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兽猎杀者》 第476章 好心情 …… 大陆战舰依旧在模因雷云中平稳行驶。 正前方，盖亚圣殿已经很近了。 战舰的舰桥厅外，一个有着明显起降平台特征的巨型结构上，陆明站在平台边缘，俯瞰着广阔的前甲板，遥望圣殿，负手而立。 他的脸上，破天荒地露出心事重重的表情。 以往，他总是面色平静，甚至面带微笑地面对下属、面对所有人。 但现在，四下无人，他也有点绷不住了。 中山文祈讲述的内容，实在太有冲击力。 创造钢铁星球的古老种族，群星中游弋的戴森球结构，地球核心的神秘起源，以及一场不知何时而起，何时而终，却与一切有关的战争。 一场在宇宙尺度展开的，甚至发生在宇宙之外的战争。 这已经是陆明第三次听闻它。 第一次是他与奇美拉搏杀时，万兽之母向他透露的信息，言语之间，这场战争似乎是某种远高于侵略地球这一目标的，某种兽群的终极愿景； 第二次，是不久前，兽群枢纽化为人形时又提到了它，而这次，对方自称只是“逃兵’。 而现在，在中山文祈的口中，那场战争甚至与塞伯坦的创造者有关。 这战争究竟发生在哪里？ 它发生在谁和谁，或哪几方之间？ 它究竟以什么形式进行，又持续了多久？ 它打完了吗？谁赢了？ 它的胜负和人类有关系吗？ 究竟又是什么样的战斗。会需要用人工神明当做武器？！ 而孕育出钢铁巨人的塞伯坦，甚至只是那件武器的一个组件。 然后这件武器的另一个组件，想要把地球和塞伯坦一起吞掉。 太操蛋了…… 陆明闭上了眼睛。 这些信息背后，隐藏着人类无法想象的恐怖与灾厄。 这种尺度的战争如同天地倾覆，而人类文明犹如末世之战中一缕风中的尘土。 渺小到了无人在意的地步。 可他陆明在意啊。 第一次，以人类新时代君王自居的少年，心头泛起沉重的无力感。 他想建立的一切，他想保护的一切，仿佛都被巨大而未知的危机环伺，可他却不知道该做什么，甚至不知道敌人究竟是谁。 除此之外，又是谁在追逐兽群？ 他的地球保卫战，真的已经胜券在握了吗？会不会有比兽群更恐怖的东西到来？ 他确实拥有系统，无往不利，战无不胜。 但前提是，他作战的对象是具体的敌人。 而非什么抽象的“战争”，吞噬星辰的戴森球，和无法准确捕捉信息的奇怪黑色线条。 更别提他自己的事——陆明现在非常确定，自己身上的秘密，绝不是全都能拿“系统”二字解释的。 少年抬头，深呼吸几下。 此时圣殿在望，战舰周围雷云蔽天，而地心世界天地旷远，而大陆战舰巡行在地心世界的正中，甚至地球的正中央。 独自站在平台边缘的他，忽然很有仰天长啸的冲动，以宣泄心头苦闷。 而他也立即这么做了。 “啊啊啊啊啊啊——！！！嗷嗷嗷嗷嗷……” 陆明的吼声响彻四方，过了一会儿，又变成了嗷嗷的怪叫声。 “嗷”了一会儿，陆明都被自己逗笑了。 这时，轰隆隆的声音从背后的远处响起。 陆明回头，看到震荡波从舰桥厅的的侧门走出，远远向他走来。 激光鸟蹲在独眼巨人的肩头，向他挥舞着翅膀，同时，中山文祈也在一旁，漂浮着跟上钢铁巨人的步幅。 平台过于巨大，陆明甚至等了一会儿，他们才走到他的身边。 在这个过程中，陆明仔细看向圣殿的方向，眉头皱起。 他已经看清了圣殿前方，长阶下那个东西是什么了。 “好怪哦……再看一眼。” 就在陆明嘟嘟囔囔的时候，震荡波等人已经走了过来，独眼巨人看了看陆明，说道： “之前，我在舷窗那边看到你做仰天咆哮状， “激光鸟说，你的心率肯定在大幅波动。” 钢铁飞鸟二话不说，一翅膀扇在震荡波的后脑勺上，“咣”的一声，擦出一溜火花： “你卖我。” 震荡波抬手摸了摸脑壳，走到陆明身边，蹲下身： “根据你的肢体语言，我推测你的心理压力较大。” 陆明翻了个白眼： “哇~好厉害~这都能猜到~呱唧呱唧。” 震荡波转头看看他： “可以让声波给你讲一点塞伯坦传说故事，舒缓心情。” 陆明叹了口气，无精打采： “说吧。” 下一秒，激光鸟的发声设备中，传出声波的讲述： “记录：民间故事。 “信源：旧塞伯坦神学研究院档案馆（御天敌掌权后裁撤）。 “传说，宇宙诞生之初，奇点绽放，天尊随之诞生。 “祂是宇宙中善的代表，象征光明与秩序，为宇宙中的一切生灵做出了表率。 “但有光，就有影。 “随着天尊的诞生，另一个与他对应的存在，也在群星之下的暗影中现身。 “它是恶的代表，是吞世之兽，是毁灭的具象化，象征着黑暗与混沌， “世间万物恐惧地凝视着它巨大的身躯，称其为：宇宙大帝（Unicron）。” 陆明点了点头： “很常见的二元论传说，” 他笑着看了看震荡波和激光鸟： “看来我们两种生物之间的相似点还不少，除了都有人形，我们的文化中也都有二元善恶观。” 声波继续说道： “从诞生的这一刻起，天尊与大帝就是彼此的死敌。 “他们是最初和最强大的变形者（Transformers），而他们的变形形态，都是星球。 “他们彼此敌视，征战不休，他们之间的战斗击碎了一颗又一颗星球，他们的死斗穿越黑洞，跨过巨引源，撕开一个又一个宇宙的通道，在不同宇宙中展开漫长的厮杀。 “宇宙大帝的最终目的，是终结一切存在，使宇宙成为虚空。 “而它只有一个克星，就是天尊——因为天尊代表生命，也创造生命，对于身为混沌化身的宇宙大帝而言，生命就是它无法忍受的恶疾。 “甚至有学者认为，宇宙大帝代表着宇宙必然冷寂的黑暗结局，而为了让世间长存希望，宇宙的意志才创造了天尊，保护世间的一切——如果没有祂，宇宙大帝已经毁灭了万物。 “他们是宇宙善与恶、秩序与混沌的化身，他们永恒的战斗，代表着宇宙的动态平衡，象征着宇宙生生不息的过程。” 陆明嘴角的笑意慢慢消失。 他眉头慢慢皱起，意识到了什么。 声波继续说道： “终于有一天，宇宙大帝发现，自己一直无法击败天尊，而天尊也意识到，再打下去，宇宙中也就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孕育生命了。 “于是，他们同时向对方发出全力一击，他们的对轰粉碎了一百万颗星球，在星系群之间炸出数十亿光年的空洞。 “就这样，两个宇宙巨神的战斗告一段落——这一击让他们两败俱伤，无法再战。 “又经过十亿星周的对峙，他们同时变为星球伪装形态，脱离了战场，隐藏自己的痕迹。 “天尊找到一处合适的星域，开始修复自己，并创造生命——而这些生命，也就是塞伯坦人，肩负着在宇宙中散播光明与秩序的义务，以此增强天尊的力量，为天尊与大帝的最终决战做准备。 “而宇宙大帝则遁入星空远海，不断吞噬着星辰，积蓄力量，等待着反扑的那一刻。 “未来，有一天，当塞星人准备好，深空中就将浮现出一颗比塞伯坦还要巨大的，明亮的钢铁星球。 “它有着深渊般的巨口和狰狞的双角，妄图吞噬塞伯坦，熄灭宇宙中的光，毁灭一切秩序与光明。 “而我们，将在领袖的带领下战胜大帝，保护世间万物。” “……” 死寂。 死一般的寂静在平台边缘蔓延。 声波等了一会儿，发现陆明没有反应，继续补充道： “这个故事很多塞星人都知道，神铸所的导师们很喜欢用这个故事吓唬那些刚刚诞生的神铸体，以塑造他们的观念，形成共同的善恶观。” “……” “删去这个故事里塞星沙文主义的内容，以及过于明显的宗教元素，还有神话色彩后，我认为其中蕴含着一些切实的信息。” 陆明咧着嘴看着激光鸟和震荡波，一言不发。 “我讲完了。” 声波继续补充道。 “……谢谢你激励人心的故事。 “心情好舒缓哦~” 陆明也补充道。 过了几秒，少年原地一蹦三尺高： “还tm让不让人活了！！啊？！让不让！！！ “还给我讲故事？！合着你们这是查完了资料，对上号了，发现文祈故事里的怪物确实存在，过来给我‘报喜’了是吧！！！” 震荡波和激光鸟对视一下，向他点了点头： “然也。” “……” …… 第477章 I have a plan …… 陆明气得又吱哇乱叫了半天，才悻悻地叹了口气： “行吧，执道咧。 “还能咋地，该干啥干啥呗。” 他脸上的郁结神色已经消失，只是依旧苦着脸抬手指了指前方的圣殿： “这就到了，咱先去会会这位索迪亚克。 “怎么也是比地球和塞伯坦都要古老的存在，我问问祂这些事儿咋整。 “最坏的结果也就是不能提供实际帮助，万一能有点助力，也是好的。” 他又想了想，抬腿踩了两下脚下的地面： “在吧，大姐。 “万一，我是说万一啊，这位索迪亚克要对我们不利……” 一个铿锵有力的女声从舰桥厅处传出，声震八方： “懂， “那我就撞过去。” 舰桥厅内，天骄锤立在在舰长席旁，锤头向下，仿佛立在一个专门放锤子金属槽里。 只是这个槽与与地板上的大量设备连接在一起，那些设备的管路一部分连入地下，一部分在舰桥厅内蜿蜒，如同一条条金属巨蟒。 当陆明不在舰长席上，整艘大陆战舰便处于赛天骄接管的状态。 体型接近组合体的钢铁女巨人，其虚影正站在天骄锤旁，目光冷峻地盯着前方的圣殿： “武器模块还需要大约十几小时才能完成建造， “但这艘泰坦级战舰本身就是武器。” 身为十三天元之一，她见过的大场面多了去了，心智之坚，犹如铁石。 管它是什么地球意识还是压缩宇宙泡，只要对方展现敌意，她不介意把这玩意直接撞出地心，插到月亮上去。 陆明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不是会轻易被情绪劫持思想的人，一通嚎叫发泄后，自己就想明白了。 其实一切也没那么糟。 再怎么着，总比闷在地下室，听着嵌合体爬过窗前的日子好得多不是？ 远方的战争还不是他现在要操心的，他更不该被胡思乱想压倒。 行动起来，并持续行动下去，总会有进展。 先与“盖亚”聊聊，继续清理地心巨兽，然后是地表。 借助塞星科技开始地外殖民，再去塞伯坦，想办法光复那颗钢铁之星。 到时再跟那个天尊谈谈，对齐信息。 至于那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一旁，安静站立的中山文祈看了一会儿这个咋呼半天又安静下来，苦着脸的少年，嘉许地点了点头，转头望向即将抵达的圣殿。 原来，这就是您选择的救世主。 真好。 这种时候，种族危亡之际，唯有锐意进取、又有钢铁般意志的少年人，才最能打开局面。 而祭司一族的职责……终于结束了。 白衣女人转头看向舰桥厅内，透过巨大的落地舷窗，远远看着那个蜷缩在明黄色机器人身边的瘦小女孩。 眼中尽是不舍。 “文君……” 中山文祈很清楚，自己并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 她的一生，都奉献给了祭司的职责。 地心世界没有多少朝政，但她要日日沟通盖亚，指导各国时令耕种事宜，更要在预知到众神那频繁的殴斗时，提前通知各国国民的撤离，或请求魔斯拉大人的协助。 可以说，文君是侍女和黑玉卫们带大的，悬圃的教书先生们则教会了她做人的道理。 幸好，文君健康成长起来，成了开朗热情的好孩子。 而今天，祭司一脉，终于完成了夙愿。 接下来，文君大概率不必像她一样，终老于一城，等候着盖亚的令谕。 她可以离开地心，去见识更广大的世界，甚至星空。 “妈妈不能陪在你身边了……” “你说啥？” 忽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中山文祈一跳。 她转过头，才发现陆明已经溜达到她身边，好奇地看着她，并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舰桥厅内的文君： “文君是个好孩子。 “聪明勇敢，必成大器。” 少年偏了偏头，笑着问道： “祭司大人，啥情况，你要死啊？” “……” 中山文祈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铁之主大人这也太、太直白了…… 一旁，独眼巨人肩头的机械飞鸟点了点头： “虽然她嘀咕的声音很小，但我也听见了。” 震荡波低头看了女祭司一眼： “未发现细胞衰减或癌变的痕迹。 “目测你还有大约一星周的寿命。 “正常情况下，你应该能看到曾孙辈的嫁娶。” “……” 中山文祈有些尴尬地拢了拢鬓角的发丝，解释道： “我能活多久，其实不由我做主。” “嗯？” 陆明微微皱眉。 他回头看了一眼雄伟的圣殿： “细说。” 中山文祈调整了一下情绪，慢慢说道： “您应该已经发现了，文君虽然是我的克隆体，但她的容貌和我完全不同，更接近地心人。” “嗯。” “这实际是演化的结果，是生物适应外部规律的体现。 “当时候到了，当她的大脑发育到合适的水平，她也会觉醒能力，连接盖亚——她今年已经十五岁，明年，她就会接替我。 “她的身体会迅速发育，成为下一代祭司。 “而我，将会结束我的使命，” 文祈偏过头看向圣殿，不让陆明看到脸上的伤感神色： “这其实是我们的宿命——祭司，所有祭司，第一代祭司，根本不应该活下来。 “我们因肩负职责而生，因践行职责而在，也因结束职责而亡。” 陆明皱着眉头想了想，问道： “这些是盖亚告诉你的，还是你自己琢磨的？” “盖亚不在乎这些小事，” 文祈失笑： “与盖亚沟通的能力，还有世代遗传的记忆，只会传给最健康的个体。 “当文君准备好，我就会失去这种能力。 “我就会去泰坛下方的洞窟——这也是我母亲的选择，我母亲的母亲的选择。 “那些记忆，那些远古的记忆，会逐渐离开我的脑海——也包括我的。 “最后，我会变成一具没有记忆，也没有意识的活尸，连进食与饮水的本能也都忘记，直到死去。 “文君会带着那些记忆活下去，饮用女子国的水，生下一个孩子，继续我们的职责。” 陆明点了点头，面无表情。 过了一会儿，当大陆战舰已经平稳行驶到圣殿边缘的时候，陆明才开口道： “一会儿我跟祂说说。 “看看能不能别这样。” 中山文祈转头看向陆明： “您……不必的，铁之主大人，” 她的脸上带着伤感与豁达交织的笑靥： “或许我的描述让您动了恻隐之心，我很感激。 “您这样的强者和王者，还能保留人类的基本感情，已经很难。 “但我的一生过得很值得，诸国宾服，神权在握，我……” “你误会了。” “嗯？” 中山文祈愣住了。 陆明摇了摇头，认真说道： “这和恻隐之心没关系。 “我在想，以后我可能也会需要‘祭司’，更多‘祭司’，” 陆明伸出一只手，向圣殿的方向展开，握拳： “一个不够用啊。” “啊……？” 少年冷冷地看着圣殿，看着形制古朴的巨型建筑，看着长阶之上黑洞洞的大殿正门。 他确实对祭司一族完全被工具化的命运感到不适。 但他也确实另有想法。 如果盖亚，也就是索迪亚克，真的是某种连古老种族都垂涎的超级能源，是引发兽群袭击的真正原因。 他怎么可能不想将其据为己有？ 而祭司这种可以直接沟通盖亚的专门人才，一个怎么够用？ 他离开地球时，身边不得带一个？ 以后的人类殖民地，是不是得各放一个？ 想到这里，他随口问道： “你一胎最多能生几个？” “啊？？？” 独眼巨人的肩上，激光鸟缓缓做出战术后仰的姿势。 震荡波则扫描了一下，认真评估道： “保证胎儿健康的前提下，最多4-6个。” “……？！？！“ 看着瞳孔地震的女祭司，陆明噗嗤一下乐了。 “逗你的。” 少年上前两步，微微屈膝，从平台上一跃而起。 强风拂过鬓角，几秒后，陆明轻盈地落在甲板上，小跑几步，来到战舰甲板的侧方。 此刻，大陆战舰正缓缓平转，侧停在充满荒古气息的宏伟神殿旁。 而陆明所在的位置，正下方，这长如城区、高逾楼宇的巨大甲板下，便是神殿的前广场。 一个奇怪的东西，正盘在广场中央。 那东西的形状很难形容，硬要说的话…… 仿佛一只肥硕的虾仁，抱着一颗鹌鹑蛋。 …… 第478章 另一个陆明（下） …… 陆明凝视着那东西。 那是一个灰不溜秋的“虾仁”状物体，一面原地蛄蛹着，一面用四肢抱紧怀里的东西—— 一个白白的蛋。 紧接着，这东西似是感觉到了什么，睁开双眼，抬起头，看着遮蔽圣殿上空的巨大战舰。 它动了。 它雄浑的身躯直立而起，向着笼罩神殿的巨大战舰，发出巨大的咆哮声！ “——” 少年挤了挤眼睛…… 那是？！ 随着空气被点燃的轰鸣声，震荡波也背着飞行背包落下，激光鸟则飞出甲板，在圣殿上空盘旋。 微风浮动，中山文祈也从平台上飞降下来，落到陆明身边。 女祭司素来端庄的面容激动起来，她伸手指着下方，声音颤抖地说道： “果然！ “是哥斯拉大人！” “……” 陆明沉默地看着广场上的“哥斯拉”。 看着它那圆滚滚的身体，圆圆的头颅，圆圆的眼睛，怒气冲冲而鼓起的腮帮子…… 以及大约六米的身高。 “……呃，” 陆明抬手，指了指这只虽然比人类大上的不少，但撑死也就两层楼高的“巨兽”： “这也是……哥斯拉？” “应该……是吧……” 被这么一问，中山文祈也有些不确定了。她探头看了又看，犹豫道： “众神之王是盖亚的守护神，女王则是盖亚的传令使。 “这两点绝不会错，而祂们也不会死去，一定会回来——这些都是盖亚传递给我的信息。 “那我想……这就是哥斯拉大人。” 女祭司看着下方气鼓鼓对着战舰大吼大叫，发出“哇哇”声音的小胖蜥蜴，也有些忍俊不禁： “但我没想到，祂……变得这么小。” “也有可能是另一只，” 陆明若有所思。 与中山文祈不同，他可是亲眼看着哥斯拉被抽筋扒皮，替换成腐败的感染体的。 他更倾向于，这是一只新的。 “我怀疑，它其实是那只大个哥斯拉的复制体， “或者是孩子之类……无所谓。 “另外，它后面的是什么？” 陆明又指向这只小号哥斯拉身后。 那是它原本抱着的东西——一颗十米高的白色巨蛋。 蛋立在地上，通体散发着绿色的光芒，“蛋壳”并非完全隔光，可以看到其中有虫子般的东西蜷缩着，散发着光芒——这分明是一枚茧。 “那是魔斯拉大人，” 女祭司异常笃定： “我能感觉到——文君肯定也感觉得到，祭司一族和魔斯拉大人有着特殊的精神联系。” 陆明有些疑惑： “话说，既然都是为盖亚干活的‘同事’，那你们这个联系为什么不是和哥斯拉？ “它明显才是对抗兽群的主力吧。” 这个疑惑他有一阵了——哥斯拉不是明显比魔斯拉厉害很多吗？ 中山文祈梗了一下，她想了想才回答道： “因为哥斯拉大人……呃，比较高冷。 “别说人，连众神也不敢靠他太近……除了魔斯拉大人和猿主狌狌。 “前者与他皆为盖亚的左膀右臂。 “至于后者，上古时代，狌狌曾和哥斯拉大人并肩作战，压服其他巨兽，因此有旧。” “哦~~” 陆明玩味地挑了挑眉毛。 他发现，包括拉顿在内，这些地球本土巨兽还挺有意思。 有自己的“兽”际关系不说，还都有点性格。 与之相比，来自星空的兽群，更像是无情的怪物，和巨大的血肉装甲。 正想着，陆明感觉到一阵惯性施加在身体上，大陆战舰完全停稳了。 就在他们交谈的时，大陆战舰已经完成下降，刚好停在了圣殿长阶下方的广场边缘，完全静止。 陆明轻轻一跳，便踏上了神殿前广场的地面。 广场铺着材质如同金属般的地砖，十分干净，没有任何灰尘，陆明落地的声音格外响，形成小小的回音。 与此同时，舰桥厅的打开一扇侧门，“信念”从中走出。 随着机械变形合拢的声音，一只巨大的机械臂从甲板下方伸出，夹住天骄锤，递到“信念”旁。 赛天骄的声音从巨锤顶端传出： “带上我，带上我！ “我也想看看索迪亚克！” 陆明回过头，嘴角抽搐地看着舰桥厅一侧伸出的锤子： “不是姐们。 “你刚刚立起来的‘可靠的外星大姐姐’的人设呢？ “咋这么快就崩了？” 赛天骄的影像从锤子上投射而出，双手以叉腰，理直气壮： “没事儿啊，我就算离舰也能控制战舰，一样。” 陆明摊了摊手，“信念”伸手接过巨锤，在等离子火焰的光芒中升空而起，落在了陆明的身边。 地心世界诸国的国君也走了出来，纷纷驾驭力之石，飞落到女祭司身边，紧张地看着广场上的东西。 文君也来到母亲身边，紧张地握住了她的手。 一行人正前方，圆滚滚的小号哥斯拉——或者说，哥斯拉二世，护住身后的白色巨茧，瞪着圆圆的蓝眼睛看着他们， 陆明刚刚迈步，小胖蜥蜴立即张开嘴，发出威吓的吼叫声—— “哇~哇~” 陆明：“……” 他身后，牵着女祭司手的文君眼睛立刻瞪大了： “哥、哥斯拉大人吗……？！好可爱……” 陆明看着这个圆滚滚的小号哥斯拉，脑子里想的却是另一个问题—— 如果这个叫索迪亚克或者盖亚的东西不挪窝，那以后，至少得留守一个泰坦级的力量在这里，以保护它不被任何地外势力夺走。 毕竟，它昔日的第一打手现在已经回炉重造，成了这么个比普通塞星人还矮两头的蜥蜴宝宝。 指望这只宝宝哥斯拉像以前那样以一敌百，显然是不现实的，它肯定需要相当长的时间成长起来。 包括它身后那个还躲在茧里，处于毛毛虫形态的魔斯拉。 至于其他巨兽，拉顿什么的……且不说战斗力能否达到泰坦级别尚且存疑，那欺软怕硬的德性，看起来就很靠不住，不像是能打硬仗的样子。 陆明一面思考，一面迈步向前。 “嗷嗷嗷！” 小哥斯拉努力直起身体，让自己的个子显得大一些，使出全部力量大叫着，试图吓退陆明。 以及和他身后红蓝两色的庞大机甲。 陆明眉头微皱，思考着如何分配军事力量，根本没注意眼前的蜥蜴宝宝——虽然小哥斯拉比他高四米多，但无论如何作态，它都根本没让陆明感受到半点威胁。 随着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圆滚滚的小蜥蜴终于怒了！ 它闭上嘴巴，恶狠狠地盯着目中无人的直立猿，浅蓝色的光芒从它尚且小小的背鳍板中亮起，由尾部向上，瞬间完成蓄能！ 它猛地张开嘴巴，蓝色的光芒从鼓囊囊的腮帮子中倾吐而出！ “噗噜噜——” 在空中吐出一道直径一米左右的蓝色火球。 火球在两秒内消散。 陆明：“……” 哥斯拉的暴怒终于引起了他的注意，少年看着双眼开始涌出泪花的小胖蜥蜴，无奈地停住了脚步： “……有没有人管管了？啊？？人呢？？ “你家小孩要哭了……不对，已经哭了！它开始闹了！！家长呢！！” 陆明咧着嘴，而小哥斯冲他张牙舞爪了一会儿，便转身抱住圆圆的白色茧子，把后背对着他，开始抽抽。 就在陆明头疼的时候，圣殿长阶上方的黑暗中，一个仿佛从极远处传来的声音响起： “孩子，退下。 “让他进来。 “我要见他。” 那声音仿佛很远，远到听不清男女，却又异常清晰地在陆明耳边响起。 挡在陆明前方的小胖蜥蜴终于不闹了。 它转过头，“恶狠狠”地瞪了陆明一眼，便用力抱起那只茧，嘿咻嘿咻地跑掉了。 陆明无奈地笑了笑，迈步走向长阶，同时抬起一只手，伸出大拇指向身后指了指： “只有我？他们呢？” “你的机甲和天骄锤可以跟来。” 大殿内响起回答。 陆明回过头，看到中山文祈、文君，以及所有地心世界的国君已经恭敬地站成一排，不近半步。 震荡波和激光鸟则向他点了点头，激光鸟抬起一只翅膀，隐晦而迅速地指点了一下自己翅膀下的炮口，意思不言自明——警戒中。 少年不再犹豫，他迅速走到长阶之下，昂首阔步，拾级而上。 红蓝两色的机甲拎着巨大的神锤，悬浮在他的背后。 与此同时，一个人影忽然从长阶上的黑暗中出现。 那人双手背后，踱到阶梯边，低下头，微笑着看向毫无畏惧的少年。 陆明抬起头—— 那是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男人。 他身形健硕，足踏军靴，身着一套暗色迷彩服，外面还套着军用战术服。 这套战术服并非简单的战术背心，而是包含护肩、护裆和护腿的全套装备，被防弹插板撑得如同板甲，口袋中也插满各种装备，还有好几个样式奇怪的“手雷”，胸挂上是一把样式十分科幻的手枪。 陆明的目光瞬间扫过他全身的武装，包括肩上看起来有些年头的臂章，以及其上的小字： Gamma-13 MTF“Asimov''s Lawbringers”（Gamma-13机动特遣队-阿西莫夫）。 最后，他看到了这个中年人的脸。 陆明愣在了原地。 那……是他自己的脸。 只是那张脸不复少年的意气风发，略显沧桑，额头上还有一道自上而下、几乎将脸劈开的疤痕。 长阶尽头的“陆明”向他笑了笑，招了招手： “来。” 便转身向殿内走去。 他转身的瞬间，陆明看到，其作战服背后有一个图案。 那是一个白色的近圆形纹章，大致是两个嵌套在一起的圆，外侧圆圈有三个对称的凸起，内侧的圆上有三个向内的箭头。 …… 第479章 辣手佛心（上） …… 陆明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 他不知道这人究竟是谁，也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和自己长得一样。 但他非常确定，对方知道一些秘密——一些有关于他的，但他自己完全没有头绪的秘密。 因为那个图案，那个对方战术服后的白色近圆形图案。 那正是曾两次出现在他意识深处，被重重记忆封锁的图案！ 他几乎是跃上长阶的顶端，另一个“陆明”已经消失无踪，眼前唯有浓稠的，不符合物理法则的黑暗。 但这黑暗并不恐怖暗沉，反而带着温暖的气息，隐约可见点点星辰。 他迈步上前。 …… 陆明睁开眼睛。 硝烟在眼前弥漫。 他正牢牢贴在墙壁上，仿佛试图将身体吸在墙上。 他的手在霰弹枪的聚乙烯握柄上反复抓握两下，很好，触觉反馈还在。身体的零件暂时完整。 但全身的血液都在上涌，耳鸣不止，近乎失聪。 战术耳机让他避免了在刚刚的爆炸中当场失聪的命运，但他的目镜已被炸碎，只剩眼镜腿卡在耳机下。 在公寓楼的走廊中笼成暗沉的灰雾——通风体系早已完全闭锁，而陆明身后，原本是走廊入口的木门已经消失。 原本是门的位置不知何时爬满了常春藤，大量五颜六色美丽的鲜花从绿藤的缝隙中窜出，放声歌唱着《加州旅馆》和《此情可待》。 走廊另一端的门大约也是如此。 现在，他和它，被困在了这条不足十平米的L形走廊中。 他在短端。 陆明面无表情地瞥了一眼视界的右下方—— 透过烟尘，乔汉娜歪倒在走廊对面的墙下。 她的双腿不停抽搐，但那并非人类神经反射的结果，而是好似游戏bug导致穿模般的景象，她穿着迷彩裤的双腿毫无规律地旋转着，一点一点没进了墙里。 陆明抬起眼皮，又向上看去——罗德里安正悬挂在天花板上，正向陆明微笑： “队长，我现在感觉好极了~我脊柱的伤也不再疼了……” 陆明看着自己仅剩下一颗头颅的副队长，天花板同样是混凝土结构，而现在，那灰色正爬上罗德里安的脑袋。 两秒后，罗德里安的笑容定格了。 陆明低垂眼帘，调整呼吸，忍受着肺部炸开般的痛觉，不让自己咳出来。 他的右手缓缓抬起霰弹枪口，在“L”形走廊的拐角探出枪口戒备，同时松开握住枪管的左手，摸向挂上的“手雷”。 现实扭曲者，这些无法控制自己力量的怪物，这些世界规则失控的受害者与加害者，他们仿佛随时会忽然爆炸的人体炸弹，潜伏在世界的各个角落。 无论是战术核弹、温压弹、加特林还是AR步枪，无论是冷兵器、重压、电击还是泥头车，全都对它们无效。 自失控的那一刻起，它们便化为了某种无法理解的火焰与病毒，污染着周围的一切，肆意玩弄着物理法则，抹去现实与想象的边界。 但，即使是达到“黑型”的现实扭曲者，那些自称神明或使徒的怪物，也无法在零距离承受一发斯克兰顿现实稳定锚。 这个“绿型”一定也不能！ 就在这一刻，走廊的灯光开始剧烈闪烁。 一种由远及近的、仿佛狂风吹过洞穴般的尖啸声猛然从L形走廊的长端响，骤然逼近！ 陆明用力向后倒去！ 他努力不让自己看向乔汉娜在空中挥舞的双腿，也不让自己的身体砸在花朵与绿藤组成的“合唱团”上。 下一秒。 一副燃烧着光芒的骷髅，占据了走廊拐角的全部空间！ 那是一副一米七左右的枯骨，但它是活的，它的脑袋不断抽搐，双手抱头，在极端的痛苦中发出死亡女妖般的尖啸声！ 它悬浮着逼近陆明原本所在的位置，所过之处，混凝土化为泥浆，泥浆变为纸片，纸片纷飞燃烧！ 这漫长的一瞬间，陆明平躺在地板上，看向上方飞过的、曾经是人类的现实扭曲者。 一阵诡异的滑腻感正从双足向上蔓延，但陆明只是面无表情地拉开手中的现实稳定锚，一个鲤鱼打挺，猛地伸直手臂—— 将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一根紫色双头龙的霰弹枪前端，深深捅进这个实体暴露在外的肋骨中！ 漂浮的火焰骷髅瞬间扭曲起来，它的肢体在空中挥舞，尖叫声变为痛苦的呼喊。 而陆明完全凭借单手与身体的力量，将正在转化成某种天使的怪物用力拽下来，按住！ 火焰瞬间爬上了他的身体，但在完全燃烧成一根火炬的瞬间，陆明凶狠地抡圆手臂，将绽放蓝光的稳定锚，重重塞进了对方的嘴里！ 这一瞬间，他看到了自己忽然失去知觉的双腿——它们已经变成了两只巨大的士力架，散发着诱人的甜腻气息。 而陆明的嘴角泛起笑意。 铍青铜合金罐体被巨大大力量粗暴地按进了骷髅的口中，在仿佛慢动作般的画面里，陆明看见它的牙齿颗颗断裂、飞散在空中，稳定锚甚至将它的下颚顶开。 下一秒，蓝色的光芒充盈了陆明的视野。 仿佛过了一个呼吸的时间，又仿佛千万年，一切恢复了正常。 尖啸与歌声同时消失，走廊内不再燃烧烈火，而陆明正以一个滑稽的姿势，按着一个满口鲜血的金发男孩。 他的双腿也恢复了正常，证明休谟指数回到了正常水平，现实重归客观。 在看到自己双腿的那一刻，陆明飞速扫视墙壁与天花板——乔汉娜的双腿安静地躺在地上，断茬整齐，鲜血横流；罗德里安的脑袋不在那里，正在地上滚动。 不再说话。 陆明低下头。 他的双眼与金发少年的双瞳对视。 对方正用充满恐惧的眼神看着他。 然而下一刻，男孩的眼球开始融化，向内塌陷！ 火焰开始从他的眼眶中蔓延，而他喉咙里刚刚挤出的求救声，仿佛被某种调音软件处理一般，开始变成歌唱。 陆明飞速从胸挂上拔出手枪，对准男孩的太阳穴： “碰！碰！碰！” “啪嗒。” 男孩的手无力地落在了地板上。 陆明凝视着近在咫尺的，已经被打烂的脑壳。 有那么几秒，他就看着这坨血红的烂肉，一动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他收回手枪，站起身。 陆明抬手摸了摸头盔上方，只摸到一些玻璃碴——摄像头碎了，得自己汇报情况。 他抬手在耳机上按了一下，指挥中心混乱的话语声立刻充斥听觉，陆明清了清嗓子： “任务完成。 “回收成功，异常项目为澳洲隼电脑修复系统，安德森机器人公司旗下的小型产品。 “但它的持有者是一个“绿型”。 “它失控了，我们失去了乔汉娜和罗德里安。 “让清理队进来。” …… 陆明睁开眼睛。 他艰难地从满是石子、沙砾、瓶子碴的海滩上支起身体，翻个身，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过了几分钟，他才爬起来，看着身边的另一个身影—— 一个金发的小男孩，身上工装破烂，昏迷不醒。 他的一只手是金属组成的手臂，如同终结者。 难怪把他拖上来时这么重。 陆明深呼吸几下，感受着身体状态的恢复，慢慢起身，来到男孩身边，开始按压他的胸口。 几秒后，男孩咳出两口水，陆明将他托起，看着他大口呕吐出海水。 陆明转头，看向海岸线的另一端—— 一个巨大的、数百米高的机械结构，正缓缓歪倒在海水中。 天空中，一艘巨型战舰般的物体正在离去——它刚刚迸发出耀眼的光芒，命中了那个吞噬上千条性命的，人造的失控异常。 从耳机中指挥中心传来的各种声音里，陆明勉强分辨出了情况： “破碎之神”教会那些疯子，真的举行了他们所谓的仪式！ 他们召唤出了某个未知存在，那东西一路生长，吸引人类自愿混进去，仿佛某种诡异的机械、血肉组合体一般。 这个实体一路向西，抵达此地，在墨西哥西岸准备进行下一步“登神”。 但最终，GOC（全球超自然联盟The Global Occult）与基金会达成了某种协定，这个对异常秉承“格杀勿论”原则的联合国下属军事组织，动用了原本位于木星轨道上的SCP-2399——一艘强大的异星战舰。 击沉了那吞噬无数人的伪神。 数个特遣队被迫卷入了这场失败的收容，Gamma-13也是其中之一。 而他又成了幸存者。 看着已经能摇摇晃晃站起身的小男孩，陆明同样站起身。 然后将手枪顶在了男孩的太阳穴。 …… 第480章 辣手佛心（下） …… 陆明将手枪顶在男孩的太阳穴。 远处骤然响起凄厉的哭嚎声。 他眯起眼睛，看向那方向—— 黄昏的阳光下，几个身披长袍的人影，正从巨大实体被击坠的位置向这里跑来。 他们奔跑的速度异常之快，远超普通人，陆明甚至能从他们身上隐约听到轴承的声音。 为首的女人发出尖啸和哀嚎，四肢并用，却在陆明前方几十米的位置踉跄栽倒。 她的嘴巴里满是沙砾，脸磕出鲜血，用德语嚎叫着： “别杀他！！！ “不要！！” 她身后的同伴跟了上来。 陆明扫视着这些人，他们身体上的改造痕迹非常明显——除了跌倒的女人。 只有她，是靠着自己原本的双腿发疯般跑过来的，跌倒后一时半会便爬不起来。 其中，一个身材瘦高，有着混血特征的光头男人走上前来，摘下兜帽。 他的金属颅骨在夕阳下反射着光辉。 男人的脸上带着某种高傲与悲悯混杂的神情，但他低下头，努力调整呼吸和语气： “请不要杀害他，狱卒。 “破碎之神教会愿意为这次事件负责。 “这次事件是本地教会的独走，我们事先并不知情——‘工厂’欺骗了他们，当我得知并带人赶来时，一切都来不及了。 “那伪神已经过于巨大，也吞噬了本地教会的所有人，包括那名疯狂的主教。” 陆明偏了偏头，没有说话。 但他的食指已经扣进了扳机环。 “我的孩子！！！” 女人的嚎叫声差点让陆明直接走火，但他皱了皱眉，依旧看向那个光头的牧首，用德语说道： “负责？ “知道死了多少人吗？ “基金会还在统计，初步估计超过三千五百人——这只是直接被吞噬的人数，不包含那怪物一路推倒的楼宇和引发的次生灾害。 “你们怎么负责？” “我们……” 光头男人张了张嘴，但他立即意识到自己不能再这样说下去，而是双手下压，尽量诚恳地说道： “但无论如何，和这孩子无关。 “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一只手在意外中残疾。教会为他接上了可用的手臂，他的母亲与他便皈依于神。 “请不要伤害他。” 男人忽然想起了什么，他在自己的长袍下飞快摸索着，掏出一样东西—— 那是一颗金色的齿轮。 “这，这是我教施洗的圣物。 “我懂你们的规矩——‘狱卒永不放弃’，你们不像GDC那么残暴，但你们一定要带回点什么。 “拿去吧，这是我教的宝物。 “它绝对可以称得上你们所谓的‘异常项目’——就是它为这孩子完成了改造，让他的手臂重生。” 男人的声音甚至开始颤抖。 实际上，没有人会觉得，这个自称基金会的庞然大物，这个在GDC成立之前便蛰伏在世界暗面的神秘机构，是不残暴的。 从蛇之手到破碎之神教会，从金色黎明到金箭结社，甚至混沌分裂者与“工厂”，人类文明中一切与异常相关的组织，全都或多或少受到过这群毫无人性的狱卒的戕害。 他们自称在保护世界。 但在其他人看来，他们更像是在占有世界。 绝不能让这孩子落入他们手中，他会成为某个“SCP”项目，在永无止境的折磨与实验中失去一切，最终惨死在某个不知名的站点里。 他只是个普通教众的孩子，绝对撑不过那些审讯和实验！ 陆明看着那枚金色的齿轮，摇了摇头。 他低下头，对上了这个孩子的目光。 这是一个不到十岁的小男孩，满头金发，脸庞还没长开，带着一点雅利安人年幼时特有的呆滞面相。 男孩的双眼被恐惧沁满，面对黑洞洞的枪口瘫倒在地，大颗大颗的泪珠涌出眼眶，嘴唇嗫嚅，说不出话。 陆明偏了偏头，忽然问道： “你有止血带吗？” “什么？” 就在光头男人为这个问题而走神的瞬间。 陆明背后的另一只手忽然抡起——大号格斗刀的锋刃在夕阳下闪烁着金色的光芒，瞬间斩落！ “噗！” 血肉被斩断的声音在沙滩上响起，紧接着，男孩的惨叫声划破寂静。 陆明拎起那只金属手臂，将战术服上的止血带取下来，扔在男孩身边： “没事，我有。” 他没有理会那连滚带爬扑过来的母亲，以及站在原地看着他的光头男人，转身走向远方的城市，同时按住耳机： “遭遇破碎之神教会成员。 “与对方发生冲突，带回一件异常物品。 “我的坐标在……来接我。” 陆明身后，几个教众手忙脚乱地用止血带为男孩包扎伤口，那母亲用力抱紧又失去了手臂的孩子，亲吻着孩子的面颊，同时用夹杂着仇恨与恐惧的目光，看向独自远去的男人。 只有光头祭司站在原地，长出一口气。 他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摊开手—— 那枚齿轮已经消失不见。 “所以，您选择了这位狱卒？ “可我不明白……他绝不可能加入我们……” …… 陆明睁开眼睛。 身着白大褂的女人，正用近乎怜爱的眼神看着他。 对方目光中的关切和某些甜腻腻的东西，让他有些不适。 “美纪，我睡了多久？” 女人推了推眼睛，笑意带着一丝狡黠： “对一线作战人员进行精神状态评估时，观察休息情况也是工作的一部分哦~” “少来。” 陆明毫不犹豫起身： “这话你去和伦理委员会说一下试试。 “你就在报告里写，机动特遣队阿西莫夫一级作战人员陆明，在进行精神评估和人格校准时嗯睡了一个小时。 “你看下回还是不是你负责我。” “雅达~” 女人带着委屈的神色贴上来，整个人靠在了陆明的身上： “人家就是想让你能多休息一会儿……你晚上永远睡不好。” 陆明抚摸着女人的秀发。 他的目光习惯性扫视着房间内的陈设——这间办公室内尽是实木装饰，家具摆放经过精心设计，让接受评估的人员感受到发自内心的放松。 更别提那张十分舒服的沙发。 甚至曾有研究员怀疑，这张沙发和某个项目一样具有异常特性，会对人的认知产生影响。 但在连续测试后，大家最终确认，它就是一只很普通的沙发而已。 想到这里，陆明不自觉笑了笑。 在这里工作的人，多少都有些神经兮兮。 用CLEF博士的话说：干我们这一行，哪有不发疯的。 他放开美纪，手指拂过对方额前的发丝： “听到了？ “我的心跳很平稳。 “我通过了吗？” “通过了！” 这一次，女人的神色中有着无法掩饰的放松： “无论是身体、记忆还是人格全都毫无问题，陆君还是这么强大呢！ “最后一项也通过了，我不用拿听诊器了，” 女人姣好的面庞上带着东瀛女人特有的，长期训练出的可爱笑容： “这种听诊，是专给陆君的福利哦~” 陆明皮笑肉不笑地点了点头，转身就走。 …… 陆明睁开眼睛。 他抹了抹眼角的泪水——打哈欠导致的。 昨晚又是失眠的一夜。 可现在实在不是补觉的时候。 他不太舒服地动了动屁股——自己坐着的这张椅子不算大，而房屋内的灯光设计，又让前方长桌后的十几个人看起来极具压迫感。 O5议会。 基金会最高掌权者，监督者，一群无论寿命还是权柄，全都早已称得上“异常”的存在。 关于他们的传说荒诞而离奇，无论是在基金会内还是基金会之外。 有人说，他们其实是恐怖的地外实体、亚伯拉罕神系中的神魔、亦或者某种并不存在的模因幻象； 还有人说，他们其实在很久以前就已经被混沌分裂者推翻，现在的O5议会，只是一群技术官僚用基因工程和异常项目拼凑的人偶。 透过这些带着恐惧意味的、荒诞不经的传闻，陆明其实很清楚，眼前的O5议会，其本质是什么—— 人格化的异常。 有些规则，亘古不变。 持有资本的人类，被金钱异化为资本增殖的奴隶。 持有权力的人类，被权力异化成只珍视权柄的动物。 那么，持有异常的人类呢？ 他们和异常本身，又有什么界限可言？ 想到这里，陆明不自觉笑了一下。 他想到了那个古老的故事—— 少年放下利剑，拥住金银财宝，身上生出锋锐的新鳞。 “恭喜你，陆。” 长桌左端，O5-2笑着合上手中的档案： “你通过了。 “现在开始，你就是Gamma-13机动特遣队-“阿西莫夫”的战术指挥官。 “你在各方面展现出的素养——战斗、战术、策略、人格稳定、知识储备、智力与反应力，全都达到顶尖水准。 “更不用说，你在那些非安德森机器人相应事件中的表现，也已经超过了专门事项的处理队伍。 “伦理委员会甚至认为，有必要请你专门为其他特遣队的一线人员，进行一次全方位培训。 “据我所知，这都不是他们率先提出的，而是战术神学部发出的申请。 “记录显示，你在和他们以及炼金学部的合作行动中，也有着极其优异的表现，可你则是一个……如果这份资料没有错误的话，坚定的唯物主义者？” O5-2的脸上带着一丝惊异： “你甚至……我从没想象过会有这种事——你甚至和破碎之神教会有着一定的……友谊？ “抱歉，或许我的措辞不够严谨，但在数次收容与突击工作中，破碎之神教会都对你提供了情报方面的帮助，甚至行动上的协助，而这些协助同样在安德森机器人和‘工厂’相应事件中出现，好像那些塞伯格是专门来帮你的。 “陆，你负责了所有与机械类异常有关的项目，鉴于你从未对这些帮助进行隐瞒，全都详细地写进了报告，我们也不会怀疑你的忠诚，更别提你通过了所有评估。 “但……可以告诉我，为什么破碎之神的教会愿意帮助你吗？” 陆明眨眨眼，无奈地摊开双手： “我不道啊。 “或许，我就是比较受那些和机器有关事物的……青睐？” 陆明停顿了一下，伸了伸腿，让自己舒服一些，同时组织了一下语言，平静地说道： ”那些培训无甚必要。 “我能做好我的工作，也没有任何秘密可言——下面这些话，我都给战术神学部的神父和萨满们讲过，但他们不信，” 陆明抬起头，直视着O5-2的眼睛： “我尽职责，然后多做一点点。 “如此而已。 “我对自己的认识一直很清晰——我只是普通人。 “而无论做什么，我都愿意在自己的能力范围边界，多做一点点。 “我不需要神秘的奇术，奇诡神明的青睐……或许有，那也是祂们的事，我不在乎。 “加入基金会之前，生命中那些艰难的时刻，没有神秘力量，没有神明的帮助，我只是以普通人的身份挺了过来，并在遭遇异常的那一天活了下来，然后多迈出一步，踏进了帷幕后的世界； “那现在，我也愿意在每一次行动里，在保证主要目标成功的前提下，多做一点点—— “多检查一个拐角，多问一句情况，多想一想方法，多救一条性命。 “或许这其中的某一次，让破碎之神教会对我们的态度有所改观？我不清楚。那不重要。 “然后是下一次行动，再多做一点点。 “再下一次，同理。 “再下一次。 “如此往复。” …… 第481章 叫醒我（上） …… 陆明睁开眼睛。 阳光从窗外照射进来。 这是一间极其杂乱的办公室，房间内满是散落的档案，桌上的烟灰缸已经堆出十五厘米高的烟蒂。 那些档案中的每一份如果散落到外界，都会引起轩然大波，足以任何一个超级大国如临大敌。 但在这间办公室里，它们的待遇还不如一张干净的纸巾。 陆明闭目养神的这一分钟，是想要让自己的上级看完他提交的报告。 但他睁眼后看到的，却是对面的男人正将又一只烟头小心翼翼地插在那一大坨不可名状的烟蒂组合体中，又观察了一下，然后满意地点了点头。 男人抬起头，看着陆明那-_-的神情，眨了眨眼： “What?” 陆明抬手指了指烟灰缸： “好玩吗？” “至少比我接下来要面对的事好玩。” 对面的男人抖了抖手里的报告： “因为接下来，我要通知O5议会，我们最优秀的特工，最不可多得的战略级人才，阿西莫夫的指挥官，要辞职了。 “相信我，接下来的场面……你不必当面汇报，简直是巨大的幸运。” 陆明笑了笑： “我不明白，你们为什么总是给我戴高帽。” “你不明白——？！” 男人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八度： “还高帽？！ “陆，我从不说谎——哦得了，别再用这副表情看着我，我认真的——你是基金会这三十年来最优秀的特工！ “三十年！ “我们经历了无数次收容突破，混沌分裂者，蛇之手的间谍，甚至几次世界末日——你记得吧，嗯？我知道你记得，别笑得像个看客。 “GH-0‘死亡温室’——那次是你重启了世界，对吗？ “而我们在五年前才从马里亚纳海沟下找到那篇文档，意识到那次末日发生过！ “难以置信……你甚至懒得告诉我们。 “你知道他们早就把你列入监督者候补名单了吗？你肯定知道，你就是不说。 “陆，我们都知道你的能耐，连混沌分裂者都称呼你为‘稳定器’。” 男人在办公桌后连续踱步，挥舞着双手： “是不是那些管理层惹到你了？ “他们那些狗屎报告……‘安德森机器人系列的异常素来无害，不难收容……’、‘这些年破碎之神教会相当安分’、‘阿西莫夫的工作简直是度假’……狗屎！ “从来都不是那些具有模因危害的家电、服务于机械神明的教会愿意安分， “而是你让他们安分了这么多年！ “陆明，唯一一个全球派遣指挥官，唯一拥有‘双子神’级权限的战斗指挥官， “在那些现实扭曲者杀人放火，至高神性们一次次扫过世界边缘，瓦解天空和星辰时，只有你，出色地完成了自己的工作。 “你收容了所有机械类异常，甚至安抚了所有相关势力，极大减轻了我们的压力。 “如果基金会有十个你，我们这些年完全不至于如此被动……等等，不要这么看着我……不不不不不，这事儿不能从我这里说出去的…… “好吧，他们试过了，但失败了，没有任何复制体能继承你的才能，他们都被销毁了。Whatever，这不是今天的重点，重点是！！ “你能不能不要提离职……” 陆明安静地看着办公桌对面的男人。 这个据说在基金会建立之初就是这副容貌的邋遢汉，这个从未成为O5监督者，但却比监督者更加神秘的人，正哭丧着脸，双手合十，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陆明想了想，决定将自己心底最真实的说法讲出来： “博士。 “其实没什么。 “我只是累了。 “也老了。” 他的话让办公桌后又要开始手舞足蹈的男人瞬间卡壳，说不出话。 陆明抬起一只手，指了指自己的头顶—— 他战斗服下的身躯依旧健硕，但一头精干的短发已经斑白。 “嘿，我们有不老泉，给你申请不会有任何难度……” “不，” 陆明摇了摇头，笑着说： “美纪也多次暗示我该提交申请。 “不老泉当然有效，但那不能解决根本问题。 “我能感觉到，自己变得有些软弱了。 “这是衰老带来的激素变化，是自然规律——我的意志已经开始变得软弱。 “你记得吗？年轻时，我曾笑着看完了整个‘蒙托克程序’，并建议在相关人员进行强X工作时蒙上眼睛，减轻心理负担； “‘阿西莫夫’成立之前，我曾看管过2845，并和专家争论过烧烤婴儿的火候——那时也没有什么伦理委员会； “可现在，我甚至会在失眠时想到那些孩子，老人，妇女……那些死在我枪口下的可怜虫，甚至包括那些身不由己的现实扭曲者。 “我很清楚，自己已经不再适合这份工作。 “再做下去，只会徒增隐患。 “我提名的三个人选你都看到了，我觉得那些孩子都是好苗子，” 陆明直视着男人的眼睛： “我们是人类。 “我们为人类而战。 “这个狗娘养的世界就像一出充满错误的戏剧，如缢王悲歌的舞台。但我们没有屈服于世界的混沌——于是，基金会诞生了。 “那么，我们也应该在自己能控制的领域内，最大限度尊重人类自身的规律。 “我老了，Clef。 “让我走吧。 “至于那之后，你们继续试图克隆我，复制我，或从哪个时间线片段里把我剪切出来，我不在乎。 “继续你们的工作即可。 “我完成了我的。” 邋遢的男人终于不再手舞足蹈。 他拉开老旧的办公椅坐下，呆呆地看着陆明，良久。 最后，他深深叹了口气： “看来你真的决定了。” “我为基金会服务了三十年，够久了。 “而且，我提交的方案应该没有任何问题。” 男人无奈地张了张嘴，试图进行最后的努力： “是的，没有……但恕我直言，你真的愿意回到那个平凡的世界，回到帷幕之外？ “看看这里吧，虽然每一个site都这样，死气沉沉，还经常会有收容物突破之类的……但这里才是世界的巅峰，我们拥有一切！ “留下吧，陆，我们需要你。 “我，需要你。” “噗嗤，” 陆明乐出了声： “得了吧，clef博士。 “谎言之父，不会需要任何人。” “……我总得试试这套吧，” 男人尴尬地笑了笑，恢复了玩世不恭的表情： “好吧好吧，你的退休申请通过了。 “你放心，我们不会对你进行任何复制尝试……你别笑，咳咳，我认真的！” 男人尴尬地低下头翻着手里的报告，眼睛越瞪越圆： “但是……我看看……让基金会的医生伪装成私人医生，把特制的记忆清除剂当胰岛素开给你，一天一针？！ “你就这么讨厌真实的世界吗？” “不讨厌，” 陆明站起身，准备结束这次谈话： “我只是……很怀念帷幕另一边的日子。 “我希望死去的那一刻，能被自己保护的一切环绕。 “而不是等到某一天，因为衰老导致的失误，看着手下的那些棒小伙一个个被异常吞噬，再被强迫清除记忆，扔到哪个城市的大街上。 “Clef,你知道的。 “起初，我只是个年轻力壮的出国务工人员，被骗到了一处矿井。 “后来，那东西从黑暗中出现，带走了很多人。而我竟阴错阳差找到了逃出来的规律，在矿洞外撞到了最初的特遣队。 “你懂的，那时基金会的招人要求还不那么严格，而我恰好又被认定为符合资质。 “如此这般，三十年啊……” 陆明感慨地伸了个懒腰。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抬起一只手做出端着酒杯的姿势，另一只手则好像举着叉子，装腔作势地说道： “Clef先生，这之后，我要当个富人，真正的富人，你懂的……重要的人。” 肮脏的办公桌对面，Clef立即坐正，伸出双手在桌上交叉： “什~么都行。陆明先生。” 两人停顿了一秒，哈哈大笑。 Clef忽然神秘兮兮地说： “你知道吗，基努其实早就被替换了， “他第一次车祸后，就破碎之神教会做成了T800！所以他的脸才一直不老……” “扯淡，那要是真的，早被我亲手关进了site23。你别诈我，没有的事儿。” “欸嘿嘿……” Clef挠了挠头，忽然想起了什么： “等等…… “我真有办法。” “什么？” 陆明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就是‘富人’的那部分。” “哦，我只是说说……” “不，陆，我说真的。 “刚好有这么个机会。 “你记不记得上次的事？就是那次……” “记得，Clef。那次你私自把166放出来，她引发了一系列混乱。 “那次之后，整个site的男性员工全都出现了严重的肾亏，每一条走廊全都是石楠花的味道，很久才恢复。” “咳咳，不不不，事件本身并不重要， "关键是！那之后，基金会决定全面加强site的建设——真的，本来这个会议会在下周召开。 “以后，所有site的建设都要用最高规格，最好的设计，最好的材料，最偏远的位置！ “更重要的是，由此，我们就需要一名最可靠的承包商，” Clef绕过办公桌，脸上带着坏笑，伸手指了一下陆明： “懂？” 陆明恍然大悟： “懂了。” …… 第482章 叫醒我（中） …… 陆明恍然大悟： “懂了。” 他思考了一下，笑着点点头： “可以。 “那么，除了清除记忆，给我覆盖一个新的。 “但，保留我年少时的那些经历吧。 “虽然不够愉快，但那是我的来时路。 “然后来再点儿商人的记忆，能对接上后面的合同就行。” Clef一拍手： “成交，下周给你转两家公司过去。” “记得派生面孔找我合作。” “必须的~不过即使是熟面孔，那时候你也认不出来了不是？” “少来，那你肯定会自己去，万一我认出你，前功尽弃。” “不可能~我会给你量身定制F级记忆清除，新的身份，新的记忆，新的你。” Clef走上前来，重重地和陆明来了一个拥抱。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 “但如果有一天，我们还需要你呢？ “不只是基金会，我是说，甚至别的什么，比如GOC，甚至破碎之神教会，金箭结社。 “所有的‘我们’——人类。 “如果有一天，我们需要你帮忙对付些我们对付不了的东西……” 陆明也用力抱了抱对方，轻声说道： “等到那个时候， “叫醒我。” Clef点了点头，放开陆明。 他带着感慨的笑容，重重拍了一下陆明的肩膀： “那么，陆总。 “准备好享受顶级资本家的奢靡人生了吗？” …… 陆明睁开眼睛。 海浪拍打沙滩的声音仿佛最好的助眠音，催促着他继续睡下去。 但他睡不着了。 这个年纪的老人很难久眠。 陆明在黑暗中起身，轻轻推开抱着他的曼妙胴体，披上睡袍，离开温暖的大床。 他没有打开床灯，而是在黑暗中安静走了几步，来到巨大的落地窗前。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刚刚结束，朝阳已经跃出海平面，洒下无匹的金辉，染红海洋，点亮天地。 陆明扫视着落地窗外美丽的沙滩，看着沙滩上巡行的安保团队在交班。 说是安保团队，其实是他以公司名义豢养的私人武装，平时就驻扎在他名下的这个小岛，听候差遣。 他转头看了一眼大床上，红色的缎杯下，情人起伏的曲线惊心动魄。 陆明笑着叹息一声，走到酒柜前，为自己倒了一杯酒。 他一面啜饮，一面走到宽大的写字台边。 路过落地镜时，他冷漠地瞥了一眼自己的身体—— 他依旧高大，头发也不稀疏。 但皮肤松弛，老态毕露。 他的身体一直算太好。 随着年龄的增长，各种疼痛经常在躯体深处浮现，在深夜时袭来，仿佛黑暗中蛰伏的蛇。 即使有最昂贵的医疗团队24小时为他服务，这些疼痛也无法长期缓解，他又固执地拒绝杜冷丁和阿片类药物。 他总是本能地觉得，那些东西会让他思维和行动变得迟缓，影响下一次任务。 但等反应过来，他又莫名其妙——什么任务？ 他的私人医生曾坚称，这些疼痛是因为他年轻时留下的暗伤太多，影响至今。 这句话让他换了三个主治医师，直到第四个学会了什么时候该闭嘴。 每次想到这件事，陆明都觉得可笑。 胡扯！ 他年少创业，商海纵横，以和为贵，富有一生。 何来旧伤一说？？ 只是…… 陆明走到写字台前，缓缓坐下。 他的面前摆着一个纯金封皮的昂贵笔记本，这是某次在迪拜收到的国礼。 他伸手慢慢打开笔记本。 只是……午夜梦回，他经常会梦到一些画面。 那些陌生的画面里，他在变换的走廊、燃烧的火焰中奔跑、闪躲，以难以置信的敏捷和强壮连番作战，击倒一个又一个敌人或看不见怪物，与一些不认识的人，一些身着作战服的人守望相顾，奋战不休。 他总是梦到一个模糊的图案。 他还总是会梦到……一些话。 陆明点亮桌灯，凝视着笔记本上的文字。 这些年，他断断续续，将那些话记录了下来—— “人类到如今已经繁衍了25000年，只有最近的4000年是有意义的。 “所以，在将近25000年中，我们在干什么？ “我们躲在山洞中，围坐在小小的篝火边，畏惧那些我们不懂得的事物—— “那些关于太阳如何升起的解释， “那些人头鸟身的怪物， “那些有生命的石头。 “我们称██为“神”和“恶魔”，并向██祈求宽恕和祈祷拯救。 “之后，他们的数量在减少，我们的数量在增加。 “当我们███的事物越来越少，我们开始更理智的看待███。 “然而，不能解释的事物并没有消失，仿佛宇宙故意表现出荒谬与███。 “人类不能再生活在恐惧中。 “没有东西能保护我们， “我们必须保护我们自己。 “当其他人在阳光下生活时，我们必须在阴影中和它们战斗██████。这样，其他人才能生活在一个理智的，普通的世界中。 “我们……，我们……，我们……。” 陆明皱着眉头，用钢笔轻点着纸页。 这项工作已经持续了很久。 他曾绞尽脑汁去思考，回忆，可直到现在，他也不能想起这篇文字的全部内容。 而且，他发现自己在划掉那些感觉不对的文字时，很喜欢用纯黑的黑条盖住。 他也不知道原因。 “最后几个词到底是什么呢……？” 他隐约觉得，这里就应该是一个三段式的结尾。 充满力量那种。 这些话语浸透着凛冽的杀意与铁一般的意志，它们代表着一种狂妄的理念， 仿佛有人一次次伸出沾血的双手，执拗地要将神明关回盒子里。 这些话让陆明浑身颤抖，抓心挠肝。 他直觉这些话对他很重要。 或者曾经很重要。 但他就是想不起来最后这三个词。 晨光下，衰迈的老人啜饮着酒液，用钢笔轻敲桌面，一下一下。 …… 第483章 至高神性 …… 陆明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他感到神智昏沉，头颅沉重。 他想要让自己的脑袋从柔软舒适的靠枕上抬起来，但努力了两次后，失败了。 他只得靠在枕头上，慢慢环顾着四周。 华丽的套房内，女人的啜泣声和男人的小声交谈环绕着他。 两个情人穿着美丽的华裳，争奇斗艳，坐在他的床前。 巨大的四柱床不远处，几个穿西装的男人正小声交谈。那分别是他的律师团首席、财务负责人，以及两个心腹。 陆明无声地笑了笑。 他还知道，门外，三个私生子正焦急地等待他的死讯，以及那之后的遗嘱。 或者说，他周围的人，都在等他死。 陆明闭上眼睛： “都出去。 “让我静静。” 他的声音已经气若游丝，但在这些人的耳中，依旧如同雷鸣。 男人们慌忙走向实木门，唯有两个女人，依旧在用刀子般的眼神看着彼此，同时用柔声说道： “亲爱的，我陪你……” “我说，出去。” 陆明的眼睛睁开一条缝，看向她们。 女人们下意识瑟缩了一下。 窗边，一个铁塔般的身影沉默着转回身，看向床边的两个女人。 情人们没再坚持，踩着高跟鞋小跑离开，轻轻带上门。 陆明叹息一声。 他只是想安静片刻。 所有财产都安排好了去处，一些人会得到报偿，另一些人则会收回投资，剩下的，由他们去抢，去争，去瓜分。 他不在乎。 他已经足够老，活到了寿终正寝的一刻，这一生荣华富贵，他很知足。 但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还有一件事，唯一的，小小的遗憾。 他微微转头，看向书架的方向，同时慢慢说道： “虎，把那个笔记本拿给我。” 几秒钟后。 陆明疑惑地皱了皱眉： “虎？” 他慢慢转过头，看向窗旁。 这个巨人般的安保首领，陆明名下最优秀的私人军事承包商的总负责人，原地踉跄两下，骤然栽倒。 在倒下前的一瞬，他试图将手伸向墙上的安全报警器，但另一只纤长的，泛着金属光泽的手掌擒住了那巨大如同熊掌般的手，牢牢制住，如同铁钳。 最终，虎被轻轻放在了地上，而那如鬼魅般从他身后浮现的身影，优雅地绕过地上的巨汉，缓缓向陆明靠近。 陆明挤了挤眼睛，用昏花的双眼观察着来者。 那是一个身着长袍的身影，身形纤细，个子不算高，容貌掩藏在黑色的兜帽下，看起来是个女人。 陆明再次闭上眼睛。 他嘴角带着笑意： “你来晚了。 “我的财产已经完成分配，我的性命就只剩一口气——死神会在今天取走它。 “我不知道是谁派你来的， “但如果你愿意替祂代劳，我没意见。” 穿着长袍的身影慢慢走到陆明的床边，就这么站着看了他一会儿。 陆明叹了口气——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干脆抬起一只手，指了指书架： “如果愿意，劳烦你在杀了我之前，帮忙把书架第一格的那个笔记本递给我。 “谢谢。” 陆明听到脚步声走开一点，几秒后，一个东西被轻轻塞进他干枯的手中。 陆明再次睁开眼，抚摸着笔记本的笔记本的硬质封皮。 而来人缓缓蹲在了床前，摘下了兜帽。 一瞬间，陆明的瞳孔缩小了一下——他被这人的容貌惊到了。 这是一个年轻的女人，但震惊陆明的并非她的“美貌”。 她没有头发，头颅的一半闪烁着金属的光泽，整个左半边颅骨是合金框架结构，陆明甚至看到其中精密的机械，+转动的齿轮。 女人有明显的雅利安人特征，但容貌秀丽，应当是混血。 她正专注地看着他，目光爬过他苍老的面孔和密布的皱纹。 陆明握紧了手中的笔记本，由于年龄带来的肌肉流失，他其实使不出什么力气，这个动作只是在生命的终末想要抓住些什么的本能。 他忽然笑了。 人之将死，他不介意满足对方的一点愿望——直至现在，只要他愿意，还是可以随手拿出让别人富足一生的财富。 老人开口，嗓音嘶哑地问道： “所以，孩子，你要什么？ “钱？ “我有很多。 “但，命？ “所剩无几。” 金属脑壳的女人依旧饶有兴味地盯着他看。 她忽然眨了眨眼，抬起一根手指指了指他手上的笔记本，目光中有一丝好奇。 陆明分明看见，她的手指也是金属的。 “这个？” 老人没有在意女人的沉默，或者说，他已经没什么在意的了。 他感慨地抚摸着笔记本，翻开它，笔记本的前几页是那些被反复涂抹，如同宣言的东西，而后面的内容更加荒诞不经。 有离奇的故事，有碎片式的段落，还有些潦草的涂鸦，记录着一些神神鬼鬼的奇怪内容—— 会瞬间移动的雕像，食人的禽类怪物，来自恐怖空间的老人，永无止境的向下楼梯，无法杀死的巨蜥…… 老人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说道： “人老了，尤其多愁善感。 “我想，我可能有过一个作家梦——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它在我的心底滋生。 “于是就有了这些故事，我也不知道它们究竟是什么，甚至无法成篇。 “你就把它当是我写的小说。 “或许，你可以是它唯一的读者。” 老人艰难地拿起笔记本，递给女人： “我思考过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潜意识。 “我是一个成功的商人。但到头来，这样的生命没有什么太多意义感。 “在内心深处，我经常会感到一种空虚，我多希望自己这一生曾经为某些崇高的东西奋斗过……” “所以，我幻想出一个奇诡的世界，以及一些不曾存在的战士，而他们在为人类而战。 “至于故事的具体设定……我没想好，那些信息并没有出现在我的脑海。 “或许我从来都不具备成为作家的素养。” 女人安静地接过笔记本，一页一页地翻看着。 陆明再次闭上眼睛。女人翻动纸页的声音有节奏的响起，让他感到有些昏沉。 就这样结束生命，倒也不错。 他想着。 对方忽然开口，她的声音带着一点不真实的金属质感： “您确实战斗过。” 她那有些奇怪的声音让陆明再次睁开眼睛，瞥向她—— 女人用捧着易碎品的姿势，小心地将笔记本放回他的手中，轻声说道： “您退休之后，这些故事的后续图景变得更清晰了一些，我可以为您讲述。” 她又看向一旁——小桌上，昂贵的名酒一瓶挨着一瓶，还有半杯残酒： “听说，您以前从不饮酒，但看来，您最终还是喜欢上它——酒可以麻痹理性，让人类出离生命的绝对无意义，获得一种短暂的，悲剧性的陶醉。” 陆明眨了眨眼。 这还是个女文青？ 而对方无视了他困惑的眼神，继续说道： “这很正常。 “因为对凡人来说，生命就是与熵的拉扯，并且最终投入它的怀抱。 “但对那些世界之外的至高神性而言，祂们的生命永恒而无垠，熵增只是无害的微风。 “祂们处于比我们更高的叙事层，这个更高并不只是叠宝塔般的高，更像是穿插、重叠，甚至某种绝对的碾压。 “而这个可悲的宇宙，恰好处于那些终极神明们的战场上—— “代表血肉的亚大伯斯与象征钢铁的破碎之神，在维度之外展开我们无法理解的征战； “创造了‘7’的黑荆棘女士与代表着‘5’的宇宙海星，在数学层面玩着围棋游戏，争夺一个又一个世界泡的定义权； “萨姆·豪威尔正在叙事阶梯飞速爬升，意图主宰万物，而你们投掷出的超形上学武器‘锥形长矛’紧随其后，洞穿了九十个宇宙，想要猎杀这头新生的神明； “相啸魔和缢王争夺着宇宙诞生前的虚无位格，祂们的战斗还算文雅，一个在舞台上永世表演，另一个发出憎恨的嘘声； “人类最古老的奴隶主千指之星虎视眈眈，将那些异常投放到地球； “知识之蛇与深红之王在世界的暗面对峙，无论谁能得胜，人类都将不复人形…… “正是他们的战斗，在我们的世界掀起无尽灾祸—— “亚大伯斯的一次呼吸，让那些血肉房屋、吃人的红潮与‘否决者’们出现； “破碎之神的怒吼中诞生了安德森公司，我教，以及数不胜数的机械怪物； “黑荆棘女士的笑声摧毁了一万个星系，五角海星从十万二年就在吞噬一代又一代人类，你们的逆模因部全员殉职，只是拖延了祂的捕食； “深红之王化为红色的幽灵，席卷欧亚大陆；知识之蛇背负着被放逐者的图书馆，用禁忌的知识引诱智者，拆除文明的根基…… “从某种意义上讲，这个悲剧式的破碎的世界，是万因之果，是微妙而脆弱的平衡，” 女人的目光满是复杂的情绪。有惶恐，有哀伤，还有神职人员特有的悲悯： “因此，我们投入了机械之主的怀抱，选择了我们的主宰。 “至少，跟随祂，我们还能在终焉时刻保留一点人形。 “但总有些人，就是不肯屈服。 “不是吗，陆先生？” 她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笔记本上那个被反复勾画的模糊图案： “至高神性们并不都是个体生命，不被单一意识的概念限制。 “它们中的绝大多数都是维度级别的模因灾害，另一些则是多重人格与神格的混合体。 “还有些正在成型的真神，则是复合体。 “比如……有一位冉冉升起的至高神性。众生称其为‘典狱长’、‘狱卒”，‘人类世界的守门人’。 “但奇异的是，这个存在本身拒绝完成登神，甚至将这一情形视为一种‘末日情形’，严防死守。 “祂……或者说，从未成为“祂”的他们——你们，也因此而强大。 “对我们这些信徒而言，这让人困惑。 “但也令人敬佩。 “万千维度中，唯有你们，独断专行，却永远把一支枪对准自己。” 女人迎着陆明看疯子一样的眼神起身，站直，向他郑重地伸出金属组成的手掌： “所以今天，日子到了。 “我来为您送别。” 陆明整个人都懵了。 这TM哪儿跟哪儿？！ …… 第484章 叫醒我（下） …… 什么日子？ 不就是我要死了吗？ 怎么临死前还招来这么个神棍呢？ 要布施的？ 那您也来晚了啊，我人都要凉了，才来？ 而且这一看就不是什么正教，哪家正经神职人员往脑袋上镶金属片子…… 女人还在旁若无人地念叨着： “从我年幼时，父亲就向我提起过您。 “一个在我主的领域最大限度创造了平衡的人。 “那之后，在我成长的过程中，教众们无数次提到您的名字，您的作为。 “他们说，破碎之神教会的分裂中，是您制止了齿轮正教与麦克斯韦宗的战争，也是您，一次次收容了双方的战争机器； “您还压制了安德森机器人，让他们不要试图操纵加密货币； “您追杀了‘工厂’十年，把他们的造物从普通人的生活中驱离了十年……直到退休。 “我曾无数次感到疑惑——为什么您身为神选，却不在教中？ “为什么您是一位狱卒？ “后来，我才明白。 “正因为狱卒的身份，您才能不偏不倚地处理好那些涉及我主、安德森机器人，甚至“工厂”的问题。 “而这也是我主选择您的原因——发条与齿轮之神，最青睐秩序与理性的维系者。 “但您退休后，很多事都在向不可控的方向发展，如今这次危机，更是导致教会与基金会处于开战的边缘。 “幸好，那名典狱长最终提出了一个方案—— “您。” “咳、咳咳……你等会儿……” 陆明挣扎着想要起身。 他断断续续地问道： “姑娘，你说的这些，我听不懂。 “你是不是找错人了？ “另外，是的，我要死了……但我不信任何神明，抱歉。” 女人笑着看向困惑的陆明，坚定地摇了摇头： “我没找错人。 “而您当然不信神——我从小就听说了。 “但，请看看您手中的东西吧。” 手……？ 陆明皱着眉头，从笔记本上拿起自己的手，翻转手掌—— 一枚金属齿轮，正安静地躺在他的手里。 陆明挤了挤眼睛，再睁开。 它还在那。 这东西是什么时候被塞进手里的？ 老人皱着眉头，疑惑地研究着这枚看起来由金属铸就，却完全没有重量的齿轮。 女人再次蹲下身，耐心地说道： “我尚未出生时，我的父亲，破碎之神教会的上一任牧首，便将它交给了您——在我主的要求下。” 她的目光和声音仿佛是在循循善诱，让一名健忘症患者回忆起往昔： “您从来没意识到吗？ “您名下的工厂，那些机械永远正常运转，从不出错。 “您的个人电脑和设备永远没有任何故障。 “你的账户安全从没有任何问题，即使那次，CIA的黑客对你进行针对性的攻击。 “甚至三年前，您的私人飞机遭遇鸟击，也依旧安全将你带回了地面，而它早就应该在空中失速。 “更别提您的身体——您从未有任何机能性疾病，如今，您只是老了——如果将身体是为一台机器，它只是磨损到了极限。” 陆明没有注意女人在说什么。 他只是呆呆地看着这枚忽然出现在手中的，金属齿轮。 良久，老人有些呆滞的目光转向女人，低声说道： “我……见过这东西。 “但我想不起来……在哪？” “是的，您当然见过，” 女人的声音带上了神圣的肃穆，如同咏唱： “这是索迪亚克。 “破碎之神的神躯之一。 “而它早就选中了您。 “早在您身为狱卒的时候。 “它即是祂的一部分，存在于祂主宰的所有维度，以不同的形式。 “而在我们的维度，从几十年前，父亲与您在墨西哥湾相遇后，它就一直跟随着您。 “等待着今天。” 陆明完全理解不了这个女人的话语。 他甚至怀疑，这一切都只是自己濒死时的幻觉。 忽然，他的眼角余光看到了什么。他昏花的老眼从女人身上移开，看向那扇敞开的窗子—— 窗口，一个戴着牛仔帽的脑袋冒了出来，看到他的目光，又缩了回去。 “？” 陆明微微皱眉，他很确定，那里有一个人。 他看向光头女人： 那是你的同伴吗？ 女人却摇了摇头，站起身，让到一边： “不，是您的同伴。 “就是这位典狱长与我们达成了协议——我教的两个分支，齿轮正教与麦克斯韦宗，全都同意了这个方案。 “唯有您，是我方与贵方都能接受的人选。” 随着这句话，那个戴着帽子的人影从窗外跳了进来。 他身材瘦高，穿着一件脏兮兮的风衣，牛仔帽下露出一个大大的鼻子和狡黠的双眼。 他嘲弄地看向光头女人，笑嘻嘻地说： “我甚至还没给他打恢复剂，你说这些他怎么可能听得懂？” 女人没有说话，只是向他微微欠身，仪态优雅，反而衬托得这个男人粗鲁疯癫。 男人摊了摊手，用跳着踢踏舞般的步伐来到陆明的床前，笑眯眯地看着这个衰迈到近乎死去的老人： “陆， “我的老朋友。 “时候到了。 “我们需要你—— “人类，需要你。” …… 第485章 黑月是否嚎叫 …… 看着这个忽然窜出来的男人，陆明的眉头越皱越紧。 不知为何，他并不对这个邋里邋遢的男人感到厌烦，反而有一种旧友重逢的亲切感。 老人盯着男人巨大的鼻子和帽檐下被阴影隐藏的明亮眼睛，盯着他脸上那如同柴郡猫般的夸张笑容，思考着说道： “我……见过你？ “但不对……你这样容貌的人，我如果见过绝对会牢记。我没见过你。 “可为什么我对你有印象？ “你……你是……Clef?” “Bingo!” 男人一撩大衣，竟然从身后掏出一只尤克里里，挥手弹出一道旋律： “猜对了！ “奖励你一次拯救世界之旅~！” Clef摘下帽子，看着老人圆睁的双眼中不解的眼神，笑着说道： “一周前，你的医生就开始为你注入恢复剂的准备针，逐步回退F级记忆清除的效果。 “但你现在就能喊出我的名字，还是很让我惊——” “喜！” “噗”的一声。 陆明感到肩膀一阵刺痛。 他迟缓地转过头，才看到一支看起来就十分高科技的机械针筒，已经被男人推进了他的胳膊，直到这时男人才说出最后一个字。 老人看着机械针筒上三格不同颜色的指示灯依次灭掉，知道这大概意味着三种液体进入了自己的身体。 他没有反抗，只是皱着眉头叹了口气： “我真的不知道你们是谁，以及你们对我的脑子做了什么。 “神经毒气？催眠暗示？ “都没有必要。 “我马上就要死了，你们还要这么大费周章下毒，还要提前搞乱我的脑子，这根本毫无意……” 他愣住了。 老人的瞳孔忽然剧烈放大和缩小，他的身体开始抽搐，双手颤抖，整个人如同离开水的鱼，在大床上扑腾起来。 一旁的光头女人眉头微皱，犹豫着看向戴着牛仔帽的男人： “他现在的身体，能经受这么粗暴的恢复吗？” “嘘——” 男人转头，向女人做出噤声的手势： “不必相信我。 “相信他。” Clef顿了顿，得意地说： “但我要把陆现在的样子录下来，勒索他请我喝酒~” 他又转回头，笑嘻嘻地看向正在扑腾的老人—— 对上了一双锋锐如刀的眸子。 这个已经老得浑身皮肤起皱，肌肉流失到极限的人，此刻完全变了。 他气质陡然从养尊处优的淡然，变得内敛、沉着，目光如鹰隼。 那双早已间歇性抖了多年的干枯双手，此时稳如铁铸，手指缓缓扣住床沿。 无形的力量从将死之人体内升起，一寸一寸将这副老迈的身躯从靠枕上拔了起来，坐定。 披着黑袍的女人不自觉地后退半步，她觉得自己在注视一座随时可能喷发的火山。 陆明转头，瞥了一眼瞪大双眼的光头女人，又看向Clef： “说吧，出什么事了。” 他叹了口气： “我感觉像是个马上就能下班的社畜，都走到公司大门了，又被你叫回工位。” Clef大笑着抱住陆明，笑声震得他的耳朵轰隆作响。 在谎言之父的笑声中，陆明嫌恶地推开他，掀开被子下床，开始活动四肢—— 他苍老的身躯越站越直，肌肉开始变得饱满，体态挺拔矫健，身上的皮肤重新变得富有弹性，满头白发在几个呼吸的时间返青。 那个几乎富可敌国的老人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身体处于巅峰状态的壮年男人，如一柄新铸的利斧。 陆明原地做了两个波比跳，扭动着脖子： “针筒里是记忆恢复剂，模因校正基底，还有不老泉？” “嗯哼~” Clef倒在床上，舒服地扭动着身体： “你醒了，我就放心了。 “我先躺会儿……” “你起来！” 陆明喝道，同时大步走到一旁的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灌入喉中。 他放下水杯，抹了一下嘴： “赶紧说事儿。 “到底怎么了？” 他又转头看向黑袍女人，在对方向他欠身行礼时，观察了一下她头部的改造： “你原本属于齿轮正教。 “你的父亲，是四十年前在墨西哥的海滩上与我见过一面的牧首。 “但你的身上还有麦克斯韦宗的改造痕迹——所以你先叛出了齿轮正教，又投入麦门。 “你是麦克斯韦宗的现任教宗？” 陆明笑着赞叹： “如此一来，父女二人，用另一种方式重新掌握了破碎之神教会。” “是。” 女人点了点头，微笑着看向这个狱卒中的传奇人物。 陆明微微皱眉： “所以，难道你们又分裂出新的分支了？更没底线，更没道德，还没被我抽过的那种？ “还是安德森机器人终于造出Kater级的项目，影响到了你们？ “还是‘工厂’？” “都~~~不~~~是~~~” Clef依旧躺在巨大的四柱床上，发出打哈欠般的声音，同时扭动得像一条蛆： “是大事，” 他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终于起身，拍打着满是褶皱的大衣，轻声说道： “世界要完蛋了。” 陆明点了点头： “嗯，昨天呢？” “……” Clef哭丧着脸看着他： “我认真的，” 陆明走向衣橱，毫不避讳地脱下身上的丝绸睡衣，换上一身西装： “是我的记忆恢复有误，还是什么？ “这个世界哪一天不是处于完蛋的边缘？” “倒也是……不不不，关键不在这。 “关键这一次涉及至高神性——刚刚她提醒你的就是这个。 “关于那些神明，你现在回忆起来了多少？” “全部，” 陆明已经穿好衣服，开始打领带，同时快速说道： “她说了的，没说的，都想起来了。 “但既然来找我，就说明事情涉及到了他们的那个——” 陆明单手打着领带，另一只手一指一旁的女教宗： “破碎之神，象征秩序与理性的那个。 “让我想想……如果不是破碎之神发了疯要打破自己的信条……” 陆明的脸色严肃起来： “那就只剩下跟祂最不对付的那两个。 “血肉之主亚大伯斯， “以及红王，” 他伸手，在自己的胸前的红领带上指点了一下，又向Clef挤了挤眼睛： “也是你们这些白皮猪最恐惧的那个。” “少来，” Clef一个鲤鱼打挺窜了起来： “你这几十年资本家白当的？ “当反抗异化、象征变革的红王降临，你也得……用你们的话怎么说来着？ “你也得‘挂路灯’，是这么说吗？” “那倒也是，” 陆明笑着在穿衣镜前整理好衣服，转过头，认真看向Clef： “所以是哪个？” “不是红王，” Clef叹了口气： “是亚大伯斯。” 亚大伯斯，破碎之神教会的死敌，欲肉教所信奉的最高位神祇。至高神性之一。 祂又称血肉之神、翻覆的无垠，是血肉和混沌的至高造主，也是所有平行世界中，一切碳基物种生命的起源。 宇宙的一切血肉生命，都是亚大伯斯吞噬诸神与群星的副产品。这些代谢物被名为“智力”的茫然所指引，诞生被称为“文明”的群落，实为亚大伯斯的粪堆。 欲肉教的信徒们相信，如果亚大伯斯的力量完全降临，人类便能从文明的桎梏中解放，一切现实都会在亚大伯斯面前彻底的扭曲、堕落成肉欲的地狱—— 火与骨的平原，尸山血海，泥浆、粪便、食尸的盛宴，群星癌变，吞噬光明和黑夜。 陆明点点头，径直走向房门，直接拉开。 迎着门外围着的一群男人、两个女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他整理着袖口快步开路，同时问道： “让我猜猜。 “又一群‘否决人类’？，‘吸血鬼工厂’？然后呢？破碎之神教会又应激了？” 女教宗与Clef跟着健步如飞的陆明走出房间。 光头女人用好奇的目光看向周围人们惊恐的眼神，Clef则轻轻摇了摇头： “方向很对，但比这两者都要严重亿点点。” 陆明没有理会身后慌乱起来的人群，而是离开主卧范围，走向楼梯。 此刻，他们正身处陆明一处庄园中的主楼二楼，一楼的门廊旁，沙发上的司机一脸茫然地看着快步走来的陆明： “老、老板……？！” 陆明快速走下楼梯，向嘴巴大张的司机打了个响指： “钥匙。” …… 四小时后。 北非。 轰鸣声中，私人飞机降落在撒哈拉沙漠深处的一座机场中，陆明三人走下飞机，望向夜幕中如同要塞的巨大建筑。 “十年前，这一单的利润让我买下了一座位置很好的小岛。” 陆明感慨地看向眼前的巨大站点，迈步上前。 “当时和你签合同的是O5-3，你们合照时我在后面给你比了个兔耳朵。” Clef说道，他颇为绅士地搀扶女教宗走下飞机舷梯，坏笑着跟上。 十分钟后，巨大的混凝土走廊内响起规律的脚步声，最终，三人停在了一面巨大的墙壁前。 进入站点后，他们经过了重重哨卡，眼前便是目的地。 墙面上，一只对讲设备闪出红色的光束，变声处理后的语音发出问询： “Clef博士，请讲出一句清晰的陈述句。” Clef向设备扯出一个鬼脸： “我是谎言之父——我骗你的。” “检查通过。 “开始对破碎之神教会来访者安全扫描——通过。 “已注入临时模因屏障，将于24小时后失效。” Clef向穿着黑袍的女教宗挤了一下眼睛： “你懂的，我们的秘密太多。 “这次请你来，也只能让你看到‘祭坛’。 “你送来的‘石匠’们也需要每隔24小时进行模因屏蔽，以免他们工作之余溜达到不该去的地方，造成不可预料的危险。” 女教宗礼貌地点了点头，表示对狱卒们的处理并无意见。 这时，通讯设备的红光转向陆明： “请唤醒特工用清晰的语言回答以下问题： “黑月是否嚎叫？” 陆明笑着清了清嗓子，朗声回道： “我TM怎么知道。” 通讯仪器停顿了一秒： “核验中。 “核验完毕。 “欢迎回来，四级指挥官陆明。 “您的全site通行证已完成制作，请到人事部门领取。” 下一秒，三人面前巨大的混凝土墙开始向上升起，一道向斜下方的宽广通道笔直地延伸下去。 陆明笑着摇了摇头： “不了。 “等我能回来，再领不迟。 “要是回不来，不领也罢。” 他率先迈步，走进通道。 …… 第486章 你一生的故事（上） …… 几分钟后，三人站在一座巨大的房间里。 这是一处位于地下百米的巨型研究室，大小相当于两个礼堂。 研究室上方是坚实的框架结构，更上层是人造花岗岩，足以抵御直接核打击。 而他们的正前方，是一个直径三米的复杂设施。 设备的基底是厚重的金属圆盘，其上的齿轮结构与一部分管路，分别显示出破碎之神教会两个分支，齿轮正教和麦克斯韦宗的标志性风格。 圆盘上方则是一个操作台，操作台上有着无数银白色的机械臂。 操作台中央有一张还在组装的软床，床头的装置更加抽象，如同烘干头发的设备，设备的另一端没支撑在地上，而是直立在天空中，仿佛天线。 陆明看着眼前怪异的设备和它周围忙碌的技术人员，皱眉问道： “我在看的是什么东西？” Clef抬手指了指： “‘谬误祭坛’。 “这是一件针对目前危机进行反制的特殊作战设备， “为了制造它，基金会翻遍了压箱底的好东西， “本次作战的参与部门包括异常实体接触部、人工智能应用部、神秘学动物部、炼金学部、战术神学部、潜在威胁应对部机构等，人员调度横跨几十个站点，所有与维度危机有关的人力资源全都参与进来了。” 陆明点了点头。 他知道，甚至不止如此。 他看向另外机器周围的另外一些身影—— 几个有着金属肢体特征的黑袍人正沉默着站在基金会技术员身旁，偶尔与技术人员们低声交流着什么。 这些便是被女教宗称为“石匠”的破碎之神教士，每一个都是同时掌握科技与奇术的专家，既是机械师，也是程序员，同时还是魔法师。 他们中的每一个都是破碎之神教会的重要技术资产，是不可多的的储备人才，平日里都会尽量隐藏起来。 而现在，这个房间里有足足十个“石匠”。 这说明基金会在技术层面与破碎之神教会进行了深度合作，才能完成这台机器。 Clef拽了拽陆明的袖子，继续说道： “种种迹象表明，参与的成员甚至包括……” 他张开嘴，用唇语无声地说出几个字。 逆、模、因。 陆明下意识摇了摇头： “基金会没有逆模因部。” 他愣了一下，随即翻了个白眼： “认证措施已无必要，你别吓我。 “我理解你的谨慎，但那只海星早就被炸成了脑瘫，现在正在某个叙事层被‘七角’按着打。 “否则，在我说到祂，甚至想到祂的存在那一刻，我们所有人就都会被抹去。” 陆明和Clef对视了一下，同时沉默了。 逆模因部。 基金会“不存在的部门”之一。 他们牺牲数年后，基金会才逐步还原出那场发生在人类智识层面的世界保卫战，并对其成员进行了追授。 几十年前，一头无法丈量的模因猛兽，象征“五”的神明，至高神性之一，“宇宙海星”，无声无息地侵入当前维度，任意捕食了数以万计的灵魂。 祂曾在十二万年前吃光上一代人类，凡被这恶兽吞吃的猎物，其痕迹便从人们的认知中抹去，无人记起，包括物理层面的尸体，也无法被观察。 这是一场无声无相的屠杀，而受害者周围的人无从觉察—— 父母失去孩子，认为他们从未出生；孩子失去父母，以为自己本是孤儿；鳏夫只当自己是单身，寡妇变成了独立女性。 受害者的亲属们平静地继续生活，他们绕过空空如也的婴儿车，无视指节上戴了十几年的婚戒，意识不到双人床的另一侧，曾有人相拥而眠。 他们依旧看得见一切。 却认知不到，想不起来那生命中被挖去的部分。 但逆模因部发现了“海星”的存在，随后展开一场惨烈的作战。 最终，他们将神明诱入一处设施，引爆了一颗认知核弹，炸碎了祂的思考器官，将祂驱逐出这个维度。 那之后，这头在数学层面象征着“五”的神明便失去了捕食时的谋略，未等复原，祂又迎头撞上自己的宿敌，一只凶猛的反形而上学实体——戏外之戏，象征为七的至高神性，“黑荆棘女士”。 自此，海星便被对方在无数叙事层反复抽打，一直打到今天。 就这样，恶神被勇士重创，世界再次得救。 但那些战胜神明的逆模因部成员，永远无法得知自己璀璨的战果。 他们全员殉职。 没有记录，没有尸体，整个部门都被从记忆中抹去，存在的痕迹也无法追溯。 人们甚至想不起他们的名字。 很久以后，基金会终于通过全球人口与经济发展之间的细微异常、武器储备中的些微误差、文书工作和逻辑学应用等间接方式，逐步还原、推断出整个事件的轮廓。 但O5们也只能任由英雄的尸骨在废弃站点地板上风化，因为最好的清理队，也无法看到、闻到、感知到他们的尸骸在哪。 陆明哀伤了片刻，忽然反应了过来： “你的意思是，他们重建逆模因部？” 他的眉头皱得越来越紧： “那么，这次他们来干什么？ “亚大伯斯究做了什么？？” Clef眨了眨眼，没有正面回答他，而是忽然说道： “虽然我们不想被这位血肉之王融化成血泥肉酱，但在理论上，祂才是一切碳基生物的正信，是人类，以及宇宙中一切血肉生物真正的救主。” 陆明冷笑一声： “前提是你愿意变成一大团血红色的肉球，欢笑着与其他人类组成更大的肉球，瘫在大陆上，等待主的收割。” “是啊……” Clef按了按头上的牛仔帽，用低沉的声音说道： “问题就在这里。 “你退休的这段时间，我们对很多异常的起因都有了进一步的认识。 “就像你当年推测的那样，‘异常亦有缘由——血肉的皆归血肉，钢铁的皆归钢铁’。 “如今，我们确定，世界上一切异常，都可以归因于这些比宇宙更宏伟，比叙事更古老的至高神性。 “记得你恢复记忆前这位教宗说的话吗？ “‘从某种意义上讲，我们这个破碎的世界，是万因之果，是微妙而脆弱的平衡。’ “就是这个意思。” 陆明叹了口气： “能不能说人话。” 一旁，一直沉默的女教宗上前一步： “我来解释。 “近十几年，所有异常相关组织，你们狱卒，混沌分裂者、蛇之手，甚至焚书人（全球超自然联盟）等，全都得出了类似的研究结论—— “我们世界的一切荒谬与痛苦，全都源于一场战争。 “一场永无休止的战争。 “它发生在所有智慧生物的认知之外，甚至发生在时间诞生之前。” 陆明点了点头。 经过几个小时的铺垫和思考，他已经明白了这次危机的来源是谁： “而作战的各方，就是那些至高神性？” 女教宗轻声说道： “是的。 “是祂们，包括我们认识到的这些，和没认识到的那些。” 陆明沉默了几秒。 他忽然抬手对整个房间画了个圈，囊括进了所有技术人员和“石匠”： “他们……” Clef耸肩： “没事，一会儿完事后，全都要做两次a级记忆删除。” 陆明点点头。 有关至高神性的信息，全都可能是未知的模因炸弹，这个房间内，除了参与任务的他、本身就是现实扭曲者的CLef还有女教宗，这些信息不适合更多人知道。 他继续问道： “那么这场战争发生在哪儿？基金会有没有可能介入？” 女教宗惨笑着摇了摇头： “它发生在世界之上，世界之外，世界之内。 “无处不在。 “物理世界与理念世界的一切，都曾经，正在，以及将会受到这场战争的影响， “它甚至完全超越了我们的对‘战斗’、‘战场’、‘战争’的定义。 “小到我们的一言一行，喜怒哀乐，大到宇宙的生灭，法则的改变，全都源于至高神性们在战争中的一次思考，一次攻击，或一点谋略。 “祂们就这样永无止境地搏杀，他们互相投掷奇点，并用宇宙抵挡；他们捏造数学与认知，并用诗篇改写文明。 “我们认为，这就是祂们存在的形式，是祂们得以永恒的根本。 “而我们的世界之所以如此千疮百孔，魔怪丛生，是因为这个维度刚好在位于战场的中央。” 陆明挑了挑眉： “看来，我们的宇宙还算是兵家必争之地？” “额……” 教宗停顿了一下，有些尴尬地看了他一眼，似乎在思考如何解释。 Clef更直接些，拍了拍陆明的肩膀： “没那么‘重要’。 “这个宇宙更像是，战场上的……一颗小石子。 “而我们，只是战场上的微生物。” 陆明深呼吸一下： “继续。” “现在的情况是，我们旁边的另一颗石子，出了亿点小小的问题。” …… 第487章 你一生的故事（中） …… 陆明想了想； “你是说，相邻宇宙？” 女教宗点了点头： “相邻宇宙。” 她忽然不说话了。 陆明等了几秒。 他看着前方设备中的那张大床，有些烦躁。 他已经看到了整个危机的轮廓，也隐隐知道了自己该怎么做。 但他能从Clef和女教宗的态度中感受到隐约的……愧疚。它隐藏在他们的话语后，隐藏在Clef近乎刻意的嬉皮笑脸中，隐藏在女教宗黑袍下不断绞紧的双手中。 他叹了口气： “咱就别墨迹了。 “你……” 话音未落，女教宗忽然转到陆明的正面。 她单膝跪地，抬头看着这个自幼便久闻其名的男人，郑重地说道： “陆，您是我教的神选。 “更是一位优秀的战士。 “世人总以为，资源决定一切。 “殊不知在真正拥有资源的力量，比如狱卒，比如我们的眼里，人的作用，远比世人想象的更重要。 “父亲曾对我说过，您有坚韧的原则，稳定的人格，不屈的意志。 “您这样的人，在任何时代，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可惜，狱卒们比我们更早找到了您，而您已经为他们的理念，也为人类付出了太多。 “但这一次，我依旧要向神选做出请求—— “我们需要您的帮助，去为我们的神明征战。 “为秩序与正义，逻辑与理性而战。” 陆明偏着头，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女人，忽然笑了。 这个姑娘，还是不如她的父亲。 她根本不明白，何谓基金会。 女人沉默了几秒，声音颤抖地问道： “那您的回答是？” 陆明有些无奈，他刚要开口，却被一旁的Clef打断。 戴着牛仔帽的男人烦躁地摘掉帽子： “我来说吧，陆， “我来说。” 陆明转头，撞上了Clef的眼睛——被世人称为谎言之父的男人，眼睛有些发红。 陆明抬手用力一拍对方的肩膀： “放。” “起初，我们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Clef抬起一根手指，指了指正上方： “有一天，上边的那位‘太阳妹’，忽然开始手舞足蹈，发来信息。 “她说，‘这一次，你们必须主动出击，否则不久后，她的瞭望将无意义。’” 陆明立即明白他所说的“太阳妹”是谁。 179，代号星海瞭望。 她是一个由炼金术制造的外太空实体，有明显女性特征，极其巨大，悬挂在距太阳光圈南极约40000公里的位置。 没人知道她是何时被创造的，她永远位于太阳旁，用手指出宇宙中有可能出现的威胁，守护太阳系本土不受太空灾害。 她拥有与基金会卫星进行交流的能力，基金会在拥有地外望远镜后发现了她，并根据她的指引提前应对了多次危机。 Clef继续说道： “太阳妹说，亚大伯斯的一支兽群，即将跳进我们的宇宙—— “不只是血肉房屋，否决人类，吸血鬼工厂那样的小打小闹。 “而是在现实、模因两个层面都足以掀起灾难性影响的怪物集群。 “如果我们无动于衷，它们将携带着比银河系还要致密的质量降临，抹去无数文明。 “而地球只是其中之一。 “如果不加干涉，那些来自另一个宇宙的怪物，将迅速引发Amida级灾难情形，并最终导致世界末日。 “基金会评估后确认，该事件与破碎之神教会当下的内战有关，他们正在试图通过仪式性的战斗，选择出某种重要人物。 “为此，我们介入其中，模仿你的处事方式，试图获知更多的信息和本次危机的应对方法，但并不奏效，” Clef叹息道： “他们说，神已有选。” 依旧半跪着的女祭司开口： “狱卒们从瞭望者处得到的信息，我主早已告知我们。 “那时，我们想要挑选出能够解决危机的人，但最终，我们发现那没有必要。 “因为主的视线与智慧不受时间线的束缚，很久以前，祂就选择了您，将祂的利刃交到您的手中。 “那个世界原本受主庇护，其中的生灵本应顺着时间的推移追求真理、科学与理性，纵使生物性的罪孽与私利加身，但总会奋起向上，追逐光明，让文明遍布星海。 “但亚大伯斯的一粒灰尘落入了那个宇宙，引发巨大的灾祸。 “放任情况继续发展，污染很快就会蔓延过来。” 陆明直接伸手，将女教宗从地上拽了起来： “所以，需要我过去。” Clef点了点头： “该维度本是破碎之神的囊中之物，那秩序之神因此暴怒。 “我们需要你前往那个宇宙，发挥你的专长——找到破碎之神的力量。 “但这次，不是收容对方。 “而是让他们得胜，让钢铁与齿轮得胜。 “由此，我们的世界，便能得救。” 陆明没有任何犹豫，点了点头： “好。” 他抬起手，指了指那个完成调试的设备： “我要怎么做，躺上去？” 他看了看那些已经结束工作，用各种眼神向这边看来的技术人员和“石匠”，就要上前。 Clef一把拽住了他： “你听我说。 “没这么简单。” 男人深呼吸一下，说道： “我们已经完成了定位，那是一个纬度边界比这里坚固得多的世界， “过去，基金会对世界外地点类项目进行的探索，都有相同的结论——那些看似可以轻易抵达的异界，要么类似于口袋空间，要么是早已挂在已知维度的边界，被异常侵袭，边境脆弱。 “但这个目标世界的异常极少，不像我们这个千疮百孔，对那边投送力量，格外困难。 “否则，我们可以直接投送“轮回”小队，或其他更有针对性的东西。 “而且，还有另一个问题——研究发现，我们两个世界之间的时间流并不同步，相互独立。 “也就是说，对我们的宇宙而言，敌人的攻击处于薛定谔状态。 “即使把你送过去，我们无法确知，你过去的瞬间，那些名为‘兽群’的东西是已经吞噬了一整个宇宙，即将打过来，还是刚刚掉进去。” 陆明眯起眼睛，原地踱了几步： “所以对我们来说，这是叠加态……” 他的眉头越皱越紧： “那怎么办？” 陆明这一生，很少问出“怎么办”三个字。 他更喜欢思考和解决问题，而不是开口索要方法。 但现在的问题清晰而棘手： 既然Clef把他唤醒，那么即使困难，也一定能送他过去。 然而，时间流的独立，意味着无法布置针对性战术——敌人是婴儿，便用双手，敌人是成年人，便用刀枪。 但你连敌人是一个婴儿还是一个成年人都不知道，如何在资源传送困难的情况下安排战术？ “所以，我们只能换个办法，甚至换一个看待这次危机的角度。 “形而上学部提出了一个方案——既然敌人有着基于独立时间线的信息优势，那么我们就可以跳出劣势思维，不再把这次危机的对象看作某个敌人， “而是看作一次事件。” 事件…… 陆明恍然大悟： “你是说……绕过技术盲区，从神秘侧得到信息——比如知识之蛇？ “那条奇术之神拥有所有先验的知识，知晓一切已发生和未发生的故事，祂的图书馆里存储着这次‘事件’的记录！” Clef点了点头： “正确。 “战术神学部启用了两名潜伏在‘被放逐者图书馆’的特工，他们发送回了一篇关键的短文。” Clef伸手从皱巴巴的风衣里拿出了一张打印纸： “这篇名为《林中游猎》的故事，可以为你在那边的战斗提供重要参考。” 陆明盯着那张纸，沉默了一下： “他们……” 知识之蛇和祂的信徒最厌恶两个存在：焚书人与狱卒。 前者是对异常格杀勿论的全球超自然联盟，后者便是基金会。 Clef摇了摇头： “蛇的守卫吞噬了他们。 “但他们在临死前传回了信息。” 陆明深呼吸一下，接过了这张纸。 映入眼帘的并非基金会风格的档案。 而是一个故事。 他暗暗点头。 故事，是一线特工在涉及奇术侧事件中，最常用的信息传递方法。 故事的内容可以充满了象征，隐喻，通过这种方式蒙蔽叙事层上的实体，绕过直接陈述可能导致的模因危害，从而传递关键信息。 他拿起纸张，认真读下去： “《林中游猎》。 “虫群组成的巨神，在荒谬之原上徘徊。 “祂与破碎的巨像作战，巨像与红色作战，红色与自缢的尸神作战，尸神与尖啸的婴儿作战，婴儿与蛇作战，蛇与又与红色作战，红色与5和7作战…… “无休止的战争让荒谬之原颤抖，原野上的一处处绿洲，一座座森林在它们的战斗中生长又消失，毁灭或幸存。 “一日，虫群之神的身体上落下了几只虫子——那是一个小小的蚁群。 “脱离了虫神的蚁群若有所觉，它们不愿再像皮屑一样，死于虫神随意的攻击， “于是，它们逃出了战场，因太过渺小，无人在意。 “那之后，蚁群涉过溪流与泥潭，死伤无数，最终，仅有的一点足够幸运的蚂蚁，闯入一片新生的森林。 “新林繁茂，万物生息，蚁群欣喜地吞噬一只又一只虫子，筑巢繁衍，生生不息。 “有一天，蚁群中最大的一支，发现了一颗参天大树，富饶的养分让它们震惊——虫群躁动了，它们欣喜地爬上树干，啃食其他昆虫，壮大自身。 “然后，啄木鸟们返回了它的家。 “那天，这支蚁群几乎覆灭，但幸运的是，一只钢铁巨鹰忽然到来，与啄木鸟们撕咬起来。 “蚁群趁乱逃亡。 “蚁王与蚁后们明白，不能再这样下去——它们需要力量，需要跃升到更高的层次，至少，要变成啄木鸟才行。 “于是，它们锁定了林中的一只钢铁幼鹰，只要吞噬它，成为它，便大功告成。 “但它们低估了幼鹰的力量，幼鹰死去，也带走了蚁群的王，它们白忙一场。 “但蚁后们从鹰的轮廓中看穿了它的秘密，找到了线索—— “钢铁巨鹰，幼鹰，本为同一。 “而它们都源于弱小的形态——一枚蛋。 “于是，蚁群退而求其次，锲而不舍，寻找鹰的巢穴。 “最终，它们成功找到了藏匿与森林边界的小小鹰巢，吞噬了那枚关键的蛋，化为了更高阶层的生物。 “然后，它们开始了自己的征服。 “一只又一只走兽，一只又一只飞鸟，尽遭吞噬。 “最终，它们吞噬了这片森林的所有东西。 “前往了下一座森林。 “一座更加混乱，草木倾塌的森林。 “我们的森林。” 随着陆明的阅读，Clef的声音也同时响起，宛如魔咒： “对至高神性们而言，诸界没有时空之别。 “在凡人眼中，时间的本质，在微观尺度是熵增的显现，是万物衰朽的度量衡；在宏观层面，则是宇宙扩张的速度。 “但在至高神性们的眼中，时间只是另一种空间，是一条凝固的河流，祂们可以任何啜饮其中的任何部分。 “因此，故事中，蚁群的成长，看似荒诞，实则必然——于神眼中，时间并不存在，一只弱小的蚂蚁，在确认其潜能的那一刻，便与无尽岁月后的庞然大物合而为一。 “于是抖落的皮屑瞬间化为战士，化为足以独立参战的从神，为亚大伯斯所用。” 当Clef的讲述结束，陆明也已经读完了最后一个字。 他抬起头，目光中是坦然与决然： “只把那个与我们的时间线错位的宇宙，想象成这个故事的一部分就好。” 想改变一个绝望的故事，最好的办法是什么？ “所以，我们要做的，就是投放一个‘主角’。” Clef用力拍手： “是的！我们要以这个新角色为支点，重写整个叙事！ “我们不是黑荆棘女士和宇宙海星，我们的叙事兵器‘锥形长矛’也不是画笔。 “但只要找到一个能够像蚁群一样不断成长的主角，把他投入时间流，在这个故事的关键节点，就能逆转那个世界人类的命运——以及整个宇宙的！” “那个人就是您，” 女教宗轻声补充道： “我主破碎之神，早已洞悉亚大伯斯的阴谋。 “他未雨绸缪——早在四十年前便已落子。 “借我父之手，将祂的一块身躯交给了您……” 陆明若有所思地抬起手——随着他的心意，金色的齿轮再次显现。 “……这枚齿轮的本质，是我主的无数碎片之一，是祂在多元宇宙中留下的躯壳，蕴含着无穷的力量。 “它并不只是存在于您的手中，而是同时存在于多个宇宙——可以说，它已先于您抵达了那边。 “在那边，我主被称为‘白银模块’，祂的碎片则被称为索迪亚克。 “它将成为您的路标，让您传送过去的位置不会离它太远。 “我主象征逻辑、理性与秩序，因此，索迪亚克能随着‘故事’的进程，不断为您灌注力量和提供助力，让‘主角’一步步获得叙事的主动权。” Clef更是激动起来： “而且，在索迪亚克的帮助下，我们投放过去的‘主角’可以成长得更快，将蚁群的成长拦腰斩断，甚至，扼杀于萌芽中！ “所以，我精心命名了这次作战—— “行动代号：守蛋人！” 陆明闻言，提起沙包大的拳头，在Clef的眼前晃了晃，咬牙切齿地从齿缝里挤出四个字： “你再想想。” …… 第488章 你一生的故事（下） …… 低沉的蜂鸣声，从名为“谬误祭坛”的设施上响起。 所有调试工作皆已完毕，监督者议会确认行动开始。 最终，这次行动被命名为：超限君王（Code：Overlord)。 陆明站在机器旁，看着手里Clef刚刚递过来的平板电脑。 画面上是接通的视频，一个苍老的白发男人向陆明点了点头，背景明显是一架私人飞机： “陆，很高兴再次见到你。 “我来为你进行这次任务的关键说明——” 陆明笑了： “你竟然亲自来讲这部分， “你们最近很闲吗？” 他看着对方身后窗外壮阔的云海，知道对面正在私人飞机上，和他恐怕不在同一个半球。 “如果可以，我甚至想要亲自去和你道别，” 基金会最高管理机构，监督者议会的O5-3，用复杂的眼神看着陆明： “但我马上要到CN分部进行重要交涉，其他人要么在忙，要么你不喜欢他们。” 白发男人看着陆明脸上的笑意，清了清嗓子，正色道： “陆，本次作战中的两个世界，即使相邻，其距离也不是人类能丈量的——那超过了‘距离’这一概念。 “所以，我们的技术无法把你完整地送过去。” 陆明长叹一声： “说吧，切哪儿。 “还是只送大脑？” O5-3脸上的表情僵硬了一下，张了张嘴，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陆明笑得更欢乐了： “逗你的。 “我明白。 “我可是陆明，当我是雏？” 与这个世界上各国政府，以及所有异常机构的认知完全相悖的是，O5议会里的老家伙，这些动辄做出让人们为之变色决策的监督者们，感情其实很丰富。 陆明有时总会恶趣味地想，这是不是他们服用不老泉的副作用。 比如现在。 O5-3叹了口气，继续说道： “那我也必须说清楚。 “不，不是切除肉体。 “没这么简单。 “你的人格和记忆，必须切掉一部分，‘谬误祭坛’才能把你剩下的部分送过去。” 陆明想了想： “我知道大致原理，但要切多少？退回小时候？那我没办法有足够的知识指导自己的行为。” “倒也没那么拮据，” O5-3摇了摇头： “我们的人格，实际上是庞大的信息形，统合了知识、记忆与意识，也并非线性的。我们与‘石匠’们确认过，只要切掉最致密的部分即刻——也就是你在基金会时的记忆。 “这样一来，刚好保留到你辞职时的部分，并接上上后面的。 陆明盯着屏幕上的O5，眉毛越挑越高： “我怎么觉得这是切掉了最关键的部分呢？！ “没有了那些对付异常的知识，我到那边不是两眼一黑？？” O5-3无奈地解释道： “我们也这么认为。 “但‘石匠’们说，这是唯一的办法。 “你在基金会的三十年，知道了太多真相和信息，导致这个阶段，你的‘存在’过于巨大，远远压过了你年轻和年迈的岁月。 “不切掉这部分，送不过去。 “更何况，你面对过那么多敌人和异常，我们至今无法确认你脑子里究竟还有什么没查出来的模因干涉和叙事病毒，那些东西甚至可能依旧潜伏着，只是被你自己控制住了。 “一旦到了另一边，那个原本干净的世界可没有我们这样的组织，打个比方，即使你只残留一点海星、红王或黑荆棘女士的些微记忆，都可能在那边引发另一种末日。” 陆明以手加额： “切这么干净，你确定切完了我还能完成任务？” “不确定。 “但这是唯一的办法。 “好消息是，那个被破碎之神教会叫做‘索迪亚克’的项目会和你同在， “那个小教宗说，它会指引你的行动。 “坏消息是，那枚金色的齿轮完全无法被我们的技术解析，它的存在几乎是唯心的，你能看到的部分，只是它在这个维度的投影。 “所以，我无法确定那玩意到了那边是否有效，会如何对你生效，” O5-3的身体向后靠去，靠在座椅上，垂下眼帘，低声说道： “咱们这么多年都是这么过来的，不是吗？” “是啊。” 陆明苦笑道。 兵来将挡，水来将挡，土来将挡，将来将挡。 主打一个一夫当关。 世人只知道，基金会一手遮天。 然而，实际上，任何一次收容，都没人确知能不能做到。 异常爆发时，从没有什么“准备好”可言。 陆明最后向着屏幕对面的老人点了点头，对方也回以致意。他转手将平板电脑交还给Clef。 此时，女教宗与一名“石匠”交流几句后，走回到陆明身边，认真说道： “‘石匠’们已经将我主的力量注入了设备。 “它现在的稳定性超过了这颗星球上的所有军用机械。” 陆明笑着点了点头： “很好，这是人类与你们神明的双赢。” 女教宗微微欠身，带着感激的笑容： “这正是我们与基金会协议的一部分——您保护人类，进而保护我主的利益，更保护了我们的宇宙。” 陆明转头，看着那台名为谬误祭坛的仪器，看着其上闪烁着光明的机械臂，深呼吸一下，又伸了个懒腰。 他挥手拍了拍Clef的肩膀： “那我走了。” 便施施然向那机械走去。 他的口气好像只是去出个差。 “陆！” Clef陡然拔高声音。 陆明疑惑回头，看到邋遢的男人抢前两步： “咋咧？” 男人捏紧了手里的牛仔帽： “陆，这次任务，恐怕是单程票。 “我们没有撤退方案了。” 陆明笑了： “老头子，怎么了？ “难道生命不是吗？” Clef有些烦躁地扯了扯衣领： “是我商定了你是最佳人选，是我把你叫了回来。 “但如果没有这次任务，只要肯在这，你可以一直活下去——不老泉会永远对你开放，你是我们重要的战术资产之一。” 陆明翻了个白眼： “得了吧。 “我可不想像个吸血鬼一般，一直被困在人间。 “我这一生，足够精彩了。” 陆明干脆转身，看着面色凝重的男人，用力按了按对方的肩膀： “Clef，我懂。 “我都懂。 “你提到逆模因部时，我就懂了。 陆明最后一次认真打量着并肩作战三十年的战友，这个帮助他抗了无数次雷的邋遢男人。 在他加入基金会的时候，这个男人被称为“天启四博士”之一，无法无天。 他曾经闹出过无数乱子，擅自私放项目，滥用职权，甚至曾胡闹般地加入过混沌分裂者，被称为“谎言之父”，最危险的现实扭曲者。 但他也曾多次挽狂澜于既倒，单枪匹马收容过大量危险异常，拯救过整个世界——不止一次。 后来，曾经的天启博士成了坐在办公桌后处理文书的高层，而另一个误入异常世界的年轻人，进入了他的部门，顶替了他的曾经的位置。 再后来，这个年轻人穿上了厚重的作战服，一次次成功收容大量异常，舍生忘死，仿佛曾经的Clef。 “你知道，我一直对他们给我起的外号不满意，” 陆明忽然说道： “凭什么你的绰号这么拉风——‘谎言之父’，听听，忒牛鼻。 “而我的绰号怎么就是‘人形泥头车’？！” “……因为你作战时真的穿得就像个泥头车。” Clef忍不住吐槽道。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嘴角慢慢扬起，几秒后，两个男人一起大笑了起来。 陆明干脆地转过身，大步迈向“谬误祭坛”。 他抬起一只手臂挥舞了两下，当作道别： “Clef! “我没忘记加入基金会的那天，你告诉我的话。” 邋遢的男人慢慢戴上牛仔帽，定定地看着陆明走向设备的背影。 “又吹……起码之前你肯定是忘了，当E级记忆清除是说说而已吗……” Clef轻声说道。 “谬误祭坛”的上方开始爆发出强烈的光芒，仿佛一扇虚空中打开的大门。 他死死盯着那耀眼的光芒。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数十年前的那个下午。 那一天，他带着陆明来到Site-1的大厅，少年站在大厅中央，观察着周围荷枪实弹的警卫。 最终，陆明的目光落在了墙壁上血迹未干的、巨大的基金会标志。 Clef抱着恶作剧的心态告诉他，那标志上的都是人血——一天前，682再次跑了出来，把九尾狐特遣队的成员均匀地涂抹在了墙上。 可少年的眼神逐渐坚定。 “Clef先生，你说的682，就是我在矿井下遇到的那些东西？ “那些吃掉了其他人的东西？” “不不不……你遇到的还算好的，只是些小小的实体生物。 “至于682是什么，你以后会知道的~” Clef带着标志性的邪笑按了按帽子，双眼在阴影下露出寒光，近乎威胁地说道： “小子，你还有最后一次回头的机会。 “只要你说：‘我不想加入了’，我就会给你进行记忆清除，送你回到正常的世界。” 然而，眼前的少年只是用力摇了摇头： “不。 “我决定了。 “‘当其他人在阳光下生活时，我们必须在阴影中和它们战斗。 “‘这样，其他人才能生活在一个理智的，普通的世界中。’ “这是您告诉我的话。 “我会做到的。” …… 第489章 霸主（上） …… 随着机械运转的声音，伪装成混凝土墙的220cm特种合金门缓缓落下。 Clef和女教宗站在这面混凝土墙前。 来的时是三个，离开时是两个。 Clef按了按牛仔帽沿： “走了，教宗。 “要么现在跟我出去，要么永远留在这——我会亲自把你送进收容单元。” 女教宗微微低头，叹息一声，声音发颤地说： “我……我不知道‘祭坛’是这么运作的……” Clef忽然放声大笑！ 他转身一把掐住女教宗的脖子，直接把这位改造后重达200kg的破碎之神教会统治者拎了起来： “得了吧，亲爱的教宗。 “关掉你的感情模块吧。 “陆都走了，不用再伪装了。 “你这样说话，让我感到恶心。” 被拎在空中的女人，脸上那些不忍和心悸的表情瞬间定格。 她头部侧面的金属框架中，大大小小的齿轮和轴承快速转动。 女教宗的表情迅速变成了无悲无喜的神色，瞳孔中迸发出蓝色的光： “我很重视这次合作。 “根据计算，开启感情模块可以更好地为陆的行动提供情绪支持和价值感，唤起英雄主义情结和男人的表现欲，增加说服成功几率。” Clef笑了一下。 下一秒，他陡然抡圆手臂，以巨大的力量将女教宗扔到了五米外的混凝土墙上。 闷响和半机械体落地的声音先后响起，但女教宗立即站起身，整理着身上的衣服，用没有感情的声音说道： “我理解你心中的悲恸， “陆不只是我们的神选，他与你也有着深厚的私人友谊。 “这次行动，狱卒们提供了各方支持，我也看在眼里。 “如果这样能让你好受些，你可以再扔几次。” Clef冷笑着走到女教宗身前。 他的双眼在帽沿下的黑暗中闪烁着寒光： “我可不是为了泄愤把你拍在墙上。 “而是因为，你太小看他了。” “我并没有……” “你是个蠢，货，” Clef贴近女教宗的脸，看着她闪烁着蓝光的瞳孔和毫无情绪的眸子： “你真以为，你的情绪模拟能骗到陆？ “他和你父亲，和齿轮正教打交道时，你还在你父亲的人造子宫里组装！ “他什么都知道。 “你那些拙劣的表演，他只是懒得拆穿。” Clef离开女教宗身边，走向出口，他的声音再次变得慵懒： “当然，我不否认你的表现确实为他提供了一点情绪价值——主要是好笑。 “像个自作聪明的孩子，在大人面前表演撒谎。” 女教宗沉默了一下，迈步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在巨大的混凝土走廊中行进，过了一会儿，女教宗才开口说道： “如果真如你所言，我便能理解为什么世界之上，世界之下，甚至世界之外的所有异常相关组织，对你们如此憎恨，却也如此畏惧。 “为什么连狂躁的焚书人（全球超自然联盟），也依旧重视你们的意见。 “你们不只拥有无可计数的财富、权力和军事资产， “你们还垄断了陆明这样的人才，真正的人才。 “狱卒——或者说，典狱长，无论你，和组成你的人类是否承认，你早已成为了与众神对峙的新神。 “我想知道的是，陆这样的人，你们有多少？” Clef的脚步放缓，用满不在乎的口气说道： “陆这样的？ “陆是独一无二的，在他负责的领域，他是万金难求的那种。 “你见过陆作战的时的样子吗？‘人形泥头车’……哈哈，贴切。他会穿得像个由钢铁、战术服和现实稳定锚裹起来的罐头，却还能健步如飞，好似怪物。 “你的父亲，齿轮正教的教宗，肯定是见过的，毕竟当初，他曾经被陆拎着脖子带到我面前。 “但如果你问在战术价值方面，能到到陆水平战术指挥官和优秀的战士？ “我们有成千上万个。 “我们的特遣队中，有用神明的尸体制造的不死军，有亡者组成的圣灵，有教士与奇术师，有异常组成的突击队。” Clef停住了脚步。 此刻，他已经来到了这个站点的地上部分，中央大厅。 所有基金会大厅全都是同样的风格——缺乏装饰的混凝土结构，灰暗、冷硬、坚固。 Clef转过身。 他和女教宗正站在一面几十米高的墙壁下，其上绘制着巨大的黑色的基金会标志： “但我知道，你问的不是这个。 “你问的，是另一件事。 “‘面对今天这种作战，像陆这样泰然处之的人，有多少’。 “而且，你的说法错得离谱。” Clef转过身，打量着女教宗身体上的金属部分： “你听说没听说过一句话？ “世界不是善意的，也不是恶意的，它是无意的。 “加入基金会后，我曾经对这句话嗤之以鼻，认为它完全是错的。 “但最最近几年的新研究又表明，它并没有错。 “那些支配世界，甚至只是在无意中创造了世界的至高神性，那些拥有超意志与绝对智力，亦或完全没有智力的实体，祂们对我们的恶意和捕食，原来真的只是无意的。 “面对这一切，我们怎么办？ “人类，怎么办？ “全都像你们一样，选择一个神明，跪下去，亲吻祂的脚趾，并祈祷祂是仁慈的，在乎你的？ “不，教宗。 “人类拒绝， “所以基金会拒绝。 “面对神明，面对源于那些实体的异常，没人知道能不能把它们关起来，包括我们自己。 “但必须那么做，必须有人那么做。 “哪怕用人命去填。 “每一次，我们都必须视情况，将基金会的生命资产投入到收容中去，一次不行，就再来一次。 “甚至连每一次收容成功，都只不过是继续让千疮百孔的世界苟延残喘下去。 “等待那些神明再次降下灾祸，然后扮演西西弗斯。 “世间没有无代价的王权，世间也没有无辜的统治。 “我们无所不用其极地跨越一条条底线。 “猜猜我们为了把世界装进瓶子里付出了什么？ “一切！” “不。” 女教宗忽然出声，打断了愈加激动的Clef。 她站在那条走廊的出口，凹陷的眼眶中，双眼闪烁着冷酷的蓝光： “我对你的说法说法持怀疑态度。 “你并没能反驳我什么——无论是我说你们持有的财富和力量，还是你们早已以集体身份在叙事层完成了登神。 “而且，你的说法是有漏洞的。 “你们牺牲了无数人，所有人都知道。 “你们执行的那些收容神明的仪式，比如‘蒙托克’，和对牡鹿的信息欺诈，其残忍和反人类的风格，人尽皆知。 “但恕我直言——为什么牺牲的是别人？ “为什么不是你？ “为什么不是你们的高层？ “为什么不是监督者议会？ “为什么不是那些只手遮天的O5？ “当你说到不计代价时，谁是代价？ “当你说你们做出牺牲时，谁去牺牲？” “……” Clef沉默了。 女教宗偏了偏头： “我说中了，不是吗？ “你们就像这个世界上的所有组织一样，让底层去牺牲利益，高层来收割利益……不，不止如此，你们的监督者议会甚至可以永生！ “到头来，你们，也只是一头以人类的名义行事的，残暴的神明。” …… 第490章 霸主（中） …… “你们，也只是一头以人类的名义行事的，残暴的神明。” 女教宗的嘴角不自觉扬起了一点。 身为麦克斯韦宗的牧羊人，她早已在一次次改造中将自己变为一台人形机器，摒弃情绪影响，以期最大程度接近神。 但这不代表她没有自己的理念和认识，不代表她不会为胜利而快乐。 而在异常的世界，在模因灾害与叙事影响可以干涉现实的世界，理念的胜利，往往比物质的胜利更有杀伤性。 这意味着她在基金会这头庞然大物的身体上，留下了一处致命的伤痕。 可她忽然听到了一种声音。 “嗬嗬……” 她立即看向声音的来源，同时警觉地后撤一步。 Clef的眼神完全隐藏在帽沿下，风衣里的身体微微颤抖，喉咙中发出野兽般的声音。 女教宗瞳孔中的蓝色瞬间转为鲜红。 她并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如果需要，她也可以变成力能扛鼎的半机械战士。 但她面对的，是一个被明确记录在案的、可以控制自己力量的现实扭曲者—— “谎言之父”。 一个能在战斗中左右概率学，欺骗世界，让不可能的战斗获胜的传奇。 在这里杀死她，无疑是不明智的，教会会对基金会展开疯狂的报复。 但那又怎样？ 那时她都臭了，复仇成功对她而言又有什么意义？ 就在女教宗开始对自己的冒进感到后悔的时候，她忽然发现，Clef身体颤抖的幅度越来越大，越来越夸张。 “哈哈哈哈哈哈……” 邋遢的男人从肺部迸发出巨大的笑声，他笑得前仰后合，就差躺在地上了。 在笑到上气不接下气，又咳嗽了好一会儿后，Clef才抬起头，看着眉头紧皱的女教宗。 他抹去眼角笑出的泪水，指了指对方的脑壳： “可爱的小教宗。 “我欣赏你的冒险精神， “你一定以为，你能做到你父亲没做到的事，在理念层面，对基金会完成一次进攻。 “但你错了。” Clef没有再看向她，而是转头看着墙上巨大的图案，一字一顿地说： “在基金会，从来都没有什么‘只牺牲别人’。” 他转头，慢慢踱向出口： “我年轻时，也曾为这个问题而恼怒。 “于是，我离开了基金会，叛逃到混沌分裂者，那本来就是基金会分裂出去的团体。 “可他们更加无法让我忍受。 “我还记得混沌分裂者的工程师有一句名言——‘我们可以牺牲。但不能被牺牲’。 “起初，我也认为，他们才是对的。 “直到后来，O5们找到了我，告诉了我，他们对这个古老的难题做出了什么安排。 “我就回来了。 “再后来，这个问题，陆明也问过我，我们有过一场激烈的讨论。 “那是五十年前，他刚刚干掉遇到的第一个现实扭曲者，看着自己的队员被敌人的一个念头砌进了墙里。那之前他刚刚知了蒙托克程序，以及其他那些不那么人道的收容措施。 “那次收容成功了，但劫后余生的恐惧和队友阵亡的愤怒冲垮了陆的情绪。 “他冲进了我的办公室。翻过办公桌，把我按在墙上，问我： “‘你们究竟是出卖世界的既得利益者，还是守护一间破屋子的守护者？’” “你是怎么回答的？” 女教宗立即追问。 这也是她想知道的答案。 Clef回过头，看着她——亦或是看着那标志： “我告诉他，‘当你站得足够高的时候就会明白，手中的权柄，甚至比敌人的锋刃、食人的神明更加危险。 “‘因为那时，坚持还是背叛，只在你一念之间。 “‘当你的注意力从守护世界，转移到贪恋权柄的那一刻，便从勇士变为了生鳞的恶龙。 “‘一秒钟的怯懦，就让你从守护者变成剥削者。 “‘而人总会衰老，总会怯懦，总会被力量腐化，这是熵增在人格层面的影响，无人幸免。 “‘基金会高层全都懂得这一点， “‘因此，我们早就有了决定——‘在牺牲别人之前，我们先牺牲自己。’ “那孩子很聪明。 “他立即就懂了。 “他说，‘公者千古，私者一时’。 “他说，‘那就永远不要屈服于熵增，’ “‘继续前进，不择手段地前进。’ “那之后，不只是我，所有监督者都很欣赏他。 “而他也从未让我们失望。” Clef转身，悠哉悠哉地走掉了。 女教宗皱眉看着他，好一会儿才跟上，她的头部框架内，齿轮飞速转动： “我不明白……” “早就没有O5议会了。” “……？！” 女教宗愣住了。 她的大脑中传出齿轮飞转的声音，还有风扇发出的呼呼声： “你说什么？！” O5议会，又名监督者议会。 他们共有十三人，名声在外，是基金会的最高统治者，其控制力遍布全球。 据说，他们中的每个人，都掌握着让各国领导人垂涎的资源和财富，掌握着任意颠覆世界的武力和异常力量。 可什么叫没了？！ “就是没了啊。” Clef背着手，悠然向出口走去： “你现在看到的O5，早就不是最初的他们。 “哦，这么说也不确切。 “有几个可能还有着最原始的基因表达，但也都是使用基因工程和奇术进行多次编译的产物。 “难道你以前就不奇怪吗？ “各个组织针对O5的刺杀永远失败，即使蛇之手用混杂了模因和奇术的咒杀轰飞了整个O5议会的会议地点，即使全球超自然联盟用轨道炮抹平一整个站点，那些O5依旧活蹦乱跳， “你们就没想过原因？” Clef停步，回头看向瞪着眼睛的女教宗，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在混沌分裂者事件后，基金会曾损失大量管理人员，死了一半的O5。 “早在那时候，监督者们就决定，将异常、奇术、人造人技术，应用到自己的身上，应用到所有基金会高层身上—— “不是为了延长寿命，保护O5，而是为了将O5们进行彻底的标准可复制，工具化，模块化。 “像不老泉那样的东西，虽然也会给他们使用，但必须节省下来，给陆明这样真正的非标型、不可再生型人才留着。 “因为，基金会不是为O5议会服务的， “更不是为任何监督者服务的， “是，为，人，类，服，务，的。 “为了所有已牺牲，要牺牲，和被牺牲的人。 “和所有我们要保护的人。 “所以，基金会不能失败。 “而唯有摒弃私心，我们才能没有弱点！ “基金会早有共识——O5议会成员，也只是保护人类的工具，和一线作战人员没有任何价值上的区别。 “O5们的高价值，只源于其才能，理念与坚持，而在异常的世界，这些东西全都是可以拆解、复制和注入的。 “于是，我们塑造出了‘监督者议会’领导层，塑造出了这个组织结构暴露在世界上的‘核心’。 “监督者议会是一个形象，一个让基金会的组织结构正常运转的威严形象，一个震慑你们的形象，一个主动站出来，当活靶子的形象。 “不不，我见过这种眼神。不，他们并不是花瓶和演员。 “他们确实是在管理基金会，也有充分的才能。 “但他们有自己的‘使用寿命’——包括意外死亡。这都是可以接受的。 “你们都知道，我们有克隆和复制人口，再将他们在末日后重新注入世界的技术， “那么你凭什么认为，O5是特殊的？ “都是人，没区别的。 “而这套模式，在半个世纪以前，就被证明是成功的—— “在这个模式下，基金会形成了一种真正的，全面的自驱力，O5议会发挥O5们的才能，一线员工则发挥一线员工的才能， “这个过程中，每一个人都被那个最朴素的理念所驱策—— “人类不能再生活在恐惧中。没有东西能保护我们，我们必须保护我们自己。 “当其他人在阳光下生活时，我们必须在阴影中战斗，这样他们才能生活在一个理智的，正常的世界中。 “我们控制局面，我们收容异常，我们保护人类。 “这就是你要的答案—— “我们从未垄断人才。 “是基金会的理念，让最优秀的人类选择聚集到这个标志之下。 “然后为之赴死。 “当然，面对那些异常，我们会像稻草般死去——而O5们更会死！ “甚至O5们的死法，还会更丰富些。你们真该看看那些绝妙的刺杀，手段真是让人眼花缭乱。 “可那又如何？ “你肯定没听说过这个笑话，它的保密级别很高： “复活监督者议会要几步？ “答案是三步。 “第一步，让保洁员工把他们从地板上铲干净， “第二步，清除保洁员工的记忆， “第三步，从冰箱里掏出一打新的O5，加热使用。 “请问，这又有什么难的？ “当然，如果哪一代，或者哪一个O5不愿牺牲，不愿放弃权柄——这种情况出现过，总会有人想要钻空子嘛——他们也没有选择。 “伦理委员会、红右手，甚至我，也会帮他们愿意。” …… 第491章 霸主（下） …… 女教宗呆呆站在原地，仿佛卡了。 许久，她才结结巴巴地说道： “那、那现在的O5……” “我已经忘了这是第多少批次了， “包括红右手出动，肃清那些滋生了私欲的O5,也不止一次——当然，没有任何人察觉。 “而且，你以为……我是第几个Clef？” 女教宗听着Clef的话，浑浑噩噩地跟着他走着。 她感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怎么会有这样的组织？？ 怎么能有这样的组织？！ 可如果是不为了自己，不是为了自己得救，而是为了每一个人，然后，越来越多秉承同样理念的人聚集在一起，这样的组织…… 或许，这才是他们如此强大的根本…… 不，不！绝不能再想下去！ 女教宗悚然！ 这种想法，和教会的思想是相悖的！ 破碎之神教会的所有人都是虔诚的。 但这种虔诚是有条件的。 一切为了神——是为了得救于神。 为了在死去后归于破碎之神的国，为了跨越生死之间的大恐怖。 怎么可能是真的为了奉献？！ 此刻，两人已经走到了设施门口，厚重的金属门再次开启。 月朗星稀，沙漠的夜晚气温极低。 Clef抬头看着天上的光景，继续说道： “至于你问的另一件事。 “‘面对这样的作战，像陆这样泰然处之的人，有多少’？” “现在，我回答你的问题——几乎一个都没有。 “我曾无数次看到身边的人化成一地烂泥，或从骨头里长出鲜花，我曾在指挥中心看着小伙子们被撕成碎片，而那已经是难得的好死法。 “死去那一刻，没有谁是勇敢的。他们怒斥着怪物，哀嚎着不要，痛哭着喊妈妈，或咒骂基金会，咒骂我，诅咒监督者议会。 “但这一切，他们都知道——在作战开始之前就知道。 “我们，都知道。 “没人能真的坦然赴死，包括陆明。 “但我们做出了选择。 “我们战斗，我们倒下，我们继续。 “对我们而言，没有什么是不可战胜的，没有什么是无法收容的，没有什么是难以消灭的，就连理念也是杀得死的——用更好的理念！ “而说出这句话的人，我甚至找不到他/她的出生记录。 “他/她被吃得渣都不剩。” Clef转头，看着身边恍惚的女教宗，笑着指了指前方： “看见跑道上那架鱼鹰了吗？它会送你去最近的城市。 “放心坐吧，如果要杀你，刚刚你已经死在走廊了。” 女教宗机械地走了两步，又转过身，面色复杂地看向Clef： “你告诉我这些，就不怕我说出去？” Clef已经慢悠悠地向设施内晃去： “说出去又怎么样？ “没了O5，你想想，还有谁能成为你们的对付基金会的靶子？怎么，硬刚机动特遣队去吗？ “你们要是真这么有种，怎么会一个个投入那些神明的麾下？ “发现了吗，除了O5，你们找不到我们任何中坚力量的详细信息。 “而且，我告诉你的这些话，你很快就会忘掉——你离开地下时，吸入了a级记忆清除剂， “而你机械的那部分记录下的，我劝你自己删掉，因为那些话中的声调起伏，组成了一条模因病毒。 “你如果不信，可以直接播放或转述出去看看。” Clef忽然停步，回头看了一眼女教宗脸上惊恐的表情，笑出了声： “这句可以不信，我是谎言之父——我骗你的。” 邋遢的男人背着手，返回通道深处。 他定定地看着那巨大的标志，汹涌的回忆吞没了他。 女教宗认为，是基金会垄断了一切资源，一切人才。 他甚至懒得反驳。 倒果为因，不值一驳。 起初，根本没有什么“基金会”。 没有遍布全球的要塞站点和军事资产，没有武器化的异常和遮蔽世界的帷幕。 只有一群血肉之躯的凡人。 而他们决定，不再屈服于命运与诸神。 “世界是一个祭坛， “今天，陆明跟随我们站了上去，燃烧自己，驱散谬误，” 他嘶哑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走廊中： “祝他好运吧，小教宗。 “祝我们所有人好运。” …… 陆明睁开眼睛。 此刻，圣殿中的黑暗已经全部消失。 少年面色复杂地看着眼前的中年男人，仔细看会发现，他其实是微微透明的。 少年陆明盯着对方微笑的面孔，那张和他一模一样，但更加成熟的面孔： “所以……你已经死了，对吗？ “死在了那个名为“谬误祭坛”的装置上。” 他的手无意识握紧。 根本没有什么‘穿越’。 这是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跨宇宙投送。 不是切掉多少那么简单。 而是留下什么。 最终，基金会的炼金学部、战术神学部、甚至某个无法被知晓的部门，与破碎之神教会麦克斯韦宗的技术教团，找出了唯一的投送方法—— 只送模因。 切碎、烧干那个最适合处理这一项目的人选，然后提炼他、归纳他——把名叫陆明的男人在巅峰状态杀死，活拆。 如此，才能从他的尸骸中，淬炼出拥有他能力、人格、执念以及意志的模因武器： LM01，跨宇宙作战专用模因病毒，代号：陆明。 唯有如此，才能越过宇宙之间无法用距离丈量的屏障，完成这次力量投送。 少年眼前，保持着陆明生前模样的中年男人摊了摊手： “你竟然一直没发现， “这让我有点失望。 “其实答案一直在你身上。 “看看系统商城。” 少年感觉喉咙发干。 他的眼睛慢慢转动，在只有他看得到的系统界面上，点击商城，开始下拉。 在拉过无数眼花缭乱的塞星商品后，商城的最下角，不起眼的角落，有一个小小的灰色箭头。 他用意念点击—— 一个方形UI弹出，其上是一个人类身体图标，与他的个人界面图标相仿，但更小。 一行字在图标的上方悬浮： 成长型跨维度作战义体（仅适配LM01型模因病毒）（已装备） 出品方：破碎之神（不退不换，保修期10000年） 这是索迪亚克在这边为他准备好的身躯。 “所以我……” 少年咽了一口口水，有些茫然地抬起头。 他其实已经知道了答案。 中年陆明则笑着点了点头： “所以，你被这个世界的居民从水里捞出来的那一刻……” “其实是我出生的瞬间。” “是的。 “至于为什么是从水里出来，虽然破碎之神是象征秩序与理性的神明，但祂的教士都在使用奇术。 “这涉及到那些象征和魔法，什么‘水象征羊水’之类，我懂得有限。 “总之，你被成功送过来了。” “等等……” 陆明微微皱眉： “那些至高神性的模因污染怎么办？ “现在，我回忆起来了一切，我想起了宇宙海星，红王和黑荆棘女士，那些模因感染会不会伤害到这个世界的……” 中年陆明依旧微笑着摇了摇头： “不会。 “这就是我在这的原因。 “原本的陆明死了。 “他的记忆被以‘第三人称’存储，成了我。 “我再解压给你——仔细感受一下，你并没有以陆明的第一人称经历那些记忆的情绪，对不对？ “因为你只是过了一遍，就像翻阅一本故事书。 “‘层层转述，尽数失真’，那些奇术士的方法，很神奇吧？ “这样，就可以消除基金会所处宇宙的模因影响，只留给你信息。 “那两位牺牲特工传递《林中游猎》，用的也是这个原理。” 陆明松了口气，缓缓点头。 而“陆明”抬手指了指少年的胸口： “你现在应该明白，为什么你没有被萨克‘覆盖’。 “你的心智结构与一切智慧生命都有区别——身为模因造物，你的存在更加纯粹，你拥有我千锤百炼的意志，却没有我随着年龄增长的软弱。 “你不会受到任何覆盖和感染，包括亚大伯斯的造物，也绝无法感染你。 “你，是更下一个Level的‘我’，和‘他’， “是最强迭代， “是基金会射向这个宇宙的一颗子弹， “射击的目标，则是亚大伯斯在此投下的那些阴影。 “陆明！ “清除它们！” …… 第492章 领袖（上） …… 陆明重重点头。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 “所以实际上，我只有……” “对，实际上你只有三岁。” “……” 大殿中的两人都沉默了。 沉默后，两人同时伸出一只手，指向陆明的身躯，瞪着眼睛吼道： “这TM是三岁？！” 他们哈哈大笑。 中年陆明有些好奇： “借由索迪亚克，我能看到你到目前为止的作为。 “很好，不愧是以我为原型做成的模因造物。 “但我并没有你在这里的记忆，这边有姜文吗？” “好像没有……没时间关注，我回头看看。” “大刘呢？” “这个真没有，我找过了。” “恶……《黑客帝国》呢？《木乃伊》？” “都没有。” 陆明遗憾地摇了摇头。但他随即想到了什么，说道： “但有个《冰与火之歌》。是一部不错的著作，可惜只有四部， “电影有《加勒比海盗》，还有改编的《哈利波特》系列，都挺有意思。” 中年陆明想了想： “这些倒是没听说过……还挺想看看的。” 中年陆明忽然抬起头，若有所思地看着头顶。 自从少年从沉浸式读取记忆的状态醒来，大殿内的黑暗便尽数散去。 穹顶空无一物。 但少年感觉，对方的眼睛仿佛穿过空白的穹顶，看到了什么遥远的东西： “基金会中有一个理论，源于一个已经废弃的项目。 “该理论认为，我们的那个世界之所以多灾多难，并非仅仅源于至高神性们的蹂躏。 “而是因为，万界之上，所有维度之上，有一群高踞于所有叙事层最顶端的观察者。 “在那条已经被废弃的项目‘001’中，基金会称之为——‘读者’。 “而我们，则是他们阅读的一部共笔恐怖作品中的人物。 “我们已知的所有文艺作品，也全都源于他们的那个世界。” 少年陆明沉默了一下，咧了咧嘴： “是的。 “现在，你知道的，我也知道了——而我的想法和你一样： “如果我们的宇宙真的是个恐怖故事，那么这个假设又把它的恐怖程度提升了一个等级。” 少年思考了一秒，忽然说道： “但现在，我又有了新的想法…… “如果真有那些比至高神性还要高位的‘读者’存在……他们是不是也会有自己的烦恼？ “比如……我打个比方： “他们的世界，有我们知道的所有文艺作品对吧？ “但在他们的世界，姜文的电影口碑虽好，却在一次又一次解构中变成了烂俗的口号； “大刘写出了《三体》后再难启笔，以至于人们呼吁要重开娘子关火电站； “《黑客帝国》和《木乃伊》全都继续拍了下去，但都是狗尾续貂，口碑跌停； “甚至这边的《冰与火之歌》、《哈利波特》和《加勒比海盗》全都烂尾——或者更严重的，创作者要么晚年不详，要么霉运缠身，作品被榨干最后一丝价值后扔掉……” “打住打住。” 中年陆明赶紧抬手： “就算真有那些‘读者’在，他们也罪不至此。” 不过，他的嘴角又勾起一丝笑意： “但以我们这些命途多舛的‘书中人物’角度看，那确实是一种很好的报复。” 两个陆明嘿嘿一笑，同时露出缺德的笑容。 片刻，中年陆明收敛笑容，正色道： “不要轻视亚大伯斯的造物。 “既然你能出现在这，那就说明你赶在‘故事’的关键转折之前，阻止了‘蚁群’。 “但来到这个地球的这一支，只是残部中的偏师。 “‘故事’中的‘蚁群’，远比你能想象的要多得多。 “它们中的一部分，已经在其他星球扎根，征服了无数文明，吞噬他们。 “他们在未来，依旧会是人类的敌人，你的敌人。 “毕竟现在，索迪亚克和你已经是一体的。 “它们不会死心的——唯有得到索迪亚克，才能完‘蚁群’生命位格的提升，让它们有资格返回亚大伯斯身旁，为之而战。” 少年陆明点了点头。 那么他要做的，无非便是歼灭它们，一次又一次。 他正要继续问什么，身后忽然传来塞星语的问话： “陆？！ “为、为什么有两个你？？” 少年回过头，信念拎在手上的天骄锤上，投射出赛天骄的身影。 女塞星人的投影变化到了人类大小，她围绕着两个陆明漂浮，湛蓝色的机械瞳孔瞪得溜圆： “你进入这片黑雾后，它就消失了！ “变出了一个人！” 陆明疑惑： “刚刚在台阶上，你们没看到他？” “台阶上……啊，但那时他只有轮廓！怎么变成一个你了？！不对……是老年版本的你吗？生理特征有一些变化。” 中年陆明笑眯眯看着眼前漂浮的赛天骄投影： “有趣，破碎之神的造物，却如此性格鲜活…… “看来麦克斯韦宗的思路是错的，齿轮正教才是对的。 “硅基生物根本不必摒弃感情， “或者说，达到一定层次的硅基生物，一定会开始使用‘感情’这种辅助心智工具为理性做补充，以修正行为，更好地适应环境，辅助文明发展…… “嗯……对这些实体生物的收容并不难，有持续的EMP设备即可……也可以拆开收容……” 少年赶紧抬手： “打住！职业病犯了吧你？这可不兴收容啊……” 他向脑袋上要冒出问号的赛天骄示意安静，回头继续说道： “别闹，这是我的盟友。我还答应他们重建塞伯坦来着。 “话说，你现在是什么个状态？索迪亚克在支持你的存在？ “你就是我以后的‘随身老爷爷’嘛？ “还有，索迪亚克和塞伯坦究竟是什么关系？ “如果我的力量来自索迪亚克，那商城里为什么都是塞伯坦的东西？” 中年陆明抬起手，向陆明示意——他的身体又变得更透明一点： “我？我更像是曾经的陆明的一点残留物，你可以把我理解为一张一次性说明书。 “在被你‘确认’之前，其他存在只能看到的我轮廓。当然，你是能看见我的——毕竟，这也算曾经的你。 “只不过，很遗憾，我可是当不了你的‘老爷爷’了，哈哈……” 看着眼前的听到“一次性”三个字微微皱起的眉头，中年陆明洒脱地笑了笑： “其实，我甚至都不该出现。 “问题是，送你过来实在是太麻烦了，切掉记忆，切掉身体，只留下基本的人格和记忆，你到这边后的不确定性太大。 “曾经的陆明被拆开时，也十分担心送过来的你，无法完成任务最关键的部分——也就是你已经做了的这些部分。事实证明，你做得真的很好。 “不愧是我，” 中年陆明一脸得意地伸手比了个大拇指，继续说道： “为了保险，索迪亚克，或者说它背后的破碎之神，保留了一点点‘我’，这个不完整的模因实体，帮助你完成这次融合，重新找回曾经的记忆。 “但问题是，在你被送到这个宇宙的瞬间，我和你就分开了，我无法附着在你的躯体上。 “这副由至高神性亲自铸造的身躯是为你量身定制的，它有人类的一切功能，极强的性能，和随着‘故事’进程跳跃性成长的力量，还有能搭载索迪亚克的操作模块。 “但它容不下我携带的信息和模因。 “所以，你降临的那一刻，索迪亚克就把我送到了这里。而我借助它的力量存续下去，等待你找到它在这个宇宙的本体，合二为一。 “之前，你身上的操作界面，更像是索迪亚克投射在这副身体上的‘网页’，而现在……你才真正承载了它。” 少年闻言，若有所思地抬起手——如同当年的陆明。 他的手中，是一个奇怪的东西。 它在三维世界，却表现出类似二维物品的特质，有两面，很像复活卡，但要大上一圈： 一面是一只金色的齿轮。 另一面，则是一个直径10cm的宇宙。 那是如同曾经盘踞在大殿中黑雾般的质地，内有点点星辰，细看是更多星系，超星系，巨型结构，甚至漆黑的巨引源…… 少年赶紧将自己的注意力从中拔出来，浑身冒出冷汗。 他甚至感觉自己要被吸进去了。 “这就是索迪亚克？！ “一个微型宇宙？！” “是，” 中年陆明先给出肯定的答复，又摇了摇头： “但也不是。 “它的本质，是破碎之神给这个宇宙设计好的蓝图，是它原本应该成为的图景——一个理性、繁荣、充满秩序的宇宙。 “它未必适合人类，但肯定更适合硅基生物。 “只是现在，因为你的到来，人类，甚至整个碳基生物，也在其中有了自己的未来，而非在文明进程的某一阶段退化，或被淘汰。 “这也是交易的一部分——基金会帮祂这一次，而祂在此给人类一席之地。” 少年若有所思地将掌中的二维画面举起来，又仔细端详了两眼： “懂了。 “但我还是更习惯把它叫做： “系统。” 他原地踱了两步，摩挲着下巴： “我有个问题。 “我能不能利用它造出……我们宇宙的东西？ “比如，复现出基金会的技术储备？” …… 第493章 领袖（中） …… 少年摩挲着下巴： “能不能用它复现出基金会的技术储备？ “比如，我是说比如，稳定锚？” 斯克兰顿现实稳定锚。 基金会重要的专利产品之一，由天才物理学博士，现实稳定技术的奠基者，罗伯特·斯克兰顿（已牺牲）创造。 这项发明的诞生，逆转了人类面对现实扭曲者时的劣势，让基金会有能力将这些堪比自然灾害的怪物关进盒子。 自手持型稳定锚被拉开那一刻，周围的休谟指数便会跌回基准现实水平，从现实扭曲者的“主观现实”，重新变为“客观现实”。 听着少年的话，中年陆明也做出相同的动作，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嗯……这就需要你自己的摸索了， “但我认为是可以的。 “而且，这也涉及你刚刚的问题——你问塞伯坦是什么。 “还有为什么索迪亚克提供给你的支援都是它的造物，对吧？ “我不知道你提到的‘塞伯坦’是什么样子，但我能模糊地意识到这个词的指代物。 “当我和你一起来到这个维度，并被你的义体强行排出，归于索迪亚克时，它让我看到了一些画面。 “那是它在这个宇宙的历史片段。 “这是一个串联起一切的，远古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索迪亚克曾经被另一个种族得到。 “当时，地球尚未成型，但那个种族几乎已经发展到了这个宇宙的顶点。 “他们创造了横跨星海的璀璨文明，群星根据他们的需要排布，星系按照他们的意志组合，对这个自称‘至尊者’的种族而言，现实的边界已经十分模糊。 “他们甚至开始试图创造自己的世界——不是虚拟世界，而是真正的创世。 “就在这时，他们发现了深空中的索迪亚克，一个不受任何物理规则约束，却又包含着无尽力量的实体。 “‘至尊者’们欣喜若狂地对它展开了研究，这些研究先是带来了技术进步，为这个种族打破瓶颈，将他们停滞数万年的科技，向着神明的方向推动了一步。 “然后，便招致灾祸。 “在研究过程中，他们无意间感知到了索迪亚克的本体，破碎之神的信息。 “你知道，在至高神性中，破碎之神是少有对低级生物心怀善意的神明，至少，从不会以他们为食。 “但即使如此，祂持有的信息，依旧不是凡人种族能承受的。 “更不幸的是，凭借着接近神明的科技水平，那个种族真的依稀看到了破碎之神，也看到了祂正参与的，那场高于尘世，发生在亿万维度和时间线全程的战争。 “而这就是他们的末路。” 中年陆明沉默了两秒，组织了一下语言： “在‘看’到至高神性们的那一刻，他们遍布各大超星系团的殖民地如烟花般炸开， “那个种族中的个体，每一个人拥有的智慧，掌握的知识，全都远超人类顶尖学者无数倍， “但他们却只能哭泣着撕开自己的身体，或砸开自己的脑袋，以求解脱。 “他们启动智能机械，屠杀所有同胞，释放所有武器，毁灭目力所及的一切， “只为了将他们看到的、感知到的东西锁在名为毁灭的囚笼中，以免那些有关生命、死亡、时间和空间的真相，那些顺着他们的观察，爬进他们思想和意志的东西，被释放到宇宙中。” 少年也深呼吸一下，努力不去想象那些惨烈的画面： “是蜂巢思维？还是思维网络？ “整个种族都遭到模因污染了？” 中年陆明点了点头： “应该是思维网络，一种横跨宇宙，超越光速的思维网络。 “具体污染源头未知，索迪亚克没有将画面呈现给我。我只能推测，他们观察到破碎之神时，可能也观察到了和祂作战的红王、海星等存在。 “总之，‘至尊者’的文明之光瞬间熄灭，仅剩一些在思维链路上足够远的个体，在容灾措施生效后幸存了下来。 “幸存者们仓惶地聚集在同一个星域，逐渐推导出了情况。 “随后，便开始异常激进地对索迪亚克进行二次研究，试图把它武器化。” “……疯了吧？！” 少年忍不住脱口而出： “都这样了还不赶紧扔下这玩意，躲得远远的？！ “还TM研究？！” 中年陆明叹息一声： “你说对了。 “他们就是疯了啊。” “……” “聚集起来的这些人，是这个曾经强大而智慧种族的幸存者， “但这不代表他们就没有被污染。 “他们只是还活着，又不是还正常。” “………………” “根据他们后来的表现，我怀疑，污染他们的甚至不是某一个至高神性，而是那场战争本身。 “我并不知道究竟是出于恐惧，还是遭到了某种意识覆盖，总之，幸存者们被那场根本不该被凡人观察到的战争压倒了。 “他们高度发达的智力如同诅咒，让他们真的理解了那些抽象的场景、混沌的画面，全都是一场宏伟的战争的一部分，这足以让他们被恐怖和痛苦主宰心智。 “于是，他们开始制造巨构，执拗地想要将索迪亚克变成某种宇宙级别的武器，认为这样才能保护他们，保护整个宇宙。 “现在看来，他们无愧于‘至尊’的自称——仅凭这些幸存者，他们竟然成功了。 “这个曾属于超级文明的种族，其每一个个体都是优秀的科学家和技术哲人。即使只是少数幸存者，他们依旧有能力移动星辰、开掘太阳。 “他们先用数十万颗星球的精华造出了一个‘铸造厂’，将它覆盖在索迪亚克上。 这颗钢铁星球只是试运行一次，便扫描了整个宇宙的生命。 “我想你已经猜到了——那就是你所说的塞伯坦。 “‘至尊者’们欣喜若狂，他们为它设置好了任务，让它在未来用创造生命的形式，复现那些扫描到的存在，以求最糟糕的情况下为宇宙保留一丝火种， “然后，他们继续制造一个武器化的‘外壳’，用来包裹在铸造厂外。 “他们将自己关于战争与毁灭的全部知识，都投入到这个外壳中，力求让它能在那场恐怖的战争中拥有足够的力量保护他们自己，以及宇宙中的一切。 “可这一步，他们失败了。 “‘至尊者’们对那战争的理解完全错误，他们根本不知道一切生命，整个宇宙，都只是战争进程中的一部分，不理解世间万物的运转，一切自然规律，也都包含在其中——那本不该是凡人参与的战争，因为你就在战争的进程中。 “结果就是，他们确实造出了宇宙中最强大的战争机器。 “但它也是疯的。 “‘至尊者’们对它投注了自己对至高神性们的恐惧、愤怒，投注了种族被灭绝的伤痛与仇恨。 “于是，这些情绪如同模因感染，直接影响了这个新生的战争机器。 “它只知道自己要与万物之上的所有至高神性为敌，却不知道要保护些什么。 “自诞生那一刻起，这个‘外壳’就拥有滔天的恨意和怒意，它将目光投注到了索迪亚克，以及正在为索迪亚克服务的‘铸造厂’上。 “它把索迪亚克当做了破碎之神本身，将其视为了敌人。 “那东西带着对破碎之神的恐惧、对‘保护宇宙’指令的曲解，攻击了‘铸造厂’和其中的索迪亚克。 “为了自保，索迪亚克只得将‘铸造厂’也变成了相似的武器，赋予了它心智，让它拖住对方。 “于是，两个巨型星辰般的钢铁巨构开战了。 “他们所过之处，群星为之熄灭。” 中年陆明暂停几秒，给少年陆明和一旁呆若木鸡的赛天骄一点时间，消化上述内容。 过了片刻，才继续说道： “那之后的故事，你就知道了。 “索迪亚克扔下了他们，来到了地球深处，开始等待。 “这就是它和你口中的塞伯坦的关系，我想，大概属于电脑和3d打印机之间的关系，也是核反应堆和发电厂之间的关系。 “只不过那个打印机更加智能一点，” 中年陆明说着，看了一眼赛天骄的影像： “看来，它用当初索迪亚克给它的一点能量，制造了很有趣的种族。” 少年思索着点点头。 这些信息和之前中山文祈的话形成佐证，索迪亚克对女祭司和中年陆明提供了相同的信息。 但很明显，后者知道得更加清楚些。 “至于‘商城’里为什么都是塞伯坦/铸造厂的东西，我有两个猜想，” 中年陆明继续说道： “要么，是因为索迪亚克只熟悉这些东西，它毕竟只是破碎之神的无数碎片之一，从某种意义上讲，它也没有完整的智能，甚至只是一个婴儿，别的它也没见过； “要么，它还知道一些‘至尊者’的科技，但它没有记录下来，或是那些技术以人类的心智无法理解，所以它没有对你开放。 “这也是我觉得，它应该能够造出我们原本世界物品的原因——索迪亚克是至高神性的一部分，是一个压缩态宇宙，它有足够的介质制造一切。 “但或许，它需要一些前提才能造出来，比如信息。 “而这些信息，你刚刚已经得到了。 “而且，我相信它是有智能的。 “由于它的位格与存在形式，它的心智结构与人类理解的智能有一定差异，无法与你我正常对话。 “但它绝对明白正在发生什么，知道你要做什么，也知道什么时候该为你提供动力，什么时候该施加直接帮助。” …… 第494章 领袖（下） …… 一瞬间，少年回想起面对霸王之前，系统突兀提供的礼包。 “仁莱套装”，简直是索迪亚克在大战前，为“信念”量身打造的专武。 事实证明，系统，或者说盖亚/索迪亚克，也有着至高神性那般超越时间线的“视野”，确实会在特定节点给他提供直接帮助。 而说到帮助……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 “那些至尊者呢？他们后来去哪了？” 理论上讲，他们才是塞伯坦真正的创造者，甚至可以说是所有塞星人的造物主。 如果他们还存在，或许能在人类未来与兽群的对抗中，提供助力。 中年陆明摇了摇头： “不道。 “索迪亚克没提，我觉得，他们大抵是死了。 “再强大的种族也有自己的文明周期，再强大的个体也有寿命的极限。 “我不认为那些本就半疯，又眼看自己的造物打得毁天灭地的幸存者，能挺过数十亿年的岁月。” 少年“嗯”了一声，有些唏嘘。 他抬起手，凝视着掌中旋转的小小二维齿轮。 “至尊者”。这个颇为传奇的古老种族，很有可能在宇宙诞生不久后，就已经摸到了人类和塞星人都无可企及的文明高度。 起初，他们只是试图利用它的能量。 但最终，他们却被卷入残酷的命运，消亡在宇宙中。 中年陆明看着若有所思的少年，想了想，提醒道： “我知道，你肩膀上的担子很重。 “我无法直接帮助你什么，但可以提供一点心得。 “面对未知的局面，与其期盼在自己的掌控之外，能得到强大外力的帮助， “不如从身边入手，凝聚那些你能看得见、摸得着的力量。 “毕竟，即使现在宇宙中有那种匹敌‘至尊者’的高级文明，我们也无法判断他们对人类的态度，甚至，他们只要不对人类抱有太大敌意，已经是谢天谢地。 “但你的这些盟友，这些钢铁之民，这些和索迪亚克渊源极深的种族，却是一股不小的势力， “由于我们和破碎之神的交易，索迪亚克便是你和他们之间最坚固的桥梁， “对你而言，将他们团结起来，或让他们团结起来，远比一盘散沙的状态，更能发挥作用。 “无论盟友是强是弱，他们都必须是攥紧的拳头，而非群龙无首，这样更好沟通，交涉，更能凝聚力量。 “长远来看，这对双方都好，他们总会为你带来意想不到的帮助。 “这是我三十年来与破碎之神教会、安德森机器人甚至‘工厂’打交道得出的经验——即使面对疯狂的信徒、反人类的机械飞升者，甚至地狱恶魔组成的工坊，这套方法都是有效的。 “这也是基金会和全球超自然联盟之间最大的差别，是我们能长期压制他们的重要原因。 “我们坚持原则，从不后退，但我们也能与别人合作，而非举世皆敌。” 少年的眼睛逐渐亮了起来。 “懂了。” 他看着中年陆明已经半透明的身体，快速问道： “还有件事。 “之所以提到稳定锚，是因为我看到了一些东西……” 少年复述了在近地轨道看到的那一幕，仔细描述了那凭空出现，让机甲探测器得出全错结论的诡异巨圆： “我怀疑……你懂的，” 他咧着嘴，用手在空中胡乱比划了一下： “这个宇宙，恐怕不如破碎之神以为的那般固若金汤，伸进来的，也远不止亚大伯斯的触须。” 中年陆明的眉头迅速皱紧： “很有可能。 “既然亚大伯斯的碎屑能过来，其他至高神性的造物或增生物未必过不来。 “能让探测器失效，说明直接扭曲了观测基准，制造了小范围的‘主观现实’，导致人类的设备捕捉到的全是错误参数。 “恐怕是‘信徒’级的存在，也就是说，至少是个‘欲肉教’、‘破碎之神教会’级别的直接信奉者团体，甚至……文明。 “有头绪吗？你感觉属于谁？ “‘五’？‘七’？‘红王’？” 少年摇了摇头： “现在回想，我还是无法确定那东西更像哪一个的风格。 “毕竟，有几个至高神性的信徒和造物，我当年没直接对付过。” 中年陆明”嗯“了一声，慢慢踱了几步，语重心长： “这一次，我们没有了信息支援，没有后备部队，也没有撤退方案。 “既然信息不足，就只能时刻警惕，绷紧这根弦。 “无论是谁的信徒，只会比亚大伯斯的蚁群更诡异，更防不胜防。 “要留心。 “像以前一样。” 少年看着那双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眼睛，再次点头： “我都懂。” 两个陆明相视一笑。 这就够了。 未知的敌人，未知的前路，未知的战斗。 可那又怎么样？ 这不过是我们的日常。 “好了！” 中年陆明一拍手： “时间不多了。 “没什么问题了吧？” “没了。” “那就这样？” “就酱。” 少年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他走出几步，身后再次传来中年人的声音： “孩子！ “我曾拯救过一次世界。 “而你，是更优秀的我。 “你是陆明，基金会最强战术指挥官，世界的守护者，人形泥头车，超级Plus版的陆明！ “你，至少也要拯救这个世界一次！” 陆明的脚步放缓。 他忽然想起了方寒茉。 想起自己遇到她的那一天，她半跪在自己的面前，以为他是个愣头青，苦口婆心劝说他的那一刻。 那一刻，他心中的悸动来得近乎荒唐。 现在，他终于明白了原因。 原来，在心灵深处，他看到的不只是这个女人。 还有时间线之外，世界线之外，另一个人惴惴望着他的样子。 她的动作，很像那个自作聪明的小教宗。 她们都有自己的想法和私心，但她们有着同样的根本诉求—— 希望他能拯救一个千疮百孔的世界。 “我会的，” 少年的声音铿锵如铁： “一如既往。” 无人应答。 少年也没有回头。 他身后，大殿空旷，再无人影。 …… 陆明快步走向出口，他的前方，是安静地站立的“信念”。 机甲手中，天骄锤射出的投影漂浮在陆明身边，赛天骄轻声问道： “他……走了？” 陆明只是快速走向红蓝两色的机甲，答非所问地说： “他说得对。 “要把这个宇宙带回正轨，只靠我是不够的。 “那个还在读条的暴君也不行。 “我需要一个能整合起更多力量的人。 “一个意志和力量绝不能比我逊色的人。” 他抬起手，盯着手中的齿轮： “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我不管你究竟要怎么做。 “现在，复活他。” 一瞬间。 陆明的视界里，系统的商城标签上，忽然弹出一个叹号。 他用意念点击商城，眼前突兀地炸开一朵小小的礼花，蹦出一个礼物盒——和上次一样，卡通风格，用彩带缠上蝴蝶结的那种。 这一次，没有等待，盒子在简陋的动画中直接打开，跳出一行字： “恭喜你，获得一次复活次数。 “请选择目标。” …… 圣殿之外。 中山文祈和地心诸国的国君，安静地坐在广场上，等待着陆明。 其中，B127和文君坐在一起，看着广场一角坐着生闷气的小蜥蜴，低声交谈： “你看，那边的哥斯拉大人好可爱~！” “……” “他一直抱着魔斯拉大人的茧呢~” “……” 准确地说，是文君在单方面BB，B127只是无声点头。 他们对面，则是震荡波和激光鸟。 激光鸟正百无聊赖地梳理着钢铁羽毛，震荡波则变形为载具形态。 他在远程指挥地心世界收复战： “求雨鬼，汇报。” “那两个博派正在接近那条叫做烛阴的巨蛇，他们似乎在试图交流。” “很好，保持关注。 “一旦那条巨蛇对他们表现出任何敌意，直接攻击，‘保护博派’——允许使用云爆弹。” “桀桀，懂。” 忽然。 在钢铁翻转、碰撞的声音中，震荡波猛然变形起身，看向圣殿出口！ 激光鸟疑惑独看了一眼独眼巨人，也顺着他的目光向大殿内看去—— 陆明走了出来。 红蓝两色的“机甲”，紧随其后。 此刻，曾经被称为“信念”的巨人，其外观发生了些微变化。 他背后的双翼不见了，战盔上的徽记和天线变得更加锋锐，肩甲上方，多了两门双管炮。 最大的变化，则是原本驾驶舱的部位，覆盖了一颗巨大的金色星辰。 巨人放轻脚步，环顾四周，望着远方的一座座悬浮大陆，眼中带着惊奇与震撼的神色。 最终，他将目光落在了独眼巨人的身上。 有些沧桑的声音从他的面罩下响起： “震荡波。” 这一刻，时间仿佛停止了。 两个狂派，顺着震荡波目光看去的B127，以及两架附着在大陆战舰下，正偷偷翻出来的无人机，全都定格在了原地。 良久。 “………………卧槽。” 震荡波说。 独眼巨人的肩头，激光鸟凝固在梳理羽毛的动作上，憋出两个字： “完！！！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