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殿下请理智,亡国敌君是绿茶》 第158章 时光之下 戈曳皎皎写好要给商云容和勾蛮的信,还用自己的公主玉牌印了标记。 “这两封信关乎南朝的生死存亡,请两位壮士务必送到,哪怕……赔上你们的性命!可愿?” 戈曳皎皎手上捏着那两封信,仿佛用了千万金的力道。 铺就一条路,原来得用血! 帝王,原来修的无情道! 回应她的,是两人沉默的忠诚。 他,明明要的是海晏河清,山河太平,一切仿佛背道而驰,又仿佛—— 非如此不可! “公主殿下颠覆了我对女子的看法。” 沈念旁观在侧,半晌,也只吐出这么一句话。 自古以来,女子不过就是男子的附庸,在这个人命可以当作牛马贩卖的人世,女子不该有这般的魄力和胆识。 她,会让全天下的儿郎感到羞愧。 戈曳皎皎只是还站在原地,看着那两位勇士离去的背影怔怔然。 她也会害怕的…… 害怕血染路途,依旧换不来康庄盛世。 害怕倾尽一切,却徒劳忠骨。 若是失败,那她的今日,岂非是一场惨无人道的屠杀? 若是如此,这沉重的血肉和数以万计的牺牲她该怎样才能偿还? 她已经没有退路。 纤柔的背挺得笔直,站在夜明珠盈盈白光中,像是画卷里来自遥远触不可及某个秘境的风景,神秘而圣洁,并不能盛满沉甸甸的心事、国事。 她转过身,目光柔和,并不像她雷厉风行,刚毅果断的做事风格,清水河风将她淡蓝的衣裙吹得翩翩起舞,长长的青丝交缠纷乱。 原来,她的心事,风会懂。 她淡笑着,周身却不曾弥散快乐:“今日多谢沈郎君。” 沈念也并不轻松,只是大家都在粉饰此时此刻的哀伤,他轻描淡写道:“公主殿下既然允了沈某人做您的知己,商人虽然重利,但我们沈家一直诚信经营,公主不必言谢。” 他的话,引来戈曳皎皎几声轻笑,就这样一个瞬间,却也迷了人的眼睛。 美人微笑转星眸。月华羞,捧金瓯。 惹得人心都乱了,可沈念明白,她不会属于任何一个人,她甚至不属于她自己。 佳人如斯,遇见,就已经是上天对他的足够偏爱。 从此以后,少年郎的心事里,又多了几分遗憾。 “公主殿下,还有什么事是在下能够为您效劳的?” 戈曳皎皎从始至终都是清醒的,她道:“今日还有一件小事,劳烦沈郎君。” 沈念来了劲头,抬眸用眼神询问:“何事?” “帮我做点避子的药丸出来,若是有条件,有绝子的更好。” 沈念半晌没有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离开了。 子君长情今日忙到太阳快落山才回来,回来的时候,肚子还是空空荡荡的,但不忘给戈曳皎皎带吃的。 是一只瘦弱可怜的棕毛兔子,还活着,长得也不讨喜,可以给自己的娘子打打牙祭。 可是戈曳皎皎和沈念早就吃好了,菜色简单但也不再是野菜之流,他们也给子君长情准备了今日份晚餐…… 一碗老得发苦的芥菜,一碗糙米饭。 中午的事情还历历在目,李勇在子君长情面前告状:“郎君,这小子骗了咱们,今日中午,他还在厨房躲着一个人吃烤羊腿,被我和公主殿下撞见了。” 子君长情看了眼摆在自己眼前的芥菜和糙米,再看看站在沈念旁边的戈曳皎皎,再看看站在戈曳皎皎旁边的沈念。 他们两个怎么可以靠的那么近,真碍眼! 子君长情抬手,众目睽睽之下将戈曳皎皎拉过来,戈曳皎皎被他的力道一拉,坐在了他的大腿上。 习惯了,她很有作为俘虏的自觉。 子君长情看她如此乖巧,内心也得到了几分慰藉。 “外人都说沈家之所以会被灭门,是因为沈家有一个地下宝库,我对宝库不感兴趣,吃食上也没什么所谓,只是我娘子的吃食你不能亏待了,否则我会杀了你。” 子君长情如何不知道这沈念是在他面前扮猪吃老虎。 只是他不在乎这些。 看他是大夫,有用就可。 他也不是十恶不赦的杀人狂魔。 他也不愿意把自己变成面目全非遭人厌恶的,连自己也厌恶的模样。 他的话让人意外。 戈曳皎皎承认,这个男人对她很好。 只是很久,自己都没有在意过他了,甚至于连他对自己的好,都只换来自己的无奈和厌恶。 可那些好总是真真切切,不知道在某个时刻就跑出来,影响她。 沈念也以为,他至少在子君长情面前是成功的,可没想到,聪明人那么多。 子君长情没有理会沈念是个什么想法,他在外跑了一天,现在很饿,低头吃着桌上摆放的饭菜,好像并不在意饭菜是什么味道 能填饱肚子就可。 曾经,他也是一国帝王,山珍海味从未缺过,如今……却可以坦然接受这些。 时间,真的会改变一切。 戈曳皎皎想起来了,他也吃过很多苦的。 她转过头仔细看这个男人,仿佛穿透时光,他最开始那张还未经历过风霜的模样突兀出现在脑海里。 不像现在,发丝里面还夹杂着几丝白发。 是什么时候的事? 他今年多大年岁呢? 而立了吗? “阿月,我猎了只野兔,你晚膳若是没有吃饱,晚些时候让人给你做。” 男人不知何时吃完了晚膳,温热宽厚的大掌握住她的手,目光里的温柔让戈曳皎皎喘不过气 ,她低下头:“我有些累,先回去休息,我不饿。” “那阿月先去休息。”子君长情习惯性地想亲亲她的额头,却看见沈念还十分突兀地杵在那里。 等戈曳皎皎走了,其他人也一并被子君长情遣走。 差点忘了,在沈府,所有一切还得听子君长情的。 “沈念,不要和我玩心眼,我晓得你是个医者,但更是个商人,在这个乱世,谁能预判未来,玩弄股掌之间?小心……别把自己的小命玩丢了。” 子君长情这次没有拿刀逼在他的脖颈。 但,却让沈念觉得,这是他离死亡最近的一次…… 第159章 不可心软 沈念那事回去之后,子君长情没再出门,戈曳皎皎也套不到他什么话。 只是这男人白天黑夜不分的在床笫上折腾那些事。 “再给阿瑶生个弟弟吧。” 情到浓时,男人抚着她平坦光滑的小腹,总像是在期待着什么,眼神之中也透露着几分小心翼翼。 生个弟弟,她总不能又扔下孩子跑了,多生一些,他栓不住她的心,总有孩子能得她的怜惜,她待自己的侄子都那般好…… 阿月或许更喜欢男孩儿。 戈曳皎皎无言,眸光深处是一片空洞和冰冷,娇花孱弱,任凭风雨侵袭…… 还好沈念给的避子丸及时。 大约过了七八天,子君长情突然带着他的大部队离开,前往九州。 还带上了沈念,清水镇虽说靠近九洲城,但离九州的中心腹地还有近五百里路。 带上他还能给戈曳皎皎调养身体。 还有,沈家地下宝库里的东西也带出来不少,一行五六百号人日日吃香的喝辣的,每人还配上了马匹,给戈曳皎皎单独配了一辆马车。 这就是此人说的,对他的宝库不感兴趣? 按照这样的脚程,他们大概过个半个月就能到达九州。 这一路上,到处可见流民,且这些流民,都是老弱妇孺,面黄肌瘦,青壮年几乎没看到。 他们一行人队伍相对庞大,这些流民见到了不敢造次,只是跪在马车 周边祈求一点用来果腹的食物,戈曳皎皎也只会在人少的地方停留。 这一路,看人祸天灾,饿殍遍野,也只能无力地祈求老天再手下留情一些。 北疆的粮食要是全部拿出来,确实可以救救这些苦难人,但这些粮食要用做和北朝谈判救援的条件,若是不这么做,他们戈曳一族,会被历史除名。 呵,曾经满口都是为了天下黎民百姓,如今……也只剩下权谋之下独善其身的苟活。 她想……她死后会下地狱的吧。 那她还能见到瞿郎吗? 马车还在往前走,秋风裹挟着冷意钻进了马车中,戈曳皎皎无声地缩了缩脖子,子君长情突然从马车外钻进来。 男人身上总是燃烧着滚烫的热气,他一进来,原本冷冽的空气好像都开始窒闷。 戈曳皎皎只是抬眸扫了他一眼,然后低下了头。 “咳咳咳。”子君长情面色有些苍白,这段时日,他有些忙,又没有休息好,再加上朔风渐紧,患上了风寒,昨日夜里还发了一次高烧,他自己去寻沈念要了两包药煎了吃。 这一切都没有避着戈曳皎皎。 他近乎自虐地想着,他如果病的起不来床,她会不会对他有半分心疼。 子君长情将手上拿着的大木盒放在桌上,看了眼她身上的夏季薄衫:“咳咳咳……这里面有两件裘衣,天气渐冷,咳咳咳……阿月……咳咳……要多穿一些。” 戈曳皎皎陇在袖中的手捏成拳头,他的风寒好像又严重了许多,昨日夜里她睡在隔壁的帐篷里都没听见他咳的这般厉害。 “咳咳……我先……出去……咳咳咳……” 没等来戈曳皎皎的关心,子君长情想着,他要是再严重些,干脆病死算了。 他要是死了,会不会在她心里的分量重一些。 最好重过那个九行瞿。 这般想着,他有些后悔昨日里没扛住吃沈念给的药。 子君长情不知道,他每咳一次,就好像一记重锤捶在戈曳皎皎心口,一下一下地疼。 这样的咳她并不陌生。 她最怕人生病,她最怕听见人咳嗽。 瞿郎去之前,没日没夜地咳着。 如今眼前这个男人,又来锥她的心。 看着子君长情又弓着身咳嗽着要出去,戈曳皎皎还是忍不住开了口:“你就在马车里待着吧。” 声音僵硬,不过还好总算换来了她的几分关心。 子君长情心里雀跃难以掩藏,眉眼都是带笑的。 许是这些日子养的好,子君长情原本晒黑的肤色又养白了回来,身上也养回了些肉,他本就眉眼清俊好看。 笑起来竟然也能让人迷了眼。带着纯质,毫无防备的简单快乐。 闪了戈曳皎皎的眼。 戈曳皎皎的内心却如烈火烹油。 做不到不关心他,不在乎他的死活。 可也做不到去关心他,背叛瞿郎,背叛南朝。 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子君长情却好像从来没有这样的烦恼,他可以去爱他的灭国仇人,待他的灭国仇人好,一边不遗余力地去复国。 可是她如今陷入一样的窘境,却无法像他这样……不知是大智若愚,还是疯癫疯魔。 子君长情因她流露出来的这一点关心,高兴地不能自已。 一个跨步就来到她身边坐下把人紧紧抱进怀里,将头埋进她的脖颈间,呼吸间都是她身上沁人心脾的香气,感觉这风寒都好了大半。 戈曳皎皎想抬手将他推开,但终究还是将手落下,轻揽在他的腰上。 罢了。 她不和一个生病的人计较。 这是他们两个这么久以来,流露出的难得温情。 子君长情怕将病气传染给戈曳皎皎,只抱了一会儿还是把马车留给了戈曳皎皎,自己去外面骑马。 但是又开始惜命起来。 自己去沈念那里开药吃,看了眼西垂的日暮,决定还是先好好休息一下,养好身体再走。 他可不能像那个九行瞿一样短命。 一行人在空旷的树林间搭好各自的帐篷。 戈曳皎皎的帐篷和子君长情的帐篷是搭在一起的。 沈念的帐篷隔的离他们更远些,在他们的斜对面,此刻大家架了几口大锅正在煮东西。 队伍里就只有她一个女郎,也只有她做的东西尚能入口。 本想着在这野猪肉里面加点辣子,但想到些什么,原本刚加进去的辣子又被她挑出来了,今日的菜清淡了许多,明显没有往日那般重口,不过都是一帮糙汉子,有的吃就行。 味道也不赖。 沈念是个心细的,趁着子君长情去部署事项的工夫,坐到戈曳皎皎身旁,带着几分调笑道:“公主殿下,不可心软啊!” 第160章 公主有价 秋日的冷风刮到人身上有股透心凉的味道。 或许只是戈曳皎皎心境不同。 她开始在夜间难以安眠,外头的明月她看了好些个晚上,今日是一轮薄薄的弯月。 帐篷外头,戈曳皎皎披着一件厚重的黑色外袍缩成一团侧坐在帐篷那里,头靠在帐子边上。 巡逻的兵卫不敢去置喙这位公主殿下的古怪行径。 子君长情大抵是因为风寒未愈的缘故,喝了药睡得特别熟。 戈曳皎皎的神思飞远,按照日子计算,她的那两封信应当已经到了勾蛮和云容手中,如果按照她计划的去做,这两日便会碰头。 所谓三国鼎立的局面会彻底打破失衡。 哒哒哒…… 夜半夜深人静之时,突然有一阵马蹄声朝他们这边而来,就是正在隔壁睡觉的子君长情也被惊醒。 他撩开帐子,就看见已经站起身来的戈曳皎皎,睡了一觉感觉精神焕发的子君长情见着长发披肩的戈曳皎皎,还以为她同他一样是睡了一觉被马蹄声吵醒的。 “夜里风凉,吵醒阿月了。” 子君长情走过去将人亲昵地拢到怀里,戈曳皎皎已经习惯了,顺势靠在他热哄哄的怀抱里。 既然反抗不了,那就尽量让自己舒服些,她也不是受虐狂。 观子君长情淡定如初甚至眉梢还带点喜悦激动的情态。 这些人当是提前来接应他的。 果然,待到马蹄声彻底奔至他们眼前,看见这近千人的庞大队伍,戈曳皎皎不曾意外。 可看见队伍前头那名女子时,却实打实让她惊的瞪大了双眼—— 燕婉儿! 此时的燕婉儿只顾看多年未见的子君长情,眼里是心酸爱怜之色。 她看子君长情,某种程度上感觉像是在看自己的儿子。 燕婉儿激动得手抖,连瞳孔都是震颤的,张了嘴却半天都说不出一个字来,喉咙因为极致的惊喜嚯嚯地喘出气却反倒发不出声音来。 “婉娘,这些年你辛苦了。” 时隔四年,子君长情再见到鬓发皆白的燕婉儿,亦是感触颇深,感动非常,他放开怀中的戈曳皎皎,上前两步两手搭在燕婉儿肩上细细打量。 燕婉儿这会儿却终于哭出声来,当即双膝跪下,趴跪在地:“王上,您还活着,都怪婉儿不察,竟然以为您已经在四年前身死,害得王上这些年一直流落在外,都怪我!” 往日君臣主仆在这里感动非常潸然落泪。 戈曳皎皎全程旁观,面无表情,除了一开始看见燕婉儿时候的震惊,到现在内心已经毫无波澜。 子君长情不是个善于煽情的男人,长话短说地安慰了几句,终于将场面控制了下来。 燕婉儿也终于腾出了空闲看向子君长情身后的戈曳皎皎。 戈曳皎皎直接对上燕婉儿怨毒的目光。 燕婉儿恨不得她去死,时隔四年,这恨意没有半分消减。 戈曳皎皎晓得自己如今是“囚徒”之身,权力已不在她手,不便开口,不便嚣张。 于是就这么安静地对视了十几秒。 燕婉儿老了许多,面部皮肤蜡黄,她的眉心多了一条明显的纹路,原本的双眼皮如今却累赘地耷拉下来,看着人的时候,哪怕不带恨意,也给人一种刻薄之相。 仇恨加上多年的无能为力会让人成为一只游荡人间的恶鬼…… “来人,把这个敌国奸细给本宫拿下!” 燕婉儿尖利的声音里透露着几分大仇得报的激动。 她一声令下,跟在燕婉儿身后的士兵上来几个,一把将戈曳皎皎钳制住,反手将她的两只手给捆绑了。 燕婉儿如今是明国王上许钰的义妹,开国那日被封为明国的朝阳公主。 明国王上对她很是依仗信任。 子君长情完全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局面。 “晚娘,把阿月放了,她不是什么奸细,她是我的妻。” 子君长情蹙着眉,声音冷沉含了怒意。 可一向对子君长情毕恭毕敬的燕婉儿听到“她是我的妻”这几个字时,双眸瞪大,红着眼睛歇斯底里,仿若疯魔。 尖利刺耳的声音响在每一个人的耳侧。 “大王,你要不要听听你自己在说什么!她是你的妻?” 燕婉儿抬手指向戈曳皎皎,又哭又笑,半夜的丛林寂静无声,显得燕婉儿的哭笑很是凄厉。 其他人都噤若寒蝉,不明事态,不敢说话。 “是她南朝带兵灭了我们大庆,害得大庆子民流离失所,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如今您却说这罪魁祸首是您的妻……” 燕婉儿字字泣血。 毋庸置疑,燕婉儿这一生确实命苦。 周遭所有人将目光投向戈曳皎皎—— 罪魁祸首。 子君长情带来的那五百奴隶在跟随子君长情半个月后也是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的。 他们感念子君长情敢作敢当,有勇有谋,下定决心要跟着他在乱世闯出一番事业。 大庆和南朝的恩怨,世人并不陌生。 在这样的乱世,今日多出一个国家,明日荡平一个国度稀松平常。 国仇家恨早就模糊界限。 只有成王败寇,输赢高下之分。 而且南朝公主,本来也算是他们的郎君掳来的。 这一路,这位南朝长公主也是吃了不少苦头,只是这个刚冒出来明朝朝阳公主并不知晓内情。 但经过她的口说出来……郎君和南朝长公主确实不适合在一起。 真是……孽缘! 子君长情动了动唇,喉咙却发不出一点声音,面对燕婉儿的血泪质问,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这种无力感,是因为,对于大庆,他无颜面对,他是罪人。 “呵呵,不过公主殿下生的如此美貌,直接杀了可惜,不如犒赏三军。” 燕婉儿忽的又看向戈曳皎皎,四年不见,岁月竟然对她如此偏爱,并未在她身上刻画任何痕迹。 月色下,女郎的肌肤白到好似度了一层莹莹亮光,眉目精致皎洁,美貌惊人。 且周身透露着高不可攀的矜贵,哪怕她现在是个阶下囚,也丝毫不显狼狈。 燕婉儿清楚地知道,对于戈曳皎皎,她有浓烈的恨,更有漫出天际的嫉妒。 “婉娘,你放肆!孤的女人,谁敢动!” 子君长情动了真怒! 以往因为对燕婉儿所经遭遇的愧疚,他对她一直礼遇有加。 看来四年过去,有些东西确实变了! 燕婉儿看着子君长情,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意味:“王上是被这个女人给迷了心智,王上若是想要女人,婉儿可以为王上遍寻天下搜罗美人,你要谁都可以,但是戈曳皎皎……必须死!” “你要她死,就先弄死孤!” 子君长情突然拔出一把匕首,抵在自己的喉间,鲜血从刀尖流下,红色的血液触目惊心。 他回头看了一眼戈曳皎皎,对着她温柔地笑了笑。 他不会让她有事,便是有事,他也会陪着她。 戈曳皎皎平静的神态终于维持不住,片刻后才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对着燕婉儿淡然陈述:“你可以押着本宫作为人质,以本宫的身价,应当值一个大庆的国土,如何?” 第161章 以爱之名 归还整个大庆的国土。 燕婉儿心头狂跳,这么多年卧薪尝胆忍辱负重,不就是为了复兴大庆? 可这个女人狡诈多端,她的话当真能信? “绑上,将此女先带走关押起来!” “是。” 兵士拔刀的姿势顿住,戈曳皎皎被押着跟在大部队后面,用两根绳子分别绑着四肢打横扔在马上。 队伍里是有女兵的,戈曳皎皎此刻正被女兵带着往前走。 大明国能用之人较少,便是女子也放宽条件收编,没想到在军队之中,不乏有表现出色超过男子的。 并且因为大明国可用女兵,不少女郎壮志勃勃慕名而来投靠大明国。 另一边,子君长情脖颈上的伤口已经处理过了,此刻正坐在马车里,马车内香茶软枕,银丝炭火,温暖如春。 “待王上回去之后,许钰立刻下禅位诏书,等夺回大庆国土,恢复大庆国号……大王,我们都在等您。” 燕婉儿满目柔光和希冀,憧憬着未来,大王回归,一切有我重燃希望。 可子君长情手中握着那杯香茶,呆坐不动。 一切好像恍然梦中。 方才静坐在马车里,他脑海中缺失的那一部分记忆终于回来了。 除了在公主府那一段,最重要的还是在炝城时楚含章给他留的藏宝图——楚府西苑的一棵老槐树下,还有他临终托孤的一对儿女。 至于公主府那一段记忆,全都是戈曳兄妹对他赶尽杀绝的重复利用…… 真是……好得很! “王上难道不开心吗?” 燕婉儿语气放的更加温柔 ,看着自家王上原本白玉细腻的肌肤,如今却添了几分粗粝感,一双养尊处优的手,手上也增了许多浅淡的伤疤和老茧。 王上也吃了好多苦,燕婉儿心中不由得更是心疼。 子君长情勾起嘴角,这笑意只有他自己知道有多牵强:“并未,只是……又要打仗了吧。” 他突然很是厌倦这些杀伐。 婉娘如今的态度,就代表着许钰的态度,子君长情不怀疑许钰禅位于他的真实性。 他甚至都不敢僭越用大庆的国号。 “许钰带着兵马打算直接杀入南朝王都。” 燕婉儿怕隔墙有耳,压低了声音道,“不过此番抓到了戈曳皎皎,有她做饵,我们或许可以兵不血刃。” “戈曳皎皎如今是极为重要的人质,我们需得保住她不死,如今天下大乱,难保不会有贼人想要她的命,毕竟她当初作恶多端,得罪了不少人。” 子君长情眼皮一跳,清了清嗓子道,因为记忆的回归,他对戈曳皎皎的恨意又增多了。 也是分不清爱多一些还是恨多一些。 燕婉儿却有些狐疑地看向子君长情。 方才还一脸深情地要维护戈曳皎皎,甚至不惜以死相逼,怎的现下又这般态度。 王上对那戈曳皎皎,到底有几分真心几分假意? “王上,您对那戈曳皎皎,究竟是何打算?” 子君长情将放凉的茶水一口灌进喉中,一路行来,她的所作所为一幕幕回放。 再加上公主府为质的那一段记忆…… 戈曳皎皎不爱他。 既然无法得到她的爱,那便把人困在身边,一个大庆困不住她。 那便以全天下作为牢笼困住她。 她能想出让自己作为人质的方法暂保性命,定是以退为进之计。 他要困她,他要让她后悔次次践踏他的真心。 但是,他不想让她死,舍不得。 可婉儿恨她入骨,定会伤她性命。 子君长情心中念头闪过万千,方才在外面,看着婉娘要杀皎月,是他乱了方寸了。 “此女智多近妖,她对南朝来说却是重中之重,只要有她在,商云容便不会轻举妄动,婉娘有所不知,这商云容早就是戈曳皎皎的入幕之宾,他心系于她。”子君长情垂眸,神色平常地又给自己续了杯香茶,接着又不紧不慢道:“除了商云容,北朝如今闻名于世的猛将勾蛮与她也有不清不楚的关系。” “呵,婉娘就说那女人就是个不安于室的贱妇!” 燕婉儿越发气愤,难怪此女说用她能换大庆江山,原是靠着出卖身体笼络了男人权贵。 想到她那张精魅一样的脸,燕婉儿又是愤怒又是担忧,她看向子君长情细细打量,男人体格高壮,面容俊美仪表不凡,此刻冷静自持,倒是不像会被那精魅蛊惑的样子。 只是树林闹的那一出还历历在目。 “王上既然知道此女淫荡本性,身子不知道被多少狗男人碰过,怎的方才在树林还对她那般维护?” 听着这些诋毁戈曳皎皎的话,子君长情心中不由得升起几分不耐,这些情绪是不受自己控制的,现下忍着面上不表。 “若是能用真情感化她,她会否能为我所用,帮助孤出谋划策谋夺天下。”子君长情挑眉,不掩饰眸中的算计。 若是放在以前,一个男人大喇喇地想着靠一个女人来成就霸业,简直就是男人堆里的败类。 燕婉儿也是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噎住,不由得抢白道:“那戈曳皎皎不过是有些小聪明,又靠出卖自己的身体成事的,她哪里有那个本事下这天下棋盘,王上莫要犯了糊涂!” 子君长情却不以为意:“婉娘,你可知我们败在何处?” 燕婉儿皱眉不想承认。 当初大庆灭国,是戈曳皎皎四方游说,让他们四面楚歌。 后来南朝一步步从七国之中一个不起眼的国度脱颖而出和第一大国北朝叫板。 戈曳皎皎也在从中起到了不小的作用。 从《军功令》开始,到后来兵器的改良和农牧上面的扶持…… 这个女人,她真的只是小聪明吗? 她智多近妖,方才她命人要一刀结果了她,没想到她在那种时候还能淡定自若,寥寥几句话让她自己脱离险境。 燕婉儿想到这里,不由得大梦初醒一般对戈曳皎皎这个女人的智谋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感觉到了畏惧与威胁。 此女,真是邪了门了。 不敢想,她若生个男儿身…… 会不会七国霸主就是她? “轻敌!” 他们败在轻敌。 在戈曳皎皎之前,他们从未看得起过一个女人。 女性从来都是包袱,是累赘,是柔弱可欺。 是他们轻敌了。 “婉娘,待她好些,孤要以爱之名,让她为孤所用。” 第162章 拱手江山 子君长情说完他的计划以后,燕婉儿自然不敢再有异议。 “那婉儿着人去把那贱……那戈曳皎皎给带上来。”燕婉儿说罢就要撩开帘子下去,车驾厚重的车帘一被掀开,冷风便毫无预兆地灌了进来。 竟然已经有冷到刺骨的意味。 “等等。”子君长情叫住她,若有所思道,“既然是深情,那必然要让这份爱更痛更疼一些才足够刻骨铭心。” 子君长情说着,凑近燕婉儿的耳朵低声说了一下他的计划,听罢,燕婉儿以一种十分奇特的目光复杂地看向自家王上。 狗男人。 心头毫无预兆地出现这三个字。 燕婉儿不敢再想,按照他说的去做。 不多时,就见马车里突然窜出来一个衣着单薄的男子,燕婉儿紧随其后追了出来。 直到追到戈曳皎皎面前,两人方才停下。 大部队也只能在此处停下。 戈曳皎皎两只手加上面颊已经被冻到通红麻木,身上也是极不舒服,不过身为一个俘虏,不死已经是天大的恩赐,并没有什么好计较的。 这会儿看见子君长情衣衫单薄地跑出来。并且脚下连鞋都没穿,燕婉儿一手臂弯上拎着一件白色大麾,一手提着一双鞋,十分心疼地就要给他裹上大麾。 “王上,您一定要为这样一个女人伤害自己吗?她有什么好!不杀她,已经是仁慈!” 看着只着了一身内衫的自家宝贝王上,燕婉儿这心疼假戏真做。 子君长情只是倔强地看着马上发丝凌乱,十分狼狈的戈曳皎皎。 戈曳皎皎本是个苦中作乐的坚强性子,此刻看着子君长情待她如此这般,心头不是没有触动。 子君长情是真的喜爱她。 自是……江山太重,儿女情薄。 她不能因为这个男人放弃她的国,他亦不能因为她这个女人放弃他的国。 旁人的爱情只需要海誓山盟,他们的爱情需得拱手江山。 想到这里,戈曳皎皎微热的心再次冷了下来,只看戏一般看着这主仆二人,倒是越看越觉出几分趣味。 燕婉儿和子君长情两人,就像是阿娘在训斥自己不懂事的孩子。 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子君长情数次将身上的大麾抬手掀开,神情很是倔强与深情:“阿月如何我便如何,她如今在这里受苦,那孤就要与她受一样的苦。” 三十而立,子君长情这做法却和热血少年无异。 唉,他们的王上真是一个痴情种。 周围的兵士,尤其这里面还有不少女子,都为子君长情的深情感动不已。 再看看马背上的公主殿下,怎么面庞柔弱娇媚,却不见一丝感动心疼之色。 活像一条精致的死鱼。 “来人,把那女……给皎月公主松绑,带到马车里去。” 燕婉儿几乎要咬碎了一口银牙。 子君长情忙不迭上前,抬手亲自将戈曳皎皎从马背上接下来。 被打横仍在马背上小半个时辰,身体早已麻木,一个神情恍惚间,戈曳皎皎便被打横抱在了子君长情怀中。 真暖和。 戈曳皎皎将冻僵了的脸埋进他宽厚的胸膛,又将两只冻麻了的手毫不客气从他的上衣衣襟里伸进去,子君长情被这突然的一冰给打了个激灵。 燕婉儿看着那个没骨头一样缩在子君长情怀里的女人。 不由得在心里骂了一句—— 不要脸的妖艳贱货! “吩咐让人煮点姜汤来。” 子君长情如获至宝一般把人抱的更紧,雪白的大麾将怀中人裹得密不透风,自己则衣衫单薄,光着脚踩在粗粝的石沙地上,恍若毫无所觉。 大家都知道大庆的王上是个重情重义的痴情种。 只有燕婉儿怜惜大王演技感人。 怕戈曳皎皎受凉,子君长情抱着人恨不能飞起来,赶紧去到马车里。 这边戈曳皎皎靠在他怀里总算是缓过来了。 只看着子君长情,看着他轮廓分明的一张脸上有对她真真切切的担忧之色,戈曳皎皎鬼使神差地伸出一根手指去抚平他眉心的皱。 子君长情抓过她伸出来的手发现还是有些凉,于是又给塞进了自己的衣襟里。 胸膛的温度是灼热的。 他的头突然低下来抵在她的额头上,心跳加速地突然,戈曳皎皎不自然地偏了头。 子君长情却也好似不在意什么,只自顾自地道:“好像也未曾起热,等会儿叫沈念来为你把把脉,要不我总不能放心。” 他的关心就响在耳侧,声音是极好听的,低沉而带有磁性,他天生就知道怎么去爱一个人,而她天生就知道怎么被爱。 若他们是同一个国度的人,那不敢想象他们能过得有多幸福。 就像在桃源村那三年一样。 戈曳皎皎的眼角沁出了几分水意,越发地把头埋在他的胸膛里。 不多时,终于到了马车里,热气烘烤地人暖洋洋的,想睡觉。 戈曳皎皎被放在软榻上,子君长情为她忙前忙后,她困了给她递枕头,又给她把外衣脱下来,盖上厚厚的蚕丝被。 沈念被喊过来给她把脉。 沈念既然是她的人,自然要为她多诊出点毛病来,好让男人心疼。 “公主殿下受了些风寒,得好好养一养,要不然落下了体寒的毛病,到时候于子嗣上不利。” 一提到子嗣,子君长情就坐不住了,忙吩咐沈念:“务必为公主殿下调养。” “是。” 沈念垂下头退了出去。 戈曳皎皎睡眼迷蒙,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过去,只是半睡半醒间,唇上一片柔软,紧接着嘴里被渡进了姜茶,姜茶渡完,那唇还舍不得离开,缠绵了一番。 戈曳皎皎被迫受着,彻底睡了过去。 等到醒来的时候,只听得外面一阵震天的鼓声,紧接着是一片排山蹈海一般的赞礼声。 “恭迎公主殿下回宫。” 戈曳皎皎恍惚间还以为是这些人给她行礼,反应过来才道这是给如今的燕婉儿行礼。 今日还碰上了大明国王宫竣工,所以才有礼炮声和赞礼声。 戈曳皎皎被子君长情搀扶着下了马车,看着这绵延百里的王宫失神,还以为自己回到了南朝王都。 第163章 挽旧山河 子君长情什么都依着她。 除了不让她走。 算得上是百依百顺了,便是如今居住的曦伏殿也是她自己挑着住的,偏僻,静谧。 子君长情自从来了这仿制版的先大庆王宫之后,一连十几日,戈曳皎皎都没见到人。 “今日怎么外头这样热闹?” 戈曳皎皎拿着裁剪花木的剪子,比划着修了修院子里随意疯长了许多年的仙人掌。 这仙人掌并不好看,最底下的那些叶片,老而干,全部爆出了瓷盆外被牢牢压在地上,剩下的新叶片倒是有一部分生的好的。 许是她住进来的第五日给这盆仙人掌浇了水的缘故。 小枝将手里搬来的第三个新花盆放在离戈曳皎皎不远处的地上。 戈曳皎皎将修剪下来的仙人掌叶片小心地避开刺插中进盆中。 小枝喘匀了气,慢吞吞又带着几分敬畏道:“是……是我们大王回来了,整个王宫都忙着迎接呢。” 戈曳皎皎停下了手里的活…… 许钰回来了。 一山不容二虎,也不知道这许钰究再去面对昔日救主时会如何做。 这人可是杀了她南朝九州王席子耒大将军登位的。 这几日戈曳皎皎皎虽然未曾见到子君长情,但想想也知道他在忙什么。 如今这个明国的在朝大臣都是燕婉儿和许钰找回来的先大庆国的臣子,子君长情既然要再登王位,自然少不了要和这些大臣周旋,以获得他们的认可。 当初他们这些人聚在一起,本就打着要为子君长情这个大庆王报仇的旗号。 只是不知这人心能否经得起考验。 得给他再多找点绊子,拖延一下时间给商云容和勾蛮才可。 戈曳皎皎看了眼外面的天色估摸了一下时辰,此刻正是快到要用午膳的时候了,想罢丢了手中的剪子起身对着侍女小枝道:“为本公主梳妆,再让膳房将我早上要的青龙汤装上食盒,许久不曾见过我那夫君,有些想念了。” 小枝有些讶异地抬头,却见向来慵懒无所事事的南朝公主这会儿像是终于寻到了什么好玩的事儿一般,勾人的一双眸子亮得要把人吸进去,连忙低了头应了声。 这十几日,这位公主殿下都不曾提起过谁,也不曾说要出曦伏殿,今日却一反常态。 不过半个多月前来的那位贵人只说不能怠慢这位公主,倒不曾限制她的出入。 且那位贵人三天两头会派人送些美衣华服,金钗宝珠等稀罕物来。 只这位公主从不将这些价值连城之物看在眼中。 平日里也懒怠梳妆,此刻也是只着了一身最为素淡的衣裙,如瀑的青丝也只用一根发带松松挽住,一张脸也是素面朝天 。 今日才开口说要打扮。 小枝从未见过这般好看的女郎,好看到她都忘了这位女郎还需要打扮了。 不打扮已经如此倾城媚色。 打扮起来还不知要如何颠倒众生。 想到此处,小枝心头激动异常,像是马上要见证什么奇迹时刻,手脚极快地去张罗。 半个时辰之后,一位着水红色烟罗裙,外罩一件雪白斗篷的玉雕一般的女郎从这个僻静的小院出发。 像是从天上落到凡间地界的神女。 “快和长公主禀报,曦伏殿这边有动作了。” 隐在暗处的人盯着戈曳皎皎和小枝两个,也紧随其后尾随上来。 关于戈曳皎皎被囚于曦伏殿的事,其实早就透露出了风声,这些时日,子君长情也因为此事与这些大臣舌战。 议政殿。 “主君若想登位,需得对南朝长公主戈曳皎皎的处置拿出一个满意的章程来。” 何宽沂站在文臣之首,他是之前大庆王朝的第一世家,何霖家主之孙,何霖是之前的大庆的令尹,当初大庆灭亡,何相第一个带着家沂族全部人以文臣之躯上了战场,只其孙何宽沂一人生还。 子君长情抬目,眼底都是猩红疲惫之色,他看向满朝文武大臣皆是曾经的熟悉面孔,内心无力荒凉似要将他整个人吞没。 不仅仅是何宽沂,但凡站在大殿中的,哪个不曾经历过国破家亡? 若是他想保下阿月,又如何向这些经历过血仇未报的大臣交代? 那些为了大庆而死的臣子家眷,会化成厉鬼,带着满腔怒火,痛斥怨恨他这个无能的大王,竟然忘了国仇家恨,和一个灭了他国,杀了他子民的敌国公主在一起。 大庆的先祖不会原谅他,大庆的子民不会原谅他,大庆的英烈亡魂亦不会原谅他! 该如何做? 这些天,他不敢去见阿月,哪怕动了去见她的念头,他都会觉得自己满身罪责,纵使佛前长跪,也无法赎清罪孽。 在那之前,他刻意忽视这些横亘在他和阿月之间的国仇家恨,如今到了终于要面对的时候。 “国仇家恨,各位是觉得全系于一女子之身?这些年来,一直战乱频发,便是先王在时,每年也有大小战役不断,成者为王,败者为寇,大庆亡国,是我之过,长情不配为一国之君,大家抬爱了,你们如今的君王,今日便要回国,你们应当去寻他要决断,如今,长情只不过是一寻常百姓尔。” 子君长情沉默良久,终于开口。 他确实无能,江山挚爱不能两全,他上对不起先祖,下对不起臣民,又无法照拂妻小。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他一样未曾做到。 一路行来,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他该放弃了,这天下,该寻个真正有能力的人去治理。 他纵然有安国安民之心,却无安国安民之才。 这些天,他想明白了。 “主君,你糊涂啊,主君若就此撩开手,那臣子们这些年的筹谋不就成了一场笑话?主君若走,我等就自绝与这大殿之上,反正若是大庆不可光复 我等也无颜面活在这个世上!” 何宽沂曾立下誓言,若不光复大庆,则不娶妻生子,如今年近而立依然孤身一人,此一刻,他带着群臣,字字泣血。 其余朝臣随着他一起跪伏在地,皆掩面而泣道:“主君若走,我等自绝于殿上!” 第164章 舌战群臣 戈曳皎皎来议政殿的的这一路,经历了万众瞩目的洗礼。 “这就是南朝长公主,难怪被叫做妖女,她是什么精怪变得吧。” “我看也是,要不人怎么能长成她那样。” “听说议政殿那边正在商量关于这位公主的处置事宜。” “议政殿吵得大声,我门口站岗听见的,大前天南朝和北朝那边都传来国书,都要求议和归还他们的公主殿下。” “怎么,这事儿和北朝有什么关系,他们来凑什么热闹?” “你怕是不知道,这里吗还有一段关于南朝公主的风流韵事呢!” “什么风流韵事?” …… “公主殿下,他们实在是太过分了,要不要奴婢帮您去……” 小枝小心翼翼地去观察戈曳皎皎的神色,却发现她脸上并没有表现出十分愤怒的神情,于是内心更加忐忑,完全猜不透这位主子的想法。 越猜不出的越危险。 像他们这些天生都是做奴隶的,生来就要学会如何察言观色,这是生存技能。 可这么多天相处下来,这位公主殿下并没有对她呼来喝去,动不动就惩罚,反而性子看上去十分随和。 但越是捉摸不透,越是怕这样的主子会突然来一个致命一击。 戈曳皎皎看小枝那般讨好的神态,不由得对她展颜一笑,甚至抬手在她头上轻轻一拍轻笑道:“防民之口,犹如防川,公主殿下威仪四方,从不曾听过真心话,如今成为阶下之囚,倒是以外得了‘真心’,难得难得。” 说完,她抬眼扫视了周围远远对着她窃窃私语的众人,那些宫女侍卫看她看过来,皆噤声不敢再言语,戈曳皎皎不由得抬头望向天空,却被天空所挂的骄阳险些刺盲了双眼。 太阳光刺眼,月亮光温柔。 父王给她赐号皎月,是望她能做亲民的听见天下民心的掌权者,而非高高在上让人不可仰望的王。 戈曳皎皎停在原处,那些桎梏在心中的樊笼好似开始解除它的枷锁。 这天下,该要一个真正为国为民的人去治理。 而她,会是那个人。 “走吧,我们快些到议政殿。” 小枝觉得,这位公主殿下身上好似一瞬间多了许多悲天悯人的气质,不由得小跑上去跟上了她的步伐。 议政殿的大门关紧,守在门外的侍卫看见来人,皆被眼前这位绝色女子给惊艳地愣在了原地,但最吸引人的,是她身上这身随意,放松,自信的气质。 不会有人觉得,她是个阶下囚,反而觉得她像是哪里来的拯救天下的神女,莫名让人信服。 不需要人介绍她是谁,光看她那张艳绝天下的容颜,大家都知道这是如今在他们大明为囚的敌国公主——皎月公主。 上面交代过,不可让此女靠近主君。 “公主,主君交代过,他不愿见您,还请您移步回曦伏殿去。” 一侍卫拔刀拦在他身前。 戈曳皎皎在临门一脚时止步,勾唇一笑,她早料到会有此一遭,只是没想到这侍卫反应这般快,也不为难,温和道:“劳烦通传,南朝长公主殿下请求贵国大王一见,商议议和一事,本殿,要见的……是你们的大王。” “我们大王还未曾归国,还请皎月公主暂避议政殿。” 那侍卫不曾意料到闻名天下的皎月公主待人居然这般和颜悦色,不由得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态度也变得恭敬了许多。 “哦,议政殿乃王与臣子议事之地,若不是你们的大王在里面谁竟然敢代一国之君决断天下大事。”戈曳皎皎仰起头掩唇嘲笑道,“不愧是乱臣贼子,不懂规矩,扰乱朝纲,实乃祸乱天下的一个贼窝子,占了个山头就自立称王,真是好笑哦。” 她声音轻柔悦耳,说出来的话却如此尖酸刺耳,寥寥几句,就将他们都比作了什么都不懂的匪徒。 这边的谈话被刚结束议政的大臣听见,为首的何宽沂大步流星,抬手直接气得指向戈曳皎皎的面门,面皮都在震颤抖动。 “你这妖女,你以囚徒之身入我明朝,我明朝对你礼遇宽待,你竟敢在此妖言惑众。” 何宽沂时年而立,却生白发,子君长情紧紧跟出来,却也要对他礼让三分。 这是真正为了南朝能拼上身家性命的忠臣,许钰称得上武将忠臣第一,何宽沂是文臣忠臣第一。 方才何宽沂在大殿内怼的他哑口无言,不欢而散,子君长情此刻退到一旁,倒是很想知道皎月对上何宽沂,他们两个谁能更胜一筹。 此刻以何宽沂为首带了一帮人堵在门口,戈曳皎皎身边只带了小枝。 “什么妖言惑众?请问这位大人,你们大明朝以何立国,为了什么立国?” 戈曳皎皎目光灼灼,让人不敢逼视。 众人一听她这两个问题,觉得这女子甚是无理取闹,故意找茬。 何宽沂君子端方,拱手向天做了一礼,对着戈曳皎皎嘲弄道:“自是为了光复我先大庆,为了我大庆子民。” 子君长情立于一旁,若是以前,他觉得此话没错,但此刻却觉得大有问题。 果然他此话一出,立在大殿外的一批侍卫里有人听了此言面色不善。 这里面,好些都不是大庆人,是从各个国家逃难或者背叛过来想要借此机会成就一番事业的。 不禁想到,若是大庆真的光复,稳定下来,是否还能有他们的一席之地,怕是就算有,也接触不到权力中心。 目之所及,这些能进大殿议事的,都是大庆原来的臣民,而不是他们这些他国千里投奔之徒。 何宽沂说完话,也方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傻话,一时着恼此女子三言两语挑拨离间真是可恨。 一时赶忙找补。 “但凡能为光复我大庆鞠躬尽瘁的臣民,皆是我大庆的好子民。” 戈曳皎皎却不给他机会,撕开这伪善道:“那你们王可能如我南朝一般海纳百川,不管来人出处皆礼贤下士,根据才能,让其发光发热。” “众为可知南朝为何建国?南朝为何而战?” 戈曳皎皎站在这群文臣武将之间,身材衬得娇小纤弱,可她身上自有一股磅礴气势,让人不敢轻慢。 只她唇角微勾,自信张扬,声音清丽:“是为这数百年来饱受战争之苦的下层百姓,是为天下苍生能真正安居乐业,是为了天下,不是为了单单一国一家一民!” 此话一出,周遭人像是被施了定身术一般,再哑口无言。 子君长情在她开口之前,就已经知道她的答案。 他想说不是只有南朝能做到,他们大庆也能做到,不是只有她心系苍生,他也是。 他想张口,可是……可是语言太过苍白无力,在海纳百川,善用人才,礼贤下士这件事上,南朝确实做到了绝对的宽仁,以前的大庆比不上,现在偏居一隅的大明朝更比不上。 “南朝长公主殿下之言发人深省,我等确实有许多需要学习之处。” 大殿一侧突然走出来一人,年纪看着约莫三十多岁,身姿魁梧高大,面容刚毅。 周遭气势不像武将,倒像是个儒臣透露着几分温和儒雅。 众人一见到他,有弯腰行礼,有跪下五体投地的,有站也不是跪也不是的,只是都倒了一句:“臣等叩拜大王,大王万岁。” 戈曳皎皎这才兴致盎然地将目光扫向子君长情,子君长情本怔怔然看着多年未见的许钰,此刻接触到戈曳皎皎的目光,回过神来看她。 见她眼里的兴味,也晓得她在想什么,心中不由得无奈一叹。 如今所谓的大明国,君不君臣不臣,确实如一盘散沙,一个匪窝。 若不是因为劫了她来当人质,怕是早就被北朝和南朝不费吹灰之力就给灭了。 第165章 池鱼笼鸟 许钰看着众人尴尬不知所措的神色,也清楚这一切的源头是为何。 看着被众星拱月一般的子君长情,他内心无比酸涩,又藏有许多的委屈。 天下之主,无上权力与荣耀,大家都觉得这也是他许钰想要的。 可只有自己才知道,当知道自己崇拜的大王已经坠崖身亡之时,他的人生好像也就此终结,只剩下一具等待死亡的躯壳,直到燕婉儿找上他,要她为了大王去复仇,去复国,他才又提起了一点精气神,之后一步步设计靠近席子耒,席子耒一次次在战场上舍命相救。 知己难求。 除了自己的大王之外,席子耒是第二个能够与他舍命相交的至交。 自己和王上之间是自小一起长大的朋友亦是君臣,自己忠于他是应当的,可席子耒……想到此处,许钰酸了眼眶,本来想着见到大王自己能有话可说,可却再也有口难言。 一时之间,周遭都是安静的,都在看许钰是什么反应。 当初会让许钰登位,也是因为是他辛苦打了胜仗,军权都在他手,且各个世家之间的决策他也从不干涉,只是按照他们的想法去执行,他们需要这样一个听话的“王”,哪怕名不正言不顺。 但只要对世家利益有好处,大家也都乐意推举他。 只是如今,情况不同了。 大庆正统的血脉还在,他们的大王回来了,虽然朝臣中也有支持许钰的,但他到底不是正统。 这许钰的地位就尴尬了。 许钰一个个看过去,目光所及,被看的那人都不敢与他对视大家都不敢与他对视,尴尬地撇开头。 他怎会不明白呢? 他们以为他在意的位置,他其实从未曾在意过。 “众位这些日子都辛苦了,休沐一日,其他事,后日再说吧。” 许钰刚毅的一张脸上挂起一抹轻松的笑来,这一笑显得有几分少年时的憨态,他看向子君长情,笑得越发灿烂了几分,大眼睛里也有泪花。 其他人听了令默默退走,戈曳皎皎也领着小枝走了出去。 “大王,您还活着,真好!” 许钰笑着说完,就要跪下去,子君长情立马抬手拦住了他,他晓得他的将军没变,一直都是原来的那个将军。 “你如今也是当王的人了,怎能还跪我。” 许钰听了此话,心下慌乱赶忙解释:“王上,臣下从来没有想过……” 子君长情抬手拍了拍他的肩,一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笑着打断他:“我知道的,许钰将军无心权势,不论你做什么选择,我们都是好兄弟,这些年,你辛苦了。” 男儿有泪不轻流,可许钰这会儿还是落下了泪,想着丢人,又抬手立刻擦了,别开头道:“晚时,臣下再去寻王上。” 子君长情知他想一个人待会儿,平复心绪,点了点头离开。 戈曳皎皎带着小枝,两人此刻正坐在去往曦伏殿的一处花园小亭里面吃东西。 戈曳皎皎和小枝两人的食量都不大,食盒里面还剩了一些吃食,有甜点,小吃,汤羹,也算是丰盛。 “公主殿下,奴婢还以为您这些东西是要带给主君吃的呢。”小枝好奇地多了一句嘴,越和戈曳皎皎相处,越发现这是一位亲切可人善解人意的善良公主,小枝说话做事越发放松起来。 戈曳皎皎拿过锦帕擦了擦自己的嘴,填饱了肚子,人变得越发温柔和善,只接话聊着:“议政殿离曦伏殿之间的距离得小半个时辰,若不是不提前准备点吃食备着,我们会饿肚子的。” 她说完,朝着小枝眨了眨眼。 小枝一下被迷了眼,没想道闻名天下的南朝长公主殿下一点也不像传闻中的那样高高在上不可亲近,反而还有如此俏皮的一面。 子君长情也许久不曾看到这样平和活泼的阿月了,看见这样的她,不由得嘴角往上翘。 “阿月。”子君长情从庭子后面转过来,戈曳皎皎转过头看向他,脸上表情很是放松,他们两个总得见面的。 “小枝,你先退下去吧,把这些吃食也一并……” 戈曳皎皎刚想让小枝收拾桌上还剩的一大半吃食。 “不用,我还未曾用午膳。” 子君长情跨步坐在戈曳皎皎旁边,阻止了小枝欲要收拾的动作,并且将戈曳皎皎尚未喝完的青龙汤拿过来丝毫不嫌弃地喝着。 小枝看见这一幕震惊的无以复加,堂堂大庆的王上,居然会用她们吃剩下的吃食。 小枝带着震惊退下去,戈曳皎皎一手支着下巴看着他将桌上剩下的吃食全部吃干净了。 子君长情的吃相很是优雅矜贵,说到底是王室自小养出来的,尽管这些年也曾狼狈不堪过,但这份矜贵刻进了骨子里。 “擦擦嘴。” 戈曳皎皎将自己手中的帕子递给他,子君长情看向她不说话,似是在打量…… 她对他到底有几分真心。 戈曳皎皎见他未接自己的巾帕,便抬手主动帮他擦拭嘴角。 子君长情抬手,猝不及防地抓住她的手腕,顺势将人揽进了怀里,怀抱里的人娇软香甜,可以让人短暂的忘记那些繁杂的心事。 戈曳皎皎也并未推开他,任由他抱着自己。 再过半个月,怕是就要下雪了。 不过此刻两人的怀抱都是暖的。 “阿月,勾蛮在商云容的暗中帮助下已经掌控了北朝朝堂,如今他才是北朝真正的话事人,前日,他遣了人送来国书,要我们将你放回南朝,但并未同意归还原大庆的国土,只同意三年之内不攻打大明,还说……若是十日之内你不回南朝,那南朝和北朝将合力剿灭如今的大明国,今日……已经是第三日。” 子君长情默默地将话说完,戈曳皎皎静静地听着。 “你们没得选啊,不是吗?” 南朝北朝和大明国,孰强孰弱摆在了明面上。 戈曳皎皎抬手轻轻将子君长情皱起的眉心抚平。 子君长情抓住她的手握在掌心,眼眸中是深情,也是隐忍:“勾蛮说……他手里有你和他一起的婚书,你答应和他成婚,他说我囚了他的未婚妻,他要以这样的理由同明国开战,阿月……这可是真的?若你是他的未婚妻,那我是谁?” 戈曳皎皎散了脸上的几分娇俏,推开他的怀抱,眸光冷然中又带了几分讥诮道:“我记得我已经给了休书与你啊。” 她说完站起了身,背对着子君长情,纤瘦的背影一如既往地坚韧如蒲苇。 子君长情看不到她的神情,只能听见她冷如冰霜的语调:“华予还需要他照拂,而我当时能拿出的筹码便只有我自己,子君长情,你是谁我并不关心,可我是南朝的长公主殿下,不是桃源村的阿月。” 说完,戈曳皎皎也未曾回头,径直离开了这处凉亭。 子君长情看着那决然而去的背影,嘲讽一笑,喃喃自语:“子君长情,你怎可怪她,要怪就怪你自己无能,连自己的妻女都护不住,还妄想抽身乱局,带她远走高飞,看来,这至高无上之位,你只能去争。” 第166章 将军别走 子君长情在庭中坐了一会儿,正准备走,却见燕婉儿急匆匆赶过来,满脸怒容。 “王上,原来您在此处,可真让婉娘好找。” 燕婉儿身后跟着一群宫女太监,皆面无表情如木偶一般没有人的喜怒哀乐。 子君长情看见她,不由得心头闪过几分抵触,但他知道,婉娘一切的出发点都是全然为了他,只是这些时日,面对她时无时无刻存在着一种让人窒息的牵引感。 “婉娘可是有什么事找我。” 子君长情起身想要抬手去将她扶起来,只是燕婉儿却一脸不赞同地避开然后自己起身道:“大王,您应当自称为‘孤’,礼不可废。” 说完她又有些心疼地想,这些年她家大王在外吃了许多苦,也不可避免被一些贱民给同化了,不过很快要纠正过来了。 子君长情讪讪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尖坐下,也不多话了,因为说了也无用,婉娘是最重规矩礼教的。 燕婉儿站着回话:“大王,今日戈曳皎皎那贱……她怎么去了大殿,听说还闹了一通,看来是要给她一些教训才是,不过就是一个质子,竟敢如此猖狂。” “倒也没发生什么大事,反正过不了多久便要将人送回去了,她的事不急。”子君长情正色道。 阿月他这边没有能力能够留住她。 “许钰回来了,大明国如今权力四散,人心不齐,这才是我们眼下要解决的问题。”子君长情认真分析道,他相信许钰对那个位置不感兴趣,可背后推他上高位的人却不会那么容易放弃。 “大王,此事您无需忧虑。” 燕婉儿说完,眸底闪过一丝幽暗,子君长情有自己的考量,要拉拢这些大臣,无非就是通过联姻手段,这些世家大族手里还有养在深闺的闺女,如今他回来,势必会往王宫内塞人,届时就把这些人纳进宫里,给她们封位份,安了这些氏族的心便可。 许钰是个将才,对他忠心耿耿,这些兵还是交给他他才安心。 至于婉娘一介女子,就不要再操心这些事了,好好当她的公主便可。 他唯一担忧的便是若是阿月看见他后宫的那些女人,她心头定然不是滋味吧,未来他纵然拥有很多女人,但……他心中唯爱只有她。 为了家国和权力,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再过一月便过年了,在宫中办一场宴会,请各家适龄贵女参宴吧。” 子君长情想好了,到时候就是纳宫妃拉拢世家贵族的契机。 燕婉儿面上却有些难言之隐,子君长情看她面色有异,便道:“婉娘有话直言便是。” 燕婉儿这才道:“这些世家大族的贵女们早在这几年的动乱中死的死,送人情的送人情,如今已经没有适龄的了。” 说完,燕婉儿一脸同情地看向自家大王,说起来大王在婚事这一块总是不顺,早年大庆还在的时候因着未婚妻还小没有纳其他妃子,后来国破家亡又给耽误了婚事,现今而立了想找个合适的贵女,结果各个贵族女子都遭了难。 燕婉儿思量道:“大王若是想要女人了……” “慎言!”子君长情在燕婉儿话还没说完时厉声打断,紧接着脑海中便想起了戈曳皎皎的模样。 这些日子因为防着各处眼线不好去看望她,如今已经打定主意只能将人送回南朝,是有理由可以去见她了。 燕婉儿见子君长情面色不愉,想到晚间要做的事,便告辞离开。 天刚入夜,万籁寂静。 许钰的寝殿内便布好了饭菜,琳琅满目一大桌,平日里他节衣缩食,一人用餐时不过两样清粥小菜。 他并没有住主殿,而是住在勤政殿隔壁的厢房内,厢房虽大,但里面陈设简单,一览无余。 子君长情没来之前,许钰已经闷头喝了一些酒。 想到这一路走来,他有些厌倦了,他什么都不想要了。 许钰的手边放着一份明黄色的诏书,还有一块号令三军的虎符,他瞟了一眼,抬手摸了摸这诏书的质感,再摸了摸一直贴身携带的虎符,脑子里却仍然觉得有些恍恍惚惚。 他要离开这里,他要离开一切纷扰,或许躲到一个没有人认识他的地方,了此一生便可,还有 他要带上席子耒。 子君长情一个人来的,没有让人跟着,对于许钰,他有诸多亏欠。 许钰如今得来的这些,都是他辛苦打拼来的,便是他登上这无上高位,也是名正言顺,如今却因为自己的出现,便要拱手相让自己出生入死得来的一切。 他在无可奈何之下,变成了一个无耻的强盗,可却不得不这么做。 “许六郎。”子君长情坐到他身旁为许钰倒了一杯酒。 许家排行第六的郎君,原先兄弟姊妹众多的许家,就剩下一个许六郎。 许钰似是有些醉了,看见子君长情才近前坐下才反应过来要给他敬酒。 “坐着,咱兄弟好久不曾相聚。” 子君长情抬手摁住他的肩膀,许钰抬眼看向子君长情,一双漆黑的大眼睛里带着孺慕之情。 他们自小相识,许钰从小什么都听子君长情的,子君长情不在的这些年,他便听从燕婉儿的安排。 他好像只是一柄刀,一把剑,供人驱使,如今他终于要做一些自己的决定。 子君长情抬眼看见他手边放着的虎符和诏书,眸光闪了闪,紧接着内心有些失落和隐痛:“六郎要走,要离开孤。” 许钰垂下头说话:“我杀了席子耒,他救了我无数次,我却亲手杀了他,大王,余生,我想给他找个与世不争的地方,偏僻些贫瘠些也没有关系,后半辈子,我给他守着。” “没有这个地方!”子君长情红了眼睛,“许六郎,你没看见吗,如今乱世,一路走来不是带刀的士兵便是饥不择食的百姓,到处都是乱象,你想要的与世不争,你想要的天下太平,只能自己动手去争取。” “你别走!六郎,孤需要你,你是我大庆的大将军,百战百胜的战神,大庆的百姓需要你,孤也需要你,你若是走了,你手下的将士群龙无首,届时军中大乱,必然会有人趁机夺权,又是一番腥风血雨,之后不用南朝和北朝相逼,新建立起来的一点安宁之地会在顷刻间分崩离析。” 许钰怔怔然,看向自己一双粗糙的大手,他是一柄刀,一把剑…… 第167章 她想死啊 “公主殿下。” 守门的侍卫看见燕婉儿端着一碗汤药只身前来,都有些诧异地变了脸色,不过很快压下心头的疑惑低下头行礼。 平日里有传言说这位王上亲封的公主殿下与王上有着不可告人的亲密关系,所以王上才事事听公主殿下的安排,对她颇为纵容。 如今夜深人静,又此番作为,确实可疑。 燕婉儿却没空管他们心中所想,冷着一张面皮端着汤药进去。 今夜过后,一切都会拨乱反正。 燕婉儿进去的时候,里面床账已经放下,只余下起起伏伏的呼吸声。 “许将军,许钰!” 燕婉儿将药碗搁在桌上,顺势坐了下来,床头点的灯微弱地晃动了一下,昏暗的房间内,寂静无声。 这两声叫唤过后,床榻内终于迎来响动。 “燕婉儿?” 许钰不太确定地应声,他和子君长情喝酒到子时,现在怕是丑时过半了,她来做什么? “是我。” 燕婉儿声音冷淡道,紧接着又听她道,“你先起身,今日有事寻你,必须现在说。” 燕婉儿和他说话,向来没有什么恭敬可言,尽管许钰如今已经是大明国的王上,但她心里,只有子君长情这一个王。 许钰对王位不感兴趣,也不曾计较这个,于是他撩开帐子起身。 灯火昏暗,燕婉儿以为自己看错了, 她方才好像看见床榻内还有一人。 应当是自己看错了,许钰一直以来都孤身一人,之前有大臣给他送美人若干,还有美人试图爬他的床,都被他一一送了回去。 她大概是年纪大了,眼花了。 许钰披了件外袍走过去,看见桌上放了一碗冒着细微热气的汤药,汤药浓黑如墨汁,许钰脸也彻底黑了下来。 “婉娘,过河拆桥,卸磨杀驴,呵,没想到你当真如此迫不及待。” 许钰又不是傻子,更何况与燕婉儿共识多年,岂会不知道她这番是何作为。 燕婉儿听了他这话,心头的恼怒顿生,亦是因为许钰这番话戳破了她的伪善而羞愤。 但她没错。 王位是大王的,在她心中,只有子君长情才配坐上那个位置,许钰粗鄙武夫, 这些年若没有她从旁指点,他如何能有今日地位? 想到这里,燕婉儿越发觉得自己大义凛然了起来。 命是有高低贵贱之分的,别说一个许钰,便是千千万个许钰,也抵不过大王一根手指头。 “许钰,当初之所以会拥立你上位,也是为了光复大庆,一山不容二虎,如今王上已经回来了,你只有此条路可走,我答应你,若是你自愿赴死,待你死后,我会让大王追封你为护国公,世代享王族香火。” “婉娘,这便是你说的办法?” 许钰还没开口,床帐内却传出了另一道熟悉的声响。 紧接着一道颀长的身影下了床榻走出来,只着了一身寝衣。 且可能因为睡觉的缘故,寝衣穿的并不得体,还敞开了大半,露出了蜜色的壮硕的胸膛。 燕婉儿的脑子瞬间轰隆隆犹如天雷炸响,目光在许钰和子君长情之间来回扫射,不知道她脑子里面想到了什么,面色在昏暗的灯光下血色尽褪,白的像死人一样。 “你……你们……” 燕婉儿像是惊吓过度,抬手指着许钰,又看向子君长情,紧接着突然冲过去抬手死死掐住许钰的脖子。 许钰一时不察,不知道她突然发什么疯,窒息的感觉袭来,求生的本能让他抬手狠狠推开发疯的燕婉儿。 “你干什么!你发什么疯!”殿外的侍卫听见里面的怒吼,以为是有人搞刺杀,片刻后举着火把奔进来,不过几息乌泱泱一群人挤满了内殿。 大家就看到两个身着寝衣,衣衫不整的男人,和一个生无可恋倒在地上的女人。 不敢看…… 他们会被灭口吗? 两个最有争议的王是断袖,还被公主殿下抓奸在床。 大明国才建国不久,这事儿要是传出去很快会亡国吧。 “今日之事若是传出去,诛九族!” 子君长情神态自若地拿过挂在床头的外衣披在身上,目光略过桌上放的那碗汤药,然后抬手将药碗打翻。 他是没想到他今日只是醉酒和自己兄弟一起睡一夜,就是单纯睡觉有什么不可…… 如此小事 ,何须解释? 一众侍卫战战兢兢应了声喏,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婉娘,国家大事,往后你莫要再插手 孤自有成算,这些年你辛苦了, 好好当你的公主。” 子君长情说完,彻底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内。 燕婉儿满肚子的彷徨,看了眼洒在地上的断肠散,忽然就想着,若是自己喝了也好。 这些年抗下来她吃了许多苦,但今天她想死。 他们大庆还没有小主人呢,大王就短袖了,已经没有前途了。 她想死啊! 今夜的夜似乎格外漫长。 子君长情和许钰同睡一张床榻似有断袖之癖的事情没能瞒住。 第二日早朝,许钰在众人古怪的目光中牵着子君长情的手宣读了让位诏书。 并且恢复国号“大庆”。 原先的大明国只存在了一百二十九天。 看着两个男人十指紧扣。 先前拥立许钰的氏族纷纷倒戈,毕竟一个喜好男色的王 后面怕是连继承王位的子嗣都没有,且还会被世人嘲笑,对国祚不稳。 难怪他们之前送美人给许钰他都不要。 还是子君长情合适,毕竟这位王虽然可能喜欢男人,但也喜欢女人,那位南朝的长公主殿下就是证明。 曦伏殿。 “公主殿下,今日可热闹了,说是新王登基。” 小枝从院子外面跑回来,戈曳皎皎此刻正倚靠在秋千架上晒太阳,手上拿着一本山河志在看。 听见小枝这话,戈曳皎皎面上并没有多少兴致。 不过就是一群山寨匪徒在给自己安名号罢了,一个小小九州之地…… 子君长情真有那个能耐能力挽狂澜吗? “呵。” 戈曳皎皎轻笑了一声,再过两天,她就能离开这个地方了。 小枝看见戈曳皎皎在笑,只以为她也跟着开心。 外面的热闹这一方小院也能听见响动,丝竹管弦,载歌载舞,一直持续到太阳西斜。 燕婉儿带着一大群人造访曦伏院的时候,戈曳皎皎刚用完晚膳,在院子里散步消食。 “带走。” 燕婉儿没打招呼,只冷眼盯着戈曳皎皎,然后四个膀大腰圆的嬷嬷抬着戈曳皎皎就走。 “燕婉儿,你想干什么?别忘了过两日你们便要把我交出去,否则南朝和北朝那边你可不好交待。” 戈曳皎皎挣扎不动,这燕婉儿有时不按常理出牌,她也有点拿捏不准。 “公主殿下与我家王上是夫妻,自然是请公主殿下前去侍寝的,夫妻敦伦是人之常情。” 戈曳皎皎听了这话大脑懵了一瞬…… 这燕婉儿不是最讨厌她吗?恨不能杀了她,怎么会给她机会接近她家尊贵的大王? 燕婉儿内心也是十分忐忑害怕,这戈曳皎皎也算国色,若是连戈曳皎皎都不能让她家大王…… 不,眼见为实,今夜,她得亲眼看看她家王上到底……行不行! 第168章 返回南朝 戈曳皎皎不挣扎了。 她和子君长情连女儿都有了,也不在意多这么一次。 今日宫宴热闹空前,各个贵族早就得到消息预备着,各处收集美人献上。 这美人,男女皆有。 只是子君长情这容貌在男子中已经是翘楚,衬得送进宫的美人们都十分寡淡。 戈曳皎皎被一众侍女洗的香喷喷抬进来,燕婉儿怕她逃跑用绳子把她捆起来了,扔到床里,用被子盖着。 一掀开被子,戈曳皎皎瞪大了眼睛。 “沈念!你怎么在这?” 沈念看见戈曳皎皎,也是一惊,随后看见自己被人洗干净的身子,身上只着了一条亵裤,面色有些不自然,也不敢看她。 “不知,我在太医院分草药,冷不防就被人从后面打晕了带进来,才刚醒没多久。” 这自然是燕婉儿派人做的,听说这个叫沈念的男人也是大王在路上看到把人抢回来的。 这战乱年代,找个漂亮的不容易,自家大王若是喜欢男的也不是不可,但也得喜欢女人,要不大庆从哪里弄个继承人出来。 若真只喜欢男人,有个漂亮男人在旁边诱着,说不定能行。 “你们二人今夜要把大王伺候好了,如若不然,哼!” 燕婉儿拔出旁边一个侍卫的刀就朝一旁的花架砍过去,花架砍断倒在了地上。 戈曳皎皎和沈念两人看了一眼齐齐转过脸来,皆无奈的翻了个白眼。 燕婉儿是个颠婆。 …… 这场宫宴持续到子时方散,子君长情被人灌了不少酒,被宫中的奴侍扶进了寝殿。 待一番梳洗过后,整个人已经困到睁不开眼睛。 戈曳皎皎和沈念为了避开这种尴尬,在燕婉儿离开后,一个挪到了床头睡,一个挪到了床尾睡。 所幸这床极大,十个人一起睡都宽敞。 子君长情掀开被子躺进去不多久就睡着了。 夜半三更,沈念尿急醒来要起床如厕,忘了身上还被绑了绳子,一个侧身往旁边滚,就滚到了一个温热的怀抱里,子君长情顺手无意识抱住,只觉得怀里硬邦邦不舒服,又转了个身继续睡。 沈念心里一咯噔,心想应该是子君长情回来了,于是开口喊他:“子君长情,帮我把绳子解开。” 喊了没反应,耳边是轻微的鼾声,沈念憋的急,只得又小声在他耳边喊了一句,结果还是没反应。 这边沈念急得憋红了脸,只得用自己的头去撞子君长情的脑袋,这一下动静有点大,不仅惊醒了子君长情,还惊醒了在床尾睡着的戈曳皎皎。 “来人,有刺客!” 子君长情一个翻身将沈念压在身下,戈曳皎皎撑起上半身睡眼朦胧地看着床对面,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这一大声吼,寝殿内冲进来十几名侍卫,侍卫手拿着火把,把寝殿内照的亮如白昼。 床尾的美人儿看一眼便让人酥软,可自家王上将人弃到角落,只顾着宠幸身下那个…… 燕婉儿好不容易等到了动静,却等来这样的晴天霹雳。 只有子君长情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看了眼被自己压在身下锁喉的沈念吗,没穿衣服,露着上半身且双手绑着绳子…… 沈念眨眼:“你可以放开我了吗?” 子君长情环视一圈周围人暧昧不明的神色,然后才注意到床尾散着发的戈曳皎皎,她的手也被绳子绑住了,此刻正一副局外人看好戏地模样看着他。 “都给我滚出去!婉娘,你给我交待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子君长情暴怒,一脚将沈念踢下了床,恰这时,沈念身上的绳子不知道何时松动了。 大家只看见沈念旁若无人地飞奔到后头去,只听他嘴里不停念叨着“人有三急……” 不多时,寝房内只剩下戈曳皎皎,子君长情,燕婉儿三人。 戈曳皎皎打了个哈欠,困得眼睛都睁不开,躺下继续睡。 子君长情看她那样没说什么,燕婉儿却心虚又局促,不敢看子君长情的眼睛,断断续续说话。 “小声些,别吵到她。” 燕婉儿看了眼躺下接着睡的戈曳皎皎,只得压下声音讲了这事儿的来龙去脉。 子君长情抬手压了压突突跳的太阳穴,他头疼,只抬手将人挥退:“婉娘,你擅作主张,罚你禁足三个月。” 燕婉儿自知理亏,退了出去。 转眼,寝殿内恢复了安静,子君长情爬到床尾,将戈曳皎皎身上的绳子都给解了,闻着她身上淡淡的香,终于感受到久违的安稳。 戈曳皎皎睡得浅,枕边人揽住自己,她顺势靠在他怀里睡。 再过两日,南朝就会来使臣接她回国了。 另一边沈念好不容易逃出来,自然不可能再回去。 两日之后,九州城门外,迎来了南朝使臣,由商云容带头,之前公主府的一众智囊团也跟着来了,另配三千铁骑。 两国递交盟约。 约定三年内各不相犯。 仅此而已。 戈曳皎皎坐在马车内,望着远去的城楼,心中更多的是几分轻快,远方有她的国,她的子民,她的家。 “人总有取舍,皎月,你不能太贪心。” 戈曳皎皎默默对自己说道。 商云容大半年未曾见她,看她安然便也放下了心。 她和子君长情那点情缘,在一个国家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北朝那边如何?” 戈曳皎皎拢了拢身上的狐裘,南朝入冬,各处大雪,北朝那边情况估计也不乐观。 冬天,是四季之中最动荡的季节。 今年的冬,依旧寒冷无情。 商云容神色凝重:“北朝王遇刺身死,勾蛮掌控大半兵权,但他终究不是北朝人,军中很多将士追随他是因他能带领北朝打胜仗,只是如今北朝有流言说他妄图窃取国祚,更有流言说北朝王死是因为他,近日他的军队里已经有不少起了反心,为了平乱,不得已重提要将北朝拓跋宴迎回国,以正自己无意北朝国祚。” “也有人推崇让其他几位王子即位的,只是北朝王子年纪都小,如今把持北朝朝纲的是王氏族人,先王后的母族,就是之前女扮男装被封为储君的那个拓跋昊天的母族。” 戈曳皎皎听完,抬眸间眼中闪过几丝兴味:“派人去一趟北朝,放出流言,说拓跋昊天是天命之女,将来会成为北朝女王,只有她才能带领北朝昌盛。” 流言不需要辨明真假,只需要知道的人多了就好,最好整个北朝的百姓都能知道。 北朝越乱,于他们南朝越有利。 第169章 四方局势 勾蛮得知戈曳皎皎被成功迎回南朝,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如今那子君长情复国称王,意味着他和戈曳皎皎彻底站在了对立面,两人绝无可能。 “主子,那些刺客全都服毒自尽了,临死前还骂着您是反贼。” 曾康低下头如实禀告。 勾蛮头也未抬,左臂上的刀伤前两日刚处理,今日又添了一道极长的伤口。 这伤口深可见骨,刚才刚被医师用线缝好,勾蛮疼到脸色泛青。 自从北朝王拓跋珪死后,一波接着一波的刺杀朝他而来,虽然他杀拓跋珪的时候极为隐蔽,收拾的也干净,但那帮人都不是傻的。 这事就算不是他做的,他手握兵权,北朝那几大贵族世家也不会放过他。 “继续加强警戒,军中若是还有反叛者,直接杀了以儆效尤!” 勾蛮早已不是桃源村出来的那个只知道争风吃醋耽于情爱的少年,如今卷入权谋,也不得不为了求生而弑杀。 说这些话时,心中波澜不惊,眉头都不皱一下。 他手上领兵60万,杀拓跋珪时本想要另外一半的兵权,结果那拓跋珪始终防着他一手,这另外一半虎符始终没找到放在哪里了。 拓跋珪死后,北朝王家、赵家,钟离家、凤家,四大家族纷纷动作,收拢兵马,如今这四大家族各自为营,都想把他勾蛮给弄死,希望北朝重新洗牌,都盯着那最高处的位置。 要不是商云容那些粮草助阵,他手下那六十万兵估计早就叛变了。 本想着杀了拓跋珪后,他能一手掌控北朝内外,等着歼灭大庆之后,带着战功去迎娶皎月,如今却是不能了。 至少他得先把北朝这边的烂摊子收拾一下。 如今就盼着子君长情那边能够起兵攻打北朝,震慑那四大家族,他再出兵取胜,方能再次巩固他战神的地位,让北朝的人看看,没了他勾蛮,他们这北朝还是不是铜墙铁壁。 只是子君长情那边没有动作,他便不好出兵。 “你先出去吧,让我一个人待会儿。” 勾蛮撑起额角,闭目不言,他鬓边不知何时生了白发,少年白头。 他想起了自己的干爹,若是阿爹在,他定然又会打自己一顿,他最是喜欢太平祥和的日子,不知阿爹如今身子骨可还康健,若是自己回桃源村去,阿爹还会认自己这个儿子吗? 他明明胸无大志,也不想要争夺什么天下,只想和心爱的人一起白头到老,怎么就这么难? 怎么就走到了这般田地? …… 不过几日,北朝突然传出流言,说拓跋昊天乃真命天女,北朝国君之所以代代早逝,是因为国运需交到帝女手中方能昌盛。 “简直放屁!” 凤家家主凤道承首先绷不住,他私底下联络了赵家,钟离家的两位当家人前来商议。 “我看这事就是王家放出来的风声,当初储君被查出来是女扮男装,那事已经让我们北朝在几大国中丢了面子,如今竟然还敢生牝鸡司晨的心思。” 赵家家主赵晗接过话,眼神阴郁。 一直没有开口的钟离山淮沉思道:“依两位家主看,此事该如何办,你们知道的,一直以来我们钟离氏都是主和派,对那个位置不感兴趣,只想着在这乱世保全家族就行。” 两人听了他这话,都在心头冷哼了一声,不过就是个墙头草,要不是王家势力太强,他们也不会叫上他。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山淮兄也知道王家这次安的什么心,他王家若是真出了一位女帝,我们其他三大家族可还有活路?” 赵晗接话道。 “不若我们三家联手对抗王家,还能博一条生路。” 赵晗此话一出,其他两人都没有说话,但眼神交汇下,最后都点了头。 时年元月一日,子时,大雪,风寒地冻,北朝各处烽火起,北朝有史以来最大的一场内战爆发。 北朝百姓在新年的第一日,丧钟敲响 ,血染河山。 南朝。 “公主殿下,勾蛮发来信函。” 商云容说着,把手上的信函递交给戈曳皎皎,戈曳皎皎抬手接过。 北朝如今情况他们早就知道了,勾蛮联系他们是迟早的事。 “阿月,如今北朝分崩离析,四处战乱,我军已有围困之局,望借兵十万解此困局,阿月,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华予亦念。” “呵!”戈曳皎皎气笑了。 商云容看她模样,不由得问:“那勾蛮可是逼婚了?” 戈曳皎皎把信交给他,商云容看完,冷斥了一声:“竖子!下作,拿个孩子来威胁人!” “那我们这兵看来不得不借了。” 戈曳皎皎看了眼外面的大雪,呷了一口热茶,面色淡淡:“北朝如今局势不明,不是我们插手的好时机,派精兵一万,伪装成流民去到勾蛮身边,救出华予,若是勾蛮此人太过难缠,择机杀之。” 秦鹊阿爹,若真走到那一步,阿月亲自去跟您请罪! “此事就交给云容了。” 戈曳皎皎抬眸看向商云容,这个少年,不过几年时间,俨然成为了一个顶天立的让人信服的男儿 ,在商云容领命退下时,又开口:“不到万不得已,留那勾蛮一条性命,我欠他阿爹一个天大的人情。” “喏!” 商云容点头应下。 另一边,子君长情便装带着一队人马悄悄到了南朝炝城。 “就在这棵树下,挖!” 子君长情带着几人指着一棵老槐树,几个下属听了命令开始挖。 自从记忆恢复了之后,他一直惦记着楚含章临死之前交待给他的话,老槐树下,藏着藏宝图。 自从楚汉章的府邸被抄了以后,这里就荒败了下来,尽管如此,他们也只敢在晚上行动。 虽是大庆复国了,但如今的大庆穷得叮当响,希望楚大人给他留的是一笔不小的财富。 “王……郎君 ,挖到了!” 大概半炷香的样子,他们终于在槐树底下挖出了一个铁盒子。 铁盒子被一把锁锁着,子君长情直接让人用刀把锁劈开,直到盒子打开那一刻,子君长情的心还是激动的狂跳。 众人围过去看,只看到里面有一匹折叠起来的锦缎,锦缎长5尺,宽六尺,上面绘制的,是这座府邸的构造图,在西北角,有一个红色标记。 宝藏,在这座府邸的西北角! 子君长情双眸放光! 第170章 联手出逃 整座楚府面积极大,靠山而建,一行人跟着手中的建筑图寻过去,大家内心十分激动,脚步不停疾驰,子君长情更是恨不能飞起来。 自从复国之后,处处都需要钱财打点,尤其是军队又需要粮草,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什么君子当视钱财如粪土,简直是屁话。 “主子,是这里了,这怎么看就是一堵石墙啊。” 许钰拿剑柄敲了敲这堵墙,但没发现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他们这次一共来了十五人,都是陪着许钰出生入死的兄弟。 “有机关的。”子君长情平复下狂跳的心脏,这间房是楚含章生前的书房,楚含章临死前和他说过机关的事。 好像就藏在某排书架的下面。 当初抄家的时候,这书房的书已经被搬空了,只留下书架。 只是这书房极大,大约放了六十个书架。 “大家查查这书架底下,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平常之处。” 子君长情说完,一行人分头行动,大概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就有一个随从发现了暗藏的机关。 就藏在书房的西北角,且是在书架下压着,不小心推动了一下,墙面地石门就被打了开来。 石门一推开,十几人就被里面的场景给震惊了。 背靠楚府的这一座山峰已经被挖空了,一块块金条垒成小山高,除了金子还有豆大的银子也堆成了小山。 “这是……金山银山啊。” 一行人怀着激动的心情再往里走,看到的是一个个装成滚圆的麻袋,码放的很是整齐,堆叠成了三十多丈高,且一排排不知后面还堆了多少。 子君长情拿了把小刀在其中一袋上戳了个洞,里面当即流出了白花花的大米。 “这,这得供多少人吃喝不愁啊!” 许钰不由得感叹。 子君长情此刻已经彻底冷静下来了,他想的是后续更长远的事:“这么多不可能搬出去,我们得想办法,让这炝城变成我们的领地才行。” 他说完,一行人都沉默了。 这炝城以前是大庆的,可现在却是南朝的领土,他们刚签订议和书,三年内不战。 且这炝城如今是南朝的军事重地,每年要靠着火油生产火药弹。 若是想要炝城,那只能靠抢。 可南朝的军事实力远胜他们,要撕毁合约,九州很快就会沦陷。 真是进退两难。 子君长情头疼皱眉:“先把此处封了,留些人在炝城时刻关注这里的动向,我们回九州再想想办法。” 有钱,但是不能花。 若是他这边动静太大,定然会引起皎月那边的注意。 北朝,落芷宫。 “怎么样,人找到没有?” 勾蛮看着看都不敢看自己一眼,都垂头不敢说话的侍卫,气急败坏地问了句。 “回……回将军,没有。” “没有?两个八九岁大的小孩,他们能藏到哪里去,不在落芷宫,他们还能去哪里!” “啪!” 勾蛮气急败坏地扬起鞭子一甩,冷沉道:“秘密搜捕,别泄露风声,对外就说找到了,被本将军软禁在了另一处,任何人不准探视,若有人胆敢泄露半个字出去,死!” “喏!” 侍卫们战战兢兢。 落芷宫一处地道内,两个身着灰衣短打的小孩儿猫着身子往前走,身上脸上都沾了土,两人手上各自拿了一个夜明珠。 “小华子,那个勾蛮不是待你挺好的,你怎么非得躲着他和我一起跑啊?” 拓跋昊天一边走一边紧紧拉着戈曳华予的衣摆,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也只敢小声和他说话。 戈曳华予小嘴紧抿,看着前面到头的黄土墙,卸下肩膀上背着的包袱,从里面拿出一把小土锹,开始挖土。 一边卖力挖土一边道:“你舅舅还要推你上去做北朝王,你又为何要偷跑?” “切!” 拓跋昊天挑高了眉毛,“我可不愿意上去当靶子,我在落芷宫多年,当初我母后死时他们都不曾出手帮一下,还赶忙与我和母后撇清关系,想推举我做北朝王的怕不是我那只会摇尾乞怜的舅舅,肯定是有人故意放出消息要搅局的,且让他们打去吧,最好全都死光!” 女娃一张精致的小脸上,此刻说这话一脸的恶毒。 “反正这北朝是不能呆了,先躲出去,保住命再说!诶,你还没说你与那勾蛮呢!那勾蛮是你那个姑姑给你准备的内应吧!” 拓跋昊天一边说一边用手拍了拍奋力挖土的戈曳华予。 戈曳华予抬起袖子抹了抹脸上的汗接着干手里的活,闷声说了一句:“我不会为任何人手里的人质。” 拓跋昊天听完没再说话,只余下戈曳华予铲土的声音。 落芷宫没有密道,这密道是两人挖了大半年挖出来的,没有人知道两个小孩儿会一起做这些。 这密道口小,密道口另一端通向北朝王宫外面偏僻之处,那里极少有人路过。 那段时日 两人都会偷偷跑出落芷宫观察地形,根据计划好的路线挖地洞。 这地道早在十天前就挖通了,怕被人发现又将洞口进行掩埋。 “好了,我们走!” 戈曳华予看着前面黑漆漆的一条小道,难掩激动之色。 他逃出来了。 拓跋昊天也很是激动,抓着戈曳华予走出了密道,离开前,两人把洞口给重新埋了起来。 “你认得回南朝的路吗?” 拓跋昊天从小到大没有离开过北朝王宫,此刻除了激动,还有一丝对未来的迷惘和害怕。 但有戈曳华予在,她莫名就不怕了。 “我认得的,只是我们现在不能直接回南朝,得绕路,那勾蛮知道我们跑了,定然会在回南朝的各个关卡设防,我们绕路先去九州城。” 戈曳华予语气十分坚定,姑姑从他小时便十分喜欢带他看地图,在来北朝的路上,他也时刻观察着地形,期盼有一日能早点回到南朝。 如今九州城是子君长情的地盘,他记得那个叔叔。 那叔叔虽待他不错,但如今局势不同了,他已经彻底和南朝决裂。 他和拓跋昊天此行,会很危险,会吃很多苦。 但姑姑说了,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