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懿传之娘娘她绝地求生》 第155章 朕安 沈滢深吸了口气,她如今反而平静了许多。 罗辰选择在此处动手,极有可能杭州那边也开始了动作,估计此地对他意义非凡。 “七阿哥确实在我手中,但不在此地。因为我担心交出了筹码,很快死在你手上。”沈滢继续开口,“七阿哥被一早安排在一处密室,只有我知道位置。” 原先还平稳的语调忽然变得尖锐,对方显然不相信,怒道:“你耍我!贱人,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说罢,对面很快燃起星星点点的火光。沈滢一干人俱是大惊,脸色骤变。对方一旦开始火攻,他们将绝无生还可能。 来不及多想,沈滢蓦得站起身,随手拉起了一旁个子比较矮小的教徒,小声说了句抱歉。而后她摊了摊手,语气近乎讨好之意,“且慢,我们这就出来!” 援兵什么时候到啊? 她快要撑不住了! 死亡的气息逼近,沈滢与那位无辜者缓缓走出盾牌保护圈。她咬牙克制住想要后退逃避的本能,却还是忍不住地闭上双眼…… 扑面而来的弓箭夹着风飞来,似乎又带着什么混杂的声音,预料之中的疼痛并未传来,反而听到了金属落地的响动。 沈滢蓦得睁开眼,还未看清发生了什么,却被身后强劲的力道拉回盾牌后。 全德长舒了口气,语气轻松,“夫人,援兵到了。” 围攻他们的杀手数目不少,但终究比不上正规训练的军队,何况还是对方偷袭。 沈滢静静地看着外面的战况,见先前的杀手如麦子般逐个倒地。她沉着脸看着来人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忍不住将手中的那道圣旨摔在对方脸上。 “难得一见,娘娘如此晓勇,只身入敌营。你们都瞧瞧,身为护卫,丢不丢人!” 沈滢咬牙切齿,语气冷冷,“皇上说要留罗辰的命吗?” 弘昼摇了摇头,“一个杂种而已,早就该死了。” 沈滢伸手一把抽出弘昼的佩剑,缓缓走向被押解趴在地上的狼狈之人。罗辰在争斗中面具掉落,露出半张被毁容的脸,他想要挣扎,口中不干不净地咒骂着。 “你这只阴沟里蛆虫,烂泥中改不了吃屎的狗,可惜了,你的先生说得都是对的,只是你没有机会再听了。” 沈滢举起手中的剑,用力的刺向对方,接连好几下,直到鲜血喷向四周,将几人淋成触目惊心的血红,却依旧不解气。 弘昼微微皱眉,伸手拦下她,“够了。” “他们在杭州等着你。” 沈滢这一觉睡了好久,梦中她仿佛回到了原主小的时候: 那日天气放晴,年幼的沈滢在丫鬟的陪同下偷溜出府看热闹。她们逛了好久,却还是不尽兴。 丫鬟担心被发现,便劝说小姐赶紧回去。 沈滢那会儿娇纵任性,“才不要,父亲总是这也不让看那也不让看,好没意思。前些日子父亲明明自己提了皇上政令不好,说什么整顿吏治为官艰难,后来还怪我胡说八道。” 丫鬟连忙捂着她的嘴,“小姐,老爷夫人千叮咛万嘱咐不让您再提的。” “好了好了,本小姐知道了。” 距离他们不远处的年轻人挥着扇子,饶有兴趣地看向这边,“派人去查查这是哪家的,若是属实,改天将这个丫头带来给我瞧瞧。” 属下领命告退。 *** 连日来发生的一切让沈滢始终绷着神经,忽然这么一放松整个人仿佛被扎漏的气球般浑身无力。她浑浑噩噩的喝了点补药,又拿参汤和燕窝喂着,终于在赶到杭州时,算是有些效果。 和亲王长舒了口气,弯腰抱拳,“真的不是看你热闹,实在是当时还未布防严密。不求娘娘绝口不提,但求您嘴下留情,别让那俩人弄死我!” 沈滢长叹一声,抬脚走了进去。 刚听到弘昼口中报信时,她心底窃喜。皇上定是龙体无碍,前些日子的“重病缠身”不过是故意做出来麻痹对方。 可越往里走,她闻到的药味越浓。 龙床上帷幔半掩着一抹侧躺的人影,一旁永琮恭敬地守着,见她进来仔细打量了一番,发现并未受伤后才行礼退下。 “臣妾……” 沈滢刚要行礼问安,却听到皇上平静的声音,“这里并无外人,瑾亦,你过来,让朕瞧瞧你。” 沈滢不再行礼,她径直走向床榻,踩着踏板侧坐在床沿。 皇上握紧她的手,借力坐起身。伸手揽着她的腰,细细打量着她的眉眼,“晒黑了些,也瘦了。” 做为心理年龄依旧年轻的沈滢,实在不愿接受自己晒黑的事实,她大惊失色,反复摸着脸颊,“啊?臣妾好不容易在衙门养白的肌肤啊!真的黑了吗?大鹅还能认出他娘来吗?” 皇上闻言笑出声,他似乎不太适应如此起伏的情绪波动,而后又轻咳了几声,“朕一病数月,如此憔悴不堪入目,他估计也认不出他阿爹了。” “才没有,皇上面若清晨朝阳,月映星汉璀璨无比。”沈滢微微皱眉地看向对方,“您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永远是看不透猜不透的老狐狸。” 皇上长叹,又将对方揽近了几分,“瑾亦啊……” 御前侍卫在外候着禀告,说是太医来了。 皇上松开手,揉了揉她的脸,浅笑着道:“舟车劳顿,你先去休息。令妃吓得不轻,以为你出事了。” 沈滢起身,直直地看着男人,“皇上您曾经说过要信臣妾,臣妾自然也信您。请容臣妾再问一句,圣躬安否?” 皇上迎面对上她温热的目光,缓缓开口,“朕安。” 嬿婉早已守在门外,见她出来便拉着她的手回到自己住处,又让春蝉唤太医来。 沈滢摆手,“我无事,方才听皇上说你受惊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不如让太医来瞧瞧你?” 嬿婉摇了摇头,缓缓拿出一匕首。 “南巡前皇上交于我的,他说若是遇到什么突发危险,身边又无人时,便拿出来防身。我一开始以为他是要让我自刎保清白,直到那日皇后要秘密处死我!” “这匕首出自乌拉那拉氏,是当年那尔布随身携带之物。皇上不是防贼人,而是防着皇后!” “娘娘,皇上他究竟在干什么?他到底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会不会他也像防皇后一样,防着咱们?那咱们会不会跟如今皇后一样的结局?” 嬿婉脸色苍白,浑身僵硬。 第156章 竹篮打水的下场 皇后原也并未打算对嫔妃动手,只是命人严密看管着。可来人禀报说是令妃身子不适,要请太医诊脉。 因着圣体欠安,南巡的一干太医皆以侍奉圣驾为先。若是惊扰皇上,便是大罪。 嬿婉努力平复着心情,“皇后以为我察觉出此事不对劲,便急着要将我灭口。可皇上只是神色倦怠,皇后此举不打自招实在令人想不通。” 不仅她想不通,沈滢也百思不得其解,或许其中的关键还要问问当事人。 她让春蝉再添些茶水,缓缓将皇后与那些人的联系说了出来。末了安慰她,“虽然不清楚是否有旁人刻意引导,令你如此胆战心惊,但以我为例告诉你,皇上他容不下的是心思歹毒谋算皇位的贼子,并非以他为靠山的我们。” “还有嬿婉,不出意外,你应该是遇喜了,咱家十四马上就要有弟弟了。” 嬿婉闻言蓦得站起身,一副震惊的模样。 午膳时,她与嬿婉一起陪着皇上,中途听到侍卫来报,说是皇后情绪激动,几欲自裁。 皇帝脸上并未有任何波动,他甚至还将几道菜推至沈滢面前,示意她多用些。而后过了许久,他才开口吩咐:“去告诉皇后,若她此刻自裁,便是认定乌拉那拉氏一族与逆党同谋已久。” 期间嬿婉手指微颤,皇上注意到了,便转头看向她,语气平静,“太医来报说你遇喜,这是好事。说起来你与和妃同是汉人出身,还未有抬旗之荣。” 沈滢微微一笑,“沈家涉及妖僧案,且底细不算清白,臣妾不敢奢求此恩典。” 嬿婉也提及魏夫人举止失状无礼,一直在府中自省。 皇上一笑置之,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反而有些兴致地问起了那位王聪儿,还说要见上一面。 沈滢内心忐忑,白莲教终归抹不开非法聚集蛊惑民心的罪名,若是王聪儿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双方谈崩,功亏一篑,那该如何是好? 她在殿外来回踱步,不时往里面瞧上几眼。 尽管看不见也听不见什么。 和亲王早就察觉出不对劲,还没靠近便见对方一脸期盼,“王爷,有个交易做不做?事成之后那夜你故意拖延时间差点搞砸之事便一笔勾销了。” 弘昼:“……” “本宫说到做到!” 几日后,圣驾回銮,皇上命先去圆明园亲自接太后回宫,直言与太后并未离心,一切都是小人作祟。 此战大获全胜,正如永琮预料那般,对方得知隐卫的存在后甚惊。他几近疯狂地策划这场父子相残的戏码,可惜一切都在皇上的掌握中。 京城傅恒暂领九门步兵衙门守护皇城,又亲自布局严守乾清宫,以防贼人趁虚而入。 兆惠将军等早在平定准噶尔后便奉命将部分兵马秘密留下,早在对方还以为皇上天命不久时,军队已悄然接近了南域,秘密潜伏监控着对方动静。 沈滢见到了深入敌方多年的吴锡璋,自然还有身负重任的进忠,才明白皇后为何忽然要置嬿婉死地。 *** 安吉波桑在很久以前不叫这个名字,他出生在荣宠万丈的毓庆宫,那个备受圣祖皇帝疼爱的太子宫中。 他是庶出,阿玛也不怎么喜欢他,甚至很多时候看他眼神都透着审视与怀疑。他直到周岁才好不容易得来了个名字——弘安,他以为这是平安顺遂之意,可惜后来见到他八叔。 弘安的长相与当时风头正盛的八王十分相似,相似到不少人以为他们有不为人知的关系。可他心底清楚,这些不过是巧合,他额娘与八王并不认识,否则阿玛不会放过他们母子。 安,可作安宁之意,也可作安分守己的含义。他的出生是额娘失宠的开端,他的成长是阿玛落寞的开始。不知从何时开始,他阿玛开始认定,他定然是良妃对毓庆宫的诅咒。 即便后来改头换面,他仍然记得阿玛那双狠戾的眼神,那张逼死他额娘的冷漠嘴脸。弘安怀着心中的恨,弄死了陪他长大的太监,一把火将他额娘与自己的过去烧了个干净。 他原以为自己不再与爱新觉罗氏有一分牵扯,直到那日被人秘密带至濒死的男人面前,递给他一个普通匣子,里面放置着丹书铁券。 很多人的一生或从幼年开始,或从少年开始,而弘安的一生是从那枚铁券开始的。他因此心中的恨开始生根发芽,也因此重获新生,从此世上再无弘安,只有安吉波桑。 *** 皇上从彻查罗辰开始,悄无声息地查到了一些痕迹,自然也明白了丹书铁券的存在。而进忠不仅是为了要唤醒被毒药侵袭的吴锡璋,更是要验证这个铁券的存在。 皇后要以嬿婉性命逼迫进忠交出铁券,只是没预料到皇上早有准备,他等这一日等得太久了! 惊心动魄的南巡画上句号,皇上的病况远比想象中更加严重,最开始借恭嫔之手送来的荷包上面的绿珠线,早已被人动了手脚。而后又有容贵妃的沙枣花茶引发,彻底催发毒素。 这种慢性毒太医很难察觉,类似于现代毒瘾,只有沙枣花茶独有的香味才能唤起他片刻的清醒。 太后吓得脸色苍白,她要即刻处死皇后与容贵妃! 皇上摆手,让人送太后回慈宁宫。 舒妃亲自带着旨意前往翊坤宫,她平静地让让人清散了翊坤宫的宫人,上前半步,缓缓开口,“皇上下旨,收回皇后、皇贵妃及贵妃册宝,念及与您多年情分,故留一命。您就好好在翊坤宫呆着,日日夜夜为所害的那些无辜者恕罪吧!” 如懿面沉似水,她抬眼看向来人,“为何不是沈滢来这里?她也马上要死了吧!你去告诉她,本宫就在这儿等着她竹篮打水的下场!” 舒妃紧紧盯着她,忽而一笑,“那您就看着吧。” 君恩常驻的宝月楼被夷为平地,荣宠一时的容贵妃被人查出假孕欺君,一杯毒酒送她上路。 皇上下旨容贵妃谋逆,贬为庶人不入妃陵。 钟粹宫,延禧宫,景仁宫三宫虽解禁,但纯贵妃等人自请前往圆明园自省,为陛下祈福。 皇上许是老了,此次并未向当年孝贤皇后薨逝时那般狠决残酷,他依旧让舒妃抚养着十二阿哥,一如往常的态度。 第157章 你先走一步吧 皇上的毒素已接近心肺,若不及时诊治,恐有性命之忧。太医院上下一干人等紧锣密鼓地商议对策,进言请皇上移居行宫静养。 盛名在外的名僧安吉波桑谋逆造反彻底曝光,震惊朝野上下。尤其是曾经与之有过交集的官员纷纷心虚难耐,生怕皇上一道旨意将其灭门流放。 大家细细思量,很快联想到之前的江宁盗采矿山案。于是涉案的一干官员自请摘冠卸袍,上奏陈述自身罪行。就连那些一直打着清除白莲教的幌子实则搜刮百姓的官府,在听说白莲教众人有救驾之功后,也都主动交出贪污钱财,入京谢罪。 皇上撑着身子,令都察院及大理寺即刻查办,仔细审阅。逆党经营多年,根基颇深,在京城及各地皆有大小不一的势力,经过全体官员相互监督自行检举,又有白莲教众人的指认,一一铲除查抄。 兆惠将军终于也在几日后班师回京,同时也带回了好消息,逆党余孽尽数斩杀,还生擒了逃亡在外的安吉波桑,并押送入京。 永琮奉命协理此案,但那位被关在宗人府最深处牢房的僧人一直冷笑默不作声,哪怕受刑也面不改色。 证据不足,他正要再行审问时,一名披着墨色斗篷的男子在侍卫搀扶中踏入牢房,来人正是准备过些日子前往行宫静养的皇帝。 安吉波桑依旧端坐着,背挺得很直,哪怕铁链加身,仿佛依旧是面露慈悲的大师,“跟一个黄口小儿没什么话说。” “那朕呢?” 安吉波桑随意地看了来人一眼,“你不是早就猜到了吗?说起来我还是不及你心狠,将身边的人都算了进去。就连你最喜欢的儿子也是,将隐卫交给他,还要试探他到底是选择救你,还是回京自己称帝。果然一脉相承,一样的冷血。” 皇帝平静地注视着他,“让你失望了,弘安。你筹谋多年,却看不清对手是谁,怎能不败?你以为朕会像皇玛法一样,眼睁睁地看着最爱的嫡子一步步的走向黑暗。只可惜你的对手不是朕,也不是永琮,而是这宫中难得的真情。” “我不是弘安,别让我听到这个名字!” 安吉波桑挣扎得扯动锁链,想要反驳什么,但牢门在他愤恨不甘的眼神中合上。 “呵呵……” 他已褪去往日的淡然,颓废地瘫软在地上,仿佛精神气都被抽空了。 怎么可能是真情? 怎么可能皇家会有真情? 弘历一定是骗他的!一定是耍他的!他们父子一定会彼此忌惮,一定会兄弟相残! 他仰头爆发出一阵阵的狂笑,笑得面红耳赤,气喘吁吁。 次日一早,侍卫发现安吉波桑静静地躺在地上,已没了呼吸。身边滚动着几颗深色的药丸,那是曾经可以操控人心的神药,如今也操控了这颗不甘之心的跳动。 谋逆案告罄,前朝后宫终于平静下来。 皇上也听从太医的建议迁往行宫静养,宫中一切交于和亲王主理,七阿哥从旁协助。 听闻御驾离宫时,和亲王哭得声嘶力竭,几乎晕倒。当时在场的人都道皇上与和亲王感情之深毫不逊色于先帝跟和怡亲王。 但论起演技,太后当属第一。 沈滢抱着永珩,与嬿婉来看望太后,见太后气色竟比之前好多了。福伽姑姑说太后在圆明园由恒娖长公主陪着,平日闲来无事揪出几名探子打发时日,比宫中有意思多了。 沈滢瞠目结舌,“您的兴趣还真是与众不同呢。” 宫中日子平和许多,四公主与傅恒之子福隆安成亲,纯贵妃终于松了口气,她亲自写了一封信让人加急送给皇上,待看过回信后才放心的离开这个世界。 嬿婉生下十五阿哥时,行宫快马加鞭传来消息,皇上龙体大好,不日便可回京。 十五阿哥的降生驱散了后宫的沉闷,大家都很喜欢这个哭声洪亮的健壮孩子。皇上亲自取名为永琰,又晋令妃为令贵妃,协理六宫。 皇上甚至还未松口气,便被闻讯而来的和亲王迅速请回养心殿。刑部在整理谋逆案卷时,意外从一名证人口中得知和妃与逆党私交甚密,沈氏夫妇均可作证。官员不敢处置,亦不敢随意糊弄,便做主将一干卷宗交至养心殿。 沈滢被召来养心殿时,见皇上依旧斜倚在龙榻,一干重臣跪在地上,旁边还站着和亲王与七阿哥。 皇上似乎毫不意外,示意他们继续。 其中一名都察院官员开口道:“和妃娘娘抚养七阿哥,又生育十四阿哥,于社稷有功。单凭这些证词不足以认定娘娘有谋逆之心,臣以为理应详查。” 但很快便被另一名官员反驳,“娘娘于皇嗣有功,并不能抹去与逆党有关的事实。且娘娘身居妃位,又抚养七阿哥,与其他嫔妃不同,欺君之罪难免,理应迁往别处安置,以保江山社稷。” 又有几名官员附和,直言皇上不可轻视。 永琮虽脸色不悦,但到底没有发作。 皇上点头,“众卿所言有理,和妃确实曾与逆党有联系,但她迷途知返,已对朕倾言相告,不算欺君。” 他说完,示意宫人将架子上的一个锦盒拿来。 里面放着的正是沈滢曾与慧贤皇贵妃在圆明园时,第一次见到罗辰本人后,送去养心殿的告罪书。 她早在那会儿便想着有朝一日再被他人构陷,这些可以保命,不至于落得个欺君的罪名。皇上虽极大可能不看,但送去养心殿的东西不会随意销毁,宫人一定会保管妥帖。 没成想这男人竟都知道! 众臣面面相觑,惊诧于皇帝对这位和妃的信任。 可七阿哥前途无量,这位和妃如此身份都可得到圣心,来日新帝登基,他们这些处理过谋逆案的朝臣如何自处?会不会有女主乱政的局面? 他们继续跪在地上,神情忧虑且凝重。 皇帝了然,吩咐侍卫取酒,“这杯酒中掺了鹤顶红,足以致命。” 此言一出,众臣纷纷脸色大变。难不成皇上觉得他们话太多,要毒死他们中的一人来杀鸡儆猴? 皇帝换了个姿势,向前推了推酒杯,又扫视众人后,缓缓开口,“众所周知,永琮与和妃感情深厚。你们所想朕清楚,无非是担心将来和妃会因为与新帝过于亲密而左右圣意,擅专朝政。” 他又看向一旁静立的人,微微皱眉,“瑾亦,并非朕与他们疑心你,实在是江山社稷为重。朕不能让未来的新帝被旁人左右心思,干扰判断。你于社稷之功朕都知道,就当是朕与大清都对不住你。” “你先走一步,朕会允准你随葬皇陵,也会厚待沈家。” 第158章 宫中有点人情味儿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永琮,他蓦得上前一步,想要夺过桌上的毒酒,但被一旁的和亲王拦了下来。 “皇阿玛,您在说什么啊?阿娘她……” 随葬皇陵是历代宠妃的待遇,亦是家族的荣耀。但这份荣宠背后,却是一条毫无选择的绝路。 先前还义正言辞的官员此刻忽然一脸呆滞,他们只想让和妃远离政局中心,并不想逼皇上处死和妃,何况还是当着七阿哥的面。若和妃真的死在今日,他们怕是很快被七阿哥拉入黑名单,前途不保。 当即便有人开口求情,力劝皇上三思。 沈滢上前,无视几名脸色苍白的官员,只看向一旁几欲上前的永琮,“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她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而后跪伏在榻边静待毒发。 很多年后,史书对于这次赐酒的记录有不同的解释。 有人说,这是皇上为保和妃清白不得已而为。 更多的人则表示,此是历史上最温情的一次赐酒,不仅是帝妃相互信任,更是让一干重臣愈发死心塌地的效忠皇室。 咸福宫正殿内, 沈滢好不容易回到宫中,便闻到了膳食的香味。 她吸了吸鼻子,侧头看向不远处用膳的男人,故意地踢了踢门框,发出几声闷响。 男人手上动作不变,倒是茉心快步上前,小心地扶着沈滢,浅笑着道:“娘娘,奴婢服侍您先更衣再用午膳。” “吃什么,鬼魂用得着用膳吗?拿几根香和蜡烛来吧。”沈滢故意提高语调,“最好加上鹤顶红,那味道才好呢。” 一向沉稳的男人忽然动作一滞,夹住的菜又掉回盘中,他接话道:“既然是你们主子的要求,就去找来吧。朕倒要看看她如何下口?” 沈滢来不及更衣,迅速坐在男人对面,直直地注视着对方,“皇上早知会有这么一天,和亲王也猜到了,永琮则秘密换了酒,唯独一干大臣,被你们耍得团团转,此刻正感慨臣妾乃贞烈表率呢!” 皇上没有反驳,只平静地开口,“朕准备的酒中没有加任何东西,但你的好大儿却要添加迷药蒙蔽他人,趁机救你。” “那也是您的好儿子!”沈滢想了想,欲言又止。 “他若没有心机手段,便不配坐上那个位置。只是朕一把年纪了,还得替他转圜,若是你真的被迷晕,朕还要向一干大臣解释说你这是不甚酒力,并非毒发身亡。” 他克制地用了一些膳食,又吩咐宫人换新菜式,服侍自家娘娘用午膳。待到殿门处时,他忽然停下脚步,语气温和,“经此一事,你算是真正重获新生了。从此以后不必再胆战心惊,不只是朕,还有永琮跟永珩,都会是你的依靠。” 他的确实不再年轻了,但背影看去依旧挺直。 沈滢依旧记得喝了酒等了好久之后,皇上顺势拉起她,朝一干大臣缓缓开口:“忠贞之态,诸位可见;赤诚之心,朕亦动容。既然诸卿均为瑾亦求情,朕便顺应天意,待她百年之后再随葬皇陵吧。” 酒中不可能有毒,皇上便是以此告诉在场的前朝重臣,她沈瑾亦不怕死,也不在乎权柄,自然在新帝登基后也不会擅专朝政。此番忠烈之举,便是那几名官员也很难做到。 他在为她彻底扫清障碍,正如他所说的那样,从那刻起,她才是真的摆脱从前了。 后来太后听说了此事,忍不住心底的疑惑,问道:“你如何确定皇帝不会真的赐你毒酒?莫非你也动情了?” 沈滢浅浅地一笑,颇有高深莫测之感,“因为臣妾活着,这皇家啊,就有那么点儿人情味。” 皇上能顺利平定叛乱,不仅是谋划得当,更重要的是相信儿子的孝心,相信沈滢不会背叛。这丝真情恰恰是逆党不会也不敢相信的,也是任何心机手段都比不上的。 关于白莲教的处置,皇上采用怀柔与绥服并用,对涉及“反清复明”及其他造反言论的派系严厉打击,逐个击破,对于像王聪儿之类的人,则鼓励进入官场。王聪儿受困于“男女之大防”,并未进入官场。但她创立的学府远近闻名,教出了不少有为之人。 一年后,皇上在十五阿哥生辰时宣布册封令贵妃魏氏为皇后,和妃沈氏为皇贵妃,共同协理六宫。至此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位汉人皇后出现,于此同时汉人地位大大提高。 进忠并未再次入宫,他随章佳阿桂被编入隐卫,继续执行秘密且重大的行动。 沈滢担心他依旧对嬿婉有其他心思,后来他拜托吴锡璋送了一封信,信中表示: 每个人都有心中的道,而他离开皇宫后才知世间的道有千千万万,无关情爱,无关不甘。 他慢慢明白自己要寻的道一直是被需要,活得有价值。如今他悟到了,也希望贵人可以寻到。 嬿婉看后沉默良久,“愿他随着自己的道一直前行,千万不要回头。” 永琮十五岁时被封为和硕睿亲王,正式迁入重华宫。 永珩与永琰抱着他的腿不松手,非要跟着他一起住,于是皇上还真允许让宫人们陪着两个孩子一起去重华宫住了几日。 永琮的嫡福晋事关重大,皇上反复挑选。但侧福晋及格格的人选却交给她们来操心。 永寿宫内,沈滢瞧着一群娇嫩的小姑娘齐齐站在那里,忍不住想起自己新入宫的时候。 嬿婉正要唤人上前,便瞧见沈滢直直地看向其中一名穿着浅粉色宫装的小姑娘。那个小姑娘若说有什么特别之处,便是那双眼睛像极了曾经的慧贤皇贵妃。 “臣女高子衿见过皇后娘娘,皇贵妃娘娘。” 好巧啊,她也姓高。 “这是高斌大人的孙女,亦是慧贤皇贵妃的小侄女。她阿玛因受贿下了狱,多亏她额娘治家严谨,悉心教导儿女,才没有染上陋习。听闻她兄长中了进士,如今在都察院任职呢。” 昔日慧贤皇贵妃与孝贤皇后那般要好,若是她俩成了亲家不知该有多高兴,但沈滢只是想想罢了。 这一切都要看永琮自己的心意,她可不要做强扯红线的恶婆婆。就算不能成为儿媳,她可以将小姑娘接入宫中收为养女,再为她找门好亲事。 第159章 番外篇·立后风波 咸福宫修缮一新,曾经慧贤皇贵妃的遗物不见踪影,取而代之是各种琳琅珍奇的陈设,简直闪瞎了众人的眼。 秦立在进正殿前便跪在院内自扇了几巴掌谢罪,而后见到沈滢便连连磕头,“奴才先前多有得罪,如今这条贱命全在于娘娘手中,但凭娘娘处置。” 沈滢斜倚在软榻上,打量了一番送来的奢华物件儿,而后轻睨着对方,“你与本宫都是为皇上办事,哪有得罪不得罪一说?今日是皇上将你交于本宫处置,可不是本宫发泄私怨。” “是是是,娘娘所言极是,皇上厚待娘娘,自然与您一体同心。” “秦总管不必这般惴惴不安,本宫不会取你性命,只是公公这般体察圣意,不在御前伴驾可惜了,如今皇上身边就缺个伶俐的。”沈滢挑眉。 秦立闻言一脸震惊,却见对方浅笑不语。 皇上要她处置秦立,惩罚太轻不足以消气,若是处死难免落得手段狠辣之名。还不如将皮球踢回,交于皇上自己处置。 双喜送走秦立,进来时忽然想到了什么,开口道:“娘娘,给翊坤宫送饭的宫人来报,说是乌拉那拉氏日日不死心,说要见您一面呢。” 沈滢撑着身子,随意翻阅送来的物件儿名单,而后交于茉心及照顾永珩的嬷嬷,让她们再瞧瞧有何不妥。 “她向来是耳聪目明的,估计是听到了皇上要立皇后的风声,急着给本宫添堵呢。” 茉心接话道:“污言秽语,娘娘不听也罢。” 沈滢摇了摇头,心底有了主意,“旁人的话可以不理会,但她的话本宫必须听。” 以友为镜,可以明智理;以敌为镜,可以避灾祸。 乌拉那拉氏自从被收回册宝关在翊坤宫已经一年多了,皇上对此并未有任何态度,他仿佛不记得后宫还有这么一号人。便是见到了十二阿哥,也未曾提那人一个字。 沈滢挥手让准备开锁的宫人退下,而后顺着门缝看向里面憔悴的人,平静地说:“咱们之间没有相熟到可以进去探望的地步,不知您是否介意这么说话?” 如懿扯唇,“你说得没错,就这么说话也好。听闻你的儿子长得健壮,如今都会说话了,你也算跟着他有所回报,不至于落得跟我这般下场。” “您这话说得,跟谁都能生儿子,只是继承的家业有所不同。若向您一样跟随那些人,怕只会继承一辈子的拼命打工生涯了。我与您不同,我只愿意坐享其成,并不想打拼未来。” 如懿挑眉,似乎很诧异对方居然能说出这种话来,“不想打拼,那你这些年的几经生死都是什么?又不是在他面前,不必这般装模作样,急着撇清自己不想成为皇后!” 沈滢回道:“那您觉得谁有可能成为皇后呢?” 如懿勾唇浅笑,“你以为十四阿哥与十五阿哥谁更经得住考验呢?嫡子的身份可不简单,你觉得皇上会推谁入风浪?” “你以为永琮能上位就只是因为他嫡子的身份吗?又或是你肯定后宫,前朝容不下第二位嫡子吗?我不知道皇上会选谁,但我的儿子绝不会是惶惶不安的那一个!” 沈滢似乎想到了什么,她唇角的笑意更浓,翩翩然地行了一礼,“若想看到结局,那您得好好活着了。” 前朝的风声也传来了不少,皇上大有扶持汉人的心思。这种情形下,立一名汉人出身的皇后绝对有可能。 宫中令贵妃生育十五阿哥之时,皇上大病初愈,此番吉兆实属罕见; 婉妃资历最深,向来谨守规矩,又抚养过五阿哥,与各宫嫔妃交好; 而她前抚养七阿哥并有护驾之功,后又生育十四阿哥被朝臣奉为女子忠贞的表率。皇上暂未晋位分,但可能性最大。 沈滢穿梭在宫道上,思绪万千。其实如懿方才的话她也曾想过,无论立她们三人中的谁,都会有一位嫡子产生。这样不仅对他们,也对永琮有了考验。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他们兄弟年龄相差无几且皇上真如历史中那般长寿,可他演戏的那些日子,体内的毒素当真都清除干净了吗? “和妃娘娘万福。” 沈滢忽然被一阵问安打断了沉思,她抬眼才知是舒妃。便微笑着颔首道:“舒妃妹妹同安。” 舒妃瞧了一眼不远处的翊坤宫,“您这是见过乌拉那拉氏了?臣妾记得当初去宣旨时她还肯定您会竹篮打水呢,眼下怕是听到了些传闻,急着发泄怨气。” “听这意思,宫中人人都觉得会是我?” 舒妃慢慢地走着,“臣妾对立后一事不感兴趣,只是想跟您聊一聊乌拉那拉氏。犹记得刚得知了十阿哥离世与乌拉那拉氏有关,心底有那么一刻是轻松的。因为臣妾可以有理由慢待永璂,甚至可以拿着他的事去刺激乌拉那拉氏来报仇。 您只是与逆党有一丝牵连,便要在养心殿上演那么一出。而乌拉那拉氏罪孽深重,甚至伪造圣旨谋害皇子,却依旧留着这条命,您总不会觉得皇上对她有愧疚之情吧?” 沈滢蓦得停住了脚步,她转头看向一直神色淡然的舒妃。她之前与舒妃不过尔尔,如今宫中嫔妃不多,大家也都开始熟络起来。叶赫那拉氏的女子,眼力果然非同一般。 舒妃拉着她,继续向前走着,“皇上不让乌拉那拉氏自裁,也不追究她的断发,只是关在翊坤宫由着她自生自灭。您觉得他们俩这么熬着谁会赢?” “目前来看,难分伯仲。” “那便是了,您只需看当下,以后的事以后再瞧。” 沈滢穿过层层屋檐,看向远方的天际,心头忽然畅怀了许多,“说起来还未去储秀宫用过晚膳,不如舒妃妹妹做东,我厚着脸皮蹭个饭。” 舒妃回道:“正有此意。” 皇上留着乌拉那拉氏至今,无关愧疚,而是权衡。他要乌拉那拉氏死于旁人之手,好成全他重情明君的声誉,毕竟他亲自册封的继后,很难不被打脸。而乌拉那拉氏就这么与这个男人耗着,仿佛一场持久的拉力赛。 舒妃的话点醒了她,这么好面子的人决不会冒险,他不敢让能力出众但有弱症的五阿哥以嫡子身份动摇国本,也不会让与永琮“一母同胞”的大鹅处于风口浪尖。 唯一可能的便是尚在年幼且不清楚才能如何的永琰,魏夫人早已被抬旗,而一向受宠的嬿婉却始终没有抬旗。 魏家势弱,并无在中枢的朝臣。 皇上早在很久以前,便想到有抬举汉人的一天了吗? 第160章 番外篇·十四阿哥 乾隆二十四年,皇上趁着封后大喜下旨大封六宫。 咸福宫和妃沈氏被连升两级晋为皇贵妃,位同副后,协理六宫。不同于先前的几位因缠绵病榻而受封的皇贵妃,此次皇上一并送去了亲制匾额——式昭毓贞。 皇贵妃吩咐宫人将匾额与先前的“滋德合嘉”四个字挨着挂起来,抬眼看了好久。 次日当众位嫔妃前往咸福宫恭贺时,却已人去殿空。双喜急忙向各宫娘娘致歉,并表示皇贵妃娘娘偶感不适,已携十四阿哥前往圆明园静养。 消息传至养心殿时,皇上将看后的折子递给一旁静候的七阿哥,指着上面的批红问对方。七阿哥答得稍有吃力,不等皇上皱眉,他很快想出了另辟蹊径的法子,让人耳目一新。 皇上听完宫人禀报,抬眼看向一旁的秦立。 秦立经手了太多不为人知的事,何况又中途转投替皇上办差,让皇贵妃吃了闷亏,自知难逃一死。没成想皇贵妃竟然饶过了他,给了他一线生机。 “回皇上,昨个儿皇贵妃确实提及要去圆明园静养,您当时便应允了。” 皇上冷哼一声,想起了昨夜在咸福宫留宿的场景,不禁失笑,“她那是去静养?分明就是暂避风头。朕记得当时说让她可以试试,她便认作朕默许了?朕可不信她会安分待在圆明园,定然存着旁的心思。派人将她带回宫。” 没想到这一带便是三年。 听闻皇贵妃时常带着十四阿哥走街串巷,四处游走,时而街头卖惨,时而为生计打工。源源不断的消息传入养心殿,惹得众人扶额无语。 “皇贵妃娘娘与十四阿哥混在乞丐中溜了……” “皇贵妃娘娘还让十四阿哥扮成小姑娘……” “十四阿哥如今会打算盘了,只因皇贵妃娘娘说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 皇上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些消息,语气不紧不慢,“朕是不是该张贴告示,重金悬赏抓他们回来。” 七阿哥压制着唇角的笑意,打圆场道:“皇阿玛,阿娘这是想让十四弟在入尚书房前过得松快些,并无他意。” 皇贵妃母子二人回宫时,他们衣衫尤带着补丁,以及满满一麻袋送给众人的礼物。 其他阿哥的幼年是金尊玉贵前呼后拥的大张旗鼓,而十四阿哥的记忆中,是他娘带着他几经奔波的新奇经历。 他初入尚书房的那天,他娘告诉他要找到自己喜欢的事。 于是乎,十四阿哥带着这份嘱托,就这么根正苗红的长到了十三岁,与他十五弟一样成为了风度翩翩的美少年。 不同于十五阿哥举止得体恪守规矩,十四阿哥永珩简直就是紫禁城最放荡不羁的混子,他拍马屁的功夫十分了得,各宫娘娘们都被哄的欣喜万分,便是宫女都被夸得眉眼含春,脸如桃杏,私下聚在一起时常议论“十四阿哥又夸自己了”之类的话,甚至就连尚书房的师傅们都忍不住笑得摇头。 皇上为此叫去养心殿训斥了多次仍不见效,最后忍不住在咸福宫发了火,说是永珩再这么下去便去边疆镇守! 皇贵妃面无表情地听完这些,转头便在晨会时跟人吐槽。 “大鹅怎么了?人家那是高超的说话艺术,善于发现身边的美,他自己不懂得欣赏,凭什么指责别人?” 皇上龙体已然不似前几年,来后宫的日子屈指可数,不用伴驾的众人心情不知道有多好。甚至一向沉默不语的婉贵妃都加入了话题,她轻饮了一口茶,“景阳宫从前都沉闷得很,自从十四阿哥来了几次,那些个小宫女闲来无事便向我请教画画,如今热闹多了。” 舒妃也笑着接话,“我瞧着十四阿哥的课业并未荒废,不然尚书房的先生们早就告御状了。他倒是很想将孩子们变成老学究,也不问问孩子们自个儿的喜好。” 豫妃看了一眼皇后,开口道:“自己松快最要紧,旁人爱怎么想就怎么想,与咱们何干。” 魏嬿婉自从被立为皇后,便严格教导十五阿哥,尊重兄长规范言行。她是第二位继后,怕是日日都望着翊坤宫心忧未来,担心会重蹈那位的结局。 自然而然,十五阿哥便规矩很多,甚至与处境尴尬的十二阿哥有几分相似。幸亏有了十四阿哥这个活宝,才偶尔有几分少年该有肆意。 皇贵妃继续吐槽,“居然用镇守边疆来吓唬我,呵,根本不带怕的!” 很快她便被打脸了。 乾隆三十四年,金川局势再度紧张,大小金川偶有冲突。 皇上任命章佳阿桂为定西将军,增兵金川,意在平叛。 尚在十四岁的十四阿哥不知哪里来的冲动和勇气,长跪在养心殿内请求跟随大军前往战地。他义正言辞地道出了诸多理由并一再坚持。 睿亲王当即便反驳,直言他尚且年幼,无征战经验不可随军。皇上同意睿亲王之请,可奈何十四阿哥如同叛逆期的少年,便是被皇上一脚踹出了养心殿,他依旧直直地跪在殿外。 消息传至后宫时,皇贵妃失手打碎了御赐的茶盏。 她慌忙赶到养心殿,却见那个一直玩世不恭,对着宫女都三笑留情的“混账”少年,如今跪得挺直。 “阿娘,儿臣想要去感受真正的战场,而非是纸上轻描淡写的数字,一笔带过的名字。您说过要儿臣找到自己喜欢做的事,儿臣找到了。” 皇贵妃缓缓蹲下身,她看着眼前这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忽然萦绕在唇边的拒绝很难说出来。她的儿子有自己选择,已经不是那个跟在她身后喊着“阿娘阿娘”追着她的孩子了。 养心殿内,睿亲王一再反对,皇上也沉着脸。 皇贵妃只淡淡地问了一句,“皇上,永琮,你们有曾经后悔过的事儿吗?” 皇上抬眼看向对方,语气仍然坚持,“谁没有经历后悔的事,他胡闹你也跟着胡闹吗?战场并非儿戏,他年纪小不懂其中的代价,你要听之任之?” “臣妾只是不想看他失望,既然相信你们,臣妾自然也相信他。” 永珩做为一名普通小将随大军出发,临行前很多几次三番劝过他的人来送他,但他依旧那副少年意气的笑容,郑重地告别了众人。他不喜欢待在皇宫,不喜欢宫中人人沉闷的表情,于是他尽可能的带给旁人快乐,让宫中的笑容更多些。 睿亲王守在皇贵妃跟前,再三保证已派侍卫贴身护着永珩,必然不会出事。皇贵妃看着远去的大军,心底也跟着开始狂跳慌乱。 几个月后传来战报,十四阿哥深入敌营斩杀数人,定西将军要为其表功。皇上怒急,回复了一句话:“如此混账,理应杖责!” 皇贵妃也不再吐槽了,晨昏定省的很多时候她都在发呆。十五阿哥还去咸福宫陪了她几日,依旧难展颜。 十四阿哥隔些时日便写信传至皇宫,各宫娘娘都人手一份,摸着上面笔锋流畅轻松的字迹,也渐渐放下心来。 临近年底,他终于随着大部队回京。骑马带刀路过长街,引得众人纷纷眺望,他摘下头盔,朝着两边的人群打着口哨。 少年将军一身镶黄旗铠甲,彰显着他的英武之姿。他面容轮廓分明,剑眉星目,尤其是那双深邃的眼睛如夜空中的繁星般耀眼。 他从养心殿回来,跪在咸福宫正殿中央,重重地磕了一头,“阿娘,谢谢您。儿臣真的很高兴。” 皇贵妃看着眼前已长大的儿子,终于还是无法克制地上前抱紧了他,“大鹅,我就知道你能平安回来……” 第161章 番外篇·帝后决裂(上) 尽管皇上下旨追封十三阿哥为悼宪皇子,五公主为固伦和宜公主,但翊坤宫却笼罩着一片死寂。 如懿哭晕了很多次,依旧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愉妃与颖嫔等人来探望多次,最终还是决定揪出凶手让皇后振作。她们先是盘查几名接生嬷嬷,很快便察觉了不对劲。其中的善于按摩固胎的田姥姥曾经为伺候过舒妃,后来因十阿哥离世还受了牵连,本欲为儿子安排好的差事也没了。 愉妃心有疑虑,“皇后娘娘,按理说田姥姥的女儿入了永琪后院,可难保她不会对您当时的处置心存芥蒂。毕竟相比女儿的安危,田姥姥最在意她儿子的前程。臣妾认为此事与她脱不开干系。” 如懿喉咙发干,她早已将泪流尽。皇上口口声声要为她做主,可眉眼间又有几分伤痛。钦天监祥瑞之说到底是不是他的意思,如懿已经不敢细想了。 她语气平静,“是谁都不要紧,反正她们都得死。” 皇后下旨处死了所有接生嬷嬷,又将一碗加足了料的固本汤送去庆贵人宫中。 庆贵人信期本就身子不适,这碗固本汤下肚直接血流不止,很快便没了呼吸。皇上听闻甚惊,他再次踏入翊坤宫时,已是两个孩子的逢七之夜。 皇上屏退众人,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地开口:“皇后,你到底还要取多少性命才能让你消气。” 如懿一动不动,她抚摸着手中的小小衣衫,语气轻嘲,“皇上若是觉得那些人不该杀,便处死臣妾好了。” “该不该杀是由国法来定,朕体谅你悲痛,不予追究那些接生嬷嬷和庆贵人之死。但你若想将她们夷三族,朕不会同意。” 皇上的口吻一如往常的平淡,平淡到很容易刺激了如懿敏感的神经,她蓦得转头看向男人,抬起下巴,“皇上这是体谅臣妾?璟兕与永璟只是臣妾一人的孩子吗?若说体谅,那该是我体谅你!若非如此,臣妾早就弄死金玉妍了!或许不止她一个,还有豫嫔或者舒妃……” 皇上直视着对方,依旧是那副姿态,“有证据,朕自然会秉公处置,若无证据,便不能肆意而为!皇后,你该冷静几日,若是再出现庆贵人之事,朕绝不会替你隐瞒。” 皇上拂袖而去的刹那,如懿将手边的茶盏奋力的扔至那人后背的不远处,伴随着瓷器碎裂的声响,她发出愤怒的嘶吼。 自那日起,皇后仿佛变了个人似的,她不再关注十二阿哥的课业,也不再沉浸于失去孩子的悲痛中,她像极了坐在高位的一尊菩萨。 如懿不得不承认,她之前最鄙夷不屑富察琅嬅的虚伪端正,如今自己也成了另一个她。 皇后之位,原来便是这样的感觉。 如懿开始明白姑母为何会走到那样的境地了,因为她现在也是一样的心境。不同的是姑母不舍对先帝动手,而她好几次萌生了要让那人死的想法。 寒香见的出现给了她希望,这朵开在草原的雪莲花不甘困于宫墙,却无法阻止族人要送她和亲的命运。万般无奈中,寒香见想要自刎。 如懿去看望她时,貌似无意地开口,“你既然连死都不怕,这世间还有什么值得畏惧。宫中的日子和宫外没什么不同,你若有期盼的过,那便很快,若只是绝望,自然也慢。” “可我还能期盼什么呢?” 如懿伸手替她掖好被子,将一碗汤药放在矮几上,“可以期盼的事情多了,曾经有人跟本宫说过,这世上所有的好处不能让一个人的占了去,因果轮回,一报还一报啊。” 寒香见很快提起了精神,她被封为容嫔,宠惯六宫。 她的容貌清妍绝尘,宛若冰山雪莲高贵冷艳,无人能及左右,再加上她欲拒还迎的收放自如,很少有男人可以抗拒。 如懿已经许久没见过皇上这般把持不住的模样,他爱极了容嫔的小性子,常常揽着容嫔的细腰,又是捏鼻子又是揉脸颊,不像是夫妾,更像是新得的玩意儿。 如懿冷笑连连,这宫中谁不是他手中的玩意儿呢! “岂必新琴终不及,究输旧剑久相投。” 皇上悼念孝贤皇后的诗词传遍后宫,如懿指尖泛白,紧紧捏着纸张,心底已是百转不甘。 她不明白自己这么多年的坚持到底算什么? 当年“墙头马上”的初见真的只是一场蓄意接近吗? 只是因为当年姑母属意她成为三阿哥的嫡福晋,弘历便有心接近,用一场精心设计的巧遇“安抚”她被拒的难堪吗? 如懿不想再回忆,可偏偏眼前总是浮现曾经的场景。 不管是故意递给她的那把如意,还是时有时无的恩宠信任,这些都只是那个男人编织得一场梦。 富察琅嬅赢了吗? 高曦月赢了吗? 她们都只是男人闲暇时的慰藉,她赢不了死人,也赢不了那人! 如懿选择与青璃背后之人合作时,十二阿哥刚离开翊坤宫。她望着儿子的背影,唇角泛起一抹讥讽。 “母凭子贵,子以母贵。他比不上七阿哥,本宫也比不上富察琅嬅。可本宫不甘如此,他一再逼迫,本宫只好顺了他心思。没到最后一步,他怎么就确定自己会赢?姑母败于心疼丈夫,可本宫不会,乌拉那拉氏还能赢不了他爱新觉罗氏了?” 青璃颔首,语气温和,“娘娘既然下定决心,自然成的几率大了不少。皇上将七阿哥留在宫外之心昭然若揭,他想保自己还是保七阿哥,该是他头疼的难题。” “希望容嫔不会露出马脚,坏了好事。” “当然不会,沙枣花最是异香扑鼻,皇上闻之定然念念不舍。娘娘有所不知,我们先前特制的迷药,其中主要一味便是沙枣花。就算皇上之后有所察觉命人清除毒素,也不过是表面康健罢了,再好的补品也无用,至于寿命还剩多久,应该不会超过十年。” 如懿勾唇浅笑,“承你吉言,本宫会看着那一天的!” 第162章 番外篇·帝后决裂(下) 翊坤宫的光辉一如既往,只是如懿已不再像以前那般有生气。很多次晨昏定省,便是嫔妃们对皇上独宠容嫔心有不满,她都只是淡淡的回一句: “敬事房每日都去养心殿,皇上不愿翻牌子,本宫也无可奈何。何况皇上许久不来翊坤宫,本宫说话未必管用。” 送走了众人,如懿由人搀扶着回到内殿。她让众人退下,自己坐上炕榻,取出锦盒,将其中的木牌挨个放置在桌上。 木牌上写着各宫嫔妃的名字,她一一拂过,最后手指停在“金玉妍”三个字上。 早在容嫔入宫前,金玉妍便带着“淑嘉皇贵妃”的名头身死。如懿犹记得前往启祥宫送她上路的那天,金玉妍一改往日的针锋相对,她仿佛变了一个人。 “皇后,你害了玉氏,害了我的孙子,如今一报还一报,你有什么委屈的?我知道你一直不相信这些是我一人所为,想从我口中找线索,对我有什么好处吗?” 如懿缓缓坐下,她直视着对方的狼狈,“就算给你天大的好处,你也不会告诉本宫实情。本宫今日来只是欣赏你的难堪,至于究竟还有谁参与其中,早晚有露出马脚的时候。” 金玉妍笑出声来,她缓缓撑起身子,“皇后还真是雅兴,宫中就那么几个人,不是生养皇子公主,就是家世显赫,你不妨挨个试探一番,又或者可以将她们全都弄死解气。” “本宫会考虑你的建议,差点忘了一件事,你想让八阿哥出嗣于履亲王之事怕也泡汤了,皇上身体不适,本宫已奏请让八阿哥侍奉在侧。你的儿子依旧在本宫的手中,金玉妍,你说不说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本宫会是赢的那一个!” 如懿摩挲着木牌,反复回忆着金玉妍说过的话。出于对同谋的保护以及对她的恨意,金玉妍自然不会轻易告知她。 苏绿筠胆小怕事,她不敢; 珂里叶特氏一向依附于翊坤宫,永琪与她不算亲近,手中的六阿哥才能一般,最重要的是她行事鲁莽,绿珠线有她的手笔,她不敢反水; 巴林湄若也是如此,她只有六公主在手,且手段一般; 陈婉茵闷葫芦一个,没什么胆子; 魏嬿婉失了进忠这个棋子,她翻不出风浪,况且她派人一直盯着永寿宫的动静,并无异常; 那便只剩下家世显赫的叶赫那拉氏与博尔济吉特氏了! 论手段和能力,她俩皆在众人之上。 如懿从一开始就怀疑此二人,只是困于没有证据,也暂时想不到法子动手! 总有法子的,如懿捏紧了木牌,将刻着舒妃与豫嫔的木牌靠近佛前的烛火,慢慢点燃。 御驾南巡至杭州行宫,皇上愈发精神不济,他已经离不了容贵妃,甚至召见官员时也让她陪着。 如懿与毓湖站在远处,看着那对“璧人”,心底已是一片冰凉。毓湖面无表情地开口,“娘娘准备何时动手?您不会不相信江太医的诊断吧!” “不急,还要多谢姑姑的锦上添花,怕是他也想不到曾经的毓湖早已身死,如今面前的只是拉人入地狱的来使。若非怕他察觉,真想让姑姑再下手重些。” 毓湖回道:“娘娘说笑了,皇上进口之物必然有人试毒,若是动手莽撞,您还能见到我吗?能做到今日地步已属不易,悄无声息地处理那些试毒的太监可不简单。” 可如懿还是小瞧了对方,弘历不仅对别人心狠,对自己更是如此,他以自己为饵,策划了一场筹谋已久的请君入瓮局。 早在秋弥大典的那场刺杀开始,他便是已经与对方开始博弈,他用几位阿哥和嫔妃铺路,让幕后之人相信他是胆小懦弱,推亲子去死的无情皇帝。 如懿想过被戳破的一天,她看着神色依旧病态的男人,近似疯狂开始笑。 “朕从未与太后离心,朕一直知道毓湖身份存疑。只是皇后,朕曾经给过你机会,但终究还是辜负了朕。” 如懿扯唇继续狂笑不止,“我辜负了你?弘历,你怎么有脸说出这番话!岂必新琴终不及,究输旧剑久相投。你为何要用新琴指代我?” 男人并未回答。 如懿想要上前几步,刚抬脚便从外面射来一箭,重重的插入她脚前的地板内。她压制住了冲动,语气冰冷,“用新琴是因为当年’墙头马上’的初遇,你用它来羞辱我还不够,那你再说说旧剑是什么?” “汉朝时期大臣奏请汉宣帝立霍光之女为后,宣帝曰’诏求微时故剑’。你要用故剑暗指富察琅嬅可以,但我在你心目中就如同霍成君吗?当年富察琅嬅身死,是你自己技不如人遭其暗算!我如今敢对天发誓,当日之事我没有动过手!” 皇上似乎有些激动,他接连咳嗽,好不容易才缓回来,“你没有动手?那为何弘安,罗辰都想扶你上位?总不可能是他们收了你乌拉那拉氏的好处,甘愿为你卖命吧!朕确实一开始犹豫过,不想将你逼至绝境,但你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搅动后宫,让朕无一刻安宁。” “瞧瞧,就是你这样怀疑每一个人,只有蠢货才会将身家性命全寄托在你身上。你可以疑心旁人,为何旁人不可以防备你而自保?弘历,你原本可以给予旁人一点点信任与恩惠,让对方死心塌地地为你卖命。可你偏偏要撕碎一切,你这副高高在上所有人都欠你的样子,实在令人作呕。” 皇上面无表情,他依旧是那副看不清喜怒的姿态,“你比你姑母更让人惊喜,曾经皇额娘说过你性子高傲不可为侧福晋,但朕却觉得你那股不服输的劲儿跟朕很像。你原以为那日初遇是朕精心设计,并非如此,那是你姑母的手笔,朕不过是顺水推舟。你该恨得不是朕,而是你们乌拉那拉氏。” “弘历,你也没有赢!” “朕的对手一直不是你,看在多年情分上,朕依旧在史书上保留你的痕迹,但也仅限于后宫。你想轰轰烈烈的去死,朕不会如你如愿。” 皇上离开时,忽然停住说了一句,“朕给过他人信任,只是那人不是你。” 不是她,莫非是…… 如懿想要唤住男人问个究竟,但眼前的门已缓缓关上,紧接着落锁的声音响起。 不追究她谋逆大罪,呵,这是成全他的名声吗? 如懿冷笑,她活着一日,旁人便会由此及彼的心寒。她要等那人比她先死,她一定能等得到! 第163章 番外篇·暴风雨之后 永琮被秘密带至杭州行宫时,外面大局已定,画像中的那人虽然逃离,但已身负重伤,不足为惧。 他甫一进殿,便瞧见龙榻上身形消瘦精神不济的熟悉之人。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皇阿玛,记忆中皇阿玛从来都是面色沉静,喜怒不形于色的天子,亦是他想要效仿的对象。 永琮忽然眼底酸涩,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膝行几步,伏在龙榻边,哭腔中犹带着委屈,“皇阿玛!” 皇上伸手扶着他的肩膀,让他抬头。而后仔细端详着数月未见的儿子,轻声道,“晒黑了,也更壮实了,挺直身子好好让朕瞧瞧。” 皇上轻抚着他的头顶,像很久以前抱着逗弄他的那样,眼底皆是慈爱,“十一岁,不能再哭了。不然对不起一路用血肉为你铺路的人!” 永琮用力地点头,语气变得坚定,“儿臣不会哭!” “自你额娘离世,朕册封了许多嫔妃,后宫也添了不少阿哥公主。尤其是你十二弟出生后,朕待你不似从前,你是不是心底不舒服?” 永琮没有回话,他知道做为臣子不该埋怨君主,也明白做为皇子不该对皇阿玛说谎,“儿臣没有怨恨,只是惶恐,害怕皇阿玛不再喜欢儿臣,害怕您厌弃儿臣。直到儿臣看到您的令牌,才晓得您并未厌恶儿臣。” “不是并未,是从未。你出生时朕因失察让贼人有机可乘,不仅害死你额娘,还让你受惊身子孱弱。后来朕第一次见你,雪白绵软的一小团,朕抱着你心底的愤恨与杀意便消散了很多,心底也如同吃了蜜。朕自那刻起便想,你便是朕选定的太子,亦是从今往后彼此的依靠。” 皇上顿了顿,他缓了缓心神,继续道,“当朕开始提笔写诏书时,想起了你二哥,也想起了被三废两立的那位。你是否也会因朕过度宠爱而被折福?朕不敢再赌,朕不知道你若出了事怎么办?” “朕不能只把你当儿子,亦不能一辈子为你遮风挡雨。朕不得已逼迫你,逼迫你和娘娘,为得就是今日你可以独当一面,成为别人的依靠。” 永琮双目通红,他强忍着不让泪水落下。这一刻,他才真正认识了皇阿玛。 这个年少登基的皇帝,从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君父,不惜以自己龙体为饵,也要将他排于旋涡之外。那些冷落,斥责与接近流放的外派,全都是得知敌人真实意图后,为了逼迫他尽快成长,能扛起江山社稷所用的手段。 他强忍着激动,还是控制不住问出了藏在心底很久的话,“皇阿玛,您是否曾经有过想法,要在事成之后取了阿娘的性命。” 在这颠沛的路上,他已经知晓了阿娘曾经不为人知的身份。这是章佳阿桂告诉他的,寻常嫔妃不会有这样的胆魄身陷险境为他吸引敌手。 当时阿娘哪怕表现出一丝一毫的胆怯,他也会坚持不让阿娘做此选择。阿娘对于他不再是普通的养母,更像是亦师亦友的存在。 皇帝微怔,似乎没料到这孩子某些方面与瑾亦相像极了,不同于瑾亦,永琮现在还藏不住事。 他望着爱子,说道:“从未。于公,她一路披荆斩棘抚养你长大,让你免受了许多毒害,是你额娘和富察一族乃至朕的恩人;于私,朕怜惜她生存不易,与她情分不浅,绝不会伤害亲子生母。” 乾隆二十二年六月,圣驾回銮,惊心动魄的南巡结束了。 先前被皇上昏迷不醒吓到的官员齐齐守在屋外,等候着皇上的差遣。生怕自己错过了什么消息,被对家弹劾成叛党,命悬一线。 相较于官员的战战兢兢,沈滢与和亲王就显得轻松过了头。他们拉着白莲教女魔头王聪儿招摇过市,从一群苍白着脸的官员身边经过,背影冷漠,还笑出了声。 有不明所以的官职不高的人当即便表达不满,“皇上龙体欠安,和亲王向来纨绔名声不好也就罢了。她和妃却一点担忧之色都无,实在是大不敬,有违妾妃之言行。” “可不敢这么说!”身旁的官员低声劝说,“难道你不知道这位和妃娘娘有铲除逆党之功吗?” “什么?” 于是这名官员见还有不少人生疑,便将和妃如何认出假传圣旨的贼人,又怎么与七阿哥兵分两路亲手杀死逆党头目,一五一十地说了个干净。 先前还不满要找茬的官员此刻语塞,片刻后摇头嘀咕道:“如此有勇有谋的女子,世间少有啊。” 众人齐齐附和着。 这股褒赞和妃的风很快吹到了圆明园,吹到了皇宫,也吹到了民间。 太后听完了福伽的叙述,沉默许久才缓缓开口:“和妃这敢闯敢拼的性子倒很像皇帝,一个两个都不怕死,显得旁人跟个笑话似的。哀家原以为和妃是被皇帝藏了起来,没成想布了这么大的棋。” 福伽没有太后这般气定神闲,她只觉得和妃像个疯子,“太后,若说只是要抓住七阿哥这保命符,倒也不必做到这个地步。这不是拿命在拼吗?” “福伽你不懂咱们这位皇帝,富察琅嬅和高曦月是占了天时地利,赶在了皇帝年轻的时候。可如今你瞧见皇帝对谁真正上了心吗?令妃那般善解人意,你瞧见他提携了魏家人吗?皇帝现在要的是与他并肩作战,同样置之死地而后生的人,和妃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而皇宫中,先是一道皇后失德,不日将送回翊坤宫禁足的旨意传来。 而后便是这位和妃的壮举。 钟粹宫,延禧宫,景仁宫三座宫殿封闭已久,不知是不是有人授意,这些消息也都传了进去。 纯贵妃已久卧病榻,服侍的宫人不敢让她听到这些。 但愉妃和颖嫔,恪贵人三人,却听得真真切切。 皇后为何无缘无故地惹怒了皇上,最最重要的是: 和妃不是早死了吗? 她怎么会死而复生? 她们怎么听都觉得离谱可笑,如今海晏河清,为何会平白无故出现了叛党? 第164章 回宫篇·杀鸡儆猴 回京途中,沈滢简直感受了前所未有的关注和善意,就连几位深受皇上看重的老臣都对她和颜悦色,其中那位工部尚书嵇大人尤为热情。 嵇大人曾在安抚灾民中对抛头露面的和妃娘娘隐有微词,几次明里暗里与朝臣们都商议过不让和妃继续抚养七阿哥。原以为这和妃已经失宠,没想到人家翻身仗打得这么漂亮。 神特么后宫不得干政! 人家如今可是富察氏一族的大恩人! 七阿哥口中的“阿娘”。 这位嵇大人毕竟是官场老人,哪会跟那些个宵小一样上赶着讨好?于是乎,他摸了摸胡须,心底有了主意。 唯有永琮心情不佳,他与沈滢一道用早膳时忽然拍了一下额头,恍然大悟地说:“阿娘,咱们又中了皇阿玛的套路。您的确功在当下,但也不必如此广而告之。他难不成有立您为后的心思?” 沈滢笑着也敲了一下他的额头,“那你猜猜看?若这次你猜中,阿娘便真的放心了。” 永琮瞬间来了兴趣,膳食也不太香了。 舒妃出自世家大族,豫嫔则是蒙古科尔沁部的格格,她们二人自然不似令妃与婉嫔般被吓得慌乱不已,稍稍休息平稳了心神后又便开始揣测发生的一切。 沈滢知道她们几人徘徊在她住处已久,心底有话要问。 永琮离开后,沈滢招手让全德去请人。 说起来,沈滢与她们三人不过尔尔,豫嫔不算中立,也并未公开站在她这一边,宽厚不善言辞的婉嫔一直不参与是非。只有舒妃曾经与皇后交好,如今坐在一起气氛微妙。 婉嫔的脸上仍有后怕之色,她率先开口,“和妃娘娘,您能平安回来真好。” 舒妃快人快语,她也没打算藏着掖着,“和妃福大命大,这般幸运不是旁人能比的。我只想问一句,皇后真的与逆党有所勾结吗?” 豫嫔实在不明白皇后都断发了,舒妃还这副不愿相信的模样。她接话道:“舒妃娘娘,您怕是没听清皇上的旨意吧!” “皇上不在此处,咱们也不必装模作样。”舒妃脸色不太好,像是依旧没有从乱局中挣脱,“皇上既然早有立七阿哥为储君的意思,又何必说十二阿哥可续基业?和妃你早就知道皇上的想法,一直与他在后宫演戏,你们不仅算计皇后,还包括后宫所有人!” 豫嫔与婉嫔面面相觑,她们的确这样想过。 舒妃情绪激动,她们这些入宫为妃的,嘴上说着不奢求帝王专宠,可也不愿被其猜忌。 沈滢看了一眼紧闭的门,而后视线落在舒妃脸上,笑得意味深长,“舒妃,你继续说啊。” 见她不开口,沈滢站起身,环视众人,“本宫见你们,是来传达皇上的口谕。诸位只要心思摆正,日后无论谁继位,都会有立足之地;但若是学了乌拉那拉氏的作茧自缚,便谁也救不得了。” 舒妃等人当场神色凝重,脸色难看。 圣驾回京那天风和日丽,雨过天晴。 皇上喝了药,半靠着软榻漱口,他精神了些,召来沈滢为他读折子。其中甚至还夹杂着不少请封和妃为皇后的提议,看着那些溢美之词,沈滢眼皮直跳。 她将折子置于一旁,“随驾龙辇的恩典臣妾还是头一个,待会儿回宫皇上不会还要拉着臣妾一同去养心殿吧。” 皇上饶有兴趣地看着她,唇角泛着隐约笑意,“听说你给永琮出了题,看来你是知道答案了。” “皇上用心良苦。”沈滢深呼吸了一下,又觉得药味儿浓郁,无语地皱了皱眉。 “你不高兴?” 沈滢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就此事而言,无所谓高不高兴。只是觉得……皇上之前喜怒不形于色令人琢磨不透,如今忽然变了样,臣妾有点不适应。” “朕一直就是如此,只不过现在你能看透朕的想法罢了。” “听起来不像是好事,臣妾惶恐啊。” 皇上向后倚在软枕上,身子朝内挪了挪,让出地方示意沈滢靠过来。 为迎接圣驾,皇上特赦钟粹宫、延禧宫及景仁宫解除封禁,恩准几人恢复位分。 纯贵妃身子好了些,她再次踏出钟粹宫时恍如隔世,与迎面而来的愉妃等人撞了个正着。愉妃与颖嫔、恪贵人等脸色难看,她们本想前往翊坤宫求见皇后,可被来传旨的宫人拦下,说是皇上在养心殿候着各位。 养心殿内,皇上依旧靠躺着,右侧坐着被前朝后宫议论纷纷,“死而复生”的和妃沈滢,旁边站着面无表情的舒妃,他们似乎等了许久。 几人跪下行礼,皇上并未唤起身。 这时御前侍卫来报,说是容贵妃已在殿外。 皇上简单地挥手,那人很快便退下。殿内众人的疑惑很快便解开了,只因外面紧接着传来棍棒抽打皮肉的声音,虽没有听到寒香见的惨叫,可众人都知受刑的就是她。 别说跪着的几人了,沈滢也惊了。 她万万没想到,皇上要将寒香见当众打死。 纯贵妃最先忍不住,她壮着胆子开口:“皇上,容贵妃就算有天大的过错,也请您高抬贵手,留她颜面。” 除去愉妃,颖嫔和恪贵人也吓得开口求情,生怕接下来被打死的就是自己。 皇上姿势不变,仿佛殿外发生的一切与他无关。他摩挲着扳指,轻笑着开口:“朕这是给你们脸面,所以寒氏才没有颜面。” 众人顿时脸色惨白,连一直沉默冷静的愉妃也呼吸急促。 “乌拉那拉氏与逆党勾结日久,在后宫屡次兴风作浪搬弄是非,朕一再容忍,不料她恩将仇报,与寒氏联手意图弑君。乌拉那拉氏身处后位多年,要说她身边只有寒氏一个同谋,朕也不相信,不知你们相信吗?” 几位随驾的嫔妃都各自回宫安置,唯有舒妃被留了下来。 她原先还不知所谓,如今算是明白了。 皇上这是秋后算账,拿着寒氏杀鸡儆猴! 皇上话音刚落,已有一名常在被吓晕,瘫软在地上。 守在一侧低头不语的全德立刻上前,用几杯茶水泼醒昏倒的常在,动作行云流水,甚至沈滢都没看清他从哪里端的茶。 “朕的问题,尔等要清醒着回话。” 第165章 回宫篇· 龙有逆鳞 被泼醒的秀常在住在永和宫,具体何时入宫已经记不清了,她哆哆嗦嗦地重新跪好,不敢伸手抹去脸上的水痕。 她瞥了一眼站在身侧的太监,慌不择言,“嫔妾…嫔妾与乌拉那拉氏…绝无勾结…嫔妾一直安分守己……” 皇上皱了皱眉,“和妃在宫外暗结珠胎的说辞,没有经过你的口?” 秀常在一惊,连连磕头请罪,话中已有哭腔,“皇上…嫔妾绝没有构陷和妃娘娘…是…是方氏…是她包藏祸心…乌拉那拉氏有意让嫔妾告发…可嫔妾拒绝了啊!” 皇上摇头,“她是皇后你是常在,可见这话不老实。” “嫔妾不敢欺君…是颖嫔…她跟乌拉那拉氏说嫔妾狡猾…恐有变故…嫔妾后来对外称病…绝没有参与此事……” 颖嫔闻言,当即便要反驳,却被皇上微微上扬的指尖制止。她心有不甘,转头紧紧盯着坐在一侧的和妃,眼底的恨意无法藏匿。 她身后有蒙古巴林部,皇上不会不顾及父王的。 这种搬弄口舌之事在后宫屡见不鲜,放在前朝也不过是罚俸禁足了事,可眼下皇上要将秀常在拖出去杖毙,仿佛对方不是他的妾室,而是无足轻重的奴才。 沈滢知道秀常在即将成为第二只“鸡”,她投靠皇后,可手上没人命且罪不至死。 “莫说是一个常在,便是育有皇子公主的嫔妃,如此无法无天无视宫规,朕也是留不得的。” 皇上依旧是那个人狠话不多的冷漠帝王,只是现在许多人忘记了曾经长春宫阶上铺满的血。 龙有逆鳞,触之必死! 相互攀咬请罪的常在答应之流一个个被侍卫拖出去,只剩下一直没有开口的舒妃,以及纯贵妃、愉妃和颖嫔。 颖嫔早已被吓破了胆,她原先还奢望皇上会看在巴林部效忠大清的份上,不会苛责她。当她看到恪贵人也被拖出去后,她整个人都软了。 纯贵妃和愉妃有成年的皇子,可她只有一个不中用的公主,还有什么用! 她抬眼看着皇上,“皇上,臣妾是看不起和妃,当日方氏告发她的确臣妾参与过。可她就没有算计过旁人吗?臣妾因何与淑嘉皇贵妃结怨,还不是她的手笔?您要杖毙臣妾,她沈滢也逃脱不了!” 沈滢不动声色地看着苍白如砥的颖嫔,仿佛在欣赏她的垂死挣扎。舒妃很快看清的事,她却还蒙在鼓里。 皇上语气平淡,手中来回翻合着那份折子随意地扔在颖嫔膝前,“朕先不提会有多少人替和妃求情,颖嫔,这是巴林王的奏折,你被禁足多日,也瞧瞧你父王是否与你心照不宣。” 颖嫔手指颤抖地拿起折子,展开扫了一眼,脸色愈发难看。她从一开始的欣喜到现在难以置信的摇头,嘴里不停嘀咕着“不可能”“这不是真的”之类的话。 巴林王早在圣驾回京途中便快马加鞭送来了请罪的折子,直言颖嫔所为他一概不知情,还望皇上相信巴林部誓死效忠大清的赤诚之心。 皇上右手撑在金丝楠木桌上,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揉按额头,说出口的话令人听不出任何情绪起伏。可沈滢感觉得到男人的眼底没有丝毫温度。 他绕过始终撑着没有瘫软倒下的愉妃,看向长跪伏地的纯贵妃,淡淡地开口:“苏绿筠,你协理六宫多年,也清楚之前的许多事朕并未算在你的头上。” 纯贵妃努力压抑着咳嗽声,“承蒙皇上厚爱,臣妾感激不尽。臣妾自知做错了事,不敢奢求您的原谅,只希望不要牵连孩子们。” “你耳根子软,易被他人左右心思。”皇上看着她弯曲的后背,“在朕面前不用拿孩子做挡箭牌,永璋和永瑢不仅是你的儿子,也是大清朝的皇子,他们的前程得自己争取,不该沦为后宫争宠的工具,你最好记住这一点。” 纯贵妃连连磕头。 这时宫人端来三杯酒,摆在纯贵妃、愉妃和颖嫔面前。 沈滢微微蹙眉,这情形让她想起了在江宁的惊魂之夜。 待她回到咸福宫,才瞧见宫门口摆放着“施工中”的标志。 茉心难得见到自家娘娘,心底高兴,与双喜齐齐跪地磕头,不住地感谢菩萨庇护。 沈滢摸不着头脑,她指着正殿方向架起的梯子,“这是要拆了咸福宫?” 茉心回道:“哪能啊?这是内务府协同工部要重建咸福宫。奴婢从内务府听来的,说是嵇大人特地奏请皇上,修缮咸福宫以迎接娘娘。皇上知道您与令妃娘娘亲厚,便准您这些时日在永寿宫安置。” 永寿宫依旧是原来的样子,小璟玥会走路了,她摇摇晃晃地拿着花花,递给她有些陌生的和娘娘。 “和凉凉~花花~~” 沈滢忍不住亲了一口,十分羡慕,“要说还是女儿好,大鹅到现在还不会叫娘亲,以后长成傻大个我可不想认。” 嬿婉难得露出笑颜,她让澜翠看好七公主,而后拉着进了正殿。刚一坐下,她便开口道:“皇上真的要处死她们吗?” 沈滢知道“她们”指得是谁,她看了看矮几上摆放着新剥好的莲子,若有所思,“皇上已过不惑,身子正需调理,应付其他之事恐怕也没什么精力。” 她没有明说,嬿婉皱着眉,也看向了桌上的莲子。 次日一早,皇帝对外称庶人寒氏谋逆,已赐毒酒。纯贵妃、愉妃及颖嫔三人自请前往圆明园为君祈福。 宽敞的宫道上,仅剩的几位主位娘娘相伴送行。 看着远远消失的车驾,舒妃忽然开口:“谁能猜到这浩浩荡荡的车驾中只有纯贵妃一人呢?” 愉妃和颖嫔二人与先前被打入冷宫的方氏如出一辙,不同的是她们明为去圆明园,实则被秘密送到了宫外的庄子上。 喝毒酒前,皇上平静地看着保持沉默的愉妃。 “珂里叶特氏,你记着,是你儿子为你挣下了这条命。” 但也只剩一双能看见笔墨纸砚的眼睛和一只能写字的手罢了。正如皇上所言,他需要的仅仅是愉妃字面意义上地活着,不至于伤了父子之情。 第166章 回宫篇·他用心至此 咸福宫被修缮一新,工部的嵇大人甚至还拿着图纸去请教了皇上,力求做到完美。 沈滢准备搬回咸福宫时,从行宫传来旨意,圣体好转,要和妃娘娘即刻去伴驾。宫人宣读旨意时,她正陪着永琮用晚膳。 永琮迟疑着不想让阿娘离宫,但也未开口阻止。 沈滢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抚。 “看来你是知道了。” 永琮左右看了看,招手让众人都退下,待门窗紧闭后,他才压低声音说:“有道是月满则亏,水满则溢。阿娘于平定逆党叛乱厥功至伟,满朝文武大臣无不称赞讨好。无论是请封您为皇后的折子,还是那超出规格的咸福宫,皆是将您推至了风口浪尖。” 他顿了顿,继续说,“身居高位,无论多细微的轻风都能让人摇摇欲坠,失足跌落。您曾经说过,人们最喜欢的是造神,然后再把神狠狠拉下神坛。” 不仅是前朝,皇上当着她的面处置了与乌拉那拉氏过从亲密的一干嫔妃,在其他妃子眼中,沈滢最得皇上信任。 正如舒妃所言,旁人只会以为她与皇上一直算计众人。 此种情况下,一旦她有任何无法翻身的把柄,必会成为前朝后宫一齐攻讦的靶子。 永琮没有提及后宫,但也心知肚明。 早在南巡结束回宫途中,皇上毫不避讳地放任她与王聪儿,与和亲王招摇过市,就开始了一场全民吹捧的戏码。 他一方面冷血无情地处置了哪怕与逆党有一丝牵连的人,另一方面又无比纵容沈滢,仿佛她至始至终都与皇上交心,无任何猜忌。 她带着这份戏谑来到了行宫。 皇上依旧睡着,身形似乎消瘦了,面色倒没有很苍白,凑近些可以隐约看到血色。 他依旧是面色沉静,仿佛醒来随时可以决定人的生死。 沈滢恶从心头起,正要继续欣赏对方身上狼狈,忽然感觉龙床上的人气息有些变化。 她看向皇上缓缓睁开的眼睛,悻然道:“原来皇上在装睡。” “这么不想来行宫,直接抗旨就好了。朕又不可能因为这等小事责怪你。”皇上依然是那副雷打不动的轻笑。 沈滢懒洋洋地回到床前的椅子上坐着,“皇恩浩荡,掉脑袋的抗旨大罪在您看来也能算小事?您这是巴不得拉臣妾一道死啊!” 皇上专注地看了看她,似乎真的思考了一下,“嗯,算日子应该快了吧。你想要什么规格的葬礼,朕现在就安排。” “还让嵇大人主办吗?在地下建造另一座咸福宫?”沈滢悄然勾起一抹挑衅的笑意,“臣妾可不比旁人,若是皇上真端了毒酒,那臣妾就一哭二闹三上吊,将阖宫闹得人尽皆知,到时候您挂不住脸也别怪臣妾。” “朕记得你曾经跟永琮说过,做皇帝的就是要够自信,脸皮够厚,朕深以为然。” 沈滢瞬间僵硬,唇角微抽。 皇上身体好转,想必不久便会重返皇宫。 沈滢看着窗外的朝阳,此刻正是光芒万丈。 她喃喃道:“无论如何,多谢您为我费心筹谋。” 他是个让人安心的上司,也是个值得信任的一家之主。 “朕曾经经历过,所以比旁人更害怕失去,万幸有你相助,让朕避开了许多悔恨。” 沈滢风光无限的背后,一直有着无法抹去的曾经。 她实为逆党暗中培养的棋子这层身份,无论皇上与永琮如何压制,都无法彻底堵住众人的幽幽之口。逆党勾结白莲教,她的底细很难不被有心人得知。 与其用皇权镇压留有遗患,不如放任此事,让蠢蠢欲动之人揭开,破而后立,见招拆招。 皇上不仅算计前朝,也提防后宫亦有漏网之鱼。他就是为沈滢彻底扫清障碍,没有一丝一毫的把柄。 哪怕他熬不到永琮真正接手朝政,也使沈滢通过一干托孤大臣的考验,从此分明。 用心至此,沈滢虽介意皇上老谋深算,仍陪他演了一出和妃盛宠的戏码。 皇上微微一笑,他坐起身,眼中泛起期待的光彩,连带着整个人都精神多了,“天亮了。” “这样绚丽的日出,将来还有无数次。”沈滢不禁感慨。 皇帝无声地笑了。 两人不再说话,就这么看着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