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九相思意》 第213章 李如宣你有病吧 “胡闹,”不轻不重的呵斥一句,李如宣淡淡的看了一眼很是激动的宁杰,道,“你觉得你阿姐是看见你去接她会高兴?还是看见你去读书上学会高兴?” 听了这话,宁杰的激动趋于平静,不用多想也知道,他阿姐肯定会是后者,可是,他想接阿姐回家。 “好了,我会将你阿姐接回来的,你安心的去上学,她的事宜,我会全权处理好的。” 不情不愿的应下这件事,宁杰也不肯在这里多待,他推开院子的大门,突然道了一句,“对了,阿娘说,你是个好人,你以后的日子还很长,不该因为这事儿困一辈子。 阿娘还说,如今阿姐已经走了,死人不该挡了活人的道,所以,她提议道,李宁两家的亲事不如就此作罢,如若你同意这件事,那等她身体好些,就带着那些东西上李府退亲。” 微微摇晃的扇子在半空中一滞,李如宣抬眸看着背对着他的少年,明明语气里满是无所谓,可搭在门上的手,却是在轻轻颤抖,“那你呢?宁杰,你是怎么想的?” “这是你自己的事情,你要问我也没用,”宁杰撇了撇嘴却又很快将这副神态收了回去,哪怕知道李如宣此刻看不见他的神情,他也还是这样做了。 “这的确是我的事情,可你不要忘了,它同时也是你阿姐的事情,父母之爱子,则为计之深远,你阿娘以己度人,这份情谊难得,我自当是收下,可你与你阿姐情谊深厚,我自然也要听听你的意见,那么宁杰,你对这件事有什么看法?” “看法?” 在得知阿姐要和一个风流在外的纨绔子弟说亲时,他心中自然是不喜,在他看来,自己阿姐哪哪都是顶好的,天下王公贵族,谁都配不上,更何况是一个纨绔子弟。 可后来,这个纨绔子弟用自己的实力证明了外面所传,皆是流言蜚语,也因为这,解决了自己的麻烦,少年慕强,他也不例外。 “我也不知道,”好半晌,宁杰才低低回答道,他声音里带着无边的茫然,像是一眼望不见头的大江大河,“若是换做阿姐,她一定不想让自己耽误你,阿姐她,一定不希望自己成为谁的负担。” “可我不是她,”宁杰语气一变,声音中的茫然化作突然的强硬,他转过身来,目不转睛的看着李如宣,一字一句道,“可我不是她。 你要是想听我的意见,那我一定会说,我希望你能和阿姐成婚,哪怕于你而言这个想法惊世骇俗。 我不知道阿姐对于自己日后的生活,有着什么打算,但我知道,在遇到你之前,阿姐口中最常出现的是我,是阿娘,是阿爹,可你出现后,阿姐的口中逐渐有了她自己。 我不知道其他人会不会给她带来这种变化,我只知道你可以,你可以让阿姐对未来充满期待,关于她自己的期待,所以,我想让阿姐入你李府的大门,哪怕最后进入的只是她的灵牌。” 李如宣定定的看了宁杰好久,在后者脸上的坚定快要撑不下去时,他忽然一笑,随即点了点头,“挺好的,你这想法不错。” “啊?” 这回轮到宁杰傻眼了,他不可置信道,“李如宣你有病吧?我说我要你和阿姐的灵牌成婚,你居然说着想法不错?是我先前说错了话,还是你听错了?” “怎么好好的,还骂起人来了?”李如宣摇着脑袋,随后认认真真的道,“你没说错,我也没听错,你只管回家后,告诉你阿娘,十月初六的婚礼照常举行,我会娶你阿姐的,哪怕娶的是她的灵牌,这是我该做的。” “你...” 若说刚刚,他还可以认为李如宣是在同他说笑,可这会儿,宁杰脑中一片混沌,直到这时,他还是有些不可置信的道,“你,你说要娶我阿姐?” “自然,”李如宣也没了继续躺下去的心思,这躺着固然是极好,但躺久了,连骨头都酥软了几分。 他懒散的伸了个懒腰,慢慢道,“这八字已合,婚事已定,你阿姐她便是我的妻,这是谁也无法否认的,所以我娶她,也是件无可厚非的事。” “我看你是真的有病!”宁杰听完这话,顿时怒了起来,“你重情重义是件好事,可你有没有想过,你要是真的娶了一个灵牌回家,这满京城的人会如何想你! 你若是因为可怜我们宁家才这样做的,那我告诉你,我不需要,宁家也不会需要!” “哦,”李如宣语气散漫,他抬头看了看天,忽然道,“我看天色也不早了,不如我带你出去吃碗饭怎么样?巷口的那家小馄饨就不错。”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宁杰“噔噔噔”的跑到李如宣面前站定,他仰着头,努力做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可惜这副样子在比他高两个头的李如宣面前,根本不够看。 “不爱吃馄饨吗?那真是可惜啊,对了,这个点儿,你阿娘应该做了饭吧,那干脆我就去你家吃好了,正好离得近。” 听着李如宣自顾自的做好了决定,宁杰只觉得自己胸口痛,这人怎么比以前更加不要脸了? 最后,李如宣没有去成宁家,宁杰“大方”的掏钱在巷口买了两碗馄饨要请客,又很是“热情好客”的在馄饨好了后,主动去帮忙不过来的馄饨摊主端碗。 然后趁背过身,李如宣看不见自己,摊主又忙上忙下忙的不可开交时,在前者的碗里面加了许多盐,担心被看出,又偷偷用手指搅拌了两下,确认从外观上看不出什么后,他这才笑容满面的端着两碗馄饨走过来。 “喏,你的馄饨。” 宁杰将偷放了许多盐的那碗摆在李如宣面前,后者面色如常的闻了闻,然后一本正经道,“没有筷子了,你再去拿两双过来。” “哦,”见桌上的确没有多的筷子,宁杰爽快的下了桌,小跑到摊主那里拿了筷子,待他回来时,两碗馄饨还是一如之前的模样,这让他放心了不少。 “喏,筷子。” 不怀好意的给出筷子,宁杰偷摸的打量着李如宣,后者慢吞吞的夹起一个馄饨,吹了吹,却又放下,似是想要先喝口汤再来吃馄饨。 可临到碗口要到嘴时,李如宣却又将碗放下,这看的宁杰很是着急,这人到底是要先吃馄饨,还是要先喝汤啊? 就在他恨不得连馄饨带碗都塞进李如宣嘴巴里时,后者却是忽然来了一句,“你一直盯着我做甚?难道你在碗里偷偷加了什么不该加的东西?” 第214章 成了永别 “胡说,我才没有,”宁杰眼里显露出一丝慌乱,但他很快镇静下来,恶人先告状似的道,“你这样说,难不成是你自己心中有鬼?再说了,谁好端端的在馄饨里偷偷加什么不该加的东西?” “是这样吗?”李如宣若有所思的点了点,随即又问道,“那你怎么不吃?” “我,我那刚刚不是端碗拿筷子去了吗?”宁杰理直气壮的道,他说着,气鼓鼓的夹起一个馄饨一口咬了下去,似是要将心中的怒气发泄在这个馄饨上。 但很快,宁杰脸上的表情就出现了一丝变化,不对欸,为什么他这个馄饨会这么咸?难道是李如宣发现了他的小动作,将两碗馄饨换了位置? 他偷偷抬头打量,后者此时也咬了半口馄饨,只这一口,这人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今日这馄饨是不是盐放多了?”李如宣有些疑惑的看着宁杰,他说着,就要起身,“我去问问摊主,看能不能多加一些汤,或者是换一碗。” “等等,”宁杰一听,连忙将嘴里咸得要死的馄饨吞下去,他急急忙忙的道,“换什么啊换?你看这摊主都忙不过来了,你还要上去给人家添乱,咸就咸一点儿吧,吃了又不会死人。” 李如宣一言难尽的看了他一眼,“你的馄饨不咸吗?我这碗很咸,是吃不下去的那种咸,要不咱俩换一碗?” “我这碗也很咸的,”宁杰伸手护住自己的碗,笑话,加了多少盐,他心里又不是不清楚,那一口下去肯定是咸的要命! 再说了,两碗都咸的话,那应该是摊主加盐时加多了,他还以为是李如宣悄悄换了的哩。 好说歹说劝住李如宣不想吃的想法,看着人皱着眉,视死如归的吃完这碗馄饨,这副模样看得宁杰心中直笑,也不枉他自掏腰包请人吃了这顿饭,只是今日这馄饨真的好咸啊。 吃完饭,宁杰便匆匆忙忙的往家中走去,他走的匆忙,也就没有看见在他走后,李如宣像是隔空取物一般,将装着筷子的箸筒原封不动的放在了桌子上。 随后,他站起身,和闲下来的摊主夫妇打了声招呼,然后慢悠悠的往自己的家走去。 十月,有人八抬大轿、锣鼓喧天的迎娶了一方牌位,这让京城的许多的百姓纷纷猜测这背后的原因,有好事者,甚至编了众多个版本出来。 有说情深不渝,有说妖女迷惑,总之议论纷纷,没有个准确的说法。 而在刑部这边,也发生了一件大事。 空了半年多的侍郎一职,被一个不足双十之岁的青年拿到手,其余五部纷纷笑话,说这人一定是走后门进来的,不然,哪儿有人起步就是四品? 要知道,就连从考场层层杀下来的状元,在最开始的职位,也只是个区区的五品、六品。 但很快,另外五部就笑不出来了。 原因是,在这新上任的刑部侍郎一手操持下,将同为四品官的礼部侍郎一家,以欺男霸女、贪污受贿、行事不端等种种罪名,安置了秋后问斩。 而这奏折上到皇帝那里,还审批通过,并且直接让这刑部侍郎亲自监刑。 十一月十一日,李如宣一身绯色官服出现在大众眼前,他看着刑台上的陶家人,将桌面上的斩字令牌轻描淡写的扔了下去。 随着人高马大的刽子手高高举起鬼头刀,只见半空中寒光一闪,那些或哭或咒骂不止的声音便戛然而止,浓郁的血腥味在四周传开,让不少围观百姓心生呕吐之意。 可对于此,李如宣只是微垂下眼睫,然后神色淡然的回朝赴命,这之后,玉面杀神的称呼,便莫名其妙的落在了他身上。 挺好的,最好别让他知道,这是谁给他取的,不然鬼头刀伺候! 来年二月中旬,陆府陆昭昭及笄礼大办,不只宫中皇帝、皇后、太后送了礼来,一众皇子公主,以及以关林两家为首的官家,也相继送了大礼过来,除此之外,江湖上的游白山庄、裴家也送了礼过来。 其中,游白山庄送的是些女儿家会喜欢的饰物,而裴家除了那些东西,还送来了黄金百两以及一张琴。 “陆姑娘,”裴家人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大礼,“外面的那些东西以及百两黄金,是裴家感谢陆姑娘之前的相助,特意赠送给陆姑娘你的。 至于这张琴,这是家主的成名之作,也是家主送给陆姑娘的及笄贺礼。” “哦,”陆昭昭眼神闪了闪,她伸手轻轻拨了一下,小心摆放在桌上的琴的琴弦,琴音如流莺般清脆,潺潺如水面流泻的粼粼白月,“不知这位家主是?” “家主名讳为裴明秀。” “哟,还真让她给做出来了,我还以为这裴家早就忘了哩,”待裴家的人走后,靖宁心痒难耐的摸了摸琴,她虽然不会,却还是能感受到这张琴的不普通,“对了,昭昭,这琴叫什么名字啊?” “流萤,它的名字叫做流萤。” “你别说,这名字还挺好听的,”靖宁笑嘻嘻的点了点头,“对了,关之洲还有给你来信吗?” “自然是有的,”陆昭昭笑了笑,她命玲儿将流萤收到自己的库房之中,然后转头调侃道,“怎么?程公子这个月没有托人给你带东西过来?” “才没有,他送东西可是很准时的,跟我每日都要吃一串糖葫芦一样准时!”靖宁微微扬着脑袋,脸上满是笑意,“而且我才和他回了信,说他要是回来了,就提前给我打声招呼,到时,我到桃泉山庄去接他。” “那程公子是应下了?”陆昭昭好奇的问道。 “嗯嗯,”如小鸡啄米似的点了点头,靖宁笑道,“他当然是说好了,不然,等他回来了,我就把他按在墙上一顿猛亲!” “哇哦~~” 安稳度过了及笄这一日,又过了大概两个月的时间,靖宁总算是收到了程道休的来信,信上说,他与萧氏兄妹已经到了离乌门山不远的一个小镇上,不过萧氏兄妹还另外有要事去做,所以余下的路,他要自己一个走。 “真不要我跟着你去?”替靖宁收拾了一些东西后,陆昭昭有些不放心的问道。 “哎呀,你放心好了,我这么大一个人,难道还能走丢了不成?”拍了拍陆昭昭的肩,靖宁笑得没心没肺,“程道休大概明日下午些就要到了,我就先去桃泉山庄住一晚,不会有什么大碍的。 再说了昭昭,陆祖母最近受了寒,你要是跟着我去了,那陆祖母这边有谁来照看?你就放心好了,我身边可是有着不少人的。” “好吧,”陆昭昭无奈的叹了口气,她站在公主府外,目送着靖宁远去,见这小姑娘一直在马车上同她挥着手,她无可奈何的笑了笑。 可陆昭昭不知道的是,靖宁这一去,便与她成了永别。 第215章 还愿 因为提前打了招呼的缘故,桃泉山庄在靖宁来时,便将最大最好的房间给收拾了出来,除了这些好处,从这间房子的窗户向外看,还能看到种满桃树的院子。 虽然此时桃花的花期已近尾声,但仍有开的灿烂的桃花,在枝头绿叶间,骄傲的随风摇晃。 可靖宁却没有多少心思去欣赏这一景色,她一会儿侍弄着房间里的装饰,一会儿趴在窗前,目光游离不知在看什么,总之没有一刻是安分下来的。 好不容易不到处转悠了,她又伸手拨了拨放在檐下的水缸,平静的水面上漾起一圈一圈的涟漪,几尾饲养在水缸里的红鱼甩着如纱如雾的尾巴,纷纷躲在了漂浮在水面的碗莲之下。 “殿下,你既然无事可干,”一旁,看出靖宁的激动、难以心宁,阿墨想着,要是靖宁一直这样激动,只恐晚上不好入睡,第二日没有什么精神头起来,于是她道,“咱们不妨去普法寺转一转。” “去普法寺转一转?”靖宁转过头看向说的一本正经的阿墨,“去普法寺干嘛?还愿吗?” “嗯,”阿墨思考了一下,点了点头,认真道,“也不是不行,殿下昨年不是上普法寺,为程公子求平安了吗?如今程公子平安归来,那我们此行也可当做是还愿。” 好像是个好主意,靖宁坐直了身体,反正她现在也静不下心来,去普法寺转转也好,两千多级的台阶,一上一下加起来就是四千多,这一定能让她今晚睡个好觉! 说走就走,靖宁当即就带着阿墨爬上了普罗山,上了香还了愿,随意的在庙里四处走走,又觉得无趣,正要打道回府时,却意外碰上了弘远。 “嗯?老和尚,你今日怎么又闲心出来逛逛了?”靖宁很是好奇,要知道,这位弘远大师在大多数时候,都会待在自己的禅室里打坐念经,除了宣讲佛法的时候,其余时间碰上他,比走到大街上碰上她父皇的几率还小。 “阿弥陀佛,”弘远将手中的小叶紫檀往前拨了一位,对于靖宁的打趣充耳不闻,“殿下与老衲有缘,所以才会在此时此地相遇。” “是吗?我不信,”她是上山来还愿的,又不是特地来见这个老和尚的,想到这儿,靖宁对着弘远挥了挥手,道,“好了,我要下山了,你慢慢逛吧,我就不打扰你了。” “还愿一事,殿下怎么想着要在今日来?” 靖宁不过刚走两步,便听弘远这样问道,她身形顿了顿,随即转过身来,“老和尚,你怎么就断言我今日是来还愿的?” “天机不可泄露,”弘远微微一笑,他双手合十对着碧空微微屈身。 “哦,你要这样说,那我可不爱听,不是有句话叫做,出家人不打谜语...” “殿下,你说的应该是出家人不打诳语,意思是说出家修行的人不应该说谎或欺骗人的话,”弘远说的很有礼貌,他纠正了靖宁口中的错误,又道,“殿下似乎不信佛?” “对啊,你没有看出来吗?我一直以为自己表现的很明显,”靖宁答的很爽快。 弘远笑了笑,道,“殿下既然不信佛,那不知殿下信命吗?” “信命?” “常人有言,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殿下于昨年在寺中求愿是因,今日来还愿是果,唉,只可惜呀...” “可惜?”靖宁脸上充斥着疑惑,求愿后还愿,不是很稀松平常的事吗?这有什么好可惜的? “老和尚,我皇祖母说过,”靖宁神色突然认真起来,“她说,你活的久,见的广,有些时候还能勘破天机,你今日不请自来,莫非是你勘破的天机与我有关?” “殿下聪慧,老衲今日正是为殿下而来,”弘远对着靖宁点了点头,沧桑的声音里,满是禅意,“殿下可知,你所求之人若是离了京城,会发生什么样的事吗?” “嗯?这个啊,他去了其州、荣州,说那里的人都喜欢养小虫子,还去了隋州,托人给我带了好多好看的壳子...”靖宁伸出手指头细细数着。 程道休每去一个地方,都会将自己的所见所闻写下来,然后把当地的小玩意连同书信一同交给雁书坊的人(官方组织,专用于寄书信的地方),最后由他们转交给远在京城的靖宁。 收到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时,靖宁总是会珍视的把玩一阵,然后小心翼翼把它们放在一个匣子里。 她说了许多,眉飞色舞,眼中的欢喜多的溢出来,却并不让人生厌。 弘远在一旁听着,不时的点头,丝毫不觉得这些东西让他一个和尚听了有什么不对。 “...大概就这些吧,”靖宁停了嘴,然后打趣道,“没想到一个你一个和尚还喜欢听这些。” “众生百相,于老衲而言,听了殿下讲的这些,不过是在看佛书的时候,有更多的方向去理解。” “听不懂,”靖宁诚实的摇了摇头,“所以你问这个是想干什么?总不可能真的只是为了听一听吧?” “殿下不信佛,却愿意来寺里为那人求愿,那不知,殿下可知道求愿的代价是什么吗?” “代价?许个愿还能要代价?”靖宁的表情一言难尽,这普法寺供奉的该不是什么山旮瘩里的假佛吧? “自然,有因有果,有缘有法,方为天地本相。” “嘶,还是听不懂,”靖宁眉头一皱满脸懊悔,早知道就该带大皇兄出来了,他最懂佛法,肯定一听就明白这老和尚神神叨叨的在说些什么乱七八糟,“老和尚,要不你就说个我能听得懂的,你说这些,真的是难为我了。” 弘远好脾气的笑笑,道,“那老衲换一种说法,殿下所求之人离京,是上天在相助,殿下能够于今日来还愿,也就说明,殿下所求成真。 如今,上天成了殿下的所求所愿,自然会向殿下索要酬金,这也是老衲在一开始就问殿下为何要在今日来还愿的原因。” “老天爷找我要酬金,好稀奇的说法,”靖宁眨了眨眼睛,好奇的问道,“那它想要什么样的酬金啊?三牲六畜?还是奇珍异宝?” “唉,就怕这酬金殿下不想给,也给不了啊。” 靖宁听完这声叹息,笑了,“老和尚,你这话可就说错,我贵为王女,这天底下有什么东西是我置办不了的? 便是我不能,我还有皇兄和父皇母后哩,要不你说说,这老天爷想从我这里要什么?” 第216章 失忆 “殿下说笑了,这些又岂是老衲能说的准的。” “哦,是吗?”靖宁满脸怀疑,总觉得这老和尚有些为老不尊,“那既然这样,我可就要走咯。” 她试探性的抬起一只脚,见弘远只是双手合十,并不做其他的动作,于是放下心来,高高兴兴的带着阿墨往山下走去。 嘻嘻,明日就能看见程道休了,也不知道这人瘦了没有?要是瘦了,她就带人去归鹤楼好好吃上个几日,到时候统统记在皇兄账上! 在她身后,普法寺的住持出现在了弘远的身旁,他压着声音不知说了什么,惹得弘远一阵叹息。 “唉,叫寺中的弟子三更天时穿戴好衣裳,其余的,便交给天意吧。” 是夜,忙碌了一日的人渐渐进入睡眠。 负责在夜里巡逻的老平头提着灯笼打了个哈欠,随他一起巡逻的是一个新分配来的青壮男子,叫做毛六万。 见老平头这一路上打了不知多少个哈欠后,他嬉笑道,“老平叔,你老这一路打多少个哈欠了?莫不是咱老平婶子昨个夜里闹你了?” “去,没大没小,”老平头瞪了他一眼,“我打哈欠是你小平嫂的孩子昨个夜里哭个不停,她带孩子都带了一整日了,我自然是不能让人半夜起来哄那小祖宗。 还有你,今日庄子上可是来了不少贵人的,少说你那些混不吝的话,不然让庄子里的管事听见了,有你好瞧的。” “是是是,你老说的对,”毛六万点着头,脸上仍旧是一派嘻嘻笑笑,“不过老平叔,俗话道,三更一瞧,五更一转,我看这也没到三更啊,咱们这么早出来干什么?” “一天到晚,就你俗话最多,老实交代,你这次的俗话又是从哪个旮瘩角落里钻出来的?反正我是没听过。 不过你这问题倒也寻常,我这样和你说吧,咱们巡逻不是说非要等到三更天、五更天再出来,这个时间大致差不多就行。 但是吧,你这为主家办事,要是啰哩啰嗦的,主家心里一个不喜,就会找其他手脚勤快,干活麻利的人来替代你,要知道这无论办什么事,都是在早不在晚的。” “老平叔,你老说的可真有道理,我一听就明白。” “行了,去厨房看看,要是没什么事,你就去眯着眼歇会儿,等约莫到了五更天,咱们在出来转转。” “好咧!” 两人提着灯笼,一路来到厨房,却看见厨房燃着盏灯。 “欸,老平叔,这里怎么有盏灯啊?”毛六万走过去往四周看了看,没看见有什么异常之处,他挠了挠头,嘟囔着,“还真是奇了怪?” “有什么好奇怪的,”老平头在厨房转了一圈,他站在门口,对着仍在烛灯旁的毛六万道,“左右是有嘴馋的人,耐不住肚皮空空,所以拿着烛台来厨房找吃的。” “这样啊,那咱们要不要把这烛台拿走啊?” “拿什么拿?庄子里的东西有多少,那都是有定数的,咱们要是拿走了,等回头那人回来四处找不到,那不得急死啊? 赶紧的,把烛火吹灭,咱们回去歇着,等下次来,这烛台估摸着就不在了,要是还在,咱们再把它拿走也不迟。 还啰嗦什么?你小子要是再磨叽一会儿,这四更天都要到了,抓紧时间回去,咱们还能眯一会,不然等到五更天你小子起不来,你老平叔我,可就要拿鞋底板揍你了。” “别呀,老平叔,”毛六万一听,连忙掐灭烛芯,又将面前的窗户匆匆拉上,他三步两步的走了过来,语气里带着商量,“我要是真睡过去了,你老多喊我几声,别老拿你那鞋底板揍我啊! 上回你那鞋底板也不知沾了什么,我回去身上一股味,连着好几日都没有散去。” “哦,你还怪起我来了...” “吱呀”一声,厨房的门被关上,屋内顿时寂静下来,连同屋外两人的说话声也被隔绝了去,而这时,一阵山风吹过,将本就关的不紧实的窗户吹开了一条缝隙。 随着这股山风涌进,原本被掐灭的烛芯,却是借着风势重新燃了起来。 又过了一会儿,一只婴儿手臂那么长的山鼠从窗户的缝隙钻了进来,它直立着后腿,鼻子在空中微微抽动,然后极有目的的跑向某个方向。 可在这途中,山鼠却是直直的撞向烛台,将烛台撞倒后,它又一头跳到灶台旁的柴堆里,从里面掏出一块沾了灰,不知被哪个厨子遗落的肉。 黑色的小眼睛,落在“咕噜咕噜”掉下桌子的烛台上,里面的火焰还在轻轻颤着,没有丝毫要熄的痕迹。 山鼠看了一会儿,然后转头爬上灶台,顺着来时的路,溜了出去。 屋外是山风飒飒的风声,屋内,烛台在滚下桌子后,并没有安分的待在原地,而是继续向前不缓不慢的滚动着,直到,燃着的烛芯碰到了灶台边的干柴... 此时,气温逐渐回升,庄子里又偏偏种了大量的桃树,这原本供人欣赏的景色,却在这一刻,化作了向人索命的绳子。 普法寺早在看见有山下浓烟四起时,便有几十号弟子拿着木桶或木盆,飞快的向山下跑去,可等他们到时,火势已经蔓延到了宾客住的厢房... 桃泉山庄失火,也就是一瞬间的事,可陆昭昭在知道这件事的时候,距离失火一事,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时辰。 在得知这一事时,陆昭昭恍了一下神,然后当即去往靖宁的公主府,而公主府的管事见找上门的人是她,就将靖宁此时人在宫里的消息告诉了她。 知道这个后,陆昭昭长舒了一口气,心中的石头算是稍稍放下,不过,在没亲眼看见人完好无损时,她还不会高兴的太早。 拿着自己的牌子,陆昭昭转头进了皇宫,只是她没有见到靖宁,而是先见了皇后。 “明蕊见过皇后娘娘,愿皇后娘娘身体康佑,千岁千岁千千岁。” “明蕊不必多礼,快起来,”皇后的脸上是说不出的疲倦,她看着陆昭昭,勉强打起几分精神,“你这孩子,准是听到外面有关桃泉山庄的事,才会第一时间赶过来,放心吧,宁儿没什么大事,只是受了些许惊吓。” “如此,明蕊就放心了,”听了这话,陆昭昭的心情并没有好转,反而是更加担忧了几分,若是靖宁没出什么大事,那皇后不该是这番模样,“不知可容许我前去看望一下她?” “......”皇后沉默了一会儿,随后,她揉着眉心,声音里带着无尽的哀意,“你要去看她,本宫不反对,可是明蕊,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宁儿她,失忆了。” 第217章 她是谁? 原本低垂的头猛地抬起,陆昭昭脸上满是惊愕,靖宁,失忆了?怎么会? 许是看出来她的疑惑,皇后叹息着,将事情起末娓娓道来,“在桃泉山庄失火之际,普法寺的一众弟子便下山相助,只可惜火借风势,等他们到时,已是无力回天。 这场大火牵连了近几日住进去的十来位客人,其中有一半在熊熊大火中丧命,另外的一半也各有不同程度的受伤,相较起他们来说,宁儿只是因头部受伤而导致失忆外,没受其他什么的外伤,倒也是老天爷保佑。 只不过,关于她的失忆,宫中的各个太医都来看过,最后一致得出一个结论,说是宁儿头部受了撞击,瘀血淤堵,难以疏通,只能等她自己慢慢恢复过来。” 永清宫 靖宁头上裹着一层纱布,她缩在自己的床榻上,好奇的打量着坐在不远处,怀中抱着一个三岁左右的幼儿的年轻妇人。 从醒来的那一刻起,靖宁就敏锐的察觉到了事情的不对劲。 她明明记得皇兄只有殿外的小树高,可不止小树变成了大树,皇兄也一下子蹿得老高,不仅如此,他身边还多了个貌美如花的女子,旁边的宫女还管那个女子叫做太子妃! 靖宁震惊! 等等,她皇兄虽然一生下来就被立为了太子,但他现在不是才十来岁吗? 十来岁的人,怎么就有太子妃了? 还有,她皇兄什么时候,背着她偷偷娶了妃子的? 为什么她不知道? 她不过是从树上摔下来,还不至于把脑袋给摔坏了吧? 这样一想,趁着宫中太医给她把脉的空隙,靖宁又悄悄打量起周围的人来,她的父皇和皇祖母似乎也老了不少,太医院首席的背,似乎也比印象中的要更弯了一些。 看完周围,她又低着头看了看自己,再次诡异的发现,原本能塞八九个她的床,如今只能塞得下四五个她! 谁偷偷把她的床换了! 而她脸上不断变化的神色,终于是引来了旁人的注意。 一位留着白色长须的老太医,在靖宁醒来之后,便一直观察着她,似乎在确定了什么时候之后,老太医对着人行了一礼,而后问道,“殿下可还记得,在自己醒来之前发生了什么?” “本公主记得,自己当时,正带着皇兄爬树掏鸟窝,”说这话时,靖宁一直偷偷打量着皇帝。 她眼神闪烁不定,满是心虚,在看见皇帝脸色突然变得很差时,她迅速伸出三根手指,对着老天爷发誓,“父皇,儿臣再也不敢带着皇兄胡来了,儿臣保证!” 皇帝没有说话,只是沉着脸,将面色同样不好的太子给叫了出去,待他们走后,余下的太医便一拥而上,把靖宁围得个水泄不通。 “太子可还记得,靖宁说的爬树掏鸟窝是什么时候到事?” “大概是在她七岁左右发生的吧,”太子不过思索一瞬便想起了这件事,因为在这件事发生后,他就手抄了十遍大书,为此还差点儿耽搁了下午的课。 “七岁?” 得知这个结果后,皇帝的脸色更臭了,他好好的一个女儿,不过出去了一晚上,就变成了这样的鬼样子,他这上哪儿说理去? 不信邪的皇帝,叫来了最先发现不对的老太医,在询问一番后,脸色已经臭的不能再臭了,“就没有什么办法吗?难道就要让她一直这样?” “回陛下,”老太医抚了抚胡须,道,“靖宁殿下记不得七岁之后的事,是因为头部受到撞击,导致的瘀血堵塞,要想治疗,也不是没有其他的办法。 但就靖宁殿下目前的状况而言,老臣认为,还是先保持现状,再徐徐图之为好,不然,若是罔顾靖宁殿下的身体,用了猛药,可能会对靖宁殿下日后的生活,造成很大的影响。 不过,陛下和皇后娘娘等人,或许可以多在靖宁殿下面前提及一些,她七岁以后的事,如此,说不定能够对靖宁殿下的记忆恢复起到作用。” ...... 在得知自己失忆后,靖宁表示一切良好,除了偶尔有点儿头痛外,没有其他的不适。 但顾及自己的女儿从小到大一直都是个憨憨,皇后第一时间派了自己身边信任的人,来照顾靖宁的起居。 此时,靖宁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她看着眼前的年轻妇人,好奇而又警惕的道,“你就是皇兄娶的太子妃?” “是的,殿下,”太子妃面色带着温和的浅笑,“我是户部尚书的嫡女杨欢,与太子成婚已有四年。” “四年啊,”靖宁重复了一遍,那就是在她三岁多时候咯,嗯,不对不对,他们说自己如今已经及笄了,那这样算来就是自己十一岁发生的事。 算明白这个,她目光又落在太子妃怀里,“那这个小豆丁是谁?” “姑姑,”小豆丁没有等太子妃开口介绍自己,而是奶声奶气的开口道,“我是从珺呀,当然咯,姑姑以前最喜欢叫我诺儿,这是皇爷爷给我取的。” “我以前很喜欢你吗?” “那是当然,”从珺狠狠的点了点头,“姑姑以前最喜欢戳我的脸了,还说我的脸像刚出锅的嫩豆腐,看着就很好吃的样子。” “是吗?”靖宁语气里带着疑惑,她仔细打量着小豆丁,看着看着,却是突然有点儿想吃豆腐了,“你过来。” 她迟疑的伸出手,对着小豆丁招了招,“你过来,让本公主好好看看。” “嗯嗯,”从珺点着头,从太子妃怀里缩到地上,然后屁颠屁颠的迈着小步子,来到了靖宁面前,不过他并不上床,而是趴在床沿上,睁着一双圆圆的眼睛,水汪汪的看着人,“姑姑,我来啦!” 抬头看了眼毫无担心之色的太子妃,靖宁这下有些相信,自己以前,大概真的很喜欢这个小侄子。 随后,她又低下头,缓慢的伸出手,轻轻捏了一下小豆丁白嫩嫩的脸颊,面上不显,心里却是止不住的感叹,真好捏。 可这时,她脑海里却是零星的闪过一些画面,画面上,是她将一个同岁的小姑娘压在身下,不住的上下其手。 她是谁?靖宁手上的动作一顿,她茫然的看着努力把脸凑到她手上的小豆丁,忽然有些无措的缩回了手。 “姑姑?”从珺歪着小脑袋,很是不明白,他伸出手捏了捏自己的脸,是不好捏了咩,怎么姑姑就捏了一会儿就不捏了咧?难道是怕捏痛他了? 第218章 是她贪心了 难道是姑姑怕把他捏痛了? 想到这儿,从珺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大方道,“姑姑,你放心大胆的捏,我的脸不是嫩豆腐,不会一捏就碎掉哒。” “我,”靖宁抿了抿嘴,没有多解释,她只是一边说着,一边将被子拉拢盖过自己的头顶,然后背对着人,蜷缩在床的一角,“本公主没事,本公主有些乏了,你们先回去吧。 等,等本公主睡醒了,你们再过来吧,还有其他人,你们也都下去吧,不要打搅了本公主,不然,不然有你们好瞧的。” 太子妃叹着气,道了句下次再来看望她之后,便将不明所以的从珺给抱走了,服侍靖宁的一众宫女也静悄悄的退下,殿内一时显得无比空荡。 等到耳边没有什么声音后,靖宁却是掀开被子坐了起来,她环顾四周,不知在想什么,以往灵动的双眼,如今却满是迷茫和不知所措。 “都看见了吧,”永清宫外,皇后语气虽平淡,但眼神里的心疼却是无处遁形,什么时候,她明媚如骄阳的女儿变得如此小心翼翼了? “她现在大概就是这副样子,对什么都好奇,但一有什么,又会屏退她宫中的人,要求一个人待着。 太医那边说要慢慢来,不能操之过急,以免刺激到她,可是,她是本宫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女儿,她如今这个样子,又岂能不让本宫为之心急。” 只记得七岁以前的事么? 陆昭昭微微低着头,眼里的茫然与靖宁的如出一辙,可她与靖宁相识那会儿,后者已经满七岁了,若是如此,那岂不是说,靖宁也忘了她了? “皇后娘娘,”陆昭昭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意,“我,我想去见见她。” “去吧,宁儿若是见了你,能够想起些什么来,也是一件好事。” 原本独自发着呆的靖宁,在听见外面有声响传来时,便迅速收了脸上的那一套表情,她拉过被子,盖在自己身上,装作睡过去的样子,眼睛却是悄悄的眯成一条缝,显然是想看看进来的人谁。 进来的是个跟自己年岁相仿的姑娘,这人进来也不说话,就安静的坐在离得不远的凳子上,静静的看着自己这个方向,眼神之专注,倒弄得靖宁自己不好意思了。 她装模作样的打了个哈欠,然后仿若被吵醒似的睁开了眼睛,不仅如此,她还一边揉搓着双眼,一边好奇询问道,“不是说好不准打搅本公主的吗?怎么还是进来了? 话说你是谁呀,本公主好像没怎么见过你?欸,等等,让本公主猜一猜,你是不是荷美人生的那个书呆子?” 见人只是摇头不说话,靖宁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满是疑惑道,“不应该啊,宫中与本公主年龄相差无几的,也只有那个书呆子了,虽然比本公主大了四岁。 不过除了她,倒是还有两个年岁差不多的,一个跟书呆子同岁,一个比本公主大三岁,但他们两个都是男的欸,等等!” 不知想到了些什么,靖宁眼神多了几分惊恐,“你你你,你该不会是五皇兄或者六皇兄吧! 巧昭仪、香美人她们想法这么开明的吗?她们竟然允许你这样穿出来?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陆昭昭听了这席话,也不知道自己是该笑,还是该伤心。 她想笑这人没心没肺是自小就有的,都发生了这样的事,还有心思来想这些有的没的,可又伤心,这人是真的不记得自己了。 “殿下,”陆昭昭斟酌着语句,可心里到底还是抱着点儿希冀,“我叫陆昭昭。” “陆昭昭?昭昭?”靖宁歪了歪头,她定定的看了人许久,不可否认的是,这人在进来坐下后,她就觉得分外眼熟,更别提这个名字了。 可是,脑海里始终有一块地方空空的,她隐隐觉得,那里在她上树掏鸟窝之前,应该有许多有关眼前这人的东西在那里,但她却什么也想不起来。 心中莫名涌上来的,除了对这人的亲切外,便是没有由头的愧疚,这让她不由自主的想离这人近一点儿。 可随着越是想那些东西,脑袋原本可以忽略的痛意就越是清晰,靖宁感觉自己被分成了两半,一半因着那些空白的地方,想靠近眼前的人,一半又因着那难以忍受的疼痛,又让她想离这人远一点。 好奇怪,明明刚刚那个什么从珺来,她也没有那么大的反应的,为什么面对这个人的时候,就变成了这样? 靖宁不解,可她却是不愿意再去多想那些会引起头痛的东西,她咽了咽口水,用着自以为不会被发现的幅度,悄悄往后挪了挪,直到挪到她认为安全的距离后,才停了下来。 “你不是三皇姐、五皇兄、六皇兄啊,”靖宁顿了顿,接着道,“你说你叫陆昭昭,那就是说陆家的人?可我,不是,可本公主没有听说京城里有哪个陆家呀?” 陆昭昭苦涩的笑笑,刚刚心底的希冀随着此话一出,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是她贪心了,在得知靖宁身陷囹圄时,希冀这人平安无事,在得知这人失忆后,又希冀这人还知道自己。 她叹着气,用着不易察觉的颤音,轻声道了一句,“陆家是在前几年,才搬来京城的,那会儿的殿下,才七岁左右。” “哦,”靖宁点了点头,七岁呀,她记得自己掏鸟窝的前半个月,才过完七岁的生辰,也就是说,按照他们的说法,这会儿的自己应该还不认识面前的这个人,难怪她不记得。 后面两人又说了些无关痛痒的话,可大多数都是她在说,靖宁在沉默,偶尔附和一声,却又很快的陷入迷茫。 这种种变化,让陆昭昭没有多少心情再待下去,出了永清宫,向皇后辞行后,她才失魂落魄的往宫外走去。 宫外,玲儿等的心急如焚,好不容易见自家姑娘出来了,却是这副模样,她连忙小跑着上去将人扶住,又对着带陆昭昭出来的宫里人连声道谢后,才引着人往停在不远处的马车那边走去。 “姑娘,你脸色怎么这么差?难道是公主出了什么大事?” “我没事,靖宁也没事,”坐到马车上,陆昭昭拍了拍玲儿的手,她嘴上这般说,可到底有没有事却只有她心里清楚。 “这样啊,没出什么事就好,就是不知道阿墨姐姐怎么样了,还有程公子,公主是去接他,可公主出了这事,也不知道程公子那边怎么样。” 也是在这一刻,陆昭昭才恍然察觉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第219章 程道休凭空消失了 按理来说,程道休此刻已经到了桃泉山庄,也必然听说了桃泉山庄发生的这件事,而依照这人的性子,以及他与靖宁的关系,这人应该会第一时间赶回京城才是。 可如今已是未时与申时之交,而京城乃至桃泉山庄仍没有他的消息,那么这里面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情! 回到陆府后,陆昭昭第一时间派了人去寻程道休的踪迹,可是桃泉山庄如今已成一片废墟,忙着收拾残骸的人一致声称没有看见什么风尘仆仆都公子哥。 陆昭昭心里咯噔了一声,莫非真的出了什么事? 她不敢耽搁,想起靖宁出事前和她说的那些有关程道休的行程,她又连忙派了人去往瀛州。 而几经寻找后,终于在一家小客栈里,得到了有关程道休的消息。 “哦,是这位公子啊,”收了半两银子的小二,对着画像端详了半天,总算是想起自己之前见过这人。 他两手一拍,道,“我想起来了,三日前,这位公子的确和另外一男一女来客栈里住店,不过第二日一早,他们三人就离开了。” “第二日就离开了?那你可看清他们三人去往哪个方向了?”前来询问的陆家人连忙问道。 “这个啊,我没怎么注意,”小二摇了摇头,“那会儿天才蒙蒙亮,我估摸着时间大概在卯时一刻左右,他们起来的早,也没在客栈里吃个早茶什么的。 那日正好是我在大堂守着,再加上这三人各有特色,所以才印象深刻了些,不过我瞧着,这画像上的公子似乎与另外两人没有同行。 你要问我他走的哪个方向,嗯,大概是往京城去了吧,来我们这儿住店的,多是去往京城的人,想必这位公子也不例外。” 得了这些消息,陆家人连忙传信回了京城陆府。 而看到信的内容,陆昭昭面色一沉,除了画像上的程道休,那另外的一男一女,想必就是萧花与萧白,由此可见,这两人的确遵守了同靖宁的约定,将人给送到了瀛州附近。 可卯时一刻动身的程道休,按理来说,未时三刻就能到桃泉山庄,可这人却是直到今日都没有现身,那就只说明了一件事。 从乌门山到京城的这一百多里,程道休凭空消失了。 她长长的叹了口气,对于这几日的变故,她该说些什么好了? 假若靖宁没有失忆,那她在知道这件事后,应该会第一时间派人去寻找,而这期间,她应该会茶不思饭不想吧。 可假若程道休没有失去踪迹,只怕在知道靖宁如今的状况后,会很心痛吧,他们明明说好的,待他回来,他就向皇帝求娶靖宁的,可是后者却是忘了与他有关的记忆。 世事无常,造化弄人。 “姑娘,那我们现在怎么办?”玲儿红着眼睛问道,不过她这副模样,可不是为了程道休,而是为了阿墨。 因为在寻找程道休的时候,她们从桃泉山庄那里得知了另外一个消息:在桃泉山庄失火之际,住在最好的房间里的靖宁殿下,死了一个宫女。 据说,那宫女是为了救自家主子,才死在了火场之中。 虽然桃泉山庄的人没有说那宫女叫什么名字,可玲儿却是知道,当日陪靖宁去桃泉山庄的人,就只有阿墨一个,也就是是说,死的那个宫女,便是阿墨。 知道这个消息后,玲儿的眼泪顿时没忍住,一个劲的往下掉,当时,她哭哭啼啼的站在陆昭昭身边,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带着哭腔道,“姑...姑娘...我没...没觉得阿墨不该这样做... 要是...要是这样的事...发生在了我们周边...我...我也会先救姑娘的... 可是...可是我为阿墨难过啊...她护着公主...就像我护着姑娘你一样... 可是...公主如今失忆了...也许公主连阿墨是谁...都忘记了...更别说阿墨是为了救公主才...才...才...” 玲儿说着说着,哭音更大了。 听了玲儿的这番话,陆昭昭心里也不好受,去见靖宁时,她没有在照顾靖宁的那些人里看见阿墨,也没有从其他人嘴里,得到与阿墨有关的只言片语,那个时候,她就隐隐猜到阿墨可能已经不在了。 如今得到准确的消息,却是更加难受。 ...... 陆昭昭望着窗外,思绪飞转。 乌门山到京城的这段路上,人烟稀少,不然在她身上,也不会发生当年那样的事,而程道休至今都没有出现,那么来失去行踪,应该不是他自己的选择。 再结合上,他是在离开萧氏兄妹才发生了这种事,那就说明这背后之人在很早之前,就盯上了他。 “给裴家和游白山庄传封信吧,顺道将程道休的画像也一并传过去,让他们帮忙找一找。 除此之外,借他们的手,在江湖上发一个寻人令,就说,若是有关画像之人的消息,皆可到裴家、游白山庄任意一处告知,如若属实,必有重谢。” 拜托裴家和游白山庄帮忙后,陆昭昭也没想着将这件事给瞒下来,除了告诉程家的人,她还修书将近几日的种种事情,告诉了远在安平关的关之洲。 程夫人在得知自己儿子失踪后,顿时傻眼了,不是,靖宁失忆就够让她伤心了,如今却是又来了一个坏消息,她的好大儿失踪了! 她这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吗? 于是她两眼一翻,来了一个华丽丽的晕倒,程家顿时一片兵荒马乱。 而最先知道这个消息的,除了陆昭昭,还有李如宣和林居两人,只是他们两人的势力加起来,还不如陆家的商行遍布的广 ,所以找人这件事,也只能交给陆昭昭来。 只是经此一事后,这两人均是暗自发誓,一定要培养一些像样的势力来才行! 过了差不多一个月,关之洲的信笺便从边关传了回来。 在信上,他先是把程道休奚落了个彻底,说这人平时跟个什么似的,如今倒好,不知被谁弄到哪儿去了,该! 紧接着,他又在信中相继骂了李如宣、林居一通。 不过关于靖宁失忆的事,他倒是没有多加点评,只是安慰了陆昭昭两句,让她放宽心,这人日后一定会恢复的。 关之洲的确不敢就着靖宁多说什么,他担心自己要是说了点儿靖宁不好的话,等日后这位记忆恢复了,看见了这封信,怕是要追杀到安平关来。 第220章 老夫人醒过来了 将一溜人挨个说了个遍,关之洲才把话题引到正轨上。 他在信中写着,“小爷有个朋友在雁谷关,还有个朋友在喜昌关,当然,函宁关那边也有小爷认识的人。” 当初和他一个帐篷的那几个人,只有陈成以及季辉还留在安平关,其余的三人依照各自的特长去了不同的地方。 “等小爷回头给他们送封信过去,让他们帮忙留意一下这些关口以及临近的村子,若是程道休真的被拐到这边来的话。 老头子那边,小爷也写了封信回去,他和程道休的父亲好歹是同僚一场,也不能不管这事儿,哦,对了,小爷还给翁玉白写了封信,他在滨州待了这么久,总该有点儿用处才是。” 就这样,栾州游白山庄,越州裴家,滨州的翁玉白,京城程家、关家、林家,以及遍布堰南九州的陆家行商齐齐出手,可程道休这个人却依旧了无音信。 陆昭昭有想过从萧氏兄妹这边下手,看看他们那里有没有关于程道休的消息,可是这两人的行踪成谜,找到他们的踪迹竟和失踪的程道休一般无从下手。 而没过多久,陆昭昭找人的心思,就被另外一件大事给分去了心神:陆老夫人自她及笄后,便一直小病不断,直到一场夜雨过后,数病齐发。 陆昭昭脸上带着些许憔悴,她动作轻缓的掀开床帘,安静躺在床上的陆老夫人面色苍白,嘴唇干裂,气息浅薄,额角花白的头发有些凌乱,哪怕桂嬷嬷每日都有在打整。 她敛了敛眼眸,松开了手,“桂嬷嬷,祖母这几日怎么样了?” “还是老样子,睡的时候多,醒的时候少,也不爱吃些什么,”桂嬷嬷脸上的憔悴不比陆昭昭的少,她自当侍女时,便一直跟在陆老夫人身边,便是当年陆老夫人跟随陆书元去往冯州时,她也是一同跟随而去的。 听了这些,陆昭昭抿了抿嘴,轻声问道,“太医那边怎么说?” “唉,太医那边说,老夫人是多年亏损一朝迸发,如今只能慢慢养着,可老夫人又一点儿东西都吃不下,如此,又怎么能好起来?”桂嬷嬷说着,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心中满是苦涩。 旁人见了陆府,只道一句陆老夫人好福气,说她年少有疼爱的兄长,嫁人后有恩爱不疑的夫君,生了孩子,孩子也是一个光宗耀祖的,还得了冰雪聪明的孙女。 可这些背后,又有谁会在意她的少年时无家,中年时丧夫,好不容易熬到孩子出人头地的那一日,可得到的却是儿子、儿媳双双殒命,只留下一个尚且年幼的孙女和她一个老婆子相依为命。 外表光鲜亮丽的陆府,可内里却是一个举目无亲的老人带着一个孩子,守着这座孤独的大宅子,过了一年又一年。 陆昭昭有些恍神,她心中有股莫名的恐慌,而这股恐慌支撑她去找了最近几日一直待在府上的太医。 陆府只有一位常驻的郎中,这太医还是太后知道陆老夫人病倒了,特意从宫中拨出来的,还勒令在陆老夫人病好之前,少回宫。 此时,太医正和陆府的郎中闲聊着,偶尔还展示一下各自的医术,气氛一片其乐融融,不知道的,恐怕见了他们,还以为他们是多年未见的挚友。 “下官见过明蕊县主,”正“友好”切磋的太医,不经意瞥了一眼院子的大门,便看见了正朝这边走来的陆昭昭,他连忙收了脸上的“温和”表情,起身行礼。 一旁,郎中也是连忙起身,行礼道了一句,“见过姑娘。” “二位不必如此多礼,我此番前来,只是想问一下我祖母的身体。” 三人客客气气的落了座,可没有谁脸上带着轻松之意。 “郭叔,自祖母从堰南来到京城后,你便一直待在府上,也算是陆家的老人,这么些年,祖母的身体全倚仗于你,可以说祖母的身体状况如何你是最了解的,那不知她如今这样,该如何诊治?” “这...”郭有德迟疑了。 见他只说了一个字,陆昭昭藏在袖中的手不自觉紧了几分,她调整了一下呼吸,转头看向一旁尤带笑意的太医,道,“孟太医,太后娘娘说,你在宫中已有数十年的行医经验,那不知你对此有何看法?” 哦,高兴早了,孟太医脸上的笑一时僵住,他抬起手,宽大的衣袖垂下来遮住了他的脸,待他放下时,脸上挂着的,便是他多年行医常用的表情。 “唉,明蕊县主,事已至此,我也不好再多说什么漂亮话,你既然来问了,想必心中自有考量,陆老夫人她,怕是时日无多了。” 走出这个院子的时候,陆昭昭抬头看了看天,灿金色的阳光落在她脸上,衬的她肤如莹玉,可在她身边的玲儿只觉得,自家姑娘的脸白的吓人。 “姑娘,那郭叔和孟郎中说的,也不见得就是对的啊?公主以前不是说过吗?说宫里面养了好大一群光吃饭不干活的太医,说不定这孟太医就是那种年岁大,医术不怎么样的人呢?老夫人一辈子行善积德,肯定会没事的。” 肯定会吗? 陆昭昭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去信这句话,她先前在去看望陆老夫人的时候,替人把过脉。 脉在肌理,浮数之极,至数不清,如釜中沸水,浮泛而无根,依照她那两位女师傅教给她的那些东西,这是,脉绝之象。 她深吸一口气,一步一步的向着自己的落梅苑走去。 不过短短几日,她心中却是压抑了许多事,这让她很想找一个除了玲儿以外的人来诉说一番。 可关之洲远在边关,自己便是给他写信去,也需要一个月左右的时间,才能收到他的回信,更何况,她不想拿这件事去扰了前者的心神。 靖宁虽然被放回了自己的公主府,可这人现在连自己是谁都还没有想起来,她又何苦拿这件事前去叨扰,徒增心烦。 更别说李如宣与林居二位,她如今已过及笄,自当是要避嫌,以免遭人口舌之争。 自打这日后,陆昭昭往陆老夫人所在的院子跑的更勤了,若非桂嬷嬷好言相劝,只怕她还要拿着自己的东西住进来。 而如此过了五六日,就在陆昭昭打理着,由堰南送过来的一些账簿时,玲儿满脸惊喜的一路小跑过来。“姑娘,老夫人醒过来了!” 第221章 陆家日后,是要交在你手中的 “祖母醒过来了?”陆昭昭猛的站起身来,身后的椅子差点儿因她的动作倒下,“可有人去唤郭叔和孟太医?” “郭叔和孟太医那边已经有人去了,我是专门来通知姑娘的。” 陆昭昭的神情是说不出来的激动,她提着裙摆,小跑着去往陆老夫人所在的院子,却正好见郎中与太医从里面出来,“郭叔、孟太医,我祖母她...” “是昭昭来了吗?”屋内,陆老夫人虚弱的声音传来,这让陆昭昭愣神一瞬,然后快步走进了屋子。 她满心满眼都是陆老夫人,也就忽略了身后,提着药匣那两人的神情。 屋内,陆老夫人半坐在床上,桂嬷嬷在一旁替她揉着肩,原本毫无血色的脸上,此刻却如以往一般正常。 听见开门的声响,她抬起头看过来,脸上显露出一抹和蔼的笑,“我啊,在屋里就听见你的动静了,快过来让祖母好好看看,唔,怎么瘦了?” “我才没有瘦,”陆昭昭上前来,跪坐在陆老夫人身旁,她将头轻轻枕在陆老夫人的膝上,轻声道,“倒是祖母里睡了好几日,让我担心了好久。” “是祖母的错,让昭昭这几日辛苦了,”陆老夫人笑着,满脸慈祥,她伸出手替陆昭昭擦过滑过脸颊的泪水,慢慢道,“桂嬷嬷说,你这几日都在这里守着我,你这孩子,祖母最近只是有些嗜睡罢了,那么着急做什么? 听祖母的,回去好好修养一阵,精神别太紧绷了,不然人一但放松下来就会容易出事,知道了吗?” “祖母,只要你好起来,我什么都听你的。” “你这孩子,”陆老夫人无奈的摇了摇头,“乖,让桂嬷嬷带你回去睡一觉,睡足了再过来。” “祖母,”陆昭昭抬起头,泛红的眼眸里满是不舍。 “放心,”可陆老夫人什么也没说,只是拍了拍陆昭昭的手,“祖母不会跑的,祖母会在这里一直等着你的。” 送陆昭昭回了落梅苑,桂嬷嬷回来时,陆老夫人正望着窗外的景色发神,她看着外面好一会儿,才对着桂嬷嬷道,“阿桂,你拿着我的牌子以及我那妆匣夹层里的那封信,去宫里找一趟阿玉,她看了信中的内容后,自会明白要做些什么。” “老夫人,”桂嬷嬷没忍住,流着泪喊了一句。 “唉,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可这些年,你一直都在我身边,我这身体怎么样,你比郭郎中更清楚不是吗?好了,我只是大限将至,没什么大不了的,去吧,再替我跑最后一趟。” 桂嬷嬷到底还是跑了这一趟,从宫中回来后,她一边默默流泪,一边替陆老夫人收拾了一番。 看着铜镜里的自己,陆老夫人拍了拍搭在自己的那双手,笑着道,“这么多年了,还是阿桂你的手艺最合我心意。” “那还用说,”桂嬷嬷擦着泪,露出笑来,在这最后的时间里,她也不想自己给陆老夫人留下难看的印象,“当年姑娘随陆公子下冯州时,我就是仗着这番手艺,才跟着姑娘一块走的。” “这么些人里,也就只有你还会叫我一声姑娘,也不看看我现在哪里能得这个称呼?”陆老夫人打趣了一声,又问,“阿玉那边怎么说?” “太后娘娘说,这个差事她才不想沾手,然后让你一个人潇洒快活去,还说,等今日戊时一过,她就来找你,让你别想着不见她,在那个时辰睡过去。” “她这人啊,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个性子,”陆老夫人笑着摇了摇头,她和那人年少相识,情深义重,又岂会不知道,那人口中的那原话是些什么,“是我欠她的,这么些年啊,早就还不清了。” 她感叹着,道,“昭昭呢?这会儿可醒来了?” “早醒了,现在应该在来到路上,”桂嬷嬷将人搀扶起来,她刻意放慢脚步,一边走,一边说着这几日陆昭昭的衣不解带。 “这些日子倒是苦了她了,”陆老夫人叹着气,她从里屋走出来时,便见陆昭昭早已在客厅里等候多时,她无奈的笑笑,却在心中长叹一声。 窗外的天色暗淡下来时,桌子上已经布好了热气腾腾的饭菜,看着那满桌的清淡饮食,陆老夫人并不多说,而在看见陆昭昭吃了一半后,她才放下碗筷慢慢道。 “这些日子做的不错,你父亲在天有灵,定会为自己有一个这样好的女儿感到欣慰,当然,祖母也为你感到骄傲。 祖母知道,生在陆家委屈你了,你父母亲福薄命浅,才错过了你这几年的成长,可同时祖母还知道,你这孩子并不会这么认为...” 陆昭昭没有说话,她静静的捧着碗,泪水大颗大颗的往下滚,可陆老夫人却对此恍若未闻。 “其实祖母还不想把这些话说的太早,可是啊,祖母怕日后忘了,索性今日无事,将这些一并说与你听算了。 你要知道,咱们陆家家大业大,这外面眼红的人可不少,可你放心,你上边可是有人哩,咱们不惹事,但别人若是想欺负你,你也不必手下留情,万不能让旁人小瞧了去。 若实在不行,我们啊大不了离开京城就是,当初留在京城是念你年幼,如今你已到了能够独当一面的时候,自然不必在拘束于京城。 你祖母我啊,已是半截黄土之人,那是迟早有一日要离开你的身边,可便是如此,你也不能没了你父亲的名头...” 陆老夫人说的委婉,可陆昭昭却是在这时抬起头来,一双眼睛湿漉漉的看着前者,嘴角牵起一抹僵硬的笑,“祖母,生死离别这些,我早在六岁那年就懂了,可是祖母,我,我还是不能接受你说的这些。” “唉,你这孩子啊,太通透了些,”陆老夫人摇着脑袋叹着气,她站起身来,将泪眼模糊的陆昭昭搂进怀里,“可是昭昭...” 她轻轻唤了一声,语气里满是无奈与叹息,“陆家日后,是要交在你手中的,祖母知道,是祖母对不起你,也是陆家也对不起你,可是日后的路,你要一个人走下去了...” 第222章 还没入寝就开始做梦了 她轻轻抬起手,动作轻柔的抚着陆昭昭的头,开口却是提到另外一件事,“你如今已长大成人,是该说婚嫁一事的。 当初,那位赠你镯子的程家姑奶奶,曾和祖母提及过她兄长膝下的嫡孙,那人你也认识,就是平日里与你常常在一起的那位程道休。 她本意是想撮合你们一下...” 嗯? 嗯! 陆昭昭一时忘记了哭,泪水要掉不掉的在眼眶打着转,等等,她祖母刚刚说了什么? 撮合她和程道休?! “...可祖母给拒绝了,祖母对她说,你的婚事由你自己做主,祖母呀只是负责替你掌掌眼的,不过,你与那程道休相处甚久,心中可对他有什么想法?” “祖母,”陆昭昭抹了抹泪水,语速快了些,“我对程公子没有其他的想法,而且,而且...” 说到这里,她犹豫着,不知该不该将靖宁与程道休或者她自己与关之洲的事情说出来。 可不等她犹豫出个结果,陆老夫人就接着她的话,打趣道,“而且什么?而且靖宁殿下与程道休心意相通?或者是你对谁动了心?” “祖母,”心中所想被人识透,陆昭昭不知道自己此时是该继续哭,还是该害羞? 她放下手中的碗筷,惴惴不安的等着陆老夫人的发问。 但,陆老夫人没有在继续追问下去,她只是再度摸了摸陆昭昭的头,而后道,“祖母知你心中有一个人,那孩子祖母还见过,虽说偶尔有点儿不着调,但到底还是个好的,把你交给他,祖母很放心。” 陆老夫人没有说的是,那个人在走之前,还特意来拜访过她。 少年年少气盛,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她见过那孩子是怎么对待自己的父亲的,本以为他待谁都是那般随性,可在她面前,却显露出几分少见的拘谨来。 她不糊涂,甚至不用多想便知道这孩子如此,是为了什么。 因为她见过那样的眼神,在很早以前。 可她装作糊涂的样子,笑着接待了这位年轻的小公子... 回忆到这里,陆老夫人眼神里有几分疲倦,可她脸上仍带着浅浅的笑意,“好了,吃的差不多就回去歇着去吧。 堰南的那些账簿慢慢看,不着急,要实在不行,还有你章叔和北叔了,他们会帮助你正式接管陆家,也会在自己离世之前,为你找一批只忠于你的人...” 陆老夫人说这番话时,忽然觉得有些恍惚,在很多年前,在她和陆昭昭一样大的时候,她的兄长也和她说了类似的话。 “...这些人都是忠于傅家的,日后也会忠于你...” 还有她的祖母,也是如她这般絮絮叨叨,大抵是预见了日后她们不会再有相见的机会,所以才会拉着她彻夜长谈。 “昭昭乖,回去吧,祖母乏了。” “我...”陆昭昭抿了抿嘴,小声询问道,“祖母,我今晚能不能睡在你的隔间?” “你若是睡在了隔间,那你让你桂嬷嬷睡哪儿?”陆老夫人笑着弯了弯陆昭昭的鼻梁,“放心吧,祖母会在这里,会一直在这里的,祖母哪里都不会去,会一直陪着你的。” “是啊,姑娘,”桂嬷嬷在一旁捂着嘴笑,“我这么多年一直都是睡在老夫人的隔间里,你这一时让我换个地方睡,我还不习惯哩。” 在陆老夫人以及桂嬷嬷的劝说下,陆昭昭总算是歇下了这份心思,“那好吧,那我明日一早便来给祖母你请安。” “好,”陆老夫人笑笑,点头应下“回去后,什么都不要多想,祖母会替你把一切都安排好的,早些睡,知道了吗?” “嗯,”陆昭昭点了点头,她依依不舍的告别陆老夫人,可出了院子,却是立马安排人守在陆老夫人的院子的附近,“如果祖母这边有什么动静,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我。” 而她这边前脚才这样吩咐了人,可后脚这人就如实将话转述给了陆老夫人。 “这孩子还是在担心我啊,”陆老夫人嘴上叹着气,脸上却满是笑意,“去吧,去外面给她装装样子吧。” “是” 月上柳梢头,三更已至,一辆马车悄无声息的出现在陆家后门。 待马车停稳后,从上面下来三个身穿斗篷的人,她们戴着帽子,月光从头上投下一片阴影,让人看不清她们的容貌,却本能的对她们的气场生畏。 其中一人上前敲了敲门,随即有人从里面把门拉开一条缝探出头,看清是谁后,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从门后传来。 早已收到消息的门房,带着这三人去了陆老夫人所在的院子,那里还留着几盏用来照路的灯。 刚踏进屋子,三人便陆陆续续的解下斗篷,其中一人潇洒的将斗篷丢在另一个人的怀里,那然后凑到端坐于堂前的陆老夫人面前,左右瞧了瞧。 打量了一番后,那人目光久久的落在陆老夫人的脸上,却什么也没说,只是轻哼一声,随即转身坐在了另一个主位上,她虽面上不显,但屋内的几人却是知道这人是生气了。 “你自己说要来,如今见了我,却又把自个儿给气着了,”陆老夫人无奈,“这叫我上哪儿去说理去?” “上哪儿说理?”太后眉头一挑,被这话给气笑了,“你要说理,自然是上阎王爷那儿说去,反正你就差这最后一捧土了,还能想着去哪儿?总不能去都护府或者刑部那里去吧?他们可不接你这买卖。” “你这人,”陆老夫人摇了摇头,看向屋里的另一个人,“琪姐姐怎么也来了?” “你还说,若不是阿玉派人通知了我,你只怕到死也不会对我说这些,”程老夫人也是满口无奈。 她又岂会不知,这人是觉得傅家欠自己的东西太多了,所以才不想再来麻烦自己,可不论她和那位的关系,便是自己和陆老夫人的交情,这一趟,她也是要来了。 “哼,”对此,太后再度哼了一声,“你怕麻烦她,却是不怕麻烦我?我告诉你,你信上说的那些东西,我是一个都不会去做,谁的负担谁自己来! 老娘好不容易混到如今的地位,为了每日能够听听小曲,吃吃点心,我这么些年我容易吗我?你倒好,想要来个撒手没,一了百了,哼,这还没入寝就开始做梦了!” 第223章 是夜 太后虽然说的郑地有声,仿佛下一瞬,就要和陆老夫人割袍断义似的。 可陆老夫人却是知道,这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罢了,当然,还有这家伙不着痕迹的在自己面前诉苦。 当年,她不辞而别之时,太后已经入宫,成了先帝的玉昭仪,这是殊荣也是送命符——后宫多少女人一辈子奋斗,也才堪堪到这个位置,却叫太后轻易得到,而这自然也叫一些不长眼的人给记恨上。 太后的第一个孩子并不是福安公主(当今皇帝的胞姐),她的第一个孩子死于后宫的阴谋诡计,连同她带进宫的一个贴身侍女。 这些,在陆老夫人第一次进宫见太后时.就发现了端倪,只是当时太后没提,她也没问。 可她们不提不问,不代表那些苦难消失在了过往的岁月里,相反,那些东西融入了她们的眼睛,所以旁人一眼望去,便能看见里面遍布沧桑。 陆老夫人摇了摇头,眼前层层白影重叠如幻,她心有所感,抬起手,摸索着抓住了太后放在桌上的手,轻轻拍了拍。 “你若是不应,也不打紧...” 她知道这人会应的,只是先前说的决绝,所以这会儿还拉不下面子。 “...我只想再问你另外一件事,你那孙女现在如何了?” 陆昭昭从来不在她面前提及这些事,例如靖宁的失忆,例如程道休的失踪。 陆老夫人知道,这是陆昭昭不想扰了自己的清静,因为自陆昭昭及笄以后,她的身体就每况愈下。 可是,她却不能如之前一般保持沉默。 “还是之前和你说的那样,隐隐能想起些什么,却又什么也没想起来,”太后说完这些,便知道陆老夫人问这个是为了什么,“你想拜托靖宁替你照顾你那个孙女,那你还不如拜托我了!” “那就请你行行好,替我照顾一下我的昭昭...” 陆老夫人有些乏力的闭上眼睛,却不过一息又勉力睁开,而后看向闭口不言的程老夫人,断断续续道,“你程家的那个小辈...我已经托人去找了... ...我知道你面上不说什么...可心里却还是担忧着...你放心...天下虽大...但总归是能找回来的...” 是夜,漆黑如墨的环境里,陆昭昭穿着一身浅薄的秋衣,没有缘由,不知目的的朝着某个方向走去,冷风迎面而来,可她却奇怪的没有感受到丝毫凉意。 停停走走数十步,陆昭昭已然适应了黑暗的环境,而直到这时她才发现,自己正行走在狭窄的山道上,路两旁,一面是高耸的山壁,一面是陡峭的悬崖。 周遭寂寥的有些空旷,没有虫鸟鸣叫,也没有水声,除了呼啸而过的风声,便只剩下她轻微的脚步声。 忽然,黝黝的黑夜里出现了一点莹莹灯火,若隐若现、明明暗暗,如百姓常说的“鬼火”一样飘荡,又像是有人执着灯笼缓慢前行。 陆昭昭连忙抬脚跟上去,想去问问情况,山道崎岖不平,可她走得稳当极了。 待等她走近那盏“鬼火”一般的灯火时,却惊愕发现,那“鬼火”不过是一位执着灯笼,在山间蹒跚而行的老妇人。 而这位头发花白、年过半百的老妇人不是别人,正是她的祖母——陆老夫人。 “祖母,”陆昭昭脚步微停,而后又匆匆走了上去。 陆老夫人听到声响回过头,一张有着不少皱纹的脸在灯火的衬托下,显得格外苍白,可她脸上带着陆昭昭熟悉的笑意,眼底是一片忽视不了的慈蔼。 “是昭昭啊,怎么到这儿来了?” “我,我不知道,”陆昭昭摇了摇头,她上前扶住陆老夫人的手,“祖母,你是怎么到这儿来的?” 陆老夫人没有多说,只是轻轻拍了拍扶住自己的那只手,道,“既然来了,就陪祖母再多走一截路吧。” “好” 有了这一盏灯笼,前行的路似乎变得好走了许多。 黑暗在灯火映照下不甘心的褪去,又张牙舞爪的在两人身后汇聚,似是在等她们行差一步,好将两人吞噬其中。 一路上,陆老夫人说了很多话,这些话里,有她未曾见过的祖父、舅姥爷,也有她早早逝去的父母亲,更有她小时候闹出过的糗事。 “...你父亲高中那会儿,素兰(陆昭昭母亲)带着你去看他游街,你回去后,非要闹着骑大马,你父亲没同意。 他那段时间一直忙着那些人情往来,每日回来身上都有酒气,来往匆忙,你也不闹他,就是起的早些,披头散发的坐在你父亲出门的必经之路上。” 说到这儿,陆老夫人笑了笑,她微微侧着头,看着一脸窘迫的陆昭昭,道,“你父亲呀,被你吓了好几回。 他后面偷偷给祖母打着小报告,说每日清早出了门,就睡意全无,还说你总能在他意想不到的地方出现,也不知道你这小机灵鬼是从哪些地方知道的,你父亲出门的路。 后来你父亲没法,就许诺等出了京城,去了地方任职就给你骑大马,还特意出门给你买了两串,这才让你消停下来。” “祖母,”陆昭昭满脸通红,“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你怎么还记得?” “你的事呀,祖母是怎么也不会忘的,”陆老夫人说着,忽然握住她的手,道,“生在陆家,是你这辈子最大的不幸,如若人真的有下一世,我只愿你能够擦亮眼睛,日后不要再投生在陆家了...” “祖母...” 陆昭昭抬手制止陆老夫人未完的话,她刚想辩驳这些话时,便隐隐察觉到了什么。 抬头一看,只见一个巨大的山洞出现在眼前,洞内漆黑一片,根本看不清里面有什么。 陆昭昭想开口问这是哪里,可陆老夫人却是在这时松开了陆昭昭的手,“好了,就送祖母送到这儿吧,你该回去了。” 她说完,只身一人向山洞中走去。 “祖母,”陆昭昭声音里带着些许惊慌,她不知道那山洞通往哪里,可莫名知道陆老夫人一旦进入那山洞,便再也不会回来了。 思及这一点,她抬脚就要追上去,却不料,先前平坦至极的路面,一下高低不平起来,陆昭昭一不留神被绊倒在地。 听见声响的陆老夫人回过头来,眼中是显而易见的担心,可她却没有往回走,只是立在原地焦急的喊着,“怎么还摔着了?桂嬷嬷,还不快把昭昭带回去,看看摔得严不严重?” 第224章 只剩下她了 陆老夫人话音落下,便有人伸手自陆昭昭身后将其给扶了起来。 而哪怕没有回头,陆昭昭也知道,扶她起来的这个人,正是陆老夫人口中的桂嬷嬷,可她却没有多少时间去管桂嬷嬷从何而来,只是看着陆老夫人,双眼淌着泪水。 泪水模糊了她的眼,让陆老夫人的身影变得有些虚幻,她呆呆的,而后开口,声音轻如鸿羽,随风飘散似无归处,“祖母,现在连你也不要我了吗?” 这句话,陆老夫人没有接,只是叹息着问了个问题,“你知道你的父母为什么给你取名叫做昭昭吗?” 不等陆昭昭回答,她又自言自语道,“素兰怀上你时,你父亲已经下场考了秀才回来,在知道素兰有身孕后,他放弃了参加那一年的举人考试,而是选择陪在你母亲身边。 因为读书的事不必急于一时,你父亲每日闲下来便致力于为你取名,在翻阅数十本诗书典籍后,他最终为你定了这个’昭’字。 他说,’昭如日月,是为明也’,又说,’俗人昏昏,望你昭昭明了然分黑白’。 你父亲同你母亲说了这个字后,她只说了句’昭昭若三辰之丽于天’,显然是对这个字很满意,但她不赞同你父亲给你取的是两个字的名,认为太男儿了些,于是又为你添了一个`昭`字。” 说到这里,陆老夫人顿了顿,道,“昭昭,祖母想,你应该知道祖母说这些的含义是什么,乖,回去吧...” ...... 陆昭昭睁眼时,枕上已是湿了一大片,可泪水还在止不住的往外流。 此时,窗外虫鸟声陷入寂静,屋外星月隐入云层,不见丝毫光影,周遭昏暗无比,与那梦里的黑暗如出一辙,这不禁让她产生一种自己还置身于梦里的错觉。 愣了半晌,她坐起身来抱着绸衾,又缓了一阵后,才沙哑着嗓子唤了声,“玲儿。” 隔间,听见动静的玲儿披着件单衣,手持着一盏烛火,敲门,走进来,又用手中的烛火点亮屋内桌上的灯。 待盖上灯罩,屋里顿时亮堂了不少,而这时,玲儿才看到陆昭昭的不对劲,她连忙放下手中的东西,上前半扶住人,“姑娘,可是梦魇了?没事的,那些老人都说,梦与现实是相反的,里面的东西当不得真。” 陆昭昭点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她把手放在玲儿手上,张了张嘴想把自己的做的梦给说出来,可话临到嘴边,又被她无声的咽下去,转口问了其他,“祖母那边的情况怎么样?可有什么消息传来?” 玲儿听了这话只是愣了一瞬,然后她快速开口道,“姑娘,你就放一百个心吧,老夫人那边好好的了,现在时辰还早,你还是再睡一会儿吧。” 陆昭昭没有接话,她只是抬起另一只手捂住心口,而后看向窗外,喃喃自语,“可是,为什么我心慌得很呢?” 她说完,愣了会儿神,就要掀开绸衾起身。 见状,玲儿忙拦住她,“姑娘,你这是要去哪儿?莫不是要去看望老夫人?可是你看,现在才丑时过一点儿,你这焦急忙慌的过去,不是会打扰老夫人的歇息了吗?” 玲儿好说歹说,总算是劝住了陆昭昭想要去探望陆老夫人的心思,后者精神恍惚的躺了回去,也因而没有注意到,玲儿的眼睛微微红肿,像是哭了许久。 天边亮起,一场小雨落下,淅淅沥沥,绵而不断,湿了京城的路面。 陆家发丧。 傅云雯,陆书元之妻,傅氏幼女,于兴庆二十五年六月二十九日病逝,享年五十六岁。 李如宣下了早朝,在宫门外碰到了等在那里的林居,听了后者带来的消息,他眼眸微垂,不知在想什么,待其回家换了身常服,便执着伞与林居一同来到了陆府。 陆府门外,陆家人已经挂上了白花和挽联,章叔在门口接待着前来悼念的人,看见李如宣和林居,他脸上勉强露出一个笑来,“来了,发生这样的事,我就猜到你们会来。 姑娘已经命人在前厅附近收拾了一处房间出来,她说,李公子应是下了早朝就赶了过来,前厅那边的事不急,可先去附近休息一阵。” “无妨,”李如宣摇了摇头,“我们直接过去即可,再说了,或许我们两个还能帮上她。” “李公子有心了,”章叔听罢,当即招来一个人,对着二人道,“这边我走不开,就让他带你们二位过去吧。”“那便有劳了。” 林居在经过章叔身边时,想开口安慰后者两句,可他张着嘴,又不知话该从何处说起。 倒是章叔察觉到了林居的心思,微微摇了摇头,他对着人声音放轻,“去了前厅,记得给老夫人上两柱香,若是有机会,便和姑娘多说几句话吧,唉...” 章叔叹了口气,后面又说了句话,只是声音很轻,在和滴滴答答的雨声混合后,便使人听不清他后面具体说了什么,可离他最近的李如宣,却是听到了那些轻飘飘的话。 “...这之后啊,偌大的陆府就只剩下她了...” 林居抿了抿嘴,一言不发的跟着同样沉默的李如宣进了陆府的大门。 按理来说,陆家在朝中并没有什么人脉,所以这会儿来的人应该也不多,可出乎意料的是,陆老夫人的灵堂外,却是乌泱泱的聚集了一大堆人,还尽是些李林二人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人。 如关太师、关夫人及关和越夫妇,程家姑奶奶及休养生息不怎么出门的程家老太爷,林太尉和林夫人等等。 嘶,李如宣眉头一挑,他的这些同僚倒是消息有够灵通,速度有够快的,明明是一同下的朝,可瞧这样子,倒是来了有一会儿了。 听见身后的脚步声,众人回头望去,见来的是两个小辈,又不约而同的转过头去。 唯有众人围在中央的那个少女,惨白着一张脸,对着他们极为勉强的露出一丝笑意。 李如宣对着她点头示意了一下,而后带着林居去给陆老夫人上香。 上完香,林居便自觉的站在林太尉及林夫人身后,李如宣独自一人挤在这里,倒也不觉得孤单。 关太师瞥了他一眼,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接着先前的话继续道,“...我还是那句话,你以后要是有什么困难,尽管遣人来关府就是。” 而不待陆昭昭说些什么,程老夫人又亲切的牵起她的手,声音柔和,“你是个有主意的,所以那些话老身也不必多说,但你只要你需要,程家的大门便会永远为你敞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