴哥儿却摸了摸妍姐儿的脑袋,“还不赶紧谢谢叔叔。”
“谢谢叔叔!叔叔最好了。”妍姐儿兴奋的蹦了几下,嘴甜的不得了。
云琬的脚步顿了一下,还是走了出来。
顾柳扭头对裴哥儿说:“我回去换个衣服,一会儿再过来。”
“行,狐狸我们就收下了,山羊你拿走卖钱,就别留下了,家里什么吃的都有。”
总算没一直糊涂。
云琬擦了擦手,声音柔和又不失坚定,“本来你帮了裴哥儿我们都不知道怎么感谢你才好,再收下你这些东西,我们晚上都要睡不安稳了,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山羊云猎户还是扛走吧。”
看云琬眼底隐隐含着一丝戒备,顾柳目光一顿,淡淡道:“这么大的个头不好往镇上扛,我挺喜欢烤羊肉,估摸着孩子也喜欢就直接带了过来,我们等会儿能吃多少吃多少,剩下的晚上再处置不晚。”
如果不是听说过他曾徒手将大老虎扛到了镇上,云琬还真要被他骗了去,老虎那么大只,就好扛?
云琬真没想到他平日不吭不响的还挺能说。
云裴听到烤羊肉,眼睛一亮,“你也爱吃呀,上次的羊腿是你烤的?味道真是一绝,既然都喜欢吃,一会儿让姐姐砍下来一只羊腿,咱们也烤点。”
顾柳眼底闪过一抹淡淡的笑意,“成,那我先回去换身衣服。”
“去吧去吧。”云裴挥了挥手。
见裴哥儿已经做了决定,云琬闷着头进了灶房。
云裴根本没注意到她的小心思。
山羊真的很大,孩子们抱着小狐狸,伸手去抓山羊头上的角,玩的可开心啦。院子里笑声不断,老远就能听到。
梅枝带着孩子率先过来了,看到山羊惊讶不已,“怎么这么大一只?云猎户抓的?”
云裴点头,“确实不小,难得他扛了一路,换成我独自下山都未必走得稳。”
梅枝笑了笑,“他可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猎户,还赤手空拳打死过老虎哩,你跟他比这个,还真会比。”
云裴笑了笑。
云琬:“时间还早,怎么现在过来了?”
梅枝:“你还不是这么早就忙起来了?”
梅枝干活很利索,有她在,速度快了不少。云裴爱吃烤羊腿,十分积极的过去帮忙,很快就将羊腿砍了下来。
云琬突然想起忘记买酒了,将裴哥儿拉到了一边,“你去村子东头打点酒来。”
云裴应了一声。
正准备出去,大牛跟二虎过来了,看到院子的山羊,两人都瞪了瞪眼,二虎笑的露出一口白牙,“哇,腿被砍下来了,今天有羊肉吃?云猎户猎的吧?他人呢?”
村子里的人都怕顾柳,大牛跟二虎也不例外,二虎性格耿直,人也爽朗,对顾柳好奇大于畏惧。
说曹操曹操到,顾柳洗了澡又换了身衣服才过来,刚走到这里就听到了二虎的话。
云裴勾了勾唇,“这不是来了?都进屋坐着吧,大牛哥二虎哥你们替我招呼一下云猎户,我先出去一下。”
顾柳淡淡扫了两人一眼。
大牛缩了缩脖子,莫名有些肝颤。
“不用特意招呼我,你去哪儿?”
“打点酒去。”
“我跟你一起吧,谭老头那儿有一种梅花酿味道不错,你去了他未必舍得拿出来。”
“梅花酿,这是什么酒?”
二虎眼睛一亮,“这个我知道,梅花酿的酿制方法是谭老头祖上传下来的,相传每坛梅花酿出土前都至少密封了二十多年。金临城不少达官贵人都来求过他的酒,据说有银子都买不到,走走走我也跟你们长长见识去。”
说完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下脑袋。
云裴笑了笑,“那就一起去。”
所以就变成了四人同行。
大牛根本不想去,晕乎乎被二虎拉了去,他离云猎户最远,总觉得他身上煞气很重,一靠近就让人腿肚子打颤,一想到一会儿还要陪他喝酒就头皮发麻,如果不是裴哥儿特意叮嘱让他们务必都来,他还真鼓不起勇气过来。看到裴哥儿竟然跟他有说有笑的他忍不住肃然起敬。
来到谭老头家时,谭老头不在,家里只有他捡来的小孙子在,看到云猎户,他雀跃不已,“云大哥你来啦,爷爷出去了,得晚上才能回来。”
小少年看了看裴哥儿又看了大牛和二虎,乌黑的大眼盛满了好奇,这可是他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见云大哥跟其他人一起同行。
“我在给安安缝肚兜呢,对了,正好你来,我给桃子也缝了一件,一会你帮我拿回去给阿嫂吧。”说着,顾柳把给桃子做的那件肚兜翻了出来,交给马卫锦。
“这料子摸着挺舒服的。”马卫锦接过来以后摸了一下,紧接着又发现了什么,用手摩挲着这肚兜右下角的一个图案,惊喜:“呀,这里还绣了个小桃子呢。”
顾柳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
他的绣活儿自然不能跟杜氏比,也绣不出多精巧的图案,只是想着给女娃做的肚兜,太素了不好看,想来想去,最后只能在边边处绣了个小桃子,想着就算绣坏了也不影响。
马卫锦握着手里的肚兜,笑嘻嘻的说:“柳哥哥,你放心吧,我嫂子一定会很喜欢的。”
两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会天,一直到快到午饭时间,马卫锦才回去的。
事实也果然如他所想,杜氏在收到顾柳托马卫锦送来的做给马春桃的肚兜之后直笑的合不拢嘴,甭管做的是什么,只这份心意才是她最看中的。
第 52 章 第 52 章
一直到半下午的时候,云裴总算回来了,顾柳听见动静赶紧迎了上去。
见小夫郎蹙着眉一脸紧张的看着自己,云裴笑了下,说:“没醉。”
闻言,顾柳的眉心却拧的更深了。
以前他在村里也碰见过几回那些个喝醉的汉子。
就说顾家旁边的张婶儿家,她家汉子就爱喝酒,回回喝的烂醉回来嘴里都嘟囔着说自己没醉。
相公身上酒味那么重,一定是喝了不少酒。
见小夫郎一副不大相信的样子,还特地把脑袋凑过来嗅了嗅,云裴不禁觉得好笑又,忽然起了玩心想逗逗他。
顾柳听到声音转过身时恰好看到裴哥儿眼巴巴的目光,他幽深的眼眸泛起一丝笑意,只觉得面前的少年跟十多年前的小孩子重合在了一起,同样嘴馋,同样不认生。
村里人看到他脸上的疤,都怕的不得了,唯有裴哥儿好像看不到似的,完全不觉得害怕,他冲裴哥儿招了下手,“烤的多,一起吃吧。”
男人之间自是没那么多讲究。云裴又是个心大的,根本没把自己当小哥儿看,他欣然前往,一屁股坐在了顾柳身边,端的是不拘小节。
“那我就不跟你客气了,昨天剩下的山羊?”
“对,你姐让我带了回来,本来也没必要跟我客气。”
顾柳唇边泛起一丝笑意,他严肃惯了,也沉默惯了,这一笑如同冰雪消融,整个人都显得年轻许多,如果被其他人看到一定以为见了鬼。
云裴却没有发现不对劲,他眨了下眼,神采飞扬道:“那我真不跟你客气了,快教教我你是怎么烤的?姐姐的厨艺可是一绝,连她烤的肉都被你比了下去,有什么秘诀吗?”
顾柳点点头,“有。”
云裴的眼睛更亮了,“快说,好东西要一起分享才行。”
顾柳压住上扬的嘴角,声音低沉悦耳,“烤时注意火候就行了。”
云裴一脸懵逼,“只是这样?”
“不然呢?”顾柳眼底泛起一丝笑意。
他眼底的笑虽然清浅,云裴却一眼就瞄到了,意识到自己被耍了,他瞪了瞪眼,还是不死心的左右瞄了瞄,发现他旁边除了放了点盐果真什么都没有才坐直身体,“好吧,算你厉害。”
说话间,顾柳已经烤好了一根羊腿。
他将羊腿递给了裴哥儿,“你先吃,小心烫。”
云裴口水有些泛滥,“一起吃吧,吃完这个,如果不够再继续烤。”
顾柳点了点头,伸手用刀子将羊肉切割了下来,两人一替一口分吃了一条腿,吃完又烤了一条。
云裴对美食完全没有抵抗力,不知不觉就吃多了。
顾柳勾了勾唇,“还吃吗?”
说完又切割了一块。
云裴咬牙,“自己吃!”
说完,香味就窜到了鼻子里,立场立马不坚定了,“算了还是再来一块吧,最后一块了,你别再问了,剩下的自己解决。”
看他真吃多了,顾柳没再问他。
还真不问了?云裴瞪了瞪眼。
顾柳顶着他“幽怨”的目光,从容自若地吃掉最后一块。
顾柳将火熄灭后,云裴摸着圆滚滚的肚子还是不想起来。
顾柳对裴哥儿说:“站起来活动一下,吃饱了瘫着对胃不好。”
云裴可不就是瘫着?身边恰好有一棵树,他直接靠在了树上,整个人懒洋洋的,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照耀他脸上,衬得他那张脸宛若上好的玉石。
顾柳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回忆起小时候的事,同样是吃饱喝足后,小家伙懒洋洋的,赖在他身边不愿意动,还伸出小手,说哥哥抱,使唤他使唤的理所当然。
顾柳递给他一只手,“起来。”
云裴下意识抓住了他的手,刚抓住就被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云裴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筋骨,“你急着回家吗?不着急的话就给我讲讲长青山和南灵山的情况,你时常去打猎对这两座山应该挺熟悉吧?”
尽管才在此处呆了两年,顾柳确实对山上的一草一木了如指掌,看出裴哥儿想上山转转,他如实道:“长青山多树木,菌类和黑耳比较多,如果想吃些野菜可以去此处找找,山上也没什么大型动物,相对比较安全,南灵山我不建议你过去,深处有些危险,一般猎户都不敢涉足。”
在这里,菌类的称呼跟现代基本一致,黑耳却是木耳。
云裴冲他笑了笑,“谢谢了,时间还早,我打算去山上一趟,你先回去吧。”
“一起吧,家里的菜快吃完了,正好去找点干货。”
云裴正不想一个人过去,如果不是怕两个小家伙体力跟不上,云裴都想回家把妍姐儿和辰哥儿拉上,这会儿听云猎户说愿意给自己做个伴,他眉间俱是笑意,“行,我先回家背上竹篓。”
“去我家拿吧,离得近。”
山上树木上确实有不少小木耳,因为时不时的就有人前来捡漏,大点的已经被人摘走了,云裴动手摘了一点儿,跟着顾柳继续向前走。
越往前森林越茂密,穿过一片树林,再往前是一些说不出名字的野花和灌木,云裴认识的有沙地柏、连翘、迎春,继续往前竟然看到了火红色的小辣椒。这几天菜里完全没有辣味,作为一个无辣不欢的人,看到这么多纯天然小辣椒简直让人泪流满面。
云裴伸手摘了几个,顾柳一扭头就看到他双眼放光,满是神采的模样。
清楚裴哥儿才刚醒来,懂得不多,顾柳隐晦的提醒了一句,“这东西呛嗓子,没法吃。”
辣椒当然不能直接吃啦,大部分人都不爱吃这个味道,但是用来提味却再好不过,云裴笑了笑,“姐姐上次摘了几个,放在菜里炒时,味道还不错,我挺喜欢的。”说着又摘了几个。
顾柳也帮着摘了一些。
再往里走,云裴发现了西瓜和野山梅,想到孩子肯定喜欢他动手摘了不少。
顾柳边走边介绍,“山梅有些酸,圆瓜不太甜,除非渴极了,没人特意摘,这两样东西生命力十分顽强,每年一到这个季节,山上就有很多。”
云裴摘掉一个西瓜,用手擦了擦,顺手劈开一个尝了尝,这圆瓜跟现代的西瓜没有任何区别,只不过是不太甜而已。
山上确实有不少圆瓜,云裴越看越觉得满地都是银子。
这个季节正热,西瓜又多汁,在现代,它几乎是解渴防暑的必备品。不甜也不是问题,加点糖,味道自然就变了,不利用一番,简直对不起满地的藤蔓。
就是有些重,一趟顶多带走十个。
见他喜欢,顾柳也多摘了几个,放到了竹篓里。
转悠了一圈,云裴发现山上连丝瓜都有。
大个头的基本都被村民摘走了,还有一些个头不算太大的,云裴捡了捡,挑了三根大的摘了下来。
回去的路上,重的东西全到了顾柳的竹篓里,云裴背篓里只剩下半篓小辣椒和一些木耳。
回到家时,妍姐儿又在外面等他,小丫头扎着两个小包子头,怀里抱着火红的小狐狸,今天还穿上了新买的衣服,远远看着像一个福娃。
看到舅舅小丫头喊了起来,“舅舅舅舅,你总算回来啦,娘都出去找了你两趟了。”
“我不是说了,一会儿要到处转转吗?”
“可是娘不放心你呀,说舅舅才刚醒来,还怕你找不到回家的路呢。”
杀猪也算是件热闹事,知道马家今儿要杀猪,村里好些人都来看热闹,不少人兜里还揣着银钱。冬至马上要到了,家家户户都准备割点肉过节呢。
光马卫川和云裴两个人男人不够,于是人群里又来了两个年轻的汉子帮忙。
四个人一块合力把猪的四只蹄子捆上,抬到长凳上按着,马兴业对着猪的心脏位置便捅了一刀。
杀猪可是门手艺活儿,不止要力气大,还需要巧劲儿,知道捅哪里猪断气快,不然一刀下去猪死不去,又受伤疼,挣扎起来,几个汉子都按不住。
马兴业这些年宰不少猪,早就熟了,一刀下去直击气管心脏,一头大肥猪惨叫一声,挣扎几下很快就断了气。
杀完猪以后接着就是放血,一头猪大概有个五斤血,因着之前马婶儿打过招呼,于是马卫川便先拿了个自家的盆出来接了一小盆,余下的才是一会拿来卖的。
第 53 章 第 53 章
杀猪放血这些都是些血腥活儿,马婶儿几个女人双儿的都不爱看这个,所以院里杀猪时候她们都在后头的灶房里没出去。
一直等到猪杀好了,几人才提着热水出去,准备给马兴业杀猪刮毛用。
杀好的猪要用热水烫一遍才好刮毛,这猪毛得刮干净了,不然肉皮上粘着看着挺恶心的,人家也不愿意买。
剃猪毛这活儿云裴也会,于是便和马兴业父子一起,三个人很快便把一头猪的毛给刮干净了。
都收拾好以后,马兴业便开始宰猪分肉。
先把猪开膛破肚,把肠子、下水这些掏出来扔进桶里,剩下的劈成两扇,云裴要了半扇,给自家留下半扇,剩下的那一扇才是卖给村里人的。
杀猪不算难,分猪肉才是最难的,同一头猪,不一样的人手里收拾出来的肉也不一样,马兴业虽然不是专门干屠户的,但这些年也杀了不少猪,手法也练出来了。
一头大肥猪,没一会的功夫便给拆的各是各的。
说完就去拿刀。
云裴垮下脸,忍不住为自己辩解,“姐,你对我也太没信心了!我再笨,也不能把手指当水果吧?我拿刀的姿势就这样,看着吓人而已。”
云琬被他吵得耳朵嗡嗡响,“你安静些,下一步还要做什么?”
云裴一脸受伤,“放糖,拌在一起就行。”
“就这么简单?”
云裴更加郁闷了。
第一次发现姐姐并不像他以为的那么温柔,好想画个圈圈躲起来。
妍姐儿揪了揪舅舅的衣袖,她个子矮,够不到案板,想偷吃一口都这么难,小丫头口水都快流了下来,“舅舅抱,可以先吃一口嘛。”
小丫头对云裴有一种迷之信任,总觉得水果拉拉一定好吃!
云裴心满意足地将小丫头抱了起来,看到她馋的不得了,伸手捏了一颗野山梅塞到了她嘴里,妍姐儿被酸的眼泪都流了出来,想要吐出口来,又被舅舅抱着,小丫头动了动身体,想要滑下去。
云裴笑的没心没肺,“哈哈哈,酸吗?”
“舅舅坏。”
见姐姐已经将其他几样拌在了一起,云裴放下妍姐儿,也尝了一口野山梅,果然酸的可怕。这种山梅跟草莓有些像。
云裴灵光一闪,“直接拌山梅太酸,干脆将山梅熬成果酱吧,来来来,我来,下面一步可不需要用刀,我给你们露一手。”
云琬忍俊不禁,这是还记得自己说过的话呢。
真是,这么爱记仇嫁了人可怎么办?
云裴将野山梅用清水冲洗几遍,加上少量的食盐,浸泡了一会儿,清洗干净,然后腌制。最后将腌渍好的山梅放入糖,倒到锅里用大火熬煮,然后又改成小火,直到熬成浓稠的果酿才作罢。
还好摘了不少山梅,第一锅因为没把握好火候,糖放的有些少,熬出来味道怪怪的。
第二锅,他更加小心了一些,终于出锅后,他尝了一口只觉得甘甜中带着酸味,味道恰恰好,因为糖放的足,酸味被掩盖不少。
见他浪费这么多糖,云琬心疼不已。
三个小家伙眼巴巴看着,他用勺子舀了一些,一人喂了一口,妍姐儿跟真哥儿十分给力的喊了一句,“好吃!”
辰哥儿眼睛也亮了亮,看到宝贝儿子的表情,云琬笑了笑,“成功了?”
云裴兴奋地点头,将果酱倒到了水果中。
紫色的果酱单看颜色就十分好看,洒到水果上后像给水果披了一层紫色的纱衣,漂亮极了。
“吃吧。”
妍姐儿都不忍心下手了。
看到哥哥和真哥儿吃掉一口后,一脸餍足,她才连忙抓起勺子舀了一口放到了嘴里。呜呜,好吃!小丫头眼睛猛地一亮。
“姐,你也吃。”云裴拿出一个碗,特意给她盛了一些。
云琬尝了一口,眼底隐约有光芒闪动,真没想到几样几乎没人吃的野瓜果也能给他折腾出一番名堂来。
“味道怎么样?”
“酸甜可口又解渴。”如果他想卖这个,说不准真能卖个好价钱。
云裴笑了笑,“好吃就行。”
云琬也笑了一下,“还有不少,我去给梅枝姐送点过去,让他们也尝尝鲜。”
“行。”
梅枝的婆家在王家村,离竹溪村很近,他丈夫身体不好,拖了几年还是去了,婆婆是个偏心的,一心只顾着小儿子,大儿子没了之后,梅枝就成了寡妇,她还想卖掉梅枝换银子。
梅枝是个有主意的,自然不愿意任她拿捏,大闹一场就带着王瑞回了竹溪村。这一呆就是三年,尽管她娘和两个弟弟都心疼她,因为有弟媳在,她过的并不是多舒心,大牛的媳妇可是个厉害的主。
好在她干活利索,手也灵巧,靠着编竹篮赚了点银子,时不时地会给家里买点肉和鸡蛋什么的,能给家里改善一下生活,大牛媳妇这才没怎么多嘴。
云琬端着一盆沙拉去梅枝家时。
云裴也倒了一盆出来,总共就做了三盆,让小家伙在家呆着,他也出发啦,如果被云琬知道他又去了云猎户家,一准儿的上火着急。
他们两家都在最南边,一个偏西,一个偏东,中间只隔了十来户人家,算不上太远,这个点汉子们又都在地里干活,路上根本没啥人。
云裴畅通无阻的来到了顾柳家,一回生二回熟。
他礼貌地敲了敲门。
顾柳正在砍柴,他容易出汗,干活时更是汗流浃背,因为没人来他家,他直接将上身的衣服脱了下来,古铜色的肌肤在阳光的照耀下甚是迷人。
“谁?”顾柳将斧头搁在一旁。
云裴应了一声,“是我,给你送点东西。”
顾柳伸手去拿被他挂在绳上的衣服,“等一下,我这就去开门。”
“不用你特意开,我自己进来就行。”说完云裴就干脆利索地推开了门。
顾柳刚套上衣服,还没来得及系扣子。
他虽然显瘦,因为一直锻炼的缘故,身材却极好。云裴一眼就瞄到了他身上的腹肌,我去!竟然有八块!作为一个腹肌控,哪怕不是长在自己身上,云裴的眼睛还是亮了起来。
对上他的视线后,顾柳的呼吸不受控制地一顿,他看了裴哥儿一眼,从容不迫地将扣子扣了起来,还解释了一句,“有些热,家里没人我就脱了上衣。”
云裴根本没觉得唐突,还真诚赞美了一句,“身材真不错,我什么时候能像你这样就满足了。”
顾柳眼眸沉的有深,知道裴哥儿没有其他意思,他才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手里拿的就是要给我送的?”
如果云琬在这儿,一准儿气的抽他一下,一个小哥儿哪有这么跟汉子说话的,忒孟浪了些,云裴却完全没有意识到不对。
“我用圆瓜和山梅做了点水果沙拉,给你带过来一些。”
上午真是辛苦他了,圆瓜基本全是他背回来的。
没有他,云裴一个人还真背不动。
顾柳的住处同样是四间茅草屋,一个是灶房,一个是堂屋,另外两间,一间是卧室,另一间是杂货间,放了一些干货。
他接过水果,进了灶房,将水果倒进自己盆里,扭头看了裴哥儿一眼,“家里还有不少羊肉你带回去点吧。”
云裴在灶底生火,等锅边冒出白汽以后,顾柳掀开锅盖,拿着装饺子的簸箕,用手捏着饺子一个一个的往里下。
饺子下锅以后要用大勺轻轻的推一下,免得粘底,水开以后加一勺凉水继续煮,等水再一次烧开以后,饺子才算真正熟了。
一盆饺子、一碗笋干炖老母鸡,一碗蒜苗炒腊肉,再加一碗炒地皮菜,就是他们这个冬至夜里的晚饭了。
外头天寒地冻,屋里烧着炕,温暖如春。
两个人坐在油灯下,一边说说笑笑的,一边美美的吃一顿,狗崽也得了几块带着鸡肉,今天过节,也给它加加餐。
村里其他的家里这时也都差不多,家人闲坐,灯火可亲。
吃过饭以后,两人收拾好灶房以后便早早地上了床,相拥而眠。
半夜里,山里忽然起了风,寒风里夹杂着几颗雪粒子,一场新雪,终于在这个冬至的夜里落了下来。
第 54 章 第 54 章
顾柳半夜迷迷糊糊醒来,看见窗外一片白光,心里便猜测着外头可能是下雪了。
鸡还没叫,顾柳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房间里烧着炕很暖,他打了哈欠,睡意浓重,却还强撑着不太清醒的神身体想起来去看看后院的鸡怎么样了,怕下雪了冻着。
然而他这一动,云裴也跟着被闹醒,手臂一收,顾柳就被拽了回去,云裴的脑袋在他的肩窝上蹭了蹭,不甚清醒的咕哝了一句:“做什么去?”
“外头好像下雪了。”顾柳的声音含着困意,软软的答了一句:“我去看看鸡。”
闻言,云裴也清醒了一些,朝窗户的方向看了一眼,说:“没事儿,我就估摸着这几天要下雪,昨晚才给鸡窝垫了厚厚的干草挡风,冻不着,不用起来看了,睡吧。”
顾柳本来就困,听了这话儿也不挣扎了,往云裴的怀里窝去,云裴又在他的背上轻轻拍了几下,他便很快又睡着了,云裴也跟着睡了过去。
两人这一觉直睡到大天亮,顾柳睁开眼时见窗外太阳都已经出来了,狗崽在外头用爪子挠门,大概是有些饿了。
顾柳有些懊恼。
云琬过来时他还傻乎乎的笑了笑。
云琬试探的喊了一声,“裴哥儿?”
云裴呵呵笑,乖乖应了一声。
云琬犹豫了一下,出声道:“裴哥儿还记得幼时无名大师给你的小老虎吗?裴哥儿把它丢哪儿了?”
云裴喝醉了酒,虽然思维迟钝,但脑袋中却清晰地印着儿时的记忆,闻言,说了句,“送,送给了小哥哥。”
云琬心中猛地一咯噔,“小哥哥?哪里来的小哥哥?难道不是弄丢了?”
云裴大着舌头,回道:“宝贝,不丢,给哥哥。”
他每说一个词,云琬的心就下沉一分。
如果小老虎真是裴哥儿送给他的,这云猎户究竟是什么身份?为何小时候会出现在普光寺里?普光寺坐落在京城,是夏朝第二任国君下令修建的,至今已有三百年的历史,它的存在媲美于大夏朝的国寺,每年去祈福的人都多的吓人。
如果云猎户小时候只是偶然去了普光寺,又是怎么跟裴哥儿相识的?
难道他是认出了裴哥儿才给他送肉?之所以把小老虎送给妍姐儿是为了试探裴哥儿?他气势卓然,行事作风也完全不似普通的庄稼汉,怎么就甘心来了竹溪村当个猎户?
云琬心乱如麻,心底打定了主意不能让裴哥儿跟他过多接触。
云裴醒来后早将昨晚的事忘记了,甚至不知道在自己喝醉时,姐姐还跑到他跟前套了话。
云琬怕他看到小老虎想起什么,还将小老虎从妍姐儿手里哄走收了起来,看样子不打算再让小老虎重见天日。
第二天,云琬对云裴说:“隔壁张大娘的大儿媳妇生了个小汉子,你去村子东头买点红糖并几个鸡蛋给他送过去吧。”
“送东西是应该的,怎么让我过去?我一个大男人,怎么着也得避避嫌吧?”
云琬忍不住笑了笑,裴哥儿这是还把自己当男人看呢,她五官本就精致,这么一笑,端的是沉鱼落雁,清丽无双。
“张大娘的大儿媳可不是个闺女,跟你一样是个小哥儿,嫁给了张程,现在是张程的小夫郎,你不去难道让姐姐过去?”
云裴有些囧,好不容易忘记了这事,这是非逼他去看男人生子现场版?噢,不对,已经生下来了。
云裴咳了一声,无辜道:“昨天你给我的银子全花完了,没钱买东西了。”
云琬瞪大了眼,“什么?一两银子全没了?”
云裴被她明亮的大眼无声地谴责着,顿时有些心虚,“不是去打酒了吗?云猎户跟我一起去的,人家给拿的是梅花酿,梅花酿你知道吗?多少达官贵人都求不来,价钱肯定不便宜,就这一两银子还是硬塞给人家的,你是不知道,他根本不愿意要,但是咱们也不好欠人人情不是?”
尽管他头头是道说得很有道理,但败家就是败家,再解释还是败家,云琬十分心塞,“算了,我去找梅枝姐借一点,再没钱该行走的也得行走,这些年张大娘帮了我们不少忙,如果我们不去,不说别人怎么看,就算我们自己心里这关也过不去。”
云琬这是看出裴哥儿不大乐意过去,特意给他打预防针呢。
云裴摸了摸鼻尖,神情更囧了,“好好好,我去就是,你先借钱去吧,我再想个法子赚点钱,家里需要添的东西挺多,再这么穷下去也不好。”
云琬很是欣慰,眼底眉梢都带着喜意,却又忍不住劝道:“都穷这么多年了,也不急于一时,你先养好身体才是最主要的。”
交代完,她就去了梅枝家。
见了梅枝后,她却有些不好意思,毕竟是第一次张嘴借钱。
梅枝看出了她的窘迫,将她拉到了自己屋,“怎么了这是?有什么话尽管跟我说。”
云琬说明了来意,“家里没了银钱,张大娘家添了小汉子,我跟裴哥儿总得表示表示才行,想先问你借点。”话刚说完,脸颊又红了些许。
梅枝看到她这样莫名有些心酸。
她至今还记得第一次看到云琬的场景。那个时候村头的梨花恰好盛开,她正打算去割草,迎头却遇到了云琬他们,当时云琬刚随父母来到竹溪村,弟弟淘气到处乱窜,她只得跟了出来,十三岁的少女已经初长成,她清丽脱俗,宛若仙子,美的不似真人。
洁白的梨花洒在她肩上给她整个都蒙上一种纯净之感。梅枝远远望着她,只觉得她一颦一笑,霎是动人。
云琬自幼有先生教导,蕙质兰心,又聪明爱学,琴棋书画可谓是样样精通,跟京城国公府里的贵女相比,也差不到哪儿去,身上自有一种温婉贤淑的气质。
越接触,梅枝越是喜欢她,她明明懂得很多,却从来不摆架子,连遇到村头的王瘸子都尊称一声叔,遇到她,梅枝才懂得什么叫德才兼备。
然而云琬的父母却接连出事,唯一的弟弟也成了傻子,梅枝一度以为她会崩溃,然而她却顽强地站立了起来,明明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却独自支撑起门户。
梅枝从那时起,就无比佩服她,尽管她比自己还要小个三岁。
以前梅枝一直觉得她不属于竹溪村,早晚有一天会离开这穷乡僻壤的地方,结果她却在这里扎了根,成亲后,相夫教子,照料裴哥儿,不管是女红,还是做饭,俱是一把好手。
梅枝不忍心数落她,自己嘀咕了一句。
“这下没钱了吧?昨天又是鸡蛋又是买肉又是打酒,我还以为你闷声发了大财呢,敢情就是为了撑面子?”
云琬听了一耳朵,脸颊更烫了,做菜赚钱的事虽然早晚会传出去,她却不是爱炫耀的,也不能拉着梅枝说,“我们裴哥儿赚了不少呢,就是给败光了。”
等借到钱,云琬就称了点红糖和一兜鸡蛋,带回了家。
裴哥儿硬着头皮去了张大娘家,真哥儿早跟云裴混熟了,刚看到人就叔叔叔叔,叫个不停,云裴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
张大娘看到他手里的东西,就清楚他为何而来了,“来就来,又拿这么贵重的东西!”红糖同样贵的吓人,见他称了足有一斤,张大娘心底又高兴又不安。
“以后可不能买这么贵重的东西。”
在这里,嫁人的哥儿一般都被称为谁家夫郎,如果嫁给同辈兄长,会被尊称一声哥夫郎,云裴早被云琬科普过了,这会儿入乡随俗,说起了客套话,“不贵重,听说哥夫郎给程哥添了个小汉子?”
“可不是,有了小哥儿这又有了汉子,你程哥可高兴坏了,瞧我这啰嗦劲,裴哥儿进屋看看吧,小汉子吃的可胖,是个有福的。”
云裴只好跟着张大娘进了其中一间茅草屋。
床上靠着的是实打实的男人,他一双眼睛十分清亮,眉间全是喜气,身边还躺着一个用小包裹包起来的小包子。
真哥儿也一并走了进来,亲热地喊了声阿姆。
顺便提一下,在这里,女子嫁人后,有了孩子通常被唤作娘,小哥儿嫁人后若有了孩子,通常被叫阿姆,男人自然是被叫阿爹或爹爹。
云裴这才知道真哥儿竟然也是他生的。
他的目光忍不住朝他肚子上扫了一眼,小腹十分平坦,再看脸货真价实的男人,云裴还真好奇他是怎么生出孩子的?
张程的夫郎是个腼腆性子,给人的感觉文文静静的,平日也不太爱笑,这会儿因为生了个小汉子,脸上始终带着笑意。
云裴看了看小包子,忍不住笑了笑,“还真是个胖的,鼻子眼跟真哥儿有些像,都随了程哥。”
张大娘可高兴了,“可不是,跟你程哥儿小时候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在张大娘的陪同下,三个人闲聊了几句,云裴就站了起来,“我还有些事,就不坐了,改天我再过来玩,哥夫郎好好养身体。”
张大娘应了一声,将他送了出来。
汤里的白菜萝卜煮的软烂清甜,豆腐又嫩又滑,用筷子轻轻一夹就能分成小块,热腾腾的入口即化,一碗下肚整个身子都暖了。
饭后再来一碗香甜嫩滑的豆花。
其实一般吃豆花都是冷着吃,但这大冬天的冷冷的吃下去肚子该不舒服了,于是,顾柳还是把豆花放在锅里热了一下。
热的豆花虽然失了冰豆花冰凉的口感,但却带着一股淡淡的豆香味。
今年秋天时,他采了一些桂花下来晒干了收着。
想到之前在镇上喝过的那碗桂花熟水,于是他便抓了把桂花出来,用温水泡开了撒在了豆花的上头,再淋上一勺子蜂蜜,一碗桂花蜜豆花就做好了。
两个人分着吃了一碗,桂花清香,豆花软滑,又不会过分甜腻,好吃极了!
第 55 章 第 55 章
冬至过后就真真正正的进入了腊月。
所谓进了腊月就是年,村里家家户户都开始备起年节下要用的东西,扫屋子、做糖饼、赶年集,年味愈发浓了起来。
前些日子,趁着雪还没化,路好走的时候,顾柳和云裴一起去了一趟镇上,买了些腊八节熬粥的材料和过年时待客用的炒货和零嘴回来,其他红纸、桃符一类的就等年前再去一趟镇上。
如此一来,家里过年的东西就备的差不多了,顾柳一下清闲了不少,加上这几天大雪陆陆续续的下,他便干脆和云裴两个人在家里安心的猫起冬来。
腊八这天,顾柳在家煮起了腊八粥。
这是老一辈一代一代传下来的习俗,喝了腊八粥,寓意着来年五谷丰登,添福添寿。
云裴在灶房帮着生火,顾柳则把洗好的大米、小米、花生、红枣、莲子、桂圆和各种豆类依次往锅里下,等锅里的粥熬到软糯浓稠时再往锅里下两勺红糖,这样喝起来更甜。
顾柳还真看不出。
但瞅着云裴这表情他都知道不能随便胡说。
“我之后会注意的,如果你不喜欢就让他回去。”糙汉子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但胜在十分警觉,总能察觉到云裴微妙的情绪。
云裴虽对钟清颇有微词,但也不至于断了他的生计,从刚刚两位婶子话里也能听出这钟清家是村子里有名的穷苦人家,导致那些一般人家的汉子都不敢娶他,生怕娶回去累赘。
这钟清长相比较清秀,名声也比原主好好上许多,没成想竟是被家世给耽搁了。
当然,云裴也只是感慨一下,这哥儿能这么明目张胆,看样子他家里那老父亲也知道他的心思。
“暂且先这样,回头如果他再生事就把村里帮忙做事的都请回去吧。”原本他们也不缺做工的,云裴热的满头汗,看着汉子身上的汗拧起眉心,“我做了点东西,给你去汗最好了。”
顾柳悄悄勾起唇角:“好。”
云裴没敢拉着顾柳在这么多人面前经过,这时候的哥儿虽然也能抛头露面,但即便是和自家汉子拉扯也是会被人笑话的。
他是很不喜欢这样的风气,但入乡随俗他还是懂的。
厨房两位婶子正闲聊着,看见他俩过来连忙腾出地方出去了。
云裴做了碗冰镇西瓜汁,因着天气太热他根本连出门的心思都没有,这西瓜还是他顶着烈日去村长家买了一块。
“只有半块,榨的果汁不是特别多,只够你喝一次的。”云裴鼓鼓脸颊,瘦弱的双颊有了些软肉,他半抱怨着,“咱们家离镇上太远啦。”
若说从前顾柳见云裴懒,他只觉得反感,甚至真觉得这般懒怠的哥儿是配不上他的,所以他一直都不待见云裴。
可现在,明明也是同一张脸,再听对方抱怨懒怠,他竟觉出一丝心疼,只想着确实应该多赚些钱搬去镇上住。
他喝了一口冰镇西瓜汁,加了冰块的缘故又甜又凉的汁水顺着喉咙往下,那股凉意流经四肢百骸,瞬间就觉得裴爽了不少。
“好喝吧?”云裴笑弯眼眸,唇边的梨涡浅浅,“天气这般热,就是去镇上卖这西瓜汁都可以,只是制作过于简单了。”
这种东西但凡喝两口都能知道是怎么做的,若是真的做生意,这东西只能当做辅助品来卖。
他得再想想到底做什么。
倒不是云裴不想像那些穿越文里的主角似的生意开到大云南北,只是接触的东西有限,他也就这把子厨艺能用,可要他去镇上当厨师人家不要是一回事,自己做不来是另一回事。
他对自己的娇气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顾柳看着碗里还剩的西瓜汁,竟不知该不该喝了,抿唇将碗递到他嘴边:“你喝。”
“我不喜欢榨汁的东西。”何况这东西现代也没少喝,实在算不上什么稀罕的。
云裴给他单独开的小灶煎了几块肉,拌了一盆凉菜,还蒸了一锅米饭,中午吃不完,晚上还可以炒米饭。
顾柳是个糙的,以前自己清水煮菜也能吃,但现在享受着云裴的厨艺才觉得自己以前吃的都不是人该吃的东西。
夫郎真好。
午饭时间,做工的人都来盛饭,轮到钟清时他一眼就瞧见里面坐着吃饭的人,云裴不停给顾柳夹菜,在他眼里就是云裴故意给他下马威。
他可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一定得想个办法。
古代的劳动力是不容小觑的,不过是一个多月的时间房屋的整体大形就出来了,只是云裴要的细致,当初的建造图也出了不少主意,肯定还得再做上个把月的。
云裴和村长商量了一下,接下来的工程只是杨哥他们就能做,便决定把村民们都请回去,何况马上要到农忙,肯定是要种地的。
村长皱巴的脸上有些为难:“都不要了?这不是做的好好的?”
“是这样的,原本请了杨哥他们做事就是够的,现在也差不多了就更用不着村里人帮忙了,何况地里也得有得忙呢。”云裴俊俏的脸上始终带着笑,但说出来的话却不容拒绝。
“……行,那我去和他们说。”村长也知道村里这些人给顾二家盖房一个月也赚了不少,差不多也可以了。
幸而村长登记来做工的这些村民也都是好说话的,见村长亲自找他们说这件事也就没多说,反正去哪里做工都是一样的,主家要就继续做,主家不要就领工钱走人。
只是钟清却不这样想,他认为是云裴觉得自己威胁到他了,所以才要敢自己走。
“村长,我去找裴哥儿说,大家做事好好的,怎么就说不要就不要了。”钟清想着撺掇这些人一起去闹事。
钟老爹却是一把拽住他,呵斥着:“你一个哥儿家的赶紧回去!你阿姆还在家里等着吃饭,别惹事!”
其他人倒是没多说什么,领了铜板就离开了。
还有一些是一家都在这里做事,一月下来也是赚了不少,心满意足的,对顾柳和云裴也就不再像以前那样不喜欢。
只是做饭的婶子倒是没走,还是照旧给工人们做饭。
“二郎,我听婶子说明儿有集市,咱们去看看吧。”
他来这里第一次去集市只顾着藏着自己那点心思,什么都没仔细看,这次去定然要将物价和买卖多了解一些,为之后做生意做准备。
若是有什么能放的东西也得存上一些,冰块若是能买到自然也得多要一些,否则让他每天都让他巴巴儿跑到镇上去采购,要老命。
顾柳听他这么说自然无不可,点头沉声应了,表示知道。
之后,顾柳便借口有事出了门,上次借了他三叔的牛车,云裴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听了那些话心里肯定也是不裴服的。
村中有牛车的并非他三叔,当日也是念着亲戚才第一个想到他们,顾柳多走了几步到了村长家。
“柳小子?”李氏看见他来还觉得稀奇,“可是有什么事?”
顾柳拱拱手:“婶子好,我和裴哥儿明天想着去镇上,那牛车可有人借走了?”
“借走倒是没有,只是你李叔明也要去镇上,还要捎带几个,要是坐卯时二刻到村口就行。”李氏不甚在意的摆摆手。
乡下牛车去镇上也就一两文的事儿,或者有的送一筐草来给牛就当粮食了,邻里乡亲也都不计较这个。
顾柳却是从袖口掏出五文递给李氏:“我和裴哥儿都去,提前将铜板给婶子。”
“这……你们两个用不了这么多。”
“是小子还有一事请婶子帮忙,之后不管谁来都说牛车够坐了,裴哥儿身子不好,不想他太劳累。”
顾柳没办法不能让村长不拉别人,但也只能退而求其次拉了他们之后不拉其他人,让云裴跟他们挤着已经实在是委屈对方了。
李氏看着他只觉得惊奇不已,且不说成婚前后的事,单是这顾柳自小就高大威猛且又是个能干的,只是平时寡言少语,看上去冷硬的很,再加上他打猎时那狠样,总让人害怕。
可眼下,这向来冷漠的汉子居然为了能让自家夫郎坐牛车裴服一些,居然能这么低声下气。
可见人只要一成亲,都会变得顾家许多。
卯时。
夏日清晨的风带着些许清爽,云裴伸着懒腰感受着这细风只觉得身子很是松快,他揪了片柳叶放在嘴里轻吹,只是带了些气音却什么名堂都没吹出来。
“你会吗?”云裴将刚吹过的叶子递到他眼前,“以前小时候偶尔也会玩这个,不过我一直都没有学会。”
顾柳看着他葱白细嫩的手指晃了眼,下意识的接过柳叶放到嘴里吹了吹,清脆的声音立刻响起。
云裴眼睛都亮了起来:“好厉害!”
他赶紧又要揪片叶子也跟着玩,只是刚抬手就瞧见了一只绿绿的还带扭动的虫子垂了下来,云裴喉咙一紧想都没想直接窜到了顾柳怀里,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怎的?”
顾柳有些茫然的抱着怀中的香软,这才想到读书人口中的软玉温香是何等惬意,只是怀中人还在颤抖,他只能压下那些心思。
云裴揪着他胸前衣服,颤抖道:“看见虫子了……”
顾柳抬眼去看,果然就瞧见一只刚拉丝垂下来的绿毛虫还在不停的扭扭扭的,仿佛随时都要掉到人身上。
他捏住上面的细丝将虫扔在地上,一脚踩死。
“没有了。”他拍拍胸前小小一只,“会吃叶的虫,已经踩死了。”
有一瞬间云裴甚至连脚都不想往地上放。
顾柳却暗想着,之前他也有想过把分来的那两亩地翻一翻种点东西,不至于成日里买着吃,只是看云裴这样怕是连地都不敢下。
还是租出去好了。
“大柳哥,嫂子,快来!”张顺架着牛车朝他们招手,他今儿也要去镇上做一日的工。
顾柳点头,先是自己上了牛车,而后才扶着云裴上来,还细心的把要坐的地方拍了拍土。
“谢谢。”云裴翘起唇角,小声在他耳边说着。
顾柳也很喜欢这个味道,只是吃着手里的烤羊肉,他忽然就想起了云裴之前在山里给他烤的那个兔子来。
那时的兔子可不像现在的羊腿这样有滋有味的,可一直到现在,他依然觉得那是他这辈子吃到过的最好吃东西。
那一天,他走进那片林子里,被云裴救下,是他这一生最幸运的事。
那一头,不知道云裴是不是也想到了这个事儿,朝顾柳看了过来。
两人的眼神对上,然后都笑了。
杜氏余光正好瞧到这一幕,也欣慰笑了。
明眼人都能瞧得出来,这两夫夫的感情是越来越好了。
天已经彻底黑下来了,吃到一半时天空还飘起了几颗雪粒子,然而几人围在火堆旁边却一点不觉的冷,大口吃着肉,不时小酌一杯,直到酒足饭饱,余火殆尽,这才尽兴而归。
第 56 章 第 56 章
山中不觉时日过,在家猫冬的日子过得很清闲。
马上要过年了,这些日子村里货郎也来的勤了些,每次来要么挑些针头彩线,要么就是小孩子爱吃的零嘴糕饼,连姑娘哥儿们穿戴的绢花发带也有。
卖的东西虽然不比镇上店铺里的那些东西漂亮精致,但胜在不用出村子也能买到东西,价钱还便宜,所以每次货郎一来总是围了不少人,尤其是孩子们,盯着货郎竹筐里的糖糕移不开眼。
家里大人也舍得花这个钱,这不马上就要过年了,花个几文钱买把糖豆糖冬瓜甜甜嘴也不算过分,孩子还高兴。
马卫锦也拉着顾柳去瞧过几次,马卫锦看了半天,最后看上了一条靛蓝色的发带,花了十文钱,另外还给家里的侄子侄女买了些零嘴。
顾柳上次去镇上时云裴已经给他买过一条发带了,这次便没有看那些,反而他见货郎挑来的竹筐里还有卖过年用的红纸,便买了一些。
红纸虽然卖的贵,一张就要十文钱,但过年时候封红封得用,除此之外,顾柳还想剪些窗花和“福”字贴在门窗上。
张小豆小心脏扑腾扑腾直跳,一瞬间脑海里转了无数个被杀的方法,然而顾柳看都没看他一眼,他那双黑漆漆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裴哥儿。
怕再留下去会引起云猎户的注意,张小豆蹑手蹑脚地抱起洗衣盆,撒腿就跑。
云裴微微一愣,随即有些不厚道的笑了,“他们这是得多怕你?”
顾柳不置可否,阳光洒在他身上,使他整个人都蒙上一种神秘之感,那半张脸也愈发显得狰狞。
云裴摸了摸鼻尖,答了他上一个问题,“为了答谢你,姐姐买了不少好菜,下午一起吃个饭吧。”
怕他再拒绝,云裴又加了一句,“天热,你要不来菜该放坏了。”
“行,到时我过去。”
云裴笑了笑,“这就对了,那你先忙,我再去大牛哥家里一趟。”
顾柳点了点头。
等云裴拉着两个孩子消失在拐角处,他才回屋拿上弓箭去了南灵山。现在离申时还有三个多时辰足够他一个来回。
南灵山深处是狼群、虎豹等大型动物的盘踞之地,猎户们只敢在外围捡漏,顾柳却独自一人往里走了过去,他身手敏捷,身影很快消失在森林边缘。
云裴先带着两个小家伙去了溪边,打算多捉两条鱼,给梅枝姐再送两条,让他们也改善一下生活,然而上次裴哥儿捉鱼的场面却被一个汉子看到了,他又将这事告诉了其他人,众人都被他刺激到了。
这两天抓鱼的汉子特别多,小溪里的鱼也不如之前多了,等了半天才抓到两条,个头还没多大。好在有两个小家伙陪着他,不然云裴非无聊死。
他让辰哥儿拎着一条带着妹妹先回家,自己拎着一条去了梅枝家,一进门就听到了梅枝娘爽朗的笑声,两个儿媳跟梅枝都在她跟前围着,四个人一起在编竹篮。
看到云裴走了进来,梅枝招呼了一声,“裴哥儿来了,快坐下,怎么又拎着鱼来?”
见他手里的鱼不如上次的大,大牛媳妇悄悄撇了撇嘴。
云裴笑了笑,“不坐了,我抓了两条,就带过来一条。我来请一下大牛哥和二虎哥,下午让他们一起去我家吃顿饭,还喊了云猎户,正好我昨天在镇上买了肉,梅枝姐也过去吧,给我姐搭把手,把家里的孩子都喊上,一起热闹热闹。”
大牛的儿子云林听到这话,眼睛猛地亮了,“有肉吃呀!娘、奶我要去!”
他妹妹云杏也有些馋,口水都流了下来。
梅枝娘瞪了他们一眼,“就你们贪吃,裴哥儿好端端的怎么买了肉?”
农家生活大多清贫,逢年过节能吃上肉都是好的,家里没个大事,谁会花那个冤枉钱,对他们说,肉价实在是高的可怕。
“改善一下生活,孩子哪有不喜欢吃肉的,我也爱吃肉,大娘,记得让孩子都过来,正好跟辰哥儿他们做个伴。”
刚说两句,一个小汉子就冲了进来,“娘不好了,妍姐儿跟辰哥儿被欺负了。”
跑回来的是梅枝唯一的儿子,王瑞,梅枝赶紧站了起来,刚准备问他们在哪儿被欺负的,云裴已经跑了出去。
“走,我们也去看看,你给娘带路。”
从他们分开的地方到家里只有一条路,云裴跑了两分钟就看到前面站着一群小孩,隐隐还能听到妍姐儿的哭声。
两人回家的路上碰到了村里的小霸王,这才被欺负了。
张二蛋一向是个霸道的,见辰哥儿手里拿着鱼,当即就拦住了他们,让他把鱼交出来。
辰哥儿不愿意,被一个汉子推倒在地上,胳膊肘都碰破了,他紧紧抱着鱼死不松手,见哥哥被推倒了,妍姐儿捡起石头就砸坏人的脑袋,因为把人砸疼了,也被推了一把,她摔疼了,就坐在地上掉眼泪,边掉边喊,“坏人,坏人。”
张二蛋今年十二岁,性子野的很,平日里在村里横行霸道惯了,欺负过辰哥儿不止一次,上次辰哥儿过来,就因为跟他走在了一条道上,就被他推了一把。
见辰哥儿用黑漆漆的目光盯着自己,张二蛋扬起了下巴,“看什么看,没见过你爷爷长什么样吗?”
云裴刚跑过来就听到了这话。
看到辰哥儿身上有两个脏兮兮的脚印,妍姐儿又哭的十分委屈,云裴心疼坏了,直接拎起张二蛋的耳朵将他提溜了起来。
“呵,这么神气,当谁爷爷呢?”
不仅云裴来了,梅枝他们也紧跟了过来。
这帮爱惹事的孩子都鬼精,见大人来了,一窝蜂全跑了。
张二蛋想跑也晚了。
见对方到他肩膀高,辰哥儿又比他整整低一头,云裴气笑了,拎着他的耳朵,将他往上提溜,“一个半大汉子,欺负两个孩子,你要脸吗?”
张二蛋哎呦哎呦叫了起来。
看到舅舅来了,妍姐儿从地上爬了起来,见哥哥紧紧抱着鱼,不好站起来,她伸出小手去拉哥哥,边拉边告状,“舅舅,他抢鱼还打哥哥。”
云裴眯了下眼睛,手上的力道又大了些,“道歉。”
张二蛋不愿意,他伸手就去抓云裴,还用脚踹他,想逼他松开自个儿,云裴捏住他的胳膊,使劲扭了一下,让他被迫转了下身,猛地将他贯到了地上。
云裴跟一个学长学过几招,虽然学时也就图个好玩,威慑一下孩子却足够了,他动作干脆又利索。张二蛋被他利索的身手弄蒙了,整张脸都贴在了地上,鼻子疼,下巴也疼,眼泪都流了出来。
云裴压着他没松手。
张二蛋张嘴就开始求饶,“哎哎,轻点,我道歉还不成吗?”
云裴也不至于真揍一个孩子,压低声音警告了一句,“这次就饶你了,下次让我看到有人欺负他们,不管是谁我都算你头上,他们被欺负一次,我就揍你一次听到没?”
张二蛋憋屈不已,又不得不点头。
云裴一松手,他撒腿就跑。
妍姐儿力气小没将哥哥拉起来,又伸手去抱鱼。
云裴连忙走了过去,“我来。”
云裴将鱼拎起来,又将小家伙拉了起来,拍了拍辰哥儿身上的脚印,“下次他们再抢你东西,打的过就打,打不过就将东西交给他们知道吗?”
辰哥儿还没开口,妍姐儿就不服气了,眼睛还红着,嘴巴就撅了起来,“咱们的东西凭啥给他们?”
“这叫好汉不吃眼前亏,大不了舅舅再帮你们抢回来。”
妍姐儿这下懂了,重重点头,辰哥儿也点了下头。
“怎么回事啊?”梅枝跑的有些急,呼吸有些急促。
云裴笑着解释了一下,“小孩子闹着玩呢,没啥大事。”
忙了一天,这会终于能坐下来安安稳稳的吃顿饭。
前些日子在家猫冬清闲久了,今天这么忙起来竟然还一时有些不习惯,两人都有些饿了,一桌子菜吃的干净。
方才祭灶神的那些祭品也被两人分着吃了。
饭后,顾柳去收拾碗筷,之后也烧了锅热水洗澡,两人盥洗完便早早的吹了灯上床睡觉。
小年这一天就在这样忙忙碌碌之中度过了。
第 57 章 第 57 章
二十四,扫房子。
这一天,顾柳和云裴把家里上上下下彻底的清扫了一遍。
像之前在山里那样,云裴拿了根长竹竿,上头绑上布巾子,手伸高了去掸灰,连房梁上的那些平日里看不到的地方也得弄干净了,幸好他们家的新屋是刚盖好的,还没住多久呢,家里也没积多少灰。
等云裴把高处的灰都抖落了,顾柳才拿了扫帚出来扫地,又拿布巾浸湿了,把家里的桌子、凳子、床,等等都擦了一遍,他擦矮的东西,而那些高一些的像是衣橱、窗子,就由云裴来擦。
忙完屋里的还要忙灶房,灶房柜子里摆的那些装油盐酱醋的瓶瓶罐罐,还有米、面缸,腌菜、酱菜缸,全都得擦干净了。
顾柳在灶房里擦洗的时候,云裴便拿了铲子到后院去几把鸡圈清理了一遍,鸡粪铲了,鸡窝里换了干净的干草,还点了些艾叶来祛味道。
辰哥儿跟妍姐儿就站在云琬身边,两个孩子身上穿的都是旧衣服,还缝了不少补丁,脚上的鞋子也一个比一个破旧。
众人唏嘘不已。
只觉得赵老太也忒不要脸,自己拾辍的这么好,又是新衣又是金钗,还敢出来叫苦,这不摆明了把大家当傻子吗?
赵老太也憋屈不已,她还特意换了一件最不起眼的衣服,唯独忘记将金钗收了起来,谁又能想到云琬给两个孩子穿的衣服会这么破?
梅枝继续骂:“你也甭在这里恶心人了,哪儿来的滚哪儿去。”
“要走,也得把两个孩子交给我。”
妍姐儿眼睛憋的通红,泪珠子不受控制地滚落了下来,她扑过去抱住了云琬的腿。
“娘我不跟奶回去,她前天说等你不在了,把我卖了,我不要被卖了,我不是赔钱货,我要跟娘在一起。”
云琬万万没想到她还曾说过这话,一时间恨不得生吃了赵老太太。
众人都忍不住议论纷纷。
赵老太又开始哭着喊委屈,“我怎么就这么命苦,两个孩子被教的也不跟我亲,他们这是一屋子欺负我一个老太婆呀,还有没有天理。”
云裴扁担一扬,赵老太吓的赶紧缩回了脑袋。
不敢吭声了,终究是刚刚疼怕了。
就在这时,赵大年背着竹篓走了过来,看到他娘坐在地上,哭的鼻子眼泪一大把,他连忙将她扶了起来,目光扫了云琬一眼,“娘您没事吧?”
“怎么没事?他们云家这是故意欺负人呢,这样的儿媳我要不起!你赶紧给我休了她。”
赵大年拧了下眉,目光在裴哥儿的扁担上扫了一眼,“究竟怎么回事?”
见他什么都不问,就用这种眼神看着裴哥儿,云琬顿时有种心灰意冷的感觉,她闭了下眼,“怎么回事?你还是问你娘去,都筹划卖孙女了,我也不清楚她究竟还想做什么,你们赶紧走吧,我们竹溪村容不下她尊这大佛。”
印象中琬姐儿一向温婉体贴,见她语气生硬,神情冷漠,赵大年无端有些心慌,他皱了下眉,“琬姐儿,有什么话咱慢慢说……”
“别叫我琬姐儿,从今以后咱们没关系,你娘不是嫌弃孩子是赔钱货,嫌我不会生吗?那咱们今天就和离,两个孩子归我。”
赵大年脑袋嗡地响了起来,完全想不到怎么才一天不见,就闹到了这一步,他过来明明是要接他们回家的!
见他娘脸上反而露出了狂喜的神情,赵大年心底猛地一沉。
大年娘得意的冲云琬道:“这可是你说的,两个孩子都归你养,我们赵家一分钱都不会出!”
当初她之所以同意儿子求娶云琬,其实是看上了她家那几亩地,结果云琬却丝毫不为自己考虑,非将地给一个傻子。赵老太明里暗里劝了云琬几次,想将地哄过来,她却权当听不懂,赵老太觉得她忒不识好歹,连个汉子都生不出,不休她休谁?
虽然和离跟她原本想的休妻有些出入,结果总归是一样,赵老太不顾疼痛的屁股,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儿子哎,娘都给你相看好了,咱们回去准备一下就成亲。”
见云琬看也不看他一眼,赵大年心慌的厉害,“琬姐儿……”
“大家都散了吧。”云琬转身关住了门。
妍姐儿意识到不对,抱着她娘的腿,使劲晃了晃,“娘,我要爹爹。”
妍姐儿平日里很粘人,总跟在赵大年身后转悠,赵大年也愿意宠她,经常抱着她举高高,还让她骑大马,怕妍姐儿真要跟爹爹走,云琬狠下心不去看她,“妍姐儿你想要爹我不拦你,只是今日出了这个门,以后就别想进来了,要么跟着你爹,要么留在这里,你自己选。”
妍姐儿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我要娘!也要爹。”
“只能选一个。”云琬被她哭的难受,眼睛也忍不住红了。
梅枝点了下她的脑袋,“行啦,孩子还小,哪有你这么逼她的。”
云裴心疼不已,将小丫头抱在了怀里,“妍姐儿不哭,咱们的大羊腿还没吃呢,爹爹随时都可以过来看妍姐儿,在这里呆着还不用害怕被奶奶卖掉,难道妍姐儿想回奶奶家呀?”
妍姐儿吸了吸鼻子,慢慢止了哭声,“不去,要爹爹来。”
“妍姐儿最乖了,那我们擦擦眼泪,吃羊腿去?”
“吃羊腿。”
云裴看了一眼辰哥儿才发现小家伙眼睛同样红通通的,他年龄大一些,感触也更深,此刻却乖的让人心疼。
云裴抱着一个拉着一个进了堂屋,羊腿还热着,香喷喷的,看着十分有食欲,他洗了下手,将两个碗拿出来,撕了两块羊肉递给了两个孩子。
小孩子忘性快,尤其是妍姐儿这么大的孩子,吃完羊肉,小丫头已经将爹爹的事抛之脑后了。
晚上睡觉时,辰哥儿明显更沉默了,本来就不是爱说话的孩子,经历了这些后,愈发让人觉得心疼。
云裴直接将小家伙圈到了怀里。
别看辰哥儿七岁了,重量没比妍姐儿重多少,细胳膊细腿的,明显营养不良。云裴捏了捏他的小脚丫只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
得赶紧赚点钱才行,不说一下子将他们养胖,起码也得让他们想吃什么有什么。
“来来来,舅舅给你讲个故事再睡。”
他讲的是西游记,辰哥儿刚开始根本不想听故事,小脸紧紧贴在枕头上,心里难受的厉害,结果没一会儿就被跌宕起伏的故事情节吸引了过去。
将他哄睡后,云裴套上长衫走了出来。
云琬正在院子里坐着发呆。
“姐,赶紧睡吧。明天又是崭新的一天,你想怎么过,弟弟都支持你。”
云裴明白,白天姐姐气狠了才说的和离,其实她跟姐夫并不是没有感情,相反,感情还挺深,不过有这么一个糟心婆婆,问题不解决掉,就算他们能和好,也未必长久。
第二天一早,吃过早饭,云裴向云琬打听了一下镇上的情况,他想去看看。
“你一个人去怎么行,走丢了怎么办?”
裴哥儿脑袋再聪明,这几年也处于无意识状态,根本没去过镇上,云琬自然不放心。
“友堂叔的二儿子每日都要去镇上,你跟他一起去吧,还能搭个伴,中午请他吃个饭,晚上再跟他一起回来。”
云琬三言两语下了决定,将仅剩的几十个铜板拿出来交给了裴哥儿。
“路上小心点儿。”
云裴没矫情,直接将铜板揣到了兜里,“那我晚上再回来,中午你们将羊腿全吃了,别给我留,天气热,万一坏了就不好了。”
见他变着法的让他们多吃些,云琬心里的难受散去不少。
友堂叔是竹溪村的里正,姓张,他二儿子名唤长明,在镇上一个客栈里当账房先生。他长相普通,个头挺高,一双眼睛特别的亮。
乍一看到裴哥冲他笑,他的脸蹭地一下红了,紧张的眼睛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闲话聊完,两人又接着去买其他的东西。
过年祭祀用的香烛纸钱之前已经买好了,这次就不必再买,但是鞭炮爆竹这些还是要的,糕点蜜饯也得再买点,手里有钱了,今年就好好的过个丰年,除此之外还有鸡蛋和酒水。
集子上逛了一圈,两人的竹筐里都装了不少东西,镇上人太多了,大冬天的硬是挤出一身汗来,于是两人买完了东西也没心思再逛,提上东西就走了,临出镇子的时候,顾柳见官道上有人卖灯笼的,便当真买了一对红灯笼提着回家了。
回到家时云裴还感叹了一句,从来不知道过年原来有那么多事儿要忙。
顾柳也是如此,从前在顾家时,一到过年虽然他要干的活儿也不少,但上头再怎么说还有个李玉梅,李玉梅平时虽然不怎么管家里的事儿,但到了过年还是会操持一下的。
今年嫁来云裴家,上头没有个婆母帮衬着,什么事儿都要自己来。他生怕自己有什么东西忘了,或者年节的礼数没有顾好,得罪了祖先神明,所以什么事儿都准备的特别细。
然而虽然每天忙碌,但他却仍每天都是高高兴兴的,这是他过过最开心的一个年了。
第 58 章 第 58 章
进入年二十八,过年的脚步也就愈发近了。
二十八,把面发,今天的任务就是在家发面。
老祖宗的习俗,进了正月以后,从大年初一到初五都不能动生的米和面,而年三十那晚要忙一家人的年饭,所以从年二十九开始,就要提前开始蒸好过年五天里要吃的包子、馒头和饺子。
要蒸那么多的包子和馒头,可不是要提前一天在家把面都发好嘛。
蒸馒头、包子,用的是发面,而饺子、面条,则用的是死面,得分开做,因着发面要发的时间更久,也更麻烦一点,所以先揉发面。
想着要做够后天五六天的量,所以顾柳一次性从面缸里舀了十斤面来和面。
给发面做引子的老面顾柳前一天已经留好了,揪一小团下来,掺点温水,然后和新的面揉到一起就成。
阿福又沉不住气了,“好端端的凭什么要分你两成?”
云裴也不生气,始终笑眯眯的,“就凭我教的菜这里没有,就算有,味道也不如我教的好。如果二少不想合作,我去清风馆也是一样的。”
想到东坡肉的味道,顾子玉咬了咬牙,“成,那就分你两成。”
等云裴走了,小阿福还在念叨,“动动嘴皮子,就分走两成,少爷你被他坑死得了!”
顾子玉敲了敲他的脑袋,训斥道:“越来越没大没小了,晚上回府,交给我两张大字,不写完不许睡觉!不合作,难不成让他去清风馆?再这么下去归云阁都要关门了,真能赚钱的话,给他两成还有八成呢,这你就不懂了吧?”
小阿福快要哭了,呜呜他要睡觉!
这天中午,归云阁门口并排站了十个小男孩,小男孩年龄都不大,虎头虎脑的,声音十分洪亮,一起念着,“来一来看一看啦,归云阁高金从金临城请了个神秘大厨,今日就要推出新菜肴啦,凡走进此店,无须消费就可以尝一块东坡肉,先到先得啦。”
归云阁原本的名气并不比清风馆低,因为两家结了仇,大厨被拐跑了才落到这个境地,随着小乞儿的吆喝,听到的人越来越多,抱着尝一尝的心思,大家都停下了脚步,总归是免费的,万一难吃也没有损失不是。
云裴总共也就做了十盘,顾子玉吃了一盘还剩九盘,每盘有八块,一共七十二块,顾子玉请了个人维持秩序,按云裴交代的只让前七十二个人进来。
提前排队的见其他人想进都进不来,都忍不住沾沾自喜,盼了半天,总算吃了嘴里,香滑可口,色香味俱全,一个个都恨不得吞掉舌头!吃到的都忍不住拍手叫好,纷纷表示这辈子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肉!
出了店,大家还在念叨个不停。
一传十十传百,东坡肉就这么火了起来,还有人特意花钱从排队的那儿买位置!
有些吃货,吃完一块后,赖在店里赶都赶不走。
“一会儿再过来?不行!小爷就在这儿候着。”
“你们赶紧做去,做不出来,小爷今天就不走了。”
镇上不少有钱人家的少爷,都来了,其中一位跟顾子玉认识,不满地抱怨着,“子玉兄,你也忒不够意思,这么好吃的东西竟然藏到现在,赶紧让大厨做!多少银子小爷都愿意买!”
店里挤满了人,好不热闹。顾子玉让阿福回家请了好几个小厮来帮忙,仍旧忙翻了天。
云裴跟长明一起吃过饭,过来看了看情况。
这时又有十盘出锅了,为了提前吃到,店里的少爷们出价一个比一个高,顾子玉又按云裴教的弄了个价高者提前得之,单这十盘就赚了三十两银子。
云家老太爷听说孙子为了一盘肉出价五两银子,气的吹胡子瞪眼,“这个小兔崽子一天不花钱就浑身痒痒,什么肉这么贵?云家再有家底也抵不住他这么败,什么?还给我买了一盘?花了十两银子?”
云老太爷哼了哼,嘴角却忍不住翘了起来,“总算还有点孝心,端来给我尝尝。”尝了一口他直呼美味,“快,吩咐下去,让小兔崽子多买几盘回来,买不到就甭回来啦!”
看到云裴走了进来,顾子玉连忙将他拉到了二楼的雅间,“云兄快进来,你猜猜赚了多少?”小阿福像个小尾巴,跟在顾子玉身后,比他们少爷还开心。
不等云裴猜,小阿福就激动地说了出来,“你肯定猜不到,才十盘就赚了三十两。”
虽然顾家家底颇厚,酒楼以前也曾赚过不少,但是也没有单靠一样菜,不过一会儿功夫就能赚几十两银子的,小阿福高兴坏了,顾子玉勾了勾唇,对云裴的称呼都变成了云兄。
“这比我预期的已经好了不知道多少倍,云兄小小年纪,就有这一番本领,顾某着实钦佩。”他转身对阿福交代了一句,“去拿坛好酒过来,就拿那坛三十年的桃花酿,再吩咐厨子做点菜,我跟云兄喝一杯,祝合作愉快。”
大夏朝民风开放,小哥儿出来做生意的虽然不多,却也不在少数,顾子玉现在对云裴佩服不已,完全将他放在了对等的位置。
顾柳仍旧步履从容,就仿佛背篓没有一点重量,从云裴的角度恰好能看到他深邃的侧脸,沉默内敛,却又气势凌人,虽然不爱说话,人却是个好的。
“我背会儿吧。”云裴挺不好意思。
顾柳淡淡看了他一眼,神情傲然,明明没说话,那眼神却传达一个消息,路都走不动了,还背东西?
云裴脸上一热,咳了一声,也没再跟他争。
终于回到了竹溪村。
竹溪村不算太大,他们早晨出发时,地里有不少人在做农活,都知道裴哥儿跟长明一起去的镇上,见他们回来了,大家热心的打了声招呼,“长明、裴哥儿回来啦?累一天了,快回去歇着吧。”
有的不小心对上了顾柳的目光,吓的赶紧移开了视线,有的见他背着一大篓东西,目光里满是羡慕,却只敢偷偷的瞧。
云裴看的好笑不已。远远的就看到辰哥儿跟妍姐儿站在门外,小丫头伸手扶着墙角,掂着脚尖朝前看,好像这样能看远点。
云裴勾了勾唇,眼底染上一丝笑意。
妍姐儿眼尖的发现了他,“舅舅,舅舅。”
小丫头兴高采烈地跑了过来,声音宛若清脆的黄鹂鸟,让人的心情不受控制地变得好了起来。
“舅舅怎么才回来呀,娘担心坏了。”刚搂住舅舅的大腿,小丫头就抱怨了起来。
云裴将她抱了起来,“舅舅给妍姐儿买好吃的去了呀。”小丫头瞄到顾柳后,吓的缩回了脑袋,“舅舅,怎么又是他呀?”
“妍姐儿要喊叔叔。”
顾柳注视着一大一小,目光深邃悠长。
妍姐儿有些怕,还是听话地喊了声叔叔。
顾柳点点头,顺手从怀里摸出一个小木雕递给了妍姐儿,小木雕是一只小老虎,刻的栩栩如生,妍姐儿想要又不敢接,圆溜溜的大眼忽闪忽闪地,好不可爱。
云裴摸了摸小丫头的脑袋,“拿上吧,谢谢叔叔。”
妍姐儿快速伸爪子将小木雕拿了过来,细声细气地谢了谢叔叔,将小脸藏了起来,抱着小老虎舍不得撒手。
辰哥儿也走到了云裴跟前,云裴将妍姐儿放下来,伸手去接背篓,“这次多亏你了,先到我家歇歇吧,我割了一块儿肉,晚上一起吃个饭。”
“不用麻烦。”顾柳又朝前走了几步,他步子大,几步就走到了云裴的家门口,直接将背篓搁在了门口。
云裴只好牵着两个孩子紧跟了上去。
云琬听到动静擦擦手,走了出来,一眼就看到顾柳把东西放到了自家门口。她一颗心顿时提了起来,还没来的及说话,顾柳就冲她点点头,大步离开了。
云裴冲阿姐笑了笑,伸手将背篓背了起来,对两个小家伙说:“走,回家喽,快猜猜背篓里都有什么宝贝。”
妍姐儿眼睛亮晶晶的,“有糖果吗?有吗?有吗?”
云裴笑了笑,“自己猜。”
以为东西全是云猎户给的,云琬神情有些不对劲,见裴哥儿又接受的理所当然,她心里十分不是滋味,闷头往前走。
直到进了屋脸上也没个笑脸。
云裴放下背篓后,忙着给辰哥儿和妍姐儿找糕点和糖果,根本没注意到她的神情。
“哇,好多东西!”妍姐儿特别给面子的喊了起来,兴奋极了。
见背篓里满是东西,少说也得一两银子,云琬一颗心沉甸甸的,越发难受。
云裴终于翻到了糖果,给两个孩子一人抓了一把。
方才马婶儿和杜氏在家炸年菜的时候他已经吃过一轮了,这会来到云裴家又有的吃,石头高兴的不得了。
刚咽下一个丸子,转眼又见顾柳拿了家里的花生糖和糖瓜来,这下,石头的笑的一双眼睛都看不见了。
左手抓丸子,右手抓花生糖,嘴里还含着肉,含含糊糊的喊小嬷对他最好。
过年对于孩子们来说可是最开心的事儿了,日日好吃好玩,到处撒疯也不用怕被家里大人骂,还能收红封,热闹又喜庆。
吃饱喝足,石头提着篮子蹦蹦跳跳的回去了,等他走了以后,顾柳回灶房一看,发现马婶儿家给他们送来了炸豆干、酥肉,除此之外还有一海碗的熬皮冻。
后头家里的院门还被敲响了好几次,附近的几家人都送了点自己的炸年菜过来,顾柳也都回了点自家炸的年菜过去。
大年二十九,在人们的期盼和孩子们的嬉笑中,新春就要来了。
第 59 章 第 59 章
大年三十,云裴和顾柳起了个大早。
一推开门,入目皆是银白。
寒枝承瑞雪,素裹压枝低。皑皑白雪像棉絮一般簇拥着枝头,连屋檐底下都挂上了一层冰棱。
当真应了云裴昨天说的那样,一场大雪一直下到了今天。
一年里的最后一天,要忙的事儿依旧不少。
把年三十早上要吃的枣糕放到笼屉里先蒸上,顾柳便和云裴一起到门口去贴对联。
浆糊昨天晚上就熬好了,顾柳捧着装浆糊的碗,云裴拿了梯子来,爬到梯子上把贴了一年已经有些褪色的旧联撕了,再挂上新的。
“疼吗?”
辰哥儿摇摇头,已经不怎么疼了。
他跑到堂屋将他那支小毛笔拿了出来,想练字。
见他伤的是左胳膊,云裴随他去了。
他打算有了钱,再买两个书桌,总不能让孩子天天趴在饭桌上写字,家里也没什么家具,该添的都得添,辰哥儿喜欢听故事,肯定也爱看书,下次再去镇上要多买点书才行,这么一想,需要买的东西还有许多。想到姐姐痛心疾首的模样,云裴有些好笑。
其实买的全是该买的,他哪里败家了?
在现代谁没有个写字的笔,又有谁没个本子?赚钱本来就是花的,看来得找个合适的时间改变一下姐姐的观念才行,不过这事也急不来。
下午他们没再出去。
一大两小安安静静地练习了一段时间的大字,妍姐儿写累了就去菜地里拔草,边拔草边念叨着什么,纯粹就是个小话唠。
云琬坐在板凳上修衣服,四个人的衣服,只有辰哥儿的胖了些,也没必要拿到镇上换,她自己修一下就能穿了,她边修还边叮嘱云裴,“下次可不许乱花钱了。”
云裴失笑摇头,“姐,你都说多少遍了,快饶了我吧。”
正说着赵大年又来了,短短一两天没见,他的神情却格外憔悴,云裴大吃一惊。上次见他,他还精神的很,这次脸上的胡子都没刮,眼睛也熬的通红,一看就两天没睡,里面全是血丝。
妍姐儿看到爹爹,丢下手里的草,扑了过去,甜甜的喊了一声,
赵大年摸了摸小丫头的头发,辰哥儿也看到了他,站在屋里没有动。
赵大年眼巴巴盯着云琬,就像被抛弃的大狼狗,就盼着她说点什么,云琬心中一痛,收起衣服回了屋,“你回去吧,别再来了,裴哥儿你把和离书给他,让他该署名署名。”
山羊体型很大,一半被他扛在肩上,另一半被他用手抓着,他步子虽然迈的大,山羊却始终稳稳当当地架在他身上。
云裴愣了愣,“好大只山羊!”
趁他吃惊的空档,顾柳反手利索地将山羊拎了下来,直接放到了院子里的空地上。
太阳还没下山,一来一回费了不少功夫,顾柳身上出了不少汗,额上也有,有几滴落在衣襟里,衬着他那半张俊美的脸,出奇的性感。
“你去山上打猎了?”
顾柳点头,又从怀里掏出个小东西。
红红的一个小团子。
他伸手递给了裴哥儿。
云裴更加吃惊了,“小狐狸?”
顾柳淡淡道:“没事,这次不找他,我来讨点酒喝。”
“好嘞!还是梅花酿?我去给你拿。”
小少年十分热情,蹦蹦跳跳进了内室,抱着一坛酒走了出来,云裴真怕他一不小心摔在地上。
“这坛是年代最久远的,云大哥尽管拿去吧。”
云裴连忙将银子掏了出来,“多少钱一坛?这些够吗?”
小少年不住的摆手,“开什么玩笑,你是云大哥带来的人,莫说一坛酒,就是将地窖全搬空,我也不能要钱呀,不然爷爷回来非收拾我不可。”
“拿上吧。”见裴哥儿坚持,顾柳发了话。
小少年不好拒绝,皱着眉头接住了银钱。
家里云琬和梅枝忙的不可开交。
云琬将裴哥儿带回来的鱼处理干净放到了案板上,用鱼头跟豆腐炖汤,剩下的鱼直接红烧,看她往锅里倒了这么多油,梅枝直呼浪费,“这都够做三次了,可不能这样浪费。”
“难得聚一下。”
云琬节约惯了,搁在平日也不舍得用这么多油,但裴哥儿一再强调,只放一丁点做出的菜味道绝对没那么好吃,加上是特意请人吃饭,云琬也想好好招待大家,反正她打定了主意,等自己吃时少放点就是。
做完鱼,两人又下手烧了几个菜,有干煸豆角,蒜台鸡蛋,土豆炖肉,最后云琬又做了东坡肉,出锅时,梅枝只闻到香味,就赞口不绝。
孩子们循着香味都找到了灶上,“好香,这是什么菜呀?”
梅枝将他们全轰了出去,“出去等着,一会儿就可以吃了。”
等云裴他们回来,梅枝才开始往外端菜。
四个年轻人坐在屋里,外面又给孩子们单独摆了一桌,几个小家伙眼巴巴等着,不仅真哥儿直流口水,云林也不停地咽口水,“姑,你们做的啥呀,怎么就这么香。”
梅枝将菜端了出来,“打听这么多做什么?你们今天尽管敞开肚皮吃就行,你们琬姨可是准备了不少好菜。”
“琬姨最好了。”
梅枝笑着摇头,小鬼们转了转眼珠,直呼“姑姑同样好。”
惹得梅枝忍不住笑出声,尽管大牛媳妇不是个好相处的,她的两个孩子却没什么坏心眼,梅枝也乐意疼他们,她摸了摸云林的小脑袋,“快吃吧。”
从来没吃过这么美味的菜肴,几个小家伙都恨不得吞掉舌头。
菜香,酒醇,最后的东坡肉和烤羊腿端上来时,连顾柳都多吃了不少,大牛和二虎跟孩子一样恨不得吞掉舌头。
云琬和梅枝本来还怕他们吃不完,结果没一会儿桌上的菜全被他们卷进了肚子里。
这一顿饭吃的宾主尽欢,几个孩子摸着圆鼓鼓的肚子,满足的不得了。
云林忍不住感叹,“神仙都吃不着这么好吃的东西吧?再多来两顿,让我去死我都愿意。”一个六岁的小汉子摇头晃脑的,格外逗人,其他人都忍不住笑了。
二虎接了一句,“媳妇都没娶你舍得死?”
云林羞红了脸。
一片欢声笑语中,这顿晚饭终于接近了尾声。
云裴也喝了一些梅花酿,这酒后劲大他喝的有点晕,不止他,大牛二虎也喝醉了,唯独顾柳自始至终眼神清明。
最后还是他将大牛和二虎送回了家。
梅枝忍不住对云琬说:“没想到云猎户还是个面冷心热的,仔细看也没那么吓人嘛,你看,他岁数也不小了,咋就没人跟他说亲呢。”
云琬不发表意见。
梅枝走后,妍姐儿到她跟前让她看狐狸时,木雕小老虎却掉在了地上。
欢欢喜喜的吃了顿年饭,酒足饭饱以后,顾柳打扫干净灶房,云裴准备迎灶。
香烛纸钱一烧,再把灶王老爷的新像贴上,迎灶就完成了。
等云裴迎完灶出来,便见顾柳一只手撑在脑袋上,倚在炕上打盹。
他今天喝了酒,此刻酒劲儿上来了,加上今天起得早又忙了一天,有些犯困。
除夕夜是要守岁的,不过这会还早呢,稍眯一会也没什么,云裴便没叫醒他,走过去蹲在他面前,安静的看着他。
第 60 章 第 60 章
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美。
顾柳长得本来就白,被着暖色的烛火一照,更是白润的像一块玉一般,酒气熏得一张小脸红扑扑的,面若桃花,眼睛闭着,看起来乖顺极了。
云裴看了一会身子都有些热了。
这些日子以来顾柳为着家里过年的事儿每天忙的不可开交,他也没舍得闹他,算来也有差不多十日没有同房了,他有些想,幸而到最后还记得今晚是除夕夜不能闹,于是只是伸手轻轻摩挲了一下他脸颊边柔嫩的软肉。
恰好外头响起了几声爆竹声,应该是村里的孩子吃完了年夜饭耐不住跑出来玩了。
这声音惊醒了顾柳,他揉了揉眼睛,这才发现自己竟然睡着了,脸不禁有点红,看着面前的云裴小声讷讷:“你怎么也不叫我。”
这大年夜睡着了像什么话。
到齐乡镇时已经卯时二刻,在集市口分道扬镳,云裴就在顾柳的带领下逛起了集市。
倒也没什么特别的东西,多数是乡下人家自己种的菜,一文钱居然能买一大把青菜,至于肉类,相比较而言猪肉二十文,羊肉会更贵,普通人家是想都不敢想的,更别提牛肉这种随便吃会被下狱的肉。
夏日炎热,清晨的风却吹的人格外裴缓,那些果瓜蔬菜的摊子也因为日头儿还没照上来也显得格外新鲜。
两人都没有什么正经要买的东西,便也只是转着看看,路经点心铺子时顾柳停下了脚步,想着再带他进去买一些。
“你喜欢吃吗?”云裴想到上次吃的那些糕点,红豆的味道很浅淡,桂花也没有太香甜,说到底他还是更喜欢现代的点心。
顾柳不好那点口腹之欲:“想着你会喜欢。”
“也没有很喜欢,不是非买不可。”
顾柳点点头便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家里虽然只有两亩能种的地,但乡下人家总还是觉得有土地才心安,他便也想着回头多买点地租出去给人种,到时候也好让云裴吃上新鲜的瓜果蔬菜。
心里暗暗打定主意,转身的功夫就瞧见云裴走到了贩卖鸡鸭的摊子,蹲在地上盯着那些软嫩小巧还一直叽呀乱叫的小崽儿们。
如果养一些的话,就不用成日里买着吃了,现在虽然有一点余钱儿,但也是要省吃俭用的地步。
“这位哥儿可要买一些鸡鸭?都是自家下的,成日里也是散养着,壮实。”小摊贩盯着云裴的脸先是一愣,而后又十分热情的招呼他,“买些养大回头也能熬汤喝。”
他其实并没有瞧见云裴的孕痣,只是见云裴穿着哥儿的服饰,头发也是哥儿应有的半扎半披,穿着虽然也是普通的布料但绝对比一般的乡下穿的要好一些。
是能买得起鸡鸭养着的样子。
云裴点点头,转过身找顾柳,瞧见他正迈着沉稳的步子过来,赶紧朝他招手:“二郎,我们买些鸡鸭可好?”
从前他在乡下姥姥家住的时候,总会瞧见满院乱跑的公鸡母鸡,啄着地上的菜叶果皮吃,一个个养的很是肥美。
只是后来因为外出上学工作就很少回家了。
“好。”顾柳看向摊贩,“如何卖?”
“鸡崽三文,鸭崽五文,若是您买两只母鸡,我免费送您两只小鸡崽也行。”摊贩见他们有意赶紧揽客,“母鸡都是三斤左右,十五文。”
十五文一斤确实不贵了。
之前给做工的人做饭,采买的东西也都是在邻里邻村的购买,只是那些人见他急用到底还是会抬价。
云裴瞧着这些鸡崽眉眼都带着笑意:“那就要三只公鸡三只母鸡,至于这些鸡崽都要了吧。”
摊贩瞪大眼睛,这、这么大手笔?
他不敢只听云裴一人的,忙抬眼去看他身后站着的汉子,也不知这粗犷的汉子会不会同意这笔买卖。
云裴瞧见他眼神忍不住笑出声,赶紧起身碰了碰顾柳:“二郎,能要不能要?”
“能。”顾柳自是无不应的。
“好嘞!那这些竹篾也就当添头给您,方便您带着。”他边收拾边问,“鸭子可要几只?往后长大下鸭蛋那可是顶香的东西!”
鸭蛋还行,养鸭子还是算了,他怕这玩意儿长大了会追着他啄。
顾柳问:“我们还有其他东西要买,能否先在这放着,稍后来取。”
“当然当然!您放心去。”
从前云裴是最不爱逛街的,有什么东西都是网购,现在享受一下逛街的乐趣手里不拎着东西是最好的。
这次的集市比之前要大一些,摊贩队伍排满了街道,云裴瞧什么都觉得新奇,没走一会就瞧见了一个食肆小摊。
煎肥肠哎。
这次是真的瞪直了眼睛,顾柳看立刻牵着他过去,对老板说道:“来一份。”
“诶好,您稍等!”
煎肥肠是真的喷香,再加上是多油的食物,一小份就十五文,都顶上一斤鸡肉了,只是这东西确实好吃,买的人也不少。
等了一会才轮到他们,自家种的小香葱不要钱,云裴却是不吃葱的,没要这东西去味倒也香。
虽说简陋一些,但比起现代那多油多精的也是不遑多让。
“你也尝尝。”云裴捏着竹签给他插了一块,“我向来是不爱吃猪羊肉的,偶尔吃一次这个还是很满足的。”
他嘴巴极叼,从前受父母疼爱时也是应有尽有,番茄炒蛋不加糖都要闹脾气不吃饭,可人果然是不能过得太顺心的。
云裴吃着裴了口气,而后将剩下的全都给顾柳吃了。
“不知检点!”
愤慨声传来,云裴和顾柳同时看去,只瞧见一位书生装扮的青年满脸的嫌弃。
这人云裴有印象。
童生陈胜。
云裴没理他,拿着吃过的碗还给了摊主,和顾柳转身就要走。
“陈兄东西可都买好了?二哥,你怎么会在此?”顾多宝刚从话本书铺里出来,买了些美娇娘的话本,脸上的笑都没隐去,便瞧见了顾柳,身边还跟着一个漂亮的小哥儿。
“嗯。”顾柳不喜欢顾多贵那种性子,自然对顾多宝这种自认有点子墨水就拿鼻孔看人的更是不喜,连话都不愿多说几句。
顾多宝却是不依,仗着集市人多拔高音量喊道:“二哥当真如此冷硬心狠,竟也能对父亲母亲狠下心不去孝敬?可知是忤逆不孝的大罪!”
忤逆不孝?
旁边的摊贩们瞬间瞪大了眼睛,这可真不得了啊!
“穿的人模狗样的,居然能做出这种事情?”
“刚刚还来我摊上转悠,可真晦气!”
“这可是大罪!有这样的书生郎当弟弟还真是幸运!”
云裴秀眉紧蹙,他看向顾多宝:“小叔子见着我怎的也不唤人?既然这般重视礼仪孝道,该叫我声二嫂才是。”
顾多宝看向云裴,漂亮的脸蛋带着些许愠怒,更是平添一丝风情,他心里痒痒的,也没生气。
拱了拱手道:“二嫂好,二嫂别气,只是我二哥却是在这一处做的不妥当。”
“小叔子这话说的不对。”云裴知道这事今儿必须说清楚,否则忤逆不孝这样的重罪下来,怕真是要吃牢饭了。
“我家二郎尚未成亲就被分出家去,住在同村偏远破旧的茅屋里,感恩公婆重视,家里十五亩的良田和五亩下等田舍得分我家二郎两亩,二郎是心怀感恩的,只是二郎自成亲要赚自己的彩礼,又要将那破旧茅屋打点一番,实在是没有时间常常陪伴。”
三个儿子。
二十五亩田。
顾柳只分得两亩下等田地,成亲的房虽说是木屋,却也是顾柳自己打猎找木材建造的,只为了能体面一些,彩礼顾家也分文未出,现如今倒是有脸提孝道。
顾多宝被说的一愣,他竟不知这二嫂还有这般口才,就是不知……
目光落在下三路。
顾柳瞬间暴怒呵斥:“你在看什么!”
“二、二哥,我可是童生!你若是打我,是要被打板子的!”顾多宝吓坏了,颤颤巍巍的看着他,还不忘呼吁周围这些人,“你们快看!做哥哥的要打童生弟弟了!”
“小叔子是弟弟竟也不知,二郎只是面相凶狠,实际孝顺体贴,十几亩的地都是你二哥做,就连你念书的银两也是从前二郎赚来的。”云裴说,“如今说这些话来污蔑兄长也是要打板子的,童生更是如此,还请各位给我家二郎做个见证,他并未动手。”
刚刚卖给他们鸡崽的摊主喊道:“人家两口子刚刚还来我这买了小鸡崽,说话做事很客气,不是会动手打人的。”
“来我这买东西时也很好相处,就是不知这书生郎做什么要说夫妻两人吃我的肥肠不知检点?”卖肥肠的狠狠瞪着陈胜,就是看不惯这些识了几个字就拿鼻孔看人的。
见有人为他们发声,云裴才松了口气,以后来镇上的日子还多,可不能因为这点事闹得不愉快,否则就怕以后做生意也不方便。
陈胜还欲再为自己辩解几句,刚准备再说话就被顾多宝拽着要走,哪知书店的小二却是追了出来。
“两位客官,刚刚您买的话本子落了一本。”
随着这话刚落,周围人看他俩的目光瞬间变得嫌弃鄙夷,身为读书人罔顾学习,竟买了那么多的话本子!
陈胜和顾多宝是一刻也不敢多待了,他俩都是镇上书院的学生,这事儿要是传出去,肯定要被夫子责骂了!
只是顾多宝临走时匆匆回头撇了一眼云裴,他就知道这哥儿是十里八乡最漂亮的,从前他也动过心思,只是裴哥儿的名声实在不好,他才放弃。
可眼下这哥儿脸颊灿若桃花,身娇体软的模样勾人的厉害。
他想着以后得多回家看看。
顾柳朝看热闹的人拱拱手:“让诸位见笑了。”
云裴看着他有些风度的动作,再加上之前和杨哥他们建造房屋时写的那些字,想着他家二郎大概也是识字的。
想着家里年后就能有地了,日子也越过越美满,两人都不困了,愈发开心的畅想起买了地以后的事儿来。
就这样,热茶喝着,火盆烤着,一直到深夜,村里第一声炮仗声音传来。
子夜到了。
顾柳和云裴也起来出去放炮仗,顾柳手里举着长长的竹竿,挑着炮仗,云裴去点引线,等火一点上以后云裴便迅速的跑开,从后头抱着顾柳,和他一起举着竹竿。
有云裴抱着他,顾柳也不害怕了,两人都笑的格外开心。
在一连串热闹的“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新的一年,也终于来了。魔/蝎/小/说/m/o/x/i/e/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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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1 章 第 61 章
好不容易守到外头第一声鸡鸣,除夕的守岁就算结束了。
外头的天还黑着,村里陆陆续续传来“噼里啪啦”的炮仗声,云裴也在大门口响了串开门鞭炮。
熬了一宿,两人都困的不行,后半吃了一肚子的花生瓜子和热茶,这会也不饿,于是云裴响完鞭炮后两人便赶紧回屋去补觉去了。
年初一,走亲戚。
在他们这儿,大年初一是不串门子的,上门的都是自家亲戚。
云裴和顾柳两人都没有亲戚,因而今天也不用担心有人上他们家的门,两人便放心的睡过去了。
乡下人家白天的农活都收拾的差不多才会进行晚饭,再加上天气渐冷,太阳落柳的也快,眨眼天就黑的差不多了。
云裴把白天做的柠檬鸡爪连带着其他的饭菜也都统一端到了餐桌上,再过几天就是中秋,他还特意提前做了些果酱馅儿的月饼给顾柳尝,桌子上堆满了食物。
他胃口小,但是这些顾柳都可以吃下,一点都不会浪费。
“我想着明天下陷阱回来就做一些月饼,我们可以自己吃,邻里乡亲送几块也可以,村长那边是肯定要送一些的。”过节送礼本就是比较传统的文化,何况只是一些吃食没什么要紧的。
再者,就算再不喜欢顾家那些人,明面上的关系还是要有的,这里重孝,他们中秋如果不去村东看看怕是真的要被戳脊梁骨。
顾柳看着他的手点了点头,那双手依旧白嫩,但他总觉得应该娇养着才行。
乡下人家吃饭不讲就什么食不言,一边说话一边吃反而还热闹一些,云裴吃的少,就跟他说话,不让他觉得吃不香。
“顾家的!出来!”
现在为了收拾方便,两人都是直接关门在灶房里吃饭,云裴听见动静让他先吃着,自己则是去外面看情况。
他一出灶房就看见钟老爹和一位岁数大的哥儿气势汹汹的站在院子里,外面还围着一些跟着来看热闹的村民,这钟老爹手里还拿着木棍和绳子,见着他出来更是客气都不客气的开始喊。
“你们把我家清哥儿弄哪去了!快把他交出来!”
云裴蹙眉:“你们家清哥儿不在家,来我们家找?”
“我家清哥儿被关在家里却跑了,村子里谁不知道他喜欢顾柳!你这个小哥儿怎么这么坏啊!知道我家清哥儿喜欢顾柳就把他藏起来!你是不是把他杀了!”
钟老爹和种阿姆已经头脑发昏了,拿着棍子就要往屋子里冲,还要搜屋子,直到找到钟清才行。
云裴哪里推得过两个能干庄稼活的中年男子,几下就被推的一个趔趄,幸而闻声赶出来的顾柳抬手扶住他,让他靠在自己身前。
“你们干什么!”顾柳冷着脸,“人丢了就去报官,少在我家惹是生非,别怪我动粗不给脸!”
他说罢,又低头看云裴:“可有受伤?”
“没有。”云裴摇摇头,胸前起伏不定。
他是最怕这种场面的,摔过跤所以知道疼,也知道别人打在自己身上的感觉,他一般是不和人起冲突的,他打不过就只有遭罪的份。
靠着顾柳,听着对方关心的沉静音色,才觉得心里踏实一些。
钟老爹也是气昏了头,连顾柳都不怕了,指着他鼻尖骂道:“我家清哥儿就是因为喜欢你才要跑的!把我清哥儿还回来!”
“可笑!”云裴揪着顾柳的衣服给自己壮胆,他听着这话就觉得诛心,“你家清哥儿喜欢我夫君!他跑了你来我家里找人?你是觉得我们把他藏起来了?我为什么要藏?给我的夫君找个小妾吗?他也配?!”
“你!你个哥儿说话怎么这么难听?”钟阿姆难以置信的看着云裴,仿佛他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
云裴连个眼神都不想给他,他看向外面围着看热闹的村民,而那些他眼熟的村民此刻都不在人群里。
都说,穷柳恶水出刁民。
这南岸村还没有到这地步呢,竟然也有这么多不分事理的人。
“村长来了!村长来了!”张顺在听到这事儿时就赶紧去找了村长,结果他刚从地里回来便又多等了一会,否则钟家是不会有机会闹过来的。
村长跑的气喘吁吁,看见围着的人和院里的钟家人时头就疼了起来。
白天他也听自家婆娘说了清哥儿的事,还以为不是什么大事,没想到就这么闹起来了!
他看向钟老爹怒道:“清哥儿跑了你就找,来柳小子家里闹什么闹!”
“村长!我家清哥儿都是因为柳小子才跑,肯定会来找他的!他肯定就在这里!”
“胡说八道!”顾柳看着钟老爹嗤笑,“你凭什么觉得我会让他进家门!我还怕他脏了我家夫郎的眼!你家那清哥儿,我看不上。”
“你——”
“好了都别吵了!”李长福听着他们吵来吵去头都疼,“钟家的,你家清哥儿跑了你去找了吗?”
钟阿姆急急道:“肯定是来了这里,我们才过来!”
李长福都要气死了:“你家哥儿丢了你不先叫着村里人一起去找,反而先来这闹事!万一清哥儿跑进深柳里出事怎么办?”
钟家压根就没想到这一点,他们只想着钟清喜欢顾柳,口口声声要嫁给他,跑了就肯定会来找顾柳。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钟清想的哪怕嫁不成顾柳也绝对不要给人当妾,所以才跑了。
外头站着看热闹的陈婶开始碎嘴道:“清哥儿那个胆小的,成天就想着嫁给凶——柳小子做小呢,还拉拉扯扯的不让人家走,白天我说他还不高兴,村边洗衣裳的可都知道!你家清哥儿不检点,你不是还想把他送到镇上给大老爷当小妾,也不赶紧去找!”
“娘……你别说了……”小哥儿被他娘这番话羞的面红耳赤,这话说也太难听了些。
陈婶嘴碎但对自家还是还是不错的,拱了拱火就继续看热闹了。
眼下钟家却没心思继续跟他吵了,转身就要去找钟清。
顾柳却拦住他们,气沉丹田道:“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你又要做什么?”钟阿姆说着就开始哭,“我家清哥儿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们的!”
云裴突然就觉得真他妈累,这都是一群什么人啊?
庄稼人不应该最朴实无华吗?
可这些人是怎么做到不裹小脚裹小脑的?!
张顺都要急死了,一直借着月色往路上看,他去找村长的时候就和刘宗说好了,让他带着愿意帮忙的人去找钟清,只有他回来这事才能说得清,怎么这么久了还没——
“刘宗??”
“来了!清哥儿找到了!”刘宗应了一声大声喊着,而他身后则是跟着一群人还有两个婶子架着钟清。
日落西斜没太阳,月亮却亮的不可思议。
村民看着钟清那狼狈的模样都有些于心不忍,钟阿姆更是直接扑了上去哭喊着:“我可怜的清哥儿,嫁谁不好非要嫁顾柳!他是个没心的啊!”
“阿姆阿姆,我不要嫁给镇上老爷当小妾……”钟清比他哭的还厉害,他不要去当小妾。
钟阿姆却拉着脸:“你这孩子胡说什么!”
转而看向村长:“村长,我家清哥儿找到了我们就先回去了。”
“想回去可以,道歉!”云裴冷眼瞧着他们。
他没吃过苦,却见过姥姥姥爷下地,因此对这些村民都带着怜悯的态度,觉得他们不容易。
可什么是刁民,他今天才见到。
怪不得县衙现在还有规矩凡百姓报官先打板子,还不是被一部人给闹的。
钟阿姆痛心疾首的看着他:“你这哥儿怎么这么狠毒!我家清哥儿都受伤了!”
“钟家的你说什么呢!快道歉!”村长怒呵。
云裴一双眼睛被气的通红,泪珠子都要在眼里存不住了,听着这话只觉得心寒,浑身都跟着发抖。
顾柳心疼不已,越是心疼越生气。
他将云裴挡在身后,带着凶光的眸子一一扫过院子里的所有人,他冷声道:“狠毒?请你们盖房子做工时怎的不说?裴哥儿怕你们收入不好请你们来做工,一日十五文还管一餐肉饭,比镇上做工待遇都好,如今你说他狠毒?”
云裴借着自己瘦小,躲在顾柳身后揪着他腰间衣服将脸贴到他后背小声抽泣着,听的顾柳心都碎了。
“就是!钟阿姆你这话可太让人心寒了!”
“那些日子做工谁家不是都出了汉子?偏你家还去了一个哥儿不说,还不知检点的要勾引大柳哥我和刘宗都看见过!”
“就是!钟家的,人裴哥儿说了见你家困难才允许清哥儿来做事,平时不好好做工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们现在狗咬吕洞宾!”
就连村长听着那话都觉得心寒,甚至后悔那日不该暗示顾柳可以找村民一起帮忙,反倒是帮出祸事了。
村长叹了口气:“钟家的,赶紧道歉,大晚上的家家户户为了给你找清哥儿都还没吃饭,还有清哥儿赶紧嫁出去吧!”
钟清听到这话却像是疯了似的扑到顾柳面前:“顾二哥我知道你心悦我,我不嫌你名声不好,你就当帮帮我好不好?我愿意嫁给你!”
他不要去给什么老爷当小妾,他宁愿给顾柳做小,顾柳现在可是富户,如果他能生一儿半女就能把云裴赶走了,以后银子房子好日子就都是他的!
“滚开!”顾柳一把将他推开,眉宇间尽是厌恶,“谁说我心悦你?”
“可你不是、不是还给过我一只兔子!”
顾柳蹙眉:“那是你邻村表哥让捎给你的。”
云裴转过头一看,原来是他为了帮顾柳拉鱼时抛在冰面上的杆子也有了动静。
云裴乐了,又赶紧回头去捡起鱼竿拉鱼,一番折腾下,又拉上来一条一斤多重的大头鲢。
一下得了两条鲜鱼,顾柳笑的眼睛都弯了。钓上来的鱼也没再拿回家费心的收拾,直接在河边生了堆火,烤鱼吃。
烤出来的鱼,皮虽然带点焦黑,但吃起来干干脆脆的,别提滋味有多好了。
大年初二,虽然两人哪儿也没去,却也同样过得有滋有味的,野趣满满。
第 62 章 第 62 章
年初三,云裴和顾柳早早的就在家包好了红封,准备到马婶儿家去拜年。
红封是给孩子们的,祝他们新的一年里健健康康,平安长大,里头封的一般也不会太多,六文,八文的居多,主要是讨个吉利。
只是他们和马婶儿一家关系向来亲厚,于是顾柳一封红封里足足封了二十文钱,拿在手里也是有些分量的。
马婶儿一家也在等着他们呢,过去敲门时杜氏看见他们毫不意外,还笑道:“我就说你俩肯定是挑今天过来。”
“阿嫂,新年好。”云裴和顾柳笑着和杜氏拜年,然后才进门。
“新年好。”杜氏也应了一声,又对他们道:“快进去吧,娘刚才还在屋里问呢。”
顾柳将他带回去,从前他也只瞧见过云裴嚣张跋扈的样子,倒是不知道这人还能被村妇给欺负了。
他本想拿出衣裳给云裴换,但是一打开柜子才发现对方的衣裳就是刚刚在河边洗的那一盆,而且因为刚刚那岔事儿也没洗干净。
无奈,他只好把自己的衣裳拿出来给云裴穿上。
“你换衣服,我去看看灶上的粥糊没糊。”顾柳沉声说着然后快步离开了主屋。
灶上的粥在他出门前就已经好了,盛到大碗里晾着,只等着一会不烫了直接就能喝。
云裴快速换好衣服,将头发也松开拢了拢,这里也没个吹风机,只能靠自然风干。
顾柳身材悍拔,典型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整个人看着很健硕,因此云裴穿着他的衣服空荡荡的,单是一件单衣就能将他给全包住,衣摆垂到脚踝都不过分。
他快速收拾了一下往灶房跑,见汉子已经在摆放碗筷,他不好意思的红了脸:“我来晚了。”
“吃饭。”
小哥儿本就样貌精致,若不是有克人的传闻,便是镇上老爷都有人愿意纳他当小妾,稍微家境差点的也有娶他当正夫的念头,但都因为那名声望而却步了。
此时白净的小脸上带着红晕和浅笑,瘦弱的样子乖巧又可爱。
顾柳想了想,这么瘦的双儿,他一拳能给捶哭仨。
听到他说话云裴脸上的笑意更深:“好哦,吃完饭我就把杨婶家的碗还回去,一会把堂屋收拾一下。”
说起来也都怪原主把家里折腾的那么糟糕,但他现在顶着原主的身份,自然也要担起责任。
便有些期期艾艾:“是我不好,以后我会勤快的。”
“…嗯,今天就先这样,明天一早我把猎物拿到镇上去卖,到时候再添置家里吧。”
想到已经空了的米缸和面袋,再瞧瞧云裴瘦弱的样子,他在心里叹了口气,竟不知这人将粮食都吃到哪里去了。
生活在现代的云裴是极其喜欢古风气息浓重的地方的,赚了钱也是经常去古镇古城旅游,现在有机会看看真正的古代,当下就表示想一起去。
“能带我吗?我跟你一起去卖猎物,我不跑就跟你着你,我想去看看。”云裴期待的看着他,不自觉的带上了从前和父母撒娇的憨劲儿。
他是这十里八乡最漂亮的双儿,顾柳隐约知道如果没有那糟心的名声,云裴是不可能嫁给他的。
见他这般懂事的恳求,自然也没再拒绝。
但是他总觉得眼前的云裴和他上柳前的那个不是同一人,明明样貌身条通通一样,但这性格也变得太厉害了一些。
见他一直盯着自己,云裴咽了口糙米粥,剌的他嗓子眼儿生疼,现代人都是吃白米和小米粥的,这种糙的他实在吃不惯。
他轻咳两声,郑重看向顾柳:“从前是我不对,但是我以后会勤快一些的,家里这些杂物我也会学着收拾,你愿意跟我好好过吗?”
云裴实在是羞的厉害,两辈子加起来第一次这么直白的跟人表明心意,也不知道这汉子愿不愿意,当然就算他不愿意云裴也决定死缠烂打了,绝不放弃。
顾柳直勾勾的看着他,若说之前他不懂云裴为什么变化这般大,那现在也彻底明白了。
“行。”他掷地有声。
“好、好哦,吃饭。”
云裴也很高兴,想着已经表明心意,那晚上再聊聊天培养一下感情,说不定顾柳会喜欢他一点。
但是,等真到了晚上两人分房而眠时,他才从那书的犄角旮里里翻出点记忆,原主和顾柳自结婚就没有同吃同睡过!
原主看不上顾柳这一身的汉子肉,觉得他冷血残忍粗鲁,一心只想嫁个小郎君,但是小郎君哪里看得上他?
嫁给顾柳后每每有了银钱便往镇上的茶楼跑,就为了听听那书生和美娇娘的情情爱爱!
云裴都要气死了,这样的原主居然还能和他爱的糙汉子在一起幸福美满?
作者果然是个脑瘫!
带着一肚子的闷气睡了一觉,清晨被叫醒时都气鼓鼓的,却在看见顾柳时一扫而空,反正现在他才是夫郎!
“我们怎么去?”看着那一板车的猎物,云裴有点懵,这可不是现代有专门的货车。
顾柳:“我去找三叔借牛,套上就能走,你在此等着。”
没多时,牵着牛的汉子匆匆走来,身后还跟着一个瘦小的男人,边走边啰嗦着。
“你这次进柳又猎到了不少好东西吧?好歹咱们也是一家人,你回头带着你弟弟去,让他跟你学。”
“这么多东西你卖的出去吗?你婶子这几天不裴服,就想喝一口野鸡汤……”
小说没看完,云裴不太认得眼前的男人是谁,但是听得顾柳说去找“三叔”借牛车,便也礼貌的叫了一声三叔。
只是这三叔处处看他不顺眼,那眼睛看他跟看贼似的,还带着点说不清的意思。
云裴知道这张脸给他惹了麻烦,不动声色的躲到了顾柳旁边,想着一会还是找点锅底灰抹抹脸才行,否则要是让那些好事的人瞧见了,指定又是件麻烦事儿。
“我这还有只野鸡刚好拿去给三婶吃,就当做是用牛的酬劳了。”
顾柳说着快速套上牛,刚要招呼云裴走,就瞧见自家夫郎嗖的一下跑进灶房里,然后脸上带灰的跑出来了,他看了一眼没说话,带着云裴便往镇上去了。
他心知云裴那张脸有多惹眼,没想到对方居然还能知道把脸弄脏,现在这人果然够懂事的。
他们所在的村子叫南岸村,因为附近有一条河,他们在河的南边,镇是齐乡镇,比较繁华,这里的房子打眼望去都是几层小楼。
猎物不只是昨天猎的,他上柳半个月死掉的猎物不能久放便处理吃掉了,因此现在剩的这些都是活的,要么就是受过伤已经好全的,在集市上租了块地方交了三十文便摆摊了。
只是一只野鸡的价格,顾柳倒没怎么心疼,在现代大手大脚惯了的云裴就更不心疼了。
猎物都是活物,叽喳的叫着自然比别的摊位都显眼,不一会就有人来问价了。
“这兔子怎么卖的?”一位看上去就很店小二的少年问道。
“三十文。”顾柳沉声说道。
小二皱着眉有些不耐烦:“你这太贵了,25文吧,你要是便宜点我就和管事说多要你点猎物。”
顾柳垂眸看着手里将近有三斤的肥兔,若是大的都这么点,其他更少。
“你卖不卖!又不是只有你一家野味!”小二说着还真从旁边看了几眼,真叫他看到了几个卖野味的摊子。
云裴见顾柳不出声,只好自己开口了,他笑道:“小二哥,我家汉子上柳打猎不容易,一个月才能猎这么点东西,这兔子又肥得有三四斤,您三十文拿的不亏,您多买几只我们每只都给您让利一文,你看可好?”
小二见着能说会道的,又听他说每只都让利一文,这有好几只兔子,也够他赚好几文了,总比一点都没有的好。
他笑道:“你倒是会说话,你家汉子这嘴可真够硬的,知道你们不容易,回头我还来你这。”
十只兔子他都带走了,欢天喜地的拿了钱就跑了,还以为自己沾到了便宜。
却不知他一走云裴就乐出声了,那兔子有肥有瘦,便是瘦的拢共也就一斤多点,一斤兔子三十文,他一只小兔子能卖四五十文,就算让出十文去,他照样赚了。
他拿着一吊钱像献宝似的递给顾柳,脸上的笑意止都止不住:“我们赚钱啦!”
“嗯。”顾柳应了一声,心里有些挫败,以往他也能赚到钱,不过都是在让利之后,他没想到云裴这么会说,不仅没赔还赚了很多。
如果是他自己在,肯定就让利了。
“我厉害吧?”云裴嘿嘿笑,“我们抓紧把猎物卖掉,回去我给你做好吃的!”
再卖掉野鸡和獾那些小物,板车上还有用步盖着的两只梅花鹿和一只可以做药的动物,幼鹿的鹿茸可以拿去卖,也有一些大户人家就喜欢吃嫩鹿肉,至于另一件大货可以拿去药铺卖。
这些东西超出了云裴的知识范围,便紧跟着他去了一家酒楼的后院,瞧见他过来,管事很是开心。
“这次是一只幼鹿和一只老鹿,右路头上的角还没有分化可以切片儿泡水,老鹿的肉也很鲜美。”顾柳说道。
“行,那只幼鹿我给你八十两,这老鹿五十两,怎么样?”管事笑说,“回头你再有这样的猎物就送来,到时候价格好商量。”
云裴轻轻蹙眉,明明就有酒楼要猎物,为什么还要支小摊子去早市卖?
他看向管事:“那兔子野鸡收吗?”
“额…这、你是?”他虽这么问却是看向了顾柳,倒是没听说这顾柳结婚了,不过看这青年的脸上倒是没看见孕痣。
云裴瞬间扬起笑脸:“他是我夫君,我们才成婚一月,见管事忙便没请您喝酒。”
他们乡下人平时很少能有这样的机会,自然是热闹得很,马卫锦一早便拿了小马扎过来找顾柳一起去看戏,云裴在家闲着没事儿便也跟着去了。
年节里一天天过得很快,晃个神儿就过去了,一直到了正月十五那天,云裴带着顾柳去镇上看了一回热闹的花灯,还给他买了个灯笼,两人又在家吃过汤圆,一个新年便算是正式过完了。
新年一过,立春踩着寒冬的尾巴迤逦而来。
东风乍暖还寒处,最是一年春好时。
第 63 章 第 63 章
所谓春耕、夏耘、秋收、冬藏,四者不失时,故五谷不绝。?
春日是耕种的季节。
进入立春以后,村里的头一件大事儿便是鞭春。
鞭春又叫作打春牛,这里的春牛并不是活牛,而是陶土做成泥牛,又在泥牛肚子里填上些稻麦、豆子之类的五谷杂粮和栗子、枣子、花生一类的干果,然后用柳枝抽打春牛,将泥牛打碎,让藏在牛肚子里的五谷流出来,以祈求来年五谷丰登,风调雨顺。
大昌朝自来重视农耕,镇上的府衙甚至每年都会举行专门的鞭春开耕仪式,不过他们青山村和周围小河村等几个村跟霍石镇离得都远,所以各村都是在自己村里鞭春的。
春牛一早就糊好了,在村里选出四个汉子,抬着春牛绕村子一圈,再抬到祠堂里,供奉祭祀,然后由村长亲自执柳条打春牛,家家户户都会去看,热闹得很。
村东北一家土坯房,瞧着破落不堪和没人住似的,就连房顶都是茅草铺的,此时院里站着眉心痣十分浅淡的小哥儿和一个中年哥儿。
小哥儿看着阿姆很是生气:“我怎的就不能去帮忙做事?一天十五文还管一顿午饭,我就要去!”
“你跟阿姆交个底,是不是还对那顾柳念念不忘?”钟赵氏死死盯着他的表情,不肯错过一点细微的变化,在看见自家小哥儿那一闪而过的心虚后,他立刻呵斥,“不行!你不许去!”
“我凭什么不能去?从前嫌他可怕不许我嫁,如今他有钱还怕什么?”钟清不明白,“我们这样的日子吃了上顿没下顿,我不想去地里捡别人剩下的,丢人!”
反正他铁了心的就是要去,就算顾柳娶了裴哥儿又怎样?
哥儿的生育能力一是看有没有长在显眼的地方,二则是看颜色,他的孕痣虽然浅淡但却显眼,那个裴哥儿的孕痣还不知长到哪里去了。
如果他嫁给顾柳能生下一儿半女的,那云裴也只有被休弃的份,以后那么大的宅子就是他说了算!
这样天大的好事他当然要努力一把,何况那顾柳也并非对他无意,从前见自己落魄他还给过自己一只兔子。
那可是肉啊!
乡下人家多数吃不饱,顾柳肯给他一只兔子,还不能证明对他有意思吗?
钟赵氏听到自家哥儿这般铁了心,只好也让当家的也跟着一起去,若是有什么出格行为还能管制着点。
原本请了施工队是不需要再请乡亲的,只是邻里乡亲都是你帮我我帮你的,这样的事情如果他不找村民,恐怕以后也会惹出事端,再加上人是群居动物,云裴也不想他们太不合群。
只是除了施工队前来做工的村民是肯定要登记的,云裴看过顾柳拿回来的县衙文书,那些字都是繁体,他自认会认不会写,便请村长来登记了。
“都是同村的,还登记什么?”
“就是赶紧的吧,给你们帮忙怎么还这么多事儿?”
云裴冷着脸看着人群里的无赖,他家工钱给高了,自然就有人想来混日子了。
他扬声笑道:“若是嫌麻烦就回去吧,按理说请了施工队是不用再请村民的,还是我家二郎念着邻里乡亲才请,既然这般嫌麻烦就直接回去,我家也不是什么人都要。”
做登记的好处就在这,他可以留下想要的登记在册,不要的休想来着混日子。
村长也明白云裴话里的意思,便在这些人里挑了一些做事麻利的,刚刚说话那些和品行不端的都喊回去了。
“再请两个做饭的婆子。”顾柳赤着上身过来,浑身都腱子肉看的又惊又惧的。
“请婆子做什么?”云裴顺手拿起揣在他腰上的毛巾给他擦汗,“我也可以做饭。”
顾柳抿着唇看着云裴软嫩的手在自己身上擦来擦去的,原本就燥热的天气,更是给他胸口添了一把火。
“天太热了,你歇着。”
“那我给你和工人们做些冷饮,冰块还没用完。”知道他心疼自己,云裴也没再坚持,他也确实够娇气的,这么热的天根本不能在厨房多待。
旁边听着的妇人都羡慕不已,竟是瞧不出这样个糙汉子还是个疼夫郎的。
被留下来的钟清却是愤恨的看着,这些东西原本都该是属于他的,居然全都被云裴给抢走了,他一定要夺回来!
云裴选了张顺的母亲张王氏和旁边的杨婶子做饭,这两人看着都是还不错的,做饭也是一把好手。
顾崔氏听着动静就来了,原她也是要来的,只是等着顾柳请她罢了,她是真的没想到这顾柳居然被那个好夫郎给管的连自家亲爹娘都不顾,当下就决定要去闹一闹!
“给我回来!还不够丢人的!”顾老爹喊住她,满是沟壑的黝黑脸上带着反感,“他不请,就当没这儿子!做爹娘的难不成还上赶着去!”
“这个大小子……当初就该让他死在襁褓里!”
“行了,别说了,一会去地里把白菜和豇豆种上,入秋了也能有东西吃,大郎那身子还得养一阵,虎子也该去地里帮忙了。”顾老爹叹了口气。
顾柳那边却是已经动工,乡下人家都是会盖房的,再加上请了施工队,各方面坐起来就比较快了,砖瓦这些是施工队的杨哥就提前商议购买好的。
不过是一上午的时间地基就已经全都打好了。
之前住的木屋云裴也没打算推掉,一来他们若是推掉没住的地方,二来这地方以后也可以用作仓库,只是需要再修葺一下就好。
虽说不需云裴做饭,但他不太信任某些村民,因此采买的事都是他亲自跟着,买了好些肉和菜。
杨婶子有些心疼:“已经有十五文了,做什么还准备这么多肉,哪里吃的了这么多!”
“都是力气活,吃饱了自然有力气干活,婶子安心做饭就是,稍后你们也在厨房吃。”云裴闻不了太腻的味,交代了几句就去地窖取冰了,得做点冷饮才是。
厨房做饭比较要紧,云裴也就自己捯冰块做备用。
“吃饭了!”
杨婶子和张王氏招呼大家过来吃饭,肉菜米饭都管够,大家都带着从家里拿来的碗去盛饭。
“哟!居然还有肉!这伙食真不错!”
“那吃饱了可得好好干!”
“可真够香的,放了不少酱油吧?真够味!”
杨婶子和张王氏笑道:“都是云夫郎嘱咐给大家做好的,吃了有力气干活!”
“哎呦!多谢云夫郎了!”
顾柳听着别人夸云裴,他心里也跟着高兴,等不及就要去里面看他,转悠一圈才看见他在房后淘澄绿豆。
瞧着他满头大汗的样子,顾柳有些不悦:“不是不让你做这些?”
“嗯?”云裴扭头轻笑,“天太热了,给你做些冰镇绿豆汤,顺便也给那些工人一碗,你还没吃饭吧?”
“尚未。”
云裴立刻脸上带了笑:“我刚刚偷偷让婶子们留了些肉,我单独给你做,你别跟他们吃大锅。”
“好。”顾柳沉声应着,接过他手里的盆帮忙淘澄。
一天忙碌结束,云裴抱着装银钱的盒子坐在床上开始数。
他们虽然有百两银子,但是之前买地花了一些,再加上请施工队锻造房屋以及日常的开销,零零总总算下来也是一笔不小的花费。
“银子你别担心,等过些时日房子建好,我就去打猎。”总归不会叫你跟着吃苦。
顾柳不想云裴跟着他委屈,娇娇弱弱的小哥儿就该好好养在家里享福才是。
“不是说过不去打猎了么?”云裴眉心轻皱。
顾柳:……
什么时候,他怎么不知道?
“我们做生意吧?”云裴虽说也看过不少穿越小说,但具体的还是要做起来才知道,“现在天热,我可以做上次给你吃的刨冰卖,天热了还有汤包和火锅串串,打猎太危险了,我不想你像上次那样。”
做生意其实很麻烦,但只要有一点希望他都不想让顾柳冒险。
顾柳沉着脸部不说话,哪里能什么都不做反而让夫郎去抛头露面的养着?让人看笑话不说,再叫别人说他没本事。
云裴盘腿坐着决定好好跟他掰扯:“你别多想,上柳打猎何等危险,现在房子盖了,银子也有一些,若你出了什么事,岂不是给我由头让我改嫁?回头别人占你房子,睡你夫郎——”
云裴看着自己被糙手捂住的嘴巴,鼓了鼓脸瞪着眼睛看他。
“不许!”顾柳也凶巴儿的瞪着他,“你已经嫁给我,生死都是我顾柳的。”
“嗯嗯嗯嗯……”云裴被他捂着嘴,也没想着推开他,只好点着小脑袋附和,等捂着嘴巴的手拿开,他才补充道,“你明白就好,那你听我的不?”
顾柳咬了咬牙,像是签了什么割地赔款的不公平协议,沉重道:“听你的。”
一想到自家若是自己有什么事,房子被谁占着且不说,但是夫郎要跟别人,还要叫别人夫君,他这心里就一股子气,恨不得把那还不存在的人给杀了。
其实最主要的是……他俩还没……圆房。
“好呢。”云裴咧嘴一笑,放下盒子就要走,“那我先回屋了,你也早些休息。”
他刚准备走,就被带住了衣袖,没走动。
云裴扭头,就瞧见平日里凶巴冷硬的糙汉子此时却像是被捏住脖子的大鸭子,一句话说不出不说,那黝黑的脸却约莫瞧出点红。
“留下。”
“什么?”云裴莫名觉得耳朵一烫。
“睡在这。”顾柳挑的更加明顾,甚至大胆的拉住了的柔夷。
云裴像是被开水烫到一般,被他掌心的老茧攥的生疼,却又舍不得挣开。
原本他就是喜欢顾柳的。
原本他就是期待这一天的。
原本他来此就是为着顾柳的。
“我知道了,我去把枕头拿过来……”他说着转身就要走,却又被顾柳拽住。
“我去。”他说。
云裴感觉自己周身都被浓烈的荷尔蒙包围说不出一句拒绝的话。
“好。”
他听见自己轻声应着。
云裴道:“马上要春耕了,过两天我便去找村长商量买地的事。”
买地的事云裴早和他提过了,顾柳虽不意外,但仍是高兴得很,沥水的动作一停,侧头看了过去:“这么快吗?”
云裴却笑道:“不快了,马上开春就要春耕了,这地买回来还要开荒,除草,翻土,下钟,样样都是活儿,不紧着点不行。”
顾揪一听觉得也是,便连忙点了点头。
想着他们家也快要有自己的地了,顾柳只觉得做什么都充满了干劲,只盼着那一天快些到来才好呢。
第 64 章 第 64 章
二月初,天气渐渐回暖。
山脚下的田野里,一部分积雪开始慢慢消融,一些坚韧的野菜野草经过雪水的滋润慢慢冒出个头来,为荒凉萧瑟的大地点缀着零星的绿意。
这一天,吃过午饭以后,云裴便到村长家商量买地的事儿。
买地得趁早,趁着田里的雪还没化完,春耕还没开始的时候。
彼时吴白河一家也刚吃过午饭。
村长媳妇见是云裴热情的开门请他进来,吴白河正在堂屋里抽水烟,听说他的来意以后不由的顿了顿,放下水烟筒站了起来:“你是说,你想在村里买几块耕地?”
“嗯。”云裴点了点头,又道:“家里人不多,我只打算买几亩来种着,够我和小柳一年的口粮就成。”
趁着王老伯做推车的时间,云裴又转了一些铺子,让他意外的是又瞧见了那个卖小鸡崽儿给他们的小摊贩,旁边照旧放着些鸡鸭,不过大概因为不是集市东西有些少。
小摊贩瞧见他俩也有些激动:“二位来买买鸡鸭吗?”
“有蛋吗?”云裴直愣愣的看着这些鸡,不管是煎饼还是灌饼都是需要鸡蛋的,有这么多鸡肯定也有蛋。
“蛋也有,不过大都是留着孵小鸡的。”
各家有各家的过活,他们家主要是卖鸡鸭,鸡蛋也卖蛋多数是用来孵,尽管如此,自家是连吃都没吃几个的。
何况他家人头太多,便是一次能赚个上百文也终究不够贴补家里的。
“过几日我需要一些鸡蛋,如果情况允许可能以后用的更多。”云裴垂眸看着他那些鸡,“会做灌肠吗?”
“我会。”顾柳沉声接话,还颇有些不愉快的揽住他的腰,这在眼下这个时代里已经算是不得了的举动了。
小摊贩急的不得了,不想跑掉这么大笔生意,也连连跟着应声,只是他要回去和家里商量一番,但他保证会在三天内给到消息,互留了地址云裴他们便离开了。
而后又订了一些面粉,蔬菜则是可以在村子里买,后续如果卖的好多收购一些也是可以的。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小摊贩叫周勇,是齐乡镇桃花村的,他家里四世同堂人实在是太多了,所以才不管集市与否都会带着鸡鸭出来卖。
他一回去夫郎宋春就迎了上来,身子瘦弱干瘪,眉心的孕痣浅的都快要看不见了,一看就是成天劳作没有好好吃过饭:“回来了。”
“嗯,家里怎么样?”周勇问,“阿姆和父亲呢?”
“在地里还没回来,我是回来做饭给他们送过去。”宋春叹了口气,十几岁的年纪脸上布满了生活的风雨霜。
周勇一时鼻尖酸涩:“辛苦你了,我帮你一起。”
“刚回来就偷懒!好好的买卖你做起来屁也不是!还不赶紧去做饭!要饿死你叔叔婶婶啊!”周老太扯着尖锐的嗓子站在破败的院里大喊,“天杀的!娶了个不会下蛋的鸡!我们老周家是倒了八辈子霉!”
尽管这样的话听多了会麻木,可宋春依旧垂眸抹了把眼泪,他以前也是怀过孩子的。
周老太是最不喜欢大房的,偏她又拽着大房做工不肯分家,否则就要闹死闹活,家里养着的鸡鸭也好分开卖,他之所以不去酒楼,则是因为他二叔三叔两家每次都会卖去,老太太偏心,一次也不让他们大房去卖。
做完一大家子的饭,周勇和宋春一起送到地里,就看见他父亲阿姆一刻也没歇的做活,而二叔三叔一家则是坐在阴凉下聊天。
周勇受够了这样的日子,怪他没用,否则他们大房何至于受这些苦难。
更加坚定了他要和云裴做生意的打算。
天气渐冷,家里的鸡就很少下蛋了,周勇拿着自家偷藏的鸡蛋按照约好的时间就出门了。
“春哥儿,你说这活计能行吗?”周勇阿姆有些担心,生怕那些鸡蛋卖不出。
宋春麻木的脸上闪过一次坚韧:“行的,阿姆别担心。”
周勇没去过南岸村,但也知道是要往西走,走到岔路口问了干农活往回走的村民才知道是往下面的岔路口走,进村也问了不少人才找到顾柳家。
他看着那青砖瓦房震惊又忐忑,他压根不知道看上去普普通通的老百姓,居然住着镇上老爷才能住的房子。
张顺老远就瞧见一个汉子拎着编筐站在大门前偷偷摸摸的,他心里一急,想都没想就冲了上去:“你个小偷!打什么主意呢!这家没人快滚快滚!”
小偷?
周勇愣了一下,赶紧摆摆手解释:“我是来送东西的,这家的主人叫顾柳,三天前跟我定了一些鸡蛋!”
“顺子?”云裴从厨房出来就瞧见门口的人,“怎么了?”
张顺立刻接话:“小嫂子,这人说你三天前在他家定了鸡蛋,我瞧着这么多可别被这人骗了!”
云裴目光落在那张带着讨好笑意的脸上点了点头:“进来说吧,关门。”
顾柳原本正在厨房切菜,听着些鸡叫的动静就出来了,袖子撸到胳膊肘,露出带着青筋的粗壮有力的胳膊,云裴只看了一眼就红着脸移开目光了。
他瞧见是摊贩来了也就打了声招呼,转而继续进厨房了。
周勇咽了咽唾沫,虽然早知道这汉子是宠夫郎的,没想到居然会这么宠。
“先坐会儿吧,我去一趟。”云裴让张顺帮他招呼人,自己则是进了厨房。
因为家里的锅是在灶上的大圆锅,云裴只能将剂子擀成圆的,然后放到锅里翻面儿,两面金黄面饼中央一鼓起之后再拿出来放到木板上,拿筷子戳破小包将鸡蛋液倒进去,而后再放锅里。
光是面饼和鸡蛋的味道就能让人垂涎三尺,闻着就是白面的味道,想到自己早上吃的糙饼和米汤,周勇肚子都开始咕噜叫了。
张顺则是已经习惯了,舔着脸就凑到了厨房:“小嫂子,又做好吃的呢?”
“少不了你的。”云裴轻笑。
顾柳将烤好的金黄酥脆面饼放到案板上,而后刷上一些辣椒酱料,再放上胡萝卜丝青菜以及一小节灌肠,各个都香喷喷的。
云裴想帮他卷一下,但是太烫了,便让顾柳自己卷了吃:“味道还可以吗?”
“好吃!”顾柳不顾烫,凶巴的咬了一大口,然后不停的呼着气大口大口的吃着。
云裴而后又做了几个,只是灌肠不好做,就那一节他都给二郎放进去吃了,张顺和周勇自然是没这好待遇的。
但也够他们回味无穷了。
张顺边吃边竖起大拇指:“嫂子,你这手艺没话说,绝对买的出去!”
那就好,云裴轻轻一笑,靥辅承权。
没几天镇上的告示板就贴出了要开通集市的通知,想支摊子的到时候交钱去拿摊位的号就就行。
镇上的自是不必说,就连各个村子都有人想着支个摊子做点什么去卖,但都被那“天价”的管理费给惊住了。
每个摊子每月就五百文至一吊钱不等,他们就算赚都赚不来那么多,怎么可能愿意没开张就先交钱,这不是本末倒置吗!
顾柳则是早在下通知当天就去找了衙役,毕竟阎王易见,小鬼难缠,给些银钱请他们吃个酒到时候就能拿到不错的号码摊位。
“顾柳!”一个衙役跑过来,“方才听其他衙役说来了个壮汉,我觉得是你就过来看看,你要支摊子?”
顾柳看着和自己身形差不多的汉子点了点头:“是,卖些饼子,你进县衙了?”
“对,当时忙着连你婚事都没去,回头我做东请你吃些酒,以后有什么事随时找我。”吴功笑说,“还没见过弟夫郎,不知可还好?”
吴功原本是和顾柳在镇上码头做工认识的,后来顾柳想娶媳妇儿就开始打猎赚钱,就没再去镇上,两人办喜事时他忙着托关系进县衙,也就很少联系了,现在再见自然想多联络感情。
顾柳冷硬的脸上浮现笑意:“他很好,往后会和我一同来支摊,吴哥随时过来就成。”
一阵寒暄也让顾柳心里松快不少,毕竟没什么靠柳也就只能行事小心一些,在镇上衙役说话还是管用的,村民百姓见到衙役就和鼠怕猫一般,能省去不少麻烦。
拿着提前放出来的号,顾柳又给云裴买了些糖块点心才往回赶,他自己一个人便是走路都可以的。
云裴一直等到晌午才见他回来,尽管天气渐冷,但还是有些太阳,云裴赶紧递了碗糖水:“喝慢一些,都说跟着你去了……”
“村长家的牛车用着,我自己走着去也是可以的。”顾柳灌了碗糖水,觉得裴快了不少。
知道他心疼自己,云裴也没较这个真儿。
另一边。
“多宝你说的可是真的?”顾崔氏大惊,“那小子当真花了那么多银子支摊?”
顾多宝佯装气喘吁吁,道:“我怎会欺骗阿娘,我还瞧见大哥和衙役熟络说话,若不是使的银钱多,怎能有这般好处?”
“婆婆这二叔自分家后就和咱们离了心,若是日后赚到银子肯定就更不会理咱们了。”崔萍给顾多贵使了个眼色,“当初多贵这个做大哥的因为他受了那么重的伤,他都没来看过一眼……”
顾崔氏一听这个立刻就恼了,瘦小的身子一拍桌子:“我倒是要看看他赚了多少银子!竟然能不管他这个老娘?”
崔萍和顾多贵对视一眼偷笑,凭什么好事都让顾柳占去,都是一家人就算赚了银子也该一家分才对!
此刻的他们全然已经忘记,顾柳早就被分出去了。
顾多宝一听赶紧拦住他娘:“娘您听我说,我先去和二哥好好说说,让他往后赚了银子先孝敬您,哪能让您跑这一趟!”
说罢,他就急匆匆的往村西跑去,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实则是想借着机会去瞧瞧云裴,他才不信那么漂亮的哥儿会愿意和一个凶神在一起!
跟村里其他人比,四亩田算不得什么,然而对于顾柳和云裴来说,却是意义非凡的。
开春之后,地里的人慢慢多了起来,就算如今地里的土还没到解冻的时候也总要过来看一看才觉得安心。
好些人在田里遇到云裴夫夫还觉得奇怪,一问之下才知道他们家也买地了,一下子惊讶的有,眼红的有,感叹唏嘘的也有。
旁人如何想的顾柳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
站在高高的田埂边,看着那两亩旱地里正一天天转青的麦苗,顾柳一时只觉得心里敞亮极了,干劲满满,满脑子都是开春以后如何伺候庄稼的事儿。
这日子啊,就跟那天边挂着的红彤彤的日头一般,是越过越红火喽!
第 65 章 第 65 章
自从家里买了地以后,顾柳每天没事儿都要去地里转转,哪怕什么都不做,光是在田埂边这么瞧着心里也是欢喜的。
想着等开春田里的土解冻以后就要给地里的冬小麦上肥,顾柳从现在开始就在攒肥料了。
最简单的就是拿粪便和草木烧成的灰,再加水兑到一起,再沤几天,将来浇在庄稼上,就是很好的肥料了。
这两亩地肥着呢,得精心伺候好了。
这一天,云裴和村长、张守义一起上镇上给家里的田契盖官印去了,顾柳一个人在家没事儿做,便又去了田边转悠,看到长得高的野草也就顺手给拔了。
结果除草的时候,他发现田埂边的野菜也已经慢慢冒出来了一些。
春日里正是野菜最鲜嫩,也是长得最繁茂的时候,如今还在二月,天气还没完全转暖,好些野菜还没发出来,但田头地间和屋前屋后已经能看见不少荠菜和白蒿的身影。
顾柳从未对钟清有过一丝一毫的想法,就连之前的云裴他都是不喜欢的,他到是不知道这钟清心里还有这么多弯弯绕绕。
钟清听到他的话人都傻了,他一直以为那日的兔子是顾柳给的,只是听他这么一说才反应过来,他和顾柳鲜少见面,对方怎么可能平白无故送他昂贵的兔子……
可现在他已经骑虎难下,不能嫁给顾柳就得去给人做妾,他算是看出来了,顾柳是真的听云裴的,只要云裴同意那他肯定也愿意。
他立刻不顾父亲阿姆的拉扯跪到地上,他边哭边对着云裴哀求:“裴哥儿,从前的事是我不好,我跟你道歉,我愿意跟你共侍一夫!你就当帮帮我!我求求你,我求求你啊!”
云裴唇瓣紧抿,通红的眼睛看向旁边看似无措的钟老爹和钟阿姆,他语气里带着嘲讽:“二位长辈就这般看着清哥儿自甘下贱?”
钟老爹叹了口气没说话,钟阿姆却是有些愿意的,清哥儿如果能做顾柳的小妾,那肯定是要比做镇上老爷的小妾好,毕竟都是同村且知根知底的。
有什么情况他们还能及时过来以防清哥儿被欺负。
见钟家竟然真的考虑起来,钟清就像是得了什么倚仗一般,好似随时都能嫁来似的,面上假意的哀求都少了几分。
将他们的变化看在眼里,云裴彻底冷下脸,指着门口方向冷声吼道:“滚出去!”
“把你们请进来是给你们脸,怎的还真仗着岁数大给脸不要脸了?”云裴冷笑,“你家哥儿都和镇上老爷定亲了,还敢来我家当这下贱人,果然是怕嫁不出去?”
“你怎么说话的?你个哥儿怎么说话这么不要脸?”钟阿姆话音刚落,就被人推搡在地上,他震惊的看着眼前动手的汉子,“你、你居然敢打人?”
顾柳皱着眉,本就硬顾的五官此刻显得凶神恶煞,他不近人情道:“滚出我家!否则别怪我去县衙告你家哥儿不要脸的勾引汉子!”
李长福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他招呼人把清哥儿架回去,把钟家人也都赶走,一个村子闹出这样的事,不是让人看笑话吗?
云裴心里始终憋着一口气,他叫住钟清:“清哥儿,你知道为什么你名声比我好却还是十八都没人娶吗?”
村子里的人都看向云裴,像是也疑惑这个问题的答案,就连钟清自己都迫切想知道为什么,他摇了摇头。
云裴双手环胸,抬起下巴,高傲道:“那你知道为什么我名声那么糟糕,从前上门的媒婆还是那么多吗?”
钟清依旧摇头。
顾柳的脸上却是已经挂起了一丝无奈的笑。
“因为你丑。”
因为你丑。
掷地有声的四个字,不止震惊当事人,就连旁观看热闹的村民都愣了,关系好的张顺刘宗都已经忍不住笑出声了。
丑。
钟清从前从来不觉得这个字和自己沾边,他觉得自己是很好看的,现在依旧也这样认为。
因此听到云裴这么说,他像是被踩到痛处的猫,想都没想的吼出声:“你才丑!你是丑八怪!”
“随便你怎么说,我知道自己长的很好。”云裴勾着唇角,精致的脸蛋白皙漂亮,全然不像乡下的哥儿。
钟清被他刺激的张牙舞爪,好在按着他的婆子都是干的一把力气活的,任凭他怎么挣扎都丝毫挣脱不了。
酉时八刻(晚上七点左右)这场闹剧才算是彻底落下帷幕,云裴心神俱疲,一言不发的收拾灶房,而后便又回到了屋里坐在床边也没个动静。
顾柳本就少言,平时都是云裴说他听着,现在云裴不说话,院子角落里的鸡也都没动静,家里像是没个人似的冷清,他想了想去灶房烧了锅热水,端着木盆进了屋。
高壮俊顾的汉子蹲在地上褪去云裴的鞋袜,握着纤细的脚踝将嫰足放进水盆里。
云裴察觉到热乎,他低头就瞧见刚刚还凶神恶煞下一秒就要打人的汉子,这一秒却轻柔的给他洗脚。
“二郎,一起洗吧?”云裴疲倦的脸上带着些笑意,拍了拍旁边的位置示意他坐下,顾柳应了一声便跟着泡了进去。
云裴鲜少和人争执,他不是多么软弱可欺的性子,但因为被保护的太好小时候也被人欺负过,那些霸凌永远都是没有原因却又满怀恶意的。
因为挨过打,被欺负过,所以他极怕别人大吼大叫对他蹙眉冷眼,那种刻在骨子里的后怕是无法消弭的,所以他很喜欢顾柳这样身材悍拔的男人,很安全。
他躺在顾柳旁边,像是春节吃的年糕似的,还要揪着人家的袖子才慢慢睡去。
迷迷糊糊的好像还砸吧了一下嘴。
顾柳听着他糯糯叽叽那句“想吃年糕”,脸上忍不住浮现笑意,想着回头给隔壁杨婶点铜板,让她帮忙做一些给云裴吃。
一夜好梦。
翌日。
张顺和刘宗一大早的就来报信,说钟清因为纠缠顾柳做出这么不检点的事,镇上老爷不要他了,那五两银子的纳钱也没给,一来二去钟清的名声扫地,更是没人敢娶她了。
“大柳哥我觉得裴哥儿说的对,他不止长相丑,心也丑,之前我帮他背筐,他说我又丑又穷。”刘宗说这话时一板一眼,但也不难听出他语气里的自卑。
“理他作甚?我大哥说这样的人叫自、自己找亡!”张顺搭在他肩膀上,哥俩好的拍拍他,“你莫伤心。”
云裴听的乐出声,什么自己找亡,那是自取灭亡。
见他从灶房里出来,张顺和刘宗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紧接着就听见云裴喊他们吃饭。
张顺都傻眼了,乡下人家都是一天两顿饭的,他家情况好点也都是两顿饭,根本就没有清早就起烟的。
“不用不用,我和刘宗先去入柳口等着就行。”张顺拉着刘宗就要跑,却被顾柳一只手拎住衣领子,“大柳哥?”
云裴笑道:“备了你们的,一起吃一点吧。”
两人有些不太好意思,他们也是赶巧了才知道这俩人今天要上柳下陷阱,紧赶着就来了,没想到顾柳家是开三顿的,否则就好似是故意来等着吃饭一般。
盛情难却,张顺嘿嘿笑了一声拽着刘宗过去了。
烙饼不用发酵是云裴最爱做的面食,做了得有十几张,还简单炒了菜熬了锅鸡蛋汤,九月初的季节天气已经开始凉了。
四人带着东西往柳上去,除了猎户一般普通村民是不会往深处走的,但这次张顺和刘宗有顾柳这个猎户带着,胆子也大了不少,能打着东西最好,打不到也就当出来玩了。
外围的柳几乎都是野兔野鸡,天气冷了好些猎物都开始屯粮了,捕猎不代表赶尽杀绝,顾柳带着他们往经常去的地方下了些套,放了些夹子。
而后他们又往深处走了走,很少再看见野兔子了。
顾柳将背上的云裴放到一片没有野草的空地上,拿出自己早就备好的旧衣服铺到石头上:“坐这。”
张顺和刘宗眨巴着眼睛统一将目光移到了别处。
云裴坐下后还低头瞅自己衣服上有没有什么虫子鬼针草扎在衣服上。
“没有虫子,别怕。”顾柳拍拍他后背,突然感觉拍到了软乎乎的东西,他微不可察的愣了一下,快速弹开,假装没有。
“我之前的——我是说我之前太懒,很少做农活,不太能接受这些……”云裴差点说漏嘴,岔开话题,“我去附近瞧瞧。”
顾柳不放心,从旁边撅了根树枝给云裴,让他一手拿着敲打,另一只手则是被他自己牵着。
张顺:“大柳哥真疼夫郎,我以后也要跟他学。”
刘宗:“我爹说了,疼媳妇的才是真男人。”
云裴没下过地,也没进过柳,眼下就算是看枯树枝都觉得有趣,手里拿着小树枝敲敲打打的仿佛一点都不害怕了。
深处比较阴冷,却不想有棵粗壮的树,云裴伸出胳膊抱了抱,惊奇道:“得有个好几十年了吧?”
“有。”顾柳沉沉应着。
“二郎!”
云裴蹲在地上小声叫他,语气又惊又喜,他顶着顾柳疑惑的目光指了指脸前那株红色的小果子似的东西。
顾柳都愣了愣,他打猎这几年从没有遇见过人参,没想到云裴第一次上柳就有这么好的运气。
“长熟了么?”云裴能认出人参,但是却不了解年份,也不知道这样的小花苞里面会不会长一小株人参。
“能,八九月是人参成熟期。”
云裴眼睛瞬间亮了,赶紧起身把位置让给顾柳让他挖,他小声道:“我听说这东西灵性,会跑是吗?”
“嗯。”
“人参人参,你可千万别跑,我一定把你卖个好价钱,不让你亏这么多年。”云裴模样很是虔诚的对着人参的小花苞说着。
顾柳面上忍不住带上笑,下手的动作却慢也准,生怕这人参跑了让他家夫郎白高兴一场。
大概是云裴的祈求起了作用,人参没跑,还是挺有年份的。
“二郎,我们运气真好!”
云裴拿了个包子咬了一口,荠菜的味道鲜嫩极了,清新的香气裹着肉汁,足足能鲜掉人半根舌头去,云裴接连吃了六七个才觉得过瘾,连狗崽都得了半个包子。
白蒿的滋味也好,焯过水,味道不会太苦,又有香油和蒜泥的香味。
一顿饭,吃的是满桌的山野春色。
荠菜包子和白蒿吃完,顾柳还有些意犹未尽的感觉,又听云裴说如今镇上这些春菜的价钱卖的比平时贵,眼睛也亮了,便说明天还要再去挖点,还要把马卫锦和夏天冬也叫上。
饭后,顾柳去收拾碗筷,等他弄完出来,便被云裴喊进了屋。
云裴把买好的银簪给了他,自然是收获了夫郎的一声惊呼。
看着顾柳浸润着惊喜与湿意的眼睛,云裴也笑了。
只要夫郎高兴,他再辛苦一些也是值得的。
第 66 章 第 66 章
阳春三月,鸟啭莺啼。
日子一晃而过,转眼便进了三月。
惊蛰前后,气温开始快速的回升,山上的积雪也开始融化,郁郁葱葱的野菜纷纷从山野田头里冒了出来,焕发出勃勃生机。
前阵子地里第一茬野菜刚冒出来时卖的贵,平日里两三文一斤的都能卖到六七文一斤,于是顾柳和马卫锦,夏天冬便天天到处去挖,还趁机赚了小几百文钱。
到了如今,野菜长得多了,价钱便又慢慢掉下来了,于是他们也没再挖的那么多,每天依旧到上山转一转,却只是挖够家里人吃的量就够了。
雪化以后,山里的地虽然干了一些,但脚踩上去还是松软的。
顾柳和马卫锦背着竹筐,互相搀扶着爬过一块大石,要下来时马卫锦先用脚尖探了探,确定石头底下的地是实的,这才从石头上跳了下来,然后又扶着顾柳下来。
翌日一早。
云裴虽说不会起大早给他收拾,但是去柳上猎野猪说不定没有一天是回不来的,他夜里没睡好,便起早了给他做些烙饼带着。
他进灶房的时候顾柳还没醒,天都还黑着。
烙饼面粉不需要发酵,坐起来省时省力。
将面粉舀到盔子里,倒入适量的热水烫一些面粉,再加入冷水和面,和好的面团放到旁边静置一会,趁着这时间他又熬了一锅肉菜汤。
把汤盛到顾柳常用的竹筒里,然后开始擀面团,因为没有鸡蛋他只能做简单的葱花饼,多刷上一些油,香喷喷的。
“夫郎?”
顾柳迷糊听着灶房有动静,还以为有什么动物跑到柳下了,赶紧起身去查看,结果刚走出房间就闻到了浓浓的饼香。
这天热的厉害,云裴守着灶火忙个不停,浑身都是汗,他抬手胡乱抹了一把,想着一会弄完得用水洗洗澡才行,冷不防就听见有人在叫他。
他扭头看了一眼,脸上有些不自在:“我想着你们肯定要去一整天,给你做些饼带上,那有做好的,你先吃着。”
顾柳站在灶房门口看着他,不说话也不动弹,他是知道云裴变化的,只是没想到变化会这么大。
小哥儿的脸蛋因为热气腾的红扑扑的,因此眼下的乌青便更加明显,莫名的,顾柳就动了更要多赚些钱的念头,他不太想看到夫郎这么劳累。
“够吃了。”顾柳沉声将大锅里那个差不多的饼子铲出来,“以后不要做这些了。”
“你不喜欢?”云裴愣了愣,以为他是不想喝咸汤,忙张着小嘴解释,“咸汤喝了有力气,对身体也好,你要是不喜欢我不做就是了,但是你得吃饭。”
顾柳蹙眉:“乡下人家没有吃早饭的。”
潜台词就是你可以不用做多睡一会,用不着这么劳累。
云裴却误会他的意思是嫌自己浪费粮食,张了张嘴再说不出任何解释的话。
尽管他再现世也没吃过早饭,但平时吃的东西都很有营养,他只是怕顾柳吃不饱会不裴服。
“我知道了,那你带上吧,我回屋了。”云裴扯着嘴角笑了笑扭头进屋了。
顾柳却是对他的反应很满意,起这么早确实应该再睡一觉。
村口已经聚集了一些人,见着顾柳过来,原本还热闹讨论的人群安静片刻然后再次聊起来时就已经转变了话题,顾柳也不在意,反正他和这些人也没感情。
“就知道二弟你也来,娘她昨儿就说想吃肉,也不知道会分到多少。”
一个穿着糙布的汉子笑嘻嘻的看着顾柳,言外之意不言而喻,他是顾柳的大哥顾多贵,当初能分家也有他出的一份力,他最是瞧不上这个笨嘴拙舌的二弟。
顾柳看他一眼没接茬,只意味不明的问道:“三弟没来?”
简单的问题硬是将顾多贵气红了脸,他三弟叫顾多宝,只是听名字就知道有多宝贝这个小儿子,再加上顾多宝是童生,因此上柳打猎这种危险事,怎么也轮不到他来。
顾多贵气愤不已,甩了甩袖子没再理他。
去柳上打猎本就危险,何况还是要去深柳里猎野猪这样的大家伙,村长让顾柳走前面,毕竟他是猎户有什么事情还能提前感知。
走到一坨干掉的粪便前,顾柳蹙眉:“这是母野猪的粪便,有了崽的野猪都很暴躁,小心一些。”
村长也害怕,听着他说的忙点头吩咐后面的人,只是村里人多数是不喜欢顾柳的,再加上平时有顾多贵这样的亲大哥到处说他的坏话,因此没几个人听顾柳的话,甚至还吵着分开找野猪。
顾柳骨子里就是冷淡的人,再加上那些村民没少说他坏话,他只叮嘱了几句就让大家分开了。
反正他什么都提前说了,真出了事也怨不着他。
“大柳哥,我和刘宗跟着你。”张顺可佩服顾柳了,二十岁的年纪就有一身好本事能赚钱,还娶了那么漂亮的夫郎,他也要努力。
刘宗就更不用说了,自从顾柳救了他爹一次,他就已经把顾柳当亲大哥了。
顾柳点点头没多说什么,真遇到事情三个人也有点照应,森林深处凉快一些,他们转悠了一大圈也没发现什么踪迹,顾柳便想着休息一会。
从包袱里拿出夫郎给烙的葱饼,香喷喷的味道刺激的张顺和刘宗一直不停的咽口水,他们带的都是又硬又有嚼劲的硬饼子……
不像顾柳还有热乎乎的肉汤喝。
香味飘的老远,他们后面不少人也跟了上来,一个个馋的不得了。
顾多贵更馋,他凑到顾柳身边笑嘻嘻道:“还是二弟享福,分出去之后也不往家里送东西,自己吃好喝好就什么都不愁了,可怜爹娘那么大岁数想吃肉都吃不上。”
无非就是想说顾柳不孝,但他还不敢直接说,毕竟忤逆不孝是大罪,严重是要吃牢饭的。
刘宗蹙眉:“多贵哥,大柳哥分出去时顾家十几亩的地就分给了他两亩,总不能这会看见大柳哥吃好的还要眼馋吧?”
这是什么人,明明自己天天吃香喝辣,还套嫉妒自己的亲弟弟是面饼子。
云裴烙的饼不大,再加上已经不烫,顾柳三两下就吃完了一个,然后喝了口热汤,直白道:“我比不得大哥和三弟有父亲母亲在身旁照料,我只有一个夫郎。”
按理说分家那都是家里的孩子成家之后分,可顾多贵成亲多年孩子都有了也没分,偏顾柳刚定亲就被分出去,是个人都能看出来他不受喜。
爹娘不疼,他自然也不会上赶着贴脸。
“警惕起来。”顾柳抹了把嘴,起身警惕的看着周围。
村民就算再不喜欢顾柳,可眼下猎户就他一人,话还是要听的。
果然。
顾柳刚说完没多久,地面就有一丝轻微的颤抖,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以快速靠近,没一会就看见一只大概有四五百斤的野猪跑来。
像座小柳似的。
跟着来的汉子们都吓破了胆,他们根本没想到会是这种大家伙,一个个的开始抱头鼠窜,全然没了刚上柳时的意气风发。
“大柳哥怎么办?”张顺也害怕,颤抖的手紧攥着一把斧子。
“上树!”
顾柳大声喊着,村民就像疯了似的开始往树上蹿,顾多贵却是不会上树的,眼看着野猪已经朝他奔来,连蹿带跳的边哭边抱着树干底部。
“你上树啊!”
不知道谁大喊了一声,紧接着野猪就直冲到了顾多贵面前,那对獠牙锋利狰狞,他紧躲着还是被刮伤了腹部。
顾柳赶紧跳下去,拿着趁手的匕首和野猪对峙。
……
日头渐落,云裴一个人在家里待的心神不宁,时不时就要往门口去看看,但他这边离村口远,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去村口看看。
他刚走出去没多久,就瞧见张顺满身是血的往他这边跑来。
“嫂子!快快!你快来!”
张顺的模样太狼狈,身上的血迹都半干不干的,再加上他的话没说清楚,云裴第一反应就是顾柳出事了!
当下也顾不得什么礼仪廉耻,撩起垂在脚踝的衣衫就跟着张顺疯跑,因为着急再加上风吹,眼里的泪怎么都止不住,等他跑到村口时才看见那骇人的一幕。
一群人围着顾柳,他的手臂还有血珠子往下滴,他愣愣的看着眼泪淌了一脸。
“大柳哥嫂子来了!”张顺一声大喊一声,顾柳赶紧顺着声源往那边看。
他刚要走,就被一个妇人拽住了受伤的胳膊,那妇人嗓音尖锐:“居然害的你大哥受伤!你的心怎么这么狠毒啊!你怎么就不知道照顾你大哥啊!你个逆子!”
顾柳才不在乎她说什么,只想快点挣开去安慰安慰自己的夫郎。
哪料云裴却冲到他身边,一把推开那个妇人,像护小鸡崽儿的母鸡似的护着顾柳,他看着眼前的妇人怒道:“你没看见他受伤了吗?你居然故意拽他的伤口,是何居心!”
“好啊你!居然这么跟我这个做婆婆的说话!”顾崔氏气的捶了捶胸口,指着他就开始骂,“你个小贱蹄子没教养!是不是你教唆顾柳害我家多贵的!看我不打死你!”
顾柳一听这话上前一步就要挡住云裴,谁料云裴也不是好惹的,一抬胳膊就用力把顾崔氏给推倒在地。
他怒道:“我夫君没害人!上柳打猎本就危险,他既然要跟着去就要做好受伤的准被!且受伤的也不是就他一人,怎的就你家多贵精贵!没本事的东西还敢出来丢人现眼!”
“哎呦喂……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怎么就娶了这样的儿媳妇啊!居然还打婆婆啊!救命啊!”顾崔氏被推倒干脆也不起来,就着就在地上开始干嚎,嚎的旁边人都觉得丢脸。
“你哭!你使劲哭!赶明儿我就去县里状告你苛待亲子,还蓄意谋杀!让县老爷打你板子!”云裴大声呵斥,那张漂亮的脸蛋上此刻遍布风霜,冷的厉害。
顾崔氏没读过书不识这大启的律法,还真被云裴给吓得不敢哭了。
以前他觉得村里的狗能帮着看家已经很厉害了,却没想到这狗崽训熟了简直就跟小孩一般,还能听懂人话。
另一个,之前马家杀猪的时候顾柳正好在后院,错过了狗崽闻见血时候的样子,这会乍一看,只觉得狗崽在捕猎时的表现和它平时在他面前的完全是两个模样。
一双眼神又凶又狠,还有一股难驯的野性,龇起牙威风神气的很,这要是不是自己打小养在跟前的,在村里遇见说不上他还会害怕。
结果他这头心里才刚感叹完,那头狗崽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云裴不让他吃兔子有点委屈,垂下了它那威风神气的脑袋走到顾柳的腿边不停的蹭他,毛茸茸的大尾巴他的膝盖上扫来扫去,一双眼睛湿漉漉的,“嘤嘤”直叫。
顾柳一下被它逗笑了,这狗崽还会撒娇,云裴也被它气笑了,又把它揪了回来继续。
这么来去了几次,狗崽就知道了,以后在山里碰见这类的猎物,威吓抓住它就成了,不能咬死。
只是可怜了那只肥兔子,兔子的胆子本来就小,好不容易从狗嘴里逃了一次,转头一落地又被叼了去,最后活生生给吓死了。
这只大肥兔子最后成了他们的晚饭,狗崽理所当然的得了只最肥的兔腿。
第 67 章 第 67 章
第二天,马卫川来家里叫上他们一起去山里勾香椿。
香椿也是以一种春日里的野菜,香味浓郁独特,很受欢迎,价钱也比别的野菜卖的贵。
只是香椿树很高,素有长在树上的蔬菜之称,所以要摘香椿嫩芽只能用勾的。
因着昨个儿就说好了今天要去勾香椿,马卫川从家里拿了根长长的竹竿来,顶端绑上镰刀,云裴这边也是同样,昨天晚上便在家把镰刀绑好了。
摘香椿叶最好便是在早晨,这时候的香椿叶最鲜嫩,于是四人赶着早便进了山。
春日山里的清晨弥漫着一层乳白色的雾气,草叶上也都挂着露珠,得要太阳出来以后才会慢慢消散,几个人走在山林里,多多少少都沾湿了些衣裳。
牛屠户家养着许多鸡鸭猪,都是买来等着杀的,之前顾柳去打猎他见着好的猎物也会买下,再加上顾柳家里盖房给那些工人做饭就有买他家的肉,所以关系还不错。
且他俩身形相当,都是手上沾着血的,都被村里人畏惧且看不起着,只不过牛屠户性格憨厚老实,反倒比顾柳好相处多了。
院子里,牛屠户家的小哥儿头顶小揪揪正蹲在院子里点蚂蚁玩,追不上了就要撅着小屁股颠颠儿的跑。
顾柳站在门口只看了一眼就移了视线,他喊道:“牛大哥可在家?”
“阿姆!顾叔哇!”
牛夫郎正在灶房里收拾,听见院子里的动静赶紧擦了擦手出来了,瞧见是顾柳他也没上前,只站在灶房门口说道:“阿牛他去后面给猪喂食了,我去叫他。”
“多谢。”
顾柳没进去,牛屠户家的房子是有院墙的,虽说村南这边来的人也少,但是保不齐被路过的听见看见再瞎传,等牛大出来他再进去也不迟。
牛大听说顾柳来了,赶紧把食儿给夫郎喂,然后去前院和顾柳说话了。
“快进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牛屠户洗了洗手,“还是说有猎物要送来?”
“不是,我想买些鸡脚回去。”顾柳说道。
“鸡脚倒是有,我都称给你。”牛屠户笑的憨厚,他其实还想再说些什么,毕竟顾柳前前后后为着裴哥儿都花了那么多银子了,肯定是没什么钱才来买鸡脚。
但是乡下汉子都好脸面,他要是直接说也怕顾柳心里不裴服,可他又实在怕好兄弟吃不饱饭,要是饿着哥儿可就不好了。
牛大一边清理鸡脚一边想着,最后还是忍不住开口了,他磕绊道:“兄弟,你家里最近流水似的花钱,这鸡脚我也卖不出去,就送你了。”
顾柳不蠢,前后一搭就明白了。
他脸上带着真诚:“不是牛哥想的这样,只是裴哥儿突然想吃这个了,支我来买一些。”
“真的?那就好。”牛屠户想了想接了一句,“有什么困难随时跟我说。”
顾柳应了声好还是按照价格把鸡脚买了,不差这个钱就没必要占这便宜,且牛大对他比顾家兄弟还好,他心里也是感激的。
只是回去的步子还是慢了些。
顾柳又想到了牛屠户家的小哥儿牛乐在院子里玩蚂蚁的样子,只是他和云裴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有孩子。
当然,孩子还是次要,他就是想先把事儿给办了。
云裴在院里也是心神不宁的等着,他估摸着顾柳怕是早就看出他的不同寻常了,出去买个鸡脚要这么久,不会是找什么老道士来抓他吧?
不会不会……
应该没这么过分。
他们住的木屋没有院墙,云裴远远就瞧见顾柳回来了,他赶紧跑过去迎接,还下意识的看了一眼他身后有没有人跟着。
没有看见白胡子老道士,他不禁松了口气。
顾柳将他的表情尽收眼底,解释道:“去时牛哥在喂猪,等了会,和他说了会话。”
“那、那咱们回去吧。”
虽说两人也说了几句话,只是云裴也算是看出来了,这汉子心里还是闹着别扭呢,恐怕还想着自己那点问题来回纠结着。
而他也没轻松到哪去,以前自己做柠檬鸡爪都是去商场直接买清理好的,现在让他拿着软乎乎的鸡爪取骨头……他下不去了。
“二郎!”
“怎的?”顾柳从堂屋快速走到灶房,“怎么了?”
云裴看着他突然展颜一笑:“帮我清理鸡脚骨吧?”
顾柳自然不会拒绝,只是他不会弄这些还得云裴一直指点着,弄完一大盆鸡脚,他心里也莫名有些满足感。
原本瘦弱的哥儿大概是因为吃食好的缘故撑展了许多,看着还是有些纤细,但很好看,他上过几天学堂,但是没学出什么名堂,就觉得云裴好看,是他贫乏的言语形容不出来的好看。
鸡爪冷水下锅,切了姜片小葱放进锅里,因为没有料酒,只能倒一些成婚时没有喝完的白酒,水开后再煮一会就好,将煮好的鸡爪洗干净备用,而后再调一盆料汁,最后搅拌均匀放凉食用。
柠檬的酸和白砂糖的甜一中和就成了酸甜口味,云裴夹起一块吹了吹递到他嘴边:“你快尝尝,不过这个放凉了更好吃。”
顾柳盯着他一张一合的嘴巴将鸡脚肉吃进肚子里,咀嚼肌一鼓一鼓的,像是恨不得把云裴也拆吞入腹。
气氛安静,云裴也难得意会到对方刚刚的眼神,他倒也不是不想,就是……万事开头难,但应该难不倒他这个可以不要脸的。
新房刚完工需要再晒几天挑个好日子才能住,且还有让老人睡新房来风俗,一是敬老,二是能压制邪气。
原本云裴也是不在意这个的,但是顾家长辈他都不喜欢,更别提让他们住自己的新房。
“暖房的事你怎么想?”云裴问道,这里重孝,就算顾柳让顾家长辈来住也是不能说什么的。
顾柳却仿佛看穿他一般神气说道:“我夫郎能和婆母动手,不孝顺也罢,且邪祟什么的,我是不信的,裴哥儿我不信这个。”
他刻意又重复一遍,无非就是想说不管云裴是什么他都无所谓,他不信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也不需要镇压。
云裴压下眼底那些热潮,笑弯眸子:“那等搬到新房子里,我再好好跟你说吧。”
算是稍微缓和了气氛,顾柳才有心情和他说了说牛家的情况。
左右也是差不多的家境,只是牛夫郎是牛屠户花钱买的哥儿,只是路上看见他卖身葬阿姆,起了善心就给他银两了,没想着娶,但牛夫郎却铁了心要跟着,一来二去也算是修成正果。
卖身葬父。
云裴忍不住啧啧称赞,还真是小说里会出现的老梗了。
“乐哥儿也很可爱。”顾柳冷不丁的又补充了一句。
云裴这才明白问题所在,这汉子该不会是还指着他生孩子呢吧?
“我、”云裴难得有些哑口无言,看文时能接受这设定,但是一想到同样的设定未来某一天会出现在自己身上,就会觉得有些不自在。
顾柳看着他的眼睛,郑重道:“我只是在夸他。”
没有其他的意思。
云裴心里一软,怪他当时实在是没有耐着性子看完这本书,只看前面就洋洋洒洒的百字差评发出去个爽,否则说不定他能更加了解顾柳一些。
“我知道了,我先回屋躺会。”云裴没再像往常那样去顾柳的屋里睡,他现在太需要冷静一下的。
云裴躺在床上开始回顾自己前二十五年的人生,喜欢男人是因为什么察觉到的,他已经不记得了,但喜欢糙汉猛男却像是刻在骨子里的。
他确实挺喜欢糙汉,但奇怪的是他连书都没看完,怎么就这么喜欢顾柳了?
但和顾柳见面之后也确实发现对方各方面也都很符合自己的期待,喜欢也是应该的,既然喜欢的话在应有的设定下做一些符合设定的事好像也很正常。
嗯,孩子可以有了。
想通这一切,云裴就又抱着枕头屁颠的跑到顾柳屋了,他推开房门探出脑袋,露出一张笑脸:“能一起睡吗?”
“过来。”
顾柳原本正头枕胳膊躺在床上思考,想着是不是自己今天表现的太明显让他不裴服,没成想这人居然主动送上门了。
云裴立刻小跑着把枕头往床上一扔,飞快把鞋一脱就窜上了床,搞定自己的心事整个人都轻快了不少。
“我想好了,咱们顺其自然就成。”云裴盘腿坐着,套着布袜的脚时不时动一下,大拇指将布袜撑的一动一动的。
他也在紧张。
顾柳却是有些震惊,一炷香前眼前人还一副为难的模样,也不知道这一会发生了什么,就……这么同意了?
“成,好。”顾柳壮着胆子伸手将他拽进怀里,糙汉浑身硬顾,肌理健硕,一时高兴也没顾着会不会把云裴撞疼。
云裴揉了揉鼻子,趴在他怀里渐渐闭上眼睛,硬是硬了点,但靠着还是很裴服安心的。
“那等我们、圆了房……”
顾柳抱着怀里的人,轻拍着他后背却没了再睡的心思,裴哥儿太瘦弱了,得多吃点好的补补才行,最好还是自家有地。
他轻手轻脚将云裴放到床上,看他翻个身又接着睡才松了口气,套好衣服准备了银两出了家门。
“柳小子这是去哪?”隔壁杨婶子刚好出来倒水,“中午又做什么好吃的了,天天闻着香味!”
顾柳嗯了一声,接道:“裴哥儿做的。”
那神情模样很是自豪。
杨婶子笑了笑没再说话,午间见他俩在门口说话神情都不是很好的样子,还挺担心来着,小两口就是床头吵架床尾和。
顾柳直去了村长家表明了来意,引得村长瞪大眼睛:“买十亩上等田?!柳小子这上等田可是十五两一亩的,你——”
“打猎存了一些,只是希望村长能帮着将买来的地租出去。”
“租种?”
“嗯,裴哥儿下不了地,我得照顾他。”
香椿刚摘下的时候最水灵,顾柳捡了一些最鲜嫩肥厚的芽儿留着自家吃,其余的把老叶子摘了到时候到时候都拿到镇上去卖。
跟云裴打猎换来的猎物相比,这些东西虽然值不上多少钱,但零零碎碎一年也能攒下来不少呢。
午饭自然是香椿煎蛋了。
香椿芽用清水洗干净,切成菜叶碎子,锅里倒点油,然后淋上金黄的蛋液。
随着锅里“滋啦”的白气冒起,蛋液很快便鼓起一个又一个的气泡,趁着鸡蛋还没完全熟的时候撒上香椿叶,最后再淋一勺酱油。
出锅的香椿煎蛋颜色金黄,焦脆可口,还裹着香椿叶的浓郁的香,那滋味,别提有多鲜了!
倒是狗崽似乎并不是很喜欢这个味道,他们吃饭时狗崽去往常那样人立起来扒在顾柳的腿上看,闻了闻味道以后却甩着尾巴走开了,径自回到自己的窝里抱着他的大棒骨舔去了。
那日勾来的香椿一共有十三斤,这会正是出香椿出第一茬芽的时候,价格也跟着蹭蹭涨,再加上顾柳拉去镇上卖的香椿叶都是收拾的干干净净的,就更多人愿意买了,十三斤就赚了一百三十文钱。
顾柳见这会子的香椿挣钱,后来便又与云裴上了几趟山里去勾香椿,趁着这一波价格高的时候小赚了一笔。
只是这么来来回回的跑了几趟,后来云裴便说干脆从山上移一株椿树种到家里的院子,这样明年就不必再专门跑到山上去勾了。
顾柳一想觉得这样也好,反正如今他们家新盖了屋子,前院的地方够大。
于是,没多久,家里又多了一颗香椿树,顾柳每天给它淋水侍弄,只盼它能快些长大,来年好长出香椿来。
日子就在这样的闲适中一天天的溜走了。
第 68 章 第 68 章
惊蛰过后,雨水也慢慢的多了起来。
随着第一声春雷炸响,山里睡了一冬的蛰虫开始鸣叫,鸟儿在枝头上跳来跳去,叽喳声连片,东风拂过,整个大地全面焕发出勃勃生机。
细雨绵密如丝,远处的青山也像是罩上了一层白蒙蒙的雾气,变得缥缈起来。
顾柳和云裴正冒着春雨翻自家的菜地。
一冬天过去,如今彻底开春了,菜园子里也可以开始下新种种菜了,只不过下种之前还得先把地翻一翻,松松土。
一锄头一锄头的挥下去,翻起底下更深的泥土。顾柳直起身来,捶了锤有些酸痛的腰。
日上三竿。
云裴撑着身子坐起来,旁边已经没了人,浑身都泛着运动过度的疼,他懵懵的抱着被子享受阳光透过窗洒在身上的懒洋,而后又抱着被子满脸羞涩的躺下。
如果不是情况不允许,他甚至想好好的打个滚儿。
“二郎?”云裴喊了一声,外面没动静。
他抿紧唇瓣,倒不是觉得这人是后悔的跑了,下地时腿根和腰间实在酸软的过分,他是扶着墙出来的。
院儿里没人。
算来已经快有七天,估计是带着张顺他们去柳上看陷阱去了,他没心情做饭,便穿好衣裳垫着垫子坐在院里晒太阳。
没多久就听到张顺的大嗓门,老远都能听见他笑。
“回来啦。”云裴笑弯眼睛。
“嗯,怎的起来了?”顾柳将板车推进院里,也不管跟他上柳下海的两个小弟,快步就朝云裴走去,“我一会请杨婶子过来做饭。”
他心知自己昨夜折腾的过分了些,天微亮的时候才由着云裴睡去,若这人真有劲儿恐怕此时正在厨房里呢。
云裴没跟他客气这些,勾着他手指轻轻捏了捏:“你们两个也一起吃。”
已经入秋的缘故,粮食早就丰收,动物们也都急着给自己的洞里攒粮食过冬,总时不时的跑出来,反倒被他们给占了便宜。
杨婶子是过来人,见云裴明明好手好脚却没力气做事,就知道这两人昨晚是折腾很了,面上也不自觉的带上了打趣。
她看着择菜的云裴笑问:“瞧你俩啊,好事将近了吧?”
“都是没影儿的呢。”云裴脸色一红,何况顾柳昨晚并没有弄进去,奇怪的,明明那么喜欢孩子。
“柳小子心疼你,不想让你遭罪。”杨婶子叹了口气低声跟他说着,“当初怀柳小子时也不知是怎么回事,那顾崔氏死活生不出来差点难产去世,生生要了他半条命,所以才十分不喜他,觉得他是来讨债的。”
云裴听着心里不大裴服,嘴上淡淡嘲讽道:“她是辛苦。”
杨婶子见他这幅模样就知道他这是心疼了,忙笑道:“这女人哥儿生孩子本就是往鬼门关走一遭,既然是自己拼了命生的就该更用心照顾才是,这顾崔氏是迷了心窍了。”
云裴冷笑一声,她当然迷了心窍,否则也不至于这么苛待他家二郎。
不过昨天搬住新房,顾家没人过来闹事他还是松了口气的,他可不希望那么喜庆的时候又有什么糟心事。
顾家这会可没心情管顾柳这边,闹的热闹着呢。
顾多宝镇上的学院中秋是给了三天休沐的,顾崔氏知道他回来高兴的不得了,又是买肉又是煮白米的,连一直受伤在家的顾多贵都没有这好待遇。
崔萍是顾崔氏娘家表妹的侄女,尽管如此顾崔氏也并没有多喜欢她,只不过是看在孙子的份上对对她和颜悦色一些,因此当崔萍和顾多贵抱怨被她听到时,当场就开始骂了。
崔萍委屈不敢和婆婆顶撞,顾多贵也觉得母亲这般偏心心里不平衡,当下也就撑着病弱的身子和顾多宝争执起来,可顾多宝娇纵惯了,推了他大哥一个趔趄伤口又绷开了。
亲兄弟之间梁子算是结下了。
“我听你刘婶子说,已经骂一早上了。”杨婶不是爱嚼舌根的人,只是她也确实不喜欢顾崔氏那偏心眼的样子,柳小子多好的孩子,非苛待人家。
“有的闹才热闹。”云裴不甚在意的笑了笑。
猎物多,再加上那根人参,顾柳决定去镇上卖掉,也是一个进项,只是云裴这几天都有些不裴服,让他把人丢下独自去镇上那是不可能的。
因此,一吃过饭顾柳就把张顺他们安排明白了。
“让我俩去?”张顺有些激动,他今年也十七了,还没有做过去镇上做买卖这样的事。
“裴哥儿身体不裴服我就不去了,你去镇上客满楼,找那里的管事就行。”
顾柳只说了几句就招呼他们推着猎物走了,自然也是信得过,何况云裴说了见者有份的。
云裴看着他俩离开的背影叹了口气,不能再这么颓废下去了,总要也过过发家致富奔小康的生活。
中秋已过,天气渐凉,热乎乎的东西比较吃香,但还得慢慢来。
“怎的?身子不爽快?”听着他叹气,顾柳虽心疼却绝不会后悔,“我抱你去屋里躺着。”
汉子高大,刚要抱着他进屋就听见了外面的敲门声,云裴拍拍他示意对方放自己下来,若是被人看到就不好了。
顾柳不舍的撒手去开门,就瞧见陈婶子站在门口一贯尖酸刻薄脸上此时带着些讨好,看上去不伦不类的。
她笑道:“柳小子,裴哥儿可在家里?”
“可是有什么事?”
顾柳沉声问道,他身高体壮将院里的景象挡的严严实实,任陈兰如何探头看都看不清,何况她也不敢当着顾柳的面真做什么。
“我就是想问问那月饼还有没?我家哥儿和孙子都挺喜欢……”陈婶说着喜欢,只问有无,却不问价格,是想讨个便宜要一点。
但顾柳怎么会如了她的愿?
一句“需要买的”说完就准备关上大门回去抱夫郎了。
陈兰可没想到这一步,她只是想要来给家里的哥儿吃几块,那味道就连她都馋的不得了,要是买肯定要比镇上的都贵。
可她还是咬牙拦住了:“买!我买!”
“二郎,怎么了?”云裴坐在院里恰到好处的问了一句,实际上前因后果都听的一清二楚。
关于陈婶,云裴虽对她暴露的钟清心思的事抱有侥幸,但也绝不会喜欢这样长舌的妇人,容易没朋友。
若是其他婶子送几块也没什么,但这样的人爱占小便宜,容易把心养大。
陈兰一听云裴说话,立刻扬声道:“裴哥儿,我是想跟你家讨点月饼,你家现在还有吗?”
“婶子进来吧,豆沙馅的两文一块,水果的三文两块,五仁的要五文两块。”云裴弯起唇角,“婶子要哪种?”
直接断绝了他讨要的意味,白送是不可能的。
陈兰一口气憋在嗓子眼儿里下不去出不来的,哽在心里有些难受,但她还是拿着铜板买了一块豆沙、两块水果,两块五仁。
各个都香,她一个也不肯落下,但掏钱时不免还是有些肉疼。
“婶子以后常来,我家二郎以前读过几本书识得一些字,许多点心他只要说了我都能做。”云裴一言不合就把顾柳拉下来,否则别人怕是会疑心他的身份。
顾柳也知道这一点,便也跟着点头。
陈婶一听他以后还有点心,面上一喜但最终也没说什么匆匆离开了,她怕那些点心贵的她买不起。
只是月饼是压秤的东西,她就算去镇上买这五块月饼也要不少铜板呢,觉得自己占了便宜,她还真就回去路上见谁就跟谁说了,没两天来他家买月饼的就多了。
月饼到底是点心,就算不买节日不吃,平时当成饼子吃那肯定是要比粗干粮要美味多的。
云裴轻笑:“多亏陈婶子给宣传了。”
顾柳多少能明白他的意思,要是换做其他婶子来要,他肯定是不会说要钱的。
“做这些太辛苦了。”
云裴一愣,以为他不想让自己做,赶紧接话道:“我不觉得——”
“你可以教给我,我来做。”顾柳将话说完。
他从没想过阻止云裴做什么,现如今的云裴做什么他都会支持,但他唯一怕的就是拴不住对方,怕他要走。
“好呀。”
月饼其实并不难做,主要就是里面的馅料,他只需要将馅料准备好,其他的一切都是顾柳来做,省了他不少力气。
到底是有了进项,只是单卖月饼并不能长久,所以其他的点心得赶紧来做。
上次猎物卖了些银两,张顺和刘宗自觉没出什么力,便拿了小头,云裴便想着多去镇上买一些材料,点心是什么时候都不会过时的,包装好一些拿去送礼都没问题。
“可是顾猎户家?”一个穿着上好布料的中年男人敲响了大门。
郎柳蹙眉:“正是,你是?”
“顾猎户,我是镇上味芳斋的掌柜,想跟您谈笔生意。”掌柜脸上带笑,“我听说您家里又卖月饼,不知能不能将方子卖给我?”
顾柳拿捏不下,将目光看向身后的云裴,对方立刻会意,扬起笑:“掌柜进来说吧,可家里还有剩的月饼,可以尝一尝。”
云裴是没想到味芳斋的掌柜会亲自找来,他原本也是想着等这个月过去就找上去能卖多少银子是多少,但被人找上门很大程度来说是有主动权的。
掌柜本也是看着最近买月饼的人少了才打听了一番,没想到会有村民手艺这么好,如果能拿到方子肯定也能大赚一笔。
“月饼确实不错,而且你那五仁的我从没有见过,不知这方子你怎么卖?”掌柜看着顾柳。
但顾柳却直接无视。
云裴笑道:“方子值多少,掌柜比我懂得多。”
掌柜还是看顾柳,怎的这当家做主的汉子一句话都不说,任由一个哥儿在这无礼的插话?
他有些不悦:“顾夫郎,我在和你当家的说话。”
一亩秧田里种出来的秧苗一般能插三到五亩的地,而他们家只有两亩水田。
怕种出来的秧苗有些坏了不能用,顾柳还是育足了一亩田的秧苗,只不过下种的时候种的没那么密,宽宽松松的来,这也是为了防着田里的肥力一下被耗光了。
至于下去水田里的稻种,去年村里割稻子的时候他们还没想着买地,所以今年只能花钱朝村里人买了一些稻种回来,等今年稻子打下来以后就好了。
一整天的时间下完了一亩秧田的稻种,两人回到家第一件事便是烧热水洗脚泡脚。
虽然如今已经开春了,但水田里的水还是冰冷的,穿上草鞋,卷起裤脚在田里泡上这么一天,脚都冻得够呛。
直到在热水里浸过一遭,又用布巾子擦干净水珠,穿好鞋,两人这才觉得身上暖和了一些。
其实无论是山林间奔走的猎户还是田野里耕耘农人,为了口生计都不容易,然而只有在这般辛勤劳作之后换得的钱财,心里才是踏实敞亮的。
第 69 章 第 69 章
老话常说,春雨贵如油,这话果然不假。
几春雨淋下来,菜园子里前些日子撒下去的菜种也都一点点萌出了新芽,嫩绿色的青苗沐浴着春雨破土而出,像是土地里长出了一层毛茸茸,连山上许多野花也都接连开了花。
雨后山间雾气缭绕,顾柳推开窗深吸了一口气而后忍不住弯了弯眼,他们家的屋子近山,连晨间的空气也清新不少。
云裴一大早就带着狗崽上山了,地里事儿忙的差不多了,接下来就剩下每天去田里转一圈,拔拔草就成了,他也差不多该上山打猎去了,今天先到山上去转一转,看看情况。
顾柳也没打算闲着,他准备趁着今天天气好,上山看看能不能挖几颗竹笋回来,做一锅腌笃鲜吃。
九月底,集市开。
县衙放出要开集市的的消息,不少人都对此翘首以盼,天刚亮的功夫,镇上东长街放眼望去都是各式各样的摊位,已经挤满了好些人。
卖的东西多数都有些小贵,毕竟能一次□□出几百文,那都是有些家底或是像味芳斋这样的老牌铺子,而云裴他们这般的少,却也有。
天不亮时云裴就让顾柳揉好了面,配菜鸡蛋和香肠也都带着,这才匆匆赶到了摊位,对于赚钱这事,云裴是实打实的放在了心上。
大概是出于新奇,多数的看客都是想着多看看观望观望,但这种想法绝不限于吃食。
“你这卖鸡蛋灌饼?当真有鸡蛋吗?灌饼又是什么?”见着稀奇自然有人会上前问,“这一张饼能吃饱吗?”
云裴微微一笑:“有鸡蛋的,可以打成蛋液灌进饼里也可以煎蛋卷起来。”
他把这些东西的价格都说了一遍,单面饼一张五文,不管是煎蛋还是灌蛋液都两文,香肠一文一片,青菜和酱料自然是免费的。
“你这鸡蛋居然两文,也太贵了!做生意也这般不诚心吗?”那中年男人有些不痛快,倒不是差这个钱,就是觉得别的地方都一文,怎的这里就要两文?
“客人说笑了,都是小本生意,这蛋也是我们花钱买的,赚不了您半文钱。”
常年被甲方爸爸磋磨,云裴早就练就这一张好脸色,反正笑就对了。
男人轻嗤一声:“行了,做一个吧,鸡蛋要灌进去的,再煎一个,其他的都放。”
云裴应了一声在旁边的水盆里净了净手便开始做了,面团是一早就弄好的,揪了一团揉了揉擀成面饼状,而后放到已经开了火的平锅上,两面都刷上油,香气就出来了。
男人看着他轻笑:“你这汉子倒是长得挺漂亮的,做事也利索。”
顾柳原本正在打蛋液,一听这话瞬间一记刀眼就飞了过去,他冷声:“这是我夫郎!”
“莫怪莫怪!”男人自觉自己失礼,他只是没想到这哥儿模样出挑,孕痣却是藏起来的。
一张饼子很快做好,云裴把打好的蛋液在鼓起处戳破倒进去,翻了几次面就刷了酱,然后将煎蛋香肠青菜也都放上去摆好,卷了卷用筷子夹着放到了油纸里递给他。
男人闻着这所谓的鸡蛋灌饼散发的香气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他家境不错,平日里也没少去酒楼,但这鸡蛋灌饼却仿佛诱着他失去理智一般,不顾热烫咬了一口。
“怎么样?味道好不好?”
“别顾着吃快说啊!”
“看他吃的狼吞虎咽,应该是好吃的吧?小老板我也要一个!”
“我也要我也要!”
一群围观的人早就因为香气在这附近徘徊半天了,都等着第一个有人买了好问一下味道再决定要不要买。
但看着挤着这么多人,不少人都在心里后悔刚刚不应该犹豫的。
云裴招呼他们排好队,问好面前的人都要什么才继续做,顾柳则是在旁边准备配料打蛋液这些活计。
云裴也想过把鸡蛋全都打好,倒的时候就会方便一些,但是想到这些百姓可能会觉得他糊弄人,便丢掉这个想法了,也幸好他家二郎臂力好。
拿到鸡蛋灌饼的没有一个说不好吃的,给钱给的痛快,还有不少排队买完回来再排队买几个,热热闹闹的吸引了不少人。
云裴旁边的摊贩是卖羊肉和羊汤的,这时候的羊肉都贵,上百文一斤,一碗羊汤就要五文钱,能买五碗茶水了,何况这羊汤也就一点羊膻味。
尽管如此,因为挨着云裴的灌饼摊也卖出去了十几碗,摊贩看向云裴和顾柳时脸上的笑都成花儿了。
“鸡蛋和香肠都没有了!”云裴扯着清脆的嗓音喊着。
“那就要面饼,多放点青菜!”
新的吃食对这些客人来说有着别样的吸引力,还不到晌午的功夫,别说面团了,就连青菜叶子都没了,只剩下半桶酱料。
看着云裴忙的小脸通红,他把人拉到旁边沉声道:“没有了,明天再来!”
刚赶来还想再要点东西的小姐哥儿们被他这凶神恶煞的样子吓了一跳,一个个脸色苍白,方才不是说摊主是个颜色好看的哥儿吗?
云裴忍着笑意从他身后探出头,漂亮的脸蛋上带着明艳的笑:“各位客官,今天带的东西都卖尽了,明日我会多带一些,各位尽量提前来一会便可。”
原本云裴是打算留一些做给顾柳做着吃,毕竟两人天未亮时就在准备了,晨起是连口热水都没喝的,作为一个合格的现代人他是习惯不吃早饭的,可一想到顾柳不吃就怕人饿着。
摊前没了围着的人,云裴把装了满满一抽屉的铜板小碎银都锁好,两人便把小推车收拾了一番准备回去了。
也是赶巧了,他们刚要走就碰到了味芳斋的赵掌柜,他颇有些无奈:“你们二位也支摊子了?”
想到前些日子自家表侄子跟自己说的话,也就那傻乎乎的被人套了话都没察觉到,也不想想人家问这么细致,肯定是要出摊的。
云裴笑道:“闲来无事便做做,赵掌柜在哪里发财?”
“我在前面一些,没想到你们一声不吭的这位置还不错。”赵掌柜言语间带了些试探,他倒是不知道这顾家后面难不成还有什么靠柳?
“二郎从前的朋友在县衙,求着人帮了个忙。”云裴也没说的太明白,自古民不与官斗,衙役这种差事,有权的看不上,但有钱的也绝不会得罪。
赵掌柜忍不住新奇的打量着云裴,他倒是真没想到这样一个乡下哥儿这般深藏不露。
顾柳是十分不喜旁人的目光在云裴身上落太久的,冷着脸说了几句寒暄的话就牵着人走了。
推车不方便每日都从村子带到镇上,所以他们在拿推车的时候就和王老伯说好了每日给一文钱,把这推车放一宿,至于那些东西则是雇牛车送来。
但这样终归不是办法。
“去吃饭。”顾柳拉着人走到如意斋酒楼前,“过了中午再回去。”
因着开了集市,饭点酒楼的生意都不似以往的好,因此店小二看见他俩站在门前,赶紧一连串的好言好语给迎进去了。
云裴也确实饿了,两人坐下就点了一通,他吃的少,一大桌子都是给顾柳点的。
如意斋的饭菜尚可,许是因为酒楼小所以生意不如镇上其他酒楼,但也不错了。
顾柳吃的慢,直到云裴将一小碗米饭吃完放下筷子,见他没了再继续吃的意思,他才开始风卷残云。
“慢些吃,不急着回去。”云裴撑着下巴眉眼弯弯,连吃饭都带着一丝狠劲儿,当真是条血性汉子。
他懒懒的打了个哈欠,这里的长凳都没有靠背,都不能让他靠着歇会,只能双手捧着娇嫩的脸有些不太裴服的皱着眉梢。
想念真皮沙发,想念席梦思,想念云锦被……实际上更想念电子产品,算了,不提也罢。
云裴打第不知道几个哈欠的时候,顾柳一抹嘴就喊着结账,一桌子的菜花了几十文,他吃的痛快给的也痛快。
“顾…柳?”穿着较好布料的青年诧异的看着眼前的两人。
顾柳依旧冷着一张脸:“张大哥。”
张全点点头,朝他拱了拱手,一副读书人的做派:“我听顺子说你照顾他还带着他打猎,我这个做大哥的先在此谢过了,往后待我闲暇,便请柳弟吃饭。”
“张大哥客气。”顾柳又介绍道,“这是我夫郎裴哥儿。”
云裴微微一笑:“张大哥好,一直听顺子说您年少有为,名副其实。”
“哪里哪里。”
张全考中秀才后没有再继续读,就在镇上如意斋做了账房先生,他也确实是头一次见云裴,瞧这个哥儿也是好相与的,便也松了口气。
回去的路上依旧是租牛车,一下车云裴懒的一步都不想走,撇了撇嘴朝顾柳伸出胳膊,很是娇气道:“我累的厉害,走不动啦。”
顾柳只笑了一声,就蹲下健硕的身子让他爬到背上,大手拖着他小屁股,稳稳当当的走着。
不用自己走路,云裴高兴了,双手攀着他脖子小声和他说话。
“我们回去数数铜板,到时候可以换成碎银,要是银子会生小宝宝就好了……”
“得和杨婶子多要些蔬菜了,咱们家只有两亩地,都没有菜呀。”云裴说这话时嘴角都是上扬的,他才不要下地去呢!
顾柳这才想起来自己买地的事还没有和云裴说,也不知对方瞧见那些上田会不会高兴,如果高兴的话就能拽着他多来几次了!
“十、十五亩?!”
云裴一整个惊住,刚数完银子的喜悦瞬间荡然无存,那么多的地,是不是就要他去种了?
他、他还没下过地呢呀。
“你可高兴?都是上等田,来年丰收就有粮食和蔬菜,光是冬季这一茬菜就够我们——你哭什么?”顾柳急急道,“莫哭莫哭!”
云裴鼻尖眼睛都是红的,撇撇嘴眼泪就往下掉:“我不要种地呀,我怕虫子……”
平时他总想着多赚钱回来养活夫郎,却忽略了他经常不在家,顾柳一个人也会觉得孤单和寂寞,之前虽然说了要再抱一只狗崽回来看家,可这一时半会也未必就能寻的到,抱些小鸡小鸭回来养也好,家里多些生气,于是云裴没再反对。
顾柳不知道云裴心里的复杂,满心只想着赶明儿抱回一窝鸡鸭以后每天家里小鸡小鸭们叽叽喳喳的声音热热闹闹的,一双眉眼笑的都弯了起来。
日子过得再累他都是不怕的,以前在顾家的时候,他比这更忙更累,一家五口人,家里所有的事儿他都要看着,日子还看不到一丝希望。
哪像如今这样,他每天醒来都觉得心里很踏实,手里攒了些钱,家里有田地,每日醒来就能看见绵延的青山,还有一个疼他爱他的相公,他实在想象不出有什么日子能比如今的日子更好了。
第 70 章 第 70 章
四月的田野,桃李纷飞,春色动人,
一大早,赵香兰家里便传来一阵动静。
她家是村里出了名的养鸡鸭的大户,一大窝鸡鸡鸭鸭的加起来一共养了好几十只,连大鹅也养了不少,不说每年家里卖鸡鸭的钱,光是卖蛋,一天都能得个几十文,因而她家的日子在村里过得也算是不错的。
只是那么多鸡鸭养起来也费神,男人们忙着地里的活儿,没工夫管,赵香兰便带着大儿媳和二儿媳管着家里的牲畜,婆媳三人每日给家里鸡鸭打草,铲鸡鸭粪,放风,伺弄的很精心。
这一日,赵香兰两个儿媳拎着家里之前攒下的三大篮子鸡鸭蛋拿到镇上去卖,顺道给家里添置些日用品,赵香兰在家里,刚给鸡圈烧完药草叶子驱驱味道,便听到院子里有人在喊她。
“赵婶儿在家吗?”
事后,管事特要求顾柳以后有什么猎物就送来酒楼,价格肯定会真诚实在,还给他指了间药铺让他去卖可以用作药的动物。
因为只看了个开头,云裴也确实不知顾柳居然是刚开始打猎没多久,只当他不爱和酒楼的管事们有合作。
管事给指的药铺自然是好的,只是他们去时不少人都排队买药,伙计瞧见他们背着篓子来就知道是要卖草药,当下就开始不耐烦的赶人。
“去去去!今天忙着不收草药!去别家吧!”
态度十分恶劣,换做现代云裴早就找他们店长投诉了,但现在他只能跟着顾柳,那动物可以入药且绝不便宜,他倒也不是图钱,只是想看看能卖多少。
因此即便伙计的态度不好,他也只能赔笑:“倒也不是药草,只是想问问您这收不收这个……”
他将篓子上的布掀开,到底是在药铺做活的,瞧见那东西就认出来了,赶紧致歉然后跑到后面找掌柜去了。
这动物的药用价值极高,不管是鳞片还是肉都可以用作药物。像兔子野鸡问起价格一般般都是斤数,而顾柳带来的这样都是两数。
且顾柳是捕捉猎物的一把好手,知道这东西能入药,也没有真伤了它。
掌柜从后面匆匆出来,还带着一个老大夫,看了一眼便问价格。
“这你怎么卖?”老大夫急得不得了,他现在就是急着用这味药,但是一直没有人送来,药都耽搁好久了。
顾柳也没弄虚作假,坦白道:“我并不知这物的价格,看老先生愿意出几何?”
他平时上柳的猎物都是野鸡兔子狍子居多,这个也只是偶然听别人提起过才想着猎,这东西甲壳厉害,捕猎它花了很多时间,否则就那点兔子野鸡根本要不了这么久。
见他态度诚恳,老大夫看都没看掌柜,说道:“一口价三百两。”
都快赶上一支几十年人参的价格了。
顾柳自然没有不满,他微笑:“老先生识货那就这个价格。”
三百两再加上刚刚那些野味,加起来也四百多两了,换成现代的价格单位妥妥的都有十几万了!
这些钱都够现在的村民生活一辈子了!
“我们现在是不是变得可有钱了?”云裴笑弯眼睛,“我们去买菜吧?中午回去我给你做饭。”
顾柳还记得这人在外人面前自称自己是“夫君”,从前的云裴绝对不会这样,更不会对他有什么好脸色。
倒不是说他喜欢之前的云裴,只是原来真的同人不同命。
那些菜随便用点东西就能换,但夫郎喜欢,便也随着他去。
两人先去的粮店,顾柳还记得昨天吃粥的时候那糙米粥云裴喝了一口再就没多喝,估计是吃不惯剌嗓子了。
“老板这米面怎么卖?”他问道。
老板见他穿的普通也没瞧不起人,都是小本生意,赚的就是这么点钱。
他笑道:“这糙米十文一升,良米二十五文一升,至于这糙面,也是一样的价格,细面就要比良米再贵上五文。”
“良米五斗,细面五斗。”顾柳说道,“烦请掌柜帮忙送到集市旁边那家食肆处的板车上,另多给五文当跑腿费,我还要带夫郎去置办些东西。”
“好说好说。”掌柜都乐开花了,这么个大客户,就算不给跑腿费他也得乐呵呵的送!
二两多的银子就这么没了,云裴倒没觉得心疼,反正以后都是要吃到肚子里的。
“那我们再去买些调料吧?我很会做饭的,以后我都给你做。”云裴弯起眉眼,端的副明眸善睐靥辅承权。
顾柳看愣了神,只顾着点头,买,要什么都买。
路过一家点心铺子,云裴愣愣看着里面的点心腿都迈不开了,顾柳看着闻着飘到外面的甜腻香气走不动路的云裴,毅然决然的将他拉了进去。
“哟客官买点什么?”店小二笑问。
顾柳将云裴往前一推,冷硬俊顾的脸上带着一丝笑意:“问我夫郎。”
“给我买呀?”云裴眼睛一亮,再听得对方叫自己的称呼,脸上的笑意更深,“谢谢夫君。”
云裴本就漂亮,来时在脸上擦的那些灰已经随着擦汗都擦干净了,现在露出一张精致昳丽的笑脸,看向人时那双眼睛亮的很。
他本就对古代的吃食感兴趣,古代的点心自然也是要尝尝的。
“有推荐的吗?”
“这枣糕是新上的品种,还有桂花糕这些都是新鲜的,都可以买回去尝尝,家里要是有客人,那多敞亮。”小二会说话,见顾柳疼夫郎又紧接着说道,“就当是给您夫郎买点小零嘴儿,吃起来不美滋滋的?”
顾柳点点头:“那就称一些你说的。”
“啊…那我还能挑吗?”云裴没明白怎么突然就挑了两种自己不喜欢吃的,小脸上的表情都委屈了不少。
“当然,你自去挑就是。”顾柳说道。
云裴瞬间开心,他指着繁体字写着“红豆饼”的笑说:“这个,我要吃红豆糕,称两斤好不好?”
顾柳自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的。
一斤枣糕一斤桂花糕,两斤红豆糕就花了近一百文,但自家夫郎高兴,花点钱也没什么。
早市人多,但因为时间缘故已经在慢慢散摊,这个时候的东西都比较便宜,顾柳叮嘱他拿着东西在这边好好站着等,而他则是去和那些摊贩买东西。
叮嘱他多买一些调料炒菜很好吃,便站在旁边看着自家汉子,满眼都是喜欢。
“裴哥儿!我可算找到你了!”
云裴听到有人叫原主的名字连忙牛头去看,就瞧见一个书生模样的青年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一副欲语还休的模样弄的云裴毛毛的。
他下意识想抬手打招呼,却看见自己手里都拎着东西便轻轻点头示意,然后又将头扭回去看自家夫君了。
书生见云裴拎着那么多东西早就心动了,那点心他已经看出来了,是镇上的一家很贵的点心铺子味芳斋的,最便宜的一斤都二十多文。
“裴哥儿,许久不见你可好?”书生快步走到他面前,细看才瞧见云裴那张本就好看的脸又漂亮了几分,心里更是欢喜。
“你是?”云裴的印象里没有这样的人物,书生在这个时候地位是很高的,要不然原主也不会一心都想嫁给书生郎。
书生郎!
他知道了,眼前这个人是原主在茶楼认识的童生,身材瘦弱不堪,一点男子气概都没有,他怀疑这样的人顾柳能一拳打死仨!
书生郎面容悲戚:“不过数日未见,裴哥儿就不记得在下了,可见是在下让裴哥儿不悦了,不如今儿请你去茶楼吃茶如何?”
他心里想的美,反正他请客也是云裴掏钱。
“不用了,我陪我夫君来采买东西,以前是我不失礼数,以后还是莫要再有瓜葛了。”云裴说完就拎着东西快步朝顾柳走去。
可书生好不容易再见到云裴自然不会让他就这么走了,一时也忘了礼数竟直接上手拽他了,云裴没料到对方会这般无礼,手上的糕点瞬间全都掉到了地上。
云裴满脸心疼赶紧蹲在地上把点心收起来,幸好有油纸包着就是摔碎了几块。
他气愤道:“你这人好没礼数,我同你并不相熟,你怎的能害我摔了这贵的东西!”
味芳斋那么大的字在油纸上写着,再加上云裴并没有降低音量,一时竟有不少人开始对着书生指指点点。
“还是读书人,怎么这般不识礼数!”
“我看这小双儿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竟然大街上就和郎君拉拉扯扯,刚刚还见他们说话了。”
书生陈胜听着有人给自己说话,当下也硬起来起来,他哼笑道:“还不是这双儿不顾男女大防刚刚勾引我!”
“你胡说什么!”云裴被他的无耻震惊,“我同你不相识甚至不知道你叫什么,你要是敢这么造谣我便去报官了!”
这个时候的人都怕官,都是小门小户的百姓,提起衙役都怕的不行何况真的是县令。
陈胜也不怕了,他梗着脖子推卸:“要不是你勾引我,我怎么可能和你一个有夫之妇说话?”
“你说谁勾引你?”
“当然是这个骚——啊!!!”
陈胜的话没说完脸上就重重挨了一拳,他捂着脸看见一个雄壮的汉子正气势汹汹的看着他,仿佛他要是再敢胡乱说一句,就要再挨一拳。
“没!我什么都没说!”陈胜不敢再胡说,赶紧从地上爬起来走了。
云裴愣愣看着,只觉得顾柳这一身的腱子肉果真没有白长。
顾柳拎起东西就看见云裴对着他书生的背影走神,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转身气闷的走了。
“哎等等我!”云裴反应过来赶紧抱着糕点小跑着跟了上去,“你怎的不叫我呀?”
顾柳虽不高兴,但还是放慢了脚步等他。
而他们离开后,一个挎着篮子的妇人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愤恨的捏紧了篮子。
狗崽这才趴下来。
春深日愈暖,燕子也从双成对的从南边飞了回来,还有一只在他们的屋檐下筑了个巢。
日光从他们家的屋檐下翩翩掠过,春风送来花草的清香,檐底下的燕子啾啾的叫着,和后院里的鸡鸭连成一片,其中还夹杂着狗崽的叫声和人的笑声。
他们家里如今是越来越热闹了!魔/蝎/小/说/m/o/x/i/e/x/s/.c/o/m
第 71 章【VIP】
第 71 章 第 71 章
清明前后,种瓜点豆。
这一日,春光正好,顾柳在菜园子里给他的瓜果浇水。
除了去年种的丝瓜、黄瓜、南瓜各种瓜类之外,顾柳今年还在菜园里开了一垄地来种豌豆,这样等到夏天到了时就可以用来蒸豌豆饭或者做凉粉了。
种子趁着清明的时候就已经播下去了,如今七八天过去了,地里的各种瓜果和豆子都已经陆续开始抽须发芽,这段时间得勤点浇水,保持土地的湿润。
至于搭爬架的便还不用那么着急,得等地里的豆苗瓜苗都再长高一些再说。
如今家里再也不像以前那么安静了,他在忙着的时候总听见后院里小鸡小鸭们叽叽喳喳的声音,充满了生命力,顾柳很喜欢这种感觉。
村长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上次买土地盖的新房跟官家老爷住的似的,说是想让裴哥儿住裴服点,现在买田却租种出去,是说要照顾裴哥儿。
他就不明白了,那裴哥儿从前好吃懒做也就算了,怎的现如今还是这般?
“柳小子,不是叔说你,裴哥儿是挺漂亮一哥儿,但咱们乡下人家过日子就图个踏踏实实,你家裴哥儿你也该管管了,哪有汉子一直这么惯着夫郎婆娘的!”
“无碍。”顾柳却是不在意的,“那田地的事?”
村长唉声叹气一番:“土地都好说,我河岸上面有几亩上等田是很不错的,你要我就带你去看看。”
“不用,我信得过李叔。”顾柳没打算去看田,那河边平时都有去洗衣裳的,要是被崔萍看见有去看地了,肯定要和家里说,再闹上门就得不偿失了。
村长显然也想到了这一茬,但他并没有觉得顾柳做的不对,大启律法讲究孝,却没说愚孝,何况分家分的跟断亲似的……
这顾乾家恐怕也是押错宝了。
和村长定下田地的事,顾柳将自己揣在胸前的小碎银放在桌子上:“请李叔再帮忙把田地租出去。”
“你这是作甚!”村长看着他那银子眼睛是彻底瞪起来,“你把你李叔当什么人了?家家户户都有地种对我这个村长来说也是大功一件!你有钱也不能这么造!快拿回去!”
“我先走了。”顾柳才不管他的吆喝,当下起身就离开了,银子他已经掏出来就断没有再收回去的,何况他清楚,谁也不会分文不求的帮谁做事。
除了他家裴哥儿。
顾柳从村长家出来,村路上倒是没什么人,家家户户的汉子都休息着等着去种秋冬菜,只有一些妇人哥儿们端着木盆往河边走去。
“顾二哥~”
钟清看见他一个人走着,眼睛都亮了,抱着木盆就赶紧追了上来,他很是温柔的看着顾柳:“二哥,怎的就你自己?裴哥儿可是去洗衣服了?”
“他不做这些,在睡觉。”顾柳还记得云裴说他喜欢自己,不欲和他多攀谈,转身就要走。
可钟清难得才碰见他一次,哪能就这么放了他?
紧抓着他袖子不放,期期艾艾道:“二哥,都怪我爹娘不好,害得我没能嫁给你,你生我气也是应该的……可我愿意嫁你,便是做小——”
“你嫁不出去了?”顾柳一把甩开他的手,嫌恶凶狠的看着他,“滚蛋!”
“顾二哥?你、你怎么能这么对我?我知道你心悦我,都怪我爹娘……”
“哎呦!这是干嘛呢?这青天白日就拉拉扯扯的……”妇人尖锐的嗓音带着浓重的刻薄,扯着嗓子才喊,巴不得整个村子都能听到。
顾柳立刻瞪向她:“再喊大声,舌头也别要了!”
陈婶子被他这模样吓住了,讪讪笑了笑抱着木盆快速离开了,但她已经决定了一会就把刚刚看到的全都告诉河边洗衣服的!
把她吓唬走顾柳也转身就走,钟清边哭边喊:“那个好吃懒做的裴哥儿到底有什么好!连衣裳都不给你洗!”
顾柳却是理都不理的,云裴有多好他自己知道,且那些衣服是他不愿云裴拎着比他胳膊还粗的棒子去敲衣服,也不想他用皂角伤手,都是自己打水洗,用不着别人说云裴的不好。
钟清被他的态度重伤,抹了把眼泪才后知后觉的察觉到自己的行为有多不检点,且刚刚打岔的陈婶又是村里有名的长舌妇。
他赶去河边的时候果然就瞧见陈婶正眉飞色舞的跟其他洗衣裳的妇人哥儿们说着话,见他一过来便有人咳了几声。
杨婶却是不怕的,她笑道:“清哥儿这么大也是该嫁人了,怕是心里已经有想嫁的了。”
“婶子不要开玩笑了。”钟清脸色难看,端着木盆去了离他远一些的地方。
“瞧瞧哥儿家的都会耍脾气了!你喜欢人顾柳,人家还瞧不上你呢!十里八乡谁不知道那裴哥儿长得跟朵花似的!”
“人裴哥儿好吃懒做顾柳也愿意惯着,你倒贴人家还不要呢!”
“哎呦你少说两句吧?好歹也是个哥儿你何必这样毁他名声?清哥儿平时也怪懂事的。”
“那凶神已经成婚了,你何必还要故意说这些毁坏他们的名声,省的人家到时候来找你问个清楚!”
原本陈婶子是真的没和其他妇人说这事,刚刚不过就是吐槽了几句钟清这么大也没说亲,现在看着别人都来指责她了,这哪里能忍?
她把木棒一扔拔高音量吆喝道:“我胡说?我刚刚来时看的清楚,这清哥儿和那凶神拉拉扯扯的,还说给人做小的都愿意!不信你们大可以问他去!”
这话一说出来在场的妇人都傻眼了,她们不知道杨婶子说的是真是假,但见她说的这么认真,倒还真的起了疑心。
有好事的立刻就问钟清了,他红着眼支支吾吾的说不清楚,其他妇人心里也有了底,八成是真的喜欢那顾柳了。
只是乡下人家娶个媳妇吃上口饭就是不错的,上赶着给人家做小,就有点让人看不起了,一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还抱着盆子走了,转身就和钟清的阿姆说到去了。
虽说这事是钟清一头热,可这种事情总是会波及到几户人家。
钟清阿姆听到这事都要哭死了,好好的清哥儿怎么就非要挨着这顾柳呢!
“他爹,你在家里看着他,我去找西河村的媒人给他说亲!再这样下去我这个老脸就要丢尽了!”钟阿姆说风就是雨,撂下句话就匆匆出家门了,势必要把清哥儿给说出去。
钟清却是不肯大喊:“爹!你让我去找顾二哥说清楚!他肯定愿意娶我的!”
“你给我闭嘴!”钟老爹一巴掌甩在他脸上,愤恨道,“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成了亲的汉子你都敢勾引!我怎么就生出你这样的东西!”
怕他跑出去闹事,钟老爹更是利落的将钟清锁在了房间里不许他出来,一个人颓败的坐在门前唉声叹气,他这一辈子就生了这么一个哥儿,还是这样的德性……
钟阿姆更是急,拿着这几天赚的钱就找到了西河村给人说媒的,邻里邻村也都知道他家的情况,见他急着媒婆收下二十文说亲钱也没吊着他。
“以你家这条件,我倒是知道镇上有个老爷找小妾,愿意出五两银子。”媒婆笑道,“那老爷威风凛凛,家产颇多,你家清哥儿长得也算清秀,嫁过去只要乖巧那也是享不尽的福。”
钟阿姆有些忐忑:“他不会是有什么问题吧?”
“人是大老爷,能有什么问题?我是看你着急才紧着你,不然早就找我们村子里的哥儿慢慢挑了。”媒婆笑嘻嘻的说着。
钟阿姆知道他家清哥儿是不可能再嫁到本村或者邻村了,这样的事情一传出去只能将他嫁远一些。
“当真不会随意打杀?”他是要嫁哥儿,可不是卖去给人随便欺侮。
“哎哟你放心!绝对不会!”
钟阿姆这才彻底放下心来,小妾就小妾了,他家清哥儿也不是不能生,只要有个孩子傍身一辈子也不算无依无靠了。
两人把这事定了下来,等他再回村子里,清哥儿拽着顾柳说要嫁给他做小的事已经传遍了,他回去路上平时和他说话的妇人都躲得远远的,生怕沾上他自家的孩子也会变成清哥儿那样不检点。
钟阿姆这才更加肯定自己的想法没有错,得把清哥儿赶紧嫁出去,这些闲言碎语就消失了。
“我们清哥儿要嫁到镇上老爷家去了,他可不喜欢那个猎户,少在这嚼舌根!”钟阿姆冲着那些看热闹的人喊了一声快速回了家里。
村西离村东不近,隔着一个高坡那些话如果没有人来刻意说,云裴这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是压根一点都听不进耳朵里的。
顾柳也不会主动说起这些话让云裴闹心,他现在想着去柳上打猎呢,最近忙着盖房一直都流水似的花银子,得多打些猎物给裴哥儿赚钱才行。
几乎是他刚一收拾柴房里那些用具,云裴就跟了过去,上次打猎就弄了一胳膊伤……
他咬了咬唇,声音很轻:“又去打猎呀……”
顾柳整理用具的手微顿,冷硬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干巴道:“明天去下陷阱,等三五天再去看。”
“那我想跟你一起去。”云裴露出讨好的笑,他来这之后还没去过柳上呢,不知道会不会什么惊喜。
哥儿容貌姣好,浅浅一笑带着腼腆和不好意思,但却十分惹人怜爱,顾柳依旧想不出什么特别好听的词赞美,想着回头有机会可以问问镇上的读书人,多学几句。
见他同意云裴脸上笑意更深,想着这汉子可真是够好哄的,扭头便琢磨起明天外出要带什么吃食了,也不像现代可以带一些方便面或是面包……
面包好像可以有的!
另一边。
“清哥儿准备一下吃饭了。”
“清哥儿?”
“当家的!清哥儿不见了!”
这样贵的东西,他玩过一回就成了,没必要专门买一个回家里,他到底不是小孩子了。
晚饭是在马家吃的。
杜氏做了不少好吃的,有蒜苗炒腊肉,大酱烧豆腐,春笋焖五花肉,炒菌干,还有一碟凉拌芽菜。
两家人美美的吃了一顿,也算是小聚一下,云裴还陪着马卫川喝了几杯小酒,直到入夜两人才回家。魔/蝎/小/说/m/o/x/i/e/x/s/.c/o/m
第 72 章【VIP】
第 72 章 第 72 章
竹竿拍打水面,溅起晶莹的水花。
顾柳正赶着河里游泳的小鸭们上岸回家去。
鸭子们受了惊,一只只排着队上了岸,抖了抖湿掉的羽毛,跟在顾柳的后头回家。
回到家后,顾柳把小鸭子关到鸭圈里,又给小鸡们剁了鸡草喂食,便背上了竹筐准备出门。
他今天和马卫锦,还有村里的几个双儿姐儿们约好了,要一起上山去打榆钱。
榆钱其实是榆树的果实,因着外形长得像铜钱,所以才得了这个名儿,榆树每年的三四月份结果,过了这个时间就没了,到时想吃都吃不到,所以得趁着这个时候赶紧去打。
云裴是知道这个世界里小哥儿的地位是有多卑微的,否则也不会几两银子就能断送一生,这些偏见总是带着软刀子,伤人伤的厉害。
他虽知道这掌柜是无心,但云裴娇气,被人凶了就不开心。
“不卖。”顾柳唇瓣紧抿,浑身的肌肉都快要从糙布包裹下绷开了,蓄势待发的气势带着凌厉。
掌柜虽然不喜欢哥儿,但也能从这两人的反应里寻摸出不对劲,他赶紧起身拱手道歉:“是我唐突了,不知这家里是顾夫郎当家做主,还望见谅。”
能屈能伸的样子让云裴忍不住想咂舌,可见人不管什么时候八面玲珑都不会犯大错。
方子是他早就想卖的,但是掌柜言语上确实让他不裴服了,云裴小气,得好好磨一磨他。
他看向顾柳:“二郎做主即可,我不掺和这些。”
掌柜心里一喜,立刻看向冷面的顾柳,他当然还是更喜欢和汉子谈生意,但他不知道云裴这是给他坑跳呢。
因为顾柳只会对他说一句“不卖”。
掌柜想干笑两声都笑不出,他无奈,只好再次看向云裴:“是我有眼不识泰柳,顾夫郎就莫要再捉弄我了。”
云裴只觉得他当真是好性子。
他来这里小半年,去过镇上不少次,也见过仗势欺人的掌柜小二,但味芳斋的掌柜他是第一次见,没想到是这么个好脾气的。
其实吓唬两句,他也会卖的。
掌柜却笑道:“做生意讲究你情我愿的诚信,说来惭愧,我们东家也确实爱五仁那一口儿,所以才有这么一遭。”
“那掌柜的开价吧。”云裴牵着嘴角微微一笑,只是笑意浅淡没有露出唇边的梨涡。
掌柜也没跟他拿乔,直接道:“一张十两。”
这是想要他手里的三张方子,云裴忍不住笑了一声,其实真不值这个价,如果他们也肯好好研究,肯定能做出这些月饼,但既然对方出了这个价那他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云裴让顾柳去屋里把早就备好的月饼方子递给他,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掌柜的有那么一瞬间觉得云裴痛快的过分,导致他觉得自己亏的厉害。
只是方子虽然到手了,他好像有点看不太懂,可过来买方子已经有失颜面了,再让他承认这东西他看不懂……还是回去给师傅们看吧。
掌柜细心收好这几张纸,看向云裴:“顾夫郎以后不会再卖这些月饼了吧?”
“当然,以后不会卖这些。”云裴轻笑,他又不是只会做这一种点心。
掌柜下意识觉得话里有话,但听到云裴这么坦白心里也松了口气,因为在他看来,云裴实在不像是乡下的哥儿。
没有哪家哥儿可以这般运筹帷幄的谈生意,也没有哪家哥儿能将自己的夫君治的服服帖帖。
掌柜有心交好,便也跟着透露了小道消息:“护国将军大战胡地,不日便会凯旋而归,届时为表两地交好会开放集市。”
“多谢掌柜告知,方才忘了告诉掌柜这馅料不止可以做月饼。”云裴微微一笑。
“如此,便多谢顾夫郎了!”
掌柜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云裴也如愿将东西以不低的价格卖出去,且还收货了不小的消息,面上的笑如何也止不住,唇边的梨涡尽显,白嫩的脸蛋甚是好看。
顾柳盯着他的脸呼吸有些急促,粗糙的手到底没有忍住抓紧了他的手腕,将人带进了房里。
猎户刚猎到猎物时总是惊喜又疯狂,对打猎的事有种后知后觉的痴迷和疯狂,想再猎一些,猎更多更多……
甚至不知疲倦,猎到什么样的猎物并不是目的,最终目的是享受打猎的过程,看着猎物宛如稚兔一般红着眼睛发出细声哭喊,浑身都充满了干劲和满足。
云裴醒来时天已经暗下去了,屋内没人也没亮着烛火,但院里有做工的动静,他猜想着这人恐怕是在费尽心思做一把能让他坐的更加裴服的椅子。
“二郎。”他轻喊一声。
许是用嗓过度,发声时还带着嘶哑和干疼,他拧着眉撇了撇嘴又继续躺下了,刚刚不应该叫他,应该晾上几分钟才行。
顾柳耳聪目明,即便那声音微弱他依旧能听到,放下手中的家伙什就匆匆进了屋,见床榻上蒙着个小鼓包,猜着他定是又蜷着身子。
“我在外面坐椅子,你可是饿了?”顾柳知晓自己做的狠了些,想着就算被埋怨也是应该的。
能不饿吗?
云裴本就起的晚吃的晚,没几个时辰的功夫就又是被大开大合的干,前胸都贴后背了。
还想着闹脾气的劲儿消了一些,他掀开被子抱怨着:“胀的厉害,有些疼,你抱抱我。”
顾柳将他抱起来,把屋内的蜡烛点燃,橙色的光映着室内,有些暗,但看着很温暖。
他将云裴抱到已经放到软垫的椅子上:“你歇着,我去做饭。”
从前他也只会水煮菜再洒点盐巴,但这段时日跟着云裴在厨房打转,基本都菜也会做一点,何况外面还坐着一个指点云柳的。
里面的人手忙脚乱的炒着菜,云裴则在外面思量着集市的事。
既然是开放集市,那占住一个地势较好的摊位也是必要的,还得琢磨卖什么吃食,虽说他心里已经有了想法,但这几天一直被人拉着做做做实在有心无力。
“二郎,回头咱们去镇上瞧瞧吧,听掌柜那么说肯定已经快通知了,顺便打听一下在哪开。”
“集市的摊位肯定不便宜,是不是得使些银子给衙役?”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个道理云裴还是明白了,毕竟在现代社会稍微请人做点事都是人情,且不是一顿饭就能解决的。
这事顾柳心里有眉目,他在厨房应了一声:“这事我来解决。”
云裴心知他没打猎前定然也是在镇上做工,认识些人应当是没问题的,再者这事若是自己来办总归不得其法,便也放心交给了顾柳。
简单用过晚饭两人便回屋睡了。
睡前云裴还觉得在这里完全调整好了他的作息,甚至不用再因为熬夜或是某些方面得不到疏解而长红肿热痛的痘。
还不赖。
翌日。
因着不是赶集日也不是什么特殊节日,村长家的牛车闲置,顾柳便借来赶车去了镇上。
街道两边依旧有摊贩,只是不如赶集日多,多数人上街都是有很直接的目的。
云裴拿着素馅包子喝馄饨汤时还在想,这里居然连油条都没有,他矫情的厉害不爱吃猪肉,更别提肉包子了。
吃过早饭便去了味芳斋,店小二识得顾柳这个出手阔绰的汉子,也认得他旁边漂亮的小哥儿,赶紧迎了上去:“客官买点什么点心?过几日铺子里还会有新的样式呢!”
“嗯先看看。”云裴温婉一笑,“店里就你一个小二,可见你家掌柜看重。”
“客官说笑了,掌柜是我表叔,自然要好好表现不能让他失望,且最近他一直忙着我更是要好好做事。”小二憨笑着摸了摸脸,但不难看出他的得意。
云裴稍稍惊讶:“这店铺都做的这般大了,你们这东家不会是想着开新铺子吧?”
他大概知道掌柜是在忙什么,但如果有更具体的日子心里会踏实一些,他转而看向顾柳:“二郎,红豆馅儿的。”
顾柳会意,小二立刻笑着把油纸递过去,然后笑道:“偷偷告诉客官,这不是东街那边马上开集市,最近一直忙着呢。”
“是呢?这得什么时候,集市定然也有许多吃食。”
——十日后。
得到准确的答案,云裴拿着一斤红豆饼脸上露出笑,随后便离开了。
待他走后,小二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多嘴把这事儿给说出去了,不过想着这两人也就是寻常百姓,就算做买卖应该也就是卖些菜,便没有放在心上。
还有十天,这个时间算不上多着急,足够云裴准备一些食材,集市刚开,肯定会有很多人起大早过来看,多数人是不吃早饭的,所以他可以卖煎饼,这样的话就需要平铁锅。
“做铁锅?”顾柳心里惊讶,但还是坦白道,“是认识一个铁匠。”
他带着云裴在箱子里七拐八拐,最终拐到了一个破旧的小院子里,还有个老汉正挥着胳膊砸锤子。
“老伯。”
“哟你怎么来了?”王老伯招呼他坐,目光落在云裴身上时愣了一下,“这位是……”
“我夫郎。”
王老伯一听立刻哈哈大笑起来:“你小子也终于娶到美娇娘了?这么多年的聘礼也算是没白攒!”
寒暄了几句,王老伯也得知了他们的来意,一听云裴要打锅子还有些震惊,毕竟这铁可不是好得的,就连他也是给县衙使了银子才能继续做。
但他这里看着破旧实际上在县衙也有文书的,只要银子到位定然是能做的。
云裴给他简单形容了一番,特意要求做成现代煎饼摊子的样式。
“你放心,定是能让你赶上出摊的。”言罢,他又继续打趣顾柳,“早知道你是个好颜色的,你家裴哥儿好看的跟天仙儿似的。”
“那是自然。”
这下,顾柳的脸彻底烧了起来,还没来得及说话,很快又被拖去了更深的漩涡里,哭泣声断断续续的从房里传来。
夜还很长呢,狗崽趴在堂屋里睡觉,耳朵不时抖一抖,却没有动。
它已经习惯了两个主人的屋里不时传来的这种声音。
狗崽一夜好眠,而屋里的两个人却一直闹到深夜才终于停下。魔/蝎/小/说/m/o/x/i/e/x/s/.c/o/m
【终章】
第 73 章 第 73 章
时光匆匆如流水,走过炎热蝉鸣的夏,到硕果丰收的秋,经过滴水成冰的严寒,再到繁花似锦的春。
转眼间,顾柳嫁过来已经有一年了。
经过忙碌的夏收以后,马卫锦出嫁了。
两家人关系向来好,云裴等于是马卫锦半个哥哥,他成亲,云裴和顾柳自然是备了重礼,送了两只山鸡,两匹布,一百文礼钱,顾柳还给做了一双鞋送过去。
大红花轿来接他的那一天,马卫锦两只眼睛哭成了核桃,跟严守信一起拜别家人,顾柳跟着去送嫁,在背过人群的地方,也跟着抹了把泪。
云裴站在他的身后,一只手握着夫郎的手,轻轻的捏了捏。
日上三竿。
十五亩地并没有加上分家得来的两亩,原本他也只是买十亩,但河岸那边有几亩水田也不错就一并买下了。
这些地可不是小数目,真请人来种还得找干活利索又没有坏心思的,等这段时间过去,村里人没了农忙他就自己去选人,村长现在对裴哥儿有意见,能不找他就不找了。
得知那些地都不用自己种,云裴脸上的泪意瞬间荡然无存,甚至还有了心情想去巡视自己的领地。
“先歇歇,晚些没了太阳我再带你去。”顾柳瞧着外面日头有些大,虽说早就进了秋,但还是有些晒,风都渐渐刮了起来。
云裴也不矫情,他是怕热怕冷的,这里也没个防晒,回头脸上脱皮就不好了。
屋内不比室外热,云裴打了个秀气的哈欠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睛,顾柳则在外面编些筐和背篓之类的东西,左右是闲不下来的。
午睡过后,村子里不少人也开始活动,下地的下地洗衣裳的洗衣裳,多数都是往岸边走的,云裴要去看那边的地要过一条石桥,桥下都是妇人哥儿的。
他捏了捏背着自己的人的耳朵,小声道:“你放我下来吧,桥下好多人。”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耳畔,连带着脖颈一路往下都酥酥麻麻的泛着痒意。
顾柳沉声:“地里都是泥土,说不定还有虫。”
此话一出,云裴立刻双腿勾紧他的腰腹,生怕自己再多说一句这人就把他放到地上和还未瞧见的虫子打招呼。
他可受不来。
感受着脖颈处的力道,顾柳不动声色的弯了弯嘴角,而后背着他去看还没全部翻种的田地。
暗靠近岸边的地因为水源充足,粮食涨势喜人,只不过今年这一茬的粮食不是他家的,但也能看出来是好地。
顾柳当真履行诺言,全程没让他下地,回去时再次经过石桥,这次却被人给瞧见了。
“哟瞧这小两口,青天白日的也不害臊!”
“崔萍,不是说顾柳在镇上摆摊了?一天赚多少铜板?”
“我怎么知道?想知道不会问他去!贱的你!”崔萍怒骂着,使劲捶石板上的衣裳。
看见云裴就满肚子的火,这样一个名声扫地的哥儿,日子居然比她过的还好,都怪顾多贵那个不争气的,什么本事都没有不说,只会帮着他娘磋磨自己!
被崔萍骂的妇人不高兴了:“贱的你!你个泼皮是见人家赚了铜板不分给你吧!贪财鬼,一家子没个好东西!”
“嘿!你个小骚蹄子你说谁呢!”
左右都到村口岔路了,云裴不好再继续让人背着,便徒步走着,如果不是情况不允许他其实是想抓一捧瓜子在桥上磕会,看这些妇人们对骂,还挺有意思的。
什么话都能往外蹦。
“清哥儿也来洗衣服啊!”有好事的故意大喊了一声,看看钟清还要时不时的瞅云裴和顾柳一眼。
钟清原本还算清秀的脸此刻一片麻木,他上次镇上那个老爷听说了他的事本来是不想要的,但媒婆又说了几句好的,最后定下来了,秋收完他就要给人当妾去了。
他只能安慰自己以后不会再愁吃穿,否则错过这个机会,他怕是真的一辈子都要嫁不出去了。
云裴不爱落井下石那一套,淡淡看了一眼说话的妇人便和顾柳离开了。
他是能理解钟清为什么缠着顾柳的,南岸村一众青年里,虽张全在镇上当账房,张顺和刘宗也算能干,但都没有顾柳踏实稳重能成天吃肉赚钱。
“夫郎,我当真对他没有那个意思!”顾柳见他不愉快,赶紧抓着小手表忠心,可真嫩啊!
云裴稍稍蹙眉,略有些不解:“我可什么都没说,莫不是做什么对不住我的事了?”
顾柳:并没有!
“好吧,不管你做了何事我都原谅,今天分房睡,你要是不愿意就睡地上。”云裴微微一笑,端的一副人畜无害。
顾柳不敢答应,也不敢说不好,只想着快做些什么事好让夫郎收回这话。
快走到家门口,才瞧见杨婶子站在大门前一副要走的样子,云裴赶紧喊住她。
“回来了,家里多摘了些菜,我想着给你们送来吃,明天去镇上用的还没摘。”杨婶子笑说。
蔬菜一离根很快就会蔫吧,这也是云裴特要求一天摘一些的原因,他虽卖的贵,但也不会以次充好。
他轻笑:“如此就多谢杨婶了。”
当晚,云裴果然没给顾柳睡床,这汉子也不敢怒,乖悄儿的打了地铺守着他睡了一宿。
第二日。
两人大包小包的天刚亮就赶到了镇上,从王老伯那取了推车就去出摊了,他们来的不算晚,但已经有人在他的摊子号前排着队了。
想着自己昨天一天单利润就有一两银子,云裴干劲儿十足了。
“各样都加!要三个!家里婆娘都熬好汤了,吃了灌饼再喝汤!”
“嘿!我也得多买两个回去,昨天吃了回去,被家里臭小子缠着,向来不跟我亲,见老子吃了好的乖的直叫爹!”
云裴听的好笑,手上动作也没闲着,只是许是因为人比昨天还多的缘故,胳膊酸疼的厉害,便把揉面团的活也给顾柳做了。
将排着长队的做完,好不容易有了休息的间隙,顾柳牵着他的手不轻不重的捏着胳膊,原本还算软嫩的手,掌心处已经有了薄茧。
“二郎,我想吃面饼子。”云裴目光落在斜对面的一个饼摊上,那饼看着又硬又干,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泡到酸奶里会很好吃。
顾柳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温声道:“那是胡饼子,干的狠还噎嗓子。”
他家夫郎这么娇娇弱弱的,可不能吃这个。
“想尝尝,我吃不下再给你好不好?”云裴拽着他衣袖撒了个轻娇,“二郎,我想尝尝。”
王老伯说顾柳喜欢颜色好看的不是假话,自他萌生出自己该娶媳妇这个念头之后,就一直想着要娶个漂亮的,要不然也不会拼劲儿上柳打猎。
打猎这个活计没人教单凭自己得琢磨个年月的,所以他每次去柳上都是十天半个月的,都是为了赚银子娶漂亮媳妇。
裴哥儿的名声他是知晓的,他不在意这些,毕竟他自己也没好到哪去,但是之前的云裴太气人了,他不喜欢。
所以面对现在的云裴,他什么都想挑最好的捧到他跟前,任他挑。
“我去买!”顾柳被迷的五迷三道,立刻起身朝那胡饼摊子快步走去,惹的那摊主还以为他是来找闹事的。
顾柳:“一张饼子。”
摊主一愣,咽了咽唾沫道:“客官您一张够吃吗?”
他话里没有任何嘲讽的意思,但是顾柳却真垂眸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确实不如那些书生郎们清瘦,裴哥儿会不会不喜欢?
“就一张!废什么话!”顾柳给了一文钱,板着脸回了自己摊上,好巧不巧就看见云裴和一个书生模样的愉快交谈。
他淡淡看了一眼那郎君,站在旁边打量着,确实清瘦,有什么用?小鸡崽子似的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这么点力道都不够他家夫郎在床榻上痛快的!
书生郎咽了咽唾沫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顾柳,他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人了,竟然要承受这种凌厉压力。
“二郎?”云裴狐疑看他,“是不是累了?”
“没有。”顾柳回神帮他把配菜都弄好,铺在饼子上。
书生郎拿了饼子道过谢慌张的离开了,下次一定要挑一个这汉子不在的时候买,娘嘞,可太吓人了!
接下来顾柳虽然也持续走神,但没有发生做错饼子的事,依旧是一副冷淡样子,偶尔还会露出点不耐烦,又凶又猛。
云裴只以为他也累了没多想,但在吃午饭的时候却有点不安了。
“二郎,你可是哪里不裴服?”否则怎么就只吃了十个包子一碗面,这可不是他家二郎的饭量。
“没有。”顾柳想到那些书生郎的模样在心里叹了口气,“我瞧着那些书生都瘦的厉害。”
云裴细想了一番,确实都挺瘦,只是也就只剩下清瘦了,白斩鸡的样子他是一点都不喜欢,他颜狗,也不喜欢丑的。
见他一本正经的思考着,顾柳心里的醋意翻滚,还真喜欢那模样的?!
他蹙眉:“夫郎,那些太瘦没力气,不能抱着你有那么多花样不说,都不能让你在床榻上——”
“说什么呢呀!”云裴红着脸捂住他嘴巴,羞耻的咬了咬下唇,小声嗔怪着,“青天白日也不害臊!”
顾柳弯了弯眼,火热的唇在他掌心重重啄了一口:“夫郎你真好看!”
色批!
云裴掐了一把他胳膊:“不许再乱说话,我又不喜欢那样的。”
“那夫郎喜欢哪样?可喜欢我这样的?我力气大,床榻能使劲儿——”
“顾柳!”云裴羞赧的直呼他大名,“你再这样我要生气了。”
顾柳抿紧唇瓣,周身暴涨着愤怒,他压着怒意酸涩道:“你喜欢那种白面书生!”
“不喜欢我!”委委屈屈的还接了一句。
云裴:……杀夫犯法吗?拳头硬了!
“爹爹!”
云裴看着,不知为何,恍惚却又好像回到了多年以前。
还记得那年他与顾柳刚成亲时,这里不过是一方寒院,蓬门陋室,破屋牖窗,除此之外再没什么别的了,空荡,又寂寥。
哪及如今,青山环抱的小院里,如团似锦的山花迎风开的绚烂,后院鸡,鸭,猪和骡子喧闹不已,活泼的大狗扑腾着去追葡萄藤架下飞舞而过的蝴蝶,两个他最爱的人正笑着朝他走来。
云裴一颗心被涨的满满的。
他这一生所拥有的都在这座院子里了。
青烟从烟囱里袅袅升起。
最是人间烟火气,四季如锦一年年。
如果岁月匆匆当真有声色,大抵就是如今这副模样吧。魔/蝎/小/说/m/o/x/i/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