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奇术师》 第260章 烟灰 “见鬼。” 瘦高个被枪口对准的瞬间用标准的哥伦比亚语发出一句咒骂声。他实在是不理解为什么同伴作为一个术士能被一个手持枪械的男人这样乖乖威胁。 但很快,当他注意到同伴手上所有的金属片都被收的一干二净之后,他瞬间就意识到了,然后,当他低头看向自己手里点燃的香烟时,对方的左轮已经毫不客气地开枪。 真是一点废话都不讲…….也毫无礼仪。 这男人凭什么能这么认定呢? 对此感到惊异,瘦高个用中指抖落烟灰。而让人感到奇异的是,这些烟灰落地的瞬间便又产生燃烧,然后,不知为何,烟尘的体积产生膨胀,如云雾一般向外扩散。 “这术式倒是稀奇,这是什么元素的术式?” 饰非皱眉道。这些云雾附带烟灰点燃时的高温,还没接触,饰非就感觉到有一阵炽热扑面而来。但它们又远没有寻常的火焰术式那么张狂,云雾的扩散速度并不快,反倒又像是一种控制气流的本领。 若是找不到对应元素,就很难对症下药。瘦高个径直举起拿香烟的手,和饰非的推测一样,他的手指的确缺了一根。 那团云雾就在他的指挥下向车子这边包围而来,丝毫不顾及他的同伴也还在车子上。 “我还以为他会因为你在这里而有所顾忌呢,先生。” 饰非用略带遗憾的语气说道。他说完便戴上了控制术偶的面具。后方的车门被踹开,术偶以极快的速度冲出去。 瘦高个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他立刻操纵云雾尝试去拦截术偶的速度。 如此一来饰非这边正面受到的压力要暂时少了许多,他立刻让多罗茜也跟着自己一起下车。然后他并没有急着离开车子附近,而是不知从哪儿掏了一把小刀出来,割破自己的手背。 毫不顾忌,将手背上的血抹在西装袖子上。 那血迹转瞬即逝,立刻就被某种东西给吸收了。然后,眼尖的人就会发现,饰非的身边多了一层虚影。 这层虚影并非没有实体,恰恰相反,它们互相摩擦,还会发出类似沙尘的声音。 饰非让尘猫去试探对方的术式。尘猫前仆后继,就像是看见了肉的野兽,朝着瘦高个那边扑去。 一时间遮蔽了视野,而由于有将近一半的云雾此时正在和术偶纠缠,尘猫们受到的阻碍并没有预想中的那么大。 尘猫撞上去的时候,空气中立刻散发出焦糊的味道。这代表那些云雾实际上的确不可接触,它们附带高温。 尘猫很快找到了缝隙,一拥而上,此时,瘦高个不得不收敛云雾,停止扩张,转而专心于防御。 分心控制……饰非在这方面一直做的相当不错。在同时控制尘猫和术偶的本事上,他已经显的极为熟练。 几乎就是在尘猫攻入的一瞬间,术偶那边的杖剑也出鞘了,术偶闪现在其身后,将剑刃挥开,但对方反应也不慢,仅仅只控制身后的那团云雾向外顶,术偶感受到的是一阵坚硬的手感。 “也就是说,本质还是尘土。这是土元素的术式。“ “但不知为何,你能给他附加燃烧的特性。“ “你应该已经是第二幕了吧,第二幕的【囚犯】。“ 对于饰非而言,现在和第二幕的术士对垒并不算是无比艰难的事情。而事实上,自他出来前,同为第一幕的战局反而少见。他已经习惯。 只要能确认对方尚未迈入第三幕,他还是能有手段与其周旋的。 而且,一旦能确认对方的术式属性,饰非这边自然有所对策。他从储物灵媒中拿出了一瓶魔药。魔药是提前炼制的,但并没有过有效期限,毕竟它就炼制在不久之前。 是在金斯波特时炼制的泥沼魔药,泥沼魔药能软化土质,让其变成稠密的泥浆。 既然你操控的是尘土的元素,那你操控时,尘土如果软化,你会如何? 不需要实际入场,这种距离之下,仅需靠手套链接,就能将魔药送进术偶手里。 术偶拿到魔药后也不启开瓶塞,而是顺势将魔药瓶向上抛,然后一剑将其斩断。 魔药立刻喷溅泼洒出来。接触到那些云雾时,瘦高个表情立刻变的非常难看。他急忙挥动了几下手臂,试图继续进行操控,但云雾此刻的状态根本无法逆转,它们就像是融化在了水中,原本固若金汤的防御开始一层一层地向下剥落! 连带着云雾中的高温也开始受到限制了,瘦高个暗叫不好,他丢掉手里那根燃着的香烟,想要再新点一根,但这种重新拿出媒介的动作此时实在是太显眼,也太花费时间了。 只要是观察力稍微敏锐一些就能知道他想做什么,更何况是饰非呢? 枪响了。射击角度精准又刁钻。他那盒香烟才刚拿在手里就被打飞,连带着还打掉了他另一只手的一根手指。 疼痛让他发出惨叫,他不禁叫骂道: “开什么玩笑!一个奇术师?“ 对于术士而言,被奇术师踩头的这个瞬间毫无疑问非常屈辱。这家伙甚至连术式都没有,只是用他那层出不穷的小玩具就将他戏耍。 他捂住血流不止的手指,向后退了几步。但没了云雾阻挡术偶,术偶步步紧逼,那把锋利的杖剑已经按在他的喉咙上了。 “我想,胜负已分。“ 饰非说道,然后,他当着瘦高个的面敲了敲面具,那术偶就调转杖剑,转而用杖头将他给敲晕。 …… …… “阿宣,你这边也没看见他们吗?”樱站在房门前,忧心忡忡地向丈夫问道。 她几乎找遍了这个旅馆,也没有看见多罗茜和饰非的踪影。司马宣摇了摇头,表情同样阴郁。 樱立刻走上前来,握住丈夫的手说道:“他们该不会被……” “不,我不这么认为,樱……” “倒不如,事实的走向可能恰恰相反。诸葛先生从来不是一个坐以待毙的人。“ 司马宣轻抚妻子的手背,联想到昨天饰非说的那些事情,他可以很轻松做出推测。但这让他的表情变的更加难看。他长叹一口气。 “这会让事态变的更加复杂,诸葛先生。“ “我不认为这是一步好棋。“ 说到这里,司马宣松开抚摸樱的手,他整理好表情宽慰妻子道: “他们应该会没事的,我们先回家收拾。” “收拾好后,我和你一起下厨,为他们准备晚饭。” 第261章 火烧 男人觉得浑身凉透了。 除此以外还带有一阵特殊的粘腻感。他试图睁开眼,但感知到的是自己动弹不得,仿佛浑身受缚。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他双手被反锁在身后,除此以外,还有一根粗壮的绳子缠在腰间,将他和另一名同伴绑在一起。 两个人都被锁在车上,而在车门旁,那个男人正在不停将什么东西浇在车的四周以及他们的衣服上。 他闻到了一股刺鼻的气味,毫无疑问,这就是汽油。 “醒了?”男人察觉到自己的苏醒,因此发出声音。他没有回应,而是以困惑的目光看向他。 只见他拿着一只皮夹包,然后从里面翻找出了一些东西,他试探着说出一个名字: “张铁岭?” 原来你是个东国人。他将语言从哥伦比亚语切换为东国语。这让人并不意外,毕竟对方也是东国面孔。 他尝试着挣扎,但感觉到身上的绳索有多紧之后他又回头看向同伴,同伴的身躯要比他强壮的多,但他得到的回应也只是对方的摇头。似乎毫无办法。 “我还以为你们是从神奈川来的。” “但这也还算好理解,毕竟我听说神奈川正在闭关锁国。想要从那边来到联邦或许的确要麻烦很多。“ “但在邻国雇佣一些打手倒也是比较经济实惠的选择。“ “以防万一,我就确认一件事情。” 饰非收起了手中的皮夹。他并没有将其还回来,而是收进了自己的手套里。 毕竟里面还有一些钞票,那可不能浪费。他向后退了几步,在远处,多罗茜以一种怪异的目光看着这边。 “昨天,你们强闯进了我的房间对吧?” “也不只是我的房间,那整片街区都被你们劫掠过。” “而在此之前,你们一直对我在的那栋房子保持监视,时间甚至持续了一个月之久。” 这两个人依然没有做回答。口风相当严密。那个身型强壮的人甚至已经闭上眼睛,大有要杀要剐随你便的意思。 手上的吐真魔药已经用完了,饰非此时非常后悔没有找刘易斯要来吐真魔药的药方。 为此,他的审讯会有不小的难度。 “你们应当还有几个同伙才对,但我刚才把附近搜了个遍,都没能找到他们。” “你们分批走的?还是说他们已经逃跑了?” 饰非继续问道,与此同时,他走上前,抓住了这个叫张铁岭的瘦高个男人的一根手指,毫无预兆,他将其彻底掰断。 都说十指连心,瞬间的疼痛感险些让他昏厥过去。他死死咬住嘴唇,就是不开口。 饰非有些诧异地“咦”了一声,按理说,如果只是受人所托,倒也不至于让自己遭受这种苦痛才对。 东国那边的雇佣杀手都这么有职业操守? 他又一连掰断两根手指,现状都是如此。看到这里,他向后退了一步,仔细打量这两个人。 然后,他又将那皮夹抖出来。从里面抽出来一张名片。 白底黑字,没有经过多余的设计,名片上的字样同时写了哥伦比亚语和东国语两种语言。饰非看了看,皱眉道:“铁刹会?” 话音刚落,那张铁岭便瞪了过来,恶狠狠地说道:“管好自己的嘴,小子。” “不是什么话都能随便说出口的。” “这世道真有意思,明明绑人的是我,反倒是你们要挟起我来了。” 见对方有所反应,饰非也是笑起来。单独将名片收进手套,他又上前掰断了对方一根手指。 这次格外的疼,疼到那人都忍不住发出闷哼声。 “我留你们一命是因为我觉得你们还能给我提供一些信息。但如果你们死活不开口的话,那你们的命似乎对我也毫无意义。” “那张名片算是发现,我如果真的想追查,去查这名字就是。” “你知道吗?我这个人睚眦必报,你将我的房间翻了个底朝天,我在这里杀了你也不过分吧。” 这人真是霸道……两个强盗此时都感到一阵无语。他们还没碰这家伙一根毫毛呢,反倒是他先动了杀心。 旁边的同伴困惑地看过来,然后,他们看见饰非点燃一根火柴。 “如果你们被抛尸在路边的话,说不定你们身后那所谓的铁刹会还有神奈川的风间家都会起疑心。“ “但如果伪装成事故的就不会了。“ “因为警方设立了哨卡,你们不得不挑山路逃跑,在逃跑的过程中出了车祸,被困在车子里活活烧死,你觉得这个下场如何?“ 刚说完,饰非就一脚将车门给踢上,他转过身,走到安全位置。然后,轻描淡写地将手里的火柴丢向地面上的汽油油渍。 下手极快,车内的两人都瞪大了双眼,这家伙真是完全不按常理出牌。 一般而言这种时候不是应该最后再问一次,他们要不要松口说些什么吗?但这家伙不做这种事,他只是站在车外微笑。 两人下意识地就想要脱离这辆车子,但毕竟被绳索绑住,他们根本动弹不得。迫不得已,两人只能商量好朝一个方向慢慢挪动,车门被关上,他们的手又被锁在身后,因此,他们只能用力去踹车门,试图找到一条生路。 火已经顺着油渍烧起来了,但车门却纹丝不动。看着车里挣扎的两个人,多罗茜皱眉,扯了扯饰非的衣袖: “真就这样烧死他们两个吗?大骗子?“ “你难不成心软了?“ “不是,只是觉得,留着他们是不是还有用?“多罗茜说道,让旁人听了只会感叹这小丫头也不是正常人。 饰非顿了顿,像是在思考,然后他摇头道:“他们的目标是司马老大,这是不用怀疑的事情。唯一的变数在于,他们身后站着的力量有多庞大,这一点从我拿到那张名片的时候便也有了线索。“ “留下他们的唯一价值是将他们剩下的那几个同伙给钓出来,但是多罗茜,你知道吗?如果不下一些猛料的话,这种狡猾的人是根本不会露面的。“ “恰恰是这种情况,我们才能达到目的。“ 饰非说完便又给自己戴上了面具。多罗茜还在疑惑这家伙说的话,但忽然间,薛定谔先生在脚边叫了一声,像是感知到附近有什么东西。 女孩立刻向四周张望,恰好一阵风吹过,周围的树叶哗啦作响。 一团黑色的,像是流体一样的东西从角落里渗了出来,多罗茜看的一清二楚,她刚想招呼饰非让他注意,那黑色的流体就以极快的速度变换形态! 它瞬间变成了一颗黑色的球形茧包裹住那辆即将要被火烧掉的汽车。。 也正是这个动作的瞬间,饰非发出一阵咒骂声: “该死的,是个化妆师。“ “我原本还以为藏起来的那家伙是个替身呢。“ 第262章 青蛙 饰非始终在意的一点是,除了现在被绑着的两个家伙之外,那个使用术式在短时间内搜查了区域内绝大多数房子的人究竟是谁。 刚才对付的这个叫做张铁岭的家伙是个演员,他那燃烧的云雾虽然看上去稀奇,但也做不到这种事情。因此饰非始终留了个心眼,在刚才那一系列的挑衅行为中,他保持了警惕。 预估中,藏起来的人应当是个替身,但像秀秀那样,攻击性强悍的替身术式并不多见,在拥有义眼可以追踪灵性的前提之下,饰非倒是并没有太担心。 但假如在这个瞬间,身份完成了更换,从替身变成了化妆师的话,那就要另当别论了。 众所周知,在众多的术士身份中,奇术师相当害怕化妆师。普通人的肉体和他们被强化过的肉体对比实在明显。 眼前这个被操纵的球形茧明显是带有生命力的。在包裹汽车的过程中它不断在蠕动,然后,发出了一阵凄厉的叫声。 戴上面具,饰非操纵起术偶试图对球形茧发起进攻。术偶提着杖剑刚到车子四周,那茧内便又忽然冒出了无数的尖刺! 尖刺瞬间向外生长,截断了术偶的进攻路线。然后,它们又向外冒了一截,当饰非意识到它接下来要干什么的时候,整个球形茧内发出了一阵爆鸣! 就像是婴儿的啼哭声。无比凄厉。 尖刺向外产生爆炸,并进一步推向四周! 近距离的术偶直接被这些爆出的尖刺给钉在树上,距离稍远的饰非和多罗茜也不好受。 饰非首当其冲,三根尖刺径直划过他的侧脸,带起一道血痕。 西装里的尘猫们闻见血痕已经蠢蠢欲动,这也正是饰非用的到它们的时候。尘猫们向外延伸,然后在身前延展成了一面盾牌。 尖刺击中尘猫,爆出一道道锐利的火星!这尖刺数量实在是太多,且其穿刺力又来的无比凶猛,尘猫眼见着就难以支撑,好在多罗茜及时上前,让薛定谔开启了术式。 作为搭档,多罗茜在关键的时候倒是不掉链子。薛定谔这术式也属实霸道,总能在最合适的时机展开帮饰非喘一口气。 虚无化一旦开启,所有实体都无法触及。饰非看着这些黑色尖刺穿过了自己的身体,然后,插在地面中,片刻之后,就全部融化成了黑色的泥水。 等到虚无化一结束,饰非便抓紧时间给左轮替换子弹。附带炸头蚴的爆炸特性的子弹应当是饰非现在除瓶中闪电之外攻击性最猛烈的灵媒。 但子弹刚完成装填,没等饰非进行瞄准,他便听见了汽车引擎轰鸣的声音。 在饰非的注视之下,这辆汽车被发动了,包裹汽车的球形茧露出一道缝隙,只见副驾驶上那被折断手指的张铁岭用怨毒的目光盯着饰非。 饰非还想继续开枪击碎车玻璃,但那球形茧又开始蠕动,只见其化作一面幕墙挡在他和车子之间。 汽车的油门被踩死,轮胎抓地,扬起无数尘土。赶在饰非被挡住,无法行动的间隙,这辆车扬长而去,头也不回。 黑色的幕墙直到五分钟之后才自然化作灵性消散。消散时,饰非站在原地,皱眉看向车辙离开的方向。 “还能追吗?大骗子?” “追?怎么追?我们是坐这辆车过来的,现在车被开走了,我们俩还有谁能开车?” “倒也是,通知一下那个笨笨的警官,告诉他留意一下那辆车子?” “这肯定没用,他们都能找到这样一条路了,就证明他们早就有准备好的撤离计划。” “再说了,就算那位警官先生真的能拦截到他们,恐怕也不是一件好事。” “为什么?” 饰非摘下面具,将手上的东西全部收进手套里。用手指擦拭干净脸上刚才被尖刺割开的血迹,他的表情难得无比严肃。 “多罗茜,你见我什么时候在那些第二幕的术士面前无计可施,乖乖吃瘪的?” “那家伙的黑术式,不论是攻击力还是防御力都要比我们之前见过的术式强太多了。” “那家伙最起码是个第三幕的化妆师……” “主动去追这种人,你不如让我送命。“ 多罗茜听完沉默了……薛定谔跳起来钻进她怀里,小丫头又向前走了几步,看了一眼那些尖刺留下的黑色泥渍。 它们就是某种具象化的灵性物质,失去了灵性,很快就和泥土混为一体。 “那我们就这样善罢甘休?这些人可是一个都没解决掉。你不怕他们到时候恼羞成怒回来报复樱姐啊。” “我倒也没有这么不负责任。“饰非叹了口气说道,”他们想安然无恙逃出去是不可能的,但你说的也没错,樱小姐现在的位置暴露出来的确也不安全。“ “我想,我们最好是给司马老大说一声,让他带着樱小姐一起回密城。“ “嘁,你嘴上这么说,但他们现在不就是安然无恙逃出去了吗?“ 多罗茜揶揄道。但马上就被饰非用拳头敲了敲脑袋,小丫头因为吃疼而叫出声。 “你不好奇吗?为什么刚才那种情形之下,我想到的最强攻击是用炸头蚴子弹,而非是我一直惯用的瓶中闪电。“ “唔……这个嘛……” 多罗茜困惑地看向他,只见饰非举起一根手指,做出噤声的动作。 远处,一群飞鸟似乎因为什么东西而惊起,以铺天盖地之势飞向天空。 …… …… 电光在山谷之中四处涌动。电流一旦侵入了身体便让全身麻痹,动弹不得。 但除此之外,更可怕的是爆炸引发的火灾……空气中弥漫着什么东西被烧焦的焦糊味,尤其是混杂了汽油之后,这股气味更加刺鼻了。 黑色的球形茧包裹了男人的身体,让他没受到什么损伤。但当球形茧消退,他从火海中站起来时,看向四周,便意识到刚才那男人的心狠手辣。 地上有残存的玻璃瓶……看的出来,玻璃残渣不少,这些涌动的电光正是从瓶子里迸出来的。 他捡起其中一只,观察了一会儿后,便下出定论: “瓶中闪电,我怎么没想到你会在车子里藏这么多启封的瓶中闪电……” “算计好的?只要碰撞的稍微频繁一些,这些闪电就会溢出并引爆,更不用说,你还提前在车身上浇了汽油,那些汽油都是为了此刻准备的。“ 在火海中绕了一圈,坐在前排的两个人本就有伤,在刚才那一瞬间的爆炸中也因为没有球形茧的保护而受伤极为严重。 等到发现他们的时候,两个人都断了最后一口气。 他因此而狠狠踢了一脚脚边的石头。 “诸葛家所谓的算无遗策,但看你的样子,你真的明白你现在的处境是什么吗?“ “直接将青蛙丢进滚水中,青蛙会奋力挣扎,跳出锅子。“ “只有将它们置于温水里,才能一点一点,慢慢地让它失去所有力气。 “你就是那只青蛙。” 第263章 心中之惧 敦威治当地知名的一共有两种报纸。 一份是敦威治晨间周报,该报纸会在每周一的早间六点通过报童将报纸送到订阅者的手中。为各位敦威治居民描述过去一周发生的大事。 这些事件不仅仅涵盖敦威治地区,包括大都会或是金斯波特的新闻也经常能在这份报纸上看见。 这份报纸是敦威治当地订阅人数最多的报纸。内容量足够,能撑起一家人一整周晨间的阅读量。 另一份报纸则是克利亚斯日报,和敦威治晨间周报不同,这份报纸以日为单位刊登新闻。讲究新鲜和时效性。基本整个敦威治的寻人启事以及各项广告都会刊登在这份报纸上,相比晨间日报,克利亚斯报社通过这份报纸收取广告中介费用赚取的更多。 但今天,出乎所有人预料的是,克利亚斯日报整幅报纸的版面都看不见任何广告。取而代之的是一则新闻。 敦威治警局在靠近52号公路的山谷丛林中发现一辆事故车辆。车辆严重失火,甚至在附近引起了一场小型森林火灾。 在车内还发现了两具无法辨认面貌的尸体。目前警方正在筹备尸检,希望能得到更多信息。 对于敦威治这个小城而言,若是闹出了人命,那就一定是头条新闻。几乎所有家庭晚饭的餐桌上都在议论这条新闻。但似乎,这个家是例外。 花了大概一个下午的时间,樱和司马宣将家里收拾好。然后,他们决定晚饭难得制作一次东国菜肴。 饰非作为联邦长大的东国裔自然不太了解那所谓祖地家乡的风味。这是难得的机会。 当饰非带着多罗茜从外面回来时,整个屋子都充斥着一股奇特的香料味道。小丫头自然欣喜,连忙蹦跳着去往厨房。 司马宣在客厅里恰好收起刚才一直在看的报纸,抬头看了一眼饰非也并未多说什么,只是示意他准备去餐桌那边落座。 菜肴非常丰盛,樱小姐肯定是特意学习过,如若不然,她一个神奈川人是学不会这些样式丰富的东国菜肴的。 多罗茜几乎一个人扫光了那一锅炖牛肉,小丫头心满意足地拍拍自己鼓起的小肚子,向樱问道: “樱姐姐,你怎么学的这些?是不是花好长时间才学会的?“ “时间吗?“樱在饭后还要帮着收拾餐具,被多罗茜问后,她顿住想了想,”风间一族和司马家有过合作。我十几岁的时候就被送到司马家那边学习了几年,这些都是那时候学会的。” “哦?和司马老大也是那时候认识的?“多罗茜嗅到了八卦的味道。樱娇羞地不回答,此时司马宣帮着收拾完一些碗筷后,却是向饰非招呼道: “诸葛先生,沃特雷山谷那边下午打了一通电话过来。“ “他们说,因为那个堕落者家中已经没有任何亲属了,所以相关的葬仪手续还需要我们跑一趟山谷那边进行签字。“ “签字后,最好我们也参与下葬的仪式。时间就在今晚。” 司马宣说完后,饰非对此似乎是有些意外。樱也同时顿在原地,用有些责怪的语气向丈夫抱怨:“一定要这么急吗?阿宣……他和多罗茜才刚回家。” 司马宣没有回答妻子。只是看着饰非。饰非耸肩,欣然应允: “我们等下就出发吧。” “不用实际进入山谷对吗?我记得上次去的时候,还在山谷村庄的外围。”饰非当然记得昨天卢卡斯先生的忠告,不管怎么说,在学院方面有所结论之前,他最好远离那些空洞状的符文。 司马宣点头。饰非便也不再多说。两人很快一起将餐桌收拾好,这次不带多罗茜,大概半小时后,饰非坐在了司马宣车子的副驾驶上。 车载广播被司马宣打开,他很快切换掉了平时听的新闻电台,转到另一个音乐电台上。 依然是那首歌,依然是让人缓缓跟着摇摆的节奏。就好像是初次从鹈鹕岛来到敦威治的那天,饰非向前看,情不自禁也跟着哼唱起来。 “这就是生活,这就是所有人口中所说的生活。” “你解决掉那几个人了,对吗?” 车子向前开动,等行驶到尘埃教会教堂时,司马宣才忽然开口说道。 饰非当然明白,这种时间的出行并非无缘无故,一大清早自己就从房间里消失,司马宣自然对饰非去干什么有所猜测。 即便如此,饰非还是要装作漫不经心地说道:“你看见新闻了?” “当然。” “那事实就是你想的那样。” “太乱来了,诸葛先生。在不了解细节的情况下,就贸然追过去,实在是太乱来了。” 司马宣没忍住按了一下喇叭。在寂然的夜色里,凭空响起的鸣笛声无比刺耳。 他的表情都隐藏在夜色里,饰非透过后视镜将一切看在眼里,不禁叹了口气:“司马老大你总是说你很敬佩伊莎贝尔女士。” “但你的所作所为却和那位女士截然相反。” “她一个女人都能有勇气反抗家族,但你呢,面对一个闭关锁国在神奈川内的风间一族都让你无计可施了吗?” 司马宣没有回应,只是继续在开车。车行驶到去往沃特雷山谷的山间公路上,路况一下就变的颠簸了不少。 车内一阵长久的沉默,最后,还是饰非继续开口说道: “金斯波特档案馆的先知,万加女士告诉我,每一个报幕员都背负了自己的命咒。” “她浑身受缚,无法行动,所以她才如此强大,担的起先知之名。” “当时,我就在想司马老大你背负的命咒是什么。和先知不同,我在你身上看不见任何的先天性残缺。” “所以,我只能将目光转移到另一个角度。” “司马老大,你的命咒无关身体,而是在心理层面上,对吗?“ 饰非转头看向司马宣。司马宣猛地踩下刹车。并未回头,而是视线盯住后视镜中的自己看。 这本应天衣无缝才对……自始至终,他认为自己都隐藏的不错,但为什么,会被这个男人给一眼看穿呢? 眼神逐渐从惊惶变的有些迷茫,不知过了多久,司马宣才终于转头看向坐在自己身边的这个男人。眼中流露出一丝痛苦。 “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太畏手畏脚,以至于到了让我觉得奇怪的地步。自己家被入侵了,你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满足对方的需求,而非彻底解决问题,这和平常的你完全不一样。“ “人很好被读懂,当然,术士也是。“ “你的命咒是【恐惧】,是对所谓家族这一概念的恐惧,它被刻印在你的骨髓里,成了你一辈子的阴影。“ “因为有它,你完全无法反抗所谓家族的命令,对吧?“ “所以你才会一直那么珍惜和樱小姐的生活,因为你知道,你竭尽全力争取来的现在的确来之不易。“ 两人之间又陷入了沉默。车在原地停了大概10分钟。在那之后,司马宣似乎才从那恐惧的窒息感中缓过神来。他表情挣扎,全然不像平时的他。 饰非将一切都看在眼里,他闭上眼睛,他知道,现在的司马宣需要一些安静的时间。 第264章 混沌扭曲之梦 车一摇一晃,就犹如摇篮。 饰非都没发觉到自己是什么时候入睡的。但当他开始做那熟悉的噩梦,发觉到自己来到熟悉的地点时,他有所顿悟。 不知是不是因为正在靠近沃特雷山谷的原因,这次噩梦中的那个村庄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更清晰一些。 它们在脑海中不再蒙着一层朦胧的雾气,而似乎是切实可触碰的场景。 村庄里依然没人,这里安静的可怕。但不同以往,村子中央的火刑架被点燃了,正在散出滚滚狼烟,有些呛人。 饰非站在原地好一会儿,然后他的视线逐渐变的清明。他意识到身在何处。正因如此,脑海中才不断回想起那个稚嫩的女孩的声音。 “来玩捉迷藏,我抓到你了,现在该你扮鬼了。” 在被那些空洞状的符文吞噬意识之前,他曾听见过这样的声音。他站在原地略微思考,而后,便举起手臂,用手指推动灵摆。 灵摆以前所未有的幅度颤抖着,其远胜于上次见到伊莎贝尔女士时的快速占卜。 得益于此,饰非对此地的情况有一个大概的估量,他在村子里转动起来。接连走过那燃烧的火刑架和远处的水车磨坊。 整个村子都是空的,就算是房屋中也看不见家具。 饰非只能在建筑上找到那些空洞状的符文,他又在村外的林子绕了一圈,没能找到任何东西后,才将视线放在火刑架后面,同样位于村子正中央的建筑。 他隐约觉得那建筑有些眼熟,或许自己曾经进去过。但记忆又感觉到此刻是模糊的,或许又是那该死的记忆魔药的原因。 他走上前去,推开建筑大门,发现这里是一座教堂。教堂内没看见任何供奉性的神柱,但却有一点让饰非感到极为诡异。 他推门走进去的时候,教堂两侧的座位上全部都已经被被坐满了。 但占据了位置的并非是人类,而是另外的东西…… ——鸽子……唔,还有乌鸦…… 在整个教堂两侧,呈现出一种奇异的分界线。一侧的座位上全是纯黑色的乌鸦,另一侧,则是纯白的鸽子。 这些鸟类的视线全部看向教堂的正前方,甚至就连饰非什么时候进来的,都全然没有发觉。 正襟危坐,它们真的就像是宾客。而在整个教堂的最前方,饰非看见了更让人不安的场景。 一个小女孩身穿一身纯白色的婚纱。婚纱并非现代款式,而是更接近于中世纪的垫肩与头纱款式。女孩有着一头漂亮的金发,她手捧着一束捧花,背对饰非。 在她身旁并没有再见到其他人,没有见证仪式的牧师,更没有新郎。 手腕上的灵摆在此刻摇摆到极致,感受到了无与伦比的威胁,它立起来,直指这女孩。 饰非站在原地始终不敢靠近,不知多久之后,他用有些沙哑的声音向前方说道: “抓到你了,该你扮鬼了。“ 一阵窸窣之声。女孩转身了。那张脸瞬间便在记忆深处浮现,和记忆中的并无二致。 “阿比盖尔·威廉姆斯……”饰非下意识地说出了她的名字。初次来到敦威治时,那个如幽灵一般,神秘无比的女孩。 女孩笑着点头,然后,她提起裙子,缓缓向饰非走来。 “我这段时间玩的很开心,大哥哥。” “玩?你的意思是,我这段时间的噩梦还有那些符文都出自你手?” “嗯?你不记得了?”女孩用俏皮的动作在他身边蹦蹦跳跳,但碍于身上那件婚纱的束缚,她只是走了两步,便又停下来打量饰非。 然后,她似乎是发现了什么,鼓起脸颊,佯装出不高兴的模样: “哦,你身上有那条大鳗鱼的味道,那也难怪。这样就好了。” 她抬起手,对着饰非的额头打出一个弹指。饰非一阵吃疼,但接下来,从脑海深处涌出来的东西却让他惨叫出声! 记忆……有关他那段消失的记忆…… 在历史学院中所做的事情,接触的那本古书,然后,一切定格在了那标注了《威廉姆斯编年史》的书封上。 饰非回过神来时,自己已经倒在地上。像是溺水一般喘息着。女孩双手背在身后,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你看,我们真的很有缘,对不对,大哥哥。” 饰非还在喘息,用了大概几分钟才缓过神来,他抬起头,有些诧异地问道: “你完全不像是一般的游荡的恶灵……” “你究竟是什么东西?“ “好过分,怎么能将我这样的女孩子称呼为为东西呢?这太失礼了。“阿比盖尔用力敲着饰非的脑袋,这一刻,整个教堂的鸽子和乌鸦都注视着饰非,场面变的更诡异了。 “我只是太无聊了,大哥哥……” “因此,好不容易遇见同类,就会让我兴起捉弄的心思。“ “同类?什么同类?“ 话音刚落,便见到这女孩忽然以极快的速度贴近。两人几乎脸贴脸,而这种距离之下,饰非能感觉到对方所有的气息,还有她的视线,全部落在一样东西上。 她看着他的义眼,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们都是受害者,大哥哥。“ “同病相怜的同类,除了抱团取暖,我们连向别人求援都做不到。“ 这句话说完,整个教堂内的鸽子和乌鸦都开始用力振翅。那声音仿佛是铺天盖地的海啸,在一瞬间,甚至压制了饰非的意识,让他难以思考。 头疼欲裂,那种被什么东西逐渐啃咬吞噬的感觉再次袭上脑海。他痛苦地抱住脑袋,发出惨叫声。 而这女孩还在说些什么,但不知是不是因为距离实在太近的缘故,饰非听见她说出的那些话逐渐扭曲,逐渐变形…… 成为了某种难以理解,又晦涩难懂的声音……. 他并没有听见那声音中的太多内容,只是下意识地抗拒去听这个声音。听的越多,他便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变的越发扭曲。 不……应该说,他正在被什么东西污染着……待在这里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浸染他的意识和身体,让他变的不同以往…… 名为阿比盖尔的女孩脸上现出冷漠的神情。她依然在开口说话,每一道扭曲又混乱的声音都像是附带那符文的力量要击穿饰非的意识防线,饰非用尽全力才终于抬起头。 借助义眼,他此时看见这女孩身后浮现起一道道空间的裂纹。 这些裂纹就如同不同维度的点,线和面,它们互相交织在一起,将整个空间都缠成一团乱麻…… 是的,混沌,无序,又无法理解……饰非只能这样描述在女孩身后站着的那团东西。饰非意识到灵摆所指向的正是这团东西。 祂让人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强大,仿佛整个世界都能被祂纳入其中。 周遭所有的存在都正在被那团混沌吸进祂的体内。这个空间在崩解,饰非的意识在涣散。 阿比盖尔还在说着什么,但饰非这边因为使用义眼过度窥视已经难以支撑。 终于,他眼前陷入黑暗。 ——他昏死过去。 …… …… “诸葛先生,我们到了。”司马宣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饰非用尽全力睁开眼睛。他看见了之前来过的那个山谷办事处。他的手指还在颤抖,以至于他望向山谷深处时,依然心有余悸。 尽管梦境中的一切都迅速成了朦胧的雾气,但唯独那份恐惧深深地刻印在他的脑海里。 他迅速起身,打开车门。等脚踏实地,再次站在沃特雷山谷的土地上时,他终于没忍住,发出一阵干呕。 用最快的速度在这里办完事,然后迅速离开,饰非这样想道…… 第265章 墓地 只有山谷办事处的灯还亮着。司马宣说的没错,办事处的工作人员正在等他们。 在进入办公室之前,两个人都一言不发,似乎是车上那个让人尴尬又难受的话题的延续。 司马宣主动接过来文件,并在上面签好字。文件还回去后,那位看上去慈祥又寡言的老婆婆从桌子下将封装好的骨灰盒又拿出来,然后,提着钥匙领两人出门。 “可怜的孩子,最后的归途身边没有任何亲人。但好在还有你们这些善良的先生。” “他的灵魂会感激你们的。” 在带路的时候,老婆婆终于开口说话。她打开了通往墓园的门,并径直将两人领向尽头。 在这中间,蒙着一层雾气的记忆涌现出来。只不过,并不像之前那样会卡壳,迷雾只存在很短暂的一段时间,便瞬间被清除了,这让饰非觉得茅塞顿开。 他回忆起了有关这个死者的名字,以及老阿米蒂奇最后的遭遇。倒不如这样说,这位阿米蒂奇先生的死正是因为他们,既然如此,他的灵魂会感谢他们吗? 堕落者的意识混沌又疯狂,更不用说是临死前的最后一段时间。他们在当时还能记忆起什么? 饰非对此存疑。但很快,当想到这记忆清晰的来源之后,他的后背又起了层鸡皮疙瘩。 刚才那个扭曲的梦境如此真实,它甚至冲破了记忆魔药对自己的影响,归还了他那段被删除的记忆。 真是无比可怕……冷汗不断浸出来。那真的是梦?这是另一个问题。饰非反复在两个问题之间横跳思考,直到老婆婆收好钥匙,并将前方早就挖好的墓坑让出来。 “我就带路到这里,先生们。” “如果你们还希望进行祭奠仪式,那就请便,如果想要尽早结束,那便让逝者尽快安葬,墓碑旁放好了铲子。” 老人说完这句话便慢慢地沿着来时路离开了。这里再次只剩下两个男人。司马宣将骨灰盒放进墓坑里,然后,一声不响点燃一根烟。 烟头的火光明灭,饰非则靠在一旁的树边。直到司马宣抽完这根烟后,男人长出一口气道:“诸葛先生,我仔细想了想刚才你在车上说的那些话。” “你说的对,一直以来,我对家族的事都太逆来顺受了。” “风间一族也好,司马家也罢,都是如此。” “我总想着家族会对我们做些什么,而完全顾及不到,我们又能做什么来影响家族。” “其结果就是,它们的阴影在我这里扎根,然后一点一点,越扎越深。” “你说的对,诸葛先生,说的很对……” “恐惧是我的命咒,是我与生俱来的残缺。“司马宣说完终于抬头,他看着饰非的脸说出这句话。 饰非什么也没有说,仅仅是和他保持对视。 他知道这个男人需要空间去思考,也需要时间去想明白自己的路怎么走。这样就好,他自己会得出答案。 “或许我需要一个人推我一把,诸葛先生……” “将我推到火坑里,让我万劫不复,然后,我才能鼓起所有的勇气,去做我先前根本不敢做的事情。“ “你似乎已经把这簇火给点燃了……是吗?” “我不否认这点。”饰非终于开口回应道。这是他必须亲口承认的罪行,也只有这样,这把火才算真正点燃。 而果不其然,饰非看见司马宣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有一件事,纵火者清楚,火灾的旁观者也清楚。 ——火一旦点燃,就很难再熄灭了。 “你有确保,将所有的相关人都灭口了吗?”司马宣捂住了脸,他的身体在小幅度的颤抖。 饰非如实相告:“我只找到了三个人,我还在其中一个人的皮夹里找到了一张名片,名片上写着铁刹会。” “那是东国的一个雇佣术士组织,据我所知,他们的活动区域在东国东北部。“ “唔……和神奈川在东部大陆的地上租界相当靠近。“司马宣很快说出相关的信息。饰非则进一步分析道: “东国的雇佣术士不可能大规模进入联邦,铁刹会的人已经被烧死在那辆车子里了。“ “就算他们还有上级,信息传达过去也要时间,这是你的机会,司马老大。“ “但唯独有一件事情或许会麻烦一些。“饰非顿了片刻后才说道。 司马宣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却藏在墓地的阴影中。 “在拦截那两个铁刹会的术士时,还有一个第三幕的术士露面了,是个用黑术式的化妆师。” “他很厉害,在我面前劫走了人,我的灵媒对他也不起效果。” “虽然我留有后手,引爆了车中提前留下的瓶中闪电,但既然警方报告车里只找到两具尸体,那就证明……” 饰非没有继续往后说。但司马宣显然明白其中的意思。他呢喃道: “第三幕,化妆师……” “以我们现有的手段而言,我不觉得我们在敦威治有能应付这种术士的资本。“饰非下出定论。就像是说出了司马宣的所想。 他紧接着提出想法:“司马老大你觉得带着樱小姐一起去密城怎么样?“ “在敦威治我们孤立无援,但密城就完全不同了。奇术司会是你的后盾。“ 对面的回应是沉默。这也难怪,毕竟要做出决定并不容易。 司马宣又点燃了一根烟,抽完后,他叹气道:“最终还是要逃?“ “这不是逃,这是周旋。“ “我明白……” 今晚的第三根烟,司马宣抽完后才做出决定。 “就按你说的来。我会去说服樱,让她能接受这一切。”他说完后,便拿起了旁边的铲子。 他一声不吭将旁边的土堆铲进墓坑里。看着泥土逐渐掩埋掉阿米蒂奇的骨灰盒。这就像是某种发泄。情绪伴随着铲土的动作一起发泄掉。 最后一捧土由饰非铲进去。末了,饰非从旁边的树上折下来一朵花。将花轻轻放在墓碑前,他和司马宣默哀一分钟后,转身离去。 老婆婆如约在墓园前等待他们。看见两人出来,她重新锁好墓园,依次握了握两人的手。她站在司马宣面前,似乎又多交代了两句。然后她挥手送别两人上车。 “她说我们是好人。“重新发动汽车引擎,司马宣说道,”好人会有好报。“ 车载广播再次播放起那首蓝调金曲。他们重新沿着沃特雷山谷崎岖的山路返回,在远离山谷时,饰非后背不断浸出的那种不安感才算有所缓解。 他从后视镜中看着这条道路,想着应该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再来了。卢卡斯先生的猜测是对的,沃特雷山谷很危险,这里的确藏着某种东西。至于如何解决,那不是饰非的工作。 这次他警惕的没有让自己入睡。看着汽车在被夜色包裹的公路上疾驰。很快,他们来到另一处空地。 外面似乎到处都是废弃的铁皮,金属以及一些杂物。饰非有些疑惑,看向司马宣。 司马宣点燃今晚的第四根烟。他同样看着饰非。 “这里是哪儿,司马老大。“ “我的秘密基地……如果觉得有很麻烦的事情,我会来这里解决。“ “麻烦的事?“ “是啊,麻烦的事。”司马宣一口一口吐着烟圈。饰非注意到,今天晚上,司马宣抽的烟和平常他抽的有些不同。 他抽的是云斯顿牌的香烟,鹈鹕岛的监狱里就卖这种烟,囚犯们往往需要花费昂贵的价格才能买到一些。这种烟的烟草效果强烈,但饰非记得在监狱里,司马宣从来不抽这个品牌,他会更习惯抽更温和,也更昂贵一些的【骆驼】。 云斯顿牌的香烟有着其他品牌没有的滤嘴样式。它们也是第一个开发出滤嘴香烟的品牌。 为什么饰非会对其如此印象深刻呢? 原因很简单,今天早些时候,他也见过一个人抽这个品牌的香烟。而那个人已经死在了爆炸的车里。 “你很敏锐,诸葛先生。正因如此,我才不愿意做这种事。“ 司马宣叹气道。他注意到饰非的表情有所变化,而饰非也看着他的表情逐渐变的扭曲。 一闪而过,那是杀意。 下一秒,饰非觉得一阵晕眩…….有什么东西正面击中了他的脑袋。 黑暗开始侵袭他的意识。一阵剧烈的疼痛后,他倒向一旁。 在最后残存的视野里,饰非只看见了司马宣。 他同样用毫无感情的目光俯视他。 第266章 庞然大物 “大哥哥?” “大哥哥?” 在令人头疼欲裂的眩晕感中,饰非察觉到有人在耳边呼唤自己。他几乎是用尽了全力才重新睁开眼睛,然后,他意识到自己动弹不得,正被一根无比粗壮的铁链捆在一根柱子上。 他下意识要观察四周环境,发现这是一个空旷的室内空间。像是某个废弃掉的大楼,而大楼内部,此时四周被放上了许多燃烧的蜡烛和一些数量的镜子。 额头上有温热感,那是血淌过皮肤的感觉。 他觉得自己头上有一块皮肤要开裂了,而那正是他此刻疼痛的来源。 记忆开始往回追溯,然后,他所能回忆起的是一个眼神,一个来自于同伴的,毫无感情又带着扭曲的恶意的眼神。 “大哥哥!”耳边有人在用力呼气。说这句话的人似乎是有些生气了,声音也不禁大了一些。饰非终于转头,他有些茫然地看着蹲在身旁,一脸笑嘻嘻的女孩子。 淡金色头发,像洋娃娃一般的洋裙,在她身后,黑白两色的鸟儿在窗台上180度扭转脖子,饰非的脸就倒映在这只鸟的瞳孔里。 ——阿比盖尔·威廉姆斯。自来到敦威治后便纠缠不清的恶灵,所谓沃特雷山谷的恐惧阴影。饰非一时间感到意识错乱,他看着这个女孩的脸,又使劲挣扎了一下,不论是双手被束缚后勒出的疼痛感,还是头部受到重击后,那残留的晕眩的余韵,都在提醒他一件事。 这并非梦境,而是所谓现实。 但如果是现实,这女孩又是怎么回事?她的影响突破了梦境的局限,开始浸染这个世界? “我们的初遇就不是梦境,你难道忘记了这件事吗?“似乎一眼看穿了他的疑惑。阿比盖尔轻轻说道。她伸出手抚摸饰非受伤的额头,然后开始轻吻他的皮肤,舔舐额角残留的血迹。 “现实,梦境,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在敦威治,我想做什么事情都可以。“ “就像初次见面我说的那样,下一次见面,我们要一起玩一场尽兴的游戏,猫抓老鼠。” “第一回合,在那个所谓的学院里,你抓到了我。” “那第二回合,就是现在,我抓到了你,所以你看,我们打平手了,对不对?” 女孩用她可爱的脸蛋露出如阳光一般的笑容。但饰非看着她扬起的嘴角,总觉得有些不安。他觉得自己逃出来了,本以为远离了沃特雷山谷和那些符文就能平安无事,但现在看来,却并非如此。 而更关键的更麻烦的事情,还有另一件。 前方传来脚步声,饰非向前看去,阿比盖尔又转头,继续轻笑道: “大哥哥你性子好急,刚才在梦里人家本来是想要提醒你的,但你似乎一点都听不进去。” “你急着逃跑,害得人家追了好远才能来提醒你。这下好了,被他先下手为强了。” “我本来要提醒你的就是这件事哦……” “——不要相信你身边的人,因为我很清楚,在你身边,抱着和我一样目的的人,并不只有我一个。“ 阿比盖尔话音刚落,司马宣的脸从阴影中暴露出来。和击晕饰非时一样,那张脸上的表情无比冷漠,冷漠到让饰非觉得有些陌生。 饰非看着司马宣,他再次点燃那根云斯顿香烟。似乎完全看不见饰非身边的阿比盖尔。 “我只属于你一个人,大哥哥。”女孩用娇嗔的声音说道。但不知为何,这句话的后半段在饰非听来又变的有些扭曲,他一阵头疼。 用了一段时间缓过来后,他才向司马宣苦笑道:“看来我着了你的道。” “司马老大,我有些不解,难道从最开始你就是和他们一伙的吗?” 司马宣没有说话,而是盘腿坐在饰非面前。他看着饰非的脸,叹气道: “我本来不想走到这一步的,诸葛先生。” “但是是你逼我的,是你逼我这样做的。还记得我刚才在墓园说过什么吗?” “——需要有人推我一把,掉进火坑,当我万劫不复的时候,我才能鼓起勇气,去做出艰难的决定。” “所以你的决定是选择了家族?我不明白,司马老大,我应该说过,铁刹会的两个人已经被解决掉了,就算还剩下一个化妆师,只要我们回到密城,那风间一族……” “你根本不懂!诸葛先生!“司马宣用歇斯底里的吼叫声打断了饰非。他脸上又流露出一丝挣扎之意,但很快,这些挣扎又被另外一种情绪给取代了。 恐惧……饰非从这个男人的脸上看见了前所未见的恐惧。那甚至足以感染到周围,让饰非的身上也跟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你根本不懂,我们在面对的是什么庞然大物,诸葛先生。“ “风间一族?我不在乎那种东西。“ “你说中了我的命咒,的确是对家族的恐惧,但并非是所有家族都能让我为此胆寒。“ “能让我寸步难行,仿佛置身于泥潭的永远只有那一个庞然大物啊。“ 男人抓住自己的头发,几乎是用尽全力,他才逼着自己从牙缝里挤出了那个名字。 “司马家……” “你杀的那两个铁刹会的人,还有那个能使用黑术式的第三幕的化妆师,他们不是风间一族雇佣的打手……” “他们是司马家的人。“ “嘘——” 阿比盖尔在饰非身旁吹起口哨。她似乎对此早有预料,然后,她用期待的眼神看向饰非,想知道男人此刻是什么表情。 饰非顿在原地,他没有做任何回应。但他的眼神却在某个瞬间变的极为复杂。 阿比盖尔的表情变的更加玩味了,她盯着饰非的义眼,死死不放。 …… …… 术士是自远古时代起便有的产物。时代的变迁让他们学会如何隐藏自己。但在更久远的时候,他们根本不用做这样的事情。 追溯现代术士的血系根源,你总能将他们和某个王族的根源血亲联系在一起。 最具代表性的便是如今新英格兰的伊丽莎白王族。在过去的一千年间,他们从未丢失过对不列颠尼亚的统治,哪怕王国变迁,领土不再,王族的权力依然存在。 而在东国,所谓的帝王之家倒也多有变迁,但在动荡的时代里有一样东西是永远不会变的。那便是不论怎样的帝王之家,也需要有辅佐自己的将相之才。 司马家拥有这样的能力,也敢于做这样的投资。不论哪个时代,他们都押对了赌注。 而这样的家族权力在时代变迁中发展到极致,只会演变成一种结果。 到最后,连王权都成为了他们的傀儡,他们将所有东西玩弄在股掌之间。 司马宣在之前对饰非撒了谎,司马家的家族势力早就已经不在东国北部了。现如今,他们就意味着东国本身。 一个人的力量在家族面前就已经足够弱小了,更遑论是独自面对一整个国家呢? 就连联邦都不敢对此大放厥词。此刻司马宣的脸上充斥着名为绝望的东西。 将这些东西都告知给饰非后,饰非沉默。 他或许的确对所谓敌人的水平有错误的估量,他所有的考量都建立在所面临的对手是被闭锁在神奈川境内的风间一族上。 相同的条件,如果换成刚才司马宣所陈述的所谓司马家上,那的确是站不住脚的方案。 但这里有一个问题…… 饰非会认同风间一族是司马宣的敌人在于,他手上持握着来自风间一族的诅咒。 但现在情况并非如此,司马家的人来监视司马宣是为了什么呢? 而司马宣对此做出的反应更是耐人寻味。他将自己绑了起来。仿佛这样就能得到司马家的宽恕。 阿比盖尔在身旁踱步,女孩缓缓走到司马宣身后。即便如此,司马宣对她依然视若无睹。她说的没错,只有饰非能看见她。 但究其原因,饰非为何能看见她呢? 女孩接下来做出了一个令人目瞪口呆的动作。她伸出手,毫无顾忌,也没有发出惨叫声。她将自己的左眼抠了出来。那颗眼球刚刚离体时还在蠕动,转眼间,从其中又生出了几根虚幻的,没有实体的触手,向着四周蔓延。女孩因此发出咯咯的笑声。 看着那团满是血污的球状物体,饰非的义眼在发烫。像是正在被烙铁灼烧一般,温度足以让他头疼欲裂。 强忍住疼痛,他看着司马宣说道: “所以,司马家的真正目标并非是你或是樱小姐。“ “他们盯上的是你身边的人,或者我说的更直白一点。“ 深吸一口气,饰非低声吼道: “你将我捆了起来,这就意味着,他们想要的人,就是我。” 司马宣依然面无表情。他只是从储物灵媒中拿出了一张照片。饰非看见那照片上是一栋古老的建筑。只不过,这栋建筑已经是断壁残垣的废墟。 在照片的底部,用小号的东国文字进行了时间和地点的标注。饰非对此看的一清二楚。 ——摄于1900年,巴蜀诸葛家祖地。 “在东国长达千年的历史中,司马家操弄王权的过程并非一帆风顺。” “有一个家族一直在暗中和司马家分庭抗礼,直到近百年,那个家族才不堪重负,分崩离析。” “你真的明白你的姓背负着何种东西吗?诸葛先生?” “你是我们现在所能找到的,那个家族最后的族裔。” 第267章 怪物和疯子 诸葛家的历史要往前追溯到那个三国时代。 横空出世的一位奇才让诸葛家成为那个时代不可忽视的力量。和司马家所选择的路线一样,他们押注潜在的帝王,试图点燃时代。 司马家从未遇见过这样和自己相像的敌人,而显而易见的是,从未尝过败绩的他们在当时受到空前阻碍,并险些丢失主动权。 直到最后,几乎用尽家族所有底牌,甚至连家族本身都不得不亲自走上台前,才勉强掐灭诸葛家的火焰。 千年来能让司马家感到忌惮的家族,仅此一支。 但有一点极为诡异……这样一支本应也是庞然大物的家族却在1900年之后彻底销声匿迹了。 照片摄制于1900年,司马家密探赶到诸葛家祖地时,只留下这片废墟残垣。除此以外,还有以下报告: 共找到尸体326具,事后调查,尸体身上留有附带不同灵性的伤痕。推测均死于术式,且不止一种术式。 整个祖地都有严重焚烧痕迹,尸体都被烧的面目全非,连带诸葛祖地内的建筑也一并被焚毁。 没有任何幸存者。走访周围居民,均报告没有任何异常发现。 那么,在他们身上究竟都发生过什么呢? 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也最关心你的人除了至亲,再不过就是仇家了。自那天起,司马家发了疯一般寻找诸葛家的幸存者,他们为此将整个东国都翻了个底朝天但也没有任何结果。 但功夫不负有心人,他们最后还是找到了点蛛丝马迹。 在那起骇人听闻的祖地屠杀事件之前,诸葛家还有一脉被送往海外。从那时起,司马家的目光就不再只是在东国境内,他们的爪牙开始向外蔓延。 “伊莎贝尔总说我胸无大志,但她怎么知道,我为了争取能带樱逃离那个国家的机会,花了多少心思。” 司马宣的语气冷静的可怕。烟一根一根的抽。仿佛只有烟草的味道能让他安心。 “讨好,谄媚,威逼,利诱,能做的我都做了,我不惜一切,只因我知道只要还笼罩在那个家族的阴影之下,想要追求个人的生活和幸福就是一场痴人说梦。“ “我竭尽全力,让家族信任我,我从家族那边主动揽来调查那支诸葛家遗族的任务。然后,我顺理成章带着妻子逃到联邦,以为我有机会摆脱我的命咒了。“ “但你们总是超乎我的预料,诸葛先生,我实在没想到,你能在还是个孩子时,就弄出那轰动全国的事件。” “你知道当我正在给家族写那敷衍了事的报告时,忽然看见你和你父亲的名字曾在一份新闻报纸上出现过时是何种感受吗?” “我确认过,有关那次事件的新闻几乎全都被处理过了,但唯独,遗漏的那张报纸的消息无比扎眼。” “我竭尽全力推迟司马家看见这些新闻的时间,但当我实在退无可退时,我也别无选择。“ 司马宣咬紧嘴唇,用怪异的目光打量饰非。到了这步田地,两人之间的气氛尴尬又扭曲。 “我是主动去的鹈鹕岛,诸葛先生。” “我在奇术司的那一大堆案宗里找到了能让我行动的借口,鬼谷子是我和司长曾经所追查过,最凶恶的奇术师之一,他是完美的幌子。” “奇术司专员一般而言不需要像我那样扮成罪犯进行潜入,只需调取权限,我们能随意出入很多场所。” “但考虑到需要和你先进行接触才能下定论,我还是选择了那样与众不同的见面方式。” “但让我无比诧异的一点是,就和那则新闻让我措手不及一样,你在监狱中的表现再次超出我的预期。” “你难以想象当你在地下牢房说出我的身份是个术士时,我有多震惊。” “我当时就在想,这个人是怎么做到的?” “我在监狱中完全将自己当成普通人,我甚至连使用术式长时间监视你都没有做。我在哪里露出的马脚?” “百思不得其解,而更可怕的是我在那之后所亲眼目睹的事情。” “0-007,当意识到【地狱汤】的暴雨从天而降时,我想的是,这或许是个机会。” “只要你死在这场雨里,诸葛家最后一个族裔便就此消失,那像是肿瘤般缠在我心头的家族任务也会就此烟消云散。” “我能就此在联邦扎根,不用去应付那可怕的家族和繁琐的报告。十年来,我或许从未那么开心过。” “而当我怀抱着这样雀跃的心情,踏上天台确认结果时,诸葛先生,我必须承认,那一瞬间我所见到的东西击穿了我的认知,也让我那脆弱的,一直像一根弦一样绷紧又脆弱的精神彻底崩溃了。” “诸葛先生……” 司马宣的表情苦涩又压抑,用尽全力,他发出了这句质问:“你究竟是个怎样的怪物啊……” “你当时明明和夏都一样,已经被沸腾的雨水煮成血肉模糊的一团烂肉了,但你却又以那个样子活了过来。” “这一切都发生在我眼前,你的皮肤和血肉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修复。甚至连被烧黑的骨头也焕然一新,再之后,你睁开眼睛,就那样看着我。” “我无言以对,只能对你陈述现状。” “从那一刻起,我忽然明白司马家对诸葛家如此执着的理由了。“ “仇家被灭,家族本应高枕无忧,但他们从那之后却显现出前所未有的慌乱。“ “他们或许知道些内幕,知道诸葛家被灭的真相。也正因这真相,他们判断流落在外的那支诸葛家遗族很危险。” “换句话说,诸葛先生,你身上或许藏着能威胁到整个司马家的秘密。” “从那时起我就改变主意,我觉得不应将你交到家族手里,我应该和你联手,找出那个能让家族惧怕的东西,然后彻底粉碎命咒带给我的影响。“ “一切按部就班,顺利进行。我在交给家族的那份鹈鹕岛报告中写了错误的数据,诸葛家最后一位族裔死在0-007带来的奇术灾害中。我将这份结果寄回东国。“ “与此同时,我将你带回奇术司,并帮你成功度过联盟审判。“ “我做的很警惕了,在知晓你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之前,我只打算维持现状观察,不打算向你透露我的底细。” “但事与愿违,计划的行进出了差错,我终归低估了这个家族的无形触手到底能蔓延到何种程度。” “诸葛先生,你今天白天所做的事,毫无疑问是在黑暗中点燃了一簇篝火。你向司马家高呼你的存在,而从今天起,会有更多来自东方的眼睛向新大陆投以注视。” 话音刚落,司马宣这边发动了术式。 同一时间,环绕在饰非身边的那些蜡烛和镜子因为术式而产生了变化。 镜子中投射出司马宣的眼睛,它们齐刷刷地注视饰非。阿比盖尔在一旁保持缄默。女孩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微笑。饰非看见司马宣从身后拿出一根长约三英尺半的铁棍。铁棍和房间的地面碰撞,发出一阵余音。 “事已至此,诸葛先生,你已经失败了。我的计划也失败了。” “我不清楚你放走的那个人传信回司马家究竟要多长时间,所以我只能尽快行动。” “你说的对,我不能一直被裹挟着向前走,我得尝试自己握住主动权。” “——所以你要在这里处理掉我?还是说,就这样将我送给司马家?” 被术式注视的感觉很不好。饰非感觉自己全身上下每个角落都在被观察,他连活动手指都做不到。 至于储物灵媒……显然,司马宣已经在捆住他时就将手套给缴掉了。饰非现在一个灵媒都拿不出来。 回想那位方块Q的告诫,饰非不得不感叹这些高层次奇术师们的老道。 她说的对,狡兔是该有三窟。 但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饰非观察四周,他甚至看了眼旁边的阿比盖尔,但女孩只是看着他在笑,全然没有要回应的意思。 似乎真的有些无计可施……再聪明的脑袋,一旦没有任何能利用的东西,也派不上任何用场。 司马宣拖着铁棍走近。他看着饰非,然后冷不丁一下,一棍抽在饰非侧脸。饰非感觉到肉里面的骨头被打裂了……眼前天旋地转,一道热流从额角流过,淌过眼睛。 司马宣是动真格的……他下起手来毫不犹豫。 “我不会将你送给司马家,诸葛先生。” “我前面不是说过了?我怀疑你身上藏着能让司马家都感到恐惧的秘密,我原打算慢慢来的,但时间不等人,我只能加快进度。” “我的术式已经展开,所以我不会错过任何变化的细节。” “我会让你重演一次0-007发生的那天,你身上发生的古怪变化。” “毫无疑问,你是个怪物,而只要能成为你这样的怪物,司马家也会忌惮我。” 司马宣说完便又抽来一棍子,这一棍打碎了饰非的下颚,让他只能以意识模糊的状态仰视司马宣。 这男人的表情还是那般冷漠。手不停再挥,他对此刻饰非的境遇毫无触动。 他不断机械又木讷地重复着这一句: “我必须成功……” “我必须成功……” “我必须成功。” 在这些噪音的间隙,在晕眩与疼痛的夹缝中,饰非不自觉想起了鬼谷子说到的那句话。 ——所谓术士,不过是一群身不由己的疯子。 第268章 你变了 不知为何,多罗茜今天对饭后甜点不感兴趣。 小丫头抱着黑猫,坐在屋门口的台阶上,她一直看着前方重重的夜色,就连晚间露水浸湿她的肩膀都没发觉。 樱小姐走到门口,想试探性地询问多罗茜是否还好。但小丫头抢先一步转过头来问道: “他俩怎么还没回来?” “慰藉亡者的仪式终究要繁琐一些,而且,他们也并没有去多久呀。”樱笑着回答。 “没多久吗?”多罗茜反问道,樱顺势让开,好让多罗茜看见屋里正在运转的时钟。 她说的没错,不过一个多小时而已,对一趟往返而言,这再正常不过。 但不知为何,看着那根一点一点向前走的秒针,多罗茜只觉得心跳正不由自主的加快。 她最喜欢的《芝麻街》快开始了。她在死者之家之外无拘无束,可以不受管制地看电视,反正樱小姐一定会溺爱她。 但今天,不仅是饭后甜点,似乎连《芝麻街》的吸引力对她也大不如前。 她起身走回屋子。顺手在客厅的书架上取下一本封面看上去还不错的童话书。她打算用故事熬过这段时间。但忽然间,她看见书架旁有块倒下的相框。 她好奇地掀开相框,然后,她意识到,这是之前所见过的,司马老大和樱小姐在神奈川的合照。 但现在这合照已经被某人用笔给涂的面目全非了。司马老大那半边完好无损,但樱的脸,樱的小腹,樱的一切,都被一团如乱码一般的线条给遮盖。 多罗茜立刻回头,疑惑地看向樱小姐。 樱意识到多罗茜的想法,但她微笑着摇头:“没事的,多罗茜。” “一定不会有事的。” …… …… 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有些歇斯底里的? 太久远的事情司马宣已经不记得了,他脑海里仍然还有印象的,不过是与某个女孩的初见。 一位来自邻国的端庄大小姐。以家族交流的名义来到司马家。司马家中血气方刚的少年并不少,可想而知,被她所吸引的并不在少数。 他并不是喜好争抢的那种性格,但究竟为何,他变的如此义无反顾? 因为有人愿意在自己被嘲笑时主动站出来?因为两人身后都有相似的庞然大物的阴影?因为那场初雪刚融时的烟花?还是因为那串一起分着吃的糖葫芦? 又或者,只是因为午后小憩时,他转过身,偶然看见了她的侧脸…… 两个人有很多相似的地方,但在一些细微处却又有无法跨越的区别。她可以为他放弃一切身份,哪怕背负上叛徒的名义,也绝不回头。 但自己呢?他有那种勇气做到相似的事吗? 某种程度上,妻子是比自己要勇敢的多的人……这点曾一直让自己相当苦恼。她为这个家付出这么多了,那自己什么时候又能学会勇敢一些? 小时候,大人们都说术士的命咒是无法打破的诅咒……等长大了,这命咒的束缚也越来越可怕……家族总会强人所难,无视个体意愿让他们以家族利益的名义做各种事情。 而越被这样操纵,心中的恐惧就越是发酵,要是哪天,我回不来了,她怎么办? 每个夜晚都在因为这种事辗转反侧,终于,当他注视妻子美丽的侧脸,一切都一如初见之时,这个想法膨胀到无法控制。 “我会想办法,我们一起逃出这里。” “不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要带你逃离这里。”他注视着妻子的眼睛说道。妻子刚听只是惊讶,但察觉到他如此认真时,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温柔地让他枕在腿上,轻抚他的头发。 这算是勇敢吗?他不知道…….他只觉得当晚睡的很踏实。闭上眼,仿佛真的可以梦见他牵着她的手,以真正的司马宣的名字活着。 他踏出第一步,他能追上心中妻子那个勇敢的背影……嗯,他正是这样以为的。 他编排好一切,他带着她离开东国。落地联邦,陌生环境对他而言并非没有安全感,反而是自由的气息。 联盟和联邦警察的工作让他暂时忘记远在彼岸的那个家族的可怕之处,而正是因为遗忘,所谓的恐惧才能暂时蛰伏。 他以为他的命咒有所松动了……或许真有术士能打破命咒呢?情不自禁,他会有这样的想法。 但这一切都伴随着一封信件土崩瓦解。 诸葛先生并不知道的一件事是,最开始他和樱并不是住在敦威治的……他们在大都会落脚。而某天早上,一封忽然出现在床头柜上的信件打破沉寂。司马宣揉着惺忪的睡眼,他很确信,前一天晚上,床头柜上没有任何东西。 【你似乎过于沉浸在这个国家的氛围里,但我想我有必要提醒你一句。】 【——不要忘记你的本分。】 对啊,他意识到自己变的不正常就是从那时开始的……许久未曾发作过的命咒再次出现……并且比先前任何一次都更加可怕,更加凶猛。 它是一道巨大的,深不可测的裂痕。在他那行将崩溃的理智之中硬生生划分了界限……. 一个毫无个性,木讷,又顺从的机器…….以及另一个,疯狂,毫无底线又不择手段的恶徒…… 两者之间就像是鸡尾酒一样调和,纠缠在一起……就算是世间手艺最高超的调酒师来了也难以理清它们之间的界限。 他当天就带着妻子搬到敦威治,这里无比偏僻,或许能暂时避开家族爪牙。 他又变的无比顺从,按部就班,完成那些信件里交付的任务。他在联盟里谈笑风生,他进了奇术司……他找到他的目标。 他拿着那份记录了信息的报纸,用轻松的语调在电话亭中和樱通电话。电话里,妻子声音一如既往温柔,她从未对现状抱怨过。 而也正因如此,才让他察觉到自己意识上的那条沟壑越来越可怕。 这场崩溃来的又快又彻底,挂断电话,他瘫坐在电话亭肮脏的地板上。看向四周,只觉得有无数双眼睛在看着自己,他惊惶又悲伤,不知道下一步究竟应该怎么办。他像是个孩子,抽泣不停。 但忽然间,他又仿佛变了个人,目光木讷,面无表情地看向电话亭之外。 是的,一切都在崩坏,他的生活正在被某个无形的,恐怖的东西摧毁。他的情绪在密城清晨的阳光下蒸发不见。他伪装自己,戴上面具。 但那又怎样?那些来自另一个国家的信件就像警报,它仍然在不断催促自己,时间不多。 他有时有些迷茫,不确定是否真的明白什么应该做,什么又不该触碰。他只能假装投入进奇术司的工作中,让自己变成一个胸无大志,毫无个性的,无聊的人。 他变了吗?司马宣想道……或许,他正在改变。 他会变的和自己最唾弃的那类人无异,他会变的和那些傀儡与木偶一样……但这不是很糟糕吗?这他妈难道还不可怕吗? 他得做点什么避免落入这种结局,他要无视这个目标,无视所谓的任务! 想到这里,司马宣猛地停止抽泣。他仿佛一瞬间屏蔽了所有记忆,然后一脸漠然地走出电话亭。 他向回死者之家的道路走去。他将去往一座海岛,以囚犯的身份进入那座监狱。 …… …… 司马宣大口喘息着。不知为何,他的手害怕地在发抖,但他的嘴角却挂着狰狞的笑容。 铁棒上全是温热的血迹,眼前这男人的脑袋已经被砸烂,但四周因为术式而倒映在镜中的眼睛却仍盯着他的尸体目不转睛。 然后,某个瞬间,司马宣很确信自己捕捉到了这个瞬间……他看见所有血肉从那颗宛如红宝石一样的义眼中迸发出来…… 这些肉和人体组织就像是泡沫,围绕着那颗义眼堆叠。新长出来的肉取代了原本血肉模糊的地方,眼前这具尸体正在重新拥有呼吸。 “你变了!司马宣!你变了!“ 脑海里有个声音正在这样大喊道。但他视而不见。 第三十一次,他再次挥出了手中的铁棍。“ 第269章 义眼 饰非感觉到自己泡在温水里。水流冲击身体,然后在某个瞬间变的极为滚烫。 他惊醒,看见天上红月。这在意料之中,因此他看向前方,红衣道人摇着道铃,向他逼近。 他露出苦笑,知道这究竟有多荒唐。 折磨了他整整十年的噩梦,到头来居然成了某种意义上的安全屋,这世上还有比这更滑稽的事吗? 他知道一个事实……不论外面发生过什么,只要回到这里,他就能安然无恙。 噩梦经历的太多以至于本来都要麻木了,但今天不知怎的,他想要来上一些调剂。 饰非跪坐在地上,额前发丝被滚烫的雨水浸湿自然垂下,红衣道人再走三步就会停下,接下来,他会说出一个词,让饰非感到绝望。 饰非今天打算抢先将那句话说出来,他想看看对方的反应: “血系,奇门八卦。” 他抬眼,轻轻说道。话音刚落,那红衣道人的脚步便是一顿。然后,他看着地上溅落的血开始沸腾。 这些血很快燃烧,然后,一路蔓延围绕饰非组成一个形制精妙的阵法。八个卦象一个不差。此地的灵性因为阵法的完成而变的极为活跃……. 它们渴望向阵法中心回归。但转眼间,它们就回归失败。构成阵法的血并没有燃烧多久,就像刚出现的星火,转瞬便被漫天沸腾的雨水浇灭。 道人得以继续前进。饰非继续苦笑: “你说的对……这是个诅咒。只要这枚【羽化仙】在,我就不可能成为术士。” “就算我熟读奇门八卦的推演,就算我能用它占卜,我也永远不可能迈进血系的门扉。” “【羽化仙】压制我身上所有能具备灵性的东西。只因它想成为我身体的唯一主宰。” “就在今天前,我还沾沾自喜,以为找到一条出路,但我忽然意识到……如果在我的剧本中只留下一个身份可以扮演,那为什么不能连这身份本身也是被祂设计好的呢?“ 饰非看向红衣道人,义眼嵌在他糜烂的半张脸上,那表情不知是哭还是笑。语气中只有无奈: “你说对吧……父亲?” “你让我逃,但我还能逃到哪去呢?我又还能相信谁?“ 沉默的沸腾雨夜里,只有一道沙哑的声音从红色道袍中传出来。饰非无数次听见过这句话,这次也一如既往。 “你是祂的孩子,是不死不灭的污秽之物。” “生命从此不属于自己,想要解脱也绝不允许。当你试图死去,心中若有遗憾,若想反抗,若要解脱,那便绝对失败。” “每一次这样的死亡,都在让祂更靠近你。” “逃吧,饰非,一直逃下去,所有人都在注视你,所有人都在觊觎这个诅咒。” “你可以失败,可以被人图谋不轨,但永远永远,永远别给祂机会,让祂抓住你。” …… …… 恢复意识的瞬间,饰非第一眼看见的只有阿比盖尔。 女孩哼唱无名的歌谣,坐在一旁的石墩上,她晃着擦的锃亮的小皮鞋。她发现饰非醒了,因此惊喜地叫道:“我以为你还要睡上好一会儿呢!” “不愧是司马家的人,下手真的很果断。”她用夸奖的语气说道。饰非挣扎着挪动脑袋,他还被锁链捆在柱子上,但终究能看清另一边了。 司马宣又在抽烟。沾了血的棍子就丢在地上。察觉到饰非的视线,他顿了顿,然后他飞快灭掉手里燃了一半的烟头,重新拿起棍子走来。 “我们怎么办呀,大哥哥……” “你能想到什么办法脱困吗?要是再不想想办法,又会被他杀掉的。我在一边看的都有些不忍心了。“ “你就不能安静点吗?”饰非忍无可忍,发出一道低吼。阿比盖尔似乎被饰非吓到了,她张了张嘴,但很快,又毫不在意地跳到饰非身边,趴在饰非耳边耳语。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哦,大哥哥。” “只要你说一句话,我立刻就能帮你杀死这个讨厌的司马宣。” “我是认真的,我对你言听计从,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女孩睁大那双水汪汪的眼睛,模样惹人怜爱。饰非看着这张足以令无数男人兴起恻隐之心的脸蛋,却只是发出冷哼: “你说你能帮我杀了他?” “千真万确,我从不说谎。” “可要让你帮我这个忙,代价是什么?”饰非没忘记这女孩最开始露面时说过的那句话——【在你身边和我抱着相同目的的人并不止一个】。 相同的目的……. “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饰非问道。阿比盖尔脸上那令人怜爱的笑容立刻消失了。她的声音中已经听不出刚才的甜美。 她俯下身,伸出舌头,用舌尖轻轻触了一下饰非的义眼。像是尝到美味的糖果,她闭眼享受。 “大哥哥你在明知故问。“ “你明知道我想让你成为我的东西,但你似乎就是不太愿意……”说完,她看向四周,“哪怕是在这种情况下。” “好好好,阿比盖尔不生气,阿比盖尔会展示诚意来打动大哥哥。” 她绕到饰非身后,此时她身边飞来一只鸽子,鸽子很快被一层虚无的,没有实体的线条缠住,然后,鸽子身体瞬间爆开,在女孩掌心留下一滩金色液体。 阿比盖尔捧着这些液体,让它们流进饰非被捆在身后的掌心里,她继续耳语道: “你知道这东西该怎么用,剩下就看你自己咯。” “我会等你咬住我的钩子的,大哥哥。” “你醒了。”司马宣的声音从面前传来。然后他脸上露出厌恶,“不论看几遍,都会觉得你是个纯粹的怪物,诸葛先生。“ “你真算是人类?你知道我刚才杀了你几次吗?“ “那种事我怎么知道……”饰非说道,“所以你找到答案了吗?我身上那所谓能撼动司马家的秘密。” 一时间,两人陷入沉默。司马宣又开始挥舞铁棍,将棍子搭在饰非肩上。 “我小时候曾听家族里说过一些有关诸葛家的传闻,他们说,司马家之所以这么长时间都将诸葛家视为眼中钉,正是因为,即便当时那位【太傅】亲自上台,也差点被诸葛家挫败。” “诸葛家那位奇才早该驾鹤西去,但他用一盏所谓的七星灯续住性命,并一次次试图反攻司马家。” “传说,他也是个杀不死的怪物,若不是天命使然,落败的本该是司马家才对。” “毫无疑问,你和那位奇才一样,都是令司马家忌惮的怪物。” “——你的义眼,诸葛先生。我在杀死你的过程中,发现了一件事。” “不论我攻击哪个身体部位,之后的再生与修复都是以你那颗义眼为中心开始的。” “这义眼就是赋予你们不死能力的核心?但我依然有个问题百思不得其解。司马家为何如此忌惮这个能力?” “想让一个人生不如死有很多种方法,这能力的确夸张,但一个人想以此撼动司马家却是痴人说梦。” “他们还在害怕别的什么东西吗?” 司马宣习惯性地思考道,但忽然他意识到饰非在盯着他看,他立刻回神,用棍子轻敲饰非肩膀。 “那么,能麻烦你把这个义眼给我吗?诸葛先生。我会想办法弄清楚这后面的秘密。” “只要你配合,那么我保证,我们之间或许还有回旋的余地。” 司马宣给出答复。饰非则重重地叹了口气。 有些事并不需要问就已经知道结果。他何尝不想摆脱?但有人担负的起这个念头的代价吗? 见饰非沉默。司马宣伸出的手只能缓缓收回。他沉默许久,只能用遗憾的语气说道: “这样啊,那就没办法了。” 他身边忽然刮起一层气流。一把匕首悬停在他身侧。 古往今来,强夺都是最简单,也是最具备效益的做法。一道御风游命符被敕令催动,岚间樱径直射向饰非的头部。 第270章 灯下黑 岚间樱的速度实在是太快。这种距离之下,它贯穿饰非头部时,饰非也感觉不到痛苦。 他会倒下,然后再次催动起那义眼可怕的不死能力。 前几次杀死饰非时,司马宣本想顺势抢夺,但可惜的是那义眼的修复能力实在太快,没等他进一步出手,新长出来的肉就将义眼埋进去。 手中那根铁棍终究是平凡武器,论速度和攻击力,岚间樱才是真正合格的杀招。 为此,司马宣甚至不惜使用了开刃,同一时间,分离出的两把匕首,呈现夹角之势封锁饰非,它们会交替不间断切割饰非的脑袋,直到真的取出那颗义眼为止。 但义眼如果真的离体,脑袋被削光的饰非又该怎么办? 司马宣不在乎,他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他回不到之前伪装出的那木讷的状态,他眼中绽放出狰狞的狂意,他什么都做的到。 饰非也的确察觉到,这次司马宣是动真格的。他扭动一下身体,尝试活动手臂。 然后,赶在那两柄刀刃抵达面门前,出乎司马宣的意料,他竟然挣脱了一直束缚他的枷锁,抬手去招架两把匕首! 血肉之躯怎么可能挡住诅咒的威力? 两根手掌瞬间便被切断,饰非一阵吃疼,但顾忌不了其他,他侧身向旁翻滚。 司马宣虽然诧异他挣脱锁链,但也立刻操纵诅咒追去,诅咒在沿途一路掀起狂放的风暴,它击穿附近摆放的镜子,掀起的气流也将蜡烛全部吹灭! 这时司马宣才暗叫中计。这家伙从最开始就不打算只靠自己的力量逃命。 他逃跑的方向只是在引导岚间樱去熄灭这些照明的蜡烛。要知道,现在可是沉寂的夜晚,在失去照明手段的情况下,眼睛想适应黑暗可要花费好些时间。 岚间樱在半空中停顿盘旋,一时间失去目标。但饰非那边情况却截然不同,他可是拥有义眼的,义眼窥探两把匕首的灵性和司马宣所在位置的灵性,他迅速绕开,找到另一根柱子当作掩体。 他低头看向被切断的手掌横截面…… 左手被连根削掉,右手情况稍好,但五根手指也已经都没有了。 在右手手掌处,残留了些金色液体。他依然能在黑暗中看见阿比盖尔,这个女孩站在原地,也看着饰非在笑。 这正是让人不寒而栗的地方……如果这女孩仅仅只是单纯的梦中幻象,她还不足为惧。 但偏偏,她似乎总能在不经意的地方暴露出小细节,告诉饰非,情况并非仅仅如此。她能一定程度的浸染现实……自己手上出现的这些金色液体就是证明。 那全是噬金魔药。是她从饰非的手套里拿出来的。 帮一个小忙,让他脱困。阿比盖尔坐回石墩,饶有兴趣地看着前方。 司马宣终于能适应一些,他看向四周数根石柱,知道饰非就躲在其中一根里面。 “你难道以为这样就能逃出去吗?诸葛先生?” 蜡烛消失后,窗外的月光取代烛火为这里提供照明。今晚是满月,月光能将夜路照的通透,但毕竟这里是室内环境,月光射进来也像是蒙了层雾。 司马宣谨慎地将岚间樱调回身边,一共四根柱子,他只需要一根根排查就行。 但为了万无一失,他同时再次展开术式。房间里他特意准备过镜面,虽然有些镜子都被刚才岚间樱的攻击给击碎了,但镜面碎片全散落在房间四周,它们反而能更大范围的监视,确保饰非没有趁机摸黑离开房间。 困在笼中的老鼠,又能逃去哪儿? 岚间樱出了手,为了防止饰非有挣扎空间,他甚至没有选择绕行,而是直接让匕首以极为恐怖的速度贯穿第一根石柱。 岩石被穿的粉碎,留下一个直径大概1英尺的窟窿! 这要比口径最大,威力最大的子弹还要吓人,一道粉尘因穿刺而起,但却扑了个空。 司马宣撇撇嘴,倒是并不恼,立刻操控起第二把匕首,进行同样的贯穿。 他必须感叹,诸葛先生的观察力一如既往的惊人。他在那一瞬间找到了镜面破碎时的死角。整个室内一共有八根承重柱,他躲的偏偏就是镜面覆盖不到的四根。 如若不然,被镜面一旦锁定位置,司马宣根本不用如此大费周章。 第二把匕首同样扑了空,司马宣便同时操纵起两把刀,两把匕首在空中极为灵巧的变向,然后,便再度画出一个X形的轨迹,向第三根柱子发起夹击。 X的交点便是那根石柱,同时被两把刀攻击,这根石柱粉碎的更为彻底,它整根碎掉了,石柱之后一览无遗。 这便让人要感叹对方的运气不错……一连三次攻击,都没能将他给抓出来。悬念要留到最后。 但这真的还算悬念吗?你躲无可躲,在镜面控制住房间,你根本逃不出去的情况下,你连躲藏的地方都所剩无几。 “捉迷藏就到此为止了,诸葛先生。” 因为确定了位置,司马宣做的更加不留情面。他同时掏出了两张天雷引命符咒,将符纸散开,他催动敕令。 雷光侵袭在那根柱子四周,它会入侵身体,让你动弹不得,只能在原地乖乖等着被贯穿。 刀刃游动,司马宣下了手。但当两把匕首再次以X形的轨迹击碎那根石柱时,一旁的阿比盖尔撇撇嘴,发出失望的声音: “我就说他很擅长玩捉迷藏。” 司马宣的面门上袭来一道阴影。戴着面具的术偶挥动手中的手杖,杖头径直敲在司马宣的鼻梁上,让他感到晕眩。 然后术偶用手杖连续敲击司马宣的头,整整五下之后,岚间樱才回旋而来,试图救主。 但术偶已经动作极快地将司马宣给踢出去了,与此同时,他消失在原地,又藏进黑暗里。 岚间樱扑了个空,但鼻梁被打断的司马宣却露出诧异的目光。 他应该在捆住饰非时就将他装灵媒的手套全给缴掉了才对,他用什么手段重新操控术偶的? “我早说你们术士非常好懂了,司马老大……” “当你们展开术式时,你们就会无比相信它,以至于你们会将所有精力都放在别处。“ “一旦被人抓到术式的盲点,你们瞬间就会陷入被动。” “你用镜面术式封锁了我离开房间的路线?但我为什么要离开这个房间?就算你是第三幕,但你也只是个报幕员,只要能重新拿回手套,我并非没有挣扎机会。” “我醒来时,你并不在我身旁,而是在远处抽烟。你为什么要离我那么远呢?” “不正是因为你把我的手套放在那里,确保万无一失吗?” “那么剩下的事就很简单了,引诱你攻击完全相反的方向,我则趁着黑暗,绕开你镜面的监视区域,取回我的手套。” 术偶重新在黑暗中露面,只不过这次,它手里拿了一只样式奇特的瓶子。 瓶子里盛装银色液体,这些液体在外面月光的照射下泛起奇异的光泽。 术偶打开瓶子,然后,就像浴血战士一般,它将瓶中魔药全部浇灌在身上。刹那间,它身上新安装的月光银泛起更多银色光泽。竟让术偶的身形变的有些虚幻! ——银月魔药,这是出自卢卡斯先生之手,他亲手为术偶调制的魔药。 第271章 风掠银月 银月魔药只和月光银产生共鸣。 效果简单又直接,最大限度激活月光中蕴含的灵性,并让其和月光银产生传导效应。 这份魔药配方并不是现在市面上能常见的东西,卢卡斯先生自己研究了这魔药配方,并最终得到这如实验品一样的成品。 一直催促饰非试用正是想要证他改装在术偶身上的月光银的效果,今天是满月,是月光中灵性最盛之时。 饰非还没自信到能在无视那诅咒的情况下,拿下司马宣,因此,他上来便选择让术偶功率全开。 当魔药覆盖在术偶身上时,情况便开始失控了。灵性居然在这一刻变的肉眼可见,术偶身体扭曲成奇怪的姿势,然后,其不得不四肢匍匐在地,才能扛住灵性对自身的施压。 灵性传导被激活到极限,作为术偶操纵者的饰非尤其能感受到这点。 月光银已经让术偶的操纵速度极快了,但此刻银月魔药的激活却让他和术偶仿佛是一体的! 术偶从黑暗的角落中飞扑出去。速度至少是之前的三倍! 临到司马宣面门,他抬手,也顾不得手中杖剑是否好操纵,就将其挥舞下去! 岚间樱速度倒也极快,立刻赶来护主。术偶被诅咒震的向后倒飞,与此同时,另一把岚间樱中切术偶腰部,打算将其拦腰斩断。 借助风速,岚间樱的攻势无比凌厉。饰非甚至有预感,若非是此刻用过银月魔药的传导速度,他的操纵还真不一定能跟上岚间樱的速度。 术偶在半空中转体180度,勉强躲过那腰斩一击,手中杖剑继续连点,想刺中司马宣,却全被岚间樱防出去。 纯粹的速度较量,这诅咒还真不会落于任何人下风。 饰非看的直皱眉,但司马宣又拿出两张招雷引命符,他将雷光播散出去,用雷光照亮这黑暗的室内。 他在排查位置……作为奇术司专员,怎么可能不知道奇术师们的弱点呢? 你要是在这里和他继续僵持,那毫无疑问,你会被对方层出不穷的各种小道具弄的招架不及。但你只要能精准找到本体,他便是下水道的老鼠,只能仓皇逃命。 就算饰非是奇术师中的另类,拥有比其他奇术师强的多的正面进攻能力,但他依然是个奇术师。 他的肉体怎么可能像这具术偶一样扛过岚间樱疾风骤雨般的切割。 两把飞刃此刻全护在身侧。但司马宣很快就让其中一把跟着雷光飞掠出去。缠绕雷光的飞刃就像一道流星,其迅速绕场,击穿沿途的石柱。 经验老道,他正面仅仅只和术偶缠斗,并始终和术偶保持一定距离。为的就是不希望在岚间樱排查位置时,被饰非找到机会,一举突破。 继续下去,饰非的藏身之所很快就会被飞刃逼的所剩无几。 司马宣同时还维持术式进行压制,饰非就算想趁势逃跑也无路可走。 “这种情况下,你还能怎么选,诸葛先生?” 在雷光与飞刃几乎同时扫荡了大半片区域后,司马宣透过术式看到了自己想看见的蛛丝马迹。 一道身影在角落中攒动,显然跃跃欲试,想转移位置。 而几乎在察觉到的同时,司马宣就调转了飞刃的方向,飞刃缠着雷光,顺势向前贯穿! 与此同时,他手中这把飞刃也速度全开,对术偶进行压制。 两边同时运作,既不让术偶回防,也决不让饰非有逃跑机会。使用术式纵览全局的情况下,小空间内他的确压制力十足。 飞刃抓住机会,瞬间就贯穿了阴影所在的位置。这理所当然,从发动到攻击,前后不过一秒钟,饰非本人又能移动到何种程度? 那术偶也因为另一把飞刃突然爆发的速度而不得不向后退几步,这个距离,它再想回防绝无可能。 司马宣难得露出得逞的笑,他知道他要成功了。但不知为何,飞刃刺进去后几秒钟,都没有任何反应。 司马宣的笑很快变成困惑,再之后,当他用术式定睛看去时,他变的有些恼羞成怒。 “该死的,这个灵媒……是那件西装?!” 攒动的阴影继续在墙后蠕动,等到其暴露出大半个身位后,司马宣立刻意识到刚才那一击命中的是什么东西。 尘猫包裹住飞刃,在舔舐上面沾染的血腥。柱子后并没有见到饰非的身影,只有他脱下来留在地上的一件西装。 毕竟双手早在最开始脱困时就被切断,尘猫靠血液激发,那时,它们就已经被激活。 饰非所做的仅仅只是将它们留在那个位置,然后在最合适的瞬间操控牵动司马宣注意就好。 意识到中计,司马宣术式立刻全开,他必须立刻找到饰非位置进行反制。 但饰非等候多时,他本人仍然尚未露面,只是在四周的镜面碎片全布上那瞳孔阴影的瞬间,术偶手中又出现了一只怀表。 这招屡试不爽,在先前许多次和术士的缠斗中,这支怀表都发挥了关键作用。 毕竟它防不胜防,只要注意力稍微有松懈,就会中招。 更遑论此刻饰非是看准了时间才将其拿出来的。司马宣的术式全方位覆盖的瞬间,他还有不中招的理由吗? “叮——” 清脆的金属碰撞声传来,术偶手上怀表被擦出一道火星。 术偶来不及摆动怀表便见到其已经弹飞出去。 相比起其他术士,报幕员最大的优势便在于其强大的情报获取能力和形式观察力。 在同时保持多方位监视的状态下,司马宣依然盯着术偶的动作。当他意识到术偶想拿出什么东西时,一直环绕在其身边的那把飞刃立刻便被发动! 新的御风游命符被拿出来,怀表和术偶是饰非身上最值得忌惮的东西,此刻全被司马宣给破解了。风速再度加速,以至于岚间樱刀身开始发出微微的颤鸣。 因为那些术偶而耽搁了一些时间,但得益于此,剩下的未排查区域也所剩无几,饰非位置几乎锁定,而飞刃的速度也让司马宣和术偶之间的这段距离显的毫无威胁可言。 司马宣同时驱动两把飞刃,飞刃交叉间,一道风暴显现。 他不再像先前那般精准贯穿,眼前这绝佳机会,他索性用最眼花缭乱,最夸张也是最快的方式发动这次攻击。 “刃岚。” 飞刃混杂在风暴中,一路席卷而去时在沿途留下无数划痕!任谁进了这风暴的包围圈都会被绞成碎片。就算是化妆师体质,想要硬扛也要好好估量一下。 他必死无疑……他必死无疑! 司马宣歇斯底里的低吼,低吼声混在风声中,发出宛如戾魔一般的啸叫! 风声撕碎沿途一切阻碍,其迅速抵达饰非藏身的最后一根石柱处,但就在此时,身后忽然发出一道声响,那声音宛如线头,牵引间勾动司马宣的注意。 他诧异地回过头去,此时的司马宣双眼满布血丝,全然不像以往。他看见饰非在他身后露面,手中拿着一只瓶子。 这怎么可能呢? 他时刻保持对场面的监视,那位置他早用术式看过了,根本不可能有人藏匿。现在四周都在被风暴牵引,他也没有路可以逃到这里。 那位置附近,本应该是那只束手无策的术偶才对…… 等等,术偶?! 一时间似乎是意识到了,镜中视线齐射向风暴之中。术偶已经置身在风暴内,就在司马宣完全没有发觉到的时候。 饰非掌心中间还放了根纺锤,因为手指都被削断了,他实际上是用牙齿拔开怀中那瓶子的瓶塞的。 他在刚才那一瞬间完成了纺锤交换,让自己暴露在司马宣视野里。 然后,他将瓶里的东西倒出来,司马宣看见那是只虫子。一只僵硬的蠕虫。 饰非将另外一只小瓶子和这只蠕虫一起放在地面上,那小瓶子里装的则是些灰白色粉末。 他对着司马宣笑了笑,然后,就在司马宣的注视下,对着这两样东西一脚踩下去。 第272章 崩溃 “你变了,哥……” “你在说什么,仙全。”在百老汇的街道外点燃一根香烟,兄弟两人站在一起,张仙全脸上没有往日的戏谑,只是盯着自己堂兄的脸在看。 司马宣不解,然后两人又同时看向前方正在拌嘴的一对搭档。张仙全叹了口气: “算了我也不多说什么,毕竟我不姓司马,我也没资格。” “我就问你一句,你打算带着樱小姐一直躲在敦威治吗?” “我……我不知道。” “你这样子真是看的窝囊,你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以前的司马宣哪儿去了?” 张仙全声音不禁变高,司马宣听了也只是低头,他和自己的堂弟此时想的是一样的问题。 是啊,以前那个司马宣哪儿去了? 那个大言不惭,敢鼓起勇气叫嚣着要逃离司马家的人,什么时候消失了? …… …… “阿宣,我怀孕了。” 某个午后,两人一起坐在家门前的草坪上晒太阳。樱忽然蜷在他怀里说道。 那一瞬间,有很多种情绪涌过脑海,他的思绪变了又变,眉头也跟着一会儿紧皱一会儿舒展,但最后,他还是发出一道长叹,然后,将手按在妻子正在孕育新生命的那个位置上。 “是真的吗?樱?!” “嗯,我上周去医院检查时才知道的。” “太好了,今天我们出去庆祝一下?” 他话没说完,樱用双手搂住他的脖子,还是蜷在他怀里,妻子给了他一个温柔的吻。一吻将毕,樱在如此近的距离下打量着丈夫的脸庞。 她有些心疼地用指尖擦拭他的眉眼:“你不用一直这么累的,阿宣……” “你看看你,我们当时明明说好是要逃出来,但你真从那家族里出来了吗?” 樱将他搂的更紧了。她贴着男人的胸口,听着他的心跳声。 她始终攥着他的衣领不松手,司马宣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只是轻轻拍打她的手背。 然后忽然间,樱说道:“给这孩子取个名字吧……” “连是男孩女孩都不知道,就要取名字吗?”司马宣哑然失笑。 樱揪着不放,强调道:“这孩子的名字需要爸爸来取。” “让我想想……樱。” “我会好好想想的……” 司马宣一边说,一边迷茫地看向家门前那条街道。不知为何,他觉得这条路很长很长,可能长到他花上一整天都没办法走到尽头。 阳光和青草的芬芳让他产生倦意,但当樱牵住他的手,放在那温暖的怀中时,他却又忽然觉得有了走下去的动力。 能让人坚持的东西是什么?能让人改变的东西又是什么? 轮到司马宣蜷在妻子的怀里了。他能听见对面那户人家的收音机中传来最近流行的金曲的歌声。 …… …… 站在金斯波特的暴雨里,司马宣闻到浓烈到刺鼻的硫磺的味道。 港口看上去一片死寂,但身为报幕员,他透过漫天雨幕看见了某些东西正在眼前被撕裂。 这是个行将崩溃的世界…… 所有人熟悉的生活都可能在忽然一瞬间被某种东西以更强硬,更野蛮的姿态给撕碎。 平静与安宁不堪一击……当某人用恶意浸染进来时,你甚至一无所知,你的一切就轻轻的碎掉了。 司马宣明白了,生活它就是这么不堪一击的东西。 那一刻,那颗沉寂已久的,躁动的,疯狂的心脏在蠢蠢欲动…… 有个恶魔在耳边低语,在用一把刀将他的意识横切成两半。他看上去木讷又无趣,他似乎是个善良的家伙。 他戴了太久的面具,以至于这面具就这样粘在他脸上。 那没戴上面具前的司马宣是怎样的?他会做什么事情? 魔鬼在耳边悄悄地说道。 他闭上眼,跪在雨中大口喘息着。在这个瞬间,他忽然很想回家……回到妻子的怀里。 没有别的目的,他只想要确认她是否安全,她是否还如自己所认为的那般生活着。 “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没人能像这样将我的生活搅的一团糟。“ “——所以,要不要回家休息一段时间?“那个男人的话混杂着海风的声音一起传进司马宣耳中。当时司马宣背对着他。 他肯定看不见,那一刻,司马宣眼中闪烁过的无比复杂的情感。 …… …… 重新回到被翻的一团糟的家里,他只注意到一件东西。 而正是这东西,让他一个大男人在妻子面前崩溃地大哭出来。 他看见他心中的恐惧在现实具象化……他意识到自己从没逃出过那家族的阴影。他不知如何是好,最本能的反应是变成一个孩子,嚎啕大哭。 妻子还在身边安慰他,但不知为何,明明能清晰闻到她身上如樱花般的芬芳,司马宣却还是觉得她的身影变的有些虚幻。 是一触即破的泡沫,以至于他甚至不敢去拥抱她。 他到底该怎么办啊……他死死盯着书架上的相框。相框中的妻子被涂的面目全非。相片里只留下他一个人…….那一刻,他似乎又回到了那个打电话的电话亭里。意识上的那道沟壑又出现了,而这一次,他彻底变成另一个人…… 在一声巨大的抽泣后,他停止哭喊,就连樱都不知道在他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他走上前,用力将那只被涂的面目全非的相框给按倒。他安静地收好接下来晚上要用的换洗衣服和毛巾,然后呆滞地站在门口看向几条街道外的旅馆。 他平静地对樱说道:“我们回去吧。” …… …… 饰非在刚才那一瞬间踩碎的东西很简单。刚从瓶中术式里解冻的炸头蚴,还有他剩下的所有毒鳍粉。 为了这一刻,他几乎设计并用尽所有后手。 但灵媒和诅咒之间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哪怕是以前,饰非也绝对没料到,面对司马宣居然如此棘手。 激活银月魔药的术偶才堪堪能和那诅咒比拼速度,尘猫被用作吸引注意力的幌子,而即便如此,能用作杀招的怀表也被司马宣给识破并失去了使用机会。 这几乎是他最后的底牌,利用纺锤交换位置,争取到的这片刻司马宣毫无防备的时间,他终于可以发动这两个灵媒了。 手指都被削断,他没办法扣动扳机,因此,他决定采取更粗暴更直接的点火方案。 他一脚踩碎了那只炸头蚴,而出于应激反应,刚从解冻中苏醒的炸头蚴一定会最大限度释放灵性。 他担心即便如此,效果还不够,他甚至在里面加上毒鳍粉,这样一来,只要爆炸产生,爆炸的粉尘就会让毒鳍粉弥漫在整个空间之内。 毫无疑问,他自己当然会被卷进这样的爆炸里,他的身体会被烧成烂肉,他的肺腔还会吸入毒粉,然后开始由内向外的被侵蚀。他的境遇就是司马宣的境遇。但司马宣可不是他这样的怪物,他有这颗一直折磨着他的义眼,司马宣有吗? 为了脱身,饰非无所不用其极……他踩炸头蚴的动作毫不犹豫……. 爆炸产生的冲击瞬间就让他失去意识。他来不及感受接下来的烧灼和腐蚀之毒便再一次死去。 至于司马宣呢? 当饰非再一次恢复意识,从这片火场和废墟中爬出来时,他向前看去。 他并没有看见司马宣的尸体……反倒只看见一个庞然大物的阴影矗立在火海中央…….毒鳍粉的确在发挥作用,这庞然大物身上的伤口正在糜烂,但很快,它们又被某种更加诡异的力量给修复了。 遍布身体的伤口上生出镜片,镜片中又长出好几双眼睛…… 身体是团膨胀到极致的腐烂肉球,能勉强看清相貌的脑袋嵌在这团肉里,肉的缝隙间还在不断生成锋利的镜片。 两把岚间樱还能认出主人,就环侍在其身侧。四肢只剩下一副骨架,稍微活动,却足以支撑这个巨大的怪物在墙面上攀走。 浑身仿佛要散架一般的疼,吸进去的毒粉还在生效,还在腐蚀饰非的内脏。 他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任何惨叫声。 他脑海里只是回想起眼前这个变成怪物的男人曾亲口告诉自己的话: “血系三准则之一,使用血系追求力量,若不对力量加以控制,过度使用必定疯狂,然后【堕落】。” “血系三准则之二,追求血系是一条无法停下的道路,行至最后一幕,等待我们的仍是疯狂,然后【堕落】。” “血系三准则之三,对以上两条准则的反抗必然失败,此路无法回头。失败的结果仍是疯狂,然后【堕落】。” 是的,在他的世界有那崩溃的预兆时,司马宣的堕落早就已经开始了。 第273章 镜中的你 “大哥哥,这下该怎么办呢?” 在饰非没有发觉到的时候,阿比盖尔又来到他身边。哪怕是面对这么个怪物,女孩都没有表现出任何惧色。 也是,如她所说,她穿梭在现实与虚幻之间,这样的怪物本身对她毫无威胁。 但饰非可不是,饰非不可能无视掉此刻堕落的司马宣。哪怕是堕落成这副模样,那所谓的执念也依然是他行动的本能。 他发出一阵扭曲的嘶吼声,他不断呼唤饰非的名字。 然后,刹那间,饰非觉察到四周散落的镜子碎片都在发出轻轻的震颤。堕落者的术式一般而言会比堕落之前强上数倍,在堕落前,司马宣就已经能做到将术式覆盖这里了,更遑论此刻呢? 一场早就开始持续的堕落,直到此刻面对死亡的威胁才强行迈进到下一步。 显而易见,司马宣的抵抗失败了,这同时也意味着饰非刚才那一瞬间所能想到的最后的底牌也失败了。 他没办法再堂而皇之制造出刚才那种规模的爆炸,就算还有炸头蚴,毒鳍粉的储备也已经见底。 此刻能调用的灵媒所剩不多,只剩那只术偶。而似乎也知道饰非的处境,司马宣的术式展开后,散落在周围的镜片全都散发出一阵肃杀的气息! 镜片悬浮,而后,它们居然全被司马宣牵引在半空中。 他的伤口里还在长出新的镜片,最中央那团如腐肉般跳动的躯干反复收缩数次,然后,伴随着砰的一声巨响,埋在伤口里的镜片就像子弹,向四周齐射而出! 这不亚于刚才岚间樱掀起的风暴……术偶以最快的速度挡在饰非面前,承受大部分镜片的冲击,但仍有一些越过术偶,划破饰非的皮肤。 镜片散落的到处都是……它们插在地上,让人觉得没有落脚的地方。 就像是被一把刷毛是钢刀的刷子给刷过一遍,这里到处都是划痕,随处可见,都是司马宣从镜片中倒映出来的眼睛。 眼睛都盯着饰非,确保他做不出下一个动作。 “见鬼的,这能跑出去吗?“饰非可没预料到,司马宣堕落后居然能补足他最欠缺的攻击能力。 眼前这男人面目全非,完全不像昔日同僚。 腐肉躯干又开始收缩,这次,赶在镜片射出来之前,饰非调动术偶。术偶将饰非背起来,开始闪身移动。 第二轮镜片风暴随后爆开,银月魔药的催动下,术偶速度全开。但大规模覆盖的攻击让这速度也有些捉襟见肘。能出去的路几乎瞬间就全被那些镜片给堵死了,饰非再想回头周旋,却发现司马宣正在步步紧逼。一直环伺在其身侧的两把飞刃此刻蠢蠢欲动。 “别跑,诸葛饰非!” “别跑!“怪物的喉腔中发出戾叫,他活动起只剩骨架的手臂,朝饰非的位置横扫。 术偶立刻抽出杖剑,将带毒的刀锋刺进骨架上所剩无几的肉里,但这种程度的疼痛感对司马宣毫无意义,骨架继续挥动,将术偶猛地摔在一旁的墙壁上。 饰非从术偶背上摔下来,当然也不好受,这无异于被一颗巨石砸中。浑身仿佛要散架般的疼。 两把飞刃又盘旋而来,它们将饰非刚愈合的手掌给切掉。十指连心,饰非在地上扭成一团,司马宣再一次伸出骨架手臂,终于,他得偿所愿,将饰非给握在手里。 猫抓老鼠的游戏结束了。这怪物的力气大的不像话,被攥着便让饰非觉得混身骨头在嘎吱作响。 饰非被举到半空中,这个角度之下,他终于可以看见司马宣那张嵌进肉里的脸皮。那张脸躲在腐肉之下,脸皮周遭不间断地生成镜片,镜片生成后又马上破碎,留下一地残渣。 那张脸上的表情迷茫又涣散,他似乎只剩下执念。饰非几度尝试从骨架中挣脱无果,他只能放弃这个念头,无奈地看向司马宣的脸。 未免有些太悲哀了……这男人走到这一步也太悲哀了…… 堕落者是活不久的,这副姿态是他们竭尽全力挣扎后,术式失控的结果,用不了多久,当灵性再也无法支撑这副身躯的损耗,他们就会彻底腐烂。 仿佛也知道自己的结局,此刻司马宣对饰非义眼的渴求前所未有的膨胀着。 他还在用力攥饰非的身体,仿佛这样就可以将义眼从饰非体内挤出来。知道自己暂时逃不出去,饰非索性也就放弃了。 他伸手用力从骨架残留的腐肉中拔出一块镜片,然后,他将镜片对准司马宣那张脸。 他叹息道:“你就没想过,樱小姐会对你现在这副模样作何感受吗?司马老大。” 听见妻子的名字,迷茫的目光在一瞬间变成失神,而后,饰非感觉到束缚自己的力气一轻。 因为这句话,司马宣似乎短暂地从那堕落的呓语中清醒过来,他看见面前的饰非以及镜中的自己。尤其是当目睹这逐渐腐烂的身体时,他的眼神变成难以言喻的恐慌。 “我这是怎么了……”他吼道,吼的歇斯底里,身体却仍在不停蠕动,”我什么时候成了这副样子?“ 其余几只骨架手臂开始胡乱挥舞,像是想抓住什么,他反复踱步,毫不顾忌地上的镜片又将他的身体划开新的伤口。 镜片中都是他的眼睛……所有镜像都在这一刻被屏蔽,照不出他的模样。 他在逃避……他在迫使自己遗忘……就好像他从没经历过这场噩梦。 他没有来过这废弃的楼层,他也从来没接触过诸葛饰非……该死的,他还窝在敦威治家中的壁炉里,他应该正在眷念妻子温暖的怀抱。 踱步越来越快,到最后,他不管不顾,又开始向四周散射镜片。将墙壁给射穿。 四周眼睛越来越多,那都是他自己的眼睛,但这些眼睛此刻又都看着他自己。 在某个瞬间,他的确看清了…… 看清他是怎么逐渐堕落的……看清他是怎么一步步落入这悲哀的田地的……以及,他此刻终于明白自己是个怎样的怪物…… 他始终藏在腐肉中的脸颊两侧留下一行清泪,再怎么不愿面对,也终究要有这一刻。 他看向饰非,看向那一切厄运的根源——那颗义眼。他抬起另一只骨架手臂,手臂上此刻全是锋利的镜片。 他从未如此渴求那颗义眼,仿佛那就是能根愈一切的灵丹妙药。 有了它,自己或许就能回头,回到那个温暖的炉火旁……. 镜片齐射。其与墙壁的剐蹭声如海潮般淹没一切。 这里忽然下起一场雨……一场红色的血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