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炁约》 第144章 他回来了,他也离开了 白炁强撑起身躯,缓缓伸出那尚还有些沉重的手。 她想再仔细感受一番,这张让人心痛到窒息的面孔,摸一摸他的眉眼,为何会勾人至此? 如此冰凉,是自己四肢麻木还未恢复的缘故吗? 看着那不停发颤的娇躯,苍旻再也无法抑制心头的冲动,一把将她拥在怀里。 那种爱意,发了疯般在其心间扎根、生长、恨不得将他吞噬! 一刹间,玄女对其的叮嘱,再次被丢弃遗忘。 苍旻:“我回来了,我回来了……” “回来……便好……” 白炁重新闭上双眼,眼泪止不住顺着面颊滑落,脸上却满是庆幸与失而复得的欢愉。 他终于,能永远留在自己身边了。 其余几人,也被这温情脉脉的一幕感动到,目光闪烁,打心底里替他们二人感到高兴。 这两人历经千劫万难,终于等到彼此的回归。 巳蛇眼底泛红,手指被捏的生疼,可身体再疼,也抵不上它心中之痛万一。 若是所有的事都到此为止,该有多好!可偏偏…… 那所谓的神明之命,要他没有选择。 白炁魂体本就是凡躯,活生生剥离生魂,已然到达身体极限。 她虽仍有神力护体,也已清醒过来,可每日依旧要在缚灵钟内修复魂体与灵魂。 且一待就是大半日光阴。 看着窗外嬉戏打闹的慕九与齐迹,又看了眼罩住自己的钟影,白炁心底极其无奈。 这样的日子,究竟什么时候是个头…… “对了,我昏迷后都发生了何事?空气中那种邪恶之气,似乎……” 彻底消散了。 还有那玄女,她是重回那方天外之域了么? 苍旻知道,她才不会是那种什么都能忍住不问的性子,便将早就准备好的答案一说给她听。 包括他何时醒过来的,她昏睡了多少时日,古碑怎样消散的,墟界又如何被重构的…… 白炁眉头皱得厚重,没想到这短短几日,竟发生那么多事! 只是没想到,古碑之灵就那么不在了。 还有那位九天玄女,她竟然会以身殉道。 可即便如此,自己永远也无法原谅她当年所为。 错了就是错了,任其怎么弥补,都无济于事! 玄女可以用她以为的方式赎罪,可自己那数千年里遭受的痛苦,苍旻的百世折磨,又有谁来偿还? 还有那些无辜枉死的上百村民,其中还有幼小无知的孩童,他们又做错了什么? 看着那死死相攥的拳头,苍旻暗叹一声,将手叠在上面。 其实,他又何尝不憎恨玄女? 在曾经那些拥有清晰记忆的日子里,他有无数次想要杀之泄恨! 可往生百世后,他才明白了某些道理,执念不再那般深重。 而今,又是她令自己复生,赠予自己如此强大的神魂之力。 他在苏醒过来的一瞬间,也深感无力…… 分不清自己是该感激她,还是该憎恨她? “她以神躯将墟界重构,又把那些东西重新逼回,护住了这片山境,还有外面那些本不该被牵扯进来的人……这一次,她总归值得我们敬佩。” 凡所过往,皆为序章,也许真到了该翻篇的时候。 白炁烦躁的撇了撇嘴。 既然她将这人安然送回自己的身边,又大义帮忙解决了麻烦。 从前种种,她愿意既往不咎。 古语有云:过喜则悲,过静则心如槁木死灰。 麻烦从未除净,隐患终究是残留,待你以为一切尘埃落定时,往往才更会给人致命一击! 山坡上…… 白炁久违的感受着温暖的日光,任它们铺满自己的全身。 其身旁,苍旻默默陪着她,柔情四溢。 “以前,我最喜欢一个人坐在这里晒太阳了,后来有你陪我,便更喜欢了。” 白炁偏头看着这位小神仙,眉眼洋溢着肉眼可见的幸福,“当然,现在也非常喜欢!” “以后,我不止要坐在这里晒太阳,还要你陪我一起吹风、淋雨、看星辰!还要……” 听着她诉说数不尽的心愿,苍旻心脏猛然一缩。 似是被利器穿心而过。 如果他不是神明,只作为一个普通人伴她一世,没有什么天罚加身,没有什么神责使命,也没有那乱七八糟的麻烦、纠葛,该有多好…… 可一切看似极其平淡无常的普通事,他都无法满足她了。 “你既得以复生,就该认清自己与她之间的宿命纠葛,横在你们二人之间的,绝不止一个墟灵而已,就算没有它,你们也注定走不到一起……” “百世轮回之苦,既是天道对你的惩罚,也是对你最后的救赎,你不可再执迷下去。” “你若再次抛弃自己的责任,弃天下万物于不顾,休要怪罪天诛神灭!” …… 回想起玄女最后对自己的警示,苍旻突破心中最后一道心障。 自此后,眼中净是清明之色,再无一丝波澜。 因为他看清了自己的道,知道该如何走了。 白炁盯着苍旻的眼睛。 不知为何,他这次醒来,好像与从前都不一样了。 虽然也如以往那般,喜欢盯着自己看,但那对眼眸中似乎多了些什么,又似乎少了些什么。 总之就是不一样了。 也许,多的是对万物的怜悯之心,少的是对白炁的一人之念。 苍旻:“怎么了?” 白炁:“哦,就是觉得此地颇有些荒凉,不如春夏时节那般,绿油油的充满生机。” 被那人捕捉到发愣的眼神,白炁慌忙偏过头,随便扯了一句闲话。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苍旻轻柔一笑,挥手间便还此处一片绿意盎然。 白炁啧啧称赞。 “好强大的催生之法,不愧是上古神明之力,随手便能给人一个春天。” 深深吸了一口青草地的气息,微润中又带有一丝清甜之意。 就像春日雨后的清晨,一个人漫步于细雾四起的山野里,沉静且安谧。 果然还是这种味道,令人心神安稳。 苍旻轻轻握住她的手掌,在白炁错愕的目光下,一股与她体内气息有所不同的神力涌过。 指尖与青草碰触的一瞬间,一朵淡蓝的花骨朵,在她惊诧的眼神中缓缓开绽! 美得不可方物,动人心魂。 等那人手掌撤去,白炁试着自己用指尖汇聚神力去点花绽放。 可无奈都以失败告终。 白炁:“……” 苍旻宠溺看着她,“没关系,日后只要多加练习,总有一日,你也一样可以做到。” “嗯!” 白炁点了点头,目光炯炯,“那一言为定,到时候,我一定第一个先给你看!” 苍旻:一定会的,不过那时……你的身边却已无我。 距离此处山峰不远的一个谷涧,一团黝黑的黑雾,正恶狠狠盯着山头上的二人。 那正是逃走的黑墟之主,不过此时它正处于一个极其尴尬的境地。 玄女再次封印墟界不说,还将它好不容易放出来的煞魂傀灵,尽数逼回! 还有古碑,以神识禁锢了墟界入口,让它再也无法回到墟界之中。 没有足够的煞魂供其吞食,它就无法轻易打败白炁,抢占她的魂体,融合她的双魂主宰世间! 墟灵这几日从未露面,一是为了修补被玄女神息灼烧的煞魂,休养生息;二来就是正卑微的躲藏在封牢山境中,搜罗并吞食那些逃窜隐藏的傀灵。 “你们都该死啊……” 感受到不远处那道至邪气息,苍旻眼中闪过一丝凝重。 终于,还是忍不住了么…… 墟灵既然敢现身,想必实力已恢复十之八九,如果继续放任其下去,只怕会再生变故! 此番动荡,已经有太多牺牲了。 他既已恢复神明之身,就绝不能再漠视不管。 看着倚靠在自己肩头,眼角微眯的女子。 苍旻掌心轻柔摩挲她的脸颊,或许这是他最后能够贪恋的温柔了。 今日过后,他便再无机会靠近这人。 他们二人之间已纠缠太多年,耗尽重逢之机,本不该再靠到一起。 可偏偏造化弄人,还是安排他们再次相遇,并重新记起彼此。 再次遇到她,就像被风摧折了翅膀的蝴蝶,在即将坠入泥潭时,又突然被人拾起,让它有了想要挣扎存活下去的念头。 可是,断翅的蝴蝶终会消亡,就算接好了骨翼,也不能拥有长久的生命。 “是时候,该离开了……” 这一次,便由自己亲手斩断那份羁绊,彻底放她自由! 随着颈后一股温和之力的不断注入,白炁意识越来越沉,直到再也抬不起眼。 朦胧中,她仿佛听到了那人的呢喃。 是啊,是时候该离开这里了,这段时日在此处待的太久了些。 过往已成定局。 那些自己讨厌的、憎恶的,都已经离开或是消亡了。 这座山境终于可以不再束缚他们,还他一份轻适,也还自己一个自由。 可是,自己的心为什么还是这么痛呢? …… “大人,真的不等她醒过来好好做个告别吗?她若知道了……定会埋怨您……” 巳蛇虽心疼这两人,可也知道,这已然是最好的结局。 至少,她再次见到了这位“小神仙”,他也不再有遗憾。 “告别的话都已说完,这次她会好好睡上几日,等她醒来,我也应该彻底消失了。” 苍旻看着床榻上的闭目安睡的女子,俯身作最后一吻。 他面色极其平静宁和,至此已经心满意足。 “还有,她一定能明白我的……” 第145章 (大结局·前篇)以神魂自燃,永绝后患 大桃木古碑处。 苍旻望着这棵彻底枯萎没有一丝生机的老桃树,眼中一阵唏嘘。 他的那些“老朋友”,一个一个都先他一步离开。 手掌紧贴树干,随着温润强和的神息涌入其内,这棵古树再次绿意复苏,新鲜生长起来。 簌簌作响的桃叶,像是古碑对他的致谢。 没有了古碑魂息加持,谁也不知道这棵树还能再活几年。 也许只有一年,也许还有十年、百年。 可不管如何,根脉不死,总归有个希望,未来的事又有谁能说得准。 “巳蛇,怕吗?这次没有任何人相助,只有你我二人了。” 巳蛇往前挪了一步,站到那人身旁。 “怕,也不怕。” 苍旻:“哦?” “只要是待在大人身边,就算前面是炼狱焚骨、血瀑尸山,我都不会害怕!” “可一想到……这是最后一次见到大人,我就……” 苍旻拍了拍他的肩膀,满眼欣慰,“没想到最后陪我赴死之人,竟会是你……好孩子,一定要陪着她好好活下去,我会化作万物,守在你们身边。” “我定……替大人护她周全。” “啧啧啧……” 劲风四起,霎时间天色暗沉下来,一道此间氛围不融的声音响起。 “好感人的主仆之情,本尊都要舍不得打断你们了。” 墟灵从黑雾中探出身来,居高睥睨着树前的两道身影。 “咯咯……不过今日,你们休想再活着离开此地!” 苍旻:“来的正好,也省的我多费心神将你揪出来了。” 苍旻略微抬眼,视线与墟灵对视到一起。 漆黑的眼眸里,透着不容反抗的威压之意。 “今日,我亦不会再给你逃脱的机会,只敢隐藏躲匿的杂碎,你便永远留在此处吧!” 这一次,该彻底清除掉这个为祸生灵的鬼东西了! 若不是它,他与白炁至少还能平稳相伴几年时光。 看着那对眸子,墟灵心中隐约有一丝不安。 虽然不知玄女用了何种法子,将他复生,它也总觉得这人与原来有些不一样了。 “哼,别以为玄女助你重生,又将她自身神力渡给了你,你就有资格同本尊说话!这个世上,除了白炁,没人配站在本尊面前撒野!” 呵! 苍旻听它这般大放厥词,不由觉得好笑。 还从未有如它这样愚昧的东西,敢质疑神明。 巳蛇:“若非提早知道,你找她是为了夺取她的魂体,就冲你对她的这份执着,不知道还真会怀疑……你是追求她呢?” “哦?这倒是一个有趣的想法,说不定等你死后,本尊可以替你——” 不等它说完,苍旻瞬间消失在原地,对着上空暴击而去。 该死的东西,竟敢把歪主意打到白炁身上。 “凭你也配?!” “本尊不配,那你又算什么东西?” 一人一影扭打在一起,都想好好教训教训对面这个,令自己烦躁的东西。 神明面前,岂容妖魔放肆! 几个回合下来,墟灵隐隐有些招架不住的趋势。 不断后撤,闪躲那蕴含神力的攻击。 他不就吸纳了九天玄女部分神力吗,怎会如此难对付? 它前些时日一直躲在暗处养伤,自是不清楚玄女做了什么,也不知道苍旻与白炁二人体内的灵魂早已重新归位。 所以它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幻想能再次杀死眼前这人,夺了他体内的灵魂吞噬! 只要它融合白炁的双魂,她就只能乖乖听话,任它附体! 只可惜,一切只能是它幻想的一场镜花水月。 “与人交手也敢分神,是你太看得起自己,还是根本没把我当做对手?” 苍旻牢牢掐住它的脖子,声音冰冷,“黑墟,看来这数万年的时间,还是没能教会你一个道理,那就是——不要妄图挑战神明!” 怎么可能,自己怎么会输!? 黑墟难以置信的看着这张脸,这股威压之力令它动弹不得。 虽然这人杀不死自己,可这种恐惧之感是怎么回事? “你败了。” “不……本尊……才不会败!” “啊啊——” 随着压制加重,墟灵惨叫声响彻天地,听的人胆寒心颤。 木院中,阿飞几人看着风云诡谲的天际,脸色也极其凝重。 他们只知道,那人要与那墟灵做最后的了断,却不知他根本没打算活着回来。 这样下去不行,自己好不容易吞食凝形的躯体,只怕又要溃散! 这种躲躲藏藏苟且偷生的日子,它过够了! “苍旻……” “我好想你……” 苍旻身体陡然一僵,盯着那张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脸,手掌有些微颤。 虽然知道这张脸是墟灵幻化而成的,可毕竟她的灵魂还在其内。 这种感知是里面的她,错不了! “我好痛,杀了我……” 苍旻目光闪躲,心中万分挣扎! 他一直以为墟灵占据这个灵魂后,便早已将之彻底吞噬炼化,可没想到它竟留了这一手,一直在囚禁着她! 若是区区墟灵,不管它作何幻化,他都可以不眨眼将之抹杀。 可偏偏她还在…… 那可是自己最初结识那人时——她至纯至洁的天魂呀! 要他,如何下得去手? 唉…… 在他挣扎摇摆之际,墟灵瞅准时机爆射而退,更是趁机给了那人一掌。 苍旻感受着体内那破裂的心脏,只觉得悲凉。 他此时是借死体而生,体内早就生机尽除,那颗心破碎与否,对他已经无所谓了。 只要体内的神魂不灭,神力不熄,他便能永远存活下去。 “大人!” 巳蛇赶忙上前将他扶住。 当触摸到那冰冷皮肤,他才忽然想起这人早就死了。 死人,又怎会受伤? 可即便如此,巳蛇也心疼不已。 这个世间除了自己,还有那尚未知情的白炁,又有谁会真正关心这人。 苍旻摆了摆手,轻声道:“无妨,只此一次,我不会再放任自己的心了。” 已成定局之事,他又何必再有所顾及。 就算他能分离出里面那个灵魂,可她已经被黑暗封囚数千年,早已无法安然回归到白炁体内。 既然她痛苦了那么久,就让自己——带“她”一起离去吧。 至少那样,外面的那个她,还能安稳无忧的过活下去。 “你这身体竟然……是死体?” 看着他原本应该倒下的身躯,如今依然硬挺的矗立在那,料是墟灵也难免感到惊诧。 好好一个神清玉朗的“小神仙”,如今变成这副鬼模样,当真可惜了。 “苍旻大人,不如我们静下来好好谈谈,你同本尊合作,让本尊借助你的身体在此存活下去,本尊可以答应你不动她的灵魂,也不破坏这个世间,如何?” 既然白炁那边不好下手,这人也算一个不错的选择。 毕竟他对那女人的执念太过深重,或许更好掌控一点。 “好啊,”苍旻看着墟灵,眼中杀意尽褪,“我就站在这里,你敢来吗?” 嗯? 这次换墟灵错愕了。 他就……同意了? 墟灵谨慎地后撤几步,心中暗自盘算起来。 莫非有诈? 不错,肯定有诈。 他向来可是最厌恶自己的,一定有何不妥之处。 可是,当一个人被逼到穷途末路,理智往往都会丧失主导地位,心思再缜密的人,都会抱有侥幸心理! “切,本尊凭什么信你,万一你骗本尊呢?” 苍旻瞥了它一眼,缓缓闭上眼睛,甚至将先前那些神力都尽数收回。 那样子,怎么看都像是放弃抵抗之举。 见那人如此神态,墟灵眉眼狠狠跳动,眼里布满挣扎与摇摆。 它若不拼一把,等这人回过神来,自己可能就再无一丝机会! 就算是场骗局,他似乎也无法杀死自己。 只要白炁的两个灵魂捏在自己手中,它还真不信这人舍得要她彻底死去! “好,那本尊便信你一次,希望你不会让人失望!” 墟灵集结全部魂力对着苍旻暴冲而去,为自己博一个机遇,可当它进入其内,看清里面那个“熟悉”的灵魂时。 脸色彻底阴沉下去。 有时候,纵使这位黑墟之主,也特别想骂娘…… 墟灵在苍旻体内疯狂发泄,乱拍一团。 在刚才察觉出不对劲的时候,它便已经全力往外撤退了。 可还是差了苍旻一步,被尽数封锁在其体内。 听着墟灵不绝于耳的怒斥谩骂,苍旻只当“置若罔闻”。 “黑墟,看来你确实愚昧,同样的亏……能吃两次。” 除了体内那疯批东西的发狂,苍旻自身状态也好不了哪儿去。 虽有强横神息庇护灵魂,可墟灵散发的煞气却拼了命般与之相抗。 不断侵蚀这具几近破碎的身躯。 他身上的皮肤逐渐破裂,浑身上下遍布细纹,渗着不同于活人该有的诡异黑血。 那种邪恶气息汩汩渗出,看得人战栗难安! “就算你能困住本尊又如何?除非你昼夜不舍,永远镇压着本尊!否则,只要你有一刻的松懈,吾定要你魂息俱灭,万劫不复!” 意识到反抗无用,墟灵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直接在其灵魂旁坐了下来。 等待所谓的——破魂之机! “想法不错,可惜……你不会再有那个机会了。” 什么!? 墟灵看着那人正苏醒过来的灵魂,眼中涌上些许不安。 自己都成了他囊中之物,他应该没必要再欺瞒自己。 可是,他又还能做什么? 等那道泛着神光的虚空灵魂一把抱住它时,黑墟嘴角一阵抽动。 怒驳道:“自燃神魂,你这是在自取灭亡!” 第146章 不负苍生,唯负她一人 神魂自燃,顾名思义就是燃烧神魂,来达到某种目的的方法。 苍旻体内那些窜出的黑气,都被那自里而外牵引散发的虚无火焰,尽数焚化。 “我说过了,今日要你彻底留在此处,再无半分逃脱之机。” 回想着这人先前所说的话语,黑墟只觉无比后悔。 要是自己没有当做耳旁风,要是自己不这么贪得冒进…… 就算这人是神,也拿自己无计可施。 可偏偏它被权力、自由冲昏了头脑,一时间,着了这位神明大人的道。 “不……本尊不会输的,本尊绝不会输!” 墟灵强挤出一抹笑意,极力掩饰自己的慌张。 “就算你将本尊重新封印又如何?等万年后,你的封印逐渐减弱,本尊还是有机会再次醒来!” “待到那时,吾定要你守护的所有人,再无宁日!永坠虚妄!” “苍旻!本尊没有输!” 虽然这次的冒进,要令自己再多等上万年之久,可只要墟魂仍在,它便有卷土重来的机会! 苍旻叹了口气,轻轻摆头,似是在嘲笑它的侥幸。 “黑墟,你可曾听过四杀阵?” 四杀阵? 听到这个蕴含杀意的上古阵法,墟灵心中升起一丝寒意。 甚至可以说是绝望! 墟灵:“上古诛魂大阵……四、四杀阵?” 苍旻:“看样子,是听说过的。” 墟灵:“知道又如何?就算你懂那等阵法,可你也休想吓唬本尊!凭你这副鬼样子想要将它开启,简直痴心妄想!” 墟灵本来还有些不安,可一想到那些刻薄条件,还有此人如今这情况,瞬间安心不少。 它虽被诱捕,可这人也绝对好不到哪里去。 魂体破裂,神魂自燃,纵使再有神者降临,这人也救不回来了。 苍旻再度笑着摇了摇头。 “你当真以为玄女、古碑,还有那以身填补墟隙的权主,他们真的只是随便消散的吗?” “开启四杀阵法的关键在于四点:神者之躯、神者之识、神者之息,还有最为关键的神者之魂。” “要不要我继续说下去,他们在其中分别充当了什么角色呢?” 苍旻敛了笑容,眼中是超脱生死的漠然,又掺杂一缕狠意。 如若不是这鬼东西搅弄风云,这世间怎会徒生事端! 他与白炁二人,何至到如此地步…… “黑墟,看来还是我高看了你,不止愚昧,还蠢笨无知!” 看着这人灵魂燃起的白焰,感受着外界另外三道随之升腾而起气息。 此刻,墟灵的心彻底绝望下去,那股祈望也荡然无存。 封印可解,尚还能有转圜之地。 可那等神术一旦动用,此阵中魂灵将再无生还之机。 权主燧玄在濒死之际,以身化为阵眼,融入墟界,其身为先神之眼,即神者之躯。 古碑之灵,以灵封堵墟界入口,将其与外界彻底隔断,其灵乃上古盘古大神所遗留的一道神识,既为神者之识。 玄女虽以身殉了天地道法,可她早将一身神息之力渡给苍旻,助他重生。 所以此刻,苍旻承担着神魂与神息,自是能够开启那高等法阵。 苍旻那副残躯已到极限,变得摇摇欲坠。 巳蛇紧紧抿着嘴,一言不发,将他搀扶到古树下倚靠。 “别这副样子,此后再无任何一物……可以威胁到她,我也能彻底摆脱这种宿命,该高兴才对。” “大人这一生都在为她而活,为何不能为自己……” “……现在,就是为我自己而活呀,不是吗?” “可大人你,要消失了……” 苍旻没再回答他,只是闭上眼睛,感受着最后的平静。 就如上次身躯消殒时那般,等待死亡的悄然而至。 但与那时不同的是,这一次有巳蛇在身边守着自己,也算没那般孤寂了。 巳蛇默默注视着苍旻。 他感受着这人体内一点点消逝的魂息,眉心再难舒展开来。 多好的一位神明,就这么走向死亡,迎来本不属于他的结局。 那所谓的天道、命运,自始至终从未放过他一次! 守护苍生的责任,要他再次背起;紧握了千年的爱人,要他亲手舍弃…… 如今就连为自己活一次,却也是走向灭亡,不复轮回! 苍旻周身散发淡黄色的光柱,与山境中另外三道汇聚到一起,将此方天地围成一个巨大法阵。 先前那个固封大阵与之相比,差了不止一星半点。 神息升腾,将那些逃窜躲避到各处的傀灵,悉数逼现。 处处哀嚎…… 不知过了多久,墟灵从他体内破体而出。 此时的墟灵满身黑戾,曾被它吞噬无数的傀气争先恐后自其体内溢出。 那模样如同炼狱深处爬出来的鬼厉,叫人瞧了直犯恶心。 墟灵看着这个——害自己到如此地步的“小神仙”,满目狠戾。 可惜,再无后悔之地。 看着苍旻被洞穿的胸口,巳蛇顿感大惊! 刚要出手,就被前者按住拦下。 随后,苍旻用最后一缕神力汇成结界,护住二人所在之地。 他冲巳蛇孱弱说道:“你不要出手,切记,一旦被魂焰波及,便再无生机!” “砰——” “砰——” 墟灵疯魔一般抨击这道屏障。 它要撕了这里所有人为自己报仇,如此结局,它不甘心! 见它如此气急败坏,苍旻“心满意足”的笑了起来。 这一次,自己终于没有辜负苍天大地! 只是,唯负了她一人而已…… “好生歇歇吧,越动用魂力,只会越令得你加速消亡。” 墟灵盯着光罩内的主仆二人,目眦欲裂。 “就算死,本尊也要带上你们所有人!” 说罢,它身形瞬间消失在此处,对着某处暴掠而去! 见此处久攻不破,墟灵直接调转方向,奔着木屋所在之地掠去。 它要让他在乎的人,那些该死的人,全部给自己陪葬! 糟了! 苍旻一惊,挣扎着想要解救那些不知情的人。 可是他太痛了,疼痛已经让他无力起身。 “大人,让我去吧。” 巳蛇也意识到墟灵想要做的事,可最重要的,是要先安抚好眼前这人。 犹豫片刻,苍旻才痛苦点了点头。 他不想让白炁和那些伙伴犯险,可亦不想让这小家伙出事。 怎奈自己这副躯体,已几近油尽灯枯。 巳蛇快速起身,对身后之人粲然一笑,“我一定会护住他们,护住她!” 苍旻一把拉住他的手臂,眼眶泛红。 “千万小心,要先护好自己……不许逞强!听懂了吗?” 此时的苍旻,泛着黑气的脸上透露出一种诡异的苍白感。 马上就要陷入力竭之态,连声音都有些颤浮起来。 “嗯。” 巳蛇冲他重重点头,转身化作蛇体紧追而去。 “唉……” 这副躯体果然还是太弱,就连撑到那东西被炼化都不行…… 下一秒,苍旻看了一眼某处波动的虚空,或者说里面即将踏出的那道黑袍身影,眼色有些复杂。 他终究,还是选了一条这样的路,一条注定孤苦的道! 无边寂寥,从此再无自由可言。 符阙自空间墟处行出,快步赶至树下那人的身边。 看着他此刻这般模样,心中唏嘘难忍。 “抱歉,处理那些逃窜到往生界的鬼东西,花费了不小功夫,我还是来晚了。” “不晚,接下来的事……便交给权主了,拜托了……” “符阙,定不负大人所托!” …… 等符阙离开,这方天地再次只剩下苍旻一人。 又不知过了多久,他被某缕魂息之力唤醒。 感知着阵法中那缕较为熟悉的灵魂之力,他伸手将之招揽过来,将它藏到一个白玉瓶子里。 做完一切,苍旻沉下心来,闭目凝神。 意识同步到阵法之中,与其一起净化此间残存的煞气祟魂。 等他净化除尽阵法内最后一缕煞魂后,才再度缓缓睁开双眼。 他的使命,此刻终于完成了。 看着身旁围绕着的诸多身影,苍旻欣慰地笑了。 他终于替那人护下了所有人,再无一丝遗憾。 此时,已然到了该说再见的时候。 苍旻:“此番多亏权主相助,多谢了。” 权主:“墟灵已被截杀,彻底消散了,山境里的煞气也已被悉数净化,至于三界之地的秩序,我会亲自看着拨正,大人……放心去吧。” 符阙深呼一口气。 神魂燃烧殆尽,这人大概已经没救了。 与其在这里耗着煎熬,不如尽早让他解脱。 所以,他还是想等着再看那人最后一眼吗? 瞧得众人眉间萦绕的哀伤之色,苍旻内心却极度平静。 “……阿巳,过去多久了?” “三日。” 巳蛇侧过头去,不敢再看这人一眼。 阵法启动了三日,他的神魂也整整燃烧了三日! 巳蛇从未想过,那样一个美好的“小神仙”,会是这样一个黯淡落幕。 他本不该这样的。 心口被洞穿,浑身都是干透了的漆黑血渍,要多狼狈有多狼狈,哪有当年那般的一丝清朗神采。 可他愈是如此沉静,巳蛇的心便更痛几分。 看着独自坐于光柱中,神息逐渐弱下去的男人,慕九不停的抽着鼻子抹眼泪。 齐迹也似失了魂般,盘坐在一旁。 其身旁颜文生,更是在想着三日前的一幕发愣。 第147章 原来失去,比拥有更踏实 那时,他们正守在木屋,等着白炁醒来。 但就在四杀阵法开启的一瞬间,阿飞却痛苦倒地,不断挣扎,直至没了动静。 谁也不知所因。 还不待他们反应过来,那消失许久的墟灵又突然现身,不断攻击木屋外围的神力结界。 在它疯狂击碎闯入的那一刻,是他身上闪出的一枚黑金玄符,将其震退。 也正是那枚玄符,护下了他一命。 他认得,那是在浮隐岛时,自己送给姜遇护身的玄符! 可却不知那人在何时,重新将其放回自己身上的。 于今日,再次护住了大家的性命。 再后来,墟灵被随后赶到的巳蛇和权主联合截杀。 危机随之化解。 可他们的伙伴——阿飞,却再也没能醒来。 …… 原来,已经过了三日了。 苍旻抬眼看着某个方向,似乎在等什么人。 众人都知道,他是在等白炁,想要在离开前再见她一面。 哪怕只是一眼也好。 回想着墟灵被彻底抹杀之时,所说之语: “只要这个世道不灭,煞魂就永远不会消失,本尊的追随者一定会再度现世!本尊没输!没输……” 其实,墟灵这点并未说错。 物生两极,善恶互依! 只要这个世界一直存在着,那它的阴暗面——也就是墟界,会得以永存。 有生就有死,有善便有恶。 当源源不断的恶灵被投入墟界,就会有不断的煞魂增加。 等到其内煞气再次汇集合成一个“灵”的时候,新一届的墟界之主便会诞生,与这个世界对抗! 这亦是一个被上古神所创立的轮回。 此便是——万物皆有轮回! 至于那时会怎样,又会是谁来承担起生灵之责? 没人会知道。 也许那时,这个世界已不复存在,被灾难彻底抹除; 也许会重新诞生新的神只,守护世间,承担天道。 可不管怎样,都与他们再无干系,是生是灭,也无需他们背负。 好安静啊…… 白炁突然从睡梦中睁开双眼,用手遮挡了下晃眼的日光。 手指搭在心口,感受着里面那颗心的跳动。 一时间,她有些分不清最近发生的一切,是真实的还是虚妄的。 她明明记得,自己坐在山坡上同那人谈笑,似乎还学习试着用神力催生万物。 白炁缓缓坐起身来,扫了眼过于安静的四周。 静的可怕,仿佛这方天地只剩下她一个人。 当视线汇聚到院中躺椅上,那道没有一丝魂息的身影之上时。 瞳孔猛然骤缩! 下一秒,白炁便出现在阿飞面前。 看着这副没有一丝魂力波动的死体之躯,又看了眼天边逐渐黯淡下去的神息光影。 她在这一瞬间,断定了心头某种猜测。 这一次,她终究是握不住那人了…… 白炁平静注视着远处天际,面色平定,没有一丝情感波澜。 就连心神,也出奇的沉静。 那种感觉就像是忽然重重松了口气,一下子得到了自由与解脱,再也不用有所期待,也无需再提心吊胆。 当一个人看透一切之时,失去,反而比拥有更踏实! 他走了,她的心也跟着一起死了。 ……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静的只听到几道沉闷的呼吸。 还有带着“悲鸣”的心跳声。 “除她所外,苍旻此生……已无半分遗憾,前路漫漫,望诸位……多保重。” 在眼睛彻底合上时,苍旻心里涌现最后一股无奈悲酸。 “终究还是……” “等不到你了,白炁大人……” 符阙紧紧捏着手中的白玉瓶,这是那人先前交给自己的——驻灵瓶。 此刻,里面正盛放着那位鬼将军的魂魄! 符阙:“放心吧,我定会看护好你牵挂的这些人,还有她……” 呼—— “符阙——恭送大人!” “巳蛇——恭送大人!” “颜文生,” “慕九,” “齐迹携阿飞,一起……” “恭送大人!” 望着那身躯逐渐化成光点的身影,几人强忍着心头压抑。 他们要替白炁,送这人最后一程。 巳蛇低头看了眼自己掌心中的那个黑点,一时间眼神复杂无比。 “白炁?” 颜文生看到赶至的女人,眼睛瞬间发红。 她终究还是来迟一步。 白炁无视周围人的视线,慢慢行至先前那人所在之地。 捧起他唯一遗留的一身布满黑血的青衣,轻轻拥在怀里,仔细感受上面那人的气息。 感受着它一点、一点…… 消散不见。 此刻已至凛冬时节,但却没有大雪降至。 明明是一天中最温暖的时刻,日光灿烂正好,可她竟感受不到一丝暖意。 心,固若冰封。 众人心疼感念间,晴空天际忽然间落起了流星。 一颗、两颗…… 原本只该在夜间发光闪烁的千百星辰,在此刻带来了一场盛大星雨! 绚丽却凄凉。 星陨神熄,这是一场独属于神明的盛大落幕! “他说,这是送你的最后一件礼物。”符阙凝眉叹息。 “让我甘愿为之倾心之人,必须能做到三件事:一是能让春日的玫瑰在冰雪里绽放,永不凋落;二是能让满天的璀璨星辰,为我坠落;三是能让我心甘情愿为之落泪,泪水甜而非涩。只要你能做到这三件事,我就答应你,这辈子只为你一个人!” 当日一念,终成谶! 原来,这便是自己苦苦所求的那三个心愿。 当日一句玩笑之语,神明皆为她应愿。 只是这个代价,太过沉重,沉重到她宁愿只是一场梦境。 她是永远都忘不掉那人了,可是,她也后悔了…… 白炁死死咬着唇,将这人的遗物拥在怀里搂紧,霎时间心悸难耐。 真的好痛。 符阙见她如此,无奈摇了摇头。 “四杀阵一旦开启,阵中煞魂皆难逃一死!阿飞本就是一缕煞魂,自是逃脱不掉,里面是他的灵魂,是苍旻大人,将它救了下来。” 听到阿飞消息,齐迹颤抖抬起头,死死盯着那个白玉瓶。 泪水直接夺眶而出,浑身颤抖起来。 灵魂还在,那他便还有救! 亲眼看着挚爱之人死去的感觉,实在太过悲痛…… “唉——” 颜文生看着身旁自那时一瞬间萎靡的男子,也只能无奈哀叹。 平日里看起来越是洒脱之人,这种生死之事上,反而看的越重。 齐迹如此,白炁亦是如此。 白炁接过驻灵瓶,感知了一下,又瞥了一眼失了魂般的齐迹。 只是将瓶子重新塞回符阙手中,什么话都没再留下。 她知道,这人也不再是先前的小狐狸了,自是有办法救活阿飞,护好这些人。 白炁独身一人,抱着那身破碎长衣,缓缓消失在众人眼中。 从她来,到离去,没有说过一句话,没有落过一滴泪。 平静的让人心疼、不安。 等几人回过神来,跟到木屋处后,才发现她早已将整所院落封禁起来。 似乎让不想任何人,再来此打扰。 任凭巳蛇怎么失了疯般拍打、呼喊,都无济于事。 她人就坐在那里,搂着那件破烂的衣物发呆,似乎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 红尘一切,皆与她无关了。 “算了,就让她一个人待着吧。” 符阙拉住巳蛇,缓缓说道,“我先将你们送出这里,至于她……我会替你们看护好的。” 几人见此也只能这样,心有牵挂的看了看他们心中“无坚不摧”的大人,带着门口那具被其安置好的躯体,无奈离开此地。 一个人心中悲伤到了极点,便谁也不想相见。 只想一个人静静地待着…… 就像是一个不断向北行走的人,你不能强迫她陪你往南。 过于强求,那只怕会要了她的命。 或许只有时间,才能融化其心底的悲伤,抚平所有尖锐,最后只剩下平静。 距离苍旻离开,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 在此期间,符阙与巳蛇几乎隔一日来此一次。 可里面那人,始终没有主动走出来的迹象。 这半个月里,白炁半点水米未进。 昏倒了,就枕着衣服睡过去,清醒后再抱着衣服发呆。 “不行,她不能再这般下去了!” 巳蛇看着自己这位失了心智般的主子,担忧不止。 “她毕竟是凡体之躯,再有强大的神力护体,时间长了,也扛不住。” 他们二人的灵魂已经复位,苍旻也已经彻底不在。 随着他的彻底逝去,仿佛二人间所有的羁绊,都不复存在! 那所谓的天罚已经散去。 她另一半的灵魂,也已经死在那个阵法之中。 如今的白炁,只是一个拥有着神息护体的普通人而已,除了寿数绵长,其他的再无例外。 她会死、会伤、会痛,已经彻底变成“普通人”的样子。 符阙也有些头疼,低沉道:“她将自己与这道禁制捆在了一起,除非由她亲手从里面打开!若是强行突破,以她目前身体状态而言,根本承受受不了半分冲击!” “她这是想要为那人……” 殉情啊。 巳蛇看了眼里面那人,又看了看逐渐泛黑的掌心,眼中透过一丝狠厉。 当即在心中下了某种决定。 “权主大人,还望你帮我一个忙!” “何事?” …… 没人知道巳蛇要这位新权主帮了何忙。 只是等两日后再来此处之时,只剩下符阙一人。 “白炁,我知你心中难受,可你是不是该为那些,替你忧心的活着的人考虑一下?” “阿飞已经恢复过来,他们还在烟城等你回去,还有巳蛇他——” “我知道你听得到,倘若你偏要执着,不顾及自己的身体,白白浪费苍旻拼死为你换回的生路,就当我符阙看走了眼……” “呵,” 看着依旧无动于衷的女人,符阙自嘲一笑。 “若是你不想放弃苍旻最后一缕生机,就别辜负巳蛇的一番心意,是它用自己的生命……来为你二人博一个契机!” 符阙回想着巳蛇所托之举,心头百感交集,恨自己的无能无力。 第148章 (大结局·中篇)情深几许,奈何再无良人相伴 两日前…… “你疯了?本主绝不答应!” “我本就是苍旻大人神骨所化,如今,我是他在这个世间最后一件遗骨,白炁体内有他先前赠予的神息之力,只要她将一缕神息注入骨内,苍旻大人,是有机会可以回来的!虽然不知会需要多长时间,可对她而说,总归是个活下去的念想……否则以她这样,用不了几日,也活不成了。” “那也不行!她是苍旻毕生所护之人,你又何尝不是他想要保护的人?此事不必再说,我绝不应允!” “你看,先前与墟灵交手之时,我的体内神息,已经被它冲染上煞气了,虽然我将它压制下去,就算此时没事,可能再过个二三百年,我一样会被折磨致死。倒不如现在,为她做最后一件事。” “那也是以后的事!你堂堂一个通灵兽主,这点煞气对你来说,根本不值一提!以你的实力,别说区区几百年,就连千年也不在话下!恕我实难相帮。” 符阙毕生只见过两位通灵强者。 一位是上届权主燧玄,一位就是眼前的通灵兽主巳蛇。 神明所留的通灵,实在难得! 苍旻是天地间最后一位神明,而他的通灵兽——巳蛇,便是天地间最后一位这样的存在。 先前是自己实力弱小,只能眼睁睁看着权主身陨道消。 可如今,他已然继位成了权界之主,此时已经拥有足够强横的实力,可以保护自己喜欢的人和钦佩的存在。 怎能看他,如此作贱自己的生命? 不管是白炁,苍旻,还是眼前的巳蛇,他们几个家伙,也太不把自己的生命当回事了! “你作甚!” 看着眼前突然被煞气缠身的巳蛇,符阙顿时大惊。 “不用担心,只不过把爆发的时间提前了而已。” 巳蛇面色惨白如纸,额头不断渗着冷汗,没有半点血色可言。 “符阙,虽然你成了位高权重的一界之主,可我巳蛇,依然当你是值得相交的朋友。” “这件事……只有你能帮我,别叫我失望。” “就算我……求你了!” 看着那条盘旋在地面上的漆黑小蛇,周身煞气正不断撕扯它,让它不停的吐着蛇信,“嘶嘶”作响。 符阙目色闪烁,低声呢喃,“为什么,你为什么也要如此……” “麻烦你了,谢谢……” 符阙蹲下身来,将手铺在它的身躯之上。 随着眼中那股挣扎之色褪去,无尽的水火炼意,对着巳蛇缠绕而去。 “得罪了,巳蛇大人!” “嘶——” 随着几道凄厉的嘶鸣声落下,蛇影逐渐归于虚无,化作一块指骨,安静躺在符阙手心中。 符阙握紧这块神骨,痛苦闭上眼睛。 通灵不同于其他生灵,它们是没有灵魂之物,无法投入往生。 只要死亡,世间再无它们半点痕迹。 最后一代神者通灵,就此殒没,如何不叫人哀叹? “唉……” 就在符阙撑不住,想要转身离开之际。 那道封存许久的禁制,突然被人撤去,白炁几乎是瞬间闪现到他的身前。 颤微接过那人手中的白骨。 这块指骨上边,还依稀残留着苍旻和巳蛇的气息。 虽不知道符阙刚才所言何意,可白炁知道,也能感知到。 巳蛇不在了…… 这一刻,白炁心里紧绷着的那根弦,彻底断裂! 她一下跪倒在地,死死捂着疼的无法呼吸的心脏,落泪无声。 苍旻死了。 巳蛇也回不来了。 数千年的因果,到今日彻底了断。 此后,这漫长孤寂的岁月,又只留下她一个人。 这一刻,她多想让自己的心脏一起随着他们而停止跳动。 可是她不能。 她不能对不起自己,她也不能对不起已经离开的那两个人。 “白炁!你怎么了?你说话呀!”符阙看她不对劲,慌忙将她扶起。 这人只是笑着、绝望的落着泪,悲痛已经让她无法说出话来。 “你的……嗓子……” 唉,造孽。 符阙将她打横抱起,轻轻搁置在屋内床榻之上。 又给她煮了一碗药粥,放在桌子上。 “这原本就是苍旻遗留的一块神躯指骨,如今亦是这世间,唯一与他有牵连的东西了,你体内有他的神力,等你恢复一些,试着将一缕神力注入其内,好好将养着,说不定哪天……可以再次凝结出他的魂魄。” 白炁平静躺在床榻上,目光直愣愣的看着屋顶跳跃的光影。 也不知道心中在想着什么。 “你好生歇着,明日我再来看你。” “至于外面那些人,你若想见,我便带他们来看你,你若不想,就先让他们留在烟城等你。” 此时她虽然难过心伤,可符阙明白,她不会再如先前那般一蹶不振了。 只要给她留出足够的时间走出悲痛,她会想明白的。 只是没想到,这段时间需要长达十五年之久。 白炁在符阙走后,也如他所期望的那般好好吃饭,好好休养。 不过她却将整座山境都封锁了起来,一个人独身生活在其中。 身边少了那个眉眼含笑的温润男子,也缺了那条调皮捣蛋的黑蛇。 符阙如今实力大增,除了他能自由出入,其他再无一个活物能进入封牢山境内。 起初,颜文生几人还非常担心她,经常要符阙带着他们来山境看她。 可在几次碰壁,被那神力阻隔在外后,也就慢慢放弃了。 他们知道白炁的性子,若她不想见人,谁都没有办法找不到她。 不过好在,有符阙替他们“通风报信”。 知道那人的平安,几人因此也就不再那般执着了。 符阙接受权主之位不久,对于空间穿梭的参透力还是有些不到位。 除了他自己,可以畅通无阻去往世间各地,还不能如燧玄那般带着众人“到处溜达”。 在白炁封锁自己的十五年中,她除了在封谷看看风景,就是日日往那块指骨中输入一缕神力。 似乎想快些再次见到那个人。 可是不论她如何等待,那块神骨,也没有产生过丝毫的魂力波动。 白炁在这里待了十五年,符阙也日日不间断的来此,陪了她十五年。 他有时候会躲在远处,看她晒太阳;有时候会在不远处,陪她一起看风景。 有些时候,看她对着某些东西发笑;也有时候,经常看着她一个人默默流泪。 …… 这些年,他承担了白炁与外面那些人的信使。 虽然只是那些人传给她的。 比如他们现在把公司做的多好,他们今年除夕夜吃了什么东西,那只变成老狗的“小呆毛”,现在过的如何。 等等。 白炁就跟从前一个人生活那样,简单、朴素。 似乎先前那在外流浪的几千年,就像是一场梦。 梦醒了,她又如从前那般活着了。 没有人敢提与苍旻或者是与姜遇有关的东西,也没人知道,她现在究竟是一种什么心境。 或许,只有她自己才清楚吧。 白炁忘不掉苍旻,符阙又何时放下过她? 他对白炁的喜欢、怜爱不比苍旻少,可奈何那二人之间的羁绊纠葛,远远不是他能动摇的。 他也不屑破坏二人感情。 即便那人已经死了,他的骄傲,也不允许自己趁虚而入。 除非白炁愿意舍得放弃那人,主动接纳自己。 可是符阙知道,那是根本不存在的。 就算这个天道崩塌了,她也不可能忘掉那个人。 “嘀嗒——” “嘀嗒——” …… 又是一个雨天,天色也变的极其暗沉。 这种似暗非明的天色,很容易叫人恍惚。 尤其是在一个人,思念另外一人的时候。 看着窗外那道在火炉前炖煮东西的身影,白炁目光变的灼热起来。 死死盯着那个背影。 那颗沉寂十多年的心,在此刻突然活了过来。 “嘎吱——” 一道急促的开门声,打破了此处的宁静。 符阙扭过头。 看着门口那道突然蹦出来的人儿,目光中也有些错愕。 “哦,听颜文生说你喜欢吃汤锅,我就自己做主,给你煮了一锅,马上就好了。” 符阙看清她眼中那抹落空的期待之色,一下便明白。 这人,是把自己看作那个人了。 也罢,偶尔间的情绪波动,总比她那般死气沉沉的样子对身体好。 原来……不是他。 看清张脸,白炁缓缓走进屋子,坐在桌子前沉思。 是啊,他已经离开了十五年了。 一个连灵魂都彻底焚烧湮灭的人,又怎么会再次回到自己身边呢? 可这么久过去了,只要一看到与他神似的影子,自己还是会止不住的心动。 想要有所期待。 后来,凡事有人似你三分,我便都慌了神。 或许这便是所谓挚爱难忘,一瞥惊鸿,情不能自已! 白炁隔着衣物,摸了摸胸前悬挂着的那根指骨。 它依旧如从前一样,没有一丝波澜。 安静、平缓。 或许,自己应该醒过来了…… “来了!” 符阙将那一锅“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的汤锅,搁放她面前。 被烫的微微发红的手指,在耳朵上搓了搓。 “趁热尝尝吧,也不知道做的合不合你的口味。” 第149章 雨停了…… 白炁望着如今这位天地间的守护者,心中难得升起一股感激之色。 这些年,如果不是他经常陪着自己,或许她根本撑不到今日。 这些年他做的种种,自己其实都看在眼里。 而如今似乎也很坦然接受了,他为自己做的一切。 这种坦然,只当他是朋友。 从前自己的心死了,对一切都不再有任何期待。 她的生活彻底变成了一潭死水,任何事物对自己来说,都是虚妄。 可是,自己对符阙永远都只是感激,给不了他想要的那种情感。 这一点,白炁明白,符阙也很清楚。 白炁浅浅喝了两口。 清香、辛辣,也很温暖。 可再平常普通的事物,只要是与苍旻有所关联,她还是抑制不住那种思念。 它时时刻刻冲击着她的记忆,她的理智。 看着眼前吃着吃着突然落泪的女人,符阙有些局促起来。 “是不是辣椒放太多了?” “那个……我第一次煮这种汤,没什么经验,你多——” 担待。 “从前,他也经常做豆腐煲给我吃,也是这个味道。” 白炁看着碗内那白如凝脂的豆腐块,感受着那股辛辣感,在嘴中慢慢化开。 “白炁你……能说话了?你的嗓子……恢复了?” 面对这女人的突然开口,符阙差点有些站立不稳。 心中又惊又喜! 十五年了,这是她将自己禁锢在此后,第一次开口说话。 白炁点头,“嗯,有一段时间了。” 听到她再次出声确认。 符阙目光一阵闪烁,心中那种愁苦的阴霾也散去不少。 十几年前,苍旻与巳蛇的离去对她冲击太大,让她沉溺于巨大的伤痛之中。 悲情过甚,以至于一下失了声。 虽然这些年,符阙明里暗里想过不少办法替她医治,可一点效果都没有。 因为那是心病,心病还须心药医,或许只能通过她自己才能解开。 那段时日,她心中太苦了,可她却没有办法告诉任何人。 既是不想,也是不能! 符阙生怕她憋坏自己,身体出现某些损伤。 可这女人对自己足够狠心,硬生生扛了过来。 “恢复就好,能恢复就好……” 符阙有很多话想对她说,可忽然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是该劝她放下,还是该劝她继续等下去呢? 似乎哪样都不合适。 这么些年过去了,如今她好不容易愿意开口说话,万一再说错什么,刺激到她该怎么办? “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想问,你问吧。” 白炁看着他的眼睛,时隔多年,终于再次有了不同于先前的神色。 “只是有许多问题,连我自己也尚还未搞清楚,可能没办法回答你。” 符阙犹豫片刻,问道:“既然你能开口讲话了,那是不是……愿意好好活下去了?” “嗯。” “为何,是打算放下了吗?” 白炁放下手中汤碗,将目光看向窗外。 春日的雨水淅淅沥沥,此刻也逐渐消停下去。 它们似乎也很想知道,这女人为何突然转了性? “其实我一直都知道,他可能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可我的心、我的记忆、我的灵魂,它们都不愿意我就此放弃,不管以后如何,我都会一直等着他。” “我若再沉迷下去,他知道了,会伤心的……从前是他寻了我百世,这次该换我找他了……” “还有巳蛇,它最讨厌见我不开心了,因为它藏起来,会偷偷难过。” 白炁看着窗外,那二人仿佛就在那里嬉戏玩闹,似乎从未离开过自己。 唉…… 符阙暗暗叹息。 不管怎样,她先活着,才不负那二人对自己的所托。 至于以后的事,慢慢来吧。 符阙顺着她的视线望出去,淡然道:“也好,你能这样想,若他们知道了,定会安心。” “符阙,多谢了。这些年若无你相助,或许还要再过几十年,我才能清醒过来,无论如何,这次是我欠你一个恩情,以后若有用的上我的地方,不论生死,白炁必会相帮!” 接过那杯她递过来的茶水,符阙明白她话中所隐含的深意。 聪明人,有些话不必点的太明。 “以我们多年的交情,若有那一日,我一定会向你开口!不管你信不信,你永远都是我符阙最值得信赖的朋友,只是……好朋友!” 端起那杯温度正好的茶水,一饮而尽! 虽然早有知明之心,可此刻依旧会感到难过。 有些门叩得太久,就该主动离开了,再叩下去就不礼貌了。 爱人也是一样,不该给对方造成负担。 白炁:“我信,因为你在我这里,亦是如此!” 符阙与白炁相谈甚久,久到那场雨都已经散去…… 可是,雨都停了,这片天还在灰什么呢? 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符阙都没有再出现到白炁身边。 也许是想要彻底放下,慢慢退出她的生活;也许是怕自己那颗心,会再次失控。 白炁来到她与苍旻经常相坐的那块山头,随意寻了处草地坐下。 她从怀里掏出那根指骨。 这些年里,她一直贴身携带这块骨头。 发呆戴着,睡觉也戴着,就是想着有一天其内生出灵魂时,自己可以第一时间发现。 只不过,一直到今天,它从未变化过。 “你看,我已经能独自催生出曦颜花了,答应了第一个变给你看,就只先给你看。” 一个承诺,一世承诺。 “这些年,我看遍了这里的日升月落,可只有你在我身边时的那几次,是最好看的。” 因为有爱人相伴,再稀松平常的景色,也是绝色! “过几日,我打算出去看看他们几个。” “还有咱们的小呆毛,它肯定特别想你,也不知道它还能不能认得我。不过都这么久了……它应该也不在了吧……” 一般来讲,狗的寿命大概只有二十来年。 白炁记得自己刚见到毛团时,它就已经陪了姜遇十来年。 生命有止,万物都逃脱不了。 “刚才寻你不到,还以为你离开了呢……” 符阙坐到她身旁,感受着吹拂过的和风,直接顺势躺在了青草地上。 果然还是外界好啊。 权界那种鬼地方,真的不能待太久,不然时间长了,很容易出现严重的心理问题的。 白炁:“倒是你许久未见,还以为不来了呢……” 符阙扯了扯嘴角,“怎么会?” 春日的风,吹走了心底的阴霾,符阙似乎心情很是不错。 “你这里,可是我唯一能说心里话的地方,本主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 呵,这人还是如从前一样。 就算做了那三界至尊,这性子依旧改不了一分半点。 不过倒着实令人钦羡。 如此至真洒脱的心性,可不是谁想拥有,便能拥有的。 “权主大人动不动就玩消失,怕是那些魂差们,很是头痛吧?” 听到“魂差”二字,符阙气鼓鼓撇了撇嘴。 一回想起自己待在权界时,他们整日都要催促自己,批阅这魂册那魂册的。 简直一个头两个大! “不过话说回来,你当初为何答应燧玄,接任了这权主之位?你明知道坐上这个位子,便再无自由可言……权力加身,只会让你被永久禁锢!” 符阙抬眼看着天空飘的云,没有说话。 白炁偏头看了他一眼。 若是他不愿意,就算燧玄杀了他,他都不会皱一下眉头。 像符阙这种最爱热闹与自由的人,定然是不愿意被束缚捆绑的! 明明是最“吊儿郎当”,对任何事都不在乎的性格,却偏偏是最在意人情羁绊的那一类人。 除非,是他自己主动选择了承担,甘愿为那“天道”所用! 白炁眼里划过一丝亏欠之色。 她知道,这人十有八九是为了自己,所以才当了这所谓的——权界之主! “谢谢……” “又来了……跟你没什么关系,你别瞎想。再说,其实现在这样我挺知足的了,至少我能到处溜达,去任何我想去的地方,这一点,可就连燧玄大人都做不到呢……” 虽说符阙选择这条道路,源头是因为白炁。 可后来当他看到“那些人”,一个一个为了正道牺牲之时,他忽然明白了“承担”两个字的含义所在。 如今的他,虽然被那种“责任”束缚了自由,可他也切身体会到了守护的感觉。 其实也还不错。 至少到今日为止,他没未感到后悔过! 符阙:“别说我了,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你呢?现在又是何种心境?” 从前的她心高气傲,没有什么事、什么人能被她真正放在眼里。 自信又“嚣张”。 也正是那种桀骜的性子,深深吸引了自己。 可是,曾经那般骄傲的一个人,如今变得沉默寡言,连他也快认不出了。 她就位于自己眼前,可自己却再也无法将之看透。 她仿佛连最基本的情绪都丢失了,看不出难过,也看不到快乐…… 像是一具能自由活动的“提线木偶”,只是活着而已。 白炁眺望着天际,片刻后开口。 “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连我自己也形容不出那种心情……” “没有很难过,可我清楚自己也并不快乐。” “就像是遇到过一束光,它让我在深不见底的黑渊里看到了希望,可它却总是反复,暗了后又亮起,亮了后又再次熄灭……” “我已经记不清它闪烁了几次,只知道这颗心,已经不再有所期待了。” 符阙安静聆听她的心声,他好像能明白那种感觉。 就像人在某一瞬间,会突然失去所有情绪。 想哭却没有眼泪,想笑又笑不出来。 只会对自己产生怀疑,觉得自己是不是走错了路? 当一个人独自撑过太多的时候,有时候真的会变得不再有所期待。 就像他从未放弃过喜欢白炁,只是从人前转到了幕后,从浓烈变得悄然无声。 但那份爱意,只有他自己知道有多厚重。 只有假装无所谓,自己才不会显得那么卑微。 有希望的等待才叫等待,没有希望的等待,那是煎熬! …… 第150章 风止,意难平 有句话说得好:想要和别人制造羁绊,就要承受掉眼泪的风险。 符阙心性率真,取舍得当,拿得起也放得下。 所以他很容易就能看清自己的心,能摒除一些不该坚持下去的情感。 九分喜欢,一分尊严! 放弃她也是放过自己,不是不爱了,而是不想再折磨自己的心了。 很清醒,也足够狠心! 可白炁不同,她已经执迷了数千年,那种执念,早就深深刻进了她的骨子里,印入了灵魂深处! 明知道自己该释怀了,可她偏偏做不到。 往前一步不敢,往后一步又舍不得。 正如她所说的,没有很难过,只是感到失望。 心里变得空落落的,就像一口冷水卡到了嗓子里。 咽不下去,又吐不出来。 冰的人生疼。 有一种累,无人可知,无人能懂,无人倾诉。 那种无法表达出来的情绪,才是真正的压抑、煎熬…… 白炁:“我知道他回不来了,可我就是说服不了自己,他就是我的一场梦,梦醒了,但我,已经再也不是从前的我了。” 符阙缓缓起身,呼出心口那缕沉闷的浊气。 “白炁,放过自己吧。” “人这一生,总归要和不再属于自己的东西说再见,没有故事的结局太多了,你该习惯曾经的那些相遇和别离……” “至少你们相遇了,不是吗?” 烟火人间,本就各有所缺。 这话既是对她所说,也是对他自己所讲。 这个世间最大的牢笼,就是自己的内心。 走不出心底的执念,走到哪儿都是囚徒! 符阙:“困住你的从来就不是他,是你的执念呀……” 白炁摆了摆头,悲苦的泪珠随风飘落。 “可你一定不懂——那种看清了还想要往前的感觉。” “很多事我都明白,也知道自己不该再这样下去了,可是我就是很难过很难过……” “即便再痛,我从来没有后悔遇到过他,只是我接受不了他的结局!他那般好,不该是那样的!” “我不甘心,真的好不甘心……” 看着那埋头低声抽泣的女子,符阙将手搭在她的肩头,心里也不是滋味。 那人确实太过美好。 这对她来说,着实过于残忍了。 原来看透一切还深陷其中的人,才最可怜。 “这些年,我几乎日日都能梦见他,他和从前一样,喜欢缠着我、对着我笑,可现在我已经快看不清他的样子了。” “我多想再见他一面,可是……可是我、我再也见不到他了……” “用不了多久,我就再也记不住他的样子了……” 他们二人之间,那根“藕断丝连”的线已经快要断了。 …… 符阙:“唉……” 千言万语不抵一句叹息。 一个人最脆弱伤怀的时候,不是半夜躲起来在被子里哭,而是梦中反复想见的人,醒来后却再也见不到。 梦里,他们是世间最好的一双人,可一睁眼,那人却早已不在了十多年…… 那种落差感,真的会要了一个人的命。 这些年看着她一个人撑到今天,有时候符阙也会想。 如果苍旻知道自己的爱,对她造成的伤害那么大,他会不会后悔呢? 一定会的吧。 毕竟一个经常对着雨、对着风、对着生灵万物诉说心事的人。 时间一久,不死也会疯吧。 就算她快要记不清那人的脸,可就是到生命的尽头,她也忘不掉心底的那个人。 因为那个人,已牢牢占据她全部的心! 白炁起身擦了擦眼泪,目光投向这片广袤无垠的天地。 她知道,自己真的该醒过来了。 因为还有好多事,在等她完成! 从前她学会了告别,却低估了思念,以至于在这片泥沼中苦苦挣扎了好久,也没有逃脱出去。 她最讨厌等待的滋味,可这些年却一直在等! 留住他和放下他,她似乎一件都没做到。 可没关系了,从今往后她会停下。 该接受的,不该接受的,她都愿意接受了,因为是时候,该为他们的曾经画上句号了。 这一日,白炁在风中站了很久。 因为每一个决定转身的人,都想看一看,那风到底何时会彻底停下来…… 风止,意也平。 不管愿不愿意,当耗尽所有的期待,所有执念也会随之消散。 白炁的以后,也许会熹微灿烂,但却再也没有那人。 放下并不代表忘记! 等那人在这个世界音信全无的时候,她会用爱他的心,去爱世间万物。 …… 她将那件破损的带血衣物,埋在了古碑树下,为他立了一座衣冠冢。 当年,她就是在这里遇见他,如今也应该在这里送别。 哦对,古碑已经不在了,此时这里只是一个开满桃花的老桃树…… 普通且也会枯亡。 随着白炁的离开,这片土地再次被岁月封存! 那场动荡因她而起,最后也是因她而止。 所有人都被保全下来了,唯独她有所失! 回头去看,那场大战中死的:一个是她的爱人,一个是她的通灵,一个是她的灵魂…… 何其可悲。 烟城…… “老林,我们两个出去一趟,这次可要守好门,不要再放什么推销的上楼了,颜主管在公司,有事你就找他。” “嗯,两位老板慢走。” 齐迹吩咐完这个小老头,头也不回的拉着阿飞,消失在前者的视野中。 老林——公司新招的门卫,兼快递签收员。 他是继王大爷后,公司的第二任“开门专员”,约摸60来岁。 他原是一个街边清扫地面的环卫工人,机缘巧合之下来到了这里。 他虽不似王大爷那般热情洋溢,视公司的人为自己的家人,可也算尽职尽责,给公司某些后勤方面减轻不少压力。 唯一一次工作失误,就是前几日不小心放一个推销人员溜了进去,还差点被那人打碎一件特别重要的东西。 为此他可是被罚了两百块钱,以做惩戒。 想必那东西,是与那位神秘老板有关,不然那几位高管,怎么会那般紧张? 老林来这里已经两年多了,他虽然知道,刚才那位齐总是公司名义上的老板,阿飞经理与颜主管是其“左膀右臂”,还有位“淡泊名利”,一心只想搞研究的小慕经理,可这家公司背后真正的老板,却是一位女人。 甚至就连这几位老板也告诫新员工,他们的老板叫——白炁! 可不知为何,她已经十多年没出现过了。 “面试的先填表,然后直走去那边会议室等。” “新入职的坐那边,等下颜主管会统一给你们安排工作。” 白炁看着眼前这座独栋小别墅,满满的回忆。 眼中充满了故事。 这可是她当年,掏空积蓄给他们安置的家呀。 也是她的家。 里面那些人,都是她最亲近的家人,她只有他们了。 只是没想到一晃多年,譬如昨日,一下令人有些感慨…… “你是?” 老林没有见过白炁,自然不知道这便是他们口中,那位神秘的老板。 “……是面试还是找人?我们这是私家公司,不允许外人随便进入,小姐您有没有提前预约?” 看这奇怪的穿着扮相,不像是推销的。 可也不像是来应聘的…… 白炁:“没有。” 白炁看着眼前这个恪尽职守的小老头,又瞥了眼一楼大厅扩展到十来人的工位,眼中流露出一股欣慰。 看来自己不在的这些年,他们几个将公司经营的很好,想必生活的也还不赖。 这样最好了,她也无需再有过多的担忧,心中也能少一些对他们的亏欠。 这些年,她心里最对不住的,便是这里的那几个家伙。 他们将自己视作最重要的伙伴、家人,但她将自己生生与之隔绝了十多年。 从无一句回应,没有半点关怀…… 可是,这些年她连自己都顾全不了,又怎么有多余的精力,来照料这些人呢? “对不起小姐,没有预约您不能进。” 老林犹豫再三,还是拦下了这位陌生“访客”的脚步。 “咔嚓——” 慕九注意到门口的动静,好奇打量了一眼。 这一眼,直接让他呆滞在原地。 其手中端着的蛋糕直接掉在地上,连同瓷盘一起摔得粉碎。 眼中似有难以置信,又有种说不出来的委屈。 至今为止,他都想不通炁姐姐为什么抛弃了他们? 为什么一句消息,都不肯带给他们? 颜文生听到动静,上前几步就看清了散落一地的东西。 可谓是狼藉不堪。 “怎么如此不小心?这不是你最爱的——” 甜点么…… 话还未说完,他身子陡然一僵,只觉细汗一下就遍布全身,惊得他发冷。 不是害怕,而是惊诧过了头,一下有些回不过神来。 是自己被与那人容貌相似的人晃了眼,还是说……她真的回来了? 看到那人对自己露出的笑容,他才敢确定。 她——回家了! 还好自己比较沉着冷静,否则自己手中捏着的文件,也得如慕九那般散落一地。 可即便如此,这位平日里冷厉严肃的颜主管,也是在一见到那人时,瞬间红了眼。 白炁看着愣在原地,身体有些微颤的二人,缓缓走上前去。 一步、两步,直到停在小慕九身边。 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语气带着温柔说道:“还是同从前一样,那般爱哭鼻子……” 豆大的泪珠啪嗒啪嗒往下掉。 慕九直接一把攥紧她的怀里,无声诉说自己对她的想念。 许久后,白炁才无奈开口,“再这般用力,我怕是要被你勒死了。” 慕九牢牢扒着白炁,生怕自己一松手,她就会再次消失不见。 白炁:“抱歉,这些年辛苦你了。” 看着眼眶发红,目光不断闪烁的男人,白炁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但很快便平息下去。 不是她刻意为之,只是她的心被摧残了那么些年,已经快没有波澜了…… 颜文生:“回来就好……回家就好……” 刚出去不久的齐迹与阿飞,在下一刻也突然窜了进来。 看着那道冲他们微笑的女子,霎时间再难抑制心中情绪! 尤其是齐迹,声泪俱下,令几人都心酸不已! 第151章 (大结局·终篇)镜珠——被隐匿起来的爱意 “老大……” 他的性子,是几人中最像白炁的。 在白炁消失的这十五年里,他主动承担起了公司所有的对外谈判。 也从当年那个青涩贪玩的“浪荡公子哥”,蜕变成为人人敬仰的齐总。 一来他是最能理解白炁心境大变的人,毕竟当年那场动荡里,他也差点痛失所爱;二来他不想让白炁回来的时候,看到自己还如从前那般,没有长进,凡事只会依靠她。 如果可以,谁不愿意待在一个有力的羽翼下,无忧无虑,恣意而生呢? 门口的动静,一下吸引了所有在一楼办公人员的目光,好奇打量那边发生的一切。 当看到公司几位高层同时聚集,尤其是看到他们心目中“帅气冷厉”的齐总痛哭流涕的时候,任谁都不敢置信! 这来人,究竟是哪位大人物? 除了原有的几位老员工,没人知道此中缘由。 等到那几人都上了楼,他们才“七嘴八舌”纷扰起来。 就连门口的老林都加入其内,对这女子身份颇为好奇。 “赞哥,你和米组长都在公司那么多年了,应该知道他们的关系吧?” 阿赞目光闪烁,“她就是我们的大老板——白总!” “啊……” 三楼办公室。 颜文生:“房间都还给你留着,谁都没有动过,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吧?” 其他人目光紧紧跟随这道倩影,也是希望听到一个令自己心安的答案。 希望她这次可以彻底回归,而不是看一眼后,再度离去。 失去她的这些年,他们觉得生命都漫长起来。 白炁一笑而逝,没有回答。 只是独自打量起这间——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屋子。 白炁看着布局以及内饰都跟从前一样,几乎没有改变过的办公室,心神恍惚。 就像她从未离开过一般。 这些年,这个房间从来没有被人动过,就连卫生都是颜文生亲自打扫的,没有假手于人。 为的就是只希望有一天她还能再次回到这里,重新带领他们一起往下走。 就像今天这样。 “嗯。” 看着他们期盼的眼神,白炁还是不忍般点了点头。 “耶!” 齐迹跳起来与颜文生击掌一番,似乎他许久没像现在这样轻松愉悦了。 阿飞见他如此,心底的一块重石也算能够落地。 这些年里,他可谓是看着这人一步步走到今天。 虽然成功蜕变成为引导公司往前行的新老大,可他活得并没有那么快乐了。 为了不让其他人看出他心中的煎熬,他却只能表现的与没事人一般,默默承担着所有…… 只有在喝醉的时候,才能借着酒劲儿对自己诉说心底的沉闷,以及对白炁的牵挂和思念。 “……我差点就再也见不到你,就那一次,我都后怕了一整年。” “他们二人却经历过无数次生离死别,不止一次的死亡与消失……” “可这一次……姜遇再也回不来了,她心里该多痛苦……” 是啊,她该多痛苦。 一次又一次的看着那个灵魂死去、往生。 再死去、再往生…… 如果自己是她,恐怕一次过后就要坠入无尽深渊,被墟界彻底吞噬! 再无一丝生机! 敛回心神,阿飞看着那道阔别许久的背影,欣喜又唏嘘。 虽心疼,可也无能为力。 “这是姜——” 话到嘴边戛然而止,颜文生心头咯噔一下。 手里那颗珠子,在此刻都变得沉重了几分。 那个名字,他实在不知道还能不能在这人面前提。 白炁看出他的顾虑,转身坐到了身后那把椅子上,淡然一笑。 “无妨,已经没有什么东西……是我不能面对的了。” 呼—— 看开就好,只是她这种状态,却更加令人心疼。 颜文生:“当年他托我转交给你,只是中间耽搁了许久,想不到今日,才能完成他的嘱托。” 这颗珠子,是他们自隐岛回来后,姜遇拜托颜文生替其保管的。 是等他彻底消散后,再由后者亲手交给白炁的。 可由于白炁封锁了山境,他无法进入其中,又不敢由他人带入其内,故而拖到了现在。 几人从未打开过这颗珠子,没人知道里面有什么。 它一直被放置在这间办公室的桌子上,等待了白炁许多年。 白炁揉搓着这颗珠子。 这东西她在许多年前听说过,名为——镜珠! 镜珠一般有记录、存储之效。 就像是一个高等的收纳空间,将一些珍贵的记忆或物件藏入其中,留给他人作回忆。 她大抵能猜到,姜遇给自己留下了什么。 随着一阵神力涌入其内,那颗珠子不断泛起光芒! 就像人的呼吸一般,起转沉浮。 一幅接一幅的画卷,缓缓流出,漂在空中,浮至人前。 逐一在众人震撼的神色中铺展开来,整整一百幅! 那是他们二人曾经的经历。 第一世:她在祭台上跳舞,他在人群中眺望,两张面具隔着人海相望,一眼便看到了彼此。 百鬼夜行,有人混迹其中,甚至比鬼还要高兴! 鬼面虽丑,其心却明朗清澈。 第二世:他因救治病人身染瘟疫,合眼之前,额间再次感受到她独有的温度,替他赶走死后的邪恶。 他守护在其身旁,却还为言明心意,便匆匆离别。 有憾,也有不甘! …… 第八世:她从自己的药篓拾取药材,教授村落里的孩童如何分辨山野草药,眉眼比春日的风,更能沁人心脾。 如此安宁美好,要他不敢轻易打破,只能轻藏心意,愿之随风而去。 只要能见她一眼,此世便无遗憾,哪怕永远不再告诉那人自己的身份。 她无虞,则己安好。 …… 第七十七世:他在案前独坐抚琴,她像是一股风般,闯入他的房中,闯入他的心里。 如林中受惊之鹿,却不知为何,只一面便再难相忘! 想要脱离囚笼,随她逍遥。 可他知道,逃离的代价,是交出自己这条命。 即便如此,他亦无悔。 …… 第八十四世:她是在道观暂居的赶路人,在桃花树下挽花令之飞舞,他躲在围墙后面,偷偷扒看。 此世虽被家人送入观内,与尘世隔绝,可记忆中总有一道女子身影,时不时随花香入梦而来。 虽不识,但或许前世今生。 …… 第九十一世:他落魄为一个沿街乞讨的小乞丐,于濒死之际看到那人伸出的手,是他在那个严寒的冬日中,遇见过的最温暖的光。 这道光,再次点明了自己的生命,想要自己与之定万世之约! …… 画落,回忆止。 白炁知道,这些都是那人亲手所绘。 是他每一世遇见自己时的时刻,又或是他觉得,那是他每一世最美好、最难忘的时刻! 初见即美好,因为再往下去,似乎都在令人心伤! 珠子的光芒徐徐而熄,那些画幅再次被收纳其中。 原来那时,他没日没夜所做的事情,就是为了给自己绘制这些东西。 原来自那时起,他就已经做出了离开的决定。 原来一直看不清楚的人,从始至终,只有她一个人而已。 …… 若搁从前,她必然会生好大的一场气。 怨那人擅自替自己做决定,恨他舍弃自己,让自己独活于世。 可现在她什么都不怨了。 因为她真的太累太累了,已经累得没有一丝精气神,去考虑那么多。 “老大,你……” 齐迹想劝解她,可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这一百场的惊鸿一瞥,虽令人记忆深刻,难以忘怀。 可如今她这般模样,看到这些真得不会再受刺激吗? 他们都想不通,为何姜遇要留下这些东西给她看。 难道是为了留住他们二人之间的美好一瞬,要她在往后的日子里常拿出来看一看,抵消孤寂? 其实,白炁读懂了姜遇的意思。 他是在告诉自己,不管他是姜遇、是苍旻,亦或是轮回中的其他者,他都从来没有后悔与自己相遇! 天命注定了他们最终的结局,世世都无法挣脱,可那又怎样? 只要他们再次遇到,哪怕一生中只能相看一眼,也足够了。 他殒灭了百十次,她都熬了过来,那这最后一次也应当如此。 他从未向那所谓的天道低头,她也应该保持本心,永远只为自己而活。 不为任何人! “收起来吧,我已经全都明白了。” 白炁将镜珠重新送回颜文生的手中,轻轻一笑。 “以后,无需再因我之事而担忧,这次回来我就不走了,但我还有一些事情要去完成,公司的事,还要辛苦你们了。” 看着坦然自若走出房门的女人,几人心照不宣保持了沉默。 她能走出那段伤痛,愿意留下来,已经是对他们最大的恩赐,绝不再奢望要她做什么。 可是她这种过于镇静且沉寂的神情,又叫人摸不着头绪。 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她回来了,可她却不再是从前的那个她了。 颜文生:“不管怎么样,她回来就好,一切只会越来越好的……” “嗯!” “一定会的!” 白炁从公司离开后,先回自己的那个公寓待了几日。 她幽居深谷许多年,感觉与这个世界有些脱轨了。 深夜的灯光,晃得她难以入眠,被无限放大的车流声,更是令她无法安睡。 从前,这都是她最沉迷、最喜欢的,觉得这种生活才是生命该有的活力! 只如今却都变成了一种困扰,夜夜侵扰她的心神。 她也不清楚自己是怎么了。 明明都已经接受,也已经放下了,可她为何还是那样孤独? 这偌大的一座城市,万家灯火通明,可再无一盏灯是为她而留。 因为那掌灯之人,已经不在了。 四周都是道路,可她却卡在了某处路口。 无处可行,无路可退,又无路可走…… 四下皆是路,又四下皆无路。 如果非要下个病症,那她大概是抑郁了吧。 一切都与她相关,一切又都与她无关了。 医者不能自医,渡人者不能渡己,大概就是说的她了。 …… 后来,白炁又去了很多地方。 她一个人去听了某场着名的音乐会,她替那人去看望了长眠多年的亲人。 她寻遍了世间所有好喝的酒种,她见过了每个时节黄昏傍晚的蓝调时刻…… 摸着胸口处那块沉寂数年的指骨,白炁垂了垂眼眸。 他失约的每件事,她都带着“他”一起去看了。 “真是个骗子,明明还有那么多事,没做到……” 第152章 真正的告别,该静悄悄的 白炁感受着自己脸上滑落的那股凉意,伸手摸了摸。 人真是奇怪。 一边说着释怀,一边还会流泪。 回忆是一只噬人心魂的鬼魅,说释怀的都是在口是心非。 若真的爱一个人到了骨子里,至死都释怀不了。 “看来,我还是骗不过自己,我忘不掉……” “还有,我想你了……” 白炁去的最后一个地方,是姜遇生前的工作室。 小何也早已不再是当初那个稚嫩的小助理,如今他接替了姜遇曾经的工作,从事与他专业一致的方向。 事业风生水起! 在见到白炁的那一瞬间,他忽然想起多年前,他们三人在医院的经历。 还想到那时,他们“糟蹋”名贵颜料的种种事迹…… 明明还是同样的地方,明明还是同从前一样的样貌。 可姜老师已经不在人世,她的心性也不似从前。 万分感慨,却无能为力…… 凡是小何工作的时间,白炁几乎日日都在此待着。 不为别的,只为完成自己曾答应那人的一个允诺。 看着一旁安静研磨矿石粉末的女子,还有其后架子上搁置的数百种玻璃瓶。 小何的心,隐隐有些发疼。 若是姜老师还在的话,一定不舍得见她如此。 多好的一对璧人,怎么就阴阳两隔了呢? 办公室。 齐迹几人围坐在二楼茶水间,各有各的心事,眉头紧蹙不展。 不过他们的心事,似乎都是同一件,也都是为同一人。 “这两年,她虽然与我们待在一起,但你们也应该能感觉出来,她与从前不一样了……” 颜文生摩挲着手指,心中不断忖度。 阿飞:“嗯。” “炁姐姐虽然经常对我笑,可她眼里却没有光了,似乎……藏着许多心事,无法宣之于口。” 慕九想起她这两年的变化,心口生疼。 “从前,只要我做错了事,炁姐姐都会训斥我,可如今的她……就像没有脾气了一样。” 是呀,不管慕九如何惹出动静,她都一脸心平气和的样子。 没有丝毫情绪的波澜。 可慕九多想白炁可以像从前那般,同几人一起欢快打闹,自己做错了事,可以责罚自己。 慕九从来没像今天这般,迫切希望有人可以关自己禁闭。 只为让那人抒发些情绪,不要那般压抑她自己。 “唉……” 就连慕九这个“小朋友”都能觉察出来,他们几个心思细腻的,又怎会瞧不出来? 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让她从一个爱笑打闹的人,变成如今这副古井无波、沉静不语的性子。 看着一旁一直沉默不语的男子,颜文生终于忍不住询问。 “老齐,你倒是说句话呀,你是怎么想的?这里就你跟在她身旁最久,不是说,她以前也是这般对万物都不理睬的性子么,那她后来是怎么开朗起来的?” 齐迹脑海中略过许多当年往事,良久后长叹一声。 “那时的她,是不将一切放在眼里,心性傲然……” “可如今的她,早已不再是当年那种心气,而是对万物失去了兴致。” “心死了……” 心,死了么…… 一个心死之人,对万事万物都透露着绝望,她又怎会变得一如从前呢? “那也要想办法帮她一把!现在除了我们,没人能将她解脱出来!” 颜文生看着他们几个,脸上也很悲凉,“总不能什么都不做,任由她自生自灭吧?” 他们“悄悄”议论了很久,而白炁也在一墙之隔的门后,听了许久。 原来,以为自己做的足够好了。 自己已经倾尽全力向他们靠近了,可还是为他们带来了困扰。 或许这一次,她该放手了。 几日后…… “炁姐姐,你叫我?” “小九,过来。” 白炁冲门口露头的小慕九招了招手,眼中满满的柔情。 慕九看着对自己微笑的女子,心中竟罕见的升起一股紧张之色。 可还是慢慢走向前去。 以前若是白炁召唤自己,他定然是跑着冲到她的身边。 可自她消失的那些年后,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找寻自己。 白炁揉搓着他的小脑袋。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眼前这个小家伙儿,似乎长高了一些。 “去帮炁姐姐把他们几个都找来,好不好?就说我想清楚了一些事,不想再浪费生命了。” 听到她讲这话,还有她眼中那股清明之意。 慕九郑重地点点头,心中别提有多开心。 撒着脚丫子冲出门外。 他心中期待的炁姐姐,好像要回来了! 等慕九出了门,白炁嘴角露出一抹苦涩。 慕九是已死百十年的旧人,怎么可能还会生长? 一个人死去后,即便他灵魂能附生到活体之躯,可他的灵魂会决定那副躯体的外貌、心性,再也不会更改一分半毫! 她的精神,还是出问题了。 而且以后,只会越来越差…… 几人围坐在办公室的茶桌前,直勾勾看着这个女人。 眼底、心里全是灼热之情! 慕九说她要回来了,要像从前那般与他们一起生活了! 几人纵使不敢置信,可依旧却保留期望。 白炁为他们每人都斟了一杯酒水,包括她自己。 “诸位,这一杯我敬你们,敬你们这两年对我付出的一切,我全都看在眼里。” 白炁举起自己的酒杯,将之一饮而尽。 看她如此豪爽,几人虽有些不解,可依然跟随着一饮而尽。 此刻,喉咙间的辛辣感汇成一股暖流,沿着血液走遍全身,让人很温暖。 “这第二杯,敬你们苦等我十多年,还愿意认我这个……不负责任的老大。” 齐迹:“说什么呢,除了你,谁还有资格领导我们?不管你在哪里,你永远都是我们最最重要的老大!” 其他人目色坚定,心里也是同样的想法。 这第二杯酒,众人一同举杯畅饮。 “至于这第三杯……” “大人!” 颜文生一把扯住她的手臂,似乎不想让她一下饮那么多酒。 虽然他知道这人酒量很好,可酒多伤身。 尤其是在,她还未彻底恢复的时候。 而且不知为何,他心中隐隐有些不安,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太对劲。 “无妨,先听我说完。” 白炁轻轻推开他的手掌,继续往杯中斟酒。 慕九看着再次被覆盖的小酒杯,眼里透出一丝疑惑。 他总觉得有种怪异之感,片刻后,猛然想起什么! “这第三杯,我先干为敬!” 白炁再次将之一饮而尽。 感受着口中那逐渐化开的辛辣刺激,仿佛只有此刻,她心中那股痛,才不会那么强烈,才不会“撕咬”自己的心。 既然她想喝,他们陪她便是! 白炁缓缓睁开双眼,看着桌面上已经被清空的酒杯,眼睛一瞬间变得通红。 眼角含泪。 “大人……” “这第三杯,敬我们三百多年的过往,敬我们间所有的感情,也为祭奠……死去的白炁!此三杯过后,我与你们再无交集,你们自由了……” “嘭——” 齐迹重重一拳打在桌子前,其上的玻璃也出现一些裂纹。 “放屁!小爷我不同意,大家伙儿也不同意!没有我们的准许,你、你休想再抛下我们!” 话到最后,他声音都透着颤抖。 她若想要离开,凭他们几人肯定拦不住,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想做些挽留。 因为他舍不得这个——令人揪心的女人。 还有,她这哪里是想要好好生活下去,分明是——彻底离开! 颜文生死死攥着拳头,他无法理解。 “为什么?大人非要离开不可……为什么就不行……” 他们握了那么久的玫瑰,到头来还是扎手。 “有些事,终究是没有答案的,也无需再问为什么。” “就像我对姜遇的感情,我试着劝自己放下,我以为也放下了,可是终究还是没能做到……” 白炁抽出发丝中,那缕隐藏起来的白发。 “我的生命开始枯竭了,或者用不了多久我就不在了,在这最后的日子里,我想顺从自己的心意一次……” 阿飞盯着那抹白色。 神色凝重,满腹心事却欲言又止的样子。 “阿飞,连你也要拦我吗?” 阿飞心中重重叹了口气,对她拱手道:“即使以后无法再同路前行,能陪大人一起走过一程,实属阿飞之幸!望大人多保重!” “阿飞,你再说什么!她怎么可以离开?她会——” 会死的! 随着一道眩晕感窜上心头,齐迹有些摇摇欲晃。 区区三杯酒而已,怎会有如此后劲? 除非,这里面被加了东西。 可区区迷魂药,又怎么能对他起作用?他可是雾隐山兽,最不怕迷魂药了。 “老大,你、你为何要这么做?” 齐迹眼中透露着不甘,心中爬满了挣扎。 他真得舍不得,放开这人的手。 齐迹知道,这一次若是放她离去,此次很可能便是最后一面! 阿飞将他靠在自己肩头,自己也缓缓闭上了眼睛。 饮下第三杯之前,他就已经从对面慕九的神情中发现了不对。 只是为时已晚。 白炁看着眼前的这几道倒下的身影,再难抑制住心头那种酸涩哀痛,颤抖着勾了下手指。 泪水已模糊她的视线,心痛已让她麻木。 “好好睡一场吧,睡醒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只是从此以后,他们的生命中再无她的痕迹。 岁月如刀,马不停蹄,此生他们也将再无交集。 她喜欢风,向往自由! 可她不能把风逼停下来,要它陪自己踟蹰不前。 就像这几个人,他们还有属于自己的路要走。 未来的某一天,他们会在白炁的生活里下落不明,而她也会在这些人的生命中,消失匿迹。 山林从不向四季起誓,枯荣随时,她亦如此。 …… 看着那唯一没有陷入沉睡的小家伙,白炁行至他的身前,将他轻柔搂在怀里。 这个小子,她一直将他看做亲弟弟来看,从来都是她最放心不下的一个。 可不管从前有多怜爱,今日过后,自己始终无法再相护于他。 而且他已经长大了,雏鹰总要迎接属于它的天空! “就知道那东西对你没用,不过你的‘听话粉’果然很厉害,没让炁姐姐失望……” “小九,姐姐要走了,替我照顾好他们……还有你自己,好吗?” 慕九身体微颤,喉咙似是被某物堵住了一样,说不出一个字来。 只能点头以作回应。 “好孩子,你永远都是炁姐姐——最最疼爱的弟弟。” “永远都是……” 眼泪止不住夺眶而出。 她将倒在怀中的小慕九,轻轻搁在沙发上,替其拭去眼角挂着的泪滴。 然后又挨个在几人眉心处,注入一道原神之力后,才拖着那道虚弱的身躯,以及又白了几分的发色出了门。 永远消失在了此处。 就让她再为这几人做最后一件事,护他们此生安然无虞! 屋内是陷入昏睡的几道身影,屋外是静谧温和的日光铺满大地。 一切都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喧嚣。 只有一道琴音,相送那人离去…… 第153章 陪伴与守护! 封谷。 白炁从院中挖出几壶酒,拎着它们来到那棵大桃木树下。 伫立在那座衣冠冢前。 “今日,或许是我最后一次来此处了,便再陪你最后一次吧。” 白炁靠着那块简陋的石碑,说着她在外这两年的经历。 她将心事说给他听,连雨听了,都替她“哭”了好久…… 其实,在她封禁自己的那些年中,她无数次问过自己。 苍旻真的还在吗,又或者说他还是“他”吗? 这些年她所遇到的,都是那个没入轮回往生的灵魂转世之人。 可不管是悯颜,还是姜遇,他们似乎都是另一个全新的、有血有肉的人! 往生的灵魂是她自己的,血肉是他们受之父母的,他们身上既没有神魂,也没有神躯。 可就是因为当年苍旻对自己的一缕执念,强行让转世之人看到他们曾经的过往。 把自己当成了苍旻,把对她的喜欢,再度延续了数千年! 她想不清楚。 或许他真的轮回百世,陪了自己数千年。 又或许后来的人,只是那人的一个缩影,一份对自己的执念所化。 自己曾情动过的几人,唯有姜遇一人,最令自己心伤难止! 自己也付出了全部爱意,毫无吝啬与克制。 可白炁记得很清楚,当年玄女复生的苍旻,是自数千年前对自己一心一意的“小神仙”。 他,已不再是他。 或许姜遇,在被墟灵偷袭跌落的那一刻,生命便已经终结。 自己最爱的这一世爱人,死在了佛隐寺的山门前,死在了自己的眼中。 …… 白炁坐在木屋的院子里。 取下那一直佩戴在脖颈处的指骨,仔细擦拭一番。 这是她与那人之间唯一的联系了,还有那条“自作聪明”的小黑蛇。 虽然至今为止,她都不清楚这块神骨的来源。 可能是苍旻数千年前特意留下的,也可能是巳蛇在苍旻魂陨神消后,偷偷藏起来的。 不过都已经无关紧要了。 她心已平,已经没有多余的心思再作追究。 她从一旁拿起一根竹签,将之居中折断。 那是她曾经推算的一个卦言。 皇皇典,上上签。 可它终究还是失算了,那人已经死了,自己的心也跟着死了。 上签遇水则为凶! 当年,在它掉落在地上的那一刻,其实白炁就已经猜到了结局。 只是她不愿承认。 可是,明明是她的必死之象,为何结局却是那人替她赴死? 这不公平,她不愿认! 她这一生替世人占卜无数,却从不愿为己起卦。 因为人一旦知道结局,她就会心生魔障,明知是飞蛾扑火,但还是会忍不住尝试一波! 所以在她的生命中,只为自己在乎的人与事占卜过两次。 一次为几千年前的苍旻,一次为几千年后的自己。 两次都一样,都是想要寻求一个模糊的方向。 可无一次例外,卦卦不得生! 第一次是他神躯尽散,堕入轮回;第二次是他神魂寂灭,殒没天地…… 无论是哪一次,似乎结局都是她所不能接受的。 不起卦,是因为她清楚卦爻难平; 不许愿,是因为她知道事与愿违; 不强求,是因为她明白求而不得。 看着那依旧没有魂力波动的指骨,她还是忍不住再多一次强求。 “可是今日,我还是想再做最后一把赌注。” “你既不在,活着于我而言……只剩绝望。” 赌赢了,骨聚凝魂,他带着记忆唤醒自己; 赌输了,骨消沉寂,那自己便陪他长眠不起。 无论此结局如何,都好过现在这般行尸走肉。 白炁咬破手指,在桌面上勾勒出一个术法,将它搁入其内。 又在自己额间点画几笔。 等眉心渗出的灵魂之力,与那节指骨连接完成,白炁才露出一个彻底释然的笑容。 她终于可以好好睡上一场了。 至于能不能醒过来,对自己而言已经无所谓了。 符阙匆匆赶至此处,看着那已经完成的术法符文,还有那再也唤不醒的无魂之人。 心间久久难平。 这一次,他还是来迟了…… 以魂血为媒,以神骨为契,她这是在用自己的灵魂与天做赌! 只为那人重搏一个生魂之机。 可是若是败了,她便彻底回不来了。 “你既已决定,我便尊重你的抉择,好好歇息吧。” …… 若干年后。 当权主再次来到此地,这片封谷之地已彻底变样。 那座屹立了不知多久的小木屋,早就已经不复存在了。 那棵古老的大桃木古树,也已经风化消散,那个埋藏着一件旧衣的小坟头,也被彻底抹平…… 整片山谷都充斥着曦颜花,漫山遍野的蓝色,美的惊心动魄! 可唯独少了两个爱看花的灵魂。 符阙拈了一朵挂着露珠的花苞,凑到鼻前轻嗅。 清香抚魂,难怪这是她在这个世间最爱的花朵。 穿梭在无尽蓝色花海中,他捡着开的最灿烂夺目的摘取一把。 然后悠悠然循着空间,离开此地。 茫茫大海上…… 茫茫大海上,一座浮岛随着海水缓缓而流。 此处物产丰饶,环境清幽,风光旖旎,遍地都是珍奇物种。 美得令人挪不开眼,再也不想离开此处! 符阙从空间内踏出,安然落在这片土地上。 看着隐匿在泉水底部的那道倩影,嘴角不自觉上扬许多。 “哟,好漂亮的花呀!” 岛主缓缓走到他的身边,看着这位暗自欢喜的男人,说道:“权主大人又来看她了?这段时间,来的倒是愈发勤了呢。” 来人便是与白炁他们打过交道的祈桑虫主,也就是这座岛的主人——桑卮。 “岛主莫要打趣我了。” 符阙将那束花放在泉水边,拿起一支,将其沉入水底。 送到那人身边,令其感受一番。 “那处可有动静?” 桑卮摊了摊手,无奈摇头,“这段时间,我几乎是不眨眼的盯着它,丝毫变化都没有,许是那几个小家伙感知错了,误以为是它发出了波动。” 二人一起来到一棵古藤树下,里面沉寂着一块白玉般的指骨。 其上方还有一个倒置,汲取天地灵气的瓶子。 当年帮助阿飞魂魄复位后,符阙便将这个驻灵魂放回了这里。 后来他看到白炁施展的术法后,便做主将他们二者一同带到了这里。 此间天地空旷清明,既没有外人打扰,又有浓郁的灵力滋养,是最适合凝聚魂力的宝藏地带! 只是再好的地段,那人也没有丝毫要醒过来的迹象,一直沉寂。 本来收到岛主传信的时候,符阙心中还露出一抹喜色。 只要这人灵魂重生,那水底的女子也就能够再次苏醒! 可若只是一场误会,那确实够打击人的。 “都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了,大人您说,他们二人真的还能再度醒过来吗?神魂重聚,这可是从来未曾听说之事……” “或许可以,或许又只是一场她的不甘心,结局究竟如何,本主也不清楚。” 不管如何,他们现在能做的,就是将这二人好好保护起来。 给他们彼此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心安。 符阙又将手中最后那朵曦颜花化开,将那抹蓝色注入骨中。 随着他离开这座岛屿,这里再次恢复平静。 烟城。 某座繁华的CBD大厦内,齐迹望着一进门就能映入眼帘的景色,一脸释然。 他们几个将公司经营的很好,已经从最开始的四五个人,发展到目前上百位员工。 公司也已经搬到了烟城最繁盛的地段,整个十七层都是他们的地盘。 老大,你若是能看到,定会为我们自豪吧? 我们没有让你失望,将公司做的很好呢…… 只是,你什么时候能回来呢? “齐总,又在这里发愣,合同都签好了?” 齐迹对身旁那人翻了翻白眼,“你这家伙不也在偷懒?” 颜文生端着冲泡好的咖啡走到他旁边,递了过去。 “谢了!” “咱们之间,何须多谢?” 颜文生看着那幅巨大的大桃木古画,那是他们曾经最为快乐的时光吧。 “你也想他们了吧?这些年虽然他们都不在了,可我一直觉得,他们从未离开过。” “或许,他们只是在某处睡着了,等梦醒了,自然就会回来……” 看着身后不知何时聚过来的阿飞与慕九,几人相视一笑,一起簇拥着离开。 这幅画被他们注入了灵力,让其等比例放大了数倍,被悬挂在公司一进门就能看到的地方。 而其两边是从屋顶铺下来的柜子。 一面盛满了各式各样的酒瓶,一面搁放了五彩斑斓的颜料。 凡是每一个踏入公司的人,不论何人,都会被深深冲击到。 为之感到震撼! 二人对彼此的所留的心愿,就由他们来守护! 故事的最后,有很多人已经不记得世间还有过这样二人。 也记不清他们最后的结局了。 可那又怎样,只要这几个人不曾忘记,他们就一直活在世间某个角落,活在他们每个人的心里。 白炁的身体依然浸在地旸泉底,苍旻的神骨也一直温养在古藤树中。 没人知道他们到底有没有醒过来,还能不能醒过来。 可对于二人来说,这样一起永远守候在彼此身边的日子,未尝不是他们所祈求的呢? (至此,全书完结……) (番外一) 一些解释 大梦醒,此局无解。 苍旻忙活了千百年,寻求了千百年,最后却才发现这是一场梦,一场他沉迷其中无法自拔的幻境。 仿佛一切又被退回了原点。 她还是会继从前的道,孤身一人死去,可是他舍不得。 所以他再一次为她重归神魂、凝神力,以姜遇之身重回于世,替她赴死。 想以此解开她命运的“诅咒”! 可他终究还是败给了这个天道,败给了无济于事。 心心念念守护了数千年的人,奉献灵魂将之护在心口的人,还是没能护下她来。 …… 其实,苍旻早就死在了数千年前。 那时他神躯消散,看似以身殉了天道,实则他是为巫女大人殉了情,要她自由的活下去,只是算漏了墟灵这一步。 数千年后,他神魂寂灭! 看似是以魂殉了情,实则却是殉了那“可悲”的天道! 他替她化解了最后的灵魂羁绊、命运之缚。 可这一次,他又漏算了白炁对自己的执念。 白炁双魂虽然被迫分离数千年,可她魂体一直尚在,只要二者合体的那一瞬,她还是她,一直都是她! 只是后来出了意外,她的“天魂”死掉了。 她依然是她,只是不完整了。 …… 天魂——是人的阳魂,亦可称之为元魂! 一般来讲,每个人身上都有“三魂七魄”所在。 所谓三魂,即天魂、地魂、人魂。 天魂:主魂,控命力与愈力; 地魂:主思,掌智力与谋略; 人魂:主意,代心理与动力。 众生皆凡体,三魂归一,统于一起称之为人体的“灵魂”! 后两者是寄于第一魂之上,若元魂受损或惧灭,整个人则会于无形中受影响,轻则劳神损体,重则命殒魂消!甚至会影响往生轮回。 魂“根”都不在了,又岂能命力长久,寿命延长? 大千世界中,总有极为奇异的魂体异变者出现,“灵魂”被分开,共生于一体内。 例如白炁,她便是此中之一。 还有后面与白炁和姜遇二人都有些缘分的那个凡人,统辖烟城缔结和平的局长——孟义。 这样的灵魂本就是不正常的,这样的存在更是千百年难遇。 天魂尚在,不管在是否寄养于己身,还是被安置在这方天地中某一处,那这个魂体还算完整。 那这个人也还算“活着”! 若天魂灭,则魂体“亡”。 一个丢失生魂之人,其魂体早就已名存实亡了,时间早晚而已。 其实后边不管是姜遇身死,还是苍旻神魂陨灭,这些事所带给白炁的精神冲击,远不足令她消弭不振,真正给她致命一击的,还是她自己那颗——被黑暗禁锢数千年之久的“灵魂”。 是它,亲手杀死了自己的主人! 令之抑郁、失魂,与人世脱离,最后不得已与天定契,沉寂于地旸汤泉之下,相伴于心爱人之旁。 为他,也为她,搏一个“再见”之机! 白炁的路,由她自己亲手选择了终结! …… 小神苍旻,死在了最爱白炁的那一年,往后百世皆不是真正的他! 所有的转世者,皆是他死前的强烈执念,带着白炁的灵魂,在往生轮回中化作的任何一人! 只为能陪着自己的爱人,守护她而已。 至于姜遇,不过是天道为了圆苍旻的一个缺憾,所保留着他记忆的普通人。 因为年少不得之物,困了那位神明的一生,所以它把姜遇送到白炁身边。 以他缺憾,化她执念! 因为只有二人彻底放下后,才会解开束缚,逃脱宿命,得到自由。 他们二人最后确实解开了、逃脱了、得到了。 可活下来的那一个,也活不了了,亦死在了挚爱之人逝去的那一刻。 苍旻也好,姜遇也罢,只要那份执念消失,那个曾经的小神仙,就已经彻底不存在于这片天地之间了。 所以这是一个必死之局! 只要他们还对彼此执迷,他们二人之间注定无解! 因是神爱上了人,扰了天道; 果是人诛灭了神,拨乱反正。 起初,当苍旻动情的那一刻起,白炁就注定要为他背离天道而付出代价,因他变得不幸;后来,当苍旻选择放下对她的执念时,他就注定要替代她,沦为牺牲品,帮助她得到救赎! 二人的因果,早就被拟定好了。 所以不管有没有玄女的“介入”,不管是不是墟灵作祟,他们之间都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悲剧! 除非,他们从未相遇。 他有他的道路,她有她的命运,可二人命运勾连,被开了一场天大的玩笑。 …… 二人的结局,是苍旻在数千年后,为了白炁重回正途,甘愿放弃一切,选择身死魂消。 白炁做回了自己,跳出了命运摆弄,可她又为了苍旻、为了巳蛇的死,始终割舍不下。 又因天魂陨灭,心病难祛。 所以在十几年后,等她真正想明白一切,她才真正救赎了自己。 她将自己身上属于苍旻的神力,尽数倾注到那节指骨中,又以自己最后的灵魂为媒介,以他之息,温养其骨。 想要与这天道赌一赌,赌他的灵魂再次凝聚! 赌他们都再次相遇! 可他们终究拗不过天道秩序,沉寂多年,不知输赢。 …… 故事的最后,两颗心,两个魂,永远留在了浮隐岛上。 一个魂力尽失,长眠于梦,永失所爱! 一个身魂俱灭,不入轮回,永陷黑渊! 二人至死都在为对方考虑。 他以为自己护住了她,她可以像普通人一样生活,与那些捡来的伙伴一起长久的生活下去,然后在某个遥远的时间,轮回往生。 她以为他可以被自己找回,能够如从前般唤醒她,再次相遇、相知、相爱,一如从前。 也许他们还会醒来,也许他们永远沉寂。 …… 不是天道无情,而是神不能为一人动情! 神,不能抛弃职责,不能放下众生万物,否则必遭反噬! 因为这就是天道秩序——物极必反! 神不管做错什么,只要天关乎地存亡,他们都会站出来阻止。 就如玄女,为了诸神存活所策划的杀戮,以及她后来的倾力相助,还有苍旻的以魂殉道,其目的都是为了保全众生。 …… 错了就是错了,心中始终无法愿意原谅,这就是“人”的本性! 所以白炁就算到死,心里也原谅不了玄女,放不下对她的恨,即便她后来殒身消亡这段恨力也依然在。 …… 有善必有恶,光与暗对立互存! 如果恶被除尽,那善也不复存在,天道秩序就不能维持平衡。 所以墟灵永远都会在,没有必死之说,只要还存有一只生灵,那就一定会衍生出恶念,成为新一届墟灵的养料,供它生长。 …… 重新捡起来,也是一种放下。 所以苍旻以姜遇之身再次爱上白炁,直面自己的内心的恐惧,最后才能得到解脱,这份解脱化解他的执念。 执念一消,他也就再也回不来了。 …… 放下,也许未必是真得放弃。 就像符阙,放下白炁选择了继承,可这份继承却是为了她才接受的。 域山狐狸最是情痴执着,从前他实力不济,无法站到白炁的身边,所以他成长到了世间至尊之主。 可她心已随那人而死,虽是无奈,却也只能将情意深埋心底。 她离开了,他也就再也不会喜欢上任何一人了。 心只有一颗,给了就已经丢了。 …… 死亡,或许是种解脱。 燧玄作为权界的守护者而存,实力强大且精通空间之力,却被困在黑暗中整整一生! 自黑暗中而生,自黑暗中而亡,至死都没有感受到外界的一缕阳光。 也许死亡对他来讲,并不可怕!所以在其陨落之时,他淡然平静,笑着迎接自己的死亡。 可能唯一遗憾的,就是自己养护的那只小狐狸,明明不想他留在那种地方,可命运偏偏挑中了他! 到头来只得留最后一缕私念,让他可以自由穿梭世间,不要如自己一般,被黑暗永缚! …… 等待,亦是一种执念,一个活下去的希望! 即便知道全部真相,明白那女人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 可齐迹与阿飞几人,他们会永远等着她! 因为白炁是他们心中最大的精神支撑,只要她一日未归,他们就等她一日。 直到生命的尽头,轮回消亡…… 她,永远都是自己的老大,这个世间独一无二的巫女大人! (番外二) 千百轮回,这次换我守你 “白炁,” “白炁……” 谁,是谁在唤我? 白炁从黑暗中醒来,周围是一片死寂! “这是……灵魂之力?” 白炁低头望着自己透明且散发着魂泽的灵魂体,眼中闪过一缕愕然。 自己不是与天定契,献祭灵魂来换那人复生,就此长眠不醒了呢? 难道说,自己成功了?苍旻已经回来了? 想到此处,白炁欣然转身,想去寻找心中那道身影! 温和昏暗的泉水之下,没有一丝生息之力!更何谈旁人身影。 有的,只是一具藏匿于水底深处的魂体! 这是她自己呀…… 怎么回事? 到底是哪里出来变动,为何自己的“灵魂”会脱离魂体,那人为何没有归来? 还有,刚才那道陌生的呼唤,又是何人? “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为了守住这个轮回,这个世界终究亏欠了你,吾便给你一个寻得他的机会,你可愿意?” 机会? 寻回苍旻? 白炁顾不得心中惊诧与疑虑,赶忙追问道:“你究竟是谁?” “吾乃此间世界的界识,你可唤吾——轮回天道。” “天道?” 白炁神色微变,瞳孔中划过一丝恐慌与不安。 更是掺杂着几分复杂! 这个名字她可是太过熟悉了,自她出生继承巫女大祭司的那一刻起,身边便有人告诫过她。 此一生,她要守护天道! 后来,在她与苍旻结识后,在她们二人历经数千年磋磨后,更是又被那所谓的“天道”所阻拦! 先生离,后死别! 从未有一世得以安稳,从未得取过心中所愿。 “原来,你便是我们穷尽生命也要守护的东西,那所谓的天道……” 若放在从前,苍旻还未彻底陨灭,自己也还是那个白炁之时。 她定不会如此淡然,势必会“反了天”! 只是如今她心已死,恨意,已经提不起气来了。 若说有所求,那只有想要他回来而已,哪怕自己再也醒不过来。 只因她心中有憾! “凡人一生短暂,如驹过隙,至死也不会见到吾识,神者也未可知。此轮回创立至今,唯你一人敢与天结契,故而得此一见。” “万物皆有轮回,轮回之内亦有轮回……” …… “天道如吾,吾如轮回,待吾归于虚无的那一日,便是此间世界的终结之时。” …… 那“天道”,或者说是这个世界的“灵魂”,与白炁说了很多。 大抵也是想要化解她心中执念,抚平其灵魂之创伤吧。 至于白炁有没有听得懂,没人知道,或者也不重要了。 最后,只知白炁与它达成了某种协议,她的那缕灵魂之力步入了往生轮回之中。 只为寻那一人。 那个协议,亘古至今唯此一个! 与天定契,白炁也是纵观洪荒的第一人! …… 白炁处在轮回中时,随意挑选了那人百世轮回中的某一世,沿着时间隙降落于那年的土地上! 天道与她打了个赌。 只要自己能扭转苍旻百世中的某一次命运,便能改写他的结局! 他能活,那他们二人便能更改最终的结局! 这百世中,只有一次是扭转之机。 她可以任意穿梭于往生之内,不受时空限制,亦不会受轮回排斥。 作为代价,那便是她被抹去音容笑貌,隐藏魂力气息。 只有她能找到那人,并让之认出自己体内的灵魂,二者达成一种真正的双向奔赴,他们才能完成对彼此的救赎! 回到那个,真正属于他们自己的世界!有那些伙伴们的世界! 这一次,没有命定的安排,没有灵魂的更替,只有他们对彼此的辨认。 没有结局,不知结局。 因为这是一个独属于天道为二人所创立的轮回,一个他们自己可以书写的命运! …… “苍旻,好名字,为公子赐名之人,应该特别希望你成材!公子有胸怀天下的大气魄!” “谢谢,她是天下最好的人,也是天下最厉害的占卜师!” “名字虽好,不过可惜了。” “此言何意?” “旻,五行属火,本该兴旺长久,可奈何字属离卦,离卦遇火,此为绝命卦!小公子,听我一句劝,切不可过于执念,将自己逼上绝路。” …… 白炁怔怔看着那个被人群簇拥,安坐于黄袍道人卦摊前的背影。 目色灼灼。 虽然他背对着自己,看不清面貌,可白炁就是能一眼认出,这是苍旻! 自己爱入灵魂深处的爱人! “姑娘,麻烦借过一下。” 白炁回神,看着眼前这个温润如玉的男子,这才发现自己阻挡了他的去路。 再次见到这个令自己无数次心动的男子,白炁有很多话想要与之相讲,可当她对上那对漆黑透亮的眸子时。 只一眼,她便释怀了,突然觉得知足了。 她微侧身,目光紧紧跟随,任凭那人独身离去。 “多谢姑娘。” 等白炁回过神来,她才发现那人已经隐匿于人海,消失不见其影。 没关系的,来日方长!这一次,换她来拯救这人。 “从前,你守护了我百世,这一次,该换我来寻你了,苍旻……” 由于被隐去了神力,白炁无法如以往那般,肆意挥霍来寻人。 当她与苍旻擦肩而过后,她在此处徘徊逗留了近几个月。 等她再次见到那个“招摇撞骗”的占卜道人,突然回想起那年,苍旻在山坡上给自己讲述的那个故事时。 “咯噔——” 一个不好的念头涌上心来。 这人确实如她当年猜测的那般,有些道行。 可几个月过去了,此人依旧安然无事端坐于此,替世人“道破天机”,逢凶化吉。 那当年苍旻口中那个流落街头,最后惨遭横死的人,又是谁呢? 天空落了雪,白炁于一处少人的街巷尽头,见到了那具草席之下的尸身。 立足于其前。 “他死了已有两日了,你是他要等的人吗?他说,死了就能见到他要见的人了。” 一个窝在角落处的老乞丐,颤悠悠说道。 许是上了年纪,也许是天冷的缘故吧。 白炁强忍着心中那抹剧痛,颤微着手掀开那扇单薄的草席。 又是这样的结局,她还是迟了一步。 初见是明朗清俊的恣意少年,再见已是殒命破败的亡人。 白炁死死咬着唇。 原来,这才是个那个故事最终结局。 原来那陷入执迷疯癫,最后沦落街头的人…… 是你啊…… 苍旻,你又骗了我一次。 “绝命卦……” “你不是从不信的吗?这一次,为何不能等到我……” 白炁收回眼角的泪,平复好心情,缓缓起身。 这才一世而已。 自己既然来了他的世界,便还有九十九次可以拯救他的机会,何需悲痛? “你不给他……收尸么?” 白炁头也不回,丢下一句,“无需,他还在等我。” 说罢,便在那老乞丐震惊的目光中,沿着时间隙自轮回而出,前往下一个有那人的轮回。 漫天白雪中,只留一个老乞丐在虔诚磕头。 “叩见活神仙!” “见到活神仙了……” 其身旁,还有一块足以保他后半生衣食无忧的金块,在雪色中闪烁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