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庆中兴》 第981章 天子一怒百官惊 徐阶和张居正、杨继盛在商量如何才能加强朝廷对于苏松的控制,其实徐阶既是松江人,又当了这么多年的首辅,也曾经在地方任职,对于其中的情弊是十分清楚的。 徐阶明白,为什么朝廷始终对于苏松无法完全控制,就是因为朝廷官府缺乏官员,尤其是流官,面对苏松这样极为难治的州县,事务繁杂,案件众多,他们根本无法有效的处理政务,控制地方。 而官员们为了自己的考绩,就会和地方士绅们做交易,朝廷考察官员,尤其是地方官员,无非就是三个方面,钱谷、刑名和文教。 东南文风鼎盛,文教根本不是问题,对于官员们来说,重要是是钱谷和刑名,尤其是钱谷,朝廷对于东南的赋税,肯定是极为重视的,但是仅仅依靠县衙的几个官员,是根本无法完成这个任务的,官府收税,主要是依靠两种人,一是衙门小吏,他们是直接承办的,二就是地主士绅,官府往往需要依靠他们来征收赋税。 而士绅和小吏已经结成了利益同盟,从官员到任起,士绅们就会和小吏们一起观察官员,若是官员不通政务,那么这些小吏就会直接把持县政,架空朝廷命官,使他们变成士绅们的橡皮图章。 若是来的官员精明强干,小吏们无法欺瞒于他,那么士绅们一样有办法对付他,无非就是银子和前途罢了,对于那些贪婪的官员就直接用银子收买,这也是最简单有效的办法,当然总会有强项令,尤其是苏松地区的州县长官,都是经过吏部精心考选的,不少人还是想做些事情,没那么好糊弄的。 那就用前途来收买他,士绅们最厉害的地方在哪里?除了通过衙门小吏把持县政之外,更重要的就是对于科道的掌握,大量的御史言官被他们收买,而这些巡按御史对于州县官员是可以一言而决的,只要他们一封奏疏,虽然对于督抚大员来说聊胜于无,但是对于州县官员那是相当致命的,基本上可以一言定生死。 每年被巡按御史弹劾落马的州县官员都不在少数,何况御史不仅可以弹劾也可以举荐,这就使得士绅们可以以此为筹码和州县官员们做交易,士绅们可以帮助官员在钱谷上收缴赋税,也能够保证不发生危及官员仕途的恶性案件,甚至可以操纵御史,向朝廷举荐他们。 那么,代价是什么呢? 州县官员就要将大部分的行政和司法权力让渡给士绅们,士绅把持乡里,官府根本无从插手,使得士绅们的势力更加做大,后任的官员即便是想要改变也是无从着手了,士绅们依然做大,官府不仅无法惩治他们,甚至在很多事情上需要依靠他们,州县官员仰士绅鼻息的事情在东南是经常发生的。 所以徐阶认为,要趁此机会,改变朝廷在东南的弱势局面,加强朝廷在东南的存在。 徐阶这么积极,不仅仅是出于公心,当然也有自己的私心,徐阶很清楚,现在他在东南士绅中,已经被视为叛徒了,士绅们当然不敢把他们怎么样,但是一旦徐阶故去,他们会不会报复徐阶的儿孙就很难说了,徐阶当然也很清楚,毕竟他也曾经是士绅中的一员,要避免这样的事情发生,就要把这些士绅们彻底的按下去。 徐阶正是出于这个原因才积极的为张居正出谋划策,徐阶很清楚,只有把这帮士绅彻底钉死了,徐家才能安全。 在经过徐阶、张居正的杨继盛三人的商量之后,总结了苏松的善后条陈,徐阶认为,苏松难治,在于事务繁杂,州县官员无法处理如此多的政务。 那么首先就要解决这个问题,解决的办法也很简单,第一是增官,第二是析县。 增官很好理解,就是增加州县官员,以苏州府为例,现在的苏州府,下辖长洲、吴县、常熟、昆山、嘉定、吴江诸县,领太仓一州,太仓州管昆山常熟嘉定三县,其余由苏州府直辖,这些州县无不是事务繁杂,极为难治的州县,仅仅依靠知府、知州和知县们,实在是难以管理,必须要增加官员。 徐阶认为,在府一级,要增加同知、通判等协助知府处理政务,同时苏州钱谷、刑名都是极为繁杂的,除了正常应该配置的通知、通判之外,专门设立管粮同知、管粮通判,以解决赋税征收的问题,同时就是刑名,由于苏州案件众多,像正常一府仅仅设置一名推官是远远不能满足苏州府的需求的。 徐阶建议至少按县设置,也就是最少七名推官,负责刑狱事务,这样的话知府的压力就会小很多。而且通判是无定员的,要增加通判的人数,协助知府分管庶务。 州县也是一样的,县丞虽然只有一任,但是主簿是无定员的,要增加主簿,协助县令分理庶务。 至于析县,徐阶等人认为,苏州府的大部分县份人口、赋税繁多,县令实在是难以管理,必须析县以减轻县令的管理难度,增加朝廷对于地方的控制力。 徐阶认为,以苏州府为例,可以分长洲县南部设元和县;从常熟县分出昭文县,从吴江县分出震泽县,从昆山县分出新阳县,同时新设宝山县,这样的话,一县所辖的人口、土地减少了,事务自然也就减少了,便于县令管理。 徐阶等人商议完成之后,决定由徐阶通过密疏向朱载坖奏明此事,徐阶致仕时,本来按照规定应该上缴银章,但是朱载坖特旨令徐阶保留银章,准允他可以密疏奏事,现在就正是使用密疏奏事的时候了。 而在京师的朱载坖也终于收到了来自苏州的急报,朱载坖看完之后并没有大怒,而是召集群臣于文华殿,当众宣读张居正等人的奏疏。 读完之后,朱载坖才问道:“苏松的事情,诸位以为应当怎么办呢?” 第982章 天子一怒百官惊(二) 面对朱载坖的质问,一众臣子们都有些尴尬,今天朱载坖召集的官员人数众多,六部九卿、还有各部的侍郎、各寺的少卿,都察院掌道御史及以上还有六科都给事中、还有勋臣们都参与。 朱载坖拿着张居正等人的奏疏,问道:“大明立国百余年,还没有这种事情呢,比之宁王之乱,更令人发指,简直是丧心病狂,朕誓将这些逆贼千刀万剐,以正国法!若是张居正不能剿灭他们,朕亲御六师,率京营、亲军诸卫及九边精锐讨平此贼!” 李春芳作为首辅,当然要首先出来说话了,李春芳说道:“陛下且暂息雷霆之怒,眼下张阁老、胡宗宪已经率兵前往弹压了,想来这些乱党,决计不是朝廷官军的对手。” 朱载坖冷笑着说道:“就这么让这些乱党逃之夭夭,也太便宜他们的,传旨张居正、胡宗宪、严绍庭,穷究此案,一查到底,将涉案人等依律严惩!” 这次朱载坖是真的要借此机会把苏松好好清理一下了,这帮士绅给脸不要脸,朱载坖原本并不希望在苏松大开杀戒,只要士绅们能够配合朝廷的新政,哪怕闹佃事情朱载坖认为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朝廷的新政确实损害了他们利益,但是他们要彻底推翻朝廷的新政,那就别怪朱载坖翻脸了。 面对朱载坖的怒火,一众官员们这个时候都明智的选择不去说话,他们都很清楚这个时候瞎说话很容易被朱载坖迁怒,之前朱载坖可是刚刚在午门杖毙了几个言官,他们不会在这个时候去触霉头的。 见一众官员们都不说话,朱载坖问道:“之前不是有很多上疏的吗?他们非议朝廷新法,说朕盘剥士绅,朕看他们就是乱党的同谋!” 朱载坖如此严厉的指责这些官员,左都御史葛守礼不得不出班说道:“陛下,官员们或对新政有些许看法,是正常之事,但是凭此就认定他们与逆党有瓜葛,有些过于牵强了,还请陛下三思。” 葛守礼的话得到了一众阁臣和科道的支持,朱载坖也说道:“朕并没有说要追究之前上疏臣子的罪责,但是眼下的事情应该怎么处理。诸位说说看。” 高拱率先出班说道:“陛下,彼辈聚众闹事,甚至于焚烧府衙,叛逆昭然,不加以严惩,如何能够保证朝廷法度之威严,臣以为有张居正、严绍庭详查此案,将一干在幕后指使者严究治罪。” 高拱的话很明显,第一就是严惩此事,这是挑衅朝廷,如果不加以严惩,那天下怎么看朝廷,这点毋庸置疑,第二就是毕竟这是东南的事情,还是就交给东南当地的官员来处理此事,朝廷静待结果就是了,高拱这么想也是有他自己的想法的,毕竟朝廷在东南的主要目的是推动新政,而不是消灭士绅。 有士绅也对朝廷是有一些用的,所以要将此案交给张居正去处理,尽可能的借此案之手,将反对新政或者说跳出来反对新政的士绅予以清除,为朝廷后续推动新政扫清障碍。 朱载坖同意了高拱意见,下旨将此案交给张居正和严绍庭办理,接下来就是追究责任的时候了,因为胡宗宪在奏疏中将所有的罪责都揽到了自己身上,称是由于他误判了形势,导致歹人得手,得以焚烧府衙,并非是苏州知府蔡国熙的责任,而且有高拱在御前极力为蔡国熙开脱。 臣子们都将矛头对准了浙直总督胡宗宪,认为他应当对此事承担责任,主要是胡宗宪在朝中的人缘实在是太差了,此公一向倨傲,不把朝廷这些大员当回事,当年就得罪了不少人,现在更是没人为他说话,胡宗宪自己也很清楚这点,所以主动将责任揽下来,算是卖给高拱一个人情,毕竟朝廷现在谁不知晓蔡国熙是高拱的得意门生啊。 高拱也很清楚胡宗宪的打算,帮胡宗宪说了两句,高拱说道:“陛下,胡宗宪固然有过失,但是究其原因,仍然是逆党作乱,且并未有失陷府城的大罪,亦不宜惩处太过,致伤臣僚之心。” 朱载坖听了之后也是说道:“高师傅说的不错,胡宗宪毕竟是有大功的,不宜重处,这样吧,罢其兵部尚书总督浙直之职,仍以兵部左侍郎兼户部左侍郎提督海关衙门,以观后效。” 做了这些决定之后,朱载坖除了将内阁辅臣留下继续商议后续问题,其他的官员各自回本衙办公去了。 而在苏松,张居正、蔡国熙等人以铁腕恢复了苏松的秩序之后,张居正坐镇苏州,杨继盛坐镇松江,重新开始征缴赋税,这次的赋税征缴就进行的相当顺利,无论是本色还是折色,征缴速度都很快,尤其是折色,张居正要求尽量缴纳银两。 同时发出督师大令,要求苏松的粮食必须按照三钱银一石的价格收购粮食,否则就是逆党同谋,什么?你不开业?那你就是对朝廷新政心怀不满,腹诽圣天子,去严指挥那里报到去。 在朝廷的强大压力下,这些粮商不得已按照朝廷指令的价格收购粮食,以供百姓去缴纳赋税,其实这些粮商们以三钱收购粮食,并不会亏本,只是赚的少了些罢了。 而且陈矩从京师带来的嘉靖制钱倒是很受民间的欢迎,因为嘉靖制钱铸造精美,份量实在,又是黄铜铸造的,外观好看,百姓们都很喜爱,使得铜钱的价格上涨,不少百姓愿意将粮食卖给陈矩就是为了获取嘉靖制钱,毕竟对于百姓来说,铜钱比银子实用多了。 而严绍庭最近也忙的很,忙着干什么呢?当然是忙着抄家了,这可是谋逆大案,凡事牵涉的,抄家灭族都是正常的,严绍庭根据取得的口供,在请示张居正之后,将涉案的士绅予以查抄,田产房屋等入官,白银、珍玩等当然是要登记造册,解运京师。 严指挥也不白干,毕竟是有家传手艺在身上的。 第983章 天子一怒百官惊(三) 当然严绍庭自己捞的盆满钵满,也没忘了张居正、胡宗宪等人,至于杨继盛、沈炼等人,不好意思,和他们不熟,当然就是严绍庭敢送他们也不会收,搞得不好还会给严绍庭附赠弹章一份,严绍庭自己也很清楚,所以就不自讨没趣了。 而徐阶的密疏也在此时到了朱载坖的案头,朱载坖收到密疏之后,立马召集阁臣们商量此事,朱载坖将徐阶的密疏给阁臣们传阅,然后问道:“诸位怎么看此事?” 这些虽然是徐阶上的密疏,但是徐阶也明确说了,这是他和张居正、杨继盛商量的结果,增加苏松的官员,析分苏松州县,以加强对于苏松地区的控制。 对于徐阶等人的建议,其实大家都是同意的,苏松各县都是事务繁杂,县官根本无力处理这么繁杂的县政,增加官员、析置州县已经是迫在眉睫的事情了,关键是怎么处理此事。 有朝臣之前也提出过相似的方案,他们认为在县级地方官中,设立专司田赋征解的佐贰官,专门负责征解赋税。将这些基层的管粮官与与督粮道、巡抚共同构成了地方三级税粮征解体系,但是这种添设官员们的建议在朝廷上下引起了极大的反对声浪。 不少官员都认为:苏松事虽繁,洪武、永乐间官不增设,何尝不办?盖官在得人,苟不得人,反为民蠹,不可增设。 很多官员们认为设立官职就会浪费民脂民膏,况且祖宗用这些官员就能够解决庶务,为什么现在不行。 对于他们的这种想法,朱载坖表示,祖宗还把蒙古人赶出中原了,现在俺答不还是整天想着入寇,现在苏松的人口、土地还有商贸的繁盛程度,哪里是当年的苏松能够比的,必须要增加官员,同时析分州县,使得朝廷能够严格的控制苏松,这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之策。 同时朱载坖还关心到了州县官府小吏的问题,这些小吏也是大明基层的毒瘤,如果不加以处置,他们到时候和士绅们再次勾结起来,还是会搞事情的,朱载坖要求内阁想办法解决此事,朱载坖自己也提出一个办法,就是考选小吏。 东南文人众多,大量的童生、秀才不能在举业上更进一步,不若将他们招纳考选进官府中,用以替代世袭的小吏,未尝不是一个办法,毕竟现在朱载坖自己也在强调三途并进,即便是小吏,只要能够有出色的治绩,一样可以升迁,在国初之时,不少重臣都是由小吏升迁而来的。 其中最有名的就是原苏州知府况钟,就是以小吏出身,最后担任苏州知府这一要职,可见小吏之中也并非没有有才能之士,只是由于不能升迁,使得他们只能醉心于搞钱,同时小吏大多世袭,更是加深了他们和地方士绅们之间的关系,要想彻底强化官府的权威,重新将大明的州县纳入朝廷的掌握之中,改革衙门小吏也是题中应有之义。 朱载坖问道:“我大明多少秀才能够考一个举人,诸位可知道?” 虽然诸位阁臣都是从童生考中进士的,但是具体到大明全国到底有多少秀才,又到底多少秀才能够考取一个举人,这还真的很难说清楚,不过李春芳是当过礼部尚书的,对于这些事情还算有些了解、 李春芳说道:“陛下,嘉靖二十五年到三十五年,曾经统计过大明现在有的由此人数,全国生员大致在25万到35万之间,现在恐怕会更多,应在四十万上下。” 朱载坖于是问道:“那举人呢?多少秀才能够考一个举人?” 这个虽然不好说,但是各省考取举人的解额是固定的,北直隶(顺天府)和南直隶(应天府)各135人,江西95人,浙江和福建各90人,湖广和广东各85人,河南80人,山东75人,四川70人,山西和陕西各65人,广西55人,云南30人。乡试也是三年一科,大明一科就取这么多举人,和以十万计的秀才们相比,这个数字无疑是极为少的。 故而民间有金举人、银进士的说法,就是说明乡试的难度之大。大部分的读书人能够获得一个秀才功名就已经是他们人生的顶点了,还有更多的童生,就是连秀才都不曾中的读书人,更是数量庞大。 而不能通过乡试的秀才,能够干些什么呢?要么就是开馆授徒,要么就是为他们充当幕宾师爷等,更有潦倒落魄的,不可胜数,故而有穷秀才的说法。 这些人能够考中秀才,还是有些本事的,州县官府的文书抄写是完全可以胜任的,毕竟能够考取举人的秀才实在是太少了,朱载坖将自己的想法给阁臣们说了。 阁臣们担心的是这些秀才们不愿担任衙门小吏,毕竟现在小吏属于贱役,尽管有很多权力的实惠,但是毕竟社会地位不高,他们就算是穷酸秀才,但是毕竟也是读书人。 朱载坖表示,可以取消小吏参加科举的限制,充任小吏并不妨碍他们继续参加科举,甚至还可以效仿前宋,举行锁厅试,而且三途并进,这些小吏也要有升迁的路径才行。 朱载坖要求内阁和吏部、礼部商量此事,同时与张居正等人商量出一个办法来。 至于徐阶所提的增官、析县两个方案,朱载坖也予以照准,由张居正和内阁、吏部商量出一个方案来,报送朱载坖审阅之后再予以施行。 当然了,朱载坖也提出了自己的一些想法,就是在析县的时候,同时调整苏州和松江两府各自的区划,虽然苏州、松江两府常常并称,但是实际上两府的体量并不相当,松江府现在是远远比不上苏州府,松江府仅辖有华亭、上海、青浦三县,而且其中的青浦县还是嘉靖二十一年才新设立的。 朱载坖要求在这次析县中,适当减少苏州府的负担,平衡苏州、松江两府的赋税等事项。 第984章 天子一怒百官惊(四) 内阁的批复很快到了张居正等人的案头,同时还有免去胡宗宪浙直总督的诏书,对于免去他浙直总督,胡宗宪早就有准备了,毕竟胡宗宪就是一把刀,现在人杀完了,刀自然是要收起来的。 胡宗宪领旨谢恩之后,飘然而去。 而张居正和杨继盛、蔡国熙、沈炼等人,一面征缴赋税,一面详细查看苏州、松江两府各县的实际情况,为析县作准备。 关于苏州的析县,其实基本上是准备按照徐阶的设想来进行,分长洲县南部设元和县;从常熟县分出昭文县,从吴江县分出震泽县,从昆山县分出新阳县,这样苏州府就有十一县了,同时将太仓州升为直隶州,治镇洋县,辖常熟、昭文、镇洋、昆山、新阳五县。 同时将原属苏州府管辖的崇明县划给松江府管理,原由苏州代管的启东县也划给江北的南通州管辖,这样一来苏州现在的辖区就完全在江南了,没有江北的辖区,也方便苏州府管理辖区各县。 但是松江的情况就要复杂一些,松江府存在一个金山卫,还有大量的实土卫所,州县怎么和卫所相处是一个问题,还有就是松江府位于长江入海口,受长江携带的泥沙影响,现在的松江府,辖区比之大明初年要多了不少,这些多出来的土地,应该怎么划分,也是一个问题。 为此,张居正和杨继盛等人亲自前往上海,实地查看松江府下辖各县的情况,经过实地查看之后,张居正等人拟定了新的析县方案,析华亭县,新设娄县,新设奉贤县、金山县、南汇县和福泉县,同时建议升上海县为上海州,辖上海、崇明、南汇三县。 这样一来,松江府就下辖华亭、娄县、上海县、青浦县、崇明县、奉贤县、金山县、南汇县和福泉县九县及上海州,大致和苏州府差不多,但是徐阶提出一个看法,就是将苏州府的嘉定县划给松江府,这样松江府就和苏州府一样都是十县了。 但是徐阶的这个建议遭到了蔡国熙的坚决反对,因为嘉定在苏州也算富县,而且嘉定素称教化之邦,就算是在科举鼎盛的苏州,嘉定也算是非常厉害的,而且嘉定一向就归苏州管,怎么能上来就划给松江府呢。 张居正也无法决断此事,只能将此事上奏朱载坖处理。 而今年苏松两府的赋税情况也已经统计出来来,苏州府赋役折合本色米四百一十一万石,松江府赋役折合本色米二百八十万石,比之国初之时增加了不少,比之嘉靖年间更是增加了不少,之前苏松两府赋税最高的时候是洪武二十六年,苏州府赋税二百八十九万石,松江府赋税一百一十二万石。 当然洪武年间徭役并没有折色,算起来苏州府算是回到了洪武年间的水平,而松江府则是大有提升,因为松江新开垦的大量的土地,田赋增加也是正常的。 同时,严绍庭查察逆案也基本有了结果,根据参与焚烧府衙的这些帮闲的供述,严绍庭一共查抄了苏州士绅二十六家,收缴土地三十一万亩,房屋宅院六千间,查抄所得金银、丝绸、布匹等价值白银一百二十万两,首犯四百余人。 严绍庭、张居正将一应卷宗整理好之后,连同今年的赋税征缴情况一并上奏朱载坖,请求圣裁。 在收到东南发来的奏疏,朱载坖是极为高兴的,当即将奏疏下部议,商议一应官员的升赏之事,蔡国熙等人在苏松征缴赋税的情况足以说明新政确实能够提高大明的太仓收入,将那些被地主隐没的土地清丈出来,重新征收赋税。 而最高兴无疑是户部尚书马森,现在马上要年底了,各处索要钱粮的奏疏纷至沓来,尤其是九边各处,索要粮饷的奏疏堆积如山,要求户部发银运粮,还要修整边墙,马森一天头的大了,恨不得哪里能够变出银子来才好。 马森当即上疏朱载坖,要求本色暂且留存,明年随漕粮解运,折色尽速解运太仓,以供支用,同时马森还要求朱载坖将苏州逆犯的财产也解运太仓,以济国用。 朱载坖下令将苏州逆犯的财产一半,也就是六十万两解送太仓,以供国用,剩余的仍解运内承运库。 同时令三法司会审苏州逆案,形成判决之后由朱载坖勾决相应人犯。 而吏部经过商议之后,给了朱载坖一份升赏的方案,朱载坖认为太薄,亲自拟定了方案,武英殿大学士督师南京张居正,加少保兼太子太保,荫一子国子监,原兵部尚书总督浙直胡宗宪,升兵部尚书兼户部尚书仍提督海关衙门、南直隶巡抚杨继盛,加太子少保,升右都御史,仍巡抚南直隶,苏州知府蔡国熙,升户部右侍郎,任苏松督粮侍郎、巡按苏松御史沈炼,升右佥都御史。 同时参与平定苏州逆案的各级军官、锦衣卫校尉、还有士卒们,也都各有升赏。 而朱载坖还下诏,责成张居正会同杨继盛等人在整个南直隶推广新政,浙江巡抚王崇古在浙江也要推广新政,朱载坖很清楚,东南作为朝廷的赋税重地,只有掌握了东南,才能够聚敛财富,为朱载坖继续推动改革提供经济支持。 所以朱载坖迫不及待的的要将新政推广开来,不过内阁 对此事是相对比较谨慎的,他们认为应该先在南直隶推广,在浙江先清丈田亩,清退投献,徐徐图之,免得生变。 朱载坖当即予以拒绝,自己现在要办的事情那么多,哪里有功夫什么都徐徐图之,而且朱载坖还觉得明年巡幸南京,为张居正等人撑腰,当然在巡幸南京之前,朱载坖首先要在京师将那些心怀不轨的人加以震慑。 朱载坖召见了李庭竹、汪道昆、戚继光等人,询问京师、蓟镇附近的兵力情况,要求趁今年秋季,举行秋操,大阅官军,展示朝廷的武力。 第985章 大阅演武壮军威 朱载坖早就有大阅的心思了,太祖、成祖时经常大阅,后来一直就没有举行过大规模的阅兵,嘉靖三十四年举行过一次,距今也有十多年了,朱载坖准备将大阅和秋操结合在一起,每年定期举行,作为展示大明国威军威的一个活动。 当然,由于秋操和防秋的时节是有些重合的,所以朱载坖也不可能调用整个九边的精锐参与,能够参与秋操的,也就是京营、亲军诸卫、御马监四卫营和勇士营、蓟镇、辽镇、宣府镇、昌平镇、真保镇的官军参与,同时由于今年的防秋任务相对不重,所以宣府和大同镇的精锐骑兵也要参加秋操,展示军威。 其他各部朱载坖并不担心,朱载坖担心的是亲军诸卫和戚继光今年新组建的三个车炮营,他们都是今年才招募的新兵,训练不过半年,把他们拉上去参加大阅和秋操,朱载坖还是有些不放心的。 故而朱载坖专门就此事询问戚继光,戚继光认为没有问题,即便是新军也应该参与秋操,和其他各部一起训练,尤其是马芳部的精骑,因为马芳部的精骑和蒙古人的作战方式是最贴近的,戚继光希望和马芳部一道训练,比较长短。 至于能够参加大阅,戚继光认为只要周密组织,并没有什么问题。 于是朱载坖下令统计能够调动的兵马总数,选定大阅的地点等等,同时令礼部准备仪注,户部准备钱粮。用于隆庆三年的大阅。 同时朱载坖召集勋臣、内阁阁臣、以及相关各部的尚书侍郎,一道商议大阅的事情。 首先就是参加大阅的兵力问题,京营八万人当然是全部参与,新组建的亲军四卫两万三千人和蓟镇三个车炮营两万一千人、御马监四卫营和勇士营两万人也要参加大阅,还有蓟镇、昌平镇、真保镇的机兵两万余人参加大阅,为了壮大军威,同时充实大明的大阅的骑兵规模。 朱载坖还特意下旨,从宣大山西三镇调精骑一万,辽东镇调骑兵三千,参加大阅和秋操。 那这次大阅的规模可以是空前的了,总计要调动官军近十八万人,战马近五万匹,这么多的人马人吃马嚼,仅仅是粮秣消耗就是一个巨大的数字,京营已经京师附近的驻军还好说,宣大山西和辽东等镇的官军,要驱驰数百甚至千里抵达京师。 首先就是要准备大军所用的粮秣,朱载坖大笔一挥,要求此次大阅、秋操所用的军粮,马料全部从京通仓调拨,总督仓场户部左侍郎王国光为大军保障军需。 还有就是大军的赏赐,调动如此多的官军,参与大阅、秋操的官军予以赏赐的,马森明确表示现在户部财政紧张,无法为大军提供足够的赏赐,需要内承运库开内帑,这个倒是自然,内帑的一大作用本就是犒赏士卒,振奋军心。 朱载坖随即下令,从内承运库拨出制钱十九万三千贯,布匹十八万匹,参阅将士,宣大山西及辽东,因为路途遥远,给赏一贯半、布一匹,其余士卒,钱一贯、布一匹,还从库中搜集新的鸳鸯战袄,发放给士卒们,以整肃军容,不要搞得跟个叫花子一样。 朱载坖接着询问礼部尚书高仪,今年有哪些藩属和酋长前来朝贡,高仪思考了一下,回答道:“陛下,今岁朝贡,主要有安南、朝鲜和辽东的女真诸部。” 朱载坖说道:“让这些番邦使者也一同观看大阅,展示大明军威。” 商议完了这些事情,朱载坖随即下令兵部传檄诸部,按计划调动参阅的各部,同时任命成国公朱希忠为总督大阅,练兵总理大臣戚继光为协理大阅,准备一应大阅的事宜。 钦天监择定的日子是隆庆二年九月二十日,工部立即准备相应的工程,要修建阅武门,整修各处的道路,以方便到时候朱载坖出宫校阅三军,皇帝的法驾等也要提前准备,因为是大阅,所以李皇后和皇太子朱翊釴也一样要参与,同时朱载坖还准备亲政骑马检阅三军。 所以朱载坖命人在御马中寻找一匹良驹,以供自己乘骑,虽然大明缺乏战马,但是作为皇帝,朱载坖还是拥有很多好马的,主要是各番邦和大臣进贡的,武宗皇帝喜好武事,宫内曾经养了不少的好马,嘉靖对这个没有这么大的兴趣,所以宫内的好马不多,但是也绝对够用。 朱载坖亲自挑选了一匹纯黑的汗血马,据说是西域进贡而来的,主要是这匹马性情温顺,又高大神骏,适合朱载坖这样不善骑术的人乘骑,同时朱载坖还命御用监将之前成祖皇帝所用的甲胄取来,加以修理之后准备自己亲自具甲胄校阅三军。 但是兵部尚书江东以疾乞骸骨,朱载坖也遣太医诊视过了,江东已经到了病重不能理事的程度了,经过廷推,以原三边总制霍冀担任兵部尚书,大同巡抚方逢时调任三边总制,但是霍冀赶到京师还需要一段时间,朱载坖令吏部尚书杨博权摄兵部事,组织大阅相关的事宜。 而戚继光负责具体的训练和大阅诸军的整备。朝廷上下都在为了大阅而准备起来了,当然最先到位的肯定是京营、亲军诸卫和蓟镇新军,京营虽然说打仗不行,但是干这些活那是相当不错的,充当朝廷门面还是不错的,尤其是京营的士卒大多身材高大,加之甲胄鲜明,看起来还是很唬人的。 但是从九边调来的各部精骑在卖相上就远远不如京营了,所以当务之急就是要整顿军容,戚继光亲自查看的各部的军容,一面要求他们整顿军容,一面奏请朱载坖拨给新的甲胄、军器等物,以免有碍观瞻,损伤大明军威。 对于戚继光的这些要求,朱载坖统统予以满足,同时礼部也制定了相应的仪注,请朱载坖审阅,朱载坖看过之后,予以批准,要求尽快准备。 第986章 大阅演武壮军威(二) 朝廷各部都在积极的准备大阅的事情,而朱载坖则是在准备接见各个藩属的使臣,虽然现在大明已经不像太祖成祖以及仁宣时,身后有一大票小弟了,但是毕竟是大户人家,谁家没几条好狗呢? 朱载坖首先接见的就是朝鲜使臣,因为大明和朝鲜的关系是最为亲近的,朝鲜的国名还是太祖皇帝亲自取的,朝鲜也一向对大明很恭顺,算是大明的好狗。 这次朝鲜国王李昖遣陪臣任说,表献马匹方物,同时向朱载坖上表,称女真袭扰朝鲜,请求大明制止女真的袭扰。 朱载坖召见了这些朝鲜使臣任说,他是朝鲜的礼曹判书,相当于大明的礼部尚书,朝鲜国王遣他出使大明也算是对他极为重视了,朱载坖看了他呈上来的奏疏,朝鲜主要是请求大明约束辽东的女真人,因为他们长期越境袭扰朝鲜,朝鲜军队又拉胯的吓人,根本不是这帮女真人的对手,所以只能请大明爸爸出手。 朱载坖说道:“朝鲜所请,本当准允,但是大明现在屡遭灾荒,要想用兵也是困难啊。” 收拾女真不是什么事情,但是朝鲜似乎是没搞清楚情况,一共就进贡马匹五百,人参五百,还有苎麻布一千匹,就想大明出兵,朱载坖觉得给李昖出殡还差不多,大明是朝鲜的爸爸,儿子孝敬爸爸是应该的,但是儿子老来烦爸爸那就不对了。 任说当然知道朱载坖是什么意思,他连忙说道:“弊国国小民弱,难以承担天朝大军的供给,但是天朝有命,弊国自会倾尽全力的。” 朱载坖也就直说了,朝鲜也出产一些马匹,虽然质量不怎么样,但是毕竟是马匹,能够用来牵引火炮,运送辎重也是好的嘛,而且朝鲜马耐寒,适应辽东的天气,也不是完全没有优点的,于是朱载坖说道:“朕闻朝鲜乃是产马之邦,朕整军经武,急需马匹,欲与朝鲜交易马匹,任卿以为如何呢?” 大明和朝鲜的马匹交易,在太祖、成祖是十分频繁,成祖一次就曾经要求朝鲜提供一万匹战马,可见朝鲜还是有战马的,朱载坖于是提出和朝鲜交易战马,充实官军的骑兵,朝廷的马匹可以作为官军骑兵的乘马,也可以用于运输辎重等杂活,还是有用处的。 任说见朱载坖提出这个要求,便说道:“天朝有命,弊国岂敢不从?只是弊国国小力弱,所产马匹亦不多也。” 朱载坖听了之后笑笑,说道:“太祖、成祖之时,朝鲜贡马以万计,朕不说一万,五千匹战马,朝鲜应当是有的吧。” 任说还想继续讨价还价,陪同任说觐见的礼部尚书高仪就说道:“判书,陛下金口已开,何得更改?”高仪这个神助攻,使得双方达成协议,朝廷向大明进贡五千匹良马,大明要使得朝鲜免受女真的袭扰。 接下来的女真的两位酋长,建州左卫指挥使觉昌安和建州右卫指挥使尼堪外兰,本来他们这种属夷酋长太常少卿接待一下就算是不错了,但是朱载坖以女真最近恭顺,特地召见两位指挥使,同时下令朱希孝、徐文壁等人,整顿宿卫,威慑女真,要使女真对大明敬畏。 于是他们主管宫廷宿卫的大员赶紧整顿禁兵和锦衣卫,朱载坖还特地命兵部左侍郎协理京营戎政汪道昆带他们二人来朝见,汪道昆在女真人心中就是杀神一样的存在,之前讨平王杲,将大量的女真人变成了大明将士的军功,朱载坖专门派他来带这两位女真酋长,朱载坖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朱载坖在文华殿召见两位指挥使,得到朱载坖命令的朱希孝和徐文壁整顿了宿卫,加强宫禁,锦衣卫麾下的大汉将军以及宿卫宫禁的红盔将军、明甲将军等一个个衣甲鲜明,顶盔掼甲肃立在庭院内,徐文壁率领勋卫也在各处巡逻,一片肃杀之气。 御马监的禁兵也在不时往来巡逻,如临大敌,汪道昆知道这是朱载坖有意威慑女真人,笑着对两位女真酋长说道:“两位,这些都是我大明的宿卫精锐,二位觉得比之女真勇士如何啊?” 尼堪外兰赶紧说道:“经略说笑了,女真之兵,如何抵得上天兵。”觉昌安也赶紧附和道,对于汪道昆,他可是没有半点脾气,汪道昆带着他们来到文华殿外,经过通传之后,汪道昆带着他们两人进入文华殿内。 朱载坖当然是在处理政务,见他们行礼之后,朱载坖才问道:“你们哪个是觉昌安啊?” 觉昌安赶紧应声,朱载坖说道:“朕听说你的孙子努尔哈赤是嘉靖三十八年生的?” 觉昌安赶紧说道:“劳陛下关怀,确是如此。” 朱载坖笑笑说道:“朕可没有关怀,天下之事,朕只要想知道,还是不难得知的,努尔哈赤的外祖父是谁不要朕提醒你吧?把他管好,否则就要重蹈王杲之覆辙也!” 觉昌安赶紧说道:“臣谨领圣训。” 朱载坖没有再说此事,而是起身,问道:“女真完颜氏现在还在吗?” 尼堪外兰说道:“回陛下,完颜氏还有,但是不是女真大姓。” 朱载坖站到他们面前说道:“你们既然投效大明,就当谨守法度,莫生其他的心思,否则朕只能劳动汪卿再跑一趟了。” 他们二人赶紧说道:“臣等绝无二心!” 朱载坖接着说道:“听说女真老是袭扰朝鲜,可有此事啊?朝鲜也是大明藩属,你们最好不要太过分了。” 他们连声说不敢,声称这是野人女真所为,和他们无关,朱载坖只是冷笑一声说道:“罢了,过几日朕要大阅官军,你们也去看看,免得做了井底之蛙。” 说罢就让汪道昆带他们滚蛋了,至于什么安南使者,朱载坖没功夫见他们,朱载坖现在没空观赏猴子,只是下令大阅的时候带上一起去就行了。 第987章 大阅演武壮军威(三) 大明隆庆二年九月十九日,一切准备工作已经就绪,权摄兵部事额吏部尚书杨博向朱载坖请求亲幸近郊以大阅师旅,当戎务废弛之秋,正四方改观易听之会。恭请圣驾亲临校阅。 朱载坖当即批复:卿言甚善,命各都督府整兵从卫,文武衙门各以堂上官一员、属官一员扈从,大阅官军。 而在大阅前一天,各种先期的工作已经开始的,司设监设御幄于将台上,总协戎政大臣、巡视科道督率将领军兵预肃教场。官军各部也开始最后的准备工作。 同时朱载坖也下达上谕,明日免朝,相关的各部门也开始准备起来了。第二天以大早,朱载坖换常服至奉先殿祭告宗庙,同时遣英国公张溶于教场祭旗纛之神。 原本按照礼部的仪注,应该是皇帝常服乘辇由长安左门出,官军导从,钲鼓振作。出安定门,至阅武门外。锦衣卫也准备的相应的卤簿法驾,但是朱载坖临时决定不乘车驾,换上成祖当年的甲胄,佩带成祖宝剑,在勋卫、锦衣卫及京营马军的护卫下策马赶往阅武门。 皇后和太子朱翊釴乘车驾前往。 这下不少随扈的臣子不干了,左都御史葛守礼带领着一众言官,拦在朱载坖的马前说道:“陛下躬亲寰甲,成何体统,还请陛下更衣乘坐车辇。” 朱载坖在马上说道:“葛总宪,当年太祖、成祖,亲冒矢石,于刀丛剑林之中打下折万里江山,朕如今不过骑马校阅官军,有何不可,况今日朕之所着,乃当年成祖北征所用之甲,借成祖之余威以震慑外夷,朕岂能让外夷以为朕是不通武事之主。” 朱载坖根本不管这帮科道言官的阻拦,径自率领一众锦衣卫和勋卫打马离去。朱载坖策马率先来到校场,正在此地等候的吏部尚书杨博以及一众勋臣、将官们都是一惊,朱载坖怎么亲自骑马来了,杨博赶紧上前问道:“陛下怎么策马而来?” 朱载坖笑笑说道:“既然是讲武大阅,自然是从朕这个皇帝做起,朕亲御戎服,就是为了检阅三军的,当年成祖着此甲,持此剑,五征沙漠,所向披靡,朕心有所向也!” 随驾臣子和皇后、太子都还未抵达,但是十八万官军早就已经集结待命了,朱载坖立马找来戚继光问道:“各部官军已经到了吗?” 戚继光说道:“回陛下,各部官军皆已到位。” 朱载坖当即说道:“带朕去看看。” 戚继光连忙牵来战马,带领朱载坖和一众勋臣大员到官军集结之处,同时立马派出亲兵通知官军各部,陛下亲自视察诸军了,朱载坖在一众勋臣和将官们护卫下来到官军的集结地。 官军各部按照各镇各自集结,戚继光为朱载坖详细介绍各部官军,当朱载坖来到宣大精骑阵前的时候,朱载坖问道:“这是丰州伯和李成梁的麾下吧?” 戚继光说道:“回陛下,这确实是宣大之兵。” 朱载坖说道:“叫带兵主将过来。” 戚继光连忙去传令,两名将官立马来到朱载坖的马前行礼道:“臣大同游击麻贵、宣府游击祖承训叩见陛下!” 朱载坖笑笑说道:“二卿请起,久闻宣大精骑,今日方得一见,诸位,随朕去看看。” 宣大的万余精骑在朱载坖的马前行礼,朱载坖大声问道:“你们中,有参加过去岁马邑之战的勇士吗,站起来给朕看看!” 护卫朱载坖的锦衣卫赶紧大声重复朱载坖话,不少士卒都站起来了,这万余士卒中,大部分都参与了去岁的马邑之战,朱载坖打马上前,大声说道:“你们都是好汉子,好儿郎,凡参与过马邑之战的,朕出内帑,在赏银一两,布一匹!” 随着朱载坖的话音落下,锦衣卫们再次重复朱载坖的话之后,一众士卒们赶紧跪下谢恩,朱载坖说道:“这次大阅,无论军官士卒,只有武艺精熟,朕皆有赏赐,能不能取得,就看尔等的了!” 朱载坖随即巡视官军各部,每到一部,都召见各镇带队的将官,予以勉励,甚至亲自上前,查看士卒的衣物,询问是否保暖,尤其是重新组建的亲军诸卫,他们主要由京卫军余舍人子弟和九边烈士遗孤组成,朱载坖甚至下马,亲自去查看亲军诸卫的士卒状态,军服是否厚实,甲胄是否足够坚固,对于其中的九边遗孤,朱载坖也宣布再次予以赏赐。 巡视完各营之后,随驾的各位重臣和皇后、太子也都抵达了,李春芳、高拱等人赶紧把朱载坖按了回去,准备大阅,可不能再出幺蛾子了。 朱载坖也是知道轻重的,当即回到检阅台前,随后也就正式开始大阅了,先是兵部官奏请大阅,朱载坖在检阅台前说道:“准奏!” 锦衣校尉们重复朱载坖的话三次,随即开始大阅,各部官军,以马步车炮四个兵种,依次从检阅台前经过,随后就是杨博以全摄兵部尚书的身份请求开始演练阵法,朱载坖也予以准允。 这是京营的强项,首先就是京营出阵,号炮鸣放三响之后,马步官军演练阵法,这次京营演练的是偃月五花之阵,这个阵法是从偃月阵演变而来的,全军呈弧形配置,形如弯月,是一种非对称的阵形,大将本阵通常位于月牙内凹的底部。作战时注重攻击侧翼,以厚实的月轮抵挡敌军,月牙内凹处看似薄弱,却包藏凶险,是官军之前对付蒙古骑兵常用的阵法。 京营士卒们对于这个阵法显然是极其熟悉的,阵法精熟,声威浩大,只是朱载坖觉得,表演的有些太过用力了。 接下来就是戚继光的蓟镇车炮营演练阵法,也是演练的在平原遭遇骑兵应该如何应对,演练阵法结束之后,接下来的就是校阅骑射,不仅是参阅的士卒、军官可以参与,公侯伯也要借此机会展示武艺,以示勋臣不忘武功之意。 第988章 大阅演武壮军威(四) 这次大阅官军,最重要的就是检阅官军的武艺。第一个就是马步弓矢,马三矢,步六矢。 马步全中者,公侯伯赏十两银牌一面,有职务者超擢,无职务者遇缺立补,军官赏银五两,计功一次,士卒赏银一两,布一匹。 马全中,步射中五者,军官及公侯伯赏五两银牌,士卒赏钱五百,布一匹。 马中二,步射中四者,军官、公侯伯、士卒皆予以勉励,赏钱五百。 低于这个数字就要惩罚了,军官降级夺俸,士卒革除月粮。 在赏赐的刺激下,各阵都精锐尽出,不仅要追求全中,更要追求赢的漂亮,这这方面,九边的精锐是远远强于京营的,尤其是宣大和蓟辽两镇的精锐,贡马娴熟,却非等闲可比。不仅仅是弓马娴熟,看他们射箭,确实是一种享受,他们也乐于在朱载坖面前展示自己的武艺,各种花式骑射。 朱载坖也高兴,对这些精于骑射的士卒不吝赏赐。接下来就是火铳的比试了,这方面就是戚继光麾下的浙兵的主场了,戚继光请朱载坖从浙兵中随意挑选一数队,上前打靶,六发之后,所有的稻草人全部被打倒了,浙兵精于火铳,确是厉害,连杨博等人就称赞戚继光练得好兵。 除了这些常规的东西之外,为了这些番邦和属夷的使节酋长开开眼,朱载坖还特意安排了火炮的展示,官军的各种火炮,不管是大将军炮、佛郎机、还是虎尊炮、三磅四磅炮,官军的各式火炮都一一展示,上前开火,不光是震慑这些人,连不少大明的官员都被火炮之威给震慑了。 朱翊釴也是第一次见到火炮发射的场景,当然有些害怕,朱载坖将他拉过来说道:“太子,日后这些东西,还有这些士卒,才是你掌握天下的倚仗,只要有他们,只要他们忠诚于你,你就是这大明的主人,记住了吗?” 朱翊釴有些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大明的火炮的操演确实是震撼了这些藩属,近二十万的官军,还有如此多的精骑,火炮,除了大明,恐怕还真没有人能够拿出这么大的本钱。 随着各项军器武艺展示完毕,大阅也就告一段落了,吏部尚书杨博奏请大阅完毕,皇后太子车驾回宫,不随扈的大臣和使节们也都回到京师,但是朱载坖不能回去,因为除了大阅之外,更加重要的就是秋操了。 内阁大学士中高拱和陈以勤陪朱载坖一道观兵,李春芳和郭朴回京师处理政务,一众勋臣和杨博、汪道昆等知兵臣子陪同朱载坖观兵。 这次秋操,最重要的就是检验戚继光的车盘营是否能在野战环境下真的对抗骑兵,所以朱载坖特地调来了宣大的精骑,因为他们的战法最符合蒙古人的战法,对于蒙古人也是最了解的,由他们来扮演蒙古人也是最为合适的。 其实大明朝廷中对于戚继光组建车炮营一直存在着极大的反对声音,原因也很简单,车炮营耗费不菲,但是毕竟没有经过实战检验,一旦仓促建立,招致大败,损失国帑,堕落军威,而戚继光则是坚决主张要建立车炮营,他向朱载坖上疏称:夫车如王道,大用之则王,小用之则亡。 力主大建车炮营,朱载坖当然是对戚继光予以全力支持,但是朱载坖也需要戚继光来证明一下车炮营的价值,否则在朝堂上恐怕不好交代。 按照戚继光的规划,每辆战车上装备两架佛朗机、一百枝火箭和十二把喷筒, 每三车间以一门大铳,战车上有女墙,可以阻挡北虏骑兵的箭矢,保护车内的士卒,而且安装轻便,下有活裙以出战卒。 每座车营分为五个作战队伍:战车正兵队、随车奇兵队、轻骑队、马兵队和步兵队。战车正兵队左右伍各三人分管左右两门佛朗机,同时配有两人负责发射火箭来协助战车正兵,补充佛朗机的火力。 随车奇兵队四人配有鸟铳和长刀,两人配有藤牌和火箭,两人配有鈀和火箭,当车营出车迎敌时,除正兵先在车内等待作战命令外,随车奇兵队要摆鸳鸯阵来做好作战准备。轻骑队四人配备弓刀,四人配备钩枪,两人配备弓弩。步兵队的左右伍长都配有鸟铳和长刀,其后每层的两人依次配备快枪、藤牌、狼筅和鈀箭。 而在具体的作战中,车营发挥着移动城墙的作用,战车结成方阵,战车环列于外侧,马步兵贯于车营内部,步兵持各种反制骑兵的兵器在战车前方列阵,遏制北虏骑兵的冲突之势,正兵在战车内准备,奇兵和轻骑兵负责保护侧翼,同时承担预备队和追击敌军的责任。 戚继光详细总结了车炮营的作战方式:以车为正,以马为奇,进可以战,退可以守,以车拒敌, 以步应敌,以骑驰敌。 朱载坖认为戚继光的这个办法至少是在蓟镇有用的。 按照戚继光的说法,北虏骑兵大规模的冲击边军营阵时,用战车摆列而成的车城能有效的阻止北虏骑兵的进攻,延缓其进攻速度,步兵趁机摆列阵形,做好应战准备,当北虏骑兵出现溃逃迹象时,迅速出动骑兵部队来追击溃逃的北虏。 杨博等一众知兵的臣子认为戚继光说的还是有道理,但是具体效果如何,还很难说,宣大等其他各镇的将官们认为仅仅依靠车炮,还是很难应对北虏的骑兵的,他们觉得戚继光的想法有些过于天真了,火器虽然犀利,但是远远不及弓矢的爆发射速快,北虏的骑兵往往可以利用他们的骑射优势压制官军的火器。 所以朱载坖决定展开秋操,就以宣大精骑对阵戚继光指挥的车炮营,由于毕竟是演习,不可能真的使用火器,戚继光部的火器都被替换成了弓弩,火箭也被去掉箭头,为了平衡,宣大以一万骑对阵戚继光的两个没有火器的车炮营一万四千人。 第989章 大阅演武壮军威(五) 对朱载坖的这个决定,杨博认为对于蓟镇车炮营还是很不公平的,因为车炮营的主要杀伤方式就是其携带的火器,没有佛郎机、火铳等火器,车炮营的杀伤效果将会大幅度下降。 而且戚继光的车炮营中多是新兵,而宣大精骑早就闻名于天下了,马芳、李成梁都是当世擅用骑兵的名将,他们所调教出来的精骑,麻贵也是宣大名将,被视为马芳之后的官军骑兵名将,祖承训也是李成梁的家丁出身,擅用骑兵,以勇悍闻名,所以杨博和汪道昆等人就极为不看好蓟镇的车炮营。 朱载坖笑着问道:“虞坡公觉得,蓟镇和宣大谁更胜一筹?” 杨博毫不客气的认为宣大之兵远远胜过蓟镇的车炮营,尽管蓟镇的人马比宣大多三千人,但是步马之势不是这区区三千的兵力优势能够抵消的。 朱载坖笑笑说道:“朕倒是觉得未必,还是看看再说吧。” 朱载坖带着一众重臣,乘马观看大阅,戚继光指挥车炮营在平原上列阵,而这边麻贵、祖承训也在指挥各自的精骑准备迎战。 虽然朱载坖知道戚继光的人数比宣大之兵还多三千,但是一万精骑列阵之威,令朱载坖也不由得心有惴惴,为戚继光捏了一把汗来。 不过戚继光的车炮营结阵倒是很快,在戚继光的指挥下蓟镇车炮营迅速列阵,这点倒是大大出乎杨博的意料,杨博对朱载坖说道:“陛下,看来这戚继光练兵倒是有本事的,所练之兵数月就颇有章法,确实难得。” 作为老于军务的重臣,杨博还是有眼力了,戚继光的车炮营布阵迅速,反应灵敏,确实比之一般的官军要严整的多,戚继光亲自上阵指挥,官军迅速用战车结阵,应对宣大的精骑。 另一边宣大两位将领也商量怎么对付蓟镇的车阵,虽然战车没有城墙对于骑兵的阻碍大,但是要想凭借战马去强行撞开车阵还是不容易的,而且这是操演,又不是战场搏命,毕竟对面是蓟镇官军,又不是北虏,麻贵和祖承训认为,还是要给戚继光留点面子的,毕竟他是朱载坖的爱将。 祖承训对麻贵说道:“麻游击,恐怕此次要劳动贵部了。” 麻贵当然知道祖承训的意思,最好直接利用弓矢将蓟镇的车炮营打垮,这样最好,而弓矢骑射是马家军的专长,他们最擅长骑射,战法和蒙古人差不多,麻贵也点头同意,宣大精骑甚至在蓟镇车炮营布好阵之后还特意等了一下,才发起进攻。 麻贵指挥宣大的精骑缓缓加速,戚继光也在指挥蓟镇官军布阵,虽然没有火器,但是戚继光坚信,即便是只用弓弩,骑兵也很难战胜车营。 在他的指挥下,蓟镇各部进入战斗位置,而宣大的精骑已经开始加速飞驰而来了,万余精骑奔驰扬起了烟尘和马蹄踏在土地上的震动无不使在场的重臣们为之震撼,精骑之威,可见一般。 大家对于戚继光的车炮营就更不抱什么希望了,若是有佛郎机等大型火炮,凭借战车,倒还可以遏制骑兵的冲击,但是现在蓟镇车炮营是有车无炮,怎么应对这动地而来的精骑啊。 宣大的精骑裹挟着巨大的能量冲刺而来,转瞬就到了距蓟镇车炮营仅六十步的距离上来了,这是官军弓矢最大的有效射程,连朱载坖这个时候都有些动摇了,万余精骑冲锋的声势,夹杂着人马的呐喊,令人心胆俱裂。 而就在这个这个时候,宣大精骑却猛地调转马头,以六十步的距离从蓟镇车炮营前面擦了过去。杨博、汪道昆等人赞叹道:“马芳之兵已尽得精骑之要了!” 这种战法是北虏与官军野战时常用的办法,因为北虏很清楚,官军的火器固然威力巨大,对他们的骑兵威胁极大,但是官军的火器也并非没有缺点,最大的缺点就是装填繁琐,需要很长时间,所以北虏的战法就是尽可能的利用骑兵的威慑力,骗官军提前施放火器,只要官军受骗,他们就会立刻冲锋,将官军的阵型击溃。 这是北虏的惯常做法,需要骑兵的马术极佳而且号令森严,除了俺答的本部精锐,草原上现在会的都不多了,没想到马芳的宣大精骑居然能够使出这一招来,令杨博等人是极为欣喜了,说明马芳部的精骑绝对能够和俺答本部一较高下了。 更令他们称奇的是蓟镇车炮营的表现,这招是北虏对付大明的官军的常用招数,就算是九边精锐,也往往饮恨于此招之下,无他,骑兵之威也。尽管将领们知道这是北虏想要欺骗官军提前施放火器,但是面对飞驰而来的精骑,又有几人能够保持镇定呢? 往往就是军官们虽然没有下令的施放火器或者放箭,但是个别士卒由于恐惧而手抖放箭,一下子就会引起连锁反应,使得官军士卒们将手中的火器在这个时候施放了,从而给北虏以机会,北虏就会趁官军手忙脚乱装填火器的时候发起进攻。 很多时候官军的大败都是由于这种情况的发生,但是没想到戚继光所率领的蓟镇车炮营沉着稳定,戚继光根本没有下令放箭,而整个蓟镇车炮营更是未发一箭,未放一矢,这使得杨博等人对于戚继光确实是高看一眼,要知道不少九边精锐面对北虏精骑冲锋的时候都会出现临阵溃散的情况。 戚继光所统帅的蓟镇车炮营不过是一群还没有上过战场的新兵,就能够令行禁止,毫不慌乱,可见戚继光带兵、练兵之能,杨博对朱载坖说道:“陛下果然是慧眼独具,戚继光所练之兵,确实不凡。” 朱载坖笑着说道:“不急,看看再说。”尽管蓟镇车炮营的表现已经远远超过杨博等人的预判,但是到底能否战胜宣大精骑,还未可知。 不过蓟镇车炮营的表现已经让麻贵和祖承训两人大为吃惊了。 第990章 大阅演武壮军威(六) 麻贵和祖承训相视一眼,便明白各自的想法了,从刚才蓟镇车炮营所表现出的状态来看这些人的镇定远远超过他们的想象,他们认为这绝对不是戚继光所说的的仅仅训练了几个月的新兵所能表现出来的水平。 即便是九边精锐,面对骑兵冲击也不可能做到如此镇定,这肯定是蓟镇的精锐,说不定还有戚继光的提督标营和唐顺之的总督标营,要不然不可能做到这么镇定的。 戚继光耍诈,那麻贵和祖承训也就不再留手了,宣大精骑再次调转马头,弯弓搭箭,直指戚继光的蓟镇车炮营,没想到这个时候蓟镇车炮营内一声号炮响,蓟镇车炮营抢先动手,在五十步的距离放箭。 放完一轮弩箭之后,戚继光命令蓟镇车炮营竖起大盾防箭,由于车炮营有大量的马匹,可以携带重盾和长牌,这些重型盾牌对于箭矢的防护能力很足,宣大精骑射出去的箭矢打在盾牌上叮当作响,但是却无人中箭。 而面对车炮营,骑兵还确实很不好弄,宣大骑兵准备靠上去近战,但是车炮营的步兵已经车下应战,第一行步兵手持长刀,伏地前进,离战车不得超过五步,战车紧随步兵缓慢前进,当第一行步兵齐力砍敌骑马足时,第二行步兵乘机用去掉枪头的长枪击马跌落之敌,第三、四行的士兵则用狼筅戳打宣大的骑兵,不让他们靠的太近。 杨博在一旁观战,气的大怒道:“先机已失,为何还要冲上前去!” 杨博是老军务了,他看的很清楚,戚继光对于战场节奏的把握远在麻贵和祖承训两人之上,第一轮没有骗到蓟镇车炮营放箭,宣大精骑就已经失了先手,这个时候就应该立即调转马头用弓箭压制蓟镇车炮营,然后进攻。 而麻贵和祖承训明显迟疑了一下,就是在他们迟疑的这个时间里,被戚继光抢到了先机,率先放箭使得宣大的的阵型混乱,而蓟镇车炮营则是从容换上放箭盾牌,瓦解了他们骑射,没有这个最大的优势,仅凭骑兵是很难突破已经结阵的战车的。 杨博已经看到了结果,于是奏请朱载坖停止操演,没必要再丢人现眼了,朱载坖于是下令停止操演,同时召集参演的将官来复盘今日的操演。 麻贵和祖承训很明显有些不服气,他们认为自己的精骑在平原上很容易就能打垮车炮营,而且车炮营今日的表现实在是太镇定了,根本不像仅仅训练几个月的新兵,其实他们话里话外就是认为戚继光作弊了,蓟镇车炮营根本就不是只训练几个月的新兵,而是戚继光从蓟镇抽调而来的精锐,所以才能够这么镇定。 他们两人刚刚说完,便被杨博厉声呵斥道:“败于人手就败于人手,还找什么借口,还嫌不够丢人吗?” 杨博在宣大颇有威望,被杨博一声呵斥,麻贵、祖承训都不敢说话了,不过朱载坖很清楚,他们心里是不服气的,于是朱载坖问道:“戚军门还是介绍一下是如何练成这等强兵的吧!” 朱载坖让戚继光介绍一下是怎么练兵的,戚继光也没有藏私,其实练兵之要就在于真,戚继光在训练的时候就要求按照战场环境进行训练,用蓟镇骑兵与车炮营合练,消除这些士卒对于骑兵的恐惧,戚继光认为,在步战演练中,主、 客兵合练,相得益彰;在马战演练中,人马相得,疾风骤雨般的纵横驰骋。 戚继光认为,之前车营之所以临战失利,很大程度上和训练是有关的,以前在教场上操练车营,因为没有生死利害的顾忌, 所以士兵们都从容训练,但是临阵时士兵们面临着生死存亡,往往心慌手乱、操作失误导致失败,所以戚继光练兵,就是要往真处训,士卒们首先就是要消除对于骑兵的恐惧,才能临战之时不手忙脚乱。 正是因为车炮营在平时的训练中就已经见识过骑兵冲击的情况,对于骑兵冲击没有这么恐惧,才能够在今日的操演中毫不慌乱,临敌镇静。 同时还要严明军纪,赏罚分明,恩威并著,弃虚就实,戚继光毫不客气的指出,之前的蓟镇,老羸未汰,纪律又疏,守尚不及,战则岂堪?根本不能承担拱卫京师的重任,戚继光到任之后,整顿充实,严明军纪,威恩并著,法情交 融,使得蓟镇上下,如臂所指。 杨博当即问道:“以戚军门之见,领兵制军,当以何统御士卒?” 戚继光当即说道:“陛下,部堂,凡治军之要,先以异出常情之威压之,而即继之以重恩收其心,结之以至诚作其威,则为我用命无疑。是以必须恩以佐使其威严,庶威严为之畏。” 朱载坖说道:“戚卿之法,可谓善法也!” 朱载坖也不得不感叹,现在大明的军官们对于带兵、治军,完全是凭借自己的喜好,有些将领,完全把士卒视为自己的私有财产,役使士卒如牛马,根本不把士卒当人看,而如同马芳这样的,则是凭借自己的人格魅力团结士卒,李成梁则是用金银笼络士卒,到底应该怎么带兵,都是莫衷一是。 惟有戚继光的带兵方式,最为合乎朱载坖的心意,朱载坖说道:“仅凭恩威,恐怕不足以使士卒们如臂所指吧?” 这不仅仅是朱载坖的疑惑,也是麻贵、祖承训的疑惑,他们也是常年带兵的人,对于带兵也是有些心得的,若是像戚继光说的这么简单,那就就好办了。 戚继光说道:“陛下,诸位,恩威仅仅是掌握军伍,要想如臂所指,还要行连坐法和感召之道。” 连坐是很多名将都采取过的方式,本朝名将如徐达、李文忠等人也都在军中实行连坐之法,不过戚继光的连坐之法和他们的连坐之法还是有些区别的。 戚继光的连坐之法,是自上而下的,也就是由上向下,每一级都要保证下一级不发生难堪行为。 第991章 大阅演武壮军威(七) 戚继光认为,要让上级为自己手下的行为担保,才能使得部队上下结成契约担保关系,每一个士卒都不再是单独的个体,而是作为整体的一部分同时对上对下担负着责任,从而将部队团结起来。 戚继光将他的连坐法称之为,取保结,自上而下,保无不堪。 朱载坖让戚继光介绍具体做法,戚继光于是向朱载坖的一众大臣、将官们介绍了自己的办法,首先就是放权。戚继光认为,要把选兵的权力下放,必用把选哨,哨选旗,旗选队,队选兵的办法,一级一级自行择选。 军官们可以选择自己的下属,可以是同乡邻人,亦可为共事熟人,戚继光并不干涉,但是军官们既然选择了自己的下属,就要对自己的下属担保负责。 戚继光认为,这样的话,主要是有三大好处,其一,军官对自己所选的兵员的情况比较了解,利于获好的兵源;其二是新兵与选择他们的军官大多沾亲带故,相处容易且更易执行军官的命令;其三是如果军官徇私招收劣兵,一旦劣兵作出干犯军法的事情,就可以直接向选编他的军官追责而不会有所怨言。 选完兵之后,各级军官就向上级层层担保,以管队官为例,他们就要向把总担保:队总某某等,今当某处,实保领过本管旗总,前去上阵,并不致临阵疏失。如有疏失,各甘死偿命。层层担保,最后到了戚继光这里。 在戚继光收到部下具结的担保之后,就会召集全军将士,歃血盟誓。 全体士卒、军官都集合到教场上时,戚继光会把誓文,白鸡和酒品放在祭台上,祭祀完毕后杀鸡取血渍于酒瓶里面,宣誓次序严格按照等级由高到低依次进行。首先是主将说誓,说完后饮讫。其次是把总跪姿, 捧持酒杯誓曰,饮讫后把保结递交给主将。然后是哨总誓、旗总誓、队总誓,最后是士卒分批举杯誓及递交保结。当所有官兵都起誓完毕后,戚继光还要再晓谕一次誓文,确保士卒们都了解清楚誓文。 连坐的主要办法是:一伍同退,只杀伍长;一队同退,只杀队总;一旗同退,只杀旗总,一部同退,只杀千总。 朱载坖感到有些疑惑,若是这样的话,发生怯战退缩的行为,追责对象就仅仅是军官,和士卒们没有关系,这样能够保证士卒上了战场不哗变吗?朱载坖还是有些忧虑的,杨博说道:“陛下,其实看具结的保证,确实是有些效果的。” 杨博为朱载坖解释了一下这个情况,假设千总的兵马发生临阵溃散的现象,按照连坐法的规定千总得被处死,千总为了保命选择坚持同敌作战,一旦千总阵亡,他治下的所有把总都得对千总的死负责而被处死, 把总为了不被处死只能选择与千总坚持作战,把总治下的百总担心把总被敌所杀而为此偿命,所以就守卫着把总而不敢退缩,如果百总不退而被敌所杀,那么百总治下的旗总都得被杀,旗总担心被杀只能选择与百总并肩作战,按照同样的逻辑,队总担心旗总被杀而不敢退,伍长担心队总被杀而不敢退,伍士担心伍长被杀也不敢退。 而且戚继光的具保并非只有一种,而是横向和纵向两种,所谓纵向具保,就是上下级之间的具保,一种是上级保证自己的属下能称职胜任各项工作,不发生临阵怯战、溃逃的事情,一种是下级保证自己的直接上级的人身安全。 另外一种就是横向的具保,这个就是大明原本的连坐法,如每队下一伍内, 一人当先,四人不救,致令阵亡者,四人俱斩,这样保证士卒能够同心协力,同进共退。 而且除了这些严刑峻法之外,戚继光也规定了一些奖励措施,比如全体官兵都奋勇杀敌,头领即便阵亡也不追究属下的责任,还会根据战功大小进行相应的奖赏。 同时戚继光认为,大明现在实施的首级军功还是有缺陷的,士卒们为了赏银,往往争抢首级,而不顾及友邻以及同袍,所以戚继光在军中实行了新的军功赏罚制度,阵亡和斩获对等原则,只有当本部的阵亡受伤人数少于斩获人数,才能够免于处罚,获得奖励。 而且还实行救应连坐法,如果一队被敌人围困,本旗的其他队不援救,导致被围困队的陷失,那么见死不救的各队队总就要被斩首,旗、哨、把也执行同样的规定。 朱载坖明白了,戚继光通过连坐法将整个军队中的军官士卒都捆绑在连坐法中,上下级之间有连坐,同袍之间有连坐,友邻之间有连坐,将所有人通过连坐捆绑到了一起。 朱载坖说道:“这可以算是威了,但是治军不能光以威压之吧,也要以恩义笼络才行。” 戚继光说道:“陛下圣明,治军确实是要恩威并重,故而臣还在军中行感召之法。” 朱载坖命戚继光详细解释自己的感召之法,戚继光认为军官要关心士卒,常察士卒饥饱,劳逸、强弱、 勇怯、材技、动静之情,使之依如父母,才能够对士卒如臂所指,军士无论有私事还是公事想向上级诉说,各级都不得阻拦,把总百总以下无论昼夜食寝都要立即接待,戚继光规定:务要耐烦待他。 如果有推诿塞责,态度恶劣或者不好好接待,一旦查知就要处置相关人员。 戚继光认为,感召最重要的就是厚待伤病士卒,在这点上,戚继光做的非常到位,戚继光规定,只要有伤病士卒就都要送到中军治疗,不能遗弃在外营,同时各级军官还要亲自探视这些伤病的士卒。 按照戚继光制定的军法,凡是有伤病士卒,队总则日日视,旗总则两日视,百总则三日视,把总则五日视,营将每十日视,对于那些身负重伤,身患重病的士卒,戚继光还要亲自查看,甚至为他们包扎换药。如此才能够团结士卒,为之效死。 第992章 大阅演武壮军威(八) 同时戚继光还认为,在平时的训练和操演中,就要做到弃虚就实,戚继光认为,之前的官军训练不实,操练模式很多时候都是徒有形式而不符合实战要求的训练,平时操练的兵器只图好看的花法,不讲究根据武器的性能来发挥出其战术效能,这样的训练即使再多也没有价值。 所以戚继光在训练新军时,要求各级军官士卒,摒弃花法,惟求实效,只要能够上阵杀敌的武艺,同时戚继光的战术思想就是要尽可能的歼灭敌人的有生力量,戚继光认为,大明现在面对敌人都是像蒙古、倭寇、女真这样的蛮夷,对付他们,就是要大创尽歼,尽可能的消灭他们的有生力量,才能使得他们不敢进犯大明。 朱载坖很认可戚继光的话,谨守城池是没用的,大明必须打出去才行,同时朱载坖和高拱、杨博等重臣了解了戚继光练兵、治军之法,取得这些重臣们的支持,朱载坖才好全面支持戚继光的各项计划,推动大练新军。 杨博等人听了之后也觉得戚继光的练兵方法确实是很有效的,麻贵、祖承训更是羞愧不已,自己号称九边精锐的宣大精骑,居然被戚继光仅仅训练数月的新兵击败了,这让人汗颜。 杨博对他们二人说道:“现在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吧!” 麻贵、祖承训赶紧向戚继光道歉,戚继光也和他们客气了一下,但是戚继光也承认,宣大精骑还是非常强悍的,就骑兵而言,蓟镇的骑兵还是远远不如宣大的,而且蓟镇能够用车炮营并不意味宣大也能够用车炮营,蓟镇之所以适宜用车炮营,是因为蓟镇地形复杂,可以发挥出车炮营的优势。 而宣大也要根据自己的情况来合理安排防务。 听了戚继光的话,朱载坖大为赞赏,当即命令戚继光将自己的练兵之法写成册子,朱载坖要作为教材,通行大明官军,虽然不能完全纠正官军中的种种弊端,起码也能改善一二。 戚继光当即领命,接下来的两天,朱载坖巡视各营,查看比武,凡是武艺精熟的,朱载坖都给予升赏,朱载坖最关心的当然是自己的重现组建的亲军诸卫,这是朱载坖最重视的事情,毕竟这是朱载坖的亲军,也是他重振大明朝廷武力的第一步,在戚继光的整训下,亲军四卫已经初具战斗力,戚继光认为,比之卫所兵已经好好过太多了,所欠缺的就是实战经验了。 朱载坖对于这个并不担心,实战嘛,总会有机会的。 而且戚继光还向朱载坖再次提起了在蓟镇大修空心敌台和继续编练车炮营的事情,朱载坖这次明确答应了戚继光,承诺明年会拨出更多的款项支持戚继光。 朱载坖本想深入了解一下各镇的情况,但是李春芳在京师多次催促朱载坖赶紧回京处理政务,高拱、杨博等人也劝朱载坖回京,朱载坖不得已只得在再次巡视各镇官军,并宣布再从内帑拨银十八万两,用于赏赐参与阅兵的官军士卒之后,才在重臣们的扈从下回京处理政务。 这几日积压的各种政务确实很多,朱载坖连续加班几天之后才将这些政务处理完,随后胡宗宪从福建解运的第一笔海关关税银十万两已经运抵太仓了,据胡宗宪预计,年底还能再次解运十万两,这使得朱载坖十分开心,仅开月港一口,每年就有二十多万两的关税,对于大明现在的财政来说是一个极大的好消息。 这也使得户部支持增加开海口岸,既然开海有重利,很多朝臣都建议增加开海的口岸,朱载坖于是召集群臣,商量开海的事情。 现在仅仅开了月港一口,显然是不够的,朱载坖召集重臣商量开放港口适宜,由于现在胡宗宪就在福建的月港,所以很多人建议再开广州和宁波两口,这两个地方都是大明之前通贡的口岸,港口什么的还存在,也便于管理,朱载坖同意了这个建议,同时还决定增开上海和天津两口,上海位于苏松,有利于大明的布匹出口,而天津靠近京师,由户部直接就近掌握,按照胡宗宪制定的海关则例征收税款就行了。 还有就是朱载坖决意明年开武举,朱载坖很清楚,要想振作大明军事,首重将才,卫所世袭军官和勋臣之中固然有可用之才,但是一样也存在酒囊饭袋,朱载坖要通过武举,选拔出一批有勇有谋,而且忠诚于自己的将领。 朱载坖还改变了武举的模式,和科举一样,朱载坖要求殿试,要亲自批阅这些人的策论和查看他们的武艺,同时通过武举之后,也不再是像之前一样直接将新科的武进士分派到各镇中担任军官。 朱载坖这次要求将这些新科武进士如同新科进士要先到六部观政一样,派到戚继光军中学习一年,然后根据戚继光的考语,分配到亲军诸卫和京营中担任基层军官。 为了达成这个目的,朱载坖还特地下诏给戚继光,在练兵总理大臣下设立讲武堂,教授这些武进士带兵、治军之要,除了戚继光之外,朝廷的知兵重臣、宿老名将都要抽出时间去讲武堂授课,具体的课程朱载坖责成戚继光详细条陈上疏。 在处理完这些事情之后,朱载坖仔细思考起自己明年的大事,就是南巡,之前朱载坖就想南巡了,但是当时徐阶坚决不允,内阁的阻力也很大,而且朱载坖那个时候毕竟刚刚即位,轻易南巡确实不妥。 但是现在朱载坖已经坐稳了位置,而且东南正在大力推行新政,朱载坖不亲自去看看,实在是不放心,同时朱载坖也想亲自赴东南为张居正等人撑腰,朱载坖很清楚,新政的推行哪有那么一帆风顺,士绅们肯定是处心积虑想要破坏新政,即便是现在在朝廷的高压之下,他们也不会轻易屈服的,东南毕竟是大明的财赋重地,朱载坖还是希望亲自驾临,加强朝廷对于东南的控制。 第993章 车驾南指征尘急 朱载坖想要南巡,首先当然是要和内阁商量此事,毕竟朱载坖不是武宗皇帝,不能搞出夜奔的闹剧,朱载坖是要正式的南巡。 朱载坖将自己的意思透露给内阁的辅臣们,对于朱载坖想要南巡的意图,其实他们是早就知道的,但是从朝局的稳定来说,内阁是不愿意朱载坖南巡的,但是朱载坖决心已定,再加上现在太子已经册立,再拿国本未定已经无法阻止朱载坖了,再加上朱载坖现在已经坐稳了位子,根本不容他们反驳。 原本这种事情,都是以科道言官作为反对皇帝的主力,但是经过朱载坖的两次庭杖之后,科道言官明显不敢再和朱载坖硬扛了,倒不是说他们怕死,只是明知必死再去和朱载坖叫板就没意思了,而且朱载坖现在对于凡是被杖死的官员,一律削籍,不准记录,这就使得言官们挨庭杖最大的动力没有了,毕竟挨庭杖是为了求名,豁出命来结果还要被削籍,不准记录,这种赔本的买卖他们可不干。 现在言官就算是上疏也相对温和了很多,而且再也不搞什么抱团上疏了,他们很清楚,朱载坖最厌恶的就是言官抱团,一旦出现这种情况,朱载坖肯定会对言官加以严惩的,一般的上疏朱载坖就直接给你留中不发,根本不搭理你。 但是作为首辅,李春芳肯定是要出来阻止朱载坖南巡的,李春芳说道:“陛下,现在南巡时机并不成熟,且陛下为大明至重,轻离京师,终为不妥,前代之鉴,陛下宜警也!” 虽然 李春芳没有说前代是哪个前代,但是朱载坖很清楚,李春芳说的就是英宗皇帝,自己跑到瓦剌去留学,搞得现在大明臣子对于皇帝离开京师是极为抵触。 大臣对于帝王出京巡狩是十分抵触的,哪怕是紫禁城天气热,帝王去西苑等地消消暑,大臣们也觉得彼处不可久留。究其原因,帝王巡狩或去郊区休养,终归了是离开了紫禁城这一权力中心,常朝等不免受到影响,且帝王的言行更难被朝臣们窥知,大臣们不放心! 而且大明皇帝南巡,确实是屡生事端,之前嘉靖南巡承天府,也是事端频出,经过卫辉府时,更是遭遇火灾,险些丧命,这使得朝臣对于皇帝离京更加忌讳,生怕因此出了什么事情,但是这次朱载坖心意已决,根本听不进辅臣们的劝谏。 朱载坖首先给在南京的张居正下旨,要求他察看南京宫殿,并且会同南京内守备刘忠加以修整。 朱载坖下旨修整南京宫殿的事情迅速在朝廷引发了波澜,大明的官员都是人精,朱载坖莫名其妙的要求修整南京宫殿,这事肯定是不寻常的,他们一下子就将此事和南巡联系起来了,这事太明显了,要是朱载坖不想去南京,怎么会突然要求张居正等人修整南京宫殿呢? 于是以左都御史葛守礼等人为首的言官们纷纷上疏,认为现在太子年幼,朱载坖不能轻离京师,并且直接将此事给朱载坖挑明了,言官们认为巡幸南京,劳民伤财、不利于皇帝安全、容易使天子耽于游乐,请求朱载坖不要轻动,同时又把英宗留学瓦剌和嘉靖南巡遭遇火灾两件事情拿出来作为理由劝谏朱载坖。 希望朱载坖以大明社稷为重,不要轻离京师,大明差点因英宗亲征而亡国,因此后世朝臣对皇帝远离京师十分戒惧,生怕自己规劝不力,耽误了社稷。 朱载坖也引经据典,加以批驳,真以为朱载坖在裕王府那么多年的书是白读了?朱载坖找到了两条依据,第一是诗经有言,君子至止,言观其旂。 第二是孟子告子篇:天子适诸侯曰巡狩,巡狩者巡所守也。诸侯朝于天子曰述职,述职者述所职也。无非事者,春省耕而补不足,秋省敛而助不给。夏谚曰:吾王不游,吾何以休;吾王不豫,吾何以助。一游一豫,为诸侯度。 朱载坖认为亚圣都认为天子应该有巡幸,凭什么朕就不能巡幸南京了。 朱载坖的这个态度显然激怒了科道言官,左佥都御史吴时来上疏朱载坖称:三代之时,巡狩所以不得不行者,时与势也!今陛下巡幸,舍九重万乘之安,而出万有一危之途以为娱。今水旱频仍,流亡遍野,而乘舆一出,扈从千官,骑乘糗刍,供亿匪易。昔周穆致祈招之箴,汉武来逆旅之辱,即前代英武二宗,具有明鉴。 吴时来大有和朱载坖论战的架势,这帮人都是职业选手,朱载坖还真骂不过他,对于吴时来的奏疏干脆留中不发,不予回应。 同时遣内官监太监李芳察看龙舟等,准备南巡的车驾舟船等物,朱载坖的不听劝谏使得臣子们更为激愤。 刑部左侍郎董传策上疏朱载坖,称:陛下万乘之尊,不居法宫,常常游幸,道路喧传,甚为不便。万一变起仓猝,何以备之?同时董传策还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朱载坖不是拿孟子中的话还为自己巡幸找理由吗?董传策也拿孟子中的话来劝谏朱载坖,他在奏疏中说道:陛下言孟子之言,岂不知曾言师行而粮食,饥者弗食,劳者弗息,涓涓胥谗,民乃作匿,方命虐民,饮食若流,流连荒亡,为诸侯忧。窃以为圣学精进,当知此言也! 董传策的阴阳怪气差点把朱载坖给整破防,但是朱载坖很清楚,对于这种奏疏不能理睬,朱载坖一面加紧准备南巡的各项事宜,一面对于官员的上疏一律留中不发,根本不予理睬。 从京师去南京,最好当然是走运河方便,但是大队的护卫官军不可能全部通过运河走的,同时随扈的臣子,护驾的将官这些都要先选定。 朱载坖于是召提督宣大军务总兵官、丰州伯马芳率六千精骑赴京师,以宣府镇总兵官李成梁暂代提督宣大军务总兵官,同时下令给戚继光整顿亲军四卫,补充军器甲胄等。 第994章 车驾南指征尘急(二) 皇帝南巡,可不是一件小事,要安排大量的护卫官军,随扈的大臣,沿途的保障,供给都是一个巨大的数字,肯定是要提前准备的。 现在朱载坖也不用伪装了,明牌自己要南巡的事情,当初自己老爹嘉靖不也南巡承天府了,自己这个做儿子的南巡南京有什么不行。 何况南京还是大明的留都,太祖皇帝陵寝之所在,朱载坖作为皇帝怎么能够不去祭拜孝陵呢?朱载坖作为大孝子肯定是要祭拜孝陵的,所以隆庆二年十月,朱载坖正式要求翰林院草拟诏书,准备南巡。 没想到此举招致了翰林院的反对,首先就是礼部左侍郎、翰林学士掌院事殷士儋反对朱载坖南巡,面对自己的老师,朱载坖只得亲自召见殷士儋,希望说服自己这位老师。 殷士儋不同意朱载坖去南京,还是担心朱载坖的安全,往返京师南京数千里的路程,路上可能会出现什么都不好说,还不要说水土不服等各种意外风险,这些都是不可测的,殷士儋认为东南有张居正足够应对局面了,朱载坖再去南京,意义不大。 但是朱载坖执意要去南京,他对于朝廷新政在东南推行的情况始终是不放心的,担心有所反复,还有新政是否有弊端,是否有残民、害民之处,这些事情朱载坖倒现在还不知道,朱载坖很清楚,张居正等人肯定是报喜不报忧,而朝堂上的臣子们只要看到新政给朝廷带来了巨大的赋税收入就好了,但是其中的利弊到底如何,朱载坖必须到东南实地看看。 殷士儋见无法劝说朱载坖,只得领命,朱载坖对殷士儋说道:“先生之忠,朕一日不敢往,太子在京师,先生还要多看顾一点!” 殷士儋赶紧说道:“陛下言重了,此臣分内之事也,臣敢不竭忠尽智!” 朱载坖笑笑,令殷士儋回去督促翰林院起草诏书,准备昭告天下。 殷士儋走后,朱载坖下达上谕,礼部左侍郎兼翰林学士掌院事殷士儋,加东阁大学士,入阁预机务。同时召集内阁和六部商量南巡的事情,虽然大臣们极不赞成朱载坖南巡,但是圣意已决,他们也只得同意。 南巡最主要的问题就是人员和钱粮,朱载坖不是一个人几个人出巡,随驾的文武官员,护驾的官军士卒,数以万计,需要大量的补给物资,这些东西的调集和运输都需要时间,尤其是数万大军的人吃马嚼,在长达数月的时间里就是数十万石的军粮。 朱载坖命令从东南府县所缴纳的本色中拨出六十万石,于南巡路上分批囤积,以供随驾大军支用,尽可能的避免滋扰地方,加重百姓的负担。 同时为了尽可能的减少耗费,朱载坖肯定是选择通过水路抵达南京,这样也舒适一些,同时也避免沿途建造、征用行宫,太过于劳民伤财,朱载坖还特地下旨,自己沿途驻跸之所,不许新建行宫,只暂时征用房舍数日即可,还要照价给付租金。 接下来就是时间的随行人员了,因为要走水路,所以肯定是在运河化冻之后,而且朱载坖也要等到武举之后,最早也是四月份才行了。这样地方州县和南京也有充分的时间准备。 接下来就是随行人员了,主要是随扈大臣和护卫官军,朱载坖的意思是马芳统帅的六千精骑加上新组建的亲军四卫,总兵力已经高达二万七千人了,再加上锦衣卫、御马监、勋卫等禁兵、宿卫,总人数肯定超过三万人了,朱载坖可以借机锻炼一下亲军四卫的战斗力。 但是杨博等人坚决反对朱载坖的方案,原因很简单,马芳部是外兵,从未担任过随扈护驾的任务,而且马芳部中有蒙古人,杨博认为马芳部中不一定完全可靠,亲军四卫就是新组建的新兵,来源复杂,将朱载坖的安全交付给他们实在是不放心,还是要从京营和御马监禁兵中选择忠诚可靠的士卒军官,承担护驾的重任。 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朱载坖和内阁、六部商议,从马芳部中挑选三千可靠的精锐士卒,效仿戚继光的模式互相具保,充作护卫官军,然后调御马监勇士营精骑归马芳指挥,组成护驾骑兵。 新组建的亲军四卫,只调府军前卫参加随扈,剩余的护驾官军,从京营和御马监四卫营中挑选,同时委任公侯伯担任护卫诸营指挥,以英国公张溶提督护卫官军总兵官,丰州伯马芳为护卫官军副总兵,遣成国公朱希忠为前锋总兵,率军在为圣驾开路,定西侯蒋祐为左哨总兵,宁阳侯陈维藩为右掖总兵,武定侯郭大诚威后卫总兵,临淮侯世子李言恭统帅御前精骑,英国公世子张元功、定国公世子徐文壁管带勋卫。 锦衣卫指挥使掌北镇抚司事陆绎随驾护卫,管带红盔、明军、大汉将军及锦衣亲军。 处理完了这些护卫官军的事情,就是随扈的重臣们了,首辅李春芳自然是要留守京师,处理日常政务的,经过商量,内阁李春芳、郭朴、殷士儋三人留守,高拱、陈以勤两位随驾,六部尚书中吏部尚书杨博和户部尚书马森随驾,其余各部派出侍郎一人随驾,都察院右都御史李开先随驾,翰林院朱载坖钦点了王锡爵、申时行、许国三人随驾。 同时朱载坖还委任总督京营戎政临淮侯李庭竹守备京师,与协理京营戎政兵部左侍郎汪道昆一道掌握京营,定国公徐延德为中军都督府左都督佥书中军都督府,在朱载坖巡幸时,日常事务由首辅李春芳与留守的内阁成员会商决定,辅佐太子朱翊釴监国。 锦衣卫指挥使朱希孝留守京师,宿卫宫禁,御马监掌印兼提督东厂冯保掌握剩余的御马监禁兵,兵符由皇后和皇太子掌握,同时练兵总理大臣兼提督蓟辽军务总兵官戚继光也要加强戒备,派出精骑与圣驾保持联系,除朱载坖手诏中旨之外,概不得受。 第995章 车驾南指征尘急(三) 和重臣们商量完了之后,朱载坖正式昭告天下,明年南巡南京,祭祀孝陵,这一举动无疑激起了巨浪,很多官员纷纷上疏,要求朱载坖不要南巡,列举了很多的原因,请求朱载坖不要南巡,但是朱载坖都是置之不理。 甚至有些官员上疏称:有人言,神龙不可以失所,人主不可以轻行,故八骏游而周替骊山,幸而秦亡。夏之太康,隋之炀帝皆以弃离宫阙,远事巡行卒致。祸败兴亡之迹,可为殷鉴。 就差指着朱载坖的鼻子骂了,把朱载坖比作隋炀帝这样的亡国之君,朱载坖也不惯着他们,该贬官的贬官,该申斥的申斥,反正朱载坖南巡的心意已决,谁说都没有用,尽管在南京的张居正也向朱载坖上疏,说南京宫殿陈旧,要维修起来十分麻烦,建议朱载坖缓一缓。 但是朱载坖依旧没有同意,下旨给张居正,将南京宫殿修整一两处可以居住就行,其余的不必大动,朱载坖当然知道,虽然朝廷每年也在拨款维修南京宫殿,但是无论是南京工部还是南京内守备太监,他们都认为皇帝远在京师,不可能到南京来的,所以朝廷拨的维护宫殿的银子,大部分都进了他们私人的腰包。 现在朱载坖要巡幸南京,他们害怕事情暴露,肯定会极力阻止朱载坖南巡的,朱载坖也通过密旨明确要求张居正告知他们,朱载坖对于追究之前的陈年旧事没有任何兴趣,只要修复部分宫殿,足够居住就行了。 在朱载坖的指示下,户部、兵部、五军都督府开始南巡的准备工作了,经过户部尚书马森的提请,朱载坖准允以济宁为界,济宁以北的州县,从藩库中拨出钱粮供应随驾护卫官军,然后从隆庆三年的起运钱粮中扣除,济宁以南的州县,运河解冻之后,将东南解运的本色田赋在沿路留下部分,以供随驾官军使用。 同时命令总督河漕都御史潘季驯巡察运河,查漏补缺,防止出现意外,都察院会同工部派出巡河御史和管河郎中巡视运河,同时内官监和工部打造、修理龙舟,准备出巡的车驾等物,兵部开始调集护卫官军。 同时兵部严令地方州县及按察使、镇守总兵官等,要扫除沿路的土匪、流寇等一切不法之徒,严防惊扰圣驾。 朱载坖则在安抚后宫,朱载坖南巡,李皇后肯定是要留在京师的,毕竟太子还小,需要他照顾,李皇后对此很不满,上次朱载坖去南京,因为是皇子,又是去办差,肯定不能带着当时还是裕王府的李氏去的,现在朱载坖都登基了,这次巡幸南京,还是不能带李皇后,李皇后虽然知道是因为太子还小的原因,但是也是觉得有些闷闷不乐的。 朱载坖只能来哄一下李皇后,朱载坖说道:“过几年等釴哥儿大些了,朕再次巡幸南京的时候,皇后就能随驾了。” 李皇后说道:“陛下这是什么话,这不是说臣妾有怨望之心吗!” 朱载坖赶紧否认三连,朕没有,朕不是,别瞎说,是自己感觉有些愧疚,所以才主动提出的,李皇后这才笑笑说道:“臣妾岂敢逼迫陛下,只是陛下记得才是,君无戏言!但是陛下这次南巡,带哪位妃子去呢?” 这种送命题,朱载坖当然懂得,当即说道:“皇后说笑了,朕去南京是为了国事,要祭祀孝陵的,带妃子似乎有些不太方便。” 李皇后当即反问道:“有什么不方便的?当年武宗南巡,不也带着那个刘娘娘吗?” 朱载坖正色说道:“朕是去江南是为了国事,和武宗不同,后宫妃嫔随行,似有不妥,且武宗所谓刘娘娘,这也不是后宫妃嫔啊。” 朱载坖说的也是,不能拿武宗当例子,毕竟武宗他老人家一辈子就是放荡不羁爱自由,朱载坖虽然也想学,但是并不想干的太离谱,而且朱载坖的妃嫔本就不多,就一后二妃,带谁似乎都不太妥当,而且朱载坖的皇次子朱翊钧也不大,李妃肯定是不能随驾的,那李皇后的意思带陈贵妃巡幸南京。 朱载坖摸不准李皇后是什么意思,当即表示自己不需要妃嫔随驾,李皇后于是阴阳怪气道:“陛下想的也是,我们姐妹们毕竟是些庸脂俗粉,哪里比得上的江南佳丽,陛下莫不是要南京去寻访佳丽吧?” 朱载坖有些哭笑不得,当即说道:“这些事情是从哪里传来的,朕真的是为了到东南祭祀孝陵,查看新政得失的,和什么寻访佳丽没有半分钱关系,朕要干这事,还不如下旨选秀呢。” 李皇后说道:“张居正不就是在东南纳了好几房姬妾嘛,之前觉得张师傅还是正人君子,结果也不过如此。” 李皇后不说,朱载坖还不知道这事,他问道:“皇后深居宫内,这等事情朕都不知道,皇后哪里得知的。” 李皇后为朱载坖解释了此事,现在京城疯传张居正在东南广纳姬妾,在南京娶了七房小妾,生活豪奢,所以听说朱载坖准备南巡,连李皇后的母亲都亲自入宫给李皇后说这件事,怕是张居正怂恿朱载坖的,到时候万一向朱载坖进献美人怎么办。 朱载坖苦笑着说道:“厂卫尚且都不知道此事,他们怎么知道这些事情,此事和张师傅无关,是朕要去南京的。”不过朱载坖倒是暗自记下此事了,张居正是比较喜欢豪奢的,当时在裕王府,张居正也是讲官中最讲究的,衣物从来没有褶皱,还要熏香,说张居正生活奢侈,朱载坖是相信的,至于什么广蓄姬妾,这就不一定了,毕竟张师傅的腰子也不是铁打的,朱载坖倒没有听说过张居正好色的传闻。 想来是有些别有用心的人为了将张居正挪走,散布的谣言罢了。这种东西,在官场上随时都有,大明的这些官员,最爱搞这种人身攻击了,所以朱载坖并不在意。 第996章 车驾南指征尘急(四) 但是李皇后还是要求朱载坖将陈贵妃带上,方便照应朱载坖,朱载坖无奈也只得答应下来。 其实朱载坖很清楚李皇后的意思,他现在觉得李彩凤有些过于受宠了,确实,朱载坖觉得李彩凤长的艳丽,故而稍微多临幸了几次,李皇后现在就将陈贵妃推出来,因为陈贵妃一向性子柔和,不爱管事,不会对李皇后构成威胁,对于皇后的这些小心思,朱载坖只是一笑了之。 朱载坖现在就在期待南巡的时候了,虽然还是不断有臣子向朱载坖上疏劝谏,但是大部分臣子都已经接受了朱载坖南巡的事情,连朱载坖最担心的大炮海瑞都没有上疏反对,朱载坖还通过密旨询问海瑞对此的看法。 海瑞的看法就是天下巡幸,当然是可以的,但是不能奢侈,乃至于滋扰地方,要节俭用度就行。 至于其他人的看法,那不重要。很快在朱载坖的期待下,隆庆二年结束了,今年最大的成就就是俺答没有入寇,除了广西的韦银豹叛乱一时无法剿灭之外,大明的其他地方尚算安静,只要没有用兵,大明的财政还是能够支撑的。 虽然今年朱载坖大练新军,还投资治河、修建边墙,但是得益于苏松两府的赋税大幅度提升,还有海关的二十万两关税,太仓终于实现了结余,不再从太仆寺或者工部节慎库挪借银子了,这是一件颇为值得高兴的事情。 朱载坖随即动用太仓给所有的京官增发了一月的官俸作为恩俸,户部上下官吏更是增发两月折色恩俸。 年底的各种报表上来之后,朱载坖还是相对比较满意的,财政状况比之嘉靖末年要改善很多了,至少不是寅吃卯粮的状态了,九边也得以充实,从辽东到宣府等处边墙也得以修整了,各镇官军的粮饷状况也得以改善了。 朱载坖随即下令户部编制明年的预算,这在大明还是第一次,虽然大明也有过这种类似于预算的东西,但是这种将明年一年的全部支出都予以编列的方式,还是在大明第一次,朱载坖也是有理由的,朱载坖认为凡是预则立不预则废,首先就要编列预算,将明年一年朝廷要做的事情予以提前规划。 各部也要向自己明年要支用的款项、事由上报户部,同意编列,不得随意更改,同时各部也要自己现在拟定的事项予以推进落实,年终的时候朱载坖会责成都察院予以考核,没有完成的要查明原因,将责任人问责。 当然今年是第一次编列预算,朱载坖特意下旨可以免去一次惩罚,同时朱载坖也对隆庆三年的朝廷大事做了一些安排,首先就是继续整顿九边,修整边墙,补充粮饷,朱载坖要求兵部、户部,争取在隆庆三年彻底解决九边将士的欠粮欠饷问题,不能在拖欠军饷了。 其次就是蓟镇的练兵问题了,朱载坖准备全力支持戚继光在蓟镇的修筑空心敌台和编练车炮营的举措,朱载坖和户部、兵部商量之后,决定蓟镇边墙的空心敌台,一共分为三年,逐年向蓟镇拨款,因为朝廷不仅仅只在蓟镇修整边墙,其余各镇也需要修整边墙,整顿兵马。至于戚继光要求的七个车炮营,现在已经编练了三个,剩余四个,朝廷分为两年拨款编练。 还有就是在北方大兴水利,这是朱载坖早就想做的事情了,在南方无论是士绅还是地方官府,都相对富裕,能够有钱兴修水利,而北方无论是百姓还是地方官府都穷困不堪,哪里有钱来兴修水利啊,只能够由朝廷拨款来帮助地方兴修水利,增强百姓抵御天灾的能力,朱载坖希望这样可以尽可能的减少流民,让百姓安顿下来。 朱载坖始终认为,流民是对大明最危险的,一定要尽可能的安顿流民。减少流民的产生,而流民之所以产生,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北方的水旱无时,北方本就土地贫瘠,产量远远不如南方,一旦遭灾,百姓毫无储蓄,只得沦为流民,流民聚集是要出大乱子的。 这点得到了内阁和户部的支持,朱载坖在和内阁、户部商量之后,决定先在北直隶开展兴修水利的举动,因为北直隶毕竟是天子脚下,很多事情是朱载坖看得到的,而且海瑞的操守也值得信任,由他办理此事朱载坖也放心。于是朱载坖亲自下旨给海瑞,明年在北直隶各州县兴修水利,以二十万两为限,由海瑞拟定方案,报工部、户部批准之后动工。 北方和各州县想要兴修水利的,也可以上奏朝廷,经过工部、户部协商之后,由朝廷补贴部分款项,同时下令将兴修水利纳入州县官员的考成之中。 而到了隆庆三年正月,朱载坖就忙于各种祭祀活动,由于今年要南巡,所以各种祭祀活动非常之隆重,朱载坖自己亲自祭祀太庙,同时带上太子祭祀社稷,遣英国公、成国公、定国公、武定侯、阳武侯、宁阳侯、安远侯、丰城侯分别祭祀成祖、仁宗、宣宗、英宗、宪宗、孝宗、武宗和世宗诸陵。 令魏国公徐鹏举、督师南京张居正、南京守备恭顺侯吴继爵祭祀孝陵,承天府官员祭祀显陵,先把所有的祖宗都拜了个遍,礼多人不怪嘛。 在此之后,朱载坖就南巡的具体时间和诸位重臣们开始商议起来,最开始重臣们建议端阳节之后出发,这个时间被朱载坖坚决拒绝了,因为往返南京就要两月,朱载坖还考虑到防秋的事情,朱载坖担心俺答今年会缓过来进犯大明,所以最好是早去早回。 经过朱载坖和重臣们的商议,再加上钦天监的测算,最终决定在隆庆三年三月十六日出发,朱载坖随即下诏,将南巡的事情正式昭告天下,同时由于要南巡,朱载坖亲自前往嘉靖的永陵,祭祀先帝,向先帝禀报此事。 隆庆三年三月十五日,朱载坖祭祀宗庙之后,将太子朱翊釴叫到了文华殿,向他交代事情。 第997章 车驾南指征尘急(五) 朱载坖将太子叫来,是为了交代他一些事情,朱载坖说道:“朕巡幸南京,你监国京师,可知道该怎么做?” 朱翊釴赶紧说道:“回父皇,政事有李阁老和内阁,军务有临淮侯、戚将军,儿臣但自读书即可。” 朱载坖听了之后哈哈大笑,这话肯定不是朱翊釴的心里话,朱翊釴是十一岁的孩童,就算生于皇家,要少年老成一些,也断然不至于能说出这种话,肯定是有人教他的。 朱载坖当即问道:“是哪个教你这么说的?是你母后还是你的师傅们?” 朱载坖毕竟已经当了两年多的皇帝,君威已经有了一些,面对朱载坖的问话,朱翊釴有些害怕,朱载坖笑着说道:“无妨,你过来坐,就当我们父子聊天,朕也不会去治罪谁的。” 朱翊釴这才说道:“回父皇,是申师傅教儿臣这么说的。” 朱载坖说道:“朕就知道是他。”这位嘉靖四十一年的状元公,倒是和李春芳这位嘉靖二十六年的状元公有些相似,两人都是极为圆滑的人,在官场上是如鱼得水,堪称大明搅拌机,什么稀泥都能和上一把。 朱载坖说道:“你申师傅教你说这话,你觉得对不对啊。” 朱翊釴看了朱载坖一眼才说道:“儿臣以为申师傅说的对。” 朱载坖命所有内侍都离开,只留下他们父子两人和黄锦在,黄锦现在是越发的衰老了,多次向朱载坖请求此去司礼监掌印的职务,但是朱载坖都没有准允,这次朱载坖对黄锦说道:“黄公公,朕去南京太子就交给你看顾了,等朕回来,天下之大,黄公公自可去的。” 黄锦赶紧跪下磕头说道:“陛下折杀老奴了,老奴拼死也要护的太子周全。” 朱载坖亲自将黄锦扶起来,然后对朱翊釴说道:“你申师傅说的是不错,若是寻常的皇帝,你也应该这么做,但是朕不是寻常的皇帝,你也不是寻常的太子,朕希望你做懿文太子那样的储君,所以对于政事,你要多留心才是。这次监国,你就看看李阁老、殷阁老他们是怎么决策政务的,不但要知其然,还要知其所以然,圣人的书要读,可以偌大一个大明,不是圣人的书就能够治理了,你看多看多学才是。” 朱翊釴赶紧答应下来,朱载坖对黄锦说道:“黄公公,此子就交给你看顾了。” 黄锦说道:“陛下放心,老奴一定谨守职分。” 朱载坖点点头,让黄锦带着朱翊釴离开,随后到坤宁宫安慰了一下李皇后,李皇后还为朱载坖准备的南下的各种所需,第二天一大早,朱载坖早早起身,首先是亲自祭告太庙,随后就是辞别太后,接受李皇后带着内眷和太子皇子们行礼送别,在文武百官的的护送下,车驾启程。 自大明门出宫向南,第一天当然是赶赴通州,准备换乘龙舟南下,随扈的大臣和护卫官军也要乘坐船只,所以整个船队异常庞大,需要时间准备,在岸上,马芳亲率精骑在两边护卫,这个时候敢来窥视的,就小心官军的箭镞吧。 朱载坖在通州休息一夜之后,登船南下,一路上朱载坖都避免下船,以免惊扰地方,除了在济宁稍微休整之外,朱载坖要求尽快赶到南京。 进入南直隶之后,朱载坖命令大军在淮安驻跸修整,这才下船,驻节淮安的河漕总督潘季驯、漕运总兵卢镗以及淮安的一众官员都赶紧前来接驾,朱载坖对他们说道:“朕又不是第一次到淮安了,诸卿不必如此。” 虽然如此,这次朱载坖可是以皇帝的身份南巡驻跸淮安的,淮安官府征用了一座盐商的宅院,用作行宫,朱载坖和陈贵妃驻跸此处,这盐商宅院虽然比不得宫内大气,但是胜在精巧,连陈贵妃都觉得非常之不错。 朱载坖可没空看这些,他到了淮安之后,第一时间就是召见河漕总督潘季驯,询问治河的情况,不管是运河还是黄河,对于大明都是极为要命的事情,朱载坖作为皇帝不能不极为关心。 潘季驯将自己的治河计划向朱载坖做了陈述,潘季驯说道:“陛下,淮、 黄既合,自有控海之势,使黄、淮力全,涓滴悉趋于海,则力强且专,下流之积沙自去,海不浚而辟,河不挑而深。” 说白了就是潘季驯所言的束水冲沙的办法,朱载坖还详细询问了潘季驯的治河主张,潘季驯认为祖陵水患为第一义,次之运道,又次之民生。对于大明的治河臣子来说,凤阳的祖陵就是最重要的事情,然后就是运河的通畅,至于百姓的生计,那就基本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内了。 潘季驯见朱载坖沉吟不语,说道:“陛下,臣以为惟黄河犹人身之肠胃,祖陵其腹心,运道其咽喉,而生灵赤子皆肌肤也。” 朱载坖看了潘季驯一眼,问道:“潘总河真的这么认为吗?万千百姓的生计,就完全置之于不顾吗?” 朱载坖起身,看着潘季驯,希望潘季驯给自己一个答案,潘季驯赶紧跪下说道:“陛下,世间两全之法尚不得有,哪有三全之法也?惟陛下明鉴!” 潘季驯虽然没有明说,但是已经说的很明确了,一旦完全采用潘季驯的办法,肯定是要有后患的,不可能祖陵的安危,运河的通畅还有百姓的生计都能够保全,总要有所舍弃才行。 朱载坖说道:“潘总河可知道这是何处?” 朱载坖接着说道:“淮安等州府处南北之冲,为要害之地,太祖之创造帝业,实以此为根本。江南之输运钱粮,实以此为喉襟。况自古奸雄启衅召乱,多从此地。总河要深思啊!” 朱载坖知道潘季驯的想法,作为臣子,他肯定是不敢提淹大明祖陵的话来的,运河也是必须要保的,这两点之下,沿岸百姓的生计,那就只能被潘季驯舍弃了,潘季驯作为臣子,没得可选,朱载坖作为人君,似乎也没得可选,他是朱家的儿孙,总不能作出放水淹自家祖陵的事情吧? 那天下回怎么看自己这个皇帝,运河干系重大,也是须臾不能断的,一旦运河有事,东南的钱粮无法及时转运到北方,那是要出大乱子的,所以潘季驯只能选择牺牲淮泗之地的百姓来保全前两者。 但是朱载坖并不甘心,这样做的结果朱载坖是很清楚的,所以朱载坖对潘季驯说道:“潘总河,朕对你寄予厚望,你要仔细思量,保全三者,尤其是运河和百姓的生计,干系甚大,祖陵也是万年根本之地,百祥肇始之区,不可以懈怠,潘总河仔细思量,待朕回程之时,还会召见潘总河的。” 潘季驯赶紧领命而去,朱载坖在淮安休整两日之后,再度启程,赶赴南京。 第998章 车驾南指征尘急(六) 朱载坖乘坐船只从淮安出发经扬州渡过长江,抵达南京,按照原本的计划,南京官员们在三山门迎接朱载坖,朱载坖换乘车驾,入城进宫。 但是在下船之后,朱载坖接受了南京官员、勋臣们的朝拜之后,临时决定车驾不从三山门入城,改走金川门入城,对于朱载坖的这些决定,有些官员们没有反应过来,但是一些敏锐的官员已经明白朱载坖的意思了。 当年成祖靖难,兵临南京,负责防守金川门的是朱元璋第十九子谷王朱橞、曹国公李景隆。此门在"宝葫芦"形南京城墙的顶口,位于神策门和钟阜门之间,面对长江,最为冲要。当朱橞、李景隆登城望见成祖的麾盖时,立即打开金川门城门迎接燕军入城,南京遂陷落。成祖也就从金川门入城的。 当年的成祖是从京师而来,从金川门入城,现在朱载坖也是从京师而来,走金川门入城,这次朱载坖效仿成祖从金川门入城,是仅仅缅怀一下成祖,还是说另有深意,这才是现在南京官员们担心的问题。 朱载坖丝毫不在乎群臣们的想法,赶了二十多天的路,朱载坖是着实有些疲倦了,只想早日入宫修整,虽然朱载坖知道自己的做法会使这些臣子们多想,但是朱载坖根本不想理会他们的想法。 车驾从金川门入城,直接进宫,陆绎带领的锦衣卫先一步接管了宫城,将南京锦衣卫赶了出去,连南京内廷的人也只能在外面伺候,虽然朱载坖之前下旨不必大规模的整修南京的宫殿,但是朱载坖进来之后还是发现整个南京宫殿还是被大规模的整修过了,不过朱载坖现在也没有空管这些,先到乾清宫休息。 而张居正则将高拱等随驾的阁老请到自己的督师衙署歇息,高拱等人同样也先休息一阵之后,当晚由张居正出面设宴款待从京师来的随驾诸臣,南京本就是东南形胜,豪华之地,这次为了招待这些从京师来的阁老重臣,南京的官员们可是煞费苦心。 从饮食器具到歌舞伎乐,都是经过仔细挑选的,各种珍馐美馔,令人目不暇接,着实令这些从京师来的重臣们开了眼,虽然京师也是繁华之所,但是比之南京还是远远不如的,而且在京师做官,天子脚下,还是要收敛一些,官员聚会就公然倚红偎翠,真是不把都察院当人了。 李开先看着这些伎乐,眉头越皱越紧,杨博赶紧拉了他一下,毕竟是南京官员设宴招待,葛守礼要是当场发作那大家都没有脸面可言了,李开先也是在南京待过的,他知道南京官员性喜浮华,金陵又是烟花繁盛之地,但是没有想到他们现在如此放肆。 杨博赶紧轻咳一声提醒李开先,不要在这失态,一旁的南京官员赶紧询问杨博是否有什么不适,杨博笑笑说道:“老夫是山西人,一贯不喜欢甜口,没有山西陈醋,这菜也就索然无味了。” 杨博是什么人,堂堂吏部天官,他这么说,旁边的官员说道:“杨天官,这是镇江香醋,虽然比不得山西陈醋,却也是东南的上品了。” 杨博尝了一下,觉得还行,高拱等人也都是场面的高手,把这顿饭就这么糊弄过去了。吃过饭之后,高拱、陈以勤回到张居正的督师衙署,高拱说道:“叔大,这顿饭可不便宜吧。” 张居正说道:“倒也不算很贵,五百两左右。” 听到这个数字,连陈以勤都坐不住了,说道:“怎的如此昂贵,五百两银子可以做多少事情了!”现在大明的银价还算坚挺,银贵物贱是常态。 一顿饭就吃掉五百两,两位阁老还是觉得极为过分了,张居正说道:“高阁老、陈阁老,这东南本就繁华,南京又是大明陪都,四方聚集,风气如此。” 高拱说道:“官员风气尚且如此,民间就可想而知了!”张居正也是无奈,他对高拱、陈以勤等人介绍了一下现在南京的情况,南京六部这些官员,不是被贬谪过来的,就是在南京六部等着调动的,总之没有一个是真正想在衙门办差的,南京官风颓丧,官员们根本无心办差,只顾着流连花丛,诗词唱和,搞讲学、搞诗会的有的是,干活的是一个都无。 不仅是南京如此,苏松等处亦是如此,百姓性喜豪奢,攀比成风,这些事情张居正早就知道了,但是对于南京这帮大爷,他也实在是没有办法,毕竟对于大部分南京官员们来说,在南京就是养老了,既然仕途无望,那就索性放浪形骸,所以南京的官员风气就是如此。 而朱载坖休息了一下午,随后首先召见了南京内守备、司礼监秉笔刘忠,作为自己的贴身台谏,朱载坖对于刘忠还是信任了,朱载坖问道:“这内守备当的可还好啊?” 虽然南京内守备在权力上肯定是不如京师司礼监的,但是南京内守备护卫留都,为三千里外亲臣。辖南京内府二十四衙门、孝陵神宫监管。权力并不小,朱载坖将刘忠放到南京,足见他对于刘忠的信任。 刘忠赶紧叩头说道:“皇爷,奴才愿意在陛下身边伺候,不愿当这个南京内守备。” 朱载坖只得安抚刘忠,等到东南安稳下来,就把他调回京师去,然后朱载坖就开始询问南京和整个东南的情况,和张居正说的一样,刘忠也认为这帮南京官员整日无所事事,大白天流连青楼,狎妓饮酒的大有人在,在京师官员们即便是要做这些事情也得小心翼翼的,南京这帮官员是完全不把朝廷法度当回事了。 这些事情朱载坖其实早就有所了解了,随后朱载坖问道新政在南京推行的怎么样,刘忠摇摇头,虽然已经开始在东南全面推行新政了,但是南京的情况就很特殊了,新政在南京的推行并不顺利,朱载坖连忙询问具体的情况。 第999章 车驾南指征尘急(七) 刘忠连忙向朱载坖解释相关的情况,南京作为大明的留都,情况比之京师更加复杂,除了京师有的勋臣、皇庄之外,南京还有大量的寺院庄田,而且南京的这帮勋臣比之京师的勋臣更加不好对付,他们自认为自己都是太祖从龙立国的功臣,占点田产算什么。 何况在南京,他们自认为自己树大根深,在这金陵城经营了百余年,再加上南京又是天高皇帝远,他们根本不把张居正这个督师当回事,毕竟在他们看来,张居正不过是过路的阁老,而他们才是与国同休的勋臣。 朱载坖听了之后笑着问道:“是哪家勋臣这么硬气?魏国公吧。” 刘忠只是笑笑,没有说话,朱载坖一猜就知道是徐鹏举这个草包,干别的事徐鹏举不一定管用,但是干这种蠢事,徐鹏举比谁都起劲,朱载坖不由说道:“中山王怎么有这等子孙!” 眼下徐鹏举的小叔徐天赐已经去世,也没有人为他出谋划策,再加上之前被朱载坖解除了南京守备的职务,他和恭顺侯吴继爵之间矛盾颇深,徐鹏杰公开辱骂恭顺侯吴继爵是降虏之后,搞得吴继爵极为不满,虽然吴家确实是蒙古人,但是一直对大明忠心耿耿,也颇受历代皇帝的信任,徐鹏举这么搞,属实是有些草包了。 之前为什么朱载坖会把徐鹏举的南京守备给免了,除了对他不信任之外,他干的那些烂事也是朱载坖实在无法容忍他的原因,现在朱载坖驾临南京,就是为了给张居正等人撑腰,朱载坖倒要看看,谁敢现在跳出来反对新政。 和刘忠谈完之后,朱载坖就在南京宫城之内查看,虽然南京宫城也一直有人维护,但是比之京师,还是显得冷清了许多。朱载坖当夜用膳之后就早早的休息了。 第二天一大早,朱载坖起床洗漱之后,开始召见阁臣了,朱载坖还是选择在文华殿办公,朱载坖将高拱、张居正、陈以勤都叫来,首先就是听取张居正在东南推行新政的情况。 随着苏松新政取得成功,朱载坖要求在整个东南,尤其是浙直推行新政,张居正也坚决地贯彻上谕,在浙直推行新政,总的来说,南直隶北部的州府,新政推行还算顺利,但是南京等处的新政推进就没有那么顺利,勋臣等以各种理由抵制新政,对抗朝廷清丈田亩,尤其实在南京、凤阳两府最为突出。 因为勋臣们的土地多集中在南京和凤阳两处,浙江的清丈田亩也还是相对比较顺利的,有了苏松的榜样,士绅们不敢明着对抗官府,但是暗地里的对抗还是少不了的,据浙江巡抚王崇古奏报,浙江的清丈田亩也不是很顺利,士绅们和小吏勾结,拖延推诿,或者虚报数字,致使朝廷始终无法确定杭州、绍兴等府的土地情况。 朱载坖知道,新政的推行不可能那么一帆风顺的,士绅们不甘心丧失自己的利益,怎么可能就此罢休的,朱载坖问道:“难道浙江比苏松还难收拾吗?” 在朱载坖看来,自己连苏松都都能够解决,难道浙江就没办法了。张居正说道:“陛下,浙江和苏松,还是有些不同的。” 朱载坖说道:“张师傅到时候详细具折说明此事就行,召浙江巡抚王崇古道南京来详细说明此事。朕此次到南京来,还要祭祀孝陵,这些事情要安排一下,还有胡宗宪,也命他到南京来。” 随后陈以勤提出了了一个问题,朱载坖已经巡幸南京了,南京也是大明的留都,朱载坖驾临南京,是否要在南京举行朝会,朱载坖当即拒绝了这个提议,朱载坖好不容易借南巡躲过了朝会,还要跑到南京来开什么朝会,那不是真的有病吗?而且以南京官员们的懒散,朱载坖怕到时候整出什么洋相来,还贻笑大方。 现在要紧的事情就是祭祀孝陵,朱载坖好歹也是太祖的儿孙,好不容易到一次南京,肯定是要首先祭祀孝陵,以表达自己对于太祖皇帝的崇敬和孝顺。 但是高拱随即提出了一个问题:“陛下,那懿文太子陵怎么办?” 高拱说的确实是一个问题,毕竟懿文太子陵就在孝陵之侧,朱载坖总不能视而不见嘛。 这个问题确实是有些伤脑筋的,自从靖难之后,对于懿文太子朱标的陵寝祭祀就是一个尴尬的问题,历代的皇帝虽然没有明说,但是一直是极力降低对于懿文太子的祭祀规格,甚至低于嘉靖皇帝的哀冲、庄敬两位太子。这其实有些说不过去了,毕竟懿文太子是太祖皇帝的嫡长子,再说了,靖难已经过去百余年了,难不成朱允炆得道成仙了? 现在在搞这些事情,反而有些过于突兀了,但是朱载坖还是得维护成祖即位的正当性,朱载坖想了一下说道:“朕以为,文皇帝遵祖训,起兵靖难, 而建文君遂逊位焉。家庭禅受,非有易姓之祸也,钟虡不移,非有社屋之动也, 八百会盟,二士叩马,亦何必嗫嚅而讳言之?” 朱载坖不得不表示,自己作为晚辈,本应祭祀懿文太子陵,但是懿文太子和自己的亲缘实在是太远了,虽有尊尊之重,却无亲亲之情,自己祭祀懿文太子,似乎从礼法来有些说不过去,但是朱载坖还是决定提升祭祀的规格,和自己的两个哥哥哀冲、庄敬两位太子一样,同时遣魏国公徐鹏举祭祀懿文太子陵。 商定好了这一切,朱载坖令南京礼部立即准备相应的祭祀物品,朱载坖要祭祀孝陵,这还是大明迁都以来第二位皇帝亲自祭祀孝陵,上次还是武宗皇帝巡幸南京时祭祀孝陵,再往上数就是宣宗皇帝以太子守南京时祭祀过孝陵了,所以对于南京礼部来说,这还是一件新鲜事情,好在一应制度都有记录,只需要按照前代的仪注照办即可。 第1000章 车驾南指征尘急(八) 在南京礼部的筹备之下,很快就拟定了祭祀孝陵的相关仪注,朱载坖率领南京的文武百官和勋臣们,前往孝陵祭祀,朱载坖从孝陵红券门,降辇由左门入,升舆,群臣从由红券门并金门、陵门之右门进入。 朱载坖穿青袍乘板舆到孝陵外东,降舆。在礼部官员们引导下向孝陵祭祀。其实和祭祀嘉靖的过程没任何区别。 导引官导朱载坖至殿左门外,典仪官唱:执事官各司其事,内赞官引导上皇至拜位,奏就位。 奏诣前,内赞官引导朱载坖到香案前,奏上香,朱载坖三次上香,跪拜结束。 随后内赞官奏复位,奏四拜。传赞百官和典仪唱奠帛,行初献礼。 后内赞引导朱载坖至御案前, 奏献帛,结束后再引导皇上至太祖高皇帝御座前,奏献爵,讫。引导皇上至太祖高皇后御座前,奏献爵,结束后奏复位,奏跪。 传赞众官皆跪,赞读祝,奏俯、 伏。传赞百官同典仪唱亚献礼、终献礼。执爵者代献,讫。 内赞官奏四拜,传赞百官同典仪唱,读祝官捧祝,进帛官捧帛,各诣燎位,朱载坖退拜位之东。捧祝帛官出殿门,内赞奏礼结束。 结束祭祀之后,朱载坖从原路返回,而百官们由小旁门退出,守臣下之分。 结束了祭祀之后,朱载坖到了督师衙署之中,从杭州赶来的浙江巡抚王崇古也赶到了南京,朱载坖于是和随驾的重臣一道召见了王崇古,朱载坖问道:“听说浙江的新政,推行的不太顺利,是怎么回事?” 王崇古赶紧上前请罪道:“陛下,此臣之过也!” 朱载坖摆摆手说道:“朕不是来问罪的,新政推行受阻,是什么原因?” 王崇古向诸位重臣解释了其中的原因,第一点就是浙江的士绅们认为赋役折色太少,浙江和苏松不同,浙江山多田少,素有七山一水两分田之称,和苏松盛产稻米,百姓愿意用本色缴纳赋税不同,浙江除了靠近苏松的嘉兴、杭州、湖州、绍兴等府地势稍微平坦,盛产粮食之外,其余州县的粮食都比较紧张。 而且浙江商贸繁盛,白银货币化程度高,胡宗宪总督浙直的时候,就从浙江征收了大量的银两,浙江百姓和苏松百姓不同,他们宁愿折银,而不愿缴纳本色,因为浙江以种植桑蚕为业的多,种粮的反而少,他们不愿缴纳本色,因为缴纳本色的话,会导致浙江的粮价上升,他们情愿全部折银。 朱载坖表示,既然他们愿意折银,那就从其风俗,可以全部折银缴纳,因为最终大部分肯定是要折银的,只是或早或晚的事情。 朱载坖接着问道:“还是其他什么问题?” 王崇古说道:“陛下,他们还认为浙江上供物料过多,过于繁杂,请求将上供物料也一并折银。” 所谓上供物料,主要系指地方输往朝廷各部和宫廷的各类物资,浙直两省由于较为富庶,且国初之时离南京较近,所以大部分上供物料就是在浙直摊派的,尤其是浙江,被摊派的最多。每年供贡以为供御、祭祀、宴赏、兵戎之需。如野味、果品、茶芽、冬笋、药材、段正、弓箭弦、杂皮、翎毛、桑攘之类,名目众多。 但是到了现在,已经是弊端丛生,第一是大明迁都之后,上供物料就不是解运南京,而是解运至京师,长途的解运使得不少百姓破产,如如温州府平阳、 泰顺二县额办解京铁课六万斤,共由大户十五名领纳解京,后因运纳艰苦改为存留解府以备沿海军器制造。成化间又一度改为解京,直接导致承担铁课的百姓破产,甚至到了甘受责罚不肯领解的程度。 还有一种就是随着世事变迁,原本本地产出的物料现在并不出产了,而朝廷仍旧强令上供,致使百姓无法负担,如宁波府慈溪县的贡茶之办,在大明初年即系由该县十四、五、八、九等都种植茶园的茶户负责,或自行办纳,或出钱买办,每年年以二百六十斤为额,每鲜茶四斤焙作一斤,共计该鲜茶一千四百余斤,着落产茶之家出备茶叶,以供上用。然而现在该地的茶园已经荒芜,而内廷上供,是不能推卸的,州县官员只能强令百姓自行购买茶叶,以完成上供。 王崇古说道:“陛下,税粮征收,每岁俱有常数;而物料逐年买办,全无定规,一年之间,多则派至四五十起,少亦派至二三十起。部派于司,司派于府,府派于县,县派于里,里派于甲,照里分派,不论贫富,照甲取银,不论高下,细民受害不可胜言。” 王崇古作为浙江巡抚,还是深知上供物料对于百姓的残害的,现在朝廷推行新政,百姓意见最大的上供物料却没有改变,不仅是士绅,连百姓也颇为不满。 朱载坖问道:“那依王卿之言,怎么改革才能使得百姓接受?” 王崇古认为还是要折纳,王崇古说道:“陛下,臣以为应当均征里甲丁田。” 王崇古的意思是,将这些上供物料的价值通计折银,然后摊派到浙江全省的田赋之中,这样一来,对于百姓来说,增加了仅仅是一点折色,但是免去了被上供物料折腾的烦恼,而朝廷这拿着这笔银子,遣官吏到相应的地方采办上供物料,解运至需要的地方,这样一来,朝廷得到了银子,浙江免去了上供物料,可谓皆大欢喜。 朱载坖没有马上答应此事,而是要求将现在浙江的上供物料统计出来,条陈上疏,先由朱载坖看过之后,再行定夺。这与赋役折色的事情,是可以同意的,但是关键还是要清丈田亩,使朝廷的赋税得到保证,所以朱载坖要求谭纶采取强硬手段,将清丈田亩贯彻下去,必要的时候,效法苏松都行! 第1001章 金陵勋贵黯凋伤 和王崇古谈完之后,朱载坖开始安排自己的事情了,仅仅听张居正、王崇古汇报是不够,朱载坖除了令厂卫收集有关新政的得失情况之外,还下令东南各州县官员都可以就新政得失向朱载坖直接上疏,朱载坖不以言罪人。 除此之外,朱载坖还将自己随驾的几位翰林官都派出去巡视地方,收集相关的情况,王锡爵去浙江,许国去苏松常镇,申时行去凤阳淮安等府,以钦差的名义,查看地方民情和州县官员理政得失。 朱载坖自己也很清楚,新政不可能是尽善尽美的,肯定是有各种缺陷,朱载坖要做的就是尽可能的收集各方面的意见,减少新政的弊端。 除此之外,朱载坖就是要帮张居正解决南京勋臣这个问题。朱载坖召集魏国公、恭顺侯等人来,一来是询问南京守备的情况,二就是要求这些勋臣们配合新政,尤其是配合张居正清丈田亩。 朱载坖首先就是向现任南京守备恭顺侯吴继爵询问南京京营的情况,吴继爵作为长期出镇地方的勋臣武将,对于南京京营,吴继爵是一脸无奈,和京师京营一样,只不过南京京营的问题更加严重,士卒逃亡,勋臣军官役使军士,军器甲胄丢失,京营操练不勤,而且留在京营的士卒多是老弱,根本不堪上阵。 吴继爵作为当过辽东总兵,见识过蓟辽河宣大精锐的人,对于南京京营,吴继爵实在是看不上,直接向朱载坖坦陈南京京营根本不能上阵,除了徒耗粮饷之外,别无他用。 吴继爵的指责已经是非常之重了,其实朱载坖也很清楚为什么吴继爵要痛陈南京京营的各种不堪来,主要是要让魏国公徐鹏举这个草包下不来台,毕竟吴继爵才刚刚上任,这些事情肯定是由徐鹏举这个长期担任南京守备的草包来承担了。 谁叫你徐鹏举公开说吴继爵是降虏之后的,吴继爵当然要还以颜色了,朱载坖当即发作道:“南京乃大明之留都,太祖陵寝之所在,防守宜严,昔年数十倭寇,震动南京,当年旧事若在再重演,尔等之钟鸣鼎食,自此绝矣!” 朱载坖天子一怒,吓得南京勋臣们赶紧跪下请罪,尤其是徐鹏举,他很清楚,吴继爵说的桩桩件件都和自己有关,一旦朱载坖震怒之下严查,自己肯定是讨不了好果子吃的。 徐鹏举赶紧请罪说道:“臣有罪,臣有罪,请陛下治罪。” 朱载坖问道:“魏国公何罪之有。” 徐鹏举说道:“陛下,臣和临淮侯长期担任南京守备,南京京营涣散,臣罪当诛。” 此言一出,朱载坖不得刷新了对于徐鹏举的看法,他不是个草包,而是大大草包,徐鹏举认为之前临淮侯李庭竹也担任过南京守备,所以想拉李庭竹一道背锅,但是徐鹏举显然忘了一个问题,李庭竹和朱载坖的关系比之他徐鹏举可是要亲近多了。 虽然徐鹏举是世袭的魏国公,大明的第一勋臣,但是从和皇帝的亲近程度来说,他徐鹏举是远远比不上李庭竹的,魏国公和皇室关系最近也就是在成祖和仁宗的时候,毕竟成祖娶的中山王徐达的女儿徐皇后,仁宗更是徐皇后嫡子,和皇室的关系很亲近,但是就是在这个时候,魏国公和皇室的关系也并不亲密,远远不如定国公。 由于徐辉祖在靖难中的态度,魏国公一向不受成祖待见,后来的皇帝就更加的关系疏远了。 而李庭竹出身于曹国公家,岐阳王李文忠是太祖的外甥,和皇室是极为亲近的,而朱载坖的李皇后也是出身于临淮侯家,朱载坖和李庭竹之间的关系自然是十分的亲近,徐鹏举想把李庭竹一道拉来顶缸,显然是极为愚蠢的事情。 朱载坖内心都是很无奈,他知道徐鹏举草包,没想到徐鹏举如此草包,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都不知道。 和朱载坖一起接见勋臣的高拱立马反应过来,当即厉声呵斥道:“魏国公,你自己在南京守备任上有疏漏就罢了,与临淮侯何干?” 徐鹏举当然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赶紧磕头请罪道:“臣有罪!” 朱载坖对于这位草包国公实在是无可奈何了,只得说道:“魏国公,朕记得之前就有人弹劾过你役使士卒吧?” 要说这南京城内哪一家勋贵役使的士卒最多,肯定就是魏国公徐家了,魏国公号称大明第一勋臣,虽然在政治上没有什么权力,但是在地位上还是尊崇的。但是之前南京兵部职方司主事吴逵弹劾徐鹏举私自役使军士,擅役营卒,朝廷派御史清查,竟有数千人之多,可见魏国公一家役使军士数量之多。 气的当时徐鹏举还无能狂怒了一番,徐鹏举公开放出话来:我拼一铁券杀吴某如猫搏鼠耳! 想要恐吓吴逵,没想到吴逵早就早就看透了徐鹏举的草包本色,根本不为所动,徐鹏举也只得就此罢休,现在朱载坖以天子之尊,亲自问起此事。 徐鹏举一下子汗流浃背,说话都有些结巴了,朱载坖不禁无奈,想当年中山王徐达何等样风采?要是知道徐鹏举是这般草包,不得气的从坟里跳出来抽他。 朱载坖说道:“魏国公,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朕不至于因为这个就夺爵的。” 徐鹏举跪在地上垂着头说道:“回陛下,是有的。” 朱载坖说道:“这些事情,朕早就知道了,但是你们都是勋臣,是朕最信得过的人,你们是和大明与国同休的臣子,按说朕不该整日里盯着你们。但是现在朕不得不拿你们开刀了,私自役使的军士,你魏国公要做个表率,清退回营操练。” 徐鹏举赶紧说道:“臣领旨!” 朱载坖接着问道:“朕听说你对新政很抵触,是不是真的?” 朱载坖问到这个问题,徐鹏举就已经知道朱载坖要说什么了。 第1002章 金陵勋贵黯凋伤(二) 徐鹏举当然明白朱载坖说的是什么,徐鹏举一直很抗拒朝廷的新政,原因无他,就是因为他掌握了大量的土地,一旦朝廷清丈田亩,他肯定会大受损失,还有就是徐鹏举侵占军屯,数量肯定也是极为巨大的。 国初之时,为了使卫所军士能够养活自己,朝廷给这些军士们分给土地,令其屯田,军士们屯田的产出不仅可以供应军士一家的生活,还要向朝廷缴纳籽粒,卫所屯田所产生的籽粒,一度在大明的财政收入中占据很重要的地位。 随着卫所的崩溃,大量的屯田也就被这些卫所军官们占有了,卫所的士卒反而成了为他们耕种的佃户,而比之于一般的卫所军官,这些勋臣们的吃相就更加难看了,大明在巅峰时期,在全国各卫所屯田七十万顷,而现在仅剩十多万顷,永乐、洪熙年间至少1000万石的数额相比,正统之后屯粮征收大体维持在二三百万石左右,而嘉靖之后更是只有百余万石。 这没有了的屯田和籽粒,到了谁的手中呢?这就不言而喻了。 尤其是南京,原本是大明的留都,太祖皇帝在立国之时为了保证南京的安全,在南京及南京周边安排了大量的卫所用以拱卫南京,这些卫所也拥有大量的屯田,但是时至今日,这些卫所军士逃散,屯田也不知去向,反正是朝廷再也没有收到过卫所军屯的籽粒了。 朱载坖不用猜也知道这些南京的勋臣们肯定都霸占了大量的土地,针对于军屯的问题,朱载坖在实施新政的时候就和诸位重臣们仔细商量过了。 现在要想恢复军屯,重整卫所已经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了,大量的军屯土地被侵占,卫所士卒逃亡,各级武官也利用职务之便,大肆侵吞兼并屯田,这些勋臣们也是无法无天,侵占屯田,隐占为业,祖孙相继,盘踞自如。 就像之前杨继盛在北直隶巡视卫所之后给朱载坖上疏中说的:膏腴之地夺占于官家,瘠薄之田荒芜弃为秽莱。曾经赖以养兵的军屯现在已经完全废弃了,而且卫所官军现在也是羸弱不堪,根本不能上阵,九边官军,主要都是营兵,他们大多是招募而来的,卫所早已经不是官军作战的主力了。 所以从一开始,这次新政的目的就是:不论军种民种,一照民田起科。就是清丈田亩,将不管是军屯、民田,都要征税,虽然不提彻底废弃军屯,但是实际上在除了边疆地区,就是将腹地的军屯和实土卫所给取消了,以后就是卫所的土地,一样该缴纳赋税。 这样对于这些霸占屯田的勋臣们来说就很难受了,他们之所以霸占军屯,役使军士,就是因为将原本该由朝廷收取的籽粒占为己有,将朝廷的军士变成自己的佃户了,现在朝廷要清丈田亩了,他们怎么会愿意,尤其是南京这一帮勋臣,之前仗着天高皇帝远,吃相比之京师勋臣难看多了,他们圈占了大量的军屯,一粒籽粒也不向朝廷缴纳。 现在张居正清丈田亩,要把这些土地都加以征收赋税,这使得他们的利益受损,他们当然不干了。 面对朱载坖的质问,徐鹏举说道:“陛下,臣以为清丈田亩,地方官府清丈的自然是民田了,军屯不在州县官府的清丈范围内,怎么能连军屯也一并清丈,加以课税,这和祖制不合的。” 朱载坖听了徐鹏举的话之后不禁笑了笑,说了半天就是不愿意将自己吃进去的土地吐出来了。 朱载坖看着徐鹏举,问道:“南京太祖成祖时有多少军屯,现在有多少军屯,魏国公知道吗?” 徐鹏举说道:“臣不知。”这倒不是假话,徐鹏举一个闲散国公,对于这些事情真的不一定知道。 朱载坖接着问道:“那卿家中,有多少土地,卿知道吗?” 徐鹏举还是摇摇头表示不知道,徐鹏举只要当自己的魏国公就行了,他哪里管整个魏国公府到底有多少土地,他只管有银子用就行了。 朱载坖接着问道:“那卿家中有多少官军士卒啊?” 徐鹏举现在头上已经微微有汗渗出了,见徐鹏举半天不回答,朱载坖问道:“卿也不知道?” 徐鹏杰心想,谁一天吃的那么闲,去管这些事情,只得点点头,朱载坖笑着说道:“好个三不知国公啊!” 这下让徐鹏举极为难堪,朱载坖接着说道:“朕要求清丈田亩的上谕你没有看过吧?不论军种民种,一照民田起科。怎么,你魏国公要带头抗旨吗?” 徐鹏举赶紧说道:“臣不敢!” 朱载坖说道:“魏国公,谨守法度,善始善终,才能永保富贵,否则太祖当年的话,恐怕朕就不得不兑现了。” 怕徐鹏举这个草包不知道,朱载坖问道:“魏国公知道朕说的是太祖的哪句圣训吗?” 徐鹏举赶紧说道:“请陛下明示!” 朱载坖一字一句的说道:“金杯同汝饮,白刃不相饶!” 徐鹏举赶紧磕头谢罪,朱载坖说道:“魏国公,回去好生思量一下!” 徐鹏举赶紧谢恩,但是确有面带踌躇,朱载坖问道:“魏国公可是有事?” 徐鹏举迟疑了一下,还是掏出一份奏疏,对朱载坖说道:“陛下,这是原诚意伯刘世延的请罪奏疏,托臣代奏。” 朱载坖将奏疏取来,让一众勋臣们走了,将刘世延的奏疏给高拱,然后说道:“徐鹏举倒是讲义气,自己现在身上的麻烦还没解决,想着帮刘世延出头了。” 之前因为刘世延太过于嚣张,被朱载坖奏请嘉靖将其诚意伯的爵位革除,由于刘家没有合适的人选,只能暂时停爵,等刘家有了合适的人选之后再予以承袭,这让刘世延看到了机会,想要借此机会复爵,故而写了一份请罪奏疏,托徐鹏举代奏朱载坖,想要谋求复爵。 朱载坖当然知道刘世延的想法,但是根本不想理他。 第1003章 金陵勋贵黯凋伤(三) 高拱看了一下刘世延的奏疏,对朱载坖说道:“刘世延向陛下痛切反省,请罪。” 朱载坖冷笑一声说道:“管他作甚。”朱载坖根本没空搭理一个诚意伯,哪有空处理这些事情。 朱载坖在敲打完徐鹏举之后,就立即指令张居正会同应天府尹方廉清丈田亩,迅速推进在南京和南直隶的清丈田亩,今年就是照新例征收赋税。 同时来自地方州县主官的各种奏疏也到了朱载坖的案头,州县官员们也针对新政提出了各种建议,其中最主要的就是针对地方留存的问题,按照大明制度,地方州县衙门的预算并不多,仅包括地方官员俸禄、卫所军需、生员廪食、孤寡救济以及皇族禄米开支等,若有其他支出必须每年会计一次,报部批准,但是实际上地方官府要承担的开支是非常浩大的。 而且大明对于州县衙门的编制是很少的,一县之官员,在朝廷有边镇的仅有县令、县丞、主簿和典史以及六曹所谓经制吏,其人数不过数十人,府衙也是一样的,但是实际上管理一县一府,哪里仅仅是这些官吏能够管理的,州县衙门必须雇佣大量的书手、差役、步快、马快等,这些人可不在朝廷的供养范围内。 但是他们也是要工食银的,所以之前州县官府为了维持正常运转,都不得不将这笔费用摊派到百姓身上去,混杂在相关役银中,或额外索取于百姓,至于索取多少,就全看州县官员的良心了,好一些的,仅仅是索取工食银,要是遇到贪官污吏,借机大索百姓,为自己捞取好处也是正常。 巡按浙江御史庞尚鹏的奏疏中说的很明白,他在其中说道:“加派一节乃额外之征,头绪多端,事体不一,或以上司公礼取用看席花段,或以官员升任取送水手盘缠,又有修船料价、撮办家火、雇募长夫等项,并不申详抚按衙门,擅行科派里甲,甚至揹以加派织造为名,趁机冒破入己者,盖缘钱粮原无定额,是以征派致有侵渔。” 这种毫无节制的加派,对百姓的伤害极大,不少官员显然已经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纷纷向朱载坖上疏。因为之前大明的赋税分为起运和留存两部分,一般来说八分起运,二分留存,留给地方州县的仅有二成,现在州县官员们认为,朝廷起运太多,给地方留存太少。 其中以庞尚鹏的奏疏最有说服力,庞尚鹏在奏疏中杭州府钱塘县为例,向朱载坖详细解释了这种加派的可怕之处,钱塘县全面折银之后全县的田赋折银为一万五千四百两,而加派高达一万三千两,已经快和朝廷的征税相当了。 这种加派固结于各项日常行政事务之中,根本无从分辨,官员吏胥的贪婪程度,应酬排场的讲求与否,直接关系到里甲负担的轻重。现在地方官府的做法都是将这些额外的开支全部按里甲摊派,至于多少,就全看官吏的良心了。 所以很多官员都认为应当增加留存比例,以应对地方州县衙门的开支,同时以一省为单位,将所有的杂费、工食银等全部统一编派,均平征收,不准地方有司随意加派加征,增加百姓负担。 朱载坖看了这些相关的奏疏,明白了州县官员们的意思,州县官员的一部分看法确实是正确的,就是州县衙门的行政经费确实是不足,原有的二分留存根本不能满足州县衙门的运作,为了维持衙门的运作,官员们不得不加派银两给百姓,甚至借机巧取豪夺。 这点确实是朱载坖认可的,但是借此大规模减少起运,增加留存,朱载坖认为这是不行的,可以适当的增加留存,但是毕竟九边大军都需要东南的赋税的支持,大幅度减少起运会危及到朝廷的财政安全,这是朱载坖所不能允许的。 而且朱载坖很清楚,开源才是重点,从百姓身上搜刮,就算是敲骨吸髓,又能有多少银子呢?谁有钱,就挣谁的。当然了,他们是不会轻易让朱载坖把钱站着挣了,所以朱载坖带了三万大军,他们要是体面,朱载坖就让他体面,他们要是不体面,朱载坖就帮他们体面。 朱载坖这几日都在翻阅东南地方官的奏疏,他们主要关注的问题就是折色比例和留存比例问题,苏州等府县,愿意缴纳本色,而徽州、浙江等地,则愿意全部折银缴纳,对于这个问题朱载坖也要和阁臣们商量之后再做打算。 现在朱载坖关心的是清丈田亩能否顺利推行,朝廷的新政能否在东南全面推行,尤其是这些勋臣们,南京勋臣无法无天惯了,朱载坖不亲自前来震慑他们,凭张居正、杨继盛他们还真不好办,毕竟魏国公在南京市百余年的地头蛇了,就像之前杨继盛在讨论军屯问题时候看到的一样。 他在奏疏中称:“各所屯军,视武弁皆世受统辖之人,自非破裂身家死生在俄顷,谁肯危言正色讦发其奸, 以取反噬之祸乎?若其同为僚属,则更相遮护,所至皆然。” 仅凭朝廷的一纸诏书就想使得他们将私自役使的军士交出来,将侵占的田亩的加以清丈起科,无异于痴人说梦。在朱载坖的严令之下,魏国公徐鹏举退出了近四千被他私自役使的军士,应天以及附近州县的田亩也开始顺利的清丈了。 南直隶的士绅地主们见连魏国公这样的国朝勋臣都不得不为新政让路,其余的地主们也就基本上偃旗息鼓,不敢和朝廷对抗了,朱载坖严令浙直各道、府、州县,尽快清丈田亩,编撰成册,日后有田地买卖等,必须及时变更,每五年由朝廷组织,进行田亩的清丈工作。 同时提督海关衙门户部左侍郎兼兵部左侍郎胡宗宪也奉诏到南京面圣,朱载坖也当即召见他,询问有关海关的事情。 第1004章 金陵勋贵黯凋伤(四) 海关是朱载坖寄予厚望的地方,朱载坖很清楚,在大明增加商税的难度是很大的,而且很难,除了在运河和一些交通要道设立钞关之外,朱载坖自己也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 朱载坖此次召见胡宗宪,主要还是为了海关的事情来的,朱载坖很清楚,未来海关还是大明财政的支柱,不得不加以重视。 胡宗宪抵达南京后,朱载坖立即召见胡宗宪,阁臣们和杨博、马森也一道参加,朱载坖笑着说道:“梅林公(胡宗宪号)筹建海关,为朝廷解了燃眉之急,着实是有大功的。” 马森也盛赞胡宗宪为国理财的功劳,海关关税确实在去年解了户部的燃眉之急,今年新开广州、宁波、上海和天津四口,若是能够都像月港一样,那就可以为朝廷增加一百五十万两的收入,对于朝廷来说就是非常之不错的结局。 但是胡宗宪显然对此没有这么乐观,他认为新开的几口短时间内恐怕是达不到这么高的关税收入的,原因也是多方面的,首先就是像天津这些地方本来就是没有苏松或者广东等地繁华,想要收取到这么多的关税,实在是不易,同时之前是一口通商,天下的商船皆往月港。 而现在是五口通商,会分流一些船只过去,不可能每个口岸都像能够征收到那么多的税银,而且现在随着大明逐渐打开国门,走私也越来的猖獗起来,这也会影响到关税的征收。 朱载坖当即大怒,这可是和他抢银子,朱载坖怎么能忍,当即说道:“水师在干什么,朕不是严令水师要从严剿除走私和海盗团伙吗?” 胡宗宪像朱载坖陈述了现在大明水师的现状,虽然在抗倭期间大明水师得以发展,但是大明水师多是小船,缺乏大型战舰,难以出海远洋作战,而且船只数量也缺乏,这些走私商贩凭借对海洋的熟悉,往往逃避缉私官军的打击,官军的船只有不足,仅仅能够在口岸附近和一些重点城市设防,面对广阔的海洋,大明官军水师实在是力有不逮。 朱载坖认为走私必须严禁,还有借此机会建设大明水师,朱载坖当即要求从关税中增加支出,还有从内帑拨银,支持大明水师的建设,同时缉私所获,重申一半赏赐士卒,一半用于水师的战船修造,要快速制造战船。 但是胡宗宪还是向朱载坖陈述现在的难处,现今修造战船,需要使用大量的优良木料,没有木料,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由于朝廷开海,沿海各省都开始大造船只,准备出海,一时之间木料缺乏,供不应求。 朱载坖当即要求下旨,优先保证官军战船木料,官军修造战船木料足够后,才允许民间制造船只,同时南洋、海南、安南等处盛产适宜造船的优良木料,朱载坖命礼部、户部向这些藩属下旨,求购木料,以用于官军制造战船。 同时胡宗宪还提到了澳门的问题,嘉靖三十二年的时候,西夷借口借地晾晒水浸货物,以白银五百两贿赂时任海道副使汪柏,获准在澳门半岛暂时居住,后来就向广东地方衙门支付每年五百两的地租银,声称租借澳门。 此事并没有上奏朝廷,胡宗宪是在巡视广州海关的时候知晓的,现在这帮西夷在澳门设立市政委员会,还有一支小型警卫队,建立税关向停泊澳门的葡国船只另行收税,以维持澳葡政府经费,甚至还修筑炮台等物,这在胡宗宪看来是绝对不能允许的。 朱载坖也坚决不同意,高拱等人甚至要求严惩汪柏,以儆效尤,朱载坖对一众臣子们说道:“我大明领土,寸寸载于典籍,尺土不可以让人!立即严令广东有司衙门,严查此事,朕断不能容此事!” 再和臣子们商量之后,朱载坖下旨,升殷正茂为总督两广都御史兼兵部左侍郎,同时严令提督两广军务俞大猷率兵将澳门的一应炮台等拆毁,火炮收缴,解散武装,收缴武器,同时不允许西夷在澳门有任何政府组织,大明没有租借国土这一说,若再发生这种事情,朱载坖要求将涉事官员即行正法,夷其三族! 至于在澳门的西夷,可以留在大明,但是必须遵守大明的法度,按照大明的法度缴纳赋税,还有就是,澳门不是大明规定的通商口岸,不允许他们在澳门私自进行贸易。 据胡宗宪的查访,西夷在澳门擅设海关,私征关税,使得大明税收流失,尤其是佛郎机人还享有任何外国人不享有的特权,如一艘2000料级的佛郎机船经第一次丈量后,缴付1800两白银作为泊税,以后每次前来,只需缴纳此数的三分之一,而一般同样吨位的其他国家船只,无论是第一次或以后各次抵港都需付5400两白银。 听到这个数字,连高拱等人都大为咋舌,一条船就五千两银子,十条船就是五万两银子,大明要是这么收税的话,那得收多少银子啊? 朱载坖这才说道:“诸位,现在知道了吧,这海上贸易本就是暴利之事,所以必须要科以重税,以资国用。” 朱载坖命令俞大猷会同广东地方官府,立即率兵将澳门的一切军事设施予以捣毁,不准佛郎机人在澳门设立任何行政、司法机构,更不能允许他们在此收税,简直是奇哉怪也,西夷在大明的国土上设立海关,征收关税,把朱载坖当什么了? 同时朱载坖还命令将佛郎机人在澳门征税的规定加以翻译,用于大明海关的征税。 朱载坖对于这种事情极为警惕,在处理了澳门的事情之后,朱载坖专门下达圣谕,重申大明领土尺寸不可以让人,不管是什么租借也罢,暂借也罢,一概不能允许,凡是再有此类事情发生,所属地方的州县官员就是弃城失地论处,严惩不贷! 第1005章 钞关详定议论忙 除了关税之外,对于朱载坖来说重要的就是商业税收了,大明也征收商税,主要是通过钞关的形式加以征收的,和之前大宋实行的禁榷制度直通,大明对于商税不甚重视,对于商业的管理也较为粗疏,仅仅是规定了一些基本的原则。 太祖皇帝对商税的祖训也就只有一条,就是:凡商税三十而取一,过者以违令论。 大明的商税是很低的,据马森统计,隆庆二年大明的商税税额是三十七万两,还不及盐税的三分之一。而且大明的商税很多时候是定额商税,之前方钝担任户部尚书的时候就曾经指出过这种定额商税的弊端,方钝认为:“地有盛衰,物有盈歉。而商税之征,率皆定额。 是使其或盈也,奸黠得以侵欺;其歉也,良善困于补纳。” 这种定额商税会使得官员有上下其手,结伙贪污的可能性。而对于对于商人来说,也并不公平。因为大明的商税很大程度上是地方官府来征收的,并不在上缴朝廷的起运中,这就给了地方官府以可乘之机。 商税怎么征,征多少,很多时候并不取决于朝廷,而是地方的州县官员们一言而决,商税征的多不多,主要是看地方官府的长官黑不黑了,说大明商税少的,其实是指真正能够进入太仓的商税少,对于商人们来说,他们可并不觉得商税少。 现在的商人,一般分为两大类, 一类是从事商品贩运的行商,即所谓的“行资”商人 一类是坐地经营的坐贾,即所谓的“居鬻”商人。 对于这两种商人,大明朝廷有不同的办法征收税收,对于行商,大明规定,凡商贾欲贩货于四方者,必先赴所司起关券。所谓关券,就和百姓路引一样,实际上是允许行商贩运商品的营业许可证明。具有营业执照的性质。其上要注明行商的姓名、籍贯、年貌、经营范围、资产状况、贩运地点等。要想取得这个关券,就得向地方州县缴纳一笔钱,至于这个钱有多少,就完全看官吏的良心了。 取得关券的商人,可以贩运商品到异地销售,路途所经钞关需主动申报贩运商品数量,缴纳一定的关税。贩运商品到达销售地,商人并不能径自将商品在市场上销售,而必须按规定将商品存入塌房、官店,交纳塌房税和免牙钱,获得地方官府开给的纳税票据后,方能进入市场交易。 对于行商有严格的课税章程,坐商一样不能幸免。在城镇经营店肆门摊的坐贾,欲定居城镇开店也须向官府申请占籍,并且缴纳一定的占籍钱之后,才能够被准允营业,否则被视为无籍之徒,随时有被驱逐的危险。 除此之外,还要承担两种商税,一为商品交易税按商 品价格合计交易额,三十税一。这个就是太祖皇帝的规定的商税税率。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就是市肆门摊税,这个税收到底征多少,怎么征,也是完全看地方官府的心情的。对于朝廷来说,这些商税都是和朝廷或者和太仓无关的,真正能够进入太仓的,主要是钞关的税收。 大明在各处水路要道设置钞关,向过往的商人收取商税,以河西务、临清、浒墅、九江、杭州、 淮安、扬州七处为常设的钞关,商船到关后,先要填写船单,写明运载货物的品种、数量、船只式样、纳税数目,完成纳税手续后,由钞关发给税票,方能过关。钞关的税收才是能够进入太仓的税收。 对于钞关,大明也是十分重视,所有的钞关都是直接归户部管理,由户部派出主事负责管理钞关,而且还有巡关御史,加以巡察。各钞关所在地方官府需派通判、同知之类的佐贰官一员,每日赴关监督收税,并监督税官将所收银两倾煎成锭,送库收贮。 所以并非是大明的商税低,而是大明的能够解运到太仓的商税太少。其实历代朝廷都有很多有识之士提出这个问题,商税解运太少,与大明的实际情况完全不符合,大量的商人依附于官僚贵戚,借以逃避朝廷课税。 朝廷为了打击偷逃税款,只有更加频繁的设立钞关,要求地方官府从严征缴税收,但是不少臣子认为:生财本自有道,取民在于有制,人君不患财用之不足,而患用财之不节,取民之无制也。 朱载坖就此事和张居正等重臣商量,眼下大明的商税确实是一团乱麻,地方官府、朝廷户部、士绅贵戚,这里面的关系错综复杂,一时半会很难理清。 张居正是反对立即加征商税的,张居正说道:“陛下,商通有无,农力本穑。商不得通有无以利农,则农病; 农不得力本穑以资商,则商病,故商农之势常若权衡然。故臣以为,欲物力不屈,则莫若省征发以厚农而资商,欲民不困,则莫若轻关市以厚商而利农。” 但是高拱的看法则正好与张居正相反,高拱认为应该加重征收商税,他对朱载坖说道:“陛下,征税之法,当税富民,不当税贫民,盖取之富商者,不过割其羡余,征之微末者,则如朘其膏脂。商贾之中有开设典当者,但取子母,无赋役之烦、舟车之 榷、江湖之险,此宜重税,反以厚贿而得轻。至于小民负担之微,市饼、卖浆、豨毛、牛骨,终日经营不过铢两,反以输纳而得重。此甚非平也!” 高拱认为对于这些放高利贷的,要想办法科以重税,因为他们利润丰厚,甚少纳税,而对于一般的升斗小民,他们小本经营,仅仅是糊口而已,却要承担地方官府的各种苛捐杂税,稍不注意就是破产的下场,这是何等的不公平! 对于高拱的看法,朱载坖表示了支持,这帮放高利贷的,确实应当予以严惩,他们获取厚利,无一分一厘之税,百姓受其盘剥,官府枉受骂名,这确实是极为操蛋的事情。 第1006章 钞关详定议论忙(二) 张居正和高拱的看法是截然相反的,朱载坖虽然知道这帮放高利贷、经营典当行的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朱载坖不得不承认这帮放贷和经营典当行的,还真不好对付。 因为无论是朱载坖还是张居正、高拱等人,都很清楚的知道,这些能够在地方经营典当行的,绝对都是地方的豪强,不是一般的士绅,有些州县官府很多时候有还要倚仗这些豪强呢。 所以想向他们科以重税,需要朝廷对于地方加强控制之后才行,不过这依旧不妨碍朱载坖改革大明的商税,不过具体应该怎么改,朱载坖还没有很成熟的想法。 而朱载坖派去地方查看情况的几位翰林也都回来了,朱载坖让这些翰林陈述他们在地方的所见所闻。 申时行、王锡爵等人主要是从折色增加对于百姓的好处来谈的,以往官府征收本色,对于百姓来说,痛苦的不是本色的多少,而是加耗太过于痛苦了,一石的本色,加耗经常到七斗甚至是八斗,对于百姓来说,无疑是沉重的负担,而在征收折色以后,火耗统一两成,虽然仍然存在加耗,但是比之之前已经算是好多了。 同时百姓最为害怕的徭役也进行了折色,以后有官府雇佣人去从事各种徭役,对于百姓来说能够保证他们不误农事,这就是最好的局面。 不过在他们的巡察中,还是发现了一些问题,就是一些重役无人愿意去承担,即便是官府出银,也会出现找不到人的情况,这些问题确实是需要解决了。导致这种情况的原因主要是官府挪用均徭银,而一旦均徭银被挪用,原本应该给被雇佣服役的百姓的工食银就没有的,没有工食银,百姓自然不愿应募。 所以朱载坖强调编列预算的重要性,不仅是朝廷要编列预算,将一岁之出在年初就确定下来,地方各府州县也要各自编列预算,将本级衙门所一年的基本开支提前规划,向官吏的俸禄、杂役的工食银都是硬性开支,必须提前予以安排,还有就是本年要做的各项事情,都要预有准备,不能随心所欲,寅吃卯粮,导致地方财政亏空。 而许国等人则是看到了施行新政之后,东南的商贸活动更加频繁,因为朝廷的新政使得士绅官僚的优免特权受到了限制,以前官僚士绅们通过自己的优免特权将大量的百姓变为所谓自己的家人,实则是奴婢,现在他们的优免特权受到了限制,朝廷也明令禁止蓄奴,大量的百姓从士绅们的庄园中被解脱出来,从事其他的行业。 现在在苏松等人,丝绸和棉纺织是远远比务农挣钱的多的行业,很多百姓就是从事棉纺织业,尤其是徐家,本来就是松江府的大地主,有大量的土地,徐家也有资本,可以购买的起大量的纺织机器,雇佣百姓为其做工,计工受值,徐家则将织成的布匹贩运到各地,尤其是开海以来,对于松江棉布的需求更加旺盛,徐家从中获益匪浅。 对此朱载坖毫不在意,朱载坖说道:“若是徐阁老以此成为首辅,那倒是一桩美事,岂不是成了当世陶朱,朕亦有与荣焉!” 而且朱载坖还认为,坐在南京还是不能够彻底将事情了解清楚,真正要了解东南,还是要到苏松去实地看看,对于朱载坖想要巡幸苏松的想法,一众臣子们都不赞成,南京毕竟是大明的留都,守卫森严,苏松可就不是,苏松士绅们背地里不知道有多恨朱载坖,上次朱载坖在长江上遇刺,这次要是出了这种事情,那真的就是要震惊大明了。 高拱说道:“陛下不可,万一有博浪之事,置臣等于何地啊!”张居正等人也一并请求朱载坖不要再前往苏松了,毕竟现在苏松仇视朝廷和朱载坖的士绅们恐怕并不在少数,一旦出事,实在是难以承受。 朱载坖于是说道:“那这样吧,张师傅去信徐阁老,请他来一趟南京。”作为前任首辅,朱载坖还是对徐阶保持了基本的尊重。 等到重臣们都走了之后,朱载坖才召见严绍庭,问道:“你父亲除服了吧?” 严绍庭赶紧说道:“回陛下,家父已经除服,现在分宜老家读书。” 朱载坖听了之后一笑,严世蕃是什么性格的人,朱载坖还是很清楚,他在家中读书,读什么书?金瓶梅也没出来啊,朱载坖才不相信严世蕃能够老老实实地在家中坐稳呢。 朱载坖说道:“让你父亲到南京来,朕有事要找他。” 严绍庭赶紧领命,去通知严世蕃。而得到张居正书信的徐阶也赶紧从松江赶赴南京。 最近几天,朱载坖一直在和重臣们商量有关商税的事情,大明现在的商税确实是太少了,主要是指的征收到太仓中的这部分商税,但是要地方官府将自己征收的商税解运太仓也不太现实,因为地方官府也确实需要这笔银子以维持地方官府的运作。 但是整个大明的商税才三十七万两这也太离谱了,朱载坖完全不相信这个数字,而且大明的钞关设置也极不合理,仅仅只设立了七个,不是在运河沿岸就是长江和东南,对于其他地方的,采取了完全放任不管的状态,这显然不行。 不能逮着东南往死里挤,朱载坖为人还是要增加设立钞关,因为只有钞关的税收是掌握在朝廷手上的,能够解运太仓之用的。 马森作为户部尚书当然是支持的,但是张居正、高拱、陈以勤作为阁臣考虑的就更多了,大明官员一向是增税为洪水猛兽,尽管地方官府会采取各种方式暗地里增加自己的财政收入以维持官府的运作,但是在朝廷层面,是绝对不能够轻易提加税这个想法的。 任何提加税的臣子,甚至是皇帝,都会被言官猛烈抨击,这点无论是朱载坖还是高拱等人都很清楚,但是朱载坖这次是铁了心要加税了,他甚至表示,如果内阁不配合,那他就只有利用太监了。 第1007章 钞关详定议论忙(三) 在朱载坖的强烈要求甚至是威胁下,他们才答应增加钞关,但是具体的事情还要回京师之后再商量。 不过令朱载坖惊讶的是严世蕃到来的速度,朱载坖是同一天让张居正和严绍庭分别通知徐阶和严世蕃到南京来的,要知道徐阶在华亭县,严世蕃在江西分宜,按理说严世蕃是不可能比徐阶快的。 但是严世蕃在接到严绍庭的消息之后,立即出发,星夜疾行,赶在徐阶来之前到了南京,生怕徐阶给他上眼药。严世蕃到了南京之后,第一时间就托严绍庭给朱载坖上奏,请求召见。 朱载坖也立即召见了严世蕃,朱载坖见到严世蕃的第一眼就说道:“德球消瘦了不少啊。” 严世蕃笑着说道:“陛下,人情冷暖嘛。” 这两年严世蕃的日子是确实不怎么好过,虽然严嵩得以善终,但是朝堂上一直有彻底清算严家的声音,虽然朱载坖从未对这种奏疏有过任何反应,但是对于严世蕃来说是要时刻警惕的,而之前的所谓严党,早就树倒猢狲散了,不是被罢官免职,就是另投他主,他这个小阁老,早就过气了。 所以得知朱载坖召见他,严世蕃是极为高兴的,他很清楚,自己并非科第出身,在朝中的名声的也是极差,他唯一能够依靠的就只有朱载坖了,朱载坖当然也清楚这点,现在的严世蕃,早就不再是那个呼风唤雨的小阁老了,而是孤家寡人了。 朱载坖笑着问道:“赵文华、鄢懋卿都没有和德球联系吗?” 严世蕃说道:“元质(赵文华字)倒是有书信往来,景卿(鄢懋卿字)只见过一面。” 朱载坖心中想着,看来还是干兄弟管用。 朱载坖将自己找他来的两件事情都告诉了严世蕃,第一嘛就是增开钞关的事情,要内阁增设钞关,肯定是抠抠搜搜的,朱载坖的意思很明确就是能够增设的都一并增设了,免得再费第二次功夫了。 同时第二件的事情就是准备起复严世蕃为工部右侍郎提督文思院,将文思院变为大明的朝廷研究机构,负责各种技术的研发。 对于这个任命,严世蕃想都没想就答应下来了,这就是朱载坖为什么要启用严世蕃的原因,因为严世蕃没有进士出身官员的矫情,一般来说让这帮进士出身的官员去干这个,他们肯定不会愿意的,他们认为工匠就是贱役,他们堂堂进士,怎么能够去干这事呢? 但是严世蕃就不这么想了,严世蕃只要能够接近朱载坖,让他回到大明的政治舞台上来就行,至于干什么,对于严世蕃来说并不重要,他只要满足朱载坖的要求就行。 至于朱载坖说的钞关之事,严世蕃想了一会之后说道:“陛下,本朝设置钞关,本是沿新开会通河开始的,后至大江及东南都会之所,但是钞关设置不均,课税不足,确实是本朝之一大弊病。” 这和朱载坖想的一样,朱载坖同样认为钞关的设置极为不合理,难道除了东南和运河,其他地方就无税可征了嘛?显然不是,朱载坖认为还是应该增设钞关,加以课税。 严世蕃表示这个事情他需要仔细思量一下然后再向朱载坖具奏详细说明此事,朱载坖答应了严世蕃的请求。 而朱载坖召见严世蕃的消息很快就传了出去,很多官员都上疏认为弹劾严世蕃,又把他老人家当年干的那些烂事翻出来了,朱载坖一概不予理睬。 但是朱载坖对这些玩意一概不予理睬,但是一些人心中蠢蠢欲动了,其中最典型的就是赵文华了,他最开始被从刑部尚书尚书的位置上挪到南京刑部尚书,后来徐阶在京察中又借机将其罢黜,赵文华和严世蕃的关系一直没有断,现在严世蕃被召见,赵文华赶紧给朱载坖上疏,话里话外就是自己还年轻,可以为朱载坖效犬马之劳。 朱载坖没有立即回复赵文华的奏疏,而是召见了徐阶。 徐阶致仕之后,倒是精神好多了,徐阶行礼之后,朱载坖说道:“徐阁老倒是精神矍铄,比之在京师好多了。” 徐阶说道:“回乡之后,无事纷扰,确实是轻松了。” 朱载坖向徐阶询问他对于新法的看法,尤其是一些新法的弊端,徐阶说道:“陛下,但凡行一法,不可能绵绵俱到,只要于国有利,但行无妨。” 朱载坖向徐阶询问了一下现在松江府的情况,上海开关,对于很多商人来说是极为有利的事情,他们可以将松江府的棉布向各处贩卖了。 朱载坖问道:“朕有一笔生意想跟徐阁老做,不知徐阁老可有意?” 徐阶说道:“陛下有命,吩咐便是了。” 朱载坖说道:“朕是和阁老做生意,朕想每年从内阁处购得五十万匹棉布,阁老其有意乎?” 徐阶立即问道:“是运往天津吗?” 朱载坖点点头,其实嘉靖、朱载坖和王直私下里的交易根本瞒不过这些臣子,很简单,铸造嘉靖、隆庆通宝的铜料从何处而来?内承运库的银两从何处而来,这些都是摆在明面上的问题,只是大家都选择装傻罢了,现在朱载坖提出从松江采购五十万匹棉布,徐阶当然想到了朱载坖想要干什么了。 徐阶当即答应下来,朱载坖也不啰嗦,让徐阶和内官监太监李芳商量价格等事就行了。 朱载坖这才将赵文华的奏疏取出来查看,赵文华想要起复,这点是摆在明面上的,但是对于是否要欺负他,朱载坖一事还拿不定主意,赵文华也不是什么善类,捞银子什么的也没少了他,朱载坖这个时候起复他,肯定是会面临百官的群起反对的。 而且将他安排到什么位置,也是一个问题,朱载坖拿着这份奏疏有些举棋不定了,按说朱载坖当裕王的时候,和赵文华有些交情,起复他给他一个闲职并不是问题,但是朱载坖又担心欺负赵文华引起不必要的朝堂风波。 第1008章 钞关详定议论忙(四) 朱载坖思量再三,还是没有立即作出决定,朱载坖现在在等待严世蕃有关钞关的奏疏。 过了两日,严世蕃拿出了自己的增设钞关方案,按照严世蕃的设置钞关方案,他准备在大明增设二十余处钞关,增加如此多的钞关,这是让朱载坖也没有想到的事情。 朱载坖召集重臣,商量讨论严世蕃的的奏疏,按照严世蕃的奏疏,山西要增设杀虎口、武元城两座钞关,而南直隶则设置淮安关、宿迁关、凤阳关、芜湖关、扬州关、浒墅关、龙江关、西新关。 浙江也要设置北新关、南新关,湖广新设武昌关、荆关、辰关,四川也要设立夔关、渝关,江西除了九江关之外还要设置一个赣关,两广设置梧州关、浔州关、太平关,在北直隶设置天津关。 这个增设的力度不可谓不大,连几位阁臣们和重臣都大感惊讶,严世蕃的这个钞关设置,在朱载坖看来还是有些合理性的,大部分的钞关都基本在长江、运河、淮河、赣江、广东 三江等河及其支流沿岸,这种以实际为基础的布局,具有合理性,同时也是符合现在商品流通的实际的。 因为钞关主要就是对商品的流通环节征税,当然要位于交通要道上,还是比较合理的,但是重臣们担心一下子设立这么多的钞关,会引起百姓的不满,毕竟最后所有的税收还是要百姓来承担,一旦因此导致物价腾贵,百姓怨声载道那就划不来了。 不过严世蕃在奏疏中也提到这个问题,对于粮食等百姓的日用物资,要尽可能的少征税,减少对百姓的影响,重点关注茶叶、丝绸、瓷器、木料等高价值的物品和奢侈品,对他们严加稽查,不准逃税,同时也利用钞关,打击私盐,保障朝廷的盐法实施。 更重要的是,严世蕃认为,设立钞关,可以为朝廷带来每年一百万两的收入,这才是要点,一百万两可不是小数字,朝廷要是多一百万两,可以干的事情就更多了,不光是朱载坖,连马森也要求就按照严世蕃的方法设置钞关。 能够多一百万两的收入,对于他这个户部尚书来说那是极为开心的事情了,朱载坖也需要大量的银子,所以尽管高拱和陈以勤等人力劝朱载坖要慎重,朱载坖还是基本同意了严世蕃的方案,准备回到京师之后就加以实施。 同时朱载坖还召见了严世蕃,将赵文华的奏疏给他看,朱载坖说道:“赵文华想要起复,德球怎么看这事啊?” 严世蕃看了一下赵文华的奏疏,对朱载坖说道:“陛下,此人君之权也,臣岂敢置喙?” 朱载坖看了严世蕃一眼,笑着说的:“德球这么说,倒有几分当年严阁老的风范了。” 严世蕃也老实答道:“陛下,家父确实之前提点了臣很多。”其实更重要的是现在朝廷的局势已经发生了极大的变化,已经不再是严世蕃当年当小阁老的时候了。当年他有严嵩庇护他,现在没有严嵩的庇护,而且他也很清楚,朱载坖并不是一个心慈手软的人,一旦触碰他的底线,朱载坖绝对不会讲什么情面的。 而且现在严世蕃是孤家寡人,自己在官场上没有任何盟友,现在就更要小心谨慎,不要给自己招来祸患了。严世蕃拿不准朱载坖的意思,不敢多说什么,赵文华上疏当然是想要谋求起复,但是他和严家的关系实在是太紧密了,严世蕃担心这是朱载坖在试探他,所以不敢正面答复朱载坖。 朱载坖于是就说道:“德球,要新设这么多钞关,朝廷肯定要派遣专官一提督此事,事关朝廷财赋,朕不能不重也,赵文华想要起复,你看他合适吗?” 严世蕃直接说道:“陛下,以臣之见,元质不适合此职,若是以臣看来,景卿倒是更加适合。” 这倒是出乎朱载坖的意料之外,按理说从关系的亲近来说,赵文华是远远不如鄢懋卿的,赵文华是严嵩的义子,严世蕃的干兄弟,鄢懋卿只是严嵩和严世蕃的同乡,而且鄢懋卿在严嵩去位之后就很少和严家往来的,虽然也被罢官,但是即便是罢官之后,赵文华仍旧和严家保持着很密切的关系,但是鄢懋卿已经和严家几乎是断了往来。 按照常理人情推断,严世蕃应该举荐赵文华而非鄢懋卿出任这个要职,但是严世蕃却一反常理,举荐鄢懋卿,这让朱载坖也有些好奇,朱载坖于是问道:“为何是鄢懋卿?” 严世蕃向朱载坖解释了自己举荐鄢懋卿的几个理由,首先鄢懋卿长于理财,之前总理盐政任上,鄢懋卿想方设法为朝廷增加了数十万两的盐税,这是之前的盐政诸臣所不能做到了,而在鄢懋卿去位之后,盐政随即持续恶化,即便是张居正、高拱也拿不出什么好办法来,足见鄢懋卿的才能。 而赵文华显然不善于理财,所以要设立钞关,总督其事为朝廷理财,严世蕃认为舍鄢懋卿无人可行。而且严世蕃很清楚,鄢懋卿现在和自己一样都是孤臣,这种情况下,以鄢懋卿的聪明,肯定知道除了和严世蕃抱团讨好朱载坖之外,别无他法。 所以鄢懋卿之前远离严家,甚至采取避嫌的方式,对于严世蕃来说并不重要,只要鄢懋卿起复,他就应该知道怎么办,这点严世蕃是很清楚的。 朱载坖问道:“那赵文华怎么办呢?” 严世蕃说道:“惟陛下之命尔,用舍刑赏,皆在陛下之心也!” 朱载坖想了半天,说道:“这样吧,令赵文华、鄢懋卿俱赴南京,朕召见之后,再做区处!” 严世蕃赶紧领旨,朱载坖虽然还想继续留在南京,督促新政的推行,但是李春芳等人从京师数日一疏,请求朱载坖回朝,而且朱载坖现在心中的大事只剩下治河没有解决了,所以朱载坖准备移驻淮安,解决这个问题。 第1009章 河工岂是寻常事 朱载坖现在最担心的就是河工了,自从嘉靖以来,黄河屡次决口,不仅使得运河中断,而且黄河的泛滥还会给凤阳、河南、山东等省份带去极大的伤害,黄河的水灾也是造成北方流民的重要原因之一。 朱载坖对于河工自然是极为重视,不敢怠慢的,尽管任命潘季驯总督河漕,但是朱载坖仍然非常关心治河的事情,一旦河工失败,对于大明来说将会是极大的灾难。 所以朱载坖这次到东南来,也有实地考察询问潘季驯的意思在里面,潘季驯之前在奏疏中称:“淮、 黄既合,自有控海之势。使黄、淮力全,涓滴悉趋于海,则力强且专,下流之积沙自去,海不浚而辟,河不挑而深。” 其实就是让黄淮合流,这个办法到底怎么样,朱载坖心里是没底的,因为自金明昌五年,黄河决阳武,在梁山泺分为南北二支,后来刘大夏治河时,筑黄陵冈堤,北流遂绝。 现在潘季驯提出来的方案是,筑茶城长堤,黄河全河之水乃自西趋东,经开封、归德、徐州进入淮安府境,会淮水入海,这样的话,潘季驯认为,黄河整体南移,加上运河东移,黄河、淮河、运河在淮安一带相交汇,强大的水流能够带走黄河携带的泥沙,这就是潘季驯的束水冲沙之法。 朱载坖是认同潘季驯的这一理论的,要不然朱载坖也不会任命潘季驯为河漕总督了,但是到底效果如何,朱载坖还要仔细审视之后再说。 对于潘季驯的主张,并不是没有反对意见,其中反对最激烈的就是工部尚书朱衡,在之前的治河中,他和潘季驯意见相左,不能共事,朱载坖将朱衡调离之后,朱衡更是在朝堂上激烈的反对潘季驯的治河方略。 朱衡反对潘季驯的治河方略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由于淮河中游地区地势极为平坦,河流落差极小,筑堰蓄水所淹的面积极其巨大,泗州等地随时都面临灭顶之灾。因为潘季驯为了实现束水冲沙的办法,为了加强清水对黄河泥沙的冲力,潘季驯计划大筑高家堰,截断淮河,逼迫全部淮水以趋清口,将大涧、小涧等原来出水口全部闭塞,实现所谓的蓄清刷黄和引淮济运。 潘季驯认为,一旦高家堰工程结束,使得淮水全部从清口涌入黄河,冲刷泥沙入海,清口则越来越深,不但高邮、宝应地区原来被淹没的田地得以重新耕种,而且,上自虹县、泗州、盱眙,下及山阳、兴化、盐城等处,皆成沃壤。 但是朱衡是坚决反对的,朱衡认为,一旦这样做了,会使得淮河下游面临严峻的水患,所以朱衡坚决不同意潘季驯的办法。朱衡认为:新河受东、兖以南费、峄、邹、滕之水。以一堤捍群流,岂能不溃?宜分之以杀其势。 而且大明的治河方略本来就有问题,户部、工部会商此事时,就曾经定下过治河的大方略,就是:祖陵为国家根本,即运道民生,莫与较重。首先就是要保证凤阳的祖陵风水,其实朱载坖很怀疑凤阳的祖陵里埋的什么,毕竟以当年重八哥的状态,他还能找到祖陵也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 朱衡不同意潘季驯的意见,朱衡就指出,潘季驯把运河出口移到新庄闸,仍命名为“天妃闸”。然而新天妃闸口距黄河、淮河交会处仅200丈,黄河水仍然向运河倒灌,运河河底日益垫高,年年挑浚不已。加上黄河、淮河水流汇合,潆洄激荡,运河出口极为危险,威胁漕船的安全。 同时朝廷为了保障漕运所实行的各种政策也不尽合理,运河每年的上半年是最为繁忙的,朝廷规定:山东、河南漕船限每年农历三月初一日、江北漕船限四月初一日、江南漕船限五月初一日、江西、浙江、湖广漕船限六月初一日到达通州。 各漕船交卸漕粮之后,十日就得启程返航,对于朝廷来说,上半年是一定要保证运河通畅的,所以在漕运开始前和进行时,均要闭闸蓄水,保障运河的通畅,但是此举对于淮河沿岸的百姓来说就是极为痛苦的事情了,因为淮河流域的降水也主要集中在六七月。 漕运进行时,淮水上游支干各河来量极大,无法宣泄,使得整个淮河中游成为滞洪区,只能任其淹没泗州以西地区。若逢上游地区暴雨,短时间就能给河、湖各堤造成严重的威胁。整个淮河下游都会遭受严重的水害,而若是如潘季驯所言,将黄河入淮,水势会更加不可收拾,淮河下游将会遭遇极大的水灾,这是朱载坖所不愿意看到的。 朱衡为此多次上疏,指出可能发生的事情,因为大明的漕运不仅仅受水文的影响,往往还有各种的人为的影响,如沿河役吏的勒索、漕丁售卖所带货物、运河河道障碍等,会将漕运拖到秋季,这样的话,淮河沿岸的百姓所遭受的水灾就会更加严重。 所以朱衡认为潘季驯的这个方案难以实现,同时会造成淮河沿岸的百姓沉重的灾难,所以朱衡不同意潘季驯的方案。 朱衡直接指出了不管是潘季驯还是之前的治河官员,在治河的时候从来不考虑淮河两岸百姓的生计,漕船过淮后或附近的湖泊蓄水过多,官府会随时泄放, 湖泊与运河之间以及运河东侧淮城周边地区往往一片汪洋。在这些官员的心目中,千百万百姓的身家性命均是末叶琐事,只有漕运才他们心中的大局。 为了大局,牺牲一些细枝末节的事情,在他们看来是正常的事情,只要能够保住凤阳的祖陵和漕运的畅通,他们不惜使得整个淮河中下游成为泽国,放任百姓受害,这是朱载坖所不能接受的。 在这个问题上,地方官府和河道、漕运官员常常互相攻讦,地方官府的官员们认为河道漕运官员不体恤民情,而河漕官员认为地方官但知收割,不顾河工;即沿河居民,亦但保目前,苟且一时。双方经常通过奏疏交锋。 第1010章 河工岂是寻常事(二) 朱载坖对于这些官员的互相攻讦也是极为无奈,一方面朱载坖认为应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然自己信任了潘季驯,就应该相信潘季驯的判断,但是朱衡作为常年治河的臣子,他的话也是有极大的份量的。 朱载坖只得亲自查看,以为自己做决定,在处理了南京的事情之后,朱载坖打点行装,准备北归,朱载坖第一站就是淮安府,必须要解决河漕问题,朱载坖才能放心的回到京师。 每年的漕粮是支撑大明九边和京营所必须的,朱载坖对此不得不极为重视。 朱载坖驾临淮安府之后,第一时间召见了潘季驯,询问潘季驯有关治河的方略,这次可以算是正式的召对,除了朱载坖之外,一众随驾的重臣,还有严世蕃、赵文华、鄢懋卿都参加召对。 潘季驯还是坚持自己的束水冲沙的办法,认为只有这样才能解决黄河泥沙淤积,中下游成成地上悬河的情况,这点朱载坖也是认同,但是黄河屡次决口,动辄改道,这也是很要命的问题。 潘季驯的治河着眼于保证漕运,潘季驯也直言不讳的说道:“陛下,诸位,若南攻,不过溺民田一季耳。是逼之南决之祸小,而北决之患深。” 按照潘季驯的说法,治河的要点在于固定河道,防止河水北决,危及漕运,这也是大明治河的一向思路,朱载坖的脸色并不好看,按照潘季驯的思路,那就是要以河南、山东还有整个淮河中下游的百姓来保障漕运了。 朱载坖说道:“黄河以全河之水入淮,淮水河道窄小,一旦黄河水大,岂不是要淹没淮安、泗州等处?” 这也是朱衡坚决不同意的潘季驯方案的原因,淮河河道狭窄,很难容纳黄河庞大的水量,而潘季驯要实施束水冲沙之法,还要高筑堤坝,使得水流更快,朱载坖也是拿朱衡的这个质疑来询问潘季驯。、 潘季驯只得无奈的说道:“陛下,臣面对圣明,只得实话实说了,两权相害取其轻也!” 潘季驯的意思也很清楚,按照他的办法实施之后,漕运肯定是能够保证的,加固堤防之后,祖陵的安全也是能够保证,由于黄淮合流,水势肯定是大大超过以往,按照潘季驯的说法,大量的泥沙会被河水带走,河道加深,行洪能力会有所加强。 单独面对黄河或者淮水的洪灾,应该是可以对付的,可怕的就是黄河和淮水同时暴涨,那是肯定无法行洪的。 朱载坖问道:“那到了那个时候,会发生什么?” 潘季驯看了朱载坖一眼说道:“陛下,真到了那个时候,为了保运河和祖陵,只有泄洪一途了。” 朱载坖很清楚,潘季驯所说的泄洪,就是在淮河南岸泄洪,以保卫凤阳的祖陵和运河。 朱载坖拿出朱衡之前的奏疏,说道:“潘季驯,也就是说,朱衡之前的话,是极有可能成真的?” 潘季驯只得点点头,朱载坖将之前朱衡的上疏给诸位臣子传阅,朱衡在奏疏中称:方运河畅流时,东南稻田数千顷咸资其利,号称膏腴。自湖水下徙,运源艰涩,民始有乏水之忧。莳种植秧,多违常度。夏秋间禾欲登扬,而水潦横溢,以淹没告者踵相接也。民力既殚,疏浚堤防之功不至,浸淫日久,高田多龟坼,下田成污莱,向之膏腴化为瘠区。 这是朱衡对于按照潘季驯治河过后可能出现的结果做的预想,朱衡认为,一旦按照潘季驯的办法治河,由于黄河居高临下,倒灌入淮,黄淮合流,流量增加,水位抬高,将富陵湖、破釜塘等大小湖沼、洼地连成一片,汇聚成湖。而高家堰等工程的一旦完工,就肯定会使得这个湖泊的面积急剧扩大,大量的良田、甚至现在的泗州城都江北淹没。 因为泗州不仅地形低洼,淮河河床也深广,在前宋时期,在盱眙就可以可看到海潮倒灌现象。一旦河水上涨,泗州必不可保。 朱载坖突然想到了什么,他当即说道:“去淮泗的舆图来!” 潘季驯赶紧命人取来地图,朱载坖和一众臣子们在地图上查看,朱载坖终于知道自己漏了什么,现在还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洪泽湖,现在沿淮河就是富陵湖、破釜涧、泥墩湖、万家湖等。但是一旦按照潘季驯的方案实施,黄、淮合流,由于黄河携带的大量泥沙,在黄、淮、运交汇的清口一带河身不断抬高。黄河河床高于淮河,黄强淮弱。淮水在清口受阻,下泄不畅,必然将河水蓄积在现在的富陵湖、破釜涧、泥墩湖等处,从而将之连成一片,形成真正意义上洪泽湖。 朱载坖指着现在的富陵湖、破釜涧、泥墩湖等处说道:“潘总河,一旦清口淤积,淮水下泄困难,这几个湖泊必然连成一起,形成一个大湖,在加上黄河裹挟而来的泥沙,恐怕泗州是必不可保的。” 虽然高拱等人并没有治河的经验,但是对于朱载坖的这个说法他们却也是认可的,很显然朱载坖说的确实是很有可能发生的,在联系到之前朱衡的上疏,高拱等人意识到,此事恐怕却是如此。 高拱问道:“潘总河,这事确是如此吗?” 这可不是小事,这数个湖泊要是真的连起来,就是数以百万计算的良田,还有一座泗州城,泗州可不是什么边远州府,泗州处于黄河与长江的漕运中心,有水陆都会之称,一旦真的如此,那对于大明的震动绝对不小。 高拱问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严世蕃说道:“高阁老,除了淹泗州,别无他法。” 高拱看了一眼严世蕃,问道:“严少司空还懂治河?” 严世蕃笑笑说道:“高阁老说笑了,下官不懂治河,但是知道,泗州城北不能淹,所以只能放弃泗州。” 严世蕃指着泗州城北,连朱载坖在内的所有人都明白了严世蕃的意思,因为祖陵就在泗州北侧,肯定是保祖陵而弃泗州了。 第1011章 河工岂是寻常事(三) 严世蕃将此事点破后,无论是朱载坖还是一众臣子们都沉默了。 朱载坖放下舆图,坐在椅子上,有些颓然,高拱等人也不敢说话,朱载坖有些烦闷,只得先令这些臣子们散去。 对于祖陵,朱载坖其实并没有多么看重,要说孝陵、长陵,这些自然是朱载坖要重点关注的地方,但是所谓祖陵,实际上只是朱元璋的高祖、曾祖、祖父的衣冠冢及其祖父的实际葬地,要说真是什么风水宝地,重八哥也不至于沦落到这个地步。 至于为什么祖陵在此,朱元璋生前倒是做过一些解释,朱元璋祖居江苏省句容县通德乡朱家巷。元朝元年,为了逃避官府的苦役,朱元璋的祖父朱初一就携带全家老小,逃到泗州、盱眙一带,居住在古泗州城北13里的孙家岗。 而更有传言是,杨家墩家有个洼窝,朱元璋的祖父朱初一经常卧于其处。有一次,一个道士路过此处,看了这个地势说,"葬于此处,后代可出天子。"朱初一把道士的话告诉了朱元璋的父亲朱世珍。十年后,泰定四年朱初一病死,如道士所言,葬于此。半年后,朱世珍妻陈氏即怀了朱元璋。 等到大明定鼎江山之后,太祖、成祖两代帝王,倾尽全力营建,直到永乐十一年才营建完工,祖陵的修建,前后历时近30年,营建时间之长、体制之宏伟,在诸代皇陵中名列前茅。其陵枕岗临淮,基本仿唐宋帝陵的规制,但是从建成之初,祖陵就一直面临水患。 虽然太祖、成祖两代帝王为了营建祖陵费尽了心血,修建的祖陵也确实是规模宏大,但是祖陵不是在高山大阜之侧,而是在有"九岗十八洼"之称的丘岗之地。自从弘治七年,刘大夏筑太行堤阻断黄河北支,使南支夺淮入海后,河道开始紊乱,淮河中、下游连年洪水泛滥,祖陵不断遭受水患。 嘉靖年间,祖陵的水患问题就已经非常之严重了,一旦真的按照潘季驯的办法实施,泗州必不可保,祖陵能否保住,也尚未可知。 虽然朱载坖内心对于这个所谓的祖陵并没有太多的感情,但是从政治角度考虑,朱载坖绝对不能说放弃祖陵的话来,朱载坖作为皇帝,尚且无法承担这个责任,哪个臣子又敢说这个话呢? 而出了朱载坖驻跸之所的几位重臣,直接就来到了潘季驯的河漕总督衙署,他们现在就是想问,到底没有没办法解决此事。 高拱率先问道:“潘总河,若是恢复黄河北流呢?” 潘季驯听了之后不禁苦笑着向高拱等人解释了其中的关节,为什么一定要阻塞黄河北流,主要是为了保证漕运,当年孝宗皇帝任用刘大夏治河的时候就说的非常之清楚:古人治河,只是除民之害,今日治河,乃是恐妨运道,致误国计,其所关系,盖非细故。 因为一旦黄河北流,不仅会在河南等地泛滥,更重要的是会导致运河水量减少,影响运河行船,进而影响漕运。对于朝廷而言,漕运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即便是高拱等人听到潘季驯的解释是,也都默不作声了,漕运是万万不能出事的,虽然朱载坖一直在推行海运,但是海运现在毕竟还不成熟,不能完全替代漕运,漕运的四百万石漕粮是维系大明九边安定的压舱石,绝对不能掉以轻心的。 高拱沉声说道:“漕运必须要保,这事没得商量。” 潘季驯说道:“下官当然知道漕运必须得保,要是漕运出了差错,下官这个河漕总督还有什么脸面惶惶然列于士大夫之列?” 陈以勤问道:“潘总河,一定要黄淮合流吗?” 潘季驯向诸位重臣们解释了此事,黄河夺淮入海,是从宋金以来的故事,但是黄河水浊,携带着大量的泥沙,而淮泗之地,地势本就低平,泥沙沉积,久而久之,河床抬升,势必形成悬河,悬河一来危险极大,极易泛滥成灾,二来就是对于运河的风险也极大,所以潘季驯力主实施束水冲沙之法,就是希望通过收紧河道,利用水的冲力,冲击河床底部泥沙,从而达到清淤防洪的目的。 潘季驯接着说道:“诸位,以人治河,不若以河治河也。夫河性急,借其性而役其力,则浅可深,黄可济运也。” 马森说道:“不管如何,国家之大事在漕,而漕运之利惟赖河,治河之要,在此也!” 潘季驯当然知道这个问题的严重性,无论是祖陵还是漕运,这都是绝对不能触碰的红线,尤其是祖陵,一旦有任何的闪失,他潘季驯都会吃不了兜着走,这个问题潘季驯是很清楚的。 其实现在的问题已经是非常之简单,既要保漕运,又要保祖陵,只能牺牲南岸,但是百姓何辜?泗州何辜?哪个敢上来就说放弃淮泗之间的土地和一座泗州城,潘季驯敢提,科道的奏疏就敢把他淹死。 这点无论是潘季驯还是高拱等人都很清楚,而且他们作为还是有点操守的臣子,对于这事也实在是下不了决心,为了所谓的祖陵,就要淹没百姓的家园,使得泗州成为一片泽国,这怎么说都不是贤臣之所为啊! 高拱说道:“潘总河,你要仔细思量,想个办法才是!” 潘季驯听了之后,只是报以苦笑,哪有那么容易,若是有好办法,潘季驯至于提出现在的方案吗?作为长期治河的臣子,潘季驯怎么不知道治河的艰难,朱衡要求分流,因为这样一来祖陵、泗州、漕运都可以暂时保全,但是潘季驯很清楚,这种所谓的保全只是暂时的。 一旦黄河裹挟的泥沙淤积之后,再次泛滥,更加不可收拾,这也是潘季驯反对朱衡的原因,他认为这是苟且之策,并非一世之法,高拱等人走了之后,潘季驯一个人在衙署中苦思冥想,想要解决此事。 第1012章 河工岂是寻常事(四) 潘季驯在衙署中苦思冥想,朱载坖没有去召见他,而是跟自己的亲信臣子们商量起来怎么处理此事。 眼下的事情已经是十分明朗了,漕运、祖陵、百姓是不可能面面俱到的,必然是有所取舍的,潘季驯之前的想法是尽力保住祖陵和漕运,至于百姓,那就只能看天了。 朱载坖当然不能同意这种方案,但是朱载坖总不能明说自己对祖陵无所谓,可以放任祖陵被淹没,朱载坖毕竟是朱家的儿孙,这种话随便怎么都是说不出来的。 面对自己的心腹重臣,朱载坖不得不坦露心声,朱载坖说道:“如此看来,恐怕只有迁移祖陵了,两位先生以为如何?” 面对朱载坖的话,两位阁臣也在思量着,眼下的情况,似乎确实没有别的办法了。但是要迁移祖陵,哪里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不仅需要说得过去的理由,还需要巨额的投入,迁移祖陵,然后在重修一座祖陵,其中的投入是极大的。 高拱和陈以勤都不建议朱载坖这么做,原因很简单,首先祖陵风水,是很敏感的问题,虽然风水之说玄而又玄,但是谁也不敢否认风水,连太祖、成祖两位皇帝都不敢迁移祖陵,朱载坖作为后世之君,迁移祖陵就更加说不过去了,一旦因为迁移祖陵导致风水变化,这个责任谁来承担。 况且迁到何处去?不管是凤阳还是南京,似乎都有些说不过去。何况要想迁移祖陵,首先就是一笔庞大的开支,太祖、成祖倾尽天下三十余年建造的祖陵,弃之不用,又重新择地营建,不知道要花费多少银子,而且祖先安葬已久,再去惊扰,恐有未便。 高拱和陈以勤都认为这事不可行,朝廷上下绝对不会同意的,虽然说子不语怪力乱神,但是事涉祖陵,哪个官员敢保证祖陵迁移之后风水依旧,一旦后面出现天灾人祸,总会有好事者将此事和祖陵风水联系到一起,这就极为麻烦了。 朱载坖无奈的说道:“那如二位先生之见,就只有放弃淮泗百姓了吗?” 高拱和陈以勤只得沉默以对,朱载坖不由的无奈,只得先让他们回去。 过了两日,潘季驯请求召见,朱载坖当即单独召见潘季驯,潘季驯这几日不眠不休,衣衫凌乱,胡须都来不及整理,抱着一堆图纸,向朱载坖解释起来他自己的计划。 潘季驯承认,按照之前方案,必然是要牺牲泗州和淮泗之地的百姓的,因为为了保证漕运的通畅,要引黄淮之水济运河,而同时为了防止出现淮河淤积的情况,就必须束水冲沙,但是这样一来淮泗之间就成为行洪区,因为一旦春夏时节,黄淮泛滥,为了保证漕运和祖陵,必然要在泗州泄洪。 潘季驯经过苦思冥想,提出了导淮方案,总的来说,就是整体治理整个淮河,上游以蓄为主,中游蓄泄兼筹,下游以排为主,安排潘季驯的想法。 为了保障运河和束水冲沙的实施,肯定是要大筑高家堰的,一旦高家堰筑成,为了保障漕运,加上黄河夺淮入海,水量加大,原属淮河支流水系的沂、沭、泗河,因入淮无路,或淤塞、或壅成湖、或乱流东注入海,在淮泗之间的这些小湖泊就此蓄水,成为一个大湖。 这点和朱载坖的看法是一致的,潘季驯认为,有了这个大湖,可以蓄水,也可以行洪,与其如被动等待水淹,不如主动将该地区的百姓迁移走,将此处作为一个行洪蓄水的湖泊,同时将沂、沭、泗河的水也汇入此地。 同时,为了防止洪水,要重新挖出一条新河,用于导淮入海,经洪泽,清江浦、淮安,阜宁、射阳,滨海,这样的话,平时这条新河就承担灌溉、行船的事宜,一旦出来洪水,多余的洪水就从这条新河入海,用以分担淮河河道的压力。 按照潘季驯的规划,这条新河全长三百三十余里,一旦新河修成,整个淮泗之间对于洪水的抵御能力将会大幅度提升,但是泗州仍旧必不可保,潘季驯认为泗州地形过低,确实是无法保住。 朱载坖于是召见重臣们商议此事,得知潘季驯的规划之后,高拱首先提出了自己的疑问,朝廷要放弃一座泗州城,将大批的百姓迁移走,还要投入巨资新挖一条三百三十里的新河,除了保障漕运之外,朝廷还能得到什么? 这是高拱关注的重点,也是在场的臣子关心的要点,迁移安置数以万计的百姓和一座泗州城,新修三百多里的河道,所耗费的钱粮可谓是天量的,没有足够的利益,即便是朱载坖同意,恐怕也无法说服朝臣们。 潘季驯在地图上做了说明,一旦新河修成,原来盐城、阜宁、射阳等地的土地就可以得到灌溉,按照潘季驯的测算,新河修成之后,将会改变了数百年来黄河、淮河并患苏北的局面,楚州灌区、阜东灌区的六十余万亩的土地将会得到灌溉,同时将新河继续东引,东引灌区可以覆盖八十万亩的良田。 这些得到灌溉的良田可以用来安置从泗州等处迁移的百姓。这样的话,潘季驯认为,可以大幅度降低水患,新河修成以后,减轻了淮河干流的负担,减少了下游淹没损失,除非是五十年一遇的大洪水,正常情况下都可以行洪通过。 同时新河也可以发挥运输功能,潘季驯认为,新河修成之后,两淮盐场的食盐转运也会更加便利,这个问题也是要考虑的。 不过当潘季驯报出需要的银子之后,一众臣子们都不太淡定了,按照潘季驯的估算,修筑新河以及配套的灌渠加上高家堰,一共需耗银一百到一百二十万两,安置、转移百姓,最少需要八十万两,也就是说最少需要二百万两银子的投入,才能够将整个工程完结。 虽然不是一下子投入,但是二百万两这个数字确实令人难以接受,马森就表示:竭天下之财,保一河,岂可得乎?作为户部尚书,马森认为这个开支实在是过于浩大了。 第1013章 河工岂是寻常事(五) 潘季驯的计划是先筑高家堰,保障漕运,然后一面迁移百姓和泗州城,一面修筑新河,这样的话,力争在三到五年之内将整个工程完工,所以每年投入的大概在五十到七十万两左右。 这依然不是一个小数字,马森等人对于投资这么大在河道上显然是不赞同的,大明的财政现在并不充裕,大量的投资于河工,一旦九边有事,朝廷根本没有储蓄,这怎么能行。 而且潘季驯自己都不能保证花了这二百万两银子之后,水患就能够平息,事实上潘季驯自己也说过,即便是这些工程都完工,也仅仅能够防御五十年一遇的洪水,一旦水势过大,这些堤防依旧不能保障平安。 朱载坖对此倒是不在乎,他自己也很清楚,仅仅依靠堤防,就像防御洪水,显然是不太现实的,能不能投资,主要是看朝廷的账怎么算。 朱载坖于是和诸位臣子们一道算起这个账来了,要算这个账,其实并不复杂,无非就是得失而已。 朝廷要修筑这些一整套水利设施,当然首先就是巨额的投入了,以潘季驯估算的,一次性的投入就是二百万两白银,还有后续的维护费用,这些是的投入,当然为了迁移百姓,地方州县还得有一部分投入,同时迁走的百姓肯定是要蠲免赋税的,这个其实也算是一笔隐形开支。 那么朝廷能够得到什么呢? 第一就是漕运的稳定,这对于朝廷来说是最重要的事情,漕运的稳定意味着朝廷可以稳定的获得东南的漕粮,这个有助于保证北方的稳定。 第二就是祖陵的安全,这是政治上的收益,无论是朱载坖、内阁还是后来的治河官员,不至于因为祖陵的安全问题而处于进退维谷的情况,这点也是很重要的。 第三就是减少了朝廷赈济百姓的开支,虽然潘季驯坦陈即便是一应工程完工,也就仅仅能够防御五十年一遇的洪水,但是足以避免中小规模的洪水对百姓的危害,减少很大一部分的朝廷赈济开支和维护漕运的开支,同时从另一个方面保证朝廷的收入。 因为一旦发生水灾,朝廷肯定是要蠲免赋税的,这些一来一去,朝廷从中的收益还是很明显的,所以朱载坖认为河工必须要推行。尽管开支巨大,但是这个工程对于朝廷来说还是有利的。 朱载坖当即拍板,支持潘季驯的治河方略,而接下来的问题就是钱财从哪里出了,按照潘季驯的规划,第一阶段朝廷主要是修筑高家堰,需要耗银三十五万两,而马森则明确表示,今年的财政都已经安排出去了,没有余钱再拨给潘季驯了,要不然在明年户部编制预算的时候再将河工编列进去。 朱载坖认为,河工刻不容缓,岂能耽搁,朱载坖先从内帑拨银,支持潘季驯筑高家堰大堤,明年的圣谕工程再编列进入预算中去,只要时机成熟,就立即动工。 同时朱载坖还要求潘季驯重视河南的河工,因为受黄河水患最严重的就是河南,水旱灾害是河南流民的主要成因,朱载坖要消除流民,河南的水旱灾害是朱载坖必须要重视起来的。 还有就是漕运的问题,现在每年完成四百万的漕粮运输都是极为困难的事情,朱载坖仔细查阅了嘉靖以来京通仓接收漕粮的数据,按照朝廷的规矩,每年缴纳到京通仓的漕粮和白粮一共应当是四百一十九万石,但是实际上能够运输到通州入库的粮食一般都没有达到这个数字,总是会略有减少。 少的的时候甚至会少于三百五十万石,朱载坖对于此事显然极为忧虑的,漕粮干系甚大,虽然朱载坖一直在通过海运的方式弥补,但是海运的漕粮是有其他用处的,现在漕运仍然是主要的运输方式,朱载坖要求潘季驯会同漕运总兵卢镗,务必督促运军,按时按量解运漕粮,减少路途上的损耗,同时提高运军待遇。 潘季驯赶紧领命,朱载坖对潘季驯说道:“潘总河,运河之重,淮泗百姓之安,祖陵风水之要,朕就都托付给潘总河了!” 潘季驯赶紧领命,同时朱载坖还赐予潘季驯银章,准许他有事密疏直奏。 在淮安待了快十天之后,朱载坖再次启程,返回京师,来的时候朱载坖没有注意运河,在回程的路上,朱载坖开始仔细观察这条大明的大动脉。 同时漕运总兵卢镗亲自带兵护卫朱载坖,并且一路上向朱载坖讲解运河的状况。漕粮运输的漕船有一万两千艘,船只使用年龄为5-10年,每年需要补充2000艘新船。在临清、南京和清江浦设有造船厂,每年仅是修造漕船的开支就是一笔不菲的费用。 过了徐州以北,运河水量相对充沛,不需要牵引,若是遇到天气大旱的时候,各地的官府要征发大量的民夫,用以拖曳漕船,为了这每年四百万的漕粮,大明可谓是费尽了心力。 所以朱载坖在船上对诸位重臣说道:“漕粮解运之后,务必要妥善保存,不允许有盗卖漕粮的事情发生,这些都是民脂民膏啊!不仅是东南百姓的民脂民膏,也是运河两岸百姓的民脂民膏!” 为了解运这四百一十九万漕粮和白粮,朝廷要向东南各州县征收本色八百二十万石,方能解运京师四百一十九万石,这些漕粮对于大明来说,是极为金贵的,所以朱载坖责成马森,一定要看好京通仓。 在历经五个月的南巡之后,朱载坖终于回到了京师,留守京师的内阁首辅李春芳奉监国太子朱翊釴之命,亲自到通州恭迎圣驾,朱载坖下船之后首先发布命令,护驾官军人给银一两、布一匹,已做赏赐。 李春芳等人请朱载坖立即回宫,因为很多事情还需要处理,但是朱载坖选择把陈贵妃送回宫内之后就在通州休整一夜,同时召练兵总理大臣戚继光赴通州陛见。 第1014章 疆场未靖锋镝砺 朱载坖当然不急于立即回京,第二天首先是召见总督仓场户部右侍郎王国光,询问京通仓的情况。 今年的漕运还算顺利,京通仓现在存粮九百余万石,今年解运漕粮四百一十万石,已经自嘉靖二十五年以来的最高峰了。 眼下马上就要进入防秋了,朱载坖不得不关心京通仓的情况,预先调拨军粮,以备俺答入寇。 随后朱载坖就召见了戚继光,询问蓟辽两镇的情况,朱载坖担心的就是俺答再次入寇。 戚继光向朱载坖奏报现在蓟辽两镇的情况以及对俺答的情报,今年戚继光主要是大修空心敌台,继续加固边墙,同时增编了两个车炮营,而辽东的官军则是补充兵员,大练精骑,戚继光认为蓟辽两镇防卫森严,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 而有关北虏的威胁,戚继光认为俺答入寇可能性不大,因为到现在为止,蓟镇派出去的夜不收和尖哨还没有发现北虏集结的动向,至少短时间内戚继光认为俺答不可能进犯蓟辽。 但是土蛮部的动向值得关注,虽然大明去年出兵惩戒了朵颜卫,但是朵颜三卫和北虏暗中勾结的情况并没有减少,尤其是朵颜三卫和打来孙的关系更加密切。 这也一点都不奇怪,因为打来孙最近日子过得不错,有一段时间没有挨打了,自从俺答将打来孙排挤到蓟镇以东之后,打来孙就一直在大明的蓟辽边外住牧。和俺答的积极南下,试图逼迫大明与之通贡不同,打来孙不常寇边。 反而是致力于收服朵颜三卫,而作为黄金家族正统的打来孙,在蒙古部落中还是有很高的威信的,相比于俺答对于朵颜三卫采取的征服政策,打来孙更多的是采取收服的办法,因为朵颜三卫和打来孙存在着互相依存的关系,三卫为 了长期维持其同大明的贸易关系,需要蒙古大汗的军事力量作为其后盾。 但是俺答和朵颜三卫的想法显然不一样,俺答认为他作为大旱需要直接和大明通贡,但是打来孙则是放任三卫,所以三卫更加倾向于打来孙。 而打来孙在东迁之后,和女真诸部的关系也很密切,之前和王杲也有过往来,这是很值得警惕的。打来孙积蓄力量多年,戚继光认为他也绝不是什么善类,之前部寇边,是因为打来孙刚刚东迁,还没有摆平当地的各个部落,现在他已经在兴安岭以东的西拉木伦河流域及其以北的广袤草原地带站稳了脚跟。 狼崽子大了就是要吃人的,这点无论是朱载坖还是戚继光都很清楚。 朱载坖问道:“打来孙实力如何?” 戚继光说道:“陛下,据臣麾下尖哨查探和历年情报,打来孙东迁时,察哈尔万户和喀尔喀万户有十万余众,察哈尔万户的右翼,驻牧于大兴安岭以北的牧地,称岭北察哈尔或山阴察哈尔;察哈尔万户的左翼,驻牧于西拉木伦河以南地区,称岭南察哈尔或山阳察哈尔。这几年实力有所上升,麾下四万骑还是有的。” 朱载坖的指尖轻轻扣着桌子,问道:“杨尚书怎么看?” 杨博说道:“陛下,打来孙亦虎狼之性也!” 朱载坖点点头,不管俺答也罢、打来孙也好,都不是什么好鸟,之前打来孙没有袭扰大明,只不过是他当然忙于处理自己部落中的事情罢了,而现在打来孙安顿好了自己部落,南下是必然的事情。 朱载坖冷笑一声说道:“打来孙要来,朕也没什么好招待的,就称量一下他和俺答孰轻孰重吧。” 高拱说了一下自己的分析,高拱认为,和俺答入侵的目标是为了逼迫大明就范,与其互市不同,打来孙入寇的目的就单纯的很多了,就是为了劫掠钱财,所以打来孙肯定不会选择蓟镇,因为他很清楚现在蓟镇是大明重点设防的地方,而且随时能够得到九边精锐和京营的支援,去袭扰蓟镇没有什么好果子吃的。 打来孙也无意与大明通贡,他要的是劫掠财物,那么辽东反而是更适合打来孙的袭扰的地方,因为蓟镇以东都是俺答的住牧地,俺答绝对不会允许打来孙来的,而蓟镇防御甚严,这点他应该是很清楚的,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袭扰辽东,辽东地域广阔,官军人数太少,不可能防御周全。 而且打来孙和王杲之前就有勾连,说不定和王杲余孽联手,袭扰辽东也未可知,因为女真对于大明修筑六堡,阻止他们南下一直是怀恨在心的,和打来孙勾结,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对于高拱的这个判断,朱载坖是认同,朱载坖立即下令,令辽东镇总兵官黑春加强戒备,严防土蛮寇边,同时要求辽东镇对于女真的动向加以注意,一旦女真有任何不轨之处,立即奏报朝廷。 同时蓟镇诸军也要加强戒备,随时准备应对可能发生的情况。 朱载坖安排好这一切,才询问戚继光新科武进士们的情况,这些武进士,大多也是卫所的舍人,在武艺方面确实还是不错,但是在带兵方面,大部分都和卫所军官们一样,把士卒不当人,要想纠正他们这种陋习,还需要时间,对于这个问题,朱载坖早就想到了。 现在的大明官军,苛待甚至虐待士卒,喝兵血的大有人在,朱载坖要求戚继光将这帮武进士编入蓟镇官军中以军法狠狠操练,纠正风气,将他们的身上那些从卫所带来的习气洗脱之后再授官安排到亲军诸卫中去,朱载坖要求将他们直接当成普通一兵编入军中,不准有任何优待,不愿去着,革去功名,永不叙用。 朱载坖深知风气对于一支部队的重要性,决不能让他们将卫所的歪风邪气带到亲军诸卫中来。 戚继光领命之后,朱载坖才起驾回宫,五个多月还是发生了不少事情,不过朱载坖现在不急于处理政务,而是考校起太子朱翊釴来了。 第1015章 疆场未靖锋镝砺(二) 朱载坖询问朱翊釴在监国期间有什么收获,朱翊釴有些不知道怎么说,朱载坖笑着问道:“那太子知道我大明的国事是怎么运作的吗?” 朱翊釴说道:“回父皇,儿臣知道,各处奏疏由通政司收集之后,六科誊抄,司礼监文书房收取,再送内阁拟票,陛下批红,然后发转各部或者各有司办理即可。” 朱载坖点点头,接着询问一些朱翊釴的课业,然后问道:“李阁老他们的决策你也看过了,军国大事该怎么决策,你心中有成算吗?” 朱翊釴摇摇头,毕竟他还太小,对于很多政治决策和背后的妥协他现在还不能够理解。 朱载坖让朱翊釴下去之后,开始处理起积压的政务了,很多事情都已经被李春芳处理好了,朱载坖基本上都认同拟票。 回京之后,朱载坖首先就是对自己的内廷班子进行了调整。司礼监掌印黄锦正式离开内廷,朱载坖为他在京师赐予宅邸,赏二品双俸,荫其侄为都督佥事。 同时冯保以司礼监秉笔人御马监太监,内官监少监陈矩提督东厂,御用监太监滕祥、内官监太监李芳俱加司礼监秉笔,但是朱载坖却没有任命司礼监掌印,这让几位宦官们之间开始明争暗斗起来了。 兵部要求辽东总兵黑春加强戒备的命令也已经下达了。 但是令朱载坖哭笑不得是,宣大总督曹邦辅向朱载坖上疏,俺答再次遣使大明,向朱载坖递交奏疏,曹邦辅已经将俺答的奏疏转呈朱载坖了。 朱载坖看了一下俺答的奏疏,俺答的奏疏不过是些陈词滥调,主要就是为了想和大明通贡,俺答在奏疏中称:边内种田,边外牧马,夷汉不相害。东起辽东,西至甘凉,俱不入犯。如有违约者,交所属官方治罪,永远为好,递年一二次入贡。 俺答的意思也是很明确,还是请求入贡,保证不再入寇。不过今年俺答总算有些新东西了,俺答这次提醒大明,说打来孙久蓄异志,阴图不轨,今年准备入寇大明,希望大明做好准备。 朱载坖不由的哈哈大笑,现在俺答居然来提醒大明要注意打来孙的袭扰,这几十年以来,入寇大明最多的不就是你俺答吗?现在居然来提醒大明打来孙会来入寇。 朱载坖于是召见阁臣和知兵的重臣一道讨论此事,对于俺答的求贡,朱载坖认为暂时不能应允,毕竟大明还没有建立起对于俺答的全面优势,这个时候就轻言通贡,朱载坖认为是不现实的,但是也不能绝之太过,朱载坖认为还是要给俺答一点希望,免得俺答狗急跳墙,选择入寇来逼迫大明与之通贡,反正很快俺答就要抢他孙媳妇了,朱载坖完全可以等。 高拱则对朱载坖说道:“陛下,臣观俺答之辞,尚称恭顺,其情不似作伪,臣以为俺答求贡多年,朝廷应当思量此事。” 李春芳也持相同的看法,李春芳主要从俺答的奏疏中分析,俺答在奏疏中称:若天子幸封我为王,藉威灵长北方诸酋,谁敢不听。誓永守北边,毋敢为患即不幸死,吾孙当袭封,彼衣食中国,其忍背德乎? 俺答的奏疏已经算得上比较诚恳了,李春芳希望朱载坖仔细考虑一下俺答的奏疏,朱载坖也没有立即拒绝,而是表示要将此事先放一放再说。 接下来就是主要讨论有关打来孙入寇的问题,俺答的示警是否是真实的。在这个问题上,大部分臣子认为俺答的这个示警应当是真实的,因为俺答毕竟是想要求贡,在这个时候戏弄大明没有任何意思。 而且从他和打来孙的关系上来说也可以证明此事,俺答和打来孙,以辈分来说,俺答是打来孙的长辈,但是以正统性来说,打来孙的正统性是远远高于俺答的。 因为察哈尔部是蒙古族最著名的部落之一,历史上号称蒙古中央万户。在北元时期是蒙古大汗的直属部落,其各鄂托克的领主历来都由"黄金家族"达延汗的长子图鲁博罗特(大部分鄂托克)和六子斡齐尔博罗特(克什克腾鄂托克)的子孙承袭。打来孙在正统性上是远远高于俺答的。 但是俺答的实力现在又是远远强于打来孙的,俺答是元太祖十七世孙,虽然也是黄金家族的成员,但是论起正统性他是远远不及打来孙,虽然俺答将打来孙赶到了辽东,但是对于打来孙,俺答一向十分防备,生怕他做大。 而且由于自己的正统性不足,俺答确实需要通过一些其他方式来获取正统性,对于俺答来说,最可行的方式就是得到大明的册封,只要大明承认他是蒙古之主,那么尽管他的正统性不及打来孙,但是他依旧可以凭借自己的实力和大明的承认,坐稳大汗的位置。 这也是俺答一直想要大明和他通贡的原因,急于这个认识,杨博等人认为俺答应该不会在这个事情欺骗大明,欺骗大明对于俺答现在来说没有好处,俺答本来就是想通过此事取信于大明,若是在这个事情上耍什么花招,那他还怎么向大明求贡? 以俺答的老练,不可能犯这种错误,朱载坖也认同这个观点,那以现在的情报来看,打来孙入寇的可能性已经是非常之大了。 朱载坖和重臣商量之后,立即下达命令,蓟镇总督唐顺之并提督蓟辽军务总兵官兼蓟镇总兵戚继光,严加防备,预先调动部分蓟镇的预备队向山海关方向移动。 辽东巡抚侯汝谅并辽东镇总兵黑春,集合辽东镇机兵,向土蛮部派出夜不收和尖哨,详细侦查土蛮的动向,还要密切关注女真诸部的动向,严防女真作乱。 第1016章 疆场未靖锋镝砺(三) 丰州滩,板升,俺答正在和他的亲信酋长们商量事情,现在俺答对于赵全等人已经完全不信任了。 这么多年以来,俺答一直信任赵全,希望赵全可以利用白莲教的势力为俺答提供情报,帮助俺答袭扰大明,一来是为俺答的部落提供情报,借助白莲教的势力还可以为俺答的部落提供一些物资,同时俺答的土默特部不断地袭扰大明,也是为了逼迫大明答应与俺答通贡。 但是自从俺答数次入寇失利之后,俺答对于赵全的信任就已经大不如前了,赵全并不能为俺答提供磕炮的情报,反而经常误导俺答,导致俺答多次大败,关键的问题,现在的官军也和之前不一样了,现在的官军实力现在越来越强,已经远远不是嘉靖二十九年的官军了。 自从庚戌之变以来,无论是嘉靖还是朱载坖都对于九边极为重视,马芳等一众将官也远非仇鸾可以比的,俺答入寇的难度成倍的增加,尤其是嘉靖四十年以来,俺答的多次入寇都以失败告终,虽然俺答在西北取得了一些进展,但是俺答很清楚,在蒙古内部,认为他并非正统的人大有人在,不少人仅仅是臣服于他的铁骑之下,内心仍然是认可打来孙的。 而在这种情况下,赵全等人仍然建议俺答南下,去入寇大明,但是面对日益强大的大名官军,俺答已经讨不到什么便宜了,多次的入寇,除了损兵折将之外别无收获,使得俺答不再信任赵全等人,转而和黄台吉等人商量起来了。 俺答问道:“现在打来孙那边有什么动静?” 和打来孙的住牧地紧邻的黄台吉说道:“大汗,打来孙现在还没什么动静,朵颜三卫也很安静。” 俺答只是笑笑,大家都是蒙古人,在想什么大家心里都有数,打来孙为什么之前不敢入寇大明,倒不是因为他对大明心怀畏惧,只不过彼时他刚刚东迁,要优先解决部落里的事情,现在他已经安定下来了,羽翼丰满,麾下数万骑,他能忍住不入寇才是怪事。 这点无论是俺答还是打来孙都很清楚。 俺答对黄台吉等领主说道:“本汗已经再次向大明皇帝上疏了,这次大明宣大总督曹邦辅已经答应替本汗上奏了,假以时日,通贡不是问题,本汗也已经在奏疏中向大明皇帝说明此事了。” 对于俺答的这个举动,黄台吉等人并不奇怪,之前在嘉靖朝,俺答就多次请求入贡,不过最开始是被嘉靖拒绝,然后搞出了庚戌之变,这下在嘉靖朝俺答入贡的可能性是彻底没有了,大明换了皇帝之后,俺答最开始还想通过入寇大明的方式给朱载坖施压,逼迫朱载坖答应和土默特通贡。 但是没想到朱载坖比之嘉靖更难对付,不仅拒绝通贡,还对俺答的入寇坚决反击,积极支持马芳、戚继光、李成梁等人厉兵秣马,对于俺答,现在的情况是,宣大的边墙虽然不如蓟镇坚固,但是马芳、李成梁可不是吃素了,戚继光俺答还没有和他交过手,但是蓟镇边墙高大,防备森严,俺答一时半会也没有什么好办法突破蓟镇边墙。 所以俺答再次走回老路,向朱载坖上疏请求通贡,不过和嘉靖末年,地方督抚根本不理会俺答的奏疏不同,这次曹邦辅还是接受了俺答的奏疏,甚至答应俺答代为上奏,这对于俺答来说已经是极大的进步了,而且曹邦辅后来还明确通知俺答,朝廷正在就俺答的上疏进行讨论,这使得俺答又看到了希望。 俺答现在最希望的就是大明能够和他通贡,承认俺答的蒙古之主地位,这对于俺答来说说是极为重要的,所以这次他不惜向大明提供情报,为大明示警,同时还命令黄台吉约束部众,不能袭扰蓟镇,向大明展示诚意,为大明调集援兵支援辽东提供方便。 而在辽东,打来孙也正在和他手下的领主们商量,现在打来孙手上,主要是察哈尔万户和部分喀尔喀万户,因为喀尔喀万户,当时由达延汗的第六子斡齐尔博罗特和第九子格哷森扎二人统领。后来,第六子领有了内喀尔喀五部,第九 子领有了外喀尔喀七部。 在是否跟随打来孙东迁的问题上,两人的看法并不一致,最后第六子斡齐尔博罗特所统率的内喀尔喀五部追随打来孙东迁,外喀尔喀七部并没有一同东迁。 现在打来孙已经在辽东稳定下来,最近人口滋生,兵强马壮,仅靠朵颜三卫从大明获得的物资,已经远远不能满足他们的需要的,现在是必然要南下了,但是到底向何处劫掠,是个问题。 蓟镇显然是不行的,大明在蓟镇设防严密,打来孙可不想去碰这个钉子,打来孙的意思是去辽东镇劫掠,因为他们土蛮部熟悉辽东镇,而且辽东广大,官军人数不足,仅仅能够在城市驻防,这也给了打来孙机会。 但是土蛮部和大明接壤的地方十分漫长,到底从何处进犯,是个问题。打来孙召集领主们商量对策,各个领主们都就此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土蛮部和大明接壤的地方还是有几处的,首先是浩齐特部,他们住牧于松岭山脉之南,最南边的拱兔台吉,他的住牧地离大明的锦州仅五百里。 敖汉部主要活动于义州、大凌河流域,他们的住牧地离官军义州西边大唐堡仅二百于里,奈曼部的驻牧地位于敖汉部之北,其牧地东南端距义州也仅有五百里。 而在广宁方向,则是有土蛮部的乌齐叶特部,他们住牧地位于广宁卫的镇武、西宁二堡和海州卫的东昌、 东胜二堡及沈阳卫的长静、长安、长勇和平虏等堡的边外一带,辽河和西辽河一带。 对于打来孙来说,也就是三个方向,锦州、义州和广宁卫,但是具体要从何处进攻,一众领主们争论不休,令打来孙一时无法决定。 第1017章 疆场未靖锋镝砺(四) 打来孙麾下的各位领主们为了从何处入寇而争论不休。不少领主们认为应该避开广宁,广宁是大明在辽东的中心,辽东总兵就驻节此处,是大明控制蒙古弹压女真的军事重镇,去袭扰广宁,那属于作死,大部分的蒙古领主都不愿意干这种蠢事。 而义州位于大明和朝鲜的交接处,有众多的女真部落,蒙古大军要想经过这些女真部落而不被发现是很困难的,尤其是现在,大明为了防范女真,修筑了六堡,一旦蒙古人有动向,驻扎在六堡的官军肯定会第一时间发现并向广宁的辽东总兵黑春示警。 所以大部分的领主们都认为应当去袭扰锦州。不过锦州和广宁也很近,一旦蒙古大军出发,驻守在广宁的辽东总兵黑春立即就会有所反应。 和俺答对大明有所求不同,打来孙就是想要纯粹的劫掠,他要考虑的就是怎么样获得更多的财物,同时避免和官军主力交战。 打来孙认为,无论是广宁还是锦州,都不可取,这里是大明在辽东的统治中心,辽东巡抚、辽东总兵都驻节于此,一旦蒙古人采取行动,很快就会被大明辽东边军所反击,打来孙并不想和大明官军正面冲突,他的目标就是财物和人口。 所以他认为就应该去义州,但是义州有大量的女真部落,其中心向大明的还是不少,尤其是尼堪外兰,他现在可是大明的好狗腿子,一旦蒙古人出现在女真人的地盘上,行踪很容易被暴露,这也是大部分蒙古领主不愿意往义州方向去的原因,因为义州附近无论是女真还是朝鲜,对于蒙古人恐怕都不太友好。 但是打来孙有自己的看法,六堡对于女真人来说,可谓如鲠在喉,像尼堪外兰这样的人当然是无所谓,但是真的有雄心壮志的女真首领,打来孙认为是不会安于现状的。 打来孙认为,蒙古人可以和女真人联手,这个想法遭到了大部分蒙古领主的反对,女真和蒙古关系一向不好,虽然他们都是大明的防范对象,但是蒙古人现在还是看不起女真人的。他们认为女真人不可信任,随时有倒向大明的风险,而且他们的战斗力也值得怀疑,之前王杲举兵反叛,汪道昆、李成梁就将之轻易讨平,解送京师正法。 很多蒙古领主认为,女真人的战斗力也就那么回事。 但是打来孙并不这么想,他作为大汗,还是对辽东现在的情况有所了解的,现任辽东总兵黑春,以勇悍闻名,之前在宣大,死守马邑,使得俺答都无可奈何,黑春自从调任辽东总兵以来,对于女真人是极为防范的,因为黑春本身就和女真有很深的瓜葛。 黑春的祖上是辽东人,被女真人俘虏,居于山后。曾祖父哈密哈率众归顺大明,被朝廷授予都指挥使之职,也曾经是建州女真的大头目,但是到了黑春祖父这一代时,黑春家的部落已经被觉罗登部瓜分殆尽了,黑春十岁时即能驰射如飞,引起其他部落首领尤其是觉罗部的的忌惮,欲除之而后快,其父得知后,便有内附之志。正德十六年其父带领黑春内附,投效官军。 黑春一路杀敌立功,积功升任辽东总兵,作为出身于建州部的官军将领,黑春对于建州女真是极为了解的,同时对于当年瓜分他部众的觉罗部也是极为记恨的,风水轮流转,如今黑春担任辽东总兵,自然不会对觉昌安有什么好脸色看的。 而且现在的大明皇帝朱载坖对于女真人似乎也不是很待见,黑春更加利用自己的权力对于建州女真多次打击,百般刁难,搞得觉昌安极为难受,偏生人家黑春现在是辽东总兵,要是觉昌安敢对他做什么的话,那就正中了黑春的下怀,本来黑春就对觉罗部不满,想找机会收拾觉罗部,觉昌安只要敢跳出来,黑春就敢名正言顺的调动大军对建州女真用兵。 而且黑春不仅积极营建六堡,还借由六堡,进一步压缩女真人的活动空间,搞得女真诸部都极为不满。这些事情打来孙都是很清楚的,所以打来孙认为女真人中对于大明和黑春不满的肯定是大有人在的,打来孙想和这些女真人联手,一道南下,毕竟女真人在当地经营这么多年,对于辽东的各种情况肯定是有所了解的。 打来孙作为大汗在土蛮部还是很高的威望,既然打来孙要做,蒙古人也要服从,打来孙选中的合作对象就是觉昌安,觉昌安作为建州左卫指挥使,在建州部中也是很有实力的,而且打来孙早就看出来了,觉昌安和尼堪外兰不同,觉昌安就不是个安分的人。 若是他真的是什么安分的主,就不会将自己的女儿嫁给王杲之子阿台为妻,形成联姻了,而且现在黑春对于建州女真是已有风吹草动就重点防范,搞得觉昌安也很难受,打来孙邀请他一道南下,想来是不会拒绝的,而且当然王杲叛乱,觉昌安一样也派兵参与了的,只是当时大明没有追究此事罢了。 在打来孙紧张的联络各部,准备南下的时候,大明也在积极的调兵遣将,准备应战。朝廷要求辽东镇加强戒备的旨意下达到辽东之后,辽东总兵黑春随即集结兵力,严令沿边各卫加强戒备,派出尖哨查探情况,同时传令建州右卫的尼堪外兰,要他搜集相关情报,有消息立刻通知大明。 当然黑总兵也没忘了给觉昌安上眼药,黑春随即给朱载坖上疏,指出他到任以来,觉昌安的种种不恭顺的行为,黑春认为觉昌安久之必反,请求朱载坖给辽东镇增加援兵、军粮军饷,先下手为强,剿灭觉昌安的觉罗部。 黑春的奏疏到了京师之后,朱载坖一面要求立即向辽东解运十万石军粮,同时从蓟镇抽调精骑支援辽东,同时命令辽东巡抚侯汝谅核实觉罗部的相关情况,若是黑春的奏疏属实,就要立即采取行动。 第1018章 疆场未靖锋镝砺(五) 黑春的心思朱载坖很清楚,对于黑春和女真的恩怨,朱载坖也是很清楚的,正是因为黑春和女真的这段恩怨,朱载坖才会把他放到辽东总兵这个位置上来。只要黑春能够真的掌握建州女真心怀不轨的证据,朱载坖肯定会毫不犹豫的对建州部用兵的。 但是最近朱载坖主要是应对朝廷的上风波,朱载坖回到京师之后,除了对内廷进行了人事任免之外,还进行了一些动作,都引起了巨大的争议。 首先当然是起复严世蕃、赵文华、鄢懋卿三人,这也是争议最大的事情,他们三位现在在大明的朝廷,可谓是名动天下的人物,当然不是什么好名声。朱载坖下诏起复严世蕃为工部右侍郎兼文思院使,鄢懋卿为户部右侍郎提督钞关事务大臣,赵文华为鸿胪寺卿兼提督四夷馆。 诏书一下达,可谓粪坑里丢炸弹,粪量十足,虽然内阁并没有对朱载坖的上谕发表意见,但是科道和各部院大臣对于他们三人可谓是深恶痛绝,纷纷向朱载坖上疏,认为不能启用他们三人,列举了种种理由,主要就是他们之前干的那些烂事,不过朱载坖没有理会这些奏疏,坚持起复他们三人。 随后就是依据严世蕃提出的建议,增设钞关,并将所有钞关统一由户部管理,鄢懋卿以户部右侍郎提督钞关,同时科道也要稽核账目,严防贪墨,不少臣子也是上疏朱载坖,认为增设钞关有违祖宗之法,这是盘剥百姓,朱载坖对于这种言论根本置之不理,祖宗之法?祖宗之法六十两还剥皮实草呢? 不过朱载坖也下令给鄢懋卿,要他和户部一道制定详细的税则,尽可能的减少对于百姓的负担,把征税的对象主要集中在各种奢侈品如丝绸、瓷器等物上去。 接下来就是正式宣布按照潘季驯的法子治河,不但要兴修高家堰,还要搬迁百姓和泗州,兴修一条三百余里的新河,计划投资二百余万两,这下载朝堂引起了震动,以工部尚书朱衡为首的一帮臣子强烈反对潘季驯的这个方案,觉得潘季驯的方案纯粹是浪费国帑。 对于如此浩大的投资,不少臣子都认为不可行,治河就是治河,不过就是修堤坝,加固堤防这些,怎么要搞出这么大的动静,开挖一条新河,这个工程量可比修整边墙之类的要大多了,而且潘季驯计划的费用也是惊人的,二百万两,虽然是分五年投入,但是每年四十万的投入依旧是一个非常可怕的数字的。 不过朱载坖对此很有信心,随着海关和钞关的建设,朱载坖相信太仓的收入是足够支付工程款项的,实在不行还有盐税嘛,在朱载坖的强烈坚持下,户部和工部还是同意的潘季驯的计划,同时朱载坖还在在南京的张居正下旨,要求南直隶各州县要配合潘季驯施工,尽快完成整个施工过程。 而在土蛮部的驻牧地,来自建州左卫的觉昌安的使者正在和土蛮部的一众领主商量南下的事情。和打来孙预料的一样,觉昌安确实不是什么好鸟,他现在对于黑春是极为不满的,之前王杲袭扰大明,他也是一样参与了的。在他看来,只要自己做的周全,大明不一定能够发现自己。 对于具体袭扰的地方,觉昌安提出了不一样的想法,觉昌安认为,无论是义州、锦州还是广宁都不安全,因为现在辽东官军的主力一部在广宁,一部在宽甸六堡,剩余的兵力大部分在辽阳、沈阳附近。这些地方都是官军重点设防的地方,不容易攻取,而且都有城墙保护,能够劫掠到的财物是很有限的。 觉昌安的建议是,蒙古人以疑兵在辽河上游活动,牵制广宁、辽阳和沈阳的官军,而女真人配合蒙古人破抚顺关,劫掠抚顺所等地,因为这里是大明和辽东的女真部落互市贸易的地方,相对富庶,而且女真部落也熟悉沿途的地形,还有官军的布防情况,只要蒙古人能够将官军主力牵制在广宁、辽阳一线,他们两家合兵,就能够攻破抚顺关。 至于怎么应付大明,觉昌安早就想好了办法,他只需要提前一天给大明报信就行了,到时候大明根本来不及反应,觉昌安也能洗脱嫌疑,而且就算大明怀疑自己,觉昌安认为有土蛮部在,大明在辽东的劲敌始终是土蛮部,大明为了对付土蛮部,应该对觉昌安采取怀柔的手段。不一定会对建州女真用兵,而且打来孙也和觉昌安约定,只要大明要对女真用兵,打来孙肯定会出兵相助的。 觉昌安与打来孙一拍即合,达成约定,觉昌安也是膨胀的厉害,因为现在的建州左卫,收拢了王杲的残部,已经是女真最强的一部,兵强马壮,觉昌安认为,即便就是黑春,也不一定能奈他何。 不光如此,建州右卫的很多部落也归顺了觉昌安,因为尼堪外兰处处巴结大明边官,而瞧不起女真人,也看不起建州女真各大小部落的首领,这使得建州右卫的很多人对其不满,反而投效觉昌安,而且觉昌安手上还有一张牌就是努尔哈赤,他可是现在王杲的唯一后代了,不少王杲的余部愿意投效觉昌安就是因为这点。 而此时大明也在积极应对,戚继光和唐顺之从蓟镇抽调了五千骑支援黑春,还有七千步卒在赶赴辽东的路上,而黑春指挥的辽东官军也在积极准备当中,黑春率领辽东镇主力从广宁赶赴辽阳,居中调度,同时要求宽甸方向严密监视女真人的动向。 还有辽东镇最北方的开原、铁岭也要加强戒备,严防北虏入寇。辽东镇下属各副将、参将、游击也各自提兵守卫自己的辖区,为了应对土蛮的犯边,辽东镇现在是各处戒备,所有的关隘也都严加防范,准备应对北虏的入寇。蓟镇的兵力也在向蓟镇交界处倾斜,随时准备支援辽东。 第1019章 疆场未靖锋镝砺(六) 隆庆三年十月初三日,辽东镇广宁右卫镇安堡、沈阳中卫长山堡等地均向辽东总兵黑春、辽东巡抚侯汝谅报告发现大批北虏集结。而这两处对应的正好是土蛮部的奈曼和库伦两部,他们开始集结的消息,标致着北虏南下的事情已经成真了。 黑春和侯汝谅向唐顺之和戚继光告急,在京师的朱载坖也很快得知了消息,朱载坖谕令唐顺之和戚继光:调兵遣将,相机出战。 无论是朱载坖还是唐顺之、戚继光还有在辽东的黑春等人,都很清楚,辽东镇的边墙还未经整修,边墙残破,并不足以遮蔽辽东,辽东边墙漫长,官军兵力不足,唯一的办法就是以攻代守,主动出击,才是办法。 黑春在辽阳紧张的收集各方面的情报,研判北虏可能得进犯路径,现在北至开原,南抵辽阳广宁,到处都有蒙古人活动的痕迹,很显然,打来孙已经决意南下了,但是具体会入寇哪里,仍然是一个未知数。 大量的蒙古人在辽东镇的西部活动,从广宁中屯卫、广宁中卫、海州卫、定辽中卫、铁岭卫、开原卫都有土蛮活动的踪迹,这使得黑春无从判断打来孙入侵的具体地点,黑春也不敢轻举妄动,只得先下令沿边的各卫所、关隘加强防备,搜集情报。 黑春率兵驻辽阳观察形势,随时准备支援,而就在此时,一位使者赶赴黑春的总兵驻地,向黑春告知了一个让黑春大为吃惊的消息。 来的石海西女真首领王台的使者,王台是女真诸部中最忠诚于大明的人了,杨博曾经评价王台称:“开原孤悬,扼辽肩背,东建州、西土蛮二夷常窥辽塞,台介东西二夷间,捍蔽令不得合,最忠顺,因听袭祖速黑忒职,为东陲诸夷长者几三十年。” 连之前嘉靖也不得不感叹道:“台之忠于汉者,岂非百世一奇观哉!” 对于大明来说,海西女真是制衡建州部的一个重要棋子,而王台也一贯忠诚,而且建州女真与海西女真之间一向关系微妙,王台作为海西女真首领,但是是现在女真三部中实力最强大的,一直有掌控建州女真的想法,但是无论是王杲、觉昌安还是王兀堂,都是坚决抵制海西女真的扩张,同时因为朝贡的问题,更加加深了建州女真和海西女真之间的矛盾。 王台所控制的海西女真,主要是通过开原马市和大明互市,而建州女真则是通过抚顺马市和大明互市,但是大明认为海西女真更加恭顺,所以刻意在互市的问题上偏袒海西女真,这使得建州女真更加不满,和王台部的关系也更加恶劣,而王台则是因为王杲、觉昌安不承认他女真之主的地位,对于建州女真也就更加反感。 王台心心念念的就是对付建州部,王台在建州部也有不少间谍,其实女真各部都是如此,由于他们之间互相联姻,所以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要想完全保密是很难的,这次王台得知了觉昌安准备和打来孙联系袭击大明之后,立马向黑春告知此事。 黑春收到消息之后,也是大为吃惊,因为现在北虏在辽东镇西侧大张旗鼓,整个辽东镇的兵力都在西侧集结,这个时候若是觉昌安给自己背后这么来一下,那自己肯定吃不消的,自己现在在辽阳,距离抚顺有近三百里的路程,即便是骑兵疾驰,也要两天时间,何况现在敌情未明,黑春不敢擅自作出决定。 黑春一面将这个情况告知给戚继光、唐顺之,一面严令抚顺守将裴承祖严守关隘,加强戒备,严防女真和北虏寇边。 除了王台的示警之外,尼堪外兰也发现了不对,尽管他现在在建州部实力弱小,但是总归还是有一些亲信的,他驻扎的图伦城和建州左卫的距离也很近,在发现建州左卫大量集结兵力之后,尼堪外兰第一时间向大明报告了此事。 有王台和尼堪外兰的示警,黑春已经基本相信了觉昌安准备南下的事情,只不过还没有搞清楚觉昌安是准备趁人之危还是和北虏联手而已。 黑春当机立断,亲率自己麾下的家丁和辽东镇机兵五千人、蓟镇援军五千人赶赴抚顺,准备增援抚顺,黑春很清楚,一旦抚顺关河抚顺失守,女真和北虏就会长驱直入,北边的铁岭、开原,西边的沈阳中卫、辽阳,全部都在他们的兵锋之下,一旦出事,黑春的这个辽东总兵就悬了。 但是令黑春没有想到的是,黑春还是慢了一步。 隆庆三年十月十日,打来苏率兵三万,与觉昌安的一万二千人汇合,觉昌安第一个要打击的对象就是尼堪外兰,他认为尼堪外兰是大明用于分裂建州女真的工具,不消灭尼堪外兰,自己就无法统一建州部。 面对北虏和建州左卫联手,尼堪外兰自知不敌,只得放弃图伦城,前往抚顺请求内附,尼堪外兰刚刚入关,觉昌安就率兵兵临抚顺关,要求大明交出尼堪外兰,抚顺守备裴承祖以尼堪外兰乃是大明任命的建州右卫指挥使为由,拒绝觉昌安的要求。 觉昌安遂与打来孙一道进攻抚顺关,由于抚顺关年久失修,守城器械缺乏,裴承祖虽率兵抵御,但是女真和北虏的人数实在是太多,抚顺关仅仅坚守一日就被觉昌安和打来孙攻克了,抚顺守备裴承祖殉国。 女真和北虏一路西进,先是洗劫了抚顺所,随后兵锋直指沈阳中卫,这里也是大明在辽东的一个重要据点,北边铁岭、开原的粮秣都需要从此地转运,所以这里囤积了大量的粮草还有军器等物资,只要能够攻克沈阳中卫i,他们这次就算不虚此行了。 三万余北虏和女真将沈阳中卫包围,不过沈阳中卫并不好打,这里是辽东坚城,周围九里三十步,高二丈五尺。池二重,內阔三丈,深八尺,周围一十里三十步;外阔三丈,深八尺,周围一十一里有奇。城门四:东曰永宁,南曰保安,北曰安定,西曰永昌。而且是辽东不多的砖城,城内储备有大量的军器,易守难攻。 第1020章 疆场未靖锋镝砺(七) 沈阳中卫城头,觉昌安正在和官军交涉,原本觉昌安是不想和朝廷正面交锋的,但是以打来孙的老辣,怎么可以让觉昌安能够置身事外,蒙古人早就开始到处三部消息,称这次打来孙是和觉昌安一起合兵进犯大明的。 觉昌安当然也给自己找好了理由,他们认为尼堪外兰是女真叛徒,他此来是向大明索要尼堪外兰的。 觉昌安在沈阳中卫城头下河沈阳中卫指挥使杨腾交涉,杨腾呵斥觉昌安道:“觉昌安,难道你要效法王杲吗?” 觉昌安在城下说道:“杨指挥,在下并无背叛大明之意,但是尼堪外兰乃是我女真的叛逆,只要大明将尼堪外兰交给在下,在下立即退兵。” 杨腾冷笑一声说道:“觉昌安,你好大的口气,尼堪外兰乃是陛下任命的建州右卫指挥使,就算是衙真的有罪,也该三法司审断,陛下下旨才能处断,你觉昌安算个东西,一旦天兵到来,尔等立成齑粉矣!” 杨腾已经知道抚顺被觉昌安和打来孙洗劫的事情了,觉昌安已经是明摆着反叛了,这还有什么说的。但是杨腾并不认为打来孙和觉昌安能够攻破沈阳中卫,沈阳中卫可是辽东的坚城,军器充足,守军也有近四千人,还有尼堪外兰的近三千部众,以及临时征发的民壮,这些民壮也都是辽东都司的军余子弟,不是百姓,多少懂些战阵之事,就凭打来孙和觉昌安,要想攻下沈阳中卫,无异于痴人说梦。 而且黑春已经收到消息,正在引兵赶来的路上,自己只要坚守一两日,黑春统帅的大军就会前来解围,所以杨腾根本没有把觉昌安当回事,不管是北虏还是女真,都没有什么像样的攻城器械,面对沈阳中卫这样的坚城,恐怕是无能为力的。 觉昌安见杨腾不答应,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带领自己的部众将沈阳中卫包围起来,扎下营盘,对于女真和北虏这样做,杨腾根本不以为意,想耗时间,那就看看谁耗得过谁,沈阳中卫别的不多,就是粮秣军器多的是,就算北虏围城半年,守军仍然有吃的,再说了,黑春的大军过不了几天就会来了,到时候里应外合,大胜一场,自己少不得也能捞个副将什么的当当。 而觉昌安和打来孙正在营寨中商量事情,打来孙有些心神不宁的说道:“这办法真的有用吗?” 觉昌安说道:“大汗,沈阳乃是坚城,硬攻是拿不下来的,只有智取才是办法。” 打来孙说道:“若是真的能拿下沈阳中卫,城内的物资,本汗分一半给你。”觉昌安赶紧谢过打来孙。 无论是觉昌安还是打来孙,都很清楚,虽然官军人数远远少于他们,但是凭借坚城和各种守城器械,他们硬打是很难攻取沈阳中卫的,而且即便是他们想要强攻,时间上也不允许,黑春率领的援兵可能很快就会抵达沈阳中卫,那就是最坏的情况,黑春本就以勇悍闻名,被他缠上,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所以觉昌安准备玩阴的,他在尼堪外兰的部众中安排了自己人,其实也不用怎么刻意安排,因为女真诸部,尤其是建州女真本就互相通婚,早就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情况,尼堪外兰的部众中有觉昌安的眼线甚至是卧底是很正常的事情。 觉昌安很清楚,沈阳中卫的兵力不足,为了增加兵力,杨腾肯定会将觉昌安的部众拉上城协助官军防守的,只要杨腾将这些人安排上城防守,他们就有机会下手,到时候里应外合,夺取沈阳中卫,以想到城中囤积的粮秣和军器,觉昌安和打来孙望向沈阳中卫城的目光就变得十分贪婪。 他们最缺乏的就是各种军器,尤其是甲胄等物,由于朝廷对于他们的严密封锁,他们只能制造简陋的皮甲,用以抵挡官军的火铳箭矢,在对抗官军的过程中很吃亏。 所以这次他们一定要取沈阳中卫,获取城中的军器来武装自己,觉昌安相信,当年他们女真完颜部,兵不满万,就能吞辽灭宋,入主中原,他们觉罗部一样也行。 而在沈阳中卫城中,官军士卒和尼堪外兰的部众正在对峙,杨腾久在辽东,觉昌安能够想到的,杨腾也能够想到,城外是建州女真,城内还有一群建州女真,一旦他们闹起事来,沈阳中卫必不可保,虽然杨腾知道尼堪外兰是可以信任的,但是尼堪外兰的这些部众他可信不过。 所以杨腾让尼堪外兰挑选自己信得过的部众上城协防官军,剩余的部众要先缴械关押起来,严防作乱。但是剩下的女真人哪里肯答应,他们担心官军是为了找自己借一样东西,没错就是自己的项上人头,大明边军在这方面着实是没有什么信誉的。 因为朝廷军功升赏,就是以首级为凭借,所以斩获首级就是大明官军作战时最重要的事情,官军士卒们为了捞取军功,杀良冒功的事情没少干,女真人是很清楚的,所以他们担心官军是为了借他们的首级才要他们缴械的,尽管尼堪外兰已经尽力安抚了,但是这些女真人仍然不肯交出武器。 杨腾得知之后,直接带领亲兵赶来,尼堪外兰见杨腾来了,赶紧上前说道:“杨指挥,这些都是小人的部众,他们跟随小人,对大明是绝对忠诚的。” 杨腾阴沉着脸说道:“尼堪外兰,你知道要是这里面有觉昌安的奸细,趁机作乱的话,你知道你我是什么下场吗?” 尼堪外兰当然知道一旦发生那种情况自己是什么下场,杨腾固然只有殉国一条路,但是自己的下场肯定也不会好,觉昌安必欲杀自己的心思已经是很明显了,一旦城破,自己还不如早早寻个痛快才是正路。 杨腾已经去调集沈阳中卫的弓箭手,尼堪外兰则是去劝说他们放下武器。 第1021章 疆场未靖锋镝砺(八) 在杨腾处理这帮女真人的时候,黑春也在率兵急进,想要迅速就要沈阳中卫,黑春很清楚,北虏和女真联手,破关杀将,劫掠抚顺所等地,性质是非常恶劣的,而沈阳中卫更是辽东官军重要的粮秣、军械囤积所在,现在储存了大量的粮秣、军器,对于辽东的官军来说,是绝对不能丢失的所在。 黑春统帅麾下的部队,星夜兼程,前往沈阳中卫救援,同时严令附近的各官军堡垒,加强防备,不能被北虏所破。 辽东出事的消息迅速从辽东前线经由蓟镇传回京师,当战报传来的时候,朱载坖正在和严世蕃商量文思院的组建,这次朱载坖将文思院从九品衙门提升到和太医院一样的五品衙门,就是为了使得文思院成为大明的科研中心,大明有很多优秀的工匠,他们虽然不一定识字,但是他们丰富的经验和精湛的技艺绝对是巧夺天工的。 朱载坖要求严世蕃搜罗天下的能工巧匠,不管是工部还是内官监、御用监甚至是民间的工匠,朱载坖规定只有能够有所发明,对国计民生有用的,都可以被选入文思院,从从九品的文思院工头到从五品的文思院副使都可以是工匠们来担任,严世蕃这个工部右侍郎兼提督文思院,就负责管理他们。 同时朱载坖将遵化铁厂、天津的一系列工场都交给了严世蕃管理,同时也提了要求出来,提高工匠的待遇,从现有工匠中选拔优秀的工匠进入文思院,改进军器,主要是火器和甲胄,火绳枪还是太过于不方便了,燧发枪才是能够实战大规模装备的。 同时就是枪炮用的火药,要提升威力,精细化、颗粒化,仿造西洋帆船,用于官军水师和海运漕粮,还有就是进一步提高小平钱的铸造量,朱载坖笑着对严世蕃说道:“德球,朕可是把自己的家底都交给你了,你可不能给朕败光了!” 严世蕃说道:“陛下放心,臣一定为陛下理财!” 考虑到文思院刚刚成立,朱载坖还从内帑拨银十万两给严世蕃,用于文思院的创办。 朱载坖正在和严世蕃聊天,冯保就将辽东的急递送来了,一见是辽东的战报,朱载坖立即拿来查阅,一看之后,朱载坖不由得大怒,对严世蕃说道:“德球先去处理文思院的事情,朕要收拾辽东这帮不知天高地厚的蛮夷了。” 朱载坖立即召集内阁辅臣和兵部尚书霍冀、吏部尚书杨博和户部尚书马森,朱载坖将辽东的战报给诸位重臣们传阅,朱载坖说道:“觉昌安果然是久蓄异志,和打来孙联手寇边,破抚顺关,掠抚顺所,意欲夺取沈阳中卫。” 朱载坖的态度是一贯的,他本就对建州左卫早有提防,现在觉昌安敢和打来孙相勾结,正好给了朱载坖收拾建州左卫的理由,朱载坖的意思很简单,趁现在俺答比较消停,调集重兵,打击打来孙,剿灭觉昌安。 对于朱载坖的这个建议,重臣们表示可以先看看再说,今年是不可能对辽东大规模用兵了,因为现在已经十月了,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天气严寒,海运军粮是不现实的,陆路运输从天津经由山海关转运,现在也来不及了,而且如此严寒,实在是不便用兵,一众阁臣们都建议朱载坖暂且忍耐一下。 朱载坖也知道,今年调动大军什么的也来不及了,明年在收拾觉昌安也来的及,反正明年就是隆庆四年了,俺答这个老不要脸的要娶自己孙媳妇了,可以基本排除俺答入寇的可能性。明年收拾觉昌安都是正好能够腾出手来。 但是眼下的事情该怎么处理,兵部尚书霍冀认为,眼下的要点就是官军能否守住沈阳中卫,只要官军能够守住沈阳中卫,事情便不麻烦,虽然打来孙和觉昌安已经劫掠了抚顺所,但是只要他们没有得到沈阳中卫所囤积的大量粮秣和军器,那问题就不大,官军只要将其赶出边墙之外就行。 等到来年调集粮秣援军,在大举讨伐就行,朱载坖也认为霍冀说的有道理,现在朱载坖关心的就是沈阳中卫的情况,按照塘报所说的,打来孙和觉昌安合兵有三四万骑之多,而黑春麾下可用之兵不到两万,骑兵更是不足一万,野战上官军处于绝对的劣势,怎么保住沈阳中卫是个要命的问题。 不过杨博等人对此倒不是很紧张,因为沈阳中卫在嘉靖四十一年就重修过,现在是坚城一座,北虏和女真人在缺乏工程器械的情况下要想攻克沈阳中卫是不现实的。 朱载坖问道:“沈阳中卫应有多少守军?” 霍冀答道:“陛下,沈阳中卫驻守官军应有五千六百人的沈阳中卫和一营游兵一千五百人。” 看起来官军有七千之数,也不算少了,不仅官军是守城,但是朱载坖很清楚,官军的特色就是吃空饷,内地官军如此,九边官军也是如此,只是程度不同罢了,沈阳中卫的驻防官军肯定是不足七千的,能否守住还是个问题。 朱载坖和重臣们商量之后决定,再次严令唐顺之和戚继光,加强对于辽东情况的收集,派遣骑兵支援辽东,同时严令侯汝谅、黑春,要救援沈阳中卫,不能使沈阳中卫落入敌手。 正当朱载坖在京师和重臣们商量的时候,沈阳中卫城内,杨腾和这些女真人正在对峙,虽然尼堪外兰竭尽全力劝说他们,但是这帮女真人还是不愿放下武器,他们担心一旦自己放下武器,就会成为官军的首级被用于邀功。 同时觉昌安安排在其中的眼线也在散布各种谣言,使得女真人对于官军充满不信任和怀疑,而杨腾的忍耐也已经到了极限,强敌在外,这些女真就是一个祸患,一旦变起肘腋之间,那事情就大了,所以杨腾去调沈阳中卫的弓箭手来,准备将这股女真人处理掉。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1022章 熊熊烽火映辽阳 这些携带着弓弩的官军士卒逐渐聚拢过来,杨腾也神色不善的盯着这帮女真人,杨腾的杀心已经起了,但是外面有觉昌安和打来孙,杨腾不想把事情搞大,给觉昌安机会,杨腾上前说道:“交出武器,此战过后就还你们,若是不从,就地格杀!” 一众官军士卒立即张弓搭箭,冰冷的箭镞直指这些女真人,现在官军士卒们对于女真人本就没有什么好感,若不是这些女真人,抚顺所怎么会被屠戮,被屠戮的官军中还有这些士卒们的亲朋好友,他们能对女真人有好感就怪了。 尼堪外兰还在劝说这些女真人放下武器,但是双方互不相让,尤其是觉昌安安排的卧底,更是在里面不断的挑唆,女真人和官军本就隔阂甚多,现在双方又是剑拔弩张的状态,一个官军百户见女真人还在那里上蹿下跳,当即怒喝一声,女真狗,拿命来! 射箭的官军百户是沈阳中卫百户裴承宗,抚顺守备裴承祖的亲弟弟,自己的哥哥刚刚战死沙场,他和女真人是有着血海深仇的,怎么能忍住不动手。 见裴承宗放箭,杨腾咬咬牙大声喝到:“放箭,弃甲投刀者不杀!” 女真人也不会坐以待毙,在其中觉昌安安排的卧底的带领下和官军厮杀起来,一时之间杀声从城内传出,杨腾当然知道不妙,一旦被城外的觉昌安和打来孙知晓,他们肯定会立即攻城的,杨腾叫来自己的亲兵吩咐了几句之后随即就指挥官军剿灭这些拼死反抗的女真人。 尼堪外兰则忙着安抚剩下的女真人,城内的动静当然逃不过城外的觉昌安和打来孙,他们当即指挥各自的部下攻城,虽然他们只有简陋的云梯、钩竿等工程器械,但是城上的官军人数实在是太少了,尚不足三千之数,情急之下,守城的千户将民壮也拉上城参与防守。 虽然这些民壮也是军余子弟,但是毕竟不是官军,他们对于怎么躲避蒙古人和女真的弓箭毫无经验,又手忙脚乱,很快就出现了重大的伤亡,凭借着云梯等器械,北虏和女真人正准备登城。 守卫城墙的指挥佥事急道:“快去告诉杨指挥,北虏要登城了!” 而在沈阳中卫城内的各处库房内,官军士卒们正在将火药、火油等物取出,泼在各处仓库内,一旦真的城破,这些粮秣军器就是付之一炬,也不能落入北虏和女真人之手,朝廷在此地派驻有一名户部管粮郎中,负责转运粮秣军器等物,而此时他穿戴好崭新的官服,迈着方步过来。 对正在泼洒火油的百户说道:“各处仓库都准备好了吗?” 百户点点头,管粮郎中说道:“你们上城防守,给本官留个火把和火折子就行。” 百户按照管粮郎中吩咐给他们留下东西之后,重重给管粮郎中磕了个头说道:“大人保重!” 管粮郎中说道:“快上城防守去吧!”偌大的仓库就剩下管粮郎中一人,而此时,凭借着巨大的人数优势,蒙古人已经登城,和守城的官军厮杀起来,杨腾处理完这些女真人,立即率兵上城防守,但是蒙古人已经现在站稳了脚跟,沈阳中卫破城已经是时间问题了。 杨腾不由得面向京师跪下磕头说道:“陛下,臣杨腾无能,今日尽节于此!” 说罢率领自己自己的亲兵冲上前去,想要把蒙古人赶下城墙。而在城下的打来孙和觉昌安,已经是极为兴奋了,在他们看来,沈阳中卫破城在即,城内海量的粮秣军器都为其所有,这一趟可是收获不小啊。 尼堪外兰当然知道现在是拼命的时候了,一旦破城,自己是个什么下场就不必多说了,也指挥自己的不彰上城协助官军防守,但是蒙古人的兵力优势实在是太大了,官军实在是无力抵挡。 隆庆三年十月二十六日,沈阳中卫城破,虽然蒙古人破城,但是不管是尼堪外兰还是杨腾,都率领残余的士卒与蒙古人和建州左卫巷战,能杀一个是一个。 而见沈阳中卫城破,管粮郎中将中卫的各处库房在检查了一遍,面向京师,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高声说道:“陛下,臣户部辽东管粮郎中,嘉靖壬戌科赐同进士出身张崇功尽节于此!” 说罢张崇功点燃沈阳中卫的各处库房,端坐于管粮郎中衙署中,自焚而死。 看着冲天而起的火焰,觉昌安大叫不好,肯定是官军自知无法守城,为了不让他们得到囤积在沈阳中卫的粮秣军器,将仓库焚毁了,正在街巷作战的杨腾看着冲天而起的火焰,不禁哈哈大笑道:“打来孙,觉昌安,尔等终究是竹篮打水!张郎中倒是个真汉子,俺老杨等会就下来陪你!” 说罢率领残余的官军士卒在街巷之中和蒙古人、女真人巷战,杨腾很清楚,沈阳中卫的仓库中,不但囤积了大量的粮秣,还有大量的军器、火药、火油等物,这些东西一旦被引燃,根本无法扑救,打来孙和觉昌安想获取沈阳中卫的物资,那就是痴心妄想。 看着腾起的巨大火焰和黑烟,杨腾不由的心头滴血,这座辽东坚城,居然在自己的手上陷落了。 正在率领大军赶赴沈阳中卫的黑春,见沈阳中卫方向腾起的巨大烟柱,差点从马上摔下来,作为一员老将,他怎么会不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无非就是两种可能,沈阳中卫城破,官军守军为了避免城内的物资落入敌手,主动放火焚毁物资,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沈阳中卫城破,北虏和女真人洗劫了沈阳中卫之后,放火焚城。无论哪个可能,对于黑春来说都不是好消息,作为一镇总兵,失陷城池,他是难辞其咎的。 要想免除罪责,就必须奋勉作战,大量斩首,用北虏的首级来弥补自己的过错。黑春略一思考,就下达了命令,将步卒交给副将统帅,自己亲率骑兵赶赴沈阳中卫,趁蒙古人和女真人忙于劫掠,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现在他距离沈阳中卫不到六十里,骑兵疾驰,一两个时辰就能到,黑春随即带领骑兵加快速度直奔沈阳中卫。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1023章 熊熊烽火映辽阳(二) 到手的物资被官军焚毁了,这让打来孙和觉昌安气愤不已,对于他们来说,这就相当于这次行动没什么收获。 尤其是对于觉昌安来说,他更是在紧张的思考自己的后路了,他很清楚,以大明朝廷的性格,这事恐怕难以善了了,若是觉昌安仅仅是勾结打来孙犯边的话,事后觉昌安给大明认个错,再上供一些物品,说不定就能把此事糊弄过去了。 以觉昌安这么多年和大明朝廷周旋的经验,由于辽东实在是太过于边远,而且大明朝廷的主要对手是蒙古人,所以一般情况下,只要女真人做得不太过分,大明朝廷也不会轻易对女真用兵的,因为对于大明来说,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 但是觉昌安很清楚,自己现在坐下的事情,可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能够过去的,沈阳中卫乃是大明在辽东的重要据点,觉昌安勾结打来孙,破关袭城,致使大明囤积在此处的粮秣军器付之一炬,数千大明官军和数不清的百姓罹难,这事想要大明朝廷就当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属实是有些可笑了,觉昌安很清楚,自己要面对大明的报复了。 而此时,力战不支的杨腾被蒙古人抓住,打来孙正在气头上,这帮明狗,死到临头居然焚毁了囤积的各种物资,使得自己白跑一趟,真是可恶至极,打来孙下令将杨腾剖腹挖心,首级悬挂在沈阳中卫,同时准备屠城。 没想到打来孙正准备焚城,黑春已经带兵赶到,黑春直接率兵对正在城外的蒙古人和女真人发起了冲击,他们猝不及防之下,损失惨重。 打来孙见此情形第一反应就是撤,因为他很清楚黑春的到来意味着官军的各路援军都会很快到来,他的准则是抢一把就走,绝不和官军死磕,因为他的部落还不够强大,每一个丁壮都是宝贵的,而且现在和黑春交战,没有任何好处,即便是击败了黑春又怎么样?不能为他带来任何好处,所以打来孙准备撤走了。 但是觉昌安可不是这么想的,打来孙固然可以拍拍屁股就走了,但是觉昌安能走吗?他的部众可都是在鸦鹘关外,黑春不一定敢出关找打来孙,但是肯定是有胆子来收拾自己的,现在就这么撤了,黑春肯定会调集辽东的官军来找自己的麻烦。 觉昌安坚决要求和黑春打上一场,觉昌安说道:“大汗,辽东镇抵御广大,大明官军的人数不足,黑春能够集结的兵力远不如你我两人,只要能够击败黑春,辽东之大,任由大汗驰骋,大明要再想支援辽东,再怎么也得到明年去了。” 同时觉昌安还和打来孙仔细查看黑春的人马,虽然黑春来势汹汹,但是以打来孙和觉昌安的老辣,当然那看得出来黑春麾下的骑兵最多也就七八千之数,和他们两家的兵力相比是远远不足的。 觉昌安于是劝说道:“大汗,只要击败黑春,数月之内,辽东都任由大汗驰骋,这样的好事,到哪里去找啊。” 觉昌安力劝打来孙和黑春死战,也是有自己的想法的,他很清楚,此事没法善了了,现在他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如果和打来孙合兵一处,能够重创乃至于歼灭黑春部的话,大明在辽东镇短时间内就会丧失机动兵力,他可以借机四处劫掠,壮大自己的实力,说不定凭借白山黑水,能够保全建州左卫。 所以觉昌安力劝打来孙与他一起和黑春打上一场。打来孙也认为自己兵力优势这么大,又是野战,官军未必能够占到什么便宜。 于是打来孙下令全军撤出沈阳中卫,后退扎营,黑春的想法本来就是拖住他们,但是现在蒙古人和女真人居然不走,再加上天色已晚,黑春也收兵退走,在沈阳中卫城外扎营,同时派人入城收拢残兵,收敛阵亡将士的遗骸,同时派人催促落在后面的步卒赶紧上前。 令黑春没有想到的是,尼堪外兰居然活下来了,虽然仅剩不到五百部众,看到黑春就像看到父母一样,诉说觉昌安的狼子野心和自己对大明的重臣,黑春现在可没有时间和他说这些,明日还有一场大战,黑春让他前往辽阳内附,同时修整自己的兵马。 黑春命人收殓了杨腾的遗骸,找了棺木安葬他。 入夜后,后面的步卒赶上来的,黑春找来统率步卒的辽东副将和蓟镇来援的车炮营参将,商量明天的仗怎么打,官军满打满算不过两万,还大部分是步卒,这个仗不好打的。 蓟镇车炮营参将表示,干脆由车炮营结车阵背城列阵,吸引蒙古人和女真人的主力,黑春率领精骑在一旁伺机,这当然是可行的办法,关键就在于蓟镇车炮营有没有本事能够将这三万余北虏和女真拖住,给黑春创造条件。 蓟镇车炮营参将表示完全没有问题,辽东镇官军明日就上城,由蓟镇车炮营结阵再城下,正好将沈阳中卫破损的城门遮蔽住,城头的辽东官军为车炮营提供火力支援,绝对能够拖住他们,给黑春创造机会。 现在这也是唯一的办法了,黑春只得按照这个办法实施。 第二天一大早,蓟镇车炮营和辽东官军随即按照计划上城的上城,结车阵的结车阵,而黑春则引兵在沈阳中卫城外,与打来孙和觉昌安对峙。 觉昌安还是老一套,派人向黑春表示,他之所以入寇,完全是被尼堪外兰所逼迫的,只要大明交出尼堪外兰,他觉昌安可以指天为誓,永不侵犯大明。 对于觉昌安的鬼话,黑春的答案很简单,斩其使,悬首辕门,在黑春眼中,觉昌安现在和王杲没有任何区别,就是大明的叛逆,对待叛逆之臣,除了将其剿除之外,没有任何办法。 第1024章 熊熊烽火映辽阳(三) 黑春和觉昌安算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了,大家都很清楚,黑春不会和觉昌安废话,觉昌安也必欲置黑春于死地。 不过打来孙面对官军的阵势有些踌躇了,官军明显将步骑分开,步兵在沈阳中卫城门和城上,骑兵在城外,而且官军已经用战车将破损的城门给封堵了,这伙官军还携带着大量的火炮,显然是官军中的精锐。 现在自己该抢的也抢到手了,再和官军死磕就有些划不来了,所以打来孙有些犹豫,但是觉昌安还是积极的鼓动的打来孙和黑春开大,觉昌安的想法很简单,就是直接死磕黑春,最好是能够将黑春和他麾下的精锐骑兵就消灭于此,这样的话,大明朝廷短时间内就无法抽调出足够的骑兵来支援辽东。 因为现在对大明边防构成最大威胁的就是俺答,大明不可能大规模的调动宣大的精锐骑兵到辽东来,何况现在天寒地冻的,粮秣转运困难,大明储存在沈阳中卫的粮秣、军器都被焚毁了,短时间内不可能调动大军前来支援辽东的。 而觉昌安和打来孙也借此机会壮大自己,和大明对抗,所以觉昌安力劝打来孙进攻黑春,争取将黑春歼灭在此处。 黑春也学聪明了,他很清楚自己的兵力远远不如打来孙,所以自己亲率骑兵在城外,牵制打来孙,同时将车炮营和步卒安排在沈阳中卫,吸引北虏的注意力,若是北虏真的进攻自己,大不了利用骑兵的机动力将北虏吸引进官军的火炮射程内,用官军的火力优势尽可能的消灭北虏。 打来孙仔细观察了官军的阵容之后,对觉昌安说道:“本汗素闻女真勇士善于步战,不若今日就由女真勇士对于官军的步卒,本汗率领骑兵,歼灭黑春,你看这么如何?” 虽然觉昌安知道打来孙这是准备当女真人去当炮灰,但是现在形势比人强,觉昌安也没办法拒绝打来孙的这个安排,打来孙是向用女真人内容消耗官军的铅子,因为他们都很清楚,官军的火器装填速度是远远不如弓箭了,尤其是火炮,装填很慢。 即便是佛郎机这样的后装炮,官军携带的子铳数量也是很有限的,只要将其消耗完,没有弹药的火器还不如烧火棍呢。 但是无论是蒙古人还是女真人都缺乏甲胄、盾牌等物,他们唯一的办法就是用命去消耗大明的火器,打来孙当然当然不会牺牲自己的部众,最好就是让这些女真人去试探一下。 觉昌安随即指挥自己的麾下准备冲击车炮营,虽然他们没有官军制式的长牌等防御军器,但是还是有一些简陋的防御武器,主要是由大车改装的盾车,女真人准备依靠这些大臣冲击官军的车炮营。 见女真人下马准备步战,车炮营也加紧准备起来,将拒马推远,各级军官开始检查火器装填情况,还有火箭的准备情况,测量敌我距离,准备作战。 原本按照戚继光制定的作战原则,车炮营作战的时候,战车环于外围,骑兵、步兵包于其内,车营外环绕架设拒马,也就是戚继光所说的:不必挑壕堑而壕之险在我,不用依城而城之势在营。统帅蓟镇车炮营的参将也请求黑春率骑兵在车炮营内待命。 但是被黑春拒绝了,黑春对于蓟镇的车炮营还是有些不信任的,担心一旦车炮营抵挡不住女真人的进攻,他的骑兵反而无法突击,他率领骑兵在城外寻找机会。 女真人推着自己简陋的车辆想要抵御官军的火器,这在官军参将眼中简直是可笑,若是女真人或者北虏用骑兵冲击,这些车炮营士卒毕竟是第一次上战场,面对这么多的北虏骑兵,内心还是恐惧的,但是女真人准备步战,这就是找死了。 虽然女真人也准备了一些大车,上面用兽皮、木板作为防护,但是女真人还是不了解车炮营的火器配置,仅他们的当面,就有新式三磅炮十六门,四磅炮八门,各型大中小号弗朗机二百六十门,火铳六百支,还携带了一窝蜂等火箭一万五千支,还有重车作为屏障。 戚继光为车炮营设计的主要是重车,重车每营128辆,每辆重600斤。重车双轮,长辕,两头骡子两头驾驶,上有偏厢,长1.5丈,可以为士卒提供遮蔽。 官军士卒倚靠重车,再次检查各种火器的装填,各级军官再次警告士卒们:鞑子的弓箭最多只能射五十步,耳朵都竖起来,听准了号令,要是乱放,小心军法! 虽然戚继光对于士卒关怀备至,但是在操练上却是一点都不含糊,一旦士卒犯错,第一次可以免于惩罚,第二次就是军棍伺候,敢不听号令的,看看戚军门的军棍能不能打服你。 戚继光在平日训练例就注重号令森严,尤其是火器,必须严格按照号令施放,敢乱放火器的,决不轻饶。 女真人推着盾车,缓缓的逼近官军的车炮营,但是官军对此就是冷漠视之,看着女真人接近官军的阵地,因为戚继光在训练中明确规定,敌人进入一百五十步,火炮先放,敌人至一百步内,要先发射鸟铳、再发射火箭,再发射火炮,敌至三十步内,先以佛郎机攒射,再以弓箭、短兵接战。 因为现在的火炮精度还是不高,一百五十步才能保证有一定的命中率,同时火炮装填需要时间,经过戚继光的测算,一百五十步放一炮,经过训练的炮兵还可以再五十步左右再放一轮,压制对面的弓弩,而且五十步的距离上火炮的精度已经非常之高了。 官军的首要打击目标就是女真的车辆,虽然这些车辆对于火炮来说没有什么防护能力,但是对于官军的火铳和弓弩还是有很好的防御能力的,所以官军的火炮首要的打击目标就是这些车辆,而且这些车辆笨重,移动缓慢,正是火炮打击的好目标。 第1025章 熊熊烽火映辽阳(四) 随着官军军官的命令,车炮营中的火炮发出怒吼,炽热的火药气体推动的弹丸向前,这些官军炮兵们经过了一年多的训练,射术已经相当不错了,女真人一共只有不到五十辆大车,官军一轮骑射就已经去掉了一半。 没有了大车的掩护,女真人开始冲锋向前,指挥车炮营的参将密切注意着敌我的距离,见女真人进入一百步的距离内,当即下令道:“火铳准备!” 官军火铳手手持火铳对准正在冲锋的女真人,女真相信,只要进入自己弓箭的射程内,凭借他们自小在辽东的密林中练就的高超射术,肯定能够将官军击溃。 因为女真的弓箭虽然射程不远,但是杀伤力巨大,这些女真射手也都是部落中射术高超之辈,凭借手中的弓箭,即便是猛虎他们都敢猎杀,所以他们对于自己的弓箭很信任。 女真人冲锋置八十步的距离时,军官们下令施放火铳,随着一阵爆豆般的声音,官军的阵地上腾起白烟,将官军的阵地笼罩起来了,冲在前面的女真人被火铳的铅子一下子打倒,有些没有打到要害的女真人,倒在地上痛苦的哀嚎。 官军现在可没有时间观察战果,火铳射击完了之后,赶紧到后面装填去了,军官们一面指挥官军士卒们将火箭搬上来,一面催促火炮装填,因为现在战场上还有十多辆大车,不将他们彻底摧毁,对于官军来说始终是一个威胁,所以军官们赶紧催促士卒尽快装填。 因为火箭发射会腾起大量的烟雾,影响火炮的瞄准,所以军官们一直在等待火炮的装填,炮兵们终于将军官们汇报装填完成,眼下敌我之间的距离仅仅只有五十步了。 急促的鼓点响起,官军的火炮发出的沉重的咆哮,紧随其后就是漫天的火箭升空。 在附近观战的黑春对自己的亲兵说道:“戚军门练的这些兵都是确实不错,临敌丝毫不乱。” 黑春也是打老了仗的人,知道为什么大明的军官不愿意使用火器,一来是之前有些火器是粗制滥造的,质量很差,士卒不愿意使用,担心炸膛等事故,二来是训练使用火器需要大量的时间精力,火器使用的时机也对军官的能力提出了要求,很多军官不愿意使用繁杂的火器。 但是今日看了蓟镇车炮营使用火器,进退有度,各种火器之间的配合极为严密,对女真人造成了极大的杀伤,黑春也不得不承认,这些火器比之弓弩的杀伤效果好多了。 现在蓟镇车炮营已经被火箭腾起的白烟所彻底笼罩了,即便是现在黑春也看不清官军阵地上的情况了,在车炮营正前方的女真人就更加难以分辨了,这也就是这个是施放火箭的原因。 其实火箭的杀伤力和精度都不怎么样,这种东西的精度本来就很感人,戚继光当然也知道火箭的各种缺陷,但是火箭的发射速度快,造价低廉,可以大量使用而不心疼,正好可以用于填补火炮到佛郎机之间的火力空白,在官军阵地被火箭发射的烟雾遮蔽的时候。 官军士卒们迅速将火炮拖到阵后去降温,重新装填,将佛郎机推上前来,准备发射。而且密集的火箭震慑能力还是极强的,对于没有甲胄防护的士卒还是有着非常好的杀伤能力,而且对于集群冲锋的步骑兵都有很好的压制能力,官军密集的火箭还是让这些女真勇士们赶紧去找遮蔽物,或者到处躲避。 等到白烟散去,他们已经和官军的阵地只有三十步不到的距离了,官军士卒和他们都能够清楚的看见对方了,这正是他们弓箭的最佳射程,他们急忙张弓搭箭,准备射杀官军士卒,但是没想到的是,迎接他们的是佛郎机的铅子,官军的两百六十门佛郎机一齐开火。 佛郎机填装的都是铅子,也就是霰弹,在近距离对于这些步兵的杀伤力是极强的。官军炮兵施放完佛郎机之后,就是一阵急促的号角之声,这是命令车炮营的杀手队出战的命令。 车炮营的杀手队基本上是按照浙兵在南方作战时使用的鸳鸯阵训练的,不过针对北方的作战环境,戚继光也因地制宜的变更了一些武器,除了南方作战时使用的镋钯、藤牌、狼筅,还有一些改进了的北方旧有武器也可见身影,如大棒,腰刀等北方士卒常用的武器。 等到杀手队的士卒们出战的时候,官军阵前已经是一片人间炼狱的场景了,这些女真人的弓箭手想要抵近射击,正好碰上了官军的佛郎机,大量的铅子将这些女真人大的不成人形,到处都是横飞的血肉甚至是微微抖动的残肢与内脏碎片,还有重伤未死的女真人的哀嚎。 这些都让初上战场的这些士卒们有些胆战心惊,这和之前的训练还是极为不同的,他们也是第一次看到女真人,见官军居然敢出战,这些女真人疯狂的冲上前去,在他们看来,近身搏斗官军绝对不是他们的对手,这些官军士卒的脸上还有些惊讶,显然都是些第一次上战场的新兵,只要摧毁他们的心理防线,他们很快就会崩溃的。 这些女真人嚎叫着冲了上去,官军士卒们虽然害怕,但是长期训练的肌肉记忆和严酷的军法还是令他们不得不按照平时训练的内容加以应对。 狼筅上前限制女真人的进攻路径,长枪手奋力刺杀,不使女真人能够贴身搏斗,而刀盾手则在狼筅、长枪的掩护下对女真人的下盘发起攻击,刀盾手用尽全力挥刀砍向女真人,腰刀入肉,是和平时训练时砍木桩完全不同的感觉,随之响起的就是女真人痛苦的哀嚎。 刀盾手立马退下,长枪随即刺向敌人的咽喉,虽然女真人气势汹汹的冲上来,但是面对训练有素的蓟镇杀手队,一时有点无从下手的感觉。 杀了几个人之后,这些士卒们已经摆脱了最初的恐惧,配合的更加娴熟起来。 第1026章 熊熊烽火映辽阳(五) 女真人的反应也很迅速,见一时半会无法突破官军的杀手队的防御,随即组织了一批弓箭手对准官军士卒们放箭,这些女真射手确实厉害,他们不仅箭术出神入化,而且使用的重箭杀伤力极大。 在近距离中者非死即残,面对自己同袍的惨死,这些杀手队士卒们的愤怒起来,准备不管什么阵型军法,上前拼命。但是官军的火铳已经填装好了。 在军官们指挥下,官军中的弓弩手上前,用弓弩压制女真人,同时车炮营中的鼓声响起,这是要求杀手队撤回的军令,戚继光治军极严,对于不遵军令者一向是严惩的,遵守军令已经是刻在他们血液中的事情了。 撤兵的军令下达后,杀手队以刀牌手为掩护,将负伤的袍泽和阵亡士卒的遗骸带回车阵中去,杀手队进入车阵中修整,官军的佛郎机和火铳再度发出怒吼,铅子和弹丸横飞,将冲在前面想要一举突破官军车阵的女真人彻底打垮。 而在一旁观战的黑春抓住机会,指挥官军骑兵冲锋上前,准备绞杀这伙女真人,为沈阳中卫死难得将士们复仇。 黑春的的时机抓的很准,现在女真人的锐气丧尽,体力也消耗大半,仅凭两条腿,是决计跑不过官军的马蹄的。黑春等的就是此刻,一举将这些女真人歼灭,好将功折罪。 觉昌安当然也看到了危险,他连忙请求打来孙出兵接应女真人,但是被打来孙拒绝了,觉昌安大骂打来孙无耻,他明白了打来孙打算了,从一开始,女真人就是被打来孙抛出来的诱饵。 他觉昌安成了那只可怜的蝉,而黑春则是螳螂,打来孙想作黄雀。 眼见黑春统帅官军骑兵直冲女真人,打来孙不禁欣喜若狂,谁说他们蒙古人不会计谋的,这一招一石二鸟不是玩的很厉害吗?从一开始打来孙就从信任过女真人,觉昌安身为大明属夷,连自己的主人都要反叛,这样的人,在打来孙看来是不值得信任的,何况还是女真人,女真人一向背信弃义,打来孙实在是信不过他们。 最好的办法就是借刀杀人,用大明收拾女真人。既消耗大明辽东镇的兵力,又将女真人打残,免得他们日后为祸,这是最好不过了。 黑春统帅骑兵狠狠地冲向这些女真人,在女真人中的队伍中大砍大杀,黑春更是率领亲兵,跃马横刀,冲锋在前,而官军骑兵忙于绞杀女真人,不知不觉中马速已经降下来了,打来孙等的就是这个时候。 养精蓄锐多时的蒙古骑兵向着黑春的发起了冲锋,黑春暗叫不好,骑兵作战,马力、马速都是很重要的条件,现在官军骑兵马力已经损耗,马速也降下来来,就算是想要再将马速提起来恐怕也不行了。 现在黑春是进不能,退亦不能,唯一的办法就是与打来孙血战,死中求活,黑春率领自己的亲兵在前,同时整顿官军,先不要去管这些四散而逃的女真人了,准备和北虏死战到底。 黑春知道,今日恐怕是凶多吉少了,正在黑春准备冲锋,迎战北虏的时候,他后面的蓟镇车炮营向他发出了信号,请黑春撤入沈阳中卫城中。 蓟镇车炮营已经变阵,从一整个大的车阵变为两个小车阵,将入城的道路给黑春让开了,而且沈阳中卫的城门在之前已经被破坏了,官军之前使用塞门刀车江城门堵住的,现在塞门刀车也被拖走了,蓟镇车炮营让黑春率领官军骑兵撤入城内。 黑春一想,现在自己麾下这不足一万的骑兵已经是官军在辽东最大的一支骑兵力量了,千万不能有事,一旦有事,官军短时间内都没有任何的机动力量,这整个辽东镇岂不是任由打来孙袭扰,这是万万不行的,所以黑春决定撤入沈阳中卫城中,为了防止官军在撤退途中发生混乱,黑春亲自率领亲兵在后压阵,官军以千户为单位,撤入沈阳中卫城中。 见官军准备撤走,蒙古人更是加速追赶,要将官军拖在此处。黑春的亲兵百户劝道:“总戎先撤入城中吧,标下在这里拖住北虏就行!” 黑春不为所动,他厉声说道:“本将现在岂能后退,众军不撤入城中,本将就不撤!” 这边蓟镇车炮营的参将也派人来请黑春先撤,就是不撤入城中,先撤入蓟镇车炮营的车阵中也好啊,黑春说道:“本将谢过好意了,不过本将身为一军之主帅,岂能弃军先走!可死不可退也!” 见此情形,车炮营参将也不好再劝说,只得加快速度催促官军入城,同时将在后面的官军直接收容进车炮营的车阵之中,蒙古人距离黑春已经不足二里了,现在大部队已经入城,车炮营参将再次派人请黑春后撤,至少要先撤进车炮营的火力范围内,到时候也好车炮营也好掩护黑春。 见大部分官军已经撤入城内,黑春这才调转马头带领自己的亲兵后撤,蒙古人紧追不舍,要是能够阵斩黑春这样总兵一级的大将,对于打来孙来说也是极为荣耀的事情,见蒙古人紧随黑春,车炮营参将在车阵中打开一个缺口,接应黑春进入车阵之中。 而蒙古人紧随其后就开始放箭了,这次为了能够阵斩黑春,打来孙将他部落中的射雕手都派了出来,就是务必要寻机射杀黑春。刚刚进入车阵中的黑春,就一头栽下马来,后背中了两箭。 现在车炮营参将也顾不得这么多了,下令所有火器全部施放,将北虏打退,官军的火炮、火铳、佛郎机、火箭全部施放,瞬间腾起的硝烟弥散开来,将整个车炮营的阵地笼罩起来了。 打来孙见官军已经撤入城内,他才没有傻缺到用骑兵去攻城,尤其是见识过了官军车炮营的火力之后,他才不愿意将自己部落的勇士用来挡官军的铅子。 这次入寇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也抢掠了不少的物资,是时候该回去了。 第1027章 熊熊烽火映辽阳(六) 打来孙要撤兵回到自己的住牧地,而觉昌安也要收拢溃散的部众,也要回到自己的居所,当然他们是不会就这么离开的。 在撤兵之前,打来孙和觉昌安派兵还趁官军无力出战,洗劫了四处的乡野,掳掠了大量的人口。 辽东总兵黑春身中两箭,虽然有甲胄阻挡,但是蒙古射雕手所使用的透甲箭镞还是洞穿了他的甲胄,黑春重伤不能理事,得知消息的辽东巡抚侯汝谅一面向战况奏报京师,一面亲自赶赴沈阳中卫,指挥官军收复失地,重新加强防备,等一系列的善后事宜。 侯汝谅的奏疏到了京师之后,朱载坖并没有发火,而是召集了内阁阁臣和六部九卿等一众重臣,传阅了从辽东发来的奏疏,还有俺答的奏疏。 朱载坖说道:“眼下应该怎么办,诸位说说吧。” 这次打来孙和觉昌安算是狠狠地打了大明的脸,熟悉朱载坖的臣子们都知道,这位皇帝可不是什么能忍的主,什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话在他这里完全不适用,朱载坖的态度就是一点,那就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没有什么别的好说的。 对于他来说,打来孙和觉昌安既然敢挑衅大明,大明是肯定要还以颜色的,尤其是觉昌安,朱载坖这次不灭了建州左卫,他就不配姓朱。 高拱等人也是认为,要是不还以颜色,恐怕这些属夷一个个都要跳起来了,这次的性质是十分严重的,大明的属夷勾结北虏,入寇破关,攻城劫掠,这样的事情,大明都没有反应的话,朱载坖这个皇帝还怎么统御九州万方,大明还算什么天朝上国。 所以无论是内阁还是朱载坖,这次的态度都是一致的,就是要调兵遣将,报仇雪恨,因为这不是俺答这样的北虏入寇,建州左卫可是大明的属夷,觉昌安是大明朝廷册封的建州左卫指挥使,这是叛逆,若是连这样的叛逆都不加以剿灭的话,大明朝廷的威严,天子的尊严就荡然无存了。 朱载坖见内阁也支持他的意见,于是说道:“兵部、户部要详细拿出方案,调动一切可用之兵,可支之饷,务必要将建州左卫阖族歼灭,一个不留。” 朱载坖对于女真人本就是严加防范的,既然觉昌安敢跳出来,朱载坖就要狠狠的收拾他,不光是要消灭建州左卫,为死难的官军士卒、官员报仇雪恨,还有就是要维护朝廷的威严,让这些藩属、属夷都明白,挑衅大明是绝对没有好果子吃的。 现在的问题就是先要怎么收场,然后就是调动哪些部队,朝廷要准备多少粮饷的问题。 收场的事情好说,此战凡是力战殉国的军官士卒和殉节的文臣,该封赏的封赏,抚恤的抚恤,同时将一应殉国的军官士卒和文臣都入祀悯忠祠,然后就是追责的事情了。 朱载坖认为不管是辽东还是蓟镇的各官员,大体上还是尽职的,辽东毕竟兵马稀少,再加上又是被觉昌安和打来孙突袭,加以薄惩,以激励士气。 蓟辽总督唐顺之、提督蓟辽军务戚继光各降官一级,罚俸半年,辽东巡抚侯汝谅降官三级,戴罪立功,辽东镇总兵黑春,本应严惩,但念奋力作战,加恩免罪,待伤痊愈之后,戴罪立功,同时因为辽东新败,沈阳中卫囤积的粮秣、军器就被焚毁,辽东诸军士气不振。 朱载坖特地从内承运库拨银十万两,犒赏辽东镇官军。 接下来就是要怎么收拾觉昌安了,这厮这次把朱载坖的脸面按到地下去踩了,朱载坖不报此仇,这个皇帝就别当了,按照朱载坖的意思就是抽调一切可用之兵,以狮子搏兔之势,泰山压顶之威,收拾觉昌安和反击打来孙。 兵部尚书霍冀说道:“陛下,可以从九边各镇都抽调一些精锐,用于剿灭觉昌安。同时严令九边加强戒备,勿起边衅,加强对俺答的防备。” 朱载坖顺势说道:“你们看看俺答的奏疏,真看这次俺答还是很有诚意的。” 朱载坖很清楚,要在辽东大动干戈,必须先稳住俺答,大明不能两线作战,这个道理朱载坖是很清楚的,所以朱载坖打算和俺答谈谈,用以稳住俺答,万一这老小子一高兴就是把自己孙媳妇给抢了呢?这不是机会就来了嘛,反正都是要和俺答谈的。 对于和俺答谈谈,其实朝中一直是有这个声音的,从嘉靖年间起,俺答就多次求贡,但是自从庚戌之变后,不和俺答有任何接触已经成了嘉靖朝的政治正确,没人敢提此事。 现在朱载坖提出此事,很多官员都有些猝不及防,李春芳说道:“陛下,是否与俺答谈,还是要先接触了之后再说。臣以为俺答这次向大明示警,大明应该加以回报,借机试探俺答,查看虚实。” 朱载坖点点头说道:“李师傅说的是,俺答这次向大明示警,朕还是应该有所报答的,来而不往非礼也嘛。这样选内府丝绸五十匹,茶叶二百斤,遣人送于俺答处,以示感谢,观其回复。” 李春芳的想法就很符合朱载坖的意思,大明毕竟是天朝上国,总不能舔着脸跟俺答说咱们聊聊呗,这种方式就相当于大明主动向俺答表示善意,如果俺答真的想通贡的话,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要借机和大明朝廷取得联系,这样就可以谈了嘛。 朱载坖将此事交给李春芳办理,朱载坖相信以李春芳的老辣和圆滑,肯定能够将此事办的很妥帖的。 虽然转运粮秣和调集兵马是明年的事情的,但是朱载坖从现在开始就不会让打来孙和觉昌安好过,朱载坖令内阁颁布赏格,蒙古各部能够生擒打来孙来献者,封王、通贡、赏银十万两,斩首来献者,赏银五万两其余不变。 女真各部有生擒觉昌安来献者,封建州左卫指挥使,赏银五万,斩首来献者,封建州左卫指挥使,赏银三万。同时下旨给海西女真都督王台,要求他整顿兵马,明年和官军一道出兵,剿灭建州左卫。 第1028章 熊熊烽火映辽阳(七) 朱载坖下令可以和俺答接触的消息使得很多官员都有些不明所以,对俺答态度强硬的不一直都是你朱载坖吗?从嘉靖年间朱载坖还是裕王的时候,就一直主张对俺答用兵,现在朱载坖又要和俺答接触了,这态度转变的也太快了一些吧。 也有官员认为现在庚戌之变的大仇未报,就和俺答讲和,恐怕和世宗皇帝的一贯政策不符,嘉靖对于这些蛮夷一向是不怎么感冒的,不管俺答通过什么办法,嘉靖都不会准允通贡的。 面对朝中的的旨意,作为首辅的李春芳不得不出来解释此事了,李春芳向臣子们解释这次朝廷与俺答联系,不是因为要商量通贡的事情,而是因为俺答这次向大明示警,大明予以答谢,而非商量通贡的事情,才把此事按下去了。 朱载坖则是通过密旨询问马芳、戚继光、李成梁等人,可供调动的兵马有多少,还有就是征伐女真的具体方略,朱载坖很清楚,现在大明官军的实力,还做不到直接远出塞外,去讨伐打来孙,但是女真人是必须要剿灭的,这次朝廷的主要目的就是女真人,就是建州左卫。 在保障九边安全的情况下,能够调动多少兵马,现在这是朱载坖关心的内容。还有就是任用谁为主帅,去征讨女真人,这些都是值得思考的问题。 黑春也向朱载坖上疏请罪,同时请求能够参与剿灭女真的战事,他很清楚这次虽然朱载坖没有严厉处罚自己,但是朱载坖对于黑春肯定是很不满的,若是黑春再不洗雪耻辱,恐怕这个辽东总兵的位置就做不久了。 黑春也很清楚,来年朱载坖肯定会调动大军征讨辽东,也会派遣自己的亲信武将总揽战事,但是自己作为辽东总兵,虽然不能作为主帅的,但是必须要向朱载坖表明态度,积极参与战事,要报仇雪恨,朱载坖对于黑春的上疏,加以安抚,明确告知黑春,自己暂时不会更易辽东总兵的。 同时李成梁的上疏也到了自己的案头,李成梁主动向朱载坖请战,表示自己熟悉辽东的边情,对于女真人的战术战法也很了解,李成梁知道,朱载坖到时候肯定会调集诸镇精锐参战,这样的话肯定会委任一位提督军务总兵官来总揽战事,节制诸军,李成梁想争取这个位置。 朱载坖直接御批,要求李成梁将自己的方略条陈上疏以闻。 而马芳、戚继光等大将也向朱载坖汇报了可用的兵力,马芳认为,宣大、山西三镇,能够抽调精骑一万,步卒一万五千,而戚继光则认为,蓟镇能够抽调的官军可达三万五千,可以抽调四个车炮营和蓟镇的骑兵。 朱载坖详细计算着兵力,同时召集兵部、户部以及内阁阁臣,朱载坖说道:“现在诸镇的总兵也向朕上疏了,宣大、山西三镇能够抽调步骑二万五千,蓟镇能够抽调步骑三万五千,这就是六万人了,朕再将亲军四卫加强给辽东,就已经有八万人。” 但是朱载坖仍然嫌不够,朱载坖准备再从甘肃、宁夏、延绥三镇抽调一些精骑,加上京营和御马监精锐,凑足十万之数,讨伐女真人,朱载坖的计划一说来,不仅是内阁阁臣大为吃惊,连户部尚书马森、兵部尚书霍冀也大为震惊,要是真的调集九边京营十万之众,可以算的上大明近几十年最大的军事行动了。 霍冀当即表示反对,认为根本没有必要动用这么庞大的兵力,建州左卫满打满算不是两三万丁壮,大明出动六万人已经是很给觉昌安面子了,要调动十万人,根本没有必要。 而且保障十万大军的后勤,实在是一个天文数字,所需要的粮秣军器都是天量的,对于现在刚刚有点家底的太仓和京通仓来说,都是难以负担的,马森也不建议朱载坖调动这么多的兵力,尤其是大规模的骑兵调用,需要相当多的马草精料,对于太仓来说,实在是难以负担。 马森说道:“陛下,十万大军,其中还有数万骑兵,战马等牲畜不下数万,一月所需之粮饷,不少于三十万石,还有舟车转运之费,岂是等闲?女真不过两三万之数,何劳官军如此大的阵仗。” 对于朱载坖的这个计划,几乎所有的臣子们都表示了反对,他们认为朱载坖的方案太过于激进了,即便是朝廷要反击女真,也没有必要这么大动干戈,调集相邻的蓟镇和宣府精锐,就足够重创女真了。 但是朱载坖显然不是这么想的,朱载坖有自己的考虑,女真肯定是一个祸患,不仅仅是建州左卫,现在只是觉昌安跳出来了罢,难道叶赫等部就没有异心,朱载坖觉得未必,而且这次朱载坖之所以用 兵,并不是简单的惩戒一下女真就罢了这么简单,朱载坖要彻底剿除建州左卫,至少是将觉罗部的剿灭,以警告女真各部,大明的威严觉不容许谁挑战。 而不仅仅是击败或者重创建州左卫,使得觉昌安向大明递上降书顺表就行了,朱载坖不需要这种降书顺表,而是要通过女真人的血来显示朱载坖的决心。 当然朱载坖还有别的心思,又不是只有觉昌安一家袭击的大明,虽然现在朱载坖说的主要的打击对象是觉昌安,但是打来孙朱载坖也一样不会放过,只是现在不能说出来罢了,打来孙一向十分警惕,若是朱载坖现在就大张旗鼓的说要打击土蛮部的话,打来孙肯定会有所察觉的。 事实上朱载坖已经在和戚继光商量此事,建州左卫固然是要剿灭的,但是土蛮部一样也不能放过,这就是官军要集结大量骑兵的原因,大举出塞,没有骑兵是不行的,只是在具体的战法上,朱载坖现在还没有下定决心,是大举进剿,还是轻骑捣穴,朱载坖在和马芳、戚继光等诸将商量之中。 第1029章 熊熊烽火映辽阳(八) 当然,这些事情是不能够和这些重臣们说的。此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朱载坖训练了这么多的新军,尤其是亲军诸卫和京营,虽然经过了整训,但是尚未实战,对于现在朝堂来说,很多人对于朱载坖耗费巨资训练整顿京营和亲军诸卫是有看法的。 他们认为与其把钱花到这个上,还不如用于整修边墙,支持九边的建设,但是蓟镇车炮营在辽东的表现还是证明了戚继光编练新军还是很有成效的,面对朝臣们反对,朱载坖还是要求调动大量兵力。 朱载坖就是检验一下大明军队大规模调动的能力,对于朱载坖来说调动十万兵马并不是他的最终目的,当年成祖五征沙漠,数十万官军南征北战,尚且能够支撑,现在大明供应十万官军在自己的边墙附近作战都如此吃力,那还得了。 朱载坖以料敌从宽为由,拒绝了重臣们建议,还是要求调动大军。 同时朱载坖还在和戚继光、马芳商量具体收拾打来孙的方案,马芳认为还是要以骑兵远出捣穴,因为马芳很熟悉蒙古人的战法,一般来说,不作战的时候,蒙古人以部落为单位分散居住,即便是打来孙的汗帐,也不会有太多的人,以轻骑突袭,是最好的办法。 这也是马芳的一贯做法,对于他麾下的宣大精骑来说,干这个事情简直是太方便不过了,马芳认为应该以轻骑远出捣穴。 但是马芳的这个方案被戚继光坚决反对,戚继光认为打来孙和俺答不一样,马芳想要复制当年奇袭丰州滩的事情,恐怕不太容易。打来孙的住牧地距离大明非常之遥远,打来孙住牧于兴安岭以东的西拉木伦河流域及其以北的广袤草原上,距离辽东数百里之遥,途中还有土蛮的各个部落,马芳想要通过骑兵远出捣穴的方案是根本行不通的。 戚继光认为,最好办法就是通过进攻女真人,逼迫打来孙前来救援建州左卫,然后以官军主力和蒙古人决战,这样是最好的,现在天下都知道这次袭扰大明,是打来孙和觉昌安两人联手来的。大明若是讨伐建州女真,打来孙不为所动的话,恐怕日后打来孙在辽东就再也没有盟友了。 如果打来孙不来救援觉昌安,从此之后,女真人绝对不会再和蒙古人有任何合作了,会转而倒向大明,而且一旦觉昌安被消灭,现在女真部落中王台的势力就会进一步做大,王台本就倾向于大明,而要是这次大明再将觉昌安给剿灭了,整个女真就会彻底倒向大明,而与蒙古决裂。 女真就成为了大明在边墙之外的屏障,打来孙日后要再想袭扰大明,难度系数会大大增加。打来孙不会想不到这一点,他肯定会前来救援觉昌安的,官军可以就此设伏,重创打来孙。 朱载坖比较认同戚继光的看法,官军远出捣穴,实在是风险太大,一旦战败,朱载坖就会面临极大的政治压力,过于行险了,而且辽东和宣大完全不同,不能一概视之。 最好就是按照戚继光的方案来,朱载坖用密旨令戚继光拟定一个详细的作战方案出来,通过密疏向朱载坖陈述。同时朱载坖收到了一份奇怪的奏疏。 为什么奇怪呢?这是觉昌安的请罪奏疏,觉昌安在奏疏中声称,自己和建州左卫是被打来孙逼迫才参与了他们入寇大明的行为,自己是忠诚于大明的,自己愿意向大明进贡人参、鹿茸、马匹、东珠等物,送还被掳掠的大名百姓和被俘的士卒,愿意为大明辽东之藩篱,还希望朱载坖能够原谅他和建州左卫。 朱载坖笑着对冯保说道:“什么是无耻之尤,犬羊之性,朕今日倒是见识了!” 攻破大明的边墙,杀害大明的百姓,现在来跟朱载坖说自己是大明的忠臣,在朱载坖看来,这就是对自己莫大的侮辱,朱载坖将这奏疏扔到地上对冯保说道:“将奏疏给礼部,问问礼部堂官是瞎了吗?” 除了觉昌安的奏疏之外,还有就是尼堪外兰的奏疏,尼堪外兰在奏疏中痛陈自己对大明忠贞不二,尽管觉昌安对自己百般凌辱,但是他尼堪外兰心向大明,九死未悔。 朱载坖知道尼堪外兰的意思,除了向大明和朱载坖表忠心之外,更重要的是希望大明帮助他,这次尼堪外兰的部众损失殆尽,根本不剩几个人了,尼堪外兰希望大明帮助他重整旗鼓。 朱载坖在尼堪外兰的奏疏上御批道:着兵部、户部拨给钱粮军粮,辽东地方有司协助其收拢部众,为大军前驱。 尼堪外兰毕竟是大明的狗,朱载坖还是要喂饱他的,而且明年征讨女真,还需要尼堪外兰的部众为大军前驱,剿灭了觉昌安之后,剩余的女真部落也需要尼堪外兰来统御,虽然现在看起来王台、王兀堂等人对大明极为恭顺,但是对于这些蛮夷,朱载坖不能完全放心,要是王台真的借机将建州左右卫的残部吞并之后。 万一成为第二个觉昌安,那大明就不胜其烦了,必须要加以制衡,尼堪外兰就是一个很好的棋子,好利用起来。 除了这些问题之外,朱载坖还向朝鲜下达了上谕,要求朝鲜为大明天兵提供粮秣等物,当然朱载坖也会给与银两作为购买粮食的资金,毕竟从朝鲜转运粮秣比之从天津、山东转运粮秣要方便多了。 朱载坖还命令严世蕃,在天津就近查看船只,计算运输能力,为来年大军转运粮秣作准备,还有从天津的各工场中调拨军器、甲胄等物,补充辽东的损失。将一应事情都准备好,免得到时候来不及。 除了由朝廷转运粮秣之外,发动商人们帮助朝廷转运粮秣,开中辽东,朱载坖询问长芦盐场现在是否有余盐可供开中。 还有太仆寺现在还有多少战马可用,一旦开打,除了官军的骑兵需要大量的战马之外,转运粮秣也需要大量的牲畜。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1030章 庙算已定战云急 在朱载坖的督促之下,大明的战争机器开始运转起来了,虽然很多臣子对于朱载坖的大动干戈的行为并不同意,但是在朱载坖诏书严责之下,大明各部和有关衙门也开始为了征讨女真而准备起来了。 戚继光也向朱载坖上了一个详细的条陈,介绍了他对于征讨女真的想法,不过朱载坖认为还是不够完美,朱载坖很清楚,虽然所有的计划不可能尽善尽美,但是多算胜,少算负的道理,朱载坖还是明白的,尤其是对于觉昌安和建州左卫,无论是大明朝廷还是朱载坖本人,都没有那么了解。 尤其是觉昌安能够打的牌到底有哪些,朱载坖还不是很清楚。朱载坖一方面要求兵部、礼部、翰林院调阅相关资料,另一方面命尼堪外兰进京陛见,向他了解相关情况。 通过兵部以及礼部有关女真的相关资料,朱载坖知道现在女真主要是三个部分,海西扈伦女真,也就是王台部,建州三卫,和野人女真。 海西女真和大明的关系还是很密切的,但是建州三卫的情况就比较复杂了。内部的势力极为繁杂,朱载坖看的都有些头疼了。 至于野人女真,因为朝贡不常,大明除了知道野人女真善射驰猎,耐饥渴、好盗、多步少骑、上下岩壁如飞,善战好杀之外,对于其他情况都不太了解。 所以朱载坖在等到尼堪外兰到来之后,召集重臣们一道,召见尼堪外兰,想起询问有关女真各部的情况,同时朱载坖还令翰林院派遣官员来记录相关情况。 尼堪外兰行礼之后,朱载坖问道:“尼堪外兰,大明已经决意对觉昌安用兵了,你久在辽东,熟悉建州左卫情况,你说说看觉昌安还有没有什么后手啊。” 这是朱载坖现在最关心的问题,觉昌安不是王杲那样的蠢货,他一向善于隐忍,对于大明和女真的力量对比不是不清楚,尤其是在大明刚刚剿灭王杲之后,觉昌安敢于造反作乱,朱载坖相信他还是有些底牌的。 尼堪外兰的汉语很好,他于是说道:“回陛下,小人以为,在天兵到来之际,能够帮助觉昌安的就是打来孙、王兀堂和野人女真了。” 打来孙会帮助觉昌安,这在朱载坖的意料之中,甚至所有人都很清楚,打来孙一定会出兵救觉昌安的,否则的话,打来孙再想入寇大明,就无法得到女真人的帮助了,朱载坖正是有鉴于此,才同意了戚继光的计划,以大军讨伐觉昌安,诱使打来孙来援。 但是尼堪外兰认为王兀堂会帮助觉昌安,这点很多大明的官员是不赞同的,尤其是汪道昆,他认为之前王兀堂都较为恭顺,而且他是董鄂部的人,和觉罗部并没有什么交情,这个时候帮助觉罗部,对抗大明官军,不是找死吗? 汪道昆说道:“陛下,王兀堂素称恭顺,自抚顺、开原而北属海西,王台制之;自清河而南抵鸭绿江属建州,王兀堂制之,颇守法。当不会背叛大明。” 汪道昆毕竟是经略过辽东的重臣,而且是朱载坖颇为信任的臣子,汪道昆的话很有分量,杨博也是当过蓟辽总督的,他也认为王兀堂应该不会做这样的蠢事,杨博认为尼堪外兰这是有意挑唆大明和王兀堂的关系,因为现在觉昌安已经是必死无疑了,一旦觉昌安和觉罗部覆灭,建州女真就是只剩下他和王兀堂了。 要是这次能够借官军之手消灭王兀堂的话,那他尼堪外兰日后就是建州之主了,杨博的指责可是不小,毕竟杨博是朝中公认的知兵之臣,他这么说,很多重臣都点头,尼堪外兰再怎么说,也是个女真人,而且也是建州女真的,现在大明的官员对于所有的女真都不是很信任。 不过朱载坖倒是没有这么想,他问道:“尼堪外兰,你说王兀堂会支援觉昌安,凭什么这么说啊?” 尼堪外兰也说明了自己的理由,之前王兀堂确实是忠于大明的,但是从大明修建六堡之后,王兀堂和大明的关系就开始急剧恶化了。 作为主持修建六堡的人,汪道昆出来说道:“陛下,宽甸之地,土脉肥美…。但此地周围环抱山林,中间宽平膏腴,在边外二百余里,系夷人必争之地。宽甸拓地,夺虎穴以为内地之藩篱,据羊肠以塞东胡之孔道。山泽之利无穷,赡养之资甚便。” 这点朱载坖也是同意的,夺取宽甸,就是为了,压缩女真人的生存空间,即便是王兀堂会因此反叛,朱载坖也会下令修筑六堡的。 尼堪外兰继续解释了为什么他会认为王兀堂要反叛的原因,当初大明修建六堡的时候,王兀堂就向大明反映过此事,汪道昆作为时任辽东经略,当然是知道此事的,汪道昆说道:“陛下,尼堪外兰所言不假,当日王兀堂等人确实就此事前来交涉,声称此是虏中住牧处,今既修堡,塞我来道。我众不得入内围猎,又不敢进抢,日食将焉用之?” 朱载坖于是问道:“那当时是怎么解决此事的?” 汪道昆说道:“回陛下,当日王兀堂声言部落生计,臣亦不敢怠慢,兀堂愿以子为质,请以此所开市,易盐、米、布匹,必不敢以虏骑至塞下。臣以王兀堂素称恭顺,今既修堡,盖东夷惟米、布、猪、盐,既无马匹,又非违禁它物。与开原、广宁、抚顺迥异。倘以市税之资为抚赏之费,于东夷便,边人亦便。故而奏请世宗皇帝,请于此处开市。得旨准行。” 对于汪道昆的这个处理办法,朱载坖认为还是妥帖的,王兀堂等拓边前自然深知拓边害己,但是仍隐忍不发;拓边中,主动向汪道昆提出修堡后希开贡市,以己方退步求得和平;拓边后,朝廷也答应开贡市,给王兀堂部补偿。宽甸拓边经过王兀堂的让步而成功。此后一段时间内,双方关系稳定。按说王兀堂不该反叛的啊。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1031章 庙算已定战云急(二) 按照汪道昆的说法,那就算是将此事解决了。那为何尼堪外兰还是认为王兀堂必反呢? 不光朱载坖对此有些疑惑,询问尼堪外兰原因,尼堪外兰将自己的想法说了一下,原本按照汪道昆当年的计划,修筑六堡之后,会在此地开市,这样的话王兀堂部也可以从中用他们部落的土产换取他们所必须的各种物品,按理说确实是一个双赢的局面。 但是现在显然不是这样,由于大明和女真关系紧张。从王杲作乱之后,大明就中断了和建州部的各种互市,不再于建州部通贡,王杲被平定以后,大明还是继续封锁边境,不运河和女真互市,这导致王兀堂部的生计极为艰难,虽然王兀堂多次向大明表达忠诚,但是大明依旧不向王兀堂开放通贡。 不仅如此,大明的辽东官员面对王兀堂的恳求,还明确要求:令约束部落奉汉法,得贡市如初,不则当以大兵捣若巢矣。 这下使得王兀堂对于大明由恭顺变为怨恨,所以尼堪外兰认为王兀堂有可能背叛大明,这是完全有可能的,现在王兀堂对于大明确实有很大的不满,和觉昌安一起反叛绝对是有可能的。 面对尼堪外兰的解释,杨博等人认为,对于王兀堂还是可以怀柔的,重新在六堡通贡,拉拢王兀堂,至少使得王兀堂不直接反叛。 但是这个方案被朱载坖拒绝了,朱载坖认为王兀堂若是已经决意反叛,即便是大明现在和他通贡,恐怕也难以改变他的想法,他既然已经决定反叛,他就要做好准备面对大明天兵。 而且现在和王兀堂通贡,还是存在资敌的可能的,若是王兀堂能够证明自己的忠诚,朱载坖在收拾完觉昌安之后,可以对他有所补偿的。 除了王兀堂之外,尼堪外兰认为野人女真也是可能成为觉昌安的助力的,对于野人女真,朱载坖和一众臣子都不太了解了,因为野人女真一向不怎么和大明朝廷接触。 尼堪外兰为朱载坖和大明的重臣们介绍了野人女真的情况,和大明对于野人女真的了解不同,尼堪外兰认为朝廷对于建州、海西和野人女真三部的划分是不严格的,有的女真部落居住位置并不甚远,但因为种种原因,他们与朝廷的联系并不密切,朝廷把他们视为野人女真。 而且自从觉昌安掌权之后,积极和野人女真建立关系,因为野人女真并没有所谓的政权观念,而且野人女真骁勇善战,比之建州女真和海西女真强得多,所以觉昌安大力招揽野人女真部落,为己所用,在觉昌安的物质引诱和军事征服下,征服了黑龙江以南的不少氏族部落,许多部落后被南迁至浑河流域,为建州女真所用。 这些野人女真部落的战士,是觉昌安的底牌,尼堪外兰虽然不知道觉昌安麾下到底有多少野人女真的战士,但是肯定不下上万之数,而且这帮野人女真,确实是悍不畏死,连海西、建州女真都不是他们的对手。 朱载坖思考了一会才说道:“尼堪外兰,以你的估计,觉昌安能够动员多少人对抗天兵?” 尼堪外兰说道:“陛下,小人以为觉昌安最多能够四到五万之众。” 对于尼堪外兰的说法,大明的重臣们还是有些不相信的,在他们心目中,觉昌安不过是个小部落的首领,怎么可能有这么多兵力,尼堪外兰肯定是夸大的觉昌安的实力。 朱载坖召见完觉昌安之后,继续和戚继光商量起怎么收拾觉昌安了,为了便于戚继光陈述自己的意见,朱载坖专门将戚继光召到京师,令其专门向朱载坖和一众重臣面陈自己的方略。 戚继光认为,朱载坖之前的调动十余万大军的方案不太可行,首先就是辽东的情况无力支撑十多万大军连续作战,海运仅能抵达盖州、复州、金州等地,而且受到天气的制约,至少要等到化冻之后才行,而经由山海关陆路转运物资,效率实在是太低了,损耗实在是太大了。 而且戚继光认为,大量征集诸镇的精锐,集中起来的效果可能并不好,各镇的战法可能都不相同,尤其是延绥、宁夏、固原等西北边镇的士卒,他们本来就是习惯于在西北作战的,辽东和西北的环境迥异,他们抵达辽东可能并不适应辽东的环境,反而不能发挥他们的战斗力出来。 而且戚继光还担心一点,从诸镇抽调的精锐,都是各地的精锐,在他们本镇都是横着走的,这些人聚拢到一起,恐怕并不会服从统帅,互相之前都是矛盾重重的,还不如以蓟镇新军为主力,抽调宣大精骑支援,方便统帅。 这样的话,戚继光认为就算是真如尼堪外兰所说的觉昌安有四五万之众,加上打来孙也不会超过八万人,戚继光率领的蓟镇和宣大援兵就有八万之众,辽东镇还是凑两万人,戚继光认为,对付他们两人足够了。 而且打来孙救觉昌安不可能倾尽部落全力的,戚继光认为就调发宣大蓟镇之兵就足矣了。 同时戚继光也提出了要求,就是现在就将宣大精骑调来蓟镇,和蓟镇新军合练,互相熟悉战法,在之后的作战中才能互相呼应。 朱载坖认为戚继光的想法是很正确的,但是内阁和兵部不同意现在就调动宣大的兵马,因为俺答毕竟还没有明确的消息,若是俺答这个时候进犯,那对于大明来说就是首尾不能相顾了,所以一定要俺答那里有准确消息之后,再调动宣大之兵。 朱载坖于是下旨询问宣大总督曹邦辅现在和俺答的交涉进行的怎么样了。 现在曹邦辅已经将大明皇帝的赏赐送到了丰州板升,但是现在俺答内部还没有就此事达成一致,蒙古人内部就此事也是议论纷纷,从俺答的本意来说,毕竟这是大明皇帝第一次对他的奏疏有所反应,俺答当然是希望抓住机会和大明通贡的。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1032章 庙算已定战云急(三) 其实不光是俺答,向黄台吉等吃过官军大亏的领主,都同意现在趁此机会和大明接触,因为一直以来大明对于俺答请求通贡的奏疏一直都是不予理睬,现在大明好不容易有一点回应,自然是应该和大明保持联系,但是并不是所有的蒙古领主都这么想的。 有部分领主认为,大明的这种示好并没有任何意义,当年庚戌之变后,大明也曾经短暂的和俺答通贡过,但是很快大明就取消和蒙古的通贡,所以有些蒙古领主认为,大明毫无信义可言,说不定这次又是忽悠大家的。 而且打来孙之前也派人到板升,想拉拢俺答一道对付大明,打来孙很清楚,只要俺答作出要入寇的动作,大明的九边就必须得进入战备状态,朱载坖要再想从九边抽调援兵,已经是不太现实了。 只要朱载坖不大动干戈,仅凭辽东镇的力量和少量援军,打来孙认为自己和觉昌安是能够对付的,所以打来孙派人到土默特部落中,劝说俺答帮打来孙一把,看在长生天的面子上,拉兄弟一把。打来孙答应,之后愿意奉俺答为蒙古之主,对于打来孙的这个条件,说实话俺答还是有些动心的,毕竟自己作为现在蒙古最大的领主,虽然也是黄金家族的成员,但是在正统性上面是远远不如打来孙的。 若是打来孙能够承认俺答为蒙古之主的话,那俺答的地位可以说就能够确定了,不过对于俺答来说,大明要是能够册封他的,那俺答在蒙古的地位可以更加稳固。 而除了一些敌视大明的蒙古领主之外,最反对俺答和大明接触的就是赵全等人了,这些白莲教徒肯定是最不愿意和俺答和大明接触了,一旦俺答和大明达成通贡之后,白莲教对于俺答来说就没有任何意义了,大明肯定是不会放过这些叛逆的,俺答恐怕也不会在收留他们。 所以赵全等人在现在上蹿下跳,发送了不少关系,想要影响俺答,不过俺答肯定会召集所有的领主商量此事的,这件事情不是赵全一条狗能够参与的。 俺答召集了所有的领主们,就此事商量起来,俺答说道:“上次本汗去信大明,现在大明的皇帝向本汗回赠了礼物,你们觉得,本汗应该怎么处理这事?” 大部分领主的反应都很冷淡,因为即便是通贡,俺答肯定还是会得大头的,对于他们这些小部落来说,能够喝点汤汤水水的都算不错了,俺答可以封王,但是大明总不能把这些领主们也全部都册封了吧?显然是不现实的,所以封贡对于这些小领主来说,他们不关心和大明是否要通贡,他们更多的是关心自己部落的利益。 对于他们来说,大明是不可信任的,打来孙再怎么说也是蒙古人,帮亲不帮理嘛,很多人认为既然大明要对付打来孙和觉昌安,那土默特部就可以趁火打劫,南下劫掠一把。 出于这个原因很多人都表示应该帮助打来孙,因为他们认为,大明现在的这种做法,不就是缓兵之计吗?一旦大明腾出手来,恐怕就会不认账了,大明根本没有和俺答谈的诚意。 但是俺答不这么想,以他多年和大明打交道的经验来看,大明一向是死要面子活受罪,这么多年俺答以武力逼迫大明,想要谋求通贡,大明都没有答应,现在仅仅因为一个打来孙,大明就会松口吗?显然不太现实,大明不可信任,打来孙就能够信任了吗? 对于俺答来说,打来孙他不要太了解了,什么奉俺答为蒙古之主,这些都是口惠而实不至的东西,俺答现在的地位,又不是你打来孙拱手相让的,打来孙动动嘴皮子,就想让俺答调动大军,为之奔走,想得美。 而且俺答想的很明白,大明确实是出于缓兵之计向自己释放了善意,但是若是俺答在这件事情上和大明对着干了,恐怕整个隆庆朝俺答都不要想入贡的事情了,就如同当年庚戌之变后嘉靖不与俺答有任何往来一样,而且朱载坖远比嘉靖在军事更积极,要是真的这么干的,对于俺答没有任何好处。 俺答等他们都发表完了意见之后,俺答才说道:“以本汗的意思,既然大明皇帝有了表示,本汗也不好推辞,这样吧,向大明皇帝进贡良马五十匹,作为回礼。各部也要约束好自己的部众,最近不要南下生事。” 俺答不但向朱载坖回赠了礼物,还向宣大派出了使节,以护送马匹为由向宣大总督曹邦辅转达了俺答的善意,只要大明和俺答开展谈判,俺答保证绝对不会在谈判期间南下,他会约束自己的部众的。 曹邦辅也亲自接待了俺答的使节,然后向朱载坖报告了此事。朱载坖当即批复曹邦辅和俺答先解除一下,务必要稳住俺答,同时下令以宣府镇总兵李成梁为统帅,抽调宣大山西三镇的精锐骑兵一共一万人,又李成梁统帅,赴蓟镇与蓟镇之兵合练。 同时朱载坖也知道这些骑兵训练需要大量的粮秣,而且士卒们训练也要足够的粮食和食物才能支撑他们的训练,朱载坖下令从京通仓调运粮食、马料等,还有天津捕鱼得的一些咸鱼,还有长芦盐场的盐,朱载坖都下令加以调拨给蓟镇使用,还要求御用监、尚膳监、太常寺将本应供应内府的一些肉食还有一些酒类调拨给蓟镇的官军,作为赏赐。 同时派遣御史和锦衣校尉、太监巡视蓟镇军营,查看士卒们冬衣、甲胄、军器等是否有缺损,还从内帑拨银十万两,赏赐给士卒们的,用以激励士气。 朱载坖很清楚,现在大明士卒们,只要给够了银子,还是愿意为朱载坖死战的。 隆庆三年十二月初一日,朱载坖正式下达诏书,拜戚继光为少保平辽将军、李成梁为平辽左将军,黑春为平辽前锋将军,准备对辽东用兵。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1033章 庙算已定战云急(四) 朱载坖对于此次征讨辽东还是十分重视,已经任命了主帅,但是按照大明的惯例,还要派遣一名高级文官,负责统筹战局,供应军需,对于这个人选,朱载坖一直拿不定主意。 本来朱载坖认为,不必单独派遣文官前往处理此事,有蓟辽总督唐顺之、辽东巡抚侯汝谅,这两位督抚,足够总管辽东战事了。 但是不巧的是,蓟辽总督唐顺之以疾请辞,朱载坖遣御医探视后唐顺之确实是肺疾,需要静养,朱载坖不得已批准了唐顺之的致仕,加唐顺之太子太保兼少保、兵部尚书、赐驰驿归乡。 唐顺之致仕,就意味着蓟辽总督出缺,这可是要职,尤其是现在朝廷正准备对辽东用兵的关口,蓟辽总督怎么能欧出缺,吏部尚书杨博急忙向朱载坖上疏请求廷推蓟辽总督,朱载坖当即下旨,要求吏部廷推蓟辽总督的人选。 经过吏部的廷推,最终向朱载坖推荐了三人,正推兵部左侍郎协理京营戎政汪道昆,副推两人,巡抚浙江都御史王崇古,巡抚大同都御史方逢时。 朱载坖在汪道昆的名字上划了一个圈,任命汪道昆以右都御史兼兵部尚书总督蓟辽等处军务事、督理粮饷。其实从唐顺之出缺之后,朝野就很清楚,这个蓟辽总督的位置只有汪道昆能做,汪道昆是现在朝中为数不多的有过征讨女真经验的官员,而且汪道昆也算老于军务的知兵之臣了。 更加重要的是汪道昆是朱载坖的宠臣,朱载坖一向很信任他,杨博很清楚这个事情,参与廷推的重臣们也很清楚,即便是杨博作为吏部尚书,再向推醋党成员上台,他也很清楚的知道,从唐顺之走后,这个职务就只能属于汪道昆,没有其他人。 朱载坖在下达了圣谕之后,召见了汪道昆,询问汪道昆对于辽东战事的看法。 汪道昆认为,官军的实力是远超觉昌安的,剿灭觉昌安,不是问题,但是打来孙才是官军最关注的事情,所以汪道昆认为,要急进缓战,所谓急进,就是官军在行军上要行动迅速,不给觉昌安以逃窜的机会,将觉昌安和建州左卫的主要据点都要予以包围,作出一副官军要迅速解决建州左卫的态度,逼迫打来孙支援建州左卫。 而缓战就是对于建州左卫的这些大据点,不要急于进攻,一来是攻坚毕竟是损失很大的战斗方式,官军的锐气会在攻坚战中受到很大的挫伤,不便于对打来孙作战,二来就是快速的将觉昌安剿灭之后,打来孙就不会来支援了,要给打来孙一官军久攻不克的假象,诱使打来孙或者其他觉昌安的支持者们前来救援,方便官军一网打尽。 朱载坖对于汪道昆的方略是基本上同意,除了要求汪道昆在作战上尊重戚继光作为主帅的权力之外,关心的就是辽东的后勤保障问题了。 朱载坖之前给朝鲜下旨要求朝鲜提供粮秣,但是朝鲜以国小力弱为由,声称自己仅能提供五万石军粮,还要大明派人加以运输,朱载坖现在没空收拾朝鲜,命令辽东镇去朝鲜运输粮食,同时去天津查看船只的严世蕃也回来向朱载坖汇报,天津现有的船只,一次能够运输粮食十万石左右。 朱载坖认为现在的运力还远远不够,要求严世蕃在天津想办法造船增加运力,严世蕃向朱载坖上疏称:天津入辽之路,自海口发舟至右屯河通堡不及二百里可达辽阳,中间若曹泊店、月沱、桑沱、姜女坟、桃花岛咸可湾泊,各相去不过四五十里。 严世蕃建议,现在造大海船已经来不及,但是造小海船还是可以,就命天津和辽东制造装载粮食二百石的小海船各五百艘,一次就可以运输粮食二十万石,造船费用不过三万两,可以作为应急的办法,朱载坖答应了严世蕃的建议,拨给银两,命严世蕃督造船只,以供应军需。 同时山东巡抚王宗沐也向朱载坖上疏,他在奏疏中称:自登州望铁山西北口,至羊头凹,历中岛、长行岛抵北信口,又历兔儿岛至深井,达盖州,剥运一百二十里,抵娘娘宫,陆行至广宁一百八十里,至辽阳一百六十里,每石运费在五钱。 王宗沐建议直接从登州海运粮食到辽东,接济军饷,朱载坖也同意了王宗沐的请求,毕竟大明在登州就一直设有水师,向辽东运输军粮本来就是登州水师的重要任务。 而且朱载坖还向苏松的大明水师下达命令,从东南直接向辽东运输军粮,务必要保证辽东的军粮供应。 还有就是长芦盐场的余盐,之前在嘉靖朝,长芦盐场一半是晒盐,一半是煮盐,朱载坖即位之后,动用内帑将长芦盐场的盐田全部加以改造,变为晒盐,同时开发开平煤矿,除了炼焦以供应遵化铁厂之外,剩余的煤矿主要是供长芦盐场在天气不好时煮盐用。 现在长芦盐场的盐产量已经大大提升,额定的四十万引盐课早就完成了,朱载坖将长芦盐场的盐课从四十万引提升到六十万引,同时用内帑出银收购余盐,在顺天府严厉打击私盐,使得私盐根本没有行销的余地,官盐的价格下降,质量也得以提升,私盐自然就无法行销了。 现在为了支援辽东,朱载坖下令将积存的近十万引正盐和三十多万引余盐全部用于开中,支援辽东战局,盐一引粮七斗,豆料九斗或者草一束,朱载坖下令户部从速办理此事,将辽东战局所需要的各种物资尽速运抵辽东。 为了保障辽东军器粮秣,朱载坖特地命令总督仓场户部左侍郎王国光为督运粮饷户部左侍郎,专司督运粮饷之事,尽快将所需的物资解运辽东。 虽然大明的大军还没有调动,但是大明的各项物资已经源源不断的运往辽东,储存于广宁、辽阳等处。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1034章 仓储国用计划忙 朱载坖在调运物资,同时隆庆三年的各项报表也出来的,朱载坖令户部详细统计大明的各项收入和支出,用于检验新政的成果和安排来年的预算等事项。 这也朝野上下比较关心的事情,朱载坖轰轰烈烈的以继承嘉靖新政为名,开展了自己的隆庆新政,新政从苏松两地开展,到现在已经有两年了,倒是新政的成效如何,也是臣子们关心的意见事情,经过户部的统计,隆庆三年的守支情况终于出来了。 隆庆三年,太仓岁入折色银一共三百六十三万两,比之嘉靖末年的二百余两有了长足的增加,京通仓漕粮本色和白粮本色解运到四百六十万石,京通仓的储粮达一千一百余万石,已经接近嘉靖时期最高的一千三百余万石。 造成今年折色收入大幅度增加的原因有两点,第一就是新政的推行和新的优免则例的实施,使得原本被大量隐匿的田产得以清丈,并且缴纳赋税,据张居正的奏报,经过清丈,查出苏、松、常、镇四府投献、诡寄田一百九十 九万五千四百七十亩,花分田三百三十一万五千五百六十亩,并将他们全部予以征税。 另外一个部分就是关税的增加,由于今年新开五口,同时将原本佛郎机人占据的澳门收回了,海关关税也得以增加,据提督海关衙门左侍郎胡宗宪奏报,今年月港关税已达三十五万两,天津关税也达六万两,上海关税更是直接增加到到十万两,总的来说,东南的海关关税远远高于天津,总的关税额已经达七十万两了。 和收入增加同时的,就是开支的进一步的增加,按照朱载坖之前的规划,首先增加的就是水师的支出,朱载坖要求将关税的一半用于发展水师,也就是要拨付三十五万两用于水师,主要是招募水兵,制造战船,根据胡宗宪、俞大猷等人的上疏,大明水师现在缺乏的主要是大型战船和用于巡海缉私的快船。 巡海缉私的快船好说,只要投入银两就好说,关键在于大型战舰,大明在这点上确实不如西夷,所以朱载坖一方面建造大福船等战船装备水师,另外就是延请西洋造船工匠,结合王直赠送的一艘西洋大帆船,仿造大明的大型战舰,用于守卫海疆。 另外一个重头戏就是治河的开支,虽然隆庆三年的治河开支已经由朱载坖从内帑中支付了,但是明年就是拨付潘季驯五十多万两的治河费用,还要加固祖陵堤防,转移安置百姓,这些都需要额外的开支,马森预计这个费用加起来不少于八十万两。 对于大明来说,最重要的当然始终是九边的军饷,朱载坖即位之后,已经命令户部不准拖欠九边军饷,所以每年一百六十三万的京运年例银时固定开支,不得节省的,还有就是这两年大修边墙,九边各镇都在修整边墙,这也是一笔不菲的开支。 除此之外就是朱载坖编练新军,蓟镇的七个车炮营,朱载坖现在已经编练的亲军四卫,未来计划再编练四卫新军,这些都需要银两作为支撑,还有官员的俸禄,士卒的赏赐等等,这些都需要银子,所以虽然太仓的收入大幅度上升,但是财政仍然是非常吃紧的。 今年的结余仅仅只有三十七万两,而明年又要对辽东用兵,马森对此感到有些担忧,毕竟一旦用兵,就意味着海量的银钱开支,虽然明年的收入按道理还是会继续增加的,但是近十万大军在千里之外征伐,所需要的银子肯定是不菲的,马森为此感到十分担忧,上疏请求朱载坖节俭用度,以防万一有灾荒出现,朝廷还需要拨银赈济。 而朱载坖对此还是比较乐观的,因为胡宗宪在奏疏中认为,明年的海关关税肯定会超过一百万两,还是各处钞关的收入,清丈浙江等处田地的收入,这些都是可以预见的增长点,而且朱载坖的内帑也还算充裕,支应战事应该是没什么问题。 朝廷收入的增加使得之前反对新政的声音大为减少,毕竟对于朝廷来说,银子始终是不够花的,能够有这么大幅度的增加,之前朝廷想做的很多事情都能够做了。 朱载坖首先颁布上谕,给官员们发恩俸,在京四品以下官员给三月恩俸,四品以上给二月恩俸,凡是达到考成的州县官员,给三月恩俸,京营、九边的士卒还有水师官兵也都给一月恩俸,这些银子都是从朱载坖的内帑中出的。 同时还从京通仓拨米十万石,散给顺天府及直隶各州县的贫穷百姓和高寿老人,作为朱载坖这个皇帝的一点福利。 而接下来就是一些出缺官员的任命了,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协理京营戎政了,执掌京营的少司马,地位不可谓不重,一般能够担任这个位置的官员,除了要深受皇帝信任之外,还要是知兵之臣,才能够执掌京营,重臣们都很清楚,朱载坖对于军队是十分看重的,这个职务,朱载坖肯定是要亲自任命,绝不会假手他人的。 所以吏部尚书杨博很知趣请朱载坖圣裁,但是朱载坖要求各部院以及内阁重臣,密疏举荐可用之人。 结果杨博、高拱、李春芳都向朱载坖举荐了巡抚浙江都御史王崇古,朱载坖在收到他们的密疏之后,不禁感到好笑,对冯保说道:“冯伴,去请杨尚书来。” 杨博到了文华殿之后,朱载坖笑着问道:“杨天官做的好大事啊!” 王崇古是醋党力推的人选,朱载坖也很欣赏他,但是这次不仅是杨博,连李春芳、高拱都举荐王崇古,说明杨博在背后可是运作的不错啊。 见朱载坖这么说,杨博赶紧说道:“陛下,臣在这件事上确实有些私心。” 朱载坖示意杨博继续说下去,臣子们有私心很正常,朱载坖也不是圣人,但是他想听听杨博力推王崇古的原因。 朱载坖在调运物资,同时隆庆三年的各项报表也出来的,朱载坖令户部详细统计大明的各项收入和支出,用于检验新政的成果和安排来年的预算等事项。 这也朝野上下比较关心的事情,朱载坖轰轰烈烈的以继承嘉靖新政为名,开展了自己的隆庆新政,新政从苏松两地开展,到现在已经有两年了,倒是新政的成效如何,也是臣子们关心的意见事情,经过户部的统计,隆庆三年的守支情况终于出来了。 隆庆三年,太仓岁入折色银一共三百六十三万两,比之嘉靖末年的二百余两有了长足的增加,京通仓漕粮本色和白粮本色解运到四百六十万石,京通仓的储粮达一千一百余万石,已经接近嘉靖时期最高的一千三百余万石。 造成今年折色收入大幅度增加的原因有两点,第一就是新政的推行和新的优免则例的实施,使得原本被大量隐匿的田产得以清丈,并且缴纳赋税,据张居正的奏报,经过清丈,查出苏、松、常、镇四府投献、诡寄田一百九十 九万五千四百七十亩,花分田三百三十一万五千五百六十亩,并将他们全部予以征税。 另外一个部分就是关税的增加,由于今年新开五口,同时将原本佛郎机人占据的澳门收回了,海关关税也得以增加,据提督海关衙门左侍郎胡宗宪奏报,今年月港关税已达三十五万两,天津关税也达六万两,上海关税更是直接增加到到十万两,总的来说,东南的海关关税远远高于天津,总的关税额已经达七十万两了。 和收入增加同时的,就是开支的进一步的增加,按照朱载坖之前的规划,首先增加的就是水师的支出,朱载坖要求将关税的一半用于发展水师,也就是要拨付三十五万两用于水师,主要是招募水兵,制造战船,根据胡宗宪、俞大猷等人的上疏,大明水师现在缺乏的主要是大型战船和用于巡海缉私的快船。 巡海缉私的快船好说,只要投入银两就好说,关键在于大型战舰,大明在这点上确实不如西夷,所以朱载坖一方面建造大福船等战船装备水师,另外就是延请西洋造船工匠,结合王直赠送的一艘西洋大帆船,仿造大明的大型战舰,用于守卫海疆。 另外一个重头戏就是治河的开支,虽然隆庆三年的治河开支已经由朱载坖从内帑中支付了,但是明年就是拨付潘季驯五十多万两的治河费用,还要加固祖陵堤防,转移安置百姓,这些都需要额外的开支,马森预计这个费用加起来不少于八十万两。 对于大明来说,最重要的当然始终是九边的军饷,朱载坖即位之后,已经命令户部不准拖欠九边军饷,所以每年一百六十三万的京运年例银时固定开支,不得节省的,还有就是这两年大修边墙,九边各镇都在修整边墙,这也是一笔不菲的开支。 除此之外就是朱载坖编练新军,蓟镇的七个车炮营,朱载坖现在已经编练的亲军四卫,未来计划再编练四卫新军,这些都需要银两作为支撑,还有官员的俸禄,士卒的赏赐等等,这些都需要银子,所以虽然太仓的收入大幅度上升,但是财政仍然是非常吃紧的。 今年的结余仅仅只有三十七万两,而明年又要对辽东用兵,马森对此感到有些担忧,毕竟一旦用兵,就意味着海量的银钱开支,虽然明年的收入按道理还是会继续增加的,但是近十万大军在千里之外征伐,所需要的银子肯定是不菲的,马森为此感到十分担忧,上疏请求朱载坖节俭用度,以防万一有灾荒出现,朝廷还需要拨银赈济。 而朱载坖对此还是比较乐观的,因为胡宗宪在奏疏中认为,明年的海关关税肯定会超过一百万两,还是各处钞关的收入,清丈浙江等处田地的收入,这些都是可以预见的增长点,而且朱载坖的内帑也还算充裕,支应战事应该是没什么问题。 朝廷收入的增加使得之前反对新政的声音大为减少,毕竟对于朝廷来说,银子始终是不够花的,能够有这么大幅度的增加,之前朝廷想做的很多事情都能够做了。 朱载坖首先颁布上谕,给官员们发恩俸,在京四品以下官员给三月恩俸,四品以上给二月恩俸,凡是达到考成的州县官员,给三月恩俸,京营、九边的士卒还有水师官兵也都给一月恩俸,这些银子都是从朱载坖的内帑中出的。 同时还从京通仓拨米十万石,散给顺天府及直隶各州县的贫穷百姓和高寿老人,作为朱载坖这个皇帝的一点福利。 而接下来就是一些出缺官员的任命了,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协理京营戎政了,执掌京营的少司马,地位不可谓不重,一般能够担任这个位置的官员,除了要深受皇帝信任之外,还要是知兵之臣,才能够执掌京营,重臣们都很清楚,朱载坖对于军队是十分看重的,这个职务,朱载坖肯定是要亲自任命,绝不会假手他人的。 所以吏部尚书杨博很知趣请朱载坖圣裁,但是朱载坖要求各部院以及内阁重臣,密疏举荐可用之人。 结果杨博、高拱、李春芳都向朱载坖举荐了巡抚浙江都御史王崇古,朱载坖在收到他们的密疏之后,不禁感到好笑,对冯保说道:“冯伴,去请杨尚书来。” 杨博到了文华殿之后,朱载坖笑着问道:“杨天官做的好大事啊!” 王崇古是醋党力推的人选,朱载坖也很欣赏他,但是这次不仅是杨博,连李春芳、高拱都举荐王崇古,说明杨博在背后可是运作的不错啊。 见朱载坖这么说,杨博赶紧说道:“陛下,臣在这件事上确实有些私心。” 朱载坖示意杨博继续说下去,臣子们有私心很正常,朱载坖也不是圣人,但是他想听听杨博力推王崇古的原因。 朱载坖在调运物资,同时隆庆三年的各项报表也出来的,朱载坖令户部详细统计大明的各项收入和支出,用于检验新政的成果和安排来年的预算等事项。 这也朝野上下比较关心的事情,朱载坖轰轰烈烈的以继承嘉靖新政为名,开展了自己的隆庆新政,新政从苏松两地开展,到现在已经有两年了,倒是新政的成效如何,也是臣子们关心的意见事情,经过户部的统计,隆庆三年的守支情况终于出来了。 隆庆三年,太仓岁入折色银一共三百六十三万两,比之嘉靖末年的二百余两有了长足的增加,京通仓漕粮本色和白粮本色解运到四百六十万石,京通仓的储粮达一千一百余万石,已经接近嘉靖时期最高的一千三百余万石。 造成今年折色收入大幅度增加的原因有两点,第一就是新政的推行和新的优免则例的实施,使得原本被大量隐匿的田产得以清丈,并且缴纳赋税,据张居正的奏报,经过清丈,查出苏、松、常、镇四府投献、诡寄田一百九十 九万五千四百七十亩,花分田三百三十一万五千五百六十亩,并将他们全部予以征税。 另外一个部分就是关税的增加,由于今年新开五口,同时将原本佛郎机人占据的澳门收回了,海关关税也得以增加,据提督海关衙门左侍郎胡宗宪奏报,今年月港关税已达三十五万两,天津关税也达六万两,上海关税更是直接增加到到十万两,总的来说,东南的海关关税远远高于天津,总的关税额已经达七十万两了。 和收入增加同时的,就是开支的进一步的增加,按照朱载坖之前的规划,首先增加的就是水师的支出,朱载坖要求将关税的一半用于发展水师,也就是要拨付三十五万两用于水师,主要是招募水兵,制造战船,根据胡宗宪、俞大猷等人的上疏,大明水师现在缺乏的主要是大型战船和用于巡海缉私的快船。 巡海缉私的快船好说,只要投入银两就好说,关键在于大型战舰,大明在这点上确实不如西夷,所以朱载坖一方面建造大福船等战船装备水师,另外就是延请西洋造船工匠,结合王直赠送的一艘西洋大帆船,仿造大明的大型战舰,用于守卫海疆。 另外一个重头戏就是治河的开支,虽然隆庆三年的治河开支已经由朱载坖从内帑中支付了,但是明年就是拨付潘季驯五十多万两的治河费用,还要加固祖陵堤防,转移安置百姓,这些都需要额外的开支,马森预计这个费用加起来不少于八十万两。 对于大明来说,最重要的当然始终是九边的军饷,朱载坖即位之后,已经命令户部不准拖欠九边军饷,所以每年一百六十三万的京运年例银时固定开支,不得节省的,还有就是这两年大修边墙,九边各镇都在修整边墙,这也是一笔不菲的开支。 除此之外就是朱载坖编练新军,蓟镇的七个车炮营,朱载坖现在已经编练的亲军四卫,未来计划再编练四卫新军,这些都需要银两作为支撑,还有官员的俸禄,士卒的赏赐等等,这些都需要银子,所以虽然太仓的收入大幅度上升,但是财政仍然是非常吃紧的。 今年的结余仅仅只有三十七万两,而明年又要对辽东用兵,马森对此感到有些担忧,毕竟一旦用兵,就意味着海量的银钱开支,虽然明年的收入按道理还是会继续增加的,但是近十万大军在千里之外征伐,所需要的银子肯定是不菲的,马森为此感到十分担忧,上疏请求朱载坖节俭用度,以防万一有灾荒出现,朝廷还需要拨银赈济。 而朱载坖对此还是比较乐观的,因为胡宗宪在奏疏中认为,明年的海关关税肯定会超过一百万两,还是各处钞关的收入,清丈浙江等处田地的收入,这些都是可以预见的增长点,而且朱载坖的内帑也还算充裕,支应战事应该是没什么问题。 朝廷收入的增加使得之前反对新政的声音大为减少,毕竟对于朝廷来说,银子始终是不够花的,能够有这么大幅度的增加,之前朝廷想做的很多事情都能够做了。 朱载坖首先颁布上谕,给官员们发恩俸,在京四品以下官员给三月恩俸,四品以上给二月恩俸,凡是达到考成的州县官员,给三月恩俸,京营、九边的士卒还有水师官兵也都给一月恩俸,这些银子都是从朱载坖的内帑中出的。 同时还从京通仓拨米十万石,散给顺天府及直隶各州县的贫穷百姓和高寿老人,作为朱载坖这个皇帝的一点福利。 而接下来就是一些出缺官员的任命了,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协理京营戎政了,执掌京营的少司马,地位不可谓不重,一般能够担任这个位置的官员,除了要深受皇帝信任之外,还要是知兵之臣,才能够执掌京营,重臣们都很清楚,朱载坖对于军队是十分看重的,这个职务,朱载坖肯定是要亲自任命,绝不会假手他人的。 所以吏部尚书杨博很知趣请朱载坖圣裁,但是朱载坖要求各部院以及内阁重臣,密疏举荐可用之人。 结果杨博、高拱、李春芳都向朱载坖举荐了巡抚浙江都御史王崇古,朱载坖在收到他们的密疏之后,不禁感到好笑,对冯保说道:“冯伴,去请杨尚书来。” 杨博到了文华殿之后,朱载坖笑着问道:“杨天官做的好大事啊!” 王崇古是醋党力推的人选,朱载坖也很欣赏他,但是这次不仅是杨博,连李春芳、高拱都举荐王崇古,说明杨博在背后可是运作的不错啊。 见朱载坖这么说,杨博赶紧说道:“陛下,臣在这件事上确实有些私心。” 朱载坖示意杨博继续说下去,臣子们有私心很正常,朱载坖也不是圣人,但是他想听听杨博力推王崇古的原因。 第1035章 仓储国用计划忙(二) 杨博于是向朱载坖解释了自己要推王崇古原因,杨博认为,王崇古之所以担任巡抚浙江都御史,是因为要用王崇古剿除倭寇,王崇古长于军务,这也是当时为什么以王崇古为巡抚浙江都御史原因之一,同时这也是杨博推荐王崇古为协理京营戎政的原因。 京营作为京师的倚仗,必须要振作起来,朱载坖对于京营十分重视,王崇古也算是知兵的臣子,让他担任协理京营戎政也算是合适的人选。 同时杨博确实是有私心的,杨博的私心主要是他想把王崇古从浙江调出来,避免陷入浙江清丈的漩涡之中,他很清楚,清丈田亩肯定是一个得罪人的事情,杨博不想让王崇古卷入到此事之中去,这个事情,确实是很难做,若是不是认真做,朱载坖不满意,可是若是真的认真去做,是肯定会得罪这些士绅们的。 浙江也是大明的科举大省,朝中的浙江籍官员很多,之前的严党中的赵文华,还是嘉靖朝的越中四谏,王守仁等都是出身于浙江的,得罪了他们对于王崇古来说不是一件好事,而且王崇古以军功出身,对于这些地方民政事务并不是他擅长的,杨博认为还是将他调来担任协理京营戎政比较稳妥一点。 对于杨博的考虑,朱载坖并不意外,现在王崇古毕竟是醋党的后起之秀,杨博要稳妥一些也是正常的,朱载坖想了想说道:“那朕就从了杨尚书所请,升王崇古为兵部左侍郎协理京营戎政,升苏州知府蔡国熙为右佥都御史巡抚浙江。” 既然王崇古调到京师来,朱载坖就顺势将蔡国熙安排到浙江去,蔡国熙作风强悍,能够办清丈田亩这样的差事,让蔡国熙来推动还是不错的。杨博当即领旨办理了。 而户部也编列了隆庆四年的预算计划,在马森的强烈建议之下,朱载坖不得不暂时中止了在隆庆四年再招募组建四卫亲军的打算,全力保障辽东的战事,同时将一些不紧急的修整边墙计划也暂停了,整个隆庆四年的预算计划以四百万两为准,除了九边军费之外,主要的两处开支就是河工和辽东的战事。 马森为河工编列了七十五万两预算,主要是堤坝修建的工程费用和转移百姓安置的费用,另外一项大的开支就是辽东的战事,马森安排了六十五万两折色还有各种粮秣消耗二百万石。 经过朱载坖与汪道昆、戚继光等人商量之后,增加粮秣消耗到二百八十万石,同时折色增加到八十五万两之多,朱载坖将朝廷的收支已经预算交六科和都察院备案,要求都察院对这些预算加以监察,朱载坖加强了都察院和六科的监察权力。 现在都察院对于户部制定的预算,认为不妥的可以直接向朱载坖上疏,请求纠正,户科给事中对于预算也可以直接予以批驳,在预算的执行过程中,都察院各道御史在地方要监察朝廷拨款的使用情况,尤其是河工、边墙、军饷这样的事情,若是出现问题,不仅要追究地方官员的责任,当事的巡按御史等也要承担责任。 同时赋予巡按御史随时稽查州县衙门的账目的权力,要严格审核账目,严防贪墨。 处理完了这些事情,就是对辽东的战事问题,之前朱载坖已经下诏给王台、王兀堂等人,要求他们配合大明,共同出兵,剿灭觉昌安。王台迅速回应了大明,称愿意配合大明出兵,为大明提供支援。 而王兀堂的态度就有些暧昧了,首先就是王兀堂等了许久才向朝廷上疏,可见他内心也是很矛盾的,而且从王兀堂的奏疏中也可以看得出来,王兀堂现在内心是极其矛盾的,一方面他对于大明的出尔反尔是十分痛恨的,但是另一方面他很清楚,大明正在厉兵秣马,准备对辽东用兵。 一旦王兀堂应对不力,恐怕就会给整个部落带来祸患,这使得他难以抉择,在回复大明的奏疏中也显得模棱两可,一方面向朝廷再三表示忠诚,一面借此机会向朱载坖和朝廷陈述自己的苦处,王兀堂在奏疏中称大明的边境官员虐待王兀堂部,大明官员低价强买人参,女真人不服,官军重伤女真几十人。 还有索要贿赂等一系列的事情,王兀堂请求朱载坖重新在六堡开市,使得他的部落能够从大明获得必要的物资。 朱载坖召集重臣商量此事,王台自不用说,现在关键问题是王兀堂的问题,对于王兀堂,到底应该采取什么措施,是加以安抚还是把他按照叛逆加以征讨,这是一个问题。 对于这个问题,重臣们的意见也不一致,李春芳、陈以勤、马森等人认为应当对王兀堂加以招抚,因为王兀堂本来一向对大明恭顺,即便是到了现在,王兀堂也没有选择立即和觉昌安站到一起来,而是希望大明朝廷和朱载坖主持公道,他们认为,只要朝廷和朱载坖善加招抚,王兀堂至少会保持中立,不会倒向觉昌安,这样官军的胜算也高很多。 而高拱、杨博等人则认为,王兀堂反心已存,即便是现在不反,日后也必为大明祸患,而且宽甸乃是膏腴之地,王兀堂怎么可能就此罢休,一旦有机会,他肯定也会反叛的。杨博认为,由于六堡的建立,在军事上朝廷和王兀堂部实际已经是对立了。同时经济生活上,六堡所在地区本身就是董鄂部生存之地,六堡严重威胁了董鄂部的生计,王兀堂怎么可能善罢甘休,现在的忍气吞声,不过是韬光养晦罢了。 既然现在大明有能力剿灭他们,就应该一鼓作气,将这些祸患一举荡平,免得日后为祸。 对于他们两派的不同看法,朱载坖一事有些拿不定主意,于是朱载坖再次以严旨要求王兀堂明白回复大明,是否与官军一道剿除觉昌安,如果觉昌安被剿灭之后,可以将原来觉昌安的地盘分给王兀堂一部分,如若不然,一旦天兵到来,立成齑粉矣! 杨博于是向朱载坖解释了自己要推王崇古原因,杨博认为,王崇古之所以担任巡抚浙江都御史,是因为要用王崇古剿除倭寇,王崇古长于军务,这也是当时为什么以王崇古为巡抚浙江都御史原因之一,同时这也是杨博推荐王崇古为协理京营戎政的原因。 京营作为京师的倚仗,必须要振作起来,朱载坖对于京营十分重视,王崇古也算是知兵的臣子,让他担任协理京营戎政也算是合适的人选。 同时杨博确实是有私心的,杨博的私心主要是他想把王崇古从浙江调出来,避免陷入浙江清丈的漩涡之中,他很清楚,清丈田亩肯定是一个得罪人的事情,杨博不想让王崇古卷入到此事之中去,这个事情,确实是很难做,若是不是认真做,朱载坖不满意,可是若是真的认真去做,是肯定会得罪这些士绅们的。 浙江也是大明的科举大省,朝中的浙江籍官员很多,之前的严党中的赵文华,还是嘉靖朝的越中四谏,王守仁等都是出身于浙江的,得罪了他们对于王崇古来说不是一件好事,而且王崇古以军功出身,对于这些地方民政事务并不是他擅长的,杨博认为还是将他调来担任协理京营戎政比较稳妥一点。 对于杨博的考虑,朱载坖并不意外,现在王崇古毕竟是醋党的后起之秀,杨博要稳妥一些也是正常的,朱载坖想了想说道:“那朕就从了杨尚书所请,升王崇古为兵部左侍郎协理京营戎政,升苏州知府蔡国熙为右佥都御史巡抚浙江。” 既然王崇古调到京师来,朱载坖就顺势将蔡国熙安排到浙江去,蔡国熙作风强悍,能够办清丈田亩这样的差事,让蔡国熙来推动还是不错的。杨博当即领旨办理了。 而户部也编列了隆庆四年的预算计划,在马森的强烈建议之下,朱载坖不得不暂时中止了在隆庆四年再招募组建四卫亲军的打算,全力保障辽东的战事,同时将一些不紧急的修整边墙计划也暂停了,整个隆庆四年的预算计划以四百万两为准,除了九边军费之外,主要的两处开支就是河工和辽东的战事。 马森为河工编列了七十五万两预算,主要是堤坝修建的工程费用和转移百姓安置的费用,另外一项大的开支就是辽东的战事,马森安排了六十五万两折色还有各种粮秣消耗二百万石。 经过朱载坖与汪道昆、戚继光等人商量之后,增加粮秣消耗到二百八十万石,同时折色增加到八十五万两之多,朱载坖将朝廷的收支已经预算交六科和都察院备案,要求都察院对这些预算加以监察,朱载坖加强了都察院和六科的监察权力。 现在都察院对于户部制定的预算,认为不妥的可以直接向朱载坖上疏,请求纠正,户科给事中对于预算也可以直接予以批驳,在预算的执行过程中,都察院各道御史在地方要监察朝廷拨款的使用情况,尤其是河工、边墙、军饷这样的事情,若是出现问题,不仅要追究地方官员的责任,当事的巡按御史等也要承担责任。 同时赋予巡按御史随时稽查州县衙门的账目的权力,要严格审核账目,严防贪墨。 处理完了这些事情,就是对辽东的战事问题,之前朱载坖已经下诏给王台、王兀堂等人,要求他们配合大明,共同出兵,剿灭觉昌安。王台迅速回应了大明,称愿意配合大明出兵,为大明提供支援。 而王兀堂的态度就有些暧昧了,首先就是王兀堂等了许久才向朝廷上疏,可见他内心也是很矛盾的,而且从王兀堂的奏疏中也可以看得出来,王兀堂现在内心是极其矛盾的,一方面他对于大明的出尔反尔是十分痛恨的,但是另一方面他很清楚,大明正在厉兵秣马,准备对辽东用兵。 一旦王兀堂应对不力,恐怕就会给整个部落带来祸患,这使得他难以抉择,在回复大明的奏疏中也显得模棱两可,一方面向朝廷再三表示忠诚,一面借此机会向朱载坖和朝廷陈述自己的苦处,王兀堂在奏疏中称大明的边境官员虐待王兀堂部,大明官员低价强买人参,女真人不服,官军重伤女真几十人。 还有索要贿赂等一系列的事情,王兀堂请求朱载坖重新在六堡开市,使得他的部落能够从大明获得必要的物资。 朱载坖召集重臣商量此事,王台自不用说,现在关键问题是王兀堂的问题,对于王兀堂,到底应该采取什么措施,是加以安抚还是把他按照叛逆加以征讨,这是一个问题。 对于这个问题,重臣们的意见也不一致,李春芳、陈以勤、马森等人认为应当对王兀堂加以招抚,因为王兀堂本来一向对大明恭顺,即便是到了现在,王兀堂也没有选择立即和觉昌安站到一起来,而是希望大明朝廷和朱载坖主持公道,他们认为,只要朝廷和朱载坖善加招抚,王兀堂至少会保持中立,不会倒向觉昌安,这样官军的胜算也高很多。 而高拱、杨博等人则认为,王兀堂反心已存,即便是现在不反,日后也必为大明祸患,而且宽甸乃是膏腴之地,王兀堂怎么可能就此罢休,一旦有机会,他肯定也会反叛的。杨博认为,由于六堡的建立,在军事上朝廷和王兀堂部实际已经是对立了。同时经济生活上,六堡所在地区本身就是董鄂部生存之地,六堡严重威胁了董鄂部的生计,王兀堂怎么可能善罢甘休,现在的忍气吞声,不过是韬光养晦罢了。 既然现在大明有能力剿灭他们,就应该一鼓作气,将这些祸患一举荡平,免得日后为祸。 对于他们两派的不同看法,朱载坖一事有些拿不定主意,于是朱载坖再次以严旨要求王兀堂明白回复大明,是否与官军一道剿除觉昌安,如果觉昌安被剿灭之后,可以将原来觉昌安的地盘分给王兀堂一部分,如若不然,一旦天兵到来,立成齑粉矣! 杨博于是向朱载坖解释了自己要推王崇古原因,杨博认为,王崇古之所以担任巡抚浙江都御史,是因为要用王崇古剿除倭寇,王崇古长于军务,这也是当时为什么以王崇古为巡抚浙江都御史原因之一,同时这也是杨博推荐王崇古为协理京营戎政的原因。 京营作为京师的倚仗,必须要振作起来,朱载坖对于京营十分重视,王崇古也算是知兵的臣子,让他担任协理京营戎政也算是合适的人选。 同时杨博确实是有私心的,杨博的私心主要是他想把王崇古从浙江调出来,避免陷入浙江清丈的漩涡之中,他很清楚,清丈田亩肯定是一个得罪人的事情,杨博不想让王崇古卷入到此事之中去,这个事情,确实是很难做,若是不是认真做,朱载坖不满意,可是若是真的认真去做,是肯定会得罪这些士绅们的。 浙江也是大明的科举大省,朝中的浙江籍官员很多,之前的严党中的赵文华,还是嘉靖朝的越中四谏,王守仁等都是出身于浙江的,得罪了他们对于王崇古来说不是一件好事,而且王崇古以军功出身,对于这些地方民政事务并不是他擅长的,杨博认为还是将他调来担任协理京营戎政比较稳妥一点。 对于杨博的考虑,朱载坖并不意外,现在王崇古毕竟是醋党的后起之秀,杨博要稳妥一些也是正常的,朱载坖想了想说道:“那朕就从了杨尚书所请,升王崇古为兵部左侍郎协理京营戎政,升苏州知府蔡国熙为右佥都御史巡抚浙江。” 既然王崇古调到京师来,朱载坖就顺势将蔡国熙安排到浙江去,蔡国熙作风强悍,能够办清丈田亩这样的差事,让蔡国熙来推动还是不错的。杨博当即领旨办理了。 而户部也编列了隆庆四年的预算计划,在马森的强烈建议之下,朱载坖不得不暂时中止了在隆庆四年再招募组建四卫亲军的打算,全力保障辽东的战事,同时将一些不紧急的修整边墙计划也暂停了,整个隆庆四年的预算计划以四百万两为准,除了九边军费之外,主要的两处开支就是河工和辽东的战事。 马森为河工编列了七十五万两预算,主要是堤坝修建的工程费用和转移百姓安置的费用,另外一项大的开支就是辽东的战事,马森安排了六十五万两折色还有各种粮秣消耗二百万石。 经过朱载坖与汪道昆、戚继光等人商量之后,增加粮秣消耗到二百八十万石,同时折色增加到八十五万两之多,朱载坖将朝廷的收支已经预算交六科和都察院备案,要求都察院对这些预算加以监察,朱载坖加强了都察院和六科的监察权力。 现在都察院对于户部制定的预算,认为不妥的可以直接向朱载坖上疏,请求纠正,户科给事中对于预算也可以直接予以批驳,在预算的执行过程中,都察院各道御史在地方要监察朝廷拨款的使用情况,尤其是河工、边墙、军饷这样的事情,若是出现问题,不仅要追究地方官员的责任,当事的巡按御史等也要承担责任。 同时赋予巡按御史随时稽查州县衙门的账目的权力,要严格审核账目,严防贪墨。 处理完了这些事情,就是对辽东的战事问题,之前朱载坖已经下诏给王台、王兀堂等人,要求他们配合大明,共同出兵,剿灭觉昌安。王台迅速回应了大明,称愿意配合大明出兵,为大明提供支援。 而王兀堂的态度就有些暧昧了,首先就是王兀堂等了许久才向朝廷上疏,可见他内心也是很矛盾的,而且从王兀堂的奏疏中也可以看得出来,王兀堂现在内心是极其矛盾的,一方面他对于大明的出尔反尔是十分痛恨的,但是另一方面他很清楚,大明正在厉兵秣马,准备对辽东用兵。 一旦王兀堂应对不力,恐怕就会给整个部落带来祸患,这使得他难以抉择,在回复大明的奏疏中也显得模棱两可,一方面向朝廷再三表示忠诚,一面借此机会向朱载坖和朝廷陈述自己的苦处,王兀堂在奏疏中称大明的边境官员虐待王兀堂部,大明官员低价强买人参,女真人不服,官军重伤女真几十人。 还有索要贿赂等一系列的事情,王兀堂请求朱载坖重新在六堡开市,使得他的部落能够从大明获得必要的物资。 朱载坖召集重臣商量此事,王台自不用说,现在关键问题是王兀堂的问题,对于王兀堂,到底应该采取什么措施,是加以安抚还是把他按照叛逆加以征讨,这是一个问题。 对于这个问题,重臣们的意见也不一致,李春芳、陈以勤、马森等人认为应当对王兀堂加以招抚,因为王兀堂本来一向对大明恭顺,即便是到了现在,王兀堂也没有选择立即和觉昌安站到一起来,而是希望大明朝廷和朱载坖主持公道,他们认为,只要朝廷和朱载坖善加招抚,王兀堂至少会保持中立,不会倒向觉昌安,这样官军的胜算也高很多。 而高拱、杨博等人则认为,王兀堂反心已存,即便是现在不反,日后也必为大明祸患,而且宽甸乃是膏腴之地,王兀堂怎么可能就此罢休,一旦有机会,他肯定也会反叛的。杨博认为,由于六堡的建立,在军事上朝廷和王兀堂部实际已经是对立了。同时经济生活上,六堡所在地区本身就是董鄂部生存之地,六堡严重威胁了董鄂部的生计,王兀堂怎么可能善罢甘休,现在的忍气吞声,不过是韬光养晦罢了。 既然现在大明有能力剿灭他们,就应该一鼓作气,将这些祸患一举荡平,免得日后为祸。 对于他们两派的不同看法,朱载坖一事有些拿不定主意,于是朱载坖再次以严旨要求王兀堂明白回复大明,是否与官军一道剿除觉昌安,如果觉昌安被剿灭之后,可以将原来觉昌安的地盘分给王兀堂一部分,如若不然,一旦天兵到来,立成齑粉矣! 第1035章 仓储国用计划忙(三) 在大明讨论怎么处理王兀堂的时候,觉昌安也在极力拉拢王兀堂。觉昌安很清楚,打来孙是靠不住的,真的大明要等到打来孙来救自己的话,恐怕自己都已经凉透了。 自己必须争取尽可能多的盟友,才能在对抗官军中有逃脱一死的可能性。之前觉昌安也给大明上疏请罪了,但是大明方面没有任何反应,这使得觉昌安更加紧张,觉昌安很清楚,大明方面之所以对于自己的上疏毫无反应,是因为在大明眼中,已经和觉昌安没有任何话说了,大明现在忙着调兵遣将,哪有功夫搭理觉昌安啊。 为了表示诚意,觉昌安排除自己的儿子塔克世亲自前往王兀堂的驻地,想要拉拢王兀堂,不过王兀堂同样是以暧昧态度将塔克世敷衍过去了,王兀堂不想跟着觉昌安去找死,他很清楚,大明来年肯定会对觉昌安用兵的,这个时候和觉昌安联手,纯属找死。 但是王兀堂也很矛盾,一方面大明修筑六堡,极大的压缩了王兀堂部的生存空间,使得他的部落实在是生存艰难,而且王兀堂和大明官军打了这么多年交道,太清楚大明官军士绅们德性了,在大明官军眼中,什么建州女真、叶赫部、董鄂部,在大明官军的眼中,都是军功首级。 大明的边将从来都没把他们这些女真人当人看过,在这些边将们眼中,女真人就是意动军功,一旦真的打起来,在剿灭了觉昌安之后,顺势再给自己扣一顶叛逆的帽子,然后再直接出兵自己,也不是不可能的,毕竟大明的京师离这里有千里之遥,大明皇帝哪管得了那么多啊。 所以最近王兀堂是十分的纠结,从自己本意来说,他是不愿意和大明作对的,但是这么多年和都忙打交道的经验告诉王兀堂,一旦真的打起仗来,恐怕大明官军并不会区分什么建州女真和董鄂部,这是王兀堂最担心的,而朱载坖的严旨更是让王兀堂更加绝望。 对于王兀堂向朝廷反应的相关情况,大明朝廷没有任何说明,反而是要求自己和大明一道出兵,参与对觉昌安的剿灭,凡是不参与的,都被视为大明的叛逆。 可是现在自己部落中对于大明的这种行为已经极为不满的,大明中断互市,使得董鄂部的生计更加艰难,而在这种情况下,大明还要王兀堂部出兵出人,使得部落中的怨气越来越大,虽然王兀堂食首领,但是面对这种情况他也不能无动于衷了。对于应该怎么应对此事,王兀堂还需要仔细思量。 而在京师,首辅李春芳求见朱载坖,对于李春芳的求见,朱载坖当即予以召见,李春芳此来,就是为了王兀堂的事情来的,李春芳还是坚持认为应当对王兀堂采取怀柔的手段,而不是直接采取用兵的手段。 朱载坖询问道:“李师傅为何作此想啊?” 李春芳向朱载坖陈述了自己的看法,李春芳认为,首先王兀堂一贯对大明恭顺,从常理推断,王兀堂没有反叛的必要。 更重要的是,虽然看起来王兀堂的实力并不强,但是若是王兀堂倒向大明,此消彼长之下,官军取胜就更加容易了,王兀堂毕竟是女真大头目,尤其是在建州女真内部,王兀堂的影响力远比尼堪外兰大多了,有王兀堂在,大明就可以借此机会分化建州女真内部。 而李春芳认为最重要的就是,留着王兀堂,对于战后控制女真有极大的帮助,无论是朱载坖还是李春芳都很清楚,一旦觉昌安被剿灭,女真诸部中最强大就是王台了,虽然王台一向恭顺,但是蛮夷毕竟是蛮夷,万一他成为女真之主后,起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到时候大明还得兴师动众的来修理他,靡费钱粮不说,毕竟是兵凶战危啊! 朱载坖对于李春芳的看法,确实是有些同意的,按照李春芳的意思,留着王兀堂,就是为了制衡王台,毕竟建州女真和海西女真之间一向矛盾重重,而原本朱载坖是想扶持尼堪外兰的,但是他实力实在是太过于弱小了,而且尼堪外兰在很多女真心目中已经被视为叛徒了,他只能做大明在女真中的代理人,让他去牵制王台,还有些不够格。 而王兀堂就不一样,他是成名多年的女真首领,在女真内部很有威望,觉昌安被剿灭之后,他可以将建州女真的余部加以管理,使之成为大明的屏障。 朱载坖想了想说道:“眼下之事就是怎么取信于王兀堂啊!” 这确实是现在的一个难题,现在是大明信不过王兀堂,但是王兀堂也信不过大明,对于大明来说,王兀堂态度不明,似有叛逆之心。而对于王兀堂来说,大明之前就在修筑六堡的时候欺骗了他一次,现在他很难相信大明这确实是个问题。 李春芳却说道:“陛下,此事还是需要汪司马出面才行。” 李春芳认为,上次剿灭王杲就是汪道昆领兵取得,汪道昆在女真人心目中还是有些威望的,而且汪道昆当时答应王兀堂在六堡开市,事后也确实兑现了承诺,李春芳认为,汪道昆在王兀堂那里应该还是有些面子,让汪道昆出面再次和王兀堂交涉,应该会有些效果。 若是王兀堂真的是要一条道走到黑,那朱载坖也没办法,只能连王兀堂一起剿灭。 朱载坖将此事交给了汪道昆去办理之后,朱载坖再思考着的就是对女真用兵的诏书了,虽然朝廷做了很多准备,也调动了大量的兵马钱粮,满朝上下,甚至是京师的百姓都知道朝廷要对女真用兵了,但是行军用兵,要名正言顺,国之大事,唯祀与戎,用兵这样的大事,是要昭告天下的。 之前朱载坖已经让翰林院起草诏书了,不过翰林院送上来的诏书草稿朱载坖都不是很满意,这次是朱载坖即位以来第一次主动对外用兵,朱载坖还是挺在乎这事的。 第1036章 仓储国用计划忙(四) 朱载坖为此专门召见了东阁大学士、翰林院掌院学士殷士儋,和他商量诏书的事情,朱载坖对于这份诏书还是很重视的,要求殷士儋亲自主抓此事,弄出一篇令朱载坖满意的诏书来,朱载坖要举行隆重的拜将出师仪式,以振奋军心。 朱载坖甚至对于诏书的内容有明确的指示,要有大明出兵讨伐的正义性,还有大明对女真用兵的缘由,这些都要说清楚,务必要是一篇雄文。 在朱载坖的亲自干预下,殷士儋督促翰林院拿出以一份朱载坖还算满意的诏书。 同时在处理隆庆四年的一应礼仪活动后,朱载坖和内阁以及礼部尚书高仪、兵部尚书霍冀商量组织命将出师的仪式,因为大明自仁宣之后就很少大规模出击了,所以这种仪式很久都不组织了,所以朱载坖猛的问起此事,连高仪都很陌生。 但是既然是朱载坖问起此事,一众臣子们也赶紧将成祖时的命将出征仪式找来,加以改动,用以适应现在大明。 朱载坖原本准备亲赴三屯营,送大军出征,但是这个想法被大臣们坚决劝阻了,他们认为朱载坖是皇帝,是君上,哪有君上亲自前往去送麾下的士卒出征的呢?应该将出征的大军调至京师,朱载坖就在京师为大军送行即可,之前校阅京营的校场正好可以用来使用。 朱载坖在重臣们劝说之下,才放弃了这种想法,传令汪道昆、戚继光将参战部队带到京师来,准备誓师出征。 同时汪道昆在接到朱载坖命令之后,也和王兀堂取得了联系,汪道昆在给王兀堂的信中表示,自己已经知道了相关的情况,大明皇帝也知道了相关的情况,只要王兀堂肯定谨守本分,自己抵达辽东,剿灭觉昌安之后,就会重新在宽甸六堡开市,以满足王兀堂部的各种需求。 汪道昆还暗示王兀堂,只要王兀堂愿意忠于大明,那么在剿灭觉昌安之后,汪道昆可以扶持王兀堂做女真之主。为了稳住王兀堂,汪道昆向朱载坖上疏,请求先给王兀堂一点甜头,稳住他,然后才好对觉昌安用兵。 朱载坖经过与内阁商量之后,下达旨意,升王兀堂为都督佥事建州左卫指挥使,成为所谓的女真都督,同时加王兀堂为龙虎将军,从地位上显示大明对于王兀堂的关系,而且将原来由觉昌安担任的建州左卫指挥使给了王兀堂,也有挑拨他们二人关系的意图。 当然,光有这些头衔是远远不够的,朱载坖很清楚,对于这些蛮夷首领,还是实际的好处最有用,所以不仅有地位的提升,还有实际的利益才行,经过朱载坖与内阁、汪道昆等人商量,决定给王兀堂敕书五百道,这些敕书就是可以到大明在边境的马市交易的凭证,有了敕书,才能够到大明的马市中去交易。 这些敕书对于王兀堂来说还是有实际作用的,只要他还不想反叛,这些敕书就能够在日后发挥巨大的作用,这样做既可以避免直接给王兀堂物资从而导致资敌。 不仅是汪道昆给王兀堂做工作,辽东总兵黑春还利用自己出身于建州部的身份,积极的劝说王兀堂,希望他和大明站到一起,在汪道昆、黑春的劝说和威胁之下,王兀堂终于再次上疏大明,重申自己不敢背叛大明。 虽然现在天气严寒,海运无法进行,但是在朱载坖的严令之下,各项有关于东征的准备工作已经开始了。 大量的粮秣、军器、弹药等物,通过山海关向向广宁转运,在沈阳中卫,官军也修复了沈阳中卫的城防设施和仓库,准备储存从内地解运来的各种物资。 除了军粮、弹药之外,朱载坖另外一个关心的就是医疗情况,虽然大明官军中也有军医,但是数量实在是太少,质量也是十分的堪忧,以大明最精锐的京营来说,神机营、三千营、五军营各营有一名医官,两到四名医士,算下来一万名士卒中也没有一名医生。 虽然按照制度,边关卫所及人聚处,各设医生、医士或医官,俱由本院(太医院)试遣。岁终,会察其功过而殿最之,以凭黜陟。但是实际上大部分的军营中是根本没有军医的,这也导致官军士卒身体状况堪忧,军营屡发疫病,影响官军的战斗力,同时由于缺乏军医和药材,也导致很多伤病士卒得不到及时的救治,影响军队的士气。 朱载坖之前就命太医院招考天下的医学生和命令地方举荐良医,现在太医院有经过徐伟、万密斋、李时珍的考核通过的地方良医近百人,医学生一千余人。 朱载坖命令太医院抽调善于治疗外伤的良医和医学生,随军出征,救治伤病士卒,同时还从内承运库拨银五万两采购药材,制成金疮药等治疗外伤所急需的药物,先期运抵辽东,就在沈阳中卫开设医院,将前线的伤病士卒在战时同意后送到沈阳中卫予以救治。 同时命令戚继光等人,从每队士卒中选拔一名聪明伶俐的士卒,到太医院接受简单的培训,学会简单的包扎等方法,在战时将伤员紧急处理,便于后面抢救伤员,朱载坖很清楚,对于伤员的救治关乎士气,轻忽不得。 所以朱载坖重申了太祖时期制定的军律:凡报伤病者,不论大小衙门,启闭冗暇,即时投入。如有把门人阻拦,及将官施行迟误者,罪坐所由。报病迟过一日者,罪在报迟之官;若因迟报致病兵身死者,究其迟误之人以军法。 而且对于野战医疗救护和战伤平定,朱载坖也和杨博、霍冀、万密斋、徐伟等人商量了一套详细的办法:凡弓箭伤系致命处为一等,虽重不开超等,被中三箭以上,虽轻亦开一等;中二箭者,虽轻不开三等。凡在手足间为二等,箭入不深,再轻者为三等,再轻者四等。致其刀伤当面者为超等;伤手是重者为一等,轻者为二等、三等止。 这些战伤的评定和战后的奖赏抚恤密切相关。 第1037章 粮秣关系军国重 除了军医之外,最重要的就是粮秣了,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尤其是辽东孤悬千里,粮秣才是最重要的。 这点不仅是朱载坖,戚继光也是很清楚的,朱载坖召集戚继光和阁部重臣商量此事,朱载坖说道:“诸位,此次东征,军粮乃是第一要务,千里馈粮,士有饥色;樵苏后炊,师不宿饱。况深入敌境,飞挽不通;袭师及敌,益资拟备。虽云因粮于敌,亦虞清野以待。诸位有何办法?” 虽然大明向辽东转运了大量的粮秣,但是这些粮秣非常依赖后勤转运,一旦粮道被断,大军随营携带的粮草并不能够支持官军士卒长期作战,而且辽东地域广大,大军可能面临长途奔袭,与后勤脱节的情况,所以仅仅依靠转运的粮秣是不能应对这些情况的。 朱载坖认为,要给士卒们准备应急的口粮,以应对可能发生的断粮等情况,其实对于这些东西,大明之前在军中也曾经配发过。 杨博等人也是老于军务的,当即就向朱载坖介绍了几种应急的军粮,杨博说道:“臣听闻过,取小麦面作蒸饼一枚,浸醋一升,曝干,以醋尽为度。食时每梧桐子大煮之,人可食五十日。” 戚继光作为常年征战的将领,当然也是知道很多应急的军粮做法,其中戚家军中采用的最多的就是光饼,将小麦磨成粉,加上盐、碱、水,揉团搓成条状,压扁后烘制成圆形饼,并称之为“光饼”。这种饼直径约两寸,厚约一寸,饼中间留有一孔,以便士卒成串挂于脖上,随时可吃,较为方便,光饼便于携带,存储方便,确实是一种可以应急的口粮。 除此之外,炒米和炒面也是现在比较流行的应急军粮,关于炒米、炒面的制作和使用,戚继光在军中已经有一定的办法了,戚继光对朱载坖说道:“陛下,凡炒米、炒面之物,臣在南方作战时,已有配置,常日每一名,各将米二升炒黄包裹,一升研为细末,一升另包。麦面二升,一升用香油作煤,一升蒸熟。六合用好烧酒浸,晒干,再浸,以不入为度,晒研为面,另包。四合用盐醋晒浸,亦以不入为度,晒研为末,另包。行军之际,非被贼围困至紧,不许用。出兵随行忘带者,如失军器同。” 对于这些应急口粮,戚继光的管理也是十分严格的,因为这些口粮都是到时候救命用的,一旦有问题会直接影响作战的。 戚继光要求部下出征时除辎重粮草外,还要携带四升炒米和炒面。大米炒熟后经过反复浸晒,能够长期保存;炒面所加香油、醋、盐等用于改善口味。军粮包裹好后写上本人姓名,人手必备。不到被敌军围困的危急时刻,不允许打开食用。 而关于炒面,大明在制作上已经有了一定之规,甚至有了歌谣:二两白盐四两姜,五斤炒面二茴香。半斤杏仁和面炒。 不过之前这些应急的食品都是有士卒或者军官们自己准备的,朝廷很少关注这些事情,这次朱载坖将这些应急口粮也纳入朝廷供应的范畴。 朱载坖下令由京通仓拨出相应的粮食,召集各军的火头军,造办应急口粮。保障官军在作战时使用,针对现在要在辽东作战,天气寒冷的情况,朱载坖还特意要求在炒面中增加猪油和糖,提高热量,猪油好说,虽然现在也不易得,但是只要用前,还是可以买到的,糖在现在可是真正的稀罕东西,就是杨博这些重臣,平日里都少见。 朱载坖还是下令动用内府库藏的糖,才算是解决了这个问题。 除了士卒们随身携带的这些应急口粮之外,朱载坖还要求各军随营携带应急口粮和预防疟疾等军中常见疾病的药物。对于这些军中的常见疫病,戚继光这些老于军务的将领有一些土办法来对付他们,按照戚继光的介绍:治疟疾初发用藿香正气散一二服、二三发后用鬼哭丹截之。黑豆四百九十粒,绿豆四百九十粒,雄黄二两五钱,信石二两,研磨为末,蒸饼为丸,如芡实大。每服一丸,冷水下,忌热饮食一日。 同时就是增加随营携带粮秣的数量,按照戚继光在江浙作战的经验,每万人配置辎重营一个,每营车八十辆,每辆载米二石五斗,棋炒三石七斗五升,黑豆六石二斗五升,共载米三百石、棋炒三百石、黑豆五百石。可供一万大军三日之食。 朱载坖考虑到在江浙补充粮饷尚称容易,但是在辽东,补充军粮可不容易,就是加上士卒随身携带的粮食,也就仅仅足够六七日的食用,对于官军来说还是很危险的。朱载坖认为,将辎重营的大车增加到一百八十辆,这样加上士卒随身携带的干粮,即便是遭遇围困或者断粮,也能够维持十日的口粮,足够官军各部前来解围了。 在商量好些细节之后,朱载坖也开始准备一应出征的相关事宜的,首先就是令钦天监择定出征日期,钦天监经过卜算之后,认为隆庆四年三月初十日宜出兵。 朱载坖随即下诏,于隆庆四年三月初十日于阅武门大校场检阅三军,誓师出兵,同时遣重臣祭祀悯忠祠,遣公侯伯祭祀诸先帝陵寝,以保佑官军大胜。 内府也在积极准备誓师的相关事宜,为了赏赐三军,同时讨个好彩头,朱载坖特意命天津宝源局铸造了鎏金的隆庆通宝,用以赏赐出征的官军士卒,还有犒赏士卒的酒肉等物,都需要提前准备。 礼部也准备了详细的仪注,用于誓师,但是朱载坖看过之后却将礼部制定的仪注打回去了,原因很简单,朱载坖要求这次皇太子朱翊釴随同自己一道亲送大军出征,但是礼部认为皇太子年幼,不宜参与这样的活动,还是应该读书为要,朱载坖则表示:学习,学个屁! 坚持要求皇太子朱翊釴与自己一道亲送大军出征。 第1038章 北虏媾和机谋深 在大明朝廷和朱载坖准备出兵东征的时候,俺答派遣的使节也到了宣大总督曹邦辅的驻地。 俺答对于这次和大明的交涉是非常重视的,俺答派出了自己的亲信吉囊亲自来面见了曹邦辅,呈上了俺答向朱载坖的奏疏和进献朱载坖的良马。 曹邦辅将俺答的奏疏和礼物都转呈京师,请朱载坖圣裁。 收到了俺答的奏疏之后,在整个大明朝廷引起了一场震动,首先上疏的就是吏部尚书杨博,他是现在大明朝廷公认的知兵之臣,而且对于北虏是十分了解的。 杨博在奏疏中称:彼夷欲假贡市以缓我之兵,我力既未可与战,不若因其欲而姑与之,亦以缓彼之兵,彼得所欲,引众而退,则实我仓廪,训我士卒,修我战具,徐观其变而图之。顺则全柔来之道,逆则兴挞伐之师,是亦用奇之法。若以为彼侵暴边障,义当致讨,则宜大集兵粮,恭行天罚,惟圣明裁断。 杨博的意思很明确,就是可以将通贡作为一个暂时的缓兵之计使用。 俺答也再次在奏疏中表示:若天朝封我一王子,令我掌管我北番各酋长,谁敢不听,必约束部属,使之不敢犯天朝也! 俺答还详细开列了自己的条件,俺答表示,一旦大明能够策封于他,同时和土默特通贡,他麾下的土默特蒙古就可以是大明的藩篱了,对于大明最关心的招降纳叛的问题,俺答也做了保证,俺答在奏疏中称:中国汉人若来投虏,我们拿住送还,重赏有功夷人。我夷人偷捉汉人一名出边者,罚牛羊马一九。 还有就是大明最关心的北虏袭扰的问题,俺答在给朱载坖的奏疏中称:我虏地新生孩子长成大汉,马驹长成大马,永不犯中国。若有那家台吉进边作歹者,将他兵马革去,不着他管事。散夷作歹者,将老婆孩子牛羊马匹尽数给赏别夷。 可以说,俺答这次的上疏还是很恳切的。 但是大明的臣子们并不买账,尤其是科道言官,纷纷上疏称:纵俺答父子不渝初心,其他种类不一,部落尚多,未必皆俺酋父子也。 兵科都给事中章甫端更是痛切上疏称:修表称臣、进贡、开市一节,利害祸福所关于中国者甚大。夷狄之患自古有之,方其强也,虽汉高全盛之世且不免平城之围。及其衰也,当元成积弱之时亦尝有称臣之举。累朝以来,于蛮夷者,来则拒之,去则不追,惟治之以不治而已。今俺答上疏,声言求贡,其心殊不可测,欲假此以邀中国之利也! 章甫端更是认为一旦通贡,对大明有害无利,他在奏疏中称:臣闻北虏不耕不蚕,衣食之用资于抢掠,既云通贡,则在彼当有进献之仪,在我当有抚赏之费,今当议和之初,正宜讲求之际。假如进贡人有若干,在何处候旨,抚赏当有几次,用钱粮几何,或酋首虽不犯边,而零贼侵扰者作何区处,或部落潜入掳掠,而推诿别贼者作何禁止? 而且他还抬出嘉靖给朱载坖上发条,他认为:世宗皇帝英明果断,俺答所请,坚不准允,今不宜轻为之。 他的奏疏,代表了大部分的大明臣子的观点,他们认为俺答不可信任,当年庚戌之变后,大明也曾经和俺答开马市,但是俺答等人不久便毁约叛盟,大肆劫掠,所以对于俺答的请求,不能准允。 朱载坖对于章甫端的奏疏表示会考虑的,没想到激起了这位兵科都给事中的创作热情,他联系向朱载坖上疏,极言与俺答通贡不可。 章甫端在奏疏中称:“臣恐号召既久,则诸部皆为俺酋之统属。倘倾心诚服,诚可息烽目前,万一虏情叵测,蠢动跳跋,其势将大而难制。” 这是针对俺答求封的事情,这个问题,新到任的协理京营戎政兵部左侍郎王崇古上疏予以驳斥,王崇古认为封不封俺答为王,其实对于大明来说根本不重要,朝廷就是不封俺答之王号,实际上俺答在右翼蒙古中地位已是无人可比,朝廷若今封一王给俺答,不仅可使俺答感恩于朝廷,同时从政治上考量的话也可以使蒙古东西对峙,进一步激化右翼蒙古与土蛮之间的矛盾,使其互相争斗而无力南扰。 王崇古公开上疏支持和俺答谈判,使得科道一下子找到了靶子,各路言官们纷纷上疏,驳斥王崇古的说法。 其中尤其以户科给事中宋应昌最为积极,他连续向朱载坖上疏,不禁对王崇古阴阳怪气了一番,宋应昌在奏疏中称:“盖今日边事之废弛,由于士马之单弱,士马之单弱,由于通虏之夙弊使然也。兹欲易媚虏之举而为抚赏之名,是昔也此事暗行而不敢言,今则公行而无所忌矣。昔也此事为边臣之私谋,今则奉朝廷之明诏矣。” 更加令朱载坖愤怒的是,宋应昌在奏疏中还直接说道:“今日中国于虏酋未曾一大挫衂,而轻欲开市抚赏,非真我强彼弱,而悯穷恤寡以绥之,即岁币之说也。” 气的朱载坖将宋应昌的奏疏扔到地上,对冯保说道:“将这厮的奏疏拿去内阁,将这厮远调边方去!朕忍他不得!” 也不怪朱载坖生气,这话哪个皇帝看了都要急,岁币是什么东西?那是大宋当年在澶渊之盟和宋金绍兴和议后,向契丹、女真屈辱上贡的钱粮,对于大宋来说,那是极为屈辱的,宋应昌把和俺答的通贡,比作前宋的岁币,那不是相当于指着朱载坖的鼻子骂他是赵九妹吗? 这谁忍得了!朱载坖当即准备收拾宋应昌。在内阁收到了朱载坖的口谕之后,李春芳看了宋应昌的奏疏,也不禁苦笑着说道:“现在这帮言官,比之世宗时更加厉害了!” 高拱等人看了这奏疏之后,也是苦笑着说道:“首揆,这厮确实是不知天威了,不过首揆还要保全一二啊!” 李春芳不禁看了高拱一眼说道:“要不然高阁老去找陛下?” 高拱赶紧说道:“这事还是首揆去吧!” 李春芳无奈,只得求见朱载坖去了。 第1039章 北虏媾和机谋深(二) 李春芳携带着宋应昌的奏疏,求见朱载坖。 朱载坖见李春芳来,直接问道:“内阁准备怎么处分这个宋应昌?” 这个宋应昌骂的实在是太难听了,朱载坖不收拾他一下,君威何在?主要是宋应昌将与俺答谈判比作前宋给契丹和女真的岁币,这让朱载坖极为难堪,而且会影响与俺答的媾和,这是朱载坖所不愿意看到的。 李春芳则是来劝慰朱载坖的,希望朱载坖不要重处宋应昌,李春芳将宋应昌的履历拿出来,他是嘉靖四十四年的进士,今年刚刚调任科道,在地方也算是一员干吏,何况言官上疏言事,只要不是过分的,朱载坖还是应该宽宥。内阁会去训斥他。 朱载坖说道:“朕看此人恐怕不宜待在科道。” 朱载坖现在要和俺答媾和,其实是出于两个目的,一来是现在要对辽东用兵,大明确实不太可能两线作战,余姚暂时稳住俺答,二来就是朱载坖和重臣们确实认为可以和俺答媾和,以解决大明的边患问题,到了现在,无论是朱载坖还是朝廷的重臣们都很清楚,所谓荡平草原是一句很扯淡的话。 对于现在的大明来说,重要的就是怎么和俺答以一种相对和平的方式将关系固定下来,这样对于大明和蒙古都比较好,否则的话,大明始终要面对九边的沉重边防压力,这是朱载坖认为不能接受的,大明要将目光从塞外转向海洋,才能够获取足够的利益。 而宋应昌的奏疏会激起朝廷内部反对此事的风波,这是朱载坖所不愿意看到的,现在必须要把俺答稳住,不仅仅是为了辽东的战局,而且是大明北部边疆的安全,贯彻朱载坖之前所说的东制西怀战略,朱载坖要在朝廷先统一思想,不能够让朝廷中反对谈判的声音太大,否则这个谈判就会异常艰难。 李春芳当然知道朱载坖用意,李春芳对朱载坖说道:“陛下,科道之言虽然能够代表朝廷的一些看法,但是臣以为此事关乎边关宁定,还是听边镇大臣的奏疏才能够定论。” 朱载坖明白了李春芳的意思,比起朱载坖准备将反对者赶出朝廷的办法,李春芳这个办法显然是要高明的多,通过这些边镇大员之口,来说明和俺答封贡的必要性,显然比六科坐而论道要有说服力的多的,所以李春芳建议朱载坖先不要有任何动作,先等这事在百官之中讨论起来,再加以处理才是最妥当的。 李春芳对朱载坖说道:“陛下,当此之时,一动不如一静,先镇之以静,再徐徐处之即可。” 朱载坖听从了李春芳的建议,并没有对此事作出任何反应,而随后各边镇大员们纷纷上疏,就此事发表自己的看法,主要是宣大总督曹邦辅、三边总制方逢时、大同巡抚刘焘等人都纷纷上疏,因为他们都是长期和俺答打交道的人,在大明,他们应该是最熟悉俺答的了。 首先就是三边总制方逢时,他是从宣大调任的,对于俺答是最为熟悉的了,他的奏疏也是最直接的,他在奏疏中说道:“俺答横行五十余年,每年费边铜数百万,何年无衅?衅不在纳降也。惟当请暂与降人官职,慰来者心。速令俺答献出叛人赵全等人,所求封贡一切议行。” 随后曹邦辅和刘焘等人也上疏议论此事,尤其是曹邦辅的奏疏是说的非常是明确的,他在奏疏中说道:“盖连年侵扰边疆,皆叛逆赵全等唆使。今若得取还正法,亦足以泄神人之愤。”他认为对于大明来说,真正不可饶恕的是赵全这样的叛逆,而不是俺答,若是没有赵全的挑唆,俺答也不会多次南下,现在既然俺答愿意和朝廷谈判,若是能够借此机会将赵全等人送回大明,以正国法的话,对于大明来说是最好不过的事情。 而刘焘也向朱载坖上疏称:“俺答遣使求贡请封,发誓永不犯边,共享太平之福,情颇恳切。臣考国初北虏封王者四,鞑靼阿鲁台和宁王、瓦刺马哈木顺宁王、太平贤义王、把秃罗安乐王。后因也先犯顺,始绝其进贡,停其封爵。迄今侵扰边疆,未必不由于此。” 他们甚至将国初之时朝廷册封北虏为王的事情拿出来说,毕竟这是当年太祖、成祖时做过的事情,朱载坖应该效法祖先,对蒙古行羁縻之策。 而在边镇重臣们上疏之后,另外一位重量级的人物也上疏了,就是通政使赵贞吉,通政使可是九卿之一,而且赵贞吉本来就是心学大佬,和徐阶、李春芳的关系都很好,是很被人看好的入阁人选,现在朱载坖的讲官们基本都入阁了,大家都猜测赵贞吉将会是下一个入阁的人选。 所以赵贞吉的突然上疏,令很多人都没有想到,按理说他这样的大佬不应该这个时候就上疏,毕竟大佬们都是等到大局已定之后再表态的,但是赵贞吉的的外号就说明了问题,赵贞吉的外号叫赵真急,他显然等不了这么冗长的朝廷议论环节,选择直接给朱载坖上疏,陈述自己的意见。 赵贞吉在奏疏中称:“臣以为,捐虏酋旧有之虚名,得边境息扰之实利。不惟边费可减减省,赤子亦得安全生命,诚制御外夷之妙略,奠安宗社之洪图也。但事体重大,必须详慎乃可善后。伏请陛下大振乾纲,圣裁此事!” 收到了赵贞吉的奏疏之后,朱载坖也是很无奈,这个赵真急,不仅将自己的态度表达的很明确,还准备将朱载坖也拖下水,要朱载坖乾纲独断,决定此事。 朱载坖于是将赵贞吉的奏疏下内阁,要求内阁和六部九卿商议此事,密疏奏闻。 作为内阁辅臣的李春芳、高拱、郭朴、陈以勤、殷士儋等人在密疏中基本上都是赞同与俺答接触的,但是左都御史葛守礼是明显不同意的,据朱载坖所知,现在反对的声音还是不小。 第1040章 北虏媾和机谋深(三) 基本上来说,朝廷重臣们对于和俺答媾和都是相对比较支持的,主要的反对声音在科道言官上面。 既然赵贞吉已经将此事给点破了,朱载坖也就将此事摊开来讲,朱载坖下令百官都可以上疏讨论此事。 内阁首辅李春芳就率先上疏表明了自己的看法,李春芳认为:人但知汉唐和戎之失,而不知今日和戎之利。且汉唐与虏婚,今纳款称臣。体统正而名号尊矣。汉唐制,和在夷狄。今制,和在中国。因其请而听之。彼喜于得请,德我必深。为盟益坚。虏以贡为名,我以货为市。计数十年之市孰与一旦用兵之费?况虏在得请,不得不已。殄无益之空质而启无穷之衅端。则从虏为怀柔,拒虏为失计矣! 作为内阁首辅的李春芳他的奏疏份量还是非常之重的,李春芳旗帜鲜明的支持和俺答交涉,在大明朝廷引起了一阵波浪,随着李春芳的上疏,内阁辅臣、六部尚书侍郎等也纷纷上疏,兵部、户部或者有边镇经历的官员大多支持和俺答谈判,而礼部、都察院六科还有部分翰林官则坚持华夷之辩,认为不应该有任何与俺答的接触。 宋应昌接着向朱载坖上疏称:“今顾使虏众入我境界,伺我道途,险易隘塞之处,营伍虚实之势,钱粮丰欠之状及都城衣冠、文物之盛,宗庙朝廷之美,皆入虏目中,诚恐虏之生心也。” 他认为一旦和俺答通贡,北虏使臣往来于京师、边镇,刺探大明虚实,会给朝廷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而礼科都给事中张国彦也上疏,认为俺答入寇,虽然造成大明士卒损伤,百姓劫掠,但是病在皮肤,虽沉疴痛痒,而不至于性命之忧。 而一旦于俺答通贡,那就是断骨摧肠,仓公、扁鹊不免望之而走矣! 科道官员们还举出朵颜三卫的例子,当年朵颜三卫也曾经是大明的藩篱,结果现在呢?徒存进贡之虚名,实为心腹之大害。而俺答的土默特部实力远远在朵颜三卫之上,将来讨赏之夷岁加一岁,抚赏之费日甚一日,会成为大明心腹大患。 如此久之便会劳民伤财,国家财政就会陷入困境之中,此举好比竭泽而渔,似不可为也。此外土蛮、黄台吉、老把都、吉能、板升之余孽个个心怀异志,一旦其相互为谋,则形势危矣。如此岂非抢掠之外又增一抚赏乎? 除此之外,很多臣子们认为一旦和俺答谈判,会使得九边的士卒迅速懈怠下来,使得大明的国防实力下降,大理寺卿董传策上疏称:“常人之情多居安而忘危,今南北之和好一成,则九边之玩愒必甚,将来告戒虽严,谁肯用命?封疆必懈而不守,戎马必驰而不振,钱粮必匮竭而不充,器械必踈虞而不备,盖不能振作于忧患恐惧之时,而能振作于从容 暇豫之际者,古今万万无是理也。倘一朝犬羊之態变出仓皇,客兵遂难卒合,行粮遂难卒办,河决鱼烂,莫可支持,虽有绝伦之才、应变之略如还白者,将或不免于闭门城战,付之无可奈何而已!” 他们认为这种情况是极有可能发生的,而支持和俺答接触的如王崇古、杨博等人也纷纷上疏陈述自己的意见,王崇古认为:“自此修频年不可修之堡,自此耕塞外不可耕之田,自此练春秋不可解之甲,一年安静,一年之修备也,十年安静,十年之整顿也。万一俺答弗率,违背前好,侵我边疆,即将闭关绝使,整戈秣马,与之驱驰疆场。” 王崇古、杨博等人认为,虽然和俺答通贡,但是大明并不会放松武备,不仅不会放松,而且要加强,这样的话,一旦发生战事,主动权就在官军手中的。 围绕着是否与俺答接触,大明朝廷上下为此争论不休,各部院都无心办公了,朱载坖为此召见内阁辅臣,他问道:“眼下此事已经在朝中闹得沸沸扬扬了,诸位怎么看此事?” 李春芳等人都劝朱载坖赶紧将其决定,免得拖延,毕竟俺答的使者还在曹邦辅处等待消息,拖延久了并非什么好事。 朱载坖说道:“事关和战大事,恐怕需要廷议啊!” 几位辅臣也是点头同意举行廷议,按照大明的规定,凡遇重大事情,均交廷议讨论后,提出解决方案,然后在由皇帝御批之后执行。 能够被廷议的事情,肯定就是大事,一般来说,廷议的内容主要是议立君、议储嗣、议建都、议郊祀、议宗庙、议典礼、议封爵、议亲藩、议大臣、议民政、议漕运、议边事等国家的大事,而与俺答的关系,很显然就属于议边事的内容。 按照程序,朱载坖先将是否与俺答接触一事下兵部要求兵部部议,随即兵部尚书霍冀上奏称:兵部部议未决,请求廷议此事。 朱载坖随即下诏内阁,要求举行廷议此事。按照规定,像这样的大事,需要阁臣、九卿、科道和勋臣们共同参加,然后投票决定,同时在廷议之前,还要先将廷议的相关内容准备好。 朱载坖为此专门召见了内阁辅臣、吏部尚书杨博、兵部尚书霍冀、协理京营戎政兵部左侍郎王崇古商量此事,重臣们和朱载坖经过商量之后认为,此次与俺答接触,主要有两个内容,也就是所谓的封和贡,即册封俺答和允许俺答通贡,这两件事情要分别讨论。 而具体关系到这两件事,王崇古提出了八个方面的内容,即封贡互市之八事,也就是在和俺答谈判过程中,大明要提的八个条件,分别是议封号、定贡额、议贡期贡道、议定互市、议抚赏之 费、议归降、审经榷、戒狡饰。 商量好此事之后,兵部再次上疏朱载坖称:据督抚所奏封贡互市各一节,关系国典,事体重大,本部钦奉上谕,酌议八款,请廷议诸臣详议应行应止缘由,以备圣明之察也! 朱载坖随即批准兵部的奏疏,令兵部尚书霍冀主持廷议。 第1041章 北虏媾和机谋深(四) 按照廷议的规矩,参加这次廷议的一共有四十五人,主要包括阁臣、六部九卿、科道言官和勋臣们一共四十五人。 照例朱载坖是不参与廷议的,由臣子们在左阙门内的东阁商议此事。 参加廷议的四十五名重臣齐聚一堂,先由兵部尚书霍冀宣布本次廷议的主要内容,就是俺答请求封贡一事,霍冀将主要的情况介绍了一下之后,就请各位参加廷议的臣子各抒己见了。 第一个出来发言的就是兵科都给事中章甫端,他说道:“下官以为不可,虏得封号,则众且益附,是假之翼也入我境,则窥我文物,是启其心也。且市虏先帝所禁,奈何驰之?” 对于章甫端的发言,给事中张国彦、宋应昌等加以支持。 随即吏科都给事中韩楫说道:“下官以为,呼韩稽颗,单于内附,自昔以为中国盛事。兹者不以兵革坐致纳款称臣,考之前代所希有者也!而论者皆有异议。彼之为疑,皆谓互市难以有终。然不知处置得宜,久当妥帖,在当事者善调停也!” 韩楫乃是高拱的学生,也是赞同和俺答接触的,见宋应昌等人反对,韩楫当然要出来阐述自己的主张,随即参加廷议的科臣们都互相陈述意见。科臣们陈述完意见之后,就轮到部臣们陈述意见了。 礼部尚书高仪不同意和俺答封贡,他说道:“虏向入寇每旋出塞者,虞西北诸戎踵其后耳。彼无我患,则专意诸戎,诸戎必折而入于俺答。是加之左右臂而益其强也。请乞之费,岁加月倍,客饷不己,必扣主兵;主兵不已,必及市贾;市贾不己,必及内藏也。则赏抚之费日增,边塞之军困,非圣人之道也。” 而左都御史葛守礼的看法就很微妙了,他的看法是可封不可贡,也就是可以册封俺答,但是不能立即允许和俺答通贡。要加以考察之后,等到朝廷认为俺答彻底恭顺了之后,再商量通贡的问题。 葛守礼说道:“夫封者,名爵之赐也,贡者,恭顺之赏也。俺答遽求封贡,不可骤然而允也!夷使止于边城候赏,督抚差官转进二三年后。如果恭顺无侵,徐议锡封开市。大要皆申严华夷大防,谨始虑终,以图久安长治之意。” 而在葛守礼说完之后,兵部左侍郎协理京营戎政王崇古出来陈述走了自己的意见,他认为封贡一体,不可分割,要使得俺答能够恭顺,必须贯彻封贡。 王崇古说道:“诸位,夷狄来王,古今盛事也!而因以羁磨,实制驭长策。九塞诸虏,俺答最雄。自上谷抵甘凉,穹庐万里,东服土速,西制吉丙。先年以谢绝致愤,遂乃袭扰诸边三十余年,中原苦不支矣!今俨然听命于藩篱之外,是三十年所祷祀而求者,何惜稿街寻丈之地,而以隔虏情、隘皇化,失神灵之所想望焉?宜从其请。” 王崇古的话得到了李春芳、高拱等一众重臣的支持,李春芳以首辅之尊,出来说道:“老夫以为,封以王号之虚名而得其输诚纳款之实,盖真宗社之庆,生民之幸也。科臣所言,固是也,然我外与和市,而内修备。士有余力而虏不扰,斯亦闲暇绸缪之计也!” 按说李春芳以首辅之尊都出来支持此事了,应该还是有一些杀伤力。但是大明言官的头铁是出了名的。 宋应昌见李春芳这么说,直接出来大声说道:“首揆所言,下官以为不妥!” 高拱本想制止宋应昌的,这个宋应昌,也太不知尊卑上下了,但是被李春芳制止了,李春芳想听听他能说些什么出来。 宋应昌说道:“下官以为,一旦封贡,将帅恃此而驰警,士卒恃此而懈心,其不便者一也;滥赏之风既开,则各种诸酋动称以事到边,告求赏赉,则中国之财币有限,夷虏之贪嗜无穷,将应其求则势诚难继,不应其求则兵端遂起,其不便者二也;以有限之财帑,填无厌之诸酋,撤已成之我军,任悍桀之他众,守区区之信盟,忘中国之大备,其不便者三也。有此三不便,封贡不可行也!” 杨博听了之后,出来说道:“老夫以为,今既容虏通贡,则哨兵可免,烽燧渐息。每岁可保千人人之命,即可省优恤三五千金矣。各镇墩哨后可渐减三二百名,即可岁省行粮三五千石矣。既无斩获中伤之赏恤,每岁可免赏功数千金之费矣。而调遣摆边可免,则所积之客饷可出陈为主饷之支,而以主饷仍备客饷之积,数年之后则客饷或间岁可省,或年可半给,而节省内帑将不可数计。夫移各边恤赏之公费及量移客饷以充抚赏,既非靡费不经,亦非额外请给。” 杨博认为实现封贡之后,沿边各镇,百姓得以休养生息,边疆之军费可省,而抚赏之费相较于此,其数目仍不多,可以大幅度的减轻朝廷的负担。 到了这个时候,该发表意见的也已经发表完了,就进入了廷议的最后一个阶段,就是投票环节了,有官员进来,给每位官员勋臣发了一粒黄豆,同时放了四只颜色不同的碗,分别代表同意封贡、不同意封贡、封而不贡、贡而不封四个选项。 官员们只需要将自己手中的黄豆投到对应的碗中去就行了。 最后的结果是内阁辅臣、吏部尚书杨博、协理戎政兵部左侍郎王崇古、兵部尚书霍冀、定国公徐文壁、新建伯王正亿、翰林侍读学士兼吏部右侍郎张四维等二十人同意封贡。 英国公张溶、礼部尚书高仪、大理寺卿董传策及科道言官等十六人认为不能通贡。 左都御史葛守礼、工部尚书朱衡等七人认为可以册封,但是不能通贡。 刑科都给事中王之垣、刑部右侍郎朱大器两人认为可以通贡,不能册封。 主持廷议的兵部尚书霍冀随即将相关的情况整理成册,上奏朱载坖,请求圣裁。 第1042章 旗旆东指战意高 朱载坖收到了霍冀的奏疏之后,当即在廷议的奏疏上御批道:“卿等既议,允当其即行之! 朱载坖以御批的形式同意了和俺答进行了接触的事情,随即朱载坖召集重臣商量此事应该具体怎么处理。现在俺答的使者就在曹邦辅处,是直接由边臣和其进行谈判,还是由朝廷直接排除钦差去和俺答交涉,这是首先要解决的问题。 重臣们对此事由不同的看法,李春芳认为边臣熟悉情况,不若直接由边臣处理此事,更加方便。 但是葛守礼认为,这样的大事,还是朝廷亲自掌握才行,最好是派出钦差与俺答的使节谈判,朱载坖想了一下,说道:“与北虏交涉,乃是大事,边臣熟悉情况,确实应当参与,也要从京师派遣钦差,便于朝廷掌握情况。” 朱载坖和重臣们商量之后,决意以边臣为主,钦差为辅,以宣大总督曹邦辅、大同巡抚刘焘再加上两员钦差与俺答交涉。 杨博推荐王崇古,朱载坖当即予以答应了,王崇古也是知兵之臣,让他去夜市一个不错的选择,但是另外一个人选让一众辅臣都没有想到,朱载坖说道:“加翰林院编修王锡爵为翰林侍讲学士兼左春坊大学士,赴山西与北虏交涉。” 王锡爵虽然现在是翰苑英才,更是皇太子的讲官,但是毕竟不过一个官场新人,不知道为什么,朱载坖对王锡爵青眼相加,但是还是去拟旨办理了。 朱载坖随后召见了王锡爵,朱载坖问道:“赴山西交涉,元驭有什么成算吗?” 王锡爵说道:“还请陛下示下。” 朱载坖将自己的看法给王锡爵说了,首先就是谈判的条件,封贡自然是可行,但是俺答必须约束部下,只要有犯边的情况,大明就要停止通贡,其二就是赵全等人必须交还给大明,还有在俺答部落中,以后不允许有白莲教徒,俺答也不允许收留白莲教叛逆。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尽可能的拖延时间,必须要要拖到九月中旬之后,王锡爵认为是因为辽东的战事,朱载坖笑着说道:“非为辽东战事也!虏中亦有变数也!” 对于朱载坖的吩咐,王锡爵当然是遵从的,朱载坖需要王锡爵将事情拖下去,其实是在等一个契机,虽然现在看起来无论是俺答还是大明,都对于谈判有意愿,但是朱载坖很清楚的,现在的火候还是有些不够,得等到一个契机的出现,才好真的开始谈判。 所以朱载坖一面下令通过塘报通知曹邦辅等人,朝廷已经答应了与俺答接触,以免又命令王崇古、王锡爵缓慢前往山西,反正有的是时间,能拖一天是一天嘛。 处理好了这些事情,朱载坖的关注点还是在辽东的战事上。随着天气的转暖,大明加快了物资转运的速度,大量的物资经由水陆两路,运往辽东。 而随着誓师出征的日子临近,戚继光也已经率领准备出征辽东的八万余官军抵达京师,在城外扎营,等候朱载坖和太子朱翊釴亲送大军出征。 同时宫内也在积极的准备了,因为朱载坖要为大军送行,酒肉犒赏,是必不可少的,八万大军所需的酒肉,可不是一个小数字,幸好内府还有一些储存,朱载坖再发内帑从市面上购买了一些,用于犒赏三军。 同时就是诏书等的准备,还有赏赐军中千户及以上军官的甲胄、军器、战马等物,赐给蓟辽总督汪道昆、平辽将军戚继光的各种信物。 在隆庆四年三月五日,朱载坖下旨,以皇太子朱翊釴代朱载坖巡视出征官军,查看是否有物资缺少等事情。 三月八日,朱载坖正式下诏,辍朝三日,三月十日正式誓师,同时遣礼部尚书高仪再次祭祀悯忠祠,祈求大明忠烈在天之灵的保佑。 隆庆四年三月十日清晨,朱载坖早早起床,和太子朱翊釴一道,乘坐车驾,自德胜门出城,这次由于是正式的出征仪式,所以连朱载坖也是谨遵礼部的仪注,与朱翊釴一起,更换了武弁服,武弁服是遣将亲征时专用的。 自从正统以后,都已经很少使用了,这次朱载坖要亲送大军出征,才特地穿上了武弁服,有些类似于皮弁,形制只是略有差异,弁上锐,色用赤,上十二缝,中缀五彩玉,落落如星状。韎衣、韎裳、韎韐,俱赤色。佩、绶、革带,如常制。 佩绶及韎韐,俱上系于革带。舄如裳色。玉圭视镇圭差小,剡上方下,有篆文曰 ‘讨罪安民’。 除了朱载坖换上了武弁服之外,文武官员和勋臣们也都换上了礼服,陪同朱载坖的官员们头戴梁冠,身着赤罗衣,白纱中单,青绵领缘、赤罗裳、青缘,赤罗蔽膝,大带赤、白二色绢、革带、佩绶、白袜黑履,以冠上的梁数区别等级。 一品大员和公侯伯们,冠八梁,加笼巾貂蝉。腰系玉带,用云凤四色花锦,下结青丝网。笏用象牙。其余的官员们各自按照自己的品级穿戴好。有御史在一旁检查仪容,凡是仪容不整的,都要被记录并且弹劾。 今天看起来最漂亮的就是这帮锦衣卫了,锦衣卫的堂上官们都身着赐服,如斗牛、麒麟等服色,佩戴绣春刀,外罩大红蟒衣,乌纱帽,腰系鸾带。而扈从的锦衣校尉也都是一身飞鱼服,端的是英武不凡。 还有就是随扈朱载坖的勋卫、红盔将军、大汉将军、明甲将军,今日为了展示朝廷的赫赫军威,他们也都披挂甲胄,手持兵刃,再加上这些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魁梧之士,扈从在朱载坖的车驾旁,一路前往阅武门。 汪道昆、戚继光早就已经集结三军将士,在此肃立待命,为了今日的誓师,出征的官军也都是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换上了崭新的鸳鸯战袄,战马也都梳理毛发,兵器甲胄也都擦洗上油,一时间戈甲耀日,阵势非常。 第1043章 旗旆东指战意高(二) 朱载坖与皇太子朱翊釴抵达誓师场地之后,首先就是升座,三军将士和随扈的校尉官员都向着朱载坖御座行礼。 朱载坖朗声说道:“诸卿请起!” 侍卫在朱载坖身边的锦衣校尉大声重复朱载坖的话三遍,随着锦衣卫校尉的声音落下,出征的官军这才起身。 随后翰林侍读学士申时行捧着圣旨,准备开读。 以汪道昆、戚继光为首的出征官军再次跪下,等候朱载坖的圣谕。 申时行展开圣旨,朗声开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袛膺宝历,君临宇县,凭宗社之灵,藉卿士之力,神祗储祉,夷夏宅心。建州左卫者,本朝之顺夷也。在我太祖皇帝时率先归顺,恭修职贡,始终一诚。我国家亦待以优礼,官爵之赏,财货之赐,未尝有失也。 然彼酋长觉昌安,进小忠而自售,包巨猾以贪天。予每含容,冀其迁善,列在衣冠之右,授之师旅之权。希其谨守臣节,永为藩篱。然彼窃我干戈,欺我将士,人畏凶威,苟从逼胁,构兵向阙,杀掠无辜。此而可原,熟不可忍! 遂乃勾结北虏,遽行叛逆。白山黑水之间,涂炭哀嚎;辽左道路之际,羽檄纷驰。属夷交章驰告,奏请天讨。况辽东为肩臂之藩,则此贼亦门庭之寇。 在昔有苗弗率,劳大禹之驾;葛伯仇饷,动成汤之师。况乱常巨寇,紊三纲而肆逆;滔天元恶,穷五刑而莫大者哉! 朕问之臣僚,皆言可讨,卜之上帝,咸称必征。人心难违,天道不逆,故爱兴师旅,以正封疆。拯溺救焚,聿从于民望;执讯获丑,即震于皇威。故发京畿之劲旅,兼幽燕之锐兵,赢粮蓄锐,唯命是从。凡此诸军,万里齐举,顿天罗于海浦,横地网于辽阳。 兵部尚书总督蓟辽等处军务事兼督理粮饷汪道昆、左军都督府左都督、太子太保、提督蓟辽等处军务事总兵官、佩平辽将军印戚继光:朕之上将,佥谓得人。是故天子六师,战士鼓熊罴之气;将军三令,阵图分鹅鹳之形。铄威武者乃可训齐,兼智勇者方能统御。 朕授以节钺,专制阃外,期将疆场义安,人民无转输之苦,将士无战斗之虞,可以解甲而高枕矣。 至于从逆诸人,本当严诛。然朕体上天好生之德,扬祖宗怀柔之意。其或拥众立功,或行间自拔,宜弘宽大,各复农土。有劳者,当加其赏;怀能者,不滞其才。如其长恶莫悟,迷途遂往,斧钺既下,必婴丧元之悲;玉石一焚,徒致噬脐之吸。 至于海西、建州、朝鲜诸军,倾其城邑,竭其府藏,荷不赀之泽,复累叶之仇,出乐浪而冲腹心,临沃沮而荡巢穴。 于戏!佳兵非吉,古之明训也;逆寇必讨,朕之职分也!兵恶不戢,武贵止戈,朕是有望于诸卿也!惟逆寇觉昌安父子及其同恶志在必获,其胁从及无辜者必释。 卿等宜深体联心,毋玩寇,毋毁庐墓,毋害稼穑,毋恣妄取货财,毋掠人妻女,毋杀戮降附者。有一于此,虽有功不宥,卿等其慎之。毋冒险肆行,毋贪利轻退,其爱恤士卒,坚利甲兵,本之以敬慎,载之以智勇。尔其勉之。 罪人既得,各安其位。然后还师告成宗庙,扬功名于无穷。此朕所望也,尔其勉之。钦此。 申时行念完诏书之后,汪道昆、戚继光上前领旨,出征官军山呼万岁。 司礼监将早就准备的王命旗牌、符节捧上来,授予出征的将帅。同时朱载坖还将自己一直佩戴的成祖宝剑接下来,交给戚继光,嘱咐道:“戚卿当持此剑,斩此獠之首,以告功成!” 戚继光赶紧跪下,双手接过成祖宝剑说道:“臣敢不奉旨!” 主持礼仪的礼部尚书高仪说道:“赐酒!” 在一旁伺候的太监赶紧捧上两杯御酒,朱载坖转头对皇太子朱翊釴说道:“太子,代朕敬汪本兵、戚将军及出征将士!” 朱翊釴亲自捧着酒杯,奉与出征的两位将帅,汪道昆、戚继光接过赐酒,一饮而尽,朱翊釴再次端起一杯酒,在太监和锦衣校尉的护卫下,来到三军阵前,高举酒杯说道:“孤奉陛下之命,敬诸位将士,还望诸位勠力同心,得胜凯旋!” 说罢,朱翊釴将酒一饮而尽,三军将士也叩谢朱载坖和朱翊釴。同时朱载坖还派遣各位勋臣和重臣,持酒到各营官军前,敬酒以壮行色。 宣读完奏疏之后,就是戚继光作为主将,率领三军将士誓师了,戚继光作为主将,率领三军将士起誓:殄灭逆寇,上报皇恩! 随即朱载坖下达命令,向诸军散给出征银钱,赐酒肉以壮行。朱载坖随即更衣换上甲胄,亲自骑马来到辕门之外,送官军开拔。 八万大军和各种装备、车辆,声势浩大,队伍漫长,尽管随扈的臣子们多次劝谏朱载坖早些回去,但是朱载坖依旧一直目送所有的官军士卒拔营启程,才回到车驾回宫。 在征讨女真的大军开拔之后,要求朝鲜、王兀堂、海西女真出兵协助大明的诏书也已经下达了,按照兵部的预计,这次大明将会动员番汉兵力高达十二万人,对于觉昌安形成了强大的压力。 同时就是大军的后勤辎重问题了,大量的粮秣已经被转运到辽阳、广宁、沈阳的仓库中等待官军支用,王国光也在尽力转运粮秣,从苏松出发的船只也已经过了登州,即将抵达辽东,严世蕃在天津组织船只在天津和辽东之间往来转运粮秣,以保证官军的用度。 官军这么大规模的出征,肯定是瞒不了觉昌安的,觉昌安一面集结自己的麾下,准备坚守,另一面向打来孙求援,请求打来孙救援建州女真。 面对觉昌安的求援,土蛮部内部的意见并不统一,大部分人都不愿意发兵救援女真人,在这些蒙古领主的眼中,大明要讨伐的是女真人,与他们蒙古人何干? 第1044章 旗旆东指战意高(三) 说实话,打来孙也不愿去营救觉昌安,他已经收到消息,大明这次可是调集了重兵,对于剿灭觉昌安是志在必得的,自己要是率兵前往救援,恐怕到时候免不了和大明一场血战,这是何苦来哉呢? 但是打来孙也很清楚,若是不去救觉昌安,以后他就再不要想在女真部落中有盟友了,一个背信弃义的蒙古大汗,很难在女真部落中找到盟友的,毕竟现在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大明对于叛逆是不手软的,若是打来孙对于觉昌安的求援置之不理,那么以后谁还敢和打来孙联手。 所以打来孙很清楚,觉昌安是必须要救的,否则以后打来孙要想进犯大明,难度就会成倍增加,面对这样的情况,打来孙只能选择去想办法救援觉昌安。 其实之前打来孙就和觉昌安就此事沟通过了,打来孙认为面对大明的大军,撤走就行了,蒙古人一向逐水草而居,对于什么城市,根本没有什么可留恋的,既然大明大军来袭,那就撤走罢了。 打来孙自认还是比较了解大明的,官军虽然来势汹汹,但是不可能在辽东久住,肯定是需要尽快将觉昌安剿灭以复命的,只要觉昌安这个时候放弃自己的地盘,向北迁移,官军未必会揪住觉昌安不放,毕竟由于后勤的关系,官军不可能长途跋涉深入极北来打击他的。 至于什么城市、寨子,在打来孙看来根本没什么用,不如完全放弃,就留给官军就是行了。 这也是蒙古人的一向战法,他们也没有什么所谓的城市之类的东西,所以在打来孙看来,完全没必要和官军死磕,现在官军声势浩大,放弃这些东西,离开就是了。 但是觉昌安坚决不同意这样做,原因也很简单,他们女真人和蒙古人是不一样的,蒙古人是游牧民族,没有所谓城寨的概念,放弃了也就放弃了,确实没什么可说的,但是女真人并不是游牧民族,而是渔猎民族。而且建州女真由于和大明相近,已经学会了耕种等技能。 并且在关外建有自己的据点,开始耕种等事情,一旦放弃自己的地盘,对于建州女真来说,损失是极大的。 而且觉昌安信不过打来孙,大明眼下确实是来势汹汹,必欲置建州左卫于死地,但是一旦觉昌安真的按照打来孙的建议放弃自己的城寨,学蒙古人跑到极北之地去,那就很有可能被打来孙所控制,到时候女真人无非就是沦为蒙古人的炮灰罢了,在这点上觉昌安是很清楚的。 所以觉昌安坚决不肯放弃自己的地盘,而是希望打来孙派兵援助自己,他再号召野人女真、王兀堂等部的人员,凭借自己对于地形的熟悉,和大明周旋,觉昌安相信,大明不可能长期在辽东保持重兵的,一旦粮秣耗尽,大明不得不退兵的。 所以他请求打来孙出兵与自己一道对抗大明。但是土蛮部的很多的领主并不愿意出兵,因为救援觉昌安对于他们来说没有任何好处,反而会折损自己的兵力,所以他们对于救觉昌安极为不情愿。 而且现在对于蒙古人来说,也确实不是用兵的好时候,现在严冬刚刚过去,蒙古人的战马瘦弱,不堪长途行军,蒙古人也没有多余的粮食为他们的战马提供精料,一旦长途行军,很多战马会因为掉膘而死,战马对于蒙古人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正是由于种种原因,绝大部分的蒙古领主都不同意出兵救援觉昌安。 打来孙当然也知道现在自己部落的情况,所以给觉昌安回信,自己的部落刚刚过冬,战马瘦弱无力,需要等待时间前来救援,说白就是坚定守住,就有办法! 收到了打来孙的回信之后,觉昌安气的大骂打来孙是无义小人,这次官军号称精兵二十万,前来讨伐自己,这个时候蒙古人还扯什么现在战马瘦弱,等蒙古人的战马长了膘,自己的坟头草恐怕也长起来了。 既然蒙古人指望不上,还是指望女真兄弟们拉自己一把。 王台是肯定指望不上了,他是大明的死忠,而且和建州女真有死仇,他们肯定会落井下石,恨不得将整个建州左卫给消灭干净,唯一能够指望的就是野人女真和王兀堂部,觉昌安已经招募的所有能够招募的野人女真部落,一共有一万五千余人,算是一支非常强悍的力量了。 而王兀堂部虽然一直是俺答关注的重点目标,但是他一直不愿明确表态,后来更是在大明的威压下向大明表示了忠诚,现在觉昌安已经不能指望王兀堂帮助自己了,只要王兀堂部不落井下石,对于觉昌安来说就已经很好的。 现在他多次派自己的儿子塔克世劝说王兀堂,阐述唇亡齿寒的道理,一旦觉昌安被大米昂消灭,恐怕大明下一个不表就是王台和王兀堂了。大明对于女真的一贯政策就是如此,就是扶持女真部落中最弱小的,如尼堪外兰这样的,打击强大和不恭顺的,如觉昌安、王兀堂、王台,其实对于大明来说都是防范的对象。 大部分女真人都是努力依附大明,能帮大明做事换点钱,肯定比苦哈哈挖人参强。所以于情于理,大明对女真人建立较为稳固的羁縻统治肯定是上策。觉昌安劝说王兀堂,一旦自己失败,那大明下一个打击的目标就是王兀堂和王台了,而且他们又同属建州部,这个时候应该联手对付大明。 但是正在觉昌安劝说王兀堂的时候,汪道昆已经先一步抵达辽阳,派人给王兀堂传信,令王兀堂到辽东来见自己,虽然大明的大军还在路上,但是汪道昆在女真人心中凶名赫赫,他召见自己,王兀堂岂敢怠慢,立刻从自己的部落赶赴辽阳。 一见汪道昆,王兀堂就跪拜行礼,哭诉这些年以来大明边军边将虐待女真诸部的事情,希望汪道昆能够给自己做主。 第1045章 旗旆东指战意高(四) 面对王兀堂的哭诉,汪道昆没有立即回应,而是冷冷的问道:“王兀堂,本部堂问你,你还忠于大明吗?” 王兀堂当即说道:“部堂大人,小人当然是忠于大明的。” 汪道昆当即说道,现在大明讨伐觉昌安,需要向导,汪道昆命令王兀堂从部落中挑选熟悉建州左卫和觉昌安部情况的人,为大明所用。 王兀堂有些迟疑,汪道昆当即问道:“怎么,你不愿意?” 从内心来说,王兀堂是真的不愿意卷入此事,虽然王兀堂不想和大明作对,但是觉昌安毕竟和自己同是建州部,和王台不一样,王台的海西女真与建州女真一向有仇,这个时候落井下石自然是正常的。 可是自己部落和觉昌安部关系十分紧密,两边通婚都是常事,很多人在建州左卫都有亲戚,在这种情况下,维持中立不卷入大明和建州左卫的这场冲突对于王兀堂来说已经是很勉强的事情了,要想自己部落支持大明用兵,恐怕不太现实。 何况由于大明的制裁,自己部落也是生计艰难,很多人对于大明也是元气满满,在这种情况下,汪道昆还想王兀堂部为大明征战,有些说不过去了。 王兀堂老实的向汪道昆说明了自己的担忧,对于王兀堂的担忧,汪道昆认为确实是有必要的,汪道昆接着问道:“王兀堂,你觉得你的部落中有没有人私通觉昌安。” 王兀堂老实承认确实不能排除这种可能,因为他的部落中很多人都和觉昌安部有着亲戚关系,在现在大明要对觉昌安用兵的情况下,这种可能性就更大的,王兀堂认为,一旦自己的部众参与到大明对觉昌安的军事行动中来,很有可能会泄露大明的军事秘密。 对于王兀堂的这个看法,汪道昆也确实同意,他说的确实是有道理的,但是汪道昆认为,王兀堂必须通过实际行动向大明表示自己的忠诚,自己才能恢复对于王兀堂部的互市等措施,缓解王兀堂部的生存危机。 王兀堂提出可以向大明皇帝进贡人参、东珠等物,但是汪道昆认为这个并不足以证明王兀堂部的忠诚,汪道昆认为,王兀堂要协助大明将被掳走的大明百姓救回,交还给大明,同时彻底和觉昌安划清界限。 作为报答,汪道昆会从军粮中按照王兀堂部的人数暂时拨给部分粮食,用以缓解王兀堂部的生存危机,同时汪道昆也严令王兀堂,不准招降纳叛,尤其是觉昌安部的首领,凡是逃往王兀堂部的,都要交给大明处置。 对于汪道昆的要求,王兀堂都答应下来了,汪道昆于是先拨给他五百石粮食,以供他部落的急需。 而接下来汪道昆就给海西女真的头目王台传令,要求王台派兵协助大明,对此王台当然是满口答应,他和觉昌安本就不对付,这个时候肯定要借机报复了。 王台立即表示同意,愿意配合大明共同出兵。 接下来就是朝鲜了,对于朝鲜人,汪道昆说实话有些无奈,一方面朝鲜是大明的藩属,大明在辽东用兵,征调朝鲜人是正常的,但是这帮所谓的朝鲜官军,实在是太烂了,根本不是女真人的对手,之前他已经问过黑春等人了,辽东诸将都不愿意带着他们,生怕被朝鲜人连累。 于是汪道昆在和侯汝谅、戚继光、黑春等人商量之后,决定派这个朝鲜人去为大军运输粮草,充当苦力。同时汪道昆还继续向朝鲜发出命令,要求朝鲜向大明提供粮食、马匹、草料等物,尽作为藩属的义务。 而戚继光统帅的大军经过月余的跋涉,也已经抵达辽阳了,经过长途跋涉之后,戚继光下令官军先在辽阳休整,同时与辽东总兵黑春一道详细了解有关觉昌安部的情况。 之前觉昌安多次向大明请罪,都被辽东官员所拒绝了之后,觉昌安也没有闲着,不仅大肆招揽野人女真为其所用,还加固自己的城寨,囤积粮草,准备对抗官军。 戚继光关心的是女真人的所谓城寨到底有多坚固,能不能顶的住大明火炮的攻击。 黑春对此还是有些了解的,女真人的筑城技术也是从大明学的,但是女真人并不会烧制砖瓦,加上辽东盛产木材,所以女真人的城寨主要是以夯土和木材构成的,在坚固程度和城池的高度上都远远不能和大明的城池相比,而且女真人的城寨也没有护城河、女墙这些东西,相对还是好进攻的。 黑春比较担忧的就是觉昌安招募的野人女真,这些野人女真一般被称为生女真,极为凶悍,在战场上往往悍不畏死,连同为女真人的建州、海西等部都要退避三舍,现在觉昌安大量招揽生女真,准备对抗官军,这是黑春比较担忧的。 李成梁也认为生女真战力强悍,不能等闲视之。 戚继光接着问道:“土蛮部现在有没有动向?” 黑春说道:“尚未发现土蛮有动向,想是不会来救觉昌安了。” 戚继光笑笑说道:“尚未可知也!” 戚继光随即下达了军令,令辽东总兵黑春麾下的尖哨、夜不收等查探女真各部和土蛮的动向,李成梁前往开原,与海西女真部接触,约定共同进兵的时间。 同时官军休整之后,从辽阳移驻沈阳中卫,准备取道抚顺,进兵建州左卫。 而在建州左卫的驻地,烟筒山,觉昌安也在和麾下的各个头领商量怎么应对官军的进攻,根据觉昌安现在获得的情报,官军虽然没有号称的二十万之众,但是十万肯定是有的,觉昌安麾下满打满算不过三四万人,其中还有部分老幼,要和官军野战的话,只有死路一条。 现在唯一能够指望的外援,就是打来孙的援兵了,但是打来孙会不会出兵,会怎么出兵,尚在两可之间,建州左卫有众多的城寨,觉昌安很清楚,要是固守每一个城寨,除了被官军各个击破之外,没有别的结果,必须放弃小的城寨,集中兵力。 第1046章 旗旆东指战意高(五) 觉昌安很清楚,论起攻城守城,官军是他的祖师爷,尤其是官军还拥有大量的火炮,这是觉昌安很难抵抗的,自己这个所谓城寨,远远不能和大明的城寨相比,想凭借城寨抵挡大明官军无异于痴人说梦。 不过觉昌安并非完全没有后手,觉昌安问自己的儿子塔克世道:“索伦部联系上了吗?” 塔克世说道:“索伦部愿意出兵助我。” 这也是觉昌安的后手之一,索伦部分布于黑龙江上、中游流域和精奇里江流域, 以及外兴安岭南的广大地区,他们并不是女真人,而是契丹人的后裔。 据传说,辽国时大量的契丹人迁至黑龙江上游进行驻防、游牧、狩猎。后来女真兴起,这些契丹人也没有离开此地,长久生活在黑龙江流域及边疆的契丹人也不想迁往故土,后来耶律余睹因被金国朝廷怀疑谋反,引发了大量契丹人惨遭杀害,契丹人为逃避杀戮被迫出逃,逃往外兴安岭的山林草原中生活,也不愿迁徙,就形成了现在的索伦诸部。 这些索伦人继承了契丹人的勇武,尤其是马上功夫,远远强于女真人,即便是蒙古人也不是他们的对手。 觉昌安很清楚,索伦部是一股强大的力量,索伦人骁勇善战,就是野人女真也不是他们的对手,所以觉昌安对他进索伦部笼络、安抚、给予大量的财物。 对于索伦人,觉昌安利用他们零散居住的特点,恩威兼施,抚征结合,凡是臣服者,善言抚慰,饮食甘苦,一体共亡。凡是反抗者,武力征讨, 掠夺财物,沦为奴隶,在这种情况下,索伦部大部分为建州左卫所用。 据塔克世所称,他从索伦部拉来了六千精壮之士,他们都是擅长弓马的勇士。觉昌安大喜,不仅动用老本对这些索伦勇士加以犒赏,同时将建州左卫中善于骑射的四千人也调给塔克世,这样塔克世就有一万人了,觉昌安认为,若是塔克世能够发挥这一万人的作用,截断官军粮道的话,那建州左卫就此翻盘,也未可知。 塔克世曾是王杲部将,颇有胆略,屡随杲犯明边,善于指挥骑兵,而且熟悉官军战法,又是自己儿子,觉昌安对他当然是很放心的,同时觉昌安还派人给打来孙送信,请求支援。 再次收到觉昌安求援的打来孙明白,自己现在必须要有一点动作了,若是自己就这么坐视觉昌安被大明剿灭的话,不仅女真人悔认为自己不可信,自己麾下的蒙古人也会认为打来孙过于怯懦,蒙古人以勇悍闻名,讨厌懦夫,之前打来孙东迁就被很多人认为是畏惧俺答,影响了他的声望。 现在若是再加上一个畏惧大明官军的话,对于打来孙是不可接受的。 所以打来孙必须有所动作,但是具体是什么动作,还需要深思,真的派兵去营救觉昌安,在打来孙看来就太过于愚蠢了,打来孙认为,现在大明大军云集,必欲置觉昌安于死地,自己这个时候派兵去直接营救觉昌安,无异于作死,而且和大明作战,对于打来孙来说没有任何好处,何必为了女真人去牺牲蒙古人,打来孙可没有这么傻。 但是不出兵又有些说不过去,毕竟觉昌安现在是打来孙的盟友,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不过打来孙想到的一个办法,那就是在广宁边墙外集结部众,作出一副要南下袭扰广宁的态势,既可以吸引官军的注意力,为觉昌安减轻压力,履行自己作为盟友的义务,又可以不用和大明正面交战,简直是机智如我。 于是打来孙集中了两万余部众,南下广宁方向,作出一副要南下入寇的态势。打来孙的部众渡过辽河,威逼广宁。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汪道昆和戚继光这里。 汪道昆于是召集诸将,商量对策,汪道昆问道:“现在北虏陈兵数万于广宁边墙外,诸位以为应当如何应对?” 广宁乃是辽东重镇,轻忽不得,现在打来孙率兵南下,很明显是想吸引官军的注意力,为觉昌安分担一些。不过无论是戚继光、李成梁还是黑春都认为打来孙不敢真的动手。 原因很简单,现在并不是打来孙部南下的好时机,草原部落南下,和天候有很重要的关系,因为他们必须要依靠战马,而现在正是马匹发情的时候,并不适合用兵,马发情的时间主要受季节影响,通常在每年的3月至6月进入发情旺期,7月至8月由于酷热发情减弱,直到深秋才进入乏情期??。 现在正是马匹发情的时候,对于牧民来说,这个时候是很重要的,母马尽早受孕,才能尽早的产下小马驹,小马驹越大,就越有可能度过严冬,一旦错过了日子,大量的小马驹是很难度过草原的严冬的。 这个时候用兵,对于草原民族来说,会影响马匹产仔,而且他们的马匹不像官军的战马大多数都是阉割了的,发情的马匹可不好控制,打来孙作为蒙古人,应该是很清楚这一点的,这个时候用兵,可不符合蒙古人的一贯特点。 汪道昆说道:“既如此,那就不如索性不去管他,准备收拾觉昌安。” 在汪道昆看来,此行的主要任务就是收拾觉昌安,而不是打来孙,既然打来孙只是虚张声势,官军也没必要和他玩,直奔主题才是真的。 但是戚继光等人显然不是这么认为的,打来孙都送到家门口来了,不收拾他就有些说不过去了,去岁袭扰大明,可是也有打来孙的一份,而且收拾他就只用出动骑兵就行了,李成梁麾下的一万骑,加上黑春麾下的五千骑,戚继光再从蓟镇各部中抽调五千骑,就足够对付打来孙了。 但是汪道昆认为,用兵大事,他不能擅自做主,毕竟朱载坖的圣旨中可没有要他收拾打来孙的话,所以官军一面机动到广宁,汪道昆一面上疏朱载坖,用急递请求朱载坖圣裁。 第1047章 旗旆东指战意高(六) 在京师的朱载坖收到汪道昆的奏疏之后,立即批准对打来孙用兵,虽然朱载坖一开始的想法是趁打来孙来救援觉昌安的时候狠狠的收拾他一下。 现在看来,打来孙通过这种方式给大明施加压力,也就意味着他也许不会再派兵支援觉昌安了,所以这是大明的好机会,觉昌安现在是不敢主动进攻的,可以趁此机会先收拾打来孙,让他付点利息再说。 朱载坖当即御批,要求汪道昆、戚继光等人对打来孙用兵,务必要重创土蛮,然后再收拾女真人。 收到朱载坖御批的汪道昆、戚继光等人也立刻传令李成梁、黑春,命令他们相机进剿。 而打来孙率领的两万余蒙古骑兵,正在广宁中卫白土厂关外活动,打来孙很聪明,他很清楚,现在大明官军云集辽东准备收拾建州左卫,大量官军主要集结在沈阳中卫一带,若是这个时候去袭扰就在附近的辽阳,万一官军先对自己动手那就麻烦了。 打来孙只是想意思一下,能够表示自己不是背盟之人就行了,又不是真的要去救觉昌安,他很清楚现在和官军死磕是没有好下场的,最好的办法就是意思一下就行了,兵,反正打来孙已经出了,至于到底能不能救觉昌安,那就不是他这个蒙古大汗考虑的事情了。 在这种情况的指导之下,打来孙陈兵于白土厂关外,做出一副准备袭扰广宁的态势,沿边的官军自然不能等闲视之,一旦打来孙真的袭扰广宁,干扰向辽阳、沈阳中卫转运物资,影响了前线的战事,那就罪莫大焉了,所以官军严阵以待,整个广宁诸卫都加强戒备,严防打来孙的袭扰。 而李成梁等人迅速率兵赶到广宁中卫,得到汪道昆和戚继光的命令之后,李成梁等人统帅大军赶赴白土厂关,在关内休整,同时查看打来孙的具体情况。 打来孙的所谓袭扰,实际上就是利用自己骑兵的机动力,在广宁的边墙之外活动,同时捕杀官军派出去的尖哨和夜不收,通过询问守城的官军以及侥幸逃脱的官军尖哨,李成梁得知的打来孙部的情况,他现在十分小心,一般都在距离边墙三五十里的地方活动,从不轻易接近边墙,以防被官军突袭。 至于打来孙的具体人数,也是不太清楚,有说两万多的,有说一万多,大抵就在一两万之间,而李成梁和黑春就在商量该怎么处理此事了,现在打来孙是非常小心的,如果官军大举出动,打来孙肯定会立即撤兵回到自己的住牧地上去,他本来就只是牵制一下官军,好完成他盟友的义务罢了。 所以李成梁和黑春经过商量之后,决定将官军分为五千人一队,梯次出击,防止惊吓到打来孙。而在辽东镇边墙之外的打来孙,也在仔细计算着路程,他估计若是官军的援兵到来,可能着几天就会大举出动了,自己也该撤兵了。 但是撤兵之前,打来孙也要再吓唬一下官军,使之不敢追击。 这些套路,打来孙已经玩了多年了。在打来孙的指挥下,土蛮部突然从白土厂关撤走,并且南下,出现在小黑山的镇远堡外,这一下子震动的广宁,一旦打来孙真的在此地动手,那广宁就危险了,镇远堡就在广宁卫的正东不到百里之处,一旦打来孙破口,一日就可以兵临广宁城下。 辽东巡抚侯汝谅立即给在白土厂关的黑春和李成梁发出塘报,请求他们立即出兵,但是根据黑春和李成梁之前商议的,他们已经分兵,准备从白土厂关、镇安堡、双山台三路出兵,迎战打来孙。 在得知打来孙南下之后,李成梁立刻给黑春传信,令从双山台出发的黑春部也立刻南下,自己亲率从镇安堡和白土厂关出兵的官军精骑先动手。 为了防止打来孙溜了,李成梁严令统帅从镇安堡出兵的五千蓟镇精骑的查大受,迅速南下,将打来孙部紧紧黏住,给李成梁和黑春争取时间。 镇安堡是距离镇远堡最近的官军据点了,直线距离不过八十里,对于骑兵来说并不算远,但是镇远堡和镇安堡之间横亘着辽河支流绕阳河,要抵达镇远堡,就要渡过绕阳河,虽然绕阳河不算什么大河,但是眼下气温并不高,渡河对于查大受部来说也是一个严峻的挑战。 这就是打来孙的聪明之处了,他早就想到,官军有可能会调动精骑对自己动手了,但是自己面对大明大军讨伐觉昌安,肯定是要有所动作的。现在并不是用兵的最好时节,这点不光戚继光、李成梁等人清楚,打来孙作为生长在草原中的人自然是更加清楚了。 而打来孙之所以选择在广宁以东袭扰,除了此地远离官军主力之外,更重要的就是广宁以东的边墙之外,是辽河河套,分布着辽河的大小支流,河流、沼泽众多,而现在这个时候,正是冰雪解冻,辽河的春汛时节。 由于大量的积雪化冻,整个辽河河套都被大小沼泽所填满了,即便没有沼泽的地方,也是泥泞不堪,很难行军,只有长期在这里生活的人,才能知道怎么避开沼泽,规划合理的路线。 而显然,蒙古人是很熟悉这里的地形的,打来孙将自己袭扰的地方选择在此处,就是为了防止官军出动精骑突袭他,他很清楚,面对这些泥泞和沼泽地带,即便是官军的精骑也很难行军,而自己只要一发现不对,就会立刻撤走,要想在水网密布、沼泽丛生的辽河河套里追击自己,那可不容易。 要是官军真的敢一路追击自己,自己只要北上渡过绕阳河、巨流河就可以召集自己的部众来啊对付官军了,所以打来孙根本不怕官军的精骑突袭。 而打来孙没想到的只有一点,就是李成梁、黑春都是辽东本地出身的军官,对于辽东的情况是了解的,打来孙打的什么主意,黑春和李成梁都很清楚。 第1048章 旗旆东指战意高(七) 黑春和李成梁都是生长于辽东的人,对于这些事情自然是极为清楚的。打来孙想干什么,李成梁早就看出来,他是世居铁岭卫的人,对于附近的天候、地形肯定是极为了解的。 所以李成梁和黑春是很清楚打来孙的打算的。 之所以李成梁会严令查大受追击打来孙,一方面是要给打来孙以一种官军已经上当的错觉,同时还要保护辽东驿路上的一个关键站点,熊山站,在开原城城西北一百九十里,在辽河西岸。是大明辽东驿路上的一个重要节点,李成梁命令查大受,紧紧盯住打来孙。 不能让打来孙越过熊山站,因为辽河在熊山站以东,春季会形成一个巨大的沼泽,一旦打来孙越过了熊山站,就会向开原铁岭方向逃窜,这样李成梁和黑春就不好追击了,所以一定要制止打来孙向东逃窜。 查大受充分领会了李成梁的意图,率兵从绕阳河的水浅之处渡过,随后大张旗鼓的追击打来孙,打来孙发现大量官军骑兵之后也是立即北撤,查大受就在打来孙身后跟随。 打来孙不知道查大受身后还有多少官军,尽管查大受的兵力远远少于自己,但是打来孙仍然不敢轻举妄动,在打来孙看来,查大受很有可能仅仅是官军大队骑兵的先头部队,眼下的当务之急就是摆脱官军才是真的。 而在北方,李成梁在和黑春汇合之后,正在商量下一步的行动方案。李成梁已经提前一步令查大受尾随打来孙了,现在打来孙正在向北逃窜。 这一带水网密布,辽河、巨流河、绕阳河、柳河,众多的河流将这一片平原割裂成为一小片一小片的,即便是骑兵也很难再其中机动,何况现在道路泥泞,路况极差的情况下,所以黑春和李成梁经过商量之后,决定在巨流河以南,绕阳河以西的这一大片平原上待机,因为这是附近面积最大,道路条件最好的一个地方了。 李成梁认为打来孙为了快速摆脱查大受,回到自己的住牧地,肯定会取捷径走,而自己现在所占据的这片土地,无疑是打来孙的必经之路,除此之外李成梁还有别的后手。 而查大受也按照李成梁的指示,赶赴熊山站,截断打来孙东逃的路径,查大受的这以举动,无疑使得打来孙更加相信查大受仅仅是官军的先头部队,后面还有官军的大队人马,打来孙现在急于北逃,尽管他麾下的首领都认为以打来孙现在的实力,歼灭这数千官军骑兵不成问题,但是小心谨慎的打来孙还是认为查大受的身后肯定有大队官军,最好的办法就是迅速北撤。 而自己越过熊山站向开原方向逃窜的路径已经被官军给堵住了,这就更加坚定了打来孙的想法,就是来追击他的官军就是讨伐觉昌安的大军,要不然这支官军不会上来就选择将熊山站给堵住,因为在打来孙看来,官军最担心的就是自己派兵支援觉昌安,所以才立即将熊山站这条驿路给堵住。 而打来孙则抓住这个机会,改道向北,准备直接回自己的住牧地了。而查大受也在完成了堵住打来孙东逃的任务之后,继续率军追击打来孙。 而打来孙认为他已经甩掉查大受的,因为以打来孙对于官军的了解,一般官军随身携带的口粮,只供三四天食用,所以一般来说,即便是官军的精锐骑兵,脱离大部队追击,也不会超过两天,因为时间再一长的话,就有断粮的危险。而现在查大受部追击自己已经两天一夜了,以打来孙对官军的了解,已经到了官军的极限了,官军这支骑兵应该是撤回去了。 而打来孙在摆脱查大受之后,直接一路向北,在打来孙心目中,只要渡过巨流河,就算回到自己的住牧地了。 而李成梁派出的尖哨也早就发现了打来孙的踪迹,当然那打来孙也发现了官军的尖哨,不过他并没有意识到危险,他认为只不过是官军边境堡垒派出去的夜不收罢了,他根本没有把他们往官军的大队骑兵方向联想,毕竟这里距离最近的大明据点,也有两天的路程了,按照正常情况推断,这里已经超出了官军的追击范围。 但是这次出征的官军,都配置了大量的应急口粮,尤其是骑兵,更是有八天以上的口粮携行,这是打来孙所不知道的。 所以当李成梁、黑春统帅大军出现在打来孙面前的时候,打来孙是极为惊讶,他没有想到官军居然能够远离边墙这么远来追击自己。不过看了一下李成梁和黑春的人数,打来孙觉得自己又行了,李成梁和黑春不过只有一万五千骑,而自己麾下足有两万精骑,击败官军不成问题。 而对面的官军这个时候却抢先发起进攻,打来孙也不甘示弱,准备和官军骑兵对决,毕竟自己好歹也是成吉思汗的子孙,岂能这么怯战。 但是双方的骑兵一开始接近,打来孙就暗叫不好,官军的马力远比自己好,这其实也是正常的,打来孙的马匹刚刚过冬,虽然之前恢复了一些马力,但是这两天躲避查大受部,战马又再次掉膘,已经非常虚弱了。 而官军的战马都是吃精料的,体力远比打来孙的战马好。骑兵作战,战马马力是很重要的一个方面,以往都是官军马力不如蒙古人,没想到这次罕见的官军马力远远超过蒙古人了,这让打来孙极为惊讶。 而在双方战马接近之后,官军从身上扔出大量的水壶,和蒙古人多使用皮制的水囊不同,官军多使用竹木制成的水壶,这些水壶扔在地上,被马蹄踏碎之后,突然引起了蒙古人战马的骚动,很多战马不受控制,互相撕咬起来。 有熟悉战马习性的蒙古知道了,这是发情母马的尿液,这就是李成梁给打来孙准备的大礼。 第1049章 旗旆东指战意高(八) 战马的骚动使得蒙古骑兵们忙于控制战马,而李成梁则趁势指挥官军精骑突入蒙古人阵中,直接和蒙古人展开近战。 李成梁、马芳就擅用骑兵,熟悉马性的人,李成梁很清楚现在正是战马发情的时候,对于官军来说影响不大,毕竟官军的战马都已经是阉割过了,或者就是母马,对于这些发情母马的尿液并不能怎么影响这些官军的战马。 但是对于蒙古人来说就要了命了,蒙古人不愿意阉割战马,因为战马对于他们也是重要的生产资料,而且蒙古人对自己的骑术也自信,正常时候即便是发情的战马,他们凭借自己从小练就的骑术也能够很好的应对。 但是这下在这么近的距离内,又聚集了这么多的战马,一下子引起了战马的炸群,这是每一个骑兵指挥员最害怕的事情,很多蒙古人都被自己的战马甩下马去。 一见这种情况,连准备突入蒙古人军中大杀四方的李成梁也不敢动了,在黑春和李成梁的指挥下,官军士卒们赶紧避开蒙古人,不敢和这群疯了的战马接触,官军士卒们赶紧将自己的战马和蒙古人的战马拉开距离。 一旦被蒙古人的战马给带起的话,官军的战马也会炸群,对于官军来说就是更可怕的事情。 黑春赶紧问道:“李总戎,眼下怎么办?” 李成梁也只得恨恨的说道:“只有等了!” 眼下蒙古人的战马炸群,即便是官军也不敢上前,生怕因此把官军的战马也给带炸群了,所以现在官军也不敢轻易接近这帮蒙古人,搞得李成梁和黑春两人面面相觑,本以为自己想出一个妙计,没想到玩的太大玩砸了,李成梁也没到自己会遇到战马炸群这样罕见的事情。 李成梁和黑春也是很无奈,本来想阴打来孙一把的,没想到玩这么大,李成梁想了一下,炸群之后的蒙古人已经阵型散乱,四散而逃了,现在李成梁也不知道打来孙在哪里。 既然已经彻底乱了套,那就干脆乱到底,以乱打乱,李成梁命官军以千人为一队,分散出击,尽可能的多斩获首级。官军随即也分散追击蒙古人,一直到日落,而查大受也率军赶来和黑春、李成梁汇合。 由于天色已晚,官军只得先安营扎寨,第二天再打扫战场。 而此时打来孙率领自己仅剩的两千余亲卫,已经渡过了巨流河,按理说渡过巨流河对于打来孙来说已经算是安全了,但是打来孙显然不敢停留,而是率领自己的人马一路向北,知道进入库伦部才敢稍微松一口气。 这次打来孙算是亏大了,尽管被官军阵斩的人数可能不多,但是大量的战马损失,还有骑兵逃散,这些逃散的蒙古骑兵,未必就能够顺利的回归部落,很可能遭遇各种各样的以外,最终损失的人数肯定是远远大于被官军阵斩的人数。 对于打来孙来说,这还是其次的,要命的是自己的蒙古大汗旗帜也在混乱中遗失了,这可是黄金家族的荣耀,更是黄金家族的嫡系子孙的象征。黄金家族的称号享有无上的荣耀,代表着权力,代表着尊贵,特别是对大草原的各个游牧民族来说,更是想千方百计地与黄金家族套上关系,以彰显自己的地位。 而打来孙的土蛮部,也就是蒙古所称察哈尔部,本来是黄金家族的嫡支,虽然从广义上,蒙古乞颜部孛儿只斤氏成吉思汗及其先世的后裔,都属于黄金家族。后来被缩小到成吉思汗及其诸弟的后裔。其中最尊贵的,无疑就是土蛮部了,是成吉思汗——呼必烈——达延汗的直属部落,是黄金家族最直系的部落。 没想到打来孙竟然将自己黄金家族的旗帜都丢失在战场上,这对于一向以勇武自称的蒙古人来说,无疑是一件极为丢脸的事情。 而这边,官军们经过挑挑拣拣,只找到不到五百级,这令李成梁和黑春很失望,本以为这次能够阵斩上千,那好歹也算一场大捷了,没想到收获的首级如此之少,这令他们二人都是极为无奈。 但是很快官军骑兵从一匹倒毙的战马下面发现了打来孙遗失的旗帜,黄金家族的旗帜是很好辨别的,上面一把火,中间一个圈,下面一个月亮倒着放。这个图腾象征着蒙古黄金家族的纯洁出身和高贵血统。这些官军的骑兵都是很熟悉蒙古人的,当即将此物送到了两位总兵面前。 李成梁当即大喜,对黑春说道:“黑总戎,有此一物,此次便不虚此行啊!” 这还真是,虽然现在蒙古以俺答为势力最强的部落,但是打来孙才是嫡支,才是最尊贵的成吉思汗的后裔,现在连成吉思汗后裔的汗旗都被官军缴获了,对于蒙古人来说,将会是一个很震撼的事情,对于大明来说,也是一个振奋人心的事情,首战告捷,而且缴获了汗旗,这是多荣耀的事情。 李成梁和黑春赶紧收拢部队,回到边墙之内,向汪道昆、戚继光报捷,由汪道昆再向朱载坖报捷。 收到消息的朱载坖也是极为高兴,当即令锦衣亲军将缴获的蒙古大汗旗帜绕城巡视,给百姓展示,以振奋大明的军心士气,官军初战告捷,很多官员也都是极为乐观,在他们心中,北虏的战斗力肯定是远远强于女真人的,现在打来孙都被官军击败了,女真人就更不在话下了。 很少官员立即向朱载坖上疏,要求朱载坖下旨催促汪道昆、戚继光从速进剿,迅速将觉昌安部剿灭,但是朱载坖拒绝了这个建议,朱载坖认为,还是应该将具体作战交给汪道昆、戚继光去判断,不要搞微操。 但是户部尚书马森也向朱载坖上疏,要求尽快结束战事,对于马森来说,大军每在辽东待一天,都是天量的钱粮消耗,所以他希望尽快结束战事,好为国家节省钱粮。 第1050章 专征萧鼓向白山 对于户部的这个意见,朱载坖坚决予以驳斥,认为前线的情况,由汪道昆、戚继光自行判断就是,朝廷做好转运粮秣军需就行了,妄加干涉,导致大军战败,谁来承担责任? 不仅如此,朱载坖还特地下旨给汪道昆和戚继光,要他们不必理会朝中之事,专心于战事即可。 虽然朱载坖没有催促汪道昆,但是朝中的大员通过私下的书信,还是催促汪道昆尽快结束战事。 汪道昆就此事和戚继光商量了一下,现在大军也已经休整完毕,可以动手了。 在汪道昆的命令下,大明集中了蓟镇、辽东镇、宣大两镇官军九万 人,王台的海西女真一万五千人,兵分三路,对建州左卫展开了围攻。 东路是由王台指挥的海西女真部,他们从自己的地盘出发南下。 中路军是由戚继光亲自指挥的蓟镇大军和亲军四卫,从抚顺关出发,先一路向东,渡过苏子河之后,再沿河南下,扫荡建州左卫的各处据点。 西路军是由李成梁指挥的宣大援军和黑春的辽东精锐组成的,从鸦鹘关出发,直取赫图阿拉。 三路大军于隆庆四年四月二十五日出发,而觉昌安也得知了官军出发的消息,不过觉昌安并不担心,他已经做好了准备,觉昌安放弃了距离大明边墙很近的所有据点,萨尔浒、界凡寨、古勒寨、马儿墩寨等都被觉昌安放弃了,觉昌安很清楚,面对官军的优势兵力,自己很难坚守这些并不坚固的城寨。 他将主力集中于赫图阿拉和烟筒山上的费阿拉,准备拉长官军的补给线,同时他的儿子塔克世率领一万骑兵,在外准备寻机截断官军的粮道。 而得知官军是三路进兵之后,觉昌安与女真首领们商量了之后认为必须要先发制人,如果官军三路大军汇合,那仅凭建州部是很难战胜官军的。所以必须先发制人,而他们的对象就是海西女真。 原因很简单,在建州女真看来,海西女真是最弱的,即便是平时,也不是建州部的对手,还不要说现在觉昌安手中还有六千索伦兵和一万多生女真的情况下,对付他们简直是手拿把攥的,而且毕竟同为女真,即便是海西女真重,也有不少人是同情建州女真,反对王台配合大明一起攻打觉昌安的。 而且在建州左卫的地盘的,要想伏击他们还是很容易的,官军不好对付,对付海西女真还是容易的。 觉昌安和一众首领商定之后,就由塔克世率领索伦兵和生女真在铁背山附近设伏,伏击海西女真。因为大明三路大军中,就是海西女真路途最为遥远,渡过浑河,翻越铁背山之后的海西女真,肯定是极为疲倦的,而且由于海西女真和戚继光部约定的是在萨尔浒汇合,此时已经很近了,正是海西女真疲倦的时候,此时动手显然是最好的时机。 而出兵之后,戚继光和李成梁贯彻急进缓战的策略,戚继光迅速抵达萨尔浒,不过这里已经被女真人放弃了,不仅如此,戚继光排除尖哨查探,东面的界凡寨也被放弃了。 界凡寨河萨尔浒隔着一条浑河,戚继光仔细派人勘察了附近的地形之后,率军渡过了浑河,进驻界凡寨,同时派人与海西女真取得联系,命令他们直接到界凡寨来。 不过戚继光派出的三批尖哨都如同泥牛入海无消息,这引起了戚继光的警觉,他已经命令骑兵查探过附近了,并没有发现有大队女真人的踪迹,尖哨一次联系不上尚可理解,三批尖哨,既不见回音,又没有联系上王台部,这可并不寻常,戚继光意识到可能不对劲。 立即召蓟镇副将时陈来,命他率领一个车炮营外加三千骑兵,前去接应王台部,时陈领命之后,率军沿着浑河向上游挺进。 戚继光的直觉是正确的,之前官军派出的尖哨,确实是被塔克世所拦截了,坦克是现在正率军准备埋伏王台部。 时陈也率军赶往铁背山,准备与王台部取得联系,而王台对于前方的危险是浑然不知,正率军通过翻越铁背山,而后渡过浑河,准备和官军汇合。 而时陈恰好晚了一步,等到时陈率军赶到的时候,王台部已经崩溃,索伦兵和生女真仅用一个冲锋就将海西女真击溃,王台本人更是率先逃命,致使群龙无首,只能在任由塔克世宰割。 而时陈在浑河南岸,只得摆开阵势,掩护海西女真渡过浑河,王台率领自己的数百亲卫,赶到时陈阵前,想要道谢,时陈说道:“王都督,戚军门大军在界凡寨,你可一边收拢部下,一边前往界凡寨。” 见官军出现在浑河南岸,塔克世也赶紧收拢部队,与官军隔浑河对峙,而被打散的海西女真,也纷纷想办法渡过浑河,在官军的掩护下,海西女真纷纷逃命,逃奔界凡寨。 而塔克世和时陈对峙了一会之后,见官军阵型严整,引兵离去。 时陈也在收拢海西女真溃兵之后,撤回界凡寨了。 戚继光也已经得知了王台被建州部击溃的事情,对于这事,戚继光毫不在意,他就从来没有指望过海西女真,不过可以从王台口中了解一下建州女真的实力。 同为女真,海西女真怎么这么拉胯,虽然戚继光没有明说,但是王台知道戚继光的意思,王台对戚继光说道:“军门,伏击我海西女真的,并非建州女真,乃是生女真和索伦部。” 戚继光是知道生女真的,但是对于索伦部不太了解,王台就向戚继光介绍了一下索伦部的情况,戚继光听说之后,对于觉昌安倒是高看了几分。 然后问道:“王都督,这个塔克世到底如何啊?” 王台向戚继光介绍了塔克世的一些情况,尤其是他曾经是王杲麾下大将的事情,戚继光还询问了有关建州左卫的相关情况。 第1051章 专征萧鼓向白山(二) 虽然海西女真大败了,但是对于官军来说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影响,官军主力未损,而且现在对于觉昌安手中的牌,戚继光已经基本上了解了,对于该怎么对付觉昌安,戚继光也基本有了数了。 但是海西女真的战败仍然给汪道昆造成了巨大的压力,尽管汪道昆将海西女真的战败形容为小挫,但是消息传回京师之后,科道言官仍然纷纷上疏,要求追究责任。 不少官员还认为汪道昆和戚继光按兵不动,行动过于迟缓,才导致官军受挫,请求朱载坖追究责任,这些所有的奏疏都被朱载坖留中不发,朱载坖表示自己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然选定汪道昆和戚继光统兵作战,就绝不会中途更易的。 而对于汪道昆在奏疏中向朱载坖陈述的有朝中大员通过书信要求他尽快结束战事的事情,朱载坖也予以了回应。朱载坖和内阁商议之后,以上谕的形式回复了汪道昆和朝中关心的问题。 朱载坖在上谕中称:非朕之明旨,卿其勿受也!明确只有朱载坖本人的上谕才能指挥前线的官军,其他人都没有权力指挥在前线作战的官军,不允许其他人对于战事指手画脚。 而对于现在官军受挫和可能出现的影响士气的情况,朱载坖也认为这只是小挫而已,无伤大雅,海西女真的损失战后朱载坖会有所补偿的,同时朱载坖还调高了女真人的赏格,将斩获女真首级的军功调整到和北虏一个档次,以激励士卒们奋勇杀敌。 而同时戚继光也等来他所需要的东西,就是天津铸炮厂改进的大将军炮,因为觉昌安为了防止大明进攻他,在大青山构筑三道关隘,以防官军进逼,头道关,即雅尔哈关,在青龙山(今称马尔墩岭,满语意为又高又险的山)东,二道关,即代珉关(亦称大民关),在青龙山上,三道关,即札喀关,在青龙山西麓,县西百里。 这建州三关,倚仗大青山,官军只有攻克这三关,才能够进逼建州部的核心,烟筒山,虽然女真人的筑城技术不怎么样,但是倚靠天险,又是垒砌山石为关,要想攻破还真不容易,戚继光不想牺牲这么多的士卒,所以等待重炮的抵达。 戚继光面对的第一关就是札喀关,扎喀关是建州三关中抵御外敌的第一道关,距离代珉关十五公里。"扎喀"就是边关的意思,位于咽喉要道之高处。据官军尖哨的探查,驻守在此地的女真人大约有两千之数。 戚继光等到大将军炮抵达之后,才率领大军,叩关攻城,这次天津铸炮厂以大将军炮为蓝本,用熟铜铸造了十门发射十二斤弹丸的重炮,这种重炮威力极大,当然缺点也是很明显的,就是极为沉重,重量高达六千斤,一般来说是用于舰炮或者城防、岸防炮使用的,但是这次为了攻克女真人修筑的这些堡垒,同时试验官军重炮的威力,朱载坖命令将这些中怕用于辽东战场。 戚继光率军抵达关外,扎下营盘之后,准备第二天攻城,觉昌安当然也知道戚继光率领大军赶到的事情,由于轻松击溃了海西女真,使得建州部现在膨胀的厉害,不少人认为,可以出动主力和戚继光一较高下,但是觉昌安还是比较审慎的,他很清楚官军的实力还是远远强于女真人的。 觉昌安也很清楚,官军只要发狠,舍得死人,虽然有三关天险,女真人是挡不住官军的,不管觉昌安相信,攻破三关之后的官军,恐怕锐气已经尽丧,这个时候再压上全军,才是最好的机会,只要一举击败戚继光部,官军就没有能力再把建州女真部怎么办了,到时候觉昌安再上疏请罪,大明皇帝就算是再恨觉昌安,为了自己的脸面,也得答应下来。 而被觉昌安安排守关的都是他之前收拢的王杲残部,他们本来就和官军有死仇,而且又是他们觉罗部中的另类,借官军之手消灭这些异己力量,还能消耗官军的锐气,简直是一石二鸟。 第二天,戚继光率兵出营,准备进攻札喀关,说实话,女真人的筑城技术确实不怎么样,虽然也是学的大明,但是并不是夯土包砖的城墙,若是大明惯常的夯土包砖城墙,对于现在实心弹丸防御力还是很强的,要想将其轰塌的可能性还是很低的。 但是女真人的所谓关城,都是以石块垒砌的,实心弹丸破坏这种东西是最拿手不过的了,戚继光命令炮兵准备,看试试能不能直接将其轰塌,好方便官军直接攻城。 官军的重炮随即开始准备,面对这么大的目标,就算是再不熟练的炮兵,也很容易命中目标,再经过一轮试射之后,军官们指挥炮兵集中火力,轰击关城的一点,由于女真人的关城是石块和黏土垒砌的,只要能够打个洞出来,就很容易将其轰塌。 十二斤重的弹丸打到石块垒砌的关城上,被打碎的石块飞溅开来,同时女真人所谓固若金汤的关城随着弹丸的打击一阵阵的颤抖,城上的守军根本不敢在城上待,放弃武器四散奔逃,官军不到一天就轻取札喀关。 不过戚继光并没有像一般的将领一样迅速前进,乘胜追击,而是率兵将所谓札喀关拆毁之后,留兵防御并保护官军的粮道之后,才进攻第二道代珉关。 代珉关是建在山上的一座山城,女真人在这里囤积粮草,城内还有水源,在女真人看来,这种山城是很难攻取的,官军不付出巨大的伤亡,是绝对拿不下代珉关的,尽管城内仅有两千余守军,但是觉昌安认为可以阻挡官军五日,极大的挫伤官军的锐气。 不过戚继光到来之后,仔细查看地形之后,对副总兵时陈说道:“女真画虎不成反类犬矣!” 当年高句丽为了防备大唐,确实修筑了很多这样的山城,给唐军造成了很大的损失,不过现在觉昌安还想用这招来对付官军那就是愚蠢至极了。 第1052章 专征萧鼓向白山(三) 戚继光率军扎营之后,随即命人将准备好的各种攻城器械取出来,官军对于这种低矮的城墙,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戚继光很清楚,女真人是依托当年唐军和高句丽的山城遗址修建的,这种山城确实是用正常手段很难攻取,但是这种山城也有很致命的缺陷,就是怕火攻,对付这种山城,戚继光有的是办法。 戚继光遣一万五千军士去砍伐树木,这是是辽东的山林,林木茂密,木材可以说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准备好大量的木柴之后,戚继光首先用火炮和弓弩压制城头的守城火力,然后王台的海西女真就承担起了为大明官军运送木柴的差事。 对于戚继光来说,这些海西女真又不能上战场,帮助官军将这些木柴运送到城下就是他们能干的唯一事情了,戚继光还慷慨的借给他们甲胄,派出官军的火铳和弓弩掩护他们。 大量的木柴被堆积在代珉关下,戚继光查看了风向之后,用火油点燃了木柴,同时还打造了一些简易的投石机,将官军准备的毒烟弹投进了代珉关城内。 城内的守军忙于扑救官军的毒烟弹,根本来不及管城下的木柴,而一旦这些被淋了火油的木柴被点燃了的话,凭借人力是根本无法扑灭的,熊熊的烈火裹挟着浓烟冲入城内,城上的守军根本不能待,而经过烈火烤炙的石块很多都十分酥脆。 而且木质的城门也很快被点燃烧毁,大火直到清晨才熄灭,戚继光可不会再给他们喘息之机,大火熄灭之后,官军士卒随即披甲,准备攻城。 这些守城的的女真人,被大火和官军的毒烟弹、火油弹熏烤了一夜,根本不是官军的对手,两千余的守军,官军仅用了一个上午就将其肃清了,代珉关当即落入官军之手,和之前一样,戚继光拆毁关城,分兵把守,然后继续进兵。 消息传到觉昌安这里,令他大为吃惊,他原本认为,戚继光要夺取三关,再怎么也要血战三场,用官军士卒的尸体取得胜利,没想到官军几乎不费吹灰之力,没有任何损失的就连下两关,现在仅剩雅尔哈关还在女真人手中了。 觉昌安之前所预计的利用三关消耗官军的设想已经完全落空了,觉昌安明白,要是再让戚继光轻取雅尔哈关的话,那官军士气大振,而女真人的士气则会极其低落,而且官军连地势险要三关都能够拿下,那无论是赫图阿拉还是烟筒山中的费阿拉,一样都保不住,何况官军还有李成梁所统帅的宣大、辽东精骑,现在还不知所踪,到时候和戚继光配合,根本不是女真人所能抵挡的。 觉昌安当即决定,派自己的长子礼敦、次子额尔衮率领人马,支援雅尔哈关,绝对不能让官军轻易就将三关夺取了。 雅尔哈关位于山腰之上,关墙高约一丈,宽一丈半,绵延三四里,对于女真人来说,已经算是雄关了,由于觉昌安派兵支援了雅尔哈关,现在守关的女真人有一万余人,兵力雄厚,又有工事依托,又卡在了青龙山的咽喉要道上,和官军遥遥对峙。 由于战场十分逼仄,尽管官军拥有兵力优势,但是根本无法展开,逐次添加兵力,那就是最愚蠢的办法了,添油战术不是戚继光愿意采取的,因为这样虽然可以很快的取胜,但是会付出非常惨重的伤亡,同时对官军士气也有很大的影响。 戚继光没有第一时间就发起进攻,而是扎营,询问王台有关女真人弓箭的威力,无论是海西女真还是建州女真,都是女真人,他们所用的弓箭也都差不多,王台应戚继光的命令,将自己部落中弓力最大的射手叫来,对准官军的战车射击,虽然女真人的弓矢比之蒙古人的威力确实要大一些,但是也很难穿透官军战车的防御。 唯一可虑的就是女真人投掷的滚木礌石,他们确实会对官军造成很大的杀伤,戚继光命令紧急加固战车,同时以调集佛郎机和子铳,招募敢死队,准备攻城。 第二天戚继光招募了一千余敢死之士,然后出动一个车营的战车掩护他们,敢死队的精壮之士都是身着重甲,手持刀盾,车营的佛郎机都携带了二十个子铳,尽可能的掩护他们上城,戚继光亲自为他们送行,副总兵时陈亲率敢死队突击。 饮过壮行酒自劾,官军的敢死队在车营重车的掩护下慢慢靠近雅尔哈关,关城上的女真人当然也发现了官军的动向,也开始集中兵力应对官军的攻城。 当官军进入女真人弓箭的射程之后,他们疯狂的用弓箭向官军射击,在进入三十步的时候,官军的佛郎机猛的开火,大量的铅子、弹丸将城头上的女真人打落,而官军的敢死之士也趁这个档口迅速出击,只携带一把腰刀,沿着关城攀援而上。 由于女真人的关城都是用石块垒砌而成的,又只有一丈余高,还是很好攀援了,虽然城上的守军竭力反抗,但是很快官军的这些先登勇士就已经登城了。 见第一批先登勇士已经登城,戚继光随即下令第二批敢死队出动,由蓟镇参将杜桐率领,二千余官军扛着云梯,直接准备登城,女真人用滚木礌石和弓箭反击官军,而官军则用火铳、弓弩以及事先准备好的震天雷攻击女真人。 趁着震天雷爆炸,女真人失神的瞬间,官军士卒就利用云梯上城,见官军已经在城上站稳了脚跟,戚继光随即命令车营杀手队出战,同时用震天雷炸开城门,给官军打开道路,随即大队官军出动,通过城门入内,给守城的女真人来了一个反包围。 和官军玩攻城守城,女真人连给官军当徒弟的资格都没有,夺取的城门之后,戚继光一方面指挥官军步卒继续上城,击溃女真人,同时排除骑兵,绞杀逃散的女真人。 第1053章 专征萧鼓向白山(四) 女真人号称天险的建州三关,被戚继光轻松攻取,觉昌安的长子礼敦、次子额尔衮率残兵逃回赫图阿拉,从他们的描述中,女真人得知官军火器犀利,甲胄坚固,同样英勇善战,不少女真人都为自己部落的前途感到担忧。 而夺取的三关的戚继光却并没有立即大军前进,而是就地扎营,一面统计战果,另一面安葬战死的官军,将伤员后送,得益于朱载坖提前准备了大量的伤药,这次官军的伤亡人数大幅度降低,大量的轻伤员经过救治之后继续作战,重伤员则被转运至沈阳中卫救治。 处理完这些事情之后,戚继光仍然没有进攻的打算,这可急坏了麾下的士卒和军官们,时陈也多次劝说戚继光应该趁现在士气正旺,一鼓作气,剿除女真,上报皇恩,下安黎庶。 但是戚继光仍然不急于用兵,反而是令王台部挑选机灵的女真士卒,到建州部去宣传朱载坖的上谕,朱载坖对于觉昌安已经是以圣旨的名义颁布了赏格,能够生擒觉昌安来献者,封建州左卫指挥使,赏银五万,斩首来献者,封建州左卫指挥使,赏银三万。 戚继光派出这些海西女真散布朱载坖的赏格,同时还将之前俘获的千余女真人都放归建州部去,这更令时陈等人大为不解了,就是不要这些女真俘虏,杀了变成人头也是好的啊,为什么要放了他们啊。 戚继光笑着说道:“岂不闻攻心为上,攻城为下乎?” 对于觉昌安,戚继光不但要杀人,也要诛心,这些被放归的女真人肯定会向他们的女真通报描述官军的战力,还有大明皇帝的赏格,要知道建州女真也不是铁板一块,对于觉昌安甚至于他爱新觉罗氏不满的人大有人在,戚继光此举就是要在建州女真内部煽动分裂。 要是引起内乱那就是最好不过了。当然戚继光也不是干等着,李成梁、黑春统帅的骑兵在休整之后出鸦鹘关也开始对建州女真部展开特别军事行动。 李成梁、黑春充分发挥了骑兵的高机动性,在觉昌安的目光被戚继光吸引到苏子河北岸的时候,一向只闻其事,不见其人的大名宣大和辽东精骑突然出现在苏子河南岸,李成梁一路狂飙突进,根本不管女真的各种据点,只是将还没有撤入城中的女真部落加以绞杀,甚至一路突进到了灶突山,离赫图阿拉不到五十里路程。 然后李成梁部又再次回到苏子河南岸和戚继光部遥相呼应,现在两路官军都已经在深入建州部的核心地带,觉昌安应该怎么应对,就是现在的大事了。 而且战败归来的女真人和被官军放归的女真人大肆渲染官军火器之威,还有大明皇帝的赏格,使得建州女真内部人心也出现了一些动摇,毕竟大明皇帝宣称的事只诛首恶,胁从不问,并且针对觉昌安父子都发出了赏格,大明的赏格可谓是异常丰厚的,一些与爱新觉罗家族有过节的首领心思不由得有些活泛起来了。 觉昌安也知道部落内部的问题,他一面拿出自己积存的金银物资,散给部落中的大小首领,以安抚他们,同时令觉昌安剿灭了一家和爱新觉罗氏有仇的小部落,用以震慑建州各部。 但是觉昌安很清楚,这种办法不是治本之策,只要大明的大军还在,强大的军事压力迟早要激起女真内部的内乱的,觉昌安必须想方设法打一场胜仗,才能提振士气,巩固自己在建州部的地位。 眼下只有戚继光、李成梁两路大军,进攻戚继光那无异于耗子舔猫了,现在女真各部都知道戚继光部的官军火器犀利,骁勇异常,而且戚继光部的官军人数众多,现在又有营垒作为依托,觉昌安去进攻戚继光,那戚继光是求之不得的。 李成梁部人数是不如戚继光部,但是李成梁部都是骑兵,机动性极强,要想伏击李成梁的话,可能性不是很大,而且现在李成梁在什么地方觉昌安都不知道,让觉昌安怎么办。 但是很快,觉昌安就知道李成梁在何处了,李成梁在突袭到赫图阿拉附近之后,突然渡过苏子河,和戚继光部合兵一处,而戚继光与李成梁合兵之后,一直按兵不动的戚继光突然有了动作。 官军沿苏子河一路南下,直逼赫图阿拉,现在轮到觉昌安祖作决定了,官军来势汹汹,自己要不要放弃赫图阿拉,觉昌安思虑再三之后,还是觉得不能放弃赫图阿拉,虽然还有费阿拉这个建州部的老城,但是赫图阿拉作为建州卫的通知中心,是不能轻易放弃的。 觉昌安现在麾下还有四万多人,觉昌安打算用两万多人守城,剩余的骑兵,主要是索伦部和生女真由自己的儿子塔克世统帅,自己在赫图阿拉坚守,而塔克世寻机截断官军的粮道,觉昌安认为,只要官军的粮道被截断,自己就能反败为胜,一举吃掉官军主力,到时候辽东就是他们建州部的了。 觉昌安刚刚做好安排,戚继光的前哨骑兵就已经出现在灶突山下,赫图阿拉城外了,觉昌安赶紧转移老弱妇孺到烟筒山上的费阿拉城,自己亲率建州部主力坚守赫图阿拉,给塔克世创造条件。 而戚继光统帅的官军,也很快抵达了赫图阿拉,作为建州部的统治中心,赫图阿拉规模不算小了,赫图阿拉位于苏子河与二道河汇合处的左岸山岗上。有内外两城。内城周长五里,有南、北、东三个城门;外城周长九里,有南三门、 北三门、东二门、西一门。城墙高七尺,土石杂筑。 戚继光率军将赫图阿拉包围之后,召集诸将,商议下一步的计划,看起来赫图阿拉城墙不高,守城的兵力也不是很多,李成梁、黑春等人都建议干脆一鼓作气,立即强攻,早日结束战事,好班师回朝。 第1054章 专征萧鼓向白山(五) 大部分的官军军官都是这么想的,在他们看来,只要攻破赫图阿拉,将觉昌安找到,不论死活,往京师一送,这是就算了结了,大家就可以班师回朝,准备领赏了。 戚继光笑了笑,说道:“李总戎、黑总戎,你们都是老于军务的,你们说说城内守军有多少人?” 李成梁说道:“戚军门,以末将看,城内守城之兵不过两万余,赫图阿拉城墙低矮,守军也没什么像样的守城器械,还是好攻取的。” 这代表了大部分官军军官的看法,戚继光也不能说他们的看法是错误的,从尽快结束战事的角度来看,确实是如此,但是戚继光想的是尽可能的重创建州女真,使之数十年不敢再作乱,而且戚继光和觉昌安交手多次,认为此人狡猾异常,绝不是那种坐以待毙的人,眼下困守孤城,可不是他的作风。 戚继光对诸将说道:“诸位,本帅以为,眼下还有一件事情没有落实。” 戚继光认为,以王台、王兀堂和战前官军收到的情报来看,觉昌安麾下最少有四万之众,就算是之前有一些损失,也绝对不止现在守城的这点人,而且之前突袭王台部的生女真和索伦部,都是骑兵,这些人恐怕是不能用于守城的,那么这些人现在在何处?会不会在官军攻城的时候给官军背后来一刀,甚至是截断官军的粮草,这种事情都是有可能发生的。 戚继光的话确实是有道理的,李成梁赶紧说道:“末将失策!” 戚继光笑着说道:“此事不干李总戎的事情。” 随即戚继光下达将令,令官军的尖哨尽出,查探赫图阿拉附近和官军的粮道周围,塔克世想为觉昌安解围,无非就是从这两点出发,同时戚继光指挥官军将赫图阿拉紧紧包围,但是并不进攻,就和觉昌安对峙起来。 而辽东的战报传递到京师,得知戚继光已经连破建州三关,兵锋直指建州腹地之后,大明官员半场开香槟的老毛病又犯了,他们认为现在官军已经稳操胜券了,觉昌安只不过是跳梁小丑,覆灭已成定局,为了节省朝廷的钱粮,还是要催促汪道昆、戚继光尽管将觉昌安剿灭,好班师回朝。 朱载坖对于这些奏疏一概不理,并且训斥这些官员:“军国大事,岂能朝令夕改?千里之外,尔等竟能知战场形势乎?天下安危系于辽东。辽东安,则海内风尘不动;辽东一扰,则天下金鼓互鸣。何也?诚以平原旷野一望千里,守之则难为力,弃之则胡虏长驱,曾无门庭之限,此所以为中国必争之地,而虽殚天下之力守之,然后天下可安也!今大军尽出,必为一战功成,戚继光、汪道昆皆老成宿将,足以制敌,尔等再三妄言,朕岂无斧钺之罚乎!” 将这些上疏官员全部予以处分,朱载坖最讨厌的微操,他都没微操,这帮言官就想微操,这还得了,朱载坖坚决不同意这么办。 不过户部尚书马森也多次上疏朱载坖,自军兴以来,朝廷已经向辽东转运粮秣二百万石,耗费钱粮更是倍于此数,太仓实在是支应困难,请求朱载坖下旨给汪道昆,要求辽东诸军尽快结束战事。 确实,近十万大军在千里之外征战,而辽东本地出产的粮秣又远远不足以支持大军,虽然朝廷想尽了各种办法转运军需,但是近千里的路程可不是说着玩的,尤其是戚继光率军深入建州部之后,转运的难度更加大了,尽管只增加了二三百里的路程,但是损耗是急剧上升,因为都是陆运,要征调大量的民夫、卫所军余子弟来协助运粮。 从京通仓发出二石半粮食,戚继光那里才能收到一石,其中的耗费可想而知了,所以马森多次奏请朱载坖晓谕汪道昆,要他体恤国用,从速进剿。 但是朱载坖予以拒绝,为了弥补粮秣的差额,朱载坖还拨出内帑,令张居正、蔡国熙、杨继盛等人在东南采购粮食,通过漕运、海运两种方式接济辽东和京通仓。 汪道昆虽然再没有收到重臣们的书信,但是他自己也很清楚,战事迁延已经三月有余,耗费的钱粮有如山海,再打下去朝廷很难支应了,所以汪道昆也在催促戚继光尽快了解战事。 但是经过李成梁、黑春的搜索,并没有发现塔克世的踪迹,戚继光现在也顾不得这么多了,在围城六日之后,戚继光还是命令官军开始攻城了。 戚继光亲自率兵,组织官军主攻西门,而李成梁、黑春则各提本部精骑,在外警戒,严防塔克世在此时袭扰。 戚继光在围城的几日当中也并没有闲着,打造了大量的攻城器械,在火炮的掩护下准备攻城,戚继光很清楚,此战一开始就是血战,所以将车营的重车集中起来使用,用作攻城士卒的防御器械。 同时官军的轻重火炮、火铳、弓弩也都集结起来,准备为攻城的官军提供火力支援,官军的大将军炮首先发威,巨大的弹丸直射赫图阿拉西门,戚继光希望能够将赫图阿拉的城墙轰塌,方便官军直接攻城。 但是显然这种办法对于赫图阿拉城没有什么用,因为赫图阿拉是土石夯筑的城,虽然城墙不高,但是特别厚,宽度达到两丈,仅凭火炮的实心弹丸,还是很难将其轰塌的。 戚继光见这招不行,立即变换方法,将军中的三磅、四磅炮集中起来,换上实心弹丸,抵近轰击赫图阿拉城上的垛口、马面等城防设施,为官军之后的攻城扫清障碍。 因为赫图阿拉城基本上是仿照大明城寨的模式建造的,也一样设有垛口、马面等城防设施,用于掩护守城的女真人,戚继光现在就是要利用自己火炮的射程长于女真人的优势,先破坏女真的城防设施,为之后的攻城扫清障碍。 第1055章 专征萧鼓向白山(六) 戚继光仔细观察着城上的女真守军,调配着各种攻城器械,让时陈等人颇为不解,在他们看来,赫图阿拉并非坚城,官军的人数和火器都远远不是女真人可比的,戚继光还这么精心的调配火器干什么? 在时陈等人看来,对付这种破城,哪里还用的着戚继光堂堂提督,平辽将军亲自上阵,费尽心力的指挥各种器械攻城,只要自己集中火器和弓弩等远程武器,压制城头的反击,再组织敢死队,一波莽上去,只要不怕伤亡,左右不过是多死几个人罢了,时陈有把握一天就将赫图阿拉的外城打破。 所以他们对于戚继光的操作都有些不解。 戚继光看着他们说道:“夫攻城,譬如庖丁之解牛也,手之所触,肩之所倚,足之所履,膝之所踦,砉然向然,奏刀騞然,莫不中音:合于《桑林》之舞,乃中《经首》之会。如此攻城,方为正道也。” 时陈笑着问道:“那咱们之前的仗算是什么仗?” 戚继光毫不客气的说道:“糊涂仗。” 戚继光说道:“夫大战之道有三:有算定战,有舍命战,有糊涂战。何谓算定战?得算多得算少是也。何谓舍命战?但云我破着一腔热血报朝廷,敌来只是向前罢了,却将行伍等项,平日通不知整饬是也。何谓糊涂战?不知彼不知己是也。你们说说你们之前打的什么仗?” 戚继光将指挥权交给时陈,吩咐道:“命各营轮流上阵,不准破城!” 时陈差点被戚继光的话惊住了,好不容易将女真人的城防设施给破坏了,又不让攻城,这是何苦来哉?现在正是一鼓作气,登城大胜的时候,戚继光却命令官军不准破城,这是要干什么。 见时陈面露不解,戚继光说道:“本帅要请客人还没到,你们就把菜给吃了?”时陈也是打老了仗的人,当然知道戚继光是什么意思。 戚继光回到自己的帅帐,问道:“李总戎和黑总戎那边有消息吗?” 中军参将向戚继光汇报李成梁和黑春率领骑兵侦察的情况,塔克世率领的人马现在还没有踪影,戚继光冷笑一声说道:“倒是沉得住气,有点本事,难怪成为觉昌安最后的底牌。” 觉昌安自以为自己想了一条妙计,殊不知戚继光对于他的想法洞若观火,他不了解戚继光,但是戚继光却很了解他,戚继光非常反对那种只凭一腔热血就跟人硬拼的舍命战,就算获胜也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而对战事一无所知的糊涂战就更不能打了,要打就得刺探收集充足的情报,提前谋划周密分析,打一场漂亮的算定战。 戚继光一向认为:“须是未战之前,件件算个全胜”,不打无把握之仗,不给敌人留下任何翻盘的机会。所以从领受任务起,戚继光就仔细了解了觉昌安,尤其是他的生平和用兵的特点,戚继光对觉昌安的评价就是狡诈如狐,觉昌安从来不肯和对手正面对决,总是喜欢玩阴的。 之前利用王杲是这样,后来和打来孙合谋也是如此,这样的人,是不会困守孤城,将自己至于这样的险地之中,他肯定是留有后手的,再结合之前突袭海西女真的索伦和生女真,这些骑兵守城无用,肯定会被觉昌安当作杀手锏来使用的。 困守赫图阿拉的觉昌安被戚继光搞得确实是头昏脑胀了,他也查探过戚继光这个人,听说他在南方打的不错,又是大明皇帝很欣赏信任的武将,觉昌安原以为戚继光是关系户,觉昌安也不是没有见过大明的将官,不少人吹的天花乱坠,实际上草包一个。 觉昌安最开始并不认为戚继光有多强,就算他在南边打得不错,可是辽东和其他地方是不一样的,觉昌安并没有将戚继光看的多厉害,但是现在他很清楚,这位平辽将军、提督蓟辽军务总兵官确实不是等闲之辈,把握战局和抓住战机、控制战场节奏的能力极强。 现在将自己围困在赫图阿拉城中,用攻城的手段一点点消磨守军的斗志,同时分化女真人,官军士卒除了用火炮摧毁赫图阿拉的城防之外,就是找了一大帮海西女真的士卒,向守城的女真人宣布大明皇帝的政策,只诛首恶,胁从不问,要建州部的女真人弃暗投明,回头是岸,不管是生俘觉昌安还是将其斩首献给大明,都有丰厚的赏赐。 不过无论是汪道昆这位总督,还是戚继光、李成梁、黑春这些统兵的大将,早就收到了朱载坖关于怎么处理建州部的指示了,朱载坖的指示就四个字:绝其种类! 对于叛逆,朱载坖决不能容忍,尤其是觉罗部,从成化年间的董山、嘉靖年间的王杲,还有现在的觉昌安,他们已经三次背叛大明了,事不过三,朱载坖不能将这个祸患留给自己的后代,所以以密旨的形式命令汪道昆等人将此事办了,汪道昆当然直接就把这事交代给了三位统兵大将。 反正兵在你们手上,陛下的旨意你们也明白,怎么干那就不是他这个蓟辽总督能干涉的,他在沈阳中卫,可不知道前线的情况,毕竟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嘛,汪道昆反正暗示他们,这次的验功会比较松懈,只要是女真人,那都是要按人头给银子的,剩下的事情就交给三位统兵大将的。 这种脏活戚继光是不会亲自去干的,在他看来,战场上怎么玩都行,绝其种类这种事情还是有伤天和的,再者说,这种事,得背着人干才行! 不过李成梁和黑春干这事倒是起劲的很,在李成梁看来,陛下把这种脏活都交给自己看,那是对自己的信任,能帮陛下干脏活,那决定是心腹才能干的事情,李成梁没戚继光那么多想法,他之所以愿意刀头舔血的上阵,不就是为了封妻荫子,博个富贵吗? 而且李成梁很清楚,朱载坖对于听话的臣子,从来不吝赏赐,只要把朱载坖的指示不折不扣的落实了,朱载坖是不会亏待自己的。 李成梁和黑春率领官军骑兵四处扫荡,找女真老乡们借点东西。 第1056章 专征萧鼓向白山(七) 戚继光当然知道李成梁和黑春在干什么,但是他对于他们二人的行为并没有加以阻止,因为他们两人帮戚继光把脏活干了也好,戚继光正好求之不得。 其次嘛戚继光就是希望他们两人通过这种方式逼迫塔克世出来,主不可因怒而兴师,将不可以愠而致战,戚继光就是要逼塔克世出战,现在觉昌安被围在赫图阿拉,李成梁、黑春又在各处找女真老乡借人头,戚继光倒想看看塔克世现在还能撑多久。 塔克世现在已经到了无法忍受的地步了,现在觉昌安被戚继光大军合围,赫图阿拉城中的情况塔克世是一点也不知道,在外面的李成梁、黑春以保护官军粮道为由,大开杀戒,根本不管什么老弱妇孺,当然,当日他们南下大明的时候也是这么干的,但是塔克世已经无法接受。 现在摆在塔克世面前的路就只有两条,第一就是和觉昌安里应外合,击败戚继光部,然后合兵一处,再战胜李成梁、黑春部,第二就是截断官军粮道,等待官军粮尽退却。 塔克世本想去截断官军粮道的,但是发现根本不可行,戚继光早就防着他,对于粮道的保护肯定是极为严密的,汪道昆在每次运粮的时候都会派出大批官军送送,而黑春和李成梁也会率领官军的骑兵护送,再加上建州三关现在已经被官军控制了,塔克世的活动范围也很受限,之前商定的截断官军粮道的事情,对于他说是很难完成了。 对于他来说更要命的事情是,他现在已经没有粮草了,虽然女真人在山林之中可以通过打猎获取一些食物,但是他麾下一万五千多人,要多少猎物才能养活,再这么下去不要官军动手,他们自己就要饿死了,现在塔克世必须作决断了。 戚继光最近就忙着和李成梁、黑春两人沟通,他们大索周边,都没有发现塔克世的踪迹,他们肯定藏身于山林之中,进山剿灭他们,这就不是官军的长处了。 戚继光笑着说道:“本帅自然有办法让他们现身。” 在戚继光的指挥下,每日轮流攻城,和上班差不多的官军突然集结精锐,将所有的火器也集结起来,作出一副准备大举攻城的造型。 觉昌安得知之后也不敢怠慢,这几日官军用火炮将赫图阿拉城头上的大部分垛口、马面都给破坏了,官军利用火器的射程优势,使得女真人不能再城上反击官军,这几天零敲碎打的给女真人也造成了千余人的伤亡,这次戚继光下令官军大举攻城,可不是闹着玩的。 官军这几天除了破坏赫图阿拉的城防设施之外,还打造了大量的攻城器械,准备用于攻城,大量的云梯、冲车等都被制造出来,反正附近有丰富的木柴,官军可以放开手脚去干,在这种情况下,官军集中了大量的器械和兵力,戚继光也给参战诸军下达了死命令,今日务必破城。 大量的官军推着云梯、冲车、盾车等涌向女真人据守的城池,由于官军士卒要攻城,为了防止火炮误伤官军士卒,今天就不能使用火炮了,觉昌安对此很自信,没有火炮,女真人绝对不比官军差。 更何况他们现在是凭城据守,虽然赫图阿拉的外城城墙仅有七尺,但是七尺对于弓箭来说已经是很大的优势了,他相信只要官军敢于攻城,女真人的弓箭绝对能给官军以忠诚。 但是当觉昌安见到官军的云梯之后,不禁有些绝望,戚继光打造了大量的云梯,尤其是官军打造的大型云梯,上面可以站十多人到几十人不等,官军士卒们利用云梯拉平了守军的城墙优势。 同时大量的官军士卒在盾车、长牌的掩护下直接来到赫图阿拉城下,由于赫图阿拉城墙低矮,戚继光就选拔了一批膂力惊人的官军士卒,他们能够将震天雷扔到一丈高,对于只有七尺的赫图阿拉城墙来说,根本不费吹灰之力,大量的震天雷给上城防御的女真人以极大的杀伤。 而官军士卒们也趁机登城,与女真人捉对厮杀起来,第一批上城的都是官军中的悍勇之士,他们身披甲胄,手持刀盾,与女真人在城上厮杀起来,同时掩护后面的官军士卒们上城。 这些女真人也确实悍勇,他们使用骨朵、狼牙棒等钝器与官军士卒们厮杀,最开始仅仅只有单刀的官军还真不是他们的对手,不过随着大批官军的登城,后面上来的手持长兵的官军士卒们与刀盾等结成了小三才阵,结阵而战的官军战力一下子提升上来了。 官军士卒们狼铣居中,左右各一长枪,长枪左右短兵和牌,一伍平列,缓缓的将女真人往城下赶。 而李成梁、黑春统帅官军骑兵,密切注意着附近的动向,赫图阿拉打的热火朝天,塔克世还能坐的住几天,戚继光就是逼塔克世出来。 而攻城的官军也在弓弩、火铳的支援下,用震天雷炸开了赫图阿拉的城门,戚继光随即指挥官军大举入城,入城的官军迅速展开队形,摆出了大三才阵,持牌居中,左右各一狼铣,狼铣左右为两长枪拥一牌,短兵在后,由火铳和弓箭掩护,缓缓推进,逐次消灭女真人。 觉昌安见大势已去,只得退守内城,官军随即进驻,稍事休整,准备一鼓作气将觉昌安消灭在此。 在附近山林中的塔克世得知官军开始大举攻城之后,终于坐不住了,他率领麾下的骑兵,直扑赫图阿拉,在他看来,官军今日攻城,肯定会遭受重大伤亡,疲倦已极,自己这个时候对官军发动突袭,肯定能够给官军一个措手不及,击溃围城的官军,到时候他们父子联手,就是反败为胜的时候了。 但是李成梁和黑春两人早就等着他了,当塔克世的人马刚刚出现在官军尖哨的视野中时,官军尖哨就告知了李成梁和黑春,两位总兵立即率领官军骑兵,迎击塔克世。 第1057章 专征萧鼓向白山(八) 官军和塔克世部在苏子河畔遭遇,仇人相见自然是分外眼红,尤其是黑春,上次觉昌安父子破关掳掠,重赏黑春,今日黑春自然是要把这个场子找回来的,而塔克世也很清楚,只要击败了眼前的官军骑兵,自己无论是截断官军的粮道,还是和觉昌安里应外合,都可以成真了。 所以双方都没有什么说的,骑兵交战,自然是立马开打,尤其是黑春率领的辽东骑兵,急于雪耻,一马当先直取塔克世,李成梁的宣大铁骑在黑春的两翼,准备施展他们最拿手的骑射功夫。 如果从高空鸟瞰的话,苏子河南岸两股铁流正在相向而行,大明和女真的骑兵正在急速接近,宣大铁骑再次施展他们引以为傲的骑射绝技,漫天的箭雨升起,无数反射阳光的破甲箭头呼啸着奔向女真人,在李成梁看来,即便是俺答的汗帐勇士,面对这些破甲箭镞,一样也讨不到好处去。 但是这帮女真人悍不畏死,除了被射中要害当即跌落马下的人之外,剩余的女真人虽然是被射中了,但是负伤反而激起了他们的凶性,他们根本不管自己身上的伤,嚎叫着就冲向官军,使用自己简陋的武器和官军交战。 战马交错之后,李成梁和黑春遥遥相视,都发现了对方眼中的惊讶,这帮索伦兵和生女真确实厉害,他们装备简陋,但是有如野兽一样,官军还是有装备优势的情况下,几乎他们的伤亡是一比一,也难怪海西女真被这帮索伦人和生女真击溃。 官军不是没有办法战胜他们,只是现在大战都要结束了,再牺牲这么大去战胜他们属实是有些划不来的,之前戚继光已经有过交代,交手之后就佯装败退,将女真骑兵引诱至蓟镇车炮营处,由车炮营消磨掉他们的锐气和马力之后才由骑兵回身突击。 李成梁、黑春等人还认为戚继光过于小心谨慎了,现在看来,这帮索伦和生女真等够被觉昌安视为救命稻草,确实是不寻常的。 李成梁、黑春随即指挥官军撤退,塔克世率领女真人在后面衔尾急追,塔克世认为借此机会一鼓作气将官军主力击溃,就此可以反败为胜,从此称雄于辽东。 不但很快,塔克世的梦就醒了,叫醒他的官军佛郎机和火炮的怒吼。 戚继光在苏子河南岸派出了由两个车炮营结阵,加强了火炮的官军,李成梁、黑春绕开蓟镇官军的车阵之后,塔克世根本没有把官军的车阵放在眼中,在他看来,这些所谓的战车既没有骑兵的灵活,又没有弓矢的犀利,纯粹就是乌龟壳子罢了。 再说了,塔克世认为他麾下的骑兵都是辽东骏马,体力雄健,身材高大,官军使用的拒马根本不能防御,自己直接冲进官军的车阵之中,那些没有乌龟壳保护的步卒还不是任他砍杀,抱着这种想法,塔克世率兵直冲蓟镇车炮营,他麾下的索伦和生女真现在也是凶性毕露,根本不把官军看在眼中。 官军当然也不会惯着塔克世,直接按照平日训练的流程对付这些女真骑兵,佛郎机和火炮成片的喷射铅子和弹丸,不过这些女真人毫不在乎,嚎叫着继续冲锋,官军军官们厉声呵斥炮兵赶紧更换子铳,根本不用瞄准就发射。 但是即便是这样也完全不能阻止这些女真人的冲锋,军官们命令发射火箭,官军装备的百虎齐奔和一窝蜂等火箭铺天盖地而来,依旧不能阻止这些女真人的冲锋。 官军的长枪、狼筅上前,抵住拒马,不能让这些女真人突入车阵内,同时官军的火铳、弓弩齐发,试图再次拖延这些女真人的步伐,但是这些女真人也放箭了,这些女真人的弓箭射程虽然不远,但是由于箭镞极重,威力巨大,大量的官军士卒被女真人的弓矢射死射伤。 指挥着两个车炮营的蓟镇参将杜桐大喝道:“震天雷,快上!” 官军的士卒们顶着女真人的箭雨将震天雷投出去,随后佛郎机最后一次发出了怒吼,将面前的女真骑兵打倒,但是身后的女真人根本不顾及自己同袍的死活,准备从车阵的薄弱处跃马进入车阵中,官军用长枪加以反击,同时手持刀牌的蓟镇精锐上前去砍这些女真骑兵的马腿。 这也戚继光从岳家军学来的战法,按照戚继光的规定:士卒人一手持牌,一手持腰刀,此即岳飞旁牌麻札刀之制。令军低头,只砍马足,以败兀术拐子马,是也;其制虽稍有不同,其用则一。此牌兵持必以狼筅为恃,盖此皆短器,不能当敌马,用筅拒其马,以牌出筅下砍其马足。此器出入阵中行伍之内,进退便利。且卫且杀,南北通用之利物也。 他们在狼筅、长枪的支援下,砍断这些女真骑兵的马腿,这也是步兵克制骑兵的好办法,但是没想到的是,这些战马受伤,被掀落马下的女真人,打个滚就站起来和官军的士卒厮杀起来,他们身材高大,手持狼牙棒等钝器,身强力壮,即便是官军士卒用盾牌抵挡,都依然不是这些女真人的对手。 令官军感到有些胆寒的是,这些生女真虽然没有甲胄,或者仅仅以简单的兽皮作为防护,但是他们即便是浑身浴血,也要死战,官军必须将他们杀死才能使他们停止,箭矢的伤害反而会刺激他们的凶性。 进展肉搏,官军的伤亡很快就急剧上升,杜桐赶紧给李成梁和黑春发信号,再不拉兄弟一把,真的顶不住了。 这次李成梁和黑春也改变了战法,别玩什么骑射了,披甲使用长兵的官军骑兵在前,剩余的在后,直冲女真人的侧翼,黑春、李成梁都直奔塔克世而来,他们都很清楚,只有宰了他,才能让这些女真人士气崩溃,所以官军的目的很简单,就是阵斩塔克世。 回身杀过来的官军骑兵直奔塔克世而来,令他瞬间感到绝望,他很清楚,自己上当了,李成梁、黑春根本没有被他击溃。 第1058章 幸得壮士全师胜 从一开始戚继光就没打算用骑兵和塔克世死磕,官军的骑兵可金贵着呢,在这里损失太大,即便是戚继光也交代不过去,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用步兵迟滞女真骑兵,消耗他们的锐气和速度,速度是骑兵生存和作战的重要武器,没有速度的骑兵就是一块任人宰割的死肉罢了。 见官军骑兵反身杀回,塔克世硬着头皮指挥着女真骑兵应战,但是李成梁和黑春可不会给他机会,女真骑兵还没能和蓟镇车炮营脱离接触,官军的骑兵就已经狠狠的撞到女真骑兵的腰部。 这次官军骑兵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要阵斩塔克世,各部官军精锐,都是直奔塔克世而来,尤其是李成梁麾下的悍将祖承训、查大受、李宁等人还有黑春的儿子黑云龙,都率领各自的亲兵家丁,直扑塔克世。 面对这些官军中的精锐,塔克世身边的建州女真骑兵根本不是对手,索伦兵和生女真的缺点这个时候就暴露无遗了,他们虽然确实是悍勇无比,但是一旦占据失利,他们就会四散而逃,完全没有任何组织,而且这种溃散是雪崩式的,一旦开始溃散,根本无法阻挡。 塔克世现在即便是想要阻止这些女真人反抗也做不过了,而且他现在根本管不了这么多了,官军各部精锐都在追杀他,他躲避官军的追杀还来不及,哪里有功夫去组织反击。 塔克世一身亮眼的打扮成为战场上最靓的仔了,现在官军紧追不舍,祖承训抓住机会,一箭射中塔克世的战马,战马吃痛,塔克世被掀翻马下,祖承训正准备上前借塔克世一样东西。 结果黑云龙从旁边杀出来,将自己手中的长枪当投枪用,直接将塔克世盯死在地上,祖承训也不恼,大声说道:“好身手,黑游击(黑云龙任广宁游击)!” 黑云龙转身谢过祖承训道:“也多亏了祖参翊(参将别称)神箭。” 祖承训只是憨厚的笑笑,随即就去找其他人借东西了。塔克世的死更是使得女真人士气崩溃,官军骑兵们开始追逐这些女真人,这个时候官军的骑射功夫倒是发挥了不小的作用,毕竟追不上你还射不中吗?战马那么大的目标,射不准那就活该了,李成梁和黑春也很清楚,此战过后就没有大的战事了,所以他们也要趁此机会多捞人头才是。 而塔克世的人头则是被送到了戚继光军前去,毕竟戚继光还要塔克世的人头有用呢。 当夜戚继光并没有进攻退守内城的觉昌安,第二天戚继光将塔克世的人头用高杆挑着给困守赫图阿拉内城的女真人展示,明确告知他们塔克世部已经被官军消灭了,他们已经没有任何外援了,戚继光此举就是要断绝他们的希望,让城中的女真人明白,他们已经没有翻盘的可能性了。 同时,戚继光还再次重申朱载坖的条件,只要献城并且将觉昌安生擒或者俘获,都可以获得大明的赏赐,这可是大明皇帝的圣谕,你们要仔细思量好了,不要玉石俱焚,为觉昌安一家殉葬。 在戚继光的强大攻势下,隆庆四年七月二十九日,建州女真部的一些首领联合将觉昌安的一家屠戮,第二日献城投降。 不过由于有朱载坖绝其种类的密旨在先,何况这里又没有监军御史,戚继光在女真人开门之后,随即大军进发,绞杀城内的女真人。 什么?你是来献城的?不好意思,你们女真人长的都一样,军爷也不认识,军爷们只想向你们借一样东西罢了。 除了赫图阿拉的建州部之外,还有就是烟筒山的费阿拉城,这里也是建州女真的大本营之一,不过之前觉昌安已经将部落内部的妇孺转移到此处了,按照朱载坖绝其种类的密旨,一样是不能放过的,但是这活实在是太脏了,别说戚继光,就是李成梁、黑春也不愿意干。 毕竟现在官军已经借到了足够的首级,这些妇孺又不能为大明士卒提供军功,他们也没兴趣干这事,但是他们不愿意干有人愿意干啊,王台就很乐意帮大明干这种脏活,毕竟之前海西女真被塔克世暴打了一顿,弄不过建州男人,还弄不过建州女人吗? 所以戚继光就和王台达成了协议,官军帮海西女真攻破费阿拉城,至于破城之后的事情,官军什么都不知道,都是王台干的,但是作为回报,费阿拉城中的财物、马匹还有可以充作军功的首级都是官军的,还有就是不准藏匿丁壮,所有的丁壮都要变成首级,在挑五百个男童,戚继光要送到京师去给他们安排一个崭新的人生,当然要做个小手术啦。 在王台的指挥下,海西女真将建州部仅剩的男丁都给宰了,妇女掠自己部落中,曾经辉煌一时的建州女真就此覆灭。 戚继光随即向汪道昆报捷,同时将觉昌安等人的狗头装好,解送京师。 辽东大捷的消息传到京师,上至朱载坖,下到普通百姓,都是极为高兴了,尤其是户部,终于松了一口气,大军凯旋,终于不用再向辽东转运粮秣了,所以马森立即向朱载坖上疏,请求尽快班师回朝,同时对三军将士加以犒赏,这样的话也可以节约一些粮草。 朱载坖答应了马森的要求,命令官军分批回撤,兵部迅速核实战功,予以赏赐。 虽然辽东的战事已经解决了,但是收尾的事情还多着呢,之所以朱载坖没有下令官军全部回撤,就是因为官军还需要在辽东保持一定的军事存在,好解决后续的事情。 朱载坖也传令汪道昆、戚继光,暂时不用回京,先把辽东的善后处理好再说,撤军要分批进行,距离最远的宣大当然是第一批回撤的官军了。 同时兵部、吏部也要迅速拿出赏功的方案来,不能寒了将士之心。 第1059章 幸得壮士全师胜(二) 朱载坖召集内阁辅臣和六部重臣商量善后事宜,现在建州左卫已经被官军剿灭了,但是建州左卫的地盘怎么办,这是问题,这也是朱载坖最关心的问题,虽然现在看起来建州左卫的问题解决了,但是不能因此再养出一个建州左卫来,这才是朱载坖要做的事情。 大明对于这种事情已经司空见惯了,阁臣们认为还是老办法,觉昌安被消灭之后,女真最强大的就是海西女真的王台部,所以李春芳等阁臣们认为,不能让王台独大,要扶持尼堪外兰和王兀堂,和王台分庭抗礼。 这也是大明的老办法了,对于这些蛮夷,大明一向是采用这个办法。但是朱载坖对此并不满意,因为之前朱载坖就命锦衣卫和汪道昆详细调查了一下女真,尤其是海西女真的情况。 王台虽然是海西女真的头目,但是对大明一向恭顺,并没有造反作乱的本事,在协助官军剿灭王杲一事上和这次出兵建州女真,都可以证明王台的忠诚,而且海西女真和建州女真还是有区别的。 海西王台与建州王杲、觉昌安对于大明的态度之所以大相径庭,是因为王台已经从明朝廷的经济优待政策中得到了巨大的经济、政治利益;故其只要对明忠顺,就保持其在女真中称雄的地位。 王台并不傻,他很清楚是谁支持他称雄女真的,所以王台对于大明也一直恭顺,从戚继光的奏疏中也可以看得出来,海西女真的战斗力是远远不如建州女真的,而且王台现在年岁不小了,无论是汪道昆还是戚继光都认为海西女真还是能够恭顺的。 反倒是王兀堂,要值得警惕,他毕竟是建州女真,汪道昆认为他绝非善类,要加以警惕。 同时王台在王杲、觉昌安两人事情上坚决和大明站到一起,对于他来说并非只有好处,也使得王台失去了其在女真诸部中的信任与权威。 海西与建州之间本是唇齿相依的关系,因此王杲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投奔王台, 却被出卖。而这次更是追随大明出兵剿灭觉昌安。虽然之前两部有矛盾,但是毕竟都是内部矛盾,现在王台惟大明之命是从,建州女真与海西女真从此完全分裂。 而且据汪道昆的奏报,王兀堂现在以建州女真之主自居,正准备将自己的势力扩展到原来觉昌安的地盘中去,同时在海西女真内部,一些人对于王台也并不服气,仰加奴、逞加奴兄弟自此而有异志,后其设立“北关”与王台之“南关”相抗。 而最令朱载坖担心的,尽管觉昌安和其子都被斩首,解送京师,但是努尔哈赤等人的下落并没有查清,朱载坖还曾经专门下旨,令汪道昆、戚继光查访觉昌安的子孙,尤其是塔克世的子孙,因为努尔哈赤祖父是觉昌安,外祖父是王杲,这等出身,指望他能够效忠大明那简直太可笑了,朱载坖要求汪道昆务必用心查访。 但是汪道昆和戚继光经过查访之后还真没有找到努尔哈赤的踪影,有可能死在乱军之中了。对于这个结果,朱载坖并不满意,严令汪道昆必须缉拿此獠,除恶务尽,同时令锦衣卫指挥使朱希孝派出锦衣卫密查此事。 而对于阁臣们的看法,朱载坖并不认同,朱载坖一面将汪道昆的奏疏给各位阁臣看,一面说道:“王台一向恭顺,倒是王兀堂恐怕并非善类,一旦做大,万一成了第二个觉昌安怎么办?” 对于建州女真,朱载坖确实是无法信任,而且这种拉拉打打的把戏,在大明强大的时候管用,但是一旦大明有虚弱的时候,就很容易玩脱,最有效的办法还是加强朝廷在辽东的存在,提高朝廷对于辽东的控制力。 现在的辽东,由于气候苦寒,百姓不愿前往,除了驻防的卫所之外,几乎是没有什么百姓的,这也造成辽东虽然有大量的土地,但是根本没人开垦,驻防官军的粮秣都需要从内地转运,朱载坖认为现在北方流民众多,尤其是山东、河南等地,朝廷虽然多次赈济,但是还是有大量的流民存在。 朱载坖的意思很明确,就是与其搞这些拉拉打打的小把戏,不如提升大明对于辽东的掌控力,将北方的流民迁徙往辽东,分给土地,免征数年赋税,使他们的开垦良田,最终达到的结果就是以辽土养辽人,以辽人守辽土,这样的话,至少不用内地每年再向辽东转运大量的军粮。 以辽东的广大土地,说不定经过开垦,还能够接济北方。 但是重臣们对于朱载坖的这个想法一时并不能接受,因为百姓一向是安土重迁的,强行迁移百姓,一旦激起民变就麻烦了,按照朱载坖所说的迁移流民,虽然看似可行,但是实际上耗费不小。 流民身无分文,要想让他们去开垦辽东的土地,可不是一件容易得事情,朝廷从衣服、农具到口粮种子都要给他们配其才行,而且要一直供养他们直到土地有了稳定的产出之后才行,何况辽东苦寒,仅是房屋一项都是大问题,开垦土地说的容易,但是那不是一年半载就能够做好的事情。 在土地没有产出之前,朝廷就得供养这些百姓,要供养多久?只有天知道,马森是最反对这个方案的了,户部今年为了保证大军的军粮,户部和京通仓已经是竭尽全力了,要是还有供给朝廷往辽东的移民,这对于户部来说压力实在是太大了。 但是朱载坖推动此事的决心很大,他主要是从辽东的局势出发,现在辽东只有卫所,各级军官兼管民政,这种情况极易形成军阀,李成梁以及之后的所谓辽东将门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崛起的,朱载坖不能再让这种事情发生了,消弭这种祸患的方法很简单,就是设立州县,加强朝廷对于辽东的控制。 而要想设立州县,就得有大量的百姓供地方官府管理才行,否则总不能让州县官员去管军户吧,所以朱载坖认为移民充实辽东是必由之举。 第1060章 幸得壮士全师胜(三) 朱载坖的话引起了一众重臣们的思考,现在辽东确实是为各级将校所把持,这个问题虽然是朱载坖先提出来的,但是阁臣们一想确实是个问题。 现在朝廷在辽东虽然有巡抚、巡按,但是并没有州县,实际上辽东仍然是在这帮军头手中,大明的卫所,从指挥使以下,基本都是世袭的,辽东就更是如此了,甚至很多指挥使都是父传子、子传孙的,这对于朝廷对于辽东的控制是极为不利的。 这些军头们把持了卫所的一切事物,朝廷很难得知其中的实情,平时无事倒是无所谓,但是一旦有变就麻烦了。不光是朱载坖,连阁臣们都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之前由于辽东一向安稳,所以朝廷对辽东更多的是放任的状态,只要辽东安稳,不出事,朝廷也赖得管辽东的情况。 但是现在显然是不能不管了,无论是打来孙还是女真,都是不稳定因素,朝廷现在必须有所反应了,要加强朝廷对于辽东的控制,朱载坖的想法也很简单,就是将辽东内地化,和内地一样,设立州县,派遣官员,除了辽东都司之外,和内地各省一样设立藩司、臬司,以及兵备、督粮等道,用以加强朝廷对于辽东的控制,将辽东军阀化的苗头加以扼杀。 对于朱载坖和阁臣的想法,马森当然是表示反对的,因为现在确实比较空虚,朝廷刚刚大战过,赏赐的银子都还没有着落,大规模移民肯定是不现实的。 但是朱载坖认为不管现在朝廷有多困难,这件事情是必须要做的,先将适宜移民的地方勘察好,以备日后移民,朱载坖考虑的主要是两个方向,第一是辽南的旅顺、大连,主要用于安置山东的流民,第二就是广宁、抚顺、沈阳等地,用以安置河北等地的流民,现在勘察地方花不了多少银子,所以此事被立即下达给蓟辽总督汪道昆和辽东巡抚侯汝谅。 同时就是女真各部的问题,朱载坖和阁臣们商量之后决定,继续保持对王台的支持,同时支持尼堪外兰在原来觉昌安的地盘上发展,对于王兀堂,则要有所防备,既要安抚王兀堂,使之短时间内不能作乱,也要对其加以防备,不能让其做大,至于具体怎么办,朱载坖决定放权给汪道昆,由他临机决断。 同时还有朱载坖亲自交代的两件事情,其一就是对于觉昌安所招募的生女真和索伦兵,朱载坖很感兴趣,这帮人悍不畏死,骁勇善战,是当炮灰的好材料,既然觉昌安都能用,朱载坖也要试着招募一下,为大明所用。 其次就是这个努尔哈赤到底在何方,朱载坖的要求很简单,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搞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朝廷的上谕下达之后,汪道昆就召集戚继光和一众女真酋长们,要求他们协助大明寻找努尔哈赤的踪迹,不管朱载坖为什么对他感兴趣,现在努尔哈赤是朱载坖点名要找的人,那就必须找到,汪道昆很怀疑,又女真部落的人暗地里收留了他。 汪道昆毫不客气的说道:“本部堂有言在先,若是私藏逆犯,现在交出,本部堂既往不咎,若是执迷不悟,一旦天兵降临,就是阖族之诛,觉昌安就是例子,本部堂限尔等三日之内,交出逆犯!” 现在对于努尔哈赤一个小孩,确实是不知道他在何处,汪道昆只得诈一下这些女真酋长们,因为他们窝藏逆犯的可能性最大,尤其是王兀堂,他本来就是建州女真,和觉昌安还有姻亲关系,收留努尔哈赤,确实是有动机的。 戚继光则是直接问道:“王指挥身为建州卫指挥使,提兵坐观成败,本帅得知觉昌安和王指挥倒是有些姻亲,你说努尔哈赤会不会就在王指挥的地盘上。” 这可是要命的事情,尤其是从戚继光的嘴里面说出来就更加令人可怕,现在谁不知道,这个看起温文尔雅的大名提督,杀起人来眼睛都不眨一下,建州左卫现在剩下几个男丁?一部的男人不是变成了官军的首级,就是四散而逃,剩下几百幼童,正准备被戚继光送到京师去接受小手术,然后开启崭新生活。 戚继光认为努尔哈赤可能藏在王兀堂的部落中,这可不是小事,万一戚继光就以此为由,准备再找王兀堂借点东西怎么办? 王兀堂赶紧跪下,说道:“部堂、军门,小人对大明的忠贞,天地可鉴!绝不敢收留叛逆。” 汪道昆笑着说道:“王指挥严重了,本部堂看来,也许是下面哪个小部落,不知天威,私自藏匿逆犯,也未可知嘛。王指挥还有王都督回去之后将陛下的意思晓谕诸部,本部堂还是那句话,三日之内交出来,既往不咎,一旦被本部堂查知,阖族之戮,就在眼前,尔等自去查问吧!” 王台、王兀堂走后,汪道昆对戚继光说道:“戚帅,你怎么看?” 戚继光说道:“部堂,以标下之见,努尔哈赤只要没有死在乱军之中,就应该在王兀堂处。” 戚继光认为,努尔哈赤现在只有可能有两个下场,要么死在了乱军之中,要么就在王兀堂处,努尔哈赤虽然年幼,但是又不傻,他很清楚王台和大明关系密切,他要是逃亡王台处,难保不被他送交大明,只有王兀堂既是建州女真,又和他们觉罗部有姻亲,可以庇佑他。 而且觉昌安明知大明大军压境,难道会不给自己的子孙留一条后路吗?显然不太现实,所以戚继光认为,努尔哈赤很有可能就在王兀堂处。 汪道昆想了一下,令王台去查问他俘获的这些建州部的女人们,看有没有人知道努尔哈赤的下落,然后命戚继光派出尖哨,严密监视王兀堂部。 而王兀堂回到自己的部落中,一个人在其中焦急的踱步,思考着对策,很显然,今日汪道昆和戚继光已经对自己起了疑心了。 第1061章 幸得壮士全师胜(四) 戚继光猜测的没错,努尔哈赤就在王兀堂,在开战之前,觉昌安就将自己的孙辈送到了王兀堂部,请求王兀堂加以照拂,当然,觉昌安也不会让王兀堂百照顾的。 王兀堂对于这种事情也没有放在心上,左右不过是几个孩子,在王兀堂看来根本算不得什么大事,他和觉昌安本来就存在着姻亲关系,再加上王兀堂觉得,大明就算是要杀觉昌安,总不可能连这些小孩也不放过吧,所以王兀堂就收留了这些小孩。 但是看来,大明这次是真的准备除恶务尽,连努尔哈赤也不会放过了,王兀堂虽然有心想保他们,但是自己部落的安危也不得不考虑啊,总不能为了他们,把自己部落也都搭上去吧。王兀堂也不知道此事是不是走漏了风声,他只得下令先将他们严密监视起来,再看看情况再说了。 而得到汪道昆的命令之后,王台立即遣人去审讯这些建州部的女人,尤其是建州部中一些贵族女子,他们多少是知道一点其中的情况的,果不其然,王台很快就得知一条重要的线索,就是觉昌安在开战之前就将努尔哈赤等一众孙辈都送走了,具体的送去何处不详,但是肯定不在建州部。 王台赶紧将这个消息报告给了汪道昆,汪道昆收到消息之后,也是极为振奋,至少可以明确,努尔哈赤等人没有死在乱军之中,剩下就是怎么找到他了。 戚继光还是认为王兀堂的嫌疑最大,汪道昆也是这么想的,除了王兀堂,他还真想不到还有谁敢在这个档口接纳觉昌安的子孙了。 汪道昆说道:“此獠果然是包藏祸心!” 藏匿逆犯,这绝对是不能容忍的,但是现在就对王兀堂用兵,似乎也不太现实,朝廷刚刚经历一场大战,已经实在是到了需要休养生息的时候了,现在不宜大动干戈,这点无论是汪道昆还是戚继光都很清楚,但是要用什么办法让王兀堂交出努尔哈赤等人,才是问题的关键。 汪道昆和戚继光两人商议之后,再召黑春来,定下办法之后,官军就开始行动了。 第二天,原本驻扎在抚顺、沈阳中卫等处,准备分批撤回内地的官军突然开拔南下,前往宽甸方向,而宽甸正是王兀堂部的当面,这下王兀堂感到十分紧张了,官军突然南下,再联想到之前的汪道昆的警告,难道是官军真的发现了什么,准备对自己动手了吗? 就在王兀堂惊惧万分的时候,辽东镇总兵黑春单人独骑,来到王兀堂部落的驻地,要求见王兀堂。黑春到访,王兀堂自然是十分重视的,亲自出来迎接。 到了王兀堂的住所之后,黑春让王兀堂遣退所有的下人,问道:“努尔哈赤等人是不是在你这里?” 王兀堂赶紧否认道:“黑总戎说笑了,某不是那种收留逆犯的人。” 黑春喝了一口酒说道:“哦,是吗?本总戎是不忍见建州灭绝,特来给你一条生路的,既然王指挥还是这么说,看来是本总戎想多了,那某也就不多留了!” 黑春起身准备离开,王兀堂赶紧一把抓住黑春,苦笑着说道:“黑总戎留步?” 黑春当即说道:“怎么,想杀人灭口?” 王兀堂讪笑着说道:“黑总戎说笑了,小人哪里敢啊!” 黑春说道:“那你要怎么办?过两天戚军门的大军就到了,要不然你和戚军门说去?” 王兀堂一脸纠结的说道:“黑总戎,咱们可都是建州部出来的啊!”王兀堂准备对黑春打打感情牌,毕竟黑春也是建州女真出来的嘛。 黑春冷笑一声说道:“王兀堂,你他娘的是不是虎?要是老子不念着是建州卫出身的,过两日让戚军门跟你聊彼时更好吗?你这颗脑袋怎么的也得值个五百两吧?” 王兀堂赶紧点点头说道:“眼下某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黑春说道:“怎么办,宰了那几个崽子,人头给我,再给汪部堂、戚军门送一份厚礼,此事就算作罢了。” 黑春很清楚,现在汪道昆和戚继光只想要努尔哈赤,死活不论,活着反而是个祸害,万一说出些什么来,大明尴尬,王兀堂也尴尬,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宰了把人头送京师去将此事了结拉倒。 王兀堂半天不吭声,黑春踢了他一脚,呵斥道:“还在想什么呢?” 王兀堂说道:“黑总戎,就是一点活路都不给吗?” 黑春说道:“活路,哪有什么活路?错就错在他是觉昌安的孙子,王杲的外孙,你说这天下谁能容他?” 王兀堂一想,确实也是这个道理,就是自己是大明皇帝,恐怕也容不得他了,黑春这才说道:“老子在这吃会酒,你去把事情办好,走的时候给老子带上,别漏了,漏了一个,老子都保不住你。这可是陛下点名要要的人。” 王兀堂也只得点点头,黑春吃了一会酒,带着几个鲜血淋漓的人头回去了,汪道昆也不敢怠慢,赶紧令王台去找几个认识觉昌安子孙的人,反复确认之后,终于确定努尔哈赤的首级就在其中,汪道昆才说道:“幸不辱命也!” 而在王兀堂向汪道昆、戚继光意思意思之后,戚继光的大军也回转方向,按照既定的计划分批撤回关内,而汪道昆则按照朱载坖的命令去查看各处适合开垦、建城的地方,以备日后的移民。 得知努尔哈赤的首级已经在解往京师的路上,朱载坖终于放下心来,也算是斩草除根了,同时催促兵部赶紧验功,拟定有功人员的升赏,由朱载坖御批之后颁布。 各级军官和参战人员的升赏其实已经确定了,只有一个人吏部尚书杨博有些拿不定主意,就是严世蕃,这次严世蕃转运粮秣,保障军需,确实是立下了大功,大部分京通仓的粮秣都是由天津经由海路转运的,严世蕃确实立下大功,但是他实在是名声太臭,杨博也怕被喷,于是只得具奏,请朱载坖圣裁。 第1062章 升赏爵禄动人心 朱载坖见到了杨博的奏疏之后,笑笑在上面批道:严世蕃升工部尚书,仍提督文思院如故。 除了严世蕃之外,其余将帅的升赏也都拟定好了,不过朱载坖显然认为有些太薄了,主帅蓟辽总督汪道昆,加右都御史,升太子太傅兼少傅、资政大夫,荫一子锦衣千户,封诰三代一品。 提督蓟辽军务总兵官、佩平辽将军印戚继光,升前军都督府左都督,加少保,授骠骑将军,封诰三代,荫一子指挥使,给指挥佥事世职。 两位主帅的封赏如此,其余的的官佐将士,也都是升迁官职,赏赐银两为主。 这次可是隆庆朝前所未有的大捷,大明官军在此事,斩获北虏首级七百余级,女真二万一千级,这可是前所未有的大胜,这还是经过兵部验功之后的首级,实际大明官军歼灭的人数是远远高于首级数量的,因为很多首级损坏,不能用于验功。 而兵部和都察院的验功御史在验功的时候还会剔除掉一些他们认为不合格的首级,所以实际上的斩获肯定是远远大于首级数量的,这么大的斩首数量,不要说是本朝未有之大胜,就是在嘉靖、正德、弘治也没有听说过这样的大捷,毕竟一次斩获之多,官军损失之小,这都是极为罕见的,所以朱载坖认为,要封爵以振奋军心,激励士气。 但是朱载坖的这个想法遭到了朝廷重臣的一致反对,他们认为爵位乃是朝廷重器,不能轻与,坚决不同意戚继光封爵一事,朱载坖于是和重臣们据理力争,不管怎么说,戚继光等人是立下了大功,要求重新议定赏赐。 其实兵部、吏部也拿不出什么更好的办法,尤其是对于汪道昆、戚继光、李成梁等人,他们的职务已经基本到顶了,能够加以升迁的也就是一些散官河封诰祖先,荫官子孙等等,除了封爵之外,似乎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但是封爵是万万不能的,这点在重臣们心中已经达成了一致,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封爵,李春芳作为首辅,向朱载坖说道:“陛下,封无可封,方议封爵,切不可轻率封爵,使朝廷名器冗滥,非治国之正道也。” 朱载坖说道:“李师傅,官军此番大胜,斩获之多,累朝未有,若不封爵,何以慰功臣之心,遂三军之愿也?” 朱载坖很清楚,将士们之所以愿意为你老朱家浴血奋战,不就是为了博个富贵,封妻荫子吗?朱载坖当然要如他们所愿了,只要你们血战,朱载坖这个皇帝绝对不会亏待你们的,所以朱载坖坚持要封爵。 在这个问题上,朱载坖不准备让步,甚至已经为戚继光拟好了功臣封号,朱载坖决心封戚继光为抚顺伯,重臣们赶紧通过书信联系汪道昆,让他劝说戚继光主动上疏向朱载坖辞谢赏赐,不能使得封爵达成。 重臣们很清楚,自从朱载坖即位以来,勋臣、厂卫和武将的势力都有所扩张,偏生朱载坖对于勋贵和武将是十分的偏爱,尤其是朱载坖信任的这些武将,不仅能够出镇要地,而且朱载坖还给他们以密疏奏事的权力,他们的奏疏也会得到朱载坖的同意。 很多总兵的地位现在已经逐渐提高了,像马芳、戚继光这样的深受朱载坖信任的武将,很多时候即便是督抚大员也要和和气气的和他们商量,至于什么兵备、督粮,更是要小心应对,一旦被这些朱载坖的亲信武将在密疏中带上一两句,朱载坖处理起他们来是绝不手软的。 这使得现在很多文官们都很有危机感,认为朱载坖信重武将,现在武将的地位有所抬升,这本来就是朱载坖的既定打算,大明文贵武贱,确实不是正常的事情,朱载坖就是准备纠正这个事情,所以这次朱载坖要给戚继光封爵。 但是很快戚继光的密疏就到了朱载坖的案头,戚继光表示自己功劳尚浅,封爵不能服众,请求朱载坖不要给自己封爵,自己也不敢接受封爵。 同时科道御史也纷纷上疏,认为汪道昆、戚继光在辽东杀戮太过,有伤天和。 朱载坖觉得这帮人属实是吃的有点饱,打仗不杀戮难道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这不是废话吗?再说了绝其种类是朱载坖的密旨,你这是在含沙射影什么呢? 但是现在连戚继光本人都不愿接受封爵,朱载坖也不好勉强,只得作罢,但是之前的封赏方案肯定是行不通的,这次朱载坖召集重臣,重新商量封赏方案,既然不能封爵,朱载坖退而求其次,既然不能封爵,那就要做到封无可封。 朱载坖亲自决定了封赏的方案,汪道昆,升特进荣禄大夫、右柱国、少傅兼太子太傅,余如故。 戚继光升特进荣禄大夫、右柱国、少保兼太子太保、佩征虏前将军印,余如果。 既然汪道昆、戚继光两位主帅的封赏被大幅度提高了,麾下将校的封赏也都水涨船高,虽然朱载坖给了汪道昆和戚继光封无可封的官爵,但是朱载坖还是认为自己有些薄待功臣,下令给汪道昆、戚继光、李成梁等人在京师赐宅邸一座,汪道昆、戚继光赏内帑银五千两,李成梁三千两,赐戚继光威震辽海金牌一面,赐汪道昆智计殊绝御笔匾额一块,李成梁、黑春等人也都有赏赐。 至于参战的士卒们,各按军功,发给赏赐,朱载坖还专门下达诏书,各级军官不准贪墨士卒军功赏赐,派出御史监督赏银发放,同时还从内帑拨出隆庆通宝近十万贯,参战士卒每人一贯,作为朱载坖这个皇帝专门赏赐给士卒们。 这个钱是由朱载坖派内监带着钱财到各营散给的,就是朱载坖个人对于士卒们的赏赐,还有布匹等物的赏赐,士卒们得了赏钱之后,在城外对于大内的方向山呼万岁,连内阁阁臣都被惊吓到了,不知道外间发生了什么事情。 第1063章 升赏爵禄动人心(二) 除了几位主帅的升赏之外,还有一个人的升赏也引起了言官们的不满,那就是小阁老,严世蕃的名声,大家都懂。这次朱载坖命严世蕃负责从天津海运粮秣,严世蕃确实是干的非常漂亮。 据厂卫的报告,严世蕃为了督造运粮沙船,亲自在天津造船厂督促进度,同时规划运粮路线,保障了大军的后勤,所以朱载坖认为严世蕃还是在此战中立下了大功,而且虽然加官工部尚书,但是严世蕃主要还是提督文思院,实际的权力没有扩大。 但是科道言官也没有放过严世蕃,仍然认为严世蕃是功小而赏厚,不应该给予严世蕃赏赐,说白了,言官们就是看不惯严世蕃,认为他既不是正途出身,当年又干了那么多坏事,若不是朱载坖一味的庇佑,早就将严世蕃给惩办了。 面对言官们的弹劾,严世蕃也乖觉的上疏,认为自己仅仅是做了应当应分的事情,不值得这样重赏,请求朱载坖收回成命,严世蕃想的很清楚,自己能够倚仗的,就是圣眷了,其他的事情都不重要,只要朱载坖能够信任自己,其他的事情都不重要,工部侍郎也罢,尚书也罢,都不重要,何必为了这些事情而惹得朱载坖不快呢? 对于严世蕃的乖觉,朱载坖还是很高兴,明里虽然没有赏他什么,暗里从内帑拨银一千两赏给了严世蕃,同时命令严世蕃加紧落实文思院的各项事情,把文思院管好才是真的。 解决了觉昌安,辽东算是暂时安定了,接下来就是俺答的问题了,曹邦辅、王崇古、王锡爵等人和俺答派出的代表在太原谈了几个月,基本上也算了解了俺答的要求。 俺答向大明表示,自己愿世为外臣,贡方物。希望大明能够册封俺答,开放马市,同时官军也不再捣穴、烧荒等敌对行为,俺答愿意每年向大明进贡马匹五百匹、 而曹邦辅等人则认为,贡马多少不是问题,俺答为了表示向大明臣服,应该向大明行九白之贡,也就是白马八匹,白骆驼一匹,这是蒙古部落表示臣服的惯常做法,曹邦辅认为:“投诚向化,以次为信。故不可不一岁无九白贡也。” 只有俺答向大明表示了臣服,大明才能对俺答展开册封,开放通贡等事。 但是九白之贡是草原表示臣服的贡物,俺答好歹也是草原上的雄主,接受大明的册封倒没什么,但是向大明九白之贡的话,未免有些过于低三下四了。 故而俺答情愿贡马数百,也不愿有九白之贡,毕竟一旦俺答向大明行了九白之贡,就意味着俺答和土默特部彻底向大明臣服了,这是俺答所不愿意接受的,故而在收到大明方面的答复之后,俺答派人向大明陈述了自己的意思。 俺答认为,九白之贡乃是草原上的规矩,大明乃是天朝上国,自己怎么能够按照草原上的规矩来向大明上九白之贡呢?还是应该照大明的规矩,对自己加以册封,同时通贡。 说白了,就是俺答不愿意上九白之贡,因为一旦俺答向大明上贡九白,整个草原就都知道俺答是臣服于大明了,堂堂阿勒坦汗,居然向大明称臣纳贡,对于俺答来说肯定是有损其英名的,而且也不利于其统治其他部落,所以俺答不愿意上九白之贡。 但是曹邦辅认为,不上九白之贡,就意味着俺答并没有臣服,既然没有臣服,那什么封贡就根本谈不起来了。 除了九白之贡以外,更加重要的就是交还白莲逆贼的事情了,大明根据锦衣卫的线报,拟定了一个详细的名单,要求俺答方面交出这些白莲妖人。 但是俺答对于立马就交出这些白莲妖人,还是有些疑虑的,一方面他们对于俺答来说,过去还是有些用处的,就这么把这些人交出来,对于俺答来说有些说不过去。另一方面,俺答很清楚,一旦自己将这些人交出去,那么以后自己要再想从大明招揽人就难上加难了,大家都会明白一个道理,无论怎么帮蒙古人,只要一旦大明和蒙古达成妥协,就会将自己交还给大明。 日后谁还敢再投奔俺答了?所以俺答对于这条,一时还不能够接受,双方的谈判有些陷入僵持。 这也早就在朱载坖的预料之内,哪有那么好办的事情。蒙古和大明,打打杀杀快二百年了,一下子要和好,哪有那么容易,虽然现在大明和俺答都愿意和好,但是两方积攒的这种恩怨实在是一时难以化解,由僵局是正常的。 再者说了,马上就会有一件事情会打破这个僵局的,现在大明对于辽东的战事已经结束了,宣大两镇的精锐也回归本镇,曹邦辅的胆气就更壮了,坚持要求俺答必须行九白之贡,交还所有的白莲妖人,大明才能够与之商量册封通贡的事情。 而俺答也面临着部落内部的极大压力,因为很多领主认为,所谓大明和蒙古的谈判,完全就是之前大明为了稳住俺答而故意玩的套路而已,现在大明已经剿灭了建州左卫,重创了打来孙,对于大明来说,牵制俺答的作用已经完成了,自然就会更加强硬了,大明根本没有诚意和土默特部谈判。 在赵全等人的鼓动下,很多激进的蒙古领主都叫嚣南下,既然大明要土默特臣服,那就先打过看看,谁向谁臣服,他们可是苍狼白鹿的子孙,怎么能够臣服于南蛮子。 但是俺答很清楚,现在南下的风险是越来越大,要是打得过,自己还至于舔着个大脸向大明请求册封通贡吗?俺答的巅峰也就是嘉靖二十九年的庚戌之变,自那以后,无论是嘉靖还是朱载坖,都十分关注九边,这么多年大明不断的砸钱,还真的在九边砸出了一批敢和蒙古人野战的精兵。 现在马芳驻守宣大,戚继光驻守蓟辽,这两年大明又在大修边墙,想要南下,谈何容易啊! 第1064章 词章奉宸百事多 随着辽东战事的结束,大明的朝廷也算逐渐回到了正轨了,大明朝廷的主要问题永远都是钱不够用,尤其是几年,太仓就更是空虚。 潘季驯的河工在淮泗大举进行,朝廷还在辽东大战了一场,去年就算是有些积蓄,也早就用的差不多了。 户部尚书马森为此焦急异常,多次移文提督海关衙门胡宗宪和提督钞关鄢懋卿,要求他们进款将关税银河钞关税收尽数解运京师,以供户部支用。 现在马上又要准备向九边转运京运年例银了,户部太仓空空如也,一百八十万两的京运年例银尚且没有着落,马森现在记得头发都掉了不少。 朱载坖早有命令,京运年例银事干关河宁定,九边安危,决不允许迟缓,但是现在太仓确实是乏银,马森将主意打到了海关关税银中的造舰银上来了,马森行文胡宗宪,要求胡宗宪赞同今年的水师造舰,将原本的造舰银挪作九边京运年例银,明年再继续造舰就行了。 胡宗宪坚决予以反对,以关税银之半充水师造舰之费,是朱载坖早就有明发上谕的,况且今年该造多少水师战船,缉私水师和海防水师该分得多少,都是早就有安排的,现在才说不造舰了,为时已晚,胡宗宪拒绝将这笔银子解往太仓。 马森只得上疏朱载坖,请求朱载坖出面解决这个问题,京运年例银可不是小事,朱载坖当即召集内阁辅臣、六部九卿商量此事。 朱载坖问道:“马司农,现在京运年例银尚差多少?” 马森向朱载坖坦陈,现在京运年例银尚欠四十万两,急需解决,但是胡宗宪拒绝将用以造舰的关税银解运太仓,朱载坖认为胡宗宪做的是对的,现在正是大力发展水师的时候,自己既然已经下旨将关税银的一半解运太仓,一半用作水师的造舰费用,那就应该照此施行,不得有误。 至于缺少的年例银,朝廷另想别的办法就是,朱载坖首先想到的就是盐税了,即便到了现在,盐税仍然是大明太仓收入中,现银最大的来源,朱载坖问道:“两淮余盐银河盐税是否能够解运来?” 马森向朱载坖介绍了两淮盐运的现状,之前嘉靖以鄢懋卿总理盐政,将两淮余盐银从六十万提升到一百万两,但是随着严嵩的倒台,鄢懋卿也被清算,继任者以鄢懋卿的措施残民为由,废除了鄢懋卿的一切措施,两淮余盐银都重新回到六十万两,而且盐税是逐年下降的,要想从盐税上打主意,恐怕还要从长计议。 既然盐税没有办法,朱载坖就询问是否还有其他办法,其实大家都很清楚,现在能够拿出银子来也就三个地方,工部节慎库,太仆寺马价银河朱载坖内帑。 朱载坖首先问道:“朱司空,工部节慎库可以动用的银两有多少?” 工部尚书朱衡略一思考,说道:“陛下,工部节慎库可以动支的银两有二十万两。” 这还在朱载坖的预料之内,虽然朱载坖不像嘉靖大修宫室,但是九边的营建、河工也是需要大量银子了,幸好之前朱载坖用内帑贴补了一下河工,才能使得工部节慎库还有一些存银,现在当然是紧着九边用了,朱载坖下来将公布节慎库的二十万两解运太仓。 接下来就是太仆寺了,朱载坖问太仆寺卿赵锦道:“赵囧卿,太仆寺马价银还结余多少,能够动支多少?” 赵锦说道:“陛下,太仆寺马价银结余不过二三万两。” 朱载坖大吃一惊,之前嘉靖朝时,朝廷每次用度不足的时候,一般都是从太仆寺挪用马价银的,自己即位以来,还从没有挪用过马价银,怎么太仆寺没银子了。 朱载坖连忙追问银子去哪里了,赵锦就一项一项向朱载坖汇报银子的去向,边军每年是要补充马匹的,这笔银子要太仆寺出,之前驻在员要求恢复茶马贸易,但是之前的榷茶制度已经废弛,朝廷根本无法向之前那样直接从百姓手中的直接获得茶叶。 但是朱载坖有明旨要求恢复茶马贸易,圣谕煌煌,当然是不能违抗的,于是官府只好出钱从百姓手中去收购茶叶,再将茶叶转运到西北、西南和各番部交换马匹,那这个买茶叶的钱从哪里出呢?当然是从太仆寺的马价银中出。 这是其中之一的开支,还有一个就是为了这次辽东的战事,朱载坖从朝鲜购买马匹,战前还补充给军中各种马匹等牲畜,这些都是要用银子买的,当然也是动支的太仆寺的马价银,这几番折腾下来,太仆寺当然是无银可用了。 朱载坖得知之后,也有些尴尬,不过尴尬归尴尬,银子的事情还是要解决了,马森的意思很简单了,那就是开内帑了,但是今日内帑的开支也颇大,赏赐士卒等也支用了内帑大笔银钱,这下就要二十万两,但是眼下也没有别的办法,朱载坖只能答应先从内帑支用二十万两,毕竟九边士卒的军饷是万万停不得的。 而朱载坖虽然从内帑拨银了,但是朱载坖也要找地方要钱了,主要就是两淮盐税了,朱载坖才不相信,两淮的盐商一个个富得流油,几十万两银子拿不出来,朱载坖下令恢复鄢懋卿总理盐政时的一百万两余盐银制度,并且责成督师南京大学士张居正兼管两淮盐场,整顿盐务。 而朝廷上对于和俺答的谈判也有了一些不同的看法,不少人认为现在辽东的战事已经结束了,大明也没有再稳住俺答的必要了,现在俺答既然不愿意向大明纳贡,大明也没必要惯着他,朝廷每年向九边拨出巨额的银两,用以修整边墙,训练士卒,正该一用。 俺答要是不能答应大明的要求,大明也没有必要再和俺答谈下来去了,尤其是科道言官,纷纷上疏要求朱载坖将谈判的钦差召回,终止和俺答的交涉,不过朱载坖没有答应他们的要求。 第1065章 词章奉宸百事多(二) 朱载坖没有答应这些言官的请求,而是密旨晓谕曹邦辅等人,要求他们拖延待变,只要俺答愿意谈,就和俺答继续谈下去,而且官军也要加强戒备,严防俺答以战逼和。 同时朱载坖也在查看各地的奏疏,主要就是两个方面的问题。 其一就是锦衣卫派往王直船队中的校尉、还有蒋洲、王直等人的奏疏,有关于倭国的情况。 现在倭国处于混战的状态,什么伪天皇根本不管用,各地的所谓大名,也就是军阀门混战,现在在倭国势力最大的就是织田信长了。隆庆二年时,前征夷大将军足利义辉之弟足利义昭来到美浓寻求援助,于是织田信长便以援助将军家为名出兵倭国的伪京都,在打败三好家后足利义昭被拥立为将军。 随后织田信长又以违抗将军命令为由出兵越前朝仓家,结果因盟友浅井长政的背叛而被迫撤退。正是在这次中,织田信长阵营中一名负责殿后的武将得以脱颖而出,现在还叫木下秀吉,之后他会再改一次名字,叫丰臣秀吉。 而现在倭国的形势就更加微妙了,作为被织田信长立为将军的足利义昭自然不甘心当一个傀儡,于是效仿当年衣带诏之故事,联络各路大名一起讨伐织田信长,现在他腹背受敌,疲于招架,不过朱载坖对此倒是不怎么在乎,不过大明一府之地,花样还他妈挺多的。 朱载坖现在关心的是倭国的动乱会不会影响王直的生意,毕竟现在朱载坖需要大量的银子和铜料,一旦要是因为倭国的动乱,影响了自己的银子和铜料供应,朱载坖才要找织田信长聊聊,到时候他就不用去本能寺吃鱼了,恐怕就要先把朱载坖的鱼给吃了。 但是据王直给朱载坖的奏疏,王直称现在由于倭国内乱,物价腾贵,各种物资价格飞涨,王直的利润也随着暴涨,而且现在倭国的大名们还不敢得罪王直,毕竟只有王直才能给他们弄来大明的丝绸、布匹等物。 虽然大明开放了海禁,但是去往倭国仍然是大明所严厉禁止的,而且现在的大明水师可是今非昔比了,走私被严厉禁止,因为朱载坖早有明旨,走私船只所缴获的物品,一半归水师士卒们所用,所以水师官兵缉私热情高涨,走私也被严厉禁止,除了从王直手中购买,还真没别的路子,得罪了王直,那就麻烦了。 所以据王直的奏疏,这两年与倭国贸易的收入还会增加,而且通说倭国新开的银矿和铜矿甚多,银铜的价格日贱,所以朱载坖晓谕王直等人,尽量解运铜料到天津来,同时要探明倭国银矿、铜矿的位置,还有倭国各势力的动向,也要仔细收集,还有倭国士卒强弱,各所谓大名兵力、装备情况,也要仔细搜集,密疏奏闻。 除了倭国的事情之外,还有就是澳门的事情。 之前朱载坖下旨给殷正茂、俞大猷,令他们捣毁澳门,不准西夷租借大明土地,俞大猷遵旨照办之后,佛郎机遣人携带礼物,请求赴京师陛见,并且与大明通商贸易,殷正茂将此事奏闻朱载坖,请求圣裁。 这事在朝中也引发了一些波澜,因为外夷请求陛见,这还是很稀罕的事情,尤其是佛郎机本系西夷,之前和大明可谈不上有什么好关系,在正德年间,佛郎机即派人假冒为其吞并的满刺加使臣前往京师,请求通商。到嘉靖年间,佛郎机还加入了为害大明沿海的倭寇行列中,不仅筑室立寨,为久居计,且所到之处,硝磺刃铁,子女玉帛,公然搬运,沿海乡村,被共杀掠。 所以很多沿海出身的官员都向朱载坖上疏,要求朱载坖驱逐来使,绝其贸易,不能和佛郎机有任何往来。 但是朱载坖倒是不这么看,接触还是可以接触的,毕竟现在啊大明需要很多技术,但是见朱载坖大可不必了,他以为他是谁,所以朱载坖给殷正茂回复,由两广地方官府护送所谓的佛郎机使节到京师来,责成鸿胪寺卿兼提督四夷馆赵文华负责与之接待、谈判。 朱载坖倒要看看佛郎机人要玩些什么花招。 而现在朱载坖最关心的就是两件事情,第一就是河工,这两年朝廷砸了近百万两的银子在河工上,潘季驯的高家堰大堤也已经初步修成了,现在就是看具体的成果了,一是要保障黄河不泛滥,二是要保障运河的畅通,还有祖陵的安全,现在就看这高家堰的成效了。 虽然治河不是一日之功,但是朝廷百万两的银子砸下去,总得有点效果吧。 另外一件大事就是和俺答的谈判了,现在与俺答的谈判已经进入了僵持阶段,俺答不愿向大明行九白之贡,而大明又坚持一行九白之贡和交还白莲妖人作为封贡的条件,双方互不相让,看似谈判已经进入了死胡同。 但是朱载坖很清楚,只要一个突发事件的发生,就可以将此事推动,当然朱载坖所期待的那件事情终于发生了。 隆庆四年九月十三日,大同镇所属平虏卫败胡堡,数十骑北虏扣关请降,声称自己是俺答的孙子把汉那吉,此事立刻震动了这个宣大,宣大总督曹邦辅、提督宣大军务马芳、大同巡抚刘焘以及朱载坖派去的钦差王崇古、王锡爵等人闻讯之后,立刻赶往平虏卫,核实把汉那吉的身份。 把汉那吉可不是寻常人,他是俺答之子黑台吉的长子,由于早丧父母,由俺答的妻子伊克哈屯抚养长大,在土默特地位很特殊,而且这次把汉那吉投奔大明的原因也很令人无奈。 宣大的急报到了京师之后,连朱载坖和一众阁臣都面面相觑,天底下还有这样的奇事! 高拱当即说道:“陛下,天予不取,反受其咎,此天赐之大明也!” 朱载坖也认为确实如此,立即下令善待把汉那吉一家,同时和俺答继续谈判。 第1066章 春闺事乱烟尘急 其实把汉那吉要要投奔大明的原因朱载坖还是十分能够理解的,在宣大后续的奏疏中也得到了体现。 把汉那吉可是北虏的重要人物,得知他的请降,无论是曹邦辅还是马芳,立即赶往平虏卫亲自接见把汉那吉,弄清楚事情的情况。 据把汉那吉的说法,他之所以投奔大明,是因为俺答夺其新妇,故而投奔大明。 宣大的第一份奏疏上也是这么奏称的,曹邦辅奏称:今有虏酋俺答亲孙把汗那吉率妻奴八人来降,称是伊祖夺其新妇,以此抱愤而逃,投向中国。 但是这个说法,内阁一帮老狐狸根本不相信,李春芳当即以内阁的名义严令曹邦辅等人,详加查探,务要探得真情,具本上奏。 李春芳他们根本不相信这个理由,要求曹邦辅等人一定要探得真情,详细向内阁奏报,作为决策的参考。 马芳由于长期在蒙古生活过,精通蒙语,而且和俺答也熟悉,在蒙古人中也颇有威望,所以承担了这项重任。 经过马芳和把汉那吉的深入交流,他投奔大明的直接原因,确实是这个,据马芳和曹邦辅的上奏称:把汉那吉乃是由其祖母伊克哈屯抚养长大的,替其定下歹慎的女儿,名号比吉,是俺答女婿的女儿,过门已经六年。那吉复寻下兀慎家达子取兔扯金的女,要娶间,俺答将阿尔秃厮定下不知达名家女强娶为妻。彼家生气构怨,俺答却将那吉原寻下取兔扯金的女与了阿尔秃厮。 把汉那吉因而生怨,于是投奔大明。 对于把汉那吉的这个说法,李春芳等人认为,这只是他投奔大明的导火索罢了,若是仅仅因为这事,在蒙古其实是很正常的事情,蒙古又不是大明,哪里有那么多的的纲常节义,所以李春芳等人要求曹邦辅继续询问,务必要探知真情,尤其是虏中情况。 朱载坖对此还专门询问过李春芳和高拱等人,为什么笃定这不是把汉那吉投奔大明的原因。 李春芳说道:“陛下,把汉那吉乃是俺答之孙,又是伊克哈屯所抚养,按照蒙古习俗,伊克哈屯的部众,到时候都会留给把汉那吉,再加上其父的部众,把汉那吉日后在土默特,必然是一大台吉也,仅仅为一女子,就弃其部众,绝其亲属,岂不大违常理乎?” 朱载坖也不得不承认,李春芳他们分析确实是有道理的,哪里有那么多冲冠一怒为红颜的事情,很多事情都是背后的算计罢了。 朱载坖于是也严令曹邦辅等人,务必要探知真情,尤其是把汉那吉投奔大明的真实缘由。 把汉那吉哪里是曹邦辅、马芳这样的老狐狸的对手,要不了几个回合就把背后的原因全给说了出来。 真正让把汉那吉投奔大明的原因,主要有二,第一就是俺答幼子不他失礼的诞生,这个小叔叔比把汉那吉这个长孙还要小,但是由于不他失礼的出生,原本俺答对那吉的疼爱,渐渐的转移到了自己小儿子的身上,这对于平时受惯了宠爱的那吉来说,不免会心生嫉妒。如若只是疼爱也就罢了,更让那吉不可接受的便是,其将来是否还能继承俺答的财产已成问题。 因为按照蒙古习俗,幼子承家是传统,也就是说,将来很有可能是不他失礼而不是把汉那吉继承俺答的部众。 而更让把汉那吉无法忍受的就是赵全等人对他的排挤和打击,把汉那吉自幼长于俺答处,其甚爱之,然而随着赵全等白莲教徒的到来,情况似乎发生了变化。这些白莲教教徒聚集于板升,替俺答经营板升地区,并为俺答出谋划策,时时进扰大明内地。同时在俺答的庇护下, 其实力也在不断壮大,他们还参与俺答家内之事,使得那吉与俺答的关系越来越生疏。 赵全等人和黄台吉关系好,看不起把汉那吉,因为把汉那吉虽然得宠,但是没有什么实力,赵全等人也就看不上他。 据宣大的奏报称:其祖俺答无道,夺他妻小,不听他言,专听板升赵全等主使, 又与其伯黄台吉为仇,自度不能容于北虏,遂投奔大明。 对于这个说法,李春芳等人还是比较认可的,同时根据宣大方面的调查,也大概还原了事情的真相,据曹邦辅等人的奏报:“那吉之降,本以少年,未敢自决, 皆是本夷乳母之父,夷俗名为奶公,各夷视为亲父。” 也就是说,把汉那吉之所以投奔大明,就不得不提一人,他就是那吉奶公。奶公指的就是其乳母之父。其自幼便与其生活在一起,对其很是信任,其最终选择南来, 就是听取了其奶公——阿力哥的意见。 现在的问题是应该怎么处理此事,杀肯定是不能杀的,把汉那吉奇货可居,朱载坖恨不得把他当宝贝一样供起来才好,怎么可能杀他。 但是现在怎么处理此事才是要紧的事情,俺答不可能无动于衷的,这点无论是朱载坖还是李春芳等人都很清楚。 李春芳说道:“陛下,一动不如一静,不若先看看俺答的动向再说。” 高拱则建议宣大立即进入战备状态,官军严守关隘,不得妄动,防止俺答狗急跳墙,这点也得到了朱载坖的认同。 而此刻在板升,俺答的日子很不好过,一方面把汉那吉的逃亡使得俺答的声望大违受损,毕竟你为了自己找小老婆,把自己孙子的小老婆给人家,这事多少有些说不过去,对于俺答来说,这些都是小事,要命的伊克哈屯的压力。 毕竟伊克哈屯在土默特威望不低,而且很有实力,关键是伊克哈屯很宠爱把汉那吉,最近让俺答很难过,听说俺答去找伊克哈屯解释此事的时候,被伊克哈屯打了个满头包,伊克哈屯说道:“即中国要汝头,吾当与之,吾只要吾孙也!” 俺答当然也想把把汉那吉弄回来,但是关键是怎么弄回来,这才是问题的关键。 第1067章 春闺事乱烟尘急(二) 俺答得知此事之后,立马召集自己的亲信商量此事,毕竟孙子是亲的,该救还是得救。 俺答向一众亲信询问应该怎么解救自己的孙子,没想到赵全和黄台吉两人异口同声的认为应当使用武力,逼迫大明交出把汉那吉。 对于他们的这种看法,回应他们是俺答的拳头和鞭子,黄台吉毕竟是自己儿子,被俺答按在地上暴揍了一顿,至于赵全,阿勒坦汗的鞭子又降临在了赵全的尊臀上了。 俺答怎么不知道这两个狗东西想的什么,黄台吉口口声声说愿意亲自出兵去救自己的好侄子,对于这种话,俺答觉得大概率就和大明的好四叔跑到南京去救自己的好侄子朱允炆差不多。 他们两人想的是什么,俺答很清楚,赵全为什么想要用武力去逼迫大明交出把汉那吉,就是想乘此机会置那吉于死地,从而独霸板升地区以壮大自己的势力,同时使得俺答和大明的和谈破彻底破裂,这才是赵全最想做的的,至于把汉那吉死不死,与他赵全何干,又不是赵全孙子。 而黄台吉的想法就明显了,黄台吉作为俺答的长子,本应是俺答的合法继承人,而由于那吉的出现,情况发生了改变,他被俺答派往西边驻牧,而远离了俺答本部,这实际上就等于告知于众,黄台吉失去了继承权。而这一切都归结于那吉,所以黄台吉对于那吉并无好感可言,对于黄台吉而言,恨不得借官军之手弄死把汉那吉才好的,救他,救个屁。 黄台吉之所以这么积极的表示愿意出兵去武力逼迫大明交出把汉那吉来,除了想让把汉那吉速死之外,他的真实目的,一则可借此机会吞并那吉之部,二则可以来边进行一下劫掠,从而壮大其在蒙古的势力。 对于他们两人的心思,俺答怎么不清楚,故而痛扁他们两人一顿之后,俺答回到自己的营寨,余怒未消,对于自己这个孙子,俺答还是很疼爱的,而且伊克哈屯也给了俺答很大的压力,虽然俺答知道赵全等人所谋划的计策有些不妥,但是俺答毕竟是纵横草原多年的雄主,对于大明也算熟悉,不能武力逼迫,但是可以武力讹诈啊。 俺答准备通过武力恫吓的方式吓唬大明,让大明交出把汉那吉,大明也在想方设法,准备应对俺答可能的举动。 首先就是宣大山西等镇的防御,马芳亲自部署,沿边各堡垒都要加强戒备,也不再向蒙古派出尖哨、夜不收等了,各级军官也不准擅自离开任职的边堡、营垒,作出一副积极备战的态度。 同时京师与山西之间也在积极沟通应该怎么解决此事,高拱亲自致书曹邦辅,阐述了自己的看法,高拱认为:“若遂与之,则示弱损威,不成中国,桃松寨之事可鉴,必不可也;若遂杀之,则绝彼系念而徒重其恨,石天爵之事可鉴,必 不可也;若明言易赵全等,亦未爲可,何也?虏人来附,吾自当抚育之,不能抚育仍执还之,而徒易一二叛人,是失中国之体,而与夷狄为市道交,岂不见笑於天下后世,故曰亦未可也。” 看起来高拱把所有的可能性都给否定了,既不能将把汉那吉交还给俺答,也不能杀了他,也不能主动和俺答提起用把汉那吉去交还赵全等人,这该怎么办呢? 曹邦辅收到高拱的书信之后,就明白了高拱的意思,曹邦辅随即上疏朱载坖,阐述了自己对于处置此事的意见。 曹邦辅认为:首先要优待那吉,重用那吉之奶公,使其辅助那吉, 而以大明所封之名号,使那吉称雄于蒙古,最终为我所用;其次是在面对俺答来边索要其孙时,于我一方面要加强防御以应不测,同时派人前往虏营,告知俺答那吉之现状,以安其心,从而行我之欲行之计。 至于易叛一事,其意图不要太过明显,不要被动,要使俺答有求于我,使其主动提出,而在我则不可表现出急于要用把汉那吉去换赵全等人的目的。 说白了,大明从上到下都很清楚,和俺答的这场博弈,不仅仅是实力的博弈,也是心理的博弈,而在这方面,俺答要想跟大明官场这帮老狐狸斗,俺答再活一辈子都不够。 而宣大总督曹邦辅也迅速作出反应,他派人明确的告知俺答:天朝圣恩不杀伊孙, 伊逆天道,不行哀求,乃敢听信赵全等拥兵强索,定将那吉斩首枭示! 曹邦辅的话有几层意思,第一就是告知俺答,把汉那吉现在在大明是十分安全,大明也会善待他的。 其二就是明确告知俺答,大明对于俺答的想法已经是洞若观火了,俺答想敢听信赵全等人的话,武力胁迫大明,那大明大不了就鱼死网破,宰了把汉那吉,大家继续开打就行。 其三就是告诉俺答,这是有的谈,只要好好谈,还是可以谈的。 而俺答经过侦察也发现,大明已经做好了准备,马芳调兵遣将,加强边城防守,然后是命令沿边将士坚壁清野,勿出城与之为战,以免中敌之计。 这下轮到俺答无奈了,要是打得过马芳,之前他也不会向大明请求通贡册封了,现在看来,武力胁迫大明交还把汉那吉已经是不现实的了,大明现在已经明确告知了俺答,要是俺答还这么干了,那把汉那吉就性命不保了。 于是俺答只得再次遣使大明,请求与大明展开谈判,不过这次俺答还是还是有所长进了,要要求大明派遣使者到板升来与他当面谈,而不是在大明谈。 这就让曹邦辅有些头疼了,因为派人去板升谈判,级别不能太高,要是高阶官员,一旦被俺答扣留,要求交换把汉那吉,那大明就被动了,同时还要颇有胆色,有智谋,能够沉稳应对,这样的人,并不好找,俺答这个要求,还真是让曹邦辅有些难办了。 第1068章 春闺事乱烟尘急(三) 而曹邦辅在与王崇古等人商量之后,还是决定从军中找个低级军官去和俺答谈判。 为什么要从军中选择一名军官去呢,曹邦辅等人也是经过慎重考虑的,因为担心文官被俺答吓住,有损大明国威,而宣大的军中去寻一个胆大的军官倒是很容易的。 既然商定好之后,曹邦辅就找来马芳,告知他此事,马芳对于曹邦辅的这个要求也是大感吃惊,居然要找个军官去出使俺答,这让马芳也有些头疼,最后经过马芳仔细的思考,向曹邦辅推荐了自己的中军百户鲍崇德。 原因也很简单,鲍崇德和俺答一样,都是从蒙古逃归的汉人,忠诚上不用怀疑,而且鲍崇德之前家世不错,是马芳麾下为数不多的读书人,而且由于他在蒙古的经历,也算是精通蒙语,而且就胆子来说,鲍崇德也是不小的,经常带领马芳麾下的尖哨去蒙古腹地查探情况,所以马芳向曹邦辅推荐了他。 曹邦辅立即在总督衙署召见了他,经过曹邦辅、王崇古等人的考察,也认为鲍崇德不错,于是曹邦辅和王崇古就和他坦陈这次去和俺答交涉的风险极大,稍不注意就有可能一去不返,但是曹邦辅也向鲍崇德承诺,要是鲍崇德真的不幸殉国,曹邦辅上奏皇帝,给鲍崇德家中一个世职的。 鲍崇德想都没有想就答应下来,鲍崇德不傻,要是没有危险的事情,马芳堂堂提督,也不会来找自己,鲍崇德和马芳也是老兄弟了,在来之前马芳就和鲍崇德私下里商量过此事了,马芳觉得,俺答杀大明使者的可能性不大,吓唬的可能性是极大的。 俺答要的是把汉那吉,杀了大明的使者,自己的孙子就危险了,这个道理,俺答不可能不懂的,所以俺答认为,此去风险不大,一旦成功,那可就是大功一件,鲍崇德跟随自己多年,也算是老兄弟了,当然要照顾自家兄弟。 在鲍崇德答应之后,曹邦辅、王崇古等人开始面授机宜,到了板升应该怎么应对俺答,目的是什么,要怎么面对俺答的各种手段,曹邦辅和王崇古都对鲍崇德倾囊相授,同时准备行装,送鲍崇德出发。 这个时候马芳提出了一个问题,马芳说道:“二位部堂,鲍崇德仅小小百户,出使似乎有些不妥啊。” 马芳当然要出来帮自己的兄弟争取了,曹邦辅也认为一个百户作为使节也确实有点寒酸了,于是升鲍崇德为马芳的中军游击将军,出使俺答。 得到任命的鲍崇德,仅率少许人马就赶赴俺答的板升。 在得知大明派出了使臣之后,俺答派遣自己的心腹吉囊率领汗帐勇士亲自去护送,俺答对于赵全和黄台吉实在是不能信任,万一他们在途中下黑手,那把汉那吉就危险了。 面对这种情况,俺答只能派出自己的亲信前去迎接鲍崇德,不过俺答在板升陈设大军,准备吓唬一下鲍崇德。 鲍崇德来之前就已经预料到了这种情况,而且他也是老于战阵的人了,几万骑的场面也是见过的,鲍崇德闲庭信步一般走到俺答的汗帐,对着俺答拱了拱手说道:“大明使节,游击将军鲍崇德见过大汗。” 俺答只是瞥了一眼鲍崇德,说道:“尔不怕死吗?敢到本汗面前放肆?” 鲍崇德笑着说道:“大汗,下官死固然不算什么大事,不过下官死,马军门就在阳和斩把汉那吉之首,故而下官认为,大汗不敢杀下官。” 俺答还没有说什么,黄台吉就立刻拔刀,架在了鲍崇德的脖子上,说道:“那本台吉倒要试试,杀了你又待如何。” 鲍崇德无动于衷的说道:“悉听尊便!” 鲍崇德的这种态度使得黄台吉大怒,他是真的想宰了鲍崇德,正好让大明杀了把汉那吉。 不过俺答轻咳一声,说道:“罢了,你们汉人说两国交战,尚且不斩来使,本汗就不为难你,你来干什么了?” 鲍崇德笑着说道:“当然是为大汗排忧解难来了,不过以下官看,大汗似乎没有什么底气啊。” 俺答轻声笑道:“本汗驰骋草原四十年,靠的就是这些铁骑勇士,他们足可以横扫四方,鲍将军莫不是怕了不成?” 鲍崇德哈哈大笑,并不说话。 俺答有些好奇的说道:“鲍将军何故发笑?” 鲍崇德这才止住小事说道:“大汗是说,靠这些铁骑,横扫四方?” 俺答点点头,黄台吉睥睨了鲍崇德一眼说道:“就是靠这些铁骑,嘉靖二十九年,陈兵于你大明京师城外的。” 鲍崇德点点头说道:“是啊,大汗和台吉的虎威,下官岂能不知,想那遵化遇江东之时,大同逢杨博之日,还有马邑遭黑春,平虏见马芳,岂不是天下皆知?下官不才,当然在马军门帐下,忝充中军,在平虏卫是得见台吉的英姿的!” 鲍崇德的一番话,气的黄台吉大怒,毕竟打人不打脸的,这么赤裸裸的揭了俺答和黄台吉的伤疤,黄台吉当然是暴怒了,黄台吉正准备发作,俺答说道:“你出去!” 黄台吉不可置信的看了自己老爹一眼,俺答加重语气说道:“出去!”黄台吉才心有不甘的出了俺答的汗帐。 面对鲍崇德,俺答笑了笑说道:“鲍将军倒不像个武夫,和大明那些文官一样。” 鲍崇德说道:“大汗谬赞了,下官只不过是马军门帐下一小卒也。” 说到马芳,俺答不由得怅然若失,俺答说道:“马芳啊,他可确实是个人才,本汗看走了眼。不过鲍将军说,此行是来为某解忧的,不知鲍将军准备怎么解忧啊?” 鲍崇德说道:“大汗所虑者,无非是把汉那吉而已,大汗陈兵边境,所为的不过就是接回把汉那吉吧。” 面对鲍崇德的话,俺答点点头,现在对于俺答来说,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让把汉那吉回来,这才是俺答现在最关心的事情。 第1069章 春闺事乱烟尘急(四) 俺答立即问道:“我孙子还好吗?若是他有什么好歹,某必不与大明善罢甘休。” 鲍崇德说道:“大汗放心,我天朝一向厚待投奔之人,把汉那吉在太原甚好,只是是否能够回归草原,就看大汗的抉择了。” 俺答这时候说道:“使者远来,也劳顿了,今日就在先这样吧。” 俺答将鲍崇德安置了之后,开始和自己的心腹们商量起来怎么和鲍崇德交涉了,大明既然已经派了人来,那就证明把汉那吉暂时是没有危险的,就看俺答怎么和大明谈判了。 现在对于俺答来说,是有些被动的,毕竟对于自己孙子在大明手上捏着,投鼠忌器,这是最痛苦的。 俺答的心腹吉囊说道:“大汗,不管您是杀了鲍崇德,还是进攻大明,把汉那吉都只有死路一条。天下人都知道大汗您是个重情重义的大英雄,如果您要干出亲率大军逼死孙子的蠢事来,岂不让天下人耻笑?还是要换取把汉那吉来啊。” 俺答当然知道此事的重要性,不过他也很清楚,赵全、黄台吉不会轻易罢休了,于是俺答令吉囊代替自己和鲍崇德交涉,没想到鲍崇德刚刚安置好,伊克哈屯就派人将鲍崇德请去了。 鲍崇德当然知道这位俺答的可敦找自己了为了为什么,伊克哈屯见了鲍崇德,也不废话,直接询问鲍崇德有关把汉那吉的近况,鲍崇德将把汉那吉的近况告知了伊克哈屯。 她直接说道:“大明要什么才肯放了把汉那吉?” 鲍崇德说道:“可敦,我家曹制军有一席话,还望可敦明鉴。” 伊克哈屯说道:“你们曹制军说什么,不妨直说。” 鲍崇德就转述了曹邦辅的话,曹邦辅托鲍崇德给俺答带话,称:“那吉来降,吾知为汝孙也,乃厚待之,如此,汝 不感德,尚敢言欤!汝若早有汝孙之见,慕义来降,则所待又岂止於汝孙乎? 而今乃拥兵以来,能无愧耶?” 伊克哈屯说道:“拥兵而来,只是怕天朝加害于把汉那吉罢了。” 鲍崇德笑笑说道:“可敦说笑了,以下官看来,把汉那吉在大明尚算安全,在蒙古,则恐祸生不测也!” 事关把汉那吉的安危,伊克哈屯不能不重视,他说道:“将军此话何意?” 鲍崇德说道:“临行之际,我家曹制军、王部堂曾言,黄台吉素恨大汗之爱少子,而今少子之子南来,则亦必归咎大汗偏爱之无着,而大汗之来索也,彼亦必不肯竭力为之。乃至于擅起大兵,以图借大明值守,戕害把汉那吉,此诚可忧者也!” 对于鲍崇德的话,伊克哈屯表示对转达给俺答的,她的要求很简单,就是要求大明保障把汉那吉的安全,然后将其送回来。 鲍崇德表示,这些要和俺答谈后,才能给伊克哈屯一个答复。 鲍崇德走后,伊克哈屯去见了俺答,将鲍崇德的话转告给了俺答,伊克哈屯担心的就是黄台吉从中作梗,破坏大明和蒙古的谈判,甚至危及到把汉那吉的安全。 俺答听了之后说道:“这些事情,某早防着了,他们成不了的,现在就是看大明要什么了。” 伊克哈屯表示,不管大明要什么,只要能够把汉那吉放回来就行。 接下来的几天都是由吉囊和鲍崇德接触,吉囊主要是鲍崇德确认把汉那吉的安全,还有试探鲍崇德大明的条件,不过鲍崇德口风很紧,吉囊多次试探也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而在京师,朱载坖和重臣们也在商量怎么处理此事,既然宣大方面已经开始和俺答接触了,朱载坖在和内阁以及有关臣子们商量之后,决定加把汉那吉为指挥使,同他一起投奔大明也,也都各自封赏有差。 而且为了展示大明的诚意,李春芳等人还建议曹邦辅等人劝说把汉那吉给伊克哈屯写封信,说明自己在大明的情况,尽管把汉那吉可能不喜欢俺答,但是伊克哈屯这个奶奶对他还是一直都不错的,他投奔大明之后,也是伊克哈屯一力主张要营救他的,所以把汉那吉和伊克哈屯通信也在正常的。 处理完了这些事情,朱载坖就准备召见赵文华了,之前朱载坖命赵文华接待弗朗机使节,赵文华和他们谈了一下,随后请求陛见,对于赵文华的小心思,朱载坖很清楚,明明是一份奏疏就能说清楚的事情,赵文华非要请求陛见,无非就是想在朱载坖这里混个脸熟罢了。 赵文华到了文华殿之后,行了大礼,朱载坖问道:“元质(赵文华字)一向可好,这次交涉的如何了?” 赵文华赶紧向朱载坖汇报了相关的情况,佛郎机人向朱载坖进贡了一些礼物,主要是西洋的盔甲、火器和船只的模型,还有一些钟表等物。 朱载坖问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他们想要什么啊?” 赵文华向朱载坖汇报了佛郎机的要求,第一就是继续租借澳门,第二就是要求和大明全面通商,不局限于大明的通商港口,其三就是要求垄断大明的西洋贸易,也就是说日后大明销往西洋的茶叶、瓷器、布匹等,都只能交由佛郎机人来贩卖,作为回报,佛郎机愿意向大明提供各种西洋军器和工匠,其四就是请求朱载坖允许他们传教。 朱载坖问道:“他们就这四个要求?” 赵文华点点头,朱载坖觉得佛郎机人肯定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你佛郎机什么水平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朱载坖当即说道:“西夷所奏,皆甚荒谬,所请不准。我大明疆土,寸寸载于典籍,尺土不可以让人,岂有租借国土的道理,至于通商贸易,大明自有法度,佛郎机理应遵守,概无例外,传教等事,有悖于大明祖宗之法,朕不能准允,念其千里来贡,却之不恭,受之有愧,令户部照价给银。” 对于佛郎机这种离谱的要求,朱载坖是肯定不能答应的。 第1070章 春闺事乱烟尘急(五) 不过佛郎机进贡来的各种物品,朱载坖还是很有兴趣的,尤其是大帆船和西洋钟表,还是朱载坖很喜欢的,这次佛郎机人向朱载坖进贡了钟表两座,按他们的奏疏所言:谨以珍珠镶嵌十字架一座,报时钟二架,奉献于御前。物虽不腆,然从极西贡来,差足异耳! 朱载坖主要是对其中的发条感兴趣,朱载坖下令将这西洋钟表一座交内官监,一座交文思院防止,主要是其中的齿轮传动系统和发条所用的软钢,这些是可以用在军器上的。 同时将他们进贡的大帆船模型交天津造船厂仿制,先造一艘二千料的大船看看。同时各种西洋火器也尽数交内官监兵仗局和文思院,与大明的火器比较优劣,择优仿制。 板升城,收到了把汉那吉书信的伊克哈屯,再次找到了鲍崇德,向他询问如何才能将把汉那吉放回来,面对伊克哈屯的询问,鲍崇德说道:“可敦,眼下把汉那吉在大明,我陛下待之甚厚,可谓不世出之恩矣,何必归去呢?” 伊克哈屯笑笑说道:“鲍将军说笑了,把汉那吉毕竟是草原的人,而且还有这么多部众要他统领,岂能久在大明不归?” 其实大家都很清楚,现在别看大明对把汉那吉很好,但是他的身份并没有什么改变,就是人质罢了,哪天就是朱载坖不开心了,一道上谕就可以杀了他,所以无论是俺答还是伊克哈屯,都是一定要把把汉那吉换回来的。 伊克哈屯也不想和鲍崇德兜圈子了,伊克哈屯说道:“只要能放把汉那吉归来,大明有什么条件都可以提,不管是马匹还是金银,鲍将军不必掩饰。” 鲍崇德笑笑说道:“可敦,大明富有四海,岂是缺少马匹金银的?” 这就不好办了,伊克哈屯知道,若是大明提出这方面的条件还好,现在大明绝口不提条件,这才是要命的,伊克哈屯直接问道:“那大明想要什么,不妨直言。” 鲍崇德说道:“此事已经上达天听,就是我们曹制军,马军门也无可奈何,不过要想陛下同意此事,我们曹制军之前有些话,至于成与不成,则要看大汗、可敦自己决断了。” 伊克哈屯说道:“还请鲍将军明言。” 鲍崇德随即转述了曹邦辅的话,鲍崇德说道:“吾非诱汝孙来降,彼自慕吾之化,丑彼之俗,故来耳。中国之法:‘得虏酋若子孙首者,赏万金,爵通侯’, 吾非不能断汝孙之首以请赏,但以彼慕义而来,又汝亲孙也,不忍杀之,且给赐衣服、饮食甚厚,汝欲得之,自当卑词效款,或斩吾叛逆赵全等之首,盟誓于天, 约以数年骑不入吾塞,乃可奉闻天朝以礼遣归。今乃肆其凶逆,称兵挟取,吾有以待之。且闻汝子之辛爱怨汝之爱少妾、溺幼子、纳吾中国叛人,疏其种类,旦夕且将杀汝,汝肘腋之患不虞,而何以汝孙为哉!” 听了这话之后,伊克哈屯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对鲍崇德说道:“鲍将军,此事还要大汗处置才行。” 鲍崇德离开之后,伊克哈屯随即找来俺答,将这话告知了俺答,俺答笑笑说道:“这是自然,之前大明在谈判中就要老夫交还赵全并且上九白之贡,现在把汉那吉又在南蛮子手中,肯定会再提此事的。” 伊克哈屯说道:“既然大明要赵全,就将他送给大明就行了。” 在伊克哈屯眼中,把汉那吉毕竟是自己的孙子,赵全又算什么东西,给了大明就给了大明呗,对于伊克哈屯来说,没什么比自己孙子更重要,但是俺答显然考虑的更多一些,俺答表示他要考虑一下再说。 但是令俺答没有想到的是,在俺答还在和鲍崇德谈判的时候,黄台吉已经抢先出手,袭扰大明的大同右卫,黄台吉的意图很明显,就是要通过袭扰大明,破坏大明和俺答的谈判,最好是逼得大明宰了把汉那吉才好。 黄台吉的麾下五千人袭扰大同右卫的杀虎口,但是令他们没想到的是,马芳迅速作出反应,不仅击败了袭扰的蒙古人,马芳亲率五千骑,出关追击蒙古人,斩首三百余,黄台吉本想去袭扰大明,没想到被马芳逮住狠狠地修理了一顿。 这使得俺答大怒,他怎么会不知道黄台吉的鬼心思,俺答一面派人安抚鲍崇德和曹邦辅,称这是一场误会,是因为黄台吉救侄心切所导致的,另一方面黄台吉被俺答痛打了一番,同时陪打的还是赵全,因为俺答很清楚,没有赵全的怂恿,黄台吉没有这么大的胆子。 而这事也使得俺答对于赵全起了戒心,他本以为赵全就是自己的一条狗,而现在看来,赵全的野心已经膨胀了,经此一事,鲍崇德立刻以俺答没有诚意为由,回到大明。 而俺答则再次遣使,向曹邦辅等人解释误会,同时恳请曹邦辅再度派遣使节到板升来谈判。 鲍崇德回到阳和之后,曹邦辅等人便立即召见了他,询问北虏的情况,鲍崇德认为,无论是俺答还是伊克哈屯都是有诚意要解救把汉那吉的,阻力就在于黄台吉和赵全。 曹邦辅笑着说道:“赵全此次必死也!” 原来原任大同巡抚,现任三边总制方逢时给曹邦辅送来了一些书信,都是当年方逢时在大同巡抚任上的时候,试图招抚赵全的书信,信的内容大致为方逢时曾招降赵全等人,告诉他们若能来边投降并立有功劳,他则会为他们向朝廷禀明情况,饶恕其所犯之罪过。当赵全与李自馨等人收到此信后,便回信与方逢时,言其愿如约而归。而这些信件都被方逢时收了起来。 方逢时得知把汉那吉投奔大明之后,便将这些信件都交给曹邦辅,曹邦辅让鲍崇德下次过去的时候,将这些书信交给俺答,这下赵全等人断无生理了。 第1071章 春闺事乱烟尘急(六) 对于现在的情况,俺答多次派人向曹邦辅解释,表示都是误会,恳请大明继续谈判,不要伤害把汉那吉,而曹邦辅则回复俺答,此事现在已经上达天听,他也必须要等候朱载坖的指示再说。 曹邦辅倒不是忽悠俺答,现在朝堂上确实因为此事吵得不可开交,之前科道就对此事颇有意见,但是在朱载坖的强力压制之下,算是把此事按下,而黄台吉的袭扰导致这事有起了变算,大批的言官们纷纷上疏,认为北虏不可信任,要求朱载坖放弃和北虏谈判的想法。 首先开炮的就是山西巡按御史饶仁侃,他向朱载坖上疏称:“虏情叵测,故投之以所爱,以示可信之状,随将群贼陆续借名来降,使中国信而纳之。彼得据我边境,资我粮饷,他日仍有异志,则我之境土,反坠彼之奸诡矣。” 他认为不能接纳这些投降的蒙古人,他们会给大明的边防带来严重的隐患,所以他认为应当将把汉那吉斩首,以绝俺答之望。 以他的上疏为开端,科臣们纷纷上疏,要求终止和俺答的谈判。 山西道掌道御史武尚贤也上疏称:“俺答枭雄黠慧,难以信结其心,况降夷把汗那吉,若果俺答真孙,则彼拥众临 边之势必不容已,推究挟求不遂之奸,定为狂肆。此其构衅事端,诚为关系匪细, 处置机宜,时不可缓。” 他认为大明收留把汉那吉,就是取祸之道,俺答肯定会借此机会兴风作浪,对大明不利。 兵科给事中姚继可也向朱载坖上疏,痛陈利害,他在奏疏中称:“臣历稽往古,夷狄之于中国,彼强则即来侵扰,弱则即来归附,向背无常,惟因彼之强弱。今俺答聚众边外,屡肆侵犯,颇称强横,据把汗那吉供,是俺答亲孙,止因不遂新娶小忿,别无他故,背亲脱身来降,即伊口供情词真伪尚未敢尽必,但彼虏素性狡诈,今把汗那吉既称是俺酋之孙,则以小忿纳款,其情尤有可疑,似未宜深信也。” 他主要是认为把汉那吉投奔大明的理由过于牵强,不可信任。 当然其中反对声音最大的就是山西道御史叶梦熊,这位连续三次向朱载坖上疏,认为不能和俺答谈判,并且放出了狠话,如若接收那吉则祸之将至。 叶梦熊敢这么跳也是有原因的,他是两广理学名臣何维柏的门生,根底深厚,何维柏与在西樵山讲学的名儒湛若水交情深厚,并与霍韬、方献夫等名士交往,切磋理学大师陈白沙理论,叶梦熊作为他的高徒,当然是很有实力的,他是嘉靖四十四年的三甲进士,仅做过一任知县就被选入科道当御史,可见其关系之深厚。 不过朱载坖可不管这些,既然你叶梦熊敢跳出来,那朱载坖就要收拾你,朱载坖当即下旨,以叶梦熊妄言摇乱,降两级调外任。 现在朱载坖对于对付科道已经有了一些套路了,不太严重的就罚俸,跳的太厉害的就是降级外放,实在是太过分那就只有祭出庭杖了。 除了处置科道之外,朱载坖乾纲独断,以明发上谕的形式表达了对于曹邦辅、王崇古等人的支持,朱载坖在上谕中明确说道:“这虏酋慕义来降,宜加优抚,把汗那吉且与做指挥使,阿力哥正千户,还各照品赏大红紵丝一袭,该镇官加意绥养,候旨另用。其制虏机宜,着曹邦辅、王崇古等照依原奏,用心处置,务要停当。” 对于曹邦辅等人上疏请求继续和俺答接触,朱载坖直接御批到:且与做! 有了朱载坖的坚定支持,曹邦辅、王崇古等人就再次派遣鲍崇德出使俺答,与其交涉。 这次鲍崇德出使,自然是趾高气昂的,官军获胜,俺答又急于营救把汉那吉,对于他自然是百般逢迎,鲍崇德也不多废话,在和俺答的交涉过程中,直接提出了自己的要求,他说道:“大明之所望,下官之前已经说过了,大汗既望把汉那吉归来,即当允之。” 俺答表示事情重大,他要和部落首领们商量之后才能做出决定,鲍崇德无所谓。 而俺答则召集部落的大小首领们商议此事,主要就是是否应该交出赵全等人以换取把汉那吉,大部分的蒙古首领认为应该交出赵全,以换取把汉那吉。 蒙古首领们对于赵全等人的不满不是一天两天了,赵全等人在到达板升以后,倚仗俺答的信任,积极发展自身势力,招揽边民来板升耕种,发展农牧业,甚至帮俺答兴建城镇宫室等。他们一面将所得之物给予俺答,一面收为己用,其自身势力不断膨胀,但是主要得利的就是俺答和赵全两人,其他的蒙古领主并未从中得到什么好处。 而且赵全以及白莲教徒的扩张,也引起了他们的警惕,大量的汉人迁来草原,使得这些蒙古领主心生警惕,他们对于赵全早就有所不满。 俺答麾下的大将五奴柱、恰台吉就认为,用赵全等人换取把汉那吉,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他们对俺答说道:“大汗,三十年前无汉人,我亦无所亡失,今有汉人,而亡失甚多,兵主子亦亡去,是为吾祸者汉人 也。若将汉人与汉人易把汗,即两家安矣。” 他们二人的话得到了大部分的蒙古领主的支持,俺答当然知道他们的想法,一旦赵全等人被交出去,他们就可以瓜分赵全等人部众,他们当然愿意将赵全交出去了。 俺答之后又去和伊克哈屯商量此事,伊克哈屯的态度就很坚决了,既然大明要赵全等人,就立即将其交给大明,好换回自己的孙子,伊克哈屯说道:“大汗,赵全等人为汉人,尚不能忠于大明,其能忠于蒙古乎?不过势穷来投,一旦其羽翼丰满,必生祸乱,不若借此机会,结大明之好,以求通贡,才是正道。” 俺答想了一下,说道:“某再和鲍崇德谈谈。” 俺答于是找来了鲍崇德。 第1072章 春闺事乱烟尘急(七) 俺答将鲍崇德叫来了之后,问道:“大明就必要赵全等人吗?” 鲍崇德说道:“大汗,以下官之见,大明索要赵全,也不光是为了大明,更是为了大汗。” 俺答笑着说道:“鲍将军,这就好笑了,怎么说是为了本汗呢?” 鲍崇德将方逢时和赵全的书信取出来,交给俺答,俺答这边当然也有精通汉字的蒙古人为俺答翻译书信中的内容,俺答听了之后,面色阴沉下来,对一旁的手下说道:“去取赵全平日里的书信来。” 其实俺答这个时候已经相信了这些书信的真实性了,大明不可能千里迢迢的弄些假的书信来骗自己,毕竟现在把汉那吉在大明手上,只要俺答想要自己的孙子,就肯定要就范的,这事完全是画蛇添足。 俺答核对了书信的笔迹之后,脸色阴沉的对鲍崇德说道:“鲍将军这是何意?” 鲍崇德笑笑,对俺答说道:“大汗还不清楚吗?这赵全本就是狡黠之人,面有反相,如今不除,日后必为祸患。” 俺答沉默不语,鲍崇德只是行礼之后就离开了,这些事情需要俺答自己仔细思量了。 俺答叫来了自己的心腹,商量起来此事,大部分的蒙古领主都支持将赵全交出去,俺答于是密令自己的汗帐勇士,将赵全等人秘密逮捕,同时继续和鲍崇德谈判。 同时曹邦辅和王崇古联名上疏,详细向朝廷陈述了自己对于处置此事的预案,他们两人在奏疏中将可能的情况用三种不同的方式进行计划。 第一种就是:若俺答不忘,来边索取,则明行晓告,许其生还,谕以祸福,令将板升叛逆贼首赵全等生擒解送;被掠人口悉放南还;然后优加给赏,以礼送还。 一以阴中其老牛舐犊之私,一以潜夺其凶顽啖噬之气。彼虽愚昧,宁不知恩? 昔逋獍枭,亦获正法,策之上也。 就是俺答妥协,将赵全等人送回,那大明也将把汉那吉送回,双发可以以此为契机,开始谈判。 第二种情形就是:若其倚势桀骜,称兵强索,不可理喻,即明言诛杀,以绝其望。彼若欲其孙之生还,必惧我之制其死命。其心既夺, 其气易沮,计必不敢大肆狂逞,而吾策可行,策之中也。 就是如果俺答用兵强取,那大明就明言只要俺答用兵,大明就必杀把汉那吉,用以动摇俺答的决心。 第三种情形就是:若俺答昏悖,不顾其孙,弃而不求,则当厚加资养,亲以德礼,结以恩信,如待质子。其部下余众有来降者,于各边从便驻牧,就令把汗统领,略如汉人置属国居乌桓之制。俟俺答既死,其子黄台吉必兼领其众,却将那吉加以名号,送还本土, 令其收集余众,旧存部落见故主之得归,势必响应;黄台吉闻其侄之复返, 势必忿争。彼若两族相持,我则两利具存;彼若互相仇杀,我则按兵称助。 盖推亡固存,在把汗必知怀德;掖此悍彼,彼黄酋亦自畏威。在彼将无暇侵凌,在我亦遂得休息,策之终也。。 假如俺答不索要把汉那吉,那大明就将养起来,等到俺答死后,在大明的支持下去争夺土默特部的控制权,借以分化、削弱蒙古人,巩固大明的边墙。 朱载坖看后,照准这个方案,要求曹邦辅、王崇古等人就照此办理即可。 而在板升,俺答在秘密抓获了赵全等人之后,再次召见鲍崇德,俺答问道:“鲍将军,若本汗交出赵全,之前的谈判能够继续?” 鲍崇德说道:“大汗,曹制军有明言,若大汗执叛来归,且诚心向化,誓永不犯,便可议其封爵、贡额之事。” 这才是俺答最关心的事情,赵全交出去之后,对于俺答来说并不关心大明是清蒸还是红烧,对于俺答来说,他关心的是,能否在交出赵全之后和大明改善关系,达成封贡,只要能够达成封贡,对于俺答来说,赵全这帮人算什么。 现在既然大明都允诺可以谈,俺答当即说道:“好叫鲍将军得知,先年我原是进贡中国来,被丘富、赵全等到我边,哄说我该坐天下,许我大同左、右卫城,教我攻掏城堡,实是不该。” 现在俺答当然要将所有的责任推到赵全身上,鲍崇德也借坡下驴,继续安抚俺答,鲍崇德说道:“大汗,皇帝富有四海,岂利而牛羊财宝?所重者礼法,所守者信义。只要大汗谨守君臣之份,大明不吝财帛之赏。” 而接下来就是商定怎么交换人质的事情,经过俺答和鲍崇德的商量,定于隆庆四年十一月十九日,双方在大同左卫交换人员。 具体的过程为,十一月十九日,大同副总兵麻锦会同田世威、鲍崇德押大明叛逆赵全等八人到大同左卫城。期间云石堡守备苑宗儒怕俺答等人在等待那吉时会发生意外之事,为了安定俺答之心,便将其子留于俺答营地作为人质。 而大明经过确认无误后,于十一月二十一由鲍崇德带领把汉那吉等人回到俺答的营寨,俺答带兵不准超过五千,就在边外等候。 而接回把汉那吉的俺答,第一时间就向朱载坖上疏,感谢朱载坖将把汉那吉放归,同时向朱载坖表示,愿意世守臣节,永为大明藩篱,希望朱载坖能够册封自己,同时允许土默特和大明互市。 朱载坖御批俺答的奏疏道:“前所遣钦差,尚在山西,所请封贡之事,可与之商议,详定条款,具奏以闻。” 朱载坖第一次以皇帝的名义亲自回应了俺答请求封贡的事情,俺答自然大喜过望,立即再次派遣使臣赴阳和与曹邦辅、王崇古等人谈判。 大明和土默特就册封一事基本没有什么异议,主要的问题就是九白之贡和具体的通贡次数、数量的争议上。 曹邦辅还是坚持要求俺答必须向大明每年上九白之贡,以表示臣服,才能够继续谈判。 第1073章 春闺事乱烟尘急(八) 现在曹邦辅对于和俺答谈判就更有底气了,因为通过鲍崇德,曹邦辅等人也知道了很多俺答部落中的秘辛。 尤其是俺答为什么现在急于和大明妥协,除了需要大明为他的合法性站台和获取经济支援之外,俺答现在垂涎瓦剌、蚕食西蕃,想要将自己的地盘扩大到西边的瓦剌等部落去,成为蒙古诸部名副其实的大汗。 但是俺答很清楚,他一旦率军西征,其驻扎之地将会受到明朝捣巢、赶马的威胁,马芳本就是非常善于干这些事情的人,现在还增加了一个李成梁。为避免自己腹背受敌的窘境,解决这一被动的战略态势,他希望能与大明达成协议,以解其后顾之忧。 曹邦辅和王崇古商议之后认为,俺答西进对于大明也是有好处的,俺答要是西进的话,大明在宣大等镇的边防压力就会迅速减少,大明也可以借此机会休养生息,大修边墙,整顿边军,而且俺答西征,和瓦剌的矛盾激化,那大明的态度就至关重要了,俺答和瓦剌都会向大明求助,而到时候大明的地位就更加超然。 所以曹邦辅坚持俺答必须要向大明行九白之贡,同时要俺答约束其部众,不仅仅是俺答的本部,土默特蒙古诸部都必须对大明保持恭顺,不准再袭扰大明。 曹邦辅的这一条,主要是针对老把都、吉能两人,他们一个是俺答的兄弟,一个是俺答的侄子,也掌管了大量的部众,曹邦辅要求俺答也要约束他们,不准他们袭扰大明,俺答自然是满口答应,同时要求将他们两人也纳入封贡的范围,这样一来,大明从宣府到甘肃等镇,都可以休养生息了。 尤其是吉能,立即向大明的三边总制方逢时致书称:“昨差我儿子赶河东,随同我叔父俺答乞求通贡,不料榆林家丁却来赶马,被我侄儿们离我帐远追赶,近边厮杀,我原不知,恐方太师知道恼怒,当差真夷三名,执伊令箭,传谕河套、河西各枝头儿,不许近边骚扰,若大明许招我们通贡,赏赐衣物、布匹,我们敢不依从,感戴不尽,即将各枝侄子俱分定套内地方驻牧,永不犯边。” 老把都等人也纷纷向大明的边臣致书,陈述自己愿意通贡的诚意。 在这种情况之下,俺答向曹邦辅表示,愿意每岁上九白之贡,但是请求官军不要赶马、捣巢、烧荒,俺答甚至专门派遣使臣,向曹邦辅表示:“近来你们兵马专劫我们房子、赶我们马匹,昼夜防范,不得安生,今既许贡,彼此都好。” 因为马芳等人善于轻骑出关,袭击蒙古人的巢穴,使得蒙古诸部也不得安生,俺答请求,只要通贡之后,大明官军不要随意袭击蒙古部落就行,曹邦辅则表示,只要俺答按照约定进贡,不再袭扰大明,大明也会约束边军,不再袭扰蒙古人。 双方达成基本的协议之后,俺答按照曹邦辅的吩咐,向朱载坖上表称:“若蒙陛下许臣进贡互市。臣等不胜感戴天恩。臣北番不通文字,原无表式。臣向督抚衙门,求得表式表纸,照臣节次番文情词,写成表文。实出臣各夷诚心,望乞皇帝陛下怜悯臣老年悔祸,感恩诚心,宵臣以前听奸人扰边之罪。臣等进贡马匹,俯赐准留,薄给赏赐。将臣兄级囊子孙吉能等,原系臣老枝,臣已约会同心内附。彼亦输归顺。” 同时俺答还召集土默特各部大小首领,一起盟誓之后,向朱载坖称:“伏祈陛下容臣等分守漠北河套,每年进贡。乞敕命各边守臣,各立市场,听番汉人等,每年互相买卖一次,每年春臣等夷使进关为期,回日罢散。华夷各遂安生,使臣弟侄子孙世世感戴恩德,不敢背叛。如有违犯,必遭天杀。臣无任感恩,陈谢之至。谨奉表文,同各枝夷马五百匹等贡物随表具进。以闻。” 为了表示自己求贡的诚意,俺答向朱载坖进贡上用金银鞍俱全,白马一匹、白骆驼八匹。上用马八匹。进贡马五百匹。 最让朱载坖和大明诸臣开心的就是俺答汗的落款,臣俺答,这才是最令大明满足的一点,大明要的就是这个天朝上国的脸面,你俺答再厉害,不还是得规规矩矩的向大明奉表称臣,祈求通贡,这就是天朝威仪,大明体面。 朱载坖立即令人将俺答的奏疏副本送太庙祭告祖宗,还有就是世宗皇帝的永陵,朱载坖也专门遣使告祭,俺答折腾了嘉靖大半辈子,现在终于消停了,对于大明来说确实是可喜可贺。 这次俺答的上疏言辞恳切,其在奏疏中称:“蒙督抚教臣约会臣弟把都儿、臣侄吉能并臣男黄台吉,东西会同臣亲族永邵、、多罗土蛮、兀慎、摆腰、委兀儿慎各部落,同心发誓,不犯各边。” 朱载坖拿着俺答的奏疏对诸位内阁辅臣说道:“俺答求贡,诸位之功,以及边臣奔走之劳,皆功在社稷也!” 一众辅臣赶紧说道:“都是陛下圣心决断之功也。” 朱载坖笑了笑说道:“我们君臣就不必吹捧了,李师傅可为朕起草奏疏,明发俺答,使其知朕之意也!” 李春芳赶紧答应下来,然后问道:“俺答册以何爵?” 朱载坖想了想说道:“俺答以土默特来归,自当封王,以重其爵,使之统御蒙古也。” 高拱随即说道:“不若封以顺义王,以彰其求贡之诚也。” 朱载坖点头同意,随后李春芳草拟了诏书,朱载坖审阅之后用印明发。 而曹邦辅和俺答汗也商定了通贡的各项规定,俺答汗等每年向大明朝廷贡马一次,每次不超过一千匹。贡使人数不超过一百五十人,其中人六十人准予进京。其余留在长城关口,由朝廷给予马价,另加赏赐。在大同、宣府、山西三镇和陕西、宁夏的长城附近开设互市市场。 第1074章 盟誓通贡静风尘 随着朱载坖上谕抵达阳和的,还有赐予俺答等人的亲王服饰,还有布匹等物,朱载坖还特地下旨,赏赐伊克哈屯亲王妃服色,曹邦辅等人也派出官员去教授俺答各种礼节。 在准备停当之后,王崇古和王锡爵等人以钦差之尊,亲自赴边外俺答的营寨,宣读朱载坖的上谕。而俺答等人则早就按照大明官员的指导,准备了接旨的各种用具。 接受册封的蒙古领主们以俺答为尊,都换上了大明衣冠,等待王崇古宣旨。 隆庆四年十二月二十三日,王崇古于大同左卫边外向俺答等人宣读圣谕。 王崇古展开诏书,开读道:“朕惟天地以好生德。自古圣帝明王,代天理物,莫不上体天心,下从民欲。包含一偏 覆,视华夷为一家,恒欲其并生并育于宇内也。 我太祖高皇帝,膺天眷命,君主万方。成祖文皇帝顺天继统,镇抚九围,薄海内外,无不臣服。迨朕瓒承丕绪,于兹四载,钦天宪祖,爱养生灵,胡越一体,并包兼育。 顷因尔孙来归,特命边臣护视,给其服食,厚加抚纳,以礼遣还。尔感朕恩,愿称臣内属,岁岁入贡,永为荒服。俘献叛贼,以表忠诚。边臣为奏恳款再三。 朕念北蕃朝贡,代固有之。在我国家,亦为常典。尔能慕华内附,请明恭度,可谓深识天道者矣。朕实嘉悦。特允所请,封尔为顺义王,尔弟尔子及诸部落头目,俱授以都督等官。 稗尔世居本土,逐草射猎,各安生业,同乐太平。朕代天统御万国,无分彼此;照临所及,悉我黎元;仁恩惟均,无或尔遗。 尔尚仰遵天道,坚守臣节,约束尔众,永笃恭顺。使老者得安,幼者得长;保境息民,世世安乐。朕国家膺万年之天运,尔子孙亦保万年之福泽。岂不永为美利。倘尔部众,或背初心,扰我边境,是乃自乖大义,轻弃盟言,天地鬼神,实共鉴临,非尔之福。朕必命将出师,恭行天讨。尔其悉体朕意,尚钦承之。 王崇古念一句,就有大明和蒙古的翻译向俺答等人翻译一句,对于现在这个结果,俺答是极为满意的,册封和通贡两件大事都完成了,对于俺答来说,自然是极为高兴的。 俺答对于大明的钦差是极为热情的,烹羊宰牛,款待王崇古等人。对于俺答来说,从此有了大明的背书,他在蒙古的正统性得以大幅度提升,本来按照蒙古传统,土蛮部为达延汗之嫡部,具有草原之主的称号,属于正统的位置,尽管俺答在现在蒙古各部中辈分最尊,加之其实力雄厚,于是便成为了草原上新的霸主。尽管在辈分和军事实力上俺答已有很大优势,但其名位却不高,之前未得到过大明的册封。 俺答想要一统草原诸部,成为如达延汗一般的蒙古雄主,还差了一些火候,俺答很清楚,很多部落尽管臣服于俺答的武力,但是内心对于俺答并不臣服,现在俺答获得了大明的册封,对于他来说就有了极大的正统性,当年成祖也曾经册封成祖封瓦刺部首领马哈木为顺宁王、太平为贤义王、把秃李罗为安乐王,他们都是当时蒙古的大首领,现在俺答也和马哈木、阿鲁台等人一样获得册封,对于他来说就具有了极大的正统性。 至于血统问题,草原上但凡是个首领,哪个不是黄金家族的血脉。俺答的血统比之打来孙是有些远,不过好歹还是很亲近的黄金家族成员。 俺答随即召集各路首领,在王崇古等大明钦差的见证下,盟誓不再袭扰大明。 一应事务处理好之后,钦差们自然是启程回到京师。 而在京师,朱载坖还在和阁臣和部臣们商量善后事宜了,现在封贡达成,大明西北边疆可以暂时休养生息了,但是无论是内阁还是杨博、霍冀等臣子都认为大明不能掉以轻心,这点朱载坖也很清楚,虽然大明和土默特达成了封贡,但是大家都很清楚,这只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 俺答现在要对付瓦剌,想在西番、青海一带扩充自己的势力,所以要和大明媾和,大明则要趁此机会休养生息,准备下一轮的战事。 朱载坖在和群臣们商议之后,决定令宣大总督曹邦辅、三边总制方逢时,查看边墙,对要害之处的边墙姚佳怡修葺,同时清查官军员额,补充官军人员马匹,增加军储。 同时,为了应对俺答可能在三边的活动,朱载坖认为要增加提督陕西三边军务总兵官一职,因为三边总制在大明九边之中也是极为重要的,三边总制节制河西巡抚、河东巡抚、陕西巡抚以及甘、凉、肃、西、宁夏、延绥、神道岭、兴安、固原的九总兵。边墙漫长,人马众多。 现在朱载坖在宣大和蓟辽都已经设立了提督,这次也要顺势在三边设立提督,总管军务,与总督互相制衡,朱载坖还明确规定了总督和提督的权力划分,保障军储、供应军需、清查兵马,这些是总督们的责任,训练士卒,临敌决战则是提督的责任。 而且总督、提督都有密疏直奏的权力,当然战事不利,总督提督一起受罚。 朱载坖的意见是,调马芳为提督陕西三边军务总兵官,升李成梁为提督宣大山西军务总兵官,这样的话,大明的九边就被划分了三大防区,从西到东分别是陕西三边、宣大山西和蓟辽,也都设置了总督、提督、巡抚、总兵等官员加以防守。 朱载坖接下来要建立的就是针对九边三大防区的后勤和粮储体系,提高官军的后勤水平,大明官军并非不善战,很多时候缺乏补给,才是官军失败的原因。 所以这次朱载坖要趁这个休整的机会,将大明官军的后勤体系加以重塑,同时就是提升京营和亲军诸卫的战斗力,避免形成内轻外重的局面。 第1075章 盟誓通贡静风尘(二) 朱载坖下令丰州伯马芳陛见,同时户部的统计也已经到了。 今年的海关关税银增加到了一百一十三万两,钞关税银也增加到了六十万两,财政在这种情况之下还是保持了盈余。 不过马森也向朱载坖直言,钞关在民间影响极坏,很多人认为朱载坖是在搜刮民财,尤其是又是用的鄢懋卿,很多人对于他更是不满,朝中现在有不少人对于朱载坖改革赋税政策不满。 朱载坖对此不以为意的说道:“任他燎原火,自有倒海水,且自由他。” 今年的清丈土地继续在南北直隶、山西、河南、浙江、四川等处推行,不过除了南北直隶和浙江之外,推行的都不是很顺利,主要原因就是藩王。 四川、河南、山西这三省,都是分封了藩王的省份,这些藩王在当地拥有巨额的土地,尤其是周、蜀、晋、代这四藩,他们都是太祖亲子,虽然和朱载坖的关系已经很远了,但是他们的地位确实不可撼动的。 其中尤其是蜀王反对的最激烈,因为蜀王一向豪富,是天下诸王中经济实力最强的,他们在四川拥有大量的土地,朝廷的清丈田亩对于蜀王府来说影响自然是极大的。 而且蜀王一向在大明被视为贤王,所以蜀王府对于朝廷清丈田亩的政策是极为不满的,但是蜀王不敢怎么硬顶,主要是采取拖延的办法软对抗四川巡抚谭纶。 而在山西的晋、代和沈王就是反抗的最激烈的,他们纷纷向朱载坖上疏,称山西苦寒干旱,土地产出少,王府人口众多,之前朝廷拖欠的宗禄过多,王府都是依靠这些庄田生活的,现在朱载坖虽然实行宗禄永额,基本上能够保证宗禄的发放,但是仍旧不够王府开支,需要庄田的支应。 同时一些士绅们为了对抗朝廷的清丈田亩新政,就将自己的土地投献给王府,地方官府自然是把这些藩王没办法,只能对于朝廷的命令尽量敷衍,而且之前宣大和山西等地,战事频仍,朝廷的首要事情是要对付俺答,对于藩王们的庄田,朱载坖实在也是顾不上。 眼下俺答已经俯首帖耳了,对于朱载坖来说,是该收拾这些藩王们了。 朱载坖召集内阁辅臣和吏部尚书杨博、礼部尚书高仪、左都御史葛守礼、兵部尚书霍冀,将山西、四川等处地方官的奏报拿出来。 朱载坖说道:“诸位,眼下新政推行在山西、四川颇为不顺,究其原因,主要是各地藩王阻拦,尤其是蜀、晋、代等藩,卿等计将安出?” 朱载坖的话说完之后,在场的臣子都是一愣,毕竟这些藩王们都是老朱家的亲戚,而且蜀、晋、代等藩都是太祖时册封的亲王,地位崇高,即便是朱载坖要想动他们,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李春芳作为首辅,不得不出来说道:“陛下,事涉宗藩,还是要谨慎从事,而且蜀藩、晋藩、代藩各有不同,还需要因人施策。” 朱载坖当然知道蜀、代、晋三藩是有不同的,其中蜀藩是最好对付的,虽然蜀藩号称宗藩最富,但是并没有兵权,要想收拾还是很容易的,朝廷只是要找准借口就行。 这时候一向不怎么说话的礼部尚书高仪说道:“陛下,蜀藩一向有不法事,蜀府自献王以来,每遇亲丧,亲王、郡王俱自行送葬,不径奏请,是为违制也!” 朱载坖立即问道:“此事果真?” 这可不是小事,祖训有明文规定,出城省墓,请而后许,朝廷也多次重申禁令:各王府亲王郡王,凡欲出城祭墓、送葬之类,俱先期奏请,得旨乃行。 但是蜀藩一向以自己天高皇帝远,根本不把这种禁令当回事,从来都是自行其是。朱载坖当即说道:“这是违制!岂可轻视?着礼部、都察院派遣官员会同四川抚按官详查蜀藩不法事!” 说白了朱载坖就是要借此事敲打蜀王,逼其就范。 蜀王固然是好对付的,但是晋、代两藩就不好处理了,主要就是这两藩人口众多,而且久在山西等镇,和边军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朱载坖担心激起变乱就不好玩了。 朱载坖于是首先问道:“杨天官可有什么说的?” 杨博就是山西人,作为现在醋党的大佬,这种事情,朱载坖当然要和杨博商量此事。 杨博思索了一会,才说道:“陛下,山西以四府四州之民,供三藩三镇之赋,委实难办。然晋、代、沈三藩,与边镇官军,联系紧密,如要动晋、代等藩,必先清军。” 杨博认为,虽然晋王等所谓塞王在靖难之后就被剥夺了领兵的权力,但是他们和山西边镇官军的联系依旧是十分紧密的,晋王、代王等在宣大、山西等镇仍然是拥有很强的影响力,所以杨博的建议是首先整顿三镇官军,剔除那些和王府关系密切的军官,清军之后,再对这些藩王下手,才是稳妥的办法。 对于杨博的看法,重臣们都认为是比较稳妥的办法,只有这样才能保持九边的安定,将祸患消弭于无形之中。朱载坖随即指令兵部尚书霍冀,先清查宣大和山西三镇的兵员、马匹,统计数字上报。 然后就是对三镇军官的大轮换了。 这个事情,朱载坖要分几步作,第一步朱载坖已经做了,就是将马芳调往三边,以李成梁提督宣大山西三镇军务,和马芳长期在山西任职不同,李成梁既是朱载坖的心腹,又是辽东出身,和山西本地的军头们没有什么关系。 而第二步就是将山西本地的中高级军官予以轮换,第一就是马芳去陕西三边上任,朱载坖会要求他将部分军官从山西等镇调往陕西,然后就是对三镇的总兵、副将、参将、游击、千户等军官的轮换,主意是和京营、蓟镇的轮换,还有部分的骑兵要和辽东镇进行轮换。 第三步就是核实军额,强化九边的战斗力。 在做了这三步之后,抓紧就要对晋、代等藩动手了。 第1076章 盟誓通贡静风尘(三) 朱载坖在与臣子们商量之后,决定将三位提督全部召集到京师来,商量九边将领调换的事情。 这件事情是朱载坖早就想做的事情了,九边现在将帅僵化,越来越有将门的趋势,尤其是辽东将门、宣大将门和延绥将门,这种父子相继,在同一地长期担任总兵或者各级将领的位置,借机发展私兵,安插亲信,这些事情朱载坖早就知道,对于这种事情,朱载坖之前也是很清楚的。 等到戚继光、马芳、李成梁都赶到京师之后,朱载坖召见了他们,陪同朱载坖一起召见的还有内阁次辅高拱,吏部尚书杨博、兵部尚书霍冀。 朱载坖将自己的想法给三位提督们说了一下,居然得到了他们的支持,其实这个也很容易向,因为这次朱载坖也对三位提督进行了大调动,除了戚继光不动之外,马芳和李成梁都离开了自己原来的驻地,他们也希望通过调动,将一些自己手下用的得心应手的军官调来,好便于自己掌握部队。 虽然大明九边是营兵制,但是其中的很多军官仍然是出身于卫所的,可以说在大明,几乎绝大部分的军官都是出身于卫所的世袭军官,尤其是总兵以下的各级中小军官。 他们大部分都是坐地户,一家数代都在同一卫中任职,几乎就是世卿世禄,他也可以就此豢养家丁,盘剥士卒,即便是总兵、提督也很难将他们怎么样,因为大明在边镇实施的大小相制,内外相维的办法。使得无论是总督、提督还是巡抚、总兵,都很难专兵。 按照原有的制度,总督拥有数镇兵权,但他能直接指挥的只是总督标兵,对于其它部分军队只能通过总兵等将领来指挥,即总督指授方略,总兵亲驭兵马。总兵也是一样,总兵有权统率一镇的兵马,可以节制参将、游击等,但他亲自统领的只有下属标兵,对于其他军队的指挥则要通过参将、游击来实现。 对于麾下分守参将、游击等,总兵和提督只有节制之权,并无处分之重,当然这也是朝廷为了防止出现军阀的重要操作。但是到了现在,大批九边的中下级军官都是父子相继,数代经营,形成一个个大小不等的将门,在各自的地盘上活动。 朱载坖这次就是要破除这些所谓的将门,进行调防。 之前朱载坖就已经和杨博、霍冀等人商量过了,现在主要存在的就是三个大的地域性武将团体,一个就是辽东将门,这是由于他的地域特点所形成的,辽东苦寒,而且除了卫所之外别无州县,外镇的军官不愿调入辽东,辽东的军官们也就自然乐的就辽东生根发芽,世代承袭了。 一个就是山西将门,山西将门的形成主要是由于宣大山西三镇战事频仍,血战之下涌现出很多将门世家,他们父子兄弟同在军中奋战的大有人在,这种情况之下再加上近几十年和俺答的不断战事,山西将门人才辈出是很正常的。 而最后一个就是三边将门,它的形成兼有山西和辽东将门的特点,一方面西北也是环境恶劣,军镇众多,外地的军官们不愿调来,另一方面三边也是战事异常频繁的地方,最为著名的就是固原镇的麻家将,右玉籍武将共有83名,其中麻家将一门就有33人之多,占了总数的将近四成,这种将门的抬头,并不是什么好事。 所以朱载坖和杨博、霍冀等人商量之后,决定将辽东和三边的将领对调,而山西的将领,则主要和蓟镇、京营、亲军诸卫的将领对调,同时将新科的武进士们优先向辽东和三边分配。 除了军官们的调动之外,还有就是家丁的问题,对于家丁这个问题,朱载坖和杨博、霍冀等人还有九边的总督们商量了之后认为,现在现在的情况了,完全不让将领拥有家丁是不现实的,各级军官们需要一些家丁来统御部队,但是官军家丁化是绝不可取的。 朱载坖不会容忍大明官军沦为将帅的家丁的,所以朱载坖和杨博等人商议了之后认为,按照职务的大小,限制随任携带的家丁数量,提督三百五十人,总兵二百人,然后依次减少。 朱载坖将这些要求给马芳等人说了之后,三位提督都表示同意,因为是第一次在九边范围内进行大调动,所以朱载坖允许三位提督举荐自己认为合适的将领,尤其是在总兵等要害岗位的选择上,以后总督、提督的意见都很重要。 在交代完这些事情之后,朱载坖单独留下马芳,朱载坖笑着问道:“丰州伯,将你从宣大调至三边,可有怨言啊?” 马芳赶紧说道:“臣愿为陛下效犬马之劳,何论东西。” 朱载坖问道:“知道为什么要调你去三边吗?” 马芳说道:“还是为了俺答?” 朱载坖点点头,马芳作为老将,嗅觉是极其敏锐的,他很清楚,随着和俺答的封贡达成,看起来大明和土默特部实现了和平,但是无论是大明还是俺答,都很清楚,只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俺答要图谋瓦剌和青海,大明要休养生息,彼此各取所需罢了。 朱载坖说道:“丰州伯说的不错,封贡达成,九边最可忧者,就是一东一西了,最东面的蓟辽,有土蛮部和女真人的威胁,而西边的三边,有俺答和瓦剌的威胁。” 朱载坖之所说派马芳前去,就是看好马芳善用骑兵,善于训练骑兵的特长,三边地域广大,适合骑兵作战,西北也出产好马,朱载坖不可能就这么放任俺答去经略青海、打击瓦剌的,必要的时候官军肯定是要干预的,而这个时候强大的骑兵就是官军震慑俺答的底气所在。 所以朱载坖希望马芳前往三边去,同时允许马芳从宣大等处随意调取将领,以供在三边趋使。 马芳当即领命,朱载坖也就不多留他了。 第1077章 盟誓通贡静风尘(四) 三位提督各自到任之后,根据兵部、吏部事先拟定好的名单,还有三位提督和总督的举荐,大明九边规模最大的军官调动拉开了帷幕。 首先当然是总兵大将的调动,原辽东总兵黑春,调任延绥总兵,原任山西镇总兵刘汉,调任辽东总兵。原任大同副将麻锦,升任蓟镇总兵,原任蓟镇副将时陈,升任大同镇总兵。 原任宣府总兵赵苛,调任固原镇总兵,原任固原镇总兵雷龙,调任山西镇总兵。原任宁夏镇总兵牛秉忠,调任宣府镇总兵。 原任山西副将杜桐,升任宁夏镇总兵。 这样一来,第一是完成了总兵级军官的轮换,同时理顺了指挥体系,原来提督还兼任一镇总兵,经过这次调整,提督不再兼任总兵,形成了提督-总兵-协守副将(分守参将)-游击-沿边堡垒的指挥体系。 接下来就是总兵以下将领的调动了,副将、参将、游击乃至于千户、守备的调动则与总兵们不同了,主要是一句个提督、总兵们的举荐,还有兵部、吏部的选拔。 其中比较重要的就是武进士们的安排了,本来武进士和进士们一样,分为三等,一般来说,一等授副千户,二等授百户,三等授试百户或者总旗。 但是朱载坖经过和戚继光等人的商量之后认为,武进士毕竟没有什么实战经验,授官太高并非好事,所以同意授官百户,只是武进士们在升迁上可以优先,同时去九边锻炼的武进士,三年之后都可以升副千户,算是对他们天子门生的优待。 这次朱载坖将之前的一科武进士全部向辽东、三边安排,也就是为了锻炼他们的能力,只有在实战中才能知晓他们的能力如何。 大批的军官们被调离自己世代镇守的地方,对于他们来说肯定是全新的考验,收到朝廷命令的军官们纷纷打点行装,赶赴指定的任所赴任。 调整了军官之后,就是核实军籍了,之前在嘉靖朝和隆庆元年,也进行过清军,但是时间已久,现在九边有多少人马确实是不太清楚,现在必须要清军,核实九边的士卒、战马、军器,登记造册。 军籍事关九边安定,更重要的是和朝廷的开支直接挂钩,对于大明来说,每年最大的开支就是九边军费,现在九边军费是不断上涨,从宣德、正统时的四十余万两,激增到现在的超过二百万两。 去年更是因为辽东的战事,增加到二百十四万两,虽然不及嘉靖时期最高的三百零五万两多,但是数字已经是非常之巨大了,每年近二百万的军费,砸到九边去,到底效果如何,九边实在人马有多少,这是朱载坖十分关心的问题。 所以朱载坖和重臣商量,趁此机会对九边展开一次大清军,弄明白大明的九边到底有多少士卒战马。 朱载坖的这个想法得到了内阁和六部的一致支持,现在军费确实是越来越多了,内阁和朱载坖都认为现在确实需要清军了,但是究竟应该怎么清军,这是一个问题。 是朝廷直接派出钦差到九边清军,还是有各地总督、提督清点士卒战马之后向朝廷上报呢? 大部分的官员都认为应该直接由朝廷派出钦差到九边和京营以及亲军诸卫核实军籍、战马数量,朱载坖也是这个意思。按照三大防区,派遣由都察院长官、兵部职官和御史组成的钦差,前往九边各镇稽核清军。 最重要的就是就是带队的三个钦差人选了,朱载坖对于这个人选的要求就是务必要选择清正廉洁,考绩优良的官员前往。 最后吏部和内阁会商之后,向朱载坖推荐的人选是太仆寺卿赵锦、通政使赵贞吉、礼部右侍郎林燫,对于他们三人,确实都是在朝中颇有清名的人,也都是被大家所认可的人。 朱载坖于是下旨,三人俱加都察院右副都御史衔,率领兵部有司官员和都察院的清军御史,赴九边清军,赵锦赴宣大山西,林燫赴陕西三边,而最重要的蓟辽、京营和亲军诸卫,当然是交给了赵贞吉。 朱载坖主要是想看看,每年耗费了大明大半岁入的九边,到底有多少人马。 隆庆五年是科举之年,春闱当然是最重要的事情,会试主考官的选择就异常重要了,现在内阁辅臣中没有主考过会试的就是陈以勤和殷士儋了,朱载坖要在这两者之间选择一位充任会试主考官。 按照论资排辈的顺序上看,应该是先陈以勤而后殷士儋,但是朱载坖现在更倾向于殷士儋,原因很简单,就是现在殷士儋和高拱的矛盾激化了,因为现在内阁中李春芳虽然是首辅,但是他一向比较温和,即便是高拱很强势,李春芳也能够对付,而且高拱很清楚,朱载坖很信任李春芳,所以高拱对于李春芳还能保持基本的尊重。 不过对于陈以勤、殷士儋,高拱就没有那么客气了,高拱本就比较傲气,像陈以勤这样的脾气好的尚且能够忍受,像殷士儋这样的同样是脾气火爆的人就根本无法忍受他了。 你高拱是内阁次辅,可我殷士儋还为朱载坖蹲过诏狱呢?陈以勤怕你高拱,殷士儋可不怕,在一些涉及政策和用人的事情上,殷士儋就不惯着高拱,尤其是现在高拱和醋党打的火热,他和杨博、张四维等人关系都不错,大有联合醋党对抗心学的趋势。 而殷士儋则是对这些事情采取不参与的态度,使得高拱大为光火,朱载坖不愿高拱和殷士儋的矛盾进一步激化,于是点了殷士儋为会试主考官,一来是告诉高拱,自己对于殷士儋的重视,二来会试要锁院,先隔离他们一下子。 除了科举之外,还有武举,朱载坖也选定了武举会试的主考官,策论由吏部尚书杨博主考,武艺由练兵总理大臣、提督蓟辽军务总兵官戚继光主考。 第1078章 南来驿马送音尘 朱载坖刚刚处理好这些事情,从南京来的一份奏疏令朱载坖的血压再次升高。 之前为了应对辽东的军费开支,朱载坖要求恢复之前鄢懋卿总理盐政时的一百万两余盐银,以供朝廷支用,具体事项则是由督师南京的大学士张居正办理。 但是现在张居正给朱载坖上疏称,巡盐御史庞尚鹏坚决反对,扬州、淮安以及两浙的盐商也纷纷支持庞尚鹏,张居正向朱载坖建议,要不然从长计议,暂且罢休。 朱载坖在张居正奏疏上御批道:朕之法度,不能行于大明乎?随后就将张居正的奏疏下部议。 朱载坖问冯保道:“鄢懋卿在京师吗?” 冯保回答道:“陛下,鄢少司农在京师。” 朱载坖说道:“召内阁辅臣、马森、鄢懋卿到文华殿来。” 朱载坖之前没有空的出手来收拾这帮盐商,因为朱载坖当时认为,开源重要,想办法在海关和商税上有突破才是重点,而当时盐税在大明太仓现银收入中占据了绝对多数,为了朝廷的稳定,朱载坖不能够东盐税,只能够先加以维持。 而到了现在,一方面关税、钞关收入起来了之后,盐税的所占比例下降,另一方面这两年的朝廷没有大的战事,也给了朱载坖以闪转腾挪的空间,朱载坖现在空出手来了,当然要对盐政加以改革了。 等到朱载坖要召见的臣子们到了之后,朱载坖将事情说明了后才说道:“现在,盐法大坏,阻滞正课,以致盐税流失,边储告乏,彼辈奸商,兀自大言不惭,声言朝廷残民,真是奇哉怪也!” 朱载坖虽然不清楚大明的两淮盐商到底有多少钱,但是根据严绍庭锦衣卫的密报,东南的盐商豪富,已经是天下皆知的事情,这次朱载坖仅仅是要求这些盐商恢复之前一百万两的余盐银,他们就恨不得跳起来八丈高了,朱载坖不收拾他们实在是说不过去。 见一众阁臣们不说话,朱载坖直接点名了,朱载坖说道:“鄢懋卿,你是当过总理盐政的,这事你怎么说?” 鄢懋卿说道:“陛下说盐商皆是奸商,臣以为不妥,应该是内商皆是奸商。” 随后鄢懋卿向朱载坖详细阐述了自己的看法,本来按照大明祖制,引勘合和盐引不得转卖,从纳粮报中、取得勘合、赴运司(或提举司)兑换盐引、 下场支盐、运销、缴回盐引,全部环节都得由一人完成,那个时候没有所谓边商与内商的区别。 而现在大明实际上的操作是什么?边商负责纳粮或者纳银报中、取得勘合两个环节,内商负责赴运司(或提举司)兑换盐引、下场支盐两个环节,水商和铺商负责运销、缴回盐引两个环节。 这说明什么?说明大明的盐法早就已经破坏殆尽了。 鄢懋卿问道:“陛下,诸位,以诸位之见,内商、边商、水商和铺商谁最辛苦,谁该获得最大的收益?” 其实这话不用问,按照道理就应该是边商得利最多,因为毕竟是边商千里迢迢的将粮食运到边镇开中,可以说在整个开中的过程中,边商出力是最大的,边商开中的权利有制度上和实际上的保障,内商支盐必须以从边商那里获得盐引勘合为前提,按理说,这个边商、内商的分工中,边商应该是占据主动,也应该是获取利益最多的。 但是实际上是这样吗?并非如此。 鄢懋卿仅仅举了一个例子,就说明了事情的蹊跷之处,按照现在朝廷上的说法,边商为什么要把盐引卖给内商呢?是因为守支的时间太过于漫长,实力较弱的边商难以承担,遂售引于有实力的内商。 那么按照这个逻辑,由于两淮优越的地理位置、便利的水路交通、高品质的盐产和广大的行盐地,两淮盐利润最大,为商人报中的首选目标。从追求最大利润的角度看,边商如果无力两地支盐的话,合理的办法是卖掉两淮以外的盐引,而不是将淮引也一起卖掉,最少也要留一部分盐引自己报中,也才是比较合理的办法。 但是实际情况是这样吗?鄢懋卿继续解释此事,实情就是边商将所有的盐引都出售于内商,不仅是两淮以外运司的盐引,也包括两淮的盐引,这说明边商不仅放弃利润较低的非淮盐, 也放弃利润较高的淮盐。 这合理吗?显然不合理,困守支并不是盐商分化的根本原因。 朱载坖问道:“那以少司马之见,是何缘由?” 鄢懋卿说道:“陛下,无他耳,权贵势要,把持盐场,边商不售引,则无盐可支,只有将引售于背后有背景的内商,他们才能支盐。” 归根到底,就是权力在作怪,为什么之前鄢懋卿总理盐政时能够将余盐银从六十万增加到一百万,因为那个时候,鄢懋卿手中握有一个利器,就是边商河盐。 当时在鄢懋卿的支持下,将两淮盐场的官盐分为河盐和堆盐,堆盐所有者是内商,河盐所有者是边商,两者是并行关系,并非边商勘合全部由内商收购, 而是由内商收购一半,另一半由边商亲自支盐赴掣。 鄢懋卿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支持边商,打破内商守支垄断,夺回部分支盐出场权利,边商亲赴盐场支盐后,行船至批验所河面,不用上堆排队,优先秤掣,然后照鄢懋卿所定价格售给水商,获取较高利润。 而此时鄢懋卿手上就有筹码了,鄢懋卿作为总理盐政,手上握有分配河盐、堆盐比例的大权,鄢懋卿正是以这个权力为筹码,和两淮盐商们谈判,第一就是增加边商直接支盐的数量,第二就是将两淮余盐银从每年六十万两增加到一百万两。 然后鄢懋卿狠狠地收拾了两淮盐商一把,当时仪真、淮安二批验所积有的150余万引堆盐,鄢懋卿下令令守支商人赴行盐地方自卖,就是就是不得在批验所转卖于水商,必须立即出银将这一百五十引盐买走,否则就要予以没收,仅此一项,鄢懋卿就是得银一百零一万两。 第1079章 南来驿马送音尘(二) 依靠着这些手段,鄢懋卿才从东南盐商的手中榨取了大量的银子,以供嘉靖重修三大殿以及朝廷的开支,当然了,鄢大人也不是什么清官,从中也小小的捞了一点,不太多,也就八万两而已。 面对鄢懋卿的说法,马森等人陷入了思考,当年鄢懋卿可以用这种办法逼迫这些盐商们交出银子来,现在是否可以故技重施。 见马森看向自己,鄢懋卿苦笑着摇摇头说道:“马司农,当日下官能用这个办法逼盐商们交出银子,但是现在时移世易,恐怕不行了。” 朱载坖问道:“为何不行?” 鄢懋卿说道:“陛下,现在内商已经完全压倒边商,将这个食盐的守支环节掌握了,现在朝廷要是和他们谈要增加盐税的事情,他们定然不会答应,若是朝廷用强,他们现在可是掌握了大明半壁江山的食盐,一旦逼急了,百姓无盐可用,是要出大乱子的。” 鄢懋卿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就是现在内商们凭借资金和人脉优势专门在运司从事余盐银缴纳、守支食盐。已经彻底掌握了使用的守支、乃至于运输环节,朝廷已经丧失了之前和盐商谈判的筹码了。 朱载坖不禁说道:“不过数年,怎会如此?” 这下不光是朱载坖,连一众阁臣们也不相信了,区区数年,怎么会就会变化如此之大,难道现在朝廷把这帮盐商都没有办法了吗? 高拱起身问道:“鄢少司农,这帮盐商到底有什么本事,现在能够要挟朝廷?” 这在高拱的心中是绝对不能容忍的,一帮商贾,还想和朝廷分庭抗礼,还有王法吗?还有法律吗? 朱载坖也看向鄢懋卿,希望鄢懋卿给朱载坖一个解释,鄢懋卿也向朱载坖等人解释了其中的原由,内商之所以能够在这几年之内就彻底压倒边商,绝不是靠着什么他们内商的实力,如果说真的有实力的话,那就是他们强大的官场实力罢了。 鄢懋卿将此事详细解释了一下,事情的根源还是在工本盐上,本来鄢懋卿设立工本盐,是将之作为朝廷和盐商们谈判的一个筹码。但是随着鄢懋卿去位,这事的性质就发生了变化,工本盐不再是朝廷制衡内商的工具,反而成为压垮边商的最后一根稻草。 工本盐加重了边商开中和运销食盐的成本,提高了其经营门槛,不得不将守支和运销环节交给内商去办理,而内商则借机做大,垄断了守支和运输环节,隆庆二年,经巡盐御史庞尚鹏奏请,边商河盐被停止,同时边商勘合由官方分三等定价全部归内商承买守支,也就是说朝廷以法令的形式承认了边商在边纳粮开中、内商在场守支的形式,内商由此取得了垄断守支、运销环节的地位。 说白了,现在朝廷已经用法令的形式承认嘉靖以来形成的盐商分化分工格局,在停加征、停河盐、官定边引收购价格之后,最终选择了内商,在法制上确立起内商守支的垄断地位,这个时候,鄢懋卿之前这些办法已经不行了。 朱载坖不由得无奈了,他现在知道为什么连张居正这么强势的人的也不敢轻易动这帮盐商了,因为现在内商已经全面控制了两淮盐场的守支和运销环节,边商也已经实力残破,要想恢复实物开中,难度确实是很大的。 朱载坖问道:“守支果有如此之难吗?” 鄢懋卿点点头,大明守支之难是肯定的,所谓守支,其实就是由于盐商先已赴边购粮上纳,却又迟迟不能获得官盐,边商经营周期因被迫守支而延长。如此一来,原本一、两年为一周期的资金周转速度被延长至五、六年,甚至更长的时间。其收益自然大为减少。 尤其在守支问题严重之时,盐商守支动辄十几、二、三十年,收益更是微乎其微。 鄢懋卿直接指出,这种守支问题,主要的责任就在朝廷,出现守支问题的原因很简单,就是朝廷无节制的滥发盐引,和所谓的势要之家的干预。 之前朝廷只要缺乏用度,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增发盐引,这样来钱最快,但是发出的盐引远远超过了盐场的实际生产能力,而且还有官僚势要之家直接向皇帝奏讨盐引,他们无偿的从皇帝这里取得了盐引,然后又凭借自己的权势,从盐场支取食盐销售,获取利润,而真正开中的边商,除了拿到盐引之外,空无一物。 到最后的结果就是边商困顿,开中无法实施。已纳粮守支者固然无法脱身而去,但尚未纳粮者则会止步不前,持币观望。这对于朝廷来说是不能接受的,盐税不仅是朝廷收入的大头,更是维系边镇军储的重要手段,盐引无法卖出,对于朝廷来说是极为要命的一件事情。 朝廷要想维持盐政,只有使盐商因守支造成的损失得到一定补偿,才能令其继续赴边纳粮,为朝廷边政效力。这种补偿的方式,只能是不断降低开中盐价,而为了弥补盐引价格降低导致的盐税减少,朝廷又不得不增发盐引,导致的结果就是困守支问题形成了恶性循环,愈演愈烈,最后导致朝廷的盐政彻底瘫痪。 现在的情况就是如此,鄢懋卿也坦陈,庞尚鹏虽然是为了内商的利益将之前的改革措施全部予以废黜,但是毕竟保证了每年的盐税能够如数缴纳,太仓有银可支,在这点上,庞尚鹏还是有功的。 朱载坖听了之后不由得冷笑,对在场的重臣们说道:“天下之大,真是无奇不有啊!!朕的钱!他们拿两百万,朕分一百万!还要朕感谢他们吗?朕还是天子吗?” 一众臣子们赶紧请罪,朱载坖说道:“请罪有什么用?要想办法,你们下去想办法,各自密疏陈奏。” 他们走后,朱载坖召见了锦衣卫指挥使掌北镇抚司陆绎,面授机宜之后,陆绎带领精锐校尉当日就南下了。 第1080章 南来驿马送音尘(三) 在南京,督师南京的大学士张居正正在和巡盐御史庞尚鹏讨论一个问题,就是盐税。 之前朱载坖将增加盐税这个差事交给张居正,张居正当然知道此事的风险,但是皇命难违,朱载坖既然有严令,作为督师南京的大学士,张居正必须履行朱载坖的圣旨,张居正就指令巡盐御史庞尚鹏办理此事,没想到此事被庞尚鹏给顶了回来,不仅如此,庞尚鹏还以两淮盐场干系甚大为由,请张居正将朱载坖要求增加余盐银的命令顶回去。 在大量的盐商和东南官员们的反对下,张居正不得不向朱载坖上疏,请求暂停增加余盐银。 但是随后张居正就找来了庞尚鹏,张居正原本以为,庞尚鹏是支持新政的,在巡按御史任上,庞尚鹏积极支持朝廷的各项新政措施,如清丈田亩、赋役折色等措施,张居正对他非常看好,才将他保举了巡盐御史这个肥缺上来,没想到庞尚鹏居然反对增加余盐银,这令张居正极为不解。 他怀疑庞尚鹏是不是接受了盐商的贿赂,所以才这么做的。 等到庞尚鹏来到张居正的督师行辕,通名之后,庞尚鹏进入督师行辕的二堂,张居正正在其中办公,庞尚鹏赶紧上前行礼。 张居正这才放下笔,对庞尚鹏说道:“少南(庞尚鹏字)在淮安可挣得好大的家业?” 庞尚鹏当然知道张居正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庞尚鹏笑笑说道:“张阁老说笑了,下官不敢做这等事情。” 张居正没有说话,只是冷笑一声,在他看来庞尚鹏肯定是受贿了,否则为什么会帮盐商们说话,至于加征余盐银,在张居正看来,既然鄢懋卿能办成,庞尚鹏也能办成。 张居正说道:“近年以来,法久弊生,世殊时异,冒滥阻坏,废弛殆尽,开中虽多,实用全无。著实济边者,坐困岁月,不得关支 ,是以商贾不通。少南既领盐法,当为陛下分忧也!” 现在盐法大坏,已经是朝野共知的事情了,之前鄢懋卿巡盐,不管怎么说,还是增加了朝廷的盐税收入,但是现在要想再推动改革,无疑是非常困难的,而张居正这次找庞尚鹏就是为了弄明白庞尚鹏的真实想法。 见张居正问道自己,庞尚鹏说道:“阁老,而今盐法久坏,不是一时能够解决的,要徐徐图之,方可解决。” 听到庞尚鹏说徐徐图之,张居正的脸色一下子就不太好看了,大家都是长期在官场混的,大明所谓的徐徐图之,就是不管此事的代名词,因为官员们是有任期的,只要一徐徐图之,很快就把任期拖过去了,至于下一任官员怎么办,那就不是当事官员能够管的了。 张居正认为,庞尚鹏说什么徐徐图之,就是想要拖延此事,这显然意味着庞尚鹏是接受了盐商的贿赂,不愿意为朝廷办事了。 张居正说道:“少南,你要知道,陛下对于贪墨,向来是深恶痛绝的,一旦天威降临,玉石俱焚,岂不可惜?” 面对张居正的话,庞尚鹏当即说道:“阁老误会下官了,下官绝非贪赃枉法之辈,只是盐政关系甚大,岂可轻易决断。还请阁老明鉴!” 张居正只吐出来一个字,说。 庞尚鹏随即开始阐述自己的方法了,庞尚鹏认为,之前针对盐政的各种措施,都是想方设法保证正盐,减少余盐,以维护开中法为目的的,庞尚鹏现在认为,要想全面恢复开中法已经是不现实的了。 张居正当即问道:“为何不能恢复开中法?” 庞尚鹏说道:“阁老,洪武时,商人旦输粟,夕受盐,券交于左,筐盈于右。而现在,商人执引候掣,旷日持久。边警日增,军储告匮,引价一减再减,盐引壅塞,积弊日深。” 张居正说道:“那不如尽废余盐,只行正盐。” 张居正的这个看法代表了朝廷一部分官员的想法,他们认为就是由于余盐的产生,才导致了正盐无法销售,所以要先革除余盐才行。 庞尚鹏当即说道:“阁老,余盐决无可革也!朝廷赖余盐银以发京运,盐丁赖余盐银以度日,灶丁煎盐,自纳官之外,常有盈余,终岁聊生,仰给于此,若尽行革去,丁 口 以万计,何所恃以为命?况且目下所积余盐甚多,汗牛充栋,将何地消遣?且内商分买边引,全倚余盐以获厚利。若必革去,则群商尽散也,朝廷盐税从何处出?” 庞尚鹏的意思很明确,朝廷必须接受现在内商、边商的分工,调整政策以适应现在的形势,而不是要求恢复祖宗之法。 现在内商、边商的矛盾是极为尖锐的,庞尚鹏作为巡盐御史,深有体会,他说道:“阁老,目下二商皆散发巷斗,迄无宁日,纳利刃于衣履中,抗辩公庭,辄举以自刎, 且有挟此以相刺者。下官在淮安、扬州所见,皆如此也。” 庞尚鹏接着向张居正解释了为什么这次朝廷要求增加余盐银会导致这些盐商们这么激动,就是因为内商们认为朝廷长久以来都是偏袒边商,这次肯定也不例外,之前鄢懋卿巡盐就是如此,他们好不容易才将嘉靖年间增加的四十万余盐银取消,现在又要恢复。 到时候朝廷偏帮边商,使得内商受损,他们绝不答应。 听了庞尚鹏的话,张居正冷笑道:“怎么,他们想干什么?造反作乱吗?” 对于这些盐商,张居正是毫无好感的,他们聚敛财富,贿赂官员,甚至想要干涉朝政,这在张居正看来是决不能容许的,东南的这些士绅们尚且要臣服于朝廷,这帮盐商还敢炸刺,那就收拾他们。 庞尚鹏说道:“阁老,收拾这帮盐商,遣一小吏即可,可是百姓何辜?盐丁何辜啊?” 庞尚鹏的话使得张居正也不得不思考起来了,说实话,张居正是想直接收拾这帮盐商的,但是庞尚鹏所说的确实是个问题。 第1081章 南来驿马送音尘(四) 张居正当然知道庞尚鹏说的是什么意思,现在这些内商们,把持了食盐的运输和销售这两个环节,一旦他们要真的跟朝廷过不去,会让朝廷十分痛苦的。 一方面百姓的食盐依赖他们的运销,他们要是罢市,百姓就将无盐可用,朝廷短时间内也承担不起直接向百姓运输、销售食盐的重任,这样一来,不但会导致私盐泛滥,朝廷的盐税无着,还极易激起民变。 更重要的是,盐丁的生计也都依赖于食盐,一旦这帮盐商真的和朝廷翻脸的话,盐丁生计无着,朝廷就得拿银子养着他们,否则他们就会作乱的。 盐商和朝廷都很清楚这点,所以盐商才敢肆无忌惮的和朝廷讨价还价,因为食盐买卖不同于其他的生意,是需要大量的资本来经营的,一般人可没有这个实力去经营盐业的。 张居正很清楚这点,所以对这些盐商们更是恨之入骨了。 张居正说道:“那以少南的,怎么个徐徐图之啊?” 庞尚鹏将自己的想法告知了张居正,庞尚鹏认为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缓和边商河内商的矛盾。现在的情况是,盐法日坏,盐引日积,才使得内商不乐买引,而引价跌减又使得边商登额,才造成了边、内二商的矛盾,而之前鄢懋卿为了支持边商,用以制衡内商,行河盐、堆盐之法,损害了内商的利益。 所以在之前庞尚鹏就废止了鄢懋卿的河盐之法,庞尚鹏说道:“阁老,河盐之行,以此抑内商则可,若谓有利于边商,皆不揣本末之见也。” 庞尚鹏认为河盐反而激化了边商、内商的矛盾,所以要将之罢废,但是张居正问道:“仅仅罢废河盐,就能够平息边商、内商的矛盾吗?” 这是显然不能的,原因很简单,边商、内商的根本矛盾是什么?归根到底还是引价的问题,边商认为,自己辛辛苦苦去开中,无论是纳粮还是纳银,总归是承担许多的事情,付出了极大的成本,若是没有他们去开中获取盐引,内商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的得到盐引去支盐,而内商们什么都不用干,就以低价收购他们的盐引,他们当然不能干了。 而内商们则认为,没有他们,边商的盐引无非就是一张废纸罢了。要想将盐引变成盐,可不是动动嘴的事情,内商要其中去打点关系,等候支盐,还要承担各种风险,内商认为自己就应该多获利,否则对不起他们的风险。 所以庞尚鹏认为,要调节内商与边商的矛盾,最重要的还是有官府出面制定一个边商河内商都能接受的引价,庞尚鹏认为,应当在了解报中和守支的花费,资本若干,浮费若干,又各自得利若干,然后将边商所持盐引定为三等,同时将边商和内商盐引交易纳入朝廷的监管中。 庞尚鹏向张居正建议道:“阁老,以后边商仓钞已到,而内商执拗留难,许边商送运司,照数给价,以便即日回 边。凡有引目在官,内商依原价承买。” 这样相当于朝廷亲自下场,维持引价,庞尚鹏这样做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要保证盐引价格没有大幅度的波动,只要引价平稳,朝廷的盐引才能卖得出去,朝廷的盐税才能有保障。 当然仅仅如此远远不能解决当前的盐政问题。 张居正说道:“而今盐政,最大的问题是盐引壅塞,少南一位应当如何解决。” 对于这个问题,庞尚鹏也思考过,主要是两个办法,第一就是减少引目,庞尚鹏认为,将盐引分为十分,七分常股,照常开中,三分存积,暂行停止。减少三成盐引的销售,将之前滥发的盐引消化掉之后,再提增发盐引的事情。 还有就是实施小盐法,按照之前的正盐、余盐搭售制度,正盐一引285斤,余盐265斤,在过去实行余盐带销制“以一带二”的时 期,曾将余盐减少65斤,后又实行余盐对搭 制即“以一带一”,余盐又恢复到了265斤,再加上正 盐 285斤,是故商人中淮盐一引共支盐550斤。 庞尚鹏认为,盐斤数目太大,不利于盐引的流通,庞尚鹏建议,将余盐减去65斤,即余盐一引200斤,这样的话,能搭带三斤正盐的余盐,就可以搭带四斤正盐了。当然了,减少了盐的数量,也要减少盐引的价格,商人来说, 虽说每引掣盐少减,但银价亦减,并不吃亏。 而庞尚鹏要的则是引目疏通,使守支期短,快速消化掉之前滥发的盐引。 庞尚鹏对张居正说道:“阁老,天下之法,固未有全利而无害者,惟较其利害之轻重,择利多害少者为之,在善于调停而已。” 张居正问道:“少南以为,怎么个调停法?” 庞尚鹏说道:“阁老,凡能宽一分使商人、灶丁受一分之赐,莫不极力为之,所为者,令商人稍有盈余,乃为通商足边之长策。” 张居正思虑的一会之后,才说道:“少南可将自己所思所想,写成奏疏,老夫代你密疏直奏,至于陛下是否采纳,则非为人臣者可以知之也!” 庞尚鹏赶紧答应下来。而朱载坖派遣的锦衣卫钦差陆绎,也已经沿运河南下,赶赴扬州、淮安,详查当地盐商的各种情况。 朱载坖关心盐政的事情自然是瞒不过有心人的,毕竟盐政是大明的重要收入,朱载坖作为皇帝,不可能不重视的。但是盐政的干系实在是太大了,就是马森作为户部尚书也感到非常棘手。 而张居正这边,在收到了庞尚鹏的盐法八条之后,随即转奏朱载坖,庞尚鹏的盐法八条,核心思想就是维护朝廷专卖制度的前提下,实事求是,体商恤灶,用经济手段来解决问题,既要维持部分开中,更要用余盐保障太仓的收入,开中与余盐并重,体商与恤灶同行。 这才是庞尚鹏的整体想法。 第1082章 文思奇巧宗臣智 在朱载坖准备处理盐政这件大事的时候,严世蕃和内官监也在暗暗角力。 朱载坖命文思院和内官监同时仿制西洋钟表,尤其是其中的软钢、弹簧等物。对于严世蕃来说是个极好的机会,严世蕃很清楚,尽管朱载坖起复了自己,但是自己必须拿出像样的成绩来,才能赢得朱载坖的圣眷,朱载坖对文思院寄予厚望,这点严世蕃是很清楚的,所以严世蕃加紧督促这些工匠们仿制西洋的钟表和西洋帆船。 而内官监也不甘人后,毕竟这可是有关圣眷的事情。在这个方面,大明工匠的手艺并不比西洋工匠差,经过数月的仿制,文思院、内官监都拿出了西洋钟表的仿制品,和原版的西洋钟表相比,并没有什么区别。 朱载坖大喜,证明大明的工匠并不比西洋的差,至于船只,已经在天津造船厂开始制造了,预计明年年初就可以造好,至于西洋的各色火器,大明的工匠仿制起来就更加驾轻就熟了。 朱载坖真正关心的事燧发枪的燧发机构,其实说起来原理很简单,但是要解决两个问题,第一就是大规模、制式化的生产,第二就是稳定性,当然这种问题不用朱载坖操心了,他只用将自己的要求告知内官监和严世蕃之后,由他们去办就行了。 而在安排了这些事情之后,严世蕃看着朱载坖,似乎是有话要说,朱载坖便问道:“德球可是有话要说?你我君臣不必如此。” 严世蕃这才吞吞吐吐将自己的要求说了出来,原来现在文思院的衙门是立起来了,在朱载坖的上谕和严世蕃的网罗下,也从各地找来了大量的工匠,不过这些工匠们多是仅仅认识几个字的人,要不然就是一些衙门小吏,严世蕃希望朱载坖给文思院衙门调一些文人来,最好是举人进士什么的。 朱载坖闻言不禁哑然,他还以为严世蕃是找他要银子呢,要是严世蕃找他要银子,倒还好说了,要人,还是读书人,那还就真不好办了。 别说进士,就是举人,现在选官也希望弄个县丞、主簿什么的干干,再不济也要混个教谕什么的,谁愿意到这文思院来?在这些读书人看来,文思院搞得东西都是些奇技淫巧,不值一提,再加上小阁老的名声,有人愿意来才是奇事一件了。 朱载坖只得对严世蕃说他会想办法解决这事得,随口就将此事糊弄过去了。 朱载坖在批阅奏疏的时候突然想起这事了,于是问冯保道:“你管着东厂,可知道有什么精于算学、机械的臣子啊?” 冯保想了一下说道:“陛下,有是有,但是不太合适。” 冯保首先想到的就是郑王世子朱载堉,他们父子俩都是大明藩王中的异类。他的父亲郑王朱厚烷,也是大明藩王中的奇人一个,当年嘉靖笃信道教,郑王朱厚烷上疏嘉靖,要他修德行,不要再迷信道教。同时进贡《居敬》、《穷理》、《克己》、《存诚》四箴言书及《演连珠》十章,以规谏嘉靖,气的嘉靖下旨严厉的申斥了他。 而后来郑王又因为郑藩内部矛盾,被其同宗上疏他四十条罪行,以叛逆罪为首告发。嘉靖的心眼本就不大,这次更是借机报复,嘉靖当时御批道:“朱厚烷不理朕劝告,在郑国中骄傲无礼,是大逆不道。”将他削除王爵,废为庶人,囚禁于凤阳高墙。 而朱载堉则更加厉害了,得知自己老爹被嘉靖废了之后,他就在郑王府的外面修建了一间小土屋,并且居住在此,因为朱载堉认为,朱厚烷并没有犯什么错误,既无大逆不道,也未贪赃枉法,只是没有像其他藩王那样投嘉靖的所好,而是上疏劝谏了嘉靖,就被嘉靖借故报复,剥夺爵位,所以朱厚烷一天不归,他一日不回宫,只有隆庆元年,在徐阶的帮助下,朱厚烷才回复王爵。 不过在宗室之中,郑王父子确实是非常奇特的人物,郑王朱厚烷就不说了,这位自少至老,布衣蔬食,丝毫不像一个藩王,而朱载堉也对继承王位当藩王兴致缺缺,他们父子二人都是精擅音律的人。 朱载堉更是精于算学,曾经向朝廷献上过自己制造的衡器,异常精准。在民间名声甚大,所以当朱载坖问起的时候,冯保第一时间就想到的他,但是因为他是宗室,所以冯保说他不合适。 朱载坖笑着说道:“朕已经解除了宗藩的诸多禁令,既然世间咸称其有才,不若就召他进京一趟,朕要召对他。” 冯保立即下去安排,而朱载坖此时正好翻到提督海关衙门胡宗宪的奏疏,胡宗宪讲的是朝贡的事情,自从大明再次开放海禁之后,原来的一些久不通贡的国家,再次向大明派遣使臣,想要和大明通贡。 除了长期和大明保持很密切朝贡关系的琉球之外,还有占城、暹罗等国,不过比较棘手的事满剌加的所谓使臣,所谓满剌加的使臣,就是一帮满剌加的流亡王族罢了,因为以前的满剌加国,已经被佛郎机给灭了,他们来到大明的目的也很简单,就是请求大明发兵,帮他们复国。 胡宗宪也只得先安顿他们,随后上疏朱载坖请求朱载坖圣裁,在奏疏中还有就是有关红夷来访的事情,随着大明开放港口,除了佛郎机之外,其他的西夷也来到大明,他们也想向大明朝贡,但是因为没有他们国王的奏疏,被胡宗宪拒绝了,不过据胡宗宪奏报,红夷据说很快会派遣使臣,正式出使大明。 对于满剌加的事情,朱载坖没什么办法,发兵不现实,发病倒是有可能,现在大明水师还没强大到这一步来,再说了,大明有什么义务帮你满剌加复国,这不是闲得蛋疼的事情。 所以朱载坖让胡宗宪厚待满剌加使臣就行了,至于说什么发兵的事情,等日后再说吧。 第1083章 文思奇巧宗臣智(二) 朱载坖召见朱载堉的诏书很快就下达了。皇帝召见一位宗室,是很不寻常的事情,大明的皇帝对于地方的藩王一般都是严加防范的,毕竟大明的藩王们不老实的也不少。作为皇帝,对于藩王应该是严加防范的。 但是郑王父子在朝野名声极好,群臣们也都很清楚,郑王父子只是脑子不好罢了,别的还好。他们父子二人都是精通音律、算学的,尤其是朱载堉,是宗室里难得的人才,朱载坖认为像朱载堉这种宗室还是有很大的用处的。 接到朱载坖的上谕之后,虽然朱载堉很不解,但是还是立即启程,赶赴京师。 到了京师之后,朱载坖第一时间召见了朱载堉,随同召见的还有严世蕃。 朱载堉行礼之后,朱载坖笑着说道:“堂兄不必多礼。” 按照辈分,朱载堉和朱载坖是同辈,不过朱载堉比朱载坖大,所以朱载坖叫声堂兄也是对的。 朱载堉赶紧说道:“陛下,礼不可废!” 朱载坖只是笑笑,严世蕃有些摸不着头脑,朱载坖召见宗室,自己陪同是什么意思。 朱载坖笑着说道:“朕闻堂兄精于音律、算学,现在正是朝廷用人之际,可否助朕一臂之力。” 朱载堉有些犹豫,他对朱载坖说道:“陛下,祖宗有明训啊。” 朱载坖摆摆手说道:“堂兄不必多虑,朕已经解除了宗藩的多项禁令,再说了,只是借重堂兄之才,堂兄不必多疑。” 之前朱载坖要召见朱载堉的时候,就引起了一阵轰动,不少官员认为召见一位亲王世子,有些莫名其妙。但是朱载坖根本不以为然,召见朱载堉只是一个开端,不仅朱载堉要常驻京师,郑王也要调来。 原因很简单,朱载坖要重振宗人府,本来大明是设置了宗人府管理宗室的,但是宗人府的职权早就被礼部所夺,现在仅仅是个空头衙门罢了,朱载坖要收拾这些藩王,宗人府将会是一把非常锋利的刀,而郑王这种很执拗的性格又刚好适合担任大宗正这一职务。 朱载坖和朱载堉聊了几句,便让严世蕃给朱载堉介绍文思院现在的情况,严世蕃这才明白,朱载坖准备给他安排这么一个大神来,不由得面露难色,但是也只得向朱载堉介绍文思院的现状。 文思院的现实情况就是,各种能工巧匠应有尽有,天下的各种材料也都可以调度,但是这些能工巧匠大多不怎么精通文墨、算学,他们更多的是依靠自己的经验来做事,这显然不是朱载坖所希望的。 就拿最简单的度量衡来说吧,朱载坖从嘉靖年间就要求要统一度量衡,但是直到现在,朝廷各部之间的度量衡都无法统一,这是现在必须要解决。 朱载坖交给朱载堉的第一个任务就是这个,带领文思院去统一朝廷各官署的度量衡,日后朝廷的所有度量衡都要有文思院制造,凡是与朝廷的度量衡不符的,皆以违制论处。 第二一个就是要研制一种简易机床,现在火铳生产最大的问题就是铳管的制造,这也是制约火铳产量的最大问题,十多年遵化铁厂也不过生产了八万余支火铳,远远无法满足大明军队的装备需求,朱载坖迫切要做的就是提高产量,进行标准化生产。 朱载坖还为朱载堉和严世蕃分了工,严世蕃负责管理,而有关技术上的事情由朱载堉负责,朱载坖随即下旨,以郑王世子朱载堉为宗人府少宗正、文思院副使。 朱载坖的诏书一下,震惊了整个朝堂,多少年了都没有宗室任职了,至于宗人府早就没有在官员认识中了,若不是朱载坖这次提起,很多官员都忘了大明还有这么一个衙门。 他们纷纷上疏给朱载坖,力陈不能留朱载堉在京师,原因很简单,官员们认为朱载堉是宗室,现在太子又小,不应该将其留在京师,恐有他变。臣子们想说什么,朱载坖很清楚,不过朱载坖根本不认为这种事情可能发生,郑藩和朱载坖的关系实在是太远了,第一代郑王乃是仁宗皇帝之子,宣宗皇帝的弟弟,根本不可能有什么机会的。 而且现在内有李庭竹等人掌握京营,外有戚继光在蓟镇练兵,厂卫也都在朱载坖的掌握之中,朱载堉一个无兵无权的闲散世子,能干什么?再说了,为什么将朱载堉放到严世蕃那里,就是让小阁老看住他,朱载堉要是想和严世蕃玩心眼的话,那倒是一场好戏了。 不过该预防的还是要预防,既然准备留郑王父子在京师,还是要做好相应的准备,朱载坖给朱载堉父子在京师赐宅邸一座,同时命令厂卫选派精干人手潜伏在府内,全天候、无死角的监控郑王父子。 然后朱载坖正式下诏,以郑王朱厚烷为宗人府宗正,令其到京师供职,消息一出,连内阁都不同意朱载坖的这个命令,礼部更是坚决反对,因为宗人府的权力早就被礼部所侵夺,现在朱载坖任命郑王朱厚烷为宗正,无疑是在削弱礼部的权力,连一向不怎么发声的礼部尚书高仪这次都在朱载坖面前痛陈利害,认为朱载坖这是在破坏祖制。 朱载坖将阁臣和礼部尚书高仪叫来,拿出四川、山西等地督抚巡按等官员参奏藩王不法事的奏疏,沉声问道:“这些奏疏你们都看过了,内阁为什么没有拟票?礼部为什么没有处理?” 面对朱载坖的质问,一众大臣们有些无法,说个实话,地方官员和藩王们的矛盾是长期存在的,他们互相参劾也是常有的事情,朝廷一般都是和稀泥,毕竟藩王们再不受待见,也是龙子龙孙,不好得罪的。 但是这次朱载坖是铁了心要收拾这些藩王们了,他不等大臣们解释,直接说道:“太祖有明训,宗人府管理宗室,现在既然礼部管不好,郑王乃是朕的叔叔,贤明天下皆知,朕就让郑王管束这些宗室们,卿等不必再奏!” 第1084章 文思奇巧宗臣智(三) 虽然朱载坖坚持要任用郑王朱厚烷担任宗人府宗正,但是离朱载坖要恢复宗人府的一些权力还是有一定距离的。 要管理数目庞大的宗室,宗人府原本是应该有相当多的官员的,仅宗人府堂官就有宗令一人,宗室王公担任,掌皇族属籍,修辑玉牒,奠昭穆,序爵禄,丽派别,申教诫,议赏罚,承陵庙祀事。左右宗正,各一人宗室王公担任,辅佐宗令。左右宗人各一人,宗室王公担任,辅佐宗令。还有宗人府丞,这些都是宗人府的堂上官。 堂官之下,还有大批的官吏,但是归礼部管理后这些职官都是空缺的,宗人府的衙门也已经坍塌了,朱载坖一面令工部修缮宗人府衙门。 另一面和阁臣们商量宗人府属官的事情,阁臣们对于朱载坖突然想要重新恢复宗人府是有些不解的,毕竟宗人府的职责一直都是由礼部在办理,现在突然又要恢复宗人府,阁臣们不知道朱载坖到底意欲何为。 首辅李春芳问道:“陛下,宗人府的事务一向为礼部所办理,亦无差错,这个时候召藩王入京担任宗令,恐怕会引起其他藩王的想法的。” 朱载坖问道:“李阁老,宗人府的职责为什么?” 这点当然难不倒状元出身的李春芳,李春芳当然知道宗人府的职责,掌管皇帝九族的宗族名册,按时撰写帝王族谱,记录宗室子女嫡庶、名字、封号、世袭爵位、生死时间、婚嫁、谥号安葬之事。职掌收发文件、管理宗室内部诸事、登记玉碟、圈禁罪犯及教育宗室子弟。 朱载坖点点头,对诸位阁臣说道:“这就是了,现今宗室不法事越发增加,礼部根本无暇管理,朕故而重建宗人府,以管束宗室。” 说白了就是要收拾这些藩王们,毕竟这是朱家的家事,让礼部这个外廷衙门来管也确实有些说不过去,阁臣们当然知道朱载坖的意思,现在对抗新政最厉害的就是这些藩王们了,他们倚仗自己是宗室,根本不把地方官员当回事,导致在河南、四川、山西等地,新政推进的异常不顺利。 朱载坖将各地抚按官员参劾这些藩王的奏疏拿出来,这些藩王在地方现在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仅仅就是最近各地抚按官参劾的藩王不法事来看。 巡抚四川都御史谭纶之前参劾蜀王府把持四川盐政,从中获取大量收益,同时对抗官府清丈田亩。 宣大总督曹邦辅、山西巡抚刘焘也参劾晋王府霸占解盐,获取盐利,至于什么霸占田地,欺压百姓的奏疏,那就更是数不胜数了,之前朱载坖也令礼部申斥,甚至是自己亲自下旨给这些藩王们,要求他们配合朝廷,收敛自己的行为,但都是收效甚微。 说个不好听的,他们对于朱载坖的圣旨根本没有什么感觉,朱载坖也下定决心要收拾他们,而用来收拾他们的工具就是宗人府,因为宗人府才是惩治犯罪宗室的法定机构,这可是写在皇明祖训上的,朱载坖用宗人府来收拾这些藩王们也是合情合理的。 阁臣们明白朱载坖的意思后,也就不再多说了,毕竟这是朱家的家事,让宗人府来处理也确实是一个办法。虽然朱载坖已经任命了郑王朱厚烷为宗令,但是宗人府还需要其他官员才能正式运转起来。 按照规矩,宗人府的堂上官必要都是王公大臣才是,但是朱载坖显然不想任命更多的藩王在宗人府任职了,朱载坖在和阁臣商量之后,决定任命驸马都尉、后军都督府都督佥事邬景和为宗人府右宗正,驸马都尉、左军都督府都督同知谢诏为左宗人,驸马都尉、京卫指挥使司都指挥同知许从诚为右宗人。 朱载坖启用的都是驸马们,原因很简单,第一这些驸马们的辈分并不低,邬景和、谢诏都是朱载坖的姑父,而且比起藩王们,驸马们显然和皇帝的关系更加亲密,能够更好的为实现朱载坖的目的。 同时在内阁的协调下,从礼部还抽调了一些官员、小吏到宗人府,协助宗令、宗正等堂上官办公。 而郑王朱厚烷到了京师之后,朱载坖也召见了朱厚烷,这些郑王确实是个特立独行的人,即便是朱载坖召见,他也是一身布衣,朱载坖笑着对他说道:“郑王叔到京师,朕就可以放心将宗人府的一应事务交予郑王叔了。” 朱厚烷赶紧说道:“陛下信重臣,臣无以为报,只是这宗人府荒废百年,陛下为何又重设起来了?” 朱载坖也是苦笑一声,令冯保将各地抚按官员弹劾藩王、宗室的奏疏拿给朱厚烷看。 随后朱载坖说道:“郑王叔,这些藩王们在地方,现在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地方官员不断向朕陈奏,要求朕惩处他们。可他们毕竟是宗室,就是大明律也还有个议亲、议贵的说法嘛,何况太祖早有明训呢?动辄削爵圈禁高墙,朕亦不忍,所以想请郑王叔出面,总览宗人府,教养这些宗室,使之明国法,知家训。” 说白了就是让郑王当打手,帮朱载坖收拾这些藩王们。朱载坖说的好听,说什么不忍将他们送凤阳高墙圈禁,实际上是不能,要将一位藩王削爵圈禁,还是不简单的一件事情,不是朱载坖说句话就能办到的事情,但是将藩王弄到京师来由宗人府加以管束,却是一件相对比较简单的事情。 相对于圈禁凤阳,由宗人府管束,看起来要轻的多,但是也就更加随意,只要宗人府认为宗室有过失,就可以奏请朱载坖将其召到京师来管束,至于怎么管束,管束多久,不还是朱载坖一句话的事情吗? 无论是朱厚烷还是朱载坖都明白,这就是朱载坖想出来收拾藩王们的新办法,毕竟朱载坖现在不可能大规模的削爵,这样毕竟名声不好,朱载坖才想出这么一个主意来。 朱厚烷也知道,推是推不掉的,只能先答应下来了。 第1085章 文思奇巧宗臣智(四) 随着朱载坖任命的宗人府各宗令、宗正、宗人到位之后,朱载坖就要开始处理这些对抗朝廷新政的藩王们的。 首先当然是要找一只鸡出来杀杀,朱载坖要杀的这只鸡就是蜀藩,之前因为蜀藩对抗朝廷新政的实施,朱载坖已经下旨切责过了,朱载坖的语气并非不严厉,朱载坖在上谕中说道:“王急于财利失公义也,皆非保全名爵之道。自今后,宜痛自改悔,循理守法,如或罔知改悔,仍蹈前想,则祖宗之法俱在,朕不敢私也!” 虽然朱载坖严厉警告了蜀藩,但是显然蜀藩并没有把朱载坖的警告当回事情,毕竟蜀藩一直号称天下藩王的楷模,比之烂事一堆的秦、晋等藩,蜀藩确实是要好得多了,但是蜀藩和其他藩王一样,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为了银钱等物,无所不用其极。 蜀藩号称天下宗藩之首富,可见其豪富,蜀藩的财富来源,主要有几个方面,第一个当然是庄田,成都府的土地,七成都是蜀王府的,蜀王府占据了土质比较肥沃的土地和耕种条件比较便利的土地,剩下的才是军屯和百姓的土地。 除了王府庄田之外,蜀王府还垄断了四川的丝绸和食盐,这更是一本万利的生意,蜀锦天下闻名,四川的井盐供给西南诸省,可以想见蜀藩的豪富。 但是蜀藩并不满足,蜀藩还向朝廷奏讨庄田河赋税,经过蜀王府的不断奏讨,成都府万年池及南渎庙池租,给蜀府岁用,更加厉害的是四川的商税也被英宗皇帝赐予了蜀藩,成都课税司,洪武间建,正统间钦赐蜀府,朝廷的课税司竟然成为了帮蜀王收钱的机构。 朱载坖为此还专门查阅了当年的上谕,确实是如此,英宗的上谕明确写道:税课司子务及抽分厂事,即命户部查考。本部言抽分厂,祖宗时不曾有明文设立,其子务今依旧。前未有明文设立者,可罢之。凡竹木之物应税者,如例纳税,赐蜀府供用。 这就意味着,成都许多物品缴纳的商税都成了蜀藩的日常收入,这让朱载坖极为愤怒,蜀藩并非是像什么晋、代、沈、秦、周等这样的穷藩,这些北方的藩王,或多或少都存在宗禄拖欠的问题,蜀藩从不存在宗禄拖欠的问题,还掌握了大量的财富,却对于朝廷清丈田亩极为抵触, 据谭纶在四川的调查,蜀王府几乎控制了四川的方方面面,蜀锦、盐甚至是四川的茶叶,都在王府的控制之下,蜀藩是天下宗藩首富,这点是毋庸置疑的。 所以朱载坖就要拿蜀藩开刀,收拾这个首富,朱载坖将四川官员弹劾蜀藩的奏疏全部转到宗人府,要求宗令郑王朱厚烷参照祖制,拟定一个处理办法来。 朱厚烷很清楚,这是朱载坖给宗人府安排的开张生意,朱厚烷不敢怠慢,赶紧依照皇明祖训召集几位驸马们商量应该怎么处理蜀藩之事,其实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朱载坖就要是严办蜀藩,用以警示天下的藩王们。 所以当朱厚烷问道应该怎么处理蜀藩不法事的时候,驸马都尉邬景和说道:“殿下,按祖制,皇亲国戚有犯,在嗣君自决。除谋逆不赦外,其余所犯,轻者与在京诸亲会议,重者与在外诸王及在京诸亲会议,皆取自上裁。其所犯之家,止许法司举奏,并不许擅自拿问。既然四川抚按官参劾蜀王,应召蜀王入京审断。” 朱厚烷点点头说道:“就照此回复陛下吧。” 宗人府随即向朱载坖陈奏,应当召蜀王入京,加以审断之后再议罪。 朱载坖收到了宗人府的回奏之后,立即召集内阁、法司官员、勋臣、亲臣、锦衣卫,商量将蜀王押解到京师来的事情,押解一位亲王到京师议罪,这可不是小事,所以阁臣们也显得十分慎重。 内阁次辅高拱首先解释了对藩王议罪的过程,按祖制,对藩王议罪包含朝议和奏议两部分。所谓朝议,即召集在京群臣,对藩王过恶进行讨论,拟定处罚意见的过程。奏议,则是命在外诸王、公侯、皇亲及文武大臣,对藩王过恶进行讨论,通过奏疏的形式向朱载坖提交对有罪藩王处罚意见的过程。 现在要做的当然首先弄一个大概的罪名,好把蜀王弄到京师了,要知道,按照祖制,只有藩王涉嫌谋逆,具有重大罪状,方才被宣召入京,由皇帝直接处理,现在要把蜀王弄到京师来,那还是整一个像样点的理由的。 所以这次朱载坖召集了内阁辅臣、三法司还有锦衣卫,要弄个说的过去的理由来。 李春芳首先说道:“陛下,宣召亲王入京议罪,一般都是大罪,如辽王朱贵烚与郡主通奸,捶死长史, 擅笞荆州知州,逼死人命等,情节恶劣。英宗不得已,将其召至京师议罪。” 说白了,能够被召入京师议罪,那还真是要干出点惊天动地的事情才行,至少得是不轨、谋逆,要么就是乱伦这样的大事才行。 这个时候锦衣卫指挥使朱希孝出来陈奏道:“陛下,锦衣卫收到线报,蜀藩违弃《祖训》,阴结恶党,谋为不轨。陛下宜圣裁之!” 朱载坖很满意朱希孝的反应,理由嘛,找一个就行了,锦衣卫是不会冤枉你们,有了朱希孝的上奏,朱载坖随即以蜀藩不轨为由,遣刑部右侍郎王世贞、驸马都尉许从诚、锦衣千户刘守有及内官监少监陈矩为钦差,持上谕和金符,前往成都,会同巡抚四川都御史谭纶一道,宣召蜀王入京。 这也是严格按照祖训办事,程序完全合法。祖训有明确规定:凡亲王及嗣子,或出远方,或守其国,或在京城,朝廷凡有宣召,或差 仪宾、或驸马、或内官赍持御宝文书并金符前去,方许启程诣阙。 朱载坖就是这么严谨,完全按照祖训办事,规规矩矩走过场,扎扎实实搞形式。 第1086章 宗藩沸喧事纷扰 朱载坖宣召蜀王入京的事情当然是一件大事了,不仅在官场,甚至在宗藩内部也引起了轩然大波。一般来说,宣召入京议罪,那都是极大的罪过,如武宗时的安化王、宁王,这些都是因为谋反才被宣召入京的,蜀王犯了什么大罪,要宣召入京。 其实藩王们都很清楚,蜀王无非就是对抗朝廷新政罢了,蜀王对于朱载坖的新政,一向采取的是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无论四川的抚按官员还是朱载坖亲自下诏,蜀藩都是采取不予理睬的态度,这才激怒了朱载坖,才要想办法收拾蜀藩。 藩王们感到危险,于是开始向朱载坖上疏,首先就是周王向朱载坖上疏,他认为蜀王的罪过还没查清,朱载坖不应该立即就将蜀王宣召入京,而是应该派人勘察属实之后再行区处。 他认为现在就急忙宣召蜀王如京,未免有些过于仓促了,有失亲亲之仁,希望朱载坖收回成命,先派遣官员查勘之后再行议罪。 但是周王的想法明显不是朱载坖的想法,不管蜀王是否有大罪,朱载坖都要将蜀王宣召到京师来,才好方便谭纶在四川推行新政,议罪是假,将蜀王调出四川才是真,朱载坖甚至考虑过将蜀藩移出四川,但是考虑到这样做动静实在是太大,所以朱载坖才打消了这个想法。 而在去宣召蜀王的钦差出发之后,去宣大山西清军的御史们也向朱载坖报告了宣大山西三镇的兵马情况。 宣府镇,员额马步官军十五万一千四百五十二人,实际在编马步官军八万三千三百人,员额战马五万五千二百七十四匹,实有战马三万二千零四匹,大同镇,员额马步官军十三万五千七百七十八人,实有马步官军八万三千八百零三人,员额战马五万一千六百五十四匹,实有战马二万三千一百七十七匹,山西镇,员额马步官军五万八千八百五十二人,实有官军四万七千一百八十一人,员额战马三万六千二百匹,实有战马一万四千零三十四匹。 根据这个数字,清军御史与宣大总督、户部粮储主事确定的宣大山西三镇的军饷为九十五万八千两。朱载坖得知这个数字之后,不由得咧嘴,这个数字可不小,也就是说,仅宣大山西三镇,每年的军饷就接近一百万两,几乎将海关关税银都用尽,可见朱载坖搞钱的任务之重。 不过随着宣大、山西等镇的军官调整和清军完成,朱载坖也要对山西的几位藩王动手了,和蜀藩一样,山西的三位藩王一样圈占了大量的土地,不过山西藩王的大问题不是在土地上,而是他们染指河东解盐,作为北方最大的盐场,河东解盐每年出产食盐六十二万引,山西、陕西、宁夏等地的百姓皆赖解盐生活。 而山西的三位藩王,由于宗禄不足,加上藩王们不断奏请,之前嘉靖不得已从解盐中拨出二十万引的盐,作为藩王的宗禄,有了嘉靖的圣旨,藩王们开始大举蚕食解盐,藩王们利用特权,开始大肆贩卖私盐,这使得本就难以为继的河东解盐更加濒临崩溃。 本来河东解盐就是最便宜的,一引仅四钱银或者二斗三升米麦豆,朝廷主要是希望用解盐来开中,为三镇的官军提供军粮,但是实际上现在的解盐已经完全瘫痪,王府私盐、地方官私、军私、商私和灶私横行,不管你是纳粮开中还是纳银开中,都困于守支。 这就直接导致宣大山西三镇物价腾贵,官军军储不足。 和两淮盐场一样,河东盐场一样也面临困守支、正盐不行,私盐泛滥的情况,但是和两淮的情况复杂不一样,解盐的情况倒是相对简单,破坏解盐的主要就是两大势力,其一就是三镇的官军,由于之前朝廷粮饷不继,宣大三镇的官军在军官的指挥下开始役使军士捞盐,并且加以贩卖,其二就是山西的藩王了。 对于三镇官军,朱载坖严令不准再役使军士从事采盐的活动,凡是有军官敢这么做的,按大明律加三等治罪,同时保障三镇官军的粮饷,令巡盐御史、清军御史、巡按御史严厉巡视,发现还有士卒采盐的,立即处置,敢包庇者,同罪之。 但是藩王们就不好对付了,之前朱载坖也曾经下令禁止藩王再支取解盐,同时取消了晋、代、沈三王每年二十万引盐的宗禄,但是三位藩王显然是有对策的,他们拿出积存的盐引,要求朝廷予以兑现,这些盐引都是历年他们奏讨而来的,他们从盐场支取食盐,从未核销过盐引,盐场官员也不敢找这三位藩王索要盐引。 故而他们手中现在握有近五百万的盐引,他们要求朝廷按照四钱银一引的价格将这些盐引予以核销,朱载坖表示,你们怕是梦没有做醒吧? 按照藩王们的价码,朝廷要支给他们三府二百万的银子,朱载坖有二百万两银子,给谁不好,给这些藩王们,打水漂还听个响呢!所以对于藩王们的要求,朱载坖坚决予以拒绝。 藩王们也就继续大肆贩卖私盐,之前朱载坖考虑到宣大三镇是抵御北虏的前线,而这三位藩王在三镇军中又树大根深,为了九边的稳定,朱载坖只能先按下此事。 现在和议已成,九边将领的轮换也在完成了,三镇的总督曹邦辅、提督李成梁还有总兵等都是朱载坖亲自任命了,首先就要排除和藩王有密切关系的军官,朱载坖现在收拾了蜀藩,也要对晋藩等动手了。 朱载坖令户部山西司主事杨俊民为钦差,代天巡视河东盐场,将真实情况明白回奏。 为什么会选择杨俊民呢?因为他是杨博的儿子,在山西可以凭借其父的关系获取很多旁人不知晓的事情,这也是朱载坖为什么会派他去的原因。 而张居正代奏的庞尚鹏盐法八条也到了朱载坖的案头,朱载坖看了之后,并没有立即回复张居正。 第1087章 宗藩沸喧事纷扰(二) 朱载坖在京师等候钦差们将蜀王朱宣圻宣召到京师来,同时密令巡抚四川都御史谭纶,等待蜀王离开之后,立即清丈田亩。 其实历代蜀王还是对朝廷比较忠诚,也很懂得眼色的,如当代蜀王的爷爷朱让栩,当年嘉靖重修太庙,蜀王献黄金六十斤,白金六百斤,以助大工,嘉靖还特旨表彰过,当然,这也说明蜀王府的豪富。 但是当代蜀王朱宣圻本就有些不太上路子,和四川当地官府的关系一向很差,四川抚按官员多次弹劾他,这次朱载坖终于下令将其宣召到京师来处理。 传旨的钦差经过近两月的跋涉,才抵达成都,巡抚四川都御史谭纶早就接到了朝廷的塘报,赶紧去迎接各位钦差。 按照惯例,宣召亲王,是要由亲臣办理,这是祖制所规定的,亲王及嗣子,无论出远方、守其国还是在京城,凡朝廷宣召,都要派遣仪宾、驸马或者内官,并且赍持御宝文书和金符前去,只有符合上述规定,亲王才能启程诣阙。 即便是皇帝召见藩王,也要遵循三点:第一,宣召人员必须为仪宾、驸马或者内官;第二,宣召之人要持御宝文书并金符以为凭信;第三,宣召之人仅有代皇帝召王进京的权力, 绝无问罪之权。 朱载坖这次是完全遵循了祖制,派遣驸马都尉许从诚和内官监少监陈矩到成都来宣召蜀王入京。 不过四川巡抚谭纶却没有这么乐观,他担心出乱子,这也不是没有先例的,当年归善王被人诬告谋反,武宗下令将其囚禁于凤阳高墙,没想到归善王立即吓得魂飞魄散,大哭:“冤枉呀!”当即一头撞死在墙上。 之前嘉靖三十五年,徽王逆案发,嘉靖也是准备将其迁往凤阳高墙囚禁,徽王在府内望见大队人马向徽王府冲来,恐惧不已,自认生路已绝的他先强迫正妃沈氏等十六人自缢,随后自己也悬梁自尽。得知朱载埨畏罪自裁,次妃林氏等五十余人争相取帛自缢殉葬。 这两年事情都搞得朝廷极为被动,虽然这些藩王们确实是恶行昭彰,但是他们在未经朝廷审判之前就自杀的行为,还是会让人认为朝廷处理不公,皇帝失了亲亲之仁,谭纶担心的也是这个问题,一旦蜀王也这么干,朱载坖肯定会很被动的。 谭纶说的这个问题确实很关键,一旦真的发生了,别说谭纶要为此受罚,前来的钦差有一个算一个都跑不掉,藩王们肯定会要求严惩他们,朱载坖也保不住他们。 这个时候大家都将目光看向了谭纶和王世贞,他们是现在职务最高的两人,当然要他们拿主意了。 王世贞问道:“谭都宪怎么看此事?” 谭纶说道:“少司寇,事不宜迟,依老夫看,现在就传旨,控制蜀王,而后立即出发,回转京师,方为妥当。” 谭纶的想法很简单,赶紧把蜀王送走,他是四川巡抚,只对四川地面上的事情负责,蜀王在四川一天,就和他有干系,只要将蜀王交到钦差手中,送出四川地面,就和谭纶无关了,所以谭纶的想法就是快刀斩乱麻,赶紧将蜀王送走。 王世贞当然知道谭纶的想法,不过这样也是最稳妥的。 王世贞同意了谭纶的意见,他立即命令驸马都尉许从诚和内官监少监陈矩去传旨,锦衣千户刘守有率领锦衣校尉负责保护蜀王,防止其自杀。 同时谭纶也立即调遣巡抚标营和镇守四川总兵官、平南将军、黔国公沐昌祚提兵严防生事,本来沐昌祚一向都是呆在云南的,但是为了此事,谭纶特地去信沐昌祚,令他带领自己的亲兵赶赴成都,以防不测。 准备好之后,大队人马随即赶赴蜀王府,蜀王府是大明规模最宏大的王府,以南京宫殿为蓝本,加以缩小而成的,再加上蜀地出产木材,所以规模就更加宏大了,蜀王府坐北朝南,处处殿阁楼台、金碧辉煌。中轴线上的建筑主要有承运门、承运殿、端礼殿、昭明殿等。 王府正门承运门点缀着乐亭、表柱、三桥、石狮等建筑,令人感到肃杀之气。接着是蜀王府的心脏--承运殿,该殿为蜀王理政之处,用西南名贵的楠木制成。北面有用楠木制造的蜀王宝座。再后就是蜀王居住之处,建筑十分精巧华丽,园林精致优美,小桥流水,鸟语花香,简直就是人间仙境,其中的"菊井秋香"被誉为成都八大景之一。 蜀王府一向就是成都的中心,今日突然出现了大队的官军,甚至还有四川不多见的锦衣亲军,这让蜀王府的护卫们大感事情不妙,四川巡抚谭纶对守卫蜀王府的仪卫正说道:“快去请殿下来,陛下有旨意了!” 得知此事的蜀王朱宣圻更是大感不妙,这年头皇帝直接给藩王下旨,大多不是什么好事,何况之前朱载坖已经下旨申斥过自己了,这次亲自派人给自己传旨,恐怕有大问题了。 虽然他感到不妙,但是皇命难违,他又不敢抗旨,只得命令打开王府大门,迎接钦差入府。 而跟随钦差进入蜀王府的是锦衣校尉和谭纶、沐昌祚的亲兵,他们迅速控制了王府的守卫,驸马都尉许从诚作为亲臣,宣读了朱载坖的上谕。 当得知朱载坖要宣召自己入京的时候,朱宣圻大惊失色,他说道:“孤有何大罪?何至于此啊!” 谭纶和王世贞赶紧安抚朱宣圻,告诉他朱载坖只是宣召他入京,并没有说要问罪,何况若是要问罪的话,肯定会令王世子或者蜀藩中近支郡王,来代掌府事的,现在上谕中也没有相关内容,至少说明朱载坖现在没有想将朱宣圻削爵,问题还不太大。 但是还是将他吓得不轻,他对王世贞和谭纶说道:“二位,可容孤祭拜先王之后再出发?” 王世贞摇摇头说道:“殿下,上谕煌煌,岂可懈怠,还是立即出发吧!” 随即给刘守有和陈矩使了个眼色,将蜀王控制起来。 第1088章 宗藩沸喧事纷扰(三) 既然控制了蜀王,剩下的事情就好说多了,王世贞等人当然是立即押解护卫着蜀王到京师去,另一方面就是谭纶在收尾了。 随着有着数代贤王美誉的蜀王都被宣召入京,之前还纷纷上疏的藩王们立马闭口不言了,生怕朱载坖注意到自己,而官员也主要到了朱载坖对于藩王们的态度,所以最近参劾这些藩王不法事的也特别多,不仅是地方官员们参劾他,甚至很多宗室郡王们也借机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了。 其中一个幸运儿成功引起了朱载坖的关注,就是辽王朱宪??,这位仁兄在大明藩王中谈不上出彩,好也说不上突出,坏嘛,也谈不上最坏,除了和张阁老有点小矛盾之外,没什么大问题。 之前巡按湖广御史陈省就弹劾过他:僣侈乱伦,多杀无辜。朱载坖也知道背后是张居正在搞他,所以对辽王也加以申斥,就当帮张居正出出气了。 但是没想到这一轮辽王府更是爆出大瓜,令朱载坖都是始料未及的,辽藩广元王朱宪爀突然发难,列举了堂兄朱宪??十三条罪名,由巡按御史郜光先转奏给朝廷。 其实最令朱载坖震惊的就是以乐妇之子川儿冒请封名,以乱宗统,也就是说辽王朱宪??的独生子出身不正,这可不是小事,乱了宗室传承,这可是大罪,仅次于谋反、谋逆的大事。 朱载坖当即详细查看此事,朱宪爀的弹劾奏疏说的十分之确切,他说辽王朱宪??虽然风流,但却只有朱术玺(即上文中川儿)这一个儿子。根据宗藩条例,乐妇所生之子被称为花生子,不能请名请封,也就是没资格上玉牒,更不能袭爵。 但是辽王只有这一个儿子,所以将这个儿子冒名为辽王妃所生,然后想让他袭爵,这可不是小事,朱载坖将此事下宗人府,要求宗人府详查,宗令郑王朱厚烷也是大惊,这事要是真的,辽藩除国都有可能。 朱厚烷请求派人前往湖广辽王府详查此事,同时朱厚烷还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因为朱宪??倒台,独生子朱术玺无法袭爵,那么伦序最近的朱宪爀就很有可能进封辽王,他才会跳得这么高。所以并不排除他诬告的可能性。 朱载坖认为也是有可能的,而且朱载坖笃定此事和张居正拖不了干系,辽王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所以朱载坖干脆直接下旨南京,令南京刑部左侍郎洪朝选会同湖广抚按官详查此事,然后报于京师。 而且朱载坖为了防止辽王干傻事,还专门给他下旨,要他不要生事,听候朝廷调查,朱载坖自会处理此事的。朱载坖知道辽王的脑子不怎么好用,所以专门给他下旨,要他克制。 有朱载坖的上谕,这位才没有干出什么揭竿而起的蠢事。不过用乐妇之子冒封确实是有的,洪朝选也认为此事属实。 所以洪朝选上疏朱载坖,认为辽藩冒名请封,确有其事,应当将冒封的花生子予以废黜,至于所弹劾的其他诸如因而逼死承差等官、什么谋逆作乱等事,均属子虚乌有,辽王有罪,但是并没有作乱的情形。 朱载坖认为洪朝选的调查结论还是比较真实的,辽东确实有罪,但是至于什么谋反,那是胡扯的,而且辽王无子,朱载坖以后可以将辽藩除国就行了,何必把事情做得那么难看呢? 但是张居正的密疏也到了朱载坖的案头,张居正的密疏主要是陈述辽王的各种不法之事,辽王此人生性风流而又文采斐然,所著杂剧《春风十调》、《唾绒》、《误归期》都极为婉丽。不但如此,朱宪??还对辽王府进行了扩建,修了大量的亭台楼阁,每天和名士在里面赋诗饮酒。 所以张居正在密疏中称:“辽王宫室声伎之乐甲于诸藩,臣所亲见也。四方之墨卿赋客、博徒酒人,无不集其座上。如当日之逆濠,其心殊不可问。” 张居正认为辽王到处招揽这些所谓的名士,和正德朝的宁王一样,都是心有反相的表露,他建议朱载坖以雷霆手段,剪除辽藩,以免祸患。 对于张居正的咄咄逼人,朱载坖认为要予以明确回应了。 朱载坖召见内阁辅臣,将洪朝选和张居正的奏疏给诸位辅臣们看,询问他们的意见。 李春芳首先说道:“陛下,臣以为辽王有罪,确有其事,谋逆尚无实证,不能以此罪之。” 高拱和李春芳的意见是一致的,以辽王现在查实的东西,他冒名请封确有其事,但是说他什么谋反,这就是子虚乌有了,至于张居正在密疏中所陈述的事情,只能说明辽王生活放荡,非要强行说他是有反相,这显然有些过分了。 高拱接着说道:“陛下,现在刚刚宣召蜀王入京,又处置辽王的话,会引起宗藩惶恐的,为天下计,不宜大动干戈。” 其实朱载坖也是这么想的,没必要对辽王大动干戈,因为只要不让辽王的这个长子袭爵,辽藩到时候就自动除国了,对于朝廷和朱载坖来说,那是最好不过的事情,能少一个藩王就少一个藩王,现在将辽王除爵,未免给人以朝廷吃相太难看的感觉,何必这么做的。 朱载坖于是说道:“那张师傅那里,就请各位阁老说一下了。” 朱载坖随即作出决定,辽王长子系花生子,不能请封,夺去其一应爵位,从玉碟上除名,至于辽王以及辽王府官员,也要加以惩处,夺辽王宗禄三年,王府长史、教谕等官,流放极边卫所充军。 同时将辽王恶行条示诸王, 以儆效尤。昭告天下,以示朝廷大公至正之意。 而经过两个月的跋涉,王世贞等人终于安全的将蜀王押解到京师了。朱载坖令王世贞等人将蜀王安置在宗人府,同时派遣御医予以探视,令宗令郑王朱厚烷善给衣食,随后召集重臣,商议蜀王之罪。 第1089章 宗藩沸喧事纷扰(四) 蜀王宣召到京师了,当然就是要议罪的。 朱载坖召见在京四品以上官员和勋臣、驸马等,一起商议蜀王的罪行,根据四川抚按官和锦衣卫的奏报,蜀王所涉及的罪行主要包括几个方面。 第一就是抗旨不尊,阻挠朝廷新政实施,蜀藩及其郡王等府,在朝廷新政之下,仍然接受投献,拒不配合地方州县官府的清丈田亩,在朱载坖严旨之下,仍然怙恶不悛,对抗天威。 第二就是违制,蜀王府的违制主要由两个方面的事实,一个是请授都司指挥、千户、百户子弟子及女户官,并请流官为世袭,就是作为藩王,插手四川都司的人事任命,这是极为严重的事情,蜀王一个藩王,早就没有兵权了,他还插手四川都司的军官任命干什么?这是极为敏感的事情,也是最要命的事情。 违制的第二个方面,就是蜀藩出城送葬,不经奏请,擅自赴京越奏、购买违制物品等情形。在蜀王被控制之后,谭纶与钦差们查看了蜀王府的器物,在其中发现了铜喇叭、号笛并活套鹅项喇叭、大铜锣等器物,这些皆是行军打仗用的器物,这可不是一般的违制,这是涉嫌谋逆了。 第三点就是擅自奏取名封,根据朝廷规定,世子居丧三年期满,才能奏取名封,但是蜀藩下面的多位郡王,在不到三年的情况下,为了如数拿到郡王俸禄,明知故犯,居丧期未满,就要求朝廷敕管理遽奏名封,企图蒙混过关,蜀王作为蜀藩亲王,明知此事却不向朝廷奏报,与他们同流合污。 面对蜀藩所涉及的各项罪名,朱载坖令臣子商量应该怎么议罪。 内阁的意思是要严惩蜀藩,因为蜀藩所涉及的违制行为已经不是小节的,尤其是其插手四川都司的军官任命和府内有行军之用的违制物品这两条,属于情节十分严重,再加上蜀藩怙恶不悛,对朱载坖的严旨视若罔闻,若不严惩,天下宗藩皆效法之,那君威何在? 所以为了正君威,严国法,内阁请求将蜀王朱宣圻废为庶人,圈禁于凤阳高墙之中,蜀藩停爵。 内阁既然都这么说了,其余官员、勋臣们肯定是附议了,他们很清楚,内阁不过是传达朱载坖的意思罢了,但是朱载坖说道:“虽然蜀藩之罪重大,但是蜀藩毕竟是太祖亲封的大藩,朕不能遽而废之,着宗人府讯问蜀王,看他有何辞辩解,同时将蜀藩所涉之罪,通报天下诸藩,朕与藩王们共议此事。” 宗令郑王朱厚烷于是奉命讯问蜀王,对于陈奏他的罪状有什么辩解的。 朱宣圻也对这些罪状加以辩解,对于四川抚按官参劾他的插手四川都司任命和违制出城送葬一事,朱宣圻认为他所插手的这些军官都是蜀王府的护卫,在蜀王府效劳经年,朱宣圻也是念他们在王府效劳经年,所以才请求四川都司给予他们升迁或者世职的,并不能算插手四川都司,至于出城送葬一事,朱宣圻称这是本府相承故事,当然第一代蜀王朱椿薨逝,成祖有特旨准允蜀藩可以出城送葬。 而对于违制物品,朱宣圻辩称他并不知情,他不知道王府内有这些东西,言下之意就是有可能是有人栽赃于他。 而对于擅自奏取名封,这个是没有说的,朱宣圻只能认罪,称自己确实是知道,但是为了获取宗禄,所以对他们的事情采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没有向朝廷揭发。 朱宣圻的供词到了朱载坖的案头,朱载坖看过之后,对辅臣们说道:“此则避重就轻尔!” 朱载坖看的很清楚,朱宣圻对于违制的罪名是坚决不认的,他也很清楚,对于他来说,违制这个罪名是最要命的,这个罪名一旦做实,恐怕他的王爵就不保了,而其他的罪名对于他来说根本是无所谓,认了就认了。朱载坖当然知道朱宣圻的意思,对于他的想法,朱载坖看的很清楚。 于是在他的辩解上直接御批道:“该用器物,国有定制。逾制而妄用者,是于祖训有违。王所令买器物,皆行师之具也,其于祖宗成训何如?” 对于蜀王的辩解,朱载坖根本不予采纳,同时其他藩王的议罪奏疏也都到了朱载坖的案头。 刚刚被朱载坖收拾了的辽王很激动,他认为自己表现的时候到了,他在自己的议罪奏疏上称:“朱宣圻违弃《祖 训》,谋为不轨。此天地之所不容,祖宗之所不佑,国法之所不恕者, 按法诛之。” 朱载坖只得无奈的笑笑,这位属于是表演的有些过头了。 但是随后楚王、周王、秦王等诸位藩王的奏疏也都到了朱载坖的案头,藩王们的意思是蜀藩的罪行确实属实,所犯情罪匪轻,揆之《祖训》,本当降为庶人,但念亲亲,宜予轻典。 希望朱载坖对蜀王网开一面,从轻发落,而晋、代、沈等王也认为蜀王虽然有罪,但是蜀藩累世贤王,历代先帝都多有嘉奖,希望朱载坖对于蜀藩从轻处罚,他们认为:特从轻典,革去冠带,不许请封,薄示惩戒,降敕切责,俾尔循省洗涤前愆,用图自新,以彰陛下之仁也! 对于他们的看法,朱载坖也很清楚他们的想法,无非就是兔死狐悲罢了,他们担心朱载坖对蜀藩严惩之后也会对自己下重手,所以恳请朱载坖从轻处理。 最后,朱载坖亲自圣裁:蜀王朱宣圻,违制等事,罪证俱在,抚按诸司,交章参劾。朕严旨再三,尔其终然不悔。若不严惩,律条何用?然亲亲之仁,朕不敢忘,诸位亦章疏陈奏,朕姑从众议,特出殊恩,将蜀王朱宣圻冠带革去,由宗人府管束,若彼能幡然悔悟,庶几禄位能保,藩邦可无他虞,不然祸不旋踵,又逮尔身,斯时尔追悔已晚矣,其勉之,慎之。 朱载坖随即将自己的决定和朱宣圻的罪证昭告天下。 第1090章 宗藩沸喧事纷扰(五) 朱载坖对于蜀藩的处罚不能不说严重,其实大家都很清楚,蜀藩的这些罪状,多少有些勉强,虽然违制是真,但是谋反是绝对谈不上的。 藩王们都很清楚,蜀王之所以会被严惩,主要就是因为对抗朱载坖的新政,其实这点大家都是心照不宣的,藩王们都很清楚。 而现在朱载坖将朱宣圻留在京师,说是教育,实际上就是就蜀王换了个地方圈禁罢了,京师和凤阳又有什么区别呢? 而处理完蜀王之后,朱载坖正式对藩王们下手了,在直隶、山西、河南等北方诸省也开始清丈田亩,朱载坖很清楚,和南方多是士绅不同,在北方的田地主要是被藩王、勋臣、军官们所霸占,清丈田亩的对象也主要是他们。 朱载坖下旨,令各亲王、郡王还有勋臣各自上报自己的家中的田地,朱载坖在上谕中说的很清楚,亲王之国后,通过朝廷钦赐或者主动请乞,诸王皆拥有一定数量的田地或湖泊。这些都是合法的,朱载坖也不至于说要将藩王们赶尽杀绝,所有的土地都要起科,这也不现实。 只要是朝廷或者先帝们赐予的,朱载坖在核实上谕之后,一律予以承认,这些土地是不用交税的,朱载坖要清丈的是他们违法投献或者直接侵占的土地,这些都是直接损害朝廷的利益,朱载坖不能容忍。 所以朱载坖令翰林院在起草诏书的时候特地说明此事,在上谕中称:“诸卿欲得一乡田土与庶子耕牧,朕不吝惜,但于民无损,于礼无违, 足为朝廷经久通行之法可也。然乡民所赖以足衣食,朝廷所承以租税,稽之祖训, 亦无拨赐田地之例。朕不欲卿等违祖训而损贤德。” 朱载坖要求各家藩王等清查自己所有的土地,自行清退投献的侵占的土地,同时责令司礼监、翰林院、户部查询档案,将藩王、勋臣钦赐、奏讨、祈请的土地数量一家一家弄清楚,然后以州府为单位,发给地方官府,作为清丈田亩的依据。 同时朱载坖要要求清丈绝嗣、除国藩王的土地,还有王府护卫遗留屯田,这些之前都被朝廷给忽略了,朱载坖现在当然不会忽略这些,要求将这些都纳入清丈田亩的范围。 还有就是藩王们装填租税的问题,这些藩王们对于手下人约束不利,往往使得他们借机对百姓征收高额的田租,使得百姓们苦不堪言,如山东的德王,庄田夏地每亩折收银七分四厘,秋地每亩折银五分,征收过高,百姓贫苦,朱载坖在诏书中要求藩王、勋臣的庄田田租,不允许他们的田租超过官田的赋税。 朱载坖明确告知他们,如若发现他们横征暴敛,就会禁止王府、勋臣管理庄田,由有司代管,而一旦有朝廷接管他们的庄田,那么赋税就是一定的,按照朝廷的规定,佃户照原定则例将该纳子粒每亩征银三分,送赴本管州县上纳,令各该人员关领,不许自行收受。 除了清丈田亩之外,朱载坖另一个要做的事情就是禁止这些藩王、宗室、勋臣们染指盐政和商税,朱载坖就此事还专门下达诏书,朱载坖认为,盐政乃国之命脉,百姓赖以求生,九边赖以资军,朝廷赖以取税,故盐政之重,倍于他务。各王府、宗室、勋戚,不准擅支食盐,占引窝本,更不准贩运私盐,违者严惩。 之前为了补贴宗禄,赐予各藩王的盐引,全部废除,各藩王所用食盐,就近支给,亲王每年五百引,郡王三百引,各按等级支取,不准祈请、奏讨盐引,违者必置之重典。各处的盐池、盐场,都是朝廷命脉,不许抢占盐池、盐场,役使盐丁等。 还有就是商税的问题,在国初的时候,由于一些藩王的奏讨,将部分的课税司划归藩王,这个也被朱载坖所禁止了,所有的课税司和收取商税的衙门都必须统一由提督钞关衙门管理,所收取的商税都要解运太仓,凡是胆敢私自收取关税的,以谋反论处。 朱载坖剥夺了藩王和勋臣们这么多的特权,当然也要对他们照顾一二,以安抚他们的情绪。朱载坖在和户部、地方抚按商量之后,颁布了新的宗禄条例。 在宗禄条例中,明确规定将宗禄的发放纳入地方官员的考成中,凡是拖欠宗禄的,一律不予升迁,要保障宗禄按时、足额发放,同时在地方出现灾荒的时候,可以直接向朝廷申请,有朝廷拨付宗禄,总之就是之后的宗禄是有保障的。而对于宗禄压力最大的河南、山西两省,朱载坖在和地方官商量之后,决定这两省的宗禄由朝廷和地方州县共同分担。 从地方留存中出五成,朝廷太仓以京运银的形式在支付五成,保证这两省的藩王宗禄能够按时、足额发放。 而对于拖欠宗禄,朱载坖也明确告知藩王们,嗣后再有拖欠宗禄的情形,可以直接向朱载坖陈奏,也可以向巡按御史陈奏,巡按御史获知此事后,必须立即调查,责令州县足额支付宗禄。 当然除了上谕和条例之外,更重要的派遣官员去督促清丈田亩的事情,朱载坖很清楚,这些藩王、勋臣们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要他们心甘情愿的将土地交出来是绝无可能的,所以必须要派遣能臣干吏,督促此事,而朱载坖想到的人选就是大明神剑了。 朱载坖下达命令,原右副都御史巡抚顺天海瑞,升右都御史,巡抚顺天、山西、河南,专督清丈田亩,为了加强海瑞的权力,使之能够对付这些宗室、勋臣们,朱载坖赐海瑞王命旗牌、天子剑、金令箭,给锦衣校尉充巡抚标营,有不法者,即行治理,再奏闻京师即可。 同时令海瑞代天巡狩,整饬吏治,州县官吏有不称职者,许便宜行事! 第1091章 宗藩沸喧事纷扰(六) 朱载坖的一系列诏书颁布之后,对于宗藩们来说显然是极为不利的。朱载坖用保障宗禄作为条件,要求宗藩们放弃侵占和投献的田地,这对于他们来说是不可接受的,但是朱载坖处理蜀王、辽王等藩王的雷霆手段都使得他们不敢轻易的违逆朱载坖的意思。 他们很清楚,朱载坖为什么要重新设立宗人府,就是要收拾这些宗室们,因为朱载坖和宗室们很清楚,之前那些惩罚宗室的办法已经对他们没有什么大用了,下旨申斥他们置若罔闻,要想将他们送凤阳高墙,他们的罪行还远远不够,所以朱载坖才将之前被废弃的宗人府重新弄了起来。 原因很简单,就是利用宗人府对这些宗藩们进行管束,对那些对抗朝廷新政的宗藩们加以惩戒,虽然不能将他们送往凤阳高墙囚禁,但是可以送京师宗人府囚禁,虽然名为交宗人府管束,但是实际上就是囚禁,具体要囚禁多长时间,也就看皇帝的心情了。 所以宗室们虽然不敢把朱载坖怎么样,但是对于帮助朱载坖打击宗室的郑王朱厚烷他们极为不满的,楚王、靖江王、沈王等上疏朱载坖,认为既然朱载坖要恢复祖制,重新设立宗人府,就应该照太祖时的旧制来办的,太祖的宗人府,是有太祖的几个儿子来担任宗人府的长官的。 宗人令,一人秦王朱樉任,左宗正,一人晋王朱棡任,右宗正,一人燕王朱棣任,左宗人,一人周王朱橚任,右宗人,一人楚王朱桢任,他们认为还是应该都这些大藩藩王来担任,而不是郑王这个罪宗来担任,他们认为郑王在嘉靖时被囚禁高墙,尽管朱载坖登基之后将其释放,但是朱厚烷本人确实是罪宗,不宜担任宗令这一职务。 对于他们的想法,朱载坖很清楚,就是想换掉朱厚烷,他们认为朱厚烷只听朱载坖的,不敢维护宗藩的利益,不是一个称职的宗令。 朱载坖随即下旨给秦藩,直接询问秦藩是不是有当宗令的打算,现在的秦王是朱敬镕,这位的合法性也是有极大的问题的,当然他的问题主要是来自于他爹,秦宣王朱怀埢,朱怀埢原本只是一个镇国中尉,但由于秦简王朱诚泳无子,由第三代临潼王朱秉欆袭秦王,而朱秉欆的儿子昭王也只有唯一的一个儿子定王朱惟焯,定王又无子。 秦藩当时面临绝嗣的可能,按照制度,在这种情况之下,秦藩是应当除国的。 但是嘉靖在这个问题是显得比较谨慎,因为秦藩不同于一般的藩王,秦藩是宗室中的老牌成员,号称"天下第一藩",废除其爵位,无疑会在皇室引起震动,不仅影响嘉靖在皇族中的威信,更可能为其他宗室成员树立错误示范。其次,秦藩除国有可能引发宗室成员的不满,甚至可能激发反抗情绪,对朝廷稳定构成潜在威胁。此外,朱元璋次子地位高贵,秦藩除国等同对朱元璋不孝,这种形象在皇帝眼中无疑难以承受。 所以嘉靖经过思考,选择了朱怀埢袭爵,但是这位秦王确实是有些名不正言不顺,朱怀埢虽然瑟吉欧朱惟焯侄子的后代,然而,朱怀埢与朱惟焯的关系较远,只有追溯到朱公铭这个共同祖先。朱公铭曾被封为临潼王,朱怀埢则是他的曾孙。 让他继承秦王,还是有很大的压力的,最后在嘉靖的力排众议之下,才当上了秦王,他们这一支是很清楚皇帝对于他们的作用的,要是没有嘉靖的力排众议,他们显然只不过是个镇国中尉罢了,所以面对朱载坖的询问,秦王立即上疏,表示自己才疏学浅,难以承担宗令重任,同时郑王乃是宗室贤者,由郑王担任宗令,是极为合适的。 秦王作为宗藩长支,天下第一藩,都对郑王出任宗令表示同意,其他的藩王们就更是没什么说的了。朱载坖还给晋、周、楚等藩下旨,询问他们是否愿意到京师来担任宗人府的职务,这些藩王们这个时候有表示自己难以胜任了,原因很简单,他们很清楚,一旦自己脱离封地,来到京师,那就真的沦为案板上的肉了,朱载坖只要找到理由,就可以收拾他们,所以到京师是万万不能的。 而朱载坖在处理完政务之后,照例考校太子朱翊釴的学业,朱载坖问道:“太子最近学什么了?” 朱翊釴说道:“回父皇,申师傅和王师傅教授中庸。” 朱载坖点点头就问太子讲到何处了,朱翊釴于是背诵了最近所学的内容:故为政在人,取人以身,修身以道,修道以仁。仁者,人也,亲亲为大。义者,宜也,尊贤为大。亲亲之杀,尊贤之等,礼所生也。 朱载坖问道:“申时行和王锡爵怎么讲的?” 朱翊釴说道:“父皇,王师傅说亲爱亲族要分亲疏,尊重贤人要有等级,这就是礼仪的要求,就像父皇最近对于宗藩的治理,就是如此。” 朱载坖问道:“那你怎么看此事呢?” 朱翊釴说道:“儿臣以为王师傅说的对。” 朱载坖笑着说道:“朕不是问王锡爵怎么说的,朕是问你怎么想的,尽管讲来。” 朱翊釴思考了一会说道:“父皇,儿臣听师傅们讲,天下的宗禄已经使得朝廷入不敷出,这就不对了。藩王们虽然是我们朱家的宗亲,但是也是大明的藩王,若是大明穷困,藩王却锦衣玉食,这是显然不对的。” 朱载坖很高兴的对朱翊釴说道:“太子,你能这么想就对了。凡事不能过分,即便是宗室,也是如此。不仅是亲疏,更要有轻重,朕问你,你二弟日后去当藩王,向你乞请奏讨土地,你怎么办?” 这个问题显然有些难住了朱翊釴,他想了半天,才对朱载坖说道:“父皇,儿臣以为若是少量土地,可以赐给,但是不能赏赐无度。” 第1092章 宗藩沸喧事纷扰(七) 朱载坖笑着继续问道:“那你给了你二弟土地,其他的藩王也要来奏讨土地,你怎么办?” 朱翊釴想了想说道:“父皇,亲疏有别,儿臣觉得不能再赐予其他藩王土地了。” 朱载坖说道:“那你可不公平了,都是藩王,你为什么只给你弟弟土地?” 朱翊釴这下确实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了,朱载坖接着问道:“那你说说,为什么要给你二弟土地。” 朱翊釴说道:“父皇,儿臣觉得,二弟刚刚就藩,除了宗禄和赐予的土地别无他有,儿臣是兄长,理应照顾自己的二弟。” 朱载坖哦了一声说道:“原来是兄友弟恭啊,可是太子,你想过没有,我朱家为什么能够得天下。” 朱翊釴说道:“那是因为太祖皇帝英明神武,顺天应人,扫除暴元,驱逐鞑虏,天下万民拥戴。” 朱载坖笑笑,讲官们当然是这么讲的,朱载坖问道:“所以你觉得,你有了天下,你的弟弟就该富甲天下,是吧?” 朱翊釴赶紧说道:“儿臣不敢!” 朱载坖摆摆手说道:“你能怎么想,朕倒是很欣慰。兄友弟恭,乃是天家的幸事,朕并不怪你。但是你要知道,你是太子,日后是大明皇帝,大明两京一十三省,日后是要你来担着的。天下苍生,这四个字你要日日牢记,你不仅仅是朱家的储君,更是大明的储君。藩王们有庄田、有宗禄,足够养活自己,天下的藩王,哪一个不是锦衣玉食?百姓们呢?多少百姓尚且无法果腹,这些才是你该思考的问题,什么时候天下的百姓丰衣足食了,你再赏赐他们也不迟。” 教育完了太子,朱载坖继续批阅奏疏,海瑞已经开始巡视晋、豫两省了,他首先清查的就是晋王,作为太祖时的大藩,晋王在山西确实是树大根深。 从海瑞的奏疏中,朱载坖得知了山西藩王们在当地种种行为,除了插手河东盐场、在山西圈占大量的庄田之外,更重要的对于水的控制,山西地区相对干旱,因此对水的分配和控制就显得尤为重要了。对于百姓有重要生计意义的晋水,也会因为因为王府的介入而屡起波澜。 藩王就藩当地后用水优先权也归其所 有,不仅如此,他们还延长了用水时间。渠长张宏秀在弘治年间遇到人命相关的官司,就将民间的三日夜水权献给晋王府,以致给后来王府和村民之间的用水问题上带来诸多纷争,但是王府倚仗特权,在这些问题上肯定是占据优势的。 不光如此,甚至水中的鱼除藩府外,不许旁人捕捞。可见藩王们在山西当地的强势。 除此之外,由于山西王府众多,这些藩王们还喜欢营建园林,这些园林需要大量的水,于是就在现有水渠的基础上开凿新渠,联通王府。当王府用水量增加,其他地区用水量就会减少。对于这些事情,当地官府虽然多次参劾,但是这些王府根本不以为意。 除此之外还有开设王店,与北虏私自贸易等事。当然令海瑞最为愤怒就是藩王们对河东盐政的破坏,晋王府私占盐场,其余各个王府也不甘人后。 对于海瑞陈奏的这些事情,朱载坖御批道:“所奏诸条,通番等概所不许,王府亦不得行,着该员即行禁革。至于私占盐场等一律入官,其余事情,听该员从公处断!” 朱载坖的御批到了海瑞手头之后,海瑞随即在山西大动干戈,将各处王府的所谓别院、别墅等园林的水源切断,多出来的水供给百姓耕种。 至于什么王店、盐场等物,海瑞以祖制所无为由,全部予以没收,同时严格按照朱载坖的诏书,开始清丈田亩,所有藩王的庄田除了钦赐、奏讨、乞请的之外,一律予以清退,还田于民。 这当然引起了王府的激烈反弹,藩王们纷纷上疏朱载坖,认为海瑞残害宗室,要求朱载坖将海瑞予以撤换,而其他藩王们也感到了恐慌,所以各地的藩王们纷纷上疏,声援晋、代、沈三王,认为朱载坖应该有亲亲之仁,不能放任海瑞,残害宗藩。 对于这些奏疏,朱载坖一概不予搭理,反而以明发上谕的形式命令宣大总督曹邦辅和提督宣大军务李成梁,要他们严加戒备,严防生乱,这个时候朱载坖以明发上谕的形式要求宣大三镇官军加强戒备,警告的意味已经是非常浓了,藩王们只要是不傻,就应该明白,最好是现在闭嘴,免得朱载坖到时候真的发作起来,蜀王就是例子。 在朱载坖的上谕之下,宣大总督曹邦辅坐镇阳和,三镇官军在李成梁的指挥下加强戒备,但是不是对着草原方向,而是在太原、大同、潞安、平阳、汾阳等有藩王分封的州府,大队的官军加强戒备,分明就是在提防藩王作乱。 而朱载坖也再次以皇帝和朱家家长的身份给天下的藩王、宗室们上课,要求他们以废汉王、宁逆等因为造反作乱和犯罪被削爵的藩王为例,要善保此身,守法自持,方能够享国日久,否则的话,虽然朱载坖不愿处置宗藩,但是国法家规,概不能免,即便是到时候朱载坖宽恩轻典,他们也不会好过的。 而地方官们也纷纷警告这些藩王,不要和朝廷对着干,现在的藩王,虽然地位尊贵,但是根本没有兵权,哪里还有什么和朝廷叫板的资本。而藩王之中,和军队瓜葛最深的也就是晋、代等王了,但是朱载坖之前对九边军官进行了大轮换。 而且驻守宣大山西三镇的军官大多是从蓟镇、辽东调来的,和晋、代等王根本没有关系,剩下的不过是些低级军官,根本翻不起什么大浪了。 在曹邦辅的支持下,海瑞强力开展清丈田亩的工作,不仅是藩王的,还是北方这些士绅、豪商也都在海瑞的打击之下,海大人才不管你背后是谁,照办不误。 第1093章 宗藩沸喧事纷扰(八) 显然,海瑞在山西的做法,不光得罪了藩王们,山西的士绅们也感到极为不满,醋党还是非常团结的,他们通过书信或者其他方式,纷纷告知杨博,请求这位醋党大佬出马,解决此事。 杨博于是和在京师的一众醋党中坚们商量起来了,杨博问道:“海瑞在山西到底如何?他们一个个都搞得沸反盈天的?” 张四维说道:“虞坡公,他们当然是心疼他们的土地,还有就是河东的盐利,海瑞这么一搞,藩王们的盐场固然是被取缔了,但是这些士绅们私盐也被禁绝了,故而他们对海瑞极为厌恶。” 这个杨博是知道的,之前朱载坖就派杨博的儿子杨俊民去巡视河东盐场,对于河东解盐的情况还是有所了解的,现在解盐的情况已经是非常严峻了,因私盐的挤占,河东盐场于嘉靖三十六年己经无法保证每年足额上缴盐税,而采取了次年补捞的形式,但形势愈加严重,到了隆庆五年,己经积累了130多万引有待采捞。 杨博很清楚,造成河东盐场形势的主要原因就是私盐的泛滥,王府、士绅们雇佣盐丁为自己捞取食盐,导致本该为朝廷捞取食盐的盐丁大量逃亡,而盐税的减少又导致盐丁待遇的进一步下降,使得盐丁更加大规模的逃亡。 现在海瑞在山西禁绝私盐,并且弹劾盐运司官员失职,使得山西的士绅们大为恐慌,请求在朝中的山西籍官员想办法将海瑞弄走。 不过杨博早就知道他们干的事情了,海瑞的所作所为基本影响不到杨博和王崇古、张四维等人,因为他们本就不是山西的大地主,山西的土地,出产实在算不得多,而且极易受灾,所以杨博等人虽然在老家有田产,但是谈不上大地主。 王崇古、张四维更是出身商贾世家,而且是从开中商人起家,主要从事的贸易,这些土地的产出根本不占张家收入的大头,所以他们对于海瑞的做法没有多大的感觉。 但是现在已经有很多官员对海瑞不满了,杨博作为醋党的大佬,还是要作出一些反应的,否则人心散了,队伍就不好带了。 但是杨博也知道,海瑞的背后就是朱载坖,而且海瑞做的这事,并没有什么错处,只是损害了某些人的利益罢了,还真有些不好说。 杨博思虑再三,还是决定找自己的政治盟友高拱谈谈,现在的内阁,形式是很微妙了,李春芳虽然是首辅,但是并不强势,很多事情李春芳是愿意和阁臣们一道商量的,张居正在东南,执掌大权,推动新政,暂时也没有回到京师的打算。 而剩余的四位阁臣:高拱、郭朴、陈以勤、殷士儋,高拱、郭朴是多年的政治盟友了,陈以勤、殷士儋和李春芳同为讲官,相对是倾向于李春芳的,虽然李春芳没有严嵩、徐阶当首辅时强势,但是并不意味着他是个软弱的首辅,谁要是轻看这位状元公的,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虽然李春芳看起来非常好说话,但是实际在内阁中,李春芳是稳压高拱、郭朴一头的,所以现在高拱和杨博是政治盟友。现在这事,最好是通过内阁,影响到朱载坖。 所以杨博在晚上亲自登门拜访高拱,得知杨博来访,高拱赶紧将他请进来,高拱问道:“虞坡公夤夜来访,可是有要事?” 杨博将自己来访的目的告知了高拱,杨博的意思很明确,就是他也很清楚海瑞的背后是朱载坖,要想制止海瑞是不现实的,杨博也不想这么做,他只是希望海瑞能够收敛一些,或者高拱在海瑞把山西的藩王处理了之后,尽快将海瑞调走。 对于杨博的要求,高拱感到十分的为难,原因很简单,高拱很清楚,海瑞做的这些事情,后面都是由朱载坖在撑腰的,并且海瑞这个人,性格极为执拗,恐怕是难以劝说的,何况高拱也认为海瑞做的没什么问题,他也没有理由去制止海瑞,何况海瑞也未必见得会卖他这个内阁次辅的面子。 高拱放下茶杯,对杨博说道:“虞坡公,海瑞可是简在帝心的人啊!” 杨博点点头说道:“肃清所言,老夫是知道的,但是凡事还是要适可而止吧,不要的太过火了。” 高拱闻言,只是苦笑,过火,这才哪里到哪里,过火的还在后面呢。 高拱想将这事岔开,于是说道:“虞坡公,这事小事,有件事情倒是比这事大多了。” 杨博有些好奇,还有什么事情比这事更要命? 高拱说道:“不知虞坡公看过清军的结果没有?” 杨博点点头,他当然是已经知道了这次清军的结果了,那是相当的刺激,九边驻军的实际人数与朝廷规定的军额相比,那是大相径庭,空饷的比例还是出乎朱载坖的意料,除了蓟镇和辽东是因为之前被整顿过,空饷虚籍的人数不多之外,其余各镇的空饷比例都是极高的,四成都算有良心的。 赵贞吉在奏疏中痛骂道:“有有籍无名,有名无实者,有所养非所用,所用非所养者,营伍日耗,铜金日增。一营之中,自将领以至中军、千把总各占役不等,下及书记队长皆占火军数人,士马逃亡,那移时日,止报一二以塞虚文,甚有无人而冒粮寄名而存籍者。” 根据兵部的数据,九边员额是五十八万八千人,可是实际上经过清点,实在官军人数是三十七万二千,中间有二十一万的空饷,战马的缺口就更大了。 按理说以朱载坖的性格,早就要处理这些人,把其中的硕鼠揪出来,但是这次朱载坖却一反常态的没有任何反应,这难道还不奇怪吗? 要知道九边将门多是山西人,就是很多山西出身的文官,也以知兵闻名,一旦朱载坖真的追究此事,恐怕又是一场大案了。 高拱一说,杨博也感到有些蹊跷了,这次九边空饷这么多,科道都连续上疏,要求严惩,但是朱载坖却没有反应,这事确实不正常。 第1094章 忽闻边事已堪惊 高拱说的没错,朱载坖是早就接到了清军的结果,刚刚收到这个结果的时候,朱载坖是大怒的,他娘的老子为了九边的军费,四处挪借,到处去当恶人,无非就是为了搞银子,养活九边的官军,结果一清军,官军全都是空饷,王八蛋,朱载坖觉得自己的头已经看起来很大了。 但是朱载坖没有第一时间就发作,毕竟这事关系到九边,朱载坖也要维持九边的安定。于是朱载坖首先向九边的督抚、大将以密旨询问第一个就是现在兵力是否足以御敌,第二就是这么大规模的空饷原因何在?要他们通过密疏陈奏此事。 很快,接到朱载坖上谕的各位臣子也都纷纷回奏了朱载坖,首先就是马芳了,因为空饷最严重的就有宣大山西等镇,所以马芳不得不直接面对这个问题,马芳坦陈自己确实是吃了空饷,原因是要编练骑兵,宣大三镇的军额虽多,但是朝廷之前拖欠军饷也是常态,马芳为了保证麾下骑兵的战斗力,不得不放任一些步兵的逃亡,从而将他们的经费用到骑兵和家丁身上。 马芳对于此事并不讳言,而且他也在奏疏中承认,自己之前为了获取大员们的支持,还有向他们行贿,他也请求朱载坖惩处自己。 对于马芳说的,朱载坖认为还是可靠的,马芳在宣大三镇养了数万精骑,确实是耗费不菲,为此挪用军饷也算是情有可原的。 同时马芳还向朱载坖坦陈了现在九边官军的情况,现在九边官军的情况是:军士逃亡,补充不力,原额严重不足,士卒多被占役,战斗人员严重不足。粮饷勉扣,军士贫困不堪,功赏迟延,奖惩不明,造成士卒普遍缺乏斗志。 而汪道昆也上疏说明了现在的情况并不完全是由于九边将帅所导致的,之前俺答突然崛起,京营又不堪用,朝廷只得加强九边的防备,增加九边官军的人数,而朝廷为了快速扩充官军的数量,往往采取勾军这一办法,所谓勾军,就是从卫所中去补充九边官军的不足。将卫所的正军和军余子弟,充入九边官军中作战。 由于卫所士卒早就逃亡了,这些承担勾军的官员们只要强行抓人充军了,勾军变成了抓丁。由于勾军中的舞弊,使得入伍人员大都贫弱不堪征战,往往设法再逃,九边的军官们也很难制止。 汪道昆在奏疏中陈述:“近年以来,官吏人民充军,其间白面书生有之,老弱疾病有之,列之行伍,虚费钱粮,一遇征差,有力者则用钱买免,贫弱者乃备数而行,军装不能措办,钱粮不能自给,心寒胆怯,而望其赴敌力战,是以往往自毙,而脱身逃窜,势又必至。” 这种情况在京师附近的蓟镇还好一些,在三边等处就更是平常了。 至于能否应敌,他们都向朱载坖保证足以制虏。 方逢时和曹邦辅则是谈了些具体的问题,军士逃亡,士卒空饷的原因除了军官们克扣之外,最大的原因就是现在本色少,折色多,导致士卒们实在无法生存了。 对于士卒们来说,他们的收入主要包括军士月粮、行粮、冬衣布花和战功赏赐。其中月粮是最基本的,按月发给军士令其糊口和养赡家人的食粮,也是对于士卒们来说最重要的收入。 按照大明的规定,京外卫军月支二石。步军总旗一石五斗,小旗一石二斗,军一石,城守者如数给,屯田者半之。这是从太祖时就制定的,按说真的如数给军士,倒也至少能够吃饱了。但是实际上月粮一般本折兼支,半年支本色,半年支折色,甚至在在本色不足时,本色月份也支折色,这就导致士卒们很难过了。 边镇的官员们不顾军士的切身利益,在发放月粮时,往往多折色,导致的结果就是一月折银犹不及半月之粟,造成军士生活困苦异常,往往逃亡,而将领们为了保证边镇有基本的战斗力,也会有意识的挪用逃亡士卒的军饷,给家丁、夜不收等精锐士卒。 不仅是这些要折色,连朝廷发给士卒们的冬衣布花也要折色,一般墩军布四匹,普通士兵三匹或二匹, 幼军一匹,棉花则都是一斤八两。这些本来是用于给士卒的军服的,但是也被折色发放,而现在开中不行,边镇物价腾贵,就算是不克扣这些折色,士卒们也很难买到足够生活的物品,更不要说还要被百般克扣。 还有一个逼迫士卒们大量逃亡的原因,就是战马的马草豆料,战马的胃口多大,一马可当五人,而大明朝廷不做人的事情就来了,战马每年支草五月,豆 一月,每月支豆九斗,这就是说朝廷给官军骑兵战马每年只提供六个月的马草豆料。 至于原因嘛?就是因为朝廷里的大臣们认为,战马冬春季节,夏秋时不支,为什么呢?可以让士卒们要求士兵在夏秋季节牧放战马并采打秋青草嘛,这样就可以节省半年的马草豆料。 这就已经很不做人了,要命的还在后面,后来这也折色,折银二钱七分一月,也只支给半年,士卒们的饷银连自己都养不活,哪里有银子给战马买草料豆料啊。 士卒们只能放任战马饿死,但是大明有规定,战马倒毙是要赔银子的,这就激起了更多的士卒逃亡。 所以方逢时、曹邦辅认为,出现大规模人员和战马的空额,与朝廷的大规模折色还是有很大的关系的,尤其是在西北地区,那里本就物产匮乏,士卒们就算拿到银子也买不到粮食啊,所以他们认为,要解决空饷问题,还是要增加折色,减少本色。 朱载坖没有立即作出决定,首先是命令户部开列九边京运银历年的数字,查看军费的增加情况,其次就是兵部调取九边驻军的人数情况,查看九边驻军的人数变化情况。 第1095章 忽闻边事已堪惊(二) 朱载坖仔细查看了兵部和户部的奏疏,九边的人数一直在剧烈的变动中,大明初年,为实现统一目标,大规模征伐蒙古,双方完全是敌对关系,因此边境屯结了近60万军队,这个时候的大明官军人员充足,战马众多,确实堪称百战雄师。 洪武年间,九边驻军五十四万六千人,规模算是非常之大的。 而成祖雄才大略,针对蒙古分裂的形势,实行扶弱抑强、分而御之 的政策,部分地缓和了与蒙古的关系,加之经过数次远征,漠南地区蒙古部众渐稀的情况下,遂收缩防线,迁都北京,集天下精兵于京师,从而北边军额开始下降。 永乐时期,九边驻军仅四十万二千人,就足以应对蒙古人了。 而自永乐后,九边的驻军就开始大规模的下降了,洪熙以后大明和蒙古关系进入总体缓和阶段,双方使臣往来,开展通贡贸易,除小范围摩擦和小规模冲突外,并无大的战事,边防形势较松,九边军额急剧萎缩。其时京营和亲军诸卫是全国军队主力,有警则征调京营和亲军诸卫出征。 到了正统年间,九边的军额下降到了历史最低点,二十五万七千人,但是从正统开始,双方冲突不断,大明边境开始进入多事之秋,不过这个时候京营和亲军诸卫仍然是作战的主力,但是土木之变后,京营主力遭到重创,短时间内难以恢复元气,为了应对蒙古人的威胁,九边的驻军又开始增加了。 弘治时,九边驻军已经恢复到了三十万八千,而正德、嘉靖以来,蒙古诸部日渐强大,小王子、俺答汗接连崛起,大明的边境压力日渐增大,九边的驻军也是逐年增加,正德时九边驻军三十七万二千,嘉靖二十年时,九边驻军四十四万五千,而随着庚戌之变的爆发,嘉靖大力整顿九边,加强九边的防御,九边的军额更是急剧增加,从嘉靖二十九年到现在,九边军额已经增加到了五十八万八千,而军饷也已经增加到了二百八十一万两。 而军饷的增加也是令朱载坖极为头痛的事情,成化、弘治时,每年京运银不过六十万两,嘉靖十八年上升到一百万两,嘉靖三十年达到惊人的四百三十万两,此后虽然这个数字有所下降,但是一直在一万六十万到二百余万左右,朱载坖现在要思考的就是,九边到底需要多少兵马,多少饷银。 九边兵马最少的时候是在永乐末年到正统时期,这个时候大明和蒙古的关系算是比较稳定的,同时京营和亲军诸卫具备强大的实力,足够足够威慑蒙古人,而且开中法也能够得到实施,所以九边并不需要部署太多的兵力,但是现在就不一样的,京营现在的情况自不用说,和当年威震天下的京营远不能比。 大明和蒙古的关系也远远谈不上稳定,虽然和俺答达成了封贡,但是东边的打来孙还是对大明的蓟辽构成了严重的威胁,大明必须在九边屯驻重兵,用以防备蒙古人的进犯。 所以朱载坖认为,在九边维持重兵是需要的,关键就是庞大的军费开支问题。 九边的军费主要有两个方面构成,其一就是军士们折色饷银,其二就是修整边墙的费用,随着边墙的修葺之后,这部分的费用会降低的,而士卒们折色银则是一个重要的问题。 折色其实只是方便了朝廷,或者说也是一种不得已的办法。朝廷由于开中的废弛,无法向边镇提供足够的本色物资,而转运这些物资的消耗要远远大于这些物资本身,所以朝廷为了图方便,干脆转运折色,毕竟折色银的转运是很方便的,至于士卒们能够拿到银子去买到相应的物资,那就不关朝廷的事情了。 所以其实边镇缺乏的不是银子,而是物资,朝廷要是能够向边镇转运足够的物资,就可以大幅度的减少京运银的开支。 边镇所需要的物资,数量最多的就是粮秣了,无论是战马还是士卒,一日都离不得的物资,若是能够解决边镇的粮秣问题,就可以极大程度的减少京运银的开支,同时充实边镇的兵力。 但是这事不是那么好办的。 朱载坖知道,凭行政手段要想恢复开中,现在是非常困难,而且盐政的混乱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够解决的,朱载坖准备过段时间再来解决这个问题。 而在高拱府上,面对高拱的这个问题,杨博则是表现的很无奈,边镇空饷的问题,他知不知道?他当然是知道的,无论是作为宣大总督还是兵部左侍郎、兵部尚书,杨博对于边镇的现状都是极为了解的,九边士卒有多少,他大概也是有点数的,这次清军查出来的这个数字,大致也在杨博的预料之中。 但是合理并不意味着合法,无论高拱还是杨博都很清楚,科道肯定会拿此事大做文章的,毕竟空饷二十余万人,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情,一旦朱载坖开始追究的,那绝对是一场大案。 杨博思虑再三之后,对高拱说道:“高阁老,此事情有可原,老夫问心无愧。” 高拱叹了一口气说道:“老夫是信得过虞坡公的,陛下也是信得过的,可是科道言官怎么办?” 这才是问题的关键,其实大家都很清楚,空饷当然是有部分被各级官员层层贪墨了的,但是如果真的按照实际人数发给饷银的话,那就连现在的规模都维持不住了。 杨博对高拱说道:“此事老夫会向陛下解释的,可是海瑞的事情,还请高阁老想想办法,老夫已经是不胜其烦了。” 高拱也很无奈的说道:“这个海瑞,一向如此,恐怕只有陛下才有办法了。” 高拱第二天到内阁之后,和首辅李春芳沟通此事,李春芳当然知道高拱是受谁的请托,高拱和醋党走得近,已经不是秘密了,李春芳思索再三,沉吟不语。 第1096章 忽闻边事已堪惊(三) 李春芳面对高拱的请求,内心在紧张的计较之中,李春芳当然知道这是杨博的请托,但是李春芳并不打算答应。 一来是清丈田亩作为国策,是势必要推行下去的,这点李春芳和高拱是很清楚的,一旦因为杨博的请托就将海瑞调走,那么对于朝廷来说,就没有威信可言了。 二就是从自己的地位出发,虽然李春芳不算是一个强势的首辅,但是对于自己的地位还是十分在意的,高拱是内阁次辅,杨博是吏部尚书,这两位联手,对自己的首辅权威来说,是一个不小的挑战。 所以无论如何不能如杨博之意,李春芳捻着胡须说道:“肃卿,眼下九边空饷,山西三镇本就是重灾区,陛下尚且没有处置,又将海瑞调走,恐怕说不通的,此事还是作罢吧!” 面对李春芳的拒绝,高拱正准备说些什么,有内侍传旨,令内阁辅臣、吏部尚书杨博、户部尚书马森、兵部尚书霍冀、左都御史葛守礼到文华殿议事。 两位阁臣都明白,从朱载坖召集的人员来说,就是有关九边清军的事情了,朱载坖终于准备处理此事了。 李春芳和高拱顾不上其他事情,连忙赶往文华殿,等到召见的臣子们都到齐了之后,朱载坖才说道:“今日请诸卿来,还是为了九边的事情,清军的结果出来了,想必诸卿都已经知道了吧?” 在坐的臣子们早就知道了清军的结果,但是这个时候朱载坖的态度未明,所以也都没有答话,朱载坖干脆点名道:“葛总宪,你执掌乌台,怎么看这事啊?” 葛守礼这才出班说道:“陛下,九边乃大明要害,而今有纵壮丁而以罢弱充数者,有累岁缺伍不追者,有伪作户绝及以幼小纪录者,有假公为名而私役于家者。遇有调遣,十无三四,又多是幼弱老疾,骑士或不能弓,步卒或不能荷戈,缓急何以济事?陛下宜穷究此事,整肃军旅。” 葛守礼的态度很明确,作为左都御史,他就要求朱载坖穷究此事,借此收拾九边的官员。 听了他的话,朱载坖并没有立即发表自己的看法,而是说道:“本兵怎么说?” 兵部尚书霍冀只是陈述自己的一些看法,作为担任过三边总制的人,霍冀很清楚九边的现状,空饷当然有部分是被上下各级官员们贪污了,但是九边将帅要豢养家丁、夜不收等,这些人都要吃双份乃至于三份的粮饷的才能有战斗力,所以九边的空饷不能够全部怪罪于边臣们。 对此葛守礼问道:“难道朝廷支给的粮饷就不足军士们所用吗?祖宗并无所谓家丁之谓,奈何今有之?” 对于葛守礼的质问,霍冀直接说道:“总宪只追兵部和边臣,岂不知户部的漂没乎?” 霍冀直接把火烧到了户部,这下马森也坐不住了,这个漂没,当然就是户部的陋规罢了,冠冕堂皇的说法是这些东西路上遇到意外,损失掉了。实际上就是他们层层克扣、自己贪墨掉了,至于漂没多少,主要就看距离和当事官员的良心了。 离京师近的蓟镇、宣府等还要好一些,毕竟是朝廷关注的地方,无论是户部本衙官员还是户部派出的管粮郎中,起码还是有所收敛,要是甘肃、宁夏这些地方,运十到八已经算是有良心了,也就是说要漂没两成之多。 马森当然也是知道这些情况的,但是他总不能直接给朱载坖说他是明知他们贪墨但是无所作为吧?只能以路途遥远,损耗过大作为理由,好在朱载坖并没有深究此事。 而是转而问杨博道:“杨天官是老于军务的了,不妨也说说此事。” 杨博顿时有些紧张,杨博赶紧请罪,朱载坖说道:“杨天官何罪之有?” 杨博说道:“陛下,臣久任边镇、兵部,对于边镇陋规早有所闻,但是因循苟且,以至于今日之事也,是故臣罪无可赦!” 朱载坖摇摇头说道:”朕现在不是要追究责任,而是要先弄明白此中原因,再想办法解决。” 杨博这才起身,向朱载坖陈述自己的看法,杨博还是首先认为和本色的缺乏有关,现在由于开中的废弛,边镇缺乏物资,物价腾贵,朝廷制定的折色对于士卒们来说是极其不公平的,因为士卒们按照折色的银子,根本买不到折色对应的本色物资。 这就导致了士卒的逃亡,而将领们为了保证基本的战斗力,不得不四处挪用逃亡士卒饷银,以豢养家丁、夜不收和剩余的军士。 还有一件事情就是京运年例的不均衡,朝廷的京运年例并非根据边镇的人员来确定的,更多是边镇的重要性。 如比较受重视的蓟镇、宣大等镇,由于受朝廷的重视,京运就多,蓟镇主兵十万,虽然没有什么空饷,再加上入卫边兵及民兵班兵,京运发银就达到了八十六万两,为九边之冠。 宣府主客兵饷也达到了二十五万两。 但是相应的,三边的京运数量就很少,三边之中,最多的是延绥镇,京运年例二十四万八千两,尚不及宣府镇。而固原、宁夏、甘肃三镇,那就更少了,固原镇发京运银八万九千两,宁夏镇发京运银四万五千两,甘肃镇发京运银五万一千两。 整个陕西三边加在一起,尚且不如蓟镇一镇,朝廷的厚此薄彼,可见一般,在这种情况下,陕西三边的空饷最多,也就并不奇怪了,如甘肃镇,在册军士九万五千余人,实在军士不过三万九千人,这三万九千人中,不知道还有多少老弱病残。 所以杨博说道:“陛下,是以本色不足,各级官吏上则贪污,下则科敛,营私舞弊,中饱私囊,军费日增,军士日减,军饷愈多,军士愈贫,是故边事大坏也!军无入家之粮, 是以墩无可守之军。自其科敛之弊言之,有曰火把钱,有曰坐月钱,有曰空闲钱,有曰节礼钱,各项名色,计出千般,军士乌得不逃亡?虽有食粮之数,实无在墩之军,此非一时一日之弊也!” 第1097章 忽闻边事已堪惊(四) 杨博将大明九边的这层窗户纸算是捅破了,在场的重臣们都是一片哑然了。 李春芳作为首辅,不得不出来说道:“本兵,杨天官所言,可是实情?” 霍冀点点头,这些事情,朱载坖早就从九边督抚、大将的奏疏中了解了,倒是并不奇怪,但是大臣们面对朱载坖毫无反应的显得有些害怕,发生了这种事情,以朱载坖的一贯性格,恐怕又要大开杀戒了,怎么现在面对这么大的事情,朱载坖却毫无反应,这太不符合朱载坖的人设了。 大臣们都猜测,朱载坖这是憋着气呢,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发作的。 朱载坖丝毫没有生气的意思,而是说道:“现在九边的问题已经清楚了,关键是症结在何处,应该怎么解决?” 朱载坖并不担心问题,现在大明九边还是有一批能战之兵,敢打之将的,而且现在除了蓟辽方向会有战事之外,其他地方会有一段时间的和平,朱载坖可以借此机会来纠正此事,所以朱载坖并没有那么着急。 杨博和霍冀的意思很明确,为什么九边会出现大量的空饷,主要还是由于朝廷的本色不足,官员们又上下其手,大肆贪污,才导致士卒们苦不堪言。 本色的问题是不好解决的,即便是户部尚书马森面对这个问题也不好办。 但是官员的贪污却是可以加以抑制的。杨博、霍冀等人认为,九边后勤混乱,是导致空饷的一个重要的原因。 从六部来说,有关九边的军费,户部、兵部乃至太仆寺都有涉及,主客军本折军饷则隶户部,募兵及本折马匹隶兵部太仆寺,而修边军费部给十分之七,兵部给十分之三。 从边镇来说,就更加混乱了,一镇钱粮,以主兵属郎中,以客兵属守巡,召买等项,则守巡督率,通判等官经理,总督虽然有督理粮饷的职责,但是实际上并非如此。 杨博说道:“陛下,粮铜虽有总督兼理于上,郎中、主事分承于下,缘彼此原非专属,甲可乙否,动见抵牾,令出多门,难以办理。” 这确实是个很大的问题,一镇之内,管理粮饷的有总督,户部派遣的管粮郎中,按察司下属的兵备道还有州府的通判等官员,这么官员上下其手,这军饷能到士卒们手上才是怪事了。 朱载坖对于大明的这种骚操作见怪不怪了,大明玩的就是一个大小相制内外相维。之前的事情朱载坖可以不管,但是现在朱载坖肯定是要管此事的。 朱载坖对重臣们说道:“权责不明,此取祸之道也,粮储之事,事关边关宁定,朕不能轻视,必需要厘清权责,方能纲举目张。” 对于朱载坖的要求,重臣们都是比较支持的,尤其是杨博、霍冀这些曾经担任过边镇总督的大员,他们深知大明粮饷管理的混乱导致边镇粮饷不足给大明带来的隐患了。 朱载坖认为,总督、巡抚作为边镇的大员,有督理粮饷的职责,部分主客兵,以辖区地域为限,负责各自辖区内的官军粮秣军饷,作为督理粮饷的最高长官,负责拟定辖区内官军的粮饷,核实军粮,向朝廷陈奏预算,稽查军储,监察户部派驻的管粮郎中、主事的仓储事宜。 而户部及其派驻的九边的管粮郎中、主事,则是负责军饷粮秣的转运、储存和调拨,按照朱载坖和重臣们商量的意见,朝廷以九边三大防区,即陕西三边、宣大山西、和蓟辽为框架,向这三大防区派驻三名管粮郎中,同时在三大防区建设大型的仓库,用于储存粮秣军器等。 而具体到九边,每一镇都会派遣一位管粮主事,他们负责管理本镇的粮储仓库,朝廷向边镇拨发的各种物资,从户部向管粮郎中,然后再到管粮主事的三级仓储体系,即朝廷——九边三大防区——九边各镇的军饷粮秣转运体系,不管主兵还是客兵,以地域作为粮饷拨发的依据。 同时原来的兵备道等官员就不再有管理粮饷的职权了,兵备道的职权是和巡按御史、清军御史一道,稽核士卒、战马数量,监督粮饷发放。 同时对于户部派驻的督粮郎中、主事,总督有弹劾之权,御史有巡察之责,这样一来,大家的责任也就很明确了,仓储不足或者被贪墨,就是管粮郎中、主事的责任,士卒虚籍,就是兵备的责任,而总督总览战局,作为方面之臣,对上,负责制定预算,对下负责监督总兵、管粮郎中,当然也要接受巡按御史和提督的制衡。 而管粮郎中,负责按照朝廷批准的军饷粮秣数量,接收物资,并且存储发放,对于物资的损耗,不管是漂没、还是贪墨,管粮郎中、主事都负有责任。 而巡抚作为地方官,负责协助转运、催督粮秣,守卫地方,是守土之臣。具体经办的则是有布政司下面的督粮参政,负责协助转运粮饷。 户部则负责将粮秣转运到三大防区指定的仓储地方就行了,这样一来九边有关于粮饷的权责就是明晰的了,出了什么问题,该向谁追究责任,都很清楚。 当然在中央也是如此,所有有关粮饷的支出都要由户部负责,太仓作为大明的国库,地位不能动摇,借此机会,朱载坖准备将原来太仆寺的银库和工部节慎库都并入户部太仓,这样就在中央财政实行了统一。 日后不论是地方州县向朝廷缴纳什么名目的银子,都是交到户部,朝廷的支出也是由太仓支出,避免了原来的各部院自收自支的情况。 到九边就更是如此了,兵部会同九边督抚、兵备、清军御史,统计九边士卒粮秣之后,由户部拨给,军功赏赐也是如此。 边墙的修建,也是有九边督抚会同提督、总兵拟定计划之后,兵部批准,工部核算开支,再由户部拨出银两,避免了原来户部到处挪借,各部之间扯皮的这种事情。 第1098章 忽闻边事已堪惊(五) 对于朱载坖的想法,马森肯定是支持的,户部作为司掌国计的部门,但是却长期无法掌握大明的全部财政收入,这确实是个问题,朱载坖决心以此次九边的空饷为由,统一大明的财政,让户部真正履行作为计部,司掌国用的职能,同时理清九边的粮饷供应,将权责落实到人。 不过对于九边本色过少的问题,朱载坖除了改革盐政,增加开中之外,还没有想到什么好办法。 而高拱则建议清理军屯,在陕西三边和辽东等处恢复军屯,用以供应边镇的士卒,大明在开国初年确实实施过军屯,效果不错,但是现在各处的军屯早就废弛了,军官们往往占种膏腴,私役军士,虚报子粒,同时之前大明和蒙古的紧张关系也严重破坏了军屯。 之前俺答屡屡入侵,朝廷为了抵御蒙古人的南下,增强边境防御力量,不得不抽调大量屯军乃至余丁充实一线,这样其原来制定的四六、三七、二八的屯守之制便无法实行,造成屯田缺乏劳力,大量的军屯土地抛荒,而且陕西三边的土地本就贫瘠,产出甚少,稍微好一些的土地,都被各级军官们所瓜分了。 大明和蒙古频繁的冲突和战争使九边地区缺乏和平环境,根本无法从事正常的耕作, 春不及种,秋不能收,边外之田大量抛荒,这又造成无田可屯的局面。无人无田,屯政兴举自然无从谈起。 马森等人认为,现在是大明和蒙古难得的和平时期,要抓紧时间整理军屯,如果边镇能够产出一些粮食,那么可以极大减轻朝廷转运本色的压力。 朱载坖随即想到玉米如今已经在北方推广种植了,陕西三边和山西也应该大规模推广种植,玉米确实是个好东西,玉米虽然是杂粮,但是毕竟能够管饱,也可以作为战马的精料给战马食用,同时玉米的秸秆粉碎之后添加豆粕也可以用于饲养战马。 要是日后玉米种植面积扩大了的话,还可以专门将玉米青贮,作为战马的饲料,但是军屯朱载坖认为实在是不太现实,不若大规模在陕西三边推广春玉米的种植,以减免赋税作为条件,由朝廷提供种子,就在陕西、甘肃、宁夏、山西还有辽东等处推广种植。 用于增加本地的粮食产量,当然军屯也不能放弃,在有能力的情况下也要恢复部分军屯,提高军储。 而九边本色的主要来源就是两个,开中和民运,开中只能暂且放在一边,民运是否能够有所增加,按照朝廷制度,北直隶、山西、山东、河南、陕西五省向九边输纳税粮,如山西输往大同、雁门、偏头、宣府、榆林等镇,陕西则供固 原、甘肃、延绥、宁夏诸镇。 但是现在民运粮的折色情况也很严重,从嘉靖起,照依旧例,夏税每石征银9钱,秋粮每石征银1两征收已经是常态了,而民运的折色就导致九边的军储更加匮乏。 所以无论是朱载坖还是朝廷的重臣们都认为要恢复民运本色,来提高军储。 但是李春芳、葛守礼对于恢复民运本色持怀疑态度,原因很简单,民运有两个特点,一是民户所提供的米麦等军饷物资是其当年赋税的一部分;二是民户还得自己负责将物资运送到边仓。也就是说,对于百姓来说,缴纳民运本色,不仅仅是朝廷的田赋,更是一种沉重的徭役。 对于百姓来说,本色粮并不是要命的问题,真正使得百姓痛苦的事,运输本色这个极为沉重的徭役。九边十三镇全都地处险峻边远, 道路崎岖,民运粮大多靠陆路挽运,并且百姓的交通工具稀少,仅靠纳粮民户自身及其有限的畜力,使得粮料运输难上加难,其征缴难度不亚于江浙地区的白粮。 而且长途运输的耗费是极高的,普通百姓根本无法承担这样的损耗的,民运粮要亲自运送到指定边仓,还要面对各级官吏的欺压,极易使得百姓破产,甚至激起民变的。 对于李春芳等阁臣来说,稳定才是最重要的事情,为了增加军储,激起民变,并非是一件好事。 李春芳的看法朱载坖也是认同的,让百姓千里迢迢去运输粮饷,在朱载坖看来是朝廷在推卸责任,朝廷本来就有义务去保障九边官军的衣食,百姓当然应该缴纳赋税,但是绝对没有道理跑到千里之外的边仓去缴纳赋税的道理。 说白了,就是朝廷将繁重的粮草运输负担转嫁到了北方五省百姓身上,这是绝对不行的。 李春芳对朱载坖说道:“陛下,臣以为应当如漕粮一样,加征行粮,由民运变为官运或者商运。” 朱载坖当然知道官运是什么,就是和漕运一样,由朝廷组织运输军粮,但是北方是陆路运输,和漕运不同,损耗将会极大,这点遭到了高拱和杨博的反对。 高拱认为,官运不如商运,官运的话,到时候还是会变成地方州县的摊派,最终这个负担还是落在了百姓的头上。以大明官员的尿性,这种事情是绝对有可能发生的。 所以高拱认为,官运不如商运。那问题就是朝廷拿什么支付运输的费用? 高拱认为还是要用盐引,由朝廷招募商贾,帮助朝廷运送粮秣,以一省为单位,粮秣运输到朝廷指定的仓库,就可以获取盐引,其实就是变相的开中了。 但是要想开中,还是要回到老问题上,必须要整顿盐政,使得开中的边商有利可图,能够及时支盐,那么商人自然是愿意帮助官府运送粮秣,否则的话就会和现在一样,边商困顿,开中不行。 这事朱载坖现在也拿不定主意,盐政的干系实在是太大了,朱载坖现在都没有想好怎么处理此事。这些事情也不是一时半会能够解决的,朱载坖令诸位臣子们先去想办法,随后就将庞尚鹏之前的奏疏取出来,看了之后朱载坖对冯保说道:“给李阁老说一声,召庞尚鹏赴京师,朕要召见他。” 第1099章 盐政议论难分晓 说来说去,最后还是落实到开中上去,盐政不光是干系到太仓的收入,更是有关军储。 朱载坖于是单独召见和此事有关的重臣。首先就是内阁首辅李春芳,那是扬州府兴化县人,出身于淮扬之地的李春芳,对于盐是很了解的,不过李春芳主张对盐政进行温和的改革,他比较倾向于使用庞尚鹏的办法,就是改革余盐,承认边商、内商的分化,并且尽可能的调节边商和内商的关系,保证朝廷的收入。 但是朱载坖显然不是这个想法,折银短时间内确实可以大幅度增加太仓的白银收入,但是对于九边来说,更重要的是士卒所需要的物资,这点是必须要保证的,由于开中制度的崩溃,民运的折色,导致边镇的本色物资减少,士卒生活困顿,这是朱载坖无法接受的。 民运粮折征物料、折银确实能够使得百姓的负担得以减轻,但是折银后边镇粮食供应又出现了问题,官兵手上有了银两,但又无法买到足够的粮食,朝廷没有办法使得使得与九边军镇军饷需求相当的粮草数量的流入,最后使北方边镇粮价恶性飞涨,粮食市场逐渐崩溃瓦解。 这对于大明的边防来说是极为不利的,朱载坖必须要想办法加以解决。 所以朱载坖随后就召见了高拱,因为高拱是北方人,他是坚决反对恢复民运的,他认为民运粮草到边镇,对于拜相来说实在是过于残酷,还是要回到开中才是解决边镇粮秣物资供应的办法。 对于高拱的这个看法,朱载坖还是有些同意的,让百姓去长途运粮显然是不合理的,朱载坖想知道的就是官运是否可行。 高拱认为在北方官运一样不可行,高拱对朱载坖说道:“陛下,北方不比东南,可以利用运河,九边军镇除了辽东、蓟镇之外,大部分都要依靠陆运,陆运主要依靠车辆,一曰人车,两人牵推,每车运不过四石。一曰牛车,前架二牛,以二人御之,运不过十二石。一曰骡车, 以十骡架一车,运可至三十石。然其费亦不赀矣。边镇所需何止百万石粮秣,全靠朝廷组织运送的话,耗费不菲。” 更关键的是,这种组织官运的办法就给了地方州县官员盘剥百姓的机会,州县官员们肯定会借机加征所谓脚价银,而大明的加耗往往比正粮要可怕的多,所以高拱认为不能组织官运,还是要进行商运或者军运。 商运其实在大明推行过一段时期,高拱拿出来之前推行商运时的价格,当时大同镇缺粮,商人可在大同、太原两地输米中盐。不过中盐比例不同, 因为商人若将米运至大同中盐,官府所得之米可直接作为军饷就地发放。若商人在太原 中盐,于商人更为便利,但官府还需组织人力将所得的米粮等物转运大同,才可用于军饷发放,显然这笔费用是要加到盐引价格上的。太原到大同不足300公里的距离每石要加价3斗,所以商运的价格大同仓入米一石,太原仓入米一石三斗者,给淮盐一引,引二百斤。 之前在西安也实施过商运,嘉靖八年,西安府等应解甘肃钱粮,免其民运。每粮1石征脚价1钱,连粮征银、布交收府库。 所以商运还是现在比较可行的办法。 而军运,则是用于在靠近边镇的地区,这些地方往往相对比较危险,道路也很崎岖,无论是商人还是百姓都不愿前往,这种情况下,只能由边镇官军自己组织运输,高拱认为,九边三大防区和各镇都应该效法蓟镇,组建辎重营,专门负责转运粮秣,保障军需,这样的话才能尽可能的既减少朝廷的开支,就增加军储。 朱载坖对于高拱看法还是十分支持的,他对高拱说道:“高师傅,若如此军储可增矣!” 高拱说道:“陛下,现在可虑的就是盐引之事,若不能解决此事,恐怕难以解决军储。” 朱载坖也知道,关键的问题就是朝廷必须给边商支付能够兑换食盐的盐引,这样边商才有利润帮助朝廷运输粮食。朱载坖想了一下,对高拱吩咐道:“高师傅,此事事关重大,高师傅要亲自办理,朕已召两淮巡盐御史庞尚鹏赴京师,户部左侍郎总督仓场王国光亦精于财计,高师傅可同他们还有鄢懋卿商量出一个办法,再条陈上疏。朕将此事就托付于高师傅了。” 朱载坖很清楚,改革盐政是一块硬骨头,李春芳这样的好好先生是干不了这事的,必须要是一个有魄力有胆识的大臣才能领衔此事,高拱在朱载坖心目中虽然没有李春芳圆滑,但是做事雷厉风行,是推动此事的不二人选。 同时朱载坖还发布诏书,明确九边督抚和户部管粮郎中、主事、兵备道还有御史的权责划分,同时要求在九边三大防区建设军储仓库,用于收储本防区的粮秣、军器等物资。 经过兵部、户部以及九边督抚的商量,陕西三边的军储仓库设立于固原镇固原卫,宣大山西则设立于大同府,蓟辽则设立在天津卫,户部派驻的管粮郎中即驻扎于此,负责接受转运而来的粮秣物资,同时向各镇拨发。 而九边各镇除辽东镇之外,也在各镇镇城兴建本镇的仓库,由户部派遣管粮主事加以管理,而辽东镇由于防线漫长,要设置两处仓库,即广宁卫河沈阳中卫,相应的也要派驻两位管粮主事。 除了九边军储仓库的建立以外,专业的后勤部队,即辎重营也要在各镇以及各防区组织建立。 朱载坖首先将戚继光在蓟镇的辎重营编制下达到九边,令九边的督抚总兵加以参考,按照戚继光所组建的辎重营,每营编设1120名官兵,有辎重车80辆,指挥车、鼓车、 元戍车各1辆,共计83辆。每辆车一次可装载米豆等粮秣12石5斗,同时还配置了大量的火器用于作战。 第1100章 盐政议论难分晓(二) 朱载坖一方面将盐政的事情交给高拱主持,一方面和九边督抚、大将们商量辎重营的事情。 对于戚继光在蓟镇组建的辎重营,督抚大将们认为最大的问题是费钱,因为戚继光的对于辎重营的设置,更多的是作战,除了运送辎重的大车之外,辎重营还配置了大量的武器,按照戚继光的规划,辎重营装备装备160门佛郎机和640支鸟锐,战力可谓不俗。 当然,给辎重营配置这么多火器,耗费是肯定不菲的,一些不受重视的军镇,一镇都还没有这么多佛郎机呢,拿这么多佛郎机去装备辎重营,显然是不太现实的。 而且也不是所有的辎重营都需要装备这么多的火器。朱载坖在和九边的督抚大将们商量之后,认为三大防区的辎重营完全没有必要装备这么多的武器,因为他们主要承担由防区向军镇的粮秣输送,相对还是比较安全的,同时军镇所需要的粮秣数量也是非常之巨大的,数十辆的车辆显然是太少了。 按照戚继光的这个配置,一次仅能够运送一千石的粮秣,这显然与九边军镇所需相差太大,所以朱载坖在和督抚大将们商量之后,决定将辎重营变为两种编制。 第一种就是九边三大防区下辖的辎重营,它由总督和提督直接指挥,负责将防区的物资向军镇转运,显然不需要配置大量的武器,尤其是火器,反而应该是提高运输能力,加强防区对军镇的补给能力,所以大辎重营并不配置佛郎机和火铳,而是增加辎重车的数量,由八十辆增加到四百辆,人数也增加到了二千人,每次可以运输五千石的粮秣。 在具体的设置情况上,蓟镇防区配置两个,主要负责由京通仓直接向蓟镇三屯营转运粮秣,辽东仍旧主要是以海运为主,同时未来辽东得以开发的话,也将会是大明的粮仓,所以朱载坖并不担心辽东的粮秣问题。 而重要的是宣大山西和陕西三边,宣大山西时因为驻军众多,而且战马、骑兵多,需要消耗大量的粮秣,所以朱载坖决定配置四个大辎重营,三个辎重营用于固定补给宣府、大同、山西三镇,另一个辎重营作为预备队和临时应急的使用。 而陕西三边则是路途漫长,地形崎岖不平,所以必须要配置更多的辎重营,陕西三边防区,一共要配置五个辎重营,四个辎重营用于固定补给宁夏、固原、延绥、甘肃四镇,另外一个辎重营用于机动,同时每一个辎重营配备的车辆也比其他的两个防区更多,每个辎重营配置了五百辆重车。 除了三大防区的辎重营之外,各个边镇也要组建自己的辎重营,边镇的运输量没有那么大,但是危险性要高出不少,所以要适当配置武器,起码要有自保的能力,所以经过朱载坖和边镇大将们的商量,边镇的辎重营每营一千五百人,装备大车二百辆。 至于每个边镇应该配置几个辎重营,朱载坖将此事放权给了九边的督抚和提督总兵们,他们根据自己边镇的具体情况,确定应该编设几个辎重营,上报朝廷,由朝廷批复就行。 除了辎重营之外,朱载坖比较关注的还有道路和车辆问题,现在的辎重车载重实在是太少了,朱载坖要求严世蕃带领文思院,研制载重更大、更轻便的辎重车,用于官军使用,同时就是道路问题了,大明对于道路,一向不怎么重视,但是朱载坖很清楚,这些道路就是边镇的血管,必须要重视。 朱载坖命令九边的督抚们会同地方官,勘察道路与桥梁,保障大军的后勤,兴建桥梁,平整道路,若是地方州县的留存不足,可以向朝廷申请,经工部核算之后,由户部拨款。 辎重营除了车辆之外,更加重要的是牵引车辆的牲畜,数以千计的辎重车,需要数量庞大的牲畜才能牵引,而关于牵引的牲畜,朱载坖在询问太仆寺和九边的官员们之后,决定以健驴、骡子作为主要的牲畜,一来是马匹宝贵,即便是驽马,也可以在军中充作骑兵的乘马用,用作辎重营显然有些可惜了。 而牛更是重要的农业牲畜,百姓需要大量的耕牛,朱载坖不可能去民间大量收购百姓的耕牛充作为官家运输辎重的牲畜,所以驴子和骡子就成为最好的选择,尤其是在陕西三边,当地的驴子大者可达三百斤,也可以用于牵引辎重车了,而且驴子吃的更少,比之马匹还是要节省的多。 而且驴子在民间还是有不少的,山西、陕西、北直隶都有大规模的饲养,便于朝廷大量征集。朱载坖同意了这个建议,下令招募兽医,地方官府征购驴子和骡子,用于官军使用。 而在庞尚鹏到了京师之后,高拱召集了相关的官员,在鄢懋卿的提督钞关衙门开会,商量盐政改革的问题。 内阁次辅高拱、户部尚书马森、户部右侍郎提督钞关鄢懋卿、户部左侍郎提督仓场王国光、巡盐御史庞尚鹏等人在一起商量此事,高拱作为内阁次辅,开宗明义的说明了这次盐政改革的目的,就是要疏通盐法,增加军储,恢复纳粮开中,打击私盐,保障朝廷的收入。 高拱说道:“诸位有何高见,可以畅所欲言。” 庞尚鹏说道:“阁老,大司农、少司农,下官以为,最大的问题就是如何解决滥发的盐引,解决边商的困守支问题。” 这确实是最重要的问题,边商之所以不愿意开中,最重要的问题就是无法及时支取到食盐,只要能够支取到食盐,边商还是愿意去开中的。 鄢懋卿对此事有自己的看法,他认为要恢复他之前总理盐政时的河盐、堆盐制度,将边商河内商的盐引区分开,边商的要尽可能的优先支给,内商的盐引要在边商之后支给。 第1101章 盐政议论难分晓(三) 庞尚鹏不同意鄢懋卿的办法,庞尚鹏还是坚持认为自己的观点,朝廷不能总是偏袒边商,这种拉偏架的行为迟早是会反噬的,现在朝廷要做的就是在边商河内商之间作裁判,调节边商和内商之间的矛盾。 对于此,鄢懋卿根本就是嗤之以鼻,他是当过总理盐政的,当然知道其中的关窍,鄢懋卿说道:“庞盐宪(巡盐御史别称),今两淮囤户,非顽民,仍奸民也,其所攘夺者,天下第一财利之权,天子不得与之争多少,其所挟持者,天下第一稳便之术,国课不得与之较盈亏,其所假借者,天下第一敲诈之谈,智士不暇与之辩是非。” 鄢懋卿的看法就是要严厉打击这些内商,在鄢懋卿看来,内商就等于囤户,他们本就是一群见利忘义的小人,他们专以专以买卖仓钞或引纸牟利,趁盐法大坏之际,贱价收买边商引纸,再高价卖与其他资本弱小的内商,鄢懋卿的看法就是要严厉打击他们,恢复开中盐法。 庞尚鹏也坚决不同意鄢懋卿的思路,他对高拱说道:“高阁老,责人之所不能,事必不立。强人之所不欲,法必不行,惟阁老鉴之!” 鄢懋卿大怒,厉声呵斥道:“尔一七品小吏,欲坏国家之盐法乎?” 庞尚鹏也毫不客气的回击道:“焉少司农,当年总理盐政,也没能恢复开中,今日就能恢复了?” 气的鄢懋卿大怒,高拱这才说道:“就事论事,不要再扯之前的事情了,你们都是陛下信重的臣子,盐政之重,上干天下,下系民生,大家都不要意气用事。” 接着高拱说道:“王少司农、庞盐宪,你们都是长期在地方的,现在九边开中,有哪些弊端,不妨先说说看!” 王国光、庞尚鹏赶紧领命,向高拱介绍了在自己的巡盐期间发现的各边镇开中法的弊端。 首先是蓟镇,蓟镇是自嘉靖三十七八年始开盐引中纳边粮。但是行之数年,没有多少商人愿意报中,原因是开中则例太高,商人们认为无利可图,所以不愿意前来报中。 王国光说道:“各商观望,日月迁移,在官司取盈于锱铢,以足原额;在商人较量于升斗,以规厚利。彼此牵制,多顾避嫌疑,故而开中甚少。” 说白了就是朝廷将开中的粮食定的太多,商人们认为无利可图,当然不愿意前来报中。 而在大同镇,则是因为各种陋规,还是囤户的干扰,使得朝廷的开中不能施行,中盐则例是依每年九月秋收时的粮 价决定,而至来年春夏之际,青黄不接,市价高腾, 则例却不见调整,导致商人赔本,还有就是衙门的盘剥,也使得商人们难以承受。 这点不单是王国光、庞尚鹏,连鄢懋卿也是承认的,庞尚鹏说道:“阁老,各商籴买粮料,每银一两,该斗行、牙行银二分;每米一石,自市送仓,脚夫要脚价米一升,进仓应该耗米二升;又每米一石,搬运仓台,并晒晾工食银六厘,抬斛上洒工食银五厘,入扛脚银七厘,饭食三厘,垫席价银六厘。大率每米一石,杂项使用费银八分六厘,边商得盐一引,尚不能抵此工本,谁其愿为?” 这些不算,还有仓场渗漏, 粮料亏损,也要找商人盘查问罪,照数追赔,逼得商人们家破人亡的大有人在。还有各种囤户,大量占窝,勒索商人。 庞尚鹏说道:“阁老,诸位司农,该镇专利之徙,所至有之。凡遇开派盐 粮,辄请托钻求,先投认状,此卖窝故智也。升斗之粟,不入仓廪,而坐收千金之利。商人受其抑勒,耗费愈多,有司不行究治,反与其沆瀣一气,遂使商贾报中绝矣!” 至于陕西三边,则是因为路途遥远,现在守支又极为困难,根本找不到商人愿意报中,官府为了保证军储,那就摊派,坐派本地有力之家,中纳盐粮,填给勘合。 但这些人不到淮浙去销售他们所得的勘合,而是听别省商人于中途接买,故而售价很贱。 因为边民千里迢迢,持勘合来到两淮,并不能立刻支盐,而是要守支许多年。故边民只能将勘合以低价卖给内商,由内商去守支,而内商当然要压低价格,以求利益的最大化。 在阐述 万现在九边各地的情况之后,庞尚鹏提出了自己的看法,他认为首先应该宽斗头以广开中,就是降低报中的粮食数量,使商人有利可图,愿意开中。 然后根据旧制,旧制两淮盐法,七分常股,三分存积,庞尚鹏认为,应该将七分常股照常开中, 而存积三分暂行停止,使引目既少,盐价必增;人情乐趋,而其效立见矣,就是减少盐引的发放,先消化掉之前滥发的盐引,保障盐引能够支盐,这样才会使得商人们愿意开中。 庞尚鹏说道:“阁老,下官以为,念利之所在,人必趋之。惟裁抑已甚,则严父不能强其子,岂势力之所能驱遣乎?今之谈盐法者,多偏抑内商,谓其历年厚利,皆谈笑坐得之,非若边商之备尝诸艰也。是固然矣。今以其有裨于边计论之,则内商之余银,每年皆六十余万,未尝以锱铢逋负也。彼又何愧于边人乎?” 庞尚鹏认为朝廷应该对边商河内商一视同仁,毕竟内商也为朝廷供应了六十万的余盐银,而不是一味的打击内商,偏袒边商。 鄢懋卿冷笑一声说道:“庞盐宪倒是说的轻巧,奈军储何?” 这下又回到了老问题上来了,为什么一定要开中,并不是因为开中有什么利益,对于朝廷来说,要追求利益,银子多的话,那还不如全部纳银呢。开中的目的本就不是为了利益,而是为了保障九边的军储,鄢懋卿之所以坚持要打击内商,就是因为他认为内商的存在会影响开中的利益,要动用国家机器的力量,来维护开中,保障边镇的军储。 第1102章 盐政议论难分晓(四) 面对鄢懋卿的指责,庞尚鹏立即予以反击,庞尚鹏说道:“焉少司农,边商中盐,一引之价,中纳实粮犹不及三斗。以七十万引计之,官价银该三十五万; 截长补短,计每年实收盐粮,仅得二十余万,视内商余盐银招商籴买岂独倍之?况在边勘合,历年皆有拖负,尤难一概取必乎。故边商内商互相为用, 不容有所轩轾也!” 现在庞尚鹏和鄢懋卿的观点几乎是对立的,鄢懋卿认为,要保障边镇军储,就必须依靠边商开中,而为了保障边商能够顺利开中,就要打击内商,压缩他们的利益。 而庞尚鹏则认为,朝廷要正视现实,边商与内商是相辅相成的,现在的盐商无论其资本或其精力, 都无法像大明初年那样能从开中到行盐一直坚持下去。商业大环境已迫使他们必须向更多的人让利,边商和内商的分化就是这种趋势的结果,朝廷应该顺应潮流,调和边商与内商之间的矛盾,停止河盐与堆盐,让内商包买边引,并确保一定价格,既保障边商的利益,又使得内商能够获得盐引。 同时将纳粮与纳银开中的盐引搭配起来支盐,买边商新中一百引,才允许内商掣旧盐一百引,保证边商纳粮之后的盐引能够优先开中。 但是以鄢懋卿的老辣,当然就一眼看出了其中的不足,虽然庞尚鹏的这个想法,看起来是调和的边商与内商的利益,使得他们和朝廷都能够得益,但是利益不会凭空产生或者消失的,鄢懋卿意识到,如果按照庞尚鹏的做法施行,由于朝廷规定了内商收购边引的价格,同时将边引和内商纳银的盐引搭配起来支盐。 那么结果便是盐引的价格上升,引价转到内商手中,还要守支许多年才能掣运,故即使内商能够忍受,最终仍会导致盐价的上涨。一方面,使官盐进一步失去对私盐的竞争力;另一方面,百姓怨声载道,导致各口岸乡绅官吏采取措 施,限制水商的售盐价格,必然会导致水商的反弹。 说白了,这事没有庞尚鹏说的那么轻松,盐政已经形成了一个盘根错节的利益团体,即便是当年的鄢懋卿,有嘉靖和严嵩的支持,尚且铩羽而归,庞尚鹏一个巡盐御史,能撼动这个庞大的团体吗? 显然不可能,他们不仅拥有庞大的经济实力,在官场上也绝非等闲,朱载坖信重的臣子中,兵部尚书总督蓟辽汪道昆,就出身于盐商家庭,朝廷的官员之中,受过他们贿赂的,甚至在举业上受过他们资助的官员那就更多了,想对付他们可没有这么容易。 鄢懋卿说道:“彼辈奸商,岂可以等闲视之,若如此法,利尽归于囤户矣!” 鄢懋卿想的很清楚,按照庞尚鹏的办法施行的话,要想支盐,必须要有边商的开中盐引,那谁手中的开中盐引最多,就是这些囤户们手中最多,鄢懋卿是总理过盐政的,他很清楚,之期由于边商困于守支,不得不以极为低廉的价格将盐引卖给这个囤户,而按照庞尚鹏的办法,边引价格固定之后。 得利最大的不是边商,也不会是内商,而是这些囤户,鄢懋卿认为囤户囤积引纸愈多,其势力愈大。某些内商由于资本薄弱不能守支,将银两长期压在官府,于是便会高价从囤户手中购买即将到期支盐的盐引,囤户便利用内商的这种心理,将引纸高价卖与资本弱小的内商,通过这一买卖过程,囤户每张引纸轻而易举便赚取八钱有余。 鄢懋卿说道:“诸位不知道算过账没有,盖国家每岁所取于两淮者,余盐不过六十万,正盐不过三十五万,而囤户每岁所取于两淮者,卖正引之价,淮南六十八万引,每引以八钱五分为率,淮北二十二万引,每引以一两三钱为率,岁卖九十万引,则巧赚国课银,八十六万四千两矣。” 王国光立即拿来算盘,一算之后,颓然说道:“确如鄢少司农所言!” 这下令庞尚鹏无法回答了,他也知道这样做会导致囤户获益,但是庞尚鹏认为,只有这样才能平衡边商内商之间的关系。 高拱坐在上面,听了鄢懋卿和庞尚鹏的话之后,问道:“鄢少司农可有什么良策?” 鄢懋卿嘿嘿一笑,对高拱说道:“下官确有一法,但只怕高阁老不敢行尔。” 高拱笑着说道:“少司农但请无妨,老夫还没有那么胆小。” 鄢懋卿说道:“高阁老岂不知蔡元长(蔡京)之故事乎?” 鄢懋卿的话音刚落,在场的官员们除了高拱之外都是勃然变色,马森当即说道:“此事万万不可,盐引乃是朝廷信誉,岂可轻掷,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啊!” 在座的都是两榜进士,饱读诗书之辈,当然知道鄢懋卿说的是什么办法,当年蔡京为相,改盐钞之法,为了防止有人囤积盐钞,蔡京的办法很不当人,蔡相公的办法很简单,不断发行新钞,人为地促使旧钞贬值,再以承担损失为名,向商人收取各种名堂的补贴费,大明这些囤户,要是遇到蔡相公,早就被玩的底裤都当出去了。 蔡京对于这种敢囤积盐钞的,采取的办法很缺德,蔡京用发行新钞,旧钞作废,旧钞加钱换取新钞,新钞又作废,再加钱换新钞的方法,直接掠夺商人的资本,蔡京为之命名为贴纳法和对带法、循环法。 所谓贴纳法,就是通过出新钞,旧钞贬值、旧钞搭带新钞的方式使得旧钞贬值,蔡京规定,并须三分旧钞兼七分新钞支请,如愿全以新钞支请者,不以多少,听从便支请,并且用旧钞支盐,要缴纳贴纳钱,当然也可以不缴,不贴纳钱的旧钞,在领取盐货时排在最后,那就慢慢等着吧。 所谓对带法,就是负钞请盐, 扼不即畀,必对原数再买新钞,方许带给旧钞之半。 循环法,就是已买钞,未授盐, 复更钞;更钞盐未给,复贴纳钱,然后给盐;凡三输钱 始获一直之货。 总之蔡相公的办法就是迅速的使旧钞贬值,盐商必须高价购买朝廷的新钞才能支盐。 第1103章 盐政议论难分晓(五) 蔡京这个办法,对于现在的大明来说确实有一定的参考价值,因为对于大明来说,现在盐政最大的问题是什么,就是盐引壅塞,而盐引为什么会壅塞?那是因为大明滥发盐引所造成的,虽然从嘉靖末年朝廷就一直在控制盐引的发放,力求减少盐引的发放。 但是之前所滥发的盐引何止百万?朝廷根本没有能力兑付这些盐引,所以鄢懋卿的意思很简单,就是不管通过什么方式,将旧的盐引作废,甩掉这个包袱,朝廷才能够大刀阔斧的改革盐政。 而马森等人不同意的原因也很简单,这样做会极大的影响朝廷的信誉,盐引实际上是一种信用凭证,朝廷用盐引提前从商人手中获取粮食、布匹等物资或者银子,然后再支给商人盐,现在虽然盐法壅塞,但是盐引还是有一定信誉的,至少大明朝廷从来没有说过盐引要作废或者怎么办,对于商人来说,只是兑付的时间漫长而已。 但是一旦按照鄢懋卿所说的办法,那朝廷的信誉就会瞬间破产,盐引随时可能作废的情况下,谁还敢开中啊?这是最重要的问题。 而在高拱召集这些人商量此事的时候,朱载坖也在和严世蕃商量有关盐政的问题。 朱载坖很清楚,盐政现在确实是一个十分棘手的问题,所以朱载坖要先充分了解情况之后再处理此事。张居正也向朱载坖上疏陈述有关盐政的事情,张居正是比较支持庞尚鹏的。 而朱载坖也派遣陆绎亲自赶赴江南,查探其中的具体情况,同时还命令汪道昆密疏上陈他对于盐法的看法,因为汪道昆家中就是大盐商,对于盐政肯定也有自己的看法。 朱载坖认为严世蕃对于钱财还是有些看法的,虽然严世蕃经常会整出一些歪招来,但是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朱载坖所以召见严世蕃,向他询问对于盐政的看法,朱载坖将各处有关盐政的奏疏给严世蕃查看,同时问道:“德球怎么看这盐政的事情?” 严世蕃翻看了一下这么奏疏,其实之前在嘉靖朝严嵩在位的时候也试图整理过盐政,但是当时的整理主要是为了解决嘉靖末年的财政危机,没有想过全面的解决盐政的问题,而现在朱载坖要的是全面的解决盐政历年以来的积弊,发挥盐政在充实军储方面的作用。 严世蕃看了之后说道:“陛下,以臣之见,盐政之弊,弊在囤户也!” 对于严世蕃的这个看法,朱载坖也是认同的,现在囤户已经是是所有盐商集团中最有权势,资本最雄厚的一批商人,囤户是盐商中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当然,他们也是反对朝廷整理盐政的最重要的力量。 汪道昆在奏疏中也坦陈,汪家原本是以开中起家的,但是后来由于开中的崩溃,汪家变成了内商,但是受这些囤户的压迫,即使是汪家这样的大盐商也获利甚微。 每年两淮开中九十万引,囤户以一钱七八分买之,以八钱五分卖之,大约平均净赚六钱五分,以此推知,每年囤户约可赚取四十万六千三百六十七两,囤户门凭借自己和盐运司的关系,包买盐引,然后卖给内商,赚取巨额利润。 据汪道昆所知,这些大囤户手中,各收有边商盐引,多者数十万,少者亦不下数万,扬州城内的囤户们的手中握有的盐引,最少也有五六百万引之多,这就是他们对抗朝廷的底气,他们笃定朝廷不敢冒盐引信誉丧失的风险来整理盐政,就是因为之前蔡京搞得那一套直接让大宋的盐钞信誉破产了,大明这些官员绝对不敢这么干的。 严世蕃说道:“关键就是囤户手中这数以百万计的盐引,再这么下去,这些盐引迟早要将大明的盐政彻底压垮的!” 对于严世蕃的这个看法,朱载坖也是认同的,虽然这些盐引大多是超发滥发的,但是不管怎么说,上面可是盖着大明朝的官印,别说高拱、李春芳等人,就是朱载坖也不敢冒这个风险使之作废的。 这么多的未支盐钞,已经成为了一块巨石,压在大明的盐政上面,现在已经压的大明的盐政系统喘不过气来了,朝廷既没有这么盐支给盐商,兑现盐引,更没有银子去将囤户手中的盐引买回来加以销毁,而这些盐引就日复一日的压在大明朝的盐政上面,严世蕃认为,不甩掉这个包袱,大明朝是无法彻底的整理盐政的。 无论是庞尚鹏还是其他人的方案,都没有解决如何消化囤户手中的盐引这个问题,就算是按照庞尚鹏的方案,每年拿出两淮盐场三成的产量用于消化积存盐引,要多久才能消化完?十年?还是二十年? 朝廷等不起,朱载坖也等不起了。 朱载坖和严世蕃都很清楚,现在对于大明来说,最痛苦都就是怎么处理囤户手中的这些盐引,不认?那盐引的信用破产,对于整个盐政来说都是毁灭性的打击,认?怎么处理,不是几万,几十万的盐引,是数以百万计,累朝以来超发、滥发的盐引,掏空大明的太仓都解决不了此事的。 严世蕃想了一下,对朱载坖说道:“陛下,要不然就对这些囤户下手?” 严世蕃的意思很明白,就是掀起大案,收拾这帮囤户,只要将这帮囤户手中的盐引抄没入官,加以销毁,将在市面上流通的盐引降低到一个可控的范围内,朝廷再颁布法令,旧盐引限期兑付,就可以彻底摆脱囤户对盐政的破坏,对于大明来说,更重要的 就是囤户手中的财产,这些囤户哪个不是富甲一方,要是将其家产抄没,可以极大的充实朱载坖的内承运库。 严世蕃的办法确实是一个解决问题的办法,就是有点黑,真他们黑,不过朱载坖仔细思量之后,认为并非不可行,而且要解决积存盐引,似乎也只有这个办法。 第1104章 盐政议论难分晓(六) 严世蕃的这个办法可以说算是个好办法,毕竟在既不影响盐引的信誉的情况下,似乎只有这个办法才能解决现在严重的盐引壅塞问题,但是朱载坖很清楚,这个案子可不好办。 这些囤户也绝对不是什么好招惹的,汪道昆出身的徽州盐商已经算是大家族了,不仅有雄厚的经济实力,而且在官场上也也算是颇有实力的家族了,汪道昆自己位居兵部尚书蓟辽总督,他家族中进士、举人也不少,参政、按察副使、佥事也是有的,可是面对这些囤户依旧是无能为力,汪道昆这个天子近臣的面子都不管用,可见他们的势力之大。 要去动他们,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才行。 朱载坖问道:“朕闻德球精于此事,可否为朕分忧啊?” 说实话,朱载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严世蕃,毕竟小阁老也不是什么正经人,底线这种东西对于小阁老来说就比较灵活了,时有时无,而且严世蕃对于这些阴谋诡计的东西,那是十分的精通,玩这些严世蕃绝对是高手,他去办此事绝对可行。 但是严世蕃显然不想去干此事,严世蕃认为自己现在还是要低调一点,而且严世蕃的名声实在是太臭,恐怕朱载坖就算是想用严世蕃,满朝的官员们也不会同意,用他当个所谓的文思院使,不过是朱载坖身边的弄臣罢了,可真要是让严世蕃总理盐政的话,恐怕整个科道都要沸腾的。 而且严世蕃的杀伤力实在是太大,他老人家一出山,囤户们肯定会有所警觉,所以严世蕃认为自己不适合到前台去了。 当然还有一点严世蕃没说,就是严世蕃也担心自己成为弃子,毕竟这事得罪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严世蕃自己将心比心的想,要是自己是囤户的话,谁要是这么搞自己,那自己不得弄死他才是怪事了。 现在自己可没有首辅老爹了,要是万一人家时候报复,自己这个小身板恐怕难以吃得消,而且这种事情到最后总是要安抚一下他们,给个交代的,而往往皇帝的选择就是杀条狗意思一切,老朱家最会干这种事情了,太祖朝的毛襄等人不就是如此,所以严世蕃才不想去干这个脏活呢。 但是眼下朱载坖确实是没有什么好的人选来干这事,要是朱载坖真的找得到人选的话,也不会把主意打到严世蕃身上了,毕竟朱载坖也很清楚,让严世蕃去总理盐政,面临的反弹会有多大。 但是小阁老是何等样的人?当即就决定卖了赵文华,严世蕃向朱载坖推荐赵文华去办此事,朱载坖一想,似乎还是确实有可行之处,作为干兄弟,赵文华的底线和严世蕃一样灵活,黑的话那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毕竟赵文华之前连自己的干爹严嵩都敢背刺,确实是可以考虑的人选。 严世蕃为了让朱载坖坚定想法,还添油加醋的说赵文华的各种适合的原因,赵文华当过浙直总督,对于东南的情况是相对比较熟悉的,而且赵文华是浙江慈溪人,在盐政的问题上,浙江盐场和两淮盐场一直是矛盾重重,主要是由于行盐地区的争议,大明就这么大,淮盐多行一府,就意味着浙盐少行一府,所以让赵文华去办此事,确实可行。 严世蕃当然是极力推荐赵文华了,这个时候什么干兄弟,亲兄弟都得被小阁老拉来顶雷,小阁老的道德水准一贯的稳定。 朱载坖并没有第一时间答应,而是表示自己要思考一下。 等严世蕃走后,朱载坖召见了高拱,高拱向朱载坖陈述了鄢懋卿、庞尚鹏等人的意见,高拱也认为庞尚鹏的策略并非是治本之策,而是单纯的治标。 但是鄢懋卿的这个想法实在是过于大胆了,而且风险和代价太大,大明现在是承受不起的,一旦盐引的信誉崩盘,占大明太仓现银收入一半的盐税就要受到影响,谁敢承担这个风险?即便是高拱也不敢轻易下这个结论。 不过高拱也认为,鄢懋卿说的确实有些道理,要想从根本上解决盐政问题,消化掉这些滥发的盐引确实是必行之举,但是应该怎么消化,一时半会儿高拱也还没有想到。 朱载坖一面令高拱继续与诸位臣子们商量,务必要搞出稳妥的办法,一面开始摸底了。 朱载坖令锦衣卫指挥使掌南京锦衣卫事严绍庭、锦衣卫指挥使掌本卫北镇抚司事陆绎分别在南京、扬州开展调查,一方面是调查这些大盐商囤户的资本情况,还有就是他们的背景,朱载坖想要知道他们的根底情况,然后在决定怎么对付他们。 朝廷开始关注盐政的时候,这些盐商们也开始行动起来了,囤户们的耳目很灵,之前张居正和庞尚鹏在南京商量的时候就已经被这些囤户们所知了,盐商们开始行动起来,想要打听朝廷的各种情况。 他们主要寄希望于两个人身上,一个是现在的内阁首辅李春芳,他就是扬州府人,有老乡的关系,盐商们很快找上门来,盐商们希望从李春芳这里得知朝廷的动向,但是李春芳表示自己并不知道相关的情况,李春芳倒也没有欺骗他们,此事朱载坖直接交给高拱办理,李春芳虽然是首辅,对于其中的情况也确实是不知晓。 即便李春芳知晓,也不会告诉这些盐商的,李春芳很清楚,朱载坖对于厂卫的控制是很严的,盐商们自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但是实际上说不定早就在厂卫的关注下了,再说了李春芳出身于寒素之家,和这些盐商素无交情,凭什么向他们泄露朝廷的密辛。 而盐商们找到的另一个人就是总督京营戎政临淮侯李庭竹,李庭竹之前长期担任漕运总兵,又世居南京,和这些盐商确实曾经有过交情,但是这等事情,李庭竹也确实不知,无法为盐商们提供信息。 第1105章 盐政议论难分晓(七) 更何况李庭竹很清楚,自己之所以有今天的权力和地位,是来自于何处,若不是因为朱载坖,他这个临淮侯不过是个破落勋臣罢了,盐商的这些事情,与他无关,他也不想掺和下去,他要做的就是替朱载坖看好京营就行,其他的事情与他完全无关。 不仅如此,李庭竹和李春芳还立即向朱载坖汇报了此事。 朱载坖得知之后,不禁冷笑,这帮盐商动作倒是不慢,朱载坖刚刚准备整理盐政,他们的手就已经伸到京师来了,既然敢伸手,那就不要怪朱载坖出刀了。 朱载坖立即召见了锦衣卫指挥使朱希孝,命令锦衣卫和东厂配合,将这些盐商派到京师来打探消息的人全部缉拿,送诏狱拷问,朱载坖倒要看看他们打的是什么算盘。 在朱载坖的命令之下,厂卫立即出动,将这帮从东南跑到京师来活动的盐商的党羽、仆役等立即拿捕,从中起获了不少的银子,这帮盐商还是非常舍得撒钱的,经过厂卫的拷问,朱载坖得知了一些情况。 盐商们不仅在东南势力强劲,在京师也通过银子收买了不少的官员,上至六部的侍郎级高官,下至科道言官、六部小吏,他们都愿意出银子加以巴结,为的就是及时得知朝廷的消息,好加以应对。 朱载坖令锦衣卫将派人到京师来的盐商加以记录,送严绍庭和陆绎处,令他们二人加以查访,看看是谁这么大的胆子。 同时朱载坖还下令给户部,令户部清查历年以来未支、滥发超发的盐引到底有多少,好做到心中有数。 而厂卫在京师抓捕这些囤户们派来的耳目也引起了一阵波澜,有部分御史上疏,认为厂卫是无端缉拿,要求处理厂卫,对于这种说辞,朱载坖随即对这些上疏的言官进行调查,朱载坖指令朱希孝,只要发现他们有和盐商勾结的铁证,就立即予以缉捕,下诏狱严审。 朱载坖通过这种方式警告这些盐商,手不要伸得太长的。 而经过户部的统计之后,历年以来尚未支取的盐引数目令朱载坖窒息,户部经过核实,长芦、两淮、河东、两浙盐场,历年以来未支的盐引超过八百万引,而这些盐引,绝大部分都在这些囤户们的手上。 这个数字差不多是两淮盐场十年的产量,要是按照庞尚鹏所制定的引价,即便是按照最低的八钱一引算,也是六百四十万两白银,朝廷根本拿不出这么的银子和食盐。 面对这个庞大的数字,别说朱载坖头昏了,高拱、马森等人也是头昏了。 高拱开始认真思考起鄢懋卿的办法了,现在的情况已经是摆在诸位大臣们面前的,这么多未支的盐引,朝廷就算是想解决,恐怕也无力解决,要么就是按照鄢懋卿的办法,干脆冒着盐引崩盘的风险,也要甩掉这些未支的盐引,然后整理盐政,要么就是按照庞尚鹏的办法,干脆因循苟且下去,姑息妥协。 高拱很清楚,按照庞尚鹏的办法,每年从两淮盐场拿出三成的食盐专门用于消化积存的盐引,一年也就是二十多万引,也就是说,大明日后就是一引也不超发,也要三四十年才能将现在积存的消化完。 这三四十年间,大明就是风调雨顺,海宇安宁,没有需要超发一些盐引来临时筹措费用的时候吗?这显然是不可能的,更何况九边嗷嗷待哺,太仓空空如也,都需要盐利来支撑,根本不可能容许这么办。 高拱思虑再三,还是决定再次召集马森等人商量应该怎么处理此事,面对如此巨大的未支盐引,这些大臣们都深感无力,即便是庞尚鹏也感到绝望,这么庞大的数字,根本是难以消化的。 马森等人也是这么想,别说现在是确实没有能力解决这些未支的盐引,就是能够解决,马森也不可能拿银子或者是食盐解决的,马森最近详细查阅了户部的卷宗,尤其是这么庞大的未支盐引,到底是怎么产生的?这是马森很不解的事情。 马森通过查阅档案,还是得知了其中的原委,这些未支的盐引,主要有几个来源,一是朝廷临时为了筹措资金,超发的盐引,主要是在嘉靖二十九年到嘉靖四十年之间,这段时间大明南倭北虏,频繁用兵,浩大的军费开支使得太仓根本无法支应,只有超发盐引,筹措军饷。 第二就是皇帝滥发的,这个的持续时间就很长了,从英宗、宪宗、孝宗、武宗都有存在,尤其是在孝宗时期,是滥发盐引最疯狂的时代,藩王、勋臣、外戚向孝宗奏讨盐引,动辄数以万计,孝宗都一一予以准允。 这部分盐引占了现在未支盐引的大头,马森可不愿意买这个单。 所以马森直接说道:“高阁老,诸位,老夫已经查阅历年盐引开支了,这些未支盐引,大部分都是当年勋戚们奏讨所导致的,朝廷并未因此得一钱之利,却要因此承担这数百万盐引的支取,绝不可行!” 这是自然的,这个钱或者盐,朝廷是不可能出也拿不出的,那么大家就要真的考虑鄢懋卿之前的建议了。 马森的看法还是没变,就是不能直接使盐引作废,这样会影响到盐引的信誉,进而影响到朝廷的盐税收入,绝不可行。 高拱于是将此事交给了鄢懋卿,令鄢懋卿和庞尚鹏商量出一个办法来,再密疏陈奏朱载坖。 其实现在的重点已经很明确了,这次的盐政改革,就是要消化掉庞大的未支盐引,将大明的食盐生产、销售回归正轨,既保障九边军镇的边储,还要保证太仓的收入。 鄢懋卿和庞尚鹏去想办法了,而朱载坖也在翻阅陆绎从东南发回的奏疏,经过锦衣卫的调查,东南的大盐商大概有近二十家,他们每一家都是富可敌国,身家巨万,不仅掌握了巨额的资本,手中更是握有天量的盐引,无论是边商还是内商,都得仰其鼻息,才能生存。 第1106章 盐政议论难分晓(八) 朱载坖对于这些盐商的豪富并不稀奇,他们累世经营,颇有家资是很正常的。 朱载坖关心的是这些盐商背后的势力,朱载坖很清楚,在大明,这些大商人的背后没有权力的支持是不可能的,他们肯定是有权力在背后支持的。 陆绎在奏疏中也称他们贾而好儒,所谓贾而好儒,就是这些盐商在发家之后,不仅鼓励自己的子弟科举上进,获取权力,而且通过种种手段和士绅们拉近关系,他们捐资助学,资助贫寒学子读书,都是作为投资的一种形式,只要他们的子弟或者资助的学子得中举人、进士。 盐商们甚至会出钱为之斡旋,帮助协调关系,在晋升等方面给予帮助,为的就是利用他们手中的权力,为自己尽可能的谋取利益。 同时,盐商们还和勋臣、内侍们也拉上了关系,在大明,巴结太监并不能算一件可耻的事情,朝中重臣都巴结太监,这些盐商巴结太监那就再正常不过了。 据陆绎的侦查,盐商和太监、勋臣们勾结,假借权势,伪造、窃取盐引,擅自支盐的事情屡有发生。盐商仰慕宦官势力,贿赂勾结投其门下,进行权钱交易。宦官们打通盐场关系,伪造盐引,夹带余盐,窃取食盐,已经是寻常的事情了。 而勋臣们看似没有什么政治地位,但是毕竟在军中极有影响力,同时他们毕竟是与国同休的勋臣,地方官员多少还是有给一些面子了,盐商们凭借勋臣们特权,大肆贩运私盐,也是很常见了。 可以说现在盐商们通过利益,已经在东南织成了一张大网,勋臣、文官、内侍,大多被其所收买,即便是皇帝,想要管此事也不是这么容易的。 至于淮扬的商帮,主要有江浙商帮、山陕商帮和徽州商帮,至于他们的详细情况,陆绎也都开列于后,供朱载坖参考。 朱载坖看完之后并没有反应,而是密召高拱和严世蕃来,令严世蕃陈述自己的方略,现在事情已经算是基本明牌了,大量的未支盐引必须处理,囤户也必须处理,虽然严世蕃的这个办法很阴损,但是朱载坖不得不承认,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解决这个问题。 听完严世蕃的办法,高拱半晌无言,以掀起大狱的形式来解决这个问题,是极为残酷的,这将意味着不少人要人头落地,家破人亡,若是有选择,高拱也不愿这么做。 但是朱载坖却说道:“昔日范文正公曾言,一家哭,孰与一路哭,今日朕也不得不为此事也!” 朱载坖并非是来和高拱商量此事的,朱载坖很清楚,高拱不适合做这种事情,前面的事情不用高拱管,朱载坖要求高拱领导户部还有鄢懋卿、庞尚鹏等人,制定一个在未支盐引消灭之后,整理盐法的方案,既要保证军储,又要保证户部的财政收入。 而剩下的事情,就交由朱载坖找人去办理就好了。 高拱随即领命,朱载坖也接着召见了赵文华,严世蕃之所以推荐赵文华,除了他脸厚心黑,堪当大任之外,更重要的是赵文华长期在刑部任职,是正经的老刑名了,对于大明律十分熟悉,而这次既然要用收拾这帮囤户,虽然朱载坖是找个借口,但是这个借口必须是经得起推敲的,所以赵文华的专长还是有用处的。 赵文华得知朱载坖召见,自然是十分高兴的,他可不愿意当这个提督四夷馆,毫无油水的职务,而且每日就是和一帮外夷打交道,让赵文华这个两榜进士极为不乐意,所以当朱载坖召见他的时候,他是十分高兴的。 赵文华行礼之后,朱载坖随即将陆绎在淮扬查到的这些囤户的种种违法行为交给赵文华,朱载坖问道:“元质(赵文华字)你是老刑名,你看依大明律,这些囤户该当何罪啊?” 赵文华赶紧将奏疏取来查看,看过之后,赵文华眉头紧皱,他知道朱载坖要干什么了,可是赵文华是当过浙直总督的,他是很清楚这帮这帮囤户的能量的,说个不好听的,在淮扬,朱载坖的上谕不见得有这些囤户的话在盐商中好使,现在朱载坖这是摆明了要收拾这帮囤户了,这可不是个好差事啊,一不小心就容易把自己陷进去。 见赵文华皱眉不语,严世蕃不由得说道:“元质,精神点,好样的,别丢份!你可是家父的义子,大明朝的老刑名了,这天下还有什么是你办不了的案子!” 赵文华心一横,想到自己反正都这个样了,还怕什么,要么就此沉沦下僚,要么搏一把,赵文华随即向朱载坖和严世蕃讲了自己的看法。 赵文华认为,按照大明律,这些囤户首先违反的就是占窝的条款,大明律有明文规定:各边召商上纳粮草,若内外势要官豪家人开立,诡名占窝转卖取利者,俱问发边卫充军。 其次就是有关支取盐引的相关规定了,大明律有规定:中盐客商,将中到盐引转卖与他人,执赴场支盐者,买主、卖主各杖八十,牙保人减一等,杖四十,盐货及卖盐引价钱并入官。 也就是说,按照大明律,盐引是不能转卖的,开中边商才有支盐的资格,虽然之前朝廷默许边商将盐引转卖给内商,但是在大明律上可以一直没有改的,盐引不能转卖。 还有一个也是最重要的就是囤户伪造、变造盐引,直接伪造盐引的很少,囤户们一般都是变造盐引,将一些本不能支取的盐引加以变造,然后用于支盐。 关于这条,大明律也是有明文规定的,而且还是严惩,大明律规定:凡伪造盐引印信贿赂运司吏书人等,将巳故并远年商人名籍中盐来历填写在引,转卖胁骗财物。为首者依律处斩,其为从并经纪牙行店户运司吏书一应知情人等,但计赃满贯者不拘曾否支盐出场,俱发边卫充军。 对于这点,大明律是严惩不怠的。 第1107章 条法俱在刑戮威 从严世蕃和朱载坖向赵文华询问此事的时候,赵文华就知道朱载坖想要干什么了。 这些囤户确实可恶,他们利用权势,囤积大批的盐引,低买高卖,获取巨额利润,使得盐法大坏,如果不加以处理的话,大明的盐政恐怕维持不了多久就要崩溃了。 朱载坖现在要整顿九边,加强军储,盐引是重要的抓手,朱载坖不可能允许盐政继续瘫痪下去,所以整理盐政,打击囤户就成为了现在朝廷的紧要之事,从朱载坖最近密集召见有理财之能和熟悉盐法的臣子来看,朝廷上下都很清楚,朱载坖已经要对盐政动手了。 这点赵文华也是早有耳闻,但是赵文华没有想到,朱载坖会选定自己去办理此事,当然主要是自己的干兄弟严世蕃的鼎力推荐。 朱载坖听了赵文华的话之后,对他说道:“元质,你也是朝廷的老臣了,更是精于刑名的臣子,你说这些囤户该不该严加诛戮啊?” 赵文华当然知道朱载坖的意思,现在朱载坖需要赵文华表态了,愿不愿意当朱载坖的刀,当,当然是危险重重,这帮囤户哪里是那么好对付的,不当,赵文华明白,自己从此以后就再也不会得到朱载坖的信任和重用了。 赵文华略一思考就对朱载坖说道:“陛下,臣以为这班蠡虫,不可不严加诛戮!” 有了赵文华的回答,朱载坖大为高兴,他起身对严世蕃和赵文华说道:“二位所言,甚合朕意,若不铲除这班蠡虫,国家永不能收回盐利也!” 朱载坖随即下旨,升太常寺卿提督四夷馆赵文华为刑部左侍郎兼右副都御史,巡视两淮、长芦、浙江、河东等盐场,代天巡狩,查察不法,锦衣卫指挥使掌北镇抚司事陆绎为副使,协同巡察盐政。 朱载坖的诏书一下,科道就沸腾了,他们纷纷上疏,认为赵文华人品卑劣,素无良行,朱载坖任用他去巡视盐政,必然会贪赃枉法,请求朱载坖更易人选,对此朱载坖的回复就是一律留中不发,同时厂卫在京师逮捕了几名和囤户们过从甚密的言官和六部司官,随即朱载坖就令厂卫发布他们的罪证,予以从严处罚。 朱载坖的态度是十分明确的,就是这次要坚决整理盐政,恢复开中,而左都御史葛守礼、户部尚书马森联名向朱载坖上疏,请求朱载坖下诏禁止奏讨。 朱载坖认为葛守礼和马森的上疏确实是切中时弊,本来宗藩、勋臣、大臣请求皇帝恩赐的事例司空见惯,但像本朝这样各级官员、藩王、勋臣都频频奏讨土地、盐引等情形却是少见,尤其是宗藩的勋臣们。 本来各地的诸王、勋戚都拥有大量 的庄田。这些庄田土地的来源除钦赐外,还有奏讨,即指某处田土为荒闲地, 具奏请乞,据为己有。实际上就是假借皇帝的名义去霸占百姓的田地。 除了土地之外,更加重要的就是盐引,各级官员们和这些宗藩、勋臣们,见持有盐引有利可图,便纷纷奏讨盐引,从中牟利。从成化以后, 宗藩、贵戚之求土田夺盐利者,亦数千万计,导致盐法大坏,朝廷纲纪不存,边储空虚。 此外还有内廷太监们,他们擅做威福,盗取、伪造盐引,更是令人发指,成化朝的大太监梁芳,前后请两淮存积余盐不下数十万引,致使商引壅滞不行,边储日匮,弘治朝也是如此,孝宗对于外戚、太监、藩王都十分优容,凡是他们奏讨田地、盐引,都无所不允,外戚张氏前后奏讨盐引以十万计,还有藩王等的奏讨,为了置办内廷所需物件,孝宗对于太监的奏讨也是基本予以同意。 弘治四年,为了置办龙袍,织造太监奏讨盐引两万,尚且不足,后来又增加两万,还是不够,孝宗干脆一次给织造太监两淮盐引五万引,前前后后竟给了这些太监们数十万引盐,盐法安得不坏? 所以葛守礼、马森请求朱载坖禁绝奏讨,朱载坖也积极响应了两位重臣的上疏,朱载坖随即颁布上谕:继今凡有求取、奏讨者,一切不许,着为令! 在这种情况下,赵文华领受朱载坖的上谕,出京巡察盐政,天下盐政,最重要的就是两淮,朱载坖此次要主要整顿的也就是两淮盐政,所以赵文华出京之后,随即赶往扬州,与已经在此地的陆绎汇合,准备办理案件。 而同时朱载坖任命原户部左侍郎总督仓场王国光为户部左侍郎总理盐政,原两淮巡盐御史庞尚鹏升右佥都御史、协理盐政,在内阁次辅高拱的领导下,详议盐法诸条。 朱载坖交给王国光和庞尚鹏的第一件事就是核查天下盐场的产量、正盐、余盐到底有几何,只有摸清楚了盐场的产量,才能够决定朝廷盐政的进一步改革。 而随着朱载坖的各项任命发布,天下的盐商也都紧张起来了,朱载坖之前清丈田亩、整顿赋税,对地主、士绅,甚至是藩王们都加以惩处,甚至在东南杀得人头滚滚,现在朱载坖又将目光对准了盐商,这些盐商岂能不怕,赶紧聚集在一起,商量对策。 扬州是天下盐商的聚集之地,这里聚集了徽州、山陕、江浙等各大商帮,他们平日里自然是为了利益勾心斗角,但是现在面对朝廷的重压,他们也聚集在一起,商量对策。 现在的当务之急当然是怎么对付赵文华和陆绎,对于赵文华,盐商们的观感可不好,当年他担任浙直总督的时候,倚仗严嵩,在东南大肆索贿,这些富有的盐商当然是赵部堂的重点关照对象,他们或多或少的都给赵部堂进过贡。 眼下赵文华卷土重来,盐商们当然是极为反感的,不过不少盐商也认为,赵文华贪财未必不是一件好事,贪财便能投其所好,只要他收了银子,便一切都好说了。 第1108章 条法俱在刑戮威(二) 受命之后的赵文华乘船迅速南下,赶赴扬州和陆绎汇合。 而朱载坖也和高拱等人商量盐政的具体解决办法,现在经过户部的统计,大明实行盐引制度的两淮、两浙、河东、长芦等盐场,一共正盐是二百二十多万引,对于开中显然是不够的。 但是现有的盐政还是能够有所改善的,比如长芦盐场,原额正盐只有十八万引,现在由于长芦盐场全部推行晒盐法,长芦盐场的产盐量大幅度提升,长芦盐场的正盐远远不止之前的十八万引。 朱载坖要求王国光、庞尚鹏等人厘清产量,重新规划正盐和余盐盐引的数量。 而兵部和户部也要根据清军的结果核算九边所需要的粮饷数量,朱载坖要求主要以本色呈现。 经过户部和兵部的计算,九边所需军饷,以本色计算的话,每年需要一千零二十二万八千九百三十石,这还是仅仅是士卒的本色军饷,还有战马的草料豆料,更是一个庞大的开支。 朱载坖为此召集了内阁阁臣和六部尚书,商量九边粮饷的问题,朱载坖的意思就是要尽可能提高九边的本色供应,减少折色,同时增加军储,为战争储备物资。 朱载坖当然也很清楚,不可能全部本色,但是要确定一个合理的本色区间,就是士卒拿到朝廷的本色粮食,足以养家糊口,不必动用折色军饷去购买粮食,这是朱载坖的底线。 经过朱载坖和重臣们的商量,认为六成就已经是底线了,以九边的最低级的普通士卒们为例,月支粮一石,六成本色的话就是六斗,按照现在的情况,六斗已经足够士卒们和一家三口的食用了。 朱载坖认为最少七成本色,多余的本色要储存于各防区的军储仓库之中,一是作为军事行动的粮食支用,二是地方一旦发生灾害,朝廷能就近调拨粮秣予以赈济,防止出现民变。 要是按照七成来计算的话,就需要转运七百万石的本色粮饷,这可不是一个小数字。 朱载坖为此询问在场的重臣们,应该怎么解决这七百万石的本色粮饷,这可不是什么好解决的事情,户部上疏马森认为,首先就是动用军屯的籽粒,支付士卒们的粮饷,这也本来就是重八哥设立卫所制度的本意。 马森向朱载坖汇报了去年的军屯情况,隆庆四年,屯田收入米217.1万石、麦216.5万石,何计四百三十万石,不过这四百三十万石的粮食,分布于全国的实土卫所之中,除了近边卫所好支用之外,其他的卫所的屯田籽粒并不好支用,据户部估算,能够转运到九边的,也就三百万石左右。 朱载坖问道:“军屯之前最多有多少?” 马森苦笑着说道:“陛下,军屯籽粒最多的时候是在永乐时,永乐元年,天下军屯籽粒二千三百七十五万石,是大明最多的一年。” 朱载坖不禁大为无奈,现在的军屯籽粒仅有大明初年的六分之一,倒不是说军屯没有了,土地还在,是这些土地出产的粮食没有进入朝廷的官仓之中罢了,至于进入了哪些硕鼠的腰包,其实在坐的臣子们都很清楚,只是不愿意说出来罢了,朱载坖现在也没功夫追究此事。 除了士卒的粮饷之外,最重要的战马的草料豆料了,马森接着向朱载坖汇报大明有关马草的征收情况,光禄寺、御马监、太仆寺等处草料收入2480.8万束,值银83.8万两,其中1066.6万束折银35.3万两起运,草场改耕地征银14.6万两,起解军马14000匹、折色银26.4万两,以上合计值银128.4万两。 本色马草需要解运九边,豆料等尚缺八十余万石,这些也都是需要朝廷解决的。 朱载坖令户部、兵部详细核算本色的差额,兵部、户部经过商议之后认为,离京师较近的蓟镇和宣府镇可以直接由京通仓转运本色,辽东镇可以通过海运转运本色,也就是说,真正需要开中的主要是大同、山西、宁夏、固原、延绥、甘肃这西北数镇。 经过核算之后,需要转运的本色粮秣总数为三百万二十万石,也就是说需要开中的也就是这三百二十万石,这些粮食的运输就是正盐开中需要解决的,朱载坖令高拱领导此事,重新厘定盐政细则,保障九边的军储。 而在扬州,赵文华一路南下之后,赶赴扬州和陆绎汇合,抵达扬州之后,赵文华对于盐商的宴请、馈赠一概不予接受,根本不和盐商打交道。 反而是和陆绎商量起来了,扬州现在可是大明的大城,百姓商贾,数以十万计,这些盐商在扬州经营多年,本地官场几乎早就被他们渗透殆尽了,无论是扬州府、盐运司、江北兵备还是淮安的河漕总督、漕运总兵,都早就被他们买通了,尽管陆绎带着数百名精干校尉,但是陆绎仍然不认为可以对盐商动手。 赵文华想了想,确实如陆绎所说,这些盐商可不是什么善类,他们豢养了大量的家丁打手,一旦闹起事来,就很麻烦,解决的办法有两个,要么向在南京的督师南京大学士张居正请求发兵支援,要么向朱载坖请求派兵。 陆绎拿不定主意,请赵文华决定,赵文华思索再三,还是决定直接向朱载坖请求派兵,他对张居正的态度并不清楚,万一朱载坖并不想让张居正知道此事呢?那自己岂不是弄巧成拙了? 何况南京的兵是否可靠,尚未可知也。赵文华立即具奏,说明扬州现在的情况,请求朱载坖派兵前来。 随后赵文华在陆绎的护卫下,直接前往盐运司,将盐运司的账目给封了,开始查问盐运司的账目,从中寻找证据,准备办这些盐商。 盐在扬州城的地位是极为重要的,盐运司被赵文华封了,在扬州城迅速引起了轩然大波,大家都不明白赵文华到底想干什么。 第1109章 条法俱在刑戮威(三) 朱载坖收到了赵文华的奏疏之后,立即召见了练兵总理大臣戚继光,向他询问了亲军四卫的情况。 戚继光认为,现在亲军四卫已经训练完成,装备也已经齐全,仅仅需要的是上战场历练了,朱载坖对于这个结果士卒满意,他直接给戚继光下达命令,令府军前卫准备开拔,同时召见了锦衣卫指挥使朱希孝,命他从锦衣卫中抽调一千精干校尉,随同府军前卫南下。 同时加锦衣卫指挥使掌北镇抚司事陆绎为中军都督府都督佥事兼京卫都指挥同知管带府军前卫,令府军前卫和这一千锦衣校尉立即南下,赶赴扬州,听陆绎的指挥。 而赵文华在扬州也在积极的查阅盐运司的档案,寻找盐商们的罪证。虽然赵文华在朱载坖面前细数了盐商犯下的各种罪行,但是精于刑名的赵文华很清楚,要真的把这些盐商往死里办的话,只有两条罪名有用,其一就是贩卖私盐,在大明,贩卖私盐绝对是重罪,赵文华知道私盐利润巨大,即便这些盐商也抵挡不了私盐的诱惑,肯定会有贩卖私盐的事情。 而其二就是伪造盐引支盐。赵文华相信,这些盐商们肯定有这两方面的犯法之事,只要赵文华能够逮到证据,就能办他们。 根据汪道昆提供的信息和陆绎在扬州城内的查探,还是锁定了几家大盐商,其中有吴立卿,这位现在是会商之中的大囤户,手握盐引不下百万,是徽商中的大商人。 还有就是丛睦坊汪氏,虽然也是徽州出身,但是世居扬州,现在已经是淮扬商人的翘楚,据汪道昆所言:“其贾人推为祭酒,重其言如九鼎。”在扬州盐商中极有号召力。 赵文华就按照汪道昆和陆绎提供的信息,对这些扬州大囤户们展开侦查。 而现在的扬州盐商固然是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的一样,但是还有一个人比他们更急,就是两淮盐运使杜栋,作为两淮盐政的长官,他能够被选到这个位置上自然是想尽了办法才获得这个肥差的,不过盐运使这个位置确实是舒服,虽然杜栋不算特别贪婪的人,但是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各种陋规就足够收到手软了。 眼下赵文华将盐运司的账目查封,最害怕的就是他了,他是很清楚,一旦事发,他这颗脑袋是铁定保不住的。 杜栋这几日都想求见赵文华,但是赵文华根本不搭理他,不过杜栋很有毅力,即便赵文华不来,他也是日日求见,就指望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赵文华能够见他。 赵文华今日终于得空了,听说杜栋又来了,赵文华决定还是见见他,毕竟他作为盐运使,肯定是掌握了一些情况的,赵文华决定还是要见见他。 赵文华就在盐运司的二堂见他,杜栋一见赵文华就行了大礼,说道:“下官两淮盐运使杜栋见过赵部堂。” 赵文华笑着让杜栋起身,并且询问了杜栋的相关情况,他是嘉靖三十二年的进士,历任任兵部郎中、淮安知府,隆庆三年调任两淮盐运使。 赵文华说道:“杜运司(盐运使别称),两淮盐政,干系甚大,陛下命老夫前来巡察,杜运司就没有什么想和老夫说的吗?” 杜栋说道:“还请部堂明示,下官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赵文华直接问道:“那依杜运司之见,两淮盐政有什么弊端?” 已经当了两年盐运使杜栋向赵文华说了他自己的看法,他认为私盐泛滥是现在盐政最大的问题,私盐的泛滥导致官盐不行,是影响朝廷盐政最重大的一个问题。 赵文华随即说道:“盐运司本就有稽查私盐之责,杜运司难道没有想办法?” 对此杜栋只得报以苦笑,杜栋向赵文华陈述了自己的苦衷,虽然他是盐运使,但是这盐运司上上下下的小吏,早就被盐商们用银子喂饱了,很多事情,他也是有心无力,只得随波逐流。 听了杜栋的解释,赵文华只是冷笑,他又不是不知道这些官场上潜规则,杜栋不是不能振作,而是不愿振作罢了,因为他也早就拿盐商的银子拿到手软了,怎么愿意去管盐商了。 杜栋接着问道:“不知部堂前来,需要下官如何配合,部堂但有吩咐,下官必赴汤蹈火。” 赵文华只是笑笑,对杜栋说道:“老夫蒙陛下信重,托以巡察盐政重任,自然是要肃清盐政蠡虫了,老夫这个刑部左侍郎用来治民,右都御史用来治官,老夫治不了,那就由陆都督来治,杜运司可明白了?” 杜栋赶紧点头,但是内心却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赵文华的话已经算是说的很明白了,赵文华此来就是办人的,既办盐商,也办盐官,杜栋的冷汗随即就冒出来了,他不怕赵文华这个刑部左侍郎兼右副都御史,但是他不能不怕陆绎这个锦衣卫啊,还是掌北镇抚司的锦衣卫指挥使,北镇抚司是什么去处,在大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赵文华接着问道:“扬州也兴昆山腔吗?” 杜栋点点头说道:“因陛下喜好昆山腔,故而扬州也颇为兴盛,这些盐商们大多蓄养家班,端的不错。” 赵文华哦了一声说道:“老夫在京师的时候,曾经看过一出昆山腔,里面一句唱词很是不错,老夫念念不忘啊,不思想,把话儿轻易讲。要与他消释灾殃,要与他消释灾殃,也隄防旁人短长。杜运司觉得呢?” 杜栋赶紧说道:“部堂的赏鉴自然是绝佳的!” 赵文华说道:“老夫有一句唱词,杜运司也要仔细思量啊!平康巷,他能将名节讲;偏是咱学校朝堂,偏是咱学校朝堂,混贤奸不问青黄。节和名,非泛常;重和轻,须审详!杜运司,要好好审详啊!” 赵文华的话让杜栋冷汗淋漓,他知道,赵文华是在点他,但是要他下定决心还差一些火候,便在一旁不语。 第1110章 条法俱在刑戮威(四) 赵文华当然知道杜栋作为盐运使,肯定是知道很多事情的,盐商们要做很多事情是绕不过他的,自己想要尽快打开局面,最好的办法就是从杜栋这里打开突破口。 见杜栋并不说话,赵文华接着说道:“杜运司,你说这些盐商,比之苏松的士绅如何啊?” 见赵文华这么问,杜栋只得有些尴尬的说道:“那是自然不如的。” 这点倒不是杜栋恭维,也许从财力上来说,盐商们有雄厚的财力,超过了苏松士绅,但是要是论起在朝廷的影响力,这些盐商那就是远远不如苏松的士绅们了,苏松士绅在朝廷上的影响力不知道是盐商们的几倍了。 突然杜栋就明白了赵文华的意思,苏松士绅们这些庞大的势力,尚且被朱载坖杀得人头滚滚,何况这些盐商们呢,只要朱载坖真的发狠,一样能够办他们。 赵文华盯着杜栋,幽幽的说道:“杜运司,老夫想吏部绝不会把一个庸才放到两淮盐运使这么要害的位置上来的,杜运司剩下的话就不必老夫多说了吧?” 杜栋赶紧说道:“下官谨遵部堂钧令!” 赵文华笑笑说道:“老夫就知道杜运司是聪明人!” 赵文华和杜栋商量了之后,杜栋才回到自己的府内,盐商们早就在他府内等候了,见杜栋回来,赶紧问道:“运司大人,赵部堂怎么说?” 杜栋说道:“怎么说,要好处呗!” 一听赵文华要好处,盐商们都长舒了一口气,要好处就好办,不管他赵文华是要金银珠玉还是扬州瘦马,盐商们都能把他满足。 盐商们赶紧问道:“赵部堂想要什么?” 杜栋说道:“赵部堂想要昆班,陛下雅好昆山腔,赵文华想为陛下搜罗昆班进献,要最好的昆班,你们能办到吗?” 一众盐商们表示这根本不是什么问题,他们肯定能够搜罗到最好的昆班,这还真不是这帮盐商夸口,现在能够豢养昆班的,除了这些士大夫之外,就是这些盐商家中的有实力豢养昆班了。 士大夫家中的昆班经常以十二人为主,因为按江湖十二角色的惯例,要演好一出较全的戏本,至少要有十二个艺 人,这其中还不包括场面。士大夫的经济实力各有差异,也有仅仅豢养小生小旦四五人的。 但是盐商家中昆班那就规模大多了,盐商们的经济实力是远远超过士大夫的,士大夫们的家班虽然雅致,但无法与盐商一掷千金的雄厚财力相比。盐商的家班规模可以达到30余人,各种角色都很齐全,甚至每个行当一般都在两人以上,因此盐商家班既能演出角色俱备的全本戏,也能演出以生旦角色为主的折子戏。 由于盐商雄厚的经济实力,盐商的昆班讲究排场,甚至可以根据剧情需要全部采用某种颜色来渲染舞台效果,如红全堂、白全堂等,在排场上确实是远胜文人的家班。 还有一点就是,盐商家中的昆班适合进献,而士大夫的家班一般不适合进献的。 因为士大夫的家班,大多是家班主人到苏州去购买的大约十二三岁的家僮女乐。这些人买回来之时并没有才艺,之后由家乐主人聘请教席教导这些优童表演唱曲。这些男童女童被买回来以后, 没有人身自由,生杀予夺的权力都归家班主人。 等他们长大后,大多数被主人安排婚配或送人,家班中的女伶,有些其实就是主人的侍妾,这种情况之下,这些家班自然是不适宜向皇帝进献的。 而盐商的家班则不是如此了,盐商家班的艺人很多是从苏州挖过来的成名演员,其组班、散班、薪给、成员都有一定的规章制度,盐商的家班本就是来结交朋友,炫耀身份的,这种性质也适宜进献。 所以当赵文华提出要想办法迷惑盐商的时候,杜栋向赵文华献计要他们进献昆班,一来是朱载坖雅好昆山腔,天下皆知,汪道昆、李开先都是以此晋升的,赵文华现在在朝中又没有后台,想要以此讨好朱载坖,倒也说得过去。 既然是赵文华的要求,盐商们赶紧去办理此事。 而赵文华和锦衣卫还在搜集相关的证据,不过有了杜栋的协助,赵文华的进展就相对很快了,杜栋这个盐运使虽然没什么实权,但是毕竟很多事情还是知晓的,大明的盐政,现在确实是漏洞百出。盐官甚至协助商人作假,帮助商人将食盐走私到各个地方。更有官员自买私盐,贩卖到各种地方,从中获取暴利。 而盐商伪造盐引、贩卖私盐也是正常情况,随着朝廷对于余盐的驰禁,盐商们勾结盐官,贩卖私盐,或者在正常支盐的时候,贿赂小吏,夹带私盐出场,这些都是正常操作。 太祖对此可是有明训的:“犯私盐者罪至死,伪造引者如之,盐与引离,即以私盐论。”有些事情就是这样,不上称,没有四两重。可要是上了称,一千斤都打不住。大明对于私盐、盐引的事情,一贯都是严打的,而盐商们自以为自己已经买通了上下官员,乃至于衙门小吏,自然是高枕无忧了。 不过赵文华的办法很简单,第一就是查账,盐引从发出到支盐的每一步都是有严格记录的,赵文华首先在其中寻找破绽,然后就是陆绎派出锦衣卫,到各处掣盐所,实地勘察掣盐的重量,同时借助汪家子弟的掩护,锦衣卫们化妆成汪家的伴当等,往囤户购买盐引,请求他们代为疏通支盐,借此获取证据。 而囤户们表示,正盐一引八钱五分,二百八十五斤,要是他们原因加钱,可以一引支盐六百斤,加多少呢?七钱银,锦衣卫遂买一千引盐,在这些盐商们的操作之下,果然支到了六百斤一引的盐。 而且重要的是,弄懂了他们夹带私盐和伪造盐引的操作办法和证据,这对于赵文华来说是极为有用的。 第1111章 条法俱在刑戮威(五) 经过调查之后,锦衣卫们发现这些囤户们贩卖私盐的手段和证据了。 首先就是近场私盐,所谓近场私盐,就是临近盐场的贫穷百姓通过肩挑背扛的方式贩卖小额的私盐,虽然也是违反大明律的,但是之前朝廷为了体恤民生,规定近海近场穷军贫民,有以肩挑易米者,不必具奏,径自问结。 嘉靖时期,嘉靖甚至以上谕的形式要求有司不得为难这些百姓,嘉靖在上谕中明确说道:“凡贫难军民,将私盐有肩挑背负,易米度日,不必禁捕。” 朝廷的本意是让这些贫苦的百姓有一口饭吃,免得因为仅仅贩卖小额的私盐就被置之重典,但是很明显,朝廷的仁慈被这些盐商所利用了,他们开始利用这些贫苦百姓偷漏私盐、诡寄假冒,雇佣他们为大盐商搬运私盐,同时买通巡盐官吏,大肆贩运私盐。 同时利用朝廷的余盐银制度,大肆借所谓的余盐夹带私盐出场,原本一引仅有二百多斤的余盐,他们可以夹带三四百斤的私盐出场。 更为要命的是篡改盐引,朝廷盐引,支盐是有顺序的,正常来说先支纳粮开中,随后是纳银开中,后面才是余盐等项,但是囤户们早就买通的了盐运司衙门的合衙小吏、书手等,当朝廷准备支盐的时候,他们和这些囤户勾结起来,将原本应该优先支给的纳粮开中盐引篡改为盐商手上的盐引。 一方面使得边商无法支盐,只能将自己手中的盐引低价卖给囤户,一方面使得囤户手中的盐引能够卖出高价,毕竟只有从囤户手中购买的盐引才能支取到食盐,这样运司和囤户互相勾结起来,使得本该由朝廷掌握的盐利全部落入了这班贪官污吏和奸商手中了。 锦衣卫已经掌握了有关的证据,陆绎向赵文华申请开始抓人,但是被赵文华拒绝了,赵文华认为相关的情况必须要经过朱载坖的御批,抓哪些人,怎么抓,都需要朱载坖圣裁,而且从京师调来的援兵还没有到,现在不能轻举妄动。 于是赵文华、陆绎将锦衣卫在扬州查到了一共十二家囤户,相关的涉案情况已经人员上奏朱载坖,请求朱载坖圣裁。 而在京师,朱载坖也在和高拱等人商量整理盐法的相关事宜,经过高拱召集鄢懋卿、庞尚鹏等人讨论,认为要实现向九边转运本色三百二十万石的任务,就必须要对原有的开中办法进行改革。 首先当然是增加开中的盐引,原本的二百万引盐是远远不能够完成开中三百二十万石的这个任务的,势必要增加盐引,增加的盐引主要来自两部分,各盐场增产的部分和清理的原来支给藩王、贵戚的部分,如河东盐场的二十万引解盐,原本是支给晋王的,现在当然要被收回用于开中。 长芦盐场由于实行晒盐法,现在产量比之之前大为增加,也可以增加开中盐引的数量。 还有就是将原本没有实行开中的地方也编派盐引,如之前四川的井盐,就并未编派盐引,现在显然也要加以编派,这样算下来能够将盐引提升要三百五十万引左右,庞尚鹏等人认为,这样就可以满足九边的军储需要的。 同时还有改变开中则例,将原本的开中纳粮变为召商运粮制,也就是商人应先到特定粮仓领取官米,然后承运至指定地点,支给盐引,而不是之前的召商纳粮,也就是将朝廷的盐引变成了支给商人的运费,用于雇佣商人帮朝廷运输粮秣辎重。 这样的话,用三百五十万引盐就可以运输三百二十万石粮秣,商人们也不用将这些粮食运送到各个边镇,而是只用运输到九边三大防区的固定仓库就行,两边都由户部派遣官员监督。 具体的细则庞尚鹏等人还要详细拟定,庞尚鹏认为要让商人能够帮助朝廷运输粮秣,还是要令他们有利可图才行,否则就会如同之前的开中一样,陷入困境,庞尚鹏建议朱载坖宽商恤灶,这点得到了朱载坖的认同,对于灶户,确实是要加以优待,通过本色收集灶户手中的余盐,避免其流入市场成为私盐。 朱载坖命令庞尚鹏等详议开中则例,准备在两淮试行,因为两淮盐场占天下食盐的三成,地位重要,同时也是私盐十分泛滥的地方,朱载坖整顿盐政,当然是以两淮为抓手。 而在扬州,盐商们还在精挑细选昆班,这可是要上京师给朱载坖看的,当然要好中选好,优中选优,不仅是班内的各种行当,昆笛等乐队也都是选的最好的人选。 朱载坖收到了赵文华从扬州发来的奏疏之后,御批道:有国法在!命令赵文华按照大明律严办此事。 而盐商们在挑选好了昆班之后,设宴宴请赵文华、陆绎、杜栋,赵文华等人欣然赴宴,这些盐商们在席间极尽吹捧之能事,希望能够讨好赵文华,赵文华也是惯于虚与委蛇的人,这些场面上的事情自然是能够应付的很好的,而盐商们也向赵文华、陆绎、杜栋小小的意思了一下,他们三人也没有推辞,这使得盐商们都有些放下心来了。 既然愿意收钱,那就是好事,说明能够过关,就怕不收银子才是麻烦。 不过大盐商吴立卿隐隐感觉事情有些不对劲,按理说赵文华是朱载坖亲自派来的钦差,肩负这巡察盐政的重任,就在扬州搜罗一个昆班献上去就能够了事了吗?显然不太现实,还有就是陆绎可是锦衣卫,他是天子亲兵,按理说和赵文华、杜栋这些两榜进士是天然有隔阂的。 这些陆绎居然也和他们一起来了,还收了银子,这显然不太正常,他的直觉告诉他,赵文华等人实在演戏给他们看,他这么多年养成的习惯就是小心谨慎,他立即向自己在南京、淮安等处的关系打探情况,弄清楚朝廷的动向。 第1112章 条法俱在刑戮威(六) 而在吴立卿打听朝廷消息的时候,赵文华也收到了朱载坖的御批,既然朱载坖已经批准对这些不法盐商展开行动,那赵文华就和陆绎开始商量起来怎么办了。 赵文华的想法是稳妥一点,等到从京师来的府军前卫和锦衣卫到了之后,再开始抓捕,但是陆绎觉得事情紧急,夜长梦多,要开始拿人,防止他们毁灭证据。 毕竟朱载坖交代过他的,拿贼拿赃,必须要有说的过去的证据,才好面对朝廷百官,虽然大家都知道朱载坖为什么要动这些盐商,但是明面上的规矩还是要守的,必须让朝野闭嘴,毕竟朱载坖不是朱元璋,可以随意掀起大案,动辄处决数以万计的官吏。 朱载坖虽然要收拾这帮盐商,但是必须是名正言顺的收拾,那拿得出说得过去的理由来,否则一旦锦衣卫轻率抓人,又没能拿到证据,或者伪造证据被人揭穿,对于朱载坖来说都是极为麻烦的,所以朱载坖要求陆绎务必要是拿获证据,把此案办成铁案。 陆绎的锦衣校尉一直盯着这些盐商的,虽然现在很多盐商也都放松的警惕,但是像吴立卿这样的大盐商,他们老于世故,非常狡猾,还在不断地打听朝廷的消息,甚至派人去南京等地,这使得陆绎担心事情泄露,因为大队人马的调动是隐瞒不了的,一旦官军到来的消息传到他们的耳朵里面,他们肯定会立即跑路的,这点是毫无疑问的。 所以陆绎认为应当先对几个重点的盐商和盐运司的小吏们展开抓捕,固定证据,但是赵文华担心打草惊蛇,因为除了办这些盐商之外,赵文华很清楚自己的目的,就是要起获这些盐商手中掌握的巨额盐引,朱载坖要的就是他们手中的盐引,只有把这些盐引起获并且销毁,朝廷的盐政改革才能展开。 赵文华和陆绎思考的角度不一样,当然是意见相左,这个时候杜栋给他们两人出了一个主意,赵文华负有巡察盐政的职能,两淮盐运司下辖的盐场众多,两淮都转运使司设于扬州城,下辖3个分司:泰州、淮安、通州,还有仪真、淮安坝两个批验盐引所。 三十个盐场,十一个巡检司,白塔河巡检司、安东坝巡检司、西场巡检司、西溪巡检司、安丰巡检司、海安巡检司、掘港巡检司、石港巡检司、庙湾巡检司、长乐巡检司、临兴巡检司。管辖的范围比淮安府、扬州府的范围还大。 赵文华既然有巡察盐政的职责,可以以巡视这些盐运司的下属机构为名,将要由锦衣卫抓捕的官吏带上,同时切断他们和城内盐商的联系,待到淮安之后,寻求河漕总督潘季驯的帮助,毕竟淮安驻有重兵,漕运总兵也在此,淮安驻有重兵,可以将这些官吏隔绝开来。 赵文华和陆绎经过商量之后认为这个确实是可行的,随即陆绎开列名单,将要抓捕的官吏告知于杜栋,由杜栋告知这些官员陪同赵文华、陆绎巡察各盐场。 在杜栋的安排下,陆绎集结锦衣校尉,护卫着赵文华从扬州离开。而杜栋也一同陪同前往淮安。 得知此事之后,吴立卿更是觉得不对劲,巡察盐政,到各分司去当然是正常的,毕竟赵文华就是巡察盐政的钦差,但是除了杜栋这个盐运使之外,还有大批的盐运使官吏也随同巡察,这就很不寻常了。 管家说道:“老爷,说不定是这赵文华摆谱呢?” 吴立卿想想,确实有可能,上次鄢懋卿总理盐政的时候,比现在赵文华排场大得多了,赵文华摆摆官威倒也不是不可能的。 赵文华巡视的第一站就是淮安分司,淮安是运河的中心,也是盐政的重要的节点,两淮的食盐,很大一部分都需要从淮安转运至各地的。 而在抵达淮安之前,赵文华和陆绎已经提前联系了河漕总督潘季驯,请求潘季驯协助,本来对于赵文华,潘季驯是不怎么感冒的,但是毕竟是朱载坖直接交代的事情,何况还有这位锦衣卫的求助,而且潘季驯对于这帮盐商也没有什么好感,因为他在淮安,可是经常能够看到这些盐商运载大批的食盐还有他们的画舫在运河上流连。 潘季驯对他们极为厌恶,现在朱载坖要收拾他们,自然是支持的,河漕总督麾下和其他总督一样,也配置有标营,潘季驯亲自率领标营,出淮安迎接赵文华一行。 到了淮安之后,赵文华和潘季驯见面自然是寒暄,而潘季驯早就在城内腾出了漕运总兵麾下的一处军营,用于给锦衣卫办案用,在河漕总督标营的带领下,锦衣卫和一众盐运司的官员们前往潘季驯准备的地方。 这些盐运司的官员们现在已经察觉不对劲了,但是为时已晚,四周都是如狼似虎的锦衣卫,跑都没处跑,到了军营之中,杜栋随即对这些官吏们说道:“尔等平素与盐商们勾连,窃取国帑,轻慢上官,现在陛下特遣赵部堂、陆指挥前来查察,尔等倘若如实交代,天恩垂怜,或可得生,若是执迷不悟,国法森严,到时候悔之晚矣!” 杜栋说完之后,锦衣卫就将这些官吏们押下去了,而对于陆绎来说,锦衣卫收拾他们有一整套的行为艺术,什么,记不清楚了,锦衣卫有大记忆恢复术,保证让你记起来。 不愿意说?锦衣卫有各种各样的艺术手段,保证让他们满意,陆绎要趁此机会赶紧将这些官吏的嘴撬开,从中获取证据。 而赵文华也正在和潘季驯聊天,赵文华需要潘季驯的帮助,因为河漕总督和漕运总兵麾下有大量的漕船,赵文华希望潘季驯帮忙,秘密的运输府军前卫和锦衣卫赶赴扬州,方便大这些盐商一个措手不及。 这对于潘季驯来说只不过是举手之劳的事情罢了,潘季驯随即令准备漕船,以运输修河物资为由,准备运送府军前卫和锦衣卫。 第1113章 条法俱在刑戮威(七) 而在淮安军营中,陆绎指挥着锦衣卫正在和这些盐运司官吏们深入交流,谈心聊天,在锦衣卫们和蔼可亲的劝导之下,这些官吏们纷纷交代了自己和盐商勾结,伪造篡改盐引、放任私盐的种种事情,而最重要的,也是赵文华、陆绎等人最关心的事情,就是这些大囤户们手中到底握有多少盐引的问题。 虽然这些官吏们并不能知晓囤户们手中盐引的精确数量,但是他们和这些囤户们交往极深,而且这些盐运司小吏有些事数代在盐运司为吏,他们和盐商们也是数代的交情,对于这些囤户们的家底,他们还是很清楚的。 扬州等地的大盐商,大囤户,据他们估计,手中最少握有五百多万引的盐引,除了扬州有十多家的大囤户之外,淮安也有几家大囤户,获知了这些情况之后,陆绎赶紧将相应的口供送赵文华处,请求赵文华立即下令,将淮安分司和淮安的囤户予以抓捕。 赵文华当即予以批准,因为现在随时有可能走漏风声,赵文华也不敢冒这个风险,同时潘季驯和淮安知府下令封锁城门,严防消息泄露。 抓获的人犯现在厂卫都来不及审讯,先分别关押起来,因为从京师来的府军前卫和锦衣卫校尉已经赶到淮安了,赵文华也顾不得什么了。 和陆绎商量之后,将所有的案犯由府军前卫的士卒们看押起来,一起登上潘季驯调集来的漕船,星夜赶回扬州。这次赵文华走的就是古时候的邗沟,赵文华虽然心中非常焦急,但是也不敢表露出来,为了达成突然性,官军和锦衣卫都不能随意出现在船上。 在经过一天一夜的行船之后,隆庆五年七月初十日,赵文华、陆绎率领锦衣卫和府军前卫官军抵达扬州府城,官军即刻下船集结,赵文华摆出钦差仪仗,在两淮盐运使杜栋的帮助下,叫开了扬州府的城门,官军士卒和锦衣卫鱼贯而入。 赵文华对陆绎说道:“陆指挥,就交给你了!” 陆炳点点头,锦衣卫校尉们率领着府军前卫的官军,迅速控制了扬州各个要害衙门,扬州知府衙门、江北兵备衙门、盐运司衙门、扬州卫衙署等衙门很快都被控制了。 扬州知府郑旻大惊失色,不知道发生了何事,直到赵文华、杜栋前来,他才问道:“部堂,这是怎么回事啊?” 赵文华说道:“与府尊无关,本部堂钦奉圣谕,缉拿不法盐商而已。请府尊给扬州城内有司传信,勿要惊慌,明日还望府尊稳定扬州局势。” 郑旻赶紧说道:“这是下官本分而已。”就立马去办理了。 至于赵文华要办盐商,和他这个扬州知府有什么关系?虽然他任扬州知府以来,盐商们也会打点一下他这个父母官,但是扬州知府并不怎么管理盐政,所以这些盐商最多就是照例打点一下,并不会怎么多管他,所以现在赵文华要收拾他们,他也无所谓,盐运司杜栋都不管,他这个扬州知府管什么。 在锦衣校尉的带领下,府军前卫的士卒们赶赴预定的大囤户家中,开始抄家抓人,锦衣卫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起获他们手中的盐引,否则的话,这趟就是前功尽弃了。 所以朱希孝专门给陆绎派来了锦衣卫中精于查检的校尉,他们经常抄家,经验丰富,府军前卫的士卒们在这些锦衣校尉们的指挥下载盐商们居住的宅院中开始查抄起来,想要找到他们藏匿的盐引。 数以百万计的盐引,就堆起来也绝对不会是一个小东西,虽然锦衣卫在囤户们的家中起获了大量的盐引,甚至有些是刚刚篡改过的盐引,墨迹未干,但是加起来也不过几十万引,还远远没有达到陆绎心中的数字。 陆绎一方面令锦衣校尉继续查抄,务必要将盐引找出来,另一方面亲自提审这些盐商。 面对陆绎,吴立卿等大盐商问道:“陆指挥,我等犯了什么罪,必欲置我等于死地吗?赵部堂知道吗?” 堂上的锦衣卫们哈哈大笑,东南的这些士绅商人们,远离京师,已经失去了警惕性了,他们早就忘了锦衣卫作为天子爪牙的厉害了,陆绎一个眼色,几名校尉上前几个大逼斗抽的这些盐商们眼冒金星。 ‘陆绎这才说道:“本都堂问,你们答,若是虚言欺骗,休怪本卫的刑罚。” 这些盐商们这才记起来,这位可是锦衣卫,他们连忙点头,陆绎问道:“盐引呢?” 盐商们都说盐引在家中,陆绎冷笑一声,说道:“在家中?家中有多少?” 盐商们报出了一个数字,陆绎略微一算,还不到一百万引,糊弄鬼呢! 陆绎说道:“看来尔等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了!取夹棍来。” 陆绎可没有这么多耐心陪他们玩,他要尽快将这些盐引起获,才能给朱载坖交差,除了直接对这些盐商们用刑之外,陆绎还将这些盐商的子女儿孙们也一道拉来,对他们说道:“尔等要是不说出盐引的所在,那就不止你们受刑了,你们的儿孙也一样逃不过。” 吴立卿咬着牙说道:“陆都堂,非要赶尽杀绝吗?” 陆绎走到吴立卿面前,笑着说道:“只要你把盐引的下落交出来,本部堂就不为难你的家人,你看如何?” 吴立卿说道:“都堂,草民等的身家确实都在家中,陆都堂明鉴啊!” 陆绎笑着说道:“看来尔等是真的不怕本卫了,既然如此,本都堂只有小小的用一下本卫的特色了,还望诸位见谅。” 陆绎将这些盐商的家人们都拉来,对他们说道:“从现在起,每隔一刻钟,本部堂就杀你们一个家人,什么时候你们把手中的盐引交出来完了,本都堂就放过你们的家人。” 陆绎就从吴立卿开刀,他笑着说道:“本都堂听说吴员外是扬州首富,最大的囤户,那就先从吴员外开始,本部堂先杀为敬!” 第1114章 条法俱在刑戮威(八) 陆绎才不和他们玩虚的,当即命人将吴立卿的长子在他面前给宰了,殷红的鲜血使得这些盐商们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无论是他们的财富、关系,在这帮锦衣卫面前是毫无用处,只要陆绎愿意,他可以现在就让锦衣卫杀了他们,人生最大的痛苦就在于人死了,钱没花完。 作为常年在商场上搏杀的人,他们也不是什么白莲花,杀人放火,栽赃陷害的事情也没有少干,但是当真的面对锦衣卫这帮杀才,他们才明白自己那点伎俩幼稚的可笑。 在掌握着暴力机器的皇帝面前,他们的所谓关系网也罢,富可敌国的财力也罢,只不过就是皇帝桌上的菜罢了,当年的沈万三是如此,现在的他们也是如此。 吴立卿双目垂泪,对着陆绎说道:“陆都堂,老夫服了,惟求你放过老夫的家小!” 陆绎说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两淮盐商的领头羊,扬州盐商的翘楚,扬州府的首富吴立卿都放弃了抵抗,其他的盐商的就更不敢硬扛锦衣卫了,纷纷交代自己藏匿的盐引数量和位置。 不过数量仍然没有达到陆绎的要求,盐商们仅仅交出了三百余万引的盐引,和盐运司小吏们的供述显然是有很大的出入的,三百多万的盐引还不到未支盐引的一半,要是陆绎把这个结果交给朱载坖,陆绎很清楚,那朱载坖就要收拾他了,差额太大,会对朝廷的盐政改革造成影响的。 陆绎翻看着他们供词说道:“尔等交代的还不够啊,户部已经查过账目了,天下未支盐引有八百余万引,盐运司的小吏说尔等手中的盐引不下六百万,尔等现在声称只有三百万,真是当本都堂可欺不成?” 吴立卿等人连道不敢,他们现在哪里敢糊弄陆绎啊,陆绎现在可是真的捏着他们全家的性命,把他惹急了,那是真的敢收拾他们的。 吴立卿等人向陆绎解释了其中的关窍,他们虽然是大囤户,但是并不是所有的盐引都在他们手中的,还有一些盐引在其他囤户的手中,之所以给盐运司官吏的感觉他们掌握了如此多的盐引,主要是一些不太方便出手盐引的人,有时候会借他们之手出手盐引。 最平常的就是南京户部官吏们,南京户部虽然看起来是个闲散机构,但是却有一项很有油水的职能,就是管理、印刷盐引,全国各都盐运使司、盐课提举司行盐用的盐引勘合均由南京户部和南京户科管理。南京户部有盐引匠二十九名,南京户科有盐引匠三十九名,由南京户科负责组织印刷盐引,印刷完毕,交南京户部用印钤盖,然后发各运司收掌。 由这么一个肥差,南京户部的官吏们当然不会忘了给自己谋取好处了,但是他们虽然取得的盐引,却不方便出手,一来是他们的官吏身份,二来是南京盐商不多,他们不好出手,他们一向就是委托这些大囤户们代为出手,吴立卿他们自然是很愿意帮这些户部的官吏们干这些事情的,毕竟和南京户部搭上关系是一件很值得的事情,关键的时候,只要这些户部官吏给他们透一点风就是极大的帮助了。 除了这些户部的官员,还有就是南京的勋臣、贵戚们,甚至还有藩王们,他们奏讨而来的的盐引也要通过这些囤户们加以销售,变成银子,而囤户们就是他们的白手套,所以在外间看来,他们几乎是垄断了所有的盐引,但是实际上很多时候他们只不过是这些权贵们的白手套罢了。 勋臣、藩王们,陆绎是不好轻易动的,但是南京户部的一帮官员,陆绎还是敢碰一碰的,还有就是扬州、淮安的漏网之鱼,陆绎令吴立卿等人立即交代扬州和淮安持有大额盐引的囤户。 这个时候吴立卿等人也顾不得什么交情了,死道友不死贫道,同时吴立卿等人还将平日里和自己有过节的盐商也都交代了,反正能多拉一个是一个。 赵文华在天亮之后也以钦差的名义发布了这些盐运司官员和盐商的罪状,赵文华以这些盐商和盐运司官员内外勾结,沆瀣一气,夹带私盐,篡改盐引,赵文华作为钦差,巡视盐政,为正国法,令副使陆绎抓捕一干人犯,其余盐商,不干此事,同时即行禁止占窝,各囤户不得囤积盐引,边商持引可立即在盐运司支盐。 扬州府也尽力维持秩序,杜栋率领剩余的盐运司官吏,办理事务,能够留下的官吏,大部分是之前亲近杜栋或者被他们排斥的官吏,现在盐运司就剩他们了,赵文华命令他们先给边商优先支盐,他们当然是赶紧办理,现在之前的那帮官吏都已经被锦衣卫抓走了,他们现在都是心有余悸。 而扬州发生的事情很快传到了一江之隔的南京,南京户部尚书刘体乾听闻之后,勃然大怒,他倒不是因为赵文华断了他的财路,刘体乾为官尚算清廉,他愤怒的是赵文华抓人、抄家,对盐政大动干戈,把自己这个南京户部尚书放在何处去了? 刘体乾直接找到督师南京的大学士张居正,请求张居正出面干涉此事,张居正无奈的说道:“大司农,赵文华是钦差,这怎么管?” 张居正虽然也不认同赵文华的这种方式,但是他还确实管不了赵文华,不仅因为赵文华是钦差,更重要的原因是办案的事陆绎,陆绎和朱载坖的关系,就如同之前的陆炳和嘉靖,是朱载坖的对决心腹,陆绎亲自办案,肯定是出于朱载坖的命令,而非赵文华,所以张居正根本不愿干涉此事。 张居正不想找事,但是并不意味着事情不来找他,陆绎得知南京户部的一干官吏手中也有大量的盐引之后,立即派人过江,找到了掌南京锦衣卫事严绍庭,请求南京锦衣卫协助缉捕,并且查抄盐引,严绍庭知道陆绎办的是皇差,当然不敢怠慢,立即亲率校尉,前往南京户部逮人。 第1115章 缇骑纷纷南都惊 张居正正在安抚刘体乾,让他不要生事。毕竟陆绎肯定是奉了朱载坖的命令来的,这可是皇差,别没事干找事做。 但是很快就有南京户部的官员找上门来,要找他们大司农,张居正也是十分纳闷,南京六部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还要跑到自己的督师行辕还找刘体乾。 一问之下,果然出了大事,南京锦衣卫突然出动,抓捕了一批户部官员,刘体乾听说之后,怒不可遏,对张居正说道:“阁老,锦衣卫这么猖狂,阁老还不出面吗?” 张居正知道,要是自己这个督师南京的大学士再不出面,日后南京的官员就会认为自己毫无作用了,张居正叫来自己的亲兵,令他们去请掌南京锦衣卫事的严绍庭来。 严绍庭当然知道张居正为什么找他,当然是因为锦衣卫抓捕户部官吏的事情,到了张居正的督师行辕,刘体乾就问道:“严指挥,为何抓捕我户部官吏,有驾贴吗?” 按理说锦衣卫抓人是要刑科的驾贴的,没有驾贴就是非法,所以刘体乾上来就询问严绍庭有没有驾贴,因为他很笃定严绍庭没有驾贴,刑科要抓这么多人,怎么可能一点风声都不透。 严绍庭说道:“驾贴,没有。” 刘体乾当即大怒,说道:“严指挥,没有驾贴,锦衣卫怎么能随意抓人,严指挥想干什么?” 面对刘体乾的质问,严绍庭根本没有回答,而张居正则是出来打圆场说道:“严指挥,到底是为了什么抓人啊,既然是到户部抓人,总该知会大司农一声吧?严指挥这就做的不妥当了!” 张居正很清楚,严绍庭并不是那种惹事的人,他这次大张旗鼓的抓捕户部官吏,肯定是有缘由的。 严绍庭这才说道:“好叫张阁老、大司农得知,陆指挥从扬州传信,这些户部官员涉及伪造盐引、贩运私盐的大案,张阁老知道的,陆指挥办的可是皇差,钦奉上谕,又是本卫的堂上官,下官自当执行陆指挥的命令。” 和张居正想的差不多,肯定是因为扬州的事情波及到了南京户部的这些官员。陆绎可是钦差,有上谕要严绍庭拿人,严绍庭自然是要执行了,别说刘体乾,就是张居正也无法阻拦。 张居正问道:“扬州的案子到底如何的,严指挥知道吗?” 严绍庭说道:“阁老,扬州的情形,下官也不曾知晓。” 陆绎在南京、扬州大肆抓捕盐商囤户还有盐运司、南京户部的官员,当然引起了剧烈的反弹,南京六部、都察院、科道的官员纷纷上疏,认为陆绎是罗织罪名,构陷大案,请求朱载坖制止陆绎在东南的行为。 陆绎的奏疏也到了朱载坖的案头,陆绎在扬州、南京、淮安等地供抓获贩卖私盐、篡改盐引的囤户二十二家,协助他们的官吏五百余人,缴获盐引四百六十万引,起获赃银、庄田、金玉珍玩的价值二百二十万两,土地四十余万亩,还有他们之前相互勾结,贱买贵卖的证据。 这些囤户们和运司官吏勾结,篡改盐引,直取食盐之后,本该优先支取食盐的开中边商却无法支取到食盐,边商已经在边镇将粮食上纳入库了,现在无法支取到食盐,就意味着亏本甚至是破产,这个时候囤户们就会以极低的价格收购这些边商的盐引,囤户们收购边商的盐引价格最多就是一钱,甚至有些时候尚不足一钱。 而卖给内商的价钱是八钱以上,他们就从中获取巨额的利润。 不过朱载坖对于陆绎缴获的盐引数量并不满意,和未支的盐引数量相比,还差三百多万引,这对于朝廷来说一样是非常大的负担,当然陆绎在奏疏中也陈述了这些盐引的去向,这些盐引大多数都是在勋臣、藩王们的手中,这些人锦衣卫在没有朱载坖的明确命令之前是不敢去动的。 所以陆绎请朱载坖圣裁。 朱载坖于是召集内阁辅臣、鄢懋卿、王国光、庞尚鹏等人在文华殿商量此事,朱载坖将陆绎从扬州发回的奏疏给诸位臣子们传阅。 朱载坖说道:“这般奸猾恶贼,视国法于无物,理当严办,但是现在起获盐引数量仍然远远不够,诸位怎么看此事?” 高拱认为,缴获的盐引数量已经不少了,占到了现在未支盐引数目的一半,剩余的盐引要么是在广大的盐商手中,要么就是在勋臣、宗室们手中,在加大力度追赃,也不太合适了,朱载坖总不能令厂卫真的去大规模查抄王府和勋臣之家吧? 这对朝廷的稳定是极为不利的,所以高拱认为案子办到这个程度,也就差不多了,要适可而止,不要因此引起朝廷的动荡,鄢懋卿、庞尚鹏等人也是这个意思。 朱载坖问道:“那剩余的未支盐引应该怎么处理?” 这确实是个问题,朱载坖是绝对不可能给这些盐引支盐的,因为现在的食盐,每一粒都要有用,正盐要开中,用于九边的军储,余盐要折银,用以补充国用,给他们支取食盐,这是绝对不可能。 但是他们手中握有的盐引,毕竟是朝廷发放的盐引,要是朝廷贸然宣布不认,是会影响盐引的信誉,甚至会影响朝廷的开中,这是朱载坖不能不考虑的问题,朱载坖不想支给他们食盐,但是也不愿因此影响盐引的信誉,庞尚鹏提出,回收这些盐引。 庞尚鹏认为,朝廷可以用低价回收这些历年以来未支的盐引,反正从这些囤户身上榨取了大批的钱财,从中拿出一部分用以收购盐引,将其销毁,同时限定期限,到期之后的未支盐引,自动作废。 而之后的盐引,也要规定期限,不能无限制的等候,要确定一定的时间,同时朝廷的盐引发放也必须和食盐生产相匹配,不能再像之前一样滥发盐引,导致支盐无序,开中崩溃了。 对于他们的意见,朱载坖还是予以了采纳。 第1116章 缇骑纷纷南都惊(二) 朱载坖还命令庞尚鹏赶赴扬州,从这些囤户们被查抄的赃银中取出一部分,赴苏松等地购买粮食,用于赈济灶户,朱载坖很清楚,要向盐政顺畅,军储和太仓的收入都有保证,这些灶户们的生计也要得到保证,朱载坖很清楚,大部分的私盐都是从这些灶户们手中来的。 要想减少私盐的小手,截断私盐的源头才是最重要的,而私盐的源头从哪里来截断,就是从这些灶户们手中截断,只要朝廷能够履行承诺,一引余盐给一石米,不愿给米者,引三钱,灶户们还是愿意将余盐卖给朝廷的,毕竟卖给朝廷没有风险,私盐一旦被抓获可是要杀头的。 朱载坖给庞尚鹏两个任务,一是要恢复两淮盐场的秩序,对灶户的各项奖惩制度要落到实处,二就是严厉打击私盐,采取各种措施,重新恢复官盐的地位。 领受任务的庞尚鹏立刻南下,以协理盐政的名义前往两淮盐场,处理盐政相关之事。 同时朱载坖御批陆绎,要求他加紧追赃,能够多弄出一点盐引来是一点,二十多家囤户,朱载坖才不相信财产只有二百多万两,他们肯定是隐匿了大量的财产,朱载坖要求陆绎从严审讯,务必要追缴赃物。 而两京的御史言官们也纷纷上疏,认为陆绎指挥锦衣卫在两淮大肆缉捕盐商、官员,会导致朝廷的盐政混乱,盐政关系朝廷命脉,不可轻忽,一切要以稳定为主,对于这些奏疏,朱载坖的态度就是一律留中不发。 同时朱载坖还加强了宫禁,现在亲军诸卫也已经整训完成了,朱载坖命令戚继光将剩余的三位亲军轮流宿卫宫禁,同时再招募九边为国战死士卒遗孤,继续组建两卫亲军。 也陆绎、严绍庭在扬州、南京、淮安继续抓捕与此案有关的盐商、官员,搞得整个南直隶都人心惶惶的。陆绎现在的重点就是追赃,主要是大量的盐引,陆绎很清楚,还有大量的盐引流失在外,对于朝廷来说始终是一个很麻烦的事情。而陆绎也很清楚,剩余的盐引在哪些人手上。 藩王们不好动,而且陆绎也不可天南海北四处去找这些藩王们要他交出盐引,但是虽然这些藩王们不在扬州,但是很多藩王们在扬州都是有自己的商铺的,他们需要用这些商铺来帮助自己将盐引通过囤户卖出去,同时利用这些商铺为自己采购王府需要的货物。 陆绎认为,在这些藩王们的店铺内,肯定还有大量的盐引,于是陆绎再次提审这些盐商和官员,要求他们供出藩王们在扬州、淮安等地的商铺和代理人,这些囤户们充当藩王们的白手套,当然是知道这些藩王们在扬州的据点的。 陆绎在获知了这些藩王的所谓王店在何处之后,随即令锦衣校尉和府军前卫的官军前去查抄,面对如狼似虎的锦衣卫,这些仗着藩王在扬州横行已久的所谓藩王门客和王店均被锦衣卫捣毁,被锦衣卫起获的盐引达六十多万引,现在锦衣卫们起获的盐引已经高达五百万引了,按理说陆绎足够向朱载坖交差了。 但是陆绎决心好好在朱载坖面前露露脸,当然陆炳担任锦衣卫指挥使的时候,锦衣卫令天下人闻风丧胆,现在朱希孝并不是一个很强势的锦衣卫指挥使,导致东厂又有压过锦衣卫的趋势,陆绎不会让这种情况重演的,他是陆炳的儿子,就要子承父业,继续锦衣亲军的荣耀。 除了藩王之外,拥有大量盐引的还有南京的勋臣们,尤其是魏国公,作为南京勋臣之首,徐鹏举虽然是个草包,但是在敛财方面并不是草包,并且吃相极为难看。 之前徐鹏举利用自己南京守备的地位和祭祀孝陵的特权,多次向皇帝奏讨盐引,前代的魏国公也经常向皇帝奏讨盐引,而由于魏国公勋臣之首和太祖钦定皇亲的关系,对于魏国公的奏讨,皇帝一般都会准允,所以徐鹏举手上肯定是有大量的盐引的。 陆绎准备把徐鹏举手上的盐引给诈出来,对于这个草包国公,陆绎还是不敢掉以轻心,毕竟是大明名义上的勋臣之首,虽然没什么实权,但是地位尊崇。 陆绎准备和严绍庭一起去会一会这位魏国公,陆绎从扬州赶赴南京,向严绍庭说明了此事,但是却被严绍庭给劝阻了。 面对自己的妹夫(严绍庭娶陆炳次女),陆绎大为不解,问道:“这是为何?” 作为严嵩之孙,严世蕃之子,严绍庭的政治嗅觉是相当之敏锐的,他认为朱载坖现在的基本策略是打击藩王,对于勋臣,虽然有所限制,但是总体上是加以拉拢的。朱载坖上位之后,多位勋臣出镇地方,担任总兵,对于勋臣们,朱载坖也一向表现的很宽容,和对于藩王宗室完全是两个态度。 所以严绍庭认为,陆绎打击藩王的王店,对于朱载坖来说是符合他的策略的,但是陆绎去找徐鹏举索要盐引,未必符合朱载坖的一贯政策,陆绎还是要等候朱载坖的明旨再说,毕竟厂卫就是皇帝的鹰犬,一切要以皇帝的意志为转移。 对于严绍庭的看法,陆绎认为确有可能,但是自己必须向朱载坖说明此事,至于应当怎么做,就看朱载坖的圣裁了。 确如严绍庭所料,朱载坖此时正在解决勋臣们手中的盐引问题,和严绍庭的猜想是一样的,朱载坖对于勋臣手中的盐引采取的是赎买的办法,他召集英国公、成国公、定国公、武定侯、丰城侯等勋臣,向他们说明朝廷改革盐政的事情。 朱载坖说道:“朕知道,之前勋臣们奏讨盐引,为数甚多,未必都能支盐。过去之事,朕亦不追究,但是眼下盐引事关军储,有军国之用,之前勋臣们手中的盐引,朕出内帑以五钱每引买回,诸位看如何?” 第1117章 缇骑纷纷南都惊(三) 朱载坖之所以会选择五钱这个价格,也是深思熟虑了的,根据陆绎的奏疏,囤户们一般帮这些勋臣们出手盐引,价格大约在六钱到六钱五分左右,朱载坖当然不能也给勋臣们这么多,原因很简单,一来是这会造成内承运库的负担太重,虽然朱载坖的内承运库现在还是十分丰盈的,但是也不能这样花费。 而且朱载坖要让勋臣们明白,他们奏讨盐引的这种行为并不被朱载坖所认可,朱载坖也不会在以后容忍这种行为。 但是朱载坖也不能在价格上克扣太多,因为这样会影响朱载坖和勋臣们之间的关系,而现在朱载坖需要勋臣们支持自己,对于勋臣们,现在朱载坖还是以拉拢为主的。 所以价格不能太低,还要要让勋臣们知道朱载坖是偏袒勋臣们的。 面对朱载坖的条件,勋臣们也觉得能够接受,毕竟在扬州等地,朱载坖对于这些盐商囤户可是直接动用锦衣卫加以查抄,甚至连藩王们的王店都没躲过陆绎的锦衣卫,相比与朱载坖对这些人的态度,勋臣们觉得已经是非常不错了,于是三位国公们向朱载坖保证对妥善处理好此事的。 而在扬州,陆绎指挥锦衣校尉们,对这些盐商和贪官污吏们谆谆劝导,循循善诱,经过锦衣校尉们向他们展示了锦衣卫的很多特色服务之后,这些盐商和官吏们良心受到了谴责,对于自己违反大明律的事情供认不讳,并且愿意将自己的家产交出,以换取减轻罪行。 这次两淮盐引案,追赃达到了惊人的三百七十万两白银,还有土地等五十八万亩,创下了大明单个案件中追赃数额最大的记录。 面对如此多的财物,朝廷上下议论纷纷,很多人认为这是朱载坖为了银子而让锦衣卫办的案子,毕竟朱载坖从上位以来,花钱的事情实在是太多的,修整边墙,编练新军,整治运河,这些都需要大量的银子,虽然朱载坖也采取了很多办法增加朝廷的收入,但是很多人仍然认为朝廷缺乏银钱,所以朱载坖又理由为了银子而掀起大案。 而户部尚书马森则是连上三疏,请求朱载坖将这些赃银拨付太仓,用于国用。因为一般按照大明的规则,这种赃银都是直接进入内承运库当中的罚赃库的,马森必须提前上疏,为太仓争取。在马森的多次上疏申请后,朱载坖最终决定,将这些赃银一半解运太仓。 而朝廷里的声音现在是越来越大了,科道言官,刑部、大理寺的官员,甚至地方的官员都纷纷向朱载坖上疏,认为赵文华和陆绎在东南的行为不妥,他们公开宣称赵文华和陆绎就是为了敛财而去的东南,虽然他们没有明说,但是影射的是谁就不言而喻了。 尽管朱载坖向陆绎在扬州取得的口供、证据等都公之于众,但是这帮官员们依旧不干,他们继续向朱载坖上疏,要求朱载坖将本案交三法司会审,而不是由厂卫办理。 这点遭到了朱载坖的坚决拒绝,朱载坖通过上谕的形式表达了自己的态度:扬州盐引案,前以派遣钦差,查察逆案。现实情俱在,着刑部左侍郎兼右副都御史巡察盐政赵文华依律审断,卿等不必再奏。 虽然朱载坖以上谕的形式表达了自己的看法,但是群臣们依旧不干,刑部浙江司郎中方良曙、刑科都给事中魏时亮等人交章上疏,声称此案真情未现,厂卫办案动辄刑讯,往往屈打成招,请求朱载坖将此案交刑部复审。 朱载坖将他们的奏疏全部予以驳回,要求赵文华尽快审断,报朱载坖御批即可。 不仅是京师的官员,南京的官员们也纷纷上疏,声称锦衣卫在东南,吵架灭门,随意拿捕,虽朝廷之品官,州县之士绅,亦不得免,厂卫如辘辘之豺狼,横行淮扬,此朝廷之腹心,大明之重地,元气大伤,诚可忧危者也! 现在在南京和扬州等地,不少官员对于陆绎和锦衣卫都是极端反感的,朝廷的盐政改革,使得他们损失了大量的利益,之前各级官员只要和盐政有关,都可以过得相当滋润,但是现在大批的官员都被锦衣卫所拿捕,而且锦衣卫根据之前被捕官员的供述,接着拿捕其他的涉案官员。 南京户部、两淮盐运司及各分司不少的官员都已经被拿下了,这使得南京城内的官员极为不安,天知道这帮锦衣卫会抓多少人。 大批的官员向朱载坖上疏,请求朱载坖将锦衣卫撤回,而三法司则是认为锦衣卫侵夺他们的权力,也要求朱载坖将案件移交法司审理,对于这些奏疏,朱载坖一概不理,并且以身体不适为由暂停的朝会。 虽然本来朱载坖的朝会开的就不怎么勤,现在则是彻底停止了朝会,朱载坖还以天气太热为由,准备移居西苑玉熙宫,令人重新修缮内阁直庐,准备学老道士了。 这些官员们更是群情激奋了,内阁首辅李春芳领衔上疏,请求朱载坖不要移居西苑,大内乃天子居所,岂可轻动?官员们更是纷纷上疏,劝阻朱载坖,以科道官员詹仰庇为首,大批臣子们向朱载坖上疏,历数朱载坖即位以来他们认为朱载坖的过失,要求朱载坖接受官员们的劝谏,留在宫内,同时照常召开朝会。 对于这些言官们奏疏,朱载坖还是一如既往的留中不发,这使得言官们更加不满,他们在午门聚集,请朱载坖示朝并且将锦衣卫从东南撤回。 内阁闻知之后,阁臣们赶紧前往午门,想要劝散这些官员们,李春芳深知朱载坖的脾气,这些官员们想要逼朱载坖就范,是绝无可能的,朱载坖只会更强硬的回复他们。 果不其然,在得知官员们扣阙之后,朱载坖随即下令在城外的剩余亲军两卫立即进城,加强宫禁,厂卫也要迅速加以弹压。 第1118章 缇骑纷纷南都惊(四) 朱载坖现在根本没空搭理他们,朱载坖一面调动兵力,加强宫禁,另一面令冯保找出南京官员上疏最激烈的,同时在给南京的严绍庭下令,令他密查是谁在南京串联官员上疏的。 朱载坖认为这些南京官员们看来是在南京待得太闲了,不知道朱载坖是什么样的皇帝了。 趁着这个时候,朱载坖才有时间看了一下这些官员们的奏疏,官员们主要是认为朱载坖这次掀起大案,似乎就是为了这些盐商们的财产,锦衣卫在扬州大肆抄家,搞得人心惶惶,官员们认为此风不可涨。 朱载坖冷笑一声,对冯保说道:“去午门外,传朕的口谕。” 而在午门外,几位内阁辅臣还在劝说这些官员们不要闹事,这些官员们面对亲军诸卫和锦衣校尉,还是有点心虚的,他们很清楚,朱载坖并不是一个软弱的皇帝,他某些时候,比之嘉靖更加强硬,而且他对于军队的掌控能力也很强。 但是这次的事情使得官员们认为不得不发出一些声音的,若是这次官员们还是无动于衷的话,那以后朱载坖动辄动用厂卫,那岂不是回到太祖朝那种官员们人人自危,朝不保夕的时候了吗?所以此事绝对不能让朱载坖得逞,他们要向朱载坖表明自己的态度。 而冯保则是出来传达朱载坖的口谕,冯保说道:“陛下问诸位,近来贪墨,有司虽有提问追赃之例,而罚止纳赎。所追不及什二,俾得餍饱以去。故贪者不止,国初贪吏之律,是如此乎?若其追赃不能,朕欲以国初之法治之,卿等以为何如?” 面对朱载坖的问题,一众官员都有些震惊,朱载坖居然重提国初的治贪办法,国初是怎么惩治贪污的,那都是写在大诰上面的,这绝对是官员们最不愿意回忆的事情,重八哥对于这些贪官污吏一向是极为痛恨的,什么剥皮实草,都是正常的事情。 朱载坖现在居然重提这事,这使得官员们是大为震惊,李春芳赶紧说道:“冯公公,请回奏陛下,时移世易,现在也还是有其他办法惩治贪墨的。” 冯保对李春芳说道:“李阁老,陛下的意思是让这些大人们说!” 一众阁臣们只好闭嘴,这些官员们怎么说,也只能按照李春芳说的,以时移世易作为借口,但是朱载坖早就吩咐过冯保了,冯保接着问道:“是太祖之法,不能行于如今,则卿等欲行卿等之法乎?” 这话就有些诛心了,官员们哪敢承认,承认了就是胁迫君上,锦衣卫就在旁边杀气腾腾的等着呢,就等着对他们下手呢。 见官员们不说话,冯保接着转达朱载坖的口谕,朱载坖口谕群臣:“是朕欲行朕之法也,卿等不欲朕行,则惟此剑尔!” 说罢锦衣校尉们拔出绣春刀,气势汹汹的对准这些官员们。 李春芳厉声说道:“尔等还不退去?非要血溅午门吗?” 在锦衣校尉的威势之下,这帮官员不敢硬扛朱载坖,毕竟他们都很清楚,朱载坖是真敢杀人的,他们赶紧散去了。几位内阁辅臣赶紧去求见朱载坖。 朱载坖见到这些辅臣,问道:“这些人退去了?” 高拱说道:“幸赖陛下天威,他们已经退去了。” 朱载坖撇撇嘴,说道:“现在这帮官员,不如杨慎远矣,连个左顺门都不敢去。” 一众辅臣们只得报以苦笑,这帮人也不傻,朱载坖可是真敢杀人的,今日的阵势也是摆的很明显了,他们要是再看不明白,那不就是傻了吗?他们又不是什么盐商子弟,何必真的去和朱载坖硬顶。 朱载坖问道:“现在这事,诸位怎么看?” 对于现在的事情,内阁的一致建议就是迅速了解此事,将事情平息下来,方便朝廷推行盐政改革才是真的。朱载坖也认为现在也是到了该告一段落的时候了,虽然朱载坖很想令锦衣卫深挖细查,但是朱载坖也很清楚,该是适可而止了。 而这个时候,赵文华的奏疏也已经到了朱载坖的案头,赵文华详细陈述了案情,并做出自己的判罚,赵文华拟定以贩卖私盐和伪造盐引两条大罪,将为首的盐商斩立决,家产抄没,全家流放边远卫所,而涉事的官吏,赵文华的处罚就显得很轻了,除了几个小吏被判处斩首之外,剩余的大多是削籍流放,抄没家产。 对于赵文华的判罚,朱载坖是肯定不满意的,朱载坖将案卷发大理寺、刑部复审,没想到大理寺和刑部复审的结果比之赵文华的判罚还要轻。 气的朱载坖再次将刑部和大理寺的判罚打回去,同时朱载坖还派人晓谕刑部和大理寺:这等惊天大案,不依律严惩,何以正国法?卿等曲意轻判,岂非包庇? 面对朱载坖的严旨,刑部和大理寺再次拟定了判决,上奏朱载坖,这次刑部和大理寺基本在赵文华的判罚上加了一档,被判处斩立决、绞立决的官吏一共有十七名。 但是朱载坖仍然不满意,再次将刑部、大理寺的判决打回去,同时给刑部和大理寺送了一本大诰过去,朱载坖的意思已经是本明确的,要是刑部和大理寺不懂怎么判决,就可以参照大诰,六十两就剥皮实草。 刑部、大理寺和阁臣们赶紧上疏朱载坖,认为现在的情况已经和太祖时不一样的,太祖初定天下,必得以刚猛治之,当然也刚刚结束元末的混乱局面,所以朝廷要用重典,现在是承平之日,还是要少杀慎杀的为好,而且剥皮这样的刑罚过于残酷,现在已经不适宜再用了。 朱载坖于是以上谕的形式告知刑部、大理寺:朕闻太祖六十两即诛戮,卿等皆言宽仁,则朕十倍之,六百两置绞立决,倍之斩立决,卿等勿复奏也! 在朱载坖的强令干预下,刑部最终拟定处决涉案官吏一百八十四名,朱载坖没有三次勾决,而是直接勾决之后下旨:趣诛之,勿复奏! 第1119章 天威凛凛不可犯 一次处决这么多的官吏,这在太祖、成祖之后还是第一次,很多官员都认为朱载坖这次处置这些官员有些过于严厉了,但是朱载坖认为这还远远不够。 这些运司官吏,和囤户勾结,给朝廷造成的损失何止千万,况且关系到军储,朱载坖绝不可能放过他们。而且在这次两淮盐引案中,朱载坖还改动了大明惩治贪墨的办法,之前的追赃,也就是止于抄家,抄家之后,贪墨的官员得以惩处,不管他之前侵吞了多少国帑,此事也就作罢。 使得很多官吏转移、隐匿财产,搞牺牲我一个,幸福全家人的操作,甚至在出现大规模贪墨案件的时候,往往用一个低级官员来顶缸,好掩护与此案相关的其他官员。 朱载坖要求赵文华、陆绎等人严厉追赃,对于即使是抄没家产也不能抵偿他们贪墨国帑的这些罪犯,除了将本人加一档量刑之外,还要将罪犯家属充作苦役,充军偏远卫所,直到追平贪墨的国帑为止,朱载坖对于这些贪官污吏是没有任何好感的。 而赵文华在接到朱载坖的上谕之后,也立即安排行刑,在南京、扬州、淮安三地处决涉案的囤户和官吏,一次处决这么多官吏,使得整个东南官场为之一震。 当然缺少的官吏也还是要补上的,朱载坖令吏部慎择官员,而最重要的就是这些小吏了,朱载坖命令仿效在苏松等地试行的小吏招考制度,从国子监算学已经有秀才功名的人中考试选取,盐运、海关、钞关等要害衙门的小吏由吏部直接任命,按期轮换,不允许再出现小吏世代承袭的事情。 解决完这些事情之后,总理盐政户部左侍郎王国光、协理盐政右佥都御史庞尚鹏随即在两淮等主要的盐司推行新政,正盐全部用于开中召商运粮,余盐以纳银的形式支给,同时调整了正盐、余盐的盐引数量,厉行恤灶,盐运司用本色米麦或者折色银收购灶户手中的余盐。 而对于私盐的查禁也要比之以往更加严格,除了盐运司麾下的缉私兵马有查禁私盐的责任之外,户部各钞关也要负责查缉私盐,对于地方州县查禁私盐不利的,朱载坖允许总理盐政、协理盐政具奏弹劾,计入官员的考成。 随着两淮盐引案的落幕,隆庆朝的盐政改革才刚刚拉开大幕,之前巡察盐政的钦差赵文华、陆绎自然要继续巡察,除了两淮之外,长芦、河东等处的盐场一样要加以整顿。 不过现在朝廷里对于他们两人的意见极大,尤其是陆绎,官员们纷纷上疏,认为陆绎过于残暴,要求朱载坖将其撤换,对于赵文华,他们也认为赵文华非正人君子,让他巡察盐政,并非最佳人选。 这次不仅是科道言官和六部的郎中、主事等中低级官员,六部尚书、侍郎,都察院的都御史们,还有各寺的正卿、少卿也都纷纷上疏,他们列举厂卫横行的种种后果,请求朱载坖将陆绎予以撤换,说白了就是对陆绎大肆抓捕官员们的不满,文官担心朱载坖用厂卫治国,这对于他们来说是最不愿因见到的。 除了这些大员之外,连阁臣们也向朱载坖上疏,建议将陆绎加以撤换,当然比之于这些外臣,阁臣们熟悉朱载坖的性格,说话也就更加妥帖,李春芳在密疏中认为,现在满朝汹汹,如果朱载坖坚持任用陆绎的话,必然会导致巡视盐政的大事被阻碍,最好的办法就是将陆绎调回来,改任其他职务,加以保全,再另择他人,协助赵文华巡察盐政才是。 陈以勤也上疏朱载坖,认为现在众议纷纷,如果朱载坖坚持用陆绎的话,必然导致朱载坖和朝臣们的尖锐对立,对于国事并没有什么好处,同时为了保全陆绎,建议朱载坖将陆绎调离锦衣卫,担任其他职务。 朱载坖收到这些奏疏之后,并没召见阁臣,而是召见了左都督掌锦衣卫事朱希孝,询问他的意见,调离陆绎,对于朱希孝来说,那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朱希孝很清楚,论圣眷,自己是绝对比不上裕王府出身的陆绎的,更何况陆绎还有陆炳这样一个老爹。 所以陆绎在锦衣卫,朱希孝时刻担心他会取代自己,但是现在朱载坖询问自己,朱希孝不敢贸然回答,而是说道:“陛下,锦衣卫乃是天子亲兵,升迁转任,俱在陛下一念之间也!” 朱载坖听了之后笑笑说道:“朱都督这话,可是有些取巧了!” 朱希孝闻言只是笑笑,朱载坖想了想说道:“那就改派锦衣千户刘守有位巡察盐政副使,协助赵文华巡视盐政。” 现在朱载坖的基本目的也已经达到了,没必要因为此事和整个文官集团搞的太僵,所以朱载坖觉得将陆绎调回,但是对于陆绎回京之后的安排,朱载坖却没有提及。 而是在第二天通过上谕发布了,原都督佥事、锦衣卫指挥使掌北镇抚司陆绎,忠勤王事,效劳经年,升中军都督府都督同知,加太子少保,兼京卫都指挥使,管带亲军诸卫。 朱载坖是将陆绎调出了锦衣卫中,但是陆绎不是贬谪,而是升迁了,从锦衣卫升任京卫都指挥使,如果说在之前,京卫都指挥使只是一个虚职的话,现在的京卫都指挥使可是极为重要的实缺。 随着朱载坖逐步恢复亲军诸卫,现在的京卫都指挥使麾下,已经有了六卫共三万人的精兵,而且日后会逐渐增加,朱载坖的预计就是恢复亲军上直二十六卫,亲军诸卫和京营互相制约,拱卫京师,更加要命的一点是,京卫都指挥使名义上可是锦衣卫的上级。 朱载坖的上谕中明确说了陆绎管带亲军诸卫,锦衣卫一样也是亲军二十六卫之一,反倒成了朱希孝的上级。 不仅是朱希孝无奈,很多大臣们也是极为不满,但是他们也很清楚,朱载坖已经算是退了一步,要是再不知趣,那就别怪朱载坖动粗了。 第1120章 天威凛凛不可犯(二) 朱载坖虽然按照群臣们的想法将陆绎调离了锦衣卫,但是却将他安排到了更加重要的位置上,而且赵文华按照朱载坖的意图,继续巡视各大盐场,每到一地,基本上都是老套路,就是打击囤户和与之勾结的官吏,清扫盐运司,为王国光、庞尚鹏的盐政改革开路。 同时庞尚鹏还上疏朱载坖,认为在两淮盐场也可以推行长芦的晒盐法和煮盐结合起来。庞尚鹏经过深入考察盐政之后,认为现在限制食盐产量的主要因素就是燃料。 因为传统的煮盐法,需要消耗大量的燃料,而在两淮,主要就是木柴,但是现在海势东迁,使得海水的含盐量降低,卤水的浓度往往达不到理想的要求,需要增加更多的燃料煎制,另一方面原有的近海草荡地逐渐被开垦为熟田地,用来耕种粮食作物。 木柴的价格上涨,灶户们无法承受,所以原有的煮盐法势必要加以变化,用晒盐替代煮盐。朱载坖对于庞尚鹏的这个看法表示同意,要求各地借鉴长芦盐场的晒盐方法,长芦盐场的晒盐主要是两种办法,掘井取卤和挖池取卤。 所谓掘井取卤,就是在滩涂之中开凿一口主井, 并以主井为中心,依次挖掘五个大小一致的环形沟渠,在最外层环形沟渠的四个 方位分别开掘四个与之相通的长方形蓄水池,从中央的水井抽取海水,逐次将环形水渠注满,海水流到第五圈,水中的盐分海量已经很高,基本成了含盐量的卤水,接着将卤水放入与水渠相连的长方形蓄水池中曝晒,几日就可以成盐。 挖池取卤其实和掘井取卤差不多的,在滩涂之上挖掘一个环形的水渠,并在环形水渠上开掘圆形水池,用来储蓄沟渠中的咸水,在环形水池中央挖掘一个方形的晒盐池,并挖四个与之相连通的方形小池子,将圆池子中的咸水导入中央的晒盐池,经过一两天的曝晒,晒盐池的水就可以成为卤水,然后将卤水引入与晒盐池相连的四个方形小池子,一两天就可以成盐。 但是晒盐毕竟受天气的影响很大,所以在两淮、山东等地,晒盐和煮盐并行不废,而朱载坖为了保障长芦盐场的正常运转,也下令提供足够的食盐,也命令开平煤矿扩大生产,除了供应遵化铁厂之外,也要供应长芦盐场,用于盐场在天气不佳时将卤水直接煮盐,以获取食盐。 而在南直隶等地,为了解决盐场的燃料问题,朱载坖也下令在徐州附近勘察煤矿,采掘以供应两淮、山东各盐场使用。 陆绎被召回京师之后,朱载坖第一时间召见了他,面对自己这个从裕王就跟着自己的心腹,朱载坖打趣道:“陆指挥,是不是觉得朕在卸磨杀驴啊?” 陆绎赶紧说道:“臣不敢作此想!” 朱载坖笑了笑,对陆绎说道:“朕叫你回来,主要是为了宫禁的事情,亲军诸位要将宫禁严格起来,现在宫禁实在是松懈。” 所谓宿卫宫禁,宿卫,自在内者言,如防护宫禁内,使奸人无所容也。守卫则把守各门、稽察其出人者也。 本来大明的宫禁制度是很严谨的,守卫官军相互监督牵制,防止有人擅自出入禁门或接近御驾,同时制作了多种令牌,用以保证宫禁的森严。 但是随着年深日久,亲军诸卫松懈不堪,勋卫更是懈怠不已,现在的宫禁,早已不如国初时严谨了。朱载坖现在要重新严肃宫禁,加强宿卫,这事只有交给自己的心腹陆绎办理,朱载坖才能放心。 陆绎认为,宫禁是否严格,一方面依赖守卫官军严格办事,查验各种令牌,一方面就是要严格管理令牌。现在对于令牌的管理,实在是一言难尽。 太祖、成祖时,对符牌的管理比较严格,其后逐渐流于懈怠,现在就更加懈怠了。以最重要的守卫金牌为例,这是随扈皇帝的卫士出入宫禁,甚至是佩戴武器的凭证,按照规定:公、侯、伯、都督、指挥、千百户、镇抚及将军随驾、应直、宿卫者,许关给佩带,下直则纳之。 也就是说,本来这些宿卫的将士,随驾才佩戴守卫金牌,下直就应该缴还,但是实际情况是,上直将军多有悬带金牌私自回家宿歇,导致这些金牌被盗,一旦落入歹人之手,后果不堪设想。 陆绎说道:“眼下勋卫、红盔、大汉等将军,守卫官军有带牌回家及在街游荡者,门下止有二三人或立或卧又有不候交班辄去者。” 这确实是个问题,大量的令牌遗失,给宫禁造成了很大的隐患,之前嘉靖采取的办法是迁居西苑,但是朱载坖不能这么干,所以朱载坖必须要整顿宿卫官军,严格宫禁。 朱载坖将冯保、滕祥等人召集起来,一起商量怎么解决此事,首先就是重新打造各种令牌,因为原来的令牌已经大量遗失,流散在外,必须要加以更易,才能保障宫禁的安全,内廷的尚宝、印绶二监与外廷尚宝司一起,要重新打造各种令牌。 同时从亲军诸卫和京营中选拔精锐,轮流宿卫宫禁,而且红盔、明甲、大汉等将军也要加以训练,重申大明律中关于宿卫官军、官员遗失令牌的惩处,大明律规定:有牌不带、无牌辄入者,杖八十。遗失不报者,杖一百,徒三年。 而宿卫宫禁的军士也要轮换训练,加强战斗力,对于出入宫禁,也要严格检查,严加防范,朱载坖随即要求陆绎整顿宿卫官军,同时将亲军诸卫加以轮换,而内廷和外廷则是重造令牌,发给要出入宫禁的人员。 随着朱载坖的诏令,陆绎开始整顿宫禁,而首先遭殃的就是六科给事中们,他们也是要入宫办事的,陆绎命令守卫宫门的军士严格检查他们,连牙牌有破损的都是上报,要求处罚,搞得这帮给事中们苦不堪言。 第1121章 天威凛凛不可犯(三) 在陆绎的整顿下,宫禁确实比之前严格多了,所以虽然有给事中弹劾陆绎挟私报复,但是朱载坖并没有多在意。 而从南京发来的一份奏疏还是引起了朱载坖的注意,这是督师南京大学士张居正和南直隶巡抚杨继盛联名发来的奏疏,主要是向朱载坖汇报在苏松实行考选小吏的情况。 在张居正、杨继盛的主持下,苏松两地的府县衙门从秀才中考选小吏,试行一年之后,张居正、杨继盛认为这些考选的小吏足够胜任衙门中的各种事务,请求朱载坖推广这种制度。 当然,张居正和杨继盛也提出这种制度的不足之处,其一是现在大明的小吏是不允许参加科举的,这使得参加吏员考选的秀才多是久试不第的秀才,年龄都偏大,不利于州县衙门的运作,针对这个情况,张居正和杨继盛建议,效法宋代的锁院试制度,允许这些有功名的吏员继续参加科举。 其二就是现在吏员的上升渠道实在是非常有限,吏员几乎是无法等到晋升,甚至迁转为官,在这种情况下,吏员很容易就会腐败,谋取钱财,所以张居正等人认为,应当遵循唐宋之意,允许吏员积劳成考,考满入流,由吏员升迁为官,打通吏员的晋升渠道。 对于他们两人的奏疏,朱载坖没有第一时间御批,而是先下内阁,令内阁诸位阁老商量之后,报朱载坖,然后再作决断。 对于张居正和杨继盛的奏疏,内阁的分歧是相当之大的,李春芳、陈以勤是坚决反对的,他们认为虽然朝廷讲求三途并进,但是吏员升迁为官,应当是特例而非制度,如果吏员们经过考课,可以顺利升迁为官的话,那举人、进士们皓首穷经,岂不是成了一个笑话。 在李春芳他们的眼中,吏员始终是卑贱的行业,李春芳说道:“宋史曾言,吏人皆士大夫子弟不能自立者, 忍耻为之。” 言下之意就是吏员出身卑贱,当他们升迁为官,有失朝廷体统。 而高拱、郭朴则认为吏员循例升迁,符合三途并进之策,而且根据唐宋的规矩,吏员要想迁转为官,需要严格的考核和漫长的时间,以唐代为例,吏员正常是八考入流,甚至有些时候是十考入流。 也就是说,最少需要八年,吏员才能升迁为官,而且时间并不是唯一的要求,按照唐代的规定,八考六上,才能升迁为官,从流外升入流内,也就是说在八年的考绩中要有六年达到上等才能升迁,同时在这八年之中,不能有下等考绩,只要有就不能升迁,仅仅劳数够,劳绩不足,还是不能入流。 而且即便是升迁,担任的官职也是很低的,唐代吏员入流叙官为本司主事及上县尉,大明应该也是如此,吏员升迁也就是九品或者八品,基本上就是担任巡检、主簿等州县的佐贰官,而进士出身就是七品,这是吏员出身远远不能及的,所以高拱等人认为张居正的办法可以施行。 高拱和李春芳互不相让,内阁不能达成一致,也只能将内阁的意见如实陈述,于是朱载坖将张居正的奏疏下部议,交吏部商议此事。 吏部尚书杨博收到奏疏之后,也是大为震惊,虽然之前张居正等人在苏松试行考选吏员,但是没有想到他们玩的这么大,要打通吏员的升迁渠道。 杨博没有立即上疏或者召集吏部官员商议此事,而是首先查看了大明吏员的考核、升迁方式,大明一样对吏员有考核,大明吏员的服役期限遵循三年一考,六年两考,九年三考的制度。 对于大明的吏员来说,九年三考试极为重要的,吏员三考期满后,要参加由吏部堂上官主持的考试, 即京考。京考就决定了这些吏员能否迁转为官。 朝廷对于京考也是十分重视,京考由吏部通引于内府,会同六部、都察院、翰林院堂上官出题,南北类试。锦衣卫堂上官、监察御史、六科给事中监试。考其义理粗晓、行移得当、书札不谬者授以职事,考不中者罢归为民。 后来随着科举被视为正途,朝廷对于吏员就更加的不重视了,京考流于形式,即便是通过京考,也不能任职,吏员出身,沉沦下僚已经是常态了。 成化时的大学士丘浚曾经说过:“吏员资格,其崇者止于七品,用之为佐贰、幕职、监当、筦库之职。非有保荐者,不得为州郡正员。” 吏员出身在大明官场所受的歧视,可见一斑,连杨博这个吏部尚书都不记得还有京考这件事情,可想而知现在大明,吏员们是个什么处境。 大明儒吏两分,吏员仕途难以通显,一般只能充任下级官员,像御史这些很容易迁转的职务,基本上都被科举出身的官员所垄断了。 之前的左都御史周延就曾经说过:“古者用人,虽不专一途,然御史朝廷耳目之寄,须用有学术、识达治体者,安可用吏?刀笔吏知利不知义,知刻薄不知大体,用此徒任风纪,只使人轻视朝廷。” 除了御史这样的清贵职务之外,对于吏员出身的上限,也有了潜规则,吏员出身者不得任知府基本成为大明官场的潜规则,大多数吏员考满只能担任八品以下的佐杂官,他们除非有特别突出的贡献与大的成就,不得迁擢,上升空间小,很难做到高官。 像大明初年况钟以小吏出身,还能够升任苏州知府这样的要职,在现在显然是不可能的了。 杨博将这些情况汇总之后,上奏朱载坖。朱载坖在收到了这些资料之后,本来准备立即召集重臣们商量此事,但是在京的官员们显然已经听到了风声,开始向朱载坖上疏陈述此事。 官员们普遍认为这些吏员道德水准堪忧,让他们为官会影响朝廷的脸面,所以希望朱载坖不要改动祖宗成法。 第1122章 天威凛凛不可犯(四) 朱载坖一边批阅这些奏疏,一边乐不可支。 这些官员们的奏疏中,把吏员说的一文不值,什么吏满三年,金箱玉囊,动盈千数,京师权要之吏,顶首皆数千金,说吏员贪赃枉法,最为害民。 朱载坖觉得,这些吏员对百姓确实是造成了极为深重的灾难,但是吏员们搜刮的钱财,就是真的全被自己装进了腰包吗?显然不是,大头最后不都是到了官员们的手中吗? 而且正是由于吏员们不得升迁,长久为吏,甚至是世代为吏,才导致了他们有机会架空官员,大肆贪墨的机会。 对于这些奏疏,朱载坖并没有理会,不过朱载坖很清楚,这个举动肯定招致极大的反对,因为天下的官缺就这么多,吏员要占、举人要占,进士们也要占,现在进士是朝廷选官的正途,他们当然要捍卫自己在选官上的天然优势,朱载坖很清楚,推动吏员的改革,将会是十分艰难的事情。 而此时,内阁首辅李春芳的府上,户部尚书马森、左都御史葛守礼、太仆寺卿赵锦、通政使赵贞吉等人齐聚一堂,正在商量对策。 李春芳问道:“张阁老的奏疏,你们都听说了吗?” 他们当然已经听说了此事,张居正和杨继盛上疏朱载坖请求改革吏员制度,此事在京师的官员中早就已经传开了,大部分的官员对此都是不屑一顾的,这帮胥吏,凭什么能够有品级,入流内? 他们身上的官府,可是十载寒窗,一场一场考出来的,这帮胥吏凭什么也能为官,这基本上是所有科举出身的官员他们的想法,举人为官,倒是勉强可以接受,毕竟他们也算是读书种子,只不过学识稍逊罢了,这帮胥吏如何能够为官。 见在坐的臣子们都点点头,一贯比较直接的赵贞吉说道:“阁老,此事绝不可行,这帮胥吏为官,必然残害百姓,欺压良善,为大明计,绝不可行此事!” 李春芳没有直接回答赵贞吉,而是问道:“大司农,天下的吏员有多少?” 作为主管财政的户部尚书,马森说道:“阁老,国初之时,全国吏员大概55000余人,其中京吏4596人,外吏则有 5万多人,现在京吏已达万人,外吏更是以十万计。” 李春芳听了马森的话,眉头高高皱起,沉吟不语,作为首辅,他既是朱载坖信重的臣子,又是整个文官集团的代表,还是心学领袖,东南出身官员的领头羊,方方面面的关系,使得李春芳思考问题受到很多限制。 张居正、杨继盛的奏疏,从他个人而言,认为对朝廷、国家是有利的,这点李春芳是很清楚的,科举出身的官员,行政能力底下,已经不是什么新鲜的事情了,吏员们架空朝廷官员,也是常有的事情。 张居正他们的意思是使得整个吏员队伍流动起来,只要他们开始流动,不能久居一地,不能父子承袭,更不抱团对抗官员,他们的出发点是对的,提出的建议也是可行的,这点李春芳是很清楚的。 但是这无疑触犯了官员们,尤其是科举出身的官员的切身利益,他们决不能容许有人和他们争夺朝廷的官缺,这点是肯定的,作为首辅,李春芳要思考就很多了,他本就不是强硬的人,他现在 在内阁,高拱、郭朴是坚决支持此事的,虽然朱载坖的意思尚不清楚,不过以李春芳对朱载坖的了解,朱载坖肯定是支持的,只是现在不方便表态罢了。 赵锦说道:“阁老,此事事关朝廷大政,阁老要为百官之楷模啊!” 赵贞吉、赵锦他们希望李春芳带头反对此事,他们再群起响应,这样的话在朝廷上形成强大的压力,逼迫朱载坖就范。 但是李春芳显然不是这么看的,且不说朱载坖是不是可以逼迫就范的主,现在此事已经传的沸沸扬扬了,除了官员们,在京师的吏员们可是也都知道了此事,他们怎么想?官老爷就准备让他们世世代代当小吏是吧? 别的不说,户部的事情,大部分都是吏员在干,要是这帮吏员集体使坏,立马就能将户部给瘫痪了,虽然这种事情的可能性极低,但是作为首辅,李春芳敢冒这个险吗? 显然不能,天下的吏员数以十万计,这还是经制吏,还有那些不在朝廷编制中的吏员、捕快等,更是数倍于此,朝廷需要他们赖以维持运转,之前没人提这事,也就罢了,现在张居正等人已经把这事捅出来了,那天下的吏员也都在看朝廷要怎么决策,虽然这些吏员在朝堂上没有话语权,连给朱载坖上奏疏的资格都没有,但是大明的那一个衙门,离了吏员们能运转。 李春芳喟然长叹道:“张叔大果然是徐阁老的好学生,真会借势啊!” 李春芳要求葛守礼等人约束科道言官和六部中的中低级官员,不要轻举妄动,以免激怒朱载坖,同时李春芳自己一个人思考应该怎么应对此事,李春芳知道,这一把稀泥不好和,但是李春芳准备和一把高水平的稀泥。 而正在此时,高拱府上,内阁学士郭朴、吏部尚书杨博、协理京营戎政兵部左侍郎王崇古、吏部右侍郎张四维和户部郎中杨俊民等人也聚在一起,商量这对策,高拱虽然旗帜鲜明支持张居正的吏员改革方案,但是具体应该怎么办,高拱有自己的想法。 和李春芳想的一样,高拱也认为现在大量的吏员正在观望朝廷的决策,所以朝廷必须慎重决策。但是高拱认为,是应该给吏员一个上升通道,问题就在于这个通道有多大,因为相比于官员,吏员的数量实在是太大了,如果大量的吏员透过这个渠道进入官场,对朝廷并非好事。 现在朝廷的文官也就在两万出头左右,官缺也差不多如此,进士、举人、监生、恩荫都要分这一杯羹,而数量更加庞大的吏员也要参与进来的话,凭借他们庞大的数量,即便是一小部分得以晋升为官,也是一个极为庞大的数量。 第1123章 小吏亦关朝堂事 高拱、李春芳等人都在各自商量着应该怎么办,而朱载坖则是再次召见了重臣们。 这次朱载坖除了阁臣之外,还有左都御史葛守礼、吏部尚书杨博、吏部左侍郎潘晟、吏部右侍郎张四维,朱载坖问道:“张阁老的奏疏,你们都看过了吧?你们说说应该怎么办?” 张居正和杨继盛的奏疏,内容是十分详实的,列举了在苏松考选吏员的办法,现在考选吏员之后地方州县的运转情况,现行的吏员制度有什么缺点。 张居正在奏疏中称,实施考选吏员后,最大的两个好处就是斩断了吏员和地方士绅们的交往,之前地方士绅之所以能够和地方官府叫板,最大的倚仗就是这些吏员们,士绅和这些吏员们深度绑定,吏员们出身于本乡本土,自然和士绅们很亲近,而朝廷派来的官员都是外地的流官,他们当然愿意和本地的士绅合作。 而且也使得吏员不能再世袭了,吏员之所以能够在衙门中架空官员,就是因为他们数代世袭,已经形成了稳定的吏员团体,朝廷空降的官员,要想制服他们,还真的是要费点功夫。 而实行吏员考选之后,吏员再想和之前一样世袭是不可能的,张居正的建议是和科举一样,由朝廷派出官员,赴各省直接考选,分配的时候吏员也要和官员一样实行回避制度,对于都吏等高级吏员,更是要实行轮换制度,防止他们在一地的时间过长,形成团伙。 朱载坖认为张居正的这些建议还是可行的,苏松之地号称难治,但是这些吏员上任之后,并没有出现之前很多人所预想的那样不适应的情况,其实地方衙门中的事务哪有那么复杂,绝大多数的事情都是循规蹈矩就行了,所以朱载坖是很赞同这个方案的。 这样的话,朝廷对于地方的控制就会进一步加强,所谓皇权不下县的事情,在朱载坖看来是绝不可行的,而且还可以给大量的落第秀才一个出路,虽然吏员远远不如官员体面,但是好歹也算是端上了朝廷的饭碗,不至于去投敌,这点朱载坖认为还是可行的。 面对朱载坖的询问,重臣们都有些沉默,最后李春芳作为首辅,只得先出来说道:“陛下,臣以为若是要改革吏员制度的话,就要大改,而非小改。” 这下连朱载坖都有些诧异了,李春芳对于改革,态度一向是有些抵触的,他主张稳步推进,而不是大刀阔斧,这次怎么会突然提出要大刀阔斧呢?这连高拱都有些不能理解,之前在内阁商议的时候,李春芳是不同意的这么干的,现在却又提出要大刀阔斧的改革,高拱也不知道李春芳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朱载坖说道:“李师傅可以详述之。” 李春芳就将自己的看法说了一遍,李春芳认为,现在的吏员队伍已经是十分庞大的,之前朝廷为了解决财政危机,准允捐纳吏员,民间无碍子弟有愿纳米充吏者,都司、布按 二司二百石,府并运司七十石,司、府、经历司、理问所、断事司、各县并有品级衙门五十石,杂职衙门三十石,这种大肆的捐纳,使得大量地方的无赖流氓进入衙门,并且使得吏员队伍膨胀。 所以李春芳认为,要实施吏员改革,先要将这些人清除出吏员的队伍,给朝廷招考吏员提供空间。 对于这点,吏部尚书杨博是极为赞同的,他说道:“陛下,首揆所言确是如此,纳米吏员俱系奔竞无藉之徒,营求请托,借债纳米,若得参充,瞒官作弊,最为害民!” 李春芳还提出了具体的办法:年五十以下,堪用者存留,年五十以上人物,鄙猥不熟谙文移者,俱罢为民。将这些人全部罢黜,为朝廷招纳新的吏员提供空缺。 除此之外,李春芳还认为,要和官员一样,给吏员制定等级,让吏员也能够按照等级晋升,之前大明对于吏员的等级是很模糊的,吏员的地位高低主要是看三个方面:其一就是所在衙门的品级,其二就是事情的繁简程度,其三就是地域的不同。 京师六部的吏员肯定是比之地方的吏员地位高,吏部的吏员肯定是要比工部的吏员地位要高,苏松的吏员要比什么贵州、云南的地位高,但是吏员本身的等级却是没有规定。 而现在又要实行流外吏向流内官的考选,如果还是不设置吏员等级的话,仅仅以年限、考绩作为参加考选的资格,就会造成大量的吏员同时参加考选,这对于朝廷的稳定是不利的,所以李春芳认为,在吏员中也要设置等级,达到等级之后,再以年资、考绩作为参加考选的资格筛选。 朱载坖明白了李春芳的意思,李春芳很清楚,进行吏员的考选,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事情了,但是关键是怎么样尽可能少的减少吏员考选对现有官僚队伍尤其是进士们的冲击。 朝廷要通过设置吏员等级、年资考绩的门槛控制参加考选的人数,在通过考选,限制吏员升入流内官的数量,这样一来,可以尽可能的减少吏员考选对于现有官僚队伍的冲击。 说白了,李春芳确实是在和稀泥,但是李春芳希望调和朝廷各种势力之间的关系,尽可能的保证朝局的稳定,通过这种方式,既给了吏员以升迁进入官僚队伍的机会,又能够尽可能的安抚进士们的情绪。 毕竟吏员要想升迁进入流内官,需要非常漫长的时间和严苛的程序,而且即便是通过考选,也只能从州县的佐贰官做起,不能直接担任正印,而进士们则是一出仕就从七品正印干起,吏员出身的官员,除非有极为特殊的机会,才有可能升迁进入正印官。 说白了,按照李春芳的想法,吏员们尽管进入官僚队伍,但是还是橘子里的蒜瓣,局外人,只有正途出身的进士们才能在官场上走得远。 第1124章 小吏亦关朝堂事(二) 朱载坖对于李春芳的这些建议,还是比较赞同的,毕竟现在吏员的数量是十分庞大的,如果骤然实行吏员考选入官的话,会有一大批的吏员进入官僚队伍当中,这会直接冲击现在大明的官僚体系的,这是朱载坖所不能接受的。 说白了,这就是改革的核心目的问题,在朱载坖看来,改革的主要目的是什么?是要加强朝廷对于地方的控制,尽可能的减少地方士绅把持县政的可能性,至于给吏员以晋升通道,只不过是为了达成目标的手段罢了。 朱载坖不能因此而影响朝廷官僚队伍的稳定,毕竟朱载坖主要依靠的还是以进士、举人为主的科举出身的官员,朱载坖不可能不考虑他们的感受,所以对于朱载坖来说,吏员升迁入官,主要是刺激吏员们干活的工具,朱载坖自己也很清楚,现在大明官员的主要出身是科举正途,这点是不会改变。 而且对于吏员,官员们都是报以一种鄙夷的态度,认为吏员们贪赃枉法,残虐害民,这点确实是不假,尤其是那些捐纳而来的吏员,杨博就说道:“吏典承差人等纳米纳草,多出假贷,及既得官给俸,而又敛民以偿之。” 他们向朝廷缴纳钱粮,买到吏员身份,在他们看来是自己的投资,既然是投资,那就要收回成本,对于他们来说自己既然是向朝廷缴纳了钱粮,那么上任之后,自然是要回本的,而指望朝廷的工食银,显然是不足以回本,他们主要是向百姓盘剥,来收回自己捐纳的成本。 所以朱载坖认为让大量吏员进入官僚队伍也并非好事,他们可能会将吏员中的一些坏习气带入官场之中,这就不是朱载坖所需要的了。 李春芳还提出了一个问题,衙门中除了这些文职吏员之外,还有大量的捕役,也就是百姓所称的捕快,他们也是地方衙门中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文职吏员们可以通过考选晋升为官,但是衙门中所管三班差役呢?如捕役等,是不是也要给他们一个出路。 捕役们大多学识很高,要是考选的话,恐怕他们是很难过关的,但是作为大明的基层国家暴力机器,也不能不重视。 对于这个问题,朱载坖和大臣们也确实是开始思考此事,这其实是他们在官僚系统中的一个制度缺失,本来在县一级,之前都是设有县尉的,与县丞同为县令佐官,掌治安捕盗之事。 一般大县二人,小县一人。但是大明废除了县尉,也就导致了大明在县一级没有专门的巡捕官来维持治安,打击犯罪。 而在现在的大明,县级主要是由主簿负责巡捕之事,但并非明确官职,只是一种职务兼领,实际上也大体如此。因为大明巡捕官并不存在于官僚的体系中,没有品级和额设,但是它又有法定的职掌,需要履行一定的职权。虽然大明不设县尉,但是县尉的职掌还是要有人来履行的。 朱载坖认为这是一个制度缺失,因为三班衙役的晋升,就应该就是以巡检和县尉作为主要的方向,而且捕役在基层县衙之中的数量也是非常之多的,这点也必须重视。 现在看来,吏员制度的改革,牵涉的面是非常之广的,这事是急不得,朱载坖问道:“此事要择一重臣加以专理,卿等以为,何人可以担此重任?” 朱载坖本来属意的人选是高拱,因为高拱有魄力,而且和杨博等人关系好,是朱载坖心目中推动改革的合适人选,但是李春芳主动请缨,要求由自己来负责此事,李春芳一堂堂首辅之尊,向朱载坖请命,朱载坖当然是要答应的,于是朱载坖指令内阁首辅李春芳负责吏员改革的相关问题,吏部、户部加以配合。 李春芳领命之后,首先就是开始调查,以京师六部各衙门的小吏和北直隶的小吏为主,调查这些吏员的年龄,进入衙门的时间,以何种方式进入的等。 在得到了调查数据之后,李春芳召集内阁成员,和吏部尚书杨博,向各位重臣陈述了调查得来的情况,京师衙门的吏员,捐纳的较少,主要是子承父业的多,也有部分是佥充而来,总的来说京师吏员的素质相对较高,而地方州县的吏员,主要就是捐纳和子承父业而来的。 京师吏员还有相当部分的人有监生、秀才的功名,但是地方州县衙门的吏员,有功名的就很少了。对于这种情况,李春芳认为也正常,之前大开捐纳,大量的吏职得以捐纳,部分没有捐纳吏员的仕途又由于受到捐纳者的挤压,升迁更为艰难,在地方衙门中,吏员升迁,基本上全看银子,法纪荡然, 对于这些情况,内阁和吏部早就有所知情,毕竟连官员的升迁都不能保证没有利益因素,更何况这些吏员呢? 李春芳认为,首先要做的就是应该规范吏员的来源,李春芳向朱载坖上了请永禁捐纳吏职疏,请求朱载坖下诏禁止捐纳吏员,此事得到的朱载坖的同意,朱载坖下诏,永禁捐纳吏职,禁止通过捐纳的形式取得吏职。 接下来李春芳向朱载坖上了第二疏,请令流外吏职等级疏,李春芳在奏疏中认为,应当和流内官员一样,在流外吏职设置等级,使得吏员们也能够按照等级,以年资和考绩晋升,李春芳将吏员设立为五等十级,从流外一等到流外五等,每等又分上下两级。 吏员们每年考核,按照考绩来决定是升迁还是降级降等,同时李春芳还建议,将各级衙门的各级吏职,统一编订等级,按照等级,拣选相应的吏员担任相关职务。 这样一样,衙门小吏要再想操弄衙门,架空官员都变得不太现实了,毕竟考绩是直接掌握在官员手中,只要官员们愿意,随时可以通过考绩将这些吏员们罢黜、调离现职,甚至直接罢黜吏员身份。 第1125章 小吏亦关朝堂事(三) 李春芳的奏疏到了朱载坖的案头之后,朱载坖没有第一时间批准,而是将李春芳的奏疏下部议,令内阁、吏部讨论李春芳的奏疏。 其实朱载坖主要是对于李春芳所提出的吏员等级有所疑虑,毕竟按照李春芳的设计,吏员们分为五等十级,那么一个吏员就算是最为顺利的情况下,也要十年才能晋升到流外一等上来,只有晋升到了流外一等上的吏员,才有资格参加吏员升入流内官的考选,这样一来的话,吏员要想升迁为官,最少也是十年的光景。 十年才能参加考选,即便是考选通过,也不过是一个从九品的流内官,朱载坖担心这样严苛的条件,会导致吏员们的积极性被挫伤,最终又回到因循苟且的老路上来了。 所以朱载坖之前曾经和王锡爵、申时行、许国等翰苑官员商量过此事,但是他们都认为,吏员十年升迁进入流内,他们认为不仅不算长,而且还短,他们给朱载坖算了一个账。 一名书生从发蒙读书,到下场科举,经过县试、府试、院试、科考、乡试、会试、殿试七次考试,殿试只考一场,其余各次考试三到五场不等。如果时间来不赶直接科考,则在科考前一年还有个岁考,到状元共八次考试。因为状元、榜眼、探花三人免朝考,其余进士在殿试之后还有个朝考,最少要八场考试,才能够得官。 其中所耗费的时间,何止十年啊,大明连中三元的商辂商阁老,宣德十年就中举,直到十年之后的正统十年,才得中状元。 现在的首辅李春芳更是如此,嘉靖十年就中举,直到十六年之后的嘉靖二十六年才得中状元,所以他们认为十年不是太长,而是太短,生员们在科举之路上,皓首穷经,一生不得中举人的大有人在,吏员们十年就可以参加考选,进入流内官,这对生员们不公平。 对于他们的这个看法,朱载坖虽然表示理解,但是也不能因此就增加吏员们参加考选的时间,毕竟吏员们的起点比之进士实在是太低了,进士出身,一授官最少也是七品正印,吏员们考选出身,不过是从九品的小官,不要小看从九品到七品,可能是很多人一辈子都无法跨越的距离。 所以当朱载坖将李春芳的奏疏下部议之后,杨博就认为十年实在是太久了,会挫伤这些吏员参加考选的积极性,杨博认为,流外分为三等九级,吏员只要是得中中以上的考语,就可以升迁,九次考核中,六次得到上等考语,考选之后就可以获得从八品的职务,这样一来,吏员们才有动力积极为朝廷做事。, 除此之外,吏员的等级还和待遇直接挂钩,经过吏部和户部的商量,杨博认为,最低一等的流外三等下吏员,每年工食银六两、本色米麦六石,而最高一等的流外一等上吏员,每年工食银十二两,本色米麦十八石,在现在已经是非常高的数字了。 对于杨博的这个意见,朱载坖认为还是可行的。令内阁参详拟定。 这些问题其实都是小节,现在满朝官员、吏员,关心的事情就是吏员升入流内,到底是个什么章程。 朱载坖本想再和臣子们详细商量细节,但是马森、葛守礼以及多位重臣都向朱载坖上疏称,现在各衙门的吏员因为此事,都有些人心惶惶,怠于公务,请求朱载坖迅速拟定方案,以安人心。 朱载坖于是召集在京四品以上京官,一道会商此事,同时六科都给事中和十三道掌道御史也都参与会商。其实大家的焦点就在于两个问题,吏员的选取,还有就是吏员考选。 其实对于吏员的选取,大家的意见不是很大,认为现在应该严格吏员的选任,由州县和各级衙门拟定缺少的吏员数量,由朝廷派出钦差同意负责各省的吏员考选,然后再加以分配。 大家只是对吏员的功名限制有所疑虑,按照之前张居正在苏松等地试行的情况,是选取有秀才功名的人充任吏员,苏松之地,文风鼎盛,读书人众多,也有着大量的落第秀才,所以根本不乏人选,但是对于其他地方来说,那就不一定了,比如辽东、三边等处,秀才在当地就是文曲星一样的人物,怎么可能去充任吏员。 很多官员认为,应该在这些地区放宽条件,粗通文墨即可,不必要求非要是秀才功名。但是也有一些官员认为,这样对于苏松等地的吏员不公平,他们可是以秀才功名身份选取的吏员,凭什么其他地方可以童生就选取吏员。 但是不这样的话,恐怕难以在当地招募到足够的吏员。朱载坖想了之后说道:“要不然如此,第一就是在陕西等处放宽吏员考选的限制,另外就是其他地方的秀才若是愿意赴陕西等地充任吏员,三年即可考满参加升迁考选。” 朱载坖认为这样可以平衡边疆与内地,同时将浙直等处的文人向陕西、辽东迁移,以提升当地的教育水平。 当然最关键的就是吏员升迁为流内官的考选问题,参考的条件上,高拱等人认为只要达到流外一等上的吏员,考绩没有下等,就都可以参加考选,但是部分官员,尤其是翰林官们认为这样参加考选的人数太多,不利于朝廷选才。 他们认为,除了高拱所说的条件之外,吏员还要符合三考两上,才能有资格参加考选,也就是说吏员们要在近三年的考核中得到两次上等考语,才能够参加考选。 同时应该效法科举,设立两级考试,符合条件的吏员,先在本省由抚按、学政和朝廷钦差考核,通过考核的,才能到京师参加吏部和礼部的考核。 朱载坖不禁大摇其头,要是按照这帮翰林官的办法,那这帮吏员还不如考进士去,费这么大的劲,就为了一个从九品的官职,恐怕不太现实。 第1126章 小吏亦关朝堂事(四) 杨博等人都表示不赞同的这种方式,因为考选小吏和科举毕竟是不同的,这些小吏们即便是通过考选,也不过是八九品的下级官员,朝廷选拔他们,一方面是为了给小吏开辟一个上升的道路,实现朱载坖在即位诏书中所说的三途并进的政治宣言,兑现承诺。 另一方面是为朝廷选拔实用之才,这些吏员长期在衙门中锻炼,对于衙门中的各种事情都非常了解,所以朝廷才将他们选拔,加以任用,是为了解决科举出身的官员处理政务的实际能力不足的补充,至于朝廷大政方略,正印主官,仍然是操之于进士们手中的。 所以杨博认为,对于吏员的晋升考选,不必如此严苛,凡是符合条件的,由吏部、礼部各相关衙门出题考核就行了,侧重于实际政务的处理,而非是词章学问。 对于杨博的这个说法,朱载坖还是予以认同的,吏员出身的官员和科举出身的官员,还是要有所区别的,吏员出身的官员,要更加侧重于实务的处理,而不是学问的精深。 李春芳则相对应的提出,虽然在吏员的考选中,可以相应的放宽对于学问的考查,但是对于吏员一次晋升进入流内官的数量应该加以限制,李春芳认为,和科举一样,三岁一考,一考二百人,也就是说,吏员的晋升考选,要比科举少一半。 对于这点,朱载坖并不同意,吏员的人数如此之庞大,在晋升的问题上还是放宽一些,毕竟对于吏员来说,他们能够参加晋升考选的,已经是为朝廷效劳经年的老吏了,再设置重重门槛,这就有些不现实的。 朱载坖问道:“诸位以为,朝廷考选吏员为官,是为了什么?” 面对朱载坖的这个问题,官员们各有答案,有些官员们认为,考选吏员为官,是为了贯彻三途并进的国策,也有部分官员认为,是为了加强朝廷对于地方州县的控制能力,打散原来盘踞在地方州县衙门和六部衙门的吏员团伙。 朱载坖认为他们说的确实都有道理,这些也都是朝廷制定这项政策的时候所考虑的部分情况,但是朱载坖认为,考选吏员为官,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为了辅佐州县正印官员,这些吏员出身的官员,对于衙门中的这些事情,肯定是熟知的,同时一旦为官,就要回避任职,他们也就和科举出身的官员一样,成为了流官。 但是他们对于衙门的了解可不是这些出身科举的正印所能够比拟的,衙门小吏要想欺骗这些官员,那就很难的,而且同为流官,他们肯定是愿意和正印合作,而不是和小吏合作,毕竟他们千辛万苦才从吏员升迁为官,自然要维护官员的体统,这就叫做皈依者狂热。 而且朱载坖还会规定详细的考成,毕竟州县正印对于属下的官吏考成是一言而决的,所以在朱载坖看来,这些吏员出身的官员并非是科举官员的对手,他们也不可能是对手,更多的是分工不同罢了。 朱载坖认为,吏员考选一年一考,一考二百人,其中三考两上的,考核通过之后,可以授予从八品的职务。 对于考选的题目,朱载坖也做了规定,吏员的考选就不是以八股经义为主了,而是是实务为主,同时吏员实行分科考核,按照六部加以分科,由翰林院、礼部、吏部会同各部共同出题,按照各部所缺少的人员数量,分配名额。 当然,这么大的改革,肯定也是要试行,朱载坖在和朝臣们讨论了之后,决定在南直隶、浙江、直隶、京师各衙门、提督海关、提督盐政、提督钞关等衙门试行。 首先第一步就是对上列个衙门的吏员职务清查造册,根据职务编定等级,同时由吏部组织,对现有的吏员进行考核,裁汰掉不合格的吏员。 然后展开新进吏员的考选工作,朱载坖这次仍然没有放宽限制,要求吏员必须有秀才功名,五十岁以下,都可以报名参加。 由提督学政会同巡抚、巡按御史负责考选吏员的工作。 而朱载坖随即下达诏书,在南北直隶、顺天府、浙江各县,设立县尉,专司捕盗之事,协助县令处理刑名事务,县尉定为从八品,三班衙役都归县尉直接管理。 而对于衙役的来源,朱载坖也做了规定,九边官军士卒、各镇营兵士卒,年三十五以上,不胜上阵者,经参将批准,可以退役,退役之后,可以安排到其原籍担任衙役,也可以由朝廷分配到各地充任捕役,但是这些退役老卒,都是经制吏,也就是有编制的吏员。 这样一来,就解决按照退役士卒这个大问题,还有就是个巡检司的设立,除了在州县交通要道设立巡检司之外,钞关、盐运、运河等处也要设立巡检司,巡检司的兵丁、捕役也主要从这些退伍老卒中选取。 而由于今年是第一次实行吏员考选入官的政策,所以今年的考选入官,主要由各衙门的正印以推荐的形式加以选拔,各衙门吏员,在衙门办事五年以上,年龄在五十岁以下,经本衙正印官推荐,皆可以参加考选。 而且各衙门吏员,日后有功名者,也可以继续参加科举,效仿两宋锁厅试,单独出题考试。 而且鉴于日后的吏员考选是朝廷定制,而且现在朱载坖和朝廷对于吏员也是非常重视,所以经吏部尚书杨博上奏,在吏部下单独设立一个衙门,专门管理吏员的事务,取前唐流外铨之意,成为吏部流外铨选院,遣吏部左侍郎一名,专管此事。 除了秀才之外,国子监算学学员,经国子监考核之后,可以直接到各衙门任职,而且是流外一等上吏员,只要符合三考两上的规定,就可以直接参加吏员的流内考选。 对于天下衙门的吏员,要全部予以登记造册,纳入吏部的管理之中。 第1127章 小吏亦关朝堂事(五) 除了这些文职吏员的考选之外,武职吏员、捕役也可以通过考选升入流内官,而且和文职吏员不同,武职吏员的条件会放松一些,只要粗通文墨,就可以参加考选。 由于武职吏员的特殊性,朱载坖在和重臣们商量之后,认为武职吏员在晋升流内官的时候,主要是大明律作为考察对象,只要能粗通文墨就可以了,重要的是有一定的无疑,能够制服民间的匪类,熟知大明律和各种的法条,能够替县官处理辖区的各种案件。 武职吏员升迁之后,主要也是担任巡检、县尉等职务,所以只要粗通文墨即可,更重要的就是解决实际问题,维护辖区的治安。 随着朱载坖的诏书下达,在南北直隶、浙江、顺天府和京师各衙门,立即开始行动起来,对于州县官员来说,这可是难得的一次机会,朱载坖也命令官员们对于那些才力不及,或者说是挟制上官的吏员,要一律予以开革,对于年纪太大的吏员,可以酌情发给银两,予以辞退。 同时令抚按官员会同学政,以州府为单位,对吏员进行考核,裁汰不合格的吏员,同时以省委单位,进行吏员的考选,朱载坖亲自从翰林官中挑选钦差,分赴各地考选吏员,朱载坖在诏书中明确说明,吏员也是食朝廷之禄的人,对于考选吏员,各有司衙门、该管各官,都必须要重视。 若有在考选吏员中作弊的,比照科举舞弊,从严治罪。 在朱载坖的诏书下达之后,试点的各地都立即开始行动起来,尤其是南直隶、浙江的县官们,他们苦吏员久矣,这次终于有机会收拾他们了,南直隶、浙江的州县官员,都大肆开革吏员,认为衙门中现有的吏员,皆系才力不及,更兼人品卑劣,残民之辈,于斯为最!要求大规模的考选吏员。 南直隶、浙江本就是科举大省,落地的秀才不知道有多少,要考选数千吏员,还是非常之容易的。南直隶巡抚杨继盛、浙江巡抚蔡国熙本来认为,报考吏员的人数不多,但是没想到报考吏员的人数大大超乎他们之前的想象了。其实也不怪他们,之前朝廷的吏员,多是捐纳而来。 而且吏员有没有前途,一入吏员,终身为吏,虽然有各种好处,但是毕竟被人看不起,而且没有前途可言,这些读书人宁愿去卷科举也不愿当吏员。 现在朝廷明确规定吏员经过考选之后可以为官,虽然吏员就算是考选入流后,也不过是从九品的小官,但是即便是举人为官,也不过是八九品的小官,对于这些参考的秀才们来说,已经是非常满意了,毕竟这使得他们有了机会当官,而不是一辈子在科举的道路上死卷。 而朱载坖这个时候在查看大明的巡检司配置,大明的州县官府,一般负责城镇的治安,对于广大的乡村地区,主要是由巡检司负责,于关隘冲要之处设巡检司,以警奸盗。 按照规定:巡检、副巡检,俱从九品。主缉捕盗贼,盘诘奸伪。凡在外各府州县关津要害处俱设,俾率徭役弓兵警备不虞。专一盘诘往来奸细及贩卖私盐犯人、逃军、逃囚、无引、面生可疑之人。 巡检司虽然地位不高,但是对于加强大明对于地方的控制是很有用的,现在大明匪患严重,尤其是北方,由于之前大量的流民落草,在北直隶、山东、河南都形成了大大小小的匪帮,他们严重影响了地方官府对于州县的控制。 虽然朱载坖在强化巡检司,但是朱载坖也很清楚,面对有些已经成了气候的土匪,仅仅依靠巡检司和地方官府是很难对付的,最好的办法就是出动官军绞杀这些土匪。 而且自己训练的亲军诸卫也需要上战场锻炼一下,朱载坖随即给戚继光下令,命令他将亲军六卫分别派往北直隶、河南、山东三省,在当地官府的配合之下,剿灭匪患,同时要求吏部、兵部、刑部仔细审查州县辖区,设立巡检司,以保障地方安靖。 人日首辅李春芳府上,他的幕僚徐渭正在向李春芳请辞,现在朝廷六部正在招考小吏,徐渭就想从李春芳门下离开,在兵部谋一小吏之职,这让李春芳大为不解,甚至于有些愤怒,李春芳自认从徐渭到他府上来之后,自己对徐渭是相当不错的,现在徐渭宁愿做一介小吏,都不愿意在他这个首辅门下作幕僚,这岂不是狠狠地打了李春芳的脸面。 李阁老好歹也是堂堂首辅,怎么能忍了这口气。 李春芳说道:“文长若是想要为官,老夫给国子监去信,以文长之才,以监生大挑,也可得县丞矣,何必为一小吏尔?” 虽然李春芳极为不满,但是并没有发作,而是为徐渭安排了起来,倒不是李春芳多大度,李春芳很清楚,徐渭的前东家胡宗宪现在还是朱载坖的近臣,朱载坖对于徐渭也很欣赏,不能瞎搞,到时候不管是胡宗宪还是朱载坖问起此事,被动的就是李春芳了。 但是徐渭对于李春芳的安排并不买账,说实话,徐渭对于在李春芳府内担任幕僚,是极为不满的,因为他们都很清楚,李春芳信不过徐渭,徐渭也从没把李春芳当东翁,只不过是当时朱载坖的权宜之计罢了,李春芳信任的,还是他的心学门徒,而徐渭所长的军务,对于李春芳来说完全是多余的,所以徐渭早就想离开了,只不过苦于没有去处罢了,现在朝廷招考小吏,徐渭当然愿意借此机会脱身。 对于徐渭的想法,李春芳不置可否,他直接说道:“文长,此事老夫不能做主,待问过陛下之后再说。” 第二天李春芳就向朱载坖汇报了此事,朱载坖听后说道:“徐渭名满天下,都愿意为一小吏,此诚国朝之盛举也!” 朱载坖同意了徐渭的请求,特旨任命徐渭为流外一等上的兵部职方司都吏。 第1128章 小吏亦关朝堂事(六) 在朱载坖看来,徐渭愿意去兵部担任小吏,是很好的一件事情,虽然徐渭年纪已经超过了吏员考选的年龄,但是朱载坖还是特旨录用了他,对于朱载坖来说,徐渭愿意担任小吏,是对于朝廷推动吏员考选的极大支持,徐渭这样名满天下的大才子都愿意担任吏员,对于朝廷来说当然是极好的广告。 不仅如此,朱载坖还亲自召见了兵部尚书霍冀,亲自安排徐渭的事情,对于徐渭的意见,兵部要重视,准允徐渭向朱载坖直接上奏,将徐渭安排在兵部职方司,也是朱载坖经过深思数量的,兵部职方司掌舆图、军制、城隍、镇戍、简练、征讨之事; 三年一报地图,以听征调之令; 阅视修浚城池,因事增置镇戍将校,设兵屯戍; 巡视操练,请命将出师,悬赏罚、调兵食、纪功过,及关津、缉捕、整顿军伍诸事。 是直接参与军务的部门,正好可以发挥徐渭的特长。 除了此事之外,还有就是吏部、户部还有刑部开革了大量的吏员,这些被开革吏员最近老是到都察院、通政司滋事,搞得各衙门都不胜其扰。 朱载坖当然也是知道了此事,为此朱载坖还专门召见了吏部尚书杨博和户部尚书马森,询问缘由。 吏、户两部开革吏员数量众多,也不是没有原因的。户部和刑部之前都是六部中机构最多,人员最多的两个部门,户部主管天下财计,刑部主管天下刑名,自然都很多的吏员,这次对于各衙门的吏员进行裁汰,京师各衙门的官员们也纷纷想办法,将平日里那些挟制上官的吏员,还有通过各种关系进来的吏员开革了。 而杨博本就是非常强硬的人,做过地方州县正印的他,对于这些胥吏极为不满,尤其是在吏部这么重要的衙门,在杨博的授意之下,潘晟、张四维两位侍郎对于吏部的吏员进行了非常严苛的审核,开革的不少的吏员。 根据吏部的统计,这次仅仅是京师各衙门,就开革了上千的吏员,占到京师各衙门吏员总数的五分之一,力度可谓是空前的。 这么多吏员被开革,朱载坖也担心整出事情来,他一面要求户部拨出一部分银子了,给这些被开革的吏员一份银子,同时令厂卫严密监视,严防他们作乱。 在锦衣卫指挥使朱希孝的部署之下,厂卫严密监视这些被开革的吏员,大部分人拿了银子之后也就不再闹事,他们有的是因为年龄太大,被开革了,这些人一辈子在各衙门,早就捞够了本,现在拿到了朝廷的银子,也就回家颐养天年去了。 而有的是因为平日里凌辱上官、挟制官员或者贪墨实在是过分的,被开革了出去,想要闹事的大部分也就来自于此。对于他们的想法,朱载坖并不在乎,只要他们不惹事,发发牢骚朱载坖还不至于管他们。 朱载坖正在批阅奏疏,突然听到了一阵咚咚的鼓声,朱载坖抬起头,问冯保道:“这是何处的声音?不是钟鼓司吧?” 冯保摇摇头说道:“陛下,这不是钟鼓司的鼓声,奴婢去打听一下,是何处击鼓。” 冯保赶紧去打听了,不一会冯保就有些慌张的回来说道:“陛下,是登闻鼓!” 朱载坖当即起身,问道:“谁击登闻鼓!” 登闻鼓已经很久不用了,上一次还是嘉靖时,冯恩案时,其母吴氏击登闻鼓,数十年不闻登闻鼓之声了,现在登闻鼓突然被人敲响,朱载坖当然是非常激动。 冯保说是那些被开革的吏员,他们认为朝廷这次开革吏员不对,不应该开革他们,正在说话间,几位阁臣也闻讯而来,朱载坖于是问道:“诸位怎么看此事?” 李春芳主张冷处理,敲登闻鼓自有一套处理方式,他们既然敲了登闻鼓,朝廷按照规定处理就行了。 朱载坖问道:“按朝廷定例,敲登闻鼓应该怎么处理?” 李春芳向朱载坖解释了登闻鼓的运作流程,登闻鼓的进状,是由六科给事中并锦衣卫值鼓官负责接收并呈递,锦衣卫值鼓官,从刑科领取驾贴后,将罪囚姓名及犯案缘由填写清楚,除了登闻鼓的鼓状由各科的值鼓官批送外,其余所有皆送于本科,经列名批铃后以此为凭证送问处决。登闻鼓案件的审理,一般都由都察院负责及拟定罪刑。 朱载坖见高拱有话要说,便问道:“高师傅怎么看?” 高拱说道:“陛下,值此朝廷新政推行之际,宜从速从严处断。” 朱载坖对于高拱的看法是比较认同,在朱载坖看来,这帮吏员们敲响登闻鼓,是对朝廷的挑衅了,一旦被别有用心的人所利用,就会影响朝廷的新政。 朱载坖当即说道:“令锦衣卫将一干人犯即行缉拿,将状纸送朕亲自批阅,所涉衙门主官到此处来。” 很快,值守的锦衣校尉将这帮被开革吏员的状纸送来了,这次敲登闻鼓的,主要是吏部和户部的一些被开革吏员,他们在状纸中声称,他们为朝廷效劳经年,仅仅是因为与上官关系不睦,就被平白无故的开革了吏员身份,现在生计断绝,实在是凄惨,他们请求朱载坖亲自审断此案,体谅他们的苦衷。 朱载坖冷笑一声,等到马森和杨博到了之后,将状纸给他们看,朱载坖说道:“速将这些吏员被开革的缘由,找到,会同科道,验明无误之后,公之于众,朕好让他们做个明白鬼!” 杨博和马森互相看了一眼,都感受到了朱载坖言语中的冷冽之意,他们连忙去办,很快就将这些吏员被开革的原因找出来了。 根据他们的该管上官的说帖,他们都是吏员中的奸猾之辈,平素都是挟制上官,贪墨国帑,因而才被自己的该管上官禀明堂官,要求开革的。 朱载坖令科道言官去迅速核实,查明真相,将具状击鼓的全部下诏狱严审。 第1129章 小吏亦关朝堂事(七) 在朱载坖的严令之下,科道很快就查清了事实真相,这些被开革的吏员没有一个是什么好鸟,科道御史将相关的证据呈送朱载坖后。 朱载坖召见了三法司长官,问道:“按例登闻鼓案件应当怎么处理?” 左都御史葛守礼说道:“回陛下,按例鼓下所受词状,凡通过击打登闻鼓或投状通政司而发下之原告人,连同告状到都察院,责令供状明白, 保管听候。之后提取原告和被告对质,记录被告人的供述和辩护词。然后拟定罪名。” 朱载坖接着问道:“眼下事情已经明白,总宪以为,应当如何处断?” 葛守礼说道:“陛下,依大明律,若迎车驾及击登闻鼓 申诉而不实者,杖一百,事重者从重论,得实者,免罪。” 朱载坖冷笑一声说道:“彼等意图扰乱新政,若轻判,岂不是放纵不法?” 对于这些人,朱载坖没有任何好感,既然他们愿意跳出来挑事,朱载坖肯定会成全他们的。 面对朱载坖的质问,葛守礼略一思考之后,对朱载坖说道:“陛下,凡假以建言为由,挟制官府,及将暧昧不明、奸赃事情、污人名节、报复私仇者,俱问罪。其有曾经法司并抚按等衙门问断,明白意图番异,辄于登闻鼓下及长安右门等处,自刎自缢,撒泼喧呼者,拿送法司。追究教唆主使之人, 从重问拟。” 朱载坖问道:“怎么个从中问拟法?” 刑部右侍郎王世贞说道:“陛下,正统六年,神武中卫小旗高孟,击登闻鼓诬告本卫指挥韩英,斩于市,籍其家。” 这个惩罚不可谓不重,但是对于朱载坖来说还远远达不到震慑这些人的目的。 朱载坖说道:“彼辈造谣生事,构陷该管上官及本衙堂官,事虽未成,情属极恶,当依十恶惩治。” 朱载坖所说的十恶罪,主要是指的十恶中的不义罪,所谓不义,就是杀本属府主、刺史、县令、现受业师;吏卒杀本部五品官以上官长;及闻夫丧匿不举哀,守丧期间作乐、穿吉服及改嫁等。朱载坖认为他们的举动构成了不义罪,虽然未能达到目的,但是他们通过敲击登闻鼓的形式妄图达到自己的目的属于情节极其恶劣,应当以既遂惩治。 最后朱载坖和在和法司臣子们商量之后,决定以不义罪将一干人犯斩首弃市,籍没家产。对于朱载坖的严厉处罚,群臣们一点都不感到意外,吏员改革是朱载坖现在最关心的事情,谁敢阻碍,朱载坖是肯定要收拾他们的。 在朱载坖惩治了闹事的吏员之后,吏员改革就相对比较轻松了。 但是刚刚消停了没几天,都察院、户部、工部都互相争执起来来,原因是因为国子监的算学生员分配的问题,因为国子监的算学生员是三年学成,所以今年是第一科学成的生员毕业的时候,按照之前朱载坖的诏书,国子监的算学生员,直接进入六部和各衙门担任流外一等上的吏员。 这点没什么问题,但是关键是应该怎么分配的问题,因为第一科的算学生员比较少,仅有不到八十人,肯定是不够京师衙门分配的。 户部尚书马森认为,户部司掌财计,下设衙门又多,户部本衙掌全国疆土、田地 、户籍、赋税、俸饷及一切财政事宜。其内部办理政务按地区分工而设司。各司除掌核本省钱粮外,亦兼管其他衙门的部分庶务,职责多有交叉。户部本衙下设有浙江、湖广、江西、陕西、广东、山东、福建、河南、山西、四川、广西、贵州、云南十三司清吏司,此外尚有照磨所、广积库、内、外承运库、军储仓等职司,因此又分为民、度、金、仓四科。 除了户部本衙之外,户部现在还设有提督海关、提督钞关、提督盐政、总督仓场四大直属衙门,还有派驻九边三大防区和各镇的管粮郎中、主事,运河上的户部分司等派出衙门,现在户部需要大量精通算学的吏员到户部任职去。所以马森认为,这些算学生员应该全给户部,其他衙门都得往后稍稍。 对此,都察院、工部表示马司农你在想屁吃,左都御史葛守礼认为,都察院肩负着监察天下不法的重任,而查缉奸佞,打击贪墨,需要大量精通算学的吏员帮助都察院的御史们查账,才能将这些贪官污吏给揪出来,所以应该紧着都察院分配。 工部尚书朱衡认为,工部司掌整个大明的工程营建,河道边墙的修整,各种工程的预算,也需要相当数量的精通算术的吏员,但是眼下就这么多人,怎么分配?三位部堂大员都坐在吏部尚书杨博这里,要求杨博解决此事。 杨博也是被他们搞的无话可说了,直接带着他们求见朱载坖,请朱载坖圣裁此事。 朱载坖听了他们的话,也感到有些棘手,大明现在缺乏各种粗通文墨又精通各种技术的人才,朱载坖思虑再三,觉得还是要先紧着户部,这一科国子监算学的生员,大部分都分配给了户部,剩余的则是分配给了工部和都察院,同时朱载坖认为,在新考选的吏员中,选择有算学基础的吏员,送国子监算学科去读书,不用三年,只短期培训一年,学成之后,一样授予流外一等上的都吏,这样也可以稍微缓解各部专业人才的缺少。 除了精通算学的人才之外,工部还缺少精于水利、工程营建方面的吏员,朱载坖认为,这些专业技术人员,可以不拘泥于资格,只要能够粗通文墨,经过考核之后,由各部堂官直接上奏朱载坖,批准选取这些人为吏员,由于这些人是由堂官直接向朱载坖陈奏录取的,就被称为特奏名吏员。 朱载坖下令各部院衙门,清理现在急需的技术人才,由朱载坖批准之后,不经考选,不拘资格,只要有一技之长,皆可以被选取。 第1130章 小吏亦关朝堂事(八) 根据朱载坖的诏书,兵部、工部、太仆寺等相关衙门,拟定了现在急缺的各种伎术官吏的名单,朱载坖也一一予以批准,由各有司衙门选取,直接向朱载坖上奏即可。 朱载坖看了一下,朝廷现在急需的就是工程营建、水利还有兽医等,尤其是兽医,不仅是太仆寺需要,军中也急需兽医,朱载坖将这些急缺的人才的招募迅速下发,要求各衙门从速办理。 而太医院使徐伟、副使李时珍也向朱载坖上疏,认为现在太医院的医学生也足够多了,部分医学生医术已经足够充任太医,但是受限于太医院的编制,现在仍然是医学生,他们请求朱载坖解决此事。 朱载坖在和吏部、兵部商量之后,决定给太医院增加太医的员额,同时将经过考核合格的医官,派遣往蓟镇、京营、亲军诸位中担任医官,负责军中的医疗事宜。 还在顺天府、应天府扩建惠民药局,解决百姓和官员们的看病问题,本来惠民药局是从太祖、成祖以来的一向惠民之政,洪武元年,太祖就颁布诏令:置惠民药局,府设提领,州设官医,凡军民之贫病者给予医药。 永乐元年,刚刚靖难的成祖也下诏:命礼部申明惠民药局今必有实惠,勿徒有文具而已。 但是实际上,大部分时候,所谓的惠民药局,都是徒有其名罢了,既不惠民,也没有药,更没有医生,朱载坖决定改变这种状态,以朝廷资助的形式,开办惠民药局,百姓虽然药给一部分钱,但是大部分由内承运库负担,也算是朱载坖收买人心的一种方式。 同时针对士卒们的疾病问题,则是由内承运库全额出资,朱载坖特地下旨也军中的医官,朱载坖在上谕中明确说道:各军士卒有疾,将佐医官须及时诊视,若有迁延贻误,以致朕之勇士折损,朕必置之重典,所需药材,申明本院领取即可。 朱载坖正在处理政务的时候,提督文思院严世蕃求见,朱载坖于是召见了严世蕃,严世蕃是来向朱载坖汇报现在文思院的进展的。 在朱载堉的指导之下,文思院已经重新制定了标准的度量衡,正在加紧制作,给朝廷各衙门的使用,同时严世蕃还将遵化铁厂、天津铸炮厂、造船厂、宝源局的度量衡已经更换完毕,以后大明制造的军器,将会统一标准。 这对于朱载坖来说,是极为高兴的事情,朱载坖一直希望的就是大明的军器生产实现标准化,这样才能够推动大明火器的发展。 严世蕃随后还向朱载坖汇报了文思院在北直隶勘探各种矿产的情况,文思院在迁西发现了储粮丰富的铁矿,严世蕃认为可以在迁西兴建铁厂,比之遵化,迁西的条件更好,遵化毕竟紧邻边墙,不太安全,但是迁西就在蓟镇总兵驻守的三屯营附近,相对比较安全,同时距离产煤的开平中屯卫更近,便于焦炭的运输。 朱载坖同意了严世蕃的计划,决定投资在迁西扩建大型铁厂,同时修筑道路,便于运输焦炭,严世蕃有些担心,因为修筑道路要动用大量的人力,这可不是小事,但是朱载坖却说人的事情他来想办法,其实朱载坖能有什么办法,主要是指望直隶、山东、河南剿除匪患之后,俘获的大量土匪,用他们来修筑道路,还是顺天府的流氓这些,到时候都是可靠的劳动力来源。 严世蕃还向朱载坖汇报了一个事情,就是经过文思院工匠们的努力,终于制造出了一台人力钻床,可以用于生产更加精密的 铳管,这对于朱载坖来说绝对是好消息,因为制造火铳,最大的难点就是铳管的制造,有了钻床之后,大规模生产标准的铳管就成为了现实。 朱载坖立即下令严世蕃大量制造钻床,用于生产铳管,因为使用钻床,就可以取代大量经验丰富的老师傅,扩大火铳的生产规模,同时提高标准化的程度。 但是对于燧发枪的技术,现在文思院还是没能突破,主要是由于钢材的原因,朱载坖也深知其中的麻烦,燧发枪需要弹簧钢,而大明对于怎么批量制造弹簧钢,现在还没有摸到卖。 不过现在的遵化铁厂已经能够生产出苏钢了,这些苏钢主要是用作制作各种刃具、钻头等,这些东西都需要大量的熟练工匠,朱载坖命令严世蕃,一是要招募熟练的工匠,给吏员待遇,只要能够有重大的技术突破都可以授予官职,另一方面就是培养的熟练工匠。对于愿意教授徒弟的,增加工食银,调动这些工匠带徒弟的积极性。 严世蕃还要向朱载坖报告一个好消息,就是天津造船厂仿造西洋大帆船制造的两千料大战船,已经下水了,这艘两千料大帆船,可以装备十二斤炮二十门,大佛郎机三十门,是现在大明装备火炮最多的战船。 朱载坖向严世蕃询问造价,船只造价并不贵,八千两白银,但是船上所装备的大量火炮才是值钱,一艘船整备下来,耗银一共是二万四千两,虽然朱载坖早就有所预见,但是面对这么大的投资,朱载坖还是感到有些心痛,两千料的大船,需要三百五十名船员才能操纵,现在的问题是船造好了,但是水兵不够。 朱载坖随即下令,从浙直、两广抽调精锐水兵和军官,赴天津接受这条巨舰,同时提出改进意见,准备制造第二艘,严世蕃想请朱载坖给这艘巨舰命名,朱载坖思索再三,提笔写道致远二字,朱载坖对严世蕃说道:“朕看就叫致远舰吧!” 除了向朱载坖报喜,严世蕃还要向朱载坖诉苦,首先当然是银子不够了,说实话,朱载坖给了严世蕃十万两,严世蕃帮朱载坖搞这么多事情,确实是不错了,但是现在朱载坖又是要造船,又是要扩建、新建工场,还有大量生产各种机床、工具、军器,银子肯定是不足的。 所以朱载坖再次给严世蕃拨款十万两,用于文思院和各工场、造舰用。 第1131章 天工开物总有凭 严世蕃向朱载坖提出的第二个问题就是文思院以及文思院下辖的各个工场和地方官府的关系问题。现在文思院和地方官府还是有一些矛盾的。 主要是关于土地和人员的,地方官府认为文思院的工场不仅占据了大量的土地,还将大量的精壮男子招募进入工场中,他们认为这样会导致百姓舍本逐末。忘记农业这个最根本的事情,所以很多地方官府对于文思院的工场并不欢迎,同时也不喜欢文思院到处招募工人。 对于此事,朱载坖表示会通过上谕的形式告诫地方官府,要配合文思院及其各工场。 严世蕃还向朱载坖汇报了一件事情,就是遵化铁厂和遵化县的矛盾,现在遵化铁厂开始大规模生产了,当然会产生大量的矿渣,这些矿渣的对方需要大量的土地,现在就这些矿渣的问题,遵化县河遵化铁厂已经发生的很多次的冲突。 对于这些矿渣,严世蕃也想了很多办法,如用矿渣铺路等,但是这些方法并不能够完全消耗这些矿渣,而且随着朝廷对于钢铁的需求日渐增加,这些矿渣只会越来越多,矿渣堆积,确实会占用大量的土地,严世蕃想请求朱载坖下旨,征求能够处理这些矿渣的办法。 朱载坖笑着说道:“德球,朕倒是有个办法。” 朱载坖的办法很简单,就是用这些矿渣制造矿渣水泥,这也是最简单的水泥旨意,就是将矿渣、石灰石、黏土研磨成粉,然后再加以煅烧,不仅是矿渣可以这么做,煤灰也可以这么做,以石灰石和粘土为主要原料,经破碎、配料、磨细制成生料,然后在水泥窑中煅烧而成的。 至于具体的比例如何,那就交给文思院去想办法了,这事就不归朱载坖管了。 对于朱载坖的方法,严世蕃准备回去加以试验,如果真的能够解决这些矿渣,还能够为文思院增加一个进项,对于严世蕃来说肯定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朱载坖现在也需要大量的水泥,无论是修桥铺路,还是修整边墙,都需要大量的水泥,虽然现在大明用糯米浆灌注的边墙也很坚固,但是成本实在是太高,朱载坖承担不起,还有就是道路的硬化,也需要大量的水泥。 除了这些事情之外,朱载坖现在要交给文思院的事情就是铁炮的铸造这个问题,之前大明是用倭铜铸造火炮,质量当然是很好,但是铜价昂贵,根本不可能支持大规模装备官军,而且铜对于朱载坖来说还是有大用的,铜钱毕竟是百姓日常生活中能够使用的,而且钱息也可以给内承运库带来丰厚的收入。 现在朱载坖的规定是从倭国来的铜料,一半铸钱,一半铸炮,要是能够突破铁炮这个技术问题,就可以节省大量的铜料,用于铸钱,增加钱息收入。 其实朱载坖也很清楚为什么大明的铁炮工艺总是不过关,之前生产大将军炮,就经常炸膛,搞得官军炮兵都不敢使用这些火炮,究其原因,主要是两点,其一就是之前大明铸炮用的铁料质量不好,由于之前大明在炼铁的时候并不是使用焦炭,而是直接使用煤炭,导致产出的铁含有大量的磷和硫,铁质脆而易炸。 用这样的铁铸造的火炮自然是很容易炸膛了,还有就是铸造工艺的不过关导致炮体内含有大量的气泡、砂眼,这些质量上的问题也会导致铸造出来的火炮质量差。 对于这些问题,朱载坖还是认为还是可以解决的,现在遵化铁厂等已经实现是焦炭炼铁,生铁的杂质会大幅度的下降,同时朱载坖要求铸炮必须是熟铁或者钢才行,必须要保证火炮的质量。 如果能够实现铁炮铸炮的话,就可以节省大量的铜料,这对于朱载坖来说是很重要的。 同时就是火药的问题,之前戚继光和其他边镇大将也向朱载坖上疏说过火药的问题,现在向边镇配发的火药还是存在质量问题,不同批次的火药质量不一,虽然朱载坖要求实现火药的颗粒化,但是火药的颗粒也是大小不一,使得官军的火铳、火炮要经常要根据不同批次的火药来调整用量,这显然对于作战是极为不便的。 朱载坖要求严世蕃和文思院、军器、兵仗两局还有火药工场,想办法统一火药的配方,对于木炭、硝、硫磺,都要提纯之后使用,配方务必要精准,同时根据火铳和火炮不同的特性,无论是火药的配方还是火药的颗粒大小,都要确定下来,形成制度。 文思院这些东西,不能闭门造车,要和边镇的大将、官军士卒们沟通,听取他们的建议,同时朱载坖认为,为了方便士卒们使用,要将火炮、火铳的弹药定装化,按照每次所用的剂量,与弹丸一同封装,方便士卒们临战取用。 朱载坖将这些交代给了严世蕃,就去处理政务了。 随着大明的开放海禁,大明和西洋、南洋各国的接触就更加多了,提督海关衙门兵部左侍郎兼户部左侍郎胡宗宪向朱载坖上疏,称红夷有使者,声称奉其国王之命出使大明,奉送礼物,请求陛见。 所谓红夷,就是荷兰人,既然他们愿意来,朱载坖倒也不排斥,令海关衙门派人护送到京师,由礼部负责接待。 还有就是琉球中山王向朱载坖上疏,声称倭寇袭扰琉球,请求朱载坖速发天兵,帮助琉球击退倭寇。 对于中山王的奏疏,朱载坖有些无奈,大明的这些藩属,一向都是如此,只要有事,就希望大明速发天兵,但是他们根本不会考虑大明官军远赴万里之外,能够得到什么,好像他们只要叫声爸爸,大明就得为他们抛头颅洒热血一样。 朱载坖并没有立即作出决定,而是将琉球中山王的奏疏下部议。果不其然,大臣的结论是一致的,根本不愿为了琉球而出兵,因为出兵琉球除了损耗钱粮之外,一无所得。 第1132章 辽阳奏疏入都门 朱载坖同样也是这个意思,大明天兵出动,不得有点收获的,而且琉球虽然地位重要,但是大明现在水师有所发展,但是还是远远没有达到朱载坖所期望的规模,大明水师防御有余,而进取不足,所以对于琉球的奏疏,朱载坖御批道:着该王详查倭寇情况,奏明再行! 除了琉球中山王的奏疏之外,朱载坖现在关心的就是蓟辽总督汪道昆的奏疏了,汪道昆再实地勘察了整个辽东的各个边镇之后,最终向朱载坖上疏,移民辽东镇,主要以两个地方为主。 第一是辽东半岛的金州卫附近,也就是后世的大连,这里和山东隔海相望,山东的流民可以直接乘船前往此地,因为此处地处辽东半岛最南端,三面环海,是整个辽东镇最为温暖的地方了,气候温和,夏无酷暑,冬无严寒,进入寒冷期晚,日照丰富,空气不干燥,同时地形相对平坦,便于开垦耕地。 汪道昆在奏疏中认为,从山东而来的流民可以直接乘船抵达金州卫,开始垦殖的工作。 第二就是辽阳、沈阳一带了,这里虽然比较寒冷,不如金州卫一带温暖,但是地形平坦,适合耕作,而且有大量的煤炭、铁矿等资源可供开采,而且处于辽东的腹心之地,由边军和边墙的保护,安全没有任何问题,可以放心的开垦土地。 对于汪道昆的奏疏,朱载坖还是很认可的,汪道昆作为蓟辽总督,亲自跑遍了这个辽东镇,在了解了风土人情,天候地理之后,向朱载坖所做的汇报还是比较详实的,不过对于迁移百姓这样的大事,朱载坖还是很慎重的,首先就是下部议。 对于安置流民到辽东去,臣子们的看法并不一致,有部分臣子认为,反正流民已经衣食无着,即便是回到故土,也是一无所有,不如就安置到辽东去,还可以由朝廷分给土地,至少可以保证生存。 但是也有很多的臣子认为不可取,第一就是辽东苦寒,自然条件比之内地要恶劣的多,之前驻守辽东的卫所官军都大量逃亡,回到内地,这些百姓去了之后,难保不再次逃亡,沦为流民,而且辽东虽然有非常之多的空闲土地,但是那些都是生土,产出极低,要把这些土地从生土改良为能够稳定产出熟土,需要大量的时间和精力。 而在此期间,朝廷是无法从中取得收益的,而由于流民们一无所有,朝廷需要帮助他们建设房屋,提供种子、农具,还要供养他们到至少有产出的时候,这会耗费朝廷巨大的钱粮,而是否有收获,却尚未可知。 所以他们认为,这样的举动,过于劳民伤财,对于朝廷来说并非划算的举动。 朱载坖对于这些条陈,也都仔细的看过了,对于他们说法,朱载坖认为也确有可取之处,辽东的自然条件,确实是堪称苦寒,但是朱载坖也必须移民充实辽东,加强朝廷对于辽东的控制,消弭辽东将门可能造成的割据风险。 为此朱载坖召集辅臣和六部九卿们商量此事。朱载坖开宗明义的陈述了自己的看法,就是要支持移民辽东,充实辽东镇。 朱载坖作出这个决定大的原因很简单,辽东拥有大量的耕地和资源,本来是足以养活辽东镇官军,甚至供应北方的边镇,成为大明在北方进行军事行动的后勤基地,但是现在辽东的军屯早就崩溃,所得的籽粒早就被各级军官瓜分殆尽,辽东镇的官军所需粮饷,大部分都是依靠从南方和京通仓转运。 而且让朱载坖最忧虑的就是辽东将门的情况,辽东全是卫所,既没有布按二司,又没有州县衙门,仅凭抚按官员,是很难对这些军头们加以管理的,所以朱载坖决意以汪道昆所说的金州卫和沈阳、辽阳等处,移民实边,同时将辽东从山东剥离出来,成为独立的一省。 至于钱粮问题,朱载坖认为并不是什么大问题,这两年大明的财政还算健康。再加上没有什么大规模的军事行动,九边也算安宁,朱载坖决意趁此机会,充实辽东镇。 农具什么的,遵化铁厂现在的产量绝对足够对付此事,钱粮其实倒还是算充裕,遵照大明之前对于开垦荒地的规定,这些荒地被开垦之后,五年起科,也就是免税五年,最重要的主要是御寒的衣物和房屋,辽东苦寒,可不比内地,要是没有御寒的衣物的话,是真的要冻死人的。 房屋也是同样的道理,需要大量的房屋才行,这些问题都是亟待解决的。 还有口粮,这也是朝廷要解决的事情,若是不能解决口粮问题,他们根本无法在辽东立足。 李春芳还提到一个问题,就是地方官府必须在之前就建立起来,然后在从内地移民,因为辽东现在全是军镇,为了保证朝廷的移民实边计划能够顺利实施,应该先建立从布按二司到府州县的各级衙门,然后在移民实边。 听了李春芳的话,朱载坖深以为然,他决定两方面着手,第一就是调查北直隶、山东现在的流民情况,有多少流民或者失地百姓,能够迁移到辽东去。 第二的方面就是先将辽东的行政班子给搭起来,现在有辽东巡抚侯汝谅,还要建立起布政使司、按察使司,和地方相应的府州县衙门。 由于辽东的百姓现在还是十分少,所以在和汪道昆等人沟通之后,辽东布政使司下设辽阳、沈阳、大连三府,将辽东巡抚和布按二司移驻沈阳中卫,现在的辽东三府,暂时就驻定辽中卫、沈阳中卫、金州卫卫城,等到以后百姓增加之后,再另行兴建城池。 辽东就成为了大明的第十四个布政使司,正式脱离和山东布政使司的关系,大明从两京一十三省变成了两京一十四省,朱载坖的诏书下达之后,很多人都大感意外。 第1133章 辽阳奏疏入都门(二) 除了在辽东设立布按二司和府州县衙门之外,朱载坖还调整了蓟镇和辽东镇的防区建制。 对于辽东镇来说,现在是大明爆发战事可能性最高的地区了,同时面对土蛮和女真的威胁,辽东镇的边防压力无疑是最为沉重的,而且随着王台的老迈,对于女真人的约束力恐怕会越来越低,朱载坖认为,对于朵颜三卫和土蛮,恐怕大明又要准备对土蛮用兵了。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在经过与提督蓟辽军务戚继光、蓟辽总督兵部尚书汪道昆等人商议之后,朱载坖决定调整了蓟镇与辽东镇的防区,将原属辽东镇的山海关划给蓟镇,而原驻防于此的山海关参将率本部兵马成为辽东镇机兵,同时将辽东总兵从广宁中卫移驻定辽中卫。 吏部很快选出了辽东布按二司和府州县的官员名单,经朱载坖圣裁之后下旨,同时由于辽东布政使司是新设的布政使司,所需要的吏员也参加考选,同时考虑到辽东苦寒,凡是愿意去辽东的,直接授予流外一等吏员,提升辽东吏员的待遇。 而直隶、山东等州府在经过统计之后,也向朱载坖上报了自己辖区内的流民数量,据北直隶上报,直隶诸州县,流民在十万之数,山东要稍微少一些,也有八万之数,在京师也有不少的流民。 于是朱载坖向河南、山东、直隶派出御史,招抚流民,准备正式开始移民。 朱载坖和内阁辅臣、六部堂官,还有辽东的方面之臣,经过商量之后认为,主要还是以大连府为中点,因为辽东半岛上气候温和,是整个辽东最湿润温暖的地方,对于这些的百姓来说相对好适应一些,同时也更加安全,朱载坖在和户部商议之后。 由于今年已经太晚,现在迁移百姓,这些百姓们就会面临辽东的寒冬,这是极为不利的,最好还是等到明年开春之后再动身相对比较合适。 同时朱载坖从内承运库拨银,与太仓一道给辽东的官府和辽东镇,命令辽东镇的官军士卒在今年修建房舍,为这些百姓提供起码的遮身之所,遵化铁厂也要准备相应的农具。 而衣物棉花之内,朱载坖尽管到处搜罗,布匹倒是能够给百姓支给一匹,但是棉花现在确实是不足,在朱载坖动用内库的储存并请在松江的徐阶帮忙之后,勉强能够保证每人二十两棉花。 还要支给百姓一年的口粮和种子,在种子方面,朱载坖主要是令户部准备的玉米和大豆、高粱等作物的种子,辽东现在还不适宜种植稻麦等粮食,但是种植玉米、大豆、高粱却是十分适合的,这些作物不但可以作为粮食,也可以战马的饲料,大豆还可以榨油、做豆腐,有很大的用处,而且他们都是比较耐寒的作物,能够在辽东生存的。 除了这些之外,朱载坖给愿意去辽东的百姓银一两,钱一贯,作为他们的启动资金,同时命令向辽东加大海运粮秣的力度,朝廷要做好多养这些百姓一年的准备,毕竟有备无患了。 愿意去辽东的百姓,成年男子给田五十亩,成年女子给三十亩,孩童给十五亩,同时举家迁移的,再多给布一匹。 朱载坖很清楚,百姓都是安土重迁,对于大明的百姓就更是如此了,这些愿意迁移到辽东去的,大多是真的在本地活不下去的流民,他们没有任何的家底,需要朝廷的帮助,其实可以算是朝廷的投资,一旦他们在开垦成功,就会为大明提供更多的赋税。 尤其是他们缴纳的粮食,可以支应整个辽东镇的军事行动,所节省的钱粮是十分庞大的,对于朱载坖来说,是稳赚不赔的生意。日后他可以利用辽东出产的粮食,辽东地下的煤炭、铁矿支撑他的大军征讨土蛮、女真,乃至于倭国,所以现在的投入朱载坖认为是接受的。 在朱载坖安排好了这些事情之后,礼部尚书高仪向朱载坖上奏,称经过礼部确认,这次红夷所遣使者,确系由其国王所派,并非冒名之辈,红夷国王向朱载坖进献了望远镜、火铳、火炮、战船模型等礼物。 请求和大明通商贸易,建立正式的外交关系,并允许他们的传教士在大明传教、设立教堂等。他们同时请求向朱载坖递交正式的国书。 对于他们的请求,朱载坖决定答应,正式在皇极殿召见红夷使节。现在这帮红夷使节,没有后来那么脑子不灵光,他们深谙入乡随俗的道理,对于礼部教授了行跪拜礼等并没有什么排斥。 为了显示大明国威,朱载坖下令辅臣、六部九卿和在京四品以上官员俱朝服上殿,同时命令京卫都指挥使陆绎和锦衣亲军都指挥使朱希孝严整军容,以壮国威。 在礼部官员的引导之下,红夷使者进入大殿,向着朱载坖行礼之后,递交国书。朱载坖翻阅了国书之后,对他们说道:“尔等所请,朕会召集重臣商议的,尔等还有什么要陈奏的吗?” 红夷使团中的翻译,传教士罗明坚说道:“大明皇帝陛下,我等请求皇帝陛下向天主打开国门,天主必会对皇帝陛下有所报答的。” 一听有所报答,朱载坖就来劲了,朱载坖这人就是这么不利不起早,鸡蛋一送,信仰启动,鸡蛋一停,信仰归零,这就是朱载坖对于什么天主的态度。 朱载坖问道:“朕富有四海,万方奉养,尔等偏居一隅,能有什么报答?” 对于他们所说的报答,在场的臣子也认为不太现实,这些蛮夷固然是有些奇技淫巧,但是朱载坖和群臣们都不认为他们能够可以拿出什么使得朱载坖心动的东西来,毕竟朱载坖好歹是大明的皇帝,什么没见过。 罗明坚向朱载坖介绍了他们此行带来的各色礼物,对于这些东西,朱载坖兴致缺缺,虽然这些军器、战舰模型很精巧,但是大明并非不能制造,所以朱载坖并不感兴趣。 第1134章 西风渐向大明来 朱载坖说道:“不知使臣可读我大明书籍啊?” 朱载坖见罗明坚汉语说的不错,便问他这个问题。罗明坚向朱载坖陈述,自己确实读过大明的经典,他自称到达澳门后2年4个月,便能认识15000个汉字,可以初步中国的书籍,3年多后,便开始用汉语来写作了。 对于他所说的,连一众臣子们都觉得不可思议,此人确实是个人才。 朱载坖于是说道:“你既读过我中国经典,就应该知道,圣人有言,夫佳兵者,不祥之器,物或恶之,故有道者不处。圣人不得已而用之,尔等所进军器等物,固称精巧,然我大明礼仪之邦,固不用此物也。” 听朱载坖这么说,罗明坚赶紧说道:“还请皇帝明示,我等必竭尽全力,为皇帝陛下搜集。” 朱载坖说道:“圣人曾言,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是固衣食之物,朕所素重也!若尔等有番邦作物,能够使得大明百姓衣食保暖者,朕不吝赏赐。” 朱载坖接着说道:“我中华圣人,亦曾言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尔等若是介绍西洋工匠来我大明,朕亦不胜感激。” 见朱载坖越说越多,将这皇极殿变成了讨价还价的地方,李春芳赶紧出来说道:“陛下,使节所言贡物,可由其之后上表详细陈述,陛下到时候再作处断即可。” 朱载坖也同意了李春芳的建议,令罗明坚有相关的贡物、工匠可以直接向朱载坖上疏陈奏,才结束了这次召见。 朱载坖更衣之后,和辅臣们开始讨论起红夷的国书来了,比之佛郎机,红夷的要求还是相对比较靠谱的,朱载坖认为通商什么的可以准允,但是这传教嘛,阁臣们都认为要商榷一下。 辅臣们认为这个所谓天主教,现在尚不能确定其正邪,大臣们都认为应该对于这种外来的宗教加以警惕,不宜同意这些来路不明的宗教在大明传播。 对于重臣们意见,朱载坖也认为很正确,朱载坖对于宗教没兴趣,他只想获取西洋的工匠、书籍、新作物等,对于宗教毫无兴趣,朱载坖也很清楚,这些传教士现在看起来是温文尔雅的,那是因为他们知道,大明太大了,他们很难武力征服大明的。 可是对于一些弱小的国家,他们可不是这个嘴脸了,满剌加的亡国君臣,现在就在南京呢! 佛郎机也罢,红夷也罢,都不是什么好鸟,嘉靖二年,佛郎机率兵船袭击广东,广东海道副使汪鋐在新会西草湾击败佛郎机,他们才知道大明不是他们之前征服的这些小国,转而想寻求和大明通贡。 但是西夷在南洋的扩张,已经严重影响到了大明的朝贡体系了,满剌加是大明在南洋上最忠诚的属国,号称南洋小朝鲜,永乐元年,成祖遣使下南洋,其酋拜里迷苏剌大喜,遣使入朝贡方物,成祖在了解到满剌加的位置重要之后,册封其为满剌加国王,颁赐印信。 大明正式承认满剌加国政权,使酋长拜里迷苏剌的权威身份合法化,并将满刺加纳入明代朝贡体系,使得满剌加对于大明极为忠诚,满剌加在朝贡体系中占用非常重要的地位,许多朝贡国都通过满剌加购买进贡给大明的贡物,满剌加还帮助这些属国,向大明进贡。 佛郎机对满剌加的占领,无疑摧毁了朝贡体系中非常重要的一环,西夷逐渐建立了在印度洋和南海的霸权,传统海上朝贡道路受阻,由海上入明朝贡的国家也逐渐减少。 佛郎机征服满剌加的时候,正式嘉靖刚刚即位的时候,佛郎机攻占满剌加后,国王苏端妈末脱逃,遣使者向大明求救,但是此时的大明哪里还有余力去救援满剌加啊,嘉靖只得敕责佛郎机,令还其故土。谕暹罗诸国王以救灾恤邻之义,但是迄无应者,满剌加最终被佛郎机占领。 虽然现在朱载坖没办法帮助满剌加复国,但并不意味着朱载坖忘了此事。只不过现在朱载坖需要这些西洋传教士向大明介绍先进的火器,翻译书籍这些而已,朱载坖现在迫切需要的是他们从美洲弄来的这些新作物,如土豆、番薯这些,有了这些东西,朱载坖才有资本和他们叫板。 所以朱载坖干脆责成礼部继续和红夷交涉,反正他们难得来一趟,不多弄点好处,朱载坖怎么好意思放他们回去。 随即朱载坖命人将他们进贡来的物品拿上来,主要是望远镜、钟表、簧轮燧发火枪和一些航海用的仪器和一门舰炮、红夷战舰的模型。 朱载坖将望远镜交文思院,让他们仿制以发放给九边的军官们,至于这簧轮燧发枪,朱载坖认为这玩意不太实用,这玩意结构复杂,造价昂贵,使用麻烦,而且在钢轮上有污染时还不能可靠地发火,根本不适合大规模装备官军,朱载坖心目中可以大规模装备官军的仍然是撞击式燧发枪,它更加可靠,也更加简单。 不过这玩意也可以为大明的工匠提供一些思路,朱载坖也将这支火铳和朱载坖自己的想法全部移送文思院,让他们继续研发燧发枪。 至于他们进贡来的舰炮,朱载坖先送蓟镇戚继光处,令他测试一下,和大明现有的火炮比,优劣如何。 朱载坖刚刚处理完红夷的事情,在倭国的蒋洲也向朱载坖汇报了倭国的情况,现在织田信长是一路势如破竹,称霸倭国,他平定了近江的浅井长政的叛乱后,率兵入京都,假倭国伪天皇之威,号令群雄。各地有力大名以将军为中心,结成反信长的联合势力。信长在分别击败了浅井长政、朝仓义景、六角义贤等有力大名后,现在算是倭国的无冕之王。 这货现在狂的不行,整了个什么天下布武的旗帜,搞得跟真的一样,朱载坖看完之后不禁冷笑,有几万人啊?看给你狂的,在几个破岛上还搞什么天下布武。 第1135章 西风渐向大明来(二) 罗明坚很快就向教廷写信,在信中罗明坚称朱载坖是一个比较开明的君主,大明国力强盛,有数十万的军队,大明的军队也装备了火炮、火枪等武器,他们拥有数量庞大的骑兵。 罗明坚在给教廷中的信中称大明比他见过的所有王国都要强大,北方的鞑靼人据说已经向大明的皇帝称臣,现在大明已经开放通商,兴建战舰,以大明的国力,一旦大明真的大规模的建设海军,他认为欧洲这些国家并非大明的对手。 对于朱载坖,罗明坚认为他对于欧洲的事务并不排斥,他喜欢欧洲的各种精巧的机械、军器,但是他现在很明显更加需要新作物、还有能够为他制造这些军器的工匠,罗明坚认为,若是能够取得朱载坖的支持,那么天主教在大明将会畅通无阻。 所以罗明坚向教廷建议,满足朱载坖的这些要求,向朱载坖提供各种的新作物,为大明引进欧洲的先进技术、工匠和各种书籍,罗明坚的提议得到了远东耶稣会监会司铎,兼总长代理范礼安的支持。 他也认为中国历史悠久、文化崇高、幅员广大、物产丰富、人民温文有礼,这样的国家,不久一定能接受基督的福音。他认为传教士们应当改变作风,应从学习中国的语言、文字、和国学并礼俗开始,应有中国的心肠,而不是像之前的一些激进的教士们所说的,藉武力开启中国传教大门,这是绝不可取的。 罗明坚以自己亲眼所见,向范礼安和教廷汇报,大明麾下的军队,超过百万,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绝对不是他们之前在南洋所见的那些国家可以比拟的。 而且朱载坖作为皇帝,在大明拥有极大的权力,如果教会能够得到朱载坖的支持,那么对于他们在整个远东的传教都是极为有好处的。 罗明坚认为,在整个远东,大明就是中心,周围的国家如倭国、安南、朝鲜都深受大明的影响,之所以之前他们的传教事业推进的不顺利,就是因为大明对这些国家的影响,要是能够得到大明皇帝的支持,那么他们在东方的传教事业将会得到极大的进步。 所以罗明坚请求教廷,满足朱载坖的要求。 而同时罗明坚还再次以教廷名义向朱载坖馈赠礼物,主要是一些书籍、航海仪器等,罗明坚向朱载坖上疏,声称他已经向教廷写信,他相信教廷一定会满足朱载坖的所有要求的,他再次请求朱载坖允许他们在大明传教,他相信他的教会能够给大明百姓带来福音。 对此朱载坖没有答应,而是派遣礼部官员晓谕罗明坚:天朝体制,自与外夷不同,传教一节,事涉重大,非猝而可决,所请宜不允。然通商贸易,朕自无不可,尔等须谨守天朝法度,至于所献礼物,着礼部照价给之,以慰远人之心。若其能再献方物,于社稷有利者,朕不吝赏赐! 收到朱载坖回复的罗明坚大喜过望,他再次向朱载坖上疏,他确实知道欧洲从新大陆带回了相当的新作物,而且一些作物已经在南洋种植,他会立即去信范礼安主教,请他协助,向朱载坖进贡这些新作物。 在罗明坚看来,朱载坖并没有向很多大明官员一样对于他们这些外夷报以歧视的眼光,朱载坖喜欢西洋的器物,甚至对于西方是有所了解的,他对于进贡的礼物,还命令官员照价给付钱财,足见他是是一个温和的绅士,如果能够借助朱载坖的帮助,使得大明成为一个天主教国家的话,那他罗明坚将会是伟大的功臣。 如果朱载坖得知罗明坚的想法的话,只会告诉他你在想屁吃。 对于这些传教士,朱载坖并没有什么好感,他们是什么东西,朱载坖是很清楚,辅臣们更是对他们极为警惕。 李春芳就认为,彼辈远涉万里,安能只为传教?所谋者必大也,宜严加提防,恐生祸患。 高拱也认为,这些人所言诞妄不经,而且最近西夷甚为猖獗,多次和大明发生冲突,要严加戒备。 礼部和科道官员更是认为应当立即驱逐所有的传教士,断然禁绝天主教在大明的传播,相比与他们,朱载坖的态度确实算是最温和的了,朱载坖认为这些传教士还是可以利用的,因为他们可以向大明介绍西方的一些科技成果、新的作物,同时利用他们引进一些先进的技术,至于传教嘛,朱载坖认为,天主教教义甚乖,与大明体例不和。 君臣在这个问题上态度一致的,只不过朱载坖现在需要这些传教士为他干活当牛马,所以要以传教作为条件,忽悠他们为大明干活,这些传教士大多还是有一定知识的,同时他们努力的学习汉语,以后可以用他们翻译西方的一些科学著作,为大明打开看世界的窗户。 这次罗明坚赠送的航海仪器,就非常实用,朱载坖已经命令文思院加以仿制,然后教授水师使用。 而得到朱载坖回复的罗明坚,也立即返回广州,从广州出海,去往满剌加的范礼安处,寻求他的支持,要向朱载坖进贡能够打动他的礼物。 而在满剌加的范礼安,已经收到了罗明坚之前寄出的信件,得知他见到了大明的皇帝,他极为高兴,他一直想要在中国传教,但是大明的大门关得紧紧的,对于上帝的一切闭目塞听,尽管他认为已发现的国家中,大明是最和平、治理最好的国家,但是大明的官员们根本不肯同外国人有任何交往。 他们以天朝上国自居,对一切其他国家都极为藐视,这令范礼安极为苦恼,范礼安曾凭着窗户看着中国的方向,大声呼喊:"岩石!岩石!汝何时得开?" 现在罗明坚居然见到了大明的皇帝,据他所说大明的皇帝并不是极为排斥天主的人,这使得范礼安极为高兴,认为这是教会在东方的巨大进步。 第1136章 万顷碧波自当开 对于朱载坖提出的要求,范礼安认为应当予以满足,作为长期活动在东方的传教士,他很清楚,在东方,世俗皇权的力量是多么强大,而他们要想推动自己的传教事业,取得朱载坖的支持是极为必要的,所以对于朱载坖的要求他迅速予以满足。 而到了一年的年终,朱载坖也在命令各部汇总资料,查看年初的各项事务的办理情况。 今年对于大明来说算是风调雨顺的一年,尽管河南还是发生了旱灾,但是波及的范围并不广,朝廷的赈济也还算得力。 而朝廷投入巨资的河道整治工作也初见成效,总督河漕潘季驯向朝廷上疏,高家堰大堤筑成,运河得以保障,同时为了便于行洪,在淮安等州县修筑的新河也已经快完工了,搬迁泗州、安置百姓也已经提上了日程。 对于潘季驯的上疏,朱载坖还是相对比较满意,朱载坖要求潘季驯,继续治理河道,尤其是淮河、黄河,要逐次兴修各种水利设施,保障黄、淮对于两岸百姓不构成威胁。运河的通畅当然是至关重要的,但是黄河、淮河的安全也一样重要。 除此之外对于朱载坖来说最为重要的就是各项财政收支了,今年大明的赋税还是在稳步增加,以田赋为例,经过朝廷大力的清丈田亩和清退投献,大明现在的土地已经恢复到了八亿二千万亩,比之弘治末年的四亿五千万亩增加了不少,距离国初的八亿五千万亩已经很接近了。 本色田赋达到了三千一百万石,和洪武二十六年三千二百九十七万石的最高数字已经是十分接近了,京通仓储存的粮秣超过了一千万石,实贮本色米麦一千零八十九万石,手里有粮,朱载坖当然不慌了。 除此之外,海关、钞关、盐政的状况都有所好转,盐政改革刚刚拉开帷幕,尚没有什么大的变动,但是根据九边军镇的报告,各镇收到的本色比之前已经要多了,军储匮乏的情况已经有所好转。 海关今年实征税银达一百八十万两,除九十万两仍然用作水师经费之外,实际解入太仓八十万两白银,海关关税已经取代了盐税成为大明太仓白银收入的主要来源,钞关的收入也达到了七十万两白银,是之前的两倍左右。 而对于朝廷来说,最大的开支仍然是军费,得益于九边的本色增加,折色和京运年例银自然减少,今年的九边军费从去年的二百八十一万两,下降到了二百二十万两,而且其中还包含修整边墙的费用,朱载坖在和兵部、工部、户部商量之后,决定明年继续大修边墙,不仅是宣大、蓟辽等镇,陕西三边的边墙也要加以修整。 因为之前马芳已经奏报了,俺答现在正在往河湟之地还有青海渗透,对于大明来说,这是不能允许的,朱载坖准备加强陕西三边的力量,除了修整边墙之外,朱载坖还准备购买马匹,增加三边的骑兵数量,把大明的影响力逐步向青海、西域扩张,不允许蒙古势力上高原,那些都是朱载坖心头内定的大明国土,岂能容忍俺答染指。 户部尚书马森已经多次上疏,认为水师的费用实在是太多了,应该把所有的海关关税银解运太仓之后,再拨付给水师用于造舰等事情,这次连阁臣们也支持马森的建议,认为现在关税银两如此之多,不宜直接拨付,应该收归朝廷,由户部同意度支。 对于这个意见,朱载坖认为倒是合理的,胡宗宪和东南的臣子之前也给朱载坖上疏,汇报了这几年水师的建设情况,现在大明水师看起来确实很不错,无论是南直隶、浙江、福建、两广的水师,还是各海关分司的缉私水师,都是新造战船,增加水兵,看起来确实是非常强大。 但是朱载坖认为这还远远不够,最近几年新造的战船,多是老式的福船等,而且为了追求战船的数量,下水的中小型战船多,大型战船少,缉私水师本就以近海缉私巡防为主,强调速度,所以制造的多是五百料以下的船只,携带的火炮数量也不多。 即便是沿海水师各镇,制造的大型战舰数量也不多,水师各镇主要制造的是四百、八百料的战船,一千料的战船都很少制造,最近大明制造的最大的战船就是文思院和天津造船厂制造的致远号,两千料的战船。 朱载坖认为,未来大明在海上的敌人,不仅仅是倭寇、海盗,若是对付倭寇海盗,以大明水师现在的情况,早就足够对付他们的,真正要命的是从西洋来的侵略者,大炮巨舰才是对付他们的法宝。 所以朱载坖决定,将关税银全部解运太仓,由朝廷统一拨款,制造战船,分配给各镇水师和缉私水师之用。 大明现在官营的船厂主要是南京的龙江船厂、太仓的浏河船厂、天津的天津造船厂三家船厂,南京的龙江船厂主要是制造内河漕船用的,制造战船主要是浏河船厂和天津船厂,而两广主要是由民间协助官府制造船只。 朱载坖在和重臣们商量之后,决定由朝廷出资,在广州和大连府兴建两座船厂,广州距离南洋近,可以直接使用从南洋进口来的木材,而大连可以使用辽东丰富的木材资源,现在女真各部都在帮助大明砍伐树木,运送到大明换取各种物资。 这些女真人生长在此,熟悉环境,砍伐木材和大明交换各种物资比之打猎要好多的,因为现在大明对于木材是有多少要多少,女真人可以用这些木材向大明交换除了军器之外的所有物资,王台、尼堪外兰、王兀堂都成了大明的伐木工头。 若是在大连新建一个造船厂,就可免去运输之苦,直接在大连建造船只,当然制造大型战舰还是要在天津才行,毕竟天津已经有过制造两千料大船的经验。 第1137章 万顷碧波自当开(二) 自从大明开放海禁之后,无论是朝廷还是民间,对于船只的需求都是极大的,朝廷不仅需要大量的战船,也需要大量的运输船转运各种物资,民间的各种需求也是极为庞大的,百姓需要大量的船只用于贸易,大明之前对于民间造船的禁令已经过时了。 之前大明为了厉行海禁,禁止建造远洋船只,禁止保留超过两根以上桅杆的帆船。违者就要处以极刑,对于现在的大明来说,这显然已经不合适了。 大明现在要发展造船业,而不是限制造船业,故而朱载坖颁布诏书,解禁民间造船,只要向地方官府和当地的水师总兵报备之后,按照船只的大小向朝廷缴纳税银后,就可以在大明的各个港口航行了。 户部经过核算之后,决定以吨位收取税银,一料一两白银,只要向朝廷缴纳税银,就可以领取执照,在大明航行,没有执照的,一旦被大明各巡检司、海关缉私水师拿获,船只没官,首犯徒三年。 而水师各镇、缉私水师,按年拟定所缺少的船只,由朝廷统一安排制造,然后拨付各部使用。朱载坖还逼着户部出银,命令天津造船厂制造七艘两千料西洋战舰,分配给水师各镇,充作水师总兵的旗舰之用。 除了这些之外,朱载坖还调整了沿海的军事长官名号,和九边的提督对应,沿海地区也一样设立提督军务总兵官,但是名号和九边有所不同。 由北到南分别是提督南直隶、山东等处水陆军务事总兵官、提督闽浙水陆军务事总兵官和提督两广水陆军务事总兵官。 其中提督南直隶、山东等处水陆军务事总兵官下辖南直隶总兵、南直隶水师总兵、山东水师总兵三镇。 提督闽浙水陆军务事总兵官下辖福建总兵、浙江总兵、福建水师总兵、浙江水师总兵四镇。 提督两广水陆军务事总兵官下辖广东总兵、广西总兵、广东水师总兵、广西水师总兵。 随后朱载坖下达诏书,任命俞大猷为提督两广水陆军务事,加平蛮前锋将军,汤克宽为提督闽浙水陆军务事,加靖海将军,刘显为提督南直隶等处水陆军务事,加平海将军。 同时升原巡抚福建都御史涂泽民为闽浙总督,朱载坖交给涂泽民一个重任,就是经略夷洲,也就是台湾,之前因为海禁,撤销澎湖巡检司,并且将台湾的居民迁回大陆,嘉靖四十二年,考量沿海治安等因素,复设澎湖巡检司。 朱载坖认为夷洲孤悬海外,若大明不加以控制,恐怕外夷、倭寇就会控制,且夷洲为福建之屏障,岂可无备?朱载坖要求涂泽民督率官军,护送愿意移民到夷洲的百姓前往夷洲,福建总兵、福建水师总兵都要在夷洲专设一镇,加强朝廷对于夷洲的控制。 福建土地稀少,朱载坖特地下旨,愿意去福建开垦土地的百姓,给银五两,农具、种粮五石,十年起科,也就是免征田赋十年,用以刺激百姓前往夷洲开垦土地,同时对于夷洲当地的土著,愿意成为大明百姓的要给予优待,不愿的坚决予以打击。 朱载坖对于夷洲是很看重的,宁愿倒贴都要将夷洲牢牢的控制住,面对很多臣子的不解,朱载坖强硬的要求涂泽民加以执行,一定要把夷洲牢牢的控制在手中,绝对不容丢失。 同时朱载坖还要求大明水师除了日常的训练和出海巡逻之外,还还要尽可能的开展远洋航行,熟悉航路,同时悬赏民间,能够为官军提供可靠的海图的商人,可以获得从一千两到五千两的赏赐,以及冠带等荣誉称号。 同时朱载坖还命令水师和大明的这个属国要加强联系,现在主要是朝鲜、琉球等较近的国家,日后要向探明倭国的航路,还有去往南洋的航路,朱载坖要晓谕两广提督俞大猷,除了剿灭广西的韦银豹之乱外,还要时刻对西夷保持警惕。 总的来说,隆庆五年算是很平稳的过去了,财政实现了盈余,太仓的存银第一次长期保持有一百万两的储积,马森这个户部尚书终于算是能够过一个好年了。 朱载坖同时准备和内阁以及重臣们商量官员俸禄的问题,朱载坖认为,大明官员的俸禄确实有些过于低了,大明官府的法定俸禄之薄,确实是历代罕有的,内阁大学士的官俸,还不能达到五代北汉宰辅的一半,与唐代相较,更是相差甚远。内阁大学士的官俸尚且如此之薄,至于那些下层官员的俸薪就更显低薄。据吕坤《呻吟语》记载,仓官每月的俸粮,只有1石;驿丞的俸银,一年也只有7两银子。 但是大明官员的生活,却并不会因此贫困,因为他们的非法收入实在是太多了,州县官员有陋规常例,京官有冰敬、碳敬,这些其实都已经算是比较明白的潜规则收入了。 至于其他的贪赃枉法之事,那就是更加平常了,现在的大明,只收各种常例、陋规的官员,那就已经算是清官了,官员们疯狂地营私舞弊,大肆贪污受贿,利用权力捞取银子,败坏社会风气,激化官民矛盾,甚至激起民变。与此同时,清官则凤毛麟角,而且往往因为不识时务而穷困潦倒, 成为其他官员的笑柄和被孤立的异类,甚至劣币驱良币,为贪污腐败的潮流所淘汰,虽然朝廷也表彰清官,但是对于官员们来说,根本无济于事。 所以朱载坖认为,一方面要提高官员的俸禄,另一方面要严厉的整饬吏治,对于贪官污吏决不留情。 朱载坖将自己的想法告知阁臣们之后,得到了高拱等人的支持,高拱早就想整饬吏治了,现在朱载坖主动提起,高拱自然是极为赞成的。 但是李春芳则是有些忧虑,毕竟朝廷的财政状况,才刚刚开始好转,这个时候就大幅度增加官俸,有些不太合适,而且官俸是太祖皇帝钦定的,朱载坖作为子孙后代,随意变动,在舆论上也说不过去。 第1138章 吏治关系天下安 朱载坖对此早就有了办法,朱载坖认为,可以不用改变现有的官俸制度,从而达到增加官员俸禄的目的。 朱载坖这次增加,并非增加官员们的俸禄,而是增加的官员们的津贴,并非是发给官员个人的,而是发给这个职务的。根据职务的难易程度,朝廷给官员们发给一笔津贴,用于补充官员们的生活,这并不为过。 比如一个知县,在苏州府的知县和甘肃庆阳府的知县,他们的消费水平是完全不能比的,苏州的消费水平肯定比之甘肃要高的多了,所以为了拉平各地官员的实际收入,还有对于一些事务繁忙的官缺予以发放津贴。 当然还有一些清水衙门的官员,如翰林院等,也要发放津贴。朱载坖认为发放津贴的标准是倾向于中下级官员和吏员,还有就是京官,尤其是京官中的清水衙门,还有户部、海关、盐政、钞关这些衙门的官员,也要适当增加津贴,这样的话,才能够使得那些愿意当清官的官员能够有相对体面的生活。 朱载坖要求内阁和吏部、户部都察院商量出一个结果来。 按照大明现行的俸禄制度,正一品月俸八十七石,从一品至正三品,递减十三石至三十五石,从三品二十 六石,正四品二十一石,正五品十六石,从五品十四石,正六品十石,从六品八石,正七品至从九品递减五斗,至五石而止。 这个俸禄,确实不能说高,朱载坖认为,这次增加俸禄,主要在五品以下的官员上,增加基层官员的收入,防止他们因为过于贫穷而去贪墨。 当然除了增加俸禄之外,朱载坖要做的就是严惩贪墨,朱元璋算是对于贪污实施严惩的人了,他制定的大明律中规定:对受财枉法的所谓枉法赃,从严惩处,一贯以下杖七十,八十贯则绞;对于监守自盗,不分首从,并赃论罪,满四十贯即处斩刑;对于执行监察职务的风宪官御史,若犯贪污罪比其他官吏加重两等处刑。 至于大诰,那就是剥皮实草,凌迟都是轻的。 太祖朝时期的吏治,一向为后世所称道,后世曾言:“一时守令畏法,洁己爱民,以当上旨,吏治焕然丕变矣。下逮仁、宣,抚循休息,民人安乐,吏治澄清者百余年。” 朱载坖仔细查看了大明律中有关惩治贪墨的条文,大明律中贪墨之赃有六:曰监守盗,曰常人盗,曰窃盗,曰枉法,曰不枉法,曰坐赃。 对于官员来说,涉及到四个罪名,监守盗,即监守自盗,指官吏盗窃自己主管范围内的财物;枉法,即官吏受财并曲法断处;不枉法,指官吏受财,而处断并不歪曲法律;坐赃,即坐赃致罪,是其余五赃之外,官吏收受不正当利益行为。 应该说大明律对于贪墨的规定还是非常详细的,规定了几类不同的贪墨形式,一是官吏受财物类犯罪,包括“官吏受财”、“事后受财”、“私受公侯财物”、“官吏听许人财物”。二是求索、借贷类犯罪,包括“在官求索借贷财物”、“家人求索”。三是官吏因公非法占有财物类,包括“因公擅科敛”、“克留盗贼"等。 还有对于风宪官员犯贪墨,要加重惩处。 而且大明律,依据计赃数量的多寡,规定了轻重有别,分层细致的刑罚幅度。从法条来说,朱载坖认为大明律对于官员贪墨是采取严惩的态度,但是在实际情况上来说,大明律在大明还不如废纸,尤其是这些惩治官吏贪墨的法条,更是无从落实,所以朱载坖现在要做的就是要将大明律贯彻下去。 朱载坖为此调整了三法司官员,任命赵文华为刑部尚书、赵贞吉为大理寺卿、王世贞升南京刑部尚书。同时召集高拱、殷士儋和新上任的三法司长官商量怎么加强对于官员贪墨的惩治。 对于如此惩治官员贪污,无论是高拱、殷士儋还是赵文华、赵贞吉,都把目光看向了左都御史葛守礼,因为都察院是大明的监察机关,对于惩治官员贪墨,是都察院应当应分的事情。 葛守礼当然谈了自己的一些想法,但是朱载坖认为这些东西比较虚,朱载坖直接有自己的一些看法,首先就是查账,历来惩治贪墨,查账都是最好的方式,现在朝廷已经逐步在培养算学人才,都察院要担负起审计的职能,户部执掌天下财计,审计天下各布政司、府州县的账目,发现问题直接报送都察院,由该管御史查证之后具名弹劾。 而都察院则负责与六科一道审计户部和其他部门的账目,发现问题,立刻陈奏,当即处置。 在外的巡按御史和提刑按察使司也是一样的,要给巡按御史配置精通算学的吏员,帮助他们的审计地方的账目,只要发现账目不对,巡按御史可以立即将四品以下的涉案官员直接控制,再具折上奏,对于四品以上的大员,可以直接密疏向朱载坖陈奏此事,由朱载坖直接处理。 同时朱载坖令葛守礼制定追责制度,凡是都察院审计过的账目,经办人都要签名,若是之后被查出有问题,以同罪加二等论处。 朱载坖准备发挥科道的作用,对于都察院的都察院狱,朱载坖也指令葛守礼,在京的官员犯贪墨,一律羁押于都察院狱,只有情节特别重大的时候,才会羁押于诏狱,都察院狱由锦衣卫直接负责管理。 还有就是提刑按察司的官员,他们本来是地方的刑名监察官员,但是现在往往不起作用,朱载坖决定实行连坐,如果官员贪墨被巡按御史查出,提刑按察使司曾经收到线索没有处理,那就以同罪处置提刑按察使司的官员。 还要增加巡按御史的数量,朱载坖认为现在的御史数量显然是不够的,大明两京一十四省,再加上这么多部院衙门,仅靠十三道监察御史共一百余人,六科给事中不到六十人,显然是不够的,要增加科道的数量,加强对于官员的监察。 第1139章 吏治关系天下安(二) 面对朱载坖的这个想法,葛守礼当然是赞成的,加强科道的权力,对他这个左都御史来说自然是好事,葛守礼随即向朱载坖当面陈述的自己的意见。 增加监察御史数量,也要根据各部分的实际情况来配置,如户部、刑部、工部这种账目众多、事务繁杂的目的,就要多配置御史和给事中加以监察,同时要扩大监察的范围,之前六科仅仅针对六部进行监察,现在太仆寺、鸿胪寺、大理寺等也要一并纳入监察的对象之中。 朱载坖更加关心的是对于地方的监察,州县吏治的好坏,对于大明来说是至关重要的,朱载坖要求都察院想方设法的加强对于州县官员的监察。 同时要禁绝风闻言事,既然给了御史权力,御史、给事中们就要大胆使用,对于州县各级衙门的所有账目,御史们都要坚决的清查,对于发现的问题,要立即向处理,而不是像之前一样风闻言事,朱载坖认为御史的弹劾必须言之有物,有理有据,朝廷才能根据弹章作出处理,而不是现在这样,大家都通过奏疏打口水仗。 这样对于朱载坖来说也会更加轻松,毕竟现在朱载坖最厌烦的就是看这些科道言官的奏疏了,对于他们的奏疏,朱载坖实在是懒得看,而现在现在朱载坖给御史们权力,就是希望他们将州县官员中的害群之马给揪出来。 葛守礼向朱载坖说道:“陛下,一下子增加这么多的言官,恐怕不易啊。” 这是葛守礼最担心的事情,朝廷对于御史的选择还是非常严谨的,这次猛地增加这么多的言官,有可能将一些的害群之马给放进科道中,这是他不愿意看到的。 朱载坖说道:“此事葛总宪不必担忧朕自有办法。” 葛守礼等人走后,朱载坖召见了高拱和殷士儋两人,殷士儋是翰林院掌院学士,朱载坖于是问道:“殷师傅,翰林院现在有多少人员啊?” 翰林院作为大明的储才之所,一般有正五品的翰林学士一人,从五品的侍读学士、侍讲学士和正六品的侍读、侍讲、修撰、编修、检讨等若干人,这些算是翰林院的正式官员,除此之外,还有经朝考选入翰林院的庶吉士若干人。 现在翰林院有翰林学士一人,翰林官五十余人,尚未散馆的庶吉士八十七人,这些都是从千军万马的科场中杀出来的精英,绝对是大明读书人中的人尖子。 朱载坖说道:“两位师傅,朕闻猛将必发于卒伍,宰相必起于州郡,为何本朝之辅臣,必以翰林出身者任之?” 面对朱载坖的这个问题,高拱做了一些解释,太祖废丞相之后,大明从体制上来说就不再有丞相这一职务的设置了,所以宰相必起于州郡,在大明自然也就无从谈起 ,阁臣并非宰相,而是协助皇帝处理政务的人员,而最初的内阁成员,并未严格地循资格和品秩。 成祖即位之后,选定的七名内阁辅臣中,黄淮为中书舍人,胡俨为桐城知县,金幼孜为户科给事中,皆不是翰林官员,可以说最开始的内阁成员选择,几乎就是出自圣心,天顺以前,对于入阁者是否具有翰林院官的经历并无严格计较,永乐以来的23位阁臣中,有9位入阁前没有翰林官经历。 但是到了宣德开始,入内阁者基本上为翰林官。自宣德至天顺二年,入内阁者21人,只有王文、薛暄、李贤三人不是翰林官出身。 天顺二年,李贤奏定纂修专选进士。 由是,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才成为大明的所谓祖制。但是即便是如此,从天顺二年至今,也并非所有的内阁辅臣都是翰林出身,刘宇、曹元和杨一清三人就非翰林出身,杨一清是由于通达政务和边功卓著入阁,而刘、曹则是因厚结刘瑾入阁。 所以说虽然说非翰林不入阁是从天顺以来的规矩,但是也并非绝对的规矩。但是绝大部分的阁臣都是翰林官出身,而翰林官的迁转又和其他官员的迁转不同,翰林官的迁转有一整套的规矩。 以翰林院中的数量最多的庶吉士为例,在大明初年,由于地方官员的缺乏,庶吉士的任官也没有任何特殊,太祖、成祖时期的庶吉士,也多有担任知县或者科道官的几率,但是从天顺、正统以后,庶吉士的地位变得尊贵起来,庶吉士止入翰林几乎成了潜规则。 现在的庶吉士们,被朝廷官员所推崇,认为是储相之尊,庶吉士以留翰林为主,而翰林官职责广泛,掌制诰、考议,负责经筵讲学,编修大典,而又为皇帝的近侍顾问,受皇帝所重,翰林官的升迁基本上以自己的体系为主,和其他官员不同,翰林官首先是在翰林院内升迁,从庶吉士升检讨、编修、直到学士,然后春坊、詹事府也是翰林官的迁转之阶。 等到这些职务都历练完了之后,翰林官们就是等待时机,一飞冲天了,从翰林院任满的翰林官,一般有两个出路,一是到科道担任高级言官,一般是佥都御史或者副都御使,从此直接获得出镇地方的机会。 另外一条路就是从翰林院直接往六部任侍郎、少卿或者国子祭酒等即位亲贵的职务,这其中最受翰林官的追捧的就是吏部右侍郎和礼部右侍郎这两个职务了,吏部右侍郎自不待言,妥妥的实权职务,堂堂小天官,当然是非常好的出路。 而更加清贵的就是礼部右侍郎了,虽然看起来礼部的权力远远不如吏部,但是礼部确实最接近入阁的地方,大量的阁臣都是从礼部尚书或者礼部左侍郎入阁的,所以翰林官一旦升入礼部,便被认为简在帝心,入阁有望,被官员们视为阁老的晋身之阶。 但是朱载坖已经发现了这种迁转制度的不足之处,就是缺乏庶务的锻炼,造成实际处理政事能力的不足。 第1140章 吏治关系天下安(三) 朱载坖认为这种翰林院的迁转模式还是有很大的弊端,庶吉士们在翰林院待的时间实在是太长了,对于地方政务,朝廷和大明的实际情况不甚了解,这对于培养人才,尤其是培养未来的阁臣,是极为不利的。 虽然长期在朝廷的中枢可以锻炼这些翰林官们的眼界和他们的全局思维能力,但是也使得他们缺乏对于地方的了解和处理实际政务的能力,对于这点,朱载坖是十分忧虑的。 也许很多人认为,现在阁臣们不也能够处理政务吗? 但是现在的阁臣们是怎么出来的?是从嘉靖末年风云诡谲的政局中杀出来的,当时的内阁是哪些人?严嵩、徐阶哪一个是好相与的?他们或多或少受过这些这些的点拨或者教导,张居正更是徐阶的嫡传弟子,衣钵传人,他们的能力,自然是不差的,能被嘉靖、严嵩、徐阶都都看中的人,其实等闲之辈。 朱载坖对两位阁臣们说道:“诸位以为,嘉靖时的阁臣们如何?” 平心而论,嘉靖朝的阁臣们不管清廉贪墨与否,各个都是人精,张璁、夏言、杨一清、桂萼、严嵩、徐阶,绝对都是大明官僚中的顶级人物,他们不但精于权谋,对于治理国家也都有自己的看法。 面对朱载坖的这个问题,高拱和殷士儋等人只得说道:“陛下,先朝诸阁臣,确实都是颇有能力之臣。” 这点是谁也反驳不了的,嘉靖朝的这一班辅臣,没有一个是善与之辈,否则以嘉靖朝错综复杂的内外形势,他们早就被玩爆掉了,可见他们的能力之强,绝不逊色于三杨等人。 那为什么他们的能力如此出众?除了嘉靖本人亲自简拔之外,这些阁臣都都拥有丰富的地方行政经验,对于大明的现实情况极为了解,朱载坖仅仅以嘉靖朝的几位阁臣举例,就足以说明问题的。 如嘉靖的议礼重臣桂萼,正德六年进士,历任丹徒、武康、成安等县知县,随后任南京刑部主事,詹事府詹事兼翰林学士,吏部左侍郎,礼部尚书兼翰林学士,直至入阁,可以看的出来,桂萼有十年的州县经历,使得他对于大明基层的情况是极为了解的。 而另一位收到嘉靖信重的臣子夏言,则是有着长期的科道经历,夏言从行人任兵科给事中,然后是兵科都给事中,后因议礼而成为显贵。 至于徐阶,他的仕途就更加坎坷了,以探花任翰林院编修,后来因为得罪张璁长期在地方任职,先任延平府推官,然后是黄州府同知、浙江按察佥事、江西按察副使、提督学政、司经局洗马兼翰林院侍讲、国子祭酒、礼部右侍郎、吏部右侍郎,任官之多,经验之丰富,是阁臣们罕有比拟的。 朱载坖举这些例子,就是说明这些阁臣们之所以能够精明强干,那是因为他们有丰富的政治经验,而现在这些翰林官们,虽然位在中枢,能够接受很多信息,还有阁老们的教导,可以培养他们的全局思维,但是他们对于地方的了解,是远远不够的。 朱载坖认为,应该让这些翰林官们下到地方去,去了解大明的现实情况,这样才有利于他们的成长。 面对朱载坖的这个看法,殷士儋说道:“陛下,此事当然是好的,但是翰林官外放,一向被视为贬谪。” 虽然殷士儋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是朱载坖已经明白他的意思了,因为现在对于这些翰林官,朝廷都以储相视之,所以他们也是自视甚高,他们认为他们要做的就是在翰林院熬资历,然后一飞冲天,顺利入阁,让他们去地方任职,他们是决计不愿意的,现在翰林院的唯一外差就是乡试考官,因为这个职务能够给他们积攒丰富的政治资源。 对于他们想法,朱载坖只是冷笑,翰林院有多少?别的不说,就是每一科的庶吉士,也有八九十人,又有几人能够官居阁老?朱载坖要的是能够辅佐他治理国家的辅臣,也是寻章摘句的腐儒。 但是殷士儋所说的也是要考虑的,因为现在翰林官是极为清贵的,他们不愿意到地方任职,而且一旦到地方,也确实会出现很多不可控的事情,朱载坖也确实不能盲目的将翰林官放到地方去。 但是朱载坖认为,将这些翰林官保留身份,调入科道任职,却是可以的,因为翰林官最后的出路,也有科道,科道和翰苑同为清流,翰林官并不排斥前往科道任职。 朱载坖希望将翰林院翰林学士以下的官员分批调入科道任职,同时保留他们的翰林官身份,以一年为期,轮流到科道任职,协助都察院和六科从事监察工作,这样的话,使他们能够了解大明现在从中枢到地方的各种弊病,同时将这些翰林官也要派外差,担任巡按御史等职务,下到地方去,实际看看大明现在的情况。 朱载坖认为,这些翰林官相对于官场的老油条来说,贪墨的可能性还是要小的多的,毕竟他们大多中进士不久,又长期在翰林院这样的清贵部门工作,不太能够贪墨,还有一点赤子之心。 朱载坖希望他们能够了解大明的现状,当他们成为阁臣之后,能够真的提出行之有效的办法。 面对朱载坖的这个提议,两位阁老仔细思考了一下,认为确实可行,科道和翰苑本来就都是清流的集中地。互相不排斥,而且毕竟并不会改变他们的翰林官身份,在都察院和六科轮转之后,最终还是会回到翰林院来,而且用这些翰林官担任御史、给事中,也能够保证科道的清廉。 比之于从其他地方考选来的科道言官,翰林官的操守还是要好一些的。同时通过这些翰林官,也可以起到对科道内部的监察,毕竟翰林官们都是天子近臣,朱载坖也会给他们密疏陈奏的权力,允许他们将发现的东西密疏陈奏于朱载坖。 第1141章 吏治关系天下安(四) 君臣商量之后认为是可行的,朱载坖随即命殷士儋和葛守礼商量此事,看科道需要多少言官,由翰林院派人轮替,朱载坖认为,去科道的翰林官,必须将六科和十三道监察御史都担任一遍,还要有巡按御史的经历才行。 只有让他们下到基层去,真正见识了大明的基层官员是什么样子,大明的百姓又是什么处境才能够使他们再日后的宦海生涯中有所帮助。 朱载坖还特地下诏,翰林官充任科道言官,不准空言塞责,人浮于事,无论是在六科还是十三道,必须要有切实可查的成绩出来,也就是必须要有弹章上奏,在结束科道任职之后,回到翰林院的翰林官们也要向朱载坖上疏陈述他们在地方的所见所闻。 同时官员们的津贴方案也终于出炉了,经过内阁、户部、吏部的会商,终于拟定了一份官吏津贴的方案,这次官员的津贴方案,以职务为准,从内阁学士到流外三等下的吏员,全部都有津贴,当然,根据朱载坖的意思,津贴主要向六品及以下的官员和吏员倾斜。 对于科道、翰林院等清贵官员,六部的中下级官员和吏员,地方的州县官员和吏员,还有海关、钞关、盐政、仓场等衙门的官员,根据所处位置的不同和工作量的大小,分门别类的给予津贴,基本上相当于现在官员俸禄的一半,对于吏员的工食银,增加的更多,基本上保证了吏员和生活。 同时之前比较穷困的科道、翰苑官员的生活水准也得以改善,官吏的俸禄支出大为增加,根据新的津贴则例,官吏的俸禄支出要增加一百余万两,对于官吏们来说,这还是大明开国以来,朝廷第一次涨工资,这次朝廷的新政,罕见的没有任何人提出异议,迅速获得通过。 当然由于今年的财政有盈余,朱载坖还是再次在朝廷官员们发放了恩俸,所有官员们发放一月恩俸,九边官员、盐政、海关、钞关、仓场官员两月恩俸。 给官吏们加了俸禄之后,就该朱载坖出刀了。 隆庆六年的第一道诏书,朱载坖就杀气腾腾的表示:迩来法纪倾颓,官吏贪墨,朕所素知也!此天下之大病,生民之顽疾也。朕承太祖之遗志,律有明条,前有未尽者,务必照大明律从重处断,凡官吏枉法贪墨,俱照大明律处断,凡追赃不及者,除人犯正法之外,将家人充军,以尽追赃,凡前有法条者,俱以大明律为准。 朱载坖向天下官吏们再次重申了大明律有关贪赃犯罪的处罚措施:监守盗贪墨,刑赃四十贯,斩;枉法受财,刑赃八十贯,绞;不枉法受财,刑赃一百二十贯,流三千里杖一百;坐赃,刑赃五百贯, 徒三年,杖一百。 朱载坖还在诏书中明确说明,自诏书发布之日起,半年内,主动向上司交代罪行,并且将赃银赃物缴纳归公者,可以免予处罚,同时朱载坖还要求刑部、都察院、大理寺以及地方法司衙门,在审理贪墨犯罪时,行贿、受贿同罪,一并论处,凡是因贪墨被判处的官吏,永不叙用,有功名者一律削籍,在追赃未尽之前,其子孙不准参加科举。 同时朱载坖命令都察院和科道,率先对户部、兵部、刑部、工部、总督仓场、提督盐政、提督海关、提督钞关、总督河漕等衙门和南北直隶、浙江展开清查,重点就是刑名和钱谷两项,严查贪墨和枉法之事。 向这些衙门和地方增派巡按御史和给事中,要求涉及的衙门和地方必须配合科道的工作,同时派出锦衣卫协助这些御史和给事中们清查账目案件。 在朱载坖的亲自点将下,翰林侍读学士王锡爵充户科都给事中,核查户部账目,翰林侍讲学士申时行充刑科都给事中,核查刑部案件,翰林侍读学士余有丁,充工科都给事中,核查工部账目。 翰林编修许国,充南直隶巡按御史,翰林编修王家屏,充浙江巡按御史,翰林编修沈一贯,充浙江道监察御史,翰林检讨沈鲤,充刑科给事中,翰林编修朱赓,充工科给事中,翰林侍读学士赵志皋,充户部给事中巡视提督仓场衙门,翰林编修张位,充户科给事中,巡视提督钞关衙门,翰林编修于慎行,充户科给事中,巡视提督盐政衙门,翰林修撰陈于陛,充户科给事中,巡视提督海关衙门。 而在朱载坖的诏书下达之后,最先响应朱载坖诏书的居然是严世蕃、赵文华、鄢懋卿、胡宗宪等人,他们纷纷通过密疏,向朱载坖表示,自己曾经在嘉靖年间有过贪墨,现在向朱载坖缴还贪墨所得的银两,请求朱载坖依律惩处他们,严世蕃缴还了十万两,赵文华、鄢懋卿缴还八万两,胡宗宪缴还六万两。 对于他们的懂事,朱载坖也表示满意,在批答他们的密疏中,朱载坖表示,卿等忠诚,朕已俱见矣!所献银两,交内承运库收储,至于世庙时旧事,朕自不追究,卿等奋勉勠力,·朕必有所报也! 在朝廷的强大压力下,也有不少官员向朝廷退缴赃银,但是朱载坖相信,还有大量的人在观望,看朝廷是不是要动真格的,对于这种人,不见棺材不落泪的。 面对朱载坖的整肃吏治的决心,朝廷上下都在议论纷纷,很多人认为这次恐怕又和当年太祖朝一样,要大开杀戒了,当然也有人认为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罢了,真要以贪墨来论的话,大明有几个真正的清官? 朝廷还要不要干活的,总不能把满朝官员都罢黜、流放、杀头吧? 这种想法,在朱载坖提出整肃吏治的时候就有人提出来了,不过朱载坖在和阁臣们商量之后,还是觉得要大规模的整肃吏治,当然,朱载坖的整肃吏治和太祖皇帝的肃贪是有不同的。 第1142章 吏治关系天下安(五) 朱载坖在和内阁辅臣们还有三法司官员们商量之后,决定重点收拾几种情况的官员,一是擅自增加火耗、羡余,残害百姓的官员,二是收受财物,枉法判案,草菅人命的官员。 三是侵吞国帑、军饷,损公肥私的官员,四是官商勾结,祸乱地方和朝廷法度的官员。对于这些官员和向他们行贿的不法商人、士绅,朱载坖都要求法司予以严惩。 朱载坖对刑部尚书赵文华、大理寺卿赵贞吉和左都御史葛守礼说道:“法司不要杀人,按大明律予以处断就行,定案一起,报朕勾决一起,就处决一起的人犯,朕看他们还敢不敢伸手了!” 同时针对朱载坖最担心的军饷问题,朱载坖以密诏令九边的提督、总兵用密疏向朱载坖检举在军饷粮秣转运过程中的贪墨问题,尤其是大明的顽疾,漂没,朱载坖之前已经再三谕令户部及户部驻九边的管粮郎中、主事,朝廷要求转运的银两、粮秣都是实到之数,如果再有漂没这种陋规被朱载坖发现,朱载坖就要以侵吞国帑从重治罪。 朱载坖在密旨中说明,如果是因为户部解运的军饷粮秣不足,九边将官及时检举,朱载坖不会加罪,但是由于九边将官不检举,而导致军士逃亡,甚至士卒哗变的,朱载坖就以同谋将九边将官们一道治罪。 朱载坖还下诏,令被巡视的衙门和地方主官,各自自查,若有贪墨情弊等,及时处断,朱载坖不会追究堂官正印的责任,但是若是被科道所查出来了,那就要照朝廷制度追究正印的责任了。 朱载坖还亲自召见了要到科道去任职的翰林院官员,并为之设宴壮行,朱载坖执杯说道:“诸位都是翰苑菁华,朝廷储相,朕将朝廷兴利除弊之大事,交付与诸位了!” 朱载坖满饮一杯之后,下令给这些翰苑官员赐酒,以壮行色。 第二天,留在京师的翰林官们就分赴各衙门巡察去了,而出任地方巡按的翰林官们也在锦衣卫的护卫下奔赴地方。 朱载坖对于他们报以厚望,希望他们能够得到历练,成为之后朝廷的梁栋之材,朱载坖还在和阁臣们打赌,谁能够第一个向朱载坖上弹章,李春芳认为是王锡爵,因为李春芳对于王锡爵还算了解,王锡爵本身就是刚烈正直,不阿权贵的个性,这次又是被朱载坖派到了户部这样一个要害衙门,应该是很快能够出成果的。 但是没想到第一个向朱载坖上弹章的事刑科都给事中申时行,而且他上来就是直接弹劾刑部尚书赵文华和原任刑部右侍郎,现任南京刑部尚书王世贞,着实是令朱载坖刮目相看,朱载坖一向认为申时行是和李春芳一样的悉尼大学高材生,不怎么激进的,没想到不声不响给朱载坖整了个大活。 朱载坖连忙仔细了申时行的弹章,申时行是检查刑部卷宗的时候发现了一桩案子,隆庆三年的汝宁府僧人谋财害命案。 事情的起因是汝宁府有一座崇光寺,该寺以住持料尘为首的阖寺僧人,谋害富商,因为这些富商大多信佛,外出走商携带大量银两时,都愿意住在寺中,因为他们认为,佛家乃是净土,最为安稳,也正是这种想法,给了尘等人提供了方便,连几个月前蒙城富商李允才也是被崇光寺的和尚所害,这些年他们劫掠的银两有数十万之多,了尘因此还娶妻生子,开了钱庄。 而令人啧啧称奇的是,崇光寺的住持了尘法师是汝宁府的僧纲司都纲,负责一府的僧事。 此案案发之后,经过汝宁府、河南提刑按察使司审理,了尘及寺中四十三名僧人被判腰斩,现在已经经过刑部复审,准备送大理寺复核了。 按说案子已经算是清楚的了,各种人证物证俱在,了尘等人也已经认罪,事情就算是了结了,但是申时行还是从中发现了问题,这个了尘,怎么变成僧人的?甚至还成为了汝宁府的僧纲司都纲,这其中是否有情弊?无论是汝宁府的官员,还是河南按察司的官员,都没有继续往下追查。 而当然负责复审此案的刑部右侍郎王世贞也是就按照河南的卷宗,予以批准就行了,申时行认为这显然不行,了尘能够在汝宁府疯狂作案四十多起,还成为了汝宁府的僧纲司都纲,这不是很蹊跷的事情吗? 四十多个大活人,而且是富商不见了踪影,朝廷的有司居然查不到任何的踪迹,最后还是凭借汝宁府同知邓昭无意之中才揭破了此事。 当地的官府没有深究细查此案,也就罢了,河南提刑按察使司也不深究细查,刑部也是草草结案,准备将这一干僧人身送法场,就算将此案了结了。 天下这样藏污纳垢的寺院还有多少?汝宁府这样的谋财害命的寺院还有多少,汝宁府查过吗?河南按察司查过吗?刑部查过吗? 申时行认为这是严重的失职,刑部执掌天下刑名,本应防微杜渐,而赵文华、王世贞等人也对可能发生的命案视若无睹,申时行向朱载坖请求,以此案为契机,严厉整顿僧道寺院,严查那些藏污纳垢的寺院庵观。 对于申时行的上疏,朱载坖认为很有道理,了尘一个丧心病狂的凶徒,能够成为汝宁府的僧官,这其中没有猫腻,才是怪事。 而且朱载坖也很清楚申时行为什么如此激动,这也和申时行的身世有关,申时行的生父是苏州富商申士章,其生母据传是一名尼姑,后为苏州知府徐尚珍所收养。 他的出身使得申时行对于僧侣、佛教天然的反感,朱载坖也认为可以借此案子再深挖细查,借机整顿一下这些秃驴。 于是朱载坖下旨,刑部尚书赵文华、原刑部右侍郎南京刑部尚书王世贞申斥、夺俸一月,河南按察司、汝宁府相关官员降一级留用,遣锦衣卫复审此案。 第1143章 佛门恶佞案惊天 朱载坖将申时行的弹章处理了之后,便并没有理会此事了。在朱载坖看来,这个案子确实有隐情,但是自己也派出锦衣卫查察此事了,虽然此案非常恶劣,但是对于大明来说,却是并不算什么。 所以朱载坖对于这些事情并没有很看重,在朱载坖看来,这事并没有引起朱载坖的重视,但是被弹劾的赵文华显然不这么看,之前赵文华确实没有重视这个案子,但是在被申时行弹劾之后,赵文华重新审阅了全案卷宗,作为一个老刑名,赵文华发现此案的蹊跷之处。 赵文华将一应文书整理好之后,请求朱载坖召见,朱载坖在文华殿召见了他,朱载坖问道:“大司寇是有什么事吗?” 赵文华说道:“陛下,臣仔细检视了汝宁府的卷宗,其中确有蹊跷之处。” 赵文华举了其中很明显的几处问题出来,了尘并非汝宁府人士,他是怎么剃度出家的,又是怎么去的度牒的,甚至于最后还成为了汝宁府的僧纲司都纲,负责一府的僧事,这其中的缘由,汝宁府并未详查。 还有就是赃银的问题,据这伙恶僧交代,他们这些年来所得赃银达数万两,那么这些银子在何处?汝宁府仅起获赃银不到两千两,这些恶僧也交代不出来赃银的去向,这就很奇怪了,据首犯了尘交代,他有一私生子,名唤单云,七年前随母亲来到颍州开了家钱庄,是了尘出的钱。 据单云交代,钱庄是有进项的,但是都被了尘拿走了,这就奇了怪了,这么多银子,去到哪里了?这是此案的第一个疑点。 赵文华接着说道第二个疑点,了尘并不是初次作案,据发现骸骨和了尘等人的供述,他们一共作案数十起,时间长达十年之久,居然没有被发现,这难道不奇怪吗? 虽然在大明,很多案子都未必能够被官府发现,但是了尘等人作案的对象就是借宿的富商,他们不可能是一人独行的,而且也有一定的社会地位和关系,这么多富商失踪,官府就一直无动于衷?这些富商的家人也不发动关系去寻找?这显然不现实,他们是如何掩盖自己的罪行长达十年之久,这是此案的第二个蹊跷之处。 赵文华同时指出了此案的第三个蹊跷之处,按照汝宁府的卷宗所讲,了尘之前是少林寺的和尚,然后又到了开封的相国寺挂单,崇光寺以前很破旧,自从了尘来了以后,也不知从哪里布施来的钱财,让寺庙焕然一新。而且寺庙近十年时间,从未招收过新弟子,现在庙中的和尚有三分之一是当年随同了尘从开封相国寺来的。 这么奇怪的事情,当地的州县衙门就不知道吗?还有,了尘与少林寺、相国寺,到底是什么关系,有没有可能这些赃银最后到了相国寺和少林寺,这点无论是汝宁府还是河南按察司都没有再往下查,这么大的一笔赃银,他们居然不追查,这不是咄咄怪事吗? 听了赵文华的话,朱载坖也觉得此案恐怕没有那么简单,赵文华将此案的卷宗已经全部带来了,朱载坖也仔细的看了一下。 朱载坖看了本案的发案过程,其实是非常的简单的,汝宁知府衙门接到一人报案,此人自称叫沈壮,归德府人,说主人沈琦带随从来汝宁走商,因为家中有事处理,沈琦安排沈壮处理完事情再跟上来,并告知沈壮,自己会住在汝宁城内云来客栈,说这个客栈环境好,自己以前住过,让沈壮来汝宁后直接去云来客栈找他。 谁知沈壮来后,沈琦和随从不见了踪影,云来客栈陈掌柜通过沈壮的描述,说沈琦和随从两日前就离开了,据说是去崇光寺小住,沈壮跑去崇光寺询问,执事僧本元否认留宿俗家人。在僧人和客栈陈掌柜之间,沈壮自然是相信僧人,于是就跑来衙门报案,怀疑陈掌柜说了谎。 经过汝宁同知邓昭的仔细查访,认为沈琦确实是在崇光寺寺中失踪的,邓昭带人和沈壮一道前往崇光寺密查,沈壮手拿一枚铜钱对邓昭说:“大人,我家主人自小多病,打造了七枚铜钱,串在一起给主人佩戴,道士说这叫“七株辟邪”每枚铜钱都有少爷的名字,这枚钱是我在寺中净房发现,上面就刻着我家少主人的名字。” 这下就做实了此事,邓昭派遣衙役抓捕这些僧人,在崇光寺中搜索,捕班葛风在大雄宝殿释迦摩尼座下发现了端倪,原来下面有个暗室,暗室内搜出近贰仟两银子,还有沈琦的那六枚铜钱。 此案遂告破。朱载坖看了卷宗之后,对赵文华说道:“大司寇,此案还有一个疑点。” 赵文华赶紧说道:“请陛下示下。” 朱载坖指着卷宗说道:“大司寇不觉得,这个汝宁同知邓昭,似乎早就确信这崇光寺有问题吗?” 赵文华想了一下,确实是如此,最开始汝宁知府史廷绅让人传陈掌柜前来,陈掌柜一口咬定,沈琦和随从在客栈住了一晚,然后就搬走了,临走时说去崇光寺小住。史知府和沈壮一样,也是相信佛门中人,于是准备给陈掌柜用刑。但是被同知邓昭所劝,邓昭认为崇光寺有问题,力劝史廷绅详查此事,才使得本案告破。 邓昭似乎早就笃定这个崇光寺有问题一样,这也确实蹊跷。 赵文华对朱载坖说道:“陛下,此案实情尚未明朗,陛下虽然已经派遣锦衣卫去复审此案,但是还是应当派遣钦差,亲赴汝宁府查察本案。” 朱载坖想了想对赵文华说道:“大司寇说的有道理,朕要拣选精干官员,前往汝宁府详查此案,至于这个邓昭嘛,朕看有些意思,令其协助钦差办案。” 赵文华走后,朱载坖召见阁臣们,向他们询问有没有推荐的人选,朱载坖需要从翰林官中选择一个精明强干的人,赴汝宁府将此案实情查明。 第1144章 佛门恶佞案惊天(二) 李春芳等人得知朱载坖要派人亲自前往汝宁府查察本案,都是有些震惊,此案虽然是影响恶劣,但是朱载坖这般穷究此案,使得这些阁老们已经嗅到了一些不同的味道。 李春芳说道:“陛下,臣举荐翰林侍读学士赵志皋。” 朱载坖对于赵志皋还是有些印象的,这位是隆庆二年的探花郎,浙江金华府兰溪县人,更重要的是,这位也是阳明心学的门徒,赵志皋师从王阳明弟子钱德洪和王畿,是被李春芳等人栽培的王学下一代,这次李春芳为赵志皋争取,朱载坖也乐的看看赵志皋的本事,于是同意了李春芳的举荐。 朱载坖问道:“王锡爵还没有奏疏来?” 按说王锡爵核查户部账目,应该有所收获了,但是王锡爵现在都没有动静,不知道在忙些什么,李春芳等人都没有见到王锡爵的奏疏,他们还是请朱载坖暂且忍耐,等王锡爵上疏再说。 朱载坖也没有多说什么,请阁老们回去处理政务了,朱载坖也开始处理政务了。 下直之后,李春芳回到自己的府邸,将赵锦、赵贞吉请来,同时派人去将赵志皋叫来,李春芳向赵锦、赵贞吉告知了自己向朱载坖推荐了赵志皋去汝宁府查察崇光寺恶僧案。 赵贞吉作为大理寺卿,当然是知道这个案子了,也知道申时行用此案打响了第一炮,连刑部尚书赵文华都吃了挂落,赵贞吉说道:“陛下还要穷究此案,恐怕是有深意啊!” 李春芳点点头,外人都认为,李春芳在政治上的继承人是王锡爵,因为李春芳对于王锡爵确实提携甚多,但是对于李春芳来说,真正能够继承自己衣钵的还是赵志皋,李春光很看好王锡爵不假,但是李春芳很清楚,王锡爵对于王学并不感兴趣,李春芳对于王锡爵的提携,更多是出于对王锡爵个人的欣赏和一种政治投资罢了。 李春芳很清楚,自己在这个首辅之位上不会坐的太久了,虽然朱载坖的权力日益加强,肯定会推动更大规模的改革,需要的是能够大刀阔斧推行新政的首辅,在这点上,政治倾向相对保守的李春芳就不太适合的,无论是高拱还是张居正都是可能的人选。 所以现在李春芳要加紧培养王学的下一代,赵贞吉问道:“子实觉得,陛下遣赵志皋去汝宁,要做到什么?” 这是最关键的事情,对于赵志皋来说,要想从这事中赢得朱载坖的圣眷,从一众翰林官中脱颖而出,那就必须符合朱载坖的心意,所以最重要的就是对朱载坖心意的猜度。 这点主要就要靠李春芳和赵贞吉了,李春芳是天子近臣,赵贞吉是大理寺卿,熟悉案情,李春芳就问道:“孟静(赵贞吉字)觉得,此案是否还有疑点?” 赵贞吉认为,单从本案来说,案情已经算是清楚明朗了,但是此案的来龙去脉,尤其是赃银的去向等问题,还有这个了尘的来历这些,确实都尚未弄清楚。 李春芳也认为朱载坖不可能是为了核查本案的事情而专门派遣钦差的,肯定是有所谋划的,结合朱载坖的个人喜好就不难猜的出来,朱载坖一向不喜欢佛道之事,所以李春芳认为,朱载坖可能借由此案,再次对佛道展开打击,那赵志皋这个钦差,就要为朱载坖对佛道的打击理由了。 三人正在讨论的时候,赵志皋赶到了,得知首辅召见,赵志皋不敢怠慢,赶紧前往李春芳的府邸,李春芳不但是当朝首辅,更是现在心学的领头羊,赵志皋到了之后,向李春芳、赵贞吉、赵锦行礼之后,李春芳说道:“汝迈(赵志皋字),汝宁府一行,你有什么想法?” 赵志皋已经知道朱载坖点了他的将,令他作为钦差赴汝宁府查办此事,今天下午,他还专门就此案求教了上疏弹劾的申时行,询问申时行对此案的看法。 李春芳笑着问道:“申吴县怎么说啊?” 赵志皋说道:“汝默认为,当严究了尘的由来,将其中情弊一一查出,使此案水落石出。” 赵贞吉说道:“现在先不管申吴县,你是怎么想的?此案可有什么头绪?” 赵志皋虽然没有当然州县正印,但是他的看法和赵文华出奇的一致,就是此案中必定还有案中案,要查的就是这个案中案。 李春芳抚掌说道:“虽不中,亦不远矣!” 朱载坖要穷究此案的目的,就是要借机发作,再次整顿佛道,所以不管怎么说,这次钦差去汝宁府,一定是要查些东西出来的,现在摆在面上的东西,最可疑就是这个了尘了,就以这个了尘为突破口,查他个底朝天再说。 李春芳为赵志皋打气说道:“汝迈此去,当持君命,行国法,我辈皆在朝中,必不使汝迈孤立也!” 这次朱载坖摆明是是要穷究此案,赵志皋就要明白朱载坖的意图,并且将其贯彻下去,好赢得朱载坖的圣眷,赵志皋赶紧答应下来。 等到他们走后,李春芳一个人在书房中,取出了一封信,是从松江府寄来的,是徐阶写给李春芳的,徐阶给李春芳写信,是希望李春芳帮忙运作陆光祖回吏部。 徐阶致仕之后,和李春芳的关系反倒好起来了,他们毕竟同是心学门人,自然是要守望相助的,眼下李春芳担任首辅,徐阶自然是要请托李春芳帮点小忙了。 李春芳认为,这倒是个好机会,杨博在吏部,与高拱很友善,而且杨博本来就是极为强势的人,再加上一个吏部右侍郎的张四维,将吏部经营的滴水不漏,李春芳这个首辅也不好插手,陆光祖本就当过吏部文选司郎中,熟悉吏部的各项事务,他去吏部,可以给杨博掺沙子,是一步不错的棋。 不过这事也不能李春芳一个人出力,得让徐阶的得意门生也出把力气,李春芳随即回复了徐阶的信。 第1145章 佛门恶佞案惊天(三) 赵志皋在领旨之后的第二天就启程赶赴汝宁,对于赵志皋的态度,朱载坖还是很满意的,毕竟至少是勤于王事嘛。 随即朱载坖召见了锦衣卫指挥使朱希孝,朱载坖问道:“去汝宁的校尉出发了吗?” 朱希孝躬身答道:“陛下,校尉前日就已经出发了,都是本卫中的精干。” 朱载坖点点头说道:“锦衣亲军务必要将此案背后真情给朕查清楚!” 朱希孝赶紧领命,对于朱载坖的指示,朱希孝一贯是不折不扣的执行,朱希孝很清楚,当好天子鹰犬,就是他的本分。要是自己三心二意的话,京卫还有一个陆绎随时准备学他的父亲,南京还有一个严绍庭想要进步呢。 接下来的日子里,朝廷仿佛恢复了平静,内阁照常拟票,朱载坖也照常批阅奏疏,但是隆庆六年的二月初十,一封从南京来的奏疏打破了京师的平静。 督师南京大学士张居正向朱载坖上疏,推荐南京大理寺卿陆光祖为吏部左侍郎,这就很有意思了,张居正和陆光祖都是嘉靖二十六年的进士,他们两人的关系很好,而且都是徐阶的得意门生,这个时候向朱载坖举荐陆光祖为吏部左侍郎,未免时机有些微妙。 之前由于朝廷在吏部下设流外铨选院,由一名吏部左侍郎提督,导致在部的吏部左侍郎出缺,杨博一直在谋求张四维出任吏部左侍郎,这样张四维就具备了入阁的资格了。 但是现在张居正突然向朱载坖举荐陆光祖担任吏部左侍郎,这个时机把握的这么合适,很难让人不联想了。 朱载坖看了看奏疏,张居正并没有选择密疏上奏,而是老老实实地以奏疏上奏,而内阁也没有拟票。 朱载坖于是召见了内阁成员,朱载坖问道:“张师傅上疏举荐陆光祖,你们怎么看?” 李春芳说道:“陛下,用舍刑赏,此陛下之权也,臣等岂敢置喙。” 朱载坖问道:“那以李师傅的意思,陆光祖是何等样人?” 李春芳说道:“光祖清强有识,练达朝章,私居无戏言,无遽色,平生怜才仕事,任嫌任怨,凛然有古大师风节焉。” 看得出来,李春芳对于陆光祖是很推崇的,当然朱载坖也知道为什么李春芳会支持陆光祖,陆光祖毕竟是他的同科,徐阶的得意门生,如果他在吏部,可以很好的牵制杨博,实现李春芳给吏部掺沙子的目的。 朱载坖并没有立即说什么,而是问道:“诸位有什么意见?” 高拱说道:“陛下,陆光祖确系有才,不若升原吏部右侍郎张四维为左侍郎,陆光祖为右侍郎可也。” 高拱的想法很简单,他也很明白,现在是张居正和李春芳两位阁臣要将陆光祖送进吏部,要想阻拦实在是难度太大,而且陆光祖的背后还有一个徐阶,硬顶是不太现实的,高拱于是选择退一步,就是放陆光祖进入吏部,但是升张四维为左侍郎,使张四维来到入阁的门槛上,这样对于杨博也算有个交代。 但是很显然,李春芳并不是这么想的,李春芳说道:“陛下,陆光祖科名毕竟在张四维之前。” 李春芳的言下之意已经很明显了,就是按照大明论资排辈的官场规矩,嘉靖二十六年出身的陆光祖肯定是要比嘉靖三十二年出身的张四维资历更深,而且陆光祖现在的职务是南京大理寺卿,虽然南京大理寺卿没有任何实权,但是毕竟是正三品的九卿之一,从地位上来说和张四维的吏部右侍郎是差不多的。 但是高拱又提出了一个问题,张四维是庶吉士出身,而陆光祖只是普通进士,庶吉士自然是比普通进士含金量更高,所以高拱坚持认为要张四维担任左侍郎,陆光祖担任右侍郎,其实就是想把张四维推到入阁的门槛去。因为吏部左侍郎和礼部左侍郎就是入阁的最低门槛。 而且就算是不入阁,吏部左侍郎迁转也必然是尚书或者都御史,对于张四维的前途来说就是极为有利的,而一旦还是右侍郎,对于张四维来说就有些不妙了,陆光祖卡在吏部左侍郎的位置上,张四维要么从吏部调出,从其他部入阁,要么就要先给陆光祖一个部堂的缺,才能让张四维能够顺利升迁,所以李春芳和高拱在这个问题上是互不相让。 朱载坖也只好先搁置此事,等他仔细思量过之后再说。 而在汝宁,赶赴此地的赵志皋第一时间找来了汝宁同知邓昭,向他详细询问此案的由来,邓昭也认为了尘的背后有其他的势力,但是了尘拒不交代,即便是汝宁府用大刑也没有让他招供,至于其他人,汝宁府也用过大刑了,他们是确实不知道。 赵志皋问道:“不是有三分之一的恶僧是和了尘从开封相国寺来的吗?相国寺查过没有?” 邓昭苦笑了一下,汝宁府也确实去开封相国寺查过了,但是相国寺称了尘是从少林寺来的,并非本寺僧人,对他之前的事情并不了解,而少林寺的僧侣上前,他们直接推说不知,汝宁府也没有办法。 赵志皋说道:“那就再审这个了尘!” 邓昭说道:“了尘已经被锦衣卫提走了,锦衣卫正在审。” 赵志皋无奈,只得将锦衣卫带队的千户找来,询问锦衣卫审讯的情况,锦衣卫带队千户是刘守孚,他向赵志皋说道:“赵学士,这个了尘现在还没有开口。” 赵志皋说道:“锦衣卫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刘守孚说道:“了尘出身于少林寺,恐怕还得从少林寺着手。” 邓昭赶紧劝道:“上差,少林寺在河南大名鼎鼎,不可轻举妄动啊!按照成祖上谕,凡有犯戒破律等项事情,小则住持径自责处,严重者官府才过问,现在我们尚且没有凭证,如何去少林寺?” 刘守孚说道:“本卫办差,谅他少林寺不敢阻拦!” 第1146章 佛门恶佞案惊天(四) 刘守孚走后,邓昭对赵志皋说道:“赵学士,少林寺可不是一般的庙宇啊!” 赵志皋说道:“无妨,投石问路罢了,刘守孚有分寸的。” 刘守孚带着一众锦衣校尉前往少林寺,拜会少林寺的方丈,现任少林寺的方丈是正道,得知刘守孚等一众锦衣校尉到访,正道赶紧到山门迎接。 刘守孚来之前已经做好了功课,正道,字无言,洪都新建人,俗姓胡。他开始在上蓝寺出家,拜和尚为师。二十岁后跟从知休禅师,住在南岳净瓶崖。知休指点他参谒逊庵,后又指点他到少林寺参谒幻休常润。后来成为了少林寺的住持,他并非武僧,也不是少林寺僧人出身。 面对这些锦衣卫,正道还是很重视的,少林寺和大明皇室的关系很密切,本朝主上及东宫与诸王降生,俱剃度童幼替身出家,朱元璋逐鹿中原时,曾得到少林寺帮助,而且在大明的的优待下,少林僧人也投桃报李,多次浴血沙场为朝廷效力,屡有征调死功,之前抗倭时,武僧月空师徒30余人协助官军抗倭,英勇殉国,所以正道并不怕锦衣卫。 刘守孚和正道寒暄了一阵,就说明了自己的来意,一听刘守孚是为此事而来的,正道的脸色已经有些不自然了,正道说道:“好叫上差知道,了尘原来确实是本寺僧人,但是后来去了开封相国寺,后来的事情,本寺不知道,也与本寺无关。” 刘守孚看了一眼正道,才说道:“住持,本官奉陛下圣谕而来,陛下严旨已下,要求厂卫、钦差还有地方有司穷究此案,务必要详查,住持要是知道些什么,还是告诉下官的为好,免得到时候下官再来叨扰。” 正道半晌之后才说道:“不知刘千户想知道什么?” 刘守孚说道:“有关了尘的所有事情。” 正道对于刘守孚说道:“其实有关了尘的事情,在下知道的不多,因为倭本不是少林寺的僧人,而在我来之前,了尘就已经离开本寺了,了尘俗姓单,是禹州人,和本寺前任方丈悟须法师是同乡。” 刘守孚对于悟须是很熟悉的,这位少林寺的前任方丈,禹州人,俗姓陈。年过二十后辞父母出家,入少林寺,以梵僧喇嘛为师。十数年后辞别师父,到中条山中修行三个月,接着在峨嵋山巅住下。后来他又遍游全国,到京城,居吉禅庵中,印造了大弥陀经若干藏。不久他重回少林寺。嘉靖四十二年去世,是大明赫赫有名的武僧。 正道作为少林寺住持,不可能随意去说有关前任的事情,而且正道可能真的是不清楚了尘的事情,毕竟在整顿来少林寺之前,了尘就已经离开了少林寺,根据汝宁府的调查,了尘应当是在嘉靖三十五年离开的少林寺,来到的相国寺,而这个时候正道还没有来少林寺。 刘守孚于是回到汝宁府,将他从少林寺得到了消息告知了赵志皋,赵志皋决定再次提审了尘,在汝宁府的二堂,锦衣校尉们将了尘提了出来,被锦衣卫连番拷打的了尘已经是血肉模糊了。 赵志皋问道:“了尘,本官钦奉上谕,从京师来复审此案,你可有什么说的?” 了尘摇了摇头,并不做声,赵志皋于是开始询问,按照卷宗,赵志皋仔细的询问了,从了尘的出家,在各个寺院习武、念经的经过,又是怎么从少林寺出来,又是怎么到的相国寺,又是为什么从相国寺到了崇光寺,赵志皋问的十分之详细,在一旁听审的邓昭和刘守孚都要昏昏欲睡了。 要不是因为赵志皋是钦差,又是翰林侍读学士,他们两人早就不陪他玩了,问了半天有关案情的东西是一句都没有问,反倒是向在和了尘聊天一样,依刘守孚的,不如直接将了尘交给锦衣卫,看他扛得住几天的刑讯。 赵志皋和了尘说了很多,说的邓昭和刘守孚都借故离开了,了尘也觉得这个新来的钦差恐怕是不同审案的,便逐渐放松了警惕,中午赵志皋命人给了尘茶饭,下午继续审。 邓昭、刘守孚都有些好奇,赵志皋这么审了一上午,审出什么来了? 赵志皋摇摇头,并没有审出什么,这就令他们二人有些奇怪了,这又审不出什么来,赵志皋这是和了尘聊天吗?更让二人无语的是,赵志皋下午还准备继续审下去,他们不知道这么审有什么意思,但是赵志皋毕竟是钦差,他们也没有办法。 吃过饭之后,赵志皋继续开审,现在了尘已经在内心认为,这个钦差是个草包了,要不然他就是只想糊弄结案,反正自己的事情已经是摆在面前了,四十多条人命,左右不过是一死罢了,还能怎么审? 抱着这种想法,了尘的警惕逐渐降低,赵志皋在这个时候说道:“了尘啊,本官觉得,悟须和尚本朝武僧中的翘楚啊。” 了尘顺嘴就说道:“好叫大人得知,师兄他。”一说到此,了尘突然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赶紧停下来。 赵志皋问道:“你师兄怎么样啊?” 了尘说道:“大人听差了,小僧哪里认识悟须和尚这样的高僧啊!” 赵志皋这个时候一反之前的和蔼可亲,厉声说道:“好一个奸猾顽劣的恶僧,事到如今还敢抵赖,还不从实招来,免得皮肉受苦!” 了尘说道:“大人听差了,小僧并不认识什么悟须和尚。” 赵志皋冷笑一声,说道:“你刚才分明说悟须是你的师兄,这堂上的衙役、书吏都听的清清楚楚,还敢狡赖,小刑可耐,大刑难捱啊!” 赵志皋将了尘还押之后,将邓昭、刘守孚叫回来,说明情况,赵志皋认为,了尘和少林寺肯定有脱不了的干系,这里面一定有猫腻。 刘守孚说道:“干脆直接再上少林寺,将悟须的师兄弟、徒弟等全部拘拿到案,大刑伺候,岂有不得者?” 第1147章 佛门恶佞案惊天(五) 见刘守孚这么说,邓昭赶紧劝阻,少林寺不是一般的寺院,和皇家关系很亲密,地方官府都不敢轻易动的。何况即便是要想动,恐怕也真的不好动,作为现在的禅宗祖庭,少林寺不仅有大量的僧侣,还豢养着一批武僧,这些武僧,平时自然是习武护院,但是更多的时候是帮少林寺收租子。 赵志皋问道:“难道少林寺有很多田地吗?” 邓昭说道:“赵学士,少林寺拥有的田地,数以万计,大部分都是租佃给百姓耕种的。” 赵志皋对刘守孚说道:“少林寺毕竟和皇家关系匪浅,所以此事还是要报知陛下,请旨行事,至于这个了尘,锦衣卫还是要多用点心。” 刘守孚当然知道赵志皋的意思,了尘和悟须肯定是有某种关系的,应该是极为亲近的关系,这其中可能有关本案的核心了,面对了尘的情况,赵志皋希望锦衣卫加以严审,搞清楚他和悟须的关系,他则上疏朱载坖,说明情况,请求朱载坖圣裁。 而此时的京师,正陷入一场无形的斗争之中,之前原右都御史李开先以病请致仕,朱载坖批准了李开先的致仕,现在朝廷上就缺右都御史和吏部侍郎两个要缺,吏部尚书杨博奏请朱载坖请求廷推。 朱载坖也同意了由礼部组织廷推,但是廷推的结果却有些令朱载坖摸不着头脑,经过廷推,右都御史的的正推是大理寺卿赵贞吉,副推国子祭酒马自强,而吏部左侍郎的正推是吏部右侍郎张四维,副推南京大理寺卿陆光祖。 朱载坖很清楚,李春芳的想法就是用陆光祖去掺沙子,第一打破杨博和张四维在吏部的一家独大,同时用陆光祖占着吏部左侍郎的这个缺,拖延张四维入阁的进程。 而杨博的牌也一样打的很好,将王学门人中的赵贞吉列入右都御史的廷推名单中,使得赵贞吉成为右都御史的候选人之一,杨博不愧是醋党的大佬,算盘打的贼精,他很清楚赵贞吉现在在王学门人中的地位,除了李春芳之外,赵贞吉就是最接近入阁的王学门人,而且右都御史也是达到了入阁的门槛。 如果李春芳不支持赵贞吉担任右都御史的话,不但会引起赵贞吉的不满,还会导致王学内部对于李春芳的不满,但是鱼与熊掌不能兼得,杨博的意思很清楚,就是用赵贞吉升任右都御史换取张四维升任吏部左侍郎,这样的话,赵贞吉和张四维就同时站到了入阁的门槛上去了。 而朱载坖并没有立马作出决定,因为又出了事情了,礼部尚书高仪请辞,虽然朱载坖多次挽留这位老臣,但是高仪去意已决,高仪本来就是个谨小慎微的性格,不愿得罪任何一方,现在李春芳和高拱明争暗斗,高仪这个礼部尚书深感不安,生怕牵连到自己,所以赶紧上疏请辞。 礼部尚书可是大宗伯,大宗伯出缺,当然是大事,这次李春芳和高拱都默契向朱载坖上疏,请求圣裁,由朱载坖直接任命。 当然,说是圣裁,他们两人在背后的动作可没有少搞,李春芳向朱载坖举荐了南京礼部尚书吕调阳,而高拱则是举荐了南京右都御史张瀚,不过朱载坖在仔细查阅了他们二人的履历和荐章之后,任命吕调阳为礼部尚书,原因很简单,李春芳推荐吕调阳的原因很简单,吕调阳以平和稳重、善于协调政坛矛盾而著称,能够缓和朝廷矛盾,所以李春芳推荐了吕调阳入阁。 而朱载坖也认为,虽然自己对于朝臣之间尤其是阁臣之间的斗争采取放任的态度,但是整个朝廷还是要维持斗而不破的局面,既然在礼部尚书的问题听从了李春芳的建议,在其他问题上就要迁就一下高拱、杨博了,朱载坖同时下诏,升大理寺卿赵贞吉为右都御史,原司经局洗马兼翰林学士马自强升大理寺卿,原南京大理寺卿陆光祖任吏部右侍郎,原吏部右侍郎张四维升吏部左侍郎。 处理完了这些事情之后,朱载坖才来得及翻阅从汝宁府发来的奏疏,赵志皋作为钦差,这么快就有了发现,令朱载坖还是很开心的,但是朱载坖没想到的是,此事居然还事涉少林寺,这就很麻烦了。 朱载坖很清楚,少林寺和皇室关系密切,之前在很多事情上也是帮了朝廷的,朱载坖于是密召内阁次辅高拱来,将赵志皋的密疏给高拱看,朱载坖问道:“高师傅是河南人,应该是清楚少林寺的情况了,赵志皋所奏,要是真的属实,确实是骇人听闻啊!” 高拱看了赵志皋的奏疏,也是大为惊讶,少林寺好歹是天下名刹,要是和这等大案有瓜葛,那真的是骇人听闻了,不光是少林寺的名誉扫地,引起的波澜甚至会波及整个佛门。 不过朱载坖倒不关心这些事情,朱载坖关心的少林寺在河南到底是什么情况,高拱作为河南本地人,对于少林寺还算是比较了解的,少林寺和其他寺院一样,也拥有大量的田产,由于他和皇室的密切关系,更是在兼并土地这个事情上肆无忌惮,高拱向朱载坖陈述,少林寺所拥有的土地,在河南觉不亚于周王等大藩。 而且和一般的寺院不同,少林寺还豢养着大量的武僧,地方官府轻易是不愿意招惹他们的,不过高拱还是不敢相信,少林寺和此案有关,毕竟少林寺并不缺钱,不管是皇室的赏赐,还是少林寺所拥有的田产土地,都可以为少林寺带来海量的财富,完全没必要做这等事情。 朱载坖听了之后,倒是不以为奇,他冷笑着说道:“按说这些出家人四大皆空,六根清净,但是高师傅看看,消灾这些和尚一件袈裟都要七宝装饰,其豪奢不亚于皇室,欲壑难填,不足为奇!” 但是关键是怎么处置此事的,一旦处置的不好,会引起天下佛门的反噬,事情就会十分麻烦的。 第1148章 佛门恶佞案惊天(六) 高拱也劝朱载坖要谨慎,没有万全的把握,绝对不能轻举妄动,面对高拱的告诫,朱载坖深以为然,面对少林寺这个庞然大物,朱载坖也要谨慎从事才是。 朱载坖于是召见了左都督掌锦衣卫事朱希孝和京卫都指挥使陆绎,询问应该如何办理此案,现在根据赵志皋和刘守孚的奏报,少林寺至少和了尘有很深厚的关系这点是毋庸置疑的,现在的问题是少林寺在本案中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这是朱载坖想要知道的。 朱载坖要求朱希孝和陆绎要派遣精干校尉赴河南,密查此事,朱载坖很清楚,如果少林寺真的和此案有涉的话,现在肯定是风声鹤唳了,此事一定是少林寺的绝对密辛,而且少林寺可能从案发之后就再销毁证据了,现在要想找到相关的证据,恐怕是难上加难了。 陆绎和朱希孝虽然是老锦衣卫了,但是面对这样的案子,也深感棘手,这不是一般的案子,若是一般的案子,锦衣卫大可以捏造证据,罗织成狱,但是他们也知道,面对少林寺,一定要谨慎谨慎再谨慎,罗织证据不可怕,可怕的是被人识破就麻烦了。 而且面对少林寺,还不好用强,毕竟少林寺中豢养了大量的武僧,虽然面对朝廷的大军要剿灭他们是没办法的,可是在没有确凿的证据之前,朱载坖还真没办法动手。 陆绎想了办法,对朱载坖说道:“陛下,不若以其他事为由?” 在陆绎看来,像少林寺这般拥有大量田产的寺院,怎么可能没有一些烂事,在催要地租这方面,这些秃驴可能比寻常的地主更加丧心病狂,厂卫只要用心去寻找,这些烂事肯定是不难找到的。 只要有个由头,朱载坖就可以对少林寺动手了,陆绎的这个办法确实是个办法,朱载坖想了一下说道:“这样吧,陆绎你在京卫的事情先放一放,由英国公世子张元功暂代京卫都指挥使,朱都督也配合此事,务必要将此案办成铁案!” 同时朱载坖还给赵志皋和刘守孚下令,继续严审了尘,要他开口,要是在汝宁府不开口,就送京师诏狱,朱载坖就不相信,厂卫就不能让他开口。同时对于少林寺,也要加大侦查力度,朱载坖在上谕中明确要求,无论事涉何人,一律严究,不得包庇,违者严惩不贷! 等到朱载坖的上谕抵达汝宁府,这次就是赵志皋和刘守孚的两人来到少林寺山门,这令正道猝不及防,刘守孚自不必说,他是锦衣亲军,皇帝的爪牙,赵志皋是朱载坖派出的专办了尘案的钦差,他们到少林寺山门来,想干什么已经是呼之欲出了。 但是正道也没有办法,只得将他们两人迎接进入山门之中,好生招待,面对这两位,正道问道:“赵学士、刘千户,不知敝寺和小僧能够帮二位做些什么?” 赵志皋说道:“住持,了尘已经交代了,他和贵寺前任住持悟须法师是师兄弟,不知法师可知此事啊?” 正道连忙屏退所有人,一脸悲色的连声高呼佛号,这才说道:“罪孽啊,罪孽!这位所言不假,确是如此,这也是之前小僧对二位有所隐瞒的原因。” 这个时候赵志皋就要详细询问了尘和少林寺、悟须之间的关系了,据正道所言,了尘和悟须法师不但是同乡,还是一起剃度的师兄弟,所以了尘和悟须的关系是极好的,但是后来了尘在俗世有了私生子,也就是单云,此事为少林寺中僧人所知,本当予以严惩的,但是悟须当时是方丈,就仅仅是将了尘逐出少林寺了事了,还为他寻找了开封相国寺作为下家。 后来了尘是怎么到了汝宁府,又是怎么做下这惊天大案的,正道是真的不知,现在悟须已经圆寂,但是一旦悟须和了尘的关系暴露出来,对于少林寺的声望肯定是沉重的打击,所以正道当然希望赵志皋和刘守孚为少林寺保守秘密。 当然,少林寺也不会亏待二位的,肯定是要小小的意思一下了,赵志皋和刘守孚自然是答应了,回到住处之后,赵志皋对刘守孚说道:“刘千户,少林寺的这个小意思可是有些烫手啊!” 刘守孚点点头,这个小意思不仅仅烫手,而是要命啊,刘守孚刚才看了少林寺的小意思,差不多是五百两银子,这个数字在现在可是不小了,按照大明律,杀他们十次都够了,赵志皋现在还是风宪官,要加两等从重处罚,朱载坖现在正在眼里打击贪墨,他们可不想撞枪口上去。 赵志皋说道:“正道的出手可以说阔绰了,手面不小啊!” 刘守孚也认为,此事没有那么简单,正道越是急于想掩盖此事,就越说明此事的要紧,这个了尘和少林寺、悟须之间的关系,恐怕远远没有正道说的那么简单。 而在少林寺中,正道正在询问一众僧侣,他问道:“还有证据吗?一切的蛛丝马迹,要查个清楚,” 悟通法师说道:“住持,一应东西都已经毁去了,该闭嘴的也都闭嘴了。” 正道问道:“都闭嘴了吗?” 悟通说道:“永远闭嘴了!” 正道这才放下心来,他说道:“现在赵志皋和厂卫已经有所察觉了,虽然今日用银子打发他们了,但是此事还是不保险啊!” 悟通说道:“要是了尘也闭嘴就好了。” 正道闭上眼睛说道:“不要轻举妄动,现在他们并没有证据,而且了尘现在在锦衣卫的手上,不好弄啊。” 而领受朱载坖命令的陆绎率领精锐校尉正在前往少林寺的路上,陆绎提前就给刘守孚传信,要他盯死少林寺,寺中的一切情况都要入仕记录,等到陆绎来在处理此事,还要加强对于了尘的看押,准备把他解送京师诏狱。 刘守孚赶紧安排锦衣校尉盯死少林寺的一举一动。 第1149章 佛门恶佞案惊天(七) 现在了尘是此案最重要的突破口了,悟须已死,少林寺上下是铁板一块,赵志皋、刘守孚等人还没有掌握了尘和少林寺或者悟须有关系的铁证,一旦要是了尘死了,此案的线索就真的断了。 所以陆绎严令刘守孚要保证了尘的安全,不要让人灭口,等陆绎审过之后,再解送诏狱。 陆绎马不停蹄的赶到了登封之后,和刘守孚、赵志皋商量此案的办理情况,陆绎首先就是和刘守孚一道去实地查看了少林寺,少林寺常住院建筑在河南登封少溪河北岸,从山门到千佛殿,共七进院落,主要包括常住院、塔林和初祖庵等。常住院的建筑沿中轴线自南向北依次是山门、天王殿、大雄宝殿、藏经阁(法堂)、方丈院、立雪亭、千佛殿。另外,寺西有塔林,北有初祖庵、达摩洞、甘露台,西南有二祖庵,东北有广慧庵。 整个少林寺在少室山附近规模宏大,陆绎看着少室山脚下的土地,问道:“这些土地都是少林寺的吧?” 刘守孚笑着说道:“岂止是这少室山,整个登封的土地十之八九都是少林寺的。” 陆绎只是轻声笑了一声,回到住处,和刘守孚、赵志皋一起商量接下来应该怎么办,朱载坖的要求是穷究此案,现在案子已经到了难以推动的地步了,动少林寺现在还缺乏足够的证据,陆绎准备另辟蹊径,来处理此事。 这就需要赵志皋的配合了,陆绎在和赵志皋商量之后,赵志皋立马派人去请河南巡按御史王鼎爵来登封,他是王锡爵的弟弟,由于赵志皋在翰林院和王锡爵关系不错,所以和王鼎爵还算友善,接到赵志皋的消息,王鼎爵立即从开封赶来。 赵志皋希望王鼎爵以巡按御史的身份去调取登封县历年的卷宗,还有那些未办理的积案,从中找到少林寺的破绽,同时陆绎和刘守孚严密监视少林寺,想搞明白少林寺的一举一动。 还真是被陆绎他们发现了端倪,最近少林寺的僧人频繁圆寂,而且都是立马火葬,这可不正常,锦衣卫的密探打听之后,这些圆寂的和尚有些年纪并不大,这就奇怪了,怎么可能同时这么多的僧人圆寂。 这显然不正常,陆绎和刘守孚都想到了一种可能,就是杀人灭口,但是即便是杀人灭口,锦衣卫现在也不好插手,因为没有苦主,连案也立不起来,陆绎极为苦恼,因为一旦尸体被焚毁之后就没有证据了,即便是锦衣卫也徒唤奈何。 陆绎回到登封县,向赵志皋说明了此事,实在不行,他明日就率领锦衣卫直接上少室山,拦住这些秃驴,只要拿住了尸体,就能够发现端倪。 赵志皋没有陆绎那么乐观,赵志皋反问道:“若是没有拿到证据,岂不是被动了?” 少林寺可不是一般的寺院,抄了就抄了,锦衣卫这般明火执仗的去管人家寺院内的事情,拿住了把柄倒还好说,拿不住把柄,可就麻烦了。 陆绎说道:“眼下死的都是僧人,没有苦主,锦衣卫就算是想办也不行。” 赵志皋接着说道:“即便是有苦主,此事也不过锦衣亲军管。” 赵志皋说的倒不是假话,作为天子亲兵的锦衣卫,可不是什么案子都管的,除了皇帝直接交办的案子之外,锦衣卫办理的都是谋反、谋大逆这样的惊天大案,说个不好听的,就算是少林寺死了个僧人,是被人杀死的,也该地方官府来管,随便怎么说都是轮不到锦衣卫来管的。 赵志皋在陆绎商量之后,当夜,驻跸登封县的河南巡按御史王鼎爵住处收到了一封举报信,上面说少林寺内有命案发生,他们明日要焚毁尸体,这可不是小事,考虑到登封是小县,衙门内的捕快不够,在和钦差赵志皋商量之后,请求锦衣卫协助地方官府查办此案,这样从程序上来说就说得过去了,这事地方官府请求锦衣卫协助的。 第二天一大早,登封知县、巡按河南御史王鼎爵、钦差翰林侍读学士赵志皋率领一众差役和锦衣校尉,本府少林寺,将正在准备将圆寂僧人火化的一众僧人被王鼎爵等人堵个正着,王鼎爵要求少林寺僧人将圆寂僧人的尸体交出来,由官府验尸之后再处理,这些僧人自然是不干。 少林寺的僧人们和官府的差役、锦衣校尉对峙起来,收到消息的正道、悟通等人赶紧过来,向王鼎爵说明,这些僧人都是自然死亡的,寺院已经检查过了,王鼎爵说道:“既然是没有问题,本院收到检举,说这些僧人是被人杀死的,容本院检查之后,若无问题,再行由少林寺处理。” 正道说道:“按院大人,这种捕风捉影之言,何足信也?若是只言片语,就要检查本寺,本寺恕难从命。” 陆绎闻言,冷笑着说道:“真是好大的口气,怎么着,你们这帮秃驴是要谋反吗?” 陆绎才不管这么多呢,少林寺僧人的举动已经让陆绎觉得这些尸体是肯定有问题的,陆绎一个眼色,刘守孚随即指挥锦衣校尉上前抢夺尸体,这些少林寺的僧人自然是不甘心尸体被抢,尤其是在自己的方丈住持面前,随即和锦衣校尉们动起手来了,没想到这些锦衣校尉一碰就倒,在地上哀嚎不止。 而陆绎指挥的锦衣校尉们当即拔出佩刀,将一干僧人包围起来,陆绎冷声说道:“这少林寺的僧人真是好胆,袭击天子亲兵,这不是谋反吗?” 正道赶紧命这些僧人住手,锦衣卫可是天子亲兵,而且他们是真的能够上达天听的,万一真的在朱载坖面前告了少林寺一个刁状,他们还真吃不消。 见自己占理,王鼎爵当即吩咐,将一干僧侣和尸体带回登封县衙,仔细勘验之后,再行处置。 将他们带回去之后,自有仵作和锦衣卫中的好手验尸,而王鼎爵、赵志皋等人和正道交涉起来了。 第1150章 佛门恶佞案惊天(八) 正道等人以祖宗成法一向不干涉少林寺内的事情为由,请求王鼎爵、赵志皋罢手,至于锦衣卫,少林寺方面会给予一定的补偿。 但是王鼎爵丝毫不为所动,他说道:“法师说祖宗成法,有上谕吗?有圣旨吗?果有,那本院自当奉行,若无,则此事本院必将穷究到底!” 正道说道:“按院大人明察,此事老父母(知县)都是知道的,一向如此的。” 王鼎爵转过头来问登封知县道:“是这样的吗?” 登封知县说道:“回按院,本县确实不怎么管少林寺的事情,至于是否是祖宗成法,本县不知,只是因循旧例罢了。” 王鼎爵说道:“若是没有上谕,尔等就是失职,本院也会具奏弹劾的。法师可有上谕啊?” 见正道不说话,王鼎爵问道:“赵学士久在翰苑,应当是知晓历朝典故的,赵学士可知道祖宗有这样的诏令吗?” 赵志皋想了一会说道:“未尝闻也。” 王鼎爵说道:“难不成是法师矫诏?” 矫诏可是大罪,正道当然不敢承认,只能拿出太祖成祖时的一些只言片语作为依据,太祖说过:少林寺,暗助王纲,益世无穷,不可或缺。成祖说过:少林寺翼我皇家。 不过这些都是太祖、成祖随口之言罢了,并非上谕,不具备法律效力,和这帮两榜进士们玩这个,正道还得再修炼个几十年。 不一会,登封县的仵作和锦衣卫中的好手就回来汇报了,经过勘验,这些死去的僧人确系他杀,而且杀死这些僧人的凶手都是武艺高强之辈,一击就打断了这些僧人的颈骨,锦衣卫们认为肯定是少林寺中的武僧作案。 正道连忙否认,他说道:“老父母、按院、赵学士,这登封习武之风甚浓,民间高手甚多,未必是本寺武僧所为啊。” 王鼎爵随即说道:“那法师说说,什么样的民间高手,能够在武僧云集的少林寺悄无声息的杀掉贵寺的僧人而不被发现,他又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要杀这些僧人呢?” 王鼎爵的一席话,让正道等人无话可说,正道只能说道:“王按院既如此说,小僧立即就回去排查阖寺僧侣,定会给按院一个交代的。” 王鼎爵笑着说道:“住持是不是忘了,这是少林寺,不是大理寺,查案自有官府,就不用法师操心了。” 正道的脸色阴沉下来,他说道:“王按院,还请给敝寺一点体面。” 王鼎爵笑着说道:“本院有一事不明,既不在其位乎?” 正道说道:“不谋其政也。” 王鼎爵突然起身,盯着正道说道:“既如此,何得颟顸也!节外生枝惹是非,王法如山,何人敢违?” 正道低声说道:“还请王按院行一二方便。” 王鼎爵笑着说道:“本院一生惟谨,从来是不违常规!王某官卑职小,尚无斗胆,胡乱作为。” 正道笑着说道:“好叫按院得知,敝寺山门虽然破旧,倒也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进的。” 王鼎爵知道正道的意思,少林寺中有太祖、成祖的题词,还有历代先帝赏赐的各种器物、题词等等,一旦官府差役或者锦衣卫进入少林寺的山门,少林寺说这些差役破坏太祖和历代先帝的赐物怎么办? 所以正道认为,可以以此为由,拖延官府进入少林寺的时间,然后在通过官场的关系给王鼎爵施压就行了,少林寺在河南还是很有影响力的,不管是巡抚还是布按二司,甚至是周王等藩王还有都司等武官,少林寺都有相当深厚的关系,只要一点时间,对付一个巡按御史,正道认为还是有办法的。 但是正道也知道,可怕不是王鼎爵,而是赵志皋,王鼎爵作为巡按御史,对整个河南省负责,怎么会突然就来到登封县呢?他一来到登封,就有人给他报案,时机这么之准,好像就在等着王鼎爵来的,正道虽然不是官场中人,但是毕竟也混了这么多年,这点嗅觉还是有的。 真正在背后对少林寺挥刀的,是这个一直默不作声的赵志皋,最可怕的也是赵志皋,现在赵志皋摆明是穷究了尘案到底,这令正道极为恐惧,他很清楚,一旦了尘案被翻出来了,是什么后果,此案决不能再查下去了,再查下去,少林寺的名声就不保了。 正道还在思索怎么办的时候,赵志皋说道:“王绣衣(巡按御史别称),此案尚未侦破,也不能现在就认为,一定是寺内僧人作案,万一真有民间高手,趁机作案,这事也不是不可能的。” 正道还在思考赵志皋到底是什么意思,悟通这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人赶紧附和道:“赵学士说的极是,民间高手甚多,有强于敝寺武僧的,也不稀奇。” 王鼎爵说道:“那依赵学士之见,应该怎么办呢?” 赵志皋说道:“首先就是要搞明白凶手为什么杀人,求财?恐怕不现实,有这般身手的人,干什么不能挣钱,非常抢劫少林寺的僧人,多半是寻仇,既然是寻仇,既要弄清楚他们和这些僧人或者是少林寺之间有什么仇怨。” 王鼎爵点点头,这确实是一个思路,赵志皋接着说道:“不若由登封县和锦衣卫去询问百姓,那些人和少林寺或者少林寺的僧人有仇,因何结仇,弄清楚了这点,那就好破案了。” 正道想也不想就说道:“此事不可!” 见几位官员都看向自己,正道这才说道:“诸位,这毕竟是敝寺之事,还望诸位给敝寺留点脸面,敝寺必有后报。” 正道很清楚,要是真的按照赵志皋的办法去办,那少林寺的腌臜事就瞒不住了,绝对不能这么办。 王鼎爵说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法师恐怕忘了此处是哪里了吧?” 王鼎爵才不跟他们废话,立即派人去向百姓打听哪些人和少林寺或者少林寺的僧人有仇,同时放出话去,巡按大人抵达登封,有冤情上告者,赴巡按御史行辕上告即可。 第1151章 腌臜孑孓事不堪 王鼎爵的巡按命令下达之后,前来告状的百姓挤满了整个巡按御史行辕,连王鼎爵、赵志皋都大为惊讶,疑问才得知,大部分百姓是来状告少林寺的,王鼎爵和赵志皋看了这些百姓的诉状之后,怒不可遏。 少林寺在登封县,倚仗着和皇室的关系,大肆兼并土地,放高利贷,逼迫百姓卖儿鬻女以偿还债务,少林寺的这些武僧更是为非作歹,充当打手。 王鼎爵看完之后,叫来登封知县,将一应状纸砸到这狗官头上,大骂道:“尔这昏官,收受了少林寺这帮秃驴多少赃银?治下黎庶有倒悬之苦,尔竟然熟视无睹,尔也配穿这乌纱圆领?” 王鼎爵根本不听登封知县解释,直接行使巡按御史的权力,将登封知县就地解职听勘,同时将登封的事情以急递的形式奏报朱载坖。 王鼎爵和赵志皋很清楚,少林寺在河南经营多年,官场上的关系肯定是盘根错节,绝对不是他们这两个新丁能够解决的了的,最好的办法就是立即上达天听,把事情搞大,虽然他们仅仅是七品的巡按御史和给事中,但是他们的邹叔叔却可以直达君前,而且有整个科道和翰林院作为自己的后盾,怕什么。 王鼎爵的奏疏到了朱载坖的案头之后,朱载坖立即召见辅臣、吏部尚书杨博、左都御史葛守礼、右都御史赵贞吉等人,面对着王鼎爵和赵志皋联名的奏疏,朱载坖说道:“诸位看看吧,朕看这河南的官场是烂透了!巡抚、布按二司、府州县官员,经年以来,竟无一人向朕奏明此事!诸位看看,该怎么处理此事啊。” 作为河南人的高拱当即说道:“少林寺所行不法之事,既经御史陈奏,即当严办。” 朱载坖说道:“光严办少林寺这些秃驴有什么用,为这些秃驴张目的各级官员,都要一应严办!” 朱载坖在和重臣们商量之后,决定立即传旨巡抚河南、山西等处的右副都御史海瑞,令他立即前往登封查办本案,除此之外,还有选调精干臣子,前往河南,整肃整个河南的官场。 经过重臣们的推荐,升应天府尹孙丕扬为河南按察使,整肃整个河南的官场,同时还有从都察院派遣御史,前往河南巡视,朱载坖认为,在河南地界上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整个河南官场都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朱载坖要以此为借口,整肃整个河南的官场。 朱载坖要葛守礼、赵贞吉从都察院中选最精干的御史,出巡河南,什么叫精干呢?就是头铁,要多铁有多铁的那种,最好是和海瑞差不多的那种,朱载坖不怕他们把天给捅破,天大的事情由朱载坖来承担。 同时,原任河南巡抚、布按二司、开封知府等官员,立即解职听勘,由海瑞代行河南巡抚职责,同时遣丰城侯李寰为镇守河南总兵官兼河南都指挥使,将整个河南的兵权集中起来。 由于少林寺豢养了大批的武僧,为了防止这些秃驴闹事,引起变乱,朱载坖传谕宣大总督曹邦辅和蓟辽总督汪道昆,命令他们从宣大和蓟辽各抽调五千精锐,弹压地方,以防不法事发生。 吏部也要做好准备,选拔官员及时补上官缺,臣子们赶紧领命,各项命令都以最快的速度发往河南,朱载坖同时命令陆绎等人,将了尘解赴京师,下诏狱严审,朱载坖就不相信,在锦衣卫的手段之下,了尘还能不开口。 而在登封的王鼎爵、赵志皋则在紧张的整理百姓们上告的文书,少林寺在登封,干的事情可谓是天怒人怨,欺男霸女这些都是基操了,为了争夺田地,动辄打死打伤百姓,地方官府装聋作哑,根本不受理百姓的诉状,更谈不上缉拿人犯了。 王鼎爵将这些诉状的副本给正道送去,而陆绎则指挥锦衣卫封锁少林寺的山门,禁止出入,同时安排锦衣卫押送了尘赴京师诏狱。 而收到朱载坖急召的海瑞也是率领巡抚标营星夜兼程赶赴登封,海瑞直接来到王鼎爵的巡按御史行辕,要求调阅卷宗,海瑞认为,凡是任命重案,必须优先处置。 命令王鼎爵、赵志皋将百姓上告的人命官司挑选出来,立即开审,只要证据充分的,海瑞就立即签发巡抚牌票,令少林寺交出涉案僧人。 没想到少林寺根本不把海瑞的巡抚牌票当回事,他们声称寺内有朱载坖的替身出家,不便打扰,要海瑞请旨之后再来拿人。 海刚峰哪是吃这套的,当即大怒,对王鼎爵 、赵志皋说道:“子不语怪力乱神,彼辈何得以天子为质乎?” 海瑞当即命令自己的巡抚标营集结,与陆绎的锦衣卫一道,直接来到少林寺的山门,要求少林寺将涉案的僧侣交出来,否则海瑞就要指挥锦衣卫打破少林寺的山门,捉拿人犯。 一众少林武僧拿着棍棒护卫在山门前,不允许官差和锦衣校尉进入山门,他们声称这里是佛门清净之所,累朝以来,官差都从不进入少林寺,海瑞也没有例外。 海瑞冷笑着说道:“尔等是要抗拒大明王法不成,还是要造反?” 海瑞命令巡抚标营上前,要驱散这些武僧,进入山门,不料这些武僧都是精于武艺的,海瑞的巡抚标营和陆绎的锦衣校尉都没有装备大量的甲胄,又只有佩刀等短兵,没有长兵,在和这些武僧的交手中讨不到便宜。 海瑞铩羽而归,一面奏报朱载坖,称少林寺豢养私兵,对抗天威,请求朱载坖发兵镇压,另一面传檄新任镇守河南总兵官丰城侯李寰,命令调集精锐官军,立即赶赴登封,准备剿灭叛逆。 而正道等人也向朱载坖上疏,称少林寺绝无反心,但是海瑞不分青红皂白就要入寺拿人,历朝以来,断无此事,请求朱载坖另遣官员,详查此事。 朱载坖收到奏疏之后,立即要求镇守河南总兵官丰城侯李寰听巡抚海瑞节制。 第1152章 腌臜孑孓事不堪(二) 收到朱载坖的上谕之后,海瑞随即用王命旗牌命令丰城侯李寰,率军准备打破少林寺的山门,捉拿人犯。 这次来的宣大和蓟镇的边军,他们都身披甲胄,手持长兵,后面的火铳手火绳都已经点燃了,这下少林武僧所用的木棍对于官军来说是彻底没有效果了,他们刚要上前,就被官军的长刀大枪所逼退,在官军的武力恫吓之下,这些少林僧人不得已放弃了抵抗。 海瑞指挥锦衣校尉将一干人犯全部拿获,押回巡按御史行辕待审。 同时陆绎还借机抄走了少林寺的账册,同时锦衣卫和官军还在少林寺内发现了少林寺的银库,其中贮藏了大量的金银、粮食等物资,其数目之多,令海瑞都大为咋舌,海瑞赶紧下令将少林寺的银库封存,派遣锦衣校尉和官军看押起来,不准动这些金银等物资。 而了尘也被解运了京师,在朱载坖的严旨之下,锦衣卫和东厂联合办案,将各自的拿手绝活都给了尘的表演了一下,尤其是东厂的绝活弹琵琶,再给了尘好好弹了一下之后,了尘终于交代了他和少林寺的关系。 了尘确实曾是少林寺武僧,他的法名叫悟全,与上任少林寺方丈悟须是师兄弟关系,他是还是同乡,关系极为亲近,所以随着悟须在少林寺内的地位日渐提升,了尘也就越发的有恃无恐,在悟须当上方丈之后,了尘就被委以重任,承担起为少林寺收租子这一肥差。 少林寺除了在登封拥有土地之外,还在整个河南拥有大量的土地,而了尘的任务就是收取这些佃户的租子,少林寺的地租,比之一般的地主要高那么一点点,也就六成罢了,要知道河南的土地并不肥沃,而且由于水旱无时,河南经常遭灾,土地产出本就有限,在这种情况之下,了尘还向这些佃户们索要地租。 仗着有少林寺和少林武僧作为自己的后台,了尘对这些佃户敲骨吸髓,极尽盘剥之能事,甚至将无力给付地租的佃户的儿女卖掉,将其中有姿色的卖汝青楼,地方官府轻易不敢管这些秃驴,但是了尘久走夜路必撞鬼,还是踢到了铁板之上。 有一次了尘在开封收取地租,逼死一家八口,为时任河南巡抚的谢存儒所知,谢存儒当然不会惯着了尘,何况在开封府发生了这等惨案,他这个巡抚不能无动于衷,当时又正值师尚诏起义刚刚被平息,谢存儒生怕因此再次激起民变。 所以谢存儒以巡抚之威,逼迫少林寺交出了尘,要将其法办,以安抚民心。而这个时候了尘当然是逃回少林寺请求自己的方丈师兄救命,悟须很清楚,谢存儒堂堂巡抚,要是自己不给他面子,必定是没有好果子吃的,在经过商量之后,悟须决定玩一手偷梁换柱,瞒天过海。 悟须等人一面杀了几个不相干的百姓,将其剃度冒充和尚,回复谢存儒了尘等人已经畏罪自杀,经此一事,了尘是不能待在少林寺了,在悟须等人的谋划之下,原本的悟全变成了了尘,先到开封相国寺,然后又到了汝宁府崇光寺。 也正是在悟须等人的帮助之下,了尘才能成为汝宁府的僧官。 到了崇光寺之后,了尘凶性不改,继续劫杀过往的富商,获取他们的钱财,同时大部分所得都交给了少林寺,用于打点上下关系,正式由于有少林寺的庇护,了尘等人才能在汝宁府连续作案十多年之久而不被察觉。 同时了尘所经营的钱庄,实际上就是帮少林路放高利贷的工具罢了,了尘和少林寺沆瀣一气,狼狈为奸,据了尘的招供,他所得的钱财,大部分都上供给了少林寺,这事他的师兄弟们都知道。 而且少林寺在河南的产业甚多,据了尘的交代,据他所知,少林寺在河南不仅有各种店铺、钱庄等产业,甚至赌场、青楼,都有所涉及,还他妈真是多元发展。 了尘的口供到了朱载坖的案头之后,朱载坖召集阁臣和三法司重臣,将了尘的口供给这些重臣们看,朱载坖说道:“如这般恶僧,朕必定严办,以彰朝廷之法度也!” 刑部尚书赵文华说道:“陛下,以臣之间,可将了尘的口供转发河南,由海瑞等严审少林寺僧人,取得口供,两相印证之下,即可得知实情,昭告天下,此案可定也!” 赵文华不愧是老刑名,他很清楚,仅凭了尘一人的口供,就想做实此事是很困难的,少林寺毕竟是禅宗祖庭,朱载坖要办此案,必须要办成铁案,使得天下人心服口服才行。 朱载坖点头说道:“将了尘的口供副本,发河南,要求海瑞、王鼎爵、赵志皋严审涉案僧人,务必要拷问出实情!” 同时河南的奏疏也已经到了京师,海瑞将他到了登封以来所遇到的情况还有现在已经查实的部分案情上奏朱载坖,少林寺僧人在河南各地兼并土地,欺男霸女,为了索取地租,逼死人命等事,都已经坐实了。 朱载坖下令先将查实的部分事实昭告天下,而了尘的口供到了河南之后,海瑞立即提审正道、悟通等人,海瑞将了尘的供状给他们二人看,海瑞说道:“了尘已经交代了此事,二位还有什么可隐瞒的呢?” 正道说道:“大中丞,小僧并不知晓了尘所言之事,前任方丈悟须死后,小僧才来到少林寺的,还请中丞明鉴。” 海瑞没说什么,而是问悟通道:“悟通法师,按了尘所言,他也是你的师兄弟了,不知他是你的师兄还是师弟啊?” 悟通垂头说道:“回禀大中丞,了尘是小僧的师弟。” 海瑞说道:“这就难怪了,了尘供状上所言,你可曾知道啊?” 悟通业推说不知,称这些事情只有已经去世的悟须和尚才知道,他们都不知情。 海瑞冷笑一声,说道:“尔等还在这里避重就轻,抗拒天威!” 第1153章 腌臜孑孓事不堪(三) 海瑞命人出示各种证据,这几日海瑞、赵志皋、王鼎爵和陆绎、刘守孚已经将少林寺的僧人们审了一遍,获取了一些证据。 首先就是之前少林寺的僧人离奇死亡的事情,在海瑞等人的严审之下,这些僧人的死亡原因也陆续浮出水面,就是正道、悟通等人杀人灭口,为了毁灭证据,将之前和了尘有交往的僧人杀掉,以逃避官府的查问。 面对这些证词,正道等人无话可说,只有沉默以对。 同时海瑞还派人在整个河南范围内要求各州府官员晓谕百姓,凡是之前受过少林寺迫害的百姓,都可以到衙门上告,州县、按察司衙门敢推诿塞责的,可以直接到海瑞处上告,海瑞对于这些失职官员严惩不贷。 海瑞要充分收集少林寺的各项罪证,同时不仅是少林寺,有关僧道恶行,都可以直接向各级官府衙门上告,各级官府不准推诿塞责,务必从公处断。 很快有关了尘和少林寺恶僧勾结的事情就算水落石出了,海瑞还在继续审断有关百姓上告少林寺的各种案件,海瑞对于百姓的上告,基本上都能予以查实,只要能够有所证明的,海瑞就将相关人犯予以严惩,同时动用少林寺银库中的银钱,予以赔偿。 对于海瑞的这个举动,陆绎也劝告过几次,按照大明律律,少林寺的这些银子,都是赃银,按道理结案之后都是要解运道内承运库罚赃库中的,也就是说,这些财物理论上来说已经是朱载坖的私房钱了,海瑞这是在动用朱载坖的银子给百姓。 对于陆绎的劝告,海瑞不以为然,海瑞说道:“圣上江海之量,岂不能容这些事情。何况这些赃银本就是百姓的民脂民膏,这也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罢了,此事由本宪一力承担,与诸位无关。” 在将少林寺的相关案情审断完毕之后,海瑞向朱载坖具奏汇报此案的详细情况,还有各案犯的口供等,都一并呈上了来,送朱载坖御批。 海瑞也在奏疏中坦陈,动用少林寺银库的财物赔偿给百姓们,海瑞认为这些百姓之前遭受少林寺迫害,而州县官府毫无作为,虽然现在朝廷处置了少林寺,但是这件事情本就是朝廷有错在先,若是州县官府能够依法履职,将少林寺的这些恶僧提前法办,哪里至于到这般田地。 而且这些银子占整个少林寺的赃银数量并不大,用些许银钱,而收河南百姓之心,这笔账,怎么算都是合算的。 对于海瑞挪用少林寺赃银的事情,朱载坖并没有加以追究,在朱载坖看来,这并不能算什么错误,百姓受到了侵害,官府就该出头,替百姓主持公道,从少林寺的赃银中拿出部分补偿百姓,也是题中应有之义,现在的问题是应当怎么处理此案。 朱载坖将海瑞送来的卷宗下刑部,责成三法司会审此案。 同时召见了内阁辅臣,商量善后事宜,朱载坖认为,天下的寺院,有少林寺这样的情况的并非少数,他们可能只是没有少林寺的这样夸张罢了。 朱载坖要求吏部和刑部行文地方,要各府州县严查辖区的寺院庵观,有不法事者,立即查办,若有迁延推诿者,责成巡按御史严参,其次就是对于寺院兼并土地问题,之前朱载坖对于寺院的土地是采取清丈的行为,但是经过此事,朱载坖认为这些所谓的寺院庵观,最好是不要拥有土地的好。 朱载坖对阁臣们说道:“诸位,这些寺院庵观,既不从事工农之业,也不教化百姓,彼辈坐拥田土,以地租为食,与蠡虫何异?” 对于朱载坖的这个看法,阁臣们也是认可的,但是骤然没收这些寺院庵观的土地,会让人诟病的,人们会认为朱载坖是为了敛财才这么办的。 朱载坖不以为意的说道:“背地里骂朕的人多了去了,朕要是担心这个,还当什么皇帝。” 朱载坖要求除了御赐土地之外,各寺院庵观的土地一律没官,按照度牒上的人数,人给五十亩耕种,多余的土地一律入官,按律起科,这些其实对于大部分的小寺院来说是有好处的,一些只有几人、十几人的寺院,反而可以获得更多的土地,朱载坖真正打击的就是那些大肆兼并土地的大寺院。 同时对于朱载坖来说,眼下最关心的就是禁绝所谓武僧这样的东西,朱载坖对诸位阁臣说道:“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此常理也。彼辈武僧,倚仗武力,对抗王法,岂有此理,天下寺院,自即日起不得豢养武僧,违者以谋反论处。” 对于这点,内阁辅臣们还是同意了,寺院拥有武力,这本就是很离谱的事情,天下的武力都要朝廷的手中,断无什么僧兵、武僧之说,若是向武当山这样习武强身健体,自无不可,但是组织僧兵,豢养武僧,充当打手这种行为决不能允许。 按照朱载坖的要求,内阁和翰林院起草了诏书,朱载坖看过之后用印发出,昭告天下。 而三法司也将会审的结果上奏朱载坖了,了尘等一干罪大恶极的恶僧,予以凌迟,悟通、正道等其余僧人,依照罪行的不同,从腰斩到绞立决不等,而涉案的河南通省官吏,却被三法司有意无意的避开了,三法司认为这些官吏们事涉贪墨、枉法等罪,要另案处理。 朱载坖当即将三法司的奏疏给打了回去,并且御批道:“三法司欺朕无知乎?所断朦胧不明,涉案官吏,各照条法,从严处断。尔等若不能断,朕自为之!” 同时朱载坖派人暗示刑部尚书赵文华,要是不行的话就赶紧把位置让出来,想当刑部尚书的人多了去了。 在朱载坖的软硬兼施下,三法司终于再次拟定判决,原河南巡抚、河南布政使、按察使、按察副使、按察佥事、开封知府、登封知县以及收受少林寺贿赂的各衙门吏员等,依贪墨、枉法等罪名,从斩立决到流三千里不等的刑罚。 朱载坖这才御批同意,令海瑞等人将一干人犯立即正法。 第1154章 腌臜孑孓事不堪(四) 处理少林寺的案子,朱载坖算是里子面子都有了,不仅整肃了整个河南的官场,在河南安抚了百姓,朱载坖的内承运库也大有所获,进账四十多万两白银,布匹等物上万,还有各色宝石等数百斤,少林寺贮藏的粮食近十万石。 朱载坖下令粮食就近解运山西充宣大驻军本色,银子解运一半到太仓,剩余的一半和其他东西入内承运库。 而严世蕃这边也传来好消息,经过文思院工匠和遵化铁厂工匠试验,还真的造出了矿渣水泥。文思院用七成的矿渣磨粉,再加上一成半的石膏和一成半的石灰石,经过煅烧之后,就得到了水泥,经过文思院和工部的试验,用这种水泥修筑道路、修整边墙都是可行的。 朱载坖随即下令在两个大型铁厂旁边营建水泥厂,利用铁厂的矿渣生产水泥,所生产的水泥首先用于道路的铺设,尤其是从遵化到三屯营的道路,是优先铺设的地方。 而被朱载坖寄予厚望的户科都给事中王锡爵,终于向朱载坖上疏,朱载坖拿到王锡爵的奏疏后,不禁有些头大,看着这本厚厚的奏疏,朱载坖就知道王锡爵是玩真的了。 朱载坖令冯保读给他听,王锡爵在审核了户部的账目之后,上疏就大明的财政问题向朱载坖陈述自己的观点,王锡爵认为,现在大明的财政,有几大弊端。 第一就是上下不通之弊,大明的财政分为起运和留存,所谓起运,就是地方要将财政收入的大部分起运到京师京通仓或者太仓,还有就是起运到九边以供边军支用,留存就是留在地方供州县官府日常开支的部分。 对于解运京师和九边的部分,户部是能够掌握的,但是对于地方留存的部分,朝廷往往难以掌握,地方留存了多少,实在地方的有多少,州县官府用了多少,还剩下多少,朝廷仅凭地方官府的账目予以审核。户部无从知晓外省库项的真实情况,库款积弊更甚以往。 王锡爵审查了地方各级衙门送户部的账目后认为,现在的地方各级官府留存钱粮有五大弊病。 筹垫,由于之前嘉靖年间的频繁用兵,南倭北虏,军需筹垫款案案相因,主名、正杂、摊捐、兵差、生息无一不有,账目因此不清,库款实情难以知晓,看起来账目上虽然有钱,但是朝廷要支用的时候,各级官府衙门又都推说没有,忽绌忽盈,矛盾已极。 滥支,由于州县正印官的权力极大,对于地方官府留存钱粮的支用可以说是一言以定,于此等款项放手滥发,导致府库亏空,国用不足。而这些钱粮的去处也颇为可疑,根据王锡爵对这些账目的清理,他认为这些钱财中的大部分都被各级官吏所瓜分。如王锡爵经过审计发现,常州府专供本府官员饮宴等杂需的经费,按惯例不挪作它用,在广东布政使司,布政使沈林曾专门铸酒杯等为公府飨用,还有就是迎来送往,尤其是招待巡抚、巡按等官员,花费甚巨,动辄以百两计。 拨抵,之前朝廷有过规定,州县办差,核准未发款可拨抵解款,就是将部分州县为朝廷办差所支用的银钱,由于朝廷不能及时拨给,可以直接用起运钱粮加以抵充,这本来是一个应急的办法,但是却被州县官员们用来借机贪墨,州县官员们借机虚构办差成本,州县欠解实银化为空账,导致朝廷的用度不足,州县欠朝廷的赋税却被凭空抵充了。 借动,州县遇有急需,难免借动他款,这本是人之常情。但是州县官员故意紊乱借动秩序,或零星凑集,并不专借 一项,或展转垫补,并不随时归还,导致款目紊杂,外间难以知晓司库存款虚实、州县欠款完否。 隐匿,州县官吏漫收漫放,不奏不详,导致款项难加稽核,年深日久之后,时过人非,虚实莫辨。这些银两也就凭空消失了。 王锡爵认为,对于以上五个弊端,催结交代以清旧欠,赶办奏销以察新亏,除免摊捐以省司垫,裁减浮费以节众流,皆与清查库款相为表里,同时要划清筹垫、删除滥支、禁止拨抵、厘正借动、稽核隐匿,加强对于州县府库的监察,保证朝廷的收入。 针对上下不通之弊,王锡爵弹劾户部各司郎中、主事和员外郎,因为他们是负责各省钱粮奏销的主官,各布政使、府州县的账目,是经过他们之手审核才能够予以奏销的。而他们往往怠惰懒政,放任吏员审核,听信地方官员的一面之词,没有严格履行审查的职务。 现在地方官员们对于无法解释的烂账就是统统往嘉靖年间推,他们的说辞都是差不多的,一说就是:军务繁剧,需饷益巨,腾挪挹注,以致收支混淆。各款盈虚茫然莫辨,惟事越三十余年,款逾数千百万,勾稽核对,事实繁难。惟值兵燹旱灾,入不敷支甚巨,每提次年丁赋以补本年不足,款项套搭纠缠,未能逐款逐案将动用缘由分晰报部,一向笼统奏销,相沿成习,以致库款不清。 或者就是:年份较久,款项繁杂,且当付款无专注,均系辗转借垫应付,款目纠纷,清理非易。从前之轇轕尚未全清,而后起之纠缠又复踵至,实难清理。 反正一说就是弄不明白,反正就是一本糊涂账,对于地方官员的这些说辞,户部司官不加审查,都动辄予以相信,将本该严查难得账目予以奏销,这是典型的敷衍塞责,王锡爵据此将户部十三清吏司的所有司官全部弹劾,认为他们因循懈怠,敷衍清查,导致政事废弛,弊端丛起,法纪荡然。 当然除了户部的司官之外,山西、陕西、山东、福建、广东、河漕衙门也都被王锡爵弹劾了,理由是账目不清,有意混淆。 第1155章 疏陈事弊满朝惊 听了王锡爵的奏疏之后,朱载坖问道:“就这些吗?” 冯保苦笑着说道:“陛下,还没到一半呢。” 朱载坖示意冯保继续念,王锡爵接下来认为,大明的财政还是左右堵塞之弊,什么叫左右堵塞呢?就是朝廷中枢和衙门之间的消息互相闭塞。 户部司掌财计,现在朱载坖虽然规定了年初要预算,年末要决算,但是实际上这个制度并没有彻底落实下去,预算和决算差距太大,各衙门随事奏请,要求款项,这是极为不正常的。 王锡爵认为,如兵部、工部的修理边墙,工部和总督河漕的治河、太仆寺的马政等事项,都是可以提前规划的,而兵部、工部、太仆寺、总督河漕衙门却往往是随事奏请,不在年初的时候将本年度要领用的款项上报户部。 除此之外,户部作为司掌财计的衙门,对于其他衙门的收入却并不掌握,不少衙门虽然有收入,但是并不上报户部统计,户部也听之任之,因循苟且。 王锡爵以兵部为例,兵部也有财政职能,有独立收支,兵部的收入主要集中于武库司和车驾司,类项有皂隶银、马价银、柴炭银、筏夫银、驿传站银等。 南京兵部和兵部四司各有收入,分别管理,较为混乱。兵部所藏白银主要用于军费、公费开支, 但在开支时,兵部与户部、工部间存在着财权不清、财政挪用、互相推诿等问题,户部对于兵部的各项收入一无所知,兵部的银子收了多少,用在何处,也是一本糊涂账。 同时王锡爵还在奏疏中弹劾太仆寺和工部,虽然朱载坖早就下令将工部节慎库和太仆寺常盈库的收入全部解运太仓,由户部统一管理,但是实际上两衙门在移交节慎库和常盈库的银两中,账目不清,银两不符的事情屡有发生,但是户部并未就此上疏或者要求工部、太仆寺清查账目。 王锡爵认为,户部虽有主管财计之命,却无主管财计之时,对于两京各衙门的财政收支,户部根本不能有效的掌握,而马森作为户部尚书,鄢懋卿、胡宗宪、王国光等人作为户部侍郎,对此熟视无睹,既不奏明朱载坖,也不想办法解决此事,是严重的失职。 朱载坖笑了笑,这个王锡爵,倒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一道奏疏将户部从司官到堂官全部都给弹劾了。 朱载坖问道:“还有吗?有的话继续念。” 冯保继续念王锡爵的奏疏,王锡爵的第三枪就对准了科道言官,王锡爵认为大明的财政还有监察虚无之弊。按照朝廷定例,都察院和六科各司其职,六科中的户科专门负责监察户部,而十三道御史负责监察地方,但是王锡爵认为这些监察多没有力度,沦为形式。 户科作为应该监察户部的机关,在实际的运作当中成为了所谓的部科表里,户部作什么事情,都会预先和户科商量,在户部和户科达成共识之后,才会请旨施行,这样一来,户科直接干预户部履行执掌财计的职能,而户科本应当作的监察职能却日渐沦为虚无。 因为现在六科与六部已经不仅仅是部科表里了,甚至有部科一体的趋势,六科已开始全面参与到六部事务之中,王锡爵认为这是不对的,六科和都察院十三道是监察官员,而非行政官员,六科在和六部的关系中占主导地位,可以对部院的任何事务提出意见, 但不对处理结果负责。 六科深度的参与部院行政的后果就是六科的监察职能日益虚无,王锡爵认为,这样一样,六科根本无法履行对部院的监察,因为部院的各种行政决策,都是在和六科商量之后作出了,六科怎么可能自否其言呢? 而且考察祖制,太祖、成祖设立六科的目的是监察部院,宣宗皇帝就曾经说过:“朝廷置六科给事中,出纳命令,封驳章奏,举正欺弊,职任最为清要。自今宜体朝廷选用之心,必公必正必廉必勤。知无不言,言则必当,务存大体,以扶善抑恶,使百官有司知所警畏,然后为能尽职。” 六科和六部应该是对峙的关系,从大明一贯的内外相维,大小相制来说,六科是小,是内,而六部是大,是外,六科负责监察,而六部负责行政,互有执掌,而现在的情况是,六科与六部已经形成了合作关系,部科一体,还谈什么监察? 王锡爵认为,现在六科对于六部的所谓监察,不过都是走过场罢了,六科的给事中们要想贯彻自己的意志,在部科会议上就得到体现了,六科势压六部,是一个极为不正常的事情。 王锡爵的看法是,六科与六部的关系应当是:“夫内科外部,实相对峙;虽禄有崇卑,而其责常均。” 除了在京师的六科之外,在外的巡按御史们也担负着监督朝廷钱粮使用的重任,户部的钱粮的拨出之后,具体到了地方是怎么使用的,是否有贪墨、浪费的情况,就需要监察御史们的监察了,但是实际上这些监察御史们在履行自己职务的时候根本就是漫不经心,甚至于与地方官员们沆瀣一气,共同贪墨朝廷的钱粮。 王锡爵在奏疏中,就以修边钱粮为例,朝廷的修边钱粮下拨之后,边墙修整如何,钱粮是否有冒滥、贪墨的行为,工程是否合格,巡按御史的奏疏往往是空言一气,毫无实据。而且即便是日后查出来有贪墨行为,也和这些巡按御史无关,朝廷也不会怎么追究他们的责任。 所以王锡爵认为,从中枢和地方两个方面来说,朝廷看似严密的监察体系,其实根本就是监察了空气,毫无作用。 王锡爵在奏疏中将户科这帮给事中们给狂喷了一通,王锡爵认为:此辈既不通财计之学,到任以来,又不肯倾心学习,整日舞文弄墨,以辞章为事,专事沽名之举,于国事无有益处。 第1156章 疏陈事弊满朝惊(二) 王锡爵的奏疏可谓是极为尖刻的,王锡爵认为现在的科道既没有监察户部的想法,更没有监察户部的能力,他们只会侈谈国家,而不能解决实际问题。 所以说,总结王锡爵的奏疏,就是户部的司官吏员不是东西,吏部的堂官们有意因循苟且,户科和都察院御史们是无能且无为,总之就是四个字,大明要完。 朱载坖听完了之后,笑着说道:“王锡爵此本,甚有意思,下内阁,令各官上疏自辩。” 王锡爵的奏疏直接在朝堂引起了轩然大波,涉事的官员们自然是纷纷上疏自辩,户部尚书马森直接上疏请辞,尽管朱载坖再三挽留, 但是马森去意已决,不愿再担任户部尚书,马森认为自己确实是年事已高,没有精力再处理户部这么繁杂的事情,请求朱载坖另选贤能。 对于王锡爵的奏疏,马森则是认为切中时弊,确实将户部现在存在的问题给说明白了,但是这些事情并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形成,很多东西都是年深日久就形成的。 就如同部、科之间的关系,并非是一开始就是这样的,在大明刚刚建国的时候,六部的地位是极高的,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科权越来越重,部权越来越轻,在强势的科道官面前,不仅仅是户部,六部几乎毫无立场。对于六科对以六部为首的内外诸司章奏的稽查、注销流于形式的原因,马森的看法和王锡爵是一样的,因为许多意见建议本就是给事中提出来的,六科又怎么去否决自己的建议呢? 哪怕明明是馊主意,六科都会按着六部的头将之执行下去。对于这种情况,并非一时一世而形成的,而是长久以来的形成的,想要纠正,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行的。 马森认为王锡爵的奏疏很有见地,一语道破了现在六科和六部的关系,虽然自己无法再为朱载坖效力了,但是希望朱载坖能够采纳王锡爵的相关建议,制定合理的办法,规范科权与部权。 朱载坖在收到马森的请辞奏疏之后,赶紧下旨挽留,但是马森还是坚持上疏求去,朱载坖于是召见马森,请这位老臣到文华殿面谈。 马森到了之后,朱载坖说道:“大司农,眼下国事方殷,卿岂可遽离?” 马森笑着说道:“陛下,老臣才具不足,实难胜任大司农之职,还请陛下另择贤能。” 朱载坖说道:“难道是因为王锡爵的奏疏?” 马森摇摇头说道:“陛下言重了,老臣早有去意,与王太仓无关也。”朱载坖向马森询问他对于科权、部权的看法。马森并没有正面回答朱载坖,而是讲了一些嘉靖年间的旧事。 马森说当年严嵩当首辅的时候,曾经向嘉靖上疏称:“言官论事皆无深虑,偶有臆见,任意陈奏。该部不 审可否,畏奉言官,一概题覆准行。” 而嘉靖的御批也很有意思,嘉靖御批道:“天下大政属之六部, 言官意见或有异同,部臣当执可否以为行止。尔等何每事辄与题覆,以致方行遽改,甚非政体。” 这君臣两位对于言官都不是很买账,严嵩自不待言,和言官几乎是势成水火,嘉靖也一向不待见他们。 朱载坖听完之后若有所思,说道:“严阁老之为政,亦与一般辅臣不同也。” 马森说道:“是与华亭(徐阶)、兴华(李春芳)不同也。” 朱载坖屏退一切闲杂人等,请马森明言,马森也就直言不讳的说道:“王太仓还是太年轻了,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也。” 马森认为,现在的科权,其实并非科权,而是阁权的延伸罢了,六科凭什么能够压制六部,就是因为内阁支持六科,打击部权,六科的所谓科权,其实都是内阁的意志。 现在对于首辅大人们来说,最重要的就是控制科道,徐阶、李春芳为什么能够坐稳首辅的椅子,除了简在帝心之外,更重要的就是对于科道的把持,科道现在成了内阁的打手,所以从内阁的角度来说,科道的权力增加就是内阁的权力增加。 因为从本质上来说,科道和内阁一样,都是没有任何行政权力的,大明朝廷的行政权力都在六部手上,科道是监察,内阁只不过是皇帝的幕僚机关罢了,但是随着时间的变化,内阁权力的上升,使得阁部之争越来越激化,阁部之争爆发之后,内阁的办法就是用科道来制衡六部。 六科管住了六部,而内阁管住了六科,所以本质上不是六科的权力扩大,而是内阁的权力扩大,在嘉靖、严嵩时代,他们二位本就是极为强势的主,六科自然不在他们的眼中,他们要亲自掌握权力,而不是用其他人。 而轮到徐阶就不是这样了,徐阶能上位,清流言官就是出了大力的,所以徐阶对于言官是极为优容的,言官们也甘心为徐阁老当打手,李春芳也在言官队伍中有大量的拥趸,所以他们二位很大程度上就是用言官在治国。 马森极为忧虑的认为,祖宗设立六科,是为天子耳目,本是皇帝身边的近侍机构,应该是皇权的延伸,现在却成为了阁权的延伸,这才是最令人忧虑的。 所以马森想请朱载坖大振乾纲,以自己请辞为契机,恢复旧制,彻底整顿六科,使六科回到皇权延伸的合理位置上来。 对于这位老臣的看法,朱载坖说道:“卿也不必如此啊!” 马森说道:“陛下,事有取舍,方可为政,今陛下舍老朽一微末之臣,而为大明建百代之政,孰轻孰重,岂用臣言!” 朱载坖想了半天,才说道:“卿尚有何愿,朕可为卿处之。” 马森笑着说道:“陛下,老臣生归故里,乡音无改,已是侥天之幸了,尚复敢有他言。” 马森离开之后,朱载坖下旨,准允户部尚书马森致仕,加马森少师兼太子太师,赐双俸、驰驿,荫一孙国子监生,遣锦衣卫护送回乡。 第1157章 疏陈事弊满朝惊(三) 马森的离任,使得大明的政坛陷入了震动,连王锡爵也没有想到,自己一封奏疏,就使得当朝大司农应声落马,自己的弹章这么有威慑力吗? 而马森的请辞也引起了各方面的震动,科道言官们首先反应过来,他们纷纷上疏要求朱载坖慰留马森,同时严惩王锡爵,他们认为王锡爵是无知妄言,不谙国体,放肆大言,要求朱载坖重处王锡爵。 一时之间,科道弹章纷纷,对于这些人,朱载坖只有使出不报大法,将这些奏疏一概留中不发,而令朱载坖奇怪的是,内阁一反常态的保持了沉默,并没有发表言论。 而涉事的官员们也纷纷上疏自辩,对于王锡爵所弹劾的各种事项予以辩解,尤其以科道的反应最为激烈,他们认为六科监察户部本就是祖制规定的,王锡爵这是对抗祖制,理应严惩。 朱载坖命人去询问内阁,为什么不见内阁辅臣的上疏,要求内阁就此事发表意见。 于是以首辅李春芳为代表的悉尼大学高材生们就开始活起来了,李春芳在密疏中认为,王锡爵是一腔赤诚,满怀着报国热情,王锡爵的上疏肯定是没有任何问题。 而马森劳苦功高,功成身退,自然是我辈楷模,科道言官们也是指出了王锡爵上疏中的不妥之处,王锡爵毕竟还年轻,有些看法不成熟,也是正常的,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在座的都是忠臣,没有奸臣。 对于内阁的和稀泥,朱载坖并不买账,朱载坖直接御批王锡爵的奏疏道:所奏甚是,任天下事者,惟六官。言路张,则六官无实政。善治天下者,俾六官任事,言路得绳其愆;言官陈事,政府得裁其是,则天下治。 对于王锡爵的奏疏,朱载坖明确表达了支持,要求内阁根据王锡爵的奏疏与六部商量之后,商议出一个具体的办法来,再条陈上疏。 同时要求吏部廷推户部尚书人选,吏部经过廷推之后,正推南京户部尚书刘体乾,副推南京右都御史张守直,高拱密疏屡荐刘体乾,朱载坖于是下旨,以南京户部尚书刘体乾任户部尚书。 现在围绕着王锡爵的奏疏,内阁感到极为头疼,决定先将王锡爵召到内阁,事是你王锡爵挑出来的,现在想置身事外,想都别想,既然你王锡爵上疏将这么多官员都给弹劾了,总要给出解决的办法吧? 王锡爵来到内阁,内阁的辅臣们都已经到了,见王锡爵进来,等他行礼之后,李春芳笑着说道:“王学士的大名,最近可是响彻了京师。” 对于王锡爵的奏疏,李春芳事前并不知情,对于他奏疏中的一些看法,李春芳也不见得支持,但是现在整个朝廷都认为王锡爵是李春芳的得意门生,所以王锡爵的这次,其实是让李春芳很被动的。 高拱是直性子,直接询问王锡爵是否有具体的办法,王锡爵对于现在州县的财政问题,有一些自己的看法。 王锡爵认为,地方的财政问题,地方州县州县取携自便,容易造成侵贪。所以要在布政司设立藩库,将留存钱粮大部分解运到布政司的藩库中去,以省委单位,通盘考量支用,加强监管,防止侵吞钱粮。 王锡爵说道:“诸位阁老,下官以为,直省布政司库以贮田赋,为一省出纳收支之总汇。凡存贮动用之处,均宜严加查察,以防弊窦。除照依部文,通行各府州县,遇有实在急切差使,刻不可缓之事,一面备文赴府州县具领,府州即行核明给发,通报查考。如有虚冒情由,即揭报参。” 王锡爵认为,对于藩库,要由地方督抚和巡按御史等在平时严加监察,各布政使都要将藩库银两每月出入情况上报督抚,由督抚题请核销。除了正杂等项动用情况,布政使要按月汇报督抚外。 年终布政使还要将一年来藩库钱粮的收支情况上报户部,由户部、户科一同核查。 参照太仓的管理制度,藩库奏销册中都要开载旧管、新收、开除、实在四柱清册。同时由于藩库涉及布政司和府州地方,还要互相核对。 王锡爵说道:“诸位阁老,下官以为,除了造册报户部审核之外,藩库还应该造具各州县应支、应解清册二分,一存藩司,遇有收支各款。随时填注。一发州县,于年终将己、 未支解数目,分款登载铃印,送司磨对。如有不符,立即究办。” 藩库不仅要对户部负责,地方州县正印也有权查看账目,发现不对就可以直接上疏弹劾。 除此之外,官员在升迁、离任以及正署交代之际,也要对藩库动用情况开据清册,接任官员核实之后,出具清册 与藩库贮银相符印结,离任官员才算完成对藩库的管理。如果新任布政使在接收藩库时,发现册籍有误就要及时上报户部和皇帝。 王锡爵认为通过这样的方式,能够减少地方的贪墨,使得朝廷对于地方的开支也能够更加清楚的了解。 对于王锡爵的这个建议,阁臣们认为是可行的,长久以来,朝廷对于地方留存钱粮的使用状况确实是茫然无知的,反正任由地方正印支用,有些时候甚至还因此挤占本应起运的钱粮。而朝廷对于这些钱粮的去向实际上是并不知晓的,将这些留存钱粮解运藩库之后,至少可以对州县用了多少钱粮,干了什么事情做到心里有数。 对于这个建议,内阁诸臣都认为可以施行,但是对于六科的变动,内阁就显得不是那么支持了。 王锡爵认为六科既然是监察机关,就应该专司监察,而不是行政,行政有六部负责,与六科无关,六科有什么建议,也应该是直接向皇帝提,有皇帝下部议后施行。同时原来的什么六部和六科的会商也应该取消,六科只负责监察,六部独立行使各自的权力。 这显然不符合内阁的想法。 第1158章 疏陈事弊满朝惊(四) 正如马森之前所分析的一样,六科对于内阁来说是极为重要的。 内阁控制六部,主要就是通过两种方式,第一就是直接控制该部堂官,这样是最方便的,一部尚书是自己人,那当然是最好的办法,不过现在这条对于阁臣来说是很难的。因为毕竟就算是政治盟友,互相之间也有政治利益的不同,人家堂堂一部尚书,总不可能完全没有自己的政治利益吧?部臣和阁臣之间,天然是存在冲突的。 而且阁臣之间的互相矛盾和皇帝的介入会使得这个关系更加复杂,作为皇帝,肯定是要在各个派系之间玩平衡的,阁臣与部臣之间的矛盾,阁臣之间的矛盾都是皇帝利用的机会,在这种情况下,即便是首辅,要想完全控制部臣都是不太现实的。 尤其是吏部、户部、兵部这样的要害衙门,更是各方争取的关键,哪个阁臣都无法完全控制六部,即便是当年的严嵩、徐阶,尚且无法做到,何况现在这帮阁臣呢。 而另外一种控制六部的方式就是通过六科,这种方式对于阁臣来说是很简单的,因为能够当阁臣的,哪个身后没有一帮小弟,李春芳、徐阶这样的自不待言,党羽众多而且来源复杂,有自己的乡党,还有心学门徒,更有自己的门生。 就是高拱、殷士儋这样的阁臣,也有自己的乡党和门生为之奔走,将自己的党羽安排到六科,就是一石二鸟的好事,首先就是控制六科这个打手机关,毕竟现在的各种斗争,科道官都是重要的打手,自己在科道的人越多,喷起来就越有力,文官之间的斗争有时候就是这么朴实无华,看谁能喷,看谁喷的多。 同时科道官的前途都是不错的,也适合安排自己人,借以提拔自己的党羽,同时利用科道的监察大权,直接影响六部行政。这也是阁臣们一贯做法。 现在本来就是科强部弱,再加上阁臣们虽然很难控制尚书、侍郎这些堂上官的人选,但是对于各部的司官还是可以控制的,这就导致一个结果,各派文官分曹为朋,言官与部院诸司官员相互搅和在一起,只有为各自利益而结成的群体,朋党已经初现端倪了。 但是通过控制六科借以影响六部,已经是几代阁臣的惯用做法了,在内阁的默许和支持下,六科大肆扩张权力,从一个单纯的监察机关,变成了内阁控制朝政的重要抓手,要想让内阁自断一臂,显然是不太现实的。 从成化以后, 六科给事中在这些事项上积极发表意见,提出建议,甚至有时关于国家大事、政策弊病、民间疾苦,几乎都是由六科给事中最先提出来,六部据此研究覆奏意见,而对于六部的覆奏意见,六 科又可以封驳、抄参乃至纠劾,部科关系已经完全颠倒。 六科凌驾于六部,而内阁又操弄六科,六部从大明朝廷的行政机关变成了为六科、内阁的办事机构,而本来是天子耳目的六科,则成为内阁的打手,真是奇哉怪也! 现在王锡爵要求回到原来的制度,剥夺六科不该有的权力,这当然是内阁们不愿干的事情,一旦没有六科的支持,内阁能否按住六部,尚未可知也。 现在六科的权力已经渗透进了六部行政的方方面面,如吏部选官, 没有吏科给事中的配合即进行不下去;户部、工部等涉及到财政、工程等方面的事项, 必须要有给事中的参与,才能够完成相关程序。以户部派遣官员催督税粮而言, 必须要户科都给事中赴司礼监领取勘合批文,官员才能派遣出去。其他部院,包括大理寺、太常寺、太仆寺等的重要工作,也大多类此。 所以对于王锡爵的这个建议,内阁认为不妥,当然冠冕堂皇的理由是六科要加强对于六部的监察,才能更好的推动朝政,打击贪墨。 王锡爵还想继续陈述自己的意见,但是朱载坖派人到文渊阁叫王锡爵觐见,王锡爵只得到朱载坖这里来,王锡爵到文华殿的时候,朱载坖正在翻阅皇明祖训。 见王锡爵来了之后,朱载坖笑着说道:“王学士最近可是做的好大事啊!” 王锡爵赶紧说道:“臣之愚见,恐污圣听,但只有一点孤忠罢了!” 朱载坖笑着说道:“恩,一点孤忠,说的好啊,朕要的就是王学士这一点孤忠,有这一点孤忠,就比很多人好了!” 朱载坖给王锡爵赐座之后,问道:“元驭(王锡爵字)是朕在潜邸时就熟悉的了,你学贯古今,为朕说说,给事中在我大明是个什么官啊?” 王锡爵想了想对朱载坖说道:“陛下,给事中乃陛下之近侍官员也!” 朱载坖看了王锡爵一眼,这才说道:“朕之前怎么没有发现,元驭如此有胆?” 王锡爵一句话就打在了现在六科制度的死穴上去,因为根据六科的执掌和地位,六科给事中并非外朝官员,而是皇帝的近侍官员,这是毋庸置疑的。 而大明律有明文规定,凡诸衙门官吏,若与内官及近侍人员互相交结,漏泄事情,夤缘作弊,而符同奏启者,皆斩。妻、子流二千里安置。 也就是说,从大明的法律规定来说,给事中是不允许和外朝六部的官员有多余的接触,更遑论直接参与六部的政务,这是绝对不允许的,按照大明律,现在的给事中有一个算一个,都得身送东市,悬首都门,妻子流二千里。 不光大明律有明文规定,从太祖、成祖开始,历代先帝都重申这些铁律,英宗时就专门下旨称:“近侍等官潜报消息,官之不正,莫甚于此。此而不禁,何以为治。今后尔文武大臣无故不许互相往来,给事中、御史亦不许私谒文武大臣之家。违者治以重罪,敢有阿附势要、漏泄事情者,轻则发戍边卫,重则处死。” 朱载坖将大诰里面的案例和历代先帝的祖训给王锡爵看,然后问道:“元驭以为何如也?” 第1159章 疏陈事弊满朝惊(五) 其实这些祖训也罢,大诰也罢,他们这些大臣们哪个不是烂熟于心,他们是什么都清楚,但是什么都不愿意做。 对于整个文官集团来说,祖训和祖制就是他们灵活的道德底线,对于他们有利的部分,那就是大明祖制,绝对不能动摇,对于他们不利的部分,那就是历史文件不具备现实利益。 这点朱载坖很清楚,王锡爵也很清楚,给事中原本是内廷官员,但是现在却沦为内阁的打手,这点是朱载坖所不能忍受了,无论是马森还是王锡爵,其实都看到了一点,就是部权现在实在是太低了,六部尚书虽然看起来是朝廷政策的实际执行者。 但是上有内阁的约束,旁有都察院、六科的掣肘,还有下面司官对于堂官的抵触,这些事情都使得六部堂官的实际权力被侵夺,自从嘉靖以来,强臣辈出,张璁、夏言、严嵩等人,以六部为下属,役使堂官如牛马,徐阶、李春芳等人,以科道为抓手,视六部为浊流。部权沦丧,至于今日。 现在不仅仅是在京师,六部没有权威可言,现在就是在地方,地方的督抚大员也逐渐对六部不怎么感冒的。最典型的就是户、兵二部,户部的催粮和兵部的统兵、调兵之权,地方督抚是根本不感冒的,因为地方督抚本就是都察院的外差,现在科道强势,这些地方督抚们有事不是找内阁就是直接上疏皇帝。 要是用海大人的话说就是,盖天下之督抚,不直六部久矣! 王锡爵看完这些祖训和大诰之后,说道:“陛下,六科乃耳目侍从之臣,近侍之官,职在驳正奏牍,关防诸司,不可不重也!” 对于王锡爵的话,朱载坖是很认同的,原本大明是就近侍之臣的,按照太祖时制定的规矩,给事中与通政使司、光禄司、翰林院、尚宝司等一道,俱为近侍,是皇帝的亲信臣子,但是实际上到了现在,已经早就不是如此了。 翰林院是内阁的预备队和秘书班子,通政使司倒是还保留着近侍臣子的一些职能,但是现在的权力大部分被司礼监和六科所侵夺,光禄寺、尚宝司基本是没有什么实权的部门,六科现在是内阁的打手了。 所以朱载坖算是看明白了本质,就是现在内阁已然成了大明官僚体系中的一个怪物,作为一个三无衙门,内阁无编制,无定员,无执掌,但是实际上内阁的触手已经伸到了朝廷的方方面面了,本质上来说,内阁也算是皇帝的近侍。 什么叫近侍官员,近侍机构均围绕皇帝的日常处理政务、皇帝和皇室的安全生活等的各种需求而设立,所以,它们的办公地点也基本在大内皇宫之中。这些机构职责有异同、工作有轻重、地位有高低,但有一个 共同的特点,都是事务性机构,负责与皇帝相关的某一方面具体事务,而非行政职能机构。换句话说,这些机构具有皇帝私人性质,而不属于朝廷的行政机关。 王锡爵对朱载坖说道:“陛下,臣查考历代先代先帝,成祖、仁宣二宗,皆自即位之后即调整六科,历代先帝无不视六科为帝王之耳目也。” 这点确实不假,成祖、仁宗、宣宗即位之初,总会频繁地调整六科,将前朝的给事中们替换掉,将自己王府近臣或所信任的人拔擢为给事中。 成祖即位之后,从洪武三十五年六月到永乐元年的一年半之内,成祖新擢任给事中24次、76名,几乎将现有给事中全部更换。当然这里面主要是清洗建文旧臣的原因在里面。 而仁宗一即位,就以职事不谨为由,黜刘穆等13名给事中为县丞,同时以在外之职,宜以风宪及近侍官为之,庶几得人为由,将三十八名科臣外放为官,在仁宗在位的十个月中,共计调整科臣一百余人,可见仁宗对于六科的重视。 宣宗即位之后,也是如此,以奏事不明、受贿等名义,一次性谪黜给事中八名,而这些给事中大多是仁宗在位时选任的。 王锡爵给朱载坖说这些,就是请朱载坖对科道进行大换血,使得六科重新回归到皇帝的近侍臣子这个地位上来。 王锡爵对朱载坖说道:“陛下,察太祖、成祖及仁宣二先帝,六科于天子左右被宠,顾凡下之所 陈,上之所令,事无巨细缓急,皆掌焉。凡有弹纠,必六科先承密旨,此我大明之祖制也。” 说白了,从六科被设立的时候起,就是打手机关,这点君臣都很清楚,只不过区别就是在英宗以前,六科是皇帝的打手,而英宗以后,六科逐渐沦为内阁的打手了。 王锡爵希望朱载坖乾纲独断,刷新整个科道,将六科之权收回,这样的话,就可以回到大明前期的水平,当然王锡爵并非没有私心,他为什么要这么建议?除了对于科道官现在权力太大,为内阁打手不满之外,还是希望六科重新得到皇帝的信任,这样的话,厂卫的势力都可以得到抑制。 大明初年的皇帝,对给事中的信任甚至超过了内廷太监和身边重臣,成祖就曾经说过:“六科朕所信任。” 那个时候的科臣,是真正的天子近臣,皇帝的打手,有六科为皇帝所驱使,厂卫和宦官的势力和圣眷就会减少,因为现在文官们最担心的事情就是朱载坖信重武臣和厂卫,很多时候钦差都是直接派遣锦衣卫武臣去担任的,严绍庭、陆绎、朱希孝等人在朱载坖面前很吃得开,这令整个文官集团有些担心。 所以王锡爵认为文官们也要在朱载坖身边取得一席之地,在近侍臣子中增加文官的数量,对于厂卫势力加以抑制。 而六科本就有天子近侍的执掌,王锡爵只是要求六科回到之前的位置上去,但是朱载坖作为皇帝,显然思考的更多。 对于王锡爵的谏言,朱载坖表示要仔细思考一下。 第1160章 疏陈事弊满朝惊(六) 王锡爵走后,朱载坖第一时间召见了内阁和部臣们,朱载坖问道:“对于王锡爵的奏疏,你们怎么看?” 重臣们认为王锡爵的奏疏还是言之有物的,甚至在南京的督师大学士张居正也上疏朱载坖,认为王锡爵的奏疏诚忧国之言也。 但是具体应该怎么办上,内阁还没有具体的措施。而朱载坖也深知此事的重大,朱载坖和马森、王锡爵想得都不太一样,朱载坖认为,既然还要改革,那小改不如大改,而现在整个内体的关键是在内阁,内阁的权力不明晰,导致整个大明的中央官制就处于混乱之中。 内阁没有明确的执掌,导致内阁完全依靠阁臣个人的能力扩张权力,阁部之争迁延日久,所以朱载坖认为,要重新拟定大明中枢各衙门的执掌,还有就是内外朝官,将行政和监察彻底分开,这样的话,才能够解决大明现在的问题。 而这次朱载坖没有选择先召集阁臣们商量此事,而是选择先召集部臣们商量此事,朱载坖首先召见的是吏部尚书杨博和礼部尚书吕调阳,杨博自不必说了,吕调阳虽然是李春芳引荐的,但是朱载坖也遣厂卫查过此公,这位属于在政坛默默无闻的老好人,派系色彩并不是很浓。 朱载坖召见他们二人的原因,就是向他们询问内阁的地位和执掌问题,他们一个是执掌天下礼制的大宗伯,一个是执掌大明铨政的大冢宰。 朱载坖开宗明义的问道:“杨天官、吕宗伯,以我大明祖制,内阁是何等样衙门啊?” 这个问题使得两位重臣一时之间有些不好回答,经过短暂思索之后,礼部尚书吕调阳说道:“陛下,盖内阁之制,追之于宋也,宋置殿阁之职为皇帝近侍,本朝沿袭之,为陛下顾问之臣也。” 杨博也说道:“大宗伯所言甚是,所谓内阁,内者,大内也,阁者,殿阁也。” 对于两位部堂大员的说法,朱载坖并不满意,朱载坖说道:“朕是让两位说内阁是何等样衙门,不是叫二位说文解字来的。” 面对朱载坖的不满,杨博、吕调阳赶紧请罪,朱载坖说道:“卿等直言就是,朕已经屏退外人了,此间仅有二卿与朕,何话不能说得?” 有了朱载坖这句话,杨博这才说道:“陛下既如此说,则老臣放肆言之,所谓内阁者,翰苑之内署也!” 杨博认为,内阁从制度上来说,仅仅是翰林院派驻内廷,作皇帝顾问的一个机构而已。 朱载坖问道:“大宗伯呢?” 吕调阳说道:“陛下,大冢宰所言,不无道理,察内阁之始,不过拣选翰林学士入内顾问也,言之为翰苑之内署,亦不为过。然如今之内阁,早已不是当初的内阁了。内阁之职,同于古相者,以其主票拟也。” 吕调阳毫不讳言的认为,现在内阁和之前的宰相很大程度上已经是相同的了。 朱载坖直接说道:“那以此看,内阁竟不是大明的正式衙门了。” 这还是真是,在大明的各级衙门中,你都找不到内阁这样的一个衙门,所谓内阁的执掌,全部都是编撰在翰林院下的,内阁并无自己的印信, 与诸司的公文往来亦以翰林院的名义,内阁下面也仅有制敕房与诰敕房两个机构,所需要的人员也都是从翰林院调来的。 朱载坖皱眉说道:“名不正则言不顺,如此办事,岂能昭大信于天下?” 朱载坖说得也是实情,大明的内阁,权力有多大,权力范围是什么,一概没有什么明确的说法,内阁权力的大小,就取决两个方面,一是皇帝的态度,如果皇帝本人相对怠政,并且愿意信任内阁,那么内阁的权力就大,若是遇到重八个那样的主,就算是有内阁也不过是个文书机构罢了。 第二就是阁臣们的能力了,阁臣能否控制科道,势压六部,也是内阁权力大小重要因素,要是像成化朝纸糊三阁老那种货色,别说势压群僚,就是泥塑六尚书也不鸟他们啊。但是要是遇到夏言、严嵩这样的主,管你什么科道、六部,全都给本阁老把尾巴夹紧一点,敢唱反调,就收拾你。 但是内阁的权力并没有明文规定,也没有任何制度保障,朱载坖并没有继续和两位尚书多说什么。等到吕调阳、杨博走后,朱载坖下旨给内阁。 朱载坖在上谕中表示:大明祖制,科道乃朕之近侍耳目也。比来法纪荡然,,内外勾结,六科言官与阁部大臣私相交往,习以为常。视祖制何如?视律法何如?朕非刻薄之主,然犯吾法者,惟此剑尔!现晓谕科臣,有不愿六科为官者,上疏直陈,照例以四品外放布政使参议、按察佥事等职,之前种种,朕不再究。自此诏下后,仍有内外勾结者,定斩不饶! 朱载坖的奏疏下达之后,六科的给事中们半晌无言,而在这份奏疏之后,朱载坖立马又下达了第二份上谕。 朱载坖在上谕中说道:国家以六部分理庶务,乃祖制也。六科职在监察,向所谓会揖者,部臣与科臣会商,甚乖政体。部臣乃朝廷之重臣,何得唯唯于六科?自即日起,永不许所谓会揖,六部行政,自有司官、堂官,有所不妥,科臣奏闻,朕自断之,岂得以小臣而乖政体乎?若仍有科臣干涉六部行政,司官、部臣即行上奏,朕必斩其首,悬之都门! 连续的两份上谕,使得六科和六部都大为震惊,这次朱载坖一番常态的支持了六部,这在大明还是很少见的,从仁宣以后,六部的地位就日渐低落,内阁、科道的权力日渐膨胀,这已经是大明的常态了,清流吃香,而真是干活的人,除了被喷就是被喷,反正言官们上班只需要带嘴就行。 但是这次朱载坖旗帜鲜明的支持六部,要求保障六部的行政权力,不允许科道再随意干涉六部的具体行政。 第1161章 法条纷纷建制忙 朱载坖的奏疏下达之后,六部的官员们自然是极为高兴的。刑部尚书赵文华就上疏认为,朱载坖的上谕上尊祖宗之法,下体臣僚之情,极为合适。 其他饱受科道干涉的部臣们也纷纷上疏,认为朱载坖此举是对祖制的尊重,科臣干涉六部行政,已经是长久以来的宿疾了,朱载坖此次终于大振乾纲,恢复祖制,甚合时宜。 而朱载坖不但下旨给这些给事中们,还真的派遣厂卫密查这些给事中们的人际关系,确实汝如王锡爵所说,朱载坖即位以来,还没有对六科进行过彻底的换血,虽然调整了部分给事中,但是并没有改变六科是重臣打手的本质,现在朱载坖要把即位就该作的事情补上,就是清洗整个科道。 朱载坖派太监传谕科道,要求他们除了翰林官之外的人自行上疏请辞,朱载坖也会按照惯例予以加官外放,正常六科给事中们任满,一般都是加官到地方任职,朱载坖要求他们自行上疏请辞之后,内阁终于坐不住了,李春芳等人上疏朱载坖,认为这么大规模的更易六科,会导致朝廷不稳。 朱载坖当即御批道:此祖宗之故事,朕不过相沿承袭也。 朱载坖现在就是要这些六科给事中辞任,好换上自己人,见内阁坐不住了,朱载坖于是召集所有内阁成员到文华殿商量事情。 阁臣们到了之后,朱载坖问道:“先生们为何对王锡爵的奏疏不置一词?” 内阁首辅李春芳说道:“陛下,臣等以为陛下既有圣裁,何劳臣等置喙。” 朱载坖笑了笑,命冯保屏退所有的内侍,只剩下内阁阁臣们和朱载坖在殿内,朱载坖说道:“以先生们之见,内阁是何等样的衙门啊?” 面对朱载坖的这个问题,阁臣们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毕竟他们也都是内阁成员,而且有关内阁的执掌,也确实没有明确的规定,至少在弘治朝编撰大明会典的时候,内阁仍然是在翰林院的下属机构,内阁的执掌,始终是出于一个不明确的地带。 阁臣们有些沉默了,朱载坖说道:“既然先生们不说,那朕就说说看,朕以为所谓内阁者,掌献替可否,奉陈规诲,点检题奏,票拟批答,以平允庶政,其若古之宰执也!” 朱载坖的话音一落,一众阁臣们赶紧请罪,这可不是开玩笑的,重八哥的祖训里可是有明文规定的,以后子孙做皇帝时,并不许立丞相,臣下敢有奏请立者,文武群臣即时劾奏,将犯人凌迟,全家处死。朱载坖现在认为内阁和古之宰相相同,那岂不是要命,虽然现在朝廷也都视阁臣们为宰相,但是潜规则并不是规则,何况还有重八哥的皇明祖训,这东西在大明的地位可是极为尊崇的,虽然现在没人真的把皇明祖训里的话当回事,但是谁敢说皇明祖训是历史文件不具备现实意义? 面对紧张的阁臣,朱载坖说道:“诸位先生们请起,此间只有朕和先生们,有什么话都可以说,不妨事的。” 李春芳赶紧说道:“陛下,宰辅之言,臣等万不敢当,臣等不过为陛下之一顾问之臣也,岂可当得起所谓宰辅之言。” 不管怎么说,宰辅两字是千万不能落在头上的,这点道理李春芳等阁臣是很清楚的,不仅是李春芳,高拱等一众阁臣也是赶紧请朱载坖慎言。面对阁臣们的谨慎,朱载坖只是笑笑,并没说什么。 朱载坖说道:“朕不如高皇帝远甚矣!亦远不如世宗皇帝。” 这点朱载坖倒不是谦虚,朱载坖对这两位人形机器那还是极为佩服的,朱载坖自问自己的功力是远远达不到他们两位这样的水平的,对于他们两位,朱载坖只能是十分的景仰了。重八哥自然不必讲了,什么内阁、司礼监,统统不需要,凭借自己的本事,搞定天下。 嘉靖也是此中的一流选手,虽然有内阁的帮助,但是和群臣斗法,还有空闲时间修道炼丹,其精力之旺盛,可见一般。而朱载坖很清楚,别说叫自己向重八哥那样当劳模,不靠司礼监和内阁就处理天下的政务,就是学老道士,对于朱载坖来说也是勉为其难的事情。 没有内阁的帮助,朱载坖是很难处理来自九州万方的奏疏,但是现在内阁权属未定,执掌不明,对于朱载坖来说是不能接受的,一方面朱载坖需要内阁辅臣们的帮助,才能够将自己的政策推行下去,另一方面也要限制内阁的权力,防止阁权过分压倒部权,所以厘清内阁执掌是很重要的一件事情。 朱载坖对李春芳等人说道:“内阁乃是辅弼朕躬之所,仍在翰林院,朕以为殊为不妥,卿等以为呢?” 话都说道这个份上了,李春芳他们这些人精怎么不明白朱载坖的意图,朱载坖是要给内阁定规矩了,高拱说道:“圣虑及此,臣等不胜欢欣,然臣等都是当事者,不当言及此事,还请陛下与部臣商议。” 朱载坖说道:“卿等皆是朕的股肱之臣,朕不与卿等商量,何得与外臣商量?” 朱载坖和高拱在这里打了一个小小的机锋,高拱认为既然是商量内阁的执掌,那么作为当事人的内阁辅臣,自然是应该避嫌才是,但是朱载坖认为,内阁和部臣是不同的,部臣们是外朝官,言下之意就是内阁是内朝官,是皇帝的辅弼机关,和部臣是不同的。 这是朱载坖对于内阁的定位,见朱载坖都这么说了,阁臣们也就没有在争辩,李春芳作为首辅,当然是要首先发言的,李春芳说道:“陛下,衙门所重者,品级与执掌也,陛下可有示下?” 李春芳认为,一个衙门最重要的也就是品级和执掌,这话确实很对的,朱载坖现在要厘清内阁,首先要做的就是这两件事情,给内阁确定品级,规定执掌。 第1162章 法条纷纷建制忙(二) 内阁原本是属于翰林院的下设机构,翰林院不过正五品的衙门。内阁学士之所以能够成为现在的百官之首,是从仁宗时代开始的,仁宗时内阁学士以尚书衔入掌机务,遂成定例,内阁的地位就此大幅度提高。 而到了嘉靖时期,阁臣们更是兼领师傅保等官,地位更加尊崇,六部尚书和都御史无法和阁臣相比。 朱载坖对阁臣们说道:“内阁乃朕之股肱,佐朕以治天下也,地位不得不尊崇,否则何以领袖群臣?故朕以为,内阁应为从一品衙门,位在六部、都察院之上。” 朱载坖认为内阁的地位不许尊崇,因为内阁是协助皇帝处理政务的,不再是翰林院的下属单位,在品级上要压其他部院衙门一头,六部和都察院是正二品,内阁就是应该是从一品的衙门,也是大明现在品级最高的衙门,通过这种方式,朱载坖要确定内阁的地位。 对于朱载坖的这个看法,阁臣们认为还是可以接受的,毕竟定内阁为从一品衙门其实就是对嘉靖以来传统的尊重罢了,虽然之前内阁衙门并没有品级,但是内阁大学士加三公三孤等官,实际级别也都在正一品和从一品,朱载坖将内阁衙门的品级定在从一品,无论是内阁辅臣还是满朝臣子应该都是能够接受的。 接下来就是内阁的执掌了,这是涉及到权力的事情,无论是朱载坖还是辅臣们都是很重视的,比起衙门的品级,这个才是最重要的。 朱载坖认为,内阁最重要的职能就是票拟批答,也就是内阁顾问之臣的体现,为皇帝的决策提供建议,也就是所谓代王言,这也是现在内阁最重要的权力,对于这点,朱载坖和阁臣们都是没有任何意见的,因为票拟实行以来,极大的减轻了皇帝的工作量。 国朝初年的时候,重八哥祖宗旧规,御门听政,凡各衙门奏事,俱是玉音亲答, 以见政令出自主上,臣下不敢预也。饶是以重八哥这样的劳模,也深感吃不消,要是没有内阁拟票,这些奏疏凭借朱载坖本人来处理的话恐怕累死朱载坖也处理不完。 阁臣们对票拟的建议主要在于批红和拟票的机制问题,按照道理,阁票送至皇帝后应由皇帝亲览亲批后再下发,不能假手他人,但是实际上宪宗、孝宗、武宗时都有司礼监太监代皇帝批红的情形,尤其是武宗时,由于皇帝怠惰,凡每日奏文书, 自御笔批数本外, 皆众太监分批。遵照阁中票来字样, 用硃笔楷书批之。 阁臣们认为应当禁绝此事,不能假手太监,批红大权必须由皇帝本人行使,凡是由司礼监太监代批的,内阁都有权将其封驳。 朱载坖并没有同意这个建议,朱载坖现在不能将司礼监完全排除在权力核心之外,朱载坖还需要司礼监的帮助才行。同时,人总是有怠惰的时候,即便是嘉靖、朱载坖,也都有代批的时候,只不过嘉靖、朱载坖的代批是皇帝口授,司礼监太监批红,皇帝看过之后再用印。 朱载坖认为,代批要分为两种情况,如果是司礼监不经皇帝口授就代批,这种批红,是不合法的,内阁可以将其封还,但是经由皇帝口授,司礼监太监批红的这种情况,就应该予以执行,当然,为了区别两种批红,朱载坖和阁臣们约定,凡是代批票拟,都要加盖皇帝的私印,如朱载坖本人的私印就是舜斋,因为嘉靖的号是尧斋。 凡是没有加盖朱载坖私印的代批,一律视为违法,内阁立即予以封还。 而接下来就是拟票的方式问题,本来之前内阁采用的是集议制,阁臣虽有轻重之分,却没有首次的区别,阁臣之间的差距不是很大,票拟由阁臣共同商议而定。但是从张璁开始,内阁首辅的权威日重,票拟逐渐成为首辅的特权,尤其是严嵩、夏言两位,更是专票,票拟之权由其专断,次辅甚至没有参与的权力。 徐阶、李春芳相对比较温和,还能够将票拟的权力分出去一部分,其他阁臣也算稍微有一些权力了,但是这些依靠首辅性格的票拟制度,还是太不靠谱了,要知道,后面还有一个张太岳等着呢,这位在专票这个事情,丝毫不逊色于严嵩、夏言,所以,无论是朱载坖还是阁臣们,都认为应该制定一个制度,规范票拟。 其实就是规范首辅、次辅还有其余阁臣之间的权力关系。朱载坖认为,首辅应当要有足够的权威,才能领袖群臣,但是其他阁臣们也需要有一定的权力,以防首辅专权,出现权臣。 朱载坖的办法是分票制,即章疏到达内阁后由中书舍人分发给直阁大学士分别进行票拟,每名阁臣分别负责一方面的事务,然后由首辅次辅审核,这样一来,首辅拥有审核大权,足以领袖群臣,而阁臣们也拥有足够的权力来制衡首辅,对于首辅次辅的决定有不满的,可以直接以密疏上奏皇帝,陈述自己的意见,奏请圣裁。 对于朱载坖的这个安排,阁臣们表示满意,实行分票制既可以保证首辅的权威,也可以在内阁形成制衡之势。 除了票拟批答之外,内阁还有草拟诏敕和献替可否,草拟诏敕其实没有什么说的,现在也基本上是内阁领导翰林院做的,但是其中有一个内阁重要的权力,就是封还执奏的权力,内阁希望以条例的形式予以承认,所谓封还执奏,就是对于皇帝下达的上谕, 内阁如果认为有不妥之处,可以封还上谕。 在大明有这个权力的只是内阁和六科,但是六科的封驳权是有明确法律保障的,但是内阁的封驳权就是很朦胧的,内阁希望通过法令的形式予以承认,朱载坖答应了这个意见,给予内阁以封驳执奏的权力,并且规定皇帝不能因为封驳而加罪于阁臣、科臣。 第1163章 法条纷纷建制忙(三) 除此之外就是草拟诏敕的人选问题,虽然说是由内阁负责草拟诏敕,但是实际上阁臣们机务繁忙,哪有功夫来负责这些诏敕的草拟,实际负责草拟这些诏敕的主要是翰林院,之前内阁和翰林院部分彼此,这么做自无不可。 但是现在朱载坖既然要把内阁从翰林院中独立出来,而且内阁作为处理机务的部门,肯定是要严加守备的,内阁不能够再像之前那样随意征调翰林院的人到内阁草拟诏敕了,这个问题也需要解决。 这个问题朱载坖认为还是好解决的,朱载坖说道:“朕闻前宋有翰林学士知制诰,亦可以从翰林院选拔词臣,入直内阁,仍加翰林学士知制诰,内阁上行走,专司诏敕之事。” 这些诏敕之事,本就不应该是内阁大学士的主业,应该由翰林学士负责,内阁大学士只是负责审核即可,但是由于内阁事涉机要,为了保密,所以从翰林院选择词臣,以翰林学士知制诰入直内阁。 解决了此事之后,就是献替可否,这就是内阁就国家事务的各方面向皇帝提供咨询,发表意见,也就是内阁的商机密,承顾问的职能,这是内阁从一开始就有的职能,阁臣们希望的就是能够加强密揭和密疏的保密性,内阁遇有不宜公开建言之事,便可书密揭进呈皇帝,但是内阁的密揭和密疏要严格保密,尤其是不能泄露给外廷科道。 对于这点朱载坖予以答应,内阁密揭和密疏都由司礼监太监直接收取传递,由皇帝本人亲自批答传阅,保证消息不外传。 确定了内阁执掌之后,就是内阁的属官以及下属衙门了,之前内阁是没有什么属官和下属衙门的,内阁所需要的人员,大多直接从翰林院还有其他衙门抽调,内阁之前也仅有两个真正的下属机构,就是制敕房和诰敕房。 制敕房负责制敕、诏旨、诰命、册表、宝文、玉牒、讲章、碑额及题奏揭帖等项,一应机密文书,及王府敕底簿。 诰敕房负责文官诰敕及翻译、敕旨、并四夷来文揭帖、兵部纪功勘合底簿等项。 现在仅仅依靠这些衙门,显然是不能维持内阁的正常运转的,朱载坖再和阁臣们商量之后,认为内阁应该增加中书科,负责管理中书舍人,这些中书舍人主要负责内阁的文书整理收发,协助阁臣办公,还有阁架库 ,负责储存各种文书档案,还有承发等各色衙门都要重新设立。 朱载坖都予以答应,阁臣们还有一个重要的问题,就是内阁阁臣们的选任问题,之前虽然有所谓非翰林不入内阁者的说法,但是毕竟是潜规则,对于选任阁臣,到底应该是怎么一个标准,一直没有一个标准,阁臣们希望朱载坖趁这次的机会,将内阁选任阁臣的标准也一道予以确定。 朱载坖询问道:“诸位对于阁臣选任有什么看法?” 李春芳说道:“陛下,此事宜付之公论,召阁部大臣一道商讨之后再作结论。” 朱载坖说道:“卿等为朕之近臣,可先言之。” 内阁辅臣们于是阐述了自己的看法,对于内阁辅臣的选任,主要从品级和出身两个方面来加以选择,从品级来说,不能太低,能够被推荐为阁臣候选人的,必须是三品及以上的官员,主要包括六部尚书、侍郎,都察院左右都御史、大理寺卿、通政使等人。 其次就是学历要求,阁臣们认为,内阁辅臣必须是科举正途出身,也就是说必须是进士,翰林出身者可以优先,但是禁止举人和吏员出身的人担任内阁辅臣,这点朱载坖还是认同的,进士科还是要有所优待的,不过朱载坖还加上了一条,就是制科出身也可以成为内阁辅臣。 这令辅臣们很诧异,因为大明没有制科,也从未开过制科,朱载坖的意思就是以后开制科了,朱载坖对阁臣们说道:“制科以择不世出之才也,此前代之美政也。朕亦深羡之,日后择机开设,以为军国之用。” 既然朱载坖决意要开制科,阁臣们也只得答应下来。商量完了这些这些事情,还有一件大事,就是要将此事上奏,彻底公之于众,朱载坖责成内阁条陈上疏。 第二天内阁就是上疏朱载坖,这次是内阁全体阁臣以内阁名义向朱载坖上疏的,疏名为:乞定制以全内阁执掌疏,请求朱载坖厘清内阁执掌,理顺朝廷各部院衙门之间的关系。 朱载坖御批道:“所奏甚是,下阁臣诸臣会商。” 内阁的奏疏被朱载坖下达之后,当即引起了在京的官员们的激烈讨论,各级官员的奏疏一下子淹没了朱载坖的案头,他们纷纷发表自己的意见,不少人认为确实是应该厘清内阁的执掌了,但是也有人认为祖制已经将内阁的执掌说明了,内阁不过就是备皇帝顾问的机构,朱载坖重新厘清所谓内阁的执掌,是否会造成违背祖训,使得内阁成为事实上的宰辅机关。 对于这些言论,朱载坖以上谕的形式替内阁做了解答,朱载坖认为,内阁始终是皇帝的顾问机关,而不是前代的宰辅,这点是始终不变的,大明没有所谓的宰相,也不会设立宰相。这是重八哥的祖训,朱载坖不敢不遵。内阁与六部各司其职,内阁负责协助皇帝处理政务,六部负责行政,各不相关,内阁无权干涉六部行政,就不能称之为宰相。 对于朱载坖的这通上谕,最高兴的六部尚书们,以吏部尚书杨博为首的部臣们当即向朱载坖上疏,认为朱载坖的上谕是恪守祖宗之法度,昭示万代之美政也。 朱载坖命令以吏部、礼部为首,会同都察院和其他各部院衙门,商定内阁则例,择期举行朝议,经朱载坖批准之后,通行天下。 朱载坖命令由吏部、礼部来拟定内阁则例,限制内阁权力的意思已经是非常明显了。 第1164章 法条纷纷建制忙(四) 朱载坖的诏书下达之后,随即召集吏部、礼部的尚书、侍郎,都察院左右都御史还有内阁阁臣们,一道商议此事。 朱载坖首先将之前和内阁商议好了的诸条告知在场的臣子们,这是之前商量好了的,不过借朱载坖之口加以贯彻罢了。 对于这些条法,在场的重臣们也都加以承认,礼部尚书吕调阳说道:“陛下,既然内阁现在是一个独立衙门,就要有自己的关防印信,还请陛下示下。” 之前内阁是没有自己的关防印信的,内阁无专属的印信,对外的印信都是用的翰林院印,之前这么干自无不可,反正内阁就是翰林院的一个下属机构,用翰林院的印信也算说的过去,但是现在显然不行了,因为内阁已经从翰林院独立出来,再用翰林院的印信就说不过去了,何况现在的内阁可是一个正经的从一品衙门,是大明品级最高的衙门,再用一个区区正五品衙门翰林院的印信,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了。 所以给内阁单独铸造关防印信就成为了一个问题了,现在必须要给内阁单独的关防了,但是内阁的关防印信,应该是是何种名义,还需要朱载坖圣裁。 朱载坖于是向吕调阳询问大明各官署印信的规制,吕调阳向朱载坖介绍了大明有关印信的规则,铸印局铸中外诸司印信。首先是材质和大小:正一品,银印,三台,方三寸四分,厚一寸。六部、都察院并在外各督抚,俱正二品,银印二台,方三寸二分,厚八分。其馀正二品、从二品官,银印二台,方三寸一分,厚七分。 其次就是文字,内阁印信应当用什么文字,这才是比较关键的问题。 朱载坖问道:“之前内阁所用印信为何?” 之前内阁所用的主要是两枚印信,第一是用于对外使用的,也就是翰林院的那枚印信,行翰林院印,还有一枚用于向皇帝进奏时使用的银印,文渊阁印,是宣宗用银铸成赐予阁臣,只许阁臣用来进奏,而不能用于外廷,内阁阁臣世代相传珍护,之前内阁主要使用的就是这两枚印信。 现在肯定是要给内阁铸造新的关防印信了,朱载坖在和阁部大臣商量之后,御笔亲书皇明内阁关防之印,以一品衙门规格铸造内阁关防印信。 除了内阁衙门的关防印信之外,朱载坖还要将各大学士的印信一并铸造,大学士印信一共六枚,中极殿大学士、建极殿大学士、文华殿大学士、武英殿大学士、文渊阁大学士、东阁大学士。一共铸造六枚印信,以供阁臣们上疏或者文书传递使用。 这些印信都是银印,同时之前内阁所使用的行翰林院和文渊阁两枚印信就予以收缴作废。 除了印信的问题之外,吏部尚书杨博还提出一个问题,就是内阁的任期问题,大明对于官员的任期是有完整、严格的规定的,内外官满三年为一考,六年再考,九年通考黜陟。实际上规定了官员的法定任期,为每九年一任。虽然现在官员的任期制度并不能完全落实,但是毕竟还是有制度在的。 但是内阁的任期制度,尚且没有明确的任期。杨博作为吏部尚书,要求给内阁阁臣也制定一个任期制度。 杨博的这个请求也不是没有道理的,自从嘉靖以来,阁臣久任已经成为一种传统了,嘉靖、朱载坖都是有意维持内阁阁臣的相对长久,如嘉靖时的张璁、严嵩、徐阶,朱载坖即位以来,而是对于阁臣予以充分信任,现在朱载坖所用的阁臣大部分都是朱载坖在裕王府的讲官成员,朱载坖也有维持阁臣久任的传统。 阁臣久任当然还是有很多好处了,首先可以保持政局的相对稳定和政策的延续性,内阁与皇帝亲密无间,也便于内阁施政,久任的阁臣们积威甚重,足以号令群臣。 但是久任的阁臣也会导致权臣的出现,这是杨博这些部臣所不愿意看到的,他们好不容易才促使朱载坖重视六部的权力,当然要从各种方面对内阁加以限制。 杨博的这个提议遭到了内阁辅臣们的反对,辅臣们反对的理由也很简单,内阁辅臣乃是天子近侍,用进舍退都是天子的权力,不必有任期,只看皇帝的心意。 杨博当即予以驳斥,杨博对朱载坖说道:“陛下,此事事关大明百代之政,不可不慎重。一旦有主少国疑之时,辅臣久任,恐生祸患,陛下宜深思之!” 朱载坖当然明白杨博说的意思,要是按照原本的历史,大明马上就会出现主少国疑的情况了,而确实也如同杨博所说,出现了权臣,还不是一般的权臣,是准备当干爹的那种权臣,所以对于杨博的话,朱载坖确实深以为然。 朱载坖想了一下说道:“大冢宰之言,确有道理,但是阁臣与其他臣子不同,阁臣辅弼朕躬,若频繁更易,恐无益于国事,当与外官有所区别。” 朱载坖的想法也很简单,就是要用任期给阁臣们套个紧箍,防止真的出现权臣,同时也要通过阁臣久任来维持政局的稳定。 朱载坖认为,其他官员三年一考,对于阁臣来说太短了,毕竟阁臣们实施的很多政策,都不可能是立竿见影的,阁臣们的政绩需要时间来检验,所以朱载坖认为阁臣们一任需要更多的时间,应当以五年为宜,同样也是三考,十五年的阁臣,在现在已经是非常之罕见了,除了严嵩、徐阶等人之外,几乎还没有人能够在内阁呆这么长时间的。 所以这个结果阁臣们也是同意的,杨博也认为可以接受,只要给阁臣套上一个紧箍,有所限制就好。 基本上商量完成之后,朱载坖指令吏部、礼部先拟定内阁则例草稿,征求在京四品以上官员以及科道和地方督抚的意见之后,参考修改,定稿昭告天下。 第1165章 法条纷纷建制忙(五) 除了内阁则例之外,朱载坖还要求制定六科则例和选官则例,六科则例自然是要要求六科的执掌和各种禁止性的规定,主要是要求六科回到之前的天子近侍的地位上来。 而选官则例则是针对大明混乱的选官制度,大明的选官,尤其是文官的晋升看似有严密的制度,实则根本没有什么一定之规。 就文官的选拔任用而言,虽然大明规定的铨选机构是吏部,但是在实际操作中,内阁、科道甚至其他的官员和部门对于吏部的影响实在是太大了,廷推、会推又没有一定之规,吏部的铨选之权没有保障。 现在朱载坖既然要厘清个衙门的执掌,作为六部中最重要的吏部肯定是要首先明确的,吏部的铨选职能主要是由部推和部选实现的,按照大明的旧制,京官五品以下及在外四品、非方面者,则吏部先定其职任,然后奏闻,吏部部选的对象主要是听选官和考满官员。 朱载坖认为,以前的制度还是过于宽泛了,对于什么官缺应该怎么推选,还是没有一定的规定,朱载坖在和阁部重臣商量之后,认为把大明的官缺分为三等。 第一等是部选官缺,两京侍郎、少卿、佥都御史以下,地方布政使、按察使以下,军中总兵、都指挥使以下,由吏部会同相关衙门,如兵部等按照官缺选任官员,然后具折陈奏,由皇帝圣裁之后予以批准。 第二等是推选官缺,地方布政使、按察使、巡抚、总督、总兵、提督、两京六部尚书、侍郎、少卿、正卿、佥都御史、副都御使、都御史等,还有顺天府尹、应天府尹、南北直隶的知府、各省会的知府,军中的总兵、都指挥使等都属于推选官缺,即由吏部召集相关衙门的官员,以投票的形式,选出正副推,由皇帝圈选人选。 第三等就是简任官缺,内阁辅臣、六科给事中、经略督师、提督、近侍官员、总协京营戎政、内廷太监、京营、亲军诸卫指挥使、参将以上将领、锦衣卫堂上官、詹事府、翰林院官员,这些都是皇帝的天子近臣,直接由皇帝下旨任命,与吏部无关。 当然,朱载坖虽然将内阁辅臣列入了简任官缺,但是朱载坖还特别规定了内阁辅臣的选任形式有两种,第一就是直接由皇帝特旨任命,第二就是由皇帝下旨,由吏部召集在京四品以上官员会推人选,然后由皇帝圈选。 这样人事权该回归吏部的回归吏部,重要的岗位都由皇帝直接掌握,内阁没有人事权,只有建议权,这样的话,一直饱受打击的部权稍有好转之势。 除了对选官规则加以重新规定之外,还有重要的一点就是禁绝朦胧推升,朱载坖首先下旨,禁绝朦胧推升,再有朦胧推升者,涉事官员立斩不饶。 所谓朦胧推升,主要就是针对这些言官的,一旦言官因为上疏言事被贬谪惩处之后,其同党为了捞这些被贬谪的党羽,就发明了所谓的朦胧推升,推升就是指官员尚未考满就予以升迁,但是这些官员们为了党争,还搞出了所谓的朦胧推升,这就更加恶心了。 他们利用大明京官和外官之间的品级差距,再加上频繁的举荐升迁,使得这些本来被贬黜的官员反而迅速升迁,其中最典型的例子就是李三才了,万历十一年,李三才不过一个礼部主事,后升任户部郎中。后来魏允贞因为议论朝廷、违背辅臣意思而遭到皇帝责备时,李三才抗旨为他申辩,结果被贬为东昌推官。随后李三才一路升迁,从南京礼部郎中、山东佥事、河南参议、南京通政参议、大理少卿等职。 到右佥都御史总督漕运,李三才用的办法就是朦胧推升,在每个岗位,李三才都没有干满过二年,先是在地方推升,因为这个时候他才刚刚被贬,皇帝对他有印象,不能太过于高调了,从东昌推官就升任南京礼部郎中,看起来是个闲职,毕竟南京礼部能有什么实权呢? 但是这一步是很关键的,这是解决李三才的品级和京官待遇问题,南京也是京,南京官员同样也是京官,李三才的第二步就是从南京礼部郎中升山东按察佥事,从正六品升任正四品,这就是京官外放的正常待遇,也是李三才为什么要在南京礼部郎中这个位置上过渡的原因。 解决了四品的品级之后,就是想办法调任京官了,从按察佥事调布政司参议,然后再次回到了南京,担任通政司参议,看起来又是一个闲职,但是此时李三才已经从地方的四品变成了四品京官了,要知道大明一向就是京官大三级。 之后就是一番操作之后,从通政司参议调大理少卿,积攒资历,然后从大理寺推升到都察院,虽然仍旧是四品,但是正四品的右佥都御史已经具备了外放担任督抚的资格了,于是在同党们的推升之下,李三才得以顺利出任总督漕运。 一个被皇帝贬谪的六品主事,居然就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担任总督漕运这样的要职,真是咄咄怪事! 这也是朱载坖要禁绝朦胧推升的原因,朦胧推升就是党争的工具罢了,朱载坖在选官则例中明确规定,凡是被贬谪的官员,在考满之前,一律不允许推升。 不管是部选、推选还是简任官缺,在介绍候选官员的时候,都必须将官员受惩罚的情况以蓝笔添注在官员的简介上,供皇帝参考。 凡是因为失职、贪墨、妄言等事情被贬谪的,考满之后,升迁顺序排在同级官员最后。 朱载坖的想法很简单,就是要纠正现在官场的风气,各级官员为了出名搏位,大肆妄言,以受贬谪、挨庭杖为荣,朱载坖就将这些事情与他们的前途联系起来,看他们还敢不敢放肆妄言,沽名钓誉。 接下来就是制定六科则例。 第1166章 法条纷纷建制忙(六) 朱载坖对于六科的看法就是作为大明的天子近侍,是皇帝的耳目近臣,也不是阁臣或者其他人的打手。 朱载坖首先规定,六科给事中的选任职能出于皇帝的旨意,任何人或者衙门都不能代替皇帝作出决定,或者向皇帝推荐人选。 六科给事中主要的选取对象就是翰林院的庶吉士们,之所以选择这些庶吉士担任给事中,主要是考虑到这些庶吉士们毕竟还不算官场中人,而且关系也相对简单,再加上翰林院的庶吉士们毕竟是以后朝廷的中坚力量,他们长期不接触实务对于翰林官的成长是不利的。 除了六科由皇帝直接简任之外,什么六科给事中考满之后的任官和贬谪,也都是直接由皇帝的安排的,吏部和内阁无权干涉。 而且朱载坖再次将近侍官不允许和其他官员勾结写进六科则例之中,规定六科都给事中、给事中若如外臣交往,以泄露禁中语从严治罪,本人处斩,株连家属。 随即朱载坖将现在六科中的非翰林院出身的给事中、都给事中们全部外放,从翰林院中点选庶吉士充任给事中,资深的翰林官担任都给事中。 同时发布任命,王锡爵、申时行升翰林学士知制诰,于内阁上行走,负责草拟诏书敕诰之事,仍兼都给事中。 随着朱载坖制定的各项则例发布,宣告着朱载坖正式开始用自己的想法来治理大明了,之前朱载坖所采取的各种措施,只能算是新政,到了现在,朱载坖才正式拉开了改革的大幕。 朱载坖认为,改革的首先目的,就是要厘清各个衙门的执掌,不能有重叠模糊的地带,除此之外,还要对现有的衙门予以清查,有叠床架屋的要予以裁并,确有需要的,也要予以新设立。 如对于有关军中犯罪的事项,之前主要是有地方各卫的镇抚、五军都督府断事官所管理,这次朱载坖设立卫尉寺,用于专门审判士卒犯罪和军官职务犯罪等事项。 对于厂卫,朱载坖也做了调整,原本属于锦衣卫的如驯象、仪仗等事务被移交给御马监,锦衣卫现在只负责皇帝的贴身保卫和缉捕诏狱之事。 厂卫的分工也要做一明晰,东厂主要负责对于朝廷官员、京师各衙门的监督,包括锦衣卫,也在东厂的监督之下,而锦衣卫主要负责查办大案、搜集军事情报、维持军纪,纠察军中各种不法之事。 所以锦衣卫的职权反而是得到了加强,原本一卫的编制显然是不够的,锦衣卫的级别也水涨船高,朱载坖下令,原锦衣卫升格为正二品都指挥使司,锦衣卫也正式改称锦衣都司,除原南北镇抚司、诏狱仍然保留之外,按照五军都督府设立前后中左右五卫,按地域负责对整个大明进行监察。 锦衣前卫,下辖辽东、蓟州、宣府、大同、山西五个千户所。 锦衣后卫,下辖广东、广西、云南、四川、贵州五个千户所。 锦衣左卫,下辖陕西、甘肃、宁夏、延绥、固原五个千户所。 锦衣右卫,下辖浙江、福建、湖广、河南、漕运五个千户所。 锦衣中卫,下辖南直隶、直隶、顺天、应天、苏松五个千户所。 所在驻地的锦衣千户所对驻地的各种情报都要加以搜集,尤其是事涉谋反、叛逆、贪墨、邪教等事情,直接同时锦衣都司向皇帝陈奏,同时所在地驻军粮饷兵仗、军容士气、军纪法规,也都是由锦衣卫负责,尤其是犯法士卒、军官,游击以下,许锦衣千户即行正法,游击以上,具折陈奏,等候圣裁。 除了厂卫之外,对于宿卫宫禁的系统,朱载坖也予以调整了,原来负责皇帝贴身侍卫和宿卫宫禁的红盔将军、明甲将军、大汉将军、府军前卫带刀官等,统一整编,设立侍卫处,专门负责宫禁宿卫等事,以定国公徐文壁、京卫都指挥使陆绎充领侍卫内大臣。 同时制定了轮番宿卫宫禁的原则,亲军诸卫、京营、御马监四卫营勇士营各抽一部,负责宫廷宿卫,每十五日轮换一次,朱载坖任命英国公张溶、武定侯郭守乾为领宿卫内大臣。 还有就是有关天下巡检司的管理,之前从孝宗开始,就大肆裁撤巡检司,朱载坖认为并不可取,这样会削弱朝廷对于地方的控制,巡检司的主要职能是所在地方的盗贼缉捕、治安巡防、震慑甚至镇压寇乱等,对于朝廷控制地方有很大好处。 所以朱载坖要求天下各府州县在要害之所、交通要道、土匪横行的地方设立巡检司,同时将巡检司归口到刑部管理,在刑部设立提督巡检衙门,由左侍郎提督之,在各省由按察佥事一人专门负责领导通省巡检司,在府州,同知或者通判负责本府州的巡检司管理,在县由县尉负责巡检司。 而对于巡检司的人手,之前是从地方征调的弓手、民壮充任,现在朱载坖认为这些弓手民壮战斗力实在是太差,而且这种无偿征发来的兵丁实在是没有什么斗志,朱载坖认为要优先安排各地的退伍士卒到巡检司去,而军中的小旗、总旗等基层军官,达到一定年限之后,也可以转任地方担任巡检。 朱载坖连续发布多个诏命,涉及到朝廷的方方面面,尤其是官制方面,使得内阁有些不安了,首辅李春芳上疏朱载坖,认为改革动作实在是太大了,百官和朝廷实在是一时之间难以接受,请求朱载坖暂缓推动各项改革措施。 而内阁大学士陈以勤也向朱载坖上书,认为朱载坖不仅要颁布诏书,制定则例,更重要的是要根据颁布的则例重新修订大明会典,陈以勤还建议,趁此机会,要修大明的官方正史。 对于陈以勤的上疏,朱载坖并没有第一时间予以回应,而是开始仔细思考起来陈以勤的用意了。自己这位陈师傅,这个时候怎么提出来修书了。 第1167章 法条纷纷建制忙(七) 作为朱载坖在潜邸时候的讲官,陈以勤无疑是最低调的一个,虽然在朱载坖即位之后,陈以勤很快就进入内阁,但是即便是进入内阁之后的陈以勤,也是极为低调的。他几乎很少在政务上发表意见。 陈以勤在内阁,就像个小透明一样,由于他性格温和,从不与他人起冲突,人缘倒还是不错的。在内阁这么多年,陈以勤主要是负责修史的工作,在陈以勤的领导下,先后修成了世宗实录,重录了永乐大典,陈以勤在这方面确实是干的非常不错的。 这次陈以勤上疏之后,朱载坖第一时间召见了他,朱载坖问道:“陈师傅的奏疏,朕已经看过了,重修大明会典,朕认为确实是必要之事,只是修本朝之史,本朝不是有实录和宝训吗?还要如何修史?” 陈以勤向朱载坖解释了自己的想法,陈以勤认为,大明之前的官修正史,主要是历朝实录和宝训,但是实录属于编年体史书,要考察意见事情的始末,并不容易,至于宝训,则主要是皇帝的一些语言和诏书的记录,陈以勤希望的是参照两宋编修国史的形式,编修大明的国史。 朱载坖已经发现了其中要命的地方了,大明的国史,有三段历史是说不得,建文帝、景帝和睿宗,朱载坖很清楚,只要一修书,这三件事情立马就会引爆大明的朝堂,大明这些官员们在这些事情可是极为认真的。 朱载坖直接说道:“陈师傅,这修史可是有三件事难办的啊!” 陈以勤笑着说道:“陛下可知,本朝之史官,言大明哪三事最为痛心吗?” 朱载坖不用想都知道是什么,不过他还是请陈以勤说说。 陈以勤说道:“陛下,此三事者,其一,曰建文年号之不存,实录之未辑。 其二,曰景帝之不称宗,英庙实录之书郕戾王附。其三,曰睿宗之附庙。” 朱载坖闻言只是笑笑,对于陈以勤的话不置可否,朱载坖说道:“建文何等样主也,其若陈叔宝之类也。至于睿宗,世宗钦定之事,断不可有所更易也!” 朱载坖很清楚,在大明一直有同情建文的人存在,而且在东南尤其如此,现在朱载坖对这帮东南士绅们重拳出击,使得他们怀念建文的思潮又泛起了。 朱载坖问道:“他们想恢复建文年号,以何为辞啊?” 陈以勤说道:“陛下,他们认为,建文、景泰又非胜国之君之比,元主可谥,何忍没其号于建文?《元史》且修,何可阙其录于景泰?且景泰之位号既可复,则建文年号亦可复, 建文之死事诸臣,且蒙我皇上之恤录,而况其君乎,况其为太祖之嫡孙乎?” 朱载坖呵呵一笑,说道:“彼等置成祖、英宗于何地也?” 虽然朱载坖对于留学生也没什么好感,但是事关法统,朱载坖不可能有所退让的,朱载坖的看法很简单,就是以实录为准,编撰国史,朱载坖也将自己的底线告知了陈以勤,建文年号不可能恢复,建文事迹附太祖本纪,景泰帝可以立纪,兴献帝必须立纪。 朱载坖是绝不可能承认建文帝的合法性的,同时睿宗的合法性也必须得到承认,这是朱载坖的底线,如果陈以勤能够接受,那就可以编撰国史,如果不能,此事休提。 这就令陈以勤很为难了,他很清楚这三件事情都是在大明极为敏感的事情,朱载坖的这个态度是很消极的。 见陈以勤有些踌躇,朱载坖说道:“陈师傅,成祖提三尺剑,千里转战,世宗竟一生之业,朕岂能反之?是朕愧为子孙也。” 在景帝的问题上,朱载坖认为可以作出让步,恢复景泰年号,谥号等一应礼仪,为其立纪,因为景泰和朱载坖没有什么礼仪冲突,景泰已经绝嗣了,承认他对于朱载坖来说是并没有什么影响,反正英宗都被自己祧出太庙了,还怕什么。 但是比较头疼的就是建文帝的问题,建文年号确实是使用了四年之后再被废除的,你说完全将其废除,仍然以洪武纪年的话,实在是说不过去的。但是承认建文,这是万万不能的,朱载坖坚持靖难的观点,要保障成祖法统,否定建文的法统。 但是朱载坖认为,建文年间的事情倒是可以按照史实记录,作为大明皇帝的反面教材,朱载坖自认自己这个态度比之之前的皇帝,已经算是格外的宽容了。 陈以勤思考了一阵之后,对朱载坖说道:“陛下,臣以为会典立即要修,国史还可再等一等。” 这个想法得到了朱载坖的支持,现在修国史,对这个三个问题实在是难以达成共识,朱载坖现在的主要精力也要放到改革上去,不可能在这个问题上和群臣持续拉扯,等到日后有空再来处理就是了,现在最重要的就是重修大明会典,将这次朱载坖改革的相关措施编入会典之中,形成既定事实。 朱载坖下达诏书,任命陈以勤为大明会典总裁官,组织翰林院官员重修大明会典。 陈以勤领旨之后就离开,朱载坖望着离开的陈以勤,笑着说道:“朕这几个师傅,都是绝顶聪明的人精啊!” 朱载坖怎么不清楚,陈以勤之所以要去修书,是想避祸,最近内阁的气氛是越来越紧张了,李春芳认为改革要循序渐进,现在朱载坖推动的改革措施已经是非常之激进了,应当缓一缓。 但是高拱认为应当继续推动改革措施,尤其是针对大明吏治的各项改革措施,高拱甚至向朱载坖上疏,提前举行京察,将贪墨、老迈、才力不及的官员尽皆黜退,彻底的刷新吏治。 现在内阁首辅和次辅之间的矛盾越来越激烈,陈以勤不愿卷入其中,所以采取的办法就是借修书为名,远离政治旋涡,免得遭受池鱼之灾。 朱载坖也很清楚自己这位陈师傅的想法,对于行政,陈以勤确实谈不上很精通,但是编修书册,这倒是陈以勤长处,所以朱载坖干脆将重修会典的事情交给陈以勤。 第1168章 法条纷纷建制忙(八) 陈以勤一心一意去修书之后,内阁就爆发了激烈的冲突。 原因就是被朱载坖外放的一众科臣聚集在午门,认为朱载坖将他们外放没有道理,他们为大明流过血,他们为大明立过功,不能这么对他们。 同时对于朱载坖大幅度加强厂卫的举动,他们也感到极为不安,六科、十三道还有在京的很多官员,纷纷上疏朱载坖,要求朱载坖不要依靠厂卫治国,要依靠他们文官才对,厂卫都是一些垃圾乐色,还是他们文臣最可靠。 对于这些奏疏也罢,聚集也罢,朱载坖都是采取不报大法,根本不予理睬。但是这次显然不报并不能解决此事,大批的官员们聚集在午门外,请求朱载坖对官员们奏疏予以回复。 其中最为激动的是原吏科给事中雒遵,他向朱载坖上疏称。朱载坖即位以来,变乱祖宗之法,推动所谓改革和新政。对外穷兵黩武,对内极尽搜刮。不听臣下之谏,不纳言路之言。深居宫内,朝讲稀疏,凡事就是与内阁几个奸臣商量,如此国事安得不败坏? 内阁首辅李春芳,在先朝就是佞幸小人,以青词迷惑先帝,从无主见,只知逢迎,担任内阁首辅以来,除了逢迎皇帝,无所作为。 内阁次辅高拱,强悍霸道,对科臣言官,一语不合就妄加贬黜,非人臣事君之道。 这位大神还点评了一下朱载坖内阁辅臣,他在奏疏中说道:“盖陛下之内阁,乃无为、强横、不学、怯懦、颟顸之内阁也!” 将朱载坖的内阁辅臣说的一言不值,朱载坖当即大怒,责令内阁和吏部,将雒遵贬为广东徐闻县典史,立即上任,滚去吃菠萝。 内阁辅臣们赶紧上疏劝谏朱载坖,不要重处雒遵,但是盛怒之下的朱载坖哪管那些,直接以中旨命令吏部执行,同时指令朱希孝,派锦衣亲军押送雒遵赴广东上任。 随即李春芳向朱载坖上书,劝说朱载坖要温和处理此事,现在改革的措施过于激进,朱载坖要体察形势,宜缓则缓,宜进则进,不能一味蛮干。 但是高拱则认为,现在正是推动改革的重要关头,岂可因人言而畏惧?一旦退缩,之前的各种举动就付之东流,此刻只可进尺,不可退寸,要借此机会打击反对改革的人,同时继续推动改革。 高拱和李春芳的意见相左,在内阁大吵一架之后,李春芳向朱载坖上疏请辞,朱载坖当然不允,但是李春芳随即告病,同时再次向朱载坖请辞,认为自己无力再担任首辅一职。 朱载坖对于李春芳还算是很了解的,李春芳这人深谋远虑,一向沉稳的紧,怎么会做此意气用事的事情呢?这可不像李春芳的风格,朱载坖认为李春芳很可能是故意的,不管李春芳是什么意思,朱载坖还是要和自己的首辅当面谈谈的。 朱载坖准备车驾,轻车简从前往李春芳府上,得知朱载坖亲自到来,李春芳赶紧出来迎接,朱载坖说道:“朕看李师傅无恙,朕心就安了!” 李春芳苦笑着说道:“老臣只不过是金玉其外罢了。” 朱载坖和李春芳到了书房之中,屏退所有人之后,朱载坖问道:“李师傅何言遽退也?朕断不能允!” 李春芳向朱载坖陈述了自己的看法,一来是李春芳自认为自己没有能力再继续推动改革了,李春芳的政治倾向本就相对保守,他现在认为自己已经很难继续下去的。 二则是李春芳和高拱的积怨也越来越深了,李春芳担任首辅已经五年了,前两年高拱还能保持克制,但是随着时间推移,高拱对于李春芳的怨念肯定是越来越大的,毕竟首辅和次辅之间本来就是极为矛盾的,很难处理好关系,李春芳认为若是再恋栈不去的话,恐怕就要和高拱反目成仇了,这对于李春芳来说是一直要避免的事情。 毕竟从现在的形势看,只要李春芳去位,高拱必然接任首辅,得罪于高拱对于李春芳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这首辅之位,李春芳也稳稳当当的坐了五年了,对于李春芳来说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了。 再者说,眼下群情激奋,朱载坖是决计不会退缩的,那就只有他这个内阁首辅出来承担责任,用一个首辅换这帮给事中们,也算说的过去。 朱载坖知道李春芳去意已决,然后问道:“先生去后,内阁增补何人?” 李春芳说道:“吕调阳性格温和,处事稳重,可以入阁。” 朱载坖有些好奇的说道:“先生竟不推赵贞吉?”在朱载坖看来,李春芳要走了,应该向自己推荐赵贞吉的,毕竟他是现在心学在朝廷中的二号人物,李春芳离朝,应该推荐赵贞吉入阁的。 李春芳笑着说道:“陛下,赵孟静之刚烈,不亚于高肃卿,入阁对其来说并非好事,若陛下觉得其人可用,使之处总宪,可以正风气也。” 朱载坖说道:“先生,张师傅在南京也有数年了啊。” 朱载坖的意思很明显,张居正这几年在南京,一直兢兢业业的帮朝廷推动新政,功劳匪浅,这次要是高拱接任首辅的话,张居正怎么也该弄个次辅当当了,是不是应该将张居正调回京师,同时朱载坖的意思是将殷士儋派往南京,接替张居正。 李春芳想了想说道:“陛下,高肃卿、张叔大皆一时之人杰,用舍之道,在陛下一心也,臣岂敢多言。” 朱载坖和李春芳聊了一会后回到宫内,李春芳第三次上疏请辞,朱载坖下旨,升原中极殿大学士李春芳为太傅兼太子太师、左柱国、特进光禄大夫,准其致仕,着太子朱翊釴代天恭送,遣锦衣校尉护送,荫一子国子监,赐双俸。 第二天朱载坖下诏,原建极殿大学士高拱升中极殿大学士,礼部尚书吕调阳以东阁大学士入阁办事,右都御史赵贞吉升任礼部尚书。 第1169章 更易元辅事纷忙 随着李春芳的去任,高拱接替李春芳成为首辅,朝廷上之前的喧嚷一下子沉寂下来了。大家都很清楚,李春芳是个相对忠厚的,之前朱载坖要处置言官,李春芳很多时候都是竭力劝阻的。 但是高拱对言官素无好感,现在高拱担任首辅,恐怕不会像之前李春芳这样了。 而朱载坖更在思考内阁的人选问题,现在内阁成员是首辅高拱、阁臣郭朴、陈以勤、张居正、殷士儋、吕调阳,陈以勤借修书为名躲到一边去了,吕调阳是个圆滑的性格,再加上他是新入阁的阁臣,本来就没什么存在感,现在在内阁中就是个小透明。 高拱、郭朴一向关系很好,自不待言,这样一来殷士儋就显得格格不入了,朱载坖正在考虑,将殷士儋和张居正对调,让张居正回到京师来,协助高拱推行改革。 但是朱载坖还没能够做出决定,高拱上任内阁首辅的第一份奏疏就引起了轩然大波。 高拱向朱载坖上疏称:事必议处停当,乃可以有济而服天下之心,若不经议处,必有差错。国朝设内阁之官,看详章奏拟旨,盖所以议处也。今后伏望皇上将一应章奏,俱发内阁看详,拟票上进,若不当上意,仍发内阁再详拟上。若或有未经发拟,自内批者,容臣等执奏明白,方可施行,庶事得停当,而亦可免假借之弊。 高拱要求将内阁的票拟权加以制度化,将一切天下奏章交付内阁,由内阁定夺,也就是票拟,然后提交给皇帝,皇帝不满意,再下内阁,但不管怎么样,皇帝的意见不经过内阁票拟的结果是非法的。 不得不说,高拱的第一炮打的朱载坖确实很被动,一方面朱载坖很清楚,他要推行改革,确实需要内阁的帮助,没有内阁的帮助,朱载坖是很难推动改革的,但是若是如高拱所言,内阁的权势就太大了,朱载坖必须保留中旨的权力。 于是朱载坖召见高拱,当即表明了自己的担忧,高拱的建议可以将内阁的票拟予以制度化,但是一旦如此,一旦出现强势的阁臣,就怕出现强臣弱主的局面。 高拱则向朱载坖解释了自己的想法,高拱之所以向朱载坖请求将一切奏疏先下内阁拟票之后由皇帝批红,杜绝直接批红或者中旨,主要是为了防备司礼监。 高拱对朱载坖说道:“陛下,本朝设立内阁,处以文学之臣,凡百章奏,先行票拟。今使内阁虚代言之职,中贵肆专擅之奸,关系匪轻,风不可涨。” 朱载坖明白高拱的意思,高拱在向朱载坖要权,高拱确实有大刀阔斧推动改革的魄力和想法,但是高拱需要权力才能推行他心中的各种政策,若是如高拱的奏请,内阁就会获得有限度的决策权,这是朱载坖要现在要思考的问题,虽然他对高拱等人的忠诚从不怀疑,但是后来的辅臣是否也是这么忠诚呢? 朱载坖不能保证,所以对于高拱的这个建议,朱载坖内心还是有些抵触的。 见朱载坖有些犹豫,高拱说道:“陛下,若再有英庙、王振之故事,如之奈何?” 朱载坖当然明白高拱的意思,在内阁和司礼监的斗争中,内阁往往是处于劣势的,因为司礼监掌握着批红的权力,也就是决策权力,对于内阁来说,是很难在和司礼监的斗争中取得上风的,而一旦按照高拱的建议施行的话,内阁就可以在和司礼监的斗争中取得主动。 朱载坖思考了一下之后,对高拱说道:“高师傅,国朝定例,内阁拟票、司礼监批红,本来高师傅的上疏,朕自无不可,然中旨亦朕之意,如边关军务、亲军调动,皆机密之事,岂可为外人所知?此不可一概而论者。” 朱载坖认为,有通政司进奏的章疏,除了留中不发的之外,其余都全部通过内阁发转六科,这个朱载坖可以答应,但是御批奏疏的权力必须保留,皇帝有权力不经内阁拟票直接御批奏疏,但是内阁也可以行使封驳权,这样的话,也算部分答应了高拱的要求,就是日后所有的奏疏还是会从内阁过一遍的,这是为了平衡内阁和司礼监的权力,但是不能因为平衡内阁和司礼监,来限制朱载坖的权力。 朱载坖说完了此事,就说到了张居正的身上,朱载坖说道:“高师傅,张阁老在南京也已经有数年了,眼下内阁调整,张阁老要不要动动。” 朱载坖这里涉及了两个问题,就是张居正要不要回京,如果张居正回京的话,谁去南京,或者说还派不派督师。 对于这个问题,朱载坖有明确的看法,无论是否调张居正回来,督师南京都必须保留,以内阁大学士督师南京,是朝廷加强对于东南控制的重要手段,这是不能动摇的。 高拱认为,张居正在南京任上,确实是建树颇多,南直隶、浙江等处的清丈田亩、赋役改革等,都干的非常之漂亮,现在正是大举推动改革的时候,张居正再留在南京,就有些不合时宜了。 高拱建议将张居正调回京师,由殷士儋出镇南京。朱载坖当然知道高拱的意思,这样一来的话,在内阁中就没有明确和高拱唱反调的人了,郭朴是高拱的政治盟友,张居正在很大程度上和高拱的政治主张相近,陈以勤去修书了,吕调阳根本不能对高拱造成什么威胁,这样的内阁正好适合高拱大展拳脚。 朱载坖于是同意了高拱的意见,下旨日后内外章疏,不管是拟票批红之后还是直接御批之后,都要经过内阁再发转六科,其二就是原武英殿大学士张居正回京办事,文华殿大学士,少师兼太子太师、礼部尚书殷士儋督师南京,仍兼南京兵部尚书参赞机务,节制浙直闽广等处水陆军务事兼督理粮储,假节钺如故。 随后朱载坖下令,正式在内阁实施分票制,要求首辅高拱拟定分票方案。 第1170章 更易元辅事纷忙(二) 之前在李春芳任首辅的时候,内阁则例就已经制定完成了。规定了日后内阁实行分票制,只是李春芳还没来的及在内阁中实施分票制就致仕了。 现在朱载坖明确要求高拱实施分票制,按照分票制的规定,内阁首辅秉笔分管具体的票拟工作,而是负责票拟的审核工作,内阁次辅以及阁员们各自负责一个方面的事务,拟票之后由内阁首辅予以审核,然后再呈送御批。 接到朱载坖的命令之后,高拱立马对于内阁的分工进行了安排。 自己的政治盟友和老乡郭朴肯定是要予以大用的,在高拱的安排下,内阁次辅郭朴负责吏部、兵部的奏疏,还有直隶、辽东、蓟镇、宣大山西、陕西三边等处的奏疏。 张居正善于理财,负责礼部、户部、河漕的奏疏,还有南直隶、浙江、福建、广东、广西等处的奏疏。 新入阁的辅臣吕调阳,负责刑部、工部、大理寺、太仆寺的奏疏,还有湖广、四川、云贵等处的奏疏。 而陈以勤主要负责编修大明会典,票拟不是陈阁老的主要业务,高拱安排陈以勤负责都察院、翰林院、詹事府的奏疏。 对于高拱的安排,朱载坖也并没有表示反对,而是予以了同意,朱载坖需要内阁立马运转起来,快速的处理各种政务,然后推动各项改革的进程。 而高拱上任首辅之后,也是动作频频,高拱除了向朱载坖要权之外,接着就向朱载坖奏请提前进行京察和外察,高拱的理由也很充分,高拱认为之前朝廷新设立了这么多的衙门,下达了如此多的新政,朱载坖对于内外衙门的制度也多有更易,但是对于现任的官员,却没有进行调整考察,所以高拱向朱载坖奏请提前举行京察和外察大计。 朱载坖尚未对此做出反应,高拱就被都察院的御史弹劾了,原因很简单,言官们认为,京察和外察向有成例,照期举行就是了,再说了,京察和外察,是科道、都察院和吏部的事情,和你一个内阁辅臣有什么关系? 河南道掌道御史武尚贤以及河南道御史成守节、王嘉庆等人上疏指责高拱放肆妄言,狺狺狂吠。 翻译过来就是你高拱在狗叫什么?京察和外察是你内阁辅臣应该说的事情? 朱载坖对这些御史当即予以训斥,随即召集阁臣、吏部、都察院堂官一道商量此事,朱载坖也认为应该对大明的官员展开一次清查了,但是之前的那种方式是显然不可取的。 之前大明的京察和外察,考察的主观性太大了,以外察为例,州县以月计上之府,府上下其考,以岁计上之布政司。 至三岁,抚、按通核其属事状,造册具报,立以八法。而处分察例有四,与京官同。 考察官员主要依靠的就是上级官员和巡按御史的考语,主观性极大,这就导致填注考语不实、私揭中伤,贿赂上级官员和巡按御史的情形非常普遍,外察几乎成为空文。 高拱奏请提前举行京察和外察,朱载坖认为是可以的,但是考察的方式要加以变更,使之更加客观。以往的京察和外察,地方官考核的标准主要依据官员任期内行过事迹所造《须知文册》等文簿,京官考核则依据《诸司职掌》以凭考绩,再加上上司和巡按御史的考语,还有就是科道的访单,作为考核的依据。 朱载坖对诸位重臣说道:“朕观之前的京察、外察,流于形式,甚至沦为党争倾轧的工具,朕以为殊为不妥。” 其实朱载坖所说各种弊病,之前也早就有人提出来了,在之前的大臣们早就指出京师的所谓访单、咨访已经渐成虚言,咨访、访单成为言官奔走串联颠倒黑白、横行私意的工具了。 对于这些现象,无论是吏部尚书杨博、左都御史葛守礼都很清楚,但是应该怎么解决,却是一个非常麻烦的事情。 朱载坖认为,以前那种由河南道、都察院和吏部共同组织京察和外察的形式实在是过于呆板了,尤其是对于大明朝这些人精来说,漏洞实在是太大了,他们完全有时间去进行各种操作,这种考察实在是没有任何意思。 而且凭借所谓的什么访单、考语来评定一名官员的贤能与否,简直是儿戏,反正都是花花轿子人人抬嘛,都是同僚,只要不是有党争或者私怨的,一般都不会恶语相向,而一旦涉及到党同伐异,那就根本不管这些了,什么诋毁之词就都出来了。 所以依靠京察、外察来黜退贪官污吏的可能性已经是非常之低了。 朱载坖认为,考察官员,要以能力、才干和品行为主要的考察方面,而且考察要能够验证,得是实实在在的东西,不能全是一番虚言,日后朝廷怎么查证?出了事情,朝廷怎么追究责任? 对于州县官员,无非就是钱谷、刑名、文教三样,朝廷的赋税是否能够及时征解,征解了多少啊,起运钱粮是否如数解运太仓,留存钱粮是如何支用的?刑名主要就是是否有严重恶性案件发生,尤其是民变,朱载坖认为,只要是因为 横征暴敛或者袒护士绅,激起民变的,一律革职,永不叙用。文教就是地方官府对于教育的支持力度。 这些都是要逐条进行考核,变成可以查证的数字,才能够作为考核的依据。 而对于京官来说,也是如此,各个衙门根据自己衙门的业务,制定出一套可以由朝廷事后查证的京察则例来,才是真的。 而对于京察和外察的主持部门,朱载坖认为仍然应当由都察院和吏部来主持,但是不再是由固定的官员和河南道在组织京察了,京察所用的官员要临时点用,事毕之后,再回到本衙。 这样才能尽可能保证京察和外察的公平性,朱载坖的这个观点得到了重臣们的支持,这样确实是能够尽可能的保障京察和外察的公平性。 第1171章 更易元辅事纷忙(三) 这也是朱载坖一直在做的,朱载坖最担心的就是党争的出现,不管是东林还是阉党,对于朱载坖来说都是叻色,对于党争,朱载坖一向是极为警惕的,而京察和外察,就是党争最容易有所体现的地方,也是朱载坖格外关注的地方。 所以朱载坖认为,举行京察和外察,当然是可以的,但是首先是要制定考察的标准,严格落实到每个职务上去,这点由吏部会同都察院一道负责制定,不管京官、外官,一并予以统一制定。 朱载坖对于州县官员显然是更加重视,尤其是州县官员是否称职,直接关系到一州一县百姓的福祉,朱载坖特地嘱咐吏部尚书杨博,在制定对于州县官员们考核标准的时候,要有针对性的予以制定,对于苏松、浙江等处的州县,当然钱谷是最重要的考核。 对于州县的考核,要根据州县的实际情况来制定,钱谷、刑名、文教当然是最重要的考核指标,但是其他如同农田水利的兴修,道路的通畅等事项,也要纳入到朝廷的考核之中,激励州县官员积极作为,不能怠政玩忽。 而主持京察和外察的人选,朱载坖心中已经是有数了,但是京察和外察事务繁忙,不可能是几个官员就能够完成的,需要抽调大量的官员,朱载坖下令在京四品以上的官员还有在外督抚都可以举荐清正廉洁的官员参与京察的考核,但是最终京察和外察官员的任命,还是由朱载坖亲自下旨予以特别简任。 同时朱载坖也重申,举荐的官员朱载坖都会派遣厂卫予以暗中调查,发现有任何违法勾当,朱载坖都会严惩。 而且由于是对内外官员同时进行考察,再叫京察或者外察就不合适了,朱载坖在和重臣们商量之后,将京察和外察合并到一起,称为大计,也就是对朝廷上下的所有文官进行考核,通天下内外官计之。 消息传出去之后,不少人都在争取进入大计考察的官员行列,但是这就引起了科道,尤其是河南道的不满,因为长久以来,河南道独掌内外考察,已经成为了定制,这下朱载坖改变了这种制度,使得河南道的地位大为降低。 河南道掌道御史武尚贤向朱载坖上疏,他在奏疏中称:“大计者,典至重大。即我皇上不自主而委之冢臣、宪臣,即冢臣、宪臣亦不得自主而参之考功、吏科、河南道,即考功、 吏科、河南道亦不得自主,而咨之四司、六科、十三道之举,此正明旨所云多官主持者也。而今陛下自任官员,其贤与不肖,陛下何得知之?其贤与不肖,陛下不能知,则委其黜陟,陛下又安能知其能公而无私乎?” 对于河南道的上疏,朱载坖决定用河南道自己的话来反击河南道,朱载坖当即御批道:“放肆妄言,狺狺狂吠!”你河南道在狗叫什么,同时要求吏部将武尚贤外放,对于这种人,朱载坖从来都不手软。 而朱载坖立马下达上谕,召右都御史,巡抚山西、直隶、河南等处海瑞回朝。 而各个重臣们也纷纷向朱载坖上疏举荐可以参与大计的官员,吏部尚书杨博举荐吏部左侍郎张四维出任,而已经致仕的前首辅徐阶和李春芳也通过密疏向朱载坖举荐赵贞吉和赵锦,高拱则举荐巡抚浙江都御史蔡国熙。 除了这些高级文官之外,朱载坖很清楚,大计需要的是大量有丰富经验的中低级官员,他们有着丰富的经验,对于地方州县、朝廷各衙门的行政运作都十分了解,同时对于很多官场的潜规则也是十分了解的,有他们参与大计,才能够保证大计的公平。 所以朱载坖在和一众重臣们商量之后,决定从都察院抽调御史三十名,六科抽调给事中二十名,朝廷六部等衙门抽调主事二十名,全国各地抽调考绩上等,德行高尚的县令三十名,再加上总理大计一员,协理大计三员,组成临时的大计考核衙门。 等到海瑞抵达京师之后,朱载坖第一时间召见了海瑞,朱载坖希望海瑞总理大计,全权负责这次对朝廷官员的考核,得知朱载坖准备把这么重大的任务交给自己,海瑞当即向朱载坖行礼说道:“臣敢不为陛下效死!” 朱载坖亲自起身,将海瑞扶起来说道:“海总宪说笑了,朕不欲海卿效死,但望海卿为国选贤。” 朱载坖为什么会选择海瑞,除了朱载坖海瑞绝对不会有道德问题之外,还有一点就是海瑞不可能是任何一派的人,他肯定不是王学门人,也不是清流,正是海瑞身上没有派系特征,才使得朱载坖愿意任用他。 朱载坖对海瑞温言说道:“朝廷进贤退不肖,全在海卿了!” 海瑞向朱载坖叩头道:“臣必为陛下,为大明,进贤退不肖。” 海瑞走后,朱载坖发布上谕,任命右都御史海瑞为钦命总理大计事务大臣,任命巡抚浙江都御史蔡国熙、礼部尚书赵贞吉、吏部左侍郎张四维为协理大计事务,将大计的主官和佐贰官予以任命。 同时根据重臣们举荐和吏部、都察院的考核,相应的科道言官、六部主事和县令也被下旨抽调而来,为了保证大计的绝对公正,大计除了官员之外,不用任何小吏,文书等事由官员们亲力亲为,还从锦衣都司抽调校尉,作为大计官员的随扈人员,当然,这些锦衣校尉还负责监督大计,有任何情况,锦衣校尉们都会直接向朱载坖予以汇报的。 这次的大计,采取的是先中央后地方,从上而下的考核方式,先对朝廷中枢各衙门予以考核,然后就是地方各省,一省一省的进行考核,除了在京侍郎、少卿、都御史以上,地方布政使以上的官员仍旧直接向皇帝上疏自陈之外,其余的官员都直接由大计衙门予以考核。 第1172章 更易元辅事纷忙(四) 朱载坖还要求对于在大计中发现的各种贪墨、不法等事,要立即移送法司,从严惩处。 朱载坖还催促吏部和都察院,加紧制定有关大计的各种考核条例,加以执行。而从南京赶回京师的张居正,也入阁办事了。 朱载坖第一时间召见了高拱和张居正,两位辅臣行礼之后,朱载坖说道:“张师傅督师南京,劳苦功高,此番回京,还有借重于张师傅啊!” 张居正连忙辞谢,高拱说道:“陛下,臣和张阁老商量之后,有些事情还是想要和陛下说说。” 朱载坖请高拱直言,高拱希望朱载坖将张居正在东南的清丈田亩和赋役新政,在全国范围内推行。 对于清丈田亩,朱载坖自然是赞同的,但是对于张居正的赋役新法,朱载坖还心有疑虑。朱载坖说道:“清丈田亩,理应在大明推行,这赋役新法,实在是干系甚至,尤其是干系到百姓之生计,不可不慎啊。” 朱载坖对于赋役新法,最担心的事情就是其中大量的折色,因为大明现在的物价是很不稳定的,士绅们和地方豪强可以轻易的操弄物价,一旦大面积折色,会使得百姓们遭受第二次盘剥,这是朱载坖所不愿意看到的。 故而对于张居正的赋役新法,朱载坖一直都很慎重,朱载坖很清楚,朝廷固然是缺钱,但是对于朝廷来说,更加重要的是维护地方的稳定,一旦实行大规模的折色,富商豪强,在收获之时操弄物价,甚至和官府勾结,最终受苦的还是百姓。 朱载坖也向两位辅臣表达了自己的担忧,大规模的折色对于江南等地来说,还可以接受,毕竟江南经济发达,百姓相对富庶,还能够承受这些折色可能带来的实际赋税增加,而对于北方,尤其是西北省份,当地百姓本就贫穷,朝廷要是再一味折色的话,这些百姓恐怕很难承受的起。 而且一味折色,对于朝廷的应变能力也有极大的影响,一味的征收折色,会导致朝廷的各级仓储不足,应对天灾人祸和军粮的储备都会下降,这点是朱载坖最为担心的事情。 面对朱载坖的担心,张居正也给出了自己的解决办法,就是由朝廷在秋收的时候直接出钱从百姓手中收购粮食,稳定粮价,同时规定一个最低的粮价,避免出现谷贱伤农的情况。 张居正所言的办法,确实是一个解决问题的办法,但是并非是治本之策,朱载坖很清楚,即便是朝廷出钱去收购百姓手中的粮食,并且制定一个最低粮价,真正执行到地方,受益的是否是百姓,尚未可知。 但是另一方面,朝廷现在银两的开支也是越来越大了,不管是官员俸禄、工程营造、士卒军饷,都需要大量的银子,折色显然是必由之路,这才是朱载坖最为难的地方。 其实朱载坖很清楚,对于百姓来说,可怕的不是朝廷的正税,就大明规定的田赋和徭役折银的正税来说,其实并不算多,可怕的是地方衙门的火耗等附加税,虽然朱载坖已经下令实施火耗归公和统一火耗标准等政令,但是以大明之大,不怕死的官员还是有的,朱载坖相信,始终是有人在违背朝廷政令,擅自加耗的。 如果要征收折色,朱载坖思考的是,能否将火耗去掉。其实能够去掉火耗的办法也很简单,就是使用标准铸币,但是现在大明的银、铜都不够,朝廷每年的铸币不过三五十万贯,远远不足民间使用,而银币的铸造难度又很大,朱载坖虽然下令天津宝源局想办法铸造银币,但是效果都不是很好,主要就是防止盗刮银币的措施始终无法解决。 尽管朱载坖知道银币滚边可以防止盗刮银币,但是在现在的技术条件下,要实现这个工艺,难度是极大的。 朱载坖在和高拱、张居正再三商量之后,决定在全国推行清丈田亩,将清丈田亩纳入官员考成。 而对于赋役新法,则是谨慎的多了,在南方,由浙直向江西、湖广、福建、广东、四川推行,但是和在浙直一样,并非是赋役全部折银,而是正税仍旧征收本色,将徭役予以折银,同时将张居正的一应保险之法在各地推行,在粮食收获时节,规定最低粮价,防止谷贱伤农。 而在北方,朱载坖推行赋役新法就更加的谨慎了,朱载坖只同意现在直隶推行,和在南方一样,同时还要建立起各级仓储救灾机制,重视荒政,加大朝廷对于救灾的重视程度,由户部、内承运库、地方藩库三方出银,丰收时在民间直接收储粮食,用于防备灾荒和临时接济军粮。 对于这些仓储,朱载坖是十分重视的,要求地方州县官府、按察使、巡按御史、户部都要加强对这些仓库的巡视,朱载坖还会随机派遣官员予以检查,首先在整个北方,河南、山西、山西、直隶、甘肃等地推广起来。 至于什么时候能够完整推行赋役折银,朱载坖认为只要当朝廷能够真正掌握铸币权的时候才能够想此事,朱载坖对两位辅臣说道:“两位先生,朝廷的赋税,不取之于农,就取之于商,历来国库亏空,要么打老百姓的主意,要么打商人的主意。但是朕有一句话,历来造反的都是种田的人,没听说商人能闹翻了天。做什么事情,都要想到这点,为政便不难了。” 面对着自己的两位辅臣,朱载坖说道:“二位先生,这些盐商不法,朕可以派锦衣卫,派官军去将之抄家灭族,可是百姓活不下去造反作乱,朕又该怎么办?一府一县,朕也可以派遣官军加以讨平,倘若是一省,又或者是几省呢?朕该怎么办?也命令官军刀枪相向?朕有那么官军,朝廷给得起这么多粮饷吗?朝廷之为政,一定要让百姓活的下去,否则话,隋炀、商纣之祸,殷鉴不远矣!” 第1173章 大计群臣吏治刷 两位辅臣听了朱载坖的话之后,也是大为赞赏,高拱对朱载坖说道:“陛下能做此想,此诚大明之幸也!” 除了这些事情之外,高拱和张居正这次来还有一件事情,就是皇太子大婚的事情,之前朱载坖已经为皇太子朱翊釴举行了出阁读书的仪式,现在朱翊釴年龄已经大了,成婚也是题中应有之义,朱载坖予以拒绝了,朱载坖说道:“二位先生,太医院李院使、徐院使都向朕说过,成婚太早,对皇太子不利,还是等到皇太子十八岁再商议此事。” 对于朱翊釴的教育,高拱和张居正也是极为关注的,毕竟是大明的储君,高拱认为,除了经义历史之外,皇太子也应该接触政务,培养皇太子的行政能力,朱载坖对此表示同意,经过商量之后,朱载坖和内阁决定,除讲官进讲之外,间隔一日令太子到文华殿,与朱载坖、阁臣一道批阅奏疏,熟悉政务。 朱载坖也要看看自己这个太子被申时行等人调教的如何,申时行和李春芳一样,都是和稀泥的高手,朱载坖可不希望自己的太子成了悉尼大学的高材生。 第二天依照朱载坖的圣谕,太子朱翊釴到文华殿与朱载坖一道批阅奏疏,朱载坖首先就把张居正要求在全国推广清丈田亩和推行赋役新法的奏疏给朱翊釴,朱载坖说道:“太子看看张阁老的奏疏,有什么想法可以直接说说。” 朱载坖随即自己开始处理政务起来,到了用午膳的时候,父子两个吃过饭之后,朱载坖捧着茶杯问道:“太子对于张阁老的奏疏怎么看?” 朱翊釴赶紧说道:“父皇,这是国之大政,儿臣不敢多言。” 朱载坖笑着说道:“无妨,你且说说你的想法就是,讲官们也教导你多日了,也该学有所成了。” 朱翊釴这才说道:“父皇,儿臣以为,张阁老的奏疏,本意是好的,张阁老是为了增加我大明的财政收入,充实我大明的府库。尤其是清丈田亩,儿臣以为,确实是现在的当务之急,田亩乃是朝廷赋税之本,而今大量的田亩被地方豪强所兼并,朝廷的收入锐减,这不是国家之幸事,所以清丈田亩确实是立马要做的。” 朱载坖笑了笑说道:“那赋役新法呢?” 朱翊釴有些为难的看着朱载坖,朱载坖说道:“无妨,但讲便是,你是太子,有什么话都该说。” 朱翊钧思索了一会才说道:“父皇,赋役是直接关系到小民生计的。申师傅和儿臣说过,孟子曾言,徒善不足以为政,徒法不能以自行。张阁老的本意是好的,实行赋役新政,可以为朝廷增加收入,但是儿臣听闻,朝廷每征一分,民间可能征三分四分,一旦实施赋役新法,百姓能不能得到好处,还尚未可知也。” 朱载坖对于朱翊釴这个表示还是很满意的,朱载坖说道:“太子能这么想,就很不错。可见太子的书没有白读。” 朱载坖对朱载坖说道:“太子,普天之下,有两种人咱们天家不能苛待,第一就是百姓,要知道皇粮国税都是这些百姓在承担,要是真的把百姓逼到绝路上去,他们是要造反的。第二就是士卒们,这些士卒们为大明东征西讨,为的是什么,不过就是高官厚禄,封妻荫子罢了,安重荣曾经说过,天子宁有种乎?兵强马壮者为之尔。此话虽然是有些偏颇,但是却有几分道理,太子日后要谨记。” 朱载坖接着说道:“从朝廷的角度看,折银当然是好事,就算是一百万的银子,转运起来也不费事,可是一百万石的粮食,要转运起来,仅仅是损耗就极为惊人了,但是对于百姓来说,就并非如此,朝廷要是征收折色,百姓就得将自己土地的出产变卖,以缴纳朝廷的赋税,不仅要面对商人的盘剥,还有衙门的火耗等,一旦遭遇天灾,就很容易破产成为流民,所以正税是不能折色的。” 朱载坖接着说道:“太子,你觉得赋役之中,对百姓伤害最大的是什么?” 其实这个问题在大明几乎都成为了共识,对于百姓来说,最难以承受的就是徭役,很多百姓都是因为徭役而破产的,所以这事连朱翊釴也很清楚,徭役绝对是残害百姓最多的。 朱载坖说道:“这就是了,凡事都是如此,权,然后知轻重,度,然后知短长。徭役折色对于百姓来说,就是利大于弊的,虽然缴纳折色对于百姓来说仍然意味着要被小吏盘剥,但是比起因为服徭役而家破人亡的话,还是要好很多了。所以朱载坖的决定就是田赋仍旧本色,而徭役折色,这样对于百姓来说还是可以接受的。” 所以朱载坖将自己的决策逻辑告知了朱翊釴,就是任何决策,不能够只考虑朝廷,更多的要考虑百姓是否能够承受,朱载坖说道:“朝廷但凡能够宽一分,无数百姓就可以免于沦为流民,流民风起,国必不国也!” 朱载坖和朱翊釴说完之后,就回到文华殿继续批阅奏疏,凡是朱载坖批阅过的,朱载坖都先给朱翊釴看过之后才下发,让朱翊釴知道内阁是什么拟票的,朱载坖又是怎么御批的,遇到一些涉及国计民生的奏疏,朱载坖还会耐心的向朱翊釴解释,为什么会这样决策。 眼下朝廷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大计了,朱载坖希望通过大计裁汰一批贪官污吏,高拱希望通过大计刷新吏治,为自己推动接下来的改革扫清障碍,在皇帝和内阁的支持之下,海瑞领导的提督大计衙门已经开始对京师的各个衙门官员展开了考察。 首先遭殃的就是一些闲散衙门,如太常寺、鸿胪寺等,他们一贯闲散,没想到遇到了海刚峰,海瑞认为这些官员怠惰,全部予以弹劾,朱载坖和高拱也认为,这些衙门事务本就不多,还维持这么多的官员,根本没有必要,将这些官员予以裁汰。 第1174章 大计群臣吏治刷(二) 当然,弹劾这些闲散衙门,根本显示不出来我们海总宪的杀伤力,海瑞第二本就对准了詹翰官,所谓詹翰官,就是詹事府和翰林院官员,因为现在詹事府官员基本上是翰林官的迁转之所,所以将詹事府和翰林院合称詹翰官。 虽然詹翰官看起来不甚重要,但是詹事府的地位是极为重要的,詹事掌统府、坊、局之政事,以辅导太子。少詹事为詹事之副贰。说白了,詹翰官就是太子的教导辅佐机构。 若是没有太子的时节,詹翰官还不甚重要,大不了就是一个翰林官的迁转之所,但是现在有太子,这詹翰官就算得非常之要紧了,说个不好听的,这些詹翰官就是从龙之臣,未来的阁老。 不信看看现在的内阁,朱载坖所用的辅臣,基本上都是当年朱载坖的裕王府讲官,所以詹翰官在现在是极为清贵的,就算是疯狗一样的言官也不敢轻易得罪这些未来的阁老,一旦被他们记恨上了,那可真是很痛苦的一件事情。 但是没想到海瑞的第二炮就对准了这些詹翰官们,海瑞是当过教谕的,有着丰富的教育经验,他认为,对于皇太子的教育,怎么能够和一般百姓家的子弟一样的,圣人尚言,因材施教,对于皇太子的教育,不能不重视,要根据皇太子的天赋、秉性,制定适合的教材,而不是一味的教授经义。 海瑞认为,现在的皇太子讲官们实在是太懈怠了,仅仅是按照圣人的经义,加以选择讲授,而没有因材施教,海瑞认为,应当专门为皇太子编撰教材,但是这些詹翰官毫无动作,海瑞所以向朱载坖上疏,请求严惩这些詹翰官。 海瑞的上疏当即引起了翰林院的激烈反驳,以申时行、王锡爵为首的一众讲官当即上疏,对于海瑞的职责予以驳斥,虽然讲官们说的很客气,但是意思却很很不客气,讲官们认为,教育皇太子,是他们翰林院、内阁、皇帝的事情,讲官们怎进讲,也是讲官们向陛下上疏,经过内阁同意的事情。 说个不好听的话,就是这事情是我们两榜进士、翰苑菁华的事情,你一个举人,还敢置喙什么皇太子的圣学,也不看看你什么学历! 翰林院的官员们群情激奋,纷纷向朱载坖上疏,朱载坖也很能理解这帮翰林官的心态,他们一向以储相自居,尤其是这些讲官们,更是被百官众星捧月,对他们从来都是客客气气的,没想到海瑞居然上来就是指责他们,而且是指责他们在皇太子教育上有问题,这让他们怎么怎么能忍,尤其是海瑞连进士都不是,他们肯定要予以反击了。 朱载坖将海瑞的奏疏递给朱翊釴问道:“太子怎么看啊?” 朱翊釴看了海瑞的奏疏后对朱载坖说道:“父皇,儿臣以为讲官们进讲还是很认真的。” 朱载坖听了之后只是笑笑,然后吩咐召内阁辅臣来文华殿,朱载坖将海瑞的奏疏给诸位阁臣们看,然后问道:“诸位怎么看海瑞的奏疏啊?” 高拱说道:“陛下,讲官何如,还是要看太子的圣学何如。” 朱载坖指了指朱翊釴,对高拱说道:“太子就在这里,诸位师傅们可以考校看看嘛。” 高拱于是询问了朱翊釴现在学了些什么之后,和一众阁臣们考校了一下朱翊釴的经义学问,考校完之后,高拱说道:“陛下,太子经义扎实,圣学日进,此诚大明之福也!” 阁臣们都是认为朱载坖的经学底子还是非常不错的,讲官们在这方面还是用了心的,就海瑞的奏疏,高拱认为有些言过其实了,毕竟对于皇太子的教育,无论是翰林院还是詹事府都不敢懈怠,而且内阁也一直在关注此事,讲官们也不敢懈怠,朱翊釴的经学还是不错的。 所以高拱觉得,就此处罚讲官们,有些说不过去。 但是海瑞提出的为皇太子专门编撰教材一事,倒是得到了高拱和张居正的赞同,毕竟皇太子经学固然重要,但是对于皇太子来说,经学只要能够过关即可,朱翊釴又不考科举,对于朱翊釴来说,更重要是政治素养的培养,毕竟他是储君,日后是要当皇帝的。 张居正就认为海瑞的这一建议还是很中肯的,张居正说道:“陛下,君德之养成,岂在一朝一夕?臣以为,可以采摭前代君人治迹,视其善者,取以为师;视其恶者,用以为戒,溯唐虞以迄汉、唐、宋理乱兴衰、得失可为劝戒者,条其事百余,各因事绘图,系之说,以助殿下君德之养成。” 朱载坖知道,按照张居正的说法,编撰出来的玩意就叫帝鉴图说,但是朱载坖认为,现在朱翊釴已经不小了,帝鉴图说更像是启蒙读物,已经不太适合朱翊釴了,朱翊釴现在需要更加深刻的教材。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海瑞的建议是正确的,讲官们在朱翊釴的经学上确实是用了心的,但是要说政治方面的启蒙,讲官们确实做的不太够,但是以此苛责讲官们,朱载坖认为也是不合适的,毕竟现在朱翊釴的这些讲官们其实也并没有什么政治经验,所以让他们来为朱翊釴作政治启蒙,确实是有些不太现实。 毕竟不是所有的讲官们都和朱载坖当年的讲官们一样,当然朱载坖的讲官们,虽然也缺乏政治经验,但是他们可是观看了夏言、严嵩、徐阶等一众绝顶高手过招,甚至是这些高手的衣钵传人,他们的能力自然不是朱翊釴的讲官现在能够比的。 所以朱载坖说道:“海瑞所奏,确实有理,然詹翰官效劳经年,皇太子经学尚可,不宜深究。至于教材之事,内阁、礼部与翰林院一道编撰,以通鉴为本,将之删减取用,送朕圈阅之后再行进讲。” 朱载坖要求内阁领导礼部、翰林院,以资治通鉴作为蓝本,为朱翊釴编撰教材。 第1175章 大计群臣吏治刷(三) 朱载坖认为,还要对朱翊釴的讲官们进行调整,朱载坖认为,现在朱翊釴的讲官完全以翰林官们充任,对于朱翊釴来说并不合适,作为皇帝,朱翊釴日后是要治理国家的,仅仅依靠经义是显然不现实的,朱载坖要求充实朱翊釴的讲官队伍。 除了现有的讲官之外,内阁首辅高拱、次辅张居正还有阁臣陈以勤,吏部尚书杨博、兵部尚书霍冀、礼部尚书赵贞吉都要抽出时间去给朱翊釴上课,尤其是霍冀和杨博,对于兵法、大明面临的威胁,北虏、东虏的情况,都要向朱翊釴作一介绍。 同时朱载坖还要求锦衣卫将搜集的大明境内土司、邻国,西夷、倭寇的相关情报整理成册,向朱翊釴进呈,帮助朱翊釴了解大明现在的所面临的情况,朱载坖当着阁臣们对朱翊釴说道:“太子,为君者,当心怀天下,包举宇内,眼光所至,不要仅仅是大明,对于四夷之情,也要做到心中有数,要早有准备。” 朱翊釴赶紧领旨,朱载坖对高拱说道:“要和海瑞说,尽快推进大计,尤其是对于地方州县和六部衙门,要严格大计,切实刷新吏治。” 随即朱载坖在海瑞的奏疏御批道:“卿所言甚是,下内阁详议!”同时朱载坖下令对詹翰官加以申斥,这下使得京师的官员们大为吃惊,没想到海瑞的圣眷之深,已经达到这种地步了,连詹翰官都要被申斥,他一个举人出身,上疏讨论皇太子的圣学问题,居然能够得以被采纳。 可见海瑞的圣眷,连詹翰官都要避其锋芒,那其他官员就更不用说了。这对于大计的推行,有极大的好处。在内阁和朱载坖的催促下,海瑞首先对京师部院衙门和直隶的州县官员加以大计。 对于直隶的州县官员,海瑞还是很了解的,毕竟海瑞担任过多年的顺天巡抚,河间知府等职务,在海瑞的审查之下,一批官员被大计弹劾,甚至因为贪墨被移送法司严惩的州县官员也有几个。 而赵贞吉也在对科道的大计中黜退了一批御史,因为他们在任上专恃欺隐,弹劾尽为不实之词,所以赵贞吉奏请朱载坖,对这批御史予以黜退,得旨,凡御史不能据实劾奏,为党乱政者,俱黜退! 对于这些放肆妄言的言官,朱载坖早就不满了,朱载坖给与言官这么大的权力,准许他们审查所监察部门的账目,就是为了为大明除去贪官污吏,但是言官们还是积习不改,风闻言事成了习惯,这次朱载坖可不惯着他们,对凡是一贯风闻言事,拿不出真凭实据的言官,朱载坖明旨要求海瑞、赵贞吉等人予以黜退,重新考选御史。 同时对于吏部、户部、兵部予以从严大计,因为朱载坖很清楚,这三个部门是猫腻最多的,吏部主官全国文官的考选升迁,尤其是吏部文选司和考功司,没有问题才是怪事,还有户部和兵部,都是有大量钱粮经手的衙门,出现贪官污吏,是一点也不稀奇。 所以朱载坖要求海瑞等人从严审核,对一时无法核实清楚的,将之交锦衣都司,由锦衣亲军负责查实。 而在大计的时候,左都御史葛守礼奏请朱载坖,请求由都察院在大计之后进行拾遗,这其实是之前京察和外察时的旧制,有不公者许令科道官指实劾奏,南京各衙门照例考察,有不公者令南京科道劾奏。拾遗对于科道来说是非常重要的权力。 按照葛守礼早奏疏中所称:“科道之设将以补阙拾遗、举正欺蔽,是以每当考察之后,例必纠正。” 而且之前科道拾遗的力度之非常之大的,葛守礼在奏疏中称:“旧制,京察之岁,大臣自陈。去留既定,而居官有遗行者,给事、 御史纠劾,谓之拾遗。拾遗所攻击,无获免者。凡部院所考属官有遗未处者及自陈未处之大臣,科道官皆可以拾遗纠劾之。” 凡是被科道拾遗弹劾的,几乎没有不被罢免的,可见科道拾遗的威力,而且科道拾遗之后,决定权在皇帝手上,科道官纠拾自陈大臣时,被纠劾者的处置亦由皇帝直接负责裁定。 葛守礼在奏疏中认为,由科道行使拾遗权,可以使司考察者畏清议而不敢不公,被考察者仗公论而不患不当,是保证大计公正的重要的手段。 而内阁的御批也是赞同科道行使拾遗的,朱载坖思考了一阵之后,认为科道的拾遗也确实是重要的监察手段,不是每一次的大计都有海瑞这样的人,一旦所托非人,那科道拾遗的威力就可以发挥出来了,由科道拾遗的威慑在,使得主持大计的重臣不敢包庇同党。 朱载坖随即同意了葛守礼的意见,准允吏科和都察院在大计之后行使拾遗的权力,但是不准风闻言事,必须要确有证据才行,同时监察御史和给事中在大计完成之后可以查阅审核大计的各种材料,发现有问题的,可以直接向朱载坖陈奏。 而对于被大计黜退的官员,依照京察和外察的旧例,永不叙用,同时朱载坖命令吏部尚书杨博,对空缺的职务立即选拔官员补缺,不拘出身,不管是进士举人这样的科举正途出身,还是吏员考选而来的,只要符合条件,都可以选任。 而正在朱载坖与内阁推动大计,准备刷新吏治的时候,从陕西三边和蓟镇发来的塘报使得朱载坖不得不重视起来了,提督陕西三边军务、丰州伯马芳向朱载坖上奏,称套虏最近蠢蠢欲动,眼下陕西三边军储已足,请求朱载坖准允马芳先发制人,打击套虏。 而汪道昆和戚继光也联名向朱载坖陈奏,土蛮部和朵颜三卫再次袭扰蓟辽,请求朱载坖准允蓟辽两镇反击。 事关军国大事,朱载坖立即召集阁臣和兵部、户部堂官商量此事。 第1176章 东虏西寇山雨来 对于马芳的上疏,朱载坖还是非常重视的,朱载坖在和俺答封贡的时候就很清楚,大明和俺答的所谓和平,只不过是双方的权宜之计罢了,现在俺答虽然不敢在宣大三镇搞事情了,但是俺答借着追击瓦剌余孽的口号,在陕西三边搞事情。 马芳在奏疏中陈奏:“东虏西来,以迎佛为号,以仇瓦剌为名,以抢番为欲,而侵牧我内地,切扰我兵民者也。”马芳认为,俺答的目的是占领西海,使之成为右翼蒙古的牧场,同时由于白莲教被抛弃,俺答需要找到新的军师和信仰来团结蒙古诸部,俺答现在找到的是藏传佛教。 马芳认为,大明的边防策略应该是阻隔蒙古人与甘青藏族部落的接触,以隔绝羌胡作为治理西番诸卫的战略方针,一旦俺答真的将势力侵入青海,那么大明的陕甘诸镇有极为危险了。 马芳在奏疏中颇为忧虑的说道:“一旦俺答西向,不独北面为虏,而四面皆虏矣。且仰华创建于西海,则北虏假道于甘、凉,饮马黑河动以岁计,鸣笳洪水辄至万余。扰我耕牧,梗我行商,不独四面皆虏,而腹心亦虏矣!” 对于马芳的奏疏,朱载坖是非常重视的,虽然现在大明还无力经略西域,但是朱载坖也也绝不可能放弃青海等处,朱载坖对重臣们说道:“丰州伯所奏,朕以为极为重要,隔绝羌胡乃是我大明的一向之策,虽然现在和俺答封贡,但决不能放任俺答。” 杨博有些担忧的说道:“陛下,自封贡以来,俺答颇为恭顺,边警日熄,若如丰州伯之言,一旦封贡破裂,九边又要烽烟四起,陛下深思之!” 新上任的户部尚书刘体乾也说道:“陛下,太仓刚刚缓过来,上没有多少储积,还请陛下忍耐一时。” 朱载坖问道:“高师傅怎么看?” 高拱这才说道:“陛下,臣在想,大明不愿九边重燃战火,俺答就愿意与大明撕破脸吗?” 朱载坖点点头,这正是朱载坖想说的,自从通贡互市以来,大明和土默特每年通过互市,获益颇丰,大明从蒙古每年可以获取一万多匹战马,而蒙古也从大明获得茶叶、铁器、瓷器、丝绸等生活必需品,对于土默特蒙古来说,他们才刚刚过上好日子,你让他们现在就和大明翻脸,再回到之前的苦日子,恐怕俺答未必愿意,即便是俺答愿意,他麾下的部众们愿意吗? 朱载坖说道:“元辅之言,甚合朕意也!北虏犬羊之性,岂可轻纵?必以威临之,方可得万世之太平也!” 朱载坖的想法很简单,俺答未必愿意真的和大明现在就撕破脸,但是要是大明向其示弱的话,那俺答、黄台吉就可能得寸进尺, 朱载坖决定,武力威慑俺答。 朱载坖长身而起,说道:“霍本兵,传旨,令宣大总督曹邦辅并提督宣大军务李成梁、三边总制刘焘并提督三边军务马芳,整顿精骑,必不使套虏南下,倘若套虏南下,李成梁即提宣大精骑出塞捣穴,直捣板升。兵部遣使土默特部,责问俺答,是否要背盟!” 朱载坖认为俺答现在和大明开战的可能性是很低的,但是蓟辽是确实要用兵,现在土蛮部和朵颜三卫却是真的在辽东多次袭扰,所以汪道昆和戚继光向朱载坖奏请,动员蓟辽两镇之兵,出塞作战,将土蛮和朵颜三卫向北驱逐。 戚继光考察了蓟辽两镇的边墙之后,认为现在辽东镇的边墙并不合理,辽东镇的边墙成凹字形边墙,由新民西白土厂门南下到牛庄北三岔河越辽河,沿河东向北,越过新民东部老边达开原,将新民全境置于边外。导致兀良哈三卫由潢水(西拉木伦河)以北逐渐南移,其中泰宁卫一部占据辽河以西,福余卫一部进占辽河以东。 整个辽河河套,全部落入朵颜三卫和土蛮部手中,这样一来,使得辽东官军的防御十分被动,朵颜三卫楔入辽东镇腹地,窥视辽东走廊,威胁广宁、沈阳等卫,从白土厂关到长山,直线距离不过一百七十里,但是由于官军放弃了辽河河套,整个辽东边墙向南凹陷,实际两地的边墙长度四百二十里,大大摊薄了辽东边墙的防御强度,分散了官军的兵力。 所以汪道昆和戚继光联名向朱载坖上疏,请求对土蛮和朵颜三卫用兵,蓟辽两镇官军,将从西、南两个方向夹击蒙古人,目的是将蒙古人从辽河河套驱逐出去,沿辽河修筑边堡,这样一来,辽东镇可以减少二百四十里的边墙,增加二百里的纵深。 同时辽河河套既可以开垦,也可以作为官军的养马地,辽东镇的防御能力将会得到极大的提升,拓边之后,从广宁卫到沈阳中卫就不必再绕行海州卫,而是直接行进,可以节省一半的路途,同时还可以利用辽河,对改善整个辽东镇的后勤有着极为重要的作用。 戚继光还详细绘制了图纸,向朱载坖和朝廷重臣们说明现在辽东的边墙的缺陷,拓边之后的边墙应该怎么修建,还有就是对于转运粮秣的好处。 戚继光还详细向朝廷阐述了自己的方略,经过侦察,辽河套的朵颜三卫,兵力不超过三万,本着料敌从宽的精神,戚继光请求,调动蓟辽两镇一共六万大军,加上整训完毕的亲军五卫,一共是八万五千人,其中精骑两万,车炮营四个,将朵颜三卫赶出辽河河套,同时官军先修建边堡,然后再逐年加固,直至将边堡连起来成为边墙。 对于戚继光的计划,朱载坖肯定是支持的,一旦将辽河河套收回,大明拓地二百里,还可以极大的改善辽东镇不利的防御情况,将整个辽河南面的水系都可以为大明所用,何乐而不为的事情? 朱载坖决意支持戚继光拓边,高拱、张居正等人也认为在辽东用兵还是相对稳妥的。 第1177章 东虏西寇山雨来(二) 朱载坖对于戚继光和汪道昆的意见自然直赞同的,收复辽河河套对于大明也是好处甚多。 自从打来孙到辽东之后,与朵颜三卫之间的勾连是越来越深的,现在朵颜三卫和大明的所谓朝贡关系已经是名存实亡了,朱载坖的想法就是将朵颜部向北赶,从辽河流域赶出去,这样一样,失去了水草丰美的辽河河套,朱载坖看朵颜三卫跟不跟土蛮部翻脸。 而且辽河河套地势平坦,无论是耕作还是放牧都是极好的,拓地二百里也绝对称得上大功一件了。 但是重臣们都认为眼下应该等一等,毕竟俺答那边事情重要些,大明不可能两线作战的,如果能够将俺答这边的事情解决了,再对蓟辽动手不迟。 对于重臣们的这个建议,朱载坖认为确实是应当考虑的,虽然大家都认为俺答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和大明翻脸,但是这些蛮夷,有时候确实是很难说清楚的,所以还是要看看俺答那边的动静。 朱载坖和高拱等人商量之后,决定对俺答加以恫吓,除了宣大和三边等处的官军之外,九边的官军也大规模调动起来,为了给蓟辽出战的官军提供粮秣,朱载坖下令京通仓调拨粮秣给蓟辽两镇的官军,同时这次京营也要随军出战,朱载坖命令京营三千营和御马监勇士营出战,由英国公世子张元功统率,在戚继光帐下听令。 随着朱载坖的诏书和兵部的急递发出,大明的九边突然开始紧张起来,各路官军都频繁调动,尤其是宣大等处的官军,这使得边墙之外的蒙古诸部极为诧异,自从封贡以来,大明和土默特部就算是和平共处了,这两年双方通贡互市,也算是相对安稳。 没想到大明突然翻脸,尤其是宣大总督曹邦辅,当即下令中止互市,宣府、大同、山西三镇官军加强戒备,提督军务李成梁更是集结三镇精锐,大有准备出塞捣穴的态势,在板升的俺答得知之后,立即遣使大明,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曹邦辅回复俺答:“闻尔欲背盟也!” 俺答立即向朱载坖上疏,称自己绝无背盟之意,请朱载坖将一应沿边官军予以裁撤,土默特绝不会背盟的。 而兵部、礼部所遣使臣也已经到了板升,得知大明使臣到来,俺答立刻热情接待,询问大明为何突然中止互市,使臣将事情的原委告知大明,并且转达了内阁辅臣的意见,如果俺答继续骚扰大明陕西,甚至准备和青海的羌人部落互相勾连,染指西域和青海的话,大明绝不会坐视不管的。 俺答赶紧说道:“好叫天使得知,土默特绝无和大明作对之意,遣人去青海也只是为了迎接活佛的,绝非和大明作对,也绝无背盟之意。” 俺答向大明的使臣解释蒙古人出现在三边的原因,一来是为了继续追击瓦剌,将瓦剌部向西赶,另一方面是希望迎接活佛索南加措到蒙古来传教,俺答本身就笃信佛教,现在更是信奉格鲁派,想要将活佛请到蒙古来,但是索南加措现在四川,要到蒙古来就要取道青海,穿越大明的边墙。 俺答解释道:“蒙古部众去青海,只是为了迎接上师,绝无和大明作对的意思。” 为了表达自己的诚意,俺答还派自己的孙子把汉那吉前往京师,向大明解释此事。 得知俺答派出把汉那吉,朱载坖也指令兵部、礼部款待他,同时内阁辅臣亲自接待他,询问把汉那吉到底是什么意义。 内阁辅臣亲自接见把汉那吉,询问俺答到底是什么意思,尤其是蒙古在西北的动向,到底意欲何为。把汉那吉倒是很坦诚,俺答在西北的动静,确实是因为想将瓦剌向西赶,同时迎接活佛。 但是在西北具体经办此事的是黄台吉,黄台吉一直想在俺答死后继承俺答的汗位,而且对大明颇为不恭顺,得知这些情报之后,朱载坖召集重臣和锦衣都督朱希忠商量此事。 朱载坖问道:“把汉那吉所言,有几分诚意?” 杨博说道:“陛下,老臣以为把汉那吉所言还是可以相信的,俺答老迈,现在并不想大动干戈,但是黄台吉并非善类,之前寇边者,黄台吉也多有参与,眼下他想继承汗位,自然要在蒙古诸部树立威信,而把汉那吉与其一直不和,现在俺答已老,把汉那吉想依靠大明,对抗黄台吉,故而对我所言,应当不假。” 朱希孝也说道:“陛下,把汉那吉所言确实与锦衣亲军的线报一致。” 朱载坖笑笑说道:“把汉那吉恐怕是想当顺义王吧!朕看倒未尝不可。” 现在俺答已经老迈,俺答在时,尚且能够控制蒙古诸部,一旦俺答去世,继任者能够继续保持对大明的友好态度,尚未可知,一旦黄台吉上位,恐怕对于大明来说并非好事,把汉那吉就要好得多,若是把汉那吉能够继承顺义王和俺答的地位,对于大明来说可以保证九边继续稳定下去。 而在和黄台吉的斗争中,把汉那吉显然处于劣势,虽然他和俺答的关系很亲近,但是蒙古一向以实力为尊,黄台吉征战多年,是草原上的枭雄,哪里是把汉那吉这样的毛头小子能比的,要是没有大明的支持,恐怕一旦俺答去世,把汉那吉能否保住他自己的部众都是个问题。 高拱也认为,在蒙古扶持一个对大明友善的大汗是极为有利的,把汉那吉显然比黄台吉更合适担任顺义王,朱载坖思索了一会说道:“这样,张阁老、杨天官、霍本兵,你们去和把汉那吉谈谈,看看他是否真的心向大明,若是他真的可用,大明可以支持他。还有,传谕给俺答,朕不想在陕西三边看见黄台吉和他的部众,至于迎接活佛的事情,他可以直接上疏礼部,请大明帮他迎请,朕也看看这个活佛是什么玩意。” 第1178章 东虏西寇山雨来(三) 重臣们赶紧领命,张居正等人立即前往兵部,准备和把汉那吉交谈。 这次是以张居正为首,杨博等人为辅,来试探把汉那吉。把汉那吉哪里是这帮老狐狸的对手,被张居正、杨博、霍冀联手忽悠,想当顺义王的心就起来了,把汉那吉向张居正表示,只要大明能够帮他坐上顺义王之位,他保证能够约束蒙古部落,对大明俯首帖耳。 张居正等人随后就将这些话转奏朱载坖了,朱载坖正在和高拱商量此事,朱载坖问道:“高师傅怎么看这事?” 高拱认为,扶持把汉那吉对于大明来说确实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把汉那吉比之黄台吉,肯定是要温和的多,如果他能够坐上顺义王的位置,对于大明来说,就可以保障大明两代不受北虏袭扰。 而且还可以挑动北虏内乱,进一步瓦解土默特部的力量,对于大明来说当然是非常不错的买卖。朱载坖于是传谕给张居正,大明愿意支持把汉那吉,但是把汉那吉要向大明通报黄台吉的情况,尤其是黄台吉要是想对大明不利,把汉那吉必须第一时间向大明报告,若是黄台吉想武力吞并把汉那吉的部众,大明也会派遣官军支持把汉那吉的。 朱载坖的诏书很快来到了俺答的营帐,俺答领旨之后,明白了原因,他向大明使臣表示,他立即就会召回黄台吉,至于迎接活佛的事情,俺答也会上表礼部,请求大明予以协助。 俺答其实心知肚明,他之所以派黄台吉去西边,就是想以此试探大明的反应,要是大明对此事无动于衷,那俺答就会借机扩张自己的实力,将自己的地盘扩张到西宁卫以西,祁连山以南的青海去。但是现在大明明显已经做出了反应,那俺答就适可而止,俺答很清楚,现在的大明皇帝是非常强势的,而且马芳、李成梁这些边镇大将也时刻想弄些军功来。 随着俺答召回黄台吉,大明陕西的形势得以缓解,马芳亲自提兵,监视黄台吉撤兵东归。而随后马芳就向朱载坖上疏,请求恢复哈密、安定等卫,经略西域,将蒙古和青海诸番部彻底隔开。 哈密卫是大明用于保障甘肃镇的安全、维护西域贡道畅通的羁縻卫所,在嘉峪关外,大明设立了关西七卫,用于维持大明对于西域的经略,但是由于吐鲁番的崛起,至嘉靖年间,土鲁番的胆子越来越大,不把朝廷放在眼里,悍然吞并了哈密卫,导致大明对于西域的控制被大大削弱了。 而当时的大明,内有大礼议,外有南倭北虏,根本顾不上收拾吐鲁番,嘉靖对于吐鲁番只能采取闭关绝贡的消极态度,但是现在朱载坖终于腾出手来了,不可能放任吐鲁番了。 马芳的奏疏到了朱载坖的案头之后,朱载坖随即御批,要求马芳相机进剿,择机恢复关西七卫,在安定卫、阿端卫、曲先卫、罕东卫、赤斤蒙古卫、沙州卫、哈密卫中,距离嘉峪关最近的是沙州卫、安定卫、赤斤蒙古卫,这里是汉唐的敦煌、伊吾故地,朱载坖要求马芳首先恢复这些地方。 同时改变了之前的羁縻之策,大明要实际派兵控制西域,重新在汉唐故地建立卫所,朱载坖下令恢复敦煌卫、伊吾卫,将吐鲁番的势力从哈密赶出去,彻底将青海控制在大明的手中。 而在西边安定下来之后,朱载坖指令汪道昆、戚继光到京师陛见,同时让严世蕃携带一批水泥来。因为之前大臣们对于戚继光的计划最大的疑虑就在于官军将朵颜卫赶走之后,要重新修筑边堡,然后再将边堡连接起来,形成边墙,这不但需要大量的银子,修筑边堡还要动员大量的人力。 而在此期间,为了保障工程的顺利进行,朝廷还要在此地屯驻重兵,以防备东虏的进犯,这样会给朝廷带来沉重的负担,不少人以北宋的永乐城之败作为例子,认为远出敌镜,然后在上面筑城修墙,胜算实在是太低了,朝廷为此要动用海量的钱粮,一旦失败,蓟辽两镇空虚,国威沦丧,绝对不是什么好计策,他们认为汪道昆、戚继光此举是为了自己的禄位。 但是朱载坖已经想到了办法,严世蕃首先携带着水泥和工匠前来,之前嘉靖时,在庚戌之变后,本来准备修筑京师外城墙,最初的计划是,环城修筑外廓,南面将天坛南墙包入,然后东西两路向北,然后从土城取土,修建北面、东北和西北三段城墙。外城总长度预计在120里左右,与内城构成“回”字形布局,辟门十一座,南、东、西各三座,北面两座。 但是由于财政拮据,工程浩大,实际外城墙只修筑了28里,呈东西宽、南北窄的扁长形,辟七门,四角建角楼四座。城墙内为夯土,外包砖石,剩余的就停止修筑了。 朱载坖命严世蕃携带一批水泥,从当年外城墙向北延伸修筑,在夯实地基之后,用竹竿等物代替钢筋,以水泥碎石浇筑。 朱载坖和阁部重臣还有汪道昆、戚继光等人亲临工程现场,朱载坖让严世蕃给各位重臣们解释,严世蕃说道:“各位,此物名叫水泥,乃是用炼铁矿渣与煤灰、石灰石、石膏煅烧而成的,以此物筑城,数日可得,远胜夯土,即便是朝廷的重炮,也难以撼动。” 高拱问道:“严少司空,此物造价几何?现在能够多大的产量?” 严世蕃说道:“元辅,此物一百斤不过十文钱,现在每月可得十五万斤,未来还能扩大产量。” 高拱对朱载坖说道:“陛下,若是真如严少司空所言,那此番我大明必胜也。” 朱载坖笑着说道:“既如此,就筑一段城墙,看看效果再说。” 经过严世蕃的测算,这次带来的水泥可以修筑二十丈的城墙,朱载坖随即命令严世蕃立即动工,修成之后立即禀报,朱载坖会率领重臣们来验看。 第1179章 东虏西寇山雨来(四) 严世蕃赶紧领命,五日之后,严世蕃向朱载坖汇报,城墙已经筑好,朱载坖于是率领重臣们一道前往现场查看。 虽然水泥还没有彻底干透,但是看着拔地而起的城墙,一众大臣们还是大为吃惊,水泥还未干透,摸起来还有些潮湿,戚继光等人上前仔细查看,整个城墙有如一整块巨石,不见丝毫拼接的痕迹。 高拱也不由得赞叹道:“陛下,有此物,官军如虎添翼也!” 朱载坖只是笑笑,和一众臣子们查看了水泥修筑的城墙坚固程度之后,工部尚书朱衡说道:“陛下,此物筑城,可省人工也。要大兴此物,用于营建,可以节省人工也。” 朱载坖也说道:“此物于国计民生,大有裨益,德球这次可是立下大功了。” 严世蕃连道不敢,朱载坖和一众臣子们回到文华殿,朱载坖说道:“汪卿、戚卿,有此物,此战是不是多几分胜算了?” 汪道昆和戚继光连连点头,兵部尚书霍冀也认为有此物的话,对于大明来说将会极为有利。 朱载坖命令戚继光再次于重臣们面前陈述自己的方略,戚继光奏请地图,随即在地图上向朱载坖和重臣们陈述自己的方略,戚继光认为,蓟镇在此战中承担吸引朵颜三卫河土蛮部注意力的任务。 蓟镇总兵麻锦,率兵从喜峰口、冷口、一片石三路出击,向逃军山、松亭关方向深入,吸引朵颜部的注意力。 而戚继光则率领亲军诸卫、京营三千营、勇士营和提督标营精锐、浙兵赶赴辽东,与辽东总兵刘汉合兵一处,自长山和白土厂关两路出击,将辽河以南的蒙古诸部予以全部肃清,同时在水泥的帮助下,官军与辽河渡口出迅速修筑边堡,防止蒙古人南侵。 在边堡修筑完成之后,将边墙从白土厂关沿辽河延伸至长山,形成辽东镇新的边墙,这样整个辽河河套就在官军的手中了。 杨博问道:“若是朵颜部和土蛮合兵进犯辽东镇,如之奈何?” 戚继光说道:“末将以为,提兵沿辽河设防,击其半渡可也。” 戚继光还将自己设计的边堡图纸给诸位重臣看,戚继光设计的这种大型边堡,每个周长近六里,可驻守官军千人,囤积粮秣足够半年之用,再加上完善的烽燧系统,一旦蒙古袭击这些边堡,辽东镇就会迅速作出反应,集结骑兵解围。这样的话,戚继光认为,这些都是消极的办法。 最好的办法就是找到朵颜和土蛮的主力,一战将其有生力量大量消灭,这样的话才能保证大明辽东长久的安稳。 霍冀问道:“戚军门,若是朵颜和土蛮倾巢而来,可有把握战而胜之。” 戚继光说道:“本兵,末将麾下标营及蓟镇车炮营、京营三千营、亲军四卫、勇士营加上辽东镇精锐,足有九万之众,朵颜部能够出动的兵力,不过三万,土蛮散居于各处,缓急之间,可得三万骑已经是极限了,彼若以六万之众来,当可战而胜之。” 汪道昆也补充道:“打来孙一向狡诈,未必会为了朵颜部出死力,一旦朵颜部被逐出辽河河套,实力被削弱,土蛮就可借机吞并朵颜部,壮大自己,所以打来孙未必会帮朵颜部。而且这里是泰宁卫的住牧地,就是朵颜部能否全力来援,也尚未可知。” 朱载坖这个时候说道:“不能让朵颜为土蛮所吞并,朵颜毕竟有数万骑,一旦为土蛮所得,恐怕就麻烦了。” 朱载坖的这个想法,令一帮重臣有些哭笑不得,你都准备揍人家了,还要担心朵颜部投向土蛮的问题,现在朵颜与土蛮基本上就算是穿一条裤子的,要怎么防止朵颜倒向土蛮。 朱载坖说道:“蓟辽要接纳部分朵颜部落的内附,将其中的精壮编入官军中,同时要甄别哪些部落是心向大明的,对于心向大明的,予以通贡,对于和土蛮勾结的,坚决予以打击。” 当然,现在主要要做的就是先将朵颜部从辽河河套中撵出去,戚继光首先关心的就是严世蕃能够向辽东提供多少多少水泥,这是关系到边堡建立速度的问题,边堡建立的越快,朝廷大军留驻辽东的时间就越短,对于朝廷来说,耗费的钱粮就越少。 严世蕃认为,现在遵化储备有三十五万斤的水泥,一个月之后还可以陆续向辽东发运二十万斤,严世蕃也会从文思院和水泥厂调派工匠,到军中指导官军将士使用水泥。 得益于朝廷对于盐政的整顿和大明在辽东的移民,辽东的边储还算充实,尤其是战马的豆料等,辽东镇保有的战马数量已经开始逐年上升了,这次朝廷不需要大规模的向辽东转运粮秣了。 朱载坖命令,除了官军的骑兵之外,步兵和一应器械等,都通过天津走海路向辽东集结,现在通过海路补给辽东镇已经是大明的惯用手段了,大明在天津、辽东常年保持了上千条的沙船,用于转运粮秣等物资。 但是水泥最好还是要通过陆路转运,同时要做好防潮工作。朱载坖于是下旨,拜戚继光为征东大将军,麻锦为征东左将军,刘汉为征东右将军,对辽东朵颜部用兵。 朱载坖的上谕下达之后,大明朝廷就是开始紧锣密鼓的筹备起来了,兵部征调参战各部,户部准备调发各种钱粮物资,这次的粮秣转运也是采取官运和商运相结合的方式,户部从长芦盐场积存的食盐中拿出十万引,召商运粮,只需将粮秣运输到天津即可。 而蓟镇两镇和防区的辎重营,负责转运各种军器、火药、还有水泥,大明官军的种种动静,当然逃不过朵颜和土蛮的眼睛,得知大明蓟辽两镇又在大规模转运粮秣之后,打来孙当即作出了判断,大明又要在蓟辽用兵了。打来孙的选择是静观其变,毕竟他的住牧地离蓟辽还很遥远,有什么都是朵颜部顶着的。 第1180章 东虏西寇山雨来(五) 打来孙认为这次大明的用兵和自己是没什么关系的,打来孙认为大明这次可能是在蓟镇用兵,保障京师的安全。因为如果是在辽东或者对女真用兵,大明一向对叫上自己的好狗朝鲜一起来,虽然朝鲜兵没什么卵用,但是好歹可以当苦力用,帮大明拉拉粮草什么的。 但是朝鲜也没有任何动静,说明主战场至少不在辽东,再加上打来孙听说大明和俺答也有些不太痛快了,说不定是打朵颜给俺答看的,与他土蛮有什么关系。 而在大明调兵遣将的时候,从陕西回来的黄台吉正在向俺答抱怨,他这次带了足足三万骑,本来已经将瓦剌赶到西边去了,只要想想办法就可以将大明的甘肃镇彻底孤立,到时候先夺青海,则大明的陕西三边腹背受敌,蒙古就占据主动了。 俺答冷笑一声说道:“你是马芳的对手吗?” 俺答一句话就让黄台吉闭嘴了,这么多年,马芳和土默特部交战,就连俺答也很少从他手上讨到好处,就更不要说黄台吉了,他就是被马芳吊打的命。 俺答说道:“你的心思,大明不是没人知道,我也知道。” 俺答当然知道黄台吉的心思,一旦俺答去世,黄台吉基本上是就是大汗的继承人,但是黄台吉还缺乏足够的战功,蒙古人崇拜强者,黄台吉之前虽然也跟随俺答东征西讨,但是毕竟没有独自领兵大胜的经历,而且之前多次被大明官军所击败,使得部落里对他一直有不同的看法。 俺答说道:“急什么,汉人有一句话,来日方长,马芳都多大了?和本汗差不多了,再有几年,也跨不动战马咯!” 俺答比马芳大十岁,现在马芳也四十五岁了,对于一个武将来说,已经快到尽头了,黄台吉有的是时间,熬也能把马芳熬走,所以俺答并不担心此事。 俺答在把汉那吉回来之后,向大明礼部上疏,请求奉迎活佛到蒙古来,朱载坖予以批准,准许俺答派遣使团,借道大明,去奉迎索南坚措,这对于俺答才是最重要的。 在大明朝廷经过一番准备之后,隆庆七年六月初六日,蓟镇官军率先动手,以朵颜部暗结土蛮为由,出塞捣穴,蓟镇官军分三路出师,将临边的蒙古诸部向北驱赶。 而在辽东镇,征东大将军戚继光指挥蓟辽两镇官军,加上广宁中左右卫、海州卫、定辽中左右卫、沈阳中卫,从双山台、白土厂关、镇安堡、镇远堡、平山台、东昌堡、长宁堡、长山等沿边各堡垒一起出动,展开搜套行动。 按照戚继光的将令,戚继光和刘汉率领蓟辽两镇精锐,从双山台和长山东西对进,封锁辽河,然后一面在沿河的渡口处构筑堡垒,分拨军士驻守,一面以骑兵向南扫荡。配合从南北两个方向搜套的辽东官军,歼灭在辽河河套内的蒙古部落。 对于官军在辽东镇的突然行动,无论是朵颜三卫还是打来孙都是没有想到的,之前由于放弃大宁都司,辽东边墙已经形成避开河套地区,自西北向东南内缩,围绕广宁城和正安堡为中心主体辐射分布堡、关、驿、台等从属设施的辽东镇中路边墙体系。 蒙古人在已经习惯了在辽河河套住牧,没想到大明突然对在此地的蒙古部落动手,朵颜部立即向土蛮打来孙求援,请求打来孙出兵一道,夺回辽河河套。 对于朵颜部的这个请求,打来孙不置可否,一来辽河套并非他土蛮部的住牧地,为了朵颜部去和大明血战,实在是不划算,第二个就是在打来孙看来,官军也不可能长期屯驻大军在辽河河套,说不定过一阵就撤走了,何必去和官军血战,所以打来孙拒绝了朵颜部的请求。 而现在的朵颜三卫,朵颜卫要面临蓟镇的大军,不可能抽调兵力来支援泰宁卫,福余卫驻牧于沈阳、铁岭、开原边外,和女真王台部相邻,王台将福余卫看得死死的,一旦福余卫主力南下,王台肯定会毫不犹豫的对福余卫动手。 只剩下泰宁卫自己面对戚继光的大军,虽然泰宁卫组织了七八千人赶到辽东北岸,但是发现的景象已经令他们大为吃惊,仅仅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大明官军就在辽河南岸的渡口处兴建起了边堡,而且已经接近完工了,这使得蒙古人惊骇异常。 大明官军的这种灰色边堡怎么能够兴建的如此之快,有如神助一般。泰宁卫的人马根本不敢渡过辽河,只不过在辽河北岸看着官军将一个个边堡兴建起来。 这战对于戚继光来说可谓是轻松又惬意,根本没有遇到像样的抵抗,就拓地二百里,将整个辽河河套纳入大明的版图之中,斩获首级六百,缴获马匹牛羊等近万,戚继光赶紧将一应战报具折奏闻。 朱载坖收到战报之后,自然是极为高兴,一连几天仔细查看地图,同时将洪武、永乐时的旧档找出来翻看,随后召见了内阁首辅高拱、次辅张居正、吏部尚书杨博、兵部尚书霍冀、户部尚书刘体乾。 朱载坖将戚继光的奏疏给臣子们传阅,朱载坖高兴的说道:“此战可谓兵不血刃也!” 高拱率领重臣们祝贺道:“此陛下天威所至,逆寇束手就擒!” 朱载坖闻言只是笑笑,然后取来的地图,一共是两份,一份是现在的大明地图,另一份是洪武二十六年的地图,与洪武年间相比,大明在东北向后退却了三百余里,放弃了整个大宁都司,弃守大宁地区使大明防线内缩,辽东与宣府、大同声援阻绝。 朵颜三卫趁机占据大宁都司原址,导致辽东、宣府无法联络,也让京师北、西、东三边防卫出现漏洞。朱载坖指着地图说道:“朕意重建大宁都司,将防线向北推!” 朱载坖的话说完,几位重臣半天都没有反应,仿佛大脑宕机了一样。 第1181章 旧土新归事难为 朱载坖的这个想法,着实是惊了一众重臣们,北平行都司,也就是大宁都司已经废弃有百年之久了,现在朱载坖突然提起此事,当然是令一众重臣有些摸不着头脑的。 首辅高拱说道:“陛下,此事要从长计议才是,大宁废弃已有百余年,如今就算是要想恢复,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朱载坖对此不以为然,朱载坖认为,大宁都司对于大明的东北边防是有着极为重要的意义的,有大宁都司在前方,蓟镇就会安全的多,京师也不至于沦为前线,同时辽东镇也不会面临腹背受敌的窘境,可以集中兵力,用于对付女真,向北扩张辽东镇的辖区。 面对,朱载坖的这个想法,在场的两位知兵之臣,杨博和霍冀不得不出来说话了,杨博说道:“陛下,大宁难复啊。想以成祖之英武,岂不知大宁既弃,天寿山与异域为邻,而宣府、辽东断左右臂?然事有不得已而为之也。” 朱载坖问道:“那杨天官说说,当年成祖为何弃守大宁。” 杨博认为,朱老四放弃大宁的原因很简单,主要还是因为粮秣供应的问题。即便是在洪武年间,大宁的粮秣供应也很成问题,洪武二十四年,就有守将给重八哥上疏称:“大宁、会州、山海三卫所属驿马皆屯田军士牧养,有丁产者,衣食仅足,刍菽可供,其贫窭者,家且不给,何有于马?” 大宁都司的士卒连战马都喂养不起了,这还是在大明初年开中法能够良好运行的情况下,而到了靖难,朱允炆为了打击燕军,决定放弃大宁,将北平行都司的兵力抽调回来,用于对付燕军,大宁遂荒废了。 等到成祖定鼎天下,想要重新恢复大宁的时候,已经是事不可为了。 因为在此时,成祖心心念念的是营建北京,并且迁都京师,这是个巨大的基础建设项目,其工程之浩大,工期之漫长,动用人力物力之多都是本朝少见的。洪武时期, 北平只是北方的一个军事重镇,永乐时期,北京则成为京师,成为大明帝国政治、经济和文化中心, 不但城市规模不断扩大,而且人口数量也明显增多。这些都造成对粮食的巨大需求,从而使朝廷一时难以重建大宁,并通过运输保证那里十余万 军队的军食供应。 同时,也在永乐初年,朝廷结束了推行二十余年的辽东海运,南粮北上明显减少。后来虽然将运河疏通,改行漕运,但是由于成祖在京师屯驻重兵,京营、亲军诸卫还有班操、京操诸军,数量庞大的军队云集京师,需要大量的粮食,恢复大宁显然不是当时朝廷最紧急的事务。 而且成祖时大规模反击北虏,大明对于北虏采取的是极为强势的态度,成祖时,什么蒙古、女真,那哪个敢南下袭扰,那不是找死吗?当时九边平静,失去大宁对于大明的危害并没显现出来,等到宣宗以后,大明的边患逐渐加剧之后,朝廷再想恢复大宁,已经是力有不逮了。 此时朝廷在财政上匮乏,开中法也没有洪武、永乐时严谨,依靠漕运,仅能维持京营和附近驻军的粮食,要想恢复大宁,更是难上加难。 因为现在大宁是根本没有百姓的,本来在辽、金、元时期,大宁都司所在的辽河上游和大凌河上游,历来是东北人口比较集中的地方,但是,经过元朝末年数十年的战乱, 这里几乎变成了无人区。而到了本朝,为了防止北元势力南下袭扰,朝廷把燕山以北居民全部南迁北平和山东。洪武二十年,大宁都司设置以后,其人口基本来自卫所,所谓屯田也仅限于军屯。 而随着靖难时将大宁内迁,此地再次成为无人区,如果恢复原来的大宁故地,十余万人马的军食都靠朝廷来供养,朝廷哪里来这么多粮食供养这些军士们? 所以杨博认为,宣宗时虽然有复大宁之意,甚至也下达了诏书,但是也就仅限于此了,朝廷很清楚,要想恢复大宁,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 朱载坖听明白了杨博的意思,杨博认为,就算是在仁宣之治,大明的国力顶峰时,尚且难以恢复大宁,朱载坖现在想要恢复大宁,实在是有些异想天开了。 朱载坖没有什么,只是问道:“霍本兵,仅从军事考虑,是否应该放弃大宁啊?” 霍冀说道:“陛下,仅以军务看,大宁自然是咽喉必争之地也!” 作为兵部尚书,霍冀还是基本的判断的,有大宁都司在,大明就将边防线推到了秦汉长城的北部边缘, 而在秦汉长城带内广设卫所,形成一个完整的边疆防御体系。而对这个前沿以北部族的威胁,则采取 “清沙漠”的方式,每隔一段时间,就派数万军队北上,长途奔袭那些不臣的部族。这样攻守兼备的战略保证了北部边疆的稳固。 这是洪武朝制定的战略,但是靖难将这一切都打破了,建文帝为了对付成祖,根本顾及不上这些,弃守整个北平行都司,把防御前沿后撤的到秦汉长城地带的南部边缘,大宁、东胜诸卫侨置内地,其故地成为防御的真空,给未来留下了隐患。 等到成祖正位,又是迁都、亲征,根本来不及恢复大宁等地,而且在当时,成祖认为,子孙后代只要能够保持足够的军事实力,京营不堕落,每隔一段时间就对北方的蛮夷予以大规模的征讨,也就是所谓清沙漠,一样能够保证大明的边疆安全。 但是成祖没想到的是,不是所有的大明皇帝都是他这样的雄才大略,宣宗尚且能够亲御六师,反击蒙古。某人御驾亲征,在家门口就被瓦剌大学当场录取,开启留学生涯。随后蒙古人逐渐南下,进入大宁、河套等长城地带,从而形成对大明边镇的极大压力。 所以从单纯军事角度看,大宁绝对是不能放弃的。 第1182章 旧土新归事难为(二) 对于霍冀的说法,朱载坖还是认同的,大宁对于巩固大明北方边疆,是有极大作用的。有大宁在,辽东可以专心的防备女真,不用顾及广宁等地为朵颜三卫和土蛮部袭扰。 同时将辽东、蓟镇、宣府三镇连在一起,大宁成为大明应对北方威胁的第一道防线,东有辽东,西有宣府,可以为大宁之羽翼,南有蓟镇、京师,可以为大宁是后援,这样的话,大明的北部边疆国防形势可以得到根本性的改善,而且京师就不再是边城了。 朱载坖认为,恢复大宁,对于巩固大明的边防是有极大的好处的,至于杨博所说的种种困难,都可以想办法予以克服嘛。 朱载坖说道:“诸位,为子孙后代计,大宁在喜峰口外,古会州地,东连辽左,西接宣府,为巨镇。朕决议恢复大宁,霍本兵,原大宁或者说北平行都司,下辖多少卫所?” 霍冀说道:“回陛下,原北平行都司下辖21实土卫、2实土守御千户所、4王府护卫。” 听了霍冀的话,朱载坖也有些沉默了,一卫五千六百人,按照这个规模,整个北平行都司差不多满编十三万人,全部恢复显然是不太现实的。 高拱也说道:“陛下,辽河河套刚刚收复,就算是要重新设立大宁都司,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够恢复的,陛下还是要徐徐图之啊!” 朱载坖当然知道恢复大宁都司不可能是朱载坖一道诏书就行的,要是朱载坖的诏书真的这么好使,那宣宗时就将大宁都司予以恢复了。 杨博说的确实是很有道理,恢复大宁都司,最重要的就在于粮秣,朝廷现在供应辽东镇的军粮和边储已经算是极为吃力了,要是再加上大宁诸卫的驻军,对于朝廷来说是很难承受的,即便朱载坖整顿了盐法,但是现在的开中也远远不能满足突然增加的十万张嘴。 杨博说道:“陛下,现在要做的,就是先将这次收复的辽河河套控制住,防止失而复得,才是当务之急。” 朱载坖对于杨博的这个建议倒是认可的,这次大明将整个辽河河套夺回了,但是要怎么守住辽河河套呢?其实就算是杨博不说,朱载坖也知道,最好的办法就是移民实边,只有百姓到了辽东,才能够将这片土地守住。 之前朱载坖已经在着手向辽东移民了,之前重点建设的事沈阳、大连两地,已经先后从山东、直隶移民一万五千余户,充实两地,据辽东巡抚侯汝谅汇报,这些百姓现在已经基本上在当地安顿下来了,由于朱载坖向他们提供的主要是大豆和玉米的种子,虽然这些百姓开垦出来的多是生地,现在产量并不高,但是据当地的老农报告,辽东土地肥沃,比之山东、直隶的土地要好的多了,未来产量并不会低。 侯汝谅认为,若是能够持续向辽东移民,将关内的流民迁往辽东,十年之后,辽东就可以不需要朝廷的资助,自给自足了,假以时日,还可以向辽东镇提供军粮,减少朝廷的转运。 事实证明,朱载坖开发辽东是正确的,但是这是一个十分漫长的投资,朝廷在未来的十年,都要向辽东投入巨资,转运粮饷,才能够见到回报,而现在还要继续迁移百姓去充实辽东,同时还有沿着辽河修筑新的边墙,这都需要大量的资金投入,对于朝廷来说,不可能把全部的银子都砸到辽东去啊。 更加重要的是,百姓安土重迁,能够被朝廷迁移到辽东去的,主要是流民。但是随着这两年朝廷对于水利加大投资,和连续的向辽东移民,现在山东、直隶的流民已经不多了,强行迁移百姓去辽东是极为不妥的,朱载坖不愿意做这种事情。 但是朝廷招募百姓去辽东,并没有多少人愿意去,眼下最重要的问题是没人。 朱载坖将自己的顾虑告诉了几位重臣,这也确实是个问题,现在辽河河套已经被大明夺取了,但是怎么样将其消化,才是最重要的。 张居正说道:“陛下,臣以为可以将辽东镇原本沿边诸卫的士卒及其家眷予以迁移。” 朱载坖知道张居正的意思,就是将原本驻守在辽东镇边墙的士卒和他们的家眷迁移到新建的边墙和便堡上去,这样固然是一个办法,但是辽东本就地广人稀,能够迁移过去的人也是很有限的。 霍冀说道:“陛下,既然要恢复大宁都司,不若将原本属于大宁都司的营州中屯卫、营州左屯卫、营州前屯卫、营州右屯卫、营州后屯卫,迁往新收复的辽河河套去。” 霍冀说的也确实是个办法,虽然大宁都司和北平行都司被废,但是其下属的各个卫所还是依旧存在,只不过被从边墙之外给撤回来安置在顺天府附近了,编制和人员还是依旧存在的,霍冀的意思也是十分明显的,既然朱载坖决意要恢复大宁都司,就将原属大宁都司各卫所先迁移到辽东去。 相比与百姓,迁移卫所军士的难度要小得多,毕竟卫所还是朝廷的经制之兵,有朝廷的命令,卫所军士还是要听从,只要朝廷给足补偿,还是能够迁移。 但是这些军士们到了辽东去之后,军粮怎么保障,是先由辽东镇管理,还是自成一镇来进行管理呢? 朱载坖认为既然要恢复大宁,就不能有所掩饰,名不正则言不顺,将原属大宁都司的各个卫所,统一编成一镇,就叫大宁镇,与蓟镇、辽东镇一样,设置总兵,将原来的总督蓟辽改称总督蓟辽大宁,提督也相应的改称提督蓟辽大宁军务,先向辽河河套迁移营州五屯卫,等到朝廷将来收复失地,再将关内的各卫一一向关外迁移。 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辽东的军粮供应,除了海运之外,陆路运输也要加强,最重要的就是道路的修筑,现在有了水泥,朱载坖当然要用来修筑道路。 第1183章 旧土新归事难为(三) 朱载坖认为要借此机会,大兴道路的兴建,首先要修筑的自然是从京师到天津、三屯营一直向西延伸到山海关,直到辽东的道路,使得朝廷通过陆路补给辽东镇和大宁镇。 高拱有些担忧的说道:“陛下,大兴土木,还是要慎重啊。” 朱载坖当然知道高拱的意思,如果是像之前那样,征发百姓来从事道路的修筑,容易耽误农时,并且这种徭役对于百姓的伤害极大,极易激起民变,所以高拱劝朱载坖慎重。 不过这次朱载坖并不准备征发百姓,而是主要依靠囚徒和工匠来修筑道路。 之前朱载坖派出亲军诸卫,到直隶等处剿除土匪,抓获了大量的土匪,除了少部分恶贯满盈被立即正法之外,还剩下数千应当判处徒刑或者流放的土匪,朱载坖准备利用他们,再加上工部下属的武功中卫、武功左卫、武功右卫三卫军匠,用他们来修筑道路。 除此之外,朱载坖还准备将大明的流放罪犯都流放辽东充军,除了十恶和罪大恶极的罪犯之外,其余皆减死一等,发配辽东,为官军充当仆役等。 朱载坖认为,有了水泥的帮助,修筑道路还是要比之前要省力多了。朱载坖要求内阁立即草拟诏书,昭告天下,正式恢复大宁镇,朱载坖将自成祖以来放弃的土地收回了。 同时兵部、吏部迅速推举大宁总兵的人选,准备将营州诸屯卫的官军迁移到辽河河套去,兵部、工部和辽东地方有司衙门要勘定各卫的地址。 同时,朱载坖召见了刑部尚书赵文华、锦衣都督朱希孝,要求锦衣卫会同五城兵马司,将京师这帮流氓无赖全部予以抓获,刑部、顺天府将这帮流氓无赖全部叛徒刑,去从事劳役,修筑道路。朱载坖不想征发百姓,那就只能将这些好汉们去干了。 除了京师等地的泼皮无赖之外,朱载坖准备将山东、河南等地的土匪也一道予以剿灭,将他们都纳入筑路大军中,由锦衣卫和亲军诸卫看押他们去修筑道路,工部武功三卫的工匠负责提供技术支持。 朱载坖还召见了严世蕃,要求严世蕃招募工匠,继续提高水泥的产量,毕竟以后大明修筑道路、城池、水利等,都需要大量的水泥,严世蕃对朱载坖说道:“陛下,仅仅依靠朝廷官办的工场,是难以提供整个大明都需要的水泥的。” 这点朱载坖确实是很清楚,不能仅靠朝廷的力量,但是这是文思院辛辛苦苦研发出来的,让朱载坖将之拱手相让显然是不太合适的,而且这些工场也要向朝廷交税才是。 严世蕃对此已经有了一整套的办法,严世蕃认为,可以以出售许可的形式和大家族合作,内府向这些大家族出售水泥的配方和制造工艺,每包收取一定的钱财,而且规定生产的水泥必须有限卖给朝廷,同时制造水泥的重要原料,如煤炭、铁矿渣等大部分都在朝廷的手中,还是可以控制的。 朱载坖干脆答应了严世蕃,放手给他去操作,同时,给研制水泥的工匠以锦衣百户带俸,以激励这些工匠们创新。朱载坖现在最关心的还是燧发装置,严世蕃向朱载坖汇报了现在的研发进度,对于朱载坖提出了撞击打火方式,工匠们已经是生产出了样品。 但是现在的问题是燧发所使用的钢片无法稳定批量生产,大明现在已经会生产坩埚钢了,但是生产出来的钢材质量不稳定,导致打火的成功率也不稳定,还没有达到能够大批量生产的程度。 朱载坖说道:“传旨,能够解决此事的工匠,给千户带俸!” 朱载坖相信,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严世蕃赶紧去办理了,而随着朱载坖要恢复大宁和迁移营州诸屯卫的旨意下达之后,在朝廷引起了强烈的反应。不少人认为这是劳民伤财,大明现在和俺答已经达成封贡了,朵颜、土蛮不过在辽东一隅,芥藓之疾罢了。 朱载坖又是恢复大宁,又是迁移营州诸屯卫,都察院山西道御史石星上疏,认为朱载坖这是好大喜功,于国事无益,同时还给朱载坖提了六点建议:养圣功、讲圣学、勤视朝、速俞允、广听纳、察谗谮。 结果石星的奏疏还引发了连锁反应,尤其是其中的勤视朝引起了很多官员的共鸣,朱载坖即位之初,还能坚持朝会,但是后来朱载坖对于这个朝会也是极为厌恶了,大明的所谓朝会,礼仪繁复、流程僵化、场面宏大,朝参官员动辄千人,但是不解决任何实际问题的隆重仪式,除了显示一下朝廷威仪,让文武百官能够远远地瞻仰或者说参观一下皇帝,基本没啥实际意义。 朱载坖每日处理政务都尚且没空,哪里有功夫干这些事情,朱载坖在这方面也开始向万寿帝君学习,开始长期不举行朝会,不过朱载坖还是有节制的,为了防止官员们骂他,朱载坖基本上每个月还是会举行一次朝会,在官员们面前露露脸的,对于这种事情,重臣们也表示理解,他们也不愿频繁参加朝会,毕竟一帮老头实在是经不起折腾。 但是这些这帮人居然拿这个说事,纷纷上疏,认为朱载坖懈怠国事。这让朱载坖极为愤怒,你们他妈的眼睛是瞎的吗?朕每日批阅奏疏,从无遗漏,凡是军国大事,都要召见重臣商量,除了不召开朝会,工作强度一点不比嘉靖低,你们这么有种,嘉靖朝的时候怎么不敢上疏去请万寿帝君上朝,看看庭杖爽不爽。 对于上疏挑事的石星,朱载坖准备狠狠的收拾他,朱载坖准备动用庭杖,打死几个再说,但是内阁首辅高拱向朱载坖上密疏,请求朱载坖对这些人予以从轻处罚。 朱载坖知道,这是首辅们的基操,只要皇帝处理这些官员,首辅肯定是要上疏予以求情的,考虑到高拱刚刚上任,朱载坖御批道:石星出位沽名,本当严惩,元辅章疏屡谏,勉从其议,着免去其官,降广东琼州府文昌县典史添注,即刻上任! 第1184章 旧土新归事难为(四) 除了石星之外,一干闹得最厉害的官员也都被朱载坖给收拾了。但是事情还是没有结束,兵部尚书霍冀向朱载坖奏报,营州诸屯卫的士卒军官,不愿迁往辽东,纷纷向兵部哭诉,称他们已经在顺天府生活数代,不愿迁往辽东去。 朱载坖召见了霍冀还有内阁辅臣、掌都督府的勋臣还有陆绎、朱希孝,询问相关的情况。 霍冀向朱载坖汇报了现在的情况,得知朝廷准备把营州诸屯卫迁移到辽东去之后,诸卫的军官们纷纷不干了,他们通过各种方式向朝廷上疏,请求朝廷收回成命,他们的目的就是继续待在顺天府。 朱载坖冷笑着说道:“他们只是为了待在顺天府吗?朕看未必吧。” 朱载坖不是第一天当皇帝了,怎么会不知道这其中的猫腻呢?说一千道一万,什么故土难离,都只不过是他们的借口罢了,朱载坖很清楚,主要就是利益问题,而营州诸屯卫,最大的利益就是卫所的屯田了。 屯卫屯卫,就是实土卫所的一种,屯卫、屯田所相对而言偏向于名字里的那个“屯”字,也就是说,设立屯卫最初的意愿并不是让他们承担军事作战任务,而是军屯任务,这也是为什么在边地尤其是北边的重城会出现大量的屯卫,而且是数个名称相近的屯卫在一起,营州诸屯卫就是如此。 无论是之前在大宁,还是在现在在顺天府,营州诸屯卫都是掌握了大量的军屯土地的,按照国朝法度,军屯籽粒是要上交作为朝廷军粮使用的,但是这些军屯还剩多少,就只有天知道了。 朱载坖问道:“霍本兵,营州诸卫去年向朝廷交了多少籽粒,现在还有多少吞田啊?” 霍冀有些茫然无知,向朱载坖请求去调阅相关的资料,朱载坖命霍冀马上去将相关的资料取来,等兵部官员将相关的资料送来之后,霍冀找到了蓟镇下属各个卫所的屯田情况,霍冀说道:“陛下,去岁营州中屯卫缴纳籽粒粮510石,折色银85两,现有屯田42顷50亩,营州右屯卫缴纳籽粒粮2350石,草2511束,折色银88两,现有屯田221顷,营州左屯卫缴纳折色银454两6钱5分4厘,现有屯田63顷72亩2分。” 朱载坖见霍冀将账册合上,便问道:“营州前屯卫和后屯卫呢?他们的籽粒去哪里了?” 霍冀说道:“陛下,从嘉靖年间,营州前屯卫和后屯卫就以屯田荒凉,士卒逃散为由,不再上交籽粒了,而且还需要朝廷拨发粮饷。” 朱载坖不禁冷笑着说道:“朕记得营州诸屯卫都是实土卫所吧?” 掌后军都督府的左都督,丰城侯李璟赶紧说道:“陛下所言甚是,营州诸屯卫皆系实土卫所。” 朱载坖说道:“那朕就奇了怪了,屯田去了何处?籽粒又去了何处啊?霍本兵、丰城侯,你们给朕说说吧。” 丰城侯李璟跪伏在地上说道:“陛下,臣刚袭爵,都督府所领卫所详情,实在是不知啊,且现在卫所之事,都是兵部在掌管,臣实在是不知啊。” 李璟果断选择甩锅,他是确实不知道情况,现在的都督府不过是勋臣们挂衔的地方,哪里有半分的权力,而兵部尚书霍冀是很清楚屯田消失的原因的,霍冀只得说道:“陛下,其屯田多为内监、军官占夺,法尽坏矣。” 朱载坖对于军屯减少,籽粒消失的原因,实际上心知肚明的,只是由于事涉军队,朱载坖一直没有动这些人罢了,现在他们既然跳出来,阻挠朱载坖的国家大政,朱载坖当然不会客气了。 朱载坖说道:“此辈蠡虫,为了一己之私,阻挠国家大事,朕岂能容他!” 朱载坖很清楚这些军官们为什么鼓噪起来,不愿离开前往辽东,因为一旦营州诸卫调往辽东,诸卫遗留下来的土地朝廷肯定是要派人来予以重新清丈、分配起科的,一旦朝廷前来清丈,他们大肆占有军屯土地的事情就瞒不住了,同时前往辽东,一来是条件恶劣,肯定不能和顺天府比,二来是前往辽东,朝廷肯定是要重新分配屯田,在现在的形式下,要请再明目张胆的侵吞军屯的可能性就不大了,所以他们当然是不愿迁移的。 但是此事是朱载坖的国策,可由不得他们,朱载坖当即说道:“召卫尉寺卿赵锦来。” 既然他们这么不知趣,那朱载坖肯定是要收拾他们的,正好卫尉寺从成立到现在,还没有开过张,朱载坖决定这次就给卫尉寺开开张,等到赵锦来了之后,朱载坖说道:“赵寺卿,营州诸屯卫军官,侵占军屯,私吞籽粒,裹挟军士,对抗朝廷,阴谋哗变,如不重惩,何以严军纪,明军法?” 朱载坖命令赵锦作为钦差前往营州诸卫查察此案,由于这是去军中查案,不必去地方,朱载坖命令丰城侯李璟作为勋臣旁听审理,同时以后军都督府左都督的身份弹压卫所,锦衣亲军也派出一个千户的兵力,再从京营抽调一营人马,以备不测,前往营州诸卫查察本案。 朱载坖要求赵锦,按照国法,严惩这帮军中蠡虫,也算稍稍遏制一下这些喝兵血的大爷们。赵锦是什么人物,当年如日中天的严阁老都敢弹上一弹的,越中四谏之一,领旨之后当即前往营州诸卫,将向兵部上疏的军官们先全部锁拿,同时参照之前的账目,核实军屯和籽粒的数量。 这些世袭的军官们,役使军士如奴隶,视军屯为私田,根本经不起查的,至于什么哗变,赵锦一来就晓谕营州诸卫的军士们,此次前来,只查军官,与士卒们无涉,既然都不关大头兵的事情,找这帮军官的麻烦,那大头兵们巴不得看这帮人倒霉,除了军官们豢养的一些家丁之外,没人愿意帮这些军官们。 第1185章 旧土新归事难为(五) 朱载坖要收拾这帮卫所军官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勋臣们的耳朵里来了,这是勋臣们最担心的事情,对于勋臣们来说,他们家中的主要收入就来自于这些军屯的收入,这些勋臣们的府上,都豢养了大量的家丁、家将,勋臣们会为他们寻找出路,作为武官,所谓的出路当然是卫所的军职了。 不要小看这些勋臣府上的家丁家将们,他们大多身上是有世职的,他们的祖辈也大多是跟随这些勋臣的祖先百战搏杀,立有功勋的,才能和勋臣形成紧密的主仆关系,他们虽然是勋臣的奴仆,对外成为家丁、家将,但是实则是勋臣们的心腹、家人,和士绅们口中的家人是完全不同的。 勋臣们会竭尽全力帮府上的家兵家将在官场上晋升,为他们的前途铺路,当然这些家兵家将们到任之后,也要对自己的主家予以回馈,主要就是经济上的扶持,毕竟现在勋臣们也很少领兵出战,而维持一个府上的排场,是需要大量的银子的。 这些外放出去的家将们,主要的敛财方式就是卫所的军屯土地,军官将原本应该上交朝廷的籽粒以士卒逃亡,水旱灾害的名义予以私分,层层行贿,各级官员都有分润的银子,已经形成了一个完整的产业链。 所以当朱载坖下令赵锦惩处营州诸屯卫的卫所军官的时候,感到慌乱的首先就是这些勋臣们,之前朱载坖清丈田亩就已经使得这些勋臣们损失不小,现在朱载坖莫不是要整理军屯?所以勋臣们经过商量,公推和朱载坖关系比较亲近的定国公徐文壁和临淮侯李庭竹去探探朱载坖的口风。 李庭竹就不用说了,是朱载坖的姻亲,现在朱载坖在勋臣中最信任的人,徐文壁也是朱载坖的头号工具人,代祭什么的,不都得定国公去干吗? 得知两位勋臣求见,朱载坖当然知道他们想要干什么,现在朱载坖还是尽可能的稳住勋臣们,他需要勋臣们的支持,所以等到两位勋臣们来了之后,朱载坖便问道:“二卿请见,是为了营州诸屯卫的事情吧?” 徐文壁赶紧说道:“圣明无过陛下!” 朱载坖笑着说道:“不必过于担忧,朕之所以严办彼辈,乃是因为他们对于朝廷的命令置若罔闻,为了自己的身家,不惜对抗朝廷,朕不得已,只能严办他们。做官做人就算七分想自己,也得两分想朝廷剩下一分想想别人。做官要精,可也不要太精了。太精了,天便要收你。定国公,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啊!” 徐文壁赶紧说道:“陛下教诲的甚是!” 朱载坖说道:“朕知道你们来是为了什么,朕之所以惩处营州诸屯卫的军官们,是因为他们抗旨,不是因为什么别的原因,卿其晓谕勋臣,不要多想。” 徐文壁赶紧说道:“陛下圣明烛照,臣必使勋臣们知陛下之深恩也。” 朱载坖摆摆手说道:“卿等皆是与国同休的忠臣,朕自不会亏待诸位的,只是累朝以来,勋臣日渐倾颓,朕亦忧心如焚也!” 从土木之变以来,大明的勋臣们就是一代不如一代了,现在除了马芳、李庭竹、吴继爵等勋臣能够领兵镇守,剩下的勋臣们不是在京营或者五军都督府领个闲职,吃份俸禄就是如同徐文壁一样给朱载坖当工具人,勋臣们几乎被剥夺了全部的权力,即便是嘉靖对勋臣们加以扶持,也没什么用。 朱载坖的话让徐文壁有些羞愧,不过勋臣不振,又不是现在才有的,徐文壁只得表示无奈。朱载坖话锋一转,说道:“皇太子年纪渐长,也该通晓军务了,昔日成祖为宣宗组建幼军,朕其有意也,卿等意下如何?” 朱载坖想要组建幼军,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之前是由于朱翊釴年纪还小,朱载坖没有着急办理此事,现在朱翊釴年纪也不小了,在申时行、王锡爵等人的教导下,学问也算不错了,但是朱载坖认为,一个合格的君主,不仅是需要文治,武功一样也很重要,他得了解军队,熟悉军务才行。 听到朱载坖这么说,徐文壁、李庭竹赶紧跪下说道:“陛下所言极是!” 他们很清楚,朱载坖绝对不是无缘无故和他们说这些话的,朱载坖既然是开诚布公和他们两人说了,那么说明朱载坖已经是下定决心了,对于勋臣们来说,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你看现在朱载坖所信重的大将们,马芳、戚继光、李成梁,甚至是陆绎、严绍庭这样的锦衣卫武官,基本上都是朱载坖在潜邸时就信任的人,有了从龙之功,他们才得以专制阃外。 而幼军就是朱载坖为朱翊釴准备的班底,对于勋臣子弟们来说,能够进入幼军,就是朱翊釴的潜邸旧臣了,只要朱翊釴日后继位,那就是妥妥的从龙功臣,对于这些勋臣们来说,怎么能够不不激动。 朱载坖说道:“朕想卿等之祖先,也都是为我大明百战沙场,朕欲与卿等共享百代之富贵,不知可否?” 徐文壁、李庭竹赶紧说道:“臣等惟陛下之命也!” 这种好事,他们怎么会拒绝,朱载坖和徐文壁、李庭竹商量了一下,准备从勋臣们的嫡长子中选择和朱翊釴年龄差不多大的,然后从在京卫所的军余子弟中选取幼军的兵员,以这些勋臣子弟充任幼军的各级军官,统帅幼军,朱翊釴作为皇太子,亲任幼军都指挥使,使之了解军事,熟悉军旅。 同时这些勋臣子弟不仅是未来的勋臣,更是朱翊釴登基之后的班底,当然,为了提高这些勋臣子弟的能力,要把他们送蓟镇戚继光处予以培训,戚继光认为他们具备带兵能力之后,才能前往幼军任职,当然是吃些苦头的。 徐文壁当即说道:“陛下放心,臣等绝无怨言,听任戚军门收拾这帮兔崽子!” 第1186章 旧土新归事难为(六) 朱载坖笑着说道:“你们和戚继光多亲近亲近也是好的,勋臣子弟们要是能够从他们身上学到一两分皮毛,朕也就极为不错了。” 朱载坖倒不是说笑,对于这帮二世祖,朱载坖实在是不敢抱有多大的希望,只是希望他们能够多少遗传一点祖先的勇武,再被戚继光好好捶打一番,要是能从中选拔出一二可用之才,也算是侥天之幸了。 朱载坖和徐文壁、李庭竹商量了一下具体的办法,首先是主要以勋臣们的嫡子或长子为主要的选择对象,因为他们大多是接班人,更容易团结,同时可以最大限度的争取勋臣们的支持。还有就是选拔的对象年龄要和朱翊釴相当不大,不能太大了,更不能太小。 朱载坖令徐文壁、李庭竹和英国公、成国公商量好之后,由三位公爵和临淮侯一道从勋臣子弟中拟定名单,然后向朱载坖具折奏闻就行了。 摆平了勋臣们,朱载坖才来得及翻阅赵锦的奏疏,赵锦去到营州诸屯卫,首先是清查军屯,这也是摆在明面上的问题,这些军官们役使军士,把朝廷的卫所士卒变成了他们的农奴,甚至放任士卒逃亡,因为只有士卒逃亡后,他们才能向朝廷禀报军屯荒废,借此逃避籽粒。 等到朝廷将逃亡军士的籽粒取消之后,他们就将这些土地租佃给当地的百姓耕种,自己摇身一变成为了地主,收取田租。 同时卫所内部也是贪污横行,各级官佐都可以用钱买到,至于什么军事训练,更是完全没有,除了各级军官的家丁尚且有一点战斗力之外,其余的士卒全部都成为了农夫,朝廷发放的武器装备也早就被他们变卖了。 赵锦在奏疏中陈述道:“一卫之内,披甲不足十一,刀枪不知所踪,此朝廷所以御敌者?将何以御敌也!” 这些事情,朱载坖早就有所耳闻了,卫所现在是完全指望不上了,这点不管是朱载坖还是朝廷中的重臣们都很清楚,现在除了九边的卫所尚且有一定的战斗力,还要进行一些军事训练之外,其余的卫所,几乎是完全没有什么战斗力的。 但是这次营州诸屯卫这帮军官们,为了自己的利益,居然敢直接和朱载坖对着干,朱载坖不收拾他们实在是说不过去了,朱载坖直接下旨给赵锦:“诸屯卫百户及以上军官,全部枭首示众,以为后来者戒!家人流放辽东极边充军,遇赦不赦。” 同时指令兵部、吏部,迅速从其他地方抽调军官,充实营州诸屯卫,同时将营州诸屯卫原本的军屯予以清丈,照民田起科,租予当地的百姓,免除三年的田赋。 而诸屯卫的士卒,准备迁移往辽东。诸屯卫有士卒和军余子弟一共二万余,加上家属等,一共有八万余人,怎么安顿这些百姓,是朱载坖和重臣们要考虑的问题。 赵锦在营州诸屯卫调查之后禀报朱载坖,诸屯卫的士卒基本上都是赤贫的状态,他们长期被各级军官所盘剥,根本没有什么积蓄,比流民好不到多少。 朝廷要想将他们迁移到辽东去,就要准备大量的物资,对于这点,朱载坖是早有准备,在和重臣们商量过之后,朱载坖决定,从太仓拨银八万两,凡迁移到辽东的,不分男女老幼,人给一两,从内承运库拨钱八万贯,也是不分男女老幼,人给一贯。 除了银钱之外,朱载坖命令遵化铁厂为这些军士们准备农具,户部准备种子、耕牛等物,用以支持军户们垦荒,同时还改变了军屯的起科规则,对于军屯,同样是五年免征,五年之后,照民田加一斗起科,减轻了军户们负担,同时这些去辽东的军士,男丁每人给田五十亩,老弱妇孺给田二十亩,不仅任其开垦,还要责令地方州县发给地契,以免再出现军官侵占军屯的事情。 军屯的钱粮征收,一样由辽东的地方官府负责征收,卫所军官只负责军事训练,在新收复的辽河河套,设立新民、辽中、定辽、台安四县,隶沈阳府,同时将大宁都司从保定迁往定辽县,负责辽河河套的防务。 同时为了增强新设立的大宁镇和大宁都司的实力,从辽东镇将广宁后卫和定辽后卫调归大宁都司管辖,从蓟镇调拨一个车炮营给大宁镇,用于加强大宁镇的实力。 而由于辽东苦寒,朱载坖以皇后的名义从内承运库出银,购买布匹和棉花,赏赐给这些士卒和他们的家人们,用以御寒,然后从兵仗、军器二局调拨兵器、甲胄给这些士卒们,补足他们在军器上的缺口,同时辽东镇和蓟镇也要对新成立的大宁镇予以帮扶。 对于新成立的大宁镇,最大的问题就是房屋,毕竟辽东苦寒,要是没有房屋的话,对于这些军户们来说就是要命的事情了,所以朱载坖命令辽东镇,砍伐木材,为大宁镇的军户们提供建造房屋的原料,朱载坖从内承运库支给银两,给伐木的辽东镇军事每月一两的补贴。 还有就是粮食的问题,开垦土地,不可能一时半会儿就有收获,经过户部的核算,每月需向大宁都司转运粮食二十四万石,才能维持这些军户们和调入大宁镇的军队基本的生存,最少要到他们有所产出之后,才能够停止对他们的供养,现在大宁都司人员还太少,而且主要的任务是将新收复的辽河河套消化掉,后勤给养主要由蓟辽两镇的辎重营负责。 朱载坖晓谕汪道昆和戚继光,从蓟镇和辽东镇各抽调一个辎重营,用于接济大宁镇,朝廷发运的物资,从天津直接运抵辽河河口,再由辎重营向大宁镇转运。 为了加强朝廷对于辽东的控制,朱载坖调原应天府尹方廉为辽东布政使兼辽东营田使,专门负责接应安顿从内地向辽东迁移军户和流民,保证他们能够在辽东生存下来。 第1187章 旧土新归事难为(七) 朱载坖刚刚处理好大宁都司的事情,马芳的奏疏又到了朱载坖的案头。 这段时间以来,马芳派出侦骑,出塞侦察哈密等卫的情况,现在马芳将其侦察奏报朱载坖,马芳在奏疏中称:“西域牛羊驼马孳牧于斯,部落子女生育于斯,甘泉可饮,茂草堪刍,回视北塞, 别是一大漠光景也。盖大海以西至于大小盐池,又西北至于哈密、赤斤,又西南 乌思西藏,延袤数千里,广漠无际,野牛野马,易于打猎,而西藏之宝刀奇货、 氆氇皮革,服用所需种种,皆西海所有,而北塞所无也。” 西域比之草原,还是要繁盛的多,虽然之前的丝绸之路已经断绝了,但是这里依然是周边的各种商品的集散地,比之大漠要富饶的多,难怪连俺答这样的雄主也对西域、青海垂涎三尺。 俺答对于青海和西域早就有所图谋了,据马芳的奏报,尽管朱载坖已经警告过俺答,但是俺答仍未放弃对西海的经营,留其子丙兔驻牧西海,侄孙宾兔则占据甘肃北部的松山, 掌握由河套前往青海的战略要地。 马芳认为,蒙古觊觎青海、西域,对于甘肃镇来说,有腹背受敌的危险,马芳请求朱载坖立即决断,现在哈密、赤斤等关外屏障被土鲁番蚕食殆尽,嘉峪关外尽入敌手。在失去哈密等西北屏藩后,土鲁番胁裹诸卫残众数次寇扰甘肃镇,而蒙古人又进入西海,残破塞外四卫,成为新的边患,加上驻牧河套地区的蒙古本部,甘肃地区形成了三面临敌的局面。 马芳在奏疏中痛切陈词道:“故甘肃之忧,不在土鲁番,而南有亦卜剌,北有瓦剌,三面临敌,实难备御。” 更令方逢时、马芳忧虑的是,曾一度为敌的土鲁番与瓦剌却走向了联合,对大明的边防构成了严峻的挑战。 接替丁忧的刘焘出任三边总制的方逢时也向朱载坖上疏称:“吐鲁番强梗弗顺,自袭取哈密之后,一时瓜沙、赤斤、苦峪等番卫,或为彼附,或徙居甘肃, 而迤西藩屏已失。况今自肃州之西,越四川,直抵云南丽江皆西番,而防守之计 不可一日不讲也。况今北虏瓦剌住牧甘肃北山外,亦不刺徙居西海,蚕食诸番, 渐有并吞之势。识者恐其勾连深入,如前代吐谷浑之事,诚可虑也。” 现在甘肃镇的情况已经是十分严峻了,马芳的建议是收复哈密等卫,将青海的蒙古诸部和土默特蒙古先予以隔开,不能让俺答继续借征讨瓦剌为名,随意进出青海,同时就是对盘踞河套的套虏,要想办法予以打击。 朱载坖收到了方逢时和马芳的奏疏之后,当即召见了内阁辅臣和六部九卿商量马芳和方逢时的奏疏,对于甘肃镇面临的情况现在已经是不得不处理了,朱载坖首先问的就是兵部尚书霍冀,因为他不但是兵部尚书,还长期担任三边总制,对于甘肃镇的情况是十分了解的。 霍冀说道:“陛下,诸位,甘肃镇之危,非一日之事也,从哈密沦陷以来,甘肃、延绥等镇,就绵连套虏、海虏和西番的威胁,眼下与俺答封贡,套虏稍息,然海虏、西番互相勾连之势愈加明显,盖因俺答之故也。” 霍冀认为,青海的蒙古部落和吐鲁番的勾结主要是因为俺答的强势入侵,由于俺答和大明达成了封贡互市,俺答得以腾出手来向西扩张,而征服青海的瓦剌余部显然是俺答要做的当务之急,而青海的瓦剌余部为了保全自身,于是和西番勾结起来,对大明的甘肃镇构成了严峻的威胁。 朱载坖现在更加关心的事套虏的问题,现在盘踞在河套的是蒙古的鄂尔多斯万户,属于蒙古的左翼三万户之一,而俺答的土默特部是右翼三万户,和俺答并非一个部落,朱载坖认为如果能够夺回河套的话,对于大明巩固西北边疆是很有益处的,当年在嘉靖朝,就有人提出过复套的事情。 朱载坖主要是从后勤上考虑这个问题的,整个陕西三边都是极为贫瘠的地方,朝廷供应军粮,已经是用尽办法了,能够增加的军储并不多,而大军征讨,所需的粮秣肯定是天文数字,如果能够收复河套,利用这片塞上江南的宝地,为大军提供粮秣,显然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但是当朱载坖提起复套的事情之后,一众重臣们都有些沉默,杨博对朱载坖说道:“陛下,现今复套,恐怕难也!” 朱载坖说道:“朕当然知道难也,昔日翁万达的奏疏,朕也看过了。” 朱载坖说的是当年宣大总督翁万达反对复套的奏疏,确实陈述了当时不能复套的种种原因,但是朱载坖认为,以大明现在的兵力,如果善加规划的话,还是能够达到复套的成果。 杨博说道:“陛下,翁万达的奏疏,确实是一个方面,臣想说的是,陛下做好了与整个蒙古开战的准备了吗?” 朱载坖有些莫名其妙,于是问道:“杨天官这是何意,占据河套的不是蒙古左翼的鄂尔多斯万户吗?” 在朱载坖看来,现在的蒙古四分五裂,即便是俺答,也很难控制整个蒙古,他的影响力主要局限在蒙古右翼,对于盘踞在河套的蒙古左翼,俺答应该不会阻挠官军的。 杨博说道:“陛下,蒙古的八白室现在河套啊!” 朱载坖连忙询问这是什么东西,八白室是一座寝庙,相传成吉思汗死后,造长陵,并修建白室八间,后遂以“八白室”为其陵寝专称。 朱载坖说道:“成吉思汗真的埋在河套?” 杨博说道:“此事就蒙古人也难以知晓,但是现今蒙古诸部大多相信此说,且诸部祭祀也多在此地。” 朱载坖明白杨博的意思,对于蒙古人来说,八白室就相当于他们的太庙,要是官军真的复套,说不定蒙古人会群起而攻之的。 第1188章 旧土新归事难为(八) 这个事情,还真是朱载坖之前没有关注到的,朱载坖当即让杨博好好讲讲此中的关窍。 相传蒙古人相信成吉思汗曾表示愿在河套之地安度晚年的传说,所以他们一定要在这里建立祭祀成吉思汗之所,这倒也并非是无稽之谈,据蒙古人口口相传,成吉思汗死于征西夏过程中,其遗体归葬漠北不儿罕山。当灵车行至穆纳之泥泞处,輾车(即灵车)之毂陷住,移动不得,套上各色牲畜都拽不出,雪你惕的吉鲁格台把阿秀儿作了祷告之后,灵车才得以行动。 而且据传说,成吉思汗征西夏途经穆纳山时,曾经说过:此乃废国当隐避,太平当优游,宜猎捕糜鹿,以为老人休息之地。所以穆纳山所在的河套之地,作为成吉思汗生前曾经赞美过、并希望在这里安度晚年的地方,一向是蒙古人心中的圣地。 而且鄂尔多斯部在蒙古诸部中地位特殊,鄂尔多为蒙古语“宫帐”之意,鄂尔多斯即宫帐群的意思,其实就是祭祀成吉思汗的八白室,成吉思可汗去世后,将遗体迁往漠北草原时,在鄂尔多斯部留有成吉思可汗遗物的祭祀宫帐,蒙古大黄册中对于鄂尔多斯部的记载是:为猛隼之羽翼,为驾辇之护卫,为刚毅之明君,将如山之白室,竭诚护卫着。 也说明鄂尔多斯部在蒙古的地位特殊。 霍冀也向朱载坖补充了一些他所了解到的情况,大明将蒙古驱逐到草原上去了之后,守护成吉思可汗的陵寝的护卫们,改自己“艾马克”(部)的含义,始称鄂尔多斯部。这里所谓“八白室”的护卫者,俗称“达尔扈特”,正是鄂尔多斯人。达延可汗巴图孟克时期,他们是蒙古六万户之一的鄂尔多斯万户。 在达延汗时期,他将鄂尔多斯部交给其三子巴尔斯博罗特掌管,并封其为济农(副汗),令其坐镇鄂尔多斯万户。达延汗要求,鄂尔多斯部继续承担对成吉思汗的祭祀活动,并说细规定了祭祀礼仪和程序,并形成了系统书籍。 所以现在的鄂尔多斯部和河套,对于蒙古人来说地位是极其重要且神圣的,要是朱载坖盲目对河套用兵,恐怕会激起整个蒙古对于大明反抗,毕竟俺答也是成吉思汗的子孙,他总不可能放任大明将成吉思汗的八白室给夺走吧。 所以霍冀、杨博都劝朱载坖慎重,朱载坖当然也知道此事的重要,作为专门护卫成吉思汗遗物并且负责祭祀的部落,鄂尔多斯部绝对不是酒囊饭袋,而且大明现在不可能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区复套,但是眼下甘肃等镇的威胁是需要解除的。 不能复套,那就要退而求其次,将青海的蒙古诸部和土默特部隔开了,同时收复哈密等卫,重新建立起大明在西域的统治秩序。 除了对西域的经略以外,对于青海也不能放过,青海西通瓜沙哈密诸地,南通四川松潘、茂州等处,东临洮岷及庄、浪等地, 又与河套相连,是陕西三边的腹地,如果青海安定的话,陕西三边也能够得以消停。 现在住牧于青海的是俺答的第四子丙兔,这孙子不是个什么好鸟,还有他的儿子真相台吉,也不是什么消停的主,多次袭扰河州等处,从嘉靖三十九年俺答西征以来,就在青海做大了,如果不加以控制,日后必然成为大明的心腹大患。 马芳在奏疏中也奏称:“自东虏丙兔遗流窃住西海,每渡河而南,驻牧莽剌川一带,逼近洮、河疆境,垂涎番族,睥睨内地,是以洮、河昔年止于防番,今则又防虏矣。” 丙兔给大明的陕西三边造成了沉重的边防压力,朱载坖于是取出地图,和一众臣子们比照地图,思考办法,现在大明要做的当务之急就是将青海和土默特本部给隔绝开来,要达到这个目的,那就必须要收复关西七卫,截断北虏从新疆前往青海的道路。 要达到这个目的,大明就必须西征,兵出嘉峪关,先收复玉门、沙州、瓜州、敦煌,然后转而南下,翻阅当金山口,收复安定卫,才算彻底截断北虏和海虏之间的交往,然后官军要回到敦煌,从安西出发,沿河北上,收复哈密卫,对于官军来说,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官军不仅要转战数千里,还有穿越戈壁沙漠,在高原上和蒙古人作战,翻阅雪山,其作战难度之大,后勤保障的艰难,可想而知,连朱载坖查看了地图之后,都感觉到一阵无奈。 朱载坖知道,官军要完成这样的作战,不可能是一蹴而就的,必须得详细规划,充分准备,一步一步来,而朱载坖认为第一步就是兵出嘉峪关,收复玉门。 朱载坖已经下令原本的赤斤蒙古卫改称玉门卫,作为离嘉峪关最近的关西七卫,出嘉峪关西行二十里曰大草滩,又三十里曰黑山儿,又七十里曰回回墓,墓西四十里曰骟马城,并设墩台,置卒。城西八十里即玉门卫,距离嘉峪关仅二百二十里。 朱载坖认为,应该立即下令收复玉门卫,将之作为收复关西七卫的攻击出发阵地和后勤转运点。收复了玉门之后,就可以趁机收复沙州卫,将汉唐的安西、敦煌故地渐次收复。 朱载坖对诸位重臣们说道:“西域乃汉唐之故土,失之已近千年矣。今本朝举兵收之,乃恭行天讨也。不意汉家儿郎,今又复出玉门关外矣!” 朱载坖要求各部院积极支持陕西三边,尤其是粮秣、军器的转运,还有兵马的调动,由于在茫茫大漠中作战,需要大量的牲畜,不仅是马匹,还有骆驼等适合在沙漠中生存的牲畜,朱载坖从内帑拨银十万两,给马芳,令其购买马匹骆驼等牲畜。 同时就是拨银赏赐内附大明的关西七卫残部,从中挑选熟悉道路的向导,为大军导航。 第1189章 番夷西来进良种 朱载坖亲自给马芳下达了诏书,朱载坖在御笔手诏中说道:“西域故土,失之千载,河西陇右,虏番交逼。朕以卿之忠谋武略,必能克定西域,恢复故土。则中山、河间二王之下,当推之于卿矣!愿卿效班超、耿恭之故事,则朕为卿设酒于都门也!” 对马芳画完了饼,朱载坖就就和户部、兵部、太仆寺等衙门的官员商量起来应该怎么支持马芳了,现在马芳主要是缺乏骑兵、牲畜和粮秣,所以朱载坖在和相关衙门之后,决定以对陕西三边加大扶持的力度。 兵部从宣大等镇抽调精骑,前往陕西,增援马芳部,户部也要向陕西三边增发钱粮,除了转运本色粮秣之外,还要增加折色,令陕西、甘肃当地官府就地筹集粮秣,供应大军所需,而且太仆寺也要向陕西解运战马等牲畜,用于供应军需。 而刘体乾则向朱载坖建议加大在西北的茶马互市规模,之前在朱载坖的命令之下,已经部分恢复了在西北的茶马互市,但是由于大明的榷茶制度现在已经完全崩溃,本来大明对于茶叶,实行和盐一样的茶引制度,因为茶叶也是重要的战略物资,可以和番部交易马匹。 但是和盐引的问题一样,由于财政吃紧,朝廷贪图茶引价银,滥发茶引,一样导致茶法败坏,之前朱载坖已经加以纠正,但是积重难返,效果并不明显。 眼下大明在西北用兵,急需大量的牲畜战马,而用茶叶交换番部的马匹牲畜,显然是最合算的事情,刘体乾和霍冀都建议,由朝廷直接发银,从四川、陕西汉中府等产茶的地方收购茶叶,直接运输到陕西三边去,用于和番部交易。 刘体乾说道:“陛下,汉中府所属金州、西乡、汉阴、石泉、紫阳五州县,岁办地亩课茶五万三千 一百九十斤,可由朝廷出银,于陕西、四川等产茶州府,收购茶叶二十万斤,暂停乌斯藏等地的茶马交易,全力支持陕西三边。” 朱载坖予以答应,同时告知户部,若是太仓银不够,就具折上疏,由内承运库拨银支给,一定要保障马芳部的军需,同时提督盐政盐政衙门再从全国各盐场的余盐中抽十万引,专门用于向陕西、甘肃开中,增加粮秣的转运。 朱载坖处理完这些事情,礼部尚书赵贞吉奏报,之前出使大明的罗明坚再次携带礼物到大明来了,不过这次他是奉 耶稣会东方总巡察使范礼安的命令前来进贡的,希望得到朱载坖的召见。 朱载坖命令赵贞吉将罗明坚的奏疏呈上来,自己看过之后再决定应该怎么处理,是否召见他。 这次罗明坚携带了大量的礼物前来进贡,这些礼物主要是教会筹措的,有朱载坖之前要求的各色作物的种子,还有西洋火炮十门,西洋风帆战舰一艘,各种西洋书籍、机械等,诚意还是非常不错的。 朱载坖关心的是他进贡的这些作物中有没有朱载坖想要的东西,朱载坖仔细查看礼单,见上面有朱薯一百斤,朱载坖就有些感兴趣,下令礼部将一应礼物收下,告知罗明坚,朱载坖择机召见他。 收下礼物之后,朱载坖下令将各种种子和西洋火炮、书籍解入宫内,同时传召工部右侍郎兼文思院使严世蕃、文思院副使、郑王世子朱载堉及内阁辅臣,一道查看西洋传教士进贡的礼物。 对于西洋火炮,其实朱载坖并没有太大的兴趣,就铸造技术而言,现在的西洋火炮并不比大明的火炮先进多少,只是他们在炮规等辅助瞄准的器械上要先进一些,朱载坖真正感兴趣的就是各种作物的种子和这些西洋书籍。 朱载坖首先查看的就是罗明坚所称的朱薯,内侍们进上之后,果不其然就是甘薯,朱载坖大为高兴,对辅臣们说道:“诸位先生,大有收获,可充谷食之半。且产量颇丰。” 粮食问题确实是大明最主要的问题,高拱立马问道:“陛下,此物果真可食?产量几何?” 朱载坖说道:“产量几何,还要试过才知道,将这些作物都种在西苑中,要好生照料,损失了,朕就把这些内侍杖毙!” 罗明坚这次向朱载坖提供了十多种作物,而且附上了详细的种植方法的他们的习性,朱载坖最重视当然是番薯,不过罗明坚没有向朱载坖提供土豆的作物,令朱载坖有些遗憾。朱载坖准备先在西苑试种,然后通过皇庄加以推广。 除了这些作物之外,朱载坖比较关心的就是他们进贡的这些书籍,有没有什么有用的,有一些书籍已经是被翻译过了,不过主要是些宗教的内容,朱载坖不感兴趣,但是有部分介绍西洋算学、机械的书籍,还是引起了朱载堉的注意。 朱载堉对朱载坖说道:“陛下,西洋算学,似乎与我国不同,截长补短,或可为用,要是能够翻译过来就好了。” 朱载坖说道:“此事要想办法才是。” 朱载坖对诸位辅臣们说道:“这个罗明坚,再次入贡,想要传教,诸位怎么看?” 辅臣们的想法基本是一致的,传教,不行,但是西洋的器物、书籍、工匠等可以介绍到大明来,这就涉及到要怎么忽悠罗明坚和范礼安了。 朱载坖在和辅臣商量了以后,决定由严世蕃和朱载堉两人先和罗明坚商量,毕竟在挖坑这方面,小阁老是专业的,同时让朱载堉和罗明坚接触一下,看看他的算学等方面的知识如何,等到他们二位和罗明坚谈过之后,朱载坖再召见他。 朱载坖同意了这个方案,就由严世蕃和朱载堉作为钦差,先接触一下罗明坚,至于他进贡的这些东西,送各有司衙门,该评估的评估,该仿制的仿制,总之要物尽其用。 朱载坖再次和辅臣们谈及了传教的问题,辅臣们对于这个问题态度是很坚决的,传教万万不可,这种煽惑人心的事情,决不能放任。 第1190章 番夷西来进良种(二) 其实大明对于天主教并不陌生,甚至说中国对于天主教并不陌生。唐代就有景教传入中国,和现在的所谓天主教有相似之处,前元时期更是一度在中国流行。 前元成为也里可温教,教皇派遣东来的圣方济各会士孟特戈维诺所传入,戈维诺在大都城中曾建有教堂两所,先后受洗礼的约有六千人。所有组成为左卫,右卫阿速亲军都指挥使司的阿速人都是天主教的信奉者,人数达三万。 甚至在当时,也里可温教取得了和佛、道一样的地位,为皇帝祷告祝寿。在中央设立崇福司,秩从二品,大量的教徒在前元的各级衙门任职。当时大都和泉州是教徒最多的地方,任平章政事﹑领崇福使的爱薛,镇江府路副达鲁花赤马薛里吉思,御史中丞马祖常等都是当时有名的也里可温教徒。 但是元朝灭亡之后,该教就逐渐消亡了。所以大明的重臣们并非对于这些传教士一无所知,相反,高拱、张居正等人对他们是有所了解的。 甚至于对他们的一些习俗等都是有所了解的,张居正就认为,传教必须禁止,因为这些传教士为了传教,往往会引起的大量人员的聚集,有可能被叛乱分子利用,从而造成对朝廷的威胁, 因此必须得到最大程度的控制。在耶稣会士的传教活动中,天主教要求的弥撒、祷告、受洗等宗教活动在客观上要求大量信徒的聚集,这就令官员们对于传教活动极为警惕。 高拱也坚决反对传教,他说道:“陛下,且其徒众日繁,金钱符水,既足煽诱愚民;异教秘器,称天测象,又足以动士大夫好怪耽奇之听,其与白莲等逆贼,实难分辨。” 陈以勤更是极为激动,他对朱载坖说道:“陛下,传教之条,决不能允,华夷界限,从古甚严,左道惑人, 法律最重,故以夷乱华,以邪乱正,实深人心世道之忧。稽考古圣人治世,教人惟有人伦, 自尧舜以来未之有改,何忽有所谓天主教者?此所谓歪理邪说,扇惑人心,为害甚巨也!” 同时,阁臣们还对于传教士的动机提出了质疑,这些传教士,不远万里,前往大明,到底有什么所图?仅仅是为了传教吗?阁臣们显然不相信这个理由,高拱就说道:“陛下,彼辈远涉重洋,进贡方物,所谋者绝非小也。若听其所言,纵容传教,一人能鼓数十人之信从,数十人便能鼓百人,既能鼓惑百十人,即能鼓惑千万人。从其教者,人人皆坚信 若斯,使之赴汤蹈火亦所不辞,又何事不可为哉?是不但人道等于禽兽,必至夷狄而乱中华,诚时事之大可虑者也。” 对于高拱等人的看法,朱载坖还是很认可的,但是现在的问题是,朱载坖一方面要利用西洋的技术,同时也要防范这些所谓的传教士,朱载坖于是令礼部尚书赵贞吉召集礼部会商之后,给朱载坖具折上奏。 赵贞吉于礼部组织大小官员会商之后,上奏朱载坖称:“夫左道惑众,律有明条,此臣部之职掌当严也。裔夷窥伺潜住两京,则国家之隐忧当杜也。” 礼部的观点是很明显的,就是应该对于这些旁门左道,一概加以禁绝。 翰林院也上疏称:一家止有一长,二之则罪;一国惟得一君,二之则罪;乾坤亦特由一主,二之则天下大乱矣。我朝尊奉孔圣,他非所敢闻也。是故所谓传教之说,决不能允。 整个大明朝廷,对于此事算是达成一致,不仅如此,提督海关户部左侍郎胡宗宪也向朱载坖上疏称:“西夷狼子野心,必加严防。向者倭寇作乱,西洋海盗,亦夹杂其间,此不得不防也。” 大明和西洋的矛盾,从正德年间就有了,嘉靖年间大明水师更是和佛郎机爆发过严重的冲突,所以很多大明官员对于这些西洋人的观感并不好。 朱载坖据此责问罗明坚,要求钦差严世蕃严斥罗明坚,给大明一个说法,否则什么传教,一律免谈。 面对朱载坖的责问,罗明坚只得百般解释,声称袭扰大明都是佛郎机海盗,他们在本国也都是罪犯,但是很显然,大明的官员们并不相信罗明坚的解释,毕竟西夷长的都差不多,你罗明坚现在来说他们不是受西夷朝廷的指使,或者说你只是个传教士,显然不能让大明官员们认可。 何况西夷攻打大明属国满剌加,满剌加国王现在还在南京流亡,多次上疏朝廷,请求天兵助其复国,这些都是事实吧?罗明坚对于自己此行的结果已经有些绝望了。大明官员们对于传教是极为警惕的,他已经明显感受到了这种敌意。 这个时候就该小阁老上前忽悠了,小阁老表示,现在这种情况,要想立即让朱载坖同意他们传教,显然是不太现实的。但是事情也并非没有缓和的余地。 罗明坚在大明生活了这么久,显然是很明白的大明的潜规则的,在罗明坚向小阁老小小的意思了一下之后,小阁老表示,之所以大明君臣不能同意传教,还是由于之期的种种事情使得大明认为西夷和北虏没有区别,都是犬羊之性,畏威而不怀德。 所以罗明坚要让大明君臣明白,他们不是一般的蛮夷,最好的方式就是多多的向大明进贡新作物,同时派遣一些博学之士,到大明来翻译西方的典籍,使得大明君臣知道他们是有文化的蛮夷,还有就是各种工匠,只要他们能够使得大明君臣相信,他们不仅仅只会掠夺,传教的事情就有戏了。 朱载堉也来助攻,经过这段时间的交流,朱载堉对于西洋算学还是很感兴趣的,朱载堉向罗明坚表示,要是能够引荐更多的博学之士,携带西洋经典到大明来加以翻译,自己也会促成此事。罗明坚对于朱载堉的亲王世子身份是深信不疑的,认为他在大明很有地位和权势。 第1191章 番夷西来进良种(三) 罗明坚认为,严世蕃只是一个大明官员罢了,但是朱载堉就不一样了,他是大明的亲王世子,是大明皇帝的堂兄,罗明坚认为朱载堉地位尊崇,对于皇帝有很深的影响力,而且朱载堉对于西方的算学、音乐、机械等都是极为感兴趣的。 比之严世蕃,罗明坚更愿意相信朱载堉,但是现在的问题对于罗明坚来说,这次筹备礼物,已经算是用尽了教会的大笔银子,要是没有任何收获的话,他怎么会向教会交代,怎么说服教会继续投资呢? 严世蕃表示这些不是问题,大明一向是厚往薄来,不会亏待这些进贡的蛮夷的,大明会按照这些这些蛮夷进贡物品的价值,加价予以回赐,肯定不会让罗明坚难以交代的。 忽悠完罗明坚,严世蕃回去向朱载坖复命,朱载坖下令按照价值赏赐给罗明坚丝绸、瓷器等物,同时命令翰林院起草一份诏书,态度要朦胧,反正就是好像什么都承认了,但是什么又都没有承认,这种朦胧文章,对于翰林院这帮人来说是小菜一碟,给罗明坚拿回去忽悠教廷的。 同时朱载坖下令赏赐罗明坚一些玉器、珍玩等作为回赠范礼安、教皇的礼物,来而不往非礼也嘛。 罗明坚开开心心的带着朱载坖赏赐的礼物和诏书回去了,他向朱载堉保证,下次他会带来精通汉语的传教士,还有各种工匠到大明来。 朱载坖在罗明坚走后,召见了严世蕃和朱载堉,询问他们对于西洋器物和算学的看法,朱载堉认为,西洋的算学什么的,确实有可取之处,一些观点更是闻所未闻,可以作为大明算学的补充,至于西洋的器物,也确实有可取之处,如西洋的战船,可以搭载更多的火炮,在海战中确实更加容易占据优势。 而且西洋的火炮配置的炮规等物,也确实有助于瞄准,朱载坖现在对于水师还是很关心的,之前下令仿造西洋大帆船建造大明的风帆战舰,不过西洋战舰的操控方法和大明不同,水师又是技术兵种,需要很长培训,严世蕃向朱载坖建议,在天津设立水师学堂,培训这些士卒军官操控战舰。 朱载坖予以批准,命令兵部和五军都督府在天津设立水师学堂,培训水师官兵。 同时严世蕃还向朱载坖汇报了造船的情况,经过工匠们的测试,用于制造战舰,最好的木料是产自缅甸的胭脂木,这种木料在日晒雨淋干湿变化较大的情况下不翘不裂;耐水、耐火性强;能抗白蚁和不同地域的害虫蛀食,极耐腐。干燥性能好,胶粘、油漆、上蜡性能好,是用于制造船只的好木料。 不过由于这种木料主要出产于缅甸,难以运输,严世蕃请朱载坖想办法解决造船的木料问题。说起此事,朱载坖就是很无奈,缅甸原本是大明在云南的三宣六慰之一,是缅甸军民宣慰使司,但是嘉靖五年,缅甸宣慰司为孟养、木邦、孟密三家土司联合所灭,辖地为三家所分。宣慰使莽纪岁之子莽瑞体在战乱中潜逃,奔东吁母家,建立东吁王朝。 但是缅甸宣慰司覆灭之后,形势对于大明就不利起来了,莽瑞体称王,自立政权,势力扩大,开始与大明为敌,并且在佛郎机的支持下大肆侵扰大明外边政区司三宣六慰地区。但是对于是否要对缅甸用兵,朝廷的意见一向很复杂,大部分朝臣认为,缅甸卑湿潮热,瘴气丛生,大军征讨折损甚多,更重要的是,在大明官员们的眼中,缅甸对于大明没有任何利益,形同鸡肋。 所以最后嘉靖选择听之任之,给缅甸的这些土司们下旨:令守疆界,以图保全,不得越境生事。但是现在显然朱载坖不能再坐视缅甸做大了,要对缅甸加以征讨。 朱载坖首先以密旨要求黔国公、镇守云南云南总兵官佩平蛮将军印沐昌祚详细侦察缅甸的情况,上报朝廷,同时要求在广西剿灭韦银豹的俞大猷加快进度,迅速剿灭韦银豹,平息广西的战乱。 从隆庆元年以来,韦银豹攻入桂林两次,虽然韦银豹在隆庆五年被殷正茂、俞大猷抓获斩首,但是其余党一直在不停的作乱,如果广西不安稳下来,朱载坖还不好对缅甸大规模用兵。 现在闹事的是韦银豹的儿子韦良台,朱载坖要求殷正茂、俞大猷从速解决广西之事,同时准备抽调当地的土兵,前往云南。 朱载坖召集阁臣,将自己准备对缅甸用兵的决定告知了阁臣们,现在朝廷在云南的孟密安抚司都已经投靠了缅甸,各土司在孟密投缅的刺激下,转而投靠緬甸,大明在云南设立的三宣六慰已经被缅甸蚕食的差不多了,各个土司对于大明也更加轻视,长此以往下去,恐怕滇西边地各土司都被缅甸所利用,成为其进犯云南内地的得力帮凶,大明国威沦丧。 这是朱载坖所不能容忍的,只是之前各种事情交织在一起,朱载坖没有空出手来,现在广西的变乱已经基本上接近尾声,再加上严世蕃所提到的制造战舰需要缅甸的木材,这使得朱载坖对于缅甸重新重视起来。 对于朱载坖的频繁用兵,重臣们已经习惯,朱载坖和嘉靖不同的一点就是敢于用兵,嘉靖不愿生事,很多时候对于边疆的一些小事,嘉靖都采取姑息的办法,但是朱载坖从不纵容这种行为,对于这些边疆的藩属、土司等,朱载坖的态度就是有不恭顺,以兵击之。 但是缅甸很明显并不好打,倒不是说缅甸军队多善战,对于官军来说,当地恶劣的气候,才是官军最大的敌人,还有就是当地道路不通,后勤补给困难,所以很多时候,大明对于云南等地的土司,都采取相对消极的态度,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打他们,耗费太大,得不偿失。 第1192章 边鄙未可轻言纵 而且具体到缅甸,就更加复杂了,缅甸不仅地形复杂,气候恶劣,关键还和安南相邻,安南也是和一条时刻想咬大明的饿狼,一旦处理不好,就是整个西南的大乱,所以阁臣们对此事都极为谨慎。 朱载坖对此倒是没有这么多的想法,安南确实不是东西,朱载坖也早就想收拾他了,但是安南在嘉靖朝已经被收拾过了,现在还是比较恭顺的,之前在严嵩的支持下,欧阳必进、俞大猷将安南暴打了一顿,同时由于安南内乱,黎氏、莫氏互相攻伐,根本没有余力袭扰大明。 朱载坖认为,现在是对缅甸用兵的极好时机,除了大明官军之外,朱载坖还要晓谕暹罗等藩属国,与大明一道出兵,共同讨伐缅甸,因为对于暹罗来说,缅甸做大,并非什么好事,自从缅甸做大之后,多次侵略暹罗,暹罗使臣也曾经请求大明出兵,但是当时大明无力南顾,现在大明要对缅甸动手,暹罗也是一个很好的助力。 自从满剌加陷落之后,暹罗就是大明在南洋一带最重要的藩属了,虽然恢复满剌加现在还不太成熟,但是加强与暹罗的联系,甚至与暹罗一道出兵收拾缅甸,都是有可能的。 暹罗对于大明,一向是十分恭顺,是大明藩属中很亲近的国家,朝贡非常之频繁,虽然大明给暹罗规定了三年进贡一次, 不过暹罗没有遵行这个规定,一年进贡两三次,朝廷也没有批评,所以朱载坖认为暹罗是可以拉拢的对象,而且暹罗有大量的大明华侨,他们在当地还是有一定影响力的。 暹罗也是中南半岛上的大国,除了安南、缅甸,现在就是暹罗了,正巧暹罗使臣正在京师,朱载坖当即召见暹罗使臣,询问相关的事情。 礼部尚书赵贞吉亲自带着暹罗使臣上殿,朱载坖与内阁辅臣、兵部、户部尚书一道接见了暹罗使臣,等到暹罗使臣行礼之后,朱载坖说道:“天朝准备举兵讨伐缅甸,朕听闻暹罗与其相邻,想问问暹罗是否愿意帮助天朝啊?” 没想到暹罗副使将朱载坖的话翻译给暹罗使臣之后,暹罗使臣当即在大殿上放声痛哭,对着朱载坖连连磕头,朱载坖连忙问道:“使臣为何如此啊?” 暹罗副使是大明华侨,便向朱载坖禀报了相关的情况,原来隆庆三年,缅甸大发兵攻破其国,王自经,掳其世子及大明所赐印以归。次子嗣位,奉表请印。 这次暹罗遣使大明,就是希望大明重新给暹罗王金印一枚,因为之前大明赐予暹罗的金印为缅甸所夺,暹罗使臣听说大明要对缅甸用兵,暹罗使臣当即激动的不能自已,在殿上痛哭。 朱载坖说道:“使臣忠君爱国之心,朕已备见矣。缅甸蕞尔小邦,挑衅天朝,朕不能不加以惩戒,绝其种类,以彰大明之国威,使臣所知缅甸之情形,可以一一奏来。” 暹罗使臣和副使向大明君臣介绍了一下他们所知的缅甸军队情况,缅甸军队的装备并不差,他们也装备了大量的火器,除了从佛郎机等处买来的之外,缅甸自己也能够生产一些火器,在武器方面比暹罗要先进的多,这也是为什么暹罗军队面对缅甸几乎是一触即溃。 暹罗承平日久,军队早就腐朽不堪了,所以现在缅甸风头正劲,横扫东南亚。 朱载坖听完之后,对诸位辅臣们说道:“诸位怎么看此事啊?” 首辅高拱说道:“陛下,如此说来,缅甸日渐猖獗,日后恐为大明之边患也,宜早图之。” 次辅张居正也是这样一个看法,这中南半岛这些猴子,都是属于不打不老实的,隔段时间就要敲打一番,否则就要翻天,之前是安南,现在就是缅甸,等到他膨胀起来之后,肯定会侵占大明的云南的,所以不如先下手为强,狠狠的收拾这帮缅甸猴子。 朱载坖对暹罗使臣说道:“尔其归报尔主,大明欲对缅甸用兵,若借道尔国,尔国可为大明天兵提供给养粮秣否,能够提供多少?能否配合天兵,剿除狂寇。” 暹罗使臣当即领旨,准备派人回到暹罗,向暹罗国王报告此事。 同时朱载坖在和辅臣、本兵等重臣商量之后,决定先礼后兵,毕竟和暹罗的商量还需要时间,大明也需要时间准备。 礼部首先遣使,申斥缅甸:暹罗与尔均受朝廷命,比肩而立,尔安得独恃强拘其国王,夺其诰印?天有显道,福善祸淫。安南李贼父子覆辙在前,可以鉴矣, 其即还占城使者及暹罗所受印诰,自今安分守礼,睦邻保境,庶几永亨太平,如若不然,天兵到来,玉石俱焚,勿谓言之不预也! 要求缅甸将侵占大明的土司领地、还有赐予暹罗的金印等予以归还,否则大明就会动用武力,恭行天讨。 然后内阁和兵部传檄云南抚按等官和黔国公沐昌祚,要求他们加强防备,整顿兵马,修缮道路,随时准备对缅甸用兵。 然后就是朱载坖以密旨的形式询问俞大猷等人,官军之中,长于在云南等地作战的将领有哪些,朱载坖很清楚,沐昌祚对朱载坖,对朝廷很忠诚,但是他经验太少,并没有实际作战的经验,必须要从内地征调援兵、大将,往镇云南才行。 然后就是对云南的各土司加以警告,朱载坖下旨给沐昌祚,要求黔国公府出面,警告云南这些土司们,不准和缅甸相勾结,否则朝廷就将予以打击,同时断绝和缅甸的一切贸易,尤其是盐铁、药材等物,绝不准流入缅甸,对缅甸实施经济封锁。 还有就是对尚存的大明属国,如占城等,也要遣使告知,缅甸不臣,大明已经禁止和缅甸进行贸易,同时行文安南都统司,不准安南与缅甸贸易,要是被大明发现安南与缅甸贸易的话,大明一样会禁绝和安南的贸易。 第1193章 边鄙未可轻言纵(二) 朱载坖这次是准备对缅甸出重拳了,之前由于大明的国力下降,对于这些所谓的藩属实在是没有兴趣去管,很多时候就导致他们对大明越来越不恭敬,尤其是随着西夷的入侵,满剌加的丧失,使得原本臣服于大明的西南诸藩属,渐渐起了对大明的轻视之心,长此以往的话,大明的西南边陲和南洋就将不保。 朱载坖对此事是极为担忧的。 而俞大猷的奏疏也到了朱载坖案头,俞大猷向朱载坖推荐了两个人选,其一是现任苏松镇总兵刘显,他长期在四川、云南等地作战,熟悉当地的地形,在云南等地的土司中也颇有威望。 其二是现任广东水师游击邓子龙,他熟悉水战,具备率军远航的能力。 同时俞大猷还在奏疏中详细分析了现在广西和云南的情况,俞大猷认为,要对缅甸用兵,还是主要以当地和附近的兵员为主,如果大规模征调北方的兵员前往西南,不仅要耗费大量的钱粮,而且折损极大,得不偿失。 俞大猷认为,现在的安南根本不敢和大明作对,因为安南内部都是分裂的,至于广西,韦银豹及其党羽都被朝廷予以剿灭了,现在广西的这些土司对于大明还算是比较敬畏的,俞大猷建议,大规模征调广西土司狼兵,入滇讨伐缅甸,广西、云南山川相连,气候相同,广西狼兵英勇善战,尤其是在这种卑湿潮热的山林中作战,他们绝对比大明官军要厉害的多。 用他们去收拾这些缅甸人,绝对可行,而且可以借此削弱这些土司的实力,防止他们日后再对大明不恭顺,对于大明来说,这是一石二鸟的事情。 朱载坖对俞大猷的奏疏很满意,下旨召殷正茂、俞大猷回朝觐见,朱载坖很清楚,俞大猷很想担任此次南征的主帅,毕竟他和戚继光一向以俞龙戚虎并称,现在戚继光在蓟镇多次击败土蛮、女真,拓地数百里,已经成为威震大明的名将了,俞大猷成名比戚继光还早,所以也有比较之意。 朱载坖现在还没有决定南征的主帅,他需要见过俞大猷再说,而且还要看暹罗、占城是什么意思,朱载坖希望这次的南征是大明水师跨出国门的第一步,也是大明重振天朝声威的第一步。 而在朱载坖下达上谕,要求缅甸将侵占的大明孟密等宣慰司领土退回之后,缅甸居然置朱载坖的上谕于不顾,声称孟密等土司是主动投靠的缅甸,并非缅甸侵占天朝的宣慰司,所以缅甸没有归还的义务。 缅甸的强硬不仅激怒了朱载坖,京师的很多中下级官员,尤其是科道,都极为愤怒,在他们看来,强如俺答,都要对大明俯首帖耳,缅甸远在西南,蕞尔小国,也敢对大明不恭敬,应该对缅甸大加挞伐。 朱载坖倒没有那么激动,一方面令锦衣都司收集有关缅甸的情报,同时查阅旧档,找到当即嘉靖时的奏疏,详细查明孟密失陷的经过。 翰林院和内阁的官员们经过查找,将当年的奏疏都找出来了,还原了缅甸一步步做大的经过。 嘉靖五年,攻杀的緬甸宣慰使莽纪岁之子莽瑞体南逃,莽瑞体逃到下緬甸东吁,被东吁国王明吉瑜收为养子。 嘉靖十年,莽瑞体继承东吁王位,开始四处征讨,统一緬甸地区。 从嘉靖十二年到嘉靖二十年之间,莽瑞体将缅甸的大小部落全部收服,同时和佛郎机人勾结起来,拥有一支千人规模的佛郎机雇佣兵,难怪不得他能够在中南半岛上称王称霸。 嘉靖三十五年,莽瑞体遇刺身亡,其子莽应龙继位为东吁国王。莽应龙打出口号,要为父报仇,因为莽氏原本是大明缅甸宣慰司的土司,但是后来由于土司内部的争权失败,才逃走的,现在莽应龙以嘉靖五年,缅甸宣慰被孟养、木邦联合攻杀的事实,作为莽应龙北上的借口。 莽应龙一路北上,这些土司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孟密土司思忠率孟密投奔缅甸,成为缅甸东吁王朝附属的土司。大明在滇南的宣慰司,全部落入缅甸之手,现在莽应龙已经和龙川宣慰司、孟定府等接壤了。 朱希孝也向朱载坖汇报了锦衣亲军收集到情报,缅甸确实已经和佛郎机勾结起来了,佛郎机人帮助缅甸训练军队,向他们提供武器,这才使得莽应龙如此大胆,不把大明放在眼里。 朱载坖将这些情报整理好,召集内阁辅臣和六部九卿,将一应资料给重臣们翻阅,朱载坖说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佛郎机、缅甸,狼狈为奸,已成大明之边患,朕不能等闲视之也!” 朱载坖的想法很简单,就是要收拾缅甸,佛郎机能有多少人?毕竟大明占着主场优势,朱载坖认为自己的赢面还是很大的。 高拱看完了这些资料之后说道:“陛下,以臣之见,缅甸之所以猖獗,其实在与佛郎机也。能制佛郎机,则缅甸不足为惧。” 朱载坖当然也是这个看法,缅甸能有多高的水平?充其量不过和安南差不多,之所以能够横行于西南,就是因为仗了佛郎机的势,只要能够把佛郎机按住,收拾缅甸并没有多大的水平。 高拱的建议是还是通过外交和经济手段解决这个问题,随着大明开放口岸,佛郎机和大明的贸易往来是很频繁的,佛郎机需要大明的布匹、丝绸、茶叶、瓷器,大明也对于佛郎机的各种器物,香料、西洋药品感兴趣,高拱的意思就是通过贸易逼迫佛郎机放弃缅甸。 没有佛郎机的支持,缅甸面对大明根本毫无胜算。如果佛郎机不从的话,就要断绝与其的贸易,同时加强和红夷的往来,以夷制夷,用红夷对付佛郎机,也是一个不错的办法,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和佛郎机动刀兵的好。 因为现在海关关税对于大明来说是很重要的,一旦海上烽烟四起,影响关税就不好了。 第1194章 边鄙未可轻言纵(三) 对于高拱的这个建议,朱载坖表示同意,毕竟现在大明水师还不算特别强,贸然和佛郎机交战,胜负尚未可知。 但是高拱提出了另一件事情,确实是现在立马要处理的事情,就是孟密投缅的事情,孟密安抚司可不是大明的藩属,而是真真正正的大明臣子,背叛大明,投向缅甸,如果不处理,对于大明的国威来说,极为不利。 将会产生极为严重的后果,对于其余边地土司产生了极大的刺激作用。 张居正说道:“陛下,此事不可等闲视之,若犹无动于衷,则大明天威沦丧,诸夷酋一旦有忿争及承袭之事,欲皆不请于边吏,而宁请与缅,轻大明而重缅甸也!” 礼部尚书赵贞吉也说道:“陛下,此风绝不可涨,若如此,则三宣六慰,尽属他人也!” 朱载坖也决不能容忍这种事情发生,朱载坖很清楚,一旦这样的事情发生,对于大明来说将会意味着大明在西南边陲的统治秩序彻底崩溃,为缅甸进一步扩张提供便利。孟密成为缅甸通向孟养、木邦、三宣乃至金腾的重要地区,缅甸得以控制孟密,为其继续北扩创造了便利的条件,大明在滇西的统治秩序现在已经是混乱的了。 由于之前的放纵,木邦罕拔投缅,以及陇川岳凤投缅,都是孟密思忠投缅的继续,大明在云南建立的土司体系已经濒临崩溃了,各个土司认为大明毫无威慑力,反倒不如缅甸,这是现在必须要解决的事情。 朱载坖说道:“卿等以为,眼下应该怎么办?” 这些诸位臣子们有些语塞了,用兵是肯定要用的 了,但是用兵不是一时半会的事情,现在征调兵马,调发钱粮都需要时间,哪有这么快的,而且兵凶战危,一旦官军战败,肯定是要追究责任的,到时候提建议的人就很有可能被科道弹劾。 朱载坖面对有些沉默的重臣们,问道:“诸卿有话,自可以说就是,旨意出自于朕,卿等务必有所畏惧。” 卫尉寺卿赵锦说道:“陛下,臣在云南待过,对于滇西地理,也倒是知道一些,臣以为,眼下最重要的就是陇川宣抚司投缅之事,陇川一失,永昌府、镇康州皆在缅甸兵锋之下,此不可不防也!” 朱载坖闻言,大惊失色,永昌府乃是滇西重镇,万万不能有失,一旦永昌府有事,邻近的大理、楚雄、姚安、云南等府,都会震动,整个云南都会震动。 朱载坖连忙命人取来地图,与一众臣子们查看起来,陇川确实地位紧要,朱载坖这下不能再等待了,朱载坖说道:“霍本兵、赵宗伯,立刻传令云南督抚和黔国公,一是对陇川加以整顿,要求缅军即刻从陇川撤走,二是命令黔国公沐昌祚,整顿兵马,赶赴永昌府,择机进剿,务必要先去陇川,拱卫滇西。” 在朱载坖看来,小小的一个陇川土司,是没有胆量抗拒天威的,又是在大明的故地作战,沐昌祚既然是黔国公,就应该担负起沐家为大明守卫西南的责任来,要是连一个当地土司都解决不了,那还谈什么世镇云南。 朱载坖的命令迅速以急递的形式发往云南,沐昌祚领旨之后,也率领黔国公的家丁家将赶赴永昌府。 同时朱载坖命令提督海关衙门左侍郎胡宗宪与佛郎机、红夷交涉,要求佛郎机放弃缅甸,和红夷也积极沟通,作两手准备,一旦佛郎机不愿放弃缅甸的话,大明就得做好准备和佛郎机动手了。 除了这些准备之外,朱载坖还召见了文思院使兼工部左侍郎严世蕃,询问西洋大帆船的建造进度,现在原定建造的八艘帆船已经下水六艘,但是还缺乏火炮,朱载坖下令先搜罗火炮武装这八艘战船,然后将其调拨给广东水师,用以震慑西夷,同时令兵部传檄广西、广东、福建、浙江、南直等处水师,加强戒备,严防西夷滋扰。 在朱载坖的各项命令发出之后,朱载坖内心有些不安,但是朱载坖又说不清楚这种不安来自于何处,只得下令催促俞大猷赶赴京师。 得到朱载坖命令的俞大猷加紧赶赴京师,不过对于任用俞大猷,朝中还是有很多不同意见的,很多臣子们都认为俞大猷年届七旬,垂垂老矣,不堪上阵,但是朱载坖很清楚,除了俞大猷之外,朱载坖很难找到一员大将既又足够的威望,又熟悉西南的情况。 等到俞大猷到了京师之后,朱载坖当即召见了俞大猷,面对这员白发苍苍的老将,朱载坖亲自到文华殿外迎接,俞大猷赶紧行礼,朱载坖上前将俞大猷扶起来说道:“俞老将军乃我大明柱石,何必行此大礼。” 朱载坖和俞大猷进入文华殿内之后,朱载坖说道:“老将军想必知道朕为何召见老将军了。” 俞大猷点头说道:“陛下,缅甸确实已成大明西南边患,如不用兵进剿,恐他日大乱全滇。” 对于俞大猷的这个看法,朱载坖是认可的,不过对于俞大猷的身体,朱载坖还是有些担心的,西南不比其他地方,当年东平王朱能,也是在征讨安南的路上,至广西龙州病亡。所幸张辅接替指挥,才得以将战事进行下去。 现在俞大猷年届七旬,滇西又是瘴气横行之地,一旦俞大猷作为主帅,有什么意外的话,是会动摇全军的。 朱载坖说道:“老将军以为,何人可以领兵讨平缅甸?” 俞大猷说道:“老臣虽老,然愿为陛下荡平西南,万里驱驰。” 面对俞大猷的主动请缨,朱载坖并没有第一时间答应,俞大猷也很清楚,朱载坖的担忧是什么,俞大猷说道:“陛下,老臣虽已七旬,然愿效廉颇、马援之故事!” 朱载坖正在思考的时候,冯保将一份急递送来,轻声说道:“陛下,永昌府急报。” 朱载坖打开塘报之后,脸色大变,不由得对俞大猷说道:“朕虽不忍,然现在只能请老将军出战了!” 第1195章 边鄙未可轻言纵(四) 朱载坖多日以来的不安最终成为了现实,朱载坖对于缅甸和陇川,显然有一些估计不足。 永昌府急报,黔国公沐昌祚在接到朱载坖的上谕之后,率领黔国公府的家丁家将,赶赴永昌府,晓谕附近的土司,准备出兵陇川,同时派人给在陇川的缅军传话,要求他们从陇川退走。 缅军假意退却,令陇川土司向沐昌祚传话愿意重新回归大明,实则设伏于芒市到陇川的道路上,缅军和陇川、木邦、孟养、孟密等土司合兵,袭击了黔国公沐昌祚,沐昌祚在亲兵的拼死护卫下,仅以身免,缅军随即大举入寇,现在已经兵临腾冲卫了,黔国公沐昌祚重伤。 眼下整个滇西已经大乱了,缅军一面征服各个土司,一面向云南腹地深入,准备在攻克腾冲卫之后,直取永昌府。朱载坖将永昌府的急报给俞大猷看过之后,说道:“朕只得请老将军出山了。” 俞大猷说道:“此臣之职分也!” 朱载坖当即将内阁辅臣们叫来,把永昌府的急报给辅臣们看过之后,朱载坖说道:“缅甸寇边,朕必须要遣大将出镇了。” 朱载坖随即口授上谕,令内阁即刻拟旨下达,加俞大猷后军都督府左都督、佩征南将军印,提督云南、广西等处军务事,原总督两广兵部右侍郎殷正茂,加南京兵部尚书兼右都御史,总督云南、广西等处军务事兼督理粮饷,苏松镇总兵刘显,升后军都督府都督同知,佩平蛮前锋将军,暂代镇守云南总兵官一职。 同时派遣太医,慰问黔国公沐昌祚,原广东水师游击邓子龙,加后军都督府都督佥事,佩横海将军印,任广东水师副总兵,令其统帅水师,严加操练,准备出战。 当然现在的问题,是首先要把缅甸的入侵给打回去。 俞大猷当即向朱载坖请求,征调广西狼兵赴云南征讨缅甸,朱载坖当即予以同意,发内帑银二十万,用于征调各路狼兵,同时给俞大猷、殷正茂特旨,云南、广西、贵州、四川四省的官军,都可以随意调动,务必要用最短的时间将缅军的入侵给打回去。 缅甸的突然入寇,使得整个大明朝廷都愤怒了,大明这些年,虽然谈不上是国威大振,也算是颇有振作之意。不管是蒙古、女真还是海上的倭寇、海盗,也都被大明官军收拾的差不多了,缅甸一个小国,居然敢伏击堂堂大明国公,此仇不报,大明国威何在?以后这些土司、藩属怎么看大明。 要是大明还不还以颜色,这土司、藩属的人心就散了,人心一散,队伍就不好带了。何况现在缅甸已经是不是征服大明的内附土司,而是直接寇边了,于情于理,大明都必须予以打击。 各级官员纷纷上疏,要求严惩缅甸,朱载坖也顺应民意,下达诏书,要求总督云南等处军务殷正茂、提督云南等处军务马芳,从速进剿,绝其种类。 而这个时候,缅甸莽应龙的上疏更是彻底激怒了大明君臣,莽应龙在给大明的奏疏中称,之前正是因为大明的不作为,才导致他们父子当年逃奔缅甸,将所有的责任推到大明身上来了。 同时莽应龙还向大明提出了要求,所有逃到云南的缅甸土司,大明要把他们交还给缅甸管理,并承认缅甸对他们拥有统治权。大明还要放弃三宣六慰,这样的缅甸和大明就可以和睦相处了。 朱载坖收到莽应龙的奏疏之后,怒不可遏,直接将其扔到了地上,朱载坖叫来内阁辅臣,说道:“莽应龙欺朕太甚!传旨,有能斩其首来献者,朕给官一品,赏银三万两!” 莽应龙简直是把大明的脸当屁股再打了,不光朱载坖愤怒,这下连大小官员们都不能容忍,朱载坖将莽应龙的所谓奏疏转发给殷正茂、俞大猷,上面只有朱载坖的八字御批:主忧臣辱,辱朕何如? 同时立即命令胡宗宪加快进度,和佛郎机、红夷等谈判,收到命令的胡宗宪,赶紧通过商人联系佛郎机和红夷的官员,得知大明主动要和自己的谈判,佛郎机和红夷在南洋的总督非常高兴,在收到消息之后,立即派遣属官到广州来和胡宗宪谈判,由于语言不通,罗明坚再度担任翻译。 胡宗宪首先是和佛郎机使者谈判,胡宗宪阐述了大明的立场,就是佛郎机必须立即停止对缅甸的支持,同时大明水师南下暹罗,佛郎机水师不得阻挡。 面对胡宗宪的态度,佛郎机使臣开始耍起了滑头,他们辩称缅军的武器都是通过佛郎机商人购买的,至于帮助缅甸训练军队的佛郎机军人,都是他们的个人行为,与佛郎机政府无关,面对佛郎机的诡辩,胡宗宪根本不与他们扯淡,胡宗宪直接表示,如果佛郎机不断绝与缅甸的关系,撤走帮助缅甸训练军队的佛郎机人,大明就立即断绝和佛郎机的一切贸易往来。 随后胡宗宪就和红夷使者展开了谈判,相比于佛郎机,红夷就要乖觉的多了,毕竟他们和佛郎机是竞争关系,如果大明不和佛郎机贸易的话,对于红夷来说,显然是更加有利的,而且缅甸本来就和他们没有关系,大明要打就打呗。 红夷使臣表示,如果大明愿意只和红夷进行贸易,在关税上给予红夷以优待的话,红夷愿意为大明在缅甸的行动提供方便,如果大明愿意出一点小小的报酬的话,红夷水师还可以协助大明水师护送大明军队赶赴暹罗。 红夷要求价值三万两的丝绸、茶叶和瓷器,红夷的水师会和大明水师一道行动,护送大明水师到暹罗。此事事关两国和战,胡宗宪自然不敢擅自决断,将相关的情况上奏朱载坖,请求圣裁。 胡宗宪在奏疏中也发表了自己的看法,胡宗宪认为,佛郎机是两头都不愿放弃,既不愿放弃和大明贸易的巨额利润,又不愿放弃缅甸,而红夷则是想借机垄断贸易,彻底将佛郎机排挤出去。 第1196章 边鄙未可轻言纵(五) 而暹罗使臣也再度返回大明,带来了暹罗和占城国王的上疏,他们请求大明速发天兵,征讨缅甸,暹罗和占城愿意为大明天兵提供粮秣。 而赶赴云南的殷正茂、俞大猷调兵遣将,从广西、四川等地征调援兵四万,现在四川的援兵尚未抵达,但是从广西出发的第一批狼兵已经赶到孟定、镇康了,同时俞大猷、刘显也征调云南当地的驻军和土司,与缅军在陇川一线对峙。 俞大猷向朱载坖发来了第一份战报,详细描述了缅军的数量和组成,莽应龙和其弟莽应里,西会缅甸、孟养、孟密、蛮莫、陇川并于猛卯,东会车里、八百、孟艮、木邦兵于孟卯,意图取姚关而进犯内地,现在俞大猷、刘显等带兵正在与其对症,只待援兵抵达,就可进剿。 胡宗宪的上疏到了朱载坖的案头之后,朱载坖召集重臣们再次商量应该怎么处理和佛郎机、红夷的关系。 佛郎机现在显然是不愿意放弃缅甸的,红夷则是想趁机垄断和大明的贸易,应该如何应对,这是一个问题。赵贞吉认为佛郎机这就是明着和大明作对了,必须加以严惩,让其知道大明的威严不能冒犯。 对于赵贞吉的建议,朱载坖表示同意,如果不加以惩戒的话,日后谁都对大明的话阳奉阴违了。但是高拱、张居正认为,惩罚的度要谨慎掌握,虽然佛郎机这次是和大明对着干了,但是若是大明和佛郎机真的开战,这万里海疆,又会不得安宁,对于大明来说,并没有好处。 现在大明水师还不够强大,所以内阁的意思是要谨慎对待。而且红夷也并不是什么好鸟,他们之所以愿意帮助大明,一来是想要垄断同大明的贸易,获取巨额的利润,二来就是借机打击佛郎机。大明无意介入佛郎机和红夷之间的斗争中。 朱载坖在和内阁以及部院大臣们商量了之后,回复胡宗宪,对于佛郎机,明确告知佛郎机使臣,由于大明已经在和缅军的交战中查获了佛郎机的火器,所以大明决定对佛郎机的船只、商人加征一倍的关税,同时限制佛郎机商人和船只与大明贸易的数量和种类,如果佛郎机继续支持缅甸,大明就会彻底中断和佛郎机的贸易。 而对于红夷,则是可以采取关税优惠,同时增加和红夷贸易数量,至于红夷派战船为大明水师护航,可以给予报酬,这个交由胡宗宪和红夷使臣商量即可。 随后,朱载坖下诏给暹罗、占城使臣,大明决意出兵征讨缅甸,天兵要经由海路,借道暹罗,与云南方向的官军腹背夹击缅甸,朱载坖在诏书中要求暹罗、占城为天兵提供粮秣、向导等。 同时命令广东水师副总兵邓子龙拣选精锐士卒,修缮战船,然后从广东、广西、福建、南直隶、浙江官军中拣选七千精锐,调集诸镇水师护送,前往暹罗,由邓子龙统帅,从背后袭击缅甸。 胡宗宪收到朱载坖的上谕之后,一面将大明的决定告知了佛郎机使臣,一面继续与红夷使臣商量,红夷使臣向胡宗宪保证,只要大明为红夷提供足够的货物,红夷绝对可以保证大明水师安全抵达暹罗,甚至可以帮助大明水师与佛郎机作战。 为了紧急增强大明水师的实力,在奏请朱载坖之后,胡宗宪与红夷商定,以五万两白银的货物换取红夷水师为大明远征暹罗的船队护航,同时从红夷手中购得西洋大帆船两艘,舰炮六十门,同时广东水师还聘请红夷军官教授大明水师官兵操纵西洋战舰。 除了水师战船之外,为了运输七千精锐和大量的武器装备、弹药,还要征调大量的商船为朝廷服务,协助运输官军。 这也是大明自郑和下西洋之后最大规模的远航了,一共动用了四镇水师的战船三百六十艘,运载官军士卒、装备弹药的民间商船近五百艘,红夷也信守诺言,派出了十六艘大帆船护航,大军自广州出发,在暹罗使臣的引导下前往暹罗。 而这边,到了隆庆七年的年末,马芳在西北也终于取得了进展,提督陕西三边军务兼征西将军马芳向朱载坖报捷,隆庆七年十月初十日,官军兵出嘉峪关,历经一月,大小战事六场,收复玉门、沙州两卫,前唐安西都护府之治所安西也被官军收入囊中,自安史之乱以来与中原分离的西域,再度回到故国的怀抱。 朱载坖得知之后,大为赞赏,当即下令犒赏军士,丰州伯马芳次子马林,升神机营参将,其余有功人等,一一加以赏赐,待来年天气转暖,再继续收复哈密等卫。 官军在西北取得了进展,不过官军在西南,就不那么乐观了。 据提督云南等处军务、征南将军俞大猷上奏,官军在黄连坡、勐腊、马援城等处多次和缅军交战,官军将缅军都击退了,但是缅军现在还是占据兵力优势,官军的各路援兵还在路上,而且由于云南的道路实在是过于崎岖,粮秣转运困难,所以官军暂时还没有转守为攻的能力,要等到援军抵达,粮秣充足之后才能发动反击。 同时,俞大猷还向朱载坖汇报了缅军的特点,确实和一般的蛮夷不一样,缅军装备了大量的火器,而且善于使用火器,还有大象等大型牲畜,对于官军来说确实是难以对付的敌人,但是缅军也并非没有弱点,俞大猷已经发现了,缅军的火药、铅子什么的都应该是依靠佛郎机,所以弹药一直不太充足,也很少装备火炮。所以俞大猷请求朱载坖调拨佛郎机等轻型火炮给官军使用。 对于俞大猷的要求,朱载坖都予以满足了,朱载坖还将邓子龙已经出发的消息告知了俞大猷,要求俞大猷尽可能的拖延时间,帮邓子龙将缅军主力吸引在滇西,然后一举歼灭。 第1197章 边鄙未可轻言纵(六) 隆庆七年也算是即将要过去了,对于朱载坖来说,今年算是不错的年份,大明在东北、西北都取得了不小的进展,在西南方向,虽然暂时没有进展,但是朱载坖相信,缅甸是抵挡不住大明官军的。 同时朝廷的大计,吏员的考选也进入了正轨,朱载坖特旨将通过吏员考试的徐渭升任兵部职方司郎中,各项改革也已经推开来了,朝廷对于地方的控制也在加强,纠正大明之前放任地方士绅把持官府的局面。 年关将近,各处的奏疏也少了很多,朱载坖难得的休息一下,准备过年的各种礼仪活动。 李皇后请朱载坖将宁安长公主、嘉善公主和驸马都尉请到宫内,还有郑王和朱载堉,也算年节之际热闹一下。因为朱载坖现在也没有兄弟,后宫妃嫔也不多,所以宫内显得有些冷清。 朱载坖干脆奉请皇太后和沈太妃一道,暂时移居西苑,同时召两位公主、驸马都尉和郑王以及郑王世子到西苑来,也算皇家团聚一下。 公主和皇后、贵妃等人自然是到太后、太妃处去了,朱载坖就和两位驸马都尉还有郑王、朱载堉一起聊天游赏。 朱载坖问道:“郑王叔和堂弟在京师可还好?” 郑王连忙说道一切都好,朱载堉在文思院也算是人尽其用,甚至郑王也经常在帮助朱载堉,反正宗人府也没什么事情。 看今日朱载坖的心情不错,郑王说道:“陛下,蜀王现在在宗人府的时间不短了,其也多次上疏悔过,臣以为蜀王也已经知道错了,可以宽宥一二。” 要不是朱厚烷提起来,朱载坖已经忘了蜀王现在还在京师了,说实话,朱载坖也没想着要把他怎么样,但是怎么安置蜀王,朱载坖一时半会还没有想好。 朱载坖对郑王说道:“那就年后让他上个请罪奏疏,朕和辅臣们商量之后,将此事了结了吧。” 接着朱载坖就和他们聊了些朝野的趣事,朱载坖看着两位驸马,突然问道:“现在宗人府怕是没什么事情吧。” 许从诚、李和点点头,现在的宗人府能有什么事情,无非就是上直罢了,两位驸马在宗人府也就是吃份俸禄。朱载坖对李和说道:“现在朝廷缺乏战马,你怎么看?” 李和谈了一下自己的看法,李和认为,仅仅靠买马是很难满足大明官军的需求的,大明必须重拾马政,饲养战马。但是现在以太仆寺的马政情况,实在是一言难尽,原本依靠马户养马的马政措施,现在看来是很难推行了,因为饲养战马,需要丰富的经验,而民间的马户显然不具备这些。 李和的建议是在辽东、甘肃、青海等地的草原上,由朝廷建立官营的马场,配置兽医等人员,饲养战马,选育良种,战马不同于一般的马匹,品性的稳定也是很重要的一个因素,需要和各种不同的品种的马匹杂交,选育出最合适军用的马匹。 而且乘骑用的马匹和驮马也不相同,这点也是要加以区分的,李和家中世代经营马匹,对于马还是很了解的,朱载坖笑着说道:“李驸马可以当个太仆寺卿了,年后将这些条陈上疏,朕给你个差事。” 国初之时,驸马都尉的权力极大,外出领兵,充任钦差也是很正常的,但是现在的驸马基本上是没有任何实权的,朱载坖认为像李和这样有一技之长的人还是可以给他差事的,在马政方面,李和肯定比很多官员都要专业,而且大明不能总是以来购买马匹,必须要建立起自己的马政才行。 朱载坖和皇亲们聊了一会天之后,设宴款待了他们,下午回到大内,继续批阅起奏疏来了,最近的奏疏相对没什么大事,毕竟年关将近,官员们大多是给朱载坖上贺表的,但是朱载坖对于贺表这东西,不像嘉靖那样重视,甚至很多时候朱载坖都不太爱看这些没什么实际内容的奏疏。 处理这些奏疏,朱载坖的速度是很快的,但是朱载坖今天被一份奏疏吸引住了,上疏的是衍圣公孔尚贤,衍圣公在大明,其实存在感并不强,虽然说是圣人苗裔,但是没什么政治权力,但是孔尚贤的这份奏疏,显然让朱载坖极为不高兴。 孔尚贤的奏疏意思是希望朱载坖恪守祖宗法度,对朱载坖的新政从各个方面提出了批评,他认为朱载坖自即位以来,多次用兵,损耗国家元气,导致朝廷用度不足,为了弥补朝廷的用度,朱载坖开始大规模的搜刮民间的财富,孔尚贤认为,朱载坖的所有改革措施,其目的都是为了敛财。 他劝谏朱载坖要谨守祖宗法度,不要用兵,休兵止戈,与民休息,同时善待士绅,才能够恢复国家元气,他声称自己世受国恩,为了远不负祖训,上不负国恩,下不负所学,所以上疏朱载坖,请求朱载坖取消新政。 朱载坖对于他是极为不满的,衍圣公在大明算个什么东西?不过就是专主孔子祀事,不再任实官与流官,没有任何政治权力,当好你的吉祥物就行了,朝政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朱载坖当然也知道衍圣公为什么要上疏,衍圣公可是大地主,不仅在山东有大量的田产,在大明各地都有不少的田产,朝廷在全国推行清丈田亩,当然对于孔家来说极为不利,什么远不负祖训,上不负国恩,下不负所学,主要是不负银子还差不多。 朱载坖现在不想收拾他,于是找来了严世蕃,要他警告一下孔尚贤,不要乱说乱动。因为严世蕃的长女就嫁给了孔尚贤,也就是说,孔尚贤是严世蕃的女婿,所以朱载坖才叫严世蕃这个岳父管束一下孔尚贤这个女婿。 没想到严世蕃得知朱载坖的意思之后,不由得苦笑着对朱载坖说道:“陛下,臣哪里管教得了衍圣公,陛下可是太高看臣了!” 第1198章 圣人苗裔亦寻常 朱载坖说道:“卿怎么不能教训他了?衍圣公乃是卿的女婿,作为长辈,管教一下自无不可。” 朱载坖希望严世蕃出面管教一下孔尚贤,这些朝廷上的事情,不是你一个衍圣公能掺和的,哪里来的滚回哪里去就行了。 但是严世蕃问道:“陛下可知,孔府的土地田产有多少?” 朱载坖当然知道,孔家的田产肯定是极为庞大的,这点朱载坖心里早就有数了。但是据严世蕃的介绍,历代先帝赐予和孔家奏讨的田地,应该有六十万亩左右,还有大量学田、私田以及脂粉地等,分为五屯、四厂、十八官庄,分布在全国五省数十州县。同时还有数倍于这个数目的投献田地。 说个不好听的,什么严阁老、徐阁老,在孔家面前,都是小卡拉米,根本谈不上什么地主,孔家所拥有的惊人财富,绝对是外人难以想象的。 严世蕃对自己这个女婿,也没有什么好感,当年是嘉靖做主,将严嵩的长孙女嫁给了衍圣公,这其实是大明的惯例了,第六十一代衍圣公孔洪绪元配李氏,河南邓县人,英宗朝名臣大学士、吏部尚书李贤之女。第六十二代衍圣公孔闻韶元配李氏,茶陵人,武宗朝名臣礼部尚书、太子太保、文渊阁大学士李东阳之女,所以嘉靖也只是循例将严嵩的孙女嫁给了孔尚贤。 但是严世蕃对于这个女婿从来就没看上眼过,严世蕃认为他无甚才能,而且目光短浅,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嘉靖四十年,孔尚贤罔顾国法,私下收受族人孔弘廓的贿赂,将其举荐为曲阜知县。本来曲阜知县一向就是孔家推荐人担任就行了,但是你孔尚贤收受贿赂也就罢了,还摆不平自己家族内的反对声音,最后还被自己的同宗将此事捅到巡按御史这里,最后严嵩虽然将这事按下来了。 但是在严世蕃眼中,自己这个女婿就是废物,什么档次,还学自己贪污受贿。连一个孔府都摆不平,而且孔尚贤又极为吝啬,因为钱财、田地的事情多次被御史弹劾,严嵩在位的时候,念及情分,还能将这些事情按下去,现在严世蕃可功夫管他,孔尚贤就成为了长期在科道挂号的人物。 山东道御史、巡按山东御史的奏疏中是经常出现他的名字,之前朱载坖只不过没空收拾他罢了,现在他大过年的主动给朱载坖添堵,严世蕃也懒得再管他了,更加重要的是,严世蕃的长女已经去世,这个女婿对于严世蕃来说就是可有可无了。 朱载坖问道:“德球可知道孔家的财产有多少?” 严世蕃毕竟是孔尚贤的岳父,对于孔家还是有些了解的,孔家财产的大头自然是土地了,最多的是孔子的祭田,大概有六十四万五千亩,这是在朝廷账面上的数字,孔府祭田主要分布在山东的兖州、曹州、泰安三府十余州县,部分则 在江苏、河南、河北等省。 但是严世蕃也认为,这个数字,比之孔家掌握的土地数量,肯定是远远不够的,严世蕃对朱载坖说道:“陛下,衍圣公府祭田只有大约之数,朝廷赐予孔府田地,比不得民间买卖土地,必定诣段文量,定上名邑、段落、阔长、亩数这些落琐,往往只有一个大概的地名和数量。” 朱载坖明白严世蕃的意思,朝廷的这样赐予土地,往往就给孔家以很大的空间,孔家往往借机占有大量的土地,而且除了祭田之外,孔府还有大量的私人田产,还有衍圣公夫人们陪嫁脂粉田,严世蕃估计,孔家总的田产数量,绝对不少于一百万亩的土地。 每年的地租收入,就可想而知了,因为孔家的地租是万年租,就是丰年不增,歉年不减的固定租率、固定数量的定额地租,据严世蕃估计,折合银子,最少也有四万两之多。 除了这些之外,孔家还可以通过经营盈利,免税酿卖酒,包揽诉讼,开设钱庄,据严世蕃的了解,孔家曾经在京师开设了一家钱庄,一年的收入就达到六万一千两之多,孔家有如此多的进项,生活自然是豪奢不已,这点连一向生活豪奢的严世蕃都自愧不如。 严世蕃对朱载坖说道:“陛下,若仅论吃,陛下恐怕是远远不如衍圣公的。” 朱载坖觉得这有些言过其实了,朱载坖的御膳,基本上是承袭嘉靖的御膳,各种地方的进献土产,朱载坖也都会品尝,而且掌管御膳的孟冲也算是个好厨子,朱载坖对他很满意,在吃上面,朱载坖还是不亏待自己的。 严世蕃笑笑说道:“陛下富有四海,天下奉养,山珍海味自是应当,但是孔府之筵,亦是天下闻名。” 据严世蕃介绍,孔府筵席,分为上中下三等,“上席”有海鲜珍品、烧烤大件;“中席”要鹅、鸭、鸡、鱼、猪等禽、畜、水鲜必备;“下席”则猪、鸡、鱼并时蔬等。端的是华盖冠冕,烹天煮海。 严世蕃向朱载坖介绍了孔府的鱼翅筵,要使用全套银餐具404件,上菜196道,全都是以各色山珍海味组成,而这仅仅是中席,至于上席究竟是怎样的,连严世蕃都未曾得见。 朱载坖冷笑一声说道:“孔府乃是圣人苗裔,钟鸣鼎食,烈火烹油,那是自然的。我朱家起于毫末,太祖提三尺剑于淮泗之间,自然是比不得人家的。” 朱载坖知道孔家有钱,但是没有想到这么有钱,他也知道为什么孔尚贤要迫不及待的跳出来,因为朝廷清丈田亩,对孔府来说,无异于割肉,他们当然不干了。 朱载坖说道:“德球还是劝劝他,毕竟不能不教而诛嘛。” 朱载坖主要是觉得马上要过年了,虽然朱载坖认为正月初一也不影响杀人办人,但是他还是认为有什么事情过年在说比较好,现在都消停一些,等朱载坖腾出手来再收拾孔家,严世蕃赶紧领命去办这事。 第1199章 圣人苗裔亦寻常(二) 朱载坖这边想得是毕竟马上要过年了,不想处理这些烂事。让严世蕃去信孔尚贤,收敛一些,但是孔尚贤显然是会错了朱载坖的意思,他以为朱载坖让严世蕃给他去信,是因为担心孔家的影响力,所以对孔家示弱。 于是孔尚贤认为,应该继续上疏,趁热打铁,使得朱载坖彻底放弃新政,这样一来,孔家在天下士绅的心中的地位将会是至高无上的,所以孔尚贤一不做二不休,再次给朱载坖上疏,这次孔尚贤的上疏措辞非常之激烈。 隆庆七年十二月三十,孔尚贤的奏疏摆在了朱载坖的案头,不管是通政司还是司礼监,今日都没有仔细检查奏疏的内容,因为一般来说,今天的奏疏都是贺表,能有什么可看的? 除了万寿帝君,也没谁喜欢看这些玩意了,朱载坖对这些东西更是兴趣缺缺,一向不怎么看。但是今天毕竟是大年三十,朱载坖也要看看有没有什么要紧的奏疏。 所以朱载坖将这些贺表一类的交给冯保看,有实际内容的,再交给朱载坖看,至于那些真的贺表,朱载坖没兴趣看,同时朱载坖查看户部上的隆庆七年的财政收支情况还有隆庆八年的预算情况。 朱载坖正在看的时候,冯保手上的奏疏突然滑落,冯保赶紧去捡,朱载坖抬起头来,见冯保脸色有些慌乱,朱载坖有些好奇的问道:“是什么奏疏,把冯内相都吓到了?” 冯保将奏疏呈上,低声说道:“陛下,是衍圣公的奏疏。” 朱载坖打开看了一下,不由得大怒,这个畜生,大年三十来搞自己心态,王八蛋,朱载坖气的将孔尚贤的奏疏扔了,厉声呵斥道:“欺天了!冯保,召朱希孝来,朕非宰了这厮不可!” 也怪不得朱载坖大怒,谁大年三十遇到这些垃圾言论,都得爆炸。孔尚贤的奏疏中称:若陛下之政行矣,则诚恐百姓为草芥,社稷为丘墟也! 这是赤果果的嘲讽朱载坖,诅咒大明国运了,还是在大年三十,朱载坖要是不收拾他,就不配姓朱。冯保一边去传召朱希孝,一边赶紧去请李皇后来。 李皇后从坤宁宫赶来,朱载坖余怒未消,李皇后说道:“陛下何事动怒?今日还是要开开心心的才是。” 朱载坖起身将孔尚贤的奏疏捡起来,对李皇后说道:“罢了,一个无知之辈,朕不与他置气就是了!” 李皇后上前为朱载坖按着头,轻声说道:“陛下,这几日毕竟是过年,还是开开心心的为好,何必为了些许小臣之言而动怒,致伤龙体。” 朱载坖闭着眼睛说道:“这可不是什么小臣妄言啊,这是大人物啊。” 李皇后在朱载坖耳边轻声说道:“天下间任何人,和陛下相比不都是小人物吗?要想处置他,一道上谕即可,何必动怒。” 这时候朱希孝奉诏赶来,李皇后赶紧示意冯保,将朱希孝带走,轻声在朱载坖耳边说道:“陛下,今日守岁,还是暂且到后宫休息一会,这些事情,过几日在处理即可。” 在李皇后的连哄带骗之下,朱载坖到后宫准备守岁了。 但是朱载坖并没有将此事忘了,隆庆八年正月初一,朱载坖在举行大朝会之后,将内阁辅臣,左都御史葛守礼、吏部尚书杨博、刑部尚书赵文华、礼部尚书赵贞吉、工部左侍郎兼文思院使严世蕃留下来,朱载坖将孔尚贤的奏疏给诸位臣子们。 朱载坖说道:“诸位都是朕信重的臣子,你们看看,孔尚贤的奏疏,谤君辱臣,大逆不道,朕若不重处,何以为君!” 严世蕃一听说是孔尚贤这个蠢货上疏,就知道大事不妙,自己这个女婿是什么脑子,严世蕃不要太清楚了,他懂个屁的朝堂,以为自己多有政治影响力一样,这下肯定是激怒朱载坖了,不严办孔家,恐怕是说不过去了。 高拱等人看过之后,也是对孔尚贤极为不满,朱载坖的新政措施,都是由内阁推行的,孔尚贤说新政残虐百姓,那不等于骂内阁辅臣都是奸佞吗? 高拱对朱载坖说道:“陛下,衍圣公不在文武职官之列,何得上疏言及政务?此诚咄咄怪事也。” 高拱的意思很明确,孔尚贤怕是有点飘了,衍圣公是什么东西,说个不好听的,就是大明朝廷的吉祥物罢了,你还真当自己是个什么玩意了,别说什么衍圣公,就是英国公、成国公这样的朝廷勋臣,也不敢在这些问题上发表意见,你孔尚贤还真对朝廷指手画脚了。 礼部尚书赵贞吉也说道:“陛下,衍圣公之职责,在于专管林庙,祭祀圣人,至于朝政,非其所宜言也。” 赵贞吉也认为孔尚贤显然有些不知轻重了,衍圣公的职责在于祭祀孔子和管理林庙、管理孔氏族人及圣贤后裔、保举世职知县及府庙属官,孔尚贤向朱载坖上疏,言及政务,已经是大大的逾矩了。 朱载坖说道:“孔尚贤这是在挑衅于朕!他为什么反对新政啊,卿等说说看?” 其实就算是朱载坖不说,在场的臣子们都很清楚,孔尚贤为什么反对新政,因为新政侵犯了他的权利,会使得孔家蒙受巨大的损失,所以孔尚贤才接连上疏朱载坖,想要朱载坖取消新政,或者对孔家有特殊待遇。 朱载坖对此事洞若观火,他说道:“朕之法令所行,无分贵贱,亲王皇亲,尚不得有所包庇,衍圣公何得特殊?岂不令朕为天下所耻笑吗?孔尚贤罪在不赦,然事涉重大,要查明严审之后,再做处断。” 高拱赶紧说道:“陛下,眼下正值年节,何必为此事而烦扰,待年节之后,再行处断也不迟。” 朱载坖说道:“朕气不过这厮,必得严惩,以昭朕之威也!圣人岂会有这等苗裔。” 张居正笑着说道:“陛下,圣人苗裔也并非都是圣人嘛。” 第1200章 圣人苗裔亦寻常(三) 朱载坖等的就是这句话,朱载坖当即说道:“张师傅这话说的在理,这个孔尚贤,就是颟顸之辈。” 高拱赶紧劝慰道:“陛下说的极是,何必为了这等人,损了陛下之圣德也!” 朱载坖说道:“高师傅说的也是,但是朕在想一件事情,朝廷如此厚待孔家,是为了尊奉圣人,还是尊奉孔家呢?” 高拱说道:“自然是尊奉圣人了。” 这点其实是毋庸讳言的,朝廷为什么要优待孔家,是为了崇儒尊孔,彰显大明的正统性。从汉武帝开始,儒学成为正统之学,孔子逐渐被统治者所推崇,孔子的后裔亦得到历朝的恩宠,到了本朝,也是如此,太祖定鼎南京之后,就在诏书中说道:“仲尼之道,广大悠久,与天地并。有天下者莫不虔修祀事。朕为天下主,期大明教化以行先圣之道。” 大明用儒术治国,这是太祖定下的规矩,既然是尊奉孔子,那么自然要对孔子的后裔加以优待,同时让孔家祭祀孔子,同时给予优厚的待遇,这样一来用孔家为大明的正统性背书。 皇室和孔家算是合作关系,但是从嘉靖以来,朝廷对于孔子和孔家就采取的限制的措施,在嘉靖朝推行的礼乐改革中,以张璁、霍韬为代表的议礼重臣们,对于祭祀孔子的制度进行了改革,孔子的谥号去其王号及大成、文宣之称,称其为至圣先师。祭祀孔子的大成殿改为孔子庙。并且木像的尺寸也被降级,祭祀所用的乐舞等级也被降低。 嘉靖的明面上的理由是:降杀祭祀孔子的典制是为更好遵循孔子之道,并说孔子在周朝衰落时,明知道周礼难兴,仍劝谏鲁、卫两国的国君以礼治国,不要僭越。所以万寿帝君也是继承了圣人的遗志嘛。 但是其实明眼人都知道,嘉靖的为什么这么做,嘉靖自己也从不讳言,嘉靖在诏书中明确说道:“君父有兼师之道,师决不可拟君父之名。孔子本臣于周,与太公望无异,所传之道本羲农之传,但赖大明之耳,否则不必言祖述尧舜。” 说白了就是君统与道统哪个地位更尊崇的问题,万寿帝君通过大礼议和庭杖,确定了君统高于道统的原则。万寿帝君对此事看的很清楚,他曾经说道:“所谓尊孔,不过彼辈借之以制压于君威,服人于下,虽曰尊孔子,实是尊自也甚矣。” 朱载坖对于嘉靖的做法是很赞同的,尊孔是为了大明,不要搞得孔家分不清大小王了,现在孔尚贤就明显属于这种情况。 朱载坖对臣子们说道:“昔日世宗皇帝之言,朕以为深为妥帖。夫君父天下之至重也,大明尊奉是孔圣,而非孔家,朕看孔尚贤是不知大明法度了!” 今日是正月初一,朱载坖也没有和臣子们深聊此事,而是将此事开了个头,等到开印之后,再慢慢来处理。而朱载坖将孔尚贤的奏疏带走,给了朱翊釴看,询问朱翊釴对此事的看法。 面对朱载坖的考校,朱翊釴显然有些怎么应对,李皇后有些气恼的说道:“陛下,什么事情非要正月初一来考校?” 朱载坖笑笑对李皇后说道:“皇后不妨也看看嘛,骂朕的。” 李皇后赶紧说道:“陛下说笑了,后宫不得干政,这是祖宗法度,臣妾岂敢不尊。” 朱载坖说道:“这现在就朕这一家人,太子,将奏疏给你母后看看。” 朱翊釴于是将奏疏给了李皇后,李皇后看过之后,说道:“似这等奏疏,每日恐怕不知道有多少,若不是因为他是衍圣公,恐怕陛下都不见得搭理他。” 朱载坖笑着说道:“皇后说的是,太子,你怎么看这事,若是你来处理,你该怎么办啊。” 朱翊釴想了半天,说道:“父皇,儿臣以为衍圣公此言不妥,新政是为了大明国祚,衍圣公说的,显然不对。” 朱载坖接着问道:“那依太子的,应该怎么处理此事呢?” 朱翊釴显然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了,只得看向李皇后,李皇后将朱翊釴手中的奏疏拿走,塞到朱载坖手中,说道:“陛下,该怎么办,您该去和内阁、六部九卿商量,问他一个小孩子干什么。” 朱载坖笑着摇摇头说道:“他是大明的太子,是储君,这些事情迟早是要经历的,这样,太子,你觉得衍圣公为什么要上这个奏疏。” 朱翊釴思考了一会,说道:“父皇,王师傅曾经说过,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衍圣公之所以冒着触怒父皇的风险,给父皇上疏,肯定是因为朝廷的新政损害了衍圣公的利益,所以衍圣公才上疏的。” 朱载坖对于朱翊釴的回答还算是比较满意的,证明王锡爵等人不仅仅只教授朱翊釴经义,还是教授了朱翊釴一些实际的政治斗争策略和帝王心术,朱载坖说道:“你王师傅说的很对。” 朱载坖回头对李皇后说道:“这样,皇后赏赐太子讲官的家眷以丝绸、珠宝等,慰劳讲官们。”、 李皇后点点头就去办了,朱载坖等李皇后走后,才对朱翊釴说道:“太子,你日后是天子,要明白一个道理,什么,都大不过天,圣人不行,圣人的苗裔更不行,要是圣人挡了路怎么办?” 这个问题,朱翊釴显然不敢回答,朱载坖盯着他说道:“太子,你记住了,就是圣人挡了大明的路,也要给朕搬开!芝兰当路,不得不除!记住朕这句话!” 朱翊釴赶紧点头,朱载坖和他一起,更衣之后,出席各种礼仪活动,寻常人家的过年,是阖家团圆的日子,天家的过年,则是充满了各种的礼仪活动,不管是朱载坖还是朱翊釴,都成为了工具人,参加各种礼仪活动和朝会,接受百官、使节的朝贺祭祀天地、宗庙、社稷,祈求国泰民安,风调雨顺。 等到处理好了这些事情,父子两个已经累成狗,瘫倒在坤宁宫了。 第1201章 圣人苗裔亦寻常(四) 李皇后赶紧让宫人内侍服侍父子两个更衣,然后参加各种宴会。 等到正月初六,朱载坖才算将一应礼仪活动弄完,朱载坖发现徐文壁虽然被朱载坖安排了很多代祭的活,但是这位仁兄依然是神采奕奕,果然是根骨非常的人士,看来日后大祭司非你莫属了。 朱载坖晚上终于能够休息一下,出席家宴,主要就是太后和自己的妃嫔子女,在吃饭的时候,杜太后再次提起朱翊釴的婚事问题,面对自己母亲的要求,朱载坖只得表示会尽快办理。 朱载坖问道:“你想要怎样的太子妃啊?” 朱翊釴哪敢说话,只得说道:“全凭父皇母后做主。” 李皇后问道:“陛下怎么看?” 朱载坖说道:“总得寻个世胄名家,德容兼备的太子妃才行,在南北直隶选吧。” 朱载坖的这个想法倒是很大胆,因为大明已经很久不在京师以外的地方选秀女了,因为由于选择秀女是一项重要且繁杂的程序,加之女子入宫后被幽禁于宫中, 生活悲惨,这使得民间非常惧怕选秀女,一有采选秀女的风声传来当地便纷纷嫁娶。 尤其是宪宗皇帝的邵贵妃,也就是嘉靖的祖母,朱载坖的祖奶奶,是浙江人,他曾经说过:“女子入宫,无生人乐,饮食起居, 皆不得自如,如幽系然。” 所以在嘉靖即位之后曾经对嘉靖说过:“以后选女入宫,无下江南。此我留大恩于江南女子者也。”之后皇家选秀,还是真的大多在京师选取,这次朱载坖却要求在南北直隶选取,同时还想从家世较好的女子中选择。 朱载坖说道:“等节后和内阁、礼部还有临淮侯商量之后定个章程。” 杜太后反正是要抱孙子,至于怎么选,她是不管的。正月初七,临淮侯李庭竹和他的嫡长子李言恭正在宫门外等候朱载坖的召见,李庭竹现在是勋臣中很吃香的臣子,毕竟他是皇亲,朱载坖也对他极为看重,不过对于自己的儿子,李庭竹也是极为伤脑筋。 别的勋臣子弟不是飞鹰走狗就是走马章台,李言恭倒是没有这些恶习,但是李言恭喜好文学,好学能诗,奋迹词坛,招邀名流,折节寒素,两都词人游客望走如鹜。若是放在平时,李庭竹自然是极为高兴的,但是现在不同了。 朱载坖明显希望勋臣子弟们振作起来,重拾祖先的勇武,朱载坖也愿意任用勋臣武将,不管是吴继爵还是他李庭竹,虽然李庭竹很得朱载坖的信任,但是李庭竹很清楚,自己能力有限,要想恢复李家的荣光,恐怕是不够。 想当年,他们李家,才是大明勋臣的顶流,曹国公和皇家的亲近,自然是不用多说的,岐阳王可是大明功臣第三,可惜后来遭遇靖难,李家败落,但是李庭竹一直希望能够重振李家的声威,现在朱载坖重视武功,很多勋臣们也已经注意到了,恭顺侯这些自不待言。 连英国公世子张元功都在京营带兵,甚至跟随戚继光两度出塞,俨然要恢复当年张家靖难第一名将的风采,而李言恭确实醉心与辞章,这让李庭竹怎么不忧虑,他很清楚,无情最是帝王家,当年李景隆和成祖关系就不铁吗?论亲戚,成祖也算是甥舅关系,还一同读书,论功,李景隆也是打开了金川门,放燕军入城,可以要修理李家,管过这些吗? 皇帝对臣子,只看有没有用,所以对于李言恭,李庭竹十分忧虑,未来他是要继承临淮侯爵位,将李家发扬光大的,重振家门的,而一个只知道风月词章的勋臣,对于朱载坖来说是显然没有用的。 所以李庭竹希望在现在自己还有点面子的时候,向朱载坖求个恩典,将李言恭打发到戚继光身边去,不求他能够学到什么精髓,只求他能够学点皮毛,能够出镇一方,中规中矩就行了。 得知临淮侯父子求见,朱载坖自然是立即召见他们,李庭竹向朱载坖说明了来意,想把李言恭丢到蓟镇去,在戚继光身边历练,朱载坖对于李庭竹的想法倒是很支持,勋臣子弟们顽劣不堪,是该整顿了。 朱载坖问道:“李言恭,你愿意去军中历练吗?” 李言恭赶紧说道:“臣不善弓马。”他话还没说完,李庭竹就说道:“不会就去学,想先祖岐阳王,何等英武?” 朱载坖摆摆手,对于这个临淮侯世子,朱载坖还是有些了解的,他也算是勋臣子弟中的一个异类了,朱载坖说道:“李言恭,你是岐阳王的子孙,文采再好,也不能科举,总不能无所事事,一辈子当个闲散勋臣吧?” 朱载坖很清楚,李言恭不是带兵的那块料,真要是让他领兵镇守,恐怕还不如李景隆,不若给他换个适合他的职务,未必一定要在军中厮混嘛。 不过李家的基因确实是不错,从岐阳王李文忠,曹国公李景隆到李庭竹、李言恭,一个个都是一表人才,李庭竹听朱载坖说完,赶紧踢了李言恭一脚,说道:“陛下问你,怎么还不答话?” 李言恭赶紧说道:“陛下,臣对倭国风俗,一向有所听闻。” 朱载坖想了一会,说道:“你既有这个长处,可愿意到锦衣亲军去?” 朱载坖觉得,李言恭这样的人,不能上阵,但是搞搞情报工作,处理文字还是可以的,李言恭赶紧说道:“臣愿意。” 朱载坖说道:“新任兵部职方司郎中徐渭,熟悉倭情,你要去多跟他学学,把有关倭情的资料,收集记录起来,还有胡宗宪当年的幕僚,如茅坤、郑若曾等人,也要去一一拜访,这事能办吧?” 李言恭当即说道:“臣愿为陛下分忧!” 李言恭本就热爱文学,徐渭这些人都是当世名家,能够和他们接触,自然是求之不得,朱载坖对李庭竹说道:“那就先给他个锦衣千户,专办倭情,临淮侯你看如何?” 李庭竹赶紧谢恩。 第1202章 圣人苗裔亦寻常(五) 随着衙门开印之后,朱载坖要商量怎么收拾孔尚贤了。 朱载坖在开印之后,第一时间召集了内阁辅臣和六部九卿,商量应该怎么处理孔尚贤。现在的问题是朝廷如果仅仅以孔尚贤上疏对他加以惩戒,显然没有达到朱载坖的效果,申斥什么的不是朱载坖想要的,但是要重处孔尚贤,还是要有一些说得过去的理由的。 高拱为此建议,调换曲阜县令,直接由朝廷派遣官员,担任曲阜县令。因为曲阜知县一向是有衍圣公直接从孔家族人中保举的,对于孔家来说,曲阜早就被他们视为孔家的领地,在大明搞出个国中之国来了。 朱载坖说道:“衍圣公比之黔国公何如?黔国公尚不能列土封疆,彼辈何能为也?” 朱载坖对于这种行为,显然是不能容忍的,吏部尚书杨博说道:“陛下,隆庆五年,御史赵可怀因曲阜知县孔承厚不职,建议令兖州府同知管理县务,知县只辖林庙,既而衍圣公孔尚贤因其妨已行事,复以冗员奏乞革,但为吏部所驳。” 朱载坖听罢之后说道:“孔尚贤以为自己是谁?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朕看他是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了。” 朱载坖直接对诸位臣子们说道:“朕以为,曲阜世职知县乃国家世报先师之盛意迩,缘举用非人,宜尽行裁革之,由吏部拣选官员,赴曲阜任职。” 朱载坖准备将孔家世袭曲阜知县的特权给取消掉,之前是为彰显对孔子的尊崇和对孔子后裔的优待,朝廷特许,曲阜知县的选任不必遵循地域回避、亲族回避、职务回避的制度,准许孔氏宗族从自己宗族中选拔德才兼备之人当任曲阜 知县。 现在看来,朝廷对于孔家的优待显然是过了头,搞得孔尚贤现在已经分不清大小王了,朱载坖说道:“吏部要选个强项令去,清丈曲阜的土地,朕倒是要看看,曲阜还有没有不是孔家的田地。当年圣人困于陈蔡之间,在陈绝粮,从者病,莫能兴。想不到千年之后,孔家所有之田亩,冠绝大明吧?” 高拱说道:“陛下,恐怕仅仅靠以强项令,是难以在曲阜站稳脚跟的。” 这点朱载坖也很清楚,毕竟孔家世代在曲阜,都已经不是用地头蛇来形容了,朝廷仅仅靠一个知县在当地可能毫无作用,所以朝廷这次不仅要将曲阜知县予以更换,甚至要将整个曲阜的文武官员予以更易,孔家在曲阜,文有世袭县令,武还有一个曲阜守备,专门负责保护圣人陵墓。 朱载坖认为,天下谁都不能拥有私兵,孔家也不例外,命令将曲阜守备和兵马予以更易,从锦衣卫中选派精干人员,前往曲阜,查探孔家的详情。 而户部尚书刘体乾说道:“陛下,臣查阅旧档,洪武初年,孔府私置田产仅免差徭而已,朝廷仍依例科征税粮,未有所谓全部蠲免之事。” 朱载坖急忙问道:“大司农所言是真?”朱载坖对于孔家,最为不满的就是就是孔家掌握着天量的土地,却不向朝廷缴纳一粒税粮,朱载坖原本以为这是历代皇帝对于孔家作为圣人苗裔优待,现在看来,显然不是如此。 刘体乾将他查阅到档案一一展示给朱载坖,对于孔家的优免政策,最开始洪武七年,太祖皇帝下旨,免衍圣公税粮三十余顷,而后就是宪宗时,经衍圣公奏请,孔氏名下续买民间征粮地一百一十六顷五十六亩四分,蠲免税粮三分之二。 到了嘉靖即位后,在张璁担任首辅时,对孔家的优免进行了整顿,根据历代皇帝优免孔家的上谕,经过统计之后,除孔氏田赋,前后免粮地,共三百六十九顷六十八亩七分有奇,这是准备的孔家的优免数字。 也就是说,朝廷赐予田地于衍圣公,并拨佃户令其耕种,是保证衍圣公府日常开支及供给衍圣公及其署官的俸禄。除此之外衍圣公府自置的田地仍需向官府缴纳赋税,但是实际上,衍圣公假借圣谕,将名下所有的土地赋税都予以蠲免了。 朱载坖冷笑了一声说道:“赵文华,你是刑部尚书,你给朕说说,孔家这是什么罪过啊?” 赵文华赶紧出来说道:“陛下,这是矫诏啊!” 刘体乾接着将他从户部档案中搜集的资料拿出来,刘体乾说道:“陛下,嘉靖三十五年,曲阜清丈田亩,曲阜一县之地统共五千一百八十顷三十一亩九分七厘。而孔氏之地,上中下三等共四千二百二十二顷五十一亩九分一厘。” 整个曲阜,五分之四的土地都在孔家手中,除此之外,孔家还还经常因为税粮的事情和其他地方的官府发生冲突。仅仅以最近的一次来说,隆庆元年,孔家和山东徐、沛、滕、嶧四县发生冲突,孔家认为三湾界处的田地为孔府祭田,受衍圣公府的管辖,所交赋税和差役也归于衍圣公府, 与当地县衙无关。 当时的首辅徐阶为了稳定局势,安抚孔家,下令四县不得征收孔家的田赋。而据刘体乾现在的调查,这处田产根本不是朝廷赐予的祭田,应该是孔家巧取豪夺或者接受投献的田产,孔家将此指为祭田,就是为了免除赋税。 朱载坖说道:“是可忍孰不可忍?哪一天他孔家说天寿山是孔家的祭田,朕是不是要给历代先帝迁陵啊?恣意妄为,如不重惩,何以昭朕之法度?杨天官,可有干吏推荐啊?” 杨博说道:“陛下,臣举荐一人,可以担当此任,但恐陛下不允也。” 朱载坖笑着说道:“杨天官且说来。” 杨博向朱载坖推荐的是雒遵,之前因为上疏,被朱载坖贬到广东徐闻县当典史,好好吃菠萝去了,杨博认为雒遵性格刚强,足以应付这事。 朱载坖想了一会说道:“也罢,就调这个雒遵任曲阜知县,清丈曲阜田亩。告诉他,要是办不好此事,他连这口皇粮都不必吃了。” 第1203章 圣人苗裔亦寻常(六) 朱载坖和重臣们商量好了之后,除了内阁辅臣们留下之外,其余的臣子们都各自去办公了。 朱载坖六内阁辅臣,还是为了衍圣公的事情,朱载坖问道:“诸位以为衍圣公的事情,应该怎么处理?” 内阁辅臣们认为依律严惩孔尚贤就行了,同时借此机会清丈孔家的田产,在孔家再选出一个衍圣公就行了,这有什么可难的。 但是朱载坖显然不是这么想的,朱载坖认为,大明尊奉的是孔子,是圣人,而不是孔家,要是祭祀圣人,朝廷祭祀就行了,给了孔家这么多特权,但是孔家知足吗?现在不但不知足,反正自以为是,不把朝廷、皇帝看在眼中,朱载坖认为这个衍圣公没什么存在的必要了。 圣人苗裔和圣人有什么关系,他们和圣人都是六十多代了,君子之泽,五世而斩,难道孔家还可以凭借圣人,世世代代就这么当米虫吗?而且废一个孔尚贤就能解决这个问题吗?显然不能,只有彻底将孔家的特权予以废除,才能防止在出现这种事情。 高拱赶紧劝说道:“陛下,国家所以尊奉圣人,求其统绪,尊其爵号,盖所以崇德报功也。若遽而废之,则天下惶惶也。” 高拱担心的是一旦朱载坖对孔家下手,会导致天下的士子们哗然的,毕竟大家吃的都是孔圣人的饭,要是把孔家给办了,显然不太合适。 张居正也劝说道:“陛下,朝廷优容孔家,乃是隆崇报之礼。先师孔子删述六经,纲维斯道,使万世有所依据,其功尚矣,故天鉴有德,庙祀无穷,子孙弘衍,世有其爵。遽而废之,于朝廷不利,于陛下圣德有损。” 重臣们都认为不能一下子将孔家和衍圣公的爵位予以革除,但是对于限制衍圣公的权力,内阁是予以支持的,而且这事不会引起什么政治风波。 朱载坖于是和内阁阁臣们还是商量应该怎么收拾衍圣公,朱载坖的想法很简单,就是彻底剥夺孔家的政治和经济特权,祭祀孔子就祭祀孔子,衍圣公仅存名号即可,再想和之前一样,当山东的土皇帝,是绝不可能的。 这点得到了阁臣们的认可,还有就是孔尚贤的衍圣公是肯定要被废了,不废了他,朱载坖出不了这口恶气。同时朱载坖认为,要剥夺孔家的祭田,祭祀孔圣,要花多少钱,用什么东西,由朝廷直接调拨就是了,用不着孔家的祭田,孔家掌握了六十多万亩的祭田,到底有几分是用到了孔圣人身上,恐怕是十无一二,全都用到了圣人这些不肖子孙身上了。 朱载坖认为,山东清丈田亩,破局就在孔家,只要朝廷将孔家按住了,整个山东的清丈田亩就会很顺利,所以不仅是要选择一个强硬的巡抚,将朝廷的意志推行下去。 张居正向朱载坖推荐了现任湖广按察使劳堪,张居正认为劳堪刚强正直,同时在湖广推行清丈田亩极为得力,足以应付山东的局面。 朱载坖决定任命劳堪为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巡抚山东,同时朱载坖还要调派自己的亲信勋臣出镇山东。 阁臣们走后,朱载坖召见了英国公张溶、成国公朱希忠、定国公徐文壁、临淮侯李庭竹,朱载坖问道:“朕欲从勋臣中择一人出镇山东,卿等可有推荐的?” 几位勋臣向朱载坖推荐了两个人,襄城伯李应臣和武定侯郭大乾,从资历来说,肯定是李应臣要深厚的多,李应臣是嘉靖二十二年袭爵,先后担任过中军都督府都督佥事,南京中军都督府左都督,协同守备南京、操江提督等职务,有过出镇的经历,看起来要比郭大乾要适合的多。 但是和同皇帝的亲近程度来说,武定侯和大明皇室,尤其是和嘉靖、朱载坖父子两人的关系,是极为亲近的。第一代武定侯郭英,是太祖的亲兵出身,也是为数不多的善终功臣,郭英的妹妹正是太祖的宠妃宁妃,而郭大乾恶也要郭勋,更是当时明确支持嘉靖议礼的勋臣,和嘉靖、朱载坖两代帝王的关系是很亲近的。 而且朱载坖知道,郭大乾和这帮文官的关系极为不好,因为郭勋就是被夏言下黑手在诏狱庾死的,郭大乾对于他们肯定是素无好感。 朱载坖想了一会对勋臣们说道:“召武定侯郭大乾来。” 得到朱载坖命令的郭大乾赶来,朱载坖也没有和他啰嗦,朱载坖直接说道:“朕欲以卿出镇山东,卿可为朕镇守山东乎?” 郭大乾赶紧跪下说道:“臣愿为陛下效死!” 朱载坖说道:“效死倒是不必,不过此去山东,倒是确实有些事情需要卿去做。” 朱载坖要求郭大乾,到任山东之后,将山东全省的兵权予以掌握,准备配合朝廷在山东的清丈田亩,同时就是更易曲阜和整个兖州府的防务,加强此处的戒备。 郭大乾并没有问朱载坖要干什么,只是说道:“臣谨遵陛下上谕。”郭勋的死,对于武定侯府来说是个沉重的打击,到现在,武定侯府都没有恢复昔日的荣光。 朱载坖上前拍拍郭大乾的肩膀,对他说道:“勋臣之中,除了英公、成公、定魏二公和临淮侯,就是卿家与朕的关系最亲近了,营国公(第一代武定侯郭英)与太祖就自不待言了,翊国公(郭勋)与先帝,卿是知道的,朕希望卿复祖上之荣光。” 朱载坖随即发布上谕,任命武定侯郭大乾为右军都督府左都督、镇守山东总兵官兼山东都指挥使,同时明发上谕,严厉申斥衍圣公孔尚贤,朱载坖在上谕中申斥孔尚贤目无法纪,肆意妄言,为了对孔尚贤予以惩戒,剥夺孔家世袭曲阜县令的特权,由朝廷派遣流官担任曲阜县令。 朱载坖在上谕中明确说明,朝廷爵以上公,赐以祭田,以其先圣之后特优礼之,故养之以禄而不任之以事也。军国大事,非其所宜言也! 第1204章 圣人苗裔亦寻常(七) 收到朱载坖申斥的上谕,孔尚贤赶紧上疏谢罪,同时对于朝廷将曲阜县令由孔家世袭改为朝廷流官表示不满,他在奏疏中称:“天下州县皆用流官,独曲阜用孔氏世职以宰此邑者,盖以大圣之子孙不使他人统摄之也。自国朝以来,世以孔氏子孙知县事,使奉承庙祀。” 他认为孔家世袭曲阜县令,已经是定制了,不应该予以废除,同时太祖的圣训来说事,洪武元年八月,太祖下诏称:“孔子阙里,常遣官致祭,其袭封衍圣公与所授曲阜知县,并如前代制。” 孔尚贤认为太祖都有明训,朱载坖应该遵守太祖的圣训。 孔尚贤的奏疏到了朱载坖的案头,朱载坖表示,历史文件不具备现实意义,而且朕之前才在上谕中说过,不许衍圣公随意上疏言及政务,结果你立马就言及政事,这是不把朕这个皇帝当回事啊。 朱载坖当即御批道:“朝廷崇以爵禄,号封至极,血食无穷。其子孙世享荣禄,复何望也?再三渎扰,其心殊不可问,着山东抚按等官会同锦衣亲军详查严审!” 朱载坖没有惯着孔尚贤,在朱载坖的御批下达之后,巡按山东御史韩楫就向朝廷上疏,声称衍圣公孔尚贤素行不法,孔家在山东等地侵吞隐没大量的田产,数量不下百万亩,对抗朝廷清丈田亩的国策,同时私设公堂,擅作威褔,请求予以严查。 韩楫是高拱的学生,自然是得到了高拱的指示,朱载坖并没有第一时间将此事处理,而是将韩楫的奏疏下三法司,要求三法司作出明确回复。 朝廷上下也开始就此事进行讨论了,但是朱载坖没功夫管这些事情,而是继续收紧对孔家的绞索,朱载坖下令,以朝廷从无与私人兵仗且圣人之所,岂可陈兵用武为由,革除衍圣公府兵司,将一应军器甲胄予以收缴。 原本衍圣公府中有兵农礼乐四司,其中兵司内设林庙百户一员,主管洒扫户役,掌林庙守卫,并置有武备,算是孔家的私兵,朱载坖当然不能容忍这种行为的发生,下诏予以废除,同时由朝廷派出锦衣亲军,负责保护圣人陵墓等。 而朝廷上下针对衍圣公的问题,也展开了讨论,主要是围绕的着两个方面,第一就是衍圣公和孔家所拥有的巨额土地问题,有些官员认为,祭祀圣人和厚待孔家,使得孔家应该拥有祭田等田产,但是也有部分官员认为,从汉到隋唐,对于孔家采取的都是有封爵而无胙土的方式,即在地位上尊崇,但是在经济上并没有什么特殊待遇。 当然和这个相比,更加重要的就是衍圣公的司法权问题,一部分官员们认为,衍圣公确实有一定的死法权,第一就是衍圣公作为族长,对于孔家内部的事务,是可以进行调解的,这也是大明所承认的,同时太祖有圣训在先:“衍圣公统摄宗姓,督率训励,申伤教规,使各凛守礼度,无玷圣门。如有轻犯国典,不守家规,恃强越分,朋比为非,轻者各自查处,重则据实指名参奏,依律正罪。” 也就是说,按照太祖的圣训,是赋予了孔家一定程度上的司法权的,尤其是对于孔家内部的宗族事务,是应该由衍圣公来处理的,所以衍圣公府受理案件并且处理并无不妥。 但是很多官员们也认为,衍圣公府拿着太祖的圣训,肆意扩大,侵夺地方官府的权力,必须要予以严惩才行。 刑部尚书赵文华就上疏称:“臣部查得,孔氏及其奴仆,藐法横行,历来已久。衍圣公佃户向来不入牌甲,凡拘提人犯必有衍圣公发解,不服地方官拘唤,纵有命盗案件,只听衍圣公府通咨各宪,另委贤员承审承缉,于曲阜县无涉矣。此非圣朝治天下之策也。” 刑部、大理寺等衙门的官员们认为,,衍圣公凭借自己的特权地位,在曲阜建立起了独立于曲阜县外的司法体系,对内裁处孔氏族人内部及与公府内部相关的诉讼,对外则与地方官府周旋,偏袒族人及其属员等的利益。 不仅如此,衍圣公及其族人,还公然利用朝廷对于圣人后裔的种种优待,衍圣公假借朝廷钦赐之名,霸占民间田地,和州县官府甚至是山东布按二司打擂台,赵文华找出了非常多之前由山东上呈刑部的案件。 衍圣公府凭借书籍碑文和想当然便可获取祭田,朝廷钦赐盛恩成为肆意霸占田产的权力工具,要是遇到有良知的州县官员,不愿将百姓的田产判给衍圣公,他们就会大闹特闹,从州县一直闹到布按二司,甚至到刑部、大理寺,乃至于上达天听,往往皇帝为了息事宁人,都是袒护衍圣公。 衍圣公府遂愈发嚣张,甚至于公然声称:“各朝赐公爷地,犹之诸侯封国分土—样,不过是某地方与他就是了。” 这些衍圣公府属员的话,可都是记录在刑部的卷宗里的,之前是没人愿意去惹衍圣公,但是现在赵文华去查阅旧档,将这些陈年旧案全都翻出来了,尤其是什么诸侯封国分土,何止是大逆不道,简直是十恶不赦。 赵文华据此上疏朱载坖,在赵文华的奏疏中,他痛切陈词:“先圣之道德高妙,而子孙之贤否难知。鬻爵卖官,乱宗剥民,则孔氏子孙不能仰承先训可知矣。衍圣公恃有题补咨送之权, 而此等人员皆其族属姻亲,易于营私。同族易于讲求,亲党易于联络,是非曲直,岂尽至公。暮夜投金,窃恐不免,为亲则废法,为法则灭亲,为利则无亲无法也!” 赵文华认为,应当废除衍圣公的一应特权,由朝廷行使,只有这样,才能做到:保全圣裔之一道,而先师在天之灵,亦可快然而无憾也! 朱载坖并没有第一时间对赵文华的奏疏作出回复,而是将赵文华的奏疏下部议,让官员们上疏讨论,投石问路,看看反应再说。 第1205章 圣人苗裔亦寻常(八) 朱载坖将赵文华的奏疏下部议,就是看看朝廷对于惩办衍圣公和孔家的态度如何。 朱载坖对于赵文华是很满意的,这就是奸佞的好处了,赵文华根本不需要朱载坖暗示他什么,他明白自己这个刑部尚书应该怎么帮朱载坖分忧,所以直接上疏,要求严惩衍圣公,以此试探朝廷对于此事的态度。 赵文华的奏疏下部议之后,引起了极大的反响,尤其是有关衍圣公府的种种恶行,其实朝廷早就有所耳闻,但是之前一直没有处理,现在赵文华将这些都重新翻了出来,朝廷就不得不处理了。 对于赵文华奏疏,朝廷的反对声浪并没朱载坖想象的那么大,对于衍圣公加以惩戒,基本上没有什么问题,只是惩戒要到什么地步的问题。 一些官员认为应当严惩孔家,剥夺他们祭祀孔子的权力,清丈土地,由朝廷直接派人负责圣人的祭祀就行了,圣人是圣人,孔家是孔家,这是两码事情。 而另外一些官员认为对于孔家加以薄惩就是了,让孔家收敛一些,毕竟是圣人苗裔嘛,还是要顾及一些脸面的。 朱载坖看了这些奏疏之后,认为火候差不多了,于是朱载坖召集内阁辅臣、六部九卿,科道言官和翰林学士、侍读、侍讲等官员,一道商量应该怎么处理衍圣公和孔家。 朱载坖说道:“卿等说说,应当怎么处理山东的事情。” 作为首辅的高拱肯定是要首先发言的,高拱说道:“陛下,臣以为,衍圣公府不法事甚多,必须要是严查之后,才能再做决断。” 高拱的意思就是很明确,就是不管什么,先查下去再说,其实大家都很清楚,像孔家这样的巨室豪门,北地的烂事肯定是不会少的,朝廷要是真的动真碰硬的查下去,肯定是会将很多烂事翻出来的,到时候这么多的烂事,即便是想将孔家轻轻放过也是不可能了。 赵文华则是仍然坚持自己的观点,就是必须严惩孔家,其余的臣子们也各自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朱载坖这才说道:“朕有一事不解,还望卿等解惑,这曲阜知县到底是为朝廷牧民还是为孔家撑腰?” 朱载坖的话一出,在场的臣子们都明白了朱载坖的意思,就是要严惩孔家,之前的曲阜知县都是由衍圣公保举的,由于衍圣公拥有保举之权,这些知县有都是孔家人,衍圣公是孔家族长,大部分的曲阜知县都是衍圣公的传声筒罢了,与其说他们是在为朝廷牧民,倒不如说他们是在为孔家办事。 朱载坖说道:“之前曲阜知县由孔家人担任的,照例世职升转,无甚大罪不轻参革,不升转则无所希冀,不参革则无所顾忌,久于其职,致废祖放纵,颠倒是非,百姓安能受益?此非善法也,朕前以废之,而孔尚贤仍喋喋不休,为此上疏,心生怨望,朕恐其有不忍言之想,则圣人蒙羞矣!” 朱载坖说了这么多,赵文华立马反应过来,说道:“陛下所言及时,陛下上谕煌煌,严令衍圣公不得言及政务,而其公然抗旨,上疏言事,可见其内心之怨望,怨则生逆也!清陛下早做处断,以绝后患。” 赵文华的助攻打的很及时,其实在朝廷重臣们眼中,孔尚贤这个衍圣公已经是没有必要再当了,不重处孔尚贤,此事是很难善了的。 王锡爵也出来说道:“陛下,孔家世袭曲阜知县,并非一直是前朝旧例,汉唐之时,曲阜县令的选任依照回避制度,由异地人员充任,并非由孔家人担任了,宋真宗大中祥符元年,改曲阜为仙源县,并规定由孔子后裔充任仙源县令,方有此制。” 赵志皋也出来说道:“陛下,孔氏多无粮之地,异姓纳溢额之粮,衍圣公亦均受其利,如此则曲阜非朝廷之州县,乃孔家之封国也!尊重适以养其骄横,世职反厚其茶毒,非保全圣人苗裔之道也!” 赵志皋当了一把钦差,对于地方的一些事情有所了解,现在他是极为反感这些所谓豪门世家的。 朱载坖见申时行在一边若有所思,于是问道:“申学士可有什么要说的?” 申时行这才说道:“陛下,臣以为陛下之策甚好。衍圣公宜隆之以爵,而不应授之以权,有爵之可荣,而无权之是累,是保全圣人苗裔之道也,况祭祀大典,乃朝廷之盛举也,孔家何以代大明也?是朝廷之祭与孔家之祭,宜以区分也。” 申时行说完,朱载坖觉得很对,朝廷尊奉孔子,结果祭祀的却是孔家,这显然不太合适,家祭与国祭确实是要分开。 朱载坖当即拍板说道:“申学士说得是,赵宗伯要令礼部拿出一个方案来,由朝廷每岁派遣重臣予以祭祀,以彰朝廷尊奉孔圣之意也。” 朱载坖的想法很简单,就是要剥夺孔家祭祀孔圣的权力,将孔家和孔圣做个切割,借此将孔家所享受的各种特权予以剥夺。 朱载坖当即说道:“孔尚贤一案,事关重大,朕不能等闲视之。遣南京刑部右侍郎洪朝选为钦差,会同抚按官员一道查察本案,至于孔圣之祭典,由礼部拟定,朝廷遣官祭祀,以符朝廷尊孔奉儒之意也!” 接下来就是处理衍圣公孔尚贤,对于这个蠢货,朱载坖没有任何客气的,朱载坖直接说道:“孔尚贤放肆妄言,抗旨不尊,令锦衣亲军锁拿,解送京师,由三法司会审。” 朝廷的各项命令随即以上谕的形式发出,虽然对于朝廷处理孔家,不少官员和士子是有想法的,但是让他们再去闹事,显然不可能的,他们很清楚,朱载坖不怕闹事,收拾这帮士子也很有心得,再说了,之前朱载坖连朱家的亲王们都收拾了,蜀王现在还在京师呢! 自家人都能收拾,收拾个孔家算什么,读书人头没那么铁,他们最知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道理,所以除了一些言论之外,并没有掀起什么风波。 第1206章 鏖战西南战未休 处置了孔家的事情,朱载坖开始关注起了西北、西南的两场战事,马芳之前已经向朱载坖上疏过了,现在天气太冷,西北风沙极大,粮秣也很紧张,等到天气转暖,再转运粮秣,大军直取哈密、 朱载坖对于马芳的能力是极为放心的,这些西番的战斗力还不如蒙古人,制约马芳的,主要是粮秣后勤。让朱载坖担心的是西南的战事,邓子龙孤军前往暹罗,迄今没有消息传来,俞大猷率兵在云南倒是有些进展。 冬春时节,反倒是云南最好用兵的时候,此时天气不热,同时气候干燥,正是用兵的好时间,在去年冬天,俞大猷和刘显已经指挥狼兵和各路援兵与莽应龙的缅军和土司军队交战多次了,缅军想要打破芒市,进逼永昌府的目的已经破产了。 现在官军正在囤积粮秣准备进攻,同时黔国公沐昌祚伤愈之后也向朱载坖上疏,请求带兵出战,一雪前耻,朱载坖准允了沐昌祚请求,令其在征南将军俞大猷麾下听令,同时下旨给俞大猷,要俞大猷帮助沐昌祚和黔国公府重新建立起在西南土司中的威望。 朱载坖现在也明白了,虽然黔国公在云南颇有威信,但是现在沿边的土司们也渐渐的开始轻视朝廷了,朱载坖再次要对云南的土司们展开一场大清洗,让他们知道敬畏朝廷,帮助黔国公和沐昌祚重新建立威信。 得到上谕的俞大猷随即上疏朱载坖,准备以大军出战,讨伐陇川、木邦、勐养等土司,然后在与缅军决战,朱载坖同意了俞大猷的上疏,令俞大猷自行决定行止。 在同时,镇守山东总兵官、武定侯郭大乾也收到了要他协助锦衣亲军抓捕衍圣公孔尚贤的上谕,郭大乾当即集合总兵中军标营和自己的亲兵,从济南赶赴曲阜。 这次锦衣亲军赴济南办差的是锦衣左卫指挥使骆椿,这位和郭大乾还有些交情,他的父亲是骆安,也就是陆炳之前的锦衣卫指挥使,也是嘉靖的潜邸旧臣,骆安和郭大乾的祖父武勋都是嘉靖的亲信臣子,关系不错,所以得知是骆椿来办差,郭大乾准备去帮帮场子。 一众锦衣亲军和官军赶赴曲阜衍圣公府,抵达曲阜之后,就要求孔尚贤出来接旨,孔尚贤已经知道这次是来者不善了,否则不会是锦衣亲军和大队官军来了,新任曲阜知县雒遵和巡按山东御史韩楫也赶来了,毕竟捉拿衍圣公这样的大事,他们肯定也是要过问一下的。 骆椿和郭大乾抵达衍圣公府之后,却并没有见到孔尚贤,骆椿极为不悦的问道:“衍圣公呢?” 衍圣公府的下人闪烁其词,这就引起骆椿的警觉,他知道,孔尚贤经营多年,在官场上还是有些人脉的,说不定已经知道了锦衣亲军来是带他到京师的,最怕的就是他自尽了,毕竟他是圣人苗裔,当朝衍圣公,要是未经三法司审判就死了,对于朱载坖来说就有些麻烦了。 对于骆椿那就要命了,他连忙在郭大乾耳边耳语了几句,同时指挥锦衣校尉,准备强行进入衍圣公府,把孔尚贤找到。 锦衣校尉们正准备强行进入衍圣公府,这些孔家子弟和衍圣公的仆役们开始和锦衣校尉们推搡起来,不准锦衣校尉们进入衍圣公府,雒遵和韩楫也感觉到不对了,郭大乾当机立断,下令总兵标营和武定侯府的家兵上前协助锦衣校尉,郭大乾大声吼道:“衍圣公怠慢圣谕,岂是人臣之道?” 骆椿也直接拔出绣春刀,大喝道:“尔等要谋逆吗?衍圣公在何处?” 大批的锦衣校尉和官军士卒们进入衍圣公府,抓捕孔尚贤,而孔尚贤正在衍圣公府的池塘旁边,孔尚贤早就得知了消息了,他很清楚,只要被押解入京,就有他的好果子吃了,削爵、圈禁都是常事,大明亲王都要被朱载坖收拾,何况他一个和皇家八竿子打不着的衍圣公呢。 按理说,最好的办法就是自尽,这样的话既能保全自己的名节,又能给朱载坖制造一些麻烦,而且一旦孔尚贤自尽,朱载坖即便是想对孔家下手,也得稍微等一下,等到风声过去再说。 但是孔尚贤就是下不了决心,服毒太痛苦,自刎太考验胆量,上吊太难看,思来想去,孔尚贤觉得投河,但是孔尚贤遇到了和大明忠良钱谦益一样的问题,就是他妈的水太凉,衍圣公在池塘边来回踱步,还是下不了决心,正在孔尚贤在做心理建设的时候,锦衣校尉们已经发现了他。 孔尚贤面对着如狼似虎的锦衣校尉,连忙说道:“你们不要过来啊!再过来本公就跳下去!” 骆椿过来打量了一眼孔尚贤,撇撇嘴说道:“衍圣公这是要畏罪自杀啊?还是要投河,那本官就不打扰了,衍圣公请便吧,若是觉得投河死的慢,本官的刀可以借你使使。” 他在锦衣亲军多年,见得多了,要是真想自尽,还会被自己发现,孔尚贤没这个胆子。见孔尚贤在那里站着,骆椿一个眼色,两名锦衣校尉飞扑过去就将孔尚贤按到地上吃了一嘴的泥。 骆椿这才取出圣谕,宣读了之后,对孔尚贤说道:“衍圣公,对不住了,北镇抚司走一趟吧!” 在锦衣校尉的押解下,孔尚贤赶赴京师。 云南,南甸宣抚司,征南将军俞大猷行辕,平蛮将军、黔国公沐昌祚,平蛮前锋将军、镇守云南总兵官刘显在俞大猷帐下肃立,身后是一众官军将佐。 俞大猷说道:“莽贼猖獗,挑衅天朝,圣天子遣本将讨平,眼下天候正佳,正是出兵进剿之时,本将决意,先取陇川,在进缅甸,大军兵分三路,由本将、刘总兵、黔国公率领,取道干崖宣抚司、南甸宣抚司、芒市司,讨平逆贼。” 俞大猷安排了进兵路线之后,众将各自领命,准备出征。 第1207章 鏖战西南战未休(二) 众将走后,就剩下俞大猷和刘显、沐昌祚三人,这次官军兵分三路,以六万大军进剿,对于陇川,是志在必得的。 但是俞大猷作为主帅,想的显然要更多,朱载坖有明旨,要想办法提升黔国公的威望,毕竟黔国公室要久镇云南的,确实需要对这些土司有一定的威慑力。 所以俞大猷认为,夺取陇川的大功还是得落在沐昌祚身上,这次俞大猷和刘显两人都配角,当然,这大功也不是这么好得的。 俞大猷和刘显会率兵南甸、芒市,为沐昌祚吸引火力,将陇川和缅军的主力拖住,给沐昌祚创造机会,沐昌祚率兵从干崖宣抚司的腊撒,直取陇川。 沐昌祚自然是要一雪前耻的,这次沐昌祚将沐家的家兵、家将还有忠诚于沐家的土司兵力、云南本地的卫所精锐都抽调了,一共有两万五千余人,兵力不算少了。 俞大猷特地嘱咐沐昌祚,一定要持重用兵,等候俞大猷的将令,然后再出击,现在沐昌祚也知道这帮缅军不是土鸡瓦狗,还是有点水平的,赶紧领命。 大军誓师之后,兵分三路向陇川经发,俞大猷亲率中路军,从南甸宣抚司莎木笼关出发,直取陇川的戛赖驿,这里是陇川的门户,一旦官军越过戛赖驿,沿瑞丽江南下,陇川唾手可得。 莽应龙当然不可能坐以待毙,陇川是缅甸进攻大明的跳板,没有陇川,缅甸难以继续向北入侵,而且陇川土司岳凤是最先投靠他的的大明土司,也是这次大明点名要杀的人之一,莽应龙必须应战,才能维护自己的权威。 但是莽应龙很清楚,俞大猷并非庸才,和他交手几次,这位大明的老将从没让莽应龙讨到便宜,现在更是亲率大军兵临陇川,莽应龙对他是极为忌惮的。 而之前被他击败的黔国公沐昌祚也率兵干崖宣抚司的腊撒,离陇川不过百里之遥,不过沐昌祚显然是缅军打怕了,屯兵腊撒不敢进兵。另外一员官军大将刘显率兵屯兵于芒市司的麓川江畔,吸引缅军的兵力。 莽应龙思考之后,决定主动进攻俞大猷,莽应龙作出这个决定,倒不是他对于自己有多大的信心,实在是不得已,莽应龙的麾下,除了缅军之外,主要就是归附的各个土司的兵力,他们根本谈不上什么忠诚,纯粹就是墙头草,加之他们对于大明有本能的惧怕,之前莽应龙进犯永昌府失利,已经使得他们有些动摇了。 现在若是面对官军进剿再撤退的话,他们恐怕就会立即叛变,重新投靠大明,他是很了解的这些土司的,只要能够击败俞大猷,在他看来刘显和沐昌祚不足为惧。何况他麾下还有佛郎机雇佣兵,这是他横扫整个缅甸的底牌,他认为还是能够击败官军的。 于是莽应龙集结了四万人进攻俞大猷部,其中还有战象百余头。俞大猷则在戛赖驿扎下营盘,以逸待劳。 莽应龙的大军沿着瑞丽河谷北上,准备进攻俞大猷,莽应龙对此极为自信,他对手下的土司们说道:“一据陇川,三宣唾手可得,天朝能奈我何?待击败俞大猷后,镇康、湾甸、顺宁、老姚、施甸去永昌三日而近,可掩而至也,打破永昌,直取云南府。” 被抢掠的欲望刺激起来的缅军和土司军队居然士气大振,俞大猷也在做最后的部署,准备迎击莽应龙,俞大猷的主力是从广西征调的二万狼兵,他们都是久经战阵老卒了,除了这些狼兵之外,还有一直跟随俞大猷南征北战的俞家军,和戚继光重视阵法不同。 由于俞大猷长期在南方作战,所以俞大猷尤其强调单兵武艺,强调敢战敢死,从士兵中选择悍勇之人担任士兵头目,加上俞大猷本来也是精通武艺的名将,剑术、长枪、棍法无一不精,这些俞家军士卒也都是此中好手,由俞大猷的儿子俞咨皋亲自统帅。 除此之外就是朱载坖增援而来的各种火炮,不管是佛郎机还是将军炮,都被俞大猷利用起来的,主要用于对付缅军的战象。 不过莽应龙不敢用战象,因为西南这些土司之前经常用战象对付官军,但是基本没什么效果,官军对付战象已经有了心得了,而且河谷地势狭窄,一旦战象发狂的话,会对自己造成重大伤亡的,所以这次莽应龙并没有携带战象来。 得知莽应龙来犯,俞大猷整顿兵马,严阵以待,同时传令沐昌祚、刘显立即进兵。 俞大猷在儿子俞咨皋的服侍下披甲上阵,须发皆白的俞大猷立马于三军阵前,征南将军的帅旗猎猎飘扬,两军列阵之后,莽应龙的佛郎机顾问建议用土司的土兵去消耗官军,然后缅军和佛郎机雇佣兵上前,尤其是佛郎机雇佣兵,他们所使用的斑鸠脚火铳威力极大,即便是披甲也难以抵挡。 只要能够接近官军,佛郎机人认为只需要一轮齐射就可以击溃官军。 不巧的是,俞大猷这是这么想的,俞大猷也准备用狼兵消耗莽应龙,给官军的火器和俞家军创造机会,其实在狭窄的河谷地带,谈什么战术,双方都很清楚,狭路相逢勇者胜,以命相搏才是真的。 两军一照面,就向着对方发起了冲锋,土司的土兵和狼兵都是悍勇异常,双方厮杀在一起,不过看得出来,这些土司的土兵并不是狼兵的对手,这些狼兵都是跟随官军南征北战的悍卒,而且他们的装备要比土兵好的多,士气更是远远超过土兵。 因为狼兵作战的目标很明确,就是为了银子,俞大猷对于这些狼兵也很大方,从不拖欠狼兵的银子,所以狼兵也愿意为俞大猷死战,而这些土兵,大部分都是被土司们征发起来的,平时的待遇就很差,面对狼兵自然是不敌,以交手就被狼兵压着打。 不过莽应龙并不急,因为他毕竟是有底牌的。 第1208章 鏖战西南战未休(三) 见狼兵势如破竹,官军自然是极为高兴,但是俞大猷的脸上却并没有任何喜色,他身后的俞家军也并没有披甲,见狼兵继续深入,俞大猷突然下令将狼兵撤回来,虽然狼兵们大为不解,但是俞大猷一向治军极严,在狼兵中又极有威信,狼兵们还是听从俞大猷的将领撤回。 这使得莽应龙很难受了,若是刚才官军狼兵继续进攻的,就马上进入缅军和佛郎机人火铳的射程了,莽应龙有把握用火铳将官军的狼兵击溃,只要狼兵被击溃了,整个官军的阵型都会被溃兵冲散,而这里又是河谷地带,避无可避,官军除了大败,没有其他路可走。 但是莽应龙也不想想,这种伎俩,对于戎马一生的俞大猷来说,无异于班门弄斧,莽应龙能想到的,俞大猷都能想到,莽应龙想不到的,俞大猷也能想到。 现在就轮到莽应龙头昏了,继续进攻的话,现在他的军队已经没有任何士气可言,胜算不大,而俞大猷摆明了就是固守此处,等着莽应龙进攻,反正他有三省为之转运粮秣,现在粮秣还算充足,根本不急。 莽应龙只得下令就地扎营和俞大猷对峙起来。 俞大猷在马上看着莽应龙退却之后扎营,冷笑一声说道:“这等谋略,也敢上阵为将?”俞大猷随即也收兵回营,准备晚上给莽应龙来一点惊喜。 而沐昌祚和刘显也各自按照战前的部署行动起来。 首先行动起来就是沐昌祚,沐昌祚从腊撒出发,直取陇把,沐昌祚之前就和俞大猷商量好了,就是不直接进攻陇川,因为一旦陇川丢失,莽应龙肯定会立即回援,到时候直接面对莽应龙回援的大军,沐昌祚所率领的土司军队和云南卫所兵不一定顶的住,先去陇把,截断莽应龙的归路。 到时候和俞大猷部一起,先歼灭莽应龙部的主力,再取陇川,这样的话就可以最稳妥,虽然朱载坖是要沐昌祚来捞取功劳的,但是要是沐昌祚要是再出了事,俞大猷就真的吃不消的。 而刘显也准备好了,刘显所率领的多是从四川征调来的援兵,因为刘显在四川的关系很密切,所以这些从四川来的援兵都由刘显率领,尤其是骑兵都在刘显的军中,虽然这些骑兵比不上九边的精锐,但是在西南已经算是上绝对的精锐。 刘显的任务很简单,沿着麓川和一路南下,取松坡、畹町、和麓川平缅司的旧治所,截断莽应龙难逃的道路,使得莽应龙插翅难逃。 而俞大猷也在给莽应龙准备今天晚上的惊喜。当然,莽应龙还不知道什么是他妈的惊喜,但是很快他就会知道了,惊喜就是他妈的俞大猷准备今夜夜袭莽应龙。 之前俞大猷已经派夜不收看过了莽应龙的营盘,毫无章法可言,俞大猷将自己的俞家军带上,还有就是从狼兵中挑选精通箭术、吹箭和陷阱的士卒,俞大猷早早休息子夜才出发,所有士卒的鞋子都裹了稻草,以掩盖声音。 俞大猷和他儿子俞咨皋亲自上阵,以狼兵为先头部队,因为这些狼兵常年在山林中设伏打猎,对于土兵设置的什么陷阱之类的极为熟悉,可以将其排除,而且狼兵的箭矢上都涂了箭毒,据说是见血封喉,可以最大程度的袭杀莽应龙的哨兵,为俞家军创造机会。 所有的官军士卒们半夜起床披甲,在狼兵的带领下悄悄的接近莽应龙的营垒,缅军并非完全没有准备,而且巡夜这种事情,莽应龙是不放心交给土司土兵的,他们很有可能开小差,被派来巡夜的都是缅军的士卒,不过官军的狼兵确实是箭术出奇的好,缅军的大部分哨兵还没有察觉到就被官军干掉了。 等到缅军发觉官军的时候,官军已经很接近缅军的营垒了,俞大猷大喝一声:“儿郎们,杀贼啊!” 白发苍苍的俞大猷率军直扑莽应龙的营垒,缅军根本来不及反应。这个时候俞家军重视个人武艺的好处就来了,这种混战,除非是严格训练的戚家军还可以保持自己的阵型之外,其余的官军都很难保持自己的阵型,所以以乱打乱,个人武艺就很重要。 用俞大猷的话说就是:“技艺精则胆自雄。” 俞家军最擅长的就是俞家棍法,俞大猷认为从列阵对战来讲,练棍可以作为练习各种长兵器的基础,俞家棍是以荆楚长剑刺击与杨家枪结合起来的,既可以结阵而战,又可以单挑,这三千俞家军,都是跟随俞大猷南征北战多年的悍卒,他们使用长枪、斩马刀,在缅军阵营中大砍大杀。 而狼兵则是用箭矢干掉落单的缅军,俞大猷和俞咨皋率领亲兵,在乱军之中寻找莽应龙,同时这些亲兵也都是善射之士,只要发现哪里有缅军开始集结起来,准备对抗官军了,俞大猷就会上前用弓矢攒射,将之击溃。 而在缅军大乱之后,俞大猷又下令放火焚营,而后收拢部队,回营休整。 莽应龙和土司们分不清哪些是官军哪些是自己人,往往互相砍杀,直到天明缅军的内乱才结束,一夜下来,缅军死伤数千不说,在黑夜之中,不少土兵溃散逃亡,使得缅军的兵力大减。 而接下来,一个又一个的消息使得莽应龙差点崩溃,大明黔国公、平蛮将军沐昌祚统帅云南土司兵和云南官军精锐,轻取陇把,正在准备进攻陇川。 同时一路上沐昌祚还到处放话,这次沐昌祚统帅土司兵五万,官军五万,一共十万大军而来,要收复三宣六慰,同时沐昌祚还沿途散播消息,只要三宣六慰愿意重新回归大明,黔国公仍然愿意接纳他们,让他们世代当土司。 黔国公在云南再怎么说也是镇守百年,对于这些土司还是有一定威慑力的,再加上现在缅军大败,这就使得很多土司的心思开始活泛起来了。 第1209章 鏖战西南战未休(四) 而正当莽应龙为沐昌祚的事情头昏的时候,一个令他更为头疼的消息传来了,刘显从芒市出发,一路急进,直插莽应龙的后方,现在前有俞大猷,沐昌祚威逼陇川,刘显截断后路,对于莽应龙来说,局面已经不能再差了。 更加要命的是,现在莽应龙麾下的士气已经极为低落,尤其是他麾下各个土司的土兵,已经开始大量的逃亡,土司们也十分犹豫,他们本以为大明的军队不堪一击,没想到不堪一击的是他们,现在各个土司们已经在考虑退路了。 而莽应龙也在考虑怎么办,直接退却,显然是不可能的,一旦俞大猷衔尾追击,莽应龙的军队会瞬间崩溃的。 而俞大猷显然没有给莽应龙考虑的时间,打了一辈子仗的俞大猷,对于战机的拿捏是十分之精准的,第二天俞大猷就率军主动进攻,在官军阵前的是佛郎机和各种火炮,莽应龙原本还想利用佛郎机雇佣兵和缅军的火铳加以顽抗,但是俞大猷指挥官军的火炮一顿输出,莽应龙的缅军就被官军的火炮兜头打蒙了。 南征的官军是没有携带什么火铳,但是俞大猷调集了大量的火炮,射程远远比火铳长,火炮发射完了之后,狼兵就发起突击,直接将缅军打崩,但是俞大猷怎么可能放过莽应龙,战前俞大猷就做好了部署,官军分成五队,衔尾急追,不许停留。 各部官军在将佐的指挥下追击缅军,这些河谷地带的好处就体现出来了,缅军无法四散奔逃,只能沿着河谷向陇川溃散,但是官军一路紧紧跟随,根本不给莽应龙收拢溃兵的机会,缅军一路溃败,官军一路穷追猛打。 而夺取陇把的黔国公沐昌祚也挥军北上,和俞大猷南北对进,堵截莽应龙,跟随莽应龙的一起出战的各路土司早就不知所踪了,这些土司本就没有什么立场,现在肯定是风紧扯呼了,在莽应龙身边的只有几百佛郎机雇佣兵和自己的亲兵不过三四千人,不过莽应龙并不担忧。 现在他们已经摆脱了俞大猷的追击,只要逃回缅甸,他就能重新拉起一支队伍来,对他来说这并不算什么大事。 但是不出意外的话就要出意外了,因为在莽应龙的前面,是大明平蛮将军、黔国公沐昌祚的帅旗,沐昌祚已经等了莽应龙一天了,上次莽应龙伏击沐昌祚,幸亏黔国公府的家兵拼死护卫,沐昌祚才逃出生天,但是留下断后的黔国公府家丁都被莽应龙所杀,这些家兵很多都是世代在黔国公府的,甚至是看着沐昌祚长大的,此仇不报,沐昌祚这个黔国公就当不安生。 现在风水轮流转,莽应龙如丧家之犬,沐昌祚大声向麾下的士卒们重复朱载坖的上谕,黔国公府的家兵们大声喊道:陛下有旨,阵斩莽应龙者,给官一品,赏银三万两! 沐昌祚随即指挥官军和土兵上前,莽应龙的残兵奔逃一夜,已经是筋疲力尽了,哪里是养精蓄锐多时的官军士卒的对手,刚一交手,缅军就四散奔逃,现在官军士卒们眼中只有莽应龙了,所有的官军士卒心中都想着怎么找到莽应龙,砍下他的狗头,这就是世代的富贵了。 沐昌祚率领黔国公府的家兵们,也在搜寻莽应龙的身影,沐昌祚一定要宰了莽应龙,为沐府的家兵报仇雪恨,莽应龙带着仅剩的亲卫仓皇逃窜,但是漫山遍野都是官军士卒搜寻他的身影,莽应龙镶着宝石的头盔出卖了他。 黔国公府的家将很快就在乱军中发现了莽应龙,高声指给沐昌祚:“公爷,这厮在那边!” 沐昌祚立马率领黔国公府的家兵追赶上前,凭借骑兵的机动力追上了莽应龙,家将们用弓矢清除莽应龙的护卫,但是将莽应龙留给了沐昌祚,家将们用弓矢射伤莽应龙的大腿,对沐昌祚说道:“公爷,这厮跑不动了!” 沐昌祚从得胜钩上取下沐家家传的长枪,当年黔宁王沐英,就是持此枪,阵斩麓川国主思伦,平定缅甸的,沐昌祚紧握长枪,一夹马腹,战马加速,黔宁王沐英的长枪从莽应龙后心刺入,凭借马力,沐昌祚将莽应龙用长枪挑飞,莽应龙摔在地上,国公府的家将赶紧上前。将莽应龙的首级砍下,献于沐昌祚马前。 家将们高声呼喊道:“黔国公阵斩逆贼莽应龙!” 莽应龙身死,使得这些土司们大为震动,陇川不战而降。但是俞大猷准备贯彻朱载坖的上谕,绝其种类,这些土司,不少都是包藏祸心,首鼠两端的,朱载坖的想法也很简单,你们可以背叛大明,只要能够承担后果就是了。 对于叛逆,朱载坖一向的态度就是绝其种类,建州女真如此,陇川也是如此,尽管陇川是献城投降的,但是俞大猷还是指挥狼兵将陇川所有的男丁尽数屠灭,选了几百男童,准备送朱载坖处做点小手术开启人生新篇章。 官军这次对于叛逆的铁腕手段显然震慑住了这些土司,各路土司纷纷派遣使者到沐昌祚的营垒,陈述自己的苦衷,请求黔国公出面,劝阻俞大猷停止杀戮。但是沐昌祚根本不接待这些土司,既然有胆量背叛大明,就要承担后果。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俞大猷一面休整官军,向朱载坖报捷,一面将狼兵分为数队,轮流绞杀各土司,土司们原本以为凭借高山密林可以逃避官军的追剿,但是这些狼兵一样非常适应山地作战,根本不怕在丛林中和土兵作战。 土司们只得再次派遣使者,携带重利,前往沐昌祚的营寨,请求黔国公出面,这也是俞大猷和沐昌祚之前就商量好的,这些土司们,之前轻视黔国公,现在要重建黔国公府的威信,俞大猷当然是来唱黑脸,对于之前直接反叛的土司,肯定是穷追猛打,绝其种类。 对于一些态度暧昧的土司,则要有沐昌祚施以恩义。 第1210章 剿抚并用显神通 在将陇川全境的叛逆清剿的差不多了之后,一直对这些土司们避而不见的黔国公沐昌祚终于接见了这些土司们的使者。 不过沐昌祚的态度很不好,对于土司们的礼物,沐昌祚一律不予接受,在面对这些土司的使者们时,沐昌祚显得极为愤怒,沐昌祚认为,大明和沐家百余年来厚待土司,就是为了让这些土司作大明的藩篱,为大明抵御缅甸和安南,没想到莽应龙入侵,土司们却助纣为虐,现在朝廷大军征讨,又想重新投向大明,天下岂有这么好的事情。 沐昌祚说道:“难道鬼神夺走了你的魂魄,陛下本是一片佛心,想启你们天良,从此敛去锋芒,忠心事主而已。 而你们却丧心病狂 ,倒行逆施,助纣为虐,现在天兵到来,自知不免,就想乞降,天下哪有这么轻巧的事情?” 沐昌祚说完就把这些使者们撵走了,但是话传到这些土司们耳中,土司们显然明白了沐昌祚的意思,要想朝廷大军不征讨,就得拿出诚意来,土司们在经过商量之后,再次派遣使者到沐昌祚的营寨,向沐昌祚再度献上重礼,同时还有请沐昌祚进献给大明皇帝的礼物。 土司们向大明皇帝进献黄金三万两,各色宝石五千斤,还有各种药材等物,请求大明皇帝宽恕他们。 沐昌祚表示,现在俞军门对你们几位恼怒,认为你们反复无常,不值得信任,如果不能使得俞军门满意,恐怕你们的日子不会好过,俞军门的士卒万里征讨,缺乏军粮,你们要向朝廷大军进献军粮,沐昌祚才好邦这些土司们说话。 这些土司们东拼西凑,向俞大猷进献军粮一万五千石,而黔国公沐昌祚也代这些土司们向俞大猷求情,但是俞大猷坚决不允,认为这些土司反复无常,应该予以彻底剿灭,但是沐昌祚在俞大猷面前陈述这些土司的苦衷,毕竟这些土司在之前也曾经帮助大明守卫藩篱。 为了劝说俞大猷,沐昌祚甚至跪在俞大猷的营帐前,请求俞大猷不要将这些土司赶尽杀绝,在沐昌祚的坚决请求之下,俞大猷才表示同意不对这些土司赶尽杀绝,但是之前配合莽应龙入侵大明的木邦、勐养等土司,必须要被剿灭。各个土司也必须派兵参战,否则就是对大明的不忠诚。 沐昌祚将俞大猷的条件转告了土司们,这些土司们表示愿意派兵为大明助战。 而俞大猷报捷的文书也已经到了朱载坖的案头,贼首莽应龙被战阵,入侵大明的缅军被基本歼灭,官军战阵一万余级,收复了陇川,这是官军在西南取得的大捷。 朱载坖得知消息之后,极为高兴,下旨对参战的官军官兵予以嘉奖,殷正茂、俞大猷、沐昌祚、刘显等人也各有赏赐。 同时朱载坖还下令,命令殷正茂、俞大猷等人继续经略缅甸,剿除逆党。与暹罗的邓子龙一道进兵,将叛逆彻底剿灭。不少臣子在这个时候都上疏认为现在莽应龙已经伏诛,这些土司们也受到了惩罚,大明的国威也得以彰显,就此罢手是最好的。 但是朱载坖显然不是这么想的,这次朝廷难得调集重兵,就要借此机会对西南大加征伐,彻底重建大明在中南半岛上的权威,中南半岛对于大明是极为重要的,要是能够拥有整个中南半岛,对于大明来说是利大于弊的。 有了中南半岛,整个南海就是大明的内海了,以中南半岛为依托,大明水师可以主场作战,将西洋人从南海赶出去,他们再想随意威胁大明的东南,就不太现实了,而以暹罗、占城为依托,大明还可以将手伸向满剌加等地。 更加重要的是,中南半岛生产粮食、药材、木材、铜料,这些都是大明现在急需的,有了这些东南,尤其是暹罗、占城的大米,可以极大的缓解大明的粮食危机。 朱载坖将这些臣子们奏疏给朱翊釴,问道:“太子,你怎么看这事啊?” 朱翊釴看了奏疏之后对朱载坖说道:“父皇,西南用兵,损耗颇大啊。” 朱载坖问道:“那太子是认为不该继续用兵了?” 朱翊釴赶紧说道:“父皇用兵,肯定是有所深意的。” 朱载坖问道:“那太子说说,是什么深意啊。”朱载坖的话令朱翊釴一时有些语塞。 朱载坖笑笑,让冯保去取舆图,同时召集内阁辅臣和朱翊釴的讲官们,大家都来了之后,朱载坖将这些奏疏给臣子们看了后问道:“诸位怎么看啊?” 面对朱载坖的问题,内阁重臣们没有发表言论,申时行首先说道:“陛下,若是无甚收益,还是免动刀兵的为好。” 朱载坖问道:“那你们认为对缅甸用兵,有没有收益啊?” 这下轮到一众讲官们有些不好说了,朱载坖笑着问道:“申学士、王学士都是苏州人,朕听说苏州稻米产量天下第一,不知苏州稻米产量一亩多少啊?” 王锡爵说道:“陛下,苏州良田,若是风调雨顺的时候,一年两熟,可得稻米四石。” 这确实是大明稻谷产量的最高了,其他地方是远远达不到四石一亩的产量,北方的小麦,产量就更低了。 朱载坖问道:“苏松等地的稻米,一年两熟,可是你们知道暹罗、占城的稻米,一亩可产多少粮食吗?” 暹罗、占城等地盛产稻米这是人所共知的事情,现在大明所用的稻种还是前宋时从占城引进的占城稻改良而来的。朱载坖说道:“暹罗、占城,稻谷一年可以三熟,比之苏松等地,更加高产,若能取此地之稻米,供养我大明,难道没有益处吗?” 朱载坖的话使得在坐的臣子们沉默了,粮食的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要是大明有足够的粮食,很多事情就好办了,尤其是九边的士卒们,朝廷为了转用粮秣,减少损耗,是用尽了办法,要是能够将暹罗、占城等地的稻米运到大明来,大明就不会再有饥馑之忧了。 第1211章 剿抚并用显神通(二) 百姓为什么会造反?其实这些臣子们熟读经史,怎么会不清楚,中国老百姓,但凡能够有一口饭吃的情况的,是绝对不会造反的,当年重八哥要是再皇觉寺有口饭吃,也不会到汤和那里讨生活了。 所以粮食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朱载坖很清楚,暹罗、占城盛产稻米,要是能够控制此地,将此处的稻米转运到大明,对于大明的意义十分重要。 而且此处还出产铜料、玉石、黄金等,对于大明来说可以带来巨额的财富,缅甸的木材也是大明营建水师多必须的,你说中南半岛对于大明重要不重要。 所以在朱载坖的心目中,中南半岛是必取之的,这次既然已经出兵,就绝不会停止。但是重臣们担心的是,如当年永乐朝故事一样,尽管大明将士洒尽鲜血,甚至成国公朱能也在南征时病故,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夺取的安南,却无法为朝廷提供足够的利益,最终不得不直接放弃安南的郡县。 朱载坖这个时候问道:“诸位都是精通经史的,你们说说,为什么大明当初放弃了安南?” 大明放弃交趾的原因,肯定是极为复杂的,最主要的无非是政治、经济、军事三个方面的内容。 臣子们认为,从军事上来说,大明征服安南以后,并没有在安南安排大量的驻军。当时,安南的人口总数约为五百多万,而朝廷设置在安南的常驻军队只有不足六万五千人,这个数量显然是不足以应对安南全境的反抗的,一旦安南出事,朝廷只能从云南等地征调军队,而云贵等地原本道路偏僻难行,等援军到来时,往往情况已经不可收拾,双方少不 了一场恶战。 而且当时大明在交趾设立的卫所,也大多是交趾当地人,在安南出现变乱的时候,这些卫所不仅不能帮助官军,反而是投向叛军,给大明制造麻烦。而成祖时五征沙漠,导致大明的国力大损,到了宣德时必须要休养生息了,所以宣宗不得不放弃交趾。 从政治上来说,大明当时悍然吃掉了安南,对于周边的国家来说,未免有些吃相太难看了一些,在大明国内也一直有反对之声。 当然,大家都很清楚,最重要的还是经济上的原因,大明当时在交趾屯驻重兵,还要经常从云南等处调发援兵,每年军费开支浩大,而安南由于战乱频仍,朝廷能够收到的赋税很少,对于朝廷来说,始终是入不敷出的地方,这就导致交趾对于大明成了鸡肋,宣宗经过慎重思考之后,不得已放弃了交趾。 现在臣子们担心也是这点,大明要动用大军,征服缅甸,并非什么难事,但是怎么长久的占有呢?要是再出现交趾这样的情况,对于朝廷来说岂不是里子面子都没了? 朝臣们的担忧不无道理,但是朱载坖认为这次不会重演当年的事情了,首先缅甸和交趾不同,莽应龙本来就是强行将缅甸统一的,缅甸还没有形成很强烈的国家意识,至少和交趾相比是远远不如了,大量的土司盘踞在缅甸各地,朝廷可以利用这些土司之间的矛盾,各个击破。 而且暹罗、占城是主动请大明驻军的,不存在反抗问题,大明要采取温水煮蛙的战术,慢慢的蚕食,同时以贸易的形式从暹罗、占城交换粮食,大明的货物在当地还是非常紧俏,对于缅甸,朱载坖的想法是不必立即实行郡县制,对于缅甸现在的情况,立即实行郡县制也是不太现实的。 同样和云南一样,采取郡县和土司相结合的形式,这次平定云南的叛乱之后,朱载坖就要在云南实施改土归流,将云南的土司变为流官,同时将一些忠诚于大明的土司迁往缅甸,用他们扩大大明控制的土地。而大明先期只要控制大的城市和沿江沿河的地域就行了。 同时疏浚河道,利用当地丰富的河流,联通大明和暹罗等地,控制阿瓦河和伊洛瓦底江、湄公河,利用水道调动官军,运输粮秣,同时控制缅甸的出海口,水陆并进,同时向这些大城市移民,缓慢增加朝廷对于这些地方的控制力,挤压土司的生存空间,假以时日,此地的汉人超过土人的时候,设立郡县就是顺水推舟的事情了。 对于暹罗、占城同样也是如此,现在两国都比较恭顺,何必要动刀兵呢?大明驻军于此,一是帮助两国抵御来自缅甸和西夷的侵略,维护大明的朝贡体制,二是维持大明在南洋的存在,大明通过贸易就可以从两国取得足够的粮食,对于大明和两国是双赢的。 当然事情不可能是一帆风顺的,而且需要漫长的时间和大量的投入,但是朱载坖并不担心此事,朱载坖说道:“开疆拓土,不是一时一世之事,朕做不完,太子来做,太子做不完,有大明的后世之君来做,绳锯木断,水滴石穿,总有一天,我大明能够将此地变成大明的粮仓,此事难就难在要一以贯之,持之以恒。” 为什么朱载坖今日破例连朱翊釴的讲官们和这些翰林学士们都召见了,因为他们都是大明未来的阁臣们,朱载坖要将这个事情和他们讲透,这是为了大明甚至是这个民族的千秋万代的事情。 朱载坖说道:“也许高阁老、张阁老甚至是朕都看不到那一天了,但是朕想你们都是大明未来的阁老,你们继承高阁老、张阁老和朕之志向,总会看到那一天的,难道你申时行、王锡爵也看不到吗?” 一众臣子和太子赶紧说道:“陛下春秋鼎盛,何出此不吉之言。” 朱载坖笑笑说道:“这毋庸讳言,先帝苦求长生,享国四十五载,已经是大明之最了,朕自问不如先帝多矣。然此事事关千秋万代,绝不可半途而废,朕拜托诸卿了!” 申时行、王锡爵等人赶紧说道:“臣等不敢忘陛下之言也!” 第1212章 剿抚并用显神通(三) 臣子们走后,朱载坖和朱翊釴说着话,朱载坖对朱翊釴说道:“太子,今日的话你要牢记在心中才是。” 朱翊釴赶紧说道:“父皇之言,儿臣不敢忘怀。” 朱载坖想了想对朱翊釴说道:“太子,你也不小了,马上要大婚了,朕想你也该出去看看了,还有幼军朕也要为你组建了。” 朱翊釴赶紧说道:“父皇,儿臣不敢有幼军之想法。”这是朱翊釴的讲官们再三和朱翊釴交代的事情,讲官们明白,朱载坖会开始锻炼朱翊釴了,会给他一些权力,让他处理政务,但是讲官们再三告诫朱翊釴,一定要有分寸,有关兵权的事情绝对不能沾手,这是所有皇帝的逆鳞。 尤其是朱载坖,他本就十分重视军队,对这事肯定是更加在意,这是绝对不能触碰的红线。 听了朱翊釴的话,再看他诚惶诚恐的样子,朱载坖知道肯定是他的讲官们已经给朱翊釴说过什么了,朱载坖笑着说道:“太子不必多虑,这是祖宗之法,当年成祖皇帝为宣宗就组建幼军了,先帝虽然没有明说,但是朕在潜邸,一样有幼军的,你有什么人选吗?” 朱翊釴还确实没有人选,因为朱翊釴平时接触最多的就是讲官们,对于武将接触的不多,勋臣子弟们更是很少接触,最熟悉的恐怕也就是自己的表弟李承恩了。 朱载坖说道:“最近朕会让你接触一些勋臣子弟的,你看看哪些人是可用的,报与朕知就行了。还有,准备一下,过段时间你也该出去走走了。老待在宫里能见什么世面。” 这是朱载坖早就计划好的,准备让朱翊釴去祭祀圣人和孝陵,同时沿途体察风土人情,长长见识。 随后朱载坖召见了英国公、成国公、定国公、陆绎、朱希孝,将准备给朱翊釴组建幼军的事情告知了他们,朱载坖认为,幼军的各级军官,主要还是以勋臣和各级武将的子弟们构成。 所以朱载坖指示领侍卫内大臣陆绎和徐文壁,将勋卫轮流在太子东宫值守,让朱翊釴见见这些勋臣子弟们,同时下令,李成梁长子李如松、马芳长子马林、戚继光长子戚祚国、刘显长子刘綎,俱充勋卫,值守东宫。 处理完这些事情之后,朱载坖开始商量应该怎么处理云南的事情了,俞大猷的剿抚并用之策显然是极为有用的,朱载坖认为应该继续执行,同时要求俞大猷继续南下,追击穷寇,首先是收复木邦、勐养等地,然后就是夺取缅甸北部的重镇阿瓦城,将整个缅北先掌握住。 然后再和从暹罗北上的邓子龙汇合,彻底将缅甸现在的莽氏政权消灭,建立起大明在缅甸的统治秩序,对于缅甸当地的土司,也要采取剿抚并用之策。 对于那些愿意和大明合作的土司,可以继续羁縻,效仿云南的策略,而对于那些还和莽氏有所勾结的土司,则要予以坚决打击,同时控制的重点在于缅甸的沿江沿海,尤其是阿瓦河、伊洛瓦底江和湄公河沿岸,是大明要首先控制的地方,打通大明到暹罗、占城的水路。 朱载坖对于沐昌祚也有上谕,沐昌祚要发挥黔国公在缅甸的影响力,说服云南本地的土司迁往缅甸,配合大明在云南的改土归流,当然要是对于那些不配合,就地剿灭,以免日后为祸。 同时还要继续增兵云南,现有的四万兵力是肯定不够的,朱载坖命令兵部,从四川、贵州、云南、湖广再次抽调官军,尤其是四川的石柱宣抚司马家的土兵,号称西南强兵,绝对可用,将其征调,用于云南的战事。 朱载坖的上谕下达到云南之时,俞大猷已经挥兵南下,自陇川兵分三路,夺取孟密、勐养和木邦了,这三家土司都是直接背叛大明投靠莽应龙的,也是朱载坖明确要求绝其种类的土司。 而在莽应龙死后,莽应龙之子莽应里继承了缅甸的王位,这位不甘失败,认为其父的失败是因为过于相信这些土司了,他不会犯这个错误,莽应里集结了整个缅甸的军队,号称二十万,要夺回阿瓦城,甚至染指云南。 得知消息的俞大猷大喜,俞大猷很清楚,莽应里如果真的率大军来阿瓦城的话,缅甸腹地必然空虚,就是邓子龙动手的好时机了,而且缅军根本不可能有二十万之数,能战之兵恐怕五万都难,缅军最能打的一部分劲旅,都已经跟随莽应龙在陇川被大明消灭了,所以现在俞大猷根本不怕莽应里来。 而在暹罗的邓子龙确实在等待时机,因为邓子龙部只有七千人,又经历长期的远洋,要修整一段时间才行,大明天兵的到来,最开心的就是当地的华侨了,自从郑和下西洋之后,大明天兵已经百余年没有再踏出国门了,这次天兵远航到暹罗,准备进攻缅甸。 暹罗、占城两王对于邓子龙自然是热情接待,自从缅甸崛起之后,暹罗、占城是苦不堪言,边境常陷于战乱之中,北部属国兰那泰有时也不得不向缅甸称臣。内忧外患交错,对于暹罗来说,大明讨伐缅甸,无疑是帮暹罗解了燃眉之急。 所以暹罗王对于邓子龙和远征的官军是热情接待,邓子龙本想要求暹罗占城出兵助战的,结果看了两国的军队之后,邓子龙放弃了这个想法,暹罗号称佛国,军队有和没有差不多。 邓子龙在暹罗首都阿瑜陀耶休整半月之后,决定北上前往暹罗和缅甸交界处的景迈城,查看缅军的动向,准备寻找战机,择机进攻缅甸。 之前缅甸为了南下,长期在缅甸、暹罗的边军屯驻重兵,但是现在由于缅甸要对大明用兵,所以在暹罗的兵力就显得不足了,在向当地的暹罗驻军了解的情况之后,邓子龙在当地向导和华侨向导的指引下,挥兵北上,对缅甸发动进攻。 第1213章 剿抚并用显神通(四) 邓子龙的想法很简单,就是从景迈北上,尽可能的帮俞大猷牵制缅军的兵力,同时尽可能的捞取战功。朱载坖给邓子龙的上谕中说的很明确,要求邓子龙打出大明的国威军威,为大明以后在暹罗等地驻军提供条件。 邓子龙之前也向朱载坖发回了奏疏,主要是对暹罗、占城的国情进行介绍,在邓子龙看来,暹罗、占城确实是国小力弱,武备不修,但是暹罗占城盛产稻米、香料,这两样对于大明来说都是极为重要的,同时这两国的位置都十分重要,要是大明能够在暹罗驻军,尤其是水师,对于大明控制南海是极为有利的。 邓子龙率军从景迈北上,沿伊洛瓦底江北上,先取缅甸南部的重镇大光(仰光),此地距离景迈不到三百里,官军抵达的时候,守军都是没有反应过来,邓子龙几乎是兵不血刃的夺取了仰光。 这里是缅甸的重镇,地处伊洛瓦底江三角洲中部,伊江三角洲地势平坦,土地肥沃,是全缅甸最发达和最富庶的地区。仰光附近的伊江三角洲和锡唐河谷一带是水稻的主要产区,莽氏囤积在此处的大量粮食、还有金银、玉石等都被官军所缴获了。 邓子龙认为,这里是官军驻扎的绝佳之所,离海仅有不到七十里,大明日后可以在此地建立港口,屯驻水师,同时将暹罗、缅甸的稻米向大明输送,是绝对的好地方。 在夺取大光之后,邓子龙一面留兵把守,一面打探缅军主力的动态,经过询问守军俘虏,邓子龙才知道俞大猷统帅的官军已经占领了阿瓦城,现在新任缅望莽应里率兵取夺回阿瓦城了,整个缅甸南部都是极为空虚的。 邓子龙知道这个消息之后,随即决定在趁机在附近大打出手,除了固守大光之外,还要向附近的缅甸城镇派兵,扫荡大光附近的一切缅军据地,彻底切断莽应里从缅甸南部获取补给的可能。 没有粮食,邓子龙倒要看看莽应里能够坚持的了多久。 俞大猷在阿瓦城也没有闲着,在肃清了城内的反抗势力之后,俞大猷大举加固城防,囤积粮秣,就等莽应里大军前来,沐昌祚则以黔国公的身份对于当地的土司予以收服,对于坚决抵抗的,自然是就只有要动刀子的。 此时莽应里已经知道官军取道暹罗,占据了大光,现在他麾下的士卒军心已经不稳了,因为之前莽应龙战败被杀,对于缅军的士气已经是非常沉重的打击了,而这次莽应里的所率领的士卒,也很多也是大光及其附近的人,他们得知自己的家乡被官军占领之后,自然不愿北上,想要回师南下。 而且军中的粮秣已经不足了,邓子龙切断了缅军的补给,莽应里得不到从大光运送的粮秣,对于他来说,现在是进退维谷了。 面对这种情况,莽应里思索再三,决定退兵南下,先收复大光再说,缅军退却的消息自然是瞒不过俞大猷,俞大猷当即召集沐昌祚、刘显两人,商量下一步的行止。 俞大猷说道:“缅贼退却,应该是邓子龙得手了,现在缅军后援断绝,故而想要退走,决不能让其退走。” 俞大猷当即安排木长城联系附近的土司,开出重赏,收买这些土司,为官军刺探情报,和担任向导,引导官军追击莽应里,因为在阿瓦城的土司主要是当地的掸族人,和莽应里父子所率领的缅族极为不和,之前缅族势大,建立起来国家,逼迫掸族的这些土司臣服于他们。 现在大明击败了莽应龙之后,沐昌祚对他们采取怀柔措施,允诺只要向大明称臣纳贡,大明并不干涉他们内部的事务,同时对于他们授予官职等,上报朱载坖批准。沐昌祚的想法是这些山林之中,官军要想攻伐,难度是极大的,朱载坖在上谕里也说的很清楚,大明只要控制缅甸的大城市和沿江沿海就行。 对于这些山林地带,不必立即控制,维持原有的土司制度即可,对这些土司要善加安抚,毕竟对于大明,这些土司还是有用的,日后大明获取木料,还需要和这些土司加以兑换。 而在这些土司们的帮助之下,刘显率领骑兵首先追上了莽应里,不过刘显并没有急于发起进攻,而是一直跟随着莽应里,这使得莽应里极为痛苦,他现在急于南下,想要夺回大光,但是阿瓦城距离大光有一千四百里,不是几日就可以抵达的,现在官军的骑兵已经出现在眼前,说明官军的主力不远了。 而缅甸的地形对于莽应里来说也是极为不利的,缅甸东、北、西部均为高山和高原,中央为平原, 从北向南一马平川。现在莽应里想要快速退却,但是官军在后紧追不舍,从阿瓦城到大光都是一片平原,刘显率领的官军骑兵就一直跟随莽应里,使得缅军的士气更加低落。 莽应里想要回身和刘显打一仗,刘显又利用骑兵的机动性根本不与莽应里交战,一连三次之后,刘显的目的达到了,俞大猷率领的官军主力已经赶到了,刘显的目的就是拖延缅军的脚步,为俞大猷的主力争取时间。 此事缅甸已经开始热起来了,俞大猷很清楚,一旦缅甸进入雨季,对于官军来说就麻烦了,必须在雨季之前,将莽应里的主力歼灭。 所以俞大猷没有停歇,当即指挥官军发起进攻,莽应里也不甘示弱,将自己的一百多头战象拉了出来,准备冲击官军的大阵。 俞大猷哈哈大笑,对沐昌祚说道:“黔国公家学渊源,应该知道怎么对付这玩意吧?” 这东西对于沐昌祚来说还真是家学,当年黔宁王沐英在征讨麓川的时候,也面对过这些战象,当然是用火铳对付了,现在俞大猷携带了大量的佛郎机,对付这些战象就更加方便了,象皮再厚,还能挡住炮弹不成? 第1214章 剿抚并用显神通(五) 看着向着大明发起冲锋的战象,很多官军士卒都感到害怕,这些战象体型十分庞大,很多士卒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大的动物,面对这些战象,不少的士卒确实是很害怕。 不过俞大猷、沐昌祚等人反而不不急,官军炮兵架炮,准备瞄准这些战象。同时狼兵和官军的弓弩药箭也开始准备了,大明和西南这些蛮夷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对于大象这玩意的习性已经是十分了解了,沐英就曾经说过,战象有两个弱点,第一是象鼻,这是大象最敏感的地方,一旦受到重创,大象就会吃痛受惊。 第二就是象奴,操控这些战象的象奴,也是很重要的,没有这些象奴的操控,这些战象很快就会失控的,所以官军总结出来的对付战象的办法就是一射象鼻,二射象奴。 除了弓矢药箭之外,狼兵还准备了投枪等兵器对付这些战象,但是俞大猷认为有火炮对付这些战象就足够了。这次官军携行的主要是两种火炮,一众是各种尺寸的佛郎机,一种是虎尊炮,虎尊炮现在在大明军中已经逐渐开始退役了,因为随着新型三、四磅炮和大明制式的六斤、八斤、十斤重炮的制造,虎尊炮这种射程近,威力小的火炮已经不再九边和京营中服役。 但是这次俞大猷还是带上了很多的虎尊炮,因为虎尊炮轻便,是以曲射为主的火炮,适于在山岳、森林和水田等有碍大炮机动性的战斗地域使用,而且虎尊炮每次发射可装填5钱重的小铅子或小石子100枚,上面用一个重30两的大铅弹或大石弹压顶,在南方杀伤效果还是不错的。 莽应里的战象距离官军大阵不过一百步时,俞大猷才下令炮兵开炮,官军的虎尊炮、佛郎机等一齐发射,大小铅子激射而出,腾起的硝烟将官军的阵型笼罩了起来,而俞大猷命令佛郎机继续射击,直到将子铳打完为止。 等到硝烟还未消散的时候,俞大猷的令旗和传令的号角已经下达了令刘显率领骑兵出击的命令,刘显率领骑兵从硝烟中冲出来的时候,摆在他面前的影响令他这个老将都感到胆寒。 庞大的战象大部分都被官军的铅子打死打伤,重伤未死得战象在地上翻滚、哀嚎,剩余还有行动能力的大象掉头向莽应里的大军冲去,而刘显抓住这个机会率领骑兵直接冲击缅军已经接近崩溃的军阵,轻易的就将缅军的军阵击溃,俞大猷指挥官军大队人马随即掩杀下去。 不过这次俞大猷没有四处追击逃散的缅军,俞大猷很清楚,自己的目的,他一面向朝廷报捷,一面派遣刘显和沐昌祚继续南下,打通和邓子龙的陆路联系。 而朱载坖也在和重臣们商量应该怎么善后缅甸的问题,邓子龙从暹罗发回的奏疏也详细陈述了当地的现实情况。尤其是暹罗、占城、缅甸盛产稻米,这对于大明来说显然是极为重要的,同时缅甸的玉石、木材也是大明所急需的。 但是直接将缅甸加以郡县,在大明的非议还是很大的,因为有交趾的前车之鉴,很多官员也担心大明投入海量的人力物力之后,还是不得不放弃缅甸,那对于大明来说将会是极为沉重的打击,毕竟永乐时大明国力强盛,还可以承担这样的损失,但是现在大明的国力还没有完全恢复,要是再遭遇这样的事情,不仅对于大明,对于朱载坖和作出决策的臣子们来说,都将会是难以接受的。 所以朱载坖召集六部九卿、翰林院的臣子、六科都给事中和内阁辅臣一道商量应该怎么处理此事,同时太子朱翊釴也旁听,朱载坖给他的任务就是只带耳朵来。 朱载坖问道:“南征已经算是告一段落了,诸位一位,缅甸应当怎么处理,各位有什么看法?” 臣子们各抒己见主要分为两派,一部分臣子认为,到现在大明已经打击了对大明不恭顺的莽氏,惩戒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大明也重新再西南建立起来威信了,这个时候,就应该将大军撤回,毕竟数万大军在异国他乡,耗费不菲,就此打住也是一个不错的结果。 而对于缅甸,则应该扶持一个亲近大明的缅甸王,令其统治缅甸,成为大明藩属即可。但是另一派的臣子不同意这个观点。 他们认为蛮夷犬羊之性,不能信任,即便是现在对大明俯首帖耳,一旦有机会,他们还是会反抗大明的。而最好的办法就是将缅甸设立郡县,直接加以管理,缅甸盛产大米,对于大明来说是极为重要的,只要坚持下去,从其他地方迁移百姓,充实缅甸,假以时日一定能够将缅甸彻底掌握在手中。 不过很多臣子都认为直接郡县缅甸,风险实在是太大了,而且对大明的形象不利,会使得藩属认为大明贪图土地,使得番邦离心,大明本来就所剩不多的藩属会离心离德的,而且要完全控制缅甸,不知道要耗费多少人力物力,是否划得来,要仔细思量。 朱载坖没有当即作出决定,而是将内阁辅臣们留下,询问辅臣们的想法,辅臣们的想法也很纠结,将缅甸彻底郡县,可能重蹈当年交趾之事,可是缅甸盛产的大米、木材等确实是大明所必须的,所以辅臣们也很纠结。 朱载坖倒没有那么纠结,朱载坖的想法很简单,大明动用了这么多的兵力,耗费了这么多的钱粮,总要有所回报的吧?对于朱载坖来说,吃掉缅甸是必然的,只是在于怎么吃的问题。 朱载坖认为缅甸和交趾还是有很大的不同的,交趾从中原独立出去有一段时间了,而且交趾的国家认同、文明水平比之缅甸要高的多,所以大明在交趾遭遇激烈的反抗是很正常的,但是缅甸形成国家才多久?内部各民族之间还纷争不断,朱载坖认为这些都是可以利用的。 第1215章 剿抚并用显神通(六) 朱载坖和诸位辅臣们商量起来此事,朱载坖认为,对于缅甸,要区分为两部分,像阿瓦城、大光城这样的大城市和缅甸中部、南部的平原地带和伊洛瓦底江沿线,和大明的陆路和水陆交通通道肯定是要在大明的掌握之内,但是缅甸的高原、山地就没有必要现在就立即控制,完全可以先用土司羁縻。 对于朱载坖的这个看法,内阁辅臣认为具备一定的可能性,平原地带大明还是好控制的,但是即便是缅甸、暹罗等盛产大米,但是怎么运输到大明来,这也是个要命的问题。 陆运肯定是不可能的,唯一比较现实的就是海运,不过万里转运大米,对于这些阁臣们来说还是显得有些难以接受,朱载坖认为海运显然是成本最低的方式,而且缅甸拥有造船的木料,完全可以在缅甸将木材分解之后,运输到广东 、南直隶等处,制造大型船只,随着朝廷在缅甸的控制力增强,当地的汉人增加,最终要直接在缅甸修造船只。 朱载坖认为,缅甸不能不取,有缅甸,大明才可以将触手伸进南洋,同时将自己的影响力扩展到南洋,同时避免西夷越过南海,直接威胁大明的本土。 当然,这些事情都是要分部进行的,现在朱载坖认为就是在云南推进改土归流,这次陇川等土司被官军攻灭,朱载坖认为就将陇川等土司的地盘加以郡县化,以麓川平缅司故治为瑞丽,设置瑞丽府,下辖腾越、瑞丽两散州,同时设立瑞丽卫,加以镇守。 同时命令俞大猷指挥官军继续追击缅军,扫荡缅甸中部和南部的缅军残余势力,同时对于当地的土司要加以收买,朱载坖和内阁商量之后,从云南、四川调拨食盐往缅甸等处,还有丝绸、布匹等,同这些土司们交易,也作为招抚的赏赐。 对于这些土司,只要是愿意归顺的,都给予官职,加以赏赐安抚,而且对于缅甸当地的百姓,减免税收三年,再组建起一个临时的州县衙门,吏部也要尽快的选择官吏,派往云南和瑞丽,朱载坖还给予俞大猷特权,准允他先从缅甸、暹罗当地的华侨和愿意归顺大明的豪强中选择一批官员,用以管理当地,与朝廷派来的官员们一起治理当地。 朱载坖给俞大猷上谕中要求俞大猷约束士卒,一定要严明军纪,不能在缅甸过于扰民,同时南征大军中的士卒们要是愿意留在当地的,分给土地,发给赏赐,同时要授予官职,让他们进入地方官府,担任巡检、捕快等职务,朱载坖希望尽可能的将这些士卒们留在当地,使他们成为朝廷在当地的统治基础。 不仅鼓励他们留在当地,同时对于他们的家眷,朱载坖还下令,凡是家眷迁移来的,每口给银五两,布二匹,不论男女老幼,分田五十亩,五年起科,大力扶持百姓和士卒们移民缅甸。 而朱载坖突然想起了什么,问冯保道:“之前蜀王是不是上疏请罪了?” 冯保点头说道:“陛下,蜀王殿下确实是上疏请罪了。”冯保将蜀王的奏疏取来,朱载坖看过之后,对诸位阁臣们说道:“朕想,是不是将蜀王一系都改封到阿瓦城。” 朱载坖思维的跳跃显然已经出乎了阁臣们意料,而且改封一位亲王,还是将整个亲王一脉都迁移,这在大明还没有过这样的事情,朱载坖的想法很明显,四川是天府之国,但是蜀王在四川当地占据了太多的田产,对于大明来说并非什么好事。 将整个蜀王一系从四川迁移到缅甸取得,蜀王历代积存的财富就可以被激活了,对于朝廷的财政来说会好一些,同时按照规定,亲王有三护卫,虽然朱载坖不可能真的给蜀王三卫官军,但是由于阿瓦城有亲王驻跸,肯定是要加强防卫的,作为大明在缅北的重要据点。 就以给蜀王增加护卫为由,在阿瓦城屯驻重兵,同时蜀王一脉还有众多的郡王等,奴仆家眷,加起来也是不小的数字,将这些人迁移到阿瓦城去的,也会改变当地的人口比例,使得当地的汉人数量增加,但是朱载坖知道还是要给蜀王一系一点好处。 朱载坖认为给蜀藩良田一万亩,各郡王五千亩,凡是跟随蜀王去的,照人头分给土地,除了蜀王之外,朱载坖还把主意打到了辽王身上,朱载坖派人密谕辽王,希望辽王能够主动上疏,放弃自己现在的封地,改封辽王一脉去大光,朱载坖当然也不白让辽王去缅甸。 朱载坖给辽王的条件是只要辽王愿意去缅甸,朱载坖就特旨册立辽王的花生子为辽王世子,让他可以继承辽王的爵位,这是辽王现在最关心的问题,和蜀王一样,辽王也整个一系迁移到缅甸,对于辽王来说不仅可以让自己的儿子继承爵位,还可以报复一下那些想要觊觎自己王位的郡王们。 朱载坖还答应辽王只要愿意上疏,土地什么的都会从优给予,现在的辽王府还是可以保留,所有的仆人什么的都随同辽王全部迁移,日后辽王还是可以向朝廷申请回来探视的,毕竟历代辽王的坟墓都在此地。 安排好了这一切,接下来的问题就是封赏了,最关键的问题就是南征主帅俞大猷的封赏问题,这次俞大猷立下的功劳可不小,拓地千里,朱载坖决意封爵,而且不是封伯,而是封侯。 朱载坖认为俞大猷本身就屡立战功,早就达到了封爵的标准,这次更是拓地千里,以古稀之年出征,大破缅甸,朱载坖御笔册封俞大猷为永昌侯,但是内阁认为永昌侯不祥,因为这是当年蓝玉曾经使用过的封号,建议朱载坖换一个。 朱载坖思考之后,决定以俞大猷为顺宁侯,同时加封其子俞咨皋为左都督,平蛮左将军,同时刘显也加封陇川伯,朱载坖这么做的目的很明显,就是激励武将开疆拓土,只要能为大明开疆拓土,大明就许你与国同休。 第1216章 剿抚并用显神通(七) 除了这些之外,朱载坖还下令将阿瓦城改称镇南府,大光改称仰光府,下诏设立缅甸布政使司,同时设立中南总督,下辖云南、缅甸两布政使司和安南都统使司以及大明在整个中南半岛上的藩属、属国、土司、羁縻州县等,任命殷正茂为南京兵部尚书总督中南等处军务事,驻节镇南府。 同时命令黔国公沐昌祚为镇守云南总兵官,同时移驻孟定府,随时准备提兵支援缅甸。 升广东水师副将邓子龙为缅甸水师总兵,驻节仰光,任命俞咨皋为平蛮前锋将军、镇守缅甸总兵官,驻节镇南府,任命陇川伯、后军都督府左都督刘显为提督中南水陆军务事,驻节仰光。 同时从各地招募士卒,携带家属前往缅甸,朱载坖下令从内承运库出银,每名士卒及其家属给行装银三十两,在缅甸分给土地五十亩,还有当地的华侨青壮,也可以参加官军,官府也会给予赏赐,分给土地,总之就是一件事情,尽快将缅甸消化下来。 除此之外,朱载坖还正式派遣使臣,前往暹罗、占城等国,商量驻军之事,朱载坖的意思是大明在两国一共驻军八千,暹罗五千、占城三千,由缅甸总兵指挥,大明不干涉暹罗、占城的内政,驻军也是为了保护两国王室不再受到侵略。 当然大明驻军保护暹罗占城,也不是没有回报的,朱载坖的条件是暹罗占城要将自己的港口租借给大明水师使用,同时大明每年向暹罗、占城支付白银十万两,用作大明租借两国港口的租金,剩余的银子就是从两国购买稻谷五十万石的银子,其中暹罗六万两,占城四万两。 相对应的,暹罗向大明提供三十万石粮食,占城提供二十万石粮食,大明还会给予两国一系列的贸易上的优惠,两国国王也比照朝鲜国王,虽然是郡王爵位,特旨赏亲王服色,朱载坖相信,暹罗、占城会答应的,如果不答应,大明可以换一种方式来说。 朱载坖处理完这些事情,下旨在京师为俞大猷建造府邸,召俞大猷回朝受爵。 做完了这些事情,朱载坖才和朱翊釴交流起来,朱载坖问道:“太子最近有什么想法啊?” 朱翊釴赶紧说道:“父皇开疆拓土,儿臣所不能及也。” 朱载坖笑笑说道:“这些话,那是那些臣子们说的,不是你这个太子说的。你说说怎么看此事的,或者说你觉得你日后要怎么做。” 朱翊釴说了自己的想法,朱载坖认为朱翊釴还是比较保守,朱载坖于是问道:“太子,你觉得是蒙古对大明日后的威胁大还是海上的西夷对大明日后的威胁大?” 朱翊釴和现在大明的所有臣子们的想法一样,那肯定是蒙古的威胁大,毕竟这点已经是刻在大明君臣的基因里的,朱载坖不否认蒙古人对大明的威胁很大,即便是现在,朱载坖也不敢保证大明官军就一定能战胜蒙古人。 但是来自海洋的利益和威胁显然被大明的君臣所忽视了,朱载坖说道:“太子,是九边长还是大明恶海岸长?” 朱翊釴思考了一下之后说道:“父皇,应该是大明的海岸长。” 朱载坖笑着说道:“那大明可以在九边修筑边墙,海上的敌人怎么办?也修一圈炮台把大明围起来吗?”这显然是不现实的,朱载坖将之前户部统计的隆庆七年的财政收支奏疏取出来,给朱翊釴看。 朱翊釴看完之后,朱载坖才说道:“太子,去年的太仓,现银收入一共是四百三十万两,其中余盐银一百一十万两,钞关银八十万两,各种田赋、徭役和杂项折色银四十万两,剩余的二百万两,都是海关关税银,关税有多重要就不必多说了吧?” 朱翊釴点点头,朱载坖问道:“怎么才能收到关税呢?” 朱翊釴说道:“自然是要派遣能臣干吏,查禁走私,严格征税,才能保证关税如数征解。” 朱载坖点点头说道:“太子说的不错,但是太子忘了一点,能收到关税,首先是有一支强大的水师。” 朱载坖向朱翊釴解释这个问题,朱载坖将锦衣亲军调查到的有关海上贸易的利润的密奏给朱翊釴看看,大明的丝绸、茶叶、瓷器到了南洋日本就是三倍五倍,要是到了西夷,就是十倍以上。 朱载坖问道:“这些海商,不远跋涉,冒着葬身鱼腹的风险,前往大明贸易,是为了什么?” 朱翊釴说道:“商人重利,自然是为了海上贸易的巨额利润。” 朱载坖点点头说道:“那朝廷的关税呢?就是从他们的身上生生的割肉啊,你说他们愿不愿意?要是没有一支强大的水师保卫海疆,这些西夷,就不是来和大明作生意了,无本的生意,做起来不是更好吗?” 朱翊釴有点吃惊的说道:“他们敢挑衅我大明,就不怕我大明出兵讨伐他们吗?” 朱载坖笑笑说道:“他们怎么不敢?莽应龙有佛郎机人的支持,俞大猷已经上疏查明了,佛郎机帮助莽应龙训练军队,出售给他们火器,满剌加是大明的藩属,他们说吞并就吞并,何曾给过大明半分面子?太子,你要记住,可以温良恭俭让,但是是在你手里有剑的时候,要是你放下它,那就是蠢了。” 朱载坖和朱翊釴站在舆图前,朱载坖轻轻的抚摸着大明的万里河山,半晌之后,对朱翊釴说道:“太子啊,你要记住,要把眼睛往大海看,盯死它,时刻防备这些海上的豺狼!” 朱翊釴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朱载坖问道:“勋臣子弟们见过了吗?有看上的没有啊?” 朱翊釴对朱载坖说道:“儿臣全凭父皇做主。” 朱载坖说道:“你的幼军,朕做什么主?你自己做主,实在不行问你讲官们,问你母后都行,尽快定下来!” 朱翊釴赶紧答应下来,朱载坖让他赶紧去办此事,毕竟招募士卒,训练新军还需要时间。 第1217章 剿抚并用显神通(八) 朱翊釴对于选拔自己幼军的将领还是很上心的,对于各位勋臣子弟,朱翊釴和讲官们都一起观察过了,但是对于到底选谁,讲官们的意见并不相同,申时行认为,幼军又不用上战场,朱载坖为朱翊釴组建幼军,主要目的还是为了朱翊釴熟知兵事,同时能够在军中有一定的人脉,所以幼军将领的选择,要和朱载坖保持一致,以朱载坖所信重的大将,如马芳、戚继光、李成梁等人的子弟为主。 但是余有丁、许国等人认为,应该主要以勋臣子弟为主,因为现在朱载坖对于勋臣还是很重视的,而且京营始终是在勋臣们的手中,所以要和勋臣们搞好关系。 对于他们两派的意见,朱翊釴一时拿不定主意,于是朱翊釴向李皇后询问应该怎么办,李皇后有些无奈的说道:“这等事情,怎么来问后宫?” 朱翊釴说道:“父皇说可以来问母后的。” 李皇后想了想说道:“幼军是干什么用的,你明白不?” 朱翊釴将讲官们说的看法告知了李皇后,作为朱载坖的枕边人,李皇后和这些讲官们的想法显然是不一样的,李皇后对朱翊釴说道:“你的这些讲官们,就是想得太多了。幼军幼军,首先得成军才行,你父皇可不想你的幼军成为空架子。” 李皇后很清楚,朱载坖对于幼军,还是有所期许的,首先就得是一支能打的军队,而不是花架子,李皇后自己就出身于勋臣之家,虽然是临淮侯旁支,但是京师这些勋臣们是个什么造型,李皇后还是很清楚的。 所以李皇后认为,京师的这些勋臣子弟,让他们飞鹰走狗,走马章台,那是个顶个的行,可是要他们领兵打仗,那还是算了吧,李皇后还怕他们将朱翊釴给带坏了。所以李皇后认为,最好还是用李如松、马林这样的将门子弟,他们至少长期在军中,基本的经验还是有的。 朱翊釴对李皇后说道:“母后,儿臣看李如松,颇为傲气,恐难驾驭。” 李皇后笑着说道:“那就看你能不能驾驭了,他父亲李成梁不也在你父皇手中乖觉的紧吗?这些事情,你可以问问你外公。” 朱载坖登基之后,李皇后的父亲李铭封德平伯,成为闲散勋臣,不过李铭毕竟在锦衣亲军混了一辈子,该有的关系还是有的。 朱翊釴于是在奏请朱载坖之后,第二天请自己的外公德平伯李铭到东宫来,向他询问哪些勋臣子弟可以进入幼军中,李铭思索了一下,向朱翊釴推荐了恭顺侯世子吴汝笃、宁阳侯世子陈应诏等人,他们都是勋臣中比较老实本分的人。 而在文华殿,朱载坖正在召见临淮侯李庭竹,朱载坖今日召见临淮侯李庭竹,不是为了京营的事情,而是向他询问明初功臣后代的时候,大明初年的公侯,大多被太祖借故屠戮,如颖国公傅友德、定远侯王弼、景川侯曹震等人,嘉靖在位时,恢复了四位功臣后代的爵位,朱载坖这次是询问其余的功臣是否还有后代存在。 朱载坖对李庭竹说道:“这些功臣子弟流落民间,朕甚不安也,太祖既没有将之屠戮殆尽,那兴灭继绝,就在后世之君也,先帝复四家爵位,朕亦有其意也。” 李庭竹向朱载坖讲了一下他所了解的情况,当年如颖国公傅友德,虽然是被灭门,但是并非没有后代,傅友德的长子傅忠是朱元璋的女婿,他的妻子是朱元璋的第九女寿春公主。寿春公主命苦,嫁给傅忠两年后就去世了,只给傅忠生下一个孩子名叫傅彦名。后代成祖靖难之后,给他一个金吾卫千户的世职,现在仍在金吾卫军中。 景川侯曹震也应该是有后代的,当年太祖诛杀的是曹震及其长子曹炳,据李庭竹所知,曹震的幼子曹佑一直在武冈卫中有世职,冯胜也是有后代的,冯胜的庶子冯潮,洪武十七年由北平燕山前卫调曲靖卫右千户所,授世袭百户,此后就一直在云南曲靖卫军中。 朱载坖说道:“将这些功臣子弟中的年轻人,召入军中,编入亲军诸卫,若其果有才干,能继承祖先之勇武者,朕兴灭继绝,也是善事也!” 李庭竹赶紧领命去办,这些功臣子弟,比之京师的勋臣子弟们,肯定是要好的多,朱载坖想的是要给勋臣们换换血了。 而朱翊釴也向朱载坖上奏了他认为不错的勋臣子弟,恭顺侯世子吴汝笃、宁阳侯世子陈应诏等人,朱载坖于是下旨,恢复府军卫作为太子朱翊釴的幼军,幼军的兵员从亲军诸卫的军余子弟和舍人中选择,以英国公世子张元功为府军卫指挥使,神机营参将李如松任府军卫指挥同知,勋卫戚祚国、马林任指挥佥事,恭顺侯世子吴汝笃、宁阳侯世子陈应诏、襄城伯长子李承功、定国公世子徐希等人勋臣子弟充任府军卫千户。 同时从九边抽调精干军官,充任府军卫副千户以下的军职,被朱载坖任命的的这些勋臣子弟和武将子弟,首先被送进戚继光在蓟镇开办的讲武堂受训,朱载坖特旨给戚继光,要求戚继光从严施训,对于不服戚继光或者不适合担任军职的,由戚继光具折上奏。 同时新任顺宁侯俞大猷任提督讲武堂大臣,具体负责管理这帮勋臣子弟,朱载坖规定日后勋臣袭爵和卫所军官袭职,营兵千户以上的升职,必须到讲武堂经过培训考核之后,才能予以办理,若是不能胜任军职,那就不能袭爵袭职或者升任千户以上的高级军官。 朱载坖还密召朱希孝,令他从锦衣亲军中抽调百余名校尉,派往府军卫中,朱载坖要随时掌握府军卫的情况。 随着俞大猷、刘显的封爵,最坐不住的就是李成梁了,他已经多次向朱载坖上疏,请求到率领宣大精骑支援马芳,朱载坖怎么不明白他的意思,就是想去捞取功劳,想捞个爵位。 第1218章 唯才是举擢贤良 朱载坖对于李成梁的请求,并没有第一时间答应,因为调动宣大的精骑前往西北,主要是要考虑两点,第一就是防备俺答的兵力是否足够,虽然现在大明和俺答实现了封贡互市,但是大明依旧在九边屯驻重兵,尤其是宣大,作为防备北虏之用,从宣大调动援兵,还是要考虑防备俺答的兵力是否足够。 另外一点就是在西北哈密等处用兵,后勤补给是最大的问题,朱载坖考虑的并不是能够调动多少兵马,而是大明的后勤能够支应多少兵马作战,所以朱载坖下旨给马芳,询问马芳后勤是否充足,还需要调发多少援军。 而朱载坖现在重心是开制科和科举制度的改革上来了,现在经过朱载坖的改革之后,大明的官员不足,已经是一个摆在面上问题了,因为朱载坖设立了很多新衙门,同时增加州县的官员数量,加强朝廷对于地方的控制,但是这样一来,就出现了大量的官缺。 以县为例,之前一县仅有县令和县丞等两三人,但是现在一县之地就有县令一人,县丞数人,主簿、县尉,大的县甚至需要十多名官员,经制吏的数量也大幅度上升,但是仅仅依靠科举取士和吏员的考选,已经远远不足以满足朱载坖的需要了,而且朱载坖希望选拔适合自己心意的人才,原有的科举模式也显然不适合了。 朱载坖召集内阁和六部的重臣,商量此事,对于朱载坖提出来的问题,吏部尚书杨博深以为然,吏部选司在铨选的过程中经常发现候选官员不足,尤其是州县的佐贰官,现在是非常缺乏,很多大县都无法配齐所需要的佐贰官。 针对这些问题,群臣们也有自己的看法,群臣们只要建议增加解额,所谓解额,就是一省乡试录取的举人名额,群臣们建议增加解额,也就是增加每一科录取的举人数量,因为举人也是可以授官的,这些州县的佐贰官,由举人担任是比较合适的。 但是怎么增加就是一个问题了,大臣们都想为自己的家乡多争取一点,这本来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但是朱载坖作为皇帝,显然要考虑的多一些。 现在南方科举本就强势,这点是毋庸置疑的,进士中南方人,尤其是苏松以及杭州、绍兴等府出身的人占比是极高的,现在翰林院中,也是南方多于北方,这点朱载坖不得不考虑。 大明的解额,一向是不断增加的,宣德元年全国定额550名,正统五年普增至160名,景泰四年普增至1145名,而现在,大明每科所取的举人达到了1190人,这个数字比之国初增加了一倍。 最多的是南北直隶,各一百三十五人,其次是江西九十五人,然后是浙江、福建、湖广九十人,其余的省份从八十到三十人不等。 要增加解额,朱载坖认为,首先是增加考区,辽东和缅甸已经新设立布政使司了,按照道理也应该设立考区,增加解额,朱载坖认为,这两个布政使司,每个给解额五十人,同时之前不足五十人的云南、贵州两个布政使司,也增加到五十人。 然后就是其他各省的解额增加,根据吏部的统计,解额要在现有的基础上增加四成才能够满足需要,朱载坖认为,首先是给全国各布政使司增加二成的解额,这样的话,解额的最低就变成了六十名,剩余的解额,主要倾向于北方。 朱载坖认为,南直隶的凤阳等府,作为大明的龙兴之地,是要予以照顾的,特地增加解额,另一个得到增加的地区就是北直隶,主要是因为顺天府有大量的官员子弟,会挤占北直隶当地的生员的名额,所以朱载坖要求增加北直隶的解额到二百人。 这些都是比较好达成共识的,接下来的事情就不好达成共识的,朱载坖认为要优先增加北方的解额,这点得到了高拱、杨博的支持,但是一众东南的大佬认为这样对东南士子不公平,从考试成绩上来说,确实东南远远强于北方,这点朱载坖也不得不承认。 甚至有激进的说法认为南直隶的举人水平都要强于北方的进士,但是朱载坖作为皇帝,必须得平衡南北,这点是朱载坖要考虑的,朱载坖很清楚,现在在进士科,南方的士子已经是全面领先于北方的士子了,这点都成化以后得内阁、翰林院臣子中南方人所占的比例就可以得知了。 南直隶和浙江、江西出身的进士,在翰林院中的比例远远超过其他省份,阁臣中北方出身的臣子现在是越来越少了,朱载坖认为,在这种情况下,对于北方更要倾斜,尤其是山西、山东、河南三个布政使司,朱载坖认为要大量增加解额,即便是他们不能中进士,也可以改变大明官员中南北方失衡的问题。 但是南方出身的一些官员显然不同意,他们坚持所谓的唯才是举,认为南方士子的水平要高于北方士子,所以要增加南方的解额,大臣们也竭力为自己的家乡争取。 张居正就认为湖广人口众多,也应该增加解额,赵文华也认为浙江文风鼎盛,大量的秀才受限于解额,不能参加科举,是朝廷的损失,要增加浙江的解额才是真的。 朱载坖最后乾纲独断,决定剩余的解额,七成给河南河北山西陕西四个布政使司,三成给南直隶、浙江、四川、湖广四个布政使司,对于可能出现官员议论,朱载坖毫不退让的说道:“诸位要晓谕这些官员,尤其是科道,不要自作聪明,妄言讪谤,刘三吾之例在前,朕愿效太祖之故事也!” 除了常科之外,朱载坖还决定开制科,以选拔非常之才,大明之前还从未开设制科,朱载坖此言一出,重臣们都有些惊讶。 朱载坖说道:“朕意已决,开设制科,以取非常之才。” 第1219章 唯才是举擢贤良(二) 高拱说道:“陛下,这制科科举,采用何种体例?” 朱载坖说道:“前宋之体例备置,可以参考。” 朱载坖的意思很明确,以宋制科作为蓝本,制定大明制科的考试内容。 高拱说道:“陛下,兹事体大,还是先令翰林院向两宋之制整理之后,再下阁部商议,取自圣裁。” 朱载坖答应了,先令翰林院将整理两宋的各项制度后再上奏。而朱载坖增加解额的上谕下达之后,虽然阁部重臣们竭力压制手下的官员们上疏,但是总是有铁头娃想要挑战朱载坖的底线,礼部、吏部已经都察院的一些官员们向朱载坖上疏,认为这次增加解额,有不公平的地方。 朱载坖当即处置了其中跳的比较高的几人,将其罢官的罢官,调职的调职,但是这次朱载坖显然低估这些官员们的决心的,这是为了他们自己的家乡争取,所以一众南方出身的官员跳的很高,纷纷向朱载坖上疏,声称解额增加不公,将矛头对准了首辅高拱和吏部尚书杨博,因为他们两人是北方人,所以很多官员们认为他们偏袒自己的家乡,为北方争取更多的解额。 对此朱载坖的态度就是要杀一儆百了,朱载坖随即传召锦衣都督朱希孝,命令将工部主事姜士昌、监察御史詹仰庇等出位沽名的四人下诏狱严审,严查其中是否有结党之事。 锦衣卫的突然行动并没有使这些官员们退缩,反而使得一些所谓的大员们上疏,南京刑部尚书王世贞、右副都御史吴时来等接连向朱载坖上疏,认为此次解额的增加,过于偏袒北方的,朱载坖也立即作出反应,王世贞、吴时来罢官、削籍,永不叙用,敢有再以此事渎扰的,必杖毙之! 敢有结党妖言,胁迫君上的,必诛之,夷其三族!在朱载坖的严厉警告下,这些官员们才有所收敛,朱载坖随即下诏,朱载坖在诏书中警告朝臣们,敢有结党之事,朕必夷其三族,以免其为害社稷。同时对于那些假借书院、讲学等,招纳同党,还有就是乡党抱团的,朱载坖也严厉警告他们,一旦为朱载坖所察觉,九族不保。 面对朱载坖的严厉警告,左都御史葛守礼主动请辞,认为是自己的过失,未能约束这些官员,请求朱载坖将自己罢免,朱载坖对葛守礼加以慰留,同时下令朱希孝将工部主事姜士昌、监察御史詹仰庇从诏狱中提出来,于午门前庭杖一百,朱希孝很清楚朱载坖的规矩,凡是庭杖,打死再说。 将两名上疏臣子打死之后,官员们的声浪要小很多了,朱载坖随即下令,照惯例,庭杖官员一律削籍,从登科录中将名字削去,三代不得参加科举或者考选吏员。朱载坖从不惯着这帮沽名钓誉的人,你们想要出名搏位,可以,拿命和你子孙后代的前途来换就行。 而做完这一切之后,锦衣都督朱希孝向朱载坖请辞,朱希孝请辞的原因也很简单,其兄原成国公朱希忠刚刚去世,朱希孝本人也身体欠佳,朱载坖于是准允朱希孝请辞,加朱希孝特进光禄大夫兼左柱国,将朱希孝之子任命为勋卫,于侍卫处任职。 随后,朱载坖下达命令,京卫都指挥使兼领侍卫内大臣陆绎任锦衣亲军都指挥使、中军都督府左都督,原掌南京锦衣卫事指挥使严绍庭升京卫都指挥使兼领侍卫内大臣,原锦衣左卫指挥使刘守有升掌南京锦衣卫事指挥使兼锦衣亲军都指挥佥事。 而翰林院也将宋代的制科制度的相关情况整理好上奏朱载坖,朱载坖于是将这些材料下发阁部重臣,然后准备朝议,朱载坖虽然不喜欢召开朝会,但是对于朝议还是很重视的。 而且朱载坖还恢复了之前的君臣坐而论道,考虑到参加朝议的阁部重臣年纪都不小,所以朱载坖特地下诏,今后凡是朝议,都为参加朝议的臣子准备坐墩,君臣坐而论道。 朱载坖这次召集的是内阁辅臣、六部尚书、侍郎,各寺正卿、少卿,都察院佥都御史以上以及六科给事中、翰林院侍讲学士以上的官员。 由首辅高拱主持朝议,有关大明的制科,最关键的就是开设科目和参加的资格问题,按照两宋的制度,一共开设过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博通典坟达于教化,才识兼茂明于体用,详明吏理可使从政,识洞韬略运筹决胜,军谋宏远材任边寄,高蹈丘园,沉沦草泽,茂才异等,书判拔萃一共十科。 大明是和前宋一样都开设还是只开始其中部分,这是一个问题,朱载坖认为,大明没有必要都开设,其中的很多科目都有相似之处,另外的一些科目对于现在的大明也不实用,如什么书判拔萃,高蹈丘园,沉沦草泽这样的科目,朱载坖认为根本没有必要开设。 朱载坖在和臣子们商量之后认为,开设三科即可,贤良方正直言极谏科、详明吏理可使从政科、军谋宏远材任边寄科,分别选拔相对应的人才。 接下来就是选拔的范围问题,宋代的制科最开始是要举荐的,后来也废黜了,基本上对于应举人的要求是放的很宽的,朱载坖也认为,制科考试不必设置门槛,只要不是曾犯脏罪及其他重罪的,都可以参加制科。 当然,制科也要分级,首先由礼部组织制科的初试,然后制科复试由内阁、六部堂官和左都御史加上翰林学士和皇帝特简的臣子一同阅卷之后,再报送皇帝亲自决定。 两宋制科虽设五等,但一二等空缺,唯取下三等,也就是说,制科的榜首也就是制科三等,三等还分为三等、三等次,这些规则朱载坖也予以延续。 讨论完了之后,朱载坖就下诏,举行大明历史上第一次制科考试,不拘官民人等,都可以报名参加制科考试,一共三个科目:贤良方正直言极谏科、详明吏理可使从政科、军谋宏远材任边寄科。 在诏书中朱载坖明确说明,制科三等位在状元之上,实授五品,比之状元的正六品还要高。 第1220章 唯才是举擢贤良(三) 诏书通过大明的邮驿系统传达到每一个州县去,诏书明确说明,于隆庆九年三月初一日之前在礼部报名,参加制科考试的只需持州县开出的身份文牒即可报名。 为了这次的制科考试,朱载坖还真是费劲了心力,主考官的人选就使得朱载坖即位伤脑筋,这个主考官要有足够的威望,尤其是在学术上要具备足够的威望,才能够服众,当然还得是重臣才行。 朱载坖思索再三,确定了三名主考官,原建极殿大学士李春芳,首辅高拱和吏部尚书杨博,李春芳自不待言,当过首辅,状元出身,心学巨擘,无论是学术还是职务,都是没得说的,高拱天子讲官,当朝首辅,礼记经魁,也是极具份量的人物,杨博吏部天官,长于军务,老臣硕德。 除了这三名主考官,还有同考官,朱载坖再三思考后,决定任命次辅张居正、文渊阁大学士陈以勤、礼部尚书赵贞吉、兵部尚书霍冀、户部尚书刘体乾、户部左侍郎总理盐政王国光、兵部左侍郎协理京营戎政王崇古、顺宁侯提督讲武堂俞大猷、征虏前将军提督蓟辽军务戚继光等九人为同考官。 对于朱载坖的这个安排,很多人都表示不解,首先是李春芳已经致仕,朱载坖还将其召回,担任制科主考官,这是满朝文武都没有想到的,也可见李春芳在朱载坖心目中的地位之重要。 当然朱载坖主要考虑的是李春芳是状元出身,学问肯定是没的说的,再加上他已经致仕,很多时候就不必顾及朝堂上的事情,所以朱载坖选择了李春芳,为了防止李春芳辞谢,朱载坖还亲自给李春芳写信,执弟子之礼,请李春芳出山,担任制科主考官。 如果说用李春芳担任主考官官员们最多是表示不解的话,朱载坖还启用了两名武将俞大猷和戚继光担任同考官,这就使得官员们极为不满了,在他们看来,制科是何等神圣的事情,怎么能让两个丘八来担任考官呢?这不是有辱斯文吗?但是朱载坖认为,要考察制科考生的谋略,这些大将们的意见也很重要,尤其是戚继光、俞大猷并非粗鄙武夫,俞大猷现在又是勋臣,怎么不能担任考官。 在朱载坖的强势之下,虽然有些官员上奏疏反对,但是被朱载坖处理了一批之后,反对的声浪也就渐渐消逝了,朱载坖严旨要求各考官不得推辞。 同时礼部会同翰林院还制定了详细的考试规则,基本参照两宋制科考试的制度,制科考试,当然难度是极大的,朱载坖在之前的朝议中就说的很明确了,制科只考策论,但是要比科举的难度加大。 翰林院和礼部经过会商之后,还是决定以两宋之制,考察策论六道,出题范围在四书五经、《史记》、《汉书》、《后汉书》、《三国志》、《晋书》、《宋书》、《南齐书》、《梁书》、《陈书》、《魏书》、《北齐书》、《周书》、《隋书》、《南史》、《北史》、《新唐书》、《新五代史》、《宋史》、《元史》、《资治通鉴》再加上《孙子兵法》、《吴子兵法》、《六韬》、《司马法》、《三略》、《尉缭子》、《李卫公问对》、《国语》、《荀子》、《扬子》、《管子》、《文仲子》和以上这些书本的注疏都是制科初试的出题范围。 在六道策问之中,应试者必须六论四通。所谓通,就是应试者必须在文中指出论题的出处,并全部引用论题的上下文,才能够进入制科的殿试。 不过在经过商量之后,朱载坖认为,能够通过初试的,已经算是非常不错的人才了,所以朱载坖认为,大明制科,在殿试阶段不用刷人,以示朝廷爱惜人才之意。 收到诏书和朱载坖亲笔信的李春芳立即从兴化老家出发,冒着酷暑赶赴京师,朱载坖得知之后,立即派太子朱翊釴亲迎,遣太医诊视,送冰块等物以消暑。 然后朱载坖召集所有考官和同考官一道开始商量怎么进行制科的考试。 制科的难度自然是毋容置疑的,朱载坖的想法就是选拔超乎常人的人才,所以肯定是要比科举难得多才行,不过戚继光提出一个问题,就是士卒军官是否可以参加制科考试,朱载坖认为是当然可以的,毕竟朱载坖的诏书中并没有限定士卒军官不能参加考试。 随即戚继光和俞大猷就提出了一个建议,就是如果说士卒军官也参加制科考试的话,在策论上是否应当偏重于军事,只从武经七书中出题,这样的话,更有利于选择知兵之臣。 朱载坖是赞同戚继光俞大猷的这个建议的,毕竟朱载坖要选拔的事深谋远虑,能征惯战的大将,又不是翰林学士,对于策论的要求可以适当放宽。 但是此举遭到了李春芳等人的坚决反对,原因很简单,在他们看来,制科是多么神圣的考试,一定要从严从难,不能因为担心无人上榜就降低考试要求,即便无人能够通过,也绝对不能放松要求,以两宋为例,仁宗朝九次制科,一共才录取一十五人,大部分的科名都是无人上榜的,这并不稀奇,决不能因此降低考试难度。 朱载坖想了想说道:“不若如此,军籍报考制科的,虽然也在军谋宏远才寄边任科下,但是与其他人毕竟还是要有所区别的,军籍参考的为军谋宏远堪任将帅科,考试范围相应缩小,以武经七书和历代战例为范围,上榜者亦授予武职。” 毕竟是朱载坖的决定,臣子们也表示同意,但是要求军籍参考的还要先比试武艺才行,武艺要超过武进士的标准才行,这点朱载坖表示同时,武艺的考校就由俞大猷、戚继光和定国公徐文壁担任。 商量完了这些事情,就是制科考试的具体内容的,这些事情朱载坖干脆交给李春芳去办理,商量好之后再上疏朱载坖御批即可。 第1221章 唯才是举擢贤良(四) 朱载坖在确定好这些事情之后,再次单独召见了李春芳,朱载坖笑着说道:“李师傅,无案牍之劳形,倒是比之更加年轻了。” 李春芳赶紧笑着说道:“臣已衰朽,何来年轻一说呢。” 朱载坖主要是向李春芳询问现在东南的情况,李春芳毕竟是在当地,对于情况肯定是了解的,李春芳认为,现在大明在东南施行的政策还是有效果的,李春芳是扬州府兴化县人,对于盐政还是十分了解的,据李春芳的了解,现在开中和报中都比较顺畅,余盐的产量也增加了。 庞尚鹏在两淮盐场也推行煮盐和晒盐相结合的盐法措施,同时由于两淮和长芦盐场的气候不同,庞尚鹏上奏朱载坖之后在两淮盐场推行板晒法,所谓板晒法,其刮土制卤与煎盐相同,卤晒成之后藏于瓦缸,以笠帽盖于缸顶,待天晴之日, 将卤灌注于板上, 在日光下晒之。 所用木板乃是杉木制成,大板长九尺八寸五分, 宽二尺九寸, 深一寸五分,二十斤卤水可以出盐四到五斤,朱载坖命令从内帑拨银十万两,采购杉木,制成所用木板,平价提供给给灶户,同时庞尚鹏还恢复了太祖时的收买余盐政策,一引余盐给银二钱或粮七斗。 这样的话,灶户愿意将余盐卖给朝廷,而朝廷也有了充足的余盐去支给盐商,盐引壅塞的问题得以解决。 除此之外就是随着海上贸易的发展,东南的棉纺织业和丝织业大为发展,现在徐阁老已经快成为松江首富了,据李春芳所知,徐家在松江拥有织机上万张,是真正的富可敌国。 朱载坖对此并不意外,他对李春芳说道:“这下徐阁老倒成了当世陶朱了。” 李春芳也是笑笑,两人的话题最后还是回到这次的制科考试来了,对于大明来说,举行制科考试还是第一次,李春芳向朱载坖呈递了自己的奏疏,上面是李春芳对于制科考试的想法。 首先就是制科考试的地点,为了和科举相区别,同时继承前宋的制度,李春芳建议在翰林院举行制科的初试,因为两宋是在密阁举行的,都是体现皇帝和朝廷对于制科的重视。 朱载坖予以准允,李春芳的另外一个建议就是分科出题,为了选拔出合用的人才,这次制科所开的三科,要分开出题,各有侧重,以选拔合适的人才,还有就是,为了保证考试的公平,要提前锁院,同时临时由朱载坖择定题目。 朱载坖都答应下来,责成李春芳负责此事,毕竟现在高拱等人主要是要负责内阁的事情。 而李春芳走后,严世蕃也来求见,严世蕃此来,是向朱载坖汇报,朱载坖心心念念的燧发机构终于被文思院弄出来了,还是朱载坖所期待了撞击式燧发机构,其实他的原理并不复杂,在击锤的钳口上夹一块燧石,传火孔边设有一击砧,射击时,扣引扳机,在弹簧的作用下,将燧石重重地打在火门边上,冒出火星,引燃火药击发。 但是要想大规模的制造却并不容易,最麻烦的就是弹簧的制作,工匠们在参考了西洋钟表的发条之后,用苏钢回火得到了弹簧钢,现在大明的工匠已经掌握了制造弹簧的工艺了,对于燧发枪来说,最重要的就是弹簧了,解决了弹簧,其他的东西就好解决了。 朱载坖当即对严世蕃说道:“既如此,朕兑现诺言,解决弹簧的工匠,授锦衣千户,参与的工匠,按照功劳大小从百户到总旗不等。” 有了燧发机构,对于大明来说,不管是枪炮,在恶劣天气下都可以使用了,不过严世蕃还是提醒朱载坖,燧发并不一定可能,从文思院的试验情况来看,燧发点火的可靠性是不如火绳,大概只有六成左右。 朱载坖认为这个缺点是可以接受并且予以改进的,朱载坖问道:“那文思院试验的时候是用的什么火药啊?” 在朱载坖的强力推行之下,大明现在已经将铳用火药、炮用火药加以区分,同时实现了火药的颗粒化,其实火药的颗粒化并不难,具体操作是将混合好的火药粉末加入适量的水,然后用手或工具搅拌,使其形成湿润的团块。接着,将这些团块放在平板上,用另一个平板压制,使其成为薄层。最后,将薄层晾干,然后破碎成所需的颗粒大小。 当然现在大明已经能够生产一些简单的机械来辅助火药的颗粒化。朱载坖认为现在是区分发射药和引火药的时候了,朱载坖的意思是不仅要在燧发机构上做文章,也要在火药上做文章,将发射药和弹头组装在一起,形成半定装的弹药,同时将研磨的更细的粉末黑火药用作引火药。 而且这种引火药要提高其敏感性,增加其中硫磺的含量,至于具体增加多少,就要文思院下面的工匠去试验了。 朱载坖给严世蕃的命令是尽快将燧发枪试造出来,好进行大规模生产。 除了此事之外,严世蕃是向朱载坖推荐人才来的,严世蕃听说朱载坖要开制科,于是向朱载坖推荐自己家乡的大才子汤显祖,他是抚州临川人,嘉靖二十九年八月十四日生人。 严嵩、严世蕃都很喜欢提拔引荐他们的江西老乡,汤显祖是心学大师罗汝芳的弟子,据严世蕃介绍,汤显祖天资聪慧,从小受家庭熏陶,勤奋好学。5岁时进家塾读书,12岁能诗,13岁(嘉靖四十一年)从徐良傅学古文词,14岁便补了县诸生。21岁中了举人。绝对是天才,严世蕃想推荐他参加这次的制科考试,参加贤良方正极言直谏科。 朱载坖笑着说道:“既是德球青眼相加的才子,就令其参加制科,看看成色再说嘛,要是真如德球所言,朕不吝爵禄。” 对于汤显祖的才学,严世蕃是很有信心的,他认为制科三等非他莫属。 第1222章 唯才是举擢贤良(五) 严世蕃走后,朱载坖召见了陆绎,要他详细查明这次制科考试的热敏感人选,看看有哪些英才。 陆绎赶紧领旨,然后指挥锦衣亲军去查探有关的情报,东厂也在查探这些信息。 很快朱载坖就就得到的一些信息,这次的制科,还是真有几个风云人物,首先就是沈懋学,这位是南直隶宣城人,也是王学后进,阳明后学王畿的弟子,这次朝廷开制科,他在徐阶等人的支持下,这次报名参加贤良方正科,有徐阶为之背书,他自然也是非常热门的人选。 除此之外,还有两名现任官员的参考更使得这次的制科有看头了,云南姚安知府李贽和兵部职方司郎中徐渭都报名参加制科考试,李贽参加的是详明吏理可使从政科,徐渭参加的事军谋宏远材任边寄科,他们两人都是在大明颇有名气,甚至成名已久的人物。 他们的参与使得这次的制科更显得吸引人,而考官们也感到了压力,李春芳和高拱都向朱载坖上疏,要求重视这次的制科考试,尤其是考试题目,出题一定要有针对性。 李春芳更是要求提前锁院,召集翰林官们琢磨考题。朱载坖在和阁部重臣们商量之后,决定提前锁院,将一部分翰林官锁院于顺天府乡试考场,分为三组,讨论题目,临近制科的时候,其余的考官才会进入乡试考场,与这些翰林官们一道商量题目。 朱载坖还下诏,李春芳负责贤良方正科的出题,高拱负责详明吏理科的出题,杨博负责军谋宏远科的出题,还有军籍参考的,先到俞大猷的讲武堂,通过俞大猷主持的武艺考核,才能发给勘合,报名参加制科。 而很多官员这个时候也在向朱载坖上疏,推荐才子,连致仕在家的老首辅徐阶,都向朱载坖上疏推荐沈懋学,称他雅量高致,可以当贤良方正之称,对于这些奏疏,朱载坖并没有多做理会,朱载坖的态度很明显,就是先考过再说。 而礼部尚书赵贞吉已经多次上疏朱载坖,要求为皇太子筹备大婚仪式,朱载坖之前都没有答应,现在不仅是赵贞吉,内阁和科道也向朱载坖上疏,要求尽快举行皇太子大婚典礼,为皇太子择立太子妃,宫内的压力也很大,尤其是皇太后也在催促朱载坖。 朱载坖于是下旨,在两京、两直隶为太子朱翊釴择立太子妃。按照大明的制度,天子亲王后妃宫嫔必须选纳良家妇女而为之,禁止大臣进献。朱载坖下旨,敕瑜两京、直隶、苏松嘉湖及浙江、江西有司:民间女子年十三岁以上、十九岁以下,慎选良家子而聘焉。 事关太子妃,不仅是外廷衙门重视,内廷各衙门也是极为重视的,在李皇后的亲自安排下,司礼监还派出中官数人,到民间采选,朱载坖对此事不放心,亲自点了内官少监陈矩督办此事,冯保的东厂也要刺探相关的情报。 杜太后还亲自下达懿旨:大小官民之家,素有家法女子,皆可送来亲阅。可见急于为朱翊釴册立太子妃的心情。 朱载坖则是有些纠结,到底给朱翊釴选择一个什么样的太子,这是朱载坖一直都没有想好的。朱载坖就此事和李皇后商量起来,太子妃就是日后的皇后,母仪天下,可不是一件小事。 大明现在的制度是从小门小户的人家选取后妃,这样的好处是很明显的,就是避免出现外戚势力过于强大的情况,但是也使得太子或者皇帝缺乏后族的助力,这和大明初年的制度是完全不同的。 大明初年联姻还是很盛行的,皇室也经常通过联姻的方式达到拉拢重臣,巩固统治的目的。通过联姻方式入宫的后妃皆出身不凡,多来自开国功臣或靖难功臣家庭,她们入宫后品级不会太低,即使不册为皇后, 也会册为妃。 懿文太子朱标的原配常氏就是国初名将常遇春的女儿,成祖的徐皇后出自于魏国公徐家,成祖、仁宗也迎娶了出身于靖难功臣之家的张贵妃、张敬妃等。 但是从宣宗之后,大明皇帝就不在和勋臣们联姻了,一般都是从中下级军官的家庭中选取,如英宗的钱皇后,先祖为昭勇将军、金吾右卫指挥使钱万一;曾祖为昭勇将军、金吾右卫指挥使钱整;祖父为昭勇将军、金吾右卫指挥使钱通; 钱氏之父钱贵曾陪伴成祖、宣宗北征,授金吾右卫指挥佥事。 宪宗的两位两位皇帝,吴皇后,吴俊为中军都督府都督同知,王皇后,祖上为洪武时密云中卫百户。其余的皇帝也大多如此。 当然,朱载坖的老爹嘉靖是大明皇帝中不一样的烟火,嘉靖的第一位皇后陈氏,陈氏之父陈万言,初为大名府元城县儒学廪膳生员,嘉靖的宠妃曹端妃,是南直隶常州府无锡县人,嘉靖八年进士,福建汀州府知府,这已经算是大明后妃中的特例了。 朱载坖现在确实没有想好,应该为朱翊釴选择一个什么样的太子妃。 李皇后问道:“陛下可是想在南方择一太子妃?” 朱载坖有这个想法,现在后妃之中顺天府的太多了,朱载坖的皇后、后妃也是顺天府的,朱载坖认为这样还是不好。 李皇后说道:“既如此,加以在南直隶采选就是了。” 朱载坖说道:“此事皇后要多上上心,不仅要看外貌,还要察其德行才是,母后不爱管事,你要多关注这事。” 朱载坖很清楚,自己的母后是不喜欢管这些事情的,她只要朱翊釴赶紧成婚,但是太子妃干系甚大,朱载坖不得不非常重视,要李皇后重视此事。 朱载坖还说道:“两京勋臣家中,要是有年岁合适的,也可以纳入采选,就算不为太子妃,侧妃也行啊。” 朱载坖还是希望恢复勋臣和皇家之间的联姻,加强皇家和勋臣们之间的关系。 第1223章 枪铳神威总有凭 除了制科和太子大婚这两件大事之外,现在朝廷的大事就是西南、西北两场的战事了,缅甸的战事已经算是结束了,暹罗、占城也都同意大明驻军的要求,他们只是提出了一个条件,就是大明的十万两银子还是支付给他们两国等值的货物就行。 朱载坖当然明白他们的意思,这些大明的货物,在南洋都是紧俏物资,转手卖掉的话获利远远不止十万两。朱载坖答应了他们两国的请求。 而蜀王、辽王两支也踏上了迁移之路,从湖广和四川奔赴镇南府和仰光府,缅甸的反抗远远不如当年的安南,因为缅甸的国家意识是远远不如当年的安南的,而大明又采取了相对温和的措施,对于当地的土司采取拉拢的办法,和他们展开贸易。 所以当地的土司对于大明的统治反抗并不算激烈,加之朝廷这次动用重兵,莽应龙父子的兵败身死对于这些土司们也是一个深刻的教训,他们暂时是不敢和大明作对的。 朱载坖下令总督殷正茂加紧安置百姓,疏通河道,将伊洛瓦底江作为大明在缅甸调动物资、兵员的重要渠道,除此之外,就是将土地和武器分发给百姓,使得百姓有自卫能力,同时向这些百姓中的青壮,编成民壮乡兵,作为朝廷正规军的补充,防止缅甸的土司作乱。 还有就是勘察缅甸的矿产,缅甸除了玉石木材稻米之外,还出产黄金和铜,这些对于大明来说都是非常重要的物资,朱载坖要求殷正茂探明这些矿产的具体位置和储量,为后来的开发提供依据。 西北的战事也在进展中,马芳向朱载坖上疏,认为现在大明在西北的精骑确实不足,但是受限于后勤,最后只能增加五千骑。 朱载坖当即下令,令李成梁挑选五千宣大精骑,由李成梁统帅,赴马芳帐下听令。 在严世蕃的督促之下,文思院和遵化铁厂很快就制造出了第一支燧发枪,它是以灭虏铳为原型改装的,朱载坖收到这几支燧发枪之后,召集内阁辅臣,吏部尚书杨博、兵部尚书霍冀和李庭竹、王崇古、俞大猷、戚继光等人一道,在西苑试射该型火铳。 和之前的灭虏铳相比,威力上区别并不大,主要是使用了燧发装置,同时根据朱载坖的建议,使用了更加敏感的引火药,提高了打火成功率,现在燧发枪的打火成功率已经达到了七成半到八成左右。 试射完毕之后,李庭竹、戚继光等一众武将赶紧上前查看这支新火器,得知燧发枪可以在雨天等气候恶劣的条件下使用,戚继光等人就很开心,因为之前火器对于天气是很挑剔了,一旦天气不好,火器就无法使用的,但是使用燧发枪之后,用于加装防雨帽,一般的雨还是影响不到燧发枪的开火。 这点文思院已经做过测试了,保养良好的燧发机是可以充分防水的。不用防雨罩在很大的雨里面也可以顺利击发。如果不是瓢泼大雨那种,一般的雨是没问题的,击发之后马上把枪机收进怀里挡雨,用纸壳弹多余的纸把药池擦干净,就可以装第二发的引药了。 对于测试的燧发枪,一众大将们还是比较满意了,但是严世蕃也陈述了燧发枪的不足,首先就是燧发枪对于士卒们要求提高了,平时士卒们要保养燧发枪,才能保证燧发枪的可靠性,因为燧发要成功击发一次还是很不容易的,首先燧石不一定能发火,就算发了火了,火星不一定落到药池里面去,落进药池里面还不一定能引燃,最坑爹的是,引药被引燃了还不一定能传导到膛内。就算能传导到膛内,还不一定有多少延迟。 一旦士卒们不能好好保养武器,就会导致发火降低,这每一个环节都要调整好,才能获得高发火率。如果一把燧发枪调整到最佳状态,不发火率可以低于1/30。要是不能保养好武器,就会导致不发火的问题。 还有就是燧发枪所用的弹簧是一块弧形弹簧,燧发要求弹簧非常强劲有力,现在这样的弹簧只能由工匠来手工打造,产量不高,和铳管一样是制约产量的一个问题。 除此之外,戚继光、俞大猷还提出来一个问题,就是这种燧发火铳缺乏近战能力,戚继光建议给他加装刺刀一类的冷兵器,用于近战肉搏,对此朱载坖还是认可的,要求严世蕃和文思院想办法解决此事。 除此之外,朱载坖还对这支火铳给予了评价,朱载坖认为在技术上已经没有任何问题了,但是要用于装备官军,还略显不足。 朱载坖认为除了要解决刺刀和大规模生产的问题之外,朱载坖认为弹药问题也要解决,朱载坖要求,文思院首先是要确定火铳的最佳装药量,还要将现在的圆形铅子,变成圆锥形的弹头,虽然朱载坖的这个想法看起来有点像米涅式枪弹,但是并非米涅式枪弹,因为朱载坖现在还不打算搞线膛枪,这个技术对于现在的大明来说还有些太高端的。 但是并不妨碍朱载坖将这种枪弹用到滑膛枪上来,这样比之传统的圆形弹丸射程更长,精度更高,而且日后只要能够出现线膛枪,就可以立即使用,不必走弯路。 同时朱载坖还认为这种火铳的瞄具太过于简陋的,仅仅只有前面的准心,朱载坖知道,以大明现在的技术水平,制造蛅孔式瞄具是很难的,但是缺口式瞄具是很简单的,前有准心、后有照门,方便士卒瞄准。 只有解决了这些问题,这支火铳才能够大规模投产,朱载坖对严世蕃说道:“德球,这是我大明未来数十年士卒所用之物,务必要尽善尽美才是!” 除了燧发枪之外,还有火炮的燧发,也是文思院今后的重点,毕竟水师在海上作战,燧发的优势还是很大的。 第1224章 枪铳神威总有凭(二) 除了火铳之外,朱载坖今日把重臣们召集来,还有就是检验罗明坚送来的这些种子的成效。 其中朱载坖最关心就是红薯,红薯可以应急救灾,产量大,生长时间短,关键是他不但可以用作口粮,喂食牲畜,还可以酿酒,大明已经会蒸馏酒了,但是朱载坖之前一直没有将酒精等物提上日程,因为酿酒在之前要消耗大量的粮食,现在百姓口粮尚且不足,拿来酿酒简直是暴殄天物。 不过随着红薯、土豆等物的推广,朱载坖就可以利用他们来酿造烈酒,用于消毒,这对于减少大明士卒不必要的伤亡是很重要的。 不过现在对于朱载坖来说,就是和一众臣子们见证奇迹的时候了,朱载坖和一众重臣们来到西苑中的一块田地上,朱载坖对臣子们说道:“诸位,这就是罗明坚进贡来的番薯,在西苑内种了半亩地,现在已经成熟,今日与诸位一道看看。” 高拱等人连忙上前查看,朱载坖说道:“高师傅,先看看产量再说。” 冯保叫来一帮亲军士卒,开始挖掘番薯,一众重臣们也在一旁观看,高拱和张居正、杨博等人说道:“此物看起来肥硕壮大,产量不低啊,就是不知口味如何,是否扛饿。” 杨博也说道:“要是耐旱高产,就是不好吃也能救命啊。” 士卒们很快从土地将这些番薯都挖出来了,看着这么多番薯,朱载坖赶紧命人称量一下,半亩地的番薯,收了六百八十斤,当然这是在西苑的土地了,在百姓的土地上恐怕是收不了这么多,但是能够达到一半,也是非常可观了。 接下来就是这东西是不是好吃的问题,之前冯保已经派人试吃过了,朱载坖甚至派太医院使徐伟和院判李时珍仔细查验了番薯之后,得出结论,番薯性味甘平、无毒,补虚乏,益气力,健脾胃,强肾阴。 有太医院的背书,这当然是可以食用的,朱载坖命人去给在场的臣子们蒸一些来尝尝,很快蒸好的番薯就送上来了,大臣们尝过之后也都觉得不错,朱载坖觉得不够甜,但是足以饱腹了。 番薯适应性强,喜温暖多光而不耐霜冻,抗旱耐碱,适种于肥沃而排水良好的砂质壤土,是一种易于保收的作物。高拱等人认为,应当在陕西、山西、河南、山东等地迅速推广这种作物,这些地方都是容易受旱灾的地方,朱载坖当然知道这些地方面临的问题。 眼下首先要做的就是育种,朱载坖准备在西苑中育种,然后明年再皇庄大规模推广种植,然后在向各地推广,至于罗明坚进贡来的其他作物,在阁臣们看来就没有番薯那么重要了,毕竟主粮才是大明现在最关心的事情。 朱载坖和重臣们回到大内,朱载坖说道:“这西夷确实有不少好东西,日后要加意搜求,以为大明国计民生。” 高拱说道:“陛下,西夷固然有一些好东西,然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矣。” 这点朱载坖并不否认,这次缅甸寇边,背后就有佛郎机的影子,虽然佛郎机并不承认莽应龙与其官方有联系,但是这点小心思怎么瞒得过大明君臣,虽然现在大明和红夷加强了合作,但是红夷就是什么好鸟了吗?高拱觉得这些西夷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也确实是,不管是佛郎机也罢还是红夷也好,现在能和大明好好的做生意是因为他们很清楚,现在大明是弄不过的,但是他们背后的小动作一样也不少,占领满剌加,扶持缅甸,一旦他们认为他们的实力强大了,他们是必要要对大明动手的。 这点无论是朱载坖还是在场的重臣们都是很清楚的,俞大猷是在海上见识过西夷的,他就说道:“陛下,西夷之水师,确实比之大明之水师要略胜一筹,西夷水师战船大,配炮多,擅长远距离炮战,我军擅长近战火攻。” 朱载坖说道:“朕已经命人仿制西洋大帆船,配备重炮。” 夺取缅甸之后,大明对于南洋的情况要比之前了解的多了,现在西夷在南洋的扩张是非常惊人了,大明原本在南洋的藩属如旧港宣慰使司、吕宋、满剌加等已经全部被西夷所灭了,成为他们贸易的中转站了。 所以朱载坖这次一定要驻军暹罗、占城,就是要保住仅有的大明藩属,不能再放任这些西夷在南洋无限的扩张了,虽然大明现在还不能去帮助满剌加等复国,但是至少要保住暹罗、占城和琉球这几个藩属,否则大明将在南洋彻底失去落脚点,对于以后对西夷的作战是极为不利的。 趁此机会,高拱和张居正都向朱载坖进言,最近两年还是要修整一下,除了西北马芳的战事之外,不要再轻启战端,要将吃下的土地予以消化掉,然后再作下一步的打算。 现在大明内部的改革还没有完全完成,而要是再大举扩张的话,实在是有些危险,朱载坖也认可高拱等人的看法,最近两年,大明的主要任务就是将新得到的土地想方设法消化掉,无论是大宁都司还是缅甸、还有哈密西域等地方,大明都要想办法吃掉,尤其是缅甸和大宁都司,对于大明是有很重要的意义的。 朱载坖认为,接下来的两年是继续推动改革,同时大力发展水师,对军队也有有所改革,随着大量火器的装备,不能再是和以前一样全是大老粗了,尤其是火炮等武器的使用,都需要军官和士卒们具备一定的知识,不能向以前一样全是大老粗了。 对于军队的改革要从对军官的培养做起,大明的军官,一般就是三个来源,卫所世袭,士卒提拔和武举出身,他们各有优劣,但是朱载坖很清楚,这种模式并不适合火器化之后的军队,尤其日后的大明官军,是驻军兵种合成的军队,仅仅依靠经验是完全不行的。 第1225章 条鞭法现商议忙 朱载坖最近要做的事情就是将讲武堂加以扩大,成为大明的各级军官的主要来源。 朱载坖为此专门召见了顺宁侯俞大猷和戚继光,商量此事,朱载坖准备在讲武堂的基础上组建大明自己的国子武学,用于培养中低级军官和升任高级军官的培训,朱载坖认为,武学要采取分科教育的模式。 经过一众知兵臣子的商量,决定分水陆二师,将原本设立在天津的水师学堂也一并并入国子武学,国子武学陆师设缁工马步炮五科,水师设立炮术、航海二科,由顺宁侯俞大猷任国子武学祭酒,从天下百姓、卫所士卒、官军中招考学员。 凡大明百姓十六岁以上,二十二岁以下的,识字无病者,都可以参加招考,军中士卒只要识字的,朝廷也会在予以招考,同时立下战功的士卒,升迁之后,也要到国子武学进修之后,才能够被授予职务,这些初级军官,要在国子武学中培训两年,经过考核之后,才能够分配到官军各部中担任军官。 考核的前三名授予试百户,其余的授予总旗职务,到官军各部中任职。 除了初级军官的培训之外,还有就是千户升任游击、参将等职务,还有初任总兵官的军官,也都要到国子武学中培训之后才能上任。 除了这些之外,就是专门编定教材,传统的武经七书自然是要教授的,但是除了这些东西了,要根据各个科目的情况,编定教材,用于培训这些军官们,各科要有自己的教材,如炮兵科就要以算学为主,学会弹道学,同时操炮和简单的维修也都在其中。 骑兵科要通晓马性、兽医等知识,总之就是要学有所用,要能够在军中派上用场才行。 除此之外,朱载坖还为大明官军择定军歌军旗,大明官军的军歌以戚继光的凯歌为蓝本,加以改动就行: 万众一心兮,群山可撼。 惟忠与义兮,气冲斗牛。 主将亲我兮,胜如父母。 干犯军法兮,身不自由。 号令明兮,赏罚信。 赴水火兮,敢迟留! 上报天子兮,下救黔首。 杀尽贼奴兮,觅个封侯。 原本是杀尽倭奴,朱载坖命令改成贼奴,命令三军学习,同时规定了大明官军的军旗,以红色为底色,上绘日月,象征大明,下有猛虎和腾蛟,象征大明水陆二师,作为大明官军的军旗。 交代完这些事情之后,朱载坖开始处理起政务来了,首先就是社学的事情,礼部尚书赵贞吉上奏,请求朱载坖拨银用于资助大明社学,社学原本是在县乡设置社学,这也是太祖的圣训,朱元璋曾经下达过上谕:宜令有司其更置社学,延师儒以教民间子弟,导民善俗,称朕意焉。 历代大明皇帝对于社学都是极为重视的,英宗就曾经下旨:令各处提学官及司、府、州、县官,严督社学,不许废弛,其有俊秀向学者,许补儒学生员。 但是社学在大明的开展并不顺利,原因很简单,主要是缺乏经费,从孝宗以来,朝廷开支浩繁,军务、营造等事项开支巨大,频繁向地方加派,对于朝廷来说,维持开支尚且不易,兴办学校这样的不急之务自然是要放在一边。 地方州县也是困顿不堪,守令亦未曾以教养为己任,徒具文案以备查验而已。等到按察使来查考,也是依然故我,只依公文照刷而已,也不曾实地派人巡视点视,兴废之实,上下视为虚文,据赵贞吉的奏报,现在北直隶的社学,当镇城郭, 或但置门牌,远村僻处,则又具其名耳,地方官员并未能恪守职责,而负责督导的按察使亦未能彻底查核,导致朝廷的正常根本得不到有效的施行。 在东南等相对富庶的地方还好,这里的百姓富庶,各种私学甚多,这也是东南为什么在科举上远远比北方强的原因,而北方的社学已经荒废,长此以往,北方的举子就会越加的不如南方,这并非朝廷之福也。 作为分管此事的礼部尚书,赵贞吉恳请朱载坖资助社学,在北方广兴学校,推广教化,朱载坖揽奏之后,先将赵贞吉的奏疏下内阁商议。 内阁阁臣们认为这确实是一个亟待解决的事情,现在在科举中,南方强于北方已经是不争的事实了,虽然有南北榜的保护,但是在殿试中,南方的举子力压北方已经是不争的事实了,从历代状元的出身就可以看得出来,嘉靖二十六年状元李春芳,扬州兴化人;嘉靖二十九年状元唐汝楫,浙江兰溪人;嘉靖三十二年状元陈谨,福建闽县人;嘉靖三十五年状元诸大绶,浙江山阴人;嘉靖三十八年状元丁士美,淮安清河人;嘉靖四十一年状元申时行,南直隶苏州人;嘉靖四十四年状元范应期,浙江乌程人;隆庆二年状元罗万化,浙江乌程人;隆庆五年状元张元忭,祖籍四川绵竹,徙居浙江山阴,今年的新科状元,孙继皋,南直隶无锡人。 一个北方的都没有,基本上是浙江、南直隶包揽了,当然这两地文风鼎盛,其他地方很难考过他们这也确实是正常的,可是这么多科的状元,一个北方的都没有,这正常吗?显然不正常。 虽然很多官员都认为这是习以为常的事情,但是对于朱载坖来说,这事要引起重视,作为皇帝,朱载坖必须要平衡各方的势力,南方官僚尤其是东南士绅集团的做大,对于大明来说,绝非好事,虽然朱载坖一直在采取措施对东南士绅集团加以限制,但是他们在科举上的优势还是很大的。 在这种情况之下,赵贞吉所提出来的兴办社学,提升北方的学风,确实是一个办法,尽管不能短时间增加北方进士的能力,但是大量识字人群的出现,可以参加吏员的考选,武学的考选,也是进入大明官僚队伍的途径,也能够平衡南北方。 第1226章 条鞭法现商议忙(二) 内阁对于礼部的奏疏是很支持,高拱、张居正、郭朴等人都上疏表态支持,朱载坖于是召集内阁辅臣和礼部尚书赵贞吉,商量此事。 首先就是这次社学兴办的地域,朱载坖认为主要应该是缅甸、大宁都司、辽东、北直隶、河南、山东、山西、陕西、甘肃等北方诸省。 其中大宁都司和缅甸因为是刚刚纳入大明,所以更加需要教育以增强他们对于大明的认同感,还有就是重点扶持北方的教育,南方私塾较多,北方相对比较贫穷,更加需要朝廷的扶持。 而兴办社学,最重要的就是老师的选择,高拱就说道:“陛下,蒙养极大事,亦最难事,盖终身事业此为根本,不可不慎也!” 朱载坖也认同高拱的看法,赵贞吉也认为应当慎重选择这些社学的老师,由学政组织生员考试,择优录取,朱载坖同意了这一观点,同时就是社学教师的待遇问题,张居正认为,参照东南私塾的待遇,每月廪米八斗,价银四钱,柴炭银一 钱,足够一家之用了,这笔开支中的银钱部分,由朱载坖的内帑开支,本色部分,由地方州县的留存钱粮支应。 按照每县的人口设置,不收取学费,尽可能多的让百姓受益,同时在社学中表现优秀的学生,经过推荐考核,可以进入朝廷的官学深造,同时由朝廷给予资助,资助其在科举道路上发展,这笔银子也从朱载坖的内帑中支出,以体现皇恩浩荡,收买这些士子的人心。 同时朱载坖还在上谕中明确说明,这两笔从内帑出的银子是专门用于补贴教育和资助好学的寒门子弟,胆敢挪用、贪污的,朱载坖必照祖制,剥皮实草,严惩不贷。 同时给这些老师以优待,社学教师和吏员一样,三考两上之后,就可以赴吏部参加吏员的考选了,而愿意到缅甸、大宁都司、辽东去的生员,三年之后就可以参加吏员的考选,以鼓励生员到这些地方去。 在东南也要扩展社学,不过由于东南的官府相对富裕,这笔银子主要由当地官府支出,内帑主要还是承担资助贫寒学子继续读书和科举之用,这笔银子由朱载坖和李皇后两人的名义从内帑拨出,主要是购买书籍笔墨,还有他们考试的路费之用。 此举在朝廷上下很快得到通过,甚至户部都愿意迅速拨银给各地州县,兴办社学,在大明,兴办教育是绝对的政治正确,这次更是以皇帝出内帑资助的形式,使得朱载坖在民间的名声好了不少。 除此之外,就是张居正和庞尚鹏再次奏请施行一条鞭法,将之前没能推行到底的赋役改革继续推行下去。 他们两人以福建为例,庞尚鹏以自己担任巡按福建时所见上疏:“福建属郡人民,自永乐、宣德以后,多有田已尽、丁已绝,而其粮 额犹在者。名为无征,洒派小民。夫何时事推移,田产潜入豪右;上下欺弊,有司莫为之分明。岁复一岁,遂不可奈何。富家则厚享无名之利,贫民则受不根之害。” 认为现在的赋役制度并不公平,虽然朝廷厉行清丈田亩和徭役折银制度,改变了一些,但是总体来说百姓的负担并没有得到很大的减少,所以张居正和庞尚鹏相继上疏,要求继续推行一条鞭法,将实物赋税变更为货币赋税,全面折银。 朱载坖并没有对张居正和庞尚鹏的奏疏进行御批,而是下部议。 对于张居正和庞尚鹏的奏疏,朝廷上下莫衷一是,部分官员认为全部折银有两大好处,对于朝廷来说,折银既便于运输,又便于使用,朝廷现在的白银开支是越来越多了,需要大量的现银来用作朝廷的用度,同时征银可以避免运输当中的大量的损耗,减少百姓的负担。 但是也有很多官员认为不应该将赋税折银,其中反对最坚决的就是左都御史葛守礼,他向朱载坖上了宽农民以重根本疏。葛守礼在奏疏中提到,北方地区的土地较为贫瘠,每亩地的产量通常只有几斗。例如,在北直宣府一带,40万亩土地的总产量仅为74000石,平均每亩不到2斗,和南方的情况是不一样的。 葛守礼认为,南北经济情况不同,条鞭利于南而不利于北;仅利于工商而不利于农民,对农民无利反倒有害。葛守礼坚决反对折银,认为这样会给百姓带来的危害远远大于给朝廷带来的利益,不能为了朝廷的一时之利,就让百姓承担百世之弊。 葛守礼的奏疏写得极为生动,加上他作为左都御史,在朝廷本就极有影响力,在葛守礼的上疏之后,很多官员都上疏反对全面折银。 朱载坖没有作出反应,而是先召集阁臣和六部九卿讨论此事,赋役制度的改革,绝对是大事中的大事,要慎之又慎,尤其是折银这样干系到百姓切身利益的事情,更是要加以重视。 朱载坖召集臣子们商量此事,首先的问题就是现在大明的白银财政是怎么样一个情况,户部尚书刘体乾向朱载坖和重臣们介绍了太仓现在的收支情况,确实白银已经成为大明朝廷开支的重要手段,朝廷的绝大部分开支,都是通过白银的形式来开支的。 不管是九边军费,工程营建还是朱载坖的赏赐等,都要依靠白银,白银对于大明财政的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没有白银,户部就无法运转,但是现在白银的主要来源并非田赋,主要是盐税中的余盐银、海关关税银和钞关税银,如果将田赋改折,确实是会增加大量的现银收入,但是这样做是否有利,这是要讨论的主要问题。 支持改折的官员们认为,改折之后,官府征收和百姓缴纳都更加方便了,税银的转运也更加方便,而且没有损耗可言。 但是反对的官员们认为改折的弊端更大。 第1227章 条鞭法现商议忙(三) 支持实行一条鞭法的官员们认为,实行一条鞭法之后,能够“定条鞭之法,民始舒息,减里甲之费, 民益乐业,此何异于解倒悬而置之衽席之上耶?” 他们认为,实行一条鞭法之后,合并了繁杂的税目,统一了赋役科征时限,对于百姓来说,之前地方官吏的任意加派和日日追征、几无宁日的情况就可以得到缓解,同时将以往各种杂色实物税变为单一的货币税,可以改善百姓无法辨明折率而被里甲胥吏肆意剥削的情况,赋役折银也提高了运输效率,降低了税收征纳的成本,减少了实物在解运过程中的损耗。 同时,赋税的征收由民收民解改为官收官解,农民不再负担协助税收征解的义务,这也变相减轻了农民的徭役负担,所以他们认为一条鞭法是有利于百姓的。 但是葛守礼等人还是坚持反对实施一条鞭法,他们的理由也很充分,主要是反对一条鞭法当中的一概征银,葛守礼认为这个条款实际上是脱离了大明的实际情况,大明的农民并没有太多的银钱,大明产银不多,多集中于福建、云南、两广等有限产银区,并且即使在上述地区,农民获得白银的途径也很有限,只能以自己所产出的米麦、桑丝或者手工艺品以交易的方式从商人手中获取白银。 葛守礼认为,在这样的情况下,盲目实行折银,只会使得百姓遭到更加残酷的剥削,葛守礼说道:“陛下,夫树五谷而征银,是啬羊而求马也,岂可得乎?” 葛守礼认为,一旦真的实行一条鞭法,由于白银成为百姓纳税的必需品,这必然导致白银与农作物的兑率极不平等,农民无奈只能贱卖所产,最终导致的结果就是,农民无所得银,地产率贱贸的情况屡屡发生。这和实施一条鞭法的初衷显然是违背的,而且葛守礼认为,以大明现在的情况,这个问题几乎是无解的。 因为大量的白银在这些富户们手上,只要实行折银,百姓不可避免的要遭受这些富户们的盘剥。还有就是南北方的差异问题。 大明现在的情况就是,南方地区土地肥沃,作物一年两熟,且人口集中,人均占有面积较少但产出却多,而北方土地贫瘠,地广人稀,作物一年一熟,所以南北方的情况是完全不同的,北方往往田赋轻徭役重,南方徭役轻而田赋重。 而按照一条鞭法的要求,将徭役摊入田赋,对于南方百姓来说自然是相当不错的选择,南方农民以较轻的徭役摊入产出较多的土地,自然轻松简便,而北方农民以较重的役摊入本就所出不多的土地,自然无法承担如此沉重的税负,只能放弃土地,举家逃亡,沦为流民,这是朱载坖所不愿看到的事情。 所以不仅是葛守礼,很多的北方出身的官员都不能接受折银,高拱也说道:“陛下,夫江南以地科差,盖田之收入既多,又十年始一应差,故论地亦便;若河之南北,山之东西,地多瘠薄沙碱。每亩收入,不过数斗,而寸草不生者亦有之,又年年应差,并之于地,无怪农民之失所也。” 这确实是朱载坖所担心的事情,一条鞭法并非对百姓友好,他所增加的白银收入,会使得百姓承担极大的风险。 而吏部尚书杨博也说道:“陛下,白银虽然重要,然粮食才是根本。大军调动,战马繁育,都需要天量的粮食,京师百万生民,京营、亲军,也都需要粮食,本色必不可少也。” 杨博说的也是正理,京师所需要的粮食是天量的,除了北方诸省的粮食供应之外,每年的漕粮才是维系京师和附近诸军的根本,必须要保证足够的漕粮才能够保证京师的安稳。 但是一条鞭法有没有可取之处呢?朱载坖认为还是有的,就是规定官收官解,减少百姓的负担,这一点是所有大臣们都认可的,总分收解,责成有司,小民便于输纳,不受扰害,国家亦收实课, 不致缺用。朱载坖的意思是一条鞭法中有利的部分加以推行,有争议的暂且搁置。 比如全面折色,这在大明是显然无法立即实施的,但是官收官解是可以实施的,还有就是简化赋税科目,大明的赋役税目繁多,各部、各衙门都有自己的摊派,这导致赋税的征收极为困难,官吏倚税目之多,以无捏有,以少征多,盘剥百姓。 而在一条鞭法中,要求以县为单位,将各色税额并为一则,除田赋米麦以本色照常征收外,其余所有杂色赋役均摊与本县田地,然后得出税率,后每户发给由贴,民户依所载数额以及期限缴纳,同时各部院和户部要查实,将不该征收的杂色加派全部予以取消,避免重复征税,减少百姓的负担。 还有就是统一科则,将官田民田一则起科的课税方法,无论官田民田均按照同等的税率征收田赋,官田也不再因其租税一体的特殊性质而须负担额外的缴纳,依据田地肥瘠为标准,将田地分为上中下三则,统一税亩,将不同等则的田土实际面积转化为相应的纳税面积计算,一亩上等田折合一亩征收,一亩五分中等田折合一亩征收,两亩下等田折合一亩征收。 在朝廷清丈田亩的基础上,无论官田、民田、马场、草场、站地、屯地,凡一切夏税、秋粮、马草、驿传、盐课皆按照相应纳税面积科征,采取同等税率。这样的话,避免百姓被地方州县的官吏所愚弄,明确百姓每亩应当缴纳的赋税数量。 这些都是可以推行的,经过朱载坖和群臣会商之后,朱载坖以圣谕的形式批准,现在南北方各选择十个州府试验,若是可以推广明年开始就向全国范围内推广这些措施。 臣子走后,张居正再次请求召见,朱载坖知道张居正为何请求召见,朱载坖于是在文华殿召见了张居正。 第1228章 条鞭法现商议忙(四) 张居正上来就向朱载坖请罪,称由于自己思虑不周,导致一条鞭法在朝堂上引起这么大的波澜。 朱载坖当即说道:“张师傅不必如此,朕也以为赋役折银是必由之路。”这点朱载坖是很清楚的,朝廷最终是要走到赋役折色的道路上来的,只是现在的时机并不合适罢了。 张居正连忙询问朱载坖认为什么时候才是合适的时机,朱载坖认为合适的时机就是朝廷彻底掌握货币发行的权力之后,朱载坖认为,至少要在废两改元之后才能够推行,面对朱载坖所提出来的废两改元,张居正一时之间有些无法接受。 朱载坖问道:“张师傅是熟知经史的,两宋之际,每岁铸钱多少?” 这个张居正确实是清楚的,两宋铸钱的规模是极大的,最高峰的时候曾经达五百万贯以上,而大明就是现在,铸钱也不过三十万贯,远远不能同两宋相比,当然这也是有原因的,因为大明缺乏铜矿,铁钱又不适用,再加上在大明伊始,重八哥搞得是宝钞,这种东西,最开始还是有信誉的,现在已经彻底破产了。 朱载坖向张居正阐述了自己的看法,为什么朱载坖不同意现在就实施赋役折银,葛守礼、高拱等人的反对意见是一个方面,第二个方面就是现在朝廷还没有货币主权,张居正对这个词有些费解。 朱载坖问道:“张师傅觉得,现在白银是在朝廷的多,还是在民间的多?” 张居正笑笑说道:“那自然是在民间的多。” 这点张居正是很清楚,大量的白银都在民间的豪强手中掌握着,而朝廷手中所掌握的白银恐怕不到一成,这就是朱载坖所担心的事情,一旦全面折银,朝廷和百姓都反而被豪强们所制,豪强们凭借手中所掌握的巨额白银,可以操纵物价,上挟制朝廷,下盘剥百姓。对于朱载坖来说,这是完全不能接受的。 所以朱载坖的意思是要在这几年,将失去的货币主权从豪强们手中夺回来。这是张居正所没有想到的,之前朱载坖已经在命令宝源局和文思院试造银币,但是进展不大。 朱载坖认为,现在市面上流通的银块形状繁多,成色不一,重量在一两以下的称散碎银子,一两至五两的称小裸,用于 一般交易大宗买卖则用实际上并不存在的纹银,它是一种全国性的假想标准银,重约十两的中锭、重约五十两的元宝,在支付时必须先折合成纹银,再换算出其所含纯银,才能完成物值交换,使用起来十分不便。 朱载坖认为,一旦在没有货币主权的情况下推行赋役折银,对于百姓来说肯定会造成极为严重的灾难,除了地方额豪强倚仗他们所拥有的白银来盘剥百姓之外,折银之后加征的火耗也是对百姓极大的伤害,所谓火耗,就是赋役征收一概折银之后,官府为白银存储和解运的安全和方便,从民户征收上来的散碎银两须倾煎成固定重量的银锭,在倾煎的过程中必然会产生损耗,同时地方官府征收的白银还要解运至太仓,途中还会产生损耗。 实际上产生的火耗可能只有一二分,但是地方州县的官吏加征可能达到二三钱,对于百姓来说,这又是无端遭受了一次盘剥,所以朱载坖认为现在不能够推行赋税折银。 张居正赶紧说道:“陛下爱民之心,臣等不及也。” 朱载坖没有理会张居正的马屁,而是拿出了几枚银币,这些银币是从海外来的,主要是佛郎机的本洋,说是银币,其实由于铸造工艺的粗糙,实际上一种打制币,确切的说应该属于银块,形制不规则,但重量和成色适当,在海关征税的时候可以直接计重征税。 张居正看了一下这些银元,说个实在话,工艺确实不怎么样,要是大明工匠来制造的话,肯定会比他们造的精美的多,朱载坖也拿出了一些宝源局铸造的银币,无论是成色还是精美程度都比之本洋要好的多。 张居正说道:“陛下莫非是想以此物取代白银。” 朱载坖点点头,废两改元是朱载坖心心念念的事情,为此朱载坖早就在密令文思院和宝源局试造银币,但是朱载坖认为他们造出来的银币都不能达到杜绝假币的目的,所以朱载坖一直没有盲目推广银币。 这次张居正恳切请求推行赋役折银,朱载坖认为此事可以先和张居正交一下底。 张居正问道:“陛下以为,什么时候可以实行银币?” 朱载坖认为实行银币的时机主要在于两点,一就是朝廷掌握了足够的白银,可以向市场投放足够的银币,取代白银的流通地位。 二就是朝廷制造的银币能够被百姓所接受。在朱载坖的计划当中,大明未来的小额交易就是银元和铜钱,大额交易就是银票,这样一来,朝廷征收赋税、支付费用,都使用朝廷铸造的钱币,可以从其中获取钱息,同时将货币主权牢牢掌握在朝廷的手上。 张居正赶紧说道:“此诚千秋万代之法也!” 朱载坖摆摆手,现在的情况是外国的这种打制银币实在是太过于粗糙,也容易被仿制,天下之大,总有胆大妄为之徒,连铜钱都有私铸的,何况银元的,一旦出现大规模的私铸银元,会使得币制混乱,朝廷废两改元的计划彻底破产,这也是朱载坖迟迟不敢下定决心大规模铸造银币的原因。 毕竟现在按照银两的成色和重量来交易,百姓们还是能够接受的,一旦废两改元之后劣币风起,会导致百姓对于朝廷再次失去信任,之前的宝钞就已经使得大明百姓对于朝廷极其不信任了,要是再搞出什么差错,那麻烦就是大了。 张居正倒是很乐观,他认为废两改元不必一蹴而就,应该尊重民间的习惯,即便是铸造银元,也先以重要和成色来区分,再徐徐推动,同时设置密押等防伪措施,提高民间制造假币的难度即可。 第1229章 条鞭法现商议忙(五) 张居正认为,只要朝廷铸造的银币在重量和成色上能够达到一致,对于民间来说就是可以接受的。张居正认为废两改元不一定要是将原本的按照成色和重量来交易的白银变成银元,而是将两和元统一起来,两就是元,这样的话,百姓恐怕更加能够接受的。 朱载坖认为张居正的这个想法也是可以借鉴的,在张居正走后,朱载坖叫来了内廷银作局的管事太监,询问银币铸造的事情,因为银作局是专为宫廷的制造金银器饰的作坊。银作局设于洪武三十年,初设大使副使各一员,后改设掌印太监一员。银作局所造的金银钱、金银豆叶、金银锭等主要是供赏赐之用。银作局的工匠人数一般在二百至三百人之间,规模较小。位于大内旁的西华门大街一带。 也是大明金银器工艺水平最高的一群工匠,朱载坖询问的是大明之前是否铸造过银币,得到了肯定是答案,大明之前确实铸造过银币,是在弘治十六年时,为了给当时已经重病缠身的孝宗皇帝祝寿之用。 所铸造的为一两面值的银币,有些类似于西洋风格的银币,面文中间为楷书直读“大明弘治年”,两侧为“纹银”、“一两”。背文为一硕大的篆书“寿”字,用来庆祝皇帝十六年的寿诞。真篆两书规整大度,娟秀和顺,铸造特别精美。此币的重量应为八钱六分二厘,所以面文上的“纹银一两”是记值,并非记重,即它可以按纹银一两的面值在市场流通。 这是大明之前铸造过的唯一一款银币,不过铸造的并不多,仅仅数千枚,主要是用于赏赐近臣和太监们用的,朱载坖命人取来银作局留样的弘治银币,然后召集阁臣和户部尚书刘体乾,朱载坖将宝源局铸造的一些银币的样品和之前弘治朝铸造的银币样品给阁臣们看。 朱载坖决意铸造银币,但是具体怎么铸造,朱载坖心中还没有底,是仿造西洋银币那样铸造打制银币,还是按照大明的传统铸造银钱,这是朱载坖举棋不定的地方。 银作局的太监也向朱载坖介绍的两种方法的优缺点,打制银币的图案和文字会更加清晰,但是相应的工时会增加,同时容易出现不规则的情况,就如同西洋的本洋一样,并不一定是规整的圆形,铸造银币大明已经有很很丰富的经验了,就技术而言,铸造银钱和铸造铜钱,在技术上问题不是很大的。 翻砂法铸造的钱币当然是比较规整的,而且翻砂法铸造的速度是很快的,但是翻砂法的缺陷也是很明显的,表面通常较为粗糙,子口容易不清晰,对于铜钱来说这并不是什么缺点,但是对于银钱这样相对价值比较高的货币,铸造粗糙显然就不能接受了。 重臣们也认为,铸造银钱的话,必须要铸造精美,至于成色的话,和西洋一样九成就不错了,这样朝廷有一成的钱息,也是不错的收入了,朱载坖和重臣们商量之后,将成色定为银九铜一,同时银钱的面值以二钱、五钱、一两三种即可。 阁臣们认为还是使用铜钱的形制,百姓们容易接受。朱载坖于是指令银作局先制作母钱,和铜钱一样,采用年号纪年,只是文字由隆庆通宝变为隆庆银元,背面是银元的面值。 随后朱载坖召见了严世蕃等人,要求文思院研究铁模铸造的相关事情,铁模铸造相对于翻砂法来说,肯定是要精密的多,不仅可以用于铸造银币,日后在重型火炮的铸造中也可以用到。 而且铁模铸造的技术门槛没有那么高,要想研究还是很容易得到的。 随后朱载坖就处理起政务来了,眼下朝廷相对比较平静,唯一比较有争议的事情就是琉球的上疏,得知大明驻军暹罗、占城之后,琉球也以自己遭受倭寇袭扰为由,请求大明驻军琉球,保护琉球王室。 琉球中山王向大明上疏,称倭人在琉球活动日益频繁。琉球国内有日本馆,群聚数百人。 待封使之舟转兴为市,其人出入狭利刃。意欲对琉球不利,请求大明父母之邦救援。琉球上疏称倭人谋占琉球已久,琉球国小力弱,不是倭人的对手,请求大明天兵驻扎以防备倭人。 但是对于是否驻军琉球,朝堂上的意见几乎都是反对的,因为琉球弹丸小国,国小力弱,大明就算是驻扎,不过数千兵马,对于琉球已经是极致了,而琉球离倭国很近,这就使得大明官军很危险,不少臣子们都认为,驻军琉球,得不偿失。 但是首辅高拱和顺宁侯俞大猷坚决要求驻军琉球,保护琉球不受倭国的侵犯,高拱的想法很简单,琉球一向恭顺,受朝廷册封,贡赋惟谨,比于藩臣,笃守臣节,恰共藩职,对于大明一向很恭敬,也是大明现在为数不多的藩属之一了,一旦琉球为倭国控制,岂不是自断臂膀。 而俞大猷则是从军事角度哦看这个问题,俞大猷认为,琉球位置重要,大明如果驻军琉球的话,对于倭国的动向就可以提前得知,同时琉球为夷洲之屏障,控制琉球就可以使得夷洲安全,将来大明水师从福建前往夷洲,再从夷洲前往琉球,直达倭国,一路之上都有补给之处,对于水师来说,可以形成完整的岛链,将西夷完全阻隔再福建以南,使之不能北上。 俞大猷认为,驻军不过一两千,船只不过数十,就可以收数万大军之效,这种买卖,当然是很好的。 朱载坖随即下令,从福建镇调拨水陆二师两千,驻守琉球,保护琉球王室,考虑到琉球世称恭顺,同时国小力弱,就不找琉球索要军费了,但是琉球要为大明水师提供港口,补给,同时对大明商人免税才行。 还有就是佛郎机再次遣使大明,请求大明不要对佛郎机商人科以重税。 第1230章 条鞭法现商议忙(六) 佛郎机使臣认为,之前佛郎机并非是官方支持缅甸,现在大明也算是讨平了缅甸,故而请求大明朝廷解除对于佛郎机商人的高关税,和其他国家的商人享受一样的待遇。 朱载坖当即予以否决,朱载坖御批道:“彼辈欺朕无知乎?所请不准。”对于这帮西夷,朱载坖并不会给他们什么好脸色,既然做了,就要接受惩罚才是。 而后就是户部拟定的在南北各省的赋役改革方案,在南方自然是将原本徭役折纳之后,平摊入田赋之中,这样对于百姓来说相对好接受一些。 而在北方,主要是推行官收官解,降低百姓的纳税负担。在南北各挑选了十个府作为试点,推行赋役新政。 而现在朱载坖最关心的就是马芳在西域的战事,从瓜州卫到哈密卫有七百里的距离,出柳园、星星峡之后,有四百里的戈壁滩,大明官军已经数百年没有踏足过此地了,天地人皆不利于官军的情况下,马芳和李成梁要率领官军奔袭数百里,收复哈密卫,对于大明来说,天候地形的影响远远大于吐鲁番抵抗对官军的影响。 占据哈密卫的吐鲁番人实力并不强,在土鲁番和瓦刺互相的军事进攻中,土鲁番始终处于弱势地位,尚且不是瓦剌的对手。对于官军来说,战胜这些番人并不是什么难事,但是对于朱载坖来说,更加重要的是怎么保证朝廷对于这些地区的稳固控制才是重点。 由于之前大明的西域政策相当保守。军事上,大明在嘉峪关以西只有区区七卫。政治上,大明从未对西域诸国进行直接治理,更未如汉唐设署建衙、文化上,西域的伊斯兰化得以最终完成,而佛教的影响则在土鲁番、哈密彻底消失,经济上,原本的陆上丝绸之路除了朝贡往来之外,大明与该地未见有更大规模的交流。 大明之前对于西域,更多的是羁縻统治,对于该地的实际影响是极为有限的,现在大明虽然可以以武力收复哈密卫,但是很否长久的在哈密站稳脚跟,并且将大明的统治稳定下来,这是一个极为要命的问题。 对于西域来说,除了吐鲁番之外,另外一股强大的力量就是瓦剌和土默特部,尤其是土默特部在青海的活动,对于大明来说始终是一个隐患。 而俺答之前也向大明上疏,迎请活佛索南嘉措,朱载坖予以准允,同时也召见这位活佛,想看看这位让俺答汗上疏迎请的活佛有什么特殊之处。 索南加措到了京师之后,朱载坖并没有第一时间召见他,而是令锦衣亲军详细调查他,朱载坖有些搞不明白的是,作为活佛,他在乌斯藏的地位应该是极为尊崇的,为什么要想着部院万里跑蒙古去,这是朱载坖想要知道的。 陆绎也不负所托,很快搞明白了事情的原委,现在乌斯藏的帕竹政权名存实亡,几大权臣家族把持权力,扶持噶玛派对格鲁派进行打压。为了获取外界的支持,索南嘉措活佛对于俺答汗使者的到来大为欣喜,正式向使者宣布他和俺答汗分别为忽必烈和八思巴的化身。 这两人是王八看绿豆,对上眼了,索南加措认为自己是和八思巴一样的国师级人物,而俺答也认为自己是如同薛禅汗忽必烈一样的人物。 朱载坖于是召见了索南加措,对于这些活佛,朱载坖表现的很尊重,各色赏赐不断,还动用内帑资助他的佛教事业,朱载坖希望索南加措在蒙古好好传教,大传特传,把土默特部全都变成和尚和尼姑才好呢。 朱载坖对索南加措说道:“朕闻顺义王甚为期盼法师,故而特来相请,请法师前往蒙古一行,大明和土默特现在已经是君臣之邦了,顺义王也是我大明忠臣,还望法师要多多为大明和草原的福祉着想啊。” 朱载坖的意思很明确,就是希望索南加措要起到稳住俺答的作用,为大明和蒙古两家的盟好做些事情。 没想到索南加措和朱载坖打起了机锋,他对朱载坖说道:“皇帝陛下难道想将天上苍鹰变成自己的奴仆吗?” 朱载坖笑笑说道:“大师,朕听闻蒙古有一种猛禽,名唤海东青,身小而健,其飞极高,是狩猎中的重要帮手,能袭天鹅、搏鸡兔,想这海东青不是天上的雄鹰吗?怎么也成为蒙古人的玩物了。” 索南加措说道:“皇帝陛下所思虑的甚大,不是我一个僧人能够置喙的,至于皇帝陛下的嘱托,小僧只能尽力去办了。” 朱载坖极为高兴的说道:“大师能够如此想,那是再好不过了。”朱载坖随即赏赐索南加措黄金一千两,各色宝石一百斤,同时加封他为真智佑国法师,派锦衣亲军护送他到土默特部去。 既然俺答愿意相信佛教朱载坖就如他所愿,给俺答赏赐佛教经典,佛经和各种用具,托索南加措一并带去。 而倭国的大名织田信长也通过王直向大明派出了使臣,想要说服大明和倭国通商贸易,现在织田信长在倭国混得不错,放逐幕府将军足利义昭,并残酷地镇压一向宗暴动,据王直和蒋洲的密报,他们都认为织田信长很有可能统一倭国,不过朱载坖很清楚,这孙子就快要吃鱼了,没几天蹦跶的了。 而且朱载坖对于他的上疏也是极为不满,这厮极不恭顺,在上疏中傲慢至极,直接疏称:“今求二物,书籍与铜钱 , 伏希奏达,以满所欲。永乐间多给铜钱,近无所举,故今库索然,何以利民,钦待周济。” 关键是厮的奏疏上盖着明晃晃四个大字,天下布武,你跟谁天下布武呢?几个破岛,还号称天下?滑天下之大稽还差不多,而且之前倭寇袭扰大明的事情还尚未了解,即便是到现在,还是有零星的倭寇袭扰大明,还想通贡,坚决不允。 第1231章 条鞭法现商议忙(七) 朱载坖仔细在织田信长的奏疏上御批了不能准允的原因。首先自然是织田信长言辞傲慢,桀骜不驯,朱载坖不能忍受,想要通贡,必须恭顺求恳,方可允行。 然后就是织田信长和倭奴国王的名分问题,名不正则言不顺,名分事大,不可轻忽。你织田信长算什么东西,敢来上疏请求通贡?让你们倭奴国王去除伪号,明白上奏再说。 还有就是倭寇的问题,必须严惩倭寇,将倭寇中的首脑交给大明惩办,达成这三条之后,再说通贡的事情。 朱载坖命令礼部和锦衣亲军,将倭人的奏疏掷还,将倭人的使者立即押走遣返,朱载坖对于倭人的态度是一贯的,就是先打服再说,现在决不能给他们好脸色看。 当然遣返了织田信长的使者之后,朱载坖召见了从倭国回来的蒋洲,向其询问现在倭国的情况,织田信长虽然强大,但是反对他的势力也不小。如武田家等,也在倭国颇有实力。 朱载坖不关心倭国谁有实力,朱载坖关心的是倭国谁有银子,据蒋洲的打探,现在倭寇内部银子最多的是毛利家,因为毛利家掌握着倭国最大的银矿石见银山,围绕着石见银山大内义兴、大内义隆父子,尼子经久、尼子晴久祖孙以及毛利元就为争夺银山主导权爆发多起战争,直到嘉靖四十一年,毛利家才取得银山的控制权。 朱载坖问道:“这个毛利家在倭国实力如何?” 蒋洲向朱载坖陈述了他所知的一些事情,毛利家和织田信长一向不和,嘉靖四十五年,足利义昭流亡备后国,依附毛利家的庇护。在足利义昭的撮合下,毛利家与大坂本愿寺缔结了同盟,破弃了与织田家的盟约。七月十三日,为了救援弹尽粮绝的大坂本愿寺,毛利辉元派遣毛利家水军出阵,在大坂湾的木津川口大破织田家水军,成功地将粮食送入本愿寺之中,导致织田家对大坂的攻势失败。 现在毛利家和织田信长可谓死仇了,但是毛利家的实力是赶不上织田信长的,朱载坖说道:“可以令王直和毛利家做生意,从中换取白银。” 蒋洲有些担心此举会不会得罪织田信长,朱载坖冷笑一声说道:“朕视之如土鸡瓦狗尔!”朱载坖直接给王直命令,要求他和毛利家建立联系,贩运物资,直接从毛利家换取白银,现在朝廷要铸钱,大量的白银是必不可少的物资,至于是否得罪织田信长,朱载坖根本不考虑这事,左右一个死人,管他作甚。 不过蒋洲还带来了王直的奏疏,王直在奏疏中认为,倭国可取,他列举了几大理由,第一就是其主无道,失德无权,这个倒是不假,倭国天皇现在什么德性?鱼骨头都要泡饭吃了的造型,号令倭国,显然是不太现实的。 第二就是倭国混乱,互相攻伐,民心思治。长达数十年的混战,对于倭国的普通百姓来说,确实是非常痛苦的,大名之间的互相攻伐,对于百姓自然是敲骨吸髓了。 第三就是倭国虽小,但盛产金银铜矿等物资,对于大明十分重要。 对于王直的上疏,朱载坖说道:“此欲谋一镇海侯也!”朱载坖很清楚王直的想法,他现在不缺钱,唯一缺的就是地位,他想要立功,这样才能够衣锦还乡,青史留名,所以他积极的煽动朱载坖对倭国用兵,但是朱载坖很清楚,大明现在不是需要扩张,而是需要消化,把已经吃下去的消化了,变成大明的实力,然后再进行下一步的行动。 朱载坖对蒋洲说道:“你回去转告王直,倭寇之仇,朕必复之,且待时日。” 在朱载坖的催促之下,银作局拿出了银钱的样品,这次按照朱载坖的旨意,银作局制作了隆庆元宝的二钱、五钱、一两银钱样品,朱载坖召集重臣们一道前来查看。 银作局制造的母钱,还是非常之精美的,以隆庆通宝之样式制造,径大料足,厚薄适中。观其制式,面背皆中宽缘,狭穿,面背穿廓皆较粗。再观其铸体,方正圆矩,平整地章,穿轮皆为干净,面背字廓皆深竣而挺拔,鼓凸自然有度,恰到好处。 无论是阁臣们还是户部、兵部的大员们,都认为如果发行的是这样的银钱,百姓肯定会乐于使用的,官府收缴赋税也会非常之方便。 眼下的问题是如何防止民间盗铸和刮银的问题,银钱不比铜钱,一旦刮银风起的话,是会出现劣币驱逐良币的现象,影响朝廷的信誉,盗铸更是直接影响朝廷的钱息收入,是要坚决打击的。 对于防范盗铸,银作局有一些办法,就是在银钱的图案和文字上设置密押,用以防伪,在隆庆的庆字,元宝的元字上进行笔画变动,同时在银钱的正反两面都设置密押图案,用于防伪。 但是对于刮银,银作局提出的办法是进行镟边加工,这也是很成熟的工艺,之前在嘉靖、隆庆通宝的铸造从已经使用过了,钱边经车镟后,色泽黄美,质地坚硬,边际圆整,是钱中的上品,同时璇边的印记就作为防止刮银的手段,只要没有璇边的银钱,不是被刮银了就是假币。 臣子们认为这样的银钱还是非常精美的,足够投放到市面去,用以取代市面上的所有杂色银两,但是问题是能否大规模生产,以满足大明对于货币的需要。 银作局的工匠显然是不够的,整个银作局一共就三百多工匠,哪里能够承担这个任务,要想承担这个任务,肯定还是得朝廷的宝源局、天津铸币厂这样的大型工场才能够完成。 而且朱载坖认为,银钱的铸造,不能够采用翻砂法铸造,而是要用铁模铸造,这样铸造出来的银钱,才能够字口清晰,美观大方,百姓也乐于使用。 朱载坖询问文思院,有关铁模的进展问题。 第1232章 条鞭法现商议忙(八) 受召的严世蕃和朱载堉赶紧到文华殿来,其实铁模铸造并不是什么稀奇的工艺,只不过要由于是要用于铸钱,要解决两个问题,第一就是模具的精密度,银钱上要设置密押,用以防伪,这就要求模具要相当精密,而银钱本来就不大,雕刻的难度可想而知了。 第二个就是耐用的问题,铁模具虽然比之其他模具要耐用一些,但是要铸造银钱,数量何其巨大,所以铁模具必须十分耐用才行。 为了解决这一问题,文思院和银作局、遵化铁厂合作,制作了两种模具,第一种是铜模具,因为铜相对柔软,好雕刻,制作的难度不大,但是铜和银的熔点很接近,这容易影响模具的性能,第二种就是用苏钢制作的模具,苏钢的雕刻肯定是很困难的,但是这种模具相对比较耐用。 朱载坖下令将两种模具都加以试验,然后看看哪一种更加适合大规模生产,同时朱载坖还要求银作局要设置班别,每一般的密押都不一样,要形成一套完整的密押防伪系统。 除此之外,严世蕃还认为,要规定璇边痕迹的数量,也可以作为一个防伪的方法,朱载坖都予以答应,要求尽快生产,准备投放市场。 解决了铸钱的问题,就要思考怎么将这些银钱投放到市场中去,用朝廷的银钱,代替民间百姓的各种杂色银两。这是关系到朝廷财政的一个大问题。 高拱认为,首先要将文武官员们的俸禄、朝廷的军饷折色用银钱和铜钱加以发放,日后凡是朝廷的开支,都只用银钱与铜钱,将银钱与铜钱首先投放到市场中去。 然后就是银钱和铜钱在大明经济流通中的地位提升,刚开始当然是不可能一下子将民间的杂色银两从市场流通中驱逐出去的,但是可以通过各种手段鼓励百姓使用银钱和制钱,最简单的办法就是使用银钱和铜钱缴纳赋税,免除火耗,这样肯定就能激发百姓使用朝廷发行钱币的积极性。 当然还有就是严厉打击盗铸,凡是盗铸银钱者,斩立决,家财入关,亲属流放极边,绝不留情,熔铸朝廷银钱的,流三千里,遇赦不赦。 除了这些之外,还有就是对于银钱铸造的管理,朱载坖认为,银钱的铸造干系甚大,可以说是国之根本,务必要重视,不仅要设立专司加以管理,而且要将银钱的铸造放在京师,放在朝廷的眼皮子底下看着,绝对不能和之前一样,任由各地铸造银钱,这是绝对不行的。 朱载坖认为要设立一个专司,负责管理朝廷造币、流通、民间杂色银两的兑换等业务,他和户部同等重要,但是不能由户部管理,户部只是财政衙门,不能什么都管。 朱载坖决意,恢复少府监,同时在少府监设立银行衙门,以少府卿兼提督银行衙门事务大臣,与六部一样,为正二品衙门,少府监本就是之前就有的衙门,秦汉沿置少府,列为九卿之一。负责征收山海地泽收入和管理手工业制造,所领诸事均为皇帝私人财政事项。东汉时,并兼管宫廷所用服御诸物、宝货、珍膳等。 魏晋南北朝时,少府部分原有的权力转归殿中监。少府专事工艺制造及钱币鼓铸。也就是说,铸钱本来就应该归少府管,朱载坖只不过是恢复了之前的制度罢了,将户部的宝源局、宝泉局,内廷银作局、天津铸币厂等有关铸币的所有工场、官署、工匠一律转隶少府。 其实臣子们对于少府的职能还是有些了解的,毕竟是一个沿袭千年的衙门,但是对于朱载坖所提出来银行衙门,这是个什么东西,这是臣子们不能理解的。 朱载坖将自己的看法告诉了臣子们,银行衙门主要负责货币的发行、兑换以及对于钱庄等涉及银钱行业的管理。主要就是银钱的调运、兑换、发行,以及将民间杂色银两予以兑换、熔炼之后解运京师铸成银钱,还有就是对钱庄、票号的管理。 说到此处,吏部尚书杨博和左侍郎张四维心里就是咯噔一下了,因为现在在大明经营钱庄票号的,除了徽商集团就是山陕商人了,尤其是晋商,晋商之中的平阳、泽潞商人,就是主要以经营钱庄票号而聚敛了大量的财富。 尤其是现在大明和俺答达成了封贡互市,双方在宣大山西等镇贸易频繁,这些晋商们不断往返于内地与边镇之间,将内地的粮食、布帛、铁器、绸缎、茶叶和其他手工业品源源不断地运往边境进行贸易,并将草原地区出产的牛羊、马匹、 毛皮等商品销往内地,据锦衣卫亲军的密报,晋商中身家百万者已经有不少了。 他们利用各地的山西会馆,作为他们之间互相联系的,调转头寸的中心,仅在京师,就有五座会馆,山西铜、铁、锡、炭商人共建的潞安会馆,山西颜料、桐油商人创建的平遥会馆,山西颜料、杂货、纸张、干果、烟业等商人共建的临汾东馆,临汾士商共建的临汾西馆,临汾、襄陵县油、盐、酱、醋、粮业商人共建的山右会馆。 可见这些山西商人的资本之雄厚,他们从事放贷、金融存取等业务,获利非常之丰厚,朱载坖早就眼红了,一直在想办法怎么从他们身上整点油水来,毕竟开销大,六七十万官军要养活,没办法。 朱载坖准备将这些所有的钱庄票号都纳入提督银行事务衙门管理,直接利用这些票号所积存的银两,推广朝廷的银钱,朱载坖很清楚,这些票号囤积有大量的银子,而且有自己的熔炼工坊,所熔炼的银子成色可以达到九成九,一百万银子换一百万银钱,这不毛利十万两,一千万就是一百万两,这生意有什么做不得的。 当然随着提督银行衙门权力的扩展,朝廷能够通过控制这些钱庄票号,获取巨额的利润。 第1233章 筹谋计议谋划深 朱载坖召见完了之后的当夜,吏部尚书杨博府上,除了杨博之外,吏部左侍郎张四维、户部左侍郎总理盐政王国光、协理京营戎政兵部左侍郎王崇古、翰林侍读学士王家屏、户部浙江司郎中杨俊民等人齐聚一堂,醋党在京师的高层都在这里了。 杨博喝了一口茶,对在场的大员们说道:“今日的事情,你们怎么看啊?” 其实这事还能怎么看?在场都都是人精,朱载坖想干什么,其实大家都很清楚,就是朱载坖对于钱庄、票号把持本该由朝廷掌握的铸币权,吃了本该由朝廷吃的钱息不满,王国光说道:“虞坡公,陛下倒不是真的针对于晋商。” 对于王国光的这个看法,杨博倒是认同的,朱载坖并非有意要打击整个晋商群体,事实上自从朱载坖即位之后,晋商是从朱载坖的各项政策中获利良多的。 尤其是恢复开中法和俺答封贡,使得晋商从中获取了巨额的利润,垄断了大明和土默特部的交易,这点在坐的诸位都是很清楚的,而朱载坖也从未有意针对晋商,这次朱载坖是要将原本由商帮们掌握的铸币权收回朝廷,不仅仅影响的是晋商,东南的商人,尤其是海商集团也拥有巨额的银子。 朱载坖此举是在从所有的政策受益者的身上割肉,并非只是从晋商一家身上割肉,当然,作为主要经营钱庄票号的晋商,这次是肯定要大出血了。 王国光说道:“其实按照陛下的规则,用朝廷的银钱兑换钱庄的银两,相当于向朝廷缴纳十分之一的税收,虽然这是不少银子,但是并不会伤筋动骨的。” 王崇古说道:“就怕善财难舍啊!” 王崇古说的不假,虽然他们都是晋党的核心人物,但是他们也没办法按着这些商人的头把银子交了,商人重利,要他们把银子交出来,恐怕枚那么容易得。 张四维也说道:“如此一来,事情就麻烦了,陛下是何等样的人,断不会妥协的,到时候恐怕还得动刀子。” 一众人最终都将目光看向了杨博,作为晋党的大佬,杨博还是有很高的威望的,杨博无奈的摇摇头说道:“你们指望什么?老夫一句话,他们就将自己的银子奉上,老夫要是有这个本事就好了。” 杨博很清楚,朱载坖金口玉言,那是一定要实行的,而且现在的情况,哪一家商贾要是敢跳出来反抗,那是肯定要被朱载坖收拾的,他才不怕杀人呢。无论是厂卫还是官军,愿意帮这位皇帝陛下杀人的多了去了,所以一众晋党大佬都有些无奈,对抗朱载坖,那是肯定没有好果子吃的,但是想要按着这些商人的头去服从朝廷,这也是很难。 杨博思虑再三之后说道:“此事总要看来是难以善了,他们要是去作死,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杨博希望尽最大的努力使得朝廷和晋商集团达成交易,但是杨博很清楚,不识时务的人是永远都有的,杨博也救不了所有人。 杨博让王崇古和张四维是联系晋商们,因为他们两家就是晋商中的大商贾,通过他们首先摸摸这些钱庄票号的底,他们到底有多少银子,他们经营的情况如何,了解这些,杨博也好和朱载坖直接谈嘛。 王国光泽根据这些情况核算能够给朝廷创造多少的收入,除了晋商之外,海商集团一样也跑不了。 而朱载坖正在和高拱、张居正、刘体乾三人商量具体怎么施行少府监和提督银行衙门,朱载坖笑着对三位重臣们说道:“今日恐怕虞坡公家里热闹了。” 高拱也是笑笑,现在杨博家里肯定是热闹的紧,醋党的一帮人肯定都要杨博拿个主意才是,朱载坖也要商量一下应该怎么办。 朱载坖认为,少府监的职能是比较明确们,就是铸钱的相关事务,这都是少府监的职能,除此之外重要的就是银行的职能,朱载坖认为,提督银行事务衙门的职能就相对比较宽泛了,主要是对所有的钱庄、票号加以管理,还有就是长官民间杂色银两与朝廷制钱的兑换,对于这些钱庄票号进行征税。 当然,首先就是通过这些钱庄、票号将民间的大量银子变成朝廷的银钱,这样一来就能够尽快的将朝廷的银钱进入市场流通,取代银子在市场上的地位。 在这个过程中,朝廷可以获取大量的钱息,同时将铸币权收归朝廷,这对于朝廷来说是极为有利的。但是无论是朱载坖还是高拱等重臣都很清楚,想要达到这个目的,可不容易,这是生生的从这些商贾的身上割肉,他们肯定是要反抗的,朱载坖和三位重臣们商量的事情就是怎么应对他们的反抗。 高拱认为,首先就是要畅通钱法,朝廷不仅要发行银钱,也要回收银钱,百姓缴纳赋税什么的也可以使用银钱,商贾也要用银钱缴纳赋税,这样才使得银钱流通起来,只有钱法畅通,其他的就不足为虑。 朱载坖认为高拱的提议是很正确的,大明宝钞为什么最后崩溃,就是因为朝廷不但滥发宝钞,还不负责回收,纯粹把宝钞当成了掠夺百姓的工具,钞法大坏。 所以高拱认为要畅通钱法,同时对于敢破坏银钱流通,朝廷要予以严厉打击,这些都得到了朱载坖同意。现在的问题是怎么让这些商人将自己手中的银子交出来,换取朝廷的银钱,这是朱载坖现在要做的事情。 现在大明经营钱庄票号的,主要是三个群体,山陕的边商,扬州、苏州等地的坐商,还有就是从事海上贸易的海商,他们都持有巨额的银两,要是能够将他们手中的银两兑换成朝廷的银钱,不但可以获得大量的钱息,还可以迅速的将大明银钱投入市场,这对于朱载坖来说是极为重要的。 朱载坖已经做好的动刀子的准备,要想他们乖乖的出钱,恐怕是没那么容易的。 第1234章 筹谋计议谋划深(二) 高拱等人急忙劝说朱载坖,动刀子固然是个简单的办法,但是对于大明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高拱认为还是要用相对怀柔的手段,对于这些商人,还是不要轻易动用武力的为好,毕竟这样会导致整个社会的不稳定,商人们也感到朝不保夕,怎么能够安心纳税呢?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是做爱国生意的,能够偷税去丰州滩板升买大别野。 朱载坖问道:“那依诸位先生之见,应该如何办此事呢?” 高拱向朱载坖陈述了自己的看法,高拱认为,对于这些商人,应当分门别类的施策,根据他们的情况来制定相应的策略,对于晋商,就要用边贸来加以诱导。 自从大明和土默特部达成封贡互市以来,基本上是晋商垄断了与土默特的边境贸易,朝廷要想这些晋商们主动的把银子交出来,就需要用和土默特部的贸易作为抓手。 对于大明来说,制约蒙古人最重要的商品并非丝绸、瓷器,甚至也不是铁器,而是茶叶,高拱就说道:“陛下,盖西边之藩篱,莫切于诸番;诸番之饮食,莫切于吾茶。得之则生,不得则死。故严法禁之,易马以酬之。禁之而使彼有所畏,酬之而使彼有所慕。所以制番人之死命,壮中国之藩篱,断匈奴之右臂者。其所系诚重且大,而非可以寻常处之也。此茶之大用也。” 茶叶对于俺答是有极为重要的用处的,也是朝廷控制最为严密的物资,除了换取马匹之外,就是赏赐之用。俺答多次以迎佛为由请求开茶市,甚至向大明贡马五百,求开茶市,但是大明都没有答应。高拱的意思是,对于能够配合大明的钱庄票号,朝廷量给茶引,准允他们和北虏交易一定量的茶叶,这些茶叶肯定能够从北虏换取一些在大明值钱的物资。 除此之外,还将北虏与大明交易的杂色金银熔铸这个生意交给这些愿意配合朝廷的钱庄票号。 同时,高拱还祭出一招狠棋,就是民间杂色银两的熔铸问题,大明要推行用银钱代替杂色银子的国策,那么对于朝廷来说,最重要的就是将民间缴税收取上来的杂色银两熔铸提炼的业务交给愿意和朝廷合作的钱庄票号,他们可以从中收取百分之三的火耗银子。 这笔生意也可以赚弥补他们的损失。除此之外,对于海商和东南商人,也要想相应的办法。 朱载坖干脆命令高拱、张居正等人将详细的办法条陈上疏,朱载坖批阅之后的在行处置。而杨博第二天也请求陛见,朱载坖在文华殿召见了杨博。 杨博向朱载坖陈述了他们昨天商量的问题,杨博等人会尽量在朝廷和晋商之中协调,想办法将朱载坖的政策落实下去,让这些商人配合朝廷,但是杨博等人也坦陈,恐怕不是所有的商人都能够老老实实的配合朝廷。 朱载坖对此表示理解,他说道:“无妨,朕自有对付他们的办法。” 君臣二人都很清楚,朱载坖所说的办法是什么。 而接下来的问题就是谁来担任这个少府卿兼提督银行事务衙门大臣,这可是正二品的高官,而且还是实权肥缺,对于朝堂上的各派势力来说,那都是想要争取的对象。 朱载坖本可以直接圣裁任命的,但是朱载坖并没有直接任命,而是要求廷推,在杨博主持的廷推下,正推是户部左侍郎总理盐政王国光,副推是巡抚辽东右副都御史张学颜和南京户部尚书张守直两人。 朱载坖看着这份廷推文书,不由得好笑,杨博推选出来的这三人,全部都是北方人,王国光自不待言,晋党干将,张守直、张学颜也都是北方出身,尤其是张守直,在朝廷的声望很高,他是元丞相忙古歹的9世孙,一向以清廉自诩。在朝中颇有清名。 朱载坖没有对杨博廷推的名单发表任何意见,而是下旨给杨博,少府责任重大,廷推仅仅只有三人不足以选拔人才,令吏部再推选人才,务必将朝廷中能够胜任这一职务的官员都予以推选出来。 面对朱载坖的上谕,即便是老辣如杨博,也有些摸不着头脑,杨博推选出来的这三人,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这三人都是名声极好,颇有声望,而且都是北方人,这个位置,杨博是决计不会让给东南士绅的,但是朱载坖的上谕又有些含糊,让杨博猜不透朱载坖到底在想什么。 按理说,朱载坖对于吏部推选的人选不满的话,可以直接打回去,要求吏部重新推选就行了,但是朱载坖却没有打回吏部推选,而是要求吏部继续推选。 杨博召集左右侍郎和提督流外铨选院左侍郎,会同吏部文选清吏司,再次推选符合条件的大臣,这次吏部向朱载坖再次推荐三人,刑部左侍郎王之诰、南京都察院左都御史张瀚、南京礼部尚书马自强。 这次吏部推举的三人中,除了马自强是北方人之外,王之诰是胡光荣,张瀚是杭州人,又是主要以南方人居多,随后朱载坖又命令六科拾遗,也就是对于吏部推举有遗漏的人选,六科在皇帝的命令下可以将其以六科的名义直接举荐给皇帝。 而六科经过拾遗后,想朱载坖推荐的是南京吏部尚书陆树声,南京户部尚书郭乾。 对于吏部和六科推举的人选,朱载坖没有第一时间作出决定,而是首先命令内阁与吏部、户部制定少府监和提督银行衙门的执掌和性质。 因为少府并非是外廷机构,而是直接由皇帝掌握的内廷机构,朱载坖也没有准备将少府交给外廷的意思,这样的衙门,自然是要由朱载坖直接掌握的,所以朱载坖首先要做的事将少府和户部的权力范围做一个划分,有关于货币的事情,归少府管,其他有关财政的事情,归户部管。 同时少府也要和内承运库做区分,内承运库是皇帝个人的银库,少府本质上还是国家机构,为大明朝廷服务的,朱载坖以明旨要求内承运库和少府之间不准混同,亦不准借支。 第1235章 筹谋计议谋划深(三) 做好了这些事情之后,朱载坖才开始思考自己应当需要一个什么样的少府卿了。 对于朱载坖来说,少府卿并不需要由多强的专业能力,大明朝这些进士们,这么多年的宦海生涯,到了二三品的部堂级大员,没有几个是废物的。而且现在的少府和提督银行衙门,事务并不复杂,主要就是推广朝廷的银钱,获取钱息。朱载坖认为,找一个老成可靠,清廉自守的官员更重要。 朱载坖于是仔细研究了吏部和六科推选出来的这些臣子,首先就是他们的履历和资历,这点上,张学颜、陆树声就被排除了,张学颜现在的职务是右副都御史巡抚辽东,才正三品,显然不符合少府卿正二品的级别,而陆树声则是因为履行的问题。 从资历上说,陆树声绝对是足够了,嘉靖二十年的会元,授翰林院编修,因父亲病重回乡,服丧三年。其后数次辞官,又被起用为太常卿,掌南京国子祭酒事,后来又担任吏部右侍郎。南京礼部左侍郎,南京吏部尚书,从资历和品级上来说,绝对是没的说的人选,而且陆树声淡泊名利,屡次辞官,在朝中风评极好。 但是朱载坖认为陆树声没有从事实务的经验,尽管他的资历很深厚,但是不是在翰林院就是在国子监或者南京六部这样的闲散衙门中任职,缺乏实际经验,难以承担重任。 然后就是王国光了,本来王国光的职务、资历、能力都是很适合担任少府卿的,但是现在王国光总理盐政,这也是要职,轻易不能调离,而且王国光是晋党干将,朱载坖必须得考虑这一点。 朱载坖接着排除了的是郭乾,这位主要是年龄太大,而且极为古板,之前俺答封贡,郭乾是上疏反对的最厉害的人之一,所以被朱载坖踢到了南京去了,朱载坖当然不会启用他。 至于马自强,和陆树声一样,因为履历的问题被朱载坖给排除了,马自强嘉靖三十二年进士。改庶吉士,授检讨。历洗马,直经筵。迁国子祭酒,振饬学政,然后历任少詹事兼侍读学士、翰林院掌院学士、礼部左侍郎、南京礼部尚书,同样是一直在清贵衙门中混的,缺乏实务能力,朱载坖不能将这么重要的职务交给他。 剩下的就是南京户部尚书张守直、刑部左侍郎王之诰、南京左都御史张瀚三人,这三人之中,资历最浅的是王之诰,他是嘉靖二十三年进士,而张瀚是嘉靖十四年进士,张守直是嘉靖十九年进士,王之诰仅仅是刑部左侍郎,而另外两位都是部堂大员了,南京的部堂也是部堂,在优先级上是肯定超过王之诰的。 从任职履历上说,他们都是履历丰富的官员,拥有丰富的地方任职经历,对于钱粮之事并不陌生。 张瀚自嘉靖十四年中进士以来,授南京工部主事,历任庐州、大名知府、陕西左布政使、右副都御史、大理寺卿、刑部右侍郎、兵部侍郎、南京右都御史、南京工部尚书、南京都察院左都御史,履历十分之丰富。 王之诰的履历也是非常之丰富的,中进士之后,王之诰先后担任江西吉水县知县,升户部主事,改任兵部员外郎,出任河南佥事。因剿灭师尚诏有功,转任山西布政司右参政,大同兵备副使,升山西左参政。由于捣毁蒙古居屋之功,增加一级俸禄,升山西右布政使。主持修建终南山城堡,升右佥都御史,巡抚辽东。而后巡抚山西、大同等处,升任刑部左侍郎。 张守直也是如此,中进士之后,任嘉定县知县,然后升任兵部车驾司主事,吏部考功司主事、文选司郎中,因得罪严嵩严阁老,被调任大理少卿,后改任光禄少卿,奉公理事而升为户部侍郎。其间在监修明显陵工程中为朝廷节省大批银两,被升任户部左侍郎,南京大理寺卿,南京户部尚书。 就在朝堂名声而言,张守直无疑是最好的,这位当年是硬刚过严阁老的,张瀚是资历最深,王之诰则是功劳最大,但是王世刚长于军务,朱载坖认为还有其他的用途,不必担任少府卿这样的职务。 朱载坖在张瀚和张守直之间有些举棋不定,于是效仿老爹,给内阁传纸条,朱载坖的御批只有一句,纲常孰与人和?朱载坖也开始给内阁打起哑谜了。 朱载坖的人和是代指张瀚,张瀚是浙江杭州府仁和县人,而纲常则是双重指代,张守直当年硬刚严阁老,被朝野视为坚守礼仪纲常的典范,而且张守直是北直隶遵化县人,遵化的意思就是遵循孔孟之道,教化黎民百姓,也有以纲常教化百姓之意,所以用于指代张守直。 首辅高拱接到了朱载坖的纸条之后,不禁哑然,这不是当年世宗皇帝最爱玩的事情吗?高拱当然知道朱载坖指的是哪两个人的,高拱于是在朱载坖纸条上写到,人和虽好,奈古稀何? 朱载坖收到高拱的回复之后就明白了高拱的意思,张瀚的年龄太大,难以胜任少府和提督银行这样重大的事务,张守直要年轻一些,能够胜任这个职务,于是朱载坖下令,升任南京户部尚书张守直为少府卿、内大臣兼提督银行事务衙门。 同时吏部要少府和提督银行事务两个衙门的相关属官也要尽快确定下来,而且作为内廷衙门,少府不仅要接受都察院和六科的监察审计,内廷也要时刻掌握少府的账目,加以审计。 而内阁经过商量之后,向朱载坖上了条陈少府、银行二司疏,详细阐述了内阁对于这两个衙门的想法,内阁认为,推行银钱,收缴民间的则色银两,要分部进行。 尤其是收缴民间的杂色银两,此事干系重大,要缓步推行,不可一蹴而就。 第1236章 筹谋计议谋划深(四) 高拱等人在密揭中认为,推行朝廷银钱的关键,就是将民间的杂色银子熔铸之后,予以收缴,解运到京师,由少府铸成银钱,怎么样将民间的杂色银子收缴并且统一熔炼提纯,这是问题的关键。 由官府直接去向百姓收取,显然是最麻烦的方式。这样一来,不仅会搞得民怨沸腾,而且由朝廷管理直接经手银子,贪墨的事情是必不可免的,这对于朝廷来说是应该避免的。 而且朝廷用官营的工坊什么熔铸、提炼民间的杂色银两,耗时耗力,得不偿失,朝廷的精力应该放到尽快铸造银钱,并且将之转运各处推广上来。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通过这些钱庄票号来进行民间杂色银两的熔铸提纯,因为这些民间钱庄、票号本就有自己的工坊,用于熔铸提纯杂色银两,将之铸成银锭。朝廷只需要给予其一定的火耗,就可以将此事交给他们,对于朝廷来说,就减免了再熔铸、提纯的工序,对于百姓来说,就免于再被地方的官吏盘剥了。 朝廷也可以通过指定有钱庄、票号来熔炼提纯民间的杂色银两,来调动这些钱庄票号将自己的银两交给朝廷,兑换朝廷的银钱。 同时现在每年从海外流入大明的银两、银元等数量众多,也要熔铸提纯之后再解运京师,铸成银钱发行,还有日后外商采买大明货物,也是需要将自己携带的银两、银元等兑换成大明的银钱才行,而朝廷也可以实行特许制度,只有配合朝廷,上交白银兑换银钱的,才能从事这个生意,以此来调动这些钱庄、票号的积极性。 除此之外,内阁还提出其他的意见,朱载坖命令内阁和户部商量之后,确定下来之后再向朱载坖上疏。 于此同时,京师山西会馆,王国光和王崇古召集在京师的山西商人们,将朝廷的意思说了之后,这些商人们当即一片哗然,整个山西会馆开始沸喧起来,这些商人们当然不干了,朝廷的想用银九铜一的银钱从他们手中换取十足的纹银,这他妈不是明抢吗? 他们当然不干了,事关银子,别说朝廷皇帝,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行。 他们纷纷围着王崇古、王国光两人,询问详情,想让他们上疏,制止此事,还有的人则是询问杨博的意思,隐隐已经有责怪之意了。 王崇古猛地将茶杯一顿,说道:“怎么,尔辈要谋反作乱不成吗?这是朝廷同意,陛下御批了的国策,上至内阁辅臣六部九卿,下到州县有司,都要奉旨遵行的,你们想干什么?想抗旨,本官倒是想看看你们比之衍圣公如何?” 王崇古经年带兵,本就不怒自威,发怒之后,在场的商人们更是不敢造次。在场的李朝观赶紧出来打圆场说道:“王司马不必动怒,事还未至此也!” 李朝观虽然只是经营粮食生意,但是由于帮过朱载坖两次大忙,又和驸马都尉李和有交情,加上恢复纳粮开中之后,李朝观凭借自己家族的经营,为九边运输了大量本色粮米,连朱载坖都听说过他,特旨荫其一子为国子监生,现在李朝观在晋商中还是有一定的威望的。 李朝观出来打了圆场之后,王崇古的脸色才稍微好一些,而王国光也赶紧说道:“王司马不必动怒,诸位也不要急,圣谕煌煌,自然是不能违抗的,但是当今圣天子在朝,陛下对你们的苦处自然也是知晓,上谕不能违抗,各级官府是肯定要落实国策,你们有些家中也是经营钱庄票号的,若是能够帮助朝廷推行国策,朝廷也不吝赏赐,有什么要求,可是提出来,若事有可行,不管是本官还是王司马、虞坡公,都会上陈陛下的。” 王国光的意思已经是很明确了,朝廷推行银钱,决心一定,这是不可能有所更易的了,硬刚朝廷是绝对没有好果子吃的,之前被朱载坖收拾的苏松士绅,还有衍圣公孔家,都是现例子,说个不好听的,大明的亲王都被当今圣上给弄到缅甸去了,对付这些商贾,就更不用说了。 所以王国光的意思就是与其与朝廷硬顶被收拾,不如主动配合朝廷,寻求一些补偿,他们这些山西籍官员也可以为他们争取一下。 商人们就开始议论起来了,他们经过讨论,提出了自己的看法,他们认为银两和银钱的兑换比例应该予以调整,最好是纹银九十五两兑换银钱一百两为好,其次就是将山西、陕西还有甘肃等地的民间杂色银钱熔铸提纯交给他们负责,给他们百分之八的火耗作为工本。 还有就是垄断与蒙古的交易,在与蒙古的交易中实行纲商制,由他们垄断与蒙古的贸易。还有就是在开中盐引中固定一部分盐引给晋商。 对于他们提出的梦幻四条,王国光和王崇古表示,银两和银钱的兑换比例是上谕钦定的,断无更改之理,这点没得可谈,垄断与蒙古的贸易也是无稽之谈,朝廷绝不会答应的。 至于由他们办理民间杂色银两的熔铸提纯和在开中正盐中给晋商固定一部分配额的盐引,这点可以商量,他们会上疏朝廷,但是具体朝廷会怎么决定,就不是他们能够决定的了。 但是王崇古、王国光还是警告这些商人,一旦朝廷下诏,那就是断无更易之理了,当今天子,绝非可欺之主,要是犯在他手上,别说王崇古、王国光他们,就是杨博就救不了他们。 在了解了商人们的诉求之后,王崇古、王国光来到杨博府上,将此事告知了在杨博府上的杨博、张四维等人,杨博听了之后说道:“汝观(王国光)说的不错,更改银两和银钱兑换比例是绝不可行的!此言一出,陛下就要出刀了。” 杨博很清楚,朱载坖为什么要规定银两和银钱一比一交换,除了维持朝廷的钱息之外,更重要的就是维护朝廷的尊严,同时更加平滑的废两改元。 第1237章 筹谋计议谋划深(五) 杨博很清楚,朱载坖这为什么要推动废两改元,就是要将原本属于朝廷的铸币权拿回来,让朝廷重新掌握对于货币的权力,杨博很清楚,银两和银钱的比价,不仅仅涉及到朝廷的钱息,还涉及到朝廷的和朱载坖这个皇帝的威严。不可能任由商贾在这个问题上提条件的,银两和银钱的比价是绝对没得谈的。 要是山西商人拿着这个条件去和朱载坖谈判,那就是试图和朱载坖分享朝廷的铸币权和钱息,这是绝对不可能的,朱载坖绝不会将这个拿出来和这些商人分享的,他们提出这种要求,那就是作死了。 同样的道理,和蒙古人的边贸也是如此,对于大明来说,和蒙古人的贸易并不仅仅是为了银子,更多的是一种制衡蒙古人的手段,政治性极强,这样的生意,是绝对不可能和商贾分享的,这些商人要是想这么干的话,那朱载坖绝对不给给他们好果子吃的。 杨博很清楚,这两条是绝对不能提的,对于朱载坖来说,这是不能和他人分享的,至于熔铸提纯民间的杂色银两和在开中正盐中的固定一部分的给这些晋商,这些反倒是小节了,是可以谈的。 王国光本想上奏朱载坖,但是被杨博阻止了,杨博说道:“此事不能落于笔端,否则一旦为外界所知,就麻烦了!”杨博担心的是科道言官,一旦被这些言官知道了他们干的事情,那整个醋党都要被科道所攻讦,所以杨博准备亲自请求陛见,和朱载坖当面谈。 第二天杨博就请求陛见,朱载坖当然知道杨博是为什么而来,朱载坖将首辅高拱、次辅张居正一起找到,然后在召见了杨博,杨博行礼之后,朱载坖问道:“虞坡公此来,是为了何事啊?” 杨博将王国光等人和晋商谈的条件告知了朱载坖,朱载坖问道:“高师傅、张师傅觉得呢?” 高拱认为,可以将熔铸民间杂色银两奖给商人,但是火耗不能太高,最多不能超过五分,至于给晋商盐引的事情,高拱认为可以将部分开中盐引支给愿意帮朝廷钱庄票号。 张居正则认为,百分之五都多了,因为朝廷实际的火耗,一两银子也就在一二分,给到四分他们就能够赚的盆满钵满了。 朱载坖思虑了一会,说道:“虞坡公既然亲自来说了,朕还是要给几分面子的。” 朱载坖认为,熔铸民间则色银两的火耗,就给到四分,就足以有收益了,而盐引,朱载坖和杨博、高拱、张居正商量之后,决定从开中正盐中拿出五十万引,作为给晋商的优待,当然,这笔盐引只能够用于本色开支,不允许折色。 双方达成一致之后,杨博就出宫了,朱载坖随后召见了驸马都尉李和和领侍卫内大臣严绍庭,朱载坖对李和说道:“朕想见见李朝观,不想为外人所知,你和严绍庭去尽快去办。” 严绍庭和李和赶紧领旨,朱载坖则在文华殿等待,朱载坖很清楚,杨博尽管是醋党的领袖,但是不可能让所有的商人都听他话,不服朝廷新政的商人多了去了,自己对于晋商还是要采取各种手段才行,最好的办法就是在晋商们扶持一个自己人,李朝观就是朱载坖心目中的合适人选。 李朝观本来就是出身与军户家庭,与朝廷亲近,同时他经营的粮食生意,主要的客户也是九边军镇和士卒们,料管对于朝廷的依赖是很深的,而且李朝观在晋商中也有一定的能量,具有足够的资本,这才是朱载坖找到他的原因。 李和和严绍庭轻车简从来到李朝观府上,李朝观非常惊讶,现在严绍庭可是天子近臣,来找自己是为了什么事情?李和说道:“李员外,还请跟我们二人走一趟。” 李朝观有些惊讶的说道:“莫不是北镇抚司?” 严绍庭笑笑说道:“李员外说笑了,有好事。” 李朝观这才放下心来,跟随李和和严绍庭出门,直接入宫到文华殿去了,李朝观入宫之后,大惊失色道:“莫不是?” 严绍庭转头笑笑说道:“知道就好。” 严绍庭先进去禀报,而后出来对李朝观说道:“李员外,请吧。” 李朝观进入殿内,向着朱载坖行了大礼之后说道:“草民李朝观见过陛下。” 朱载坖抬起头,温声说道:“李员外,你的大名朕可是久违了。” 李朝观赶紧说道:“贱名有辱圣听,甚是惶恐!” 朱载坖摆摆手,问道:“朕有一事不解,李员外身家巨万,按说就算是经营钱庄票号,也是不费吹灰之力的,为何不经营呢?” 李朝观苦笑着说道:“陛下,非是草民不愿,而是不能也。” 李朝观向朱载坖陈述了他为什么没有经营钱庄票号,因为经营钱庄票号,是要在官府有深厚的关系才行,尤其是地方官府,因为钱庄的主要生意要依靠地方官府,而李朝观的关系主要是在九边军镇之中,和地方官的关系只能说一般,当然就没有经营钱庄票号。 朱载坖笑着说道:“那朕要你开设钱庄票号呢?” 李朝观说道:“草民敢不从命。” 面对朱载坖的要求,李朝观自然是狂喜了,钱庄票号有多大的利润,是他早就想涉足的生意,但是之前李朝观一直无法入门,现在有了朱载坖的支持,李朝观还怕什么? 朱载坖说道:“朕不求你给朕挣多少银子,朕只有一个要求,就是晋商的贸易,只能用朝廷的银钱,明白吗?” 李朝观当然知道朱载坖的意思,赶紧领命,朱载坖说道:“商贾之道,朕想李员外比朕要精通的多,这钱庄票号,该怎么做,李员外写个条陈,让李驸马代奏就行。” 李朝观赶紧磕头领旨,朱载坖随后召见了锦衣亲军都指挥使陆绎,要求他命令锦衣卫盯紧了这些商人,一旦他们有什么异动,立即上报。 第1238章 筹谋计议谋划深(六) 除了晋商之外,还有东南的南直隶徽州商人和现在异军突起的海商们,朱载坖命令督师南京的大学士殷士儋和提督海关衙门胡宗宪负责和这些商贾们交流,询问他们对于朝廷推行银钱有什么看法。 海商这边相对比较顺利,因为朱载坖已经提前和王直通过气了,王直的儿子负责回到国内与皇室和开一家钱庄,专门负责兑换海商们的杂色银两和其他国家的银元,同时将之熔炼提纯,解运京师,王直大方的表示,不用火耗,只要朝廷将由他们兑换海商们的杂色银子银元就行,王直的票号向海商们收二分火耗,就足够了。 王直现在根本不缺银子,他很清楚,他现在追求的是地位,要能够在大明朝弄一张长期饭票,子子孙孙才能够将这份富贵传下去,所以即便是亏本王直也要帮朱载坖将银钱推行下去。 反抗最为激烈的依旧是南直隶,和山西的情况一样,这些南直商人和士绅的手中都是掌握了巨额的白银,一旦朝廷推行银钱,他们认为他们的利益受到了损害,朝廷拿银九铜一的银钱换取他们足值的银两,无疑是直接抢夺他们的财富。 不过已经被收拾了几次的东南商贾和士绅们这次不敢直接和朝廷对抗,坐镇南京的督师大学士殷士儋作风强硬,一到南京就收拾了南京六部的一些官员,他可是帝师,又是裕王府长史出身,为陛下蹲过诏狱的,要弹劾谁,几乎是一封奏疏,无有不准的,东南官员对他是极为敬畏的。 殷士儋认为,朝廷推行银钱,百姓可以免去火耗的盘剥,是利国利民的好事,要坚决推行,殷士儋早就放出话来,只要朝廷下诏之后有抵制银钱的,就是抗旨,殷士儋肯定会从严惩办的。 而协理盐政庞尚鹏也下达了行文,日后各处购买余盐,只收朝廷的银钱,持有银两的,必须先兑换成银钱才能够购买余盐。 新上任的少府卿兼提督银行事务大臣张守直也向朱载坖上疏,详细讨论了他上任之后对于朝廷铸钱和银钱流通的问题,张守直上任之后,首先就考察了宝源局、宝泉局和天津铸币厂,张守直认为,现在朝廷最大的问题是铸币能力不足,缺乏工匠和相应的机械、模具等。 张守直在上疏中认为,应该摸底这些钱庄、票号,他们手中有多少银子,朝廷一年需要铸造多少银钱,才能够满足市场的需求,同时要用多长时间,用银钱彻底取代银两。 这些建议都被朱载坖批准了,朱载坖要求文思院和遵化铁厂、银作局加快生产铸造银钱所需的模具等物,同时根据情况调整了两京的宝源局和宝泉局的分工,将南京宝源局、宝泉局的工匠全部抽调到京师来,加快银钱的铸造,同时在南京的宝源局、宝泉局转变职能,负责将东南各省收上来的各种杂色银两,熔铸提纯之后,解运京师。 还有就是在内承运库库存的制钱,朱载坖令冯保等人仔细清点了之后,从嘉靖年间到现在,积存二百八十万贯,朱载坖认为,应该是把他们用出去的时候了,之前这些铜钱的主要用途是赏赐京营、亲军,每年用不到数万贯,现在嘉靖年间铸造的铜钱还没有全部用完。 朱载坖在和高拱、张居正、刘体乾、张守直商量之后,决定将这笔铜钱投放到市场上去,户部出银一百万两,兑换一百万贯铜钱,用于发放官俸、工食银和支给京师、蓟镇士卒的军饷。 然后一百八十万贯调拨给少府,用于兑换民间的杂色银两,李朝观已经通过李和上疏了,他准备在山西全境和京师开设钱庄票号,请求朱载坖为票号取名,朱载坖大笔一挥,御笔题了日升昌三字,还用上了自己的私印,舜斋,有心的人就能够明白这家票号的背景了。 按照李朝观的设想,这家票号和现今的所有钱庄、票号一样,主要业务是用白银买入铜钱,兑出铜钱收回白银,取其兑换差价牟利。同时发行钱票,因为白银和铜钱都是具有一定重量的实体货币,票号为了方便在实际兑换过程中钱庄还发行了具有信用货币性质的钱票,俗称钱贴、凭贴或兑贴。就是可以异地存取的票据,这在现在的山西票号中已经是非常之普遍。 现在由于朱载坖手中掌握的最多的就是铜钱,所以现在朱载坖只能让李朝观经营铜钱和杂色银两的兑换业务,拨给少府的一百八十万贯铜钱被李朝观用白银一百八十万两予以兑换,而李朝观用这些铜钱再去兑换民间的杂色银两,因为现在铜钱价值高,尤其是朝廷铸造的优质铜钱,八百文就可以换银一两,李朝观可以用这批铜钱从中赚取差额。 同时朱载坖命令山西钞关所收的税银,交给日升昌,由日升昌开具钱票,从山西送达京师,而户部直接持钱票从日升昌在京师的银库中提走相应数目的银钱,日升昌在当地的分号在将这些银子熔铸之后,解运京师,交给少府,用于铸造银钱。 朱载坖现在要做的就是逐步推开朝廷制钱在民间的使用,随着大量的制钱投入市场,这些金背璇边的嘉靖、隆庆通宝得到了百姓的认可,这些铜钱采用了从倭国来的黄铜铸造,且经四火提炼,成色漂亮,份量也足够,朱载坖随即下达诏书,在北直隶鼓励用朝廷制钱缴纳赋税,明确要求对于用朝廷制钱缴纳赋税的,免征火耗。 并且下令,对于盗铸朝廷制钱、熔炼朝廷制钱、银钱的,允许百姓告发,凡是查证属实的,案值一半奖励给告发者,对于盗铸制钱、银钱的,十贯绞,三十贯斩,且株连家属,严厉打击这些影响朝廷制钱流通的事情。 而第一批的银钱三万两的也已经铸造完毕,少府卿张守直上奏朱载坖,请示如何分配这些银钱。 第1239章 筹谋计议谋划深(七) 朱载坖对于这事也没有一个明确的办法,于是召集阁部重臣们商量应该怎么分配,朱载坖的想法是尽快让朝廷的银钱进入市场流通,查看反映。 朱载坖和重臣们首先查看了这次铸造出来的银钱,由于使用的是钢模铸造,铸造出来的银钱字口清楚,密押也容易识别,尤其是因为使用的是钢模,没有翻砂法铸造的钱币的各种缺陷。 翻砂法在铸造时需要砂子和铜质亲密接触,因此最初铸造好的铜钱,往往能清晰感受到砂子的颗粒感,而用钢模铸造的银钱,光洁如一,翻砂法在铸造钱币的时候,子钱往往会比母钱小,钱型愈大,这种情况愈明显。用钢模铸造,显然没有这个问题,银钱大小一致。 这些银钱,要想仿制,对于现在的民间来说,还是不太容易的。 这次铸造的主要是一两和五钱的银钱,高拱认为,应该将这批银钱分成三份,一万两给山西的钱庄票号,一万两给两淮盐运司,用以从盐商手中兑换银两,一万两给日升昌,散给京师的百姓兑换。 朱载坖予以准允,令少府施行。 日升昌收到银钱之后,当日就开始予以兑换了,同时少府还发布了识别银钱真伪的密押方法,便于百姓识别银钱的真假。 而严世蕃则是向朱载坖进献了文思院新改进的燧发火铳,朱载坖将火铳收下之后,召集在京的勋臣,还有顺宁侯俞大猷、提督蓟辽军务戚继光还有兵部的相关官员,内阁阁臣一道准备验收文思院的新产品。 严世蕃为朱载坖和重臣们介绍文思院研制的燧发枪,在上次的燧发枪基础上,听取了戚继光、俞大猷等建议和朱载坖的改进意见之后,文思院进行了改进,生产了十支样枪,上呈朱载坖和重臣们查看。 和上次相对比较简陋的燧发火铳相比,这次严世蕃进呈的燧发火铳已经是比较完备了。从外形上说,根据朱载坖的意见,设置了准心和缺口,方便士卒瞄准,同时使用护木将枪管全包,防止枪管锈蚀。 半定装的弹药也已经制备完成了,同时根据戚继光俞大猷的建议,配置了可拆卸的刺刀,长为十七寸,采用螺丝固定的刺刀,形制类似于官军所用的破甲长枪,有利于近战。 这种燧发火铳口径六分,弹丸重八钱,用药五钱八分,同时按照朱载坖的指示,文思院改进的引火药的成分,增加了硫磺的含量,使之便于引燃,由于采用的锥形弹丸,燧发枪的射程和精度有所提升。整个火铳重七斤十两,全长六十五寸。 射速比之火绳枪提高了一倍,经过文思院的测试,在一百步上对人形目标的上靶率可达一半,但是到了一百五十步,上靶率就不足二成了,虽然射程可达二百五十步,但是最好还是在百步内使用。 朱载坖对戚继光等人说道:“口说无凭,试试再说。” 于是命人携带这些火铳,到宫内僻静之处,取来一面重盾,作为靶子,由戚继光等人试验,在三十步的距离上,基本是弹无虚发,就是官军所使用的重盾,也无法阻止弹丸,就是到了七十步,仍然可以轻松了击穿官军的重盾,也就是说,官军现在装备的所有盔甲对于这种燧发火铳来说在百步内都是无用的。 在一百步上,精度确实下降的很明显,到了二百步,虽然还有相当的杀伤力,但是能否命中,确实有些抽奖的意思了。 几位武臣们试用之后,认为相当不错,比之现在的火绳枪要好多了,但是高拱等人关心的是造价问题,张居正问道:“严少司空,此物造价几何?” 严世蕃说道:“现在一支三两,若是能够大批量装备,可以降到二两八钱左右。” 张居正说道:“太贵了,朝廷哪里来的这么多的银子。” 大明现在官军近七十万,就是装备一半的燧发火铳,也是三十五万支,光火铳造价就是一百零五万两,而且火铳等火器不同于冷兵器,不是一造就了事,要训练,要消耗弹药,这也是一笔开支,火器也是有寿命的,到期还要更换,又是一笔费用,对于朝廷来说,就是无形中增加了一笔军费开支。 作为分管财政的大学士,张居正认为这玩意太费钱了,大量装备对于大明来说负担太重。对此,俞大猷等大将都看向了朱载坖,毕竟他是皇帝,这些事情还是要他来做主才是。 朱载坖说道:“事关山河宁定,官军战力,就是砸锅卖铁也要装备官军,朕先从内承运库中拨银钱三十万贯,用于兴建厂房,招募工匠,设立专门为燧发火铳制造弹药的工场,今年之内,先造五千支出来,装备国子武学,京营、亲军诸卫、蓟镇边军,看看有什么可以改进的,再定型之后大批量生产,装备官军。” 严世蕃等人赶紧领命去办。 朱载坖回到文华殿办公,朱载坖现在最关心的就是银钱的推行,尤其是在陕西和东南的推广,只要能够在这两个地方推广,银钱就能够站住脚跟,所以朱载坖命令厂卫严密监视这两地的情况,尤其是当地的豪商巨室,他们对于朝廷推行银钱态度是很重要的。 晋商的态度要相对积极一些,他们还是基本履行了杨博和朱载坖的约定,帮助朝廷推广银钱的使用,但是还有一些钱庄票号,暗地里以成色不足拒收朝廷的银钱,甚至宣传这些银钱银九铜一,是朝廷拿来搜刮民财的。 和晋商的态度不一样的是,东南的商贾则是采取了消极抵制的办法,他们很清楚朱载坖的风格,一旦直接和他们对抗,必然遭到朱载坖的打击,所以他们这次选择了消极抵抗,不主动使用银钱,像盐引这样的必须使用银钱的物资,才能兑换相应的银钱去购买,在交易中仍旧是我行我素,继续使用银子。 第1240章 筹谋计议谋划深(八) 朱载坖收到这些消息之后,极为愤怒,好家伙,不敢明里抵制,现在搞消极抵抗是吧,朱载坖的态度很明确,不管是消极还是积极,只要是对抗朝廷,就要受到惩罚。 朱载坖召见了高拱、张居正等人,将厂卫的汇报给两位阁老看,朱载坖说道:“彼辈无法无天,藐视朝廷,如不重惩,何以明法令?” 朱载坖准备出重拳收拾这帮不知趣的商人,但是却被高拱、张居正给劝阻了,高拱张居正劝阻朱载坖的原因也很简单,他们认为治国不能一味刚猛,尤其是朱载坖之前经常动用厂卫、官军,对反对朝廷政策的人予以残酷打击,在朱载坖刚刚即位的时候,为了建立威信,是可以而且应该这么做的,只要这样,才能让那些士绅们知道朱载坖这个皇帝的威严。 但是现在朱载坖早就已经建立起来自己皇帝的威严了,而且这次商贾和士绅们采取的消极抵抗的策略,没有跳出来直接和朱载坖作对,在这种情况下,朱载坖也动用厂卫官军的话,未免让人认为朱载坖过于嗜杀,对于朱载坖本人的形象不利。 同时高拱、张居正等人也有自己的看法,就是不能让朱载坖杀得太顺手了,朱载坖要是杀这些商贾杀顺了手,转头就用这招对付大明的官员们,那岂不是又回到重八哥的时代了,太可怕,所以高拱等人一定要劝阻朱载坖,认为处理这些事情,要尽可能的动用行政手段,而不是出动官军加以镇压,高拱、张居正认为这样会导致大明的人心不稳,士绅、豪商朝不保夕,对于大明并没有好处。 朱载坖知道此事也确实不好办,所以责令高拱等人想办法解决此事。 虽然朱载坖答应高拱休养生息,但是尽管朱载坖不想在这两年大动干戈,但是有些事情不是朱载坖能够决定的。隆庆八年六月初六,四川都掌蛮在酋长阿大、阿二、方三的率领下发动叛乱,高、珙、筠、戎四县的都掌蛮起兵反叛,扬言大明公差再来寨中征粮,便要报复。其后将进山公差捆绑在树上,乱箭残忍射杀,尔后攻占郡县。都掌蛮诸寨起兵掳掠江安等县,巡抚四川都御史谭纶向朝廷告急,请求速发援兵,剿灭掌都蛮。 之所以这次都掌蛮能够顺利起兵,主要是因为之前大明为了征讨缅甸,从四川征调了大量军队,导致川中空虚,而都掌蛮,虽然在成化朝被官军剿灭过一次,嘉靖年间以来,生齿日繁,逋逃助恶,每每骚动。县官随剿随叛,愈抚愈张,现在已经到了公然反叛的地步了。 据谭纶的奏报,都掌蛮有凌霄城、都都寨、鸡冠岭、九丝城计四个主要据点。凌霄、都都皆为九丝外户,鸡冠岭为九丝羽翼,九丝城为都掌蛮核心城池。 作为巡抚四川都御史,谭纶主张坚决镇压,谭纶在奏疏中说道:“戎、连、高、珙都蛮之患,其来已远,先年征之,率属苟且了事,以致惩艾未深,遗孽复肆。良为可恨!” 谭纶请求朝廷征调大军,剿除都掌蛮,才能够使得四川彻底安定下来,对于谭纶的上疏,朱载坖予以支持,认为这是真知灼见,朱载坖当即御批道:“当遣能臣大将以讨平之,铲削祸本,席卷云彻。” 对于此次征讨都掌蛮的主帅,自然就是谭纶莫属了,谭纶在奏疏中推荐刘显,认为他能够对付都掌蛮,同时谭纶还在奏疏中请求道:“故始终胜蛮,鸟铳之功为最,盖蛮闻铳声,不见其中,药弹内溃,乃始觉之,以故铳响即胆丧。” 要朝廷调拨大量的火器,用于对付这些都掌蛮,至于平定都掌蛮的费用,谭纶也做了一个估计,在奏疏中称:要筹集饷银74万余两,军粮30万石,从四川、贵州等地一共征调十余万大军,对其展开绞杀。 朱载坖将谭纶的奏疏下部议,兵部同意谭纶的主张,认为应当对都掌蛮展开大规模的剿灭,将其剿灭之后,改土归流,设置州县。 但是户部认为谭纶所要求的军饷钱粮实在是太多了,七十多万两的饷银,还要从四川、贵州、陕西、广西、云南等处抽调十余万大军进剿,这耗费太大,仅仅为了一个都掌蛮,是否值得? 朱载坖对户部的看法予以了驳斥,朱载坖下旨给户部尚书刘体乾道:“都掌蛮叛逆,明是挑衅大明,若不以大军进剿,恐诸夷效仿,自从愈加不可制也!” 朱载坖下旨,升谭纶为兵部尚书兼右都御史,总督四川等处军务事兼督理粮饷,调集广西、贵州、云南以及四川当地精兵,调刘显为提督四川全省水陆军务事总兵官配平蛮将军印,进剿都掌蛮,刘显所遗提督缅甸水陆军务事,由黔国公沐昌祚暂代,令黔国公沐昌祚护征南将军印。 发内帑银二十万两,调府军前卫和神机营左哨两军参战,同时从京师府库中运送火铳、火炮等军器,支援四川。 朱载坖的上谕下达之后,朝廷里不少人都认为朱载坖的反应过于激烈了,对于一个小小的都掌蛮就这么大动干戈,但是慑于朱载坖的权威,敢于上疏的臣子并不多。 但是不等于没有,翰林院检讨赵用贤上疏,他在奏疏中列举了朱载坖即位以来用兵的记录,他认为朱载坖自从即位以来,东南西北,无处不用兵,虽开疆拓土,实虚耗大明。边臣借以讨好朱载坖,好捞取爵禄,这次就是如此,明明都掌蛮一个小部落,不必大动干戈。 但是朱载坖就偏听偏信谭纶的,调遣大军,甚至动用内帑、京军,前往讨伐,这般穷兵黩武,大明吃枣药丸。 朱载坖揽奏大怒,随即给锦衣亲军都指挥使陆绎下旨:这厮出名搏位,着锦衣卫拿在午门前,着实打一百棍,以儆效尤! 朱载坖的上谕刚刚下达,内阁次辅张居正就来求情了。 第1240章 股肱帷幄赞良谋 朱载坖当然知道张居正是干什么来的。赵用贤是张居正的门生,朱载坖要处理学生,老师自然是要出头的。 张居正也知道一个人很难说服朱载坖,于是内阁诸位辅臣全部都被张居正叫来了,他们造文华殿跪请朱载坖不要重处赵用贤。 朱载坖说道:“张居正可真是个好坐师啊!” 张居正说道:“陛下所言臣惭愧至极,臣非仅为一赵用贤也,夫用贤小臣,本不谙事体,轻率渎奏,本当重惩,但是陛下但为言路计,还请陛下从宽处置。” 朱载坖问道:“诸位先生们是真不知道朕为何要处他?” 其实上疏言事的天天都有,甚至对于朱载坖施行的各种政策有意见的也不乏其人,但是朱载坖并没有也不可能把所有上疏言事的人都弄来庭杖,大部分时候,朱载坖对于这些奏疏都是置之不理,直接留中的,能够引起朱载坖注意并且处置的,一般都是有结党嫌疑和准备聚众逼宫的那种。 但是这次赵用贤明显不属于这两种情况,按理说朱载坖不应该重处他的,将其奏疏留中不发或者贬到外地去也就罢了,朱载坖这次动用庭杖,在阁臣们看来确实是有些莫名其妙了。 朱载坖说道:“赵用贤就在翰林院,朕为什么支持谭纶,他是真的不知?朕看他就是有意的,其心可诛!” 谭纶这一仗,打的那是真的豪华,按照谭纶的计划,大明要调动四省之兵一共十四万,饷银、军粮一百一十万两石,动用的军队之多,粮饷消耗之大,与都掌蛮这个小小的蛮夷相比,显然不成正比。 按理说对付一个区区都掌蛮,绝对用不上这么大的阵仗,谭纶也打老了仗的人,这些事情怎么会不清楚,就是谭纶自己亲自上阵,指挥四川的官军进剿,不过就多费些时日罢了,磨也把这二三万人的都掌蛮给磨平了,这点道理,谭纶会不明白?朱载坖会不明白? 之所以大动干戈,是为了震慑这些蛮夷,给这些蛮夷看的,告诉他们,大明即便是在缅甸屯驻大军的情况下,也能轻松在西南集中起来十几万大军,谁要认为大明现在在缅甸屯驻重兵就不能对付这些蛮夷,那就是大错特错了,大明现在仍然有能力轻易集中起十多万大军,要是有想法的,尽可以来试试。 所以无论是谭纶、兵部还是内阁朱载坖,都很清楚,这一仗是为了震慑这些蛮夷,这点其实朝中都明白,所以大明才以狮子搏兔之势,调集重兵,从速进剿,赵用贤作为翰林学士,怎么可能这点都想不到,朱载坖认为他是明知故犯,故意来激怒朱载坖的,那朱载坖当然是要严惩他的。 张居正说道:“陛下,赵用贤不过一微末小吏,何得知道这些朝廷军机,不过凭自己的臆断,上疏陛下罢了,还请陛下念及他一点孤忠,宽宥于他。” 朱载坖并没有说话,还是在思考张居正所言,高拱说道:“陛下,可容臣进言否?” 朱载坖笑着说道:“朕何时是那种不让人说话的人?高师傅有话,但说无妨。” 高拱于是说道:“陛下,自隆庆六年以来,陛下之为政,就越发的急切了,征讨缅甸、恢复大宁都司、收复哈密,发行银钱,这些哪一件不是国之大事,放在平时,决不可能数年之间就全部推行的,但是陛下还是将之推行了,陛下求治之心,臣等当然是知道的。但是陛下要知道,治国切不可急躁啊!” 高拱说完之后,张居正、郭朴、陈以勤、吕调阳等也相继上疏,他们都认为朱载坖现在推行政策过于激进了,不留一点缓冲的机会他们恳请朱载坖要缓一缓新政的步伐,将现有的政策都落实好了之后,再继续推行新的政策。 面对臣子们的进谏,朱载坖当然知道最近的政策推动的过于激进了,从隆庆六年之后,朱载坖就有一种很担心的感觉,毕竟按照道理,正主可是没活过隆庆六年的,朱载坖害怕自己不能在有生之年将想要推动的各项改革推动下去,所以政策的推行确实是有些激进了。 甚至为了推行新政,朱载坖不惜对于敢于上疏言事的官员予以严惩,以便树立自己的权威,好推动各种改革措施。 陈以勤也说道:“陛下,凡事不可急躁,大明九州万方,陛下身系天下,凡事多思多想,总不会有坏处的。” 朱载坖叹了一口气说道:“朕是怕啊。” 高拱赶紧问道:“陛下怕什么?” 朱载坖说道:“死生亦大也,岂不痛哉?” 高拱等人赶紧说道:“陛下何出此言?”这话还是吓到了一众辅臣,高拱张居正当即派人传召太医院使徐伟、院判李时珍、万密斋等人,来为朱载坖诊脉之后,一众太医们都认为朱载坖身体康健,并无疾病。 阁臣们这才安下心来,高拱说道:“陛下切莫生此念,陛下龙体康健,圣寿无疆。” 朱载坖闻言只是笑笑,什么圣寿无疆,那都是糊弄鬼的,自己老爹一辈子修玄问道,不过才活了六十岁,已经算是大明自太祖、成祖以来的高寿了,也是大明现在享国最久的皇帝,嘉靖之前,武宗、孝宗、宪宗,皆不长寿,大明皇帝的命,他妈的比乐事薯片都脆。 朱载坖确实是担心,一旦自己放手,朱翊釴能够坚持自己的政策吗?恐怕未必,所以朱载坖想在有生之年尽可能的推动各种新政措施落地,为此朱载坖不惜大开杀戒,大不了学太祖、成祖罢了。 高拱说道:“陛下龙体康健,切勿过虑,凡国家大政,当以稳妥为先,陛下春秋鼎盛,何妨缓一缓再说呢?” 不光高拱这么说,张居正等人也是请求朱载坖将新政的步伐暂且放缓一下,最少也要把现在的新政成果消化了再说,否则新政的初衷虽好,就怕大明难以一时间接受。 第1241章 股肱帷幄赞良谋(二) 朱载坖当然知道阁臣们都是为了自己着想,也是为了大明的长治久安着想。 张居正说道:“陛下,赵用贤一介小臣,陛下何必大动肝火,将之贬黜即可,不必重处。陛下想是最近思虑过多,还是要歇息一会才是。” 朱载坖说道:“国事如此,朕岂可有一日懈怠啊!” 高拱此时说道:“陛下,太子大婚,还是要操办起来了啊。” 这确实是大事,礼部尚书赵贞吉已经多次上疏,请求朱载坖册立太子妃,但是都被朱载坖拖着,朱载坖主要是还没定下来到底应该册立一个什么样的太子妃,毕竟这是日后的国母,朱载坖不得不慎重,朱载坖举棋不定的是到底应该是遵循之前的惯例,给朱翊釴从中下级官员中册立一位太子妃,还是从勋臣之家中册立一位太子妃。 朱载坖说道:“此事朕会催促皇后的。近来还有什么事情?” 高拱说道:“陛下,巡抚山东都御史劳堪等上疏,奉旨查察衍圣公孔尚贤一案,已经有了结果。” 朱载坖当即询问审理的结果,经过劳堪等人的审讯,衍圣公孔尚贤以及衍圣公府,倚仗圣人苗裔和历代先帝的优容,侵占民田达四十万亩,还有接受投献仅山东一省就达二十万亩,除此之外,衍圣公府还与地方官府争夺司法权,私设公堂,私藏违禁军器等事。 孔先生袭爵以来,更是在山东大肆兼并土地,衍圣公府在各地掌握的土地已经超过一百万四十万亩,还有大量的店铺等资产,长期由孔家人担任曲阜知县,也导致孔家在曲阜横行霸道,孔家人犯下的各种罪行,数不胜数。 而锦衣卫对孔尚贤的审讯也基本证实了劳堪、雒遵等人的调查结果绝非虚言,朱载坖说道:“圣人苗裔,竟是这般不堪,以其奉祀圣人,岂可得乎?” 高拱也说道:“孔尚贤罪大恶极,然毕竟是圣人苗裔,还是要留些体面的。” 朱载坖明白高拱的意思,若是其他人胆敢兼并这么多土地,早就被朱载坖身送东市,悬首都门了,但是孔尚贤毕竟圣人苗裔,朱载坖还是要给他一点脸的,朱载坖想了想说道:“朕不会在市曹刑戮的,赐令自尽吧,倒是日后圣人的奉祀有朝廷进行即可。” 劳堪已经拟定了日后朝廷奉祀圣人,和孔家的处理办法,劳堪认为,现在既然由朝廷奉祀圣人,那原本拨给孔家的六十万亩祭田自然是要收回的,成为朝廷的官田,孔家自己购买的土地仍归孔家所有,但是投献、侵占和不能说明来源的土地一律予以没收,变成官田。 同时根据百姓的举报,严惩孔家为非作歹之人,勒令孔家赔偿百姓,追缴其隐没的田赋给太仓。朱载坖对于劳堪的这个方案还是很满意的,朱载坖说道:“劳堪这本,还是不错的,就照此办理吧,将孔家隐没的田赋尽数解运太仓,这奉祀圣人,朝廷派谁去呢?” 这个事情阁臣们也莫衷一是,不过大家都很清楚,代表朝廷去奉祀圣人的不管是否有实权,但是肯定得是地位极高的人,朱载坖想了想说道:“太子久在宫内,也不是事情,这次奉祀圣人,朕就遣右都御史海瑞、定国公徐文壁与太子一道去曲阜。” 没想到阁臣们并不同意朱载坖所提出的人选,他们主要反对的还不是太子,阁臣们认为太子出来见见民间也是不错的,他们主要是不同意海瑞去,他们认为海瑞虽然是德行操守极佳,但是毕竟不是科甲出身,祭祀圣人这样的事情,至少选择一名进士出身的官员前去,才能够显示朝廷对于圣人的重视。 朱载坖于是问道:“那卿等以为遣何人去为宜?” 张居正说道:“清贵莫若翰林,不若遣翰林学士陈思育奉祀。” 朱载坖想了想答应了下,随后准备去后宫和皇后商量一下太子妃的事情,张居正提醒道:“陛下,赵用贤还尚未处分呢 。” 朱载坖说道:“罢了,罚俸二月,奏疏留中不发,张师傅要好好教训他!” 张居正赶紧领旨去了,朱载坖本来打算直接去找李皇后的,但是朱载坖想了想,让冯保先把太子朱翊釴叫来,朱载坖将自己准备派他去奉祀圣人的事情告知了他,朱翊釴赶紧答应下来。 朱载坖说道:“去山东不仅仅是奉祀圣人,多看看地方官府的施政,多听多看,有什么事情回来说。” 朱翊釴点头答应下来,朱载坖这才回到后宫,对李皇后说道:“礼部可是又在催促了,还没确定好人选吗?” 李皇后说道:“哪有那么快,再说了,京师和直隶的采选已经结束了,但是南京和南直隶那边还没完呢。到底选什么样的人,陛下你可有什么章程。” 朱载坖说道:“朕也在思考此事,是从勋臣中择一女子册立为太子妃,还是照旧册立呢?” 李皇后说道:“勋臣家的女儿气度等确实是不错,比之小门小户出来的要好些。” 朱载坖说道:“可有看上的?” 李皇后说道:“陛下,臣妾看过了,勋臣们之中只有崇安侯家和武安侯家的女儿年岁合适,其他都不太合适。” 这两位都是追随成祖靖难的功臣,现在也是属于在勋臣们没什么存在感的人,空筒子勋臣罢了,朱载坖想了想说道:“等南方采选的结果吧,要是不行的,就在勋臣家女儿中选一个。” 朱载坖在李皇后出坐了一会,冯保就来向朱载坖汇报,说是临淮侯李庭竹求见,朱载坖只得召见李庭竹,李庭竹此来是向朱载坖请旨的,之前朱载坖下令从亲军诸卫和京营中各调一部赴四川参战,作为总督京营戎政,李庭竹向朱载坖请旨任命出征主帅。 朱载坖问道:“有没有主动请缨的勋臣啊?” 李庭竹说道:“神机营参将,西宁侯宋世恩愿意去。” 朱载坖点点头说道:“那就让他去!” 第1242章 股肱帷幄赞良谋(三) 送走了李庭竹,朱载坖开始为了朱翊釴安排起来了,这次是朱翊釴第一次出宫,朱载坖不能不重视,除了京营和锦衣亲军护卫之外,朱载坖特地从御马监调动勇士营还有东厂的番役参与护卫,务必要保证朱翊釴的安全问题。 不过对于谁来统帅这些人,朱载坖一时有些拿不准,思来想去之后,朱载坖还是命令严绍庭亲自统领护卫官军,负责保障朱翊釴的安全,提督蓟辽戚继光也要加强戒备,派遣骑兵沿途护卫,朱载坖特意命令不走运河,走陆路前往。 眼下对于朱载坖来说,最重要的问题还是银钱的推广问题,现在这些商人们给朱载坖软钉子吃,朱载坖虽然不能立马就出刀,但是肯定是要予以反击的,这些事情关系到大明的国本,朱载坖怎么可能不上心。 朱载坖一面命令厂卫详细查探到底是哪些商人在对抗朝廷的大政方针,一方面命令继续大量生产银钱,准备投放市场。 朱载坖再度召集重臣们商量应该如何处理此事,朱载坖很清楚,若是不能通过不流血的手段解决此事,朱载坖少不得就要动刀子了。 新任少府卿张守直认为,要加强对于这些钱庄票号的管理,凡是要经营钱庄票号的,必须经少府和提督银行衙门批准审核才行,要制定相应的法令予以规定,同时对于钱庄、票号、典当等,也要征收赋税,这种暴利行业,不加以征税,怎么能行。 朱载坖予以同意了,大明在各项商税上的立法确实是很少,对于这点,朱载坖也很头疼。 但是关于怎么推行银钱,大臣们主要想的还是通过行政手段来解决问题,首先就是盐引、茶引等朝廷专卖的物资必须要用银钱来购买,还有就是鼓励民间的钱庄票号兑换银钱等,这些都是老生常谈,现在的问题是银钱并不能进入百姓的日常生活中。 朱载坖也知道,和他们说这些有些为难他们了,朱载坖令他们有什么好的办法直接密疏上奏即可。 随后朱载坖召见了驸马都尉李和,还有兵部尚书总督蓟辽汪道昆、吏部左侍郎张四维,向他们询问有没有什么办法,因为他们都是出身于商贾世家的,他们对于商贾之道应该是比较熟悉的。 朱载坖的看法就是应该迅速将这些银钱和制钱进入百姓的日常生活中,推广银钱的使用面。 汪道昆想了一下之后说道:“陛下,何若出银钱收购民间的坏钱。” 朱载坖知道现在民间有大量的坏钱,所谓好钱、坏钱,好钱方圆规整,重量适中,“坏钱”薄如蝉翼、 动则成脂粉,1两白银折算好钱一贯,则坏钱三五贯。这些坏钱,大多都是民间盗铸的,这些钱不仅极为轻薄,而且为了减少成本,往往大量的添加铅、锡等贱金属。 百姓拿到这些坏钱之后,极难出手,对于国家的钱法,这些坏钱对于朝廷和百姓都没有好处,汪道昆说道:“陛下,在外苏松等处纷纷伪造,来京货卖,其钱大小不一,俱各杂以锡、铁等物, 致使在京军匠人等亦私铸造,日趋于诈,钱法壅塞,民甚病之。” 这些坏掷地即碎,铜钱表面笔画模糊,甚至不是铜料所铸,除了可能还百姓,别无他用。 这点得到了张四维等人的认同,为了坑害百姓,新以混旧、薄以混厚、轻以混重、铁锡以混真,巧伪日滋,虽法有死禁, 然此事不息。而百姓拿到这些坏钱,无法流通,最终由这些百姓来承担了所有的损失。 汪道昆的意思是,由朝廷出银钱和制钱,从百姓手中收购这些坏钱,对于朝廷来说,这些坏钱可以大量熔炼,其中的铅、锡等物可以用作火铳弹丸,铜铁予以回收。 汪道昆认为,这样的话,对于朝廷来说,减少坏钱,有利于朝廷的制钱和银钱的流通,同时要求地方官府在征收赋税的时候,尽可能多的征收朝廷的制钱和银钱,将此事纳入考成。 张四维也认为,现在朝廷银钱和制钱的数量还太少,暂时由困难是正常的,只要朝廷的制钱和银钱有足够的数量,质地良好的制钱只要有充足的数量就可以取代私钱,同时就是严厉打击私钱的铸造,现在不仅是地方官府怠惰,就是锦衣亲军、东厂等衙门对于私铸制钱也管的不多,张四维建议,颁布法令,严厉打击铸造私钱。 在与他们商量之后,朱载坖下旨:销毁制钱者,犯人与失察官,皆照私铸例治罪。 地方官拿获,每一起纪录一次,至四起加一级;旁人首告者,所获铜一半入官,一半给赏。 将查禁盗铸制钱与官员们的乌纱联系起来,这样的话调动这些官员们查禁盗铸的积极性,减少新的私钱铸造,这样一来,市面上的官钱越来越多,私钱越来越少,朝廷的钱法才能够得以实施。 除此之外,朱载坖之所以叫他们来,主要是因为他们几人都是出身于富户世家,家中有着丰富的人脉在商贾圈子,朱载坖准备利用他们的家庭,帮助朝廷推行银钱。 朱载坖说道:“卿等皆出身于商贾之家,此事朕还要多多仰仗卿等了。” 汪道昆、张四维等人当然是明白朱载坖的意思,朱载坖需要在商贾中培养自己的势力,而这些人就是朱载坖的发展对象。 汪道昆当即就表示,他立刻去信家中,要汪家在浙直等处用朝廷的制钱、银钱收购坏钱,解运京师熔铸,张四维也表示愿意帮助朝廷疏通钱法。 对于能够帮助朝廷的,朱载坖当然会予以赏赐,朱载坖将山西一省的民家杂色银两熔铸的生意交给了张家,而南直隶的民间杂色银两熔铸则是由汪家负责,这可都是两块肥肉,仅凭朝廷百分之四的火耗,就足以弥补他们的收购坏钱中的损失了。 朱载坖还表示,只有朝廷钱法疏通后,还会给予张、汪两家以其他的特权。 第1243章 股肱帷幄赞良谋(四) 除了安排这些事情之外,朱载坖认为,也要敲打敲打这些商人们了,对抗朝廷,也不看看你们脖子够不够硬,必须要惩办几个典型案子,警醒一下这些商人,让他们明白,朱载坖作为皇帝,有的是办法收拾他们。 朱载坖命令厂卫调查这些大商贾中,有哪些对于朝廷的新政不满的,获取证据之后,上报朱载坖,由朱载坖下旨惩办。 前任内阁首辅徐阶也给朱载坖上了密疏,现在徐家在松江府可是真正意义上的豪门了,徐家所拥有的纺织工场,出产的布匹远销倭国、西洋等地,朱载坖每年也要从徐家采购大量的棉布,用于赏赐士卒和与我国贸易。 徐阶给朱载坖的密疏,也是讨论朝廷推行银钱和制钱新政,徐阶主要是结合苏松等地的情况来说的,南直隶一向是大明钱法最壅塞的地方之一,这些的商人百姓都乐于用银,而不愿用钱,连小额的贸易都要用银。 徐阶在奏疏中说道:“苏松等地,无论大小交易,往年皆但知用银而不知用钱,故一切小本经营每人皆带有小戥一杆。” 苏松等地用银的习俗已经是根深蒂固了,徐阶认为,要想推动钱法,应该先从银钱着手,在大额交易中用银钱,然后将铜钱作为辅币,加以推广,同时对于苏松等处的折色,尤其是一百万两的折色金花银,只准收取银钱。 徐阶还向朱载坖表示,作为大明臣子,徐家愿意帮助朝廷推广银钱,畅通钱法,徐阶会用自己和徐家的关系,帮助朝廷推行银钱政策,徐家和朝廷的生意,都用银钱结账,同时徐家愿意出家财一百万两,兑换银钱,以支持朝廷的新政。徐家的各种产业,也会优先收取银钱,当然了,徐阁老也是有所求的。 徐阶在奏疏的末尾提到,自己的孙子徐元春上一科中了进士,但是徐阶不愿意他就在宦海沉浮,请求朱载坖授予徐元春一个南京清闲官职,便于徐阶能够看到自己这个孙子。 朱载坖笑笑,徐阶这只老狐狸,随即下旨,任命徐元春为南京都察院监察御史,算是一个有权有闲的职务了。 不过徐阶的上疏还是令朱载坖很高兴,徐家是松江望族,有徐阶的帮助,朝廷在苏松等地推广银钱就会相对比较方便。 而朱载坖正在处理政务的时候,冯保拿着一份奏疏进来,对朱载坖说道:“陛下,西北捷报!” 朱载坖立即取来一看,果然是马芳报捷的奏疏,马芳在奏疏中向朱载坖陈述,官军经过苦战,收复了安定卫和哈密卫,现在马芳已经分拨守军设防此地,现在大明官军已经彻底将海虏与套虏、土默特部隔开了,在嘉靖年间失去的哈密卫重新回到了大明的怀抱。 不过马芳在奏疏中也坦陈,现在的问题不是怎么夺取关西七卫,而是怎么守住已经夺取的地盘的问题,为了夺取哈密和安定两卫,官军损失了大量的战马,现在后勤也出现了吃紧的现象。 即便是从肃州卫向哈密转运物资,距离也已经超过千里了,何况其间还有茫茫戈壁,对于驻守的官军来说,要想守卫这些地方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还有就是西域的情况复杂,势力众多,吐鲁番看起来在西域很强大,实则并没有太强的军事实力,对于西域小国的控制也是极为有限的,瓦剌、土默特部相继窥视西域,是值得警惕的事情。 马芳要求补充士卒、战马、粮秣,固守已经收复的哈密等地,由于这次的非战斗减员实在是太大了,马芳认为官军短时间内不应该在西域在大动干戈。应该把注意力转移到青海等地,消弭海虏所带来的威胁。 朱载坖当即召见内阁和兵部、户部的官员,要求调拨钱粮战马等马芳急需的物资,增调援军守卫哈密、安定等卫,尤其是哈密,万万不能再丢失,这是日后大明经略西苑的桥头堡,要好好予以经营。 除了运送物资之外,就是要经略哈密,前世在新疆待过的朱载坖很清楚,哈密还算新疆相对比较好的地方,至少在水方面还是不错的,要使官军能够长期驻守哈密,最重要的就是能够屯垦,朝廷不可能保持长期向哈密跨越千里运送粮饷的。 所以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兴修水利,利用当地的冰川水,修建坎儿井,这东西本来早就有了,坎儿井是开发利用地下水的一种很古老的水平集水建筑物,适用于山麓、冲积扇缘地带,主要是用于截取地下潜水来进行农田灌溉,两汉之际就有记载。 哈密每当夏季大量融雪和雨水流向盆地,渗入戈壁,汇成潜流,为坎儿井提供了丰富的地下水源。,这些水不仅可以用于驻军的生存,还可以用于灌溉,使得驻军得以屯田,减少朝廷的开支,通过地下渠道可以自流地将地下水引导至地面用于灌溉农耕。 朱载坖随即命令翰林院寻找有关坎儿井的资料,送到马芳的军前,要求马芳组织士卒,修建坎儿井,在此地屯垦戍边,所需的一切物资,都由朝廷转运,对于驻守哈密的士卒,要从优赏赐。 同时要抓紧时机修建坎儿井,将军屯建立起来,使的大明在哈密站稳脚跟。 朱载坖很清楚,坎儿井是在地下暗渠输水,不受季节、风沙影响,蒸发量小,流量稳定,可以常年自流灌溉。对于哈密来说,有了坎儿井大明就可以在哈密扎下根来,哈密可是一块宝地,不仅由冰川融水可以灌溉屯垦,还有天山脚下的草原,这里出产的战马体格健壮,体力丰沛,比之蒙古马更加雄健。 朱载坖还下令在哈密设立茶马司,收购战马,以资军用,总之就是一句话,千方百计守住哈密,虽然短时间内朱载坖不可能在西域大规模动手,但是只要哈密在手中,总有一天朱载坖或者大明的后世之君可以挥师西进,经略西域。 第1244章 宵衣旰食何曾闲 朱载坖最近是感觉非常之忙,新任礼部尚书赵贞吉上任之后,奏疏就没有停过,除了太子大婚,朱载坖的万年吉壌也要开始筹备了。 朱载坖本人对此事很不爽,但是他也很清楚,这是大明祖制,朱载坖命令钦天监、礼部、工部择定陵寝,准备动工。 除此之外,吐鲁番也向大明遣使,大明派兵收复哈密,对于他们来说是沉重的打击,他们原本就在叶尔羌汗国的打击下极为困顿,现在大明收复哈密,使得他们地盘更加小了,他们这些遣使大明,是希望大明能够支持他们对抗叶尔羌。 但是据马芳了解到的情况,现在叶尔羌汗国势力相对较大,而吐鲁番陷入内乱以至衰落,马芳对于吐鲁番是不看好的。大明对于西域已经是非常陌生了,在这种情况下,朱载坖接受了吐鲁番使者呈递的奏疏,但是对于支持吐鲁番对抗叶尔羌汗国,朱载坖并没有立即就下定决心,而是命令朝廷和边疆的大员们讨论此事。 不过在大明君臣们看来,叶尔羌和吐鲁番本就是一家,没有什么区别。叶尔羌通过吐鲁番以朝贡的方式,同大明保持着朝贡关系,大明对于这些西域的小国不甚了解,朱载坖于是命令吐鲁番使臣上疏详细陈述现在的情况。 吐鲁番和叶尔羌本来都是东察合台汗国的余部,在原东察合台汗国境内出现了两个政权并存的局面,即占据喀什噶尔、阿克苏、和田等南疆大部分地区的叶尔羌汗国,以及占据吐鲁番、哈密的满速儿汗政权。 嘉靖二十二年,满速儿汗死,子沙汗继位。 后来,沙汗死于一次与瓦剌的战斗中。叶尔羌汗国的第三代汗阿不都克里木就开始趁吐鲁番衰落,蚕食吐鲁番的地盘,吐鲁番本就不是叶尔羌汗国的对手,现在大明又将哈密夺走了,他们现在请求大明支持吐鲁番,他们愿意为大明藩篱。 朱载坖得知此事过后,还是召集中重臣们予以讨论,主要问题就是是否应该支持吐鲁番,以左都御史葛守礼、礼部尚书赵贞吉、户部尚书刘体乾为首的一派主张放任自流,他们认为吐鲁番本就不是什么善类,现在叶尔羌和吐鲁番互相攻伐,对于大明来说,何必置身于他们之间的斗争,任其内斗即可。 吏部尚书杨博、兵部尚书霍冀、刑部尚书赵文华、工部尚书朱衡等人认为,应该支持吐鲁番,因为现在的吐鲁番已经无法对大明构成威胁了,对大明构成威胁的是叶尔羌了,一旦吐鲁番为叶尔羌所吞并,哈密就会直接面对叶尔羌,到时候大明还是要面对是否用兵的选择,不可能轻易将好不容易夺回来的哈密给放弃掉。 他们认为应当支持吐鲁番和叶尔羌汗国的对抗,御敌于国门之外,这样是最稳妥的办法。因为叶尔羌汗国现在兵锋正锐,大明需要将吃下来的土地消化掉,所以不便在西域大规模用兵,最好的办法就是扶持吐鲁番对抗叶尔羌汗国。 内阁也赞同杨博等人的观点,高拱就认为,吐鲁番、叶尔羌本系同源,都是东察合台汗国的后裔,他们现在虽然改信回教,但是他们终究是北虏,一旦叶尔羌将吐鲁番征服了,到时候叶尔羌汗国宣称自己是察合台汗国唯一,合法的继承人,率西域之众东征,要求恢复当年察合台汗国的故土,对于大明来说那可就不妙了。 所以高拱等阁臣的建议就是扶持吐鲁番,同时派遣使臣前往西域,调停叶尔羌和吐鲁番的纷争,给大明争取时间。朱载坖决定支持高拱等人的主张,介入西域事务,重振大明声威。 责成三边总制方逢时负责办理此事,还有就是马芳等参战将领的赏赐问题,朱载坖认为马芳、李成梁率军收复哈密,功在社稷,要予以赏赐,马芳由伯升侯,李成梁封伯,此举遭到了文官们反对,他们认为朱载坖即位以来对于武将的赏赐已经是过于丰厚了,现在马芳、李成梁又要重赏,他们当然不愿意了。 但是这次朱载坖并没有听从文官乃至于内阁的建议,朱载坖直接以中旨的形式下令,将马芳由丰州伯晋升为萝川侯,因为马芳是山西蔚州人,而蔚州古称萝川,故而以封马芳,李成梁封沙州伯,以表彰他们在克复哈密中所建功勋。 内阁在无法阻止朱载坖给马芳、李成梁封爵之后,转而提出建议,马芳已经五十六岁了,作为武将,经年作战,对于身体自然是极为不好的,现在马芳已经功成名就了,为了爱惜人才,内阁请求在京师为马芳建造宅邸,将其调回京师,保全马芳,在五军都督府任职即可。 朱载坖收到内阁的奏疏之后,不禁哑然失笑,内阁现在都明着搞了,朱载坖当然知道内阁的意思,就是要将马芳调回京师束之高阁限制起来,现在的五军都督府哪有什么实权,纯粹是勋臣养老的地方,马芳调回来的有什么用? 但是朱载坖考虑到马芳的年岁也确实不小了,调养一下也是应当的,于是下旨,沙州伯李成梁接替马芳担任提督陕西三边军务总兵官,大同镇总兵黑春暂代提督宣大山西军务总兵官,萝川侯马芳加左军都督府左督抚,少保兼太子太保、三千营总兵、协理国子武学事务大臣。 随马芳调回京师的还有三千精骑,朱载坖下令将这些马芳的亲兵直接编入三千营,成为京营的一部分,同时由俞大猷、马芳负责国子武学的事务,他们都是沙场宿将,朱载坖希望通过他们两人,为大明培养下一代的将帅。 除了这些事情之外,现在京城内外最关心的就是制科考试的事情,作为大明规格最高的考试,现在制科的第一阶段,也就是翰林院试已经完成了,一共有四十人通过了翰林院的考核,进入制科的阁试阶段。 第1244章 宵衣旰食何曾闲(二) 朱载坖查阅了通过翰林院试的这四十人名单,还真是人才济济,贤良方正极言直谏科有汤显祖、沈懋学、李三才等人,详明吏理可使从政科有李贽、孙继皋,军谋宏远才任边寄科有徐渭、李如松、宋应昌等人,一个个都是大明未来的风云人物。 朱载坖再次召见高拱、李春芳等人,商量制科殿试的事情,首先是殿试的地点,由于制科的人数不多,仅有四十人,相比于科举的殿试,制科的人数就少的多了。 朱载坖决定就在武英殿举行制科的殿试,接下就是殿试的方式问题,朱载坖之前就提出了分科出题的要求,当然得到了臣子们的采纳,由于制科的考官大部分都是内阁辅臣,所以朱载坖为了不耽误朝政,决定减少锁院时间,锁院两天即可。 制科的殿试同样是考策论,不过和科举的殿试只考一篇不同,制科要考三篇,相应的考试时间也延长到了两天,在这两天时间内,考生要作答三篇策论,一应吃喝拉撒睡都在宫内,由内廷负责供应,锁院的考官们在开考之后就可以解除锁院了。 考题由朱载坖本人亲自择定,每科三题。隆庆八年九月初一日,大明第一届制科考试在武英殿举行,除了考官们拟定的题目之外,朱载坖还亲自出题,在军谋宏远科出了一道东制西怀之要,作为考题。 贤良方正科的三道策论是:其一,士习之邪正,视乎教育之得失。古者司徒修明礼教,以选士、俊士、造士为任官之法。汉重明经,复设孝廉贤良诸科,其时贾董之徒最称渊茂。东汉之士以节义相高,论者或病其清议标榜,果定评欤?唐初文学最盛。中叶以后,干进者至有求知己与温卷之名,隆替盛衰之故,试探其原。今欲使四海之内,邪慝不兴,正学日着,其道何之从? 其二,有征无战,道存制御之机;恶杀好生,化含亭育之理。顷塞垣夕版,战士晨炊,犹复城邑河源,北门未启;樵苏海畔,东郊不开。方议驱长毂而登陇,建高旗而指塞,天声一振,相吊俱焚。夫春雪偎阳,寒蓬易卷,今欲先驱诱谕,暂顿兵刑,书箭而下蕃臣,吹笳而还虏骑。眷言筹画,兹理何从? 其三,明主灭仁义之途,绝谏争之辩,荦然行恣睢之心。而商始兴而太甲放,周始兴而成王危,秦并天下而扶苏自杀,汉有天下而惠帝弗嗣,唐则建成死于刃,宋则德昭不令其终,是理何在? 而详明吏理科的三道策论是:其一,我太祖高皇帝再造寰区,明并日月,威如雷霆,每有贪墨,即加严惩,而至今不绝,惩贪治恶之要,在于何也? 其二,司徒以乡三物兴贤能,太宰以三岁计吏治,详于《周官》。两汉而下,选举之制不同,归于得贤而已。考其大要,不过入仕则有贡举之科,服官则有铨选之格,任事则有考课之法。今新政频举,朕欲尽知治理之得失,举措是利弊,使乡野之声,达于庙堂,其可得也? 其三,夫文治之盛,莫如宋也,考课虽密,而莫重于官给历纸,验考批书。其他教官、武举、童子等试,以及遗逸奏荐、贵戚公卿任子亲属与远州流外诸选,委曲琐细,咸有品式。其间变更不常,沿革迭见,而三百余年元臣硕辅,鸿博之儒,清强之吏,皆自此出,得人为最盛焉。试论之。 而军谋宏远科的三道策论是:其一,东制西怀之要。 其二,北宋结金以图燕赵,南宋助元以攻金论。 其三,夫以天下之大,北有虏寇,则以塞防,南有西夷、倭寇,则以海防,是以海防塞防何以全之,试论之。 朱载坖圈定考题之后,司礼监太监们随即抄录考题,分发给参考的学生,而诸位考官也结束锁院,前来巡视考场,对于朱载坖选择的考题,考官们都觉得还是很有深度的,朱载坖的考题重策论、史学而轻经义,朱载坖很清楚,参加制科这个考生,经义底子绝对是不差的,与其考察他们的经义,不如考察他们的史论。 朱载坖并没有去关心考生的作答,只是命令司礼监要好生保障这些考生的饮食,考完之后,朱载坖还以皇帝的名义赏赐参考的考生每人银钱五十两。 而两日之后,考试结束,就开始了阅卷工作,朱载坖也来到武英殿,查看这些考生的策论,朱载坖并没有去看详明吏理和贤良方正科的策论,而是首先查看军谋宏远科的奏疏。 朱载坖首先看的是李如松的东制西怀之论,李如松在自己的策论上首先说道:天朝之待外夷,罪恶昭著者,必申征讨之诛。大修戎备,甄拔将校,收招四方健儿,给以厚饩,用为选锋,军声始振,此东制西怀之本也。 朱载坖对于李如松的策论是很满意的,朱载坖叫来俞大猷和戚继光问道:“这个李如松如何啊?” 俞大猷说道:“陛下,此将门虎子也。” 俞大猷认为,李如松武艺非凡,文采也不错,更难能可贵的是,作为武将二代,李如松并没有什么骄奢之气,他苦练武艺,虚心向俞大猷、戚继光等老将求学,和他父亲李成梁一样,李如松也是坚定的骑兵派,主要大练精骑,以骑兵征讨北虏,要大量的剿灭北虏的有生力量才是。 戚继光也说道:“陛下,此子加以历练,绝对是一员骁将,有当日开平王之遗风也。” 朱载坖笑笑,而后继续查看他们的策略,令他比较好奇的就是徐渭的策论,徐渭在自己的策论中指出,海防将会是大明日后的主要问题。 徐渭认为,比之北虏,西夷、倭寇有三难防,一是海岸漫长,不能尽设炮台以防御之;二是西夷火器精妙,船只庞大,胜于大明;三是大海无关隘之塞,要害之防,水师可以任意驰骋。 第1245章 宵衣旰食何曾闲(三) 朱载坖正在和杨博、俞大猷、戚继光等人讨论着几人谁可以作为军谋宏远科的三等的时候,这边李春芳等一众文臣已经开始争吵起来了。 主要是因为在贤良方正科的三等是谁的问题上来了,考官们在对所有的策论经过阅卷之后,认为最好的就是汤显祖和沈懋学两人了,高拱认为汤显祖的策论切中时弊,言辞锋利,当得起极言直谏之称,力主点汤显祖为贤良方正极言直谏科的制科三等。 而李春芳则认为沈懋学的策论更加好,李春芳认为,显祖则才与学皆不逮,而议论识见,则较王元美(王世贞)为笃实,言下之意就是沈懋学的才识更加优长,而汤显祖则是侃侃论事,愤惋溢于辞表的当世晁错。 两位大佬的意见相左,下面的小卡拉米自然是不敢多说什么的,高拱是当朝首辅,自不待言,李春芳是上任首辅。徐阶之后的心学巨擘,还是朱载坖特旨召回的主持制科的老臣硕德,都是不能得罪的,于是臣子们果断将此事推给了朱载坖,只能由朱载坖来圣裁才行。 朱载坖将他们两人策论看了一遍之后,也感觉到很难抉择,朱载坖认为,他们二人的才学都是相当之不错的,只不过性格不同,汤显祖是锋芒毕露,而沈懋学则是要相对含蓄的多。 朱载坖并没有第一时间决定,而是询问详明吏理科的情况,臣子们认为李贽才学出众,对于西南边陲之事极为了解,详明吏理当之无愧。 朱载坖点点头,现在就是沈懋学和汤显祖之争了,朱载坖很清楚,沈懋学背后是整个心学团体,不仅仅是徐阶、李春芳,还有赵贞吉等现在在朝的心学门人也会力挺沈懋学的,而高拱和心学一向不怎么对付,高拱、张居正都很反感心学大肆讲学的模式,所以高拱力推的是汤显祖。 朱载坖于是说道:“贤良方正,乃制科之首也,三等犹重也,夫前宋之时,贤良方正科三等何人也?” 朱载坖怎么不知道宋代贤良方正科的三等是谁,那是大名鼎鼎的苏氏兄弟,朱载坖这个时候将他们拿出来说其实就是准备和稀泥了,作为常年跟一众悉尼大学高材生学习的人,朱载坖当然也是深得稀泥的和法精要的,这个时候沈懋学、汤显祖争这个制科三等这么明显了,朱载坖肯定也是要和稀泥了。 最好的和法就是谁也不当这个三等,所以朱载坖将前宋的事情拿出来说了,参加阅卷的左春坊大学士申时行立即说道:“陛下,前宋本科之三等乃是大小苏学士也。” 朱载坖点点头说道:“那汤、沈二人比之大小苏学士如何啊?” 这还用朱载坖问,大小苏学士是何等样的人才,千载难遇的大文豪,大明何人敢说能够与大小苏学士相比,所以朱载坖说道:“若有大小苏学士之才,则制科三等可以授之,朕观汤、沈二人,虽然才学出众,但是离大小苏学士尚且不足。制科三等,朕看不宜轻授,授二人三等次吧。” 朱载坖算是和了一把稀泥,其余的人选也都定了下来,详明吏理可使从政科的三等是李贽,军谋宏远才任边寄科的三等是徐渭,军谋宏远堪任将帅科的三等是李如松,朱载坖当即要求翰林院草拟诏书,昭告天下,同时举行夸官的仪式,所谓夸官,是新科状元殿试钦点之后,由吏部、礼部官员捧着圣旨鸣锣开道,状元身穿红袍、帽插宫花,骑着高头骏马,在皇城御街上走过,接受万民朝贺。 制科之重,远胜于科举,所以朱载坖特旨下令举行夸官仪式,令礼部尚书赵贞吉、翰林学士掌院事陈思育为钦差,主持夸官仪式。 同时朱载坖亲自主持宴会,为这些制科通过的人才们设宴庆祝,内阁辅臣和六部九卿、勋臣们都要参加。宴会之后,朱载坖召见了这些通过制科的人才,询问他们对于授官有什么要求。 他们都向朱载坖表示愿意服从朝廷的安排,朱载坖则将大部分人都安排进入翰林院担任侍读、侍讲学士同时兼任六科言官,而朱载坖随后召见了徐渭、李贽和李如松三人。 朱载坖问道:“你们三人都是实务之才,留在京师未免有些可惜了,你们可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呢?” 徐渭表示自己还是向去和倭寇打交道的衙门,朱载坖笑着说道:“胡汝贞年纪不小了,你和他又脾气相投,朕以你为右佥都御史协理提督海关衙门可好?” 能够继续和胡宗宪共事,对于徐渭来说则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徐渭赶紧谢恩,至于李贽,朱载坖则说道:“缅甸新归,需要安定,李卿可能为朕收服缅甸,安定西南呢?” 李贽赶紧表示愿意,朱载坖特旨任命李贽为缅甸布政使,至于李如松,朱载坖说道:“朕给你找了个师傅,你要好好跟着他学,先去三千营当个参将去。” 处理完了这些事情,朱载坖询问马芳什么时候回来,马芳西征归来,朱载坖当然要给他极为隆重的仪式,朱载坖命令辅臣部臣郊迎征西将军、萝川侯马芳,朱载坖在安定门亲迎马芳,因为北方按星宿属玄武。玄武主刀兵,所以出兵打仗,一般从北门出城。之所以取名叫德胜门,意为"以德取胜"、"道德胜利"。遇到战事自德胜门出兵,由安定门班师,分别取"旗开得胜"和"太平安定"之意。 到了马芳回朝之日,内阁辅臣、六部九卿到京师郊外迎接得胜归来的官军,马芳部前一日就抵达了,整理军容之后,才前往京师外城。 再接受了重臣们的郊迎之后,马芳率领自己的亲兵赶往安定门,向朱载坖缴还印信等物,马芳率领自己的亲兵到了安定门外,下马冲着城楼上的朱载坖行礼之后,大声说道:“臣马芳,受命出师,幸赖天威,现哈密已夺,七卫尽复!伏请圣谕。” 说罢双手高举,缴还征西将军印信和勘合。 第1246章 宵衣旰食何曾闲(四) 朱载坖命令尚宝司太监收缴印信勘合,而后说道:“卿勘定祸乱,功在社稷,赐酒以慰三军。” 皇次子朱翊钧奉金樽为马芳敬酒,马芳奉酒满饮之后,礼部尚书赵贞吉手捧上谕,司礼监太监冯保捧着丹书铁券自安定门内出来。 赵贞吉展开上谕开读:维隆庆八年九月已巳朔越二十五日癸巳,皇帝制曰: 德隆辅道,功著戡平,则朝廷必有旌封之典以锡之,实本于至公,而非由私昵也。咨尔少保太子太保奉天翊卫宣力佐理武臣,特进光禄大夫,右柱国,左军都督府左都督、丰州伯马芳:赋资醇厚,禀性端良,明克决机,尝临敌而制胜,才堪任重,屡受命以树勋。遏北虏而宣大以清,平西虏而边陲载靖。因功进爵, 揆德授官,是用加尔太保兼太子太师,奉天翊卫推诚宣力佐理武臣,特进光禄大夫、左柱国、萝川侯,食禄两千石,子孙世袭。仍与尔誓:除谋逆不宥外,其余杂犯死罪,本身免三死,子免一死。於戏!爵禄所以报功,固致之难而保之不易;忠诚所以奉国,必行之力而守之弥坚。尔尚毖懋,光我训辞。 钦哉! 马芳赶紧冲着城楼上的朱载坖重重的磕头,赵贞吉赶紧说道:“萝川侯接旨吧。” 冯保也赶紧将丹书铁券奉上,马芳接过丹书铁券之后,徒步进入安定门瓮城内,有内廷安排的女官为马芳卸甲更衣,更换常服之后,马芳和一众臣子们跟随朱载坖的圣驾一起回宫,定国公徐文壁还要祭告太庙,向祖宗报捷,朱载坖也得召开宴会,赏赐得胜归来的将佐们。 直到第三天,朱载坖才召见了马芳,朱载坖笑着说道:“萝川侯可休整好了?” 马芳赶紧说道:“臣愿为陛下驱驰。” 朱载坖笑着说道:“马卿效劳经年,戎马驱驰,先在京师休整一段时间,日后总有大用了,李如松,你过来。” 朱载坖将李如松唤过来,对马芳说道:“这是李成梁的长子,这次制科军谋宏远科的三等,朕想让他在卿门下,追随驱卿,将三千营练出来,你看如何。” 朱载坖的意思很明显了,就是让李如松给马芳当徒弟,培养大明下一代的将才,朱载坖给李如松一个眼色,李如松赶紧跪下来,马芳上前将李如松扶起来,说道:“既然是陛下之命,臣必倾囊相授。” 君臣两人又聊起了马芳回朝之后的安排,朱载坖的意思是马芳和俞大猷、戚继光等人共同执掌国子武学,尤其是骑兵科,要马芳将多年行伍的经验写成教材,用于传授给这些国子武学的生员,他们的经验都是一笔宝贵的财富,尤其是马芳、戚继光这样的名将,他们带兵治军的经验,只要能够学到七成,那就能够吊打俺答这些人了。 除了此事之外,朱载坖关心的还是三千营的问题,原本三千营可是大明骑兵中的精锐,现在,不提也罢,朱载坖希望马芳将三千营振作起来,除了将马芳的亲兵等编入三千营内之外,朱载坖还向马芳保证,有任何条件,朱载坖都会准允的。 马芳首先提到的就是战马的问题,三千营所用的战马,是蒙古马,蒙古马的体型偏小,不利于骑兵装备甲胄等物,马芳在西域所见当地出产的战马,确实比之蒙古马的确实要强出不少,西域马匹外貌俊秀,体格魁伟,抗病力强,耐粗放,适应性强,体重可达八百斤以上。 而蒙古马一般在六七百斤左右,西域战马力速兼备,挽乘皆宜,长途骑乘擅长走对侧步,能够适应于海拔高、气候严寒、终年放牧的自然环境条件,抗病力强。马芳建议大量引进西域战马,改良大明的马种,马芳认为,战马的选育是很重要的事情,对于骑兵来说,大体重的战马还是有很大的优势的。 大体重的战马,其乘骑载重也就更大,骑兵可以装备较重的甲胄和兵器,虽然马芳也认为具装甲骑在现在的战场上已经是没什么用了,但是战马和骑兵装备甲胄还是很有必要的。马芳认为,即便是大明的骑兵苦练骑射,也很难是蒙古人的对手,真正克制蒙古轻骑的办法还是要大明的骑兵发挥大明在甲胄和长兵上的优势。 选育冲刺能力和加速能力好的战马,以人马皆披甲的骑兵直接冲击蒙古人,没有甲胄的长兵是绝对打不过经过严格训练的官军骑兵的,而蒙古人的人口是远远不如大明的,医疗条件就更不如了,所以马芳认为和蒙古人打近战,官军肯定是血赚的,只要能够和蒙古人进行几次大规模的决战,重创蒙古部落,使得他们部落内的男丁被大量消灭,蒙古人绝对会一蹶不振的。 朱载坖对于马芳的这个看法是同意的,蒙古部落能有多少人,说个不好听,朱载坖就是二比一和蒙古人换血,蒙古人也吃不消的,只要哪一部的男丁大量伤亡,不用官军动手,草原上的其他部落就会像闻着血腥味的狼群一样扑上来,瓜分他们的财产,奴役他们的妇孺,这是草原上的规则了。 朱载坖对马芳说道:“三千营有五司,朕之意效法神机营,改五司为五营,一营三千骑,朕想办法购得三万匹优良战马,选调士卒,供应甲胄军器,卿想办法为朕训练一万五千精骑,如何?” 马芳说道:“此事不难也,陛下,只是在京师可练不出精骑来。” 朱载坖点点头,这是自然的,朱载坖也很清楚,窝在京城怎么可能练出精骑来,骑兵要到草原上去驰骋才行,朱载坖和马芳商量,将三千营分批拉到大宁都司去,一来是利用辽河河套放养战马,二来是用打来孙部作为三千营的磨刀石,把三千营练出来。 朱载坖最后还嘱咐李如松,要好好跟着马芳学,早日担起重任来。 第1247章 宵衣旰食何曾闲(五) 除了这些事情之外,最重要的就是缅甸、夷洲、哈密、大宁的移民问题,现在经过朝廷的整顿之后,北方的流民减少了很多,现在的问题是百姓不够了,倒不是说大明没有人了,对于大明来说,人口依然是有的,尤其是在北方,很多的百姓依然生活的很困难。 但是地方州县的官员并不愿意百姓大量的移民走,因为朝廷对于州县的考核中,钱粮始终是最大的方面,对钱粮找谁缴纳?还不是得处在百姓的头上,要是百姓大量移民走了,官员的考绩就无法完成,在现在的吏部考成中,要是连续三年得了下等,那是要被降调的。 为了自己的乌纱,官员们当然不愿意百姓迁走了,不仅是官员们不愿意,地主士绅们也不愿意,之前是百姓们多,土地少,地主们不愁找不到佃户,但是随着朝廷大量的向辽东、大宁等地移民,山东、河北、河南等地的流民大量的被朝廷迁移到辽东、辽南去了,原本在京师附近的大宁都司诸卫也搬迁到了辽河河套去了。 现在北方人地矛盾已经得到解决了,同时朝廷在天津、顺天府兴办的大量工场也需要大量的人力,这些都导致直隶、山东、河南等省份的劳动力不足,地方官员纷纷向朝廷上疏,请求暂停向辽东等地的移民。 不仅是北方,在南方也是如此,由于海上贸易的开展,整个南中国的经贸往来特别活跃,大明的丝绸、瓷器、茶叶、布匹都是非常畅销的货物,大量的劳动力进入各种工场之中,这使得大量的百姓从农村进入工场之中,对此很多地方官员都感到极为忧虑。 不少人在给朱载坖的上疏中都认为大量的百姓舍本逐末,会导致大明的粮食生产出现问题,因为江浙等地原本就是大明的粮仓,现在对于大明来说苏松的百姓认为进入工场做工比种田要挣得多,所以大量的劳动力都涌向城市,苏松等地已经从粮食的出产地变成了粮食的进口地。 很多大臣们对于此事是极为忧虑的,他们认为粮食是最重要的物资,一旦没有粮食,到时候是要出大事的,商贾百姓短视,朝廷不能短视啊。 尤其是对于夷洲的经略,进行的并不顺利,福建等地的百姓对于移民没什么兴趣,涂泽民这么多年也仅仅向夷洲移民了一万户,在夷洲也只设立了两县加以管辖,现在很多官员都上疏朱载坖,对于现在大明可能出现的粮食危机深感忧虑。 这可不是小事,粮食问题绝对是大事,朱载坖命令巡抚浙江都御史蔡国熙和巡抚南直隶都御史杨继盛,调查此事,收到朱载坖的命令之后,蔡国熙和杨继盛立即详细调查了相关的情况,随后向朱载坖上疏了。 现在浙江和南直隶,确实出现了百姓不愿意种粮的情况,因为种桑养蚕甚至是种植棉花的收入都比粮食要高的多,同时大量的百姓从农村来到城市,脱离了土地,也导致浙江、南直隶等处的粮食产量下降。 与粮食产量下降相对应的就是粮价的上涨,现在苏松等地的粮价已经涨到了每石六钱四分的高位,这还是最近苏松风调雨顺的情况下,要是一旦发生灾荒,粮价立即就要暴涨的,所以杨继盛和蔡国熙也认为这种情况要加以干涉才行,他们上疏朱载坖,请求朝廷要对这种事情采取措施,毕竟苏松等地是大明的粮仓。 对于粮价的上涨,朝廷的反应还是很快的,不管是内阁还是户部等有司衙门,迅速的上疏朱载坖,要求重视此事,查明现在浙江、南直隶的粮食生产情况。 很快在朱载坖的上谕下,户部行文苏州府、常州府、松江府、嘉兴府、杭州府、湖州府六府,要求当地衙门排查各府州县粮食种植的情况,查明粮价快速上涨的原因。 朱载坖也和内阁、户部还有东南出身的官员讨论东南粮价快速上涨的原因,其实朱载坖很清楚,粮价快速上涨的原因主意就是两点,开海之后,大量的白银涌入大明,导致通货膨胀,现在不仅仅是粮价在涨,各种商品也都在涨价,只是粮食的涨幅最大罢了。 还有就是大量百姓涌入城市打工,放弃了土地,农村的土地,即使在耕种的,也是种植桑蚕和棉花的多,毕竟这两样可以获取更高的收益。 南直隶州县的奏疏也很快到了朱载坖的案头,和朱载坖猜想的差不多,东南府州粮食产量减少的最主要原因就是粮食播种面积的减少,太仓奏报:耕地宜稻者十之六七,皆弃稻种花。 松江府和附近州县的情况就更加恶劣了,松江府上海县和嘉兴府崇德、桐乡一带,稻田面积的减少也主要是受棉花种植的排挤,沿海官民军灶共垦田大约200万亩,其中大半用于种棉。 松江府在奏报中称:“吾邑地产木棉,行于浙西诸郡,纺织成布,衣被天下,而民间赋税,公私之费,亦赖以济。故种植之广,与粳稻等。” 松江府的棉花播种面积已经达到了松江府田地面积的一半,除了棉花之外,桑蚕也会影响粮食的播种,不过和棉花比起来,桑蚕的影响要小的多。 嘉兴府除崇德、桐乡外,秀水县养蚕之风亦很浓厚,三至四月间因村妇多养蚕,故当地俗称四月为“蚕月”,湖州府的桑蚕养殖更加兴盛,农家岁计,唯赖以蚕,苏州府吴县、昆山、吴江一带, 养蚕之家亦不少,尤其是吴江县,有“蚕桑盛于两浙”之谚,养殖桑蚕虽然不占用耕地,但是对于人力的需要是极大的,也会影响到粮食的耕种。 经过统计,仅苏州、松江两府,比国初种植水稻的面积就减少了七百万亩,相当于减少了五分之一的耕种面积。不仅是水稻的减产,苏松等地的小麦也大量的减产。 第1248章 宵衣旰食何曾闲(六) 虽然苏松等府县小麦并不是主要的粮食作物,但是之前稻麦轮作在东南各府县都是非常普遍的。 王锡爵就在上疏中称:“臣乡种 田,多在夏至后,秋尽而收,种麦多在立冬后,至夏至而收。中秋前下麦子于高地,获稻毕,移秧于田,使备秋气,虽遇霖雨妨场功,过小雪以种无伤也。” 稻麦轮作原本在东南的各府县是非常正常的事情,但是由于棉花播种面积的增加,稻麦轮作就不可避免的收到影响,因为小麦不可以和棉花轮作,麦棉轮作之所以较少,主要是种麦耗地力太大,影响棉花产量,松江府的奏疏中就说的很明确,松江府的奏疏中称:“凡田,来年拟种稻者,可种麦;拟棉者,勿种也。若人稠地狭,万不得已,可种大麦或稞麦,仍以粪壅力补之,决不可种小麦。” 在这种情况之下,棉花的播种面积上升不仅是压缩了水稻的产量,还会减少轮作小麦的面积的产量,据苏州等六府的统计,小麦轮作的面积比之国初减少了一百七十万亩。 根据东南州府的上疏,现在本地出产的粮食已经是远远不足以满足当地百姓的需求了,以嘉定县为例,由于土地不宜于种稻,唯种木棉,所以也只得以花织布,以布贸银,以银籴米,以米兑军,运他邑之粟充本县之粮,东南的州县官员和东南出身的官员们认为,造成东南粮食紧缺的原因是是朝廷在东南征收的漕粮等。 朱载坖就知道他们会拿此事来说事的,他们认为仅以苏、松等5府所征夏税秋粮米麦除存留供本地使用外,每年起运南、北二京及淮安、徐州诸仓本色粮共为382万石,以最低费用3石计,共需本色粮1528万余石。再加上存留粮约256万石,实际赋税支出高达1784万石。 在之前,由于苏松等府县主要是种植水稻等粮食作物,尚且能够支应,现在由于大量的种植棉花,苏松等地的粮食产量不足,前首辅徐阶、阁臣严讷也给朱载坖上密疏,陈述现在苏松等地的重赋情况,他们以华亭县一户自耕农为例说明苏松等地的重赋。 松江府华亭县的一户人家,有成熟田十四亩,山地十六亩余,算是个小地主,应纳本色平米十二石有奇,细布一匹有半,准平米二石五斗有奇。除正税一石六斗二升外,该加耗十二石九斗有奇。以算法计之,是正税一石而征八石有奇。 徐阶、严讷等认为,加耗实在是太多,对于百姓来说实在是难以负担,希望朱载坖在苏松等地推行田赋的改折,以减轻百姓的负担。 朱载坖于是召集六部九卿和所有相关的臣子,商量此事,对于现在东南出现的粮食紧缺的情况,有一些官员认为之所以造成这种情况,主要还是这些 府县的百姓舍本逐末导致的,要是他们还像以前那样种植粮食,是绝对能够缴纳朝廷的赋税的,所以要让百姓们回归本业,去种植粮食。 对于这种言论,朱载坖只能表示你他娘的真是个人才,人家改稻为桑,你准备改桑为稻是吧?官府直接通过行政命令干涉百姓的生产,这是朱载坖认为最愚蠢的事情了,没有之一,一帮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官老爷,去教百姓该怎么种田,该种什么,这是多滑稽的事情。 朱载坖当即将出这个主意的官员予以训斥了,这些主意纯属馊主意,从三皇五帝以来,也没有那个皇帝去教育百姓要种些什么,这不是愚蠢至极的办法吗?朱载坖坚决不能答应这种错误的主意。 朱载坖认为百姓要种植什么,那是百姓的自由,官府去强行要求百姓种什么,那是极为愚蠢的事情,对于东南现在面临的窘境,无非就是当地百姓因为种植棉花等的收益比粮食高,故而愿意种植棉花,对于百姓来说,哪里想得到什么这么大的事情,什么朝廷的漕粮、九边的军粮,这些都不是升斗小民应该考虑的事情,对于他们来说,什么挣钱多就种什么,这是自然的道理。 现在的问题就是朝廷在苏松等地本来是征收漕粮,用以供给京师的,现在由于苏松等地的粮食减产,苏松本地为了保证朝廷的漕粮,不得已大量的购买湖广的粮食,不仅供本地区食用,还将之缴纳为朝廷的漕粮,这已经是公开的事情了。 徐阶在密疏中就说道:“江、广之米不特浙属藉以济运,即苏属亦望为续命之膏。”可见江西、湖广的粮食现在对于苏松有多重要。 但是对于朝廷来说,漕粮也是非常重要的,这是保障北方边镇军粮,京师官员士卒所用的,绝对不能减少的。同时为什么苏松愿意改折,是全国改折呼声最大的地方,因为苏松由于海上贸易的发达,银两大量的涌入,改折银两,对于他们来说是最为有利的。 有些官员认为应该提高苏松地区田赋改折的比例,加重苏松的赋税,对于这种说法,朱载坖予以否定,朱载坖认为,不要把所有的赋税都往百姓上加,尤其是往农民头上加。 朱载坖认为,苏松等地,商贸兴盛,经济繁荣,赋税的重头戏应该是工商业,苏松的棉纺织业、还有货运等项目,都要制定详细的增税细则,应该向工场主征税,而不是向农民征税。 朱载坖要求户部和浙江、南直隶的地方官,还有提督海关衙门等商量出一个对于这些行业征税的办法,还有就是漕粮的解决,现在显然是要用江西、湖广粮食替代原本加在苏松头上的粮食。 东南州县想把漕粮这个包袱甩给湖广和江西,在朱载坖看来是想都别想,虽然这些粮食产自于湖广、江西,但是最终还是要东南来买单才行。 朱载坖向臣子们解释了自己的想法,他说道:“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苏松富庶,国家财政所倚仗也,湖广、江西,不可等量齐观也。” 第1249章 宵衣旰食何曾闲(七) 现在苏松等地要求改折的呼声极大,朱载坖也认为改折可以极大的减轻苏松地区农民的负担,但是对于苏松的棉纺织业和丝织业要征收赋税,他们在开海中获利匪浅,自然是要向朝廷交税的。 而且现在朝廷对于苏松的控制已经是今非昔比了,无论是南直隶水陆两总兵,还是苏松锦衣千户所,南京锦衣卫、督师南京大学士,都是朝廷对东南加强控制的措施。 朱载坖要求户部等研究怎么征收工商税,然后条陈上疏,由朱载坖和内阁等商议之后再施行。 除此之外,一个重要的问题就是粮食问题的解决,现在海运发达,除了湖广等处的粮食之外,南洋的粮食也可以大量进口到大明来了,不管是缅甸还是暹罗、占城的粮食,都是非常便宜的,只要能够将这些地方的粮食运到大明来,也可以平抑大明的粮价。 朱载坖认为,要利用海运,大量运输暹罗、占城等地的粮食,到大明来平抑粮价,为了鼓励商人贩运暹罗等地的粮食到大明来,朱载坖在和胡宗宪、徐渭等人商量之后,下旨颁布了针对贩运粮食的商贾实施税收优待的政策,朱载坖下令:嗣后凡遇外洋货船,来闽粤南直浙江天津等省贸易,带米万石以上者, 著免其船货税银十分之五;带米五千石以上者,免其船税银十分之三,其米听照市价公平发粜,自此,加恩之处,著为常例。 同时命令各处的海关衙门收购这些商人转运而来的粮食,向京师、辽东等处转运。 同时对于往来贸易的中国商人,则采取强制性的规定,要求出海华商必须运米回国。命令他们在路过暹罗、占城时,用粮食压舱,带运粮食。朝廷也要打造专门用于运输粮食的大船,前往暹罗、占城等用大明的货物换取粮食,通过海运运输粮食到天津,转运到京通仓和辽东等地,以供军用。 同时就是对于钞关的征税,朱载坖主要是和提督钞关衙门鄢懋卿商量,要进一步完善钞关制度,现在钞关关税银仅一百六十万两,不足海关关税的一半,而实际上国内的这些富商大贾,身家百万的比比皆是,不对他们征收重税,实在是说不过去的。 朱载坖这次针对的主要是东南和山西的税关,要加强征缴,重新订立税则,税则分为车船料则例与货税则例,其船料则例由于改进了计料方法,纳料较为合理。其货税则例,在正税则例之外,有比例则例、规例、估价例等项则例。正税则例中将货物分为四大类,货税皆以类相从开列细则。 对于商品的流通阶段,自然是通过钞关来征税,但是对于生产环节,一样也要征税,比如纺织行业要按照织机的数量加以征税,瓷器等要按照窑口的大小和产量予以征税,还有对于一些有军国之用的物资,要实行禁榷制度,不准民间随意买卖。 朱载坖在和户部、兵部等部门商量之后,颁布了第一批禁榷的物资,包括硝石、硫磺、铅锡、茶叶等有关军国之用的物资,都是属于朝廷禁榷,私人交易必须凭借茶引等凭证。 朱载坖要求户部加强对于茶引的管理,地方州县要详细查明茶叶的产量和榷税的多少,太仆寺和兵部要提前制定通过茶马贸易交换马匹所需要的茶叶数量,由户部和地方州府直接向产茶户征收本色茶税,不足的由户部拨银,召商购买运输,茶叶运输只有官收官解和商收商解两种模式,不允许摊派给地方百姓。 同时应俺答之请,在宣大和三边等处增开茶市,向土默特部和西北诸部贩卖茶叶,除了宣大各处的马市之外,还增开甘肃洮岷、河州、西宁、庄浪、甘州、哈密、沙州七处茶市,除了朝廷用于交换马匹的禁榷茶之外,商人也可以向朝廷购买茶引,贩运茶叶,茶叶交换单位为蓖,每蓖重十斤。上等马给茶十二蓖,中等马给茶九蓖,下等马给茶七蓖。 对于茶引,实行和盐引一样严厉的措施,私贩茶叶百斤者,斩立决,伪造茶引十道以上者,斩立决,不仅对于给北方蛮夷的茶叶加以禁榷,和西洋交易的茶叶也被禁榷了,同样要使用茶引勘合才能够和西洋人交易,实则就是变相增加了茶税,每一百斤加征三钱银。 除此之外,江西的御窑厂也要为西洋生产瓷器,同时由海关衙门召商销售给西洋人,增加朝廷的收入。 由于要对东南的这些大商人征收商税,朱载坖担心他们跳起来,所以准备明年再次南巡,朱载坖首先给南京内守备、司礼监秉笔刘忠下达命令,命令他修葺南京宫殿,之前朱载坖每年都下旨修葺南京的宫殿,不过这次朱载坖给刘忠的密旨中要求刘忠将南京的各处宫殿都要修葺完整,朱载坖准备奉请皇太后巡幸南京。 还有就是各地的水利设施,朱载坖给总理河漕潘季驯下旨,命令他赶赴河南,详细巡察黄河河道,规划河南一省的水利,不仅要保证河南不再遭受黄河水患,还要兴修大量的农田水利,使得河南免于旱灾的威胁。 作为中原大省,河南却是一个多灾多难的省份,水旱无时,使得本来拥有大量田地的河南贫穷不已,朱载坖希望通过水利设施的兴修,使得河南百姓至少能够免于饥馑,免于沦为流民,对于大明来说,也会安稳很多。 不过对于朱载坖准备征收商税的事情,还没有实行已经在朝廷传的沸沸扬扬的,不少的苏松籍官员上疏朱载坖,认为苏松的赋税本来就很重了,现在又要征收商税,实在是难以负担,请求朱载坖三思。 对于这些奏疏,朱载坖和内阁是一概留中不发,不予理睬,朱载坖现在已经在思考明年巡幸南京的计划了,应该动用多少护卫官军等。 第1250章 宵衣旰食何曾闲(八) 虽然朱载坖自以为自己做的很隐秘,给刘忠下达的都是密旨,但是南京大规模的修缮宫殿,怎么会不引起有心人的注意,大明的这帮官员,各个都是人精,立马就有人上疏了,认为朱载坖作为天子,要呆在京师才是,不要乱说乱动。 这次跳出来的主要是南京都察院的御史们和南京的官员们,他们联名给朱载坖上疏称:“夫古帝王所以廵狩者,协律度、同量衡、访逸老、问疾苦、黜陟幽明、式序在位、无非事者。是以诸侯畏焉,百姓安焉。近日,忽闻南京宫殿之修葺,臣等窃以为陛下南巡之意明也!” 上来就直接给朱载坖上强度,强调古代贤明的君主,之所以巡幸四方,那都是有目的的,但是朱载坖这样偷偷摸摸的修葺南京的宫殿,这显然和古代贤明的君主不一样的。 接下来他们就开始论述了,他们在奏疏中陈述:“是以今闻南廵,衢路之民,莫不逃窜。而有司方以迎奉为急,竭其才力,以供万一;群聚啸呼,为祸不细。由此观之,则陛下廵狩,非古圣帝明王之举,而几于秦皇汉武之游,博浪柏谷之祸不可监哉。事几着明,非特臣等数人知之,中外之人莫不知也。然大臣知之而不言,小臣言之而未尽,其志非恭顺也。是以陛下之志,不可挽矣。天下之事,不可为矣。” 他们认为朱载坖想要南巡无非就是贪图享乐,而朝廷上的大臣们知而不言,装聋作哑,只有他们这些忠臣才愿意冒死谏言,劝阻朱载坖不要南巡。 随后他们还大表忠心,在奏疏中称:“伏愿怜察臣等愚衷,降悔过之诏,绝游幸之念。日亲经筵,修明治政;教养国本,戒饬庶官,以永太平之治。则陛下真乐岂有过此,而复求之污漫之游哉?” 朱载坖对于这些奏疏,采取的态度就是留中不发,根本不予理睬,朱载坖很清楚,一旦搭理了他们,他们就会立马蜂拥而来,朱载坖才不上他们这个当呢。 但是朱载坖不搭理他们,内阁已经坐不住了,皇帝南巡这可不是小事,高拱等人赶紧前来询问,朱载坖也坦陈自己想要去南京的想法,而且这次不仅仅是朱载坖一人前往,皇太后、皇后以及皇次子朱翊钧都要前往南京,朱载坖的理由是奉养皇太后,以尽孝道。 毕竟杜太后从入宫以来就没有出过宫,朱载坖当了皇帝,带自己的母后出去巡游一番,虽然耗费不菲,但是也算是情有可原,而且一路上的花销都是由内承运库开支,并不动用太仓银两。 除了名义上的奉养太后之外,朱载坖是想实地前往南京,了解相关情况,尤其是各种商税应当怎么征收才好,朱载坖很清楚,抗税可是东南的老传统了,朱载坖很清楚,虽然朱载坖已经多次收拾过东南的士绅们了,但是苏松等地的新兴工场主们还没有吃到朱载坖的恩情,说不定对朝廷缺乏敬畏,朱载坖亲自驾临南京,以威临之,才能够保证税收能够顺利的进行。 高拱等人还是认为朱载坖以万乘之尊,千里奔波,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朱载坖倒是认为没什么,这两年朝廷相对安定,没有什么大事,太子正好监国,在高拱等人的辅佐下,锻炼一下他的政治能力,朱载坖也借此检验一下官军长途机动的能力,并没有什么坏事。 朱载坖决心已定,高拱等人也不好说什么,反正时间还早,就算是南巡,也要等到明年开春之后了,现在比较麻烦的事情,是有关西夷的的。 吕宋遣使大明,向大明哭诉佛郎机侵占吕宋,隆庆四年,吕宋国王苏莱曼在海战中阵亡,隆庆五年,大佛郎机(西班牙)在吕宋设立总督,正式吞并了吕宋,但是在吕宋岛上还有残余吕宋势力,在得知大明驻军暹罗、占城之后,吕宋国的残余势力遣使大明,请求大明帮助他们复国,驱逐佛郎机人。 朱载坖对此事毫无兴趣,现在大明确实是没功夫跑到万里之外去帮助吕宋复国,重臣们也是这样认为的,但是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啊,吕宋被佛郎机占领了之后,大明在吕宋还是有很多华侨的,佛郎机在吕宋的总督桑德斯通过这些华侨打探大明的情况,主张武力侵略大明。 根据这些华侨送来的情报,桑德斯向佛郎机国王奏报:我们全体皇上陛下的奴隶和臣属,都颇为确信。当你在位的时候,中国将会隶属于陛下。基督教将要在这个地区传布和高举,陛下的领域将会扩张。这一切将在一个很短的期间内实现。如果陛下有意对该国中国加以勘测,我只要有两条船,每艘二百五十吨,每船有兵士四十名,以及所需要的武器、弹药和粮食便可以从命。 这些华侨传回来的消息,使得大明臣子们不得不加以重视,朱载坖说道:“此辈狼子野心,久以昭彰,然华侨之言,不可不信,亦不可全信,朕看佛郎机一时半会儿还没有足够的实力对大明动手,大明水师也不是泥捏的。” 但是此事给朱载坖敲响了警钟,朱载坖也要求继续给水师增加军费,建造大型远洋战舰,以备不时之需,同时朱载坖为了防备佛郎机对在吕宋的华侨动手,命令广东水师联合缅甸水师和驻占城、暹罗的官军,组织巡逻,耀兵于海上,震慑佛郎机。 还派遣官员和船只,将吕宋的华侨接往缅甸,宣传只要华侨愿意来缅甸,每人给予土地五十亩,五年免征,将这些华侨迁移到缅甸去,以免遭到佛郎机人的毒手。 当然,虽然现在大明不可能帮助吕宋复国,但是吕宋毕竟是大明的藩属,大明还是是有一点态度的,朱载坖敕令礼部,给佛郎机人行文,告知他们,吕宋自古以来就是大明的藩属,大明对于佛郎机侵略吕宋的行为表示严正交涉,强烈谴责,表明大明的立场和态度,希望佛郎机和大明相向而行,不要背道而驰。 第1251章 藩臣异心难分说 除了这些事情之外,对于现在的大明来说,还有一件事情比较恶心,就是朝鲜在辽东也开始蠢蠢欲动了。 高丽棒子有什么好东西,朝鲜看似是大明最恭顺的藩属,实则在背后小动作也不少。朝鲜往往打着驱逐女真人的名号,进行所谓的北征,动辄就是派遣万人以上的军队深入到女真人居住的腹地作战,这对于大明来说是不能接受的,朱载坖很清楚,女真现在根本没有能力袭扰朝鲜,朝鲜搞这些,是意欲染指辽东。 而且王台、王兀堂、尼堪外兰等人都通过辽东总兵刘汉、蓟辽总督汪道昆向朱载坖上疏,陈述朝廷屡次越过鸭绿江,打击女真人,现在女真人可是大明的藩属,打狗还得看主人呢,朱载坖认为,朝鲜这是故意来恶心自己的。 事实上,朝鲜从来都不是什么乖宝宝,朝鲜建立后,虽然对大明表示归顺,但延续了高丽向北扩张的政策,女真部族进行招抚和征伐。自成祖即位后,朝廷开始加强对辽东地区的经略。 而朝鲜也在大批分封女真人以各种朝鲜官职。对此,朝廷令朝鲜断绝与女真的“私交”,但是朝鲜并不以为然,还是继续对女真实施拉拢与打击并重的政策。 现在女真已经被大明彻底打服了,朝鲜觉得自己又行了,开始在辽东搞事情,甚至派兵越过鸭绿江,对于边臣的奏报,朱载坖是相当重视的,在朱载坖看来,朝鲜军队越过鸭绿江,那是极为严重的政治事件,是对大明这个宗主的挑衅,看来小朋友有些不听话,是该打一下屁股了。 朱载坖将尼堪外兰等人的奏疏下礼部、兵部商议,应该怎么对付朝鲜的挑衅,除此之外,朱载坖还向礼部和锦衣亲军了解现任朝鲜国王的情况,现在的朝鲜国王是隆庆元年七月三日以明宗遗命即位于景福宫勤政殿,入承明宗之嗣的李昖,虽然看起来对大明比较恭顺,但是根据锦衣亲军的密报,这货不太管用。 这位朝鲜国王本为河城君,但因为上任国王的世子顺怀世子李暊早死,因此他才能继承王位。所以他本身就没有什么班底,导致他即位之后根本控制不住局面,现在朝鲜的情况是东人党和西人党在士大夫角逐名利的朝廷内形成,他们正是朋党的始祖。朋党们不断攫取利益,导致朝廷风气败坏,而且朝政紊乱。 而朝鲜更是在鸭绿江边小动作不断,之所以他们会这么干,和他们的性格有很大的关系,朝鲜虽然是大明的藩属,但是他们也有一颗当宗主国的心。 按照大明朝贡体系的要求,朝贡国之间不得有“私交”,可朝鲜一直保持和对马藩的贸易往来,因朝鲜视倭国为“夷 狄”,通常将这种贸易冠以“朝贡”的称谓,加上旁边的女真人,要是征服了女真人,对于朝鲜来说,也算是构建了以其自身为宗主国的“南蛮北狄”封贡体系,朝鲜希望在在大明的朝贡体系之下建立以朝鲜为中心的小朝贡体系,享受由此带来的各种经济利益。 这是朱载坖不能容忍的地方,天无二日,国无二主,这天底下只有大明一个宗主,哪里轮得到你朝鲜在大明的眼皮子底下搞自己的朝贡体系,你朝鲜国王又不姓金,凭什么? 何况朝鲜搞这些小动作又不是一次两次了,当年大明刚开国的时候,高丽趁大明在辽东立足未稳之际,将元朝辽东部分领土占据,一个领土并未达到鸭绿江的国家,最终一直拓展至豆满江。高丽武将李成桂就是在一次高丽对辽东的进攻行动中起兵谋反,回军推翻王氏高丽,建立了李氏朝鲜的。大明当时为避免被北元、朝鲜夹击,被迫承认了李氏朝鲜对这些故元属地的侵占。 对此太祖、成祖其实一直都有不满的,成祖就曾经说过:“朝鲜地界辽左,其国君畏威而不怀德,此以诚抚,彼以诈应,此以仁义待之,彼以诡诈来从。此夷不出则已,使其一出,必有十万之众。定辽境土与之相接,宜阴戒斥堠已防其诈,凡事有备,庶不失机。其慎之哉。” 虽然朝鲜看似恭顺,但是内藏奸诈,这次朝鲜的挑衅已经引起了朱载坖的不满了。 礼部回奏朱载坖,认为应当遣使朝鲜,斥责其国君,要求朝鲜国王约束朝鲜军队,不准其渡过鸭绿江。兵部则回奏朱载坖,认为应当从辽东派遣大将,率领官军和女真人巡边,耀武于鸭绿江,威慑朝鲜。 朱载坖一方面命令礼部遣使出使朝鲜,斥责朝鲜国王,明确告知他,女真现在已经是大明藩属,鸭绿江是大明和朝鲜的界河,朝鲜军队要是再跨过鸭绿江,大明必将严惩,同时要求朝鲜供马牛各一千,以补偿女真诸部。 而除了口头上的警告之外,朱载坖也要付诸于实际行动,朱载坖命令三千营参将李如松,率领三千营精骑五千,与辽东总兵刘汉所统帅的辽东精锐,再汇合女真王台、王兀堂、尼堪外兰诸部之兵,巡边辽东,于鸭绿江对岸陈兵,要朝鲜拎拎清爽谁是大哥。 除了礼部的遣使之外,朱载坖还有上谕一道,命礼部的使者带去,朱载坖在上谕中历数了朝鲜的种种不恭顺的行为,尤其是和倭国的交往,这是大明一直以来严厉禁止的,朱载坖在上谕中说道:“尔之所为,朕非不知也。然欲尔悔过,谨守臣节,朕亦不违祖宗之明训也。然尔若怙恶不悛,朕虽欲承祖宗不征之明训,然三军将士,同声一气,朕岂敢违?是日天讨加诸,玉石俱焚,悔之晚矣!何若迷途知返,朕必不加罪也!” 朱载坖的上谕,口吻已经是十分的严厉,不能说是警告,已经有一些威胁的意思在里面,朱载坖相信朝鲜君臣要是懂事的话,应该明白什么意思,老老实实做好一个模范藩属,否则大明有的是办法收拾朝鲜。 第1252章 藩臣异心难分说(二) 对于这些藩属的异心,不光朱载坖很清楚,大明的这些臣子们也都很清楚。朝鲜只是最近表现的比较明显而已罢了。 不过朝鲜的异动也使得朱载坖提高了警惕,现在辽东局势已经发生了改变,女真力量过于弱小,使得朝鲜有了可乘之机,朱载坖绝不会给朝鲜染指辽东的机会,所以朱载坖给汪道昆和戚继光密旨,要他们关注朝鲜,一旦朝鲜要是真有异心,那大明就要迅速采取措施。 同时礼部、锦衣亲军也要加强对于这些所谓藩属的情报收集,大明对于这些所谓藩属的管理,可谓是极为宽松的,大明只需要周边国家进贡与请求册封,就不会对藩国有过多干涉。这给朝鲜留下了可发挥的空间,欺瞒和反抗大明的要求,对南北两股政治势力采取利益最大化的政策。 朱载坖认为,现在的情况下,大明必须要对这些这些藩属加强管理了,但是现在管理这些藩属的仅仅是一个礼部主客司,显然是力有不逮的,大明对于这些藩属的管理,几乎除了朝贡之外,就是放养的状态。 以负责此事的礼部主客司为例,主客司的职责仅仅是:查验勘合和表文,确定贡使身份,验明其是否按规定的贡期、贡道而来,并确定接待与赏赐标准;清点贡物,交付内府,确定附载货物的价值;保管大明使臣出使他国时记载的风土人情;授予有功的诸蕃诰敕;考核译字生与通事,严禁其与外国人员私通;管理会同馆。 虽然名为主客司,但是实际上负责的是朝贡事务,对于藩属,大明一向采取的是不干涉其内政的态度,只要藩属能够按时朝贡,对于大明来说就行了,若是不来朝贡,大明似乎也无所谓,至于藩属国内部的事情,大明不想也不愿意去关注。 但是现在的形势已经是由不得大明不关注了,随着西夷的大举入侵,大明原有的朝贡体系已经被彻底破坏掉了,大量的大明藩属国被西夷所侵略,剩余的也不再进贡,即便是仍在进贡的藩属国,对大明也是首鼠两端,就如同朝鲜一样。 朱载坖认为要重视对于这些藩属的管理,既要怀柔远人,也要膺惩不法,要设立一个专门的机构来管理这些藩属,朱载坖将自己的看法告知了内阁之后,阁臣们对于朱载坖的这个想法有些不能接受,因为大明君臣对于这些藩属的态度一向就是远人不服,修文德以来之。 说白了,在大明君臣看来,大明是天朝上国,自然是以德服人的,大明要做的就是修明内政,给这些来大明朝贡的藩属国王和使臣们展示大明的天朝气度,来大明的小国统治者们都可以看到大明国内社会的井然有序、官僚制度的健全和相对高效、大明皇帝在国内民众心中至高无上的地位、 接近于无穷大的权力及其稳固的统治,自然使得这些使臣和君臣们心生景仰之情。 在大明之前对于这些藩属的管理中,为什么坚持厚往薄来的政策,就是因为大明君臣认为,相比于对丝绸、 宝船等物质的羡慕,稳定的社会秩序和稳固的统治对小国统治者们显然更具有吸引力,只要大明能够在这方面做好,使得这些藩属们接受大明礼制的教化,就可以使得他们心悦诚服。 阁臣们认为,只要大明做好自己,使得礼制规范在各朝贡国得到扩散和内化,那么自然就会对这些国家的行为产生影响,一方面制约他们的行为不“违礼”,另一方面引导他们的行为以更加“合礼”。使得这些藩属国认同大明,从而保土安民,上奉天道,尊事中国。 朱载坖认为,这种办法也许在之前是行得通的,但是现在时代变化了啊,这些西夷哪讲什么礼仪?人家凭借的就是坚船利炮,哪里跟你讲什么礼仪道德,就是干就完了,大明在南洋的藩属国已经不剩下几个了,再搞下去,大明的羽翼被剪除了之后,他们就要对大明下手了,所以朱载坖认为,必须要设立专门的机构,管理这些藩属,同时对于这些藩属,也不能再放任自流了。 首先要对付的就是朝鲜,朱载坖在和阁臣们的商量之后,决定对于朝鲜要狠狠的敲打了,朱载坖再度给朝鲜下达诏书,在诏书中,朱载坖要朝鲜回忆当年李成桂向大明承诺的慎封疆之守,事大以礼、事大以诚的诺言,并且要求朝鲜立即和倭国断绝一切联系,否则后果自负。 同时朱载坖正式要求内阁和吏部、礼部、兵部等衙门商量,首先将大明各个衙门中有关藩属事务的机构,将他们的执掌列明,为组建一个专管藩属的衙门做准备。 经过吏部的汇总,和朝贡藩属有关的衙门除了礼部主客司之外,还有部仪制司、鸿胪寺、兵部、四夷馆、户部、光禄寺等衙门,礼部仪制司掌诸礼文、宗封、贡举、学校之事,有关这些藩属进奏的文书等,格式是否正确,是需要仪制司来先行审核的。 而鸿胪寺掌朝仪、宾客等相关事宜,在这些藩属的朝贡过程中也要起到很重要的作用,外夷朝贡、接受赏赐时皆到鸿胪寺演练朝见礼仪。再者,外夷朝贡、受赏皆由鸿胪寺引见,如外夷进贡方物时,鸿胪寺官将其引至御前,胪寺主要负责朝贡礼仪和转呈保单、奏本之事。 兵部涉及的主要是会同馆隶属问题与夷情处置两个方面,会同馆原本是兵部车驾司管辖的,是接待外国和边疆民族贡使的场所,同时是大明与朝贡使团进行经济贸易活动的场所,还是大明与朝贡者开展外交活动的主要场所。现在已经移交给主客司管理了,还有就是一旦有夷情发生,兵部作为总管军务的部门,是要对此事发表建议的,尤其是在涉及到用兵的问题上。 第1253章 藩臣异心难分说(三) 现在的情况就是,有关藩属、朝贡的相关事务,分散在朝廷的各个衙门中,对于处理藩属事务是极为不利的,就以对于藩属的赏赐为例,就需要主客司与户部、内府等其他机构一起办理才行。 户部与内府是给赐物品的颁发机构,主客司是给赐的执行机构。在这些机构合作顺利的时候尚且无事,一旦大明的这些官僚机构扯起皮来,那就是旷日持久了,这种情况并不是没有出现过,所以朱载坖认为,要在朝廷专门设立一个部院机构,负责管理这些藩属事务。 对于朱载坖的意思,礼部表示反对,礼部反对的原因很简单,就是认为这样对侵夺礼部的权力,在礼部看来,一旦按照朱载坖的想法,设立专司负责管理藩属事务,那就等于实际剥夺了礼部管理外交的权力。 但是朱载坖认为并非如此,外交是外交,藩属是藩属,两码事情,礼部仍旧负责外交事务,但是将藩属的管理单独设立一个机构,朱载坖连名字都想好了,就叫理藩院,专门负责对这些藩属的管理。 就像朝鲜人自己说的,能做大明的狗就是最大的荣幸啊,不像有的狗跑来跑去都不知道他的主人是谁。既然是有主的狗,就得拴上链子,要不然万一被人家给当野狗打了怎么说理去。 朱载坖认为,管理藩属,事关重大,理藩院的品级也不能太低,与六部都察院一样为正二品衙门,关键的就是理藩院的执掌问题,主要是理藩院和礼部的职权区分问题。 朱载坖召集阁部重臣商量此事,礼部尚书赵贞吉对此是有些不满的,虽然朱载坖已经下达决心要设立理藩院了,但是赵贞吉还是认为可以争取一下,将理藩院变成礼部的一个下属机构,赵贞吉认为,理藩院所执掌的,本来就是之前礼部主客司的部分职能,即便是成立了理藩院,理藩院的很多事务也是和礼部分不开的。 这点倒是获得了朱载坖的部分赞同,理藩院和礼部确实是有密不可分的关系,但是朱载坖和赵贞吉的想法并不一样,朱载坖的意思是逐渐将礼部的外交职能向理藩院转移,最终将理藩院变成专门的外事衙门,所以朱载坖说道:“大宗伯的话确实是有些道理,理藩院和礼部,在很多事务上是有重合之处,两个衙门很多时候是要协同办公的,但是事涉藩属,还是要重其体例以示朝廷之重视。” 朱载坖认为,理藩院的长官以礼部尚书衔掌院事,同时和其他六部一样,下设两位侍郎协助掌院处理政务,其下是各司,负责处理具体政务,这才是重点,涉及到理藩院的具体执掌。 首先就是从其他衙门划转理藩院的部门,原属礼部的会同馆、还有主客司的部分人员、鸿胪寺等都要转隶理藩院,除此之外,就是理藩院本衙下设的各司,经过朱载坖和重臣们商量,理藩院下设稽勋司、宾客司、柔远司、理刑司,稽勋司负责颁授印信,管理这些藩属的王位、服色等。 宾客司负责接待藩属的使者的,柔远司负责制定对这些藩属的赏赐,理刑司负责处理这些藩属对大明不恭顺或者说背叛大明等行为。 除此之外,朱载坖还下令在理藩院下设同文馆,负责负责翻译人才的培养,同时管理国书、诏书和藩属奏疏的翻译。 其中最重要的就是理刑司了,对于藩属的各种违制、违法行为,都要由理刑司郎中召集理刑司官员们会商之后,根据情节的轻重,上呈掌院,情节较轻的,直接由理藩院报请皇帝之后处分,可以予以申斥、暂停朝贡、减少贡使、加征关税等惩处措施。 而如果说事涉谋反、谋逆、谋叛等情节严重的不法事,甚至是需要用兵征讨的,那就要由理藩院掌院尚书和礼部尚书一起具折上奏,在经内阁召集兵部等衙门,会商之后,上呈皇帝惩处。 现在关键的就是谁来担任这个礼部尚书掌理藩院事了,赵贞吉、高拱推荐的是南京刑部左侍郎洪朝选,洪朝选是嘉靖二十年进士,在现在的官场也算是老资格了,历任户部主事、郎中,吏部郎中,四川按察副使,广西右参政,山西左参政,太仆寺少卿,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右到都御史,刑部右侍郎、南京刑部左侍郎,履历丰富,洪朝选的官声很好,生平有学行政事之称,居官清廉,以名节自砥砺,致身卿贰,而家贫如故。 而杨博则是举荐原广西兵备佥事茅坤为理藩院尚书,茅坤的资历比之洪朝选要深厚一些,是嘉靖十七年进士,而且茅坤曾经是胡宗宪幕府中的核心成员,精通军务,也处理过这些藩属蛮夷之事,态度强硬,是处理这些藩属的合适人选,但是茅坤原任官职太低,即便是起复,也没有直接起复礼部尚书的道理,这是很多人反对的原因。 但是朱载坖认为,朝廷选官,首先考虑的是能否胜任,而不是资历是否合适,朱载坖于是决定,起复茅坤为吏部左侍郎兼理藩院左侍郎,署院事,赵贞吉以礼部尚书兼掌院事。 处理了此事之后,朱载坖和臣子们开始讨论朝鲜的事情,朱载坖已经派人对于朝鲜予以申斥了,但是朝廷的大军巡边还需要些时候,朝鲜也上疏辩解了。 朱载坖将朝鲜的上疏给诸位重臣们看,朝鲜主要是解释朝鲜军队跨过鸭绿江的事情,朝鲜人认为是女真人挑衅在先,朝鲜军队奋起反击,只是由于主将立功心切所以才导致越江征讨,希望大明予以原谅,而对于大明所指责的和倭国往来的事情,朝鲜人矢口否认,声称断无此事。 朱载坖说道:“朕看朝鲜,是不知道天威为何物了!” 朝鲜的这种辩解显然不能令朱载坖满意,尤其是跨过鸭绿江这种人,朝鲜必须要给大明一个交代。 第1254章 藩臣异心难分说(四) 这事在朱载坖这里恐怕不能就这么轻易过去了,还有就是朝鲜和倭国对马藩的交往,实际上都已经是明白的事情了,朝鲜还在否认,真是当大明眼瞎不成。 朱载坖本来想立即就惩处朝鲜的,但是被臣子们所劝阻了,高拱等人认为,现在朝廷大军还没有动作,同时理藩院也还在组建之中,何妨等到朝廷大军巡边之后,由理藩院来处理此事呢? 朱载坖于是同意将此事暂且按下,朱载坖现在关心的就是明年的南巡了。虽然现在满朝上下都知道朱载坖明年准备南巡了,但是毕竟没有正式下达诏书,但是现在朱载坖准备将此事明牌,趁着现在重臣们都在,朱载坖说道:“明岁恭逢圣母皇太后万寿之年,朕于新正恭奉銮舆巡幸南都,省方观民,各部院衙门和地方有司药早做准备。” 朱载坖将此次南巡定性为为了庆贺皇太后六十大寿,朱载坖以身作则,携母出游,传布孝道。这不仅为其南巡增添了合理性,也更能展现朱载坖作为皇帝崇尚忠孝节义的态度。 同时这次的南巡是正式的南巡,皇帝、皇后、皇太后都要出巡,肯定是要大张旗鼓,携带全副仪仗出巡,动静必然不小,这种规模庞大的出巡,极易劳民伤财,这是朱载坖所不愿意看到的。 朱载坖要求内阁拟定诏书,昭告天下,尤其是沿途的府县,不准骚扰百姓,朱载坖说道:“朕省察黎庶疾苦,兼阅河工巡幸江南,简约仪卫,卤簿不设,务必要轻车简从,以免惊扰百姓。” 臣子们这才领命而去,诏书下达之后,果然引起了朝堂的风波,虽然朱载坖打出的旗号是奉请皇太后巡幸,看似有一点正当性,但是很多臣子都上疏,认为皇太后以天下奉养,何所不有,朱载坖带着皇太后千里奔波,才是不孝,对于这种言论,朱载坖都予以留中不发。 而是和严世蕃等人商量起南巡的船只等事来了,朱载坖将制造御舟龙船的重任交给了严世蕃,朱载坖和严世蕃商量之后选定了沙船作为南巡的御舟,沙船为一种战船,一般为军营所用,速度快,坚固耐用,所以朱载坖和严世蕃经过商量之后,选定了沙船作为御舟的样式。 朱载坖还特地下旨给严世蕃,说明了自己的要求:“御舟不施彩画,以朴是本,外坚内宽,以便为足。朕每视民瘼巡方,水陆非舟即马,所以损益厥中、并宜南北而后成之。舟乃细物,非篙工檝师之良,虽桂棹兰桨,不过虚设之物,岂 自为我用乎?所以随才器、使人地相宜而不求全责备者,正为此也。故人能施技物,皆应手预防,备患乎?先安,然无虞于后,虽狂风巨浪有何惧哉?” 说白了,朱载坖对于御舟的要求是坚固耐用,严世蕃也充分了解朱载坖的意图,造船所用的木料都是缅甸进贡来的优良木料,所造成了御舟,坚固异常。 还有就是沿途驻跸的行宫问题,如果是朱载坖一人出巡的话,大可以轻车简从而行,但是这次是奉请皇太后,皇后也随行,自然是要沿途驻跸,设置行宫了。南巡人数多、规模大,每日行程之后都需择地停留休息,除了驻跸御舟之上之外,还是要在沿途的大城市驻跸的。 同时这次南巡随行的官员、护卫官军众多,肯定是要设置行营的,朱载坖要求沿途官府考察行营设立的位置,行营的地理位置一般选择平坦、开阔、干燥的地方。朱载坖特地下旨:至修垫营尖各盘,务择宽展平坦地面,或遇窄洼泥泞之处必须修垫者,将修处先期报部, 遇有山嘴石冈必须开凿,或沙塍平坡应加刨掘者,先行核报。 同时就是行程的规划了,对于奉请皇太后南巡这样的重要的事情,朱载坖当然是要详细规划行程,保证万无一失的。根据规划,圣驾于二月九日启程,车驾离开京师,至三月十九日抵达南京应天府。圣驾启程,首先抵达通州,在通州换乘御舟,后沿大运河一路南下,航经济宁、徐州、淮安、扬州,从扬州渡过长江,抵达南京。 此外就是护驾官军和随扈臣子的选择了,在朱载坖命令他,总督河漕潘季驯先行巡视河道,各府州县衙门也要查看自己辖区内的河道,加以整修。 同时遣英国公张溶、丰城侯李寰、襄城伯李应臣为先导官,统帅前锋在前开路,总督京营临淮侯李庭竹为御营总兵,统帅神机营、五军营各一部,护卫外围,三千营参将李如松充御营副总兵,统帅精骑随扈,府军前卫和金吾卫随行,领侍卫内大臣严绍庭统帅勋卫河侍卫处侍卫负责宿卫行宫等贴身护卫,锦衣亲军都指挥使陆绎率领锦衣亲军精锐随扈。 内阁中次辅张居正、阁臣陈以勤、郭朴随行,吏部尚书杨博、兵部尚书霍冀、工部尚书朱衡、右都御史海瑞随行,顺宁侯、提督国子武学俞大猷和萝川侯、协理国子武学马芳在圣驾离京之后,由俞大猷暂代总督京营,马芳暂代京卫都指挥使,掌管留在京师的京营和亲军诸卫。 首辅高拱和内阁吕调阳留守京师,太子朱翊釴监国,负责处理日常政务,有军国大事,报朱载坖处理。 安排完了这些,朱载坖让李皇后准备南巡要准备的器物等,而大明官军在李如松和刘汉的率领下,也来到宽甸六堡,女真诸部也早就得到了总督蓟辽汪道昆的指令,王兀堂、王台、尼堪外兰等女真大酋长都率领自己的部众前来,与官军汇合之后,刘汉、李如松率领二万余官军和女真人的联军,沿着鸭绿江巡边,同时震慑朝鲜人。 官军的举动显然使得朝鲜极为惊讶,朝鲜沿边的平安、咸吉道朝鲜驻军紧密观察着官军的动向,而新上任的礼部左侍郎兼理藩院左侍郎署院事茅坤也走马上任。 第1255章 藩臣异心难分说(五) 茅坤可不是什么酸秀才,这位雅好谈兵,无论是广西的瑶人叛乱,还是北虏南倭,都是见识过的,而且他之前在胡宗宪幕府中,对于倭寇是极为熟悉的,虽然年介七旬,但是收到诏书之后,立即动身赶赴京师,在查阅了所有有关资料之后,茅坤向朱载坖上了第一份奏疏。 茅坤上疏除了提出朝鲜对大明的种种不忠之处以外,还有就是关于朝鲜遣返大明漂泊到朝鲜去的所谓荒唐船事件,茅坤认为,从朝鲜对于这些船只的态度就可以看得出来朝鲜已经对大明有异心了。 在上一代朝鲜国王在位的时候,若有唐人漂流而来,则极加抚恤刷还矣,朝鲜贯彻事大至诚的政策,对于漂泊来的大明百姓很是优待,茅坤的前辈,曾任山东巡抚的李承勋就曾经说道:“俺若不到此地,则朝鲜事大之诚,何从而知之?自赴任后,常见本国被掳人口,得到朝鲜,则每于使臣之行,必即解送,而至备给衣服、盘缠等物,虽无使臣之行,或别差官人 押送,可知敬事朝廷也。” 可见这个时候,朝鲜是对大明极为忠诚的,甚至在当时,朝鲜水师击败袭扰的倭寇,询问倭寇知道有被倭寇掳掠,抛弃在荒岛上已经一月有余的大明百姓时,朝鲜君臣都认为,不使搜觅,亦所未安,仍安排了人员进行搜寻,还细心考虑 到了沟通问题,派遣了汉、倭通事一起参与寻找。 解救了大明的百姓之后,待之十分优厚,甚至考虑到了丘三等人来自南方,“其衣食必丰厚,性且畏寒,与江北之人顿殊”的情况,认为给他们的衣食供给需比平常漂流人更加优厚,以使其忘记流离海外之苦。对于袭扰大明的倭寇,朝鲜擒获之后也是第一时间解送大明。 这一时候,大明和朝鲜的关系是亲密无间的,当时朝鲜那是真的大明的好狗,对于越边居住,身份有异的明人,朝鲜也认为“待唐人,要须优厚,凡衣服饮食等物,亦当用意备给,其所率狗儿,亦可饲也”,精心为明人准备了衣服和食物,连同明人所带来的狗也悉心饲养,照顾十分周到。 面对违禁下海,疑为叛逃作乱的明人,朝鲜也秉持着“事大至诚”的原则,认为“唐人不可刑讯”,“辽东人亦系上国,故不能擅加刑杖”,但是随着上任朝鲜国王的去世,朝鲜的态度就发生了变化,对于大明,也没有之前那么绝对忠诚了。 茅坤通过锦衣亲军获取了一份朝鲜谏院的上本,是讨论抓获的倭寇是否应该送交大明,时间是嘉靖四十年左右,朝鲜人在他们的奏本中说道:“今以捕倭献俘于中朝之事论之,则我国与日本,世修和好,而今若擒送中原,则与日本,结衅生祸,未必不由于此也。况今此倭,少无作贼之事,岂可送诸中朝乎? 此一不可也。皇明纪纲板荡,腹里之鞑子,尚不能禁,则今虽献俘,恐无所益也。此 二不可也。前者望古多罗等,入送之时,斩之于边境,而诏谕于日本。日本详知首末, 归怨于我国,则我国将何语以答乎?此三不可也。交邻以信,日本之待我国,可谓厚矣。” 朝鲜官员在奏本中不仅明着倾向于倭国,甚至还敢于嘲讽大明纲纪荡然,真是狗胆包天。 不仅如此,朝鲜所谓兵曹随后的上疏更是离谱,这厮在上疏中称:“王者之于夷狄,来者不拒,去者不追,以示包荒之量。如有侵犯我境者,则出师薄伐,不必穷追远征也。” 你个蕞尔小邦,大明藩属,还什么王者?你朝鲜是王者了,大明是什么啊?简直是荒唐,所以茅坤认为,朝鲜内部已经发生变化,由诚心“事大”转变为积极“交邻”,开始与我国勾勾搭搭了,大明必须重视此事,甚至要提前谋划。 对于茅坤的上疏,朱载坖深以为然,当即下部议,对于朝鲜,大明看来是好脸色给的太多了,朱载坖这次准备好好的给朝鲜上上发条了,朱载坖当即命令辽东总兵屯兵鸭绿江,暂且不要撤回,同时再次遣使朝鲜,将这些朝鲜臣子的奏疏给朝鲜国王,要朝鲜给大明一个交代。 同时朱载坖还要求朝鲜,断绝和倭国的联系,同时告诫朝鲜,在大明只有倭国,没有什么日本,后汉光武帝建武中元二年,倭国使者来汉朝拜,光武帝赐使者金印紫授,就叫倭奴,所以在大明这里就只有倭国一个称呼,要是在朝鲜的奏疏中再发现什么日本的字样,朱载坖就要认为朝鲜是有意的了。 平壤,面对大明的严厉斥责,朝鲜君臣正在商量对策,现任朝鲜国王李昖和他的亲信臣子柳成龙、白仁杰、李滉、李珥等商量对策,现在的问题是,大明抓住朝鲜军队越过鸭绿江一事发难,对于朝鲜是十分不利的,此事朝鲜是很难辩解的,柳成龙认为,恐怕只有答应大明一些条件才行了。 至于大明提出的之前的所谓奏疏,包括有关倭国的事情,朝鲜是决不能承认的,对于朱载坖,朝鲜还是有所了解的,现在的这位大明皇帝,是有些好战的,而且现在大明的北部边疆安稳,随时可以抽调大军,对于朝鲜,可不是说着玩的,所以一定要小心谨慎,向大明表达忠诚。 但是这次被朱载坖点名出使朝鲜的事翰林侍读学士王锡爵,朝鲜君臣要想糊弄他还是有点难度的,对于朝鲜方面的解释,王锡爵并不买账,王锡爵认为,人臣无外交,朝鲜唯一的外交就是和大明,和倭国勾勾搭搭,显然是违背事大至诚的原则的,这点无论怎么说,朝鲜君臣都很难解释。 柳成龙等人也很难说服王锡爵,现在朝廷大军就在鸭绿江东岸,要是不给王锡爵一个解释,恐怕大明官军就要亲自上门找李昖要一个解释了。 第1256章 藩臣异心难分说(六) 面对大明的强势,朝鲜君臣也很无奈,从大明的角度,朝鲜君臣确实是事君不诚,和倭国勾勾搭搭的,甚至于对辽东有想法的,但是朝鲜认为自己也有苦衷的,毕竟朝鲜夹在大明和倭国中间,朝鲜谁都不敢得罪,尤其是在嘉靖时期,朝鲜觉得大明内外交困,可能无暇东顾的情况之下,朝鲜为了自保,自然是要在大明和倭国之间周旋了。 至于女真人的问题,对于朝鲜来说,女真就是死地,女真强大的时候,就会袭扰朝鲜,相应的,朝鲜强大的时候,肯定也必欲置之于死地,所以在朝鲜边将看来,现在正是女真虚弱的时候,不对女真用兵才是怪事了,所以站在朝鲜的角度看,朝鲜所做的一切只不过是为了生存罢了。 但是有些事情不上称没有二两重,上了称一千斤都打不住,对于大明来说,朝鲜做的事情显然是不能接受的,尤其是和倭国相关的事情,对于大明来说是绝对不能容忍的,所以现在这事对于朝鲜来说是有些棘手的。 朝鲜国王李昖决定亲自和王锡爵聊聊,李昖在儒学上颇有造诣,在经筵上辨问甚详,因此那些学识不足的儒臣都害怕当讲官,算是个精通经学的人,得知王锡爵是大明的翰林侍读学士,自然是十分的景仰,他准备当面向王锡爵解释此事。 得知李昖请自己来,王锡爵并没有什么反应,整理仪容之后就前往朝鲜王宫了,和李昖行礼之后,王锡爵和李昖开始探讨其儒学来了,王锡爵是何等样人?探花出身,太子讲官,学问自然不是一帮高丽棒子能比的,和李昖聊了一会之后,王锡爵就将话题聊到了朝鲜对大明的不恭顺上来了。 王锡爵说道:“大王,臣之事君,由子之事父也,必得精一而始终也,大王以为如何呢?” 李昖赶紧说道:“王学士说的是,小邦对天朝,绝无二心。” 王锡爵并没有立即回复李昖的话,而是等了一会才说道:“恐怕未必吧,朝鲜与倭国之沟通,属藩奸欺有据,贼党朋谋已彰,尚有何可言也?” 李昖赶紧说道:“好叫天朝得知,小邦也确有苦衷,倭国与朝鲜,一海之隔,习性强悍,精于剑槊,惯于舟楫,与我隔海相望,抚之得其道,则朝聘以礼,失其道,则辄肆割窃。小邦必得时时警惕,为天朝之藩篱也!” 李昖将朝鲜和倭国的交往解释为打探倭国的虚实,对此王锡爵不能认可,他说道:“何得不奏闻?” 李昖说道:“还请天朝体谅,当时缓急之间,奏闻则虽得美名,而必有实祸。且以小事大,以臣事君,亦自有间矣,假如今时,若春秋之世,有挟天子令诸侯之义,则或可奏闻矣。今无此义,而欲要美名,则恐终有不能堪当之患矣。” 说白了,朝鲜就是担心倭国的入侵,采取了首鼠两端的政策。 李昖说道:“小邦事天朝之诚,山海可见,然自高丽之季,以至小邦之初,跳梁侵掠,岁为边患。小邦视之如禽兽,待之如蛇蝎,为生灵计,遂许以关市,以中其欲,或赐以米谷,以悦其心,于是有馆待倭奴之例。诚不得已,非所言者通倭之说也。” 见王锡爵并没有立即驳斥,李昖继续说道:“所谓与倭国沟通之事,盖所以验察彼中情形,盛衰强弱,而仍探听贼情,报闻天朝,此固有国之所不免,而亦天朝之所知也。此皆小邦为天朝竭心殚力,一面捍御以遏其锋, 一面抚辑以防其衅,使丑类畏服,不敢生心,以殚边疆之祸,以效屏藩之职者也。” 李昖认为朝鲜所做的一切本意都是为了报效大明,都是为了帮大明探听倭国境内的虚实,王锡爵当然知道李昖在胡扯,朝鲜就是为了自保罢了,但是看破不说破,王锡爵接着说道:“那朝鲜军队跨过鸭绿江呢?此事作何解释?” 李昖赶紧说道:“此边将之擅动也,天朝欲何如处置,小邦俯首听命也!” 李昖态度恭顺,王锡爵也并没有怎么和李昖过不去,来之前朱载坖和王锡爵聊过一次,对于朝鲜,威慑一下就行了,让朝鲜明白,大明对于朝鲜的小动作是很清楚的,让朝鲜停止小动作,接受大明的条件就行了,不必对其逼迫太过。 王锡爵说道:“此事干系甚大,非下官所能决也,殿下还是上疏陛下,伏请圣裁吧!” 李昖赶紧说道:“小王事大不诚,罪莫大焉!今圣旨未下,方在俟罪待命之中,岂敢以藩王自处,偃然无异平日乎?小王戴罪,伏请天使代奏。” 李昖的低姿态使得王锡爵很满意,王锡爵说道:“殿下言重了,陛下山海之量,何所不容。” 李昖和一众朝鲜臣子不禁在心中腹诽,山海之量?现在大军陈兵于朝鲜国门的是谁?圣旨屡下,痛骂朝鲜君臣的又是哪个?但是李昖和一众朝鲜臣子还是盛赞朱载坖宽仁。 本来事情到此也就算皆大欢喜了,后面就是谈条件的时候了,这自有两国使臣交涉就行了,但是李昖突然跪在王锡爵面前,吓了王锡爵一跳,王锡爵赶紧说道:“殿下这是何意?”说罢赶紧避让,不受李昖的大礼,开什么玩笑,李昖再怎么说也是着亲王服色的朝鲜国王,受他的大礼,那是要被弹劾的。 李昖说道:“小王及小邦有一件夙愿,伏请天使代奏陛下,为小邦正名。” 王锡爵一下子就知道是什么事情了,就是朝鲜的宗系辨诬,因为在大明的史料中,朝鲜的开国君主李成桂的父亲是高丽权臣李仁任,这样一来,李仁任本来在元明之间首鼠两端,而李成桂不仅是他的儿子,而且父子连弑四王(恭愍王、禑王、昌王、恭让王)。 对于朝鲜来说,更加要命的是,《皇明祖训》中“不征之国”部分的朝鲜一条解释道:“即高丽。其李仁人(李仁任)及子李成桂今名旦者,自洪武六年至洪武二十八年,首尾凡弑王氏四王,姑待之。” 第1257章 藩臣异心难分说(七) 这事对于朝鲜王室来说是一件极为屈辱的事情。这涉及朝鲜建国前的两个疑点,一是李成桂是否高丽权臣李仁任之子,二是李成桂是否弑杀高丽四位国王而建国。 对于朝鲜来说,这是涉及到其立国正统性的问题,朝鲜对此是极为重视的,从得知此事之后,就一直不断的向大明上疏辩解,李成桂并非李仁任之子,在永乐年间,成祖曾经有关改正的说,当时成祖刚刚靖难完成,朝鲜是藩属中第一个向成祖朝贡的,朝鲜提出了此事之后,成祖曾经说过:“朝鲜国王奏,既不系李仁任之后,想是比先传说差了,准他改正。” 但是成祖的话,你就听听罢了,千万别当真,他还答应宁王中分天下,答应朵颜三卫可以在大宁都司放牧了,成祖这话,只不过是是稳住朝鲜罢了,成祖自己也很清楚,这话可是写在皇明祖训上的,太祖在祖训中教导后世子孙:“凡我子孙,钦承联命,无作聪明,乱我已成之法,一字不可改易。” 这点成祖是很清楚,他是绝对不能去改皇明祖训的,只是当时成祖刚刚通过靖难之役取得帝位,在国内人心未稳,新登宝位,天下诸侯未有朝者。独朝鲜遣上相进贺,成祖嘉其忠诚,是以厚之,朝鲜的朝贡无疑为其合法性增光添彩。 实际上对成祖和李芳远来说,政权合法性的证明是双向的,成祖在这个时候需要稳住朝鲜罢了。 但是皇明祖训是断然不能更改的,成祖靖难的法理就是皇明祖训,要是成祖以即位就更改皇明祖训的话,那就有些滑稽了,所以成祖虽然答应了李芳远要更改有关李成桂的相关信息,但是实际上成祖并没有,也不可能去修改皇明祖训,只是在新修的大明一统志中加以说明,《大明一统志》中对李成桂的宗系及建国问题做了相关更改:(洪 武)二十五年,其主瑶昏迷,众推门下侍郎李成桂主国事,诏从其自为声教。成桂更名旦,徙居汉城,遣使请改国号,诏更号朝鲜。 历代大明君臣对于这事的态度就是不怎么搭理,怎么去改?哪个敢去改皇明祖训?何况又是为了朝鲜一个藩属,所以对于这事,虽然朝鲜人是十分的积极,但是大明君臣根本不想搭理朝鲜人。 武宗时重修大明会典,朝鲜就遣使辩解,武宗也是一如既往的表示大明已经知道了,下旨给朝鲜:“尔祖李成桂原不系李仁任之后,我太宗文皇帝已有旨,准令改正,今尔又具奏陈情,诚孝可念。特允所请,降勅谕以朕意,尔其钦承之。” 虽然历任皇帝都下旨,但是大明君臣明显是把朝鲜当猴子玩,虽然武宗有明旨,但是礼部尚书毛澄并没有立即更改,而是忽悠朝鲜君臣,《会典》所录专据祖训,不可追改,但 《会典》随时而增损,不久就会重修,到时肯定会根据此圣旨改正。 实际上从正德、嘉靖、隆庆三朝,朝鲜都多次派遣使臣,向大明说明此事,但是嘉靖也是继续忽悠朝鲜人,嘉靖下旨称:“既是朝鲜国陪臣所呈本国宗系事情,既有节奉祖宗朝明旨,尔部里便通查,备细开载,送付史馆,采择施行。” 但是嘉靖十六年、十八年、三十六年、四十二年派出专门的辨诬使询问大明重修会典的进度,但是得到的答复都是正在修呢。现在隆庆朝又开始修订会典了,朝鲜人再次旧事重提,想要将此事改过来。 此事并非王锡爵的职责,王锡爵只能答应由他代为转奏李昖的奏疏,李昖将自己的奏疏呈递上来。 他在奏疏中说道:“臣今听知《大明会典》所录,不惟宗系未蒙改正,又加先祖所无之恶名,一国臣民惶骇罔措。先臣新讳出处本末及四王终始,无一毫可疑之迹如此,而不逞之徒,造为诬辞,流闻上国,不惟地下之灵含怨抱痛于冥冥之中, 抑亦圣朝宝典恐或未免于传化。此臣之所以搨额植胸而不知自止者也。伏望圣慈,仰遵先皇帝之命,许正传说之谬,臣一家得祖其祖,先臣某亦雪幽冤,不胜幸甚。” 李昖的谢罪奏疏和辩污奏疏到了朱载坖的案头之后,朱载坖召集重臣们商量此事,总的来说,李昖本人对于大明还算是恭顺的,臣子们认为加以申斥,令其约束臣下,不准再越境打击女真人,断绝和倭国的往来,同时严惩这次带兵越境的朝鲜将领。 朱载坖还加了一条,要求朝鲜将釜山港口允许大明水师停泊,为大明水师提供补给,当然大明水师也会照价给钱的,朱载坖主要是要让天津水师展开远洋训练,熟悉从大明到辽东、朝鲜,甚至倭国的路线,同时一方面监督朝鲜,不允许朝鲜同倭国有任何交往,另一方面也算是变相为朝鲜提供一点安全保障了。 至于朝鲜人所提出来的宗系辩诬的问题,大明的观点还是能拖就拖,难以改变。 朱载坖说道:“如此行事,恐令朝鲜离心啊。” 毕竟朝鲜现在是大明非常重要的藩属,该抚的还是要抚的,大家都把目光看向了礼部尚书赵贞吉,因为这事礼部是最有发言权的, 赵贞吉想了想说道:“此事之关键在于,要改动祖训,为一藩属,而轻动祖训,岂不是因小失大也。” 这是大明君臣的一向观点,毕竟对于朝鲜的记载,确实是来自于祖训,成祖都尚且不敢改,后世之君,又何得擅自改动呢?至于朝鲜方面的资料,李朝肯定是不希望李成桂背上弑君的骂名的,所以朝鲜的资料并不可信,仅凭朝鲜一家之言,就去改动太祖之圣训,赵贞吉认为是不可取的。 赵贞吉的观点基本上代表了大明臣子们主要观点,对于朝鲜心心念念的宗系辩诬,大明君臣是极为冷漠的,只想维持现状,不愿有所改动。 第1258章 藩臣异心难分说(八) 对于赵贞吉的看法,理藩院署院事茅坤并不认同,他对朱载坖说道:“陛下,臣以为事涉宗系,于朝鲜为至重之事,于大明亦是如此,大明为天朝上国,理应辨明冤枉,若事情属实,可以安抚朝鲜,使之诚心归顺,若事不属实,则以明示朝鲜,以绝其望也!” 茅坤认为大明应该重视此事,将此事认真的查一查,若是属实,就应该予以改正,正好可以安抚朝鲜,若是朝鲜人编的,也好让朝鲜人不再纠缠此事了。 朱载坖认为茅坤说的确实是个办法,便命令翰林院、礼部、理藩院详查此事,将此事的来龙去脉搞清楚,由大学士陈以勤负责此事。 同时给朝鲜下旨,他们既要申诉所谓的宗系辩诬之事,就要向大明提供相应的证据来说明此事,同时令王锡爵在朝鲜就近调查此事。 很快翰林院就将皇明祖训上的有关朝鲜宗系问题的由来搞清楚了,并且条陈上疏到朱载坖的案头了,李成桂在正式篡夺高丽政权之前,先是拥立了一个傀儡恭让王,这引起了当时仍然忠于高丽的一些臣子的不满,两个高丽官员尹彝、李初逃到明朝,控诉恭让王非高丽王室子孙,而是李成桂的姻亲,在废立后图谋侵犯大明,又说李成桂是高丽已故权臣李仁任的儿子,希望大明能出兵讨伐。 虽然太祖皇帝并没有出兵,但是相信了这两个高丽臣子的话,认为李成桂是李仁任之子。 因为在太祖眼中,高丽也算是比较亲近大明的藩属了,朱元璋即位之后便遣使赐玺书,又送还高丽流人,向高丽表达和平诚意,高丽国王王颗也向大明朝贡,接受大明册封,奉明正朔。所以最开始太祖认为高丽人知经史,文物礼乐略似中国,非他邦比。 但是很快,高丽国内政局就发生动荡,亲元的李仁任弑君,另立国王,再次向大明请求册立,这导致了朱元璋的不满,朱元璋当即拒绝了李仁任的要求,并且说道:“其弑君已久,今始请谥,将假吾朝命,镇抚其民,且掩其弑逆之迹,不可许。” 由此大明和高丽的关系急转直下,李仁任等亲元势力膨胀,崔莹秉权后又有攻辽企图,洪武二十年,大明在辽东设置铁岭卫,激起了两国在辽东边界上的冲突,高丽国王停用洪武年号,恢复元朝冠服,命令崔莹、李成桂率军进攻辽东,李成桂认为不能和大明开战,于是发动兵变,弑君杀臣,先后立辛昌、 王瑶为王,李成桂掌控高丽大权。 在李成桂自立之后,一直采取依附大明的政策,但是太祖皇帝对于高丽四位国王连续被废被弑及李成桂在边界挑起的事端极为厌恶,虽然李成桂一再请求大明册封,但是终太祖一朝,对于朝鲜都是极为冷淡的。 太祖在给李成桂的诏书中明确说道:“为昔高丽陪臣李仁任之嗣某,今名某者,今观李某所为,似非奉帝命主生民者,彼若肆侮不已,问罪之师,在所必举!” 李成桂当时就上疏辩驳了,李成桂在给太祖皇帝的奏疏中说道:“臣于仁任,本非一李。自臣与闻国政,将仁任所为不法,一皆正之,反为其党所恶,至有尹彝、李初逃赴上国,妄构是非,尚赖陛下之明,已伏厥罪。然其党与,潜伏中外,忌臣所为,至今纷纷不己。” 但是太祖并不相信李成桂的说法,还是相信尹彝、李初的说法,并且通过皇明祖训将李成桂的出身问题及弑杀高丽四王的问题确定下来,这就造成了朝鲜的所谓宗系辩诬的问题。 同时,成祖当时准许改正的承诺和《大明一统志》的更改成为后来朝鲜围绕《大明会典》辨诬的依据和明证, 常被朝鲜使臣在辨诬奏文中提及。这就让大明君臣确实是很为难了,一面是太祖万世不易的皇明祖训,一面是成祖的上谕,确实是让后世的君臣难办,他们都相信后人的智慧,但是现在应该怎么办? 朱载坖很清楚,看起来这是朝鲜王室的所谓宗系问题,但是实际上是朝鲜的正统性问题。现在由于年深日久,李成桂的出身问题和他弑君的问题已经纠缠在一起了,这事得难点就在于,李成桂的篡位确实存在弑君行为,而李仁任也曾弑君,所以这也是太祖愿意相信李成桂乃其子的原因,若两者有其一成立的话,那么就很容易造成另一方面也是事实的印象,这对于朝鲜王室来说是难以接受的。 毕竟一个接连弑君的开国之君,会使得朝鲜王室的正统性不足。而民间野史是最乐于传播这些的了,所谓野史不一定是史,但是肯定够野,这种什么父子弑君的伦理大戏,怎么可能不是百姓喜闻乐见的,所以不仅是皇明祖训对此事予以记录,大明的很多官员们也相信此时。 在朝鲜方面的奏疏中,就罗列了大明官员的著述,原刑部尚书郑晓所著《吾学编》、故工部尚书雷礼所编《皇明大政记》、原任按察佥事王釔所著《续文献通考》、原任按察佥事冯应京所纂《经世实用编》、原任吏部主事饶伸所辑《学海危言》、原南京刑部尚书王世贞所纂《弇山堂别集》、原刑部尚书黄光升所著《昭代典则》、故都督佥使万表所录 《艾集》、故吏部尚书李默所纂《孤树哀谈》,都认为李成桂是李仁任之子,他们父子连弑四君,建立了现在的李氏朝鲜。 李昖在给朱载坖的奏疏中极为愤慨,认为无其实而被恶名,流布天下,实所痛心,李仁任于李成桂宗系各别,伏望圣慈垂察,令李氏宗系,得蒙改录,一国幸甚。请求大明父母之邦,予以辩驳,为李氏朝鲜正名。 而在大明收集相关资料,查证此事的时候,在朝鲜的王锡爵也奉旨调查此事,朝鲜人将朝鲜国史取出,请求大明天使查阅。 第1259章 宗臣改录属国欢 王锡爵奉旨查看朝鲜相应的记录,在朝鲜的国史当中,李成桂那可是好人啊。 李成桂本贯全州李氏,出生于元朝双城总管府,李成桂是元朝达鲁花赤李子春的嫡长子,李成桂与其父帮助高丽王朝恭愍王夺取双城总管府后归附高丽,后来与元朝、红巾军、倭寇、女真等势力作战,战功显赫,不断获得提拔,从辽东回师之后,李成桂实际掌握了高丽的政权。 按照朝鲜史料的记载,高丽末年,国人不附,共推成桂署国事,表闻大明,高皇帝命为国王,遂更名旦,赡瑶别邸,终其身。也就是说没有弑君的事情。 至于李成桂的世袭问题,朝鲜方面也做了详细的解释,李成桂的始祖是新罗司空李翰。后传了十多代,到李成桂的高祖父李安社,举家迁徙到江原道三陟,后又迁到东北面宜州,高丽政府曾任命李安社为宜州兵马使。高丽高宗末年,李安社又投降蒙古,调任斡东千户。 李成桂的父亲李子春也仕宦于元朝,蒙古名吾鲁思不花。元末之时,高丽恭愍王利用中国爆发元末农民起义的机会,发兵北拓领土,吾鲁思不花成为了高丽的内应,协助高丽军队攻占元朝双城总管府,此后李成桂与其父归顺高丽,成为高丽将领。吾鲁思不花归附高丽后,恢复高丽名李子春,官至荣禄大夫判将作监事、朔方道万户兼兵马使。 同时,在朝鲜的史料中,还将李成桂塑造成了一个对于大明极为忠诚的人,当时崔莹等高丽权臣主张对大明用兵,而李成桂上疏称和大明作战有四不可:以小逆大,一不可;夏月发兵,二不可;举国远征,倭乘其虚,三不可;时方暑雨,弓弩胶解,大军疾疫,四不可。 在苦劝崔莹等无果的情况下,李成桂渡过鸭绿江后,发觉行军困难、粮饷不济,上书以要求班师,王禑不听。于是李成桂劝服曹敏修,果断在威化岛回军,返回开京,流放崔莹,此后他出任右侍中,与左侍中曹敏修一起掌握高丽政权。 至于所谓的弑君之事,则是无中生有的事情,朝鲜方面的史料认为,在李成桂掌握了政权之后,当时的高丽国王想要暗害李成桂,同时再次挑起对大明的战事,所以,高丽国王王禑被诸将逼宫退位,李成桂主张另立王氏宗亲,曹敏修主张立王禑之子王昌,曹敏修的主张得到当时德高望重的大臣李穑的支持,因此最终王昌继位。 洪武二十二年十一月,王禑派人暗杀李成桂,事败,李成桂以大明称王昌非恭愍王后代而不许入朝为借口,废王昌为庶人,改立高丽宗室王瑶,是为恭让王。王禑流放江陵,王昌流放江华,十二月双双自杀。 按照朝鲜史料,李成桂本来是不愿意当这个朝鲜国王的,恭让王准备到李成桂家里与李成桂盟誓,约定“世世子孙无相害”,并保证永不辜负李成桂。李成桂麾下大将裴克廉贪图富贵,发动兵变,向恭愍王遗孀王大妃安氏逼宫,要她废了恭让王,安氏只能从命,恭让王遂被废。次日,大妃命李成桂监录国事。 在麾下将士们苦劝之下,李成桂才不得已接受这个职务,并且表示:“自古王者之兴,非有天命不可,余实否德,何敢当之。”李成桂表现出惶恐的样子,并且闭门不纳,裴克廉等打开其家门,将国印送到李成桂面前,李成桂才接受玉玺。 这个剧本不知道以为是赵匡胤穿越到了高丽了,对于朝鲜史官的这些春秋笔法,王锡爵并不意外,他关注的主要是李成桂和李仁任到底是什么关系。 朝鲜方面对于李仁任也有详细的记录,李仁任是高丽后期名臣星山君李兆年之孙,李褒之子,李仁复之弟,能够证明李仁任和李成桂没有关系的重要依据就是两家的交往,李仁任的不少亲戚,如女婿姜筮、侄儿李济和李稷、侄女婿河仑等都是朝鲜王朝的功臣,其中李济还是李成桂的女婿(娶庆顺公主)。若李仁任和李成桂是父子关系的话,这不就是乱伦了?显然不太现实。 所以王锡爵经过调查之后,上疏朱载坖,认为李仁任和李成桂确实没有关系,至于所谓弑君之事,年深日久,已经难以查证了,朝鲜方面的史料当然是为尊者讳,至于是否有其事,难以确定。 朱载坖收到了王锡爵的奏疏,还有朝鲜方面的辩诬奏疏,以及大明的相关史料,随即召集阁部重臣,翰林学士、都察院都御史、六科科臣,一道商量此事。 从现在的史料来看,李成桂和李仁任确实是没有关系,但是大明应该怎么处理此事,这是问题的关系,因为事涉皇明祖训,兹事体大,臣子们也莫衷一是。 左都御史葛守礼、礼部尚书赵贞吉认为不能变更祖训的说法,祖训乃太祖之言,朱载坖后世之君,怎么可以变更祖宗圣训,这是不孝,从轻重来说,太祖是重是大,朝鲜是轻是小,岂有以朝鲜之辩而易太祖之言者?他们认为不能变更,太祖有明训不能变更祖训,大明只能在其他官方文书上对朝鲜予以说明。 但是次辅张居正、署理藩院事茅坤、刑部尚书赵文华、翰林学士陈思育则认为应当更易,首先朝鲜是大明的重要属国,如果大明在这些事情不对朝鲜所关注的问题予以回应的话,是会导致朝鲜离心的,而且太祖当然的圣训,显然是遭受了欺骗之后才说的,本就不能作数,应当予以更改。 吏部尚书杨博也认为此事重大,朝鲜因为宗系辨诬,已经向大明先后遣使二十七次,从太祖朝到本朝,可见此事对于朝鲜的重要,大明对于此事必须要慎重对待。 两派臣子针锋相对,朱载坖于是决定将此事暂且搁置,随后召集内阁辅臣商量此事。 第1260章 宗臣改录属国欢(二) 朱载坖和辅臣商量起此事来,其实大家都很清楚,李成桂和李仁任确实不是一家人,至于是否弑君,其实也都是摆在明面上的事情,不弑君,李成桂的位置怎么来的?总不能是天上掉下来的吧,这事其实已经是昭然若揭了。 只是从高丽到朝鲜的更替过程中,先后四位高丽国王死的不明不白,大明那个时候又刚刚立国,本就出于人心不安的情况下,高丽的弑君行为和其后与大明的不恭顺行为,都导致太祖对于高丽和朝鲜极为不满,所以虽然列朝鲜为不征之国,但是将李仁任和李成桂说成父子,并且将高丽末年四王之弑都算在他们头上,就是太祖这种心态的反应。 而对于朝鲜来说,为了消除自身的正统危机,稳固王权,必须向大明说明此事,如果李成桂得国不正,对于现在的李氏朝鲜来说就是极为麻烦的一件事情了。 对于朝鲜来说,此事关乎朝鲜的立国之本,宗系辨诬涉及到朝鲜太祖李成桂的出身问题及建国弑杀四王问题,一 旦这两个问题在书籍中被坐实,那么李成桂在宗法秩序上便不具有统性,朝鲜一脉而延的王权谱系将从源头和根本上被彻底否定掉。这是大明所不愿意看到的,毕竟现在朝鲜对于大明还是极为恭顺的。 毕竟一旦李成桂是通过这种手段夺取的朝鲜,对于大明和朝鲜来说都是一件极为尴尬的事情,对于朝鲜来说,固然是正统性受到疑问,对于大明来说,也不见得是好事,毕竟大明以礼乐治天下,而自己的藩属竟然是这么一个东西,大明的脸上也无光啊。 所以朱载坖认为,此事能够改正的,还是要给予改正,但是问题就在于此,改大明会典不难,只需要朱载坖一道圣谕就是了,关键是皇明祖训,改不改?不改,那人家要说了,你大明会典不遵从太祖的圣训,反而去相信一个藩属国的说辞,你朱载坖什么意思?准备百年之后去吃重八的巴掌是吧? 改,那人家也有话说的,你朱载坖凭什么去改太祖圣训?再说了,也没有后世之君去改开国皇帝圣训的道理,这是说不过去的,朱载坖召集内阁辅臣,就是要商量这事,怎么样名正言顺的把重八哥的祖训给改了。必须要能够在法理、情理、伦理上都站得住脚的那种。 这事可确实是有些难度,一不小心就要背锅的,大家都很清楚,朱载坖是决计不会承担篡改皇明祖训的骂名的,内阁必须为朱载坖找到一个合适的理由,既要合理合情的将祖训给改了,也要收朝鲜之心。 高拱思索了一会说道:“这有关朝鲜一节,是否是祖训正文呢?” 有关朝鲜的内容是在皇明祖训的首章不征之国部分出现的,正文是:“四方诸夷,皆限山隔海,僻在一隅;得其地不足以供给,得其民不足以使令。若其自不揣量,来扰我边,则彼为不祥。彼既不为中国患,而我兴兵轻伐,亦不祥也。吾恐後世子孙,倚中国富强,贪一时战功,无故兴兵,致伤人命,切记不可。但胡戎与西北边境,互相密迩,累世战争,必选将练兵,时谨备之。” 有关朝鲜的内容就在这一节之后开列的不征之国名单中,高拱等人认为,此事可以拿来做做文章,毕竟这属于祖训的注释部分,即便是改动,也并不影响祖训的意思,并未变更太祖的本意。 同时,根据翰林院的相关资料,在洪武二十二年太祖遣使臣去朝鲜宣旨,有高丽陪臣李仁任之嗣成桂今名旦者这句话的时候,李成桂立即上奏辨诬,托黄永奇带回,而皇明祖训被朝鲜使臣带回国内之后,正月圣节使赵温归国复命时提到了《皇明祖训》中关于李成桂是李仁任之子的段落。当时大明正值靖难之役,所以李芳远没有立即遣使辩诬。等到成祖靖难成功并册封李芳远后,李芳远专门派李彬、闵无恤到明朝辨诬,请求改正《皇明祖训》的相关内容,也得到了成祖的同意。 所以内阁经过商量,认为是可以对皇明祖训进行改动的,理由嘛,主要有几个,其一,这次的改动,并非是对太祖的圣意进行改动,而是纠正祖训当中的谬误,而且所改动的并非是祖训的正文,而是祖训的注释部分。 其二,就是此次对于皇明祖训的改动,并非是因为朝鲜的请求,事实上朝鲜一直在遣使向大明就此事商量,并非是只在本朝,之所以修订皇明祖训,是要遵守成祖的圣训,毕竟成祖是太祖的儿子,和李成桂等人时代又相近,所以这次修订皇明祖训,依据的是永乐二年成祖的上谕:想是比先传说差了,准他改正。太祖、成祖都是朱载坖的祖宗,圣训岂有不尊之理啊?反正到时候让重八哥抽朱老四去。 其三,这次的修订,分为两个方面,一方面是大明的所有官修史书、会典等,这些书籍的内容要全面修正,按照朝鲜方面的史料来修改;另一个方面就是皇明祖训的修订了,朱载坖和内阁商量之后,认为虽然是祖训的注释部分,但是毕竟是经过太祖本人钦定的,后世子孙断无删改之理。只能在皇明祖训下注释,钦奉成祖皇帝上谕,将朝鲜国王李成桂和世系说明,反正朱载坖都是根据祖宗的上谕办的,没有一丝一毫的折扣。 同时命令陈以勤和翰林院,将修订过的大明会典有关朝鲜的一册立即成书,赐予朝鲜,以安朝鲜之心,同时就要和朝鲜谈条件了,要求朝鲜满足大明的条件,尤其是有关提供港口,和理藩院衙门派驻使臣长期在朝鲜王京两条了。 消息传回朝鲜,李昖立即上疏朱载坖称:“间关万里,禅尽一心,手捧论音,亲擎宝典,变禽兽之域为礼义之邦,是吾东方再造,箕畴复叙之日也。臣遥祝陛下万安,必谨守臣节,以报大明!” 第1261章 宗臣改录属国欢(三) 对于朝鲜来说,这当然是极为重要的事情,大明以天朝上国之尊,帮助朝鲜重新正名,这对于朝鲜王室来说极为重要的,解决了朝鲜王室对王权正统的焦虑和对宗藩名分的诉求。 为什么朝鲜要执着于向大明要求改变李成桂的世系,就是要确立朝鲜的王权正统和宗藩名分,大明对朝鲜的回应无疑就是如此,宗藩名分的诉求便是对君臣名分的诉求,一方面要笃定自身乃中国天子的臣和子, 另一方面又要骂定自身乃朝鲜百姓的君和父,两者相辅相成,互为表里,共同为其王权正统服务。 现在这件大事已定,对于李昖来说自然是极为高兴的事情,李昖当即下诏称:“古之后嗣之君, 莫大于中兴祖业,光复旧物,然此不过外物耳,岂如今日得雪数百年至痛,使祖 宗无父而有父,无君而有君,而环蝶域数千里之场,始得为人类,舞伦牧叙,东韩再造,祖宗在天之灵,以为如何?予可以有辞矣。” 李昖自然是极为高兴的,解决这个大事,他在朝鲜历代国王中也算能够交代的了,对于大明的两个条件,李昖认为也能够接受,现在朝鲜已经知道理藩院是大明处理藩属事务的机构。李昖很清楚,大明此举就是要加强对于这些藩属的控制,但是李昖还是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为什么?因为他李昖在朝鲜本来就没什么实权。 朝鲜和大明不一样,大明的皇权虽然也要受到限制,但是绝对是独尊,不管是什么权臣、权宦,只要皇帝想杀,不过是动动嘴的事情,但是朝鲜的王权并没有这么稳固。 在朝鲜,议政府、司宪府、承政院、司谏院对王权形成了多重牵制,朝鲜国王很大程度上要受到这些地方豪强的摆布,同时朝鲜党争激烈,废后、废世子是常有之事,甚至不少国王沦为大臣党争的牺牲品, 且四色(南人、北人、老论、少论)之间的斗争引发了多次叛乱活动,朝鲜的政局并没有想象的那么稳当。 尤其是对于李昖来说,他就更不稳当了,他本非王子,他父亲是朝鲜中宗庶七子,封德兴君,因为朝鲜明宗无子,才将其过继来的,他在朝鲜没什么班底,两班贵族不怎么买他的账,在李昖看来,朝鲜这些臣子,远不如大明天朝对他的支持,李昖很清楚,只要他不激怒大明,满足大明的条件,大明绝对会支持他这个朝鲜国王的。 所以尽管朝鲜国内的重臣如郑澈、柳成龙等人并不同意大明官员长期驻朝鲜王京和大明水师驻釜山等地,但是李昖力排众议,以大明刚刚给朝鲜以大恩德为由,接受大明的一切条件。 王锡爵也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准备向李昖请辞,李昖对于王锡爵是很欣赏,他赏赐了王锡爵很多财物,在王锡爵辞行之前,李昖对王锡爵说道:“若我朝鲜也能有如王学士一般的臣子,何愁不能大治。” 王锡爵当然知道李昖为什么会发出这种感叹,作为国王,李昖是很羡慕大明皇帝的,不仅仅因为大明皇帝是天朝上国的皇帝,更重要的是大明皇帝在大明是至高无上的存在,而在朝鲜,两班的子弟通过科举和荫职取得官位,同时也通过婚姻关系来维持两班的地位,形成了庞大世家团体,他们拥有极大的权力,李昖这个国王,并没想象的那么风光,最多就是多吃两样泡菜罢了。 王锡爵对李昖说道:“殿下,日后天朝理藩院会派驻官员常驻王京,这些官员都是我大明精挑细选出来的,殿下可以和他们多交流。” 王锡爵的意思很明显,大明始终是会支持李昖,因为在大明的眼中,李昖才是朝鲜的正统,其他人都不是大明认可的朝鲜国王。 而朱载坖也在和重臣们商量有关朝鲜的事情,这次朱载坖对朝鲜的事情,可是想了很多办法,之前大明对于藩属国,几乎是很少过问内政,但是现在不同了,这些藩属都是大明的羽翼,如果不加以管理的话,天知道他们背着大明干了什么,所以朱载坖认为理藩院李然负责管理藩属,就要了解这些藩属国的动向,尤其是国内的情况,最好的办法就是直接派遣官员到藩属国内去。 朝鲜就是理藩院第一个派遣官员的藩属国,为什么选择朝鲜呢?因为大明对于朝鲜是相对比较熟悉,对于朝鲜的各种情况,国内的派系等,大明都算是有所了解,同时朝鲜一向以小中华自居,朝鲜官员说汉语、写汉字都是正常的,大明官员到了朝鲜之后也能够尽快开展工作。 还有一个问题就是朝鲜和倭国相邻,通过朝鲜,也可以大明也可以收集有关倭国的情报,朱载坖对于倭国一向是十分警惕的,现在织田信长马上要吃鱼了,接替他的丰臣秀吉可不是什么好鸟,朱载坖一直在思考该怎么解决他。 这次大明对于朝鲜的处置可以说是相对比较圆满的,朱载坖也召集内阁辅臣、礼部尚书赵贞吉、吏部尚书杨博、兵部尚书霍冀、署理藩院事茅坤商量派驻朝鲜官员的问题。 关键就是理藩院派驻朝鲜的机构主要是干什么的,内阁认为,大明驻朝衙门,主要是负责处理朝鲜和大明的朝贡事务,管理朝鲜的外交,在朝鲜收集情报的。 朱载坖也大致同意内阁的意见,朱载坖只是提出了一点,就是派驻朝鲜的官员,也要选择几个精通倭情的,因为大明要通过朝鲜收集倭国的情况,还有锦衣亲军也要派出精干校尉赴朝鲜,一方面负责保护理藩院驻朝衙门,另一方面负责收集、传递情报,不过为了避免过于刺激朝鲜,只派遣一个百户的精干校尉前往。 赵贞吉认为大明驻朝衙门要避免介入朝鲜内部的纷争,不到万不得已,决不干涉朝鲜的党争,对此朱载坖也表示认可。 第1262章 宗臣改录属国欢(四) 对于到底应该怎么控制朝鲜,朱载坖认为倒不必太急,等到王锡爵回来之后再商量,毕竟朝鲜国内是什么情况尚且不知道。 现在要解决的事情就是大明水师驻泊釜山等港口的事情,现在朝鲜同意大明水师驻泊釜山,正好可以历练一下天津和辽东的水师,同时打击走私,熟悉海路,尤其是和倭国之间的海路,对于大明来说,要熟悉海路才能够保证在以后的行动中能够顺利的抵达倭国。 等到王锡爵回朝之后,将他在朝鲜的见闻详细写成奏疏,上呈朱载坖,朱载坖看过之后,召见王锡爵和阁部重臣,一道商量朝鲜的事情,王锡爵向朱载坖和一众大臣们陈述了朝鲜的现状。 朝鲜党争激烈,现在所谓的两班贵族已经大不如前了,真正在朝鲜势力比较庞大的是所谓的士林党,比较保守的先辈士类和勇于革新的新进士类之间的分化日益显著,现在分为东党和西党,前者为金孝元为代表的新进士类,后者为沈义谦为代表的先辈士类。 高拱问道:“那李昖的态度如何。” 李昖倾心儒学,对于士林党比较纵容,贯彻以儒治国的政策。他上台后就为赵光祖等平反,他即位后,“以荐进遗逸为新政第一”,征召了李滉、曹植、成运等大儒,命录用金宗直子孙,用士林党对抗外戚。 朝鲜的外戚也是非常强大的一股势力,这些朝鲜的外戚集团也是种类繁多。开京姚氏、清州韩氏、坡平尹氏、青松沈氏、安东金氏、丰壤赵氏、骊兴闵氏等外戚势力先后控制朝鲜政局,和文官集团长期死磕。如果他们感觉朝鲜国王的下一任继承人不符合他们的利益就会全力影响国王更换继承人,而文官们则会全力保住继承人。 所以李昖的一向策略就是用士林党牵制这些外戚,但是据王锡爵的观察,李昖恐怕很难掌控局势,现在士林党内也纷争不断,随着政治的发展,文官们分为了东人党和西人党。其中东人党分为了南人派和北人派,北人派又分为大北派和小北派。小北派分为清小北和浊小北,大北派分为了骨北、中北、肉北。同系的南人派分为了清南和浊南,而老对手西人党也分为老论派和少论派。 而李昖本人又无法掌握军队,对于朝鲜政局的掌控能力是越来越弱了,而据王锡爵的观察,李昖本人对于大明还是很恭顺的,所以王锡爵建议,大明应该支持李昖,加强他的权力,通过李昖来控制朝鲜,为大明所用,对于王锡爵的建议,朱载坖认为是合适的,朱载坖要求理藩院和吏部认真挑选赴朝鲜的官员。 同时为了拉拢李昖,朱载坖命令给李昖赐予大内器物,和银章一枚,上面有朱载坖御笔亲书的海东忠良四字,作为对于李昖的加赏,李皇后还赏赐朝鲜王妃服饰、金簪等物,作为对于李昖的赏赐。 处理了朝鲜的事情,朱载坖开始批阅奏疏,主要是巡抚南直隶都御史杨继盛的奏疏,主要是针对现在苏松地区的越来越多的工匠,杨继盛要求对这些工匠加强管理,因为他们可都是青壮,一旦闹起事来可不是小事。 杨继盛在奏疏中担忧的说道:“无藉之徒,结党群来,害将叵测。” 他建议参照保甲法管理雇佣工匠。如苏州城的踹匠每5名实行连环互保,一人犯事,四人同罪,踹匠编入坊中,设立坊长,由坊长负稽核职责。纸匠亦编入各坊,订立工匠籍贯簿册,各坊设匠总,负责清查工匠的身家清白,另设坊甲稽查诸坊,对于这些工匠严加管理。 朱载坖认为这确实是一个问题,这些工匠生计全都依靠做工,一旦没有工作或者米价出现大规模上涨,立即就会衣食无着,极易激起民变,在苏松腹地,生成大患,同时随着大明工业的发展,大量的工人涌入城市内,对于官府提出了严峻的考验,朱载坖认为,必须要想在前面,否则一旦出事,就悔之晚矣了。 朱载坖将杨继盛的奏疏转发内阁,要求吏部、兵部、户部、刑部等部门详细会商,对于朝廷出现的各种新情况,要加以预计,同时就是有关纺织等行业征税的事情,徐阶等人还有东南的官员们就此事已经有上疏了,不管是徐阶还是东南的官员们,都认为应该按照织机的多少征收赋税。 现在东南已经有大工场主,拥有的织机上万台的并不在少数,仅江浙等地,所拥有的织机就高达数十万台,若是每台征收数两银子的话,随随便便就是上百万两的银子,对于朝廷财政绝对是一个不小的数字。 但是朱载坖也在考虑另一个问题,就是有一些工匠是自备织机,若是也和大工场主一样征收赋税的话,是显然不妥的,朱载坖认为对于百姓家中的一架织机,大可不必征收赋税,真正应该科以重税的事这些大工场主,要按照织机数量的多少,征收赋税。 不仅针对织机征税,丝绸这样的高价值商品,也要征收重税,这种奢侈品,本就不是普通百姓能够承受的,主要富商大贾和出口西洋用的,本来就应该科以重税,具体应该怎么征税,朱载坖还要到了东南之后再说。 徐阶为朱载坖积极的出谋划策,朱载坖不由得感叹徐阁老真的老而不死是为贼也,朱载坖很清楚徐阶为什么要为朱载坖想办法,因为徐家经营的棉纺织业,这属于百姓日常使用的物资,即便是征税,也不可能征收太高但是丝绸要是被征收重税的话,外商因为价格高涨,就有可能采购棉布,对于徐家来说那就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徐阁老是准备借朝廷的刀帮徐家铲除竞争对手,老家伙谋算真精,朱载坖给徐阶的奏疏御批,要求徐家准备接驾,朱载坖南巡会驻跸徐家,打打土豪。 第1263章 銮驾南巡金陵去 对于徐阶的这些小心思,朱载坖并不揭破,而是开始准备南巡的相关事宜。 当然首先还是对明年南巡期间的一些大事作安排,番薯今年在皇庄种植已经取得成效了,并且积累了一些经验,在北方,皇庄的老农们总结出了一些经验,惊蛰开始育种,清明以后栽植,霜降时收获,朱载坖命令明年除了在皇庄推广之外,在北方诸省都推开。 还有就是马政,现在大明对于辽河河套已经算是稳固控制了,大宁都司下辖各卫在辽河河套开垦土地,经过两年的屯垦,现在大宁都司虽然仍然需要朝廷供给粮食,但是要不了两年,应该可以自给自足了,经驸马都尉李和的奏请,在辽东恢复行太仆寺,重建马政。 李和考察之后,认为辽河河套地势平坦,河流众多,适合放牧马匹,朱载坖随即任命驸马都尉李和为太仆少卿兼辽东行太仆卿,负责辽东马政,同时调拨军户,种植苜蓿等战马所用的草料,还有大宁都司本地所产的大豆等精饲料,足以供应辽东行太仆寺。 而且这次为了选育良驹,所用的种马都是从各军中挑选而来的优良战马,以西域马和辽东本地战马为主,朱载坖要求李和,不但要为官军选育足够数量的优良战马,还要区分挽马和战马,尤其是大体格的挽马,也是要重点选育的对象,不管是拖曳重炮,还是运输辎重,这些体格健壮的挽马都是官军急需的。 除此之外,朱载坖还命令在太仆寺下设兽医学堂,为官军培训兽医,之后不仅是太仆寺下设的各个军马场还有官军之中,也都要配置兽医,用以保证战马健康。 接下来就是道路的修筑,之前朱载坖利用水泥,修整了从天津到京师的道路,新修的道路极大的提高了运输能力,这使得朝廷上的官员和地方的州县官员们都上疏要求兴修道路,但是现在水泥的产量是远远不够。 朱载坖和重臣们商量之后,决定将朝廷的水泥分成两部分,现在大规模的兴修道路显然是不太现实的,但是对于一些地方州县来说,原本不能修桥的地方,有了水泥之后就可以修建桥梁了,这些应该由朝廷调拨水泥,同时由工部派出武功三卫的工匠协助地方州县修造桥梁,改善当地的交通情况。 而现在的道路主要是要满足军事用途,紧着九边供应,下一步就是修整从京师到蓟镇三屯营一直到山海关的道路,改善朝廷对于蓟辽两镇的补给能力,同时从京师到阳和、宣府的道路也要开始兴建了,朱载坖的计划是先将道路以京师为中心,向辽东、山西、河南、直隶、山东的重要州府,加强朝廷对于这些州府的控制,提高官军的机动能力。 还有就是大型仓库的营建,朱载坖命令工部,在京师、天津等地兴建大型仓库,用以储存粮食,主要是从海上来的粮食,朱载坖认为,不仅要在京师储备足够数量的粮食,九边军镇和各省也要兴建仓库,储备粮食,以备不时之需,尤其是北方各省,更要注意粮食的储备,以应对可能出现的灾荒。 这些仓库由户部派遣官员予以管理,巡按御史要随时监察,敢于盗窃这些库粮的,要予以严惩。 剩下的就是军器的生产问题了,遵化铁厂试造的数百支燧发火铳被下发给国子武学和蓟镇官军试用之后,提出了一些建议之后,正式定名为隆庆八年式燧发火铳,朱载坖要求遵化铁厂和文思院配合,首先是研制各种用于制造燧发火铳的机械,实现流水线生产,提高燧发火铳的生产效率。 除此之外还要筹建弹药厂、火药厂,实现武器装备和弹药的标准化生产,这时候收购坏钱所得的铅锡就派上了用场了,这些铅锡就被用来制造燧发火铳的弹丸,朝廷现在已经将铅锡禁榷,这也导致市面上的坏钱减少,朝廷的制钱和银钱也已经开始流通了。 经过一段时间的流通之后,民间对于朝廷的银钱还是能够接受的,比之银两,银两的重量标准,铸造精美,便于携带,现在的问题就是朝廷铸造的一两银钱太多,主要是用于向百官、士卒发放官俸军饷的,但是从民间使用的情况来说,二钱、五钱的小额银钱反而是百姓们最需要的。 朱载坖也下令少府监增加二钱、五钱银钱的铸造量,现在少府的铸钱量也已经提升上来的,每月可以铸造制钱五万贯,各种银钱八十万枚,朝廷的官俸、军饷以及各种开支以及全部改用制钱和银钱了,但是这些大商贾对于朝廷的银钱仍然有所抵制,朱载坖正在令锦衣亲军和东厂密查是哪些大商贾在私下抵制朝廷的制钱,然后予以严惩。 虽然朱载坖明年要南巡,但是该安排的事情还是要安排下去,从明年开始,朝廷对于折色部分的赋税等都要鼓励百姓缴纳银钱和制钱,凡是用制钱和银钱缴纳赋税的免征火耗,同时由少府出面,在北方各省开展杂色银两和银钱的兑换工作,将银钱的流通推广。 朱载坖和户部商议之后,认为用三到五年的时间,彻底禁止金银在民间的流通,用朝廷的银钱取代各种杂色银两,将铸币权重新收归朝廷。 随着时间临近,隆庆八年已经结束了,隆庆九年的正月照例是各种礼仪活动,但是今年朱载坖不准备参加这些冗长乏味的利益活动了,朱载坖以锻炼皇太子为名,令皇太子朱翊釴和定国公徐文壁恭代祭祀,包括祭祀太庙、田地、祖宗、以及天寿山诸陵寝,一律由皇太子和定国公负责,朱载坖则缩在后宫准备南巡。 正月十六日,朱载坖正式发布上谕,昭告天下,奉请皇太后南巡,同时以太子朱翊釴监国,内阁首辅高拱留京辅政。 第1264章 銮驾南巡金陵去(二) 隆庆九年二月二十日,是钦天监择定的吉日,朱载坖遣皇太子朱翊釴和定国公徐文壁祭告太庙之后,奉请杜太后、沈太妃南巡,太后太妃和帝后妃子的车驾启程南下,从通州登船,乘坐御舟沿运河南下。 之所以选择这么早南下,就是为了尽可能的减少对于民间,尤其是对于漕运的影响,这次出巡的队伍极为庞大,为了保证太后和帝后的安全,地方官肯定会对沿途进行戒严,以保证安全的。 但是较早出发的一批漕船,会于三月初北上,为了防止和御舟冲突,朱载坖下令,于春季进京漕船,应让漕船在德州以南水道宽阔处暂停,等御舟从德州登陆后,再飞挽北上。 这次由于是奉请皇太后南巡,所以沿途都要驻跸,第一站就是山东德州,德州是九达天衢、神京门户,系进京的咽喉要道,山东巡抚劳堪等在德州城南修建了一座行宫,用于朱载坖和皇太后等人驻跸,劳堪为朱载坖选择的这处行宫还是颇为用心的。 行宫位于德州城南,经马市街十字路口向西走,出南营街不远就是大运河码头,这里既离运河码头不远,且又远离城内和码头的嘈杂之音,比较安静,是当时德州城地理位置最优越的地方。同时其中又有恩泉井,颇有寓意。 所谓恩泉,是靖难时,成祖率兵围攻德州城时,所有的井水都被喝干了,唯独城南这口井,不仅井水甜甘清冽,而且取之不尽,可供数万人马饮用,成祖靖难之后,给这口井赐名恩泉井,劳堪选择此地,还是颇为用心的。 行宫坐北面南宫墙呈正方形。行宫有三座宫门,宫门之内依次是正门、仪门、中门、左右便门;沿南北中轴线上是正殿、便殿、寝殿等,两侧院落应分别是配房、照房、膳房、朝房,各种设施一应俱全,朱载坖对于劳堪的能力还是认可的,但是朱载坖担心的是劳堪为了给自己营建行宫,大肆的盘剥百姓,朱载坖还特意派锦衣卫亲军去打听劳堪的官声如何。 朱载坖并没有在德州待多久,召见了劳堪和山东的官员们,询问山东的情况,尤其是朝廷的各项新政在山东的推行情况,劳堪等向朱载坖和随行的重臣们介绍了相关的情况,朝廷在山东推行的清丈田亩,和禁绝投献,对于山东的赋税有了很大的提升,尤其是实行新政之后,山东境内的藩王、衍圣公等地方豪强势力都受到了严厉打击,清丈出来的隐没田地高达三百五十万亩,投献土地一千一百多万亩,使得山东全省的税收状况得到极大的改善,不仅是上缴朝廷的起运钱粮得以增加,藩库中的留存钱粮也大为增加。 当然,新政也不是没有缺点,劳堪就认为,现在官府征收的本色仍然过多,对于朝廷来说并非好事,转运困难,劳堪还是认为要增加折色的比例,还有就是徭役的问题,山东一省的徭役也是非常之沉重的。不仅有其他地方都有的各种徭役,因为靠近运河,为了保障运河的通畅,还给山东摊派了各种的徭役,这样就导致山东本省的徭役极为沉重,不管是亲身服役还是折色银两,都是百姓难以承担的。 山东的官员们请求,朝廷要想减轻山东的徭役负担,尤其是运河的徭役,朱载坖并没有立即回答劳堪等人,运河现在在大明还是有不可替代的作用,河运、海运都要保障,不能偏废,朱载坖只是答应劳堪回京之后会商量此事的。 虽然朱载坖的车驾再次启程,从德州奔赴淮安,淮安是运河的枢纽,现在大明的商贸繁华之地,河漕总督、漕运总兵都驻节于此,朱载坖和皇太后的车驾抵达淮安之后,河漕总督潘季驯、漕运总兵卢镗都赶来迎接,这次朱载坖驻跸的是魏国公在淮安的一处别院。 杜太后是大兴人,还从未到过南方,淮安又是商贾聚集之处,各方的特产云集于此,官员们纷纷向皇太后供奉各种土特产品,有些东西是杜太后在宫内都未曾得见的,连李皇后都大感诧异,朱载坖对此倒是并没有什么感觉,他对杜太后说道:“母后,既是各地官员们上供的,也是一片诚心,何妨笑纳了。” 扬州、淮安的大盐商们也纷纷向皇太后进献各种戏班、杂耍班子,以供杜太后和李皇后等内眷们娱乐,而朱载坖则是与潘季驯等人前往高家堰大堤,查看新筑成大大堤情况,高家堰是整个运河水利的关键工程,朱载坖当然是极为重视的。 高家堰大堤是阻拦淮河形成洪泽湖的大型堤堰工程,也是潘季驯蓄清、刷黄、济运的治河工程中最关键的一点,大明朝廷为此投入二百余万两的银子,还不算动用的徭役民夫和整个东南的留存钱粮,朱载坖当然要实地查看情况,和之前用土堤不同,潘季驯这次修筑的高家堰由土堰改筑石工墙,时称"石工墙",并加高加固,向南延伸五十里到越城,现在大堤总长达八十四里。 朱载坖和一众官员们站在高家堰上,仔细查看工程质量,尤其是工部尚书朱衡,他本就不赞同潘季驯的治河主张,所以这次是抱着挑刺的目的来的,朱衡率领工部的一众官员仔细检查大堤,确实坚固异常,朱载坖则是问道:“这大堤可保运河及淮安无虞乎?” 潘季驯认为,若是寻常的灾害,依靠大堤还是可以抵御的,但是规模太大的水灾,现在大堤的高度和长度,还不足以应对,如果要应对百年一遇的大洪灾的话,应该将大堤从周桥延伸到蒋坝,并全部建筑石墙护坡,以抵御风浪冲击,这样的话,整个大堤将长达一百四十一里,坚不可摧。 但是这样做的话,耗资巨大,所以潘季驯这次没有这么做,潘季驯的想法是逐次动工,以减少朝廷的财政压力。 第1265章 銮驾南巡金陵去(三) 朱载坖也知道如果是真的用条石筑成大堤的话,虽然确实是坚固异常,但是耗资确实是不菲,淮安当地并不出产这种石头,潘季驯筑大堤所用的石头都是从山东和盱眙等地运来的玄武岩条石,耗资不菲,朱载坖想到了利用水泥来修筑大堤,但是现在朝廷的水泥尚且不足,修筑大堤所需要的水泥更是天量,而且水泥这东西,从直隶运往淮安来显然是不可取的。 最好的办法就是就近生产,淮安当然不是生产水泥的地方,但是徐州应该是可以大规模生产水泥的,而且徐州不仅有煤炭,也有铁矿,原宋之利国监现在铜山县之利国镇就是有丰富煤铁储量,而炼铁的铁矿渣又是生产水泥的重要原料,而且南方也需要一个煤铁重镇,徐阶位于南直隶和山东两省交界处,北上齐鲁,南下江淮,西连微山湖,东接山东省台儿庄,兵家所必争也。 在这里开发铁矿,冶铁供应南直和利用水运运往京师,都是不错的选择,同时也可以借此机会加强徐州,徐州一直是南北交界,处于京师和南京的中心位置,是防卫苏南税收重镇的屏障,可以说苏南的富庶和徐州的屏障作用密不可分。它扼守在交通要冲,北可控制华北平原,南下可攻打江南,西去可以进中原腹地,东推可有海港作退路。而且徐州虽属于华北平原,但周围却多山,易守难攻。加上有时黄河经常改道,流经徐州,有黄河天险据守。 朱载坖认为,要重点经营徐州,将徐州变成朝廷控扼东南桥头堡,是极为重要的,朱载坖当即就和高拱等人商量此事,东南现在也需要铁料,而现在东南多用的是广东的铁料,如果朝廷能够在徐州开发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不过潘季驯久在淮安还是知道一些情况的,由于地表铁矿石减少,加之微山湖逐渐形成,采矿坑口(古称开矿洞穴)和冶炉也被湖水淹没,又受开采技术所限,地下深层铁矿石无法开采,使得利国冶炼业日渐式微。 要想重新开发利国铁矿,需要从遵化等地抽调善于钻探的工匠,同时重新兴建厂房等,这些都需要投资,朱载坖对此表示内承运库可以投资三十万两,地方州县也要出一些钱财,利用徐州当地的矿藏资源进行开采。 然后将徐州建设成大明在南直隶的重工业基地,利用徐州的煤铁等资源,炼铁、生产水泥,用于东南的道路改造和各项工程的营建。 和臣子们商量完这些事情之后,朱载坖才回到驻跸处,向自己的母后请安,杜太后对于东南的园林是十分的欣赏,还有盐商们进献的各种戏班,确实都是非常不错的,朱载坖笑着说道:“既然母后喜欢,就多在淮安待两天再走。” 同时朱载坖还将在扬州的协理盐政庞尚鹏召到淮安,询问有关盐政的事情,因为朱载坖不打算在来的时候驻跸扬州,从淮安启程之后,就直接前往南京了,所以他就在淮安召见庞尚鹏。 朱载坖和张居正等人一道召见庞尚鹏,庞尚鹏很清楚,朱载坖召见他的原因就是为了盐政,盐政对于大明的重要性就不言而喻了,朱载坖问道:“现在正盐能否保证开中,余盐银一年能有多少,朝廷的银钱在盐商中能否推广?” 这是朱载坖最关心的三个问题,庞尚鹏一个一个的给朱载坖解释,现在经过整顿之后,开中正盐都能够保障按时开中,九边的军储也有了很大的提升,同时边商也得到了实惠,而对于购买余盐的内商来说,朝廷动用银钱和本色粮食直接从灶户手中收购余盐,同时庞尚鹏还准允灶户用余盐来顶朝廷给他们置办晒盐木板的工本,重建了朝廷的信用,现在盐场私盐的情况已经得到了遏制,盐场出来的盐基本都在官府的掌握之中。 私盐的销量降低,至于银钱的推广,得益于徽州大盐商汪家的帮助,现在盐商们也乐于使用朝廷的银钱,毕竟对于盐商来说,使用银钱可以省去火耗,还是很值得的,现在盐政的问题主要是私场的问题,这些私场所产的盐严重的挤占了官盐的市场,但是仅凭盐政衙门的兵丁,是很难对付这些私场的私盐贩子的。 朱载坖当即表示,盐政衙门对付不了,朝廷的官军行不行,立即给南直隶总兵、浙江总兵下旨,要求驻军配合盐政衙门剿灭这些私场,当然缴获的一半给官军士卒们作为犒赏。 得知盐政运转良好,朱载坖就放心了,盐政不仅是大明的一大财源,更是关系到国计民生的大事,但是庞尚鹏也不无担心,就是行盐区域的问题,实行晒盐法之后,长芦和两淮盐场的食盐产量都增加了,但是行盐区域却并没有增加。按照道理,从行盐地方看,两淮食盐的行盐区域是最广的。也即意味着淮盐的行盐区域遍及直隶大部以及江西、湖广、河南各省。 其它各盐场相对来说要逊色得多,两淮盐场的盐应该是不愁行盐的。 但是实际上,浙盐、鲁盐都在挤压两淮盐场的行盐区域,各盐场都希望能够扩大自己的行盐区域,庞尚鹏担心会形成恶性竞争,导致盐价大跌,影响朝廷的收入,朱载坖认为此事确实很重要,行盐地域还是大明初年划定,现在年深日久,肯定是有所变化的,重新拟定行盐区域,也是应该的事情。 但是此事不仅仅要由盐政衙门来操办,食盐关系到百姓的生计,必须要慎之又慎,不仅仅要由盐政衙门统筹,地方州县官员也要根据自身情况上疏讨论,总之就是以成本进行核算,哪里的盐价最低,就用哪里的盐,同时保证盐价稳定和朝廷盐税收入的稳定。 朱载坖在淮安待了七天之后,启程继续南下,经扬州渡长江抵达南京。 第1266章 銮驾南巡金陵去(四) 朱载坖的圣驾渡过长江,抵达南京,在南京的臣僚们纷纷前来接驾,魏国公徐邦瑞,南京守备兼提督操江恭顺侯吴继爵、督师南京大学士殷士儋以及南京的文武官员,都来迎接朱载坖,朱载坖并没有在南京城外多停留,以皇太后一路舟车劳顿为由,奉请皇太后车驾到南京大内驻跸。 刘忠作为裕王府的老人,办事还是很得力的,南京的大部分宫殿都得到了修整,朱载坖对此很满意,同时东南各州县进贡的物资也都运到了南京,为了博皇太后的开心。朱载坖还命令苏松和浙江等地的戏班有技艺高超的,由地方官上奏送南京入宫献艺。 而朱载坖则忙着召见臣子,询问东南的情况,首先就是召见督师南京的大学士殷士儋和巡抚南直隶都御史杨继盛,南直隶作为大明的龙兴之地,又是财税重地,更是朝廷新政实施的要地,对于东南,朱载坖自然是极为重视的。 朱载坖问道:“殷师傅,椒山公,这东南现今情况如何啊?” 殷士儋和杨继盛向朱载坖介绍了朝廷新政在东南的执行情况,清丈田亩、打击投献这两点在东南开展的还是十分顺利的,大量的隐没、花分田产被朝廷重新登记征税,朝廷在东南田赋得到大幅度增加,除此之外就是东南的纺织行业也得到了极大的发展,得益于海上贸易,大量的丝绸、棉布从松江府出口到海外,松江府的海关关税银已经成为大明所有海关中最多的一处。 但是东南也并非没有不好的地方,东南的百姓一直希望将所有的田赋和徭役全部折色,但是朝廷上对此还是有所质疑,还有就是朝廷的银钱在东南的推广相对不是很顺利,大商人认为朝廷的银钱不足值,拒绝使用,导致民间也乐于使用银两而非银钱。 还有就是由于苏松人口的增加,粮价上涨,地方官员担心百姓舍本逐末,导致大量的良田不种粮食,这确实也是令人担心的事情。 朱载坖之所以一直没有下令将苏松的赋税全部折银,主要有两个考虑,其一是漕粮必须得到保证,即便是全部折银,也必须要保证漕粮的运送,这是关系到九边安定的问题,还有一个就是折色之后南北方的赋役倒挂问题,南方土地产出多而徭役相对较少,而北方土地产出少,但是承担的徭役多,一味的按照所承担的徭役折银,对于北方的百姓是不公平的。 朱载坖认可以折银,但是南方的折银比例要比北方高,同时多余的徭役折银要上缴太仓,由太仓支付给北方州县,补贴北方的徭役折银,减少北方百姓的负担,但是这样一来,必然导致东南的不服,甚至可能会激起民变,这是朱载坖一直没有动的原因。 现在折银的呼声是越来越大,朱载坖也不得不正视此事了,既然要折银,朱载坖认为不应该以府州县或者省委单位,而是要从全国来讨论此事,朱载坖说道:“他们之所以要折纳,无非是认为折纳有利罢了,但是朝廷既然是要折纳,就要做到公平,山东、河南、山西、陕西、直隶等省,承担漕粮转运、运河维护,九边军储运输还有各种营建,边墙的修筑,民生不可谓不艰难也,朝廷不仅是要征收赋税,还要通过赋税起来调节贫富的作用。” 对于朱载坖的看法,无论是殷士儋还是张居正、杨继盛等人都认为是有道理的,但是有道理并不意味着就能够施行,善财难舍,对于谁都是一样的,朱载坖作为皇帝,要考虑的事整个大明的平衡和稳定,但是百姓考虑的更多的是自己的口袋,要从自己的口袋里掏钱,对于谁都是一样的。 杨继盛对朱载坖说道:“陛下,东南虽称富庶,但是百姓生活也并不宽裕,此事还是要慎重啊。” 朱载坖说道:“这是自然,从百姓的头上刮银子,算什么本事。” 这下轮到臣子们有些诧异了,对于臣子们来说,千百年都是从百姓的头上刮银子,不从百姓的头上刮银子,从哪里刮银子,朱载坖表示,朱某人这个皇帝,是投胎来的,当皇帝嘛,搞钱也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而且朱某人不喜欢搞穷鬼的钱,谁有钱,朱某人就准备从谁的头上刮。 这下轮到张居正说话了,他说道:“陛下,东南财赋重地,一切要以稳定为主啊,不可轻用刀兵。” 张居正担心朱载坖又玩硬的,朱载坖在这种事情是有前科,所以张居正认为还是要提醒一下朱载坖,不能乱来,朱载坖当即表示,张师傅把朕看成何等样人了?朕是皇帝,不是土匪,你以为看上什么就随便拿啊?皇帝搞钱得讲究个名正言顺才是,朱载坖怎么能够做那种事情。 朱载坖认为,南北方赋役的差额,不能够从南方的百姓头上去刮银子,要从东南的这些富商大贾头上征收,不仅是要为朝廷解决银两的问题,同时也是减轻对于百姓的负担,他们从海上贸易中获取了巨额的利润,也应当报效朝廷和朱载坖一下了,他们要清楚,是谁让他们挣了这么多钱。 当然,朱载坖也很清楚,这些可能需要一些小小的提醒,这也是朱载坖为什么到南京的原因。 朱载坖命令督师南京兼参赞机务大学生殷士儋,命令南直隶、浙江的军队和南京京营,以及两省的水师、还有缉私水师抽调精锐赶赴南京,朱载坖要在南京检阅大明在东南的水陆二师,查看朝廷在东南的军事存在。 尤其对于水师的检阅,操江水师、南直隶水师、缉私水师和浙江水师都要参加,这还是大明第一次由皇帝检阅水师,应该怎么处理,一时之间还没有定例,朱载坖命令南京礼部和随行的重臣商量出一个章程来,准备检阅三军,同时提醒一下东南的富商们。 第1267章 樯橹连天震东南 接下来的几天,就是一系列的礼仪活动,既然到了南京,作为子孙后代,自然是要给重八哥上炷香的,祭祀了孝陵之后,朱载坖还祭祀了懿文太子陵,也算是尽了一下晚辈的心意了。 随后朱载坖就召见了魏国公徐邦瑞,他是徐鹏举的庶长子,之前徐鹏举就一直不喜欢他,虽然徐鹏举想了不少办法,但是基于朝廷礼法,并没有能够将徐邦瑞换掉,使自己喜爱的次子徐邦宁承袭魏国公的爵位,隆庆四年徐鹏举去世之后,徐邦瑞袭爵,不过现在的魏国公早就成了个空筒子国公了,最大的职能就是奉祀孝陵,虽然领着佥书南京中军都督府的差事,但是由于恭顺侯吴继爵担任南京守备,他这个佥书中军都督府实际上没有任何职权。 朱载坖这次专门召见他,就是为了此事,朱载坖说道:“魏国公可有什么想要差使啊?” 徐邦瑞赶紧说道:“臣全听陛下吩咐。” 朱载坖之前也派人打听过徐邦瑞,和徐鹏举是草包不同,徐邦瑞到没有什么劣迹,由于之前一直不被徐鹏举重视,徐邦瑞比较胆小,在南京也不敢过于张扬,同时也是由于徐鹏举的偏心,使得徐邦瑞在魏国公府并没有什么威望,大量的财产都被徐鹏举之前给了徐邦宁,搞得徐邦瑞这个魏国公反而在府内没什么地位。 朱载坖说道:“卿世居南京,然毕竟是太祖所言之亲戚,当年的事情,也已经过去百年了,何妨回京师呢?” 对于朱载坖的话,徐邦瑞赶紧说道:“臣敢不奉诏。” 朱载坖说道:“卿先补个领侍卫内大臣,与严绍庭一道掌管宿卫,等到回京之后,多和定国公往来就是了。” 徐邦瑞赶紧领旨,等到南直隶和浙江的水陆二师都齐聚南京城下之后,朱载坖先检阅了陆军,说个不好听的,南直隶和浙江的官军,确实不如九边的官军有杀气,南京京营更是远不如京营和朱载坖带来的亲军诸卫了,不过数万大军在南京操戈弄甲,也确实是声势浩大。 同时朱载坖决定在新江营阅操,校阅水师,这里本就是操江水师的驻地,便于检阅水师,在督师大学士殷士儋的组织之下,浙直等处的水师、操江水师、缉私水师纷纷受阅,官军的战船樯橹连天,军容严整,不过朱载坖对于大明水师的现状并不满意,大明水师的大型战舰还是太少,水师中还是有不少几百料的小船,朱载坖认为要打造大型战舰,以两千料、四千料的大炮舰为水师的主力。 检阅了水陆二师之后,朱载坖将后宫留在南京,自己率领群臣从南京南下,直奔松江府华亭县,朱载坖说驻跸徐家,那就是要驻跸徐家,反正徐阁老家大业大,也不怕朱载坖吃穷,朱载坖的车驾驻跸徐家,对于徐阶来说是极为荣耀的事情,这说明徐家圣眷犹在,徐阁老的虎威尚存。 朱载坖抵达徐家,徐阶率领徐家一众人前来迎接,朱载坖亲自将徐阶扶起来说道:“阁老精神矍铄,更胜往昔了。” 徐阶老脸上褶子都舒展开了,连声说道:“陛下谬赞了,老臣早就衰朽不堪了。” 朱载坖和徐阶一道进入徐家大厅,和张居正一道在书房聊天,徐家的下人送上茶叶,对朱载坖说道:“陛下,这是您当年在京师喝过的吓煞人香,这是今年苏州东山的新茶,陛下尝尝看。” 朱载坖请张居正等一众阁臣们一起品尝,这茶汤色碧绿、卷曲如螺,条索纤细,卷曲成螺,满身批毫,银绿隐翠,色泽鲜润,香气嫩香清幽,滋味甘醇鲜爽,汤色嫩绿清澈明亮,叶底嫩匀多芽,端的是唇齿留香。 喝过了茶之后,朱载坖打趣道:“徐阁老这可真是天堂般的日子,朕也心向往之啊!” 徐阶笑着说道:“陛下身系家国天下,自然和老朽不同了,老朽不过风烛残年,岂能和陛下相比。” 朱载坖只是笑笑并没有说什么,张居正向自己的老师询问松江府的棉纺织业的情况,松江府作为大明现在的棉纺织中心,松江府的棉布产量约为两千万匹,这可不是一个小数字,除了供应自身和大明哥州县之外,有相当一部分是供应给了海商用于贸易。 据徐阶的介绍,虽然松江府是大明棉布的销售中心,但是松江府也是依靠整个东南才能够完成,尤其是棉布的原料棉花,仅仅依靠松江府是远远不够的,大量的棉花要依靠附近州县的供应,原本松江府主要是在最初分布在岗身以东一带的沿江、沿海高沙平原种植木棉,这些地方为沙质土壤,其保水性能差且灌溉困难,不宜种稻,只宜木棉。 现在由于棉布的需求增加,江阴、常熟、太仓、昆山、嘉定、 上海、青浦、华亭、平湖、海盐、海宁、安吉等诸多州县都开始大量种植棉花,以供应松江府,使得整个东南各府县都是服务于松江府的棉纺织业。 由于大明在松江府开海,使得棉布从此处出口极为方便,各处的外商都纷纷到松江来采购棉布、丝绸等西夷所紧缺的物资,同时随着棉布需求的扩大,各种纺织机械业得以改进,尤其是腰机的出现,织匠用一块熟皮做靠背,操作时用力全靠臀部,用这种腰机织出来的布匹更整齐,织布的效率也更高。 而且棉纺织业的内部出现了专业化 分工一一轧棉、纺纱、织布的分离,有专事轧棉工作,甚至有整个地区专事纺纱,不织棉布,如松江府的金山卫,嘉兴府的魏塘镇,就是专门纺纱的地区,往来于松江和嘉善之间专门从事棉纱交易的棉纱船,将作为纺织原料的棉纱源源不断地输送到松江府,有“买不尽松江布,收不尽魏塘纱”之说。 对于这些发展,朱载坖是很高兴的,这样才能够提高效率,进而提升产量。 第1268章 樯橹连天震东南(二) 松江府的棉纺织业,为大明的海关贡献了巨额的关税,现在仅上海海关一处,每年就有关税银八十万两,位居全国各海关之首,其中仅布匹就贡献了近半的关税。 朱载坖详细询问松江府出口的布匹数量,这点虽然没有明确详细的数字,但是据海关和徐阶等人的估计,松江府年运销量1 300万匹左右,而其中最少有五百万匹是用于出口的,不过由于棉布的单价地,所以所能征收到的关税也是很低的。 朱载坖要对棉纺织业征税,但是并不是征银,也是需要本色棉布,朱载坖和徐阶商量,由朝廷出银,平价收购布匹,转运往北方,为朝廷赏赐军士,制作军服等用处。 徐阶也同意这个办法,现在九边六十万军士,还有京营的近二十万大军,每年最少需要百万匹的棉布,朱载坖和徐阶商定,由内承运库出银,平价从松江府购买棉布百万匹,徐家负责此事。 除此之外就是布匹关税的增加,之前是按照货值征收关税,一般是值百抽五,也就是百分之五的关税税率,现在朱载坖和徐阶还有张居正、胡宗宪等臣子们商量之后认为,由于棉布种类繁多,有标布、扣布、稀布三种规格不同的平纹布,还有一些带有花样图案的纹织布、经整染加工的布匹,这些棉布的价值难以精确计算,也就给了这些商贾以偷逃关税的可能。 朱载坖认为,还是直接按照布匹数量,征收关税比较合算,朱载坖和徐阶等人商量之后,认为一匹棉布征收关税银五分,一百万匹就是五万两银子,同时钞关为三分银,对于布匹的规格,也做了规定,每匹长三丈二尺,阔一 尺八寸,重三斤,这样也便于大量的布匹征税。 除了棉布之外,苏松等东南盛产的还有丝绸,和棉布是普通百姓所使用的物资不同,丝绸在现在绝对可以算得上奢侈品。就是民间生产的质量不及上供丝绸的质量好,绢每匹为九钱,绸约为一两以上,而朝廷官造的好丝绸,其价值更是高达三两八九钱,绝对是是奢侈品。 以苏州府为例,其所产之绫,每匹值平价银2两以上。是松江府最好的棉布价格的四倍以上,其中的利润就可想而知了,:大绒,每匹长10 余丈,价值高达100两银子;山东茧绸,价格也与大绒相等;葛布,好的为每匹值银3两,长不过3.1— 3.2丈,次的葛布,价格也并不便宜,每尺需要五六分两银子;毡单,双红毡单每条值纹银2两,单红的毡单每条也需银1两上下;松江府上海县露香园所产的顾氏绣品,海内驰名,向来价格最贵,尺幅之素,精者值银几两,全幅高大者,价格超过数两银子。 这些都是利润极高的行业,朱载坖认为对于这些行业要征收相对较高的税,首先是针对织机征税,除了百姓自家所用的织机,超过三架的都要予以征税,每架每年征收五两银子,同时对于产出的丝绸,也要征收重税,朱载坖和臣子们商量了之后认为,出口的丝绸,每匹征收三钱银子的关税,国内贸易的丝绸,每匹征收五分银的钞关税。 但是税则好制定,关键的问题是怎么执行下去,朱载坖很清楚,苏松一向就是民风刁钻,对于朝廷加税,从来是极度反感的,现在纺织业又是苏松等地的支柱行业,不少富商大贾,盘踞于此,朝廷要想顺利的将税收上来,可不是一件容易得事情。 所以朱载坖找到了徐阶,这为本来是阴的不行的人,老谋深算,而且又是松江府本地人,对于苏松的这帮士绅,肯定是极为了解的,让徐阁老出出主意,是最好的办法。 朱载坖对徐阶说道:“徐阁老,法虽善而不能行者,与无法何异也?” 徐阶捻着花白的胡子,慢慢的说道:“陛下,法不能行,则当以威临之!” 朱载坖赶紧上前说道:“还请阁老教朕。” 徐阶说道:“陛下这是要害老臣啊!如此一来,老臣恐怕不能再在松江府立足了,到时候死且不能埋骨桑梓了!” 朱载坖笑着说道:“徐阁老说的是什么话,阁老必能长命百岁的。” 朱载坖当然知道徐阶的意思,无非是想要个保证,徐阶这次要是帮着朱载坖,那可是要和苏松的富户们彻底撕破脸了,当然是要从朱载坖这里整点保障才行。 朱载坖想了想对徐阶说道:“阁老,眼下朝廷正式用人之时,徐璠原任太常少卿,似可回京叙用。” 徐阶致仕之后,徐璠就和徐阶回到松江老家,朱载坖认为他还是有些用的,当年在嘉靖年间,他承担各种工程的营建,能够迅速的完成各种工程,还是有一些能力的,朱载坖想把徐璠安排到工部或者少府去,发挥他的特长,同时让徐家的人重新回到朝堂上。 还有就是徐阶的孙子徐元春,虽然现在只是南京都察院的监察御史,但是作为徐家的第三代,他也是要予以培养的,朱载坖问道:“令孙徐元春可娶妻了?” 徐阶说道:“原娶松江本地之女,然未及二载丧,现是鳏夫。” 朱载坖说道:“如此朕来保一桩媒可好?” 朱载坖问道:“张师傅可有什么人选推荐的?” 张居正想了一会说道:“申学士之女,尚待字闺中,堪为良配。” 朱载坖明白张居正说的是申时行的女儿,朱载坖想了一下说道:“徐阁老,申汝墨既是苏州人,又是状元出身,这桩姻缘好的很了!” 徐阶当然也知道朱载坖的意思,申时行不仅是状元出身,更是太子朱翊釴的讲官,未来是肯定要入阁的,而且和他拉上关系,就可以保徐家在两代帝王无忧了。 徐阶当然表示同意,朱载坖于是吩咐张居正去和申时行商量,一切停当之后,由朱载坖下旨赐婚。 第1269章 樯橹连天震东南(三) 安排好了这些事情,徐阶说道:“陛下,容臣思量一二,万全之后,再答复陛下。” 朱载坖说道:“这是自然。” 徐阶笑着说道:“陛下至苏松,不召见严敏卿乎?” 徐阶说的是原武英殿大学士严讷,说起来严讷是对朱载坖有恩的人,当年册立朱载坖为太子的诏书还是严讷起草的,严讷致仕之后,就回到苏州老家,居住在常熟,他的父母健在,每天晨夕洁餐孝弄,报答父母养育之恩,尽孝道,从不厌烦。有时在家以读书自娱,有时外出孤舟遨游,从不给当地增添麻烦。当年秋夜读书之地朗城,是他常去的地方,并写诗以记其事。 朱载坖于是说道:“遣锦衣亲军去请严阁老来。” 当年徐阶在阁,和严讷的关系也是非常不错的,两人致仕之后也是经常有往来的,严讷奉诏从常熟来到华亭,这些当年的青词宰相现在倒像是个老秀才,布衣单鞋而来,向朱载坖行礼,朱载坖赶紧请严讷起身。 徐阶笑着说道:“陛下,敏卿的书画,可是一绝。” 严讷擅长草书和隶书。又工花鸟画,回到常熟老家之后,严讷就以书画自娱自乐,颇为潇洒。朱载坖对严讷说道:“严阁老现在倒是潇洒,令朕好生羡慕啊。” 严讷对朱载坖说道:“陛下,老臣不过衰朽残年,聊以自娱罢了,当不得什么大家的,就以书法而言,严阁老才是大家。” 这点就算是徐阶也得承认,严嵩的书法,在本朝是独步天下的,君臣三人聊了一些嘉靖朝的旧事之后,徐阶将话题转到了朱载坖此行的目的上来了,严讷也是老臣了,对于这些事情还是了解的。 严讷听了之后,说道:“陛下,此事之难,不在于富商也,而在于机工,苏松之地,机工何止十万,一旦谣言风起,民变顿生也!” 徐阶也赞同严讷的意思,现在对于朝廷来说,要收拾这些商人还不容易,但是这些数以十万计的机工才是最为要命的,机工的生计就有赖于这些商人,严讷和徐阶都可以猜得到这些商人会用什么理由来煽动机工闹事了,朝廷征收重税,导致商人蚀本,不能在经营下去了。 而这些商人不够卖丝绸的话,就会导致这些机工的生计断绝,他们自然会将此事归咎于朝廷,从而怨恨朝廷,聚集起来要挟朝廷,最终的结果就是地方官员是不敢冒激起民变的风险,最终只能请求朝廷将原本的征税计划取消。 事实上正如徐阶和严讷所料,后来朱翊钧这个衰崽也准备在苏州对这些丝绸商人和工场主征收赋税,果不其然,当即就激起了苏州抗税,这些机工杀死税监,捣毁官署,而面对这种情况,时任苏州知府的朱夔元不敢镇压,反而整出一套冠冕堂皇的说辞来:“不可。兵以御外寇者也,吾不能锄奸,以至召乱。若又击之,是重其毒也。且众怒难犯,若之何抱薪救火哉。” 他倒是当了好人,但是朝廷的威严损失殆尽。这是朱载坖绝对要避免的,徐阶说道:“陛下,首先要做的就是稳住机工,徐徐图之。” 对于徐阶这样的老官僚,超级大阴人来说,他最擅长的就是放长线钓大鱼了,徐阶当年为了扳倒严嵩,在内阁十多年如一日的装孙子,这点小事,还不是手到擒来,徐阶认为,朝廷要做的第一步就是稳住这些机工,给他们施与恩惠,使得他们能够对朝廷心怀感恩。 机工最怕的是什么?就是突然没活和粮食等物价的暴涨,因为他们不像农民,至少还有土地上的产出,而一旦这些机工没了生计,一家老小可能立马就面临断粮的风险,所以对于朝廷来说,要重视此事,徐阶建议,给这些机工设立最低工资,同时将机工的最低工资与粮价挂钩,当粮价暴涨的时候,也要相应的上涨,以保证这些机工的生计。 由官府召集商人和机工的代表商定出一个合理的价格,然后在官府的见证下记录下来,刻成石碑,如果由商人或者工场主不遵守规定,官府就要严惩他们,保障机工的权益。 做完了第一步,机工至少是暂时稳定下来了,即便是这些商人们想要煽动机工,恐怕短时间内也不一定能行了。接下来就是针对这些商人动手了。 徐阶认为,朝廷只要一提加税,他们肯定是会搞各种的动作来对抗朝廷,而朝廷疲于应付,这样太被动了,徐阶认为应该首先找由头狠狠地收拾这帮商人和工场主,根本不提加税的事情,就是严办这些商人,用其他的手段来办。同时对这些商人要予以分化瓦解。 商人分为行商和坐贾,所谓行商,就是到各处贩运商品的商人,他们主要是承担钞关的税收,而坐贾则是苏州本地的商人和工场主,他们主要是承担织机的税收,对于这两部分商人要予以分别处理。 还有就是充分宣传朝廷的德政,比如这次对织机的征税,对于家中只有三张以下小织机的小工厂和个体户其实是很友好的,并没有向他们征收赋税,而主要是向大工场主征收赋税。 而且即便是朝廷的税赋摊入每一匹丝绸中,对整匹丝绸的价格影响是不大的,而且对于他们西洋商人来说,天下只此一家,别无分号,就是要涨价,他们也没有任何办法。 现在的问题就是以什么样的借口整治这些商贾了,徐阶说道:“敏卿应该是知道的吧?” 严讷想了想说道:“陛下,今天下风俗惟江之南靡而尚华侈,富民以豪奢相尚,云肩通裹之衣,足穿嵌金阜靴。而宫室用度,往往逾制。一家雄据一乡,小民慑服,称为野皇帝,其坟至今称为某王坟莹。士宦富民竞为兴作,朱门华屋,峻宇雕墙,下逮桥梁、禅观、牌坊,悉甲他郡,往往违制,礼仪荡然也!” 第1270章 樯橹连天震东南(四) 徐阶、严讷说的情况,朱载坖是很清楚的,苏松等地由于富甲天下,这些地方的富商们在有钱之后,自然是要享受的。但是重八哥为社会制定了严格的等级制度,人分三六九等,自公卿大夫到士庶皆有等级,丝毫不可逾越。服饰、 舆马、房舍也都有相应的严格规定。 而商人作为四民之末,自然是受到严厉的限制,按照重八哥本人的说法就是:“古昔帝王治天下,必定礼制,以辨贵贱,明等威,是以汉高初兴,即有衣锦繡绮谷,操兵乘马之禁,历代皆然。 近世风俗相承,流于僧侈,闻里之民,服食杂处,与公卿无异,而奴仆贱隶,往 往肆侈于乡曲,贵贱无等,僧礼败度,此元之失政也。” 太祖认为元之所以很快就衰亡了,就是因为礼制不兴才导致的,所以太祖对于礼制是极为重视的,尤其是对元末的礼崩乐坏的局面,太祖是极为厌恶的,大明建国伊始,太祖就命令制定礼仪制度,用以限制这些商贾。 当然,还有一个不能说的原因,就是江南地区原本是元末农民起义领袖张士诚的地盘,长期支持张士诚,这让做了皇帝的朱元璋一直耿耿于怀。他对江南地区除了征收巨额的税收外,对其僭越礼制的行为更是严厉打击。在重八哥制定的礼制下,商人不能穿绫罗绸缎,不能乘坐马车,甚至不能穿靴子。 在太祖、成祖时代,自然是能够维持这一礼制的,但是随着江南地区的经济恢复之后,尤其是大明迁都之后,朝廷对于东南的控制力降低,这些拥有大量财富的商人自然是不把重八哥的礼制当回事了。 无论是住宅园林,衣食用具,尤其是饮食风尚,追求豪奢,已经成为了现在东南地区的时尚了,徐阶说道:“陛下,余幼时见家人请客, 只是果五色、肴五品而己,惟大宾或新亲过门,则添虾蟹蛤蜊三四物,亦岁中不一二次也。今寻常宴会,动辄必用十肴,且水陆必陈,或觅远方珍品,求以相胜。” 严讷在苏州,对于这些感受更为深刻,严讷说道:“陛下,肆筵设席,吴下向来丰盛。缙绅之家,或宴官长,一席之间,水陆珍羞,多至数十品。即庶士及中人之家,新亲宴席,有多至二、三十品者,若十余品则是寻常之会矣。” 但是若是拿这个说事,未免有些太小题大做了,毕竟百姓吃些什么,朱载坖这个皇帝都要管的话,未免有些过分了,但是他们在住房上的违制则是确实要予以管理的。 大明早有明令:“禁官民房屋,不许雕刻古帝后、圣贤人物及日月、龙凤、麒麟、 犀象之形。” 洪武二十六年,太祖还专门下达诏书:“官员营造房屋,不许歇山转角,重簷重拱, 及绘藻井,惟楼居重簷不禁。”对于什么品级应该可以营建什么样的房屋都做了非常具体的规定,但是到了现在,这些规定对于东南的士绅们已经早就没有约束力了。 住宅大门是一所房子的脸面,具有标志性的作用,因此朝廷对这方面的限制很严厉。但是现在苏松等地的实际情况是什么?徐阶说道:“陛下,年来则以实板厚三寸许者为门,而截竹筒阔寸许、长尺许如人字样密排, 而各以鎏锡泡钉钉之,皆始于世家,后及于士类,甚且流于医卜胥吏之家,皆用之矣。” 将朝廷的禁令视若无物,这是要严惩的,尤其是一些大商人,他们为了彰显自己的实力,违制兴建大规模的园林住所,同时整个民间的风气也是颇为豪奢,朱载坖认为确实是应该予以整顿一下了,但是朱载坖很清楚,仅凭这些,是很难将这些大商人置之于死地的,朱载坖总不能因为此事认为他们有谋反之意,就大加诛戮吧? 朱载坖问道:“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呢?” 徐阶捻着胡须说道:“通倭。” 朱载坖不由得给徐阶点了赞,不愧是老阴比,一出手就是杀招,通倭这个罪名,在大明绝对可以说得上是大罪了,原本徐阶是想用通倭这个罪名来收拾严家的,没想到严家没用上,现在给这些商贾们用上了,不过通倭这样的大罪,必须是要有实证的,否则的话是难以服众的。 这点徐阶早就有准备了,徐家在松江府当了这么久的地头蛇,肯定是很清楚苏松两地的大商人背后的腌臜事情,对于徐阶来说自然是很清楚的,虽然大明已经下令开海了,但是倭国仍然是大明所禁止贸易的地方,这点毋庸置疑的,但是从大明往倭国贩运物资,是极为划得来的事情。 不仅大明的很多药材、器物在倭国很值钱,而且很多倭国的器物如刀剑、漆器等在大明也很受欢迎,价值昂贵,有极大的利润,至于证据,其实很好证明,就是生丝的出口,现在的西洋人是不会丝织的,西洋商人都是购买丝绸运走的,但是现在上海海关包括一些走私商人却把大量的生丝出口,显然不是西洋人购买的。 在大明附近,懂得丝织,又能够利用海上贸易的渠道的,很明显就是倭国,只有倭国人才会大量进口生丝,不管是为了自己所用还是将其织成丝绸卖给西洋人获利,都是大有渠道的,而且现在西洋人也已经从倭国购买丝绸的,倭国的丝绸质量是不如大明的好,但是胜在价格便宜,而且由于倭国被大明贸易禁运,各种物资紧缺,西洋商人用各种物资就可以在倭国换取丝绸,运回贸易。 朱载坖断然不能容忍这种行为,这是断他朱某人的财路啊,更何况朱载坖已经视倭国的金银铜为囊中之物,岂容他人染指,朱载坖当即说道:“通倭必不能忍,朕必严办之!” 朱载坖随即召见锦衣亲军都指挥使陆绎,要求他调查这两件事情,对于朱载坖来说,通倭是绝对不能忍的。 第1271章 樯橹连天震东南(五) 朱载坖准备严厉打击这些通倭的商人,不仅仅是因为他们走私偷逃国家关税,更重要的是他们对于朱载坖的长远打算造成了威胁,朱载坖绝对不能任由他们的继续这么干下去,现在朱载坖是没有空来收拾倭国,但是在朱载坖的计划中,倭国不会再有什么纺织等行业的。 倭国以后就是为大明提供金银等矿产还有生丝等原料的地方,任何有技术的行业都不会在倭国产生,绝对不会让倭国再有威胁大明的可能性了,但是这些商人的做法,无疑是帮助倭国的丝织产业和大明竞争,这是朱载坖所不能允许的,所以这次朱载坖要收拾这帮商贾,他们既然不知道家国为何物,朱载坖这里就有锦衣亲军的刑具们给他认识认识。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朱载坖并没有忙着立即处理这些商贾,而是和徐阶、严讷等一众臣子游览苏松,同时将杜太后、李皇后等接到苏州,驻跸玄妙观,皇太后、帝后都同时驾临苏州,对于苏州的百姓来说自然是无上荣光的,说明大明皇帝对于苏州也是十分喜爱的,今上即位以来,多次驾临苏州。 朱载坖这次是奉请皇太后游玩,自然是以杜太后为主,在徐阶等人的介绍之下,朱载坖奉请杜太后游赏苏州的名胜,如山塘、西园寺等地,同时苏州知府朱文科也是殚精竭虑的招待太后和帝后,苏州本地的士绅们纷纷进献各种器物,尤其是苏州的丝绸、刺绣等物,确实是非常不错,和内廷所办大不相同,有几分娟秀雅致在其中。 因为朱载坖喜欢昆山腔,所以现在苏州盛行昆山腔,得知朱载坖驾临苏州之后,苏州出名的昆山腔戏班也在苏州知府的举荐下,准备为朱载坖献艺。 朱载坖则是在和张居正等人一道查看苏州的吏治情况,现任苏州知府朱文科是隆庆六年从巡按山东御史调任的,他也是得益于朱载坖的三途并进之策,由举人担任了十多年的知县,经过考选进入科道,在科道考满之后担任了苏州知府,虽然不及进士们的升迁速度,但是能够担任苏州知府,足够说明他的能力了。 朱载坖于是召见了朱文科,朱载坖问道:“卿是何处人?什么时候中式,又是什么时候入仕的啊?” 朱文科老师答道:“陛下,臣是福建莆田人,嘉靖三十四年中举,嘉靖三十六年入仕的。” 朱载坖笑着问道:“这苏州知府,好当吗?” 朱文科苦笑着说道:“陛下,苏州知府恐怕是天下知府中事务最多的了,臣朝乾夕惕,不敢有负圣恩。” 朱载坖说道:“苏州难治,朕是早有耳闻的,不过朕还是想听听,苏州之难治,在于什么地方。” 朱文科于是向朱载坖陈奏了他的想法,从权力上说,正四品的苏州知府,为朝廷担守土治民之责, 当征税督粮之差,此与别府无异。但是苏州知府在天下的知府中确实又是一个不一样的存在,苏州知府在众府知府中地位突出,剧郡治效所系,必简才干超群者方能胜任。 苏州的难治,首先就是钱粮的难以征解,苏州乃是朝廷的财赋重地,朝廷的财源,对于朝廷来说,能够如数征解钱粮,是最重要的事情,但是这钱粮,岂是那么好征解。 苏州不但是朝廷的财赋重地,更是科举重地,苏州府出身的进士们在朝廷中占有很重要的地位,而他们在苏州的亲戚朋友就是历任苏州知府的极为头疼的事情,朝廷要征解钱粮,而官员们要包庇自己的亲属,这是苏州知府的第一难。 还有就是苏州人口众多,再加上本地民风好讼,不管什么事情,都喜欢告状,导致苏州府及下辖各县接受的案件量非常之庞大,处理这些事情都极为困难,还不要说其他的各种事务了,这是苏州知府的第二难。 当然对于朱文科来说,这些事情都好解决,他认为这些事情还是比较好解决的,朱文科担任苏州知府以来,继续蔡国熙的办法,严厉打击豪强,推行朝廷新政,在钱粮和诉讼方面做得还是不错的,和南直隶巡抚杨继盛合作也还算不错,但是对于朱文科而言,最痛苦的就是应付南六部和六部,还有巡按御史了。 虽然现在南京六部没什么实权,但是对于南直隶的行政,还是有发言权的,有时候南京六部抽风了也会干涉一下南直隶的行政,甚至和京师六部反着来,这就搞得地方州县的官员很痛苦的,还有就是巡按御史的权力太重了,朱文科本人就是当过巡按御史的,现在又担任州县正印,对于此事还是有发言权的。 朱文科说道:“陛下,近来各处巡按刷卷,公差御史多有违越礼分,其各处知府有等阘茸贪赃,畏惧纠劾,不顾名分,献谀进谄。有出郭迎接、下马路跪候其过者;有照知州、知县丁立揖拜者;有跪听发放回答者;有被秽骂凌辱者,各失体统,无敢言论。间有执法奉公, 不肯阿谀,却乃吹毛求疵,故将首领官吏借端凌辱,擅作威福,以为得体。似此善恶何由而分?贤士何由而进?非惟有乖《宪纲》,抑且故违礼制。惟陛下深思之。” 对于朱文科的话,朱载坖表示之后会加以调整的,朝廷用御史巡按州县是为了揪出其中的贪官污吏,现在巡按御史们弹劾地方的贪官污吏不得力,但是参与政治倒是热情的很,朱载坖确实早就有心要整顿科道,加强监察了,但是一直没有来得及,现在朱文科提出此事,朱载坖将这事交给张居正,让他思虑一个办法来,既要使得科道为朝廷揪出蛀虫,又不能够过分影响州县的行政。 朱载坖问道:“还有什么为难的?” 朱文科说道:“陛下,还是缺少官吏,现在苏州府的官员和经制吏人数已经超过千人了,为天下诸府之最,但是仍然捉襟见肘,难以周全。” 第1272章 升平奏乐藏玄机 朱文科认为,仅靠现在苏州府的一千余在编的官吏是很难管理偌大的一个苏州的,为此苏州府衙不得不雇佣大量的帮闲、差役协助官府,但是这些人的素质那就不好说了,所以朱文科认为,还要继续增加官吏数量。 朱文科还提出一个问题,就是朝廷的黄册早就失实,虽然朝廷通过清丈田亩,恢复了部分黄册,对于土地的掌握也更加详细了,但是对于人口的掌握,朝廷却一向很少,说个不好听的,朝廷上的衮衮诸公,并不关心大明朝到底有多少百姓,只关心有多少能够给朝廷交人头税的人丁数量,其他的就不是朝廷关心的了。 朱文科认为这对于朝廷施政并不利,在苏州担任知府多年的朱文科深知,在苏州很多妇女通过刺绣、纺织丝绸,所得的并不比男子挣得少,而且朝廷不掌握真实的户籍情况,对于朝廷来说,施政就没有根据,不能仅仅只依靠人丁数量,真实的人口数量也是很重要的。 朝廷得知人口数量,便可以知道一地所需的粮食、食盐的数量,对于朝廷来说,行盐就知道多少了,所以朱文科认为,要详细的查实人口数量,作为朝廷施政的依据。 朱载坖也认为他说的确实是很有道理,大明从未统计过到底有多少人口,全凭官员们的上奏,十万、百万都是由着他们顺嘴说出来,朝廷之前只关心人丁的数量,因为人丁对朝廷有用,无论是收取赋税,还是征发壮丁充当徭役,对于朝廷来说,人丁都是有用的,至于其他的人口,州县官员自然是不关心的。 朱载坖对张居正说道:“张师傅,你看下来一趟,还是有所得的,这些声音,在朝廷上就听不到,此诚谋国之言,确实是要准备理清天下人口,不管是盐政、粮食都大有裨益,此事要放在心上。” 说完了正事,朱载坖就和张居正等人还有朱文科聊起了苏州府进献的戏班,朱载坖说道:“苏州文风鼎盛,人才辈出,这次可有什么才子啊?” 朱文科说道:“陛下雅好昆曲,昔日魏良辅变昆山腔为水磨腔,现有其徒梁辰鱼,本府昆山人,作浣纱记,写当年吴越之事,甚为不错。” 朱载坖说道:“既是新作,自然是不错的,还有什么吗?” 朱文科面色有些尴尬,朱载坖笑着说道:“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朱文科说道:“陛下,其实原来王司徒回乡之后,著述也是不少的。” 朱载坖闻言哦了一声,并没有说话,他知道朱文科说的是谁,原南京刑部尚书王世贞,作为现在大明的文坛领袖,他当然是著述颇丰的,而且朱载坖很清楚他们的这些作品会写些什么东西,王世贞平生最恨谁,不就是严阁老吗?后世有关严阁老的段子,十条有七条都能跟他王世贞扯上关系,什么《鸣凤记》、《一捧雪》,都是王大才子的力作。 朱载坖知道,作为当世第一徐吹,徐阁老的名臣形象也和王世贞脱不了干系,朱载坖对他不是很感冒,之前将其罢黜,但是朱载坖也很清楚,王世贞现在在文坛确实是很有影响力,作为后七子之一,曾与李攀龙共主文坛,李死后独主文坛二十余年,主张文必秦汉,诗必盛唐,倡导复古摹拟,确实是现在顶流人物。 张居正说道:“陛下,王元美还是有才能的。” 作为自己的同科,张阁老觉得还是要拉一把的,朱载坖说道:“朕知道他有才能,可是他私心太重。” 张居正笑着说道:“王元美私心重,陛下也可以取其才而略其私心也。” 朱载坖怎么会不知道张居正的意思,他说道:“既是张师傅为他请托,过两日召见他就行了。” 朱载坖向朱文科了解一下梁辰鱼的情况,这位也是一个奇才,身长八尺馀,眉虬髯,好任侠。不屑就诸生试。家有华屋,专门接纳四方奇士英杰。嘉靖年间以李攀龙﹑王世贞为首的后七子,都与他往来,戏剧家张凤翼也是他的好友。颇有些侠气在身上的。 今日就是梁辰鱼的家班为皇太后登台献艺,梁辰鱼已经提前奉上了手本,朱载坖也取了手本来看,这故事并不复杂,写越国君臣团结图强,休养生息,终于破灭吴国的故事。 朱载坖拿着手本,回到玄妙观驻跸处,向杜太后请安,朱载坖问道:“母后在苏州可还习惯?” 杜太后说道:“苏州比之京师还放松些,所进上来的各色点心,也甚是精致,皇帝也用些。” 朱载坖尝了几块点心,问李皇后道:“苏州的饮食可还习惯?” 李皇后说道:“陛下,这苏州进上来的各色鱼虾,确实是鲜美异常,比之京师的好吃,晚间有昆山腔班子献艺,陛下要来看吗?” 朱载坖点点头说道:“朕晚间要来看看,听说是新戏,此人是苏州才子,倒是颇有趣的人。” 和杜太后、李皇后等人说了一会话,朱载坖回去处理政务,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事,京师有高拱坐镇,朱载坖根本不担心什么只是看看有没有什么要干预的,现在九边也相对安宁,除了李成梁在西北,经常和瓦剌、西番有冲突之外,其他的都还好。 但是俺答汗的一封奏疏引起了朱载坖的注意,俺答请求大明在马市中为蒙古提供建筑材料,还有帮助印刷蒙古文佛经,他想在土默特部为索南加措修建寺院,并且给索南加措上了尊号为圣识一切瓦齐尔达喇达赖喇嘛,事关北虏,高拱不敢自决,请求朱载坖决断。 朱载坖看过之后认为应该支持俺答和索南加措,既然他们一心向佛,那就让他们多信信佛也是好的,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嘛,都当喇嘛才好呢。 朱载坖于是御批满足俺答的一切要求,帮助他建设寺院,印制佛经,交换蒙古的马匹。 第1273章 升平奏乐藏玄机(二) 朱载坖晚间同杜太后一起听了这梁辰鱼的浣纱记,再次听到水磨腔,朱载坖自然是极为高兴的。尤其是打围中的醉太平这支曲子,本就是朱载坖前世最喜欢曲子之一:长刀大弓,坐拥江东,车如流水马如龙。看江山在望中。一团箫管香风送,千群旌旗祥云捧,苏台高处锦重重。管今宵宿上宫。 朱载坖摇着扇子,轻声哼唱,连冯保都看得出来朱载坖今天很高兴,甚至不由自主的将后面的那只朝天子给唱了出来:马队儿整整排,步卒儿紧紧挨,把旌竿列在西郊外。红罗绣伞,望君王早来。滚龙袍,黄金带;几千人打围,数千声喝彩。摆摆开摆开摆摆开。闹轰轰,翻江搅海,翻江搅海。犬儿疾,鹰儿快;犬儿疾,鹰儿快。 演罢之后,朱载坖对冯保说道:“给戏班赏银,明日召见这个梁辰鱼。” 第二天,朱载坖准备召见梁辰鱼,但是被张居正抢先了,张居正提前通知了王世贞,王世贞立马从太仓赶到苏州,张居正一大早就带着王世贞来请求觐见,朱载坖也只得先召见王世贞。 朱载坖问道:“王卿在太仓一向可好?” 面对朱载坖的问题,王世贞只是笑笑说道:“臣在家中,以读书为乐,倒也自在。” 朱载坖说道:“既是如此自在,闲云野鹤也去罢了。” 朱载坖的话一下子让王世贞有些发愣,他总不能说自己还是想当官吧,这似乎有些太不要脸了。这个时候张居正出来给王世贞打了个圆场,张居正说道:“陛下,元美还是愿意为朝廷出力的,而且像元美这般的大才,不为朝廷所用,也是可惜了。” 朱载坖这才说道:“张师傅这话倒也是是的,王卿毕竟是文坛领袖,到时候给朕编排点什么稗官野史,朕百年之后恐怕还要被天下耻笑了。” 王世贞赶紧说道:“臣不敢。” 朱载坖摆摆手说道:“这些不过是些玩笑话罢了,不必当真。但是现在朝廷确实是有件事情要王卿来办。” 朱载坖想要做的就是组建一个负责管理文化宣传的部门,朱载坖之前也考虑过创办报纸之类的刊物,但是朱载坖认为报纸的有效性和受众是有限的,报纸针对是是什么人,主要是读书人和有钱有闲的人,对于一般人来说,恐怕没有这个闲心更没有这个闲钱去买朝廷的报纸,受众不够广,这是朱载坖最终决定不大规模搞报纸的原因,朱载坖会搞报纸,但是更多是是为朝廷服务的报纸。 朱载坖需要的是受众面更广,传播更快,老百姓更加容易接受的方式和手段,而且朱载坖不是要直接的或者赤裸裸的去宣传什么忠君爱国,这是最愚蠢的,要想真正使得百姓认可朱载坖这个皇帝,要用百姓喜欢的形式去宣传朝廷的政策和教化百姓。 在现在的条件下,戏曲无疑是最好的形势,虽然在很多文人的眼中,视这些艺人为等而下之的下九流,但是朱载坖却认为,这些东西很有用处,对于百姓来说,孔圣人的之乎者也实在是太过于遥远了,当然昆山腔适用于文人,都显得太过于佶屈聱牙的,但是昆曲有一个好处,就是用中州韵,也就是洪武正韵,作为大明现在的普通话,中州韵接受的人多,当然其实也有很多苏州方言。 朱载坖选择昆曲,并不仅仅是因为自己的喜好,而是现在昆曲已经成熟,而且有了较为庞大的表演人员,仅仅以东南为例,苏州的瑞霞班、吴徽州班,南京的郝可成班、陈养行班,常熟的虞山班,上海的曹成班都是现在鼎鼎有名的戏班。 昆曲还有一个很重要的特点,就是能够和其他当地的戏曲结合,同时昆曲剧本也好改编,用于其他的地方戏,而且戏曲这种形式,是现在百姓不多的娱乐活动,通过这些戏曲,实现教化百姓的作用,同时还有传达朝廷的大政方针的作用。 朱载坖将自己的想法告知了王世贞和张居正,连张居正都觉得朱载坖的想法有些过于天马行空了,一下子想到了通过戏曲来教化百姓的事情,这确实是让两位臣子没有想到的事情,不过张居正仔细一想,确实是有些道理的,朝廷教化百姓,依靠什么?官吏的讲解?还是学校的教育?这两个都不太现实,而通过戏曲来教化百姓这事。 张居正初一想觉得有些天方夜谭,但是仔细一想也确实是有些道理,通过百姓日常所看的戏,向百姓灌输忠君爱国的思想,宣称朝廷的大政方针,确实是有些效果,朱载坖的意思就是王世贞作为文坛领袖,能够借重他的名声,招揽一批有才情的文人,负责编撰剧本,同时抽调苏州等地有名声、技艺好的戏班,赴京师排演,同时教授地方的戏班以剧本,让他们按照朝廷规定的剧本去演出。 同时对于演出的剧目等,也要进行审查,不符合大明朝廷所宣扬思想的,要予以禁演。对于朱载坖的这个想法,王世贞问道:“陛下,这个官署以何为名啊?” 王世贞关心的是这个官署是什么官的问题,想他王世贞文坛领袖,进士出身,肯定不能去当传奉官了,朱载坖说道:“朕以为这个官署就以升平署为名,以礼部左侍郎掌升平署事。” 对于宣传文教,朱载坖一贯是很重视的,所以虽然看起来这个衙门不过负责一些编编剧本,对于朝廷的邸报加以宣传的事情,但是朱载坖认为事关朝廷喉舌,必须要以重臣督之才行。 对于朱载坖的这个想法,王世贞当即表示:“臣愿为陛下分忧!”礼部左侍郎可是少宗伯,虽然看起来不如他之前担任的南京刑部尚书品级高,但是实际上的权力远远比南京刑部尚书大,而且又是掌管朝廷喉舌,和他文坛盟主的地位是很匹配的。 第1274章 升平奏乐藏玄机(三) 王世贞认为以礼部左侍郎这样的清贵职务出掌升平署,对于自己的仕途当然是极好的,朱载坖希望利用的是王世贞在文坛的影响力,但是王世贞认为,仅靠他一人,是显然不足以支撑升平署的,还需要广招人才才是。 朱载坖答应了王世贞的要求,作为现在的文坛领袖,王世贞对于这些人是很熟悉,朱载坖于是将选拔人才的事情就交给了王世贞去办,到时候王世贞直接向朱载坖上疏就是了。 召见了王世贞之后,朱载坖召见了梁辰鱼,对于这个奇才,朱载坖还是很有兴趣的,朱载坖说道:“昨日听了先生的浣纱记,甚为精妙,朕以为似先生这般大才,沉沦草泽,朕以为是国家朝廷之失也。” 没想到梁辰鱼说道:“陛下,草民不过一山野小民,既无经国济世之能,亦无安民带兵之才,所愿者惟以歌舞自娱也。” 朱载坖知道,梁辰鱼对于做官没有什么兴趣,但是对于升平署他应该是很有兴趣的,朱载坖将自己的打算告知了梁辰鱼,希望他能够与王世贞一道到升平署为朝廷效力,朱载坖很清楚,梁辰鱼和王世贞等人关系极好,而且对于他来说,能够借助朝廷的力量去推广昆曲,自然是极好的。 梁辰鱼当即表示愿意到升平署去工作,朱载坖随即下旨任命梁辰鱼为翰林编修兼升平署丞,与王世贞一道负责组建升平署。 处理完了此事,锦衣亲军陆绎前来奏报相关的情况,经过锦衣亲军在苏州等地的密查,发现确实存在通倭的情况,主要是将大明的生丝、药材等物资转运到倭国去,换取倭国的金银和其他器物,朱载坖当即说道:“朝廷有定制,不准个倭国贸易,彼辈违犯禁令,理应严惩,但是务必要见脏才行!” 朱载坖的意思很明确,就是要逮住现成的,让他们无可辩驳才是,同时朱载坖命令苏州知府朱文科,召集机工、织户、商贾、工场主的代表,制定一个机工的最低工价,保护机工的利益不受损害,朱载坖认为工价主要以粮价为准,要参考机工一月的产出,和一家人一月的支出,当然也要保证商人有足够的利益才行。 朱载坖随后命令协理海关职务徐渭亲赴松江,查办通倭走私大案,赐天子剑,浙直两省水师即缉私水师皆听从其号令,务必要严厉打击这些通倭的商人,禁绝和倭国的贸易,除了王直能够做之外,其余人都不允许从事对倭国的贸易,这个钱,只能内承运库挣,还把手伸到朱载坖的口袋里来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同时修订海关的征税条例,对于丝绸、茶叶、瓷器等增加关税或者改变计税方式,原有的值百抽五的征税方式显然不太适合对于这些高价值的货物,同时对于运输粮食来大明的,予以关税优惠甚至是免除进口关税,通过关税的方式,鼓励进口粮食到大明,平抑大明的粮价。 朱载坖正准备处理此事的时候,从南京传来消息,佛郎机再次派遣使节出使大明请求觐见朱载坖,朱载坖感到好奇,佛郎机再次遣使是为了什么事情?于是朱载坖和一众随行的臣子返回南京,召见佛郎机使臣。 这次佛郎机使臣来是向大明抗议的,原因是因为大明在占据缅甸之后,招揽南洋的华侨到缅甸开垦土地,南洋的华侨尤其是吕宋的华侨大量的前往缅甸开垦土地,仅仅吕宋一地就有两三万的华侨赶赴缅甸,重新回归大明的治下,这导致吕宋岛上的人口减少,佛郎机为此向大明抗议。 这些华侨对于吕宋来说是很重要的,据中南总督殷正茂的奏疏称:““吕宋华侨,有负贩者,有设摊摆卖者,亦有种植蔬菜、菜、 蒜、姜、芥之属者。他如油、米、酱、醋、盐等杂货,也莫不是华侨经营。” 现在这些华侨大量的离开吕宋岛,使得佛郎机人在吕宋的统治出现了危机,没有华侨提供的各种商品和服务,吕宋岛上物价腾贵,佛郎机人认为大明这是有意报复佛郎机,故而派遣使臣前往大明控诉。 朱载坖问道:“吕宋岛上的华侨,乃是我大明子民,他们回到大明,乃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尔国何得在此聒噪,真是好生没有道理。” 朱载坖就是要将南洋的华侨全部召回,朱载坖很清楚,没有华侨的帮助,不管是佛郎机还是红夷,都很难快速在南洋站稳脚跟,西夷最大的弱点就是人口太少了,只能够占领重要的交通要道和港口,无法投送大量的兵力到南洋来,而大明现在也需要时间,等真正把缅甸消化完了之后,大明就可以利用缅甸作为桥头堡,经略南洋。 所以现在大明要做的就是尽可能的拖延时间,使得西夷难以在南洋站稳脚跟,面对朱载坖的话,佛郎机使节有些无话可说了,他只能陈述大量华侨离开对于吕宋造成的影响,希望朱载坖暂停招徕南洋华侨。 朱载坖说道:“尔国之事,朕不便多言,天朝之政,亦不许尔国置喙,至于吕宋之事,可以通商贸易,互通有无嘛,但是若是为朕知道,尔国胆敢阻挠天朝百姓离开吕宋,天威立置,必成齑粉也!朕从不轻易言战,然事关天朝体面,百姓安定,朕亦绝不畏战。” 佛郎机使节面对朱载坖的威胁,当即说道:“弊国不是小佛郎机那样的国家,弊国的战舰纵横四海,所向无敌,请大明皇帝深思。” 朱载坖撇撇嘴,大佛郎机确实是比佛郎机大些,但是大的有限,至于什么所向无敌,朱载坖倒并不害怕,朱载坖当即说道:“朕是不是可以认为,尔等这是在向大明宣战?” 张居正立即说道:“佛郎机使节出位妄言,甚为不恭,理应严惩。” 朱载坖当即命令陆绎将这厮拿了打二十棍,使臣由水师押送出境。 第1275章 升平奏乐藏玄机(四) 佛郎机使节走后,朱载坖和张居正、杨博等人随即商量起来应该怎么办了,对于现在吕宋岛上的情况,大明并非是一无所知,对于佛郎机在吕宋岛上的扩张,缅甸总兵俞咨皋和缅甸水师总兵邓子龙早就上疏陈述国了。 嘉靖四十四年,佛郎机人占领宿务,在吕宋岛上建立起据点,隆庆五年,佛郎机人黎牙实比率远征队占领马尼拉,并将之建设成佛郎机人殖民统治的中心。但是并不意味着佛郎机在吕宋岛上就站稳了,事实上从吕宋岛缅甸的华侨们的讲述来看,吕宋岛上的反抗还是很激烈的,在征服吕宋南部中,遭到了穆斯林势力的强烈抵抗,对吕宋整个群岛的征服并没有完全成功。 而且佛郎机人现在是需要大明予以支持的,吕宋本地生产力低下,土著所生产之物,不仅种类稀少而且产量不高。根本无法满足佛郎机人的需求。在这种形势下,佛郎机人发现,为了维持佛郎机人对粮食、 弹药等物品的开销,佛郎机人唯一可以获得帮助的只有中国商人。 大量的中国商人为吕宋岛上运来了粮食、布匹甚至与铁器、火药等违禁物品,使得佛郎机人可以在吕宋岛上的生存,同时为了在吕宋岛上营建各种城市、炮台等,又需要大量的劳动力和懂营建的人,华侨可以为他们提供这些帮助,朱载坖认为,佛郎机现在还没有能力挑战大明。 但是也不得不防,朱载坖和杨博、霍冀等人商量之后,决定敕令中南总督殷正茂加强戒备,尤其是水师,要出海巡逻,护送华侨的船只到缅甸去,向佛郎机人宣示大明的武力,同时要增加缅甸水师的兵力,在仰光附近的沿海地区新建炮台,严防佛郎机人的突袭。 至于所需的火炮、船只,一部分有朝廷的造船厂、铸炮厂调拨,另一部分拨给银钱,直接从红夷手上去购买,作为应急之用,同时和红夷加强联系,以夷制夷嘛,现在红夷在海上的势力不够强大,还是比较恭顺的。 佛郎机人和红夷之间因为争夺和大明贸易的主导权,经常是明争暗斗,朱载坖决定利用红夷,之前红夷就通过商人向大明传递信息,称:““不敢为寇,欲通贡而已。” 但是朱载坖一向对于这些西夷相对警惕,朝堂上也不愿同他们建立任何的外交关系,但是现在形势不同了,大明夺取缅甸之后,已经算是正式介入了南洋,和这些西夷之间的冲突是在所难免的,朱载坖认为,大明要主动了解这些西夷,他们也不是铁板一块的,朱载坖谕令礼部和沿海地方督抚,一方面要加强海防,御敌于国门之外,另一方面和主动和西夷交往,探听虚实。 同时组建使团,准备和红夷接触,在红夷商人的引导下,前往欧洲去接触他们,只有得知其虚实,才能够想办法应对他们。现在大明君臣对于海关都是极为重视的,因为海关的关税银是大明财政收入的重要部分,已经和盐税等量齐观了,而关税和西夷和很重要的关系,所以必须对了解西夷,现在的朝廷,对于西夷并没有那么反感了,毕竟朝廷的收入还要指望这些西夷。 朱载坖的南京驻跸了几日之后,松江等地就传来了消息,在协理海关事务徐渭的指挥下,官军水师在松江、舟山等地查获了四艘走私船,上面运载的都是倭国的金银、刀剑等物,想要到大明换取生丝等产品,抓获的走私贩子当即被徐渭移交给锦衣亲军,在陆绎等人的严审之下,他们交代了和大明这边接头的商人之后,锦衣亲军迅速行动,在苏州、松江、湖州等地抓捕通倭的商人。 朱载坖再次发布上谕,重申对倭国的贸易禁运,对于敢于通倭者,必置之重典,将这些通倭商贩家产抄没,举家流放哈密,同时对出口商品的税则、种类再次予以重新规定,同时对于东南等地银钱流通不畅的事情予以严厉斥责,要求限期废两改元,从东南做起,朝廷官府不再使用银两,而是使用少府铸造的银钱,无论是征缴赋税还是发放官俸、军饷等,都必须限期改用银钱,以三年为期,废两改元。 朱载坖的诏书无异于在东南平静的池水中投入了一枚巨石,南京的官员们纷纷上疏,认为朝廷推行废两改元过于激进,民间一时之间难以接受,还有上疏认为朝廷官铸的银钱,含银只有九成,有掠夺民财之意。 对于这些言论,朱载坖不为所动,要求南直隶、浙江州府,必须限期废两改元,朱载坖很清楚,大明朝什么缓一缓就是不执行的意思,什么缓一缓到最后就变成了一缓到底,彻底不执行了,所以朱载坖这次一定要将银钱在东南推行下去。 在朱载坖的准备之下,少府从京师运来了价值二百八十万两的银钱,这是少府这几个月的积存,用于在苏松南京扬州杭州湖州等地投放,同时收缴民间杂色银两,统一熔铸之后解运京师铸成银钱投放到市场中。 朱载坖对于东南的这几拳,搞得东南的商人们一时之间有些措手不及,想要反抗吧,大批的锦衣亲军就在东南,敢跳出来就是一个通倭的罪名扣在头上,什么,要证据,锦衣亲军马上给你编出来,保证就算是三法司也翻不了案。 关键是以往这些商人们惯用的手段对于朱载坖不奏效了,买通地方官和衙门小吏,现在的东南的地方官和小吏都不是本地人,和这些商人素无交情,怎么可能把自己的前途搭上去,现在的小吏更是不敢和州县正印对抗,因为小吏要想参加考选,州县正印的考语是很重要的,只有给他一个下等的考绩,最少就要过三次考核之后才能参加吏员的考选,这些小吏现在对于正印官巴结都还来不及,怎么敢和他们作对。 第1276章 风云滚滚东南变 商人们有些迟钝,并没有发现大明朝廷已经是渐渐的在变化了,朝廷对于地方,尤其是东南的控制加强,地方长官被豪强掣肘的事情是越来越少,朝廷的权威已经逐渐在东南树立起来了。 同时三途并进的取士策略,使得大量的北方士子、吏员得以进入朝廷的官僚队伍,改变了以往东南出身的官员在朝堂上占据优势的地位,朱载坖个人的权威也很重要,现在大明的官员们对于朱载坖的个性已经算是有所了解了,朱载坖的杀伐果断,远胜于世宗皇帝。 而且在军中颇有威望,对于军队、厂卫的控制,恐怕和太祖、成祖、世宗不相上下,要是和他玩硬的,是决计没什么好下场的。 商人们还是依照老套路,想以重礼贿赂御史言官们,请他们为商人们说话,这也是他们之前的惯用套路了,这些御史言官们职小而权大,商人们之前以重礼贿赂,他们还是愿意帮商人们说话的,他们反正就是七品小官,根本不怕丢官罢职,之前用不了多久就能够被起复,要是因此被庭杖,那就更是光宗耀祖,荣耀无比了,求之不得的好事。 但是现在这招显然是不管用了,御史们根本不敢接受这些商人的贿赂,更不敢帮这些商人说话,很简单,现在锦衣亲军在大明各省有驻有千户所,他们的目的就是监视这些官员们,有受贿等不法事情,这些锦衣卫可是可以直接上奏京师的,朱载坖对于贪墨和太祖一样都是采取的严惩的办法。 更重要的是,庭杖现在的收益太低,风险太大了,之前的庭杖,虽然也有打死人的,但是毕竟不是多数,而现在的庭杖,可是打一个死一个,绝无幸免,而且一旦被庭杖,后面的后果是很严重的,不但是一打就死,更重要是本人削籍,还要连累家人,三代不能参加科举和吏员的考选,这显然就太不划算了,言官们不敢再像之前一样动辄挑衅皇帝,讪君卖直,对于这些商人的贿赂更是不敢接受了。 至于这些商人和士绅们擅长的煽动百姓,这次也没有什么效果了,原因也很简单,现在朝廷对于地方的控制加强,地方官府有了更加充足的人力,更多的吏员和巡检司的差役弓手,现在的朝廷对于地方的控制能力远非正德、嘉靖年间可以比的。 朱载坖的诏书刚刚下达,督师南京大学士殷士儋就以督师大学士的名义晓谕浙直各州县正印和书院、学堂的教谕、训导等人,要求他们向百姓、生员们解释朝廷政策,告诫他们不要以身试法,要是敢于抗旨甚至是煽动百姓、生员闹事的,朝廷定会严惩、决不轻饶,不仅自己受罚,还要祸及子孙,切莫自误。 同时驻扎在浙直等处的官军也开始密集的操演训练起来,枕戈待旦,严防作乱,在这种情况之下,东南的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朱载坖也将杜太后和李皇后奉请到南京来。 朱载坖到南京来,当然不是为了加点税就了事了,对于东南的金融行业,朱载坖早就有加以控制的心思,这里是大明最繁华的地区,要是不加以管理不仅会使得朝廷损失巨额的税收,还会使得大明存在金融风险,朱载坖认为必须加以管理。 事实上户部尚书刘体乾,少府卿将提督银行事务大臣张守直已经多次向朱载坖上书要求对于民间的钱庄票号加以管理,不能允许他们随意经营了。 朱载坖认为他们的建议是十分中肯的,朱载坖之前就已经命令张守直等人制定相关的条款,用于对这些钱庄、票号等类似于银行的民间组织予以管理。 按照他们制定的则例,对于钱庄票号的管理,第一是限制其放贷利息,不允许他们通过高利贷盘剥百姓,根据张守直等人的商议,认为钱庄、票号放贷的年利率不得超过五分,违者可以到提督银行衙门举报,由提督银行衙门对这些票号进行处罚。 第二是对于票号的征税,对票号的征税主要包括两个部分,在向朝廷申请新设钱庄票号或者开设新的分店时,要向朝廷缴纳一笔银子,以领取执照,另外就是每年按照其规模的大小,征收定额的税收。 第三就是给这些票号划定红线,不准发行银票等带有货币性质的东西,钱庄、票号所发行的汇票仅能用于异地支取银钱等用途,不准融毁朝廷发行的银钱、制钱等,一经发现立即取消其资格,钱庄、票号所收取的民间杂色银两,必须按期缴纳朝廷,兑换银钱,不准私自留存,或者仍然使用银两交易,违者立即取消其资格并且没收资本。 第四就是朝廷在南京、苏州、扬州、淮安、松江、杭州等经济发达的城市和各省会设立少府监和提督银行事务衙门的分司,负责监督这些钱庄、票号,各处的钱庄票号必须向所在地的少府监分司报备并且缴纳税银,领取执照方可开业,凡是没有执照,私自营业的钱庄、票号,少府监会同驻地锦衣亲军予以抄没。 同时,根据张守直的建议,朱载坖在提督海关关税衙门下设官银号,负责海外来的银两熔铸提纯,同时百姓可以持自己的手中的杂色银两直接到朝廷的官银号兑换银钱或着制钱,不收取火耗,同时地方各级官府在征收赋税的时候,凡是折色赋税均可以使用银钱或制钱缴纳,各级官府不准拒收或者加征火耗,违者严惩,一经举报属实,州县正印当即罢官,永不叙用,涉事胥吏充军极边,遇赦不赦。 在朱载坖和朝廷的严令之下,银钱在东南的市场上开始推广使用,但是一些大商人仍旧拒绝使用朝廷的银钱,甚至准备以罢市来对抗朝廷的政策,朱载坖当然不会容忍这些商贾威胁自己,朱载坖当即在南京召见浙直的方面大臣,商讨对策。 第1277章 风云滚滚东南变(二) 这些商人企图以罢市来威胁朝廷,朱载坖当然不会惯着他们,想玩抗税这一套,在朱载坖这里是行不通的,朱载坖当即命令浙江巡抚蔡国熙、南直隶巡抚杨继盛,晓谕这些商人,不要和朝廷作对,恢复营业,当然朱载坖不会指望仅凭朱载坖的圣谕和地方官府的说教就能够让他们去恢复营业,停止罢市,那简直是天方夜谭。 朱载坖没有惯着他们,朱载坖很清楚他们手段和目的,他们的想法很简单,只要商人罢市,这些机工们没有收入,自然生计断绝,到时候自然是要闹事的,而这个时候这些商人们就会把事情的责任完全推到朝廷身上来了,声称是朝廷对这些商贾盘剥太过,才导致商人们无法经营喜下去,利用这些机工对朝廷形成强大的压力。 地方官员畏惧民变,不得不屈从于他们的意见,至于带头闹事的,那就完全是弃子了,这些商贾们很清楚,朝廷时候肯定是要杀几个人泄愤的,这些带头闹事恶机工到时候大不了被官府拉去砍头,这些商贾们出现银子帮他们收敛尸体,修筑坟墓,再找几个文人歌颂一下他们。 这下收工齐活,朝廷和地方官保全了脸面,商贾得了实惠,这些带头闹事的机工得了名誉,各取所需罢了。 朱载坖可不会惯着他们,这个套路朱载坖早就熟悉了,也知道他们想干什么,想玩这套,朱载坖根本不买账,朱载坖随即下令,总理盐政衙门将两淮的余盐调拨一部分给盐商,征用盐商的船只,帮助朝廷运送各种物资到东南,平抑物价,这些盐商往往都经营其他行业,可以填补这些罢市商人的空缺。 朱载坖还命令总理盐政衙门明确警告这些盐商,这次要是和东南商人沆瀣一气者,朝廷永远将其踢出盐商行列,不管是边商还是内商,永不准其获得盐引,在朱载坖的严旨下,各种物资通过盐商们的船只运往东南各州县,同时现在对于民心波动最大的就是粮食问题。 朱载坖命令提督海关衙门将各处用于抵税的海外粮食转运到东南各州县,以平价卖给百姓,甚至比之前的市场价还更加低廉,加上朱载坖之前命令地方官府制定最低工资标准,使得机工们的情绪现在还相对问题。 但是这样并不持久,毕竟对于机工们来说,这些商人们罢市,工场主就没有生意,没人购买他们的丝绸,机工们就等于坐吃山空,总有耗尽储蓄的那一天,对此不仅是朱文科、蔡国熙、杨继盛等人十分着急,连张居正、殷士儋等人也非常着急,张居正和殷士儋甚至向朱载坖建议立即动用官军,镇压这些不法商人。 但是朱载坖并没有这样做,而是说道:“商人罢市,朕就动用官军,天下以为朕是何等样之主,朕不能如此做。” 张居正等人不禁在心中腹诽,之前你动用官军可是比谁都积极,现在又不动用官军了,真是奇了怪了,不过臣子们还是想知道,朱载坖想要靠什么来使得这些商人的屈服。 朱载坖说了三个字:“内官监。” 奉朱载坖的谕令,司礼监秉笔兼内官监太监李芳携带文思院在京师制造的织机抵达松江府,走水路到苏州来,李芳到苏州之后,随即和朱文科联系上了,此时的朱文科是非常焦急的,虽然现在苏州一切情况尚好,但是他很清楚,这可不能持久,一旦真的搞出民变来,不管什么结果,他头顶的乌纱是肯定保不住了。 李芳的到来最开始并没有引起朱文科的注意,苏州往来办差、采办的太监每年不知道有多少,李芳不过是品级高了些罢了,没什么稀奇的。 但是李芳一到苏州就找到了朱文科,要求苏州府衙协助内官监办差,当得知李芳来找他的意思之后,朱文科大喜过望,连忙行文苏州府下辖各州县,要求所有官吏必须配合内官监的差事,要是谁敢误了内官监的皇差,不仅朱文科要收拾他们,搞得不好北镇抚司雅座一位。 随即苏州府衙和各州府衙门的官吏发布告示,到城内去宣传,为了使得苏州和东南各州县的百姓有生计,陛下特命内官监到苏州和东南各府县来采办丝绸,家中有织机的可以直接从内官监领取生丝,织成丝绸后交给内官监,领取工钱,家中没有织机的,可以从内官监手中赊购织机,与市价一样,不收利息,一年内还清即可。 至于丝绸所需要的生丝,朝廷和内官监已经从浙江等地收购,朱载坖命令湖州等出产生丝的州县,告知百姓,朝廷今年不仅可以用本色生丝交解赋税,还以市场价收购生丝,运往苏州、松江等地,由内官监散给百姓们纺织。 所织成的丝绸,由内官监卖给西洋人,朱载坖还下旨给提督海关衙门,命令大明海关暂停浙直等处丝绸的出口,外商想采购丝绸,只能找内官监购买,既然你们不想做生意,朱载坖大可以代劳。 织机并不复杂,京师的工匠将其拆解之后标准化生产并不难,至于所需的材料,木料从天津造船厂的下脚料中去找,至于铁,遵化、唐山两个朝廷官营铁厂,随便挤出一点就足够了,朱载坖在南巡之前就料到这帮人要玩什么套路,而且朱载坖对丝绸、瓷器贸易的丰厚收入也早就垂涎三尺,想从中分一杯羹了。 既然东南的商人这么给机会,朱载坖当然乐的接招,朱载坖就是要增加苏州等处拥有织机的机工数量,借此抵消大商人、大工场主对于市场的垄断,不少机工借机从内官监赊购织机,从为工场主打工变成了个体户,同时朱文科按照保甲,将这些织工组织起来,每十人选出一名织长。每百人由府州县衙派出一名小吏管理,负责发给工资、生丝,收取丝绸等事,将这些机工登记造册,管理起来。 第1278章 风云滚滚东南变(三) 在朱载坖的命令和各级官府的行动之下,自己有织机的机工已经从官府领取了生丝前去纺织,而一些没有织机的机工也从内官监赊购了织机开始纺织,而在海关衙门的协调之下,内官监的丝绸也很快和这些西夷商人达成了协议,不仅是和西夷的商人,这些丝绸还可以和朝鲜、倭国、西番做交易,以换取他们的战马、金银等物,丝绸是现在在西塔国家根本不愁卖。 在南京的朱载坖对于现在的情况毫不意外,想用罢市来胁迫朝廷,在朱载坖这里绝不可能,朱载坖绝不会接受任何胁迫,一群商贾,想要胁迫朝廷,对于朱载坖来说是绝不可能的。 朱载坖同时命令陆绎和冯保,将这次参与罢市的商人名单全部记录下来,朱载坖的本子上给他们记着账呢,朱载坖很清楚,大明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都要依靠丝绸、茶叶、瓷器这三样从西洋、倭寇换取金银,而朱载坖已经不满足于仅仅征收一点关税了,朝廷必须在庞大的海上贸易中分一杯羹。 朝廷的各种官营工场也要加入到海上贸易中来,朝廷在江西的御窑厂也可以为西洋人生产瓷器,而丝绸朝廷虽然有官营的工坊,但是内官监的织造是用于进贡宫内的,用他们织造的丝绸和西洋人交易太划不来的,朱载坖的意思是用民间普通的丝绸和西洋人贸易,而内官监的织造当然也可以拿出部分给西洋人交易,但是必须出天价购买才行。 之前苏州等地的机工已经和这些商人、工场主结成了很紧密的关系,朝廷就算是想让这些机工帮朝廷纺织丝绸也不行,强行摊派又会导致百姓的不满,因为之前官府给的工价实在是太低,这些机工不愿为朝廷纺织。 但是这次就给了朝廷机会,内官监给这些机工们赊购织机,使得他们拥有了自己的生产工具,可以不再受工场主的盘剥,同时和苏州府、内官监建立了合作关系,机工们对于朝廷的印象也好了很多,这次朝廷给的工价十分公道,同时朝廷调拨的大量物资平抑了物价,使得现在东南的粮食、食盐的价格比之前还低,对于百姓而言自然是求之不得。 同时海关设立的官银号可以不收火耗的向百姓兑换银钱和制钱,并且收购百姓的手中的坏钱,当然坏钱一般是以铅锡的价格加以收购,因为现在朝廷对铅锡加以禁榷,这些都是由军国之用的物资,不允许民间使用。朱载坖通过官银号将朝廷的银钱兑换到百姓手中。 同时规定不管是征收赋税还是民间交易,都必须使用朝廷的制钱和银钱,胆敢拒收的,命令百姓直接向地方官府,驻地的锦衣亲军衙门举报,不管是地方衙门还是锦衣亲军,收到消息之后必须立即予以处置,不准懈怠。 随着朝廷的各项措施的推行,东南并没有向这些商人、工场主所预料的那些发生民变或者机工作乱的情形,反而使得内官监在东南的很多州县打开了市场,对于机工来说,给谁干活都是干,内官监的工钱合适,自然要给内官监干了,而且内官监还能够赊购织机,对于很多之前没有织机的机工来说是很有诱惑力的。 现在东南的这些商人已经开始吃不消了,因为现在的海外贸易都是银货两讫的贸易,西洋人到大明来是有季节的,一旦错过这个季节,就要等到明年才行了,他们原本以为通过罢市、煽动机工甚至造成民变,可以胁迫朝廷,但是现在看来朝廷根本不吃他们那一套。 朱载坖对于他们的手段早就有所耳闻了,做足了充分的准备,现在朝廷直接禁止了他们的丝绸出口,西洋商人要想买丝绸,只能从内官监采买,一些资本较少的商人已经支撑不住,逐步开始恢复经营了。 这个时候徐阶、严讷就开始打圆场了,两位前大学士向朱载坖公开上疏,请求朱载坖放松对于丝绸出口的限制,毕竟对于东南来说出口丝绸和西洋进行贸易是赚取银子的重要手段,这是百姓生计所系,同时两位大学士也恳请朱载坖对于在幕后只是罢市的罪魁祸首予以严惩,决不能放过这种祸首,但是对于普通商人,恳请朱载坖念及圣人不行不教而诛之事的教诲,暂且饶恕他们一次。 对于两位阁老的上疏,朱载坖当即予以御批,要求苏松等地的商人必须立即停止罢市,使用朝廷银钱,否则的话,朱载坖就会派遣官军动手了,徐阶、严讷也发动自己的关系,要求苏松等地的商人立即停止罢市,否则的话朝廷大军到来,玉石俱焚,在朱载坖和徐阶等人的软硬兼施之下,东南的经济很快就恢复正常了,朝廷的银钱也开始在东南推广开来。 而朱载坖则在忙着准备算后账了,罢市、煽动机工,对抗朝廷的政策,做完了这些,拍拍屁股就想走,举着法不责众的牌子就可以瞒天过海是吧,想得美。 朱载坖早就命令厂卫将这次罢市的商人们都统计好了,现在就准备算算账了,最近陆绎可没有闲着,朱载坖派遣他指挥锦衣亲军中的精干校尉,赶赴东南各地,对于商贾的僭越违制行为进行调查统计,并将其汇总。 根据锦衣亲军的汇报,东南地区奢侈之风盛行,违制僭越更是比比皆是,东南豪门贵室,导奢导淫,博带儒冠,长奸长傲,日有奇闻叠出,岁多新事百端,牧野寸翁,竞为硕鼠,田姑野娱,悉恋妖狐,伦教荡然,纲纪已矣,朱载坖这次就准备给他们长长记性,让他们明白明白,什么叫上了称一千斤都打不住。 朱载坖首先任命右都御史海瑞为浙直总督,专门负责查禁苏松地区的违制僭越之事,对于这些违制僭越的,一律依照大明律和大诰从重从严处罚。 第1279章 风云滚滚东南变(四) 朱载坖为什么启用海瑞作为浙直总督,因为海瑞是很典型的理学派,对于这些违制僭越的事情本来就是极为反感的,朱载坖用他就是因为海瑞对于这些事情一向就不能容忍,他对于大明律就是刻板的遵守,对于一切违制僭越的事情都是极为反感的。 朱载坖任命海瑞来查禁东南的位置僭越之事,摆明就是对东南商人的报复,锦衣亲军早就准备好了相关的材料,指出苏松等地有衣冠服饰、园林宅邸、车马轿子这三个方面的违制僭越之事。 尤其是园林宅邸和乘轿,这是违制僭越最多的地方,尤其是对于东南的商贾们,他们大肆违制僭越,按照太祖时的规定四品以下的官员都不允许乘轿,但是在现在的东南,别说不能乘轿的禁令已经是荡然无存了,就是有关轿子的相关规定他们也并不遵守。 甚至有些商人,胆大至极,率用黄盖,以为美观矣,这已经不是违制了,而是犯禁了,这样的行为不加以惩处,还等着干什么?朱载坖采取明暗两条线的办法对于苏松地区的违制情况予以查处。 对于一般的情节并不严重的,如违制乘轿、服侍违制等,由海瑞领导浙直两省的按察使司和府州县衙门予以查处,但是对于住宅等情节比较严重的违制问题,那就不是地方官府能够处理的了,直接由锦衣亲军予以查办。 尤其是对于住宅的违制僭越,朱载坖这次是要严惩的,这些商贾以为自己有了几个银子,就不把朝廷当回事了,朱载坖觉得他们是昏了头,朱载坖命令陆绎对于这些煽动罢市和拒不使用朝廷银钱的这些商贾,要仔细的查,狠狠的查,一丝一毫的违制僭越都要查出来,然后按照大明律处断。 朱载坖就是这么模范的遵守的大明律,按照大明律有关服舍违制的条款规定:凡官民的服饰器物,若违式膺用,有官者,杖一百,罢职不叙。无官者,答五十,罪坐家长;若膺用违禁龙风纹者,官民各杖一百,徒三年。这个罪名可是要连坐的,朱载坖才不怕连坐了,要求锦衣卫将这些商人的全部违制僭越情况查明,有一处算一处,将具体情况奏闻再区处。 被朱载坖任命为浙直总督的海瑞从京师到任之后,随即发布总督大令,要求浙直两省的商贾自行收敛,不准在违制乘轿,甚至使用明黄灯违制的颜色,海瑞要求他们自行改正,一旦官府查究,那就要依律严惩了。 但是海瑞明显高估这些商贾们的智商,或者说很多事情他们都已经认为不算违制了,浙直等处实则是属于法令存而教化亡的一个地步,由于之前朝廷对于地方的控制不足,远在东南的苏松那就更是鞭长莫及了,太祖、成祖时对这些商人的严厉打击早就成为过去时了,他们违制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多疑很多事情他们都认为并不违制,只是习惯罢了。 还有就是心学在东南的流行也导致违制僭越情况的增加,尤其是心学的所谓泰州学派,大肆宣传所谓人性就是最大的天理,和理学作对,同时东南的士风也更加糜烂,不少生员以违制僭越为荣。 他们公开宣称:“爱繁华,好精舍,好 美婢,好娈童,好美食,好骏马,好华灯,好烟火,好梨园,好鼓吹,好古董, 好花鸟,兼以茶淫橘虐,书蠹诗魔。劳碌半生,皆成梦幻。”宣传享受,喜好浮华。 还有商人们也推波助澜,因为即便是在现在,商人在朝廷中的地位也是最低的,富商大贾仍然有着很严重的自卑心理。因此很多商人有报复性消费的心理,以种种 违背传统礼制的行为来引起瞩目,借以达到提升自己的社会地位的目的。 在这种情况,海瑞首先向朱载坖上疏,请求端正士风,整顿浙直两省这些生员们的风气,海瑞是当过教谕的,对于嘉靖年间的士子风气,他就已经很看不惯了,现在这帮士子,那就更让海老师看不惯了,朱载坖也认为确有必要要收拾一下这帮士子了。 朱载坖当即批准海瑞的奏疏,要求海瑞和两省提学官,严厉整顿浙直生员,对于违制僭越的生员,要是加重处罚,对于不服管教的士子,革除功名,流放哈密、缅甸、辽东、大宁、夷洲等地,对于这些这生员要他们安心在各府州县学和书院例安心读书,胆敢妄议国事,搞什么奇装异服、违制僭越的,一律严惩。 同时陆绎也向朱载坖呈递了东南严重违制的商贾名单,朱载坖看了一眼名单之后问道:“这些都是带头闹事和拒用朝廷银钱的吗?” 陆绎点点头,朱载坖随即在锦衣亲军的奏疏批了一个可字,然后说道:“去取驾贴,立即拿人抄家,落实罪证,还有这些人是否通倭,也要好好查查!” 陆绎当即领会了朱载坖的意思,在陆绎的指挥下,分布在浙直两省的锦衣亲军和东厂番子同时动手,对于那些在背后煽动罢市、叫嚣拒绝使用银钱的商贾以违制、通倭等罪名予以查抄,将其家人下狱,对于锦衣亲军的动手,虽然东南的臣子们都早有准备了,以他们对朱载坖的了解,这位不是什么能够唾面自干的主,这位的态度一向都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东南商贾们明着给朱载坖上眼药,朱载坖怎么可能的放过他们,动手收拾他们是自然的。 但是没想到朱载坖这次还真用违制僭越这个罪名来收拾这帮商贾,根据锦衣亲军发布的罪状,这些商贾的违制可谓是五花八门的,房舍用九五之数、僭用金绣、锦绮、续罗,违制使用有龙凤图案的首饰等,令人诧异的是,违制最多的就出现在这些商贾的女眷之中,几乎将所有的违制僭越都犯了一遍,可想而知这些商贾的猖狂。 第1280章 豁贱为良奉纶音 根据锦衣亲军查抄所得,大量的违制僭越都出现在他们女眷的物品上,对此连张居正、杨博等一众臣子也感到大为诧异,但是王世贞等出身东南的臣子倒是认为很正常,他们认为:“盖男子僭于外,法可以禁外,妇女僭于内,禁有所不及。” 不仅如此,现在在东南,担石之家非绣衣大红不服,婢女出使非大红里衣不华。可见其奢侈的程度,对于这些所谓的违制僭越,也有不少官员认为处分过于严厉了,很多人都向朱载坖上疏,认为朝廷很久都没有专门查禁违制,现在突然严查,未免有些不教而诛的意思了。 当然,朱载坖也在召集臣子们商量此事,东南的违制僭越已经是非常严重的问题了,即便朱载坖是皇帝也不得不重视这个问题,其实臣子们有些话是不好说出口,大明现在这些礼仪制度,都是太祖时制定的,到现在已经快二百年了,其中有些禁令已经是不合时宜的。 制定这些礼仪制度的大明初年,全国各地都呈现出田畴荒芜、人口锐减的破败景象,刚刚经历元末的大动乱,整个大明都穷困不堪,民众也无力从事奢侈性消费,这个时候,制定的这些礼仪制度,自然是以简朴为主,但是现在大明承平日久,士绅、商贾积蓄的财富已经到了一个惊人的地步了。 开海之后,大量的白银涌入大明,苏松更是大明最富庶地方,上层社会的官绅士子,以追求服饰时髦、豪华享受的方式展示特权, 求胜竞富;下层社会的暴发户群起效尤,夸富斗富,以期通过这种方式提升自己的社会地位,豪奢之风渐起,朱载坖认为,斗富这种行为自然是要严厉禁止的,但是像大明初年一样严苛的礼制,确实已经不能适应当下了。 朱载坖和张居正、郭朴、陈以勤商量,要重新制定礼仪制度,当然,这并不妨碍朱载坖以违制僭越为由收拾这帮商贾,锦衣卫和东厂抄没了一大批豪商、士绅,虽然朱载坖明面上的理由是僭越,但是大家都清楚,这是朱载坖在报复这些商贾和朱载坖作对。 不仅如此,朱载坖还要惩罚整个东南的商人,朱载坖下旨,要求地方官府和锦衣亲军对整个东南的园林宅邸予以检查,查禁僭越,尤其是宅邸门面、门钉的严重违制,不仅要予以拆毁,而且要予以罚款,为了惩罚东南的商人,朱载坖下令向整个东南的商贾和工场主摊派丝绸二十万匹,作为惩罚。 同时,三年之内,东南的钱庄票号要向朝廷缴纳白银一千五百万两,用于兑换朝廷的银钱,火耗自己承担,对于东南的钱庄票号,除了盐商的钱庄票号之外,其余的钱庄票号不管是领取执照还是朝廷的税费,全部翻倍,为期三年,朱载坖一向贯彻一人生病,全家吃药的原则,既然东南的商贾有些不乖觉,那就统一受罚,有病治病,没病预防。 朱载坖这次可算是来着了,抄没的家产折银二百多万两,还有各种罚款等,根据少府卿张守直的估计,最少也有一百万两银子的收入,还有二十万匹丝绸,卖给西洋商人的话,可以赚取四五十万两的收益,一千五百万白银和银钱的兑换,钱息就是一百五十万两银子,朱载坖不得不感叹,东南的商人真是客气,朱载坖每次来都不让他走空。 除了这些事情之外,经过张居正的斡旋,徐阶孙子徐元春和申时行长女的婚事算是定下来,朱载坖也随即下旨赐婚,算是将此事定了下来。 而海瑞的一份上疏也让朱载坖陷入的沉思之中,海瑞给朱载坖上疏,请求朱载坖对于大明现在的部分贱民予以豁贱为良,将他们的贱民身份予以取消。 海瑞的奏疏立即引起了很多群臣的反响,甚至连一向不怎么在这些问题上说话的勋臣们也上疏认为可以取消部分贱民的贱籍,大明也是存在贱籍了,除了传统的倡优、胥吏、奴婢这三种贱民之外,还有很多因为政治原因沦为贱民的,最主要的就是太祖时大肆屠戮功臣并广泛株连,功臣勋贵大量被杀,其家人、奴仆亦有被罚没入官。 还有就是成祖时为了震慑建文旧臣,成祖大肆屠杀忠于建文帝的大臣并进行广泛株连以求斩草除根,被诛杀的大臣家属都被罚没为奴或贬入贱籍不得脱身。 很多臣子们认为事情已经过去百余年了,就算是有天大的罪过,也差不多了,应该予以赦免,但是朱载坖关心的显然不是这些人,赦免这些人固然可以为朱载坖赢得政治声誉,但是现在朱载坖关心的不是这个,朱载坖和海瑞关心的都是一种特殊的贱民——佃奴。 在东南,有些地方又称佃仆,世代继承奴仆身份,隶属于主人为其服务的贱民,虽然他们并不是大明法定的贱民,但是实际上地方官府已经将其视为贱民,他们来源五花八门,有被压为奴的佃户、自愿投靠的贫民、沦落的贫民、入主家赘婚配者或家奴转变。佃仆在大明律中并未被直接规定属于奴婢,但在实际生活中,因为与地主有实际的主仆关系,所以与奴婢相差无几。 刑部就曾经对此事发布过解释:为奴而兼佃仆者,即退佃而名分永存。也就是说,佃仆的佃户身份可以随着佃约的解除而消失,但是无论其是否继续佃种主人的土地,也不能改变其与主人之间的主仆名分,如遇官司或与主人、良民发生纠纷,仍然在法律上低人一等,被当作奴婢对待。 海瑞在上疏中认为,这是没有法律依据的,既然他们并非朝廷在法律上规定的贱民,为何地方官府要以贱民视之,这会使得这些地主豪强隐匿人口,朝廷损失税源,朝廷应该以法令的形式将他们的贱民身份予以革除。 第1281章 豁贱为良奉纶音(二) 对于海瑞的奏疏,朱载坖深以为然,这些所谓的家人、佃仆、奴婢,本来都是普通百姓,却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成为地主豪强的奴仆,官府眼中贱民,而人口就此被隐匿了。 朱载坖对于所谓的贱民政策是有些反感的,但是朱载坖也很清楚,要想彻底废除,肯定是很难的,但是加以改变却并非是完全不可能的,海瑞的上疏正好使得朱载坖可以开始此事,朱载坖随即召集随驾的臣子们,将海瑞的奏疏给他们商议,同时命令陆绎和冯保调查东南的贱民情况。 厂卫调查的结果令朱载坖吃惊,东南存在着庞大贱民团体,不仅有大明律中规定的贱民,还有很多已经被默认为是贱民的群体,他们都被视为贱民,受人歧视,被人奴役。 最普遍的当然是奴婢,他们不管出于何种原因成为了奴婢,一日为奴,不仅是终生为奴,更是世代为奴,而据厂卫的调查,开海之后,由于市场上对于各种产品的需求激增,主人役使奴婢参与农业、手工业当中,通过生产活动为主人创造财富,已经成为现在的一种流行趋势,大量的奴婢成为为他们所谓的主人赚钱的工具和牛马,生存条件极为恶劣,996、007都是正常。 还有一种比较特别的贱民就是丐户,不是乞丐,也不是丐帮洪七公那票人,是一种世袭的贱民群体。当然,他还有一个名字,就是堕民,丐户多从事现在被认为低贱的各种工作,但是丐户并非是朝廷法律意义上的贱民,只是民间约定俗成的一种习俗,堕民一说,在大明也是不被认可的,甚至是决不能说的。 太祖皇帝曾经专门下旨称:“朕登基以来,只知一体良民,唯有江南宋室忠臣子孙,昔被元主贬为堕民,辱贱无地, 今朕派他军民灶匠四籍当差,一体良民。传旨士庶人知悉,如若再呼‘堕民’两字,豁 肠碎剐,即命地方官吏竖铜碑,上镌圣谕,千古特恩。” 太祖皇帝认为这些丐户都是宋室遗民,因为不屈从于元的统治才被蒙古看做贱民,因先祖不屈而被贬,其节操可嘉,其遭遇可悯,不能够将其称呼为堕民。 但是由于他们长期从事的都是最低贱的行业,虽然有太祖的诏书,但是现在仍然把丐户看成贱民,而且对他们肆意凌辱,丐户虽不隶属于某个具体个人,但有长期为之服务并向其索取钱财、粮食的对象,这些服务对象被称为“主顾”或“脚埭”,丐户和主顾之间的服务、被服务关系是比较固定的。这些所谓的主顾,甚至可以将丐户加以转卖,事实上就是奴仆一般。 而根据厂卫的调查,这些贱民饱受欺凌,受到各种不公正的待遇,朱载坖于是召集随行的重臣,讨论放良之事,现在朝廷上对于将太祖、成祖朝因为政治原因贬为贱民的后裔放良是普遍赞同的,但是对于其他贱民的问题,他们并不关心。 因为在现在的大明,蓄奴的风气已经开始盛行了,而其中最流行的就是东南,各地的豪强地主,乃至富户良民,蓄奴成风,热衷于以各种方式获取奴婢。他们利用自己的权势或者钱财,购买卖身的贫民为奴,或者直接压迫租种自家土地的佃农为奴。 他们获取奴婢之后,不仅继续将奴婢用作服侍自己的生活,还役使奴婢为他们生产各种物品用于贸易,通过压榨奴婢的劳动力来换取财富,人家欧洲老爷好歹是弄点布莱克曼农用机械,大明这帮地主,只会窝里横,朱载坖认为应当削除大部分的贱籍。 在臣子们奏请将太祖、成祖朝贱民放良的奏疏中,朱载坖当即御批道:“东南蓄奴之风,断不可长,压良为贱,前朝弊政,我国家化民成俗,以礼义廉耻为先,似此有伤风化之事,亟待革除,使数百年相沿之陋习一旦廓清。” 朱载坖的御批使得很多官员们都感到诧异,士大夫们豢养几个奴仆,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现在大明,哪个士大夫家中没有几个奴婢呢?侍奉主人左右的伴读奴婢,还有从事裁缝、做饭、洗衣、清扫、轿夫、守墓的杂务奴婢,有些巨室豪门,豢养奴婢数以百千计。 现在现在的大明已经是非常普遍的事情了,甚至已经形成了一条完整的产业链。 而且他们也能狡辩,这些奴婢并非奴仆,而是自己的家人或者义子义女,这些只不过是掩人耳目的手段罢了,在朱载坖看来,就是一个问题,他们将朝廷的百姓变成了自己的奴仆,这些人本该向朝廷缴纳赋税,为朝廷创造财富的,结果沦为了他们的牛马。 朱载坖随即详细查阅了大明律和历代先帝的诏书,发现大明对于蓄奴其实一向是严厉禁止的,按照大明的法令规定,只有品官和勋臣贵戚家中可以豢养奴仆,而且是有严格的人数限制的,四品以上十六人,五六品十二人,七品以下递减二人,庶民之家当自服勤劳力作,故不准存养奴婢,存养奴婢者,杖一百,即放从良。 历代朝廷对于蓄奴也一直是严厉打击的,朝廷是不承认义男义女的奴婢身份,在法律上将义男义女看作是主人家的子孙卑幼。朝廷利用了纲常伦理关系,以义男女比于主人亲生子孙,力求把义男义女与奴婢划开界限。但是从弘治、正德以来,朝廷在控制蓄奴这方面逐渐乏力,蓄奴之风盛行。 朱载坖断然不能再放任这种情况发生了,当即下达上谕:天之所覆,地之所载,父母之所生,自天子至于庶人同类也,何忍相为凌侮如禽兽哉?彼辈以人主自视,视朕于何物?圣人言:始作俑者,其无后乎?部院即拟章程,豁贱为良,以副朕一视同仁之意。 朱载坖要求豁贱为良的上谕下达之后,就官员们中引起了讨论。 第1282章 豁贱为良奉纶音(三) 朱载坖要求豁贱为良的上谕下达之后,朝廷的官员们对于朱载坖的上谕反响极大,主要是朱载坖的上谕虽然说了要豁贱为良,但是怎么豁,豁除哪些人的贱籍,上谕中并没有提及,还有豁除了贱籍之后的事情,朱载坖的上谕中并没有提及,所以很多的官员纷纷上疏,就此事展开讨论。 首先就是豁贱为良的范围,很多臣子们认为主要是针对太祖、成祖时因为政治原因被贬为贱民的那些人,应该豁除贱籍,至于其他的贱民,这些官员们并不关心。 仅仅是提到宣德十年,英宗即位,谕礼部曰:教坊乐工数多,其择堪用者量留,余悉发为民。 凡释教坊乐工三千八百余人。也就是可以将部分乐户的贱籍予以豁除,而对于数量最庞大的士绅们家中的奴仆,这些官员们仿佛集体失忆了,绝口不提此事。 朱载坖对于他们的装聋作哑是极为愤怒的,既然你们要装聋作哑,那朱载坖就只能把此事揭穿了。 朱载坖召集随行的内阁辅臣和重臣们商量此事,现在这些地主是越来越不当人了,他们倚仗自己占有土地,强迫租佃农民承担额外劳役。这些佃户在社会上被看作奴仆,被官府一样也视为贱民。 朱载坖直接说道:“彼辈将朝廷之编户,沦为私家之奴仆,其心可诛,上损国课,下虐生民,朝廷岂能无动于衷,视若无物?” 阁部大臣们当然是知道现在东南的奴仆问题已经是十分严重了,海瑞已经连上四疏,要求解决此事,而朝廷上的这些官员们,不是装聋作哑,就是顾左右而言他,对于他们的这些造型,朱载坖自然是极为愤怒的,朱载坖这次将张居正等一众臣子们叫来,就是为了解决这个问题。 张居正说道:“陛下,臣以为东南的奴仆问题根深蒂固,已成顽疾,要想解决,恐怕要徐徐图之。” 朱载坖闻言冷笑一声说道:“徐徐图之?张阁老你来告诉朕,怎么个徐徐图之,等到这些世仆、佃奴中出了几个陈胜吴广再徐徐图之吗?还是你们这些人家中,也豢养了数以万计的奴仆?” 一众阁部重臣赶紧请罪,朱载坖说道:“海瑞已经连上四疏了,朕以为海瑞说的确有道理。” 朱载坖将海瑞的四本奏疏拿出来,给这些重臣们看,海瑞在奏疏中详细的说明了现在东南的这些地主们大肆豢养奴仆的情况,海瑞在奏疏中称:“率土之滨,皆天子之民也。律止功臣之家赐之以奴。其余庶人之家,止有雇工人, 有乞养义男者,直以奴仆待之,所当改革。” 现在东南的所谓雇工、义男等,实际与奴仆没有任何区别,长此以往,朝廷所能掌握的人口越来越少,大量的人口为这些地主所隐没,对于大明来说绝不是什么好事情,在海瑞的奏疏中,详细说明了百姓因为各种原因沦为奴仆,海瑞还呈上了镇江府的一份文书,说明有些农民因为贫穷娶不起媳妇,被迫入赘地主之家而沦落为伴当、世仆。 在这份文书中明确的写道:“身无所栖,且年登二旬有五,无力婚娶,若不代为招亲,汪仆一脉诚恐湮没矣。今有本族谢正仁家有使女,是有寿浼求二门房东主婚, 前往招到房东谢正仁使女为妻。议定:填工二十二年,以准婚娶财礼之资,工满听自夫妇回宗,日后生育,无问男女,听留一赔娘。” 根据者上面的约定,夫妻两人要为主家做工二十二年,才能抵偿主家为他们出的所谓婚娶财礼,还要将自己所生的一个儿女留在主家继续充当仆人,这不是世仆是什么?以现在大明百姓的寿命,这夫妻俩能不能活到二十二年后尚且不知,还要将自己的儿女留在主家继续充当仆人。 这份文书还没有完,海瑞又呈上了这份文书的续集,后来这个男仆妻子先去世,于是续娶她妻子主家的另一个女仆,再次立下文书:“因前妻富喜不幸先年病故,思以失配,无力再娶。妻主将使女联喜另招为妻,所有礼银无措。众议:着寿身照旧外填工十年,以准复招财礼。日后生育男女,听妻主使唤,二门毋得异言。” 这下算是一步到位了,不仅要为主家工作三十二年,日后所生的儿女,全部都沦为主家的仆役,这下一家人就沦为了贱民。 朱载坖拿着这份文书,问阁部重臣道:“稚子何辜?其有何罪?生而为奴?诸位不妨想想,一旦这些人中有一二豪杰之辈,振臂一呼,量彼等能制乎?” 朱载坖才不相信有人会生来就愿意为奴的,一旦这些地主将奴仆盘剥的过分了,揭竿而起,发生奴变是很正常的事情,同时朱载坖也有自己的考虑。 从朝廷的角度来说,地主士绅们隐没大量的人口,直接的结果就是导致朝廷所掌握的人口减少,尤其是承担差役、赋税的人口减少,这会造成恶性循环,地主拥有大量的奴仆,导致百姓承担的赋税差役增加,不能承受的百姓只能破产,沦为这些地主士绅们的奴仆,地主士绅们的奴仆越多,百姓身上的赋税差役就越重,最后的结果就是地主士绅们的实力变强,而朝廷亏空,大量的赋税无人承担,朝廷的财政空虚。 从另一个角度讲,朱载坖现在需要大量的人口,需要他们从土地上解放出来,从事手工业,为大明纺纱织布,制造军器、战舰,需要有人入伍当兵,需要有人移民到新占领的土地上去将其消化,这些都需要大量的人口,同时要削弱这些地主士绅的力量,增加朝廷和工场主的力量,所以豁除贱籍,对于朱载坖来说是必然的举措。 如果再让这些地主们掌握大量的人口和土地,大明的工商业就难以发展,所以这次朱载坖决意支持海瑞,从东南做起,继清丈土地之后,对人口开展清理核实。 第1283章 豁贱为良奉纶音(四) 对于朱载坖的态度,重臣们知晓了之后也是纷纷发表自己的看法,张居正等人并不是什么拥有大量奴仆的人,本来对于朱载坖豁除贱籍的决定不应该阻挠的。 但是张居正认为,在短时间内,朝廷已经多次打击东南的士绅和商人地主了,张居正认为应该缓一缓,不要这么激进的推动政策,要是因为推动政策过于激进导致这帮东南士绅们闹出大事,甚至有不忍言之事发生,那就麻烦了,所以张居正认为应该缓一缓。 而杨博等人虽然自己家中并没有蓄养多少奴仆,但是杨博是很清楚的,这样的事情,不仅在东南存在,在北方一样存在,北方的地主一样要蓄养大量的奴仆为其种地,这些事情在哪里都不稀奇,所以杨博等人也认为不能轻举妄动,这可是在刨这些地主的根啊。 朱载坖说道:“清丈田亩、清退投献,赋役改革,哪一个不是在割这些士绅地主的肉?他们想要对付朕,大可以来试试,此事不能再等了,必须要立即就办,和清丈田亩一样,” 朱载坖要借豁除贱籍,推动朝廷对于人口的清丈,朝廷不仅要准确的掌握天下的田亩数据,还要掌握天下的实有人口数据,这次人口的统计和以前是不一样的,大明以前对于人口的统计,主要是对于人丁的掌握,因为对于朝廷来说,人丁才是能够承担朝廷赋税的。 但是这次朱载坖的要求是统计人口,不仅仅是人丁,所有的见在人口都要被登记,朱载坖认为,豁除贱籍有利于打击和压制地方士绅地主势力,因为贱民主要为地主大户所服务,而他们势力的扩大,也与所控制的贱民数量的增多有关,他们掌握的奴仆越多,对于朝廷的就越不安全。 其实为什么要实行摊丁入亩和一些列的赋役改革,根本原因是农民因贫困而交不起丁银,按丁征税无法实施,朝廷只得将丁银摊入田赋中征收,这当然是一个办法,但是朱载坖很清楚,必须剥夺士绅地主们对于人口的占有,使贱民变为良民,第一是施恩于广大的贱民,使得他们成为朝廷的编户齐民,为朝廷缴纳赋税。 第二就是扩大朝廷的税源,大量的贱民被豁除贱籍,扩大了朝廷的税基,使得普通百姓的负担得以减轻。 第三就是打击这些士绅地主的势力,朱载坖绝不会容忍他们能有和朝廷对抗的实力的,对于他们肯定是要坚决打击了,朱载坖发展工商业,也需要大量的人口,现在是士绅和朝廷争夺劳动力,朱载坖当然不会在这个问题上有任何让步的。 朱载坖的要求是将所有的贱民一体豁除,纳入良民之中,朱载坖的这个建议自然是被张居正等人劝住了,步子太大容易扯着蛋,张居正等人贱民一事,由来已久,一朝革除显然是不合理的,他们认为部分豁除是最佳方案。 然后君臣们就开始商量应该豁除哪些人的贱籍,首先是因事被堕入贱籍的那些人,尤其是太祖、成祖两朝因为犯罪被堕入贱籍的人,这点朱载坖和臣子们都是同意的,毕竟现在时间已经过去了两百年,就算是惩罚,也差不多了,这点是没有什么争议的。 其次就是胥吏,这点朱载坖和重臣们也是没有什么分歧了,毕竟现在朱载坖实行三途并进,由吏员升迁为官的在朝廷中也有不少,总不能让他们还是贱籍吧?这未免太失体统了,虽然吏胥也分为吏、役两种职役,吏员严格意义上来说并不能算是胥吏,但是他们毕竟是为官府服务的,还是贱籍也有不妥,所以将胥吏的贱籍一体豁除,也是应当的。 但是对于其他的贱民豁除,就没有那么和谐了,首先是娼优,这个行业实在是太过于古老了,来源也很复杂,朱载坖也很清楚,不可能全部豁除,一旦豁除,是会造成社会动乱的,朱载坖认为除了娼妓之外的都予以豁除,但是张居正等人不同意,认为仅仅豁除因事被堕入娼优的。 朱载坖明白他们说的因事,其实还是说的太祖、成祖朝的旧事,尤其是成祖,当年的建文旧臣,成祖对他们加族诛、掘塚,妻女发浣衣局、教坊司的,大有人在,建文旧臣的妻女多充当乐户,且主要是被发往山西,她们的后人多散落民间,成为民间乐户,其中有技艺出色者,也被调往京师教坊司,充当官方乐户。 张居正他们认为将一部分的贱籍予以豁除就可以,对于其他的娼优的贱籍,没有必要豁除,朱载坖则认为这样做的针对性太强,朱载坖不能公开反对太祖、成祖的政策,他的意思是将整个乐户予以豁除, 朱载坖觉得,乐户是贱民,世代从事贱业,不得改业,特别是罪臣家属,作为一项惩罚手段,一旦罚为乐户, 世世代代不得改业,永世得不到翻身的机会,这事过于残酷,应当予以废除。 张居正说道:“豁贱为良,天恩何等浩荡,若将所有乐户一体豁除,是否有过于泛滥了。” 朱载坖说道:“些许乐户,为何不能豁除?既是天恩,能泽被苍生才好呢。” 在朱载坖看来,这次豁除贱籍,就要大规模、大手笔,才能够体现朝廷变易风俗的决心,不仅是乐户,朱载坖的重点是奴仆,尤其是关于士绅们家中以义男、义女、雇工等各色名目的奴仆,都要予以清理,不允许他们再蓄养奴仆了。 但是这点被重臣所反对,他们认为收所谓义男义女,已经是风俗了,朝廷不能逆风俗而行,再说了,若是你情我愿的这种事情,朝廷横加干涉,似乎也有不妥之处,重臣们认为对于家中之事,朝廷和官府不宜多干涉,只要不是强掳良民为奴仆的,朝廷不便干涉。 但是朱载坖显然不是这么认为的,现在这些地主不都是采用签订协议的方式来收奴仆的吗? 第1284章 豁贱为良奉纶音(五) 朱载坖说道:“他们玩的这些小心思,朕岂不知,他们的所谓雇工也罢,义男义女也罢,与奴仆何异?逼良为奴,如不严惩,朝廷日后几无可征之兵,且无可以充饷之银也,朕必置之重典!” 朱载坖的态度是很强硬的,这次主要就是要整治所谓的奴仆,这是朱载坖不能容忍的事情。 朱载坖没有立即就此事和重臣商讨,要求立即实施,而是要求浙直总督海瑞、南直隶巡抚杨继盛、浙江巡抚蔡国熙,还有两省巡按御史、地方州县官员,详细调查地方豪强的奴仆问题,尤其是所谓的义男、雇工问题,同时认为监察御史徐元春为巡按浙直御史,去浙直各地查访此事。 收到任命的徐元春有些诧异,按说他是松江府人,即便是派巡按的外差,也应该回避才是,怎么会派自己巡按浙直呢?徐元春刚准备上疏辞谢,朱载坖派太监来传旨,朱载坖的口谕只有一句话:“若不明白,问徐阁老。” 徐元春赶紧收拾行装,赶回松江府,询问自己的祖父徐阶,徐阶得知朱载坖给自己的长孙派了巡按浙直的外差,不由得笑着说道:“巡按浙直,这可是肥差啊,陛下还是很看重你的。” 徐元春苦着脸说道:“大父,这不合朝廷制度啊。” 徐阶轻声笑了一下说道:“制度,当今天子是个循规蹈矩的天子吗?这些制度,能不能用,就在陛下的心意之间,能够就是祖制,要坚守,不能则根本不在乎,你要明白的是,为什么要点你做这个巡按。” 这也正是徐元春不明白的地方,朱载坖为什么要选择他去当这个巡按御史,徐阶起身,徐元春赶紧搀扶着自己的祖父,徐阶在徐元春的搀扶下,祖孙两人在徐家的花园中逛着,见徐家的仆人正在打理花园,徐阶回头对徐元春说道:“看到这些人了吗?朝廷这次要管的就是这些人。” 徐阶作为松江豪门,自然也是有不少仆役的,不过由于之前徐阶退还田地,现在徐家的仆役主要是在府内从事家务,还有就是为徐家纺织布匹,最近朝廷上关于贱籍的事情,徐阶也是很清楚,作为当过首辅的人,徐阶当然知道朱载坖为什么要豁除贱籍,说白了还是加强朝廷对于地方的控制力,削弱豪强士绅们的势力,这点徐阶是很清楚的。 朱载坖知道,朝廷已经多次打击这些地主豪强了,尤其是东南的地主豪强,一向是朱载坖打击的重点,朱载坖需要拿捏好分寸,既尽全力的削弱这些东南地主的势力,又不能过分刺激他们,朱载坖需要一个能够在其中的调和鼎镬的人,帮助朱载坖在朝廷和东南士绅们达成妥协。 那么这个人选谁最合适呢?毫无疑问徐家是最合适的,徐阶本人当过内阁首辅,对于朝廷和朱载坖的想法肯定是心知肚明的,徐阶本人又是心学大家,松江豪门,在这些地主豪强心目中,徐阶也算自己的一份子,在其中说话还是有分量的,也熟悉这些地主豪强的想法,所以朱载坖明着是点了徐元春当这个巡按御史,实则是希望徐阶来承担起这个调和鼎镬的责任。 徐阶当然知道朱载坖的意思,他首先交代徐元春道:“既然陛下给了你差事,就要首先完成差事,先去弄清楚浙直的奴仆情况,不偏不倚的奏明陛下再说。” 朱载坖也在南京召见了海瑞等人,商量此事,海瑞是支持大规模豁除贱籍的,他们认为现在东南这些豪强蓄奴成风,对于朝廷并非好事,海瑞说道:“陛下,臣到任以来,奉圣谕详查浙直等处蓄奴等事,所见者触目惊心,土豪蠢恶”,武断乡曲,凌辱无知,收纳衣食无依之辈,诱致逃亡失业之人,一入其家,如投陷井,终无脱身之日矣。” 说道此处,海瑞不由得怒发冲冠道:“陛下,彼辈视大明律如无物,非复以人道处之矣。饥寒劳苦不之恤无论,父母死不听其蓑麻哭泣矣,甚者淫其妻女若宜然矣!甚者夺其资业莫之间矣,又甚者私杀之而私焚之莫敢讼矣。服役终身既所甘也,世世子孙不齿于乡党,齐民耻与通婚姻,虽有贤智,无能自别,此岂朝廷所以治天下者乎?” 朱载坖对于此事也是极为愤怒的,他当即说道:“既有此事,卿何不绳之以法?朝廷处决人犯,尚且要刑部复审,大理寺复核,朕勾决之后方可行刑,若不惩治,彼辈视朝廷法度于何物?” 海瑞也很无奈,他说道:“事情久远,难以追查,又托词于贱籍,实在是难以办理。” 朱载坖不以为然的说道:“他们说是贱籍就是贱籍了?大明律可有明文规定是贱籍?依律处断,该用刑就用刑,先惩治了这班不法之徒再说!” 朱载坖这次就要较真了,虽然现在将奴仆习以为常的视为贱籍,但是实际上在大明律中是不承认这种奴仆了,至于义男,更是列入户籍的,地方官府只是出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理,将他们习惯性的归于贱籍,不予处理罢了,朱载坖这次要求海瑞严查此事,依照大明律来处断。 要是海瑞办不了,朱载坖表示北镇抚司雅间还空余很多,随时可以入住,同时朱载坖以上谕的形式要求浙直两省的地方官府对于这等人命重案,必须要重视,不得因为他们是义男、雇工就放弃追查,涉及到地主士绅的,更要立即上报,由巡抚、总督会同巡按御史一道依律从严处断。 同时重申历代先帝的圣训,对于主人侵害义男女的行为严厉打击,之前太祖、成祖、英宗、宪宗都有过上谕,民有收义女为妾者法司论以犯奸,侵害义男妇者,照犯奸加一等,打死、伤残义男者,照杀人等罪从公处断。 朱载坖再次重申圣训,要求浙直官府惩办一批在地方为恶的豪强地主。 第1285章 豁贱为良奉纶音(六) 朱载坖的上谕下达之后,不仅仅是东南的地方官府震动了,而且很多地主们也大感诧异,因为在他们的认知中,自己的奴仆自己怎么不能随意处置?现在官府居然要过问此事,简直是岂有此理。 但是朱载坖严旨再三,要求地方州县衙门必须接受有关地主欺压义男、雇工等的上告,凡是涉及到人命重案,要立即上报督抚重臣处置。 锦衣亲军和巡按御史也要接受百姓的上告,对于由地方官府不接受百姓上告后者包庇纵容这些豪强地主的,朱载坖下旨要求锦衣亲军和巡按御史上报严惩,而海瑞也是雷厉风行,不仅接连行文,要求浙直两省的各府州县衙门必须接受百姓的上告,一旦由州县不接受上告而百姓越级告到海瑞处的,海瑞即行弹劾,题参正印。 同时苏州知府朱文科也向朱载坖上疏,请清理人口以核黄册,朱载坖看过之后,直接将朱文科的奏疏下右都御史兼兵部尚书总督浙直海瑞,令其提出意见,看是否能够在浙直两省先试行,然后向全国推行。 海瑞随即上疏朱载坖,认为可以试行,进行人口统计,同时要对原本的户帖制度加以变革,大明的户口本叫户帖,全称为户口勘合贴,从洪武年间就建立起来了,按照太祖制定的户籍清查办法,是非常严格。 户帖是由户部制作的,上面盖有官印,户帖各具乡贯、丁口、田宅、畜产,户部印验之,发给州县。户部尚书、侍郎以次官员,须事先在户帖上押名。 而具体负责登记的是州县,州县正印为提调官,负责此事,州县衙门将百姓一一清点过目后,将每户的原籍、户种、 住址、人丁和事产信息填写户帖,并押名。户帖填写完毕后,撕下籍联,将户帖交由各户收执。 然后朝廷还是核查,根据太祖的规定,由不出征的军士分赴各州县,持户帖籍联挨家挨户比对户帖勘合字号,核实户帖所载内容。对于官吏隐瞒、百姓躲避的现象,进行严厉惩处。 根据太祖的规定,户帖十年一造,每十年进行一次核实,但是实际是到了现在,这东西已经名存实亡了。现在朝廷对于大明到底有多少百姓,实在是掌握不了,虽然也在进行黄册的编撰,但是上到皇帝,下到群臣,都很清楚现在的户口失实,朝廷根本不掌握实际的户口数量。 朱载坖仅举一例就可以说明此事了,永乐元年统计的大明的户籍人口是六千六百五十九万八千三百三十九人,而到了嘉靖二十一年,朝廷再次统计户口的时候,得到了数字是六千三百四十万又一百九十五人,也就是说,按照这个统计从永乐元年到嘉靖二十一年,大明的人口非但没有增加,反而还减少了三百一十万,大明又没有爆发长期的战乱,一百余年人家不增反减,这是正常的吗? 新增的人口到了哪里去了?很明显,都被这些豪强地主给隐匿了,他们隐匿了大量的人口,导致朝廷的差役无人应承,老实申报的百姓反而要承担更加重的赋税徭役,简直是岂有此理!而且朱载坖还详细查看了户部每一次的统计,大明人口在户部档案最多的时候是成化十五年,达到了七千一百八十五万又一百三十二人。 随后就一路下跌,到了弘治十五年,大明的在籍人口创纪录的下跌到了五千零九十万又八千五百九十二人,这个数字比洪武十四年还少九百万,弘治中兴,他妈的兴了个什么东西? 随后在武宗、世宗时又开始缓慢增加,尤其是嘉靖,他是不相信这个数字的,不仅他不相信,张璁、霍韬等人也不相信,霍韬因为此事还曾经上疏弹劾过户部,霍韬在奏疏中称:““国初户口宜少,而多。承平时户口宜多,而少。户部以何为辞?” 在嘉靖和张璁等人的推动和后来严嵩对于东南不断的稽核户籍的严令之下,在嘉靖年间,朝廷掌握的人口才恢复到了六千五百万左右,但是朱载坖很清楚,这个数字显然是大大的不足的,尤其是浙直两处,人口是逐年减少的,朱载坖信了那才是有鬼。 对于海瑞的上疏,朱载坖当即御批,要求海瑞和浙直两省的官吏,商量出一个妥帖的办法,务必要将大明的人口问题搞清楚。 而同时,奉朱载坖之命巡按浙直的徐元春也向朱载坖上疏,就他自己所见到的景象向朱载坖陈奏,当然,徐元春的奏疏是经过徐阶润色过的。 在奏疏中,徐元春说明了两个问题,第一,就是在浙直境内,确实是存在着大量的奴仆,地主们蓄奴的现象也确实是非常严重,这点毋庸置疑。第二就是蓄奴的方式问题,徐元春谈到了两种方式,一就是所谓的义男义女,这是明摆着的奴仆,已经被大明当成潜规则了。 还有一种就是所谓雇工,在东南,习惯上将雇工称为雇奴,雇工不是单纯的,自由的雇佣劳动者,他们在大明法律上居于对雇主的从属地位,按照大明的法律解释,部曲与部曲虽名目稍有不同,而以主临之亦仆人也。也就是说,东南的所谓雇奴,也是一种奴仆,只不过有时间限制,他的子孙并没有继续给主家服务的义务。 徐元春认为,对于这两种奴仆,要予以区分处置,义男义女,是决不能允许的,必须干预,但是雇奴本质上还是良人,并非贱籍,不影响子孙,如果要横加干涉的话,反而会影响百姓的生计,毕竟到地主、富户家做工是很多穷人的生计来源,不能加以断绝。 至于雇工人的身份问题,徐元春认为,雇工人自受雇之日始具有雇工人身份,在受雇期限内被主人役使,对主人及其亲属成立主仆各分,演化为良贱关系。雇工人在主仆家庭体系之外则是良人身份,仍旧是朝廷的良人。 第1286章 豁贱为良奉纶音(七) 朱载坖看了一下徐元春的奏疏,朱载坖从中闻到了很重的徐阁老的味道,朱载坖很清楚,这奏疏肯定是徐阶润色过的,徐阶借徐元春之口向朱载坖提出的这种方案。说白了,就是将义男义女这样纯粹的奴仆予以废黜,但是雇工或者说雇奴是可以保留的。 朱载坖的问题是主要是解决大明的户籍问题,同时为了日后的建设释放出更多的人口,尤其是丁壮出来,所以朱载坖直接将徐元春的奏疏下张居正等人商议,他们认为徐元春的奏疏是比较合适,朝廷要打击的是东南地主对于人口的隐没问题和增加朝廷实际掌握的户籍。 徐元春的建议是很合适的,张居正和杨博等人商量之后,还提出了一个建议,就是进行户口分类,户口分为正户、付户。正户,不论士夫举监及有田人家都是;付户,凡官户知数,人家义男,有田别居者昔是,其与家主同居者即附在正户男仆几人之内,不另开户。 但是朱载坖认为这样仍然会存在隐匿人口的行为,朱载坖认为,不管地主还是豪强,所谓义男义女,一概不许,不允许再有这种变相的奴仆,家中的杂务只允许由雇工承担,同时对于雇工也身份朱载坖也要求作出明确规定,雇工也是良民,是朝廷的编户齐民,不允许这些豪强私自奴役。 同时下达诏书,豁贱为良,按照朱载坖的诏书,这次豁除贱籍的有:太祖、成祖朝因事被堕入贱籍的后代、衙门胥吏、非娼妓的乐户、沿海九姓渔民和疍民,这些人的贱籍被一体豁除,然后就是明确,东南的丐户、地主豪绅家里的义男义女、雇工等各色人等,远非贱籍,不准豪强隐匿人口,逼良为贱。 朱载坖在诏书中明确说明,依照大明律,除了勋臣和品官之家可以有奴仆且有人数的限制之外,其余士庶之家均不得蓄奴,违者以买卖人口论处,同时更不允许这些豪强役使百姓,敢有违抗者,以谋逆论处。 除了豁贱为良之外,朱载坖还下令在东南进行人口的统计,这次的人口统计原则是不分良贱,以实在为准,统计浙直两省的实有人口,务必要严格实在,对于漏报、虚报的,朱载坖要求严惩,同时对于蓄奴数量多的豪强地主,朱载坖命令东南州县和锦衣亲军配合,找几个典型的出来,狠狠的修理一下。 朱载坖给出的处理方式是抄家、流放,将家中的浮财入官,土地直接分配给家中的奴仆,朱载坖还鼓励这些义男义女和雇工举报,朱载坖下令,凡是主家不给这些义男义女申报户口的,不管是义男义女还是雇工,可以直接向州县衙门和锦衣亲军举报,一经查实,抄没家产,分配给这些义男义女和雇工耕种。 对于这些违法蓄奴的豪强,朱载坖给他们指了两个好地方,其一是哈密卫,反正大明在这里缺乏人口,他们不是喜欢蓄奴吗?要是他们能把色目人拉来也当布莱克曼棉花收割机一样用,在哈密等处种植棉花的话,朱载坖也并没有什么意见,还有就是大宁都司,他们也可以去奴役蒙古人为他们放牧牛羊,这些朱载坖都不会管,但是在大明搞这些,朱载坖是绝对不会放过他们的。 对于这次的人口统计,朱载坖也做了改变,之前是由户部和地方州县衙门正印负责此事,朱载坖认为户部的职权已经是十分沉重了,根本无法完成这么繁杂的任务,而且户部没有惩罚职能,对于人口统计中发生的舞弊和漏报行为无法及时惩罚,而且朱载坖也并不认为户籍是应该有户部来管理的。 朱载坖认为是应该将户籍的管理从户部转移到刑部来了,朱载坖和随行的重臣们商量之后,决定制定大明户籍则例,规定各级巡检司为户籍管理的基层机构,州县正印和县尉、推官负责此事,在一省,以按察使和分管巡检司的按察副使为主管官员,直至刑部和刑部下设的提督巡检司衙门,作为管理户籍的最高机关。 这次隆庆户帖的制作和洪武户帖有异曲同工之妙,和洪武年间不同的是,这次户帖是由刑部制作的,上面盖的是刑部的大印,由里、乡、都、县一级一级统计上报之后直至刑部提督巡检司衙门。 除此之外,对于漏报、瞒报和不实的填报的,要层层追究责任,各级官员都要为此承担责任,同时无论是新生还是死亡,百姓都要到巡检司及时汇报,对于没有户帖的,抓住就充军,朝廷每五年进行一次普查,对于天下州县的人口增减予以掌握。 对于无缘无故减少人口的州县,不仅正印要为此承担责任,而且即便是在此期间已经升迁的官员,也要一律追责,巡检司不仅负责户帖的登基,也要负责户帖的查实工作,对于辖区内的户口,巡检司和州县衙门都要负责清理,还有就是地主蓄奴的问题,也是巡检司的责任。 朱载坖下达诏书,若是在辖区发现地主蓄奴二十人以上而巡检司没有发现的话,不仅蓄奴的地主抄没家产,流放哈密、大宁都司等处,巡检司全体官吏也全部流放缅甸。 对于这次的人口统计,朱载坖是很重视,在下达豁贱为良的诏书之后,朱载坖就立即召见了殷士儋、海瑞等人,要求浙直要严格统计人口,告知百姓,不登记户帖的后果,同时对于巡检司的登基,要予以检查,不仅是巡按御史、按察司,朱载坖也会命令锦衣亲军和东厂密查有没有漏报的情况,对于不如实申报户帖的,要予以严惩。 除了刑部掌握户帖之外,户部也要做好黄册的修订工作,使的黄册、户帖互相吻合,人口和应当征税的财产没有错漏,严防再次出现花分、诡寄等情况的发生。 第1287章 豁贱为良奉纶音(八) 朱载坖豁贱为良的诏书下达之后,赢得了很多原本的贱籍百姓的感恩,朱载坖认为很多贱籍的设立就不合理,这次的豁贱为良主要是将大明社会中大部分非法定的贱籍以法令的形式予以豁除。 同时在海瑞等人的建议下,将户帖和社学等朝廷的福利结合在一起了,因为现在大明的社学基本上是不要学费的,而朝廷官办的社学,入学的凭证就是户帖。 对于黄册的清理制定,海瑞也提出了自己的建议,就是专门设立督册道,用于修订黄册,避免黄册修订过程中的纸张粉饰、驳查稽违等问题。 在地方专门设立一个衙门来负责黄册的修订,朱载坖认为确实是一个办法,黄册的修订难度比之户帖要大的多了,黄册的修订的由六部组成:一是户部奏准,晓谕天下;二是各户依式亲供;三是攒造里册,编排里甲;四是汇编司府州县总册;五是解册收贮;六是驳查补造。 朱载坖认为亲供所造成的田亩减少,甚至于花分、诡寄太多,而且历来的黄册,就存在三大弊端,丁口之增减、田粮之飞走、户籍之错乱,这些都会导致朝廷赋税的流失。 现在丁口已经不再有户部管理了,但是田亩的问题仍然是黄册最重要的问题。事关朝廷的赋税和打击豪强地主的大政,朱载坖不敢掉以轻心,将海瑞的奏疏给张居正和南京六部的官员们讨论。 海瑞认为,修订黄册这样的大事:“各省之内,非得人以专其事不可也,非责之久任 以要其成不可也,非赐之玺书以重其委任不可也。” 海瑞的建议就是效仿嘉靖初年的办法,设立督册道,专门负责黄册的修订稽核,对于海瑞的这个建议,张居正等人和南京六部的官员莫衷一是,有人认为嘉靖初年的办法确实是能够使得黄册合适,但是也有人认为,在嘉靖年间实行的督册道也不能解决黄册现在存在的诸多问题,嘉靖年间的黄册质量,也并没有比之前好很多。 很多官员们认为,黄册存在的存在的田土买卖数额推收不准确、人户登载脱漏、基层里书作弊等各类问题,督册道并不能解决,反而是设立督册道,使得冗官更多,朝廷的官员架构更加叠床架屋,不利于朝廷的效率提高。 朱载坖问道:“诸位以为,这黄册应该怎么修订?” 其实在坐的臣子们都很清楚,朝廷修订黄册,是想真实可靠的人口和田地信息,便于国家征收赋税,而地方的田产所有者,则是要千方百计的逃避赋役,隐瞒真实的田产状况,这点不仅朱载坖很明白,臣子一样也很清楚。 杨博就说道:“陛下,黄册之弊,非是设立一督册道就可以解决的。” 杨博和张居正不同,他是有过多年的地方官经验的,对于地方的弊病看的还是很清楚,为什么朝廷的黄册屡屡失实?那是因为地方造册官吏与铺户互相配合,上下欺瞒,在黄册的登载事项中弄虚作假,只为谋取自身利益,罔顾朝廷推行赋役黄册制度的初衷。 当然也有客观的原因,就是黄册的登记,最终还是落实到衙门小吏书手上去的,而一县之内的小吏书手能够有多少呢?面对一县的钱粮田亩,仅凭县衙的书手小吏,杨博认为是很难承担一县的黄册修订工作的,而朝廷对于修订黄册要求又急,户部催促州县官员尽快完成,在这种情况之下,为了攒造黄册便利和躲避官府的“纳粮当 差”,统一设局团造就成了地方官员为应对攒造赋役黄册而采取的相应措施。 杨博认为,这些问题不解决,即便是朝廷设立督册道,恐怕也不就是,杨博认为,黄册失实的重要原因就在于,乡里层面负责黄册攒造与登记事宜的书算手、小吏在不断趋于职业化和专门化,他们把持了地方赋税事务的实际工作,在黄 册攒造方面弄虚作假。 他们早就整出了两本账目,应付朝廷的黄册和实际征收赋税的实征册,所以并不是地方官府不掌握田产的实际情况,而是他们并未将实际情况上报朝廷。 对于杨博说的情况,朱载坖认为还是有些道理的,衙门小吏弄虚作假的事情并不稀奇,虽然朝廷已经实行了三途并进和吏员的考选,但是吏员考选为官毕竟是少数,而且吏员的异地选派也没有完全推开,吏员改革也尚未推广全国,在这种情况之下,朱载坖很清楚,要是强行推动修订黄册,即便是选派督册道加以监察,恐怕也难以收到实效。 朱载坖对此忧心忡忡,黄册和户帖都是大明朝廷赖以施政的基础文书,要是连这些文书都无法做到准确详实的话,那就说明大明对于基层的控制已经大打折扣了,这是影响到朝廷千秋万代的事情,不由得朱载坖不担心。 一众臣子们还在殿内商量着各种办法,朱载坖已经烦躁的在殿内来回踱步了,对于黄册的问题,朱载坖没有想到这么棘手,不由得有些头疼了。 见重臣们也商量不出来什么,朱载坖让他们先回去,自己也回到后宫,现在天气又热,朱载坖不免有些烦躁,李皇后赶紧给朱载坖送来消暑的饮料,朱载坖说道:“这南京比之京师还是热多了。” 李皇后也觉得酷热难耐,等到天气凉快之后就准备启程返京了,否则一旦封冻,运河就不能通行了,那个时候就得通过陆路回京师,舟车劳顿,对于杜太后来说就比较吃力了。 朱载坖说道:“母后那边,你要多关心一下。” 李皇后笑着说道:“臣妾省的,只是陛下每日勤于政务,也该稍事休息才是,到了东南,也还是每日批阅奏疏,召见臣子不停。” 朱载坖靠着李皇后肩上说道:“朕亦何尝不想休息啊,只是天下之大,事务之繁杂,朕岂敢一日懈怠。” 第1288章 黄册督造宪臣劳 在李皇后的强烈抗议之下,朱载坖只得暂时放下政务,带着杜太后、李皇后在南京的皇家园林中游赏,南京作为大明的留都,魏国公在南京百余年的营建,各种园林精巧之极,魏国公又是皇亲,考虑到南京宫殿久未住人,不如魏国公的园林精致。 朱载坖干脆奉请杜太后暂住魏国公府的别业,园内幽篁绿荫,白鹭飞翔。风水堪舆先生谓其为百鸟朝凤之击壤,是夏日消暑的胜地。 当然朱载坖也没有闲着,一面和南京的臣子们商量应该处理黄册的问题,另一方面,朱载坖也在和留守京师的高拱通过书信商量应该怎么办,东南的黄册如果不能核实造册的话,对于大明朝廷的财政将会造成极为严重的影响,朱载坖之前的清丈田亩和清退投献的成果就会付之东流。 朱载坖现在要做的就是通过黄册、户帖的重建,将朱载坖施行的一系列成果固定下来,将朝廷对于地方的控制落到实处。 就此事朱载坖不仅和张居正、高拱、杨博、海瑞这样的部院大臣商量意见,听取他们的看法,还和朱文科甚至是苏松等地的州县官员商讨此事,甚至与致仕在家的前阁臣徐阶、严讷、李春芳等人商量此事。 随着和诸位官员们商量的深入,尤其是和州县官员商讨的多了之后,一个群体进入了朱载坖的视线之内,就是里书,所谓里书,就是在乡里负责赋役相关的书算手,他并非朝廷的吏员,但是从事的确实和朝廷赋役相关的大事,里书的最主要的职责是对赋役相关册籍文书的攒造与管理。 按照这些官员们介绍,县衙有里甲房,为里甲役在县应役之所,当有涉及汇总处理核算钱粮的事宜,如大造黄册时,里书便要到县衙中办公。里书和县衙中的书吏是不同的,官府书吏常驻衙门办公,有规定的月供工食银,是朝廷的经制吏员,按照朝廷的吏员新政,是要经过考选而来的。而编制册籍的各类书手,则是依据资产而佥派的差役,常奔走于乡里进行田产赋税的征收工作。 按照东南州县的一贯规则,每里书手一人,掌理黄册的再额外配算手一名,常年负责填注黄册的称实征书手,以脱役里长担任,相 比于管理攒造册籍的书手,算手、弓手职责的重心在于丈量会计。基层乡里日常的土地流转,由里书和算手、弓手相互配合完成推收登记,他们都不是大明官府的经制吏员。 这就解释了为什么黄册总是失实的问题了,因为官府在佥派里书、算手的时候,本来就是优先从富户中佥派的,因为富户才能让自己的子弟去读书识字,学习算术等事,要是佥派来一堆目不识丁的老农,怎么帮官府办事? 让这些由富户中佥派的所谓里书去负责黄册的修订,他们不搞鬼那才是怪事呢。 按照户部制定的黄册修订规则,各州、县按照户部的统一定式,誊刻印版,叫做清册供单。填写清册供单是攒造黄册第一步,按规定是各里长、甲首下发清册供单后,由各户自行依式开写。但是朱载坖很清楚,现在的农村,有多少人是识字的? 所谓自行填写,纯属无稽之谈,最后黄册的填写还不是落到这帮里书的手中,百姓还不是任其糊弄,难怪不得黄册失实了,所以杨博说的确实很对,只有由里书来填报黄册这一事情不改,朝廷就算是设置督册道,能够起到多大的效果,也尚未可知。 按照当年重八哥在洪武二十四年下达的上谕,对于黄册修订中里书的作弊行为,他肯定是很清楚的,所以在上谕中,对于黄册修订作弊的惩处是极为严厉的:“所在有司官吏里甲,敢有团局造册,科敛害民,或将各处写到如式无差文册,故行改抹,刁路不收者,许老人指实,连册绑缚害民吏典,赴京具奏,犯人处斩。若官吏里甲通同人户,隐瞒作弊,及将原报在官田地不行明白推收过割,一概影射,减除粮额者,一体处死。隐瞒人户,家长处死,人口迁发化外。” 对于黄册作弊的惩罚,不可谓不重,但是朱载坖也很清楚,这就说明,在洪武末年,黄册可能就已经不太真实了,这点重八哥可能也很清楚,所以才采取这样的严刑峻法以保证黄册的真实,但是现在看来,成效甚微。 朱载坖和州县官员还有致仕在乡的阁臣们商量此事的时候,都谈及了这个问题,从填写供单开始,计算人丁、田地和资产数目,确定各户税则户等, 到编制各级黄册,要求乡里职役富户阶层和县衙官吏共同配合完成。而大明的一县之官吏,除知县、首领官、佐贰官为少数的朝廷命官外, 还有大量本地人担任的书吏,县乡的日常行政事务也靠他们奔走完成。所以编造黄册的人员除上级官员外,其他的吏员和乡里职役都具有较强的地缘认同。 说个不好听的话,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关系,指望县衙的吏员去监督这些里书,无异于天方夜谭,至于朝廷命官们,他们哪有那个精力去做这些事情,对于他们来说,只要能够完成考绩,才是最重要的事情,至于这些东西,都是小节了,而且黄册十年才修订一次,不少县官甚至都不怎么了解黄册的修订过程,又谈何监督呢? 虽然朱载坖在积极想办法准备解决此事,但是海瑞可等不了了,他见朱载坖在自己上疏之后只是召集臣子商量,但是并没有具体的上谕下来,于是再次向朱载坖上疏。 海瑞在奏疏中称:“国制十年大造黄册,凡户口、田赋之役,新旧登耗之数,无不备载。所以重国本而存故实也。今沿袭弊套取应虚文,奸吏得以那移,豪强因之影射,其弊不可胜穷。凡钱粮之完欠,差役之重轻,户口之消长,名实相悬,曾不得其实也!” 第1289章 黄册督造宪臣劳(二) 海瑞认为修订黄册这样重要的事情应该立即推行,事关朝廷的赋税,应该同户帖一道开始修订,让朝廷切实能够掌握天下的户口和土地,对于海瑞急切的心情,朱载坖当然是理解的,但是朱载坖对于这些里书,实在是不能信任,指望他们修订黄册,朱载坖实在是不能放心。 所以朱载坖并没有第一时间要求海瑞立即开始修订黄册的工作,朱载坖认为还是要准备到万全之策后再说。 朱载坖在南京再度召集重臣们商量此事,现在问题其实就很明白了,就是朝廷要向掌握实际的人口和赋税情况,就必须修订黄册,同时将白册或者实征册给取消,修订黄册不能够依靠这些里书们,朱载坖很清楚,指望这些里书们去修订黄册,最后的结果一定是黄册失实。 所以朱载坖确定的方针就是用朝廷的力量,专司其事,将修订黄册和征缴赋税分开,这样才能够保证黄册不失实,朝廷的税源不流失。 但是登基黄册这是一个及其浩大的工程,比之户帖的修订要麻烦多了,对于臣子们来说,他们完全没有想过如果不依靠里书的帮助,朝廷需要投入多大的人力物力和时间,这是重臣们不敢想象了,所以重臣们请求朱载坖要慎重。 朱载坖当然也知道要慎重,但是朱载坖一直在思考要怎么样将黄册的登记变得真实。在京师的高拱也给朱载坖回信了,他提到了嘉靖年间桂萼所提出的一种田地核查办法——归户册。 所谓归户册,就是则壤科粮, 撮田从户,会各一册,开载业主、花户田地若干、正米若干,阖邑秋粮数万石, 归之烟民数万家,如众壑支流之归海也,故曰归户册。 桂萼当年担任成安知县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黄册大量失实,里书弄虚作假的情况,为了杜绝这种事情,桂萼决定实行归户册,以均一图一甲之丁产,同时在黄册之外造有人户归图册,即统计该图户口的户籍册簿,且其黄册则名为地土归户册,即以图为单位,将该图土地归于业户名下。 桂萼这么做的目的就是为了防范里书、 豪户作弊,将黄册中的人丁、田产信息分开统计,高拱在奏疏中说道:“察今日之黄册,天下额田已减强半,而湖广、河南、广东失额尤多,非拨给于王府,则欺隐于猾民。虽有清丈之法,然黄册失实,已成顽疾。” 高拱认为,原本的黄册已经完全失效,究其原因,以往为厘清赋税所造册籍都是以地为主,如此则为里书、豪户作弊提供了空间,为保证赋役的足额征派,高拱建议攒造以田从人的归户册,以使赋役落实到具体的人户身上。 高拱认为,朝廷赋役征收的直接对象是人,所以必须将之前以黄册登记方式予以变更,使得就田问赋、就户问税,将人户分散于各处的土地归于户下,如此便将赋税额数落实到具体的人户身上,这样才能够保证税赋的征缴。 朱载坖认为高拱的建议是很正确的,以往的黄册,里书要想作弊,确实是很容易的,现在朱载坖要想重新修订黄册,也要采取归户册的形势,这样才能保证里书无法作弊,同时高拱还将当年桂萼编撰归户册的详细情况转呈给朱载坖,请求朱载坖予以参考。 朱载坖当即向有关归户册的资料下达给南京的随驾重臣,还有海瑞、杨继盛、蔡国熙等人商量,商量是否可以使用归户册,地方官员们都建议使用归户册,这样便于赋税的征解。 不仅如此,海瑞在和杨继盛、朱文科等人商量之后,还拟定了一份详细的修订归户册的方案,上呈朱载坖,请求在苏州试行。 海瑞等人认为,要推行归户册,首先就在于版图顺庄,重在理清田赋,将每户分散于该圩所有的田地归于户下,标明某圩某号田若干,如此则利于知晓税额多寡,便于征税,再以圩合图,以图合都,以都合全县,以保证朝廷的赋税原额不变,从而保证赋税的足额完纳。 以圩作为最小的造册单位,在官府的督促之下,重新修订归户黄册,两朝廷的赋税落实到人户头上,以便于赋税的征解,但是朱载坖认为,这样还是没有拜托对于里书的依赖,毕竟不管多么好的政策,最后落实到这些里书手上,都难免走样。 朱载坖认为,此事要在朝廷的配合之下,由朝廷派出专官负责,在清丈田亩的同时还要进行地图的测绘,朱载坖对于大明现在四至八到的地图实在是不能忍受了,所谓四至八到,一般以县为单位,以县城为中心,图中山形和文字朝着八个方 位倾斜,围绕县城而立,就像我们在空中以鱼眼透视俯视县一样,整个县充满了画面,而在画面的边缘,便标识着“四至八到”的边界,这样的地图并不科学,至少在朱载坖看来是很别扭的。 现在大明已经有了新的测绘办法,就是计里画方,也就是在地图上按一定的比例关系绘成方格网,并以此来控制地图上各要素的方位距离。计里画方的地图,比之四至八到的地图,最少有两个好处,一是该行政区划的外轮廓清晰了,二是那些处于山河之间的土地更会显现出来。 在“四至八到”的模式中处理各府州县乃至于省的边界,只需要从以往的记载中知道这些区域的边界属于哪座山、哪条河,并在画面的四周边缘标注即可,至于它们的距离、方位,都以一种模糊的方式来表达。但若以“计里画方”之法来绘制,那 么山河的走向曲折,具体的村落和建筑,都必须让人信服地标识出来。 这个方法是广东举人叶春及所发明了,他以此法绘制了惠安地图,朱载坖认为非常不错,已经下旨召叶春及到南京来了。 第1290章 黄册督造宪臣劳(三) 朱载坖认为,这次的黄册、户帖的修订,朝廷要投入巨资,对于大明来说,不仅是要核实人口、田地,更要以此为抓手,重新绘制大明全图。 朱载坖召集重臣。将在镇江的浙直总督海瑞和南直隶巡抚杨继盛都叫来了,朱载坖叶春及所绘制的惠安地图给在场的臣子们查看,朱载坖说道:“诸卿看看这舆图如何。” 对舆图最敏感的就是杨博和霍冀了,他们都是老于军务的臣子,当然知道舆图对于军务的重要性,这样的舆图,比之大明现在使用的是要好多了,杨博当即说道:“陛下,此图甚好,若用于军务,使将帅如臂所指也。” 朱载坖当然知道这种地图的优越性,有了这种地图,对于日后的行军用兵肯定是大有好处,朱载坖认为,不仅要厘清户帖、黄册,而且要进行对大明各府州县的详细测绘,绘制地图,为朝廷的决策提供参考。 朱载坖说道:“献上这地图的是广东惠安知县叶春及,朕觉得这是个人才,已经宣召他来南京了。” 朱载坖认为,叶春及不仅仅可以为大明测绘地图,更重要的是培养测绘人才,不仅仅对于地方官府有用,对于军队才是大有所用。不过现在朝廷急于要推动户帖和黄册的修订,苏松就是为全国打样的地方,必须要做到最好,朱载坖认为,不管制定什么样的制度。 只要不改变用里书登记的这一事实,就永远无法得到真实的数据,所以朱载坖不打算再让这些里书负责登记黄册,朱载坖根本信不过他们,朱载坖认为像黄册登记这样的要务,必须要由朝廷委任专职、专员去处理,在地方官府和朝廷派出的专门官员的主持下予以登记,同时绘制相应地方的舆图。 舆图绘制的意图之一便是从源头弄清楚土地在册与实地的差距,将那些隐漏、飞洒的土地清查出来,同时舆图作为重要的资料,不管是对于朝廷日后行政还是对于用兵打仗都是极为有利的。 张居正也对于朱载坖的这个想法予以支持,张居正说道:“陛下,版之田、都之田常异,辟之星,都其经,版其纬也, 存弓田执经以待纬也!可谓善法也。” 朱载坖继续向重臣们陈述自己的想法,对于这些清理黄册的吏员,朱载坖准备从南北京的国子监算学科中招募吏员,这些算学学员一方面具备相应的文化、算学知识,可以充当登记、丈量田地的书算手,另一方面跟随叶春及学习地图测绘的相关法则,通过对于苏松两府的黄册修订、舆图绘制,培养出一批测绘人才,用以对整个大明进行测绘。 当然,朱载坖要吸引这些国子算学的生员来,也是下了血本的,朱载坖和张居正等人商量之后,决定这些国子算学的生员参与修订黄册和测绘地图的,虽然也是吏员,但是只要三年期满之后,不必通过吏员的考选,直接转任从九品,获得官身,朱载坖希望通过这种方式来激励国子监和地方的秀才、生员为朝廷服务。 相比于测绘人才,对于黄册来说,重要的是大量的书手,黄册和户帖要统计,编撰成册,是一个巨大的工作,需要大量的书手,朱载坖于是下令在南北两直隶考选六百吏员,不拘出身,不拘学问,只要是通晓文墨,能够为朝廷办事就行,由提督学政负责从州县考选,充作修订黄册和户帖的书手。 而被朱载坖宣召的叶春及,也在一月之后抵达了南京,他知道朱载坖为什么宣召他来,肯定是为了舆图的事情,叶春及到了南京之后,朱载坖第一时间就召见了他,不仅朱载坖,张居正、杨博等一众大佬也都在。 叶春及进来行礼之后,朱载坖就问道:“惠安舆图,朕以为非常之好,是卿所独创的吗?” 叶春及详细向朱载坖陈述了他实施计里画方这种测绘办法的原因,最开始确实是因为要清丈田亩,和苏松一样,惠安先的黄册也早就失实了,所以叶春及采用地图与田土清丈联系在一起这种办法,叶春及认为,朝廷过去那种按照黄册然后以地从人”的赋税方式已然不可行,建立一种以土地为标准的田土赋役制度才是优选。即在辖区内进行土地丈量,把田土登记在册,用土地来决定应收的税额,才是保障朝廷赋税的办法。 而舆图的作用就是通过测绘舆图,掌握本辖区内的土地总数,用于确定本辖区的赋税总数,然后用舆图和附带表格的方式,向每图所辖的行政单位、人口和户籍的数量、田土类型和数量,并分别登记了在册和实地两种数据,以核查是否有隐漏、飞洒的情况。 朱载坖听了之后对张居正等人说道:“朕看这个办法不错,叶卿为朝廷解一大难也!” 杨博这时候说道:“陛下,舆图乃是军国重器,此事还是要兵部总领才行啊。”杨博的话得到了兵部尚书霍冀的支持,舆图在现在是绝对的军事秘密,各级的地方官府都不能掌握太多,主要都是由兵部掌握的,现在要大规模的测绘舆图,肯定也需要兵部掌握。 不过朱载坖确有另外的想法,兵部虽然是负责舆图的衙门,但是以兵部现在负责事务的繁忙,很难真的将测绘重视起来,而且测绘需要动用大量的人力,必须要由朝廷派遣官兵保护这些测绘人员,所以朱载坖认为由五军都督府负责的为好,作为大明名义上的最高军事机关,五军都督府确实负有测绘舆图的职能,在各都督府下设测绘司,为正三品衙门,测绘来的地图也由五军都督府负责保管。 这些都是后话了,现在的问题是在苏松尽快推开黄册的修订和舆图的测绘工作,朱载坖担心的就是测绘人员的不足,但是叶春及认为,国子算学的生员经过简单培训之后,足够担任测绘的工作。 第1291章 黄册督造宪臣劳(四) 叶春及向朱载坖和重臣们介绍了计里画方的具体操作办法,就是按照每方二里将大明的地图精度提升,同时测绘人员对于这个小方格内的地形地貌进行测绘,这个难度相对是不大的,然后将每个方格中的地形地貌填充入实现绘制好的表格中就行了。 叶春及已经广东主持过对于惠安的测绘,对于组织测绘已经有了一定的经验,朱载坖认为叶春及也确实有足够的能力进行测绘并且修订黄册,虽然叶春及的测绘办法仍然有很多不科学之处,比如对于山脉高程的测量,叶春及就并没有太好的办法,但是朱载坖相信,随着西洋的测绘方法传入,大明是可以掌握的,当务之急就推开在苏松的测绘和黄册的修订。 叶春及走后,朱载坖和重臣们开始商量起来了,朱载坖认为,率先在苏松两府开展测绘,核实田地,同时修订黄册,以叶春及总司其事。 对于朱载坖的想法,张居正等人都是同意的,但是关键是给叶春及一个什么样的名分,按照之前设置督册道的传统,一般是布政司参政或者按察佥事任督册道的,但是朱载坖认为这明显不妥,虽然修订黄册是地方要务,但是测绘地图可是军国要务,怎么能够由地方官员来担任此职。 朱载坖认为必须加重叶春及的权力,以体现朝廷对于此事的重视,朱载坖认为,加叶春及浙江道掌道御史见兵部职方司郎中,督册苏松,专门负责对于苏松的舆图测绘、田土核实、黄册修订等事,地方官府务必配合,对于不配合的州县正印,叶春及可以指名弹劾。 同时为了使得地方州府更加方便的配合叶春及,在苏州、松江两府设立督丈同知,配合督册道进行田土的核实工作,浙直总督海瑞和南直隶巡抚杨继盛很快就呈上了有关黄册修订的条陈,详细的规定了黄册修订的流程。 按照海瑞和杨继盛拟定的归户黄册修订办法,首先由户部制作归户由帖,作为登记田地的唯一凭证,嗣后朝廷就只认归户由帖作为田产归属的唯一凭证,上面记载有该块土地字号、土名、四至、土地类型、 等则、坵数、亩数、业主姓名、业主所在图甲、经丈公正、现年等信息,既是土地的权属证明,也是朝廷征收赋税的依据。 同时规定,土地买卖推收过割需要以归户由票为凭据, 若拥有土地而无此票则视为隐占,朝廷可以直接将土地入官。归户由帖一式三份,一份由田主本人保存,作为土地所有的证明,一份由州县保存,作为征收赋税的依据,一份上缴户部,作为天下田土、赋税统计的数据。 看起来归户黄册就是由归户由帖串联起来的,但是实际上问题哪有这么简单,从每家每户的归户由帖到朝廷的归户黄册,还有很多问题要处理,如人地异处如何归户、粮少不能自立户者如何归户、土地归户所需工本费等问题,这些问题海瑞、杨继盛、朱文科等人都做了详细的规定。 对于一号土地有多个业主的情况下,就会出现分亩归户票或分税归户票,官府会给田产的所有人分发多份归户票, 这既保障了业户土地所有权,又保证了朝廷赋税的清晰。 而对于畸零户,由于无法单独立户,海瑞建议将一县之内的畸零户单独成册,以便朝廷征收赋税,也防止其他的地方势力欺压这些畸零户。 同时一个比较严峻的问题就是人地异处应该怎么处理,因为这种人地异处给朝廷的土地税粮的归户工作带来很大挑战,海瑞和杨继盛等人经过商量之后,认为应该将人地异处分为两种情况,寄亩和寄立,田在此粮(人)在彼为寄亩,其归户则需要在土地所在图甲开列归户票,填明该号土地应纳税额及业主所在图甲。粮(人)在此田在彼为寄立,其归户则需要在业户所在图甲开列归户票,载明该号土地亩数及土地所在图甲。 这都不难,关键是赋税的征解问题,是以人为依据还是以土地为依据,海瑞等人认为,土地是不会变动的,还是要按照土地所在的行政单位征缴赋税,所以海瑞、杨继盛等人经过商量之后再奏疏中认为:寄户寄立之米需要移附所寄之图,也就是说一户若在多个图甲占有土地, 即拥有多个图甲的归户册,田赋亦在土地所在图甲缴纳。 海瑞等人将此法取名为顺庄法,不论业主、土地坐落何处,以图甲为单位,编造归户黄册,立户完粮。即使出现跨庄的土地买卖情况,只能在本庄(图甲)攒造归户册, 不可将土地推归外庄,即一户土地分散于多庄则有多庄的归户册,同时也向土地所在的衙门缴纳赋税,这样更有利于朝廷的赋税征收。 还有一个重要的问题就是修订归户黄册和测绘舆图的经费从何而来的问题,海瑞等人都是长期在基层州县担任正印的官员,对于地方的弊病是了解的很清楚的,他们知道,衙门小吏往往利用修订黄册和变更土地时的机会,勒索百姓,册书在土地买卖归户时,往往多方索取规费,以致业户地去税存,朝廷税收亦有缺额。 所以海瑞等人建议,这笔钱粮由地方和朝廷共同承担,不向百姓收取分毫,同时张榜公示,只要由吏员在黄册的修订过程中借机向百姓勒索钱财,百姓立即向州县正印举报,一经查实,奖励缅甸或哈密户籍一份。 朱载坖和重臣们商议之后认为,海瑞的条陈还是比较完备的,毕竟这是大明第一次试行大规模的黄册修订和舆图测绘,有不足的,可以随时上疏反映。 朱载坖随即下诏,正式设立苏松督册道,以浙江道掌道御史兼兵部职方司郎中叶春及总领其事,调集国子算学生员等,在苏松开展黄册修订和舆图测绘工作。 第1292章 黄册督造宪臣劳(五) 在朱载坖的上谕之下,不管是海瑞、杨继盛等督抚大员,还是地方州县官吏,还是督册道叶春及等人,都迅速进入状态,开始对于苏松两府的黄册进行修订,同时按照计里画方的测绘方式,对苏松两府的舆图重新进行测绘。 朱载坖对于这次的舆图测绘,要求就是务必要真实、准备,不仅要对山川地理加以精确的测绘,还要对兵要地志、道路交通、水陆驿站加以精确的测绘,作为日后绘制军用交通图等地图的来源。 除此之外就是对于此事的经费保障了,朱载坖很清楚,没有银子是万万不能的,除了抽调国子监算学的生员和考选小吏之外,朱载坖和海瑞商量之后,从南直隶的留存钱粮中拨出三万两,朱载坖从内承运库拨出五万两,用作这次修订黄册的经费,除了纸张等物资的采买之外,就是给参加黄册修订的所有官员加工资。 黄册修订、舆图的测绘都属于野外作业,所以朱载坖特旨凡是野外作业的官吏,每月加一两银两的补助,同时本色米也增加五斗,作为朝廷对他们工作的嘉奖,地方州县要保障他们衣食,朱载坖有严旨,不准朝廷官吏向百姓索要财物,违者立马送哈密或者缅甸悟道去。 朱载坖虽然想在南京看着此事的推行,但是时间已经来不及了,不管是张居正还是在京师的高拱,都在催促朱载坖赶紧回京,因为一旦到了冬天,运河封冻,太后舟车劳顿,有所不便,所以高拱接连给朱载坖上疏,请求朱载坖回銮。朱载坖考虑到时间问题,还是决定回銮,在东南也待了快半年了,朱载坖也该回京了。 在召见海瑞等人,要求苏松等地有结果了之后立即通过驿站向朱载坖汇报之后,隆庆九年九月二十三日,朱载坖和杜太后的车驾启程,返回京师,对于南京的官员们来说,朱载坖的离开使得他们终于可以继续之前的摸鱼生活了。 回程就比来的时候要慢多了,在历经一个半月的行程之后,朱载坖的銮驾终于回到京师,入宫之后,皇太子朱翊釴赶紧向杜太后和朱载坖问安,朱载坖笑着问道:“监国感觉如何?” 朱翊釴说道:“父皇,这奏疏批答,多是无用之言。” 朱载坖笑笑说道:“这就对了,我们大明朝的官员,就喜欢无事生非,他们要是哪一天不无事生非的话,朕还有些不习惯了。” 朱翊釴监国最大的感受就是大明官员的无聊,每日的奏疏有不少都是破事,互相之间的攻讦,真正谈正事的奏疏不到十分之三,朱载坖早就习以为常了,这些奏疏朱载坖一向的态度就是置之不理,朱载坖还继续向朱翊釴询问监国期间有什么大事没有。 现在九边大体安定,不管是俺答还是打来孙都比较消停,九边并没有什么战事,唯一战事比较多的地方就是西域,李成梁在西域重拳出击,频频对哈密以西的西番部落用兵,几乎每月都有斩获上报,但是朱翊釴觉得李成梁过于残暴了,他认为朝廷已经占领了哈密,就应该和西番和睦相处,像李成梁这样频繁的对西番用兵,恐怕会激起西番的反抗,到时候西番和瓦剌联手与大明作对就麻烦了。 对于朱翊釴的担心,朱载坖认为是有些道理的,李成梁这个人,好大喜功是一贯的,他也不甘居于人下,功名心极重,现在马芳、俞大猷等人都已经封了侯,只有他李成梁封伯,朱载坖很清楚,这位肯定是心有不甘的,也想封侯,但是封侯是需要军功的,要首级的,那就只有向西番百姓借一借了。 不仅李成梁如此,现在很多大明官军的军官们都有些蠢蠢欲动了,朱载坖即位之后,对于军功封爵放松了,凡是能够为大明开疆拓土的将领,都能够封爵,军功升赏也比以前更加丰厚了,所以很多军官们 都有些跃跃欲试,想要捞取军功,但是现在大明九边就相对安宁,只有小规模的冲突,所以有些官员担心这些军官们认为制造事端。 朱翊釴也是受他们的影响,才认为李成梁过于轻佻,在西边屡屡生事,朱载坖对此倒并不介意,想要功名爵位,那是好事,大明就是需要一帮虎狼之师才行,不过朱载坖也很清楚,李成梁确实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这样搞下去是会影响朱载坖的大棋的,朱载坖现在还不想再西域大动干戈,现在西域的目的就是稳定,大明要在哈密扎下根来才行,不要将西番的矛盾激化。 朱载坖于是命令召李成梁进京陛见,同时处理这六个月以来的各种文书,对于朱翊釴所做的决定,朱载坖都予以承认,同时再次发布上谕,在大明贯彻豁贱为良的法令,不仅仅是东南,北方地主一样有蓄奴的问题,朱载坖要求各地的官府予以严查,同时各地巡检司详细登记、清查户口。 在和内阁辅臣、左都御史葛守礼商量之后,朱载坖决定从都察院派出御史五十人,分赴各布政司督促巡检司对人口进行登记,同时天下卫所的户籍也要予以整顿了。 朱载坖命令五军都督府、卫尉寺负责卫所军籍的整理登记,命令五军都督府领导各都指挥使司,对天下卫所的户籍予以整理登记,不仅要登记在籍军士的户籍,所有见在人员都要全部登记,从小旗一直汇总到五军都督府,有玩忽懈怠的,令锦衣亲军和卫尉寺究问,同时各卫镇抚等负责军纪的军官专门监察,不允许隐瞒人丁,不仅是正军,军余子弟、见在人口都要统计。 朱载坖想知道,大明的二十一各都司、行都司,四百九十三个卫所,守御屯田群牧千户所三百五十九个,还有京营、亲军诸卫到底有多少军士,多少军余舍人,朱载坖要做到心中有数,同时就是逐渐给五军都督府恢复权力。 第1293章 朝堂风波重臣易 朱载坖以回京,各处的事情就找上来了,首先是礼部尚书赵贞吉再次上疏,请求为皇太子择定太子妃,举行婚礼,赵贞吉认为此事已经是拖不得的,要求朱载坖立即为皇太子举行婚礼,朱载坖御批,此事等杜太后和皇后决定后,朕再昭告天下。 除此之外,就是有关朱载坖让五军都督府负责清理登记天下卫所户籍的事情了,文官们都认为此事应该是兵部负责,官员们举出大明会典,认为这应该是兵部职方司的职责,按照大明会典的规定,兵部职方司负责掌舆图、军制、城隍、镇戍、简练、征讨之事; 三年一报地图,以听征调之令; 阅视修浚城池,因事增置镇戍将校,设兵屯戍; 巡视操练,请命将出师,悬赏罚、调兵食、纪功过,及关津、缉捕、整顿军伍诸事。 但是朱载坖并不这样认为,朱载坖拿出实录,证明兵部职方司的掌握军籍的职能并非一开始就有的,至少在成化以前,对于军籍的管辖权,依旧是在五军都督府手中的,一个很简单的例子就是,正统时兵部尚书邝埜,向掌五府事务的恭顺侯吴克忠“取五军军数”,吴克忠回复说需要“闻于上”才可,而邝埜知道自己越权而连忙“走谢”。 说明在这个时候,军籍的掌握都不是兵部的职权,后来兵部才侵夺了五军都督府的职权,但是文官们就不干了,到嘴的的肉怎么可能他飞了,他们坚决不同意由五军都督府来负责军籍的清理工作。 以科道为首还有兵部的官员们纷纷上疏,认为按照大明会典和诸司执掌,五军都督府的职能仅仅是“其职分领都司卫所,掌一 应从驾仪卫,诸武职替袭优给等项。所属悉上之府,府为转送兵部请选。其他, 若武臣诰敕、水陆操练、俸粮屯种、军情声息、清勾替补、薪炭诸事,各分移所司而综理之。” 此事理应由兵部来管理,同时他们还指责执掌府事的勋臣和都督们,多不用心整理军政,亦不用心打点文书,一应行移纵容首领官吏通同作弊,认为他们携带政务,只有他们文官才是大明忠良,这些勋臣们役占官军、贪污索贿,但对于军事却大多一穷不通。 言官们指责勋臣不通武艺,违背大明的祖训,言官们集中火力,对着勋臣们一同狂喷,说这帮勋臣们是持弓不能发矢,甚 则有堕弓于地者,继询韬略,俱不能答,不仅如此,还出则明坐大轿,入则拥列歌舞,心志骄惰,气体柔脆,不能承担军务。 老实说,言官们的说还确实是实情,这些勋臣们现在是日渐堕落,鲜有振作的,但是朱载坖现在是扩充五军都督府的权力,形成对于兵部的制约,对于这种话自然是置之不理,不仅如此,勋臣们开始上疏反驳了。 以英国公张溶、定国公徐文壁、临淮侯李庭竹、顺宁侯俞大猷、灵璧侯汤世隆等人也纷纷上疏,认为兵部侵夺五府权力,原本按照定制,以五军都督府分领天下卫所,结果现在兵部架空五府,独揽军权,显然不妥。 这帮勋臣们终于开窍了,朱载坖以皇帝之尊,都在帮他们争取了,他们自然明白应该怎么做,扩充五军都督府的权力在此一举,而耐人寻味的是,原本应该在这次事情发声的兵部尚书霍冀却一反常态的并没有说话,连内阁辅臣都上疏帮兵部争取了,但是霍冀这个本兵却一言不发,显得有些怪异了。 言官们随即调转枪口,弹劾霍冀不作为,但是霍冀也随即上疏请辞,这让朱载坖反而有些摸不着头脑了,霍冀这个兵部尚书总体来说还算是比较合格了,霍冀的突然辞职,不仅是让朱载坖有些措手不及,更让杨博有些措手不及,霍冀也算是醋党的干将了,一直替醋党经营着兵部,现在霍冀的突然请辞导致醋党面临丢失兵部的可能。 所以不仅是朱载坖当即驳回了霍冀的请辞奏疏,而且杨博也立即上门探望,对于杨博的询问,霍冀表示,自己主要是因为身体不好,不能胜任兵部尚书的职务,故而请求致仕,同时和赵贞吉的恶劣关系也是导致霍冀请辞的主要原因,霍冀去意已决,即便是杨博再三劝慰,霍冀也不愿担任这个兵部尚书职务。 杨博走后,霍冀命人收拾行装,只等朱载坖批准他的致仕就离京返乡,霍冀并非不愿当这个部堂大员,但是霍冀已经知道情形不对了,朱载坖要支持五军都督府扩张权力的意图是很明显的,一旦五军都督府的权力得到扩张,那就意味着文官集团们一直以来的压制武将的算盘落空。 一旦出现这样的局面,对于霍冀这个当事的兵部尚书来说,恐怕没有什么好处,所以霍冀果断选择开溜,同时在兵部没有尚书的情况下,朱载坖也更容易推行自己的政策,所以霍冀连上三疏,请求致仕,朱载坖不得已批准了霍冀的致仕请求,加霍冀少保兼太子太保,赐驰驿,领锦衣亲军护送归乡。 面对兵部尚书的出缺,朱载坖并没有立即要求吏部廷推,而是直接用中旨对五军都督府的人事进行了调整,朱载坖认为临淮侯李庭竹为中军都督府左都督,佥书中军都督府;定国公徐文壁为后军都督府左都督,佥书后军都督府;顺宁侯俞大猷为前军都督府左都督,佥书前军都督府;灵璧侯汤世隆为左军都督府左都督,佥书左军都督府;安远侯柳懋勋为右军都督府左都督,佥书右军都督府。 同时给五军都督府配齐佐贰官,命令五军都督府会同卫尉寺、锦衣亲军等,领导天下的都司卫所,清查军籍。 而霍冀在致仕之前,也向朱载坖上疏,一来是谈了自己对大明国防的看法,二来就是对现在的官军将领予以点评,推荐了几个将领。 第1294章 朝堂风波重臣易(二) 霍冀在奏疏中向朱载坖举荐了袁正、周于德、徐珏、郭琥等四人,他们都是在嘉靖朝成名的老将,也都是稳妥老成之人,霍冀认为现在大明的将领存在着几个问题。 第一就是青黄不接,马芳、俞大猷等人已经年纪不小了,戚继光、李成梁也是中年了,但是年轻一代的将帅还没有磨砺出来,未来能否有和马芳、戚继光一样名将,这是值得忧虑的事情。 第二就是这些武将的派系问题,霍冀认为,由于朱载坖的信重,现在戚继光部、马芳部、和李成梁部的大批军官得到晋升,使得着三个派系的军官现在在大明官军中占据很重要的地位,大量的重要岗位被他们所占据,霍冀认为这并非好事,要对他们各部进行掺沙子,同时朱载坖要任用其他非这些派系的军官担任要职,以保证对于军队的绝对控制。 对于霍冀的奏疏,朱载坖深以为然,尽管朱载坖正在用国子武学和武举的军官进入官军中担任各级将领的职务,但是现在朱载坖还是需要依靠这些老将来收拾各处的贼寇。 霍冀不仅举荐了袁正、周于德、徐珏、郭琥等四人,还对于他们的特点履历做了详细的介绍和点评,袁正是周尚文的亲兵出身,和马芳关系较为亲近,也是善于用骑兵的将领,郭琥常年在西北作战,有儒将之风,郭琥经常研究兵法,善于将春秋、战国时期及秦汉以来的很多生动的战例与手下将领一齐讨论,并讲给士兵听,很受时人敬佩。 周于德世淮安人,也是当世儒将,在抗倭中屡建功勋,善于在南方用兵,徐珏长期在蓟镇担任将帅,熟悉蓟辽的情况。 霍冀在奏疏中还表示了对李成梁等将门的忧虑,霍冀认为,将不专兵士保障大明安全的良策,而马芳的马家军已经被收入三千营了,对于李成梁的辽东将门,也要加以打散,不再允许他们豢养家丁。 对于霍冀的奏疏,朱载坖深以为然,朱载坖随即发布上谕对各镇的总兵予以调整,原提督陕西三边李成梁回朝听用,任中军都督府右都督,协助临淮侯李庭竹掌中军都督府事,原左军都督府右都督郭琥调任提督陕西三边军务,原广西总兵周于德调任漕运总兵,原漕运总兵卢镗调任前军都督府右都督、五军营总兵。 原任山西副将袁正调任京卫副都指挥使兼后军都督府右都督,协助训练亲军诸卫,原任大同副将徐珏升蓟镇总兵,原任蓟镇总兵麻锦,调任前军都督府右都督、神机营总兵。 同时,朱载坖没有经过吏部的廷推,直接发布诏书,原兵部尚书总督蓟辽等处军务事汪道昆回部管事,原巡抚四川都御史谭纶加兵部尚书衔总督蓟辽等处军务事,朱载坖之所以任命汪道昆为兵部尚书,主要是因为他足够听话,朱载坖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要对五军都督府和兵部的职权加以调整,加强对兵部的控制是必由之路。 朱载坖随后严令五军都督府对天下卫所的军籍予以整理,搞清楚卫所中到底还有多少可用之兵。 虽然科道多次上疏,但是朱载坖的意志坚定,这些清理卫所军籍的事情,朱载坖严旨要求五军都督府和各都司卫所如实上报军籍人员,同时为了保证军籍清理的顺利,朱载坖也要求兵部和都察院派出清军御史,监察五军都督府的工作。 朱载坖也召见了五军都督府的都督们,朱载坖说道:“朕可是为了你们,和外廷的文官差点翻脸,你们可得给朕精神点,别丢分,你们的祖上可都是刀枪里滚出来的!” 李庭竹赶紧说道:“臣等敢不尽心竭力!” 朱载坖说道:“不是尽心竭力,你们要把事情给朕办漂亮了,你们都是与国同休的勋臣,不仅是和朕做一世的君臣,你们的子孙还要的朕的子孙做君臣的啊!” 和这些勋臣们谈完之后,朱载坖单独把李庭竹留下来,他掌着中军都督府,掌管着南北直隶的卫所,这也是朱载坖最关心的事情,朱载坖说道:“中府的事情,临淮侯也要上上心,给朕争口气,就是朕想把曹国公还给李家,也要堵住他们的嘴不是吗?” 李庭竹听朱载坖这么说,赶紧跪下向朱载坖重重的磕头说道:“臣绝不负陛下所托!” 朱载坖的话算是打在了李庭竹最激动的地方了,李庭竹这一辈子最心心念念的是什么,就是光耀李家的门楣,想当年,李家可是大明第二尊贵的家族,就是魏国公也不能和他曹国公比,李家和皇室的关系是多亲近的,可以说是大明第二尊贵的家族了,那是被太祖写进祖训中的皇亲,可是现在呢? 人家徐家一门二公,李家还是蒙嘉靖的圣恩才得以复爵,还仅仅是侯爵,比之国公差远了,要是能够恢复曹国公的荣耀,他李庭竹也也算对得起李家列祖列宗了,朱载坖赶紧让李庭竹起来,然后说道:“朕还有一件私事相托。” 朱载坖接着说道:“卿对于勋臣家的待嫁嫡女,有没有熟悉的,太子也确实是该选妃了。” 朱载坖思虑再三,还是想看看勋臣中有没有什么合适的人选,好为太子册立一位太子妃,这可是极为重要的事情,李庭竹当即领命,私下里去询问此事。 朱载坖开始处理这些时日没有处理的政务,王直向朱载坖汇报,倭国有大量的红夷,倭人将大量的大明货物贩卖给红夷,借以从红夷手中获得西洋的军器等物,王直认为这对于大明控制倭国是不利的,而且王直打探到红夷在西洋比佛郎机实力更加雄厚,所以王直建议,直接由自己在琉球和红夷交易,这样还能增加内承运库的收入,同时截断倭国获取西洋先进军器的来源。 朱载坖认为王直的建议很合适,直接御批王直和驻倭国的蒋洲全权处理此事,只要将倭国和西夷联系切断就行。 第1295章 朝堂风波重臣易(三) 除了这些事情之外,就是有关于北虏和缅甸方面的情报,有关于北虏,确实是有很多事情,根据曹邦辅的奏疏,俺答年龄已经不小了,而伊克哈屯已死,现在对于把汉那吉来说是比较危险的情况。 现在能够争夺顺义王王位的主要是黄台吉和三娘子和俺答汗所生的不他失礼两人,要说俺答倒也是老而弥坚,这会居然还能整出一个幼子来,朱载坖也不得不佩服,黄台吉现在作为土默特部的实力最强大的领主,当然是俺答最有可能的继承人。 同时俺答的幼子不他失礼也很有继承的可能,这位草原上的三娘子很是个人物,她是瓦剌部奇喇古特(土尔扈特)部哲恒阿噶之女,据曹邦辅和锦衣亲军的密报,这位三娘子幼颖捷,善番书,黠而媚,善骑射,很有一番手腕,俺答上次征讨瓦剌,三娘子毅然随夫出征瓦剌,使得俺答对他极为宠爱和器重,无论大事小事,对她总是言听计从。在出征期间,三娘子生下一子,就是不他失礼。 有了儿子的三娘子自然是有底气了,现在她和俺答共同主持修建一座名叫库库和屯的城池,据说已经要完工了,现在俺答给三娘子母子一万精骑和相应的部落,而且还有三千汗帐精骑,一旦俺答归天,三娘子和不他失礼绝对是汗位的有力竞争者。 这令把汉那吉极为不安,甚至再次萌生内附的想法,幸好为曹邦辅所劝阻,但是这事必须要马上解决了,朱载坖当即决定召集重臣商议此事。 除了内阁辅臣之外,吏部尚书杨博、兵部尚书汪道昆、户部尚书刘体乾、礼部尚书赵贞吉,还有武将如萝川侯马芳、顺宁侯俞大猷、哈密伯李成梁等人都参与会议。 朱载坖将曹邦辅的密疏和锦衣亲军的密奏给与会的各位臣子们看,朱载坖问道:“俺答年老,朝廷恐怕要妥为预备以防不测啊!” 朱载坖说的确实是有道理的,现在俺答已经六十有八了,说不定哪天就是一命呜呼了,俺答在时,尚且能够保证大明和土默特部的和平,一旦俺答去世,情况就难说了,所以朱载坖认为必须要提前准备,以备不测了。 高拱首先说道:“陛下,这三娘子对大明是否友善?” 这是个关键的问题,现在三娘子已经成为了一个对大明和土默特部的来说极为重要的人物,据锦衣亲军的线报,三娘子对于大明的风物还是极为喜欢的,对大明也算友善。 摆在大明面前的事情其实是很简单的,如果俺答在近几年去世的话,要是大明不干预,黄台吉继承俺答的汗位是可能性最大的,因为草原毕竟是以实力为尊的地方,黄台吉是现在土默特部实力最强大的领主,由他接替俺答的汗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但是这对于大明来说显然是最坏的结果,黄台吉对于大明一向不友好,一旦他继承了汗位,大明和土默特部的封贡关系还能否继续存在,尚在两可之中了。 对于大明来说,最好的结果当然是由把汉那吉继承俺答的汗位,把汉那吉本来就对大明友善,他继承俺答的汗位的话,肯定能够继续保持和平,但是大明君臣也很清楚,在俺答汗有众多儿子的情况下,把汉那吉继承俺答的汗位可能性实在太低了。 而且俺答也似乎有所安排,奉俺答汗命,领有富裕的大板升地(约在今内蒙古土默特右旗一带),称大成台吉。俺答给他的任务就是主持和大明的互市,实际上已经将他踢出了继承人的行列中,没有伊克哈屯的庇护,把汉那吉最担心的就是俺答去世之后,黄台吉会吞并他的部众。 所以把汉那吉屡次上疏大明,请求大明的保护,杨博和汪道昆等人认为,把汉那吉继承汗位的可能性太低了,如果大明非要把汉那吉继承汗位,恐怕会直接引起土默特和大明关系破裂,但是大明也决不能让黄台吉继承汗位,最好的办法就是支持三娘子所生的不他失礼,同时继续支持把汉那吉。 群臣们经过商量,认为最保险的办法是支持不他失礼继承汗位,同时继续支持把汉那吉,由他主持和大明的互市,在土默特内部形成两股势力,好保证土默特部和大明的关系,也就是说,大明在俺答死后,是肯定要介入土默特部的汗位继承问题的。 这就有两个问题了,第一是要提前和三娘子取得联系,这点朱载坖认为不难,通过把汉那吉或者直接遣使都可以,第二就比较麻烦了,大明要想介入土默特部的继承问题,必须有足够的实力才行,大明官军必须为大明的交涉提供后盾,这点需要武将们来进行确认了。 马芳问道:“朝廷想要做到哪一步?” 朱载坖想了想说道:“最好是让黄台吉知趣,主动放弃汗位的争夺。”这对于大明来说是最完美的结局,大明通过交涉,逼迫黄台吉退出汗位的竞争,直接扶持不他失礼上位,这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马芳认为,朝廷要想达到这个目的,必须要在不影响九边防御的情况下,在宣大集结起五万骑的精兵,就足矣威慑黄台吉了,黄台吉的本部最多三四万骑,加上一些支持他的人,不会超过七万骑,把汉那吉麾下有一万五千人,三娘子手中一万精锐,而且一旦俺答去世,恐怕俺答麾下的汗帐精锐也要落到三娘子手中,这样的话加上官军的五万骑,就对黄台吉构成了绝对的优势。 到时候朝廷是想兵不血刃的解决此事还是直接将黄台吉绞杀以绝后患,都相对容易,马芳作为长期和土默特部打交道的大将,他的话还是很有分量的,李成梁则更加激进,他认为三万精骑足够绞杀黄台吉,干脆灭了黄台吉,直接扶持不他失礼当大汗算了。 第1296章 朝堂风波重臣易(四) 对于重臣们的说法,朱载坖深以为然,大明对于蒙古的事情,要早做准备,提前干预,现在就要做好一应事情。 朱载坖在和重臣们商量之后,决定采取一些手段,提前为可能出现的情况做准备,首先是对于土默特部的一些首领予以加恩,对俺答加以赏赐,同时册封三娘子为顺义王妃,升把汉那吉为都指挥佥事,以李皇后的名义赏赐三娘子服饰、绸缎、金玉宝石,对三娘子加以拉拢。 同时加大对于把汉那吉的扶持力度,当然这些都是文的,朝廷对于武备也要加紧准备,首先就是道路交通的情况,朱载坖和户部、工部、兵部商议之后,决定在京师到蓟镇的道路、桥梁修葺完成之后,重点修葺京师到宣府、山西的道路和桥梁,尤其一些河道的桥梁,要予以重新修葺,加强京师对宣大的补给能力。 同时在宣大山西等镇建设大型的仓库,用以囤积粮秣,以为朝廷日后大规模用兵做准备,还要大练精骑,不管是宣大山西还是陕西三边、蓟辽大宁等处,都要重视骑兵的训练,扩充骑兵数量,严格加以训练,妥善保障战马,朱载坖命令兵部和户部以及太仆寺,对于军中战马的豆料,务必要保障本色足额发给,九边各镇,要是还是因为豆料马草不足导致战马的倒毙,各镇总兵都要严惩不贷。 同时京营和亲军诸卫精骑也要加以扩充,提高朝廷的机动兵力,朱载坖决定,将三千营从一万五千骑扩充到二万五千骑,同时在亲军诸卫中也要编设骑兵,作为朝廷手中的机动兵力和预备队使用。 商量完了这些事情,朱载坖将李成梁单独留下,朱载坖问道:“将你调回京师,是不是心里有怨气?朕挡着你加官进爵了?” 李成梁赶紧说道:“臣不敢有怨望之言。” 朱载坖只是哼了一声,拿出一些被截去名字的奏疏给李成梁看,朱载坖说道:“朕之所以调你回京师,是为了保全你!” 一直以来弹劾李成梁的奏疏都不断,不仅三边总制方逢时等地方大员上本弹劾他,科道对他也不太感冒,多次上疏弹劾他,认为李成梁贪功冒赏,杀良冒功,地方大员则是为什么李成梁桀骜不驯,难以驾驭,所以对他弹章一直是不断的。 看了这些弹章,李成梁赶紧谢罪,朱载坖倒没有说什么,朱载坖对李成梁说道:“朕心里有数,你不必介意,好好练兵,仗有你打的,封侯也罢,国公也罢,就看你有没有哪个本事了!” 敲打完了李成梁,朱载坖又召见太医院使徐伟和院判李时珍,主要是为了缅甸的事情,中南总督殷正茂向朱载坖上疏,陈述现在缅甸的情况,由于缅甸卑湿潮热,疫病丛生,除了那些从吕宋来的大明华侨已经适应了环境,没有什么大问题之外,严重的疫病都困扰着大明在缅甸的驻军的移民,殷正茂向朝廷上疏,请求朝廷向缅甸派遣医生,调运药材,否则对于朝廷经略缅甸是极为不利的。 对于殷正茂的上疏,朱载坖是极为重视的,缅甸对于大明来说是极为重要的,能不能尽快的将缅甸予以消化,是有关大明在南洋战略的重要一步,所以朱载坖立即作出反应,首先是要求缅甸布政使司和总督中南等衙门,加大招募大明在南洋的侨民的力度,毕竟他们都是熟悉了当地环境的百姓,能够更好的在当地生存,同时官府向这些百姓了解当地的一些药物,他们在当地生存,肯定是有一些诀窍的。 还有就是从太医院派遣医生赴缅甸,一方面是救治患病的百姓士卒,另一方面是在当地寻找能够治疗这些热带病的药物,提高大明百姓的存活率。 朱载坖是向徐伟、李时珍询问,太医院能够派出多少医生去缅甸,经过连续多年的考选,和向军中、惠民药局派遣军医、医官,现在太医院的医生还是不少的,不过提起要去缅甸这样的卑湿潮热的蛮荒之地,对于他们来说,恐怕就不太愿意去了。 这点朱载坖也很清楚,朱载坖表示,愿意去缅甸的医生,都给九品衔,要是在缅甸能够找到帮助官军、百姓抵御热带疾病的药物或是成药的话,朱载坖另有重赏,不论是官职还是金银,朱载坖都不吝赏赐,这是关系到朝廷大政方针的事情。 李时珍当即主动请缨,表示自己愿意亲自率领太医院的医生们赶赴缅甸,同时在当地发现有没有适合的药物,可以一道编入他想编撰的药学全书中,朱载坖当即表示答应,对于鼓励这些医生前往缅甸,朱载坖特旨加李时珍缅甸布政使司左参议,从太医院中挑选五百医生和医学生前往缅甸,救治当地的官军和百姓。 朱载坖对于还从内承运库拨出三万两,给李时珍购买药材等物,用以救治当地的官军和百姓,还有当地的土司也要施恩,以稳住他们,好让大明能够将缅甸予以消化。 处理了这些事情,就是内阁人员的更易了,阁臣郭朴以老病请求致仕,朱载坖已经派遣太医看过了,确实是不能理事了,但是郭朴的去位会导致高拱在内阁中处于相对孤立的情况,所以高拱通过密疏举荐张四维入阁,张四维是高拱的政治盟友醋党一力力推的人选,张四维入阁,会使得高拱的权力得到稳固。 但是张四维的资历太浅,廷推的话恐怕难以通过,所以高拱通过密疏的方式,想要请求朱载坖直接下旨任命张四维入阁办事,对于高拱的要求,朱载坖在思考是否要予以答应,高拱的收复地位自然是要稳固的,这点毋庸置疑,但是通过什么形式是个问题。 醋党本就在六部势力不小,杨博久居吏部,权力极重,现在张四维又入阁的话,再加上协理京营的王崇古,这力量可不小了。 第1297章 朝堂风波重臣易(五) 朱载坖于是单独召见高拱,朱载坖直接问道:“郭阁老还能理事吗?” 高拱摇摇头说道:“陛下,郭阁老去意已决,愿归田里。” 朱载坖不禁无奈道:“这可不是个好时候啊。”朱载坖不愿任命张四维的原因是担心晋党坐大,不可控制,高拱当然也明白了朱载坖的意思。 随即低声说道:“陛下,杨天官最近也要请求致仕的。” 朱载坖立即问道:“此话当真?”如果杨博上疏致仕的事情属实,那朱载坖就可以任命张四维入阁了,杨博这是用自己换张四维入阁,杨博作为老臣,这份洞察力和果决果然不是一般人能够比的,朱载坖说道:“那张四维所留吏部左侍郎,高师傅可有中意的人选?” 高拱想了一会说道:“陛下,现任左春坊左庶子兼翰林侍讲学士沈鲤,乾坤正气,伊洛真儒,必能正铨选,为国用也!” 沈鲤是高拱的河南老乡,自然能够提携的要提携一下,对于大臣们这些小心思,朱载坖一向都是能够包容的,朱载坖随即下达上谕,郭朴升中极殿大学士,加少傅、特进光禄大夫致仕,赐驰驿遣锦衣校尉护送归乡,原吏部左侍郎张四维任东阁大学士,入阁预机务。 张四维入阁的上谕下达之后,吏部尚书杨博也以老病请辞,朱载坖加杨博少保、右柱国、特进光禄大夫,御笔亲书辅弼柱石,命令地方官府在蒲州为杨博兴建牌坊,上书御笔军谋宏远、为国选材,同时升其子杨俊民右副都御史,准允致仕,照例赐驰驿,遣锦衣校尉护送回乡。 杨博的去位使得吏部的尚书和左侍郎同时空缺,好在朱载坖立即升任原翰林侍讲学士沈鲤为吏部左侍郎,算是让吏部暂时有了堂上官,但是堂堂天官空缺,肯定是现在朝廷重点关注的事情,但是朱载坖既不直接任命吏部尚书,也没有要求廷推,而是将事情高高挂起。 朱载坖想用吏部尚书这个职务看看这些人的反应,同时朱载坖还在思量一件事情,就是太子朱翊釴的这些讲官们出路,这些讲官在朱翊釴身边也有些时日了,现在已经到了翰林官的顶点了,一旦在翰林官的队伍中达到顶点之后,照例是从翰林院迁转进入六部和都察院等朝廷中枢部门,然后循序渐进,一直到入阁办事。 朱载坖认为这样看起来入阁的臣子资历圆满,实则缺乏地方履历,对于怎么治民理政,是不那么明白的,所以朱载坖认为应该改变这种局面,朱载坖首先找来了太子朱翊釴,告知他自己将会更易他的讲官们,对于这点朱翊釴是能够理解的,毕竟如果讲官们再待在朱翊釴身边,就是影响人家进步了。 随后朱载坖和朱翊釴一同召见了讲官们,朱载坖首先说道:“诸位再太子身边时间也不短了,照例也该迁转部院了,但是朕以为,宰相必起于州郡,猛将必发于卒伍,卿等可愿以翰林官出守地方,历练一番?” 朱载坖的想法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既要外放这些讲官们出去历练,又要保证他们的前途不受影响,防止他们被暗算,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们带着翰林官的职务下地方州县去,即便是出了事情,大不了回到翰林院去就行了,对他们的前途影响不大。 朱载坖都这么说了,一众讲官们当然是俯首听命,朱载坖随即召见内阁辅臣和吏部左侍郎沈鲤,商讨外放讲官出去历练的事情,对于朱载坖的这个想法,大臣们最开始是有些不明白的,因为在大明翰林官外放就意味着贬谪,当初徐阶因为得罪张璁,不就被从翰林院贬到福建延平府当推官吗? 所以对于朱载坖的想法,最开始讲官们是不能理解的,但是朱载坖又要求他们仍旧带着翰林官出任地方,这和贬谪似乎又有些差距,朱载坖说道:“翰林官久居中枢,对地方不甚了解,一旦日后入阁,恐盲目决策,朕虽然用翰林官任科道,但是不亲历其事,如何能够知道民生之艰难,州县之不易?” 所以朱载坖认为应该将这些已经在翰林官体系中迁转到头的讲官们外放出去担任一人地方官,让他们熟悉地方的情况,为他们以后再朝廷中枢任职提供帮助,高拱等人认为朱载坖说的也是有道理的,但是应该外放他们去涨涨见识的,但是外放何等样的职务,这就是个问题了。 高拱等人认为,级别太低,如知县、同知等职务,显然和他们翰苑菁华的身份不匹配,但是如果直接外放督抚,他们又离基层太远,同时一下子担任巡抚,领导一省庶务,朱载坖还是不放心的,朱载坖和内阁辅臣们商量之后,决定将讲官们外放知府,正四品的职务,也算不低了。 同时一府之地,也足够他们施展才华,更重要的是,即便是他们出了差错,一府的乱子,朝廷也能够收拾下来,不至于出大乱子,高拱建议将他们安排在南北两直隶,这点朱载坖也同意了,吏部左侍郎沈鲤随即根据回避制度,和朱载坖还有内阁辅臣商量了之后,决定将他们大部分安置在北直隶,因为这些讲官们大部分都是南直隶出身的。 最后经过商量,决定任命翰林侍读学士、左春坊大学士申时行以原官出任河间知府,翰林侍讲学士王锡爵任真定知府,翰林侍讲学士许国任保定知府,翰林侍讲学士沈一贯出任永平知府。 外放了这些讲官们,给朱翊釴选拔新的讲官班子就成了现在的当务之急,朱载坖认为,现在的讲官选择,不仅仅局限于翰林院了,现在是让朱翊釴接触实际政务,培养他政治能力的时候了,所以朱载坖直接指定了朱翊釴的新讲官班子,由首辅高拱、次辅张居正、顺宁侯俞大猷、萝川侯马芳、协理京营戎政兵部左侍郎王崇古、总理盐政户部左侍郎王国光、翰林学士陈思育组成。 第1298章 朝堂风波重臣易(六) 对于朱载坖所指定的这个讲官班子,内阁还是有些意见的,朱载坖指定的这个讲官班子,可是算的上很强悍了,内阁辅臣自不待言,还有王国光这样的理财名臣,王崇古也是以军事闻名的大臣,应该是各方面都比较齐备了,但是内阁对于朱载坖将两名勋臣武将也指定为太子的讲官就有些反对了。 虽然马芳、俞大猷都是当世名将,也都是功勋卓著大将,但是毕竟是武夫,皇太子应该多亲近文臣才是,朱载坖则认为文武之道一张一弛,朱翊釴作为大明的储君,未来的皇帝,不仅仅要熟悉政务,对于军事也必须熟悉,尤其是对于大明南北的敌人,要予以熟悉。 同时通过两位两位勋臣,了解军务,熟悉军旅,以后遇事才能不慌乱,朱载坖可不想再为大明培养出出一个留学生来了,所以朱载坖坚决要求在朱翊釴的讲官中安排两位勋臣,不仅仅是教导武艺和谋略,更重要的是通过马芳和俞大猷建立起朱翊釴和勋臣们的联系,他的熟悉勋臣们才能够在以后使用这些勋臣们。 朱载坖一锤定音定下了朱翊釴的讲官班子,要求内阁召见相关人员,拟定相应的课程,每隔一日进讲,同时朱翊釴年龄也不小了,该抓来当工具人了,不进讲的时候,令朱翊釴到文华殿与朱载坖一道批红,至少可以帮朱载坖代笔嘛。 臣子们走后,朱载坖就叫来了朱翊釴,一方面是告知他新选定的将官,另一方面是询问朱翊釴幼军的事情,果然不出朱载坖所料,朱翊釴根本是不管幼军的情况,朱载坖很不高兴的说道:“太子,国之大事,在祀与戎?熟悉军务是你应当应分的事情,朕既然叫你组建幼军,要经常前往,查看幼军的情况,了解士卒们的生活情况,知道行军用兵所需,日后遇事,才能够不被欺骗。” 朱载坖接着说道:“日后萝川侯、顺宁侯都要前来进讲,尤其是有关行军用兵,排兵布阵的事情,还有南倭北虏的习性,你都要认真的听清楚,朕要考察的,还有,每月到幼军去看两天,熟悉军中的大小军官还有士卒。” 朱翊釴赶紧答应下来,这个时候临淮侯李庭竹求见,朱载坖当即传召临淮侯李庭竹,朱载坖当然知道李庭竹是为了何事而来,之前朱载坖让李庭竹打听现在勋臣中待字闺中的嫡女可有年龄合适,尚未婚娶的,李庭竹这是来复命来了。 朱载坖赶紧将朱翊釴打发走了,李庭竹行礼之后,朱载坖问道:“临淮侯是来复命的?” 李庭竹赶紧向朱载坖呈上一份名单,上面列举了年龄合适尚未婚娶的勋臣家嫡女,说句实话,人选并不多,毕竟勋臣家的嫡女一般都会早早的定下婚事,到了现在还没有定下婚事的,多半都是由各种各样的原因的。就如同新宁伯谭国佐的幼妹,是上一代新宁伯的嫡女,嘉靖四十年出生,本来应该早就定下婚事的,但是由于隆庆元年其父去世,前年其兄才袭爵,故而尚未定下婚事。 此外还有永康侯徐乔松的嫡女,是因为因为到了本该订婚的年纪,由于其母病故,为母守孝导致错过了婚事,朱载坖将这份名单收下之后,到坤宁宫交给了李皇后说道:“这是勋臣家的嫡女,尚未婚娶又年纪合适的,可以和母后参详一下。” 现在选秀已经到了最后阶段了,从南北两京采选而来的秀女二百人已经到了宫内,正在作最后的检查,同时他们将会养在宫内一段时间,以查看他们的品行等,最终由杜太后和李皇后拍板决定太子妃的人选。 这些勋臣家的女儿,自然不必通过这种形式了,朱载坖干脆让李皇后在冬至的时候找个机会,以召见内命妇的形式,将他们叫进宫内,由李皇后和杜太后亲自查看一下,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人选,若是实在没有,就在采取的秀女中择定太子妃的人选。 现在赵贞吉盯这个事情很急,隔一段时间就要给朱载坖上疏,搞得朱载坖也有些无可奈何,毕竟作为礼部尚书,赵贞吉确实在这件事情上负有责任,催促也是说的过去的。 处理完了此事,朱载坖开始批阅奏疏了,最近朝廷上下最大的事情就是天官的人选到底花落谁家的问题,朱载坖的态度有些耐人寻味,既没有直接下旨任命人选,也没有要求吏部廷推,内阁也全当做不知道这事一样,不发一言。 而新上任的吏部左侍郎沈鲤坐不住了,向朱载坖上疏请求择定堂官,但是朱载坖祭出不报大法,将这类奏疏一律留中不发,搞得臣子们也不明白朱载坖的意思。 而朱载坖则是在考虑要找一个什么样的吏部尚书了,吏部尚书司掌铨选,其地位之重要,完全不下于内阁辅臣,所以一定要慎择其人,同时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事情,就是吏部尚书事关朝局的平衡,尤其是内阁辅臣之间的平衡。 从杨博去位之后,对于高拱的首辅之位并非好事,杨博是高拱的政治盟友,现在内阁辅臣是高拱、张居正、陈以勤、殷士儋、吕调阳、张四维,形式非常之微妙,高拱、张居正两位看起是亲密无间,但是肯定是互相提防的,内阁的其他四位辅臣,殷士儋在南京,根本不参与此事,陈以勤一心修书,也参与此事,吕调阳说是中立,可是实际上大祖籍可是湖广人,肯定是倾向于张居正的,张四维新入阁,态度尚不明确。 而在六部和地方上,由于张居正继承了徐阶的政治遗产,有很多官员都支持他,在这方面他可比一向崖岸自高的高拱要有优势的多了,所以朱载坖对于这个吏部尚书的职务,一直没有下定决心。 因为不用廷推,朱载坖都知道吏部会推选出来谁,就是南京吏部尚书张瀚,而朱载坖显然不愿用,至少是现在不愿用张瀚当吏部尚书。 第1299章 朝堂风波重臣易(七) 按照资历来说,张瀚确实是足够担任吏部尚书,而且从南京吏部尚书迁转吏部尚书也算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是朱载坖并不这样看,朱载坖认为张瀚担任吏部尚书,恐怕会对高拱的首辅之位产生威胁,现在朱载坖还并没有打算更易首辅,所以贸然任用张瀚为吏部尚书并不是什么好办法。 于是朱载坖召见了首辅高拱和次辅张居正,朱载坖开门见山的说道:“二位,现在吏部出缺,二位有什么人选举荐?” 面对朱载坖的询问,两位阁臣都是非常小心谨慎,毕竟朱载坖对于权力还是很在乎的,尤其是内阁和吏部,一向是关系微妙,若是内阁阁臣能够控制吏部的话,对于其权力就会得到极大的扩张,所以两位辅臣都不敢妄言,高拱直接说道:“用舍刑赏乃人主之权也,臣等何能置喙?惟陛下圣裁也。” 张居正也认为此事内阁不便发表议论,请求朱载坖自己圣裁,朱载坖则干脆说道:“既如此,那就由高师傅暂署吏部事,等大计后再说吧。” 内阁首辅兼领吏部,在大明还是从没有过的事情,因为内阁首辅一旦兼任吏部尚书,对吏部加以控制的话,其权力就太过于大了,极易对皇帝的权威造成威胁,所以历来皇帝的办法就是在阁部之间制造争议,利用六部尤其是吏部来牵制内阁。 现在朱载坖居然让高拱署吏部事,这说明什么?说明朱载坖对于高拱这个内阁首辅是极为信任的,甚至有意加重其权力,保证他内阁首辅的权威,高拱立刻辞谢,他是很清楚这么做对于自己可并非好事,科道的那帮言官绝不会就此放过自己的,到时候又是弹章满天飞。 朱载坖说道:“高师傅不必推辞,眼下新政还需要高师傅、张师傅勠力同心才是,内阁乃是辅弼朕躬之所在,宜重其权,以推行新政,高师傅还请勿推辞。” 张居正也劝说高拱接受,暂署吏部事务,但是高拱坚辞不受,朱载坖也不管这么多,随即宣召翰林学士知制诰丁士美,要求他草诏,以建极殿大学士高拱署吏部事,诏书一下达,举朝哗然,内阁首辅兼任吏部,这是国朝所未有之事,对于这样的事情,不仅高拱不敢受诏,官员们也坚决反对。 左都御史葛守礼、礼部尚书赵贞吉,以及大批的科道言官纷纷上疏,认为内阁首辅兼领吏部,从未有过这样的事情,请求朱载坖收回成命,高拱也不敢接受诏书,上疏请辞。 朱载坖不允,再次命令翰林学士知制诰草诏送达高拱处,同时派太监传谕高拱,吏部庶务,由左侍郎沈鲤负责就行了,高拱只负责大事的定夺就行,仍旧在内阁办公,有事由沈鲤将公文送内阁就是了,同时朱载坖还传谕高拱立即回阁理事,内阁现在离不了高首辅。 高拱只得向朱载坖上疏辞谢之后回到内阁办公,然后赵贞吉等人就不出所料的打上门来了,葛守礼、赵贞吉等一众科道官员来到文渊阁,找高拱要个说法,对于他们的来意,高拱是很清楚的,这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啊,张居正说道:“首揆,要不然下官去应付。” 高拱说道:“人家可是指名道姓的来找老夫的。” 葛守礼、赵贞吉进入文渊阁,其余的官员都在文渊阁外等候,葛守礼和赵贞吉进来和高拱见礼之后,高拱说道:“总宪、大宗伯有何事见教?” 葛守礼尚未说话,赵贞吉就说道:“首揆当真是装聋作哑,岂不知我辈今日来为了何事。” 赵贞吉本来就一向以急躁著称,绰号赵真急,见高拱还在这里打太极,当然直接就将事情挑明了,高拱看了赵贞吉一眼,这才说道:“君赐之职,臣岂可辞?” 这下一下子将赵贞吉引爆了,赵贞吉当即站起来,准备开喷,格老子的,他赵梦静还没见过这么狂的首辅,当年严嵩也不敢自己兼领吏部啊,但是赵贞吉刚准备用巴蜀方言问候一下高拱,就被葛守礼给按了下来。 大臣中,葛守礼是和高拱关系比较好的,而且葛守礼在朝中一向以中立而著称,为人器宇端凝,风神遒劲,被服造次,必于礼法,很受尊重,葛守礼将赵贞吉按回座位之后,这才说道:“首揆独不谋身乎?” 高拱看了葛守礼一眼,笑着说道:“某但谋国事,尽忠陛下,岂敢谋身!” 这下搞得葛守礼也无话可说了,本来葛守礼是想用这话激一激高拱的,首辅兼领吏部,权势固然是滔天,但是副作用同样不小,那是要被千夫所指的,张璁、严嵩等人为什么声名狼藉,除了一意媚上之外,更重要的就是他们都是揽权专权之辈,文渊阁这把椅子,会让人变得不幸,权势越大的首辅,越有可能下场凄惨,葛守礼认为以高拱之聪慧,怎么可能想不到这点,但是没想到高拱根本不为所动。 赵贞吉于是说道:“高肃卿,国朝二百年,从未有过阁臣兼领吏部的,尔欲何为?” 张居正这个时候出来说道:“大宗伯,国朝也从未有过阁臣不准兼领吏部的规矩啊。” 赵贞吉怒发冲冠,指着张居正说道:“张叔大,你想干什么?挟权乱政吗?怎么,想以后都坐上这把椅子来兼领吏部?张叔大你还早着呢!” 高拱看了一眼赵贞吉,这才说道:“大宗伯此言,有些过分了,要是大宗伯想的话,老夫这把椅子,可以让给大宗伯来坐,可好?” 赵贞吉这才坐下,冷哼一声,不再说话,这个时候冯保前来传旨,朱载坖召集诸臣到文华殿去,朱载坖当然知道葛守礼、赵贞吉跑文渊阁去干什么了,所以得知消息后就派人把他们叫来,明确告知他们让高拱兼领吏部是朱载坖的意思,与其他人无关,高拱只是暂署部事,等待朱载坖找到合适的人选,还是会找人担任吏部尚书的。 第1300章 朝堂风波重臣易(八) 没想到赵贞吉依旧不买账,直接问道:“陛下说要任命吏部尚书,臣想问问,首辅兼领吏部,要多长时间?” 朱载坖说道:“朕找到合适人选之后,自然会任命吏部尚书的。” 这下把赵贞吉给整无语了,朱载坖这算是以皇帝之尊出来给高拱背了书,即便是科道的那些官员们再怎么上疏,朱载坖和高拱都不为所动,而且很快这些言官就不敢炸刺了,因为朱载坖应吏部左侍郎沈鲤的奏请,决定再次举行大计,对于大明内外官员进行考核,由吏部和都察院负责组织。 同时内阁首辅高拱总领其事,这下这帮言官们一下子不说话了,因为大计可不是说着玩的,黜退官员,永不叙用,不是其他的贬谪,为了自己的仕途,这帮言官还是主动闭嘴了。 朱载坖也在和内阁、相关的部院商量这次大计的事情,朱载坖认为,上一次的大计,主要是为了裁汰朝廷中的昏官、庸官,这次的大计主要是针对朝廷新政的执行力度问题,将那些执行朝廷新政不力的官员予以黜退,督促各级官员对于朝廷新政的执行力度。 同时要对于朝廷各衙门的账目予以审计,这方面由户部和都察院负责,之前提督钞关鄢懋卿和总理盐政王国光上疏,要求在朝廷账目中实行连环四柱账目法,以杜绝贪污等情形。 与传统的四柱账目不同,新的账目实施进、缴、存、该四个部分,按照鄢懋卿、王国光的奏疏所陈奏的,使用这种新式记账法:“其妙处在一收一付,一该一存。凡货物出入,经我手者,必有来历去处。我该即彼存,彼该即我存;我收即彼付,彼收即我付;无彼我之可指者,如买物,则物该银款,银款存某物,所谓连环也。朝廷审计时,所该必与所存相符,如有不符,即是错误,即查明更正。” 改变了朝廷过去使用流水账,不易审计,小吏从中作弊的情形,朱载坖在和内阁户部商量之后,决定在大明朝廷内斗使用这种连环四柱账目,这次大计,也是朝廷第一次将审计引入大计中,之前大明朝廷的审计一般发生在官员离任上任时,但是这次朱载坖将审计也加入对官员的大计之中,由户部审核天下各布政使司藩库的账目,各布政使司和按察使司审核下辖州县的账目。 而都察院则负责审核户部和朝廷各部院的账目,同时对于地方账目有疑问的,都察院和其派出外差的巡按御史,也可以对这些州县的账目予以立即调阅审核,发现不对的,都察院予以立刻纠劾。 当然,新式的记账办法的推广不是那么简单的,朱载坖首先命令国子监算学科增加招收的生员人数,从一年招收四百人增加到八百人,现在国子监算学可是热门专业,算学毕业的生员,可以直接被授予流外一等吏员,只需要等待考满之后参加吏部组织的吏员考选就行了,而且有国子算学出身的吏员,很容易就通过考选,从流外经制吏专为流内官,而且一旦转为流内官,就可以调任户部、甚至都察院审计司这样的实权衙门,出路非常之好,所以报考人数非常之多。 除了增加国子算学的招生人员之外,朱载坖还要去鄢懋卿、王国光等人组织编写教材,教授朝廷内部的吏员学会新式记账法,全面推开新式记账法。 而借着这次大计,朱载坖也在进行官员们的调整,朱载坖首先调整的就是总督河漕衙门,现在高家堰筑成,剩下的就是继续加固地方,而朱载坖担心的黄河河南段频繁的出现各种水患,所以朱载坖将原本的总督河漕衙门分开,还是分为总督河道和总督漕运衙门。 潘季驯以工部尚书兼右都御史总督河道,驻节开封,负责黄河河南段的治理,朱衡以工部尚书总督漕运,驻节淮安,负责运河相关事务。 同时经由张居正的密疏推荐,任命原巡抚河南右副都御史郭朝宾为工部尚书,这位也是心学门徒,和徐阶、李春芳、赵贞吉都关系非常之紧密。除了这些事情之外,朱载坖还在思考内阁的权限问题。 现在的内阁是大小庶务,无所不管,权力是非常之大的,不管首辅是否兼领吏部,现在内阁已经是势压六部了,成为了六部的上级,朱载坖认为这无可厚非,内阁要负责协助皇帝处理政务,没有权力可不行,但是朱载坖对于内阁权力的过于宽泛,还是有些看法的。 朱载坖认为应该对于内阁的权限做一些限制,主要是有关军务的事情,朱载坖认为不应该由内阁决定,这是皇帝最重要的权力之一,绝对不能落于他人之手,同时朱载坖对于现在大明的指挥体系也是极为不满的。 在现行体系下,从兵备道到督抚然后是兵部,最后到内阁,已经形成了一个完整的由文臣主导的指挥体系,无论是勋臣武将,还是作为大明最高军事机关的五军都督府,都已经被排除在了这个指挥体系之外,大明的军政,完全由这些文官们把持了,这是朱载坖所不能容忍了。 之前朱载坖故意将清理军籍的事情交给了五军都督府,就是为了开始恢复五军都督府的权力,为重新组建大明的指挥体系做准备。 但是朱载坖现在需要一个引子,作为开启改革的借口。 谭纶和戚继光很快为朱载坖提供了这个借口,新任兵部尚书总督蓟辽大宁等处军务事谭纶上疏,陈述有关土蛮部的相关事情,现在由于打来孙去世,其继任者图们汗在土蛮部缺乏威望,不能够统御土蛮诸部,现在土蛮已经是各自为战了,这些小部落经常袭扰大明,还有兀良哈部花当之曾孙,革兰台之子董狐狸,也寇边犯境,袭扰蓟镇、大宁,谭纶请求官军出塞击敌,反击土蛮和兀良哈部。 第1301章 虏骑临边伏长剑 感谢凡趣的人生2008的打赏 提督蓟辽大宁等处军务事戚继光也上疏,近来小股虏骑对大宁、蓟镇的袭扰,图们汗察哈尔万户的所属部落已渡过潢水南下驻牧,对大明的蓟镇和大宁都司构成威胁了。戚继光也请求整顿兵马,出塞歼灭蒙古人,将蒙古人驱赶到塞北去。 现在土蛮的的情况是个部落比之土默特部更加松散,各个部落多者七八千骑,少者两三千骑,根据戚继光的奏报,整个土蛮部人口以十万计,其中的大酋长有六七人,现在土蛮和兀良哈之间的勾结是越来越深了,其中实力最雄厚的是阿喇克楚特部控弦之士有两万左右。 戚继光认为,现在正是进剿的时候,一旦图们汗控制了整个土蛮部,那就会对大明的蓟镇、大宁、辽东同时构成威胁,所以谭纶和戚继光都上疏请求朱载坖准允集中兵力,出塞征讨土蛮。 朱载坖将谭纶、戚继光的奏疏下内阁商议,同时命令兵部尚书汪道昆陈述兵部的看法,汪道昆久在蓟辽,对于相关的情况肯定是比较了解的,汪道昆支持对土蛮用兵。 但是内阁对于此事的看法却并不一致,主要是率兵出塞,在大明已经是很稀少的事情,这次要官军大举出塞反击土蛮和兀良哈部,风险之大,内阁认为大举对土蛮用兵,此事还要从长计议。 朱载坖没有就此事再与内阁商量,而是召集马芳、李成梁等武将一起商量,主要是用兵的问题,马芳和李成梁认为,以官军现在的实力,出塞二三百里,问题是不大的,蒙古人现在已经不具备大规模的包抄能力了。关键的问题是怎么抓住蒙古人,将之歼灭。 这确实是个问题,因为土蛮本就松散,又不像土默特部一样居住的比较密集,蓟辽边墙绵延以千里计,官军出塞,要打谁,怎么找到蒙古人,才是最大的问题,所以马芳、李成梁都建议,首先要派遣尖哨深入草原,一方面是查探蒙古人的活动规律,另一方面是对于草原的地形地貌加以侦察,最好是能够绘制草原的地图。 同时通过和朵颜三卫的残余势力进行互市,了解土蛮部的情况,然后再决定应该怎么打,马芳也认为,大军出塞还是要做好万全准备,尤其是粮道的保护,这些都需要细致的准备和演练,是急不得的。 对于两位宿将的话,朱载坖还是很重视的,戚继光在奏疏中也认为,最好的情况是提前获知北虏入寇,官军出塞迎击,其次是北虏寇边,官军利用边墙反击,然后再调集兵力予以反击,最差的就是官军在没有确切情报支持的情况下,盲目出塞。 朱载坖也认为确实是如此,所以朱载坖在和马芳等人商量之后,决定下旨给谭纶和戚继光,第一是囤积粮秣,做好出塞的后勤准备,其二就是广布侦骑,对草原的情况要加以了解,其三就是对于心向大明的部落要予以拉拢,从他们口中得知土蛮和兀良哈的动向,为朝廷决策提供情报。 马芳和李成梁走后,朱载坖开始认真思考设立一个专司军务的衙门的必要性,现在大明的军事决策和一般政务一样的流程,保密性不高,这是朱载坖最担心的一点,三军之事,莫重于密,把军机要务和与一般的政务混杂在一起处理,朱载坖认为是不合适的。 而且由于大明的政体,导致不管是阿猫阿狗都可以直接上疏干预朝廷的军事决策,这些上疏的人,往往都是些纸上谈兵之辈,真正在边关浴血奋战的将帅,反而被剥夺了在军事决策上的发言权,朱载坖认为这是没有道理的,行军用兵这样的大事,不征求边关大将的意见,反而去听这些不识兵戈的文臣之言,不误国那才是怪事呢! 大明最后不就是这样吗?忽悠皇帝如骗狗一样,上来就是计五年,全辽可复也!反正是一个敢说,一个敢信,不亡国那才是咄咄怪事! 所以朱载坖决心以这次对土蛮的出塞打击作为改变的起点,朱载坖一向是坐起立行的人,当即召见内阁辅臣,告诉他们自己的想法。 朱载坖认为,现在要对土蛮用兵,这是大明数十年未有之事,官军主动出塞迎敌,只可胜,不可败,朝廷上下务必要重视此事,尤其是保密问题,此事一定要作为朝廷的绝密,不能泄露给不相干的官员们知道,所以朱载坖想要专门设立一个机构,来处理蓟辽大宁的事情。 同时将涉及此事的重臣们都召集到这个机构中去,和内阁一样,直接对朱载坖负责,专门办理有关对土蛮作战的事情,不仅如此,将亲军诸卫、京营的整训还有蓟镇新军的编练、国子武学等诸事都纳入这个机构的管理。 其实朱载坖一说,内阁辅臣们都明白朱载坖的意思,就是要将行军用兵单独拿出来,从内阁庶务中分离,由朱载坖直接过问,加强皇帝对于军队和军务的控制,这也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但是这样一来,内阁就丧失了对于军务的管理权,同时兵部的作用也降低了。 这是会遭到反噬的,高拱等人都劝朱载坖慎重,因为涉及到官署的设置,而且是侵夺其他衙门的权力,恐怕没有那么顺利的,尤其是兵部经过百余年,好不容易才把五军都督府架空,独揽军政,现在要兵部把到嘴的肉给吐出来,绝非易事。 辅臣们都劝朱载坖慎重,但是朱载坖决心已定,他早就对大明的这套指挥体系不满意了,这次借着对土蛮用兵,朱载坖要将军政大权上收。 当然,朱载坖也不傻,朱载坖的第一步是将原本给戚继光的练兵总理大臣撤销,下令设立练兵军务处,新设立的练兵军务处权限可比之前的练兵总理大臣要大多了,不仅包括蓟镇新军的编练,京营、亲军诸卫、水师、国子武学等隆庆以来设立的新军,都归其管理。 第1302章 虏骑临边伏长剑(二) 果然不出辅臣和朱载坖的预料,尽管朱载坖只是试探性的下旨设立练兵军务处,但是很明显,大明的这帮官员,都是属狗的,鼻子贼灵,外廷官员们立即行动起来,不仅是科道,各部院的官员们纷纷上疏,认为此事不可。 他们认为大明祖制就是将不专兵,即使是京营,勋臣们也只是坐营官,负责训练罢了,要到用兵的时候,朝廷临时名将出征即可,这样才能够保证朝廷的安全,而现在朱载坖设立所谓练兵军务处,将京营、亲军诸卫和蓟镇编练的新军都令其负责训练,这是大明从未有过的事情,他们认为这是取祸之道。 刚刚结束守制起复的兵部郎中萧大亨向朱载坖上疏,指出此事有三不可,第一,练兵大权,断不可交于一个部门负责,第二,军务乃是兵部的专责,即便是要训练新军,责成兵部办理即可,第三,变更祖宗成法,非是长久之道。 对于萧大亨的上疏,很多官员都予以附和,兵部尚书汪道昆也上疏,认为专门设立练兵军务处没有意义,兵部作为朝廷专管军务的部门,这些事情,理应由兵部统一管理,朱载坖要练兵或者调用朝廷官军,通过兵部下达旨意就行了,不必在单设一个机构。 对于这些臣子们上疏,朱载坖一概不报,他很清楚他们上疏的原因,就是因为臣子们很清楚,一旦朱载坖设立练兵军务处,原来兵部从五军都督府所侵夺的很大一部分权力就要被收归这个新设立的机构,而以朱载坖对武将们的亲近态度,这个机构至少会有不少勋臣武将,这样一来,国初之时的勋臣凌驾于文臣之上的局面就会再现。 这是这些勋臣们接受不了的事情,他们断然不会容忍这种事情发生的,所以最近上疏是格外的激烈,不仅是京师的官员们上疏,地方的官员们也纷纷上疏,向朱载坖说明此事,他们认为朱载坖这次确实是考虑欠妥,只有让他们这些文官和兵部来管理军队,才能保证大明安全,不至于重蹈安史之乱的覆辙。 但是朱载坖显然不是这么想的,朱载坖于是召见兵部尚书汪道昆,和他商量此事,朱载坖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道:“以卿之见,兵部职责为何?” 面对朱载坖的问题,汪道昆老实答道:“会陛下,兵部之职能,武官选授、征伐简练、马政释传诸事,皆兵部之执掌也。” 朱载坖接着问道:“那以汪司马之见,本朝的兵部与隋唐宋元之兵部相比,何如?” 面对这个问题,汪道昆没有立即作出回答,他明白朱载坖的意思,与隋唐宋元时期的兵部相比,大明的兵部职权是最重的,隋唐时期的兵部属于初设阶段,隋代才开始有兵部尚书,统兵部、职方、驾部、库部四曹,隋唐的兵部,职权并不是很大,但是已经有了兵部最核心的权力,就是武官选举权和部分的后勤、装备、马政的管理权,但是军队的指挥权与兵部无涉,这个时候武将集团的势力还是很大的,兵部要想染指指挥权,无异于天方夜谭。 而两宋的兵部职权就更小了,因为两宋实际掌握军事权力的主要是枢密院和三衙,兵部能够掌握的权力实在是小的可怜,按照宋会要的记载,两宋兵部的职权就是掌武举、民兵、厢土军、卤簿及蕃夷官员承袭之事,元的兵部就更没有什么可说的。 所以其实就是不问,朱载坖和汪道昆心中都很清楚答案,本朝兵部的职权,确实是最重的。除了唐宋时期的兵部职能本朝都具备之外,军事政令、调令等都收归兵部,五军都督府完全沦为摆设,难以直接统帅卫所军队直接征战,所谓统军之权基本是没有的。 汪道昆不得不承认,本朝之兵部,职权极重,大明初年,还能够看得到文武相制的局面,太祖、成祖时,大量的开国、靖难功臣尚在,太祖、成祖本来也是老于军务的皇帝,对于行军用兵之事,往往是和这些勋臣武将们商量之后,再由兵部配合行动的。 然而到了现在,高级将领即使位至公侯,也难以独立行事,其军事行动必须受到兵部允准,接受兵部的指挥,绝不敢擅自行动。兵部尚书对武将的任用、升职几乎可以说是一言而决,分量极重。 从宪宗以后,朝廷命将出征,专用文官,军情事务,都由文官负责统筹规划,武将只是负责听命服从,执行文官的军事策划,并无多少自主权,即便是朱载坖大力提升武将的地位,现在九边的督抚也俨然以提督、总兵的上级自居,对这些边关大将颐指气使。 朱载坖对于这种现象当然是极为不满的,武将势力过于庞大,自然不是什么好事,但是像大明这般文贵武贱,也绝对不是国家的善事,所以朱载坖认为,还是要文武相制才行。 朱载坖直接对汪道昆说道:“伯玉,你我是相识于潜邸,有些话朕觉得还是能够给你说的,现今之事,提督、总兵若门下走狗,将权不重,何以临敌?此朕之所忧也!” 汪道昆刚准备说些什么,但是被朱载坖摆手制止了,朱载坖说道:“朕意已决,伯玉可否助朕?” 汪道昆无奈的说道:“陛下,臣阖家受陛下之大恩,惟有肝脑涂地以报陛下也!” 朱载坖将自己的自己的想法和汪道昆说了,饭要一口一口的吃,朱载坖很清楚,现在要是提出什么军机处、总参谋部,那帮文官还不把天给翻了,所以朱载坖的第一步就是以编练新军和对土蛮用兵为借口,设立练兵军务处,分为练兵、军务二处,练兵处下设军政、军令、军学三司,负责考察、督练京营、亲军诸卫、蓟镇新军等武装力量,同时管理国子武学和五军都督府下设的测绘学堂等各种学校。 第1303章 虏骑临边伏长剑(三) 在朱载坖的谋划当中,练兵处主要负责对军队的日常训练等事务,还有新组建的各种有关军事的学堂,军器、兵工还有造船等行业,而更加重要的是军务处,这是朱载坖准备重新整顿大明官军指挥系统的开始。 朱载坖认为,大明对土蛮用兵是绝密之事,为了保证军情传递顺利和消息不泄露,朱载坖设立军务处,在武英殿办公,任命内阁辅臣、五军都督府左都督、勋臣中的知兵之臣、兵部、户部、礼部、理藩院、太仆寺等相关衙门的堂官为参赞军务大臣,有关对土蛮用兵的事情,直接在军务处讨论,任命首辅高拱为领班军务大臣兼会办军务处,英国公张溶、萝川侯马芳、顺宁侯俞大猷、哈密伯李成梁为协办军务大臣,负责处理练兵军务处的日常事务。 同时有关土蛮的各种密报、情报、奏疏也不通过通政司奏进,而是直接由五军都督府接受这些奏疏,在直接向朱载坖呈递,避免消息走漏。 而军务处的运行模式也和一般的他们不同,平时由五军都督府的都督们办公值守,负责为内阁、朱载坖提供军务方面的建议,遇有和土蛮有关的事情,就召开军务大臣会议,由会办、协办大臣主持,所有的军务大臣参与,商讨方案之后上奏朱载坖,由朱载坖御批执行即可。 虽然朱载坖说的好听,这是因为要对土蛮大规模用兵,才临时设立的机构,但是汪道昆很清楚,一旦这个练兵军务处成立之后,就不会是一个临时机构了,即便是土蛮的战事结束后,朱载坖也绝不会撤销这个机构的,汪道昆很清楚,朱载坖就是要用这个机构将原本属于兵部和内阁的指挥权全部上收,由这个所谓的练兵军务处负责。 当然朱载坖也深知,还是要安抚一下兵部的,兵部对于后勤、马政还有武官推选的权力仍旧不便,尤其是对于军政的管理,仍旧是兵部的大权,同时对于全国的驿站,兵部也仍旧管理,朝廷还会加大投入,增加驿站和马匹,还有道路的规划兴建,兵部也有权力向工部提出建议。 在朱载坖的规划中,兵部将逐渐变成一个军政机关,主要负责后勤的筹措、武官的任用与考选、马政、军工、军器的管理,兵员的招募与清退、地图的测绘印制等事项,这些事务都将由兵部负责,但是涉及到军令指挥,则与兵部无关,在地方有提督、总兵为前敌指挥员,在朝廷有五军都督府和练兵军务处直接对朱载坖负责,即便是内阁、兵部也无权插手,只能发表建议。 对于朱载坖的这个想法,汪道昆也只能接受,但是安顿好了汪道昆之后,协理京营戎政兵部左侍郎王崇古也上疏认为朱载坖设立练兵军务处的决定不妥,朱载坖当然知道王崇古为什么反对,因为一旦设立练兵军务处之后,就相当于给他这个协理京营戎政上面弄了一个太上皇,这就会使得王崇古很痛苦,归根到底都是为了权力。 朱载坖没有理会这些事情,对于这些奏疏一律不报,他继续对大明的指挥体系进行自己的调整,原本九边各镇的奏疏也是通过通政司进奏的,这里面要经过通政司和六科的检查、发抄等工作,经手的人增加,就会导致军情的泄露,朱载坖认为军情信息不同于其他的奏疏题本,保密是首要的事情。 所以今后的有关军情的奏疏,不管是锦衣亲军的奏疏还是九边武将的奏疏,都不再经由通政司和六科,锦衣亲军的奏疏直接通过文书房转递朱载坖,而有关军机情报的奏疏,一律由五军都督府查收之后交司礼监文书房上呈御批,这样这样一来,就相当于给予这些武将变相的密奏的权力。 朱载坖的旨意下达之后,这些官员们当然不干了,纷纷上疏劝阻朱载坖,不过朱载坖倒是觉得这些文官们现在是越来越没种了,自从朱载坖实行庭杖的新办法之后,大明的英雄好汉好像就突然绝种了一样了,大家一时之间就变得文明了,什么死劾、扣阙、哭庙这样的事情就少多了,尽管官员们上疏很激烈,但是并没有什么出格的行为。 朱载坖对于这些奏疏一概留中不发,根本不予理睬,同时要求内官监收拾武英殿,作为练兵军务处的办公场所,原本武英殿最主要的职能是皇帝的便殿,是皇帝斋戒和召见臣工之处,现在成为练兵军务处的办公场所,这里处理的都是军机重事,保密是最重要的事情。 朱载坖御笔亲书了八个大字:枢密重地,擅入族诛,命令内官监刻成石碑,立在武英殿前,同时要求锦衣亲军加强对于武英殿的保护,不仅调派了大量的锦衣校尉值守巡逻,同时规定练兵军务处不准内侍进入,内侍进入武英殿需要特旨,同时也不用小吏伺候,从五军都督府和京卫、亲军诸卫中选拔身家清白的舍人子弟,进入武英殿为参赞军务大臣服务。 在朱载坖的上谕下达之后,朱载坖在武英殿召开了第一次军务处会议,内阁辅臣、英国公张溶、萝川侯马芳、顺宁侯俞大猷、哈密伯李成梁、定国公徐文壁、临淮侯李庭竹还有五军都督府的左都督们加上户部、兵部、礼部、理藩院、太仆寺的堂官,协理京营戎政都参与会议了。 朱载坖首先就将谭纶和戚继光的奏疏拿出来宣读了,这是朱载坖成立练兵军务处的借口,也是朝廷现在最大的战事了,朱载坖说道:“朕以为当集结京师和蓟辽大宁之兵,远出塞北,痛歼土蛮,以彰大明之国威也。” 在场的臣子们早就清楚朱载坖的想法,要不是要对土蛮用兵,朱载坖也不会搞出这么大的动静来,现在的问题就是应该怎么对土蛮用兵的问题,对于这个问题,重臣们显然各有想法。 第1304章 虏骑临边伏长剑(四) 武将们的意思是立即准备起来,等待时机,只要能够掌握蒙古人的确切动向,就可以组织大军进剿,但是这点遭到了内阁辅臣和文官们反对,他们认为大明主要还是依托边墙进行防御反击就行了,这是大明官军最擅长的战法,一旦官军大军轻出塞外,在茫茫草原与蒙古人作战,一旦失利,不但损兵折将,还会折损国威。 朱载坖对此则是支持了武将们建议,官军不能被动等待土蛮,必须要主动出击,否则朱载坖整军经武,编练新军的目的何在?就是要扬大明国威,将这些蛮夷打服,守在边墙算什么本事,朱载坖就是主动出击,锻炼朝廷训练的新军,不仅是蓟镇的新军要参战,京营、亲军诸卫、御马监也都要参战,加以历练。 远出草原作战,又是大军出征,这已经是大明近百年未有之事了,此事关乎大明的国威,朱载坖的个人威望,是只许胜不许败的事情,朱载坖对此是很清楚的,所以朱载坖也要求在坐的所有参赞军务大臣就此事发表意见。 高拱作为首辅和会办军务大臣,直接说道:“萝川侯乃是大明宿将,哈密伯也出身辽东,他们都是老成宿将,应该对此事都是极为了解的,还是请他们两位来说说吧。” 朱载坖的意思也是请马芳和李成梁来说说,尤其是此战可能会遭到了困难,他们一个是长期和蒙古人交道的大明宿将,另外一个是生长在辽东,熟悉当地地形天候的老将,他们的意见对于朱载坖来说还是很重要的。 马芳首先陈述了自己的看法,马芳认为对土蛮作战,主要是难题是怎么找到土蛮部,土蛮和土默特还是有很大的不同,土蛮的游牧性更强,而且部落更加松散,要想找到土蛮部的主力,是大明官军最主要的难题。 还有就是大明官军这次是大军出征,步骑混编,机动性上肯定是不如蒙古人的,气候对于官军的影响是极大的,草原冬季严寒、夏季酷热,这些时候都不适合大军作战,而秋季草原上的蚊虫肆虐,也不利于官军大军作战,所以能够作战的窗口是很小的,马芳认为战前的情况工作要做的非常细致,最好还是要动用骑兵远出奔袭,这样成功率最大。 而李成梁则是提出了有关辽东气候的问题,不同于山西等处的相对干旱,辽东等地相对比较湿润,尤其是在春季化冻之后,整个草原都会陷入泥泞之中的,对于官军的后勤来说是极大考验,这才是最难的事情。 对于朱载坖来说,马芳、李成梁提出来的问题确实是亟待解决的,最大的问题就是要抓住土蛮或者兀良哈的主力,对于蒙古来说,最好的办法就是逮住蒙古的主力,狠狠的杀伤蒙古的有生力量,这样才能打痛蒙古,使他们不敢再窥视中原。 朱载坖要求练兵军务处立即拟定相关的措施,做好对土蛮和兀良哈用兵的准备。 经过各位参赞军务大臣的商量之后,以会办军务建极殿大学士高拱和帮办军务萝川侯马芳、英国公张溶、哈密伯李成梁等人具折朱载坖,提出了备战的方案。 第一点是粮秣、豆料的筹措,要在三屯营、遵化、广宁、辽阳等地兴建大型的仓库,用于囤积粮秣、草料和食盐等大军出征需要用的物资,同时加强从东南海运粮食,还有从暹罗、缅甸采购粮秣,通过海运直接运输到天津和辽东。 第二点就是大军行动的药物、军器的准备,根据马芳、李成梁等人的建议,大明重点准备防御蚊虫叮咬的药膏、防蚊的纱帽、雄黄等药物,还有就是防治腹泻的药物,根根他们多年行军用兵的经验,大军行进过程中造成非战斗减员最多的就是腹泻和痢疾,这种看起来并不严重的疾病往往会造成大量的非战斗减员,所以马芳等人要求准备大量的治疗腹泻、痢疾的药物,还要准备正常的止血、金创药物等。 第三点就是情报侦察,分为两个部分来进行,对于朵颜三卫中心向大明和近边的一些小部落,要予以拉拢,在蓟辽等处开设马市,对他们实行计口售粮,允许他们用马匹、情报等向大明交换他们所必须的各种物资,从他们的口中打听土蛮和朵颜三卫的具体情形。当然大明也要派遣尖哨、夜不收等前出哨探,查探相关的情报。 朱载坖对于这三点都予以准允,发转蓟辽总督谭纶和提督蓟辽大宁军务戚继光,要求他们造此办理,所需经费具奏拟来,同时朱载坖下令从暹罗等处收购大米的总量从每年三十万石增加到一百万石,责成中南总督殷正茂与各国商量此事。 谭纶、戚继光等人收到奏疏之后,很快向朱载坖回奏,阐述了他们两人对于土蛮和朵颜三卫的看法,现在朵颜三卫中最敌视大明的就是董狐狸和长秃两人了,因为他们的父亲影克为大明所擒杀,他们心心念念的就是为父报仇,而这几年他们扩张势力,现在两人的麾下已经有三万余骑了,要是再和土蛮部联手的话,那就能够轻易聚集起五万骑,这对大明来说是一个不小的威胁。 所以谭纶和戚继光认为,与其等待董狐狸和长秃聚集兵马进犯大明,不如主动出击,在探知两部的位置之后,率大军征讨。 朱载坖同意了他们两人的计划,要求他们想办法确定两部的位置,在制定周密计划,上奏朱载坖之后,准备对他们两部进行打击。 在朱载坖的支持下,练兵军务处开始办公了,朱载坖赋予练兵军务处的第一个重要的差事就是对御马监禁兵、京营、亲军诸卫、蓟镇、辽东镇、宣府镇官军的训练和装备水平进行检查测试,同时核查各地的军储是否充实,战马是否足数,军器弹药是否充足。 第1305章 舶来西夷亦有术 而正在朱载坖处理军务的相关事宜的时候,罗明坚已经第三次踏上了大明的国土,准备再次向觐见朱载坖,罗明坚之前向教廷汇报,他认为朱载坖是一个相对比较开明的君主,他喜欢西洋的各种书籍,对于西方也算是有些了解,尤其希望从西方获得能够养活他子民的新作物,同时对于西洋的技术、机械等也很感兴趣。 他认为教廷要赢得朱载坖的信任,只要朱载坖能够同意他们在大明进行传教,他们就可以增加数以千万计的基督徒,可以散步主的荣光,罗明坚在给教廷的信中称大明是一个文明、强大的国家,拥有的骑兵不下于十万之数,连鞑靼的可汗都要向大明皇帝称臣,任何想要用武力征服大明的想法都是不切实际的。 同时罗明坚给教廷呈上了朱载坖上次对于罗明坚进献贡物的回礼,说明大明是一个文明的国家,请求教廷继续筹措礼物,派遣精通机械、物理、算学的传教士携带西方的各种书籍到大明来,再次觐见朱载坖。 教廷也经过激烈的讨论,毕竟两次的觐见朱载坖,耗费是不菲的,罗明坚这次还要求更多的传教士和礼物,耗资是不菲的,不少枢机主教认为再继续投资恐怕没有意义,这得卖多少赎罪券才能够赚回来,但是更多的枢机主教认为和大明这样一个东方的打过搞好关系是必须的。 而且看起来大明皇帝是一个十分慷慨的人,从他回赠给罗明坚的礼物就可以看出,这些丝绸瓷器等物,都是极为精美的物品,在欧洲可谓是价值连城,锁门认为应该满足罗明坚的要求,继续觐见大明皇帝,传播天主的福音。 教廷于是满足了罗明坚要求,不仅选派了三十五名传教士,还筹备了相关的礼物,除了各种西方的书籍之外,听说朱载坖喜欢西洋机械,教廷费尽心力,从整个欧洲搜罗了各种机械和相关的图纸,一并送往罗明坚处,尤其其中有许多达芬奇设计的车床、镗床、螺纹加工机床和内圆磨床的图纸,他设计的镗床是以水力或脚踏板作为动力,镗削的工具紧贴着工件旋转,工件则固定在用起重机带动的移动台上。 罗明坚正式携带着这些礼物和教廷派来的传教士,来到了大明的京师,从欧洲赶来的这些传教士们现在只剩下三十一人了,不过他们仍然惊叹于大明的辽阔和强大。 他们先是在广州下船,向当地的海关衙门报备之后,在广东水师的护卫之下,取海路直接来到天津,现在的天津已经是北方很繁华的大城市了,大量的船只云集于天津港口,天津和广州已经是他们见过的最大的城市了,但是罗明坚告诉他们,这仍然不是大明最大的城市,大明最大的城市是帝国的首都京师。 从天津换乘礼部的车辆,这帮传教士来到大明的京师,他们惊叹于京师巍峨的城墙和其完备的城防工事,上面安防的众多火炮证明帝国的首都是固若金汤的坚城,而他们更是惊叹于京师的富庶,大量的京师商人、官员都可以穿着在欧洲只有贵族才能够使用的丝绸。 来到馆驿,按照朱载坖的命令,对于罗明坚等人,照朝鲜使臣例予以招待,他们更是惊叹于大明的富庶,在欧洲价值连城的瓷器就这么随意给他们使用,大明官员根本不在乎。罗明坚已经准备好了奏疏,再次请求觐见朱载坖。 他对这些传教士们说道:“我们将会见到这个帝国的皇帝,他是这个帝国的主人,数以十万计的军队为他效忠,他所统治的土地比整个欧洲还大,他所管辖的臣民比整个欧洲还多,要是他能够同意我们在大明传教,我们的名字将响彻整个欧洲!” 给这些传教士们打完鸡血之后,罗明坚又告诉他们他所知道的大明皇帝和大明,罗明坚认为大明是一个等级森严的国家,朱载坖作为大明皇帝的威严是绝对不能受到冒犯了,任何冒犯大明皇帝的举动都将面临最严厉的惩罚,大明皇帝很喜欢欧洲的各种机械、新作物等,大明的军队需要数量庞大的盔甲武器,要是他们能够在这些方面向大明提供帮助的话,罗明坚认为大明皇帝是很有可能同意他们传教的。 同时大明皇帝并不是一个对欧洲一无所知的人,从罗明坚两次进献各种礼物朱载坖的表现来看,朱载坖对于欧洲是有些了解的,罗明坚要求他们尽展所学,帮助大明,融入大明,才能够更好传教。 朱载坖早就收到了罗明坚的奏疏,朱载坖笑着对内阁辅臣们说道:“这个罗明坚,倒是有些鉴真传法的意思了,倒是个有些坚韧的人。” 高拱说道:“彼来可也,然事涉礼教,不可轻视也。” 朱载坖点点头说道:“西洋之工匠书籍,能为我所用,取长补短,然其所传至教,不可行也。” 朱载坖好奇的是罗明坚这次能够给他带来什么东西,朱载坖于是决定在文华殿召见罗明坚,罗明坚携带礼单进来之后,向朱载坖行了叩拜大礼,呈上礼单,这次罗明坚带来的东西可比上次的丰富多了,不仅是各种图纸,作物的种子,还有随行的传教士,上千册的书籍、数十种机械,这些都是朱载坖很需要的。 朱载坖说道:“卿涉万里重洋而来,诚可感慨,所献贡物,确有可用,但是这些书籍,皆系西洋文字,还要烦请卿为之翻译。” 这正是罗明坚所求之不得的,能够长期留在大明的京师,皇帝的身边,他才能够有机会对朱载坖施加影响,使得朱载坖能够同意他们传教,罗明坚当即表示,他这次带来了一些传教士,他们懂一些简单的汉语,可以帮助罗明坚一起翻译这些西方的书籍。 朱载坖当即决定,授予罗明坚翰林待诏,命他带领这帮传教士在理藩院同文馆翻译西洋书籍,同时教授同文馆西洋语言。 第1306章 舶来西夷亦有术(二) 朱载坖对于罗明坚还是很大方的,不仅任命他为翰林待诏,还赏赐他衣冠服饰,在京师赐宅邸一座,供罗明坚和他带来的传教士居住。 罗明坚走后,朱载坖和内阁辅臣、礼部尚书赵贞吉、翰林学士陈思育等商量应该怎么处理罗明坚等人,赵贞吉作为礼部尚书,态度是最为坚决的,传教绝不可行,这是有关礼教的大事,赵贞吉这个礼部尚书是绝不可能退让的,朱载坖同样也对传教没什么大兴趣,在他看来,利用西洋的一些科学技术还则罢了,至于什么宗教,那还是敬谢不敏的为好。 但是现在罗明坚等人到大明来,所求的就是传教,若是明确拒绝的话,未免有些说不过去,所以朱载坖的看法是最好是将罗明坚等人给同化了,想传教,先把这帮传教士给同化了就行嘛,看你还怎么传教,这件事情,翰林院这帮人应该是比较擅长的。 他们都是大明顶尖的做题家了,绝对是大明的一流水准,让他们去和这些传教士辩经去,他们要是还不行,就派心学门人去,赵贞吉现在不也是心学泰斗吗?就派赵贞吉和翰林学士陈思育去,这两人一个是礼部尚书、心学泰斗,一个是光学士,都是大明读书人中的绝对精英了,朱载坖相信几个洋和尚决计不是他们的对手。 解决了此事,朱载坖叫来了郑王、朱载堉和严世蕃,将罗明坚进献来的图纸给他们看,朱载坖现在关心的就是镗床等机床的图纸,大明已经有了简单的机床了,理解这些西洋的机床并不是很难,朱载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镗床和车床,镗床用来给火铳铳管钻孔,生产出气密性和精度更高的铳管,同时为日后加工膛线提供基础。 车床也是必要,同时还有锯床等机械,都是可以提高大明的生产效率,之前戚继光已经多次因为燧发火铳的交付进度也向朱载坖上疏了,制约燧发火铳生产最大的瓶颈就是铳管,要生产出合格的铳管,不仅仅需要大量的时间和劳动力,还需要技术精湛的工匠,从隆庆六年到现在,严世蕃的文思院和火铳工场仅仅向大明官军交付了燧发火铳一万三千支,显然不够官军的使用。 如果有了镗床,加工铳管的难度就会降低很多,只要能够生产合格的刃具,就可以利用水力或者牲畜提供动力,大批量生产铳管,装备官军。 镗床的作用不仅仅是在火铳上,更加重要的是在火炮上,有了大型镗床的话,火炮就不必使用铸造的方式,而是直接利用镗床膛孔之后,再进行铣削加工,不仅仅生产的速度加快,生产出来的火炮质量也更加好,所以朱载坖对于他们送来的这些机械十分感兴趣。 还有这些书籍,大部分都是有关天文、算学、测绘、机械的书籍,这些也都是大明现在所急缺的,尤其是西洋测绘地图的办法,能够帮助大明更快更精准的进行地图的测绘,朱载坖要求严世蕃迅速依照图纸制造这些机械,确定他们的用途,同时举一反三,要以这些机械为蓝本,发展大明自己的机械,提高朝廷各工场的效率。 而郑王父子则负责这些西洋的书籍,将这些传教士带来书籍让他们在同文馆翻译之后,要编订大明的算学教材,同时有关天文的,送钦天监让他们看看。 除了这些东西之外,就是罗明坚进献的各种礼物了,除了各种作物的种子之外,还有各式的西洋军械,如板甲、火枪等,朱载坖对这板甲有些感兴趣,于是将马芳、李成梁叫来,询问他们对于这种西洋板甲的看法。 没想到两位老将对这玩意都不怎么感冒,马芳认为这玩意太过沉重,骑兵根本难以负担,要是使用这种盔甲,骑兵只能短途冲锋,还要挑选优良战马才行,根本不适合大明骑兵经常要长途机动的作战特点。 而这玩意易损,一旦损坏,只能报废,根本不划算,造价更是昂贵,大明官军是装备不起的,把朱载坖卖了都不行,而且也不实用,马芳和李成梁一致认为,这玩意最应该去的地方就是锦衣亲军的大汉将军那里,给他们穿上壮壮威仪就行了,至于装备官军,那还是算了。 马芳直接指出问题的所在,他说道:“陛下,这甲胄动辄四五十斤,要多大的战马才能负担?只能短途作战,不能长途机动,而且对骨朵等物的防护恐怕并不好,面对火器、强弩,一样都是被洞穿,无甚意思。” 李成梁也是这个看法,在他看来,骑兵最重要的是机动能力,过于沉重的甲胄在现在是不合适的,大明的主要敌人蒙古人并没有什么重骑兵,华夏大地上上一次出现具装甲骑,还是在两宋之交,女真人的铁浮图不也被蒙古人按在地上暴打吗? 在大明的将领们看来,这种东西就是过时的玩意,马芳直接说道:“老夫率轻骑,视之如草狗也!”你给人套上板甲,倒是能防箭了,你总不可能给战马也套上板甲吧?所以在他们看来,这东西纯属无用之物,大明现在的骑兵也装备甲胄,但是一般以鳞甲、罩甲为主,强调机动性。 见两位老将都这么说,朱载坖也不好说什么,毕竟他们都是百战余生的老将了,对这些东西肯定比朱载坖看的深刻。 而罗明坚现在可是很高兴,朱载坖不但亲自接见了他,还给授予官职,赏赐物品,让他留在大明,赐给宅邸,这让罗明坚有了错觉,认为朱载坖还是很亲近西方的,他赶紧换上大明的乌纱圆领,来到这些传教士面前,告诉他们这个好消息,自己已经成为了大明的官员,可见大明皇帝对自己还是很不错的。 罗明坚希望传教士们留下来学习中文,帮助他翻译西方的书籍,以获取朱载坖的信任。 第1307章 舶来西夷亦有术(三) 在罗明坚的忽悠下,这帮传教士都答应留在京师,为大明工作,在罗明坚看来,只要能够取得朱载坖的信任,终有一日,他们可以在大明传教的,罗明坚认为要想在大明传教,必须要取得大明皇帝和这些官员的支持,所以他的看法是要利用的传教士所掌握的西洋技术,一方面用汉语传播基督教;另一方面用自然科学知识来博取中国人的好感。 罗明坚认为大明是一个有悠久历史和漫长文明的国度,他有自己的一套规则,传教士们想要在大明传教,必须首先适应大明的规则才行,所以罗明坚要求这些传教士要赶紧学习汉语,了解大明的风俗习惯,为自己取中文名字,罗明坚的看法得到了一部分传教士的赞同,其中有一个就为自己取了中文名字叫利玛窦。 而朱载坖也在和礼部尚书赵贞吉商量怎么利用这些传教士,朱载坖认为,不仅仅要利用他们所掌握的各种技术,还要利用他们对于西洋的了解,使得大明了解西夷,现在大明对于西夷的了解也停留在佛郎机、红夷的层面,朱载坖要求赵贞吉和礼部还有理藩院通过这些传教士了解西夷,有多少国家,国力如何,对大明的态度如何,这些事情都是朱载坖亟待了解的。 和赵贞吉商量好了这些事情,朱载坖将罗明坚进献的部分礼物送进内廷,尤其是西洋的钟表,到确实是个好东西,现在大明的内官监也能够仿制钟表了,朱载坖命令内官监仿制钟表,送九边各镇已经军中,作为军中计时的工具。 除此之外,罗明坚这次携带了礼物中还有望远镜,这使得朱载坖很高兴,立即明里内官监和文思院立即仿制,朱载坖明确说道:“此物系军国要器,但能够仿制优良,改进得宜者,朕不吝官爵之赏。”朱载坖当然知道钟表和望远镜对于军事的用途了,要大面积装备军中,用于提升官军的战斗力。 还有就是罗明坚带来了作物种子,这次不管是马铃薯还是辣椒都被罗明坚带来了,朱载坖当然是极为高兴的,当即命令在西苑育种,然后准备大量的种植推开,有了这两样东西,至少在面对灾荒的时候,大明有了更多的抵御自然灾害的能力。 除此之外,就是这些机械和图纸了,经过严世蕃和文思院的筛选,还是找到了一些现在就可以立即使用的,主要是镗床、磨床、车床和锯床,这些都是现在大明急需的,不过这些西洋的机床大多是水力的,朱载坖认为大明不一定要使用水力,不仅仅要单纯的仿制,还要改进,使用畜力,甚至是手摇脚踏这些都可以尝试,各种不同的动力来源,尽可能快的将这些机械推广开来。 严世蕃还向朱载坖奏报了一件事情,马上就是朱载坖登基十年了,现在从缅甸运输来的木料充足,天津造船厂的伎术也已经足够,仅仅仿制西洋战舰显然不够,严世蕃建议,在天津造船厂制造两艘大型战舰,以彰显大明的武力,严世蕃和天津造船厂的工匠们详细商讨过了。 严世蕃认为,现在无论是技术还是材料都足够制造两艘六千料的大型战舰,严世蕃向朱载坖展示这种庞大的战舰,按照设计,这种大型战舰长二十二丈,宽四丈八尺,配炮九十九门,三层炮甲板,可以说是一旦下水,大明水师再无敌手。 朱载坖大喜,当即批准了严世蕃的奏请,要求严世蕃立即动工,朱载坖御笔亲自为这两艘战舰命名为定远、镇远,要严世蕃务必在隆庆十年下水,所需银两等直接向朱载坖上奏就行。 朱载坖还下令,给这些传教士赏赐衣物、银两,保障他们的伙食,照七品发给俸禄,让他们在同文馆负责翻译这些西洋的书籍,朱载坖的意思是优先翻译算学、几何、机械等对大明实用的书籍,同时朱载坖要派人给罗明坚传谕,命令他带领这帮传教士编写一本介绍西洋诸国的书籍,介绍西洋的风土人情,人文地理,向大明的官员们介绍西洋各国。 得到朱载坖命令的罗明坚大喜,朱载坖愿意了解西洋,对于他们来说无疑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可以借机向朱载坖和大明官员们介绍西洋甚至是天主教。 而不仅仅是罗明坚到了大明,红夷使团通过王直的介绍,也取道倭国,抵达天津,之前红夷在大明征讨缅甸的时候和大明有过合作,朱载坖和大明的官员们对于红夷的观感还是相对比较好的,但是对于红夷和倭国的通商,无论是朱载坖和大明君臣,都是十分厌恶的,朱载坖不希望倭国从西洋获得任何先进的技术,在朱载坖的想法里,倭国最好是老老实实的圈养在那一个岛上,帮大明挖矿就好了。 红夷使臣向大明递交了国书,请求和大明建立正式的外交关系,同时通商贸易,而一直在倭国的蒋洲也搭乘红夷使者的船只回到大明。 朱载坖召见了蒋洲,询问起了有关倭国的情况,现在倭国仍旧是一片混战的局面,但是有赖于红夷商人提供军器给他们,现在的倭国军中已经有了一些火器,同时倭国的也通过出口生丝、瓷器、丝绸等从红夷商人手中换取火铳、火炮等军器。 朱载坖对此很不爽,倭国出口生丝、丝绸、瓷器不仅仅会影响大明的收入,还会增强倭国军队实力,这是朱载坖所不愿意看到的,你们倭国就好好研究研究武士道就行了,拿刀对砍多带劲,玩什么火器,当好忍者才是真的。 对于红夷,蒋洲认为乃是西夷中的大国,大明应该与红夷建立贸易关系,用以制衡佛郎机才是,朱载坖对于蒋洲的话深以为然,朱载坖命令蒋洲将在倭国的见闻具折上奏,同时召集重臣商量应该怎么回复红夷。 第1308章 舶来西夷亦有术(四) 朱载坖认为,和红夷开放贸易,并无不可,毕竟红夷可以制衡佛郎机人,在南洋大明还需要红夷来制衡佛郎机,但是红夷和倭国的关系是朱载坖所不能接受的,朱载坖不希望倭国获得任何外来的技术然后强大自己,这是朱载坖所不能允许的。 所以朱载坖指令礼部尚书赵贞吉,在和红夷的谈判中,可以在其他条件上,甚至是关税上给予优惠,但是红夷必须中断和倭国的贸易,不仅如此,朱载坖要认为,要彻底摧毁倭国的手工业,使倭国的商品不能够和大明的商品竞争,这是大明现在要做的。 但是有关商贾之事,就不是很多重臣们所熟悉的,朱载坖是知道哪些人相对比较熟悉的,在重臣们走后,朱载坖召集东阁大学士张四维、兵部尚书汪道昆、提督钞关户部左侍郎鄢懋卿、总理盐政户部左侍郎王国光、工部左侍郎兼文思院使严世蕃等人商量此事。 他们要么是精通贸易,长期分管与财政相关的臣子,要么是出身商贾世家的臣子,他们都是精于商贾财赋之道的,同时蒋洲也来了,因为他对于倭国是十分熟悉了,需要通过蒋洲介绍有关倭国的相关情况。 朱载坖召集相关的臣子,阐明了自己的立场,就是要保证大明在相关产品上的竞争力,不能容许倭国的产品和大明有任何竞争的可能,同时要用经济和贸易手段彻底封锁倭国,不准倭国从外部获取任何先进的技术,将倭国锁死在岛上。 蒋洲也介绍了现在倭国的相关情况,对于大明来说,倭国主要是在生丝、丝绸上和大明形成了竞争关系,至于瓷器,倭国的瓷器显然不是大明瓷器的对手,只要大明开放市场,倭国瓷器绝对不是大明的对手,比较令人头疼的是倭国的生丝。 倭国毕竟物价便宜,生丝和织成的丝绸价格便宜,虽然质量不好,但是胜在便宜,对大明的丝绸构成了威胁,这也是朱载坖最担心的事情,不过汪道昆等人认为也好解决,张四维他们经过商量之后,认为可以采取双管齐下的方针。 对于西夷,通过谈判使他们不到倭国去贸易,凡是与倭国贸易者,大明随即中断与他们进行的贸易,孰轻孰重,他们是很清楚的。同时让倭国无丝可织,利用倭国生丝价格便宜的特点,直接大量收购倭国的生丝,将倭国的生丝运往大明来纺织成丝绸出售就行了,同时向倭国倾销棉布、低价丝绸等,彻底击垮倭国本地的丝绸纺织行业。 张四维、汪道昆都是出身于大商贾家庭,对于这些操作不要了解的太清楚了,倭国和他们玩,玩不死他们,朱载坖大喜,随即命令张四维负责此事,可以直接和王直联系,务必要贯彻朝廷的旨意,哪怕减少收益都可以,先按死倭国再说。 而后赵贞吉和红夷使臣交涉之后,红夷提出中断和倭国的贸易可以,但是大明要补偿红夷,要给予红夷关税优惠,同时向红夷提供更多的丝绸、瓷器、茶叶,这些事情朱载坖都予以答应了,红夷还向大明提出要求,在南洋大明和红夷结成盟友,共同对抗佛郎机,这点朱载坖也答应了,现在佛郎机扩张的很厉害,确实是要压制他们了。 但是赵贞吉很担心,红夷要求提供的瓷器和丝绸数量还是很大的,要是大明无法按时交货的话,那可就失信于红夷了,对此朱载坖认为大可不必担忧。 红夷主要需要的是丝绸和瓷器,朱载坖决定,扩建朝廷在彭城磁州窑的官窑厂,不仅仅是依赖江西的景德镇,北方一样有出产大量优良瓷器的窑口,磁州窑一样也有悠久的历史,曾经也是北方瓷器的中心,从景德镇兴起之后,才渐渐地没落了,但是即便是现在彭城磁州窑仍保持着相当大的产量,朝廷还在彭城设置了官窑,在磁州南关设立了存放官家酒坛的仓库——“官坛厂”,以备运输入京。彭城作为磁州窑的中心,也随之而成为北方瓷都。 现在红夷想要从大明求购大明的瓷器,朱载坖决定趁机扩大磁州窑的产量,命人立即去取来磁州窑瓷器的样品,送给红夷使者,和景德镇的瓷器不同,磁州窑瓷器的胎质有两种,一是胎质坚细,呈灰白色。另一种是胎质粗松,呈红褐色。器物拿在手里感觉不是很重。 景德镇的优质瓷器当然是非常之好的,有白如玉、明如镜、薄如纸、声如磐之称,但是价格高昂,产量也较少,磁州窑都不同的,价格便宜,产量管够,而且朝廷官窑烧造的瓷器一样是非常精美的,磁州白瓷,就是宫廷也经常有使用的,一样有精品。 红夷商人查看过样品之后认为磁州窑的瓷器也是不错的,大明还愿意让一点价格,比在广州采买窑便宜的多,他们当然接受直接在天津采买瓷器。 至于丝绸的问题,也好解决,从倭国运来的生丝,直接运往松江府,由内官监在苏州的织造衙门将生丝分给织户门纺织,朝廷从优给工本就行了,因为朱载坖之前向苏州的百姓赊销了大量的织机,内官监织造衙门在苏州的名声比之前好多了,朱载坖要求一部分生丝直接运抵苏州,剩余的丝绸直接运往天津。 还是由内官监给百姓们赊销织机,在北方也将纺织行业发展起来,使得北方的百姓收入提升,平衡南北方,东南是大明的财赋重地,但是朱载坖作为皇帝,必须要通盘考虑,好处不能全由东南都吃了,北方也要得到通商贸易的实惠,才能够使得朝廷的政策得到推行。 朱载坖很清楚,以权势压人,不如以利益驱使,只要有利可图,没人是傻子,到时候现在看似坚不可摧的很多所谓的祖制,就会应声消弭,不再束缚朱载坖了。 第1309章 舶来西夷亦有术(五) 在和红夷商量好了之后,礼部尚书赵贞吉代表大明和红夷使臣签订通商贸易条约,大明和红夷正式签订条约之后,红夷使者邀请大明派遣使团,回访红夷,同时他们也向大明礼部交涉,在经过这帮在京师的传教士的翻译之后,他们正式向大明提出交涉,称他们的国名为尼德兰,而不是大明所俗称的红夷,要求大明改正他们的国名。 朱载坖当即予以准允,人家本来就叫尼德兰,红夷这名字多少有点歧视人家了。 而通过罗明坚等传教士,朱载坖和大明朝廷知道尼德兰为什么要拉拢大明了,因为尼德兰和佛郎机是死敌,之前佛郎机本来是统治尼德兰的,但是嘉靖四十五年起,尼德兰爆发了反抗佛郎机的起义,隆庆六年,尼德兰北方八个省和南方部分城市成立“乌特勒支同盟”,去年正式成立尼德兰联邦,但是现在佛郎机是西洋强国。 所以尼德兰急需寻求支持,如果大明这样的东方大国能够承认尼德兰的话,对于尼德兰是很有好处的,所以尼德兰使节才会极力邀请大明遣使出访尼德兰,这样的话对于尼德兰是极为有利的。 对于是否遣使尼德兰,大臣们众说纷纭,莫衷一是,一些相对保守的大臣认为,尼德兰现在和佛郎机关系极差,虽然大明需要尼德兰在南洋一道对抗佛郎机,但是佛郎机毕竟是西洋强国,得罪太过,也不好,而且派遣使团远赴万历之外,劳民伤财,没有意义。 支持的臣子们认为,现在佛郎机在南洋咄咄逼人,必须要合纵连横,才能够对抗佛郎机,尼德兰显然是可以利用的国家,大明派遣使臣出访尼德兰,一来是展示大明和尼德兰的良好关系,更重要的是宣示国威,查探西洋的各种情况,应当予以支持。 朱载坖支持应当派遣使臣跟随尼德兰使臣出访尼德兰,一来是宣示大明国威,二来是查探西洋诸国的情况,在朱载坖的指令下,礼部回复尼德兰使臣,同意派遣使团出使尼德兰。 礼部、户部、兵部迅速行动起来,组织大明出访尼德兰的使团,为了彰显大明的国威,朱载坖特旨命令调集两艘两千料战船作为使团的坐舰,同时选拔最优秀的水兵,由户部和内廷置办礼品,从官员中选拔身体健壮,熟悉海上生活的出使尼德兰。 整个使团加上护送的官军水师,大小船只十三艘,人员达到了一千五百人,由翰林侍读学士,状元罗万化以礼部右侍郎出任正使,海关缉私水师参将陈璘加总兵衔,充任副使,出使尼德兰,朱载坖命令礼部尚书赵贞吉亲送大明使团出京,在尼德兰使节的引领下,前往尼德兰。 罗万化等人走后,朱载坖和蒋洲详细探讨倭国现在的局势,现在在倭国的众多大名之中,织田信长确实是看起来实力最强的,无论是德川家康、武田信玄等人都不是他的对手。 朱载坖问道:“那看起来织田信长要统一倭国咯?” 朱载坖正好看看蒋洲在倭国了解的情况如何,还他对于形势的判断能力怎样,蒋洲说道:“陛下,臣以为此人恐怕难以统一倭国。” 朱载坖问道:“蒋卿为何这么看?” 蒋洲随即向朱载坖陈述他的看法,蒋洲认为,织田信长现在虽然实力强劲,但是他在倭国树敌太多,不仅各地的大名对他极为敌视,而且倭国内部的有雄厚实力的寺院也不支持他,隆庆四年,织田信长与倭国当时最强大的佛教宗派净土真宗(一向宗)决裂。净土真宗的教主、战国大名本愿寺显如号召全国的净土真宗信徒讨伐织田信长,“一向一揆”燎原而起。 在长岛,织田信长遭遇了耻辱性的大败,织田信长只得下令撤退。结果愿证寺一揆众又奇袭了撤退中的织田军,织田军再次死伤惨重。大将柴田胜家负伤,包括氏家卜全在内的多名织田武将战死。对于他来说,这是从未有过的大败,盛怒之下的织田信长就干了一件蠢事。 在镇压一向宗起义时,他将起义军团团围住,起义军断水断粮,以城墙墙土充饥,仍坚持战斗。织田信长下令,无论男女老少,格杀勿论。最后,他将起义军2万余人用栅栏围住,活活烧死。虽然织田信长用残酷的手段镇压了倭国内部反对他的人,但是也丧失了全部的盟友,孑然一身了。 之前德川家康尚且是织田信长的盟友,但是在武田信玄等人的打击下,德川家康实力遭到重创,只能休养生息,不能帮助织田信长了,所以现在看起来织田信长打遍倭国无敌手,在蒋洲看来实则是举目皆敌,穷途末路了, 今年,波多野家、石山本愿寺、毛利家、纪州杂贺众联合反对织田家,虽然被气所镇压,但是倭国内部暗地里反对他的人是越来越多,所以蒋洲对其并不看好。 朱载坖说道:“仁义不施而攻守之势易也!此辈但知用强凭武,岂可以得天下者?” 对于蒋洲的看法,朱载坖还是认同的,朱载坖希望蒋洲这次回到倭国之后,与王直在倭国经略一个落脚点,为大明日后的行动提供方便,尤其是倭国重要的矿产,这是朱载坖志在必得,视为囊中之物的,这是一定要看好的,对于倭国,朱载坖没有任何兴趣,将他们按死在岛上就行了。 朱载坖看重的是倭国的各种矿产,还有倭国的军队情况,他们必须为嘉靖年间袭扰大明付出代价才行,欠了债,就要还,这个道理,就算是说破大天也是站得住脚的。 同时朱载坖还命令驻扎在朝鲜的大明水师,查探航路,禁绝朝鲜与倭国的贸易,朱载坖要做的就是彻底将倭国的贸易断绝,同时驻扎在琉球的大明官军也要驱逐倭国人,禁止倭国染指琉球和通过琉球获取物资。 第1310章 大婚典仪天下重 本来都已经到了隆庆九年的岁尾年终,大事也都处理的差不多了,朱载坖和朱翊釴两人在文华殿处理政务,结果李皇后派人来请朱载坖过去,朱载坖到了坤宁宫,见李皇后、杜太后、沈太妃和自己的两位贵妃都在,便问道:“这是有什么事情?” 李皇后赶紧和朱载坖说了相关的情况,杜太后她们已经将采选而来的秀女和勋臣之家重年岁合适的女子都看过了,杜太后选定了新宁伯谭国佐的幼妹为太子妃的人选,同时还定下了两位侧妃王氏和郭氏,都是南直隶出身的。 杜太后的意思是赶紧将婚事办了,她还等着抱重孙呢,既然杜太后都拍板了,朱载坖当然是同意的,朱载坖说道:“母后,现在年前是肯定来不及了,儿子赶紧下旨礼部准备,开年就大婚。” 杜太后说道:“皇帝要让礼部快着些。” 朱载坖回去之后将此事告诉了朱翊釴,朱翊釴说道:“儿臣全听父皇吩咐。” 朱载坖问道:“是不是觉得朕给你找了一个勋臣家的女儿,心里不太畅快?” 朱翊釴赶紧说道:“儿臣不敢,只是儿臣觉得有些奇怪罢了。” 朱载坖笑了笑说道:“有什么奇怪的?成祖娶的是中山王的长女,你怎么不能娶勋臣的女儿,何况新宁伯的幼妹你母后、太后都见过了,确实是不错的,知书达礼,落落大方,朕也很满意。” 朱载坖当然知道朱翊釴的担心,他是接受了完整的所谓太子教育的人的,对于申时行等人是很信任的,他们都是大明顶尖的做题家,自然不希望朱载坖之后再出现一个很跳脱的皇帝,他们希望的是一个符合儒家标准的皇帝,朱载坖则认为,皇帝稳重一些不是什么坏事,但是事事都循规蹈矩则不行。 朱载坖对朱翊釴说道:“最近去幼军了吗?” 朱翊釴赶紧说道:“儿臣去过了,幼军的军官们儿臣也都见过了。” 朱载坖说道:“你要大婚了,不该去幼军发发赏赐,请幼军的士卒们吃顿酒吗?别把自己当太子,到幼军里和士卒们厮混一下没什么不好的,你要知道,这些士卒们可比你的师傅们可靠多了。” 朱载坖给了朱翊釴一笔银子,让他到幼军中去发赏,然后召集内阁辅臣和礼部尚书赵贞吉,告知了他们皇太后的决定,朱载坖要求内阁和礼部迅速拟定皇太子大婚的各种仪注,以备隆庆十年开年之后就举行婚礼。 对于朱载坖和杜太后选择了一位勋臣家的女儿做太子妃,重臣们其实并没有朱载坖想象的那么大的反应,在很多臣子们的心中,其实也已经想到过这种可能了,毕竟朱载坖一向对于勋臣是扶持的态度,和勋贵集团的关系也比较好,为太子册立一个勋臣出身的太子妃也是很正常的。 再者说大明对于外戚的防范可不是说着玩的,不要说是太子妃的娘家,就是皇后、太后家,一样没有任何实权,大明朝廷对于怎么防范外戚干政,已经有一套非常成熟的制度了,朝廷给予外戚名誉性的虚职与经济特权以示荣宠, 但在政治上对于他们极力排斥,他们是不可能有什么实权的。 本朝外戚势力最大的时候就是在孝宗朝,因为孝宗后宫只有张皇后一人,对于他的两个小舅子张鹤龄、张延龄十分骄纵,但是也仅仅是在经济上给予他们特权罢了,他们要想在政治上有什么权力,是绝不可行的。 所以说在阁部重臣们看来,只要确定好了太子妃的人选就行,是谁不重要,又不是给自己找儿媳妇,一切都有旧制可以遵循的,对于这些重臣们而言,赶紧拟定仪注,做好相关准备,为年后举行皇太子大婚才是真的,毕竟皇太子大婚就意味着成人了,要是再诞育皇孙,大明三代稳定,对于阁部重臣们才是最重要的。 朱载坖随即发布上谕,册立新宁伯幼妹谭氏为太子妃,令礼部准备相关的仪注,同时依照惯例,加恩于太子妃家,按照道理太子妃家先给都督佥事,等到太子登基之后再给自己的岳父封爵,是一般的操作,但是谭氏本就出身于勋臣之家,新宁伯是靖难功臣。 第一代新宁伯谭渊是成祖麾下悍将,骁勇善战,引两石弓,射无不中。在靖难中立下大功,击败老将长兴侯耿炳文,在夺占沧州时,攻城时,谭渊身先士卒,奋力拼杀,爬上云梯,攻上城楼,身中数箭,仍然死战不退,将士们看到这一幕,备受鼓舞,战斗力暴增,仅一个时辰,就攻破了城门。 夹河之战中,盛庸合诸军二十万列阵,谭渊作为成祖的心腹大将,见敌阵噪动尘起,便一马当先冲入阵中,为成祖吸引盛庸的注意力,混战之中,谭渊马蹶跌落在地,盛庸部将庄得赶上举刀斩杀,随谭渊冲阵的董真保也同归于尽。成祖才得以率朱能、张玉等人以劲骑绕出盛庸军阵的背后,在暮色的掩护下突击,一战击溃盛庸,歼敌十万。 可以说谭渊为靖难立下了汗马功劳,所以靖难成功以后,成祖立即追封谭渊为崇安侯,其子世袭新宁伯,也追随成祖皇帝征讨蒙古,朱载坖认为,谭家本就是靖难功臣,现在其女又选为太子妃,自然与一般的外戚不同。 朱载坖特旨升新宁伯谭国佐为崇安侯,同时任命其为前军都督府都督同知,朱载坖的诏书当即引起文官们的不满,他们认为册立太子妃是应该加恩于谭家,但是没有从伯晋升侯的道理,要是如此的话,日后谭氏成为皇后,那不得升国公,朝廷应该珍惜名爵,慎重给予,可以给谭国佐都督职务,但是不能晋升爵位。 朱载坖没有理会这些言论,他对内阁说道:“日后之日,是太子的事情,非朕所能为也。况侯本其得之,朕只不过复成祖之意也,并非滥授,要求内阁立即办理,然后拟定大婚的各种仪注。” 第1310章 大婚典仪天下重(二) 太子娶妻,自然是极为麻烦的事情了,六礼即,即纳釆、 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都是已经是很基本的事情了,不过好在很多事情都已经做在前面了。 现在礼部尚书赵贞吉是充满了干劲,督促礼部各司加紧准备,同时上疏朱载坖,现在时间紧迫,来不及等待礼部仪制司将全部仪注编写完毕,皇太子成婚是大事,要特事特办,为了不耽误婚期,拟定一部分之后,先施行来说,朱载坖这是见识到了什么要赵真急,不过他说的也确实有道理。 钦天监择定的几日是隆庆十年二月初八日,而正月整个皇家又有很多的礼仪活动,时间可以说是非常之紧张,所以朱载坖同意了赵贞吉的上疏,御批道:“皇太子纳吉、纳证、告期,册封皇太子妃先行,余待仪注。” 朱载坖任命定国公徐文壁为正使持节、内阁次辅张居正、临淮侯李庭竹为副使捧册,先行前期的各种仪式。 首先进行的是纳采问名,朱载坖先遣礼部尚书赵贞吉、襄城伯李应臣祭告宗庙,同时分遣勋臣祭祀天寿山八陵,令湖广地方官祭祀显陵,南京守备恭顺侯吴继爵祭祀孝陵和懿文太子陵,向诸位祖宗报告此事。 朱载坖亲御奉天殿,召开大朝会,传制官宣制:兹选崇安侯女谭氏为太子妃,命卿等持节行纳采问名礼。 接受朱载坖上谕的正使定国公徐文壁,副使张居正、李庭竹领旨,正副使取节及制书置采于轿中,仪仗大乐前导,前往崇安侯家中,正副使崇安侯至大门外等候。礼部仪制司郎中上前说:“奉制册太子妃,遣使行纳采问名礼。” 崇安侯赶紧率领阖府人员前来领旨,持节正使定国公徐文壁上前展开上谕读道:“朕承天序,钦绍鸿图。经国之道,正家为本。夫妇之伦,乾坤之义。实以相宗祀之敬,协奉养之诚,所资维重。祗遵圣母皇太后命,遣使持节,以礼采择。” 崇安侯谭国佐赶紧说道:“舍妹谭氏,当逢婚龄,敢不上陈,以适嫁娶。” 定国公徐文壁随即和崇安侯交换信物,象征纳采的环节结束,随后进入到问名的环节,两位捧册副使上前,临淮侯李庭竹上前开读道:“朕惟夫妇之道,大伦之本。正位乎内,必资名家。特遣使持节,以礼问名。尚伫来闻。” 随后次辅张居正和崇安侯谭国佐交换了朱翊釴和谭氏的生辰八字,用于卜测太子和太子妃是否合适,当然这个任务要最顶级的人物来才行。 举行完纳采和问名的仪式之后,正副使将太子妃的名字和生辰八字带回来,交由被朱载坖召来的现任天师张永绪,经过龙虎山和钦天监的共同勘定,上奏朱载坖称:“卜之上吉,佳偶天成。” 有龙虎山的背书之后,朱载坖才正式下诏,册立谭氏为太子妃,昭告天下,然后进行下一步的工作,就是纳吉、纳征、告期。 朱载坖在再次遣官祭告宗庙之后,任命礼部尚书赵贞吉为正使,英国公张溶为副使,前往纳吉,纳吉者,谓卜已得吉,往告之也,就是向女方告知已经定婚的消息。 赵贞吉来到崇安侯府,宣读朱载坖的制书,赵贞吉开读道:“制曰:大婚之卜,龟筮卿士协从,敬循礼典,遣使持节告吉。” 谭国佐随后就要上疏朱载坖谢恩了,表示双方已经定婚完成,名分已经确定下来了,随后才能够进入到纳征中去。 所谓纳征,就是男方向女方送聘礼,纳征者,用束帛告成,谓婚姻之礼成也,太子册立正妃,自然是隆重无比,朱载坖这次从内承运库动支银钱三十万两,户部也拨出银钱十万两,以承担整个婚礼的开销。 纳征的正副使节就不能是外臣了,必须是男方的亲属才行,同时由于涉及到彩礼等事,还要派遣内命妇一道去女方家中,朱载坖随即任命郑王朱厚烷为正使,郑王世子朱载堉、驸马都尉许从诚为副使,前往崇安侯府,同时宁安长公主和嘉善公主作为男方的女眷,也要前往崇安侯府,亲送彩礼。 郑王朱厚烷捧制开读道:“制曰:卿妹有贞静之德,称母仪之选,宜共承天地宗庙,特遣使持节以礼纳证。” 同时两位公主作为女眷最后一次查看谭氏,确定人选,确认无误之后,就要进行最重要的一步,请期了,普通人家叫请期,皇家自然不同,皇家叫告期。 朱载坖任命内阁首辅高拱为正使,次辅张居正、武英殿大学士陈以勤为副使,往崇安侯府告期,高拱开读道:“制曰:岁令用良吉日,戊寅大婚维宜,特遣使持节以礼告期。”告知崇安侯府具体的成婚日期。 崇安侯谭国佐向大内方向行三跪九叩大礼,山呼万岁之后说道:“臣敢不承命!” 自此,大婚的前期准备工作就算完成了,翰林院也拟定了册立谭氏的诏书,朱载坖看过之后用印发出,于隆庆九年十二月初十日昭告天下,同时朱载坖亲御奉天殿,召集群臣,礼部尚书赵贞吉宣读诏书。 赵贞吉开读道:“奉天承运皇帝制曰:肤惟储贰,天下之本。婚姻,王化之纲。法阴阳以肇人伦,礼先正始求窈窕,以承内职,思在进贤。既得令仪爰颁显命,咨尔谭氏,粹姿婉娩,懿德温良,毓自名门,娴习诗书,礼乐教于师氏,敬修搫悦,珩璜河洲乏声,应其谐渭溴之文祥凡叶是用。遣使持节,册封尔为皇太子妃,于戏!我祖宗家法甚饬,益远迈于汉唐。我圣母壶范尤端。即当今之任,姒尔既孚于凤卜宜交儆乎鸡鸣,弼赞元良,明章妇顺,佑开胤拃,广衍坤生,风咏于归助我国都之教,雅歌好合顺于父母之心,祗服训词,心膺多福!钦此。” 高拱宣读完诏书,文武官员山呼万岁,就准备过年之后的大婚了。 第1311章 大婚典仪天下重(三) 宣读完诏书,朱载坖就解散了群臣,让他们回衙门办公去了,朱载坖也要回去向自己的母后禀报此事,不过今日杜太后显然心情低落,李皇后也很焦急,但杜太后就是不说什么原因。 朱载坖见杜太后心情不好也连忙问道:“母后可是有什么烦心事?说与儿子知道,儿子来解决。” 杜太后看了朱载坖一眼说道:“这事皇帝你解决不了,说与你听也是没用。” 朱载坖连忙说道:“母后这不是置儿子于不孝吗?” 李皇后也连忙劝慰杜太后,想要知道是何事,杜太后迟疑了半晌之后才说道:“皇帝,百年之后,老身是不是也要进永陵?” 朱载坖连忙说道:“母后这是说的什么话,母后可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去传太医。” 杜太后连忙制止了朱载坖,她说道:“这生老病死,乃是天数,没什么可忌讳的,只是这永陵,唉!” 朱载坖明白了杜太后的意思,她因朱载坖而被尊为太后,按照朝廷体例,日后肯定是要葬入永陵的,但是杜太后显然不想葬入永陵,一来是世宗皇帝和陈皇后、方皇后已经葬入了,人家两位都是正经的皇后,自己不过是因为朱载坖被尊为太后的,再葬入永陵似乎有些说不过去。 另一个方面就是杜太后在嘉靖活着的时候就不受宠,嘉靖对他常年搞冷暴力,杜太后对于嘉靖谈不上什么感情,自然不愿葬入永陵,可是此事关乎朝廷礼仪,朱载坖也不敢立马给自己母亲拍板说另造陵寝,朱载坖只能安抚杜太后道:“母后放心,儿子立马召集辅臣商量此事。” 杜太后拉住朱载坖的手说道:“皇帝,要是不行,就罢了,左右都是身后的事情,无妨的。” 朱载坖对杜太后说道:“儿子去办,母后放心。” 朱载坖回到文华殿,立刻召见内阁辅臣、礼部尚书赵贞吉、工部尚书郭朝宾等人来,朱载坖当然知道杜太后的意思,她不愿和嘉靖葬在一起,嘉靖带给她的都是一些痛苦的回忆,作为儿子,朱载坖认为自己有义务为母亲解决此事。 将此事和重臣们说了之后,重臣们都有些诧异,朱载坖的意思是要为杜太后单独营建陵寝,这在大明可是独一份的,就是太祖高皇后也是与太祖合葬与孝陵的,朱载坖要为自己母亲单独营建陵寝,从礼制上说很难说的通,而且也没有先例可循,重臣们对于朱载坖突然提出此事,都有措手不及。 尤其是礼部尚书赵贞吉,他是掌握大明礼制的官员,这事未免有些过于离谱了,虽然赵贞吉能够理解朱载坖作为儿子想要尽孝的心情,但是此事从无先例,即便是一代女皇武则天,最后也是和高宗皇帝合葬与乾陵的,要单独为杜太后营建陵寝,从礼法上来说是有些说不过去的。 不过朱载坖已经想到了一些理由,朱载坖认为,不能以卑动尊,现在世宗皇帝和两位皇后入葬已久,到时候杜太后葬入,肯定会惊扰到世宗皇帝,这不是以卑动尊吗?朱载坖为人子,不能这么干。 同时朱载坖还认为,贸然开启地宫,恐怕会有泄露孝陵地气的问题。所谓怕泄地气,就是怕地宫内的元气泄露出去。像现在世宗已经葬入永陵,最怕再次开启。如果打开,容易泄漏地气,破坏风水,对世宗、对皇家、甚至对国家都没有好处。 所以朱载坖认为,单独为杜太后营建陵寝,势在必行,这是他这个儿子为父母尽孝的手段,所以朱载坖要求礼部、工部迅速商议出一个办法了,一定要为杜太后单独营建陵寝,这样不仅对世宗皇帝好,对杜太后也好。 其实重臣们都很明白,杜太后就是不愿和嘉靖葬一起罢了,嘉靖生前是怎么对杜太后,不仅朱载坖有数,这些臣子们心里也清楚,所以从感情上来讲,大家是能够理解朱载坖、杜太后的心情的,但是这事太大,赵贞吉也不敢立即决定,首辅高拱则是担心陵寝耗费巨大,对国家财政所有影响。 朱载坖认为,皇后陵寝可以不像皇帝陵寝一样有恢弘的规制,以减少对国家财政的影响。朱载坖还要求臣子们一定要保密,朱载坖很清楚,一旦这些言官知道了此事,到时候又要闹得沸反盈天的,搞得朱载坖很被动,在朱载坖和重臣们没有商量出一个妥善的办法来之前一定要保密,此事都通过密疏交流。 臣子们从文华殿出来之后,高拱对赵贞吉说道:“大宗伯此事要思虑好,我等都看大宗伯的了。” 赵贞吉只能报以苦笑,赵贞吉回去之后仔细思考了之后,向朱载坖上了密疏,现在的情况,朱载坖是铁了心要为杜太后单独营建陵寝,这事恐怕不可阻挡,赵贞吉认为,可以为杜太后单独营建陵寝,但是在规制上要和帝陵有所区别,不建石牌坊、大红门、功德碑、石像生、牌坊、七孔拱桥、五孔桥、三路三孔桥、神道碑亭、二柱门;其他建筑与帝陵规制一样。 同时,虽然是为杜太后单独营建陵寝,但是皇后陵寝并不是独立的,皇后陵作为本朝皇帝陵的附属陵寝,要建在本朝皇帝陵的一旁,其神道与本朝皇帝陵的神道相接。皇后陵没有自己的独立名称,其名称要以本朝皇帝陵的名称紧密相连,命名的方法是:皇后陵的第一个字用本朝皇帝陵名称的第一个字。第二个字用皇后陵与本朝皇帝陵相对方位的字,如果在东侧则用“东”字,如果在西侧,则用“西”字。 赵贞吉的密疏上去之后,朱载坖同意了赵贞吉的观点,同时命令礼部、工部、钦天监立即为杜太后择定陵寝的地点,立即动工,朱载坖也好对杜太后有个交代。 朱载坖命令钦天监和朝中熟悉堪舆的臣子,详细在天寿山附近查探,为杜太后寻找一处万年吉壌。 第1312章 大婚典仪天下重(四) 朱载坖任命了礼科都给事中陆树德、江西道御史杨家相、工部主事易可久等在朝中精通堪舆之术的官员和钦天监为杜太后择定万年吉壤,这么大的动静自然免不了为外臣所知,得知此事的外臣们纷纷上疏,认为为杜太后单独营建陵寝有所不妥,本朝从无先例。 朝廷又开始鼓噪起来了,朱载坖对此事是早有预备的,朱载坖随即让太子朱翊釴上疏,称皇祖母吉壤未定,他这个孙子怎么好在这个时候举行大婚的,朱翊釴请求暂缓大婚,等到杜太后的吉壤确定之后,他这个太子再大婚也不迟。 这下一帮重臣都坐不住了,以内阁首辅高拱为首,迅速呈上题本,请求朱载坖不要暂缓大婚,不仅是高拱,张居正、陈以勤、吕调阳、张四维都向朱载坖上疏,请求不要改期,礼部尚书赵贞吉更是直接在奏疏中称:勿小臣之言,而妨国之大典。 这下赵部堂成功的吸引了火力,科道官员立即调转枪口对赵贞吉开火,怎么,我们这些监察御史、六部司官是小臣,你赵部堂、大宗伯就是好大一个臣子是吧?翰林侍讲学士汤显祖上疏弹劾赵贞吉,认为他如负隅之虎,暴戾异常,请求处分他。 朱载坖收到汤大才子的上疏之后,立即作出了反应,翰林侍讲学士汤显祖出位妄言,罚俸三月,以儆效尤! 同时重臣们还在苦求朱载坖不要改变大婚的婚期,朝廷不能失信于天下啊,这是已经昭告天下了的事情,岂可轻易改动啊,朱载坖丝毫不为所动,认为大明以孝治天下,太子更应该为天下臣民之表率,祖母吉壤未定,岂有大婚之理? 重臣们也看出来了,朱载坖就是拿太子大婚和太后吉壤捆在一起,要是太后的吉壤不能确定,朱载坖就不准备举行太子大婚,毕竟太后的优先度肯定是要高于太子的,朱载坖举出以孝治天下的大旗,即便是言官也能说朱载坖不上路子,毕竟太后的吉壤不能确定,你就举行太子大婚,似乎不太说的过去。 礼部尚书赵贞吉再次上本,请速决吉壤以慰太后疏,赵贞吉在奏疏中称,礼部会同工部已经在天寿山附近考察好了吉壤之所在,就是当年世宗为其母章圣皇太后蒋氏所营建的陵寝旧址,大峪山林茅草郁,冈阜丰衍,风水极佳,当然世宗营建的地宫等尚在,也可以利用起来。 据工部尚书郭朝宾现场勘察后得知,当年世宗所营建的玄宫,内紫光焕发,和气郁蒸,门堂干净,宛若暖室,在此处为皇太后营建吉壤,是最好的所在,不仅可以缩短工期,迅速营建陵寝,同时和永陵互相呼应,遥遥相望,大峪山山川形势结聚环抱,诚天地之隩区,帝王之真宅也。极言此处风水极佳,而且大峪山师世宗生前亲自定下的地方,虽然最后蒋太后还是合葬显然,但是若是杜太后作为万年吉壤,未尝不是一件美事。 朱载坖再度派遣勋臣、内监和龙虎山道士前往大峪山实地勘察,同时绘制详细的地图,呈送给朱载坖审阅,大峪山的陵寝规制确实是非常豪华的,现在加以改建也很方便,朱载坖于是将大峪山的图纸给杜太后看,其实杜太后对于大峪山的风水好坏并不在意,只要不葬于永陵就好。 朱载坖于是同意了赵贞吉和郭朝宾的奏疏,朱载坖御批道:“皇考体魄所安,不可侵犯;山川灵秀所萃,不可轻泄;国家根本所在,不可轻动。是故轻动玄宫,决不可行,况以尧之贤,尚父母异陵而葬,先贤之道,朕岂不尊?礼部工部所奏,悉合朕意,着即刻动工,于大峪山兴建吉壤。” 为了防止朱载坖反悔,赵贞吉迅速拟定了相关的仪注,将杜太后的万年吉壌以方位命名为永西陵,迅速定下来,同时赵贞吉还在礼部继续督促皇太子大婚的相关仪注,这次他可真是贯彻了他赵真急的特点,现在礼部的大堂上经常可以听到赵部堂的咆哮,要求仪制司重新拟定仪注,加快进度等事情。 在赵贞吉的督促下,将皇太子大婚仪注,于隆庆十年正月初八上奏朱载坖,同时赵贞吉还上疏恳请朱载坖加个班,赶紧把仪注批了,赵贞吉好去督促相关衙门干活,朱载坖无奈,只得加班批准了赵贞吉所拟定的仪注。 按照赵贞吉所拟定的仪注,剩下的就是醮戒、亲迎、合卺、朝见两宫和盥馈、庙见和庆贺等事,礼部仪制司派遣官员去教授太子相关的礼仪,而这个春节,礼部、鸿胪寺、太常寺等衙门忙得不可开交,朱载坖不得不佩服,赵部堂确实是个很有想象力的人。 原本在亲迎中,太子要奠“雁”于案上,是重要的环节,因为大雁终生配对,对婚姻矢志不渝;雁亦知冷知热,相依相随,用雁示婚姻夫妻相伴终生,本来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是却被赵部堂玩出了花活,本来一直都是雁以玉为之,但是赵贞吉认为,岂有以玉代雁之理?周礼说是大雁,那就得是活的大雁,赵贞吉改为了活雁一对。 这会隆冬时节,京师哪里去找大雁,又没有准备,赵贞吉又风风火火的找到兵部尚书汪道昆,把老汪给拽了出来,让兵部用急递六百里加急往南京中军都督府和南直隶总兵、浙江总兵处下达命令,命令南直隶浙江等处的卫所官军,为太子大婚弄大雁,这还真被浙直的官军给解决了,南京守备恭顺侯吴继爵从南京用六百里加急,向京师急递进活天鹅二只、活雁六只、鸳鸯二只、鹌鹑二十二只,到京师活了一半,总算解决了这个问题。 在赵贞吉的四处催促之下,到隆庆十年正月二十日,赵贞吉上疏朱载坖,称大婚典仪一切准备妥当,可以如期举行,朱载坖随即御批:一应典仪,如仪注举行! 第1313章 大婚典仪天下重(五) 隆庆十年二月初十日,是钦天监拟定的吉日,这天不仅是太子朱翊釴早早起床,连朱载坖也早就起床换上了冠冕,着吉服,于奉天殿大会群臣,今日是皇太子大婚的吉日,也是亲迎的日子,不仅是朱载坖,连皇后和皇太后也盛装出席。 教坊司中和韶乐设于奉天殿内,御史整肃朝班之后,朱载坖升座,然后是皇太后和皇后升座。 在朱载坖升坐时,教坊司奏圣安之曲,内阁首辅高拱领衔群臣,舞蹈朝拜,百官诵圣安之曲:“乾坤日月明,八方四海庆太平。龙楼凤阁中,扇开帘卷帝王兴。圣感天地灵,保万寿, 洪福增。祥光王气生,升宝位,永康宁。” 由于今日是太子大婚,不仅有文武百官,还有内外命妇,在皇太后升座时,教坊司奏天香凤韶之曲,宁安长公主领衔内外命妇朝见皇太后,和天香凤韶之曲祝皇太后道:“龙楼凤阁彤云晓,开绣帘天香芬馥,瑶阶春暖千花簇,寿圣母、齐颂祝,御筵 奏献长生曲,坤道宁品类咸育,和气四时调玉烛,享万万年太平福。” 随后是皇后李氏升座,教坊司亦奏天香凤韶之曲,宁安长公主再次领衔内外命妇朝见皇后,和天香凤韶之曲祝皇后,只是歌词不同,祝皇后的歌词为:“宝殿光辉晴天映,悬玉钩珍珠帘栊,瑶觞举时箫韶动。庆大筵,来仪凤, 昭阳玉帛齐朝贡。赞孝慈贤助仁风,歌谣正在升平中,谨献上齐天颂。” 帝后升座之后,教坊司再次奏安定之曲,百官群臣和内外命妇齐声唱和道:“九五飞圣龙,千邦万国敬依从。鸣鞭三下同,公卿环珮响玎东,掌扇护御容。中和乐,音吕浓,翡翠锦绣,拥还华盖赴龙宫。” 群臣和内外命妇舞蹈朝拜完毕之后,大婚礼仪使、礼部尚书赵贞吉出班奏道:“臣恭请陛下醮戒。” 所谓醮戒,就是皇太子和太子妃在亲迎的当天,分别在各自的家中先举行的醮戒之礼,其意在接受父亲或父母的训诫和教诲,此后再举行亲迎礼,完婚礼成。 身着吉服的太子朱翊釴上前请求朱载坖醮戒,朱载坖将一件玉圭赐予朱翊釴,然后说道:“敬天法祖,承我宗庙!” 朱翊釴赶紧拜谢,皇太后和皇后也分别赐予朱翊釴礼物,而在崇安侯府,也完成了醮戒仪式。 随后大婚礼仪使赵贞吉向朱载坖请求亲迎,朱载坖准允,令内阁首辅高拱为正使,次辅张居正、定国公徐文壁为副使,持节扈从太子朱翊釴亲迎。 太子车驾从奉天殿经大明门出大内,锦衣亲军校尉在前开路,府军前卫带刀官护卫着太子车驾,京营和亲军诸卫士卒沿路警戒,整个京师张灯结彩,庆贺大明太子成婚。 在崇安侯府,太子妃谭氏化妆完毕,正在接受崇安侯夫妇的教诲,由于谭氏的父母已经去世,就由兄嫂代为履行太子妃登车前的醮戒,崇安侯谭国佐一身吉服说道:“戒之戒之,夙夜恪勤,毋或违命。” 崇安侯夫人也说道:“勉之勉之,尔兄有训,往承惟钦。”在兄嫂的祝福之下,谭氏登车,准备离开自己的家。 高拱等人扈从着朱翊釴的车驾,来到崇安侯府,高拱作为正使,宣读了朱载坖的上谕,高拱开读道:“昔君天下者,必重后嗣为民主也,皆选勋德之家、贞良女子以媲之。朕子翊釴,年已长,以尔谭氏,实功臣长女,相结为亲。今吉曰在期,所宜先正其名,特以册宝,命尔为皇太子妃,尚其思尔父勋,敬慎内仪,相以正道用,永于家邦!” 谭氏受册宝之后,更换太子妃服色着九翬四凤冠及翟衣九等,在内命妇的扶持下向自己的兄嫂拜谢辞别,然后登上太子妃凤轿,在朱翊釴的车驾之后,出崇安侯府,经大明门返回奉天殿。崇安侯谭国佐及夫人也跟随车驾,赶往奉天殿。 在礼部尚书尚书赵贞吉的主持下,举行了合卺之礼,大婚当日的事情也就算告一段落了,但是整个大婚的流程还没有结束,现在合卺之礼举行了,就意味着太子和谭氏已经结成夫妻了,所以朱载坖要发布诏书,昭告天下,同时赏赐文武群臣和三军将士,免除部分受灾州县的赋税,同时暂停今年的死刑执行。 对于非十恶之罪的死刑罪犯,全部减死一等,发配缅甸充军,还要给京师的老人、孤寡等赐予粮食酒肉,以彰显皇室的仁慈,同时赐宴群臣,以示君臣同乐。 亲迎之后的第二天和第三天,要举行朝见两宫和盥馈,亲迎之后第二天早上,太子率妃亲自到太后、皇后、皇帝嫔妃各宫行见面礼,以示尊敬之礼。太子朱翊釴和太子妃谭氏盛装朝见皇太后和帝后,向杜太后和李皇后还有朱载坖的两位贵妃呈上腶,也就是经过捶捣加上姜桂制成的干肉,以示新妇宜室宜家之意。 而向朱载坖,太子妃则是呈上大枣和栗子,枣,取早起,栗,取敬肃。以示太子妃枣栗饴蜜,以甘之。 而第三天,则是要举行盥馈之礼,这是内廷礼仪,朱载坖都不用参加,是太子妃向皇太后、皇后进膳,作为开始履行媳妇职责的象征。 第四天则是庙见,新婚的太子和太子妃要祭拜太庙,向列祖列宗各庙进献祭奠物品。 然后就是整个大婚中最后一项,也是最重要的一件事情,受贺,太子和太子妃要接受百官和命妇朝贺,对于太子来说,这是具有极为重要的政治意义的,太子冠礼和大婚之后,就可以履行相应的政治责任,庆贺实际是召示中外皇太子履行权力的开始。 在内阁首辅高拱的带领下,文武百官、天下命妇向皇帝、皇太后和皇后表示祝贺,祝贺太子婚礼已成,祝祖宗江山社稷连绵久远。 至此,整个皇太子大婚的流程才算完全结束。 第1314章 吉壤事定烦纷扰 解决了太子大婚的事情,对于朱载坖和整个大明朝廷来说,都算安定下来了,对于大明朝廷来说,太子大婚就意味着太子的地位彻底稳固了,对于朱载坖来说大婚之后的太子也就可以当牛马用了,赶紧滚到文华殿来干活了。 但是朱载坖还没消停几天,礼部尚书赵贞吉再次上疏,称朱载坖的万年吉壌也该准备了,这事也确实该提上日程了,内阁辅臣也上疏奏请朱载坖选定万年吉壤。 朱载坖也认为现在倒是时候干这件事情了,朝廷的财政也相对宽裕,这两年也相对没有什么大事,朱载坖干脆下令,礼部、工部、钦天监然后会同民间精通风水堪舆的人才前往天寿山附近勘察。 很快工部和礼部还有钦天监确定了形龙山、大峪山、石门沟三处为最佳地带,奏请朱载坖御批,从朱载坖本人的角度来说,他还是愿意选择大峪山的,因为这里还有杜太后的永西陵,这样朱载坖的吉壤就在父母的陵寝之间,东依永陵,西接永西陵,在父母怀抱羽翼之下,当然是最好的情况了。 阁臣们自然是很清楚朱载坖的意思的,内阁首辅高拱随即上题本奏称:“夫大峪之山,万马奔腾,四势完美,殆天秘 真龙以待陛下。”内阁支持将吉壤定在大峪山。 要是按照内阁拟定的吉壤图纸,玄宫前有蟒山,后有大峪山,左有天寿山主峰,右有龙山、虎山,象征着前有朱雀,后有玄武,左有青龙,右有白虎。是不可多得的上佳吉壤。 按照现在预定的玄宫位置,大峪山的主峰与玄宫之间有三条余脉遥邀而来,中间一条的终点是一个圆形的小山包,正对着玄宫,右两侧的余脉分列两侧,夹持着两道山水流过玄宫两侧。按风水所言,正是所谓的承金相水,穴土印木的吉壤。 但是很多大臣们并不认为吉壤应该选在大峪山,这不是出于风水的考量,而是因为涉及到一个严肃的政治问题。按照宗法礼制祖陵应该居中,位于主峰之下,后代子孙之陵则应一代一代按左昭右穆关系往两侧排列。所以现在大明帝陵的整个形势,是以长陵为核心,各陵按照昭穆之制环抱长陵。 而如果将朱载坖的吉壤定在了大峪山,则相当于于在帝陵中形成了双核心的局面,朱载坖的吉壤与永陵形势相依,而后继皇帝的陵寝为了和朱载坖的吉壤还有永陵形成昭穆之制,必然选址在距永陵不远处,这样一来,就在帝陵中形成了长陵和永陵两个核心。 再加上永陵的形制本就与长陵相仿,后世的帝王围绕永陵营建陵寝,岂不是在帝陵中尊立了世宗的永陵,这是很多臣子所不能容忍的,所以他们坚决反对再将吉壤选在大峪山。 为此,工部署印侍郎何起鸣、 礼部郎中李一中、工部郎中刘复礼、尚宝司少卿杨可立等人都纷纷上疏,认为大峪山不可定为吉壤,请求在黄山一岭、 宝山中择定吉壤。 这就遭到了内阁的反对,次辅张居正就上疏称:黄山一岭在 献、裕二陵之间,位次非宜,宝山风水虽好,然也在裕陵和茂陵之间,如果在此地选址的话,朱载坖的吉壤就在宪宗茂陵之前了,这显然是僭越,所以这两处地方都不可取。 其实内阁怎么会不知道这些臣子们的想法,想让朱载坖的吉壤选在离长陵进而离永陵远的地方,这样就可以淡化世宗的世系转移问题,但是阁臣们是了解朱载坖的,在涉及世宗的问题,朱载坖一向是维护世宗的立场,这点辅臣们都很清楚,而且朱载坖本人内心已经决定了大峪山,这里离杜太后的永西陵很近,依父偎母,人之常情,而且后代的皇帝围绕永陵营建吉壤,也是人之常情,强行要求后代皇帝仍旧坚持孝宗、武宗的昭穆之制,显然是不可能的。 要是因为此事再度引发有关礼仪问题的君臣对立,那对于大明没有任何好处,朱载坖的强硬程度更甚世宗,所以为了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内阁选择支持朱载坖,就将吉壤择定在大峪山上。 朱载坖看到这些奏疏之后,当即决定亲自前往查看地形,同时祭拜永陵,催督永西陵的工程进度。 朱载坖随即下诏,太子朱翊釴留守,朱载坖奉皇太后与皇后和重臣们一道,亲赴天寿山考察吉壤选址。 朱载坖抵达天寿山,祭祀长陵、永陵之后,视察了包括大峪山之内的预定的各个地址,朱载坖并没有当即发表意见,回到京师之后,礼部尚书赵贞吉再次请求择定吉壤,朱载坖在赵贞吉的奏疏上御批了很长一段话。 朱载坖说道:“外廷诸臣为寿宫事争言风水,夫在德不在险,昔秦皇营骊山,何尝不求选风水?未几见发,选求何益。我祖宗山陵既卜于天寿 山,圣子神孙,千秋万岁,皆当归葬此山,安得有许多吉壤?朕志定矣。朕遍阅诸山,惟宝山与大峪山相等,但宝山在二祖陵裕、茂 之间,朕不敢僭分, 还用大峪,传与所司无辍。” 朱载坖以上谕批答的形式最终确定了吉壤的选址,同时朱载坖还下旨,先定吉壤玄宫之所在,不必动工,要节省朝廷之物力,先为太后营建永西陵,待永西陵营建完毕之后,再根据朝廷当时的财政状况,确定动工的时间,朱载坖认为这东西不是现在朝廷所急需的东西,银子要用在刀刃上。 所以虽然礼部和工部立即上疏,具题预建寿宫事宜,要求确定选择开山伐木、动土兴工的时间,伐木日祭告本山之神,兴工日祭告九陵、天寿山神、后土之神、司工之神的坛数和遣官,翰林院撰写祭文,太常寺备办祭品香烛制帛,营建寿宫委官、制定寿宫尺寸规制等一应事务,但是都被朱载坖给按下了,朱载坖要求定好位置,立碑预定就行,等之后财政宽裕了再行兴工。 第1315章 十载辛劳似有成 今年可是朱载坖登基十年,朱载坖在皇位上已经坐了十年,按照自己的历年已经执政十年了,在朱载坖和一众臣子们的推动下,大明这艘大船终于从原本的航道上有了缓慢的偏移,虽然看起来似乎朱载坖的改革与原本的隆万新政区别不大,但是朱载坖很清楚,只要能够坚持下去,还是会有不一样的结果的。 今年不仅仅是朱载坖登基十年,也是大明开始有变化的时候,总督河道工部尚书潘季驯向朱载坖上疏,请求对河南境内的大小河道进来大规模的修整加固,同时在潘季驯也点明了河道淤积,水旱无时的根本原因,就是由于山西河南等地为了开垦更多的耕地和获取燃料,大量砍伐树木,导致河水泥沙含量增加,河道淤积严重,致使堤坝对于洪水的抵御能力降低,河道淤积严重。 所以潘季驯上疏朱载坖,一方面要在陕西、河南等地鼓励种树,减少砍伐树木,涵养水土,同时要加强对于河南、陕西的水利设施修建,减少发生水旱灾荒的可能性。 朱载坖将潘季驯的奏疏下部议,对于兴修水利,群臣们都是支持的,不仅要在陕西、河南,在京畿和大明的其他地方也要兴修水利,防止灾害的产生,同意根据皇庄的试验,在陕甘等地推广土豆的种植,在南方推广红薯的种植,尽可能的提高粮食产量,和百姓抵御灾害的能力。 同时禁止陕西、河南等地的滥砍滥伐,鼓励百姓种树,朝廷出资,成立专门的官署,负责在陕西、河南等地开采当地的煤矿,用煤炭取代木柴成为百姓主要的燃料,不过对于矿禁,朱载坖并不打算随意放松。 原因很简单,开放矿禁有两个问题,第一是朝廷的榷税怎么保障,抽分之法还没有确立周全之前,朱载坖不会放松矿禁的,当然更加重要的问题是一旦开矿,就会导致大量的丁壮聚集,这些人为了暴利,抢夺矿场,到时候聚众械斗,甚至反抗朝廷,地方官府不能镇压,那就是大麻烦了,在朝廷没有完成对于地方的加强控制之前,矿禁不能开,这点不仅是朱载坖这么认为,重臣们也都是这样认为的。 现在对于开矿,必须先控制在朝廷的手中,决不能放任民间开矿。 朱载坖开始了新一轮的改革措施的发布,首先是经济方面的措施,继续推广朝廷银钱的使用,命令以五年为期,废两改元,市面是只准流通朝廷的制钱和银钱,不准再使用银两,现在少府监铸造银钱的能力已经提升到了每年八百万两,制钱六十万贯,同时工匠们还是用了新的工艺,使用压铸法铸造的银钱,拥有优秀的尺寸精度,也增加了民间仿造的难度,虽然这种压铸机械很原始,但是对于民间来说投资也是很大的,只有朝廷这样大规模生产才有利可图。 然后就是要求户部在编定预算的时候,专门编制有关教育的预算,要在整个大明普及教育,尤其是在北方,要增加教育投入,朱载坖了解到,现在对于普通百姓人家来说,上学最大的问题就是书籍的短缺,虽然现在已经有了活字印刷术,但是书籍的价格仍然是不低的,而且现在缺乏教材也是最难解决的问题。 朱载坖就此事和礼部、户部、工部、国子监以及内阁等衙门的官员商讨之后,决定由朝廷出面刻印教材,低价卖给学生,大明内外廷都有大量的刻书印刷机构,以内廷为例,司礼监经厂库就是专门负责内廷印书的机构,司礼监内有刊字匠三百十五名,印刷匠一百三十四 名,摺配匠一百八十九名,表背匠、装订匠二百 九十三名,还有笔匠、墨匠各数十名。朝廷的制诰律令、经史文集、医书及日用大全都有刊刻。 同时国子监、六部、都察院都有印书机构,朱载坖命令将这些机构整合为朝廷的印书局,由礼部管理,同时命令翰林院、礼部、国子监编写教材,从启蒙到参加科举,由朝廷统一教材,不仅仅包括经义,也要将算学单独成科,在所有的社学内教授,使百姓的孩子能够接受教育。 朱载坖的要求是朝廷岁拨银一百万两,地方各级衙门、藩库筹措二百万两,在大明全国建立社学一万所,刻印教材五百万册,使得三到五百万的孩童接受教育,增加大明的识字率,同时朱载坖动支内帑,在卫所、军中建立学堂,卫所子弟和士卒子弟上学不交学费,书籍由朝廷提供,同时上学的孩子中午管一顿饭,同时要让军中的士卒也要识字,对于能够识字又武艺尚可的士卒,直接提拔为军官,选送国子武学深造之后回到原部队去。 除此之外,就是对之前一些试行的政策经过调整之后予以推广,首先就是吏员的考选,在全国各省府州县推广,日后地方官府的吏员,都要由考选而来,考选工作要朝廷派出的学政统一负责,中央衙门吏员的考选,由朱载坖特旨指定主考,礼部、吏部负责考试。 还有就是对于大明版籍、人口的统计,这事是个漫长而庞大的工程,不过对于人口的统计可以推广了,同时测绘学堂的毕业生也是直接吏员,不用考选,同时还命令从各地官军中抽调识字、懂地理的士卒,到测绘学堂学习测绘之后,在各镇成立测绘营,在总兵标营之列,优先对于各边塞重镇予以测绘,绘制九边的舆图。 还有就是翻译的西洋测绘书籍,仿制的西洋测绘器材也要都用上,用传教士中选择懂测绘和中文的传教士到测绘学堂上课,要引进西洋的测绘方法,绘制更加精确的舆图,测量大明实际拥有的领土面积和田地面积,做到心中有数。 随后就是官制的改革了,这也是大家都关心的事情。 第1316章 十载辛劳似有成(二) 对于朝廷官制,朱载坖主要是分为地方和中央两部分,对于地方的官职调整又分为官员和吏员,对于吏员的调整主要是针对吏员数量的调整,朱载坖和户部、吏部等商量之后,认为应该按照辖区的人口数量的多寡和经济的发展情况配置吏员。吏员改革的目的主要是为了加强朝廷对于吏员的管理和对于地方州县的管理,从而减少之前的胥吏苛待百姓,架空官员的事情。 而对于地方官员的改革则是对于权力的分割,现在地方正印的权力过大,使得他们疲于应付,大量的案件都要地方正印来审理,朱载坖认为其实完全没有必要,朱载坖认为将司法权从地方州县衙门正印的手中剥离开来,避免这些州县正印权力过于集中。 所以朱载坖朱载坖在和内阁辅臣、六部尚书、都御史等重臣商讨之后,认为从县到州府,都应该设置推官,用以管理地方的州县的司法案件,同时在州府,由通判负责管理这些推官们,专门负责管理地方州县的治安和司法,巡检司抓获的各类人犯,也要送推官处审断。 同时在省一级,一样设立复议审核机关,令大理寺在各布政使司设立分司,百姓将案件上告到按察使司之后,如果百姓对按察使司的结果不满的话,可以直接到大理寺分司要求复审,而和朝廷派往地方的巡按御史一样,大理分司属于钦差性质,分司长官由大理少卿兼任。 为此,朱载坖还和礼部、国子监商议,在科举中恢复明法科,在国子监亦设立明法科,明法科出身的进士给同进士出身,分配到各州县担任推官,升迁也主要在法司系统中完成。 朱载坖下达诏令,自隆庆十一年正月初一日起,各地府州县正印不再受理地方案件,改由推官负责,形成县尉负责治安、侦查,管理巡检司,县推官负责初审,府州由同知管理各县县尉及巡检司,通判管理推官,负责二审,而到了省一级,则是形成了由大理寺分司和按察使司分管复核和通省治安的局面。 当然,如果对于大理寺分司的结果还不满意,百姓就可以进行京控,也就是俗称的告御状,朱载坖取消了之前对于京控的种种限制措施,同时将顺天府受理京控的权限予以取消,朱载坖只规定,必要要经过大理寺分司审断或向巡按御史举报之后仍旧不服的,才能够进行京控,但是一旦百姓进行京控,各地方官不允许截拿,一经发现,正印立即罢官削籍,永不叙用。 同时,规定京控的接受衙门仅为刑部、大理寺和都察院,到其他衙门京控的,一律不予受理,将人员和诉状送三法司受理,对于京控案件,三法司必须单独处理、单独汇报,不允许混杂在其他案件中想朦胧过关,每月要将各衙门受理的京控案件、处理情况等整理成册上奏内阁,由朱载坖亲自查阅。 而张居正还建议,将地方推官单独设立官署,用以审判案件,这个建议也得到了朱载坖的认同,命令各州县要为推官单独设立官署,不与州县衙门在一起,以便推官的审断不受正印官的影响。 除此之外,对于地方官制的改革主要在于行政区划的调整,朱载坖和内阁商量之后认为现在大明的行政区划都是太祖时制定的,一些州县人口滋生,若仍旧按照原来的州县设置显然不妥,还有一些地方原本是卫所,但是日渐兴盛之后形成大的城市,再由原来卫所进行管理已经不合适了,所以朱载坖命令内阁、户部、吏部、兵部等详细商量,对大明的行政区划进行调整。 最明显的就是天津三卫了,原本这里只是因为成祖靖难时驻跸过,将此地更名为天津,即天子之渡口之意。在三岔河口西南的小直沽一带,设卫筑城。但是现在天津已经成为北方雄镇,再仍旧由卫所管理显然不合适,所以朱载坖在和内阁等商议之后,决定设立天津府,下辖天津、盐山、青县、庆云、南皮和静海六县和一个直隶州沧州。朱载坖决心以此为契机,重新厘定大明的行政区划。 在中央官制方面,朱载坖主要做的是将原本的由朱载坖设立的临时官署完全正规化,确定品级,明确下属单位的权力范围,主要是历代先帝和朱载坖即位以来设立的各个衙门,属于吏部的有吏部流外铨选院,属于户部的最多,总督仓场、总督粮储、总理盐政、提督钞关、提督海关,属于礼部的理藩院,属于刑部的提督巡检司,朱载坖命令将这些衙门全部正规化,职掌写入会典,不再是朝廷的临时衙门,而是朝廷的正式官署。 除此之外朱载坖今年的一个大动作就是准备恢复京操班军,京操班军原本是京营的主力,也是京营兵力的主要来源,班军者,卫所之军番上京师,总为三大营者也,永乐十三年,成祖下旨,河南、山东、山西、陕西各都司,中都留守司,江南、 北诸卫官,简所部卒赴京,以俟临阅。京操自此始。 按照成祖的规定,京操班军的员额是十六万,这些从地方拣选而来的卫所精壮之士,一方面在京营接受训练,准备出征,另一方面也是加强京师的实力,防止出现外重内轻的局面,同时使地方无事的内地都司卫所得以训练,能够保持一定的战斗力。 原本这是一个非常好的制度,但是实际执行中确实不断走样,首先就是卫所军士的大量逃亡,还有地方都司对于京操的抗拒,地方各都司卫所对于京操都是极为抗拒的,成祖在时,尚能够压制这些反对之声,强硬的将京操推行下去,等到成祖驾崩,各都司卫所就开始敷衍塞责,以种种理由抗拒京操。 同时朝廷对这些京操军士也是一言难尽,往往让他们役作苦工,使得军士们对于京操也十分抗拒。 第1317章 十载辛劳似有成(三) 现在的情况是虽然京操班军这一制度并没被废除,但是实际上已经远远背离了成祖当年建立京操班军的目的,大量的京操班军到了京师也并不从事军事训练,而是被调动来背这些勋臣们役使,或者为朝廷充当苦力,进行各种营建工程,与太祖的本意显然是不符。 现在就京操班军的废弛,导致河南、山东、直隶、南直隶、湖广等内地省份的都司卫所全部废弛,根本没有任何战斗力,嘉靖年间河南师尚诏的作乱,朝廷居然要调动数省的官军才能剿灭,可见现在地方卫所的战斗力之差。 嘉靖时军士逃避京操已到了“全卫通不赴操”的地步,这如何使得,朱载坖是断然不能够接受的,朱载坖召集练兵军务处的所有大臣,商量整顿京操班军的事情。 对于京操班军的堕落,各位参赞军务大臣也深有体会,京操班军数量不足,而勉强来到京师的,又大多是老弱病残,根本不堪趋使,其中的精壮又被各勋臣占役,朝廷还要调动京操班军去从事各种营建,当然会导致大量的军士逃亡,不愿赴京操。 而且现在地方各卫所军士逃亡,根本没有足够的兵力赴京操练,卫所军官视军士为为奴仆,也不愿将卫所中的精壮之士送京师班操,而班军离父母弃妻子越千里而至,朝廷又不能善待他们,自然是大量逃亡了。 兵部尚书汪道昆认为:“京操之制,法久弊生,其间道途之苦,侵牟之害, 凌侮之辱,工作之劳,有不胜言者。”他认为在现在的情况下维持原来的京操班军制度已经不可行了,因为京操班军制度是依附于卫所制度的,只有卫所强大充实,才有可能从其中抽调出精壮的京操班军来。 而现在卫所军士逃散,各方面状况都每况愈下,尤其是军士数量大量减少,再想保持原有的京操班军制度,实在是难以为继,所谓皮之不存,毛之焉附也。 马芳等统兵大将也说道:“陛下,京操军士绵软偷惰,盔甲着身若不能任,转项运臂已有难色,其能据鞍上马者鲜矣。能挽几石弓执数寻戟,以从事乎?”现在的京操军士,为了逃避京操,甚至出钱请人代替,这样的京操班军,能打仗才是怪事呢。 汪道昆他们的意思是京操已经无法挽救了,最好的办法就是彻底废弛算了,就像朝廷现在对于卫所的态度一样,军士逃亡也不再管了,虽然是祖制,但是一样无人遵守。 但是内阁不是这么想的,高拱说道:“陛下,班军更番入卫,隶营操练,盖有备斯能无患,居重可以御轻,祖制闳 远矣。自工役相因。遂致班政废弛,现欲兴之,必兴利除弊也。” 高拱的话很得朱载坖的青睐,朱载坖也是这么认为的,京操班军事朝廷重根本的手段之一,通过将地方军队中的精锐轮班到京师三大营训练,一方面保证地方卫所中始终有部分可用之兵,同时加强京师附近的武装力量,始终保持居京师而控天下的局面,所以内阁的意思是京操班军制度决不能废。 这点朱载坖是同意的,朱载坖也认为不能够将京操班军予以撤销,这样会影响朝廷对于地方的控制,而且中部各省,承平日久,军旅废弛,一旦有事,不能应变,这也是朱载坖很担心的事情,所以从朱载坖的角度来看,京操班军决不能废弛,而是要坚持下去。 张居正也说道:“陛下,京操之弊,大半源于卫所军官也,领班之将复多贪渔,富者贿免,贫者气夺。彼其数千里裹粮赴命,流汗浃踵而不得休。乃使 之营不急之务,应无艺之工,重为其帅所苦。” 张居正认为京操的弊端和这些卫所军官们脱不了干系,要用严刑峻法惩治这些卫所军官,使得他们不敢玩法懈怠,以京操中最严重的弊端,役使班军而言,张居正就认为,班军被役作苦工并不单纯是朝廷的政策,也是军官们的意图。唯有如此,他们手中掌握的大量苦力便成了无数渔利的手段,官利用控制班军的机会对军士巧取豪夺,同时把军士当成私人奴隶卖工赚钱,这些事情都是常有的。 张居正认为,要严加整顿,以严刑峻法使得这些军官不敢苛待军士,张居正说道:“陛下,向来自京班言之,春秋分二班矣,然皆具其名而无其人也。 本户醵金包折于领班之官,军便于家居,官便于厚利。稍出其以为雇点之资,上下各以文具相欺,实数何有,所谓卫神京者安在耶?” 这是现在普遍存在的事情,军士为了避免京操,只得贿赂军官,军官则以虚名搪塞,真正到京师应操的十之一二罢了。 朱载坖当然知道这些顽疾,他对参赞军务大臣们说道:“诸位,班军入卫神京,事关重大。近因承平日久, 视为故事。军每逾期不赴,粮则久借不还。倘若边报日严,库藏如洗,非籍明旨申严,日复一日,误事非轻,须得严加整顿,朕不能等闲视之。” 对于现在京操班军存在的各种问题,朱载坖当然是知道,朱载坖说道:“朕非不知班军之弊也,兵士受粟布于公门,纳月钱于私室,于是手不习击刺之法,足不习进退之宜,第转货为商, 执技为工,而以工商所得补纳月钱。民之膏血,兵之气力,皆变为金银以惠奸宄。一旦率以临敌,如驱羊拒狼,几何其不败也?然京操乃强根本,卫神京之策,断不可以等闲视之。” 朱载坖命令以练兵军务处为整顿京操班军的机构,首先查实现在每次京操班军的实有数量,各都司卫所向京师派遣的军士数量,弄清楚了这些情况,才能够为下一步具体政策提供依据。 同时朱载坖下达诏令,命令日后不管任何营建,都不允许役使班操京军,各勋臣府邸也将自己占役的班操军士退还,否则朱载坖一经查出,必遭严惩。 第1318章 十载辛劳似有成(四) 朱载坖之前对于卫所一向是采取姑息的态度,因为朱载坖很清楚,卫所的干系太大,积弊太深,短时间内事很难见效的,同时一旦处理的不佳,就会造成大事,所以朱载坖认为必须等到朝廷有足够的实力,同时内外环境相对比较安定的时候才对卫所进行整顿。 朱载坖也很清楚,卫所到了现在,已经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罢了,但是大量的军官、士卒、军屯都依赖卫所制度,朱载坖只能徐徐图之。 这次朱载坖就准备以京操班军为抓手,对卫所进行一番整顿。 朱载坖首先命令马芳等人核实各都司向京师派遣京操班军的数量,根据成祖的规定,京操班军的总员额为十六万人,其中驻凤阳的中都留守司41960名,河南都司14649名,山东都司41960名,驻保定的大宁都司70790名,这个员额,在当时确实是合理的,但是对于现在来说,显然已经不合理了。 大宁都司已经被朱载坖调回大宁,承担这遮蔽蓟辽的边防任务,再从大宁都司抽调京操班军已经不太合适了,所以朱载坖认为,将大宁都司的班操京军予以免除,同时班操京军的主要对象是内地没有战事的各都司,目的是为了将他们集中到京营训练,使得地方上有一支可用之兵,能够临机应变,才是班操京军的用意。 所以朱载坖和诸位参赞军务大臣们商量了之后,决定以河南、山东、湖广、直隶等地都司卫所于京师班操,南直、浙江、福建、广东、江西等地的都司卫所于南京京营班操,从各都司卫所中选拔精壮之士,分春秋两班,轮班赴京师、南京操练,不赴京师南京班操的时候,剩余的一半班操京军也不解散回归各卫,而是作为本都司的机兵,分屯于本都司的要害之处,以备不测。 说白了,按照朱载坖的意图,就是将班操京军变为从卫所中选练出来的一支脱产武装力量,除了军事训练之外,不负责任何生产,朱载坖和兵部、练兵军务处商量了之后,认为南北直隶一共抽调八万人,其余每都司,抽调班操京军二万人,分为两班,一班屯驻当地,一班赴两京操练。 同时西南的三个都司,四川、云南、贵州,由于路途遥远,暂免京操,但是这三个都司同样也组建每个都司两万人的备操军,一半分屯本都司,另一半调往缅甸备操,加强朝廷对于缅甸的控制。 同时,对于备操军的管理,朱载坖也做了明确的规定,虽然这些卫所士卒们是从各卫所选拔出来的,但是朱载坖规定,一旦选入备操军,其户籍等事项就从地方的都司卫所转为归镇守总兵官管理了,与地方都司卫所无涉,其粮饷由朝廷直接保障。 同时将原本各地设立的团练等民间武装,一律解散,不允许有地方武装的出现。 为了保障士卒们的收入,使得士卒们有体力训练,朱载坖和一帮老臣们商量之后,决定在班操京军和京营、亲军诸卫当中实施的新的的军饷制度,将原本的实物军饷变为士卒的实物供给,同时发给货币军饷。 按照朱载坖和参赞军务大臣们商量的,每名士卒每日的伙食由米一升、盐一钱、菜二两构成,副食的话,由每月三斤咸鱼,两斤大豆,油一斤负责,这些都是实物拨出的,为了防止官员们贪墨,朱载坖和重臣们商量之后规定,千户以下军官,必须与士卒同吃同住,不准单独回营。 除了食物之外,还要保障士卒们的四季衣物,防寒棉袄等必须的装备。 同时在京班操期间,都察院派出御史与卫尉寺每五日巡营一次,对于贪墨行为,士卒可以直接向御史和卫尉寺官员举报伙食克扣,兵部、总督京营戎政、朱载坖都会不定期的派出官员赴班操京军、京营、亲军诸位巡营,士卒们对于伙食不足额,可以直接向御史、锦衣亲军等举报,朱载坖甚至下令在军中恢复太祖之法,朱载坖在诏书中明确规定,贪墨士卒口粮,达六十两的,剥皮实草,三族流放缅甸。 所有军队所需要的物资,由朝廷统一调拨给军中,按照军中实有人数给予实物。而至于银两军饷,朱载坖和参赞军务大臣们商量之后认为,应当分为两部分,第一是基准军饷,士卒每人一两一月,然后是各种加饷,参加京操的每个月,士卒们增加五钱一月,参战的士卒,军饷翻倍,还有就是入伍时间的长短,每三年增加两钱一月,士卒服役满十年,就可以提出退伍,到地方的巡检司去,满十五年没有提升的士卒无特殊情况一律复员,从军籍中勾除,到地方巡检司任职。 这样话能够保证班操京军的士卒都是各卫所的精壮之士,同时调动班操京军训练的积极性,朱载坖不惜增饷百万,自然是要训练出一支能征惯战的劲旅的,和现在官军数日一操不同,朱载坖明令班操京军、京营、亲军诸卫,只要没有宿卫宫禁等任务,就要进行军事训练,朱载坖认为五操一休才是正常的,也就是操练五日,休息一日。 你以为朱载坖的粮饷是这么好吃好拿的?吃了陛下的粮,拿了陛下的饷,就得严格训练才行,朱载坖很清楚,只有严格训练,才能够保证军队的战斗力,尤其是未来大明的军中火器越来越多,士卒们必须熟悉这些火器的操作,步炮骑之间的配合也必须通过大量的训练才能够磨合起来。 通过对京操京军的改革,朱载坖力图在京师掌握一支强大的机动兵力,朱载坖在诏书中明确说明了自己的意图,就是:无事足以壮国威,有警足以御外侮,又深得居重御轻之宜矣。 要重新加强朝廷对于军队的控制,平衡京师和九边的军事力量。 第1319章 十载辛劳似有成(五) 朱载坖的诏书下达之后,立即引起了轩然大波,户部首先就不同意,以户部尚书刘体乾为首的户部官员立即上疏,反对朱载坖这么大规模的恢复京操班军和提升士卒的待遇,朱载坖即位以来,通过各种改革措施,确实大幅度提升了朝廷的财政收入,现在朝廷的现银收入从嘉靖朝的二百余万两激增到现在的近七百万两,但是开支的增加也是极为明显了。 开支增加最大的就是官俸和军费了,朱载坖推行的各种加强朝廷对于地方控制的手段,增加的大量的官员和吏员,官俸的开支也是节节增加,军费更是节节攀升,刘体乾等人认为,现在朝廷本来是无事的状态,就应该偃武修文,而现在军费确是节节攀升。 前几年朱载坖是大修九边边墙,在西南、西北用兵,九边的京运银每年高达二百八十万两,现在边墙修整完毕,九边的军费也恢复到二百万两左右,朱载坖又要恢复京操班军,增饷百万,练兵十六万,这个数字实在是太过于庞大了,虽然眼下朝廷财政还是能够支撑的,但是这样一来,朝廷财政又紧巴巴的了,刘体乾等人要求朱载坖减少军饷,将朝廷的银钱用在更加重要的地方。 朱载坖对于这些奏疏祭出了不报大法,一律留中不发,不予回复。 同时地方也开始以各种理由反对此事,山东都指挥刘青上疏称:“军卫本为守护地方而设,今直隶天津、德州并凤阳等 卫官军俱轮班京师操练,是以各处军卫空虚,倘祸生不测,何以临敌?” 其他各地的都指挥、兵备等官员上疏也都是这番说辞,他们认为朝廷将大批的卫所中的精壮之士抽调走了,会导致地方兵力空虚,无法镇压地方可能发生的变乱,要求朝廷考虑地方的实际情况,不要征调如此多的班操京军到京师来。 对于这些上疏,朱载坖同样采取不报的办法,根本不加以理会,同时朱载坖命令练兵军务处制定对于各都司卫所京操班军的制定惩罚措施,尤其是京操班军士卒逃亡的惩罚,其实在嘉靖年间,就已经制定了相关的措施,当时的规定是:“少军卫所官员,以十分为率,不到二分以上,行抚按官提问住俸;五分以上,将掌印官提解来京究治;八分以上,提问降级,调发边卫。领班都司亦以十分为率,八分不完,参奏调用。” 朱载坖认为这个惩罚实在是太轻了,根本不能让那些卫所军官们感到痛,必须加大惩罚力度,在朱载坖的亲自干预下,重新制定了惩罚措施,朱载坖这次制定的惩罚措施,可谓是非常之严苛了,按照朱载坖的规定,以后京操班军的缺员,不仅仅以实到人数作为考察标准,还要以士卒的质量作为考察的标准。 班操京军抵达京师修整十日之后,在京营校场举行考核,以通过考核的士卒数量作为实到京操班军士卒的数量,朱载坖规定,以十分为率,少一分,则该卫指挥、都司都指挥等一干正印官夺职,少两分,夺职、削籍永不叙用,少三分,不仅夺职,还剥夺世职,送卫尉寺从严究治,少四分以上,斩立决,全家流放缅甸、哈密。 朱载坖摆明了要用严刑峻法来整顿京操班军,同时在朝廷文官们的上疏风潮过去了之后,朱载坖才召见了户部尚书刘体乾,对他进行安抚,刘体乾之前连上三疏,请求致仕,都被朱载坖给拒绝了,朱载坖这才召见他,准备挽留刘体乾。 刘体乾的态度很坚决,就是朱载坖不能够这么大幅度的增加军饷,朝廷的财政刚刚有所盈余,现在增饷百万,一旦有各处的灾荒什么的,户部拿什么去赈济,虽然朱载坖试图以朝廷的财政收入会增加为理由安抚刘体乾,但是刘体乾认为,不能够将希望寄托在尚未发生的事情上。 朱载坖能够明白刘体乾的苦心,作为户部尚书,刘体乾执掌户部,还是很称职的,朱载坖干脆向刘体乾摊牌,自己也会从内承运库中出一部分银子,以减轻户部的负担,刘体乾当即来了精神,向朱载坖说道:“陛下,内承运库之银,本就是赏赐军士之用,何若户部出三,内承运库出七,如此士卒感念陛下之仁德,太仓也可以减少负担,岂不美哉?” 朱载坖当即表示内承运库没有这么多银子,出不了这么多,最多三成,刘体乾随即表示,出三成还不如让自己这个户部尚书致仕去吧,朱载坖只得表示看在刘体乾的面子上,再加一成,内承运库四,太仓六,多了没有,刘体乾答应了,但是提出了一个要求,就是有关京操班军的被服和甲胄军器等,太仓是真的拨不出银子了,请朱载坖从内承运库拨银去。 朱载坖答应了这个要求,刘体乾春风满面的回部办公去了。 而从山东都司的发来的奏疏让朱载坖极为愤怒,朱载坖之前命令五军都督府清理天下卫所的军籍,最先完成清理的就是山东都司,山东都司一共是十七卫,应有官军是九万五千二百人,实有官军五万八千六百八十二人,军士逃亡近一半。沿海地区的军卫,如登州卫、威海卫、靖海卫、灵山卫、鳌山卫、大嵩卫仅仅只有一、二千人。 更令朱载坖无语的是,满编五千六百人的一卫,除了济南卫等少数几个卫所兵力超过四千之外,大部分的卫所兵力少于三千,最少的东昌卫只有一千零六十七人,一卫逃成了一个千户所。 而更让朱载坖无语的是,山东都司一共就五万多官军,京操班军反而是现在各都司最多的,京操军三万二千二百三十二人,城守军一万二千三十二人,屯田军士只有区区的六千五百八十一人,剩余的则是漕运运粮军七千三百三十七人。 第1320章 十载辛劳似有成(六) 朱载坖当即召提督蓟辽军务戚继光入京,同时等戚继光到了之后,朱载坖召集了所有的参赞军务大臣们,将山东都司清理军籍的情况给诸位参赞军务大臣和戚继光看。 之所以特地将戚继光叫来,因为戚继光的世职就是登州卫指挥佥事,而这次登州卫的情况那也是非常之好的,原本五千六百人的一卫士卒,经过五军都督府和卫尉寺的清点,登州卫实有军士只有两千三百三十五人,逃亡的军士比在籍军士还多。 所以朱载坖召集他们,商讨解决办法,朱载坖直接问戚继光道:“戚卿,这登州卫军士逃亡过半,你怎么看?”虽然朱载坖相信戚继光不是苛待军士的人,但是登州卫的情形也实在是太过于惊人了,朱载坖想知道卫所的实际情况,戚继光、李成梁都是卫所出身的将领,他们对于卫所的情况都是十分了解的。 面对朱载坖的询问,戚继光向朱载坖陈述了山东都司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的原因,山东就北方的军事行动而言,受到朝廷的不断调动,辽东,山西边境一有军事行动,都会将距离京师最近的山东军卫进行大量的调动或者山东的粮食大量调出,以应急。 同时山东的京操班军也是实际数量最多的,因为原本最多的大宁都司等都司,其中的精壮之士早就被蓟镇、昌平镇、真保镇等京师周边的军镇抽调一空了,朝廷根本从直隶附近的卫所抽调不了多少兵力出来。 而离京师最近的山东显然就是朝廷抽调京操的主要方向,在朝廷和兵部的严令之下,山东都司不得不将其麾下的大部分实在军士轮番上京班操,这直接导致了山东都司的财政破产。 卫所军士赴京师班操,在之前朝廷是不出一分钱的,都要地方都司支给行粮、月粮,班军上京春班三月至,八月还,秋班九月至,二月还,这其中有月粮、有行粮,一人要领两人的粮食份额,再加上私役,可能一去不还,卫所就要重招军士,就必须有发给军士新的月粮,旧饷要支出,新饷又要增加,直接导致都司卫所的财政破产。 卫所的收入都来自于军屯,而现在大量的军屯被侵占,籽粒减少,地方都司怎么可能保证这粮饷的开支呢?唯一的办法就是放任士卒大量的逃亡,减轻都司的财政压力,尽量保证京操的粮饷,至于其他的那就顾不上了。 戚继光说道:“陛下,国初之时一军之田足赡养一军之用,卫所、屯田盖相表里也。 其后军伍消耗,耕者无人,则屯田不足,增以客兵,坐食者众,则屯粮不足,于是益之以民粮,而卫所日渐困顿也。” 按照戚继光的看法,现在卫所的军屯起科太重,卫所军士根本没有经过训练,作战是绝无可能的,山东都司的情况就是,由于山东地区无它警,主要兵力用于上京的班军,而其他就无暇顾及了。山东地区的卫所因其地理位置的特殊性,所以往往各种调动任命最早下达,非常频繁,任务也非常的艰辛,只要京师、蓟辽等地有警,山东肯定是第一响应的,所以山东虽然不是九边军镇,但是却长期承担的着九边军务和京操班军,这样一来,戚继光认为,山东都司现在还能够保有近六万士卒已经算是不错的了。 山东离京师这么近,士卒逃亡就这么多,其他省份,已经可想而知了,大明号称内外卫所四百六十余,在籍军士二百六十万,实际能够有多少人,恐怕只有天知道了。 说道此处,张居正也深有同感,他也是军籍出身,大明的军籍备受歧视,士卒毫无地位可言,这点已经天下尽知的事情,不过对于卫所的改革应该怎么办,朱载坖现在也在思考中,朱载坖有心将卫所予以废除,但是又担心引起政局的动荡,所以只能小步快走。 朱载坖直接说道:“山东乃京畿之后备,断不能空虚,现今山东都司空虚,诸位认为应该怎么处理?” 面对朱载坖的这个问题,各位参赞军务大臣都提出了自己的看法,首先就是要减少山东的班操京军,从三万多减至两万,分为两班,轮流在京师和山东驻防,同时将山东本省的民壮、团练等武装予以解散,军费用于养朝廷的经制之兵,同时由朝廷负担班操军士往来的行粮和在京班操期间的饷银,减少山东都司的财政压力。 然后就是怎么充实山东都司的问题,朱载坖和各位重臣们商量了之后认为,现在贸然将卫所裁撤,实行募兵是不太现实的,卫所可以作为朝廷募兵的来源,也就是朝廷的预备役部队,从中挑选脱产的军士,但是现在军屯起科太重,军户根本无法承担,还要被这些卫所军官们所奴役,这是显然不行的。 朱载坖和重臣们商量之后决定在山东试行军田民田统一科则,统一税率,由地方官府直接征收,同时向军士授田,发给凭证,授田的军士在朝廷需要的时候,就要每家抽丁一人脱产成为职业军人。 同时对于军屯予以清丈,保证现在在籍军户每人有一份土地,同时他们直接向地方官府缴纳赋税了之后,也可以摆脱卫所军官对他们的奴役,卫所世袭军官也要予以整顿,首先就是将他们侵占的军屯吐出来,同时剥夺他们役使军士的权力,招募无地的百姓,分给土地,成为军户。 朱载坖认为,兵可百年不用,不可一日不备,随着大明军队火器化程度的提升,卫所军队已经不能适应战争了,只有组建常备军,才是攘外安内的措施,对于卫所的改革,就从山东做起。 朱载坖命令练兵军务处制定一个详细的计划,条陈上疏之后由朱载坖御批后发布,以山东作为试点,对大明的兵制进行系统的整顿,迎接大战。 第1321章 十载辛劳似有成(七) 朱载坖的想法是对卫所逐步进行改革,最终将卫所取消,军户变为百姓,才是目的,只是现在军户数量十分庞大,骤然予以改革,显然不是一个好办法,朱载坖准备以山东都司作为试点,将脱产军队和军户分开,脱产的班操京军属于朝廷的经制之兵,而普通军户和所谓的世袭军官则是逐步的平民化。 同时经过改革之后,朝廷军官的主要来源是武举和国子武学的军官,而不再是卫所的世袭军官的。 练兵军务处很快就拟定山东都司的改革方案,主要是对山东的军屯予以清理,减轻军屯的科则,将军屯土地的赋税都地方统一收取,取消都司的财政权力,同时解放这些军户们,避免卫所军官役使这些军户。 京操班军减为两万人,其余的所有正军,不管是守城、还是运粮军士,全部脱产,按月发给军饷、月粮,屯田军士放归家中分给土地,照民田起科就行了。 按照练兵军务处的规划,经过改革的山东都司,军事和财政职能都被大大弱化,主要负责从军户中征募合格的士卒,更多的成为一个兵役机关,同时他们正军、军余子弟 、舍人的户籍,负责在农闲时组织军余子弟、舍人等进行军事训练,负责官军的预备役。 而实际负责作战的则是地方的镇守总兵官,将作战部队和预备役、军户分开,是这次对卫所制度的一个重大改进,现在其实朝野都很清楚,卫所兵不能上阵作战,真正能够上阵作战的,也都是九边和京营的脱产军人,朱载坖和练兵军务处的参赞军务大臣们商量之后,认为要降低大明军队的总员额,提高战斗力。 原本大明官军总员额极为惊人,高达二百多万,但是实际上有战斗力的并没有多少,大明军队纯粹是虚胖,所以朱载坖要练兵军务处,接下来就是汰虚精实,将官军的总员额减少,提高官军的战斗,保留全脱产的军士。 除了对卫所进行改革之外,朱载坖还提出将水师单独升格为一个军种,设立专门的衙门管理水师,现在水师的地位仍然不够高,在朝廷重臣们眼中,水师还是不如精骑重要,从各地提督军务总兵官的选择上就可以说明此事,陆路总兵升任提督是正常的,但是水师总兵则基本不可能升任提督。 在兵部和朝廷的眼中,水师还是给陆军打下手的,但是朱载坖显然不是这么看的,对于朱载坖来说,他很清楚水师在日后的作用,绝不仅仅是从暹罗、占城将粮食运输到大明这么简单,水师要承担起为大明拱卫海疆,御敌于国门之外的重任。 但是朱载坖将自己的想法说了之后,不管是内阁还是参赞军务大臣都认为水师单独成军似有不妥,但是现在水师的指挥方式确实是有问题的,水师在海上作战,应该以海域作为水师的信地,但是现在大明水师的防区还是以大明的行政区划作为防区划分的依据,这点不仅是朱载坖,俞大猷等人也认为这样不若。 水师应当横行于海上,而不是缩在港口搞什么避战保船,朝廷制造战船、训练水师,就是为了决胜负于海上的,朱载坖和俞大猷等人商量之后,认为水师的指挥体系应该予以理顺。 朱载坖召集所有的参赞军务大臣们,商量水师的指挥问题,水师的主要任务包括两个,第一是保卫大明的沿海不受侵犯,第二就是远出重洋,在大洋上击败敌国的水师,进而控制海域,切断敌国的海上交通,甚至攻击其港口。 所以水师不可避免的要分为近岸水师和远洋水师,近岸水师主要装备中小型的战舰,还有沿岸的各处炮台,都归属于近岸水师管辖,近岸水师和陆师的联系是很深的,朱载坖和参赞军务大臣们商量之后认为,这部分水师仍旧由各提督军务总兵官指挥是合适的,他们的作战目的主要是防御性质的,保卫大明的海岸线和近海防御。 但是远洋水师则不同了,远洋水师本就是进攻性的,将他们束缚在陆地是不合适的,朱载坖认为应当组建三支远洋水师舰队,北洋水师,负责山东、北直隶、辽东远海的防御,提督驻节天津,于大连、登州设置南北两协,主要的作战对象是倭国。 东海水师,负责南直隶、浙江、福建三省的远海防御,提督驻节宁波,于松江、厦门设置南北两协,主要的作战任务是遮蔽东南,严防倭国、西夷袭扰大明的东南。 南洋水师,负责广东、广西、缅甸三省的远海防御,提督驻节广州,于仰光、琼州设置南北两协,主要是防备西夷对大明的窥视,同时经略南洋。 远洋水师装备的战船,最少也要一千料以上,主要装备各种大型战舰,是真正争雄于海上的劲旅,朱载坖任命俞咨皋为南洋水师提督,汤克宽为东洋水师提督,陈璘为北洋水师提督,三部远洋水师,直接受练兵军务处的指挥,有战事直接向练兵军务处汇报,至于员额、军器、船只等,仍然由兵部负责。 朱载坖对于军务的种种调整措施,经由练兵军务处向大明发出,昭示了这个刚刚成立的部门在军务上的话语权,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内阁已经失去了在军务上的权力,原本由内阁负责处理的军务,已经转移到了练兵军务处。 同时五军都督府传令下辖的各都司卫所,要求有班操京军任务的都司卫所,要按时足额的将班操京军调动到京师来,如果仍旧像之前那样敷衍塞责,五军都督府到时候肯定会具本题参的。 户部也提前准备相应的粮秣,在沿途囤积,以供士卒们食用,工部在京师城外修建营房,以供班操京军住宿,朱载坖还命令户部,先给班操军士预发一月饷银,鼓励军士上京班操。 第1322章 十载辛劳似有成(八) 处理了这些事情后,朱载坖就开始和朱翊釴一道处理政务了,朱载坖现在有意识将一些比较简单的政务交给朱翊釴处理,让他见识一下朝廷,除了朱载坖安排的讲官进讲之外,基本上都是在文华殿陪同朱载坖一道处理政务,朱载坖对于朱翊釴还是比较满意的,朱翊釴接受了完整的太子教育。 申时行、王锡爵等人又都是非常不错的官员,朱翊釴对于朝廷的很多政务的看法还是不差的,但是朱翊釴在朱载坖看来有两大缺点,第一就是对于民间缺乏了解,他毕竟是长期生长在宫内的,对于民间百姓的生活是不了解的,第二就是眼界不够开阔,毕竟他从小接受的是讲官们的教导,对于海外之事,他是一向不知的。 朱载坖针对朱翊釴的这种情况,一方面让他每月到幼军去,多和基层的士卒们沟通,向他们询问民间百姓的生计,朱载坖给朱翊釴安排的任务是去向幼军中的基层士卒了解京师的物价如何,是否有波动,士卒们的军饷是否足够,另一方面让罗明坚等人编写有关西洋诸国的相关资料,送朱翊釴参阅。 起初朱翊釴对此并不上心,在朱翊釴看来,这些西洋诸国,不过都是些小国寡民罢了,怎么能够和大明相比呢?但是朱载坖直接反问道:“彼辈固然是小国寡民,但是彼辈远涉重洋,不远万里,染指南洋,不可虑乎?夫完颜阿骨打起兵之时,谁其料能吞辽灭宋?铁木真会盟诸部之时,谁其料能横扫中原?女真之兵,多于宋辽乎?蒙古之兵,多于宋金乎?” 面对朱载坖问题,朱翊釴确实无法回答,朱载坖说道:“太子,你是身系家国之重的人,大明的兴亡,就在你一念之间,他们是小国寡民,但是若是虎豹豺狼之国呢?要详审其行,再作决断,不可听信一面之词。” 对于朱载坖的教诲,朱翊釴看起来是听进去了,但是朱载坖很明显的知道,他是不太放在心上了,他缺少对于民间的了解,这是朱载坖最担心的事情,朱载坖于是决定让朱翊釴到地方去看看,同时看看这帮翰林们在地方干的如何。 朱载坖随即下诏,令太子朱翊釴代天巡视北直隶诸州县,京卫都指挥使兼领侍卫内大臣严绍庭随扈,朱载坖让朱翊釴去北直隶的乡村看看,实地了解他的师傅们在地方的施政情况,更重要的是了解民间的生计,知道百姓的生计之艰难。 对于朱载坖让朱翊釴去代天巡视的事情,杜太后和李皇后都有些不满,在她们看来,朱翊釴刚刚大婚,赶紧弄个孙子出来才是真的。 同时李皇后还向朱载坖提到一个问题,朱翊釴也已经大婚了,皇次子朱翊钧是不是应该为此选妃了,朱载坖当然知道李皇后的意思,一旦朱翊钧成婚,接下来的事情就是封王和就藩之国了,李皇后希望将朱翊钧打发出去,朱载坖当然明白李皇后的意思,但是朱载坖对于再分封藩王,是极为反感的,一位藩王就藩,不仅要耗费朝廷巨大的人力物力,还要给地方带来沉重的财政负担,所以朱载坖一直没有给朱翊钧封王,也就是出于这个考量。 但是现在李皇后提起,朱载坖不能不有所反应,朱载坖只得表示他思虑好了之后再作决定。 而严世蕃也来奏请,得益于西洋锯床的使用,镇、定二舰进展顺利,严世蕃预计到今年九月,两舰就可以下水了,严世蕃请求朱载坖驾临天津,观摩这艘大明现在最大的战舰。朱载坖御批,等下水时再上本奏请,同时要求严世蕃加快隆庆六年式燧发火铳的生产,现在每年能够交付官军的火铳,仅有五六千,朱载坖认为这远远不足官军使用,要想办法提升产量。 朱载坖正在处理这些事情,但是户部的一帮官员就开始闹起来了,因为朱载坖在之前的厘定官职的诏书中,并没有将提督海关衙门列入其中,很多户部官员认为,海关应该直接由户部管理,因为现在海关关税可是大明最大的现银收入来源,而朱载坖再之前的诏书中并没有将提督海关衙门给定下来,这绝不可能是朱载坖的疏忽,所以之前就有一帮户部官员上疏认为应该撤销提督海关衙门直接由户部管理。 而胡宗宪也以老病请辞,朱载坖批准了胡宗宪的请辞,加胡宗宪少保、兵部尚书赐驰驿护送回乡,同时任命原协理海关徐渭升兵部左侍郎兼户部左侍郎提督海关衙门,原辽东巡抚张学颜为右副都御史、协理海关衙门。 户部则继续上疏,认为海关乃是太仓财源,应当由户部直接管理,不必另设衙门,他们显然是会错了朱载坖的意思,朱载坖之所以没有在之前的诏书中将提督海关衙门列入,并非是因为朱载坖想将海关交给户部直接管理,而是因为朱载坖认为海关衙门实在是太过重要,朱载坖一时半会还没有想好应该怎么处理。 朱载坖也很清楚,提督海关衙门仅仅是一个临时机构,海关肯定是要设立一个朝廷正式机构加以管理的,但是怎么设立,职权范围多大,这些事情朱载坖还没有完全想好,海关并入户部是绝不可行的。 朱载坖召集内阁和六部重臣,商量有关海关的问题,海关的重要性自然是不言而喻的,现在海关关税已经是大明重要的财政来源,太仓赖以开支,所以户部认为,直接由户部管理海关是最为合适的。 兵部尚书汪道昆则认为,海关缉私,有大量业务都和兵部有关,户部能管,兵部也可以管啊,要知道现在提督海关大臣还兼着兵部左侍郎呢,所以汪道昆认为兵部也可以管海关,户部尚书刘体乾自然是不干的。 而朱载坖的想法则是设立专司予以管理,而且是和六部衙门平级的二品衙门。 第1323章 新衙开来部院增 朱载坖之所以一直没有将这个想法抛出,是因为朱载坖要观察臣子们反应,一直以来,大明就只有七个正二品衙门,六部加上都察院,其他的就算是大理寺这样的三法司要害衙门,不过仅仅是三品,所以对于在大明再设立一个二品衙门,朱载坖是很慎重的,这是将重八哥制定的祖制予以推翻了。 之前的所谓总理盐政、提督钞关等衙门,毕竟还是在六部体系之下的产物,并不算突破祖制,但是设立一个二品衙门与六部并驾齐驱,显然是对祖制的突破,所以朱载坖要慎重起见。 对于汪道昆和刘体乾的争执,朱载坖采取了放任的态度,静静看他们的表演,两位部堂争过一会之后,都请求朱载坖圣裁此事。 朱载坖笑着说道:“这海关,一定要归户部,或者兵部吗?朕看不一定吧,海关之重,上干朝廷,下系民生,不可不重,朕以为,归于户部,或者是归于兵部都似有不妥。” 朱载坖的看法很简单,海关应该单独设立一个衙门,从属于户部和兵部都不合适,海关既是一个和外国人打交道的衙门,又是现在朝廷的重要财源,同时海关麾下的缉私水师也是非常重要一支武装,所以归属了哪个衙门都不太合适,而是应该单独设立一个衙门,专门负责管理大明的进出口事务。 不仅仅是海上的贸易,陆地边境的贸易和征税也要由这个衙门来负责,所以朱载坖认为应当专门设立一个二品衙门来负责管理此事,与六部平级,当然,海关关税是要解运太仓的,同时海关下辖的缉私兵力,不管是水师还是陆军,也要受兵部的管理。 对于朱载坖的这个看法,重臣们是有些诧异的,毕竟朝廷六部七卿是惯例,这下海关也要升格为二品衙门,与六部七卿同列,这似乎有些过于出乎臣子们意料了。 但是朱载坖决心已定,他向臣子们陈述了自己的理由,六部是从尚书省演化而来的,之前六部确实可以应对大明的日常政务,但是现在显然不行了,海关就是很典型的例子,从执掌来说,海关的主要责任是为朝廷征收赋税,似乎是户部的业务,但是海关麾下由大量用于缉私的官兵,这又和兵部有关,由谁来管,都不合适。 最好的办法就是新设以衙门,专司此事,之所以海关要定为二品衙门,是因为海关的地位重要,不仅是海关关税现在在大明的收入中占据十分重要的地位,海关还是大明朝廷直接和外国交往的机构,当然要予以重视的,所以朱载坖的看法是将提督海关改为海关市舶总署衙门,长官为海关市舶使,海关市舶副使由缉私总兵兼任。下设市舶、税务、缉私、审计四司。 在各沿海沿边省份都是设立分司,负责管理当地的海关,征收关税,打击走私,各地的海关市舶分司长官为市舶使,市舶副使由缉私参将或者缉私副将兼任,同时在南京和广州设立巡视海关钦差右佥都御史,负责对东南、闽粤等地的海关衙门进行监察巡视,发现有贪墨行为的,立即上奏处置。 对于朱载坖的这个看法,内阁先是有点诧异,但是也并没有反对此事,户部则是认为海关由本来受户部监督现在变成了和户部平起平坐了,有些无法接受,但是朱载坖重申,有关财政事项,仍旧由户部管理,关税也要解运太仓,账目也要由户部审核,户部为此要专门单设一个机构,来负责管理审核海关、钞关、盐政等衙门的账目。 这事确实是让刘体乾很头疼的,现在朝廷的收入是增加了,但是各个衙门的账目也是成倍的增加,户部原本的十三个清吏司,以代管的方式去审核这些衙门的账目,已经不太现实了,工作量太大了,所以朱载坖所提出的新设衙门负责审计一事得到了刘体乾的赞同。 朱载坖顺势提出了设立单独的审计官署的决定,按照朱载坖的计划,在户部下设审计院,审计院使由户部左侍郎兼右都御史担任,专司对于朝廷各衙门账目包括南京各衙门账目的审计,只要发现问题,立刻具本题参,交都察院审理,朱载坖的这个建议倒是得到了大臣们支持。 账目审核一向是个非常痛苦的事情,户部原有的十三清吏司现在就只负责对于地方各布政使司的账目审核,同时为了一一对应,将十三清吏司增加到十五清吏司,增加辽东和缅甸两个清吏司,而朝廷各官署的账目则由审计院负责审核,以防止贪墨。 朱载坖要求将这些决定立刻拟定诏书,昭告天下。 而在外巡视的朱翊釴也向朱载坖发回了奏报,朱翊釴的第一站是河间府,这里是京南重镇,朱翊釴巡视了河间,甚至在严绍庭的护卫下还真的到田间地头去看了看,发现河间的百姓依旧很贫穷,土地产出太少,官府的徭役沉重,河间府要承担大量朝廷的摊派,而且河间府府还有大量的庄田,所以即便是朝廷减免赋税,这些百姓依旧过得很艰难。 这点朱载坖如何不知,北直隶的百姓,远不如南直隶了,不仅仅是因为土地产出少,更加重要的原因是这里的土地兼并十分严重,水旱灾荒又很频繁,再加上朝廷的各种摊派,百姓的生计艰难,一点也不奇怪。出任河间知府的是申时行,他在河间已经多次上疏要求减少摊派和徭役了,朱载坖也准允部分。 但是朱翊釴到河间与申时行见面之后,申时行仍旧认为朝廷对河间的征敛过重,帮扶太少,所以这次借朱翊釴到来的机会,申时行向朱载坖陈述了自己的看法。申时行认为,河北气候适宜种植棉花,但是当地的棉纺织技术落后,加之百姓贫穷,无力购买织机等工具,所以无法发展纺织业,申时行希望朝廷予以帮扶。 第1324章 新衙开来部院增(二) 申时行通过朱翊釴向朱载坖提出建议,希望朱载坖能够帮助北直隶的百姓。 申时行倒不是仅仅凭着嘴说的,倒是提出了一整套的办法,申时行和王锡爵、许国、沈一贯等人在河间、保定、真定、永平等府深入考察之后,认为在北直隶推广棉花的种植是可行的,他们亲自勘察,甚至王锡爵自掏腰包从太仓老家请来会种植棉花的老农实地勘察之后发现,北直隶还是有很多地方适合种植棉花的。 申时行在奏疏中向朱载坖介绍,经过他们实地勘察,正定县多为砂质土壤, 土壤大多也较肥沃,适宜种植棉花;赵县七成以上土壤肥沃,仅东面沙碱地无法种植;南宫县有红土、沙土以及混合的“两合土”,两合土最适合栽种,而西区 土壤有碱质不适宜种植;而涞源县寒冷、多山、土壤贫瘠,便少产棉,整个北直隶的中南部都适合种植棉花。 申时行向朱载坖请求朝廷或者内承运库支援,主要是两地,第一就是棉花种子和农具还有纺织机械等,这些都要朝廷支援才行,主要是北直隶的百姓太过于贫穷了,如果没有朝廷的资助的话,仅仅依靠百姓的力量,是很难置办这些东西的,所以需要朝廷的支持。 而第二个问题就是申时行请求朱载坖发布严旨,严禁北直隶的私自阉割,私自阉割始终是北直隶最严重的问题,由于实在是太穷,入宫当太监在北直隶时一条很不错的出路,但是朝廷每年招收的宦官数量是很有限的,很多找不到门路的人只能私自阉割,以求能够入宫。 这会导致北直隶丧失大量的劳动力,之前朝廷也多次颁布严旨严禁私自阉割,但是效果并不好,到成化朝形成了相当规模的私自阉割人群,涌向京师,不时聚集礼部或宫门喧扰请求收用,虽然朝廷和一些大臣屡屡上疏,要求严禁此事,但是内廷却利用自宫人众,屡求进宫的形势,顺势扩充了人手,导致朝廷严禁私自阉割的法令无法阉割执行。 申时行向朱载坖请求严禁私自阉割,首先就是民间所谓的刀匠,也就是阉割匠全部严惩,其次就是凡是私自阉割的全部充军,不准内廷收用,重申成祖的命令,永乐二十二年令:凡自宫者以不孝论。严惩这些私自阉割的人。 第三就是请求朝廷拨款,在北直隶大兴水利,申时行很清楚,种植棉花,需要大量的水利设施投入,在苏松等地,由于百姓和地方官府都相对比较富裕,所以能够在士绅和官府的号召下兴修各种水利设施,大部分都不需要朝廷的投入,但是北直隶是百姓、官府都穷困不堪,根本没有足够的财力,所以申时行请求朱载坖拨银子。 第四就是请求朝廷解决北直隶棉布的销路问题,申时行认为,朝廷现在也需要大量的布匹,班操京军的军服,京营、亲军诸位的军服等,朝廷应该有限采购北直隶的布匹,保障百姓的生计才对,只要百姓有钱了,朝廷才能收到赋税。 对于申时行通过朱翊釴上疏,朱载坖不由得对申时行这个状元高看了一眼,申时行这个状元不白给,在地方历练一段时间之后确实是有几分本事了,他很清楚,要朝廷大规模拨款给北直隶,是不太现实的,唯一能够大量拨款给北直隶的,就是朱载坖的内承运库了,而要说动朱载坖动用内承运的银钱,最好的办法就是私下里通过太子来向朱载坖上疏,申时行拿捏朱载坖的心理是很到位的。 对于申时行的奏疏,朱载坖还是很重视,他所要求的物资等方面的支持朱载坖要求申时行列出详细的清单来,同时命令工部派遣懂水利的官员赴北直隶等处勘察,为兴修水利做准备。 而朱载坖现在很关心的事情就是北直隶的私自阉割这个问题,这确实是影响到朝廷的,朱载坖向内阁询问此事,高拱等人向朱载坖陈述了现在的情况,北直隶等处私自阉割的风气确实很浓,朝廷是屡禁不止。 永乐迀都以前,太监多为福建、岭南与云贵人,主要为阉割的战俘与地方文武大员与镇守太监的进献。迁都以后直到正统朝,延续这一做法。但是后来随着内廷太监的规模日益增加,仅靠战俘是肯定不够了,太监的主要来源也转向了北直隶、山东与河南等地。 现在北直隶在乡里太监成功者带动下,自宫以求富贵风气极盛,朱载坖仔细一想,确实如此,黄锦是洛阳人,冯保是北直隶深州人,滕祥是雄县人,孟冲是是保定人,李芳是真定人,自己身边的太监大部分都是北直隶的人,也难怪不得北直隶私自阉割的风气极盛了。 这点必须要严格禁止,朱载坖命令内阁重申成祖的诏令,同时对于私自阉割要严惩不贷,朱载坖命令刑部和北直隶州县衙门,立即采取行动,将民间的刀匠全部抓获,一律流放缅甸、哈密,而私自阉割的,也一律流放缅甸、哈密,永禁私自阉割。 对于申时行所要求的其他方面的支持,朱载坖表示内承运库可以支持北直隶,但是申时行必须拿出详尽的计划来,同时朱载坖还下旨,申时行加右副都御史巡抚顺天等处,仍兼河间知府,既然你申时行提出这个方案,那就要给朕贯彻落实下去,朱载坖倒要看看这位状元公的能力如何。 对于申时行所要求朝廷采购布匹等事,朱载坖在御批中予以答应,毕竟就是朝廷官军也需要大量的布匹,如果能够在北直隶就近生产的话,那肯定是再好不过了。 不过朱载坖也要求申时行把握好度,不能片面的发展棉花,粮食也要放在重中之重上,新作物如番薯、土豆的推广也必须加紧落实,北直隶不仅要实现粮食自给自足,还要有余粮供应京师才行。 第1325章 新衙开来部院增(三) 朱载坖认为,这正是给朱翊釴一个历练的机会,让朱翊釴上手,看看治理一地的艰难,让他熟悉政务。 朱载坖于是给朱翊釴下诏,有关在北直隶推动棉花种植和棉纺织业发展的事情,由太子朱翊釴全权负责,顺天巡抚申时行负责实施此事,朝廷各部门都要予以配合。 朱载坖同时还任命沈炼为直隶按察使,负责对北直隶的监察、刑狱,同时替朱载坖看着北直隶。 而申时行很快也向朱载坖上疏陈述了他的详细计划,经过实地勘察,申时行等人认为保定、真定、顺德等州县是最为适宜种植棉花的,要在这些地方大力兴修水利,引水灌溉,同时在没有河水的地方,朝廷要出资打井,保障农业生产的水源。 同时对于北直隶纺织业发展最大的瓶颈就是棉纺织技术和纺织机械的发展,申时行向朱载坖请求首先是朝廷出钱从苏松等地聘请熟练的织工到北直隶来教授当地的百姓纺织棉布,还要效仿内官监在苏松等地的做法,向百姓赊销纺织机械。 申时行和王锡爵等人制定了严密的措施,以保甲为单位,统一赊购织机,所产出的布匹也由朝廷统一收购,一半抵偿织机的费用,一半给百姓银钱,提升他们的收入。 而朱载坖要求保障北直隶粮食生产的事情也引起了申时行等人的重视,土豆等已经在皇庄大规模育种了,这是很适合在北方种植的,申时行上疏请求朝廷调拨种子,在北直隶推广种植,也棉花也是可以和一些粮食作物套种的,之前北直隶种植棉花,也有套种的情况,如高阳、清苑等多是与五谷轮种,在地力允许的情况下,尽可能的进行套种,而对于不能套种的地方,则要大力推广土地、红薯的种植,保障粮食的基本供应。 现在最缺乏的就是棉花种子还有大量的与棉纺织相关的机械,棉花从收获到纺织成布匹,是需要经历很多环节的,都需要的大量的机械,朝廷需要帮助北直隶建立完整的手工棉纺织业的体系,这些都需要朝廷的投入。 朱翊釴也向朱载坖上疏,恳请朱载坖动支内承运库对北直隶的棉纺织业予以扶持。 朱载坖收到申时行和朱翊釴的上疏之后,并没有立即作出批复,而是召集阁部重臣们商量此事,按照申时行的奏疏,这可不是一笔小钱,不管是太仓还是内承运库,这都是一笔极大的开支,不得不慎重行事。 对于申时行等人所提出的计划,阁部重臣们大体上都是支持的,毕竟发展北方也有利于平衡南北的经济差距,同时增强朝廷的实力,但是高拱也提出了补充,不仅仅发发展棉花种植和纺纱织布等行业,更重要的是印染等行业,河间、天津两府由于有运河和港口的优势,就可以大力法阵印染等行业,在北直隶形成完整的纺织行业。 还有就是轧花、弹花的工具,还有纺织机械的改进,提高生产效率是很重要的事情,现在东南最好的织机一天能够纺织一匹布,高拱建议从松江徐家购进最好的织机,由内官监制造,然后赊销给百姓。 对于阁部重臣的建议,朱载坖都予以采纳了,现在的问题是银子从哪里出?所需要的农具可以从遵化铁厂生产,这些东西现在生产起来并不费力,至于棉花种子和所需要的机械,朱载坖也从内承运库拨银,从东南采购或者命令内官监生产。 但是比较大的投资是北直隶的水利设施,按照工部的计划,整个北直隶要大规模兴修水利工程的话,需要投资一百五十万两以上,虽然不是一次投资,但是开销也是不小的,这次户部尚书刘体乾倒是大方了,表示户部可是先挤出三十万两,然后从太仓调拨部分本色粮食用于支付工人的开销。 这几年朝廷没有大规模在北方用兵,朱载坖又加大从东南、缅甸等地海运的规模,京通仓的存粮有一千三百万石,用京通仓的粮食支付工人的工资,对于朝廷来说是相对合算的,既能够将京通仓中的陈粮给消耗掉,又能够节省朝廷的朝廷银钱开支,对于朝廷来说是极为合算的事情。 朱载坖同意了刘体乾的办法,同时改变了大明之前从事营建以无偿征发为主的手段的,虽然这次朝廷还是要征发百姓从事水利设施的营建,但是朱载坖要给予他们相对丰厚的报酬,朱载坖和刘体乾等人商量之后,决定给从事水利设施营建的百姓给予每人每月五钱银的报酬,同时按照从京通仓调拨粮食,按照每人每天米一升,盐一钱的标准供给给百姓。 还从天津等处购买咸鱼等用于补充体力,而工部下辖的武功三卫则负责技术工作,他们毕竟是专业的工程兵,除了水利工程之外,朱载坖还觉得趁机修缮北直隶的道路,主要是两条,从京师南下,经天津府、河间府,与运河平行,抵达山东德州的 道路。 另一条就是从京师出发,经由顺天府、保定府、真定府、顺德府、广平府、大名府一直到河南卫辉府的道路,加强京师和山东、河南两省的联系。对于这两条道路,朱载坖的要求是不低的,要求并行六辆马车,同时从遵化、唐山两大水泥厂调拨所需要的水泥,用于道路和水利设施的兴建。 而除了兴修水渠等水利设施之外,还需要大量的水井等设施,朱载坖于是号召宫内的这些太监们捐资帮助自己的家乡,朱载坖规定,捐银五两,打井一口,朝廷为其于自己的家乡打井,并且刻碑以记,朱载坖很清楚,这些太监们还是有银子的,而且这种事情能够让自己在家乡留名,他们肯定是愿意干的。 以冯保为首的北直隶出身的大珰们,纷纷捐资,冯保、滕祥、孟冲等人都出银三千两,其余的太监们也纷纷出银,筹措了八万余两银子,朱载坖从内承运库拨银十二万,凑足二十万两,用于在北直隶各府县不便引水的地方打井,以便于百姓耕作。 第1326章 新衙开来部院增(四) 朱载坖的诏令下达到北直隶后,申时行、王锡爵等人迅速向朱载坖上疏谢恩,同时请求朱载坖派遣一名对棉花和棉纺织业比较了解的臣子,来北直隶专门负责帮助北直隶建立完整的棉纺织的手工业体系。 朱载坖当然知道他们想要谁来,就大明的这些臣子们,既要品级合适,又要熟悉棉纺织业,现在大明,除了徐家还有谁呢?申时行、王锡爵都是苏州人,和徐阶关系密切,当年他们在翰林院,也颇受徐阶的照顾,这个时候当然要报答徐阁老一番了。 徐璠倒也不是十足的蠢货,虽然政治能力远不及严世蕃,但是基本的素养还是具备的,同时这些年也一直负责徐家的生意,确实对于棉纺织业是比较了解的,朱载坖于是任命徐璠为直隶营田使,专门负责在直隶推广棉花的种植等事。 朱翊釴在巡视了北直隶诸州县之后,回到了京师,朱载坖向他询问巡视的感受,朱翊釴确实发现北直隶的百姓穷困,已经超出他则想象,地方州县衙门都是穷困不堪,何况百姓,大部分的百姓都没有自己的土地,勋臣、地主、士绅们占有了绝大部分的土地,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绝不是形容词。 朱翊釴对朱载坖说道:“父皇,这大明京师之外,竟是这般景象,儿臣实在是没有想到的。” 朱载坖笑笑说道:“这还算好的了,这两年北方还算风调雨顺,没有什么大的灾荒,要是一旦遇到大的灾害,河南、山东、北直隶顿时就要流民四起,涌向京师,那才是人间地狱。去北直隶走了一趟,感觉如何?” 朱翊釴不仅感觉到北直隶的贫穷,即便是河间这样的北方雄镇,脏乱差也是正常的,这点朱载坖早就知道了,京师有锦衣亲军、五城兵马司负责京师的街道沟渠,这些府县恐怕就没有这方面的打算了,所以这些都很正常的。 朱翊釴这个时候向朱载坖说道:“父皇,二弟也大了,应该封王了,儿臣请先封王,至于大婚等事都可以往后拖一拖。” 朱载坖并没有立即回答朱翊釴,过了一会才说道:“怎么?这是兄友弟恭,还是你母后教你的?” 这宫内的事情,还是逃不过朱载坖的耳目的,朱载坖当然知道朱翊釴回来之后干了什么,朱翊釴面对朱载坖的目光,赶紧跪下请罪,朱载坖笑了一声说道:“那太子觉得,封个什么王好呢?福王可好?” 朱载坖赶紧说道:“此人主之权也,儿臣不敢置喙。” 朱载坖没有说什么,让朱翊釴先退下,而后给内阁带了一张纸条,要求内阁准备为朱翊钧封王的相关事情,第二天朱载坖召见了徐璠,现在徐璠要去北直隶负责棉花和棉纺织业的事情,事关重大,朱载坖不得不亲自召见徐璠,看看他对于发展北直隶的棉纺织业有什么看法。 徐璠昨天已经接到了朱载坖的命令,也在思考要怎么发展北直隶的棉纺织业,因为和苏松等地不同,北直隶的基础实在是太薄弱了,而且百姓又十分贫穷,和苏松不能采取一样的措施。 面对朱载坖的询问,徐璠认为要采取官督商办的形式,利用商人的力量来发展北直隶的棉纺织业,朝廷前期的投入已经不小了,不能再给朝廷增加额外的负担,所以徐璠认为借助商人的力量是很重要的。 徐璠认为,可以效仿南直隶布商所采取的办法,就是商人和朝廷、农户都提前订立契约,朝廷从商人手中收购一定数量的布匹,同时商人从农户手中收购一定数量的布匹,以保甲为单位,在官府的见证下签订契约,由这些商人为百姓从内官监等处赊购各种纺织机械提供担保,解决百姓的后顾之忧。 同时为了吸引商人们到北直隶来订购布匹,朝廷也要给予商人们一些优惠条件,主要是在税收上的优惠,而徐璠可以利用徐家在东南、松江的人脉,介绍东南的大商人到北直隶来采购布匹,同时从松江府等处收购棉花种子,以供百姓使用。 对于徐璠的想法,朱载坖予以了同意,毕竟商人们手中握有大量的银子,这些资金要是能够用在北直隶诸州县上,还是可以对北直隶起到不小的作用。 朱载坖说道:“卿能够想到这些,就已经非常不错了,卿但有所想,皆可以条陈上奏,徐阁老可还好?” 徐璠说道:“家父身体康健,还托臣向陛下进献苏州东山的明前碧螺春茶,这是陛下之前尝过的。” 朱载坖笑着说道:“徐阁老有心了,这东山碧螺春,形美、色艳、香浓、味醇,确实不凡,朕甚思之,但恐加派地方,又使百姓不便也。” 徐璠赶紧说道:“陛下仁慈,此事徐家就可以为陛下供奉了,徐家世受国恩,供奉一些土产茶叶,只不过聊表寸心罢了。” 朱载坖笑着说道:“那朕就承徐阁老的情了,一会朕将辽东进来的山参赐予徐卿十支,徐卿给徐阁老带去,要徐阁老善保此身,朕下次南巡,还要驻跸徐家。” 徐璠赶紧谢恩而去了。 朱载坖处理完政务,晚间到了坤宁宫用膳,李皇后见朱载坖到了,赶紧向朱载坖请罪,朱载坖笑着说道:“你我夫妻,何至于此啊?” 李皇后说道:“陛下,钧儿大了,还不封王,外间岂不是以为臣妾这个嫡母苛待于他,毕竟是皇子,该有的还是要有。” 朱载坖说道:“朕已经传谕内阁,准备相关仪注了。但是就藩之国,容后再议吧。” 李皇后赶紧谢恩,朱载坖当夜就宿在坤宁宫,第二天朱载坖破天荒的将朱翊钧叫到了文华殿,问道:“你可有什么志向啊?” 朱翊钧摇摇头说道:“儿臣但凭父皇的吩咐。” 朱载坖于是将太子叫来说道:“你最近也多带带你弟弟,让他知晓地方民生之艰难,日后就算是就藩,也要时刻为百姓、朝廷着想。” 朱翊釴赶紧领命。 第1327章 渔阳鼙鼓按征尘 对于册封朱翊钧,朝廷的反应就很平淡了,毕竟只是藩王,和太子不能比,内阁和礼部正在拟定相关的仪注。 现在朱载坖关心的是京操班军的情况,在练兵军务处的严令之下,各都司的京操班军按照朝廷的命令抵达了指定的地点,朱载坖命令都察院、卫尉寺派出清军御史和镇抚官,对南北两京和镇南府的班军予以清查,除了在京师的京操班军由总督京营戎政临淮侯李庭竹、协办军务大臣顺宁侯俞大猷、萝川侯马芳、哈密伯李成梁寓意考核之外。 在南京由督师南京大学士殷士儋和南京守备恭顺侯吴继爵,在缅甸由总督中南南京兵部尚书殷正茂和提督中南军务刘显、镇守云南总兵官平蛮将军黔国公沐昌祚等人负责考核。 这次至少赴京师的京操班军数量是是足够的,按照后来练兵军务处拟定的调遣计划,山东、直隶、河南向京师每班征调班操京军一万人,湖广五千人,辽东、大宁五千人,宣大山西五千人,一共四万五千人,其中辽东大宁和宣大山西的一万人是骑兵,其余都是步卒。 李庭竹、俞大猷等人检查了这些京操班军之后,向朱载坖上奏,从数量上来说,人数现在确实是足够了,老弱也不多,但是除了辽东大宁和宣大山西调来的班军尚算精锐之外,山东、河南、湖广等地的京操班军都是缺乏训练的新兵,没有什么战斗力,不仅是疏于训练,基本上都是空着手来的,军器甲胄都很少。 幸好现在朝廷府库尚算充裕,朱载坖当即命令动用府库储藏的各种物资,拨给这些京操的军士们,至少看起来像军士而不是叫花子。 朱载坖再次召集军务会议,讨论的主题主要是京操班军应该怎么训练的问题。 高拱认为,国朝京营之制主训练在京官军,京营本来最主要的任务就是训练班操官军的,现在朝廷既然恢复了班操制度,那么就应该由京营来训练,具体的做法是京营通过操练、轮班、 外遣、选补等制度,调发整个北方地区的军士。既源源不断地向边镇提供经过训练的士兵又稳稳维持着足额超过十八万的驻京大军,这样就可以恢复到洪熙、宣德时的旧制了。 但是高拱的这个提议遭到了马芳等人的反对,马芳认为,这样的话,京营过于松散,临战不利,土木之变就是例子,英宗亲征失利,除了自己和王振的骚操作太多之外,京营的松散也是重要的原因,仓促组建的亲征大军在土木堡一触即瀵,暴露了京营训练与作战的脱节所造成的恶果,所以坚决不能重蹈覆辙。 朱载坖也认为,班操京军最重要的就是要具备战斗力,京营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居京师而威天下,强悍的战斗力才是朝廷尊严的保证,所以朱载坖要求各位参赞军务大臣想办法对班操京军加以整合,不仅要使得京营具备战斗力,班操京军轮班之后,也要在地方担负起保障地方安宁的重任来。 兵部尚书汪道昆则提出以团营之制来训练班操京军,但是内阁坚决反对,因为团营之制,已经在世宗皇帝在位时予以废除了,就不必再提了。 李庭竹、马芳、俞大猷则认为,京操班军既然是以地域而来,由于他们返回地方仍然是要在地方承担镇守重任的,所以就不必像三大营时期打散训练,而是以地域理清指挥关系后予以训练,这点得到了朱载坖的认同,首先就是要理清编制和指挥体系。 大明原有的卫所制度已经不再适用于战争了,所以必须重新进行编制调整,马芳等人都认为采用现在九边军镇中的营一总一哨一队一什一伍的编制方法比较合理,一营以五千人为准,由参将或游击统帅,营下设总,由千户统帅,依次类推。 这样的话,班操一万人,正好是两营,五千就正好是一营,不过骑兵三千为一营就可以了。而在训练的时候,由五军都督府和兵部提请相关的军官予以负责训练,至于如果要调动京营或者班操京军作战,则需要临时命将,统帅官军出征,说白了就是统军不专于一人,练军不专于一人,行军不专于一人,大明基操了。 朱载坖同意了这个办法,命令首先两班操京军编制起来,至于班操京军的军官,兵部会同五军都督府、京营戎政府和协办军务大臣等予以考核,要材勇兼备的,可以留用,不堪用者当即罢去职务,从国子武学或者调用武进士充任班操京军的军官,以加强朝廷对于班操京军的控制。 朱载坖随后发布上谕,以总理京营戎政临淮侯李庭竹负责班操京军的训练,协办军务大臣马芳、俞大猷、李成梁等人具体拟定相关的训练章程。 俞大猷向朱载坖上疏,认为首先要做的就是整顿军纪,这些班操京军,平素没有军纪军法约束,骤然训练,但恐哗变,所以首先要严肃军纪,使其知道军法之威,然后才能开始训练。 再加上他们长途跋涉,需要修整之后才能够进行训练,朱载坖准允了俞大猷的奏请,放权给俞大猷等人,还命令卫尉寺卿赵锦巡视京操班军,重申军纪军法,要这些军士们遵守军纪军法。 但是很明显,赵锦的说教成效不大,这些班操军士很快就开始搞事情了,他们长途跋涉而来,本来是在修整,准备参加训练,朱载坖也命令京通仓照京营、亲军诸卫的给养标准供给后勤,是希望他们吃好一点努力操练,但是有些人吃饱了就开始作奸犯科了。 最开始就是辽东大宁和宣大山西等班操军士,因为他们胆子最大,以精锐自诩,平素有点什么小过失,长官也不跟他们计较,随后各部的班操军士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干犯军法的情况,以顺宁侯俞大猷、萝川侯马芳、哈密伯李成梁为首,具本朱载坖,请求严肃军纪,以儆效尤。 第1328章 渔阳鼙鼓按征尘(二) 面对马芳等人的上疏,朱载坖当即予以御批同意,命令萝川侯马芳整顿宣大山西等处的京操班军,哈密伯李成梁负责整顿辽东、大宁等处的京操班军,顺宁侯俞大猷负责整顿其余地方来的京操班军。 同时命令锦衣亲军都指挥使左都督陆绎、卫尉卿赵锦、总督京营戎政临淮侯李庭竹、京卫都指挥使严绍庭统帅锦衣亲军、京营、亲军诸卫弹压京操士卒,整肃军纪。 最先安定下来的是宣大山西和大宁辽东的京操士卒,马芳、李成梁都是在军中威名素著的老将,这些地方的官军士卒也都对他们极为敬服,所以在他们两人赶赴军营之后,很快就安定了下来,马芳、李成梁也都是老将了,该怎么处理这种事情也不用朱载坖教,当即将挑头闹事的士卒抓出来砍了,以儆效尤。 而俞大猷这边就相对不那么好处理了,虽然俞大猷也是国朝名将,但是这些从地方都司来的士卒根本不认识俞大猷是谁,至于其中的一些世袭卫所军官,也大多无法控制部队,只要大兵弹压才行,在锦衣亲军、京营和亲军诸卫的包围下,这些没有武器的士卒们开始慌乱了起来。 不过俞大猷处理这些事情是很驾轻就熟的,当即命令锦衣亲军向他们喊话,打开营门,安静待好,自然无事,然后大批的京营和亲军诸卫士卒们进入各营,将这些士卒们赶回自己的营房中去,随后锦衣亲军和卫尉寺就开始调查起来了。 原因其实也很简单,这些士卒们到了京师,虽然朝廷供给衣食,但是京师是不准外兵进入的,必须要有旨意才行,班操京军也不例外,所以京营派遣了士卒看守班操京军的营房,就是不准这些军士跑到京师去,但是这些军士吃饱了,当然是想出去看看的,于是就和看守营房的士卒发生了冲突。 看守班操京军的京营千户赶紧以班操士卒哗变上奏,事情其实远没有那么严重,虽然这事实际上兵部严重,但是引起的政治风波是极为严重的,很多官员纷纷上疏,认为这些丘八不可信任,兵骄难制,大规模训练班操京军不太现实,这些还算是比较理智的。 已经有不少人将矛头直接指向了练兵军务处,他们认为,正式练兵军务处提出的训练班操京军,才导致了这种事情的发生,之前由内阁、兵部管理军务的时候,并没有出现这种事情,而练兵军务处负责军务之后,竟然出现了都门兵变这样恶劣的事情,可见练兵军务处根本无助于军务,反而会坏事,他们请求朱载坖撤销练兵军务处,将权力还归内阁和兵部。 朱载坖随即下诏,解释了此事,首先并不存在什么哗变、兵变这些事情,不过是一些士卒干犯军法,朱载坖已经遣人处置了,至于训练京操官军的事情,出自朱载坖本人之意,并非其他人的建议,练兵军务处只不过是执行朱载坖的旨意罢了。 随后朱载坖就召见所有的参赞军务大臣,商量此事的善后,首先由马芳、俞大猷、李成梁汇报相关情况,其实现在事态已经得到控制,事情也并不严重,但是造成的影响是很大的。 对于朝廷官员的奏疏,朱载坖并不想回复,只是说道:“畿辅近边地方武备废弛已久,近来言者皆详于外而略于内,岂万全计?朝廷训练京操,正式强内固基之举,岂可轻废,内阁晓谕群臣,勿再生事,否则朕必严惩不怠!” 现在的问题是怎么善后,因为从正德以来,大明兵变、哗变频发,到了本朝,要稍微好一些,但是这次竟然在都门之外,聚众鼓噪,虽然朱载坖宣称并非兵变,但是无论是朱载坖还是再坐的臣子们,都很清楚如果不是处理的及时,恐怕就要酿成哗变了,无论是高拱等文臣还是马芳等人,都认为严惩是必须的。 朱载坖也一样认为必须严惩,大明官军懈怠已久,士卒玩法疏忽,不守军纪,动辄以哗变、兵变威胁朝廷,这是绝对不行的,想干什么?学五代的骄兵悍将吗?虽然大明之前的兵变多是由于朝廷欠饷所导致的,但是实际上造成了以兵变促兵变的恶劣影响,兵骄难制,军纪涣散,朝廷对于军队的控制力大为下降。 更令朱载坖不能容忍的是,之前朝廷以抚为主、只究首恶的策略,使得许多参与兵变的士卒并未受到追究,反而因为兵变受到朝廷所谓抚驭,从中获取利益,因此一些老兵油子便意识到,要获利就兵变。久而久之,官军就形成以兵变 挟赏获益的风气。 高拱杀气腾腾的说道:“陛下,此案必严惩以正军法才行,夫人主鞭笞万国,天下震慑而莫敢越者,以能制其死命也。今顺者缺饷,噪者得金, 跋扈者无惩,操练者有罚,倒持太阿,岂所以震慑天下乎?譬如两手痿痹不仁,不为吾用,虽其将帅非唐藩镇之将帅,而士卒实唐藩镇之士卒也。” 这点朱载坖也是赞同的,官军中兵痞甚多,他们打仗没本事,闹事的本事可是不小,朱载坖可不会惯着他们,朱载坖和参赞军务大臣们商量之后,决定是东阁大学士张四维牵头,兵部尚书汪道昆、卫尉卿赵锦、锦衣亲军都指挥使陆绎、临淮侯李庭竹、萝川侯马芳、顺宁侯俞大猷、哈密伯李成梁一道穷究此事,凡是涉事士卒、军官,全部要揪出来严惩。 还有军中的所谓老兵、悍卒,只要涉及到此事,一律严惩不贷,最终由朱载坖亲自处理此事,朱载坖下达上谕称:“夫纲纪军旅之本,朕所不敢轻忽也。尔来习以为哗,哗则奉骄止啼,养成犷悍,遇敌警则必不为我用,虽无杀伤之惨,实为跋扈之萌,朝廷之体统亦轻且亵甚矣!彼既不能守朕之法,朕之三尺剑亦不能容也!” 第1329章 渔阳鼙鼓按征尘(三) 朱载坖命令卫尉寺和锦衣亲军对这次京操班军士卒的事件进行调查,但是外廷官员并没有就此罢休,不少的官员仍旧在给朱载坖上疏,极言练兵军务处的不可行,认为京操班军之所以出现问题,都是因为练兵军务处的问题。 河南道御史温纯、兵部主事萧大亨、御史李植等人都纷纷上疏,极言练兵军务处在此事中处置失当,导致哗变,对于这种说法,朱载坖并不认同,虽然这次的事情很恶劣,但是朱载坖很清楚这些人目的,他们真正的目的是想要给朱载坖压力,将练兵军务处废除,这是绝不可能的,朱载坖不会干这样的事情。 对于上疏的臣子,朱载坖予以处分,温纯、萧大亨罚俸降调外任,李植等人降调哈密、缅甸县令,以观后效。 同时陆绎等人也很快将参与哗变的士卒和有责任的军官名单上奏朱载坖,锦衣亲军和卫尉寺拟三等,第一等是带头闹事的士卒,卫尉寺拟斩立决,第二等是胁从闹事的士卒,卫尉寺拟绞立决、流放三千里不等,第三等是负有管束军队责任的相关军官,卫尉寺拟罢官等处分。 朱载坖当即否决了卫尉寺拟定的刑罚,又诰这种只诛首恶,胁从不问的把戏,对于这些士卒已经没有任何威慑力了,朱载坖这次不准备就这么轻轻放过这些人了,朱载坖当即御批,所涉案犯不分情节,不问职务,一体斩决,以彰朕严军法,明军纪之意也! 朱载坖的御批到了卫尉寺之后,卫尉卿赵锦、刑部尚书赵文华、左都御史葛守礼等人纷纷上疏劝谏朱载坖不要杀人太多,容易引起军心不稳,毕竟朝廷一向的态度就是只诛首恶,不问胁从,这次朱载坖大规模的杀戮闹事的军士,还是没有过的事情。 朱载坖当即批答这些重臣们奏疏,之前为什么朝廷采取只诛首恶的办法,那是因为朝廷之前确实是有错在先,之前为什么兵变频发,主要是因为官军长期缺饷、士兵待遇被剥夺以及军官贪腐,这些士卒哗变,朝廷是有很大责任的,所以朝廷采取相对温和的处理办法。 但是从朱载坖即位以来,对于军饷的保障力度前所未有,不仅保障军饷足额按时发放,还提升了军饷中本色的比例,想办法提高士卒的待遇,就那这次的事情来说,朝廷并没有任何对不起士卒们的地方,朱载坖甚至提前发给饷银,严令地方州府保障军需,到了京师之后命令京通仓及时调拨粮食,朱载坖自问对于士卒们还是不错的。 但是他们犹不满足,动辄鼓噪闹事,朱载坖决不能忍,朱载坖亲自拟定诏书,要求练兵军务处传谕三军,朱载坖在上谕中说道:“说与天下士卒们知道,朕治军以法,今日之乱由士卒之骄,而士卒之骄由朝廷威令之废,朕断不能容,元恶不除,无以警后,是朕为申军法,明军纪,务使国法大伸,恶逆殄灭,毋得更事姑息,贻祸后方,犯事人等,不分官校,一体斩决,以彰军法之威也!” 朱载坖当即传谕赵锦等人,赐天子剑持节假节钺,召集三军观刑,将涉事的近千人一体斩决,以明朝廷军法军纪。 同时朱载坖召集练兵军务处的大臣们,制定大明的军队条例和修订军纪、军法,大明在建立之初,也曾经有一支军纪严明的军队,太祖在北伐的时候就告诫中山王徐达道:“毋杀人,毋携妇女,毋烧房屋, 违者依军法斩。”开国的名将如中山王徐达、岐阳王李文忠等人也都是治军严格的人。 太祖皇帝就曾经说过:“用兵必严号令,使赏罚明,赏罚既明,摧坚抚顺,易为成功。” 成祖皇帝也是娴于军务的,他深知兵众而不知律,必为寇所乘,所以治军一样很严格,但是随着天下承平日久,军纪松懈,各级将校率先放纵自己,士卒们连基本的温饱都不能满足,自然谈不上什么军纪了,朱载坖即位以来,一直致力于保障士卒的待遇,现在就要是严肃军纪,恩威并施的时候了,朱载坖可不想养出一帮五代的骄兵悍将来。 所以朱载坖要求练兵军务处制定通行全军的军纪条例,不仅仅要制定详细的条令条例,更要使得士卒们牢记条例,遵守条例,朱载坖对于新的条例,提出了三个意见,第一,确保士兵人人知我之令。即让每位士兵熟悉军纪条款,通过发放并抽查来加深记忆,犯小过者背诵条款可获减罚。 第二,同士兵阐明守纪之重要,告诫士兵军队旨在保护百姓,百姓养育之恩应铭记,危难之时应挺身而出,而非背信弃义,否则天理不容。第三,坚决执行纪律。有违犯纪律的,无论官爵大小,甚至是皇亲国戚,一律严惩。 朱载坖还特意指出,主要参考戚继光在蓟镇新军中实行的军法,制定简明通俗的条令条例。 而对于京操班军,在狠狠杀了一批刺头之后,朱载坖也给予了安抚,朱载坖从内承运库拨银,给当日没有参与的士卒每人赏银钱一两,然后从国子武学抽调军官到京操班军中担任基层军官,锻炼他们的带兵能力,朱载坖深知,带兵的要义是不能让士卒们闲下来,一旦士卒们闲下来,就很容易出事情。 所以朱载坖命令马芳等人,在休整完毕之后,将京操班军组织起来,立即展开训练,务必要认真操练,不得练习他们无用花哨之艺,要重点训练单兵武艺和协同作战能力,同时使士卒明金鼓、知号令,提高班操京军的反应能力。 而戚继光也向朱载坖上疏,再次提及家丁的问题,虽然朱载坖对于家丁已经做了很多限制,但是戚继光在奏疏中说:“各镇又专恃家丁杀贼,所部卒亦不练, 以此御虏,固宜其不恪也。” 现在九边将帅仍然很重视家丁,这对于大明官军来说是极为不利的。 第1330章 渔阳鼙鼓按征尘(四) 对于家丁问题,朱载坖之前也做过一些限制,但是现在看来家丁的弊端已经是暴露无疑,再不立即禁止,恐怕官军的战斗力会受到极大的影响。 戚继光在奏疏中称:“近来将官只收拾家丁三、二百名,遂将营伍之众绝不问理,逃者不补,补者不练,无怪乎军容之日弱也。” 朱载坖将戚继光的奏疏下练兵军务处,要求各位参赞军务大臣们就戚继光的奏疏发表意见,兵部尚书汪道昆率先上疏,支持戚继光的建议,要求在官军中将家丁废除,不允许将领豢养家丁,汪道昆在奏疏中说道:“操练之檄何月不行,操练之事何日不说?乃诸镇将自一二蓄养内丁外,皆视营兵为无用而不屑操。不惟不操也,且使为内丁厮役,诚如是,虽使岳家军到今日,亦将逃亡乞丐不暇而奚暇能军。幸语诸镇将以视内丁之心视营兵,则无不强也,以收拾内丁之心操练营兵,则无不可战也。” 汪道昆认为,家丁的存在,会影响官军整体的战斗力,应当予以整顿。 协理京营戎政兵部左侍郎王崇古也上疏认为:“树奇勋多藉家蓄之兵,蓄家兵必由私殖之厚。”家丁制度实际是建立在对卫所和朝廷官军的吸血上的,所以要坚决予以废除。 不过对于是否废除家丁,马芳、李成梁等人是有异议的,因为他们之所以能够建功立业,就是依靠家丁的,马芳、李成梁等人的作战风格就是以小股精骑为主,由于家丁数量少,精于训练,战马等装备充足,其机动性非常强,能够承担远出捣穴的任务,边将只要对家丁这一精锐统率得法、运用得当,那么建功立业就会比较容易。 所以马芳、李成梁等人都认为家丁还是有用处的,最重要的就是保卫自身安全,不管是在面临哗变还是临敌应战中,家丁和将领都是共同进退的,马芳之所以能够驾驭宣大的骄兵悍将,也就是依靠他麾下的马家军,所以他们认为家丁一时半会儿还不能够废除。 不过内阁的几位辅臣并没有就此发表看法,朱载坖于是派人去询问高拱等人的意见,高拱张居正等人随后以内阁的名义向朱载坖上疏,陈述了自己的想法,内阁的看法是,家丁最大的作用就是保卫将帅,同时承担在战场上督战、率先冲锋,激励士气等职责,故而在嘉靖朝,家丁是很盛行的,但是到了现在,家丁制度所带来的弊端已经是非常明显了。 内阁认为,所谓家丁,说到底就是集中大部分的财力和物力训练出的一支精悍的机动部队。将领依赖家丁,就会造成两个恶果,第一就是戚继光所言的官军训练不足的问题。第二则是家丁和将领建立起牢固的从属关系,甚至是世代依从,这样的军队,极易形成藩镇,这才是对于朝廷来说最为要命的事情。 高拱等人在奏疏中说道:“长此以往,家丁非朝廷经制之兵,实将帅之私兵也。非朝廷之幸事。” 内阁的担忧并非没有道理,事实上,后来大明的武将跋扈、不遵号令,与家丁的关系是极为密切的,因为这些家丁只听从将帅的命令,对于朝廷的命令是根本无所谓,同时家丁还和另外一个朱载坖极度反感的东西有关,就是将门。 将帅为了控制家丁这一部分精兵,采取了带有宗族色彩的形式,把这些亲军的将官当作义子、义孙,主帅既是最高指挥官,同时也具有家长身份。还可以保证自己的子孙可以凭借血缘关系继续指挥这些家丁们,长此以往,就出现所谓将门群体。 所谓将门,就是父子、祖孙世代为将,这并非是因为他们可以通过血缘遗传先祖的勇武和韬略,要是真的如此的话,那魏国公、英国公、成国公、临淮侯才是大明现在的一流武将了,实则是因为家丁制在维系将门,将门世家的子弟虽说也有军事才能出众的,如刘显和刘綎父子,李成梁和李如松父子,但大部分资质平平,他们之所以能得到朝廷的 任用,完全就是因为武将家族掌握了一支精锐的家丁部队,这些家丁只听命于家主,朝廷根本指挥不动。 这长此以往,家丁被牢牢地掌握在武将手中,私兵化倾向就愈加明显,这才是内阁真正担心的事情。 朱载坖也认为这是最值得警惕的,也正是因为如此,家丁制度必须要予以废除,官军乃是朝廷的经制之兵,是百姓用民脂民膏养出来的,而不是将帅的私兵。同时官军要重新回到大兵团作战的路上来,各级将领要切实掌握部队,善待士卒,严明军纪才行。 所以朱载坖再次召集军务会议的时候,就明确告知所有的参赞军务大臣,朱载坖已经决定,明确废除家丁制度,各级军官不允许豢养家丁,更不允许携带家丁随任,虽然要废黜家丁,但是将领的人身安全问题也必须要重视。 这也是马芳、李成梁等人之前不同意废除家丁制度的重要原因,因为现在将领威慑众军、控制大军,多要倚仗这些家丁,一旦在出现哗变的话,那将领们依靠什么来弹压士卒呢? 朱载坖在和一众参赞军务大臣们商量之后,决定在每朕设立中军,中军亲卫除了安置之前的将领家丁之外,就是从锦衣亲军中调派校尉,负责在军中维持军纪,在镇抚官的领导下负责军纪的维持,每镇派驻锦衣千户一名,充镇抚官,配置相应的锦衣校尉,负责军纪军法,各营派驻锦衣百户一名,充镇抚,负责处理营内的违反军纪军法之事。 同时各镇的镇抚官还负责保护主将安全,以天子亲兵身份弹压士卒,一旦出现由于镇抚及中军失职,导致大将罹难的事情,中军镇抚,以违反军法处斩。这样一来使得朝廷的耳目直接抵达军中,也便于朝廷控制各边镇。 第1331章 渔阳鼙鼓按征尘(五) 同时要改变募兵制度,之前士卒由将帅私人召募,训练和统属。随着将帅手中兵权的增长,作为将帅私属的家丁,也随之日益膨胀起来,再发展下去就是藩镇了,这是绝对不能容忍的。 朱载坖同时要求练兵军务处在制定废除家丁和整顿各镇亲兵中军的条例之后,还要制定一整套征兵、训练、分配、退伍的细则,将征募士卒等一些列权力收归兵部,借以控制各镇,加强朝廷对于军队的控制。 朱载坖随后发布禁革家丁随任诏,在诏书中,朱载坖明确指出,之所有会有家丁的出现,原本是为了护将倡勇,朱载坖指出:“盖家丁之设,两军相接全恃将勇,将勇则兵亦作气随之。然将亦非恃一人之勇也。必有左右心膂之骁悍者,协心并力,始气壮而敢进。将既进则兵亦鼓勇争先,此将帅所以贵有家丁亲兵也。” 朱载坖肯定了家丁的作用,在嘉靖朝对俺答的作战中,九边将帅利用家丁还是达到了很不错的效果,这是应当予以肯定的。 但是朱载坖随后就在诏书中直接指出家丁制度对于朝廷的威胁,朱载坖在诏书中毫不客气的指出:“盖查家丁之制,其始则出于战国之阴养死士,汉李陵之荆楚剑客亦其类也,盛于唐藩镇之牙兵,谓之外宅,至结为义子,至于五代,纲纪沦矣!是故家丁非国朝长久之策也。” 朱载坖直接点出家丁制度可能给大明带来的害处,同时列举家丁制度可能出现的种种问题,然后就是怎么处置家丁了,按照朱载坖和练兵军务处商量的,首先是禁止将帅豢养家丁,私自招募家丁,朱载坖在诏书中明确说道:“盖士卒之征募,行伍之选取,皆系要务,岂可轻掷?著令各镇各将与督抚详细商议,本镇官军实在多少,退伍多少,需补多少,一一开具,由兵部会处。” 朱载坖不仅仅是剥夺了大将招募家丁的权力,连各边镇招募士卒,也要受朝廷的指挥,避免出现兵为将有的情况。同时就是禁止家丁随任,军官赴任不再允许携带大批家丁,而是自行上任。 对于现有家丁的处理,则是登记造册,编入各镇、各营中军亲兵中,对于立有战功的家丁,各级将领具本拟来,兵部量才使用,对于武艺出众、略通文墨的,允许游击以上的将官举荐赴国子武学读书,待结业之后,以试百户衔回本部听用。 虽然朱载坖废除了家丁制度,但是也给了将领们保送部分家丁进入国子武学就读的权力,虽然朱载坖以诏令的形式废除了家丁,但是并不意味着主将的权威会被削弱。 朱载坖在诏书中专门强调:“各镇、营中军,专系护卫将帅,维持纲纪,凡军中有不同号令、哗变生事者,中军即行严惩,若有失职情状,必交卫尉寺严惩。” 朱载坖的诏书下达之后,各镇的反应不一,如戚继光麾下蓟辽大宁等镇,戚继光本人就不喜欢养家丁,所以对于诏书自然是严格执行的,但是宣大山西等处,早就形成了豢养家丁的习惯,现在朝廷要求取消家丁,自然是引起了这些总兵、提督们的不满。 他们认为宣大正面当敌,面对俺答本部,必须要用家丁这样的精锐的武装,才能够对付蒙古人的骑兵,但是在总督曹邦辅的严令之下,各镇还是将家丁编为中军,对于宣大的情况,朱载坖也是很清楚的,所以朱载坖特地派遣在宣大威名素著的马芳为钦差,前往宣大处置此事。 随同马芳一起赶赴宣大的还有大批的锦衣校尉和千户、百户,马芳抵达阳和之后,首先拜见了总督曹邦辅,出示了朱载坖密旨,在曹邦辅的协助下,马芳首先对宣大、山西三镇的中军进行了调动,随后三位锦衣千户充任的镇抚官兼任三镇中军管带,锦衣百户们充任各营镇抚兼中军管带,锦衣校尉们也分赴各镇各营,在曹邦辅和马芳的弹压之下,宣大山西三镇的家丁顺利的被编入中军之中。 对于朝廷的做法,不少将领是颇为微词的,甚至认为马芳这个老长官也不帮着他们说话了,对此马芳的回复很简单:“老夫的家丁都已经编入三千营了,尔等尚待何言?所谓家丁,皆是朝廷粮饷所养的,尔等何得驾驭?” 不仅仅是要将现有的家丁予以收归朝廷,同时还要保证不再出现新的家丁,根据马芳等人的建议,中军镇抚最大的作用就是核实军籍,如果镇抚官不能核实军籍,被清军御史发觉的话,朱载坖规定一律送锦衣都司南镇抚司审断。 对于一般人来说,最可怕的无疑是锦衣都司的北镇抚司和诏狱了,但是对于这些飞鱼们来说,南镇抚司比之北镇抚司可怕多了,南镇抚司是锦衣亲军执行家法的地方,诏狱尚且有幸运儿,南司可没有。 朱载坖就是要用这些锦衣亲军监视边镇的大将们,不准他们再豢养家丁,朱载坖在诏书中明确说道:“先年家丁盛行,士卒苦之,以军士之马供家丁骑乘,以军士之身供家丁役使,以军士之粮饷作家丁养赡,是得二、三百人之心,尽失部下三千军之心。朕不能允,若嗣后仍由其事,镇抚即行劾奏,朕必送镇抚司、卫尉寺拷问。若镇抚不职,与之同罪。” 朱载坖明确禁止再挪用其他士卒的饷银、粮食甚至是战马来供应家丁,切断家丁产生的土壤,防止死灰复燃。 同时命令宣大各镇将所缺乏的士卒数量通过总督上报兵部,由兵部与都察院派遣官员到各地和卫所中招募士卒,随后在九边三大防区设立练兵处,负责新兵的训练、分配,练兵处直接对朝廷的练兵军务处负责,由练兵军务处负责选派将领,训练新兵,待考核完成之后,按照数量分配到各镇、协、营。 第1332章 渔阳鼙鼓按征尘(六) 朱载坖刚刚下达诏书,准备对大明官军的指挥管理体系和训练体制进行全方位的改革,但是三份奏疏让朱载坖不由得警惕起来了。 一份是有关土默特部的奏疏,经由宣大总督曹邦辅上奏朱载坖,是把汉那吉向大明奏报有关土默特部情形的,现在俺答的身体是越发的不好了,黄台吉摩拳擦掌,准备接替俺答的汗位,借口照顾父亲,留在俺答的汗帐,他打的什么心思,大家都很明白。 同时曹邦辅还奏报黄台吉的部落靠近边墙,威胁把汉那吉,朝廷要早做准备。这两年在把汉那吉的穿针引线下,大明朝廷和三娘子已经建立起了联系,大明朝廷支持不他失礼接替俺答的汗位,作为回报,三娘子同意日后由把汉那吉主持互市,现在对于双方来说,最大的问题就是黄台吉的干扰,虽然大明向把汉那吉和三娘子承诺到时候大明会发兵救援的,但是毕竟黄台吉在近,大明在远,这事情应该怎么办,必须提前有所准备。 另外就是宁夏的奏报,现在大明不允许在军中豢养家丁,汉人将领还好说,面对朝廷的严令,自然是只能遵守,但是一些蒙古将领对于朝廷的政令可就没有那么尊重了,而且他们豢养的家丁多是夷丁,也就是蒙古人家人,本就桀骜不驯,宁夏镇的哱拜就是其中的典型。 总督三边方逢时上奏,称哱拜久蓄异志,对抗朝廷政令,恐为不法,尤其他麾下的家丁,哱拜以游击统标下二营、家丁千余,都是悍勇的蒙古人,极难统御,他本人也对于朝廷不准蓄养家丁的政令极为抵触,辩称这是他的族人,不能分离,方逢时担心强行执行的,哱拜可能作乱。 朱载坖收到方逢时的奏疏后,立即召集参赞军务大臣商量此事,对于哱拜,朱载坖是极为警惕的,这厮本来就不是什么好鸟,即便是现在不反,日后也绝对会反的,朱载坖不准备姑息这种事情。 朱载坖首先问道:“这个哱拜是何来历啊?” 兵部尚书汪道昆介绍了哱拜的来历,哱拜者,故黄毛鞑子也。嘉靖中驻牧山后,屡盗边民头畜得利,因投黄台吉部。黄吉恶其狡悍,颇忌之。后投奔大明,哱拜善于用兵,尤长于领兵袭击蒙古人的营帐。哱拜投奔大明之后,招募土著健儿,丰其资凛,号为家丁,建牙则列侍卫,出征则为选锋,哱拜麾下有千余夷丁,是陕西三边军中一股极为强大的力量。 这次朝廷收编家丁,哱拜的家丁自然也在其中,但是哱拜显然不想交出自己的家丁,虽然他投奔大明,在大明军中为将,但是并未摆脱蒙古人的习性,在他看来,自己的家丁就是自己的部众,不仅仅是他建功立业的保障,更是自己自保的底牌,他担心朝廷收走了家丁之后就对自己下手,所以不愿交出家丁。 对于哱拜的举动,李成梁认为还和他废什么话,这就是公然对抗朝廷,意图谋反了,李成梁认为,就应该出兵剿灭,不劳他人动手,李成梁愿意亲自率领五千精骑,前往讨平之。 朱载坖按下了跃跃欲试的李成梁,讨平哱拜,对于大明来说其实并不困难,即便是原本万历中,哱拜起事,朝廷也轻易的就讨平了,但是哱拜的身份很特殊,他是蒙古降人,归附大明以来的也算是为大明屡立战功,要是盲目的对哱拜用兵,未免会伤蒙古人投效之心,这才是朱载坖和内阁等重臣们难以下定决心的原因。 毕竟现在哱拜没有实质性的谋反行为,方逢时等人所奏称的哱拜势重难制,不是朝廷对其用兵的理由,而自哱拜归顺以来,骁勇屡立战功,对朝廷也算忠诚,对哱拜的处理,事关朝廷对蒙古人的态度,不得不慎重对待。 高拱建议,当初招降哱拜的,是现任协理京营戎政兵部左侍郎王崇古,他对于哱拜肯定是了解的,不如先由他介绍哱拜的情况,再作决定。 朱载坖当即召见王崇古,询问其对于哱拜的看法,王崇古认为,哱拜善于用兵,尤长于领兵袭击蒙古人的营帐,投效以来,屡立战功,宁镇三百里外无虏马迹,哱拜对于大明是忠诚的,但是长久以来,三边等地的官员对其是具有很强防范 之心的。出于传统的夷夏之见,他们认为哱拜不可靠,这也使得哱拜有所警惕,生怕这些官员加害于他,所以对于朝廷废除家丁的诏书,哱拜不愿执行。 王崇古认为,哱拜还是可用的,只是要善加抚慰,同时干脆将其从宁夏调走,王崇古认为,哱拜麾下的家丁确实悍勇无双,若是能够善加使用,绝对是一支强兵,最好将其调入三千营,安置在京师,外有京营、亲军诸卫之弹压,上由马芳等老成宿将之监视,即便是哱拜有异心,也可以及时处置。 对于王崇古的这个建议,高拱、张居正等人都认为比较合适,贸然在宁夏处置哱拜,会造成极为不好的影响,将之调到京师,一来是可以充实三千营的实力,二来是可以就近监视,一旦真有不轨之事,在京师处置他也不会引起太大的波澜。 不过要派遣一个钦差亲赴宁夏去将哱拜和他的家丁调入京师,这个人非王崇古莫属了,当年就是王崇古收服的哱拜,对于王崇古,哱拜是信任的,也只有他去,才能使得哱拜信任朝廷。 朱载坖随即下旨,任命哱拜为三千营副将,连带他的家丁一道,全部调入三千营,王崇古为钦差,前往宁夏接收部队,将哱拜部带到京师的,沿途州县务必要供给后勤,保障军需。 接下来就是戚继光的奏疏,戚继光的奏疏中的奏称兀良哈部和土蛮部图谋不轨,准备勾结在一起,对大明不利,戚继光请求向草原派遣哨探,详细侦察之后主动出击,迎击董狐狸等人。 第1333章 渔阳鼙鼓按征尘(七) 对于戚继光的奏疏,朱载坖是很重视的,现在土默特部极有可能发生变乱的情况下,要是土蛮再袭扰大明,对大明来说是极为不利的,所以朱载坖召集军务会议,主要是为了商量此事,戚继光的建议是主动对土蛮、兀良哈等用兵。 对于戚继光的建议,李成梁、俞大猷等人是支持的,李成梁认为,对土蛮用兵,可以彰显大明的军威,同时震慑土默特部,为大明之后对土默特部采取的行动打下基础,更重要的是,对土蛮用兵,李成梁想要主动请缨,毕竟他就是铁岭卫人,对于当地情况熟悉。 而高拱等人则是谨慎的多了,内阁认为要谋定而后动,首先查探有关俺答的情况,要是朝廷在准备对土蛮用兵的时候俺答突然去世,那就会搞得朝廷措手不及,首先要确定俺答现在的情况,然后再界定是否对土蛮用兵,其次就是要详细侦察,以最快的速度解决土蛮问题,才是妥当的办法。 朱载坖在和参赞军务大臣们商量之后,决定命令山西巡抚郑洛以赏赐俺答的名义前往板升,查看俺答的虚实,同时明确谭纶和戚继光派遣侦骑,详细侦察相关情况,制定周密计划,随时等候朝廷的命令。 参赞军务大臣们离开之后,朱载坖又召见了锦衣亲军都指挥使陆绎,命令锦衣亲军也要详细查探有关土蛮的情况,锦衣亲军在北虏也有大量的暗桩,尤其是朱载坖即位以来,要求锦衣亲军强化情报职能,在朱希孝、陆绎的经营之下,锦衣亲军派遣了很多的暗桩潜伏在临边的部落中,可以向大明提供情况。 收到朱载坖命令的陆绎随即给锦衣卫的各分支机构下达命令,要求他们收集相关的情报,尤其是关于土蛮的情况。 朱载坖随后单独召见了总督京营戎政临淮侯李庭竹、京卫都指挥使严绍庭、哈密伯李成梁,要他们整顿军旅,以备不测,同时派遣御史清查京通仓粮储,保障大军军需。 朱载坖已经开始为对土蛮的用兵准备,朱载坖下达诏令,密令巡抚顺天都御史申时行检查北直隶的仓储,总督蓟辽大宁军务兵部尚书谭纶检查蓟辽等处的军储,有不足的,即刻上报补充,不仅仅是蓟镇、辽东镇、大宁镇,昌平、真保等镇也要检查军储,核实军籍,天津水师和北洋水师也检查战船,准备为大军运送给养。 受命出使板升的巡抚山西都御史郑洛收到朱载坖的诏书之后就立即准备礼物,前往板升,虽然说是去赏赐俺答的,但是朱载坖在诏书中明确说明是为了查探虏中虚实还有顺义王情况的,所以郑洛抵达板升之后,最主要的事情就是求见俺答和三娘子。 得知大明遣使赏赐,俺答随即接待了郑洛,他也很清楚,大明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派遣使者到土默特部来,大明担心什么,俺答是很清楚的,一旦俺答去世,继任者能否继续同大明维持友好关系,是大明现在最关心的事情。 俺答向郑洛表示,土默特会坚守盟约,决不背盟了,虽然现在俺答垂垂老矣,但是毕竟是草原霸主,只要俺答不死,没人敢在土默特部闹事的。 晚上三娘子派人找到了郑洛,向郑洛介绍了现在土默特部的情况,俺答的身体现在确实是虚弱了不少,但是短时间内应该还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即便是俺答去世,三娘子也有充足的实力自保,现在她的担忧就是大明能否坚决的支持她和不他失礼。 郑洛向三娘子表示,一旦俺答去世,大明绝对会履行约定,册封不他失礼为顺义王的,如果三娘子需要,大明官军到时候也会向三娘子提供支持的。 三娘子也向郑洛表达了自己的担忧,黄台吉现在赖在汗帐不走,他想干什么,已经是很明白了,她希望大明朝廷能够做些什么,使黄台吉回到自己的住牧地去,而不是留在汗帐,郑洛表示他回去之后会上奏朝廷,有结果后通过把汉那吉第一时间向三娘子传递消息。 郑洛回到大明后向朝廷上疏,说明了现在土默特部的情况,他认为短时间内土默特部应该是安定的,俺答虽然衰老,但是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死,而且三娘子也有了自保之力,现在对于大明来说,比较麻烦的是黄台吉长居汗帐所带来的的不确定性,所以郑洛请求朝廷想办法将黄台吉调走。 朱载坖收到奏报之后,随即召开军务会议,郑洛的奏报使得朱载坖坚定了决心,对土蛮用兵,不管是戚继光的情报还是锦衣亲军的情报,现在都已经明确了兀良哈的董狐狸和长秃两人,勾结土蛮部意欲为其父影克报仇的事情。 现在不能确定的只是他们能够出动多少兵马的问题,多的称有八万之数,少的也称有两万之数,进犯的方向很有可能是大宁。 朱载坖决意先下手为强,主动对兀良哈部用兵,以避免可能造成的边患,这次召集军务会议,就是要商讨用兵的细节,朱载坖首先阐明了自己的立场,就是这次大明官军不能够在被动防御了,要脱离边墙,主动出击,御敌于国门之外。 朱载坖决意效法成祖,远出塞外,打击土蛮部,对于朱载坖的想法,重臣们倒没有表示反对,俞大猷、李成梁和刚刚从山西回来的马芳都向朱载坖请战,表示愿意领兵出战。 朱载坖笑着说道:“选将之事,还是容后再议,现在要商量的是要动用多少兵马的问题。” 大明要动用多少兵马,主要取决于来袭的兀良哈和土蛮的人数,不过现在各种线报对于北虏的人数描述的大相径庭,从两万到六万余都有,这使得朱载坖反倒不好判断了。 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要确定北虏的具体的人数,好为朝廷下一步决策提供依据,否则的话,兵马钱粮的调动都无从谈起。 第1334章 渔阳鼙鼓按征尘(八) 与会的各位老将就开始分析起来了,他们首先排除了两万这个说法,兀良哈也是蒙古人中的大部落,就是董狐狸和长秃的部落中,也可以轻易集结两万人,而且蒙古人很清楚,大明一直在修整边墙,仅凭两万人寇边,显然是讨不到什么好处的。 再加上这次可是兀良哈和土蛮部联手,兵力绝对不会少了,本着料敌从宽的想法,重臣们认为应该以四到五万的兵力准备,朱载坖也同意了这一看法,这也基本上和戚继光的判断相近,戚继光认为北虏入寇的兵力,最少三万,多亦不过五万,这是戚继光根据各处的情报和对北虏情况的估计后作出的。 对于应该怎么迎敌,参会的重臣们也有不同的看法,李成梁、马芳等人认为要查探北虏的动向之后,以大队骑兵直接迎击北虏,在草原上和北虏打一场歼灭战,重创北虏,甚至可以借机对盘踞在嫩江流域的蒙古部落予以打击。 高拱等人认为还是要持重用兵,大军步骑皆备,听听戚继光等前线的大将怎么说再做决断。不过高拱等人话遭到了马芳他们的反对,朱载坖当然明白马芳等人的意思,他们都想争取这个主帅的位置,这可是大明数十年以来最大的军事行动了,一旦成功,名垂青史自不待言,所以不管是马芳、李成梁还是俞大猷都很想争取这个主帅的职务。 朱载坖干脆让他们各自以密疏形式向朱载坖陈述自己的方略,由朱载坖圣裁即可。 随后朱载坖召见了内阁辅臣,其实阁臣们也很清楚,朱载坖召见阁臣们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征虏主帅的问题,朱载坖问道:“依诸位先生们之见,北征主帅以何人为宜啊?” 阁臣们并没直接向朱载坖推荐人选,而是向朱载坖逐个分析大明现有将帅的优劣,俞大猷是首先被排除的,因为俞大猷常年在南方作战,并没有和蒙古人作战的经验,而且俞大猷年龄大太,并不适合担任主帅。 马芳经验丰富,尤其是和蒙古人作战是有丰富的经验的,但是马芳的年龄也同样不小了,年介六旬,任用马芳为将的话,不太合适,阁臣们都认为朝廷要爱惜老将,保全马芳。 李成梁的年岁倒是合适,毕竟现在李成梁才刚刚五十岁,正是武将年富力强的当打之年,也有丰富的对蒙古作战的经验,而且李成梁本就是铁岭卫出身的,熟悉当地的情况,按道理来说李成梁是非常合适的人选,但是高拱对李成梁却有看法。 高拱认为李成梁功利性过重,任用他为将,不利于朝廷日后收拢蒙古诸部的人心,李成梁这人,勇猛剽悍,这是不用多说的,但是也有缺点,他极重功利,很多时候为了战功往往不顾及朝廷法度,杀伤太过,甚至有不尊号令、杀良冒功的前科,这都是高拱所不喜的,而且李成梁回京以来,交游甚广,不仅仅与勋臣们交往甚密,与朝臣们多有交往,出手阔绰,这些事情早就为御史所弹劾,只不过朱载坖一向对于这些能征惯战的大将比较优容,认为这些不是什么大事。 这次事关重大,高拱认为李成梁暮气渐生,不能统兵,高拱认为还是以戚继光为帅比较稳妥,一来是戚继光久镇蓟辽,熟悉边情,士卒也乐于为之趋使,蓟镇新军由其一手操练,只有戚继光才能够做到如臂所指,而且戚继光作风稳重,由大局观,能够控制部队,有中山王之风,是统帅大军的不二人选。 高拱的话深得朱载坖的认同,在朱载坖心目中,这次统兵的人选非戚继光莫属,原因只有一点,就是稳妥,戚继光也许打不出马芳奇袭丰州滩那样的神来之笔,但是胜在稳妥,至少不会出现丘福那样的事情,同时大军步骑混编,也只有戚继光有这个能力统御大军出征。 朝廷正在商量应该怎么用兵的时候,辽东急报,哨骑探得土蛮部土蛮、克石炭、黄台吉、大、小委正、歹青、拱兔、暖兔、以儿邓、赤劳亥、花台吉、在桑户等虏酋,大会于兀炭,有寇边之意。 没想到土蛮和兀良哈的速度还挺快的,不过这样也好,免得大明猜来猜去蒙古人可能寇边的方向,这些不用猜了,北虏寇边辽东已经定局了,土蛮各部在广宁西北,离边约七百余里大凌河上流大会,据辽东镇的侦骑报告,土蛮部已经集中了两万五千人,声势浩大,兀良哈部也在赶来的路上。 这下由不得朱载坖犹豫了,朱载坖当即下诏,任命总督蓟辽大宁兵部尚书谭纶为督师蓟辽等处军务事,持节假节钺赐天子剑,节制诸军,拜左都督、太子太保提督蓟辽大宁等处军务事戚继光为征虏大将军,总领诸路大军,持节假节钺赐金令箭。 左柱国左都督、萝川侯马芳为征虏副将军参赞军务,右柱国、左都督、哈密伯李成梁为征虏前将军,与三千营副将李如松一道统帅精骑,为大军前锋。 总督京营戎政临淮侯李庭竹为征虏后将军,专督粮秣转运,顺宁侯俞大猷总督京营戎政兼提督九门,发蓟镇、辽东镇、大宁镇、昌平镇、真保镇五镇之兵,从京营、亲军诸卫抽调精锐,组成十二万征虏大军,号称三十万,出塞征讨土蛮和兀良哈。 朱载坖在和户部、太仆寺等衙门商量之后,决定从内承运库发帑银二十四万,遍赏诸军,户部尚书刘体乾亲赴京通仓,组织粮秣转运,太仆寺、辽东行太仆寺调拨马匹,补充军用。 朱载坖在给谭纶和戚继光的圣谕中说道:“帑银粮饷,军器马匹,但有所需,奏闻以取,朕竭府库之粮,倾内帑之银,但求一胜!卿等当体朕意也!” 在朱载坖的命令之下,大明的战争机器开始运转起来了,各种军器甲胄,粮秣物资,通过陆路和水路,转运到指定地点。 第1335章 金戈曜日旗旆扬 朱载坖的诏书下达之后,可谓是分量十足,征虏大将军可是大明武将最崇高的头衔了,绝对的重号将军,当年名将徐达、常遇春、李文忠、汤和、王弼等都担任过这个职务,作为大明最具有份量的军职头衔,征虏大将军的含金量也十足的,这可是大明最重的将军号,作为一路统帅常常是几十万人马的主帅,远出边墙,横扫虏酋。 能够担任这个职务的,无一不是大明军中的顶尖帅才,从成祖以来,大明采取收缩防御的策略,自然也不可能再有征虏大将军这一职务了,所以大明已经有百余年没有再设立这一职务了,这次朱载坖拜戚继光为征虏大将军,在群臣心中是一个极其不同寻常的信号。 熟悉朱载坖的臣子都很清楚,朱载坖一向以成祖为榜样,对于成祖五征漠北,是极为推崇的,所以不少人认为,朱载坖可能借此机会掀起大规模对北方的用兵,很多官员认为,打击土蛮就打击土蛮,不必用征虏大将军这一重号,但是朱载坖认为,非重号无以统大兵。 这次朝廷调集五镇大军,还出动京营和亲军诸卫,必须要主帅以重号镇之,才能够号令三军,令出必行,否则将帅毫无威严何以统兵?对于这些人的上疏,朱载坖一概不理,而是继续和内阁、练兵军务处商量此战的各种需求。 大明在辽东用兵,但是对于其他地方的防备也不能放松,宣大和陕西方向都要加强戒备,以防不测,朱载坖同时命令翰林院草拟檄文,昭告天下。 檄文这东西,并非是给北虏看的,而是给大明百姓看的,翰林院拟定了几份草稿朱载坖都不满意,不得已连内阁辅臣们都亲自来撰写檄文,朱载坖要求檄文务必要说理明白,气势恢宏。 而在三屯营,征虏大将军戚继光也在调兵遣将,准备迎击北虏,这次朝廷调动的兵马人数众多,虽然主力是蓟辽精锐,但是京营和亲军诸卫也是朱载坖命令要求戚继光加以锻炼。 各路援军在戚继光的调度下,赶赴指定的位置待命,按照戚继光的命令,蓟镇车炮营、辽东和大宁镇的精锐,直接赶赴广宁后屯卫集结待命,然后真保、昌平和京营、亲军诸卫的援兵在三屯营集结,在戚继光的率领下奔赴广宁,准备作战。 而在征虏大将军大帐内,戚继光升帐召集军议,征虏副将军马芳、征虏前将军李成梁率领众将唱名报进,点验过人员之后,中军镇抚官向戚继光禀报道:“回禀大帅,众将到齐。” 戚继光这才升帐议事,这次戚继光主要是和马芳、李成梁等人商量大体的作战方案,马芳、李成梁虽然是戚继光的下属和副将,但是毕竟是大明成名已久的宿将,对于蒙古也很了解,所以戚继光还是有和他们商量一下的,而且这次朝廷十二万大军出征,不可能抱成一团,李成梁肯定是要获得独领一军的能力。 戚继光和众将们说了些场面话,就解散了众将,和马芳李成梁等人在舆图前研究起来了,戚继光首先向马芳和李成梁介绍了现在探得的情报,土蛮有两万五千骑,应该是已经确定的了,兀良哈有多少人,尚且不能确定,不过最少两万是有的,恐怕到时候会更多。 对于辽东的情报,李成梁提出了疑问,土蛮远比兀良哈强大,怎么会只有两万五千人,据李成梁的了解,土蛮的人数应该远远不止这些,按照李成梁对于土蛮的了解,仅土蛮汗诸部麾下,控弦之士就应该有五万余,按照辽东哨骑的汇报,土蛮诸部大会,就只有两万五千骑,这很可疑。 戚继光也说道:“土蛮部以十万数,拱兔六七酋最大,仅以二万五千骑,确实可疑。” 他们三人都是蒙古人打过交道的,对于蒙古人还是很了解的,蒙古人并非不懂谋略,只是有时候看起来有些笨拙罢了,现在这种情况要么是蒙古人真的只准备出动这么多兵力,要么就是蒙古人在故布疑阵。 戚继光问道:“萝川侯怎么看?” 马芳是最了解蒙古人的了,和蒙古人打了一辈子交道,马芳并没有立即作出判断,而是问了一个问道:“土蛮部会盟之地,是哪个部落的住牧地?” 现在土蛮等在大凌河上游会盟,这里原本是兀良哈部的住牧地,土蛮东迁之后,逐渐占据了此地,后来大明夺回了辽河河套,在此地安置大宁都司,将土蛮和兀良哈部向北方赶,现在大小凌河基本上是土蛮和兀良哈的分界线。 马芳仔细查看了舆图之后认为,蒙古人应该不是有什么阴谋,虽然土蛮号称有控弦十万,但是土蛮内部分裂,打来孙死后就更是分散,即便是土蛮汗,也没有足够的力量召集所有人,何况各部落之间互相提防,为了防止自己的部落被吞并,他们肯定会留兵在部落中。 同时这里原本是兀良哈部的住牧地,虽然这次是土蛮和兀良哈联手,但是即便是从大小凌河附近破口,劫掠锦州等地,所获的大头肯定是兀良哈部,毕竟这里离兀良哈部的住牧地近,土蛮就更不可能倾尽全力了,所以只派出部分兵力也是合理的。 同时马芳在向戚继光了解了辽东边墙的情况之后也认为,北虏这次袭扰锦州到广宁中屯卫的可能性很大,因为蓟镇的边墙全部翻修过,大宁镇的边墙更是新修的,唯独辽东镇的边墙,尚未完全修整,而且辽东边墙修整的重点放在沈阳、铁岭、开原一线,广宁一线的边墙相对陈旧,确实是可以被北虏破口的。 所以马芳认为,这次北虏入寇的兵力可能就在五万骑左右,虽然看起来大明官军的人数是北虏的两倍多,但是这仗并不好打,官军虽然人数众多,但是步骑混编,在机动性上肯定是不如北虏,而且脱离边墙作战,对于官军来说也是一个极大的考验。 第1336章 金戈曜日旗旆扬(二) 马芳等人都是打老了仗的人,北虏最大的特点就是飘忽不定,而这次官军又是步骑混编,远出边墙,速度上是肯定不及北虏的,况且官军对于地形的熟悉程度也远远不及北虏,所以戚继光他们三人要商量出一个稳妥的办法。 李成梁的看法很简单,现在北虏的打算已经是明牌了,基本上的作战地域就在大小凌河之间,北虏确实飘忽不定,但是只要咬住他们就跑不了了,李成梁认为自己亲率轻骑先行远出,将北虏的主力拖住,为戚继光的大军争取时间。 李成梁的这个提议确实有一定的可行性,以轻骑率先出击,然后大军掩杀,李成梁最希望的就是采取这种办法,这样的话,头功就非他李成梁莫属了,不过这个办法并非完美无缺的,李成梁再厉害,能够咬住的北虏数量是有限的,而且戚继光不可能给李成梁太多兵力,一旦北虏发狠,鱼没有钓到,饵却没了,这对于大明来说就不妙了。 所以戚继光认为李成梁的这个想法过于激进了,而且这样做即便是战胜北虏,也不过是将其击溃罢了,作为朱载坖的心腹大将,戚继光很清楚,朱载坖要的不是击溃北虏,而是大量的杀伤北虏,使之丧失进犯大明的能力,为大明处置土默特部提供条件。 所以戚继光否决了李成梁的提议,而马芳则一直在观察舆图,思考着什么,戚继光问道:“萝川侯国朝名将,可有方略?” 马芳笑了笑说道:“老夫哪有什么方略,大帅才是一军主帅,不过此地大帅还是要重视的。” 戚继光和李成梁看向马芳所指出的地方,是大凌河边的一座小城,辽之兴中城,大明曾经在营州后屯卫、营州右屯卫和营州中屯卫,后均入泰宁卫。这里距边墙不过五百里,在马芳看来,这里是一个紧要之处。 北虏大军原来,朱载坖给戚继光的命令是出塞迎敌,这是上谕,不能不遵守,但是出塞多远,就是一个问题的,马芳认为,出塞不宜太远,过度拉长补给线对于官军来说并不是好事,马芳认为,北虏越过兴中之后,官军出塞,这样的将官军出塞的距离控制在三百里内,至少粮道无忧。 对于马芳的这个建议,戚继光认为是非常重要的,虽然是要出塞迎敌,但是控制距离也是非常重要的,同时戚继光也要安抚李成梁,他很清楚李成梁立功心切,戚继光向李成梁保证,有他独领一军的时候,同时戚继光也将朱载坖的密旨拿出来了,朱载坖的密旨要求很简单,就是尽可能的消灭北虏的有生力量,杀敌为上。 所以这次作战要打一场歼灭战,这是朱载坖的意思,三位大将就此商量应该怎么打这一仗,对于官军来说,有利的方面主要来自于情报和地形上的优势,官军提前得知,有了先手,而且朱载坖一直在增加各边镇的军储,对于大明来说,后勤方面不用担忧。 同时战场地形对大明打一场歼灭战是有利的,北虏选择的路径恰好的大小凌河之间,河流天然限制了北虏的行动,官军只需要包抄北虏,截断北虏的后路,对于大的渡口予以控制,就可以达到封闭战场的目的。 当然,对于官军来说,也并非完全有利,以十二万步骑混编的官军去击溃北虏,戚继光认为是手拿把攥的,但是要想彻底歼灭北虏,那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北虏飘忽不定,机动性极强,官军要想将北虏歼灭,也确实是要费一番功夫的,戚继光和李成梁成商定,戚继光率官军主力,正面迎敌,而李成梁率领官军精骑包抄北虏,截断北虏的退路,戚继光的主力从大凌河方向的义州卫、广宁后屯卫出发,而李成梁率领的轻骑,从小凌河方向的锦州、广宁左屯卫方向出击。 李成梁所部的目的是在北虏大军越过兴中之后,先沿小凌河肃清北虏的侦骑,而后转而向北,截断北虏沿大凌河退却的道路,同时将北虏向北方敢,给戚继光所统帅的官军主力创造围歼北虏的条件。 同时官军也要在大宁等处佯动,辽东等地的官军要出塞进占尖门山,防止北虏渡过大凌河北上逃窜。 而蒙古人也在激烈争论中,土蛮和兀良哈部虽然已经答应联手袭扰大明了,但是他们的诉求是不一样的,董狐狸等兀良哈酋长的想法是要给影克报仇,同时劫掠大明,逼迫大明和兀良哈部重新通贡,而土蛮的想法就是去大明抢一把就走,他们之间的想法是不一样的。 按照兀良哈部的想法,蒙古人在小凌河附近的长胜堡破口,劫掠锦州等地,切断大明辽东和大宁两镇的补给,能够使得大明感到很痛苦,这样的话,兀良哈作为大明边墙之外的藩篱作用就能够体现,可以逼迫大明重新和兀良哈部通贡互市,对兀良哈部来说是最有利的。 而对于土蛮部来说,他们则完全不用考虑这么多,对于他们来说,怎么样能够抢到更多东西,然后迅速撤走才是最主要要考虑的问题,土蛮部倾向于从大凌河的大康堡破口,这样的话,整个广宁诸卫就尽在蒙古人的铁蹄之下了,这里是辽东最富庶的地方,抢这里无疑是收获最多的。 而且这里更靠北方,离土蛮部的住牧地更近,抢完之后就可以快速回到自己的住牧地,所以土蛮部坚决要求沿大凌河破口,尽管董狐狸等人一再陈述这里离大明的辽东镇和大宁镇太近了,容易被大明官军追上,而且广宁乃是大明在辽东的重镇,周围驻扎的官军数量不少,但是土蛮部的酋长们认为这次土蛮和兀良哈联手,麾下五万骑,官军根本拿不出这么多的骑兵,官军只能闭城自守,放任蒙古人劫掠,根本不必担心此事。 在土蛮部图们汗的指挥下,蒙古大军浩浩荡荡直扑辽东。 第1337章 金戈曜日旗旆扬(三) 戚继光也在紧急的调兵遣将,各路大军按照戚继光的命令赶赴指定的地点,同时戚继光将详细的作战计划和蓟辽督师谭纶商量之后,以密疏上奏朱载坖,陈述方略,对于戚继光上陈的方略,朱载坖的御批只有四个字,就是放胆而为!要求戚继光大胆用兵。 戚继光也给征虏后将军临淮侯李庭竹下达命令,命令李庭竹通过海运向辽东转运物资和军器火药等,得益于朱载坖这两年对从京师到蓟镇等处的道路予以修葺,官军的调动速度还是很快的,京营和亲军诸卫已经赶赴三屯营待命了。 戚继光命令各部检查装备,尤其是有缺乏甲胄军器的,立即上报补充,朱载坖也严令内廷和文思院下属各工场,将军中所需要的一应军器,务必满足,尤其是火铳、火炮所用的弹丸、弹药、火药等物,戚继光认为火铳每支要准备一百发弹药,火炮要准备六十发的弹丸和火药。 对于戚继光的这个要求,严世蕃感到十分棘手,按照戚继光的要求,要准备数以百万计的火铳弹药和百万斤的火药和弹丸,算是将整个文思院和兵仗局的库存搬空了,但是朱载坖严令严世蕃务必满足前线的需要。 同时命令五军都督府动员北直隶等处的卫所,为朝廷转运物资,由征虏后将军临淮侯李庭竹负责指挥,朱载坖选择李庭竹为大军保障后勤不仅仅是为了给李庭竹一个立功的机会,更是因为李庭竹长期担任漕运总兵,对于运输还是有一点心得。 在李庭竹的指挥下,北直隶的卫所军士和各镇的辎重营就开始行动起来了,李庭竹将各种军需物资分门别类的寓意处理,如粮秣等较为沉重的物资,就通过水路运往天津装船运往辽东,由辽东当地的卫所和辎重营负责向广宁等地转运,对于这些消耗巨大的物资,李庭竹决定实施次第转运,即京通仓-辽东-军储三级转运体系,先调动军储补给大军,然后再从京通仓向辽东补给。 而对于大军急需由能够携带的弹药、军器、甲胄的物资,李庭竹命令优先通过陆路转运到三屯营,让入辽作战的官军尽可能多的随身携带这些物资,尤其是火药、弹丸等,尽可能一次补给完成,随后从京通仓-蓟镇-山海关-辽东镇的陆路转运体系也得以建立起来。 李庭竹集中了各辎重营的所有车辆马匹,实行分段承运,从京通仓到蓟镇、三屯营为第一段,从三屯营到山海关为第二段,从山海关到宁远为第四段,从宁远到广宁卫第五段,各辎重营和被动员起来的卫所军士也投入到各段的转运中去。 李庭竹向戚继光汇报,如果一应牲畜和车辆足够的话,每月可以从京通仓向辽东补给粮秣三十万石,足够大军所需了,随后李庭竹还向朱载坖上疏,请求从太仆寺抽调一批挽马,用以牵引车辆,提高运输能力,朱载坖答应了李庭竹的请求,要求他务必保障后勤。 同时命令辽东行太仆寺卿驸马都尉李和抽调一批优良战马给戚继光的大军,以资军用。 隆庆十年六月初六,戚继光在京营、亲军诸卫的兵马到来之后,统帅大军从三屯营出发,赶赴辽东。 隆庆十年六月初十日,辽东急报,辽东镇哨骑探得,北虏大军五万,沿大凌河南下,直驱广宁,现在已经逼近兴中,距离边墙仅五百里。 北虏的行动速度之快,超乎了大明朝廷的想象,必须立即采取措施,朱载坖严令兵部尚书汪道昆,传檄谭纶、戚继光,不得使北虏近边,朱载坖要以此战改变大明官军的作战方式,不能再依托边墙作战了。 汪道昆立即传檄谭纶、戚继光,命令官军火速进兵,并且想办法迎击北虏。 收到兵部的严令之后,戚继光立马和马芳、李成梁商量此事,现在只能改变原本的方略,必须派出精骑迎敌,迟滞北虏的步伐,为大军争取时间,此事非李成梁莫属了,戚继光马芳李成梁三人开始盘算手头上的兵力,北虏五万余,官军的人数也不能太少。 京营三千营、亲军诸卫中的骑兵,还有蓟镇精骑,辽东、大宁等镇的精骑,加起来也有三万之众,戚继光的意思是给李成梁两万骑,先出塞迎敌,为大军争取时间。 李成梁表示同意,不过他只带三千营和蓟镇的精骑还有辽东、大宁等地的精骑去,不要亲军诸卫的骑兵,戚继光清楚李成梁的想法,李成梁信不过亲军诸卫的骑兵,毕竟这些骑兵从未上过战场,李成梁担心他们怯战,而且李成梁在蓟镇、辽东长期任职,在蓟镇、辽东军中还是颇有威信的,带着他们作战也有底气。 李成梁还要去将辽东行太仆寺拨给的两千匹战马也补充给他麾下,这些戚继光都答应李成梁了,戚继光说道:“哈密伯,要不然将李副将留在中军吧。” 戚继光说的是在三千营担任副将的李如松,李成梁率军出征,李如松的三千营也在其中,作为李成梁的长子,戚继光认为将李如松留在中军也是保全他,李成梁予以拒绝他对戚继光说道:“大帅厚爱,末将铭记,只是临阵换将,兵家之大忌也,何况犬子既领三千营,是陛下的信任,岂可辜负?刀枪无眼,各安天命罢了!” 见李成梁这么说,戚继光也没有反对,领命而行的李成梁率领蓟镇和三千营的精骑脱离大部队,赶赴辽东,同时戚继光传檄辽东总兵刘汉、大宁总兵吴惟忠,率精骑听候李成梁的命令,出塞迎敌。 隆庆十年六月十八日,李成梁赶赴义州卫,一边集结兵力,休整马力,一面派遣哨骑,详细打探北虏的位置。现在北虏距离大明边墙已经不足二百里了,得到消息之后的李成梁在休整一日之后,率军出塞,迎击北虏。 第1338章 金戈曜日旗旆扬(四) 而戚继光也在紧急调整方略,在请示督师谭纶之后,戚继光变更了原本的方略,李成梁率领精骑从大凌河方向出发,那戚继光就率领大军主力从小凌河大胜堡出发,北上和李成梁汇合。 同时命令李庭竹改变粮秣转运的方向,向锦州方向转运粮饷,李庭竹一面调整粮秣转运的计划,同时命令水师转运粮饷直接向广宁中屯所即小凌河河口转运,保障戚继光大军。 而李成梁也率兵出塞之后直奔北虏,李成梁很清楚,这可是此战的第一战,首功也是很重要的,蓟镇、辽东朕的精骑,对于李成梁还是很信任的,李成梁这人虽然有各种各样的缺点,但是对待士卒很大方,从不吝惜钱财,所以士卒们对李成梁是很忠诚的。 而李如松带的三千营,主力是原来马芳的家丁,现在李如松是马芳的门生,自然是对李如松很支持的,李如松也颇有乃父之风,出手阔绰,在三千营中也颇有威望,李成梁将辽东行太仆寺补充来的二千战马都给了三千营,然后在哨骑的引导下直奔北虏而去。 虽然戚继光给李成梁的任务是拖住北虏,为戚继光的主力争取时间,但是李成梁是想抢这个头功的,故而率军直接拦截北虏大军。 图们汗也非常吃惊,大明官军一向是凭借边墙防御蒙古人的,即便是出边墙作战,一般也就百十里,这次官军远离边墙二百里,前来迎敌,这还是令图们汗极为吃惊的。 他连忙问道:“南蛮子是何人领兵?” 蒙古人的哨骑回答道:“南蛮子的征虏前将军李成梁。” 李成梁在蓟辽还是有些名声的,得知是他领兵,很多蒙古酋长都比较畏惧,李成梁确实是个猛人,从来就是带兵猛打猛冲的典型,麾下的家丁也是悍勇无比,所以蒙古人一向对他比较头疼,听说这次领兵的是李成梁,未战已经有了几分惧意。 图们汗问道:“哪位可以迎战李成梁?” 土蛮部的酋长们都认为应该兀良哈部去迎战李成梁,毕竟你董狐狸等人不是叫嚣着要给影克报仇雪恨吗?当年生擒影克的可就是李成梁啊,这可是杀父仇人,报仇的机会不就在眼前吗? 官军凭借边墙据守,北虏还真把官军没办法,但是官军出塞迎敌,兵力又远远少于蒙古人,这使得蒙古人有了一些自信,而且土蛮想要通过兀良哈部来试试李成梁部的成色,要是点子扎手,北虏就撤了,要是李成梁也只是虚张声势,那就大举进攻。 虽然董狐狸等人是不愿现在就和官军开战的,但是毕竟有杀父之仇在,要是董狐狸面对李成梁退却了话,那对于董狐狸等人的声望就是极为沉重的打击,所以董狐狸等兀良哈部的首领硬着头皮准备应战李成梁。 不过李成梁可不打算和蒙古人硬拼,他是猛不是虎,用二万五千骑打五万骑,李成梁还没狂到这个份上,见蒙古人真的准备交战,李成梁随即引兵向南离去,因为戚继光的大军是从锦州方向出塞赶来的,这样的话要是蒙古人追赶上来,可以拉近和戚继光大军的距离。 见李成梁南去,董狐狸等人便不想再追了,但是土蛮不这么认为,因为李成梁部始终并未走远,一直在离蒙古人不远的地方窥视着,要是蒙古人寇边的时候,李成梁在背后来这么一下子就麻烦了,有李成梁在侧面,蒙古人是无法放开手脚的,而且从李成梁所率领的兵马来说,大明可能已经有了准备,这个时候再去寇边,恐怕讨不到便宜。 所以对于很多蒙古酋长来说,他们认为这个时候应该退却,不要再寇边,等待其他的时机才是正道,但是其他的蒙古酋长并不同意这个看法,再怎么说李成梁麾下不过二万余人,怎么和五万骑的蒙古人抗衡,说不定这是大明故意虚张声势,来吓唬他们的,这种可能性也确实是存在的。 而作为大军统帅的图们汗却有些举棋不定,他刚刚继承打来孙的汗位不久,在部落中还没有足够的威望,也缺乏和大明打交道的经验,面对这种情况图们汗也有些不知所措,最后图们汗思来想去的决定是不管怎么说,要和李成梁先打过一场再说,毕竟会战兵力是五万对两万,优势在我! 在图们汗的命令之下,蒙古人和官军在草原之上展开了追逐战,李成梁率军一路南下,躲避蒙古人,李成梁的这个态度使得蒙古人的士气大振,他们认为李成梁肯定是虚张声势,否则以李成梁的性格,绝对不是避战的人,蒙古人和李成梁在辽东塞外追逐了百余里,也就从大凌河向小凌河南下了百余里。 李成梁突然回身,准备和蒙古人交战,一来是李成梁已经和戚继光取得了联系,戚继光的大军主力已经自大胜堡出塞,快要抵达大尖山了,而李成梁据大尖山不足五十里,也就是说戚继光和李成梁部的距离也就是一日的路程,再拖下去,首功就抢不到了。 二来是比拼马力官军还是不如蒙古人的,蒙古人毕竟马匹众多,可供换乘的马匹多,马力消耗比官军小,要是再继续和蒙古人兜圈子下去,官军马力耗尽,那乐子就大了,所以不管是为了抢首功还是其他的原因,李成梁止住大军,命令官军骑兵着甲,换乘战马,留下一千人看守多余的马匹,迎击北虏。 一万九千余官军列阵而战,兵力悬殊,但是李成梁早有定计,他已经和吴惟忠、刘汉等人商量好了,就盯着董狐狸打,因为兀良哈部是蒙古诸部中战斗力比较差的,相对好收拾,打崩兀良哈部,为将来的大战打好基础。 所以官军率先发动进攻,官军的先锋正是李成梁长子李如松所统帅三千营精锐,这支大明官军中威名赫赫的骑兵,再度亮出他摄人心魄的寒光,直取董狐狸部。 第1339章 金戈曜日旗旆扬(五) 李成梁的这一举动极大的振奋了官军士卒的士气,大家都知道统帅三千营的是李成梁的长子李如松,大家原本认为,于公于私李成梁安排三千营打打下手,捞点功劳也是很正常的,毕竟三千营可是京营精锐,李如松又是李成梁长子,偏袒于他,也算是人之常情了。 但是李成梁直接安排李如松率领三千营冲阵,这令士卒们对于李成梁这个统帅很服气,毕竟冲阵这么有危险性的事情,李成梁都是让自己的儿子亲自干的,这样的统帅靠得住。 当然李成梁也不是真傻,他能让李如松去冲阵,除了希望李如松能够抢这个首功之外,还是对李如松和他麾下三千营的信任,对于自己这个长子,李成梁还是很了解的,李如松武艺非凡,颇像李成梁年轻的时候,而他麾下的三千营更是精锐。 三千营的老底子是蒙古降人组成了,后来朱载坖又将马芳一手训练的马家军精骑充入了三千营,多方挑选精兵,组成了一万五千人的精骑,此次出战,李如松带了三千营的左哨后右掖两营一共六千精骑,这些骑兵不仅是马芳和李如松一手训练出来的精锐。 战马也都是辽东或者西域战马,这些战马普遍达到了七百斤重以上,具备了人马披甲的条件,朱载坖和马芳商量之后认为,虽然具装甲骑在现在已经没什么用处了,但是披甲使用长兵的骑兵对于蒙古人来说还是非常有杀伤力的,所以朱载坖命令兵仗局为三千营打造了用苏钢制成的铁甲还有马甲,总重不过六十斤,但是防护力已经相当不错了,蒙古人的弓箭是很难对他们有什么杀伤力的。 而除了人马披甲之外,更重要的是长兵的使用,朱载坖希望三千营日后是大明三军最锐利的矛头,一改骑兵的作战方式,之前无论是官家骑兵还是蒙古骑兵,都片面强调骑射,导致骑兵的近战肉搏能力下降的极为厉害,使用长兵的骑兵在官军中几乎绝迹,双方的骑兵有热衷于搞骑射。 但是朱载坖认为骑射固然重要,但是对于骑兵来说,近战肉搏能力才是根本,尤其是使用长兵的披甲骑兵,搭配短途冲刺能力好的战马,在近战中往往有一锤定音的效果,骑兵的一次冲击就能够将对手的士气给打垮,这是其他兵种难以达到的。 在朱载坖的亲自干涉之下,大明官军重新将骑枪装备起来,苦练马上肉搏的能力,兵仗局造唐宋式样打造一丈五尺的骑枪,以供三千营的骑兵使用,比现在官军骑兵常用的九尺骑枪要长而且结实,这才是李成梁令李如松当先冲锋的底气。 在李如松的指挥下,三千营骑兵轻夹马腹,骑兵缓缓加速,逼近蒙古人的大阵,经过马芳和李如松等人的反复试验,近战效果最好的就是一丈五尺的骑枪和四尺的马刀,所以三千营的骑兵主要装备的就是这两种兵器。 蒙古人当然也发现了对面的骑兵主要是装备骑枪和马刀的,不过他们并不在乎,也不认为有什么特别的,因为之前蓟镇的骑兵就经常使用九尺的线枪,不过蓟镇精骑太少,更不擅长近战,这些装备线枪的骑兵,跟蒙古骑兵的腰刀对战,竟然只能五五开,甚至之前在戚继光检阅蓟镇等处骑兵的时候,昌平镇、真保镇等处边军骑兵,已经做不到双腿控马,不能腾出双手使用长兵器。近战主要使用马刀,因为官军骑兵已经不习惯用长兵了。 骑兵技艺生疏,但以骑射为本,最搞笑的是,很多官军骑兵连长枪戳马的战术都不懂,还要戚继光亲自示范。骑兵水平不行,只能用马刀近战,马刀还不一定砍的过蒙古人,都怨长枪、钯(三股叉)、棍、钩枪等长兵不好使。甚至在地上都嫌这些太长,使用不便。搞得戚继光也十分无奈,所以蒙古人对于官军骑兵的长兵并不畏惧,反而迎战上来。 李如松冷笑,蒙古人还以为三千营是边军骑兵,不通马上刺击之法,在双方距离五百步的时候,官军和蒙古骑兵同时加速,三千营的西域、辽东战马冲刺能力好的特点显露无疑,李如松部甩掉了在两翼护卫的蓟辽等镇的骑兵,直冲兀良哈部而去。 面对官军骑兵的突然加速,兀良哈人也吃了一惊,虽然他们也在加速,但是终究慢了一步,马速还没提起来,李如松的三千营就已经杀到他们跟前了,兀良哈人只来得及放一轮箭,李如松的骑枪就已经捅上来,这个时候蒙古人弯刀的弱点就暴露无遗。 马芳、戚继光等人其实早就总结出了之前官军骑兵长兵不好用的原因,主要是偷工减料,枪杆材料极差,容易被蒙古人的弯刀砍断,导致骑兵认为还不如使用马刀安全,而三千营骑兵使用的骑枪,都是使用积竹木柲工艺生产的,骑枪的枪杆中间是一根质地坚硬的木棍,外围包裹一层或两层长条竹片,竹片的外面紧紧缠绕优质藤条,然后用结实的丝线细密地束缚藤条。最后还要涂漆,用生漆一层又一层地均匀涂抹,使这些材料紧密结合成一体,而且光滑美观。蒙古人的弯刀很难砍断。 而且三千营骑兵的马上功夫也都是一流的,刚一交战,蒙古人就知道这些官军骑兵不好对付了,他们的战马高大,骑术精湛,要命的是枪术极佳,在三千营骑兵的最前面是手持四尺马刀的骑兵,后面就是这些使用长枪的骑兵,他们准头极好,凭借他们胯下优良的战马,双手持枪对缺少甲胄的蒙古人来说几乎是一枪一个。 骑枪枪杆有挂绳,可以挂在身上,刺中对方就可以松手,然后再抓着绳把长矛拽回来,尸体自重加上地面摩擦力,尸体自己就从矛上脱落了。然后这些骑兵再捞取骑枪,寻找下一个目标。 第1340章 金戈曜日旗旆扬(六) 三千营骑兵如一柄利刃直接冲破了蒙古人的阵型,蒙古人引以为傲的骑射根本发挥不出来,官军的人马皆披甲之后,对于蒙古人的箭矢,他的防御能力也是急剧上升,再加上官军的战马高大,对于蒙古人来说就形成了骑兵近战肉搏上的优势。 这些三千营精骑,手持骑枪和马刀,一往无前,直冲蒙古人的阵型,这一下算是打乱了蒙古人的阵型,对于蒙古人来说,他们并不怕和官军精骑进行骑射对决,这是他们的长处,官军只不过仗着装备优势能够和他们抗衡罢了。但是这些精于近战肉搏的官军精骑,确实是让蒙古人最为头疼的存在了。 近战肉搏骑兵能够最大程度的发挥官军在装备上的优势,同时对于蒙古人来说杀伤也是最大的,箭矢的伤害远远不能和骑枪相比,只要被骑枪捅一下,那就是非死即残了,对于缺医少药的蒙古人来说自然是很痛苦的,对于蒙古人来说,大量的伤亡是无法接受的,一旦部落里的青壮大批的战死,不用官军动手,草原内部的兼并一样是非常厉害的。 朱载坖要是要对草原部落造成重大伤亡,才能够使得他们感到痛,让他们知道袭扰大明的下场,三千营精骑就是贯彻这种战术的产物,官军重拾之前被放弃的长兵近战战术,对于蒙古人来说是极为痛苦的,他们缺少甲胄和长兵,只要被官军近身,就处于绝对的劣势,而他们引以为傲的骑射,对于披甲的官军来说威胁没有那么大。 李如松率领三千营直接杀入蒙古人中,李如松马术极好,用双腿控马。长枪翻飞,直取蒙古人咽喉,长枪如灵蛇,令蒙古人防不胜防,三千营的马术骑枪训练是很严苛的,对格斗骑枪的刺杀准头和灵活性要求很高。 戚继光和马芳为三千营制定了非常严苛的考核标准,考核所用的枪长一丈八尺,径一寸五分,重八斤。其木人上版,方三寸五分。一排左右共四个木人,骑兵驰马而上,运枪左右刺,以四块木板都被刺落而木人完好无损为上。 而实战所用的骑枪要短五尺,更便于操纵,使得骑枪的命中率大为提升,这些三千营精骑手持骑枪在蒙古人队列中大杀特杀,蒙古人已经感到心胆俱裂了,而李成梁率领的蓟镇、辽东镇、大宁镇的精骑也冲上来,用骑弓攒射蒙古人,兀良哈部迅速崩溃,四散而逃。 兀良哈人崩溃之后,土蛮部也选择撤退,土蛮可不愿意这个时候和官军碰上,图们汗的想法很简单,就是官军毕竟人数不足,而且这一轮冲锋也消耗了官军骑兵不多的马力,短时间内官军骑兵的战马是没有能力再长途奔袭的,同时兀良哈部溃败的太快,土蛮部也没有做好准备,所以土蛮直接撤走和官军拉开距离。 而李成梁也很有默契的没有再继续追击,事实上李成梁很清楚,他麾下的骑兵马力不足,不能再追了,一旦追击被蒙古人反身杀回,到时候马力不济是要招致大败了,他已经取得了首胜,就要见好就收。 李成梁命令官军骑兵停下来割取首级,收集蒙古人丢下来的战马和其他战利品,派人和戚继光部取得联系,同时向京师报捷,这次官军的斩获颇丰,虽然蒙古人撤退的很快,但是蒙古人还是留下了近二千首级,官军自身损伤微乎其微,这次官军的斩获大举增加的原因很简单,和以往用箭矢导致伤多亡少的情况不同,骑枪的威力巨大,很多蒙古人被一枪刺死,留在战场上被官军割了首级。 当然三千营也不是没有缺点的,虽然三千营的战马短途冲刺能力好,但是耐力不行,同时也需要大量的精料喂养才行,所以只能用于当先破阵这样的事情。 董狐狸部虽然溃散了,但是董狐狸很快就收拢自己的部落,再次和土蛮合兵一处,这点官军骑兵确实不如,这帮蒙古人在草原上的适应能力极强,即便是溃散了,也能够很快再次集结起来。 图们汗再次召集大小首领们商量下一步应该怎么办,其实现在摆在蒙古人面前的就两条路,要么就灰溜溜的回去,要么就要和官军大战一场,不过面对官军的精骑,很多蒙古首领有些胆寒。 拱兔台吉认为不能退却,作为土蛮部的大台吉,他认为官军的精骑虽然犀利,但是并非没有办法克制,官军这种任命披甲的精骑,战马负重不轻,耐力肯定是不如蒙古轻骑的,当然成吉思汗连女真的铁浮图、西夏的铁鹞子都能够击败,他们作为成吉思汗的后人,怎么能够因为惧怕官军的精骑就灰溜溜的回去呢? 拱兔的话得到了图们汗和一众土蛮台吉的认同,虽然现在俺答势大,但是他们才是成吉思汗的直系后裔,是蒙古荣光的继承者,俺答可以对于大明臣服,但是他们察哈尔部不能屈服,必须要和大明大战。 但是兀良哈部的台吉们认为兵力不足,以蒙古人现在的兵力,恐怕是很难击败当面的官军的,必须再调集更多的援兵,但是他们兀良哈部已经没有兵力的,因为官军在蓟镇陈兵,兀良哈部必须方便官军从蓟镇出兵,无力再从部落中抽调兵马了。 在拱兔等人的鼓噪之下,土蛮各部决定再从部落中召集一万五千人南下,务必要将官军击败。 而戚继光所率领的官军主力,也出塞抵达大尖山,在小凌河支流处扎营,与李成梁部保持五十里的距离,互相呼应,现在李成梁的任务就是遮蔽战场,尽可能的延缓蒙古人得知官军大举出塞的情况,以达成战术突然性。 官军的轻骑以队为单位,以大尖山为圆心,散出去百余里,截杀敢于靠近的蒙古侦骑,而李成梁则亲自率兵与蒙古人对峙。 戚继光再度召集官军将领商量对策。 第1341章 金戈曜日旗旆扬(七) 时值盛夏,虽然辽东的气温没有京师那么酷热,但是对于大军来说还是极为痛苦了,尤其是草原上这个时候正是蚊虫滋生的时候,尽管戚继光携带了大量的雄黄和硫磺用以祛除蚊虫,但是这些蚊虫对于官军还是造成了很大的影响。 尤其是出塞之后,粮秣的转运更加艰难了,专督后勤的征虏后将军临淮侯李庭竹也希望戚继光尽快决战,免得后勤转运困难。 很多将领也认应该尽快作战,现在官军士气正盛,又挟新胜之威,正是大军征讨的时机。 戚继光没有立即发表看法而是问道:“萝川侯、哈密伯,你们二位怎么看?” 马芳说道:“大帅,标下以为还是再等等看,现在粮秣尚且充足,士卒驱驰千里,也要休整几日再说。” 李成梁也持相同的看法,第一就是蒙古人现在的想法还摸不准,虽然蒙古人和李成梁部对峙,但是蒙古人究竟打的什么算盘,现在官军还没搞清楚,第二就是三千营需要修整,三千营上次经过大战,马力还没有完全恢复,还需要时间休整。 戚继光也认同马芳和李成梁的建议,现在大军刚刚抵达大尖山,休整几天再作战是最好不过的,而且大尖山紧邻小凌河支流,取水方便,在这里暂时驻扎修整也不是不行。 戚继光随即下令在大尖山休整,同时各部精骑以队为单位,散出去驱逐蒙古人的哨骑,官军和精骑和蒙古人的哨骑在草原上展开了规模小但是极为激烈的战斗,每天都有数十名官军精骑阵亡,同时也带回来几十个蒙古哨骑的人头,在大尖山附近,官军精骑遮蔽了整个战场,严防北虏窥视。 而土蛮也在加紧调兵遣将了,土蛮最主要要调来除了拱兔麾下的精骑了,还有图们汗的汗帐精骑,这支由打来孙效仿俺答建立的精锐骑兵是图们汗现在能够号令整个土蛮部的资本,一共八千人的汗帐精骑,是现在土蛮部中不多的还能够有甲胄的骑兵,而且是蒙古人中的精锐骑兵。 这些骑兵都是整个土蛮部的精锐,骑射、冲锋、单挑、混战都会,用他们来对付大明三千营的精骑,肯定是足够的,所以图们汗将所有的汗帐精锐调来,加上拱兔等台吉的一万人,现在蒙古人的总兵力已经达到了六万骑,规模可谓是空前的。 蒙古诸部的首领们经过商量之后,决定主动出击,击败李成梁,一雪前耻。 而这边,官军初战告捷的消息已经经由急报传到了京师,京师百姓一片欢腾,不少官员上疏向朱载坖祝贺,同时请朱载坖下旨给戚继光要求戚继光乘胜追击,速战速决,对于这些臣子们的上疏,朱载坖全部予以打回去了,朱载坖一向的看法就是大将专阃一方,从不过多干涉前线的决策。 朱载坖只是对戚继光和一众参战官军士卒予以勉励,同时严令户部务必保障军资供应,戚继光所需要的各种物资都要及时保障,加大转运的力度,同时朱载坖也从内帑拨银,赏赐这些参与转运物资的百姓和卫所士卒。 戚继光得到朱载坖的上谕之后就更加稳定了,按兵不动,已经到了七月了,正是暑气最盛的时候,蒙古人也一样不愿动,但是戚继光可以不动,蒙古人却不能不动,戚继光的营寨就在水源边,自然是不缺水用的,但是蒙古人之前的营盘在草原上,现在暑气正盛,对于蒙古来说,需要将自己的营盘转移到靠近水源的地方。 所以这几日蒙古的哨骑都在附近查探有没有什么好地方,他们寻找到了好地方是大尖山以北一百二十里的小凌河支流上,不过蒙古人不知道的,戚继光早就派遣哨骑查探附近的水源,同时安排夜不收盯着这些地方了,当戚继光得知蒙古人一天之内派遣三拨哨骑前往此处踏察的时候,戚继光当即下令擂鼓聚将,下达命令。 戚继光命令官军主力移营,从现在屯驻的大尖山向大尖山以北一百二十里的小凌河支流处转移,同时征虏副将军马芳负责统帅官军剩余官军骑兵,负责完全遮断从官军新营寨到蒙古人驻地的通信,不使蒙古人得知官军主力移营的事情。 同时命令征虏前将军李成梁与马芳配合,拔营运动到蒙古人后方,切断蒙古人向大凌河逃窜的道路,同时分散蒙古人的注意力,在戚继光的严令之下,官军于清晨就拔营起寨,马芳统帅骑兵率先赶赴新营寨,遮断蒙古人的视线。 而蒙古人也察觉到了官军的不同了,官军派出的侦骑更加密集,使得蒙古的哨骑很难打探到小凌河附近的真实情况,但是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就是官军肯定是有了援兵,这次领兵的征虏副将军马芳,而原本在蒙古人东边监视蒙古人的李成梁,趁夜运动到蒙古人的西北方,和马芳互相呼应。 但是蒙古人已经顾不了这么多了,饮水问题必须立马解决了,蒙古人之前的营寨并非没有水源,但是现在暑气太盛,不仅是人需要大量的饮水,战马更是需要大量的饮水,仅靠在营寨中掘井是无法满足六万大军和战马的需要的。现在蒙古人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只能一门心思的往小凌河冲。 图们汗也考虑过向大凌河方向退却,但是现在蒙古大军距离大凌河足有三百里,距离实在是太过于遥远了,而且马芳、李成梁成掎角之势,在一旁虎视眈眈,要想从他们两人手中脱身恐怕没有那么容易。 虽然图们汗很清楚官军肯定在小凌河有所准备了,但是他并不担心,自己麾下六万骑,官军的骑兵不到自己的一半数量,而且还有汗帐精锐,官军是挡不住自己的,更重要的是现在缺水已经影响到了自己麾下的战斗力了,从他们现在营寨到小凌河只有百余里的路程,他自信可以击败官军的。 第1342章 金戈曜日旗旆扬(八) 图们汗下令把掘井得来的水优先给战马饮用之后,大军清晨出发,准备冒着暑气行军两日赶赴小凌河。 马芳、李成梁派出的侦骑紧紧盯着蒙古人的动向,连马芳也不得不佩服这帮蒙古人,尽管是现在这样的暑气极盛之时,蒙古人还是找到一处有地下水的地方暂且安营,蒙古人通过掘井还是获取了一些水源使得他们可以继续坚持下去,这点大部分的官军恐怕都做不到。 而戚继光作出了最后的决断,亲率大军主力,迎击蒙古人,这点让麾下的很多将领都不明白,官军主力是步兵,按理说据守营盘是最稳妥的方案,凭借营寨可以最大程度发挥官军在火器上的优势,而一旦脱离营寨,在茫茫草原上与骑兵作战,不是自讨苦吃吗? 面对众将的疑惑,戚继光阐述了自己的理由,戚继光说道:“夫战,勇也。我必先出而夺彼之气,以堂堂之阵,战而胜之,使北虏不敢南窥也!” 戚继光认为,官军主动出击,能够最大程度的达成战术突然性,能够给蒙古人最大的心理震撼,同时不但要击败蒙古人,还要在心理上给蒙古人以沉重打击,彻底从心理上给蒙古人蒙上阴影,使得他们不敢再起袭扰大明的心思。 同时戚继光命令统帅骑兵和马芳、李成梁明日见机行事,自行决定时机,戚继光相信马芳和李成梁两位宿将能够抓住最佳的战机。 隆庆十年七月二十三日,清晨,官军士卒饱餐之后,列队出营,戚继光留了万余士卒看守营寨,而后七万余官军列队出营,戚继光为蒙古人选择的战场是一处离小凌河不远的高岗,说是高岗,其实就是草原上的一处土丘罢了,但是越过这个土丘,就可以抵达小凌河了。 戚继光命令蓟镇车炮营结阵,依托战车抵御蒙古人,这次官军配置了连同佛郎机在内的火炮近八百门,燧发火铳一万五千支,同时其他各类火器也都携带的不少,戚继光命令士卒暂且休息,等待蒙古人到来。 图们汗率领的六万蒙古骑兵,如同铁流一般,浩浩荡荡的直奔小凌河,马蹄踏起的沙尘如同乌云一般,战马踩踏地面的震动如同踩踏在每个官军士卒的心头上。这些官军士卒,很多人一生都从未见过这么多骑兵,如同黑云压城一般,蒙古人的骑兵在距离官军五里之外停下来了。 面对着庞大的蒙古骑兵,不少官军士卒们心有惴惴,戚继光见状,命令中军唱起朱载坖钦定的大明官军军歌:万人一心兮太山可撼,惟忠与义兮气冲斗牛。惟将亲我兮胜如父母,干犯军法兮身不自由。号令明兮赏罚信,赴水火兮敢迟留?上报天子兮下救黔首,杀尽贼奴兮觅个封侯。 最开始是戚继光的中军唱起来,随后是蓟镇车炮营、亲军诸卫和蓟辽大宁的援兵,官军的歌声直上云霄,士气也提振起来了,面对蒙古人也没有之前那么恐惧了,虽然土蛮没有见识过蓟镇车炮营的威力,但是官军阵营中这么多黑洞洞的炮口可不是当耍的。 蒙古人很清楚,眼下只有击败戚继光才有活路,背后的马芳、李成梁部肯定都在摩拳擦掌,等着给蒙古人的后背狠狠来上一刀。 不过图们汗和拱兔等人也不傻,他们现在有土蛮部的汗帐精锐,但是需要有人为汗帐精锐消耗官军的弹药,蒙古人和官军打交道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对于官军的火器还是很了解的,虽然官军的火炮等火器犀利,但是装填太慢,只要能够骗到官军的火器提前开火,由于火器的装填十分费时,在这个空当里只要蒙古人能够利用好,近身施展自己的骑射本领,往往可以一次将官军击溃。 现在官军虽然有战车作为掩护,但是战车毕竟不是城墙,面对蒙古人的弓箭还是没有足够的防护力。 所以图们汗命令兀良哈部为图们汗的汗帐精锐吸引火力,充当炮灰,虽然董狐狸极不情愿,但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仍旧指挥自己的部众小心的上前,兀良哈部由于长期在蓟镇边外活动,对于官军的各种火器的射程和性能还是比较了解的。 像官军中威力最大,射程也最远的射程可以达到三里,但是极为沉重,戚继光显然不可能携带的,至于官军的佛郎机和虎尊炮,射程就更短了,佛郎机使用实心弹丸时还能够有一里的射程,但是若是和虎尊炮一样发射霰弹的话,就只有百余步作用的射程了,而官军的各种火铳,其射程也就在百余步左右。 所以董狐狸将距离设定在一百五十步,认为这个距离还是还是比较安全的,见蒙古人开始动了,戚继光严令没有他的命令,任何人不准提前射击,有违抗军令者,立斩不饶。 戚继光比蒙古人提前到达战场,自然不是什么事情都没做,戚继光已经提前在阵前做好了射击标记物,一百五十步、一百步、八十步均设置了射击标记物,并且通过各级军官传达给了每个士卒,绿色的石头是一百五十步,红色的石头是一百步,阵前的拒马就是八十步的标记。 进入一百五十步,六斤火炮开火,进入一百步,三斤、四斤火炮开火,进入八十步,火铳等所有火器齐射,有了射击标记物和参照物,士卒由于紧张而提前射击的可能性就大大降低了,在兀良哈的骑兵进入一百五十步的时候,官军的六斤铜炮开火,实心弹丸呼啸而去。 作为现在官军野战火炮中威力最大的火炮,六斤火炮发射实心弹丸的射程其实是远超一里的,不过戚继光要将蒙古人放进再打,好取得更好的战果,也让士卒们看看大明的火器之威,提振士气。 果然,六斤的弹丸将蒙古骑兵连人带马都撕裂了,弹丸去势不减,在地面反弹,又将十多名蒙古骑兵打死,哀嚎之声官军士卒在阵前都听得清清楚楚的。 第1343章 残阳如血鏖兵急 戚继光训练的蓟镇车炮营和亲军诸卫还是非常不错的,虽然是第一次面对这么多的蒙古骑兵,但是没有出现乱放火器的情况,得益于戚继光在平时的训练中就非常严苛,对于士卒不听号令的,施以严惩,所以服从命令已经刻在蓟镇车炮营和亲军诸卫的血液中去了,即便是面对蒙古人,还是能够稳住。 但是大宁等处调集来的援兵就有部分忍不住的开火了,随即被军官拉下去交给中军斩首了,这个时候不是讲人情的时候,只有血淋淋的人头能够震慑住这些士卒,让他们不再慌乱。 官军的六斤铜炮开火之后,戚继光命令填装霰弹待命,官军的军阵鸦雀无声,对面的蒙古人有些无奈了,再拖下去,情况只会对蒙古人更加不利,所以拱兔等台吉向图们汗建议,让兀良哈人和土蛮部一起在前冲锋,消耗官军的火器之后,汗帐精锐突入官军的阵营,只要能够打破官军的阵型,官军必败无疑。 眼下这已经是最好的办法了,尽管董狐狸等兀良哈部的酋长明白这是摆明了将兀良哈部的青壮当作炮灰使用,但是也没有办法,一来是现在官军已经钢刀及颈了,再计较这些,就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了,而且兀良哈新败,确实是士气萎靡,除了当炮灰用似乎也没有什么其他好的办法。 在这种情况之下,苍凉的号角从蒙古大军中传出来,图们汗的苍狼白鹿旗下,蒙古人开始缓缓的加速了,战马从慢慢的踱步到小步快走,再缓缓加速到慢跑,不得不说,蒙古人对于马匹的控制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了,六万骑兵的马匹,几乎是踩着一个步伐开始加速了,当战马奔腾起来的时候,蒙古人似乎找到了当年横扫天下的蒙古骑兵的英姿。 成吉思汗的英灵似乎指引着他们进攻,距离官军三里的时候,蒙古人蒙古加速,狂飙突进,直奔戚继光的征虏大将军帅旗,铮铮铁蹄似乎要将大明官军的车阵碾碎,连戚继光都不得不在内心感叹,区区一个土蛮部和兀良哈部,骑兵冲阵之威,一至于斯,可以想见当年全胜时期的蒙古骑兵,是何等的势不可挡。 但是戚继光也不得不加上一句,兄弟,时代变了! 戚继光密切的注意着蒙古人和官军的距离,当蒙古人的进入一百步之后,官军的火炮、佛郎机和火铳一齐开火,腾起的硝烟瞬间将官军的军阵淹没了,戚继光厉声喝到:“长枪!” 官军的炮兵放弃火炮直接和火铳受退到后面,给长枪腾出地方来,同时火铳手赶紧装填,长枪手上前,戚继光军中的长枪,可是一丈七尺的长枪,专门用于克制骑兵,戚继光本人也是使枪的好手,这些长枪手,都是戚继光一手训练出来的,一切花哨功夫都不练,只练六招,即戚继光的六合枪法:一截、二进、三拦、四缠、五拿、六直。 常年作战的戚继光深知,两军对垒,和场中较艺、擒捕小贼不同。堂堂之阵,千百人列队推进,管你个人战斗力强弱,都不能突出或掉队。所以戚继光训练的长枪手就是专门用于列阵而战的,丛枪戳来,丛枪戳去;乱刀砍来,乱杀还他,千百人簇拥而去,丛如麻蓬,长枪闪闪而进,疾如流星,用以克制蒙古骑兵。 不仅要训练这些长枪手,更重要的是长枪的质量也要过硬,尤其是枪杆,不能被敌人所砍断,戚继光部所使用的长枪,枪杆都是稠木所造,质密且弹性极佳,是制作枪杆的上佳材料。此外,整体劈开成型的木材要比用锯子一点点锯开的好,后者木纹斜断,易折。 此外,根据戚继光的要求,枪杆根部要粗可盈把,越向枪头越细。反过来,头粗尾细则拿不稳,两头粗中间细则腰软,中间过粗则发硬,都不合格。虽然是一根不起眼的长枪,但是戚继光对其的要求是很高的,这些关系士卒生死的问题,现在就到了检验他们的时候了。 从硝烟中冲出来的,正是土蛮的汗帐精锐,这些土蛮部落的精锐骑兵,直冲大明官军的车阵而来,在长枪手两旁护卫和杀手队施放火箭,大量的百虎齐奔箭飞射而出,戚继光中军的鼓点响起。 官军的长枪手大喝一声:进!长枪枪头直指蒙古骑兵。同时杀手队、骑兵队也准备好了,还有防箭的长牌,也都死死护卫着长枪手,蒙古骑兵仍然是施展他们最擅长的骑射,在不到三十步的距离上向官军大阵放箭,虽然有战车和长牌的保护,但是还是有不少士卒受伤,甚至伤到要害,伤亡的士卒们被拖下去救治,立马又有补上。 在敌我距离不到十步的时候,官军的长枪手大喝一声:“再进!”挥动长枪,向前一步,密密麻麻的枪头反射着闪闪寒光,晃得冲在前面的蒙古骑兵睁不开眼睛,官军军官们大喝道:“刺!” 官军的长枪手猛地刺出,虽然很多蒙古人挥刀想砍断枪杆,但是官军的长枪实在是太密集了,而且枪杆不是之前粗制滥造的,一时之间还不好砍断。 随后官军军官们大喝一声:“拿!”长枪手收枪,戚继光的枪法就是这么简单,一拿一戳,如转圆石如万仞之山,再无驻歇,官军长枪手就只听两个口令,拿和刺,不少长枪手被骑兵强横的马力给撞到,甚至骨折出血,但是立马有后面的补上。 同时装填好弹药的火铳手以战车为平台,登车用火铳射击这些蒙古人。落马的蒙古人则由杀人队和奇兵队负责,同时这些手持麻扎刀的杀手队官军,专门负责砍近处骑兵的马腿,不让这些骑兵接近官军的车阵。 每分每秒都有士卒死亡,蒙古人投掷骨朵等钝器、用箭矢射击官军,官军则用长枪、火铳等还以颜色,在正午的骄阳下,喷溅的鲜血甚至让这片土地都泥泞不堪。 第1344章 残阳如血鏖兵急(二) 现在伤亡最大除了官军的长枪手之外,还有就是杀手队了,蒙古人急于破坏官军的车阵,准备用套马索等拉扯官军的战车,在这种情况下,官军的奇兵队就得冒着蒙古人的箭矢和骨朵、投枪等兵器去砍断蒙古人的套马绳,还要扫清近处的蒙古人,避免他们对官军的车阵造成威胁。 虽然有长枪和火铳手为他们提供掩护,他们也有甲胄、盾牌等物,但是面对蒙古人的箭矢和骨朵等物,仍然无法防护周全,尤其是骨朵,一旦命中,非死即残,杀伤力十分之大,面对这种情况,不少将官请求戚继光向马芳和李成梁发令,命令他们立即向蒙古人发动进攻。 但是被戚继光拒绝了,现在蒙古人尚有马力,这个时候马芳和李成梁向蒙古人进攻,固然能够击败蒙古人,但是就将此战打成了击溃战了,大量的蒙古人四散奔逃,要不了几年休养生息之后就会再次进犯大明,朱载坖这次要求戚继光打痛蒙古人,要漂漂亮亮的打一场歼灭战,重创蒙古人,让蒙古人不敢再进犯大明。 所以戚继光的官军主力必须继续坚持下去,消耗蒙古人的马力,给马芳和李成梁部围歼蒙古人创造条件,不管现在官军付出多大的伤亡都是值得的。 看着自己一手训练出来的士卒们成片倒下,戚继光何尝不是心头滴血,这些士卒都是戚继光精心训练出来的,朝夕相处,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但是戚继光很清楚,现在必须要做出牺牲,才能够将蒙古人彻底绞杀。 对于帐下部将的哀求,戚继光不予理会,同时调集喷筒等火器,压制蒙古人的进攻,戚继光还命令各营杀手队、奇兵队出阵作战,利用震天雷的火器杀伤蒙古人。 杀手队的士卒们用火折子引燃震天雷,扔出战车之外,利用爆炸腾起的烟雾翻出车阵之外,用麻扎刀等短兵与蒙古骑兵血战,同时明军的炮兵冒着蒙古人的箭矢、骨朵等回到阵前,装填火炮,为官军步卒提供火力掩护,炮兵一般都不装备甲胄的,面对蒙古的箭矢更是全无防护能力。 这些炮兵可都是戚继光精心训练出来的,在大明,炮兵可比步卒金贵多了,但是现在也顾不得这么多了,刀牌手们一拥而上,用长牌掩护炮兵装填弹药。 而阵前的杀手队士卒拼命砍杀,给炮兵们争取时间装填弹药,这些杀手队士卒用短兵和蒙古骑兵搏斗,大量的士卒被战马踩踏、骨朵打倒,成片的士卒倒地,在第一批杀手队士卒伤亡殆尽之后,炮兵终于装填完毕了,凄厉的号角声响起,残余的杀手队士卒回到车阵之中。 官军的弗朗机和各种火炮再次发出怒吼,成片的铅子将阵前的蒙古骑兵打倒,呛人的硝烟混合着鲜血和皮肉烤炙的味道,令人作呕,借助火炮的威力,官军暂时将阵前的蒙古人稍稍击退,长枪手们可以稍微喘息一会。 要是再正常情况下,这些蒙古人的士气早就崩溃了,但是今日这些蒙古人爆发出来的韧性,远远超过官军的预计,即便是这样,这些蒙古人依旧死战不退,尤其是土蛮部的汗帐勇士,他们装备的骨朵和投枪对官军的长枪手造成了很严重的伤亡。 其余的蒙古骑兵也在其后抛射箭矢,这些抛射的箭矢看似准头和威力不大,但是对于官军没有甲胄防护的地方仍然是致命的,大批的士卒倒下,尤其是第一批冲上前的炮兵和杀手队官军,几乎是伤亡殆尽。 面对这种情况,蓟镇总兵徐珏向戚继光哀求道:“戚帅,给蓟镇兄弟们留点种子吧!”开战不过两刻,蓟镇车炮营的伤亡已经超过五千了,再这么打下去,蓟镇要拼光了。 戚继光不为所动,冷冷的对徐珏说道:“蓟镇拼光了,你这个总兵率中军顶上去,你拼光了本帅顶上去,要死,本帅也不会让你做孤鬼游魂的。” 徐珏心一横,抹去泪水说道:“既如此,标下先走一步了!”徐珏率领蓟镇总兵中军标营顶了上去,戚继光握着缰绳的手捏的发白,蓟镇拼光了,最心疼还是戚继光,这些车炮营可都是戚继光一手训练出来的啊! 戚继光对大宁总兵吴惟忠命令道:“大宁镇也要顶上去,护住蓟镇两翼!” 吴惟忠当即领命,指挥大宁镇的刀牌手和弓箭手上前,大宁镇是新设的边镇,火器装备并不多,仍然有大量的弓箭手,吴惟忠指挥大宁镇的弓箭手与蒙古骑兵对射,掩护蓟镇车炮营,而徐珏则是亲自率领蓟镇中军和剩下的杀手队、奇兵队步卒,再次冲出战车,和蒙古骑兵肉搏起来,想要将蒙古人逼退。 戚继光也没有闲着,他将亲军诸卫中的火铳手集中起来,同时将战车作为平台,组织排枪将蒙古人压下去,戚继光亲自赶赴长枪手处,将征虏大将军的帅旗就立在长枪手身后,亲自指挥长枪手。 同时将大宁、辽东等镇的刀牌手配置在长枪手之前,命令打开车阵,向蒙古骑兵进攻,戚继光中军雄浑的战鼓擂响,长枪手在鼓声的指挥下前刺,收枪,前进一步,再前刺,再收枪,再前进一步。 长枪手在呐喊声中一步一步缓慢而坚定的向前推进,将蒙古人逼退。而徐珏则是指挥杀手队在长枪、弓弩和火铳的掩护下砍杀蒙古人的战马,将落马的蒙古人斩杀。吴惟忠指挥弓弩,不计伤亡,不顾惜弓箭手的臂力,只求尽快放箭,将蒙古人给压制下去。 弓弦的震动、士卒的呐喊、火铳的响声混成一片,回响在战场之上,官军坚定的决心正在使胜利的天平一点一点的向大明官军倾斜。 官军的坚韧出乎了蒙古人的意料,双的伤亡都已经无法统计了,但是根本不管什么阵法了,双方士卒现在心中只有一件事情,就是弄死眼前的敌人再说! 第1345章 残阳如血鏖兵急(三) 现在两军主帅的内心都绷紧了,现在就是看谁能够坚持到最后了,不管是戚继光还是图们汗,都很清楚,双方很快就会分出胜负了,谁能够撑到最后,谁就是赢家。 而在五十里之外,马芳和李成梁率领骑兵,正在做最后的准备,除了留下一部分人看守多余的马匹之外,就是将一应多余的物品全部留下来,马芳和李成梁严令,除了必要的武器和甲胄之外,多余的东西一律不准携带,降低负重,以减少马力的损耗。 在准备好之后,官军骑兵从两个方向进逼蒙古人,图们汗也在权衡利弊,他一直防备着官军的骑兵,所有手上还有一万五千的土蛮精骑一直没有投入战场,就是要防备官军的骑兵突袭和作为预备队使用的,实在不行的情况下,护卫图们汗和土蛮部一众台吉跑路。 但是现在的情况是面前的官军步卒迟迟无法击败,甚至有反败为胜的可能,图们汗在权衡是否要将这一万五千人投入战场,这已经是他手中最后的底牌了,要是一旦下注,可就再没有牌可打了。 在另一边的戚继光可就没有这么轻松了,虽然看似官军压住了蒙古人,甚至有反败为胜的迹象,但是戚继光很清楚,这是官军透支了自己的全部的远程打击手段才得到的。 刚刚官军的进攻,是在大宁镇弓箭手的支援下完成的,而为了支援官军进攻,大宁镇的弓箭手在短时间内射出了十多箭 ,不少弓箭手已经完全脱力,短时间内没有再放箭的力量了,这就意味着官军的远程火力被削弱了一大半,只能依靠火铳压制蒙古人了。 幸好新式燧发火铳的质量还是可靠的,开战到现在,没有出现过炸膛等情况,同时长枪手的体力也被消耗得差不多了,手持一丈七尺的长枪作战是一件极耗费体力的事情,尽管这些长枪手都是训练有素的,但是面对这么高强度的作战,也渐渐显露出疲态了。 面对这种情况,戚继光没有选择收缩兵力,休整部队,而是继续压上自己的征虏大将军中军亲卫和亲军诸卫的长枪手、刀牌手,将所有的预备队全压上去,继续进攻,逼迫蒙古人继续投入自己的预备队,最好是将蒙古人所有的预备队投入战场中。 官军在得到了预备队之后,继续向蒙古人发动进攻,图们汗很清楚,再不投入自己的预备队,恐怕就不用等到官军骑兵来了,自己恐怕就要被当面的官军给击溃了,所以图们汗只留了三千汗帐精锐作为最后的预备队,将剩余的所有兵力都投入到了战场上。 蒙古人得到了预备队之后,官军的压力陡然增大,不要说进攻,就是维持现有战线也感觉到非常吃力。戚继光一面稳定住战线,一面命令官军将最后的火箭、喷筒、震天雷等火器全部用完,长枪、刀盾等兵力借机后撤,重新布防,同时利用战车加固防线。 这使得蒙古人的士气大振,他们认为官军疲态已露,戚继光再也没有预备队可供调动了,只要击败眼前的官军,蒙古人就大获全胜了,这下蒙古人更加疯狂的进攻官军。 而官军最后的火力支援燧发火铳也出现了问题,由于长时期的射击,导致铳管温度升高,再填装火药就会自燃,导致燧发火铳必须要对铳管进行降温才能够继续射击,而且由于现在使用的黑火药,持续射击之后大量的火药残渣会传火孔,导致发火困难,在战场条件下,显然不可能去清洁火铳了。 戚继光现在也顾不上这些了,命令这些火铳手使用刺刀,进行白刃战,将这些火铳手派到一线与杀手队和刀牌手一道作战,大明的隆庆六年式燧发火铳装备的是一种固定刺刀,类似于加长的长枪枪头,双刃,长三尺二寸,加上火铳,比之一般的单刀还是要长一些的。 戚继光将这些火铳手也派到前线,使得官军的火力支援密度大为下降,蒙古人的箭矢、投枪等对于官军造成的伤亡直线上升,大量的士卒伤亡,官军的士气已经开始低落了,戚继光大声喊道:“马总戎、李总戎已经来援了,破虏就在眼前!” 官军的士气才稍微有一点上升,堪堪稳住了战线,而马芳、李成梁部也确实抵达了战场,官军骑兵赶到战场五里之后,就直接加速,直冲图们汗的帅旗,马芳和李成梁很清楚,现在是一分一秒就耽搁不得了,戚继光已经为官军骑兵争取了足够的时间了。 官军骑兵们大声呐喊,直冲图们汗的帅旗,面对突然出现的官军骑兵,图们汗的第一反应就是跑,他也管不了前线的士卒们了,当即带领三千骑兵和台吉们跑路,在前线的蒙古人还没搞懂发生了什么情况。 李如松率领的三千营精骑来为戚继光解围,手持长枪的三千营精骑狠狠地撞击拿了蒙古人的阵型之中,腹背受敌的蒙古人瞬间崩溃,见图们汗已经率先跑路,蒙古人也四散而逃,戚继光这个时候也披甲上马,率领仅剩的中军骑兵与马芳、李成梁一道追击蒙古人。 追击蒙古人,是马芳和李成梁两人的拿手好戏,他们麾下的骑兵,都是长于骑射的精骑,利用弓矢先射蒙古人的战马,使他们减速,再追赶上去斩杀蒙古人。 现在官军以百户为单位追击蒙古人,一旦发现有大队蒙古人聚集,用召唤李如松的三千营精骑将其冲垮,然后再一一绞杀,而李成梁则在追寻此战的大功就是图们汗,李成梁早就盯住了他,率领精骑死死咬住图们汗,务必要将其擒杀。 不过图们汗麾下的汗帐精锐确实不是白给的,即便是在逃亡途中,利用他们精湛的骑术和骑射技艺,和官军的精骑打的是有来有回,互有伤亡,虽然李成梁紧追不舍,但是图们汗麾下的骑兵战马确实优良,在付出了五百多伤亡之后,还是脱离了李成梁的追击。 李成梁无奈,只得回身绞杀剩余的蒙古人。 第1346章 残阳如血鏖兵急(四) 戚继光这个时候也停止了追击,信马在战场上查看情况,到处都是倒毙的战马和尸体,官军士卒们正在忙于收敛阵亡士卒们遗骸,还有救治伤员,割取首级等事情,不少蒙古人见跑不过官军,便老实的下马投降,不过这就得看运气了,要是遇到马芳,还能够留条命。 要是遇到了李成梁的麾下,不好意思,什么俘虏,他们只认军功首级,活人有什么用?首级才是真的,戚继光当然也发现了这种情况,当即派人传令李成梁,不得滥杀,要生俘蒙古人,毕竟打了这么大的胜仗,总要有些俘虏吧。至于那些重伤未死的蒙古人,官军可没有药品救治他们,赏他们一个痛快的就已经是仁慈了。 虽然官军取得了辉煌大捷,但是付出的代价也是惨重的,蓟镇车炮营算是伤筋动骨了,平均每个车炮营的伤亡都在一千以上,要补充大量的新兵才能恢复战斗力。不过这些士卒经历过大战之后已经蜕变为老兵了,假以时日就可以成为大明官军的中坚力量。 戚继光现在要做的事情是向朝廷报捷,同时催促临淮侯李庭竹向大军转运药品等急需的物资,戚继光回营首先做的就是去查看伤兵,此战官军负伤的士卒高达万余,现在天气炎热,恐怕有大量的伤员挺不过去,戚继光已经要求李庭竹收集烈酒转运了,但是肯定会有大量的伤员死亡的,一念及此,戚继光的情绪就十分低落。 官军各部都开始收集战死的马匹,同时收敛阵亡将士的遗骸,处理割去首级,现在天气炎热,这些首级要是不马上处理的话就会很快腐烂变质,到时候兵部不认那就麻烦了。 虽然打了胜仗,但是官军大营中的气氛却是十分紧张的,大量同袍战友的牺牲使得官军营内的气氛十分凝重,这点作为带老了兵的戚继光等人是对此事十分警觉的,马芳、李成梁等人也向戚继光反映此事,要是再不采取措施的话,很容易营啸,这可不是小事。 所谓营啸,就是炸营,这是统兵大将最害怕的事情,由于军中环境高度封闭,人员高度集中,纪律又严苛无比,所以军营特别是处于交战状态中的军营里,上至统帅下到士卒每一个人的神经都高度紧张。营啸的直接结果就是军队指挥官在瞬间失去对部队的控制力,而往往军纪越严格的部队越容易发生营啸。 现在军中的气氛凝重,如果不发泄出来的话,再让士卒们憋着这口气,恐怕是要出大事的,戚继光当然也知道这事要厉害,一面命令将所有倒毙和不能使用的战马宰了吃肉,犒赏士卒们,同时准备祭祀阵亡的将士。 第二天官军就行动了起来,由于天气炎热,遗骸如果不处理的话就会腐败甚至引起瘟疫,这也是军中的大忌,戚继光带领三军将士祭祀阵亡的同袍,同时将阵亡士卒的遗骸焚化,检拾骨灰,由随军的辎重营工匠打造盒子予以装殓,将他们的遗骨和遗物装好,准备用车运回大明。 戚继光作为三军统帅,率先致祭,随后就是各级将官们上前祭祀阵亡的士卒们,在焚化同袍的遗骸时,不少士卒放声大哭,三军哀恸,听到哭声,戚继光悬着的心才放下来,这股气要是憋在士卒们的心头,早晚是要出大事的,现在哭出来来,反而好了,戚继光并没有制止士卒们哭泣,这是人之常情,没有必要去管,何况现在大战结束,士卒们需要修整放松一下。 所以在休整了两人之后,戚继光拔营起寨,带着阵亡将士的遗骸和斩获的首级、俘虏和战利品,回到边墙之内,等待朱载坖的命令。 隆庆十年七月三十日,三名骑兵从辽东飞驰而来,直奔五军都督府,向五军都督府报捷,中军都督府左都督英国公张溶接报后,立即赏赐了报捷的士卒,同时赶赴宫内,向朱载坖报捷。 此时京师的百姓也已经都是知道了官军在辽东大胜的消息,京师内外一片欢腾,朱载坖收到捷报之后也是十分高兴,当即命令戚继光率领征虏大军回师,朱载坖要亲自检阅大军,赏赐军功。 这是官军百余年之后再度出塞,并且挫败北虏进犯的图谋,大败北虏,现在北虏连大明的边墙都摸不到了,对于民心士气的振奋可想而知。 不过内阁对于召征虏大军到京师来受阅还是有不同的意见,征虏大军中除了京营和亲军诸卫之外,还有大量的外兵,照例外兵是不允许入京师的,而且现在征虏大军就在辽东,不如就地解散征虏大军,士卒各归本镇,令戚继光等人只带着京营和亲军诸卫的士卒回来就行。 朱载坖当即予以拒绝,他说道:“京军外兵,皆是朕之猛士,朝廷之忠良,何得厚此薄彼?且阵亡士卒之遗骸,还要奉入悯忠祠,令戚继光统帅征虏大军返回京师,朕于德胜门校阅三军。” 朱载坖还是做了让步,虽然征虏大军可以到京师来,但是不能整建制入城,要戚继光缴还征虏大将军印信之后大军才能够各归本营。 同时在八月十日,详细战报也传回了京师,此战,官军斩获北虏首级一万一千余级,官军阵亡一万三千余人,生俘北虏二千六百人,可谓近年以来所未有之大捷。 朱载坖当即要求内阁召集各部院商量赏功之事,同时命令筹措犒赏征虏大军的各种物资,朱载坖命令内廷与光禄寺准备御酒一万坛,还要采买各种食物,从内承运中拨出布匹十五万匹,作为赏赐士卒们所用的物资。 同时御笔亲书征虏赏功四字,命令文思院和少府监以御书铸造赏功银钱,专门负责赏赐这次出征的士卒,兵部要加紧核实军功,给士卒、军官们拟定升赏的办法。 当然最重要的是对征虏主帅们的赏赐了。 第1347章 爵禄酬功君臣论 这次官军的斩获之多,是数十年来所未有的,而且是官军主动出塞迎敌,对于朝廷来说是大振国威的事情,自然是要予以赏赐的。 朱载坖一向重视军功封赏,而且对于封爵也毫不吝惜,这点阁部大臣是很清楚的,所以内阁在召集阁部重臣商量的时候就提出了这个问题,征虏主帅要厚赏,虽然内阁没有明确说明应该怎么厚赏,但是暗示封爵的话内阁已经说的很清楚了。 其实内阁的意思就是给戚继光封爵,一来是从功劳来说,戚继光南征北讨,从倭寇到北虏,皆有非常亮眼的成绩,无论是积小功还是一大功,戚继光都算是有封爵的资格,更遑论戚继光是朱载坖的心腹爱将,这次有立下大功,朱载坖肯定也会对戚继光大加封赏的。 而且文官集团普遍对戚继光还是比较友善的,因为戚继光一向以儒将而为人所称道,不像李成梁等人,豪奢张扬,戚继光对于文官也比较尊重,是文官们很欣赏的那类武将。 所以内阁与兵部、礼部、吏部商量之后,上奏朱载坖,戚继光封伯,马芳、李成梁、李庭竹等,各赏赐有差,对于这个结果,朱载坖当然是极为不满的,御批道:所奏岂不令功臣寒心?将奏疏打回去要求礼部等重新拟定。 朱载坖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就是嫌封赏过薄,要求重赏,但是大臣们显然不这么看,礼部尚书赵贞吉当即上奏,认为朱载坖即位以来,厚待武将,滥施爵禄,非朝廷驭将之道,赵贞吉请求朱载坖重名节、惜名器,去小人以除民患,惜名器以待有功,保全这些武将,压抑其功,不让他们骄纵。 对于赵贞吉的上疏,朱载坖御批了很长一段话,朱载坖御批道:“朝廷爵以赏功,职以任能,诸将既为国立功,朕自当不吝爵禄之赏,至于其若张扬跋扈,朕自有法度,何言保全?朝廷既制律令,即当遵行,立功以赏,触律即罚,此朕所以驭将也,卿等勿奏也!” 朱载坖于是亲自拟定了此番各大将的赏功办法,征虏大将军戚继光,封蓬莱侯,予世券,子孙世袭之。征虏副将军萝川侯马芳,晋爵代国公,予世券,征虏前将军哈密伯李成梁,晋爵玄菟侯,予世券,征虏后将军临淮侯李庭竹,复曹国公旧爵,予世券。 朱载坖的上谕立即引起了群臣的反对,对于朱载坖要封爵的事情,其实群臣早就有所准备,但是没有想到朱载坖玩的如此之大,不仅直接给戚继光封侯,还要晋封两位国公,这是大明多少年没有的事情了。 内阁首辅高拱等人也纷纷上疏,请求朱载坖收回成命,珍惜朝廷名器,他们还拿王阳明来举例子,当然王阳明勘定宁王之乱,不过封伯,现在戚继光等人不仅封侯,马芳、李庭竹还是晋封国公,这显然不合适。 对于这种言论,朱载坖当即御批道:“若尔辈能阵斩北虏,献馘万级,朕亦不吝侯伯之赏!” 其实文官们最反对的就是朱载坖晋封两位国公了,因为上一位晋封的国公是翊国公郭勋,这位以大礼议起家,深得嘉靖的信任,权倾一时,最后虽然被夏言设计除掉,但是给官员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所以官员们不愿再增加国公这样的顶级勋臣了。 他们纷纷上疏,认为国公乃朝廷至重之爵,不可轻授,现存的国公,都是在开国和靖难中立下不世之功的勋臣,马芳他们此次虽然也是立下大功,但是怎么能够和中山王他们相提并论呢?既然功劳不能相比,那就不应该晋封国公。 然后又点名拷打李庭竹,曹国公的爵位为什么被废?是因为当初李景隆在家中接受家人跪拜,如君臣之礼,大逆不道。李增枝多立庄田,蓄养数百奴仆,意怀叵测。被人揭发之后被成祖削去了爵位的,陛下复其曹国公之爵,岂不是尽反成祖之政也? 然后对李庭竹进行了全方位的批判,认为李庭竹素无功绩,在世宗朝也不过就是担任提督操江、南京守备等职务,朱载坖即位之后,对他信任有加,令他总督京营,但是也没有立下军功,这次出征,李庭竹仅仅是负责后勤粮秣的转运,就可因功升国公,这令天下何以服气? 言官们在奏疏中直言不讳的说道:“庭竹无尺寸之功,历年以来,无非碌碌行事。征虏大事,其转运粮秣,虽称称职,而无一矢之功,遽晋国公,何以服众?是天下知陛下为亲戚而屈国法也!量功而分禄,此国之常法也,陛下何得以一己之私爱,而妨国朝之巨典也!” 这帮人太能喷,朱载坖确实不是对手,不仅如此,连李皇后也出来劝说朱载坖不要给李庭竹晋爵,因为此事,言官们虽然没有明说,但是话里话外可都是带上了李皇后的,在阴阳怪气这方面,大明言官一向是颇有功力的,言下之意无非是要不是李庭竹是李皇后的亲戚,朱载坖怎么会给李庭竹晋爵呢? 李皇后劝道:“陛下,妾家富贵已极,国公之赏,实在是无福消受。” 朱载坖本就为此事极为头疼,不由得说道:“岂为汝家事也!” 李皇后不由哭诉道:“陛下,现在满朝纷纷,皆指此事与妾有关,妾不能自安也!伏祈陛下将妾贬斥,以安臣僚之心。” 朱载坖只能温言安慰李皇后,朱载坖说道:“此事朕自有安排,皇后不必管外间之纷扰。” 朱载坖很清楚,现在反对的声浪太大,朱载坖必须要找几个能帮自己说话的人,就是嘉靖当年搞大礼议,不也有张璁、顾鼎臣等人帮忙吗?现在内阁是指望不上的,他们对于这事是不发表任何态度,既不帮朱载坖压制百官,也不站在百官的立场上和朱载坖硬刚。 这个时候朱载坖无比怀念严阁老,要是严阁老还在,这种事情根本不用朱载坖头疼了。 第1348章 爵禄酬功君臣论(二) 朱载坖并不打算现在让步,给戚继光和李成梁晋爵,也他们应得的,至于马芳和李庭竹,那是朱载坖另有考虑,马芳已经年届六旬了,这一战也就是马芳的最后一战了,马芳从嘉靖年间为大明南征北讨,屡立战功,到了现在解甲归田,朱载坖认为赠国公并不为过。 李庭竹则是朱载坖推出来的新锐勋臣的代表,英国公等老牌勋臣固然是很忠诚,但是他们过于小心谨慎,很多时候都和内阁保持一致,这点让朱载坖对他们始终是有些不满意的,所以朱载坖希望提拔自己的勋臣集团,而李庭竹就是朱载坖所看好的人,李家和皇室的关系是很亲近的。 而且受嘉靖和朱载坖两代帝王的信重与厚恩,李家对于皇室的忠诚是毋庸置疑的,一旦朱翊釴即位,在勋臣中要有自己的铁杆,李家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所以朱载坖要重其爵禄,恢复李家曹国公的爵位,施恩于李家。 朱载坖于是先召见内阁辅臣,与他们商量此事,高拱等人也向朱载坖进言,现在朝廷中反对的声音实在是太大了,朱载坖要强行推动给征虏功臣大封爵禄,肯定是会招致满朝官员的反对,而且勋臣们也未必会同意的,高拱希望朱载坖认真考虑此事。 不仅仅要考虑朝臣们的反对意见,也要考虑勋臣内部的问题,这点确实是朱载坖之前所忽略的,朱载坖即位以来,虽然对于勋臣极为重臣,不仅重新开始封爵,派遣勋臣出镇地方,但是对于英国公、成国公等老牌勋臣来说,他们的权力并没有得到扩展,反而不如以前了。 如原本在南京的魏国公徐邦瑞被朱载坖调至京师来,虽然徐邦瑞仅仅在五军都督府任职,但是魏国公毕竟是大明名义上的勋臣第一,而且朱载坖对于京营的大力整顿和重新组建亲军诸卫的行动,也使得勋臣们丧失了之前役使军士等很多特权,对于班操京军的改革也使得勋臣们占役行为收到控制,这些都损害了勋臣们的利益。 而朱载坖要再次晋爵两位国公的话,对于这些勋臣们尤其是英国公、成国公等靖难勋臣们来说,将会造成极大的冲击,因为长久以来,靖难勋臣都是勋臣们的中坚,开国勋臣虽然是地位尊崇,但是已经被重八哥收拾了一大批,根本剩不下几个了,而且之前多在南京,并不是勋臣的主力。 而后代皇帝册封的勋臣数量不多而且形不成一股势力,对于靖难勋臣来说是构不成什么威胁的,但是朱载坖即位以来,用兵频繁,赐予爵位也就频繁,虽然现在得赐爵位的仅仅只有马芳等几个人,但是随着朱载坖执政时间的增加,用兵的次数增加,往后是否会出现一个以朱载坖时代册封的勋臣团体和靖难勋臣团体相抗衡,这是英国公等靖难勋臣们所担忧的。 而朱载坖这次要晋封国公,更使得勋臣们更加担忧了,虽然马芳、李庭竹两人晋封国公,对于勋臣们的整体力量来说是增强的,但是马芳、李庭竹会不会取代英国公、成国公成为朱载坖时代勋臣团体的领袖呢?这是现在勋臣们担忧的事情。 高拱等人希望朱载坖慎重考虑此事的利害,毕竟朝廷需要稳定,朱载坖也需要一个稳定的施政环境,因为封爵的事情,搞得整个朝廷沸反盈天的,显然是得不偿失的。 张居正也劝说道:“陛下,马芳之功虽大,然岂可与中山王、宁河王等相提并论也?虽有大功,朝廷令其世守富贵,有侯爵之尊,亦不能言薄待也。” 朱载坖问道:“马芳之功,尚不能与保国公、翊国公相比乎?” 朱载坖说的这两位国公是宪宗时的保国公朱晖和世宗时的翊国公郭勋,他们两人也是从侯爵晋封国功的,朱永尚且有军功,朱永治军严肃,所至多奏功。前后八次获佩将军印,在内总管十二团营兼掌都督府事,位列侯勋均名无与之相比。弘治九年去世,追封宣平王,谥武毅。其子朱晖嗣公爵。 但是朱永的斩获不过数千,远远不能和马芳相比,也从抚宁侯晋爵保国公,并且保国公爵位世袭两代,其孙袭爵抚宁侯至今,至于翊国公郭勋,那就更没有什么战功了,更多的是因为在大礼议中搞政治投机成功了,得以从武定侯晋封翊国公,虽然不能世袭,但是这个国公毕竟来得容易嘛。 马芳和他们两人比起来,那成色还是十分足的,所以朱载坖就拿朱永和郭勋说事,前代毕竟是有先例的,朱永、郭勋都能够获封国公,马芳为什么不行? 陈以勤说道:“陛下,保国公、翊国公之爵,不予世券,若陛下执意赐爵,亦不能予世券,且代乃大国,岂可轻封?惟陛下深思之。” 陈以勤提出了两个问题,第一就是朱载坖执意要给马芳晋爵国公的话,那就要和朱永、郭勋一样,给铁券,不予世券,也就是说马芳的国公爵位不能世代承袭,要降爵的,就如同朱永之子朱晖承袭了保国公的爵位,朱晖之子就只能承袭抚宁侯的爵位了,郭勋之子也只能承袭武定侯的爵位。 其二就是马芳的爵号问题,大明和唐宋不一样,一般不用古代诸侯国的国名给封爵,只有开国时如魏国公、韩国公、曹国公等,成祖靖难之后,就没有用国名封爵的了,而且代国乃是大国,汤封同姓,代子立国,历史源远流长,用以册封马芳的话,岂不是将马芳当作开国功臣了,这不行。 对于陈以勤提出的这两个问题,朱载坖认为不予世券可以接受,但是要在给马芳的铁券中注明,准允其世袭三代,比保国公多一代,以示朝廷重功勋之意。 至于封号问题,朱载坖问道:“卿等既以代不可封,当封以何?”代乃是马芳的老家蔚州,所以朱载坖之前给马芳拟定的封号就是代国公,现在陈以勤既然啊认为代国公不能封,那应该封什么,这是个问题。 第1349章 爵禄酬功君臣论(三) 对于朱载坖的这个态度,阁臣们还是能够接受的,只要朱载坖不死咬着世袭国公,阁臣们在其中就有了寰转的空间,可以去说服群臣,毕竟不是世袭的国公就更多是个名头罢了。 至于马芳的爵号问题,朱载坖认为既然代不可封,那就封一个小国,卫国公,朱载坖的这个想法差点把阁臣们吓尿,连道不可,卫国公比之代国公还不可封,一来是卫国公和徐达的魏国公同音,未免会让人误解,二就是卫国公中有李靖这样的军神级人物,要是封了卫国公,那岂不是承认马芳的军功冠绝天下了,所以卫国公绝不可封。 朱载坖当即说道:“代不可封,卫亦不可封,那卿等以为,当封以何?” 张居正想了一下说道:“陛下,不若封潞国公。” 朱载坖想了一下,盯着张居正说道:“张师傅这是何意?” 张居正解释了一下自己的理由,潞国旧址离蔚州很近,潞国,又名潞子国,子爵,早先为姜姓,后为赤狄族人方国。也是历史久远的封国,张居正认为封马芳为潞国公,可谓名副其实了。 但是朱载坖并没有做声,朱载坖当然知道张居正的意思,颇有些警告马芳不要恃宠而骄的意味,因为最出名的潞国公是唐太宗麾下大将侯君集,此公后来因为谋反而被诛杀,用潞国公这个封号似乎有些不吉利。 朱载坖不由得说道:“马芳可与侯君集论也!” 张居正问道:“陛下今日之言,与唐太宗当日之言何其相似也?昔日李道宗、李靖皆言侯君集必反,太宗不信,而其后何如也?陛下何得断言?” 朱载坖说道:“侯君集摧凶克敌,效用居多;恃宠矜功,粗率无检,弃前功而罹后患,贪愚之将明矣。马芳老矣,特为之高爵厚养也。” 朱载坖将自己给马芳晋爵国公的意图已经是说的很清楚了,就是为了厚养马芳,报答马芳多年征战之功,同时千金买马骨,激励武将建功立业,毕竟马芳已经六旬老翁了,难道还能再上马征战吗? 至于谋反,那就是更不可能的事情了,朱载坖对于马芳还是很了解的,马芳这人一向谨小慎微,绝不是那种人,张居正说道:“既如此,潞国公何不可也?文彦博亦获此爵,况亦侯君集之事警醒保全,也是陛下爱惜功臣之心也。” 朱载坖问道:“高师傅觉得如何?” 高拱说道:“陛下,臣也以为潞国公不错,潞国之封,亦称美也。” 朱载坖也不想在爵号这个问题上做过多的纠结了,于是同意了马芳晋爵潞国公,世袭三代的建议,接下来就是君臣矛盾最大的问题了,临淮侯李庭竹晋爵曹国公的问题。 马芳毕竟是国朝名将,他的爵位都是一刀一枪拼出来的,虽然很多人对马芳晋爵国公有看法,但是没有人否认他的功劳,但是对于李庭竹,官员们意见就不小了,他们认为李庭竹素无功绩,本就是凭借祖荫,朱载坖让他当这个征虏后将军,专督后勤,更多的就是朱载坖为了照顾他让他立功,现在朱载坖以征虏大功让李庭竹复爵曹国公,这让很多臣子无法理解。 他们认为李庭竹的功绩要想复爵显然是不可能了,即便是朱载坖和李庭竹的关系亲近也不行,对此朱载坖解释道:“诸位,崇德报功,国之重典,开国诸勋臣出万死以辅成大业,爵土弗嗣,深可悯恻!” 朱载坖很清楚,拿李庭竹本人的功绩说事话,李庭竹的功绩和封爵是显然不够的,尤其是晋封国公,那更是差得远了,朱载坖唯一能够拿来说的就是李文忠的功劳,毕竟在开国功臣中,李文忠名列第三,在开国功臣中排名很靠前,李家和皇室的关系就更不用说了,朱载坖的理由是念及李家开国之功勋,恢复其曹国公爵位。 高拱说道:“陛下倘复李家旧爵,置成国公于何地?” 这确实是个问题,因为当年首告李景隆谋反的,正是成国公朱能,如果朱载坖为李家恢复爵位的话,当年首告李景隆的成国公岂不是就很尴尬了,这相当于挑起了成国公和李家甚至是和朱载坖的矛盾,所以高拱认为要慎重考虑。 朱载坖早就做好了功课,准备给内阁辅臣们上上大明历史课了,朱载坖拿出了成祖实录,永乐二年,成国公朱能首告李景隆谋逆,成祖确实是对李景隆予以严惩了,但是成祖给李景隆的诏书中是怎么说的?诏书说道:“尔朕姑之孙,少相亲爱,共享富贵,实同此心。比者不烦以政,盖欲遂尔,何乃干犯国法?朕虽欲保全,然群情激愤,重念姑氏之亲,但去勋号,绝朝请,其以曹国公爵归第,以奉曹国长公主之祀。” 也就是说,在朱能告发李景隆谋逆之后,成祖对于李景隆的处理是去勋号,绝朝请,禁锢于曹国公府上,但是并没有削去李景隆曹国公的爵位,也就是说,曹国公的被废,与成国公室无关的,既然与朱能无关,复爵也就与成国公无关了。 但是内阁随即提出下一个问题,虽然与朱能无关,但是曹国公的爵位可是被成祖削去的,朱载坖再恢复的话,以什么理由?怎么解释当年成祖削去曹国公的爵位,毕竟当年成祖削曹国公爵位的时候,可是谋反大罪,不解释这个问题,恐怕是难以说服群臣的。 那朱载坖就带领大明内阁辅臣将当年曹国公被削爵一案重新梳理一遍,朱载坖之前就已经面临司礼监将相关的资料整理出来了。 曹国公被削一案,一个重要的人物就是盛瑜,盛庸之孙,永乐十六年,成祖下诏给周王称:“曩者李景隆谋逆,其家属法皆当死,特宽宥之,发戍辽东。彼知景隆囚系北京,潜逃沧州诸处,阴结党类,欲行劫狱,为人所告,俱已擒捕,宜之于法。仪宾盛瑜乃敢藏匿景隆家人,在于国典,瑜岂可容?以尔婿,姑宥不问。自今宜教之循理守法,毋蹈前非。” 第1350章 爵禄酬功君臣论(四) 这份诏书为什么被朱载坖单独拿出来说事,因为这是唯一一份明确提及李景隆涉嫌谋逆的诏书,而且这是很经不起推敲的。 李景隆永乐二年九月就被禁锢于曹国公府,而后迁都成祖又将李景隆押往京师看押起来,可以说李景隆一直处于锦衣卫的严密看押之中,哪有机会去谋反? 为什么朱载坖拿出这道上谕来,其实就是理清曹国公被被废的前因后果,从李景隆被禁锢之后,虽然绝朝请,但是仍旧是大明的勋臣,成祖也没有进一步惩罚李景隆,毕竟朱李两家血浓于水,直到谷王谋反案发。 谷王谋反前后曹国公家族的命运发生了很大变化:此前李景隆仅被剥夺勋号及朝请资格,其家属并未受到更多迫害。而在谷王谋反之后,整个曹国公家族都遭到了严厉地惩罚,不仅曹国公爵位被削夺,而且李家被流放辽东。 但是谷王谋反,是否真的与李家有涉,朱载坖认为是没有,如果李家牵涉进了谷王谋反案的话,以成祖的性格,恐怕就不是削除李景隆曹国公爵位,遣戍家人这么简单了,要知道,李景隆可是活到了宣德四年,以成祖的性格,会容忍一个意图谋反的人一直活着吗? 说李景隆和成祖有亲戚关系,朱允熥那还是成祖的亲侄子呢。而且在成祖实录中除了这一道诏书之外,再没有其他任何的文书证明李景隆真的是谋反或者说被以谋反定罪了。 朱载坖认为,李景隆参与谷王谋反案的可能性是很低的,在李景隆彻底失势的情况下,如果真有此事,朝廷应该大肆宣扬他的罪恶,私人著述也可以直白地记载下来,不必有所忌讳;其次,如果李景隆真的参与到谷王谋反之事中,其全家恐怕难逃一死。 对于朱载坖的这个看法,内阁辅臣倒是没有反对,其实事到如今,大家都很明白,当初李景隆的事情,无非就是这帮靖难功臣看李景隆这个二五仔不爽,靖难之后,李景隆因金川门之变,有所谓默相事机之功,被授为奉天辅运推诚宣力武臣、特进光禄大夫、左柱国,加封太子太师,并增岁禄一千石。当时,朝廷每议大事,李景隆都位于班列之首。靖难诸功臣为此愤愤不平。 说白了就是勋臣内讧的结果罢了,李景隆谋反,肯定是子虚乌有的事情,就算是永乐二年首告李景隆的朱能也没有拿出确凿的证据证明李景隆有叛逆行为,所以李景隆谋逆一事,显然是不成立的,成祖给周王的上谕,显然是另有意图。 但是话又说回来,不管你朱载坖现在证明李景隆没有谋反,但是曹国公的爵位确实是被成祖给削了的,这点是毋庸置疑的,现在要恢复曹国公的爵位,你朱载坖拿什么理由来说事? 这也是官员们反对朱载坖给李家复爵的原因之一,毕竟作为后世之君,要推翻成祖的决定,必须有充分的理由才行。 朱载坖的考量李文忠的开国大功确实是一个理由,但是显然还不够充分,朱载坖于是继续和阁臣们分析曹国公被废的原因,朱载坖认为,李景隆之所以被削爵,还是收到了谷王谋反一案的影响,因为谷王谋逆的时候有一条消息深深刺激到了成祖。 当时谷王声称:“往年我开金川门出建文君,今在邸中。我将为申大义,事发有日矣。” 这句话无疑深深的刺激了成祖,而且使得李景隆遭了殃,因为当年和谷王一道在金川门的,正是李景隆啊,谷王以朱允炆作为谋反旗号,甚至说自己在打开金川门的时藏匿了朱允炆,使得成祖立即联想到了李景隆,朱载坖认为,盛怒之下的成祖削除李景隆的爵位,是很正常的事情。 所以说朱载坖认为,曹国公被削除,与谷王谋反案有很深的联系,但是成祖并没有相信李景隆参与了谷王谋反案,从第二年成祖戒谕靖难功臣的话中就可见一般,成祖说道:“如李景隆柔奸捻恶,包藏凶慝,造为妖忏,觊觎神器,天地鬼神,暴其逆谋。肤念其祖母至亲,曲存宽宥,彼不知修省,怀忿诸怨,久而益深,若此岂其自保之道乎” 虽然成祖的话说哦十分严厉,但是最后的落脚点却是在曲存宽宥四个字上面,事实上也确实是如此,在李景隆失势之后,不停有大臣劾奏李景隆的种种的不法之处,但是成祖的回答始终是:卿等所言良是。然朕既宥之,姑其勿论。或者直接是三个字,姑宥之。 这些课都是写在成祖实录上的,朱载坖拿出这些成祖的御批来是想说明一件事情,就是成祖从未真正相信李景隆谋逆,既然成祖对李家都留了一线生机,那朱载坖作为后世子孙,兴灭继绝,绍述祖志,也是题中应有之义了。 朱载坖说道:“诸位都是朕的股肱良臣,高师傅、张师傅、陈师傅更是朕的老师,圣人曾言,兴灭国,继绝世,举逸民,天下之民归心焉。朕岂敢违?是故卿等当体朕意,朕还记得陈师傅教授朕汉书,其中有自古受命及中兴之君,必兴灭继绝,修废举逸,然后天下归仁,四方之政行焉。朕深以为然也。” 陈以勤很无奈,老子说过那么多,你就单记着一句是吧。 朱载坖的态度很明确,就是不管群臣是否反对,李庭竹这个曹国公的爵位,他朱载坖复定了,为此朱载坖不惜和朝臣们硬刚一下。 作为首辅,高拱必须出来承担此事,高拱说道:“陛下,兹事体大,且又是百余年前的事情,一时之间,难以弄清,容臣等先与礼部、翰林院等有司衙门商量之后,在奏闻陛下。” 高拱首先使出拖字大法了,不过朱载坖并不买账,朱载坖说道:“卿等可以先商议,朕命内廷准备铁券等物,礼部也要制定仪注。” 朱载坖的意思很明确了,你们可以先商量,但是朕要准备起来了。 第1351章 爵禄酬功君臣论(五) 内阁辅臣们首先当然是和礼部、翰林院商量此事,对于给马芳晋爵国公,准允世袭三代,其实不管是礼部还是翰林院,并没有太大的意见,毕竟马芳的功劳是实打实的,真正让礼部认为无法接受的事李庭竹的曹国公爵位。 因为朱载坖要做的不是晋爵,而是复爵,复已废之爵,这对于礼部来说是很难接受的。这里面有个不能言说或者说不能明说的原因,就是文官们对于李景隆是一种不齿的心态,李景隆受建文帝大恩,结果不仅没能平叛,在燕军兵临南京城下的时候,反而投敌,所以在文官们看来,李景隆被削爵禁锢,真是天理昭彰,报应不爽。 但是这种心理,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毕竟在大明同情建文帝可是极大的政治不正确,虽然现在不像永乐朝一样动辄抄家灭族,但是此事终归是不妥的。 礼部尚书赵贞吉是坚决反对给李庭竹复爵的,因为大家都很清楚,一旦曹国公复爵,那肯定是世袭的国公,再加上李家和皇室的特殊关系,李家将会成为皇室在勋臣中最有力的支持者,这点是赵贞吉所不能容忍的,所以礼部是坚决不能同意李庭竹复爵的。 这就搞得内阁异常难办了,高拱很清楚,朱载坖复爵的决心是非常之大的,而且没有任何寰转的余地,而且征虏大军已经在班师回朝的路上了,事情已经是迫在眉睫了,在这种情况之下,内阁必须迅速解决此事,否则等到征虏大军班师回朝,此时都还没有议定的话,那乐子就大了。 高拱一面命令礼部拟定大军回朝献俘的相关仪注,一面继续与翰林院等衙门商量,争取弄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而在文华殿,朱载坖正和太子朱翊釴谈话,最近文官们也频频通过太子想要影响朱载坖,朱载坖这次就给朱翊釴一个机会,看看他怎么看这件事情的。 朱翊釴也向朱载坖进言,认为要珍惜爵禄,保全功臣,对于太子的话,朱载坖并没有予以反驳,而是遣退了所有的内侍,问道:“太子,这里只有你我父子二人,有什么话尽可以讲,你说说为什么不同意晋爵?” 朱翊釴刚想说话,朱载坖却说道:“是不是担心武将尾大不掉。将来难制?” 朱翊釴虽然没有说话,但是他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朱翊釴是很认同这个说法,朱载坖靠在椅子上,眯着眼睛抱着一只通体黑色,没有一根杂毛的黑猫,并没有说话,朱载坖看向朱翊釴,说道:“太子这么想,倒也并不为过,但是太子读了这么多书,可知太祖、成祖之天下如何来的?” 这话对祖宗可是颇有不敬了,太祖得天下倒是没有什么可指责的,但是成祖怎么得的天下,懂得都懂,这事虽然不能宣之于口,但是大家都很清楚,说出来就有些大不敬了,但是今日只有朱载坖和朱翊釴父子二人,倒也没有什么不能说的。 朱翊釴看了朱载坖一眼才说道:“父皇,太祖顺天应人,驱逐胡虏建立大明,成祖奉天靖难,拨乱反正。” 朱载坖点点头,这才说道:“太祖之武功,自不待言,成祖出乎其类也。朕问你,要是成祖靖难不成,你我父子是何等样境况?” 这话朱翊釴当然是不敢接了,说个不好听的,要是朱老四靖难不成功,有没有后代都难说,即便是有,恐怕也就是如同齐庶人一样的罪藩,朱载坖接着说道:“当时建文君有大义,有大兵,仍不能胜,成祖得以奉天靖难,靠的是什么?是追随成祖靖难的功臣们一刀一枪博出来的,武将确实有各种各样的的缺点,但是没有武将,那麻烦就大了。” 朱载坖看了朱翊釴一眼,当然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朱翊釴从小接受的都是讲官们的教育,论起帝王心术,朱翊釴并不差,只不过作为一个生于承平之时的太子,他本能的不喜欢勋臣武将,更不喜欢用兵,毕竟用兵就存在风险,这也是人之常情。 不过朱载坖现在要纠正朱翊釴的这个看法,朱载坖命人将宫内所藏有关成祖靖难始末的全部资料搬到了文华殿,朱载坖交给朱翊釴一个任务,就在文华殿内看这些密档,看完之后给朱载坖讲明白成祖为什么靖难成功,建文君为什么失败,写不出来,就一直在文华殿待着吧。 朱载坖看似将太子软禁于文华殿,实则是将朱翊釴从这场政治风波中拉出来,朱载坖不想朱翊釴参与到这些事情中来,得知消息的李皇后和太子妃谭氏立刻赶到奉天殿朱载坖办公的地方,想要求情,朱载坖赶紧安抚她们两人,朱载坖说道:“朕将太子暂时安置在文华殿,是事情让他办,也免得外间的事情影响到他。” 安抚了皇后和太子妃,内阁又求见了,得知太子被软禁于文华殿,内阁大吃一惊,连忙请见,太子事关国本,和太子相比,其他的事情都不重要,高拱等人连忙询问朱载坖因何事将太子禁锢于文华殿,朱载坖说道:“朕令其读成祖靖难之故事也,过几日自会放他出来的。” 虽然朱载坖说的似乎并不严重,但是在群臣看来,这已经是非常严重的政治事件了,大明的官员们一向是善于脑补的,很快就联想到太子肯定是因为劝谏朱载坖不要滥封爵位而被朱载坖软禁于文华殿的。 这还得了,太子是国本,以翰林侍读学士王家屏等为首的太子讲官们和内阁、部堂大员们纷纷上疏朱载坖,请求朱载坖解除对太子的软禁,王家屏更是言辞激烈,在上疏中称:“太子有过,请责之臣等,国本不可动也!” 朱载坖当即御批王家屏的奏疏道:“此朕父子家事也,与卿何干?卿欲离间我父子乎?” 朱载坖的御批可以说是非常诛心了,一下子让王家屏等人哑火了,大家于是把矛头指向内阁,纷纷痛骂内阁不管事。 第1352章 爵禄酬功君臣论(六) 左都御史葛守礼当先开炮,上疏弹劾内阁辅臣不作为,葛守礼作为言官的大头目,当先开火,当然引起了一众麾下小弟们的响应,言官御史们纷纷上疏,弹劾内阁。 随后礼部尚书赵贞吉也上疏弹劾内阁,他认为内阁毫无立场,朝廷现在为此事议论纷纷,内阁却不能坚持立场,导致陛下、太子为此事生嫌隙,都是内阁一帮人尸位素餐,不干人事导致的,点名批评内阁首辅高拱,作为首辅,就应该为此事负责。 被弹劾的最厉害的内阁首辅高拱随即上疏请辞,很多官员都上疏讨论此事,朱载坖对于这些奏疏一概留中,并且送太子朱翊釴处,随后朱载坖召见了东阁大学士张四维,因为朱载坖在内阁辅臣中看了一圈,发现张四维是炼制严阁老的好材料,所以准备和他谈一谈。 张四维到了奉天殿之后,行礼进来,朱载坖直接问道:“卿怎么看当下之事?” 朱载坖问的就是当下封爵的事情,现在此事已经在朝中搞的沸沸扬扬了,必须要尽快解决才行,张四维问道:“陛下要推动此事,不可单论功绩。” 这点确实是朱载坖一直在考虑的,要给李家复爵,更多的要从祖训这些方面去考虑,而非从李庭竹本身来考虑,张四维认为,朱载坖从成祖来论证李家爵位不当废确实是一个方面,但是更加要从太祖的祖训中去寻找依据才行。 张四维提到洪武二十八年太祖有关勋戚的一份诏书,太祖在诏书中说道:“魏国公、曹国公、信国公、西平侯、武定侯恁这几家系皇亲,再后有事,不干法司,问只着亲戚自问,便有死罪也饶了。若是遍数多了,恁自讨分晓理会。” 张四维认为,朱载坖要利用好太祖的这道上谕,朱载坖一下子明白了张四维的意思,按照太祖的祖训,魏国公、曹国公、信国公、西平侯、武定侯都是皇亲,他们应该怎么处理,由皇帝直接负责就行了。并不干法司的事情,朱载坖要利用好这一点,将给曹国公复爵这事与祖训联系到一起来,变成由皇帝自决的事情,这样才能够将此事定下来。 朱载坖对于张四维的上路子还是很欣赏的,朱载坖对张四维说道:“张阁老入阁时日虽短,但是未来必有大用的。”张四维走后,朱载坖遣使慰留首辅高拱,要求高拱回朝理事,同时对于上疏言事的御史予以处分。 随后朱载坖来到文华殿,准备去看看太子,正巧碰到太子妃谭氏给朱翊釴送吃的,谭氏见朱载坖来了,赶紧行礼,朱载坖笑着说道:“不必了,太子无事,朕不过是不想让他牵涉进此事中去。” 谭氏赶紧说道:“陛下之意,太子和臣妾都是深知的。” 朱载坖来到文华殿,朱翊釴赶紧过来行礼,朱载坖笑着说道:“闭门读书的日子不好过吧?” 朱载坖当然知道朱翊釴最近肯定是不好过,毕竟人身自由被限制,在这里看这些陈年旧事,心情怎么着都不会好,朱载坖并没有问朱翊釴看靖难时期的旧档的心得,朱载坖问道:“今日送来的奏疏看到了吧?” 朱翊釴点点头,今日的奏疏可是不少,虽然臣僚们骂的是内阁,但是大家都很清楚,针对的其实这次的封爵事件,朱翊釴说道:“父皇,重论纷纭,还是要慎重啊!” 朱载坖找了个相对舒服的姿势靠起来说道:“正是因为他们同声一气,朕才要力推此事,否则日后你的日子就难过咯!” 见朱翊釴一脸不解的看着朱载坖,朱载坖笑着问道:“太子以为,孝宗何等样人主啊?” 朱翊釴说道:“回父皇,孝宗广开言路,虚心纳谏,持法公允,用刑宽松。” 朱翊釴正准备继续说下去,朱载坖补充了一句:“但无能!”将朱翊釴接下来想说的话全给堵住了,朱翊釴有些诧异的看着自己的父皇,孝宗在大明皇帝里一向是被看做标杆一样的人物,毕竟有弘治中兴之称嘛,朱翊釴的讲官们也经常要求朱翊釴以孝宗为榜样,不要去学武宗和世宗,尤其是世宗。 结果朱载坖对于孝宗的评价就是两个字,无能,这与讲官们所言无异于大相径庭,朱载坖为朱翊釴细数孝宗为政的缺失,开中法是在孝宗时被破坏了,孝宗时开始的大量圈占皇庄,并且赐予勋臣、外戚、宗藩土地、盐引等物,使得朝廷的盐政遭到极大的破坏。 孝宗对于外戚也极为放任,寿宁侯、建昌侯猖獗一时,直到嘉靖即位才收拾他们,至于军事上的烂事,朱载坖都不愿去提,孝宗时期,朝廷黄册上的人口和土地是最少的,说明什么?说明朝廷对于地方的控制力大为降低,要是像孝宗这样在中兴两三代的话,大明就可以提前关门了。 所以朱载坖对于孝宗这样的皇帝很不以为然,当然朱载坖也很清楚孝宗为什么会有好名声,因为朝廷对于文官基本上是全盘信任的,在孝宗朝,文官势力得到了极大的增长,彻底压倒了勋臣武将,所以尽管有所谓的弘治中兴,但是朱载坖对于孝宗,实在谈不上有什么好感。 朱载坖直言不讳的说道:“你日后要是想真的垂拱而治,不妨就学学孝宗,你可愿意啊?” 朱翊釴半晌没有说话,朱载坖问道:“你想当什么样的皇帝?是大权在握,名垂青史,但是垂拱而治,任人操弄的皇帝?” 朱翊釴说道:“父皇,儿臣还是想有作为的。” 朱载坖点点头,这才说道:“这就对了嘛,朕叫你看成祖靖难的旧档,看出什么来了吗?” 朱翊釴说道:“儿臣看到了成祖创业之艰难,靖难之间,数度生死一线,信赖天佑,方成大业。” 朱载坖冷笑一声,说道:“天佑?也确实有天佑,不过虽曰天命,岂非人事也哉?” 第1353章 爵禄酬功君臣论(七) 朱载坖决定借此机会和朱翊釴好好谈谈,将父子两人交交心,朱载坖确实是对于朱翊釴的关心不够,很多时候太子的教育都是讲官负责的,这些讲官们固然都是才学优长,但是他们不可避免的会夹带自己的私货,希望太子成为文官们心目中的模范储君。 朱载坖现在要亲自过问太子的教育,毕竟朱载坖不希望自己的政策到时候面临人亡政息的境况,所以朱载坖要亲自教导太子。 朱翊釴认为靖难的时候成祖有如神助,这点朱载坖不否认,白沟之战时,几乎是必败的局,李景隆指挥南军奋勇作战,先锋平安再次连败成祖部将房宽、陈亨二人,李景隆见势率精骑绕至朱棣侧后,发起攻击。可以说上天无路,下地无门的情况下,突如其来的风将李景隆的帅旗折倒了,成祖才得以反败为胜。 虽然有这种侥幸的事情发生,但是朱载坖认为即便是有所谓的天命加持,成祖的靖难还是极为艰难的。 朱载坖说道:“太子,建文君非无良将忠臣,盛庸、平安、瞿能、徐辉祖、梅殷,皆是一时之良将,铁铉等人,亦称忠良也,然每遇战事,难以获胜,此何也?” 朱翊釴在讲官们教导之下受了这么多年的太子教育,熟读经史,又看了这么多的靖难旧档,这点眼力还是有的,朱翊釴对朱载坖说道:“父皇,儿臣以为,建文君有能臣名将也不能用,齐泰、黄子澄皆不通军务,用人举棋不定,而成祖用人不疑,麾下诸将皆用命死战,故而能胜。” 朱载坖点点头,朱翊釴的这个结论还是很公允的,朱允炆最大的问题就是举棋不定,不能够对手下的将领加以信任,尤其是徐辉祖,本来是可以承担重任的,但是朱允炆始终不能信任他,所以导致南军屡屡战败。 朱载坖认为朱翊釴说的这点确实是一个重要的原因,但是朱载坖认为朱允炆之所以失败,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始终没有得到勋臣武将们的效忠,朱允炆自己是完全没有军事经验的人,所用的方孝孺、齐泰、黄子澄这些人又纯属小人,根本不通军务,而本来应该效忠于朱允炆的军队和勋臣武将们,对于朱允炆不能效忠。 成祖靖难时,几乎是一路畅通无阻的抵达了南京,李景隆和谷王的叛变,其实早就在意料之中了,朱载坖认为李景隆并非庸才,白沟之战中也曾经将成祖逼到绝路上去,基本的眼光还是有的,他已经感觉到朱允炆的失败不可避免了,才会和谷王一起打开金川门。 所以朱载坖认为,朱允炆失败的根本原因是朱允炆从未得到军队和勋臣们的真正效忠,而成祖麾下的燕军,久经战阵,众志成城,哪里是首鼠两端的南军所能抵抗的?所以最后朱允炆只能坐困南京,眼见大势已去,可惜了铁铉等一干忠臣。 朱载坖对朱翊釴说道:“太子可明白朕为什么要你读靖难旧档了?” 朱翊釴说道:“儿臣知道父皇的苦心了。” 朱载坖白了一眼朱翊釴,说道:“你知道了屁!那你给朕说说朕的苦心是什么。” 朱翊釴说道:“父皇的意思是文武之道一张一弛,不可偏废。” 朱载坖不由得用奏疏敲了朱翊釴的狗头一下,说道:“少来取巧!朕问你,你到时候怎么让三军将士和这些将帅们效忠于你?你倒是给朕说说啊?” 这些东西都是讲官们没有教过也不敢教的东西,朱翊釴当然是不知道的,朱载坖和朱翊釴两人就在文华殿内说着话,朱载坖对朱翊釴说道:“太祖、成祖这样的君王,本就起于军伍,在士卒们心中威望极高,就是不用任何手段,也能控制军队,你能做到吗?” 朱翊釴摇摇头说道:“儿臣不能。” 朱载坖靠在椅子上说道:“你能知道不行,那就对喽!最怕的就是明明没有本事,还自比唐宗宋祖、太祖成祖,搞什么御驾亲征,还把自己搭上去,那才是愚不可及!皇帝能够御驾亲征固然是好事,没这本事也并不可耻,朕就自认没有统御大军,决胜负于沙场的本事,但这不妨碍朕修理南倭北虏,重要的是驭将,你明白不?” 朱翊釴赶紧说道:“儿子受教了。” 朱载坖看了朱翊釴一眼问道:“那你说说怎么驭将啊?” 朱翊釴赶紧说道:“请父皇教授。” 朱载坖这才说道:“驭将之道,首在识人,必要识人而用之,以你看,戚继光、李成梁有什么区别啊?” 朱翊釴思考了一下说道:“儿臣听说,戚继光号称儒将,而李成梁则相对跋扈,好财货。” 朱载坖嗯了一声说道:“你还是看到一些东西的,戚继光号称儒将,然亦有所求,他求名而已,戚继光想要的是青史留名,而李成梁出身寒素,所以他求的是高官厚禄封妻荫子,所以戚继光可为帅,而李成梁一旦志得意满,就会暮气渐生,不能死战了,这也是人之常情,所以你要用戚继光,就要给他名垂青史的机会,要用李成梁,就得让他不满足,有所求。” 朱翊釴点头称是,朱载坖笑骂道:“他俩都不是你的大将,你自己找去,朕教你办法。” 朱载坖接着问道:“你怎么看曹国公复爵一事?” 朱翊釴说道:“父皇肯定是有深意的,儿臣不能知也。” 朱载坖看了他一眼说道:“那就想,什么时候想明白了再出文华殿!” 朱载坖说罢将朱翊釴留在文华殿,而后自己到奉天殿处理政务,朱载坖一面催促礼部尽快拟定仪注,一面和内阁文书往来,商讨相关的事情,高拱回内阁处理政务之后,朱载坖要求内阁尽快将此事办妥,而张四维则开始发动晋党的人脉,宣传李家的事情是天家自己的事情,外臣不便置喙。 高拱等人当然明白张四维的意思,但是并没有阻止他,毕竟现在高拱的想法就是尽快处理此事就行了。 第1354章 爵禄酬功君臣论(八) 朱载坖这个时候反而不急了,现在征虏大军已经过了山海关,不日就将回到京师,封赏计划必须立马拟定了,否则到时候丢脸的可就是整个朝廷了,内阁显然也是明白朱载坖为什么稳坐钓鱼台,对于张四维和晋党散布李家事是天家之事,由朱载坖自决的言论视若无睹。 礼部尚书赵贞吉分管天下礼仪,这种事情他是没法也不能置身事外的,在得知张四维搞小动作之后,当即怒发冲冠,跑到内阁找张四维算账,格老子的,你张四维算什么东西,还敢给赵部堂上眼药,当年连严阁老都被他喷,还怕了你这小字辈不成。 赵贞吉跑到内阁,当即问道:“张蒲州呢?给老夫出来!” 张四维又不呆,赵真急的霉头,他可不去触,借机尿遁开溜了,吕调阳赶紧上前说道:“赵部堂,张阁老出恭去了,赵部堂不妨明日再来。” 赵贞吉冷笑一声,说道:“不妨事的,老夫今日就在这里恭候张阁老出恭回来。” 张四维借着尿遁,去翰林院请陈以勤来,毕竟他俩都是四川老乡,好说话些,陈以勤赶忙到文渊阁,笑着问道:“孟静(赵贞吉字)今日怎么也到文渊阁来了?” 见是自己的老乡陈以勤,赵贞吉操着四川话说道:“狗日的死龟儿张四维,张起嘴巴到处乱说,你们管不管?” 陈以勤赶紧说道:“孟静,这好歹也是宫闱重地,枢密要害,怎好如此行事。” 说罢陈以勤坐到赵贞吉,用乡音说道:“你懂不起吗?张四维是在帮哪个说?” 赵贞吉看了在一旁奋笔疾书,恍若未觉的高拱和张居正,高声操着乡音说道:“格老子的懂不懂啥子?你陈选甫(陈以勤字)不要猫儿扳甑子——替狗赶膳!” 这下高拱、张居正也没法当赵贞吉不存在了,张居正作为次辅,赶紧上前说道:“大洲公(赵贞吉号),眼下要以朝廷为重,大局为重啊!” 赵贞吉说道:“老夫今日来,是找张四维张阁老的,不是找你张叔大张次辅的。” 高拱也说道:“孟静,有什么话不能私下里说,何必要到内阁来呢?” 赵贞吉直接问道:“这么说你们内阁是铁了心了?” 高拱说道:“这话怎么说的,大家都是为了朝廷办事,和衷共济嘛。” 赵贞吉问道:“那就请教首揆了,怎么个和衷共济法?” 高拱说道:“赵部堂,眼下的大事是办法征虏大军回朝受赏,安置好征虏大军,礼部要制定相应的仪注,准备所需各种仪式,其他的事情,徐徐图之。” 赵贞吉问道:“怎么个徐徐图之?内阁无所作为,就是这么徐徐图之的吗?” 在奉天殿办公的朱载坖也知道了此事,赵贞吉那可是名声在外的人,让他在内阁这么一闹,那乐子可就大了,朱载坖赶忙派冯保去请赵贞吉过来,还是自己好好安抚这位老臣吧。 赵贞吉正准备在内阁大闹一场,冯保赶到,将赵贞吉请到了朱载坖这里,赵贞吉行礼之后,朱载坖赶紧给赵贞吉赐座,上茶,朱载坖笑着对赵贞吉说道:“赵部堂,这是徐阁老从苏州送来的东山碧螺春,端的不错,赵部堂尝尝。” 喝完茶之后,赵贞吉本想说事的,朱载坖问道:“赵卿是哪一年的进士?” 赵贞吉说道:“回陛下,臣是嘉靖十四年的进士。” 赵贞吉现在在大明朝廷可是老资格,不仅仅是年龄的老资格,虽然赵贞吉六十八岁的年龄仅次于葛守礼,但是赵贞的资历确实极为深厚的,进过翰林院,骂过严嵩,当过御史,出镇过地方,履历十分之丰富。 朱载坖说道:“以赵卿之资历、才干,早就该入阁了。” 朱载坖这个时候提入阁,无非是想用入阁安抚赵贞吉,以换取赵贞吉对复爵一事的支持,赵贞吉当然也明白朱载坖的意思,他长叹一声说道:“陛下,臣若是求官慕贵之人,当初就该留在翰林院才是!” 朱载坖也只得苦笑一声,赵贞吉确实不是这种人,朱载坖说道:“复爵一事,乃朕之家事,李家乃太祖钦定之皇亲,赵卿也要体谅朕啊。” 赵贞吉脖子一梗,当即说道:“陛下,爵禄乃朝廷之名器,何得言私?” 朱载坖说道:“就当是看在故岐阳王的份上。” 按说朱载坖以皇帝之尊,劝说赵贞吉,甚至将已故的开国功臣李文忠拿出来说事,已经算是很给赵贞吉面子了,但是赵贞吉依旧极言不可,赵贞吉的理由也很简单,若论以功晋爵,李庭竹的功劳显然是不够晋升国公的,若是复爵,当年李景隆毕竟是因罪被废爵,朱载坖复已废之爵,总得有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吧? 朱载坖则是苦口婆心的向赵贞吉解释自己要复爵的原因,朱载坖面对赵贞吉,也不藏着掖着了,国朝的这些勋臣,确实是到了应该换血的时候了,你说总督京营,京营一届一届一届换了多少个总督京营戎政了?改过吗啦?换汤不换药啊!人家徐达也有理由说的,我带的是什么人啊,我带的国初精锐啊。你这批人是什么人啊,你叫我带,大明京营现在什么水平?就这么几个人,你徐文壁什么的都在当坐营总兵,他能当吗?当不了,没这个能力知道吗?再下去的话要输北虏了,北虏输完输南倭,再输西夷,接下来没人输了。 朱载坖希望借此次征虏大功给勋臣们换换血,不要以为坐上了国公的位置,好像京营戎政就是你们几个轮流当的,朱载坖不是不能提拔其他的勋臣,既然你们靖难勋臣不管用了,朱载坖那就是组建自己的勋臣班底来取代靖难勋臣了,只有这样,才能够彻底激发这些勋臣们危机感。 除了另起炉灶之外,朱载坖还有用复爵曹国公来激励开国勋臣们后代,只要为国立功,就可以重现先祖的荣光,重拾先祖的爵禄。 第1355章 酬功赐爵励三军 对于赵贞吉这样的老臣,朱载坖认为还是能够讲点道理的。 外间所论李庭竹没有功劳,朱载坖认为是不对的,至少对于朱载坖来说。李庭竹是有大功的,在朱载坖登基之时,李庭竹执掌京营,有翼赞之功,这次更是在保障征虏大军后勤上有功劳,虽然李庭竹没有斩将搴旗的大功,但是保障后勤也是很得力了。 而且朱载坖是复爵而非晋爵,恢复李家原本的曹国公爵位,所以和晋爵并不是一件事情。 赵贞吉说道:“陛下是天子,自然是金口玉言,但是天下悠悠之口,何以论述此事,臣不得知也。” 朱载坖直接说道:“此朕之家事也,卿等何必如此纠缠,且看岐阳王面上。” 赵贞吉说道:“名爵岂是家事?事涉名爵,乃天下事也!” 赵贞吉并不打算退让,面对赵贞吉的油盐不进,朱载坖也有些生气了,作为皇帝,朱载坖能够苦口婆心的和赵贞吉讲这么多,甚至将入阁拿出作为条件和赵贞吉谈,朱载坖自认已经是非常有耐心了,赵贞吉还是这种态度,朱载坖当然不能接受了。 朱载坖淡淡的说道:“卿欲剪除朕之羽翼乎?” 这话可就是非常重了,赵贞吉赶紧请罪,赵贞吉说道:“陛下,此言重矣!文武将僚,皆陛下之羽翼也,谁敢除之?” 朱载坖看了赵贞吉一眼,起身说道:“赵卿,朕为天子,一件快意事也做不得吗?你们当朕任性也罢,乱命也罢,此事朕必行之,须得面上好看,君臣之谊也能保全,要是面上不好看,朕也不吝诛戮。赵卿回去,好好想想,再具奏以闻!” 赵贞吉这才告退,随后朱载坖翻看起奏疏来了,现在文武官员们主要仍然是弹劾内阁,但是有一封奏疏成功引起了朱载坖的注意,翰林侍读学士汤显祖上论阁臣不职疏,将全体内阁辅臣全部给弹劾了。 汤显祖在奏疏中旁征博引,回顾了内阁辅臣的由来,然后笔锋一转,开始拷打诸位辅臣,汤显祖在奏疏中称,你们内阁辅臣,一个个都兼着东宫师、傅、保的官衔,但是知道师、傅、保的职责是什么吗?是教导、辅弼、保护太子。结果你们在干什么?太子被陛下软禁于文华殿,内阁不发一言,无所作为。汤显祖认为,他不是针对某个阁臣,而是针对所有的阁臣,都是乐色! 同时连朱载坖也一起喷了,汤显祖在奏疏中称:“朝廷以爵禄植善类,今直为私门蔓桃李,是爵禄可惜也。群臣风靡,罔识廉耻,是人才可惜也。” 这下内阁破大防,以首辅高拱、次辅张居正为首的阁臣向朱载坖上疏请辞,这内阁干不下去了,都被喷成这个样了,内阁还能干活啊,朱载坖赶紧派人安抚内阁辅臣,要求他们以国事为重,赶紧回来处理政务,至于汤显祖,朱载坖亲自来收拾他。 朱载坖立即召见锦衣亲军都指挥使陆绎,去请汤显祖到北镇抚司喝茶,下诏狱,但是朱载坖还是嘱咐陆绎不要动刑,等朱载坖命令再说。 在朱载坖抚慰之下,内阁总算回衙理事了,不过内阁回衙之后,立即向朱载坖呈上题本,主要是三点意见,第一是解除对太子的禁足,第二是速定封赏事宜,第三是为汤显祖求情,虽然汤显祖把内阁骂的狗血淋头,但是照例内阁也要营救汤显祖的。 对于内阁的上疏,朱载坖也立即作出了反应,要求内阁督促礼部,迅速拟定封赏事宜,至于其他的事情,容后再议。 朱载坖处理完了奏疏,就来到了文华殿,太子妃谭氏又来给朱翊釴送吃的了,朱翊釴倒是比他这个老子还自在,一天不是李皇后给他送吃的,就是太子妃给他送点心等吃食,在文华殿好不快活。 朱载坖进来之后,朱翊釴赶紧行礼,朱载坖哼了一声说道:“朕看你快意的紧嘛。朕让你想的事情,想明白了吗?” 朱翊釴赶紧低声说道:“父皇是信不过英国公他们?” 朱载坖笑着说道:“倒也不能这么说,英国公他们还是可以信任的。” 勋臣们的忠诚还是能够靠得住的,但是朱载坖也很清楚,随着时间的推移,大明文贵武贱已经很长时间了,勋臣们在文官面前抬不起头也并非是一天两天了,在这种情况下,朱载坖不可能指望现在的勋臣去帮助朱载坖平衡朝局,同时他们久疏战阵,虽然朱载坖也在采取各种手段来恢复勋臣们的军事能力,但是多久能够见效,到底能够到什么程度,尚且未知。 其次就是朱载坖要向朱翊釴教导的事情了,文官们分派系,搞斗争,其实勋臣们内部不也一样分派系,搞斗争吗?但是现在勋臣们的派系中,靖难勋臣占据绝对优势,当然这也是天生的,毕竟开国勋臣已经被重八哥杀得不剩几个了,剩下的也大多在南京,后代帝王所封勋臣也不多,根本无法与靖难勋臣团体抗衡。 朱载坖认为,不仅要在文武之间搞平衡,勋臣内部也要打破靖难勋臣一家独大的情况,这点其实在嘉靖朝就开始做了,嘉靖对开国功臣予以复爵,同时重用开国功臣中的武定侯郭勋,不仅仅是因为他支持大礼议,更重要的就是他开国功臣的身份。 所以朱载坖对朱翊釴说道:“若论作皇帝,朕不及你皇爷爷百一矣!朕之所为,大多是你皇爷爷在嘉靖时所用之法,你要是能够学的你皇爷爷手段的五成,收拾这个朝堂,就足够用了。” 朱翊釴赶紧说道:“儿臣受教了!” 朱载坖说道:“受教个屁,讲官们教的自然是要学,但是做皇帝,怎么可能由臣子教呢?你多看看世宗实录,看看你皇爷爷是怎么收拾这个朝堂的,别辜负了你皇爷爷对你的一片苦心,他对你可比对朕这个儿子好多了!” 提到嘉靖,父子两人都有些伤感。 第1356章 酬功赐爵励三军(二) 朱翊釴对朱载坖说道:“父皇,儿臣想去祭祀永陵了。” 朱载坖点点头说道:“过段时间是要去祭祀,你顺带看一下永西陵的工程进度。” 朱翊釴赶紧问道:“父皇,那儿子回东宫了?” 朱载坖看了他一眼说道:“回什么,老实待着再说,等几日处理完了这些事情自会放你出来的。” 朱载坖从文华殿出来,先去给杜太后请安,杜太后当然也知道外面的事情,问道:“太子犯了什么错,要禁足于文华殿,你父皇当年也没有这么过,还是早些放出来,这岂不是让外人看了天家的笑话。” 朱载坖赶紧说道:“这都是外间谣传罢了,儿子只不过是让太子在文华殿读书罢了,过几日自然是要放他出来的。” 从杜太后那里出来之后,朱载坖想了半天,干脆到了陈妃那里,现在到李皇后那里要追着问他太子的事情,到李贵妃那里要追着问他朱翊钧的事情,所以朱载坖干脆跑陈妃这里,至少落个清净。 而内阁第二天就将礼部尚书赵贞吉叫来,高拱代表内阁要求礼部必须将封爵的相关仪注立即完成,不能再拖下去了,一来是征虏大军即将回归,二来是因为此事已经引起朝廷的动荡,甚至牵连太子,这是绝对不行的,内阁现在要求礼部按照朱载坖的意思制定仪注。 高拱说道:“大宗伯,国本事大,这点你要明白。” 高拱本来以为要花费一番精力来说服赵贞吉,甚至将张居正、陈以勤等人都叫来了,但是没想到的是,赵贞吉说道:“礼部已经准备好的相关的仪注,明日就是上奏等候陛下御批。” 见赵贞吉这么上路子,高拱也没有多问其他的事情,随后赵贞吉向朱载坖提出致仕,虽然朱载坖多次慰留,但是赵贞吉以老迈多疾,不堪驱使为由,坚决拒绝了朱载坖的挽留,对朱载坖展现了一众温柔但坚定的反抗,朱载坖于是下诏,赵贞吉以以礼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加太子太保、荣禄大夫,赐蟒袍鸾带,荫一子锦衣千户,赐驰驿护送归乡。 礼部事由左侍郎潘晟暂署。 在终于确定了封赏方案之后,朱载坖将太子朱翊釴的禁足解除,同时命令礼部、光禄寺等衙门准备迎接征虏大军,同时准备相应的诏书、铁券,赏赐等物,尤其是少府监铸造的征虏赏功银币,是赏赐军士最重要的东西,朱载坖命令少府要加紧铸造赏功银钱,以供赏赐征虏军士之用。 同时兵部、礼部等衙门也要提前准备相应的礼仪活动,翰林院、尚宝司准备诏书、册宝、铁券等物。 隆庆十年八月初十日,征虏大将军率军抵达京师以北的清河店,大军驻扎于此,准备献捷。 朱载坖于八月十一日与太子朱翊釴一道,前往德胜门亲迎征虏大军回师。一大早,朱载坖和朱翊釴的车驾就抵达德胜门,朱载坖升坐之后,等候在城楼下的征虏大将军戚继光率先向朱载坖的行礼,高声奏道:“臣受命出征,幸不辱命,奏凯而归,应天顺人,除残去暴,谨侯圣命!” 说罢戚继光双手高举天子剑,中军亲兵奉节钺,朱载坖在德胜门城楼上说道:“取来!” 身旁的锦衣校尉大声重复三遍,城楼下的府军前卫带刀官收缴征虏大将军节钺、印绶,然后马芳、李成梁、李庭竹依次缴还印信,由府军前卫带刀官收缴,缴还尚宝司。 征虏大将缴还印绶之后,就是献俘之礼。 兵部尚书汪道昆奏道:“谨领圣命,天兵奋武;虏酋束手,蛮夷归降,可正刑章!” 刑部尚书赵文华随即出班奏道:“蛮夷作乱,当正刑章;祈付法司,以彰圣明!” 朱载坖在城楼上说道:“拿去!”身边的锦衣校尉高声重复三遍,出征的征虏将士就将这些俘获的俘虏移交给刑部和锦衣亲军,交由他们处理。 随即教坊司奏得胜归之曲,文武官员们齐声高唱:“不数孙吴兵法良,神谋睿算合阴阳。八阵堂堂行天上,虎略龙韬孰敢当?俘囚十万皆踈放,感荷仁恩戴上苍。” 唱罢之后,朱载坖在城楼上说道:“赐征虏诸将酒!” 皇太子朱翊釴,皇次子朱翊钧奉酒于征虏诸将,饮过之后,教坊司再次奏响得胜归,这次是由出征的将帅带领军中的将校齐唱道:“两旁四方展鸟翼,风云鴈行出奇兵。敌难量,士强马强遍百里,眠旗卧枪胜兵回,乐洋洋!” 唱罢之后,朱载坖在城楼上再次说道:“卸甲赐服!”身旁的锦衣校尉再次大声重复朱载坖的命令,征虏将帅们在内侍的服侍下,脱去甲胄,换上朱载坖御赐的常服,象征结束战事,将士们解甲归田。 在将帅们更衣的时候,教坊司奏小梁州之曲,在城楼下的京营将士、锦衣校尉、府军前卫带刀官等齐声唱道:“敌兵战败神魂丧,拥貔貅,直渡长江开。市门肆不移宣圣恩,如天旷,纶音颁降普天下,仰吾皇!” 卸甲更衣之后的征虏将帅们向朱载坖谢恩,朱载坖高声说道:“免礼平身!” 这个时候教坊司奏感皇恩之曲,在场的文武官员们齐声合唱道:“当今四海宁,颂声作,礼乐兴。君臣庆会齐太平,衣冠济济宴彤庭。文臣武将,共荷恩荣忠心尽,微诚仰答皇明!” 随着赞礼官高声说道:“礼成!” 在德胜门外举行了献俘大礼才算完成,朱载坖的太子车驾返回宫内,征虏大军解散,京营、亲军诸卫各归本营,边镇大军驻防于城外,等候朱载坖的赏赐圣旨。 同时文武百官跟随朱载坖回到宫内,首先到奉天殿,命太子朱翊釴持报捷露布,向太庙献捷,然后就是重头戏了,封赏的圣旨了,在回程途中,几位大将就听说了朱载坖因为封赏的事情和群臣争执的事情,所以对于封赏的事情,几位大将也摸不准具体情况,只得等候朱载坖的上谕了。 第1357章 酬功赐爵励三军(三) 朱翊釴祭告太庙之后,向朱载坖复旨。随后翰林学士掌院事陈思育宣读圣旨,首先自然是征虏大将军戚继光了。 陈思育当即开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经武以绥万邦,信赏以励群僚。有怀宁考,不忘疆场之虞;肆命信臣,爰整干戈之卫。总护诸将,屡奏肤公。诞扬猷告之言,宠锡劳还之礼。柔远能迩,圣人所以保安民之功;戢兵丰财,先王所以为经武之实。眷予宿将,蔚有成劳。 昔汉祖思得猛士以守四方,盖以知防秋备边,国之重事。干城御敌,劳而必图,赏不逾时,人乃知劝。朕于人之劳,虽微必录。是以赏必抵功,分阃特专于制节;爵以驭贵,本兵实亚于枢衡。眷言心膂之臣,久委爪牙之任。 少保兼太子太保,左都督、提督蓟辽等处军务事、征虏大将军戚继光:直方庄重,敦厚裕和。器任大而有容,谋经远而克断。秉忠自奋,内宣心膂之勤;仗义不回,外著爪牙之助。出入韬钤之略,纵横帷幄之筹。日百里以驱驰,列阵堂堂;月三捷而献馘,狂寇冰消。招来逋逃。兹聆奏凯之音,爰举畴功之典。 于戏!吉甫以伐玁狁之功,来归自镐;召公以平淮夷之美,告成于王。先代所美,朕特从之。内外无患,是以昭先圣之治平;轻重抵功,是以照朕躬之平准也!特授戚继光蓬莱侯、予世券,朕既不忘尔勋, 尔亦毋忘朕训,往励尔节,益懋徽猷。钦哉! 陈思育宣读完诏书之后,戚继光赶紧领旨谢恩,随后就是李成梁、马芳等人上谕,当得知马芳晋升潞国公之后,虽然群臣有所准备,但是勋臣们还是很吃惊,虽然马芳的潞国公仅仅可以承袭三代,不能和英国公等与国同休的公爵相比,但是马芳在朱载坖心中的地位显然是很高的,再加上马芳的军功,尽管不是世袭的国公,但是在本朝,马芳绝对是勋臣中很有分量的臣子。 马芳、李成梁的诏书宣读了之后,大家就关注着此事赏功最重要的一个人,临淮侯李庭竹了,这位的封赏是朱载坖和臣子们分歧最大的,甚至为此,太子被牵涉进来,礼部尚书赵贞吉致仕,群臣们倒想看看这份诏书将会怎么说。 没想到宣读完诏书的翰林学士掌院事陈思育并没有继续宣读诏书,而是离开了,太子朱翊釴手捧上谕出现在群臣面前,朱翊釴轻咳一声,随后开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惟严明可以驭众,惟宽大可以服人。赏功罚过,概莫能外。追太祖赐爵之意,奉皇考复爵之诚。爰念勋劳之旧,孰可与俦?载惟辅运之良,见存无几。宜蒙殊宠,以示特恩。 无党无偏,是称于王道;有始有卒,方谓于圣人。左都督、少傅、总督京营戎政、征虏后将军临淮侯李庭竹:勋门绍庆,侯国传荣。阅礼敦诗,宛是承家之器;分茅胙土,寻膺列侯之封。岐阳世泽,有辅运之奇功;操江总戎,实经年之翊卫。 克承钟鼎之勋,不废戎马之业。功臣旧勋,实感心佩;旄钺传家,为予保障。朕念太祖亲戚之言,皇考复爵之意,重颁旧爵,以兹新功,特复爵曹国公。于戏!尔先之积德累功,垂于信史;尔身之英才令望,播在昌朝。勉思五世之嘉猷,翼我千龄之景运。奉天辅运,是祖宗之旧勋;翊卫辛劳,乃子孙之新功。当年富贵,爵禄岂让于韩彭;盖世勋名。佐主永高于卫霍。宣扬武力,保我皇朝。无废我太祖之深恩,恭奉朕皇考之遗泽!勉之戒之,尔其钦哉! 朱翊釴宣读完上谕之后,李庭竹高声谢恩,重重的向朱载坖磕头叩首,起身之后,已经是双目通红,眼泪盈眶了。 除了征虏大将们的封赏之外,就是征虏将士们的封赏,除了首级军功之外,朱载坖下令给全体征虏将士们每人二两银钱,阵亡将士,入祀悯忠祠供奉,家人给五两银钱,卫所军士,有遗属的,要给田五十亩,五年免征,有儿子的,官给束脩,送其上学,若十六岁后不愿再读书的,优先招募补入亲军诸卫中,有女儿的,内承运库出绢一匹、布两匹作为嫁妆。 朱载坖要求户部、兵部、五军都督府要做好抚恤阵亡将士遗属这件事情,都察院要派遣御史,与卫尉寺官员一道巡视各州县卫所,发现有苛待遗属的,当即劾奏,是军职的,直接由卫尉寺收系下狱,严惩不贷。 朱载坖随后赐宴群臣,命太子朱翊釴恭代,自己跑到文华殿召见臣子去了。 首先求见的是曹国公李庭竹,李庭竹刚一进来,便再次向朱载坖行了大礼,朱载坖亲自上前,将李庭竹扶起来说道:“曹国公这是何必!” 李庭竹说道:“陛下之厚恩,臣家百死末报也!” 朱载坖说道:“这些话就生分了,朱李两家,本就是亲戚,太祖之于岐阳王这样的君臣,朕亦深羡之。” 李庭竹再次行礼,朱载坖说道:“不必如此,曹国公这次总督后勤,可有什么感受?” 李庭竹说道:“陛下,火器虽然犀利,但是极为依赖后勤,而且现在的火器,一旦长时间施放,就容易损坏,这些都是问题。” 这点确实是如此,以往大军后勤,主要转运的事粮秣草料等物,但是随着官军的火器装备比例增加,火药、弹药、弹丸的转运也将成为后勤的一个大头,对于火器来说,没有弹药,那还不如冷兵器呢,火器的增加,对于大明的后勤保障是提出了更加高的要求。 以后要是大举用兵的话,弹药的转运也将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因为这些物资的转运要求的条件很苛刻,不同于粮秣等物的转运,不是普通民夫可以承担的,以后对于辎重问题,还要更加重视才行。 朱载坖对李庭竹说道:“卿征虏而还,还是先归家看望,过两日再召见卿等。” 第1358章 酬功赐爵励三军(四) 朱载坖在赐宴之后,特地给征虏大将们假期,先休整一下,再说其他的事情。 朱载坖的这次封赏,震动最大的不是文官们,虽然他们对于朱载坖这次大封勋臣,尤其是潞国公、曹国公两位国公是极为不满的,但是平心而论,虽然朱载坖重用勋臣,信任武将,但是文官们现在的权力仍然是远远大于他们的,朱载坖信任武将,也只是在军务方面,所以增加几个勋臣,改变不了大局。 真正感到震撼的,是勋臣们,之前当然也不是没有册封过勋臣,但是一般都是外戚封爵,其余的勋臣最多也就是每朝一两个,唯一有大封勋臣的世代是天顺时期,夺门之变后,英宗整了不少勋臣,但是很快基本上都被废了,所以从成祖以来,勋臣的主体就没有怎么变化过,就是靖难勋臣,这点从未改变。 但是现在的情况可能发生了变化,因为朱载坖封勋臣,显然不会是一个两个,虽然不能和太祖、成祖时期大封功臣相比,但是很显然在朱载坖的周围形成了一票他自己的勋臣班底,而且是掌握兵权,能征惯战的勋臣班底。 再加上这次的两位国公,更是令整个勋臣团体都感到震惊,马芳的潞国公虽然只能世袭三代,但是朱载坖对他信任有加,马芳自己更是当今第一名将,其在军中的威望之盛,早就是英国公、成国公这样数代不典戎行的勋臣能比的。 至于李庭竹的曹国公,那就更令勋臣们震惊了,李家和皇室的关系本来就非常亲近,李庭竹又是朱载坖所信任的勋臣,这次李家恢复了曹国公的爵位,不仅仅是李家的荣耀,更令所有开国勋臣们看到了希望,长久以来,靖难勋臣们对开国勋臣的打压是很严厉的。 即便是号称勋臣之首的魏国公,不也长期在南京,没有任何政治权力吗?现在李庭竹恢复了曹国公的爵位,那信国公汤家、郑国公常家、申国公邓家想不想复爵?在嘉靖年间,嘉靖恢复了这几家的爵位,用于制衡勋臣们,现在曹国公的复爵无疑是很多开国勋臣的后代看到了希望。 而且朱载坖在之前就将魏国公徐邦瑞从南京调到了京师,再加上刚刚复爵,深受朱载坖信任的曹国公李庭竹,一直受皇室信任的武定侯郭大乾,开国功臣和朱载坖自己的功臣班底已然实力不小,靖难勋臣们纷纷前往英国公府,希望英国公张溶想想办法。 而朱载坖则根本没管这些勋臣们现在在想什么,朱载坖召集内阁辅臣、部院大臣还有此次征虏的将帅们,检讨得失,以备下次征虏。 这次对土蛮的打击,对于大明来说是非常难得的大胜,斩获上万,按照戚继光等人的估计,由于有很多的首级被战马、弹丸损伤,无法提取,加上受伤脱离战场之后死的,还有逃亡途中死亡的,北虏的总损失是超过两万的,兀良哈和土蛮五年之内都无法恢复元气,从效果来说,肯定是不错的。 作为征虏主帅,朱载坖要求戚继光先讲讲此战的得失,戚继光认为,从效果和大明的付出来说,主动出击比被动防御要划得来的多,以往边军依靠边墙防御,斩获不过数百,对于北虏而言,无伤大雅,而这次一战斩获上万,对于北虏来说就是伤筋动骨了,可以为大明争取到更多的时间。 当然,此战也并非没有没有缺点,戚继光认为,此战还是暴露出很多问题,首先就是大明官军情报能力的不足,官军对于北虏的动向,不能提前预知,官军的尖哨也罢,夜不收也罢,所能获取的情报仅限于沿边,对于草原深处的情报,就力有未逮,这对官军的作战就极为不利,因为官军的集结、行军都需要时间,如果能够提高官军的情报搜集能力,对于日后提高官军的战斗力会有很大的帮助。 此外就是官军的火器训练不足,士卒在临战的情况下慌乱,胡乱施放火器,命中率低等,不过这些问题戚继光认为可以通过训练来纠正。 接着就是马芳、李成梁两位骑兵将领,他们主要是针对大明骑兵的训练问题上来说的,马芳和李成梁认为,三千营训练的披甲骑兵,确实在对付北虏上效果不错,但是也还是有缺陷的,人马披甲对于现在大明官军的战马来说负重还是有些过重,马芳等人建议调整,同时选育体重更大的战马。 还有就是不仅仅要使用骑枪,马刀的训练更加方便,他们建议加强等个大明官军骑兵的近战肉搏能力,改变以骑射为主要作战方式的形态,将大明骑兵作战方式变更为肉搏为主,骑射为辅,加强马刀等冷兵器的训练,同时配发更加适用于骑兵的甲胄。 他们两人指出,北虏骑兵在马术上确实是要强于大明的骑兵,不仅要加强训练,还要指挥骑兵进行塞外的奔袭等长途的训练,锻炼骑兵,同时不管是戚继光还是马芳、李成梁,都指出了大明官军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步骑配合不协调。 大部分的骑兵军官不知道怎么保护步卒,而步卒就更不知道应该怎么掩护骑兵,往往是各自为战,长此以往就会导致官军缺乏大兵团作战的能力,未来的官军是步炮骑协同作战的,要是步骑都无法协同,还怎么和炮兵协同啊,其实这是老问题,之前戚继光就指出来过,这次暴露的更严重了。 朱载坖要求练兵军务处到时候想个妥善的办法解决此事。 李庭竹则提出的就是后勤的问题,随着火器的大量装备,以后火药、弹药等在后勤中的比例将会越来越大,这些东西的转运都需要更加严苛的条件,同时弹药的消耗量增加也使得朝廷在平时的粮饷接济中要重视弹药的转运,怎么建立更加方便快捷的后勤体系,是未来大明军队要思考的问题。 第1359章 勋臣别有一番心 朱载坖和阁部重臣还有征虏大将们检讨了此战得失之后,决定针对性的改变大明官军的这些弱点。 对于官军训练水平不足,临敌慌乱,步骑无法配合等弱点,朱载坖命令戚继光负责此事,不仅要加强官军整体的训练水平,还要步骑合练,制定相关的操典和考核标准,提高官军的训练水平。 而有关骑兵的事情,则有马芳、李成梁与严世蕃、李和等人负责处理,朱载坖要求文思院为骑兵研制一种既能够提供足够的防护,又相对轻便,能够大量装备的甲胄,同时继续选育马匹,饲养良种,同时加强骑兵的训练。 还有就是后勤的问题,不仅仅要大修道路,还要改进车辆,选育优质挽马,提高官军的后勤保障能力,安排了这些事情之后,朱载坖和太子两人文华殿继续处理政务,现在朱载坖对于太子的要求就是协助朱载坖处理政务,了解朝廷,同时理解朱载坖的施政思路。 朱载坖两人正在文华殿处理政务,锦衣亲军都指挥使陆绎前来,朱翊釴连忙准备出去,他很清楚,作为锦衣亲军的头,陆绎肯定是有机密事情向朱载坖汇报的。 朱载坖看了朱翊釴一眼,说道:“坐下,朕还没叫你走呢!好好听着就是了。” 陆绎向朱载坖呈上了锦衣亲军的密报,朱载坖看过之后给朱翊釴说道:“太子也看看吧。” 朱载坖问道:“这么说勋臣们都去英国公府了?” 陆绎说道:“回陛下,也不尽然,成国公、定国公、崇安侯等都没有来。” 朱载坖点点头说道:“锦衣亲军要用用心,有事情立即上奏。”陆绎领命而去。 陆绎上奏的是靖难勋臣齐聚英国公府的事情,朱载坖问道:“太子怎么看此事?” 朱翊釴说道:“父皇,想来是他们有些惊慌了。” 朱载坖问道:“知道为什么朕要在现在大封功臣吗?” 朱翊釴对此也是很好奇的,除了借征虏之功以外,朱载坖肯定有其他的原因,朱载坖向朱翊釴讲了自己的想法,要大封勋臣,这些靖难功臣们的态度就值得思考了,而朱载坖选择这个时机,除了有征虏大功这个契机之外,更加重要的就是现在的时机合适。 勋臣中和皇室亲近的恭顺侯、武定侯等,都被朱载坖派出去出镇地方,控制要害了,而勋臣中的领头羊就是英国公、成国公、定国公,英国公张溶已经老迈,凡事都比较持重,而成国公府则是根本没法参与进来,上一代成国公朱希忠之前去世,袭爵的朱时泰隆庆八年二月袭爵,八月就去世,其子朱应桢尚年幼,尚且不能袭爵,只能等成年之后再袭爵,而朱希孝现在也病重,成国公府是无力参与这些事情的。 而定国公徐文壁和朱载坖关系很好,再加上定国公在国公中一向被英国公、成国公所压制,就更加不会参与此事,所以现在是靖难勋臣群龙无首的时候,正是朱载坖对勋臣动手的好机会,没有人领头,这帮勋臣就搞不出大事来,再加上朱载坖即位以来,有步骤的更易了京营的统兵大将,同时重新组建亲军诸卫以牵制京营,削弱了勋臣们的统兵之权,现在就算是想搞事情也不能了。 朱载坖说完这些对朱翊釴说道:“太子,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你日后做事,一定要谋定而后动,审时度势是最重要的,君子见机而作,不俟终日也!只要条件成熟,抓住机会便要排除万难,达成目的,切不可迎难放弃,否则一事无成也!” 对于勋臣们聚集,朱载坖并不意外,也并不害怕,要是他们对于这事都无动于衷的话,那朱载坖只能彻底放弃他们了。 英国公府上,一众勋臣们齐聚一堂,想请英国公张溶那个主意,这次朱载坖晋封两位国公,还要封爵,给这些勋臣们很大的压力,毕竟现在勋臣们能够担任的实权职务一共就那么几个,而朱载坖晋封的这些勋臣都是他的心腹爱将,肯定是要担任京营、亲军诸卫的要职的,这样一来,这些勋臣们的权力便受到影响了。 一旦没有职务,仅仅是一个空筒子勋臣,整个家族是会迅速衰落的,这点这些勋臣们都很清楚,所以他们希望张溶这个勋臣之首出来帮勋臣们说说话,毕竟作为英国公,张溶的份量还是很重的。 这些勋臣们跑到英国公府来干什么,张溶是很清楚的,当了一辈子班首重臣的他,怎么会不明白朱载坖此举的意义呢?张溶这等老奸巨猾的人,早就将自己的嫡长子张元功拜在了戚继光门下,也多次跟随戚继光出征历练,就是看出了朱载坖的意图,至于其他勋臣,呵呵,死道友不死贫道咯。 不过他们找来,张溶也是要作出反应的,张溶很清楚,勋臣这么大的动作,肯定逃不过厂卫的眼睛,朱载坖对于厂卫的控制是很牢固的,说不定现在厂卫的密报已经到了朱载坖的案头,要是张溶不能小心应对,那就要面对朱载坖的打击了,虽然英国公的世袭爵位不会受到影响,但是要想把英国公变成一个空筒子国公还是很容易的。 面对这些勋臣们的抱怨,张溶怒发冲冠,勃然作色,呵斥道:“尔等自己不能任事,还来老夫这里抱怨,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外间怎么看我辈勋臣的?尔等公侯伯子弟不赴教场操习,狃于豢养、苟安就闲,他日袭职,终孤任使,生长膏粱,不识兵戈,岂不知我辈先祖创业之艰难乎?” 勋臣们本来是来找张溶请求他为勋臣出头的,没想到却被张溶给训斥了,一众勋臣们都有些诧异。 张溶不禁以手扶额,这帮勋臣每日坐食俸禄,不思进取,对于朝廷、政治的敏感度已经很低的,眼里只看得见自己的利益。 第1360章 勋臣别有一番心(二) 面对这帮勋臣,张溶也很无奈,朱载坖即位以来,在收拾了东南士绅之后,也对于这些勋臣们采取了种种措施加以限制,最主要的就是限制勋臣无限制的占役京营士卒和班操京军,朱载坖对于占役京营的行为是采取严惩的态度,严禁勋臣们借京营职务,占役军士,为此朱载坖罢免了一大批占役军士的勋臣。 还有就是清丈田亩对这些勋臣所拥有的庄田也予以了清丈,朱载坖明令规定,除了赐予的庄田之外,其余的土地都要缴纳赋税,使得勋臣们损失了大量的钱财,现在一旦朱载坖的勋臣班底形成,可能将现在的靖难勋臣全部边缘化,这是勋臣们最担心的事情。 张溶当然知道他们担心什么,但是张溶有自己的考虑,一来是现在勋臣本就没什么权力,即便是张溶这个所谓的班首重臣,也没有什么权力,更多的是当祭祀的工具人罢了,二来就是朱载坖虽然打击勋臣的步伐行为,但是对于勋臣重拾勇武的行为一向的鼓励的,勋臣中但凡能够有所用的,朱载坖都能够予以任用。 就如同恭顺侯吴继爵,虽然被言官弹劾绵劣不足任事,宜召令回京,但是朱载坖经过调查之后,还是认为吴继爵有一定的军事能力,至少不是一个只知道贪赃枉法的人,做事也很勤勉,所以朱载坖任命吴继爵为南京守备,武定侯郭大乾也被朱载坖任命为山东总兵,后调任湖广总兵。 这些事情都说明一个问题,朱载坖是希望勋臣们回归武将本色,重拾祖先的勇武的,对于这种行为,朱载坖作为皇帝也是鼓励的,张溶之所以让张元功拜在戚继光门下,就是看到了这点,事实证明,张溶的眼光是非常不错的,张元功在军中混得非常不错了,已经担任五军营副将这一要职了。 所以面对这帮勋臣们的恳求,张溶其实是很无奈的,这下这帮勋臣们把厂卫的目光都吸引过来了,自己说的每一句话都有可能呈上朱载坖的案头,所以张溶不由得十分谨慎,在呵斥了这帮勋臣之后,勋臣们一时之间安静了下来,张溶三十年班首重臣,勋臣领班的积威可不是开玩笑的。 丰城侯李寰说道:“英公,再这么下去,我等就没有生路了啊!求英公给我等指一条明路吧!” 李寰的爷爷李熙曾经和英国公在京营共事,和张溶也算是比较熟悉,所以能够先说话,他说了之后,安远侯、宁阳侯等勋臣们也纷纷出言求恳,这些勋臣都是和英国公府关系密切的人,如宁阳侯,张溶的母亲就是宁阳侯的嫡女,这也是令张溶最为头疼的一点,张溶很清楚,现在勋臣之间的关系是异常错综复杂的。 勋臣之间互相联姻,几代人下来早就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了,根本没法独善其身,虽然张溶很想独善其身,但是张溶也很清楚,这是不可能的。 面对这些勋臣,张溶说道:“你们想要权力,要捞银子,这无可厚非,但是你们对陛下有什么用呢?李成梁捞不捞银子,但是陛下仍旧用他,即便是言官弹劾也没事,你们怎么一被弹劾就被罢官,你们怎么不想想原因?” 张溶的意思是很明确了,指望现在这帮在温柔乡里待了一辈子的勋臣们在上阵是不可能的了,唯一能够指望的就是勋臣们的下一代了,张溶的意思就是劝这些勋臣们将自己的子弟也送进行伍之中,但凡能够有点本事,朱载坖也都会予以安排的,勋臣们只有重新成为皇帝手中的利剑,才能够享受荣华富贵。 张溶表示,要是勋臣们愿意这么干,张溶作为英国公,可以替他们去朱载坖面前争取,要是这也不行的话,那就安心当个闲散勋臣,吃份俸禄就行了。 勋臣们商量之后也表示愿意,毕竟他们很清楚他们起家是因为什么,现在勋臣在军事上话语权是越来越小了,长此以往下去,勋臣们最后将丧失全部的权力,这点勋臣们还是很清楚的,再说了,这么多的勋臣子弟,总会有一两个出息的吧,只要有几个能够得到朱载坖重用就行。 既然勋臣们都答应了,张溶第二天就准备去求见朱载坖,而当天晚上,朱载坖就收到了锦衣亲军的线报,朱载坖将锦衣亲军的线报给朱翊釴看,笑着说道:“英国公这是老而弥坚啊!” 朱翊釴看了之后对朱载坖说道:“父皇,英国公这是要振作勋臣?” 朱载坖笑笑,张溶此举,当然有振作勋臣武功,和朱载坖晋爵的这些勋臣们争一争兵柄的想法,更重要的还是为了他英国公府的利益。 靖难勋臣的下一代中最出挑的就是英国公世子张元功了,他已经跟随戚继光历练多年,上过战场,戚继光对他的评价也很不错,戚继光认为张元功老成稳重,能够持重用兵,虽然不是很能够抓住战机,但是他的稳重也使得他不会招致大败,也算是中等以上的将领了。 而一旦这帮靖难勋臣的子弟们经过培训进入军中,必然以张元功马首是瞻,这样的话,不用张溶怎么铺路,张元功就成为下一代靖难勋臣的领头羊了,这样的话的,英国公府自然就力压成国公、定国公,稳坐第一勋臣的位置,同时张元功也借机可以在军中重新树立英国公府的大旗。 当年张玉、张辅父子二人,也是大明的名将了,麾下的军官,不少又都成为了卫所的世袭军官,现在张元功要是重新领兵的话,内有勋臣子弟为之趋使,外有当年的英国公门下后代听命,绝对是一个不小的山头。 朱载坖当然明白张溶的意思,朱载坖笑着对朱翊釴说道:“明日随朕一起见见咱们这位英国公!” 朱载坖和朱翊釴两人忙到戌时末才结束所有的奏疏,朱载坖给自己定的规矩就是奏疏不过夜,当日事,当日毕,不拖延。 第1361章 勋臣别有一番心(三) 第二天英国公张溶果真求见朱载坖,朱载坖当即召见了英国公,不过召见的地点却很有意思。 朱载坖没有在文华殿召见英国公,而是在太液池召见了他,朱载坖、朱翊釴父子两人在太液池中的琼华岛上召见了英国公张溶,张溶泛舟而来,内心不免有些激荡。 当时他刚刚袭爵,张溶颇受嘉靖的信任,与嘉靖经常泛舟太液池,那是张溶人生中最得意的时光,如今再度泛舟太液池,张溶早已不是他们刚刚袭爵的青年勋臣,皇帝也早已不是嘉靖了。 张溶到了琼华岛之后,赶紧向朱载坖和朱翊釴行礼,朱载坖笑着说道:“英公是老臣了,当然皇考也曾与英国泛舟太液池,故而今日朕特意选了此地。” 张溶赶紧说道:“臣谢过陛下厚爱!” 朱载坖笑着问道:“英公此来,是为了什么事情呢?” 张溶说道:“陛下,臣是为勋臣子弟不习武艺,特奏请陛下下旨将勋臣子弟加以操练,以为国效命。” 朱载坖说道:“英公能想到这一点,朕以为非常之好,勋臣子弟类纨绔子,不解事,不能任事,是朝廷之大弊也!” 朱载坖让张溶详细陈述自己的看法,张溶认为勋臣子弟不习弓马,日后就难以为朝廷出力,勋臣毕竟是以武功起家的,勋臣子弟们自然是应该熟悉弓马,继续先辈的武功。 朝廷现在设立国子武学,就应该将这些勋臣子弟也全部送进去培训,要想袭爵、任官,都必须通过国子武学的考核,朱载坖对于张溶的想法是非常支持的,不管怎么说,勋臣子弟毕竟是值得信任的,他们要是能够有所作为,朱载坖这个皇帝也是乐见其成的。 而且勋臣之间的互相竞争也是朱载坖所愿意看的,这样的话,朱载坖这个的皇帝的地位就会更加超然,朱载坖想了一会对张溶说道:“英公既有此心,朕就将此事委托于英公,英公与内阁、练兵军务处商量之后,直接向朕条陈上疏即可。” 这些勋臣之间的利益分配,朱载坖没有兴趣关心,就放手给张溶去办就行了。 张溶走了之后,琼华岛上就剩下朱载坖和朱翊釴两人了,冯保给两人奉上香茗就赶紧退下了,朱载坖问道:“太子殿下,接下来应该干什么呢?” 朱翊釴说道:“这都是父皇的决策,儿臣岂敢妄言。” 朱载坖笑着说道:“朕让你说说看,若是你,这个时候应该做的是什么事情。” 朱翊釴想了想说道:“父皇,儿臣以为这个时候大举整顿京营,同时给新晋勋臣和此次征虏功臣按功劳、德才授予职务,将他们安置在京营和亲军诸卫中,加强京营和亲军诸卫的训练。” 朱载坖点点头说道:“不错,知道趁热打铁了,有长进,但不多。” 朱载坖笑着说道:“给你个差使,代朕巡视御马监腾骧四卫和勇士营。” 朱翊釴赶紧领命,朱载坖则起身前往文华殿继续处理政务,中午吃过饭之后,朱载坖召见了内廷的几个大太监,朱载坖今日已经派遣太子朱翊釴代天巡视御马监了,朱载坖要求冯保作为内相核实御马监军籍,同时做好准备,扩充御马监。 虽然有京营和亲军诸卫,但是朱载坖作为皇帝,真正的私兵其实一直都是御马监麾下的腾骧四卫和勇士营,不过这支私兵的人数不多,之前朱载坖也没有急于整顿御马监,不过现在朱载坖要重视起这支武装了。 朱载坖亲自任命了李如松为勇士营坐营官仍兼三千营副将,马芳次子马林为腾骧左卫指挥使,李成梁次子李如柏为腾骧右卫指挥使,戚继光次子戚昌国为武骧左卫指挥使,宁安长公主长子李承恩为武骧右卫指挥使,他们都是在国子武学学习过的,除了李承恩之外,也都出身于武将世家,考虑到李承恩可能并不熟悉军旅,朱载坖专门从京营抽调了几名千户负责协助李承恩。 朱载坖还削弱了御马监太监对于禁兵的控制,朱载坖决不能允许太监有兵权,朱载坖强调太监在禁兵中的作用就是监军,不能干涉指挥和训练,禁兵的调动、训练,由朱载坖本人亲自负责,御马监也只是负责传达,敢有染指禁兵的,杀无赦! 随后朱载坖召集练兵军务处,商量给禁兵补充兵员的事情,朱载坖命令,禁兵的兵员从今往后只能由三种人员选充,第一就是九边各镇挑选的精锐士卒,第二是战死沙场的将士遗孤,三就是亲军诸卫和在京卫所的军余、舍人等。 朱载坖要求练兵军务处迅速补选军士,补充进禁兵中,同时禁兵也要加强操练,在城外兴修禁兵专属的训练场,不入宫宿卫的时候,禁兵就在城外训练,每月考核。 当然,作为朱载坖的私兵,禁兵的待遇是很好的,禁兵士卒的军饷就是二两,还发给本色米一石,每岁给军服、棉衣、布匹等赏赐,逢年过节皇室首先赏赐的也就是禁兵,所以不少士卒是愿意到禁兵中来的。 之前朱载坖也已经派遣勇士营从征了,日后禁兵也会轮番出征,锻炼战斗力,朱载坖很清楚,禁兵和厂卫是皇帝手中最后也是最大的底牌,不是所有皇帝一上来就能够掌握京营和亲军诸卫的,一旦发生京营和亲军诸卫都不可靠的情况,那禁兵就是最后一道保险,所以朱载坖对此是极为重视的。 朱翊釴也奉诏巡视禁兵了,朱翊釴对于禁兵的观感一般,禁兵衣甲鲜明,但是明显缺乏训练,不过这些都是可以改变的。 朱载坖问道:“知道朕为什么要你去巡视禁兵吗?” 朱翊釴要是现在还反应不过来,那就是蠢了,他赶紧说道:“父皇是想振作禁兵?” 朱载坖眯着眼睛说道:“你得记住,禁兵、京营、亲军诸卫,不可偏废,否则祸起宫闱,悔之晚矣!” 第1362章 勋臣别有一番心(四) 朱载坖很清楚,驾驭一个庞大的国家机器,无时无刻不要谨慎,尤其是事涉军旅,即便是再信任的臣子,也要留有后手才行。 朱载坖将这些教给了朱翊釴之后,问道:“你的讲官们在北直隶搞得如何了?你关注过吗?” 对于这事,朱翊釴还真是一直在关注了,在申时行、王锡爵的组织下,北直隶开始大规模的兴修水利,工部和武功三卫负责进行规划,而申时行等人将各种水利工程落实到府,以府为单位兴工,同时还要规划向各州县、村落的支流,对于不便引水的地方,就要大井取水,以保证灌溉水源。 按照朱翊釴的介绍,两年之内,北直隶的水利情况会得到极大的改善,到时候就可以大规模的种植棉花了,今年申时行等人已经在北直隶相对条件比较好的地方种植棉花,同时推广土豆的种植,提高百姓的主粮产量。 徐璠也从东南请来善于种植棉花的老农,结合本地的气候,教授百姓种植棉花,还有整个棉纺织行业的其他工序,都要从东南向北直隶迁移,不过和东南不同的是,朱载坖不准备在北直隶搞小农纺织业,因为北直隶的土地面积广大,劳动力没有苏松那么充足,搞一家一户的纺织是不现实的。 而且经过申时行的实地调查,由于百姓比较穷困,更加上不能信任官府,所以即便是官府赊销织机,百姓也不愿意接受,在这种情况下,申时行等人在和徐璠商量之后,改变了办法。 由徐璠等商人在衙门的见证下,与农户签订协议,从明年开始,徐蟠等人负责提供种子等,百姓种植棉花,商人负责收购,并且提前约定价格,付给定金。 而商人们在河间、天津等府开办纺织工场,利用机械,实现规模化的生产,朱载坖对朱翊釴说道:“这个办法不错,朝廷要支持!” 朱载坖很清楚,一旦形成规模化的手工工场,其效率就不是家庭作坊能够比拟的,朱载坖一直很谨慎的在控制着这个步伐,生怕步子太大扯到蛋了,朱载坖很清楚,生产力一旦进步的太快,而朝廷的管理又跟不上来的话,那是要出大乱子的,不过在北直隶,朝廷的眼皮子底下,朱载坖认为事情还是可控的,可以试试看。 朱载坖让朱翊釴给申时行等人带话,朱载坖于他们在北直隶的做法是很满意的,不必理会朝廷上的言论,万事有朱载坖做主。 而张溶也向朱载坖正式上疏,请求对勋臣子弟加以训练,培养勋臣子弟成才。 朱载坖随即召开军务会议,将张溶的奏疏拿出来的讨论,张溶在奏疏中主要提了两点,第一就是在国子武学中开设专门培训勋臣子弟的班,用于培训这些勋臣子弟。 第二就是日后勋臣袭爵,必须通过国子武学的考核,在世爵传袭中引入考试制度。武职袭替尚有比试,不中者要减俸甚至革袭,而世爵传袭却无类似规定,这显然是不成的,张溶建议,凡事应袭子弟,必须通过国子武学的考试才能袭爵和获得出任职务的资格,三次考核不能通过者,不仅要丧失任职资格,只能当一个闲散勋臣,俸禄也要减半发放。 朱载坖将张溶的奏疏给诸位参赞军务大臣商量,国子武学的祭酒顺宁侯俞大猷首先就提出一点建议,就是这些勋臣子弟不能和通过考试进来的武学生员混在一起,否则必起冲突。 这点也是朱载坖所担心的,这些勋臣子弟,不严加管教,以军法治之,恐怕是不好收拾的,而且他们和考进武学的生员们肯定是会起冲突的,最好是彻底分开教学,这点朱载坖同意俞大猷的意见,要将他们弄到京师城外,专门弄个地方,由锦衣亲军负责看守起来集中整训,先磨去他们的娇奢之气再说。 内阁则是认为惩罚措施太轻了,也要给勋臣们上点强度,勋臣们也要有进有出,张居正建议:“公侯伯以下子孙送武学,三年无成者,递降其爵。” 对于不能通过考核者,不仅仅要罢去其任职的资格,还要采取降爵的惩罚措施,国公就降为侯,侯就降为伯,伯就要除爵只给指挥佥事的世职,这样就可以淘汰一批勋臣,减少勋臣的数量。 这事当即遭到了勋臣们的反对,尤其是靖难勋臣们,人家祖辈把该吃的苦在洪武和建文年间都吃完了,好不容易混个铁饭碗,你张居正上来动动嘴皮子就准备给人家拿掉,你礼貌吗? 对于这个问题,朱载坖说道:“此事可以暂缓,毕竟都是为国效力的勋臣嘛。” 虽然朱载坖拦住了此事,但是在坐的都是人精,怎么听不出朱载坖的言外之意,朱载坖说的是暂缓,不是不行,说明朱载坖内心是认可此事的,只是觉得现在时机不太成熟罢了。 戚继光则是提出了另外一个事情,就是对于勋臣子弟的历练,因为勋臣子弟的起点肯定是高于普通武学生员的,即便是通过了武学的测试,他们也仅仅是具备最基本的军事能力,必须要加以历练才行。 戚继光说道:“陛下,臣以为,公侯伯生长膏粱,未经战阵,若不重加策励,恐其精锐坐销。今后袭爵之前, 乞命往三边大镇屯兵处所参随战守,使识虏情、地势与安营走阵之法,劳其筋骨、作其志气,经历三边,其中必有脱颖而出者。” 戚继光的这个看法是很正确的,勋臣们必须熟悉军务,见识过战阵,才能够他日在领兵作战,镇守一方。 不过也有反对的,内阁就认为:“公侯伯爵位崇重,使之转历三边, 参随战守,事体不便。” 他们主要是担心这些勋臣子弟跑到地方边镇去,边镇大将不好管束他们,不过朱载坖认为,有的是法办收拾这帮纨绔,朱载坖说道:“既未袭爵,何来公侯伯之称?朕看蓬莱侯这个办法不错。” 第1363章 虏酋别有心思重 朱载坖在和参赞军务大臣们商量之后,决定制定勋臣袭爵则例,勋臣子弟必须全部宋国子武学加以培训,培训考核合格之后才能袭爵或者授予官职,而且勋臣不能像之前以前直接出任总兵等要职了,还是必须从基层干起,朱载坖和参赞军务大臣们商量之后,认为以千户作为勋臣任职的起点是比较合适的。 同时在国子武学专门设立培训勋臣子弟的学堂,以潞国公马芳亲自提督,朱载坖给马芳的要求就是狠狠的操练这帮纨绔子弟,有不服者,直接条陈上奏,朱载坖来收拾他们,朱载坖以上谕的形式告诉这些勋臣们,要是不服马芳的管教,朱载坖不仅要剥夺他们袭爵或者恩荫官职的特权,甚至要予以降爵、除爵的处罚。 当然要是勋臣子弟中有精通谋略的人,朱载坖也会特旨任用,总之从今往后,勋臣们再想混吃等死是没这个可能了,朱载坖要勋臣们重新担当重任,不过朱载坖也不是完全对勋臣们事宜打击,朱载坖还是对勋臣们予以安抚,朱载坖也明确说明,从今往后,勋臣们不仅可以在京营和五军都督府中担任军职,出镇地方,已经其他的军职,勋臣们都可以担任。 大明大胜土蛮的消息也传到了丰州滩,土默特部的首领俺答汗的耳中,这位草原的雄主不由得陷入了长久的思考,俺答思考的半天之后,作出了决定,将长期赖在俺答汗帐不走的黄台吉赶回了住牧地,同时派遣把汉那吉为使者,向大明进贡马匹五百,重申土默特部永不背盟。 把汉那吉到了京师之后,朱载坖通过他了解了俺答最近的动向,俺答的身体确实是大不如前了,最近都很少露面了,同时俺答将黄台吉赶回自己的住牧地这一消息也引起了大明的关注。 无论是朱载坖的内阁辅臣,都很清楚黄台吉是土默特部中最桀骜不驯的人物,也是土默特部中反对与大明封贡的主要人物,之前黄台吉死皮赖脸留在丰州滩,想要干什么其实是很清楚的,但是俺答并没有将其赶走,说明俺答的内心是矛盾的,作为草原上的雄主,俺答就甘心向大明称臣纳贡吗? 朱载坖换位思考这是肯定不现实的,所以俺答最开始想的也是休养生息之后卷土重来,所以一开始俺答对于黄台吉的心思尽管是明知的,但是并没点破,也没有将黄台吉赶回他自己的住牧地,俺答在想些什么,其实大明是很清楚的,而大明这次出塞重创俺答之后,俺答却第一时间向大明进贡,其中的意味就有些意思了。 俺答是草原上的雄主,朱载坖从来不敢看轻他,他更是身经百战,军事经验极为丰富的统帅,即便是在蒙古人中,也是出类拔萃的统帅,他很清楚,官军把边墙经营的再好,对于蒙古人来说明没有什么影响,边墙修筑的再坚固,也总是有缺点的,只要愿意找,蒙古人是肯定有机会的。 至于马芳那种捣穴式的作战,其实俺答也并没有那么怕,马芳是勇猛,可是像马芳这样的勇将,大明不是随时都有的,而且马芳所能练出来的精骑是很有限的,马芳的捣穴对于蒙古的影响主要是心理上的,俺答从来没有将马芳当成真正意义上的劲敌。 但是这次官军步骑混编,出塞主动迎击土蛮部,并且击败了土蛮和兀良哈的联军,这对于俺答来说就是值得深思的事情了,这说明官军已经具备了大规模出塞和蒙古人较量的能力了,而对于蒙古人来说,这是最难以接受的事情,俺答作为身经百战的统帅,很清楚一旦大明官军获得大规模出塞和蒙古人作战的能力之后,对于蒙古人来说是什么概念。 上一次大明官军获得这种实力还是在永乐年间,永乐年间蒙古人过的是什么日子就不用多讲了吧?而俺答和朱载坖也算是打了十年的交道,对于这位大明皇帝,俺答自认还是比较了解的,从俺答的角度看朱载坖,朱载坖心眼小,记仇,手还黑,建州女真其实没到多出格的事情,下场是什么样的大捷也都看到了。 土蛮、兀良哈是什么下场俺答也看到了,俺答很清楚,自己和大明的纠葛可是不小,别的不说,嘉靖二十九年庚戌之变这事在大明就没过去,到时候朱载坖来个为父报仇,土默特就麻烦了,这个时候,再把黄台吉留在汗帐就是在刺激大明,俺答可没有那么傻。 俺答很清楚,论行军用兵,黄台吉是什么水平,若是官军没有大规模出塞的能力,马芳老去之后官军也没有新一代的优秀将领的话,黄台吉还可能讨到一点便宜,现在这种情况根本不是黄台吉能够应付的,如果黄台吉继承自己的汗位的话,大明和土默特之间立即就会爆发战争,以现在土默特的实力,还要把汉那吉、三娘子等人都不愿和大明作对的情况来看,黄台吉是绝对玩不过大明,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将黄台吉赶回自己的住牧地去。 俺答这次不仅派把汉那吉来向朱载坖进贡,更重要是通过把汉那吉向朱载坖传递信息,俺答已经决意继续和大明和平共处,同时决意将自己的汗位传给不他失礼,希望大明能够和土默特长久和平下去。 俺答的上疏言辞恭顺恳切,朱载坖一面令署理藩院事茅坤接待把汉那吉,务必要款待他,同时准备给俺答的回礼,同时召集重臣们商量对策,朱载坖问道:“俺答上疏,诸位怎么看啊?” 高拱说道:“俺答恐怕是命不久矣了!” 这点朱载坖是认同的,俺答已经七十多岁了,别说在草原上,就是在大明也是高寿了,就是俺答明天死,朱载坖也不会觉得有任何奇怪的,所以高拱认为,俺答的这份上疏是为了给不他失礼找一个强援,俺答很清楚,一旦自己去世,仅凭三娘子和不他失礼恐怕很难控制整个土默特部。 第1364章 虏酋别有心思重(二) 朱载坖也说道:“俺答确实是草原上的人杰,能够见微知著,倒是知机的紧啊!” 朱载坖让茅坤将把汉那吉提供的情报还有锦衣亲军在土默特部埋伏的暗桩搜集的情报给诸位大臣们看,商量应该怎么应对土默特可能出现的变局。 朱载坖很清楚,俺答只要活着一天,就能够控制整个土默特部,但是一旦俺答死了,事情恐怕就不好说了,按照把汉那吉和锦衣亲军的线报,现在黄台吉在土默特部内还是有一些拥趸的,而且不少蒙古领主也确实蠢蠢欲动。 还有就是不他失礼现在的地位并不稳固,不他失礼即位的根据无非是蒙古幼子守灶的传统,按照蒙古家中正妻所生的幼子被称为“斡赤斤”,意为“守炉灶者”,可以继承大部分家产的制度。成吉思汗的大札萨克规定,兄弟分家时,财产应按年长者多得、年少者少得的原则分配,而最后一个孩子则继承父亲的事业,这是不他失礼即位法理基础。 但是在场的重臣们很清楚,蒙古部落那就不是个讲法理的地方,,蒙古部落要是讲法理的话,朱载坖等人也就不会这么头疼了,对于蒙古人来说,幼子能够成功继承家业,和母族的关系很重要,这点正式不他失礼所欠缺的。 三娘子的出身确实是很高贵,她是瓦剌土尔扈特部头领的女子,在蒙古确实也算是贵女了,但是她并非土默特部出身,这就使得不他失礼的的母族很难在土默特内部给予他什么助力。 而黄台吉作为俺答现在存活的儿子中的长子,长年四处征讨,在土默特部内有巨大的人望,而且黄台吉的部落实力也很雄厚,这在草原上是很重要的,草原上是以实力为尊的,黄台吉所拥有的部落实力是他争夺汗位的可靠保障。 虽然俺答去世后,汗帐勇士等都会由不他失礼继承,实际上在三娘子手中掌握,这也是一股非常强大的力量,但是三娘子是否能够牢固掌握这股力量,尚未可知。并且部落内的其他领主能够支持不他失礼,也是一个很关键的事情。 高拱、张居正等人就认为,要促成不他失礼和把汉那吉的合作,把汉那吉在土默特内部还是有分量的人物,他是俺答的长孙,更重要的是,把汉那吉不但继承了自己父亲的部落,同时继承了自己奶奶伊克哈屯的部落,在土默特部中也是非常有分量的大领主。 要是不他失礼能够和把汉那吉联手的话,就能够抗衡黄台吉了,至少能够给大明干涉争取时间。 对于俺答的上疏,阁臣们认为要温言抚慰,表明大明继续支持俺答的决心,同时支持俺答的宗教活动,鼓励黄教在蒙古的传教活动,回赐经书等佛教用品,明确答复俺答,只要土默特不背盟,大明肯定会坚守盟约,和土默特时世代友好的。 同时朱载坖还要求理藩院等对把汉那吉善加抚慰,使得不他失礼和把汉那吉牢固结盟,同时也要给他们两人吃下定心丸,明确告诉他们,大明到时候绝不会坐视不管的,肯定会全力支持不他失礼上位的。 随后朱载坖召集参赞军务大臣们商量此事,朱载坖很清楚,这事说一千道一万还是要着落在军事上,没有足够的实力,大明怎么去干涉土默特部大汗传承的问题。 所以朱载坖召集各位参赞军务大臣,商量军事上的准备,一提到此事,在场的大将们就是一个态度,打,大明怎么干涉,最简单的干涉办法不就是直接出兵吗?谁不服就揍谁,揍到服为止。 朱载坖认为大将们的想法,话糙理不糙,不动手,这事恐怕难以善了,朱载坖问道:“潞国公室熟悉蒙古人的,黄台吉何等人也?” 马芳想了想说道:“黄台吉,虎父之犬子也!黄台吉有俺答之志,无俺答之谋,但知用强,在土默特部中虽然有不少支持者,但是也有很多领主反感他。” 马芳认为,黄台吉确实继承了俺答的勇武,同时塔麾下的部落也确实是土默特最强大的,但是要说他在俺答死后能够稳操胜券,马芳认为那还不一定,而且黄台吉最强大的两个盟友,一个是鄂尔多斯部部,现在占据河套,另外一部是占据西海的真相台吉,都不在土默特本部,这使得他的实力大打折扣。 不过朱载坖对此倒是很感兴趣,复套和肃清西海虏寇一直是朱载坖心心念念的事情,甚至是从嘉靖以来大明君臣的夙愿,提到河套,不仅仅是一众大将们十分激动,就是高拱、张居正等阁臣们也很动心,要是能够复套,不仅仅是有丰厚的政治资本,而且可以名垂青史。 朱载坖想了想,认为现在就要开始准备起来了,首先就是继续在宣大和陕西三边囤积军储,作为到时候大军出征的军粮,同时在不惊动蒙古人的情况下,加强对于河套和西海的情况搜集,摸清楚北虏在河套的动向。 当然,重头戏还是在宣大山西等镇,朱载坖命令练兵军务处和卫尉寺再次对宣大等镇的军储、士卒、战马进行检查清点,保证官军尤其是官军骑兵的战斗力,随时准备出塞。 朱载坖很清楚,想要复套的前提是官军能够摁住黄台吉,要是连黄台吉都摁不住的话,就不要谈什么复套了。 虽然高拱等人对于朱载坖又想用兵是不满的,内阁也劝说朱载坖不要频繁用兵,损耗国力,但是朱载坖认为,现在就决定是否用兵肯定是太过于草率了,是否用兵肯定是要当时临机决断,但是必要的准备必须提前做好,以防临时慌乱。 朱载坖说道:“诸位,若是不他失礼能够稳定的承袭顺义王,我大明至少可以和平二十载,就是为了这二十载的安稳,也要周密部署,严密组织,能不用兵,自然是最好的,但是真要用兵,就决不能退缩。” 第1365章 虏酋别有心思重(三) 现在朱载坖最关心的就是俺答的身体状况,朱载坖希望俺答能够再撑一段时间,给大明休整和准备的时间。 所以在结束了和练兵军务处的会议之后,朱载坖召见了锦衣亲军都指挥使陆绎,要求他加强打探俺答的圣体情况,一旦俺答真的去世,要尽快传递情报回大明,给朝廷足够的处置时间。 同时朱载坖命令从太医院赏赐顺义王药品等物,并且告知俺答和三娘子,若是紧急情况需要用药的话,可以直接向宣大守臣去信,朱载坖已经下旨给宣大守臣,只要顺义王用药,务必全力保障。 朱载坖现在还不想俺答去世,最好能够再活一两年,给大明争取时间。 把汉那吉回到土默特之后,向俺答传达了朱载坖的旨意,还有大明朝廷的各种赏赐,俺答仍然命令把汉那吉负责掌管和大明的互市,同时将土默特部的日常事务交给了三娘子,俺答则是只有的部落的重大决策时才会出现,似乎皈依佛法,为索南加措兴建了草原上第一座寺院,和首领们一道听索南加措讲经。 朱载坖命令锦衣亲军将有关套虏的相关资料搜集整理后,发给参赞军务大臣们,让他们通过密疏的形式向朱载坖条陈上疏此事,同时,朱载坖自己也仔细查看有关套虏的相关情报。 大明所称的套虏,就是鄂尔多斯部,和土默特部的关系是很亲近的,鄂尔多斯的头领是吉能,鄂尔多斯部首领吉能跟俺答汗一样也是达延汗三子巴尔速孛罗特后裔,跟土默特、喀喇沁、永邵卜一样是右翼诸部之一,算起来,吉能和俺答是堂兄弟的关系。 在同俺答达成封贡之后,鄂尔多斯部不像俺答那样消停,因对抚赏额意见不一,和大明开始出现摩擦。鄂尔多斯部多次向朝廷埋怨抚赏额的不公,要求增加抚赏额,他们认为他们也要享受和俺答一样的待遇,这在朝廷和朱载坖看来是绝不可能的,俺答可是顺义王,你吉能不过是都督同知,怎么可能等量齐观。 吉能在给朝廷的上疏中公然宣称:“臣与顺义王、青把都鼎足为三,今宣大甚厚,而延绥独薄,是以未服。” 吉能认为自己要和俺答享受一样的待遇,其中跳的最厉害的就是庄秃赖,他是吉囊六子的班札喇卫征诺延的次子,住牧在延绥边外,他是鄂尔多斯部中最激进的人,他已经多次挑衅大明了,尽管俺答也曾经约束过鄂尔多斯部,不过鄂尔多斯部本身就很松散,即便是吉能也很难将整个部落加以约束。 朱载坖认为,对于这种小部落,要采取强硬措施,亮明大明的态度,朱载坖随即下旨给三边总制方逢时,要求他派人到吉囊的营帐,明确告知他,要是庄秃赖再不收敛,大明官军就要捣穴了,对于蒙古人,要软硬兼施,一味的妥协或者打击都是不行的。 朱载坖正在处理政务,总督京营戎政曹国公李庭竹求见,李庭竹这次求见是因为哱拜的事情,朱载坖之前命令将哱拜升任三千营副将,连带他的家丁都编入三千营,现在哱拜已经率领他的近两千家丁抵达京师了,李庭竹是来请示应该怎么处理哱拜的。 朱载坖想了一下说道:“这样吧,你去传朕的旨意,令潞国公参赞军务大臣马芳前往阅视,看看哱拜所部的成色再说。” 李庭竹领旨之后赶紧去找马芳,马芳去城外查看了哱拜的家丁之后回来向朱载坖复旨了,朱载坖问道:“潞国公看了哱拜的家丁,如何?” 马芳对于哱拜的家丁评价还是不错的,哱拜的这小两千家丁,都是精壮之士,所拥有的战马也都是河套骏马,士卒马术精湛,各项武艺精熟,只要加以训练,确实可以成为一支强兵。 朱载坖问道:“以潞国公之见,应该如何区处哱拜及其麾下。” 马芳向朱载坖陈述了自己的看法,无外乎两种办法,第一就是将哱拜的家丁打散,分散到三千营各营之中,这样做的好处是哱拜的家丁可能闹事的风险被降到最低了,不可能再出什么事情,但是这会显得朝廷对哱拜十分防范。 其二就是从其余各营抽调精骑,补充进哱拜的家丁中,看似增强了哱拜麾下的实力,实则掺沙子,这样的话可以笼络哱拜。 朱载坖想了一下问道:“这个哱拜如何?” 马芳说道:“哱拜还是不错的,作战勇猛,熟悉边情,尤其是对于河套,是很熟悉,日后要是复套的话,哱拜就可以派上用场。” 朱载坖于是说道:“那就给他个参将,补足三千人,令其在三千营统领一军,但是要把他盯好了。潞国公认为哱拜有反心否?” 马芳赶紧领命,朱载坖对于哱拜,现在肯定是不能完全信任的,这孙子毕竟是降将,不过马芳到时认为哱拜不大可能会反叛,因为哱拜自从投靠大明以来,为大明屡立战功,哱拜可谓是踩着蒙古人的人头上位的,他怎么反叛?反叛到蒙古去?显然不可能,蒙古人恨之入骨。 而且从马芳和哱拜的接触来看,哱拜还是比较憨直的一个人,朱载坖于是说道:“哱拜及所部家丁万里驱驰,远来投效,朕甚嘉之,内帑发银五千,赏赐哱拜及麾下军士。” 对于哱拜,朱载坖决定先采取怀柔的方式,要是不行朱载坖也有办法收拾他。 除了这些事情之外,就是文思院使工部左侍郎严世蕃奏称:镇、定二舰,已经完工,只待火炮铸成,即可交付水师。严世蕃想请朱载坖亲自驾临天津,查看这两艘大明最大的军舰。 还有就是礼部尚书出缺一事,赵贞吉致仕之后,朱载坖令礼部左侍郎潘晟暂署部事,高拱上疏请求廷推吏部、礼部尚书,同时向朱载坖请辞署吏部事。 朱载坖于是命令吏部左侍郎陆光祖廷推吏、礼二部尚书。 第1366章 虏酋别有心思重(四) 收到朱载坖的命令之后,陆光祖迅速组织了廷推,同时上奏朱载坖。 廷推的结果是,吏部尚书,正推张瀚,副推陆光祖,礼部尚书,正推潘晟,副推陆树声。 朱载坖收到廷推的结果之后,并没有作出决定,而是召见了首辅高拱,朱载坖将吏部廷推的结果给高拱看了之后说道:“要不然高师傅还是暂署吏部事吧。” 没想到高拱说道:“陛下,臣在内阁,已经是分身乏术了,实在是无力顾及吏部的事情,还是任命一位天官吧。” 朱载坖没有立即回答高拱,而是起身踱步,说实话,朱载坖对于吏部的这个廷推结果,是极为不满的,吏部尚书的人选,张瀚,现任南吏部尚书,杭州仁和人,嘉靖十四年进士,和徐阶关系很好,陆光祖这就不必多说了,嘉靖二十六年进士,徐阶的得意门生,张居正的同科好友。 礼部尚书推的潘晟和陆树声,潘晟是浙江新昌人,徐阶的拥趸,陆树声是松江府上海县人,徐阶的老乡,当然,徐阶早就淡出政治舞台了,即便是徐阶在首辅任上,也不会干出吃相这么难看的事情,很明显,这是徐阶的好学生张居正接了徐阁老的盘,对吏部尚书、礼部尚书志在必得啊。 朱载坖很清楚,次辅再加上吏部尚书,会对首辅构成极大的制约,看来张居正有些等不及了。 朱载坖说道:“高师傅,朕还是将吏部的廷推打回去。” 高拱笑了笑说道:“那陛下觉得,谁能够担任吏部尚书?再廷推恐怕也只不过是换人罢了。” 高拱看的很清楚,作为徐阶的衣钵传人,再加上张居正这么多年的经营,张居正在朝堂上已经是人脉很广的,这次是铁了心的要控制吏部尚书这个职务,来为日后担任首辅铺路的。 朱载坖说道:“朕要用谁,还不能受他人之摆布!” 高拱笑着说道:“陛下自然不是受人摆布之主,然臣老迈,不能事陛下长久也!” 朱载坖说道:“高师傅这是何话?朕无更易首辅之心。” 高拱说道:“陛下,臣自今年以来,目花生而莫辩,心血耗而善忘,血疾陡作,不能供职,伏祈陛下悯臣多疾,放归田里。” 朱载坖当即予以拒绝,朱载坖说道:“高师傅辅弼重臣,岂可遽去,卿之所请,朕不能允,朕立遣太医为卿诊视。” 没想到高拱对朱载坖说道:“陛下,臣去意已决,陛下不必再劝,臣确实是气血枯竭,不久于人世也!” 朱载坖当即说道:“高师傅何出此言。” 朱载坖当即命令召太医院判徐伟来为高拱诊视,徐伟诊视之后对朱载坖说道:“陛下,高阁老是病起积劳,非旦夕可愈,若是安心休养,免案牍之劳形,再精心调养,尚可缓解。” 对于徐伟的医术,朱载坖还是信任的,他是嘉靖所信重的医生,判断应该是没有问题的,但是朱载坖还是说道:“高师傅无妨的,等李院使回来,和许院判一道为高师傅调养,再不行朕令龙虎山来人,武当山也有道医,还有茅山上清派,苏州玄妙观。” 朱载坖倒不是开玩笑的,现在各项改革刚刚铺开,朱载坖需要像高拱这样有魄力的臣子帮他推行各种改革举措,而且大明皇室一向同道教各教派关系紧密,嘉靖时更是如此,朱载坖虽然不搞什么斋醮科仪,但是对于龙虎山、武当山的赏赐也并没有停止,这些道医入宫供奉也是经常的事情。 没想到徐伟说道:“陛下,其实高阁老的病并不是需要名医,而是要静养,否则就算是扁鹊复生,华佗再世,也是回天无术的。” 朱载坖问道:“真是如此?” 高拱苦笑着说道:“臣也找了名医诊视,确是如此。” 这就让朱载坖有些麻烦了,高拱一走的话,张居正接任首辅,朱载坖对他的能力是不怀疑的,但是张居正这人,在私德上是不如李春芳、高拱的,喜欢搞党同伐异那一套,这是朱载坖所不喜欢的,所以朱载坖一向对于张居正的办法就是用其策而削其权,不给他独掌大权的机会。 原本朱载坖的计划是让高拱再撑个一段时间,至少等到申时行、王锡爵等人成长起来,即便是张居正当上了首辅,朱载坖一样可以用张四维、申时行、王锡爵等人制衡于他,现在高拱去位,仅靠张四维显然是不行的,而且现在张居正实力是很强劲的,接收了徐阶的党羽之后,有大量的打手。 朱载坖一时之间有些恍惚,徐伟赶紧离开,留下朱载坖和高拱两人,半晌之后,朱载坖说道:“高师傅,调养事大,朕不能因为一己之私,而害高师傅。” 高拱笑着说道:“陛下也不必太过于焦急,臣这把老骨头,几个月还是撑得住的。” 朱载坖和高拱商量了一下午之后,高拱才离开了,朱载坖第二天发布诏令,任命张瀚为吏部尚书,陆树声为礼部尚书,同时左都御史葛守礼忠勤敏达,以东阁大学士入阁预机务,原东阁大学士吕调阳升文渊阁大学士,出镇南京,督师南京,原督师南京大学士殷士儋加武英殿大学士,回京师预机务。 对于地方官员,朱载坖也加以调整,原右都御史总督浙直等处军务事海瑞,以右都御史回都察院管事,署都察院事,原右副都御史巡抚南直隶杨继盛升右都御史总督浙直。 协理京营戎政兵部左侍郎王崇古出镇宣大,加右都御史兼兵部尚书总督宣大等处军务事,原右都御史兼兵部尚书总督宣大山西曹邦辅调南京兵部尚书参赞机务。 卫尉寺卿赵锦升兵部左侍郎协理京营戎政,原辽东巡抚张学颜升卫尉寺卿,原刑部尚书赵文华致仕,南刑部左侍郎洪朝选升刑部尚书。 在朱载坖的一系列诏令之下,大明的官场仿佛被洗牌了一样,眼花缭乱的调动,让人局外人看不懂,但是局内人确实很明白。 第1367章 中枢更易满朝惊 对于局外人,看起来每一个单独任免都是很合情合理的,但是实际上连在一起就令人浮想联翩了。 首先是两位部堂大员的更易,看起来对于张居正都十分有利,上位的都是对他有利的人,而首辅高拱却被免去了署吏部事的大权,这在很多官员看来是一个危险的信号,高拱担任首辅已经多年,权力一直很稳固这次临时的更易使得官员们不禁开始多想了,是否是高拱的权力地位出现问题了。 而内阁辅臣的调整更是引起了官员们的议论,长期督师南京的大学士殷士儋回朝,而吕调阳出镇南京,让大臣们有些摸不着头脑,因为在大臣们眼中殷士儋和高拱的关系不怎么样,但是却一直是朱载坖的心腹,之前朱载坖是为了避免两人发生冲突,所以将殷士儋出镇南京的。 将殷士儋调回来,说明一个问题,就是高拱恐怕要离开了,但是吕调阳是张居正的党羽,将吕调阳这个时候出镇南京,不是削弱张居正的力量吗?当然也有人认为是帮助张居正树立权威。 相比之下,葛守礼的入阁反而不那么重要,很多人对于这位阁老并不尊重,原因很简单,大部分人认为葛守礼入阁仅仅是朱载坖给他一个致仕前的荣誉罢了,同时给朱载坖的海瑞腾地方罢了,在这种想法之下,很多人认为葛守礼在内阁是待不久的。 比较有意思的事刑部尚书的更易,赵文华的致仕并不奇怪,但是接替赵文华的人选就有些耐人寻味了,接替赵文华的是南京刑部左侍郎洪朝选,这位和张居正的关系不能说亲密无间吧,那也是势同水火,当年查办辽王案的就是他,面对张居正严办辽王的暗示,洪朝选不为所动,反手就弹劾了张阁老一把,他俩的关系就可想而知了。 朱载坖的一系列调动,看起来是在为张居正铺路,但是似乎也有防范张居正的意思。 而处在风暴中心的内阁,反而是波澜不惊 ,似乎根本不受影响一样,吕调阳领旨之后就出镇南京,而葛守礼入阁之后就告病在家,显然是一副准备致仕的造型。 朱载坖则是密召锦衣亲军都指挥使陆绎,吩咐了陆绎一件事情,当天,锦衣亲军都指挥佥事刘守有就星夜出京,奔赴南直隶扬州府兴化县。 而朱载坖则是将严世蕃的奏疏下内阁商议,很显然,朱载坖的意思很明显,就是要去天津亲自观摩这两艘大明最大的战舰,虽然不少官员上疏向朱载坖建议不要出京,但是朱载坖怎么可能原意。 而且太子朱翊釴也向朱载坖表示想跟着一块去,朱载坖表示,你去了老爹怎么玩?你不当工具人老爹就没法开心的玩耍,所以你就得老老实实在京师待着监国当工具人,不过朱载坖也没有那么不讲道理,表示过段时间可以派朱翊釴南下巡视,这才把朱翊釴稳住老老实实在京师当工具人。 朱载坖随即发布诏书,任命太子朱翊釴监国,次辅张居正等人留下来辅佐太子,由于朱载坖就是去天津,连北直隶都没有出,也不必做过多的布置,朱载坖只是命令潞国公马芳统率三千营精骑护驾,锦衣亲军都指挥使陆绎兼京师巡捕,领侍卫内大臣兼京卫都指挥使严绍庭宿卫宫禁,非朱载坖御笔手诏不受之外,除内阁辅臣之外的参赞军务大臣随行一起去查看新式战舰。 朱载坖的车驾在三千营精骑的护卫从京师先抵达河间府,驻跸河间府之后,朱载坖就召见了顺天巡抚申时行等人,询问北直隶施行新政的情况。 申时行等人也是早有准备,向朱载坖和首辅高拱汇报了他们在北直隶的所作所为,隆庆十年主要是为棉花种植创造条件,经过朝廷对于农田水利的兴修,现在南宫、威县、赵县、邯郸已经具备了大规模种植棉花的基础,而且这些地方之前也有过种植棉花的经验,相对好推广一些。 徐璠估计,明年上述地区就可以纺织布匹五十万以上,加上北直隶蒂塔地方出产的棉花,一百万匹不在话下,同时就是土豆、玉米等新作物的推广,现在土豆是百姓所喜欢的,因为产量高,便于储存,所以推广相对比较快。 对于申时行等人在北直隶所做的事情,朱载坖认为还是非常不错的,北直隶是朝廷的腹心之地,但是之前一直贫瘠,朝廷从没有想过怎么好好的发展北直隶,再加上各种摊派,对于北直隶的百姓来说,无异于十分痛苦。 朱载坖不仅仅要在北直隶发展工业,使得北直隶成为朝廷重要的军械、船只等生产基地,更要使得北直隶的百姓从中获得实惠。 申时行等人向朱载坖抱怨的就是流民的安置问题,现在仍有从河南、山东向京师来的流民,朱载坖是严令北直隶官府要承担起安置流民的责任来,但是申时行认为,朝廷安置流民的办法对北直隶太不公平了,因为按照朝廷安置流民的则例,首先安置的事流民中有手艺的人,这些人主要是被文思院、内官监下属的各个工场招募去了。 其次是青壮男女,朝廷也优先往辽东安置,因为现在辽东是地广人稀,去辽东就可以获得土地还有种子、农具等,辽东的土地也比北直隶肥沃,所以流民也愿意去辽东。 剩下的才是由北直隶官府就地安置,申时行认为,这对北直隶太不公平了,北直隶百姓出钱出力,最后得不到好处,现在北直隶也缺乏青壮,申时行希望朱载坖在安置流民的时候多给北直隶一些青壮。 对于申时行的这个想法,朱载坖只是笑笑,站在申时行的立场上,这无可厚非,他是顺天巡抚,当然要为北直隶争取了,不过移民充实辽东、缅甸等地是国策,这是朱载坖的一贯政策,但是可以在其他方面给予北直隶一些补偿。 第1368章 中枢更易满朝惊(二) 朱载坖也向申时行表明了自己的看法,移民充实辽东,是朝廷的既定的国策,这点是不能变动的,不过朝廷可以在其他方面对北直隶进行补偿。 申时行早就预料到是这个结果,随即提出了一系列的条件,首先是对北直隶的赋税予以减免,鼓励百姓参与兴修水利,还有就朝廷要减少对于北直隶民夫的征发,还要支援北直隶一些水利机械。 朱载坖笑着对申时行说道:“申学士倒是会做买卖!这样吧,所需的东西,申学士直接拟个条陈上疏,朕批过后施行吧。” 朱载坖在河间待了两天,详细查看了北直隶的相关情况,召见了申时行、王锡爵等一众臣子,他们在地方上干的都不错,朱载坖给予申时行、王锡爵、徐璠等人以赐服的赏赐,随后车驾前往天津。 天津市朱载坖从嘉靖时就经营的地方,这里是朝廷的军械、船只生产中心,在天津府城内外,有朝廷大量的工场,聚集了大量的工人,这是朱载坖一直不放心的。 朱载坖在严世蕃等人的陪同下亲自视察天津铸炮厂、造船厂等工场,查看工场的实际情况,朱载坖最担心的就是朝廷的工场还是和以前一样虐待工匠,导致工匠大量逃亡,不仅会影响朝廷生产的军器质量、产量,还会导致大量朝廷军器技术的外流,这是朱载坖所不能接受的。 尽管朱载坖已经多次就此事提醒严世蕃了,但是小阁老在这方面的人品,朱载坖实在是不敢恭维,必须要到实地看过之后才能得出结论,朱载坖仔细询问天津各工场工人的待遇,同时命令从京通仓调拨粮食,内帑出银,赏赐这些工人,朱载坖要求增加从工人选拔官吏的数量,同时对现有的工场进行合并和新设。 现在朝廷和大明急需的是各种机械,要奖励发明,朱载坖以皇帝的名义发布诏书,凡是能够向朝廷进献新式机械、军器、改良生产工艺的,朝廷都不吝官爵之赏,即便是工人也要给官职赏赐,同时要求厚待工人,凡是朝廷和内官监工场有虐待工人的,由巡按御史予以惩处,私人工场虐待工人的,由地方官府予以惩处。 随后朱载坖和随驾大臣前往大沽炮台查看天津的海防,同时到船厂查看镇、定二舰,这是大明现在制造的最大的军舰,六千料的体量可谓无敌于天下,该船用铁力木作龙骨,甲板等用的都是优良的缅甸柚木,水线以下还覆盖有铜皮,以防止船蛆和海水的侵蚀,提高战舰的使用年限。 在武器方面,虽然现在火炮等还没有装备完,但是上面的二十四斤火炮还是震撼了大臣们,重量高达三千多斤的二十四斤火炮在镇、定两舰上每舰装备三十门,每艘战舰装备一百门火炮,齐射之威可见一般。 朱载坖认为,只要再制造一批这样的大型战舰,大明水师即便是面对佛郎机也一点不吃力了,高拱说道:“陛下,这等战舰,一艘就耗资近十万银钱,朝廷大举制造战舰,对于财政的压力是否太大了。” 朱载坖倒是一点也不担心,同时朱载坖认为,要是没有这些大型战舰,不管是倭寇、还是佛郎机、尼德兰都要扑上来的,必须要有强大的水师,才能够保证大明的海上利益不受侵害,本来朱载坖的打算是将这两艘巨舰分配给北洋水师的,用于震慑倭寇。 但是得知消息的南洋水师提督俞咨皋和缅甸水师总兵邓子龙向朱载坖上疏,请求将新制造的大型战舰调拨给南洋水师,用以震慑西夷,现在佛郎机的势力在南洋越来越大,缅甸方面受到的压力很大,虽然缅甸都司加上西南三省的班操军士在缅甸长期保持十余万的驻军,但是更加要命的事来自海上的威胁。 俞咨皋请求最少拨给一艘战舰,驻泊缅甸,以威慑佛郎机,朱载坖认为俞咨皋所奏确实是有道理的,于是命令将镇远、定远两舰全部调拨给缅甸水师,用以震慑南洋,命缅甸水师派员接舰。 今天是镇、定二舰下水大典,工部左侍郎兼文思院使严世蕃奏请下水,朱载坖同意之后,船坞放水,两舰下水,朱载坖不顾群臣反对,登舰视察。 朱载坖问道:“严司空,镇定两舰造价几何?” 严世蕃说道:“回陛下,两舰船料、火炮、人工等,计银钱十五万七千两。” 严世蕃说完,随驾的一众臣子不仅大惊失色,两舰就是三十万的银钱,高拱等人看向严世蕃的神色已经不是很好了,高拱深刻怀疑,小阁老又从中捞银子了,严世蕃赶紧将船只的造价的明细呈上,战舰的造价中,最昂贵其实并不是战船,而是上面装备的火炮。 现在小口径的火炮大明已经可以用苏钢制造了,但是大口径的重炮铸造,仍然必须使用铜,所以导致造价高昂,严世蕃表示,这两艘由于是第一次制造,所以造价高昂,要是日后大批量制造,造价还是可以压低了。 这下臣子们不干了,还要造舰,一艘军舰可以抵得上一万士卒一年的饷银了,有这些钱编练新军暴打蒙古不好吗?朱载坖对严世蕃说道:“朕会下旨,按照各水师实际情况,添造战舰的,造船厂要新建大型船坞,用于制造战舰。” 前来接舰的缅甸水师总兵邓子龙行礼说道:“臣敢请陛下为二舰题诗。” 镇定两舰,是大明现在最大的军舰,朱载坖还亲临下水,镇远、定远的舰名也是朱载坖亲自取得,所以邓子龙才斗胆请求朱载坖题诗,朱载坖笑着说道:“那朕试试。” 随侍臣子赶紧呈上笔墨,朱载坖想了一会题道:宝祚延庥万国欢,景星拱极五云端。海波澄碧春辉丽,旌节花间集凤鸾。 一众臣子们也纷纷和诗,朱载坖笑着叫来随驾的礼部左侍郎掌升平署事王世贞,命令他召集升平署乐工,将此诗谱曲,作为大明水师的军歌使用。 第1369章 中枢更易满朝惊(三) 朱载坖在查看了镇定二舰和天津的各个工场之后,随后到三屯营查看了蓟镇的军储和边军的训练情况。现在由于有了大宁镇的遮蔽,蓟镇的压力减少了很多,但是朱载坖并没有放松对于蓟镇的要求。 朱载坖认为,现在蓟镇由边镇向内地在转化,但是蓟镇的地位并没有因此下降,大宁镇是新设的,不管是兵力还是城堡等都相对比较薄弱,需要蓟辽两镇的支援,而辽东的边防压力本来就很大,所以更多的是通过蓟镇来支援大宁镇,同时大宁镇的屯田还没有得到完全的恢复,蓟镇转运粮秣的作用是很重要的。 而且蓟镇要充当蓟辽大宁三镇的预备队和京师附近的预备队,与京营、亲军诸卫、禁兵、班操京军一道构成大明的总预备队或者说战略预备队,所以对于蓟镇,朱载坖依旧是很重视的,要求戚继光严加训练,保持部队的战斗力,同时时刻准备调发出征。 同时为了保证大宁镇的安全,朱载坖命令蓟镇和辽东镇联合,抽调以骑兵为主,车炮营为辅的援军,支援大宁镇,将兀良哈部向北赶出二百里,离大明边墙越远越好。 同时就是兴建从顺天府到大宁的道路,原本其实是有一条一道的,从顺天府出发,经潞河驿,夏店驿、公乐驿、渔阳驿、石门驿、遵化驿、滦阳驿、富民驿、宽河驿、柏山驿、会州卫、季庄驿、富峪卫,至大宁都司。但是这条大明初年的驿道已经残破不堪,不能满足大军粮秣的转运了。 朱载坖和戚继光商量,由蓟镇和大宁镇两个军镇负责将这条道路修起来,蓟镇境内的,由戚继光组织蓟镇各卫所的军余子弟和被俘的蒙古人修筑,大宁镇由大宁各卫所的士卒负责修筑,务必要尽快将这条道路修筑起来,保障大宁镇的军需。 京师到大宁镇的距离是八百里,要修筑八百里的道路,可不是一项小工程,要动用大量的人力物力,不过朱载坖认为这是值得的,一旦道路修通之后,京师、蓟镇、大宁镇、辽东镇的联系就更加紧密,大宁镇东至广宁,西至开平,遮蔽蓟辽两镇,掩护京师东北,只要大宁坚固,京师就再没有东顾之忧,辽东镇也可以专心负责北部边防,向北推进。 除了兴建道路之外,戚继光还向朱载坖建议大修城池,虽然朝廷恢复了大宁都司,新设立了大宁镇,也将原属的卫所迁移往大宁都司了,但是之前的城市由于荒芜百年,残破不堪,戚继光认为要予以重修,尤其是大宁镇城,日后这里就是大明的北大门,自然是要坚固设防的。 朱载坖于是询问之前大宁卫城的大小,按照明初的建制,大宁镇城市一座周长十里的大城,守备坚固,由充足的物资储备,朱载坖认为虽然朝廷不可能立即拨款将大宁镇的所有城池予以修缮,但是大宁卫作为大宁镇城,还是要予以重点修葺,同时要建设大量的仓库,用于囤积军储。 这个钱是必须要花的,朱载坖命令戚继光详细勘定大宁卫城的大小,所需的物资,条陈上疏之后由朱载坖御批后实行。 朱载坖当晚就宿在三屯营,而从南直隶返回的刘守有也抵达了三屯营,将一封书信交到了朱载坖的手中,朱载坖当即召见随行的高拱,同时命令冯保将所有人赶出去。 朱载坖看了这封书信之后对高拱说道:“看来李师傅现在是和朕疏远了啊!” 之前朱载坖派刘守有赶赴扬州府兴化县,就是将朱载坖的书信送达李春芳手中,朱载坖的意思很明显,就是希望起复李春芳,重新担任内阁首辅,但是李春芳显然不想趟这趟浑水,以年老力衰为由拒绝了朱载坖。 朱载坖不由得苦笑,别的不知道,李春芳虽然现在年纪是比高拱和张居正大,已经六十六岁了,但是这两位可都没活过李春芳,老头身体硬朗的不行,活了七十五,把大部分自己的同科都给熬走了,什么年老力衰,纯属扯淡,李春芳是什么样人,朱载坖怎么不清楚。 论谨小慎微,徐阶都尚且不如,心思之缜密,思虑之周全,罕有人比,他怎么会不知道朱载坖这个时候想让自己当首辅时什么想法,高拱去位之后,朱载坖担心张居正权力太重,殷士儋、张四维等人不能制,所以需要一位有分量的臣子来予以制衡。 纵观现在的大明朝堂,能够有这个威望和能够起复的臣子,也只有李春芳一人了,所以对于朱载坖来说,起复李春芳是最好的选择。 但是李春芳才不想趟这趟浑水了,首辅他早就当过了,要真有那么大的官瘾,当初就赖在首辅位置上,何必归隐林泉呢? 而且朱载坖希望李春芳干什么,李春芳是很清楚,高拱、张居正是什么性格的人,李春芳不要太清楚了,在心眼这方面,张居正和朱载坖才是亲师徒,差不多大小,现在人家张江陵好不容易熬走了高拱,拉了一大票政治盟友上来,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把,你李春芳从扬州一来,屁股直接往文渊阁中间那把椅子一坐,张江陵的怨念之大,可想而知。 张居正不敢对朱载坖有什么怨望,那就只能恨李春芳了,李大状元当了一辈子老好人,临了把张居正给得罪死了,他才不干这种事情。所以面对朱载坖想起复自己的想法,李春芳坚决予以拒绝,不能干,千万不能干。 朱载坖问道:“高师傅要不然写信劝劝李师傅?” 高拱笑着说道:“陛下,老臣哪里劝得动李子实,不过有一个人是能够劝得动他的。” 朱载坖看着高拱笑着说道:“高师傅说的是松江府那位?” 高拱赶紧说道:“陛下圣明烛照,何所不知?” 朱载坖笑着挥挥手,随后写了一封信,令随行的锦衣亲军送给在河间府的徐璠,令他立即送回松江府。 第1370章 中枢更易满朝惊(四) 其实李春芳不愿意起复,这点早就在朱载坖和高拱的意料之中了,毕竟现在对于李春芳来说,他已经是功成名就,再当一次首辅,弄不好将自己一生的名声都搭进去,这是何苦来哉呢? 唯一能够劝动李春芳的就只有徐阶了,他们都是当世的心学大家,致仕之后,他们两人也算是渡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了,毕竟都是心学同门,他们两个的私交还是不错的,同时徐阶毕竟是前任首辅,在政治上有很大的影响力,朱载坖希望徐阶出面劝说李春芳。 当然朱载坖的理由还是从心学的角度予以劝说的,高拱虽然也不喜欢心学,但是还是能够保持相对宽容的态度,但是一旦张居正大权独揽,能够对心学继续宽容下去,恐怕就很难说了,所以朱载坖希望徐阶劝说李春芳重新担任首辅。 朱载坖的想法很明确,李春芳不仅是资历深厚,更由于他的心学背景和南直隶出身,能够拉拢一大批原来徐阶的附庸,削弱张居正的力量,使得张居正清楚,要想实现自己的政治理想,唯一能够依靠的人就是朱载坖,朱载坖不希望再出现权臣了,对于内阁扩张权力,要予以限制,以免内阁太重, 而在扬州府兴化县,李春芳的府邸,书房内李春芳在书房内读书,他的长子李茂年正在一旁伺候,李春芳看了他一眼,坐下说道:“你想说什么,自可言讲,不必如此作态。” 李茂年说道:“父亲,陛下既有意起复父亲,父亲为何推辞?” 李春芳放下笔,坐下之后说道:“怎么,羡慕严世蕃、徐璠了?” 李春芳怎么不知道自己长子的心思,同样是小阁老,严世蕃的权势自然是不用说的,深受两代帝王信任,现在是朱载坖的近臣,而徐璠现在也得到朱载坖的重用,李茂年当然也有些心动了,自己老爹也是首辅,论起在朱载坖心目中的地位,绝不逊色于徐阶,但是李春芳从不让他接触政务,也不允许他担任任何实职,李春芳致仕之后,所有的子孙都和他一起回到兴化老家,读书习字,辞谢朱载坖的一切恩荫。 显然,朱载坖准备再次起复李春芳使得李茂年心里有些别的想法,李春芳指了指挂在自己书房前的楹联问道:“这是什么?” 这是李春芳回乡之后撰写的一副楹联:读书保家声,科举延世系,里面寄托着李春芳对于家族后辈的希望,李春芳冷声说道:“功名但向直中取,要想功名,自去科举就是了,你想的什么老夫不知道?滚回去读书!” 李春芳治家极严,李茂年赶紧告罪回去,李春芳很是无奈,自己状元出身,结果八个儿子在科举上一事无成,李春芳对他们早就失去了信心了,转而培养自己的孙子李思诚去了,现在朱载坖请自己出山,李春芳是毫无兴趣的,文渊阁那把椅子,李春芳又不是没坐过,没有那么大官瘾,而且李春芳很清楚,文渊阁的这把椅子,坐久了会让人不幸。 京师,最近张居正那真是春风得意,虽然高拱仍旧坐在首辅之位上,但是明眼人都认为张居正已经是下任首辅当仁不让的人选了,张居正本人也是这么想的,现在朱载坖率领高拱巡视北直隶,他这个次辅辅佐太子监国,很多时候就相当于提前履行首辅的职权,对于张居正来说,他认为自己大展拳脚的时候来了。 他已经详细列举了自己想要推行的举措,准备上奏朱载坖。 松江府华亭县,徐阶收到了徐璠转来的朱载坖书信,朱载坖希望徐阶去劝说李春芳回朝,徐阶不由得想起了何心隐这个狂生,当年何心隐的话徐阶仍然记得:“能兴我学者非华亭;亡我学也非分宜,兴亡只在江陵。” 当时人们都认为不过是狂生呓语罢了,华亭、分宜是什么人物?那都是权倾天下的人物,彼时的张居正还是徐阶的小跟班,并没有什么重要的,不过事到如今,徐阶不得不承认,何心隐这个狂生确实是有点本事的。 徐阶思考了一下午之后,写了一封书信,同时派遣自己的次子徐瑛赶往兴化,劝说李春芳起复。 徐瑛赶赴兴化,将徐阶的亲笔信和徐阶的口信带给了李春芳,徐阶希望李春光以心学大局为重,勉为其难,重新出山,李春芳并没有立即回复徐阶,而是说道:“请转告存翁(徐阶号),老夫思虑之后,再复信存翁。” 李春芳随后给朱载坖上了一份密疏,李春芳现在也知道自己这次不出山恐怕不行了,但是李春芳向朱载坖提了几个条件,第一就是恳请朱载坖不要因为自己出山而加恩李春芳的子孙,若是李家子孙有这个本事,科举入仕,自然不用加恩,若是没有这个本事,高爵厚禄,对于他们来说反而是祸害,所以李春芳请求朱载坖不要加恩自己的子孙。 第二就是约定任期,李春芳认为自己年事已高,最多只能在任三年,否则一七旬老翁,担任大明首揆,岂不是让人以为大明无人乎? 第三就是希望高拱能再坚持数月,李春芳也要处理一些事情再说。 要是朱载坖能够答应李春芳这三个条件,李春芳就同意起复。 朱载坖回到京师之后,收到了李春芳的密疏,当即御批道:“依卿所奏。” 随后高拱向朱载坖请辞,朱载坖在慰留五次之后,才准允高拱的辞职,赠高拱太师、左柱国光禄大夫,建极殿大学士,同时在京师为高拱赐宅邸,不允高拱返乡,遣太医院医官和龙虎山道医为高拱调养,同时在批复准允高拱致仕的御批中,朱载坖明确说道:“卿朕所素重,国之干城,辅弼所赖,元良重臣,虽以疾辞,然军国重事,仍需参详,此前代之制,硕德老臣,特备咨询也!” 也就是说,虽然朱载坖批准了高拱的致仕,但是以养病为名,仍将高拱留在京师。 第1371章 中枢更易满朝惊(五) 而后,朱载坖突然发布诏书,起复原建极殿大学士李春芳为首辅,当然张居正仍然是次辅,但是加少师,这对于张居正来说打击很大,朱载坖居然起复了李春芳,而不是任命自己为首辅,这是张居正没有想到的,不过张居正也并没有放弃,在李春芳抵达京师之前,自己虽然是次辅,但是实际上干的是首辅的活,利用这个空当,张居正仍然可以最大程度的发挥的自己作为次辅的影响力。 张居正立即向朱载坖上了陈六事疏,提出了自己的对于当前朝政的看法,朱载坖当即下诏,要求张居正提出具体的意见。 张居正随即向朱载坖上奉诏陈事疏,提出了自己对于现在大明朝廷的弊病和解决办法,张居正认为,首先是严考成,省议论,之前朱载坖要求对官员们从严考成,同时实行对内外官员的大计,张居正认为这显然不够,要伸张法纪,整顿官府,张居正在奏疏中说道:“治理之道,莫急于安民生,安民之要,惟在于核吏治。前代令主,欲兴道致治,未有不加意于此者。”强调整顿吏治的作用。 同时认为言官的主要作用就是监察不法,而不是议论国事,现在言官的监察职能不断弱化,但同时参与政治的热情倒是很高,张居正在奏疏中指出:“天下之事,虑之贵详,行之贵力,谋在于众,断在于独。朝廷之间,议论太多,或一事而甲可乙否,或一人而朝由暮跖,或前后不觉背驰,或毁誉自为矛盾,是非淆于唇吻,用舍决于爱憎,政多分更,事无统纪。” 这确实是大明一个很重要的问题,虽然朱载坖已经多次严令言官不得妄言,但是言官和六部司官依旧热衷于上疏言事,不管朝廷的大事小情,他们都想插上一嘴,张居正对此早就极为不满的,所以张居正在向朱载坖的奏疏中说道:“一切奏章,务从简切,是非可否,明白直陈,毋得彼此推诿,徒托空言。其大小臣工,亦各宜秉公持正,以诚心直道相与,以勉修职业为务,反薄归厚,尚质省文,庶治理可兴,而风俗可变也。伏乞圣裁。” 张居正认为,考成法是实现省议论、严考成、正纲纪、重诏令的不二利器,朱载坖也认同张居正的这个看法,但是具体应该怎么实施,却不是张居正所想的那样,按照张居正的想法,内阁的权力过重,显然不是朱载坖想要的局面,朱载坖虽然同意了张居正的建议,但是并不会按照张居正所希望的那样实行考成法,朱载坖的考成法肯定是要由自己的特定的。 张居正的另外一个建议就是理财政,朱载坖即位以来,采取了种种措施,增加朝廷的收入,也取得了很大的效果,但是张居正认为这还远远不够,要将整个财政系统予以梳理,在张居正的奏疏中,将大明现在的财政收入分为了三部分,第一是田赋,张居正认为这是根本之税,虽然现在田赋在大明的财政收入中所占的比例已经大为下降,但是张居正认为田赋不得不重视,因为田赋干系着大明的百姓,现在大明的绝大多数百姓仍然是农民。 田赋是干系到大明大部分百姓生计的事情,必须要加以重视,而且田赋中的本色、漕粮等,更是干系到朝廷的军国之用,九边的军储军粮,必须要重视,张居正认为,对于田赋,要丈量以清其源,条鞭以均其派,尽可能在保证朝廷所需的情况下减轻百姓负担,打击土地兼并。 第二个部分就是国内的各种税收,包括商税、钞关税收、盐税、茶税等各种国内的税收,这些税收的主要作用有两个,一来是为朝廷提供赋税,二就是满足朝廷的各种需求,比如盐税对于九边军储的作用,还有就是茶叶对于制衡北虏的作用,还有钞关对于物价的平抑作用,张居正认为,国内的各种税收,要轻其轻税,重其重税,对于老百姓所日用的物资,如布匹、粮食等物,要尽可能的少征,甚至是免征税收,而对于一些奢侈品,如丝绸等物,要重科其税。 第三个部分就是关税了,关税是现在朝廷现银的主要来源,对于朝廷来说是很重要的,张居正认为,关税最大的作用就是为朝廷提供财政支持,所以要完善税率,打击走私,提高关税收入,为朝廷增加财源。 张居正认为,朱载坖虽然设立了一整套的机构来负责税收的征缴,但是这些机构也导致户部的财权分散,张居正建议,建立一个以户部为核心的财政衙门,厘清大明的整个财政系统,将朝廷和地方藩库的分成等事情厘清。 朱载坖认为张居正说的还是很有道理的,朱载坖当即召见了张居正,两人在文华殿密谈,朱载坖说道:“张师傅受委屈了!” 张居正说道:“臣不敢言委屈,但凭陛下吩咐。” 朱载坖笑着说道:“首辅之位,固然是荣耀,但是朕以为张师傅是做事之人,不会在乎这些事情。” 不在乎才怪,朱载坖当然知道张居正很在乎,但是朱载坖还是向张居正解释了自己的这么做的原因,朱载坖认为当下的改革已经进入的很深的地域了,各种政治博弈和有关利益的斗争将会更加的激烈,在这个时候,李春芳相对温和谨慎的特点有利于朝廷各项新政的推行。 按照朱载坖的想法,李春芳站在台前,张居正在幕后,李春芳负责调和朝廷内部和地方的各种利益关系,而张居正则负责推动改革措施的切实落地,两人可以形成互补,李春芳相对温和的性格能够稳定朝廷,不至于因为改革而导致剧烈的朝廷和社会的动荡,朱载坖希望的是温和但坚定的推动改革,所以朱载坖希望张居正能够放下芥蒂,与李春芳和衷共济。 第1372章 中枢更易满朝惊(六) 张居正听后赶紧说道:“臣敢不为陛下效死!” 朱载坖赶紧说道:“张师傅言重了!” 朱载坖随后就和张居正探讨了起来现在要进行的改革,朱载坖和张居正都认为现在朝廷下一步改革的要点是吏治,现在随着各项改革措施的扩大,朝廷的官员、吏员规模也是持续的扩大,但是朝廷的巡按御史还有都察院的御史们数量是不足的,对于地方的监察是不足的。 朱载坖和张居正商量之后,决定从两方面整顿吏治,首先就是实行考成法,对于天下的官员进行监察,月有考、岁有稽,所有的政务都要限定时限,不能完成的就要予以问责,不过和张居正心目中想的不同的是,和张居正认为的查明有公文拖延处理或期满不实的情况,则应立即上报内阁,由内阁具本处理不同。 朱载坖认为都察院作为监察机关,理由负责此事,发现有怠惰行为,由都察院都御史直接向朱载坖劾奏,由朱载坖予以处理,因为朱载坖很清楚,如果按照张居正的办法施行的话,考成法就会极大的加强内阁的行政权力与政治地位,并且将会以法律制度的形式确定了下来,使内阁成为大明朝廷的权力中心。 这显然不是朱载坖希望看到的,因为朱载坖不希望内阁的权力过大,而且内阁既掌握行政权,又掌握监察权,显然不合理,朱载坖认为都察院作为专门的监察机关,应该发挥其自身的作用,由都察院负责考成法的落实。 朱载坖要求张居正详细的拟定有关考成法的办法,然后与都察院、吏部详细商量之后制定出一套详细的则例,用以通行天下。 其次一个重要的事情就是行政区划的调整,这其实是朱载坖早就想做的事情了,现在大明的行政区划,早就不能满足实际的行政的,必须要按照实际情况予以调整,尤其是一些布政使司的辖区太大,巡抚根本无法有效管理。 所以朱载坖要求张居正领导内阁和吏部、户部、兵部等商量调整朝廷的行政区划,加强朝廷对于地方的控制,这是一件大事,而是是极易引起争论的大事,所以朱载坖要求张居正一定要秘密进行,在事情没明朗之前,不要泄密,免得外间聒噪。 除此之外就是财政机构的梳理了,之前朱载坖已经测绘了苏松两府的精确地图,根据朝廷测绘的数据,再次清丈出了大量之前没有清丈出来或者被士绅勾结官员隐没的大量田产,按照朝廷测绘的数据,苏州府实有田亩应该是八百八十三万亩,而经过两次清丈之后,苏州府在朝廷账面上的土地是八百二十三万亩,中间有六十万亩的差距,这可不是小数字,相当于有百分之七的田亩被直接隐没了,长此以往,怎生了得! 朱载坖当即命令都察院和锦衣卫查办苏州府官吏,将查实有受贿嫌疑的官吏照律严惩,该斩首的斩首,该流放的流放,反正现在缅甸人口不足,就当充实缅甸人口了。 朱载坖要求五军都督府加大招收测绘学堂生员的数量,将传教士所带来的西洋测绘方法引入其中,同时加利玛窦为翰林待诏,命他和叶春及等人编写有关测绘的教材,同时加叶春及为右副都御史兼提督测绘学堂,负责培养测绘生员,从南北两直隶开始,测绘大明的国土。 朱载坖对张居正的要求就是利用测绘,再次落实朝廷的清丈田亩政策,切实掌握大明的田土信息,将黄册上的信息落实,废除白册,同时发布诏书,在朝廷清丈之后所有的田土所有凭证就是黄册,日后查出的隐没田产,就一律没为官田。 张居正和朱载坖商量够认为,在处理好上述的事情之后,就可以进行大刀阔斧的财税改革了。 而接任首辅的李春芳一路上就是尽可能的拖延时间,天气不好休息,冬天到休息,长途赶路要休息,偶感风寒也要休息,虽然朱载坖多次派人催促李春芳赴京理事,但是李春芳仍然是在一步三回头的慢悠悠赶往京师,朱载坖对此也无可奈何,催了几次之后也只得任他去了。 李春芳一直拖到隆庆十一年二月才抵达京师,然后先以舟车劳顿为由告假,然后去找仍在京师疗养的前首辅高拱了解情况,然后才向朱载坖请求陛见。 朱载坖在文华殿召见了李春芳,李春芳行礼之后,朱载坖说道:“朕对李师傅可是翘首以待啊!” 李春芳赶紧说道:“老臣衰朽,不堪大用,陛下若是有合适的辅臣,就应该将老臣立即更易。” 朱载坖笑着说道:“文渊阁还要李师傅坐镇才行啊!” 李春芳苦笑着说道:“天下英才辈出,何须老臣啊。”和李春芳寒暄了一阵之后,李春芳向朱载坖请求将之前因为上疏言事而受到处分的官员予以酌情起复,李春芳认为之前上疏得罪的官员中,有些人还是有真才实学,该磨练也磨练的差不多了,像叶梦熊等人,也可以安排州县职务,以观后效。 还有就是被下诏狱的汤显祖,虽然言辞激烈,毕竟是制科三等,为了朝廷的体面,也体现朝廷和天子的惜才之心,也应该宽大处理,朱载坖于是答应了李春芳的请求,先前因为上疏言事而被处分的官员,只要真心悔过,向朱载坖上疏悔过,责成吏部量才授官,以观后效,汤显祖开释,以翰林侍读学士原官充升平副使,协助王世贞编剧本去。 李春芳一到任的举动,使得官员们对于他的好感上升,严徐高张四人都是比较严苛的首辅,对于敢于违逆他们意思的官员,是从不姑息的,再加上朱载坖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搞得官场气氛过于紧张,李春芳一到任之后,首先要做的就是缓和官场严肃的气氛,弥合君臣关系,为进一步的改革奠定基础。 第1373章 斑斑青史如何论 李春芳入主文渊阁之后,并没有什么具体的举措,看起来和高拱担任首辅时并没有什么区别,内阁辅臣不是他的老熟人就是小字辈,他很快就进入了角色,李春芳一向是温和长者的面目示人的,李春芳的为政举措也确实是如此。 对于高拱已经推行的改革措施,李春芳要求继续推行下来,同时命令地方官员可以就朝廷新政的得失直接向朱载坖上疏,但是必须言之有物,不能胡乱攀咬,李春芳要相对温和的多。 朱载坖在文华殿和太子朱翊釴一道批阅奏疏,朱载坖问道:“最近的事情,你怎么看?” 朱翊釴说道:“儿臣听说不少官员对于李阁老起复都是欢欣鼓舞的。” 朱载坖闻言只是笑笑,他们当然是喜欢李春芳的首辅,李春芳性格温和,在很多官员们心中,这样的首辅自然是好的,朱载坖说道:“朕是问你怎么想的。” 朱翊釴认为李春芳担任首辅,可以缓和朝廷内部的矛盾,这点倒是分析的很对,但是这并不是朱载坖朱载坖任用李春芳的主要原因,朱载坖向朱翊釴解释了自己的考虑,任用李春芳,主要是为了利用李春芳温和的性格和在朝中的威望,对于张居正形成权力制衡。 同时要将之前高拱所推动的改革措施完全落地,将之消化下去,使得大明的国力增强,同时朱载坖将锦衣亲军湖广千户所的一份密报给了朱翊釴,上面是说的张居正入阁以后,张文明在地方飞扬跋扈,招致不少百姓不满,而且现在张文明病重恐怕命不久矣。 一旦张文明去世,张居正就得守制,所以朱载坖才提前起复李春芳,让他坐镇内阁,保证不出乱子。然而朱载坖问道:“太子,你觉得朝廷这两年的要务是什么?” 这让朱翊釴无法第一时间作出判断了,朱载坖则向朱载坖解释了自己的看法,朱载坖认为,最近两年朝廷的大事是应该应对俺答去世所带来的冲击,对于大明来说,北虏始终是一个严峻的问题,不解决北虏,大明始终无法轻装前进,俺答的死,对于大明来说既是机遇也是挑战。 当着朱翊釴,朱载坖也就没有藏着掖着,朱载坖准备利用俺答的死,达到三个效果,第一就是扶持不他失礼上位,在土默特扶持一个亲近大明的大汗,保证大明北部边疆的安定,这是最重要的事情,不他失礼是大明一定要扶上去的,为此朱载坖不惜用兵,大不了就和黄台吉开战,不打服土默特部,是很难保证大明北部边疆的安全的。 同时朱载坖还要借此机会复套和肃清海虏,因为盘踞河套的鄂尔多斯部和占据青海的真相台吉都是黄台吉的党羽,如果不将其予以剪除的话,迟早还会对大明造成伤害,而且河套、西海对于大明来说都是极为重要的地方,尤其是西海,这里广阔的牧场可以为大明之后向西域扩张提供后勤,同时也可以加强对于乌斯藏的影响力。 河套更是塞上江南,夺取河套予以屯垦的话,可以极大的减轻,三边和宣大军储和军粮就可以得到保证,减轻朝廷和百姓转运的痛苦,同时还可以接济陕甘等地,可见河套的重要性。 所以未来两年,一旦俺答去世的话,大明和北虏之间有可能爆发激烈的冲突,所以朱载坖必须保证朝廷的稳定,用以保证军事行动的顺利进行。 而且朱载坖认为之前大量的改革措施虽然已经发布,但是并没有得以完全推行,比如废两改元,民间仍然有三岁银两的使用,朱载坖要用这个时间将之前的各种改革措施深入实施,保障这些措施能够实行下去,不被地方阳奉阴违。 同时要积蓄力量,准备被北虏的大战,朱载坖对朱翊釴说道:“此战得胜的话,大明就可以有数十年的安稳日子了,到了九泉之下,也算对得起世宗皇帝了,当年庚戌之变的大仇也算得报了。” 朱载坖说完之后让朱翊釴将这些事情放在心里不要说出来,这些事情都是朱载坖心中的打算,一旦被臣子们得知,又要搞得沸反盈天的,所以朱载坖对近期朝堂的要求就是维持安定,积蓄力量,不大动干戈,所以再加上张居正的父亲病重,要是一旦张文明死了,张居正就得守制,那连续的首辅更易必然使得朝局发生动荡,所以朱载坖起复了李春芳,一方面继续将已经发布的改革措施深入推动,另一方面稳定朝局,将朝廷团结起来,准备投入到和北虏的作战中去。 而朱载坖在和朱翊釴谈话的时候,陈以勤也在和李春芳交谈,他们两人也是老相识了,他们二人都是忠厚长者,一向以谦谦君子著称,性格上很投缘,关系很不错。 陈以勤此来,是向李春芳请求联名向朱载坖奏请编修国史一事,之前陈以勤就向朱载坖请求过编修国史,但是考虑到建文君的事情无法达成共识,朱载坖最终拒绝了陈以勤的建议。 高拱对于此事也没有兴趣,现在李春芳起复,陈以勤认为自己和李春芳关系比较好,想请求李春芳与自己一道联名上疏,陈以勤很清楚,李春芳在朱载坖心目中地位是很重要的,要是有李春芳的支持,此事就好办了。 陈以勤也是有私心的,他很清楚,自己并非长于政务,论政治能力,远不如李春芳、高拱、张居正等人,之所以能够长居内阁,一来是他曾是裕王讲官,朱载坖对陈以勤还是很信任的,二来是陈以勤一向谨小慎微,绝不卷进任何政治斗争中,所以才能够长期待在内阁。 但是陈以勤也希望能够留名青史,不过他对于自己的能力是很清楚的,陈以勤长于学问,短于政务,所以陈以勤希望通过编修国史来实现青史留名的夙愿。 李春芳当然知道陈以勤的想法,他面对自己的好友,沉吟了半晌,并未说话。 第1374章 斑斑青史如何论(二) 就在陈以勤认为李春芳会拒绝自己的时候,李春芳开口问道:“松谷(陈以勤号)欲行此事,老夫当助一臂之力也!” 李春芳在陈以勤的奏疏上署名了,虽然李春芳署名了,但是李春芳也认为,要想使得这事落实还为时尚早,尤其是朱载坖那一关,可不好过。 果不其然,在陈以勤奏疏抵达朱载坖的案头之后,朱载坖立即召见了李春芳和陈以勤两人,询问有关国史的事情,其实大家都很清楚,此事的关键还是在建文君、景泰和睿宗三位皇帝的问题上。 朱载坖直接询问两位阁老,这个国史应该怎么修,国史是很重要的事情,自唐太宗贞观初年设史馆于禁中,修撰本朝国史便成为此后历朝所沿袭的重要制度之一。 李春芳说道:“陛下,史者,国家之典法也。自君臣善恶功过,与其百事之废置, 可以垂劝戒示后世者,皆得直书而不隐。故自前世有国者,莫不以史职为重。” 朱载坖当然明白国史的重要性,关键是大明的国史怎么修撰的问题,两位阁臣都认为两宋国史的修撰体例完备,编写精良,可以取法,应当以两宋的国史为范本。 而两宋的国史是怎么编修的呢?以实录作为脉络,将一朝皇帝的大事予以编撰,宗室、宰相合为传。江南、广南、河东、西川、湖南两淛、夏州为表。律历、天文、地理、五行、礼乐、刑法、食货、沟洫、书籍、道释为志,形成的纪传体史书,在编修国史的时候,用朱墨两色笔迹记录,将皇帝圣喻及史官摘录之言重点标示出来。既便于观者取阅研读,又保证了重要内容免于遗漏,所以宋代国史的编撰最为精密。 先后按照朝代顺序,编撰了三朝国史、两朝国史、四朝国史和中心四朝国史等国史,那朱载坖直接问道:“那以两位阁老之见,本朝国史怎么编撰?” 朱载坖直接就点出了问题的关键,大明现在经历了太祖、建文帝、成祖、仁宗、宣宗、英宗、景泰帝、宪宗、孝宗、武宗、世宗和一个没有当过皇帝的睿宗。 关键的问题就出在两个当了皇帝和一个没当过皇帝的,建文君、景泰和睿宗,这个国史应该怎么来编撰这是一个重要问题。 陈以勤给出了他的答案,陈以勤认为,效仿宋之国史,编撰开国四朝国史,即太祖、成祖、仁宗、宣宗四位皇帝,将建文君附于太祖国史之后,但是不革去建文年号。 然后是五朝国史,即英宗、景泰、宪宗、孝宗、武宗五位皇帝,景泰帝单独成书,也并不革去景泰年号,然后就是两朝国史,即睿宗和世宗,睿宗由于实际上没有当过皇帝,睿宗的国史实际上就是承天大志。 应该来说,这次陈以勤的想法比之之前要软化的多了,将建文朝国史附于太祖国史之后,相当于是实际否认了建文的法统,同时一天没有当过皇帝的睿宗也与嘉靖一道编修两朝国史,实际上是通过编修国史的形式对于睿宗的法统予以了承认,继续肯定大礼议。 可以说这次陈以勤的态度已经是非常之低了,但是朱载坖显然仍然没有完全满足,朱载坖主要是针对建文君的事情,朱载坖认为在编撰有关建文君史料时,应当以成祖时的材料为准,成祖废建文帝为庶人,并革除建文年号,彻底否定了建文帝的正统地位。 这点让很多大臣难以接受,他们认为革除建文年号实在是过于激烈了,陈以勤说道:“陛下,建文、景泰又非胜国之君之比,元主可 谥,何忍没其号于建文?《元史》且修,何可阙其录于景泰?且景泰之位号既可复,则建文年号亦可复, 建文之死事诸臣,且蒙我皇上之恤录,而况其君乎,况其为太祖之嫡孙乎?” 群臣的意见的明确,就是希望恢复建文年号,朱载坖却不能答应,朱载坖当即指出:“在昔仁宗,悯建文诸臣境遇之惨,仁心恻隐,故而恤录,然其离间天家,其罪不可恕也!成祖之言,朕不敢废也!” 朱载坖的看法很简单,就是不能违背成祖的诏命,因为当年朱老四有明确的诏令:今年仍以洪武三十五年为纪,这点朱载坖认为作为后代皇帝,没有充分的理由,是不能予以更改的,至于景泰帝年号和国史的恢复,那是因为在宪宗朝就已经有过明确的诏书了,而且景泰绝嗣,无法对宪宗的法统构成任何威胁,朱载坖认为,依照宪宗皇帝的圣谕,是可以恢复景泰的一系列的待遇的。 当然,朱载坖也有自己的考虑,从皇帝的角度来说,景泰对大明,对朱家是有功的,要不是景泰力挽狂澜的话,恐怕又是靖康之变了,所以从后世皇帝的角度来说,是要感谢景泰的,虽然囿于英宗子孙的身份,朱载坖不能大张旗鼓的恢复景泰的各项待遇,但是并不妨碍朱载坖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恢复景泰的各项待遇。 至于朱允炆,朱载坖则完全没有好感,这孙子既无识人之明,也无治国之才,急躁冒进,偏听偏信,由良将而不能用,由忠言而不能听,纯粹是咎由自取,至于齐泰、黄子澄等人,虽然成祖处置他们过于酷烈,但是真要认为他是什么忠良,那就是大错特错了,这种垃圾,朱载坖对他们没有任何兴趣。 不过李春芳和陈以勤联名上疏,而且国史不修,确实会导致各种谣言盛行,朱载坖认为国史确实要修,免得各种谣传纷飞,朱载坖于是说道:“洪惟我皇祖开天垂统贻谋超越千古,列圣相承重熙累洽太平之治赫垂二百余年,其茂烈鸿功典章法度,与夫名贤高节渺论竑议,有不可胜书,虽宝录鸿编藏于金匮石室者炳如日星,然或体袭编年,或事存掌故,一伐纶实迹,尚多缺而未备,何以启佑后人而昭垂千万世哉?是卿等之论,朕以为甚好,然国史大事,宜礼部、翰林院诸臣商议之后,朕再做决断。” 第1375章 斑斑青史如何论(三) 朱载坖将陈以勤的奏疏下部议,顿时引起了群臣的议论,修撰国史,是多少年以来臣子们梦寐以求的事情,朱载坖将陈以勤的奏疏下部议,很多官员们,尤其是翰林院官员们极为振奋,编修国史,那肯定是翰林院的活,他们踊跃上疏,极言国史编撰的重要性,要求朱载坖立即下诏,编修国史。 同时对于大明国史的修撰,他们也提了很多的建议,其实君臣在景泰帝的问题是基本达成了一致,但是在睿宗和建文帝的问题上分歧极大,翰林修撰沈懋学就直接上疏指出:“四祖不纪而独为献皇帝立纪,岂惟臣子之心不安,即皇上之心亦必不安,岂惟皇上,恐献皇帝在天之灵,亦且有踧踖不自安者矣。况纪号献皇帝而所书者,乃弘治、正德之年,纪名为帝而所载者,乃藩王之事,皇上以为于义于例当耶否耶?且自古由藩封入继大统者非一人,试考史书,未见有为其祖父作帝纪者。彼非不能纪,不欲以私害公耳。” 这货胆子是不小啊,不仅和沈懋学不仅从各种操作上否定了为睿宗单独修史的可能性,甚至将此事往大礼议上引,朱载坖断然不能让他这么放肆妄言下去,当即予以申斥、罚俸,并且警告群臣,此事不容讨论,世宗朝已经有定论的事情,朱载坖是绝不会推翻世宗的决定的,若是还敢以身试法者,朱载坖必置之重典。 朱载坖再次召见李春芳等重臣,重申自己底线就是建文事迹附太祖本纪,景泰帝可以立纪,兴献帝必须立纪,这是不容讨论的,如果达不到这个条件,朱载坖宁可不修这个国史。 陈以勤当即出来向朱载坖保证,睿宗可以立纪,与世宗成两朝国史,父子二人与之前的英宗到武宗相区别,至于建文年号是否恢复的问题,陈以勤认为可以再商量。 朱载坖当即说道:“成祖靖难,其中之危,可胜言哉?尔辈以太祖之亲,私建文之意,朕岂不知?若建文无失德之举,何以至此?湘王事尔辈何如辩?其以所谓不法事戮诸王,亦是太祖之意乎?诸卿可言也!” 朱载坖是绝不会答应恢复建文年号的,这孙子又不是什么好鸟,何况现在民间似乎很有一股同情建文君臣的风潮,锦衣亲军向朱载坖奏报了此事,甚至呈上了一些大员致仕之后和所谓的当时大儒写的书,对建文君报以同情。 比如原工部尚书、刑部尚书郑晓写的《吾学编》,其中的《皇明逊国记》记载建文帝在位四年的政事,以建文年号纪年,对建文君评价很高,他称:“建文君宽仁慈厚,少好文章礼乐,不喜任律法操切人。” 江西大儒邓元锡所著的《皇明书》卷2为《建文皇帝》,记载建文一朝史事。 朱载坖命陆绎将相关证据呈上来,朱载坖问道:“诸位怎么看此事啊?” 李春芳已经预感到不妙了,赶紧出来灭火道:“陛下,稗官野史,不足为信,若国史修成,此种谬论,自然而消也!” 朱载坖冷笑着说道:“李师傅说的好,稗官野史,本是一家之言,朕是不当追究,可是这些人是一般人吗?郑晓受世宗之大恩,朕亦待其不薄,自总督漕运累迁至大司寇,殊恩自不待言,邓元锡嘉靖三十四年就中举,一样深受国恩,他们既然想做建文君的臣子,朕就成全他们。” 朱载坖当即命令锦衣亲军都指挥使陆绎严办此事,这次陆绎收集到的材料中主要涉及到三人,郑晓、黄光昇、邓元锡,郑晓、黄光昇已死,追夺全部官爵、封号、谥号,开棺戮尸,将一应亲属流放缅甸,邓元锡尚在,命锦衣亲军将其逮至京师,下诏狱严审。 朱载坖直接说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彼辈这般不忠不义之人,留之何用?” 朱载坖的突然翻脸,使得官员们都大为震惊,毕竟这都是百多年前的旧事了,处理如此之酷烈,很多官员们都认为朱载坖这事上有些过于敏感了,他们希望内阁能够出面劝解朱载坖,从轻处罚,但是一向以老好人示人的李春芳却一言不发,任由朱载坖处置此事。 李春芳很清楚,龙有逆鳞,触之必死,这些人显然已经触及到了朱载坖的逆鳞,朱载坖处置他们也是正常的,李春芳理解了朱载坖的意思,朱载坖在处置郑晓等人的理由中说的很明确,不忠不义,为什么是不忠呢?你郑晓、黄光昇是吃的谁的俸禄? 你们吃的成祖文皇帝后代的俸禄,拿的是成祖文皇帝后代的功名,然后去同情建文帝,对于朱载坖而言,这就是不忠,你们要是真的忠诚于建文帝,大可以学伯夷叔齐,不食周粟嘛,你们既然出仕,就要忠君爱国,仁宗为什么加恩于方孝孺等人,就是因为欣赏他们的忠诚,虽然他们是废物,至少是忠诚的废物。 像郑晓、邓元锡这样的,就他妈纯小人,端朱家的碗,砸朱家的锅,还有什么脸面跟朱载坖谈什么君子小人,什么狗屁两榜进士。朱载坖重处他们,也是正常的,养条狗还知道护主呢! 李春芳等人正是因为知道这点,所以才对于此事不发一言,但是李春芳等重臣不说,有人要说的。 户部主事李三才上疏,认为朱载坖刑戮太过,纵然郑晓等人有不对的地方,毕竟斯人已逝,朱载坖应该念其勋劳,宽恩以待。 朱载坖一收到李三才的奏疏,不禁冷笑一声,这不是托塔李天王吗?敢跳出来,朱载坖就敢修理你,刑戮太过?你怎么知道的,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下诏狱体验一下,看看是不是刑戮太过。 朱载坖将李三才下诏狱的消息一传出来,工部主事李化龙、兵部主事赵世卿等人纷纷上疏,在京师准备会试的江西举人邹元标也跑到首辅李春芳的府上,请求李春芳申救。 第1376章 斑斑青史如何论(四) 邹元标来访,李春芳不得不亲自接待他,因为邹元标邹爷可不是一般人物,这位江西神童,据说9岁就通读四书五经,20岁时跟随嘉靖进士胡直出游,遍历名山大川,拜访了诸多书院,饱闻各家学说,深受影响,曾经受心学大佬罗洪先的指点,而罗洪先又是欧阳德的师弟,同属江右王门一派。 也就是说,算起来邹元标是是李春芳的小师弟,当然在李春芳这里有这个面子,李春芳当然知道邹元标来是干什么的。 邹元标一来就说道:“石麓公(李春芳号)还请申救李三才。” 李春芳捻着胡须说道:“尔瞻(邹元标字)不必心急,以老夫看,陛下并不会重处李三才得,过段时间自会放他的。” 李春芳何等样人,怎么不知道眼下的情况是什么样的,朱载坖真要是对李三才动了杀心,要想处理李三才绝不会手软的,不管是庭杖什么的,有的是办法收拾他,将他下诏狱仅仅是杀杀他的气焰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李春芳对于现在这些轻轻官员们也是极为不满的,轻率上疏,动辄有抱团的迹象。 他们对于朱载坖最厌恶的结党一事苏沪是完全没有感觉一样,自朱载坖进去蹦迪。 其他人李春芳不想管,但是邹元标这样的心学后辈李春芳还是要管的,李春芳说道:“此事尔瞻就不必管了,来年春闱,才是尔瞻用武之地。” 李春芳堂堂首辅,能够亲自接待邹元标一个举人并且加以勉励,已经是非常大的面子了,要是看在罗洪先的面子上,邹元标连李家大门都进不来。 但是邹元标显然不是这么想的,他希望李春芳出来申救李三才,仍旧要求李春芳向朱载坖上疏,甚至表示自己想直接上疏给朱载坖,希望李春芳代奏。 李春芳就算是好脾气,对于邹元标这么不上路子,显然也有些愤怒了,但是为了保全心学后辈,李春芳还是耐着性子问道:“尔瞻,你以为今上是何等样之主?” 邹元标想了一会说道:“陛下乃是英察善断,开拓进取之主。” 李春芳点点点头说道:“陛下还是圣心独断之主!陛下要杀李三才,老夫保不住他,陛下若不杀,自有论断,何劳老夫上疏?倒是你,不要沉迷于所谓清谈,陛下厌恶结党虚浮,尔瞻要谨记。” 李春芳当然知道他们搞得小团体,什么李三才、顾宪成、魏允贞、赵南星等人,连李春芳都知道了,朱载坖掌握着厂卫,怎么会不知道,李春芳太了解朱载坖了,和重八哥一样,一旦动手,朱载坖就绝不会手软的,到时候就晚了,所以李春芳提醒邹元标,不要去搞这种小团体,这是朱载坖最厌恶的事情。 邹元标走后,李春芳只得无奈的摇头,这些小年轻,哪里经历过嘉靖朝波谲云诡的政治斗争,把朝政当成什么了?又把朱载坖当成何等样的君主了。 文华殿,朱载坖和朱翊釴正在听取冯保和陆绎的汇报,李三才得下狱显然引起了官员们的震动,最近上疏申救李三才的奏疏不少,朱载坖当然知道这位李天王交游广阔,人缘很好,便令厂卫密查,到底是哪些人在背后串连,在厂卫的查缉之下,户部主事赵南星、兵部员外郎王象乾,还有举人顾宪成、魏允贞等人就浮出水面了。 朱载坖拿到厂卫的密报之后笑着说道:“结党倒是挺快的嘛,赵南星、王象乾有没有申救李三才得奏疏啊?” 冯保赶紧将两人的奏疏找出来,朱载坖问道:“太子,你觉得应该怎么处理为好啊?” 朱翊釴认为应当公开申斥他们这种行为,使得臣子们警醒,不能结党以胁迫主上,朱载坖笑了笑说道:“这些话,朕不知道说过多少次,他们是一点也听不进去的。” 朱载坖说道:“既然听不进去,朕就有朕的办法。” 朱载坖当即命令陆绎,将赵南星、魏允贞、王象乾、顾宪成、邹元标等人在北镇抚司开个雅间,下诏狱,朱载坖现在也赖得和他们废话,先逮了再说。 朱载坖现在案头上的奏疏十有八九都和国史有关,连在北直隶的申时行等人也向朱载坖上疏讨论此事,申时行还是一如既往的准备施展混学大法,他知道现在君臣之间最大的矛盾就是建文年号的问题,朱载坖认为成祖既然已经废除建文年号,那就决不可复。 但是臣子们认为建文年号毕竟使用了四年,而且连那些亡国之君的年号大明都没有革除,何必要革除建文年号呢? 申时行在奏疏中则是提出了另外的看法,申时行认为:“窃惟建文年号因成祖靖难之日诏‘今年仍以洪武三十五年为纪’,其建文年号相传以为革除,及考靖难事迹亦称少主,称元年、二年、三年、四年,则是未尝革除也,但不称建文耳。” 申时行认为,成祖将建文四年恢复为洪武三十五年,这是确有其事的,但是并没有明确的诏书说革除建文年号,不能因为成祖将建文四年改为洪武三十五年就认为成祖是将建文年号革除了的,这是对成祖圣谕的强行曲解,成祖始终没有明确说过要革除建文年号。所以申时行认为,革除建文年号,不可取。 申时行在奏疏中称:“夫胜国之君,人必为纪,以其临御一时,犹难泯没,所谓‘国可灭,史不可灭’也。况在本朝,乃使之孙蒙祖号,弟袭兄年,名实相违,传信何据?”如果强行将建文的四年改称洪武,天下悠悠之口,是堵不住的。 但是,成祖奉天靖难,子继父业,千载之定论也,而且在成祖朝所编撰的一系列史料中,将朱允炆称为少主,以元年等纪年,这才是成祖的本意,成祖并非想扭曲历史,是后世的臣子曲解了成祖之意。 所以申时行认为,洪武纪年用到三十一年即可,建文之事附录于太祖朝之后,不恢复建文年号,但是以少主元年、二年、三年、四年纪年,编撰成书。 申时行最后说道:“使详载当时所用之人,所行之事,别为少帝之纪,附录于太祖之后。是是非非,明白无隐,则靖难之兵有名,圣成祖之心益白。” 第1377章 斑斑青史如何论(五) 申时行这当然是在和稀泥,但是申时行的这个态度朱载坖还是很喜欢的,申时行的这个办法其实是一个思路,对于朱载坖来说,建文年号是绝不可能承认的,这关系到成祖的法统,甚至是会影响到朱载坖的正统性,这是不现实的,但是建文毕竟是存在四年的,强行革除其年号并且以洪武纪年是显然不现实的。 所以申时行的这个方案还是不错,因为申时行是明白了朱载坖的意图,就是通过编撰国史,将将朱允炆一系排除在大明皇家正统序列之外,编撰国史的政治目的是为了再次明确成祖、世宗两位皇帝的法统,所以建文年号绝不可复,睿宗也必须要编撰本纪的原因就在这里。 而对于景泰,其实朱载坖反而没有那么大敌意,因为景泰并不影响成祖和世宗的法统,对于朱载坖来说就没有那么大的影响,而且宪宗一继位,恢复了朱祁钰的帝号并赠谥,承认了其历史功绩,只是没有为其上庙号入祀太庙而已。 景泰帝其实是很难影响宪宗及之后皇帝的法统的,因为景泰本身无子,按伦序来说,也应该是宪宗即位,所以宪宗对于恢复景泰的帝号没有什么包袱,只是没有上庙号,因为一旦景泰帝称宗入庙之后会对英宗的正统地位形成冲击,从而影响到自身的合法性。 但是现在时过境迁,朱载坖没有这个包袱,朱载坖认为是可以给朱祁钰上庙号的,但是这个条件是要拿来交换有关睿宗的事情了。 朱载坖先将申时行的奏疏下内阁及部议,朱载坖在申时行的奏疏中特意钩出了两句,第一就是成祖子继父业,这点很重要,成祖的法统来自于哪里,来自于太祖,懿文太子去世之后,洪武三十一年太祖驾崩时,成祖是太祖活着的儿子里面的长子,伦序当立,成祖是子继父业,这点在成祖的法统构建之中是很重要的。 其次就是那句靖难之兵有名,成祖之心益白,这点其实是朱载坖这次编撰国史最重要的目的,就是正法统,明世系,说白了就是靖难以来若干历史问题的说明,所以朱载坖要最大程度的在朝野之中达成共识。 朱载坖将申时行的奏疏下内阁之后,首辅李春芳随后呈上题本,认为申时行的奏疏很合适,具备操作的可能性,同时李春芳还建议朱载坖对下诏狱的官员和举子们从轻处理,毕竟他们只是言语冒犯,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行为。 朱载坖收到李春芳的题本之后,当即召见了李春芳,朱载坖笑着说道:“李师傅还是关爱后辈的嘛!” 李春芳当然知道朱载坖说的是什么,李春芳很清楚,朱载坖现在掌握着厂卫,知道邹元标和李春芳的特殊关系是很正常的,李春芳说道:“陛下,老臣以为这些人都是有才之人,陛下何妨给他们一个机会呢?” 朱载坖说道:“朕当然知道他们都是有才之人,但是就怕他们不能为朕所用,有才反而是祸患。” 朱载坖当然这些人都是些有本事的人物,要是没有本事,之后也不会搅动天下风云,但是朱载坖一直以来小心提防的就是臣下结党,一旦形成党争,对于大明朝廷来说就是要命的事情了,所以朱载坖一直对于此事严厉防范,不仅多次下诏告诫诸臣,不准结党,以前宋朋党之争为鉴。 更是采取了多种办法抑制朋党,现在李三才等人在朱载坖的眼皮子底下搞这些,朱载坖当然不能够容忍了,这次朱载坖准备好好收拾一下这些人。 李春芳说道:“陛下,其实他们这些人,留在朝堂之上远比在将其贬黜好。” 朱载坖连忙请李春芳解释一下,李春芳认为,为什么会形成朋党,所谓朋党,就是官员们自聚或纽结成朋党,依靠群体力量来夺取或巩固权位,从而使官僚之间形成互相制约与利用的力量,朋党的结成主要是依靠三个东西,一是乡党,这也是最普遍的朋党形式。 之前无论是严嵩还是徐阶,都是大量依靠他们的乡党,因为江西、南直隶、浙江这三省在大明科举中所占的比例最中,这三个地方的出身的官员本来就在大明朝廷中占很大的比例,这就导致严嵩,徐阶等人可以利用自己的乡党来培植党羽。 而现在朱载坖实行三途并进,大量的举人和吏员也得以进入官场,改变了官员的出身结构,尤其是大量北方的举人进入官场,平衡了现在官场的势力,同时朱载坖在解额上也更加倾向于北方,使得官员的家乡结构得以平衡。所以李春芳认为,现在单纯依靠自己的乡党,已经是不现实了,有这个能力和号召力的人,都在朱载坖严密的监视之下。 其次的讲学,徐阶的势力中就有很大的一部分是心学门生,李春芳的基本盘也是心学门生,对于之前的阁部大员们来说,通过讲学吸引志同道合的人确实是一个办法,还有东南兴盛的书院,也为之前他们广收门体提供了条件,但是现在这个路径显然也被朝廷堵死了,朝廷明文规定,各级学校都由朝廷官办,严禁私人讲学,将各种书院都收归学政的管理之下,有朝廷派遣训、教谕等官加以管理,再想通过讲学聚集门徒,显然是不可能了。 最后一个就是结社,大明的文人,一直有结社的传统,这是非常值得警惕的,李春芳说道:“陛下,,讲学者聚徒,朋党分而门户立;吟诗者结社,声气盛而文章衰。” 而李三才等人就是通过结社来培植党羽,呼朋引伴的,这点朱载坖也是承认的。 朱载坖说道:“彼辈门户构争之见,莫甚于讲学结社,讲学者聚党分朋,往往祸延宗社。操觚之士,笔舌相攻,则 乱及国事者。盖讲学者必辨是非,辨是非必及时政,其事与权势相连,故其患大。朕不能容也!” 第1378章 斑斑青史如何论(六) 李春芳认为,现在唯一有可能形成朋党的,就是文人的结社讲学,但是这种事情又是不好禁止的,毕竟是朱载坖下诏予以禁止,暗地里的结社也是一样会出现的。 所以李春芳认为,对于这种结社,朝廷要加以警惕,并且采取不同的方法予以禁止,朱载坖当即问道:“以李师傅之见,朝廷应当怎么处置?” 李春芳向朱载坖解释了自己的看法,李春芳认为,这种文人之间的结社,其实最开始的人数是不多的,毕竟公务闲暇之余,哪有多少多余的时间去呼朋引伴呢?所以大部分的这种团体或者说会社,实际上人数并不多,比如所谓前七子、后七子、唐宋派等,大部分会社的成员都少于十人,这种的会社,对于朝廷来说,其实没有多大的影响力的。 但是值得警惕的就是会社与讲学结合在一起,这是要严厉禁止的,因为大明现在风气已经是十分变态了,虽然朱载坖这十年以来一直在纠正风气,比如之前言官的沽名钓誉甚至是讨庭杖这些,朱载坖都予以了纠正,但是百年形成的陋习,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改变的。 现在大明的风气,对于受贬谪或者罢官的官员,尤其是因为上疏言事而被贬谪的,一向在回到家乡之后颇受尊重,舆论视之为英杰,这就是现在大明的风气,李春芳认为真正值得警惕的就是这种朝野互动了。 被贬谪的官员一面讲学授徒,传播自己的思想,从中选拔有才华的生员,然后加以指点,订立师徒名分,然后通过在朝廷的党羽为之保驾护航,甚至买通考官,在科举中作弊,然后在这些生员们高中之后,在加以援手,长久之后,就会在朝野形成一个互相呼应的巨大团体。 甚至可能会出现影子内阁的可能性,这是要严密防范的,李春芳所以认为,贬谪处理他们,不如将他们留在朝堂之上,毕竟留在朝堂上,凭他们几个人的力量,是很难影响朝廷的决策的,因为他们现在毕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行为,即便是朱载坖作为皇帝,大不了也就是能罢官了事。 而李春芳认为,将他们罢官反而成全了他们,使得他们可以到处散布自己的思想,最好的办法就是将他们打散,天南海北的安置,使得他们天各一方,不能互相呼应,而且还可以对他们予以监视,一旦他们在地方有任何不法之事,就可以以此为由予以严惩。 李春芳的意思很明确,就是将他们这些人,有官身的全部外放,没有官身的小惩大诫一番即可,等到他们考取进士了之后,再作处断也可以,毕竟只要一天有官身,他们就得受朝廷和律法的管束,这样反而比将他们罢官免职,放归乡野之后任其结社讲学来的稳妥一些。 朱载坖不禁在内心为李春芳点了个赞,不愧在严嵩、徐阶两人之间游刃有余的高手,下手比严阁老还黑,出招比徐阁老还阴,虽然李春芳看似是为李三才等人求情,实则是建议朝廷将他们打入另册,予以防备,这种暗地的防范和打击远比明面上的罢官、夺职更加阴损。 幸好李春芳已经有八个儿子了,要不然朱载坖真担心他生儿子没有出口。 朱载坖于是答应了李春芳的请求,李春芳回到内阁之后,也迅速公开向朱载坖上疏,为李三才等人求情,请求朱载坖对他们从宽处理,李春芳以首辅之尊亲自求情,朱载坖当然要予以回应了。 朱载坖御批道:“卿之所奏,朕已知之,且侯另行处分!” 朱载坖终于对此事做了回应,群臣们也就安下心来,看来还是李阁老有用,一上疏朱载坖就做出了回应,可见李春芳在朱载坖心目中的地位。 而朱载坖则是在给这几位大贤臣找个好去处,要么是山清水秀,要么是风吹草低见牛羊的那种好地方,才能让他们尽展其才,同时又能够陶冶情操。 朱载坖第二天给吏部下旨,原户部主事李三才,调任哈密州同知,工部主事李化龙调任大连府金州知州,兵部主事赵世卿,调任仰光通判,户部主事赵南星,调任广东雷州同知,兵部员外郎调任贵州安顺知州。 其余涉事举子等,辜免不究,从诏狱开释,准其参加会试,朱载坖的决定虽然在很多看来是比较严苛的,但是相比于之前动辄削籍甚至是杀人,已经要好很多的,而且这次涉事的举人居然被朱载坖放过了,有心人当然知道邹元标是李春芳的小师弟,这说明什么,说明李春芳在朱载坖心中很有分量,群臣上疏朱载坖都没有反应,而李春芳上疏之后当即御批,第二天究出结果,还放过了李春芳的小师弟,可见李春芳在朱载坖心目中的地位。 处理了此案之后,朱载坖要求锦衣亲军处理邓元锡一案,陆绎将此案的卷宗呈上,朱载坖认为邓元锡心怀怨望,污蔑成祖,朕为人子孙,岂可坐视?下旨将邓元锡大辟弃市,直系子孙绞立决,所有著述一律毁禁,敢有私藏者,以谋逆论处,三族流放缅甸。 朱载坖的这个处罚不可谓不重了,朱载坖就是要用这种手段告诉群臣,他维护成祖、世宗以来的法统的决心,任何敢于试图挑战这个法统的,都将受到皇权的严厉打击,这是朱载坖的底线。 朱载坖命令陈以勤以文华殿大学士总裁其事,先拿出一个方案来,其实大家很清楚,朱载坖就是要陈以勤将有关建文帝和睿宗皇帝两位帝王的事情解决掉,这是关系到法统和帝王世系的问题,礼部左侍郎王世贞也上疏讨论此事,王世贞认为:“以内阁诸耆硕臣,考究革除年间事迹,别为一书,附之国史之末,至于其年号等,已有明旨,不必在意。” 王世贞显然是支持了朱载坖的主张,朱载坖在王世贞的奏疏上御批道:“天下自有公论,后世亦不可欺,必以取信后世也!” 第1379章 斑斑青史如何论(七) 朱载坖再度召集重臣们商量国史的事情,朱载坖这次召集了内阁辅臣 、翰林学士、礼部尚书潘晟、礼部左侍郎掌升平署事王世贞等人一道商量有关国史的事情。 国史编撰的第一个问题自然就是建文怎么办的事情,首先就是该怎么称呼这位的事情,现在对于他的称呼是很杂乱的,建文帝,建文君,少帝都有,朱载坖认为称建文帝不妥,还是应该参照奉天靖难纪,以少帝称呼,一来是明确建文是当过皇帝的,这点毋庸置疑,朱载坖也不讳言,但是他法统不正,所以年号、庙号、尊号等一律不予,所以仅以少帝称呼。 这点就类似于西汉的前后少帝,如后少帝刘弘,当时周勃、陈平等人为什么要废黜他,名义上的理由是功臣们一致认为,刘弘并非汉惠帝的亲生儿子,而是吕后的党羽,来历不明。当然,朱允炆不是来历不明,而是法统不正,所以没有帝号等但是他又确确实实当过四年皇帝,所以就以少帝称呼他。 对于他的本纪,群臣们认为应该单独成册,毕竟他是当了四年皇帝的,如果不单独成册,说不过去,但是又由于少帝的法统不正,所以只能够将其本纪附在太祖之后,这点得到了朱载坖的认可,朱载坖的底线就是少帝不能有帝号、年号等证明其法统的东西。 对于景泰,其实君臣的意见基本上没有什么分歧,朱载坖认为,有关景泰帝的本纪问题,其实参照宪宗的诏书就可以了,当时宪宗下诏追认其皇帝之位,谥曰恭仁康定景皇帝。所以在编撰国史时,景泰依照宪宗皇帝的上谕照例编撰本纪即可,景泰年号也不必革去。 但是大臣们认为,既然宪宗已经有旨意恢复景泰的皇帝称号,也上了谥号,朱载坖不如更进一步,给景泰上庙号,同时将景泰的谥号与其他皇帝拉平。朱载坖没有立即答应这一点,而是直接问道:“睿宗之事,卿等以为如何?” 这是朱载坖最关心的事情,也是和朱载坖切身利益相关的事情,睿宗的称宗附庙,是世宗皇帝四十五年斗争来的结果,朱载坖身为人子,不可能去推翻世宗的成果,而且这是关乎到朱载坖自身的法统问题,在这点上,朱载坖是绝不会让步的。 但是臣子们也向朱载坖陈述了单独为睿宗立纪在实际操作上的各种难题,礼部尚书潘晟说道:“陛下,献皇帝积德累仁,笃生神圣,遂垂万世不拔之基,然其发祥之长亦不过如德、懿、熙、仁四祖止耳。四祖不纪而独为献皇帝立纪,岂惟臣子之心不安,即皇上之心亦必不安,岂惟皇上,恐献皇帝在天之灵,亦且有踧踖不自安者矣。况纪号献皇帝而所书者,乃弘治、正德之年,纪名为帝而所载者,乃藩王之事,皇上以为于义于例当耶否耶?且自古由藩封入继大统者非一人,试考史书,未见有为其祖父作帝纪者。彼非不能纪,不欲以私害公耳。” 朱载坖当即斥退了潘晟,潘晟的意思很明显,就是提出了不可为睿宗皇帝立纪的几个原因,首先是太祖的祖宗虽然也追尊了皇帝,但是并没有单独立纪,而是附于太祖本纪之内,睿宗单独立纪的话,那未免有些格格不入,毕竟重八哥的父祖都没有单独立纪,睿宗立纪,似乎有些说不过去。 第二点就是在编写睿宗本纪的时候,怎么编写?毕竟睿宗是确实没有当过皇帝的,即便是后来世宗编撰了实录和承天大志,但是记录的都是他当藩王时的事情,所用年号也是弘治、正德年号,也就有些格格不入了。 朱载坖当即说道:“即照实录、承天大志编撰即可,青史斑斑,何得有隐?” 朱载坖是肯定要坚持为睿宗立纪的,原因其实在场的大臣都很清楚,睿宗的法统就是世宗和他朱载坖的法统,这点是不容讨论的。 作为承天大志的总裁官,李春芳也站出来维护朱载坖的立场,李春芳说道:“陛下,睿宗之事,世宗时已有定论,不必再议,以睿宗实录和承天大志为本,编撰睿宗本纪即可。” 朱载坖问道:“大宗伯以为呢?” 一众辅臣们都看向潘晟,尤其是陈以勤,深怕潘晟坏了自己的好事,死死的盯着他,潘晟思考半天之后说道:“陛下,臣附议!” 朱载坖点头说道:“如此甚好,朕就任命陈阁老为总裁官,大宗伯和少宗伯为副总裁官,详议此事,条陈上疏以闻。” 同时按照前宋的惯例,朱载坖下诏设立国史馆,从翰林院以及其他官署征调精通文史的官员参与国史编撰工作,现在首先是要拟定出一个国史大纲来。 按照朱载坖之前和李春芳陈以勤商量的,陈以勤等人详细斟酌之后,认为国史分为三部分,其一是开国两朝国史,即太祖成祖两朝国史,包含太祖成祖和少帝三位皇帝的本纪,少帝本纪附录于太祖之后。 其二是六朝国史,即仁宗、宣宗、英宗、景帝、宪宗、孝宗五朝的国史。 其三就是三朝国史,即睿宗、武宗、世宗三位皇帝的国史。陈以勤修改了之前将世宗和睿宗两位皇帝单独成书的想法,改为睿宗、武宗、世宗三位皇帝成书,这样的好处是很明显的,首先就可以解释武宗和世宗的皇位更易的问题。 同时在睿宗、武宗、世宗三位皇帝中,睿宗的辈分最高,有利突出睿宗的地位。 总的来说,陈以勤的这个国史编撰大纲,还是符合朱载坖的心意的,贯彻了朱载坖强化成祖、睿宗两位皇帝法统的意志,朱载坖认为陈以勤的大纲合适,下内阁命百官商议。 本来朱载坖可以直接下诏施行的,但是朱载坖就是要看看,还有没敢跳出来的,锦衣亲军正好有段时间没庭杖了,朱载坖比较担心他们手艺生疏了。 第1380章 斑斑青史如何论(八) 朱载坖将陈以勤的奏疏下部议之后,部院重臣都没有发表任何意见,这些人都是人老成精的人物,怎么可能看不明白朱载坖再玩什么套路,以首辅李春芳为首的阁臣和部院大臣,纷纷警告这些官员们,尤其是科道和六部的这些司官,千万不要多事,免得自己受苦。 能考上科举当官的,没有蠢人,朱载坖的态度已经非常之明确,连文人私托笔记,传播一些野史,都要被朱载坖严厉追究,郑晓、黄光昇这样的大员尚且逃不过朱载坖的清算,这些六七品的小官哪里敢炸刺,朱载坖是什么样的皇帝他们又不是没有见识过,现在跳出来,除了被朱载坖收拾之外,不会有任何下场的。 当然,大明朝是不缺乏英雄好汉的,礼部郎中王世懋就上疏称:辽金元以来只修实录不修国史,大明也没有必要一定要修正史。 这也确实是一个意见,不过遭到了自己亲哥哥王世贞的反对,王世贞当即上疏称,辽金都是蛮夷,自然是不会编修国史的,现在大明怎可效仿蛮夷,国史必修,以昭大信。 虽然翰林院检讨王祖嫡上疏称:“修史者不达圣祖之意,遂于建文元年以后书其年而削其号,并削其行事 之迹,故此数年间独纪靖难事,而不纪所靖之难为何事,若有所曲讳者。夫以成祖所不自讳所不必讳者,而臣子乃欲强为之讳,非以天奉成祖也。且事须有实,直道难枉,今野史所记已多失真,若不及今明为之纪,令后世以久愤之心,信传疑之语,则史臣之失职不足惜,如成祖何?” 公开要求为建文帝恢复帝号,单独立纪,朱载坖深刻怀疑,这孙子上疏以前是不是喝多了。 右都御史署都察院事海瑞迅速作出反应,上疏朱载坖称:“彼辈狂言,当以法绳之,乞下法司严审!”看似海瑞是在帮朱载坖说话,其实朱载坖很清楚,海瑞这是在救王祖嫡,虽然海瑞说的杀气腾腾,但是朱载坖很清楚,三法司都是他们自己人,能审出个什么玩意来?还不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倒是一旦朱载坖动手,让厂卫收拾他,那就麻烦了。 所以海瑞要率先上疏,通过朝廷法司来处理此事,同时海瑞还给朱载坖上了一道密疏,海瑞说了两个问题,首先就是修史的问题,海瑞认为这些事情都是天家之事,朱载坖圣心独断即可,不必询于臣子。然后海瑞就对朱载坖最近频繁动用厂卫提出了批评,海瑞认为厂卫是天子鹰犬,皇帝爪牙,不可轻动,引而不发才是威慑力最大的时候,频繁动用厂卫,对朱载坖名声不好。 朱载坖当即御批道:“卿至诚之言,朕已知之!” 随后朱载坖就召见了李春芳和陈以勤,朱载坖将王祖嫡的奏疏给两位重臣,朱载坖说道:“不想时过境迁之后,尚有建文余孽!” 这四个字可是很要命的东西,李春芳赶紧说道:“陛下,建文余孽尚不至此,只不过是一些无知言论,不识大体罢了,陛下不必理会。” 李春芳的意思很明显,就是希望朱载坖冷处理此事,不必理会即可,但是朱载坖显然不是这么想的,朱载坖有些激动的说道:“彼辈所想,朕岂不知?为建文翻案是假,为齐泰、黄子澄、方孝孺等人鸣冤是真!若彼辈骂朕,朕自当有肚量,天底下骂朕的人多了,不差他王祖嫡一个,但是辱及成祖,朕必不饶他!” 朱载坖当即在王祖嫡的奏疏上御批道:“太祖高皇帝宾天未及一月,听流言而罪周王,破其家,灭其国。不旋踵而罪代王。 湘王无罪,令其阖宫焚死。齐王无罪,降为庶人,拘囚京师。岷王削爵,流于漳州。此皆天下共知之事,尔待何言?明白回话!” 朱载坖命令司礼监派遣台谏将朱载坖的御批直接送达王祖嫡的手上,要他明白回话。解释这事,朱载坖同时还降旨给内阁:“王祖嫡疏言所靖之难为何?天下有不知者乎?此言是人臣之言乎?” 王祖嫡这话确实是被朱载坖逮到漏洞了,成祖为什么靖难,在大明不是一个不能谈及的话题,之前朝廷刊行的奉天靖难记是详细说明了成祖靖难的原因的。 成祖一共列举了建文君臣的十四条罪状分别是:一、父病而不令子知。二、 太祖死后入殓不过一日,不合礼制。三、父死而不报子知。四、父死而子不得奔丧。五、太祖梓宫七日而葬,不合礼制。六、拆毁宫殿,有违太祖后世子孙不须更造,以劳军民的令旨,不合礼法。七、奸邪小人巧言欺惑皇帝,变乱祖法。八、 囚禁朱棣派去的百户,令其诬陷朱棣造反。九、奸臣齐泰等作威作福,擅行予夺大权。十、令恶少宋忠、谢贵等前来屠戮,逼己起兵。十一、齐泰等矫诏令耿炳文来攻北平。十二、齐泰揭榜毁骂,指斥太祖,大逆不道。十三、奸臣矫诏令李景隆领天下兵马攻打北平。十四、奸臣欲灭太祖子孙,以图天下。 民间的凡夫俗子不知道可以理解,但是你王祖嫡两榜进士,翰苑菁华,你跟朱载坖讲你不知道那你就是多少是有点故意恶心人了。 所以朱载坖抓住王祖嫡奏疏中的这一漏洞,予以打击,同时朱载坖命令内阁、部院大臣、科道言官等都必须上疏就此事发表意见。 锦衣亲军都指挥使陆绎当即请命将王祖嫡下诏狱严审,陆绎相信,只要到了诏狱,陆绎有办法让王祖嫡什么都交代的。 朱载坖摆摆手说道:“不急,和他耍耍,朕这次不但要杀人,还要诛心。” 很快,诸位臣子们都上疏就此事发表意见了,大家都能够体会朱载坖的意图,在奏疏中纷纷指责王祖嫡,朱载坖并没有继续罢休,而是召集重臣,商量此事应该怎么收尾,朱载坖很清楚,有和王祖嫡一样想法的人,绝不止一个。 第1381章 帝统不可轻干犯 朱载坖对于王祖嫡的上疏显然是极为愤怒的,对于朱载坖来说,王祖嫡这种上疏当然是要严厉惩处的,在朱载坖要求在京师的大臣们批驳王祖嫡的奏疏之后,随后朱载坖就要求议罪了。 海瑞连上三疏,要求将王祖嫡下三法司,朱载坖当然明白海瑞的意思,随后就同意了海瑞的的申请,将王祖嫡收系于都察院狱,海瑞随后上疏,要求三法司会审王祖嫡,议罪判处。 海瑞的意思是尽快的将此事按下去,免得此事继续发酵,海瑞当然是一片诚心,不过朱载坖显然是要借机大做文章的,就是要打击这些对建文君臣仍然抱有同情的人,朱载坖知道现在士林之中很有一股同情建文君臣的风潮,甚至试图为建文君臣翻案。 他们主要是仁宗当年一道上谕,仁宗当时主要是认为建文逆犯都已经伏法,所有的正犯都正法了,现在时过境迁,仍然有大量的人被牵连流放,这些人中很多并没有参与齐泰、黄子澄等逆犯的谋逆行为,仁宗认为将这些人仍旧流放,实在是过于残酷了,所以下了一道诏书,要求加恩于他们。 仁宗的诏书原文是:“朕闻建文奸臣齐、黄等外亲全家谪戍边者,有田在乡悉荒废。令兵部每家存一丁于戍所,余放归为民。” 同时仁宗也专门解释过自己为什么这么做,仁宗认为,建文朝的‘奸臣’正犯早就给杀光了,其女家眷们被弄到教坊司去做妓女,男性被发配给军中功臣武将当奴隶,好多人都被折磨而死,现在要是还有存活下来的,朕登基即位诏中已经宣布大赦天下了,他们也应该被赦免宽宥。 所以本质是仁宗的诏书是赦罪而非翻案诏书,但是却被某些别有用心的人宣传为翻案,并且以此为由大肆宣传所谓仁宗为建文旧臣翻案,其实用脑子想想就知道,仁宗可是亲身参与靖难之役的人,怎么可能为齐泰、黄子澄等人翻案,只不过时过境迁,当年的那些罪臣早就被成祖处置干净了。 到了仁宗时,剩下的不过是旁系后辈,根本掀不起什么大浪来了,所以仁宗才予以赦免的,朱载坖认为现在还打着什么仁宗为方孝孺后代翻案的说法,那就是矫诏,对仁宗本意的曲解,要予以严惩。 朱载坖并没有立即处置王祖嫡,只是令三法司会审王祖嫡,看他们审出个什么东西,而朱载坖则是与内阁、礼部、翰林院商议,加强对于大明出版的管理,礼部要设立专门衙门,与地方官府一道,负责对于出版印刷予以管理,凡事出版违禁文字的,不仅作者以谋逆论处,连出版商、刻字工等一律连坐,严惩不待,当然也要加强对于版权的保护,不准随意盗版。 尤其是事涉靖难、成祖等大明历史上的敏感事件的,凡是与朝廷表述不一致的,一律予以毁禁,不允许在市面上流传。而三法司针对王祖嫡的审理结果也送到朱载坖的案头。 三法司经过会审之后,认为王祖嫡出位妄言,谤讪君上,应当予以罢官夺职,并且流三千里的处罚。看似对于他的处理不可谓不重了,但是朱载坖很清楚,这种处罚只不过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罢了,只要这些官员们的功名还在,起复就不是问题,就当出去旅游罢了。 朱载坖认为这样他们太舒服了,对于这些官员们,骂了皇帝或者是说是因为上疏言事被贬谪,似乎是一件极为荣耀的事情,尤其是从正德、嘉靖以来,科道言官对于皇帝、内阁的决定一向是必以为反才行,仿佛不跟皇帝作对就不是直臣一样了。 朱载坖即位之后,对于这种情况也采取了严厉打击的办法,虽然也收到了一些成效,但是朱载坖毕竟不是太祖、成祖,可以动辄杀戮数以万计的臣子,朱载坖也很清楚,严厉打击固然有效果,但是这是治标不治本的办法,杀人固然能够震慑大部分的臣子,但是对于一些铁头娃是没有的。 朱载坖很清楚,杀人虽然是立竿见影的办法,但是诛心才是朱载坖现在要做的事情。 朱载坖召集内阁辅臣,部院大臣,进来朝审,要将王祖嫡一案当作典型来处理,朱载坖说道:“朕知道,和王祖嫡一样心怀怨望,甚至腹诽成祖的大有人在,朕就是要让他们看看,心怀怨望的下场!” 朱载坖摆明了是要重处王祖嫡,刑部尚书洪朝选说道:“陛下,王祖嫡固然是罪大恶极,但是毕竟只是口头怨望,大肆株连的话,与法不合啊!” 海瑞、孙丕扬等人也是这么认为的,王祖嫡虽然在上疏中有心怀怨望,甚至诽谤成祖的意思,但是终归是言论,以言罪人,是容易被人诟病的。 海瑞也说道:“陛下,杀戮太重并非好事,王祖嫡就是夷灭其三族,不足以彰其恶,但杀一王祖嫡何其容易,外间之编排,就是太祖、成祖这般雄主,尚且受困于此,陛下三思啊!” 李春芳也出来劝说朱载坖,朱载坖自己也很清楚,这些文人最可怕的就是他们手中的笔,比锦衣卫手里的刀还可怕,可以颠倒黑白,混淆忠奸,所以朱载坖一直都很清楚,诛心远比杀人重要。 朱载坖拿着三法司会审的结果问道:“那卿等认为,这样王祖嫡就会感恩于朕吗?” 这下轮到这帮重臣们无话可说了,王祖嫡怎么可能感念朱载坖不杀之恩,朱载坖将他从翰苑菁华,储相之尊打落凡尘,他会感恩朱载坖不杀之恩吗?他只会对朱载坖恨之入骨,用自己的笔把朱载坖写成一个无道昏君。 朱载坖笑着问道:“朕想知道,他将来著书立作,把朕写成什么?荒淫无道,小蜜蜂?还是暴虐残忍?” 臣子们哑口无言,其实一些遭受贬谪的臣子留下的文字中有这种怨望之言是很正常的,并不是特例。 第1381章 帝统不可轻干犯(二) 其实不管是朱载坖还是在场的重臣们都很清楚,这种私下里对于皇帝的诋毁,在大明文人的文集中是十分常见的,太祖、成祖时他们是绝对不敢的,太祖、成祖是何等样的皇帝,他们都很清楚,敢暗地里诋毁他们,你的九族是赊来的吗? 而后代的皇帝,就很难像太祖成祖一样大开杀戒了,毕竟皇帝们还要依靠这些文官们治理国家,即便是嘉靖,也不会大开杀戒,尤其是大量的族诛,这是这么多年以来大明皇帝和这些文臣们达成的一个默契。 不过朱载坖认为,这种默契显然不是什么时候都能存在的,对于一般的犯忌讳,朱载坖可以予以从轻处罚,但是干犯帝统,甚至是想借此机会为建文君臣翻案的,这已经触及了朱载坖的底线了。 事实上,现在正是正是由于各种稗官野史的盛行,使得民间对于皇家的敬畏感丧失,这些文人,将大明的皇帝当成可以任意抹黑的对象,这是朱载坖决不能容忍的,他们将成祖、世宗说成刚愎自用,嗜杀残暴的昏君,对建文君臣倒是寄予无限同情。 而王祖嫡这个倒霉蛋,居然看不清形势,敢在这个风头上直接上疏朱载坖,要求恢复建文年号,朱载坖要是不把他给狠狠的收拾一下的话,恐怕今天晚上朱老四就得托梦给朱载坖了。 朱载坖当即说道:“似王祖嫡这般大逆不道之言,如不重处,朕以何面目见成祖?” 朱载坖将三法司所拟的东西拿出来说道:“似这等大逆不道之言,放在太祖、成祖朝,九族不保,朕只诛戮一人,已经是宽恩了!” 朱载坖的态度是很明确的,一定要严惩王祖嫡,不仅仅是严惩王祖嫡本人,对于上疏为其辩护,申救王祖嫡的,朱载坖也要严惩,朱载坖就是要通过此案,让这些臣子们清楚,把自己的嘴管管好,否则的话,朱载坖不介意让厂卫给他们长长记性。 朱载坖当即命令,将王祖嫡大辟弃市,三族流放缅甸,处理王祖嫡,这其实已经在重臣们的预料之中的,但是怎么处理上疏申救王祖嫡的官员,这才是一个重要的问题。 因此杀人,显然是不现实的,但是仅仅是贬谪等,朱载坖显然也不能接受,他们之所以上疏申救王祖嫡,实际上是在内心其实是认同王祖嫡的说法的,只不过没有表露出来罢了,就他们这种行为,放在太、成祖朝,早就让他们三族团聚了,但是朱载坖毕竟不是太祖、成祖,不可能这样去杀戮臣子,不过让朱载坖就这么将他们轻轻放过,显然是不可能的。 到底应该怎么处理他们,其实朱载坖还是费了一番功夫的,重臣们所建议的罢官、夺职甚至流放在朱载坖看来都是自罚三杯罢了,没有任何意义,但是加以诛戮又不太现实,所以朱载坖为此还是很伤脑筋的。 最后司礼监冯保向朱载坖提了一个建议,就是恢复两宋时的编管制度,专门用于收拾这样的臣子。所谓编管,按照宋刑统的说法,就是不文面而流者,谓之编管。 看起来编管的惩罚是不重的,比之流刑尚轻,又没有肉刑的痛苦,看似是一种相对比较轻的惩罚方式,至少比之庭杖要体面多了,按照宋刑统的规定,编管就是一种收编罪犯户籍,限制其自由,并加以管束的方法,被编管的官员会被剥夺官身和功名,押送到边远地区,并安排一定的官兵加以看管,约束其行动。 想当年苏东坡就因为乌台诗案被编管。编管对于官员们杀伤力最大的就是除名勒停,在编管期间,被编管人的政治权力相当于是被基本剥夺的,虽然看似被编管的犯官比之一般的罪犯要好些,但是实际上被编管人是要受到各级官府的严厉监视的。 第一个就是押送,按照宋代规定,被编管的犯官押送程序是十分严格的,押送编管人有严格的规定,罪状、随行家属财物、住所要详细记录于牒便于检查,到达一个地方要立即上报所在地的提点刑狱司审查,到达了所隶属的州县,要回报原来断案的官司。 被编管的犯官要受到地方官府和朝廷的时刻监视,不准离开所规定的地方,州县每十日要查看被编管的犯官行踪,提点刑狱司每月都要将辖区内所有被编管犯官的情况汇总,每三月向政事堂奏报。 同时,编管人一般被要求住在编管当地府衙的厢房之中,即锁闭厢房,除非有官员为之担保的情况下,才能够在编管当地租房居住,但是任然要受到严厉的监督。 由于被编管的犯官的特殊性,仍然给予他们上疏言事的权力,编管犯官可以在特殊的情况下上书言事,但是要由官府详细审核,如果所言可以采用且没有掺杂其他内容的话,可以由地方官员附带上奏,不能由编管人自己密封上书或者派人进状。 刑统规定若有官员作保,编管犯官可以与他人有一定的交往,但是不可以交往过密。 而且被编管的犯官所有文字、交往等都要被负责监管编管犯官的官府加以记录,然后送政事堂由宰执们审阅,朝廷对于这些编管犯官的监督是极为严格的。 朱载坖最重视的就是这点,这些官员们不是喜欢做些酸文烂诗吗?朱载坖就要将他们严厉监视起来,不准他们四处交游,对他们的书信全部予以监视,要是他们敢于再有怨望之意,朱载坖就有进一步收拾他们的理由了。 所以朱载坖觉得,恢复编管,专门用来收拾这些犯官是很合适的。 而且宋代的一个规定朱载坖很喜欢,就是编管以上,则必除名勒停,谓无官也,也就是说,只要不解除编管,就永远无法起复,这使得大明文官们一贯用来对抗皇帝的朦胧推升就没有用武之地了,朱载坖可以通过控制编管的赦免来收拾这些人。 第1382章 帝统不可轻干犯(三) 不过朱载坖要实施两宋的编管制度,还是要在两宋的制度上加以损益,朱载坖召集司礼监、厂卫商量之后,将大明版的编管制度给弄了出来。 和两宋的编管相比,朱载坖所制定的编管制度有几个不同,首先就是编管地方的不同,两宋的编管,实际是流刑的变种,将犯罪的官员以编管的名义予以流放到边远地区,所以两宋的编管具有很大的随意性,编管的地点主要以流刑的判罚为主。 但是朱载坖显然不会这么做,朱载坖认为编管主要是用于惩罚政治犯的,适用于一些以言行获罪,谤讪君上,心怀怨望,但是犯罪情节较轻,还不至于严惩的犯官,对于他们,就采取这种编管的惩罚方式,一方面加以惩罚,另一方面予以观察。 所以不能放的太远,朱载坖认为,主要就在京师附近和北直隶的皇庄中,同时编管的监管机构也由地方州县转移到厂卫中来,朱载坖不可能让地方官府来承担监管这些编管犯官的职责,这岂不是让老猫看鱼,监管这些编管犯官的只能是厂卫。 同时对于这些被编管的犯官,朱载坖要求厂卫对他们采取更加严厉的监督手段,朱载坖觉得所谓编管,就是编而管之,被编管的犯官,他们的一切言论、文字都要由负责监管他们的校尉予以记录,定期上奏锦衣亲军都指挥使司和东厂,然后送朱载坖处批阅。 而且被编管的犯官既然到了皇庄,就要分给他们一块地,让他们耕种,自食其力,亚圣曾言:“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种种地怎么了,士农工商,农民没什么不好的,朱载坖觉得,这些犯官之所以一天有那么多的想的,就是吃饱了撑的,给他们找点事情做,当然,朱载坖也不会落下虐待他们的骂名的,虽然是编管,但是还是要保障他们的基本生活的,照京营士卒发给钱粮。 同时,被编管的犯官每月还要给奏疏,向朱载坖汇报自己编管的心得体会,认罪悔罪的态度,这些都是以后是否解除编管的凭证,你们不是喜欢写吗?那就好好写,多写点啊! 而且朱载坖还规定,由于编管犯官大多数是政治犯,所以编管不能量移、叙免,也不能赎刑,甚至是大赦也都不能赦免编管,除非大赦专门提及赦免编管犯官,而这些编管犯官一经赦免,除名勒停,剥夺所有的功名,除非皇帝特旨赦免。 面对朱载坖的这个提议,重臣们都没有第一时间表态,朱载坖还真是贯彻了自己的意志,就是不杀人,只诛心,和太祖、成祖时大开杀戒的办法不同,朱载坖是准备用编管来对付那些政治上的异己,编管毕竟不像其他的刑罚,血淋淋的,但是其痛苦程度觉不亚于这些肉刑甚至是死刑。 编管犯官看似有一定的自由,也享受一定的待遇,但是通信、言论等全部受到厂卫的严密监视,一旦有任何言行越轨的行为,朱载坖立马就可以收拾他们,同时编管相当于政治生命的结束,不仅是本人的甚至是祸及子孙的,在被解除编管之前,三代子孙不得参与任何考试,完全被剥夺任何政治权力。 即便是被解除编管之后,是否恢复政治权力,也要看皇帝的意思。 海瑞思索了一阵之后说道:“陛下,编管犯官古已有之,但是厂卫编管,未免过于严苛,还是要派遣御史定期巡视,以防校尉虐待才是。” 对于海瑞的这个建议,朱载坖予以同意,朱载坖早就说过,不杀人,只诛心,要是要杀人,诏狱里有的是办法,要是在编管的犯官中大量的死亡的话,对于朱载坖的名声反而不好,所以朱载坖同意了海瑞的看法,要派遣御史,定期巡察。 还有就是编管的时间问题,重臣们认为,就是流放也还是有时间的,编管也还是要规定一个时间才是,否则岂不是成了无期徒刑,但是朱载坖有不同的看法。 按照两宋的规定,编管就是没有时间的,编管六年以上的犯官可以落户管制地或者他州,但是附籍者不得去其他的州,遇赦也不能移放,编管人死亡后其家属可以自行选择。所以朱载坖认为编管设立时间,古所未有,朱载坖也不会设立时间。 但是李春芳等阁部重臣都请求朱载坖给编管规定时间,毕竟编管犯官在政治上已经没有任何的权力了,甚至子孙后代的政治权力都要受到影响,所以还是规定一个时限比较好。 朱载坖于是和重臣们商量之后认为,编管以三、五、九和永不放还四等,而对于这次要编管的犯官,朱载坖认为上疏申救王祖嫡的,编管九年,支持王祖嫡看法的,永不放还,同时朱载坖还祭出了一个大杀器,追毀出身以来文字,这也是两宋旧例。 所谓追毀出身以来文字,就是说把此人出身以来的各种作为官员的身份证明如官告、迁调记录、勘磨记录等等全部予以删除,政治死亡,朱载坖还加上了登科录、各级考试的文章等一律予以删除,凡是被处以编管永不返还的,直接适用追毁出身以来文字,编管三、五、九年的,视情况予以追毁出身以来文字。 朱载坖知道这些文官们想要什么,就是想留名嘛,朱载坖就偏偏不让你留名,将其名字彻底抹去,不仅官方文书档案的所有记录要予以删除,朱载坖还规定,民间刻印被追毁出身以来文字犯官的文集、诗词等的,一律以违制论处,同时,被追毁出身以来文字的犯官,死后不准立碑,要消灭就要消灭的干干净净,彻彻底底。 阁部重臣们对于朱载坖的狠辣有了新的认识,朱载坖确实是善于诛心的。 第1383章 帝统不可轻干犯(四) 除了要处理这些上疏的官员,还有翰林院的长官们也要予以处分,王祖嫡作为翰林院的属官,翰林院的长官们平时就没有教导好,也要受到处分,同时一人生病,全家吃药,翰林院风气不正,全体官员一律受罚。 朱载坖下诏,翰林学士掌院事陈思远革职留任,罚俸半年以观后效,翰林院的全体官员罚俸一月,其余上疏申救王祖嫡官员所在衙门的正印也都遭到惩处。 朱载坖在诏书中明确说明了一点,从正德嘉靖以来,朝廷体统不存,小臣放肆妄言,部院重臣受制于所谓舆论,不敢对这些小臣予以处分,朱载坖认为这是极为可笑的事情,朝廷体统不存,大臣威严扫地,朱载坖明确在诏书中说明,小臣肆意攀咬,或者充当朋党鹰犬的,一经发现,追毁出身以来文字,三代不允许参加科举。 即便是科道言官,上疏参劾,也必须言之有物,风闻言事,必将受到惩罚。 同时朱载坖升海瑞为左都御史,从一个举人成为执掌大明风宪的左都御史,海瑞成为英宗朝之后第一个以举人身份跻身正二品部院大臣的人,海瑞上任之后,就向朱载坖上疏了。 海瑞向朱载坖上了一份很长的奏疏,里面是海瑞对于朝廷监察工作的办法,之前张居正已经上疏要求实行考成法,朱载坖也将张居正的奏疏下部院和内阁商量,海瑞认为考成法是应该实施的,但是要让都察院实施考成法,还需要对都察院予以改革。 首先是监察御史的人数,现有的十三道御史显然不足以对于大明各地各衙门进行监察,海瑞首先请求增加监察御史的数量,从熟悉政务的州县官员中考选御史,补充进入都察院。还有就是现在都察院要审计的账目实在是太多了,需要大量的算学人才,海瑞请求将国子监算学科毕业的生员优先补入都察院审计司中。 然后就是对都察院权力的扩张,海瑞认为,朱载坖现在不允许科道御史风闻言事,要求御史劾奏官员必须要言之有物,这是正确的,但是御史们要监察地方官府和朝廷的众多官员,没有足够的权力显然是不行的,所以海瑞请求朱载坖赋予御史们权力,尤其是对掌握证据之后对地方官员采取措施的权力,还有调阅各衙门账目的权力。 最后海瑞要求实行考成法,同时针对各部院各职务制定考成标准,依照考成的结果来决定官员的升迁罢黜。 朱载坖收到海瑞的奏疏之后,御批道:“此议可行,着内阁与各部院商议。” 然后朱载坖先是处理大明国史的问题,陈以勤和潘晟、王世贞向朱载坖列了一个详细的国史大纲,将大明国史在编撰过程中的一些重要问题要说明,当然朱载坖最关心的就是靖难和大礼议部分,陈以勤等人详细向朱载坖说明了国史的编撰思路。 就靖难而言,陈以勤等人基本上是以奉天靖难纪作为对于靖难时期各种事情的记述原则,这点朱载坖是认同的,不过在靖难的原因上,朱载坖和陈以勤等人有一点区别,以往的说法都是少帝昏聩,要大肆屠灭藩王,成祖不得已以太祖祖制起兵靖难,一匡天下。 朱载坖则认为要将少帝在太祖驾崩之后种种不合礼法的举动都要写进去,还有齐泰、黄子澄、方孝孺等人的丑态也都写进去,朱载坖认为少帝不是没有忠良,他是有而不能用,盛庸、平安、铁铉、瞿能、徐辉祖,哪个不是忠臣良将?但凡少帝能够信重他们,何至于斯? 所以成祖为什么靖难?是因为当时的朝廷已经是昏君佞臣,国事日非了,不仅成祖本人的安危存亡在一线之间,太祖所创立的大明基业也在一线之间了,所以成祖才奉太祖之遗意,起兵靖难,非为朱家一姓之尊荣,实为大明千秋之基业也! 朱载坖认为,是要对部分少帝臣子寄予同情,但是不是同情齐泰、黄子澄、方孝孺等人,他们是祸国乱首,真正值得同情的是盛庸、平安、铁铉、瞿能、徐辉祖等人,他们忠臣良将不能得遇明主,令人扼腕叹息。这才是值得同情的。将少帝与其亲信的昏聩和这些忠臣良将有志不能申,有才不能用两相比较,才能明白成祖靖难之意。 至于世宗睿宗的世系问题,朱载坖认为在嘉靖朝已经有过很明确的讨论了,朱载坖只重申一点,世宗是奉武宗皇帝遗诏继位的,武宗遗诏是怎么说的? 遗诏原文是:“皇考孝宗敬皇帝亲弟,兴献王长子厚熜聪明仁孝,德器夙成,伦序当立,已遵奉祖训兄终弟及之文,告于宗庙,请于慈寿皇太后与内外文武群臣合谋同辞,即日遣官迎取来京,嗣皇帝位。” 也就是说世宗是以兄终弟及继位的,也就是说,孝宗一脉到武宗已经绝嗣了,睿宗、世宗是继承的宪宗的法统,这本来是毋庸讳言的,但是怎奈当时朝廷有奸臣,想要行司马懿之事,世宗不得已奋祖宗之余烈,幸赖朝廷忠良如张璁、桂萼、顾鼎臣等人的帮助,得正大礼,以靖天下。 在国史的编撰中,要重点说明世宗的不得已,若是奸谋深远,危及大明,世宗何必以此天下所共知之事,再三申明,实在是当时的朝堂,奸党横行,社稷有累卵之危,百姓有倒悬之苦。 而陈以勤等人也提出了一个建议,就是景泰帝蒙宪宗上谕,已经恢复帝号和谥号,但是尚未给予庙号,眼下要编撰国史,景泰皇帝虽有帝号,而无庙号,就在皇帝中显得很特别,所以陈以勤承认请求朱载坖给景泰皇帝上庙号。 反正即便是上了庙号,景泰皇帝也只能到祧庙中和英宗肩并肩,并不影响宗庙的实际顺序,朱载坖于是命令内阁和礼部商量此事,若是可行,上奏朱载坖圣裁。 第1384章 帝统不可轻干犯(五) 朱载坖将景泰庙号的事情交给礼部之后,就召集阁部重臣商讨海瑞的奏疏之事,张居正的考成法是要推行的,而具体的推行衙门就是都察院,朱载坖要求都察院真真正正履行作为一个监察机关的职能。 所以对于海瑞的上疏,朱载坖认为还是要加以重视并且予以满足的,所以朱载坖将阁部重臣们召集到一起,商量此事,朱载坖认为,现在都察院的御史们数量确实是不足,应当予以增加,同时要厘清各道御史的责任,之前朝廷所实行的代管制度不尽合理。 原本的十三道御史显然是不符合大明现在的情况了,大明现在的新增了缅甸和辽东两个布政使司,原有的十三道御史显然是不够了,朱载坖认为,应当将十三道御史增加,对新设立的缅甸和辽东两个布政使司增加专门的两道御史,同时细化原本的十三道御史。 原有的十三道分别是浙江、河南、山东、山西、陕西、湖广、福建、江西、广东、广西、四川、贵州、云南一共十三道,现在新增加缅甸和辽东两道,同时朱载坖认为南北两京和直隶也要专门设立一道御史,用于对南北两直隶进行监察,就是京畿道御史。 除此之外,陕西道管辖的面积太大,事务繁忙,朱载坖认为应该予以拆分,现在的陕西道不仅仅包括陕西布政使司,还有陕西行都司、关西七卫等面积实在是太大了,朱载坖认为将陕西道拆分为两道,陕西道和甘凉道,陕西道负责陕西布政使司和陕西都司、陕西行都司的监察,甘凉道负责甘凉、西海、关西七卫还有河套等地地方行政和军务的监察。 除了这些属地管辖诸道御史之外,还有专门管辖的诸道御史,朱载坖认为,主要是设立海关道、盐法道、税务道、清军道、河漕道五道,这些御史们是负责所辖领域的专门监察,加强对这些领域的监察。 除了新设诸道御史之外,还要增加每道御史的数量,按照之前的规定,都察院一共有御史一百七十人,浙江、江西、河南、山东各十人,福建、广东、广西、四川、贵州各七人,陕西、湖广、山西各八人,云南十一人,这显然不足以对地方形成足够的监察。 地方事务繁忙,不管是刑狱、赋税、还是地方的行政都是卷帙浩繁,仅凭几个巡按御史,难以对地方的各项事务予以严密的监察,所以朱载坖要求增加御史人数,加强对于地方的监察,至于到底要增加多少,朱载坖命令海瑞按照事务的繁忙程度,与吏部商量之后,上奏以闻。 而朱载坖和阁部重臣们接下来就是商量重头戏了,就是考成法的具体实施。其实大家都清楚,为什么要实施考成法,一方面是要澄清吏治,打击懒政怠政的官员,另一方面就是加强朝廷对于地方的控制。 这点其实是朱载坖和阁部重臣们的一致想法,按照张居正所制定的考法,六科以及都察院直接对皇帝负责,而内阁与部院再对地方进行控制,对各级官吏考察,使官吏的考察工作直接对皇帝负责。从制度上提升了都察院的监察权力,也提高了内阁的行政地位,逐渐使朝廷中枢的权力有所加强,对地方抚按的权力进行削弱。 按照朱载坖和张居正等人商定的办法,内阁的行政权力得以扩张,内阁-部院-各布政使司-州县的行政管理体系得以理顺,而直接对皇帝负责的监察体系也得以重新理顺,都察院主要负责对地方的监察,六科则负责对朝廷中枢各部门的监察。 而整个体系的构建的关键就是考成则例的制定,这是实施考成法的关键,就是这份考成则例,这也是朝廷现在关心的重点。是朝廷对于官员们政绩的评判标准问题。 张居正认为,整个考成则例,主要是分为两部分,第一就是对于地方官员的考成,地方官员的考成主要是对朝廷的政令落实情况还有钱粮赋税的征缴情况为主,而朝廷中枢各部院官员的考成则与主要是勤政程度和是否有贪墨等事情。 朱载坖则认为,张居正说的这些方法确实能够一定程度上的加强对于这些官员的监督,但是朱载坖认为这还不够,朱载坖觉得,这种考核都过于主观了,很多时候上级官员的考语就能够决定的,这会使朝廷的对于地方的监察沦为各级官员贪墨受贿的温床,朱载坖认为要将这些主观的东西予以排除。 朱载坖认为,要实施计分考核,以地方官员为例,钱谷、刑名、水利、文教等地方官应该负责的事情,分门别类的予以赋分,以120分为上上,实施倒扣分制度,以地方的赋税为例,田赋有多少,占多少分,完全征解应该得多少分,没有完全征解,少的部分怎么扣分,都要制定一个详细的规定。 同时还要将各种特殊情况规定进去,朱载坖认为,最重要的绥靖地方,因为之前张居正实施考成法,最大的弊端就是过于重视赋税的征缴,对于朝廷来说,赋税的征缴当然是非常重要的事情,张居正厉行考成,对于赋税征缴不力的官员予以严厉处理。 而官员们为了保住乌纱,只能层层逼迫,上官不顾困难,一味地逼迫下属,甚至为了完成考成,对于民间百姓的生计都不顾了,这是会激起民变的,这决不是朱载坖希望看到的。 所以朱载坖要求海瑞等人在制定考成法的时候务必考虑到这些事情,对于地方官员暴虐激起民变的,一定要严惩,还有就是清丈田亩和抑制兼并、兴修水利等项都要制定进考成则例中,以分决等,以等升黜,排除上官的考语等主观因素的干扰,尽可能的为朝廷选拔德才兼备的官员。 朱载坖命令内阁、都察院、吏部、户部等一道制定考成则例,经朱载坖御批之后施行。 第1385章 帝统不可轻干犯(六) 而礼部经过商议之后认为,之前宪宗追谥恭仁康定景皇帝,但是景泰的这个谥号显然不是正常的谥号,所以现在朱载坖要想追尊景泰庙号,首先就应该将他谥号予以重新拟定才行。 朱载坖于是御批礼部的奏疏道:“该部拟来奏闻。” 对于礼部的上疏,朱载坖也很清楚礼部的意思,既然要为景泰上庙号,就意味着大明算是正式承认景泰的皇帝身份,原来的谥号只是一个临时的谥号,自然是不能再用了,重新议定谥号、庙号也是题中应有之义。 朱载坖的御批下达之后,官员们开始迅速讨论起来了,争论的焦点就在于是否给景泰改谥的问题,因为宪宗给景泰上的谥号是景皇帝,现在朱载坖要重新上庙号等,而是否推翻宪宗当年的谥号就是个问题了。 谥号可是非常重要的东西,谥号是臣子尊崇皇帝的工具,由臣子商议,因此谥号体现了臣子对皇帝的评价和期望。尊谥大行皇帝既能追美先帝,又能对后代皇帝有所启示,使后代皇帝了解自己应达到的标准。 对此,大臣们分为两两个不同的阵营,大部分的大臣认为不应几个再予以改谥了,毕竟现在景泰的谥号已经是改谥过一次了,再改谥没有必要,而另外的大臣们认为,还是要改谥景泰皇帝,彻底予以改变。 朱载坖将这些奏疏给太子朱翊釴看过之后询问太子的看法,朱翊釴也认为不应该再予以改变了,对于景泰来说景皇帝已经算是美谥了,再更改也没有任何意思。 朱载坖也是这样认为的,朱载坖考虑的当然要更多一些,朱载坖主要考虑的是帝统问题,虽然景泰并不影响朱载坖的正统性,但是对于景泰的过分美化,无疑是对英宗的贬低,而英宗毕竟是朱载坖的直系祖先,这点面子朱载坖还要是顾及的。 所以朱载坖以宪宗已有明诏,不必再改为由,拒绝了更改景泰谥号的建议,同时再次重申当年的宪宗的诏书,宪宗当年的诏书说的是很明确的,宪宗在诏书明确说道:“曩者朕叔郕王践阼,戡难保邦,奠安宗社。亦既有年,寝疾、 临薨之际,奸臣贪功生事,妄兴谗构,请去帝号。先帝寻知诬枉,深怀悔恨,以次抵奸于法。不幸上宾,未及举正。朕敦念亲亲,诞告在廷,用成先志,其郕王可仍旧皇帝之号。所有尊谥,礼部会议以闻,务合人心,毌乖典礼。” 宪宗的诏书已经将事情说的很清楚了,也充分肯定了景皇帝在土木之变后的功绩,对夺门之变和削去其帝号也做了解释,如果朱载坖现在再次更易景泰的谥号,就不得不再次就这些烂事解释一番了,朱载坖并不想解释这些烂事,最好的办法就是就着宪宗的上谕,重新拟定一个合适的谥号和庙号,追尊一下即可。 朱载坖明确支持了礼部尚书潘晟的意见,就在宪宗定的景皇帝之上予以追尊就行了,不必另行变动,一应制度,务从简约。 对于这些事情,朱载坖希望尽快告一段落,将之拟定下来,所以朱载坖专门下达诏令,要求礼部尽快拟定相关事宜,不必大动干戈,朱载坖明确指出:“景,武也。施德为文。除恶为武。宪庙所定,甚为妥当。景皇帝收既溃之士卒,却深入之军锋。保固京城,奠安宗社。申严战守之师,再遣奉迎之使。卒致也先悔过,英宗回銮。尊养之礼有加,谗间之言罔入。始终八载,全护两宫。仁恩覃被于寰区,威武奋扬于海宇。虽有阋墙,不宜深究。” 朱载坖要求不要再去追究景皇帝和英宗的这些烂事,就照宪宗的景皇帝追尊就行了,很快礼部会商之后,就向朱载坖上疏,礼部认为,应该追尊景皇帝为符天建道恭仁康定隆文布武显德崇孝景皇帝,但是庙号尚未商定。 关于景皇帝的庙号,确实是很多人争论的焦点,有部分臣子认为应该给景皇帝上肃宗庙号,按谥法,刚德克就曰肃。成其敬使为终。前代如同唐肃宗也是遭遇安史之乱,力挽狂澜,有相似之处。 而也有部分臣子们认为应当给景皇帝上庙号为庄宗,朱载坖坚决否定了庄宗的称号,因为前代的后唐庄宗,身死国灭,而且死于原野曰庄。非严何以死难。是意味着景皇帝并非正常死亡,虽然有景皇帝的死确实有很多的蹊跷之处,但是朱载坖作为后世子孙,不可能去把这个屎盆子扣英宗头上去的。 朱载坖于是御笔圈定,为景皇帝上肃宗庙号,宗庙次序在英宗之后,宪宗之前,同时将肃宗皇帝的陵寝予以改建,改称庆陵,并且加以翻修,遣官致祭。 同时命令国史馆在编修国史的同时,编撰肃宗实录,将景泰一朝的事情详细编撰。 礼部制定相应的谥册等用具,朱载坖遣太子朱翊釴恭代,祭告太庙,奉肃宗景皇帝神主于祧庙奉祀,遣定国公徐文壁、曹国公李庭竹祭祀庆陵,同时按照帝陵规制予以改建。 朱载坖明发诏书,昭告天下,承认肃宗皇帝的一系列功劳,朱载坖在诏书中说道:“伏惟我肃宗景皇帝,当倥偬之时,奉命居摄,旋正大位以系人心,事之权而得其正者也。笃任贤能,励精政治,强寇深入而宗社乂安,再造之绩良云伟矣。至于焦劳固圉,神器有归,厥功岂细哉。朕承宪庙之遗意,恭全谥庙,以慰斯人之望,不愧祖宗之心也!” 虽然朱载坖没有明说,但是朝廷官员也都是很清楚朱载坖的意图的,一方面通过尊立肃宗皇帝安抚百官,纠正部分事情,另一方面,对成祖、肃宗、睿宗世宗的尊立和对少帝、英宗、武宗的贬斥,实际上是一体两面的事情,朱载坖用实际行动贯彻了嘉靖的大礼议思维,也就是天下乃太祖之天下,非孝宗、武宗之天下。 第1386章 考成法行天下惊 在尊立了肃宗皇帝之后,朝廷下一步的大事就是制定考成法的相关则例,并且予以实施。 经过内阁与都察院、吏部等衙门会商之后,左都御史海瑞向朱载坖奏报了会商的结果。 主要是两个方面,第一是增加御史数量,经过都察院和吏部商量之后,原有的十三道御史增加为二十二到,御史人数也从一百七十人增加到四百余人,大部分的御史要派外差,海瑞制定了详细的规定,巡按地方的御史每半年要将所辖地域州县巡视一遍。 重点就是考成则例,海瑞和各部院重臣商量过之后,制定了非常详细的考成则例,海瑞等人将考成的官员分为外官、京官和科道官三种。 外官主要由三类构成:州县官、监司官和专门官,州县官主要是指地方府州县正印和佐贰官,也是朱载坖最关心的群体,对于老百姓来说,他们就是父母官,虽然在庙堂上的大员们眼中,这些官员不过是州县小吏,但是朱载坖认为,州县虽小,干系甚大,实天下治乱之本也。 对于这些州县官员,朱载坖是十分重视的,特地嘱咐海瑞,在制定考成则例的时候,要重视对于地方州县官员的考成,海瑞也是从地方州县干起来的官员,对于这点自然是十分清楚的,对于地方官员的考成,除了钱谷、刑名、水利、文教等方面之外,海瑞还增设了民变、盗贼、京控等考成项目,加强对于地方官员们监察,海瑞很清楚朱载坖的意图。 所谓考成法,不仅仅是朝廷对于地方官员加强监察的措施,更是通过考成,将朝廷的对于地方的行政措施贯彻下去,朱载坖要求地方官府必须要去打击豪强,抑制兼并,安定地方,一旦出现民变等事情,不仅本人罢官免职,而且要祸及子孙。 通过考成法,逼迫这些地方官员去打击豪强,维护地方的安定。 而对于地方布按监司和专门官,则是按照他们的权责,分门别类的予以考成。 而对于京官和科道官,则是另外一套考成模式,对于京官的考成,则更加接近于张居正原本的考成法,主要对于京官落实朝廷政令的情况予以考核。 而对于科道官,则是考核他们的监察能力,不仅仅是弹劾的次数,更要言之有物,不允许风闻言事,同时若是该管的地域或者部门发生了贪墨或者其他本该监察而没有得到及时纠劾的事情,该管的监察官员也要受到惩处,而对于监察官员贪墨,更是做了严厉的规定予以惩处,凡是科道官贪墨的,不论金额多少,三代不允许入仕,同时加等严惩。 朱载坖看过之后,将这份考成则例明发天下讨论,看看百官的反应。 京官们基本上是相对比较支持的,现在大家也很清楚,朱载坖一般下部议的奏疏,其实都是已经和内阁、部院大臣们商量好了的,在这种情况下,再去和朱载坖唱反调,不会有任何好果子吃。 一些地方官员也对此提出了意见,主要是针对对于地方官员考成过于严厉的问题,朱载坖对此不为所动,朱载坖认为就是要通过考成法,裁汰一大批昏官、庸官、贪官,为朝廷选拔德才兼备的官员。 除了对考成则例进行讨论之外,都察院御史的考选也在大明全境开展起来了,这次考选的御史数量很多,所以朱载坖和内阁、都察院、吏部等部门商量之后,决定采取分片考选,然后再汇总到京师由都察院、吏部一起考选的方式。 朱载坖任命北直隶按察使沈炼为右佥都御史,负责考选北直隶、山东、河南、辽东等地的州县官员,浙直总督杨继盛负责考选浙江、福建、南直隶、江西、湖广、广东的州县官员,四川巡抚曾省吾和缅甸布政使李贽负责考选四川、贵州、云南、广西的州县官员,三边总制方逢时负责考选山西、陕西、甘肃等地的州县官员。 除了从地方各州县以及布按二司考选御史之外,朱载坖还在盐政、钞关、海关、河道、漕运等各专门机构考选御史,利用他们在本衙门丰富的经验加强对这些衙门的监察,这些衙门都是关系到朝廷的经济命脉的要害衙门,必须要重点监督,防止出现各种情弊。 除此之外,应左都御史海瑞的提请,朱载坖也决定给在外的御史们加俸,因为按照现在的规定,大部分御史都要长期巡行地方,监察地方,还是十分辛苦的,而且由于御史的品级不高,所以官俸微薄,长期下去,必生情弊,这点即便是海瑞也是很清楚的,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和他老人家一样。 所以朱载坖下旨,给御史涨官俸,规定御史、给事中食四品俸,在外期间食双俸,同时由于给事中现在都是翰林院官员充任,朱载坖还特地命令,给事中也可以同时支取翰林院和科臣两份俸禄,毕竟京城米贵,居大不易嘛,朱载坖也知道低级京官们生活不易,所以时常赏赐他们,但同时,朱载坖也彻底禁绝冰敬、碳敬等陋规,一经发现,即行严惩。 朱载坖就是要通过对于制度的改革,不断的改善官场的风气,将大明自弘治以来所兴起的贪墨、结党、怠政等一系列陈规陋习一一革除,提高大明朝廷的效率。 在经过一系列调整、讨论之后,首辅李春芳、次辅张居正领衔,奏请朱载坖实施考成法,朱载坖披览奏疏之后,御批道:“近年以来纪纲不肃,法度不行,上下务为姑息,百事悉从委徇。朕自即位以来,厉行整饬,故行考成之法,以古三载考绩,三考黜陟幽明遗意,内外诸司仰体朕意,勿为姑息。” 同时应首辅李春芳的奏请,给官员们一年的适应期,今年是学习考成法,隆庆十一年正式施行考成法,但是不予处分,隆庆十二年开始,就要严格按照考成法予以处分了。 第1387章 考成法行天下惊(二) 对于大明的官员们来说,新考成法最大的要点就是废除了以考语评价官员政绩的办法。朱载坖认为,以考语评价官员,必然会产生各种的情弊,容易滋生腐败和朋党,这是朱载坖一直要避免的。 所以之后的考成,考语的作用就相对不大,计分考成将会成为官员升赏黜退的依据,而且这次考成法的考成的依据很多,张居正之前的考成法,主要针对的是两个方面,第一是加强对于地方赋税征缴的监督,保障朝廷的财政,第二点就是保障朝廷的政令能够在地方得到贯彻,对于其他方面的监察就相对比较弱了。 这也是之前的张居正的考成法最为人所诟病的,海瑞制定的考成则例,对于地方官员的考核是多方面,钱粮和刑名当然是最重要的部分,也是在考成则例中分值最重的部分,一共占到了六十分,达一半左右,但是对于文教、水利等其他事项的分值一样很重要,同时海瑞还设立了一票否决的情况。 辖区只要出现民变、大规模的流民等事情,不管钱粮、刑名如何,直接由都察院指名题参,交三法司会审。 同时围绕了考成则例,朱载坖还修改了惩治官员的办法,之前惩治官员没有一定之规,不管是锦衣亲军、都察院还有刑部都可以审理官员违法犯罪的案件,各搞各的,但是朱载坖现在要将这种情况改变,厘清都察院吏部刑部大理寺和锦衣亲军的职能。 锦衣亲军作为天子亲兵,自然是直接接受朱载坖交办的案件和一些疑难重大的案件,不受三法司管辖,审理情况直接上奏朱载坖,有朱载坖圣断,而一般的官员涉嫌犯罪案件,则由都察院负责调查,在都察院调查结束之后,如果认为不需要送交刑部议罪,则直接由都察院和吏部商量处分结果,报内阁审核即可,事涉四品以上大员的,必须要单独具本陈奏,由朱载坖御批之后施行。 而若是都察院调查之后认为应当送交刑部议罪的,都察院要先行文吏部,革职并且开除官籍之后,然后送刑部议罪。 这样的话,都察院就成为一个单独的监察机关,独立行使监察权,而刑部和大理寺则是司法机关,厘清权责,也方便各衙门行政。 朱载坖以诏书明发天下,要求朝廷官员好生学习考成则例,朝廷肯定是要严格执行的,朱载坖命令左都御史海瑞负责考成的落实,考成直接和大计相关,考成连续不佳的官员,要在大计中予以处分的,这是事关各级官员的乌纱,官员们还是很关注的。 隆庆十年就这么快要结束了,按照朱载坖之前制定的规定,各部要向内阁呈递年终的总结,以备内阁查考,同时要制定明年的规划,各布政使司也要向朝廷述职,尤其是涉及钱谷、刑名,地方藩库的问题,要向该管各部呈递文书,由该管各部和都察院予以审核之后通过,发现问题的要立即指名参劾。 而朱载坖最关心的自然是财政问题,在经过两轮大规模的清丈田亩之后,朝廷的田赋首次超过洪武年间,田赋本色达到了三千二百万石,超过了洪武朝的三千万石,仅次于永乐朝的三千五百万石,朱载坖估计,随着朝廷测绘地图和再次的清丈田亩,田赋本色还会继续增加。 不过对于朝廷来说,最重要的还是银钱的收入,朝廷今年的现银收入中,银钱已经占据了三分之一,废两改元初见成效,根据户部的奏报,盐税收入一百三十七万两,同时向九边转运本色军粮二百八十万石。 钞关收入二百四十万两,已经成为了大明朝廷财政的一个重要来源,据提督钞关户部左侍郎鄢懋卿陈奏,随着税制的进一步完善,钞关税收超过三百万两,不是难事。 当然,对于大明来说,最主要的现银收入还是海关关税,据海关总署奏报,隆庆十年,海关关税收入四百六十万两,创下了关税的记录。 还有少府卿张守直奏报,钱息一百四十万两,内承运库金花银和王直的进献一共三百一十万两,大明朝廷的收入是相当部不错,不过朝廷的开支也是不菲的。 对于大明朝廷来说,最大的开支当然还是军费,水陆二师的军饷、军器、造舰等费用,何计高达五百六十万两,还有本色军粮四百五十万石,这是大明最大的一笔开支。 随后就是官俸等杂七杂八的开支,还有陵寝的营建等开支也高达六十万两,折腾一年,大明的财政还是很紧张,今年只能算是略有盈余,盈余约三十六万两。 主要是今年动用大军征讨北虏,直接耗银达三十余万两,加上各种物资的转运,总的费用高达百万两。 朱载坖要求内阁和各部制定明年的施政计划,朱载坖认为明年相对会安定一点,据郑洛河锦衣亲军的奏报,俺答的身体还尚算康健,应该能够再撑一段时间。所以朱载坖认为,明年主要的精力要放在国内。 首先是编列预算,在北方和缅甸大修水利,朱载坖要在北直隶发展棉纺织业,水利是不可获取的,不仅是北直隶,河道总督潘季驯在考察了河南境内的黄河河道之后,也向朱载坖上疏,要在河南境内大修水利,一来是防止水患,二来是保障河南的农业生产。 河南作为中原大省,地位十分重要,朱载坖认为,要是河南能够安定下来,陕西、山西等地都可以安定下来,一旦河南有乱,出现大量的流民,对于大明来说是极为麻烦的事情,所以在河南大修水利是极为必要的。 同时缅甸作为大明新归之土,也是大明在南方的重要粮仓,更要大规模的兴修水利,提高粮食产量,增强对于缅甸的控制,这都需要朝廷财政的大规模投入。 所以工部等部门拟定了二百二十万两的巨额预算,要求投入进水利设施的兴建中。 第1388章 考成法行天下惊(三) 除了水利之外,朱载坖比较重视的就是水师战舰的制造和燧发火铳的批量装备。 随着大明的工匠还有文思院对于从西洋来的各种机械吃透了之后,大明自己的工匠也发明了大量的机械用于军器、船只的修造中来,朱载坖对于这些能够发明机械或者改进军器的工匠都兑现承诺,不仅给予官职,也不吝赏赐,现在大明生产的三、四斤熟铁炮在射程和精度上已经青铜炮相差无几了。 这样的话就可以将大量的铜料节省下来,用于铸造制钱和铸造海军舰炮。 同时文思院和军器局听取了戚继光等前线将领的意见,对于燧发火铳进行了改进,长度增加到五尺三寸,刺刀的长度也增加到一尺五寸,这样的话士卒在白刃战中就能够取得更大的优势,同时将燧发火铳的弹丸重量增加到九钱,以增加火铳的杀伤力。 经过改进的火铳被朱载坖命名为隆庆十年式燧发火铳,朱载坖要求严世蕃督促各工场增加产量,现在没有仅仅一万支的产量远远不足供应大明官军使用。 朱载坖要求严世蕃将产量想办法提高到三万支每年,同时将成本压缩到三两以下,同时应严世蕃的奏请,朱载坖在北直隶设立了更多的工场,将工场专业化,以应对朝廷和百姓对于军器和各种机械的需求。 严世蕃还奏请朱载坖,现在天津造船厂有空余的船坞,因为水师主要需要的是大型战舰,中小型的战舰大连、松江、南京、广州等地都可以制造,但是现在民间对于船只的需求是很大,严世蕃请求朱载坖准允朝廷的各官营船厂承接民间的订单,这样一来可以增加工匠的收入,提高他们的积极性,同时可以增加收入,补充为朝廷造舰的费用,节省开支。 朱载坖同意了严世蕃的奏请,但是要求各船厂首先要保证水师的战船按期交付,并且保证质量。 南洋水师提督俞咨皋也向朱载坖上奏两事,第一是之前朱载坖派遣去西洋出使的罗万化等人已经从尼德兰返回,抵达广州,正在修整,准备返回天津,俞咨皋提前奏报朱载坖,请示是否派遣战舰护送。 第二件事情就是随着大明和南洋的交往增加,海盗又重新在南洋等地出现了,俞咨皋奏请朱载坖,请求率领水师,肃清海盗,借机锻炼水师。 朱载坖同意了俞咨皋的请求,同时命令礼部准备仪式,迎接罗万化等人归来,这是大明第一次遣使西洋,朱载坖想知道罗万化从西洋带回了什么东西。 除了兴修水利之外,朱载坖还要大兴仓储,在北方兴建多个大型的仓库,用于储存粮食,以备不时之需,同时扩建京通仓,在天津兴建大型仓库,扩建之后的京通仓,要能够储存一千五百万石粮食,在天津也要建成能够收储一千万万石粮食的仓库,以备灾荒和朝廷用兵。 重臣们对于朱载坖的这些做法已经是习以为常了,户部尚书刘体乾上疏,请求朱载坖将一些大型工程暂缓,水师战舰等耗资巨大的军器修造也要减少,朝廷要储备一些银子,以备不时之需。 按照朱载坖这个用法,明年就是没有灾荒也不用兵,朝廷的收入还是要被花的干干净净,朱载坖则是予以拒绝,这些事情都是必须要做的,不管是水利的兴修,战舰的修造,都是朝廷现在要用做的事情,必须立即动工,就算是有不足的,朱载坖动支内帑也要支持下去。 朱翊釴看到这种情况,也向朱载坖委婉的劝谏,不必过于心急,朱载坖于是问道:“那太子认为,什么事情是重要的,什么事情是不重要的?” 朱翊釴说道:“陛下,眼下没有战事,水师战舰和大量制造军器,需要大量的银钱,可否暂缓一下,等到朝廷充裕了再说。” 朱载坖看了朱翊釴一眼,朱翊釴赶紧请罪,朱载坖摆摆手说道:“你我父子不必如此,不过太子你知道朕为什么要大造军器,修建战舰吗?” 朱翊釴说道:“父皇是要防患于未然。” 朱载坖笑了笑,防患于未然,不不不,现在人家都已经在家门口,朱载坖起身,和太子一道在文华殿外散步,朱载坖说道:“太子知道一艘战舰从制造到下水到交付水师需要多久吗?训练一名合格的水兵都需要多久吗?” 这些显然已经超过了朱翊釴的知识范围,朱载坖耐心的给朱翊釴解释其中的关窍,和陆军不同,水师需要长期的训练才能够形成战斗力,战舰的制造更是需要很漫长的时间,而现在大明面临的是什么情况? 嘉靖朝的倭寇虽然看似平息了,但是倭国始终是大明东南的大患,佛郎机占据吕宋,直接威胁大明在南洋的利益,朱载坖认为,大明和佛郎机迟早会有一战,如果不早做准备,临战不利,这就麻烦了。 而大造军器,提高大明官军的火器装备率,不仅仅是为了提高官军的战斗力,更有朱载坖长远的思考。朱载坖问道:“太子觉得,朕为什么要将各种工场置于北直隶?” 朱载坖将朝廷的各种官营工场都设置在北直隶,除了因为北直隶资源丰富,具备发展这些工业的条件之外,更重要的就是将这些工场牢牢掌握在朝廷的手中,用后勤来控制军队,防止出现尾大不掉的情况,朝廷只要能保持对于军事工业的绝对掌握,就可以用军器弹药的供应来控制军队。 火器可不同于冷兵器,弹药和各种零配件都是很重要的,这些不是大街上随便拉个铁匠就能够干的,为什么朱载坖首先做的就是度量衡的标准化,就是要通过标准化将朝廷的军器也予以标准化生产,提高军器质量和门槛,杜绝仿制的可能性,这样一来,大将们即便是有反意,也得思量一下后果了,所以朱载坖一直致力于提升官军的火器比例。 第1389章 考成法行天下惊(四) 朱载坖认为,朝廷只要能够牢牢的掌握住军事工业,即便是出现反叛,也能够立马招募大军平叛,毕竟火器的训练时间是远远低于冷兵器的,所以朱载坖一直在推进大明官军的火器化。 朱载坖对朱翊釴说道:“不仅如此,太子,你要知道,这些工匠可都是一张底牌啊!” 朱翊釴显然还不能够理解朱载坖的深意,朱载坖向朱翊釴解释了起来,这些工人都是年富力强的精壮汉子,常年从事劳动,身体素质是相当之好的,而且他们又都是从事军器生产的,对于这些军器自然是十分熟悉,只要稍加训练,就是一支可以上阵的军队。 只要朱翊釴能够善待他们,他们就是大明皇室危急时刻的最后一张底牌。 朱载坖对朱翊釴说道:“太子,你知道这些工人是我皇室的什么人吗?” 朱翊釴摇头不解,朱载坖说道:“这些工人就是我朱家的死士,只要太子能够善待他们,加上京营、亲军诸卫和禁兵,何人敢于作乱?所以要善待厚养他们,宁可备而无用,不可用而无备!这些人,一定要善待,要作为祖训世世代代传下去。” 朱载坖相信,只要能够一直善待这些工匠,关键时刻还是能够救朱家一命的,当然,要是后代皇帝非要作死,朱载坖也没有办法。 和朱翊釴说明的自己的想法之后,朱载坖问道:“太子你说说,哪一件是不急之物啊?” 这下轮到朱翊釴无话可说了,朱载坖要求要办的,确实都是很急的事情,对于朱载坖来说,哪一件都是不能放弃的事情,朱载坖要趁朝廷这两年没有大的战事,休整一下,专注于国内的事情,尽可能的将国内的事情理顺,随时准备应对北虏可能发生的变故。 所以对于朱载坖来说,这些事情都是很重要的,北直隶和河南两省的水利,是干系了两省粮食和在北直隶发展棉纺织业的大事,水师、军器更是朱载坖心心念念的事情。 至于太仓没有多少存银,朱载坖认为刘体乾完全是在危言耸听,嘉靖朝和历代太仓老库的积存有一万五十万两,这笔银子朱载坖从未动用过,隆庆这十年以来,每年结余的虽然不多,但是也总有十多万到五十万两不等的银子,朱载坖估计,太仓压仓底的银子,最少也有五百万两,绝对不是刘体乾说的什么太仓空虚。 但是太仓的积存到底有多少,这事朱载坖还真不清楚,朱载坖认为有必要盘点一下太仓老库的积存了。 朱载坖随后就召见了少府卿张守直和户部尚书刘体乾,朱载坖要求将太仓的老库银盘点之后送少府监铸成银钱,再储存于太仓压库,以备朝廷的不时之需。 对于这个命令,刘体乾倒是没有抵触,毕竟废两改元是朝廷的大政,而且朝廷现在的开支也都是用银钱,将这些压库的银子铸成银钱储存起来也是正常的,对于这点,刘体乾没有异议,但是刘体乾认为,太仓现在历朝积存的银两有四百九十八万两,近五百万两银子。 刘体乾认为,这些银子都是十足的雪花银,而少府监铸造的银钱,实际含银只有九成,所以少府监得给户部六百万的银钱才行。 朱载坖不禁被刘体乾这个老流氓给整无语了,六百万的银钱,光是银子就得五百四十万两,还有铜料、火耗、工食银等,少府监又不能变出银子来,最后不还是得朱载坖从内承运库出吗?这是明着从内承运库抢钱啊,从来只有朱载坖抢别人的,现在刘体乾居然抢起朱载坖来了。 刘体乾还振振有词的说道:“陛下,太仓、内承运库都是大明的,也都是陛下的,何来内外之分,都是用于国事的。” 朱载坖只得说道:“卿先去盘查太仓后,朕命少府如数拨给罢了。” 朱载坖现在关心的已经不是这些事情了,朱载坖现在关心是罗万化从西洋给大明带来了什么。 在隆庆十年的最后几天,海瑞领导的都察院对各布政使司和各部院的账目完成了审计,都察院指名参劾一批官员,朱载坖命令都察院予以详查,发现有贪墨等情形的,从严处断。 同时朱载坖批准了户部做的隆庆十一年的预算,户部预算朝廷明岁的开支为九百六十三万元,再加上本色军粮五百五十万石,除了官俸、军费的固定的开支之外,最重要的开支是对河道的整治和北直隶、河南两省的水利兴修,还有水师战舰的制造和更新官军军器、马匹的开支。 同时朱载坖以诏令的形式还增加了学校的预算,由内承运库出资六十万元,扶持北直隶、辽东、河南、山西、陕西、哈密、缅甸等处,支持他们兴办学校,增加读书人。 还从内承运库出资四十万元,资助国子算学、国子武学、测绘学堂等学堂,增加这些学堂的招生,同时给这些学堂的生员们增加本色米每月一石,发给一元的津贴,以吸引百姓子弟报考这些学堂。 处理完这些事情之后,大明的朝廷六部宣布封印,准备欢度春节,朱载坖也到了一年一度的受难日,朱载坖本就厌烦这种繁文缛节,而春节又是各种礼仪活动最集中的时候,不过今年朱载坖还是要轻松很多了,主要是工具人多了。 大年初一,朱载坖遣皇太子朱翊釴恭代祭祀宗庙,皇次子朱翊钧恭代祭祀天地等坛,定国公徐文壁、曹国公李庭竹等勋臣代祭天寿山诸陵和肃宗皇帝庆陵,兵部尚书汪道昆代祭悯忠祠,礼部左侍郎掌升平署事王世贞代祭孔庙,朱载坖自己则在坤宁宫李皇后处休息。 好不容易能够多睡一会,不过一些必要的活动还是需要朱载坖出席的,尤其是正旦日大朝廷,朱载坖还得身着冠冕和杜太后、李皇后、皇太子一道接受群臣和内外命妇的朝贺。 第1390章 厉兵秣马待时机 隆庆十一年正月十六,朱载坖就召集了练兵军务处的所有大臣,商量今年的军务。 虽然俺答现在身体还算是不错,短时间内应该不可能出什么问题,但是俺答毕竟也是快七十的人了,再加上北虏内部的情况现在是十分敏感的,朱载坖必须做好万全之策,以应对可能发生的变故。 所以朱载坖召集练兵军务处的所有参赞军务大臣,商量今年的军务事宜,朱载坖认为对于北虏,要严加防范,随时准备介入土默特部可能出现的问题中。 同时朱载坖还明确提出了要趁此机会,解决河套和海虏的问题,也就是说大明要做好准备,在宣大和陕西三边同时动手的可能性,这就需要大量精锐的骑兵,所以朱载坖这次召集练兵军务处就是商量此事。 宣大山西和陕西三边到底有多少堪用的骑兵,训练是否充足,战马、甲胄、军器是否到位,还有军粮马料的储备是否到位,这些都是朱载坖关心的事情。 对于朱载坖的想法,内阁大惊失色,原以为今年不会再用兵了,没想到朱载坖憋了一个大的,李春芳当即说道:“陛下,同时再宣大和陕西用兵,是否过于激进了?” 这事朱载坖已经和马芳、李成梁等人私下里商量过多次了,其实大明也不是同时对土默特、河套和西海用兵,还是有先后次序之分的,朱载坖令潞国公马芳解释方略。 按照朱载坖和马芳等人之前商量的,大明这次的重点仍然是放在土默特部本身上面,只要能够按住黄台吉,对于大明来说就是很成功的事情,对于是否真的用兵介入土默特部内部事务,朱载坖之前已经和马芳等人详细商量过了,他们都认为应当用兵。 对于官军来说,虽然对土蛮、女真都取得了胜利,也极大的震慑了土默特部,但是始终没有正面击败过土默特部,洗雪庚戌之变的耻辱,对于朱载坖来说,总归是有缺憾的,只有彻底击败土默特部,洗雪庚戌之变的奇耻大辱,对于朱载坖来说,才算是替父报仇,世宗皇帝政治上最大的一个污点也就此抹除,可以极大的增加了世宗和朱载坖的法统。 同时还可以几次机会沉重的打击土默特部,使得土默特部不能再对大明产生威胁,三娘子和不他失礼、把汉那吉固然是对大明友好的,但是朱载坖很清楚,真正能够决定大明和蒙古和战的,始终是实力,而不是什么君臣名分。 至于阁臣所担心多处用兵问题,马芳等人其实早就思考过了,对于大明来说,现在确实是不具备同时在三处对蒙古人用兵,主要是骑兵不足,虽然朱载坖一直一直致力于增加骑兵,但是朱载坖很清楚,现在大明的骑兵数量和质量都没有达到朱载坖的要求。 但是大明这次虽然是要依据扫除西海和河套的北虏,其实也是有先后顺序的,马芳等人认为,随着大明收复关西七卫和陕西等地的边墙修缮完成了之后,海虏已经成为大明案板上的一块肉了,想什么时候吃就可以什么时候吃,海虏和土默特部的联系已经被切断,对于青海的军事行动可以暂且往后放一放,实际上现在大明主要要对付的敌人就是黄台吉。 黄台吉在土默特部之外的羽翼,最重要的就是套虏了,所以朝廷的重点打击对象就是黄台吉和套虏,重中之重就是黄台吉,根据马芳等人拟定的计划,只要一收到俺答吃席的消息,宣大山西三镇的精骑就立刻集结,准备向板升进发,同时三千营、勇士营、亲军诸卫中的精骑全部集结出发。 按照马芳的计划,此战大明将会集结精骑六万,几乎是大明官军中骑兵的一半了,官军屯兵于宣大,引而不发,逼迫黄台吉承认不他失礼的继承权,要是黄台吉敬酒不吃吃罚酒的话,官军就会协同把汉那吉和不他失礼剿除黄台吉,随后移兵河套,将蒙古人赶出河套。 内阁随即指出了这个方案的最大问题,就是官军要想介入土默特部的内部,必须依赖黄台吉的不配合才行,要是黄台吉臣服的话,那官军的一系列部署就付之东流了。 马芳认为以他对黄台吉的了解,此人是绝不会妥协的,对于俺答留下的汗位,黄台吉是志在必得的,而且黄台吉现在是土默特部实力最强的台吉,当年西征瓦剌,迫左翼察哈尔大汗打来孙东迁,进占察哈尔部旧牧地,即便是把汉那吉和不他失礼加起来,恐怕也不是他的对手,而且作为俺答长子,黄台吉以骁勇著称,士马雄冠诸部,被称为蒙古右翼五勇士之一。 俺答活着,尚且能够压制他,一旦俺答去世,他是绝不会服把汉那吉和不他失礼的,这点马芳很确定。朱载坖也认为黄台吉不是什么善类,绝不会轻易妥协的。 但是李春芳认为,既然要用兵,就要做好万无一失,现在的计划还不够完善。 朱载坖于是问道:“李师傅怎么看此事?” 李春芳说道:“二虎相争,不若三狼角力。” 朱载坖等人一下子明白了李春芳的意思,现在的情况是黄台吉和不他失礼相争,但是把汉那吉已经在大明的劝说下放弃了争夺汗位的想法,李春芳认为,要鼓动把汉那吉也起来争夺汗位,这样的话,黄台吉认为不他失礼势单力孤,必然不甘心妥协。 而且在剿除了黄台吉之后,可以在土默特部形成两个派系,既不他失礼和把汉那吉,加强朝廷对于土默特的控制。 朱载坖说道:“那此事应该怎么办为好?” 李春芳指出,不他失礼太小,做主的其实是他母亲三娘子,大明要做的就是在俺答死后,挑动不他失礼和把汉那吉的矛盾即可,其实他们两人早就有旧怨,当年若非俺答执意要迎娶三娘子,把汉那吉也不会投奔大明的。 第1391章 厉兵秣马待时机(二) 李春芳认为,在俺答死后,朝廷可以引导把汉那吉,要求监国。把汉那吉的这个要求也不算过分,毕竟不他失礼太小,根本无法执掌部落首领这个位置,而且三娘子又不是土默特部的人,在这种情况下,把汉那吉作为俺答的长孙,也是继承了伊克哈屯势力的台吉,要求监国也是合理的。 这样有两个好处,第一就是煽动黄台吉强势,逼迫三娘子和把汉那吉更加彻底的倒向大明,同时在把汉那吉和三娘子之间制造矛盾,便于大明更好的控制土默特部。 张居正和张四维也补充了一点,就是索南加措的影响力,这位活佛现在在蒙古有不少的信徒,尤其是在蒙古上层中颇有影响力,朝廷必须要考虑到他的影响力。 朱载坖也对这个索南加措有些看不懂,朱载坖也一直命令锦衣亲军好好看着这个所谓的活佛,索南加措现在在蒙古诸部中地位崇高,他在蒙藏各部落演讲佛教,并得到各部汗王的信奉,有的甚至还出家,现在格鲁派在蒙古的信众不少。 但是索南加措的政治倾向却让人摸不清楚,表面上来说,索南加措极力劝善止恶,反对战争,禁止蒙古各部对汉、藏等各族进行无端抢掠,调停蒙藏矛盾,对大明似乎也颇为恭顺。 此人在蒙藏都极有威信,现在又留在土默特部,恐怕是个变数,朱载坖想了一下说道:“不若请这位活佛到京师一叙,探探他的口风再说。” 这点得到了臣子们赞同,一来是摸清楚这位活佛是什么意思,同时借机打探一下有关乌斯藏的消息,二来就是将这位活佛从土默特部调出来,免得他给朝廷的方略带来不确定性。 除了和北虏的问题之外,就是朱载坖一直心心念念的武器装备制式化的问题,大明的军器制造,除了两京的军器、兵仗等局之外,还有各个卫所,景泰年间有诏书,各卫所都要爱制造军器,以供军用。 以广东都司为例,按照大明的规定,全国的各卫所,岁造甲胄之属一万三千四百六十五,马步军刀二万一千,弓三万五千一十,矢一百七十二万,分解到广东都司,甲胄六百,马步军刀三千,弓一千。 各个卫所不仅要向朝廷缴纳籽粒,更要向朝廷缴纳各种军器,景泰二年例规定一卫军器年产量为7760件,正德九年例则规定其为4366件,但是地方卫所制造的军器质量实在是堪忧,而且现在数量也无法保证了,主要的原因还是卫所的士卒大量逃亡。 还是以广东都司为例,广东都司下属的海南卫是其兵力最为雄厚的一卫,辖内外十一所,共额设旗军一万五千九百二十七名,但是经过卫尉寺和五军都督府清点,这个军额一万多人的大卫,实际有多少人呢?今存旗军二千八百八十二人,还不要这些旗军多是老弱病残,根本无力承担为朝廷制造军器的职责。 马芳等人也认为这些卫所制造的军器质量低劣,根本不堪使用,同时大明的冷热兵器数量太多,过于繁杂,不利于大规模的制造,朱载坖认为,要免去卫所制造军器的只能,将卫所的这些军匠举家迁到京师来,将文思院、军器局、兵仗局等合起来,成立军器监,专门负责军器的研发和生产。 日后大明官军所用的军器等物,都是直接从朝廷调拨,这样的话,不仅加强朝廷对于官军的控制,还能够保证官军的军器质量。 对于朱载坖的这个想法,武将们当然是支持的,他们早就苦于大明粗制滥造的军器了,尤其是火器,质量良莠不齐,严重影响官军的战斗力。 但是内阁辅臣显然要考虑的更多一些,最简单的问题就是经费从何处而来,之前朝廷让各卫所制造军器,实际上就是变相向这些卫所征收实物税,现在朱载坖提出要设立军器监,由朝廷统一生产军器,固然可以保证质量,但是钱从哪里来,不管是军器的工料还是工匠的工食银,大明九边六十万官军,两京和地方三十万官军,还有水师的军器,可不是一个小数字。 朱载坖认为,要征收矿税,实行抽分之法,保障朝廷制造军器的所需,由于朝廷废除官营铁冶、令民自采炼的开放政策,现在民间的铁业非常之兴盛,尤其是广东佛山的铁业,质量上乘,行销全国,但是当年太祖的政策是每三十分取其二,显然是过于低了,朱载坖要求重新拟定矿税抽分的条例,增加朝廷的矿税收入,用于军器的生产。 同时朱载坖还拿出了海关的奏报,现在外夷求购大明铁器数量激增,除传统的丝绸、瓷器、茶叶之外,还有相当数量的铁器,如铁锅、铁针、铁线、铁钉等,特别是铁锅更受这些西夷欢迎。 据海关总署的奏报:“夷船,所买铁锅,少者自一百连至二、 三百连不等,多者买至五百连并有一千连者。 其不买铁锅之船,才不过一、二。查得铁锅一 连,大者二个,小者四、五、六个不等。每连重二十斤。若带至千连,则重二万斤。” 铁器的出口量大增是一个值得重视的问题,朱载坖认为,一方面要重新修订抽分之法,另一方面朝廷的官营工场也要参与市场竞争,铁锅这种东西,有什么技术可言,遵化铁厂现在每年产铁已经达四千万斤,要生产一些铁锅卖给外夷并非难事,用这些从海贸赚取的利润,为大明官军生产军器。 同时朱载坖指令马芳、李成梁、俞大猷、戚继光、汪道昆、严世蕃等人,查照大明现在装备的各种军器,将重复的剔除,同时加以改进,定型并且确定验收的标准,实行标准化生产,同时减少品类以保证军器的质量。 将天下各卫所的军匠举家迁往京师,都归入军器监管理,从内帑拨银二十万,作为这些军匠们路费,同时免除卫所制造军器的职责,日后军器,由朝廷统一制造,统一调拨。 第1392章 厉兵秣马待时机(三) 同时,细分内官监和军器监的职能,军器的研发和生产都归军器监,由严世蕃以工部尚书掌军器监事,而机械的研发和制造则仍旧归属于内官监和文思院,同时朱载坖命令,从军器监、内官监中挑选有研制军器、机械经验和识字的工匠,进入文思院中,负责直接研制朱载坖交办的军器和机械。 令郑王世子朱载堉以宗正领文思院使,负责研制和科技事务,同时命令成立机械学堂,以郑王世子朱载堉为祭酒,专门负责培养精通机械研制的人才,同时下诏,能够向朝廷进献新式军器、机械和有其他科技成果的,朝廷不吝官爵之赏,由郑王世子朱载堉负责接收,军器则由大将们统一考察之后得出结论。 不过大臣们都不看好机械学堂的招生,毕竟哪怕是学算学,也可以通过吏员的考选成为官员,而学机械能够干什么?不能当官对于百姓的吸引力就小了不少,朱载坖表示,为什么不能当官,机械学院学成毕业的,可以当官,而且是可以到军器监、文思院、内官监下属的工场当官,而且毕业就当官,考入就给九品俸禄,朱载坖就是要刺激大明的百姓去学机械。 朱载坖很清楚,子曰诗云是干不过坚船利炮的,现在大明就是要争取先发,以大明现在的体量和国力,哪怕只有一点点的改变,对于大明来说都是极为有利的。 除了建立机械学院以外,朱载坖还下诏要求百官推荐精通机械、军器人才,朱载坖量才给官。 除此之外,朱载坖还将原来分散在各个各个工场之中负责制造机械、机床的工匠集中到一起,成立大明机器制造总局,专门负责各种机械、机床的制造。受内官监和文思院的管理,负责为大明研制和生产各种机械、机床。 朱载坖同时命令在天津、河间、遵化、唐山等地,为这些工匠兴建房屋,分配给工匠居住,所需要的钱财从内承运库出。 除了应对北虏和军器生产上的大调整之外,对于军务,朱载坖下一步的要点主要是在水师上,天津等地的造船厂要为官军水师制造大吨位的战舰,主要是加强北洋和南洋两支水师,南洋水师负责防备佛郎机,保障大明东南海疆,而北洋水师主要负责拱卫京师,为日后的征倭做准备。 俞咨皋已经率领南洋水师出海历练了,北洋水师也要动起来,朱载坖命令北洋水师提督陈璘,统帅水师,出海剿除倭寇,熟悉航路,主要就是熟悉从天津往辽东经朝鲜到倭国的航线,同时巡行对马海霞,震慑倭国。 朱载坖倒也不是无的放矢,织田信长现在是志得意满,有些不知道天高地厚了,由于朱载坖已经和尼德兰结盟了,所以红夷断绝了和倭国的贸易,而佛郎机对于倭国的市场并不关注,现在王直已经垄断了大明和倭国的贸易,向倭国大量倾销大明的布匹和丝绸,同时将倭国的大量生丝运回国内,在苏松等地纺织成丝绸用于销售。 这样一样,倭国就失去西洋的火器支持,这点让织田信长极为愤怒,因为他就是在倭国大量使用火器军阀,现在倭国自己生产火器的能力是很差的,需要从尼德兰获取获取,但是显然,尼德兰不会为了倭国去得罪大明的,尽管织田信长派人找到尼德兰商人,但是大部分尼德兰商人都不愿再和倭国进行贸易,即便有少数的商人愿意冒风险向倭国倒卖火器,价格也是天价。 织田信长当然知道这其中的原因是什么,他派人威胁王直,要求王直为他倒卖军器,被王直一口拒绝,开什么玩笑,老王现在等的就是大明征倭之后好在老朱家混个长期饭票,银子他早就不缺了,王直很清楚朱载坖的意图,现在是要处理北虏,还有等待水师继续力量,一旦大明空出手来,不收拾倭国才是怪事。 被王直拒绝的织田信长当然是极为愤怒,他威胁王直要中断倭国和大明的贸易,织田信长很清楚,大明需要倭国的白银和铜料,王直立马将这一消息急报朱载坖,请求圣裁。 朱载坖得知消息之后,当然是极为愤怒了,朕还没收拾你呢?你织田信长还敢威胁朕?你老老实实吃鱼去不好吗?朱载坖认为应当给倭国一点颜色看了,所以朱载坖命令北洋水师北上,在对马海峡巡航之后,与王直的船队汇合,在倭国近海展示武力,给倭国提提醒。 让倭国明白明白,王直的身后,站的是谁。同时朱载坖还命令王直,倭国这么大,愿意和大明做生意的军阀多了去了,你织田信长真以为自己是倭国国王了吗?朱载坖命令王直断绝和织田信长的贸易,与其他倭国大名交易就行了,主意是石见银山和佐渡岛的银矿,能够被大明掌握就行了。 至于铜,现在朱载坖已经不太担心了,随着大明控制了缅甸,修通了伊洛瓦底江水路之后,不管是云南的铜还是缅甸当地的铜,都可以通过水路转运到仰光,然后从仰光经海运向大明转运。 对于朱载坖来说,倭国现在重要的是白银和生丝,白银是关系到朱载坖废两改元的大政方针的,而从倭国收购的大量生丝是大明发展纺织业所必须的重要原料,好在这两样都不是织田信长能够直接控制的,所以朱载坖并不担心他的威胁,至于王直的人身安全,这位都是老江湖了,这种事情不用朱载坖操心。 随后朱载坖以练兵军务处的名义下达命令,九边官军必须合适军储、战马实有数字,有不足的,立即上报予以拨给,同时加强训练,京营也是如此,京营、亲军诸卫、班操京军也要加强训练,朱载坖分遣将帅,视察训练和装备情况。 同时下旨给尼堪外兰等女真酋长,从女真部落中招募勇士,补充入三千营。 第1393章 厉兵秣马待时机(四) 在朱载坖的期盼之下,罗万化终于抵达京师了,自隆庆九年出发,隆庆十一年才回归,罗万化等人历时两年有余,才回到大明,去时候的大小船只十三艘,于路途上沉没三艘,死亡士卒近四百人,不过这也是大明使节第一次抵达欧洲,罗万化出色的完成了任务。 与尼德兰建立的外交关系,同时了解到了西洋的真实情况,罗万化将此次出使的见闻写成了西夷事略,上奏朱载坖,朱载坖将罗万化的奏疏誊抄之后,给内阁辅臣、参赞军务大臣、六部尚书侍郎、正卿少卿和都御史们分发,让他们了解西夷的情况。 其实大明对于西夷并非茫然无知,毕竟当年郑和下西洋,也带回来很多资料,不过现在已经时过境迁,和当年郑和记载的情况已经大为不同了。 据罗万化的记载,现在西洋大国除了尼德兰和佛郎机之外,法兰克、英吉利也算大国,不过以人口面积来算,尚且不到大明的一省大,和大明重视农业不同,西夷好经商,重视海军,尤其是佛郎机,在南洋占据了相当多的地盘,至于技术,罗万化认为,西夷的很多技术都远远不如大明。 从罗万化带回来的西夷纺织机就可以看得出来,西夷的技术水平并不怎么样,但是西夷的造船工业确实发达,各国竞相造船,争锋于海上,到处掠夺,不讲礼仪,所谓海商,和海盗也没有区别,一路上罗万化就多次遇到这种情况。 除了尼德兰之外,西夷的其他国家也通过罗万化向大明表达了愿意建立外交关系的意愿,同时还有使臣跟随罗万化一道到大明来,朱载坖于是命令礼部接待这些使臣。 同时朱载坖和阁部重臣召见了罗万化,当面向他了解西夷的情况,罗万化将西夷的地图取出,向朱载坖和重臣们介绍西夷的国家大小,对于西夷,罗万化认为也是蛮夷,尚术而不明道,西夷的百工、商贾很多,热衷于通过经商获取利润,而且大明的很多商品在西夷那里都很畅销。 西夷诸国也都有国王,不过尼德兰是很奇怪的,尼德兰没有国王,而是所谓的共和执政,现在正在和佛郎机进行战争,佛郎机意图征服尼德兰,但是尼德兰的百姓并不干,所以尼德兰需要大明这个盟友在东方牵制佛郎机,同时罗万化还介绍了西夷中教会的地位很高,他们到处资助传教士四处传教,而且佛郎机是教会最忠实的狗腿子。 重臣们意见还是一致的,就是这种传教绝不可行,这点朱载坖也是答应了,除了这些东西之外,就是罗万化从西夷带回来的大量书籍了,罗万化认为,西夷对于文教不甚重视,但是对于术数、算学、机械等物的研究确实很深,可以作为大明的参考,还有就是各国赠送给大明的各种国礼。 主要是各种船只的模型,军器以及一些工艺品,说实话,现在西夷的这些工艺品远不如苏松,但是一些船只和军器的对于大明有参考作用。 就如同西洋风帆,和大明现在所用的蓬帆区别就还是很大的,蓬帆,其特点是帆面上带有水平方向的硬质桁条,帆背面有支框,桅杆在支框和桁条之间形成的弓形空间中穿过。帆装不对称,长边有拉索牵引。而西洋帆,即西洋多重横方帆,以桅杆为中心,挂多重横桁,横桁上再下挂帆布。为了进一步利用风力,各桅杆之间还可挂三角帆,船首装斜桁桅,尾桅则多挂纵帆。 西式软帆吃风大,支撑点多,所以面积可以更大,速度和载重都有极大优势,另外即使是同一桅上软帆是一节一节的,可以根据情况调整帆力,这样的好处一是有利于海战和躲避礁石,二是如果遇到较小的风暴时也可以安全慢速行驶。缺点在于操作复杂,需要大量船员,升帆时间长。 对于远洋大型战舰来说,西洋风帆的的优点还是很明显的,所以在后来制造的大型战舰中,朱载坖要求天津造船厂学习西洋的桅杆和软帆,同时从西洋聘请资深船员,教授大明的水师官兵使用西洋软帆,但是大明战舰的水密仓和其他优点也要继续保留。 不过这些装备西洋软帆的战舰在航速上确实是远远超过大明的硬帆,但是陈璘、俞大猷等水师将领考察了这些战舰后认为,西洋软帆在大型战舰上有用,在小型战舰上就不适用了,毕竟需要操纵的人太多,而且帆具沉重,难以操纵。 同时罗万化也向朱载坖的重臣们陈述了他在西洋的见闻,西夷各国,对于水师都是十分重视的,现在各国竞相造船,就他在尼德兰所见,船厂热火朝天,佛郎机更是西夷的海上强国。 对此朱载坖深以为然,之前朱载坖要求设立水师衙门,但是当时条件还不成熟,反对的人很多,但是现在罗万化从西洋带回来的消息还是对大明重臣们有所震动,西夷在从大明到西夷的海路上占领据点,扩张势力,绝非善类,罗万化也认为西夷不知礼仪,只知道用武,大明必须早做准备。 所以朱载坖这次提出来设立海军衙门的事情,并没有很大的反对声浪,随后朱载坖下诏,成立总理海军事务衙门,在练兵军务处下,直接接受练兵军务处的管理,以顺宁侯俞大猷为总理海军事务大臣兼参赞军务大臣,负责大明海军事务,同时将北洋、东海、南洋三支远洋舰队和各镇水师的指挥权移交总理海军事务衙门,与陆路提督和镇守总兵相区别。 除了舰队之外,各处的岸防炮台等也都划归海军指挥,在总理海军事务衙门下设海图、参谋、舰船、学校、监察诸司,加强朝廷对于舰队的统一指挥,同时细化大明的海疆防御,将远洋水师、地方镇守水师、缉私水师的职责予以厘清。 第1394章 库银迷踪大案惊 朱载坖同时下达命令,罗万化升礼部右侍郎,协掌理藩院事。 朱载坖和朱翊釴正在文华殿内处理政务,户部尚书刘体乾请求陛见,朱载坖以为是有什么有关户部政务的事情,于是召见了刘体乾,没想到刘体乾进入文华殿后,请求朱载坖屏退闲杂人等。 朱载坖有些诧异,户部还能有什么机要公务吗?朱载坖还是让内侍太监们退下之后,没想到刘体乾居然看向了太子,朱载坖说道:“无妨,太子也应该知道这些事情了!” 刘体乾这才将一本奏疏亲自呈上,然后叩头请罪道:“臣死罪!” 朱载坖看完奏疏之后,将奏疏递给了太子朱翊釴,然后问道:“大司农先起来,现在数目可清查清楚了?” 刘体乾不敢起身,伏地奏道:“回陛下,失窃帑银二十八万两,都是太仓老库的存银。” 朱载坖当即命令内阁次辅张居正、左都御史海瑞、锦衣亲军都指挥使陆绎到文华殿来,朱载坖将刘体乾的奏疏给诸位臣子们看了,原本刘体乾正在清理太仓的存银,将其交付给少府监铸成银钱,太仓的存银主要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外库,也就是日常动支的国库,这部分的见存银两和账目上记载的事相符的。 出问题的是太仓的老库,正常来说,太仓库外库的收入负责支付京师及北边军镇的部分日常开销,太仓库老库及窖房银存贮不动,以备紧急军情或灾荒之需。 本来历年积存在太仓老库的银两是一百一十万两,从隆庆以来,从未动用过,刘体乾本来准备将之清点之后移交少府监,没想到刘体乾清查之后,老库见存只有八十二万两,失窃库银二十八万两,刘体乾不敢怠慢,当即下令将太仓的官吏全部控制起来,然后赶紧来奏报朱载坖。 朱载坖内心是极为愤怒的,太仓老库的银子,那是朝廷应急的银子,嘉靖年间南倭北虏,内廷失火,朝廷到了这么危急的时刻,嘉靖都没动用这一百一十万两银子,历任的户部尚书如方钝等人对于这笔银子看的是很紧的,任何人想打这笔银子的主意都是没门,没想到在刘体乾的手上除了这么大的差错。 刘体乾自知自己这个户部尚书恐怕是当到底了,等到张居正等人到了文华殿,朱载坖将奏疏传阅之后,重臣们都是极为愤怒,老库的银子可都是大明朝廷准备应急的银子,没想到在库中不翼而飞了,太仓是何等重地?难道真有什么飞天大盗,能够飞天遁地,神不知鬼不觉的到太仓内盗取老库的库银。 常年办案的陆绎问道:“大司农,老库库银是如何储存的?” 刘体乾向陆绎介绍了库银的储存,银两每三千两就装一匣并密封编好号码以便查核,太仓的库银是五十两一锭,每六十锭存放于一个木鞘内,防止银两变黑,而且木鞘平时是封起来的。 刘体乾说道:“陛下,诸位,太仓储存银两,公同解官称兑明白,然后入鞘,用坚实榆、槐等木鞘面明刻银若干锭、重若干两、内有滴珠几锭,外用极厚铁条牢束,复用司府印信封皮合缝封固,等闲人是难以打开的,眼下银两失窃,木鞘仍在。若非打开木鞘,尚不知库银失窃。” 陆绎认为,这肯定是内鬼所为,外人怎么知道户部太仓老库的银两储存方式,怎么打开木鞘,并且将木鞘重新封存来逃避寻常的监督,同时盗银的人很清楚太仓的支银方式,他们知道老库银两轻易不会动用的,所以才会肆无忌惮的都去老库的库银。 对于陆绎的这个判断,朱载坖和重臣们都是认同的,哪有那么多飞天大盗,去盗取太仓的库银,而且二十八万库银,是极大的一个数字了,什么样的飞天大盗能够盗取,唯一的解释就是内鬼蚂蚁搬家盗取库银,这点从朱载坖收到刘体乾的奏报就明白了。 朱载坖想了一下说道:“海总宪、陆都堂还有东厂一道详查此案,务必要水落石出,将一干窃贼全部给朕揪出来,太子总领其事,直接向朕汇报。” 朱载坖直接命令太子亲自领衔查办本案,可见对于本案的重视,朱载坖对于此事内心是极为愤怒的,同时朱载坖不认为此事可以保密,户部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是绝对瞒不住的,朱载坖认为,要查就大张旗鼓的查,朱载坖在刘体乾的奏疏上御批道:“实属从来未有之事!览奏曷胜忿恨!以国家正项钱粮,胆敢通同作弊,任意攫取,似此丧心昧良,形同叛国盗贼,着都察院、厂卫严究重办,失窃库银一两未归,此案一日不止!” 同时明发上谕,皇太子朱翊釴督率左都御史海瑞、锦衣亲军都指挥使陆绎、提督东厂冯保,严办此案。 朱翊釴领命随即和海瑞等人一道先赴太仓老库,查看现场,而朱载坖则是召见了严绍庭,吩咐了一些事情之后,朱载坖发布上疏,领侍卫内大臣兼京卫都指挥使严绍庭,加提督五城兵马司兼京师巡捕,朱载坖命令严绍庭加强对于京师的控制,同时利用五城兵马司打探消息。 而朱翊釴等人查看了现场之后,基本能够断定,库银失窃就是内鬼干的,户部封存库银的铁封条极为坚固,没有专门的工具根本不可能打开,而且这些失窃库银也很有意思,这些窃贼打开木鞘之后,不是将木鞘中的所有银两完全盗取,而是只盗取一锭,在重新用铁封条封好。 这样做的目的是逃避巡库的御史监督,因为一旦将木鞘内的库银全部盗取,从重量上就可以很轻易的感受到,但是只盗取一锭的,从外观和重量上就很难轻易的辨别,陆绎认为这就是内鬼所为,要求直接将太仓的一干官吏直接下诏狱,三木之下,求何不能? 不说,锦衣亲军有的是大记忆恢复术。 第1395章 库银迷踪大案惊(二) 对于陆绎的请求,朱翊釴不敢作出决定,一来是他深知锦衣亲军是天子亲兵,自己还不是天子,就直接指挥天子亲兵,这是犯忌讳的,二来就是海瑞不同意将所有涉案官吏全部下诏狱,海瑞可是蹲过诏狱的,他虽然没有遭到锦衣亲军的刑讯,但是诏狱里面是个什么情况,海瑞还是很清楚。 所以海瑞认为涉案的小吏可以下诏狱,但是涉案的官员还是要先下都察院狱,等都察院审理清楚之后,再移送诏狱也不迟。 朱翊釴认为,此事重大,还是应该奏报请旨之后,再做处断,将这一干官吏先全部控制在户部。 而在文华殿,朱载坖命文书房太监将历年以来盗取库银的案件奏报找出来,朱载坖要看看,结果发现,太仓库银被盗,在大明还不是一件稀奇的事情。 太祖朝的郭桓案就自不待言了,从成祖、宣宗、英宗、宪宗以来,历朝都有盗取库银的事情发现,并非什么很稀少的事情,就比较近的来说,嘉靖四十年,户部书手蒋晓因为伪造户部印信及太仓库关防盗取库银被处斩,嘉靖三十一年,刑部尚书应大猷、管理太仓库员外郎汪有执因为一桩盗窃太仓库银的案件被世宗罢免。 正德五年,户部管库主事因库役盗窃太仓库银而被降级调外任,这种案件在大明并非什么稀奇的事情,甚至自己即位之后也有发生。 隆庆二年,由于太仓库监督官员每半年甚至一个月就更替一次,前任、后任官 员相互交接时并不开库对其内的存银进行仔细核对,典守官攒于是可以趁机买通军匠从太仓库中偷窃库银。隆庆二年九月,盗窃外库与老库银的典吏被仇家告发,于是太仓库现任监督官员及前后接管官员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惩处。 同时加强了对于外库的管理,朱载坖也发现了一些端倪,之前的库银被盗,主要发生在外库,因为外库的银子流动大,各级官吏勾结起来,通过伪造关防的形式,可以很容易的盗取官银,之前发生的这些库银失窃的案子,也多发生了外库,老库少见。 但是从隆庆二年的案子之后,在马森、葛守礼还有高拱等人的严厉整顿之下,朝廷加强了对于太仓的监管,尤其是对于银两流动大的外库的监管,隆庆二年规定,外库银两逐一查盘明白,封锁完固,巡视衙门查明交代完日,题知该库另造册五本,一存库、一送巡视、一送总督、一送户部、一送户科各存照,彼此互相觉察,同时每月遣科道御史盘查外库银两,造册报知户部和内阁。 每两月,在户部尚书、都察院都御史、户科给事中、锦衣亲军和东厂官校的亲自监督下,盘查太仓外库,有账目不符的立即予以惩处,可以说从隆庆二年之后,朝廷对于外库的监督是极为严密的,隆庆四年,朝廷颁布新铸的砝码给太仓库,同时再次加强对于太仓的监督。 户部左侍郎王国光上疏,将将太仓周围银匠迁走,并禁止在库应役的匠工与外人往来,同时禁止任何外人进入太仓银库,兵部调派亲军诸位轮流值守银库,锦衣亲军和东厂番子也要轮流在银库外值守,除了银库官吏之外,只有户部尚书、巡库御史、户科给事中在每两月的盘查外库中可以进入太仓银库。 同时对于老库,封锁完固,不到每年巡察的时候不准打开,朱载坖明白,这就给了太仓中的这些硕鼠机会,朝廷对于外库肯定是极为重视的,他们要想和之前一样,通过伪造关防等方式直接盗取外库的银两显然是不现实了,所以他们将目标瞄准了老库,因为老库平日是不动的,每年的巡察也不会将所有的木鞘都打开检查,这就给了他们作假的机会。 而且朱载坖查看了之前对于太仓库银失窃的惩处,朝廷虽然会将一些低级官员和小吏处以极刑,但是更多的时候,户部的堂官往往成为背锅侠,嘉靖十一年十一月,总督仓场户部尚书王尧封因太仓库官攒在收放白银的过程中作弊而被命致仕,嘉靖二十六年,户部尚书王杲因为属下官吏将成色较低的白银解入太仓库调换盗取官银而被发边充戍,后来死于戍所。 朝廷的这种处理方式本意是好的,希望能够让部堂大员们重视起来,从上而下的给官吏们施加压力,加强对于太仓的监管,但是现在看来,这种方式显然不能够抑制这些小吏们的贪欲,反而使得户部堂官们成为他们的背锅侠。 而勘察了现场之后的朱翊釴等人也回到了文华殿,朱翊釴向朱载坖奏明了海瑞和陆绎的冲突,请求朱载坖圣裁,朱载坖略一思考之后然后说道:“将一干人犯下诏狱严审,不拘用刑,但是不要弄死了。” 朱翊釴赶紧答应下来,同时朱载坖要亲自交代了此案的侦查方向,朱载坖要求陆绎,将此案的开始时间,涉及的人员,还有他们盗窃库银的数量,每个涉案的官吏盗窃了多少库银,怎么分赃的,都要一一弄清楚,搞明白。 朱载坖很清楚,二十八万两官银,绝对不是一朝一夕能够盗窃的,此案恐怕不是一年两年的事情。 朱载坖随后还派太监询问新任刑部尚书洪朝选,刑部的刽子手中还有没有会剥皮的,这项手艺现在看来要重新利用起来了。 而户部的事情当然是很快就被科道言官们知道了,言官们纷纷上疏,弹劾户部尚书刘体乾,要求刘体乾为此案负责,还有分管太仓的户部侍郎,巡仓御史、户科给事中们,都受到了弹劾,朱载坖将这些弹章先按了下来,同时晓谕内阁,对于相关官员的处分,在查明事情真相之后,再作处断。 而都察院、刑部、大理寺的官员则是上疏认为如此重大的案件,交由厂卫审讯,而不是三法司讯问,于理不合,要求将案犯移送三法司,被朱载坖驳回申斥了。 第1396章 库银迷踪大案惊(三) 朱载坖直接在派人到三法司询问,若是朱载坖将涉案人犯送三法司看押,要是这些人犯被人灭口,朱载坖就拿三法司官员抵命,如果他们愿意这么干,朱载坖就将一应人犯移送三法司。 这下三法司的官员们也不敢再上疏说什么应该将人犯移送三法司了,毕竟他们很清楚,此案牵涉的人员实在是太多了,保不齐有人想要杀人灭口,这点是很正常的,但是不管是刑部天牢还是都察院、大理寺狱,那都是个筛子,未决的罪犯在其中被灭口的事情是极为常见的。 其实不光是三法司,这次锦衣亲军一样有问题,历来的库银清点,都是有锦衣亲军在场的监督的,现在库银失窃,这些人当然得南镇抚司走一趟了,陆绎也向朱载坖汇报了相关的情况,将这些锦衣亲军送南镇抚司审断。 对于案情,朱载坖直接对陆绎说道:“以朕看来,此等积惯舞弊之人,恐盗用已不止此一次,要严究由来,详查起源。” 朱载坖很清楚,现在所暴露出来的很多问题,只是冰山一角罢了,此案既然已经爆发,朱载坖究要借此案好好的杀一杀这些官吏的风气了。 陆绎走后,朱载坖将太子、首辅李春芳、次辅张居正找来,商量应该怎么处理本案,朱载坖的意图其实重臣们都已经很清楚了,就是严办此案,但是严办到底怎么办,办到那个程度,这是个问题。 朱载坖所以召集太子和两位辅臣,商量应该怎么办理此案,太子毕竟是第一次被朱载坖指派办理这样的大案,朱载坖还是要对他指点一二的,同时要和内阁辅臣们商量好,通个气。 朱载坖直接问道:“李师傅、张师傅,此案应当怎么办理?” 李春芳和张居正都认为,应该严究此案,此案的性质实在是太过于恶劣了,如果不能严惩,以后朝廷的纲纪何在?所以严惩此案内阁并没有意见,但是严惩到什么地步,就是一个大家都很关心的问题了,李春芳等臣子们担心对此案的纠察最后演变成为类似洪武初年的政治大清洗,那就麻烦了。 李春芳说道:“陛下,其贪婪之徒,闻桓之奸,如水之趋下,弊若蜂起,杀身亡家者,人不计其数,虽要惩奸除弊,也要保证朝廷的安定才是。” 张居正也是这个意思,他们担心朝廷用法严苛,诛罚过度,这是会导致朝廷动荡的,所以他们认为应当给这些本案划定一个详细的范围,不要过分的株连了。 朱载坖当然也知道辅臣的意思,不过朱载坖有自己的看法,一来此案和郭桓案还是有很大的不同的,郭桓案多少有些借题发挥的意思,但是这次的盗银案可是实打实的案子,二十八万两的白银不翼而飞,可不是什么小事情,朱载坖认为惩处此案的相关人员并没有什么不妥。 其次就是惩处的对象不同,郭桓案主要针对的是当时朝廷里的官员们,但是这次朱载坖穷究盗银案,主要是针对的六部的吏员,虽然朱载坖已经实行考选吏员几年了,但是在京师和地方的吏员们,仍然有大量的世袭吏员存在,尤其是京师六部中,这些吏员往往比之朝廷的官员们贪墨起来更加疯狂。 而且各种的陋规,也是这些吏员们最擅长搞得事情,朱载坖早就有打算收拾他们了,只是没有足够的证据罢了,而这次的盗银案显然给了朱载坖机会,朱载坖要借机将这些六部的世袭小吏狠狠地收拾一顿,将这些人清理出六部,还有与之勾连的中下级官员,都是朱载坖收拾的对象。 不仅仅要将这一班硕鼠揪出来,更要追赃,二十八万的官银是绝对不能少的,同时更要将这些搞陋规的世袭小吏清理出朝廷,震慑他们,使他们不敢再贪赃枉法了,对于这些小吏的贪墨,朱载坖是深恶痛绝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比之一些部堂督抚的贪墨,更加令人愤怒,而且他们的胆大妄为,也是令人咋舌的。 朱载坖想要整顿六部的这些小吏,倒是得到了李春芳、张居正的赞同,从朱载坖即位以来,整顿官场风气,实行三途并进,官场的怠惰之风已经有了很大的改善,但是吏员,尤其是六部的吏员,却没有多大的改变,因为这些吏员往往是世袭的,虽然不是官员,但是他们熟悉衙门中的各种文书,通晓衙门的明暗规则,对于很多官员们来说,没有这些吏员,就很难开展工作,所以即便是朝廷推行吏员考选,六部的吏员仍然很顽固。 这其中又尤其是户部最为明显,因为这些户部的积年老吏,把持账目,甚至还有官员们的把柄,使得官员们不敢轻易开革他们,朱载坖这次终于逮到机会了,不把他们从六部扫地出门,才是怪事。 朱载坖直接对太子朱翊釴说道:“太祖论驭下之法,太子可记得?” 这是老朱家的家训,朱翊釴当然记得,朱翊釴当即将太祖的祖训背了出来:“天下治乱在于君臣能驭不能驭耳,若君能驭臣以礼法,臣能驭吏以体上, 故治由此始。若君不能驭臣,臣无以驭吏,则乱亦由此始。或云胥吏小人,何预治乱?是大不然,吏诈则蠹政,民何由安。朕所以著为令者,正欲使上官驭吏, 动必以礼而严之于法。若吏卒背理违法,绳以死无论。此令行久矣,奈何贪官动 为下人所持,任其纵横,莫敢谁何,所以政无所施,而民受枉。朕常谓若为官临 政无驭吏之威,则诸事无成,驭得其法,则威立令行,事无不举。” 朱载坖问道:“太子知道该怎么办了吗?” 朱载坖的意思很清楚,这次朱翊釴要站在前台上,对这些小吏重刑严惩,以太祖当年收拾这帮小吏的办法严惩这些人。 当然在收拾这班小吏之前,朱载坖先要收拾的是锦衣亲军里的败类。 第1397章 库银迷踪大案惊(四) 在朱翊釴等人走后,朱载坖召见了缇帅陆绎,经过南镇抚司的审讯,锦衣亲军在太仓银库值守的校尉,也有收受小吏贿赂的事情,陆绎请朱载坖决定应该怎么惩处这些内鬼。 朱载坖问道:“按锦衣亲军家法,应该怎么办啊?” 陆绎向朱载坖解释了,按照锦衣亲军家法,这种内鬼一般都是在南镇抚司即行处决的,朱载坖认为,这样没有震慑的作用,命令聚集在京师的锦衣亲军千户以上军官,到场观刑,将涉案的内鬼予以腰斩,首级传递锦衣亲军驻各地千户所,以震慑这些锦衣亲军们。 锦衣亲军是天子鹰犬,只能吃朱载坖的粮饷,为朱载坖办事,要是吃了别家的狗粮,那这样的够怎么能看家护院呢?这样的狗子早点宰了才是正道。 除了锦衣亲军内部的这些内鬼之外,还有就是库银到底是怎么失窃的,朱载坖也很关心这个问题,为了防止银两被盗,朝廷制定了许多严格的制度,如钥匙分别有几个人掌管,进出入国库要经过严格的搜查等等。制度不可谓不严密。 但是就是在这么严密的制度之下,二十八万两白银失窃,到底是用什么办法将这二十八万两白银盗走的?这是朱载坖很关心的问题,据陆绎现在的侦查,主要有两个办法,第一是用茶壶往外带银子。他的缺点是只能冬天用。把银子放入茶壶,和水一起冻成冰,出库检查时,往下一倒,银子出不来,下班回家。 还有一个就比较有味道了,这些库丁“以谷道藏银”,就是把银子塞入肛门。这得练习,还得用点松骨的药,把银锭用猪的脂肪包上再塞,据说一次能塞五十两一锭的银子,将之夹带,据他们交代,在各省押解太仓的官银中,尤其喜欢江西省的官银,因为它们的外形光滑无棱角,夹带最为方便。 朱载坖不禁感叹这帮库丁,要是晚生五百年,在成都那是大有可为,不过朱载坖还是有很多不解的,太仓老库的库银,都是严密封装起来的,没有专门的工具是根本无法打开的,按照户部的规定,无论冬夏库丁进入太仓一律要裸身,进去后才能穿上工作服,等到下班时,在监督官员的目光下,要大喊口号、拍手、跺脚、蹦蹦跳跳,越过十二条横放的扁担。如果没有从肛门、嘴巴中掉出银子,才可以换上衣服回家。 要是没有人配合,怎么去打开木鞘的封条,并且将其复原的,朱载坖认为,不仅仅是库丁,这些小吏、还有户部的管库官员,都参与其中,朱载坖命令陆绎严查,好生打着来问。 同时不仅是现任的户部管库官员和小吏、库丁,离任的官吏,也要将其涉案其中的予以抓捕,这么多的银子,不可能是一时半会就能够盗窃的。 同时朱载坖命令左都御史海瑞从都察院审计署抽点精于审计的小吏和精明强干的御史,再从国子算学中抽调一些身家清白,老实可靠的生员,用以盘查户部的账目,查看是否有其他的贪墨的情况。 同时对于历任的管库官员予以逮捕,朱载坖仔细查看户部有关太仓银库的管理条例,根据户部的规定:监督陪库主事每日早赴库外,西门放风之时,务要亲督开库,及该日官攒将出入军斗严加搜检,若有夹带,当时搜获,即行呈究正法,其有冒名及更替原进人役者,追审情节从重究处,不许仍前怠忽,不行细检,致有疏失。 按照道理,库丁进出银库,都是有官员监督的,而这些库丁盗取官银至二十八万两之多,这些管库官员却一无所知,若非这次清点银两,还不知道官银失窃达二十八万两。 而且随着调查的深入,太仓在此案中的损失还在增加,刘体乾在案发之后将所有的库银再次检查之后,发现太仓新老库中均有假银的出现,这是绝不可能的事情,太仓的银两,在入库的时候就经过严格的检查,保证银两的成色、重量无误,绝不可能有假银掺杂在其中的。 唯一的可能就是这些朝廷的足色官银被人掉包了,所谓假银,就是成色不足的银两,一般七成以下的银子,就是被称为假银,假银有很多不同的种类,如伪银有鼎银,一烧则烟起,去了水银却有六分好银。其余假银宜于细辨验,好银性软,插铜则硬,擦之则红。凡假银只用磨擦、一烧即见。又有做得好者,烧四出火。 有各种不同名目的假银,如赤脚汞银、吊铜、铁碎鏪、钞仔铜、漂白鏪、 江山白、华光桥、倒插铅,还有各类饼银如焦心饼、 倒茅饼、铁线饼、神仙饼、糁铜饼等,这些假银一般是在银两倾镕过程 中掺杂铜、铁、锡、铅等贱金属,伪造成较高成色银两。 刘体乾认为,这些银两肯定是被人掉包了,和老库库银失窃是一伙人所为,但是朱载坖则是有不同的看法,正常来说,户部收解税银,确实是不可能收解到假银的,地方官员也不敢以此来欺骗太仓,所有的解运到太仓的官银,都是有记录了,银匠、州县官员、时间在银锭上都有记录,一旦出事,就可以层层追查的。 而且太仓负责收银的官吏都是积年老吏了,他们对于银两是十分的熟悉,假银要想骗过他们,是不容易的,所以乍一看刘体乾的想法是有道理的,最大的可能就是这些人最开始是掉包官银,然后胆子大了之后就是盗窃官银。 但是朱载坖认为,这些官银在收储的时候就问题的可能性一样是存在的,不能因为现在抓到了盗窃官银的库丁,就对在官银收储过程中可能存在弊病无视。 朱载坖一面命令刘体乾、海瑞和少府卿张守直详细清点太仓的存银,将损失计算清楚,同时命令朱翊釴督率厂卫,严究此事,看看太仓还有多少烂事。 第1398章 库银迷踪大案惊(五) 经过张守直、刘体乾和海瑞等人督率户部、都察院、少府监,详细清点,逐一辨认之后,假银和成色不足的白银共有十七万两之多,无疑为这次太仓被盗案增加损失,不少人认为这是此案的案中案,但是朱载坖并不这么认为。 朱载坖召集了内阁辅臣、户部尚书刘体乾、少府卿张守直、刑部尚书洪朝选、户部左侍郎提督钞关鄢懋卿、户部左侍郎总理盐政王国光、左都御史海瑞、大理寺卿赵锦、锦衣亲军都指挥使陆绎和太子朱翊釴,商量此案。 现在的问题是户部假银案和太仓盗银是什么关系,刘体乾等人认为是案中案,陆绎、洪朝选等人认为是案外案,朱载坖一样也认为这是案中案,就现在的证据来看,假银案中当然有部分是由老库的库丁干的,因为用假银掉包了老库木鞘中的存银,这种手法确实是很像盗银案的手法,确实很有可能的就是同一伙人所为。 但是外库的银两呢?按理说他们已经在老库盗银了,再去朝廷监管严密的外库盗银或者调换银两,风险未免过大了一点,朱载坖认为这不像是同一伙干的。 刑部尚书洪朝选和缇帅陆绎也认为应该同时存在两个侵吞官银的团伙,从目前太仓发现的假银来看,主要存在两个特点,第一就是零散,假银的分布非常之零散,外库、老库,各年份、各省解来的银两混杂在一起。 这就足以说明一个问题,就是这些银两不是在进入太仓之前被掉包的,因为在验收外省解京银两的过程中,除了成色验收,还有一项重要的程序是对银鞘进行“劈兑”。劈兑之前,由户部知照工部,约定某一时间由工部派匠役劈开木鞘,以检验银两。 户部对于各地和海关、盐税等衙门解来的银两是逐个检验的,如果说假银是在进入太仓之前就存在的话,这些假银应该是固定的在某些年份和某些省份出现的,而且要是这个造假的人有把握能够搞定户部负责验收的官吏的话,绝不会这么东一锭西一锭去造假的。 所以洪朝选和陆绎都认为,问题肯定还是出在户部内部,盗老库银的这伙人肯定也干了调换假银的事情,但是肯定也另有一伙人在外库调换假银。 洪朝选就指出,从嘉靖八年之后,各地解纳太仓库的白银都要倾销成锭并在其上刻记年月及官吏银匠姓名,而太仓中的假银却没有这些,而且形制不一,显然是从外间带入太仓用以调换官银的。 朱载坖要求将两案一起查,此案涉及的人员肯定是非常之多的,时间也会非常之久,朱载坖直接要求陆绎将审不过来的部分人犯送东厂好生打着问,朱载坖直接要求厂卫用刑拷问,对于这些人,朱载坖才不管什么人权,只要不弄死就行,用刑无所谓了,朱载坖现在是搞清楚事情的原委。 同时户部尚书刘体乾向朱载坖请辞,虽然此事和刘体乾其实没有多大的关系,但是言官们弹章纷纷,要求刘体乾为此负责,刘体乾也深知,此事肯定是要有部堂大员来为此承担责任的,朱载坖也没有挽留刘体乾,批准了刘体乾的致仕,同时任命原户部左侍郎鄢懋卿为户部尚书,原户部左侍郎王国光加户部尚书衔总督盐政、钞关事务 。 而在太子朱翊釴的督率下,陆绎和锦衣亲军和冯保的东厂开始抓捕涉案的官吏,不仅是太仓的官吏,还有户部的其他官吏也被逮捕,同时新任户部尚书鄢懋卿请求不仅对太仓银库予以核查,同时对京通仓等户部管辖的其他仓库予以全面核查,查看是否有贪墨的行为。 除此之外,朱载坖也命令科道言官会同司礼监检查内承运库,太仓不干净,朱载坖可不会认为自己的内承运库就是什么白莲花,太仓有的弊端,恐怕内承运库都存在,朱载坖正好借此机会,对内承运库也一道予以清理。 朱载坖让李芳和陈矩两人负责会同户科给事中们,对内承运库予以清查,都察院的御史们会同厂卫对于京通仓、户部下属的甲、乙、丙、丁、戊字库等进行全面的清查。 事实证明,朱载坖的预计是正确的,不管是内承运库还是京通仓、户部所属的其他仓库,都不同程度的存在各种各样的问题,京通仓粮食短少,储存物资的仓库物资被调换,以次充好,太监盗取内承运库银钱等,都存在这些事情。 但是令朱载坖没有想到的,相对情况更好一些的,竟然是朱载坖的内承运库,内承运库短少的银两不足十万两,和内承运库高达千万两储蓄相比,还算能够接受。 不过朱载坖也没有放过这些人,凡是清查出来的涉及盗取内承运库银两的太监,全部移送厂卫严审,同时朱载坖任命陈矩提督内承运库,详细登记账目,一式三份,一本存库,一本存司礼监,一本由朱载坖亲自掌握,防止出现情弊。 而问题严重的是在户部储存物资的各个仓库中,按照规定,甲字库掌收铜钱、布匹、颜料,乙字库掌收衣服、衾帐、纸札等物;丙字库掌收丝绵、纱线;丁字库掌收铜、铁、锡、香、茶、蜡诸物;戊字库掌收毡衫、胡椒并支收军器;这些仓库主要是用于储存朝廷的各种物资的。 由于物资的数目巨大,不像银两那样容易清点,再加上朝廷对于太仓银库盯得紧,对于这些仓库的管理就没有那么严密了,这就给了这些管库的官吏以机会,他们伙同奸商,盗卖物资,以次充好,尤其是朝廷的大宗如布匹、棉花、丝绸等物,是出现大量贪腐的地方。 他们动辄以受潮、被虫鼠损坏为由,将数以千计的布匹、丝绸折价卖给奸商,从中获取巨额利润。桩桩件件,触目惊心。朱载坖揽奏无话可说,诏狱大门打开,北镇抚司茶楼有请。 第1399章 库银迷踪大案惊(六) 朱载坖不由得在内阁的题本上御批道:“昔日皆言太祖酷烈,朕今日方知,彼辈之贪婪,岂剥皮实草足以泄朕之愤乎?罪加三族,实不可恕!” 李春芳等人赶紧求见朱载坖,辅臣们担心此案真的扩大化,又形成如同郭桓案一样株连遍天下,整个官场惴惴不安的大案,这是他们最担心的事情,所以李春芳等人赶紧来给安抚一下朱载坖。 李春芳等人认为,严惩这些涉案的官吏,当然是应该的,不管是剥皮实草还是株连三族,都是应该的。但是这些案子所涉及的官吏,仅仅是大明官吏中的一小部分,朱载坖不能因噎废食,而且从朱载坖推行新政以来,官场风气还是得到了很大的改善,贪墨的现象也比之前少多了。 而且辅臣们认为,这些贪墨行为,并非是一朝一夕来的,有不少都是长久以来的陈规陋习,他们盗窃库银、盗卖物资,并不是从隆庆朝才开始的,现在查出来的,不少都可以直接追溯到嘉靖朝,所以朱载坖不必为此而大动干戈。 辅臣们也分析了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事情,小吏和下级官员的长期甚至是世袭任职是发生这种事情的主要原因,在发生贪墨案件的各个仓库中,很多仓库的小吏都是世袭任职的,这些管库的库大使等下级官员,要么是从小吏升任的,要么是长久的在此处任职,发生贪墨,不足为奇。 辅臣们认为,只要搞清楚缘由,针对性的施加措施,遏制贪腐,并非不可能的事情,但是辅臣们担心的是朱载坖就此大开杀戒,并且不再信任官员们,这是辅臣所担心的问题。 朱载坖说道:“诸位所言,朕都知道,此案不仅要穷究到底,还惩前毖后,完善大明对于各个仓库的管理、监督,防止再出现此等硕鼠。” 同时陆绎也向朱载坖奏报,现在诏狱关押的人犯太多,是否要先处理掉一部分,来保证接下来的案子审讯,朱载坖同意了陆绎的看法,现在太仓涉案的这库丁什么,基本上已经交代完毕,该追赃的也追赃了,朱载坖出中旨,将这些涉案的库丁,全部市曹刑戮,剥皮实草,悬挂于太仓银库,以警醒后人。 同时将三族全部流放缅甸,抄没家产,以儆效尤。 除此之外,朱载坖要求厂卫根据取得的口供,对这些盗卖朝廷物资的商贾予以缉拿,不仅要拿人,还要抄没家产,同时拷问相关的情况,尤其是他们怎么和这些官吏勾结在一起的,有哪些官员参与到其中了,最高涉及到什么级别的官员,朱载坖给陆绎授权,四品以下,锦衣亲军不必向朱载坖请旨,直接向太子报备之后,就可以拿捕,四品以上官员,向朱翊釴说明情况之后,由朱翊釴向朱载坖请旨拿捕。 陆绎得旨之后,就立刻和刑部尚书洪朝选沟通,从刑部调集刽子手,准备行刑,同时拿捕这些奸商,朱载坖也下旨给领侍卫内大臣严绍庭,要求他从亲军诸卫中抽调两卫一万一千人,加强京师的警卫,配合五城兵马司弹压京师,同时将腾骧左卫、武骧左卫调入大内,加强宫禁。 朱载坖一边忙着处理这些犯罪的官吏,一面要召见吏部,选拔新的官吏,接管这些仓库,同时朱载坖也在思考,要变革大明的仓库管理制度了。 大明的库藏管理实在是太过于零散的,这种零散的管理实在是疏漏太多,给这些硕鼠有机可乘。 朱载坖于是召集内阁辅臣,户部尚书鄢懋卿、户部尚书总督盐政钞关王国光、吏部尚书张瀚等人商量怎么样杜绝仓储贪腐。 次辅张居正提出了自己的看法,他认为仓储弊案频发,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大明的财政过于零散,大量的实物税充斥其中,朝廷不但要征收银钱、粮食、布匹、丝绸,还有其他各种杂七杂八的实物,这些实物有时候对于朝廷并非是什么有用或者常用之物,一时无用,就储备于仓库中,往往长期不用,这就给了这些官吏们上下其手的空间。 所以张居正认为,应当省并税则,增加折色,减少本色,压缩这些官吏们上下其手的空间,朱载坖认为张居正说的是有道理,之前朱载坖没有大规模实行折色,主要是担心对于普通百姓的伤害过大,但是现在针对的是这些杂色税收,影响的人相对较少,确实是应该予以省并。 朱载坖认为,本色之中,粮食、布匹、丝绸不用折色,因为这些都是朝廷必需的物资,同时布匹、丝绸在现在也都可以充当货币,还可以与西洋进行交易,其他的杂色实物赋税,能够省并的,就予以省并折色,数量太少可以直接取消,减少百姓的负担,除了有军国之用,必须本色征收的物资之外,其他的能折色的尽量予以折色,不给这些贪官污吏以机会。 另外一个问题就是要加强对于这些仓库的监管,大明不是没有管理仓储的机构,但是总督仓场驻节通州,主要是管理京通仓的事务,对于户部的其他仓库,除了太仓银库直接在户部的管理之外,其余的仓库虽然名义上归属户部管理,但是户部能有多少时间来管理这些仓库,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这种过于粗放的管理也是使得仓储弊案频发的原因,朱载坖认为,应该专门设立一个机构,将大明的仓储统一管理起来,除了银钱直接进入太仓银库,粮食进入京通仓之外,其余的所有物资,也都应当予以严密的监管,防止再出现这类事情。 不仅是京师的仓库,还有地方府州县的仓库、九边的军储,都要加以监管,防止出现贪墨。对于朱载坖的这个看法,重臣们也认为确实是到了加强朝廷对于仓储管理的时候了,这两年朝廷的收入大幅度增加,但是仍旧是非常紧张,但是这些硕鼠,动辄贪墨国帑数十万两,岂不可恨? 第1400章 库银迷踪大案惊(七) 朱载坖认为,不仅要重惩这些涉案官吏,追缴赃物赃款,更重要的是要建立一套完整的仓储管理系统,就仓储管理而言,两宋的制度是最为完备的,朱载坖认为,取法于两宋,在大明建立起完备的仓储管理制度,不仅是朝廷的银库、军储、军需、军械军器等仓库,更加重要的是要对于应急备荒的仓库建设。 大明的荒政一向很烂,一旦发生大的灾荒,朝廷除了减免赋税、拨银赈济之外基本上没有任何办法,但是其实灾区最需要的是大量的粮食、药品等物,同时需要朝廷组织灾民恢复生产自救,这些都是朝廷和地方官府需要做的,但是由于大明地方缺乏仓储,导致荒政无法推行,朱载坖要借由重建仓储体统,重振大明的荒政。 朱载坖要求内阁与吏部、户部、都察院等商量出一个完整的仓储系统,从地方到朝廷中枢,以备边应急为仓储建立的主要目的。 当初,此次仓储发生的弊案也是朱载坖要严惩的地方,朱载坖命令都察院、户部详细计算各仓的损失,严厉征缴赃物,同时将大批倒卖朝廷物资的奸商予以抄没,除了主犯正法之外,举家流放缅甸、哈密和辽东,充实当地的人口,加强朝廷对于这些地方的控制。 在陆绎和冯保的指挥下,厂卫在京师抓捕案犯,抄没家产,不管是锦衣校尉还是东厂番子,都发了一笔横财,对于这些事情,朱载坖当然是心知肚明的,但是朱载坖很清楚,要给这些人一点甜头,否则的话厂卫怎么是天子鹰犬呢? 对于厂卫做大,朱载坖到没有这个担心,现在的厂卫已经不是嘉靖年间那么和谐了,冯保想要重振东厂的声望,陆绎也要重振锦衣亲军在陆炳时的威风,东厂和锦衣亲军像两只斗鸡一样,这几天朱载坖就收到了不少东厂密报锦衣校尉在抄家过程中私吞财产的事情,陆绎也向朱载坖奏报东厂买放嫌犯的事情,朱载坖没有让他们来处理,而是命令领侍卫内大臣严绍庭督率亲军诸卫将这些嫌犯抓获,同时对一些私吞案犯财产数额大的锦衣亲军军官,由亲军拿捕,直接送卫尉寺严办。 朱载坖的行为很清楚,就是告诉冯保和陆绎,除了厂卫之外,朱载坖还有其他的眼睛盯着他们呢,朱载坖命令严绍庭提督五城兵马司,也确实由这个意思,五城兵马司是大明在南北两京设立的专司负责治安的机构,五城兵马司的职能是:巡捕盗贼,疏理街道沟渠及囚犯、火禁之事。凡京城内外,各画境而分领之,境内有游民、 奸民,则逮治。若车驾亲郊,则率夫里供事。 看起来五城兵马司干的活都是一些杂活,说实话,五城兵马司在京师各衙门中的地位也确实是不高,不是是都察院的巡城御史、顺天府这样的该管衙门,还有厂卫、兵部这样的实权衙门,反正都能指使一下五城兵马司,但是正是因为五城兵马司在底层,使得他们的耳目颇为灵动,不管是京师地面上的大事小情,还是各种消息,五城兵马司打探的速度并不比厂卫慢。 朱载坖所以将五城兵马司划归严绍庭指挥,同时将京营、亲军诸卫中的退伍老卒安排补充进五城兵马司里面,加强五城兵马司的战斗力,还拨给五城兵马司一些军中不用的火铳,对京师地面加以侦查,加强对于京师的控制。 朱载坖交给严绍庭的任务就是详细侦查京师的各种情况,尤其通过五城兵马司这些城狐社鼠,打探还有哪些漏网之鱼,还有他们倒卖物资的路径什么的,这些可都是朝廷的物资,他们不可能大张旗鼓的去转运这些物资,而且这些物资不同于银两,他们需要将这些物资运走,卖掉之后变现。 这不是一两个奸商就能够办成的事情,甚至不是京师的奸商能够办成的事情,肯定是内外勾结,上下游分工的一个销赃网络,朱载坖就是要查清楚,看看是哪些人胆子这么大,连朱载坖兜里的钱都敢动。 同时朱载坖下令给陆绎和冯保,各级涉案官员可以检举,检举一经查实,减罪一等,诬陷株连,朱载坖要借此机会,狠狠的收拾这帮官吏们,让他们一袋米多扛几楼,感受一下什么他妈的叫做洪武遗风。 在锦衣亲军的耐心劝说和政策攻心之下,这些官吏们纷纷交代和他们同流合污的官员,不仅有户部管库官员,他们甚至上下打点,连钞关也买通了,御史更是被他们拉下水,还有顺天府、太仆寺等各个衙门的官吏,均有涉及到此案的官员,朱载坖对此的态度是很明确的,查实就诏狱大酒店有请。 除此之外,严绍庭呈递上来的奏报和陆绎侦查的结果也基本上是吻合的,除了太仓的官银被盗窃、调换之外,大量朝廷的物资被盗,通过各级官员和这些奸商的运作,大量的物资从京师各个仓库被运往了山西,下一步的去处就不言自明了。 朱载坖得报之后,当即将太子朱翊釴叫回来,同时将神机营调入京师,府军前卫、旗手卫和羽林左卫、羽林右卫调入宫禁,加强防备,同时发内帑赏赐入卫亲军,命令鸿胪寺赏赐宿卫军士酒肉,羽林左卫和羽林右卫视朱载坖招募的九边殉国烈士遗孤组成的,也是朱载坖最信任的两卫亲军,朱载坖突然将太子召回,并且加强宫禁,显然使得很多臣子都嗅到了不一样的空气。 严绍庭和陆绎的奏报,不得不使得朱载坖重视起来,大量的物资从京师去了山西,然后到了何处去,朱载坖不用想也知道,难道这么多的布匹、丝绸,都是卖给了山西人吗?山西又不是人人都是财主,仅仅是布匹丝绸,倒还不可怕,可怕的是出了布匹丝绸呢?还有没有其他的东西?尤其是朝廷的禁榷的物资。 第1401章 库银迷踪大案惊(八) 这事情比之什么盗窃库银,倒卖仓库物资要严重的多了,朱载坖将太子召回来之后,把严绍庭和陆绎的奏报给朱翊釴,朱翊釴这段时间跟随朱载坖处理政务,对于很多事情的敏感性还是很高的,朱翊釴当即问道:“父皇,这些物资莫不是通过走私到了蒙古那边去了?” 朱载坖点点头,从现在的情况来看,这些物资走私到蒙古的可能性是极大的,因为在山西附近,对于这些物资有这么大需求的,只有蒙古人,朱载坖对此感到极为愤怒,朱载坖很清楚,布匹丝绸能够绕过朝廷的九边军镇去往蒙古人,那么铁器军械呢?是不是也可以到蒙古。 更加令朱载坖气愤的是,朝廷在山西的诸多衙门,没有一个衙门向朝廷汇报此事,他们都烂了! 总督宣大山西、山西巡抚、布按二司,还有山西等镇的提督、总兵们,锦衣亲军山西千户所、山西镇守太监、巡按御史等各个衙门都是瞎子吗?都不向朝廷奏报。 尤其是边镇总兵,要想走私到蒙古去,没有这些边军的配合怎么能行?这是让朱载坖最为气愤的,同时也最害怕了,边军的军官们在这些事情上到底参与多深,这是朱载坖感到担忧的问题。 朱翊釴也深感此事之麻烦,不过朱载坖到没有因此慌乱,而是按部就班的开始处理这些事情了,朱载坖很清楚,不能急,要慢慢来,朱载坖先是带着朱翊釴,犒赏了宿卫宫禁的军士们,然后下旨,召提督蓟辽军务戚继光和河间知府王锡爵赴京师。 同时命令陆绎、严绍庭等继续追查此案。 部署完了这些事情之后,朱载坖才召集练兵军务处会议,朱载坖很清楚,现在要做的事情是先稳住山西等镇的官军,只要官军不出乱子,剩下的事情就好处理了。 朱载坖将锦衣亲军的奏报给诸位参赞军务大臣传阅,朱载坖问道:“山西的事情,应该怎么办?” 现在事情已经涉及到边镇了,朱载坖不得不重视起来,这些货物的走私,没有边镇军官的配合是绝对不可能完成的,但是就是因为事涉边镇,使得朱载坖不得不投鼠忌器,现在大明和土默特部毕竟是和平的,一旦这些边镇的军官得知朝廷要查办自己,狗急跳墙,不惜点燃大明和土默特部之间的战火,甚至再出一个赵全,干脆叛逃到蒙古去,这就麻烦了。 朱载坖不得不慎重对待此事,朱载坖召集各位参赞军务大臣,就是来商量此事的,既要严办此案,又要保证山西的稳定,这是朱载坖要做的事情。 李春芳等人认为,现在是隐瞒不了的,京师这边已经案发了,朱载坖大肆查办此案的消息也早就传出去了,山西那边恐怕已经早就知道的,再隐瞒已经是没有任何必要的事情,朝廷要大张旗鼓的查办此案,以威临之才行。 朱载坖和重臣们商量之后,决定派遣重臣以巡视九边的名义前往山西查办本案,朱载坖决定派遣文渊阁大学士张四维和潞国公马芳前往山西,张四维就不说了,他是山西大族,不仅在熟悉山西的情况,而且在当地颇有声望,马芳在宣大山西三镇威名素著,有他们两人,至少可以保证山西三镇的稳定。 当然,朱载坖也没把希望完全寄托在张四维和马芳身上,万一真的有那种铤而走险的人,朝廷也必须有足够的兵力予以应对,朱载坖将三千营二万精骑全部调给马芳指挥,以防不测,锦衣亲军都指挥佥事刘守有也亲赴山西,将锦衣亲近的内鬼揪出来送南镇抚司严办。 除了这些,原山西镇守太监也被调回京师,交东厂严审,除了这些之外,朱载坖决定对宣大山西的提督总兵都予以更易,延绥总兵黑春,升任提督宣大山西军务,三千营副将哱拜暂代山西镇总兵,京卫都指挥佥事李如松暂代大同镇总兵,蓟镇副将,英国公世子张元功暂代宣府镇总兵。 同时原任翰林侍读学士兼河间知府王锡爵,升任右佥都御史巡抚山西,原直隶按察使沈炼调任山西按察使,朱载坖还派人密令总督宣大郑洛,要他加强戒备,严防生变。 在和参赞军务大臣商量好了之后,朱载坖发布诏书,遣文渊阁大学士张四维、潞国公马芳巡视九边,赐天子剑假节钺。 随后还发布了对于宣大山西等处官员将领的调整,除此之外,朱载坖还召见内阁辅臣和吏部尚书张瀚,要求吏部提前选拔一批德才兼备的官员,准备应对山西可能出现的官缺问题。 除了吏部之外,朱载坖还召见了礼部尚书陆树声,要求礼部遣使土默特部,要求把汉那吉等人不得接纳从大明叛逃的人,发现有从大明叛逃的人,要及时送回大明。 做好了这些准备之后,朱载坖召见了参赞军务大臣、提督蓟辽军务戚继光,朱载坖交给戚继光一个任务,就是组织京营、亲军诸卫、班操京军和蓟镇、辽东、宣府的官军,在京师附近展开规模浩大的操演,展示朝廷的武力,以震慑心怀不轨的人。 朱载坖很清楚,宣大三镇这次的事情不会小,一大批军官可能要被惩处,宣大可能会陷入短暂的混乱之中,越是在这个时候,朝廷越要展示实力,使那些心怀不轨的人不敢妄动。 戚继光当即领命去准备了,召见了戚继光之后,朱载坖还召见了国子武学祭酒顺宁侯俞大猷,询问现在国子武学的生员情况,他们能否胜任带兵打仗的任务,第一批国子武学的生员已经在国子武学学习了三年了,俞大猷认为他们已经具备了担任百户级军官的能力。 朱载坖要求俞大猷率领这批国子武学的生员参加操演,其中表现优异的,给百户,其余给十百户,准备充实京营和宣大山西等镇的官军。 第1402章 磨刀霍霍向蠡虫 安排完了这些事情,朱载坖和朱翊釴父子两人有些无奈,朱载坖说道:“太子怎么看此事啊?” 朱翊釴说道:“父皇,这些贪官确实该杀!” 朱载坖说道:“他们自然是该杀,可是作为皇帝,杀了他们之后还要想办法继续用人,要让他们不能贪,不敢贪。” 朱载坖很清楚,不想贪是胡扯的,只要有机会他们就会贪的,关键是让他们不敢贪,不能贪,不敢贪那就只能大开杀戒株连三族,以震慑这些贪官污吏,朱载坖当然也知道,搞株连确实不好,但是对于这些贪官污吏,朱载坖没有任何负担,不株连,难道等着他们的儿子女儿倭国还是佛郎机去当鸡当鸭,大喊冤枉吗?他们花着百姓的民脂民膏,装什么公子小姐的时候,可没有半点的愧疚,朱载坖送他们去缅甸、哈密、大宁充军也就没有任何愧疚了。 不能贪则是要靠制度了,朱载坖认为,此事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够做好的,甚至穷尽朱载坖的一生也无法做好,这种时候,就需要朱翊釴这个接班人继续干了。 朱载坖于是靠在椅子上问道:“太子,你觉得大明的制度如何?” 朱翊釴说道:“回父皇,大明的制度都是祖宗定下的,自然是万世不易的好制度。” 朱载坖笑了一声说道:“真的吗?太子,你我父子,还说这些场面话就没有意思了!” 朱翊釴低下头不说话,朱翊釴也是被申时行、王锡爵等大明顶尖的做题家教导出来的,又不是什么弱智,该有的眼力还是有的,朱翊釴很清楚,大明的一些制度也确实有问题的,但是万世不易的太祖祖训可不是闹着玩的,朱翊釴不敢轻易说大明的制度不好。 朱载坖看了垂着头的朱翊釴,说道:“你不说,朕来说,法者天下之公器,变者天下之公理,时移世易,即便是太祖当年行之有效的办法,也并非万世不易。” 既然朱载坖开了头,今日便和朱翊釴父子两人再谈一下,朱载坖问道:“太子也是参与了此案的,你觉得这些小吏为什么会丧心病狂的盗卖官仓物资,盗窃、掉包官银?” 此案的来龙去脉朱翊釴还是很清楚的,除了陆绎单独上奏的那些,其他的卷宗、口供朱翊釴都是一一看过的,他们的胆大妄为,已经到了丧心病狂的程度了,从嘉靖年间,他们就开始盗窃官银了,一开始他们是直接伪造公文关防,光明正大的从太仓银库将朝廷的官银提出来分掉。 后来方钝担任户部尚书的时候,严密关防,后来隆庆二年更是出了伪造关防盗银的大案,朝廷对此极为重视,重新铸造了关防,加强了管理,再想玩这套,风险太大了,后来他们采取的办法就是直接内外勾结,苦练菊花藏银大法,与监库的小吏、管库的官员勾结起来,用假银调换朝廷的官银。 这段时间是他们最疯狂的时候,他们利用手中的赃银,将巡库御史、守库的锦衣亲军、东厂番子都买通拉下水了,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关系网,后来马森、刘体乾两任户部尚书加强对于外库的管理,一部分官吏感觉这两位不好对付,御史放弃了盗取外库官银,改为去盗取老库压库的官银。 最开始他们还是采用调换的手段,后来他们发现,朝廷对于老库官银的监管没有那么严格,于是干脆放心大胆的直接盗取官银,没想到遇到了刘体乾要将太仓银库内外库的银两都送少府监去铸造银钱,才导致事情败露。 朱翊釴认为,这些官吏都是些利欲熏心之辈,他们丧心病狂的盗取官银,从嘉靖年间到现在,仅仅是锦衣亲军审讯出来的结果就高达百万两,他们捞银子,才不管大明朝廷有没有银子用,不管是朝廷宽裕还是紧张,他们都是一样的捞银子,还有那些管理其他的仓库的官吏。 京通仓之前就被修理过一次了,情况稍微好些,主要是问题是借朝廷调拨粮食或者雀鼠耗等名义,假报或者多报损耗,然后将这些粮食倒卖掉。 而其他仓库,花活就多了,借口失火、大雨、老鼠、陈化等各种原因,将朝廷账面上的物资变成自己腰包里的银钱,甚至直接带领这些奸商从朝廷的仓库中去运走物资,明目张胆,狂妄至极。朱翊釴对此非常之气愤。 朱载坖说道:“这些人固然是可恶,但是太子你想过没有,他们为什么能够肆无忌惮的盗取朝廷的银两物资,若非朝廷的制度有疏漏,他们也不敢这么丧心病狂的干啊!” 朱载坖认为,出现问题不可怕,大明这么大,不可能所有地方都是风调雨顺的,朱载坖这个皇帝也不可能面面俱到,有疏漏是正常的,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嘛,但是可怕的就是出现了疏漏,不想办法去解决,杀人固然是能够泄愤,但是作为皇帝,朱载坖认为,不仅仅是要杀人,更是要通过制度的调整,惩前毖后,防止再出现这种事情。 否则的话,杀一批,换一批,再贪一批,再杀,那不就成了死循环吗?所以朱载坖认为,像这样的事情,杀人仅仅是第一步,更加重要的是要建立制度,纠正其中的疏漏,防止再出现同样的事情。 所以朱载坖交给朱翊釴的一个任务,就是在这次朝廷重新组建仓储体系中,去全程参与,去看看内阁辅臣和部院大臣们是怎么思考仓储体系的重建,怎么样严密制度,防止同样的事情再发生的,朱载坖希望朱翊釴从中取发现朝廷每一个机构的作用,各个衙门之间是怎么相互制衡的。 要弄清楚,搞明白大明朝廷是怎么运作的,同时也要理解朱载坖执政施政的想法,朱载坖希望朱翊釴能够自己发现大明朝廷的种种弊端,这比朱载坖强行灌输给他要好得多,改革不仅仅是朱载坖的事情,更是朱翊釴的事情。 第1403章 磨刀霍霍向蠡虫(二) 朱翊釴和朱载坖不同,他没有超前的意思,朱载坖要引导他去意识到什么是大明现在要做的,作为一个皇帝,要怎么把眼光放长远,这些事情,都不是一时半会能够说明白的,索性朱载坖还有时间,现在还不晚。 朱载坖让太子参与仓储衙门的建立,同时先让太子去查阅相关的档案,要求太子先熟悉历代的仓储制度,然后再与内阁、吏部、户部等衙门商量。 朱载坖则是开始处理奏疏,令他感到意外的就是中南总督殷正茂的上疏,以往殷正茂的上疏,不是要钱就要兵,朱载坖也一般都予以准允,朱载坖很清楚,缅甸刚刚归附,此地的土司绝对没有那么恭顺,朝廷不仅要移民充实缅甸,增加在缅甸的官军和百姓人数,也要对于这些土司剿抚并用,增加对这些土司的震慑力。 所以这几年殷正茂无论是请兵还是请饷,朱载坖一般都是能够准允的,朝廷常年在缅甸维持十万以上的驻军,不过每次看到殷正茂的奏疏,朱载坖还是有些头昏的。 不过这次殷正茂不是请兵也不是向朱载坖要钱,而是向朱载坖要医生,李时珍等人率领太医院的医生到缅甸去了之后,不仅仅为当地的官军和百姓诊治,也为当地的土司头人诊治,对于他们医术,这些土司头人是极为佩服甚至是很敬重他们的,朝廷官军没有达到的效果,反而被这些医生达到了。 所以殷正茂请求朱载坖向缅甸再派出一些医生。 随殷正茂奏疏的还有李时珍的奏疏,李时珍向朱载坖奏称,缅甸不但有丰富的物产,还有很多药材,对于大明来说,最重要的就是血竭,血竭的功效是主打伤折损,一切疼痛,补虚及血气搅刺,内伤血聚,并宜酒服,用来配置金疮药,能够极大的提升朝廷现在配发给官军的金疮药效果,减少官军的折损。 还有很多抗疟疾的药物,也可以保障官军在热带环境下作战,不受瘴气、疟疾的影响,这些药材对于大明来说都是极为重要的,在殷正茂的支持下,李时珍在缅甸官军和百姓中大量推广青蒿等抗疟疾的药材,对于朝廷驻军和百姓有不错的疗效,现在从内地迁移到缅甸的百姓和调防的官军,因为疟疾和水土不服死亡的已经大大减少了。 同时殷正茂向朱载坖汇报,大明沿伊洛瓦底江兴建城市,控制了缅甸所有的平原,开垦土地,疏浚河道,现在缅甸出产的粮食不仅可以满足朝廷驻军,还很有盈余,可以沿江运输到仰光,然后从仰光向天津转运。 朱载坖同意了殷正茂的提议,本来朱载坖就准备在天津设立大型仓库,储存从海路运输来的粮食,除了天津之外,朱载坖要要求在大连建设大型仓库,在辽东囤积粮食,以备不时之需。 处理完了殷正茂的事情,朱载坖就要处理一批涉案的官吏了,之前盗窃库银案的官员相关案情其实已经审的差不多了,厂卫将相关的案卷送到朱载坖的案头,请求朱载坖圣裁。 根据厂卫的侦查,这帮官吏内外勾结,从嘉靖年间就盗取、调换官银,数目不可计算,仅仅是厂卫现在审理出来的,就达二百六十万两之巨,其数目之大,涉案人员之多,堪称隆庆一朝的惊天大案了。 朱载坖召集内阁辅臣和三法司官员,商量应该怎么惩处这些官吏。 朱载坖直接问道:“按大明律,应该怎么处置他们啊?” 刑部尚书洪朝选说道:“回陛下,按大明律,监守自盗,40贯绞;枉法赃,80贯绞;不枉法赃,120贯止杖100,流3000里;恐吓取财,准盗论加一等,不得财杖刑;私用民力,1名笞40,罪止杖80。” 朱载坖点点头说道:“那彼辈身为太仓官吏,盗取、调换官银,就是监守自盗了。” 洪朝选说道:“陛下,按法条确实是如此,不过。” 朱载坖当即打断洪朝选的话,说道:“没有什么可是的,大明律法有明文,在朕这里,没有什么法不责众这套,既然大明律有规定,就照大明律执行就是了!” 朱载坖已经看过卷宗了,四十两?他们一次也不止四十两啊,按大明律,是妥妥的绞刑,但是李春芳也提出了自己的看法,他认为贪墨的数额,有多有少,还有要在量刑上有所区别。 朱载坖想了一下也是这个道理,朱载坖认为四十两绞刑,八十两斩立决,一百六十两腰斩,三百二十两剥皮实草,朱载坖的量刑幅度,已经比之大诰要轻了不少,按照重八哥的大诰,六十两就剥皮实草,朱载坖已经通货膨胀了五倍多。 除了按照金额算的,朱载坖还明确各种从轻减轻和从重加重情节,朱载坖规定追赃两倍,也就是贪墨一两银子,要追赃二两,能够主动上缴的减罪一等,并且不株连家人,科道官员、厂卫涉案的,加罪一等,不能够追赃的,抄没家产,不足部分株连三族充军,斩立决以上,三族流放极边充军。检举立功的,也减罪一等。 同时涉案的历任管库郎中、主事等,凌迟,传首两京,以为后来者戒,有些涉案的官吏已经死亡的,开棺戮尸,同样追赃,不能缴纳赃款的,一样株连三族,充军极边,朱载坖还明确了极边的位置,就是缅甸、哈密两处。 考虑到这次要处决的人犯数目众多,肯定不可能一天就执行完毕,朱载坖命令在京官员吏员、举子、国子监生,轮流前往观刑,无故不到者,北镇抚司大酒店有请。 同时,朱载坖效仿世宗皇帝,命令翰林院将厂卫的卷宗整理编撰,编成钦明大狱录续编,将此案的始末,口供和处置的决定,全部编撰成书,与世宗朝的张寅案一道成为钦明大狱录的一部分。朱载坖要求翰林院在编撰此书的时候,务必要详细、完整的将这些人犯的口供保留下来,让后世看看他们的嘴脸。 第1404章 磨刀霍霍向蠡虫(三) 朱载坖以铁腕处置这些贪墨的官吏,还是震撼了整个大明官场的,朱载坖之前也杀戮过官员,对于一些结党的行为,也采取编管甚至是庭杖等方式予以严惩,但是像这次这样大规模的诛戮官员,还是前所未有的。 而且这次朱载坖诛戮的对象,主要是中下级官员和衙门中的小吏,朱载坖不但要诛戮他们,甚至将老朱之前的剥皮实草都重新祭出来了,惩处不可谓不严厉,追赃也十分狠辣,朱载坖再度展现了朱家人骨子里的刻薄。 除了收拾这帮犯罪的官吏之外,朱载坖还要收拾的就是京师各部院中那些世袭的小吏,对于他们,朱载坖一样也不会放过,朱载坖命令各部院,会同吏部和都察院一道对于各衙门现在还留存的世袭吏员再次予以考察,有不合格的当即黜退,敢闹事的,直接通知锦衣亲军,有什么冤屈到北镇抚司来说。 而戚继光也向朱载坖上疏,呈递了详细的操演计划,戚继光准备调用京营、亲军诸卫一部,班操京军与蓟镇、宣府镇、大宁镇、辽东镇官军,协同演练,动用官军二十万人马,在顺天府附近展开声势浩大的操演,以震慑一些心怀不轨的人。 朱载坖当即批准了戚继光的计划,通过练兵军务处下达命令,将参演部队的指挥权暂时移交给戚继光,命令戚继光指挥参演部队,展开操演,朱载坖要戚继光大张旗鼓,展示朝廷的力量。 而奉诏巡视九边的张四维和马芳从京师出发之后,直接奔赴山西,不过在路上,张四维给蒲州杨家去信,虽然杨博已经去世,但是其子杨俊民在家守孝,还是在山西有相当大的影响力,而且对于山西的情况肯定是很了解的。 张四维所以希望通过杨俊民提前了解情况,当然也是变相的给杨俊民通风报信,要是杨家、王家、张家有什么人也牵涉进了这起案子中,就赶紧把首尾处理好,朱载坖这次可不是闹着玩的,京师的人皮玩偶已经挂起来不少了,恐怕之后还会有更多的人被挂起来。 收到信的杨俊民十分无奈,杨博在世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这些事情,甚至为此有一份遗表,但是这份遗表被杨俊民扣下来了,原因很简单,杨俊民不敢得罪整个山西的商人,从和土默特通贡以来,山西的这些商人在和蒙古的走私贸易更加肆无忌惮,挣的是盆满钵满,而且他们几乎将山西三镇的沿边军官都买通了,为他们的走私做掩护,杨俊民担心杨博的遗表会招来这些商人的打击,所以没有选择第一时间呈递给朱载坖。 现在看来,杨博显然比杨俊民看的远的多了,杨博早就看出了晋商们干的这些事情迟早是要翻船的,所以早就准备好了遗表,杨俊民赶紧写奏疏向朱载坖请罪,同时呈上了杨博的遗表。 在京师的朱载坖收到了杨博的遗表和杨俊民的请罪奏疏之后,不由得笑了笑,杨俊民不敢将杨博的遗表呈递到朱载坖的面前也是正常的,杨家毕竟是山西望族,肯定是有家中的亲属朋友涉及到这些事情,杨俊民不愿意将杨博的遗表上奏,捅破这层窗户纸,也是人之常情。 不过杨俊民没有一条道走到黑就很好,朱载坖御批要求杨俊民夺情起复,配合张四维和马芳,惩办山西的步伐走私商人。同时,对于杨博,朱载坖也要予以加赏,之前杨博死后,赠少师兼太子太师,谥襄毅,朱载坖下旨,追赠杨博太师、左柱国,改谥文忠。 张四维等人首先来到的是宣大总督郑洛的驻地阳和,郑洛当然已经知道张四维、马芳到山西来干什么的,郑洛当即表示自己对于张四维一行是全力支持,只要张四维等人提要求就行了。 奉朱载坖上谕夺情起复的杨俊民也赶到阳和,张四维等人商量之后,认为应该各个击破,一个地方一个地方的处理,是最稳妥的,现在首先要处理的就是宣府镇张家口的走私问题,这里紧临京师,危险最大,而且也是最猖獗的。 马芳也说道:“张阁老说的极是,张家口乃极边险要之地,南屏京师,后控沙漠,左扼居庸之险,右拥云中之固,不得不妥为防备,以备不测。” 不管是从走私的规模,还是张家口本身的地位,都是必要要从张家口先下手的,张四维等人商量之后,郑洛以宣大总督的名义先传檄新任宣府镇总兵、英国公世子张元功率本部移驻张家口,然后郑洛、张四维、马芳、杨俊民等人督率总督中军和三千营精骑,赶赴张家口。 张家口现在是大明和土默特部互市的一个重要场所,朝廷也在此处设立钞关,监督互市,收取赋税,但是对于张家口猖獗的走私,各级官员都默不作声。 张元功收到郑洛的命令之后,当即率领英国公府的家将,赶赴张家口,张家口属于宣府西路万全都司的万全右卫管辖,得知总兵亲赴张家口,万全右卫指挥使赶紧到张家口迎接,这位新任总兵可不是一般人,他可是英国公世子,戚继光的门生,深得朱载坖信任的人。 万全右卫指挥赶紧唱名报进,张元功接见了他,问道:“这张家口现在如何啊?” 从俺答封贡之后,宣大三镇就安定了下来,基本不再有战事了,张家口作为通贡的关口,更是繁荣起来了,大明的粮食、锅、铲、农具、茶叶、布匹、絹、丝、缎、衣服、药材、纸张等各种日用产品进入草原。在张家口地区进行贸易的都是四方聚集的商人。 张元功直接问道:“张家口关防如何,有没有走私啊?” 万全右卫指挥使赶紧说道:“回小公爷,断无此事,张家口关防严密,绝无走私之事。” 张元功看了一眼这个大腹便便的指挥使,说道:“这里没有小公爷,只有宣府镇总兵官,工作的时候称职务!” 万全右卫指挥使赶紧答应下来。 第1405章 磨刀霍霍向蠡虫(四) 张元功根本不想和这些人废话,在张元功眼里,他们已经是死人了,等他走后,张元功问自己家将头领:“咱们家在张家口没生意吧?” 家将头领说道:“回总戎,咱们家没有生意在张家口,但是其他勋臣家里在张家口是有生意的,要不要通知他们一声?” 张元功摇摇头说道:“管不得那么多了,各安天命吧!”张元功在张家口只是来稳定张家口的驻军,为马芳等等人打好前站的,至于此事应该怎么处理,别说张元功一个宣府镇总兵,就是马芳堂堂国公,张四维内阁辅臣,恐怕都不能够决定,最终应该还是要朱载坖亲自来解决此事的,所以张溶早就警告过张元功了,不要卷进此事中来,否则是极为麻烦的。 马芳等人从阳和直接赶赴张家口,马芳在宣大继位甚重,这次更是亲率精骑赶来,张元功率领麾下将佐迎接钦差和宣大总督郑洛,马芳到了之后,万全右卫的指挥使赶紧上前牵住马芳的缰绳说道:“大帅,标下来了!” 马芳看了一眼这万全右卫的指挥使,是他原来的亲卫,积功升任了万全右卫指挥使,马芳将马鞭扔给他,笑着说道:“你这狗儿,现在也当指挥使了?” 万全右卫指挥使躬身说道:“都是托了大帅的福。” 马芳说道:“是托了陛下的福,你要为陛下尽忠,看好这张家口!” 在张元功等人的陪伴下,马芳等人驻跸张家口,大军就在口外屯驻。当夜,马芳找来了万全右卫指挥使,得知马芳找自己,他自然是很开心的,对于他这样的中级军官来说,马芳只要帮自己说句话,就能够使他得到提拔,还不用说他和马芳本就是很亲近的关系,马芳一到张家口,就找他来,可见自己和马芳的亲近。 他赶紧到了马芳的住处,虽然马芳现在已经是国公了,但是他仍旧按照当年军中的称呼行礼说道:“大帅,标下来了!” 马芳看着这个自己的亲卫,当年也是马上悍将,从一介士卒,奋勇拼杀,积功升任万全右卫指挥使,也算是不错了,看着他大腹便便的样子,再想想自己已经是两鬓霜雪,垂暮之年的,马芳不由得想起当年自己跃马横刀的时候,马芳说道:“今日不谈其他,你我饮酒。” 马芳挥挥手,亲兵们送上酒菜,马芳端起酒杯说道:“这杯酒,老夫敬你,当年多亏你拼死护卫,否则就是没有什么潞国公了!” 万全右卫指挥使连道不敢,马芳和他两人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之后,马芳问道:“这张家口如何啊?” 面对的自己的老上司,他放下了戒备,说道:“大帅啊,这张家口确实是好地方,现在北虏封贡,互市开始,没有战事,自然是好事啊,大帅你看,标下都长胖了!”说罢还拍了拍自己的大肚皮。 马芳看着他,叹息一声说道:“所以你就放纵走私,大肆敛财是吧?” 马芳的话音刚刚落下,万全右卫指挥使手中的酒杯都惊的落到地上来了,其实他也听到了一些风声,毕竟宣府离京师不远,很多事情宣府都能够提前知道,但是他觉得就算是要清算,也就是清算不到他头上来,毕竟这次的钦差有马芳,他和马芳的关系那是十分亲近的,马芳还是会保他。 他嗫嚅着说道:“大帅!” 马芳将酒杯狠狠的扔到地上,说道:“你还叫老夫一声大帅,你可知道你犯得是什么大罪?通虏啊!你有几条命?” 马芳发作了之后,万全右卫指挥使赶紧跪在地上不住的磕头,马芳说道:“磕头有用的话,陛下就不会杀人了!滚起来,给老夫说清楚,要是再有隐瞒,不用陛下,老夫就宰了你!” 他赶紧起来,向马芳交代了事情的缘由,作为负责张家口防务的万全右卫指挥使,他的实权是极重的,负责张家口一线的防务,要想走私,不通过他是不现实的。所以大量的商人向他行贿,起初他只是小打小闹,后来胃口也大了,不仅为这些走私商人大开方便之门,甚至自己组织商队,直接走私。 马芳问道:“朝廷禁榷的物资,有没有流入北虏?”这是马芳最关心的问题,张家口的当面就是黄台吉部的住牧地,要是大量的铁料通过张家口被走私到了黄台吉部,那天王老子都保不住他。 万全右卫指挥使赶紧说道:“大帅,标下毕竟是和北虏打了一辈子的人,绝不敢将铁料等朝廷禁榷的物资贩运到北虏去的,如有虚言,但凭处置!” 马芳接着向他询问现在张家口的走私情况,他也向马芳和盘托出了,原本朝廷规定的互市地点在张家口堡,地处东、西太平山之间,地势十分险要,交易起来很不方便。但是方便朝廷监管,这些商人们当然不干了,他们干脆直接绕过朝廷,和蒙古人约定在长城外交易,形成了走私的市圈。 这些走私商人直接携带了大量的货物到塞外和蒙古人交易,换取蒙古人的牛羊马匹,据万全右卫指挥使交代,仅在张家口一地,每年他们就可以从蒙古人手中换取牛羊马匹两万五千匹,是朝廷官方贸易的三倍有余,不仅如此,他们交易的品种也十分丰富,从布匹丝绸到茶叶药材,无所不包。 马芳得知之后极为震惊,没想到走私的规模如此之大,而且不仅是在张家口,镇虏卫、威远卫甚至是宣大总督眼皮子底下的阳和卫都有沿边的各级军官有不少都被他们买通了,为走私大开方便之门,至于其中是否有朝廷禁榷的物资,尤其是铁器进入北虏,恐怕就很难说清楚了,毕竟蒙古人渴求铁器,即便是一口锅,在蒙古也能卖个好价钱。 重利之下,难保没有利欲熏心之辈,这种事情太正常了。 而对于张家口内的大走私商人,万全右卫指挥使也交代了。 第1406章 磨刀霍霍向蠡虫(五) 万全右卫指挥使交代了张家口现在的大走私商人,如王家、梁家、黄家等山西大商人,他们垄断了和北虏的走私贸易,甚至和万全都司、山西都司、山西行都司都有很强的关系,而且要命的是,在张家口的只是这些家族的分支,他们大多在太原居住,一旦动了张家口的人,他们立马就会转移财产、毁灭证据,这就很麻烦了。 张四维和杨俊民很清楚,他们可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商人,山西商人和其他地方的商人是有很大的不同的,和苏松地区的府上有钱之后就让子弟们科举上进不同,山西商人走的是文武两开花的路子,不仅花重金培养家族的子弟读书科举,同时也鼓励家族的子弟习武从军,甚至为他们捐官,而且山西富商很多又出身于卫所。 这就使得这些山西商人不仅通过银子、科举等各种方式在朝廷中安插自己的喉舌,更是在山西三镇和山西都司、万全都司、山西行都司内都有大量他们的人员,对于这些人来说,他们一方面接受了家族大量的资金,家族在他们提拔的每一步上都花费了巨额的资金,他们当然也要回报家族。 马芳虽然在宣大极有威信,但是马芳也很清楚,仅靠威信,不能解决此事,一旦把他们逼急了,他们真的聚兵作乱起来的话,宣大又是边镇,极易整出大乱子,张四维等人经过商量之后决定一面继续侦查相关的情况,一面上报朱载坖,请求朱载坖圣裁。 在马芳等人的奏疏抵达京师的时候,朱载坖正在召见礼部左侍郎署升平署事王世贞,朱载坖交给王世贞一个任务,命令王世贞将盗取库银案写成剧本,排演之后令大明全国的戏班演出,名字朱载坖都已经想好了,就叫盗库银,务必要简单,就按照案件是真实情况去写,毕竟菊花塞银子这样的事情是百姓们喜闻乐见的事情。 安排完这些事情,朱载坖才批阅奏疏,对于马芳等人奏疏中所讲的情况,朱载坖早就有所考虑,朱载坖认为,应该先恢复朝廷在山西的耳目,耳聪目明之后,才好办事情,所以首先要做的就是先撤换锦衣亲军山西千户所的上下军官校尉,还有山西镇守太监,重新调派人手,加强朝廷对于山西的监督。 除此之外,就是对于山西三镇中下级军官们轮混了,不同于高级军官,这些中下级军官的轮换还是真不是一件好办的事情,为此朱载坖专门召见了内阁首辅李春芳、次辅张居正、兵部尚书汪道昆、总督京营戎政曹国公李庭竹、协理京营戎政兵部左侍郎王崇古、顺宁侯俞大猷、蓬莱侯戚继光等人商量。 朱载坖将马芳等人的奏报直接给了重臣们传阅,朱载坖说道:“山西的事情不好办啊,事涉官军,一旦引起哗变就不好办了!” 这也是朱载坖最担心的事情,倒不是说朱载坖没办法处理此事,而是要是真的发生了哗变,以现在朱载坖掌握的官军,要想轻易扑灭还是不难的,但是所造成的影响实在是太坏了,朱载坖不愿意这么做,朱载坖希望能够将此事的影响控制在一定范围内,不要引起太重的连锁反应。 对于朱载坖的想法,李春芳等人也是深以为然,但是要怎么处理此事,还有值得商榷的,这些中下级军官们,虽然品级不高,但是每日和士卒们厮混,掌握部队的能力是很强的,所以必须加以更易才行,但是不能一下子就大动干戈,朝廷刚刚才更易了山西三镇的总兵和提督,现在新到任的提督和总兵还没有切实掌握部队,所以这个时候对于朝廷是最危险的时候。 朱载坖的决心是更易整个山西三镇的中下级军中,彻底将晋商集团的武力支柱给打垮,不给晋商集团再做大的机会,朱载坖和诸位重臣们商量的就是应该怎么对各级军官进行调换。 兵部尚书汪道昆当然要首先发言,汪道昆认为,应该首先对沿边一线的堡垒、驻军军官予以更易,同时各提督、总兵亲率中军靠前指挥,这样的好处是首先稳住边防,然后在想办法一步步更易这些军官,同时最大限度的降低风险,同时作为宣大的两翼,朝廷要命令蓟辽和陕西三边在宣大侧翼集结部队,随时准备驰援宣大。 对于汪道昆的意见,朱载坖认为还是合理了,必须首先将边墙掌握住,防止事态恶化,就是出了什么问题,也好在边墙内部解决。 王崇古则是针对性的提出了意见,作为山西人,也是杨博所看好的后起之秀,他早就收到了杨俊民的信,知道应该怎么办,王崇古则是向朱载坖提出了这些山西商人子弟在军中任职的特点,虽然这些商人子弟也习武,但是他们投军可不是为了效命疆场了,他们是为了实现家族的利益的。 所以这些商人子弟的分布其实是很有特点,主要是在各都司卫所的文书和后勤部门任职,还有就是沿边和重要的交通要道、边堡也有大量的山西商人子弟,在文书和后勤部门任职,是为了向这些商人提供情报,利用朝廷信息为他们挣钱,而在后勤部门,则是为了更好的获取利益,毕竟山西商人也要向边军提供大量的物资,有自己人在山西三镇和各都司的后勤部门,也更方便他们从中获取利益。 而把持沿边和交通要道的边堡,则是为了为他们的走私生意保驾护航,没有边军的掩护,这些走私生意很快就会暴露的,这点晋商们是很清楚的,所以他们将自己的子弟安排在沿边的边堡中,要掩护自己的走私生意,这次对于山西三镇中下级军官的调整,主要就应该从这些人着手。 要调整的人解决的,问题就是派哪些人去山西三镇的问题,这也是朱载坖所关心的,毕竟这可是沿边,马虎不得的。 第1407章 磨刀霍霍向蠡虫(六) 这点是朱载坖现在比较关心的问题,对于朱载坖来说,这次的调换军官波及的面是很广的,小到沿边堡垒的防守、百户,大到分守一路的参将、副将,他们或负责一个要害的边堡,或负责一路的安危,都不能大意。 朱载坖认为,要慎择人选,保障沿边的安定,除了从国子武学中抽调一批生员之外之外,还要从京营、亲军诸卫中抽调中高级军官,前往山西三镇,配合黑春等人切实掌握部队。 戚继光向朱载坖推荐了两人,蓟镇副将董一元,辽东镇参将孙守濂,他们都是能征惯战的将领,而且更重要的是,他们和山西将门素无关系,董一元是原大同参将董旸之子,其父当时就是被山西将门所排挤,不得已自请致仕的,孙守濂是李成梁麾下的大将,都是掺沙子的好材料。 除了蓟辽的将领之外,京营和亲军诸卫也要抽调一批将领前往山西三镇,加强朝廷对山西的控制,曹国公李庭竹向朱载坖推荐了神机营千户骆尚志等人,朱载坖要求兵部详细计划之后,优先将沿边的军官和要害的参将等加以更易。 除此之外,朱载坖命令三边总制方逢时和提督陕西三边郭琥和总督蓟辽谭纶、提督蓟辽军务戚继光,集结本部机兵,分别屯驻于延绥和宣府附近,作出时刻准备增援宣大的态度。 同时礼部遣使土默特部也得到了消息,顺义王俺答、都督佥事把汉那吉和忠顺夫人都向大明表示,谨守盟誓,如有大明叛逃往土默特部的人,一经发现,土默特都会拿获遣返。 朱载坖随即命令张四维等人严办此案,同时要求他们大张旗鼓的办理本案,朱载坖的意思很明确,就是要敲山震虎,总会有人按捺不住跳出来的,只要有人跳出来,事情就好办了。 山西太原,一众大晋商们聚集在一起,朝廷派遣钦差到山西来干什么,其实已经是很明显的事情了,这次朝廷就是以仓库失窃为由,严厉打击晋商的走私,这点已经是不言而喻的,关键是晋商们应该怎么应对。 一部分晋商认为,应该主动和张四维、杨俊民等人取得联系,断尾求生,免得抄家灭族,另一部分晋商认为,要让朝廷投鼠忌器,默认晋商的这种走私行为,或者说依靠晋商集团现在所掌握的牌和朝廷谈判,尽可能的争取对自己有利的局面,两派意见争执不下,晋商们不欢而散。 不过私下里他们已经开始行动起来了,一些晋商联络自己在朝廷的各种人脉,一面打听朝廷和官军的动向,一面指使一些官员向朱载坖上疏,希望能够通过奏疏改变朱载坖的主意。 而另外的一些晋商则是通过各种关系联系张四维、杨俊民和李朝观,希望通过他们给自己谋一条生路,而很快更坏的消息就传来了,朝廷已经调动了陕西三边和蓟辽的大军屯驻于山西的两翼,用意已经是十分之明显了,这要是再看不出来,那就真是傻子了。 新到任的山西巡抚王锡爵和山西按察使沈炼,一到任都传达了朱载坖的上谕,明确说明自己就是来打击走私的,要求山西境内的走私商人限期自首,更加加重了晋商们的紧张情绪,同时新到任的提督宣大山西军务黑春,也开始大规模的调换宣大山西沿边堡垒的军官了。 作为一个辽东出身,还是女真人的将领,虽然黑春在宣大多年任职,但是实际上一直受本地军官们的排挤,这次有朱载坖上谕,黑春当然要借机好好报复一下这些当你欺负他的人了。 而在不少晋商都找上了张四维和杨俊民,他们两人都是现在晋党的领袖,若是晋商被削弱的太厉害了,对于他们两人来说也不是什么好事,张四维当然知道他们的来意,但是没想到张四维和杨俊民避而不见,晋商对于晋党确实是很很重要的,但是也要看时机。 现在朱载坖正是对于这事穷究不舍的时候,和此事沾上了就没有任何好处,朱载坖肯定是要严惩此事的,现在张四维他们能够想什么办法,到时候还会把自己搭上去,张四维、杨俊民都是官场上的老油条了,背的不会,明哲保身这四个字那是牢记心头的。 而张四维这条路走不通了之后,这些商人们赶紧准备礼物去找李朝观,请求李朝观帮忙,虽然李朝观常居京师,但是和这些山西商人的交往还是很紧密的,而且虽然李朝观是开中商人,从不涉足和蒙古和贸易,但是这些晋商和蒙古人干了什么,他还是很清楚的,现在朱载坖的意图他在京师是很了解的。 但是李朝观也很清楚,李家经营的开中生意,需要这些晋商帮忙才行,要是晋商不存在了,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李朝观得想想办法,可是李朝观一介商贾,虽然在朝堂上有些关系,这个节骨眼上,谁敢做仗马之鸣?真当朱载坖的刀不够快是吧? 所以李朝观为此十分苦恼,思来想去之后,李朝观准备了两份厚礼,一份是给曹国公准备的,另一份是给宁安长公主准备的,对于李朝观来说,他最熟悉而且能够接近朱载坖的人,就是驸马都尉李和和曹国公世子李言恭了,现在李和在辽东主持马政,缓急之间是难以联系上了。 李朝观所以首先找到了就是曹国公李庭竹,他可是朱载坖的近臣,要是能够通过曹国公能够向朱载坖代奏此事的话,未尝不是一个捷径,但是没想到,李朝观连曹国公府的门都没进去,虽然曹国公府的管家很客气,但是态度是很明确,请李朝观打道回府,礼物也带回去,曹国公无功无受禄。 李朝观只得想求见宁安长公主,但是堂堂公主,又岂是李朝观一介商贾能够见到的?李朝观思来想去,只得行险,带上礼物往宁安公主府上去。 第1408章 磨刀霍霍向蠡虫(七) 李朝观来到宁安长公主府,谎称自己是来送驸马都尉李和的东西的,但是李朝观显然低估了宁安长公主的智慧,当公主府的管事太监向宁安汇报此事的时候,宁安立马察觉到不对了,李和就算是要送财物回来,也该直接送到李和的驸马都尉府上去,而不是送公主府上来。 宁安可不是什么傻白甜,在嘉靖的后宫长大的人,有几个是什么善类,宁安于是问道:“送东西的人是谁啊?” 当得知是李朝观来送东西之后,宁安笑了笑说道:“这哪里是驸马的东西的,分明是李朝观要送礼罢了。” 宁安命令将东西暂且不动,叫李朝观进来,李朝观行礼之后,宁安问道:“李员外这是怎么了?无缘无故,这礼可不敢受啊!” 李朝观赶紧跪下磕头说道:“求公主殿下救命!” 李朝观向宁安说了自己的来意,李朝观希望通过宁安向朱载坖传达部分晋商的意思,他们愿意向朱载坖交出钱财,以换取朱载坖高抬贵手。 宁安赶紧说道:“那你可找错人了,这是朝廷的事情,皇兄怎会听我的?” 李朝观赶紧说道:“现在能救他们的,只有公主殿下了,还请殿下怜悯!” 宁安赶紧思考起来此事了,帮了李朝观,自然是会获得整个晋商的好感,还有实际的好处,而且宁安也只不过是个传话的,行与不行,都在朱载坖一念之间,自己无非就是个传话的,问题应该不大,再说李和和李朝观关系不错,而且李朝观帮朝廷转运军储,也是有功的,朱载坖也知道李朝观,只是传个话,应该没什么问题。 宁安这才说道:“也罢,本宫可以去将你们的意思给皇兄说说,至于成与不成,那就看天意吧!” 宁安公主第二天就上疏,请求入宫探望沈太妃,长公主探望自己的养母,李皇后肯定要予以准允,因为朱载坖和宁安的关系不错,现在驸马都尉李和身上还带着太仆少卿的差事帮朱载坖在辽东养马呢,所以李皇后准允了此事,这些事情都不需要朱载坖知道,这是皇后的权力。 宁安公主看过沈太妃,向杜太后请安之后,再和李皇后说了一会话,宁安问道:“皇嫂,皇兄在干什么?” 李皇后说道:“这会肯定是和太子在文华殿批阅奏疏呢。” 宁安说道:“也不知道承恩这猴子在太子身边当差怎么样了。” 李皇后怎么不明白宁安的意思,宁安公主的儿子李承恩在太子身边当差,担任勋卫,能有什么事情,不过是那这个由头,要见朱载坖罢了,人家毕竟是兄妹,李皇后赶紧拍贴身的宫女去给文华殿给朱载坖传信。 朱载坖听说宁安来了,也是从文华殿到了坤宁宫,朱载坖问道:“宁安可是有些日子没进宫来了。” 宁安问道:“承恩那小猴子没在宫里惹事吧?” 朱载坖笑笑说道:“承恩稳重的很,倒是跟李和很像,过段日子朕就把李和从辽东调回来在太仆寺任职。” 当着朱载坖,宁安也没有隐瞒,将李朝观求自己的事情给朱载坖说明了,朱载坖想了想说道:“这样吧,让李朝观入宫一趟,朕和他聊聊!” 朱载坖和太子就在文华殿召见了李朝观,李朝观行礼之后,朱载坖问道:“李佥事也是来做说客的吗?” 李朝观赶紧说道:“臣不敢,陛下天威之下,何敢妄为,但求陛下给他们指一条明路罢了。” 朱载坖问道:“李佥事家中也有和蒙古人做生意的吗?” 李朝观赶紧否认,他是开中商人,对于和蒙古人做生意没有什么兴趣,再加上数代经商之下,李家所积累的财富已经是十分惊人了,完全没有必要去冒这个风险去和蒙古人做生意。 朱载坖又询问李朝观,有多少商人找到了李朝观,他们占晋商中的多大比例,李朝观赶紧向朱载坖介绍了现在的情况,大概有十多家的商人找到了李朝观,他们在晋商中都是生意做得比较大的,和蒙古人的生意并不是他们的主业,他们还有其他的生意,所以他们才不想和这些走私商人一条路走到黑,找到了李朝观。 朱载坖关心的事情就是他们准备怎么和朱载坖谈这个交易,和皇帝做生意,他们可得拿出足够的诚意。 朱载坖看着李朝观说道:“李佥事说说,他们想怎么从朕这里找条活路啊?” 李朝观一听朱载坖这话,当即就明白了朱载坖的意思,这是谈条件了啊,李朝观早就和这些晋商们商量好了,这可是买命,由不得一点半点的讨价还价,朱载坖可没有这个功夫和你扯这些,上来就要拿出足够的诚意才行。 李朝观说道:“陛下,这些商人自知罪孽深重,难以自赎,听闻皇太后信佛,愿出资三百万为皇太后祈福,以稍消弭罪孽,至于其他的事情,惟陛下命也!” 朱载坖说道:“银子的事情,之后再说,朕不是钻钱眼里出不来的人,但是朕要知道三件事情,李佥事可能做主?” 李朝观赶紧说道:“臣惟陛下命。” 朱载坖的三个条件很简单,第一就是要交代晋商在军中安插的人,第二就是所有晋商走私的路径。第三就是九边军储的实际情况。 前两点都是给这些晋商们提的,最后一点是给李朝观提的,作为数代从事开中生意的大商人,李家的生意遍布整个九边,在九边各镇都有自己的关系,李朝观肯定是知道大明九边军储的真实情况的,毕竟其中不少的粮食还是李家商号运到朝廷的仓库里去的,而且李朝观也知道,其中的猫腻是很大的,李朝观自己也要上下打点,上到督抚总兵,下到仓储小吏,都要有一份孝敬才行。 一旦李朝观将这其中的虚实告知了朱载坖,李家就等于和这些官员撕破了脸,朱载坖当然要借机收拾一大批人,但是李家恐怕也会被另眼相看了。 第1409章 磨刀霍霍向蠡虫(八) 面对朱载坖的问话,李朝观一时不敢答应下来,一边是九五之尊的皇帝,另一边是李家数代经营的关系网,李朝观内心实在是难以抉择。 朱载坖看了看李朝观,声音有些发冷的说道:“看来李佥事是不打算给朕这个面子了!” 朱载坖的话音刚落,李朝观的磕头的声音已经传来了,李朝观跪伏在地上,不住的磕头道:“臣不敢!臣谨遵陛下圣谕。” 朱载坖这才起身,将李朝观扶起来说道:“朕就是说了嘛,李佥事不会放着皇商不当,只想个普通的开中商人的。” 朱载坖很清楚,对于李朝观,不仅要威压,也要安抚拉拢,李家几代经商,在九边的关系错综复杂,很多事情锦衣亲军不能打探的甚至是打探到也不上报的,李朝观都很清楚,所以朱载坖也要适当的予以拉拢。 李朝观赶紧说道:“能为陛下效力,臣荣幸之至!” 朱载坖笑着说道:“朕听说卿的长子,倒也是军籍出身,不若去国子武学读两年书,在亲军诸卫任职去?” 李朝观赶紧说道:“承蒙陛下关爱,臣赶紧回去将陛下的事情办好。” 朱载坖走后,便看了看太子朱翊釴,朱载坖今日的举动,大大出乎了太子朱翊釴的预料了,作为皇帝,不仅亲自召见一个商人,甚至和一个商人谈起了交易,收了人家数百万的银子,这让朱翊釴虽然不算幼小但是还有些稚嫩的心灵很受打击。 朱载坖看着朱翊釴问道:“是不是觉得有些不妥?” 朱翊釴说道:“父皇,李朝观毕竟是个商人,父皇与他,若云泥之别,恐外间知道,对父皇清誉不利啊。” 朱载坖洒脱的一笑说道:“清誉?这东西朕本就不在乎,也无所谓有没有,做皇帝,还要那些东西作甚。” 朱翊釴毕竟是长期接受讲官教育的人的,一时之间对于朱载坖的说法有些接受不了。 朱载坖问道:“是不是觉得今日朕的作为不能接受。” 朱翊釴本来想说些什么的,但是最后又有些不敢,朱载坖却说道:“是觉得朕不该收他们的银子吧?”这点确实是朱翊釴有些不能接受的,李朝观为什么走宁安公主的门路,甚至于不惜献上数以百万计的银子来,不就是希望朱载坖在处理晋商走私的问题上高抬贵手,放过一部分晋商吗? 朱载坖在京师惩处这些贪官污吏,手段之酷烈,令满朝皆惊,到了晋商这里,居然因为银子,要放过一部分晋商,这其中的反差,确实是太大了。 朱载坖问道:“太子,你说银子重要不?” 银子怎么会不重要呢?不管是官俸军饷,军器甲胄,皇室开支,哪一样不要银子,朝廷没了银子,一天也运转不了,朱翊釴说道:“父皇,君子爱财。” 朱载坖说道:“取之有道是吧?太子,那你说说,这里有两根金条,你能告诉朕,哪一根是高尚的,哪一根是龌龊的。银子就是银子,没有什么高尚龌龊之分。” 虽然朱载坖这么说,但是朱载坖知道,朱翊釴心中肯定是不服气的,朱载坖于是问道:“那你说说,要是你来处理这山西走私一案,应该怎么办啊?” 朱翊釴说道:“自然是按照大明律来。” 朱载坖说道:“按大明律,这可是通虏,要抄家灭族的。”这点朱翊釴自然是知道的,朱载坖于是和朱翊釴摊开来说了一下自己的想法,山西走私案,肯定是大案,要牵涉的人员,肯定是十分之多的,不仅有那些走私的商人,还有大量的文武官员,要不要严惩,肯定是要严惩的,否则大明的法纪何在?朱载坖的威严何在? 但是怎么个惩处办法,却是要仔细思量的问题,要说牵涉进走私的商人,说个不好听的,山西全省的大商人,恐怕没有几个不和此事有关,即便是李朝观这样的开中商人,他自己不亲自从事走私,他不为走私提供货物吗?有钱不挣王八蛋,这些商人,本来就是趋利之徒,只要有利润,什么朝廷的法度,杀身的大罪,那都顾不得了。 朱载坖很清楚,杀,是杀不绝的,只要将大明的货物贩运到蒙古去有利可图,就一定会有人甘冒奇险,将这些货物贩运到蒙古去,别说什么朝廷的禁榷,只要价码合适,他们才不管什么禁榷与否呢。 所以朱载坖很清楚,仅靠严刑峻法,是很难彻底杜绝这种事情的,同时这些商人也不仅仅是只做走私生意,他们也帮助官军运输军粮等,要是把他们都杀了,谁来开中?这是不现实的,所以朱载坖从一开始就很清楚,不可能完全通过杀人来解决这个问题。 朱载坖向朱翊釴解释自己的想法,山西走私案,要达到什么效果,首先当然是打击晋商,严禁走私,尤其是朝廷禁榷的物资,和朝廷急需的马匹,都要纳入朝廷的监管中来,同时就是要借此机会沉重的打击晋商的势力,让他们知道敬畏朝廷,敬畏皇权,有所收敛,同时将晋商伸进官军的爪子给剁了。 第二点嘛,就是借机整顿九边的军储,要知道晋商原本的主业就是开中商人,向九边运输粮食,换取盐引是晋商的本业,他们在九边各处的仓库都有很深厚的关系,对于这些军储的虚实,也有十分准确的信息,说个不好听的,他们手中的数字,远比兵部、户部账册上的数字靠谱多了。 朱载坖准备在北方大举用兵之际,军储当然是最重要的事情了,朱载坖必须保证军储的充足,才能临敌制胜,同时要借由此事,整顿大明的军需后勤系统。 朱载坖说道:“太子,谋篇布局,举一反三是为政的基本素质,这为政,切记直来直去,出其不意,才是为政之要!” 朱载坖说了很多,朱翊釴感觉有些颠覆了自己的认知。对于朱翊釴的表现,朱载坖并不惊讶,他需要一段时间去接受、消化这事。 第1410章 羽檄纷驰诏令急 朱载坖见朱翊釴似乎有点不敢相信的样子,便缓和下来,慢慢的说道:“大明立国已经二百年年,有积弊也是很正常的,甚至说很多积弊都已经很深了,就以人来比喻的话,就是百病丛生,而且互相牵连着,像这个时候,太子你说该怎么治病呢?” 朱翊釴赶紧说道:“父皇,应该是培养元气才是。” 朱载坖说道:“说的好!正该培养元气才是!但是什么是国家元气呢?” 这个问题,确实问住了太子朱翊釴,对于他来说这个问题确实有些深刻了,在朱翊釴之前接受的教育里,士子们就是国家元气,大明养士,就是养国家元气,但是朱翊釴也跟着朱载坖批阅奏疏,处理政务这么久了,也知道这个答案是不正确的,但是非要让他说出来什么是国家元气,他还有些摸不着头脑。 朱翊釴说道:“请父皇教导。” 朱载坖问道:“大明的元气,就是百姓和士卒们,没有他们,朕这个皇帝,你这个太子,都坐不稳当。”虽然文人们一再吹捧自己才是国家元气,但是朱载坖从来没有这么想,上阵杀敌的是谁?为朝廷交粮交物的是谁?旁的不说,朱载坖、朱翊釴每顿饭吃的漕运白粮,可都是东南八府的百姓种出来的,然后由漕军运送到京通仓来的。 他们才是朱载坖心目中的国家元气,还有守卫九边、威震四海的官军士卒,才是大明的国家元气,朱载坖对朱翊釴说道:“他们仗着自己读过几天书,把持这笔杆子,便把自己封为国家元气,滑天下之大稽,南倭北虏是他们讨平的?开疆拓土是他们一刀一枪打出来的?要说国家元气,谁不是国家元气,在遵化铁厂、天津船厂、铸炮厂、盔甲厂为大明士卒们制造军器的工人不是国家元气?运河的漕军不是国家元气?偏就他们是?” 朱载坖慢慢的对朱翊釴解释自己的想法,大明立国二百年,所积累的弊病太多了,即便是朱载坖想要纠正,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够纠正的了的,本来最好的办法是休养生息,缓步推动改革,兴利除弊,这是最稳妥的局面。 但是眼下大明所面临的情况根本不允许朱载坖这么办,朱载坖一一为朱翊釴分析大明现在的所面临的困境,在西面,河套未复,如果一把尖刀始终顶在大明的陕西三边,和盘踞青海的海虏遥相呼应,使得甘肃镇腹背受敌,而在西域,大明虽然已经收复了关西七卫,但是西番仍旧不消停,这两年虽然没有大仗,但是小的冲突就没有停过。 而在宣大,现在看似风平浪静,那是因为俺答还活着,一旦俺答撒手人寰,恐怕大明和土默特部就得大战一场,一决雌雄,要是大明和三娘子、把汉那吉联手将黄台吉按死,宣大还可以消停一段时间,要是拉锯起来,恐怕战事绵延,耗费绝对是不小的。 辽东方面,土蛮虽然遭到重创,但是一旦恢复实力,肯定是要卷土重来的,而女真方面也要时刻警惕,还有朝鲜,看似恭顺,内藏奸诈。 九边现在是看似安宁,实则都是酝酿着风暴,而其他地方,也未必是什么安宁的地方,四川、云南等地的土司,还有新收复的缅甸,这些都需要朝廷以重兵弹压,朱载坖即便是现在想要实行改土归流,也没有足够的兵力去镇压衙门,只能先以稳为主,稳住他们,等解决了九边的事情,再腾出手来收拾他们。 河南、山东等地的水利工程,才刚刚开始,也需要持续不断地投入。对于大明来说,海上的威胁也不可小觑,朱载坖特地指出两点,其一是西夷,朱载坖可不觉得他们是什么好鸟,远涉万里重洋,将大明的藩属攻灭,他们之所以愿意和大明保持贸易关系,只是因为现在实力不济罢了,一旦要是大明显出疲态,他们就不是贸易了,那哪有直接抢来的痛快呢? 还有就是倭国,虽然现在倭国忙于内战,但是朱载坖一向对倭国严加防范,何况当年倭国袭扰大明,这笔账朱载坖还没跟倭国算呢,再有就是倭国的银子和铜料,也都是大明所必需,对于倭国,就是大明安定九边之后的下一个目标。 朱载坖对朱翊釴说了这么多,就是想要朱翊釴知道,大明现在面临的是什么样的境况,海上陆地,东南西北,皆有隐忧,在这种情况下,要想休养生息再改革,是显然不可能的,朱载坖只能一面推动改革,尽可能的减少对于百姓的负担,使得百姓的日子好过起来,一边积攒实力,逐个的解决这些隐患。 但是一切的问题都需要银子,不管是用兵还是水利,没有银子是万万不行的,所以朱载坖需要银子,可是银子从哪里来?朝廷不生产银子,只是银子的搬运工,为什么朱载坖严惩贪官污吏,杀人抄家,但是对于这些走私商人,朱载坖却选择了放他们一马。 朱载坖坦诚,三百万的银子是起了很大的作用,朱载坖直接说道:“道理谁都会讲,可是事情不是谁都能做的,三百万的银子,可以做多少事情?可以给多少士卒发军饷,可以兴修多少水利,可以给多少征发来的百姓发工钱,制造多少战舰军器?太子,你想过没有?三百万的银子,可以减免很多受灾百姓的赋税,为他们调拨粮食,使他们度过灾荒,有了三百万,朕就可以少从百姓头上刮三百万,这样的事情,何乐而不为呢?” 朱载坖对朱翊釴说道:“天下之大,有两种人是万万不能亏待的,辛苦谋生的百姓和为国征战的士卒,百姓们辛苦劳作,缴纳赋税,所求不过是糊口谋生罢了,要是让百姓活不下去,那就是出大事的。当然太祖要是但凡能够糊口,怎会提起这三尺剑呢?士卒更是如此,他们可是刀头舔血换来的功名军饷,万不可亏待了!” 第1411章 羽檄纷驰诏令急(二) 朱载坖耐心的教导朱翊釴,将大明现在所面临的情况还有朱载坖的想法,都一一的给朱翊釴详细的解释了,作为皇帝,朱载坖不仅要做好自己的事,更要为大明教导出一个合格的储君来。 对于朱翊釴来说,他接受了完整的太子教育,政治手腕虽然尚显稚嫩,但是假以时日都可以锻炼出来,朱载坖现在要做的是培养他的思维,不要像朝廷里的这些老古董一样。 对于朱载坖的话,朱翊釴还是听了进去,百姓和士卒,确实是不能怠慢的,这点朱翊釴是明白了,朱载坖接着问道:“朕要你熟悉幼军,你可曾做到的了?” 朱翊釴连忙点头,朱载坖为他组建幼军,就是他熟悉兵事,同时日后在军中有自己的班底,朱载坖对于朱翊釴的话只是一笑,他在幼军中干了什么,锦衣亲军自然是一五一十的向朱载坖汇报过了的,平心而论,朱翊釴在幼军做的还算是不错,对于幼军的各级军官也比较熟悉,督促幼军训练,亲自到场监督,但是朱载坖认为还是不够。 朱载坖对朱翊釴说道:“左右今日奏疏不多,处理完了政务,朕给你打个样来!” 朱载坖和朱翊釴加快进度处理了政务之后,朱载坖和朱翊釴两人在府军前卫带刀官的护卫下到宫禁各处去巡视了,朱载坖这次将羽林左右卫调入宿卫宫禁,在重新组建的亲军诸卫中,羽林左右卫视最为特殊的两卫,这两卫的士卒都是殉国将士的遗孤,朱载坖将他们招募进入羽林左右卫,加以训练,用作宿卫宫禁。 朱载坖对于这些遗孤们,还是非常不错的,不仅给予双倍的军饷,还从国子监、翰林院调遣老师,教授他们识字,鼓励他们报考国子武学,希望他们能够成才报国,朱载坖还和李皇后逢年过节就以帝后的名义的赏赐这些遗孤们酒肉,布匹,甚至命令内廷宫女们为这些遗孤们缝制衣物。 羽林左右卫成军已经数年的,朱载坖也多次亲自视察羽林左右卫,这次还是朱载坖第一次将羽林左右卫调入宫内宿卫宫禁,朱载坖带着朱翊釴到各处亲军巡逻或者修整的地方去视察,大内这么大,即便是羽林左右卫万余人宿卫宫禁,也是分布在不同的地方。 除了巡逻和看守各处宫门之后,羽林左右卫以千户为单位,在宫墙附近设置有轮换修整的地方,朱载坖就带着朱翊釴直接到这些士卒们修整的地方去了,士卒们赶紧行礼,朱载坖笑着让他们起身,温言询问这些士卒们的年龄,籍贯,在羽林左右卫还习惯吗? 军官们有没有虐待士卒,克扣军饷的行为,宿卫宫禁辛苦不辛苦,晚上有没有加餐,朱载坖问的很详细,而且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拉近和这些士卒们的距离,同时了解士卒的日常生活,几番对话下来,这些士卒们就没有之前那么紧张了。 这些士卒们也不过是十八九岁的大孩子罢了,朱载坖问他们中的小旗官道:“你是怎么到羽林左卫的?成婚了没有?” 小旗官赶紧回答道:“回陛下,小人父亲嘉靖四十三年战殁于蓟镇,小人隆庆八年袭职,就被戚帅推荐到羽林左卫来了,还没成婚。” 按照兵部的规定,一般武官子弟袭职,最少要十八岁才行,父亲死于王事的,可以稍微放宽一点,但是最少也要十六,这小旗官现在也就不到二十,朱载坖笑着问道:“可有中意的姑娘啊?有朕给你做主!” 小旗官有些羞涩,说道:“陛下,小人没有中意的姑娘。” 朱载坖说道:“不妨事的,你们的父亲都是为大明尽忠的好汉子,朕就是你们的父亲,娶亲什么的,要给朕说,彩礼什么的,朕自会让内承运库给你们准备的,你们都是朕的好儿郎,羽林虎贲,那是该娶最好的姑娘的!” 朱载坖和朱翊釴两人就这么一个点一个点的走着,询问这些士卒们的情况,衣食是否足够,军饷够不够用,娶妻生子的情况,得知绝大部分羽林左右卫的士卒们都没有婚娶之后,朱载坖当即表示要想办法解决此事。 和朱翊釴视察了宿卫宫禁的羽林左右卫后,朱载坖和太子才回到坤宁宫,在李皇后处用膳,朱载坖还向李皇后提起了此事,朱载坖说道:“皇后,这些士卒都是遗孤,朕不能让他们没了后啊,要不然朕怎么对得起他们的父亲啊!” 李皇后想了想说道:“宫内倒是有不少宫女年龄不小了,也倒是该婚配了。” 朱载坖当然知道内廷中有不少的宫女还有女官年纪都不小了,也该婚娶,朱载坖认为将他们嫁与羽林左右卫的军士们也算是不错的事情,毕竟宫女年纪大了之后不好嫁人,嫁给这些羽林左右卫的军士,不管是彩礼还是嫁妆,都由内承运库出,算是朱载坖和李皇后给他们的恩典。 不过对于女官,李皇后认为把他们嫁给羽林左右卫的丘八们有些可惜了,毕竟这些女官都是识文断字的,从民间采选而来的,凡诸宫女曾受内臣教习,读书通文理者,先为女秀才,递升女史,升宫官,以至六局掌印,她们是李皇后管理六宫的重要助手。 朱载坖则是不以为意的说道:“羽林左右卫的士卒,朕早就令国子监和翰林院的学士们教授读书了,个个都是文武双全,怎么就配不上这些女官了,再说了,他们日后考上国子武学,那是要当总兵、提督的,朕看倒是委屈了这些未来的大将们。” 李皇后说道:“那陛下这些未来的大将们现在除了军营还有住处吗?陛下倒是说的轻巧,说赐婚就赐婚,成婚之后,总不能再住在军营吧?” 这倒确实是个问题,朱载坖随即说道:“太子,这事就交给你,要解决羽林左右卫士卒们的住所、婚娶等事!” 第1412章 羽檄纷驰诏令急(三) 朱载坖虽然是灵机一动将此事派给了太子,但是也是有把太子从此事中撇开的意思,除了山西走私案之外,接下来的清查军储一样会将相当多的人牵连进来,甚至不少人要人头落地,这些赃活,朱载坖现在是不会让朱翊釴介入进来的。 第二天李朝观将将朱载坖所需要的东西以奏疏的形式密奏朱载坖,至于银子,会分批解运到内承运库的。朱载坖对于这些资料是极为重视的,上面不光有晋商走私的各处路径,还有晋商在官军中安插的子弟,他们在蒙古那边的固定缴获地点等等。 最令朱载坖重视的就是李朝观有关军储的信息,作为长期从事开中的大粮商,李朝观当然知道大明九边军储的一些情况,说个实话,军储的情况比朱载坖想象的要好多了,甚至比太仓的情况都要好些,虽然一样存在京通仓的各种毛病,也存在盗卖军粮,实贮不足的情况,但是比之朱载坖想象的大量贪墨已经好很多了,朱载坖原本是做好了军储亏空三分之一的准备的。 现在根据李朝观提供的信息,军储的缺额大概在六分之一到五分之一间,虽然这个数字也是十分庞大的,但是还是能够纠正的,而且军储上的很多猫腻也确实存在,像李朝观就是坦陈,开中商人为了节约成本,会买通仓库的官吏,短斤少两,甚至将原本应该缴纳的本色变成折色,变相的增加士卒手中的折色比例,这都是朱载坖严令禁止的,朱载坖不能允许本色的减少,因为本色是士卒甚至是一家人糊口的粮食,一旦减少,那是要出大事的。 朱载坖一面命令陆绎密查此事,另一面结合这些晋商提供的情报准备有针对性的动手了。 李朝观向朱载坖提供了这些晋商走私的主要路径,那么在这整个路径上的边堡都肯定是有问题的,朱载坖不敢赌,只有全部予以更易,同时还有这些晋商给朱载坖提供的一些名单,有些是在宣大三镇中比较要害地方的军官,但是朱载坖不会着急立马动手的,朱载坖必须验证这些情报的真实性。 而且现在朝廷已经采取的种种手段加强对于山西的控制,朱载坖认为,他们铤而走险的可能性还是不大的。所以朱载坖给郑洛、张四维等人下旨,将这些走私道路上的军官予以更易,同时根据现有的情况,抄没一两家走私商人,现在对于朱载坖来说最大的问题就是只有口供,没有走私的确凿证据,毕竟朝廷没有逮到过走私的现场,未免会让人觉得朱载坖是在借机打击商人。 朱载坖不但要获取口供,还需要各种证据,将此事做实,这就不仅仅需要在大明内部动手了,还需要蒙古人方面的协助,朱载坖很清楚,把汉那吉作为蒙古方面负责贡市的头领,对于走私肯定是极为清楚的,而他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并没有向朝廷汇报此事,这是对于朝廷的藐视,朱载坖不能等闲视之。 朱载坖命令礼部,立刻遣使把汉那吉部,责问此事,要是不能给大明一个合理的解释,那朱载坖既要停止对把汉那吉的支持,让他自己去面对黄台吉,这对于把汉那吉肯定是极为致命的,现在俺答还活着,黄台吉自然不会对把汉那吉做什么的,可是一旦俺答去世,黄台吉会不会动手就难说了。 朱载坖知道,把汉那吉就是短视,他意识不到自己现在的处境,认为朱载坖一定会支持他,似乎大明没有其他的人选,朱载坖必须给把汉那吉提提醒,不是大明需要他,而是他需要大明,现在的把汉那吉,看起来春风得意,那都是建立在俺答还活着的前提下的。 一旦俺答去世,失去了俺答的庇佑,把汉那吉的日子就不会好过了,黄台吉要是夺取了大汗和顺义王的位置,对于把汉那吉来说,那就是十分要命的,黄台吉觊觎他的部落不是一天两天了,更不会容忍把汉那吉继续把持和大明的贡市这个肥缺的,把汉那吉能够混个自然死亡都难。 而要是三娘子和不他失礼上位,把汉那吉也未见得就会好过,毕竟把汉那吉和三娘子的关系并不好,而且三娘子能放任把汉那吉继续把持和大明通贡这个肥差吗?显然是不可能的,要知道黄台吉被按下去之后,把汉那吉就是在土默特部中能够和不他失礼争锋的人选了,要是没有大明的支持,三娘子会继续放任把汉那吉把持贡市,扩张力量吗?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所以朱载坖必须要让把汉那吉弄清楚,能够让他坐稳这个位置,并且保证他的安全的就只有大明,在俺答故去之后,能够庇护他的就只有大明了,要是大明将他抛弃了,把汉那吉的下场绝不会很好。 所以朱载坖要求礼部和宣大的使者态度一定要强硬,要震慑住把汉那吉,朱载坖很清楚,当年把汉那吉能够逃归大明,说明他并不是蠢人,只是这两年安逸日子过多了,懈怠了而已,他反应过来之后,是能够权衡利弊的。 除了这些事情,朱载坖还授意练兵军务处领导兵部、五军都督府在宣大、山西三镇内部进行调防,彻底杜绝发生兵变的可能性,同时在锦衣亲军和卫尉寺的配合下,先对军中参与走私的军官予以缉拿,这些商人是跑不掉的,只要能够稳住官军,后面的事情都好说。 朱载坖给张四维等人的命令是先官军再地方官府,最后才是这些商人,一步一步的收网,同时从京师派遣锦衣亲军,在山西通往外省的要道上设卡,堵截这些不法商人,在完成好了宣大三镇官军的调防,还有从京师调来的大量补充军官抵达山西之后,张四维向朱载坖请旨行动。 朱载坖御批同意,命令厂卫等各衙门配合张四维、马芳的行动。 第1413章 羽檄纷驰诏令急(四) 朱载坖的密诏抵达山西之后,张四维迅速召集潞国公马芳、宣大总督郑洛、山西巡抚王锡爵,张四维一改之前温和长者的作风,直接向各位大员分派命令。 张四维说道:“本官奉圣谕,查办山西走私一案,此案牵涉之大,涉案人犯之多,世所罕见。彼辈辜恩枉法,通虏走私,罪不可赦,本官既奉陛下明诏,即当将彼辈一举成擒,以正国法!” 在张四维的指挥下,潞国公马芳坐镇宣府,宣大总督郑洛坐镇大同,山西巡抚王锡爵坐镇老营堡,在宣大、山西三镇总兵和提督黑春的协助下,对于涉案的军官予以抓捕,同时更易从京师来的军官。 而张四维则坐镇太原府,同时将宣大山西三镇的机兵集中在太原府,以备不测,而马芳、王锡爵、郑洛各率三千营一部,前往三镇,抓捕这些涉案的军官,同时张四维传檄陕西的方逢时和蓟辽的谭纶,加强戒备,随时准备策应宣大山西三镇。 同时礼部派遣的使者也抵达了把汉那吉的部落,礼部拟定的敕书,语气十分之严厉,礼部明确向把汉那吉表示,要是把汉那吉不能不能禁绝走私同时把和蒙古部落做走私生意的商人名单交出来的来,朱载坖就会直接下旨给俺答,要求更易蒙古这边主持贡市的人选。 这对于把汉那吉来说可是致命的,他全靠着贡市,才能够过得如此滋润,同时在整个土默特部有一定的话语权,要是没了这个主持贡市的资格,恐怕连自己的部落都保不住,把汉那吉不是蠢人,虽然过了几天舒坦日子,但是他没有得意忘形,他很清楚自己为什么能够过上现在的日子,没有大明的支持,他绝对不会这么好过的。 所以把汉那吉立即向礼部的使者表示,他立马召集麾下的部落,要他们交出和蒙古进行走私贸易的商人名单,同时把汉那吉向礼部的使者表示,之后肯定会整顿自己的部落,不让他们在和盗卖那个进行走私贸易了,但是对于宣府那边的走私贸易,把汉那吉也表示他是无能为力的,那边是黄台吉的住牧地,自己是管不了的,现在连俺答的命令黄台吉都爱答不理的,何况自己这个侄子。 对于这些事情,朝廷也是知道的,而且朝廷还有第二份敕书,鉴于俺答和把汉那吉对大明恭顺,大明朝廷准备进一步增加和土默特部的互市,在大同、山西两镇增开马市。 这是朱载坖和内阁还有户部商量之后的结论,现在走私获得的马匹竟然是朝廷官方互市的三倍多,可见蒙古对于大明商品的渴求,这种需求只要一直存在,走私就不可能完全禁绝,所以朱载坖在和内阁以及相关的商量之后,认为堵不如疏,既然蒙古需要大明的商品,何妨在山西等地增开马市,用官市打击走私,同时钞关灯相应的衙门也要设立起来,保证朝廷的赋税部流失,还有禁榷的物资不流入蒙古。 随着大明经济的繁荣,对于马匹等牲畜的需求量是很大的,大明地域广大,除了在江南可以利用丰富的水道之外,在北方,陆路运输仍然是主要是运输方式,而马匹,则是很重要的物资,不仅军中需要大量的马匹,民间也需要大量的马匹,这对于大明和蒙古是双赢的事情,大明不仅要在战场上战胜蒙古人,还要在经济上控制蒙古人,所以朱载坖决定增开马市。 当然这份敕书是要在把汉那吉愿意配合大明的情况之下,要是他不愿意配合大明,这份敕书就是给下一位管理互市的蒙古领主了。 而在三千营精骑和提督、总兵等大将的弹压下,马芳、郑洛、王锡爵正在一个边堡一个边堡的更易其中的军官,按照名单抓捕涉案的军官,这些事情锦衣亲军、卫尉寺都是专业的。 而在太原城内,张四维、杨俊民也正在商量怎么将大同城内的涉案军官抓获,和那些边堡上的小军官不同,太原城内的这些涉案军官,至少也都是游击或者指挥使以上的军官,也算的高级军官了,他们不仅在山西都司和山西行都司中都是位高权重的人,他们背后的家族势力也是不可小觑的。 张四维一直在思考的是,要不要动手抓他们,张四维担心的是一旦动手抓他们,会引起他们背后的这些家族作乱,他们在山西还是有些能量的,要是一起作乱的话还真是个麻烦事。 没想到杨俊民听了之后,不禁大笑,对张四维说道:“张蒲州啊张蒲州,我还真没有想到,你与黄子澄还有些相似!” 杨俊民的话使得张四维恍然大悟,杨俊民是拿当年旧事来点醒张四维,当年少帝削藩,齐泰和黄子澄两大草包居然意见不一,齐泰打算先对付燕王,因为在众藩王中,燕王实力最强。燕王是太祖皇帝的第4子,是众藩王中的佼佼者,手中不仅统帅着元朝归顺过来的精锐兵马,他本人也英勇善战、足智多谋。黄子澄却认为应先除去周、齐、湘、代、岷五王,因为5个王爷在先帝健在时就多行不法之事,削掉他们的爵位名正言顺。 最后的结果当然是不言而喻的了,张四维这才恍然大悟,对杨俊民说道:“是老夫想差了!” 管他什么家族还是军官,一起抓,敢造反就收拾你,张四维随即发布命令,命令山西布按二司会同地方州府,对于涉嫌走私的商人予以抓捕,抄没家产等措施,同时召集山西都司、山西行都司在太原千户以上的军官训话,宣读朱载坖上谕,同时在锦衣亲军的配合下,将涉案的军官予以抓捕。 在张四维的命令之下,山西的走私大案拉开了帷幕,而奇怪的是,朝堂之上对于此事却并没有多大的议论,在官员们看来,此案只不过是盗银案的延伸罢了。 第1414章 羽檄纷驰诏令急(五) 在张四维的指挥下,不仅是对于在太原的涉案军官,对于那些牵涉其中的地方豪强和袒护他们的地方官员,张四维也一并予以捕拿,当然张阁老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趁机也将一些平时和他们张家还有王家、杨家作对的家族给趁机收拾了,对于这些事情,锦衣亲军的奏报中也有提及,朱载坖也并没有干涉,这些事情,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不过朱载坖命令此案涉案人员和财物都要押解到京师来处理,张四维虽然是钦差,但是并没有处理这些这些涉案财物的权力,同时和大明所有的商人地主一样,这些晋商不仅储积了大量的银两,还有庞大的土地,怎么处置这些土地,是个非常严肃的问题。 按照朝廷一贯的处理办法,这些土地都是没为官田的,但是朱载坖很清楚,一旦变成官田,久而久之,各级的地方官员和豪强们勾结起来,最后的结果就是将这些所谓的官田给私分霸占掉,朱载坖当了这么多年皇帝,这点还是很清楚的,这次起获的土地加上上次盗银案起获的土地,数量已经是非常之多了,怎么处理这些土地,是个很严肃的问题。 朱载坖为此事召集了阁部重臣们商量,现在这么多的土地,要如何处理是个问题,朝廷也不是完全没有经验,这些土地,朝廷一般的处理办法就是要么将其变卖,要么就是将其当作官田租佃给百姓耕种,不过这两个方案都被朱载坖给否决了,朱载坖不同意这两种办法。 原因也很简单,所谓官府发卖,最后还不是讲这些土地落到当地的豪强手中,至于所谓的没为官田找人租佃,最后也会沦为地方官府和豪强们蛋糕,这点朱载坖是非常清楚的,所以朱载坖准备变更处理的办法。 朱载坖这个召集阁部重臣们,就是为了商量此事,这些土地,掌握在朝廷的手中,应该怎么分配,是个问题。对于怎么处置这些土地,重臣们有不同的意见,海瑞等人认为,应该将他们分配给现在耕种这些土地的百姓们,这样看似朝廷吃亏了,但是可以增加自耕农的数量,可以扩大朝廷的税源。 但是李春芳等人坚决反对这么做,原因很简单,就是朝廷无偿的将土地分给这些百姓耕种,于理不合,这会使得其他百姓产生怨望的情绪,甚至会引发民变的。 朱载坖也认为不能无偿的将这些土地分给百姓耕种,但是可以分期付款嘛,朱载坖认为,将这些土地作价卖给现在正在耕种这些土地的百姓,同时允许百姓分期向官府偿还土地的价款,从五年到十年不等,不收取利息,朱载坖和重臣们都很清楚,大明的田赋现在还是朝廷财政一个重要的部分。 而大家都很清楚,对于朝廷来说,赋税主要是落在自耕农的身上,自耕农越多,朝廷的赋税就越稳定,所以对于朝廷来说,创造更多的自耕农是稳定朝廷的一个重要措施,朱载坖和在场的重臣们都很清楚土地兼并的结果是什么,所以朱载坖从一即位以来,对于地方豪强就采取的是严厉打击的态度。 除了这些被罚没的土地之外,朱载坖还盯上了军屯,和直隶一样,山西也是朝廷重点重点驻防的地方,朝廷在山西设置了山西都司和山西行都司,下面有大量的卫所,卫所中也有非常多的军屯土地,一说到整理军屯,重臣们都有些紧张起来,当然刘瑾为什么事败,最后不就是因为整理军屯而导致安化王叛乱的吗。 所以对于军屯,重臣们一向都是十分谨慎的,因为这涉及到卫所军官的切身利益,可以说整个山西都司的军官们从上到下都和此事脱不了干系,朱载坖要动军屯,绝对是可能整出大事的,大臣们都劝朱载坖慎重,但是朱载坖很清楚,军屯的问题是必须解决的,如果不解决的话迟早是要出大事的。 而且相比于直隶,山西也是卫所众多的地方,而且在山西,即便是出了什么事情,朝廷也好处理,而且朱载坖也很清楚,将这些土地再收回是不太现实的,唯一的办法就是承认产权,免征籽粒,征收田赋,同时家中有人在军中的服役的,免征五十亩的田赋,通过这种手段,优待士卒们。 同时现在这些被隐没的军屯土地予以清丈出来,缴纳赋税,但是朝廷发给地契,承认土地的所有权,同时将现存的军屯也都优先分给这些在军中的士卒的家属,实行军屯民田部分科则征收田赋,降低军户们的分担,将原本由军户承担的籽粒、军器制造等一系列的负担都予以免除,将军户解放出来。 同时,朱载坖还准备调整这些卫所的设置,现在卫所的问题就是军士的逃亡和军余子弟的安置问题,对于军士的逃亡,朱载坖认为要增加军士的待遇,还有就是区分脱产的军士和屯田的军士,将脱产的军士和屯田军士分开,培养职业军队。 同时对于军余子弟,可以优先招募进入朝廷的各种工场中学习技术,将他们组织起来在边疆地区新设立卫所,加强朝廷对于这些地方的控制,朱载坖的意思是仿照东晋的侨州郡县制度,将一卫或者一个都司的军余子弟组织起来,到朝廷新收复的这些地方去屯垦戍边,不管开垦出多少土地,都属于士卒个人所有,朝廷提供耕牛、农具等物资,十年免征。 同时从这些军余子弟中招募士卒,在卫所兴办卫学,卫所子弟可以从卫学一路向国子武学考试,成为大明的军官,这样的话,能够尽可能的保留卫所的优点而避免卫所的缺陷,朱载坖要求各部院大臣们商量一下应该怎么处理,同时对于这些参与走私的官员、商人,照律以通虏的罪名严惩。 除此之外,朱载坖要下旨在张四维,要求他整顿宣大山西等处的军储,查看军储虚实。 第1415章 羽檄纷驰诏令急(六) 朱载坖就是要通过一系列的大案,对于卫所、商帮等影响大明稳定的团体予以打散,降低甚至消除他们可能对朝廷造成的风险。 除了打击这些走私的不法商人之外,对于朱载坖来说,还有就是增设和蒙古开市的关口,设置相关的管理机构,尽可能的减少走私的路劲,同时将原本由卫所管理的部分地方设立州县,由州县管理,减少实土卫所的数量,除了沿边一县和军事重镇之外,尽可能的设立州县管理,而不是由卫所代管。 将卫所的主要职责变成管理军户、向官军输送合格兵员、沿边州堡的防御等等,朱载坖同时还下达命令,卫所负责守卫各沿边堡垒,同时按照边堡的大小和重要情况,编设相应的兵员,同时将现有沿边堡垒的兵员也划归当地的卫所管理,卫所主要承担守土的职能。 而朝廷的边镇主要承担支援和征讨的任务,这样一来权责明晰,守土不利则追究都司卫所的责任,支援、征讨不利则是各镇游击、参将和总兵们的责任,将都司卫所和营兵予以区分开,同时卫所中负责守卫边堡的士卒一样也纳入脱产士卒的管理方式,同时这些士卒优先从本卫补充。 大明军法严苛,朱载坖虽然将这些边堡划给卫所管理,但是也再次重申大明的军法,失土者斩,朱载坖打算以山西三镇作为一个试点,厘清大明的军制,大明的军制原本确实是非常之混乱,卫所兵、镇戍兵、营兵、募兵,各种不同的兵制混杂在一起,既难以指挥调度,又弊病丛生。 朱载坖决心改变大明的兵制,统一编制,明晰权责,朱载坖召集练兵军务处的所有参赞军务大臣们商量应该怎么处理这些事情,现在大明的情况是很现实,卫所是显然不能够满足大明的需要的,但是募兵制所带来的财政压力也是大明所无法接受的,所以朱载坖必须在卫所和募兵之间寻找一个平衡点。 卫所制度的优点是相对省钱,但是战斗力差,募兵制的战斗力强,但是对朝廷的经济压力大,所以卫所和募兵要兼而采之,用卫所守土,用营兵击敌。 山西都司和山西行都司一共是二十四卫,还有万全都司辖十一卫和七个守御千户所,他们负责守卫沿边的各个边堡和各州县的城池,按照朱载坖和参赞军务大臣们的商量,三个都司负责大同、宣府、山西三镇各边堡和城市的守备和防御。 朱载坖等人经过计算,除了划归给卫所的边堡士卒之外,各卫所出十分之二的士卒,就可以完成边堡和城市的守备任务,凡是脱产的士卒,其待遇都是一样的,不分卫所和募兵出身。 而宣府、大同、山西三镇的官军,则主要成为野战部队,以营为单位,负责互相呼应和出塞击敌,按照辖区设置相应的游击、参将等军官,负责支援本辖区的所有边堡,在朝廷决定执行大规模征讨任务的时候,也只调用三镇的官军,而不调用三都司的官军。 朱载坖的改革主要是为了提高官军的战斗力,保障官军的待遇,之前由于大明军制混乱,往往出现的情况是:“主兵不足,增以募兵,募兵不足,增以客兵,调集多于往时而坐食愈众。屯粮不足,加以民粮,民粮不足,加以盐粮,盐粮不足,加以京运,馈饷溢于常额,而横费者滋甚。” 各种不同的军制,导致的结果是就是看似朝廷在九边军镇屯驻了六十多万大军,实际上能用的有多少?大部分朝廷的饷银和军储并没有落入士卒的手中,反而被各级将校和官员们层层瓜分了,朱载坖决心要改变这种情况,永乐时九边不过二十四万人,多亦不过四十万,现在大明在九边屯驻六十万大军,其中到底有多少空额,只有天知道。 统一军制的另外一个目的就是统一营制,大明之前的营制混乱,一镇、一协一营到底有多少人,从无定制,全凭总兵心情,需要多少士卒,应该编制多少兵器,步兵、多少、骑兵多少、战马多少、火炮多少,从无一定之规,这是朱载坖要改变的事情。 朱载坖现在就是要统一编制,这样才方便官军的指挥调度和训练,同时诸军兵种合同训练,培养官军步炮骑协同作战的能力,戚继光之前在蓟镇搞的车炮营就很有参考价值,朱载坖的意思以蓟镇车炮营为蓝本,制定一个编制制度,主要是两种编制,步炮骑合编合训的常设协,还有就是单独的骑兵单位,以骑兵为主要的作战力量,编制骑兵、炮兵等作战力量。 朱载坖认为,最大的单位就是镇了,一镇下设若干协和标,骑兵以标为单位编制,骑兵每标为一千五百人,其中骑兵一千二百人,还是兽医、骑炮十八门,骑炮有官军的三斤、四斤火炮改造而来,尽可能的轻便,以能够使得炮兵能够跟随骑兵行动,提高他们的机动能力。 而步骑炮合编的每协,则有六千五百人,由两标步卒四千人,一标不带骑炮的骑兵一千二百人,一标炮兵辖 3 营 1728 人, 计 1756 人。 炮54门和一标辎重兵八百人,大车一百八十辆所构成,协是官军主要的作战力量,一镇官军有各协和独立的各骑兵标组成。 协的长官就是参将,独立骑兵标的长官都是游击将军,若干协和独立骑兵标就构成了一镇官军,这样的话,这一镇官军就全都是野战全训部队,可以随时拉动,不管是支援边堡还是出边征讨蒙古人,都是全部拉动的。 这样一来,镇-协-标-营-队-排-伍的指挥体系就顺畅了起来,在京师,有练兵军务处给五军都督府下达命令,五军都督府负责对各都司卫所进行管理,而各镇官军,直接由皇帝通过练兵军务处指挥,加强朝廷对于军队的控制。 第1416章 羽檄纷驰诏令急(七) 朱载坖这么做的主要目的削弱巡抚、总督的军权,加强朝廷对于边镇军队的控制能力。 按照朱载坖准备在宣大山西实行的新军制,巡抚直接领导都指挥使,是守土有责的封疆大吏,巡抚的主要职责是守卫疆土、平息叛乱,领导布政使司、按察使司和都指挥使司推行朝廷政策,安靖地方,而总督的职责是御敌于国门之外,总督和提督的职能在这次改革中获得了明确的划分。 总督作为朝廷派出的钦差,主要的任务就是监督提督、总兵和都指挥使等各级军官,核实军籍,清查军储,监督提督、总兵等各级军官按照朝廷的指令用兵,同时负责后勤保障,转运粮秣等事情,在战时负责整肃军纪、核实军功等事情,同时对于边镇大规模的军事行动,总督有独立建议权,可以通过密疏直接向皇帝建议。 同时对于和战问题还有边镇临时出现的来不及请示的战事,总督有专断之权,提督必须接受总督的方略,但是提督才是本辖区最高军事长官,独立行使指挥权,总督只能参劾但是不能越过提督指挥总兵,临敌应变是提督、总兵的权柄,与巡抚、总督无涉,同时提督还有直接向皇帝上密疏的权力,提督、总兵主要是接受练兵军务处的指挥而非是总督和巡抚的指挥。 这点是朱载坖早就要做的,也就是朱载坖一直提的重将权,将行政权力和军事权力分开,巡抚负有守土之责,而总督更多的是对地方行政的监督,同时保障大军后勤,监督大军行动,作为朝廷的钦差,核实军籍、军功,与提督一道制定作战方略。 而提督则是作为朝廷派驻一个地域的军事长官,领带下辖的所有总兵和都指挥使,对于辖区的安全负有责任,朱载坖给总兵、提督的责任是详查敌情,先敌而动,御敌于国门之外,歼敌于旷野之间。同时明确各级军官的任免权限,一棚的小旗官由游击将军负责任命,报兵部备案即可,一排总旗官由游击将军报参将批准之后,向兵部报备即可。 而一队的百户官,则要由参将上报副将,经总兵官审核之后,由总督和提督向兵部报备,一营的千户,则由总兵官提请提督、总督审核之后,报兵部批准,而千户以上军官,由提督、总督向兵部提交名单,由兵部向练兵军务处提报,经朱载坖御批之后,方可任命,对于军官的任免权,要牢牢的控制在朝廷手中,决不能假手他人,杜绝藩镇之弊。 朱载坖命令练兵军务处将这个山西三镇整军方略以密旨的形式下达给山西三镇的总督、巡抚总兵和提督,听取他们的意见,他们认为骑兵还是也要以协为单位,一标骑兵还是太少了,同时他们的认为将大量的边堡士卒划给了都指挥使司之后,都指挥使司和巡抚也要组建自己的机兵,用以边堡之间的互相呼应和镇压盗贼和各种反叛活动。 总之,要是实行新军制之后,三镇官军主要就是野战官军,而地方都指挥使司则是负责边堡的防御和内卫事宜,和地方的关系更加紧密,直接受总督、巡抚的指挥和五军都督府的管理,而三镇官军则是更多的野战和出塞迎敌。 按照山西官员们的建议,朱载坖再次和练兵军务处的参赞军务大臣还有部院大臣商量了之后,认为确实应该增加各都司的机兵,以应对地方可能出现的各种的情况,因为在实行新军制之后,三镇官军是基本不会参与地方事务,直接接受朝廷指挥了,所以在朱载坖和练兵军务处的参赞军务大臣们商量之后,决定以山西都司、山西行都司、万全都司所辖的三十余卫,除了在边堡之外,还要整编出四协机兵。 一协驻太原,兼巡抚标营,负责协防太原,弹压山西全境,一协驻老营堡,负责支援从河曲到磨儿山的边堡,一协驻阳和,负责从威远卫到镇虏卫的边堡,一协驻宣府镇,负责从怀安卫到万全右卫的边堡,同时编练精骑一协,驻太原,有巡抚直接掌握。 这样一来,驻防沿边堡垒和各都司的机兵一共是十万七千余人,他们主要负责守卫边堡,弹压叛乱。 而三镇官军则是统一整编为十五个步骑炮协和五个骑兵协,一共十一万二千五百人,再加上专门给这三镇大军增加的辎重营等,总计人数为十二万七千五百人,其中精骑二万五千余,计划装备火炮一千余门,隆庆十年式燧发火铳六万余支。 整编之后的宣大山西三镇官军加上三都司官军,一共是二十三万四千五百人,比之原本的宣大山西三镇,还是瘦身了不少,根据之前的清查,山西镇实有军士五万五千二百九十五人,宣府镇是十五万一千四百五十二人,大同镇是十三万五千七百七十八人。 根据这个新的编制计划,可以裁减军额十万八千二十五人,瘦身的比例不可谓不低啊,朱载坖这样做,就是将官军的空饷和水分给挤出来,同时裁汰一些老弱病残的士卒,而这些被裁汰的士卒,也要安置在山西的各衙门和巡检司中,加强朝廷对于地方恶控制。 根据马芳等人的回报,三镇官军中的空饷仍旧存在,大概在一到两成成左右,朱载坖这次就是要将这协空饷的水分妃挤出来,朱载坖派遣清军御史、卫尉寺评事,在钦差的监督下,测试士卒,要达到朝廷设置的标准才能留下在三镇官军中。 因为减少了军额,朱载坖还要在山西诸镇实行新的军饷制度,简而言之就是加工资,将原本大明一直实行的月粮行粮制度改为军饷加实物供给制度。 大明原本都是实行的月粮和行粮制度,平时月粮,战时支给行粮,主要是实物军饷,这对于朝廷和士卒来说,都是很不方便的,朝廷苦于转运,士卒苦于克扣,都很痛苦。 第1417章 羽檄纷驰诏令急(八) 朱载坖认为,传统的大明军饷制度已经不合时宜了,朱载坖之前已经在羽林左卫和羽林右卫中的试行供给制,效果不错,但是羽林左右卫有特殊性,他们都是殉国烈士的遗孤,一个人漂泊在外,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试行供给制对于他们是有利的,除了在军中吃饭之外,还可以拿到折色的一两银两,在休假的时候可以到京师去逛逛,自然是求之不得的事情了。 但是这些边军很多都是有家有口的,他们需要这一份口粮来养活自己的家人的,所以对于很多的士卒来说本色军粮是十分重要的,朱载坖也必须考虑到这个问题,同时士卒们的伙食标准也要加以制定,要保障士卒们有体力训练,连吃都吃不饱,拿什么作战训练? 朱载坖是很清楚的,不仅要提高军饷,还要保证士卒的伙食,这样才能够使得官军具备战斗力,让士卒们吃得好才是很关键的事情,这点对于朱载坖前世可是带过兵的,当然知道伙食的重要性,毕竟加餐是训练的主要动力。所以朱载坖要制定一个既符合大明国情,又能够让士卒们吃好的伙食标准。 大鱼大肉是不用想了,但是起码等吃饱,官军士卒们的要有充分的伙食供应才能够保障训练水平在战时才能够有足够的体力作战,朱载坖将官军的伙食分为平时伙食和战时伙食两种。 平时当然是以热食为主,官军每队中都有火头军,负责为官军提供伙食,按照戚继光、马芳等统兵大将的估计,一名士卒要保持充沛的体力作战,日食米一升,盐一钱,咸菜三两,油一钱,当然,如果能够有一些荤腥是最好的,朱载坖认为,要区分主食和副食。 在和戚继光还有户部尚书鄢懋卿、总督仓场还有内阁辅臣等商量之后,朱载坖将官军的平时口粮标准定为每日米一升,盐一钱、咸菜三两、油一钱,黄豆三两,同时经过朱载坖的争取,将大量的咸鱼采购用作士卒们补充荤腥的一种手段,每名士卒每月可以获得咸鱼一斤。 同时由朱载坖出内帑在山西沿边收购蒙古人的牛羊,制成鲜肉,用作士卒们行军时候的口粮。 除了平时口粮之外,士卒的战时口粮也要重视,戚继光所制作的光饼就是不错的战时口粮,还有炒面、咸肉、经过熏制的咸豆腐干,这些都可以长期储存,作为大军出征时候的口粮。 朱载坖要求按照人口向边镇供应实物,不准折色,朱载坖很清楚,只要一折色,这些银子绝对到不了士卒们的嘴里,所以这些士卒们伙食必须实物供应,由朝廷的仓库向官军转运。 这就是朱载坖为什么要将卫所和各镇野战军区分开来的原因,这样一来,卫所的士卒由地方州县和本卫供应,加上他们自己的屯田,尽管有损耗,但是也不会太差,而各镇官军以协为单位屯驻训练,方便供应各种军需物资。 除此之外就是军饷的改革了,朱载坖对士卒们实现供给制之后,势必要对军饷作出改革,朱载坖在和参赞军务大臣们商量了之后认为,没有妻小的士卒,全支折色,每人每月银钱一两。有妻小的士卒,本折色兼支,支给银钱七钱,本色米六斗,足够一家人食用的。 这是平时状态下的军饷,进入作战,士卒们和之前一样,就要增加军饷,之前的标准是行粮一石五斗,朱载坖认为,在战时,全支本色的士卒给饷一两五钱,本折色兼支的士卒,给饷一两,支本色九斗。 不仅要制定标准,关键的是要落实标准,朱载坖可太清楚大明这帮文武官员是什么尿性了,要是让他们放飞自我,朱载坖就是制定再高的标准,他们也有本事让丘八爷吃空气,所以朱载坖和重臣们商量要加强监督,保证朝廷制定的这个标准能够吃到士卒们嘴里。 都察院的清军御史、卫尉寺的评事还有锦衣亲军驻军中的校尉,东厂的番子,都有义务向朝廷汇报有关士卒伙食缺乏的问题,如果士卒因此闹事,一经查实,士卒无罪,这些御史、评事和校尉番子们连同军需军官等一道处斩,不论涉案金额大小。 同时,各级的军需官在领取这些物资的时候就务必清点清楚,发现有缺少或者变质的,可以直接拒绝领取,立即通报清军御史或者军中的镇抚官,收到消息后的清军御史和镇抚官要立即查办,事涉军粮的,无论文武官吏,一律由锦衣亲军侦查。 地方官府将卫所调拨军粮也是一样,所调拨的军粮直接从起运中扣除,遇饥荒等特殊情况,必须提前向朝廷报备之后,由户部命令边镇军储拨给军粮。 同时军粮的一月一领,严防冒滥,各种军粮的发放都要经过都察院的审计才行。 按照朱载坖的这个办法,军饷中的本色减少,折色增加,也可以变相减轻朝廷的转运压力,提高军储的数量,为大军征伐提供更加坚实的保障。 朱载坖要的就是这么做,大明的野战官军必须是脱产的职业军人,只要严加训练,才能够使他们有战斗力,朱载坖增加军饷、保障伙食,是为了增加官军的训练量,朱载坖规定,山西三镇和三都司的官军,一样也实行五操一休的制度,操练五天,休整一天。 除了这些之外,还有就是军器的保障,燧发火铳暂时给不了这么多,不过朱载坖还是命令优先保障山西三镇的军器甲胄,调拨给他们一万支燧发火铳,六百门火炮,同时朝廷各工场所制造的甲胄、头盔、长枪等物,也按照现在山西三镇所缺少的,一一调拨给各镇各协。 朱载坖命令将火铳和火炮集中装备、集中使用,以最大限度的保证他们的威力,除了军器之外,还从京营、亲军诸卫、蓟镇新军中抽调军官,教授他们使用火铳和火炮的办法。 第1418章 厉兵秣马待北虏 大明在宣大山西等地的大动作自然是瞒不过蒙古人的眼线,虽然俺答现在已经老迈,不怎么管部落里的事情了,但是这样的大事,三娘子肯定是要向养病中的俺答报告的,毕竟俺答和大明打了一辈子的交道,经验是十分丰富的。 俺答在听了大明最近的动态之后,是十分忧虑的,他对三娘子说道:“看来大明这个小皇帝还是在防备我们的啊。” 俺答很清楚朱载坖做这些事情的目的,打击走私,就是要断绝蒙古人获取大明禁榷物资的道路,俺答很清楚,大明即便是和蒙古通贡,但是对于和蒙古通贡的货物种类和数量都是予以严格限制的,大明对于和蒙古通贡,只允许蒙古用牛羊马匹交换大明的布匹、瓷器等物,对于铁器一直是严格禁榷的,茶叶、药品也是被大明严格限制的。 之前蒙古还能够通过这些走私商人获得一些铁器,俺答的意思就是积攒力量,等待时机,现在大明势大,蒙古不是大明的对手,但是马芳等名将已经老去了,俺答不相信,大明的运气就能够一直这么好,马芳死了还能有名将,但是现在看来,大明这个小皇帝,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朱载坖这次之所以要严厉打击这些走私商人,就是打击蒙古人获取禁榷物资的渠道,而且朱载坖还在宣大三镇实行军事改革,俺答作为打老了仗的人,当然知道朱载坖想要做什么,这三镇官军,日后就是为土默特准备的,朱载坖的心可是比他老爹大多了,嘉靖想的只是把蒙古人挡在边墙之外,而朱载坖明显是要远出塞北啊。 俺答对三娘子说道:“大明这位皇帝,精明强干,而且所图不小,千万不可主动和大明起冲突。” 三娘子则是十分忧虑,她很清楚现在她之所以能够稳住土默特的局势,是因为俺答还活着,一旦俺答去世,黄台吉等人是绝对不甘心的,所以俺答在时,她并不担心,但是一旦俺答去世,恐怕土默特就会大乱,一旦到了那个时候,大明怎么可能放过这么好的的机会,不介入此事的。 三娘子的忧虑,俺答当然也是很清楚的,但是这些都是他的身后之事,俺答虽然已经决定让不他失礼继承汗位,但是对于黄台吉也不好太过打压,俺答一直希望的是调停不他失礼、把汉那吉和黄台吉的关系,使得他身后土默特能够稳定,表面这三人也看起来能够和睦相处,黄台吉守着自己的住牧地,不他失礼准备继承汗位,把汉那吉执掌贡市,三方算是达成了一种平衡,但是这个平衡的维持,是以俺答活着作为保障的,一旦俺答去世,恐怕就很难维持了,这点俺答也很清楚,不过他现在已经管不了这么多了。 宣府口外,黄台吉住牧地,大明突然整顿互市,对于黄台吉来说是极为不利的,黄台吉一直通过走私贸易暗地里储备铁料、药品等大明禁榷的物资,但是现在这条道路被大明给堵死了,而且官军还在大同等处增加互市,严厉打击宣府的走私,使得黄台吉很难受。 因为大明的政策,大量的客商转往大同而去,使得张家口的互市萎缩,黄台吉能够获取的物资更加减少了,黄台吉为此质问主管互市的把汉那吉,把汉那吉的回复很简单,在哪里开设互市是大明的决定,不服你可以直接给大明皇帝上疏嘛! 黄台吉当然不会触这个霉头的,只能把这口气给忍了下去,而大明内部现在也在调整当中,张居正的父亲去世,照例应当守制,这次老张想赖着不走可就没有这么好的事情了,张居正依照惯例向朱载坖请求守制,朱载坖虽然予以批准,但是要求张居正将自己对于新政的看法条陈上疏。 同时,朱载坖也重新审视这个守制制度了,所谓守制,就是父母或祖父母去世后,儿子或长孙需在家守孝27个月,期间不得婚嫁、应考、上任,现任官员需离任。这是孝道的体现,朱载坖即便是皇帝,也不敢去轻易动这个制度,毕竟求忠臣于孝子之门,忠孝是大明对于官员的要求。 但是朱载坖认为,这个制度显然是有缺陷了,对于部堂、阁老级的官员来说,他们的政治生命本就有限,以守制就是二十七个月,还有路上的时间,很多大员都没有再起复的机会了,而且朝廷正是用人之际,夺请起复又为人所诟病,朱载坖认为,对于守制的官员,朝廷要给予优待。 同时,这些离任的辅臣和部堂大员,他们虽然离任,但是仍然可以为大明出力嘛。 朱载坖下令,组建顾问咨询会议,致仕和守制的重臣都加入顾问咨询会议,朱载坖任命在京师养病的前首辅,中极殿大学士高拱为顾问咨询大臣会议掌印,致仕前首辅徐阶、守制次辅张居正、原文华殿大学士严讷、原兵部尚书霍冀、原提督海关事务兵部左侍郎兼户部左侍郎胡宗宪、原户部尚书马森、原户部尚书刘体乾等致仕、守制的阁部重臣,都被任命为顾问咨询大臣。 朱载坖和内阁商量之后,对于朝廷大事,无论是在京师还是在地方的顾问咨询大臣,都可以向朱载坖上密疏言事,对于朝廷的大政方针,朱载坖也会派遣锦衣亲军向这些顾问咨询大臣们征求意见,他们可以通过奏疏影响朱载坖的决策,有关重要的人事任命、和战大事等,朱载坖也要征求顾问咨询大臣们。 说白了,就是朱载坖将内阁制度化了之后,为了避免内阁权力过重,利用在野重臣来制衡在朝的阁部重臣,让他们发挥余热,即便是在阁臣斗争中失败的人,朱载坖仍旧可以将其安置在顾问咨询会议中,发挥其政治影响力,对在任的内阁辅臣,构成制约,在朝和在野的力量都要平衡才行。 第1418章 厉兵秣马待北虏(二) 张居正在回乡守制之前,也向朱载坖上疏阐述了自己的对于新政的看法,张居正认为要继续推动财税的改革,朝廷改革的重心还是要放到财税上来,省并税制,提高折色比例,加强对于地方的财政监管,同时推广一条鞭法。 对于张居正的奏疏,朱载坖温言安慰,要求张居正在守制期间,替朱载坖详细看看新政在地方的推行情况,同时有任何事情,都可以直接向朱载坖密疏奏报。 朱载坖虽然同意了张居正守制,但是并没有免去张居正的建极殿大学士的职务,同时还给张居正加了湖广观察使的职务,这个职务是大明所没有的,朱载坖给张居正加湖广观察使就是让张居正去看看大明的地方吏治情况,尤其是大明实行新政之后,三途并进,朝廷对于地方的控制能力是否得到了加强。 张居正离任之后,李春芳赶紧奏请朱载坖增补阁臣,按照内阁的排序,张居正走后,内阁的成员是首辅李春芳,次辅殷士儋,阁臣陈以勤、张四维,还有一个督师南京大学士吕调阳,看似有五个人,但是实际上干活的人不够了,吕调阳督师南京,张四维巡视九边,陈以勤只想修书,根本不管政务。 张居正一走,内阁实际上就只有李春芳和殷士儋两个人干活,李春芳都快七十了,实在经不起这么折腾,赶紧上疏朱载坖要求增加内阁辅臣,朱载坖则是派人询问在京师的养病的前首辅高拱,希望高拱能够重新出山,但是高拱拒绝了朱载坖的邀请,一来是高拱现在身体大不如前,不愿承受案牍劳形,二来是现在高拱承担着组建顾问咨询会议的重任,相比于到内阁去给朱载坖当牛马,高拱觉得还不如这个顾问咨询会议好了,毕竟可以给内阁当爹,那多是一件美事啊。 所以高拱根本不愿意重新出山,但是现在内阁增补阁臣确实是很有必要的,还好张居正走的时候向朱载坖推荐了两人,礼部尚书潘晟和南京礼部尚书马自强,朱载坖经过思虑之后,下旨,原南京礼部尚书马自强迁礼部尚书,礼部尚书潘晟入阁预机务。 同时李春芳向朱载坖推荐了国子祭酒余有丁,余有丁在国子祭酒任上,作风强硬,整顿学风,太学生多喜欢结伴闲游,怠惰于学。余有丁任国子监祭酒后,觉得国子监学风不振,便严加禁止此类活动,并下令诸生相互监督检举,如果有违规不报者,则一同连坐受惩,学风为之好转。李春芳认为大明就需要这样的官员,不仅要整顿学风,还要整顿官场风气才行。 朱载坖深以为然,下旨升余有丁为吏部左侍郎署流外铨选院事,负责吏员的考选工作。 同时巡视九边大学士张四维向朱载坖上疏,严厉参劾户部驻宣大三镇的管粮郎中、主事,还有三镇负责军储的军官,贪赃枉法,致使边镇军储缺失,官军粮秣不足,朱载坖揽奏盛怒,责令户部尚书鄢懋卿、左都御史海瑞严查此事,朱载坖在上谕中明确说道:“军储干系甚大,岂可轻忽?官军粮秣,断不可缺少,涉案官吏,一体纠劾,送法司严审,所亏军储,务必补齐!” 张四维作为巡视九边大学士,当然主要是负责发现问题,而不是解决问题的,朱载坖下旨任命工部尚书兼文思院使严世蕃权右都御史与户部左侍郎王国光一道,赴山西查办军储亏空一案,朱载坖力排众议,选择严世蕃和王国光两人也是经过朱载坖的深思熟虑的,严世蕃就自不待言了,当年威名赫赫的小阁老,在贪墨这条赛道上,绝对是妥妥的宗师级人物,对于这些小虾米的手段,严世蕃不要太清楚了。 王国光也是精于会计的人物,朱载坖就是要借用他们两人的才干,去整肃军储,朱载坖很清楚,军储一向是大明贪墨的重点,这一本烂账,可不好弄。 朱载坖专门召见了严世蕃和王国光两人,朱载坖问道:“这军储一案,二位有什么看法啊?” 严世蕃认为,这军储中的贪墨,虽然名目众多,但是万变不离其宗,总归不过几种途径,一来就是伪报,也就是通过伪造朝廷的各种的文书,将仓库中的各种物资转走变卖私分,二来就是虚报,也就是以少报多,在正常进出库的时候做手脚,三就是各种陋规了。 王国光也赞同严世蕃的看法,这些账目只要认真查,肯定是能够查出问题来的,不过朱载坖不仅仅是为了查办军储亏空一案,还要以此建立一整套制度,防范军储亏空,保障士卒的伙食标准,朝廷现在大幅度增加军士的伙食,这些贪官污吏们肯定又要想办法从中上下其手了,朱载坖是不能容忍这种行为的,所以朱载坖要求严世蕃和王国光查看军储的实际情况,保障士卒和官军的军粮。 受命之后的严世蕃和王国光立即赶赴山西,查办此案。 而参赞军务大臣顺宁侯俞大猷、蓬莱侯戚继光向朱载坖上疏,要求详定甲胄形制,保障大明的军备,大明和前宋在甲胄的路上是走了两个极端,前宋多重甲,其中的步人甲防护力惊人,但是也过于沉重,对士卒的体力消耗过大,而大明由于火器的增加,多使用轻甲,不太喜欢用重甲。 但是俞大猷、戚继光等人认为,在现在的官军中还是要配置一些重甲,主要是用于长枪、杀手队等近战肉搏的士卒,有重甲的保护,可以有效的减少伤亡,同时火铳、弓弩等兵种,也要增加一些甲胄,提高对于蒙古人箭矢的防护能力。 尤其是头盔和护颈,要制造铁盔和增加锁甲的护颈,军盔前檐合垂齐眉,后檐合垂齐项,左右加掩耳甲,领高护喉,颈面带神脸,皆以铁为之,提高对于蒙古人箭矢的防护力。 第1419章 厉兵秣马待北虏(三) 对于俞大猷和戚继光等人的上疏,朱载坖还是很重视的,他们都是国朝宿将,实战经验丰富,对于大明的军器生产有自己的看法很建议,这些建议都是很重要的,朱载坖当即命令内官监和军器监参照俞大猷和戚继光的建议,重新制定大明官军的甲胄样式、标准。 同时朱载坖还要求练兵军务处制定士卒武艺的考核标准和训练要求,将大明官军的各个兵种士卒的武艺划定标准,予以考核,对于士卒来说,要每年一考,考核分为及格、良好和优秀三等,及格的不予惩罚也不予嘉奖,良好的,增加每月军饷十分之一,优秀的增加十分之三,连续两年优秀的,推荐报考国子武学。 考虑到士卒中还有大部分目不识丁的,朱载坖还特地增加了一条,对于不通文墨的士卒,只要能够四次考核优秀,年三十以下,即可选送国子武学就读,朱载坖还特地命令俞大猷在国子武学中设立预科,从翰林院、国子监抽调老师,到国子武学中为这些不通文墨的士卒开蒙。 同时在军中推广识字,能够读写五百个字的士卒,增加军饷一钱,能读写一千个字的士卒,增加军饷三钱,提高士卒们的识字率,同时将识字率也纳入各级军官们的考成中,麾下士卒识字达到七成的军官,加俸一级,可以优先提拔,麾下士卒军事训练优秀率达到一半的,加俸一级,优先提拔,麾下士卒军事训练优秀率达到九成以上的,御前试验,合格者立即提拔。 朱载坖要求练兵军务处,制定详细的训练大纲并且绘图,使得哪怕是不识字的士卒们都知道应该怎么训练,同时要制定严格的考核标准。 除了基层士卒们的训练和考核,朱载坖更加关心的是国子武学的教育,现在国子武学除了军事训练之外,所用的教材除了武经七书之外就是俞大猷、戚继光等人的练兵笔迹,更多的是一种口传心授的模式,朱载坖认为,武经七书这种东西固然不错,但是失之于空泛,毕竟日后大部分选送国子武学的生员主要是基层的士卒,他们并没有太多的文墨,这种佶屈聱牙的东西并不适合他们,朱载坖希望的就是让他们学会忠君爱国,怎么组织训练,怎么掌握部队,怎么带兵打仗,这才是国子武学应该教授的东西。 朱载坖要求练兵军务处重新编订国子武学的教材,朱载坖特意要求编撰军语词典,要求将军语贯彻到大明官军各级的指挥作战中,所谓军语,就是表达军事概念的语词,是规范化的军事用语。任何一支军队,在作战、训练及其他工作中都必须使用统一的军语。军语的特点是准确、简明、规范和统一。 对于朱载坖来说,要组建一支正规化的大明官军,最重要的不是司政后装或者是什么总参谋部这些机关单位,而是军语的制定和使用,朱载坖很清楚,没有统一军语,军队就没有准确发号施令、顺畅通信联络的工具,就难以达成军队的令行禁止和军事任务的圆满完成。所以朱载坖对于军语的编定是十分重视的,不仅亲自参与编写,还提出自己的意见,发明了不少的军语。 按照朱载坖的规定,将军语分为训练、作战、军器、筑城、步兵、骑兵、炮兵、工兵、辎重兵、通信、后方勤务、天候等不同的章节,每个词都要明确含义,一旦编定之后,整个大明官军的指挥体系,命令的传达和执行都必须使用军语,军语没有任何的歧义,收到命令的部队按照命令坚决执行就行了。 没有完整可靠的军语,即便是建立了参谋机关,一样不会起到任何作用,所以朱载坖首先要抓的就是军语的制定。 朱载坖准备以宣大山西三镇的官军和都指挥使司为试点,推行朱载坖的新军制,按照朱载坖和练兵军务处的规划,宣大三镇一共编设二十协,其中步骑炮协十五个,骑兵协五个,三镇官军每镇下辖四个步骑炮协和一个骑兵协,除三个步骑炮协有固定的防区,承担支援当面的边堡之外,每镇辖有一个步骑炮协和骑兵协的机动兵力。 同时,在提督宣大山西军务手上,还掌握了三个步骑炮协和两个骑兵协的机动兵力,作为官军方面部署的机动部队和本防区的预备队,而京营和亲军诸卫则承担战略预备队的职责。 马芳和黑春以及哱拜等人在山西负责挑选军士,裁汰老弱,尽管这次要求裁减十万的军额,但是其实宣大山西三镇的空饷本来就不少,再加上马芳和黑春选拔条件严格,大量的士卒被裁汰进入地方都司和巡检司当中,三镇官军军额还反而不足。 经潞国公马芳和提督宣大山西军务黑春的奏请,朱载坖批准在山西、陕西、直隶招募兵员,补充三镇官军的军额,优先从卫所子弟中选取,取中给安家银五元,务必将三镇二十协官军整编完成。 除了人员之外,更加重要的就是军器甲胄了,甲胄朝廷还有储存,但是燧发火铳显然是不足的,为了弥补远程打击火器的不足,朱载坖命令将库存的弓弩先发给三镇官军使用,同时现在三镇官军最缺乏的还是质量优良的长枪。 由于之前朝廷不重视武备,所造长枪多不合用,经戚继光的奏请,制定了长枪的工艺标准和规格,但是大量的合格枪杆的制造还是需要时间的,尤其是长枪本来就是官军装备数量最大的军器,十余万的官军,要装备三万支长枪,对于军器监来说,压力还是不小的。 好在现在军器局有一些存货,朱载坖先向宣大调拨长枪一万支,剩余的随造随发,士卒先用木棍训练,同时还有骑兵所需的甲胄、骑枪、腰刀等物,都要一一制备。 第1420章 厉兵秣马待北虏(四) 除了长枪之外,士卒所用的单刀也需要大规模更换,戚继光之前就上疏详细讨论过此事,官军之前为甚面对倭寇屡屡失败?除了官军士卒疏于训练,倭寇凶狠之外,官军的军器也是极为粗劣的,尤其是官军主要的白刃战兵器就是长枪和腰刀,这两种的质量就极为低劣,长枪就不说了,枪杆质量太差,腰刀也是,铁质粗劣,杂质多。 戚继光在奏疏中就明确说道:“腰刀造法:铁要多炼,刃用纯钢。自背起用平铲平削,至刃平磨,无肩乃利,妙尤在尖。近时匠役将刃打厚,不肯用工平磨,止用侧锉将刃横出其芒,两下有肩,砍入不深,刃芒一秃,即为顽铁矣。” 说白了,大明并非造不出好刀,只不过朝廷的拨下来的经费都被各级官员层层贪墨了,哪里还有足够的经费为官军制造精良的军器呢? 腰刀也是官军要大量装备的单兵兵器,虽然现在火铳有了刺刀,但是刀牌手还有轻骑兵还是装备单刀和马刀的,戚继光结合倭刀和官军之前装备的腰刀,创制了一种新的单刀,刀要与手相轻,柄要短,形要弯,庶宛转牌下,不为所碍,盖就牌势也。无牌刀短不可入阵,惟马上可用之。刀长五尺,后用铜护刃一寸,柄长一尺五寸,共长六尺五寸,重二斤八两。用以装备刀牌手。 戚继光和俞大猷两人还研究了一整套单刀刀牌用法,并且配以图画,准备用于推广全军训练,不过他们两位都是身负重任,而且年纪不小了,再让他们两人去推广单刀刀法显然是不太合适了,不过胡宗宪向朱载坖推荐了一位人才,程冲斗和他的老师刘云峰,程冲斗是胡宗宪的徽州老乡,而刘云峰是浙江人,精通倭刀,他们想到报国从军,所以请胡宗宪这位顾问咨询大臣向朱载坖推荐。 朱载坖现在正是需要这样的人才的时候,当即命令这两人到御前试验,戚继光对刘云峰颇为推崇,朱载坖就当即授予刘云峰千户、程冲斗百户职务,命令他们两人在亲军诸卫和京营中传授武艺,同时选拔武艺精良的士卒,将这些士卒派到各军中去传授武艺,提高官军的战斗力。 而现在的问题是官军急需大量质量上乘的单刀,军器监不是不能制造这样的单刀,但是需要时间,因为朝廷的工匠和从各卫所征调安置来工匠现在都在制造火铳,现在官军最缺乏的就是火铳和火炮,再单独拨出工匠来生产单刀,会拖慢火铳生产的时间,朱载坖不愿意这么做。 单刀虽然不是什么高技术兵器,但是也是干系到士卒的性命的,朱载坖不敢怠慢,劣质的单刀到了战场上是会什么情况,朱载坖是很清楚的,嘉靖年间官军在东西最开始屡战屡败,这些军器也要承担很大的责任。 戚继光为此还专门上疏:“惟单刀一物,虽不值钱,然实系士卒上阵搏命之用,不可轻忽,若制不得法,铁不炼钢,轻则侥薄,砍下一刀,刀口偏歪一边,焉能杀人?如要坚硬,则刀必厚,厚必重,非有力者不能用也。故制法惟以刀背要厚,自下至尖渐渐薄去,两旁脊线要高起,刀口要薄,此即轻重得宜也。铁要久炼去渣屎,磨时无麻子小点,如镜一样光彩,则遇潮汗亦不致上锈,乃铁多炼少,是久炼成钢也。刀鞘内要宽,刀口寸金箍入鞘口,略紧勿松,紧松亦要得宜,以便出入。” 戚继光详细绘制图纸还有制造方法,甚至还有验收的办法,就是要保证单刀的质量,朱载坖也对此非常重视,朝廷的军器监没空生产,但是朱载坖很清楚,大明民间的铁业可是十分发达的,朱载坖于是召见戚继光和俞大猷两人。 朱载坖直接说道:“朝廷军器监现在赶制火铳,单刀朕想有民间承制,朕闻广东佛山铁业兴盛,可否由朝廷出银,佛山炉户承制?” 俞大猷说道:“陛下此言得之,审得佛山炉户,计数万家,区区腰刀,并不费事。” 朱载坖想起来了,俞大猷是担任过广东总兵的,自然是十分了解佛山的铁业的,举俞大猷介绍,审得佛山炉户,计数万家,甚至形成了不同的行当,如铁钟就以“隆盛炉”出品为上,铁鼎就以“信昌老炉”出品为佳,还有铁炮就以“李陈霍”称雄,他们为朝廷承造军器,质量颇好。 既然有这个可以用,朱载坖于是前内官监少监陈矩前往佛山,会同南洋水师提督俞咨皋,为官军采办单刀十万把,朱载坖这次用的采办,也就是朝廷出银购买,而不是折合铁课,朱载坖很清楚,一旦实行所谓的采办,官府就是强行将所需要的物资无偿的摊派给炉户,这样摊派得到的物资,质量能好,那才是有鬼了。 朱载坖深知之前大明军器质量低劣,原因就是大量的原料和军器的半成品就是这么采办来,自然无法保证原料,所以这次朱载坖没有将此事交给广东布政使司,而是派遣陈矩和俞咨皋两人前往佛山,为朝廷采购单刀。 俞咨皋久在广东,对于当地的情况肯定是熟悉的,而且大量的单刀运输也需要水师的帮助,而且他本就是武将,对于单刀的质量,肯定也有所察觉,朱载坖给陈矩的命令是为官军采购合适的单刀,所谓合适就是控制价格,然后尽可能的提高质量,单刀是大规模装备的军器,价格是很重要的因素,要是太贵了,朝廷承担不起,但是也不能质量低劣,这是关乎到士卒的性命的。 所以朱载坖命令陈矩到佛山,先让这些炉户制造各种报价的样品,送京师由练兵军务处定夺之后再大批量生产。除了单刀之外,还有士卒的军服也是要大量采购的,朱载坖决定改变大明的军服发放模式。 第1421章 厉兵秣马待北虏(五) 大明是有制式军服的,也就是所谓的鸳鸯战袄,这些都是官军原本的制式军服,按照制度,官军士卒有胖袄裤鞋等成品军装,又有冬衣布花赏赐以自制衣服,或给银钞,可用之购买衣料,卫所旗军还有军户帮贴军装。 但是实际上对于大明来说,这些制度早就沦为空文了,在大明国力尚强,而且皇帝也熟知军事的情况下,对于士卒的军衣还是能够保障的,永乐、宣德时,皇帝给九边士卒赏赐棉衣、甚至是皮裘都是很正常的事情,宣宗皇帝就曾经下旨:“口北苦寒,未冬先雪,士卒守关瞭望,昼夜勤苦,使无衣御寒,其何以堪?皮裘、孤帽,速遣人运往给之。 开平、大同诸边卫,皆循此例。” 在整个永乐、宣德时代,赏赐士卒的御寒衣物都还是比较及时的,到了土木之变后,朝廷财政困难,但是对于士卒的军衣被服,还是在尽力保障,只不过这个时候朝廷已经无法向边军保证皮裘了,而是改发胖袄也就是棉袄,按照大明的定制,胖袄每件长四尺六寸,装棉花绒二斤。裤装棉花绒半斤。鞋各长九寸五分至 一尺,或一尺二分,虽然没有皮裘御寒,但是起码还是能够保障棉衣的。 但是到了弘治时,连胖袄都已经无法保证了,原因很简单,在我英明神武的孝宗皇帝领导下,经大明忠良户部尚书叶淇上疏,将发放胖袄实物改为了发放衣鞋银,叶淇在奏疏中称:“朝廷念大同、宣府边军之苦,每三年一赐衣鞋,但民间所制,长短阔狭,不能各称其身。况贮库日久,易于敝坏。请令江南州县量征价银,以待给赐,听其自制,庶边军得蒙实惠,而民间亦免转输之费。” 边军得没得实惠朱载坖不知道,但是朱载坖很清楚,各级地方官员和各级军官们肯定是得了实惠了,所谓衣装银,在征收的时候要被州县官员加征所谓火耗,而到了九边士卒的手上,还要被各级军官所克扣,实际能够到士卒们手上的那就是所剩无几的,给士卒置办棉衣?连基本的军服都无法置办。 从弘治到正德,大明官军相当于没有实物的军服发放,对于大明官军而言,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是正常现象,所以朱载坖深刻怀疑叶淇是不是蒙古人,要不然他怎么只想着怎么削弱官军的战斗力,破坏开中法,又取消士卒的冬衣胖袄,朱载坖完全不能理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整个弘治和正德时代,大明的官军士卒们都是没有任何御寒衣物的发给的,直到嘉靖登基之后,才重新恢复了冬衣布花的实物发给,嘉靖以来多发给实物,但是不是直接发给胖袄,而是发布匹和棉花,让军士们自己制作冬衣,按照规定,辽东镇家丁岁给冬衣布四匹、花一斤八两,永平镇建昌营募兵岁给冬衣布三匹、花一斤八两。 虽然这种支给实物的方式的可以减少贪墨,可以使得士卒们至少获得一些实物,但是离能够御寒的标准还差的远呢,尤其是辽东、西域的官军士卒,常年在苦寒之地作战,没有靠谱的冬衣是要影响官军的战斗力的,所以朱载坖决定,将大明官军的军服被装予以统一,全部发放实物。 这可不是一件小事,大明现在在九边就有六十万大军,即便是经过裁减,朱载坖预计也不会少于四十万,所需的军服被装是一个非常之庞大的数字,需要大量的银子来采购置办冬衣,为此朱载坖召集阁部重臣和参赞军务大臣,商量此事。 朱载坖首先将锦衣亲军刺探来情报给重臣们看,其实边军的窘迫,早就有不少的官员上疏说明了,京营、亲军诸卫在京师,又是天子亲兵,不管是赏赐的冬衣布花还是发放的胖袄,都还算及时,而真正惨的就是那些九边的士卒了,当年李开先巡边的时候,就曾经作诗称:“衣布殊恩怜戍卒,年来何事继肥轻。鹅头迢递风霜 苦,却使无衣探虏情。” 原本应该发放给士卒们的胖袄和冬衣布花被无端克扣,要想领取,士卒还得交银子才行,更要命的就是即便这样领取的胖袄,质量也是堪忧,对此,戚继光、李成梁等大将说起来就是怨气满满,尤其是李成梁,他长期在辽东,怎么不知道冬装对于士卒们的作用。 李成梁说道:“陛下,边军胖袄,率自苏松成造,每领计官价二两, 又增扛解赴部交纳,几及三两矣。然此项银两,多以支猾胥干没,奸役侵费,实用不过七八钱,藏贮年久,迨至输边,十九浥烂,军士未得实济。近见包揽之徒,多收里甲银两,而制造极为粗恶,胖袄枲中贯沙,久则腐烂。” 不仅如此,户部官吏还借机勒索士卒,戚继光也说道:“陛下,胖袄出自御库,下及行伍戍卒,诚解衣之至惠,挟纩之洪恩也。夫何行久弊生, 乃将极旷之典,遂为侵敛之门。每遇关领胖袄之日,各路另会小委官一员,指称打点费 用,科敛军士,集计不止数百余金,以致军士有‘宁免科敛而不愿领胖袄’之谣。甚至委官即将胖袄就便京师侵卖,及至领到之数,又为各边委官先行拣出好袄,每件索银不等,方与关领。无银者给与下等;或私扣其饷,必用一袄之值,方得一袄到军。” 这些负责发放冬装的户部官吏,将朝廷发放胖袄和冬衣布花作为敛财的工具,他们将冬装分成三等,贿赂他们银一钱五分者领上等,一钱者领中等,五分者领下等。是以国家旷典为贪官奇货也。 朱载坖闻言大怒,问道:“既有此事?尔等为何不早奏来?” 李成梁、戚继光等人也坦陈,他们不愿得罪这些户部官吏,毕竟这些户部官吏可以捏着这些边镇大将的命门的,不仅是冬装,粮饷等物都要靠户部拨给,他们怎么敢得罪这些户部官员呢? 第1422章 厉兵秣马待北虏(六) 朱载坖冷笑着说道:“尔等不敢得罪他们,就苛待士卒?” 朱载坖的话令李成梁和戚继光等人都有些没脸,毕竟他们可是朝廷的勋贵武将,这么对文官们俯首帖耳,传出去也确实是不像话,但是现在大明就是如此,文贵武贱,尤其是户部,对边镇大将来说那是千万不能得罪的存在,戚继光、李成梁都是八面玲珑的角色,肯定是不愿去得罪户部的。 朱载坖笑着对新任户部尚书鄢懋卿说道:“鄢大司农,看来这户部的官威,可真是不小啊!” 鄢懋卿赶紧向朱载坖请罪,但是朱载坖认为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而是要解决问题,士卒的胖袄冬衣,是关系到官军战斗力的问题,必须要解决。 鄢懋卿等人认为,要解决此事,还是恢复祖宗之法,也就是直接发给士卒们实物,但是怎么样保障各省解来的冬衣质量呢?鄢懋卿觉得,应该实行物勒工名制度,其实朱载坖在军器制造中已经实行了物勒工名制度,效果不错,现在大明的军器质量已经是相当不错了。 所以鄢懋卿觉得,可以参照军器制造的办法,今后各省所解胖衣等物,须要以细布、净花,在本地按规格制造,正官验过后才能起解,并依照解黄生绢事例,上面勒写年分、省分与督造、管解员役姓名。其制法用淡黄砑光细布或厚绢,四围尺许,团圈密缝,于胖袄军衣衣里面背缝中间,勒写前面规定的四项,中边骑缝,钤盖官印,以便稽查。 但是朱载坖认为这种办法很麻烦,因为按照大明初年的规定,各布政使司有承担为官军制造冬衣的责任,由布政使司将其摊派到州县,州县制成冬衣之后,先由州县验看之后,再集中到布政司,由布政司统一解运到京师,由工部验收之后储存起来。 照旧例:造胖袄、裤,用细密阔白棉布,染青红绿三色,俱要身袖宽长,实以真正棉花绒。鞋亦要密衲坚完。衣里开写提调辨验官吏、缝造匠作姓名,并价直、宽长尺寸、斤重、裙幅数目,用印钤盖。限每年七月以前解到。 但是朱载坖认为,这种方式已经不太适合现在的情况了,各布政使司解运军衣,批次不同,数目不同,工部在查验时,验不胜验,查不胜查,总有漏网之鱼,根本无法保障质量,朱载坖认为,要改为采买冬装,由朝廷制定标准,招标采买,然后练兵军务处、户部、工部、五军都督府、锦衣亲军负责查验质量,验收通过后照价给银。 这样的话,不仅可以减少百姓的负担,而且也便于朝廷查验追责,只要发现有不合格的冬衣,不仅要将不合格的冬衣退回,而且要追究商人的责任。 而且胖袄、冬衣也要根据环境的不同有所变化,对于辽东和西域的士卒,他们所面临的环境最为恶劣,理应有最好最厚实的冬装,朱载坖在和大将们商量了之后,将大明官军士卒的冬装分为三等。 第一等是辽东、西域以及其他极为苦寒地方的官军士卒,他们的冬装棉衣、棉裤使用的棉花均为粗绒白花,每套冬装使用的棉花的重量要达到四斤半,棉花都要絮在里子上,也就是俗称的“匝道棉衣”。 第二等是九边其余地方、京营、河南、山东及长江以北的官军士卒,他们的冬装形制一样,但是棉花减少一斤。 第三等就是长江以南的官军,他们的冬装棉花用两斤半,三等冬装,都由朝廷配发制造,冬衣三年一发,鸳鸯战袄两年一发,既然由朝廷统一配发士卒们的军装被服,那么原本的折银还是冬衣布花的赏赐都予以停止,除了棉衣的制造之外。 朱载坖还要求制造皮裘,用以发给官军中骑兵、夜不收能条件恶劣的兵种,至于皮张的来源,从和蒙古的互市中予以抽分,现在大明和土默特部的互市贸易中,牛羊都是蒙古向大明出售的大宗货物,尤其是大量的羊皮,可以抽分来制造皮裘,发给军中使用。 至于冬衣的采购,朱载坖责成户部先去询价,然后再拟定合同,朱载坖很清楚,大明现在主要是棉纺织中心在苏松,不过朱载坖已经在北直隶推广棉花种植了,日后北直隶也可以为大明提供充足的棉花和布匹,鄢懋卿当即领命去办理此事。 现在朝廷的税源扩大,对于纺织业无论是钞关的税收,还是征收织机的课税等,都足以将官军冬衣的费用覆盖掉,所以朱载坖认为,统一官军后勤的时机已经来临。 朱载坖还传旨,将直隶营田使徐璠召到京师来,朱载坖亲自召见他,徐家现在可是东南棉纺织业的领头羊,要置办这么多的军衣,朝廷还确实是要借重于徐家。 朱载坖与内阁辅臣、户部尚书鄢懋卿等人在文华殿一起召见徐璠,朱载坖直接将朝廷的意思告诉了徐璠,朝廷准备每年采购官军冬装二十余万件,徐家作为东南棉纺织业的翘楚,能否为朝廷承担制造冬装这个重任。 徐璠老实说道:“陛下,仅凭徐家一家,是难以承担这个任务的。” 这点朱载坖早就预料到了,徐家并不是制造成衣的,徐家主要是经营棉布的,但是徐璠同时认为,要在松江府制造二十万冬装并非难事,只是需要通力合作,从棉花的收购,冬装的缝制,都需要不同行当的大商人来负责,这不是徐家一家可以吃的下的。 鄢懋卿关心的更多的是价格问题,之前朝廷给的冬装一套的价格是二两,徐璠坦陈,二两实在是太少了,布匹都要三钱银子一匹了,再加上染色、缝制还有棉花,转运到京师,二两银子绝对不够,这也是为什么之前的朝廷采办冬衣质量极差的原因,本就不足的工价还要被层层克扣,能整出什么好玩意来? 第1423章 厉兵秣马待北虏(七) 所以徐璠认为,朝廷要想冬衣的质量过硬,就得让商贾们有利可图才行,徐璠认为最少得要三两才行,鄢懋卿坚决不同意,三两,你怎么不去抢,徐家想银子想疯了是吧,鄢懋卿可不是不知世事的官员。 鄢懋卿详细的给徐璠算了一笔账,现在布匹的价格是三钱银子左右,棉花是七到八分银子一斤,还有棉线等物,一套冬装的原料价格不会超过一两一钱,织染、缝纫的工价就算六钱,也就是一两七钱,给二两银子,除去运费之后,商人们也应该还有二钱银子的利润,二两银子一套,绝对足够了。 徐璠当即说道:“大司农,二两银子,松江交货,朝廷运输,如何?” 鄢懋卿当然不干了,交货肯定是在京师,他也知道朝廷组织运输,成本太高,而且在运输途中,肯定会出现非常多的损耗,所以由商人们自己运输显然是最方便的事情。 徐璠也向鄢懋卿解释了成本来源,鄢懋卿所算的原料成本确实是正确的,但是这军衣冬装,染色的成本是不低的,尤其是红色的染色,每匹的成本就高达三钱银子,整个下来,印染成本不下五钱,还有冬装不像不像其他衣物,本就费工费时,尤其是匝道棉衣,所费的工时就更加多了,成本也是直线上升,所以之前所定的二两银子是绝对不够的。 朱载坖问道:“徐卿,今年北直隶的棉花种植情况如何?” 经过朝廷的大力整治,北直隶现在能够种植棉花的田地已经增加到一百多万亩,今年播种棉花八十万亩,可以收获的棉花数量会得到大幅度提高,朱载坖的意思是在松江印染成衣,然后到运输到北直隶来装填棉花,制成冬衣交货,因为北直隶的纺织业发展不可能短时间内就达到苏松的水平。 而大量的棉花上市,无疑会造成棉花价格的降低,打击百姓种植棉花的积极性,朱载坖必须给北直隶的棉花找一个销路,而朝廷官军的冬衣显然就是一个不错的消耗北直隶棉花的方式,同时还可以推动北直隶纺织业技术的发展。 最后君臣商定,由徐家牵头,每年为在苏松为朝廷制造冬衣二十五万套,每套包含胖袄衣裤、士卒头盔的棉内衬、护耳和手套,作价二两四钱一套,苏松印染成衣,在北直隶装棉花,其中一等棉衣五万套,二等和三等各十万套,户部先支给三成定金,练兵军务处、都察院、兵部、工部验收合格之后再结算。 除了冬装之外,赶赴广东的陈矩也将佛山铁作制造的单刀样品和报价通过急递送达京师,朱载坖和参赞军务大臣、户部、兵部、工部堂官仔细查看佛山铁作所生产的单刀,佛山所造单刀,报价有三种,价格从八钱五分到一两三钱不等。 其中一两三钱的单刀,刀三尺八寸,柄一尺二寸,全长五尺,戚继光等人认为最为何用,但是和朝廷官造单刀的价格相比,佛山所造的单刀价格确实贵了不少,工部之前所造单刀,一柄只要七钱五分银子,而要是采购佛山单刀,就得一两三钱,十万单刀,朝廷就的多出五万五千两,鄢懋卿现在当户部的家,自然是能省则省,他觉得给军器监加一点工本银,还是由朝廷自己制造算了。 但是朱载坖认为时间来不及了,山西三镇官军必须迅速形成战斗力,以应对可能出现的战事,朝廷的军器监要全力生产各种火器,单刀这种民间就可以大量制造的东西,就可以放手给民间制造,所多出来的银子,由内帑补就行了,朱载坖当即拍板,就从户部和内帑拨银十三万两,在佛山采购单刀十万。 除了单刀之外,佛山还能够生产火铳的铳管,佛山的工匠还不会制造燧发火铳,他们主要生产的是鸟铳,供两广、福建等处的官军使用,他们用老办法生产铳管,鸟统所贵在于造时练铁熟,两个相包,原孔甚小,用钢钻钻之,一日钻寸许,至底而止,一月钻光为上。 陈矩也将他们生产的铳管送军器监工匠检测后回报朱载坖,佛山所生产的铳管质量不错,可以用在朝廷的燧发火铳上,朱载坖当即下令陈矩,要求在佛山以一两一钱的价格采购铳管,每到一千根,就装船海运到天津送军器监制造燧发火铳。 现在制约朝廷火铳产量的主要就是铳管,只要有铳管,军器监的工匠可以很快就将其制造成燧发铳,所以朱载坖从佛山采购铳管,以提高燧发火铳的产量,现在山西三镇官军最缺乏的就是火铳了,缺额达到三万多支,现在只能够用之前的鸟铳和弓弩暂时替代,但是鸟铳和弓弩的火力密度是远不如燧发火铳的。 朱载坖处理完了这些事情,就开始看奏疏了,近期朝廷最大的事情就是仓储衙门的组建问题了,最近仓储弊案频发,从太仓、京通仓、还有各地的军储,都发生不同程度的弊案,朝廷上下也都意识到大明原本的仓储制度亟待改革了。 对于如何改革仓储制度,朝廷官员们也纷纷上疏讨论,大部分的官员们认为,就以总督仓场衙门为总管大明仓储的机构,对于京通仓,还有地方的军储仓库、预备仓等,都加以统一管理。 也有部分官员认为,仅仅设立一个总督仓场衙门显然不足以应对大明全国的各种仓库,要效法前宋,大兴仓储,不仅能够足兵足食,还能够有效的应对各种灾荒。 户部尚书鄢懋卿就上疏指出:““宋之为治,一本于仁厚,凡振贫恤患之意,视前代尤为切至。诸州岁歉,必发常平、惠民诸仓粟,或平价以售,或贷以种食,此前代之美政也!” 第1424章 厉兵秣马待北虏(八) 对于鄢懋卿的上疏,朱载坖也是深以为然的,两宋对于仓储的管理确实是很严密的,远胜大明。这点朱载坖还是承认的, 大明的仓储,尤其是地方的仓储,实在是一言难尽。 朱载坖正在翻阅的是张四维和严世蕃的奏疏,张四维奉命巡视九边,现在已经抵达陕西了,他发现陕西等地的军储也不乐观,严世蕃也向朱载坖奏报,山西三镇的军储缺乏,和账面的数字相差甚多。 严世蕃向在给朱载坖的密疏中称:“自承平以来,一用宽典,吏有奸赃狼藉,未尝严惩,以致于今。” 山西军储出现大规模的盗用,原因其实也是很简单的,自从俺答封贡之后,山西没有战事,上至提督总兵总督巡抚,下至于小吏差役,他们都认为现在已经是承平时节,朝廷不太可能会和北虏发生冲突,既然没有战事,他们认为军储是可以做手脚、想办法的,在军储上动脑筋就很正常的事情了。 朱载坖命令严世蕃和王国光将一干涉案的官员押解到京师送三法司审断。 同时将这些密疏给太子朱翊釴看,现在看来,要建立仓储体系,已经是迫不及待的事情了。朱载坖问道:“太子可有什么想法?” 朱翊釴也认为要设立统一管理仓储的中央机构,同时要大量设立常平仓以应对可能出现的灾荒,朱翊釴对朱载坖说道:“父皇,儿臣学管子,“夫民有 余则轻之,故人君敛之以轻。民不足则重之,故人君散之以重。凡轻重敛散之以时,即准平。历代所沿袭,儿臣以为于国计民生甚为有益。” 朱翊釴想的是在大明建立起常平仓体系,用于应对可能出现的各种灾荒,增加地方抵御灾荒的能力,朱翊釴能够想到这点,朱载坖还是很高兴的,朱载坖直接让朱翊釴去和内阁商量,怎么在大明各州县建立常平仓和整个仓储系统。 同时朱载坖根据户部的奏疏,认为应当设立一个专门管理仓储的部分,现在的总督仓场掌督在京及通州等处仓场粮储,并不是全国性的仓储管理机构,但是实际上之前是有的,之前负责仓储事宜的是司农寺,掌粮食积储、仓廪管理及京朝官之禄米供应等事务,是专门管理粮食储备和仓储的衙门。 但是这个衙门在前元被废除了,本朝沿袭,也并未设立司农寺,朱载坖认为,元不设立司农寺是因为蒙古人根本就不了解农业,他们也不在乎中原百姓的死活,但是大明作为中原正统王朝,不设立司农寺就有些说不过去了,朱载坖授意新任户部尚书鄢懋卿上疏,请求重新设立司农寺,作为分管朝廷仓储的衙门、 鄢懋卿上疏之后,朱载坖召集内阁和部院重臣,商量此事,对于重新设立司农寺,其实朝廷内部倒是没有那么多的异议,很多有识之士早就发现大明由于缺乏仓储,使得朝廷在应对地方的水旱灾荒的时候极为无力,大明的荒政远远不如两宋。 不过现在的问题是朝廷已经设置了总督仓场管理京通仓,那么司农寺和总督仓场之间的关系应该处理,这是重臣们要请求朱载坖圣裁了,鄢懋卿等部院大臣们认为,司农寺既然是作为总管盗卖那个仓储的衙门,那么原本的总督仓场就应该撤销,将一应仓储事务全部由司农寺管理。 但是内阁不这么认为,因为司农寺只是正三品衙门,说白了和户部是有很明确的隶属关系的,如果将总督仓场撤销并入司农寺的话,户部的权力就过大了,内阁希望将户部在仓储上的权力予以分割。 内阁的建议得到了朱载坖的支持,朱载坖也认为总督仓场的仓库和司农寺的仓库是有区别的,司农寺的仓库主要是常平仓、广辉仓、备荒仓的仓储,主要是应对灾荒、调节物价的仓储,而总督仓场的仓储,主要是支付官俸军饷,支应大军征伐的,两者的用途不同,不能够混同。 所以朱载坖认为司农寺要重建,然后在大明各布政使司和重要的州县,要建立备荒仓储,由司农寺管理,不过在大明一下子建立这么多的仓库,需要的投资太大了,即便是现在朝廷的财政还尚且充裕,仓库的建设,还有各种粮食的购买,都是需要大量的银子的。 不可能一蹴而就,朱载坖和内阁、户部商量了之后决定,优先在直隶、河南、陕甘等地建立常平仓、备荒仓等仓储,因为这些地方都是大明最容易发生水旱灾害的地方,而且由于这些地方都是相对比较穷困的,地方州县官府力量也薄弱,所以必须要朝廷出资兴修仓储。 朱载坖在重新组建司农寺的诏书中明确说道:“州县常平仓,付司农寺系帐,所收钱谷羡利,止委本寺专掌。常平、备荒二仓,实系朝廷要政,不可不重也!” 朱载坖不仅重新设立了司农寺,而且在地方建立常平、备荒两大仓储体系,朱载坖在诏书中说明常平仓和备荒仓的经费来源和用途,诏书中说道:“朝廷虽按籍而索,锱铢皆入朝廷,未为不可。然且犹存上供之名,取酌中之数定为年额,而其遗利则付之州县桩管,盖有深意。一则州郡有宿储,可以支意外不虞之警急。二则宽于理财,盖阴以恤民。承流宣化者幸而遇清介慈惠之人,则上供输送之外,时可宽假以施,若不幸而遇贪饕纵侈之辈, 则那计优裕之余,亦不致刻剥以肆毒,所谓损上益下者也。呜呼,此朕之深意,望百姓得一二之实惠,则不负朕之所望也!” 朱载坖明确了常平仓、备荒仓的粮食来源,同时也明确这些仓储都是朝廷的资产,州县无权动用,只有在遭遇大的天灾之时,奏请皇帝之后,请旨动用才行,妄动常平、备荒仓储粮的,以谋逆论处。 除了地方的仓储之外,朝廷另外的一个重要的仓储就是军储体系。 第1425章 风雷激荡暗流涌 除了司农寺之外,大明另外的一个重要的仓储就是京通仓和各地的军储,之前各地的军储虽然有户部派出的管粮郎中主事,但是毕竟是天高皇帝远,户部能够怎么管他们?地方督抚又不敢管这些京官,所以放任他们和这些仓储小吏勾结,盗卖朝廷的军储。 朱载坖现在将所有的军储仓库划归总督仓场管理,同时将这些仓库的账目整理出账册,所在总督和提督各一册,总督仓场衙门、户部、内阁各一册,同时从都察院抽调巡仓御史,对于所有的军储仓库予以检查,同时每年总督、提督也要巡视军储仓库,核对储粮的数量。 根据新的规定,地方的常平、备荒仓归司农寺管理,而京通仓、军储仓则归总督仓场管理,而户部作为总管财政的部门,不实际管理司农寺和总督仓场衙门,而是备份账册,对于司农寺和总督仓场衙门行使监察权,与都察院巡仓御史一道对这些仓库予以监察。 隆庆十一年看似是风平浪静,实则是暗流涌动,不管是大明、蒙古、倭国、还是西夷南洋,都是在积蓄这风云,看来是要出大事的。 首先是在南洋,隆庆五年,吕宋亡国,其国王逃奔大明,被朱载坖安置在南京,但是佛郎机并没有将吕宋彻底征服,到了隆庆十年,吕宋被佛郎机彻底的征服,今年大量的佛郎机战船和军队从佛郎机赶来,佛郎机人在吕宋兴修港口,增兵加船,使得大明感受到了压力。 虽然佛郎机暂时没有和大明发生冲突,但是佛郎机增加兵力的行为还是使得大明感受到了压力,中南总督殷正茂、南洋水师提督俞咨皋、缅甸水师总兵邓子龙等交章上疏,陈述佛郎机阴图不轨,请求朝廷给南洋水师、缅甸水师增兵加船,尤其是增加大型战舰,以震慑佛郎机人。 而从隆庆十一年六月起,俺答就很少在出现在土默特部的大小活动中,听说是卧病在床,一应大小事务都是三娘子在处理,俺答的病危更是使得大明和蒙古的关系更加微妙,土默特部方面严密封锁消息,使得大明对于俺答的健康情况无从知晓,虽然朱载坖严令锦衣亲军查探俺答的现状,但是土默特部的保密很严,除了知道俺答尚活着之外,大明对于俺答的情况所知甚少。 这使得朱载坖有些担心,俺答身死,大明和土默特部的关系将会发生巨大的变化,而大明必须要取得蒙古部落内的第一手情况,朱载坖命令宣大总督郑洛向土默特派遣使者,以朱载坖的名义向土默特部和俺答赐予药品,借机查探俺答的情况。 而在土默特部,俺答在自己的汗帐中已经数月不能出来的,毕竟七十多岁的人的,在草原上能够活到七十是十分少见的,俺答今年夏天大病一场,一直没能缓过来,直到九月份俺答才再次召见活佛索南加措为自己祈福。 现在俺答最信任的人除了三娘子之外就是索南加措了,俺答问道:“大师,本汗死之后,土默特和大明还能够保持和平吗?” 索南加措思考了一下说道:“大汗,大明和土默特终究会和平的。” 俺答闻言,只是笑笑,索南加措的意思已经是很明确的,大明和土默特,终究会和平,那就是不会立即和平,以索南加措的见识,当然能够看得出来,现在土默特部内部的斗争已经是十分厉害了,这点无论是俺答还是索南加措都清楚,现在之所以没有乱起来,那是因为俺答还活着。 可是一旦俺答去世,土默特部内部乱起来了,大明肯定会借此机会介入的,这么好的机会,就算是俺答也不会放过的,何况大明现在这位皇帝本就是雄心勃勃的人,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俺答有些无奈的说道:“本汗早生了二十年,要是本汗年轻二十岁,倒真想和这位大明皇帝过过招。大师在蒙古待的也够久了啊!” 索南加措说道:“是啊,大汗。” 俺答很清楚,一旦自己去世,土默特肯定会出现纷争,而在这个时候,在土默特部中很有威望的索南加措就很危险了,大家都会打他的主意,在这种情况下,俺答的意思是很明显的,就是将索南加措送回去为好,不想让索南加措卷入此事之中,索南加措自然也是不傻的,现在还留在土默特部那就是傻子了,这会也该走了。 不过怎么离开还是是重要的问题,索南加措是格鲁派哲蚌寺的活佛,哲蚌寺在拉萨西郊约二十里的根培乌孜山南坡的坳里,僧众超过一万,拥有141个庄园与540多个牧场,是藏传佛教最大的寺庙。从土默特部回到雪域高原上去,有两条路,一是从土默特部经河套、青海,要么就从土默特部经大明的四川回到雪域高原上去。 俺答认为还是走青海的比较好,这样的经过大明的控制区时间短,不容易被发现,沿途的风险也小,俺答可以派遣兵马护送,保障索南加措的安全,毕竟索南加措在土默特部地位崇高,这点不仅是蒙古人知道,大明也很清楚,在现在这个节骨眼上,万一大明将索南加措给扣下来就麻烦了。 而郑洛派遣的官员俺答则是让三娘子打发了,不给大明官员直接接触自己,查探情况的机会,大明除了俺答还活着之外,其他的信心并没有得到,但是索南加措和锡热图召寺大张旗鼓收拾行装准备返回青海的消息还是被大明使者得知了,郑洛得知这个消息之后,深感兹事体大,索南加措在蒙古威望甚高,于是上奏朝廷请求朱载坖圣裁。 朱载坖收到了郑洛的奏报之后,也深感兹事体大,当即召集兵部尚书汪道昆、玄菟侯李成梁等人商量此事,朱载坖也知道索南加措在土默特部影响力极大,要是能够让他为大明所用的话,对于大明的战略有极大的好处的。 第1426章 风雷激荡暗流涌(二) 这个索南加措确实不是个简单人物,他在青藏,诸番莫不从其教,即大宝法王及阐化诸王(都是朝廷在西藏封的王),亦皆俯首称弟子。现在不但在土默特部有崇高的威望,而且在土蛮部的影响也不小,图们汗对索南加措也是十分信任,在土蛮部中的很多台吉也是对他俯首帖耳。 所以朱载坖对他很感兴趣,要是能够让他为大明所用的话,那是最好不过的,但是现在他要回到青海去,朱载坖要想再请他恐怕也不太容易,所以朱载坖想将索南加措控制住,为大明所用。 李成梁的办法就比较简单粗暴了,李成梁直接向朱载坖请缨,李成梁认为,自己亲率五千精骑,绝对能够将索南加措从青海带回来,李成梁的话当即就遭到了兵部尚书汪道昆的反对,索南加措可不是一般人,不仅仅在蒙古有崇高的威望,在青藏一样也有崇高的威望,看起来索南加措只不过是一介僧人,但是一旦大明真的动了他,对于大明来说,麻烦就大了,不仅是蒙古要作出反应,恐怕连青藏也要乱起来了。 朱载坖当然也知道索南加措的份量,不能轻举妄动,他虽然只是个宗教领袖,但是实力可不小,要是大明轻率行事的话,那是要出大事的,汪道昆建议朱载坖持重处理此事,先弄清楚情况再说。 这点也得到朱载坖认同,先弄清楚情况再说,朱载坖随即命令三边总制方逢时、宣大总督郑洛以及巡视九边大学士张四维、潞国公马芳查探情况,先奏明朝廷再说,同时宣大和三边的官军也要时刻准备,严密监视土默特这边的情况。 俺答为索南加措举行了盛大的欢送仪式,许久没有露面的俺答也亲自露面,三娘子亲自送行,同时派遣三千汗帐精锐护送索南加措,准备取道瓦剌,绕过大明,从西域绕回青海。 得知消息的郑洛赶紧以六百里加急飞报朝廷,郑洛认为索南加措实系制虏之要,朝廷务必要将其掌握。 为此,朱载坖召集廷议,商量此事。对于索南加措的重要性,大明朝廷还是有充分的认识的,在控制索南加措的这个问题上,大明朝臣们是一致的,但是就是具体采取的措施,勋臣们普遍支持直接用兵,什么狗屁活佛,活佛他有几个营啊?派遣精骑,将其带来就行了。 但是重臣们显然不支持这么干,虽然看起来索南加措不过是个和尚,但是他在青藏和蒙古都有极大的影响力,在西番,自是西番止知奉此僧,诸番王徒拥虚位,不复能施其号令矣,整个青藏都奉他的法旨,更不要说土默特、土蛮等蒙古部落,所以对待他,决不能用兵,一旦刀枪无眼,把这秃驴给弄死了,麻烦就大了,到时候整个西番加上土默特、土蛮都闹腾起来,大明就不好收拾了。 朱载坖也认为李春芳等阁臣们的意见是正确的,虽然他对于什么活佛没有任何兴趣,但是索南加措确实是现在颇有影响力的人物,朱载坖必须慎重对待,决不能轻忽,盲目用兵只会对大明不利。 李春芳建议,先派遣使臣,以朱载坖的名义邀请这位活佛到大明来,若其不来,再想办法,总归是要请他来大明的。朱载坖随即准允了此事,命令宣大总督郑洛派遣使臣立即去请这位活佛到大明来,同时三边总制方逢时整顿兵马,广布哨骑,查探索南加措的行踪,如果他不愿意来,朱载坖只能派遣精骑去请他来京师一趟了。 除了蒙古之外,倭国也不消停,隆庆十一年正月,织田信长在倭国最大的对手上杉谦信猝死,织田信长彻底在倭国没有了对手,现在织田信长在倭国的势力是最强的,大有统一倭国的可能性,而且此贼对于大明极不恭顺,对于之前朱载坖发布的对倭国的贸易禁令不屑一顾。 织田信长是倭国大明中比较重视火器的大名,隆庆九年,在和武田信玄的大战中,为了克服武田家令人畏惧的骑兵冲锋,织田信长下令建造栅栏,并将手持火枪的部队排成三列,进行齐射以打破骑兵的势头。结果是织田信长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而武田氏则再也没有从这场失败中恢复过来,直到覆灭。 而朱载坖和红夷达成协议之后,红夷商人基本上不在到倭国来了,虽然倭国工匠也会自制一些火器,但是质量是不如西夷的,所以织田信长于是派遣人和佛郎机人取得了联系,和佛郎机人做起了生意,这是朱载坖所不能允许的,织田信长野心勃勃,绝非善类。 在倭国和王直和蒋洲都陈奏此人有枭雄之姿,恐为祸大明,而且王直还陈奏了一件事情,就是上杉谦信死后,因为其无子,他的地盘越后国陷入大乱,但是越后有丰富的金银矿,之前上杉谦信之所以能够和织田信长叫板,就是因为其雄厚的实力,越后有佐渡岛佐和田町的鹤子银山,真野町的三川砂金山,越后南鱼沼郡的上田银山,出产金银,可以图之。 王直还向朱载坖详细介绍了现在越后的情况,由于上杉谦信没有任何儿女,而且他没有妻室, 又收了四名养子。在他死后,他的养子们为了争夺越后国的控制权,他的两名养子上杉景胜和上杉景虎为争夺家督之位,而导致上杉家内战爆发。 现在上杉景虎势弱,王直认为,要是大明能够介入此地的话,就可以控制越后丰富的金银,为大明所用。朱载坖对此确实是很心动的,金银谁不爱啊,可是越后和大明远隔重洋,要想干涉还确实是有些麻烦,不过朱载坖认为,可以先试着接触上杉景虎,他现在处于弱势,大明可以拉他一把,但是他能够给大明带来什么,这是朱载坖关心的问题,大明的投入总要有回报的吧。 所以朱载坖给王直和蒋洲下诏,先和上杉景虎接触,探探他的口风。 第1427章 风雷激荡暗流涌(三) 除了王直的书信之外,还有蒋洲的书信,蒋洲也是赞同王直的建议,现在越后大乱,正是朱载坖干涉此事的时候。而且蒋洲还向朱载坖更加详细的介绍了现在越后的情况,上杉谦信死后,上杉景胜的行动较快,自称奉"谦信公的遗言"抢先占领了春日山城的本丸、金库、兵器库等要地,同时利用越后丰富的黄金招来援兵,对抗上杉景虎,所以现在上杉景虎处于弱势。 朱载坖对此则是十分感兴趣,这狗日的动辄就出三四万两黄金,这是什么概念?三四十万两的白银啊,朱载坖现在内承运库里面虽然也有十八万两黄金,但是这可是大明累世积攒的,他越后才多大,轻轻松松就可以拿出数以万两计的黄金,再加上越后的银山,朱载坖很清楚,这里确实是一块宝地。 于是朱载坖召集内阁辅臣和参赞军务大臣,商量此事,朱载坖将王直和蒋洲的密疏隐去名字,给诸位重臣们看,同时向在京师的顾问咨询大臣、前首辅高拱征求意见,对于朱载坖准备对倭国用兵的想法,李春芳当然是反对的,倭国是不征之国,这可是写在皇明祖训中的。 要是朱载坖对倭国用兵,那就是明着违反重八哥的祖训了,不仅朱载坖这个皇帝要遭受非议,李春芳这个首辅也讨不到什么好处,自己都快颐养天年的年纪,为了这事搞得身败名裂实在是划不来,所以李春芳对于此事是极不赞成的,内阁辅臣们对此事都是不赞同的。 其实大家不赞同的原因也很简单,除了重八哥的祖训之外,就是这越后远在倭国,朝廷不远万里去征讨,舟师转运,所费不菲,到时候说不定所获得的银子尚且不能把开销抵掉,那不是蚀本了吗? 戚继光等大将也对此事有些迟疑,倒不是说官军的战斗力不及倭国,就倭国士卒的水平,戚继光闭着眼睛都能暴揍他们,可是要跑到万里之外的倭国征伐,后勤怎么保障?这是大明从来没有过的事情,而且这事不太好说明,有些名不正言不顺,大明为什么出兵倭国?难道直说是为了倭国的银子? 这显然不行的,大明堂堂天朝上国,不能干这种事情的,脸还是要要的。重臣们对此事是极为抵触的,李春芳对朱载坖说道:“陛下,倭国纵有金银,朝廷不能就为了金银而对其用兵。且太祖祖训,昭昭在世,陛下如何堵的住天下悠悠之口?” 这点确实是个大问题,重八哥的祖训可是有明确说了的:“凡海外夷国,如安南、占城、高丽、暹罗、琉球、西洋、东洋及南蛮诸小国,限山隔海,僻在一隅;得其地不足以供给,得其民不足以使令。若其自不揣量,来扰我边,则彼为不祥。彼既不为中国患,而我兴兵轻伐,亦不祥也。吾恐后世子孙,倚中国富强,贪一时战功,无故兴兵,致伤人命,切记不可。但胡戎逼近中国西北,世为边患,必选将练兵,时谨备之。” 当然朱载坖也是做了一些功课的,朱载坖用太祖在洪武四年的诏书来解释此事,当时的诏书原文是:“海外蛮夷之国,有为患中国者,不可不讨;不为中国患者,不可辄自兴兵。古人有言,地广非久安之计,民劳乃易乱之源。” 大明对这些国家不征是有前提条件的,就是不为大明患者,要是为大明之患,不可不讨,显然倭国就属于不可不讨的情况的,从嘉靖以来,倭寇袭扰大明,甚至大明的留都都遭受袭扰,朱载坖认为,倭国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太祖的不征之诏,已经不能适用于倭国了,倭国现在是不能不讨了,否则大明天威何在?朱载坖的天子尊严何在? 说起这事朱载坖就很愤怒,中国皇帝叫天子,倭国叫天皇,明着占朱载坖便宜了。朱载坖对此已经不爽很久了,这次正好有机会,不出出恶气,是不行了。 而且朱载坖认为,这次也不是征讨倭国,不过是介入越后的事务罢了,大明是倭国的宗主,越后不过是倭国的一个小藩国罢了,大明怎么不能管了?况且越后也不等于倭国,谈不上什么对倭国用兵,朱载坖认为,先让王直、蒋洲和上杉景虎接触之后再说。 除了倭国的事情,索南加措的事情也要立即处理了,郑洛派人去请他,他不肯来,推辞说要先回青海,去塔尔寺,因为塔尔寺是黄教创始人宗喀巴的诞生地,说白了就是想躲了。 朱载坖冷笑着说道:“看来这位活佛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啊!” 对于索南加措的态度,朱载坖也早就有所预料,既然请你来不来,那大明也有别的办法,李春芳也认为必须控制他,但是千万不能起冲突,他毕竟地位特殊。 朱载坖和内阁、参赞军务大臣们商量之后,决定以请索南加措到京师为皇太后讲经为名,邀请索南加措到京师来,同时命令巡视九边大学士张四维、潞国公马芳、三边总制方逢时督率三边官军,前往迎接,在西域、青海、河套等地派遣重兵,等候索南加措大驾。 朱载坖的诏书话说的很客气:晓谕州县,知朕拳拳之心,恭请上师。延绥、宁夏、固原、榆林等镇官军,前往迎接,务必护卫周全,不使宵小侵扰也! 但是朱载坖的潜台词也说的很清楚了,别给脸不要脸,大明派出数镇官军,可以迎接你索南加措,也可以直接把你索南加措拎到京师来,最好是乖觉一点,否则大明这数镇官军,可不是当耍的。总之就软硬兼施,一定要将索南加措弄到京师来。 除了安排索南加措的事情之外,朱载坖还给在倭国的蒋洲、王直等人下旨,要他们和上杉景虎接触,若是他愿意向大明求援的话,要他派遣使臣,亲自到京师来,求朱载坖发兵倭国,给朱载坖一个理由。 第1428章 风雷激荡暗流涌(四) 收到朱载坖的诏令的张四维等人在三边总制位于花马池的驻地商量应该怎么办。和朱载坖的诏书一道来的还有内阁首辅李春芳的书信,李春芳在书信中和张四维等重臣再三交代,请索南加措是朱载坖的上谕,是绝不可违背的,但是一定要注意方式方法,切记不可妄动,尤其是不能和北虏发生直接冲突,要以兵临之,以兵威之,好言劝之,反正除了不能和北虏直接动武之外,其他的办法都可以使用。 张四维、方逢时、马芳和郭琥四人开始商量具体应该怎么办了,朱载坖和李春芳的要求是很明确的,就是要将索南加措给控制在大明,但是又不能够和北虏正面冲突,所以张四维等人商量之后,决定先派人和河套的鄂尔多斯部联系,要求他们将索南加措带来,同时大明官军开始集结,将各路官军在三边集结。 同时三边总制方逢时行文大明的各个藩属如吐鲁番等,要求他们代为寻找索南加措,对于套虏、海虏,还有土默特部,方逢时和郑洛以三边总制和宣大总督的名义致书这些酋长,说明索南加措是大明皇帝要见的人,勒令蒙古诸部将上师交出来,否则勿谓言之不预也。 各路官军也开始紧急调动起来,总之大明的态度是非常之强硬的,要求他们把活佛交出来,大有动武的行动,俺答当然知道大明为什么要这个时候见索南加措,还不是因为索南加措在青藏和蒙古地位崇高,可以为大明所用,朱载坖希望将索南加措控制在自己手中,好为大明所用。 所以这次大明的态度空前的强硬,边镇的总督、提督纷纷调兵遣将,大有蒙古人不答应大明的要求就会撕破脸的情况,面对大明的强硬,即使是俺答也不敢和大明硬刚,俺答回复郑洛,声称索南加措已经离开土默特部,现在具体在什么地方他也不清楚。 郑洛都是在大明官场上混了大半辈子的人,俺答和他玩这些,还得再活两辈子才行,郑洛当即要求俺答以大明顺义王和阿勒坦汗的名义,号令蒙古诸部,保证索南加措的安全,同时将他送到大明来,你俺答不光是大明的顺义王,还是蒙古的阿勒坦汗,总不会连鄂尔多斯部都控制不了吧? 同时郑洛还派人联络把汉那吉,作为土默特部中有分量的大台吉,把汉那吉对于索南加措的行踪肯定是有所了解的,郑洛要把汉那吉提供有关索南加措的情报,同时方逢时也在三边屡屡派出侦骑,同时悬赏沿边的蒙古部落,要他们提供有关索南加措的情报。 大批官军在从宣府到固原边墙内外活动,必欲找到索南加措,在路上的索南加措也感到十分为难,大明官军在各处大张旗鼓的找寻自己,而且现在官军已经收复了关西七卫,要想完全神不知鬼不觉的回到青海,是不太现实的,大明看来是一定要请自己去京师做客了。 俺答也未必顶着住大明的压力,何况俺答也不可能将所有的蒙古部落都控制住,尤其是现在大明和蒙古通贡之后,沿边的很多小部落都愿意跟随大明,向大明暗通款曲是很正常的事情,面对这种情况。索南加措决定干脆去探探大明的虚实,派人前往宁夏镇,和三边总制方逢时取得联系,询问大明为何急于寻找自己,方逢时当然是以自己受皇帝严旨,来请索南加措到京师传法为由。 索南加措只得表示愿意到京师去。 而在倭国,蒋洲在王直家兵的护卫下,来到了越后,求见上杉景虎,来之前蒋洲已经做好了相关功课,上杉景虎原名北条三郎,后为上杉谦信的养子。他娶得是上杉谦信姐仙桃院之女春姬,算是上杉谦信的侄女婿,但是现在的情况对他很不利,上杉景胜提前占据了上杉谦信的库藏等,提前联络了武田胜赖作为自己的强援。 虽然武田家被织田信长大败重创,但是毕竟是倭国中很强的大名,实力仍在,对付上杉景虎还是绰绰有余的,上杉景虎连北条家都不敢全力支持,自然是势单力孤,蒋洲的到来,无疑是雪中送炭。 对于这位王直的左膀右臂,上杉景虎还是有所耳闻的,虽然王直看起来不过是个豪商,但是等闲的大名是不敢得罪他的,毕竟他的身后站着的可是大明,上杉景虎接待了蒋洲,蒋洲直接问道:“不知道将军想不想入主春日山城呢?” 春日山城可是上杉谦信的住所,蒋洲这么说,意义已经十分明确了,上杉景虎反问道:“阁下凭什么能够让某入主春日山城呢?” 蒋洲将自己的锦衣亲军千户腰牌给上杉景虎,说道:“以大明之强,就是让将军当倭国之主,也不在话下!” 虽然倭国的大名们都知道王直背后肯定是有大明朝廷的力量,但是蒋洲这般强势,还是让上杉景虎十分不爽,他说道:“大明离倭国远隔万里,阁下这么说,未免有些托大了吧!” 蒋洲看了上杉景虎一眼,这孙子还没搞清楚情况啊,蒋洲问道:“莫非在倭国,将军还能找到别人帮将军入主这春日山城吗?还有谁能够帮将军抵挡武田胜赖呢?莫非将军想找织田信长?将军大可以一试,说不定这位倒是可以救将军的。” 蒋洲很清楚,上杉景虎没有外援,织田信长不可能也不会帮上杉景虎,上杉谦信可是他的死对头,而且现在他忙于其他的事情,顾不上这边,面对武田胜赖,上杉景虎毫无胜算,蒋洲根本不怕他。 上杉景虎沉默不语,蒋洲接着说道:“将军,现在能够救将军的,只有大明,别无他人,大明不但可以救将军,还可以让将军得到想要的一切,只需要一点微不足道的代价就可以了。” 上杉景虎不傻,什么微不足道的代价值得大明远隔重洋来帮自己,无非就是看上了越后的金银罢了,武田家是如此,大明亦是如此。 第1429章 风雷激荡暗流涌(五) 但是现在,蒋洲很清楚,上杉景虎没得可选,上杉景胜在各个方面都比他占优,他是上杉谦信的外甥和养子,生父是长尾政景。现在还控制了上杉谦信的仓库,对于上杉景虎来说,没有比这更糟的了,原本在他们两人的争端发生之初,作为上杉景虎本家的北条氏也迅速作出了反应,其兄北条氏政拜托武田胜赖救援上杉景虎,武田胜赖也慨然允诺,提兵前来调停。 但是上杉景胜在占领春日山的同时,也继承了谦信巨大的金银。武田胜赖在上杉景胜许以割让上野、黄金一万两、迎娶胜赖之妹等优厚条件下,同意谈和并退兵。现在武田胜赖已经彻底站到了上杉景胜这边去了。 所以蒋洲很清楚,他没得选,只要不想死,就只有大明这一根救命稻草了。 上杉景虎没有第一时间就回复蒋洲,而是召集了自己的部下商量之后,于两天后再次与蒋洲见面,蒋洲很清楚,上杉景虎没有别的路可走,所以他只能抓住大明这根稻草。 蒋洲向上杉景虎提出了自己的条件,第一,上杉景虎遣使大明,向大明奉表称臣,乞求援兵。第二,越后的港口准允大明水师驻泊。第三,日后越后的金银矿由大明和上杉景虎合办,大明占股一半。第四,大明日后要驻军越后。第五,上杉景虎要向大明进贡黄金二万两,白银三十万两,作为军费。 对于蒋洲的这五个条件,上杉景虎差点想掀桌子,他现在穷的叮当响,哪里有钱给大明,蒋洲表示,没有可以找王直借啊,王老板别的不多,就是银子多,只要上杉景虎开口,蒋洲表示,多少王直都愿意借给上杉景虎,只不过收点利息罢了。 而对于大明要驻军的要求,上杉景虎是不愿意答应的,他很清楚,请神容易送神难,一旦大明长期在越后驻扎,他这个大名的威信就很难维持的,本来依靠大明就是个很难说出口的事情,现在甚至要请大明驻军,对于他来说一时之间有些难以接受。 蒋洲微微一笑说道:“将军,有大明的帮助,将军可以一统整个越后国,雄视倭国,甚至与织田信长相争锋,未尝不可。只要将军愿意,大明愿意一直支持将军。” 蒋洲是个出色的画饼大师,在蒋洲的不断忽悠之下,上杉景虎答应了蒋洲的全部条件,当人也由不得他不答应,现在上杉景胜虎视眈眈,准备干掉上杉景虎,已经是由不得他再犹豫了,上杉景胜可以贿赂武田胜赖,他上杉景虎怎么不可以和大明联手,卖不卖越后,他现在已经顾不上了,现在是能不能活下去的问题。 经过上杉景虎一方的商量,决定派遣上杉景信赴大明求援,而一应的书表、礼物等,都由王直操办,搭乘王直的商船,取道朝鲜,赶赴天津。 同时王直派遣快船将自己和蒋洲的密疏通过驻朝鲜的北洋水师提督陈璘送达朱载坖处,朱载坖收到王直和蒋洲的密疏之后,大为惊喜,这样朱载坖才有理由出兵倭国。 同时在草原上的索南加措也已经答应了方逢时要求,取道河套,准备前往京师,为了震慑满意,方逢时调集三边精锐,加上马芳统帅三千营精锐,出边墙迎接索南加措,二万余官军精骑从花马池出发,以迎接索南加措为由,深入河套,这是大明百余年都没有的事情了。 官军衣甲鲜明,士气高昂,直奔索南加措的所在,面对马芳这位威名赫赫的名将,索南加措也不禁心有戚戚,马芳的认旗被三千营军士高高举起,将俺答派来护送索南加措的三千精锐紧紧包围,两军都是严阵以待,索南加措见状,赶紧出来,求见马芳。 马芳见到索南加措之后,在战马上略一拱手说道:“上师,本国公奉陛下圣谕,特来迎请上师往京师传法。” 索南加措不禁苦笑,这是迎请吗?马芳的麾下各个刀出鞘弓上弦的,一副随时准备动手的姿态,索南加措赶紧说道:“好叫潞国公知道,这些骑兵就是阿勒坦汗派来护送小僧,现在既然用不上了,还请潞国公放他们离开。” 马芳看了这些汗帐勇士一眼,命令官军让开一条道路,放这些蒙古人离开,三千营副将刘宝在身旁低声说道:“大帅,就这么放这些骚鞑子走了?” 刘宝的意思很明显,这可是三千汗帐精锐啊,大功一件啊,就这么放走了,有些可惜,马芳说道:“别坏了陛下的方略,要不是你我吃罪不起!” 马芳上前,笑着对索南加措说道:“上师,陛下对上师是期盼已久,故而特遣本国公来迎,幸不辱命,侥幸啊侥幸!” 在马芳的护送下,索南加措一行人抵达花马池,三边总制方逢时、巡视九边大学士张四维都去见了索南加措,同时立即上奏朱载坖,和索南加措一道迅速赶回京师。 隆庆十一年十月二十三日,蒋洲和越后使臣上杉景信抵达天津,同时由蒋洲代为向礼部呈递奏疏,抵达京师之后,朱载坖命令将上杉景信先安置在四夷馆,同时召集阁部重臣、参赞军务大臣等,还有蒋洲,共同商量此事。 蒋洲向朱载坖和在场的重臣们介绍了现在倭国和越后的情况,还有蒋洲和上杉景虎初步达成了条件,朱载坖则是首先定调,他说道:“上杉景虎万里求援,足见恭敬,不可伤远人之心而大明国威也!” 其实在场的臣子们都知道,上杉景虎恭不恭敬,朱载坖根本不在乎,但是越后的金银矿,朱载坖很在乎,他是打定主意要干涉倭国了。 首辅李春芳首先说道:“陛下,倭人求援,确实是谨慎对待,但是大明以何名义出兵,值得商榷。” 其实李春芳的意思很明确了,就是出兵可以,但是太祖的祖训是摆在那里的,怎么样规避太祖的祖训,这才是要思考的问题。 第1430章 风雷激荡暗流涌(六) 对于这个问题,李春芳认为应该有请专业人士来予以解决,当然就是李首辅想甩锅了,李春芳认为刚刚入阁的潘晟长期在礼部工作,经验丰富,请潘阁老来处理这个问题。 潘晟不禁在内心吐槽李春芳:“喵了个咪的,这种事情就想起老夫来了,东阁大学士就没人权吗?” 但是现在朱载坖和在场的臣子们都看向自己,潘晟只得出来说道:“陛下,以臣之愚见,何妨给上杉景虎授以官职,令其内附,则我大明出兵,就是保护内附的土司了。” 所谓内附,就是某地本身是朝廷的属国,而后去国降阶,自请设立行政单位,是为内附。说白了就是变相绕过重八哥的祖制,祖制说的是不征倭国,但是没有说不接受倭国内附啊,现在上杉景虎以越后内附大明,使之成为大明的土司,从藩国降为藩属也就是属夷,大明就有义务帮助大明治下的属夷不受外来侵略,这是大明作为宗主的义务。 潘晟的这个办法确实是个可行的办法,只要上杉景虎内附,大明就有了出兵的理由,同时日后即便是他有什么异心,大明也好收拾他,同时整个越后就成为了大明的地盘,不管是驻军还是开发金银矿都行,潘晟这个办法其实是可行的。 但是要怎么忽悠上杉景虎内附呢?蒋洲表示他有办法让上杉景虎就范,朝廷只要授予其官职就行了,朱载坖认为上杉景虎既然以越后一地来献,还是不能薄待,就封他个龙虎将军,越后宣慰司宣慰使,准其世袭。 蒋洲受命和上杉景信商谈此事,上杉景信可不是山里出来的土包子,这个时候的倭国大名,尤其是像上杉景信这样的世家子,还是接受了很完整的教育的,他们熟读儒家经典,对于各种典章制度也还是有所了解的,他很清楚内附是什么意思。 上杉景信坚决不答应内附的要求,他很清楚一旦内附了之后,越后国就是大明的属夷而不再是一个独立的藩国了,藩国和属夷的区别,他上杉景信还是清楚的。 对于上杉景信的不配合,蒋洲认为贱人就是矫情,蒋洲奏请朱载坖,带他看看大明的京营和亲军诸卫,展示大明的实力,给他提提醒。 朱载坖同意了蒋洲的请求,是该给他们长长见识了,朱载坖命令勇士营等亲军精锐集结,给上杉景信展示一下大明的军威。 同时朱载坖召集参赞军务大臣们,商讨对倭国用兵的事宜,从蒋洲带回来的情报看,其实就算是上杉景胜加上武田胜赖,拢共也凑不出五万人,其中的所谓精锐武士更是不多,要打官军还真不费力。但是要命的是毕竟是远隔重洋,大明不可能出动太多的兵力去倭国,后勤保障也是一个重要的问题。 毕竟倭国贫瘠,全靠海运维持官军的后勤,还是要控制官军的规模,而且武田家据说是倭国最擅长使用骑兵的,虽然朱载坖对于倭国骑兵没什么感觉,但是还是要重视的,这是官军的第一战,务必要将倭国人打服、打怕,同时也不用维持大军在倭国。 朱载坖认为最好不要超过一万人,步骑炮皆备,步卒的话可以从蓟镇抽调一营新军去,不带重型战车,只带轻车就足够了,关键是骑兵,一定要能够震慑住倭国,一战将倭国的胆给吓破。 李成梁想了一下说道:“陛下,不若用女真人?” 朱载坖剿除了觉昌安之后,为了防止女真做大,就命令辽东招募女真人,还有尼堪外兰,命令他帮助大明招揽索伦人,这些女真人都在京营和辽东镇中,女真人确实悍勇,但是军纪极差,所以大明的军官对于这些人很不感冒,但是要是用来收拾倭国的话,那朱载坖就没有任何负担了,朱载坖认为,李成梁的这个提议确实是不错的,这些女真人和索伦人在大明军中也确实不妥,朱载坖又不是唐明皇,可不想养出一个安禄山来。 把他们送倭国去当炮灰,弄死倭国平外患,弄死女真人平内乱,两全其美,双赢,赢两次! 朱载坖询问现在大明军中的女真人和索伦人有多少,李成梁向朱载坖汇报大约有四千之数,朱载坖认为再抽调一千官军精骑,五千骑兵加上五千步卒,足够了。关键是出征将领的人选,朱载坖认为这个统帅必须熟悉倭人的战法,同时要沉稳,毕竟是远在异国作战,稳重是必须的,不能过于急躁,要领会朝廷的意图。 戚继光向朱载坖推荐了大宁镇总兵吴惟忠,确实是个非常不错的人选,吴惟忠是戚家军出身,收拾倭国人是老本行了,专业对口,而且他的性格就是稳重,遇事沉稳冷静,绝对的靠谱,朱载坖点点头算是认可了吴惟忠这个人选,但是吴惟忠也不是没有缺点,吴惟忠毕竟是南军出身,对于骑兵不甚精通,即便是在大宁当了这么多年的总兵,他指挥骑兵的水平也只能说算一般,朱载坖认为要为吴惟忠配一名熟悉骑兵的副将。 李成梁当即说道:“陛下,犬子李如松,还算熟悉骑兵,可以为吴总兵副将。” 朱载坖想了想,李如松确实是个不错的人选,继承李成梁的衣钵,这小子倒确实是个马上的悍将,连马芳都认为他是自己的衣钵传人,比马芳的儿子马栋和马林强多了,不过朱载坖笑着问道:“李卿舍得将自己的长子送到万里之遥的倭国去啊?” 李成梁对朱载坖说道:“他虽然是臣的儿子,但是也是陛下的臣子,为君父分忧,是他的本分。” 朱载坖当然知道李成梁的目的,就是想让自己的儿子立功,他争不过马芳、戚继光,他们父子两代还不行吗?大将想立功,朱载坖一向是支持的,朱载坖说道:“那就召大宁总兵吴惟忠和京卫副都指挥使李如松来,朕见过之后再作决断。” 第1431章 风雷激荡暗流涌(七) 而在蒋洲也带着上杉景信是观摩大明官军,这次被挑出来的官军都是京营、亲军诸卫和蓟镇、御马监的精锐,他们衣甲鲜明,身体健硕,比倭国武士要高出一大截,尤其是大明官军还装备了大量的火炮,这些重炮好多都是他在倭国从没有见过的。 官军的骑兵更是比武田家所谓的赤备队不知道要精锐多少了,官军的骑兵战马高大,骑射技艺纯熟,而且朱载坖重新推广使用骑枪之后,官军骑兵的马上格斗技巧有了很大的提高,这些都是上杉景信在倭国冲来没有见过的。 蒋洲对他说道:“像这样的精锐,大明有六十万之多,仅在京师附近,就屯驻大军二十万,整个倭国,都找不出五万精锐吧?” 蒋洲倒不是吹牛,虽然此时的倭国战乱频仍,但是倭国的大名们是养不起太多的精锐武士的,战场的主力不过是临时征发的足轻罢了,披甲率不高,而且倭国的铁甲很少,所谓和弓也不尽如人意,上杉景信还是有点见识的,知道倭国军队是远远不如大明官军的。 回到四夷馆,蒋洲又开始忽悠了,蒋洲说道:“以大明之大,何在于倭国的尺寸之地?大明若是真的贪图尔倭国的土地,发大军征讨就是了,量尔倭国腐草之荧光,如何比得上天空之皓月?” 虽然蒋洲的话说的很不客气,但是上杉景信也不得不承认,蒋洲说的话还是很有一点道理的,大明和倭国的国力实在是相差太过于悬殊了,即便是现在的织田信长也绝不是大明的对手,这绝对是一条大腿,但是大明要求内附,这个条件会使得越后丧失自己的独立性,上杉景信只得以沉默应对。 蒋洲接着说道:“要我说,尔倭国就是量倭国之物力,结大明之欢心,只要陛下愿意帮助你们,莫说是一个越后,就是整个倭国,也不在话下,将军好生思量,某言尽于此!” 说罢蒋洲就离开了,留下上杉景信独自思量此事。 而朱载坖也和戚继光、李成梁、俞大猷等人一道召见吴惟忠和李如松两人,朱载坖先让戚继光将此事给两位将领介绍了一下,然后问道:“你们二人有什么想法?” 吴惟忠是长期和倭国打交道的,对于倭国还是有一些了解的,但是这次是在异域征战,情况和正常有不太一样,吴惟忠思考了之后,提出了几个建议,首先是官军的兵器,主要是火器为主,弓箭保养不易,而且存在渡海作战的情况,对于官军来说火器是最好的选择,同时要配合强弩,因为倭国中的精锐武士还是很厉害的。 其次就是甲胄了,要给士卒们都装备铁甲,这样的话,即便是我国的所谓武士,他们手中的倭刀也很难对付铁甲,火炮也要多带霰弹,因为倭人不重甲胄,霰弹的杀伤效果反而更好。 这些要求朱载坖都一一予以满足,李如松担心的则是大量的马匹运输的问题,还有粮秣草料的运输问题,朱载坖对此事也很关心,他之前就借口为水师储存物资,在朝鲜营建了仓库,现在就可以派上用场了,朱载坖准备扩建在朝鲜的仓库,实施接力运输,从天津经由辽东、朝鲜向倭国转运粮秣弹药等物资。 同时要彻底掌握对马海峡,北洋水师要前出朝鲜,夺取制海权,然后分批运载官军前往倭国,同时越后也要向大明的驻军提供部分的粮饷。对于和倭国作战,李如松到时显然很乐观,大明铁骑连北虏都不是对手,何况区区倭国。 不过根据王直和蒋洲提供的情报来看,越后的地形可能并不太适合骑兵作战,越后国东北是出羽国,东是陆奥国,东南是上野国,南是信浓国,西南是越中国。西向日本海,隔海与佐渡国相望。与各国均通过山地连接,靠海的一侧中部的越后平原和偏南的高田平原,农业和渔业兴盛,但山岳和日本海围成的地带在冬季暴雪频繁,部队几乎不能行军,地形狭长。 对于骑兵来说,要持重用兵,不能孟浪,同时恐怕不会有大规模的骑兵交战,官军骑兵的用途主要是包抄和追击。朱载坖还命令测绘学堂的生员抽调一部分随军,测绘倭国的地图,还要从工部抽调一些熟悉金银矿的工匠,到越后去仔细查看当地的金银矿情况。 朱载坖对于吴惟忠和李如松的要求就是作为朝廷的钉子,钉死在倭国,详细查探倭国各势力的情况,同时查看倭国军队的战斗力,测绘地图,查探他们金银矿的所在、储量等。 如非不要,不要轻易和倭国的所谓大名起冲突,眼下大明不可能在倭国身上投入太多的精力,等到将北虏按下去之后,大明才能腾出手来对付倭国,所以大明只需要帮助上杉景虎活下来,同时将越后的金银矿掌握在手中就行了,至于其他的,不是大明官军该管的事情。 对于朱载坖的这个意图,吴惟忠和李如松都心领神会,官军只要在倭国驻扎下来,就不是上杉景虎说了算的。朱载坖让吴惟忠和李如松与戚继光、俞大猷等熟悉倭情的老将再详细探讨之后再确定出征的情况,同时开始挑选兵员,为出征倭国作准备。 而上杉景信在思量半晌之后,向蒋洲提出了对应的条件,上杉景虎可以内附,但是大明要保证越后的独立,对大明,上杉景虎是越后宣慰使、龙虎将军,但是在倭国,上杉景虎仍旧是越后的大名,否则的话,上杉景虎无法对内部交代,同时大明要能够帮助上杉景虎统一整个越后。 对于上杉景信提出的这些条件,朱载坖认为可以接受,上杉景信这么做是为了在内部交代的过去,朱载坖这么做也是为了在大明内部交代的过去,大家都是心照不宣罢了。 隆庆十一年十一月初三日,蒋洲和上杉景信签订草约,同时派人送回上杉景虎处,只待他准允就可以签订条约了。 第1432章 风雷激荡暗流涌(八) 上杉景信将他和蒋洲谈的草约送回了上杉景虎手中之后,他是有些愤怒的,按照大明和上杉景信拟定的这个草约,自己要向大明内附、称臣,同时要乞求大明发援兵,让上杉景虎不能接受的就是要内附大明,从此成为大明的属夷,对于大明来说,自然是能够开疆扩土的好事。 但是对于上杉景虎来说,就是奇耻大辱了,自己要放弃大名的身份,成为大明的所谓宣慰使、龙虎将军,但是上杉景信也在给上杉景虎的信中劝他套忍辱负重,毕竟现在上杉景胜大军压境,现在能够给予上杉景虎的帮助的就是大明,要是失去了大明支持,上杉景虎的覆灭也就是指日可待了。 为了取得大明的支持,含羞忍辱也未尝不可,存在就是一切,一切为了存在嘛,上杉景信劝上杉景虎接受大明的条件,只要能够取得大明的支持,夺取越后不成问题,甚至是称霸倭国也大有可为。 上杉景虎及其手下经过激烈的争论之后,最终决定接受大明的条件,上杉景虎很清楚,现在已经到了生死存亡之际了,只有接受大明的条件,才能够生存下来,当然上杉景虎也是要脸的,他要求签订密约,他在密约中向大明内附,在明面上的条约中还上杉景虎向大明请兵求援。 为了明确传达自己的意思,上杉景虎还派遣自己的堂弟北条高广前往大明,亲自传话。 而在马芳、张四维护送之前,索南加措来到了大明京师,朱载坖命令善待索南加措,同时择期亲自召见他。 朱载坖率领内阁辅臣,礼部堂官在文华殿召见了索南加措,太子朱翊釴也一道参与,索南加措行礼之后,朱载坖说道:“上师风采依旧,令朕好生羡慕。” 索南加措谦逊的说道:“陛下受百神呵护,才是金刚不坏之身。” 朱载坖闻言只是笑笑,他只是淡淡的说道:“这些话朕听得多了,今日朕请大师来,大师猜一猜是所为何事啊?” 其实不管是在场的重臣们还是索南加措本人,都很清楚朱载坖为什么找自己,无非就是为了蒙古的事情罢了。索南加措赶紧说道:“外臣怎知陛下之深谋远虑。” 朱载坖说道:“朕想为大明、蒙古、青藏谋一万世之策,上师可否教朕?” 朱载坖的话已经是说的很明确了,朱载坖找索南加措也就是为了此事,而且朱载坖的心非常之大,除了蒙古之外,还提到了青藏,大明对于青藏,原本一向是不怎么管的,只要能够按时进贡就行。 索南加措说道:“陛下,现在蒙古和大明不就已经和平了吗?至于青藏,小僧可以保证他们会对大明恭顺的。” 朱载坖说道:“朕欲谋求的,是万世之策,而非一时之策,现在大明和蒙古虽然和平,但是那是因为顺义王在,若是一旦顺义王有恙,如之奈何?” 面对朱载坖的直言不讳,索南加措也有些沉默,他当然知道朱载坖说的是正确的,现在大明和蒙古能够和平,是因为俺答有足够的控制力,能够控制整个土默特部,一旦俺答去世,土默特内部出现纷争,就很难保证土默特部能够和大明继续和平下去,朱载坖很清楚,索南加措也清楚这点。 索南加措久在蒙古,他很清楚不少的蒙古贵族们对大明是不友好的,虽然通贡互市,但是他们没有想过和大明长久的和平共处,一旦真的俺答去世了,他们肯定会借机和大明重启战端的,这点索南加措还是很清楚的,他知道黄台吉等人一直对大明是不满的,更对把汉那吉把持贡市不满,所以一旦俺答去世,恐怕现在大明和蒙古的和平关系就无法维持了。 面对朱载坖的这个问题,索南加措是很清楚的,但是要让索南加措来解释此事,却有些难以说出口了,这是大家都清楚的事情,而且朱载坖想要索南加措做什么,他还不清楚,所以索南加措直接说道:“陛下,小僧惟愿大明和蒙古永无战事,若是有能够用得上小僧的,陛下尽管差遣。” 朱载坖等的就是索南加措这句话,首辅李春芳说道:“上师,老夫听说按照蒙古传统,是幼子继承家业吧?” 李春芳说的确实不假,按照成吉思汗定下的规矩,就是幼子继承制,家庭的财产和权力通常由最小的儿子继承。这种制度的形成与蒙古族的游牧生活方式有关。由于游牧民族的孩子长大后会离开父母,自己去寻找牧场,因此,当父母去世时,最小的孩子往往会留在他们身边,负责处理家庭事务和遗产。 当然,制度是制度,实际的执行过程中,蒙古更多的实行的是拳头继承法,谁拳头大谁继承,因为忽必烈就是依靠自己强大的实力,推翻了阿里不哥的大汗地位,既然有人打样,蒙古人自然是群魔乱舞,所谓的幼子继承制不过是一句空言罢了。 但是李春芳作为大明首辅重臣,当然不会说废话,索南加措当然明白李春芳的意思,就是大明打算支持俺答的幼子不他失礼继承俺答的汗位和顺义王爵位,但是除了大明的武力支持之外,索南加措作为在蒙古有崇高威望的宗教领袖,到时候能够为不他失礼背书的话,不他失礼就可以更加顺利掌握土默特部。 对于大明的打算,索南加措是很清楚的,但是他不敢轻易答应下来,因为他不清楚大明拥立不他失礼之后后怎么办,据他所知,黄台吉对于俺答的汗位是志在必得的,他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到时候大明会怎么办? 朱载坖见索南加措沉默,便说道:“上师不必有什么顾虑,直言不讳即可。” 索南加措说道:“陛下,诸位,小僧听说,黄台吉在土默特部中颇有威望的。” 朱载坖笑笑说道:“无妨,大明天威所至,有不恭命,以兵击之!” 第1433章 筹谋算计图四夷 朱载坖作为皇帝,都做出了这么明确的表态,大明支持不他失礼的决心是很大的,甚至是不惜一战来支持不他失礼上位,索南加措很清楚,要是大明真的全力支持不他失礼的话,凭借大明的实力,还有现在三娘子在土默特部的威望,以及蒙古人确实存在的幼子继承制,还有俺答个人的考虑,不他失礼坐稳这个顺义王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大明需要利用自己为不他失礼增加合法性,自己也可以借机扩张在蒙古的势力,对于索南加措来说是一件好事,现在索南加措需要在蒙古扩张格鲁派的势力,要是能够得到大明朝廷的支持,对于自己来说当然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但是索南加措还是准备拉扯一下。 他对朱载坖说道:“陛下,这是国事,小僧岂敢置喙。” 张四维说道:“上师不必推辞了,以上师在蒙古的人望,可抵十万雄兵,上师不必再推辞了!” 面对大明君臣的话,索南加措明白大明朝廷的意思,大明希望索南加措配合大明朝廷,来确定不他失礼的地位,打击黄台吉的势力,对于谁当土默特大汗和顺义王,索南加措并不在乎,他在乎的是格鲁派能够在蒙古传播的事情。 朱载坖当然也清楚索南加措的想法,他是格鲁派的宗教领袖,对于本教派的利益肯定的更加看重的,要想索南加措为大明效力,肯定是要许以利益的,朱载坖看了一眼张四维,张阁老明白了朱载坖的意思。 张四维一路上与索南加措接触,对他已经是比较熟悉了,有些话由张四维说是比较合适的,张四维说道:“上师若是有所顾虑,或者说有要求,大可以提出来嘛。” 朱载坖也说道:“上师只需要告诉朕,能否配合朝廷就行,至于其他的事情,自然有张阁老和上师详谈。” 朱载坖一天忙于处理政务,能够抽出时间来见索南加措一面已经是很给他面子了,具体的事情自然不用朱载坖和索南加措谈,朱载坖只需要索南加措答应配合大明就行了,其余的事情,自然有张四维和索南加措谈的,所以朱载坖现在要求的,只是索南加措的态度罢了。 朱载坖已经当了十多年的皇帝了,帝王之威还是有些的,面对朱载坖的问题,索南加措说道:“小僧自然是要奉陛下和朝廷之命的,只是。” 朱载坖当即就拦下索南加措的话头说道:“这样就好,至于上师有什么要求,与张阁老谈就是了,大明不会亏待上师的。” 朱载坖命令礼部善待索南加措之后,就结束了召见,由文华殿大学士张四维负责和索南加措的进一步谈判。朱载坖接下来要处理的就是倭国的事情,上杉景虎的使臣北条高广已经抵达了大明,再次和蒋洲确定了草约的相关内容,同时为了表示对上杉景虎的重视,朱载坖还派遣礼部右侍郎罗万化负责同倭人的交涉。 对于蒋洲和上杉景信所签订的草约,上杉景虎基本予以认可,但是要求内附的条文以密约的形式签订,同时上杉景虎还向朱载坖上疏,称佐渡岛并非越后国的领地,其岛上本间一族称霸,但本间一族内部斗争激烈,岛上没有可以一统的大名存在,最终只能受到对岸越后的影响。但是上杉氏没有取得佐渡岛的领有权,所以也无权处置佐渡岛上的金银矿。 这点倒是得到了蒋洲的印证,佐渡岛却非越后所领有的,朱载坖则是表示,既然非越后所领有,那就是无主之地嘛,正好可以用作大明的中转港口的仓库,佐渡岛距离倭国本土不到一百里,又有金银矿,而且佐渡岛平原河流众多,水稻栽培兴盛,西有真野湾,东有两津湾。可以为大明大军提供粮食,加以水师拱卫的话,与驻越后的官军互相呼应,倒是个不错的办法。 既然佐渡岛却非越后所有,那可以从条约中予以删除,朱载坖自会命令官军自取之,至于上杉景虎要求的密约,朱载坖也予以准允,这些事情都是细枝末节的事情,不必纠结,朱载坖命令罗万化和蒋洲,迅速签订条约。 同时召集戚继光、俞大猷、李成梁和吴惟忠、李如松,要改变计划,先取佐渡岛,再帮上杉景虎,佐渡岛不仅有丰富的金银,位置也极其重要,大明取得佐渡岛后,就算是进退自如了,所以朱载坖决定增加赴倭国的士卒数量,从一万人增加到一万三千人,其中三千驻守佐渡岛,保证大明在佐渡岛上的金银矿开采。 戚继光等赶紧领命,在朱载坖的催促之下,隆庆十一年年十二月二十五日,大明和上杉景虎终于签订条约,上杉景虎向大明称臣、内附,请求大明帮助收复越后,同时将越后的所有港口开放给大明的军民船只,允许大明商人在越后自由贸易,同时大明驻军一万于越后,帮助上杉景虎恢复在越后的统治。 作为回报,上杉景虎向大明上供土产金三万两,银三十五万两,以助军费,同时越后土地上的所有金银矿由大明和上杉景虎共同开采,五五分成。 在朱载坖的见证下,礼部右侍郎罗万化与上杉景虎的代表上杉景信、北条高广签订条约,其中有关上杉景虎和越后内附的条款写入条约后的密约中,双方签字用印之后,朱载坖命令赐宴于越后使臣。 对于上杉景虎的使臣北条高广,朱载坖有些兴趣,朱载坖问道:“卿可有子女啊?” 北条高广说道:“劳陛下动问,外臣有二子一女。” 朱载坖笑着说道:“卿远涉重洋,劳苦功高,朕赐卿锦缎十匹,茶叶、御酒各有差,闻卿有一女,朕就为之赐名北条麻妃吧!” 能够得到大明皇帝赐名,北条高广当然是极为高兴的,赶紧谢恩,朱载坖也快憋不住了,令罗万化带领越后使者去赴宴就行了。 第1434章 筹谋算计图四夷(二) 由于马上要过年了,朱载坖没有立即准备出征事宜,而是准备节后再公布相关的诏书。 而张四维也在和索南加措商量之后向朱载坖上疏了,索南加措提出的条件是大明要支持格鲁派在青藏和蒙古的传教活动,承认格鲁派的宗教领袖在青藏和蒙古所享受的特权,作为回报,格鲁派会帮助大明朝廷稳定青藏和蒙古,青藏会向朝廷进贡并成为大明的属夷。 而索南加措也会全力支持不他失礼在蒙古地位,通过宗教的形式确立不他失礼的正统地位,同时帮助大明教化这些蒙古上层贵族,使他们不再和大明作对。 对于索南加措的条件,朱载坖提出了对应的方案,大明可以支持格鲁派在青藏和蒙古的传教活动,甚至可以下诏尊立格鲁派为青藏和蒙古的国教,朱载坖可以赐索南加措朵儿只唱也就是藏语金刚持的意思,在格鲁派的教义中,金刚持被认为是释迦牟尼讲说密法时所呈现的形象,是释尊的秘密化身,故又称秘密主。是极为荣耀的称号,这象征了大明对于索南加措的承认,是朝廷对格鲁派的支持。 当然朱载坖也不是做慈善的,他之所以对索南加措这么客气,最重要的还是看重了他在青藏和蒙古巨大的影响力,同时他对于大明朝廷也算恭敬,这些都是朱载坖所欣赏的,但是朱载坖也有自己的条件。 乌斯藏朱载坖现在没有功夫去处理,只要他能够奉大明正朔,内附大明,成为属夷,将整个乌斯藏划入盗卖那个名义上的领土就行,但是对于青海,这是朱载坖要谋取的地方,不仅仅就是属夷了,而是朝廷的州县,当然朱载坖也会承认格鲁派在当地的利益,但是格鲁派要帮助朝廷在青海站稳脚跟,保证地方安定。 同时朱载坖还要求活佛的继承必须报请朝廷批准才行,朝廷给活佛金印、仪仗等物,利用活佛加强对于青藏、蒙古的控制,但是活佛的继承也要受到朝廷的制约,朱载坖不希望出现一个不服从朝廷的活佛,作为回报,朱载坖答应索南加措,朱载坖会从内帑出资帮助索南加措在青藏、蒙古等地建立寺院,扩大格鲁派的影响力。 张四维和索南加措商量之后,基本上同意了朱载坖的条件,等到隆庆十二年年后再敲定具体的细节就行了。 朱载坖处理政务一年了,自然要给自己的放假了,朱载坖早就下旨,新年期间的一应礼仪活动,由皇太子朱翊釴和皇次子朱翊钧恭代,朱载坖不出席各种礼仪活动,在宫内休息。 隆庆十一年对于天家来说倒是个添丁进口的年份,李皇后和陈贵妃怀孕,同时太子妃谭氏也怀孕,这可是关系到大明天家的事情,连首辅李春芳都都上疏朱载坖,请求停刑一年,为太子妃腹中的孩子祈福,要是谭氏所生是个男孩的话,大明三代有望,自然是可喜可贺的事情。 朱载坖听从了李春芳的建议,下旨隆庆十二年停刑一年,除十恶不赦、采生折割、拐卖人口等重犯一经查实,即行正法之外,其余真犯死罪者,减死一等,充军缅甸、哈密、辽东,永不放还。 隆庆十一年也算是风调雨顺的一年,大明各地的水旱灾害比之以往要少了很多,经过潘季驯的大力整治,黄河已经连续六年没有发生大的灾害了,水旱无时的河南、陕西两省也终于没有发生打的灾害了。 为了舒缓民力,同时更好的支持潘季驯治理黄河,朱载坖下旨蠲免河南、陕西、山西、山东、直隶五布政使司隆庆十二年一半的田赋,使得百姓能够休养生息,同时命令都察院向这五个布政使司加派巡按御史,确保百姓受到实惠,落实朱载坖的上谕。 今年难得的没有用兵,所以朝廷的开支要稍微小一点,朝廷的财政收入为银钱七百五十二万两,白银三百二十万两,本色粮食二千一百六十万石,今年的本色大幅度减少的原因是在部分地方试点实施了田赋的改折,尤其是东南,百姓对于改折都是支持的,但是朱载坖始终没有完全推行赋税折色,尤其是田赋的折色,在北方仍旧主要是以征收折色为主,同时要求北方的官府减少加耗,尽可能的减少对于百姓的盘剥。 同时根据内阁和户部的提请,准备扩大徭役折色的范围,百姓对于徭役折色相对是比较支持的,这个政策也到了百姓的拥护,所以今年准备继续扩大规模。 太仓盈余首次超过了银元四百万元,朱载坖的内承运库收入也达到了三百七十八万两,于是朱载坖决定对于天下的士卒官吏予以大规模的增发恩俸,九边、京营士卒、亲军诸卫、御马监禁兵等,增发一月恩饷,宿卫宫禁的士卒每人再增发三两,给胖袄一件以御寒,水师士卒经年漂泊,殊为不易,朱载坖特旨增发三月恩饷,缅甸、大宁、哈密等处士卒,为国戍边,增发两月恩饷。 天下的官吏,根据考课等次,予以发给恩俸,考课上等的,发给三月,考课中等,发给两月恩俸,这些赏赐都是由朱载坖的内承运库发给,对于内廷的太监宫女,朱载坖也都予以了赏赐。 百官封印,朱载坖也乐的躲在宫内休息,反正一应礼仪活动都有工具人代劳,当然朱载坖在宫内也没有闲着,朱载坖在查看户部做的隆庆十二年的预算。 今年的主要开支当然还是军费,九边的军饷,还是水师要求添造战船,防备倭国和西夷的进犯。除了固定的官俸之外,还有就是各项工程营建的开支了,今年朝廷要在山西、陕西、河南三省先建设常平仓和备荒仓,同时在南直隶、湖广、山东也要开始建设备荒仓和常平仓,这些都需要大笔的开支。 还有就是水利和道路桥梁等基础设施的建设费用,也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开支。 第1435章 筹谋算计图四夷(三) 对于朱载坖来说,水利和道路桥梁确实是非常重要的事情,不过侧重点不同,现在徐州的利国监重新开始炼铁,相应的水泥等工场也已经开始兴修了,朝廷的南直等处也拥有了大型的重工业基地了,随着新的考成则例颁布,道路的营建,水利的兴修都被列入这些官员的考成中,尤其是朝廷要求营建常平仓和备荒仓的诏书下达之后,各地的官员们都纷纷要求在本地兴修常平仓和备荒仓。 考虑到朝廷的财力和地方的实际情况,朱载坖决定分门别类的采取措施,九边还有陕西、河南、山西、辽东等处的常平仓、备荒仓还有京通仓等,由朝廷拨款修筑,而其他地方的常平仓、备荒仓由地方筹措经费,朝廷予以补助的形式兴工。 水利设施也是如此,在东南富庶地方,朝廷、地方、民间三方共同出资,兴修水利,而在黄河、淮河沿线,河南、北直隶、湖广等省份,由朝廷拨款兴修水利,朱载坖为什么单独将这几个省份列出来由朝廷兴工,直隶、河南是由于本身相对经济较差,地方官府没有足够的钱粮来兴修水利,必须由朝廷拨款来兴修水利。 同时这几个地方都是受水旱灾害影响较大的地方,朝廷必须投入资金,以预防水旱灾害,减少可能出现的流民,而对于湖广的水利投入则是为了未雨绸缪,保证大明的粮食供应,虽然现在大明从暹罗、缅甸等处可以获得大量的廉价粮食,但是朱载坖很清楚,湖广作为大明未来的粮仓,地位是非常重要的。 原本不管是大明还是朝廷,都依赖东南的粮食,即所谓的苏常熟,天下足,但是现在已经发生了变化,江南地区农业经济发生了结构性改变,粮食种植不再占据绝大部分,棉、桑之种植与经营逐渐占据更大的比例,使得该地区的粮食耕种面积亦大大缩水。用于种植棉花之土地增多,也推动了棉纺织业、丝织业之迅猛发展。 但是朱载坖很清楚,粮食的重要性,而肥沃的江汉平原就是大明的新粮仓,湖广地区亦坐拥长江运输之便利,输送无碍,但是朝廷要想使得江汉平原成为大明的粮仓,就必须大兴水利,保障湖广的农业生产,同时排除湖广农业生产中的各种不利因素,所以朱载坖专门向湖广投入巨资,兴修水利。 道路也是一样的,朝廷必须有所轻重,现在对于朝廷来说,重要的道路主要是几条,第一是通往九边各镇的道路,从京师经三屯营、蓟州、遵化到辽东的道路,还有就是从京师经蓟镇到大宁镇的道路,辽东镇到大宁镇的道路,京师到宣府、山西、大同等镇的道路。 还有京师到郑州然后往西安再向三边去的道路,这些都是朝廷立即要办,重点要修筑的道路,除此之外,还有与运河平行的道路,就是从京师经北直隶、山东然后一直到南直隶徐州、淮安、扬州的道路,这也是非常重要的,除了道路之外,重要的就是桥梁的,对于陆路交通而言,桥梁是最关键的节点,所以朱载坖准备大修桥梁,以加强整个大明的道路交通,提高朝廷对于地方掌控能力。 而东南水运更加便利,所以可以暂时不急,把重点放在九边和河南、山东、北直隶以及南直隶的徐州、淮安、扬州三府。 对于户部的预算,朱载坖基本上予以同意,批准了相关的预算,要求相应的工程尽快开工。 而到了开衙之后,朱载坖最关心的事情就是对倭国的用兵了,因为现在倭国的局势瞬息万变,朱载坖担心失去这个机会,所以一开衙,朱载坖就命令理藩院传令朝鲜,在釜山等港口兴建仓库,用以囤积大明官军的辎重粮秣,同时北洋水师也准备和王直的船队配合,夺取对马海峡的制海权,打通从天津经辽东、朝鲜对马海峡到倭国越后的航路。 同时提前侦查一下佐渡岛上的情况,为大明官军的行动侦查情报。而对于吴惟忠、李如松两人的具体名号,朱载坖也和群臣们商量了多次,一开始朱载坖原本准备给征倭大将军印信,但是遭到了重臣的一致反对,一来是大将军乃是重号,一向不轻授,大明有大将军名号的,正常也就是征虏大将军,征倭用大将军显然有些言过其实了,说白了,就是群臣们认为,倭国配不上。 还有其他的原因就是大明只是驻军越后,要是用征倭名号的话,未免有些打草惊蛇了,而且吴惟忠的资历也远远够不上大将军的资格,所以征倭大将军和征倭将军都不可行。 李春芳认为干脆叫镇东将军比较好,四征四镇都是将军重号,而镇更加倾向于防御,可以麻痹倭国,但是朱载坖不想用镇,朱载坖更倾向于用征东将军,明白震慑倭人,所以经过朱载坖和重臣们的一番拉锯之后,朱载坖下诏,任命吴惟忠为右军都督府都督同知、征东将军、提督备倭水陆军务事,任命李如松为右军都督府都督佥事、征东前锋将军、备倭总兵官,认为陈璘为右军都督府都督佥事、伏波将军、提督北洋水师兼备倭水师总兵官。 诏书下达之后,朱载坖命令礼部铸给印信,同时升蒋洲为锦衣亲军指挥佥事署征东副将军参赞机务,赞画军机,曹国公世子李言恭升锦衣亲军指挥同知,征东副将军参赞机务、赞画军机,赐征东将军吴惟忠天子剑。 而李春芳则认为照惯例应该派遣文官监军,同时推荐兵部左侍郎提督海关总署徐渭,朱载坖也认为徐渭确实合适,但是徐渭已经五十七岁了,年纪不小,但是没有想到第二天徐渭就主动上疏请求赴倭国。 朱载坖于是下诏,升徐渭为兵部尚书兼右都御史,经略朝鲜倭国等处军务事,持节假节钺赐王命旗牌。 第1435章 筹谋算计图四夷(四) 既然任命了经略和提督,朱载坖于是召集阁部重臣、参赞军务大臣和此次出征倭国的文武将帅一道,商量方略。 朱载坖这次召集臣子们,主要是商量征倭的方略,同时也让太子朱翊釴一道参与到军国大事的君策中来,朱载坖选择的这些人,徐渭、吴惟忠、李言恭都是熟悉倭情的人,李如松也是朱载坖着力培养的下一代大将,朱载坖今日就是想听听他们对于此次作战的看法。 首先发表意见的是经略徐渭,这位对于倭人可谓是十分的了解了,徐渭向朱载坖和重臣们介绍了自己的想法,他认为,这次要分为两个目的,第一是夺取并且占有佐渡岛,第二就是驻军越后,然后控制上杉景虎。 徐渭毫不掩饰自己的想法,他说道:“陛下,殿下,倭国虽然贫瘠,但是所产金银、铜料、硫磺,皆我大明之所必须也,天予不取,反受其咎,此天赐之机,岂可轻纵?且倭人谋犯中华非一世也,当先发制人,永绝后患,勿遗后世之祸也!” 朱载坖对于徐渭的话深以为然,小矮子长得丑但是想得美,现在倭国大乱,正是大明介入的好时机,朱载坖让徐渭详细介绍自己的方略,徐渭的看法是先去佐渡岛,作为大明介入倭国事务的跳板,然后在驻军越后,介入倭国事务,将佐渡岛纳入大明的管辖之内。 对于应该怎么在佐渡岛上建立大明的统治,徐渭的方式是很简单粗暴的,徐渭建议,将岛上的所有倭国领主、武士等全部诛杀,不留后患,只留下岛上的百姓,同时将岛上的耕地直接分给百姓们耕种,照大明律法起科就行了,然后从大明迁移百姓和卫所军士,分给土地耕种。 因为徐渭很了解倭国的赋税制度,和倭国比起来,大明的地主都算有良心的,倭国基本上没有自耕农,所有的田地都属于各级的贵族,而他们是怎么征税的呢?一般来说,倭国实行三公二民的征收办法,也就是农民要将自己土地产出的五分之三上缴作为赋税,同时还要承担各种徭役和其他杂税,而且由于现在倭国出于混战之中,各大名混战,为了维持庞大的军队,更加要对手下的百姓横征暴敛了。 由于对农民的征税是按照各个大名自行制定的标准来的,七公三民,也就是缴纳七成的收获物在倭国也不算什么稀奇的事情,而且倭国的苛捐杂税比之大明是一点也不少,比如段钱,领主行事及寺社营造用、以石高计,一般征收十分之一的收获物,还有栋别钱,就是修城、筑居用、以屋脊数计算。通常每间50~100文,一些穷兵黩武的大名甚至征收到200文一间,还有徭役、兵役等。 徐渭认为,要想使得大明迅速将佐渡岛控制起来,对于这些倭国的什么贵族、武士、僧人等,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杀,杀干净之后将土地分配给岛上的百姓,计丁授田,同时从大明迁来军户,设置卫所、学校等,对岛上的百姓加以同化,没有这些旧贵族、武士的带头,就没人组织反抗大明,同时下层的百姓都得到了实惠,自然不会反抗大明,这样可以使得大明最快在佐渡岛建立起稳定的统治。 将佐渡岛作为大明征讨倭国的跳板,徐渭的方略就是速定佐渡岛,缓进越后,先让上杉景虎和上杉景胜拼一下,消耗掉他的实力,大明官军再出手,可以最大程度的控制住上杉景虎,将其作为大明的傀儡,对于徐渭的这个方略,朱载坖认为还是可行的。 朱载坖的看法就是朝廷对于倭国的经略不能急,因为现在朝廷不会在倭国方向投入大量的资源,还有就是战略目标要清楚,占领倭国并不是一个好办法,倭国值钱的就是他的金银铜等矿产资源,大明要的这些东西,而不是为了去将倭国占领,朱载坖没这个兴趣干这个事情,只需要控制一些关键的地方就行了。 朱载坖认为徐渭的这个方略相对是比较稳妥的,官军的稳扎稳打,缓步推进,同时投入也要收获回报,不能无限制的投入下去,否则的话朝廷是吃不消长期在海外大规模驻军的开支的。 除了方略之外,徐渭和吴惟忠等人还商量了具体的行军计划,水陆并进,水师先行,官军步卒、骑兵从大明出发,赶赴朝鲜,从朝鲜奔赴佐渡岛,同时朝廷水师和王直的船队先行一步,首先控制对马海峡制海权,然后转运粮秣到朝鲜囤积,官军大军从朝鲜出发,第一批由五千步卒组成,吴惟忠亲自指挥,目的是夺取兵占有佐渡岛,然后再以佐渡岛为攻击出发阵地,将官军大军和所需的粮秣给养从朝鲜转运到佐渡岛,然后再发兵越后。 对于徐渭和吴惟忠所拟定的计划,重臣们都没有什么意见,朱载坖也表示同意,朝廷已经传令朝鲜,为官军营建仓库,方便官军征讨倭国,这次是大明首度以水师为主的跨海作战,不仅官军的水师、王直的船队要参与进来,为了转运大军以及随军的战马、粮秣、军器等物,朝廷还要雇佣大量的民间海船为朝廷服务,所以朱载坖将上杉景虎进贡来的金三万两,银三十五万两拿出来,铸成银钱共七十二万,充作军费。 同时官军也不能闲着,在倭国作战,要进行针对性的训练,戚继光、俞大猷等人要对赴倭作战的官军进行临战训练,戚继光主要负责阵法,以鸳鸯阵、三才阵等为主,而俞大猷则主要负责官军的单兵武艺,针对倭军的特点,有目的的进行训练。 还有甲胄、强弩、燧发火铳等军器的装备,这次官军不但携带正常装备的三斤、四斤、六斤火炮,天津铸炮厂的最新力作,十二斤青铜炮爷携行十二门,给倭国矮子们长长见识,这也是官军能够携带的最重的火炮了。 第1436章 筹谋算计图四夷(五) 朝廷开始紧锣密鼓的准备起来,兵马未动粮草先行,首先就是各种物资的调拨,得益于朝廷对于道路的整修和这两年与蒙古人的互市,大明有了大量的牲畜可供拖曳物资,朝廷雇佣了大量的车马行为朝廷转运物资,将大军所需的粮秣、辎重和药品等物资转运到天津登船,然后先运往朝鲜囤积起来,准备向倭国发运。 同时王直也向朝廷汇报了越后等地的气候、水文、航路等情况,越后在冬季多有豪雪,夏季则晴天较多并时有焚风发生,冬季少有晴天,气候寒冷,且少有台风影响,而夏天晴天日数较多。根据这种气候特点,朱载坖命令兵部、工部相对应的准备大军的被装等物。 朝廷正在紧锣密鼓的准备东征的事情的时候,张四维也在积极和索南加措商量,经过张四维和索南加措的商量,朝廷承认格鲁派以及格鲁派活佛在青藏和蒙古的领袖地位,并且给予支持,作为回报,格鲁派和索南加措要配合朝廷加强对于青藏和蒙古的控制。 对于阴图不轨的土司、头人、台吉等青藏的贵族,格鲁派要号召信众配合朝廷,予以打击,朝廷赐予格鲁派活佛朵儿只唱的称号,尊其为上师,朱载坖从内承运库每年拨银钱五万,作为皇室对于格鲁派的布施和支持,加强格鲁派在青藏和蒙古地区的传播,而格鲁派的活佛转世,也需要得到朝廷的认可,才能够获赐印信和朵儿只唱的称号。 具体到土默特部的事情上来说,索南加措要帮助朝廷确认不他失礼的正统性,为不他失礼背书,打击黄台吉的势力,同时在蒙古诸部宣扬佛法,教化百姓,避免大明和蒙古的直接冲突。 朝廷也会资助格鲁派在青藏等地传教、兴建寺院等活动,双方达成了协议之后,张四维以密疏具奏朱载坖,朱载坖正式下旨礼部,为索南加措铸造活佛金印,授予他朵儿只唱的称号。 消息传回土默特部,本就身体不好的俺答遭到重创,再度发病,卧床不起,俺答很清楚,大明如此大张旗鼓的给索南加措授予尊号,赐予金印,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就是大明已经和索南加措达成了交易,一旦俺答去世,大明不但有三镇官军可以直接干涉土默特部,还可以利用索南加措来分化瓦解蒙古人,这会使得蒙古面临的局势更加困难。 而俺答的大病更是使得土默特部人心浮动,黄台吉、三娘子、把汉那吉各方势力都紧密的关注着俺答的病情,而大明也趁机开始搅动风云,在朱载坖的上谕和宣大总督郑洛的指示下,大明增开大同、山西沿边的贡市,同时严查宣府镇的走私情况,郑洛还借口张家口附近有麻匪,暂停了张家口的贡市,这使得黄台吉的部落和黄台吉极为不满。 很多沿边的部落都认为是黄台吉对大明的不友善态度导致了大明对黄台吉部采取中断贡市的态度,虽然黄台吉部可以到山西、大同的贡市去和大明交易物资,但是一来是路途遥远,来回折腾很不方便,二来是在大同这边主持贡市的事把汉那吉,他能给黄台吉好脸色那才是怪事了,黄台吉和把汉那吉之间的矛盾是越来越深,而这正是大明所乐见的。 除了土默特部之外,土蛮部和兀良哈部也向大明遣使,请求比宣大开市,在大宁、辽东等处增开马市,他们愿意向大明臣服,朱载坖没有第一时间就回复他们的奏疏,只是命令礼部安置土蛮和兀良哈部使臣,同时召集廷议,向蓟辽的总督、提督等文武官员询问土蛮和兀良哈部的情况,征求他们的意见。 对于兀良哈部和土蛮部的求贡,朝廷的大体的意见还是同意的,因为蓟辽这两年相对比较安宁,兀良哈和土蛮也算是被大明打服了,不过蓟辽总督谭纶对于图们汗有些疑虑,据官军的尖哨还有蓟辽沿边的蒙古部落向大明提供的情报来看,这个图们汗其志不小,为了重振正统大汗日益衰落的权威,图们汗选任左右翼五万户首领担任“执政”,制定大法,宣示大政,试图重新统一蒙古诸部。 所以谭纶对于他的求贡表示心怀疑虑,谭纶不太相信图们汗的诚意,而且图们汗和兀良哈只想通贡,不想求封,这也是很多大将不同意的原因,像马芳、戚继光、李成梁等大将都不同意允许和图们汗、兀良哈部通贡,图们汗其实并不是不想求封,而是他求封的要求大明是绝不可能答应的,他想要谋求取得与俺答同等待遇,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俺答毕竟是多年求封,而且自从封贡之后,一向恭顺,而且土默特部的实力远远强于土蛮部,你图们汗多大的脸,想要要求和俺答一个待遇,这点直接被朱载坖断然拒绝了。 而对于兀良哈部,反对的声音就更大的,尤其是边镇的武将们,他们坚决不同意兀良哈部的通贡,他们认为兀良哈狡诈,不守信用,降而复叛,不能信任,在成祖朝就和大明作对,大将们还拿出了成祖当年的上谕,当时成祖谴责兀良哈三卫道:“''昔兀良哈之众数为鞑靼抄掠,不能安处,乃相率归附,誓守臣节,我太祖高皇帝矜厥困穷,设福余、朵颜、泰宁三卫,授尔等官职,律各领其众,臣属既久,后竟叛去。及朕即位,复遣使来朝,朕略其过,加意抚绥,数年以来生聚蕃息,朝廷于尔可为厚矣。比者尔为本雅失里所胁,掠我边卒,又遣苦列儿给云马市,实行窥伺。狡诈如此,罪奚可容?” 提督蓟辽军务戚继光、玄菟侯李成梁、大宁镇总兵时陈等人和宣大总督谭纶交章上疏,认为北虏狡诈,不能轻信,尤其是对于兀良哈三卫,一旦他们休养生息之后,大宁镇就会再次遭受袭扰。 第1437章 筹谋算计图四夷(六) 朱载坖在文华殿和太子批阅这些奏疏,朱载坖问道:“太子怎么看此事?” 朱翊釴的想法倒是令朱载坖有些诧异,朱翊釴认为,兀良哈求贡,可以允许,但是不能允许图们汗求贡,朱翊釴的理由是兀良哈的住牧地离大明的辽东和大宁两镇很近,虽然兀良哈三卫时降时叛,但是只要大明强大,兀良哈是不敢轻举妄动的,而且若是大明将兀良哈部和图们汗的通贡都予以拒绝的话,难免使得兀良哈和土蛮走的更近,本来兀良哈和土蛮就很亲近,这样一来岂不是将兀良哈部推向土蛮吗? 所以朱翊釴认为,不能将兀良哈部和土蛮同时拒绝了,要拉拢兀良哈尔拒绝土蛮,这样的话,可以让兀良哈威大明边镇的藩篱,同时使得兀良哈部不会倒向土蛮,对蒙古人采取分化瓦解的办法。朱翊釴的这个想法是很合朱载坖的胃口的,大明对于蒙古,不仅是要采取军事手段予以征讨,各种政治谋略也要使用,对于蒙古人,不仅要征讨,也要予以分化,各个击破。 朱载坖很清楚,不能一味的使用武力,大明的军队是有限的,现在辽东的土蛮和兀良哈、宣大的土默特部、三边的鄂尔多斯部和瓦剌,对于大明来说,对于其中势力强大对大明不恭顺的要予以征讨,但是对于其他的部落,该怀柔的还是要予以怀柔。 尤其是现在的当口,大明主要是要解决俺答死后土默特的问题,而且西域那边也不消停,瓦剌的和硕特南进西域中部,在西域大肆扩张,甚至准备将手往青海伸,这是朱载坖决不能容许的事情,所以朱载坖认为,现在蓟辽方向不宜大动干戈,以安静为主,镇之以静。 等到朝廷将土默特处理好了之后再说,朱载坖于是再次召集廷议,商量此事,大部分的朝臣都认为,对于图们汗要求和俺答享受一样的待遇,不能允许,而且经谭纶等边镇总督、大将们的上疏,不少臣子们也认为图们汗所图甚大,恐怕有诈,对于图们汗的要求,一概予以拒绝。 而对于兀良哈部,大家的态度就是并不一致了,兵部尚书汪道昆、潞国公马芳、玄菟侯李成梁等人认为,兀良哈素无信义,时降时叛,不能信任,对于兀良哈的要求,应当予以拒绝。 但是内阁首辅李春芳、顾问咨询大臣高拱等人认为,兀良哈和其他的蒙古部落是有区别的,毕竟兀良哈市属夷,是大明的臣属,尽管兀良哈经常背叛大明,但是大明已经进行了征讨,也算是施加了惩罚,若是大明再拒绝通贡,就是将兀良哈往土蛮那边推,变相的增加土蛮的力量,这是不可取的,他们认为,对于兀良哈,可以恢复通贡,但是之前的赏抚要予以全部取消,兀良哈部要向从大明手中获取赏赐,要么是向大明提供情报,尤其是有关女真人和土蛮部的情报,要么就是随同大明官军出征,斩获首级,换取赏赐,除此两种情况之外,不能滥施赏赐。 朱载坖支持了李春芳和高拱的意见,下旨拒绝图们汗的求贡,同时准允兀良哈部通贡,但是严格限制通贡的规模,只允许大宁镇一口通贡,不准其在索要赏抚之类的东西。 朱载坖处理了这些事情,就开始处理北直隶的屯垦问题了,随着北直隶的水利兴修了之后,户科给事中徐贞明之前曾经上疏建议在北方兴修水利,推广种稻。朱载坖对此事很重视,将徐贞明的奏疏转发给顺天巡抚申时行,要求他在北直隶试行,看能否在北方种植水稻。 申时行在永平府种植水稻,取得了成功,但是却被很多官员上疏弹劾,而且朱载坖发现弹劾申时行的还多是北直隶出身的官员,朱载坖一下子警惕起来了,事出反常必有妖,朱载坖一面命令陆绎和冯保密查此事,一面召见了内阁首辅李春芳和东阁大学士潘晟。 朱载坖将这些弹劾申时行的奏疏给两位阁臣们看了之后问道:“这北直隶出身的官吏纷纷上疏弹劾申时行,这可有些奇怪啊!” 这事确实蹊跷的很,按说申时行此举是为了发展北直隶的农业,改善当地的经济条件,使的百姓们能够多收一些粮食,这是善政啊,这弹劾确实是蹊跷的很,所以朱载坖召见了李春芳和潘晟两人,因为他们都是南方人,面对朱载坖的这个问题,两位阁臣们都是苦笑。 李春芳为朱载坖解释了其中的缘由,说白了,就是因当地民众惮于力作,而北方贵势之家担心他们的大量荒闲土地,因修水利之后失去芦苇薪荡之利,还要像江南一样交纳赋税,所以极力反对,坚决不允许在北方兴修水利,推广水稻的种植。 朱载坖明白了其中的意思,说一千道一万,就是为了利益,因为朝廷征收田赋,按照土地的肥瘦,由不同的征收比例,也就是所谓的科则,东南为什么赋税重,就是因为科则重,平摊下来,东南八府的科则是很重的,松江府每亩2斗一升,苏州2斗,常州一斗三升,数倍于北方的科则。 而北方的科则本来就是比南方轻很多,这些被豪强官僚所占的所谓芦苇地的科则更是极少,按照朝廷规定,这种芦苇地上等每亩征银三分或钱三十文,中等征银二分或钱二十文,下等征银一分或钱十文,基本上等于免税,这本来是朝廷为了舒缓民力的善政,但是在实际执行过程中变成了豪强地主巧取豪夺的办法。 他们以各种形式将这些土地弄到手,然后租佃给百姓耕种,向百姓收取地租,往往高达两斗左右,简直是无本的买卖,现在徐贞明和申时行准备在北方兴修水利,推广水稻种植,那岂不是坏了他们的大事,一旦朝廷大面积推广水稻种植,原本的科则肯定会被修改提高,这等于是在从这些地主身上割肉,他们怎么能答应啊! 第1438章 北地亦有稻米香 朱载坖当然明白李春芳所言的意思,说白了就是这些地主们不愿缴纳赋税,要以此来抗拒朝廷的行政,这是朱载坖不能允许的,朱载坖一直对于东南的士绅集团予以严厉打击,严防他们做大,但是对于北方的士绅集团没有怎么进行大规模的打击,这可能使得他们有了一种错觉,就是朱载坖是拉拢北方的地主集团打击南方士绅,他们的行事就更加的有恃无恐起来。 但是这次朱载坖显然不会惯着他们了,增加北方粮食产量,对于朱载坖来说是很重要的事情,要知道,迁都北京后,“天子戍边”的大明,既要供养大批边军,也要养活各级衙门里的文武百官,粮食是须臾不可缺少的东西。尤其是京师,大明刚刚建国时,人口不过数万,现在人口已经达百万之众了,怎么养活这么多的人口,是朱载坖和朝廷必须要思考的问题。 现在虽然有缅甸、暹罗的粮食供应,朱载坖还准备在湖广大兴水利,将湖广建设成为大明粮仓,但是京师和北方的粮食生产一样是非常重要的,北方的粮食能够自给自足,对于朝廷来说是很重要的事情,所以朱载坖认为徐贞明和申时行的尝试是很值得效仿的。 李春芳等人也想借此机会打击一下北方的士绅群体,这点倒是和朱载坖不谋而合了,虽然北方的士绅力量没有东南士绅那么强大,但是他们和朝廷的关系更加紧密,尤其是京师附近,很多田产是勋臣贵戚的,所以他们才有足够的力量在朝廷中弹劾徐贞明、申时行等人。 不过北方推广水稻种植,要怎么推广、在哪些地方推广,却是一件干系很大的事情,一个不小心,就会导致百姓家破人亡,朱载坖不得不慎重,所以朱载坖决定将徐贞明和申时行召回京师,当面询问相关事宜,同时对于弹劾他们两人的奏疏,朱载坖一律留中不发,根本不予理睬,朱载坖倒要看看,他们能够玩出什么花来。 朱载坖将这些弹劾的奏疏都扔给太子看了,毕竟申时行可是他的讲官,弹劾申时行,多少是对朱翊釴这个太子不太尊重了,打狗还要看主人呢。 朱翊釴看了这些奏疏之后,也是极为不满的,他当然知道,如果京畿周边能提供充足粮食,大明漕运成本将大大降低,朝廷治理成本和百姓民生负担都会大大下降。朝廷更可以因此储备充足的粮食,哪怕是再有天灾人祸,也绝对有抗风险的底气。不夸张说,这是一件关乎大明国运的大事儿。 可就是这么一件利国利民的事情,这些人居然也要上疏反对,甚至到了弹劾徐贞明和申时行的程度,连朱翊釴都是极为愤怒,他对朱载坖说道:“父皇,这些人不是颠倒黑白吗?” 他们在奏疏中称:“近开水田,人情甚称不便。”认为徐贞明、申时行在北直隶推广水稻种植是无稽之谈,除了劳民伤财之外,无甚结果,甚至百姓也对于朝廷推动水稻的种植很抵触。 朱翊釴对于此有些不解,士绅们抵制水稻的推广,是为了少缴赋税,但是百姓不应该抵制水稻的推广的,朱载坖认为这倒是很很好理解,一来是北方的百姓们没有种过水稻,当然对此有抵触情绪,还有就是这些士绅们在背后的煽动。 朱载坖对于这些奏疏不予理会,然后命令厂卫详查事情真相,向朱载坖汇报,同时提督巡捕京卫都指挥使严绍庭加强巡捕,缉拿那些在京师散布谣言的人。 很快厂卫就向朱载坖奏报了相关的情况,和李春芳等人的猜想一样,北直隶的士绅百姓们之所以对于朝廷推广水稻的政策极为反感,主要还是因为赋税问题,北直隶的士绅也看的非常明白,一旦徐贞明计划成功,北直隶粮食最理想状况是增产2倍,但是随之而来的要缴纳的赋税可能会增加3倍、4倍。 所以北直隶民众宁愿继续种植产量低的小麦,也不愿意种植产量更高的水稻。 再加上徐贞明也是大嘴巴,事还未成,就到处放话,‘此役必成,可省江南漕运之半。’此语闻,而畿辅士绅大怖:‘是且加赋吾乡!’导致北直隶的士绅们通过自己的关系必欲置徐贞明于死地,同时连支持徐贞明的申时行也被弹劾了,很简单,士绅们认为申时行是苏州人,他之所以支持徐贞明,是想要给他申时行的老家苏州减免赋税和漕运,减轻苏松的负担而将原本该由苏松承担的漕粮转移给北直隶。 虽然徐贞明在北直隶已经试种成功了,但是大多数北直隶地主不但不为水稻种植成功感到高兴,反而许多人都有“末日来临”之感。 为什么? 原因不复杂,北直隶士绅不愿意富裕,就连北直隶民众也不愿意要这个亩产翻倍的结果。 因为一旦徐贞明的计划成功,那么就意味着北直隶老百姓(包括士绅和地主)要和江南一样,承担相当一部分漕运粮食。 士绅觉得申时行其心可诛,所以现在士绅们认为申时行是幕后的主谋,必须要予以除去。朱载坖觉得申时行未必没有这个想法,但是在北直隶推广水稻的种植也确实要推动的事情,至于是否要因此减少东南的漕粮,那是朱载坖这个皇帝才能够作的决定,不是申时行能够左右的。 朱翊釴原本想为申时行求情,但是被朱载坖给按下来了,朱载坖要朱翊釴先等等再说,等到朱载坖召见了申时行、徐贞明再说。 奉诏而来的徐贞明和申时行到了京师之后,朱载坖第一时间召见了他们,不仅是他们两人,还有内阁辅臣、户部尚书鄢懋卿、少府卿张守直登一干和财政有关的大臣们。 朱载坖先让徐贞明介绍在北直隶试种情况,北方之前都是以小麦作为主要的粮食作物,一夫耕田三五十亩, 亩收麦一石以上,但是水稻的产量显然比小麦高多了。 第1439章 北地亦有稻米香(二) 徐贞明去年在蓟州、永平等州县小范围的试种水稻,取得了成功,水稻的亩产肯是比小麦要高多了,所以申时行、徐贞明想在北直隶兴修水利设施并且尝试大范围种植水稻。 他们提出了在北直隶种植水稻的种种好处:一、朝廷每年从江南运输水稻到京城,沿途损耗太严重,在北直隶地区能大规模种植水稻成功,就可以减少漕运运量,节约物资。 二、北直隶地区老百姓生活并不好,因为靠着京师,经常要服劳役,如果北直隶种植水稻成功,至少可以增加当地农民的收入,毕竟亩产增加2倍还是能够增加百姓的口粮的。 三、一旦北直隶大规模种植水稻成功,那么同时就可以减轻江南负担,江南不用负担那么重的漕运任务。 对于申时行和徐贞明的看法,朱载坖没有第一时间发表看法,而是让阁部重臣们商量此事,张四维认为在北直隶推广水稻种植是可行的,但是要注意把握速度,因为北方的百姓没有种植过水稻,他们主要是以小麦为主要种植的作物,并对水稻种植并没有经验,朝廷不仅仅要将水利修通为他们提供种植水稻的条件,还要为他们提供种子,相应的农具等物,教授他们种植水稻的技术,才能够使得他们能够放心的种植水稻,还有给予相应的赋税优免政策,才能够调动百姓的积极性。 而且对于在北直隶推广种植水稻之后就减少漕运,张四维是不认同的,漕运乃是国家的根本,主要是为了京师驻军、官员使用,同时支应九边所用的,即便是北直隶的粮食产量增加,也不能够因此就减少漕运的数额。 对于张四维的观点,朱载坖表示同意,漕运不仅仅是要保障京师的粮食供应,也是一种重要的经济手段,随着朝廷税赋折银化的比例越来越高,由于要用银两来完成缴纳赋税和地租,百姓更多的选择种植经济作物而减少粮食作物的种植面积,如果遇到灾荒,当银两比价发生巨大波动的时候,而朝廷又赈济不力的话,那么粮贵钱贱的巨大灾难就不可避免了。 朱载坖已经发现了这个问题了,自唐宋以来,江南既是粮食的主要产地,特别是宋朝初期自安南引进水稻后,东南之田,所种惟稻,东南作为朝廷的粮仓,承担着为朝廷提供漕粮的艰巨任务,而随着开海和朝廷赋税折色的增加,种植棉花等经济作物的百姓增加,东南粮食的种植面积减少,而且大量的百姓进入城市或者从事纺织等行业,也减少了农村的劳动力,这些都会导致粮食产量的减少。 现在南方的经济作物种植规模进一步的扩大,如苏州,杭、湖等地区主要养蚕桑棉,福建以种植甘蔗和荔枝、龙眼等水果,广东“因糖利厚,粤人开糖坊者多致富”,而由于暹罗、缅甸的廉价粮食运抵大明,使得现在大明还可以维持一个相对较低的粮价,但是这样会使得大明的抗风险能力尤其是应对灾荒的能力降低。 所以朱载坖绝不会答应减少本色漕粮的减少或者改折,朱载坖要用漕粮稳住东南的粮食种植面积,同时通过建设仓储,用常平仓等机构调控粮食的价格,防止谷贱伤农,保证大明有足够的粮食。 朱载坖说道:“夫粮,国之根本也,舍本逐末,必成大患也!漕粮乃维系朝廷之要政,不可减少亦不可改折,务必足数本色解运,以为军国之用也!” 朱载坖是坚决不会同意将漕粮减少的,这是关系到山河宁定的大事,即便是朱载坖也不敢怠慢,徐贞明所想的北方粮食产量增加就可以减少东南的漕粮,这是决不可行的,北方的粮食产量增加,主要是为了增加整个朝廷的抗风险能力,充实朝廷的各级仓储,以备可能出现的任何灾荒。 朱载坖话得到了很多北方出身的官员的认同,他们认为东南本就富庶,就应该为朝廷多贡献赋税,想要把东南的漕粮转移给北直隶,这是绝不可行的,北直隶虽然看似赋税不多,但是北直隶要承担很多关于朝廷的杂役,还有大量的卫所在此地,这些负担并不比东南低。 李春芳也支持在北直隶推广种植水稻,对于推广水稻种植,增加北方的粮食产量这点,重臣们几乎是没有意见的,有关漕粮的问题,朱载坖也拍了板,不允许减少漕粮数量。 那么其实在北直隶推广水稻种植,最大的阻力就是北直隶的地主士绅们了,其实士绅们反对在北直隶推广种植水稻的原因也很简单,就是不愿朝廷增加科则,使得自己的利益受损。对于这点,朱载坖和重臣们商量了之后认为,应当软硬兼施,朝廷必须推广水稻在北方的种植,这点是毋庸置疑的,不仅是在北直隶推广水稻的种植,还要在北方适宜种植水稻的地方推广水稻的种植,以增加北方的粮食产量。 对于士绅们想要以此抵制朝廷推广水稻种植的办法,第一就是采取软的办法,朱载坖会通过上谕的形式明确,即使是在北直隶推广了粮食种植之后,不会因此减少南方的漕运数量而将之转移到北方来,同时科则的调整也不是立刻就进行的,而是给了这些士绅吗一定的缓冲空间,朱载坖和重臣们商量之后,决定改种水稻三年之内,不改科则,三年之后虽然调整科则,但是还是按照科则一半来征收,两年之后才正式按照科则征收。 而对于仍旧冥顽不灵的,那就只有通过朝廷律法来收拾他们了。 而李春芳则是补充了一旦,京师附近的田地,很多是属于勋臣外戚皇亲的,对于他们,最好是朱载坖出面说服他们服从朝廷的政令,这样能够最大程度减少朝廷推行政策的阻力,对于李春芳的这个建议,朱载坖予以同意。 第1440章 北地亦有稻米香(三) 除了勋臣皇亲之外,在北直隶还有一个拥有庞大土地的群体,就是太监,这些人都在北直隶拥有大量的土地,他们也是抵制朝廷推行水稻政策最大的阻力,这些勋臣、贵戚、太监们占有了大量的土地,而朝廷要推广水稻,势必要大兴水利,势必需要通过占地来浚渠开沟,这便引起他们的反对,尤其畿辅地区,即使是久荒不治土地,也早已被太监勋贵所占用,哪里还有什么荒地呢? 这些所谓闲置土地,早就被勋亲宦官所占,或被用来做为皇庄,或已变为牧马草场,他们不用耕作,仅靠土地上自然生长的植物便可以获利甚多。他们当然不愿意朝廷推行水稻了,不过这些事情朱载坖有办法解决的,现在的问题是要怎么样推广水稻的种植,这是这次朱载坖召见徐贞明和申时行的主要目的。 朱载坖直接问道:“有关推广水稻的事情,申时行、徐贞明已经在北直隶试种了,你们说说看成效如何,要大规模推广,你们可有方略啊?” 申时行回奏道:“陛下,在北直隶试种水稻,由徐御史一手推动,而且徐御史熟悉水利,可以由徐御史为陛下阐述方略。” 朱载坖于是让徐贞明详细阐述自己准备怎么在北直隶推动水稻,徐贞明详细的介绍了自己的想法,北直隶尤其是京畿地区,之前之所以农业不发达,和此地的气候有密不可分的关系,京畿四季变化明显,夏季高温多雨,冬季干燥寒 冷,降雨时空分布不均。冬春季节多大风少雨天气,旱灾多发,因干旱缺水而出现大量荒地,尤其在一些因海水退离留下的海滨地区,土壤中的水分蒸发出现返碱积盐现象,形成了大面积的盐碱荒地;夏秋季节则降水量过于集中,暴雨多发,常因泄洪不及,泛滥成灾,所以之前京畿的很多土地都已经荒废。 徐贞明认为,这些都是可以通过兴修水利来改变的,通过大量的水利工程,旱时排水,涝时蓄水,使旱涝为人所控;对于雨水集中于夏季的问题,徐贞明认为相对于南方的常年多雨阴湿,雨水集中气温回升快更利于水稻生长;对于大量的盐碱荒地,徐贞明认为这正为开发水田提供了丰富的土地资源,若合理利用,并不难开发,利用京畿附近的水利工程,可以实现对这些盐碱地的开发。 朱载坖则是询问徐贞明现在的推广水稻的难处,徐贞明则是认为北方百姓故习难改是一个重要因素,北方和南方的农业风格迥然不同,因为南方人口稠密,虽然水稻产量高,但是需要精耕细作,劳动强度是很大的,但是南方的百姓所能拥有的土地相对北方来说就很少,所以他们有这个精力还进行精耕细作。 而北方的耕作方式和南方是不一样的,北方受自然条件的影响,一向是搞广种薄收的办法,因为北方的各种水旱灾害频发,而且这些作物的产量低,必须要通过扩大耕种面积才能够保证有足够的粮食来糊口,这种耕种方式的差异使得北方的百姓对于接受水稻是心怀疑虑的,本来北方的百姓就相对贫穷,一次经营不善的挫折就可能使其面临破产的风险,故而,对于并不了解的水稻种植领域的北方农民而言,在种植的好处没有呈现出来的情况下,大多数人都不愿意贸然去尝试,更倾向去保持原有保守的耕作方式。 这是徐贞明认为现在最大的难点,这个问题确实是难以解决的,毕竟这是千百年形成的习惯,哪是说立马改掉就能够改掉的。 除此之外,要想在北方种植水稻,还有很多技术上的难题要解决,最简单的就是原来陆地耕种所需的牛马等牲畜无法继续用来水田劳作,而必须使用水牛,饲养不便的同时成本大大增加。而且耕牛这种重要的生产资料,哪是普通百姓能够拥有的呢? 徐贞明建议采取招募占籍的方式从东南地区移民,一方面解决劳动力不足问题,另一方面利用南方人擅长种植水稻的专长,推动畿辅地区水稻的种植和开发。这当然也是一个办法,不过仍旧不足以解决解决这些问题。朱载坖认为,要使得北直隶的百姓富裕起来,朝廷必须要想办法支持在北方推动水稻的种植。 朱载坖认为,百姓并非是对于朝廷的善政不能理解或者说是某些人讲的北方人囿于故习,过于懒惰,归根结底还是利益问题,佃农是辛苦劳作的阶层, 其力作之人,何尝不劳苦哉!但对土地和收成却没有话语权,因而并不会关心粮食产量多少,农业是否发展;地主才是真正安于现状的人,所谓独有田者,安于故习耳,他们只想安稳的收租,并且逃避朝廷的赋税就好了。 朱载坖认为要破除这种情况,就必须要朝廷出面,一方面是大力兴修水利,为推广种植水稻提供条件,同时筹措耕牛、种植水稻的相关农具,发放给百姓们,对于可以种植水稻的土地,只要地主拿不出地契,就准允百姓开垦之后发给地契,五年免征,刺激百姓种植水稻的积极性。 同时朱载坖提出的观点就是以南之劳,治北之田,对于北方的土地,在积极兴修水利的同时,也要学习南方的精耕细作的方式,当然北方的精耕细作和南方的精耕细作肯定是有差异的,要认识到在北方种植水稻不可能一蹴而就,需要经过对土质、气候、水源等自然因素的适应,以及人力、物力、风俗习惯等社会因素的磨合,要使得百姓看到种植水稻的优势。 对于各种不同的土地,也要予以分门别类的加以利用,适宜种植水稻的种水稻,适宜小麦的仍旧种植小麦,同时和玉米、红薯等新作物的推广一道施行,还有棉花等经济作物的推广都要跟上,而不是一味蛮干。 第1441章 北地亦有稻米香(四) 朱载坖认为,大明要建设湖广、中南和北方三个重要的产粮区,才能够保证大明的粮食能够足数,这个产粮区各有不同的用处,中南半岛上的粮食是用于平抑物价,充实仓储的压舱石,毕竟缅甸、暹罗的粮食产量大,价格便宜,同时海运方便,可以直接抵达大明的沿海,辽东、京师、东南等大明的重要地区,是大明平抑物价,抵御灾荒最后的压舱石。 但是中南也缺陷,首先中南距离大明的腹心实在是太过于遥远了,除了海运之外,没有其他的办法将粮食运送到大明,也就是说,除非是特殊情况,正常来说,中南的粮食只能接济附近的省份和沿海省份,大规模用陆路运输的方向转运粮食是很亏本的。 在这种情况之下,中南的粮食由于他的地理位置是有缺陷的,而且现在大明在南洋不是没有敌手,一旦大明和佛郎机翻脸的话,对于大明来说,海上的航线就不再安全了,缅甸、暹罗的粮食能否按时足量的抵达大明,就是一个问题了,朱载坖必须提前有所准备,否则的话对于一旦海上的航线被掐断,甚至不需要掐断,就是就是受到影响也会对大明的经济造成极大的破坏,这是朱载坖所不能容忍的。 所以朱载坖必须有所准备,首先当然是开发湖广,湖广坐拥江河之利,可以利用长江水道,将湖广出产的粮食顺江而下,运抵东南,同时再经由运河发运到京师,以接济北方,稳定东南,只要东南稳定下来,大明的经济就不会出现太大的问题,所以对于湖广的开发是保东南,济漕运的重要措施。 其次就是对于北方的农业开发了,北方的产粮主要是用于抵御各种灾荒,接济九边军镇,供应军需,是大明的最后一道保险,所以对于北方的产粮区建设,朱载坖是很重视。 徐贞明说的口若悬河,大谈特谈在北方兴修水田的各种好处,但是朱载坖的眉头也已经皱起来了,他只一味强调通过水田来疏导泄水,却忽视了北方的旱地种植也同样需排灌结合的用水技术。在北方推广水田种植水稻固然是好事,但是北方的旱地肯定是占绝对多数的,朝廷的水利工程不能仅仅只为水田服务,更要为北方广大的旱地服务。 如果只重视水田,便会给人尽开水田的错觉,势必会出现不满的声音,从而难以持续,导致对朝廷政策的抵触,朱载坖在内心想到,这个徐贞明,还是太嫩了! 果不其然,徐贞明说完,李春芳就说道:“陛下,现今为之兴水利耳,固不必强之为水田也。或疏或浚,则用官资,可稻可禾,听从民便,不可强求也!” 朱载坖点点头说道:“李师傅说的是,不能强迫百姓种水稻,这样反而适得其反。” 之前反对申时行和徐贞明在京畿推广水稻种植的奏疏中,最有说服力的就是这条:“无水之处,强民浚为塘堰,民一亩费数十亩之工矣,及塘成而沙土不潴水,雨过则溢,止则涸。” 北方的地理气候毕竟和南方不一样,朝廷兴修水利,不仅仅是为了推广水稻的种植,更重要的是使得大量的旱地能够得到浇灌,这样的话,整个北方的粮食产量才能够得到提升。 不过朱载坖也发现,徐贞明确实是能干活的人,他不仅想推行水稻的种植,更提出了具体的方案,他对于京畿的水利有详细的计划,准备兴修桑幹河、滹沱河等流域的水利工程,准备因势利导,用筑坝开渠、疏导泄水之法,在高处开渠拦水,低处筑围蓄水,通过这样的方式治理河流,分散河水,一来预防了水患,二来可备旱时灌溉所需,为稻田开垦提供水源。 徐贞明说道:“陛下,殿下,诸位大人,京师负山控海, 负山则泉深而土泽,控海则潮淤而壤沃,泉从地涌,一决而通,水与田平,一引而至,疏渠溉田,为力甚易,此天赐之地也。” 按照徐贞明的规划,密云以东的蓟州永平等地,都是适合种植水稻的,但是朱载坖认为,既然是要大修京畿的水利,不仅仅是为了水稻,而是要尽可能多的扩大灌溉的面积,提升京畿的粮食产量,尽可能多的利用河水,浇灌土地,使得旱地的产量也得到提升。 同时朱载坖认为,北方也不仅仅只有京畿适合水田,宁夏、河南的信阳等地,也都有充分的条件,可以种植水稻,同时在有条件的地方兴修水利,不仅仅是局限于京畿一地,但是现在肯定是要京畿一地试行的。 朱载坖命令申时行、徐贞明详细上疏,陈述在京畿兴修水利,推广水稻种植和屯垦的有利条件,然后朱载坖在下部议。 阁臣们走后,朱载坖和朱翊釴父子两人开始商量起来怎么对付这些勋臣皇亲和太监们了,朱载坖父子两人开始分析起来,这里面比较好对付的是所谓的皇亲,他们虽然地位尊崇,但是实际上没有什么权力,只要加以收买,软硬兼施,他们还是能够就范的。 比较麻烦的就是勋臣们和太监们,勋臣们累世经营,在京畿甚至是整个北直隶都拥有大量的田产,甚至还有一些奴仆、家将等打着勋臣们的旗号,占有田产,以田地数量而论,勋臣们的土地肯定是最多的,还有一个不可忽视的力量就是太监,太监们大多出身于北直隶,富贵之后肯定是要衣锦还乡,在家乡买田置地,甚至过继子嗣,延续香火的,他们也都拥有大量的土地。 朱载坖和朱翊釴父子两人决定分工,勋臣们和太监,由朱载坖来摆平,皇亲、外戚等由朱翊釴来摆平,朱翊釴第一个去找的就是自己的姑姑宁安长公主和嘉善公主,然后就是自己的老丈人崇安侯,朱载坖心想,朱翊釴还是有些长进的,处理事情还是很稳重。 第1442章 恩威并施制权贵 对于太子朱翊釴来说,去和皇亲和外戚交涉其实是相对比较简单的,因为嘉靖的子女不多,朱载坖的妃嫔也没几个,所以皇亲和外戚的数量相对比较少,而且如宁安长公主这样的公主,汤沐邑的收入早就不是她府上收入的大头了,驸马都尉李和现在是太仆少卿,专门负责官军在辽东的马政,李家本来就是从事马匹生意的,官军每年要向李家采购大量的马匹,李和自然也挣的不少,土地田产的一些收入,根本就不算什么。 至于崇安侯,人家可是太子妃的母家,虽然要损失一些,但是对于崇安侯来说,这些也都是可以接受的,大不了太子补贴一点给嘉善公主还有他的母家就是,这些都还是好解决的。 真正难搞的在朱载坖这边,勋臣们朱载坖还可以谈谈,搞利益交换,但是对于宫内的太监们,朱载坖还真不知道怎么办,因为这些太监们最看重的钱财,他们虽然位高权重,甚至在宫内有不少干儿干孙,在宫外也有宅邸,甚至有妻子,也过继了子嗣,但是对于他们来说,钱财始终是很重要的东西。 对于此事,朱载坖也很为难,这些太监们都是宫闱内部的人,朱载坖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和他们搞利益交换,于是朱载坖找来了冯保和李芳,冯保是真定府深州县人,李芳也是北直隶人,作为宫内的大太监,他们在宫外肯定有不少的财产,朱载坖直接询问他们两人,如果朝廷要在北直隶兴修水利,可能会占用他们的田产土地,他们需要什么补偿。 冯保和李芳当然推说不需要,但是朱载坖知道,他们家大业大,自然是不在乎这点田产的,但是其他的太监内侍呢?他们需不需要,所以朱载坖要求李芳和冯保想个办法出来,既保障朝廷的国策能够推行下去,又要让这些太监们受到合理的补偿。 随后朱载坖召见了英国公、定国公、潞国公、襄城伯等一干勋臣,将朝廷的计划告知了他们,朝廷准备在京畿大兴水利,兴修各种工程,肯定是会占用这些勋臣们土地的,而且随着部分的荒地被改造为水田,科则肯定是会提升的,所以朱载坖很清楚,必须要和这些勋臣们达成利益交换,才能够保证朝廷的政策能够得到推行。 勋臣们倒是没有什么意见,朱载坖即位以来,对于勋臣还是很重视的,基本上沿袭了世宗皇帝对于勋臣们重用态度,培养勋臣后代,任用勋臣们出镇地方,典兵宿卫,勋臣们的话语权也在逐渐提升,而英国公张溶对于朱载坖现在更是俯首帖耳,乖觉的紧,因为朱载坖刚刚实授英国公世子张元功宣府镇总兵职务,由署理变为实授,看似不过是正常的职务调动,但是对于英国公府来说,意义是十分重要的。 从定兴王张辅于土木之变殉国以来,英国公虽然仍旧是勋臣之首,但是除了总督京营之外,已经不再有典兵统军的机会了,张元功是第一个能够出镇地方的英国公,这就保障了英国公一脉在下一代勋臣中的领袖地位,所以张溶是很支持朱载坖的政策的。 徐文壁等人也表示愿意帮朱载坖去说服各家勋臣,至于朱载坖即位后封爵的勋臣,他们还没有积累起丰厚的田产,所以对于此事也没有那么计较,朱载坖也表示,凡是因为朝廷兴修水利占用了勋臣们土地的,朱载坖一律予以补偿,同时在增加科则方面,也会给予勋臣们一些优惠。 同时朱载坖也表示,勋臣们不要把眼光还放在土地上,现在朝廷开海,勋臣们也应该在这些方面想办法,勋臣们之前搞得最多的就是在积攒土地、倒腾盐引等事情上去,这些相对于海上的贸易来说,利润率实在是太低了,朱载坖希望勋臣们把眼光放长远一些,虽然倭国和南洋的贸易很大程度上掌握在王直手上,实际上朱载坖在其中也有相当的话语权。 而勋臣们自己也有不少的生意,朱载坖希望勋臣们提供货源,朱载坖利用王直所掌握的航线去贩卖,这事就交给英国公、定国公两人去联系,反正要保证勋臣们都在其中能够捞到好处,使得他们与皇室的关系更加紧密。 处理了勋臣们事情,冯保、李芳也向朱载坖回奏了之前安排的事情,宫内的太监们确实在北直隶拥有大量的田产,他们也愿意配合朝廷在北直隶的兴修水利,对于朝廷的补偿,其实这些太监们并不在意,能够拥有大量田产的太监都是宫内的大太监了,他们哪个不是家资巨万,些许科则的增加和一些荒田的田租,还入不了他们的眼。 他们想向朱载坖要求的,主要是两件事情,第一就是他们过继来的子孙们,希望朱载坖能够予以恩荫,使他们能够保全富贵,第二点就是宫内的年老太监们的安置问题,希望朱载坖能够有所考虑。 这点确实是个问题,太监又不像文武官员,这行业可没有世袭的,虽然这些太监们可以富贵一时,但是很难使得自己的富贵保全几代,所以太监们希望朱载坖能够恩怨他们过继来的子孙们,这点朱载坖予以答应了,朱载坖会在国子武学中专门开班,将这些太监们过继来的子弟送进去学习,然后再予以恩荫,使他们有一个官身。 而至于宫内太监的养老问题,朱载坖之前确实是没有考虑到,朱载坖认为,这些太监为宫廷效劳一生,让他们晚景凄凉确实是极不应该的事情,大太监们有田产土地财产,自然能够过得相对不错,但是大量的太监不过是宫廷的底层,一旦年老,只能出宫,他们的生计问题确实是应该予以考虑的。 朱载坖当即要求冯保等司礼监们拟定一个为宫内太监养老的办法出来,使得这些太监没有后顾之忧。 第1443章 恩威并施制权贵(二) 冯保他们赶紧和司礼监拟定相关的条款,大明宫内太监不少,每年因为老病而不能继续待在宫内的也不少,太监们又没有什么谋生的本事,确实是应该加以体恤。 司礼监经过商议之后认为,应该营建房屋,拨给钱粮,然后安排人手,照顾这些因为年老或者其他原因不能再继续待在宫内的太监,朱载坖同意了这个意见,同时要求善待这些太监,为他们营建房屋,从内承运库拨给钱粮布匹,命令太医院派遣太医巡视诊治这些太监,所需要的药材,都由内承运库保障。 同时因为年老退休的太监,内承运库还要给一笔养老银子,用以保障他们的的老年生活,在宫内的太监,也要保障他们的健康,太医院也要派遣太医在内廷坐堂,诊视宫内的太监宫女,所需的药材也由内承运库保障,还要从小太监中选择机灵的,到太医院学习医术,负责照料这些年老的太监。 对于大太监们,也要恩荫他们的子弟,不过现在大明的恩荫,想要获取实职,都必须到国子武学进修并通过考核之后才能够上任,不能通过考核的,也就是只是冠带闲住罢了。 对于朱载坖的这一系列安排,太监们还是比较满意的,朱翊釴那边也和皇亲外戚们谈妥了,他们都表示愿意配合,解决了这些事情,朱载坖也认真查看申时行和徐贞明的奏疏了。 徐贞明提出了系统的在北直隶兴修水利,屯垦营田的方案,这次兴修水利的范围主要是在京畿以东,如蓟州、丰润、遵化、开平卫和密云等处,按照徐贞明的计划,东西百余里,南北百八十里。垦田三万九千余亩,将会在京东屯垦近四万亩的水田,同时将京东大量的旱地等到浇灌,这也使得京畿附近的粮食产量得以提升。 而且按照徐贞明的方案,所需要的钱粮也并不多,筹措役民工费19313两1钱,修建河间、任丘桥梁及垫筑道路花费银3688两有奇,但是朱载坖认为既然要修整水利,就要动作大一些,不必拘泥于一地,要想办法更大程度的惠及百姓。 而且朝廷中对于此事也有很多不同的看法,很多官员们认为,滹沱非人力可治,徒耗财扰民,认为徐贞明的方案无非就是浪费朝廷的钱粮罢了。 对此,申时行上疏予以辩护,申时行认为:“垦田兴利谓之害民,议甚舛。顾为此说者,其故有二。北方民游惰好闲,惮於力作,水田有耕耨之劳,胼胝之苦,不便一也。贵势有力家侵占甚多,不待耕作,坐收芦苇薪刍之利;若开垦成田,归於业户,隶於有司,则已利尽失,不便二也。然以国家大计较之,不便者小,而便者大。惟在斟酌地势, 体察人情,沙碱不必尽开,黍麦无烦改作,应用夫役,必官募之,不拂民情, 不失地利,乃谋国长策耳。” 申时行的奏疏得到了内阁辅臣和阁部重臣的赞同,首辅李春芳,次辅殷士儋等都予以赞同,首辅李春芳见很多官员上疏弹劾徐贞明、申时行,于是上疏予以辩护,左都御史海瑞也上疏帮申时行等人说话。 兵部尚书总督蓟辽谭纶也上疏极言兴修水利和屯垦的好处,谭纶在奏疏中称:“臣谨按境内山川图迹,质以耳目闻见,易水可以溉金台,滹水可以溉恒山,溏水可以溉中山, 滏水可以溉襄国,漳水来自邺下,西门豹尝用之,瀛海当诸河下流,故号河中, 视江南泽国不异。至于山下之泉,地中之水,所在而有,议督委各府佐贰一员及州县正官,并选南官中能识水利者,周循勘议,某处可筑坝建闸,某处可通 渠筑堤,高则灌注,下则车汲,悉照南方开水田法,量拨军民夫役,以便宜处置。计六郡之内,可成水田者,奚啻数万顷。每岁收获,可益谷千万石,畿民从此富饶,永无旱涝之患。” 作为总督蓟辽的大员,谭纶对于蓟辽的山川地理是很熟悉的,他提出的方案就更加大了,要对整个京畿六府的水道进行系统的修整,尽可能的提高北直隶的粮食产量,对于谭纶的上疏,朱载坖予以了支持,要求徐贞明、申时行重新拟定在整个北直隶兴修水利的方案。 而朝中的北直隶出身官员和申时行等官员的奏疏攻讦仍在继续,永平知府、翰林侍读学士沈一贯上疏,提出了治水的三因十四议,所谓三因,也就是因天之时,因地之利,因人之情,十四议则是议浚川,议疏渠,议引流,议设坝,议建闸,议设陂,议相地,议筑塘,议招徕,议择人,议择将,议兵屯, 议力田设科,议富民拜爵。 在打嘴仗这个方面,这次这些北直隶出身的官员远远不是申时行这些专业做题家的对手,而且申时行可不是一般的地方官,而是太子讲官,翰苑菁华,不仅仅和之前朱载坖派到地方去的翰苑臣子们同声一气,在六科中还有不少兄弟,骂了申时行,一帮翰苑官员就跳出来了。 刑科都给事中、翰林侍读学士赵志皋、户科都给事中、翰林编修朱赓、翰林侍讲学士、河间知府许国等人,吏部右侍郎沈鲤、礼部左侍郎罗万化等纷纷跳出来支持申时行,再加上一众阁部重臣大佬的支持,使得虽然有反对声音,但是很快就被压了下去,朱载坖最终拍板,在北直隶六府兴修水利,推广水稻的种植。 但是朱载坖很清楚,尽管现在朝廷之上的反对意见已经被压制了,但是朱载坖很清楚,这并不意味着朝廷在北直隶的政策就畅通无阻了,这些士绅们肯定会千方百计的抵制朝廷的方略,朱载坖认为必须要派遣能够压制这些士绅的人加以弹压,防止这些士绅们破坏朝廷政策,朱载坖也决定趁机锻炼一下太子。 第1444章 恩威并施制权贵(三) 朱载坖召见申时行等人,同时还有太子朱翊釴,朱载坖的想法很简单,就是令太子领衔此事,朱载坖说道:“民为邦本,本固邦宁,固民必先富民,而富民必先兴农,所以朕才在京畿兴修水利,卿等当体朕意!” 申时行、徐贞明等人赶紧领旨,朱载坖接着说道:“虽然朝廷现在对于此事已经定下了方略,但是朕想,这些士绅们必不甘心,所以朕觉得以太子总领其事,卿等襄赞,有阻挠者,置之重典,以正国法。” 朱载坖虽然已经通过各种手段摆平了勋臣、皇亲外戚和太监,但是大量的士绅们未必就可肯甘心,这点无论是朱载坖还是申时行等人都很清楚的,无论朝廷采取什么方式,总会有人反对的,朱载坖对于反抗朝廷政策的,一向就是恩威并施,对于可以拉拢的,予以施恩拉拢,而对于冥顽不灵的,朱载坖就只能予以严惩了。 这次朱载坖让太子总领其事,一来是给申时行、徐贞明等人撑腰,申时行等人本就是太子讲官,现在又有太子总领其事,那就想要对抗朝廷方略的人就得掂量一下轻重的,同时也是锻炼朱翊釴,为政不仅要有深谋远虑,更要有杀伐果断,该处理就处理,这点正是现在朱翊釴所欠缺的。 随后朱载坖下达诏书,任命徐贞明为工部右侍郎兼司农寺丞、督理北直隶屯田水利事宜,铸给关防印信,同时太子朱翊釴总理京畿水利屯田赐天子剑,北直隶地方官府通力配合,有需要的直接向朱载坖奏报即可。 朱载坖这次是完全放权给朱翊釴,让他自己决断应该怎么办。而经略朝鲜倭国兵部尚书徐渭也向朱载坖奏请,现在气候转暖,各项准备工作也已经完成了,官军已经在朝鲜囤积军粮三十五万石,可以出兵,徐渭等奏请朱载坖发兵佐渡岛。 朱载坖予以批准,遣皇次子朱翊钧、定国公徐文壁等祭告太庙,钦天监卜定吉日,正式出兵,朱载坖亲送大军出征。 钦天监择定的吉日是隆庆十二年四月初十日,朱载坖着皮弁服,在锦衣校尉、府军前卫带刀官和羽林左右卫亲军的护卫下,于宣武门命将出征。 朱载坖于当日分遣重臣,以太牢祭告天地、山川、祖宗、社稷,大军于宣武门外肃立,武英殿大学士张四维宣读诏书。 张四维开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受天明命,总理山河十有二年矣!幸赖祖宗遗德,臣工用命,海宇安宁,烽烟不举,四夷宾服,边鄙和乐。 然倭国世居东海,久不恭顺,兴师袭扰,非有一日也。皇考英明睿断,挫其奸谋;念太祖不征之训,体黎庶转运之苦,未加挞伐,示以仁德,欲彼天良未泯,尚存一息良善,则兵戈不用,舟楫不兴,知海澨山陬,皆我赤子,苟非元恶,普欲包荒,皇考仁德之至,古今罕有。 及至朕躬,承皇考之余威,宣谕再三,示以恩德,望其知皇考之苦心,各守疆界,庶几保全此身,何乃怙恶不悛,一至于此?我大明仁恩浩荡,恭顺者无困不援;义武奋扬,跳梁者虽强必戮。朕有施仁之心,亦有用兵之断。 况尔倭国,屡犯天朝;逮自先朝,虐我生民,任意鸱张,专行诡计,衅开自彼,公论昭然。尝以兵戈犯境,至于孝陵震动,南都受惊;倭人渝盟寻衅,无理已极,势难再以姑容。仁至义尽,何以复加!况圣人有言:王道复古,尊王攘夷;十世之仇,尤可复也!彼自为不祥,惊扰陵寝,罪莫大焉!朕为子孙,何其可忍? 而倭人景虎,素称恭顺,奉表内附,以乞王化。适遭困厄,岂宜坐视,若使弱者不扶,谁其怀德?强者逃罚,谁其畏威?况东方为肩臂之藩,则此贼亦门庭之寇,遏沮定乱,在予一人。岂能养痈遗患,至于后世? 遂大召群臣,论之再三,同声一气,皆言必征!朝堂之臣求战于前,边鄙之将请兵于后,群情激奋,朕何敢违?虽欲赦彼,则公论不可;纵不得已,而恶贯满盈。人神共愤,断不可恕。 遂飨之宗庙,卜之再三,命将出师,躬行天讨! 兵部尚书徐渭,洞悉戎韬,久历波涛,可依前制加太子少保、经略朝鲜倭国等处军务事,专制阃外,缉凶镇暴。右军都督府右都督吴惟忠,老成宿将,元戎纯臣,可依前制加征东将军,提督备倭军务事总兵官,其余总协各将,各正名号,以备征讨。 于戏!朕爰兴师旅,以正封疆。拯溺救焚,聿从于民望;执信获丑,即震于皇威。凡尔众多,宜体兹意。诸将必获元凶,槛送京师;以泄人神之愤,以正国法之威,朕何惜茅土之赏? 而倭国或有良人,当知天理,昔辅果绝亲于智氏,而蒙全宗之福,微子去殷,项伯归汉,皆受茅土之庆。此前世之明验也。若其执迷不悟,将助乱人,不式王命,戮及妻孥,罔有攸赦。款塞及时,一身可赎;天兵到日,百口何辞。慎用早思,毋贻后悔。 朕申大义于天下,明法纪于诸国,天地古今,惟一君臣;尊卑高下,岂容凌越?华夷虽限,而来王之化不分内外;风气虽殊,而朝宗之归自同遐迩。顺则绥之以德,先施雨露之恩;逆则讨之以威,聊代风雷之用。故今爰整干戈,正天朝之名分;大彰杀伐,警小丑之跳梁。 番邦属夷,当体朕心;各守封疆,以安王化。若奸谋败露,身膏草野,首悬都门,悔之何及?钦此。 张四维宣读完圣旨之后,兵部尚书经略朝鲜倭国徐渭和征东将军吴惟忠领受圣旨及天子剑、节钺印信等物,朱载坖命皇太子朱翊釴和皇子朱翊钧奉酒以壮行色,徐渭和吴惟忠饮过之后,再次向朱载坖跪拜说道:“臣等谨领圣命,躬行天讨,以振国威,以彰国法!” 朱载坖这才沉声说道:“出征!”锦衣校尉大声重复朱载坖的命令三次,号炮响起,徐渭、吴惟忠及三军将士再次拜谢朱载坖后这才开拔。 第1445章 跨海伏波战意高 出征之后,按照徐渭之前就拟定的计划,官军取道陆路,从京师经蓟镇、辽东,进入朝鲜,然后渡海直取佐渡岛,官军水师已经先一步行动,肃清了对马海峡的航路,将上面来往的倭船全部予以击沉,同时勘察去往佐渡岛的航线,王直也派出了大量的船只和熟悉航线的水手,帮助官军前往佐渡岛。 官军大举征伐倭国,当然引起了倭国的警觉,大明官军水师肃清对马海峡的倭船,已经使得倭国不安的,而朝鲜国王李昖这个时候通过经络徐渭向朱载坖上疏,声称对马岛是朝鲜领土,久被倭国窃据,伏请天兵帮助朝鲜收复对马岛。 朱载坖收到李昖的奏疏后不禁感到好笑,这个李昖,倒是知机,想要借刀杀人,用大明官军帮他朝鲜开疆拓土,倒是想得挺美,朱载坖将李昖的奏疏下内阁廷议,其实对于朝鲜的想法,不光朱载坖,阁部重臣们也都是洞若观火,李昖想干什么,大家都很清楚,关键的是大明是否要帮助朝鲜。 对于李昖的上疏,内阁和兵部、礼部、理藩院商量之后认为,对马岛的归属尚不明确,之前朝鲜曾经以防备倭寇目的命令李从茂向对马岛派出军队,企图占领对马岛,倭国称之为应永外寇。之后,对马宗氏接受朝鲜官职,并且代理朝鲜统治倭国各地人的朝鲜贸易。 看起来对马岛是属于朝鲜的,但是实际情况又比较复杂,这样的对马和朝鲜的特殊关系并没有否定对马和倭国中央政权的关系。朝鲜王朝领议政申叔舟在成化七年撰的《海东诸国纪》亦明明白白地记载对马岛属于倭国西海道。而且统治对马岛也是倭人,对马岛长期属于倭国。是与朝鲜半岛交通的门户,由于现在武士割据各地,天皇中央集权国家的统治力量受到削弱,但是对马国仍然支持代表武家中央权力的幕府。对马宗氏世世代代统治对马,那守以下士官都由岛主差任。但是宗氏地方政权仍然听命于中央幕府的。另一方面,因为对马岛农田不多,所以宗氏一向跟朝鲜半岛进行贸易。 所以对马岛和倭国、朝鲜的关系是比较复杂的,在政治上倾向于倭国,但是在经济上又不得不依靠朝鲜,所以对马的归属其实是比较模糊的,李昖这次不过是想借大明官军这把刀,帮助朝鲜夺取对马岛罢了,徐渭的意见是可以帮朝鲜这个忙,但是朝鲜必须得付出相应的代价才行。 朱载坖召集阁部重臣和参赞军务大臣一道商量此事,对于朝鲜的请求进行商议,对于朝鲜的请求,朱载坖认为有几个方面的考量,首先是是否合乎礼法,朝廷应朝鲜的请求向对马岛用兵,在礼法和情理上能否说的过去,其次就是利益问题了,利益问题有两个考量的方面,第一是朝鲜请求大明出兵,总不能是红口白牙就凭一张嘴来说吧?朝鲜必须拿出一点诚意来,第二个就是帮朝鲜夺取对马岛,对大明日后的战略是否有帮助。 对于朝鲜的请求,内阁是不大愿意同意的,内阁认为,大明官军这次的主要任务是夺取佐渡岛,同时帮助上杉景虎,而不是帮助朝鲜夺取对马岛的,而且佐渡岛上有金银,对马岛上有什么?这里并没有什么值得大明投入的资源,虽然战略地位重要,但是这主要是对于朝鲜而非是大明来说的,官军应该迅速完成任务,向佐渡岛进发,而不是在对马岛停留。 对于内阁的意见,参赞军务大臣们有些不同的看法,戚继光等大将们认为,对马岛地位重要,对于朝鲜来说是防备倭国袭扰的屏障,对于倭国来说是进犯朝鲜的跳板,所以最好还是掌握在大明手中,这样就可以断绝朝鲜和倭国的直接联系,同时控制对马海峡,保障大明官军在倭国的粮道。 朱载坖认为参赞军务大臣们的看法是很有道理的,而且徐渭也赞成帮助朝鲜夺取对马岛,朱载坖也拍板同意帮助朝鲜夺取对马岛,但是具体的谈判由经略朝鲜倭国兵部尚书徐渭负责。 朱载坖的诏令以六百里加急的形势抵达平壤,徐渭接受上谕之后与朝鲜左议政柳成龙商量此事,柳成龙对于徐渭自然是百般奉承,徐渭的鼎鼎大名,不仅是在大明,就是在朝鲜也是如雷贯耳,青藤先生的大名,天下谁人不知,何况此番徐渭更是以兵部尚书经略倭国朝鲜,手握重兵,专制阃外,位高权重,柳成龙更要小心伺候。 得知大明皇帝将此事交给了徐渭处理之后,柳成龙赶紧携带礼物前来拜见,徐渭让柳成龙在二堂等候了一刻钟才施施然赶来,柳成龙见徐渭出堂,赶紧行礼说道:“藩邦小臣柳成龙,见过青藤先生!” 没想到徐渭眼睛一翻,一个白眼就赏给柳成龙,徐渭说道:“柳议政,本部堂既受皇命,奉旨经略朝鲜、倭国,些许薄名酒不必再谈了!” 柳成龙本想拍拍徐渭的马屁,没想到拍到了马蹄子上了,徐渭早年科举不顺,八次应举不第,不得已沦为幕僚,所谓青藤先生,那都是当年徐渭落魄时的称呼,现在徐渭好不容易制科三等,身居将相统征战,恨不得把兵部尚书刻在自己脸上,这个柳成龙不叫徐渭部堂大人,叫徐渭青藤先生,在徐渭看来,这厮是故意挑衅,来揭自己伤疤的吧? 所以徐渭落座之后直接问道:“不知柳议政来寻本部堂是有何事啊?” 其实徐渭怎么不知道柳成龙来找自己是什么意思,无非就是请求大明官军帮助朝鲜夺取对马岛罢了,但是柳成龙这厮太过于无礼,再加上徐渭本来就想借此机会敲朝鲜一笔,自然不会接柳成龙的招了。 柳成龙将自己的来意说明之后,徐渭皱着眉头说道:“这事不好办啊!” 第1446章 跨海伏波战意高(二) 第1446章 跨海伏波战意高(二)徐渭的话在柳成龙的耳中就是索要好处的意思的,这事情不仅在大明很常见,在朝鲜也是如此,柳成龙赶紧说道:“部堂大人,小邦对天朝一向恭顺,倭人叛逆,小邦也是义愤填膺。” 柳成龙还准备继续说下去,就被徐渭打断了,徐渭说道:“本部堂受命征讨倭国,麾下将士是为了征讨倭国而调动的,不是为了你朝鲜收复对马岛的,倭人既然占了对马岛,尔国提兵自取之即可。” 开什么玩笑,朝鲜要是有这个本事,也不会求到大明头上来了,柳成龙一脸尴尬的说道:“徐部堂,小邦国小力弱,又承平日久,军伍羸弱,实在是不堪征伐。还望天朝援手。” 徐渭看都不看柳成龙,说道:“柳议政这话好没有道理,要取对马岛要不是倭大明,你朝鲜既然口口声声说对马岛是你朝鲜领土,就厉兵秣马,自取之即可,大明天兵又不是你朝鲜的护院,怎可轻动?误了陛下交办的大事,谁担待的起?” 徐渭想都不想的就将其拒绝了,柳成龙也很清楚,徐渭无非是坐地起价罢了,现在朝鲜有求于大明,能怎么办?柳成龙说道:“徐部堂,小邦虽小,但是也是能够为大明分忧一二的,对于部堂,小邦也另有感激。” 徐渭问道:“为大明分忧,怎么个分忧法啊?柳议政,本部堂劝你,想好了再说,否则免开尊口。” 柳成龙自然是已经从李昖那里得到了保证,才敢向徐渭这里开口的,柳成龙向徐渭提供的条件是朝鲜向大明提供粮秣十万石,战马一千匹,白银三万两,徐渭当即表示,你打发要饭的呢?这点东西就想支使大明天兵,你在想什么?徐渭当即让柳成龙先去想想清楚了再来。 柳成龙走后,徐渭召集吴惟忠、李如松等将领,商量应该怎么夺取对马岛,对马岛多山,地形对于官军的骑兵不利,作战也主要是步兵为主,据朝鲜方面的情报,对马宗氏大概有兵四千五百人左右,有一定的战斗力,反正朝鲜是弄不过他的,当然,朝鲜能弄过的也不多,不过王直方面对于对马岛情报就很明确了。 王直之前长期在五岛经营,嘉靖二十一年,王直受到宇久盛定的引荐,并接受大名松浦隆信的邀约,以九州外海属于肥前国的平户岛并以萨摩国的松浦津为基地,从事海上贸易。松浦氏为其盖造住宅,此后便长期居住于此。王直的所谓五峰船主名号就是取自五岛,而五岛和对马岛相邻,所以王直对于对马岛上的情况很了解。 从王直提供的情报来说,对马岛上的宗氏统治集团,其实一向是首鼠两端,在朝鲜和倭国之间左右逢源,之前李芳远曾经征讨过对马岛,但是没能成功,不过朝鲜和对马岛就此签订了嘉吉条约:宗氏接受朝鲜的官职(朝鲜认为由此成为对马的宗主),每年获赠米豆200石。对马岛主每年可以派遣50只船只前往釜山浦、乃而浦(荠浦)、盐浦贸易,并且在当地建立倭馆供对马倭人居住。一部分对马岛的郡主、商人接受朝鲜官职和印信,成为“受职人”、“受图书人”,可以携带印信进行贸易。 这也是朝鲜认为他们对于对马岛有主权的依据,至于对马岛上有多少力量,据王直的情报,大概五千之数,但是并不是全部掌握在岛主手上的,和倭国一样,岛上的各家豪强也都有自己的私兵,所以看起来有五千之众,实则一盘散沙,不过王直也强调,虽然对马岛上兵力不多,而且分散,但是战斗力不能小觑。 毕竟能够在朝鲜和倭国之间游刃有余,对马岛还是有一些本钱的,朝鲜虽然孱弱,但是倭国也打过多次主意,想要吞并对马岛,但是都以失败告终,而对马岛甚至一度攻入倭国领土,确实是有点本事的。 不过现在对于大明来说也是一个好机会,因为从嘉靖末年以来,不但是倭国本土开启了大乱斗模式,对马岛上也是大乱斗模式,嘉靖四十二年,宗晴康(第15代)去世,终年89岁。接着隆庆元年,由于宗义调(第16代)没有儿子,便则将家督传给了宗将盛(第14代)的长子宗茂尚(第17代)后出家为僧。 由于宗茂尚在2年后早逝,于是宗义调又传位宗将盛(第14代)的次子宗义纯(第18代),但是宗义纯和父亲一样都属于无德之人,宗义调只好逼迫其退位。宗义纯在隐居后,也被迫自杀身亡。 隆庆十年,宗义调又拥立了宗将盛(第14代)的三子宗昭景(第19代,后改名宗义智)。不过这个名义上的家督现在不过是个五岁的小孩,主事的仍是宗义调。 徐渭认为,要打对马岛还是很容易的,而且对马岛位置重要,必须要在大明的掌握之中,控扼朝鲜,威慑倭国,绝对的好地方,王直也愿意出兵帮助官军,因为官军要是控制了对马岛,就和王直所在的五岛相邻,这样的话,官军和王直声势相依,对于王直来说当然是好事。 景福宫,柳成龙正在向李昖汇报和徐渭交涉的情况,现在徐渭对于朝鲜方面给出的条件显然是不满意的,柳成龙要奏请李昖再说,李昖当然知道徐渭的份量,现在是朝鲜有求于大明,李昖干脆让柳成龙直接请徐渭开出条件再说。 柳成龙再次携带重礼前来求见徐渭,请徐渭开出条件,徐渭的条件很简单,朝鲜要出兵一万配合大明,还有承担相应的粮秣转运,同时为官军提供粮秣五十万石,战马三千、银六万五千两,打下对马岛之后,要允许大明水陆两军驻军,朝鲜要负责大明驻军的粮秣供应和军费开支。 徐渭直接是狮子大开口,徐渭很清楚,这个条件柳成龙答应不了,也没法答应,朝鲜国王的所谓景福宫还不如大明的郡王府呢,能有多少钱粮。 第1447章 跨海伏波战意高(三) 面对徐渭的这个开价,柳成龙只能报以苦笑,他当然知道徐渭要狮子大开口,但是徐渭的要价如此之高,还是大大出乎了柳成龙的意料。 柳成龙苦笑着说道:“徐部堂,小邦哪里出的起这么多的银钱和马匹,就是倾小邦之府库,也没有这么多的物资马匹啊!” 徐渭则表示,钱都没有,还打什么仗,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的道理不懂?不行就别折腾了,徐渭还忙着去佐渡岛呢,毕竟那可真是有真金白银的地方,谁有空在这朝鲜吃泡菜啊。 柳成龙还是请求徐渭邦朝鲜想想办法,同时给徐渭小小的意思了一下,徐渭这才很为难的说道:“大军征伐,都是要钱粮支撑的,士卒们更是要赏赐,现在官军士卒为尔朝鲜征战,尔国不该出银赏赐吗?” 柳成龙赶紧说道:“部堂大人说的极是,只是小邦确实是国小力弱,府库空虚,还请天朝明鉴啊!” 徐渭说道:“本部堂明鉴有什么用?吴军门、李总戎麾下将士们总不能拿嘴去说吧?” 柳成龙再次意思了一下,前后已经是五千两了,柳成龙说道:“还请部堂大人体谅小邦啊!” 徐渭说道:“那朝鲜能够提供多少粮秣?” 柳成龙表示,朝鲜最多能够为大明官军提供粮秣十五万石,战马一千五百匹,银四万两,徐渭表示这也太少了,和大明所要求的数字相差太多,徐渭也交不了差啊,虽然徐渭是专制阃外的经略,但是并不意味着徐渭就可以无法无天了,不管是随军的锦衣亲军,还有卫尉寺、都察院的御史们,都是有监督之权的,而且朱载坖有密诏给徐渭,要达成什么目的,所以徐渭表示,这不行,太少了,得加钱。 柳成龙还是请徐渭想想其他办法,或者提出其他条件都行,徐渭也很清楚,朝鲜一直就缺乏粮食,要让朝鲜拿出大量的粮食确实是有些勉为其难的,而且朱载坖这次要求的是比粮食重要的多的东西。 徐渭问道:“尔国对于大明驻军对马岛没有异议吧?” 这点朝鲜当然是没有异议,也不敢有异议,毕竟有大明官军在对马岛上的驻守的话,对于朝鲜也是一重安全保障,所以柳成龙对此没有异议。 徐渭这才说道:“尔国土地贫瘠,想来也确实是没有那么多粮食,朝鲜也不出产金银,大量的金银,也确实有些强人所难了。” 柳成龙赶紧说道:“徐部堂所言极是,小邦地狭民贫,实在是拿不出这么多粮秣金银来。” 徐渭当即表示,朝鲜方面所能够提供的粮秣、战马、银两数量,徐渭可以就此承认,甚至也不需要朝鲜方面负担对马岛上大明驻军的军费,只需要提供粮秣就行,但是大明也不是做慈善的,徐渭也需要对朝廷,对朱载坖有个交代,所以徐渭要求朝鲜,停止铸造自己的铜钱,全面使用大明的银钱和制钱,朝鲜所需要的货币,有朝鲜朝廷将铜料和白银解运大明少府监,再由大明少府监铸成银钱和铜钱送回朝鲜使用即可,不允许再私铸铜钱或者使用白银等物,和大明一样,使用少府监铸造的银钱和制钱。 这是朱载坖在给徐渭的密旨中要求的,说白了就是加强大明对朝鲜的控制,尤其是在经济方面的控制,将朝鲜的铸币权收归大明,对于徐渭的这个要求,柳成龙不敢马上答应,虽然在朝鲜民间,也一直使用大明的制钱,但是朝鲜官方是禁止使用银的,而且朝鲜也铸造一些铜钱,现在要求朝鲜彻底停止自己铸造货币,全部使用大明的货币,这可不是小事。 徐渭也让柳成龙回去好生思量,反正条件就是这么的,要么朝鲜按照大明的要求提供粮秣等物品,要么就接受大明的条件,否则这个对马岛,你们朝鲜自己去取就行了,反正他也跑不了的。 徐渭只是奉诏办事,在这点上是绝不可能退让的,徐渭已经向柳成龙明确表示,这是大明的底线,要是朝鲜不能满足,大明就要思考朝鲜对于大明是否足够恭顺了。 柳成龙赶紧回到景福宫,向李昖汇报相关的情况,李昖也不敢怠慢,和朝鲜朝廷中的重臣们开始商量起来了,大部分的朝鲜官员认为,反正朝鲜已经奉大明正朔,用大明年号,朝鲜的民间交易中也经常用大明的制钱,反正朝鲜一年也铸造不了多少铜钱,不如就是用大明的银钱和铜钱罢了。 也有一些官员认为铸钱乃是大事,要是交给大明,就相当于将朝鲜的命脉交到大明手上去了,不能答应徐渭的条件。 而作为直接负责和大明谈判的柳成龙,却一直没有发表看法,李昖不禁有些好奇的问道:“柳议政可有什么高见?” 柳成龙苦笑一声,说道:“大王,臣在想,大明的条件,我朝鲜能拒绝吗?” 这下不仅是李昖,连所有的朝鲜官员们都沉默了,柳成龙问道:“大王,料我全国之士卒,足以当大明乎?” 李昖不由得尴尬的说道:“朝鲜一向恭顺,从无得罪大明的地方,天朝断不会对我用兵的。” 柳成龙苦笑一声说道:“大王,臣今日和天朝徐部堂商量此事,有些端倪,这个条件,恐怕是大明皇帝的意思,否则徐部堂怎么会提出这个条件,若是我朝鲜不答应,得罪的可就不是徐部堂,而是大明皇帝了,大明皇帝是何等样人?这次讨伐倭国的诏书,各位也已经看过了吧?如今的形势,由不得朝鲜不允啊!” 柳成龙的话使得朝鲜的一众臣子们都沉默了,半晌之后,李昖才说道:“既然天朝皇帝之意,朝鲜自当尊奉!柳议政就和徐部堂将此事办理了吧。” 柳成龙赶紧回复徐渭,朝鲜同意了大明的条件,按照相关条件拟定条约签署之后送京师由大明皇帝御批即可,徐渭随即下令开始准备进攻对马岛,同时要求朝鲜出动兵马,配合大明官军。 第1448章 跨海伏波战意高(四) 在朱载坖收到了徐渭的奏疏之后,当即批准了徐渭和柳成龙所拟定的平壤条约草约,朱载坖将这份条约的草案给太子朱翊釴看了之后说道:“徐渭还是能够经世致用的,就是可惜年纪大了,否则内阁当有他一席之地的。” 朱翊釴对于朱载坖的兴奋都显得有些不能理解,这并不是什么很大外交胜利,从朝鲜获得的利益并不多,但是朱载坖显然是非常高兴了,朱翊釴问道:“父皇为何如此开心?” 朱载坖向朱翊釴解释了自己开心的原因,虽然朝鲜是大明的藩属,也用大明年号,行大明历法,但是铸币权一直是由他们自己行使的,大明之前也从未管过,之前大明自己也没有怎么铸币,钱荒在大明都是很正常的事情,所以大明也无暇顾及这些事情,但是现在大明已经在推行大规模铸造制钱和银钱,用以统一货币,重新由朝廷掌握铸币权。 不仅仅是整个大明,还有大明的藩属都要使用大明铸造的铜钱和制钱,朝鲜作为和大明关系最亲密的藩属自然是要首先推行,这就是拓展大明的经济影响力,不仅仅是为了获取钱息这样的经济利益,更是为了建立大明的经济主权,将这些藩属都捆绑到大明的战车上来,用以增强大明对于藩属的控制能力。 朱载坖对朱翊釴说道:“泉货不仅仅能够带来收益,更是大明主权的象征,大明强大,天下皆用大明所铸之钱。” 现在这些东西对于朱翊釴来说还是有些过于复杂了,不过在实际的政务中,朱翊釴能够认识到这些事情的。朱载坖随后询问了在京畿推广水稻种植的事情,朱翊釴说申时行、徐贞明已经向他奏报进展顺利,朱载坖笑着说道:“你实地看过了吗?进展顺利,恐怕没有那么简单,要实地去看看,解决这些问题。” 朱载坖可不相信这些士绅们会这么轻易的就是服软,他们肯定会暗地里给申时行、徐贞明等人埋雷的。朱翊釴要到现场去直接看看,同时积累相关的经验。 而收到了朱载坖上谕的徐渭和柳成龙等人互换条约之后,就赶赴釜山,与吴惟忠、蒋洲、李如松等人商量如何作战了。 对马岛由上下两岛及附近小岛组成,南北一百六十里,东西三十里,其治所在严原,在对马岛的南部靠近倭国的一侧,岛上分为八郡,据王直的情报,整个岛上的人口也就三四万左右,并不多,而且对马岛上多山,地形十分复杂,倭军一旦溃散的话,对于大明官军来说就麻烦了,会长久的陷入游击战之后,这是非常头昏的。 不过徐渭表示问题不大,此战朝鲜出动一万人配合官军行动,同时在征得了朱载坖同意之后,徐渭又在女真诸部中招募了三千人,主要是王台、王兀堂和尼堪外兰的部属,官军兵分三路进攻,一路由吴惟忠率领,主要是戚家军的步卒,他们负责在水师的支援下直取严原,夺取对马岛的治所。 然后李如松和李宁两人统帅三千女真人和三千官军步卒,还有一万朝鲜士卒,从南北两个方向对进,徐渭的战术很简单,就是只要对马岛,大明不需要对马岛的上,朝鲜肯定也不需要对马岛上的人,留着反而是祸害,这些脏活,让女真人干就是了,官军水师负责和王直的船队配合,封锁整个对马海峡,同时为官军提供后勤补给和火力支援。 隆庆十二年七月十六日,徐渭在釜山誓师之后,大军直取对马岛,对于大明官军突然对对马岛动手,这是宗氏集团没有想到的,他们从未想过大明会动手,要是朝鲜打他们,他们自认是打得过的,但是面对大明他们宗氏那点兵马显然不够用的。 所以他们赶紧派船想要回倭国报信,但是没想到大明水师早就封锁了整个对马海峡,凡是不是大明水师和王直船队的船只,只要出现在对马海峡就将被击沉。 严原城说是叫城,不过是一个靠海的小城堡而已,和倭国现在的所有的所谓城差不多,放在大明也就是个边堡的性质,严原城也是如此,宗氏领主与其一族,也包括照顾日常起居的女性大多居住在屋敷。屋敷一般修筑在山麓,根据占地大小有“根小屋”、“馆”、“屋形”等不同名称。领主居住地周围有壕沟环绕,门所在的地方修有箭塔,其周围家臣的屋敷和农民的房屋相并列,也就形成了原始的城下町。 所谓的城墙不到一仗,也根本没有防御火炮的能力,只不过由于严原港不大,而且担心官军的大型战舰搁浅,所以官军水师提督陈璘没有选择将官军的大型战舰驶入其中炮击严原,而是命令吴惟忠率领官军换乘小船和小艇登陆,官军的四百料、六百料福船抵近为吴惟忠部提供火力支援。 原本守卫严原港的倭人早就跑了,他们现在躲入严原城中,准备依托严原城抵抗官军,吴惟忠一向稳妥,做事情有条不紊,见倭人逃跑,也并不追击,而是命令官军就地扎营,卸载各种物资、军器等,在水师的火力范围内宿营。 面对这种情况,实际执掌对马岛大权的宗义调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不太明白,为什么大明官军会突然进攻对马岛,于是他派出景辙玄苏,他是宗氏的家臣,而且是临济宗中峰派僧人,通晓汉语,熟悉儒家经典,派他去就是想弄明白大明为什么要突然进攻对马岛。 景辙玄苏前往吴惟忠的营地,官军的哨兵很快发现了他,他高声用汉语呼喊,说自己是来向天朝谈判的,这里面肯定有误会,他要求见大明的统帅。 中军参将向吴惟忠汇报此事,吴惟忠挠挠头说道:“什么误会?陛下有诏书,徐经略有将令,这厮聒噪的紧了!倭国和尚,有什么好东西,赶紧宰了!” 吴惟忠是经历过嘉靖倭乱的人,对于倭人没有任何好感,倭国和尚是些什么货色他清楚的很,才不想跟他废话。 第1449章 跨海伏波战意高(五) 面对景辙玄苏的求见,吴惟忠根本不想搭理,直接命令中军参将宰了他,于是中军参将带着军中的火铳手到了官军的营寨边上,景辙玄苏还在呼喊着,想要面见官军的统帅,但是中军参将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本来他打算一顿火铳攒射,打死了事的。 但是转念一想,好歹也是几个首级,大小也是块肉,要是用火铳的话,保不齐就给都打烂了,不若砍了还能够换点酒钱。于是中军参将集结了杀手队,将他们放进来剁了,然后回报吴惟忠,吴惟忠得知后,直接命令悬首辕门,表示大明的决心。 得知景辙玄苏被杀之后,宗义调也明白大明的意思了,这次大明是铁了心要灭自己,说什么都没用。 而在对马岛的南北两端,李如松和李宁指挥的官军也已经登陆,李如松率领二千女真人,一千官军士卒和五千所谓的朝鲜精锐在对马岛北端登陆,官军登陆之后,统帅朝鲜士卒的全罗道防御副使权粟来向李如松请令,没想到李如松压根不理他,自顾自的安排起军务来了。 权粟无奈,只得再次向李如松请命,没想到李如松看了他一眼说道:“你们就跟在天兵后面,帮天兵转运粮秣,打扫战场,收拾营寨就行了,其他的就不是你们能干的了。” 虽然李如松态度十分倨傲,但是权粟也没有其他办法,谁叫人家有个好爹呢?李如松不仅仅是官军的大将,年纪轻轻就官拜总兵,而且人家老爹可是大明的侯爵,位高权重,他是得罪不起的。面对李如松的傲慢,权粟也只能忍了。 不过李如松的动作是不慢的,登陆之后,他就将朝鲜人丢在原地嘱咐转运粮秣和搭建营寨,然后率领女真人和官军动手,李如松对于这些女真人的要求就一个,人全干掉,所有的战利品都是女真人的,但是首级军功这些对于女真人没有,得让给官军。 开战女真人打前锋,李如松给他们配备了双层重甲和女真人最喜欢用的骨朵等钝器,在官军的支援下进攻,说实话,对马岛说是号称八郡,在李如松看来连个像样的城都没有,严原城还有个土石的城墙,其他地方不过是些木栅栏罢了,根本挡不住官军和女真人的进攻。 李如松又不用顾及女真人的伤亡,直接对统帅女真人的叶赫部首领金台吉问道:“要多长时间能破了这鸟城啊?” 金台吉赶紧说道:“总戎,半个时辰足够了。” 李如松不屑的撇撇嘴说道:“还要半个时辰,一刻钟,本将破口,你们女真人冲进去,可行?” 金台吉赶紧领命,李如松命令集合官军士卒,虽然官军人数不多,但是这些可都是李成梁带出来的悍卒,李如松命令着甲,自己也在亲兵的帮助下着甲,统帅这一千官军的参将李平胡赶紧说道:“少爷,这哪用您上阵呢?小的们一刻钟就您把这鸟城破了。” 李如松笑着说道:“老子不能让这帮女真狗和朝鲜蛮子看扁了,让他们看看咱们大明官军的威风。” 李平胡是李成梁的家丁出身,旁的本事没有,一身悍勇就是李宁也要自愧不如,见李如松准备亲自上阵,也没有说什么,反而觉得十分提气,毕竟李成梁就率先垂范,经常带领家丁亲兵动手的人,李如松也要亲自上阵,对于李平胡等人来说,反而是非常喜欢这样的主帅。 对马岛大浦的守军见官军和朝鲜人大举登陆,一面派人向附近的据点求援,一面组织城内的军队准备抵抗,李如松虽然莽,但是并不傻,根本不给倭人反应的时间,率领官军就发动了冲击。 所谓大浦城,虽然是号称对马岛八郡之一,但是城内的守军不足一千,也没有什么像样的装备,连大铠都没有多少,有的只有一些被倭人成为胴丸的皮甲,城内也没有滚木礌石等防御器械,木质的城墙在官军看来和没有区别不大,面对向自己冲来的官军,倭人只能选择依托简陋的城墙抵抗。 不过倭人有不少弓箭,是可以对官军构成威胁的,李如松的麾下也携带了强弩,上去就是兜头一阵攒射,然后李如松高声喊道:“震天雷!” 官军士卒中一批身高臂长的士卒用火折子点燃震天雷的引线,直接向倭人的城内投掷,而李如松则是率领官军中的选锋悍卒,趁此机会直扑大浦的所谓城门,在官军披甲士卒的撞击之下,仓促设防的倭人根本来不及反应,已经被官军的驽矢和震天雷炸懵了的倭人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李如松率领官军士卒将大浦的所谓城们撞开了。 部分倭人中的悍勇之辈,还有一些所谓的武士,手持倭刀冲上来,想要抵抗官军,甚至想要阵斩李如松,但是都被李如松身边的亲兵给剁了,面对这些身披重甲,手持佛山产单刀的官军士卒,倭刀根本不管用,倭刀不能破甲的劣势在这个时候暴露无遗,这些辽东悍卒,本就力气惊人,身高臂长,倭人引以为傲的倭刀和刀法在他们面前根本不起作用。 官军的单刀本就比倭刀长,这些士卒们还比倭人高出不止一头,臂长加刀长,使得倭人被动不已,主动进攻吧,他们的攻击距离太短,防御吧,他们又根本顶不住这些辽东官军,这些辽东大汉都是李家父子平日里厚养出来的,除了好吃好喝就是打熬身体,力气惊人,又常年在刀头舔血,经验十分之丰富,远远不是对马岛上这帮软脚虾能比的。 而且金台吉率领的女真人也冲了上来,这帮女真人比官军还疯,倭人悍勇?在这帮女真人面前就是个笑话,他们身披重甲,手持骨朵等钝器,上来就是猛打猛冲,比之官军还不讲武德。 李如松见状,不由怒骂:“他娘的金台吉,叫你的人别他妈把老子的首级打坏了,老子还要送兵部呢!再照头打老子他妈弄死你!” 第1550章 跨海伏波战意高(六) 见女真人冲了进来,李如松也就不再管了,收拢官军,等女真人把活干完。 李如松赶紧命令让权粟带领朝鲜人过来洗地,后面的活就都是朝鲜人的事情了,打扫战场,帮官军获取首级这些杂活,就都是朝鲜的活了。 女真人抢完杀完了之后,等到朝鲜人来打扫战场的时候,不少没有上过战场的朝鲜士卒被这惨烈的一幕的搞得呕吐,尤其是女真人,车轮都不用给他们发,有活物都杀,而且女真人喜好使用钝器,导致场面血腥无比,使得很多朝鲜人都受不了了。 而在营寨中的李如松,则是在大发雷霆,对着金台吉一顿拳打脚踢,原因无他,就是斩获的首级太少,为此李如松极为愤怒,因为大明的首级军功验功士绅很严格的,尤其是朱载坖即位以来,厉行军功审核,兵部对于首级的检验是十分严格的,一旦发现有冒功,是要移送卫尉寺严惩的,所以各级军官冒功的行为得以收敛,而且倭人首级本就不好冒功。 而女真人冲进去之后,只顾猛打猛杀,大部分的首级都不能用,挑挑拣拣才整出二百余的首级,这令李如松极为愤怒,把金台吉叫来暴揍了一顿,下次要是再使得他李总兵损失首级,非要弄死他不可。 金台吉在李总兵这里挨了一顿好好的关爱之后,当然要把李总兵的关爱传达了女真各部落去,就这样一级一级的将李总兵的关爱传达下去了,对于李如松的粗暴,李平胡有些担忧,他是李成梁的家丁出身,和李家可谓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很清楚这些女真人都是些桀骜不驯的蛮夷,金台吉毕竟是女真首领,就这么被李如松爆锤一顿,万一心怀怨望,可不是好事。 李平胡对李如松将自己的忧虑说了,李如松说道:“平胡叔,这些女真人都是贱皮子,要先凌之以威才行,他们不敢有什么异动的。” 李平胡说道:“少爷有数就行。” 而在对马岛南段,李宁统帅官军和女真人、朝鲜人也对对马岛南端的内院发动了进攻,和李如松的战法不同,李宁则是指挥朝鲜人当炮灰,然后官军、女真人其上,而官军的另一员大将查大受也率军进攻对马岛上的第二大城市鸡知。 吴惟忠所率领的官军,在休整一夜之后,第二天拔营起寨,将严原团团围住,准备攻城,宗义调见官军围城,赶紧上城说道:“好叫天兵统帅知道,我对马从未对天朝不恭顺,为何要灭我宗氏?莫非是听信了朝鲜谗言?” 吴惟忠回复宗义调道:“本将既受军令,不知有他!” 官军经过准备之后就开始攻城了,虽然严原要比之对马岛上的其他城坚固一些,而且有土石城墙,但是对于官军来说也没有多大的问题,倭人学什么都没学全,这城没有护城河,城墙高度也不够,而且城墙上窄下宽,便于官军登城,虽然有城墙,但是对于官军来说,只能说聊胜于无了。 虽然吴惟忠没有携带重炮,就是就凭官军携带的佛郎机和三、四斤铜炮也足矣对于倭人了,吴惟忠命令集中火炮轰击严原城门,佛郎机也集中起来随官军步卒行动,为官军步卒提供火力支援,官军先以佛郎机压制城头的倭人,然后用火铳与倭人对射,官军中的掷弹手再投掷震天雷,掩护官军登城,同时官军携带的火炮也将严原的城门轰开了,大队官军鱼贯而入,敢有抵抗者,立斩不饶。 宗义调自知不免,于是自焚,宗氏男丁被官军全部斩首,毕竟宗氏也算是倭国大名,按照大明的说法就属于名贼了,点验首级之后赶紧上报经略徐渭,同时和官军各部取得联系,官军随即在朝鲜军队的配合之下肃清岛上的倭人,这下就轮到岛上的倭人遭老罪了,要是遇到大明官军还好,只杀男丁,要是遇到女真人和朝鲜人,那就是不管什么,都是倭贼,一个活口不留。 而在釜山的徐渭收到了吴惟忠的报捷之后,赶紧通知朝鲜人,同时向京师报捷,这下朝鲜人对于徐渭就更加的尊重了,之前对于徐渭的尊重,更多的是出于对他官职的尊重,毕竟徐渭是天朝兵部尚书,但是现在就是真正的敬畏了。 朝鲜不是没有打过对马岛的主意,当年李氏朝鲜的建立者李成桂亲率大军征讨对马岛,尚不能克,而如今天朝大军动手,一鼓而下,朝鲜军队和天兵的差距,就可想而知了,而且通过岛上的朝鲜军队传来的消息,天兵那是真能战,也真能杀,四路官军在整个对马岛上兜了一圈,岛上的倭人现在就成了保护动物,这下彻底解决了对马岛上人多地少的矛盾。 只不过官军得到的首级不多,只有三千余级,聊胜于无了,官军自身的损失不过数百,朝鲜人现在终于明白自己和大明的差距有多大了,所以对于徐渭的命令不敢怠慢,朝鲜征发了大量的百姓,帮助官军运输粮秣,修筑各种的港口,同时朝鲜还要移民于对马岛,充实对马岛,加强对于对马的控制,为大明官军驻扎对马岛修建各种港口、营房等。 在徐渭的严厉督促之下,朝鲜迅速行动起来,生怕得罪了这位手握重兵的经略大人,但是海峡那边有个人很不高兴,就是松浦隆信,他原本是王直的合作伙伴,平户藩的藩主,所谓平户藩,就是根据地在对马岛、壹岐岛、平户岛三岛,所以被朝鲜称为三岛倭寇。 对马是他的领土,现在被朝鲜夺去了,更加令松浦隆信愤怒的是王直的背叛,王直将自己的家人全部从平户藩接到了对马岛上来,日后王直的船队也会以对马岛为自己的基地,这使得松浦隆信发誓要报复王直,平户藩以水师闻名,他觉得自己的水师还是能够和大明比划两下。 而徐渭在得知王直到了对马岛上之后,从釜山赶赴对马岛,想见一见这位传奇人物。 第1551章 跨海伏波战意高(七) 得知徐渭到来,王直也是非常重视,亲自到港口迎接,一见徐渭就大礼参拜道:“罪民王直见过部堂大人!” 徐渭赶紧上前将王直扶起来了,他说道:“王船主,你我神交已久啊!罪民之言就不必再提了,陛下尚不以王船主为最,本部堂何来罪之?” 徐渭和王直倒是有些惺惺相惜的意思,当年徐渭是胡宗宪的幕僚,他就主张招抚王直,可惜后来被朱载坖先下手为强了,但是徐渭对于王直没有大明一般官员的厌恶,两人到吴惟忠的营寨中叙话,现在王直可是将他的家人都接来了,不过王直也有个麻烦,就是他麾下也有不少倭人,王直担心他们闹事,不好控制。 徐渭表示这不是问题,吴惟忠和李如松会料理好这一切的,徐渭关心的主要是倭国水师的情况和松浦隆信可能的动向,对于这两点,王直应该是比较了解的。 倭国水师的战船,以大小分,就是三种,安宅船、关船和小早船,其中战斗力最强,也是倭国各大名水师的主力舰是安宅船。 所谓安宅船,其外形很像朝鲜的板屋船或部分封闭的楼船,但建造得更加坚固结实,相应的,行动也更加迟缓,看起来就像一个漂浮的木箱。整个船的侧舷覆盖着一层朴素的厚木板墙,以保护桨手和武士,木板墙上面开有一些较小的枪眼和箭孔。安宅船通常拥有一个开放的上层甲板,并由一个低矮的舷墙保护——实际上是侧舷板墙的延伸。在某些型号的安宅船中,甲板上还有一个同样坚固的“小屋”,这也就是安宅船名称的由来。 推进装置方面,除了船桨,“安宅船”还有一根桅杆,桅杆上通常挂着一张巨大的风帆,上面配有黑体腊印或印花彩绘的大名纹章。另外,安宅船桅杆是可以从中央折叠的,当战船开始行动时,桅杆可以向下折叠,其甲板上有一扇门可以打开,并直接通向装有船锚的、扁平的船头,也是敞开式的,而对突出的桨的额外保护可以通过悬挂在桨外的竹帘来实现。一艘安宅船的正常载荷是80名桨手、60名武士,以及3门大炮和30杆火枪。 这是倭国各大名手中最强大的战舰了,也就是不过千料。构成倭国水师舰队的主力是官船,一般也就四百料左右大小,它看起来就像一个较小版本的安宅船,但船头有一个明显的尖角,尖角上通常垂着一条穗状的流苏。关船的防护措施与安宅船非常相似,但通常没有甲板室,而且其方向舵是在露天甲板上直接操纵的。关船上配有40名桨手、30名武士,装备1门大炮和20支火绳枪。事实上,关船组成了各大名海军的中坚力量。 至于所谓的小早船,那就更小了,没有什么战斗力。对于松浦隆信,王直确实是比较了解的,这孙子极为高傲,因为他出身高贵,是倭国伪天皇的亲戚,而且在现在的倭国大名中,他也算有几两颜色的,松浦氏是以肥前国南、北松浦郡为中心活跃的豪族。因为拥有地理位置相当优越的贸易港平户而具有很强的经济实力。也正是此,松浦家一直受到临近的有马、大村、龙造寺家的垂涎。 松浦隆信在继任家督后,臣服于崛起的龙造寺家。然后大力发展平户港的贸易,使得松浦家得到空前的发展。在对待领内布教和对外贸易上表现得很积极。松浦家以水军见长,所以王直认为,他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徐渭冷笑的说道:“他不善罢甘休,本部堂也正想找他算算旧账呢!” 当年嘉靖倭乱,松浦隆信在其中出力不少,这个账,徐渭准备好好和他算算,没想到王直坚决请战,要求让自己的船队去迎战松浦隆信,徐渭当然知道王直的意思,虽然朱载坖、徐渭等人都相信王直,但是大明的其他官员未必会相信他,所以王直必须向大明交出一份说得过去的投名状才行,否则王直是永远无法洗脱倭寇的嫌疑,这点不光是徐渭清楚,王直自己也清楚。 而洗脱倭寇嫌疑的最好办法,就是和松浦隆信狠狠的打上一仗,只有这样才能够洗脱他身上的倭寇嫌疑,对于王直的求战,徐渭予以答应,在海上王直还是有几分本事的,要是在海上海打不过松浦隆信,那王直这个五峰船主,干脆跳海算了。 不仅仅如此,徐渭海叫来了伏波将军、水师提督陈璘,准备给松浦隆信来个大的。官军夺取对马岛之后,除了王直的船队仍旧在附近之外,官军水师撤回釜山休整,同时继续承担起向朝鲜转运粮秣和为船队护航的职能,这使得松浦隆信有了自信,他很清楚,要是官军水师和王直联手,自己肯定不是对手。 但是现在官军水师要承担转运粮秣和护航任务,不可能天天把松浦隆信盯着,他要教训王直,让他知道谁才是这片海域的主人,但是陈璘率领的官军致远、靖远、威远、来远四艘大型战舰,正在等待松浦隆信的船队出航。 徐渭、王直、陈璘等人充分研究了松浦隆信的水师,认为他们面对官军的新式风帆战舰毫无还手之力,嘉靖四十四年,松浦隆信也打过西洋商人的主意,当然两艘西洋大帆船到长崎来贸易,携带了大量的物资,松浦隆信就起了歹心,想黑吃黑。 松浦隆信对于如何组织一场海上突袭,是轻车熟路的。他首先联系了以东面濑户内海为主要活动区域的商业城邦--堺市。在双方达成了平分战利品的协议后,堺港海商们便派来了8-10艘帆船。松浦隆信自己也在领地内进行了动员,凑出了700多武士、浪人和流氓,以及60艘小船。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朝着长崎附近杀去。 结果七十条船只突袭佛郎机两条大帆船,一共打死了8名佛郎机船员,松浦隆信却有70人丧命、200多人受伤。所谓倭国水师,也就这个水平。 第1552章 跨海伏波战意高(八) 松浦隆信召集自己的家臣们商量此事,大部分的家臣们都主张立即反击,原因很简单,对马岛不仅是平户藩的领土,更是平户藩和朝鲜贸易的重要门户,失去了对马岛的平户藩会损失大量的银钱进账,这是平户藩所不能接受的,毕竟平户藩主要是依靠贸易生存的,失去了对马岛对于平户藩来说损失巨大。 而对于平户藩来说,他们自认为自己的水师还算不错的,而且松浦隆信也咽不下这口气,王直的背叛使得他极为愤怒,势必要报复回来,才能够雪耻,所以松浦隆信不仅决定报复,而且将报复的对象对准了王直,说白了,也是从心,他不敢报复大明,他很清楚自己的大明的实力差距。 而王直似乎也有些飘了,在举家迁到对马岛上之后,王直的船队似乎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背叛平户藩惹了多大的祸事,对于松浦隆信的愤怒似乎也丝毫不在意,王直的船队也照旧从事贸易,除了不去平户藩之外,而为了麻痹王直,松浦隆信也装作对大明十分畏惧的样子,不敢劫掠王直的船队,但是王直对他太了解了,这孙子可不是什么好鸟,肯定憋着坏呢。 王直对他太了解了,他很清楚,松浦隆信现在最想报复的就是自己,而自己也急需一场大胜向大明证明自己,所以王直亲自乘坐自己的旗舰出海,大有巡视对马岛和对马海峡,把此处当作自己的势力范围之意,这使得松浦隆信更为愤怒,发誓要干掉王直,一雪前耻,但是松浦隆信也很清楚,王直纵横海上多年,绝非等闲之辈,自己必须等候一个合适的机会才行。 而当王直的坐船再次率领自己的船队在五岛附近巡逻的时候,松浦隆信终于无法忍受了,在他看来,这是对自己的严重挑衅,王直完全不把自己当人看,尽管他很清楚王直船队的实力雄厚,而且说不定背后有大明官军撑腰,但是倭国人的脑子大多是单核单线程的,实在是思考不了那么多,松浦隆信命令平户藩的水师出击,务必要生擒或者阵斩王直。 而王直也不啰嗦,纵横海上多年的他深知此战的重要性,打好了,封妻荫子,洗脱罪名,甚至于封侯拜将也是可能的,打输了,那就只能当个富家翁了,所以王直也将自己的本钱都拿了出来。 在出海之前,王直向徐渭、吴惟忠、李如松、陈璘等人都赠送了大笔的银子,王船主别的没有,银子还是不少的,他之所以重金贿赂徐渭等人,就是希望他们日后能够为自己美言几句,同时他拿出了自己多年积攒的老本,赏给了跟随他倒对马岛的兄弟们,王直的船队中之前有不少倭人,不过这些不可靠的倭人已经被李如松料理了,现在剩下的都是跟随他多年的老兄弟了。 其中的中坚是他从徽州老家带出来的千余家乡子弟,这些人也是王直掌握船队的核心,王直将这些年所积攒的黄金抬了出来,散给兄弟们,王直说道:“咱们都是大明人,当初也是迫不得已,才干了这行,别父母远妻儿,现在咱们终于又回到大明了,可是官府怎么看咱们?咱们在海上漂泊了这么多年,总要衣锦还乡吧?想要官职,就得拿倭人的狗头来换,咱们拼一把,把头顶上这个贼换成官,我王直保证,凡是此战战死的弟兄,我王直视他们父母如父母,待他子女入子女!” 王直的话还是很有信誉的,这么多年,五峰船主的名号在海上,那是相当的管用,王直待手下的弟兄们甚好,而且他的骨干都是徽州子弟,确实是对王直忠心耿耿,而且这次王直也是下了血本,每人二十两黄金,选的主要都是自己的徽州兄弟和跟随自己的多年的老兄弟,而且王直亲自出战,他的义子毛海峰统帅前军,前往平户藩附近海域,他们就是要将松浦隆信的水师吸引出来,给官军水师创造条件。 王直船队簇拥着王直的旗舰,从对马岛浩浩荡荡,毫不遮掩的驶往平户,尤其是王直的坐船,一艘两千料的广船,大小相当于福船,广船以铁力木所造,其坚固程度高于由松杉所造的福船,若广船与福船在海中相撞,福船会被撞碎。然而广船造价为福船的两倍,修理也只能用铁力木,但耐用程度亦较好,也比较耐虫蛀。广船形制下窄上宽状若两翼,在里海则稳,在外洋则动摇。于浪漕中起伏荡漾导致火器未必能中。 这是王直的旗舰,上面五峰船主的旗号迎风飘扬,很快就被巡逻的松浦水师所发现了,得知消息的松浦隆信怒不可遏,王直这是蹬鼻子上脸了,这松浦隆信怎么能忍,当即率领自己的水师出海迎敌,双方在壹岐国以北的海域相遇。 大家都很清楚彼此的目的是什么,王直要向大明交一份合格的投名状,而松浦隆信则是要维护自己藩主的威严,所以此战一开始就用尽全力,以死相搏,松浦隆信的水师大船少,小船多,而且双方所装备的火炮都不多,所以主要是以跳帮作战为主。 王直这边是积年在海上讨生活的海盗,而松浦隆信则是一帮悍勇的倭寇,双方都不是什么善茬,而松浦隆信很清楚,比船只他是不如王直的,最好的办法就是迅速跳帮阵斩王直,这样就可以快速的打垮王直船队的士气,所以松浦隆信的办法是用安宅船拖住毛海峰,然后用大量的官船和小早船接近王直的坐船,跳帮作战,毛海峰也指挥福船直奔松浦隆信的坐船而去,松浦隆信想杀王直,王直同样也向宰了他,他可是大明朝廷天字第一号钦犯,倭寇大头目,要是能够阵斩他,对于王直来说可是一件大功劳。 看着冲向自己而来的倭军船只,王直丝毫不以为意,直接命令撞沉倭船。 第1453章 碧海黄沙腾蛟龙 在王直的指挥下,他的坐船直接撞向倭船,依靠广船庞大的吨位和坚固的结构,最开始王直确实是撞沉了几艘倭船,但是随着王直坐船速度降低之后,大量的倭船蜂拥而上,想要跳帮作战,而王直的坐船上也装备了八门从发廊架高价购得的火炮,王直麾下随即用火炮对倭人还以颜色。 毛海峰则是指挥福船,直冲松浦隆信的坐船,想要直取松浦隆信,毛海峰很清楚,王直再用自己为他争取时间,虽然王直的坐船高大坚固,又有火炮,但是现在的火炮主要是实心弹丸和霰弹,实心弹丸可以破坏船体结构,但是对于人员的杀伤力不足,霰弹可以有效杀伤敌人有生力量,但是射程太近,所以现在很多时候仍旧是以跳帮作战为主要的作战形式。 倭人以和弓和火铳掩护要跳帮的倭人,王直的麾下也以弓弩、火铳还以颜色,同时斩断倭人抛上来的绳索和勾爪等物,以阻止倭人跳帮,不过聚集而来的倭人和倭船越来越多,抛上来的绳索和勾爪也越来越多,虽然王直的麾下冒着箭矢和铅子奋力斩断这些绳索和勾爪,但是毕竟数量太多,而且这样伤亡实在是太太,王直下令不必理会,任由倭人登船。 同时对身旁的一位千户说道:“如此就谢过史将军了!” 那军官赶紧说道:“标下既受军令,当以此身挡之。”虽然王直决意迎战松浦隆信,但是徐渭很清楚王直的重要性,王直绝对不能有事,所以他派出中军标营千户史儒率领从全军挑选出来的二百精锐,随王直一道登船,目的只有一个,就是保护王直的安全,当然也是监视。 王直的坐船突然安静下来,反倒使得倭人有些无所适从了,但是倭人略一停顿,立即迅速攀爬上去,松浦隆信战前已经许下承诺,能阵斩王直者,封大将,给一千五百石的封地,在松浦隆信的赏格刺激下,倭人悍不畏死,拼命向王直的坐船攀爬。 而在附近的王直麾下,也纷纷上前来解围,撞击或者用火炮拍杆打击倭寇的战船,这些海盗们也拿着短兵,纷纷跳帮,想要救援王直,而毛海峰也是指挥着自己的船队,直取松浦隆信的大安宅船,想要跳帮上去阵斩倭酋。 而第一批攀爬上王直坐船的倭人刚刚露头就纷纷惨叫着摔下来,官军中军千户史儒指挥的官军精锐,已经披甲严阵以待了,这些倭人刚刚露头,迎面而来的就是官军士卒雪亮的单刀和短枪梭镖,纷纷中招倒下,而由于王直的坐船高大,只要官军和王直的麾下不露头,倭人的火铳是打不到他们的,倭人只能用弓箭压制船上的官军,掩护倭人登船。 倭人的和弓,虽然射程不远,但是由于其箭重,近距离的杀伤力还是非常可观的,所以史儒还是命令官军士卒暂时躲避,一些倭人趁机登船,而且这些倭人的弓箭手根本不顾及自己同袍的伤亡,仍旧在放箭,史儒也不得不和王直的麾下一起在箭雨中和倭人搏斗起来,不管官军还是占有优势,一来是附近的王直麾下也在拼命救援,减轻王直坐船的压力,而且官军士卒们都披甲,在和倭人的搏斗中还是占据优势的。 不过史儒很清楚,要是一直这么和倭人消耗下去,不是个办法,史儒询问王直道:“王船主,你纵横海上多年,可有什么妙计。” 王直笑笑说道:“老夫确实有个办法,就看史将军敢不敢了。” 史儒笑着说道:“王船主,到了这个时候,还谈什么敢不敢?” 王直笑着说道:“这船上有火油,放火焚烧倭船就行了。” 这下都史儒倒真是不敢了,现在倭船和王直的坐船是贴在一起的,要是放火烧倭船,说不准就会将王直的坐船也引燃,到时候乐子就大了,史儒现在还下不了这个决心,史儒说道:“王船主说笑了,这可是你的坐船,现在怎么能烧船!” 王直脸色一变,说道:“史将军,现在不烧船,那才是真就来不及了,这事,还是老夫麾下的兄弟们来干吧,他们干这个熟练。” 在王直的命令,麾下的船员们熟练取出火油,准备焚船,王直麾下一个徽州老乡说道:“船主,这么好的船,烧了多可惜啊!” 王直笑笑说道:“老夫以后,不再需要船了!烧!” 在王直的命令之下,他麾下的船员们熟练的去处了装火油的陶罐,然后点燃的火把,将火油狠狠的抛到倭人的船上,然后投掷火把,点燃火油,倭船很快起火,船上的倭人纷纷跳海,不过随着火势越来越大,王直的坐船也不可避免的被点燃,这使得史儒极为焦急,要是王直有个好歹,那就算史儒活着回去,恐怕都在徐渭那里讨不到好处来。 而倭人也很快反应过来王直的意图,王直想用焚船在自己的坐船周围营造出一个屏障,使得倭船无法靠近,同时附近的王直麾下也在竭力救援,这样的话王直就可以赢得喘息之机了,倭人们迅速行动起来,后面的倭船将前方已经燃起来的倭船顶走,同时向王直的船上泼水灭火,准备再次跳帮登船。 而毛海峰也在拼命向松浦隆信的坐船靠拢,松浦隆信乘坐的是一艘大安宅船,目标很明显,毛海峰率领船队,直扑松浦隆信的坐船,虽然其他倭人的船只也纷纷赶来阻拦,但是毛海峰派出乌船等小船去牵制倭人的船只,自己带着六条大福船,直扑松浦隆信的大安宅船。 同时船上的所有火炮都准备着,一进入火炮的射程,毛海峰就命令火炮发射,松浦隆信也用自己安宅船上装备的火炮还击,不过双方炮兵的水平就有限,虚空炮击了一阵之后,还是要进入跳帮作战中去。 毛海峰准备了大量的火铳,还从官军手中获得了一批震天雷,准备给松浦隆信送份大礼。 第1454章 碧海黄沙腾蛟龙(二) 而在王直这边,倭人的船只、王直的船只也都混战在一起,双方围绕着各自的旗舰打成一片,不断有人落水,船只沉没,而王直对此并不在意,他低声说道:“沉了好,沉了好啊!” 而松浦隆信显然就没有王直这么洒脱了,沉的每一条船,都是平户藩的实力啊,这使得他对王直更加恼恨,但是现在,他最大的麻烦不是王直而是已经冲到他面前的毛海峰了,他对于毛海峰自然是十分熟悉,作为王直的义子,松浦隆信对他是十分熟悉的。 松浦隆信派自己的亲信对毛海峰喊道:“毛桑,藩主待你不薄,何必为了王直卖命呢?” 回应他的是毛海峰船上的火铳的铅子,毛海峰指挥福船从左右两个方向包夹松浦隆信的大安宅船,虽然倭人把安宅船说的天下无敌,但是实际上其实所谓的安宅船,就是在日式船体上按上福船式的楼船楼台式掩体,然而因为日式船体本身结构强度和造船技术的限制。所以安宅船无法类似福船一样在尾部安装巨大的艉楼,因此被迫在船体中央修楼阁以弥补,只是看起来高大而已,船上能够装备的火炮数量不多。 当然,现在倭人也没有多少火炮可装备,虽然安宅船并不先进,但是有一点很不错,就是他对于箭矢、铅子等的防护能力还是非常不错的,安宅船的船头到船尾都有楯板做的装甲防护,上面遍布用来射箭、放枪的孔洞,前后左右完全没有射击死角。当接近敌船的时候还可以把楯板向外侧放倒,变成通向敌船的桥梁。船底还有防水隔板的设计,即使船的一部分进水了也不会使船沉没。 所以等到双方的船只接近之后,松浦隆信的大安宅船凭借他安宅船的优势,反倒和毛海峰打的有来有回,这也是正常的,松浦隆信毕竟也是个大名,再怎么说还是有优点实力的,尤其是嘉靖四十四年被佛郎机人暴打一顿之后,松浦隆信认识到了西洋火器之威。 加上平户藩又是以贸易为主的地方,所以松浦隆信很轻易的就从佛郎机人手中购买了大量的火铳等武器,尤其自己的亲信武士,都大量装备了火铳,所以和毛海峰的麾下对射起来丝毫部落下风,松浦隆信坐船上强大的火力使得毛海峰一时之间无法跳帮登船。 这使得毛海峰有些焦急,远处传来的浓烟说明王直已经用上焚船这招了,可见情势之危急,而且自己派出去阻挡倭人船只的都只是些马船,他们阻挡不了倭人多久,毛海峰明白自己必须尽快解决松浦隆信,作为王直的义子,毛海峰是知道一些密辛的,这么多年以来,王直为皇室挣了多少银子,他是有数的,只要王直这次能够在立大功,荣华富贵肯定少不了,自己也能捞到不少好处,要是没了王直,自己能够获得的好处可就会少很多了,所以务必要保证王直活着,而现在能够解围的最好办法就是干掉松浦隆信,使倭人的士气彻底崩溃。 所以毛海峰再次组织自己麾下用火铳、弓弩和倭人对射,同时将从官军出获得震天雷拿出来,点燃引线之后奋力投掷向松浦隆信的坐船上去,虽然官军给了毛海峰仅五百震天雷,但是王直麾下显然不怎么会使用,第一轮投出百十枚震天雷,真正能够落到松浦隆信坐船上的不到三十枚。 虽然倭人没见过震天雷,但是也知道这不可能是什么好东西,但是倭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接二连三的爆炸就在松浦隆信的坐船上响起了,其实这种很原始的震天雷,杀伤力并不大,能够产生的破片不多,杀伤范围也很有限,但是胜在一个出其不意,由于船上的倭人站的很密集,一下子大量的倭人武士受伤,安宅船上的火力一下子就减弱了很多。 毛海峰等的就是这个时候,毛海峰命令再次投出一轮震天雷,然后一帮水手就各持短兵跳帮到松浦隆信的坐船上去了,但是登船之后的毛海峰还是陷入了苦战,松浦隆信毕竟是倭国大名,他的坐船上当然有不少倭国武士,而且是装备精良的倭国武士,绝对不是那些浪人能够比的,这些武士都是松浦家的死士,还装备有大铠这样无聊的铠甲,虽然防护力和官军的铁甲不可同日而语,但是肯定是比没有甲胄的毛海峰麾下强的。 倭刀在这种狭窄的场所,面对的又是没有甲胄的水手,优势还是存在的,不过毛海峰麾下也不是吃素的,他麾下都是一帮久经战阵的海盗,他们经验丰富,常年在海上跳帮,如履平地,手持腰刀等兵刃上前,这些水手们也清楚,能不能博个官身,就在此一举了,之前王直和徐渭已经向这些水手们许下了诺言,能阵斩松浦隆信者,徐渭为他们请功给官。 在升官发财的动力下,毛海峰和麾下的水手们也是悍不畏死,而船上的倭国武士们也是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了,要是松浦隆信死了,他们就算是侥幸不死,回去也只有剖腹一个下场了,所以他们也只能拼死作战。 双方都是抱着必死之心在战斗,一时半会自然是难以分出胜负。 而在王直这边,在王直船队的拼死护卫下,一些福船拼死将靠在王直坐船旁的倭船挤走,然后死死的护卫着王直的坐船,双方沉没的船只都以十艘计算,死亡的水手也不少,虽然王直的广船现在还是坚不可摧,但是速度已经很慢了,倭人凶性大发,冒着王直船队的箭矢、铅子、佛郎机向王直的坐船跳帮,想要登船。 而在松浦隆信的坐船上,毛海峰率领着自己的麾下也在艰难苦战,有倭船已经甩开了毛海峰排出的马船,向松浦隆信靠拢,毛海峰急在心头,看向四周,几个毛海峰的死士明白了毛海峰的意思,他们对着毛海峰说道:“少船主,拜托你了!” 毛海峰也说道:“有我毛海峰和老船主一口,就不会亏待你们的妻儿!” 第1455章 碧海黄沙腾蛟龙(三) 倭人有死士,毛海峰也有死士,王直、毛海峰麾下的死士主要是一些在大明犯了重罪的逃犯,他们都是在大明犯下重案的人,王直、毛海峰收留他们,本来是将他们厚养起来用于海上作战的,但是现在王直准备回到大明,对于他们来说就很尴尬了,王直一方面答应他们绝对不会将他们交给官府,同时也希望他们作为死士,去完成干掉松浦隆信这个任务。 王直答应他们,只要能够干掉松浦隆信,不仅会厚待他们的家人,能够活下来的,王直为他们上疏朝廷,免除罪责,回到家乡,现在就是他们的报答王直和毛海峰的时候了。 这些死士们将几枚震天雷的引线拧在一起点燃之后就抱着这些震天雷冲向倭人的人群中,尽管这些倭国武士尽力劈砍,但是这些震天雷还是接二连三的响起来了,大量的倭人武士受伤,毛海峰趁机率领自己麾下水手冲上前去,现在松浦隆信身边只有几个亲信的家老武士了,他们没什么战斗力,长期锦衣玉食,当然倭国也没什么锦衣玉食,但是这些上层武士早就没什么武艺了,现在就是想自杀也来不及了。 毛海峰眼里只有松浦隆信,几个水手上前宰了松浦隆信的家老们,然后毛海峰一刀磕飞了松浦隆信的刀,将他踹倒,这可是个活的倭国大名,这孙子值钱了,死的就不值钱了,要好生看管起来,然后毛海峰下令将松浦隆信的大安宅船上的三筒家纹旗帜砍倒,然后放火焚烧这艘安宅船。 看到自己的藩主坐船旗帜落下,坐船起火,倭人士气崩溃,和王直的船队脱离接触,四散奔逃而去,而王直也没有再追了,收拢船队回到对马岛,得知生擒了松浦隆信之后,王直极为高兴,这可是一份大礼,王直不怕松浦隆信乱说什么,对于朱载坖来说,王直有把柄反而是更好的,这样对于朱载坖和王直两人都好,王直很清楚这点,所以王直命令毛海峰将松浦隆信严加看管,可不能让他自杀了。 同时王直这艘花费巨资打造的广船也不堪使用,必须放弃了,王直换乘一艘福船之后,亲自下令将这艘广船焚毁,连史儒都感觉可惜,王直笑着说道:“老夫在海上漂泊三十载了,再也不想漂泊了,船,老夫再也不想要了!” 在王直和松浦隆信大战的时候,北洋水师提督、伏波将军陈璘亲率大明水师的四艘主力舰抵达了倭国最南端,九州岛最西端平户城,这是是松浦家的老巢,为了彰显这孙子倭国大村长的身份,他在此地修建了日之狱城,坐落在平户海峡突出的丘陵上,远眺九州本岛,周围三面海水围绕,成为了天然的防御,他自认为自己的水师天下无敌,有水师保护的日之狱城只需要防备陆上的威胁就行了,陈璘现在就要倭国好好上一课。 四艘巨舰出现在平户藩外海的时候,倭人都震惊了,之前西洋人的帆船就已经非常之大了,现在这四艘船只比之西洋帆船更加庞大,而且携带的火炮更多,上面飘扬的大明旗帜对于大明很陌生,但是很快抵近侦查的小早船就看到了大明旗舰致远号上悬挂的认旗,右军都督府都督佥事、北洋水师提督、伏波将军陈,倭人中有认识汉字的就已经知道这是大明的战舰了。 大明战舰到了平户藩来干什么,总不能是给松浦隆信贺寿的吧?战舰上黑洞洞的炮口已经说明了一切,而陈璘则是在指挥战舰仔细的瞄准,好不容易来一趟,不得好好给倭国长长记性,送个大礼吗? 首先就是旗舰致远号的三门三十二斤重炮试射,然后经过一轮校射之后,陈璘挂出旗语,官军四艘战舰,近二百门火炮齐射,虽然官军的火炮的射击精度很感人,但是架不住数量大,而且所谓的日之狱城毕竟是个很大的目标,对于官军来说,可比战舰大多了,就当训练官军的炮手了。 而且官军从西洋引进了炮规等用于辅助瞄准的器材,加上望远镜的装备,对于官军来说,打日之狱城这么大一个目标还是容易的,官军炮击了日之狱城两个时辰,知道将整个日之狱城的建筑基本破坏之后,陈璘才带着官军的四艘巨舰扬长而去,不带走一片云彩。 然后陈璘赶赴对马岛,在中途遇见了溃逃而来的倭船,当然既然遇到了,那陈璘也不会客气,照单全收。 而在对马岛,得知王直一战生擒了倭酋松浦隆信,徐渭极为高兴,亲自确认了这就是松浦隆信之后,立马派人向朱载坖报捷,徐渭对于王直现在还是有几分佩服了,识时务,能够壮士断腕,这份决断可不是谁都有的。 王直为什么非要和松浦隆信打一仗,一来是向大明交一份投名状,彻底断绝和倭国的关系,二来就是主动削弱自己的实力,以免被朝廷所猜忌,经此一战,王直损失了十多条大船,连自己的坐船都沉没了,损失的水手就更是不计其数了,这样一样,王直船队的实力就再也不能对官军构成威胁了,王直以此向朝廷表明自己重归大明的决心,其思虑之深,做事之果决,可见一斑。 而朱载坖在收到了徐渭报捷攻克对马岛之后,也是极为高兴,当即命令加徐渭太子少保,吴惟忠左都督,李如松等参战各将也都有赏赐,命令兵部从优叙功。 同时遣定国公徐文壁祭告太庙,丰城侯李儒祭告世宗皇帝永陵,专门向嘉靖报告这个好消息。 而没过多久,徐渭再次传来捷报,重创倭寇水师,生擒倭酋松浦隆信,此贼在大明可谓大名鼎鼎,没想到这次被王直擒获,朱载坖立即命令锦衣亲军和东厂派出精锐校尉、番子,将此獠押解京师,务必要明正典刑,以告慰之前在倭寇中殉难的将士百姓。 第1456章 碧海黄沙腾蛟龙(四) 朱载坖等了几天之后,徐渭的详细战报送达了京师,这次大明不仅重创了为祸大明已久的松浦倭寇集团,陈璘指挥的北洋水师还炮击了松浦家的日之狱城,算是大明小小的报复。 徐渭也在战报中详细汇报了王直船队和松浦隆信的交战情况和双方的水师的损失情况,王直的船队此战损失严重,连王直本人的坐船都被焚毁,王直这次可以算是大伤元气了,朱载坖明白王直的意思,于是下令召见王直和毛海峰,同时命令徐渭休整之后兵发佐渡岛,最近上杉景虎已经有些顶不住了,急需大明的支援。 同时对于此战的验功也要尽快,在士卒们出发之前,兵部务必要验功完毕,发给赏银,士卒们才好安心征讨倭国,而收到朱载坖命令的王直和毛海峰赶紧前往京师,接受朱载坖的召见。 而朱载坖则是在听取太子朱翊釴有关北直隶的汇报,随着申时行和徐贞明在北直隶的兴修水利的各种工程开始之后,这些士绅们虽然明面上不能说什么,但是背地里各种下暗钉子给申时行和徐贞明。 首先就是征地的问题,因为兴修水利必然要占地,但是官府一占地,这里不是他们的先人庐墓,就是他们出多少钱都不愿意搬迁,申时行虽然再三严令地方官府加快进度,但是收效甚微,还有北直隶现在是流言四起,都说朝廷要对北直隶科以重税,以减少东南的漕粮转运。 他们还说的有模有样的,你看,现任收复李春芳,南直隶扬州府兴化人,巡抚顺天申时行,也是南直隶苏州府人,他们都是南直隶出身,自然是庇护他们的家乡,所以李春芳在朝内支持,申时行在顺天府推行,他们一唱一和,就是要把原本应该由东南缴纳的漕粮转移给北直隶来。 所以很多百姓在士绅们煽动下对于朝廷各种政令极为反感,抗拒的情况很常见,朱载坖问道:“那太子认为应当怎么办啊?” 朱翊釴说道:“父皇,儿臣以为应该严惩一些在其中捣鬼的士绅们。” 朱载坖想了想说道:“锦衣亲军那边,你可以随意调动,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朱翊釴赶紧领旨,有了朱载坖的尚方宝剑,朱翊釴准备和申时行、徐贞明等人商量一下,找出一个典型来狠狠的严办。 而朱载坖则是召见了阁部重臣和参赞军务大臣,商量怎么应对徐渭报复倭国一事,虽然徐渭是爽了,但是朱载坖也必须考虑可能带来的后果,毕竟要有备无患才行,朱载坖将徐渭的报捷文书和详细的战报给在场的重臣们传阅,朱载坖说道:“徐渭令陈璘炮击平户藩,申大明之大义,膺惩倭寇,朕以为恰合其时!” 朱载坖先为徐渭的行动背书,毕竟这是有些不宣而战的意思,大明在名义并没有征讨倭国,充其量算特别军事行动,所以朱载坖认为徐渭的行动是为了报复之前平户藩倭寇袭扰大明的举动,是有正义性的,也是能够有理有据的。 眼下就是朝廷应该怎么应对此事的问题,首辅李春芳、兵部尚书汪道昆等人都认为,此事到此为止即可,毕竟大明眼下的主要任务就是夺取佐渡岛,不宜将事情扩大化,这点得到了朱载坖的认同,朱载坖也不想将事情搞大,对他来说,将事情搞大没有任何好处,现在大明还腾不出手来与倭国全面交战。 所以朱载坖命令礼部和理藩院迅速拟定相关的文本,通过朝鲜晓谕倭国,大明之所以对平户藩动手,一来是松浦隆信之前袭扰大明,大明要予以惩戒,第二点就是王直及其麾下水手乃是大明子民,松浦隆信无故截杀王直,大明水师不得不予以自卫还击,大明希望倭国不要自误,要识时务,大明自然不会采取进一步行动,要是倭国不识时务的话,大明不介意对倭国展开大规模报复。 然后的问题就是如何安置王直及其麾下了,对于大明来说,王直是立了大功的,这么多年王直所进献的金银和铜料,对于大明来说是有极大的作用的,但是另一方面,朝廷内部很多人并不了解王直的作用,仍然认为他是海盗集团的首领,尽管他已经投效大明,但是仍然应当惩治他,这种言论在科道是很普遍的。 所以李春芳等人认为现在不宜对于王直大张旗鼓的表彰和委以重任,因为这样容易引起朝堂的反弹,冷处理为好,等到此事风头过去之后再作处断为好,李春芳等人的意思就是拖,但是朱载坖认为,有功不赏,容易寒功臣之心,必须要加以赏赐,至于应当怎么赏赐,等朱载坖召见过王直之后再说。 王直和毛海峰接到朱载坖的诏令之后,就快马加鞭从朝鲜赶赴京师,到了京师之后,先在礼部学礼礼仪,然后朱载坖予以召见,王直和毛海峰到文华殿之后对着朱载坖行礼说道:“海外罪民王直、毛海峰叩见陛下!” 朱载坖笑着说道:“王卿、毛卿都是为大明立下汗马功劳的,不必如此,赐座。” 朱载坖这才问道:“王卿、毛卿,今后有什么打算?” 王直赶紧说道:“陛下,蒙陛下天恩不杀,已是弥天大幸,安敢复有他望?” 在到京师的路上,王直就已经和毛海峰交代了其中的利害关系,现在他们不再是纵横海上的霸主了,回到大明,就要学会当个顺民,不要奢求其他的,以他们积攒下来的财富,朱载坖能够随便给一点闲职,让他们回到故乡,从此潇洒度日,岂不是好事? 所以无论是王直还是毛海峰,都坚决向朱载坖要求回到家乡当老百姓,朱载坖当然知道他们两人的意思,王直故意和松浦隆信大战,使得自己的船队遭到重创,不仅仅是向大明交投名状,也是向朱载坖表明自己不再有称霸海上的意愿。 第1457章 碧海黄沙腾蛟龙(五) 但是朱载坖显然不是这么想的,一来是虽然王直的船队显然遭受重创,但是仍然具备很强的实力,需要王直加以统御,否则一旦出事,必成大患,到时候就悔之晚矣,还有一点就是王直确实是个商业奇才,善于经商,毛海峰也是海上悍将,都是大明现在紧缺的人才,将他们放归山林,对他们,对大明都不好。 朱载坖看了看跪伏在地方的王直和毛海峰,沉吟了一会才说道:“你们是怕在朝堂待不下来是吧?” 朱载坖一言就道破了王直和毛海峰的想法,王直确实怕,虽然他在商场上所向披靡,是大名鼎鼎的五峰船主,可是在大明,他什么都不是,这点王直很清楚,所以王直很害怕,他不敢留在朝堂上,怕被官员们攻讦,怕当年的旧事被人翻出来。 王直没有起身,跪伏在地上说道:“陛下,臣自少小离家,从未归乡,而今得归大明,敢有他望乎?” 听了王直的话,朱载坖只是笑笑,他说道:“王卿、毛卿先起来。” 两人起身之后,朱载坖再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王直、毛海峰两人,朱载坖认为现在两人采取的这个办法未必能够护的二人周全,朱载坖只说了一句话:“王卿、毛卿,你们要知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啊!” 王直、毛海峰当然知道朱载坖的意思,他们纵横海上多年,全天下都知道他们家资巨万,那些官员们难保不起歹心,要想办他们,理由不要太多,就是通倭这个罪名,就足以将他们抄家灭族,而且此事他们是辩解不了的,不通倭,在倭国待这么多年? 所以朱载坖认为他们不能退,当然,现在他们出现在朝廷上会成为众矢之的,绝对没有好下场的,王直当即明白了朱载坖的意思,再次跪下说道:“求陛下指一条明路!” 朱载坖说道:“王卿、毛卿,眼下朝廷用兵倭国,正是卿等用武之时!” 朱载坖认为,王直精于经商,朝廷在倭国的贸易就交由王直负责,现在王直的船队缺乏船只水手,这不妨事,朱载坖的内承运库出银,为王直添造战舰,至于缺乏水手,这个也好解决,各个勋臣们府上都有家兵家将,他们在地方卫所中也大有关系,通过他们从沿海卫所中招募识水性的卫所军余子弟,他们是最忠诚可靠的。 这样一来,王直的独立性就不复存在了,毕竟他船队中的主体,不再是自己招募来的水手,而是朝廷的卫所军士,朝廷上对于王直有可能尾大不掉的忧虑就会建轻很多,同时与这些勋臣们结成稳定的利益关系,也可以保证王直日后不被清算。 对于毛海峰,朱载坖认为他可是海上战将,而且熟悉倭国,在水师中大有可为,而且王直船队中的水手,一大批人都是在海上刀头舔血惯了的,这帮人可不是什么善类,要是真的放他们回到地方,那才是纵虎归山,绝不可取,最好的办法就是将他们送进军中,以军法约束,免得出事。 对于朱载坖的这个安排,王直和毛海峰两人赶紧磕头谢恩,朱载坖这才说道:“王卿长于商贾,朕意以王卿为少府少卿,专司与倭国通商之事,毛卿乃是海上悍将,且熟悉倭国,现在正是立功之时,毛卿任府军前卫指挥同知兼佐渡岛水师参将。” 朱载坖的这个任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对于王直来说,他更加擅长的是商贾之道,所以任命王直为少府少卿,这是朱载坖的内廷职务,选用提拔,不需要外廷干涉,同时也可以尽量避免外廷对于王直的攻讦,而对于毛海峰也是如此,之所以要给毛海峰加府军前卫指挥同知的职务,就是要将毛海峰归入朱载坖的亲军将领中,没有朱载坖的点头,没人能动他。 朱载坖命令毛海峰立即返回朝鲜,从王直船队中挑选水手,跟随大军出征,而奉诏到来的曹国公李庭竹,则是带着王直去拜访勋臣们,这些日后都是王直的合作伙伴。 王直、毛海峰等人走后,朱载坖召见了礼部左侍郎掌升平署事王世贞,王世贞在升平署确实是干的很不错,领着汤显祖等人,编了不少的很合朱载坖的口味的戏剧本子,之前升平署编的盗库银,就传唱四方,使得百姓对于朝廷惩治贪官污吏拍手称快。 现在朱载坖召见王世贞,自然是有事吩咐他,王世贞行礼之后,朱载坖问道:“王卿,最近在忙些什么呢?” 王世贞将升平署近日的工作告知了朱载坖,朱载坖说道:“将手头的事情停一下,朕要升平署编个剧目来,就叫碧海精忠,王卿可明白朕的意思?” 作为当世的文坛盟主,王世贞的消息是很灵通,王直、毛海峰刚刚到京师,朱载坖召见之后,就让自己编一出碧海精忠,虽然朱载坖没有明说,但是王世贞这样的聪明人怎么不知道朱载坖意思,王世贞赶紧领命,准备回升平署安排下去,朱载坖突然问道:“王卿也是嘉靖二十六年的进士?” 王世贞说道:“臣确实是嘉靖二十六年的进士。” 朱载坖笑着说道:“那王卿可得努力了,李师傅、张师傅都入阁预机务,杨继盛总督浙直,殷正茂也总督中南,嘉靖二十六年,倒是网罗了天下之英才啊!” 王世贞赶紧说道:“臣如何比得上李阁老,张阁老,是臣驽钝了!” 朱载坖笑笑说道:“王卿驽钝的话,翰苑这帮人怕不是就算目不识丁了,只要实心用事,王卿总有位列阁部的机会的。” 王世贞赶紧谢恩离开,朱载坖当然是在给王世贞画饼,朱载坖要王世贞帮他办事,自热是要给些甜头的,而王世贞现在最渴望的,当然就是位列阁部了,毕竟他的同科们首辅、阁老,总督、尚书已经出了不少,而他空担文名,虽然是文坛盟主,但是不过是礼部左侍郎,王世贞是太想进步了,所以朱载坖要给他画画饼。 第1458章 碧海黄沙腾蛟龙(六) 倭国,王直在海上击败松浦隆信和大明水师炮击日之狱城的消息已经在倭国传开了,大家对于松浦隆信的下场并不关心,这年头倭国的大名,生存期还不如塘子的大闸蟹,大闸蟹说不定还能过个中秋呢,所以松浦隆信死不死,根本没有人在意。 真正令人在意的事大明此次采取的行动,松浦隆信昔日袭扰大明在先,现在大明前来报复,也是正常的,但是大明的四艘巨舰,可是给倭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各种流言蜚语到处传播,有说大明要和蒙古人一样讨伐倭国,甚至说大明的战舰无可匹敌,一炮就将松浦家的日之狱城打的粉碎。 对于现在倭国最大的大名织田信长来说,他不得不认真思考此事了,他和自己的手下们商量此事,大明已经通过朝鲜向倭国表示了大明的态度,就是大明这次是来报复当年倭寇袭扰的大明的,针对的就是松浦隆信,若是倭国档案报复,那就等着大明天兵吧! 织田信长很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现在倭国内部反对自己的势力还在暗处窥视,要是这次得罪了大明,那岂不是正中了他们奸计,所以坚决不能上他们的当,他麾下的大将如羽柴秀吉等也都不同意此时和大明起冲突,免得招来大明的打击。 在这种情况下,织田信长的意思也是退让,利用他控制的倭国天皇向大明上疏,表示臣服,希望大明就此罢手。 而在京师,在曹国公李庭竹的穿针引线下,王直与英国公、成国公、定国公、魏国公、还有潞国公马芳、玄菟侯李成梁等勋臣们达成了合作的协议,勋臣们为王直提供货物,同时从沿海的卫所中招募熟悉水性的军余子弟,补充王直船队所缺少的水手,勋臣们出银五十万,朱载坖从内承运库出银一百万,当作王直重整旗鼓的本钱,同时命令天津、大连、广州等处的造船厂,为王直营造船只,增强王直的实力。 同时下达诏书,对倭国除少府监之外,任何人不得与我国贸易,违者人即正法,船货没官,王直以少府少卿负责朝廷和倭国的贸易,至于对倭贸易的分成问题,朱载坖在和内阁、户部、勋臣、王直等人再三商量之后,定下了分成的办法。 朱载坖的内承运库得四,其中固定的一成用于宗禄开支,贴补宗室和宗学,户部得三,用于充实太仓,各家勋臣们得二,王直得一,看起来王直得到的最少,但是王直却十分开心,他现在根本不缺银子,他最大的担心是人死了,银子没用完,那可就是悲剧了,而现在王直的心才算是终于落下来,不仅有朱载坖这个皇帝的庇护,还有勋臣们的关系,和文官们也算终于搭上了线。 这半个月以来,王直在京师就像一个散财童子,不管是勋臣、文官甚至是太监,黄金白银,从海外的奇珍异宝,各色瓷器、珍本,王直多年来所收集的财货,散去大半,但是王直一点也不心疼,对于王直来说,钱财对于他真不算什么,只要能够使得自己安全,这些都不算什么。 而朱载坖的再次召见,王直就不像之前那么谨小慎微了,冯保这些朱载坖身边的大太监,早就被王直重金打点过了,冯保甚至亲自出来带王直,笑着说道:“王少卿,陛下在文华殿召见。” 王直进来行礼之后,朱载坖问道:“王卿可谈好了?” 王直呈上奏疏,上面是他对于和倭国贸易的详细规划,什么货物可以卖给倭国,什么不能卖给倭国,那些货物要从倭国收走,那些要大量倾销到倭国去,这些都是王直早就心知肚明的,同时还有王直给朱载坖的一份孝敬,黄金十二万两,白银一百二十万两。 王直说道:“陛下御极十二年矣,臣斗胆以金银为贺!” 朱载坖将王直的奏疏合上,笑着说道:“王卿你也忒小心了!” 这些有关贸易的事情,就交给王直负责就好了,反正六科、都察院也会对账目进行详细核查的。 处理了此事,朱载坖召见了陆绎,问道:“这倭酋问的怎么样了?” 陆绎说道:“回陛下,这厮也交代的差不多了。” 松浦隆信在大明那可是受到的极高的待遇,锦衣亲军和东厂联合刑讯,不仅锦衣亲军都指挥使陆绎亲自审问,提督东厂冯保也亲自下场审讯,厂卫都将自己的拿手技艺全施展开来了,松浦松下详细的交代了有关倭国的情况,现在就是该怎么处理他的问题。 朱载坖想了一会说道:“将此獠凌迟枭首,首级至祭于世宗皇帝永陵之前,剖腹挖心,至祭于悯忠祠!”当年倭寇在嘉靖年间极为猖獗,搞得嘉靖为此头疼不已,现在大倭酋伏法,朱载坖必须要祭告太庙。以告慰世宗皇帝在天之灵。 朱载坖刚刚消停没有几天,倭国通过朝鲜向大明递上了奏疏,在奏疏中,以倭国国王的名义向大明认错,保证日后不会再有倭寇袭扰大明,但是态度仍旧极不恭顺,拿当年太祖皇帝和倭国的奏疏交往为例,说什么水泽之地,山海之洲,其资有备。 朱载坖揽奏大怒,当即在倭国奏疏上御批道:“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命令礼部、理藩院从此之后不准再接纳倭国任何文书,各地方官府也是如此,不准接纳倭船,凡有倭船,准民间自取之。 对于倭国的不恭顺,朱载坖早就有所准备,然后就是太子在北直隶推行水利受阻的事情,这事其实早就在朱载坖意料之中了,这些士绅们怎么可能乖乖就范。 朱载坖问道:“锦衣亲军在北直隶查出什么来了啊?” 陆绎向朱载坖汇报了锦衣卫的收获,在其中搞风搞雨的前内阁首辅李东阳的孙子,李兆蕃的儿子,李兆蕃并非李东阳之子,乃是李东阳弟弟李东溟的儿子,因为李东阳无子,过继给他的,这次就是他的儿子在其中搞事情。 第1459章 碧海黄沙腾蛟龙(七) 朱载坖问道:“太子知道了吗?” 陆绎说道:“回陛下,太子已经知道了。” 朱载坖问道:“那太子准备怎么办?” 陆绎向朱载坖说明太子现在的方案,太子准备先礼后兵,先派申时行和这些士绅谈谈,要是不行,在命令锦衣亲军找这些士绅们的把柄,朱载坖吩咐道:“陆绎,要有备无患,明白了吗?” 陆绎当然明白朱载坖的意思,朱载坖对于这些士绅们,一向是严厉打击,朱翊釴这么温和的对他们,基本上是不会有什么效果的,所以朱载坖命令陆绎必须要做好准备,将各种证据先落实,一旦朱载坖或者朱翊釴要用,就必须能够派上用场,朱载坖对于应该怎么处理这些士绅们,已经很有心得了,所以对于朱翊釴的行动并不看好。 受朱翊釴之托的申时行前往李家进行商量,希望劝说李家配合朝廷,但是显然,李家人并不买账,他们不愿意配合朝廷兴修水利的国策,朱载坖当然第一时间的就找来了朱翊釴,询问他对于此事的看法,很显然,李家不愿意配合朝廷的政策,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严惩李家,以推动朝廷的国策施行。 朱载坖问道:“太子怎么看此事?” 朱翊釴对于此事极为不解,其实朝廷就算是兴修水利要占用一些土地,所用的土地和他们占有的土地相比,就是九牛一毛罢了,但是他们对于朝廷政策的阻力极大,朱翊釴无法理解。 朱载坖倒是能够理解此事,对于士绅们来说,他们担心的朝廷的科则和随后对于土地兼并的打击,朱载坖即位以来的政策就是抑制兼并,打击地主豪强,鼓励工商业,引导大明财富积累从土地向技术、资金等转变,朱载坖之所以鼓励徐家等从事纺织业的大家族,就是为了鼓励工商业,而打击传统的地主。 对于北直隶这些士绅地主们来说,他们已经感受了威胁,一旦朝廷在北直隶大兴水利之后,势必要调整科则,同时和棉花、水稻等作物的推广种植,会使得纺织业开始发展,同时朝廷在北直隶还有大量的官营工场,这些工场都是需要大量的劳动力的,势必会和地主争夺劳动力,为了将佃农留在土地上,地主们必须降低佃租,才能使得佃户留在土地上。 同时朝廷继续推行的赋役改革也会导致百姓从土地上解脱出来,而兴修水利之后科则肯定是要调整的,再加上朝廷以银钱为主的赋役征收模式推行,百姓会进一步的从土地向工场转移,这才是这些士绅们所不愿意的,因为他们掌握的主要就是土地资源,他们不愿意放弃土地所的产出,而朱载坖又要打击土地兼并,使得这些士绅和朝廷的矛盾进一步加剧。 朱载坖对朱翊釴说道:“太子,你要知道,要让他们心甘情愿的让出利益,比割肉还难,所以从一开始,朝廷和这些士绅就没有什么缓和的余地,只有一个办法,就是让他们明白,不按朝廷的方略来的话,就是死路一条,朝廷依靠的是律法和官军,有不从者,以法绳之!” 但是朱翊釴还是有些迟疑,他也令申时行等人查访过了,虽然李家等士绅们确实在地方有些不法行为,但是要以这些事情来严办这些士绅们,还是有些稍显不足,因为他们可以推给自己的家人奴仆,朱载坖闻言只是笑笑,叫来陆绎,这些事情,交给陆绎就行了,其他的不必多说,锦衣亲军在这方面是专业的。 而在朝鲜,经过休整了之后的官军,也正在准备向佐渡岛进发,釜山距离佐渡岛的距离就是十分遥远了,海上航行需要月余的时间,所以徐渭等人必须要严密组织,尤其是官军骑兵的战马,是需要用专门的船只进行运输的,徐渭必须等待朝廷调集的各种船只都抵达之后才行。 不过上杉景虎已经有些吃不消了,上杉景胜联合武田家对上杉景虎发起了进攻,现在导致上杉景虎岌岌可危,所以上杉景虎已经多次请求大明迅速发兵,称武田家和上杉景胜发兵两万,征讨上杉景虎,官军要是再不来,恐怕上杉景虎就顶不住了。 徐渭对于上杉景虎的求援并没有多重视,他很清楚,上杉景虎的话肯定有夸大其词的成分在里面,就算是上杉景胜和武田家联手,上杉景虎也不至于这么快就落败的,但是徐渭还是要作出一些反应,他派遣毛海峰率领麾下的船队前往越后国,向上杉景胜和武田家宣谕大明的态度,以大明兵部尚书兼右都御史、经略朝鲜倭国等处军务事的名义警告他们,上杉景虎已经是大明的臣子了,要是他们再执意对上杉景虎用兵的话,那就休怪大明天兵征伐了。 徐渭派遣毛海峰去的重要原因就是帮大明官军探路,毕竟他麾下这些海盗,在海上的经验十分丰富,而且熟悉倭国的情况,毛海峰领命之后就率领自己麾下的船队和上杉景虎的使者返回越后。 而徐渭也在继续准备,同时向朝廷请求增调船只,以帮助运送朝廷大军,现在徐渭主要缺乏的就是马船,朱载坖为此找到了王直,希望王直想办法帮助朝廷运送大军和各种军械、辎重,王直再次利用五峰船主的名号,号召各大海商、船主,帮助朝廷运送大军,征讨倭国,当然朝廷也会给予这些船主、海商议一些报酬和减免赋税的特权。 毛海峰的船队抵达越后之后,首先就是打出了旗号,大明京卫都指挥使司府军前卫指挥同知、北洋水师参将分巡佐渡岛,毛海峰自己一身大明将官的罩甲,在麾下水手的簇拥之下下船,现在他可不是王直的义子,他可是大明的堂堂三品参将,自然是要在倭人面前抖一抖威风的。 虽然上杉景虎很清楚毛海峰的底细,但是现在人家可是大明将军,他不得不重视,亲自前往迎接。 第1460章 碧海黄沙腾蛟龙(八) 上杉景虎对于毛海峰极为恭敬,亲率自己麾下的大将前来迎接,给足了毛海峰的面子,毛海峰当然是极为满足了,和上杉景虎把臂到了他的居所中。 现在上杉景虎最关心的问题就是大明援军什么时候抵达,大明的援军抵达朝鲜已经不短的时间了,甚至夺取了倭国的对马岛,还暴揍了松浦家,可是对于越后,却还没有动作,这使得上杉景虎十分焦急。 他对毛海峰说道:“毛将军,现在武田家和上杉景胜大兵压境,还请经略大人速发援兵,拯救外臣啊!” 毛海峰说道:“家督不必心急,徐经略已经整顿兵马,准备出兵了,这里有徐经略的书信,还望家督晓谕武田和上杉景胜,让他们知道厉害!” 上杉景虎赶紧将徐渭的书信给上杉景胜和武田胜赖送去,大明要介入越后的争端,这是上杉景胜和武田胜赖所没有想到的,若是之前,他们未必会把徐渭这一纸书信当回事,但是现在大明已经帮助朝鲜夺取了对马岛,还重创了松浦家,大明所展示出来的实力,使得上杉景虎和武田胜赖必须要考虑的。 尤其是武田胜赖,虽然现在武田家仍然是倭国的大家族,但是实际上早就是外强中干了,武田家连续在和织田信长的战争中战败,尤其是长蓧之战后,武田家急速衰弱,在此战中,武田精锐骑马军团死伤达千余人。武田胜赖逃回信浓,而武田家老臣名将大部份都抱定了战死的决心,山县昌景、内藤昌丰、马场信房、土屋昌次、真田信纲与真田昌辉等大将战死。实力本就大不如前,若非上杉景胜向武田胜赖许以重利,武田胜赖是不愿介入越后的纠纷中来的。 因为武田胜赖此举,本就有些背信弃义,武田胜赖娶北条氏政的妹妹为妻,与北条结成同盟,按照道理武田家原本是应该支持上杉景虎的,但是武田胜赖被上杉景胜则以黄金一万两、割让一部分土地、娶胜赖的妹妹为妻建立姻亲等条件与胜赖结为同盟,实则是对于北条家的背叛,现在上杉景虎不惜投靠大明来对抗上杉景胜和武田家,使得武田胜赖反倒有些拿不定主意。 但是上杉景胜则不是这么想的,他很清楚武田胜赖的想法,这货就是志大才疏的一个人,现在虽然是在上杉景胜的重利诱惑下倒向了上杉景胜这一方,但是上杉景胜很清楚,武田胜赖还是对北条家念念不忘,毕竟北条家也是很有实力的大名,而上杉景胜要做的就是使得甲相同盟解体,武田胜赖只能与上杉景胜维持同盟,和织田、北条家开战。 所以上杉景胜建议,不管大明的号令,直接先下手为强,只要先做掉上杉景虎,做成既成事实,然后再给大明一些好处,上杉景胜认为,大明不可能远涉重洋来大军征讨自己的,上杉景胜还答应增加给武田家的金银,在上杉景胜的蛊惑下,武田胜赖也是利令智昏,决定和上杉景胜联手,发兵上杉景虎。 而徐渭早就知道自己的书信到了倭国之后会产生什么后果,上杉景胜和上杉景虎已经是死敌了,要是大明真的抵达越后,那么上杉景胜就只有死路一条,对于这点,徐渭看得很清楚,所以徐渭很清楚,上杉景胜在收到徐渭书信之后的唯一办法就是立即出兵,在大明官军抵达之前造成既成事实,或许可以逃过一死,这是唯一的办法,否则等到大明官军真的抵达倭国之后,那就是真是死路一条了。 徐渭就是要上杉景胜将上杉景虎逼到绝境,不将他逼到绝境,怎么知道大明天兵的可贵呢?所以毛海峰携带的书信传递给上杉景胜和武田胜赖之后,他们两家的反应是置之不理,然后加紧出兵,大有一举覆灭上杉景虎的打算,毛海峰赶紧向上杉景虎请辞,要回去朝鲜去给徐渭的大军带路,好尽快出兵援助。 上杉景虎也要做好准备,不仅仅是向毛海峰许以重利,恳求他尽快和大明天兵来源,同时给北条氏政去信,请求北条家救援,现在武田家是公然背盟,这使得北条家也十分愤怒,再加上现在大明已经集结重兵准备救援上杉景虎,所以北条氏政也当即答应发兵救援上杉景虎,拖到大明援军抵达。 而徐渭则是在思考应该怎么出兵,现在上杉景胜占据了春日山城,而根据蒋洲的情报,这座春日山城是从山顶开始,城防要塞绵延到山下,成为异常坚固的要塞山城。而且被上杉谦信父子两代营建,在倭国绝对算得上的坚城了,即便是官军突袭,也要付出很大的伤亡,并不可取。 而且朝廷的方略的取佐渡岛,控制越后,这两个目标是徐渭必须要实现的,所以徐渭决定官军两路并进,即由李如松取佐渡岛,而吴惟忠率兵支援上杉景虎,毛海峰回来之后也详细向徐渭介绍了现在越后的情况,在上杉景虎争夺春日山城失败之后,上杉景虎首战不利,逃往上杉宪政(前关东管领、上杉谦信的养父)的御馆城,继续与上杉景胜对抗。 现在上杉景胜和武田胜赖准备起大军征讨上杉景虎,但是上杉景虎也不是泥捏的,上杉景虎派的很多武将,如北条高广父子,都是跟随上杉谦信四方征讨的猛将,上杉景胜一时无法攻克御馆城。而支持上杉景虎的越后国人豪族和上杉景虎的亲哥哥北条氏政都派兵救援,所以毛海峰认为,这仗还有的打,大明不必过于迅速前往,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们先狗咬狗,消耗他们的实力再说。 这点得到了徐渭的赞同,所以在各路船只抵达之后,官军以毛海峰部为前锋,北洋水师提督陈璘亲率水师护卫,官军乘船前往佐渡岛,先拿下佐渡岛,为大明经略倭国提供跳板。 第1461章 水利兴修是非多 而在大明朝廷,针对朝廷在北直隶兴修水利的种种措施,不少的官员也提出了反对的意见,他们主要的观点是认为,朝廷最近在北直隶大兴土木,不仅仅是要兴修水利,还要兴修道路,仓储等一系列的工程,他们认为朝廷要爱惜民力,不能这么滥用民力。 对此,朱载坖予以斥责,首先现在大明的各种工程,已经不再是强制征发百姓了,而是采用的雇佣百姓从事土木工程的办法,这样可以变相的增加百姓的收入,同时朱载坖也很注意农时问题,在农忙的时候都专门下达诏书,要求让百姓归家从事农业生产,甚至专门发给粮食和银钱让这些百姓回家。 但是他们还是坚持自己的意见,认为现在朝廷在北直隶推行的兴修水利遭到了士绅和百姓的抵制,朝廷应该停止这项活动,同时弹劾申时行、徐贞明等人靡费国帑,要求朱载坖将其治罪。 对于这些言论,都不用朱载坖出面,首辅李春芳、阁臣张四维等就对这些言论予以驳斥,李春芳很清楚,这是太子朱翊釴亲自操办的事情,领导此事的又是太子的讲官申时行,此事受阻,不仅是申时行等人政治声望受损,对于太子朱翊釴的政治声望也是极为沉重的打击,所以作为首辅,李春芳等人必须维护太子的权威。 朱翊釴又不是孤儿,人家可是有老爹的,欺负了朱翊釴,你看看朱载坖找不找你算账?朱载坖之所以现在没有反应,那是因为要锻炼朱翊釴,这点辅臣们是很清楚的,但是辅臣们更清楚,朱载坖绝不会使得朱翊釴的政治声望受到打击,谁要敢这么做,朱载坖肯定会立即予以处理的。 所以李春芳召见了左都御史海瑞,要求都察院作出反应,对于这些上疏的官员,要严查其背后的势力,对于有贪墨受贿等行为的,要予以题参。 同时内阁迅速呈上题本,要求朱载坖重申在北直隶兴修水利的工程乃是朝廷的大政方针,不容违逆,要求都察院、北直隶按察使司、巡按御史、地方官府对于胆敢阻扰朝廷大政的地方豪强予以严厉打击,让地方官府明白朝廷的决心。 左都御史海瑞也向朱载坖上疏,请求向北直隶专门派出御史,以督促地方官府对于朝廷大政方针的施行,对于这些奏疏,朱载坖并没有回复,而是留中不发,没有回应重臣们这些上疏。 而另一方面,朱载坖和朱翊釴召见了锦衣亲军都指挥使陆绎,陆绎详细陈述了这些年李家所做的各种恶性,什么贩卖人口,欺男霸女,这些都是基操了,不过朱载坖并没有关心这些事情,而是注意到了一件事情,就是李家是军籍。 朱载坖问道:“李家是哪一卫的?” 陆绎向朱载坖奏报道:“回陛下,李家乃是金吾右卫军籍。” 朱载坖哦了一声,说道:“我大明军法严苛,李家更是亲军军籍,这可是大事啊!” 大明的军法严苛,尤其是军籍,更是大事,按照大明有关军籍的规定,军法必世继,继绝以嫡,嫡绝以支,支绝以同姓,不奉上诏旨,不得自免,户有军籍,必仕至兵部尚书始得除,军籍的豁除是极为难的,即便是很多阁部重臣,也没有豁除军籍,当然,不豁除军籍,他们也有其他的办法解决这个问题,朝廷也不会真的把一帮进士弄去当大头兵,一般来说,能够有功名的读书人都可以免去自己的兵役,中进士之后更是默认的不再追究其军籍的问题,所以虽然大明的军籍看似严格,但是实际上还是有空子可以钻了。 像李家就是如此,虽然李东阳是金吾右卫军籍,但是即便是李东阳死后这么多年,李家也不会有人去服兵役,李家的军籍事实上已经被豁除了,仅仅存在于朝廷的名册上罢了,不过朱载坖认为既然朝廷的名册有李家,就应该去服役,军籍是何等严肃的事情?李家的军籍并没有被豁除,那为什么不勾军? 所以朱载坖当即给兵部尚书汪道昆、左都御史海瑞、卫尉寺卿孙丕扬、京卫都指挥使严绍庭下达命令,要求彻查李家逃军之事,对于李家,朱载坖的定性是非常严厉的,就是逃军,对于逃军,大明的军法可是严厉惩处的。 根据原兵部尚书霍冀编撰的军政条例:其在役正军老疾或逃亡时,须到原籍勾取继丁补役。若正军一家全部亡绝,则到原籍勾取其族人顶充,以保证卫所军伍不致缺额。 李家虽然除了李东阳这个首辅,但是也只能免李东阳本身的服役,其军籍仍在,在这种情况之下,在李东阳死后,他的后代若是没有官身的话,就不能再享受免除服役的特权了,事实上李家除了李东阳,也并没有人再有功名,有司只不过是碍于李东阳的名声,没有继续从李家勾取军士罢了,像这种情况,李家明明知道自己家是金吾右卫军籍,但是拒不服役的,这就属于典型的逃军了。 大明对于逃军的处理是非常之严厉的,逃军是可以即行正法的,兵部尚书汪道昆首先上疏,经兵部核查,李家确系金吾右卫军籍,这点也得到了京卫都指挥使严绍庭的证实,是军籍而不服役,又没有相应的理由,这显然是逃军嘛。 朱载坖随即命令,将李家逃军一案,移送卫尉寺严审,由于李家的特殊性,不但要卫尉寺严审,而且要三法司会审,务必要审明查实,将一应情况做实。 其实大家都很清楚,这就是朱载坖在收拾这些和朝廷对着干的士绅们,同时朱载坖还命令都察院派出御史,巡视北直隶,命令吏部将水利兴修纳入北直隶官员们的考成中,要是不能达到朝廷的规定,就要依照考成法严惩不贷。 随后,朱载坖命令太子朱翊釴代天巡视北直隶,督促水利工程的兴修。 第1462章 水利兴修是非多(二) 对于朱载坖的举动,其实重臣们都是心照不宣的,朱载坖是何等样的皇帝,肯定是不能容忍谁跟他唱反调了,尤其是这事还是太子领衔的事情,朱载坖断然不会因为此事而影响太子的政治声誉的,那是朱载坖的底线,谁想在这个问题挑战朱载坖,就要做好准备承担朱载坖的怒火,在这点上连内阁辅臣也不敢来劝朱载坖。 而这次朱载坖显然是动了怒,不仅命令卫尉寺和三法司详查此案,而且在北直隶掀起大狱,对于敢于抵抗朝廷政策的士绅,朱载坖动用厂卫,还有地方按察司、州县等衙门,要求他们严厉打击这些对抗朝廷政策的士绅们,没收他们的土地,将他们的土地主要分给北直隶和军户和没有土地的百姓。 朱载坖要求优先安排军户,尤其是有一丁参加官军的,务必分给五十亩土地,凡是有一丁参加朝廷官军,赋税减半征收,对于士卒及其家属,朱载坖从来都是予以优待的,不仅如此,朱载坖还派人到东南招募善于种植水稻的百姓,迁移到北方。 这次对于北方豪强的打击,比之东南更加厉害,朱载坖这次宁愿从和倭国的海上贸易中分成为这些勋臣们和皇亲宗室、外戚,就是要从他们手中赎买土地,分配给百姓和军户们。 同时在朱载坖的授意之后,郑王和郑王世子上疏,将自己的王府庄田上交朝廷,分配百姓,自己只拿朝廷的宗禄即可,朱载坖随即将郑王父子的上疏下内阁及六部商议。 其实重臣们都很清楚,这次朱载坖是要将这些藩王们的土地予以收回分配,本来大明对于藩王们的管理办法就是分封而不锡土,列爵而不临民,食禄而不治事,朱载坖当然进一步对于这些宗室加以管理,就是用固定的宗禄取代他们所占有的大量土地。 对于朱载坖的这个看法,朝臣们当然是赞同,经过之前一轮对于土地的大规模清丈之后,朱载坖和朝廷对于大明的土地情况已经有所了解的,藩王们所掌握的大量土地,对于朝廷来说是极大的隐患,所以朱载坖这次以郑王为突破口,准备对于藩王们的土地予以整改。 对于应该怎么改,朱载坖不仅要求阁部重臣上疏,还有顾问咨询大臣们,也都要上疏就此事发表意见。其实对于此事,臣子们的意见是基本相同的,就是藩王们所拥有的土地实在是太多了,必须予以限制,这点整个朝堂都是达成一致的,只是具体应该怎么做。 激进一些的如前首辅、顾问咨询大臣高拱、前次辅、顾问咨询大臣张居正、左都御史海瑞、户部尚书鄢懋卿、总督仓场户部尚书王国光、大学士张四维、殷士儋等,认为藩王既然有宗禄,就不应该掌握大量的田产土地,不允许他们在掌握大量的土地,对于这些藩王们的土地,要予以没收,分配给百姓或者军户们耕种,由朝廷订立科则,统一岂可征收赋税。 而保守一些的,如前首辅、顾问咨询大臣徐阶、首辅李春芳、大学士陈以勤、兵部尚书汪道昆等人,主张限制藩王们的土地,即有朝廷制定一个规则,藩王、宗室按照等级能够拥有多少土地,剩余的土地由朝廷予以分配,但是要给予藩王们一定补偿。 高拱、张居正等人认为,按照祖制,藩王们不允许购买土地,除了历代皇帝赐予的庄田之外,现在藩王们实际掌握的土地大大超过了这个数字,之前朝廷的清丈田亩,仅仅是清丈了那些投献在藩王名下的土地,而这些藩王们所实际掌握的土地仍然是十分众多的。 高拱以河南、山西两省为例,河南是分封藩王的重镇,诸多藩王建藩河南,占据大量土地,侵占百姓民田,藩王们通过钦赐、自行购买、奏乞、纳献等方式获得大量土地,使得河南百姓生计艰难,再加上河南水旱无时,灾害频繁,尽管朝廷通过兴修水利等措施想要发展河南,但是河南仍旧不时出现流民。 高拱在奏疏中激愤的说道:“夫民自开垦之矣,不可谓非其田矣。而今皇亲之家,听无赖光棍投献主使,谓非其田也。请之朝廷,亦谓非其田也,率赐皇亲家。 皇亲之家,即奉天子命为己有。乃辄遂白夺其田土、夷其坟墓、毁其房室、斩伐其树木。于是,百年土著之民,荡产失业,抛弃父母妻子,千里之内举骚然不宁矣!” 高拱认为长此以往下去,必然的结果就是出现大规模的流民和民变,所以必须根除这个毒瘤。使得河南安定下来。 户部尚书鄢懋卿也上疏极言藩王之害,他也是以河南作为样本,因为大明现在分封藩王最多的地方的,鄢懋卿统计了藩王的手中御赐的土地,大概情况是:“周王府五千二百余顷 ; 赵王府九百九十余顷 ; 唐王府一 百四十 余 顷 ; 郑王府三百六十余顷 ; 崇王府八千五百 顷 ; 伊 王 府 、 徽 王府 遗 地三千余 顷 。” 这些还仅仅是赏赐的土地,鄢懋卿还举了一个例子,就是之前周府南陵王因去世无子。户部和河南抚按官奉旨与周王府一道清查其财产,一共有多少呢?根据河南抚按官的奏报: “ 见在周府银二万一千三百八十五两 , 该征房课地租二千四百三十六两 , 各器皿价值银一千三百四十七两有奇 ; 其弟安昌王私取银五千两 , 金二千两 , 及承俸内史所侵匿银一万六千三百余两。 ” 仅仅是一个郡王,家产就如此丰厚,那些亲王们的家产,就可想而知了,所以鄢懋卿认为,朝廷现在既然能够保证宗禄的发放,就要将藩王们手中的田产予以收回,保障朝廷的收入,否则的话,藩王的土地越来越多,朝廷的赋税越来越少,大明的财政迟早破产。 而李春芳、徐阶等人则上疏建议缓一缓。 第1463章 水利兴修是非多(三) 徐阶、李春芳请求朱载坖缓一缓,主要原因是因为他们认为藩王的土地有多有寡,要区别对待,不能一概而论,朝廷要甄别之后再作出方案来,而且对于这次朱载坖突然要对这些藩王们下手,徐阶、李春芳显然看出来不一样的东西。 徐阶和李春芳很清楚,朱载坖这个时候突然准备对藩王们动手,除了为太子吸引火力之外,李春芳、徐阶还有更深刻的隐忧,一旦藩王们在土地上特权被剥夺了之后,那么士绅们和官僚集团的特权能够保住?这是李春芳和徐阶担心的问题,一旦动了这些士绅们的特权,那是会出大乱子的。 以徐阶、李春芳等人的老辣,当然能够看出来朱载坖的目的,先对朱家人下手,连藩王们的土地特权都被限制了,那到时候朱载坖要限制士绅们的特权,就有充分的理由了。 而士绅们的特权主要是田赋的免税和丁银的免征,随着人头税的折银之后,对于士绅们这部分优免其实是可控的,再加上朱载坖对于人口的登记和清查之后,士绅隐瞒人口的情况有了极大的好转,但是令朱载坖一直很担忧的,虽然朱载坖通过几次对于田亩的清丈,严厉打击了士绅们依靠所谓的优免接受投献、诡寄和飞洒等隐没田地,损害朝廷税收的行为,但是朱载坖也很清楚,这都是治标不治本的办法,一旦时间久了,他们就会故态复萌的,所以朱载坖一直在思考怎么取消这种优免制度,尤其是对于士绅的田赋优免。 现在朱载坖已经有了一些想法,所以朱载坖这次准备先拿藩王们试试水,但是李春芳请求召对,朱载坖于是在文华殿召见了首辅,李春芳行礼之后,朱载坖笑着问道:“李师傅来是为了何事啊?” 李春芳也毫不遮掩,就是为了藩王土地的事情,李春芳的理由和徐阶是差不多的,主要是藩王的土地又多有寡,朝廷要是不分青红皂白一律予以收缴的话,对于这些藩王是有些不公平的,而且这些土地有些是历代先帝甚至是太祖、成祖钦赐的,朱载坖予以收缴,在法理上说不过去。 但是朱载坖显然不这么认为,朱载坖直接将高拱的奏疏给李春芳看,现在河南的藩王遍地,大量的土地都掌握在藩王手中,如果再不加以干预的话,是要整出民变的,对于河南现在的情况,作为首辅的李春芳当然是清楚的,但是李春芳担心的是将藩王们的土地没收了之后,朱载坖会怎么针对士绅们。 李春芳直接说道:“陛下,臣和徐阁老所忧者,非藩王也!” 李春芳已经将话说的非常之直接了,这也是徐阶的担忧,其实从朱载坖的种种行为他们也都看的出来,朱载坖对于士绅的优免政策是极为不满的,一旦将藩王们的土地特权取消了之后,下一个很有可能就是士绅们的特权。 朱载坖笑着对李春芳说道:“李师傅怎么看此事?” 李春芳将自己的看法说了一下,李春芳还是认为此事不能轻举妄动,和藩王相比,士绅们的势力显然要大的多了,大明的藩王们虽然地位尊贵,但是实际上的政治权力并没有多少,而这些士绅们可就不一样了,他们不管是在朝堂还是地方,都拥有非常强大的影响力,这是不可同日而语的,而且优免士绅,是从太祖以来的祖制,一旦朱载坖要对士绅们优免则例下手,那就会造成朝堂的政局动荡,得不偿失,所以李春芳和徐阶都建议朱载坖要慎重。 朱载坖笑笑,祭出了自己的法宝,太祖实录,有关优免,最开始就是从太祖开始,重八哥对此有非常的明确的上谕,朱载坖将太祖皇帝当年的上谕拿出来:“食禄之家与庶民贵贱有等,趋事执役以奉上者,庶民之事。若贤人君子既贵其身,而复役其家,则君子、野人无所分别,非劝士待贤之道。自今百司见任官员之家,有田土者输租税外,悉免其徭役。著为令。” 朱载坖笑着对李春芳说道:“李师傅怎么说?” 李春芳状元出身,熟悉大明的典章制度,这些事情怎么会不清楚,按照太祖皇帝的这个诏书,确实是规定了对于士绅们的优免,对于有功名的这些人,是脑力劳动者,也是非常尊贵的君子,和那些庶民不一样,所以不需要承担杂役。但是优免的范围是徭役,而非田赋。 太祖的诏书中还明确说明了:有田土者输租税,也就是说士绅们有土地的仍旧是要缴纳田赋,优免的范围仅仅是徭役,但是现在士绅们拿着太祖的圣训,连田赋都不交了,重八哥要是知道了,孝陵的棺材板恐怕都按不住了。 朱载坖说道:“太祖优免之意,朕亦不敢违也,然当今之士绅,能恪守太祖之圣训乎?” 虽然太祖规定了优免的范围,但是实际上这些士绅们是怎么干的呢?士绅们会通过各种手段,通过和州县官吏勾结,不服正役、不交赋税,所有的劳役和赋税都集中在名下没有几亩地的贫农手中,因此出现了大范围的贫民逃亡,而士绅们在贫民逃亡之后,再次占有贫民土地,再引起更多的贫民逃亡。 这样的结果就是朝廷的流民越来越多,而朝廷的赋税越来越少,这是朱载坖所不能容忍的,所以朱载坖确实是要对这些士绅们优免制度动手,既然他们拿太祖圣训说事,那朱载坖就老老实实按照太祖圣训来办嘛。 不过李春芳、徐阶说的也是有道理的,士绅阶层太过于庞大,不能一蹴而就,现在朝廷要做的事情就是先解决藩王土地的问题,还有就是北直隶的士绅和水利问题,至于士绅们问题,可以暂缓,徐徐图之。 所以朱载坖将此事交给了李春芳,要求李春芳召集朝廷重臣们商量此事,得出一个可以实施的方案。 第1464章 水利兴修是非多(四) 而朱载坖则是督促太子和申时行,加快进度,趁朝廷的注意力在藩王们身上,加快对于北直隶的水利兴修,在厂卫的弹压之下,迅速将兴修水利所需要的土地征收到位,以县为单位,开始兴修水利工程,所需要是各种物资,由工部、京通仓予以调拨。 同时朱载坖还命令五军都督府,动员北直隶的军户参与水利工程的兴修,照出征支给行粮。敢有阻挠朝廷兴修水利的,一律由厂卫严办。 而对于李家的案子,经过卫尉寺审断之后,认为李家确系金吾右卫军籍,但是从成化以来就没有应役,其中因为李东阳出仕之后可以免于兵役的主要在成化、弘治、正德三朝,而在李东阳和其子死后,李家并没有官府,按照军法,李家应当出丁一人到金吾右卫应役,但是李家并没有并没出丁到金吾右卫应役,依照大明军法,这就是逃军,应当追究责任。 而且李家逃军,年深日久,实属情节严重,所以卫尉寺卿孙丕扬上奏,应当以逃军之罪追究李家的责任,应当流放,而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会审之后,同意了卫尉寺的意见,但是却被朱载坖打回来了,理由很简单,虽然李家的逃军之罪已经审理清楚了,但是李家还有还有其他的事情啊。 朱载坖命令锦衣亲军将李家涉嫌的其他事情也都移送三法司,指令刑部尚书洪朝选依律严审,要好生打着问。李家是顺天府大族,这么多年以来,不管是家族内部的腌臜事情还是他们李家欺男霸女的事情,都是不少的,锦衣亲军早就掌握了相关的事情,同时朱载坖还命令顺天府将历年以来百姓状告李家的状子一道移送刑部。 之前顺天府畏惧李家,当然是委屈百姓了,现在这些事情都被朱载坖翻出来了,要严惩李家,同时,因为李东阳毕竟是前朝首辅,朱载坖在邸报中特意向天下公布李家的罪状,以昭示朝廷大公无私的态度。 对于李家的严惩使得北直隶的士绅们有所收敛,同时朱载坖还命令都察院向北直隶派出御史,受理地方百姓状告这些士绅们的案件,借此严惩士绅们。 而后朱载坖召见了魏国公徐邦瑞,朱载坖将魏国公从南京调到京师来,但是一直没有给他安排实际的职务,这次朱载坖准备给徐邦瑞安排个差事,朱载坖在召见完徐邦瑞后,发布诏书,任命魏国公徐邦瑞为中军都督府右都督、北直隶总兵官兼直隶都指挥使,指挥北直隶下属的各个卫所,配合太子在北直隶兴修水利。 而在家守制的张居正的奏疏也抵达了朱载坖的案头,对于朱载坖准备对于藩王的土地予以整治,张居正是全力支持的,他的老家湖广也是藩王比较多的地方,而且湖广的楚王还是比较不当人的藩王,烂事一大堆,在地方除了人事不干之外,其他的事情都要干。 所以张居正认为,对于这些藩王,必须加以限制,尤其是藩王无节制的兼并土地,确实是应当予以限制,但是毕竟藩王们也是宗室,朱载坖作为皇帝,太过于苛待宗室毕竟对于名声不好,而且藩王的土地中,有不少是历代先帝钦赐的,这些土地不能全部予以没收,尤其是太祖御赐的土地,如果朱载坖也予以没收的话,对于朱载坖的名声还是有很大的影响的。 所以张居正向朱载坖提出的建议是对于藩王的土地分门别类予以处理,首先就是藩王强占、购买、奏讨的土地,根据皇明祖训,太祖有明文规定,藩王不允许购置土地,就是为了防止藩王兼并土地,百姓生计无着,这部分的土地本来就不合法,既然不符合祖训,这部分的土地就应当予以没收,由朝廷予以分配给百姓和卫所的军户。 而对于太祖和历代先帝赐予的土地,就不能这么简单予以处理了,毕竟是皇帝钦赐的,尽管其中有很多是不合法的,但是朱载坖作为后世皇帝,如果对于前代皇帝的决定直接予以推翻的话,总归是不好的,而且藩王们也可以有部分土地,用于补贴王府之用。 所以张居正的处理意见是按照等级规定一个藩王们可以拥有的土地数量,多余的部分由朝廷予以分配,而不足的部分,也由朝廷予以不足,而且藩王们也不能直接拥有土地,按照朝廷分封而不锡土,列爵而不临民,食禄而不治事的藩王政策,这些藩王们所拥有的只是土地的产出,而非土地本身,这些土地由地方官府予以掌握,成为实际上的官田,藩王们只能享受这些土地的赋税,也就是说,按照张居正的办法,如果朝廷准许亲王拥有土地三千顷的话,实际上就是地方官府将三千顷土地所对应的赋税按时交给藩王们就行,藩王们不能实际控制土地和佃户。 这样一来,能够最大程度的限制藩王们兼并土地的行为,同时舒缓民力,使得百姓能够不至于沦为流民,同时重申祖制,不允许藩王以各种名义拥有土地,避免藩王们与民争利。 朱载坖认为张居正的这个建议是很有操作的可能性的,于是将张居正的奏疏下阁部商量,对于张居正的奏疏,大部分人都认为还是合理,很多藩王们,尤其是小藩都予以支持,因为按照张居正的设想,亲王三千顷,郡王一千顷,其实很多藩王是没有三千顷的,如郑王就只有不到四百顷,真正受到很大损失的是周、楚、秦、晋等大藩,对于大部分藩王来说,反而能够增加收入,所以一些藩王反而是支持的。 而且之前蜀王、辽王的遭遇也使得这些藩王们不敢轻易和朱载坖作对,朱载坖明确暗示这些藩王们,现在哈密也可以移镇,要是谁跳的太高,朱载坖就将他移藩到哈密去,好好吃红柳羊肉串。 第1465章 水利兴修是非多(五) 朱载坖还命令藩王们也可以上疏讨论此事,藩王们的上疏多集中在对于朝廷应该怎么想藩王们支付土地产出这个问题上,藩王们实在是对于地方官府难以信任,之前藩王的宗禄由地方负责的时候,拖欠宗禄已经是地方官府的常态了,所以藩王们对于地方官府实在是不能信任,藩王们认为,土地田赋应当由朝廷统一负责,而不是由地方官府来支付。 对于藩王的这个要求,朱载坖认为是可以理解的,朝廷要将藩王们的土地特权收回,还是要给这些藩王们以一定的保障,尤其是这些藩王们土地的产出,必须要保证这部分的收入能够如数的给到这些藩王们。朱载坖将这些藩王的意见转达给阁部重臣们,同时召集廷议。 朱载坖将重臣们和藩王的奏疏给臣子们传阅,商量应该怎么处理此事,大部分的臣子们都认为藩王现在所占有的土地过多,确实是应当予以限制,这点是朝野的臣子们都认同的,对于这个问题,朱载坖也认为要对于藩王的土地予以限制,但是究竟应当怎么样的限制,这是朝廷内部现在意见不一致的地方。 朱载坖现在是倾向于张居正的方案,这样是能够尽可能减少土地兼并的情况的,有不少的大臣们都支持张居正的主张,不过李春芳等人还是认为应当持重,不能太过于激进,毕竟是涉及到藩王的事情,同时这些费用开支,朝廷和地方官府怎么分担,都是需要慢慢商议的。 但是朱载坖显然不愿意再等下去了,再加上高拱再次向朱载坖上疏,请求致仕回乡,言辞恳切,朱载坖也不得不答应高拱,但是朱载坖也准备给高拱安排一个职务,让他负责河南的藩王土地管理,同时以张居正的奏疏为蓝本,摸索出一套对藩王田产的处理办法。 对于朱载坖的这个看法,臣子们也比较赞同的,现在河南的土地兼并问题已经到了非常严重的地步,如果不予以解决的话,流民遍地,对于大明来说绝对不是什么好事情,所以朱载坖经过和阁部重臣们商量了之后,决定准允高拱回乡,同时加高拱河南观察使,专司藩王土地事宜,假节钺。 朱载坖随后召见了高拱,朱载坖笑着对高拱说道:“高师傅这次达成乡愿了,回家也是好事啊!” 高拱只是苦笑着对朱载坖说道:“陛下,老臣还能为陛下效一点犬马之劳,只是着藩王之事,陛下心中可有成算?” 朱载坖的看法很简单,就是藩王的土地必须予以处理,不能再允许藩王们拥有大量的土地,同时要安置河南的百姓,减少河南的流民,同时也要保证保证藩王的利益,不能过于苛待藩王们。 其实这点的关键问题就是藩王的田产收入到底是有地方官府还是朝廷来支付,高拱认为如果交由地方官府,拖欠就不可避免,毕竟对于地方官府来说,财政本就拮据,藩王的事务优先级很低,不可能得到保证的,这点不光高拱,张居正也很清楚,所以高拱认为应当把这部分支出从河南的起运钱粮中予以扣除,专款专用,支付给藩王们,必须保证藩王们能够按时、足额的收到钱粮。 同时针对藩王府内贫富不均的情况,高拱认为这些钱粮不能直接交给藩王们,而是要根据藩府内部的贫富情况,向低级的宗室倾斜,尤其是各级将军们,要增加他们收入,这点也得到了朱载坖的同意,朱载坖将此事全权委托于高拱,责成高拱在河南试行宗藩新政。 除了对于藩王的土地改革之外,还有就是海上贸易的收入,也要在河南试点进行分配,朱载坖在和高拱商量之后,认为这笔银子应当分为两个部分,第一部分是直接支付给宗室的,主要包括按等级分配给各级宗室还有宗室女出嫁时也要从这笔银子中拿出一部分作为嫁妆,第二部分就是用于支持宗室自立的部分,主要包括宗学的建设,宗室中愿意参加科举的,要给予经济上的支持,还有就是对于宗室中有愿意兴办实业的,可以从这笔银子中领取或者借贷一部分资金,用作自己的启动的资金。 但是宗室兴办的工场等,不享受任何的优待,一应赋税和常人一样缴纳。 最后两人也谈及到了士绅们问题,其实高拱当然知道,一旦朱载坖将藩王手中的土地处理了之后,下一个目标必然是士绅,这点是毋庸置疑的,不光李春芳、徐阶能看出了,朝堂之上,能看出来的人多了,高拱当然知道朱载坖的想法,而且他也是很支持朱载坖的这个看法。 他很清楚,如果不解决大明的土地兼并问题,迟早会造成流民遍地,民变四起的局面,所以对于大明的优免制度,是一定要予以纠正的,但是高拱认为,矫枉不能过正,士绅们毕竟拥有很强大的实力,在处理这个问题的时候一定要慎重,高拱认为优免的范围必须要严格限制在劳役之中,不能扩大到赋税领域,一旦士绅有田赋的优免,那么土地兼并就不可避免。 同时朝廷要坚持清丈田亩,加强对于土地的控制,其实当年严嵩等人制定的嘉靖三十四年优免则例是很好的,按照严嵩当时制定的则例,京官一品不过“优免役粮三十石”,而这种优免,指的是优免附着于“粮三十石”上的劳役,并不是免除他们的赋税。赋税该交还是要交,只不过劳役费用能少交杂役那一部分。 而且严嵩还规定,丁多粮少,不准以丁准粮;丁少粮多,不许以粮准丁。也就是说,你的优免额度是“三十石”和“三十丁”,无论是田亩还是人口的额度如果你没达到,那么不准以其他一项来补,可惜当年严嵩所制定的这个优免则例并没有能够贯彻下去。 第1466章 水利兴修是非多(六) 说到严嵩,君臣两人都有些惆怅,朱载坖想想说道:“严阁老去了都十二年了!” 高拱也说道:“严分宜故去就十多年了,想来还是昨日一样。” 朱载坖说道:“高师傅提这优免则例,还是严分宜当年所制定的,只是而今斯人已去,天下还以分宜为奸臣。” 高拱也是笑笑说道:“分宜之为政,故有所失,然其谬不在分宜也!” 话说到这里,就不便在说下去了,其实君臣两人都明白这个意思,不必再讲下去,但是回到原本的事情来,对于优免的事情,高拱认为之前严嵩在嘉靖三十四年制定的优免则例并没有问题,实际的问题是出在了执行上。 高拱说道:“陛下,优免一款,此指丁粮而言,非指差解也。丁粮原从正税中议派,故不得不为之限制。差解乃从大户中佥点,自不必再及之缙绅,上下遵行已二百余年矣。今以丁粮之则例比拟杂泛之差徭,使衣冠下同袯襫,科甲见笑闾阎,其于列圣养士之深恩,贤臣体国之厚意,无乃稍乖异乎?” 对于高拱的话,朱载坖是很认同,优免制度其实没有问题,所谓优免,其实是对于官俸俸禄的补充和优待,前代官员有职田,但是本朝并没有职田,所以用采取了优免的形式,但是在实际的执行过程中,优免过多,朝廷赋税流失,都是优免政策所引起的。 所谓非谓一丁既免,而百役尽无也。指的就是这种优免制度在实际执行过程中的错漏。 这点高拱是很清楚的,但是高拱说道:“陛下,臣已衰朽,此事实在是无能为力,然左都御史海瑞,操守高洁,刚正不阿,可以担当此事,吏部右侍郎沈鲤,亦是可用之才。” 高拱认为要想推定这么敏感的改革,非海瑞不可,同时还拉了自己的后辈沈鲤一把,对于现在朝廷优免冒滥的情况,高拱也是痛心疾首,不仅仅是官员的优免冒滥,而是整个士绅阶层的优免冒滥。 高拱说道:“陛下,仅以生员为例,其云优免,盖专指人丁。如曰其人既为京朝官矣,其父、兄、子、弟、仆从并得免差,初无免田之说。是时在方而犹且未及,况杂流吏丞乎?其后优免冒滥,以田准丁,遂滋诡寄之弊。若生员仅免家丁,尤有考 据,国初免廪膳,宣德三年始免增广,皆云免其家差徭二丁也,而今日之优免,岂止于人丁乎?” 这确实是严重的问题,不解决这个问题,大明就始终无法摆脱土地兼并的阴影,不过现在的问题仍然是要先解决藩王们土地问题,朱载坖和高拱详细商量了之后,高拱就离开了,等到高拱离京之时,朱载坖遣皇次子朱翊钧代朱载坖送高拱离京。 而朱载坖则在召见左都御史海瑞,朱载坖直接问道:“海总宪,眼下优免冒滥,田连阡陌者诸科不与,室如悬磬者无差不至,如之奈何?” 优免冒滥,在大明并不是一个新问题,不仅朱载坖注意到了,之前的很多皇帝和臣子们也都注意到了,严嵩为什么要制定优免则例,其实是想限制日益冒滥的优免,不仅仅是严嵩,之后的徐阶也希望在优免问题上使得朝廷和士绅们达成妥协,使得当年严嵩制定的优免则例能够推行下去。 但是并没有收到成效,其实整个士大夫阶层,对于优免的问题,一直以来就有两种看法,开明一些的士绅们认为应当主动予以限制优免,免得出现百姓大量沦为流民,朝廷的朝政有极度不足的情况,因为徭役的佥派是必不可少的,而国家田、丁的数 量又是一定的,士绅的逃逋隐匿,必由百姓补齐,这就加重了庶民的负担,带给他们巨大的灾难,一旦出现这种情况,到时候必然会反噬士绅的,所以要主动的限制优免。 但是清醒的人实在是太少了,大部分的士绅们仍然是疯狂的冒滥优免,兼并土地,虽然朱载坖即位之后,多次清丈土地,同时在优免冒滥最严重的地方,如苏松等地,严厉的打击这些士绅,取得了一定的成效,经过清丈,苏、松、常、镇四府查出投献诡寄田1995470亩,花分田3315560亩。 但是这只是治标之策,要想彻底解决优免问题,还是要对当下的优免政策予以调整,海瑞是朝野公认的清官,面对朱载坖的这个问题,海瑞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向朱载坖谈了一下自己对于优免冒滥的看法。 海瑞认为,优免的冒滥实际上是两个问题,第一是冒,也就是原本不该被优免的人,被优免,主要有两种情况,第一是在生员中,大明士绅的起点就是生员,但是其实按照制度,并非所有的生员都有优免权,国子生与廪膳生具有优免权无疑,至于增广生与附学生,并没有法定的优免权。 但是在实际的操作中,地方官府肆意优免,不仅对所有的生员予以优免,甚至连买来的监生,都予以优免,所以海瑞说道:“陛下,而今官吏不行详审,便作附学生员名色,滥容衣着制服,概行蠲免杂差,以致衣冠谬加于愚顽, 徭役偏累于贫窭,深为未便。” 除了这些生员之外,还有一类人就是品官的亲戚,按照大明的祖制,京官之家除税粮及里甲正役外,优免一切杂泛差役,外官按品阶递减,这点朱载坖是认同,但是在实际的操作过程中,不仅是官员本人及近亲属得以优免,依附于官绅之家的宗族、亲戚,甚至奴仆都是不服徭役的,毫厘重差不坐,一切重役、常于免外不编,这和朝廷的政策是相悖的。 按照朝廷的规定,官员自身是优免本人,不亲奔走之役,但其“同室之亲”是必须承充徭役的,但是实际情况是不仅官员本人,甚至是阖家阖族,连带奴仆,都被肆意优免了。 第1467章 水利兴修是非多(七) 说完了冒的部分,海瑞继续为朱载坖解释滥,所谓滥,就是优免的范围被肆意扩大了,按照朝廷的规定,优免的范围是很明确的,就是除本户合纳税粮外,其余一应杂泛差役尽免。又各处功臣之家户有田土,除合纳粮草夫役,其余粮长、里长、水马泽夫尽免,也就是优免的范围是杂泛差役,而不是正项钱粮。 朝廷的田赋、里甲等,并不在优免的范围之内,但是在实际的操作中,不仅所有的徭役被免除了,甚至正项田赋等朝廷也不能收取,对于大明朝廷来说,这就造成朝廷财政的困难。 所以海瑞认为,优免的冒滥,不仅仅要对士绅官吏的优免则例予以调整落实,而是要对大明的整个赋税制度予以调整。对于优免的限制,其实从嘉靖以来,历代的阁臣们都试图予以限制,不管是张璁、夏言还是严嵩、徐阶,都通过出台政令、编撰则例等方式,试图限制优免,保障朝廷的赋税,但是都收效甚微。 海瑞认为,要想彻底的限制优免,保障朝廷的税收,必须对大明的赋税制度予以全面的变革,士绅阶层之所以能够借由优免制度大肆的逃避朝廷的赋税,和大明零散的赋税制度是有很大的关系,作为长期担任地方官员的海瑞,甚至大明在财政制度的弊端。 海瑞认为,这些士绅们之所以能够利用优免政策大肆的兼并土地,和大明在赋役制度上的弊端有不可分割的关系,要想通过限制官员的优免来限制土地兼并,首先就要改革大明的赋税制度。 按照大明的赋税制度,农业税即田赋主要是两税法,税十取其一,除了田赋之外,最重要的就是差役了,差役是按照丁要收取的,但是丁实际上是根据田亩来决定的,一般来说,一顷地派一丁,这也就是大明的优免有粮有丁的原因,因为这种差役,但是大明的赋税制度十分之复杂,正项钱粮、正项差役、杂泛差役还有各种加派等,正式由于这种复杂的差役制度,才导致这些士绅们有做手脚的机会。 所以海瑞认为,对于优免的限制实际是要从对于大明赋税的改革开始,对于现在优免的弊端,海瑞认为,首先是要明确优免的范围,海瑞说道:“陛下,曾见累朝有优免正办里甲之旨乎?” 这是最关键的事情,必须要明确优免只适用于泛杂,而从来没有适用于正办里甲,即使是有功名在身,自己名下的土地,也是需要承担其赋予它们的正办里甲劳役的,由于现在能够代役,所以每亩地需要出一部分的钱来作为代役人的费用,这一部分钱,不包括在优免之中。 还有就是田赋,这些都是不包括在优免之内的,朝廷必须对于优免进行严格审计,同时统一度量,现在税赋征收混乱,亩、丁、两、石,各种征收的标准,导致整个赋税制度混乱不堪,必须要对于整个赋税的征收予以大改革,同时征收标准。 这点得到了朱载坖的认同,之前张居正就奏请过进行大规模的折银,用以赋税的征收模式,以方便朝廷的岁入岁出,但是之前朱载坖考虑到朝廷并没有掌握铸币权,大规模推行赋役的折色,会导致对于百姓的盘剥加重,所以朱载坖并没有同意张居正的这一建议。 但是现在,朝廷已经重新掌握了铸币权,若是能够控制倭国,然后对南洋施加影响的话,铸币问题可以得到解决,同时随着各地的常平仓、备荒仓的建设,朝廷可以利用这些仓储设施来调控粮价,防止出现谷贱伤农的情况,所以现在开始大规模的赋役折色,省并科则,对于大明的赋税制度进行大规模改革的条件已经成熟了。 在这点上,朱载坖和海瑞的看法是一致了,限制优免和税赋改革要同步进行,统一朝廷的收入,统一优免的标准,这些都是要同步进行的,不过此事不是这么简单的,海瑞也认为要深思熟虑之后再动手,切不可打草惊蛇,同时要有熟悉财政的人对于大明的赋役制度进行改革。 朱载坖先让海瑞去收集相关的材料,同时下达诏书,要求各地方官府与户部、都察院一道,查照嘉靖三十四年所制定的优免则例,严格各地的优免,不准冒滥优免,亦不准借优免逃避朝廷的赋税的赋税,各地的巡按御史在巡察的过程中要严厉查究优免冒滥的问题,对于士绅官员不但不承担自身的徭役,还通过诡寄、花分、寄庄等手段,隐蔽缺乏优免权的人户,攫取比法律规定的优免数额多得多的不法免除。 朱载坖命令都察院和地方官府要严厉查究治罪,同时对于优免资格,也要予以严格审核,朱载坖在诏书中明确指出,生员举子优免冒滥,要求对于生员的优免,严格按照洪武二年的规定执行,洪武二年的诏书规定:“京府学生员六十人, 在外府学四十人,州学三十人,县学二十人,日给廪膳,听于民间选补,仍免其家差徭二丁。” 至于其他的生员,只免本人杂泛差役,纳银、纳粮取得的监生等功名不能优免。 朱载坖还给在荆州老家的张居正密旨,要求张居正将原本的一条鞭法予以改进,更加简洁,统一征收标准,将各种杂役等都折银编入田亩之中,实现以田亩征税,而非以人丁征税,其实就是将摊丁入亩和一条鞭法结合起来,同时优免则例也要相应的修改,以银两为优免的标准,这样便于统计,也便于朝廷的监察审计。 而在朱载坖在朝堂中掀起了改革宗藩土地和严厉打击优免冒滥两件大事的掩护下,朱翊釴所领导的北直隶水利兴修、棉花的种植也取得了一定的进展。 尤其今年北直隶的棉花种植面积进一步扩大,在徐璠的组织下,徐家牵头,从苏松迁移工匠,在北直隶兴建工场,发展棉纺织业,取得了一定的成效。 第1468章 水利兴修是非多(八) 据北直隶营田使徐璠的奏报,随着水利设施的修建,北直隶的棉花播种面积大幅度的提升,根据徐璠的估计,北直隶顺天、天津、河间、保定等府,今年的棉布产量都会超过三十万匹,随着工艺的成熟,可以达到一百万匹左右,徐璠在奏疏中称,假以时日,北直隶的棉纺织业发展起来之后,能够达到:“输溉大河南北,凭山负海之区。外至朝鲜,亦仰资贾贩,以供褚布之用。” 成为北方重要的纺织中心,今年整个北直隶的棉花产量可能超过千万斤,播种面积超过十万亩,当然,现在北直隶的棉纺织业远远不能和苏松比,尤其是缺乏棉纺织业的熟练工人,虽然徐璠等人从苏松招募了大量的工匠,但是棉纺织业是一个劳动密集型的行业,需要大量的劳动力,同时梳棉、弹棉花等都是需要一定经验的工作。 徐璠认为,这些都需要实际,毕竟整个北方对于棉花和棉布的需求是很大的,有如此广阔的市场,棉花的种植面积还会进一步的增加,北直隶今年所出产的棉花,除了部分被用于织布外,还有部分被用作大明官军的冬装,朱载坖要开始分批给九边的士卒们分发冬装,提高他们的御寒能力,北直所出产的棉花就是满足边军冬装之用的。 除了棉纺织业,申时行等人也向朱载坖奏报了在北直隶兴修水利的进展,根据申时行等人的奏报,今年朝廷要在北直隶兴修水利三百余处,新建各种灌渠等水利设施一千七百余里,使得一百二十余万亩的旱地得到浇灌,同时在天津等州府开辟水田三万余亩,推广水稻的种植。 根据申时行等人的奏报,如果徐贞明计划中的水利设施都兴修完毕之后,之前大量因为缺水不得得到灌溉的田地都可以得到灌溉,北直的田地面积将从现在四千五百万亩增加到七千万亩,这对于大明来说自然是一件好事。 不过朱载坖还是对申时行等人在北直隶的所推行的政策提出了自己的看法,申时行、徐贞明在北直隶的政策上偏重于推广棉花和水稻,但是朱载坖认为不仅仅是要推广棉花、水稻,对于各种新作物,玉米、番薯等都要予以推广种植,扩大它们的种植面积,提高粮食产量,同时保证备荒之用。 还有就是趁此机会在北直隶再次清丈田亩、整顿优免,加强朝廷对于北直隶的控制,同时将部分可以开垦的土地拨给北直隶的卫所军户耕种,保证军户有土地,尤其是班操京军的士卒,必须要要优先保证他们的土地,使得这些士卒的军心能够安定下来。 处理完了这些事情,朱载坖关心的还是倭国的战事,由于现在倭国和大明路途遥远,朱载坖也不能及时收到有关倭国的战报,对于前方的战事,只能依靠徐渭等人的临敌指挥。 而在倭国的徐渭等人,已经先夺取了佐渡岛,按照之前徐渭所定下的方略,李如松率领这些女真人,将佐渡岛上的大名、武士和所谓贵族清洗一空,只留下百姓,对于这些百姓,徐渭按照大明的办法分配土地,将原本属于大名的土地分给百姓,同时毛海峰麾下有部分精通倭语的人,向这些百姓解释了大明的科则,比原来这些大名们所征收的赋税要少多了。 同时根据徐渭的了解,倭国将佐渡岛用于流放,所以岛上的百姓是不多的,大明如果想要长期占据佐渡岛,并且开发岛上的金银矿的话,必须移民充实佐渡岛,而且最好是移民军户,设立卫所守卫佐渡岛,岛上还是有丰富的耕地资源,可以养活驻守的军士。 徐渭率领官军一面驻扎在佐渡岛上休整,另一面观察越后国的形势。上杉景胜和武田胜赖果然起大兵进攻御所城,想要一举击败上杉景虎,夺取越后国,但是北条氏也不甘示弱,率领大军救援上杉景虎,现在双方围绕御所城展开了激烈的攻防战,上杉景胜和武田胜赖虽然占据优势,但是一时半会儿也消灭不了上杉景虎和北条氏。 在得知大明官军已经占领的佐渡岛之后,上杉景虎一面到处散布大明天兵已经抵达倭国的消息,用以震慑上杉景胜和武田胜赖,同时立即派出使者,恳求徐渭立即出兵,救援上杉景虎。 但是徐渭都予以拒绝了,一方面是官家确实长途跋涉,需要休整,另一方面徐渭认为还是先让倭国人先狗咬狗一段时间,消耗上杉景胜和武田胜赖的实力,同时搜集相关的情报,尤其是有关武田家的情报,毕竟武田家号称倭国第一骑兵,徐渭还是想了解他们的具体情况的。 徐渭从毛海峰还有上杉景虎处了解了武田家的情况,武田家的骑兵主要是骑马机动,下马作战,根本不能算是真正的骑兵,主要是由于战马问题,倭国的战马,以木曾马为主。木曾马是倭国本土的马种,体型在倭国国内属于高大的,是蒙古马的一种。 即便如此,木曾马仍然体型较小。这种战马虽然有着较好的耐力,可以在武田家多山的地盘行军,却缺乏速度和力量。木曾马不适合作为冲锋的战马,只适合运输后勤物资和机动运输部队。 所以所谓武田家的骑兵,主要是通过骑马高速行军,遭遇敌人以后立即下马进行传统的步兵肉搏作战。类似于蒙古骑兵那样时刻在马上作战,包括骑射和砍杀,在武田军那里是很少出现的。 而且以木曾马的速度和力量,它不能提高足够的冲击力,难以冲乱敌人阵营。同时木曾马的力量比较小,导致骑兵必须轻装,无法穿着重铠,遇到敌人的攻击就非常危险。骑兵擅自冲入手持大量长矛排成密集队形的敌人步兵中,形同送死。 所以从三方原合战期间,武田家的骑兵也是骑马迅速迂回到敌人侧翼,选择防御薄弱方面果断下马进行肉搏。这对于大明来说就是很重要的情报,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 第1469章 万里兵戈伏贼寇 对于武田家的情况有所了解之后,徐渭也在召集诸将商量具体的战法,在了解了武田家骑兵的真实情况之后,对于倭国的情况也就有所了解了,现在武田家的骑兵还远远不如之前,因为武田家在之前和织田信长的交战中损失极大,骑兵也受到了很大的损失。 而至于倭国的步卒,虽然有少量的职业武士,他们武艺高超,但是这样的人在倭国军队中的数量太少,构成倭国军队的主力仍然是临时征发来的所谓足轻,他们的战斗力是远远不如这些职业武士的。 不过由于倭国战事频仍,这些足轻也有一定的战斗力,但是倭国军队普遍缺乏甲胄,单兵装备也比较简陋。不过倭人倒是有股血勇之气,残忍好杀,这是要注意的。 同时地形对于大明官军也是有利了,越后国有倭国的大平原,越后平原,对于官军的骑兵来说,是非常好的地形,所以徐渭派人通知上杉景虎,将上杉景胜和武田胜赖的不对向越后沿海调动,为官军提供最好的战场环境。 同时上杉景胜等人也收到了官军占据佐渡岛的消息,对于官军来的如此之迅速,武田胜赖肯定是没有什么准备的,现在北条氏和上杉景虎联手,虽然武田胜赖占据上风,但是一时半会儿却也无法将对方消灭,所以武田胜赖想溜,现在武田家的实力已经是大不如前了,他向保存实力。 但是现在骑虎难下,他麾下的大将真田昌幸也力劝武田胜赖不可退兵,一旦退兵,上杉景胜就只有一个下场,而到时候上杉景虎、北条氏正和大明官军也绝不会放过武田家的,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快剿灭上杉景虎,然后在和大明官军作战,若是能够在官军之前剿灭上杉景虎,说不定还能够和大明谈谈。 所以上杉景胜加大了进攻的力度,上杉景虎不得已再次向徐渭求援,而徐渭在官军休整之后,也觉得兵发越后,不过官军的目标是春日山城,因为上杉家以春日山城为中心修筑过许多军用民用道路,其中城池后方的桑取古道通往着春日山城的储粮重地桑取谷,断绝粮道是大明常用的办法。 所以徐渭留下三千人守卫佐渡岛之后,率领官军马步精锐,在水师的帮助下渡过大海,直取春日山城。 而在京师的朱载坖也收到了徐渭从佐渡岛发来的奏疏,官军进展顺利,已经夺取了佐渡岛,徐渭正准备督率官军,兵发越后,同时徐渭也向朱载坖介绍了佐渡岛的情况,佐渡岛方圆五百余里,富有金银,而且岛上有平原,可耕之地不下百万亩,现在岛上没有多少百姓,徐渭请求朱载坖在佐渡岛上设立卫所,迁移军户,一方面可以守卫佐渡岛,另一方面可以开放岛上的金银。 徐渭在奏疏中称,佐渡岛上可供开采的金银不下五千万两之多,这使得朱载坖极为动心,这对于大明来说当然是一块宝地,大明缺乏银子,能够得到这么一个大银矿,对于大明来说当然是好事。 朱载坖立即将徐渭的奏疏下阁部商议,得知佐渡岛上有这么多金银之后,大明的阁部重臣们不淡定了,内阁以首辅李春芳为首,迅速向朱载坖呈上题本,主要就是要求立即从工部抽调会探矿的工匠,在工部官员们带领下,前往佐渡岛,实地勘察情况,确定佐渡岛上的金银矿储量,为朝廷后续的开采作准备。 内阁认为,如果真的有这么大的金银储量,那就不是要派兵守卫的问题了,是要重兵屯驻的问题了,佐渡岛决不能有失,这可是干系到朝廷的收入问题,当然不能掉以轻心了,朱载坖也答应了内阁的请求。 在内阁的督促之后,兵部、工部迅速抽调官员、工匠和护卫的官军,前往佐渡岛查看虚实。 而徐渭也率领官军抵达了春日山城,不过徐渭并没有进攻春日山城,虽然守卫春日山城的士卒不多,但是毕竟是一座山城,官军佯攻的话,未免会付出比较大的伤亡,徐渭只是命人盯住春日山城,放城中的守军派人去通知上杉景胜,然后李如松所率领的女真人,就在附近打草谷了。 虽然官军现在的粮秣还算充足,但是有备无患嘛,同时也是大造声势,给上杉景胜等制造压力。 得知消息的上杉景胜当即就要率军回援,但是武田胜赖是不愿的,现在上杉景虎已经被自己打残了,要是撤退,不就是功亏一篑嘛?而且从武田胜赖内心深处来说,是不愿意和大明交战的,但是他也很清楚,要是不回援的,上杉景胜这方面的大名们恐怕士气将会崩溃,毕竟官军正在他们的地盘上的肆虐,他们可不管这些,要是上杉景胜不下令撤军,他们自己也要撤的。 上杉景胜要撤,武田胜赖也没有留在此处的意思,而且据情报,这次大明所谓的援兵也不过一万多人,而他们两家合兵有近三万人,优势还是不小了。 而且武田胜赖麾下的大将和谋士们都认为,上杉景虎和北条氏不会尾随的,一来是他们确实遭受重创,二来是他肯定是希望大明官军和武田胜赖他们拼个你死我活,两败俱伤才是最好的,所以上杉景虎和北条氏肯定会作壁上观的,而武田胜赖只要击败大明官军,就可以彻底断绝上杉景虎的希望,到时候即便有北条家的支持,上杉景虎也不是武田家的对手。 还有一个好处就是一旦武田胜赖能够击败大明官军,那就能够重振武田家的声威,即便是织田信长,面对大明不也得卑辞请款,而他武田胜赖要是击败了官军,那在倭国就是天下无敌了。 所以武田胜赖决定,率军回援,也正如他麾下所料,上杉景虎和北条家根本没有派一兵一卒来追击武田胜赖,甚至给徐渭通风报信都没有做。 第1470章 万里兵戈伏贼寇(二) 对于上杉景虎的小心思,徐渭在就有所了解,毕竟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对于上杉景虎这么做,徐渭也早就有所防范,从踏上倭国的那一刻起,徐渭除了大明官军之外就没人可以相信,徐渭率军驻扎与越后平原,等待武田胜赖和上杉景虎前来,同时派出大量侦骑,侦查倭军的动向。 随着各种消息的传播,尤其是大明官军在倭国打草谷的消息传到上杉景胜麾下的大名耳中,他们为了保全自己的领地,不断催促武田胜赖加快脚步,生怕回来的慢了,官军祸害了他们的领土,所以倭军回援的速度很快。 而徐渭则是一直率领官军在越后平原等待倭军,休整官军,女真人出去抢了几天,收获不少,使得官军中的其他人有些眼红,现在官军士气正是可用之时,徐渭命令女真人休养马力,准备和倭军决战。 隆庆十二年九月初九日,官军的侦骑和倭军前锋接触了,官军夜不收斩首三级而归,徐渭立即下令全军备战,准备和倭军交战,倭军也发现了官军的踪迹,放慢了脚步,在和官军缩小距离,同时侦查官军的位置。 九月十三日,倭军抵达战场,武田胜赖向官军派遣使者,责问官军为何介入倭国国内事务,徐渭的回答很简单,斩其使,悬首辕门,武田胜赖对于官军毫无办法,只得再次派人向官军约定明日决战,徐渭答应了。 武田胜赖麾下的精锐是所谓赤备队,其建制均为真正武家出身的武士,其中还包括一些极具组织观念的忍者,是倭寇中的精锐,不过赤备在武田信玄时代倒是堪称精锐,不过到了武田胜赖这里,尤其是经过长筱合战的大败,武田家的名将山县景昌阵亡,此役武田的精锐赤备伤亡殆尽,大部分精英战死,从此也一蹶不振,现在武田胜赖手中的,不过是些残兵败将罢了。 不过倭军的人数毕竟占有优势,这点是官家必须要考虑的,所以徐渭召集众将商量,官军之长在于火器、骑兵,所以此战的要点在于如何扬长避短,发挥官军的优势,而毛海峰也将自己所了解的武田家战术介绍了一下,武田家擅长的是所谓的啄木鸟战术,武田家的啄木鸟战术是模仿啄木鸟吃虫——啄木之正面,于后面捕食出来的昆虫。以第四次川中岛合战为例,武田家20000人与上杉家13000人对峙,武田家本部保留8000人不动,以12000人迂回到谦信后方进攻,然后趁对方大乱之际本部发起进攻,前后夹击,歼灭敌人。 现在武田胜赖占据数量优势,很可能故技重施,这点不得不防备,而倭军的短板也很明显,缺乏火器、骑兵,同时倭军各部之间战斗力差距过大,尤其是上杉景胜部,麾下由各大名的军队组成,战斗力参差不齐,而且在和上杉景虎的战斗中已经疲惫了,是倭军中战斗力最弱的一部分,要率先打垮他们,使得倭军的士气快速崩溃。 李如松提出骑兵率先进攻,被徐渭否决了,因为徐渭的想法是打歼灭战,而非击溃战,而且官军数量毕竟不如倭军,而且倭寇军中也装备了不少的轻型火器,根据徐渭获得的情报,倭军中的铁炮,也就是火绳枪,装备数量在十分之一左右,数量也不少,不过和官军装备的火器比,倭军缺乏火炮,所以官军在射程上还是占据很大的优势的。 而且据徐渭之前和倭寇打交道的经验,倭寇对于鸟铳玩的还算不错,让骑兵冒着倭军的鸟铳冲锋,不是一件好事,徐渭的选择是保守一些,后发制人,先击败倭寇的所谓铁炮部队,再以骑兵一锤定音,击溃并歼灭倭军。 此战由提督吴惟忠临敌指挥,九月十四日,官军整队出营,准备和倭寇决战,双方于越后平原决战,两军列阵之后 ,徐渭和吴惟忠就发现不对头了,倭军的人数不对,按照之前徐渭获得情报和官军夜不收的侦查,倭军的人数在三万左右,而现在官军的阵前,倭军人数尚且不到两万,还有一万多倭军去哪里了? 而且武田家的精锐赤备队,在战场上也不见踪影,赤备的字面意思就是红色的盔甲,为了在战场上分别自军和敌军,而把所有军事装备上都染上红色以作为统一的精锐部队,但是徐渭等人放眼望去,没有身着红色盔甲的倭军士卒,说明赤备队并不在其中,这就有意思了。 徐渭和吴惟忠商量之后,当即调整部署,将李如松部骑兵作为总预备队,在阵后准备,官军步卒在前列阵,倭军果然分兵了,徐渭估计,在官军阵前的是上杉景胜部和武田胜赖部的一部分,真正的精锐要等到官军和上杉景胜部进入焦灼的时候才会出现,武田胜赖果然是打的这个主意,用上杉景胜部的弱旅作为诱饵。 不过吴惟忠指挥的官军并没有主动发起进攻,因为官军的火炮已经布置完毕,不便移动,吴惟忠就干脆等着上杉景胜主动攻击,官军不动,倒是使得上杉景胜无可奈何,因为他之前和武田胜赖已经商量好了,必须要这些足轻疲敝官军,尤其是官家的骑兵,给武田家的精锐武士们创造条件。 这点上杉景胜没有意见,反正在他的眼中,这些足轻也不算人,反正就是消耗品,用于疲敝官军也是一件好事,但是现在按兵不动,上杉景胜可是看到了官军阵中的火炮,在倭国叫国崩,这是倭军中极少装备的,但是并不妨碍上杉景胜知道火炮的威力,官军按兵不动,意味着倭军要顶着官军的火炮进攻。 这使得上杉景胜极为犹豫,他很清楚自己麾下的士气,恐怕面对官军的火炮,不但会遭受重大的伤亡,还有可能被官军很快打崩,毕竟这些士卒们都是没有见过火炮的。 第1471章 万里兵戈伏贼寇(三) 吴惟忠等人都是和倭寇打了多年交道的人,对于倭寇是十分熟悉的,尤其是倭寇的战法,吴惟忠等人不要太熟悉,倭寇是缺乏远程手段的,面对官军的火炮,倭寇很多时候是无能为力的,所以官军就是要利用火炮来打击倭寇的士气,所以吴惟忠面对倭军,丝毫没有急躁,就稳扎稳打,来对付倭寇。 而武田胜赖已经多次催促上杉景胜出击了,在这种情况之下,上杉景胜只得率兵主动进攻,上杉景胜虽然不是什么绝世名将,但是该有的判断还是有的,官军的火炮,射程肯定是远远长于倭军的各种兵器的,所以倭军必须主动出击,尽可能的缩短暴露在官军火力中的时间,以免遭受官军火力的严重杀伤。 上杉景胜认为,自己最大的优势就在于人数的优势,毕竟自己的人数是大明官军的近两倍了,只要能够冲上去和官军肉搏的话,就算不能击败官军,至少也能使得官军疲惫,给武田胜赖的精锐创造条件,所以在做了一番动员之后,上杉景胜就命令全军突击,倭军最擅长的猪突。 和在大明活动的倭寇浪人不同,这些倭军主要装备的并非倭刀,而是长枪、和弓和少量的鸟铳,也有部分上杉景胜麾下的武士是用刀了,几乎没有骑兵,在各自大名以及高级武士的指挥下向官军发起了冲锋。 吴惟忠看了看倭军的阵型,人数虽多,但是缺乏远程兵器,阵型杂乱,吴惟忠当即命令火铳手装填弹药准备,火炮也准备射击,这次官军所装备的火器数量庞大,所以的火铳手都使用的燧发火铳,携带了相当数量的火炮,而且将能够运输的最重的火炮,十二斤大将军炮也带来了,官军的火炮装备率达到了步卒的一半,在现在已经是非常高的比例了。 同时吴惟忠还命令杀手队准备,这些杀手队都是戚继光精挑细选出来的精兵,没有新兵蛋子,都是见过血的老兵,随着吴惟忠的命令,杀手队开始互相帮助披甲,这次出征的官军全都装备的铁甲,其甲胄之精良,绝对是官军中首屈一指的。 随着倭军的冲锋,他们很快进入了官军重炮的射程内,吴惟忠命令官军重炮开火,官军在二百丈的距离上对倭军开炮,虽然在这个距离上火炮的命中率是很低的,尤其是官家炮兵还并不熟悉这种重炮的性能,但是由于倭军的阵型过于密集,十门火炮还是命中了四发炮弹。 徐渭等人通过望远镜查看战果,说实话,实在是差强人意,实心炮弹的杀伤力实在是不高,尤其是越后平原土地松软,炮弹射入之后无法弹跳,所以虽然看起来地动山摇,但是实际上所造成的杀伤并不大,虽然对倭寇造成了一点伤亡,但是并没有迟滞倭寇的进攻步伐。 吴惟忠继续命令十二斤火炮装填霰弹,其余的火炮也都装填霰弹,把倭军放进了打,同时吴惟忠将火铳手排成五排,准备轮流射击,然后给李如松的骑兵下达命令,命令李如松部在官军和倭军交火之后,再披甲准备投入战斗。 倭军很快就抵近了官军一百步内,倭军所装备的弓箭也开始准备了,在吴惟忠的指挥下,官军的所有火炮在八十步的距离上开火,由于官军这次装填的都是霰弹,所以对当面的倭军造成了严重的伤亡,因为官军所用的霰弹是一斤八十发的铅子,单枚铅子虽然只有二钱重,但是三斤炮要装填十六枚一两重的子弹和一百六十枚二钱重的孙弹,火力范围是很大的。 而且倭军缺乏甲胄,对于火器的防御能力就更是底下,在官军阵前的倭军成片的倒下,而紧随官军火炮的就是官军的火铳了,原本官军多使用三列横队射击,但是吴惟忠为了提高火力密度和火力持续性,将官军的三列横队改为火铳手五列横队,缩短了官军的正面,增加了纵深和火力密度。 官军的军官们指挥火铳手施放火铳,浓烈的硝烟的从官军的阵型上腾起,不过倭军的韧性极强,或者说脑子不好,即便是顶着官军这么强大的火力,倭军凭借自己的人数优势也在一点一点拉近和官军的距离,连徐渭在中军也不得不感叹道:倭人虽然愚笨,但是确有几分血勇之气!“” 吴惟忠面无表情的调度官军,在倭军距离官军不到三十步的时候,官军火铳手放完了最后一轮火铳,吴惟忠手中的令旗猛地一挥,中军的鼓声想起,在火铳手身后的杀手队出战,越过火铳手与倭寇短兵相接,冲锋在前的是五百身披重甲,下马步战的女真勇士,这些女真勇士都是从女真各部中抽调而来的猛士,徐渭更是许以重利,在开战之前给这五百人散了五千两的赏银,在银子的刺激下,这帮女真人悍勇无比。 这些女真人身披双层甲胄,手持狼牙棒等钝器,力大无比,倭军士卒根本不是这些女真人的对手,倭军的开始组织长枪,准备攒刺这些女真人,但是只要倭军一集中起来,后面杀手队的士卒们就会用携带的强弩攒射这些倭军士卒,将其打散,而无法结阵的倭军士卒,面对这些以鸳鸯阵作战的杀手队士卒,实在是有心无力,倭军士卒装备单一的弱点暴露无遗,虽然有一些倭军中的精锐武士试图倚仗自己的武艺,带领倭军士卒们向官军反击。 但是不是被这些女真勇士拍死在地上,就是被杀手队的士卒结阵干掉,虽然倭军仍在和官军交战,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倭军只不过是依靠军中的这些武士勉强维持士气不崩溃罢了,在官军的持续打击下,一旦这些武士们伤亡过大或者士气崩溃,倭军就会立即崩溃的。 不过在这个时候,一支身着红色甲胄的倭军骑兵抵达战场,倭军本来已经立马要崩溃的士气居然又再次振作起来了。 第1472章 万里兵戈伏贼寇(四) 见这些所谓的赤备队抵达战场,倭军的士气居然又再次有所振作,上杉景胜和他麾下的大名高喊着赤备队来了,仿佛天兵下凡一样,徐渭和吴惟忠、李如松等人通过望远镜也在仔细观察着这些所谓的倭寇精锐。 倭军的骑兵并不多,最多不过一千五百余骑,而且战马矮小,不过这些倭寇至少是甲胄齐全的,而且长枪、刀等各种武器都有装备,后面还有使用倭国长度夸张的和弓的弓箭手,人数大概在七千之数,和上杉景胜所率领的足轻相比,确实是算得上精锐了。 李如松看完之后都乐坏了,说道:“经略,倭人这是骑驴打仗吗?” 倭国的战马实在是太过矮小,而他们使用的的一丈长枪和倭人矮小的身材又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使得倭人的所谓赤备队,在李如松看来,有些滑稽,这样矮小的战马,哪里能够提供什么什么马力。 徐渭只是笑了笑说道:“既然倭人已经来了,就教教他们什么是大明铁骑!” 李如松迅速领命,指挥骑兵迎战武田胜赖,其实李如松麾下的骑兵数量并不多,一共只有三千余骑,有五百女真人还被吴惟忠调去下马步战,不过吴惟忠也将自己的麾下的中军精骑调给了李如松,李如松现在麾下有大约三千二百骑,徐渭还将自己的三百精骑也调给李如松,这样李如松麾下就有了三千五百骑了。 李如松当即指挥官军骑兵向着武田胜赖发起了突击,李如松一边指挥官军骑兵加速直扑倭军,一面下达命令,李如松自己亲率一千五百精骑,直扑倭军的所谓赤备队,查大受率领一千精骑包抄倭军后路,截断倭军马步军,李宁率领一千蒙古轻骑为官军骑兵提供掩护。 见官军骑兵向自己冲向自己,虽然真田昌幸明知自己麾下的所谓赤备队是绝对不是官军精骑的对手,但是义无反顾的率军冲上去了,真田昌幸希望用自己和赤备队将官军骑兵的速度拖下来,只要骑兵失去了速度,后面的武田家武士就可以凭借数量优势将官军的精骑给淹没。 不得不说,真田昌幸的想法还是很好的,虽然官军的精骑战斗力远远超过倭军,但是数量还不到官军的一半,靠数量优势将官军给磨掉,确实是一个不错的办法,但是李如松显然也看出来了真田昌幸的想法,和李如松玩这些,真田昌幸的经验还是不太够。 首先冲到倭军阵前的就是李宁所率领的蒙古轻骑,虽然是轻骑兵,但是这次出征倭国的骑兵也配备了甲胄,足够防备倭军的所谓和弓,李宁率领蒙古轻骑,上来就是对倭军的赤备队和身后的步卒一顿攒射,主要目的是打乱倭军的阵型。 真田昌幸想率领自己的赤备队去追击李宁的轻骑兵,但是一来是马力不足,二来是李如松所率领的精骑正冲着自己而来,真田昌幸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在麾下亲兵簇拥下的李如松,率领官军精骑一头就撞进了赤备队中,由于真田昌幸的头盔很特别,他的头盔上面有一个很大的月牙形装饰,使得他成为了官军的重点关注对象。 李如松指挥着官军的精骑,紧紧咬住真田昌幸,大声喝道:“倭酋受死!” 这时候也没人想什么一骑讨了,这个时候战马的优劣就很明显了,倭军所用的木曾马不过四尺多,这样的马骑去村头械斗完全是够用的,因为现在倭人的身高也是这个水平,但是和官军的战马比起来就完全不够看了,而且倭人不懂得煽马,导致这些马匹面对官军的精骑冲击时,纷纷尥蹶子,将骑在马上的倭人掀翻,完全不是官军精骑的对手。 真田昌幸现在只想着怎么从官军的刀下逃命,但是李如松率领亲兵死死咬住他,李如松张弓搭箭,一箭正中真田昌幸后背,他跌落马下,被冲上前来了官军骑兵斩首。 而查大受和李宁也相互配合,对后面的倭军步卒发起了进攻,最开始查大受还是非常谨慎了,毕竟倭军中装备了大量的长枪,这些长枪对于骑兵还是有很强的威慑力的,但是很快查大受就发现,倭军根本不会使用长枪应对骑兵,这也很正常,倭国本身也就没有什么像样的骑兵,所以倭军虽然装备了大量了长枪,但是并不会用长枪对抗骑兵,这些倭军士卒就端着长枪准备抵御骑兵。 按照大明的战法,长枪要和其他各兵种配合,才能够有效抵御骑兵,戚继光就指出:“设若敌马乘群齐来冲我,前无筅牌,径用枪以当之,戳马,间有损折,必非全利。夫五兵之法,长以救短,短以救长,长既易迈而势老,短又难及而势危,故相资之用,” 但是倭人显然不懂得这个道理,虽然有长枪、持刀武士和弓箭手等兵种,但是变阵迟缓,反应缓慢,查大受和李宁都已经绕到了倭军的侧翼,武田胜赖才匆忙指挥倭军的长枪手保护倭军侧翼,步卒的速度哪里比得上骑兵,再加上又是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 李宁一向以勇猛著称,他本是蒙古人,被李成梁收养,才改了李姓,他麾下的蒙古人也都是投靠大明的鞑官,和老成持重的查大受不同,李宁发现了倭军的破绽,根本不管自己统帅的是轻骑,抽出马刀就率领一千蒙古轻骑狠狠地撞进了倭军长枪手和持刀武士的结合部。 李宁都已经冲入倭军阵中了,查大受再持重也不能坐视下去了,当即率领自己麾下的一千骑从倭军的右翼插入,直取武田胜赖的中军,而李如松在阵斩真田昌幸之后,所谓赤备队彻底崩溃,李如松也没空管他们,用长枪挑着真田昌幸的首级冲向武田胜赖的军阵。 这会武田胜赖除了亚美爹已经没有任何办法,他本身就不是什么出色的战将,虽然武田家号称倭国骑兵第一,但是和官军的骑兵一比,倭国人还不如骑条狗来。 第1473章 万里兵戈伏贼寇(五) 武田家麾下的名将,统帅赤备队的真田幸昌被官军骑兵斩首,首级被李如松挑在枪尖上,对于倭军来说实在是震慑太大了。 之前武田家也不是没有战败过,长蓧之战武田家被织田信长大败,但是也没有败的这么惨烈,当时由小幡信贞带领的第三波攻击队甚至冲破了德川、织田联军的第三道防马栏,几乎逼近至织田信长的本阵,虽然战败,但是织田信长也不过是惨胜罢了。 但是像今天这样,败的这么快、这么惨的,还从未有过,倭军的士气迅速崩溃,不仅仅是武田胜赖的士气崩溃,上杉景胜部的士气也迅速低落下来,虽然眼下还官军还没有彻底击溃武田胜赖,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很清楚,武田胜赖的溃败已经是不可避免的了,武田家赖以成名的所谓赤备队四散奔逃,真田幸昌被官军阵斩,上杉景胜知道这仗败局已定,准备开溜。 但是吴惟忠洞察战局的能力明显比上杉景胜要强出太多了,吴惟忠当即率领自己的亲兵,和火铳手实施白刃突击,三千多火铳手和吴惟忠的亲兵一投入战场,上杉景胜的足轻就立马支撑不住了,倭军迅速开始崩溃了,这些足轻的战斗意志本就不是很坚定,这下官军投入了预备队之后,倭军开始迅速溃散,上杉景胜也带着自己麾下仅剩了一些武士,准备跑路。 但是他独特的家纹和一帮奇装异服的旗本,很快成为了官军恶重点关注对象,吴惟忠指挥官军奋勇追击,必欲生擒或者阵斩上杉景胜,而他们区别于足轻的服饰甲胄显然就成为了战场上最大的显眼包。 吴惟忠迅速组织火铳手以火铳攒射上杉景胜,然后亲率自己麾下不多的骑兵紧紧咬住上杉景胜,将其阵斩。 而李如松那边也进入收尾阶段,武田胜赖部在真田幸昌被阵斩后并没有坚持多久,而且武田胜赖比之上杉景胜要果断的多了,毕竟有经验嘛,当即放弃自己的部队,骑马准备逃离。 但是和这个时代所有的倭国大名一样,武田胜赖的打扮也很骚包,他身着的是武田家的至宝,盾无铠,据说是当年倭国上古时代的神功皇后,第十四代天皇仲哀天皇的皇后征讨三韩时用过的御物。是武田家家传的宝物,"盾无铠",顾名思义,就是非常坚固、穿在身上就不需要用盾的铠甲,反正就是各种吹,反正也不上税,武田家的家纹一割菱, 就是取自盾无铠铠袖上的松皮菱纹。因而盾无铠与日之丸御旗,也足以被看做是武田家的象征。 所以身着宝甲,有打扮的很骚包,在一众同样骚包武士簇拥下的武田胜赖显然被李如松盯上了,不过李宁的速度更快,他所率领的本来就是轻骑兵,他招呼自己的部下,紧紧的咬住武田胜赖,这种骑兵追击战,对于这些蒙古骑兵来说,是最擅长的事情了,他们一面追击武田胜赖,一面用弓箭射他们的战马。 倭人不会骟马的缺点再次让武田胜赖付出了沉重的代价,战马吃痛受惊之后,就将武田胜赖甩下马来,随即就被李宁等生擒,李宁很清楚,这肯定是条大鱼,生擒可比阵斩的功劳大多了,所以李宁赶紧把武田胜赖像捆大闸蟹一样扎起来,然后和李如松汇合,将武田胜赖绑缚徐渭马前。 而官军追亡逐北,一直到金乌西坠才收兵回营,官军一战就将武田胜赖和上杉景胜击败,生擒武田胜赖、阵斩上杉景胜,而上杉景虎还浑然不知,自以为自己计策完美,让官军和上杉景胜火拼,好两败俱伤,自己再坐收渔翁之利,而徐渭也没有和上杉景虎多啰嗦。 第二天就拔营起寨,以大军包围春日山城,同时将上杉景胜的首级和武田胜赖押出来给城内的守军看,同时以重炮轰击春日山城,恫吓城内的守军,要求他们投降,城内守军见上杉景胜已死,武田胜赖也被生擒,再加上大明官军的重炮之威,不敢抵抗,只得开城投降。 不过这次徐渭没有下令屠城,毕竟这座春日山城是越后藩主的居所,不管是对于上杉景虎还是徐渭,都还是有用的,不过徐渭也派遣吴惟忠率军,控制了春日山城的银库,同时洗劫了城内的这些武士,勒令他们交出自己手中的所有金银。 然后徐渭才进驻春日山城,派人向上杉景虎传信,一是告知他官军已经击败了上杉景胜和武田胜赖,二是责问上杉景虎为什么不向官军通报相关的情况,同时派兵尾随上杉景胜部,是不是打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主意,是不是想背盟? 然后,徐渭命令将武田胜赖押到帐前了,徐渭让毛海峰作翻译,审讯起武田胜赖的,作为甲斐国的藩主,武田胜赖地位不低,还是有些用的,既然生擒了,就得榨点油水出来,徐渭通过毛海峰得知,甲甲斐国就有金矿,制成的黄金被叫做甲州金,长得有些像豆子,武田家能够以骑兵闻名,就是因为甲斐国出产黄金。 由于甲斐金矿盛产黄金,加上武田信玄手下有一个称为“金山众”的淘金集团专门从事金脉挖掘工作,丰厚的黄金产量令武田信玄成为日本第一个铸造金币的人,现在武田胜赖在自己手中,徐渭当然要从中榨点油水出来,杀了他不过多份军功罢了。 徐渭对于武田胜赖说道:“尔偏居一隅,竟敢兴兵对抗天兵,意欲何为?今既被擒,有何话讲?” 武田胜赖说道:“既败于阁下,无可言说!” 徐渭说道:“好,你既如此说,待本经略奏明陛下,尔冥顽不灵,更调天兵十万,荡平尔国,诛尔三族!” 毛海峰翻译给武田胜赖之后,武田胜赖赶紧解释,自己并非有意和大明对抗,而是因为接受了上杉景胜的贿赂,才介入越后国的事情了,绝非有意和大明作对的。 第1474章 万里兵戈伏贼寇(六) 武田胜赖很清楚,徐渭有可能是在吓唬自己,什么调十万官军来倭国,听起来就不太现实,但是大明要是增兵一两万,剿灭武田家,以大明此战所表现出来的战斗力,那还是绰绰有余的,面对徐渭的威胁,武田胜赖当即大声解释自己不是対大明不恭敬,只是被上杉景胜用金银和土地收买了而已。 但是很显然,徐渭并不想听武田胜赖扯这些,自己堂堂兵部尚书,能够和这个倭酋说上几句话已经是给了他城门大的脸了,剩下的事情自然就是交给了毛海峰和武田胜赖说了,徐渭要撰写给朱载坖的奏疏了。 徐渭在奏疏中除了将此战的详细经过上奏朱载坖之外,主要是阐述了自己对于经略倭国的看法,首先对于倭人,徐渭有自己的看法,这些倭人,凶狠狡诈,必须要以威临之才行。 其次就是具体的措施,现在上杉景胜身死,武田胜赖被俘,但是徐渭认为,上杉景虎也不是什么好鸟,不能放任其做大,要将其加以控制,避免其做大,反而对大明不利,还有就是武田胜赖,按理说他率兵对抗大明,就算是将其正法也不算过分。 但是徐渭考虑到武田胜赖还有用,一来经此一事,武田胜赖在短时间内肯定是不敢和大明在对抗了,而且武田胜赖现在和上杉景虎的梁子算是结下来了,可以借此机会对武田胜赖加以笼络,用武田胜赖赖对付上杉景虎,是一个不错的选择,而且甲斐国内部有大量的金矿,如果可以加以控制的话,对于大明来说也是一件不错的事情。 而毛海峰则是在和武田胜赖谈条件,毛海峰也明确告诉武田胜赖,以他这次对抗天兵的行为,不管是杀他还是出兵剿灭了武田家,都是正常的事情,但是大明仁恩浩荡,可以给武田胜赖一次机会,就看武田胜赖愿不愿意了。 武田胜赖当然明白毛海峰的的意思,大明现在击败了自己,但是不杀自己,显然是希望自己为大明所用,说白了就是让自己当倭奸罢了,这对于倭人来说其实并不算什么很难抉择的事情,毕竟现在倭人并没有什么家国观念,但是武田胜赖想的是就算是要卖身,也要卖个好价钱,所以武田胜赖想要矜持一下。 但是毛海峰是何等样的人,对于倭人他是很熟悉的,毕竟在倭国待了这么久,毛海峰对于倭人,已经算是非常了解了,他直接问道:“武田胜赖,愿意投效大明,就立即答应,要是不愿意,就直说,本将禀明经略之后,好成全你。” 见武田胜赖还在思考,毛海峰不乐意了,装什么呢?当即呵斥道:“武田,我日你先人!投降不投降,给句痛快话!” 武田胜赖赶紧说道:“小人不敢对抗天朝!” 毛海峰这才将武田胜赖放回去,然后向徐渭汇报了此事,徐渭没有忙着处理他,而是先收拾上杉景虎。 得知官军已经击败了上杉景胜,甚至占领了春日山城的消息,上杉景虎不敢怠慢,赶紧前往春日山城,拜见徐渭,当上杉景虎来到春日山城之后,官军在春日山城戒备,徐渭身着二品大红官府升帐,官军自吴惟忠以下将领都披挂整齐,肃立在两旁。 徐渭说道:“令倭酋上杉景虎唱名报进!” 上杉景虎及其随从的武器都被官军收缴之后,在官军士卒的带领下进入春日山城,向徐渭行礼之后,徐渭冷声问道:“尔欲背盟乎?” 上杉景虎赶紧解释,称自己绝不敢背盟,对于自己为什么没有通知大明官军,是因为实在是遭受重创,忙于休养,一时之间来不及通知官军,等上杉景虎想要通知官军的时候,官军已经打赢了,对于上杉景虎的这一套说辞,在场的官军将领们并不买账。 李如松等大将们直接要求发兵灭了上杉景虎,他们认为上杉景虎就是想坐观成败,其心可诛,面对李如松等人的喊打喊杀,上杉景虎赶紧解释,自己绝对没有背叛大明的意思,李如松当即反问道:“口说无凭,你拿什么证明你对大明的忠诚?” 吴惟忠等官军大将冷眼旁观,徐渭也在堂上看着上杉景虎,上杉景虎只得对徐渭说道:“还请经略大人明鉴啊!” 徐渭说道;“上杉景虎,你说你忠于大明,可是口说无凭啊!” 其实上杉景虎也知道徐渭的意思,谁叫他自己当时心存侥幸,认为可以坐收渔翁之利,没有想到上杉景胜和武田胜赖如此不经打,根本不是大明官军的对手,一想到这点,上杉景虎只得说道:“小人全听经略大人吩咐。” 徐渭当即就和上杉景虎说了几件事情,第一,就是有关越后的金银矿的事情,之前的约定是上杉景虎和大明五五分成,但是徐渭查看过了越后现有的金银矿,倭国的技术很落后,大明愿意投资帮助倭国提高金银矿的开采水平,但是越后的金银矿也要由大明来管理,虽然仍旧是五五分成,但是大明投资金银矿的钱要优先收回。 大明会在倭国专门设立一个管理金银矿开采的机构,负责帮助越后开采金银,其次就是越后的军队实在是缺乏战斗力,为了帮助上杉景虎提高战斗力,越后国要聘请大明军官,帮助越后训练军队,所需要的各种军械军器等,也从大明采购,所需的价钱从越后国金银矿的五成中予以扣除。 第三,就是有关这春日山城的事情了,春日山城是越后的统治中心,本来是应该上杉景虎自己来取的,但是现在官军帮越后拿下了春日山城,越后不得给官军一点劳务费吗?还有春日山城的赎城费,官军军械、弹药、粮秣的消耗,都要越后国报销。 虽然这条约极不平等,但是上杉景虎很清楚,要是他敢说半个不字,这帮大明武将恐怕就要抽刀砍人了。 第1475章 万里兵戈伏贼寇(七) 徐渭处理完了上杉景虎,要求他重新签订了大明和越后的盟约之后,随即就将这份草约给了武田胜赖,徐渭的意思是很清楚的,武田胜赖向活着,甚至保全武田家,可以,就得和上杉景虎一样,和大明签订条约,跪下当狗。 对于倭人来说,跪下当狗其实没有什么心理障碍的,不过武田胜赖显然比上杉景虎考虑要多些,他想更好的利用大明,引为助力,现在武田家实际是岌岌可危了,原本就和织田信长、德川家康交恶,被打得打败,现在又和北条家翻脸,对于武田胜赖来说,已经是非常不利的局面了。 这次赤备队被大明歼灭,麾下名将被阵斩,使得武田家的实力更加受到重创,对于武田胜赖来说,他很清楚如果不抱紧大明这根大腿,就算是这次大明放过他,他也很难在在德川家康和织田信长的夹攻中生存下来,所以武田胜赖主动要求大明驻军,保护甲斐国,同时愿意出金子聘请大明军官训练甲斐国的军队。 甚至同意将甲斐国的金矿的交给大明管理,他只要定期分成即可,武田胜赖的要求也很简单,就是希望大明保护甲斐国,同时帮助武田家掌握信浓国。 在甲斐国的西部与北部,被大国信浓以半包围的形势接壤。相对于甲斐仅有都留、八代,山梨、巨摩四郡而言,信浓足足有十个郡,领土面积是甲斐国的两倍到三倍,甲斐国土地贫瘠,四面皆山,仅只有踯躅崎馆为中心的府中盆地是平原。信浓虽然也是多山之国,但是相比起甲斐来说却是地大物博得多,南部有以诹访湖为中心的诹访盆地,中北部有以千曲川、鹿曲川、布施川经过冲积而形成的大平原。由于这里土地肥沃、水草丰美,自古以来就是倭国王室钦定的牧场,信浓“十六牧”所产地马匹,乃是全倭国屈指可数的良马。 对于武田胜赖的要求,徐渭没有立即答应,而是表示需要上奏朝廷,请朱载坖定夺,但是作为大明的诚意,在武田胜赖交出黄金七万两之后,徐渭命令李如松率领一千五百精骑护送武田胜赖回到甲斐国,同时贴身保护他,也防止他变卦。 武田胜赖也心甘情愿的接受大明官军的保护,因为现在对他来说,他的实力已经受到了极大的削弱,他需要官军帮他维护地位,压制甲斐国内的反对势力。 而徐渭则是在向朱载坖详细说明和上杉景胜、武田胜赖的谈判的结果,还有一个重要的问题,就是将官军的成果上缴户部,朝廷出动大军,远涉重洋,其实是有很多非议的,这点徐渭是很清楚的,何况这次徐渭还要请求朝廷增加在倭国的兵力,那肯定是要给朝廷见到一点回头钱了。 徐渭劫了春日山城、让上杉景虎和武田胜赖交了保护费,现在手上还是真是有不少金银,计有黄金十一万八千两,白银五十八余两,徐渭将他们清点装箱之后,由北洋水师提督陈璘亲自护送,直接和徐渭的奏疏一道送往天津。 同时另一份相同内容的奏疏由水师通过直接送到朝廷,以急递的形式送往京师。 而在接下来的时间,徐渭主要是率领官军继续帮助上杉景虎肃清了越后国内的反对派,同时控制了越后的金银矿,先按照倭人的办法予以开采,同时对于武田胜赖所提出的由大明帮助武田家控制信浓国的事情,徐渭也详细搜集了资料,信浓对于甲斐国来说确实很重要,当年武田信玄之所以能够名震倭国,主要就是由于拥有了信浓,在武田信玄所控制的甲斐、信浓领内,有黑川金山、汤之奥金山等优质的金矿山,利用灰吹法能精炼出非常优质的金子,为他训练军队提供了坚实的财政支撑。 同时信浓还有大片的农田,可以为朝廷的驻军提供粮秣,所以徐渭认为,这买卖可以做的,在后面的奏疏中详细说明了甲斐国、信浓国的情况,请求朱载坖圣裁。 而在京师,之前去往佐渡岛的工部官员和工匠也向朝廷汇报,佐渡岛上确实有大量的金银矿可供开采,但是缺乏人力,当地的倭国百姓显然是不足的,需要从大明迁移百姓,同时考虑到佐渡岛位置重要,也确实需要屯驻重兵守护。 朱载坖召集重臣们廷议此事,对于在佐渡岛设立卫所,加以守卫,这点重臣们都是同意的,佐渡岛有丰富的金银,这对于大明来说当然是很重要的事情,控制这些金银,就等于掌握了铸币权,所以对于朝廷来说,控制佐渡岛还是很重要的。 同时将佐渡岛经营成为大明经略倭国的跳板和驻倭官军的预备队,在佐渡岛设立卫所,屯兵驻守,确实是很重要的事情,朱载坖在和重臣们商量了之后,决定先在佐渡岛上设立两卫,安东卫和安东前卫,从直隶、山东的军余子弟中选取,愿意去者,给行装银十两,同时举家迁移到佐渡岛上去,按人口分给土地,男丁每人五十亩,妇女、小孩每人二十亩,同时由朝廷提供农具、种子和三年的口粮,十年起科,百姓愿意去的听凭自愿,和军户一个待遇。 而朱载坖刚刚下达组建安东卫河安东前卫的命令,徐渭从倭国经由朝鲜发来的急递就已经到了朱载坖的案头了,得知徐渭在倭国大有收获之后,朱载坖将徐渭的奏疏下部议。 徐渭的奏疏主要说明了几件事情,一是官军在倭国的大胜,二是和上杉景虎改订条约的事情,三是和武田胜赖的条约,徐渭请求朝廷增兵倭国,保证将越后、甲斐、信浓三国牢牢控制在手中。 徐渭认为,最好需要增兵一万,才能够保证控制这三地,还有大量的工匠,要接管倭国的金银矿,将大明先进的技术引入倭国,提高倭国的金银产量。 第1476章 万里兵戈伏贼寇(八) 对于徐渭取得的战果,大明重臣们都有些震惊,在他们的心目中,倭国不过弹丸小国,肯定是穷困不堪,否则也不会这么穷凶极恶的到大明来劫掠了。 没想到倭国虽然偏在一隅,但是富有金银,这点是群臣们没有想到了,大明打了这么多年仗,终于看到回头钱了,对于大明来说,这还真是头一回,以往大明用兵,不管胜败,朝廷都是要穷搜府库以支应大军,没想到征讨倭国还能够挣这么多银子,尤其是黄金,在大明可是十分之贵重的。 面对徐渭的奏请,朝堂上的争论还是存在的,徐渭要求最少增兵一万,对于增兵倭国,其实大明的臣子们还是没有什么意见了,毕竟倭国能够给大明带来这么多的金银,很多臣子们都认为,必须派兵将这些金银矿控制住,这点在大明朝廷还是没有什么意见了,没人和金银过不去,尤其是这么大量的金银。 但是有不少臣子认为,倭国和大明距离遥远,徐渭率兵在外,有控制着这么多的金银矿,必须予以严厉的控制,以防出现藩镇割据的问题,这点得到了很多臣子们的同意,首辅李春芳也上疏,要求控制徐渭,而且李春芳的想法更加具体。 李春芳在密疏中认为,现在看来,大明是要长期在倭国驻军了,而经略并非是一个长期职务,现在既然已经确定朝廷要在倭国长期驻军,那么对于朝廷来说,就应该设立长期的管理机构,还有与之相配套的监管衙门,军镇等机关,加强监察,以保证朝廷对于倭国的控制。 李春芳建议,在倭国设立都护府或者都督府,同时对驻倭官军实施更戍法,加以轮换,防止出现藩镇的可能性,这点还是得到了朱载坖的支持,虽然朱载坖很信任徐渭,但是必须要在制度上形成防范,防止真的出现藩镇。 经过内阁和部院的商量,决定效仿前唐,设立安东都护府,安东都护兼任经略朝鲜、倭国军务事,以兵部尚书兼右都御史领安东都护兼经略朝鲜、倭国军务事,下设两位副都护,分别是提督备倭军务和提督备倭水师军务事,分管水陆两军,还有安东都护府长史,秩正三品,和内地布政使的职权一致。 同时,由都察院专门派出御史,分别负责清军、记功、巡按等事情。 同时安东都护府的后勤保障有朝廷专门派员负责,要设立驻朝大臣,以礼部右侍郎兼户部右侍郎担任,负责从朝鲜、天津等处通过海路补给安东都护府,并且负责和朝鲜交涉。 根据廷议的结果,安东都护府下辖陆军二万五千余,分别屯驻于佐渡岛、越后、信浓、甲斐等处,安东都护府驻节佐渡岛。 同时在安东都护实行更戍法,安东都护的驻军以三年为期,三年轮换一次,防止出现藩镇割据的情形,同时还要派遣锦衣亲军等也驻安东都护府。 至于徐渭要求的援兵,从亲军诸卫中抽调一卫,再从班操京军中挑选五千人,前往倭国,凡是镇守倭国的,军饷翻倍,内承运库加五两赏银,以壮行色。 而对于上杉景虎、武田胜赖等人,大明群臣商量之后认为,可以答应武田胜赖的要求,但是必须控制甲斐和信浓的金矿,同时对于这些倭酋,也要加以防范,要求这些倭酋提供安东都护府的粮秣,减少朝廷转运的压力。 至于徐渭和越后、甲斐签订的条约,要大明帮助甲斐、越后训练军队的事情,大臣们经过商讨之后,认为是可以的,但是甲斐、越后的军队不能对大明造成威胁,这点由练兵军务处的参赞军务大臣们负责解决。 朱载坖于是召开军务会议,商讨对于倭国的军事援助问题,大明是需要武装甲斐和越后,但是倭人都是些豺狼,绝对是要加以防范的,不能养虎为患,这点戚继光、俞大猷等人都是深有体会,经过参赞军务大臣们的会商,认为战马、火铳、火药、火炮等军器和技术是绝对不能交给倭人的。 还有甲胄等,也是不能卖给倭人,倭国军队不能拥有火炮等军器,只能有各种冷兵器,不向倭人传授任何有关骑兵和对抗骑兵的战术,不准倭人组建骑兵,所需要的武器,由大明朝廷统一生产之后转运到倭国,至于价格,由安东都护根据倭国的实际情况予以确定,还有就是人数问题。 经过商量之后,练兵军务处认为,越后准练五千之兵,甲斐由于四面临敌,同时还要控制信浓等地,准练兵一万。 而后朱载坖和驻朝廷的少府少卿王直商讨了一下,向倭国倾销大明的各种商品,同时命令王直和徐渭商量,还要和甲斐、越后签订贸易条约,规定大明货物输往甲斐、越后,关税值百抽五,大明需要的货物要求上杉景虎和武田胜赖禁榷之后专供大明,由大明直接给甲斐、越后银钱或者等值的物资,同时要求在甲斐和越后通行大明银钱和制钱。 而在大明商讨怎么解决甲斐和越后之事时,大明在倭国的举动已经震撼了整个倭国,尤其是现在名义上倭国的强人织田信长,这厮一向以天下布武为志向,没想到这次大明悍然出兵越后,并且以雷霆之势控制了甲斐和越后两国,使得织田信长如鲠在喉,极为不爽。 尤其是武田胜赖,织田信长原本是必欲置之于死地的,正准备和德川家康联手将其除掉,没想到武田胜赖参与越后之事被大明击败之后,转头就投靠了大明,现在大明在甲斐和越后两地驻军,使得织田信长必须慎重了,这个时候一旦再讨伐武田胜赖,就是直接和大明开战了。 据在倭国流传的消息,大明军中装备有威力巨大的国崩,还有比蒙古人还厉害的骑兵,这些都使得织田信长不敢轻举妄动,并且派出自己的亲信丹羽长秀前往越后,面见大明的经略徐渭,查看大明官军的虚实。 第1477章 纵横捭阖觑三岛 丹羽长秀是织田信长的绝对心腹,后来娶了信长的养女(实为信长之兄织田信广之女)为妻,而他的继承人丹羽长重则娶了信长的女儿为妻,他本人被信长认为是朋友、也是兄弟,得到深厚的信赖。而且他是织田信长阵营中负责内政和外交,所以织田信长才派他到越后来见徐渭的。 这人不似倭国的武将粗鲁,倒是精通儒家学说,他来到越后,携带礼物求见徐渭,对于他的来访,徐渭也有些好奇,他知道织田信长是现在倭国最大的一股势力,丹羽长秀作为织田信长的心腹,肯定是奉织田信长的命令前来窥伺的,而徐渭也有心接触一下这个倭国枭雄,于是命令召见丹羽长秀。 他倒不像倭国的这些武士,更像是一个儒生,进来之后向徐渭行礼之后,徐渭问道:“阁下到此,有何贵干?” 丹羽长秀说道:“经略大人,这话不该鄙人来问吗?” 徐渭看了他一眼说道:“老夫问,还是阁下问,有什么区别吗?” 丹羽长秀说道:“经略,天兵远涉重洋,来到小邦,不知所为何事?” 徐渭说道:“只因上杉景虎向天朝求援,故而发兵。” 丹羽长秀说道:“现在上杉景胜已死,不知天朝何日回军。” 徐渭看了他一眼说道:“倭国居沧溟之中,传世久长,今不奉天朝之命,不守己分,但知环海为险,限山为固。妄自尊大,肆毁邻邦,纵民为盗,祸有日也!” 徐渭用的是当年太祖皇帝给倭国的上谕,就是严厉的警告倭国,要安分守己,否则的话,大明就会征讨倭国。 丹羽长秀愣了一下,没想到徐渭的回复如此简单强硬,丹羽长秀沉吟一会才说道:“天朝有兴战之策,小邦亦有御敌之图。论文有孔孟道德之文章,论武有孙吴韬略之兵法。水泽之地,山海之洲,自有其备,岂肯跪途而奉之乎?顺之未必其生,逆之未必其死。” 这也是当年倭国天皇答复太祖皇帝的,徐渭听了之后,哈哈大笑说道:“好胆,既如此,那就归报尔主,本部堂在此恭候大驾!” 面对徐渭的强势,丹羽长秀有些无奈了,徐渭显然是软硬不吃,这使得丹羽长秀有些无奈,虽然他话说的硬气,但是自家事自家知,现在明里暗里反对织田信长的人不少,要是真的和大明交恶,未必能够讨到好处,所以丹羽长秀本来是想压一压徐渭的气势,好为之后的谈判创造条件,没想到徐渭比之他所预料的更加强势,全然不怕可能引发的大战。 丹羽长秀这才说道:“经略大人明鉴,小邦自有封疆,天朝这般,似乎不妥吧?” 徐渭睥睨了他一眼,这才说道:“上杉景虎乃我天朝内附之臣,上表乞援,天朝仗义出兵,兴灭继绝,拯危救灭,有何不可?本部堂倒是有些奇怪,织田信长不过一倭酋,何得大言不惭,以倭王自居?是彼弑君自立,还是尔倭国改朝换代了?” 丹羽长秀说道:“经略大人说笑了,敝国之国情,与天朝自然不同,敝国自天照皇太神创业垂统,而神武天皇初都中国、一统天下,历正天皇正统一系,亘万世而不革。天下即一人之天下,万世不易,从无改朝换代之说。” 徐渭说道:“那尔主织田信长是何官职啊?” 丹羽长秀说道:“织田公乃是敝国右大臣兼右近卫大将,从二位。” 徐渭笑着说道:“先生欺本部堂不知倭国之事乎?” 原来在今年四月,官军出征之前,织田信长突然辞去了右大臣兼右近卫大将的官职。表面理由是还未实现天下统一,所以暂时辞官,等到征服了南蛮、北狄、东夷、西戎,万国安宁、四海平定之时,再应敕命叙任。他还表示,即便辞官也不会同朝廷疏远,只是将官职转让给嫡男信忠而已。 但是现在的织田信长确实没有倭国任何朝廷的官职,由理论上来说,虽然织田信长拥有雄厚的实力,但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真的不具备和徐渭谈判的资格,毕竟虽然大家都知道所为倭国的朝廷是个什么东西,但是织田信长毕竟不是倭国朝廷的职官,徐渭当然可以直接拒绝和他谈判。 徐渭笑着说道:“莫不是尔主想当倭国的司马懿?若是如此,大可以奏明天朝,彼可取而代之嘛,只要对大明恭顺,这个倭王,倒不是不能当。” 丹羽长秀赶紧说道:“经略大人慎言!小邦虽小,然忠义之心,人皆有之,断不会如此行事的。” 徐渭看了丹羽长秀一眼说道:“是吧?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卑未篡时啊!” 面对徐渭的话,丹羽长秀不敢再接了,但是徐渭说道:“回去归报尔主,尔国自有国王,何须他来多事?若是欲行王莽之事,天朝必大兵压境,申天下之忠义,奋宇内之气节,到时候一门俱戮,三族不保,欲为臣虏而不可得!” 徐渭将丹羽长秀打发走了,回到安土城的丹羽长秀向织田信长汇报了此事,不光是织田信长,连他麾下的一帮大将如明智光秀、羽柴秀吉等也是极为激动,声称聚集重兵,要和大明决一死战。徐渭这是根本不把织田信长当个人啊。 织田信长倒没有这么大的反应,而是问丹羽长秀道:“五郎左(丹羽长秀小名)怎么看此事?” 现在在百姓中流传着“木棉·藤吉、米·五郎左”的逸话,充分表现出了丹羽长秀的重要地位。羽柴秀吉在织田家如同生活中到处都能用得上的木棉,而丹羽长秀在织田家则仿佛是百姓生活必不可缺的大米。织田家军事、战斗方面主要由柴田胜家负责,内政、调略方面则是丹羽长秀独挑大梁。所以这些事情,织田信长一般都会问丹羽长秀的意见。 丹羽长秀思虑再三,还是说道:“现在不是和大明交恶的时候。” 第1478章 纵横捭阖觑三岛(二) 面对一众大将们的不解,丹羽长秀向一众大将解释了自己的看法,现在和大明交恶,对于织田信长来说并非是好事,现在暗地里反对织田信长的人太多了,倭国朝廷里的这班公卿,还有很多大名对于织田信长是不服气的,而且之前徐渭和丹羽长秀的言语交锋中,徐渭也指出了大明可能的做法。 一旦织田信长真的和大明交恶,徐渭肯定会以织田信长意欲取代倭国天皇为由,号召倭国的大名起来反对他,不管真假,这些大名在徐渭的支持下,肯定会继续和织田信长作对,到时候被动的就是织田信长了,所以丹羽长秀认为,不如先对大明妥协,不予理睬,消灭那些反对的大名之后,集中整个倭国的力量,再借助倭国朝廷的法统,将徐渭赶出大明,现在可以根本不理睬此事,让京都的那一班公卿们去着急吧。 织田信长对于丹羽长秀的话深以为然,他也说道:“现在我是一介白身,这些朝堂的大事,与我何干?” 织田信长的默不作声,使得倭国京都的天皇和一班公卿们慌了神,这大明大军压境,但是倭国朝廷是没有任何抵抗能力的,原本天皇有直属的庄园领地,其实算个大地主,各地地头还要交税,随着武士集团的崛起,土地兼并严重,天皇的庄园虽然减少,但是还是有的,再者天皇虽然无法指挥武士阶层,但作为全国宗教总教头,可以分封各地寺社势力,依靠寺社的势力获取收入。 但是随着天下大乱之后,因为武士集团的兼并太严重了,使得天皇几乎失去了所有领地,甚至出现过天皇没钱办登基典礼,依靠近畿大名的资助才能即位,日常开始靠卖字画维生。 而且由于织田信长的关系,寺社势力没有领地,收入锐减,倭国朝廷的公卿们也穷的一塌糊涂,面对这种情况更是有心无力,但是天皇作为我国名义上的君主,这么大的事情,总要有所反应的,但是自家事自家知,他们很清楚,现在所谓天皇的诏书,在这些大名里和擦屁股纸没有任何区别,他们很清楚,现在能够出面摆平此事的,恐怕只有织田信长了。 于是倭国天皇下达诏书,请求织田信长出山,但是被织田信长所婉拒,但是京都的公卿们显然等不住了,在织田信长婉拒之后,向天皇建议任命织田信长为太政大臣,织田信长不是想天下布武吗?就给他这个机会,还要让他当征夷大将军,逼迫织田信长解决此事。 但是织田信长并不接招,他再次婉拒了天皇的诏书,认为自己才具人望不足,而且反对者众多,不宜担任太政大臣这样的高位,更没有资格担任征夷大将军,请朝廷另选贤能去吧。 说白了,织田信长就是不想背锅,他很清楚为什么现在这帮公卿想让自己当征夷大将军,无非就是想把自己当枪使,一旦自己真的当上了征夷大将军,那么问题来了,现在夷都在倭国了,征夷大将军征不征? 织田信长正是看透了他们想法,所以拒不接受任命,就躲在安土城里当不知道此事。 而在织田信长和倭国朝廷拉扯的时候,徐渭也在安排安东都护府的相关事宜,朱载坖的上谕抵达倭国之后,徐渭随即和吴惟忠等大将商量起来,虽然朝廷将安东都护的治所设立在了佐渡岛,同时改佐渡岛为安东卫,但是大明必须在倭国本土有一个落脚点,经过徐渭、吴惟忠等人的实地勘察,决定在佐渡岛的对面,建设一个港口和要塞,作为大明在倭国本土的据点。 同时李如松等人也向徐渭等汇报了上杉景虎、武田胜赖所部的情况,按照朝廷的命令,大明要帮助他们训练一万五千的新军,参赞军务大臣们详细规定了哪些战术和军器是倭国不能接触的,而徐渭则认为,不仅要在战术和军器上限制这些倭国新军,更要控制这些倭国新军,使之为大明所用。 徐渭以安东都护兼经略倭国朝鲜军务事的名义要求上杉景虎和武田胜赖招募壮丁,准备编练新军,同时徐渭还给上杉景虎和武田胜赖开列了一份详细的清单,说明为了组建这一万五千新军,需要从大明购买的军器数量和价格,当然,徐都护也不是什么黑心商人,一万五千的装备,仅仅需要白银六十万两而已。 当然,鉴于上杉景虎、武田胜赖刚刚被大明搜刮了一番,实在是没有银子了,经过安东都护徐渭,少府少卿驻朝鲜大臣王直和越后、甲斐商量之后,决定和越后、甲斐签订通商贸易条约,大明帮助越后、甲斐建立海关,收取关税,由于现在两国还欠大明六十万两白银,所以海关先由大明代管,等到什么时候还清欠债,大明再将海关移交给甲斐、越后两国。 而朝廷派来的第一批援军和工匠也已经抵达倭国了,援军的数量不多,只有两千人,剩余的数百人都是工部的工匠,他们将在官军的保护下,对甲斐、越后、佐渡岛等地的金银矿进行大规模的勘探,同时将大明的先进冶炼技术带来,用以提升这些金银矿的产量。 徐渭以安东都护的名义下达命令,要求越后、甲斐等地招募民夫,修整道路,扩大金银矿石的开采量。 同时为了缓解甲斐、越后两国的财政困难,在徐渭的斡旋之下,王直再次和甲斐、越后签订贸易补充协议,由王直和少府监出面,向甲斐、越后两国赊销倭国所需要的物资,甲斐、越后作为大明少府监在倭国的总代理,帮助少府监在倭国销售大明的布匹等货物,同时帮大明收买铜料、生丝等大明所需要的货物,从中赚取差价,作为两国的主要财政来源。 在一系列的事情解决之后,徐渭先返回佐渡岛,着手对于佐渡岛的建设。 第1479章 纵横捭阖觑三岛(三) 而在佐渡岛上,徐渭听取了工部的官员和工匠的汇报,在佐渡岛的中部相川的相川金银山储量最为丰富,而且易于开采,同时相川金银山、西三川砂金山、鹤子银山以及新穗银山四座金银矿都具备大规模开采的价值,保守估计年产白银可达一百余万两。 当然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佐渡岛上缺乏足够的人力来开采这些金银矿,岛上原本的百姓数量是不足的,现在徐渭急需的就是大量的军户,帮助朝廷稳定的将佐渡岛吃下来。 徐渭一方面向朝廷上疏,请求迅速转运军户、粮秣、冬装等物资,同时在佐渡岛上征发当地的百姓,先行开采容易开采的银矿,修筑道路等基础设施,保证朝廷的之后的大规模开采金银矿。 而在倭国,对于大明的举动,各地大明也是议论纷纷,不少大名对此事议论纷纷,对于大明的行为颇有不满,但是也没有人真的站出来号令倭国,和大名开战,一来是资格不够,有资格的无非就是织田信长,可是他并不愿意出来,甚至拒绝了倭国朝廷的太政大臣和征夷大将军的封号,在安土城不知道和自己的亲信们商量什么。 而其他大名自问没有这个实力和号召力,武田胜赖虽然远不如乃父武田信玄,但是武田家毕竟是倭国很强大的大名,实力颇强,即便是织田信长,也不敢说一战就将武田家覆灭,但是大明一战就将武田家赖以成名的赤备队歼灭,将武田胜赖彻底打服,大明官军的实力,可想而知。 这些倭国大名们见织田信长都不敢出声,他们就更加不敢出声了,毕竟连武田家都被大明打服了,其他人去不是送菜吗? 但是这些大明里明面上没有动作,背地里小动作可不少,织田信长的盟友德川家康就和织田信长多次商量应该怎么处理此事,和目空一切,叫嚣出兵越后、甲斐的羽柴秀吉不同,德川家康就显得比较谨慎了,他认为暂时不要和大明动兵,德川和织田信长联手,击败大明的可能性是存在的,但是即便是获胜,恐怕也是惨胜,倒是自己和织田信长,岂不是为他人做嫁衣,所以不如静观其变。 德川家康的想法和织田信长不谋而合,上杉景虎、武田胜赖都是织田信长的敌人,大明控制了他们其实对于织田信长来说并没有什么损失,织田信长认为,大明没有一段时间的消化,是不可能完全掌控越后、甲斐等国的,而德川家康和织田信长应该趁机消灭敌对势力,然后举倭国全国之力,再和大明交战,这样的话,胜算更高一些。 所以现在大明和倭国保持了一种比较默契的平静。而徐渭则是向京都派遣了使臣,奉大明皇帝和礼部的命令,向倭国朝廷传达大明的旨意,主要是对于倭国朝廷的申斥,朱载坖在诏书中历数了之前倭国朝廷的种种不恭顺的行为。 从嘉靖年间的争贡之役,还有到现在为止仍然没有彻底销声匿迹的倭寇,这些都是倭国对大明不恭顺的种种的行为,还有不尊臣节,不向大明朝贡,僭越称天皇等,大明礼部列举了倭国朝廷的种种不恭顺的行为,要求他们给大明一个交代,如果倭国不给大明一个交代,大明就自己讨个交代出来。 尤其是对于倭国擅用天皇名号一事,大明礼部认为这是绝不可以容忍的,这是形同叛逆的僭越,因为在中华,上一个使用天皇称号的是唐高宗,也就是说,倭国国王用天皇是擅用天子尊号,僭越已极,礼部对此事极为愤怒。 面对大明的申斥,倭国朝廷也很快上疏为自己辩白,他们声称天皇乃是倭国自古以来的叫法,绝不是有意僭越的,为了证明这点,倭国还详细向大明介绍了自己的家谱,倭国声称,天皇的称呼,在天武天皇制定的《飞鸟净御原令》中就有出现。自第一代神武天皇起直至第三十三代推古天皇,可追溯到两汉之前,绝不是倭国有意僭越的。 而至于倭寇问题,倭国朝廷对此也予以了解释,他们声称这些倭寇都是倭国境内的亡命之徒,在本国也是罪犯,所以逃窜到大明沿海,倭国朝廷对此深感愧疚,愿意鞠躬九十度以表达抱歉。 至于不朝贡等事,他们辩称是由于倭国国内不消停,海上也贼寇四起,所以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面对倭国朝廷的诡辩,大明使臣并没有多废话什么,大明并非对于倭国内部的情况不了解,大明也知道所谓的倭国朝廷,实际上就是个空架子,比汉献帝都不如的东西,大明之所以要特意遣使倭国朝廷,对于这个毫无卵用的倭国朝廷加以申斥,实际上政治意义更大一些。 大明就是要坐实大明和倭国的宗藩关系,因为之前大明的倭国的宗藩关系始终是不太明确的,洪武元年,太祖皇帝“遣使颁诏报谕安南、占城、高丽、日本各四夷君长”,很快,安南、高丽等国纷纷遣使朝贡,恭贺新生的大明帝国,唯独倭国没有前来,在洪武一朝,大明和倭国基本上没有什么往来。 直到永乐朝,幕府将军足利义满接受博多商人肥富的意见,以“日本国王臣源义满”的名义,遣肥富和僧人祖阿携表文向明朝朝贡。成祖十分高兴,认为有蛮夷来朝,是作为天子之德的铁证。因此立即册封源道义(足利义满)为日本国王,赐日本国王之印,发给堪合符,明朝正式与倭国建立宗藩关系。 但是和大明建立宗藩关系的事室町幕府,而非倭国的天皇,虽然幕府是掌握实权的,但是天皇才是倭国名义上的最高统治者,说白了,倭人之所以这么干,就是其内心的不恭顺,天皇并没有向大明称臣纳贡,去僭越之号,而是以幕府将军领所谓的日本国王,既要和大明通商的好处,又不行向大明称臣罢了。 第1480章 纵横捭阖觑三岛(四) 对于这些事情,大明并非毫不知情,只有有些时候迫于各种情况,选择暂时稳定下来罢了。如足利义满时期,当时大明刚刚靖难,需要这些番邦的承认来彰显成祖的合法性,所以成祖在明明知道足利义满并非倭国国王的情况下,还是将其册封为倭国国王。 但是倭国的这一态度使得他对于大明的政策可以相对比较灵活,足利义满死后,其子就不承认和大明的宗藩关系了,其给大明解释则是“本国开辟以来,百事皆听诸神”、“灵神托人谓曰:我国自古不向外国称臣”,并且声称要改变义满的外交政策,“今后无受外国使命,因垂戒子孙,固守勿坠”。 可见倭人之阴险狡诈,所以这次朱载坖趁倭国处于内乱之中和徐渭已经在倭国稳定下来,向倭国派遣使臣,就是想要将倭国和大明的宗藩、君臣关系确定下来,不是和倭国的什么将军、关白,而是要和倭国的朝廷、天皇,不仅仅是倭国要向大明称臣,倭国所谓的伪天皇必须自去僭号,向大明称臣,这才是朱载坖所要。 只有这样,才能够把宗藩、君臣关系给稳定的固定下来,使倭国成为大明的家犬而不是到处乱跑的野狗。 在得到倭国朝廷的回复之后,徐渭赶紧连同自己请求调集军户充实安东卫、安东前卫的奏疏一道呈递的京师去了。 在大明京师,历经了近两个月的转运之后,从倭国回来的第一批金银已经抵达天津港,朱载坖立马派出锦衣亲军前往护送,直接解运到内承运库去,白银送少府监铸造银钱,黄金在内廷铸造成金条,送内承运库作为压库之用。 户部尚书鄢懋卿随即上疏,称现在户部老库压库银钱仅有二百万元,请求朱载坖从内承运库向太仓银库调拨压库的银钱和黄金,最好达到五百万元比较好,朱载坖认为鄢懋卿要的太多了,五百万实在是太多了,经过和鄢懋卿以及内阁的一番拉扯,朱载坖决定,从内承运库发银钱一百万元,充实太仓老库,同时这次从倭国运回来的白银在铸造银钱之后,也直接调拨给太仓支用。 有了这些金银,朱载坖的底气当然是足了不少,在和户部商量之后,增加朝廷在水利工程和仓储建设上的投资,加快建设各级常平仓和备荒仓,以提高大明抵御灾荒的能力,同时在河南、陕西、宁夏、山西等地增加水利的投资,兴建各种灌溉水渠,提高宁夏的粮食产量。 收储大量的粮食,保证粮食价格相对稳定,军储充足,同时推广大明的医疗体系,在京师和南京的医院基础上,扩大两京太医院招收医学生员的规模,在南直隶的苏松常镇四府,北直隶的河间、保定、天津、真定四府也开设医院,以优惠的价格保障百姓的身体,进行防疫研究。 为了体现朱载坖对于医学的重视,朱载坖下诏,仿前宋之制,升太医院为翰林医官院,太医院使也升为翰林医官使,秩正三品,与军器监平级。 而倭国朝廷的回复奏疏和徐渭的奏疏也抵达了京师,对于倭国朝廷的回复奏疏,朱载坖御批了四个字,避重就轻,倭国朝廷的这份奏疏,看似态度温顺,向盗卖那个低头认错,但是对于大明所关心的问题,实则是避而不谈,他虽然在极力解释倭国伪天皇名号的来源,声称是倭国一直以来相沿承袭的称号,但是对于应该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倭国朝廷是采取了避而不谈的态度,这就令朱载坖极为愤怒了。 朱载坖将倭国的奏疏和徐渭的奏疏都下部议,同时要求翰林院批驳倭国朝廷的奏疏,尤其是其有关僭越的事情,一定要坐实其僭越。 很快翰林院就回奏朱载坖,翰林院经过详细的考证之后,证明了倭国所谓最早出现天皇称谓的天武天皇制定的《飞鸟净御原令》实际是是在唐高宗天皇大圣大弘孝皇帝咸亨四年所发布了,可见倭国分明就是僭越,绝不是所谓倭国自古以来的称号,而是其有意僭越唐高宗的称号。 朱载坖将翰林院的结论也下部议,同时召集部院大臣、参赞军务大臣等一道商量有关倭国的事情,对于徐渭的奏疏,大臣们都表示要尽快安排,毕竟佐渡岛上有数以千万两计的金银,必须要迅速予以开发,以解大明朝廷的财政问题。 但是要迁移大量的百姓,还有保障他们的生产,同时还要增调援军,转运粮秣、军械等事,对于大明现在的海运能力来说,实在是太过于困难了,虽然朝廷已经紧急命令各个船厂为朝廷生产大型运输船,但是现在朝廷的运力仍然是非常紧张的,大量的官军还在朝鲜等待运往倭国呢。 还有组建倭国新军所需的军械,驻倭官军的粮秣后勤等等,肯定都是最优先的事情,所以总理海军衙门大臣顺宁侯俞大猷上奏,现在官军运力不足,在保证援军和所需的各种物资转运之后,今年能够完成将一千五百户的军户转运到佐渡岛上去,剩余的准备来年再转运。 朱载坖要求再次雇佣民间船只,加大转运安东卫和安东前卫的军户们,加强对于佐渡岛的控制,尽快大规模的开发佐渡岛的金银矿。 而对于倭国朝廷的奏疏,朱载坖直接说道:“朕闻天子之职莫大于礼,礼莫大于分,分莫大于名。何谓礼?纪纲是也。何谓分?君、臣是也。何谓名?公、侯、卿、大夫是也。倭王僭越,实不可忍,是使大明无动于衷,纲纪何在?法度何在?” 对于朱载坖的愤怒,大将们都表示要增加援兵,讨伐不臣,倭国都敢僭越天子名号了,形同谋逆,不能坐视不管。 而内阁和部院则是建议朱载坖还是先采取外交手段,不要急于动兵 ,毕竟现在朝廷在倭国的兵力不足,要先控制甲斐、越后,把这些地方的金银矿先拿到手,然后再对倭国用兵不迟。 第1481章 纵横捭阖觑三岛(五) 首辅李春芳说道:“陛下,不教而诛,非圣人之道;先礼后兵,乃圣朝之量。” 内阁认为现在大明驻倭官军的主要任务是加强对于越后、甲斐的控制,防范倭人反复,将这些地方的金银矿和佐渡岛的金银矿在开发起来,充实大明太仓之后,然后再向倭国徐徐增兵不迟,现在就和倭国大打出手,对于官军的后勤来说是很大的压力。 这点也得到了总理海军衙门大臣顺宁侯俞大猷的赞同,倭国毕竟是东海大国,举全国之兵,至少也有十万之众,织田信长也是倭国枭雄,不能等闲视之,朝廷现在毕竟要把大军放在九边以防备北虏,不可能在倭国投入太大的力量,现在确实不是大举用兵的时候。 朱载坖同意这个观点,但是朱载坖认为,对于倭人,不能仅仅以怀柔手段,倭人一贯阴险狡诈,而且素无信义,现在徐渭在倭国的人马仍然稍显薄弱,朱载坖要求兵部、五军都督府在参赞军务会议的领导之下,再次对安东都护予以增兵,从浙江、南直隶两都司征调六千士卒,驰援安东都护府。 同时礼部、理藩院、翰林院再次起草诏书,严厉责问倭国有关僭越天子尊号的问题,如果倭国不自去僭号的话,大明绝不姑息。 而在倭国,现在的形势也变得很微妙起来了,大明措辞严厉了指责倭国僭越,还是给了倭国伪天皇和公卿们很大的震撼,大明的语气严厉,当然在重八哥的时候,大明也不是没有这么严厉的警告过倭国,但是现在情况不同了,大明官军可就在倭国国土上呢,上杉家、武田家已经臣服于倭国了,这使得倭国伪天皇不得不感到恐惧。 同时不少大名也觉得官军来势汹汹,恐怕是不好对付,在这种情况之下,正亲町天皇再次下达诏书,任命织田信长为太政大臣兼征夷大将军,希望织田信长出现号令倭国的这些大名们。 而不少织田信长曾经的敌人也纷纷给织田信长写信,希望织田信长能够接受征夷大将军的称号和太政大臣的职务,但是他们动机就很值得玩味了。 而织田信长则是再次辞谢任命,反而举荐毛利辉元担任征夷大将军,理由很简单,毛利家的实力更强,而且拥有一支强大的水师,如果要与大明作战的话,需要强大的水师,毛利家的领地从九州岛的丰前国一直延伸到播磨国和备前国的边境,不仅拥有一支强大的海军(可以说是现在的倭国第一),还得到两位才能非凡的叔父--小早川隆景和吉川元春的辅佐。 所以织田信长举荐毛利辉元担任征夷大将军,这就奇了怪了,之前这些人为了争夺征夷大将军的封号,恨不得人脑子打成狗脑子了,现在一个个的倒谦虚起来了,真是奇哉怪也。 而毛利辉元则是赶紧上疏推辞,认为自己还是太年轻了,不能承担征夷大将军这个重任,要是信长公担任征夷大将军的话,毛利家水师愿意配合信长公,而且毛利辉元在给倭国伪天皇的奏疏中指出,要论水师,那还是信长公最厉害,隆庆二年,信长公建造安宅船应战。在伊势国生产了6艘,配有大炮及铁炮,长22尺,宽12尺。和毛利家水师交战。 九鬼嘉隆再次率领水军出战,不过这次只有6艘安宅船全数上阵。结果在大炮和大铁炮轰击之下,600艘战船的毛利军惨败。所以要论水师实力,信长公麾下的水师是远远超过毛利家的,信长公的九鬼嘉隆水师才是天下无敌。 一来二去之后,天皇也看出来了,没有夷的时候,这帮大名个个都想当征夷大将军,当天皇的爸爸,现在是真有夷了,他们是一个也征不动,这会都谦虚得不行,不愿意当这征夷大将军了,恨不得让天皇御驾亲征去。 而且现在大明在不断增兵倭国,不仅有之前答应的增兵一万,还从女真诸部抽调两千勇士,浙江、南直隶抽调六千精锐赴倭国驰援安东都护府,现在徐渭手上的兵力已经达到了三万二千人,绝对不可小觑,已经不是哪一个大名能够对付的了,所以这下是没有任何人想当这个征夷大将军,帮天皇征夷了。 而大明的使臣也再次来到京都,向倭国伪天皇和公卿们传达了大明的上谕,这次礼部和翰林院所拟的诏书语气十分之严厉,逐条批驳了上次倭国所提出的种种理由,明确指出倭国所谓伪天皇之称,是僭越天子尊号,大明决不能容忍,大明要求倭国伪天皇自去僭号,奉表称臣。 否则的话,大明下次来的,就不是使臣了,朱载坖特意亲自改动了诏书中的一句话,在诏书的末尾说道:“尔等僭越之举,朕久矣知之,望尔能悔过自新,否则违命之封,安乐之赏,必加诸于尔也!” 朱载坖毫不掩饰自己的意思,明确告知倭国伪天皇,如果不自去僭号,安乐公刘禅、违命侯李煜就是倭国伪天皇的下场。 这使得倭国朝廷上下极为震动,有不少公卿们认为大明实在是欺人太甚了,甚至有人建议天皇干脆御驾亲征,号召天下大名勤王,举倭国全国之兵,与大明决一死战,但是很显然,伪天皇和这班公卿并没有这个实力。 但是伪天皇必须要考虑一个事情,不接受大明的条件,大明已经说的很清楚了,那是肯定要动兵的,如果接受的话,天皇所谓的尊严,就荡然无存了,本来现在天皇在倭国就没什么卵用,唯一能够维系天皇尊严的,就是所谓天皇的神性,按照传说,天皇乃是神话中的创世之神天照大神之后裔,换句话说就是这孙子不是人。 可是要是一旦接受大明的条件,向大明皇帝称臣,称倭国国王的话,天皇的神性也就荡然无存了,所以天皇派遣公卿和大明使臣交涉此事。 第1482章 纵横捭阖觑三岛(六) 倭国朝廷的意思也很明显,他是愿意向大明称臣的,但是倭国也是有条件的,倭国希望在对大明的外交辞令中自去僭号,改用倭国历史上伪天皇的其他名称,以此向大明表达恭顺,但是在国内,仍旧可以保持对国内的天皇称号,同时倭国朝廷还认为,倭国的伪天皇要用一个不一样的称呼,也就是倭国伪天皇之前所用的治天下大王这个称号。 此举直接遭到大明使臣的断然拒绝,首先大明使臣认为,既然是自去僭号,就没有什么国内国外之分,要是倭国仅仅是对大明奉表称臣,自去僭号,在国内仍旧称天皇的话,那和没有去掉僭号有什么区别?至于倭国国王的称号问题,大明自有法度,哪里轮得到你挑三拣四的,大明封你什么就是什么。 至于什么治天下大王,这也是断然不行的,天下一词,不是你倭国能用的,你治天下,那大明皇帝治什么?这个称号是绝对不可能给你倭国人用的,大明使臣的要求很简单,倭国国王必须奉表称臣,自去僭号,不管是在对大明还是在对内,都不能用任何僭越称呼。 这是大明的底线,如果不能答应大明的条件,后果是可想而知的,在这种情况之下,大明和倭国朝廷的谈判自然是很不顺利的,倭国朝廷一方面百般狡辩,想要保留天皇的称号,但是对于大明来说,这些僭越是大明朝廷绝对不可能容忍的,但是倭人在这方面又很在乎。 因为倭国从始至终是游离于大明的宗藩体系的,很多时候倭国虽然和大明通贡贸易,他们打心眼里并不认为自己是大明的藩属,他们甚至有彼可取而代之的想法,而朱载坖这次要做的,就是给倭国立规矩。 朱载坖是准备从两个方面重塑大明和倭国的关系,就大明和倭国两个国家来说,大明是宗主,倭国是藩属,就大明皇帝和倭国国王而言,大明皇帝是君,而倭国国王是臣,这个关系要搞清楚,弄清楚上下尊卑,才是朱载坖现在要做的事情。 倭国朝廷当然也在想办法,除了直接和大明使臣谈判之外,还通过倭国的大名和武田胜赖、上杉景虎取得联系,希望通过他们影响到大明的安东都护徐渭,从而影响到大明的决策,这些倭国大名们不惜向徐渭馈赠金银甚至是女人,只不过徐渭对于这些所谓的倭国贵女实在是没什么兴趣,主要是有些倒胃口。 而在京师,朱载坖则是在和太子朱翊釴交谈,这次对于倭国的外交、军事行动的决策过程,太子都是全程参与的,朱载坖正是要借此机会锻炼太子在这方面的能力,现在朱翊釴处理日常政务的能力还是不错的,毕竟从小就有名师教导,这次通过与申时行等人办理北直隶的水利兴修,对于大明的地方情况也基本有了一个了解,但是过于军国大事,尤其是涉及到和战的决策,朱翊釴相对还是缺乏经验。 朱载坖问道:“太子怎么看倭国的事情啊?” 最近大明朝廷的重要事情就是有关和倭国的和战问题,对此事官员们是议论纷纷,对于倭国的种种不恭顺的行为,大明官员们是极为愤怒的,不少人上疏朱载坖,要求出兵征讨倭国,严惩倭国这帮不忠不义的乱臣贼子,当然也有一些官员们认为倭国远在海外,大明官军征讨不易,还是要以外交手段为主,能够不战而屈人之兵是最好不过的事情。 对于这些官员们的看法,朱载坖一直都没有决定,现在用此事来问朱翊釴,确实是有些考校的意思在其中,面对朱载坖的询问,朱翊釴思索斟酌了之后说道:“父皇,儿臣以为,对倭国征讨,确实是需要慎重。” 朱载坖并没有什么表情,直接说道:“太子说说你怎么想的。” 朱翊釴的看法是,倭国的无礼僭越,确实是要予以严惩的,但是大动干戈,是否合适?是一件值得商榷的事情,倭国现在处于战乱之中,其所谓的朝廷,也不过是名存实亡罢了,各地都是藩镇割据的状态,在这个时候,大明要做的就是利用这些大名之间的矛盾,逐步控制倭国,同时以倭国的僭越为由,为大明争取足够的利益就行了,要是真的动用大军征讨,朱翊釴认为还是有些得不偿失。 朱翊釴和李春芳等人的看法是相同的,大明现在的主要对手还是北方的俺答,这些蒙古人对大明的边防构成了严峻的威胁,在北方的威胁没有得到根本性的缓解之前,很多大明的臣子们都认为不应当动用大军征讨倭国。 这点朱载坖是同意的,没有必要在这个时候大规模征讨倭国,俺答现在气息奄奄,随时可能归天,大明必须将注意力放在土默特身上,但是对于倭国,朱载坖认为,不能够毫无动作,对于倭国要展示大明的力量,凌之以威,但是又不能真的给倭国太大的压力,使得倭国内部团结起来,所以朱载坖认为,使用水师是一个比较合理的办法。 朱翊釴对于水师并不重视,这也是现在很多大明官员的通病,他们都认为水师不过是为陆军打下手的,但是作为一个重要的军种,朱载坖决定这次动用水师展示大明的力量,同时给倭国施加压力,逼迫其屈服。 朱载坖首先召见了总理海军衙门大臣顺宁侯俞大猷,要求调集官军的大型战舰,以北洋水师为主力,前往倭国,对倭国进行威慑,从北洋、东海两水师中抽调两千料以上战舰六艘,再调配一些辅助战舰,前往倭国,直接对于倭国的京都、大阪等重要的城市进行威慑,让倭国人明白,要是不顺从于大明,将会承担什么后果。 朱载坖的想法很简单,就是在扩大事态的前提下,尽可能的给倭国施加压力,迫使倭国接受大明的条件,实现大明利益的最大化。 第1483章 纵横捭阖觑三岛(七) 对于朱翊釴,朱载坖也借此机会向他阐述自己对于和战的一些决策思路,作战要考虑的事情是很多的,天地人敌我社六要素当然是最基础的,更重要的是政治账,经济账,朱载坖向朱翊釴详细解释了自己对于倭国此事的看法。 首先就是经济账,控制倭国,对于大明来说显然是极为重要的,倭国所拥有的丰富金银、铜料,都是大明所必须的,同时倭国的生丝等物,也是大明发展纺织业所需要的,还有倭国可以成为大明棉布等商品的市场,所以从经济的角度,大明是肯定是拿下倭国的。 从政治的角度,倭国一直游离于大明的宗藩体系之外,这次是大明主动扩张自己的势力范围,将倭国纳入大明的宗藩体系中来,确立大明和倭国的君臣关系,所以无论是从政治上还是经济上来说,倭国都是大明必须要拿的。 但是要拿是一回事,怎么拿又是一回事了,当然,大明可以和对付缅甸一样,直接出动大军,将倭国予以吞并,这确实是个办法,甚至很多时候都是朱载坖想做的,但是朱载坖也很清楚,这样做并不是最合理的办法。 倭国和缅甸不同,缅甸毕竟没有形成什么独立的国家,所谓缅王,其实也不过就是一个土司罢了,整个国家极为松散,没有什么认同感,大明只要以大军威慑,然后对于这些土司予以拉拢羁縻,就可以保证缅甸的大体安定,然后在从大明腹地移民,加强朝廷对于此处的控制,只要假以时日,还是能够很好的控制缅甸的。 但是倭国就不一样的,倭国毕竟是一个独立国家,虽然现在看似四分五裂,但是一旦大明真的大兵压境,保不齐这些大名们会抱团对抗大明,虽然倭军没有什么战斗力,但是毕竟有这么多人,再加上大明劳师远征 ,所费不菲,倒会导致大明对于倭国金银矿的开发受到影响,这就很划不来了。 所以朱载坖认为,对于倭国的攻略,要掌握好节奏,循序渐进,逐次而行,为什么朱载坖要耐心的给朱翊釴讲这些,不仅仅是培养朱翊釴对于和战的判断力,还有就是让朱翊釴明白朱载坖的方略,有些事情也许不是朱载坖这辈子就能做完的,这就需要朱翊釴理解朱载坖的方略,然后将朱载坖的方廉继续推行下去了。 朱载坖向朱翊釴详细解释了自己的想法,现在对于倭国大规模用兵,并非不能战胜,但是损失太大,得不偿失,朱载坖认为,现在倭国的这些大名,如织田信长、德川家康等还是有较强的实力的,官军要向真的对整个倭国动手,十万大军恐怕都不够,而要保障十几万大军在倭国征战,对于朝廷的后勤保障会提出严峻的考验。 倭国本就不是什么富庶的地方,即便是官军以战养战,恐怕也要依赖朝廷的转运,而朝廷要保障数千里之外的大军后勤,难度实在是不小的,朱载坖认为这样并不合算,对于倭国,要采取和缅甸不同的办法。 朱载坖的思路是首先在倭国占据一个落脚点,这一步现在已经完成了,朝廷现在已经控制了左都督,同时对甲斐、越后两国也能够加以控制,然后就是大规模的移民,通过大明卫所的迁移,开发倭国的金银矿和土地,为驻倭官军提供充足的后勤保障,以减轻朝廷的后勤压力,为后续朝廷控制倭国创造条件。 然后就是对于倭国伪天皇的处理,为什么朱载坖对于倭国僭号天皇这么在意?一方面是礼法所在,朱载坖不能容忍有人僭越,尤其是僭越天子尊号,否则的话,大明天子的尊严何在?另一方面,是朱载坖要有意削除倭国天皇的权威,朱载坖很清楚,倭国所谓伪天皇,为什么能够在没有实权的情况下坐稳这个位置,除了因为他没有实权之外,更重要的原因是因为所谓的倭国天皇,是神格而非人格。 要知道,即便是朱载坖这个大明皇帝,他也是人,虽然叫天子,但是朱载坖在祭天的时候对上苍仍然是自称总理山河臣朱载坖的,而倭国所谓的天皇,被认为是具有人类形态的神,是神格,不仅仅是倭国的君主,更是神道教的宗教领袖,这是朱载坖甚为忌惮而必欲予以革除的。 朱载坖很清楚,如果所谓天皇仍旧是神格的话,再加上织田信长等强有力的大名支持,对于大明收拾倭国是很不利的,所以朱载坖首先要做的就是以僭越为由,将所谓天皇的神格给彻底打破,朱载坖为什么一定要坚持倭国天皇自去僭号,向大明和朱载坖称臣,原因很简单,就是神不可能称臣的。 只要倭国天皇向大明皇帝称臣,自去天皇称号,那么所谓天皇的神格自然也就荡然无存了,没有了神格的天皇,不过就是个没有实权的世俗权力象征罢了,号召力会比之前小很多,这也就是朱载坖的现在要做的事情,通过软硬兼施的手段,逼迫倭国承认和大明的宗藩、君臣关系,是倭国伪天皇丧失神格。 达成了这一步,大明在政治上就将倭国纳入了自己的势力范围,再对倭国动手,就容易的多了,同时借此机会大规模开发佐渡岛和越后、甲斐的金银矿,使得大明的经济实力得到进一步加强,加上朝廷的移民和卫所的设立,可以加强官军的后勤能力。 大明最好在倭国寻找一个代理人,以夷制夷是最好的办法,毕竟倭国是一个独立国家,大明入侵吞并倭国和大明在倭国扶持一个傀儡政权,所遭受的阻力是完全不同的,大明要控制的是倭国的矿产资源,使倭国成为大明的商品市场,这点是要明确的。 所以朱载坖今日才详细的向朱翊釴交代自己的想法,朱载坖说道:“若是朕做不完此事,你也要接着做下去,倭人反复无常,若不及早制之,久之必成大患,断不可轻视!” 朱翊釴赶紧答应下来。 第1484章 纵横捭阖觑三岛(八) 朱载坖继续为朱翊釴解释自己的一系列政策,在对于倭国的攻略中,水师将会起到极为重要的作用,这也就是朱载坖一直以来积极做的事情,从嘉靖以来,由于倭寇的袭扰,大明开始重视起水师起来,但是之前大明的水师主要是近海防御水师。 自从朱载坖即位以来,加大了对于水师的投入,设立了总理水师衙门,将大明的水师变成了一个独立军种,同时改变了以往建设近海水师的做法,改为大力建设远洋水师,建造大型战舰,这被很多官员们认为是劳民伤财之举,水师战舰造价不菲,还有战舰上搭载的火炮,那都是银子啊。 但是朱载坖对于这些言论一概没有搭理,在朱载坖支持下,大力建设远洋水师,现在远洋水师的作用就来了,征讨倭国,控制倭国海域的制海权,为官军的后勤补给护航等任务,都是需要北洋水师来承担的,所以远洋水师的作用是很大的。 朱载坖对朱翊釴说道:“太子,现在朝廷的现银收入什么是大头啊?” 其实这点不光是朱载坖和朱翊釴,满朝大臣都是清楚,对于朝廷来说现银收入最多的是海关关税了,已经占到大明财政收入的近四成,而且是现银,而非其他的本色物资,这些可都是海上贸易所带来的,朱载坖为朱翊釴详细解释了海上贸易对于大明的重要性,不仅仅是为朝廷带来了巨额的财政收入。 还将大明的瓷器、茶叶、布匹、丝绸贩卖到各国,将暹罗、占城等地的廉价粮食运送到大明,保证了大明粮价的稳定,大量的百姓有了生计,朝廷有了税收,这都是依赖于海上贸易,要是一旦大明的海上航线被人切断了怎么办? 大量的百姓就会丧失生计沦为流民,朝廷的财政收入顿减,更加要命的事来自海上的廉价粮食不能抵达大明,这些对于大明来说都是要命了,朱翊釴都不敢想象,一旦真的出现这种事情,对于大明来说将会是什么情况。 朱载坖问道:“如果真的出现这种事情,太子你怎么办啊?” 朱翊釴沉思再三,这才说道:“父皇,阻我海路,无异于断我血脉,唯有一战!”这点朱翊釴是很清楚的,一旦大明的海上航线被人所阻断,对于大明来说无异于釜底抽薪,那这个时候大明还说什么唯有一战了,否则一旦时日拖延,大明内部的矛盾激化,都能够让朝廷吃不消的。 这个时候,水师的作用就体现出来了,没有强大的远洋水师,怎么去维护大明在海上的利益,大明是愿意和各国通商贸易的,但是万一有些国家不识时务,非要闭关锁国怎么办?不还是需要水师去踹门,把自由贸易送到人家家里去,对于大明来说,水师才是维护大明海上利益的有利武器,没有强大的远洋水师,大明现在看似繁盛的海上贸易只不过是镜花水月罢了。 所以朱载坖希望朱翊釴重视水师,学会运用水师,水师的战船所到之处,就是大明的利益所及之处,为了保障大明的商品能够畅通无阻贩运到各国去,强大的水师是必要的,水师是维护大明利益的重要手段。 而在朱载坖的命令之下,总理水师衙门很快就拟定了一份方案,上奏朱载坖,按照俞大猷所制定的方案,大明这次从北洋、东海两舰队抽调两千料以上战舰七艘,加上其余的辅助战舰一共四十二艘,准备从天津出发,炮击倭国大大城市,如大阪、京都等在倭国比较重要的城市,借以威慑倭国。 同时从王直的船队中抽调熟悉倭国海路的水手和船只,为大明舰队导航,目的就是为了威慑倭国,逼迫倭国屈服,朱载坖当即批准了这个计划,命令俞大猷组织水师舰船,迅速实施,务必要给倭人增加压力,使得倭人同意大明的所有条件。 朱载坖很清楚,对于倭国,掌握好力度是很重要的,现在大明在倭国的驻军已经不少了,再增加驻军,不仅仅会使得倭人更加恐慌,甚至于抱团对抗大明,也会对于朝廷的粮秣转运带来极大的压力,现在大明已经占了佐渡岛和越后、甲斐,眼下的当务之急是将这三地的金银矿开发出来,借以增强大明的国力,然后在倭国站稳脚跟,徐图进取,不宜现在对倭国过分逼迫。 所以朱载坖并没有采取用徐渭的安东都护威慑倭人,因为徐渭的安东都护驻扎在倭国对于倭人来说就已经是很大的压力了,朱载坖而是选择用水师给倭国压力,一方面是借此机会进一步消灭倭国的水军力量,另一方面也是直接对倭国朝廷和伪天皇施加压力。 大明水师可以轻易在倭国的任何一个地方登陆,一旦倭国真的不愿意自去僭号的号,大明说不定会直接选择对倭国朝廷和京都动手,他们可没有这些大名这么强大的军事实力,面对大明他们是毫无还手之力的,朱载坖这次选择避开织田信长等实力派大名,而是直接恫吓倭国朝廷。 而倭国朝廷内部现在也是议论纷纷,大明已经大规模增兵安东都护了,虽然倭国朝廷通过地方的大名向徐渭行贿,希望徐渭为之寰转,但是徐渭收礼的时候是来者不拒,事情那是一点都不办,直接表示自己只是负责军务的都护兼经略,这些谈判的事情,是礼部和理藩院的事情,他是不管的。 而倭国的实力派大名们则是不发一言,现在大明要的是天皇自去僭号,对于织田信长来说,他和倭国的这些和尚们不说是亲密无间吧,至少也是不共戴天了,而天皇正是这些和尚们的总后台,所以对于大明的要求,织田信长选择不发一言,而其他的实力派大名如德川家康、毛利辉元等也是如此,反正现在大明找的是倭国朝廷,与我何干? 征夷大将军,狗都不当! 第1485章 万里伏波鲸鲵动 倭国的这些实力派的大名都采取了沉默的方式,使得倭国朝廷极为被动,大明的条件是很清楚的,称臣去号,是大明对于倭国朝廷和倭王的要求,大明也明确了自己的态度,倭国自去僭号之后,比照朝鲜,有朝廷予以册封为倭王,食郡王俸禄,赏穿亲王服色,对于大明的这个要求,倭国朝廷赶紧很难接受。 但是向各地方实力派请求帮助,这些实力派大名都采取了置之不理的态度,因为大明安东都护徐渭早就放出话来,哪个大名敢违逆天朝,安东都护是首先要予以征伐的,面对徐渭的威胁,大部分的大名都保持了沉默。但是一些在四国岛上的大名不揣冒昧,想要进行所谓的上洛。 没想到大明还没有作出反应,织田信长就先动了,他立即派人警告这些大名,不要轻举妄动,激怒大明,织田信长很清楚,徐渭本就想借机生事,要是给了他借口,他以征讨不臣为名,到时候假途灭虢怎么办?所以在这个节骨眼上,绝对不能给徐渭以任何扩大战事的借口。 毕竟现在大明朝廷的态度还是不大举用兵,徐渭就算是想用兵,也得找到借口才行,只要不给徐渭借口,倭国就还有喘息之机。 而徐渭也没有闲着,他首先是安顿从国内迁移来的军户,给他分配土地,建造房屋,征发倭国人开发佐渡岛上的金银矿,在越后和甲斐,在大明工匠和官军的指导下,徐渭命令上杉景虎和武田胜赖大规模征发倭国的壮丁,开发越后、甲斐的金银矿,提高产量。 在官军的支持下,上杉景虎和武田胜赖的新军也建立起来了,正在开始训练,除了这些之外,徐渭通过上杉景虎和武田胜赖和倭国的大名们接触,要求他们开放通商,用倭国的各种矿产来换取大明的物资,倭国并不是只有越后、劫匪有金银。 毛利辉元控制的石见银山,可是倭国现在规模最大的银山之一,而且毛利辉元和武田胜赖是盟友,曾经一地对抗织田信长,徐渭借着武田胜赖和毛利辉元联系上了,准备向毛利辉元出售大明的各种物资,如布匹、药材等,都是倭国所急需的,但是毛利辉元向从大明购买军械的要求被徐渭断然拒绝,军械乃禁榷之物,不是他这个安东都护能够决定的。 而且徐渭也不愿意使得这些倭国大名的势力过分扩张,只要他们的势力保持大致均衡就行了,在徐渭的支持下,武田胜赖开始重新控制信浓,这里土地肥沃,可以为官军提供粮秣,减轻朝廷的负担。 除了金银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物资,就是铜料,大明是缺乏铜料的,即便是现在朝廷开发缅甸和云南的铜矿,对于大明来说,铜料依旧是十分紧缺的物资,铜不仅仅是大明制钱的重要原料,还是火炮的原料,现在大明的商业发展,对于银钱和制钱的需求量极大,朝廷每年的铸钱量都在增加,但是市场上仍然不时出现钱荒。 尤其是铜料的短缺,大明的制钱铸造量一直受到限制,即便是现在,大明每年的铸钱量也没有超过一百万贯,因为大量的铜料要被用于军器生产,剩下的才能够用于铸钱,而倭国有丰富的铜料,从关东到四国、九州都有大量的铜山,这些对于大明也是急需的物资。 而倭国由于铸造、冶炼技术差,所铸造的铜钱质量差,百姓不愿意用,大明的铜钱在倭国信誉很好,之前两国进行勘合贸易时,倭国使臣就多次请求大明和倭国兑换铜钱,甚至要求十万贯这么庞大的数字,现在在倭国铜钱广泛行用,不仅官方和民间的买卖通行铜钱,而且土地、房屋的出售或抵押也多以铜钱形式支付。倭国也需要大明的铜钱,尤其是通过贸易得到的嘉靖、隆庆通宝,铸造精美,质地精良,很受倭国的欢迎。 所以很多大名都希望从徐渭这里获得铜钱,在奏请朱载坖之后,徐渭和倭国大名们商量之后,同时和倭国进行铜钱贸易,但是只准倭国用铜料和金银换取铜钱,一斤铜换铜线七十文,一两白银换钱四百五十文,黄金一两换钱二千四百文,因为大明一斤铜能铸造铜钱一百四五十文,出去火耗、人工等损失,差不多有十分之三的利润,而且倭国金价贱,对于大明来说,可以换取更多的黄金。 王直还从大明转运来大量的布匹、药材、瓷器、丝绸等商品,通过上杉景虎和武田胜赖贩卖到倭国各地去,同时收购倭国的生丝等物资。 徐渭、王直等人在倭国扩展生意网的时候,北洋水师提督陈璘正率领大明舰队赶赴倭国,这次是对于倭国朝廷予以惩戒,按照道理本来是应该直接炮击倭国伪天皇的所在地,京都的,但是京都远在内陆,所以经过商量之后,陈璘准备炮击的对象是大阪。 自奈良时代开始,大阪就因其临海的地理位置成为贸易港口。大阪位于本州岛西南部,坐落在淀川下游两岸的大阪平原上,濒临大阪湾,大阪的港口难波津是现在倭国最大的港口,陈璘选择此处,就是为了震慑倭国人。 当大明水师的舰队驶入大阪湾之后,倭人一开始是震惊,大明居然有这么多这么大的战舰,即便是织田信长所建造的安宅船也远远不是这些大明水师的对手,陈璘直接指挥舰队,将炮口对准难波津,炮击港口和港内的船只,一顿重炮之后,陈璘率领水师扬长而去,倭国所谓的水师除了四散而逃就是直接当看不见。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陈璘率领水师,接连炮击了大阪、神户等倭国的重要城市和港口,用实际行动告诉了倭国人,只要大明愿意,倭国的所有港口都在大明的炮口之下,这个行动的警告意味已经是十分浓厚。 陈璘的舰队在倭国的海岸横冲直撞,这些大名和他们麾下的水师都不敢主动招惹官军水师,大家都很清楚,倭国朝廷只要不答应大明的条件,大明水师还会再次袭击倭国的。 第1486章 万里伏波鲸鲵动(二) 面对大明水师的举动,这些倭国大名纷纷找到武田胜赖和上杉景虎,通过他们向徐渭表达不满,毕竟不答应大明条件的是倭国朝廷上的那帮公卿们,又不是这些大名们,大明水师这么沿着倭国海岸线炮击倭国港口,对于这些公卿们并没有什么影响,反而损害的是这些大名们的利益。 徐渭则表示很无奈,他向这些大名们表示,他也想直接炮击倭国京都,但是倭国京都并不沿海,大明水师也没法炮击倭国内陆,在这种情况下,大明水师只能炮击倭国沿海,给倭国朝廷施加压力了,要是大名们真的觉得不行,也可以给官军借个道,徐都护直接率兵也上个洛。 面对徐渭的话,一众倭国大名都沉默了,借道给大明官军,就怕到时候大明官军一个回首掏,攻灭自己,于是这些大名们转头给倭国朝廷施加压力了,现在大明水师炮击的敢情炮击的不是你们的地盘是吧?你们公卿们躲在京都,和大明拖,就硬拖,现在大明对倭国采取行动,你们总的给个说法吧? 织田信长等大名门纷纷给倭国朝廷上疏,要求倭国朝廷速作决断,再这么搞下去,倭国的港口就要被大明水师都炮击一遍了,所以这些倭国大名们纷纷要求朝廷解决此事,虽然他们没有明说,但是意思是很明确的,就是希望倭国朝廷答应大明的条件。 在这些地方实力派的压力之下,倭国朝廷不得不再次和盗卖那个使臣接触,现在大明使臣当然是态度高傲,毕竟是倭国有求于大明,使臣也将之前礼部和理藩院、户部、少府监等衙门一同确定的谈判条件全盘拿了出来。 大明的要求的很简单,倭国及其君主必须向大明奉表称臣,自去僭号,奉大明正朔,不准用自己的年号,而用大明年号,同时也要通行大明的制钱和银钱,对大明开放通商贸易,等一系列条件。 当然,对于倭人,也是有一定的好处了,朱载坖和大明朝廷很清楚,现在倭国所谓的朝廷根本没有什么政治权力和经济实力,所以大明也针对性的提出了自己的条件,只要倭国朝廷和倭国君主能够接受大明朝廷的对这些条件,大明不但对倭国朝廷的有赏赐,作为宗主国,也有义务保证倭国朝廷和君主的安全,安东都护作为大明派驻在倭国的官军,也会保护倭国朝廷的君主。 当然,如果倭国朝廷仍旧不答应的话,大明的反应肯定会比这一次更加激烈,而倭国内部的地方实力派也在不断给倭国皇室施加压力,让倭国皇室屈服,在这种情况之下,倭国朝廷不得不同意了大明提出的条件,正式向大明朝廷奉表称臣,自去僭号。 倭国朝廷提出的唯一条件就是仍旧保留倭国君主的神道教首领地位,因为倭国的君主不仅仅是世俗王权的首领,也是神道教的宗教领袖,倭人特别崇拜作为太阳神的皇祖神——天照大神。称所谓大和民族是“天孙民族”,天皇是天照大神的后裔并且是其在人间的代表,皇统就是神统。 对于这点,大明使臣表示可以上奏等候朝廷的批复,这些事情,大明不会那么在意的。重点是要向大明奉表称臣,这才是关键的问题。 倭国朝廷和伪天皇自去僭号和奉表称臣的奏疏通过海路抵达京师的时候,已经是隆庆十二年的十二月了,朱载坖收到倭人的奏疏之后,当即下达诏书,命令首先派遣勋臣,祭祀世宗永陵等先帝陵寝,同时将倭国奉表称臣这一大事祭告太庙,使祖宗得知。 然后召集群臣,商量应该怎么处理此事,对于倭国朝廷的君主的自去僭号,奉表称臣,朱载坖当然是十分高兴的,这是朱载坖执政的极大成果,四夷宾服是对于一个皇帝文治武功的重要肯定,这样的大事,朱载坖当然是要赶紧向祖宗汇报的。 而随后朱载坖召集群臣,则是讨论应该怎么处理此事,倭人基本上是算是基本答应了大明的条件,倭人唯一的要求就是保留倭国君主的神道教宗教领袖的特权,承认倭人君主的宗教领袖地位,对于朱载坖来讲,这一点并没有什么问题,不管他愿意当活佛还是教宗,这都不是朱载坖关心的事情,朱载坖之关心他是不是天皇。 对于对于这一份条约,朱载坖还是比较满意的,既然倭人诚恳的奉表称臣了,朱载坖也就勉为其难的收下这个藩属吧,只是对于册封倭人君主什么封号,还有一些争议,对于倭人既然请封,朝廷自然是要予以册封的,对于册封的等级这些,其实并没有什么太大的争议。 倭国、朝鲜都是大明在东边的重要藩属,所以朱载坖和内阁、部院重臣们商议之后,决定按照朝鲜的旧例,封倭国君主为郡王,享受亲王待遇,赐金印、诰命、冕服、九章、圭玉、佩玉、妃珠翠七翟冠、霞帔、金坠、经籍彩币表里等物,同时明确,接受册封之后的倭国君主,即为大明之臣,只能自称予、寡人,不能自称朕;只能被大臣称大王、殿下,不能称皇上、陛下,否则即为僭越。 但是对于倭国君主的封号,朱载坖和重臣们还是有一些不同的看法的,朱载坖认为应该就册封为倭国国王,但是重臣们认为倭毕竟带有一点贬损的意味在其中,而且从两宋以来,一直册封的是日本国王,循旧例应该继续册封为日本国王。 但是朱载坖并不这么认为,他认为倭人反复无常,不能示以怀柔,而是要是先打服他们,使之敬畏天朝才行,至于倭人之称,后汉光武帝即封其为倭王,先代所美,其何得敢拒? 在朱载坖的坚持之下,大明下达诏书,册封倭国君主为倭国国王,赏亲王服色,遣使倭国,予以册封。同时批准了大明和倭国的通商贸易条约。 第1487章 万里伏波鲸鲵动(三) 处理完了这些事情,隆庆十二年就到了尽头了,对于朱载坖来说,今年还是算是扬眉吐气的一年,官军在倭国大展身手,所获不菲。 而在国内,虽然河南、山东等地有州府发生了旱灾,但是得益于联系朝廷府库充盈,赈济及时,并没有造成大规模的流民,朝廷在北方建立的备荒仓和常平仓,储存的粮食已经高达五百多万石,虽然和朱载坖的要求还相去甚远,但是已经在大明初步建立起了防灾救灾的体系。 同时高拱在河南对藩王们的土地予以清场整顿也取得了效果,藩王们经过高拱的工作之后,表示愿意将自己手中超过朝廷标准的土地上缴,以换取海上贸易的分红,同时高拱还制定了详细的分红办法,以十分为率,三分用于宗学的建设和宗室女嫁妆,三分分配给亲王郡王,剩余的四分分配给郡王以下的宗室,同时鼓励将军等宗室参与科举或者经商。 而大明对于辽东、缅甸、哈密等地方的经略也取得了成效,在李和的经营下,大宁的辽东行太仆寺,可用的战马已经超过一万匹,辽东等地官军的战马质量也得到了极大的提升,对于大明来说,建设一支强大的骑兵已经有了可能了。 朱载坖在辽东推广玉米、大豆等新作物的种植,也取得了良好的成效,不仅极大的缓解了辽东、大宁官军的粮秣问题,还为官军的战马提供了充足的豆料,所以经练兵军务处提请,朱载坖御批之后决定,自隆庆十三年起,各处官军的战马豆料、马草等物,都一律发给本色,不允许折色支给。 而朝廷在西域的经略也取得了成效,官军各卫现在在西域已经能够实现自给自足,各卫所的军储也得到了提高,下一步就是增兵西域,击败瓦剌部,重新将西域纳入大明的怀抱之中。 而对于大明来说,北虏,尤其是土默特部仍旧是大明的心腹大患,整个隆庆十二年,俺答都很少出现在部落中,土默特部对于俺答的身体状况严格保密,外人是很难得知的,虽然大明不清楚俺答的真实身体情况,但是通过一些蛛丝马迹,朝廷还是判断俺答的身体并不乐观,对于这点,朱载坖是很清楚的。 而随着俺答的油尽灯枯,土默特部的的形势也就更加的风云诡谲了,把汉那吉、三娘子、黄台吉之间的关系也有更加微妙了,黄台吉频繁的和鄂尔多斯部、青海的蒙古部落联系,大有一旦俺答去世,谋取汗位的心思,三娘子、把汉那吉也积极的整兵备战,防止俺答去世之后黄台吉的作乱。 种种迹象表明,俺答可能命不久矣,所以大明必须早做准备,以免到时候来不及,所以隆庆十三年大明要做的第一件的就是对于宣大山西、陕西三边的官军整顿,加强战备,为俺答的去世和大明介入土默特部提供条件。 在朱载坖和练兵军务处、五军都督府、兵部、内阁、户部的商量之下,隆庆十三年正月十六日,就发布诏书,命令九边官军检查战备,尤其是军储、战马、军器等的储备情况,有不足的立即向朝廷上奏予以补足,而且将隆庆十三年的九边官军改编先予以暂停。 之前在宣大山西三镇实行的镇协军制在试行之后,得到了督抚和大将们的支持,这样可以减少冗兵,提高官军的战斗力,所以大明在之后又在宁夏、固原、甘肃三镇实行了镇协体制的改革,三镇都编设十二协,其中步骑炮协七个,骑兵协五个,本来按照计划,今年是准备在蓟镇、辽东、大宁和其余的九边各镇实行镇协体制的改革,但是这些都被紧急叫停了,九边转入临战状态,尤其是宣大等镇,要严密监视土默特部的情况,防止出现意外情况。 同时遣使积极和把汉那吉、三娘子沟通,陕西三边等处的官军,也要积极监视河套和青海的北虏,防止他们的异动。 诏令下达之后,朱载坖还命令对于京营、亲军诸卫进行检查,尤其是京营和亲军诸卫的骑兵部队,要查看战马情况,命令太仆寺向各镇官军、京营、亲军诸卫的骑兵补充战马,同时命令户部准备一笔银子,用作战费,不能动用,然后从京通仓提前调发粮秣等向宣大方向起运,从河南等地向陕西等镇预先调发粮秣,以备可能出现的战事。 当然,在这种情况之下,对于倭国的支持就要适当减少了,朱载坖通过密疏和徐渭商量今年朝廷在倭国的举动,朝廷短期内是不太可能再次向倭国增兵了,现有的兵力就是徐渭现在能够支配的全部兵力了,不仅如此,由于现在朱载坖也不能确定和土默特的冲突到底有多大,会持续多久,朝廷还需要徐渭从倭国尽可能多的转运金银铜料,以资军国之用。 所以朱载坖在给徐渭的密诏中要求徐渭今年不必对倭国采取更多的行动,主要是支持武田胜赖控制信浓,因为信浓出产大量的粮食,可以为官军提供粮秣,减少朝廷的后勤压力,朝廷也会继续向佐渡岛移民,迁移军户,大力开发佐渡岛上的金银矿,还有越后、甲斐的金银矿,也要大量的开采,以缓解朝廷的军费负担。 除此之外就是用大明的货物在倭国换取铜料、高品质的硫磺等对于大明来说稀缺的物资,总之来说,今年对于倭国,是尽可能的做到安静,等大明收拾完蒙古,再腾出手来收拾倭国。 而大明的册封使臣也从朝鲜抵达了倭国,向倭国宣读了朱载坖的诏书,册封倭国君主为倭国国王,并且赐予金印等信物,之前的所谓天皇、治天下大王等称号,一律不得再使用了,否则就是僭越,倭王对内对外都必须使用大明册封的称号,同时颁赐给倭国历书,要求倭国自今年起奉大明正朔,使用大明历法和隆庆年号。 第1488章 万里伏波鲸鲵动(四) 不光如此,朱载坖在诏书中还警告倭王,朝鲜、倭国、琉球等都是大明藩属,大明平等待之,诸国之间就是有什么矛盾,也应该上奏大明天子来处理,若是擅起兵戈,大明肯定会严惩不贷的。 朱载坖主要是警告倭国的,倭国早就有窥视朝鲜、琉球的心思,现在琉球也有官军驻扎,但是朱载坖必须提前警告倭国,这些都是大明的藩属,倭国要是起了窥视之心,大明绝对不会饶恕倭国的。 当然朱载坖也要对倭国朝廷和王室予以安抚,朱载坖在诏书中还要求倭国的大名们忠诚于倭王和朝廷,要是倭王向盗卖那个禀奏有大名对倭王和天朝不恭顺的话,天朝也绝不会坐视不管的。 倭王带领倭国的公卿们接受了大明天子的圣旨,换上了大明赐予的亲王服色,正式成为了大明的藩属。 对于很多倭国的大名来说,他们并不关心此事,在他们眼中,京都的所谓朝廷本就是个吉祥物,他愿意向天朝称臣就称臣呗,和他们这些地方实力派有什么关系。 但是一些有志于一统倭国的大名,如织田信长等人,却对大明的动作是深感忧虑的,织田信长很清楚,按照大明现在和倭国朝廷的签订的条约,倭国就是大明的藩属,大明要想干涉倭国,不过是一纸诏书的事情,而且大明不仅仅可以通过宗主国的身份来介入倭国的事务,大明驻倭国的安东都护、大明水师也随时可以介入倭国事务。 以大明表现出来的强势,一旦织田信长真的准备统一倭国,大明是绝对不会坐视的,面对大明,织田信长自问是没有什么胜算的。但是一统倭国一直是织田信长的梦想,丹羽长秀作为织田信长的心腹,当然是很清楚织田信长的想法的,虽然他不是了解大明的安东都护徐渭到底是怎么想的。 但是他认为,维持倭国的现状对于大明来说是最有利的事情,只要倭国一直不能统一,大明就能够利用这种局势使得大明可以从倭国获取利益,对于大明的行为,织田信长麾下的大将如羽柴秀吉等人都是十分不满的,羽柴秀吉更是一直要求纠集大军,将大明打出倭国去。 但是织田信长对于此事一向是持比较慎重的态度,尤其是大明水师所展现出来的实力,使他深为忌惮,但是丹羽长秀认为,倭国朝廷向大明奉表称臣,对于织田信长来说,也并不是完全没有好处。 经过此事之后,倭国朝廷和所谓的天皇本就不多的威信已经是颜面扫地了,虽然倭国朝廷宣称,倭王仍然是神的化身,但是不光是很多大名,连百姓也对于所谓的倭国朝廷不再抱有希望了,上次蒙古人入侵倭国,好歹还有护国神风,现在大明打倭国,倭国是毫无还手之力,只能接受大明的所有条件,很多人对于所谓的倭国朝廷已经是失去信心了,他们反而寄希望于向织田信长这样的倭国大名,他们手握重兵,也许依靠他们,可以将大明军队赶出倭国去。 这对于织田信长来说也是一个收拢人心的机会,为什么织田信长之前不愿接受倭国朝廷的赏赐,赴京都担任征夷大将军,除了不愿给京都的这帮公卿们当炮灰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织田信长很清楚,京都的公卿们是看不起自己的,不管织田信长有多大的势力,在京都的公卿们眼中,不过是个乡下来的大名罢了。 自室町幕府成立以来,征夷大将军就是足利氏的家职,由他人来就任将军是不可接受的。即便是织田信长,当年不也弄了个足利义昭来当傀儡吗?现在京都的这些公卿们请自己去当将军,恐怕是没安什么好心,要是织田信长打不过大明,那就是公卿们的替罪羊,要是织田信长侥幸战胜了大明,公卿们也会以织田信长没有资格为由将其罢黜,织田信长正是看到了这点,所以才不接受这个所谓征夷大将军的。 而且对于织田信长来说,所谓征夷大将军实际上没有什么实权,很多人认为源赖朝是做了征夷大将军才开幕的。这个看法实际上是错的。源赖朝幕府的法理是前右大将家政所,政所、侍所都是私人的家政机关。征夷大将军更应该看作是一个差遣职务,而并非什么实权职务,对于织田信长来说,他连右近卫大将都不当了,何必去当这个有名无实的征夷大将军,这不是慕虚名而处实祸吗? 虽然将军作为武家的传统象征还是有它的优势的,只是现在的织田信长并不想维持这个出自源氏的传统。信长自诩“平清盛之后”,所以平清盛当年的官位“从一位太政大臣”可能才是他真正想要的。 不过现在织田信长对于这些东西根本不在乎,如果当上将军就能让毛利或北条臣服的话,那织田信长拼了老命也要去当这个将军,但是现在的将军不过是个皇家乞丐,不但要四处骗吃骗喝,还要担心哪天被某个大名一刀剁了。足利义昭就是信长一手捧出来的,他混成什么逼样信长太清楚不过了。将军的名号已经让足利家糟蹋得体无完肤了,即便信长需要那么一个政治头衔来号令天下,估计也不会选“将军”这种臭遍天下的称号。 这点织田信长很清楚,尤其是现在倭国对于大明奉表称臣,奉大明正朔了,天皇的征夷大将军织田信长尚且不当,怎么会去当倭国国王的征夷大将军呢?这点织田信长和丹羽长秀都是很清楚的,丹羽长秀建议,既然现在这个所谓的倭国朝廷已经烂透了,不如根本不去理会他。 直接和大明的安东都护徐渭交涉,既然武田胜赖、上杉景虎都可以求的大明的庇护,织田信长也可以和大明合作,在大明的支持下先统一倭国再说。织田信长要征讨这些大名,必须要获得徐渭的默许才行,如果大明的安东都护介入的话,对于织田信长是很不利的。 第1489章 纵横捭阖征伐急 织田信长认为丹羽长秀的建议是很有见地的,现在所谓的倭国国王在倭国的威信已经是大不如前了,织田信长心中未必没有取而代之的想法,于是织田信长再次派出丹羽长秀到徐渭的驻地,向徐渭传达善意。 丹羽长秀给徐渭带来了丰厚的礼物,向徐渭表达了织田信长的善意,同时向徐渭表示,织田信长所控制的地方,大明的商贾和货物都可以通行,织田信长还愿意帮助大明推广大明的银钱和制钱,用倭国的白银和铜料兑换大明的制钱和银钱,对于大明来说,这当然是好事。 织田信长是倭国的实力派,势力范围包括尾张国、美浓国、近江国等地区,在倭国是很有势力的大名,被很多人看好是有统一倭国的可能的,织田信长被很多人看好,有一统倭国的可能,他这般礼下于人,自然是有所求的。 织田信长想要对不服从于他的大名予以吞并,他担心安东都护会予以干涉,所以特地派遣自己的心腹丹羽长秀,向徐渭说明情况,希望大明能够支持他,对于织田信长的想法,徐渭洞若观火,当然知道织田信长的意思,而且徐渭也知道现在情况是什么样了,大明现在不可能在倭国投入太大的精力,徐渭今年的主要任务就是将佐渡岛等处的金银矿开采出来,用以支持朝廷的财政,还有就是支持武田胜赖控制信浓,也官军提供充足的粮秣供应。 织田信长此时来,正好中徐渭的下怀,对于徐渭来说,可以借此和织田信长达成协议,大明对于织田信长的扩张予以容许,但是织田信长也要容许武田胜赖在信浓的扩张,大明借上杉景虎和武田胜赖扩张自己在倭国的势力范围,同时对于倭国的市场,徐渭要求织田信长开放,尤其是大明商人在倭国销售大明的布匹、丝绸、茶叶、瓷器、药品从倭国收购生丝、棉花等原料,织田信长不能阻拦,对于这些条件,丹羽长秀都予以答应。 现在大明的安东都护和织田信长就处于井水不犯河水的状态。 而在京师,朱载坖以大明皇帝的名义,遣使土默特,向俺答赐予锦缎、药材等物品,朱载坖主要是想通过这种形式看看能不能直接接触到俺答,查看俺答的真实情况,但是大明的使臣仍旧没有见到俺答本人,三娘子出面接待了大明的使者,称俺答病重,无法接待天使,大明的使臣也没有见到俺答本人。 不过从俺答都无法亲自接待大明使臣这点来看,恐怕俺答是病得不轻了,再加上俺答的年岁,这次恐怕是很危险了,得到使臣们回报之后,朱载坖当即召集阁部重臣与参赞军务大臣们,商量应该怎么处理此事。 通过各种证据来看,现在俺答的情况是极为不乐观的,大明必须做好准备,以应对俺答去世之后的可能出现的各种事态,所以朱载坖召集诸位重臣们,商量应该做些什么准备。 现在最麻烦的事情就是黄台吉可能的作乱了,通过锦衣亲军的线报,黄台吉在频繁的与海虏、套路联系,一旦俺答去世,黄台吉为了争夺汗位,同时牵制大明的力量,使得大明不能有力的支持不他失礼,肯定会让海虏和套虏在陕西三边滋事,以牵制大明的力量,对于这点,其实大明君臣都是很明白的。 所以朱载坖也要预先予以准备,应该怎么处理此事。而且朱载坖也很清楚,要趁此机会将海虏、套虏一道给解决了,朱载坖首先就问道:“以陕西三边之兵力,足以制海虏、套虏否?” 马芳等大将认为,若是立足于边墙,防御海虏和套虏的袭扰,以现在陕西三边的实力还是能够应对了,但是要脱离边墙进剿,以现在陕西三边的力量,还是不足,而且他们也认为,朱载坖要求的同时收拾海虏和套虏,对于现在的大明官军来说,要求有些太高了,而且朝廷的主要发力点仍然是应该在宣大山西三镇,若是为了夺取青海和河套,投入大量的兵力,反而会影响朝廷在宣大的部署,所以对于陕西三边,应当予以支持,但是不能过大,以致于影响朝廷在宣大的部署。 对于马芳等人的这个看法,朱载坖认为是合适的,虽然朱载坖要解决海虏和套虏的问题,但是也不是要立马解决,现在的主要问题仍旧是土默特部,要是不解决土默特部的问题,迟早还是要再整出事情来的,在这点上,朱载坖是很清楚的。 不过在海虏和套虏的问题上,朱载坖认为套虏优先于海虏,原因很简单,海虏现在已经被大明的陕西三边和关西七卫阻隔在了青海,要想闹事的可能性不大,而且大明就算是要收拾海虏,也很方面,但是套虏毕竟是在草原上,如果部借此机会收拾套虏的话,可能等大明处理好了土默特部的事情,处理套虏的时机已经丧失了。 不他失礼坐稳汗位之后,也不会容忍大明轻易讨伐河套的,大明不可能攻灭了黄台吉之后又再次和不他失礼大战,这显然是不太现实了,所以朱载坖认为,增援陕西三边,目的在于攻取河套,将鄂尔多斯部逐出河套,而对于海虏,则取守势,只要将海虏限制在青海就行,等到大明空出手来,随时可以收拾海虏,但是收拾套虏的机会恐怕就只有这一次了,所以朱载坖认为,应该趁此机会,实施复套,将鄂尔多斯部逐出河套,重新控制河套。 对于朱载坖的想法,大将们当然是支持了,夺取河套对于巩固大明的西北边防意义重大,只要大明夺取了河套并且将之固守,陕西三边的整体形势都将对大明有利,朝廷将获取主动权。 不过对于官军来说,夺取河套将蒙古人逐出河套不难,但是怎么固守河套是个重要的问题,朱载坖召集重臣们也就是为了商量此事。 第1490章 纵横捭阖征伐急(二) 到底要怎么复套,这是横亘在大明君臣中的一个大问题,自从蒙古入套之后,其实大明已经多次讨论过复套的事情,嘉靖年间曾铣在夏言的支持下就曾经有过复套的想法,但是当时时机不太成熟,现在时机是对大明有利的,就看大明能否抓住这个机会了,对于大明来说,这次土默特部的内乱确实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所以朱载坖在和阁部重臣还有参赞军务大臣们商量具体的办法,大明这次不是单纯的捣巢行动,而是要将蒙古人彻底的逐出河套,所以对于大明来说,这次将不仅仅动用官军的骑兵,将会是步骑炮的协同作战,朝廷要将鄂尔多斯部逐出河套,同时重新再河套建立起大明的防线,防止蒙古人再次南下。 兵部尚书汪道昆在地图上为朱载坖和在场的重臣大将们指出了一个地方,就是原东胜卫的所在,东胜卫原本是大明设置在西北,用以控制河套的重要军事据点,东胜卫发挥着连接山西诸卫与宁夏诸卫、控扼河套地区的重要作用,东胜卫的置废直接影响着大明对于河套的控制能力。 汪道昆认为,东胜卫与三降城并,东联开平、独石、大宁,西联贺兰山、甘肃北山,通为一边,地势直则近而易守,要想控制河套,首先要做的当然就是收复东胜卫。 汪道昆说道:“陛下,东胜存则山陕有变应,而甘肃之左臂伸,东胜受降失而河套之患殷,欲复河套,必先取东胜!” 对于汪道昆的这个看法,朱载坖和一众重臣大将们都是认同的,现在的问题的是东胜卫是什么情况,根据锦衣亲军的线报,东胜卫附近是俺答义子恰台吉的住牧地,恰台吉住牧于在山西偏关边外二百余里妥妥城住牧,这个妥妥城很有可能就是东胜卫的旧址。 但是有一个很麻烦的问题,东胜卫原本是属于山西行都司的辖区,而朝廷这次复套,是准备从陕西这边出兵,距离过于漫长,从山西出兵的话,恐怕要考虑土默特本部的反应,大明就不能先发制人了,朱载坖必须要考虑土默特部的反应,毕竟朱载坖还是希望和土默特部保持长期的友好关系,以安稳九边,这样大明就可以腾出手来对付西域和海上的威胁了。 戚继光对朱载坖说道:“陛下,今河套即周朔方,汉定襄,赫连勃勃统万城也。唐张仁愿筑三受降城,置烽堠千八百所,突厥不敢逾山牧马。古之举大事者,未尝不劳于先,逸于后。夫受降据三面险,当千里之蔽。国初舍受降而卫东胜, 已失一面之险。其后又缀东胜以就延绥,则以一面而遮千余里之冲,遂使河套沃壤弃为寇巢穴。” 戚继光的意思很明确,就是朝廷要想保证能够将河套拿在手中,就不仅仅是要恢复一个东胜卫,而是要对整个河套的防御体系予以重建,同时要避免之前的各种问题。 戚继光认为,如果仅仅是恢复大明初年的防御体系,仍然是不足以保障河套的安全的,大明初年,明朝在河套东北角隔河置东胜卫,在河套西隔河置宁夏卫,二卫声势相联,意在以黄河为限防御蒙古。但是在纵深广大的河套地区,概无任何设置。 及至大宁、开平内徙,东胜卫废弃,河套自然难保,现在大明要恢复河套,不仅仅是将大明初年的一些副锁予以恢复,还要重新在河套建立卫所,进行纵深防御。 这点是朱载坖认同的,仅仅恢复东胜卫等卫所,确实是不足以保障河套的安全,这样的防御无疑是宽大正面,浅近纵深,毫无防御韧性,按照戚继光的想法,要在河套沿黄河设立卫所,予以驻守,同时在河套腹地设立卫所,加强官军的防御纵深和防御韧性,同时增加官军防御正面的强度,为沿边边军提供机动部队和预备队,以保证官军的防御能力。 这点确实是要做的,不过眼下首先要做的就是夺取河套并且将蒙古人赶出河套去,这才是现在官军要做的事情。马芳等大将们认为,东胜等卫靠近山西,不若就从山西出兵,先去东胜卫,隔断土默特部与鄂尔多斯部的,为三边官军提供条件,同时也可以壮大官军的声势,威慑黄台吉。 而陕西三边的官军则负责搜套,将鄂尔多斯部逐出黄河以南,同时沿黄河要修筑边堡,以利官军戍守,朱载坖和参赞军务大臣们商量之后认为,宣大官军从老营堡、偏关出发,沿黄河北上,直取东胜卫,夺回东胜卫之后,设兵守卫,同时宣大官军东向威慑黄台吉部。 马芳认为,一旦俺答去世,黄台吉为了加强自己的力量,肯定会立即传信,命恰台吉从河套赶赴土默特本部,为黄台吉撑腰,而官军可以借此机会再恰台吉率领部落中的精锐赶赴土默特部之后,率兵袭取东胜卫,将恰台吉之兵关在河套以东,然后再命令陕西三边出兵复套,这样的话,对于陕西三边来说,压力最小。 这个看法得到了朱载坖的支持,但是这样一来,宣大三镇的压力就很很大,毕竟一个黄台吉加上恰台吉,兵力还是不少的,朝廷必须要调发大军支援宣大三镇,才能够保证必胜。 而且陕西那边也要尽快动手,一旦宣大的事情结束了之后,蒙古人肯定会想方设法的再次回到河套,朝廷必须在短时间内在河套建立起稳固的防御,以防止蒙古人的卷土重来。 水泥就成为非常重要的物资,朝廷必须在短时间内沿着黄河修建大量的堡垒,以堵塞蒙古人入套的道路,如果是按照平常的筑城的话,时间根本来不及,必须提前准备大量的水泥,在黄河的重要渡口和冬季能够大规模渡过的地方修筑堡垒,以加强朝廷对于整个河套的控制,同时还要迁移卫所,充实河套内地,使整个河套的防御纵深和防御强度得到加强。 第1491章 纵横捭阖征伐急(三) 按照朱载坖和参赞军务大臣们的商量,在复套之后,整个延绥镇和部分榆林镇都将前出,山西镇也将向北推移,这样的话,整个大明的北部防线就将再次回到洪武初年的格局,是对成祖的北部边防设计的重大修正。 和太祖比起来,成祖虽然也是军事天才,五征漠北,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堪称马背天子,但是成祖更加擅长的是临阵决断,在谋篇布局这方向,确实是不如太祖的,成祖时弃守大宁和东胜,虽然有削弱藩王势力,加强中央集权的想法,但是从战略上看,对于东胜和大宁的弃守,绝对是重大的战略失误。 弃守东胜和大宁,使北边防线出现了两个大缺口,一是在辽东与开平之间,一是在大同与宁夏、甘肃之间,由此而使开平卫势孤援绝,处于岌岌可危的境地,而开平卫是大明北方的重要防御支撑点。 东胜、大宁的弃守,对于开平来说是极为要命的,开平东面的大宁都司内撤了,开平西面的兴和又因残破而内迁,开平就成了孤立地深入蒙古高原的一座孤岛,三面受敌,后方补给非常困难,于是不得不在宣德五年撤至独石。 从此之后,陕西就用内地变成了沿边,延安、绥德、榆林就成为沿边一线,这次朱载坖恢复东胜卫,重新控制河套之后,延绥镇就不再是沿边军镇了,所以原属延绥镇的官军,将会北上调入河套,同时将东胜五卫调入东胜到偏关、老营堡的黄河两岸,使得东胜和山西镇连接起来,而在河套地区,则是要将宁夏诸卫、陕西行都司的部分卫所的军余子弟调入河套,屯垦戍边。 但是首辅李春芳和户部尚书鄢懋卿则对此表示有些担忧,因为朝廷之前才大规模的修筑过边墙,现在首辅河套之后,还要大规模的修筑沿边堡垒和边墙,同时还要安置军户和卫所,使得他们能够屯垦戍边,所需要的钱粮肯定是非常巨大的,朝廷财政的压力很大。 同时李春芳还认为,现在河套存在很多沙漠,并不利于农耕,朝廷要想将河套利用起来,不仅仅是要修筑大型的水利工程,还要治理沙漠,投资甚大,而且成效有多大,尚未可知,朝廷大笔的钱粮投下去,是否能够有相应的回报,这确实是李春芳这个首辅要考虑清楚的事情。 今年张居正就要守制结束起复了,也就是说复套是李春芳首辅生涯中的最后一件大事了,要是做的不好留下遗憾,李春芳一世英名毁于一旦,对于李春芳来说是要格外谨慎的,他不愿自己政治生涯的最后一件大事成为自己的污点,所以李春芳必须要谨慎对待,鄢懋卿则是单纯的抠,银子进了太仓,这位大司农恨不得全抱自己怀里,对于动支这么多银两,鄢懋卿是很心疼的。 不过朱载坖认为这个问题不必过于紧张,作为塞上江南,河套发展农业还是有天然的优势,朱载坖之前就命令翰林院查找了很多的资料,尤其是关于河套地区的农业生产的资料,河套的气候确实是比较寒冷,根据洪武、永乐时期的奏疏来看,河套只能一年一熟,能够种植的作物也比较有限。 根据当年的奏疏,河套地区立春之后,东风解冻,农事方动,清明节前草木生长,甫种豆麦, 谷雨节后可种油麦胡麻;立夏节后方和暖,坚冰始消,小满节后即种荞麦, 夏至以后,虽三伏甚暑早晚不离棉衣;秋,立秋节后天以深凉,处暑节后夏田方熟,白露节前三后四日,严霜即将,草木渐凋,油荞尽收,野无田禾。 但是现在朱载坖有了更多的新作物,玉米、土豆等应该都可以在河套种植,而且河套土地肥沃,灌溉方便,这点在北方是很少见的。之前的奏疏中说道:“河套平原土肥腴,由粘土、软土二种凝和而成。遇晒则坚如石子,遇雨则疏落如鸡粪。” 朱载坖将这些奏疏都给在坐的重臣们传阅,不仅有当年的奏疏,还有前代在河套地区屯垦的实例,北魏时期,后燕慕容宝统兵八万攻五原,要把魏在五原大约3万余家屯田所收获的粮食百万多斛运走。可见当时河套地区的农业其实是非常之发达的。 到了唐代,河套的农业就得到了进一步的发展,唐代为了巩固边防,在河套地区兴修水利,修建了三条大的灌渠,根据唐代史料的记载:“咸应、永清、陵阳三渠灌田数百顷至四千八百顷之多,岁收谷十四万斛, 边防永赖,士马饱腾,自来经营塞北,未能与之竞也。” 一旦大明在河套的屯垦能够成功,可以极大的缓解大明经略西北的军粮供应问题,不仅甘肃等镇的官军军储和粮秣能够得到保证,大明日后经略西域的军粮,陕西、甘肃出现灾荒赈济的粮食,有有了保证,对于大明来说河套的屯垦可以极大的节省朝廷在西北用兵的成本,同时对于西北的稳定也有极大的好处。 见朱载坖准备的如此之充分,李春芳、鄢懋卿等人也就不说什么了,现在就是各种物资的调运了,除了已经提前调发的粮秣、弹药、军器军械等物之外,现在要在河套兴修边堡,也要囤积大量的水泥等建材,朝廷必须提前调发,虽然朝廷在西安等地也有水泥工场,但是显然不能够满足大规模兴修边堡的需要。 朱载坖命令内官监和工部准备调运水泥,遵化等地的水泥工场,必须优先保证陕西三边的水泥供应,这是最紧要的事情,同时命令宣大、陕西沿边各镇的夜不收加强对于草原情报的搜集,有异动立即向京师奏报,宣大、陕西等镇官军要进入临战状态,等候朝廷的命令。 解决完了此事,最重要的就是此战的将帅选择了,除了宣大、陕西本地的将领之外,朝廷肯定是要派遣大将前往总揽军务的。 第1492章 纵横捭阖征伐急(四) 这确实是个很苦恼的问题,在场的大将们都想争取这次统兵的机会,因为他们很清楚,这次朝廷动员的兵力之多,所调度的物资之多都是数十年以来所罕见的,朱载坖已经决意,通过一战,为朝廷的北方打出数十年的和平,可以预见的是,一旦此战获胜,统兵主帅必然是能够留名青史的,绝对是仅次于开国诸将和靖难诸将的大功。 而且此战之后,大明的北部边疆能够安定下来,相应的对于这些大将们来说,立功的机会就少了,其实这次用兵的主帅并没有多大的选择空间,因为这次作战主要是和北虏作战,而且主要是目的是两个,一是复套,第二就是打击黄台吉,扶持不他失礼上位,这两点都要求此次统帅官军的主帅有丰富的和北虏作战的经验,同时善于指挥骑兵,也这几个条件归拢到一起,能够担任大军统帅的人员就已经呼之欲出了。 潞国公马芳首先请战,马芳说道:“陛下,臣与北虏不共戴天,还请陛下以全老臣之余愿,臣死且瞑目矣!” 李成梁也向朱载坖请战,这让朱载坖有些难以决断,平心而论,他们两人都是大明现在的名将,马芳自不待言,大明的现在柱国老将,从嘉靖年间就一路杀过来的,能够让俺答吃瘪的人,那是真正的猛将,李成梁也是朱载坖一力提拔起来的,无论是在辽东还是在宣大、蓟镇,都能够屡败北虏,也是善于统御骑兵的大将。 朱载坖推说自己一时难以决策,先让重臣们回去,第二天召见了内阁辅臣和吏部、兵部堂官一道商量此事,此次大战,干系重大,朱载坖也不得不慎重决策。 其实大家很清楚,要论合适,肯定是潞国公马芳,首先他是成名已久的老将,在军中威望甚高,也有统帅大兵团作战的经验,更加重要的是,马芳在蒙古人心中威名素著,蒙古人是很敬畏马芳的,由他统御大军,本来是最合适的人选,但是朱载坖担心的是马芳的身体,马芳从一介士卒行伍出身,一路积功到如今的地步,都是一刀一枪博出来的,身被战创多处,从上次北征归来之后,马芳的身体就一直不好,朱载坖也多次派遣太医诊视,但是太医们的答复都是马芳之前受伤太多,元气亏损,只能静养将息,此番可是二三十万大军的大战,要是重蹈当年朱能的旧事,对于军心士气,打击实在是太大了。 而且关键问题是,一旦马芳有了什么好歹,谁来接替指挥?真要是出了那样的事情,谁来当这个张辅?力挽狂澜,大军一旦出征,就是断无召回之理,这是朱载坖最担心的事情。 李春芳等人当然明白朱载坖的意思,李春芳问道:“陛下是担心潞国公?” 朱载坖点点头说道:“先帝曾言,勇不过马芳,此番征虏,潞国公本是最合适的人选,可他年届六旬,朕再令其上阵,实有不忍啊!” 三军主帅的人选,何其重要?这点在坐的臣子怎么不知道,,从经验来说,马芳绝对是当之无愧的人选,要是马芳年轻十岁,朱载坖根本不用考虑这事,但是马芳今年已经六十二岁了,朱载坖不敢承担这么大的风险。 兵部尚书汪道昆倒是坚决支持马芳,他说道:“陛下,潞国公大小百十接,身被数十创,以少击众,未尝不大捷。满朝诸将,对虏情了解之深,在虏中威名之盛,何人能及?” 这点确实是一个很关键的问题,马芳不仅仅能征惯战,更重要的是在北虏威名极盛,连俺答都是马芳的手下败将,黄台吉这些,更是被马芳按在地上揍的人,一个来回都不配和马芳玩的,马芳这两个字,就足矣震慑土默特部,要知道马芳在宣大的外号是称他为“疯子马”,蒙古军队则称他为“马太师”。有他坐镇,可抵数万精骑,这也是朱载坖难以取舍的原因。 朱载坖思虑再三,决定传召翰林医官院使徐伟、院判万密斋,他们两人到达之后,朱载坖思虑再三之后说道:“你们二位亲自到潞国公府上,为潞国公好好诊视一番,回来向朕禀报。” 两位医生当即领旨,来到潞国公府,马芳得知朱载坖亲自派遣太医来为自己诊视,当然知道是什么意思,赶紧接待了两位翰林医官,徐伟、万密斋诊过脉之后,马芳的次子马林送来金银,要馈赠给两位翰林医官,徐伟和万密斋连道不敢,他们都是长期行走了宫闱的人,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朱载坖突然派自己为马芳诊视,但是肯定是事关重大,他们这种医生能不知道的最好不知道的为好。 至于马芳的银子,他们是真不敢收,但是马芳父子好歹也是武将,力气肯定是比他们两人大多了,硬要塞给他们,徐伟说道:“潞国公何必为难下官啊!” 马芳说道:“老夫不是为难你们,老夫今年六十有二了,一生行伍,位极人臣,先帝和陛下待臣之厚,举世所无。昔日廉颇尚能饭斗米肉十斤,披甲上阵,老夫愿为陛下效犬马之劳,还请两位先生成全!” 徐伟、万密斋当然知道马芳的意思,他们都是精通医理的,马芳之前受伤过多,本就气血不足,若是善加调养,尚有古稀之望,可是要是在出征的话,戎马劳苦,对于气血是极大的消耗,所以徐伟说道:“潞国公何必如此啊!” 马芳抓着徐伟的手说道:“徐院使,老夫宁死于营垒,不愿死于床笫也!还请徐院使、万院判成全,老夫结草衔环以报!” 徐伟说道:“潞国公言重了,我等会据实向陛下奏明的,至于其他,非我等所能问也。” 马芳还是坚持要他们两人收下银子才肯放他们走,徐伟和万密斋回来之后如实的向朱载坖禀明了马芳现在的情况,朱载坖思虑再三之后才说道:“朕不能使马芳抱憾也!” 第1493章 纵横捭阖征伐急(五) 朱载坖思虑再三之后下达上谕,对于九边进行巡视,朱载坖在上谕中说道:“近来缘边列卫,因中原之民艰于供给,故立屯田之法,以代民力,奈何将校不能抚缀,又重困扰之。夫边卫士卒,居则望烽燧,出则御虏寇,天气早寒,田谷少获,比之内地士卒,劳苦加倍,故特遣老成宿将,加以巡视,使朕知边鄙之虚实也。” 朱载坖以巡视九边士卒的名义派遣大将分赴九边,现在俺答毕竟还活着,朱载坖不可能这个时候就命将出征,那背盟的责任就全在大明了,同时朱载坖还进行了一系列的京营和九边将领的调整,朱载坖调丰城侯李儒为佥书南京中军都督府兼守备南京。 原佥书南京中军都督府守备南京的恭顺侯吴继爵调回京师担任总督京营戎政,曹国公李庭竹出镇蓟州,担任提督蓟辽大宁等处军务事。 而派遣潞国公马芳、蓬莱侯戚继光、玄菟侯李成梁巡视宣府、大同、山西、宁夏、固原、延绥、榆林等镇,总督仓场户部尚书王国光巡视九边军储。 当然除了大将的调动之外,各部援军也全部提前出发,赶赴指定的地点,根据朱载坖和参赞军务大臣们的商量,此战除了要动用宣大和陕西三边两大防区自身的兵力之外,还要从京营、亲军诸卫、御马监禁兵和蓟辽三镇大规模调动援兵。 京营三千营全数参战,神机营左哨、右掖、五军营左哨、右掖、金吾前卫、府军后卫、虎贲左卫、燕山前卫、勇士营、腾骧左卫全部调发,逐次调往宣大和陕西三边,还要从蓟镇抽调精骑五千,两个车炮营,辽东镇抽调精骑三千,调往陕西三边。 为了保证调动的保密,参战各部队不是从京师直接调往宣大或者陕西三边的,而是先南下经北直隶往河南,然后从河南分别前往宣大和陕西,同时大量的粮秣、水泥、军器军械弹药等物资,也从京师向陕西和山西调发,为了尽可能的减少粮秣等物资在运输过程中的损耗,经负责粮秣转运的总督仓场户部尚书王国光奏请,朱载坖同意调动山西、陕西、河南等出的备荒仓和常平仓粮食,用以补充军储,实施次第转运,先优先将这些地方的粮秣转运到沿边,然后在从京通仓向各地的常平仓、备荒仓补充粮食。 除了这些之外,朱载坖还有一道密旨,是在明确得知俺答已经去世之后才能由马芳、戚继光与郑洛、方逢时等督抚一道开启的,密旨的内容很简单,一旦俺答去世,朱载坖在密旨中任命潞国公马芳为征虏大将军提督宣大山西陕西三边军务,蓬莱侯戚继光为征虏副将军参赞军务,玄菟侯李成梁为征虏左将军提督陕西三边军务,宣大总督郑洛和三边总制方逢时负责保障粮秣后勤等事。 而在黄台吉部,现在的情况也是异常紧张,黄台吉之前派去板升的人也无法见到俺答,再加上三娘子现在掌握了汗帐精锐,种种情形都表明俺答的情况并不乐观,而且大明也明显加强了在宣府、大同等处的防御,黄台吉当然也不会坐以待毙,他一面和鄂尔多斯部取得联系,另一面派和和在青海的真相台吉取得联系,为自己的行动作准备。 黄台吉的想法很简单,鄂尔多斯部有两万精锐,加上自己麾下的四万人,还有土默特部中支持自己一些部落首领,七八万骑是肯定能够凑出来的,三娘子虽然控制了汗帐精锐,但是就算是加上丰州滩附近的一些部落,总兵力也不会超过三万骑,把汉那吉也只有一万余人,自己要在大明干涉之前就逼迫不他失礼和把汉那吉主动放弃汗位,然后按照草原规矩迎娶三娘子,娶小妈当大汗,走上人生巅峰。 不过黄台吉很清楚,大明是绝对不可能坐视黄台吉上位的,大明支持三娘子和不他失礼的态度已经是很明显的了,自己要当上土默特的大汗,最大的阻力不是三娘子和把汉那吉,而是大明,要是大明强势介入此事的话,黄台吉恐怕就很难达成所愿了。 所以黄台吉为此做了什么准备,首先是和鄂尔多斯部、真相台吉联系,鄂尔多斯部到时候会派遣精锐直接到土默特部来支持黄台吉,而真相台吉则会率领西海蒙古诸部给大明的陕西、甘肃等镇施加压力,防止大明从陕西调集援兵来增援宣大。 除此之外,黄台吉还积极和图们汗取得联系,虽然现在图们汗的势力远远不如土默特部,但是察哈尔部毕竟是蒙古正统,要是能够得到图们汗的支持,对于黄台吉来说也是一个极大的助力,而图们汗也希望借此机会重振自己蒙古大汗的声威,同时能够借此机会介入土默特部,在俺答去世之后对于图们汗来说是个不错的机会。 对于黄台吉的求援,图们汗欣然答应,表示愿意支持黄台吉当土默特部的大汗,到时候会亲自带兵来支持黄台吉,有了这些保障,黄台吉觉得自己简直是天命所归。 而三娘子和把汉那吉当然也不会坐以待毙,三娘子牢牢控制着俺答的汗帐勇士和丰州滩附近部落,把汉那吉也牢牢控制着自己的部落,同时三娘子向宣大总督郑洛通报了俺答病重的消息,郑洛当即派遣使者,以慰问为名,前往探听虚实。 现在的情况是,从兵力来说,三娘子和把汉那吉是不如黄台吉的,黄台吉毕竟跟随俺答征战多年,在土默特内部还是有很深厚的人脉的,不少的部落首领都和黄台吉并肩作战过,而三娘子又不是土默特出身的,所以在这点上确实是有些劣势的,现在大明的各路援兵还没有调遣到位,所以郑洛一方面要安抚三娘子和把汉那吉,尽力救治俺答,拖延时间,一旦俺答真的去世,三娘子必须马上通报大明,同时拥立不他失礼,大明会立即作出反应的。 第1494章 纵横捭阖征伐急(六) 宣大总督郑洛和巡视九边潞国公马芳当即向朱载坖上疏,陈述俺答兵柄,情况危急,朝廷应该督促各路援兵尽快赶赴指定位置,以备不测。 朱载坖揽奏之后当即予以批准,下达上谕,要求调发的的各部援军迅速行动,赶赴指定的地点接受命令,同时也要加快粮秣等物资的转运。 现在土默特部的气氛是越发的凝重了,大汗病重的事情基本上算是人尽皆知了,上到各个部落的首领头人,下到普通的牧民,都感受到了气氛的凝重,各个部落的首领都在聚集兵马,准备作战,一旦俺答撒手人寰,土默特部肯定会出大乱子的。 不仅仅是土默特部,收到黄台吉消息的恰台吉,已经率兵从河套赶赴妥妥城,也就是大明的东胜卫故地,屯兵于土默特部西侧,和黄台吉互相呼应,在青海的真相台吉也聚集兵马,在大明的陕西、甘肃镇边外滋事,吸引大明陕西三边官军的注意力,自从俺答封贡以来大明的土默特部的友好局面现在一下子岌岌可危了。 不仅仅是土默特部,察哈尔部也有异动,大宁镇急报,察哈尔部突然南下,向宣府方向去了,图们汗有几年没挨打了,看来是觉得自己又行了,朱载坖立马命令蓟辽总督谭纶和提督蓟辽军务曹国公李庭竹,调动蓟辽大宁三镇之兵,作出准备出塞截断图们汗后路的态势。 在官军向大宁增兵之后,图们汗的大军不敢再忽视官军,官军通过实际行动告诉图们汗,要是图们汗敢于插手土默特部的事情,就要小心自己的后路,在蓟辽官军的威胁之下,图们汗只得顿兵于大宁边外,观察情况,不敢轻举妄动,收复大宁的好处就体现了出来,大宁镇可以隔绝蒙古诸部互相声援的局面,一旦辽东的北虏想要支援宣大,就必须要考虑大宁的官军会不会包抄其后路的问题。 隆庆十三年五月初十日,刚刚过完端阳节的朱载坖收到了宣大急报,大明顺义王、阿勒坦汗孛儿只斤格根去世,享年七十有一,朱载坖当即作出反应,命令礼部和宣大总督郑洛遣使致祭,以大明皇帝的名义赐予俺答棺椁等物,为俺答辍朝三日,赐祭五坛。 当然,除了这些面子上的事情,大明现在更要准备的是俺答去后的事情,朱载坖当即命令礼部和翰林院起草有关册封不他失礼为顺义王的诏书,大明要行使宗主的权力,直接册封不他失礼为下一代顺义王。 同时陕西三边和宣大的官军也迅速行动来,准备应对可能的大战。 在土默特部内部,气氛也是极其诡异的,俺答去世使得土默特部内部原本就凝重的气氛更加压抑,对于土默特部来说,俺答是一位出色的首领,在俺答的领导下,土默特部成为蒙古最强大的部落,土默特部控制着东起宣化、大同以北,西至河套,北抵戈壁沙漠,南临长城。后他为开辟牧场,又征服青海,甚至一度用兵西藏。是土默特部杰出的首领和统帅,在他领导下,实现了和大明的和平,现在俺答去世,对于很多土默特部的普通牧民来说,更多是迷茫,没有了大汗,土默特部应该何去何从呢? 而在丰州滩,气氛则是更加凝重了,附近的部落青壮都已经携带弓箭马刀,被组织起来,汗帐勇士们也在准备起来,整个丰州滩附近都是往来巡逻的汗帐骑兵,在俺答死后,三娘子第一时间宣布依照成吉思汗定下的旧制,幼子继承家业,由不他失礼继承汗位,同时将此事上奏大明,把汉那吉作为俺答的长孙,也出面予以支持。 但是土默特内部的很多首领却并没有表态对于不他失礼的大汗身份予以承认,他们都在等待黄台吉这个俺答的长子的反应,作为俺答现存儿子中的长子,黄台吉的态度至关重要,而在俺答去世之后,黄台吉的操作是很令人迷惑的,作为儿子,俺答去世,黄台吉也并不到丰州滩看望,当然主要的原因可能是担心到丰州滩被三娘子控制了,但是对于三娘子和把汉那吉拥立不他失礼的行为,黄台吉也并没有第一时间作出反应,这就很值得令人玩味了。 第一个跳出来的是恰台吉,原本屯兵于东胜的恰台吉跳出来不承认不他失礼的汗位,他是俺答的义子,在土默特部中还是有一些威望的,恰台吉主张黄台吉继任大汗,同时引兵东进,兵锋直指丰州滩。 把汉那吉迅速作出反应,率兵拦截,双方在云川对峙,而大明的使臣也火速前往丰州滩,宣布的大明皇帝的诏书,册封不他失礼为顺义王,册封三娘子为王太妃,赐予金印、仪仗等物,对于不他失礼予以承认并且公开支持不他失礼和三娘子。 在大明表态之后,黄台吉在正式表态,他认为不他失礼太过于幼小,不能处理部落内部的事情,而三娘子毕竟不是土默特部的人,所以即便是大明册封了不他失礼为顺义王,他也无法履行职责,黄台吉认为,应当由自己担任摄政,在不他失礼成年之前处理部落的事务。 这当然遭到了三娘子和把汉那吉的反对,三娘子以蒙古从无此例予以拒绝,而把汉那吉则是以大明皇帝的圣旨中着把汉那吉与王太妃权同处分庶务为依据,予以拒绝。 对于三娘子和把汉那吉的拒绝,早就在黄台吉的意料之中,三娘子和把汉那吉当然不会放弃已经到手的权力,而一则流言开始在土默特部流传,有人认为俺答汗是被三娘子毒死的,因为三娘子已经和大明达成了协议,毒死俺答汗,扶持不他失礼上位,土默特向大明永远称臣。而在其中的牵线搭桥的就是把汉那吉,把汉那吉是蒙奸,他背叛了祖父俺答汗,是大明派到草原来的奸细。 虽然这种流言有些荒诞,但是很多部落首领却愿意相信这则流言。 第1495章 纵横捭阖征伐急(七) 很多领主之所以愿意相信这则流言,倒不是真的觉得他是事实,只不过是对于对于俺答自封贡之后对于大明政策的不满罢了。俺答从封贡之后,就不愿意和大明再起兵戈,对于大明也是以妥协退让为主,虽然俺答致力于维持大明和蒙古的和平,但是很多蒙古领主显然并不满意。 他们认为通过这么多年和大明的贸易,土默特部也已经积攒起了不俗的实力,没有理由再对大明臣服了,他们跨上马仍然是草原的主人,所以他们主张对大明采取强硬态度,但是很显然,如果不他失礼接替俺答的汗位,三娘子和把汉那吉是不可能对大明强硬的,肯定是继续俺答的路线,所以很多首领们选择支持一向对大明强硬的黄台吉。 而得到了不少部落首领支持的黄台吉于是以此为由向三娘子发难,要求不他失礼将汗位让出来,同时尽起本部之兵还有支持他的部落的兵马,兵发丰州滩,三娘子也召集汗帐精锐和支持他部落首领,与黄台吉祥对峙,同时向大明求援。 宣大总督郑洛立即遣使双方,要求双方罢兵停战,重申不他失礼的顺义王已经被大明皇帝下旨所承认,断无更易之理,黄台吉要是不悬崖勒马的话,大明绝不会坐视不管。 同时郑洛将宣大的情况以六百里加急向朝廷予以汇报,朱载坖命令公布密旨,同时昭告天下,任命潞国公马芳为征虏大将军提督宣大山西陕西三边军务事,持节假节钺,蓬莱侯戚继光为征虏副将军参赞军务,玄菟侯李成梁为征虏左将军提督陕西三边军务,对土默特用兵。 同时总督仓场户部尚书王国光督运粮秣,供给军需,卫尉寺卿张学颜加右副都御史整肃军纪,宣大总督郑洛、三边总制方逢时负责配合征虏大将军。 马芳受命之后,当即开始部署,命令大同镇总兵哱拜为大军先锋,派出精骑哨探查探从老营堡到东胜的道路,同时宣大总督郑洛再次传檄黄台吉和蒙古诸部的首领,告知他们大明皇帝已经任命马芳为征虏大将军,要是现在土默特退却的话,大明可以既往不咎,要是执迷不悟的话,那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不得不说,马芳对于土默特部的杀伤力还是很大的,听闻大明派遣马芳统兵前来,不少的蒙古首领也心生退意了,马芳的能征惯战,他们中的很多人,包括黄台吉都是领教过马芳的本事的,面对马芳,他们本能的有些恐惧,但是事已至此,他们也没有退路了,难道现在退缩,大明和三娘子就真的会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吗? 显然不可能的,而且黄台吉还有一个想法,马芳毕竟已经老迈,不太可能亲自上阵,而且现在自己麾下可以算是兵强马壮了,除了土默特部之外,还有鄂尔多斯部的援兵,要是能够将图们汗再拉来就好了,于是黄台吉派人去请图们汗出兵,承诺一旦自己成为土默特部的大汗,会和察哈尔部守望相助的。 但是图们汗并不愿意出兵,一来是大明的大宁镇就如同一把利刃,顶在了自己的后背,自己去土默特部不难,但是回来恐怕就不易了,而且大明的辽东镇、大宁镇可能会趁机捣巢,这是图们汗必须要考虑的事情。而且他堂堂蒙古大汗,察哈尔部的首领,跑到土默特部去给黄台吉撑场子,未免有些太掉价了,何必为了黄台吉去火中取栗呢? 至于黄台吉所说的什么守望相助,那听听就得了,他现在能够战胜大明和三娘子,尚且未知呢。所以图们汗并没有贸然介入到土默特部的事情中去,而是以蒙古大汗的身份,承认了黄台吉的土默特大汗的身份,给予了黄台吉除了实质上的支援之外的一切支援,对于图门汗的退缩,黄台吉虽然极为愤怒,但是也无可奈何,而且图们汗对于自己身份的承认,也还是有用的,毕竟察哈尔部才是蒙古正统,得到他的承认也是一件好事。 况且黄台吉并非只有恰台吉和图们汗两个外援,他还有一个重要的外援没有出现呢。就是盘踞鄂尔多斯的吉囊部,他们早就对大明的通贡政策不满了,之前多次遣使大明,甚至对于大明予以威胁称:“吉囊与顺义王、青把都鼎足为三,今宣大甚厚,而延绥独薄,是以未服。” 吉囊部的首任大汗是俺答的哥哥,所以算起来也是黄台吉的亲戚,吉囊部在河套极为强大,最多的时候,吉囊,合为四营,曰字合斯,曰偶甚,曰哈思纳,曰打郎,众至七万,但是首任大汗吉囊晚年放纵酒色,不理军政,使得吉囊的力量分散,不过现在仍旧可以轻易派出三四万骑的大军前来支援黄台吉。 再加上吉囊部对于大明的通贡政策早就不满了,黄台吉和他们是一拍即合,吉囊部派遣三万骑和恰台吉会和,使得把汉那吉力不能支,只得退守丰州滩,和三娘子合兵一处,以图共同对抗黄台吉,同时再度向大明求援,请求大明速发援兵介入此事。 而此时,马芳正在巡视宣大的官军,马芳在宣大威名赫赫,士卒们对他是信奉不已,此次又是马芳重掌宣大,官军的士气大振,马芳率领中军巡视完宣大各路援兵的军营之后,回到中军,擂鼓聚将。 各路将领来到之后,马芳直接说道:“本将奉陛下圣谕,征虏讨寇,此战务必要用命死战,否则军法无情,尔等可知?” 众将轰然应诺,马芳当即分派任务,大同镇总兵哱拜,统帅大同镇精骑,再加上宣大精骑两协,三千营精骑一营五千人,出老营堡,渡君子津,袭取东胜,夺占东胜之后,沿黄河设防,不准鄂尔多斯部和土默特部合流,同时调蓟镇车炮营两营,于取东胜之后驻防,务必要守住东胜卫。 第1496章 纵横捭阖征伐急(八) 哱拜当即领命,马芳继续分派任务,马芳沉声说道:“宣大提督黑春、山西镇总兵麻锦、宣府镇总兵张元功!” 被马芳点到名字的三位大将出列,领受任务,马芳给他们的任务是收复曾经的山西行都司旧地,三位大将资玉林卫、威远卫、大同右卫出发,首先是去兔毛川和以南的原山西行都司镇虏、玉林两卫旧地,将整个兔毛川河以南全部控制,然后渡过兔毛川河,夺取单于城,也就是原山西行都司云川卫旧地,与在丰州滩的把汉那吉和三娘子声势呼应,声援三娘子,但是未得马芳军令,不准擅自支援土默特部,驻军云川卫,不准黄台吉率兵南下即可。 而马芳则亲率宣大三镇和蓟辽两镇的精骑以及三千营的精骑,一共四万五千骑,自杀虎口出发,先沿兔毛川河北上,然后袭取和林格尔,截击从河套来的鄂尔多斯部,先击败鄂尔多斯部,然后再回头收拾黄台吉。 各部大将明确任务之后,就各自去准备出兵了,马芳还要和宣大总督郑洛、山西巡抚王锡爵商量后勤接济的问题,这次是官家大举出塞,深入北虏腹地,后勤自然是极为重要的,要是官军深入北虏腹地,而后勤断绝,对于官军来说,那将是毁灭性的,所以马芳、戚继光要和郑洛、王锡爵商量后勤运输的事情。 官军这次是三路出师,不过实际上官军要保障后勤的主要是两路,一路是收复东胜卫的哱拜,另一路就是收复山西行都司旧地的黑春,对于黑春来说,后勤的难度相对较小,毕竟从边墙到镇虏、玉林两卫旧址的直线距离并不远,而且有兔毛川河作为屏障,只要官军将蒙古人赶出了兔毛川和以南,官军运输后勤的危险性就小多了。 真正要命的是对于东胜卫的补给,东胜卫已经深入北虏腹地,在兔毛川河以南,尚且危险较小,一旦渡过兔毛川河,就算深入北虏了,其风险性不可谓不小,所谓马芳必须要和郑洛、王锡爵商量,首先是要沿黄河设置兵站,掩护运输补给的官军和民夫,同时调动山西都司和山西行都司的卫所边军,护送粮秣等物资,然后还要和哱拜取得联系,在官军的接应下护送粮秣到东胜卫。 尤其是第一批粮秣,和蓟镇的车炮营一道抵达东胜,要多带水泥,紧急加固东胜卫的城防,防备北虏的反扑。 郑洛和王锡爵赶紧答应下来,郑洛有些担忧的说道:“潞国公亲率大军,迎击北虏,还是有些孟浪了啊!” 马芳笑笑说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况有数万精骑,恰台吉还奈何不得老夫!” 商量完了这些事情,马芳用鸽子和急递给驻花马池的李成梁送信,马芳在宣大一动手,李成梁就立即在陕西动手,将北虏逐出河套。 隆庆十三年六月初五日,官军誓师之后,大举出师,十四万五千官军,号称三十万出师讨虏,而在宁夏镇,玄菟侯李成梁也在部署军务,李成梁很清楚,自己的任务就两个,首先是要防住海虏的袭扰,这个是好完成的,官军只要凭城据守,海虏要想突破边墙还是很难的,另外一个就是要收复河套,将北虏逐出河套,对于李成梁来说,这是个不小的挑战。 毕竟河套的地域范围太过于广大了,贺兰山以东、吕梁山以西、阴山以南、长城以北之地都可以算作河套,不过河套虽然广大,但是河套气候寒冷干燥,多风沙,很多地方并不利用人居,蒙古人主要聚居在河套南部、西部和北部的沿黄河一带,这就意味着官军也只能分路出战。 李成梁命令陕西官军和延绥、榆林两镇官军出边墙扫荡红柳河、黑水河一带的蒙古部落,将其从河套东南部向西北驱赶,同时宁夏镇出兵都思图河,将河套的鄂尔多斯部沿都思图河一分为二,分为南北两部,先剿灭南部的北虏,然后在大局出师,会同援兵和陕西三边的官军北上,彻底控制黄河以南的整个河套。 马芳、李成梁两人相继出师之时,朱载坖在京师也在积极行动起来,朱载坖命令礼部和四川地方官府迅速召索南加措到宣大来,要利用索南加措在蒙古人中的影响力为不他失礼背书,利用他在宗教上的影响力更好的为大明收拾蒙古部落的人心。 在朱载坖的命令之下,礼部和四川地方官府赶紧去请索南加措,朱载坖也在密切关注着宣大的形势。 现在从河套来的鄂尔多斯部和黄台吉部从东西两个方向夹攻丰州滩,而马芳也已经率领官军出边墙与蒙古人交战了。不过根据现在收到的线报,无论是黄台吉部还是鄂尔多斯部,行动都很迟缓,他们行动这么迟缓恶原因也很简单,一来是马芳的威名太甚,他们肯定是要小心应对的,二来是他们虽然是盟友,但是实际上是互相利用的关系,谁都不愿为盟友火中取栗的,现在三娘子和把汉那吉固守丰州滩,等待大明的援兵。 谁先去进攻丰州滩,谁就有可能被三娘子、把汉那吉和大明官军围攻,鄂尔多斯是黄台吉的盟友,但是还没有铁到帮黄台吉去挡刀的地步,再说了,想争这个大汗的是你黄台吉,你自己不出兵还指望拿鄂尔多斯部当炮灰吗?显然是不可能的,所以虽然鄂尔多斯部行动迟缓,但是黄台吉管不了那么多了,率兵赶到丰州滩。 黄台吉还是先派人给三娘子和把汉那吉送信,希望他们能够识时务,承认黄台吉的汗位,黄台吉表示可以既往不咎,仍旧给不他失礼一些部落,同时准备迎娶三娘子,也保证把汉那吉的部落不会被吞并,这些话当然是没人信的,三娘子当即回复黄台吉:“汗王已受天朝册封,彼为不臣,一旦天兵到来诛戮,不能保尔之首领也!” 第1497章 鸣镝呜咽战旗卷 面对三娘子的强硬答复,黄台吉有些恼怒了,眼下自己兵力占据绝对优势,黄台吉自认为自己已经是稳操胜券了。在这种情况之下,三娘子和把汉那吉还不主动投降,甚至用大明官军来威胁自己,这让黄台吉极为恼怒,他立即调兵遣将,准备进攻丰州滩。 三娘子和把汉那吉也毫不示弱,调集自己的麾下,准备和黄台吉决一死战,这使得黄台吉反而不敢轻举妄动了,三娘子和把汉那吉的兵力确实是远远不如自己,但是三娘子麾下的可是俺答的汗帐勇士,这些人都是整个土默特部的精锐,是俺答在世时借以控制整个土默特部的倚仗。 他的的战斗力不容小觑,黄台吉知道,要战胜三娘子兵部困难,但是一旦自己在此战中消耗过大的话,马芳恐怕是不会放过自己的,虽然黄台吉嘴上说着马芳没什么好怕的,但是心里实则是对马芳极为忌惮的。 所以黄台吉仅仅是率领大军包围了丰州滩,然后派出自己的使臣,向宣大总督郑洛上疏,黄台吉在奏疏中向大明陈述了自己不认同不他失礼当大汗和顺义王的原因,他认为俺答死因不明,有可能是三娘子谋害的,自己作为俺答现在的长子,有义务查明俺答的死因,同时作为俺答现存的长子,即便是按照中原礼法,也该自己接任大汗和顺义王,他认为大明在处理此事上,有意偏袒三娘子。 黄台吉的奏疏中向大明保证,即便是自己继任土默特大汗和顺义王,也会继续对大明奉行友好的政策,希望大明能够考虑自己的建议。 对于黄台吉的奏疏,郑洛予以转奏朱载坖,但是附上了自己的意见,就是黄台吉不可信任,对于黄台吉的这份奏疏,内阁也认为完全不能信任,不他失礼是大明朝廷和皇帝下旨册封的顺义王,黄台吉擅起兵戈,想要取而代之,不仅仅是对三娘子和新任顺义王不他失礼的挑衅,更是对大明朝廷和朱载坖的挑衅,是绝对不能容忍的。 朱载坖也认同这一观点,责令礼部予以驳斥,并且明确告诉黄台吉,大明天兵已发,若是黄台吉现在回头,还能保全自己,倘若大军到日,玉石俱焚,悔之晚矣。 礼部驳斥的回文发出的时候,马芳所统帅的大军早就行动起来了,最先动手就是黑春所统帅的宣大三镇之兵,在黑春的统帅之后,官军分路出击,先以精骑控制兔毛川河的各处渡口,而后步卒推进,夺取之前大明在兔毛川河畔设置的镇虏、玉林两卫,扫荡仍在此地的蒙古部落。 而哱拜所指挥的官军骑兵,则是沿黄河北上,直取东胜卫,虽然哱拜所率领的都是骑兵,但是由于东胜卫距离老营堡距离达到四百里,哱拜的官军还需要一些时间才能够抵达东胜,而马芳所统帅的骑兵,从大同右卫出发,先沿着兔毛川河北上,然后和黑春部一道攻取了玉林卫之后,携带大量的给养,只率领骑兵,和戚继光一道统帅骑兵直取和林格尔。 马芳对于北虏的地形地貌极为熟悉,在马芳的指挥下,官军骑兵根本不需要地图,从玉林卫直取和林格尔,这使得戚继光非常之好奇,马芳对于此处的熟悉,恐怕是很多蒙古人都无法比拟的。 戚继光于是问道:“大帅对于此地很熟悉?” 见戚继光这么问,马芳笑着说道:“戚帅,老夫八岁被掳土默特部,在此地牧马十二载,嘉靖十六年才得以逃归大明,此间之风物,对于老夫来说,无异于反掌观纹也!” 戚继光赶紧道歉,马芳摆摆手说道:“这也不是什么秘辛,老夫之事,天下皆知也。” 嘉靖四年,蒙古鞑靼可汗巴图蒙克出动骑兵十万人,对宣府、大同边镇展开大规模侵扰,马芳家乡村镇被毁,父母在逃难中被冲散,马芳被蒙古骑兵掳掠,流落蒙古草原,成为替人放牧的骑奴。直到嘉靖十六年,马芳才乘于俺答在大同边外狩猎的机会,逃归大明,这段经历在大明确实是非常传奇的,大明几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马芳率领大军经过两天的行军抵达和林格尔,和林格尔是原大唐单于都护府的驻地,当年大唐名将王忠嗣的驻地,也就是所谓单于城,不过现在这里已经沦为废墟了,只剩下残垣断壁在其中,没有什么蒙古人在其中居住,马芳率兵,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的就夺取了此处。 官军安营扎寨之后,马芳对戚继光说道:“从此地距板升,不过一百四十里路,戚帅认为下一步应当怎么办啊?” 这里已经距离板升很近了,黄台吉要不了多久就应该会知道官军大军抵达的消息,从达成战术突然性的角度来看,这个时候官军最好的办法就是稍事休息,直接以全军对黄台吉展开突袭,在三娘子的配合下,击败黄台吉可谓是易如反掌,只要黄台吉被击败了,鄂尔多斯部必然不战自退,此事也就了解了。 但是马芳和戚继光都清楚,如果这样的话,固然是能够尽快将土默特的乱局解决了,但是对于大明来说,这不是利益最大化的事情,大明这次不仅仅是要解决土默特部的问题,更加重要的是要复套,而李成梁要复套,就需要选大的官军尽可能的将鄂尔多斯部拖在土默特部,给在河套的李成梁创造条件,同时尽可能的重创鄂尔多斯部,减轻李成梁和哱拜的压力。 因为一旦鄂尔多斯部得知官军开始复套了之后,肯定会立即回援,而对于准备夺回东胜卫的哱拜来说,现在最缺乏的就是时间,马芳必须为哱拜争取时间。 所以马芳率军在和林格尔驻扎之后,一面派人给三娘子送信,一面给黑春去信,令他立即调动步卒前来将和林格尔占住,同时修复云川卫城,做长久固守的打算。 第1498章 鸣镝呜咽战旗卷(二) 马芳和戚继光驻军和林格尔,派人给在板升的三娘子送信,声称大明官军十万精骑已经屯兵于和林格尔,坚定守住,就有办法。 马芳率领援军到啊来,使得三娘子和把汉那吉的麾下士气大振,官军行动迅速,这是黄台吉所没有想到的,尤其是马芳亲自率兵前来,这是黄台吉没有想到的,虽然黄台吉和一众蒙古部落首领嘴上说着马芳也不过如此,但是真的遇上马芳,内心还是惶恐的,毕竟连俺答都不是马芳的对手,何况黄台吉和他麾下的这些部落首领呢? 所以黄台吉立马和他麾下的部落首领们商量应该怎么应对此事,现在他们很清楚,想要逼迫三娘子让出大汗之位给黄台吉是不可能的了,现在马芳率兵抵达之后,三娘子和把汉那吉有了倚仗,自然不会对黄台吉妥协的,但是黄台吉有不可能放弃汗位,所以眼下这一仗恐怕是无法避免了。 现在黄台吉对于双方的实力还是比较了解的,三娘子和把汉那吉麾下不到五万骑,其中有战斗力的主要是三娘子麾下的汗帐精锐,把汉那吉麾下的战斗力并不强,然后就是马芳所率领的官军精锐,虽然马芳号称统帅十万官军精骑来援,但是大家都很清楚,号称之数,肯定是有极大的水分的。 黄台吉这几日也派人前往和林格尔查探过了,马芳麾下应该在五万骑左右,虽然只有马芳宣称的一半,但是也对于黄台吉等人造成了极大的心里压力,马芳是何等样的人啊?当年麾下只有数千骑,就可以和俺答交战,现在他麾下有五万骑,对于黄台吉等人来说,其压力之大,可想而知。 黄台吉麾下的部落首领们都认为,应该立即给鄂尔多斯部传信,与鄂尔多斯部合兵一处,然后先击败马芳,断绝三娘子的希望,他们认为只要能够打败马芳,再逼迫三娘子主动将汗位让出来,到那个时候,大明朝廷就不得不承认黄台吉的汗位了。 黄台吉也认为这是个办法,要是能够将鄂尔多斯部叫来合兵一处,蒙古人的总兵力将会达到十万以上,面对马芳就有了极大的优势,黄台吉也不求什么彻底击败马芳,只求能够将马芳击退,或者凭借自己的兵力优势,使得马芳知难而退,这就很好了,对于黄台吉来说,他从内心深处是不想和马芳交战的,毕竟自己被马芳吊打出阴影来了。 而马芳和戚继光则在和林格尔商量下一步的行动,马芳对于黄台吉很了解,黄台吉的这人,不如俺答远矣,在胆量和气魄上是远远不如其父的,他这几年没在官军身上讨到什么好处,凭他现在的兵力,是绝对不敢和官军正面交战的,而且黄台吉肯定是希望将鄂尔多斯部拉来当炮灰的,因为黄台吉担心的是一旦他的部落在此战中受到的打击过于沉重的话,即便是他日后坐上了汗位,恐怕也要受制于这些部落首领们,所以黄台吉的想法一定是尽可能的保全自己的实力。 戚继光赞同马芳的判断,基于这个判断,马芳确定了官军下一步的行动计划,马芳想要主动迎击鄂尔多斯部,断绝黄台吉的希望,而戚继光则是需要作为移兵坚守和林格尔,吸引黄台吉的注意力,马芳准备带四万骑迎战鄂尔多斯部,给戚继光留下五千骑和两个车炮营,同时黑春也向和林格尔转运了一批水泥,可以暂时加固一下旧单于城。 戚继光认为如果是要吸引黄台吉的注意力的话,不过官军先移镇浑河北岸,因为在浑河两岸是有两座旧城的遗址,在浑河南岸的是大唐的单于都护府旧城,较为残破,也是现在官军现在驻扎的地方。而在浑河北岸,则是大明的云川卫旧城,相对唐代的旧城,云川卫旧城显然要结实的多,稍加修葺就能够使用,而且云川卫原本就是按照边镇设计修建的,只要加以修理,就能够为官军提供很好的防御。 而云川卫的旧城还是很大的,东西长三里又十五丈,南北宽三里。城墙系用红褐色黏土夯筑而成,大部分保存较好,尚有三丈之高,便于官军居住守御,其中东门、北门外置有马蹄形瓮城,可以作为官军防备蒙古人袭击的屏障,而且官军渡过浑河,可以给黄台吉以更大的压力,更好的掩护马芳。 于是马芳同意了戚继光的这个建议,第二天官军就拔营起寨,大军进驻云川卫城,同时马芳向四周派出精骑驱赶蒙古人的哨骑,官军的突然渡河倒是吓了黄台吉一跳,他因为官军要进攻自己,也赶紧拔营起寨,将自己的大军迁到了板升以南,灰河以北的青冢附近,因为现在鄂尔多斯部的援军还没有到,所以黄台吉是不愿意和马芳交战的。 黄台吉赶紧派出使者,催促恰台吉和鄂尔多斯部的援军加快脚程和自己汇合,对于黄台吉的小算盘,恰台吉和鄂尔多斯部的头人们当然是很清楚,不过他们并不害怕马芳,虽然马芳名气很大,但是鄂尔多斯并未和马芳打过交道,所以他们认为马芳也就不过如此罢了。 面对黄台吉的催促,鄂尔多斯部的头领们商量之后认为要吊着黄台吉一点,必须要黄台吉给鄂尔多斯部足够的好吃才行,所以尽管黄台吉多次派人催促鄂尔多斯部加快步伐,但是鄂尔多斯部的大军却行动迟缓,而且三娘子和把汉那吉也派遣使者,劝说鄂尔多斯撤军回援,不要介入土默特部内部的事情。 鄂尔多斯部现在认为自己已经有了足够的本钱,可以左右战局,从中攫取更多的利益,所以鄂尔多斯部还是保持着自己的行军速度,准备沿着黄河北上,抵达板升。 而在云川卫,马芳和戚继光也在查看地图,做最后的部署,马芳已经为鄂尔多斯部选好了战场。 第1499章 鸣镝呜咽战旗卷(三) 马芳在地图上指向了一个地方,云内,这里在从东胜到丰州滩的路途当中,距离云川卫不过百里路程,马芳率军奔袭一日夜足够了,只要截击鄂尔多斯部成功,此战就胜利了一大半了。 但是对于戚继光来说,任务是很艰巨的,首先戚继光要虚张声势,让黄台吉认为马芳的大军仍旧在云川卫,而且一旦鄂尔多斯部被马芳击败之后,恼羞成怒的黄台吉可能会直接引兵进攻云川卫,戚继光必须死死的守住云川卫,顶住黄台吉的进攻,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戚继光的危险是更大的。 不过戚继光对此是毫不在意的,他反而对马芳说道:“大帅放心去迎战套虏,标下必坚守云川卫!” 对于戚继光,马芳还是很信任的,他能力全面,而且性格稳重,把此事交给他,马芳还是非常放心的。 当夜马芳就趁夜率兵出营,离开了云川卫西行,准备先赶赴云内,在此地等待鄂尔多斯部,虽然现在云内已经是一座废墟了,但是毕竟是汉唐云中郡、云内州故地,仍然可以遮蔽大军,为马芳的大军提供了一个可以休整的地方。 马芳在这一带放牧了十二年,对于这这里的山山水水实在是太了解了,在马芳的指挥下,官军抵达了云内州。马芳派遣哨骑,查探鄂尔多斯部的下落,命令大军立刻休整,同时给战马加餐,平时舍不得给战马吃的鸡蛋混合着精料、食盐都要喂给战马,以保持战马充沛的体力。 马芳在等待鄂尔多斯部,而哱拜已经率领官军赶到了东胜卫的旧址,东胜卫原本是塞外坚城,当年太祖遣冯胜筑城,官军当年在从东胜卫撤走之前,连墙砖都带走了,只剩下干干净净、光秃秃的土墙;更干净的是,城墙上没有马面的痕迹,也没有城楼、女墙的遗迹,但是有瓮城,四面各一,每边城墙差不多正中开城门,外有瓮城。 就是防止蒙古人利用东胜卫,再加上蒙古人的游牧习性,即便是后来鄂尔多斯部占据了东胜卫,也从来没想过修复东胜卫为自己的所用,这倒是便宜了哱拜,虽然鄂尔多斯部留了两千余人看守自己的后路,但是残破的东胜卫根本难以防御,而且蒙古人也不懂得怎么利用城墙进行防御,缺乏城防的器械,而且蒙古人的人数太少了。 作为当年大明在塞外重要的据点之一,东胜卫城的规模是很大的,东西宽近四里,南北五里,周长十七里半。西墙向东退缩十丈,将东胜州城两墙隔在外,且从东胜州城南墙处向东撇。四墙正中开设域门,西墙、南墙外地势险峻,故只筑单护门城。 东墙、北墙外地势平坦,易攻难守,故筑双层护门城,还有瓮城。南北东三面城墙外都挖有护城河,宽约六丈半。不过现在护城河已经干涸了。这样一座大城,仅靠两千名守军是根本无法守卫的,哱拜骑马在东胜看了一圈,随即做出了决定,围三缺一。 官军猛攻西、南、北三门,放东门佯攻,仅仅布置了少部分的部队,在官军的猛攻之下,这些没有城防器械,城门洞开的东胜卫守军,很快放弃了东胜,从东门夺路而逃,而哱拜也仅仅是象征性的派遣一些骑兵将这些残兵败将撵远一点,便向宣大总督郑洛和山西巡抚王锡爵报捷,同时催促步卒尽快赶到东胜卫,修复东胜卫的城防设施。 而哱拜,则是派遣骑兵和黑春、戚继光、马芳等联络,哱拜之所以放东门,是因为东胜卫城西是黄河,只有东边是生路,而且鄂尔多斯部就在东边,这些残兵败将肯定是会去寻找他们的部落,鄂尔多斯部知道自己的后路被断,军心士气肯定是会受到影响的。这样也可以变相为马芳减轻压力。 而哱拜则指挥官军,按照既定计划,肃清兔毛川河以北,云川卫以南的蒙古部落,保障官军的后勤畅通,同时为马芳遮蔽左翼和守住后路。 马芳率军在云内州旧城中休整了一日之后,派出的哨骑也已经发现了鄂尔多斯的踪迹,马芳当即命令全军集结,准备拦截鄂尔多斯部,而鄂尔多斯部的哨骑在发现了官军的尖哨之后,也赶紧向恰台吉和一众部落首领们汇报此事,这使得一众鄂尔多斯部的台吉们极为惊诧。 这里已经距离大明的边墙三四百里了,在这里发现大明官军的尖哨,说明什么?官军肯定是大举出塞了,而且说不定官军的大军现在就在附近,这些尖哨不会离开边墙和官军主力太远的,这使得一众鄂尔多斯部的台吉们警惕起来了,鄂尔多斯部的大军暂停行军,增派哨骑在附近查探,很快就发现了马芳的主力。 马芳率领大军正在赶赴鄂尔多斯部的位置,这是准备来截击鄂尔多斯部啊,恰台吉略一思考,就决定派遣使者到马芳军中去,恰台吉和大明接触很多。其属民临近边墙驻牧,故被朝廷称之为“临边夷”。能言善辩,常担任俺答汗的使者。和马芳之前也打过交道。 恰台吉的使者到马芳的军前,向马芳解释起来,恰台吉声称自己不是想和盗卖那个作对,只不过是受黄台吉的邀请前来的。 马芳冷笑着说道:“邀请?邀请你们率数万铁骑来?怎么板升易主了?土默特部的事情,还轮不到你们鄂尔多斯部来管!” 马芳的强硬,自然引起了一众鄂尔多斯台吉们的不满,鄂尔多斯部不能管土默特部的事情,你大明就能管了是吗? 其实双方都很清楚对方目的,所谓的交涉只不过是拖延时间罢了,恰台吉想派人给黄台吉送信,但是马芳是肯定不会鄂尔多斯部这个机会的,仍旧统帅官军骑兵,向着鄂尔多斯部逼近。 对于是否应战,鄂尔多斯部其实一直就有些不同意见,毕竟这是土默特部的事情,鄂尔多斯部干涉其实是有些说不过去的。 第1500章 鸣镝呜咽战旗卷(四) 恰台吉是很想帮自己的干兄弟黄台吉的,但是很多鄂尔多斯部的台吉们并不想当炮灰,现在对上马芳,即便是战胜了又有什么好处?不过是为黄台吉火中取栗罢了,对于鄂尔多斯部来说,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好处,所以不少台吉是明确反对和马芳交战的。 不过现在的情况是马芳已经率军赶上来,现在是肯定跑不掉的,不过应该怎么对付马芳,现在鄂尔多斯部的太极门也管不了这么多了,首先要击败马芳才能够说其他的,双方都拉开阵势准备决战。 马芳率军赶到之后,随即指挥官军对鄂尔多斯部发起进攻,蒙古人是以部落为单位各自为战,马芳率军找准了恰台吉的部落之后,就对恰台吉的部落的发起了冲击,马芳很清楚,在整个鄂尔多斯部中,支持黄台吉最坚决的就是恰台吉,所以对于恰台吉,也要坚决进行打击,重创他的力量。 而其余的蒙古诸部见官军的主要目标是恰台吉,在吉囊之子吉能的率领下,开始和恰台吉拉开距离,吉能早就对恰台吉不满了,他仗着自己是俺答的义子,又和黄台吉很铁,一向不太把吉能这个鄂尔多斯部的大汗放在眼里,吉能对他也早就不满了,这次本来是人家土默特部的事情,但是恰台吉却煽动鄂尔多斯部的其他台吉们,裹挟着吉能一起出兵土默特部帮助黄台吉,这是吉能极为不爽的。 结果现在官军大军盯着鄂尔多斯部打,这个时候吉能当然不会冲上去当炮灰了,要支持黄台吉是你恰台吉,又不是我吉能,现在官军上来就追着鄂尔多斯部揍,自己是该你吉能上去顶了。 面对马芳的官军精骑,恰台吉只得指挥自己的部落和愿意跟随自己的部落迎战,不过人数远远少于官军,毕竟大部分的鄂尔多斯部领主,这次到土默特部来是出去捞好处的想法,而不是真的上来打硬仗的。 而且鄂尔多斯部已经多年不跟官军交战了,之前即便是袭扰,也都是小规模的袭扰宁夏等镇,这种大规模的主力会战,对于鄂尔多斯部来说已经是很久没有经历过的事情,即便是经常跟随俺答征讨瓦剌的恰台吉,他的临阵指挥能力也着实是有限的。 面对官军的重振,恰台吉也没有什么别的办法,只能率军正面迎战马芳,两军的距离逐渐开始拉近,而进入到二里的距离后,官军的左右两翼在马芳的指挥下,脱离中军,对恰台吉的两翼展开包抄,马芳的长子马栋亲率中军先锋,直取恰台吉。 马芳这次将轻骑配置在两翼,自己亲自统帅的中军都是披甲的三千营精骑,这些乘骑辽东战马的骑兵,手持长枪,冒着蒙古人的弓矢突入敌阵,而包抄恰台吉两翼的官军轻骑则以骑弓对官军的重骑兵提供支援,马芳则率领自己的亲卫和预备队,死死的盯住吉能,防范吉能可能得突袭。 见马芳只打恰台吉,兵部进攻吉能,吉能赶紧抓住机会派遣到马芳这里来解释,吉能称自己的本意不是要对抗大明,是因为鄂尔多斯部都被恰台吉所裹挟了,自己作为大汗也没有办法,但是他的本意绝不是和大明作对的,他和追随他的部落不想参与土默特的事情,这就退回鄂尔多斯去。 马芳听完吉能使者的话之后不禁冷笑,在鄂尔多斯部里,吉能没有恰台吉的话语权重,这是事实,但是什么他吉能不想介入土默特部的事情,这纯属扯淡了,吉能真的不想介入土默特部的事情,大可以直接不来,既然他都从河套到了此地,吉能多少也是抱着想趁火打劫捞一把的心态,只不过他更加倾向于保全自己,不愿意为了黄台吉当抱回罢了。 虽然在马芳眼中,不管是恰台吉还是吉能,都是死人了,但是现在吉能麾下还有两万余众,还是稳住他以减少官军的伤亡,所以马芳回复吉能,只要吉能退回自己的住牧地,大明就既往不咎,吉能显然还不知道东胜卫已经被大明收复了,满口答应下来,根本不去管恰台吉的死活。 而马栋、麻锦等人率领官军精骑已经凿穿了恰台吉的部队,将恰台吉部一分为二,只要官军在加把劲,就可以将恰台吉部吃掉,但是马芳没有选择这么干,以官军现在的实力,自然是能够吃掉恰台吉的,但是自己也会付出很大伤亡,对于马芳来说,这样不太划算,放这些败兵回去,可以动摇蒙古人的军心,同时和东胜卫失守的消息一起,打击蒙古人的士气,到时候为官军彻底歼灭鄂尔多斯部的主力创造条件。 在这种考量之下,马芳命令官军放开一个缺口,放这些蒙古人回去,恰台吉赶紧率领自己的麾下离开的战场,对于马芳的决定,马栋和麻锦都觉得不能理解,官军明明只需要再加把劲,就可以全歼恰台吉部了,但是马芳在这个时候放他们走,他们有些不能理解。 不过慑于马芳的军威,他们也只能执行命令,马芳收兵回营之后,派人给黑春、哱拜下达命令,命令哱拜率领精骑于东胜卫以东拦截鄂尔多斯部,黑春统帅宣大精骑,从镇虏卫经赤儿山赶赴云内州,和马芳汇合,同时马芳也派遣尖哨,时刻掌握鄂尔多斯部的动向,准备集中力量,将鄂尔多斯部予以歼灭,彻底解除李成梁收复河套的后顾之忧。 而在云川卫,戚继光督率车炮营的将士加紧加固云川卫,同时将仅剩的五千骑都撒出去,绞杀蒙古人的哨骑,遮断战场,不让蒙古人获得云川卫以西的消息,迷惑黄台吉,使他相信马芳的大军仍旧屯驻在云川卫。 由于被切断了和鄂尔多斯部的联络,黄台吉也感觉到了不对了,当即加派哨骑,不顾伤亡的突破官军骑兵的拦截,要了解鄂尔多斯部的境况。 第1501章 鸣镝呜咽战旗卷(五) 得知黄台吉的哨骑已经突破了官军骑兵的拦截之后,戚继光当即命令将所有的骑兵撤回来,同时堵塞云川卫的四门,坚守云川卫,果不其然,黄台吉的哨骑很快和恰台吉派出向黄台吉报信的信使相遇了,在板升的黄台吉得知马芳率领官军主力拦截鄂尔多斯部,当即明白了自己受骗,在云川卫的肯定是马芳的疑兵。 为了挽回面子,黄台吉率领大军准备攻取云川卫,给马芳一点颜色看看,没有想到等黄台吉率军经过一天一夜的行军赶到云川卫之后,不由得有些傻眼了,黄台吉也是多次潞国云川卫,对于云川卫还是有些了解的,没想到到了此处之后,发现云川卫早就不是之前破败的云川卫城了。 官军在这十天之内,紧急加固了云川卫城,云川卫的大门被官军的车炮营用战车和塞门刀车堵塞,云川卫的城墙破损处也被官军用水泥予以修复了,上面的马前等城防设施也等到了修复,官军将大量的火炮摆上了云川卫的城头,上面征虏副将军的大旗和戚继光的认旗在城头飘扬,黄台吉不由得有些犹豫,他原本以为马芳在这里留下仅仅疑兵,可以趁机吃掉这一部官军,振奋一下自己的士气,没想到官军早就严阵以待,看着城头上的火器,黄台吉并没有冒险攻城的胆量。 毕竟马芳部就在云内州,而三娘子和把汉那吉就在板升,一旦黄台吉进攻云川卫受挫,把汉那吉和三娘子绝对不会坐视的,肯定会派兵衔尾追击,这就会使得黄台吉很被动。 但是现在黄台吉乘兴而来败兴而归,要是就这么灰溜溜的走了,对于士气军心的打击是很大的,黄台吉麾下大将僧格向黄台吉献计,认为现在的情况应该直接率兵迎击马芳,马芳已经和鄂尔多斯部大战一场,即便是马芳战胜了鄂尔多斯部,恐怕实力也收到极大的削弱,这个时候就是黄台吉动手的好时机,只要能够击败马芳,不仅仅是官家的士气会受到极大的打击,就是三娘子和把汉那吉的士气也会受到很大的打击。 黄台吉思虑再三之后,决定采纳僧格的建议,率兵前往云内州,同时派人通知恰台吉等人和自己合兵一处,共同夹击马芳,要一举击败马芳,彻底断绝三娘子和把汉那吉的希望。 而在东胜卫以东一百里处,撤到此地的鄂尔多斯部已经已经得知了东胜卫被官军夺取的消息,一众台吉们对于马芳的欺骗感到很愤怒,但是现在的问题是应该怎么应对现在的情况,随后撤退到此地的恰台吉则是再次支棱了起来,他认为要不是吉能的临阵退缩,鄂尔多斯部原本是可以战胜马芳的,现在马芳已经截断了鄂尔多斯部的退路,只能和马芳决一死战。 但是吉能是不愿意这么干的,因为这么干鄂尔多斯完全是成为了黄台吉的炮灰,吉能当然知道恰台吉为什么这么干,因为黄台吉许诺只要他当上大汗,就支持恰台吉当鄂尔多斯部的大汗,逼吉能让位,所以恰台吉才会这么积极的支持黄台吉,同时恰台吉还拿出了黄台吉派人送来的信,黄台吉已经率军西进,到时候两家合兵一处,足够击败马芳。 但是仍然有一些鄂尔多斯部的台吉们认为,不应该介入土默特部的事情,虽然现在官军夺取了东胜卫,但是他们仍然可以渡过黄河,经大青山绕回河套,但是大部分的鄂尔多斯部台吉们都不同意这么干,他们认为自己被马芳欺骗,现在黄台吉已经率兵来援了,两家合兵一处,要向大明讨个说法。 吉能现在已经彻底失势了,之前对大明的妥协使得吉能现在根本无法掌握局势,在恰台吉的鼓动之下,鄂尔多斯部决定和黄台吉合兵,共同对付马芳。 而在云内州,提督宣大军务黑春率领一万骑来援,马芳当即对于黑春下达命令,现在的当务之急,是阻止鄂尔多斯部和黄台吉的合流,所以马芳命令黑春和哱拜拖住鄂尔多斯部,而马芳则亲率主力,迎战黄台吉部,同时传檄把汉那吉和三娘子,要求他们率领大军和马芳汇合,一起击败黄台吉。 马芳的军令下达之后,黑春率军休整一夜之后随即西进拦截鄂尔多斯部,而哱拜也从东胜卫出发,衔尾追击鄂尔多斯部,准备和黄台吉汇合的鄂尔多斯部很快就发现了哱拜,双方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哱拜原本就是鄂尔多斯部的一个小部落首领,因为被恰台吉等人排挤打压,甚至想要吞并哱拜的部落,父兄皆见杀,遂率领部众投奔宁夏官军,为了保命,哱拜才不得已投靠了大明。 而对于鄂尔多斯部来说,哱拜投靠官军之后,是踩着蒙古人的头颅升迁的,那是不折不扣的蒙奸,当得知是哱拜领兵在后面尾随之后,鄂尔多斯部的一众首领都纷纷要求先干掉哱拜,以雪多年之耻,但是哱拜始终和鄂尔多斯部保持了不远不近的距离,率领官军窥视着鄂尔多斯部,恰台吉派兵追击,他就引兵远去,等到蒙古人回头准备继续东进的时候,哱拜就率军就在鄂尔多斯部后面跟随,极大的迟滞和干扰了蒙古人的行军。 而在板升,三娘子和把汉那吉也收到了马芳的传檄,马芳要求土默特部和马芳一道,迎击黄台吉,其实马芳就是看中了三娘子麾下的汗帐精锐了,这些由俺答调教出来的精锐,是土默特部的精锐,绝对是一支有力的骑兵,但是对于是否率领大军参战,土默特部的首领们还是有些疑虑的。 一来是大明借打击黄台吉的名义,大举深入草原,重新占领了之前被大明放弃的各处塞外卫所,向草原推进了二百里,第二就是很多人认为,即便是战胜了黄台吉,不他失礼也需要这支汗帐精锐去镇压土默特内部的反对势力,若是损失太大,对于不他失礼来说是不利的。 第1502章 鸣镝呜咽战旗卷(六) 对于这些言论,三娘子和把汉那吉在之前也商量过,若是蒙古诸部按兵不动的话,看似能够保存实力,实则会加深大明朝廷的对于把汉那吉和不他失礼的忌惮,现在的大明皇帝,本就极为强势,动辄用兵,官军的这些将帅们,也是一个个都想对草原用兵,好捞取军功,对于蒙古人来说,现在是极为不利的。 三娘子认为不能够轻易得罪大明,至于这些之前大明放弃的卫所,现在既然大明要重新占据,土默特也就认了,要不然的话可能给大明以征讨土默特的借口,这次的事情也是一样,毕竟大明名义上是来帮助不他失礼,讨伐黄台吉的,要是不他失礼和把汉那吉就龟缩在板升,未免会让大明起别的心思。 一来是大明可能会认为三娘子和把汉那吉是有意保存实力,让官军当炮灰,二就是如果三明治和把汉那吉就龟缩在板升城中,未免会让官军认为他们软弱,所以在这种情况下,三娘子最后拍板,与不他失礼、把汉那吉亲率两万骑与马芳汇合,一道迎战黄台吉。 同时派人通知马芳,告知他三娘子将会和顺义王不他失礼、把汉那吉一道率兵配合马芳,迎战黄台吉。 马芳和三娘子约定地点之后,当即率兵出发向约定的地点出发,准备拦截黄台吉,而黑春、哱拜则是一直采取各种手段迟滞鄂尔多斯部的行军。 而在河套,李成梁指挥官军从东、南两个方向出兵,将盘踞在河套的蒙古部落赶出河套,河套分为青铜峡至宁夏石嘴山之间的银川平原,又称“西套”,和蒙古部分的“东套”。现在西套在官军的控制之下,所以李成梁这次要做的主要就是收复东套。 在李成梁的指挥之下,延绥、榆林方向的官军出塞将蒙古部落向西、北驱赶,而李成梁则率领官军主力,从花马池出发,将北虏彻底驱赶出河套,把他们赶到黄河以北去,现在留在河套的蒙古人都不甚强大,远远不是官军的对手,不过对于李成梁来说,重要的不是将这些蒙古人赶走,而是怎么样将整个河套控制起来。 对于李成梁来说,他要在河套的黄河沿岸和河套腹地设置卫所和堡垒,保证大明对于河套的控制,为未来大明迁移卫所,开发河套提供保证。所以李成梁亲率大军,一方面接受一些蒙古部落的投诚,他们日后都是大明开发建设河套的劳动力,另一方面对于反抗的部落予以坚决绞杀,同时李成梁亲自勘察整个河套,确定可以修建堡垒的地方,在河套地区大兴土木,兴修边堡。 而在京师,朱载坖和满朝重臣也都在关注着宣大和三边的战事,这可比对倭国的战事要规模大得多了,而且对于大明来说也是极为重要的,根据战前的规划,如果这次能够获胜的话,朝廷不仅将重新收复河套,而且除了开平卫之外,其余的所有的北部防线也都恢复到洪武年间的水平了,朱载坖终于做到了大明之前数代帝王都没有做到的事情,就是将永乐、宣德时期放弃的北部边疆收回来。 所以朝廷从上到下,对于此战是极为重视的,现在前线的情况尚且不清楚,不过从宣大总督郑洛转奏的相关情报来看,大明官军的进展还是不错的,哱拜收复了东胜卫,黑春指挥宣大官军收复了镇虏卫、玉林卫,马芳的戚继光率军收复了云川卫,原本山西行都司被放弃的卫所也都被收复了。 当然朝廷为此付出的代价也是极为高昂的,短短两个月,朝廷已经将宣大和三边转运粮秣二百二十万石,马草一百八十万束,调拨咸鱼等食品四十二万斤,还有向商人们通过盐引或者直接出银采购的药材等物资也已经高达三十万两,还有大量的军器弹丸,负责粮秣转运的总督仓场户部尚书王国光已经将河南、山西、陕西等各处仓库全部搬空了,用以保障前线大军的给养。 朱载坖也命令从太仓和内承运库直接出银再宁夏、山西等地就地筹措粮秣,以转运军需,同时从京通仓调拨大量的粮食,一部分用于补充河南等地的常平、备荒仓,另一部分直接向陕西、山西转运,同时五军都督府动员了北直隶、陕西都司、山西都司的卫所士卒,帮助朝廷运输粮秣,朱载坖还特地下诏,给这些参与运粮的军事额外增发银钱一元,米一石作为报酬,能够自己携带车辆帮助官军运粮的,再增加一元,务必要保证对宣大和陕西的粮秣转运。 得益于朝廷这几年以来对于北方的道路修整,现在朝廷转运粮秣不再像以前那样艰难了,官军的后勤保障能力有了一定程度的改善,现在整个朝廷的目光都聚集在宣大,无论是朱载坖还是朝廷重臣们,都很清楚,决定性的主力会战即将爆发,只要马芳能够击败黄台吉和鄂尔多斯部,官军此战就将获得大胜,如果官军此战失利,就要立即转入防御,能够守住之前收复的土地,就是一个大问题了。 但是兵部尚书汪道昆等已经向朱载坖上疏了,未虑胜,先虑败,朝廷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以免到时候无法应对,现在前线最需要的就是大量的水泥,无论对于已经收复的各据点、卫所城的修复,还是新建边堡,都需要大量的水泥和相应的建材。 所以经过兵部、户部、工部的联名上疏,朱载坖下诏对水泥实施禁榷,全部由朝廷予以购买并且向宣大和陕西转运,必须首先保障边防之用,同时朱载坖命令五军都督府立刻动员山西都司、山西行都司、陕西都司、陕西行都司的卫所士卒,调发大量的卫所士卒,帮助转运水泥建材,抢先修复要害地方的边堡,尤其是在河套,命令李成梁先沿黄河修筑边堡,防止蒙古人的反扑。 同时山西、陕西两省的地方官府也要动员民夫民壮,还有收购市面上的建材,帮助官军迅速修筑边堡,控制已经收复的土地。 第1503章 鸣镝呜咽战旗卷(七) 隆庆十三年七月三十日,马芳与三娘子、把汉那吉的麾下汇合了,出乎马芳意料之外的是,不仅仅把汉那吉和三娘子亲自率兵赶来,连年幼的不他失礼也被三娘子带来了,面对这些土默特的大汗,大明的顺义王,连马芳都对三娘子有些刮目相看了,果然是女中豪杰,居然带着幼子亲临战阵。 马芳赶紧向不他失礼行礼,毕竟他可是大明皇帝册封的顺义王,不他失礼也已经快十岁了,向马芳回礼,三娘子直接问道:“潞国公明日准备准备和黄台吉大战。” 马芳笑着说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三娘子笑着说道:“潞国公当世名将,自然是不怕的,只是我们孤儿寡母的,全靠这些勇士们维持,还望潞国公体谅。” 马芳当然明白三娘子的意思,这些汗帐勇士是三娘子最大的本钱,虽然三娘子和把汉那吉这次统兵来支援马芳,但是他们的这些麾下也不想被马芳当炮灰用,三娘子是个颇为聪慧的女子,她很清楚,与其如藏着掖着,还不如把自己的想法直接告诉马芳简单一点。 马芳当然明白三娘子的意思,即便是大明帮助三娘子和把汉那吉铲除了黄台吉,但是土默特内部未必就是铁板一块,不服不他失礼的部落首领肯定是依旧存在的,三娘子需要有足够的实力能够弹压整个土默特部,也是非常重要的,大明在草原上还需要顺义王这个蒙古帮助大明稳定草原的局势,所以对于顺义王,不能过分削弱。 除此之外,把汉那吉和三娘子关心的还有一个重要的问题,就是大明这次出兵,趁机收复了很多之前被放弃的卫所,对于大明来说,这自然是好事了,开疆拓土,恢复洪武旧观,但是对于土默特来说就不是这样了,毕竟大明将防线向北推移之后,对于土默特来说就是很尴尬的事情,大明的边墙距离板升实在是太近了。 但是三娘子也很清楚,要想大明将已经吃到嘴里的土地吐出来,是不可能的,但是三娘子也需要为自己争取利益,三娘子希望马芳能够在击败黄台吉之后将原本属于黄台吉的宣府、蓟镇边外的住牧地交由三娘子管理,这样可以增强三娘子的实力,同时在宣府和蓟镇增加马市。 对于这个问题,马芳表示自己只负责军务,这些问题三娘子应该通过宣大总督郑洛直接向朝廷请求,马芳的态度是默许此事,不过马芳一向谨小慎微,不会牵涉进这些事情中来的。有了马芳的默许,三娘子也明白自己可以通过郑洛向朝廷上疏请求将黄台吉的住牧地赐予自己,同时还可以得到官军的帮助。 而三娘子和把汉那吉另外一个关心的事情是马芳的方略到底是怎么样,马芳也向他们两人解释了自己的方略,马芳当然也很清楚,这次作战,是以官军为主力,把汉那吉和三娘子的麾下主要是承担一些配合官军的任务,同时马芳是准备主动出击,寻找黄台吉部的主力追求主力会战的,所以需要三娘子和把汉那吉的麾下承担侦察和战场遮蔽的职能。 这些事情对于三娘子来说倒不是很困难,他麾下的汗帐精锐长期在板升附近驻扎,对于此地的地形地貌是很熟悉的,三娘子派出这些汗帐精锐,打探黄台吉的具体位置,在摸清楚了黄台吉的位置之后,马芳随即率领官军和土默特部赶赴黄台吉的所在,准备展开决战。 而黄台吉则是一直在避免和马芳交战,黄台吉虽然不是和俺答一样的战术天才,但是毕竟纵横沙场二十年,基本的判断还是有的,他很清楚,官军和三娘子、把汉那吉联手的话,总兵力是远远超过自己的,而且无论是三娘子手中的汗帐精锐,还是马芳的临阵指挥能力,都不是自己所能够比拟的,所以他一定要等到鄂尔多斯部的五万骑赶到,利用自己的优势兵力和马芳决战。 但是鄂尔多斯的援兵迟迟不到,这使得黄台吉十分焦急,恰台吉他们倒不是不想来支援黄台吉的,但是哱拜和黑春率领官军一直在袭扰鄂尔多斯部,使得鄂尔多斯部的行动极为艰难,虽然官军的人数少于鄂尔多斯部,但是黑春和哱拜加起来还是有近两万骑,鄂尔多斯部要是派出小部队,不但不能驱赶官军,反而会被官军集中兵力予以消灭,而鄂尔多斯部想要找哱拜和黑春决战或者将哱拜、黑春驱逐,官军骑兵又会和鄂尔多斯部拉开距离。 尤其是哱拜,他本人就是出身于鄂尔多斯部,对于其中的情况是极为了解的,鄂尔多斯部最大的问题就是松散,不管是吉能还是恰台吉都无法全面控制鄂尔多斯部,各部落的首领都有自己的想法,都向尽可能的保全自己的力量,让别人去当炮灰,在这种情况之后,哱拜和黑春虽然率兵多次挑衅,但是没有哪个部落首领愿意真的和官军去硬碰硬,再加上东胜卫被官军收复之后,使得鄂尔多斯部的士气更加低落,哱拜借机大肆宣传官军已经发兵河套,使得鄂尔多斯部人心浮动。 而在三娘子的汗帐精锐确定了黄台吉的位置之后,马芳随即率领大军前往,而三娘子和把汉那吉的麾下就充当官军的先锋,他们毕竟马术优良而且熟悉地形,可以卫官军开路,同时尽可能放松黄台吉的警惕,不要将黄台吉给惊了。 黄台吉的哨骑当然也发现了三娘子的哨骑,双方的哨骑首先在土默特草原上展开了追逐战,不过三娘子麾下的汗帐精锐毕竟是整个土默特部的精锐,很快便压制了黄台吉部的哨骑,挤压黄台吉部哨骑的活动范围,遮蔽战场,为官军的前进扫清道路,马芳则是率领官军快速前进,直奔黄台吉的所在。 黄台吉当然也已经得知了消息,是战是走,这是一个问题。 第1504章 鸣镝呜咽战旗卷(八) 黄台吉当然很清楚,一向龟缩在板升的三娘子和把汉那吉这么主动的派人查探自己的位置,并且遮蔽战场,限制自己的哨骑去查探对方的情况,唯一的可能就是三娘子已经和官军汇合,准备先拿自己开刀了,黄台吉现在哨骑被三娘子的汗帐精锐所限制,并不清楚官军的位置,只能硬着头皮准备决战。 隆庆十三年八月初三日,马芳统帅官军主力抵达板升东南七十里的黄台吉营帐,黄台吉也点起自己的兵马营帐,马芳的大旗和认旗在官军的阵型中坚,三娘子和把汉那吉统帅土默特部骑兵在官军的两翼,官军背靠青冢,左翼是黄河的支流灰河,而黄台吉也统帅大军列阵。 马芳下达命令蒙古轻骑率先出击,官军骑兵缓缓加速在后面准备冲击黄台吉。 这次在马芳的调度下,三千营精骑在官军的最前面,现在三千营精骑都是使用骑枪的冲击骑兵,善于肉搏,人马皆披甲,加上从辽东、西域获得的大型战马,官军骑兵的马力和速度都强于蒙古骑兵,当然这些官军的战马需要大量的精饲料饲养,否则的话这些战马就不能维持充沛的体力,所以这也是马芳追求速战的原因,马芳很清楚官军战马的优劣,必须要要速战速决,一战定乾坤,才能够最大程度的发挥官军骑兵的优势。 而在三千营精锐的身后,就是从亲军诸卫和勇士营抽调而来的精骑了,这些精骑也大多乘骑辽东和西域的战马,使用骑枪,而且由于御马监勇士营的骑兵有很多是个各镇抽调而来的精锐,他们马术精湛,不仅仅善于使用骑枪,马刀等各种马上兵器都很精通,虽然人数不多,但是是官军骑兵中最为精锐的一部分,装备也是最好的,不仅有骑枪、马刀,甲胄、马铠等也是远胜其他官军的。 所以马芳赋予勇士营一个任务,就是紧随三千营破阵之后,从左翼突出,直取黄台吉,马芳将斩将擎旗的希望寄托在了勇士营身上,这令勇士营指挥使骆尚志极为高兴,当即向马芳立下了军令状,必斩黄台吉,而跟随在三千营、勇士营和亲军诸卫之后的,就是宣大、蓟镇、辽东镇抽调而来的援军,他们大部分仍旧乘骑的是蒙古马,仅仅装备了马刀和骑兵的甲胄,仍旧使用马刀和弓箭作为主要的作战手段。 所以马芳将他们安排在最后,主要是为官军提供远程火力支援的,而按照马芳的指令,率先发起冲击的是把汉那吉和三娘子的麾下,统帅这些骑兵的是俺答汗麾下的大将把都儿,他同时是俺答的幼弟,一直跟随俺答东征西讨,执掌俺答的汗帐精锐,是和黄台吉一样的都是俺答的左膀右臂,同时是不他失礼的坚定支持者。 三娘子才放心的将这些汗帐精锐交给他指挥,把都儿很熟悉黄台吉的战术,同时他也清楚三娘子的意图,这一战,土默特部要出力,要让大明看到土默特部仍然有强大的实力,不他失礼作为大汗仍旧能够掌握土默特部,但是也要尽可能的减少损失,保全实力,这其中的度就很难掌握,所以三娘子将临阵指挥交给了把都儿这位老将。 把都儿指挥者汗帐精锐和把汉那吉的麾下率先出击,以汗帐精锐为箭头,在接近黄台吉部不到一里的时候,在这位老将的指挥下,土默特部骑兵猛地向右转,同时张弓搭箭向黄台吉部的骑兵放箭,这些俺答生前调教出来的汗帐精锐确实是相当不错,颇有当年成吉思汗麾下精骑使用曼古歹战术的风采。 放箭之后的土默特骑兵随即加速向右离去,准备和黄台吉部脱离接触,虽然土默特部的汗帐精锐马术高超,弓马娴熟,但是和他们一起作战的把汉那吉部的骑兵显然是跟不上这些汗帐精锐的,在最后面的千余骑就没能及时和黄台吉部脱离接触,被黄台吉部追上砍杀。 不过把都儿的麾下刚刚和黄台吉部脱离接触之后,迎面就是官军的骑兵了,当把都儿部撤到右翼之后,在麻锦的指挥之下,官军骑兵猛地加速,三千营精骑打头,他们从得胜钩上取下骑枪,直指黄台吉部,而黄台吉部的阵型之前刚刚被把都儿部用弓箭打乱,还没有来得及恢复,同时被黄台吉部的右翼咬住的把汉那吉部骑兵也在拼死反抗,使得整个黄台吉部的阵型在右翼出现了向后的凹陷。 麻锦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他的认旗猛地挥动,同时向右倾斜,整个官军的冲击阵型也略微的调整了方向,三千营精骑枪尖所指的,正是黄台吉部中央和右翼的结合部,这里是黄台吉部阵型脱节的地方,右翼的黄台吉部的速度明显慢于中央和左翼,黄台吉当然也很清楚官军的意图。 黄台吉部的骑兵用弓箭阻击官军三千营,试图阻止三千营进攻其右翼,但是由于打头的三千营人马皆披甲,对于蒙古人的箭矢还是有一定的防护力,虽然给官军造成了一些伤亡,但是并没有能够阻挡官军的马蹄。 同时在官军两翼的宣大、蓟辽精骑,也开始放箭支援三千营了,官军的弓矢也是集中起来,对准了黄台吉部中军和右翼的结合部,两翼的轻骑只放过一轮箭,三千营的精骑就已经一头撞进了黄台吉部的结合部,这些手持骑枪的官军骑兵骁勇异常,对于这些缺乏甲胄的蒙古人来说,官军的骑枪可谓杀伤力巨大,几乎只要被击中,必然落马。 而从官军右翼杀出来的勇士营精骑更是手持骑枪、骨朵、狼牙棒等长兵,大砍大杀,这些钝器的的杀伤力一点也不比骑枪差,尤其其中不少人是精挑细选的雄壮之士,可以批重甲,在近战中的优势极大,麻锦指挥官军,就是准备将黄台吉的阵型切割开来。 第1505章 铁马晓嘶沙场寒 而面对大明官军的态势,黄台吉也迅速作出反应,他指挥自己的中军和左翼,向右转向,企图反包围官军,在一旁观战的马芳用望远镜看到了黄台吉的这一行动之后,大喜过望,对三娘子和把汉那吉说道:“大事定矣!” 其实平心而论,黄台吉的临战应对并不能算有多大的事务,可以算得上是中规中矩了,对于官军击穿黄台吉的阵型,同时对黄台吉的阵型予以分割的情况,黄台吉能够立即作出反应,指挥自己的中军和左翼反包围官军,反应还是不慢的。 但是黄台吉的判断明显失误了,他没有考虑到在这个时候骑兵高速运动的状态下,进行转向,势必会拉长整个黄台吉部的阵型,同时摊薄黄台吉的兵力,再加上官军的战马马速是快于黄台吉部的,在这种情况之下,还没有等黄台吉部完成反包围,官军早就绕到蒙古人的身后了,这对于黄台吉来说,是极为不利的。 而在黄台吉调度兵马的时候,马芳在也在积极的指挥官军,马芳命令把都儿率领土默特部的骑兵直接冲击黄台吉的右翼,将官军解放出来,同时,临阵指挥的麻锦也相应的进行阵型和行进方向的调度。 原本官军是从左前方斜向直插黄台吉部的中右结合部,现在黄台吉指挥他的麾下准备反包围官军,用他的左翼咬住官军的尾巴,如果黄台吉的计划得逞,对于官军来说确实是极为要命的事情,官军头还没有冲出黄台吉的大阵,而尾巴又被黄台吉咬住的话,整个官军的大阵就会被黄台吉头尾夹击,然后压缩。 所以麻锦当即命令勇士营向右突击,迅速突破黄台吉的军阵,同时官军和黄台吉的军阵相向而行,和黄台吉的选择一样,官军也有纵队变横队,原本在三千营身后的蓟辽、宣大精骑前出到三千营的右翼,而最右边是勇士营精锐,收到三娘子军令的把都儿率领汗帐勇士再度杀回来,突入黄台吉的右翼,将黄台吉的右翼彻底击溃。 而在黄台吉将自己的中军和左翼调整好了之后,麻锦指挥的官军已经贴近了黄台吉的大阵,麻锦亲率的三千营精锐直冲黄台吉的中军,同时利用勇士营狠狠打击黄台吉的左翼,黄台吉还是沿用蒙古骑兵的老一套战法,弓矢加马刀,黄台吉对于自己麾下的骑射功夫还是很自信的,他也看的很明白,官军的一头一尾,确实都是精锐,他们都装备了甲胄,而且使用骑枪,确实是难以对付。 但是官军的中间,明显并不是这样的精锐,所以黄台吉的想法是集中精锐打击官军的中间,将官军分割为两节,但是麻锦也早就防着黄台吉这招,三千营和勇士营官军以钳形包夹黄台吉部,而宣大和蓟辽的骑兵仍旧用弓矢支援官军,尤其是麻锦亲率的三千营,这次麻锦狠狠的咬住了黄台吉的中军,三千营的精骑手持骑枪,突入镇中,而宣大、蓟辽的精骑则抛射箭矢,以支援官军。 虽然抛射的箭矢不管是精度还是杀伤力都极为有限,而且现在是敌我不分的情况下,很容易误伤友军,但是相对于披甲的官军来说,这些抛射的箭矢杀伤力不大,但是对于蒙古人还是有一些杀伤。 官军的骑枪在和蒙古人的近战中占尽优势,这些熟练使用骑枪的官军骑兵,双手持骑枪,可以往前、后、左、右各方向,快速变向,精准刺击。还可兼顾劈打,以及使用头部、尾部双头刺杀等战法。而且他们人马披甲,对于蒙古人的箭矢有很强的防护能力,而且和欧洲人的夹枪冲锋战术不同,官军的双手骑枪更加灵活。 尤其是麻锦,他本就是官军中的用枪好手,他使用的还不是一般的骑枪,而是两头枪,左右击刺,无人敢缨其锋,双头骑枪也可以滑把,延长攻击距离。这种骑枪的使用技术,十分复杂,门槛超高,必须是精英才能驾驭。 在三千营和勇士营的夹击下,蒙古人很快不支,黄台吉发现,近战现在蒙古人完全不是官军的对手,仅有马刀的蒙古骑兵,根本不是手持长枪的官军的对手,巨大伤亡更是使得蒙古人的士气迅速低落,黄台吉见事不可为,当即准备率军撤走,但是官军骑兵在后衔尾急追。 黄台吉原本认为,在这种追逐战中,蒙古人能够充分发挥自己的骑射水平,通过骑射来实现重创官军的想法,平心而论,官军的骑射确实是远远不如蒙古人,这点即便是马芳都要承认,尤其是这些官军的枪骑兵,他们主要的训练科目就是骑枪,对于骑射的训练本就不足,他们的骑射水平就更差了。 不过这个问题朱载坖早就考虑到了,解决水平不行的办法是什么,朱载坖很清楚就是氪金,朱载坖给这些枪骑兵们装备的骑驽,比之于弓箭,驽就很好掌握了,虽然在马上装填弩箭很不现实,但是在追逐战中,往往只需要一发就足以决定胜负了,而且弩箭的杀伤力是远远强于弓矢的。 官军骑兵们将骑枪挂在得胜钩上,纷纷操起早就上好弦的骑驽,对准蒙古人的战马就是一顿攒射,大量的战马吃痛,将马上的骑兵掀翻,这些驽矢也极大的震慑了蒙古人。 黄台吉的撤退很快就变成了溃退,蒙古人本就缺乏组织,在官军的追击之下更是很快就开始溃散了,黄台吉只能带着自己的亲兵开始被溃散的大军裹挟,而骆尚志则是率领勇士营死死的咬住了黄台吉,他为了加速速度,命令自己麾下的勇士营骑兵,抛弃一切不必要的装备,只要死死咬住黄台吉就行,黄台吉的旗帜成了最好的标记物,各路官军都纷纷涌过来,想要立下这斩将擎旗的绝世大功,官军士卒们用弓箭、驽矢攒射跟随黄台吉的亲兵,同时打散敢于来救援的蒙古人。 第1506章 铁马晓嘶沙场寒(二) 而此时的麻锦,则是指挥官军继续追击蒙古人,麻锦更是下达了死命令,止许直前,不许下马割首,不准官军士卒们下马割取首级,命令官军士卒们继续追击蒙古人,在麻锦的指挥下,官军奋勇追击,骆尚志更是死死咬住黄台吉,黄台吉不得已抛弃了自己的旗帜,仓皇逃窜。 而马芳也见好就收,命令官军收兵回营,将追击溃兵这些事情交给了蒙古人,同时派人割取首级,向朱载坖报捷,统计详细的伤亡和斩获情况,而骆尚志则是向马芳请罪,他只缴获了黄台吉的旗帜,并没有将黄台吉阵斩,对于这事,马芳并不在意,黄台吉死与不死,已经是无关大局了,而且黄台吉不死,对于大明来说更好。 马芳率军休整,准备与黑春、哱拜汇合之后收拾鄂尔多斯部,经过统计,官军此战阵亡、受伤七千余,阵斩北虏一万二千,当然有一部分是土默特部的所斩获的,不过所有的首级都是官家的,这点是早就说好了的。 马芳派人先向京师报捷,官军已经击溃了黄台吉,马芳正准备和哱拜、黑春合兵一处,击败鄂尔多斯部。 马芳随即派人传信给哱拜和黑春,不再袭扰鄂尔多斯部,而是让开道路,放鄂尔多斯部来,而马芳则携带着战利品从板升附近撤退到了云川卫,因为郑洛和王锡爵向戚继光的云川卫转运了大批的粮食、药品等物资,马芳率军在云川卫安顿伤员,休整马匹,准备和鄂尔多斯部交战。 而收到马芳命令的黑春和哱拜也赶紧率兵来和马芳汇合,准备一起收拾鄂尔多斯部,其实经过这段时期官军对鄂尔多斯部的持续袭扰,哱拜和黑春也已经发现了,鄂尔多斯部的士气并不怎么高,尤其是官军夺取了东胜卫之后,鄂尔多斯部的士卒们更是担忧自己的归途被官军截断,军中流言四起。 而且蒙古人的后勤也已经出现了严重的问题了,虽然蒙古人对于后勤的依赖远远没有官军那么强,但是蒙古人毕竟不是倭人,可以吃草为生,蒙古人征战,也是需要后勤的,一般来说,蒙古人的后勤以部落为单位进行后勤准备的,蒙古军队自带武器与粮食,战后则各自回归自己的牧地,这是总的方面。 由于蒙古小马小而灵活,特别耐劳,持续走动能力强,并且马奶可以作饮料,所以马匹成为后勤的第一要素。蒙古兵一般一人要带多匹从马。蒙古人离开了马,他还能干什么呢?蒙古的主要武器是弓箭,也是极为轻便,一般战士可带一个箭筒三十支箭,有带两个箭筒的。粮食主要是制成的干肉,食用时泡水就行,一如压缩饼干。这是他们的主要后勤工作,完全自带也可以就地制作。草不用说,到处都是,可以就地取得。干肉主要是战前制作,也可以行军时狩猎野兽制作。 虽然这样看起来蒙古人的后勤能力肯定是比大明官军要强很多的,但是并不意味着蒙古人就不需要后勤,蒙古人也是人,蒙古马也是马,蒙古人也需要食物来供给自己,而鄂尔多斯部的大军从鄂尔多斯赶到土默特,又被官军遛了这么久,所携带的物资恐怕已经消耗的差不多了,虽然蒙古马耐粗饲,即便是就吃草也能维持体力,但是长途跋涉仍然会使马匹迅速掉膘,难以冲刺,加上他们得知黄台吉战败的消息,恐怕不会再继续留在土默特了,而是想回到河套去,官军应该在其归途设伏拦截,将其击溃。 马芳认为哱拜的这个想法是很正确的,现在鄂尔多斯部不可能在继续留在土默特部了,肯定是想要回到河套的,这是官军绝对不能容许的,马芳是一定要将鄂尔多斯部这五万骑留在土默特部的,马芳当即命令哱拜、黑春休整一夜之后从云川卫先行赶赴东胜卫,加强东胜卫的防御,同时观察鄂尔多斯部的动向,防止骑北渡黄河逃归河套。 而马芳则是派遣哨骑查探鄂尔多斯部的位置,果不其然,鄂尔多斯部在官军撤走之后并没有再向板升前进,而是就地扎营,很显然,这是鄂尔多斯部的台吉准备商量下一步怎么办了。 在鄂尔多斯部的驻地,台吉们正在吉能的营帐内商量下一步的行止,对于鄂尔多斯部来说现在黄台吉战败,鄂尔多斯部已经没有再留在土默特的意义了,现在的问题是应该怎么回去的问题。 由于官军已经夺占了东胜卫,导致鄂尔多斯部想要走来的路回到河套显然已经不可能了,众台吉的商量之后有几个方案,一是重新夺回东胜卫,也就是妥妥城,走原路返回河套,这个是恰台吉所提出来的,因为妥妥城原本是他的住牧地,现在被官军所收复,这使得他很难受,想要将官军赶走,当然这条道路看起来是最短的,也是鄂尔多斯部最熟悉的,只要从东胜卫渡过黄河,就回到了河套。 但是吉能和大部分的台吉们都不同意,现在和官军交战,风险太大,至于东胜卫,又不是他们的地盘,为什么要他们去夺回来。 大部分的台吉们还是认为应该北上寻找渡口,绕路回到河套比较安全一点,他们已经不愿意在打仗了,因为除了白白损失自己的实力之外不会有更多的好处。 而在云川卫,马芳和戚继光正在商量给朱载坖的密疏,从战胜黄台吉之后,马芳的身体就已经不大好了,毕竟是六十多岁的人了,马芳顶着烈日一路驱驰,是在是有些吃不消了,但是之前他不能在三军将士和蒙古人面前表现出来,直到回到云川卫,马芳才请军中的医生诊治,军医诊视之后认为马芳是暑气入体,必须要静养。 马芳在自己的营帐中和戚继光商量给朱载坖的奏疏,主要关于战后蒙古诸部的问题。 第1507章 铁马晓嘶沙场寒(三) 在青冢之战中,马芳原本是有机会歼灭黄台吉部的,至少是有机会阵斩黄台吉的,但是马芳并没有这么做,原因很简单,就是马芳在权衡利弊之后认为,黄台吉不能现在被消灭。为此马芳特地上疏向朱载坖解释。 由于马芳病重,已经不能执笔了,由马芳口授,戚继光誊抄,马芳认为,对于之前三娘提出的将黄台吉原本在炫富、蓟镇边外的住牧地赐予三娘子部的事情,大明可以口头上答应,但是由于实际上黄台吉并没有被大明彻底消灭,所以三娘子无法完全控制原来黄台吉的住牧地。 大明可以利用黄台吉牵制三娘子,到时候三娘子必定再次请求官军协助征讨黄台吉,大明就可以借机将原本万全都司加以恢复,马芳在奏疏中指出了几处要地,如原兴和守御千户所,这也是大明在塞外的重要支撑点,还有开平卫。 现在洪武时期的塞外三卫,大宁卫和东胜卫都已经被官军收复了,仅剩开平卫没有收复了,而马芳认为开平卫是塞外三卫中最重要的,开平位于滦河北岸,处于草原的中心位置,作为蒙古铁骑南下的必经之路, 所具有的特殊优势是其他地区所无法比拟的。 正因为如此,大明要想彻底控制住草原,就必须拿下开平卫,开平是元朝旧都及统治核心区,加强对此地区的控制和管理,在此处维持军事存在,对消弭蒙古人的反抗具有很强的政治意义和象征意义。 马芳认为,朝廷要在开平卫构建以战略预警为主的防御体系,以此来抵御蒙古铁骑的南下,保障蓟镇、大宁镇、宣府镇三镇和整个京师、北直隶的安全,使得大明的京师彻底安全下来,不再遭受来自北方的威胁。 同时马芳还在奏疏中详细说明从蓟镇到开平卫的道路:“开平南五十里曰东凉亭,又四十里曰沈河,五十里曰叭八,六十里曰黄崖,五十里曰滦河,又五十里曰灰岭,六十里曰古城,又五十里曰青松, 又南五十六里即古北口。” 这条道路,不仅仅是大明日后夺取开平卫的路线和向开平卫补给粮秣的路线,更是大明大举深入草原征讨的路线。开平卫就是大明楔入草原深处的一颗钉子,承担警戒北虏动向、保卫京师安全的重要任务。一旦蒙古铁骑踏入北部边地,最新的敌情、战况可通过驿站系统飞抵京城,为其做好相应部署赢得时间。 马芳详细向朱载坖陈述了自己的看法,一旦恢复开平卫和万全都司故地之后,大明就将京师和蓟镇彻底变成二线了,不再面临北虏的直接威胁。 马芳认为大明要对北虏进行积极防御,马芳说道:“陛下英察果断,当知我退一尺则贼进一尺,我失一寸则贼得一寸,不宜自蹙土地。且守备各城,自用原有兵马,而非那移他处官军。 以理势论之,必当修复整理。洪武所谋,至为妥当,宜尽复之!” 说完这些之后,马芳闭上眼睛,休息了一会接着说道:“臣病将不起,然大军孤悬塞外,岂可一日无帅?征虏副将军蓬莱侯戚继光,谋略精深,臣所不及,特请其代之,必闻奏凯,臣得瞑目于九泉之下也!” 马芳说完之后,戚继光赶紧停下笔起身说道:“大帅大军所望,北虏畏惧,岂是标下所能代之?” 马芳冲着戚继光摆摆手说道:“元敬(戚继光字)不必过谦,当今之大明,能统御数十万众,横行于沙漠者,非元敬莫属,李成梁勇而短视,李如松悍而急躁,哱拜、黑春,亦不过沙场用命之将,而能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者,舍元敬无他也!” 马芳接着说道:“兵法虽言归师勿扼,然此次鄂尔多斯部必不能过黄河也,否则必为我西陲他日之患,元敬当亲督诸军,为大明除此疆患也!” 戚继光虽然一再安慰马芳要保重身体,好生将息,但是马芳只是笑笑说道:“元敬,老夫一介逃奴,蒙先帝、陛下之拔擢,起于行伍,身居将帅,执掌节钺二十载,位极人臣,爵禄无双,尚复有何恨也?所唯一恨者,不能晚生十载,率铁骑横行于沙漠,执其君长问罪于前,使其知我大明天威,凛凛不可犯也!老夫老矣,不能为陛下效犬马之劳,此间事,还要元敬啊!” 戚继光问道:“以大帅观之,三娘子、把汉那吉何等样人?” 马芳轻声说道:“把汉那吉不足为虑,三娘子诚女中豪杰也!所幸不是男儿身,否则不下于俺答。” 对于这点,戚继光也是深以为然的,这些三娘子,绝对不能轻忽,是个颇有手腕的人,马芳抓着戚继光的手说道:“元敬,切不可放鄂尔多斯部北归!” 戚继光当即点头答应下来,马芳随即以征虏大将军的名义发布命令,征虏副将军戚继光节制诸路精骑及麻锦、黑春、哱拜、张元功等部,堵截鄂尔多斯部,不准其渡过黄河,务必要将其在土默特予以歼灭。 随后马芳的密疏被加盖征虏大将军印后以急递送京师,同时马芳严令诸军,要听从戚继光的号令,如有不尊者,马芳必以军法治之,在马芳的全力支持下,戚继光开始调度诸军,布下天罗地网,准备围追堵截鄂尔多斯部。 戚继光命令哱拜率领本部精骑,出东胜卫向北巡视,查看适合的渡口,派兵巡逻,不使鄂尔多斯部有机会偷渡黄河逃遁,麻锦率精骑两万,追击鄂尔多斯部,黑春率兵从东胜卫与麻锦东西对进,将鄂尔多斯部控制在东胜卫以东,云川卫以西,黄河以南,云内州以北的地域内。 然后命令宣府镇总兵张元功统率步卒从镇虏卫出发,赶赴云内州,同时亲自率领剩余的骑兵,接应张元功,准备将鄂尔多斯部予以围歼, 而各路的奏疏也已经到了京师。 第1508章 铁马晓嘶沙场寒(四) 前线的各处战报也已经送达京师了,对于大明来说,各处的报捷使得朝廷百官和京师的百姓们都极为高兴,不过文华殿内的朱载坖,并没有多开心,他正面对着两份奏疏,一份是马芳、戚继光的密疏,另一份则是三娘子通过郑洛的上疏,三娘子请求将原本属于黄台吉的宣府、蓟镇边外的住牧地赐予三娘子部。 朱载坖召集阁部重臣和参赞军务大臣们一起商量此事,对于朱载坖来说,眼下最担忧的就是马芳的身体问题,官军十几万大军在塞外作战,马芳作为统帅,三军安危,系于一身,自然是极为重要的。现在马芳的身体堪忧,举荐戚继光任征虏大将军,这事朱载坖也必须要考虑了。 朱载坖直接将这两份奏疏给诸位大臣们传阅,朱载坖问道:“诸位以为如何?” 李春芳认为临阵更易主帅对于作战是不利的,尤其是现在主要是战事已经结束了,这个时候更易主帅,未免会使得将士们多想,不若由朝廷派遣太医赴马芳处调养,同时赐戚继光天子剑,命令戚继光负责之后的战事,将此战收尾即可,如果这个时候更易主帅,不仅对于马芳和戚继光来说不好,更容易损伤士气军心,毕竟从戚继光的奏疏看,马芳的病情还没有非常之严重的情况上来。 朱载坖同意了李春芳的意见,现在战事还没有结束,这个时候变动主帅,确实是对军心士气有影响的,这点朱载坖也很清楚,于是朱载坖命令翰林医官院立即抽调好医生,携带药材前往云川卫,务必要好生为马芳调治,同时赐戚继光天子剑,再次明确由戚继光协统大军,各级将帅要听从戚继光的命令。 而接下来就是三娘子的奏请了,对于三娘子的这个请求,兵部尚书汪道昆认为不能答应,虽然现在大明击败了黄台吉,但是原来黄台吉的住牧地怎么分配,是要朝廷全盘考虑之后再予以分配的,不可能因为三娘子的请求就将整个黄台吉的住牧地全部给三娘子。 汪道昆认为这样做会导致三娘子的势力膨胀,并不利于朝廷对于草原的控制,大明在草原,一向是采取制衡的办法,不能够让某一家势力做大,虽然现在三娘子对大明是比较恭顺的,但是也不能够无原则的放任其发展自己的势力,毕竟胡虏犬羊之性,必须要予以防备,所以汪道昆的看法是不能准允。 而张四维则认为,虽然大明要对三娘子进行防范,但是必要的安抚还是要做的,毕竟这次大明在宣大方向收复了很多之前的卫所,极大的压缩了土默特部的生存空间,而且三娘子和把汉那吉现在还是对大明比较恭顺的,大明是需要三娘子帮助大明维持土默特部的,在这种情况下,张四维的意见是应该部分答应三娘子的要求,作为安抚。 至于应该答应哪一部分,张四维认为,现在黄台吉虽然遭受重创,但是毕竟仍有实力,后续对黄台吉的剿灭就由土默特部自己负责,同时万全都司和开平卫必须重新回到故地,这些地方,大明是不可能赐予三娘子的,这点得到了朱载坖的支持,毕竟现在三娘子仍旧是大明的臣属,而且把汉那吉和三娘子也一向恭顺,该怀柔的也确实要怀柔。 李春芳和殷士儋则提出,在这些住牧地的分配上,不能够全部给三娘子,也要将部分的牧场,尤其是靠近大明边墙的牧场给把汉那吉部,一来是要在土默特内部平衡把汉那吉和三娘子的势力,防止三娘子的势力过于做大,对大明不利,二来就是重臣们都认为把汉那吉对于大明更加恭顺,尤其是现在俺答已死,对于把汉那吉来说,大明就是他最大的依靠,让把汉那吉的部落在边墙之外住牧,能够使得大明的边疆更加安定,同时也让把汉那吉成为大明边疆的藩篱。 朱载坖没有立即决定此事,因为大明到底要收复哪些领土,这些牧场要怎么分配,都是要朝廷慎重予以考虑的,不是立马能够决定的,朱载坖于是命令宣大总督郑洛回复回复三娘子,现在黄台吉并没有被彻底剿灭,所以谈分配他的住牧地还为时尚早,同时朱载坖也要安抚三娘子,告知三娘子朝廷知道三娘子和把汉那吉对大明的恭顺,所以在分配草场这个问题上肯定是要对他们予以优待的,请三娘子和把汉那吉稍安勿躁。 同时朱载坖命令兵部、理藩院以及相关的衙门商讨恢复万全都司故地和开平卫的事情,同时测算所需要的钱粮。 而在土默特草原上,戚继光正指挥着官军对鄂尔多斯部展开围追堵截,和马芳善于指挥大兵团的骑兵不同,戚继光更加倾向于步骑混编合同作战,在土默特草原上,戚继光利用骑兵一面监视、迟滞鄂尔多斯部西逃的动作,另一方面派遣官军把守黄河的各个渡口,防止鄂尔多斯部夺黄河渡口逃归河套。 戚继光严令哱拜和黑春,一定要绞杀拦截鄂尔多斯部的哨骑,不准他们得知外部的情况,同时抽调官军,沿黄河布防巡视,一方面是防止鄂尔多斯部逃窜,另一方面也是防止河套的残余势力向土默特逃窜,这使得鄂尔多斯部极为惶恐,官军骑兵严密绞杀鄂尔多斯部的哨骑,使他们无从知晓外界的情况,甚至对于官军到底调遣了多少人马都不清楚,整个战场对于鄂尔多斯部是不透明的。 不管是恰台吉还是吉能,对于现在的情况都是有些头疼的,要想和官军大战吧,哱拜和黑春现在不给鄂尔多斯部这个机会,但是现在鄂尔多斯部的给养已经不足,战马也开始掉膘,对于骑兵来说,这是最麻烦的事情了,吉能和恰台吉等人商量之后,决定先在兔毛川河畔扎营休整,恢复马力,然后再想办法处理突围。 第1509章 铁马晓嘶沙场寒(五) 而戚继光也在积极的调兵遣将,准备将鄂尔多斯部予以围歼。得知鄂尔多斯部现在扎营休整之后,朱载坖明白,自己等待许久的机会到来了,步兵和骑兵交战,最痛苦的一点是什么?就是骑兵的机动性,骑兵可以利用自己的机动性选择对自己有利的战场,即便是占据对他们不利,也可以轻易的脱身。 所以对付他们的第一步就是要限制他们的机动性,使得他们跑不动,跑不了,这样才好收拾他们,黑春和哱拜遛了鄂尔多斯部半个多月,终于把鄂尔多斯部给遛掉膘了,不过他们两部的战马掉膘也非常之严重,既然现在鄂尔多斯部停下来扎营休整,戚继光也命令他们两部沿黄河一南一北也扎营休整。 同时戚继光命令官军立即向两部转运豆料、马草等,让这两部的战马得以恢复马力,为接下来的大战准备,同时戚继光率领剩余的骑兵,还有抽调而来的两万余步卒,从云川卫赶赴鄂尔多斯部现在的营垒,准备与鄂尔多斯部决战,为了防止鄂尔多斯部再度逃窜,戚继光命令麻锦统帅骑兵先赶赴鄂尔多斯部以北,阻断鄂尔多斯部北逃的路线,戚继光在亲率官军步卒赶到。 而在鄂尔多斯部内部,此时也在进行激烈的讨论,从官军的种种行为来看,这次是必欲置鄂尔多斯部于死地了,吉能召集诸部首领们,商量应该怎么应对官军的绞杀,之前鄂尔多斯部的想法都是怎么样避开官军,在不和官军作战的情况下离开土默特部,但是现在看来,官军是显然不打算放过自己。 所以吉能这次召集台吉们,就是商量下一步的行止,台吉们也明白现在不好好打一仗恐怕这关是过不了了,不过他们内部也各有各的想法,如恰台吉就认为应该击败眼前的官军,然后夺取东胜卫,直接回到河套,但是其他的领主并不是这么想的,他的的想法是和官军打一仗,让官军明白要想把自己在土默特吃掉,是肯定要付出极大的代价的,用这种方式来逼迫官军不再追击自己。 现在的当务之急当然恢复马力,然后再予以休整,吉能他们很清楚,官军骑兵也在趁此机会休整并且恢复马力,而且官军的后勤是远远比他们要强的,不过蒙古马毕竟是耐粗饲的品种,再加上现在又是草料比较多的时候,吉能等人之所以将扎营的地点选择在兔毛川河边,就是为了在此地恢复马力,吉能等人商量之后,决定休整两日之后就出发,直接打西边的哱拜。 鄂尔多斯部要打哱拜,也是情理之中,一方面是因为哱拜就在鄂尔多斯部西撤的道路上,另一方面就是鄂尔多斯部和哱拜的新仇旧怨了,哱拜也是这次堵截鄂尔多斯部最厉害的,因为哱拜对于鄂尔多斯部实在是太了解了,能够对鄂尔多斯部的动向进行准确的预判,使得鄂尔多斯部屡屡受挫。 所以鄂尔多斯部的台吉们决定先打哱拜,而且是要把哱拜打痛,使得官军知道,要拦截他们回到河套,需要付出惨痛的代价。 台吉们于是各自率领自己的人马休整,准备大战,而麻锦已经率先赶到了鄂尔多斯部的北方,也扎下了营盘,现在官军将鄂尔多斯部三面包围,而另一面则是兔毛川河,对于鄂尔多斯部来说,无疑是极为不利的,他们出征的时候携带的肉干、奶渣等食品也已经消耗的差不多了,再不突围的话,恐怕就真的要困死在此地了。 在官军的三面包围之下,鄂尔多斯部还是决定休整之后突围,同时杀掉了掉膘严重的战马,补充士卒们的体力,减轻行军的负担,而戚继光也在率领官军步卒急行军,赶赴战场,同时命令黑春、麻锦时刻关注哱拜方向的动向,一旦鄂尔多斯部向哱拜方向突围,要立即发动进攻,不必等戚继光赶到。 在鄂尔多斯部休整完毕的当日,从云川卫赶来的戚继光终于与麻锦汇合了,戚继光顾不得休整,直接命令三部官军发起进攻,务必要将鄂尔多斯部歼灭于此,为了加紧赶路,官军步卒并没有携带重炮,只携带了佛郎机和三四斤炮,不过火铳什么的单兵装备还是都携带了的。 官军从三个方向收紧包围圈,这使得蒙古人有些猝不及防,原本他们是准备今日突围的,但是没想到官军也决定今日发起总攻,照常理推断,官军的马力不可能恢复的这么快,事实上官军的战马也有不少掉膘的,尽管紧急补充了一些精料,但是仍旧没有完全恢复,连番的大战对于官军战马的体力确实是一个很大的考验。 不过现在戚继光也顾不得那么多,要毕其功于一役,对于鄂尔多斯部来说,原本他们的打算是从哱拜出突围,现在却要应对官军的三面围攻,对于蒙古人来说,能够投入到突围的兵力势必会被削弱,在戚继光的指挥下,首先发动进攻的就是在鄂尔多斯部东边的黑春部。 戚继光给黑春的命令是死死咬住鄂尔多斯部的尾巴,哱拜击其头,黑春咬其尾,戚继光和麻锦击其中,将蒙古人往兔毛川河赶。 官军和蒙古人的前哨战首先在哱拜这里打响了,哱拜和吉能、恰台吉等人都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了,现在鄂尔多斯部更是想要夺路而逃,而哱拜也很清楚,报仇雪恨,就在今日,所以今日一开战,双方就是互不留手,没有任何花哨的骑兵对决,弓矢、投枪漫天横飞,士卒们呐喊着在战马交错间挥刀,落马的士卒来不及发出任何声音就被战马践踏,除了震天的呐喊声和弓弦震动声、马蹄声,听不清其他声音。 而黑春也奉命率领官军骑兵狠狠的咬住了鄂尔多斯部的尾巴,为哱拜减轻负担,分散鄂尔多斯部的注意力。 第1510章 铁马晓嘶沙场寒(六) 但是即便是黑春和哱拜联手,也很难挡住鄂尔多斯部的西逃,毕竟他们两部加起来尚且不足三万骑,而鄂尔多斯部足足有五万余骑,而且是急于西逃的五万余骑,鄂尔多斯部这是要拜托官军的追击逃归河套,发起狠来的各台吉根本不顾伤亡,指挥蒙古部落的勇士冲杀上去,他们所爆发出来的战斗力是非常惊人的。 刚刚交战,黑春和哱拜就做出了一个判断了,如果戚继光和麻锦不来援的话,仅靠黑春和哱拜是绝对拦不住鄂尔多斯部的,所以两人都急忙向戚继光告急。 戚继光也当然知道现在的情况危急,毕竟归师勿扼,蒙古人现在就是正儿八经的的归师,所爆发出来的战斗力可想而知,在这种情况之下,戚继光当然不敢怠慢,立即命令麻锦率领所有的骑兵,迅速冲击鄂尔多斯部的腰部,力求将鄂尔多斯部切割成两部分,便于官军的围歼。 麻锦领命,当即率领官军骑兵对鄂尔多斯部的腰部进行冲击,但是吉能对此早就有所准备,命令一万骑拦截麻锦,为鄂尔多斯部主力争取时间,吉能还催促在前放指挥蒙古人进攻哱拜的恰台吉,迅速击溃哱拜,好夺路而逃。 但是哱拜也指挥官军和蒙古人纠缠着,尤其是麻锦率部参战之后,官军的士气得以提振,哱拜部的官军抵抗也更加激烈,恰台吉一时半会还真没有办法击溃哱拜,而麻锦也很快击溃了正面的蒙古人,继续向鄂尔多斯部的腰部发动了进攻。 而戚继光指挥的步卒也已经赶到了战场,戚继光命令官军火铳、火炮在前,长枪刀牌在后,直接对蒙古人发起了进攻。 用步卒进攻骑兵,,这本是极为大胆的事情,毕竟即便是在现在,官军用以可知蒙古人的仍旧是骑兵,步卒对抗骑兵,能够守住阵型不崩溃就很不错了,遑论主动进攻,但是戚继光这次就是要主动进攻蒙古人,当然戚继光也不是莽夫,能够主动进攻,也肯定是有所倚仗的。 由于蒙古人现在已经跟三部官军骑兵交战起来了,导致蒙古人的马速已经减慢了,对于官军步卒来说,这就正是发起进攻的良好机会,首先开炮的就是官军的火炮,在一百丈的距离上的开火的官军三四斤火炮,用实心弹丸在蒙古人人群中犁开了一道血肉胡同,蒙古人当然也发现了大队官军步卒,但是他们和官军的距离已经很近了,战马根本无法提速。 戚继光很清楚,仅凭麻锦部的骑兵,在鄂尔多斯部有所准备的情况下是很难将蒙古人切割开的,但是戚继光还是命令麻锦部出击,一来是给黑春和哱拜分担压力,减轻他们两部的压力,二就将蒙古人的预备队给骗出来,为了防范麻锦对于鄂尔多斯部的冲击,吉能将最后的预备队投入战场,现在鄂尔多斯部薄弱的腰部已经暴露在戚继光的面前了。 戚继光一面命令官军的火炮开火,另一面命令官军的火铳手准备,准备对蒙古人的腰部予以突击,戚继光命令官军的火铳手上前,先敌开火,用密集的弹雨在鄂尔多斯部的腰部打开了一个缺口,随即官军的长枪和刀牌手上前,缓步上前,掩护着官军的火炮和火铳手向蒙古人发起进攻。 在戚继光的指挥下,官军以长枪为矛头,一点点缓慢但是有力的楔入鄂尔多斯部的腰部,准备将鄂尔多斯部拦腰截成两断,而麻锦也赶紧指挥官军,继续对蒙古人的腰部发起冲击。 失去了速度优势的蒙古骑兵,面对官军密集的长枪攒刺,毫无还手之力,纷纷落马,官军的刀牌手随即上前补刀,在戚继光的指挥下,官军以步卒逐渐将蒙古人的阵型予以切割,在戚继光将鄂尔多斯部分割成两部分之后,随即指挥官军扩大优势,官军向两边驱赶蒙古人,尤其是官家的火炮,再次被推到官家的阵前,用实心弹丸打击密集的蒙古人,效果极好。 而对于蒙古人准备集结兵力予以反冲锋的情况,戚继光立即集结官军的火铳以密集的弹雨将这些准备集结冲锋的蒙古人予以打散,不给他们反击的机会。 在官军的打击下,蒙古人终于士气崩溃,开始大面积的溃散,而戚继光则对于这些溃兵并没有大规模的进行追击,在将蒙古人驱逐出战场之后,戚继光就命令官军开始打扫战场,斩获首级,同时命令官军的骑兵各部,抓紧休整,虽然机器狗在沿黄河的各个渡口都安排了驻军予以把守,但是数量并不多,如果是大股蒙古人的话还是难以抵御的。 毕竟逃离战场的蒙古人还是有两万多人的,一旦他们再度聚集起来,仍旧可以轻易的击溃戚继光安排在各处的防御兵力,然后渡过黄河,回到河套,所以戚继光要求官军骑兵休整之后,挑选出尚且能战的战马,在麻锦的指挥下,继续追击蒙古人,不过戚继光的要求是只要击溃蒙古人就行,不必强求歼灭,小股的蒙古人即便是逃归河套,也翻不起什么大浪来。 接下来的事情就是斩获首级,统计伤亡,向京师报捷,同时将详细的战报上奏朱载坖。 而三娘子也没有闲着,再官军击溃了黄台吉之后,官军肯定是不会再去管黄台吉部了,三娘子甚至很清楚,大明甚至会有意保留黄台吉部,以牵制不他失礼,但是三娘子绝对不会给黄台吉这个机会的,三娘子立即以土默特大汗、大明顺义王的名义号令整个土默特部,出兵与三娘子一道剿灭黄台吉,痛打落水狗,斩草除根。 三娘子甚至宣称,各部落有敢于不出兵甚至暗中帮助黄台吉的,就是土默特的敌人,在三娘子的组织之下,土默特各部集结了三万大军,再加上三娘子的汗帐精锐,一共五万人,前往东边,也就是大明的宣府、蓟镇边外,征讨黄台吉。 第1511章 铁马晓嘶沙场寒(七) 不过把汉那吉并没有参与进三娘子对黄台吉的征讨,把汉那吉借口自己的部落这次损伤严重,要休养生息,所以不参加征讨黄台吉的事情了。 对于把汉那吉的态度,三娘子不以为意,现在他已经完全坐稳了位置,整个土默特部谁敢和他抗衡,现在就是要斩草除根才是。 而三娘子的这种行为,当然引起了大明的警惕,三娘子所表现出来的强势令大明的重臣们感到不安,大明好不容易才盼到俺答死了,找到机会重创土默特部,可以使得大明的九边能够消停一阵子,三娘子这样大规模的征讨显然是不合大明的利益的。 朱载坖当即召集阁部重臣商议此事,对于三娘子的行为,重臣们都认为她有点飘了,不予以震慑,恐怕她不明白大明是干什么吃的。 对于大明来说,一个强大的土默特部并不是大明所希望看到的,这点朱载坖君臣都很清楚,之前朱载坖就此事已经和阁部重臣还有参赞军务大臣们商量过了,黄台吉现在已经丧失了争夺土默特大汗的能力,若是他能够归顺大明,为大明边墙外的藩篱,大明可以居中调节,保他一条狗命。 主要是用黄台吉来制衡三娘子,免得三娘子的势力膨胀的太快了,同时对于三娘子也要加以震慑。所以朱载坖下诏,总督蓟辽大宁等处兵部尚书谭纶和提督蓟辽大明军务事曹国公李庭竹,整顿三镇兵马,尤其是蓟镇,要整肃兵马,以备不测,同时向边外派出哨骑,查探相关的情况。 同时蓟辽和礼部要尝试招抚黄台吉,要是黄台吉愿意向大明归顺投效,大明愿意居中调停此事,保他一条狗命,要是黄台吉仍旧桀骜不驯的话,不用三娘子动手,大明就要和黄台吉新账老账一块算了,不仅如此,朱载坖也命令兵部与宣大、蓟辽各镇商量,参照洪武年间的边镇建制,以恢复当年的边防,重新在大明的北方,构建起一套防御体系。 对于此事,朱载坖是极为重视的,关乎着大明未来的边防要事,朱载坖明确指示练兵军务处和兵部、五军都督府,要构建攻守兼备的边防体系,不仅仅要考虑防御,更要考虑主动出击,朱载坖给练兵军务处的指示是立足于防,着眼于攻,守固便攻,攻防兼备。 在具体的选址上,要依托山川险隘构建东西呼应的外围防线,重视边防的层次性,设置纵深防御带,整体与局部相结合的防御机制,尤其是要利用各处的地形,构建起一整套完备的北部边疆防线。 朱载坖认为,防线的构建必须具备一定的条件,除了屯聚重兵,拥有强大的防御兵力,还必须具备地理优势,控扼山川险隘。大明的边防线极为漫长,东起辽东,西至西域,绵延万里,要构建有效防线难度极大。 所以必须控制一些要害之所在,然后将其串联成串,组成大明最外围的边防线,要充分利用山川等自然之险,占据较为有利的地形,朱载坖着重指出了几个地方,宁夏后倚黄河,前屏贺兰山;东胜外有狼山、阴山,内有黄河;大同西北矗立大青山;宣府山川纠纷,地险而狭;大宁山势连亘千里,山外撤江环绕。 不仅仅是占领这些地形险要的战略要点,还要相互沟通,形成声势相依的防御体系,在东西连通的要点如大宁、开 平、宣府、大同、东胜、宁夏等地都要设置重兵。同时兴修一系列的边堡和各种工事、道路等,用以互相沟通,以点串线,以线构面,形成严密的边防体系。 具体到现在的大明北部边防,朱载坖也亲自提出了要求,如大宁镇,其地绕出山后,与蓟镇、辽东、宣府、大同势相连属,要大修道路,与相邻的各镇互相呼应,加强各镇的协同作战能力,修筑道路和各种边堡。 而对于开平卫,则是要发挥他在草原上的眼睛的作用,开平卫是大明安插在草原上的眼睛,是大明用以侦察草原动向的重要据点,也是大明讨伐北虏的重要攻击出发阵地,所以对于开平卫来说,要和附近的各镇建立紧密的联系,在开平卫东西设置八个重要的边堡和兵站,东则凉亭、沈河、赛峰、黄厓,接于大宁古北;西则桓州、威虏、明安、隰宁,接于独石,将大宁、宣府两镇通过开平卫连接起来,使得开平卫成为大明北部边疆的重要防御支点。 在大同与东胜之间,要设有卫所相连,声息互通。东胜则是沟通北部与西北部联系的要地,以东胜卫联系大同和宁夏,这样的话,从辽东至宁夏、甘肃,彼此相望,首尾呼应,要力求达到一处有警,多处声援的效果。 除此之外,还有构建纵深防御,增加防御的韧性和强度,大明的边防形势错综复杂,拒敌于国门之外固然是理想的防御模式,但朱载坖很清楚,世上没有突不破的防线,一旦突破大明的防线,北虏就会接近大明的腹地,所以大明必须要构建有纵深、多层次的北部边防体系。 其实这点在洪武朝所构建的北部边防体系中有所体现,除了在大宁、开平、东胜等外边建设边防体系之中,还要设置内边,作为大明的最后一道防线,而在外边和内边之间,还要选取有利地形,修建边堡,而内边的起止,大概就是现在的九边,自偏头、雁门、紫荆、历居庸、湖河川、喜峰口,直至山海关一带,延袤数千余里。山势高险,林木茂密,人马不通,实为第二藩篱。 朱载坖命令在这些地方也要增修边堡,同时还要配置预备队,修设险隘,严加戍守,在外边和内外之间,就是大明的纵深防御带,官军的主要任务就是将北虏拒之于国门之外,如果北虏突破外边,官军就要在内边和外边之间的纵深防御带将入侵的北虏予以歼灭,同时坚守内边。 第1512章 铁马晓嘶沙场寒(八) 对于大明的边防策略,朱载坖决意恢复洪武时的策略,即“北虏乘时入寇,宜坚壁清野以待之,慎勿与战,使其进无所得,退有后虑,伏兵阻险,扼其归路,虏必可坐致矣。” 对于北虏,要以消灭北虏的有生力量为主,只要北虏没有足够的人力,对于大明是无法造成威胁。对于今后的北部边防,朱载坖认为,要在稳固防守基础上的主动进攻,以主动进攻所获取的成果进一步巩固防守。 在朱载坖命令练兵军务处处理这些事情的时候,戚继光的战报和派往云川卫的翰林医官的奏疏也已经抵达了京师,对于大明再次战胜蒙古人,京师的官员百姓反倒没有之前那么兴奋,有些习以为常了,不过真正令朱载坖感到担忧的,是翰林医官从云川卫发回的奏疏。 根据翰林医官的诊断,马芳已经是到了油尽灯枯,回天无术的境地了,尽管派去的翰林医官想尽办法,但是仍旧只是拖延时间罢了,所以翰林医官们向朱载坖汇报此事,请求朱载坖和朝廷早做准备,朱载坖于是叫来了陈矩,命令他立刻准备和马芳的次子马林一道赶赴云川卫,朱载坖让陈矩作为钦差,询问马芳还有什么心愿。 同时朱载坖发布上谕,令征虏副将军蓬莱侯戚继光护征虏大将军印,统率大军班师,同时马芳在太医的护送下从云川卫返回大明。 而由于戚继光和马芳在土默特歼灭了鄂尔多斯部的主力,李成梁在河套清剿蒙古部落的行动就相对比较顺利,现在李成梁已经基本将鄂尔多斯部的残部驱逐出河套,同时开始沿黄河修筑边堡,与东胜卫连接到一起,先形成一道边防线,再逐步构建纵深的防御。 之前朱载坖命令对黄台吉加以招抚之后,黄台吉向大明表示臣服,请求大明予以调停,朱载坖随即命令礼部和理藩院,向顺义王不他失礼下达命令,以大明的名义调停此事,大明明面上的理由是不忍见不他失礼、黄台吉兄弟阋墙,但是其实大家都很清楚,就是不愿不他失礼在土默特内部一家独大。 大明朝廷亲自下场调停,尽管三娘子有很多不满意的,但是她也不敢说和大明直接对抗,她只能以顺义王的名义向大明上疏,请求朝廷在划分住牧地的时候能够尽可能的倾向于土默特部,对于三娘子的上疏,朱载坖当即予以御批,表示肯定会优先满足三娘子的要求。 同时朱载坖以大明皇帝的名义赐予顺义王冠服、经书、茶叶等物品,李皇后以皇后名义赐予三娘子服饰、锦缎等物品,朱载坖还特地发布诏书,册封三娘子为忠顺夫人,权同处分土默特部事务,赐予印信,以朝廷的名义承认在不他失礼成年前由三娘子行使顺义王的权力,代为管理土默特部。 朱载坖命令兵部、礼部、理藩院和三娘子、把汉那吉、黄台吉的使者一道坐下来商量,在大明的调停之下重新划分自己的住牧地,朱载坖对于这次大明的调停还是很重视,亲自召见了相关部院的堂官,朱载坖的要求很简单,首先就是要保证大明的利益,所谓大明的利益,就是大明之前放弃的一些卫所、据点等,这次要予以全部恢复,这点是不能动摇的,如果蒙古人不答应,就打到他们答应为止。 第二就是赏罚要分明,这次把汉那吉和三娘子是和大明朝廷站在一起的,所以大明必须要予以奖励,不管大明要怎么制衡土默特内部的各种势力,但是对于这次的事情来说,大明肯定是要先做到赏罚分明的,对于三娘子和把汉那吉的利益,肯定是要优先保证的。 朱载坖认为,要从黄台吉的住牧地中割除一大部分,分给三娘子和把汉那吉,第一是作为大明恢复塞外卫所的补偿,第二是作为对于三娘子和把汉那吉投效大明的奖励。 而对于黄台吉,剥夺他现有的住牧地当然是一种惩罚,惩罚他对于大明的不恭顺,同时还要利用黄台吉,在剥夺了他现有的住牧地之后,大明将原本大宁边外朵颜三卫的住牧地赐予了黄台吉,让黄台吉东迁到大宁那边去,一来是通过黄台吉继续挤压朵颜三卫的空间,使得黄台吉成为大明边外的藩篱,二来用大宁、辽东两镇看住黄台吉,不使他再有作乱的机会。 同时把汉那吉依旧负责蒙古和大明的贸易,将沿边的住牧地赐予把汉那吉部,在大宁、蓟镇也要新开马市,全面放开和蒙古的贸易,同时将和蒙古的贸易重心从山西向蓟镇、宣府、大宁转移,对晋商的势力予以抑制。 在朱载坖上谕的命令之外,兵部尚书汪道昆支持这次对于土默特部的住牧地划分,汪道昆首先将大明的立场阐述清楚了,云川、云内、东胜、镇虏、玉林、开平还有河套等地,这些都是大明故地,自古以来就是大明的领土,大明是尺寸不可以让人的,要是谁不同意,那也就不必再谈了。 同时按照朱载坖之前设定的原则,在大明朝廷的调停之下,为三娘子、把汉那吉、黄台吉重新划分了住牧地,黄台吉部东迁,三娘子和把汉那吉都获得了大量的草场和土地,同时由于今年草原的战乱,三部都向大明请求增加马市的交易量,交易粮食,以保证三部牧民能够渡过今年的冬天。 朱载坖命令从京通仓调拨粮食四十万石,给三娘子部二十万石,把汉那吉和黄台吉部各十万石,用以交换三部的马匹牛羊等物,而为了增加不他失礼的合法性,在大明朝廷的支持下,索南加措被朝廷请到土默特,主持俺答的葬礼,并且为不他失礼背书。 现在的不他失礼,不仅仅有大明的支持,还有索南加措这个活佛的背书,在土默特部算是真正被认可的大汗了。 第1513章 国失大将心摧折 经过大明的调停 ,三娘子、把汉那吉、黄台吉达成友好协议,黄台吉东迁到大宁镇边外住牧,原本属于黄台吉的住牧地被大明、三娘子、把汉那吉予以分配,大明重新占有洪武年间所设立的塞外卫所,三娘子和把汉那吉得到了住牧地,而黄台吉也得以保全,总的来说就四赢,大明赢了四次。 在这份条约中,还明确规定了各部必须恪守大明划定的住牧地,不得擅自迁移、扩张,如有违反,就是对大明的不恭顺,大明也要派兵讨伐的,同时诸部有矛盾也应该上奏理藩院来处理,而不是自行动兵,凡是自行用兵的,大明也要予以惩戒,本条约最终解释权在大明,恭顺不恭顺由大明来判断。 在达成协议之后,这份条约在经过都督同知把汉那吉、忠顺夫人权同处分部务三娘子、顺义王不他失礼和黄台吉的同意之后,上奏朱载坖予以批准,然后黄台吉首先在大明边军的监视之下从现有的住牧地转移到大宁边外去,而大明也要收复开平等塞外诸卫,不过现在由于道路荒废,大明并没有迁移一卫到开平去,而是先迁移一个千户所去,然后对开平卫予以修葺,同时修通从宣府、大宁两镇到开平的道路,然后在迁移军户,陈兵戍守。 这样一来,大明就在三娘子和黄台吉之间楔入了一颗钉子,日后就算是他们想再勾搭,在大明边军的监视之下,恐怕也不容易了。 虽然解决了这件大事,但是朱载坖并不开心,因为从大同镇发来了急递,潞国公、征虏大将军马芳病逝于大同右卫,面对急报,朱载坖很是悲伤,马芳为大明戎马一生,战功赫赫,如今更是在立下大功之后去世,对于朱载坖来说自然感到极为悲伤的,朱载坖很清楚,马芳是强撑病体出征的,若是此次出征,也许马芳还能多活两年。 而被朱载坖派出去的陈矩也给朱载坖用急递送来的奏疏还有马芳的遗表,马芳称自己世受国恩,受世宗皇帝和朱载坖两代天子厚恩,不能报答于万一,实在是愧悔交加,而今去世,无有遗憾,希望朱载坖不必加恩,他的子孙都已经富贵,而且尚无功勋,不必因为他再加恩于子孙。 马芳同时还向朱载坖在遗表中陈述了自己对于大明北部边防的看法,马芳认为,大明北部边防,最要紧的就是开平、东胜、大宁和辽东四处,现在土默特部和鄂尔多斯部都遭受重创,对于大明来说短时间是构不成威胁的,而对于大明来说,土蛮部显然是北方最大的威胁,辽东、大宁两镇,互为声援,是大明拱卫辽东的战略要点,尤其是开原,是大明深入辽东,能够提前侦察兀良哈部和土蛮部动向的要地,必须要重视。 开平、东胜则是将整个大明北方边镇串联起来的要点,必须要重视,加强在这里的侦察力量的配置,同时对于大明的骑兵训练、培养包括战马的选育,马芳都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朱载坖揽奏之后,命令内阁和礼部商议马芳的身后事,很快礼部就上奏朱载坖,认为给马芳赠太师、特进光禄大夫、谥武靖等一系列恤典,但是这个结论当即就被朱载坖打回去了,朱载坖在礼部的回奏上严厉的训斥了礼部堂官:马芳矢志不渝,自先朝效命,战功天下闻名,今抱病出征,殁于王事,深可悯恻,尔部全然糊涂,胡乱上奏,岂不寒功臣之心乎?三军将士以何视朕?岂不令北虏耻笑乎?礼部堂官着罚俸,涉事官员各训斥有差,实心用事,明白回奏! 朱载坖的御批下达之后,首辅李春芳等人就赶紧请求召对,对于马芳的去世,他们知道朱载坖肯定是会大加封赏的,所以才先令礼部拟定了一个略显寒酸的后事,来试探一下朱载坖,果不其然朱载坖对于礼部所拟定的这个方案是极为不满的,甚至要处罚礼部的这些官员。 可见朱载坖要对马芳大为封赏的决心,其实马芳已死,就是加恩其实也并不为过,但是内阁想要知道朱载坖的底线是什么,好安排下去,所以在朱载坖御批下达之后,内阁赶紧请求召对,向询问朱载坖的意思。 朱载坖的早就有了自己的想法,首先是追赠王爵,这虽然看起来很过分,但是实际上在大明追赠王爵并不算什么稀奇的事情,不管是开国的功臣还是靖难功臣,身后追赠王爵的也并不鲜见,甚至洪武永乐以后,追赠王爵的例子也不少,如张辅、张懋两代英国公,张辅倒是从永乐年间就东征西讨,屡立战功,最后临了还被英宗坑死了,确实是应当封王。 而张懋其实并没有什么战功,身后也追赠宁阳王,而马芳的战功可是拿得出手的,自己生前就已经是潞国公的,也是死在征讨途中,追赠王爵,其实并不算过分。 朱载坖接下的要求就有些炸裂了,朱载坖要求为马芳在自己的昭陵附近营建墓地,让马芳陪葬昭陵,这个无疑让内阁有些无法接受,大明不是没有过功臣陪葬帝陵的先例,大明初年,太祖皇帝就仿效了汉唐时期帝陵陪葬墓的制度,在孝陵附近为一些功臣营建陵墓,陪葬孝陵,如中山王徐达、岐阳王李文忠等都被朱元璋赐葬钟山之阴,陪葬孝陵。 不过这一制度在太祖晚年就被废止了,洪武二十一年之后,不再有人被赐葬钟山之阴。因为太祖晚年对于功臣的猜忌之心越来越重,洪武 二十年十二月,太祖颁布《大诰武臣》,凡三十二条,历数了武官们的种种不是,言辞颇为激烈。洪武二十五年,沐英去世,按说作为太祖的养子,也追赠黔宁王,沐英是可以赐葬钟山之阴的,但是连沐英斗没有陪葬孝陵,其余的功臣就更不用说了。 所以从洪武以后就再没有功臣陪葬的例子了,现在朱载坖提起此事,确实令辅臣们有些诧异。 第1514章 国失大将心摧折(二) 李春芳说道:“功臣随葬,自洪武后就不见了,陛下骤然提此事,恐怕有些难办啊。” 李春芳的话得到了阁臣们赞同,陈以勤更是开始引经据典长篇大论起来,给朱载坖普及了功臣陪葬制度的由来和兴衰历史,功臣陪葬制度最发达的就是前唐了,尤其唐太宗,随葬功臣高达百余位,但是在太宗之后,功臣陪葬制度也逐渐衰落。 朱载坖直接问道:“那陈师傅以为,前唐的功臣随葬制度,为何最终衰落了?” 对于这个事情,陈以勤认为,是因为由于朝廷己改变了对军功的尊崇政策,那么主要以优宠军功为初衷的陪葬之制也就徒有其名,对功臣生荣死哀的殊荣也就难以依然如故,大唐承平日久,自然对于武将没有开国时那么尊重了,文臣们的地位上升,武将的地位相对下降,这种陪葬制度自然就难以实行下去了。 而且陪葬的人员也在发生变化,从盛唐以前以功臣贵戚为主渐次成为功臣与皇族对等,盛唐以后已全为皇族陪葬,还有一个问题就是聚族而葬已成为世家大族的风尚,一旦随葬皇陵,就不能葬入自己的家族墓地,这是和现在的社会风尚相悖的,所以从唐以后功臣陪葬的风气就不再盛行了。 不过朱载坖显然是决心要让马芳随葬昭陵的,对于这些理由朱载坖根本不在乎,朱载坖认为眼下正是朝廷用兵之时,就更是要激励武将们用命死战了,要给与武将们以荣誉,否则的话,这些武将和三军士卒怎么为大明征战四方。所以朱载坖坚决要求让马芳陪葬昭陵。 这点是不容商量的,朱载坖就是要恢复洪武旧制,现在大明文贵武贱,风气已经是非常之差了,朱载坖就是要提高武臣地位,平衡朝堂,朱载坖也实在指望不了礼部,于是干脆绕开礼部,亲自拟定上谕,直接以中旨的形式发布。 朱载坖在圣旨中说道:“潞国公、征虏大将军提督宣大三边等处军务事、太保兼太子太保、前军都督府左都督马芳,器识渊深,才猷宏远,早事先朝,皇考所重,奋三军之勇,御狂寇之猖。斩馘来献,殊勋可知!至于领兵异域,远出捣穴,契阔戎麾,诚着艰难,绩宣内外,义冠终始。公之于朕,实腹心之臣,梁栋之才也!” 朱载坖在中旨中直接说道:“方冀大局全定,荣膺懋赏。遽闻溘逝,震悼良深!拥顾错愕,如梁倾栋折,骤失倚恃者。至此等关键,乃始知大臣元老为国家安危之分量。公效劳经年,驱驰万里;斩馘以万计,拓土以千里。河套久失之土,旋而复之;北虏炽猖之寇,战而胜之。方知公力疾从公,忠爱性成;为国宣劳,忧勤致疾。朕深为悯恻,自古功臣受茅土之封,飨血食之祭,先代所美,朕不敢忘。” 朱载坖随后写到:“朕查考古制,太祖葬功臣于钟山之阴,永葆血食,朕深以为然。故赠马芳武平王、太师兼太子太师、左柱国、特进光禄大夫、中军都督府左都督,予谥武宁,赐葬大峪山昭陵之侧,配享太庙,朕其与王永享血食矣!” 朱载坖亲笔撰写诏书,不仅追赠马芳武平王,陪葬昭陵,而且还给了马芳武将的最高谥号,武宁,对于马芳来说,可谓是哀荣备至了,朱载坖直接将诏书下达给内阁,要求执行,对于朱载坖的诏书,辅臣们本想再次劝说朱载坖的,但是朱载坖根本不予接受,直接拒绝接见辅臣们。 同时还遣太子朱翊釴亲往迎灵,工部尚书严世蕃为马芳在大峪山慎择吉壤,迅速营建陵墓,朱载坖随后还下达诏书,马芳长子马栋袭爵潞国公,次子马林任京卫副都指挥使带俸,等到守制结束之后再上任,同时从内承运库拨银治丧。 遣宣府镇总兵、英国公世子张元功领兵护送,赐祭七坛,同时朱载坖还下达命令,令马芳入祀贤良祠,对于马芳进行高规格的祭祀活动。 同时命令戚继光带领大军回朝受赏,对于大明来说这次是空前的胜利,当然少不了大规模的赏赐,对于参战的士卒们还有立功的各级将校士卒,都要予以赏赐,同时朱载坖还命令李成梁在河套加紧修建边堡,将整个河套的边防建立起来,为大明在之后的开发河套提供方便。 同时首辅李春芳请辞,这也是之前朱载坖就答应李春芳的,等到张居正守制结束,李春芳就可以致仕了,朱载坖在和李春芳三辞三让之后,批准了李春芳的辞职,和李春芳一道致仕的还有文华殿大学士殷士儋,朱载坖随后下诏起复守制结束的原中极殿大学士张居正为首辅。 太子妃谭氏也生下了太子朱翊釴的嫡长子,朱载坖为之取名朱常瀛,同时李贵妃和陈贵妃也为朱载坖诞育两位公主,而在李春芳致仕之前的最后一个请求就是为皇次子朱翊钧封王,在内阁和礼部的再三请求之下,朱载坖同时册封皇次子朱翊钧为端王,同时为此择立王妃等事,至于之国的相关程序,朱载坖并没有予以启动,朱载坖对于直接分封藩王还是有所忌惮的,朱载坖本人一直就对于藩王制度不甚感冒,所以一直在思考对于藩王制度的改革。 所以对于朱翊钧的之国一事,朱载坖才会一直有所迟疑。还是在李春芳的再三请求之下才册立了端王的,同时就是对于战事的收尾,不仅仅是赏赐有功人员,还有对新收复的卫所予以守卫,重新建立起大明的外边防线,修缮各处的卫所,迁移军户充实边疆,这些事情都是要立即做的。 所以朱载坖最近并不轻松,而正在路上的新任首辅张居正则是向朱载坖上了一份奏疏,详细陈述了自己的执政方略和想要达到了效果,朱载坖看了之后,不禁笑笑,其实张居正的这份奏疏更是是希望朱载坖放权给他。 第1515章 中书独坐宰臣心 张居正在自己的这份奏疏中主要是想向朱载坖阐明自己的施政方略和改革方向,张居正的改革仍然是以理财为抓手的,张居正认为大明现在的财政制度仍旧不够完善,需要予以改革。 张居正请求朱载坖,二三年内不动兵戈,因为现在南倭北虏,都已经宾服了,对于大明来说,短期内是没有外寇能够对大明造成威胁的,所以张居正请求朱载坖二三年不动兵戈,为张居正的改革创造条件。 同时张居正要求重阁权,省议论,就是要求加强权力,尤其是内阁和中央的权力,减少科道对于内阁的干扰,以便于张居正更好的推动改革,其实张居正就是要权,朱载坖也很清楚,张居正一直是想大刀阔斧推动改革的人,对于他来说,需要朱载坖的支持,需要朱载坖的授权,才能够压制朝中的反对派。 朱载坖当然也很清楚张居正的想法,毕竟朱载坖用张居正就是希望用他来推动改革,帮朱载坖挡枪的,现在朱载坖需要一个强势的首辅来帮助他压制朝中的反对声音,推动朝廷的改革,所以对于张居正的密疏,朱载坖并没有予以拒绝,而是让张居正陈述详细方略。 在张居正到任之前,朱载坖还是要处理一些剩余的事情,主要就是此次征虏的扫尾工作,对于这次立功的军官士卒,不仅仅是要予以物质上的赏赐,还要予以官职的升赏,朱载坖命令将年二十五以下,能够识字的士卒选送国子武学培训,虽不识字,但是斩首三级以上的,也可以选送国子武学,先识字,在读书,在国子武学学成之后,分配到各镇担任军官。 同时重新启动之前暂停的镇协体制改革,这次不仅仅是在九边推动镇协体制改革,还要在内地也试行镇协体制,根据练兵军务处和兵部的统计,如果全部实行镇协体系之后,九边各镇的兵员将会从现有的六十八万下降到四十六万多,但是官军的战斗力将会得到很大提升,士卒的待遇也有保障,空饷也得到极大的遏制。 而且朱载坖还对九边的指挥管理体制予以了调整,之前从辽东到甘肃,大明一共设立了七个都司,管理相应的辖区:辽东都司、北平都司、山西都司、陕西都司、后改大宁都司、山西行都司、陕西行都司。朱载坖认为,现在随着大明防线的延长和防御纵深的增加,原本的七个都司肯定是不够的,在陕西行都司和大宁都司之间以万全都司为骨架,加上开平卫,设立新的万全都司。 同时在河套以宁夏诸卫为骨干,新设立宁夏都司,同时向关西七卫编入陕西行都司,将原陕西行都司改为甘肃都司,沿大明九边共设立九个都司,负责防御和充实边关,为镇协官军提供兵员,在战时协助转运军需等事情,减少朝廷临时征发民夫的行为,同时保留一部分现役军队,负责守卫边防线,还有就是在农闲时组织军余子弟进行训练,保证预备役部队有一点的战斗力。 而在内地进行的镇协体制改革主要是在南直隶和湖广,这两个地方都是地域广大,而且对于大明来说十分重要的地方,南直隶就不说了,大明的龙兴之地,留都所在,更是大明的经济重心,朝廷的财政支柱,而湖广则是大明的粮仓,这两地都是要害所在,必须加以重兵屯驻,以防不测,仅仅一镇官军是不够的。 而且朱载坖是准备以军推民,先分设军镇,然后在推动析分南直隶和湖广两个大省,朱载坖在和练兵军务处商量后,决定在南直隶设立两镇,即南京镇和安徽镇,南京镇负责应天府、镇江府、常州府、苏州府、松江府、扬州府、淮安府、南通州的防务,而安徽镇则负责安庆府、徽州府等南直隶其他州府的防务。 而在湖广则设立武昌镇和长沙镇两镇,分别负责湖南、湖北的防务。 不仅仅对于北部边防要予以重视,对于大明的西南,尤其是缅甸也是朱载坖关心的,随着李时珍在当地建立了较为完备的医疗体系,同时朝廷对于当地的河道整治也有了一定的效果,应中南总督南京兵部尚书殷正茂的请求,朱载坖决定再次向缅甸移民,招募云贵、广西、福建等省的无地百姓,发给种子、农业、安家银两等,迁移到缅甸去,开发缅甸土地。 同时增加缅甸的卫所,防备西夷和安南,将缅甸的卫所增加到十二个,同时设立安南镇和缅甸镇两镇,加上缅甸水师,缅甸一共有三镇官军,不过缅甸的官军配置和北方不同,骑兵较少,步兵增加,火器的比例更高。 除了这些事情之后,就是高拱在河南考察藩王土地的奏疏,高拱经过一年的走访,了解了河南的相关情况,尤其是藩王们的土地情况等之后,向朱载坖上疏,请求对藩王们的土地进行赎买,由内承运库支给藩王们一笔银子,将藩王们手中的土地予以收缴,分配给现在耕种的百姓们,同时照朝廷税率起科。 除了朝廷给藩王们的一笔赎买银子之外,藩王按照等级直接由朝廷支付相应土地数目的税银,还有海上贸易股份的分红,也要按照宗室的等级予以分配,保障底层宗室的生计,还有支持宗学等的建设,高拱预计,将藩王们的土地全部收回来之后,可以为朝廷增加一千余万亩的土地,极大的增加朝廷的赋税,缓解土地兼并。 朱载坖于是下诏在河南实行宗藩新政,同时探讨限制优免的事情,再次重申河南的士绅们不准冒滥优免,转嫁赋税,违者朱载坖必置之重典。 而到了隆庆十三年十月,新任首辅张居正终于抵达京师,朱载坖当即赐予酒肉、布匹、锦缎等予以安慰,还特地准张居正假三日,休养调整之后再到内阁视事。 第1516章 中书独坐宰臣心(二) 不过从老家赶回京师的张居正雷厉风行,第二天就到内阁视事,并且请求召对,朱载坖于是在文华殿召见了张居正,对于张居正的请求召见朱载坖很清楚他的来意。 朱载坖笑着对张居正说道:“张师傅风采更胜往昔啊!” 张居正赶紧逊谢,对于朱载坖此次的召见,张居正也是很重视了,朱载坖也没有啰嗦,直接询问张居正他对于现在朝政的看法。 张居正认为,经过朝廷十多年来的改革,现在朝廷的财政已经相对比较充裕了,之前朝廷所推行的政策也已经见到了成效,所以张居正再次提出全面改革大明的赋役制度,和之前张居正提出的一条鞭法不同,这次张居正提出了一个庞大而完备赋役改革计划。 张居正的核心思想还是赋役折银化,张居正认为,现在大明的银钱和之前已经基本在国内推广使用了,具备了将赋役全面折银的条件了。 张居正主张全面建立白银财政,除了必要的物资之外,将朝廷的的赋税、杂役全部折色缴纳,省并科则,将朝廷的收入和支出都统一用银钱和制钱,同时为了防止谷贱伤农和士绅、商人操纵粮价,张居正认为在粮食收获的季节,由司农寺出面在各产粮区收储粮食,规定最低价格,商人收购粮食的价格不得低于司农寺收储粮食的价格,以此保障百姓的利益,防止他们被盘剥。 除漕粮、军储之外,朝廷对所有的田赋予以折色,而对于各种杂泛差役,张居正认为也要采取折色,由朝廷雇佣人来为朝廷从事各种工作,改征发为募役,对于朝廷的大型工程,虽然也要征发百姓,但是要支付工钱和粮食作为报酬,同时改革优免措施,将官员的优免则例予以修改,严防优免的冒滥。 张居正的主要施政方略就是要在大明建立起一套完整、明晰的财政体制,将原本庞杂的各种收入全部予以省并,以折色代替各种本色收入,方便朝廷的收入和支出,同时防止优免,打击土地兼并,保证朝廷的赋税收入,对于张居正改革的方向,朱载坖当然是赞同的,折色肯定是日后大明的主要赋税缴纳方式,这点是毋庸置疑的,之前朱载坖不同意折色的原因很简单,就是担心朝廷在折色之后使得百姓遭受士绅和商人们的盘剥。 现在朝廷建立了完善的货币制度和仓储制度,有了足够的能力推动大明的赋役制度改革,所以对于张居正的这个想法,朱载坖表示了支持,而张居正要求的重阁权、省议论,朱载坖认为也是可行的,科道作为监察机构,主要是在朝廷的施政过程和结果中予以监察,而非参与朝廷的决策过程。 而且现在的内阁已经被剥夺了军事职能,专注于行政,应该给与内阁足够的权力,以推行改革,这点朱载坖是很清楚的,现在朝廷要大刀阔斧的推行改革,一个强势的首辅是必要的,对于朱载坖来说,现在需要张居正这么一个强势的首辅来帮助朱载坖压制群臣,推动改革。 而张居正要求朱载坖两三年之内不要用兵,也确实是符合朱载坖的想法,经过这一轮的打击,不管是北虏还是倭国,现在都被大明打服了,大明也需要时间消化吃下去的土地,将其变成对大明有利的领土,然后再进行下一步的动作,所以朱载坖同意了张居正的请求,决心以赋役制度为改革对象,变革大明的各项制度。 张居正到任之后,首先要解决的并不是赋役改革,张居正第一个要发难的对象是漕运,张居正向朱载坖上疏,痛陈漕运的成本极高,百姓负担沉重,张居正以首辅之尊开炮,炸鱼的效果是相当明显了,一众东南出身的官员纷纷上疏,要求漕粮改折或者变更方法的呼声是相当之大。 对于张居正拿漕粮说事,朱载坖也是默许了,毕竟漕粮运输确实是损耗极大,朱载坖之前一直没有处理罢了,现在朝廷两三年之内不会用兵了,再加上现在有缅甸、暹罗等处海运的粮食,朱载坖才能够放开手脚整顿彻底整顿漕运。 在张居正的带动之下,很多官员纷纷上疏直言漕运的各种弊端,作为大明的天庾正供,漕运是大明最重要的物资来源之一,也是历代朝廷下大功夫保证的事情之一,在大明,几乎没有什么事情比之漕运更加重要了,但是因为每年向京师运输六百万石的漕粮,给沿岸的百姓带来了沉重的负担。 很多臣子们痛切上疏,极言漕运现在存在的各种弊端,他们认为:“以大势言之,前人之于河运,皆万不得已而后出此者也。 汉、唐都长安,宋都汴梁,舍河运无他策。然屡经险阻,官民交困,卒以中道建仓,伺便转馈,而后疏失 差少。元则专行海运,故终元世无河患。迁都而后,汲汲于河运。遂不得不致力于河防。运甫定章, 河忽改道。河流不时迁徙,漕政与为转移,我朝因之。” 漕运最大的问题就是耗费太大,不仅仅是投入到治河的费用,还有漕船、运军等固定开支,中途的损耗等等,这些都是一笔不菲的费用,朝廷每年要为了保障漕运,投入巨资修整黄河、运河,虽然隆庆以来,在朝廷的大力修整之下,黄河没有发生大规模的水灾,但是每年小的决口、溃堤仍然是无法避免的,即便是潘季驯、朱衡这样以治河见长的能臣,也不能不承认:“河道难治,虽穷其方略,然终不免年年漫溢,岁岁决堤。” 每年因为水旱灾害所造成的损失是极为巨大的,这还是在这几年没有大规模的水灾的情况下,如果出现大规模的水灾的话,对于大明来说将会是极为要命的,所以很多臣子们在见识到海运的方便和便宜之后,转而支持海运,因为海运的成本更低。 第1517章 中书独坐宰臣心(三) 对于满朝纷纷的讨论,朱载坖并没有立即作出决定,而是召集了内阁辅臣、户部尚书鄢懋卿、户部尚书总督仓场王国光、兵部尚书汪道昆、工部尚书严世蕃,一道商量有关漕运的问题。 朱载坖首先让臣子们阐述一些漕运现在所存在各种弊端,对于漕运存在弊端,各位阁部重臣都从自己的角度阐述了漕运的弊端,鄢懋卿、王国光主要是认为漕运的成本太高,一石米从东南运到京师,所花的费用已经是四石了,而海运四百万石米,加上损耗和可能出现的事故,运费不过一百六十万石,远远低于漕运的费用。 而兵部尚书汪道昆则是认为为了维持漕运,朝廷不得已每年投入大量的军队人力,还负责保障漕运,除了十余万的运军是直接用在漕运身上的之外,还有为了保障运河而设置的各种杂役,这些绝大部分都要由沿途的卫所来负责,对于沿途的卫所来说,已经是形成了一个非常沉重的负担。 同时汪道昆还说明了另外一个问题,就是运河上的事故问题,运河上行船,要用纤绳拉拽。 过闸时耽搁很久,闸的出、入口经常有船只倾翻,水手们很少能幸免于难,如在淮安的天妃闸,就经常出现各种事故。同时使得这些河道的上面的纤夫可以随意勒索运军。 在漕船聚集的时候,由于天妃闸的纤夫、闸夫们均是熟知水性的陈年地棍,开闸闭闸,一举手就能决定人船的生死存亡。因此,从天妃闸经过,即便是官方漕船也要按石交银,每石8厘至1分。 汪道昆说道:“陛下,闸夫勒索运军,已成陋规,彼辈稍不遂意,绞关左右,绳缆松紧,闸棍略显神通,磕撞立时粉碎。漕粮、白粮,每年每帮定损数只。水手抢救,剥船捞运,尽是闸棍一党,获利更多。而军民之性命身家,遂断送于此矣。” 由此还引申出来另一个严重的问题的,就是所谓的漕帮,天顺四年定例,定漕船11770艘,官军12万人,用于运送漕粮,但是这些运军在常年的运送漕粮的过程中形成了大大小小的漕帮一百多个,这些漕帮为害运河,形同劫匪,不仅沿途的商人百姓颇受其害,就是为朝廷运送漕粮的运军也要受其挟制,向他们缴纳保护费,稍不注意,他们就明火执仗、公然抢劫,运丁越法,多因贫穷不堪,人数众多,成分复杂,鱼目混珠。 而这些漕帮所谓的老大,被称为好老,这个词在苏松等地的俚语中可不是什么好词,他们结交官场,勾结匪类,使自己成为兼通官、匪两道的“好老”,在朝廷严厉整顿盐政之后,大明仍旧存在大量的私盐,这些私盐从哪里来的,绝大部分都是通过这些好老们用朝廷的漕船转运的。 严世蕃对此总结的很到位,他说道:“陛下,自京、通视之,则运军为鱼肉;自州县视之,则运军为刀俎。漕船行二千余里之运河,层层有费,丁不得不索之官,官不得不索之民,致官与丁相持,民 与官相持,已成百年痼疾。” 除了这些陋规之外,严世蕃还提出了一个问题,就是漕船的制造占用了朝廷大量船厂的生产能力,影响了水师战舰的制造,现在大明不管是官方还是民间都急需大量的海船,水师更是需要大量的战舰,尤其是主力舰,但是朝廷的官营船厂不仅仅要承担为朝廷水师制造战舰的职能,每年还有为漕运修造大量的漕船,这些都严重挤占了战舰的产能,影响了朱载坖扩充水师的计划。 漕运的弊端臣子们已经是说的很清楚了,不过漕运的干系实在是太大了,即便是朱载坖也不得不谨慎对待,对于大明来说,漕运弊端已经到了必须解决的地步了,朱载坖命令内阁和相关的部院讨论改进漕运的办法,朱载坖明确支持对于漕运进行改革。 朱载坖很清楚,改革漕运必然会得罪一大批人的利益,而对于这些从漕运中会获取利益的人来说,他们肯定会疯狂反扑,以此来要挟朝廷的,对于这点,朱载坖是很清楚的,朱载坖也有所准备。 朝廷要对漕运进行改革的风声迅速从京师传到了东南,对于东南的士绅百姓们来说,他们当然是对漕运苦之久矣,现在朝廷终于决定要对漕运进行改革了,他们当然是极为高兴了,不仅仅是东南的百姓士绅,连东南的地方官也纷纷要上疏,请求朝廷从速改革,速定章程。 在朝中的东南出身的官员也迅速行动起来,纷纷上疏催促朝廷尽快定下漕运改革的方向,同时对于漕运的弊端也纷纷上疏指责,他们主要提出来的是漕运对于沿途百姓的伤害,以纤夫为例,他们在奏疏中称:“一日就役,则其家一日无从觅食矣。一月就役,则其家一月 无从觅食矣。纤夫之苦,伤心惨目,数日前预闭一室,其疲且馁己八九分。及至上纤,而些微裹粮旋 为兵厮夺去矣。急以赶纤钱奉上,庶可免于捶楚,否则,刀背鞭稍拉杂而下。夫其枵腹而往,枵腹而回,两日间约有二百里之程,疾驱其后者,如雷电风火之不可以少息也。且又在积疲积馁之后,是以一 番兵过,纤夫死者累累。” 虽然东南积极支持朝廷对于朝廷的改革,但是以总督漕运衙门和山东等地的地方官府的坚决反对朝廷对于漕运的改革,他们认为漕运是干系到朝廷的大事,对于朝廷来说肯定是极为重要的,而且现在的漕运办法乃是祖宗所定,轻易不能够更改的,不管怎么说,漕运是能够保证漕粮顺利抵达京通仓的。 为此,朱载坖召开大朝会,命在京四品以上官员参与,各抒己见,放狗出笼,这些官员们痛切陈词,或者支持对于漕运的改革,痛陈漕运的弊端,或者阐述漕运的重要性,认为祖宗之法不能轻易变动。 第1518章 中书独坐宰臣心(四) 朱载坖在御座上,对于这些臣子们的互相攻讦,充耳不闻,等他们说完之后,朱载坖表示自己会考虑他们所说的,随后就回到文华殿,召集阁部重臣和太子朱翊釴一道商量漕运的事情,现在漕运积弊已深,已经到了必须要改革的地步了,对于漕运的改革方案,要尽快拿出来。 对于现在漕运,朱载坖是下定决心要予以大规模的改革了,对于具体的改革方案,朱载坖认为以河海兼济作为总的方针,河运、海运不可偏废,海运是主力,对于朝廷来说,运河的作用要从朝廷运输的主力变成朝廷的备用运输路径,只有在海路出现问题的时候,才会启用运河漕运。 但是运河仍然是大明重要的运输通道,朝廷也会对其进行修整,同时保障朝廷的运输,还有沿岸百姓的灌溉之用,要削弱运河的运输功能,以防范水害为治水的方针。 不过眼下的重要是问题是运河上的运军还有很多漕帮应该怎么处理,是一个很严峻的问题,事实上,刑部已经收到了各地方官府的奏报,漕帮、运军因为朝廷在考虑改革漕运的问题,已经渐渐有不稳的迹象了,这一月以来,已经多次发生恶性案件。 刑部向朱载坖奏报:庐州漕帮劫匪案,王七在桃源丁家集持刀强奸孀妇张沈氏,砍伤张沈氏之子张玉良,抢走衣服钱文。九月十三日,王七与黄有志、刘二皮、刘三 皮各带凶器,在桃源县丁家嘴抢劫沈宽与胡士全银钱、茶叶。九月十五日,王七与戚大棍子、冷玉、 丁大本、丁小本、于二、彭兆芝,将黄贵殴死。其后,王七仍赴镇海帮管驾船只,因与所雇水手王 维林、小李三、小刘三饮酒吵闹,王七即用木棍将王维林等手足殴伤。王七还制备抬枪、鸟枪、竹标,以备斗殴。 运军与漕帮之间的斗殴也更加频繁,地方官府奏报:“粮船水手,犷悍性成,往往寻仇斗殴,甚至戕害人命。虽屡经严加惩创,而积习相沿,悍不畏法。” 朱载坖冷笑着说道:“这是想要挟于朕吗?” 不仅仅如此,这些漕帮成员公然群殴,甚至于伤害官军士卒,山东按察使司奏报:“镇江后帮漕船行抵济宁枣林闸时,与本帮前所水手群殴,原派分驻河干官弁兵单,弹压不住,以致戕杀多命。” 后经山东都司调动官军予以弹压,才将这次聚众斗殴镇压下去,漕帮成员杀害官军三人,自相残杀十五人,朱载坖很清楚,这是在向朝廷示威,这些漕帮和运军人数众多,而且在百余年的行漕过程中,已经形成了各种大小团体,如同跗骨之蛆一样在运河上疯狂吸血,如果大明要对漕运予以改革的话,他们是肯定会跳出来阻挠大明的改革,甚至于不惜以民变、军变来威胁朝廷,好保住他们的富贵。 对于这点,朱载坖是很清楚,并且朱载坖也并不怕这些,朱载坖直接说道:“彼辈凶徒,惟有严拿惩办,庶可敛戢凶顽!” 对于这些人,朱载坖一向的态度就是很明确的,敢闹事,就要严厉打击,严惩不贷,对于运军和漕帮,要分开处理,运军毕竟也是朝廷的军户,不轨地方官府管理,按照朝廷规定,应该是由卫尉寺才处理此事,朱载坖担心的是漕帮,这些漕帮沿运河分布于南北,要想处理还真是比较麻烦的事情。 这事,需要一个酷吏来办,必须要下狠手、出重拳才行,朱载坖直接问道:“彼辈如此猖狂,当遣重臣出镇漕运,以弹压彼辈!诸卿可有人选推荐?” 张居正推荐右副都御史巡抚山东劳堪,这位确实是个酷吏,心狠手辣,作风强硬,而且在山东已经担任了两任巡抚,熟悉漕运,能够有效的处理漕帮的问题。 朱载坖当即命令升劳堪为右都御史、兵部左侍郎兼刑部左侍郎,总督漕运,与卫尉寺卿张学颜一道,巡察漕运,严惩不法,同时下诏要求漕帮限期解散,违者以逆党论处,同时从亲军诸卫和锦衣亲军中调给劳堪、张学颜士卒,充作中军,自通州巡视,对于所查缉到的凶徒还有所谓漕帮的好老等,不必经过三审六问,由劳堪审断之后,直接从刑部、大理寺复核,然后斩立决。 对于这些试图挟制朝廷的,朱载坖绝对不会客气,对他们肯定是要采取严厉的打击措施,同时对于运军也要采取相应的措施,朱载坖和内阁还有兵部尚书汪道昆、总理海军衙门俞大猷等人商量之后,决定对于运军予以调整,将这些运军调入各水师中服役。 他们毕竟精通水性,训练起来也比一般的军余子弟要容易一些,同时也可以改善现在大明水师中南方人过多的这一情况,现在大明水师中从士卒到军官,都是福建、广东人多,朱载坖认为不能这样下去,所以在组建北洋水师的时候特地在山东等地招募兵员,这次将这些运军也分批补充到东海、北洋两水师中去。 同时指令工部尚书严世蕃,压缩漕船的制造数量,同时大批量制造远洋大型战舰和大型商船,改河运为海运,增加海运的数量,朱载坖认为,将漕运从目前的四百万石增加到八百万石,而河运数量降低到一百五十到二百万石,剩余的都由海运完成,以减少百姓的负担。 同时对于漕帮,要严厉打击,不仅仅要将其中的头目,也就是所谓的好老,严惩不贷,同时要将这些漕帮中的所谓打手等一律充军发配,大明现在到处都缺人,倭国的金银矿、哈密、大宁、万全、河套、缅甸,这些风景如画的地方不都可以流放充军嘛,不要拘泥于地方,广阔天地,大有作为嘛,好好去帮大明开矿才是真的。 朱载坖以上谕的形式正式下达诏书,实施河海兼运,缩减漕运数量,提升海运数量,同时分流运军,打击漕帮,从隆庆十四年开始实施。 第1519章 中书独坐宰臣心(五) 在朱载坖的支持下,张居正以漕运为抓手,开启了改革的大幕。 同时张居正还奏请朱载坖,提前举行大计,而且张居正这次奏请的大计和以往的大计是有所针对的,张居正向朱载坖详细陈述了自己的策略,张居正这次奏请的大计,是专门对于大明各布政使司的账目进行清查,厘清布政使司的详细开支,同时对于大明的财政进行第一步的改革。 张居正认为,以往大明的财政收支过于笼统,大明的赋税,由地方州县征收而来,除了由朝廷直接管理的海关、盐税、钞关等收入之外,其余地方的田赋、各种土产、上供等,都是由州县解运至太仓,这部分被称为起运钱粮,而剩余的留在地方供地方官府日常开支的,被称为留存钱粮,是固定比例的,三成留存,七成起运。 这样显然是不合理,存留是指一部分赋税留于地方,用作常规支出。 该项钱粮分别储存于司、府、州县、卫所仓库。用于地方官府的日常开支,而这也就是造成地方官府困顿的一个主要原因。 朝廷将将大部分赋税定为起运,并且不许拖欠, 其支出也由户部亲自把关,而地方官府能够支配的钱粮就极为有限了,而朝廷对于地方官府也大部分时候处于一种被严厉控制的情况下。 这些留存钱粮,由司、府、州、县 长官具体主管。此外,赈济、营建、水利等非常规支出, 若动支存留钱粮要事先请示朝廷,地方官府不得擅支。存留虽用于地方支出,但朝廷也实行必要的控制。常规支出要按朝廷的规定进行非常规支出则事先奏请,事后层层报户部, 接受审核。 朝廷对于地方官府控制的太严、太死,直接导致的后果就是地方官府采取种种手段,增加额外收入,加派,甚至于横征暴敛,从百姓手上刮地皮,搞上有政策,下有对策那一套嘛,被称为羡余引,这是地方官府独立支配的小金库,是各地起运以外的、诸项收人用于常规支出后的结余,主要是正额税外的赋敛 。 朝廷对于这些收入的来源、去处,其实是很难掌握的,据左都御史海瑞、总督仓场户部尚书王国光等人的奏报,地方官府的羡余来源主要有几个部分构成。 其一,存留田赋加耗。地方官府为了保证起运钱粮能够足数交解到户部,在朝廷的正项赋税之外,还会增加一部分额外的赋税,称之为加耗,名义上是为了运输这些钱粮而征收的运输,实则是地方官府的敛财之道,远多于储、运之损耗。甚至比朝廷的正项赋税都要高出很多。 其二,就是赃罚银,也就是地方官府在审理案件过程中,依照大明律可以赎刑的,予以收纳钱粮赎刑,但是实际上官吏们往往借由案件,敲诈勒索,赃罚之征虽有法律上的规定,事实上地方官往往多征。 其三就是地方的商税,这个也是属于朝廷默许的范围。 其四,就是徭役折色之后的羡余银,现在徭役多征银差,在雇役之后都有剩余,称摇羡银,数目颇为可观 此外各种“无名之征”也是在摇役的旗号下进行的,一县之中,仅里甲岁节供应一项动辄几千百计也。 其五,各种的其他杂项收支。 这些所谓的羡余银,是地方官府开支的主要来源了,这些银子收多少,怎么收,怎么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州县官员的良心,平时朝廷是很难予以监察的,司、 府、州、县官员往往以羡余银讨好监察官员,或者干脆予以贪污。 据左都御史海瑞的奏报,仅仅这两年以来,经审计或者巡按御史参劾查实的州县官员贪污羡余银的案子就达数十起,官员以羡余银两养家、中饱私囊已是司空见惯。其贪污的方式很多,诸如入京时捎当输之税利其羡,有的府不下数 百两上下瓜分,如饶州府可供瓜分的银两岁不下数千金,上海县令每年可收受数百金、卸任之际将赃罚银席卷一空,还有接受库吏馈送等。 羡余银已经成为了州县官员贪污的重点,所以张居正上疏请求大计,就是要将州县的羡余银也纳入朝廷的管理之中,杜绝贪墨和横征暴敛,同时对于朝廷的起运和留存实施动态管理,不再粗暴的进行三七分了。 张居正的办法是,以省为单位,将通省来年的开支表列计划,如官吏俸禄、兵马钱粮等固定开支,还有要兴修水利、道路等非固定开支,都要编列计划,在年底上报户部,经批准之后以通省实际开支,作为留存钱粮,剩余的一概予以起运。 同时对于地方的羡余银,也全部纳入藩库之中,接受户部和都察院的审计,纳入朝廷的收入中来,尤其是对于加耗,不再有地方官府随意确定,而是有朝廷查路程之远近、损耗之多少,予以确定,不准随意加耗,加耗一旦确定,要更改必须上报户部批准,如果再有法外加征的,一律严惩。 张居正之所以决定今年举行大计,一来是摸清楚地方州县的固定开支有多少,另一方面是将地方的羡余银予以审计,将多余的准备解运太仓,为推行耗羡归公和地方预算创造条件。 张居正在奏疏中认为,隆庆十三年年底大计摸底,十四年预备执行,州县官吏熟悉相关的预算编列,十五年正式施行,下至于县、乡、里,上至于府、道、省,都要编列详细的预算,各级官府每年要干什么事情,都要说清楚,你编列了预算,朝廷就要考成,没有完成的,就要接受处罚,以此督促各级官员实心用事。 张居正认为,考成法、耗羡归公法、地方预算法三法推行之后,不仅仅可以刷新吏治,整顿地方官府,还可以使得朝廷财政收入增加,各种重大工程有序推行,不管是地方的兴修水利还是道路桥梁、仓储设施等,都是要纳入考成的。 第1520章 中书独坐宰臣心(六) 在朱载坖的同意之下,大明对于地方提前进行大计,由都察院和户部在内阁的领导下对于大明各地方官府进行大计,在张居正的举荐下,朱载坖下诏以吏部右侍郎王篆、原巡抚四川右副都御史曾省吾主持大计,同时升曾省吾为右都御史。 在张居正的领导之下,对于地方官府的大计在隆庆十三年年末拉开了帷幕,这也使得整个朝廷感受到了这位新上任首辅的手腕,之前李春芳担任首辅,相对温和,即便是遇事也多有寰转的余地,而张居正上任之后,首先就是整顿漕运,随后就是对地方官府展开大计。 在张居正的奏请之下,这次的大计主要针对地方官府的财政收支情况进行监察,朝廷首先要掌握地方官府的基本支出,还有地方官府加耗的情况,才能够针对性的进行财政计划。 同时朱载坖还召见了张居正还有一众有关财政的重臣,还有左都御史海瑞,重点讨论了协济问题,协济原本也是地方留存钱粮的重要用途之一,按照朝廷的定例,留存钱粮的用途就是一为供给本地官吏俸禄、师生廪及振济孤老、款待过境使客的口粮之用;二为供给境内卫所军饷之用;再者便是灾荒之年作为救灾赈济之用。其他用途则每年编造预算一次。扣除掉本地留存的余额用来补本省内或邻境之不足。剩下的盈余则入本地仓库,以备赈灾之用。 因为地方有贫富之分,所以之前在征收本色的时代,由于大量的本色转运不便,所以朝廷为了减少损耗,都是由相邻的省份进行协济的,现在要进行折色,朱载坖认为就应当由户部进行统一的规划,同时在进行预算的时候,就要考虑到各地的贫富差异,对于北方,朝廷要多补贴,支持北方进行大规模的水利建设和仓储建设,而东南本身就相对富庶,为了防止东南的地方官府为了减少起运而编列大量的工程,户部、工部在审核的时候要予以严厉控制,不准滥兴工程,浪费民力。 朱载坖说道:“朕惟水旱不时,缓急无所恃,命思义令天下立预备仓,以防水旱。思义首邦 计以农桑积贮为急,凡所兴设,是为当今之要务也。” 朱载坖认为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建立各种仓储设施,把从荒政建立起来,其次就是各种水利设施和道路的兴建,其他事情,都可以向后放一放,还最重要的一地就是在确定加耗的时候,一定要有利于百姓,严格限制加耗的征敛,要在现有基础上予以减少,减轻百姓的负担。 对于大计中发现的有贪墨行为的官员,要立即指名参劾,严惩不怠,在张居正的领导下,开始对于全国各布政使司、府州县予以大计,同时参劾一些苛待百姓,中饱私囊的官员。 而到了隆庆十四年,天下最关心的一件事情就是漕运的改革问题,按照朱载坖在隆庆十三年发布的诏书,隆庆十四年是第一年实行河海兼运的年份,今年运河漕粮二百万石,海运漕粮六百万石,不过今年还要起运隆庆十三年的秋粮,这也是一笔不小的钱粮,所以朱载坖专门下诏给总督漕运劳堪和巡视漕运右都御史卫尉寺卿张学颜,要求他们务必要严密组织,保证东南的起运秋粮和漕粮安全抵达京师。 但是千算万算,还是出事了,隆庆四年三月,总督漕运劳堪急报,从东南发出的漕船在淮安天妃闸、山东临清失事,损失船只800艘,溺人千余,失米226000石,巡视漕运右都御史兼卫尉寺卿张学颜奏报,漕船在在黄河北桃源、宿迁一带遇风,撞沉漕船50余只,撞伤船只200余艘,多名运军被淹死,失米11499石余,并席竹、松板、行李、什物全行漂没,官军死伤过百。 朱载坖得到奏报之后,当即召见阁部重臣,漕船在运河出事,并不稀奇,每年都会有大量的漕船在运河上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出事,朱载坖之前也收到过这样的奏报,甚至说每年都要收到不少这样的奏疏,但是像今年这样,漕船大规模的出事,损失漕粮如此之多的情况,还是闻所未闻的。 朱载坖当然很清楚,这不是天灾,而是人祸,朱载坖将这些奏疏给阁部重臣们看过之后问道:“诸位怎么看此事啊?” 首辅张居正说道:“陛下,这是有人蓄意对抗朝廷,必须严惩!” 对于漕运出现这么严重的事故,总督漕运劳堪在请罪之外,也初步调查了本案,他认为虽然从表面上看起来此次漕船倾覆,是由于是本地水文情况复杂,运军又由于朝廷的改革命令而心神不宁,从而导致漕船倾覆,损失漕粮达二十余万石,但是劳堪也在奏疏中坦陈,此案个中缘由,尚且晦暗不明,不能排除有人蓄意破坏。 朱载坖将这些奏疏放下之后说道:“不急,先看看再说,朕倒是要看看,他们想玩些什么花样来。” 很快漕船倾覆,漕粮大量损失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朝廷,科道御史们纷纷上疏,弹劾总督漕运劳堪和巡视漕运张学颜,甚至将获烧到了首辅张居正身上来了,很多人认为,之前漕运虽然有所损耗,但是从未发生如此大的损失,这都是由于张居正轻易变更祖制所导致的,现在运军人心惶惶,漕粮大量损失,对于朝廷的财政影响极大,必须要立刻做出反应,严惩涉事官吏,保证朝廷的漕粮和秋粮如数解运。 而原漕运总督,现总督河道工部尚书潘季驯则是上疏分析了此事,他就认为此案定有蹊跷,他多年总督漕运,在运河上漕船倾覆,损失漕粮确实是非常常见的事情,但是多者不过万余石,像这样一次就损失漕粮二十余万石的事情,还从未发生过,何况运河经过潘季驯的治理之后,已经没有之前那么危险了,还发生这样的事情,是不能理解的。 第1520章 中书独坐宰臣心(七) 朱载坖对于朝堂上的这些声音保持了沉默,这就更使得朝廷上下对于此事议论纷纷,再加上此次所损失的漕粮以二十万石计,损失确实是十分巨大的,别说朱载坖,就是户部尚书鄢懋卿、总督仓场户部尚书王国光等人也断然不能接受,纷纷上疏要求严究此案,务必要将幕后真凶缉拿。 而朱载坖则是召见了锦衣亲军都指挥使陆绎和提督东厂冯保,询问他们对于此案的看法,两个厂卫头目自然也是认为此案中定有猫腻,但是就连陆绎也不得不承认即便是厂卫,要想查察此案,也是非常之麻烦的,对于厂卫来说,漕帮这样的组织本来应该是厂卫重点的监控对象,但是实际上,厂卫对于漕帮的了解并不多。 陆绎说道:“陛下,以臣之经验,此案中必有猫腻,但是要详加查察的话,恐怕耗费不少功夫。” 朱载坖也问道:“这漕帮是何来历,连厂卫也轻易不能查实?” 陆绎只能报之以苦笑,其实漕帮就是脱胎于这些漕运卫所的,由于最开始大明实行的是兑运制,也就是有地方的所谓粮长负责征收漕粮,然后交给运军运输,而这些所谓的粮长,都是地方豪强,他们对于运军是百般欺凌,之前就有官员上疏陈述过此事。 在官府的记载中,这些粮长对于运军们百般欺凌:“嘉、湖、苏、松粮数独甲江南,纳户率皆豪右,甚且亲识大姓贿投门下,应兑粮米,颗粒不行进仓,大书告示,逼军私兑,稍不如意,任凭军官停船守候,屡谒门墙,经月不兑。有司明知,而 不敢问。夫民既恃势以凌军,军安得不挟众以虐民,是鼓噪之衅,宁独启自运官,实亦不肖有司畏徇强御,破坏漕规,激使然耳。” 运军们也团结起来,对抗这些粮长,也就形成了漕帮的雏形,这些运军中敢于带领士卒们和这些粮长对抗的,也就成为了后来漕帮中的所谓好老。 其实漕帮就是脱胎于漕运卫所之中的,所以漕帮的组织等很有军队的特点,组织严密,内部纪律严格,管理也相对严格,在加上厂卫之前也对于漕帮关注的不多,现在猛地要查,确实是比较困难的。 不过对于漕运的情况,厂卫还是有所了解的,漕帮基本上都是本卫子弟所组成的,所以厂卫探子也确实不容易大儒其中,从漕运卫所的角度来看,一卫需要派兑多个府州县的漕粮,在卫所里面则衍生出漕帮派兑多个州县水次漕粮。从州县的角度来看,一府由多个漕运卫所兑运漕粮,一县也可以由多个帮兑运漕粮。 漕帮和漕运,就是互相依存的关系,现在朱载坖要减少漕运数量,对于这些漕帮来说当然是极为不利的,更不要说朱载坖还准备将这些运军打散编入各水师之中,这等于变相要解散漕帮,他们当然是不会答应的,所以从作案的动机和作案的能力上来说,漕帮确实是很有可能的。 朱载坖在召见了厂卫头目之后,然后召见了刑部尚书洪朝选,询问他对于此案的看法,洪朝选也认为此案和漕帮脱不了干系,但是同时也不得不承认,要查察此案,难度是很大的,至少劳堪和张学颜洪朝选是不看好的,洪朝选认为劳堪狠辣有余,细致不足,张学颜则是惟张居正马首是瞻,不能做到公正处理此事,他们两人处理此案,恐怕不能使得朝廷上下心服口服。 朱载坖当然知道洪朝选和张居正关系不佳,之前两人因为辽王案就结怨,现在虽然张居正担任首辅,但是洪朝选也不是什么软柿子,一向不怎么把张居正当回事,朱载坖也直接问道:“那以大司寇之见,当遣何人查察此案呢?” 洪朝选向朱载坖推荐了南京户部左侍郎王宗沐,因为他长期在有关漕运的部门任职,熟悉漕运的相关情况,而且办事稳重,也接触过漕帮,洪朝选认为他能够比较公正的处理这个问题。 朱载坖记下来了之后再次召见首辅张居正,朱载坖说道:“大司寇向朕推荐南户部左侍郎王宗沐查察此案。首揆怎么看此事?” 张居正一听是洪朝选举荐的人,心中一下子就警惕起来了,他一向不希望洪朝选,认为他和他的福建老乡李默一样过于清高,看不清形势,当然张居正也清楚,这也是朱载坖的帝王心术,现在处理此案的劳堪和张学颜都是张居正举荐的人,当然也要派遣一些不是张居正派系的官员去处理此案才行,否则万一他们联手糊弄朱载坖这个皇帝怎么办? 所以对于朱载坖准备派王宗沐赴淮安查察本案,张居正也是同意,同时张居正也向朱载坖举荐工部尚书总督河道潘季驯查察本案,对于张居正的举荐朱载坖也予以接受。 对于台谏的上疏,朱载坖一律留中不发,随后下达诏书,升南户部左侍郎王宗沐为南刑部尚书,与工部尚书总督河道潘季驯、锦衣中卫指挥佥事刘守有、内官少监陈矩一道,以钦差查察本案。 朱载坖同时再次下达命令,以今年漕渠事故频发,漕粮损失严重为由,直接暂停了今年的运河运输,命令东海水师和北洋水师一道,雇佣地方海船,协助朝廷转运漕粮和秋粮。 朱载坖的诏令下达之后,满朝一片哗然,原本大家都很清楚,这些运河上发生的事故,是反对河海兼运的这些势力制造出来的,借以给朝廷施加压力的,没想到朱载坖直接下令暂停河运,这不是更加刺激这些人吗? 很多官员都向朱载坖上疏,认为不宜过于激进,毕竟事缓则圆嘛。但是这些奏疏都被朱载坖留中不发了,同时总督仓场户部尚书王国光向朱载坖上疏,请求对于水次仓和沿运河的仓库予以清查,查察其中的情弊。 在张居正的支持下,朱载坖同意了王国光的上疏,遣王国光为钦差,持节赐天子剑在亲军诸卫的护送下清查各水次仓。 第1521章 中书独坐宰臣心(八) 朱载坖当然很清楚,漕运干系甚大,不仅仅是他们口中的百万漕工衣食所系,还有这么多年以来漕运的积弊,朱载坖知道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正是因为知道这其中的厉害关系,朱载坖才要去大力整顿漕运,若是朱载坖加上张居正都不能够将漕运予以整顿的话,朱翊釴恐怕就更不行了,所以此事一定要在朱载坖的手上做成,这是朱载坖和张居正多次商量之后所达成的共识,必须眼里整顿漕运,将漕运的积弊予以消除。 而漕运中积弊最深的就是沿运河设置的这些水次仓,水次仓从北到南进行分布,主要有北直隶的天津仓,山东布政司的德州仓、 临清仓,南直隶的徐州仓以及淮安仓。水次仓则是负责各地税粮的暂存及转运,水次仓所转运的粮食用于解运到京通仓,可谓是大明的国本,对于此事,不管是朱载坖还是张居正都是极为重视的。 所以在朱载坖、张居正的支持下,王国光亲赴各水次仓检查,其实朝廷这次对于水次仓的检查,目的是很明确的,就是打击私兑,私兑最严重的就是苏松等处,江南苏州、松江、嘉兴、湖州为漕赋重地,纳粮大户皆势力豪强,熟识大户为了逃避徭役而寻求其庇佑,投靠其门下,他们常常不将漕粮交到水次仓,而是要求运军到他们所设立的私仓去兑运粮食。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些人将漕粮私贮家中,不纳官仓,逼迫卫所官军分散到各户收兑漕粮,卫所旗军收兑漕粮无异于挨家挨户沿门持钵,称苦不堪。因为这样做对他们来说有巨大的利益。 因为这样做,粮长大户可以私自收取轻赍银,经营花费,一直到五六月才匆忙买米,掺和沙水糠谷,不纳官仓,免于晒扬筛选查验漕粮,逼迫运军就船交兑,这样运军收到的漕粮质量腐烂,不符合朝廷“干洁圆新”等要求,便要由运军赔补漕粮,而他们则将百姓上交上来的好粮食予以倒卖,从中赚取差价。 之前潘季驯总督漕运的时候,就曾经上疏陈述过此事,潘季驯在奏疏中称:“粮长大户既不晒扬干洁,反又插和糠水,百计留难,官军畏惧,违限比较问罪, 只得屈兑上船,沿途蒸折,临仓亏欠,负累包赔,不胜困极。” 这就导致在京通仓接收漕粮时,苏松等地的漕粮反而是最糟糕的,之前王国光在检查各地转运而来的漕粮之后就曾经上疏说过:“夫苏州,视他郡不同,人多豪右,米最滥恶,军怵于执卷舌束手莫敢谁何。其赴苏州,若投火井,是故有佥甲时逃且自尽者,有中途而逃者,有抵京挂欠而逃者。” 而其实这种情况的原因是满朝皆知的,徐阶当首辅的时候,就知道这个问题,他曾经就说过:“江南权势之家,粮至数百千石以上,不早入仓,有司因使之自运,不领于粮长,初亦甚便。今则缘此多掺糠秕,强军私兑,不足则计户科敛以充之。” 他也是很清楚漕运中的弊端的,这些东西,其实满朝上下,但凡有些见识的官员都是清楚的,但是要处理起来,就十分麻烦了,豪强地主、漕帮运军、仓场官吏,各种势力盘根错节,难以对付,所以虽然不断有官员们上疏极言漕运之弊,但是很多阁臣的想法都是因循苟且,抱着再苦一苦百姓,骂名皇帝来担的想法继续这么下去。 之前高拱担任首辅的时候就有心整顿漕运,但是由于当时的情况不允许,朱载坖仅仅只是收拾了京通仓的一帮小吏就罢手了,现在朱载坖总算将蒙古人按下来了,北方的威胁解除了之后,朱载坖就腾出手来收拾这帮趴在运河吸血的水蛭了。 王国光受命之后立即出京,首先巡视的就是天津的水次仓,这里主要囤积的是海运的粮食,主要是东南和暹罗、缅甸来的粮食,王国光巡视并且清点了之后,向朱载坖奏报,天津水次仓的粮食情况相对比较好,粮食的质量也好,虽然也有账目短少的情况,但是数目并不大。 朱载坖命令王国光将重点放在南直隶山东等处的水次仓上,同时将查获的涉嫌倒卖漕粮的官吏交法司严惩。 而被朱载坖任命为钦差了王宗沐等人,在收到诏令之后,就首先前往淮安的漕运总督衙署,最先赶到的就是南刑部尚书王宗沐,他首先找到了劳堪,询问案件的相关情况。 劳堪现在是压力山大了,损失漕粮二十多万石,现在弹劾他的奏疏都堆成山了,而现在案件毫无进展,劳堪急得头发都白了。 王宗沐问道:“漕督对于此事眉目?” 劳堪摇摇头,他哪里有什么眉目啊,虽然淮安的天妃闸也确实运河上的险要之处,之前也确实有漕船在此倾覆,但是像这样大规模的倾覆漕船,损失漕粮的事情,还从未发生过,事发之后,劳堪已经将所得涉事人员扣押,也进行了审讯,这些运军都称水下暗流突起,导致漕船互相撞击倾覆。 王宗沐问道:“这种事情,之前有过吗?” 劳堪摇摇头说道:“老夫查阅了永乐以来的记录,从未有过。” 王宗沐笑笑说道:“这从未有过之事,突然发生,不是奸人作祟,就是神鬼灵异了。” 劳堪脸上闪过一丝狠厉,他说道:“大司寇说笑了,哪里有什么神鬼灵异之事,老夫看就是有奸人作祟,意图对抗朝廷新政。” 王宗沐接着就问道:“这次倾覆的漕粮和船只是哪里的啊?” 这些事情劳堪之前就做好了统计,这次倾覆的漕船和漕粮是派广洋卫三帮,分兑浙江嘉兴县,江西清江县,松 江华亭县;龙江右卫三帮,分兑松江华亭县,浙江秀水县,江西新淦县;豹韬左卫四帮,分兑松江华亭县,浙江平湖县,江阴卫二帮, 分兑松江华亭县,应天溧水、高淳二县;水军右卫三帮,分兑松江上海县,应天溧水县,浙江海盐 县;水军左卫三帮,分兑松江上海县,浙江嘉善县,苏州吴县等处的漕粮。 第1522章 漕渠魅影迷雾深 王宗沐看了这些损失的漕船和漕粮之后,对劳堪说道:“看来这损失的主要都是东南州县的漕粮啊。” 劳堪当然明白王宗沐的意思,他说道:“莫非其中有猫腻?” 王宗沐说道:“事还未定,不可妄言,等潘总河他们到了再说吧!” 劳堪当然明白王宗沐的意思,现在朱载坖已经派出了钦差来查察本案,虽然他们已经有了一些线索,但是还是要等到钦差们到齐了之后再处理此事。 不过劳堪可不是什么坐以待毙的性格,已经无法从漕粮的下落着手,劳堪便把主意打到了这些运军、纤夫等人头上,劳堪下令严审这些运军,甚至动用大刑,逼问其中情弊,劳堪现在就认定了是有人在其中搞鬼,而且最大的可能就是漕帮。 劳堪是什么人?从地方州县正印,按察佥事、按察副使、按察使、巡抚一步步混过来的,二十年的老刑名了,而且又一向以脸厚心黑而著称,他不去整别人就已经是烧高香了,现在整到他头上来,劳堪岂能善罢甘休,没有证据?不着急,三木之下,求何不得。 劳堪当即签发牌票,逮捕在淮安城内的漕帮好老,劳漕督也不是什么好鸟,上来就是只打不问,先打服再说,逼问天妃闸漕船倾覆的内情,不说就继续打,打死就换人,劳堪现在也顾不得这些了,自己的乌纱都快保不住了,哪还管得上他们的小命。 不料这些漕帮的好老都说不知道此事,即便是大刑用过之后也坚称不知,就是水下暗流导致的。劳堪也无可奈何了,而且因为劳堪大肆抓捕漕帮的头目,搞得运军人心惶惶,要知道这些所谓漕帮的好老,可是都是卫所的官军,一些人还是军官,劳堪就这么大肆抓捕,用刑,甚至拷打致死,不管是地方官府还是五军都督府都是要过问的。 巡按御史已经准备上疏弹劾劳堪草菅人命了,浙直总督杨继盛也去信劳堪,要他以大局为重,还有南京中军都督府左都督、南京守备丰城侯李儒也就此事行文过问,劳堪毕竟打杀的可是有卫所军籍的人,他不能不过问。 在这种情况之下,劳堪也只能暂时停止了抓捕,等待钦差的到来。 潘季驯等人抵达淮安之后,首先就去查看了漕船倾覆的现场,这天妃闸还是当年潘季驯主持修建的,潘季驯对此很了解,他很清楚,淮水在清口进入运河时,由于淮河水位高而运河水位低,落差太大。 为了实现蓄清刷黄的目的,潘季驯修建一系列的水闸,建立三闸运河与越河河道。三闸由南而北依次为惠济闸、通济闸和福兴闸,俗名头、二、三闸。通济闸左岸有天妃庙,故又名天妃二闸。惠济闸原名新庄闸,又名天妃闸,对于此地的水文,潘季驯是再了解不过的。 六座闸门串联起的河道有分有合形似葫芦,这就是千里大运河上最著名也是最难行的葫芦河。一般船过三闸,需时三天。由于三闸水位落差大,十分危险,船民为求安全过闸,往往去天妃庙点烛焚香祈福。而在过闸的时候就是最为危险的时候,因为闸门开启时水流速度极快,极易引发事故,这点潘季驯是很清楚的,但是像这次这样大量的损失漕船和漕粮,还是闻所未闻的。 潘季驯仔细查看了发生事故的地段,同时询问这些运军之后,得出了结论,此事与天妃闸本身应该是无关的,或者说天妃闸的水流只是一个不太重要的因素。 在查看完现场之后,潘季驯回到漕运总督衙署,询问当天的天气情况,也没有异常,潘季驯对劳堪和几位钦差说道:“闸道虽险,但断不至于倾覆漕船数百只,天候亦无异常,这可真是咄咄怪事了!” 劳堪当即说道:“大司空,若是天候水文,那就是有奸人作祟了!” 劳堪一直是报定这个想法的,只有这样,劳堪的责任才最小,但是涉及到漕船、漕运、漕粮的人何其之多,这些漕船倾覆,若是人为的话,那绝对是惊天大案了,在场的人都看向潘季驯,潘季驯这会却说道:“不知道王司寇、劳漕督都什么发现。” 王宗沐最大的发现就是漕粮的来源,不过这个并不能说明什么,因为运河上的漕粮十有六七都是东南诸府县的,并不能说明情况,不过为了之前劳堪就组织打捞这些落水的漕粮,但是因为河道水流不定,难以打捞。 现在潘季驯来了,在他指挥之下,命令暂时中止运河通行,然后关闭闸门,招募熟悉水性的人下水,先以绳索固定粮食,然后再用绞盘从岸上将这些粮食打捞出来。 这些粮食已经被河水浸泡多日,早就不能食用了,但是打开之后,里面多沙土、稗子等杂物,即便是粮食,也远远达不到朝廷对于漕粮的要求,朝廷对于收储的漕粮,是有严苛的要求的,朝廷要求漕粮必须石干洁圆新的,打捞上来的粮食,大半都是谷糠杂物,在场的重臣们脸色都不太好看。 劳堪发了狠,当即命令继续打捞,一连打捞上来十多袋漕粮,都是这般,劳堪恶狠狠的说道:“这班蠡虫,该杀!”潘季驯和王宗沐相视一眼,都是满眼的苦涩,这下事情大条了,还是当着刘守有和陈矩的面发现的此事,以朱载坖的性格,此事能够善了,那才是怪事了! 几人回到漕运总督衙署之后,第一个问题就是应该怎么办? 一行人都看向潘季驯,毕竟他是钦差中级别最高的,潘季驯思索再三说道:“此事就先由刘锦衣和陈公公奏报陛下。” 这是肯定的,这么大的事情,必须要上奏朱载坖才行了,同时潘季驯要求劳堪以漕运总督的名义将所有已经起运的漕船拦截下来,各水次仓也要封锁待查,和总督仓场王国光一道巡仓,多一个人垫背总是好的嘛。 第1522章 漕渠魅影迷雾深(二) 潘季驯劳堪等人一面向朱载坖奏报此事,一面严审这些运军还有漕帮好老、纤夫头目,而在京师的朱载坖,也已经收到了锦衣亲军和陈矩的密报。 对于发生这种问题,朱载坖早就不稀奇了,当了这么多年皇帝,朱载坖对于大明官吏们在贪墨上花的心思和胆量是极为佩服的,他们只要为了贪墨,可以无所不用其极,这点朱载坖是很清楚的。对于他们贪墨漕粮,朱载坖也早就有所耳闻,之前只不过一直没有找他们算账罢了。 现在朝廷减少漕运数量,与漕运有关的各个利益团体肯定是都急了眼,他们不愿意自己的利益受损,搞出种种动静来,也是正常的事情。 朱载坖下令召见阁部重臣们,将这些奏疏给他们传阅,朱载坖向这些重臣们询问他们对于此事的看法,其实这些重臣们久历政务,对于下面的人是个什么情况也都是很清楚的,朱载坖现在想知道的就是他们不惜制造这么大的案子,到底是意欲何为。 朱载坖就此事和重臣们商讨,户部尚书鄢懋卿倾向于认为是毁灭证据,鄢懋卿认为,朝廷之前每年通过运河转运大量的漕粮,不仅仅有要交解京通仓的漕粮,还有为了转运这些漕粮而向百姓征收的加耗,还有东南数省的起运钱粮及其加耗,都要通过运河转运到京通仓,这其中的猫腻可就是多了去了。 鄢懋卿认为,最大的可能就是通过制造漕船倾覆的事故来毁灭证据,因为之前这些运河上的蠡虫早就伙同地方上的豪强大户,将本该解运到太仓的优质漕粮予以调换变卖了,他们原本的打算是等到今年的漕粮到了之后再发运的,没想到朱载坖命令大幅度减少漕运数量,原本应该由运河漕运的漕粮,大部分转移到了松江府通过海运转运。 而他们早就把本该解运到京师的漕粮给私吞贪墨了,现在要他们拿出来再转运到京师去,自然是不太现实的,所以唯一的办法就是制造事故,让这些漕粮消失掉,这样的话,他们贪墨漕粮的事情才能够一笔勾销。 朱载坖也认为这事是很有可能的,如果是这样的话,事情就很麻烦了,背后牵涉的势力就很多了,地方州县的官吏、地方豪强势力还有与漕运有关的衙门,这可不是小事。 朱载坖问道:“首辅怎么看此事?” 张居正说道:“陛下,臣以为要是处理得当,也许是个机会。” 朱载坖和在场的臣子们都很清楚张居正所说的机会是什么,张居正一向就是主张进行大规模折银的,而现在本色运输出现如此大的弊案,对于张居正的折银计划自然是好事,但是朝廷应该怎么处理这么大的案子,尤其是牵涉到地方、漕运两个庞大的体系,这是很麻烦的。 张居正的意思首先查明真相再说,然后主要打击的对象应该是这些地方的所谓粮长,也就是地方豪强,所谓粮长,就是朝廷在浙江、直隶、江西、湖广、福建等地,纳粮1万石左右的地方为一区,指派大户世充粮长,征收和解运田粮。此后还规定粮长须拟订科则、编制图册、申报灾歉、检举逃税、催办粮差。粮长初为大户承充的优差,可凭借职权欺压乡民,中饱税款,当然有些地方由于百姓大量逃亡,粮长不得已要包赔税粮,甚至于倾家荡产。 但是在苏松等东南数省,粮长已经和地方豪强是一个意思了,他们负责征解税粮和加耗,并且直接将应该起运的部分和本该支付给运军的运费,都是由他们缴纳到官仓然后支付给运军们。但是实际上他们私设仓廒,私吞钱粮这些事情早就有官员上疏向朱载坖奏报,朱载坖并非一无所知。 鄢懋卿说的这个确实是很有可能,左都御史海瑞也认为这种可能性很大,他在苏松任职的时间不短,对于当地的情况还是很了解,这种事情,这些地方豪强们是绝对做的出来的。 朱载坖冷笑一声说道:“朕知道了,不就是郭桓旧事吗?这不稀奇。” 关键是应该怎么处理此事,之前朝廷派遣的钦差都是以处理漕运问题为主的,现在看来,此案牵涉的范围远远不止漕运问题,还涉及到这些地方豪强,也就牵涉到地方官府了,朱载坖命令浙直总督杨继盛与潘季驯、王宗沐、劳堪等人一道查察本案,对于涉及到地方官府和豪强的,由杨继盛予以处理。 张居正认为要以此案为契机,彻底废除粮长制,由朝廷直接征收赋税,不再假手与地方豪强,这个建议得到了朱载坖的支持,在朝廷实行吏员考选之后,朝廷的官吏人数增加了不少,对于地方的控制力也加强了不少,不再需要这些地方豪强再来征收赋税了,由朝廷直接征收,官收官解,可以避免这些豪强们借帮助朝廷征收赋税盘剥百姓,转嫁税粮。 而鄢懋卿等人也建议,趁此机会,对沿运河的水次仓予以全面的清查,查清楚其中的情弊,朱载坖于是以密旨的形式诏令王国光等人,对临清、德州、徐州、淮安等地的水次仓予以检查,查明其中情弊,将此次漕船倾覆案的真相穷就到底。 此次清查的重点主要是南直隶的淮安、徐州两水次仓,这里是南方粮食运送的起点,户部在此地还有分司,所谓司内宰之分职,而外方伯之事,尤其是淮安仓,是大明漕运的中心枢纽,漕运的要害,大明漕粮总数为六百万石,其中运军兑运者达三百八十万石,主要由淮安仓转运存储, 支运粮仅占十分之三四,由徐、临、德等仓转运。淮安水次仓的地位大大增强, 不仅是江南漕粮转运的起点,而且收粮数目巨大,江南数省的漕粮几乎都是从此处装船北运。 朱载坖命令潘季驯等人对这些水次仓予以检查,同时命令浙直总督杨继盛查照隆庆十三年漕粮和起运钱粮数目,与水次仓的数目进行比对。 第1523章 漕渠魅影迷雾深(三) 朱载坖的诏书迅速以急递的形式抵达在淮安的臣子们,同时收到朱载坖的诏令的浙直总督杨继盛也从苏州府赶到了淮安。 杨继盛一见面就大倒苦水,说道:“诸位可真是不厚道啊!” 杨继盛确实是有些无奈,你们整漕运就整漕运,怎么把我这个浙直总督也给拉进来了,杨继盛是不愿意趟这趟浑水的,杨继盛话音刚落,一个声音就传出来了:“椒山兄说的是,这几位确实是不当人子!” 杨继盛打眼一看,原来是总督仓场户部尚书王国光,他也是接到了朱载坖的密旨之后,一路南下,才刚刚赶到淮安的,在座的重臣们,论资排辈的话,王国光和王宗沐是嘉靖二十三年进士,杨继盛是嘉靖二十六年进士,潘季驯是嘉靖二十九年进士,而劳堪就是小字辈了,嘉靖三十五年的小垃圾,不过王国光和王宗沐还是得恭恭敬敬请杨继盛上座。 不仅是因为杨继盛浙直总督的职务,更重要的是他杨椒山的名气,天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杨继盛是朱载坖在潜邸时就关照过的臣子,所以大家都很给他面子,杨继盛坐下之后才说道:“这案子怎么办啊?大司徒、大司寇、大司空还有漕督可有什么方略?” 王国光向杨继盛介绍了现在的发现,可以肯定的是,这次出事的漕粮大部分都是有问题的,所以他们借由漕船倾覆想要掩盖漕粮亏空的事情,已经是昭然若揭了。 杨继盛作为浙直总督,漕粮之重,自然是很清楚,每岁南粮约三百二十四万石,北粮约七十六万石,以南直隶负担最重,约一百八十万石漕粮,这是正项征收的漕粮,还有几倍于此的加耗,除了漕粮之外,南直隶的松江、苏州、常州和浙江的湖州、嘉兴的白熟糯米、粳米称为白粮,这些粮食是用于内府、官员禄米之用。 漕粮和白粮对于浙直两省来说,是极为重要的事情,从杨继盛这个总督到各级地方官员,对于此事都是十分重视的,现在朝廷厉行考成,对于赋税的征缴,是考成的重要指标,地方各级官员,都将此事视为头等要务,极为重视,不可能出现征缴不到位的情况,事实也是,杨继盛的统计显示,南直隶和浙江诸府州县,都足额足数的上缴了漕粮和加耗,断然没有拖欠。 对于杨继盛的取证,一众大臣们都是比较信服的,一来是现在朝廷考成是极为严厉的,地方要想弄虚作假,可能性不大,而且王国光每年就蹲在京通仓,南直隶的漕粮和白粮确实从来没有过短少,去年又没有什么灾荒,按照道理是不会短少漕粮的。 那么出现问题就只可能在两个环节,那么是在这些粮长交解给运军的过程过被掉包了,要么就是运军在运输途中做了手脚,不过重臣们都认为,运军虽然也会做手脚,但是他们是不敢这么大规模的盗卖朝廷的漕粮的,因为这些漕粮在京通仓石很难通过检验的,这点运军们不会不清楚,虽然通过打点京通仓的小吏,可以降低对于漕粮的要求,但是要想将这种掺杂了大量沙土和杂物的粮食送入京通仓中交差,是不太现实的,所以他们都认为这事和这些粮长们关系比较大。 现在运输漕粮使用的是改兑法,也就是除白粮以外,缴纳粮米均由运军负责长途运输。军丁直接去往各水次仓收粮,继而解运至京通仓。而运军在收粮的时候,还要收取相应的行装费用,这点大明是有明确规定的,第一部分缴纳加耗本色4斗。当作运船途中的消耗。作盘剥筛扬之用。其余部分均改折为白银缴纳。作为沿途起剥雇车之用。同时,确定了改折白银的标准为每石5钱。 也就是说,运军从各地官仓中接手的应该的漕粮加本色加耗加折色加耗,然后在起运到京师,王国光说道:“诸位,与其坐而论道,不如先取淮安常盈仓看看再说!” 王国光说的也是实情,淮安仓是沿运河的水次仓中最大的一座,常年储存的数以百万石计的漕粮,先检查一下这些漕粮就知道了,一众大员们随即赶赴淮安常盈仓,在事发之后,劳堪就下令封闭常盈仓,现在正好方便查看。 于是一帮大员们和刘守有、陈矩两人带着锦衣亲军抵达常盈仓,常盈仓仓厫80余间,每间分为十堆,用以储存从各地征收而来的漕粮和加耗,准备到时候起运京师。 和京通仓的一地储存不同,常盈仓是分堆储存,在各个仓廒门上悬挂一张名牌。将所收粮数、运输官吏、运军、粮长、农户、仓役等名字备注其上,以便起运和检查,去岁的漕粮大多存储在常盈仓和徐州的水次仓中,杨继盛率领一众大员们直接逐堆查验。 果不其然,发现了大量的掺杂沙土、米糠的漕粮,这令王国光和劳堪极为愤怒,按照规定运输粮米至仓库后,遂通知户部司员,由其传达至本部。指定仓廒收受粮米,同时驻仓的户部管粮郎中和仓大使等人,在漕粮入仓之前,就要堆这些漕粮予以检验,要经过检验之后的漕粮才能够进入水次仓中储存。 王国光当即就将驻常盈仓的管粮郎中叫来,厉声问道:“尔待怎讲?” 一看到这些所谓的漕粮,管粮郎中当即吓得面如土色,大声告饶:“王部堂,下官实在不知啊!” 劳堪上前说道:“彼辈奸猾顽劣,满口胡言,不动大刑,料难交代,将彼辈收系再说!” 要是平时,劳堪还真把这个管粮郎中没办法,虽然劳堪是部堂大员,总督漕运,但是管粮郎中乃是户部直属,和漕运总督衙门互不相干,但是现在不同的,来查办本案的王国光等钦差,可是有天子剑的,可以专杀,收系一个区区六品郎中,不在话下。 第1524章 漕渠魅影迷雾深(四) 王国光等人当然那知道劳堪想干什么,这孙子本来就是个酷吏,现在为了戴罪立功,保住自己头顶的乌纱,那肯定是要动大刑的,大家都很清楚,劳堪现在是急于要侦破本案,好保住自己的乌纱,所以他是管不了什么刑不上大夫的,劳堪信奉的就是大记忆恢复术。 所以王国光看向刘守有和陈矩,问道:“两位上差可有什么看法?” 他们两人一个是锦衣亲军,一个是内廷太监,他们两人虽然品级不高,但是没人能够轻易的越过他们,他们毕竟是朱载坖的眼睛,不说话并不代表他们不会将所发生的一切上报朱载坖,所以王国光等人在大事上还是要征求他们的意见的。 刘守有说道:“此事下官怎好置喙,诸位大人们决定即可,下官只是听命而行!”陈矩也是这般说法,他们两人现在怎么不知道这案子要命的很,能够不参与进去就不要参与进去的好,何况这都是一帮部堂大员,他们当然不愿介入了,他们当好朱载坖的眼睛就行了。 潘季驯说道:“仅仅收系一个管粮郎中,恐怕不够啊!” 劳堪也立即附和道:“潘司空说的极是,不仅仅要手洗一个管粮郎中,这些涉事官吏,要一体收系,拷问真相。” 杨继盛也说道:“现在要迅速破案,只能如此了。” 王国光于是请出天子剑,请刘守有指挥锦衣校尉抓捕这些涉事的官吏,主要是负责验收、入仓的吏员,随即诸位大员们回到漕运总督衙署,这几位大员们就开始分工了,王国光和刘守有要去巡视其他地方的水次仓,看看是否有同样的事情存在,同时对于其中的涉案人员予以拿捕。 而杨继盛则要回到苏州,查察浙直等处这些粮长大户们,从中寻找线索,而潘季驯、陈矩、劳堪等人则留在淮安,审讯一干人犯,一有发现,一面向朱载坖奏报此案的进展,一面向诸位钦差通报案情。 商定完之后,各位大员们就分头行动,同时刘守有麾下的锦衣亲军们已经将相关的涉案官吏全部拿捕,现在羁押在漕运总督衙署,劳堪随即命令提审这些官吏,首先提审的自然是驻常盈仓的户部管粮郎中,这位是嘉靖四十一年的进士,一路从户部观政、主事、员外郎、外放了郎中,这才算是过上了好日子。 别看他这个六品管粮郎中品级不高,但是着实是个肥缺,不仅有各种的好处,就是各级官吏尤其是仓大使给他常理银子,都足够让他过上富足的生活,没想到飞来横祸,漕粮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也知道这事小不了的,事关漕粮,就没有小事。 被带上来之后,管粮郎中也已经恢复了冷静,他知道自己这次算是栽了,官身肯定是不保的,但是要说自己犯了什么大罪,除了常例银子之外,他也没有多收,事情都是那帮仓大使做的,所以他已经没有之前的慌乱了。 劳堪直接喝到:“堂下何人?” 管粮郎中答道:“罪员户部常盈仓管粮郎中。” 劳堪问道:“尔可曾知罪?” 虽然管粮郎中称自己知罪,但是一直在避重就轻,他认为自己的罪责主要是没有能够尽到监管常盈仓的责任,被这些奸猾小吏给欺骗了,不是他无能,是这帮小吏太狡猾了,他本人对于常盈仓漕粮的事情并不知情。 劳堪冷笑一声,说道:“照尔这么说,尔只是监管不力咯?” 劳堪拿出常盈仓漕粮进出的账目,上面每一笔进出的账目都是管粮郎中的盖印和画押签字,劳堪问道:“尔说不知,那这些印信关防和画押是怎么来的?总不能也是这些小吏干的吧?” 管粮郎中答道:“部堂大人明鉴,下官印信关防平日就存放于仓中,想是这班小吏拿去偷盖了,也未可知,至于画押,不是下官笔迹。” 劳堪怒极反笑,他说道:“你倒是推脱的干净!可是本部堂不是不知世事的昏官,本部堂自州县、按察司,二十年的老刑名了,想骗本部堂,你恐怕得掂量一下份量!” 劳堪当即说道:“把这厮按于当堂,拿拶指给本部堂用刑!” 这下管粮郎中急了,当即说道:“部堂,罪员尚具官身,大明律明文规定,不得用刑,部堂这是要干什么?” 劳堪笑了笑,起身说道:“和本部堂谈刑名,小子,你还嫩了一点!看看这是什么?陛下的天子剑,莫说对你一个区区六品用刑,就是将尔辈悬首东市,也在便宜之内!” 劳堪的水火牌猛地掷出,两旁的衙役收紧绳索,十指连心,管粮郎中就哀嚎了起来,同时大声怒骂道:“劳堪,你狗日的对朝廷命官擅动私刑,不怕巡按御史吗?” 劳堪当即再次掷出水火牌,说道:“好胆!竟敢当堂辱骂朝廷命官,照大明律以咆哮公堂,杖三十!” 三十杖打完之后,管粮郎中已经是哀嚎不已,劳堪说道:“你看,人心似铁,官法如炉,你还是早点招了,免得皮肉受苦不是?” 管粮郎中看着劳堪说道:“不知道部堂要罪员招什么?” 劳堪说道:“招供你如何与仓场官吏上下勾结,沆瀣一气,收受贿赂,放任粮长在漕粮中填充米糠、沙土,盗卖朝廷漕粮的。” 管粮郎中说道:“部堂,罪员确有收受常例银子,平日里收放粮食不到场监督也是有的,但是与仓场小吏勾结,盗卖漕粮,罪员还没有这么大的胆子!” 劳堪说道:“你这是何必呢?小刑可耐,大刑难捱啊!” 管粮郎中笑着说道:“那劳部堂就把下官打死在这漕运总督衙署!” 这劳堪还真没这个胆子,堂堂朝廷六品,要是未经定谳,就被劳堪打死在漕运总督衙门了,言官御史们是绝对不会放过他,谁保他都没用,面对这种情况,劳堪也只得先将管粮郎中还押,提审其他的涉案官吏。 第1525章 漕渠魅影迷雾深(五) 而对于这些小官吏员,劳堪可就没有这么客气了,打不得管粮郎中,还打不得你们这些小鱼小虾吗?劳堪对于这些人,就是一个字,打,记不清楚了,打三十杖好好想想,狡辩喊冤的,就是直接掌嘴,虽然劳堪的办法很简单,但是确实管用,这些平日里锦衣玉食的官吏骨头能有多硬? 在劳堪的严刑拷问之下,很快就交代了他们和江南的粮长豪绅们勾结,对朝廷的漕粮进行调换、盗卖的事情,不过令劳堪不解的是,他们虽然大规模调换本来应该交给朝廷的漕粮,但是每年交到京通仓的漕粮却还是能够保证,他们拿什么保证这些漕粮呢? 粮长们和这些仓场官吏们勾结,主要是将本来应该用于支付给运军的运费也就是加耗部分予以贪墨,他们一面增加对百姓的加耗,如朝廷规定的加耗是每石四斗,也就是十分之四的加耗,但是实际上他们向百姓征收的,最少也在七斗,有的甚至是一石两斗,极端的到一石五斗,平均都在一石以上,也就是说,朝廷要收到一石粮食,粮长们要从百姓们手上收两石。 而这些多余多来的粮食则是全部被这些粮长们和官吏们私分了,除了加耗本色之外,还有加耗折色,这些加耗原本也是为了补贴给运军们的,但是也都被这些粮长们和官吏私分了。 但是运军们千里运粮,没有盘缠是不行的啊,漕粮是不能动的,而且是必须如数按时解运到京通仓去的,但是现在这些本应发给运军的运费也已经被这些粮长们伙同官吏们予以私分了,运军们也是需要路费的啊。 于是在这些官吏的操作之下,允许运军随船附带土特产。但限制为每只船十石,并只能易换柴盐,后来他们发现利用这个漏洞,可以帮助他们去贩运私盐,毕竟上谕里也说了可以携带土特产,你就是食盐是不是南直隶特产吧?在这些官员和粮长豪绅们的运作之下,弘治时,朝廷将运军可附载的土产数量增加至四十石。正德时又增加到六十石。 而漕帮就是这些豪强粮长们控制运军的工具,他们通过朝廷的漕船,帮他们贩运私盐到北方,运军们也从此中获取运费,好完成朝廷运输漕粮的任务,但是到了现在,运军多以夹带回空、贩私为业,由此而严重影响到漕运的正常进行。 具体到这次的事情,实际上他们就是太过于贪婪导致的,正常来说,各仓兑运漕粮十月开始征收,十二月停止。官 军到达时,便开始兑运。如果过期限没有完成粮食份额,则监兑官等先行从重追究责任。也就是说隆庆十三年的漕粮、加耗和加耗折银,早就征收完毕了,按理说朝廷要改革漕运的风声,他们应该早就知道了,但是这些人就是利欲熏心,明明知道朝廷已经打算改革漕运了,但是他们仍旧将所有的钱粮瓜分的一干二净。 他们的想法很简单,他们就是认为朝廷不可能这么快就对漕运大动干戈,毕竟百万漕工衣食所系嘛,其实对于漕运,大明朝廷也不是第一次起了改革的心思,之前的历代先帝,但凡想有一些作为的,无不在漕运上打主意,但是最终都无疾而终,没想到朱载坖和张居正这一对君臣,都是个坐起立行的主,要做就是立马做,一刻都等不得,朝廷刚刚放出风声,没想到隆庆十四年就进行改革,这下使得这些粮长们头发昏了。 银子、粮食自然是已经分出去了,这东西,既然是分出去了就断然没有收回来的道理,这些豪强和官吏们,谁都不愿意把自己到手的银子给吐出去,而由于今年是第一年实行大规模的海运,无论是浙直总督杨继盛、还是南直隶巡抚蔡国熙都是十分重视此事的,尤其是蔡国熙,亲自坐镇松江府,一袋粮食一袋粮食的查验,这些粮长们想要蒙混过关根本不可能。 唯一的办法就是拆东墙补西墙,将各水次仓中历年囤积的粮食和原本准备送京师的粮食先应付了蔡国熙再说,而朝廷还安排了两百万石的河运漕粮,他们很清楚,他手中的这些粮食是绝对通不过京通仓的查验的,拿再多银子京通仓的官员们也不敢收这种粮食入仓的,但是朝廷的漕粮是必须要起运。 所以唯一的办法就是将这些粮食照常起运,然后再制造事故损失掉,这样账不就平了吗?只有这样,才能够将他们盗卖漕粮的事情遮掩过去,他们认为淮安天妃闸是个好地方,因为这里确实是经常出事故,每年有不少的漕船在此出事,而且过了淮安、徐州就出了南直隶了,再不动手就没机会了。 他们买通漕帮、纤夫以及管闸的官吏,共同作案,制造了震惊大明的天妃闸覆船案,就是为了掩盖自己盗卖朝廷漕粮、贩运私盐的大罪,这么多年以来,他们盗卖的漕粮何止千万石,还有走私私盐的攫取的巨额利润,绝对是极为惊人的。 劳堪命令这些官吏在供词上签字画押,然后将一干人犯钉镣收监,同时将这些人的供词以密疏形式急递京师,然后才准备退堂。 劳堪这才说道:“不想这样一桩惊天大案,不消三言两语,被老夫审的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漕署的官吏们纷纷恭维道:“都是部堂大人明镜高悬,秋毫必照也!” 劳堪这才一拍惊堂木,说道:“来,退堂!” 而赴徐州查验水次仓的王国光等人,刚刚抵达徐州,徐州水次仓就突然起火,仓敖一 百座,房一千间,全部付之一炬。其中储存的苏、松、宁、池、庐、安、广德等处的漕粮颗粒无存,王国光吓得从马车上跌下来,说道:“这下祸事来了!” 而当夜,羁押在漕运总督衙署的户部常盈仓管粮郎中和已经招供的数名官吏,在漕运总督衙署内离奇死亡。 第1526章 漕渠魅影迷雾深(六) 劳堪、王国光只得把这些事情以急递的形式向京师汇报,不过很快劳堪就笑不出来了,巡河御史和巡按御史已经赶到了劳堪的漕运总督衙署,要求见这些被劳堪拘捕的官吏,可是这些官吏已经被人灭口了,劳堪推说要详查此案,将巡按御史和巡河御史们给打发了,但是劳堪很清楚,这些御史们肯定是嗅到风声了,要不然不会突然要求查看这些被拘捕的官吏的。 劳堪可以采取拖延的办法暂时不让御史知道这些被拘捕的官吏已经被灭口的事情,但是流言是阻挡不住了,现在已经有各种流言开始传播了,说劳堪为了逼迫这些官吏们认罪,擅动大刑,将这些官吏们拷掠致死,御史们当然也不会放过劳堪,纷纷上疏弹劾于他,指责他阻碍御史履行职务,按理说巡按御史对辖区内的重大案件是有复核权的,但是劳堪现在给御史们吃闭门羹,这帮御史们自然是不能善了,何况市井流言纷纷,御史们也不能无动于衷。 而在京师,文华殿外,锦衣校尉和红盔将军将整个文华殿紧紧包围,领侍卫内大臣兼京卫都指挥使严绍庭亲自领兵护卫,将整个文华殿紧紧包围起来,文华殿内的气氛也是极为凝重,朱载坖和太子朱翊釴,阁部重臣们都聚在此处,朱载坖将王国光、劳堪的奏疏给他们传阅。 朱载坖语气平稳的说道:“有时候朕也在想,朕或者说大明,在他们心中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对于揭开漕运这个盖子可能出现的事情,朱载坖早就有所准备了,漕运积弊已深,朱载坖和张居正要改革漕运,这些既得利益集团自然是会拼死反抗的,这点朱载坖早就有所准备了,不过他们干出来的事情仍旧是非常令朱载坖无语的,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些套路,不是杀人灭口,就是火龙烧仓,然后就是制造一些流言,一位这样就可以让朝廷屈服了。 显然朱载坖、张居正都不是那样的人,朱载坖直接问道:“眼下之事,应该怎么办啊?” 对于这些事情,张居正显然是不会退让的,他的看法就很简单,这些人企图杀人灭口、甚至不惜以焚毁朝廷水次仓这样丧心病狂的行为,大明朝廷是不可能对于他们妥协的,何况这是张居正担任首辅以来所推行的第一件大事,要是此事就这么虎头蛇尾了的话,张居正这个首辅的尊严何在?新政还如何推行? 张居正的态度是很坚决的,就是对于这些人,要一查到底,不管涉及到什么人,都要绳之以法,对于这些人,绝对不能放过,这点得到了朱载坖的支持,同时对于现在这些查察本案的钦差,张居正也有一些看法,潘季驯、王宗沐等人固然是拥有专业能力,同时对于漕运比较熟悉的人员,但是他们在处理案件上未免有些过于仁慈,张居正认为,现在案情已经清楚了,不必再用潘季驯、王宗沐等技术官员,而是派遣精通刑狱,善于推理的官员,对于本案详加查察,使本案真相大白。 对于张居正的这个建议,朱载坖也予以了支持,确实,现在本案的幕后黑手其实已经是昭然若揭了,所以张居正认为应该调派精通形同刑狱的官员予以处理本案,张居正认为劳堪就不错,他能够很快就查明天妃闸覆船一案的真相,虽然事后这些官吏遭到了灭口,但是张居正认为劳堪瑕不掩瑜,还是很有能力的,只要给予劳堪足够的权力,张居正认为劳堪还能能够将此案查办清楚的。 但是张居正的提议遭到了左都御史海瑞的反对,海瑞认为劳堪手段过于粗暴,而且骄矜自满,做事不够周密,本来在取得了这些官吏的口供之后,劳堪应该严密保护这些证人的,但是他属于防范,致使这些人被灭口,导致朝廷下一步行动极为被动,所以海瑞认为劳堪并不合适。 朱载坖也认为劳堪并不合适,他和海瑞的想法不一样,朱载坖想得事用劳堪查察本案,也许能够快速结案,但是对于东南的这些地方豪强的打击不够沉重,朱载坖要做的就是借此机会再次沉重打击东南的地方势力,使得他们明白,和朝廷作对没有好下场的。 朱载坖略一思索之后就做出了决定,朱载坖问道:“严司空,可愿为朕走一趟?” 工部尚书严世蕃赶紧说道:“臣愿为陛下分忧。”朱载坖选择了严世蕃作为钦差去查办本案,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严世蕃是朱载坖的亲信,更重要的是严世蕃这位小阁老的手腕,是很多人都体验过了的,严世蕃有丰富的政治经验,对于朝堂和地方的各种利益关系能够处理的游刃有余,同时他才是朱载坖的心腹,能够不折不扣的按照朱载坖的心意是查办本案,而且他在朝堂上没有什么瓜葛了,处理事情来就没有顾及。 而且说起来,严世蕃和东南的这些豪强们还真是有些渊源呢,这次朱载坖用严世蕃,打击的对象就很明白了,朱载坖随即下达诏令,工部尚书严世蕃,加刑部尚书、右都御史衔赐天子剑给王命旗牌,充浙直观察使、代天巡狩,查察要案。 然后命令河道总督潘季驯回归本职,他本就是技术官员,没必要参与进这些朝堂斗争中来,然后将王宗沐和劳堪的职务对调,任命王宗沐为右都御史、总督漕运,劳堪为南京刑部尚书,浙直观察副使,协助严世蕃查察本案。同时原巡视漕运张学颜也加浙直观察副使,协助严世蕃查察本案。 同时从锦衣亲军中抽调精干校尉,配合严世蕃查办本案。 朱载坖的上谕下达之后,很多人都明白,朱载坖这是发了狠了,严世蕃的手腕,不少嘉靖朝的老臣都领教过的,再加上劳堪、张学颜这两个酷吏,不把东南搞得天翻地覆才是怪事。 第1527章 漕渠魅影迷雾深(七) 朱载坖的诏书下达后,严世蕃以最快的速度南下去处理此事,临行之前,朱载坖单独召对了严世蕃。 朱载坖问道:“德球此去,可有什么方略?” 严世蕃说道:“臣惟陛下命!” 朱载坖对严世蕃说道:“卿既有王命旗牌,就当为朕横扫魑隗魍魉,以靖天下!” 严世蕃赶紧领旨说道:“臣谨领圣谕!” 随后,朱载坖发布上谕,对于漕运以及东南方面大员予以严厉斥责:漕渠乃国之要害,漕运乃国之要务,尔等敷衍塞责,以至于奸人乱法,不能尽行缉拿,漕船倾覆,仓庾失火,尔辈岂能高卧?朕特遣钦差,前往查察要案,若仍抗拒天威,怙恶不悛者,朕必戮其三族,以彰国法! 朱载坖首先严厉震慑东南和漕运的官员们,随后在和劳堪的密疏批答之中,朱载坖一方面对于劳堪失误导致大量证人被灭口的事情予以严厉斥责,这确实是极大的疏漏,明明这些水次仓官员也是属于漕运系统内部的官员,这些粮长豪强们既然会将这些水次仓的官吏们都买通,难道就不会将劳堪漕运总督衙署的官吏们予以收买?劳堪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这都是造成了重大的失误,使得朝廷在处理此事上极为被动,朱载坖对此极为不满,对于劳堪进行的严厉的斥责。 但是劳堪敢于对这些官员们动刑这点,朱载坖反而是很赞赏的,虽然现在科道因为此事疯狂弹劾劳堪,但是朱载坖在御批中反而说道:“非常之事,必有非常之法,卿不必拘束,务使元凶就擒,其余细枝末节之事,不必太过纷扰。”朱载坖的态度已经是非常之明确了,就是对于劳堪动刑一事予以默许,甚至是鼓励,只要能够尽快破案,用刑什么都不是问题,朱载坖很清楚,以劳堪的个性,对朝廷命官尚且敢于动刑,对于那些士绅豪强们就更加不会手软了,现在朱载坖就是需要这样的酷吏来帮朱载坖镇压这些豪强。 得到了朱载坖御批的劳堪当然明白了朱载坖的意思,同时张居正也通过书信告知劳堪,朱载坖对于这帮东南的粮长已经是忍无可忍了,这次是决心收拾这些人了,劳堪要充分体会圣意,好好给朱载坖当刀,才能够得到重用。 而有关科道对于此事的议论,朱载坖一律留中不发,同时应劳堪、张学颜等人的要求,朱载坖命令南京锦衣亲军配合钦差办案,现在劳堪已经不敢再信任这些当地的官吏了,劳堪命令将这些涉嫌灭口的漕运总督衙署官吏全部押解到南京锦衣卫的诏狱中羁押起来,要是在南京锦衣亲军的诏狱中还出了事情的话,那就别怪朱载坖动怒了,朱载坖为此还专门给南京守备丰城侯李儒下旨,要他严密南京城防,同时命令陆绎给南京锦衣亲军下令要严密看押这些钦犯,要是出了什么差错,涉事官校一律流放缅甸。 而奉朱载坖上谕的钦差浙直观察使严世蕃抵达南京之后,首先去拜会了督师南京大学士吕调阳,这位大学士相对比较温和,不似张居正和殷士儋在南京的时候,督促实施朝廷法令,绝对不留情面,他是有些和光同尘的,但是眼下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作为朝廷派驻的督师大学士,吕调阳的压力也很大,已经有不少言官上疏弹劾于他了,只不过因为现在大家的火力主要集中在劳堪的身上,在加上张居正一直在保他,所以现在还没有出事,但是他很清楚,要是此案再这么拖下去,自己这个督师大学士也没有好果子吃。 所以得知严世蕃来访,吕调阳赶紧亲自出来迎接,吕调阳对严世蕃执晚辈礼,问候道:“东楼公亲赴南都,此案不日即明矣!” 严世蕃并没有理会吕调阳的恭维,而是问道:“以吕阁老之见,此案可有端倪了?” 见严世蕃这么问他,吕调阳屏退下人,对严世蕃说道:“东楼公,以仆之愚见,虽不中,亦不远矣!” 虽然吕调阳没有明说,但是他和严世蕃都很清楚,这其中和东南的这些巨室豪门脱不了干系的,朱载坖这次特地命严世蕃来,也就是存了这个心思,经过朱载坖的几轮打击,东南的地主豪强势力已经远远大不如前了,从迁都以来几句膨胀的士绅地主阶层也被朱载坖严厉的打击了,但是他们在一些特殊的领域仍旧有很大的影响力,这次严世蕃来也就是为了此事。 严世蕃向吕调阳了解的情况之后,就以钦差大令召劳堪、张学颜赴南京商讨办案。 而在京师,自从朱载坖任命严世蕃为钦差浙直观察使之后,各级官员们的上疏就没有断过,对于朱载坖任命严世蕃为钦差,不管是科道官员还是出身东南的官员,甚至是部分清流,都感觉到无法容忍了,严世蕃又不是科甲出身,官拜工部尚书就已经是非常之离谱了,朱载坖还派他担任钦差,查察如此大案,大明朝是找不出人了吗?要严世蕃一个荫官出身的人担任钦差。 对于这些奏疏,朱载坖一概留中,不予理会,没想到他们上疏越发的肆无忌惮,不仅仅因为此事弹劾左都御史海瑞,甚至首辅张居正也被牵连进来,尤其是御史江东之、羊可立等人,上疏言辞激烈,朱载坖认为,不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很久没有庭杖,他们可能又忘了午门不仅可以开朝会,还能庭杖是吧。 朱载坖当即吩咐锦衣亲军都指挥使陆绎,拿捕上疏言辞激烈的官员,送诏狱关押严审,请他们吃吃诏狱的特色菜,在朱载坖采取的断然措施之下,这些官员的议论才被压制下去,朱载坖随即命令将张居正之前的陈六事疏刊印下各部院衙门和地方州县,让他们明白朝廷的意思,不要一天想着上疏言事,那是要付出代价的。 第1528章 漕渠魅影迷雾深(八) 而严世蕃在劳堪、张学颜到了南京之后再自己的观察使官邸,对于这两位副使,严世蕃可没有没有面对吕调阳那么好脾气了,直接将两人训斥了一番,在严世蕃看来,现在这样官员水平越来越不行了,劳堪、张学颜是自然是训的没有脾气。 他们两人也确实没有什么说的,劳堪虽然取得了口供,但是这些官员都人灭了口,那这些口供的作用就要大打折扣了,劳堪你还好意思说自己是二十年的老刑名,严世蕃指着劳堪骂道:“你怎么从县令干掉部院大臣的?这等大案,不防范对方灭口吗?后来的人犯呢?” 劳堪赶紧向严世蕃汇报后面进展,他已经将漕运总督衙署的一干涉案官吏押赴赴南京锦衣亲军的诏狱了,严世蕃说道:“那他妈还等什么,你劳堪不是二十年老刑名吗?去审!” 严世蕃同时命令张学颜回到淮安调查漕帮,并且抓捕漕帮的头目严审,而严世蕃则在南京优哉游哉起来,这些粮长们则是开始商量起来了应该怎么应对严世蕃,严世蕃是什么样的人,一些老士绅是很清楚,可以说严世蕃比之其父更加狠辣,严嵩是阴柔,一般是出阴招,但是严世蕃就是狠辣了,而且他是朱载坖在潜邸时的近臣,和朱载坖关系很不一般,至于贿赂严世蕃,他们觉得贿赂严世蕃纯粹是人财两失的行为,以小阁老的性格,多半就是钱照收,事不办,能奈我何? 所以他们经过商量了之后决定不向严世蕃行贿,但是此事还是要应对的,他们认为还是要通过地方官员和严世蕃谈判,蔡国熙不行,这厮穷凶极恶,上任以来,就是眼里打击南直隶的豪强,他和这些士绅们的关系是很差 的,思来想去,他们还是想找浙直总督杨继盛谈,因为杨继盛虽然也是朱载坖的近臣,但是相对温和,多次制止了蔡国熙的过活行为,所以这些豪强们认为杨继盛是个可以拉拢的对象。 在南京的严世蕃其实一直在等待这些士绅们派人来,好歹自己也是浙直观察使,钦命的钦差大员,到了南直隶的地头上,这些士绅们不得进贡一点啊,结果这些士绅们毫无反应,严世蕃不得不感叹人心不古,世风日下,本地的帮派不讲规矩了,自己好歹也是堂堂的钦差,就没有点南直隶土产的黄金、云锦什么的送送嘛? 不过严世蕃当然也知道自己在东南是什么名声,东南当地的士绅们不愿意送礼也就罢了,严世蕃转而催促劳堪对于这些漕运衙门的官吏的讯问结果,但是劳堪这边不能说是一无所获吧,只能说是颗粒无收,和劳堪对水次仓的官员们用刑之后迅速得到了相关的线索不同,这些漕运衙门的官吏,即便是劳堪用刑之后,也是坚不吐实,以往劳堪无往而不利的大记忆恢复术在他们这里吃了瘪。 面对严世蕃的质问,劳堪说道:“大司寇,此事现在已经很明了了,不是这些粮长大户们指使的,还有什么人?虽然现在口供尚未取得,但是其实都是小问题,关键就是即使他们招供了,也不一定不能说得那么准,在一个点上准了,你不可能每个点上都准。不若直接抓人,擒拿祸首,加以严审,何愁真相不大白于天下?” 严世蕃看了劳堪一眼,怒骂一声:“蠢材!”将这些卷宗扔劳堪头上,这还是二十年的老刑名,简直是蠢得不能蠢了!要是地方州县的些许案子,也许这么做可行,毕竟阵后能够查明真相,就算手段有些过分,一般也不会被追究,但是这是什么案子?满朝关注的案子,多少御史言官就等着严世蕃犯错好把他拉下马来,再说了,你劳堪连这帮官吏的嘴都撬不开,到时候就一定能够保证从这些粮长大户手中拿到确实的证据吗? 一旦不能拿到,那被动的就是严世蕃他们,所以劳堪这个建议简直是愚蠢至极,到时候不光严世蕃被动,连朱载坖也会受到牵连,所以也不怪严世蕃骂他,这实在是一个昏招。 劳堪只得说道:“敢请大司寇授以方略!” 劳堪自己是没办法了,要不然他也不会出了这个馊主意,他也知道这么做容易出事,但是除此之外他想不到别的办法了,严世蕃只得长叹一声,和劳堪两人分析起来了。 为什么劳堪在水次仓可以轻易取得突破,而在漕运衙门这套就不行了呢?严世蕃认为,有几个原因,首先就是性质不同,粮长们贿赂这些水次仓的官吏,无非就是希望他们在漕粮的进出库中行个方便,所涉及的罪名正常情况下并不大,但是和漕运衙门这些官吏们他们的勾连是很深的,他们肯定对这些粮长大户们的所作所为是有所了解的,他们很清楚此案一旦被翻出来的后果是什么,所以他们是不敢轻易交代的。 而且这两帮官吏和这些豪绅们的关系不一样,水次仓属于户部直属,为了防止舞弊,户部会经常调换水次仓的官吏,不仅仅是管粮郎中,仓大使这些吏员都经常被调换,以防出现情弊,所以粮长们只会在需要用到他们的时候予以贿赂,而这漕运衙门的官吏,肯定是经年和这些粮长们合作,他们的勾连程度是很深的,他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一旦将这些豪绅们供出来,不但自己要家破人亡,而且家人也没有照顾的。 要是他们咬死不说,这些豪绅们肯定会照顾他们的家人的,基于这个原因,他们肯定是抵死不招的。 所以严世蕃不禁指着劳堪说道:“知道了吧?还二十年老刑名,就知道打,和锦衣亲军那帮杀才又什么区别?要拿捏他们的软肋,明白吗?找到他们的软肋,在拿捏住,这你也不会吗?” 劳堪赶紧答应下来,严世蕃挥挥手让他去办了。 第1529章 漕渠魅影迷雾深(九) 而在苏州府,浙直总督衙署,苏松和附近州县的豪绅粮长们纷纷来到杨继盛的浙直总督衙署,求见浙直总督杨继盛,这些豪绅们大多都是致仕的官员,而且他们在当地的影响力是不小的,杨继盛纵然一向不怎喜欢他们,但是也还是要接待他们。 杨继盛在总督衙署的二堂接待了这一众豪绅们,杨继盛很好奇他们今日来召自己有什么事情,豪绅们一见面就对杨继盛大加吹捧,称杨继盛是周忱再生,况钟复起,对于杨继盛大加赞誉,并说他们愿意捐资为杨继盛立庙祭祀。 这些豪绅们来之前也是做了功课的,杨继盛一样也是居官清廉,不取一介的,给他送银子,那肯定是没什么用的,他们认为像杨继盛这样的人,最在乎就是名声,这个他们拿手的很,不就是树碑立庙这一套嘛,当年周忱就这么干的,这对于他们可谓是驾轻就熟了。 一听说此事,杨继盛的心中就极为警惕了,杨继盛在南直隶待了这么久,对于这些人不要太了解了,他们哪里可没有什么免费的午餐,尤其是在现在这个档口,他们这么做是必有所求的,杨继盛当即予以拒绝,以自己没有治绩为由,加以推辞,他很清楚,朱载坖对于这些事情是极为反感的。 杨继盛说道:“本部堂受皇命总督浙直,既食君禄,自当效命,乃是本分而已!” 杨继盛可不会上他们这个当,随便他们怎么说,绝不会接受这些士绅的建议的,杨继盛也直接说道:“诸位若有什么事情,大可以明言,只是是国法所允的,本部堂自当办理。” 杨继盛很清楚,他们所来十有八九与现在天妃闸覆船一案有关,现在朝廷正在严究此案,不仅是派遣钦差,而且在南直隶大量抓捕涉案的官员,不仅仅是劳堪在抓捕涉案的官员,张学颜也在大量拿捕漕帮的头目,拷问天妃闸覆船的真相,面对朝廷严究此案的态势,这些士绅们说不怕是假的,朱载坖是什么人?苏松等地的豪强士绅们应该是深有体会的,所以他们现在想通通路子,也是正常的。 但是杨继盛很清楚,自己给他们通了路子,自己的乌纱可能就不保了,这次来的都是些什么,苏州府的钱、 徐、虞、陈、嘉兴府平湖县的陆家,吴江县的史家,哪个不是当地的豪门巨室,就以吴江史家来说,他们是从洪武年间就世袭粮长的。 史家的始祖史居仁是被太祖皇帝召见过的第一批粮长,洪武五年正月十五日,太祖皇帝于奉天门召史居仁,太祖皇帝还亲自向史居仁询问相关情况,太祖皇帝说道:“你每回家各守本分,毋得仍元时 恃财强横,倚富作奸,交通胥吏,诈害小民,侮辱官长,田粮不清,用度违法。犯者如律不饶。如今天下太平,你每各爱身家,保产业。” 在召对之后,太祖皇帝还亲自说道:“看你也是个诚实人!” 洪武十四年二月十四日,太祖皇帝再次召见史居仁,太祖皇帝甚至专门下了一道圣旨:“江南大户史居仁充为税长,岁输秋粮三千八百石,须要依期办纳备足,不许诈害小民,着户部给帖给勘合与他。钦此。” 此后史家就世袭吴江县粮长,史居仁的儿子史彬还曾经将为害吴江县的贪官污吏锁拿,送至南京,交给太祖皇帝惩处,史家世代承袭粮长一职,在吴江县甚至是苏州府都是数得着的大族,史家的田产极多,自溪南至盛泽无间他族,横跨吴江县的数个镇,可见其势力之强大。 至于平湖陆氏,那就是更不得了了,陆炳、陆绎父子就是平湖陆氏出身的,所以这些都是都是当地的豪强,他们对杨继盛说道:“杨制军,现在严世蕃等人口含天宪,搞得东南骚然,吴中也不安啊!” 杨继盛只是笑笑说道:“安者自安,不安者,恐是与覆船一案有关吧?” 他们连忙否认,说道:“杨制军,我等世代良民,从无作奸犯科之事,但恐无端构陷,大家巨族,少被诬构,随至抄没,冤号之声,上闻于天,岂不痛哉?” 杨继盛当即说道:“诸位慎言,当今圣天子在朝,岂有这等事?” 诸位士绅们说道:“当今陛下,有类太祖啊!” 虽然这些士绅们没有明说,但是杨继盛是明白他们的意思的,太祖皇帝时,对于苏松的这些巨室豪门,也是采取的严厉打击的政策,重八哥对于他们从不客气,动辄就对他们抄家灭族,以至于故家旧族无复存者,对于当时的豪门巨室,予以了严厉的打击。 等到重八哥去世,他们过了四年好日子,没想到朱老四又来了,这位和重八哥有过之而无不及,东南的巨室豪门经常受到朱老四来自京师的关爱,朱老四经常直接找个理由就将这些巨室豪门予以抄没家产,流放边疆,当然朱载坖也是有样学样,所以在这些士绅们口中,有类太祖可不是什么好话。 杨继盛当然知道这些士绅们是什么意思,杨继盛说道:“陛下英明果断,乃英察之主,覆船大案,必大白于天下,其作祟者,受重典而有冤乎?” 杨继盛的态度是很明确了,对于此事,杨继盛不愿介入,而且不想为这些士绅们说话,他和朝廷是站在一起了,他不是周忱,这些士绅们也只得告辞离开。 这些士绅们走后,杨继盛立即传檄南直隶巡抚蔡国熙,命令他对南直隶的各卫所加强控制,同时传令于驻南直隶的两镇官军,加强戒备,同时向南京的督师大学士吕调阳说明此事,请求吕调阳调遣官军以备不测。 在杨继盛的指挥下,驻南直隶的各卫所、南直隶两镇官军都纷纷提高警惕,同时命令提督南直隶学政、提督浙江学政巡视浙直各州县,安抚生员们的情绪,防止这些生员们闹事。 第1530章 漕渠魅影迷雾深(十) 严世蕃在南京反倒是清闲了下来,他这个浙直观察使反而现在是最轻松,什么事情有劳堪和张学颜两人去办,他只管在南京城内发号施令就行了,但是东南等地的地方官员就没这么轻松了,现在东南人心惶惶,不知道什么事情严世蕃就会在东南掀起大狱,这种情况下,各级官吏纷纷向驻南京的督师大学士吕调阳反映此事,吕调阳不得已,只得将严世蕃请到自己督师衙署。 吕调阳问道:“东楼公,眼下东南各府州县的官员都纷纷上疏,声言本地辖区不稳,不知东楼公的打算是什么?” 严世蕃的态度很明确,既然朱载坖给他的任务是穷究此案,令此案真相大白于天下,那严世蕃就要贯彻朱载坖的旨意,将此案一查到底。 对于吕调阳来说,他并不关心严世蕃把这个案子查到什么程度,这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但是吕调阳关心的是整个东南的稳定,作为督师南京的大学士,他是东南的方面之臣,对整个东南的稳定负有责任,吕调阳不希望因为严世蕃穷究此案,搞得东南鸡犬不宁的,所以吕调阳希望严世蕃能够尽快了解此案,不管以什么方式。 但是吕调阳的这个要求遭到了严世蕃的拒绝,严世蕃此行的任务就是穷究此案,肯定是要将所有的涉案人犯都一网打尽才行,这点严世蕃是必须做到的,吕调阳则是认为适可而止就行了,东南毕竟是大明的财赋重典,吕调阳认为稳定是第一要务。 但是很显然严世蕃并不是这样认为的,严世蕃认为,就是要严厉打击这些士绅们,重新推行洪武永乐时的政策,对于东南的士绅集团予以严厉的打击,决不允许这些士绅们做大,严世蕃就是要借由此案,为朱载坖创造能够严厉打击这些士绅们的机会,对这些士绅们势力严加打击。 吕调阳是无法说服严世蕃的,毕竟严世蕃是奉朱载坖上谕行事,吕调阳也很清楚,朱载坖即位以来的政策就是严厉打击地主豪强,抑制土地兼并,张居正一样也是秉持了这个看法,现在天妃闸覆船案只不过是给了君臣两人一个借口罢了。 严世蕃从吕调阳的督师衙署回来之后,劳堪已经在等着他了,严世蕃问道:“审出结果来了?” 劳堪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突破这些人的口供,劳堪此来是希望严世蕃签发钦差大令,命令锦衣亲军配合劳堪侦查,他想的很明白,虽然朱载坖已经命令锦衣亲军配合钦差查察天妃闸覆船案,但是没有严世蕃的命令,这些锦衣亲军是不大可能下死力气的,不仅仅是因为严世蕃才是钦差正使。 更加重要的是,严世蕃的儿子严绍庭长期在锦衣亲军中任职,是这些飞鱼们中坚很影响力,严世蕃发话,这些人还是要听的,所以劳堪请求严世蕃来下达命令。 严世蕃随即将刘守有找来,严世蕃很清楚,作为朱载坖的天子亲兵,朱载坖肯定会命令锦衣亲军密查此事的,严世蕃直接问道:“锦衣亲军有什么收获吗?” 刘守有也向严世蕃介绍了锦衣亲军的侦查结果,和劳堪将侦查的重点放在官吏们不同,锦衣亲军在此案发生后的第一事件,就开始行动起来了,在陆绎的指挥下,当地的锦衣亲军和京师的锦衣亲军配合,秘密抓捕了一些漕帮的高层人物,送南京锦衣亲军诏狱严审,已经有了一些收获。 对于此案,陆绎有自己的看法,虽然现在已经明确了此案基本上就是东南是豪强们干的,但是要想抓住他们的直接证据并不容易,他们肯定会将此案的相关证据予以抹去,并且定例攻守同盟来对抗朝廷的调查,甚至将东南的官员们拉下水,这些事情都很有可能的发生的,所以陆绎的判断是要想直接从这些官吏和豪强入手,是很不容易的,还容易遭到反噬,而作为这些豪强的走狗-漕帮,就相对好拿捏的多了。 锦衣亲军要想拿捏这些漕帮成员,是很容易的,他们在地方上长期为非作歹,锦衣亲军是很容易逮住他们的把柄的,即便是他们动用官场上的关系,锦衣亲军也能够有足够的理由予以搪塞过去,对于这点这些飞鱼们早就驾轻就熟了。 在张学颜缉捕漕帮头目之前,锦衣亲军早就将一些重要的漕帮好老予以基本,并且押送到南京诏狱中去了,相比于劳堪只会夹手指、打板子,在用刑这方面,显然他们更加专业,在锦衣亲军们的热情招待之下,他们很快交代了自己和豪强们勾连所犯的事情。 那可谓是相当的精彩,什么盗取漕粮,夹带违禁物品,贩运私盐等等,照大明律是绝对可以夷族的,尤其是此次的天妃闸覆船案和水次仓失火案,和他们也脱不了干系,而且由于常年帮这些豪强们干私活,为了防止被这些豪强们当作弃子,这些漕帮的好老们也搜集了不少这些豪强们的黑料,以为自保之用,现在倒好,全便宜了锦衣亲军,这些事情,远远超过之前的想象。 严世蕃看了之后问道:“已经报陛下了吗?” 刘守有点点头,这些事情,肯定是要报朱载坖得知才行的,严世蕃从一开始就没指望劳堪和张学颜能够将此案查清楚,他们两人,不过是严世蕃放出去的烟雾弹罢了,真正的杀招还是得看锦衣亲军的。 严世蕃命令锦衣亲军加强对涉案这些豪强的监视,以免他们逃脱或者隐匿财产,同时继续加大对于漕帮骨干成员的缉捕,做实证据,等候朱载坖的诏令。 而严世蕃则是以钦差的身份再次要求劳堪和张学颜加大缉捕力度,扩大对于涉案官吏的缉捕,在严世蕃的支持下,劳堪扩大缉捕范围,不仅仅对于漕运、水次仓官员予以缉捕,也开始缉捕东南州县的管粮官吏,使得东南的形势更加紧张。 第1531章 纷繁奏疏纷繁事 从严世蕃南下之后,朱载坖就一天都没有消停过,各路官员都纷纷上疏,认为以严世蕃等人担任钦差,是不合时宜的,他们多次上疏朱载坖,认为查察如此大案的钦差,应该由满朝公认的所谓正直老臣去,而不是由严世蕃这样的人担任,他们话里话外的意思是很明确的,就是严世蕃名声不好,不能让其担任钦差。 对于这些奏疏朱载坖一律予以留中,根本不予理睬,而后还命令提督东厂冯保督率东厂番子刺探在京师的臣子动态,而随着东南的形势越来越发酵,这些臣子们纷纷向朱载坖上疏,痛陈严世蕃、劳堪等人在东南胡作非为,使得大明的龙兴之地,有不稳的迹象。 他们请求朱载坖立即召回严世蕃和劳堪、张学颜等人,同时对于东南善加抚慰,才能够维护东南的稳定,对于他们的上疏,朱载坖一概不理,朱载坖现在还没有处理他们。 刘守有等人调查的卷宗已经到了朱载坖的案头,朱载坖将太子朱翊釴和首辅张居正、左都御史海瑞找来,将刘守有的奏报给他们传阅。 朱载坖说道:“你们都看看,这些就是我大明的士绅们干出来的事情!” 这些士绅们,勾结漕帮,盗卖朝廷漕粮,借由漕船夹带货物,逃避朝廷的钞关赋税,贩运私盐,同时利用漕帮为打手,向百姓大肆增收加耗,损公肥私,在征收漕粮的时候,淋尖踢斗这些都已经是基操勿六了,征收折银加耗的时候,尽管朝廷三令五申不能法外加耗,但是他们仍旧将百姓征收更多的加耗,中饱私囊。 张居正看完之后对于这些事情并没有太大的感觉,这些事情在他担任督师南京大学士的时候就有所耳闻了,兵部新鲜,海瑞也是长期在东南任职的,对于这些事情他也是知道情况,连太子朱翊釴也说道:“父皇,这班狂徒,如不严惩,朝廷威严何在?” 连一向相对比较温和的太子都认为此事无法容忍了,朱载坖于是问道:“太子认为,应当如何处理此事?” 朱翊釴认为应当召大明律严惩这些豪强们,抄家灭族也在所不惜,朱载坖很欣慰的说道:“太子能够想到这点,已经是非常不错了!” 朱载坖这次召集张居正、海瑞和太子就是要解决此事,朱载坖问道:“张师傅对于此事怎么看?” 张居正说道:“以此观之,方知太祖、成祖之雄才大略也!” 虽然张居正没有明说,但是他的意思已经是很明确是,就是要用太祖、成祖时的办法对于这些士绅们,朱载坖于是转头问太子朱翊釴道:“太子学太祖实录、成祖实录,可知道当年太祖、成祖是怎么做的?” 这点朱翊釴还是还是知道的,太祖皇帝对于这些东南的豪强,就是直接采取物理消灭的办法的,在洪武年间,敢欠重八哥的税,你的九族是赊来的吗?太祖时期借由欠税的理由,重八哥多次在东南掀起大狱,尤其是对于苏松等地的豪强,采取严厉打击的政策。 以苏州府常熟县为例,朝廷抄没官田在江南不时发生,始终威胁着江南富民及其粮长集团,使得这些地主们人心惶惶,当时的常熟大地主徐氏就深感朝廷对于豪强的严厉打击,对自己的门下说道:“废兴存亡,天理循环, 吾家世极盛矣,必有代谢。尔宜承吾业,遂将田宅立虚券卖以珪,立户承当赋税。” 而当时的常熟大地主钱迪、陈元吉、虞宗济、徐植四人,仅仅因为运送税粮延迟就被重八哥抄家灭族,对于苏州的其他的士绅们,一样的遭受严厉打击,金伯雍之父金子实坐赋不足而谪戍辽东广宁卫,重八哥对于这些豪强是丝毫不手软的,动辄予以大规模的抄没,将他们抄家流放,没收他们的土地。 而到了成祖时期,朱老四一样对这些士绅们采取严厉打击的态度,只不过所采取的方式不同罢了,朱老四以营建京师为名,大量的迁移这些江南的富户到京师来,削弱他们的力量,太祖、成祖对于这些士绅们所采取的措施几乎是一样的,就是严厉打击。 张居正的意思也就是重拾太祖成祖的政策,对于这些豪强地主予以严厉打击,对于这点朱载坖是认同的,再不打击,这些地主们已经不知道王法为何物了,但是具体是要怎么打击,还有就是应当怎么收尾的问题,之前打击了地主之后,都是直接将这些土地没收成为官田,朱载坖认为这样效果并不明显,虽然这些官田看似可以为朝廷带来一些收入,但是实际上一旦朝廷对于苏松的控制力降低,这些官田就极易被豪强们霸占,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将其卖给百姓,制造大量的自耕农,以保证朝廷的赋税。 朱载坖认为此事还是比较容易的,于是对太子说道:“东南善后之事,太子与内阁、都察院要商量出一个办法来,要让百姓得到实惠,到时候再报朕知。至于这些人嘛。” 朱载坖看了看锦衣亲军的奏报,对张居正说道:“朕听说殷正茂已经多次上疏,陈述缅甸良田众多,人口不足的事情?” 张居正赶紧说道:“圣明无过陛下!” 朱载坖说道:“朕也不愿杀伤太多,奈何有国法在,朕也不得不为之!将彼辈流放缅甸,留一线之生机,庶几上不愧国法,下可以全仁义,朕其无愧乎!” 太子朱翊釴和首辅张居正、左都御史海瑞赶紧行礼说道:“陛下仁慈,古今罕有!” 朱载坖没说什么,而是指了指堆在一旁被朱载坖留中的奏疏说道:“张师傅、海卿,最近这朝廷上聒噪的不行,要管管啊!” 朱载坖实在是对这些人有些厌烦了,再这么上疏下去,朱载坖少不得要动用庭杖了,不过朱载坖还是希望张居正出面帮他弹压百官,毕竟张居正干这个活还是很有天赋的。 第1532章 纷繁奏疏纷繁事(二) 对于张居正来说,他很清楚朱载坖的意思,他不是李春芳,什么事情都能够做到滴水不漏,八方和气,他也不愿意这么做,张居正是有些傲气的,他很看不起这些整天耍嘴皮子的言官们,他上任以来,就一直在要求要省议论,就是希望这些言官们都闭嘴,少整些有的没的。 但是很显然,这帮言官并不把张阁老当个人,这也不怪这些言官们,他们欺负首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只不过之前李春芳一般不和他们计较,但是现在张阁老显然不是这样的人,张居正以内阁名义向朱载坖呈上题本,请求整顿言路。 张居正在奏疏中说道:“语曰,"多指乱视,多言乱听!"此最当今大患也。伏望皇上自今以后,励精治理,主宰化机,扫无用之虚词,求躬行之实效。欲为一事,须审之于初,务求停当,及计虑已审,即断而行之,如唐宪宗之讨淮蔡,虽百方阻之,而终不为之摇。欲用一人,须慎之于始,务求相应,既得其人,则信而任之,如魏文侯之用乐羊,虽谤书盈箧,而终不为之动。再乞天语,叮咛部院等衙门,今后各宜仰体朝廷省事尚实之意,一切奏章,务从简切,是非可否,明白直陈,毋得彼此推诿,徒托空言。其大小臣工,亦各宜秉公持正,以诚心直道相与,以勉修职业为务,反薄归厚,尚质省文,庶治理可兴,而风俗可变也。伏乞圣裁。” 张居正请求朱载坖扫无用之虚词,求躬行之实效,得到了朱载坖的支持,朱载坖当即御批同意,责成内阁与都察院详查此事,对于不是言官,上疏妄言的,要予以惩戒,对于言官风闻不实的,也要予以惩戒,这下这些官员们不干了,把枪口对准张居正了,在他们看来,首辅是百僚之长,是他们文官集团的领头羊,结果现在你张居正反而是帮着皇帝压制官员,这不是严嵩干的事情吗? 一众官员们群情激奋,纷纷上疏弹劾张居正,大有将张居正请出文渊阁的阵势,对于官员们的弹劾,张居正当即上疏自辩,朱载坖也立即御批道:“勿畏人言,以国事为重,到阁理事!” 张居正随即奉朱载坖上谕回到文渊阁办公,朱载坖还派太监赏赐张居正酒肉、彩币等物,加以慰劳,这下一众之前弹劾张居正的官员们破大防,皇帝和首辅现在明着勾搭在一起了,装都不装了,既然如此,那他们也不装了。 吏部观政进士顾宪成、江西道御史魏允贞等人交章上疏,弹劾首辅张居正擅权乱政,请求将张居正罢免,顾宪成等人甚至在奏疏中称甘愿与张居正一同被罢免,乖乖,你们两个七品,换一个首辅,那自然是赚翻了。 朱载坖对于这两位大贤才,当然是要另眼相待的,朱载坖当即命令锦衣亲军,逮顾宪成、魏允贞下诏狱严审,拷问其中是否有人指使,朱载坖的上谕命令锦衣亲军好生打着来问! 同时朱载坖严旨下达,再有混淆是非、无端上疏,构陷大臣,为逆贼张目者,朱载坖必置之重典,诏狱大酒店空位还不少,在朱载坖的严令之下,这些官员们的气焰才被压下去,不过朱载坖没有忙着处理此事。 而朱载坖则是正在和太子朱翊釴、少府卿张守直商量怎么处理苏松的这些豪强们的土地,之前朝廷都是将这些土地直接没收变成官田,但是这次朱载坖不准备这么实施了,没为官田的弊端太大,而且对于朝廷来说,收益不大,百姓也没有从朝廷的打击豪强的举动中收到好处,朱载坖认为这样的举动就不具备持续性。 朱载坖的意思是将这些地主豪强的土地在没收之后以合理的价格分成小块卖给百姓,使得朝廷可以拥有大量的自耕农来承担赋税,之前朱载坖就将此事交给了太子来办,因为此事是个收买人心的好机会,朱载坖要让太子去干,而且考虑到这些百姓不一定能够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银子来,朱载坖特地找来了少府卿张守直,准备利用少府监直接给这些百姓们贷款,让这些百姓们可以有钱将自己现在耕种的土地予以买下来,从佃农变成自耕农。 本来朱载坖可以将这些事情给地方官府干的,但是朱载坖一来是不放心这些官府的小吏,怕他们盘剥百姓,就如同当年王安石强推青苗法一样,本来立法的本意是为了保护百姓,最后却导致了百姓反而受到官府的盘剥,所以朱载坖不敢让地方官府来办这件事情。 朱载坖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张守直之后,张守直赶紧说道:“陛下,此诚仁慈之举也!” 张守直认为,此举确实可以极大的改善皇帝和朝廷在苏松等地的形象,争取苏松等地的民心,同时安定地方,使得东南的百姓心向朝廷,使东南更加稳定,朱载坖认为要做成此事的关键是要将土地卖给真真正正的无地百姓,使他们从佃农变成自耕农,这才是朱载坖这么干的目的。 张守直认为,要达到这样的目的,需要从两个方面着手,第一就是限制资格,朝廷必须规定只有无地的百姓可以有购买这些发卖土地的资格,同时现在租种这些土地的百姓有优先购买权,只要他们愿意购买,朝廷就应该予以支持。第二点就是要将这些土地分割成小块,不允许购买多块土地,一家只允许购买一块土地,将这些土地分割成二十到五十亩 的小块土地,由少府监向这些百姓提供低息贷款,分十年偿还完毕,这样的话,就能够尽可能的保证百姓从朝廷的政策中获得好处。 朱载坖对于张守直的这个想法很满意,命令太子和张守直、海瑞等人商量出一个具体的方案,同时要和东南的方面之臣如杨继盛、蔡国熙等人商量,了解现在东南的实际情况,制定出一个合理的办法来。 第1533章 纷繁奏疏纷繁事(三) 将此事交给了太子等人去办理了之后,朱载坖召见了锦衣亲军都指挥使陆绎,询问对于江东之、顾宪成、魏允贞等人的审讯情况,陆绎如实向朱载坖汇报了相关的情况,经过锦衣亲军的调查,确实没有发现他们有明确的结党乱政的行为,不过顾宪成等人确实是经常聚集一帮进士、官员,聚众讲学,言辞之间对于朝政也多有抨击之词。 朱载坖笑笑说道:“那就是欲结党而未遂嘛!”在朱载坖看来,顾宪成的这种行为,就是以讲学为名,聚众结党,只不过其事未成,就被朱载坖所拿获了罢了,朱载坖当即给刑部尚书洪朝选下了个上谕,询问结党乱政未遂应当怎么处理,洪朝选很快上奏,按照大明律,应当以奸党论处。 大明律所规定的奸党罪,主要有三个方面,若在朝官员,交结朋党,紊乱朝政者,若犯罪,律该处死,其大臣小官巧言谏免,暗邀人心者,若刑部及大小各衙门官吏不执行法律,听从上司主使,出人人罪者。以上都构成奸党罪,要受到严厉惩治:本人处死,妻子为奴,财产入官。 洪朝选认为未遂的话,可以比照既遂减罪三等,留三千里,追毁出身以来文字,平心而论,洪朝选这个建议意见是非常之重了,毕竟现在大明讲学成风,官员士子以讲学机会为名,抨击朝廷行政,这些事情,已经是司空见惯了,很多人也不以为意,朱载坖现在要严惩此事,甚至祭出了大明律中的奸党一罪,摆明了就是要严惩这些人的,所以洪朝选已经是从重拟了。 没想到朱载坖显然是不满意了,当即御笔草诏道:“彼等聚众,名为讲学,实则暗结奸党,抨击朝政,构陷大臣,罪在不赦。朕怀仁慈,不欲轻言杀戮,亦不欲市曹刑戮,赐令彼等诏狱自尽,追毁出身以来文字,妻子流放哈密,永不放还,从者削籍、追毁出身以来文字,于皇庄编管!” 朱载坖亲自拟定了对于这些的惩处,使得百官震惊,朱载坖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轻易杀戮臣子了,这次对于顾宪成等人,朱载坖不仅要予以杀戮,甚至祭出了当年大明律中最可怕的奸党一条,对于这些大臣们来说,还是很有杀伤力的,至少朝廷安静了不少,也没有人敢于上疏求情,牵连道奸党一案,可不是开玩笑的,那是要族诛的。 朱载坖还戒谕群臣,以顾宪成为戒,敢有妄结奸党、为乡党张目者,类同此例,朕必严惩之,朱载坖采取强硬手段狠狠震慑了朝廷上的这帮臣子之后,对于东南的地方官员也予以了严厉的训斥,朱载坖认为他们因循苟且,袒护奸党,致令漕渠酿祸,尔等能安坐于堂上乎?若再姑息奸党,尔等首领不保也! 朱载坖的严厉训斥使得这些官员们也赶紧把头缩回去了,他们很清楚朱载坖警告可不是开玩笑,那是真的要杀人的,而朱载坖也随即发布诏令,以南京守备丰城侯李儒佥书南京中军都督府,提督浙直水陆军务事,领靖逆将军印,同时赐钦差浙直观察使严世蕃令箭符节,准予节制浙直官军,令丰城侯李儒也暂归严世蕃节制。 这下天下的臣子们只要不瞎不傻,也都明白了朱载坖的意思,朱载坖也明摆着要对这些东南豪强们动手了,朱载坖的上谕抵达南京的当日,领受上谕的钦差浙直观察使严世蕃当即来到南京中军都督府守备官厅,命令南京守备、靖逆将军丰城侯李儒擂鼓聚将。 严世蕃当即出示了朱载坖赐予的令箭符节,由都督府断事官查验无误之后,严世蕃命令李儒调动浙直两省的官军,接管各府州县城防,在锦衣亲军的带领下抓捕各处的人犯,同时抄没其家产,然后命令浙直两省水师以及操江水师暂时中断长江和各处江防要道的航运,除了和朝廷联系的驿船之外,其他所有传旨不得通行。 随后严世蕃以钦差浙直观察使的名义行文浙直总督杨继盛、南直隶巡抚蔡国熙和浙江巡抚、漕运总督、漕运总兵等官员,以王命旗牌命令他们调动驻扎于浙直的卫所官军和巡检司,于各处交通要道设卡,不准放跑一名人犯,同时各地方官府会同锦衣亲军查抄人犯家产,等待朝廷接收。 随后严世蕃就向朝廷奏明,天妃闸覆船与徐州水次仓失火两岸,均系东南地方豪强盗卖漕粮之后,为了防止事情败露,而勾结漕帮、以及漕运、仓场贪官污吏们一起制造的惊天大案,同时幸赖朱载坖天威,在钦差观察使严世蕃的指挥下,劳堪、张学颜、刘守有等诸臣用命,将彼等奸谋揭发。 严世蕃向朱载坖上疏陈奏东南豪强盗卖漕粮、擅自加耗,荼毒百姓、利用漕船夹带货物,逃避朝廷税收、与漕帮、盐政漕运官吏勾结,贩卖私盐、私藏军器,豢养家丁私兵、暗结匪类,阴图不轨等事,指控这些豪强们犯有奸党、谋逆等大罪六款,小罪十七款,而东南的州县官吏、漕运官吏、盐政官吏也都有与之同谋的,被严世蕃一道参劾,现在各人犯已经就擒,严世蕃奏请朱载坖圣裁此事。 朱载坖揽奏之后当即御批道:“揽奏何其愤恨!其非大明之臣民也!其地非大明之疆域也!彼等谋逆之意,昭然若揭,而东南官员,竟不能发其奸谋,是何道理?朝廷上下,无人知其奸谋乎?彼等既不以大明臣民自居,则朕亦不以彼等为人也!着法司从重拟来详勘,若有上疏渎扰者,与之同罪!” 朱载坖同时再次下达命令,加钦差浙直观察使严世蕃巡视盐政,对于涉案的盐政官吏,也一体缉拿问罪,同时锦衣亲军也将此案的详细经过以及相关口供、证据呈递京师,朱载坖命令下三法司严审。 第1534章 纷繁奏疏纷繁事(四) 在朱载坖的支持下,严世蕃调动官军和地方卫所的军士们对涉案的士绅官吏进行大规模的抓捕,同时朱载坖对于涉案官吏比较多的地方和衙门的主官予以严厉申斥,尤其是盐政衙门,对于总理盐政庞尚鹏,朱载坖予以严厉申斥,同时给予处分,令庞尚鹏革职留任,以观后效。 同时东南的州县很多长官也因为治下不严而被吏部予以处分,对于这种情况下,东南的州县正印也不敢怠慢,赶紧配合严世蕃等人对于这些涉案的官吏、豪强,该抓捕的抓捕,该查抄的查抄。 而内阁首辅张居正则是迅速将朱载坖上疏,他认为朝廷不仅仅要是打击处理这些豪强们,更加重要的是要避免此类事件的再次发生,而张居正认为,导致这种情况不断发生,究其原因还是粮长制度的问题,张居正认为粮长制度其实是蒙古包税制的残余,在国初官吏缺少的情况下,当然可以把粮长制作为一个临时的替代方案,但是在朝廷已经有了成熟、完备的官僚队伍的情况下,再用粮长制就有些不合时宜了。 张居正请求撤销粮长制,改为有朝廷官吏直接向百姓收取赋税,朱载坖将张居正的奏疏下部议,户部是很支持这个方案的,粮长本来就是一种很模糊的存在,看似朝廷让粮长协助朝廷收缴、运输赋税,节省了很大一笔的行政开支,实则是朝廷把自己的权力让渡给了这些粮长们,使得他们在地方拥有了很大的特权,甚至可以和地方官府相对抗。 这些粮长们倚仗自己的种种特权,往往能够干预地方事务, 包揽打官司等,由此必定会造成对地方事务的非法干涉和对乡村司法权力的滥用。所以张居正向朱载坖建议,废除粮长制,由地方官府直接向百姓征缴赋税。 张居正的建议得到了户部的支持,朱载坖认为也确实是时候了,朝廷对于东南的控制已经加强了很多,已经能够有效的控制地方,所以朱载坖正式下诏,自即日起废除粮长制度,由地方官府直接向百姓征收赋税,同时有关粮长的一应特权也全部取消,和不同百姓一样承担朝廷的赋役。 而对于本案中涉及的豪强、官员们,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法司会审之后得出结论,钦差浙直观察使严世蕃和锦衣亲军所侦查搜集的证据基本属实,东南的豪强地主们与地方官吏、漕帮和漕运官吏、盐政官吏合谋盗卖朝廷漕粮,利用漕船的免税特权逃避钞关税收,同时勾结盐政官吏,贩卖私盐还有贩卖朝廷禁榷物资,豢养家丁私兵,擅自持有违制兵刃等事,罪证俱在,但是对于严世蕃所指控的谋逆大罪,三法司认为证据不够充分,不能够认定其谋逆。 对于三法司的上疏,朱载坖通过御批予以答复,朱载坖御批道:“彼辈勾连漕帮,心怀叵测,且暗结匪类,私藏军器等,虽无谋逆之情,然已有谋逆之行,如不严惩,国法何在?” 朱载坖和法司官员们的看法明显不一致,法司官员们是根据这些人犯的口供认为他们主观上没有谋逆的意图,故而认定他们不构成谋逆大罪,但是朱载坖认为,虽然他们主观上也许并没有谋逆的心思,但是他们把持乡里,盗卖漕粮,私藏军器,同时与漕帮这样既有卫所军户背景又是江湖帮派社团的团伙向勾结,其行为已经对大明朝廷构成了威胁,所以必须以谋逆论处。 同时对于他们的量刑问题,法司从斩立决、绞立决、斩监候、绞监候到流、徒等刑拟定了详细的判罚,不过朱载坖认为这样的判罚太过于复杂了,而且对于涉案官吏的惩处不够严厉,朱载坖召集内阁和部院大臣们商量之后,决定对于这些涉案人员予以分门别类的处理。 第一类,涉案的豪强士绅们,首先一律抄没家产,三族流放缅甸或河套,对于直接参与制造天妃闸覆船案和徐州水次仓失火案的,一律斩立决,在地方有欺男霸女,兼并土地,民愤极大的,也一律斩立决。 第二类,就是涉案的官吏,涉案的官吏分为两部分,第一部分就是直接参与两案或者说帮助这些豪强们毁灭证据的官吏,不问情节,不分轻重,一律斩立决,端朱家的碗,砸朱家的锅,这种人是绝对不能容忍的,不仅要斩立决,抄没家产,还要将三族流放缅甸、哈密等处,第二部分是平时接受这些豪强贿赂,为他们盗卖漕粮、贩运私盐等大开方便之门的官吏,依照其受贿或者给朝廷造成的损失,按律严惩,同时将其中情节严重者妻子流放缅甸、哈密,情节一般者,举家流放大宁、辽东、河套等处。 第三类就是漕帮的这些所谓好老、头目,对于他们朱载坖可就没有这么客气了,官员们也认为应当予以严惩,首先是朝廷正式下达命令,将漕帮列入逆党之列,与白莲教享受一样的待遇,严令地方官府和锦衣亲军打击漕帮,对于其中的头目和骨干分子,一律予以正法,积极参与的,举家流放缅甸,同时以诏令的形式重申不准擅结帮会,以武犯禁,违者弊严惩不贷。 经三法司上奏,朱载坖御批之后的处理办法以急递的形式送达钦差浙直观察使严世蕃的手中,严世蕃也立即行动起来,该杀的杀,该流放的予以流放。 同时太子朱翊釴上奏,认为朝廷在此案中抄没的大量的土地,与其如没为官田,收一些田租,不如将这些土地出售给无地的百姓和佃户,变无地之流民为有产之良民,扩大朝廷的税源,朱翊釴的上疏得到了内阁和部院的支持,朱载坖随即下诏,责成太子朱翊釴负责办理此事,会同少府监、户部、东南地方官府等一起办理,务必使百姓得到实惠。 第1535章 纷繁奏疏纷繁事(五) 在朱载坖的支持下,朱翊釴很快就拿出了一套说的过去的方案,首先由地方官府按照这些土地的肥瘠程度,评定出一个公允的价格,然后在将这些土地予以分割成小块,确定价格之后出售给百姓。 按照他们所制定的规则,现在耕种这片土地的佃户有优先购买权,同时对于军户、军属可以按照市价的七成给予优惠,按照家庭的人丁数确定可以购买的土地面积,三五口之家,可以购买二十亩土地,三代同堂的大家庭,可以购买五十亩土地,百姓最少可以只支付土地价格的三成,剩余的七成,由少府监低息贷款给这些百姓,分十年还清,而对于军户和军属,则不收利息。 同时地方官府要严厉审核这些参与购买的人的资格,凡是家中有田产的,不准参与购买,要数家联保,保证没有弄虚作假的情况之后才能够参与买卖,这次朝廷发卖这些土地,主要就是用于安置这些无地的佃户和优待军属。 朱载坖和张居正正在就太子的这个方案商量,张居正认为已经不错了,朱载坖也认为可以施行了,现在朱载坖和张居正所推动的改革,远远要比原本的万历新政要深入的多,原本的万历新政,主要是为了保证朝廷的收入,同时实现朝廷的白银收入化,以方便开支为主要的目的。 但是现在朱载坖和张居正所推动的改革,是要重塑整个大明的形态,朱载坖就此事和张居正也多次探讨过,朱载坖认为,要想长治久安,最重要的就是要保护自耕农这个团体,他们是为朝廷纳税的主力,也是最容易变成流民和佃户的群体,一旦土地兼并过于激烈,大明就必然不稳,这点无论是朱载坖还是张居正都是很清楚的。 所以现在的改革要点主要是缓解国内的土地兼并,一方面是发展各种手工业,吸纳城市的流民,使他们能够糊口,另一方面就是严厉的打击土地兼并,保护并扩大自耕农阶层,同时积极向海外扩张,把大明多余的人口将河套、辽东、大宁、哈密、缅甸、夷洲等地方迁移,缓解土地兼并的情况。 同时提升大明的国力和对于地方的控制能力 ,为大明进一步的扩张提供基础,这也是朱载坖之前为什么要答应张居正两三年不言兵事的原因,大明需要将已经吃下去消化掉,同时也要对国内的一些问题予以解决,朱载坖清楚,不仅仅是要发展大明的国力,还是加强朝廷对于地方的控制,加强朝廷调度能力,使得朝廷能够将大明庞大的国力转化为在战场上的实力,这是朱载坖支持张居正进行改革的原因。 在这方面,朱载坖和张居正是很有默契的,张居正负责对于大明现有的赋役制度进行改革,在这点上,朱载坖对于张居正以充分的支持,支持张居正的赋役改革,而对于朱载坖来说,主要是要对这些豪强进行打击,然后在这点上张居正也要充分支持朱载坖,帮助朱载坖压制朝廷中的反对意见,他们君臣二人在很大程度是互相配合的。 张居正以废除粮长作为他对于大明赋役制度改革的起点,张居正认为,首先是要将征收赋役的权力全部收归官府,然后才好进行下一步的改革,现在粮长制已经废除的情况下,张居正奏请的事省并科则、条目,减少赋役征收的科目,方便官府征收,百姓缴纳。 张居正也提出具体的方案,就是将各种杂泛徭役全部省并为一条,与朝廷的正项钱粮一道折算到土地上,以土地作为征收的依据,而放弃之前以人丁为征收依据的办法。 在张居正的一条鞭法和省并科则的基础上,朱载坖进一步提出摊丁入亩,将丁银也直接摊入田亩之中,把固定下来的丁税平均摊入田赋中,征收统一的地丁银,不再以人为对象征收丁税。按地亩之多少,定纳税之数目。地多者多纳,地少者少纳,无地者不纳。 不过这需要朝廷掌握详细的户籍资料,在已经完成清丈田亩和人口核查的东南等地区,是具备实行一条鞭法和摊丁入亩的,张居正奏请在浙直两省试行,得到了朱载坖的支持,张居正条陈上疏,建议资隆庆十五年开始,对于浙直两省的各种徭役统一编派折银,对于正项田赋和加耗,也要统一确定,不允许再额外加征,同时根据需要转运到京通仓的粮秣数量,还有各地组织仓储的情况,对于田赋和加耗也开始允许折银征收。 由户部、司农寺、少府监与东南的地方官府共同确定折色比价,同时司农寺以最低价格在粮食收获时收储粮食,保障粮食价格的稳定,使得百姓们不会受到奸商和豪强地主的盘剥,对于在粮食收获时故意压低粮价,借百姓需要卖粮完税的时机予以盘剥的奸商和豪强们,张居正规定百姓可以立即上告官府,地方官府必须将这种奸商予以缉拿,依照大明律中凡用计诈伪欺瞒官私以取财物者,并计诈欺之赃,准窃盗论的法条予以惩处。 司农寺收储粮食的价格就是朝廷规定的最低价格,同时司农寺和地方官府还要负责对于这些商人收粮的量具等进行检验,朱载坖命令工部制造标准衡器,发给各地方官府和朝廷各衙门,凡是与朝廷衡器相差达十分之一者,以诈伪论处,严厉打击不法奸商,保障百姓的利益,绝对不允许出现谷贱伤农的事情。 而且朱载坖始终不允许全部折银,这点是朱载坖和张居正最大的分歧,张居正认为要尽可能的全部折银,才能够使得朝廷征收赋税简明方便,同时也方便调拨发给,建立以银钱、制钱为本位的财政体制,这点朱载坖并不反对,但是朱载坖始终反对全部折色,要求保证部分本色征收。 第1536章 纷繁奏疏纷繁事(六) 这是朱载坖和张居正之间最大的分歧,张居正认为,为了尽可能保证朝廷的货币收入,要尽可能的实行大规模的折色,这样方便朝廷财政的征收和支给,但是朱载坖则是一直反对全面折银的办法。 为此,君臣两人曾经多次深入讨论此事,张居正认为将所有的赋役全部折银,可以简化朝廷征收和解运赋税的程序,也使得百姓能够减轻一些负担,但是朱载坖认为,此事不能够搞一刀切,必须要保证朝廷又足够的本色收入。 朱载坖认为,对于朝廷来说,本色收入的有着重要的意思,一是作为朝廷的储备,用以应对各种天灾人祸,赈济百姓,平抑物价,二就是作为朝廷的物资保障,这些本色收入也是军储的重要来源,是朝廷保障官军军需和军事行动所必须的,所以朱载坖认为田赋作为朝廷的正项钱粮,是不能够折色的。 朱载坖就是要本色上缴的这些粮食,充实朝廷的库藏,各处官军的军储,以备不时之需,同时,利用不折色的田赋,使得东南地区始终保持着一定比例的粮食播种面积,使得东南至少能够养活自己。 朱载坖很清楚,一旦全部折色之后,百姓为了追求更高的经济利益,肯定是会放弃种植粮食而选择重视收益更高的棉花等经济作物,这就是使得东南的粮食产量进一步减少,而东南都是大明人口最稠密的地方,而且也拥有大明数量最庞大的城市工人群体,这些人对于物价是很敏感,一旦物价尤其是粮价出现巨大的波动时,对于他们的影响将会是很明显的,一旦出现粮食危机,而朝廷又不能迅速的调集物资,平抑粮价的话,民变将会迅速发生。 这是朱载坖最担心的情况,所以朱载坖一直不希望全面折色也就是这个原因,虽然随着经济的发展,朱载坖也很清楚,东南不可能还是大明的粮仓,随着东南人口的进一步增加,还有大规模种植棉花等经济作物的影响,东南的粮食产量肯定会下降的,现在东南就已经要依靠湖广的粮食来缴纳漕粮了。 但是朱载坖仍旧希望东南拥有基本粮食生产能力,至少能够在正常情况下自给自足,同时即便是遇到一些天灾,也能够依靠朝廷建立的各种仓储能够及时平抑物价,保障百姓的基本生活,不至于发生民变。 对于朱载坖的这个看法,张居正也是同意的,但是君臣之间的矛盾就在于到底保留多少的本色田赋,朱载坖认为田赋保留本色不动摇,也就是全部的田赋都保留本色不折色,这个数字无疑是十分巨大的,即便是按照隆庆十年的朝廷收入来看,田赋一共是麦406.7万石、米2264万石,合计2670.7万石,还有军屯籽粒米217.1万石、麦216.5万石,按照这个数字全部予以保留的话,张居正认为数字实在是过于巨大的。 田赋总额折银都超过一千万两的,张居正认为如果折色一部分的话,对于朝廷来说也能够增加七八百万两的银钱收入,要知道现在大明朝廷的现银收入也才堪堪突破一千万元,如果能够将田赋折色一半的话,按照张居正的估计,大明的银钱收入就可以立即提高到一千八百五十万两,对于大明的财政来说将会是一个极大的提升。 所以张居正认为应当改折部分田赋,为此君臣两人已经协商多次了,但是都没有找到默契,于是朱载坖召集阁部重臣们,一起来商讨有关田赋改折的事情,张居正首先向重臣们介绍了一条鞭法和摊丁入亩,重臣们都认为可以在东南试行,然后就是田赋的折色问题。 其实大明的田赋一直也是有部分折色的,以隆庆十年为例,田赋2670万石中,麦35.3万石、米404.8万石折银124.7万两解运,还有大明的金花银,也是进行了折色的,所以田赋折色是很正常的一件了,而且现在隆庆十三年的田赋收入已经超过三千三百万石了,张居正认为,即便是折色一半,也足够保证朝廷的各项开支和军储等事情了,对于田赋也要进行大规模的折色。 但是对于到底折色多少,朱载坖和张居正的意见是不统一的,于是户部尚书鄢懋卿就出来打圆场说道:“陛下,首揆,田赋到底应该折色多少,臣以为还是应该通计大明的用度,然后再予以计较。” 鄢懋卿的方案得到了朱载坖和张居正的赞同,首先确实应该将大明朝廷所需要的本色开支予以算清楚,然后再来决定折色多少的问题,朱载坖和重臣们对于大明的本色开支做了一个分类。 首先就是俸禄开支,主要包括各级文武官吏、官军士卒、朝廷工匠等的禄米、本色军饷、工食本色等,然后就是各级仓场的储备,主要包括京通仓、地方的常平仓、备荒仓还有就是官军的军储,这个也是数量最为庞大的一部分本色开支,然后就是用于各种工程开支、军事行动、对蒙古的贸易赏抚等,这些也需要大量的本色粮秣,鄢懋卿的意思是先将朝廷所必须的本色予以算出来,然后在根据田赋总量予以确定一个折色的比例。 对于鄢懋卿的这个方案,朱载坖也表示同意,但是朱载坖也要求鄢懋卿,在进行统计的时候,要尽可能的宽裕,要将运费和损耗等也要算入本色征收的部分中,而且也要尽可能的增加朝廷储备,以应对可能出现的灾荒。 鄢懋卿领旨去办理此事,虽然根据内阁和户部的提请,朱载坖发布上谕,在东南两省实施一条鞭法和摊丁入亩,将各项杂泛差役、徭役和人丁税全部折银摊派到土地上,按照所拥有土地的多寡进行征税,这样一来,无地的佃户的负担就相对减少了。 第1537章 纷繁奏疏纷繁事(七) 朱载坖的诏书下达之后,并没有像朱载坖想象的那样引起广泛的讨论和争议,当然,主要也是这么多年以来,对于赋役折银这件事情,朝廷上下已经有很多的讨论了,张居正也是一直坚定的支持赋役折银的人,所以他担任首辅之后,推动赋役折银,大家并不感到奇怪。 而且现在大家的注意力都在东南的大案上,对于朝廷的这些措施到没有深入的了解,朱载坖也是瞄准了这个机会才果断推行一条鞭法和摊丁入亩,朱载坖和张居正很清楚,在平时,要想推动摊丁入亩是很难的,将会面临极大的阻力,因为按照之前的制度,徭役和杂泛差役有均徭银,丁有丁税银。由于土地集中于富人,继续按丁征收丁税,实际上是将这部分的赋税加到了贫苦的百姓身上。 而实施摊丁入亩之后,丁银实际上就被取消了,百姓个人只要是不再拥有土地的,就不再缴纳丁银,而将这部分的赋税转移了土地所有者的身上,实际上就是增加土地拥有的成本,变相的打击土地兼并,这在平时,肯定是要搞得整个东南沸反盈天的,这些士绅们不跳起来八丈高来怪呢。 但是现在朝廷在东南刚刚掀起大案,严厉打击了这些豪强士绅们,这个时候正是推动摊丁入亩的好时机,这些士绅们是决计不敢在这个时候和朝廷对着干的,所以这个时候正是朝廷推动大规模摊丁入亩的好时机。 不仅仅如此,应钦差浙直观察使严世蕃的奏请,朱载坖还批准了对于苏松等地纺织业征收赋税的奏疏,根据严世蕃的奏请,对于苏松等地的纺织业,织机超过三张的,每张每年征收三两银子,棉布每匹征收三分银,丝绸根据品质的不同,每匹征收八钱到一两五钱。 现在苏松等地的棉纺织业异常发达,各种海上贸易也非常之兴盛,所以严世蕃还奏请对于关税进行重新修订,朱载坖命令户部会同海关总署衙门,重新拟定关税细则,主要是对于奢侈品加征高额关税,尤其是什么龙涎香、海马等西洋的名贵药材,要科以重税,而对于大明大量出口的瓷器、茶叶、丝绸布匹等,也要细化征收赋税的条例,增加海关关税的规模。 而且要增加禁榷物资种类,不仅仅有限制出口的禁榷物资,还有由朝廷禁榷进口的物资,主要是一些南洋、西洋的药材,经翰林医官院判李时珍的奏请,将治疗疟疾的特效药物金鸡纳霜予以禁榷,所有的金鸡纳霜由朝廷予以收购,同时朱载坖还发布悬赏,能够获取金鸡纳树或者种子来献的,朱载坖赏银五千,给官百户。 因为现在佛郎机人在爪哇岛上种植金鸡纳树,但是他们想要将种植金鸡纳树事业垄断起来,严厉控制金鸡纳树的种子外流,使得大明只能以高价从佛郎机人那里购买,而金鸡纳霜又是治疗疟疾的特效药,有了金鸡纳霜,大明在缅甸的移民才能够顺利开展,所以朱载坖不惜以悬赏求购金鸡纳树的种子,要获取金鸡纳霜。 严世蕃在奏疏中向朱载坖详细介绍了东南现在的情况,虽然苏州仍旧是东南最繁华的城市,但是现在松江府,尤其是上海州也已经成为后起之秀了,作为大明在东南开放的重要口岸,上海州是大明的丝绸、布匹、茶叶、瓷器的重要出口港,大量的货物每年从这里运往各地。 从南洋、西洋来的各种货物也通过上海运往大明各地,上海的重要性可见一斑,严世蕃奏请朱载坖重视上海,将上海从松江府的散州升格为直隶州,加强朝廷对于上海的控制,朱载坖同意了严世蕃的建议,在和吏部和户部商量之后,下诏升上海为直隶州,下辖上海县,同时将原松江市舶司改称上海市舶司,原松江海关自然也改称上海海关。 而顺天巡抚申时行的一份奏疏则是引起了朱载坖的注意,申时行主动向朝廷奏请,在北直隶施行一条鞭法和摊丁入亩,这是朱载坖所没有想到了,在朱载坖和张居正的计划中,赋役新政的推行是以东南为试点,然后向南北推广,北直隶实际上应该是相对比较靠后的地方,毕竟北直隶是大明的腹心之地,肯定是要以稳定为主,而且说个实话,北直的赋税并不多,不管是改折还是其他的办法,也不会有太大的变化。 但是申时行在奏疏中也说明了自己的理由,申时行认为,对于北直隶来说,田赋并不是北直隶百姓最可怕的事情,朝廷在北直隶征收的田赋还是相对比较少的,真正令北直隶百姓痛苦的事各种无休无止的差役,因为北直隶不仅仅要承担本省以及各府州县的杂泛差役,还有承担整个朝廷六部各衙门和宫廷杂泛差役,这才是北直隶百姓最痛苦的。 申时行在奏疏中列举了北直隶要承担的各种差役,不仅仅是为京师各衙门提供人力,还要为朝廷、皇室各衙门提供各种所需要的物资,最简单的就是冬季取暖所用的木炭,每年采办木柴四千二百余万斤,木炭九百又四万斤,这还仅仅是其中的一项,北直隶百姓还要负责北直隶的漕渠通畅,甚至有些时候要帮助朝廷疏浚漕渠,要求大量衙门所需要的物资,都是直接由北直隶承办的。 所以申时行上奏请求在北直隶推行一条鞭法,将北直的各种杂泛差役予以核算,平摊下来,将北直的老百姓从这种繁重的徭役中解脱出来,而朝廷则可以用均徭银直接召商购买,同时雇佣百姓从事各种工程营建。 还有就是马政,这也是对于北直隶百姓来说最痛苦的东西,申时行向朝廷上疏,请求朝廷能够减免一些北直隶的马政负担,现在朝廷暂时不会用兵,可以让百姓休养一段时间,所以申时行奏请在北直隶率先推行一条鞭法和摊丁入亩。 第1538章 纷繁奏疏纷繁事(八) 朱载坖将申时行的奏疏下内阁及六部商议,对于申时行的奏请,一众部院大臣们似乎都有些不愿意同意,户部就上疏指出,如果现在对于北直隶实施一条鞭法和摊丁入亩的话,朝廷的很多差役和物料怎么解决,户部算了一笔账,仅仅是木柴木炭一项,就要额外支出二十九余两,也就是三十万两。 而太仆寺也上疏称马政实系军国大事,不可不重,官军现在仍旧是缺乏马匹的状态,如果将北直隶的马户予以取消的话,怎么样保证官军的战马供应了,所以暂时不能将北直隶的马户予以取消。 其他各部院也是这个意见,就是北直隶的杂泛差役还不能够完全取消,否则的话会影响到朝廷的正常运转,对于他们的这些说辞,朱载坖是极为无奈的,朱载坖于是召见了首辅张居正,将申时行的奏疏给他,朱载坖直接说道:“朕看申时行的奏疏很有道理,部院为何都不愿意啊?” 张居正笑着说道:“陛下,无他,利也!” 张居正是长期在朝廷六部混的人,除了出镇南京之外,张居正的仕途生涯基本上都在京师,所以张居正对于京师这些衙门中的各种潜规则是十分的了解,北直隶承担了很多朝廷中枢衙门的差役,实际上更多的是成为了京官们的福利,就以木柴木炭为例,虽然是由北直隶各府州县来承办的,按照道理是应该向朝廷各部门,实际上是由兵部负责接收这些物资的。 但是实际上朝廷各部门是根本用不了这么的木柴木炭的,而地方官府也无需向朝廷各部门上缴这么多的木炭木柴,而绝大部分的木炭木柴都以折银的形式交给了兵部,然后由兵部分配给各个部门,各个部门再按照品级将这笔银子分给所有的官吏们,也就成为一种默许的福利了。 而一旦在北直隶实施一条鞭法之后,即便是北直隶再向朝廷缴纳二十九万两的木柴折银,但是这些银子可不是都是要进入太仓的,不可能拿出来分给这些官吏们,所以这些官吏们是坚决反对北直隶实施一条鞭法的,因为一旦这么干了,朝廷从地方收取折色银,再像商人采买木柴木炭,供应给各衙门,就是完全的实物了,总不能大小官员散衙之后一人扛几捆柴回家吧? 虽然对于部堂大员们来说,他们对于这点钱财是看不上的,但是他们必须要考虑手下的官吏们,否则前任部堂们都有的福利在你手上被整没了,这让官吏们怎么想,人心散了,队伍就不好带了! 所以出于这个理由,这些部堂大员们不敢答应在北直隶施行一条鞭法的主要原因,因为这会极大的损害这些部院官吏们的切身利益,张居正也说道:“陛下,京官清苦,还是要体谅一二的。” 这话说的倒也不假,和地方官员相比,中低级的京官们确实是相对比较清苦的,毕竟就算是要行贿,也是找部堂大员们行贿,谁找一行人司行人行贿呢?当然了,像什么吏部文选司、吏部考功司、兵部武选司、兵部武库司这种地方另说,但是大部分的低级京官日子谈不上多好过,这点朱载坖是知道了。 京官们通过这些福利捞取一些好处,朱载坖认为并不为过,但是现在涉及到朝廷的大政方针,朱载坖就不能再这么放任下去了,朱载坖要求张居正会同户部,将在京官员的这种潜规则的福利统计一下,大概算算每人每年按品级能够领取多少银子,制定一个详细的京官的福利制度。 朱载坖认为,这些所谓的潜规则,不如由朱载坖直接将其转化为明面上的福利,由内承运库负责拨给,算是朱载坖个人给这些官员们一点福利,冬季有柴炭银,夏季有消暑银,还有衣装银等各种补贴,保证这些官员们能够过上相对体面的生活。 然后,朱载坖再次命令户部统计在京各衙门所需用度,务必照实承办,同时将朝廷中枢的这些经费,折银之后,依照各省的田亩多少,均摊到各省,而不是由北直隶一家承担,而朝廷再用这笔银子向商人采办各种物品。对于朝廷来说,大大降低了朝廷的行政成本,对于北直隶来说,可以说现在的负担仅仅相当于之前的二十分之一,对于百姓来说当然是好事,而对于其他的省份来说,所增加的也不多,也在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 同时将朝廷各衙门的用人也由差役全部改为募役,优先用于安置京营、亲军诸卫的退伍士卒,将原本由北直隶承认的力差改为银差,由北直隶直接向户部缴纳相应的银钱就行了,在这种情况之下,朱载坖再次将申时行的奏疏下部议,朝廷上下也明白了朱载坖的意图,纷纷表示就应该在北直隶施行一条鞭法和摊丁入亩,使得朝廷能够直观的看到新政的利弊。 于是朱载坖下旨,在南北直隶、浙江、福建四省施行一条鞭法和摊丁入亩,将除了田赋之外的所有杂泛差役、徭役、丁银等折算到田亩中去,按照田亩征收赋税,田多者多交,田少者少缴,无田者不交,同时朱载坖还在诏书中明确说明,除了朝廷明确规定的官员优免和对于军户军属的优待之外,各级官府要严查优免冒滥,即便是官员,也仅仅免除杂泛差役的折银,不允许随意优免,尤其是东南,寺院繁盛,占有大量的土地田产,一样也要照章纳税,不允许妄行蠲免,以亏国课。 朱载坖命令严世蕃继续巡视东南,尤其是查看一条鞭法和摊丁入亩在东南的实施情况,由豪强转嫁赋税的,允许严世蕃、劳堪等便宜行事,即行正法。 同时由于现在漕运功能降低了,朱载坖命令撤销原驻淮安的漕运总督衙门,原漕运总督的治水职能转由河道总督负责,在上海设立东南发运使衙门,任命原漕运总督王宗沐以右都御史兼南京工部尚书衔为东南发运使,负责将朝廷所需的物资从东南经由河海两路向京师转运。 第1539章 銮驾北巡边尘静 对于东南的一系列改革安排下去之后,朱载坖考虑去北直隶、河南等地看看,毕竟大明这么大,朱载坖也想去看看,尤其是之前在北直隶推行大规模的水利兴建,到底的成效如何,北直隶的工农业情况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样子,朱载坖准备实地去看看成果如何。 对于朱载坖的想法,首辅张居正倒是并没有表示反对,朝廷现在重点经略北直隶,朱载坖作为皇帝,亲自去查看一下,也不是不可以的,不过张居正建议朱载坖还是缓一缓再去,把朝廷先安定下来,同时将一应改革的措施落地之后再说。 而且现在中南总督殷正茂的一份奏疏也不得不引起朱载坖的重视,殷正茂说的西南的土司问题,之前四川的都掌蛮叛乱,虽然被谭纶给镇压了,但是西南地区的土司问题依旧是十分严峻的,殷正茂向朱载坖这次提出来的是贵州的杨应龙,殷正茂认为这孙子不是个好鸟,宜早除之,同时对于这些土司,大明也要采取更加严厉的方法驾驭管束。 殷正茂认为,这样杨应龙绝非安分之辈,生性猜疑、阴狠嗜杀,居所雕龙饰凤,又擅用阉宦,俨然是一个土皇帝。杨应龙为人狡诈多疑,好以诛杀立威,结怨甚深,所辖五司七姓不堪其虐,纷纷叛离。对于此人,殷正茂认为应当及早除之,以绝后患,同时对于这些土司,逐步予以清除,由朝廷改派流官对地方进行管理。 对于殷正茂的上疏,朱载坖没有第一时间作出回应,虽然他知道殷正茂的判断是正确的,这个杨应龙确实不是什么善类,但是朱载坖仍旧将殷正茂的奏疏先下阁部商议,殷正茂是张居正的同科和死党,张居正自然是支持殷正茂的判断的,不过张居正仍旧坚持不用兵的看法,张居正认为能够只诛首恶的话,是最好的。 兵部尚书汪道昆也支持殷正茂的看法,汪道昆在兵部的奏疏中认为由于之前朝廷对于缅甸的大举征伐,同时为了维持在缅甸的军事存在,朝廷从四川、云南、贵州等地大量抽调士卒前往缅甸,导致四川都司等地空虚,所以西南的很多土司蠢蠢欲动,杨氏历代统治播州,势力盘根错节,早有不臣之心,他认为四川官军弱不经战,非常轻视,久欲占据整个四川,独霸一方,殷正茂的上疏确实是非常有道理,宜早用兵,以免到时候流毒太甚。 但是户部尚书鄢懋卿等人则是认为现在谈用兵,未免过早了,朝廷现在推动一条鞭法和摊丁入亩的改革,需要一个相对稳定的国内环境,这个时候应该以保持稳定为主,为朝廷的各项改革提供一个稳定的国内环境,所以应当尽量避免用兵,毕竟杨应龙现在没有明确的谋反,朝廷只要不刺激他,短时间内应当是不会出什么事的。 而科道则是借机弹劾殷正茂,认为他好大喜功,轻启边衅,同时还弹劾他贪婪等罪状,不过这些都被朱载坖留中不发了,朱载坖确实知道殷正茂生活奢靡的事情,但是朱载坖认为缅甸等要地,非殷正茂不能镇守,而且殷正茂还是有分寸的,这么多年以来都能够保证缅甸的稳定,不断增加大明在缅甸的移民,控制了整个伊洛瓦底江沿岸,开垦了大量的土地,为朝廷稳定了西南,所以朱载坖对于殷正茂一向都是保护的。 对于殷正茂的奏疏,阁部意见不一,朱载坖于是召集阁部重臣们,商量此事,朱载坖首先问道:“诸卿以为,殷正茂所奏杨应龙不轨,是否属实?” 其实大家对于这点基本上都是同意的,说个不好听的,这些土司们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心怀不轨的潜在逆贼,所谓土司都是在一些边陲之后,占据险要地势,朝廷不好控制,所以才实行土司制度,其实就是朝野对无力顾及的西南边陲地区土人头目的一种笼络手段,所谓以土官治土民,承认各少数民族的首领世袭地位,给予其官职头衔,以进行间接统治,朝廷的政令实际上并没有能够得到真正的贯彻。 在土司统治下,土地和人民都归土司世袭所有,土司各自形成一个个势力范围,司法、财政、行政、兵事都可以自治,对于当地人民予求予取,掌握一切生杀大权,除了不能登基称帝,其他一切甚至比照皇帝,而且只需要象征性的向朝廷缴纳微薄的赋税。 所以说其实在朝廷重臣们的眼中,所有的土司都是潜在的逆贼。 首辅张居正就说道:“陛下,此辈必假我爵禄,宠之以名号,乃易为统摄,故奔走唯命,若朝廷征调频繁,则急而生变,恃功怙过,侵扰益深,其中阴蓄不轨者甚多。” 张居正说的确实是现在的现实情况,从大明立国以来,西南土司的叛乱就没有停息过,尤其是广西的瑶族叛乱,堪称大明永不落幕的史诗,即便是经过从王守仁、张经、殷正茂等几代督抚能臣的讨伐,也只能说暂时稳定了局面,这些土司确实是极易反叛的。 兵部尚书汪道昆也说道:“陛下,彼辈狼子野心,专横不法,目前虽无大害,日久将为隐忧。” 这点朱载坖也是赞同的,现在看起来这些土司能够和朝廷和睦共处,但是一旦朝廷大规模的开发西南的,必然和这些土司们发生冲突,他们肯定会与朝廷争夺土地、矿藏等资源,阻挠驿路通行与外来人口进入,这是朱载坖决不能容忍的,而且朱载坖一直也有改土归流的想法,之前只不过是没有来得及处理罢了,现在殷正茂既然提出此事,朱载坖就要慎重对待了。 朱载坖于是问道:“卿等以为应该如何处理杨应龙之事?” 当然,现在的紧迫之事是怎么解决杨应龙的事情,是否要处理,是否要用兵,这是现在朝廷分歧比较大的问题。 第1540章 銮驾北巡边尘静(二) 对于这个问题,确实是现在朱载坖和重臣们要好好思量的问题,从张居正的角度来说,他是不愿意在现在这个时候用兵的,张居正更希望的是在现在保持国内的稳定,最好是不要用兵,但是张居正也很清楚,这些土司一个个的都不是什么善类,而且这些土司的思维和一般人是不一样的,也许朝廷只是对于他们正常的加以试探,但是这些人有时候会突然反叛,所以对于这些土司,朝廷的处理都是是十分慎重的。 而且汪道昆所说的蜀中空虚也确实是个要命的事情,之前为了稳定缅甸,朝廷将大量四川的驻军调往缅甸,同时朱载坖移藩蜀王,也迁移了四川的卫所,客观上确实导致了整个云贵川三省的空虚,这点确实是朝廷现在必须要正视的问题了。 兵部尚书汪道昆也认为要整顿兵马,加强四川、贵州、云南等地的防备,以应对可能出现的土司反叛,对于杨应龙要严加防备,汪道昆对朱载坖说道:“陛下,播州介于川、贵、湖之间,远于王化,山川深阻,地势险要,方圆二千里,为西南夷中之最大者,民悍而财富,要提早准备,且川贵、滇等西南诸省,交通不便,一旦有事,再临时调集援兵,恐怕难以应急,且北兵不善于在山地作战,即便是临时调来的援兵,也难以习惯在此地作战。” 这确实是个很重要的问题,西南山高谷深,即便是大军进剿也很不方便,必须要熟悉当地情况的人才行,汪道昆的意思很明确,不管朝廷对于杨应龙是个什么处理办法,但是西南的防务是必须要整顿了,否则一旦出事,他这个兵部尚书难辞其咎。 朱载坖是很清楚这个杨应龙是什么货色的,他是倾向于用兵的,朱载坖问道:“这个杨应龙何许人物啊?” 杨应龙是播州的世袭土司,而且是长期盘踞在此地的土豪,他是唐朝播州宣慰司宣慰使杨端之后,杨家盘踞播州到杨应龙已经是第二十九代了,从唐到大明,近三十代人的经营,使得杨氏在亳州的统治现在看来是十分稳固的,这也是张居正等人不愿意用兵的原因,他们担心一旦对杨应龙用兵,恐怕会使得战事迁延日久,对于朝廷的现在推动的各项新政是极为不利的。 但是朱载坖对于杨应龙甚为忌惮,倒不是说他有多能打,主要是由于一旦他举兵反叛的话,朝廷到时候就可能必须要从缅甸抽调兵力回援,这会削弱朝廷对于缅甸的控制,这是朱载坖所不愿意看到的,朱载坖也不想等到杨应龙做大了之后再反叛,所以朱载坖认为还是要提前做一些准备。 朱载坖于是问道:“本兵认为,在不用兵的情况下,本兵以为应该如何对付这杨应龙啊。” 思虑再三之后,朱载坖认为还是先不宜用兵,毕竟现在川、滇、贵都比较空虚,现在用兵并不是最好的时机,而且现在朝廷应该把精力用在对内的改革上,自己毕竟已经答应过张居正两三年内不再用兵的。 汪道昆也提出了自己的建议,他认为首先应该加强三省防务,派遣大臣整顿军务,招募兵员,充实三省军旅,以震慑杨应龙,然后就是调杨应龙的播州兵赴缅甸去,分化瓦解他的力量,同时详细评估他的实力。 但是张四维就提出一个问题,要是杨应龙不奉诏怎么办? 汪道昆认为,杨应龙不奉诏,那就是公然对抗朝廷,那就是必须要用兵加以征讨了,朱载坖于是说道:“先加强三省防务再说,要是杨应龙果真要反,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朕也只能用兵了。” 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立即派遣大员,整顿三省的军务,以加强朝廷的防备,不仅仅是震慑杨应龙,而且是要震慑整个西南的这些心怀不轨的土司,朱载坖希望臣子们举荐人才。 张居正举荐陕西按察副使邢阶,之前邢阶以廉能为天下治行第一,被吏部表彰,在陕西任上,率兵安定地方,颇有治绩,张居正认为他能够担负起这个重任,朱载坖思索再三之后决定加邢阶右佥都御史、巡抚贵州,同时以平蛮将军、黔国公沐昌祚为提督云贵等处军务事,整顿两省军务,招募兵员。 而陈以勤则是举荐叶梦熊,对于这个刺头,朱载坖有些本能的反感,不过陈以勤向朱载坖陈述叶梦熊以廉能卓异,出任户部主事,转饷关中。在江西任按察副使,剿除匪患,颇为得力,是个干吏,朱载坖思索了一阵之后还是升叶梦熊为右佥都御史、巡抚四川,同时要求重新设立四川镇总兵,加强朝廷在四川的军事存在。 事涉军务,朱载坖没有同阁部大臣们商量,而是召集参赞军务大臣们商量此事,要选择一名熟悉西南情况,善于对付这些土司的大将镇守四川,顺宁侯俞大猷向朱载坖举荐了现任福建南路参将吴广,他是大明官军中少有的以武生从军,累著战功的高级将领,曾经追随俞大猷大破岑溪瑶,熟悉这些土司的战法,所以俞大猷举荐他担任四川镇总兵。 朱载坖于是下旨任命吴广为南京后军都督府都督佥事,镇守四川总兵官,同时任命戚继光的长子戚祚国为贵州副总兵署总兵事,负责贵州的防务。 对于杨应龙,俞大猷、戚继光等老将也认为他绝非善类,久之必反,经过他们的商量,决定先下旨给中南总督殷正茂,要他以总督的名义传檄征调杨应龙的部下到缅甸助战,若是他不来或者是以种种方式敷衍塞责,那就是说明杨应龙反心已定,朝廷必须早做准备,先发制人,若是他能够顺从朝廷的意思,那么还有寰转的余地。 朱载坖于是下旨给殷正茂,要求他试探杨应龙,同时也要在三省防务没有加强之前,看顾一下三省,防止被动。 第1541章 銮驾北巡边尘静(三) 不过朱载坖还是要求练兵军务处做好用兵的准备,才能够临事不乱,对于杨应龙,朱载坖实在是没有信心,同时朱载坖认为对内改革的重要内容之一就是改土归流,不能够将此事再拖延下去了,否则的话此事就会拖延下去,而朱载坖很清楚,改土归流需要朝廷拥有强大的武力才是。 而现在大明官军的主力主要集中的北方,下一步要在精简九边官军的基础上,增加朝廷在南方的军力,朱载坖对参赞军务大臣们说道:“土司世代为官,独霸一方,更有甚至土司专横不法,残害生灵、横行不法,土司之间为争权夺利挑起械斗或战争,导致生灵涂炭,对朝廷也叛服无常。朕早有意制之,行改土归流之法,奈何北虏势大,现在北虏宾服,朝廷要趁此机会,积蓄力量,一朝荡平此辈,永绝后患,不能遗祸子孙也!” 所以朱载坖要求练兵军务处制定在南方增设官军的整体方案,加强官军在南方的存在,尤其是对湖广、四川、云南、贵州、广西这五个土司势力较大,而且时常发生叛乱的省份,要增强朝廷的军力,加大镇压的力度,保证朝廷日后实行改土归流的时候,有足够的军力制服这些土司们。 处理完了这些事情,朱载坖决定不再等待了,现在马上要热起来了,就不再适合出巡了,朱载坖立马下诏,自己要亲自祭祀长陵和永陵,然后再巡视北直隶,同时命令太子监国,首辅张居正辅政。 朱载坖本人在京卫都指挥使严绍庭和蓬莱侯戚继光、武定侯郭大乾、宁阳侯陈继祖等人和勇士营、三千营马队的护卫下,出巡北直隶,这次朱载坖没有选择乘车驾出巡,而是和一众勋臣们一道骑马率军出巡,戚继光等人选拔了四千余精骑护卫,在祭祀完长陵、永陵之后,就将车驾仍在后面,首先赶赴的是三屯营。 这里是大明在京师附近最重要的指挥中枢,蓟辽总督、提督蓟辽军务、蓟镇总兵官都驻节于此,朱载坖圣驾抵达之后,早就收到消息的兵部尚书总督蓟辽谭纶,提督蓟辽军务曹国公李庭竹已经麾下文武官员早就在三屯营外迎接了,朱载坖下马之后说道:“诸位不必多礼!” 朱载坖和一众大臣们来到三屯营的蓟辽总督衙署,朱载坖就驻跸于此,对于朱载坖来说,这次第一步就是这里,对于朱载坖来说,蓟辽的防御仍然是非常重要的事情,也是朱载坖很关心的事情,所以朱载坖第一站就赶到三屯营,查看大明蓟辽大宁等镇的边防情况。 朱载坖直接说道:“谭制军,现在大明在三镇的防御情况如何?” 谭纶当然知道朱载坖关心的是什么事情,一应舆图都已经准备好了,谭纶为朱载坖和随行的臣子们介绍了现在大明北部边防的情况,现在蓟镇、辽东镇、大宁镇三镇中,辽东、大宁两镇是外边,蓟镇是内边,辽东镇主要负责东北的防御,负责对付土蛮部和女真人,以开平卫、沈阳中卫、辽阳卫为大明东北部边防的防御支撑点,广宁卫作为大明在东北的防御集结地和后勤粮秣转运中心。 而在大宁,则是彻底恢复了洪武年间的防御格局,在北方以全宁卫、开平卫、开平左屯卫、开平右屯卫、开平后屯卫为防御一线,大宁卫、开平中屯卫、开平前屯卫为大明在大宁镇的第二线防御,同时大宁镇的主力和预备队也都部署在此。 而西边的兴和千户所则是与宣府诸卫、万全都司、山西行都司的防御结合点,同时蓟镇通过蓟州、密云、遵化、永平等卫与大宁镇的兴和诸卫声势相连,蓟镇北倚大宁,东靠辽东,护卫京师,支援两镇,守卫内边,大体上形成了一个梯次配置,纵深部署的防御体系。 朱载坖仔细查看舆图,然后和诸将一起计划距离,朱载坖问道:“若是辽东有事的话,仅靠蓟镇驰援,恐怕力有未逮,蓟镇的兵力部署是不是过于靠后了?辽东毕竟是京师左臂,还是要重视的!” 现在蓟镇的兵力配置,在朱载坖看来有些过于靠近京师 ,这也是正常的,对于蓟镇来说,保障京师才是蓟镇最重要的任务,而对于现在的大明来说,最重要的敌人自然就是北虏了,所以蓟镇绝大部分兵力的都是摆在大宁镇的正南方,准备时刻支援大宁,将北虏挡在边墙之外,要不然就是在遵化附近,准备时刻勤王。 这就导致了蓟镇的东部,也就是遵化以东永平、山海关等处的防御是较为空虚的,朱载坖认为,蓟镇之兵不必向京师靠拢,现在京师由京营、亲军诸卫等部队,自保还是完全有余的,蓟镇应当把主力东移,朱载坖说道:“诸位,应当以蓟镇为大宁、辽东之后劲,京师为蓟镇之后劲。” 同时朱载坖还认为现在大宁镇的一线部队过于单薄,应该予以增强,大宁镇的北部正面,一共就部署了全宁卫和开平卫等五卫,加上镇协官军,也不过三万人,而主力还都在开平卫方向,东北方的全宁卫力量单薄,而这里又是一个敌情错综复杂的地方,土蛮部、土默特部、兀良哈部都有可能在此地活动,又是大宁和辽东两镇的防御结合部,还是要加以重视。 对于朱载坖指出的问题,谭纶也做了解释,现在外边一线的防御确实不能充分,主要是后勤还是相对比较困难,尤其是全宁卫方向,本来在全宁卫和开平卫之前,还应当有一个应昌卫的,但是由于兵力不足,而且后勤实在是过于困难,所以还没有恢复。 现在制约大宁镇的主要问题就是粮秣后勤,军屯现在还没有见到起色,道路还没有完全修通无论是从辽东还是从蓟镇补给,都十分困难,所以现在要想在大宁镇外边维持大军,是很困难的。 第1542章 銮驾北巡边尘静(四) 对于这个问题,朱载坖一时也没有太好的办法,现在要兴修道路,不仅要投入大量的人力,还需要长久的时间,而且这还是在北方,地形相对比较平缓,而在南方水网纵横,要想兴修道路,难度更大,所以朱载坖也只得答应回京之后增拨钱粮,支持蓟辽等镇修建道路。 朱载坖还询问了现在沿边堡垒尤其是外边堡垒的营建进度,现在此事是大明北部边防最重要的事情,不仅仅是朱载坖重视,在新收复的开平、东胜、河套等地,朝廷都要求修筑边堡,加强朝廷对于这些新归故土的控制,内阁、兵部一直严厉催促工程。 不过大宁镇的情况还算不错,因为大宁镇所要修建的边堡,大多都有洪武时的旧城作为依据,官军现在只需要以洪武时的旧城作为蓝本,加以修缮就足够使用了,不过朱载坖也提出一个问题,就是现在官军的火力构成已经发生了重大的变化,官军不再以弓矢作为主要的远程压制火力,火铳和火炮在官军的火力打击中所占的比例已经是越来越重了。 而现在大明的边堡,还是主要以传统的中式边堡为主,城墙通常筑得很高大,并且用石或者砖进行加固,还设置了一些塔楼或者马面来获得额外的火力输出,一些重要的城池,还要设置瓮城等额外的城防设施,这些边堡的防备确实很完善,但是对于火器来说,就并不完美了。 这种边堡并不利于官军的火器,尤其是火炮发扬火力,有着很大的火力盲区,朱载坖的建议是要根据现在官军火力配置的变化,研究适合现在官军火力配置的堡垒体系,朱载坖之前不是没有考虑的西方的棱堡,但是朱载坖认为,棱堡在大明作用不大,因为棱堡是一个纯防御工事,而大明的边堡,不仅仅是一个防御工事,还是官军的生活居所,附近还可能有大量官军的屯田,这种情况的不同就意味着大明不可能完全采用棱堡的形式。 而且棱堡依赖于火药武器,而在没有火炮的情况下,其低矮的城墙更容易被攀越??,工程量也相当的浩大,尤其是他低矮的城墙,对于拥有大量蒙古骑兵的北虏来说,这些玩意是不能为大明的士卒提供良好的防御的,不过棱堡的一些设计理念是可以被采用的,就是利用各种障碍物,迟滞和延长进攻方的进攻路径,增加进攻方暴露于己方火力下的时间,同时尽可能的减少火力盲区,使得己方可以从多个方向进行火力覆盖,无论进攻方从哪个方向进攻,都会暴露在多个火力通道的打击下。 朱载坖希望由蓟镇和国子武学工兵科一道负责新型堡垒的研发,先在蓟镇试验,然后在大明的外边大规模的营建。 朱载坖然后询问蓟镇诸将,现在有什么困难,蓟镇诸将们也向朱载坖陈述了一些现在面临的困难,首先就是火炮,尤其是重炮数量严重不足,因为现在大明要兴修众多的边堡,自然是需要大量用于城防的十斤、十二斤重炮,而现在天津铸炮厂产能有限,显然不足以保证边镇的需求,这也确实是个问题。 还有就是实行镇协体制之后,蓟镇编设的官军太少,大量的官军都要被调往大宁和辽东,不少的士卒有畏惧情绪,认为大宁、辽东都是苦寒之地,不愿前往大宁和辽东,军心有些浮动。 朱载坖认为,首先要向士卒们说明这个道理,当兵吃饷,就要服从命令,朝廷要想方设法保证士卒们的军饷,士卒们也要服从朝廷的命令,军令如山,军法无情,这是朝廷已经决定了的事情,就由不得那个人抱怨,上至于提督总兵、下至于普通士卒都要服从朝廷的命令,概莫能外。 第二点就是要予以安抚,朱载坖当即决定从内承运库拨银十万元,散给去辽东、大宁戍守的将士,同时提高这些戍边将士的待遇,大宁、辽东戍边军士,增发军饷每月三钱,本色军粮增加三斗,以安抚士卒们,同时给予各种待遇,如在辽东大宁服役十年之后,就可以退役,不仅朝廷负责安置这些士卒们,还有分给他们中愿意落户在辽东、大宁的士卒们田五十亩,十年起科,也就是免税十年。 同时增发大宁辽东两镇士卒们报考国子武学的名额,军官们也要优先提拔,以示朝廷对于守边将士们的优待。除此之外就是军官们对于武器的一些意见,上次征虏所使用的震天雷效果不错,可以推广三军使用,要做的更加便于投掷,威力也可以做得更大一些了。 朱载坖在三屯营待了一晚上,就赶赴了遵化,这里是现在大明在北方重要的工业中心,冶金中心,遵化铁厂负责为大明朝廷生产所需的铁料与钢材,现在这里已经不是用的大鉴炉的,而是使用的更加高大的竖炉,生产生铁的效率和产量比之大鉴炉要高得多了。 大鉴炉的高度为一丈三尺,炉子全身是石头砌成,并以牛头石为内壁,用简千石作为炉门,用黑沙做原料,石子捣碎作为熔化剂,使铁砂始销成铁。不仅如此,工匠也还用草灰或骨灰来充当熔化剂,和骨瓷的原理类似,可以有效的降低铸铁的熔点。而且,这种高炉可以连续使用90天。 而现在使用的竖炉,炉子的形状像个瓶子,口部向上,宽度约一丈,底部厚度三丈五尺,形状相对称,厚度约二尺。炉子的建造使用的是灰沙、盐和醋,外部用藤条束紧,支撑则采用木材,鼓风的木扇高约五至六尺,宽约四尺,需要四个人操作。装料使用的是“机车”,一天一夜可以产出12版铁,每版300斤,一座竖炉需要百余名工匠才能操作,而整个遵化铁厂,有一百二十座这样的竖炉,还要炼熟铁白作炉和专门用于炼钢工匠,整个遵化铁厂的工匠超过两万人,规模浩大。 第1543章 銮驾北巡边尘静(五) 在这方面,现在大明的技术和产量都是绝对碾压西夷的,现在他们的冶炼技术给大明提鞋都不配,在朱载坖的刺激之下,遵化铁厂的现任主事,就是工匠出身的正六品官员,他之所以能够从一介白身变成大明的六品军官,就是因为他发明了一项技术,可以直接从铁矿石炼制熟铁。 凿取石头,最好的是石头,其次是硬石,击碎后,和焦炭混合,放入筒中,放在方形炉中,周围用火加热。刚开始还没有形成铁,再次碎碎,换用更简单的炉子,加大火力,每块石头可以得到两斗铁,成为生铁。再取最坏的部分,放入圆形炉中,用木火来攻击底部,一人拿着长钩搅拌成团后取出,成为熟铁,减少了两次生产过程。提高了生产效率,从而论功升为六品。 朱载坖对此非常满意,对他说道:“你要是能够让遵化铁厂在不增加工匠的基础上再增产三成,朕让你当指挥佥事!” 这主事连忙磕头向朱载坖保证此事,朱载坖正在查看遵化铁厂的时候,顺天巡抚申时行已经从河间府赶到了,正在外面求见朱载坖,朱载坖于是前去见他。 朱载坖问道:“申卿不在河间府,为何赶来遵化?” 申时行说道:“陛下不在京师,为何也在遵化?” 朱载坖看了申时行一眼说道:“朕为天子,天下之大,何处不能去得?” 申时行也说道:“臣为守臣,此乃臣之信地,臣为何不能来?” 朱载坖心中有些奇怪,难道申时行更年期到了,申时行一向以温和著称,怎么今日上来就这么呛朱载坖,这可不是他的性格,朱载坖说道:“申卿有话直说就行,不必如此,但是若是那些人讲过的,就不必再言了!” 申时行这才说道:“天子出巡,春秋正义,臣不敢反对,然陛下白龙鱼服,轻弃车辇,不是武宗旧事乎?” 朱载坖这才明白申时行愤怒的原因,当然武宗就是带着护驾轻骑,到处乱窜,所以申时行担心的就是朱载坖和武宗一样,朱载坖笑着摆摆手说道:“朕知道轻重,只不过车辇太慢,将其留在后面了。” 申时行的脸色这才好看一些了,朱载坖于是带着申时行一道返回去巡视遵化铁厂,对于自己辖区内的这座大明最大的官营铁厂,申时行还是第一次来,热气逼人的炼铁炉使得他很快就大汗淋漓,尽管现在天气还不算太热,但是朱载坖等人都已经受不了了,在戚继光等人的劝说下,朱载坖才离开遵化铁厂。 朱载坖出来之后对随行的官员们说道:“工匠劳作之苦,可见一斑啊!朕深感愧疚啊!” 朱载坖随后问道遵化铁厂的主事:“这遵化铁厂,有冰窖吗?” 主事还以为是朱载坖要用,吓得赶紧跪下说道:“陛下,这遵化没有冰窖,只有河间府才有,臣立马派人去取!” 朱载坖摆摆手说道:“又不是朕要用,这铁厂内整日热气蒸腾,若是到了夏日,怎生得了?工匠中暑若不及时施救,是要死人的!要建设冰窖,用于解暑。” 朱载坖随即吩咐随行的内官监太监李芳,由内承运库出银,为遵化铁厂的这些工匠营建一座大型的冰窖,以供他们夏日解暑用,现在大明的冰窖技术已经是非常之成熟了,不管是宫廷内还是各衙署、官绅富户,有的有自己建设的冰窖,有的从民间的冰窖购买冰块,用以解暑,已经是非常普遍的事情了。 对于冰窖的建设,大明现在的技术已经是非常之成熟了,冰窖是用石材和城砖砌成。因为是要长期储存冰块,多用砖砌成窖壁。窖底铺设砖块或者石板,向一端或两端倾斜,最低处与窖外排水沟或专门挖的井相连,以便融水时及时排出或由设在窖外的井口抽出。窖顶有屋宇上覆,一般长七丈一尺,宽一丈九尺,柱高七尺,梁五道。 砖窖的修建方法十分特殊,用城砖垒砌灌浆,表面贴沙滚子砖,抹以石灰泥,再码以筒瓦。砖窖的四壁自下而上先砌五尺高的条石,再砌条砖至八尺半米高,然后起条砖拱券,形成拱顶。该处窖墙厚达七尺,使得冰窖隔热效果极佳,纵使在炎炎夏日进入冰窖也觉得寒冷难耐。 朱载坖命令由内承运库出银,在遵化铁厂营建大型的冰窖,在冬天就去梨河上游的冰块予以储存起来,以供夏天给这些工匠解暑用,朱载坖还明令规定,冰窖所储之冰,只准用于遵化铁厂的工匠解暑,任何其他衙门敢于擅自使用,即行逮治,削籍不用。 同时朱载坖还下令,不仅是遵化铁厂,还有军器监下属的各个大型工场,朝廷的大型工场等,都要修建冰窖,用于给这些工匠夏季解暑之后,吩咐完这些之后,朱载坖和申时行就驻跸于遵化县,遵化县令赶紧将县城中最好的宅院给朱载坖腾出来,同时安排饮食。 朱载坖对于饮食到没有那么讲究,而是详细向遵化县令询问相关的情况,遵化原本在大明吏部属于极边要冲之地,既紧邻大明边墙,又极为贫瘠,一年的赋税加起来也没有多少,而且还风险极大,一旦北虏入寇,县令是有守土之责,要是失陷城池,死则死矣,一旦脱逃,那大明律可不是说着玩的。所以这个遵化县令一向不是进士们的去处,虽然现在遵化不存在北虏威胁了,但是仍旧是一个穷县。 从这个县令朱载坖就知道,他是山东人,原本是个举人,屡试不第之后参加了吏部的大挑,从教谕做起,十六年才得以迁转至正七品知县,成为了百里侯,即便是成为了百里侯,还是一个进士们都不愿意来的地方,不过据申时行介绍,遵化县这两年考绩都是上中,端的是不错。 而且这个知县熟知庶务,对于遵化的情况十分了解,朱载坖仔细询问,他都能对答如流。 第1544章 銮驾北巡边尘静(六) 朱载坖对于这个遵化县令很满意,甚至详细询问了他的年龄、任官时间等情况,朱载坖啊对于循吏一向是很喜欢的,申时行问道:“陛下巡视北直隶,可有章程?” 朱载坖说道:“卿巡抚顺天,此事就由卿来安排吧。” 申时行想了一会认为,朱载坖可以先巡视河间、天津然后是保定、真定等府县,对于申时行的这个安排,朱载坖并不是很满意,对于这些府城,朱载坖自然是要予以视察的,但是对于朱载坖来说,这个方面显然不能够让他满意,他此行主要的目的就是查看北直隶的农田水利和朝廷在北直隶的各种厂矿的情况,对于北直隶的府城已经和这些官员们见面,朱载坖显然没有什么兴趣。 朱载坖问道:“遵化有水田吗?” 申时行赶紧向朱载坖解释了现在遵化、玉田等地都已经兴修了大量的水利设施,也开辟了数百顷的水田,朱载坖于是说道:“那就去看看这些地方的水田!” 结果遭到了遵化县令的反对,理由也很简单,朱载坖率领着数千轻骑,在官道上还好,要是这些骑兵跟随朱载坖跑去查看这些农田水利设施和新开辟的水田的话,很容易就损坏百姓的农田,这点确实是个问题,朱载坖于是命令戚继光和严绍庭之挑选三百精锐跟随朱载坖一道去查看农田水利和水田的情况,大部队和皇帝的车辇就在官道上等候。 第二天朱载坖就在申时行等人的陪同下查看遵化、丰润、玉田等处的水利设施,这里主要是利用滦河、潮河的水资源,兴修各种的水利工程,在水资源丰富、地势平坦的地方,开辟水田,同时修筑各种饮水设施,尽可能的扩大灌溉面积,事实证明,这种办法还是有成效的,现在朝廷在河间、天津等地大兴水利。 针对河间等地的实际情况,修建了数十条支河和横河,形成了密集的河渠网络。同时,还建立了50余座桥闸,以利于蓄水和排涝,确保淡水和碱水不会相互混杂。这一行动不仅开辟了6万余亩的稻田,还改善了沿河的盐碱地,新增了数百万亩可耕种的土地。使得北直隶的粮食产量得到很大的提高。 当然,也不是没有缺陷的,北直隶最大的问题就是海水倒灌引起了土地盐碱化,尤其是在临海的地方,原本这些地方都是水资源丰沛而且地势平坦,可以开辟为良田的地方,但是由于盐碱,导致颗粒无收,这些问题也并不是无法解决,申时行向朱载坖奏陈,如果继续通过疏浚河沟、开挖河渠以及引入淡水来排除碱水,从而改善土壤条件并开发稻田,同时修建拦潮大堤,以防止海潮的侵袭,是可以保证这些沿海的土地得到丰收的。 只不过这需要朝廷继续投入,尤其是修建海堤,耗费是不菲的,朱载坖知道,这两年朝廷对于北直隶的投资已经是非常之大了,虽然朝廷上现在没有意见,但是很多官员心中是有看法的,尤其是很多东南出身的,朝廷的银子就这么多,为什么就偏偏大量投资北直隶? 朱载坖说道:“朝廷会继续支持北直的水利,但是北直自己也要出力,现在开拓了这么多的土地,赋税有所增加,北直隶也不能总是依靠朝廷的拨款啊。” 这个确实是朱载坖要考虑的问题,后面的水利兴修,就不能全部是朝廷拨款了,而是要朝廷和北直隶分摊,当然,像海堤这样的大型工程,朝廷也是要继续支持北直隶的,朱载坖最关心的就是北直隶的粮食产量。 申时行向朱载坖介绍了一下,现在北直隶的水田,出产稻米确实是不如南方的,平均只有一石三斗,但是相比与小麦,产量还是提高了不少,而且水利设施的修通使得大量的旱地成为水浇地,小麦的产量也得到了大幅度的提升,得到浇灌的小麦,每亩地的产量能够达到一石左右,对于北方来说已经是非常好的产量了。 不过朱载坖并没有感到开心,朱载坖可太了解这些地主们的尿性了,产量提高,地主们肯定会想方设法提高地租,盘剥百姓,朱载坖对申时行说道:“申卿,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啊!虽然产量提升了,但是也要抑制这些地主们随意增加地租,盘剥百姓才是!” 申时行赶紧说道:“陛下仁慈,臣等佩服。” 朱载坖说道:“北直隶要制定一个最高地租的标准,不准地主们随意涨地租,凡是超过部分百姓可以上告,要严惩这些为富不仁的地主,官府要为百姓做主,不是当泥胎木偶。” 朱载坖和申时行等人查看了遵化等地的水田,甚至询问了当地百姓对于水田的看法,北直隶的百姓确实不太适应水田,其中最大的原因就是气候问题,南方温度高,插秧等农忙时可以直接下田,而北方的气温低,百姓下水田还是有一些吃不消的,朱载坖对于这事也有些没办法,百姓的习惯问题,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够解决的。 对于地租问题,北直隶的百姓反倒认为问题不大,因为现在红薯、土豆、玉米的新作物的推广之后,百姓的土地总产出提升了,而且很多已经不能耕种的土地也能够耕种了,地租虽然也上涨了,但是也还是能够接受的,有了红薯这些,至少可以渡过青黄不接的时候,要是之前,就得向地主借粮食,那利息是非常之高的。 现在百姓们对担心的就是这些水利设施归谁管,要是遇到天旱的时候,地方上为了争抢水源,可没少为此械斗,对于这个问题,朱载坖也感觉到有些头疼,他只得对这些百姓们说道:“这些水渠,都是朝廷的,不是哪个私人的,所有的土地都要得到灌溉,至于缺水的时候,应当由官府来主持分水,不准因此械斗,致伤人命!” 第1545章 銮驾北巡边尘静(七) 朱载坖在申时行的陪同下,查看了遵化、玉田、丰润等处的水利设施和营田情况,说实话,朱载坖对于申时行等人的能力还是非常满意的,两年时间内,申时行在北直隶兴修了大量的水利设施,使得整个北直隶上千万亩的土地得到了浇灌,开辟水田二十五万余亩,成效还是非常之显著的。 朱载坖随后赶往天津府,司农少卿徐贞明和北直隶营田使徐璠也赶来,朱载坖安顿下来之后,召见了两位臣子,朱载坖关心的是北直隶的屯垦和棉花种植、棉纺织业的效果到底如何。 徐贞明向朱载坖介绍了朝廷在北直隶的农田水利和屯垦情况,朝廷在北直隶修建了滏阳河西八闸,挖掘灌溉水渠一千八百余里,取得了很大的成效,同时由于朝廷将大宁都司、开平诸屯卫、东胜诸卫等卫所陆续还归本镇,原本这些卫所的军屯土地也就留在了当地,申时行、徐贞明请求请这些土地租佃于百姓耕种。 朱载坖也在思考此事,这些土地原本就是军屯土地,现在卫所撤走,按理说确实是应该将这些土地分配给百姓耕种的,但是朱载坖考虑的显然是要更多一些,朱载坖要考虑的还是京师的粮食问题,朱载坖思考再三,决定将部分的军屯土地效仿东南处理没收士绅田产的办法你,出售给百姓。 而一些集中成片的土地,则招募无地的流民前来耕种,有朝廷提供种子、农具、耕牛等工具,种植粮食,除了百姓的口粮与赋税之外,其余粮食有朝廷出银予以收储,在北直隶也是一样,朱载坖要求北直隶地方官府也要大量收储粮食,储存于北直隶的各仓库之中,同时将京通仓也要在北直隶收储粮食。 而谈到北直隶的棉纺织业,徐璠还是很高兴,北直隶的土地面积广大,远超苏松,棉花产量也就更高,而且徐家的生意都是给朝廷做的,在北直隶就地制作的话,对于徐家来说也可以节省大量的运费,徐家从文思院订购的大量的纺织机械,在天津、河间等州县开办纺织工场,据徐璠估计,现在每年北直隶所产布匹可达五百万匹,随着棉花播种面积的进一步扩大,北直隶的棉花产量还会进一步提高。 现在在河间、保定、天津三府,已经建立起了规模相当可观的纺织工业,每年可为朝廷课税达十万两,要是北直隶的棉布产量能够进一步提高的话,不但可以满足北直隶当地的需要和朝廷的采购需求,还可以直接从天津港出口到朝鲜、倭国等处,获利更加丰厚。 除了棉纺织业以外,还从东南引进了大量先进的技术,同时依靠朝廷从倭国弄来的生丝和北直隶本地的生丝,重新恢复起了北直隶的丝织产业,原本北直隶也是大明重要的丝绸产地,不仅有原本就生产丝绸的深州、易州和完县、元氏、邢台等地,又扩展到保定、定州、冀州等24个县,但多数是利用宅边隙地栽植的零星桑树,没有成片的桑园,丝织业逐渐衰退。 在徐璠联合东南商人,利用朝廷从倭国弄来的大量廉价生丝,重新在北直隶发展丝织行业,将所织成的丝绸通贡天津港出售给尼德兰等西夷商人,获利不菲。 现在天津作为北方最大的港口,也是大明在北方重要的贸易、航运中枢,地位是相当重要的,而且这里还有军器监、文思院的大量工场,每年为朝廷提供了大量的军器,同时也是北洋水师提督衙署的驻地,朱载坖首先召见了就是刚刚从倭国押运金银回来的北洋水师提督陈璘。 朱载坖现在关心的当然首先就是倭国的金银矿开采,毕竟大明花了这么大的力气,不惜远涉万里重洋,要是没有收获的话就有点可笑了,据陈璘的汇报,现在佐渡岛和越后、甲斐的金银矿的得以开采,安东卫也在佐渡岛上的大量开采金银矿,同时进行屯田,每年从佐渡岛、越后、甲斐,大明可以获得白银一百万两,黄金五万五千两,同时,大明的制钱和银钱也在倭国颇受欢迎,现在已经在倭国风行了。 倭国人用自己生产的金银还有铜料、生丝等物资交换大明的银钱和制钱,大明每年可以从中再赚取三十万两左右的纯利润,还有铜料,每年有近四百五十万斤的铜料从倭国输往大明,加上从缅甸运来的云南、缅甸铜料,大明铸钱缺乏铜料的情况已经得到极大的缓解了。 朱载坖对于水师还是很重视的,他向陈璘询问水师现在还有什么困难,陈璘也向朱载坖老实说道,水师现在最大的困难还是船只、水手不足,北洋水师所要承担的任务过重,负责防备倭国,巡航外海、驻防朝鲜、佐渡岛、越后、甲斐,还有为向安东都护府转运粮秣物资的船只护航,押解从倭国获得的金银等重要物资回国,确实显得力有不逮。 除了船只、水手的缺乏之外,军器监没有针对水师研发合用的兵器也是一个问题,现在水师所用的兵器都是直接由军器监提供的,但是军器监往往就是按照陆军所用军器给水师配发,并不合用。以火铳为例,水师也很喜欢燧发火铳,但是官军所用的火铳,铳管太长,并不适合海上跳帮所使用,而且所配发的独头锥形弹丸在海上也并不合用,水师的跳帮作战,距离很近,霰弹远比独头弹何用多了,而且包装弹药的纸包不够防潮,也是一个重要的问题。 朱载坖让陈璘回去详细拟定一个奏疏,陈述水师所需要的军器,至于船只、水手的问题,朱载坖也只能想办法解决了,因为现在整个大明都缺海船,不仅仅是朝廷缺,民间也缺,殷正茂、俞咨皋等人之前还向朱载坖上疏,要求再向南洋水师和缅甸水师添调战舰,以备不测。 第1546章 銮驾北巡边尘静(八) 朱载坖只能先答应给陈璘补充一批水手,主要就是那些被裁减的漕运运军,他们毕竟有一定的基础,训练时间短,可以尽快补充水师缺乏的人员,不过船只的问题就没有这么好解决了,不过现在南京船厂等之前为朝廷修造漕船的船厂都已经不用再修造漕船了,朱载坖也命令重新修缮龙江船厂,将这个原本大明最大的船厂重新启用,为水师修造大型战舰和运输船。 当然,水师除了缺船之外,还缺炮,当然现在不光是水师缺乏火炮,官军都缺乏火炮,尤其是重炮,这个问题朱载坖已经不止一次听官军将领们反映了,朱载坖不得不重视起来,水师作战,首重火炮,没有火炮,难道让水师官兵都去跳帮作战吗? 于是于是第二天朱载坖亲自前往天津铸炮场,实地查看情况,毕竟事涉军务,朱载坖不得不重视,朱载坖亲自驾临天津铸炮厂,实地查看情况,朱载坖直接找来铸炮厂的主事,询问为何重炮铸造量不足,是否有办法提升重炮的产量。 对于朱载坖的这个问题,铸炮场的主事人都麻了,现在已经有太多的人来询问此事了,各路总兵、提督,甚至与兵部堂官,都多次催问火炮之事,但是铸炮不是一件小事,尤其是这些重炮,本身的铸造难度就不小,而且还有相当的报废率,所以一时半会儿很难提供足够的火炮。 朱载坖问道:“现在除了以青铜铸炮之外,不能以精铁铸炮吗?” 之前文思院确实已经可以使用熟铁铸炮了,但是仅限于小口径的火炮,如官军大量装备的三斤、四斤火炮,但是十斤以上的重炮,就不敢用铁铸造了,担心由于铸造技术不过关导致出现炸膛,朱载坖认为,可以试验用熟铁或者苏钢铸炮,毕竟铁炮比铜炮要轻便的多,只要质量过得去,便可以使用铁炮,要大胆尝试新技术,保证朝廷的需求。 现在对于天津铸炮厂来说,最大的问题是之前将工场设置在天津卫城之外,当时是相对空旷的地方,但是没有想到天津最近的发展实在是太快了,原本空旷的工场附近已经是有大量的工场,使得天津铸炮场运输原料、试炮等有极为不方便,这也影响了天津铸炮厂的生产效率。 朱载坖也认为这样的军器工场与民间的工场混杂,不是一件什么好事,朱载坖当即拍板,为天津铸炮厂重新选址,要地形平坦宽阔,交通方便,便于试炮等行动的开展,同时调一卫亲军诸卫官军负责天津铸炮场的防卫,要严守机密,尤其是朝廷铸炮的工艺,不能外泄,同时要火炮、火铳等工场一体搬迁,以军器生产为核心,形成一个工业聚集地。 朱载坖命令军器监和北直隶的地方官府一道选址,为朝廷的军工生产基地选择一个合适的地点,然后进行生产。 朱载坖正常处理此事,李芳突然进来在朱载坖耳边说道:“陛下,京师急报,是张阁老的奏疏。” 朱载坖眉头一皱,顿时有一种不太好的感觉,按理说朱载坖已经委托太子监国,张居正等一众内阁辅臣都是很老成的臣子,一般的事情他们绝对能够处理,这又是出了什么样的大事,连太子和张居正都无法处理了,来紧急通知朱载坖了? 朱载坖当即起身和李芳一起去见张居正派来了内阁中书舍人,朱载坖问道:“张师傅有什么要紧的机务?” 中书舍人将张居正平时呈递密疏的匣子拿出来说道:“陛下,张阁老命下官将此函面交陛下。” 李芳查看了之后发现没有破损,这才打开火漆,用特制的钥匙打开匣子,取出奏疏交给朱载坖,朱载坖看完之后,脸上阴晴不定,半晌之后才说道:“朱家怎么有这样的孽畜!真是令太祖皇帝含羞!” 朱载坖只能表示,叔大无能,看来朕不得不出山,朱载坖当即命令安排返回京师,提前结束对北直隶的巡视,同时对于遵化知县、还有顺天巡抚申时行、河间知道沈鲤、天津知府沈一贯等人予以表彰,赏赐彩币等物,同时加快脚程,迅速返回京师。 也不由得朱载坖不愤怒,大明宗室中一向不安分的楚藩又开始整活了,楚藩也是大明的大藩,宗室人口众多,有亲王一位,在省永安等王六位,镇、辅、奉国将军 一百九十八位,中尉六百四位,郡、县主、君四百四十七位,庶人四名,共计1260名,尚未包括未封、未名、庶人及仪宾等宗室。 而且楚藩也是宗藩矛盾很大的一藩,从嘉靖以来就是一直不消停,楚府内部宗室犯罪事件频发,围绕楚府管理事权及其背后的经济利益,亲王与郡王、郡王与郡王之间展开了激烈斗争,严重影响了楚藩宗室关系的稳定。上层的宗室既已如此,将军、中尉阶层的宗室内斗现象则更加显著。 嘉靖二十五年,楚府宗室崇阳和永安两王府的郡王、将军和中尉就因争夺财产而发生械斗,时摄国事的通城王竟然不能平息事态,反而遭到抢掠一方的群殴。朱载坖深刻怀疑,这楚藩是不是被齐庶人给传染了,也尽整出这种烂事来,从嘉靖以来,楚藩内部的犯罪就一直不停,而且是愈演愈烈。 楚藩屡犯大罪,使得朝廷极为头疼,楚藩内部为爵位承袭权力的争夺和经济利益和其它利益的争抢,不惜互相倾轧,乃至于内斗不止, 不仅如此,婚娶违制、乱伦败度这样的宗室丑闻更是不鲜见,至于什么依仗宗藩特权强取豪夺民人田地房产、敲诈勒索和公然抢劫和克扣禄米等,同宗之间相互倾轧和相互残杀,已经是是非常正常的事情了。 但是这次楚藩所干的事情,已经突破了朝廷的底线了,朱载坖如果再不予以严惩,恐怕大明宗藩的脸就被大明丢的干干净净了, 第1547章 楚藩逆案天子怒 这次楚藩确实是给朱载坖整了一个大活,朱载坖几乎是怒气冲天的回到了京师,刚刚回到文华殿,朱载坖就召集内阁辅臣、部院堂官,宗正郑王朱厚烷、宗令郑王世子朱载堉、宗令驸马都尉许从诚还有太子朱翊釴一道在文华殿商量此事。 朱载坖脸色极不好看,当然,哪个皇帝遇到这样的事情也不会很开心的,一众重臣们来了之后,朱载坖直接问道:“楚藩一案,诸位怎么看?” 虽然张居正竭力保密,但是这样烂事,又是宗室大瓜,怎么可能能够完全保密,现在早就在京师传的沸沸扬扬了,把大明皇室的脸面丢的是一干二净了。 但是明面上大臣们还是要说对此事不知情,朱载坖将这两份惊世骇俗的奏疏给他们传阅,第一份是楚王所奏的,题目名为:为极恶悍宗悖违祖训欺辱亲王挟制官员杀伤差校乞圣明振法除奸以全藩体以安宗社事,从题目就看的出来,是楚王陈奏楚藩内部宗室不法事的奏疏,这其实并不算什么稀奇事情,宗藩内部事务,一般都是由亲王处理,但是遇到一些大事,还是要上奏朝廷予以处理的,所以这奏疏并不稀奇。 楚王在奏疏中弹劾了是谁呢?是楚藩的一位宗人朱华趆,楚王在奏疏中称:“因被饬伤,遂出捏呈,要结宗仪,暗行谣谤,明肆秽言,乞重加纠遣。” 堂堂一位亲王,上疏弹劾一个没有爵位的宗人,已经是非常稀奇的事情了,而且这个楚王现在不过才九岁,字恐怕都写不清楚,怎么会向朝廷上疏呢?而且现任楚王虽然袭爵,但是由于年龄太小,并不能处理楚藩政务,朝廷为此特意指定了楚藩的郡王武冈王暂摄楚藩事,即便是要弹劾楚藩宗室,也应该是武冈王向朝廷上疏,怎么轮得到一个九岁的楚王来上疏? 当然被楚王弹劾的这个宗人朱华趆也有一份奏疏,题目就十分之劲爆,题目名为:楚府崇阳通城永安岳阳通山江夏东安等王府镇辅奉国将军中尉华越等奏为楚藩大变异姓假王冒滥圭璋污辱潢派蔑法欺君窃禄盗国恳乞圣明速彰天讨殛诛贼党以慰祖灵以固宗社以安人心事。 也就是楚藩的一众郡王、将军、中尉等联名向朝廷上疏,陈奏现任楚王并非朱家血脉,请求朝廷予以处断这样的大事。 一众宗室上疏直指一位藩王不是朱家血脉,这可是大明从来未有之事,按照这份奏疏所说,楚王乃是朱华趆妻王氏之亲弟,乃其父王如言与婢尤金梅所生子王引弟, 楚王之弟华壁乃华越妻之族叔王如綍、王如纶家人子寿儿。因楚恭王绝嗣,楚王妃与内官郭伦、同族王如綍、王如纶等商议将两子抱入王宫捏改生日,捏系宫人胡氏一胞同出,以充恭王子,时引弟已生数月,寿儿已岁余。 这可是不是小事,不仅朱载坖感到极为头疼,连在场的臣子们都深感血压升高,朱载坖问道:“诸位怎么看此事?” 其实藩王与其府内的宗室互相攻讦,在大明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宗藩内部因为各种利益冲突而相互揭发的事情,朱载坖见过的不要太多,但是像楚藩这样这么多宗室联名检举,又是这么严重的事情,朱载坖还是第一次见,事涉宗室血脉问题,重臣们都不愿回答。 张居正说道:“事干宗藩,臣等未敢擅拟,侯圣明裁断施行!” 这种事情,连张居正这个首辅也不敢轻易发言,毕竟是涉及宗藩的事情,朱载坖于是问道:“郑王叔怎么看此事?” 作为大宗正,郑王朱厚烷必须要出来说了,朱厚烷说道:“陛下,若楚王为假,则为冒滥窃国,罪无赦;若楚王为真,则华越等灭国欺君,罪无赦。但纸上之文、风闻之语不能悬断此大罪,且楚王、华越奏疏皆未可尽凭,若不勘问明白,还将导致楚藩相互仇怨倾轧,以致败坏覆亡,有鉴于此,当详细查看才是。” 朱载坖点点头说道:“此事不查实不行的了,朝廷要派遣重臣,将涉案的一应人等,全部押赴京师,宗人府、礼部、三法司、厂卫会同详勘,查问明白。” 朱载坖和重臣们商量之后,决定派出御用监太监滕祥、宗正驸马都尉许从诚、宗正郑王世子朱载堉、礼部右侍郎孙丕扬、崇安侯谭功承以及厂卫人员,一道赴湖广,将两边的相应人员和物证全部带到京师来。 朝廷派遣的钦差还没有出发,楚王就接连上疏自辩,再次向朱载坖上疏名为:为犯宗欺灭训典大肆诬惘倾危亲 藩恳乞圣明亟赐究殓以正纲常以肃法纪事,朱载坖眼见此事越难闹越大,于是御批楚王的奏疏道:“朝廷自有旨意,王其待之。” 然后朱载坖命令厂卫严厉在京师打击流言,同时密查此事,楚藩近年以来屡屡生事,背后到底有什么缘由,还有就是这种事情背后是不是有人在推动的,如果楚王真的是假,地方抚按官员、朝廷派驻的厂卫还有王府官员,竟然都没有一个向朝廷奏报的,这是非常之奇怪的事情,这么大的事情,居然可以做到天衣无缝滴水不漏,朱载坖有些不敢相信。 然后朱载坖再次召见内阁辅臣们,商量此事,朱载坖所关心的不是楚王案,楚王是否为假,这个自有朝廷查勘之后得出结论,但是楚藩内部的混乱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其中的原因到底是为什么,这是朱载坖所关心的。 对于朱载坖的这个问题,张居正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张居正认为原因是很复杂的,首先是经济上的原因,在大明初年,楚藩因宗室人口较少,且以亲王、郡王和镇国将军为主,宗禄数额较高,宗禄支给有保障,楚府经济状况较为充裕,但是随着楚藩宗室人数的增加,和与皇帝关系的疏远,楚藩的经济状况不断恶化,这是导致楚藩内部攻讦不断地主要原因。 第1548章 楚藩逆案天子怒(二) 后来由于朝廷实施宗禄永额,和一系列打击宗室的举动之后,使得楚藩的财政情况更加拮据,其实现在各个宗藩财政都比较拮据,但是其他的宗藩并没有出现这样的事情,唯独楚藩出现这样的事情,肯定还是有他自己的原因的。 对于朱载坖的这个看法,张居正也认为确实如此,楚藩现在的乱局,和嘉隆年间在位的端王、愍王和恭王三人还是有很大的关系,这三位首先就不是什么好鸟,在处理宗藩关系上,楚王自己就做不到在宗藩内部处事公允,端王和愍王还经常包庇依附于自己的郡王、将军等宗室,打压和侵克反对他的宗室,因此导致宗室离心。 而楚藩内部还出了弑父这样的丑闻,使得楚王的威信更是大幅度降低,宗藩内部对于楚藩的敬畏之心已经完全丧失了,为了争权夺利而互相攻讦是非常正常的事情。 至于此案具体应该怎么处理,内阁辅臣们也是看法不一,陈以勤就认为,楚藩是大藩,武昌郡中阖府之诸宗不下三四千位,又是太祖亲封之藩,处理还是要慎重一些,以保全宗室的颜面也主要目的。 不过次辅张四维则是揣摩了朱载坖的心意之后说道:“陛下,楚藩人数众多,虽多良善,实繁凶暴,宜以国法绳之。” 张四维的话确实很得朱载坖的心意,对于楚藩,朱载坖实在是没有任何耐心了,嘉靖年间的那些烂事朱载坖不想去再谈了,但是从朱载坖即位以来,楚藩是没少给朱载坖整活,隆庆五年,楚恭王死,由于继任楚王还在强暴之中,所以朝廷命令武冈王朱显槐暂摄楚藩。 没想到上来就给朱载坖整个大活,诱淫王妃杭氏,并盗楚库无遗,被楚藩宗室揭发,朱载坖还没来的及处理他,这厮竟然甚至借恭王长女生辰之机,带药谋害华奎、华壁, 因被发现及时未成功,被仪宾刘宗源、谢士光等上京具奏,事下都察院查勘,简直是耗子腰里别了杆枪,起了打猫心思。 朱载坖当然不能容忍,将其圈禁起来,由其子继承武冈王爵位,然后由朝廷指令东安王暂摄楚府,但不许收掌本府钱粮,只住门外空宅以远嫌疑,但是没想到也能整出事情来,隆庆十年,东安王与楚王实则是太妃和楚王府宦官因为争夺一所宅院而爆发激烈的冲突。 楚王向朝廷上疏,言东安王用事群奸,侵克钱粮,丛计拨置,各宗仪不遵约束,朋党抗违。东安王也弹劾王府内侍侵占王府钱粮,搞得朝廷也极不耐烦,再次将东安王的摄府事解除,以武冈王摄府事,这次武冈王不愿惹事,只是挂个名头,根本不管王府的烂事。 这就导致现在的楚王府实际上是太妃和一众内臣在管事,他们千方百计的想增加楚王府的收入,但是现在朝廷对各宗藩的态度是很明确,之前的奏讨祈请是显然不可能的,为了捞钱,他们将主意打到了宗室身上,克扣郡王、将军们的宗禄,导致楚府宗室和楚王的矛盾极深,再加上现任楚王的身份确实存疑,在矛盾激化之后,楚藩宗室选择愤而反击,揭发此事,也就不足为奇了。 本质来说,就是楚藩的内讧,但是问题是朝廷要如何处理此事,事情已经过去十年之久了,朝廷就是想要再行查勘,恐怕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所以张居正的看法很明确,这种事情,是无法拿到台面上来说的,宫闱秘事,谁又说的清楚,朝廷恐怕既不能证明楚王的血脉真实,也很难证明楚王不是朱家血脉,到头来损的天家的颜面,所以张居正的想法大张旗鼓的和稀泥,毕竟现在事情已经被捅破了,朝廷不可能毫无反应,否则无法对天下人交代的。 朝廷肯定是要严究此事的,但是是否能够将此案查清楚,那又是另一回事儿了,反正要先将此事拖过去,等到事情的平息下来之后,朝廷再作处断,方才是合适的办法,毕竟事缓则圆嘛。 朱载坖也同意张居正的看法,先查下去再说,至于最后怎么处理此案,自有朝廷做主。 除了楚宗之案外,就是杭州浙兵之事,之前嘉靖年间为了应对倭寇的袭扰,前浙直总督胡宗宪招募士卒,由戚继光、俞大猷加以训练,在浙江编练了一支数量相当可观的军队,在抗倭结束之后,总共4.5万人的浙兵,被编为9个营,驻扎在杭州城永昌门外的罗木营。其中2个营用于守卫杭城,7个营用于防汛,三月出巡,六月汛期结束返回兵营。 现在承平日久,不少浙江的官员认为再养着这四万五千大军,实在是靡费钱粮,所以浙江的官员们上疏请求将之遣散,但是练兵军务处显然不同意,戚继光等大将们认为,浙江乃系朝廷要地,设兵严防,本就合宜,若因承平遣散,一旦有事,又何处觅兵勇? 所以练兵军务处认为不能裁撤,为此事僵持不下,只能奏请朱载坖圣裁,朱载坖也认为坚决不能裁撤,这批浙兵士很有战斗力,里面又不少人都是和倭寇见过血的,还算是东南的劲旅,将其裁撤说不定会搞出事情来,绝对不能这么干。 但是现在浙江确实并不需要这么多的兵力驻防,朱载坖和内阁商量之后,将这四万五千人分成三部分,其中两万仍留在浙江,补充进浙江镇和浙江水师中,加强浙江沿海的防御,一万人作为班操京军调入京师,与京营一道操练,一万五千人增援给徐渭的安东都护府,加强朝廷对于倭国的控制。 朱载坖同时传令浙江,不准克扣军饷,仍留浙江的两万是,乃是朝廷的经制之兵,军饷由朝廷保证,军饷军粮,不准随意克扣,同时要严加训练,严防倭寇袭扰和打击沿海的走私。 而朝廷派出的钦差也已经在路上,朝廷已经先传令湖广的抚按官将涉案人等先控制住,以备朝廷查勘。 第1549章 楚藩逆案天子怒(三) 在抵达武昌的路上,钦差们已经商量过几次,应该怎么处理此事,现在楚宗案已经是闹得沸沸扬扬,不仅是在京师,而是在整个大明都非常出名了,朱载坖派遣了阵容庞大的钦差,也就是为了堵住天下悠悠之口,不仅有文臣、亲臣、内侍,还有厂卫的人员,就是要保证不出差错,使得天下人都明白,朝廷在处理此事的问题上绝无偏私。 所以在抵达武昌之后,礼部右侍郎孙丕扬召集一众钦差们商量应该怎么办理此事,孙丕扬说道:“诸位,我等奉朝廷之明命,将此案一应人证物证押赴京师,切不可有所遗漏,以致于大案成枉。” 孙丕扬首先重申了一点他们不是查察本案的钦差,只是负责将一应人证物证解往京师的钦差,所以不准对此案发表任务的看法,此案应该如何审理,不是他们这些人的事情了,他们只负责自己的事情就行了。 孙丕扬还详细安排了各位钦差的分工,宗正郑王世子朱载堉、御用监台谏滕祥负责将楚王以及楚王府内的宫人等、还有楚王府内有关楚王的档案全部带走,先行出发,赶赴京师,宗正驸马都尉许从诚和锦衣卫官校,负责将楚藩宗室中上疏的以及他们所列举的人证物证全部予以搜集,送往京师。 而孙丕扬则负责和湖广的地方抚按官沟通,将地方有关楚王一案的各种证据都收集起来,一道送往京师,总之他们的任务就是将于楚王一案的人证物证全部送往京师,至于怎么甄别判断,那就不是他们的事情了。 而在文渊阁内,一众内阁辅臣们也在商量此事,张居正坐在上首,问道:“诸位觉得,这楚王一案,应当如何处置啊?” 对于张居正来说,他才不关心楚王到底是真是假,在他看来,这事情是很难查证的,他作为首辅,主要是要考虑应该怎么维护朝廷的脸面,将此事的影响降到最低。 次辅张四维就说道:“首揆,此案涉及宫闱秘事,又年深日久,如何能够查证?现在双方各执一词,殊难决断,此案要想真相大白,难啊!” 对于张四维的这个判断,张居正也是同意的,这种案子,本来就难以决断,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怎么证明现在楚王不是楚恭王的儿子,虽然上疏的宗室们列举了很多的证据,但是在张居正等人看来,证明力都显然不足,而且这些宗室们本来就和楚王关系紧张,不能排除他们联手构陷楚王的可能性。 而楚王这些,也同样无法完全排除自己的嫌疑,毕竟宗室们提出的很多疑点确实是有道理的,所以张四维对于此案的前景是十分的悲观。 陈以勤也觉得此案非常棘手,如果不能在短期内就将此案了解的话,迁延日久,朝堂上到时候又会因为此事而不断攻讦,搞得议论纷纷,难以收藏。 东阁大学士潘晟则说道:“诸位,此案过后,恐怕楚王再也不能统御楚藩,这才是要提前筹谋的事情啊。” 潘晟说的不无道理,本来现在楚王和楚藩宗室之间的矛盾已经是非常之尖锐了,此案若是朝廷判定楚王为真,楚藩的这些宗室们必然不服,到时候肯定会不停的上告,绝不会服从楚王的管束,到时候肯定是极难办理的事情,不及楚王要头疼,恐怕还会荼毒整个湖广。 若是朝廷最终判定楚王是假的,那楚王的威严就彻底扫地了,楚藩的这些宗室为了争夺楚王这把椅子,肯定是会斗得不可开交,即便是朝廷最终册立了一位楚王,恐怕也很难再这些宗室们中再建立起来威信。 潘晟说的确实是极为可能的情况,说白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此次的楚宗案,本质上就是楚藩内讧罢了,但是现在搞得朝廷极为被动,阁臣们商议了一会,也没有得出什么好的办法,只得先等待一应的人证物证抵达京师之后再说。 而在文华殿的朱载坖,则在听取厂卫有关此事报告,朱载坖当然也很清楚,指望朝廷的法司去查察此事,且不论是否公允,以大明官员的性格,肯定是最后弄得旷日持久,不了了之,所以朱载坖早就派遣厂卫精锐,会同驻湖广的锦衣亲军搜集相关的信息。 宗室们指责楚王为假的最重要的证据就是现在楚王的出生时间,宗室的最为有利的质疑就是两点:其一,楚恭王在重病之后是否具备生育能力,也即华奎、华壁是否为恭王亲子;其二,华奎、华壁的出生时间问题,是出生于恭王薨逝之前,还是恭王薨逝之后。 关于第二点,锦衣亲军也已经调查清楚了,楚王确实是出生在楚恭王去世之前,并非遗腹子。 但是对于第一点,厂卫的汇报中虽然没有明说,但是也指出了其中的种种不合理之处,楚恭王从隆庆元年起就处于比较严重的病废状态,而且病情反复,最后越来越重,最终于隆庆五年八月去世,这点有各种的奏疏、湖广地方官员、王府内侍等一系列证据予以证明,而楚王是在隆庆五年二月出生的,重病之下的楚恭王是否有生育能力,是值得令人怀疑的。 而且宗室们质疑楚王为假的一个重要论据就是楚恭王的医案,按照楚恭王的医案所言:恭王于隆庆元年患疾病,半身不遂, 卧床至本年八月渐好,能移动,至四年三月前病复发,形容瘦弱枯槁,卧床七月, 交至秋节渐好,至隆庆五年八月薨。 以恭王这样的身体状况,怎么可能生育呢?当然,这个质疑虽然有合理性,但是并不能钉死楚王就是假王,所以现在的以厂卫的调查结果来看,也很难将此事弄清楚。 朱载坖听完之后说道:“此事不会是一两日才有的吧?这消息从哪里流传出来的呢?” 这确实是个问题,这等宫闱秘事,岂会轻易流传?先要找到这个消息的源头才能够处理本案。 第1550章 楚藩逆案天子怒(四) 对于楚王不是恭王之子的这个流言的由来,虽然现在没有厂卫并没有明确的说法指正是谁,但是和两次暂摄府事的武冈王肯定是有密不可分的关系的。 按照宗室们的奏疏所言,这并不是宗室们第一次对楚王的身份问题提出质疑了,在武冈王摄理府事期间, 王如训屡次想要揭发,但都被武冈王阻拦,然后又有仪宾汪若泉奏闻,行下抚按勘明。 按照宗室们的奏疏所言就是:“永安、崇阳等八王、将军中尉仪宾等二百九十余位员共忿之,具申大义,正欺罔,公呈呈巡按陈公,下武、汉两府究审,问出汪若泉等得赃造谤情真,欲参究,武冈王日夜计浼,又各官恐连累,卷沉未结。” 按照这些宗室们的说法,上一次宗室们对于楚王的身份提出质疑,是武冈王极力维护楚王,才使得楚王能够过关,而且作为暂摄楚府的郡王,对于这些事情不能说知之甚详,起码比一般的宗室要了解的更多,所以朱载坖这次也将武冈王传唤到京师来,要弄清楚此事的始末。 不过朱载坖更加感兴趣的就是为什么当日武冈王会极力的维护楚王,是出于什么目的。 要知道,虽然这次对于楚王身份的质疑无果而终,但是对于楚王的打击是很大的,看起来有了宗室的支持,加上抚按官员恐牵连,将此案压下,认为华奎二人乃假的声音便占了下风。此事虽因此没有明确的结果,但是认为华奎乃假王的舆论却一 直在传播扩散,这种舆论也成为暗流,时刻涌动在部分宗室成员之中,楚王的地位和威信因其身份问题被大大动摇了,最终在楚王和宗室矛盾加剧的今天,对于楚王身份的质疑又再次爆发了。 对于此案的情况,朱载坖通过厂卫总算是有所了解了,但是说实话,即便是现在,朱载坖也不能够有个初步的判断,说楚王到底是真是假。厂卫对于楚藩宗室和湖广官员们的调查中,以为真者有之,以为假者有之, 模棱两可者亦有之,案件以外之人以及后来之人,多是靠流言传说和主观臆断而 下结论,并无确凿证据,既无法证伪,也无法确定,这就是此案的痛苦之处,也是所有类似的宫闱之案的通病。 由于此案发生在深宫之中,又过了这么长的时间,证据湮灭,流言四起,所以很多时候是双方都没有足够确凿的证据,使得这种案子极难处理。 朱载坖问道:“陆绎、冯保,你们有什么说的啊?” 面对朱载坖的询问,他们两人都不敢明确的回答此事,朱载坖说道:“无妨,只在此间说说罢了。” 陆绎这才说道:“陛下,以臣之愚见,若是楚王为假,且有真凭实据,为何此案能延宕十年?恐怕宗室们早就闹得天下皆知了吧?” 这确实是个很有意思的问题,如果说指控楚王的证据已经是非常确实的话,武冈王作为暂摄府事的郡王为了逃避自己的责任或者说为了从中谋取更大的利益,选择将此事压下去确实是有可能的,但是地方抚按官员是绝对没有动机配合武冈王将此事压下去的,所以陆绎的看法是宗室们至少是没有过硬的证据指控楚王为假。 这个看法和朱载坖的看法不谋而合,朱载坖也认为指控楚王为假的证据是不充分的,否则的话此案也不可能拖延到今日了,毕竟事涉宗藩,大明朝廷不可能对此事置若罔闻的,地方官府之所以选择和武冈王一道在之前将此事压下来,还是因为宗室们的证据不够充分,毕竟是要指控一位亲王为假,必须要有足够的证据才行。 朱载坖一方面命令厂卫再加强对于相关情报的搜集,另一方面则是再次召集阁部重臣们商量应该怎么处理此事。 现在涉案的人证物证不久之后就会带到京师来,朝廷应该怎么处理此事,确实是要考虑的事情了,宗室劾奏一位亲王血脉存疑,在大明还是从未有过的事情,到底应该怎么处理此事,朱载坖一时半会儿也有些头昏。 首辅张居正认为,这毕竟是皇室的丑闻,不要大张旗鼓的为好,对于朝廷来说,一方面要派遣重臣干吏审断此案,以示朝廷大公无私之意,另一方面也要控制此事的范围,不要搞得沸沸扬扬,天下皆知,所以本案的审理还是不宜公开的为好,尤其是要避免科道言官对于此事的胡乱参与,免得到时候泄露案情,导致天家颜面受损。 朱载坖对此深以为然,再怎么说这也是天家之事,搞得天下皆知朱载坖自己也没什么脸面,重点是谁来主审此案,这个人选就极为重要的,因为此次朝廷不准备公开审理,那么主审官员的人选就很重要的,主审官员若是能够是天下皆知的清廉耿介之士,那么他们得出来的结论就能够使得天下信服,反之则不能使得天下人信服。 张居正虽然没有明说,但是他想推荐谁已经是呼之欲出了,朱载坖笑着说道:“海卿,首辅这是在推荐你呢!” 朱载坖当然明白张居正想推荐谁,而且朱载坖也认为,恐怕只有海瑞担纲领衔主审此案,才能够使得天下人信服,其实海瑞是不想去审这个案子的,这种东西,事涉宗藩,案情就晦暗不明,十分的麻烦,但是海瑞也知道,自己这个左都御史,恐怕是很难逃避此事的。 海瑞向朱载坖提了两个要求,第一是推荐右佥都御史温纯陪审,还有大宗正郑王朱厚烷也要参与审理此案,第二就是海瑞只负责将此案的各种情况审明查实,若是由于年深日久,一些事情无法做实,海瑞也只能将实情上奏朱载坖,由朱载坖自己圣裁。 对于海瑞的的两个要求,朱载坖在思考之后都予以答应了,随后朱载坖下达诏令,以左都御史海瑞主审,右佥都御史温纯、大宗正郑王朱厚烷协审,因为事涉宗藩,就在宗人府审理本案。 第1551章 楚藩逆案天子怒(五) 而且由于事涉宗藩,礼部尚书陆树声、翰林侍读学士沈一贯等人也要参与审理,朱载坖要求严鞫此事,务必要搞清楚此事的来龙去脉。 而在安排了这些事情之后,朱载坖还是要正常处理政务的,除了日常的政务之外,朱载坖最近比较关心的就是琉球中山王上疏控诉倭人袭扰琉球、劫掠本国商人一事了。 自从大明在琉球驻军之后,倭人对于琉球的窥伺已经减弱了很多,但是最近由于倭国内部的混战再度爆发,使得大量的狼人出现,他们到处袭扰劫掠,而离倭国最近的琉球就饱受其害,所以上疏天朝,请求大明干预。 正好徐渭也上疏朱载坖向朱载坖汇报现在大明在倭国的一系列情况,经过两年的移民,大明已经向佐渡岛上迁移军户六千多户,将安东卫、安东左卫、安东右卫的架子算是勉强搭起来了,卫所现在并不负担作战任务,徐渭将军户们安排在佐渡岛上主要是开垦土地,为安定都护府提供粮秣,减少朝廷的后勤压力,同时开发佐渡岛、越后等地的金银矿。 据徐渭的陈奏,争取在数年之内,达到每年向朝廷转运银一百五十万两,金十万两的规模,还要通过和倭国的货币贸易,就是用大明的制钱和银钱,换取倭国的金银铜料,每年也可从中获利百万两之多,同时还要从倭国获取铜料达六百万斤,支持朝廷的铸钱工作。 徐渭对于朝廷向安东都护府增加兵力自然是很高兴的,徐渭还向朱载坖陈奏了一件大事,就是倭国最大的银矿,也就是毛利家的石见银山,据说现在每年可产白银达三四百万两之多,宜早图之,还有就是织田信长现在也在积极的扩张势力,攻略倭国的四国岛,现在他对于倭国国王已经是彻底的不管了,自从倭国国王向大明称臣、奉大明正朔、自去僭号之后,倭国国王在倭国内部的威望就受到沉重的打击,各地的大名们都有些不太听话。 这也就是大明的目的,不把倭国的水彻底搅浑,大明怎么好从中实现利益最大化,并且扶持忠诚于大明的人呢?徐渭认为武田胜赖就不错,比上杉景虎懂事,而且武田胜赖在倭国本就是很出名的人物,要是能够控制他的话,对于大明来说将会是很不错的一件事情。 朱载坖批复了徐渭的奏疏,首先就是命令徐渭警告倭国国王和大名们,琉球乃是大明之藩属,不能随意侵扰,要是琉球中山王再向大明报告倭人袭扰琉球的事情,大明绝不会坐视的,同时将大明在琉球的驻军也划归安东都护府管辖,一南一北控制倭国。 对于有关石见银山的事情,朱载坖给徐渭的答复是相机行事,只要有机会的话就可以动手,大明现在确实很需要白银,而对于在倭国扶持大明的事情,朱载坖认为还要多看看,同时也不必拘泥于一个,也可以多头下注,总之就是将倭国的水搅浑。 同时朱载坖还命令徐渭关注前倭国将军足利义昭的动向,虽然他本人没有什么实权和势力,但是他和众多的倭国大名关系友好,如果能够将其控制,对于大明来说还是有很大的好处的。 而孙丕扬等人也将楚宗案的一应人证物证全部都押解到京师,送达宗人府,由宗人府将这些宗室安置下来,这次是大明第一次大规模的将宗室带到京师来接受审理,这还是第一次,这次除了楚王这一位亲王之外,还有一道参劾楚王的二十九位宗室和相关的人证物证,这么大规模的解入京师,自然是引起了极大的重视,何况是左都御史海瑞亲自主审此案,虽然由于事涉宗藩,在宗人府闭门审理,但是还是引起了很多人的关注。 对于审理此案的海瑞、温纯和郑王朱厚烷来说,压力无疑是极大的,海瑞在楚宗人员解入京师之后就与温纯等一道赶赴宗人府,商量应该怎么审理此案,郑王也是早早就在宗人府等待海瑞等人了,将海瑞迎入宗人府内之后,郑王赶紧问道:“总宪、都宪,此案应该怎么审,孤实在是不知道,只能全凭二位做主了。” 海瑞说道:“眼下先应该将双方的人证物证予以核实,然后在令他们自辩对质,方可得出真相。” 郑王赶紧说道:“全凭总宪吩咐。” 于是海瑞率领温纯和郑王审查双方所提供的各种人证物证,同时从朝廷调取相关的资料予以佐证,而在朝廷内部,现在也是暗流涌动。 京师酒楼内,一位书生正在宴请宾客,他所请的这个人很有分量,名叫游七,乃是首辅张居正的管家,很多张居正自己不方便干的事情,都是由游七出面去办的,所以很多时候想要和张阁老搭上线,就要从游七这里入手。 今日这位也是出了大价钱才请到了游七,游七落座之后,问道:“先生从何处来啊?” 书生笑着说道:“鄙人从荆楚来。” 游七哦了一声,游七的消息是很灵通的,他当然知道这位是谁的门下,游七说道:“不知先生有何事?” 书生笑着说道:“先生何妨先饮宴,这些俗务,过会再谈也不迟。” 游七说道:“先生有话,何妨明说,否则这酒,鄙人是不敢喝。” 书生于是说道:“先生既如此,那鄙人也就直说了。还请先生在阁老面前缓颊一二。” 游七九这么看着他,并不说话,书生于是说道:“先生,如今嬴吕之嫌涉于大藩,其罚不细,有前韩府汉阴王征湜之已事在。愚以为此不过欲以暧昧中人,然不宜角江夏之袒也” 游七听后起身说道:“先生的话,鄙人已经听了,这饮宴,也就罢了。”游七拒绝了他的挽留,回到了张居正的府上,张居正正在书房处理白天没有处理完的公务,游七轻手轻脚的进去了,张居正头也不抬的问道:“回来了?” 第1552章 楚藩逆案天子怒(六) 游七恭敬的在旁边服侍张居正,说道:“老爷,小的回来了。” 张居正问道:“是哪里的客人啊?” 游七将今天晚上的对话告诉了张居正,张居正听了之后,放下笔,游七赶紧奉上香茗,张居正喝了茶之后,轻声说道:“赢吕之嫌,好个赢吕之嫌啊!你怎么看此事?” 游七说道:“老爷,这是朝廷大事,小的怎么好置喙,不过小的最近听到一些流言。” 张居正问道:“什么流言?” 游七说道:“京师流言,楚讦方兴,而万万金钱遂入都中。” 张居正听罢之后,并没有说话,而是眯着眼睛,似乎是在闭目养神,而游七明白张居正的意思,赶紧轻手轻脚的出去,同时带上了房门。 张居正其实是在思考此事,今天来的肯定是楚藩的人,连游七他们都找上来了,其他的大员们肯定也不会落下,而且现在风声已经走漏了,不管是他们行事不谨被人发现了,还是有人故意暴露他们,现在这事已经摆在了台面上来,而且厂卫又不是吃素的,这种事情,想骗过陆绎、冯保的眼睛是不可能的,很可能陛下已经知道此事了,所以作为首辅,张居正必须提前有所准备。 而朱载坖也在听取厂卫的汇报,楚藩的人在京师活动,朱载坖早就收到了消息,不过他们走门路都走到了张居正这里,倒是朱载坖没有想到的,朱载坖觉得多少是有点不尊重自己了,要送银子连自己这个皇帝都没有份是吧,属实是不把自己当人了。 朱载坖比较好奇的是,是哪些人在为楚藩干谒,陆绎说道:“陛下,是楚藩豢养的山人。” 朱载坖知道,所谓山人,一般为中下层地主或平民出身,虽习科举,但无所成。又不能依靠继承和出仕谋生,也没有耕种之力,只能游走四方、干谒权贵,实际上是一种新生的知识流民。实际上就是门客,胡宗宪等人就曾经大肆豢养过门客,现在达官显贵豢养山人,已经是很正常的事情了。 这些山人们的生计就是为权贵奔走,无论是进入军幕还是成为大学士门客,亦或成为王公贵族的权门清客,都是这些山人治生的重要途径,而楚藩作为太祖亲封大藩,再怎么说也是财力雄厚,豢养一批山人门客,倒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现在官员们多豢养门客,已经成为了社会风尚,虽然朱载坖对此不喜,但是也没有严厉禁止,但是这次楚藩这么干,着实是有些触及到了朱载坖的底线了。 你一个藩王,养点门客陪你吃喝玩乐这倒无所谓,但是你的门口都跑到京师了干谒朝廷辅臣了,这是想要干什么?是想学宁王吗? 朱载坖当即问道:“关于楚藩案,有什么消息吗?” 陆绎说道:“有些消息,不过都是些流言,未必属实。” 朱载坖说道:“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于是陆绎向朱载坖汇报了一些厂卫收集到消息,其中对于楚王最不利的一则流言是当楚恭王壮年时,秀水有沈樟亭者,名失记,为楚纪善,相得如鱼水。一日,恭王忽出春申君、吕阳翟二传示之,沈知其旨,以死谢,不敢当。王意遂移, 置不复道,而他有所属矣。寻报筦簟之祥,沈惧祸及,致其事归老于杭。 说当年楚王府有一位沈姓纪善,和楚王关系很好,楚恭王将春申君、吕不韦的传记给他看,他就知道楚恭王的意思了,当即予以反对,恭王表面上答应了,但是不久就传来恭王有子的消息,这位沈姓纪善怕祸及自己,赶紧辞官回到杭州。 朱载坖听了之后说道:“此莫不是唐寅之于宁王之故事乎?” 陆绎也说道:“这些流言,确实是真假难辨。” 朱载坖说道:“那就将这些流言也一道送海卿处,令其区处。” 第二天一大早,张居正就求见,朱载坖当然知道张居正是为什么而来的,张居正赶紧向朱载坖陈述昨日有人找自己管家的事情,朱载坖虽然已经通过厂卫知道了,但是还是要对张居正的坦诚予以嘉奖,朱载坖说道:“难得首揆如此谨慎,这些小事,不必上奏,朕是信任首揆的。” 君臣两人再次谈及了楚王一案,现在楚藩的山人在京师活动,搞得京师流言四起,科道也为此上疏,张居正建议,严厉打击这些山人,出动厂卫收系他们,同时打击这些传播流言的。这点得到了朱载坖的支持,但是现在的主要问题还是楚藩一案如何了结。 张居正也谈了一下自己的看法,现在楚王所涉的罪名乃是乞养异姓男女冒封紊乱宗支,这可是足够除国的大罪,张居正说道:“陛下,若此事属实,岂意征鍉祗因乏嗣,顾恋房闱私爱,轻信外人邪谋,致使其母暨妃,下抱污池之流,上混天潢之派,其得罪于祖宗,岂小人哉?” 而若是楚藩宗室们所告不实,诬告藩王,也是大罪,所以现在两边是必有一死的结局,一边事太祖亲封的大藩,一边是进三十名宗室的联名告发,令朱载坖着实是有些为难。 朱载坖问道:“以张师傅之见,有没有可能真有赢吕之事?” 一听到这四个字,张居正心中顿时警惕起来,他很清楚朱载坖的意思,这就是朱载坖在提醒张居正,不要以为他身在九重之中,就对于这些事情一无所知,事实上朱载坖有厂卫,探听这些消息根本不是什么难事。 张居正赶紧说道:“事涉宗藩,臣不敢妄言。” 朱载坖说道:“只当是你我君臣之间的议论,不传外间。” 张居正认为,从现在的情况来看,楚王一案,有这种可能性,首先是楚恭王当时的身体能够生育,确实存疑,而且恭王不抱养宗室子弟,而抱养外姓子弟,看起来不合理,实则很合理,若是抱养宗室子弟,反而显得不合理了,这使得朱载坖有些不明白了。 第1553章 楚藩逆案天子怒(七) 从血缘上说,宗室子弟的血缘肯定是更亲近的,平常人家就是过继养子,也都是从亲戚家过继,以求血缘上最亲近。实际上对于异姓者而言,在现在往往并不被看好,不管是小宗还是他房过继,血缘稀疏尚不是主要问题,感情的稀疏却是最重要的。 但是亲王们就不是如此了,张居正认为,如果是亲王们要做这种事情,反而不会找近支宗室,因为宗藩极为特殊,子侄冒袭固然对大小宗都有好处,父系血缘虽亲但影响大,容易被告发, 而姻亲异姓的改继却只是两家的秘密交易,血缘较疏但更容易守住,从而实现从无到有的血缘情怀,所以在藩禁中,父系更容易产生联动效果,而母系则保密最佳。从这点来说,是具备可行性的。 但是这仅仅是推理,并没有实际证据来证明,而且有一个重要的问题就是楚王和楚宗宗室的激烈矛盾也是必须要考虑的,张居正认为由于楚宗宗室和楚王的激烈矛盾,楚宗宗室构陷楚王的可能性也不能完全排除,而且从此案来说,现在双方都拿不出可靠的证据来,案情还处于混沌之后。 张居正查看了双方互相攻讦的奏疏之后,认为大体有三方面激起楚宗宗室上奏的意愿,第一,据王如曾所说,楚府内部长期流传楚世子为假的说法。楚宗内部流行《王楚诗》,有牛金吕贾当年事,谁料如今王易朱”一语。第二,王如纬、王如言等人相继离世,王氏家人因分财产不均而透露了相关信息。第三,楚宗不满楚王朱华奎的苛刻日甚,在楚王第一次奏章中提及崇阳王府宗人在一年内犯案超过十余起,又不满楚王将库银分予其母家和大肆赏赐宫人的行为。 所以才聚众参劾楚王,楚王也就是以此为辞,认为参劾楚王的宗室奏事之前被楚王,或者说被王太妃予以处罚的人员,他们参劾楚王的目的是为了报复,但是此次涉及的楚宗主要来自崇阳、通山和东安三府,明确怀疑楚王为假的郡王(包括摄郡王府事者)达8位。可见涉及的王府范围极广,层级不低,这么多的宗室同声一气的参劾楚王,认为他不是朱家血脉,朱载坖也势必要慎重对待此事。 而在宗人府内,负责审理本案的海瑞、温纯和朱厚烷等人,已经将他们两方的物证查勘完毕,说实话,两边的物证都不甚充分,不过也不是没有收获的,对于楚王出身的年月日,到时可以确定,就是隆庆五年二月,也就是楚恭王去世之前,证明了楚王并非恭王的遗腹子。 对于宗室们认为的楚恭王没有生育能力这一点,楚王也做了辩解,首先他驳斥了有关楚王一直卧病的传言,他指出,隆庆五年六月内祈雨武当宫,且有巡抚、参政等官作陪,且在黄鹤楼饮宴,说明身体尚佳。此后通山王又山奏请求旌表楚王的贤行,其奏中也提及了祈雨年月。足以说明恭王的身体并不想他们所说的那么羸弱。 海瑞等人详细审查了各种证据之后,向朱载坖上疏,海瑞等人没有明确的意见,但是就楚宗参劾楚王一事,海瑞提出了六点疑问:一、房帏之讹言不可信; 二、楚王之姊绥山郡主与楚王兄弟同年,楚恭王不能生育之说不合实际; 三、郭伦《贤声录》中楚王诞生时间乃年老失检误写,且楚恭王报生有本、郡王保结、玉牒册、请名、请封、袭位等皆可为据; 四、王如曾被剔目、灭迹之事尚有疑点; 五、王如綍、王如纶家人子同匿宫中之说纰漏甚多; 六、上奏二十九人中为首者曾被楚王戒饬,兼有被盗名者,又多系父子兄弟,多 人年不过二十,何能知十年前之宫闱秘事。 同时海瑞等还向朱载坖上疏说明了几件事情,就是楚藩内部有关楚王非恭王血脉的流言流传甚广,而且时间已久,据楚宗人讲,之前就曾经上告,但是被当时摄府事的武冈王所阻,很多事情可能只有武冈王朱显槐才知道其中关节,但是提审一位郡王,必须先请旨,所以海瑞等人向朱载坖请求提审武冈王,以查明真相。 朱载坖同意了海瑞的请求,准允他们便宜行事。 而事情的发展果然出现了之前朱载坖和张居正等人预料到的一幕,科道的介入使得本案更加复杂,朱载坖命令厂卫缉捕楚王府所豢养的山人,科道御史们纷纷上疏,要求严惩楚王,而且整个舆论也对楚王不利,你楚王心里没什么鬼为什么会派门客都京师来行贿大员?这分明是你楚王有鬼的表现。 陕西道掌道御史杨时乔就上疏,要求对楚王采取避位听勘,令别宗代理国事的措施,也就是将楚王当作犯罪宗室一样来进来处理,虽然朱载坖否决这一请求,但是舆论汹汹,局面对于楚王是很不利的。 现在的问题是,从勘问的结果上来说,海瑞等人认为现有证据是无法证明楚王为假,但是楚王也拿不出证据来将宗室们的质疑一一驳斥,所以朱载坖下旨命令海瑞等人再行严勘,对于所有的证人予以对质,核对证词。 而楚藩内部的一手打油诗也开始在京师中流传:“七业传年二百余,那知恭庙绝无储。牛金吕贾当年事,谁料今日王易朱。” 还有所谓的楚地民谣称:“楚王不是恭王子,宣化传生该赐死。王门九族尽伏诛,凌迟郭伦这一起。” 直指楚王不是朱家血脉,王太妃与楚府太监合谋抱养外姓子,以污天家之血脉,对于这些各种传言,朱载坖命令厂卫严厉打击在京师传播这些流言的人,同时命令海瑞等加紧审理本案,尤其对于一些王府太监等,实在不便审理的,可以交锦衣亲军严审。尤其是有关楚王抱养的细节,要反复对质,务求真情。 第1554章 楚藩逆案天子怒(八) 在朱载坖的严令之下,海瑞等人对涉案的人员予以严审,同时将楚王的乳母、还有一些王府的下人下锦衣亲军诏狱严审,在陆绎的严审之下,这些人仍然没有改变说法。 陆绎向朱载坖上奏:“王氏(华趆妻)持说甚坚,骆镇、王英、寿妈妈、张维新、王如曾、黄甲、李自荣之言似足交发互证,郭伦所刻录与启本及刘华面讦,崔氏口吐其年分与恭王彼时住居又相矛盾。萧氏称隆庆五年二月十六日天明时分方行唤取何宫人,产后始取乳妇,而郡主县主又咸称不知真假。” 锦衣亲军对楚藩宗室所列举的人证物证予以查实,从人证方面来说他们互相之间的说法是能够对应的上的,但是和楚王方面的说法是矛盾的,而相关的物证则都是有异议的,对于楚王的出生年月的质疑是假的,而海瑞则是上奏对于武冈王的审讯结果。 武冈王供称,之前确实有人对楚王的身份提出怀疑,但是当时确实没有什么实证,所以被武冈王所压下来了,但是宗室们并不认可武冈王的说法,他们认为是武冈王和伪楚王达成了交易,武冈王在摄府事的时候,将大量的楚王府的财产据为己有,所以武冈王和伪楚王达成了默契,宗室们要求对武冈王的家产予以查看。 他上疏称:“伏祈陛下擒有名逆党,以免逃遁;封府避库,以免渗漏;稽收屯田册籍,毋使破坏;堤防各犯财产,毋使寄囤。” 所有的勘问材料汇总到了朱载坖的案头,朱载坖予以再次召集阁部重臣,就此事进行商议,对于现在的情况,负责主审此案的左都御史海瑞也觉得非常之头疼,现有的证据既不能全部排除楚王的嫌疑,也不能够证明楚王确实有假,这就使得朝廷非常之被动,现在虽然朱载坖已经命令厂卫严厉打击各种流言,但是京师内外各种的流言仍然是到处流传,现在要将此事给赶紧解决了才行。 朱载坖问道:“诸位以为应当怎么处理此事?” 现在此事已经是传的沸沸扬扬了,若果不早点将此事了解的话,对于朝廷的公信力是有很大的影响的,而且此案拖得越久民间稀奇古怪的说法就越多,对于朝廷就越不利,所以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怎么将此事尽快解决了,在朱载坖的催促下,首辅张居正必须首先发言了。 张居正认为,从现在的情况来看,要想坐实楚王真假,显然是不太现实的,现有的证据根本无法说明这个问题,所以对于朝廷来说,要对此事下一个很明确的结论是很难的。 这确实是现在的现实情况,而次辅张四维则是提出了另外一个问题,张四维认为,以楚王现在和楚藩宗室的恶劣关系,即便是朝廷确认楚王为真,楚王恐怕也很难统御楚藩的这些宗室了,朝廷到时候强行让楚王继续统御这些宗室,恐怕除了会激起楚王和和楚藩宗室更大的矛盾之外,不会有任何结果。 对于张四维的这个看法,朱载坖和众臣子们都认同的,现在楚王和楚藩宗室已经势同水火了,无论此案朝廷最后怎么结案,楚王已经不能再统御这些楚藩宗室了,这是朱载坖和重臣们一致意见。 其实现在摆在朝廷面前的无非就是三个选择,第一就是朝廷认定楚王为假,这样的话就可以安抚这些宗室们,然后将楚藩除国,似乎也很符合朱载坖对于藩王的一贯处理方针。 第二就是认定楚王为真,如果是这样的话,楚藩宗室就要收到严厉的惩处,楚藩属宗,如何结集群党,辄参正王,以小犯大,这可不是小罪,朝廷也可以解忧此事削除一大批郡王,似乎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第三点就是有朝廷出面和稀泥,眼下的情况确实是无法认定楚王的真假的问题,不若就此搁置此事,同时对于楚王和楚藩宗室分别予以处理,将此事按下来。 张居正等人认为废楚王的条件是不足的,如果朝廷就这么将楚王给废的话,是会引起藩王们的恐慌的,从朱载坖即位以来,对于藩王们一直是采取了严厉打击的态度,现在又在证据不足的情况下轻易将一位太祖亲封之藩予以除国,势必会引起藩王们的恐惧,使得天下认为朱载坖薄于宗室,这是绝不可行的。 但是认定楚王为真 ,严厉的惩处这些宗室们似乎也有一些问题,虽然现在的证据不足以指证楚王为假,但是有几个关键证据对楚王还是很不利的。 第一就是恭王的贴身太监王岳的陈述,他陈述恭王从隆庆元年起就是身体不好,隆庆四年后就一直长期卧病在床,是否具备生育能力尚且存疑。 第二点就是本案的关键证人之一王如训,也就是楚藩宗室所称假王的叔父,在案发之后不知所踪,湖广当地官府和锦衣亲军缉捕未获,楚藩宗室认为,是被楚王灭口了。所以连海瑞也认为此事确实大有嫌疑,无法勘明。 现在看来,恐怕只有第三个办法,就是朝廷出面和稀泥了,但是这个稀泥的难度可不小,现在楚王和楚藩宗室之间的矛盾可是很深的,如何拿捏其中的分寸,是个很重要的问题,朱载坖于是就此事向诸位重臣们询问。 张四维的看法很简单,楚王无论如何是不能再留在楚藩了,他已经无力统御宗室了,朱载坖明白张四维的意思,就是换一个楚王,因为大家都很清楚,作为太祖亲封之藩,楚藩不可绝,至少是不能现在就予以除国,但是楚王现在的情况是不能再统御这些宗室了,他这个楚王再当下去,恐怕楚藩后面的事情绝不会少,所以楚藩必须要换一个楚王。 同时为了防止这些宗室们继续搞事情,要对这次搞事情的宗室予以严惩,树立新楚王的权威,防止再出现类似的事情。 第1555章 楚藩逆案天子怒(九) 朱载坖问道:“卿等的意思,是过继一个楚王?” 这种事情在大明并不罕见,甚至就在楚王一系中也有因为绝嗣而奏请朝廷从旁系予以过继的先例,但是随着新的宗藩条例的施行,大明收紧了对于藩王继承的政策,按照之前制定的宗藩条例:以封爵重事,自今王无庶子,许次及者以原职奉祀,不许弟、侄冒请封袭,有朦胧奏扰者,内外辅导官治罪。 基本上以条例的形式禁止了这种过继的形式,就是为了控制藩王的数量,而且楚藩是大藩,宗室众多,要是朝廷宣布要从楚藩中择立一个新楚王的话,楚藩的宗室们肯定会为了此事再度搞得不可开交,这点朱载坖是很清楚的,所以朱载坖对于此事是比较抗拒的。 而且楚藩还是太祖亲封之藩中比较特殊的一藩,第一代楚王是朱桢,朱桢出生时,太祖正统兵讨伐陈汉,大军包围武昌城。就在破城前夕,太祖接到第六子出生的消息,大喜,于是许下诺言“儿及长、即以此城封之!”所以朱桢长大后,便因此被册封为楚王,封藩湖广武昌府。 这事是记载在太祖实录中的,如果朱载坖将楚藩予以废除了的话,恐怕对于朱载坖来说有些说不过去的,而朱载坖有不愿意再从楚藩中择立一个楚王,现在在朱载坖眼中,整个楚藩都没有什么好鸟,令他十分厌恶。 张居正于是建议道:“陛下,若楚王之事一时不能定下来,那就先处理这些宗室。” 张居正的意思很简单,朝廷必须有所态度,否则的话,地方的宗室可能有样学样,搞得朝廷防不胜防,所以朝廷必须要作出反应,内阁的意思是对这些宗室予以严惩,以警示天下的宗室,让他们不要轻举妄动。 朱载坖于是正式下达上谕:“楚藩讦奏事情年远无据,仇口难凭,不必再勘,着部院分别议处,奏来定夺,毋纵毋枉。且各郡王当时何故保结受爵,以后何故听其约束,及至今日,乃随众嚣哗,朕审理揆情,前断已尽,不必再行勘问,使天下诸藩谓朕无亲亲之情,此奏必有主使之人,把持诸王,以致漫无主张,再来摇惑,必重典绳之,以为天下宗室者戒。” 朱载坖的上谕说明了几个问题,第一就是朱载坖要求对楚王一案停止勘问,原因是年远无据,也就是说朝廷主要是因为无法获取足够的证据,才停止勘问的,而不是勘问出了结果证明楚王是真王,楚王是假王的嫌疑仍然没有摆脱。 但是朝廷现在想要处分的是这些宗室,因为他们以下犯上,而且上下串联诘奏,这是朝廷所命令禁止的,所以朱载坖首先是要处分他们。 经过礼部、刑部、都察院、宗人府等相关衙门的商议之后,认为这些楚藩宗室众多,剽悍成俗, 宜示惩戒,经过朱载坖御批同意之后,对于这些上疏闹事的宗室,最终的处分结果是:“华越素行凶悖,今又污蔑亲藩,本宜重处,姑降为庶人,押发高墙,禁锢终身;蕴钫与英嫶等俱降为庶人,蕴钫等俱拘住闲宅,华坚姑降一等,文湘等行该府重戒收管。蕴鑘等革去禄米三分之一, 终身不许奏复。其余罚革禄米一年,该府量加戒饬,英??等姑免究,袁焕、林槐等俱照例永远充军。” 对于这些上疏言事的宗室,朝廷予以严惩,理由很简单,就是他们前后态度不一,由欺骗朝廷的嫌疑,右副都御史温纯就认为,这些宗室们在之前汪若泉奏告案中又联合保奏楚王华奎,而现在这些郡王坚持认为楚王是假的,前后态度矛盾,所以他们的质疑并不能作为楚王是假的证据,只能反映出这些郡王受到相关舆论的影响,或是与楚王有新仇旧怨,意图表达不满。 朝廷的严旨下达之后,朱载坖以圣谕的形式通知天下的宗室们,要他们安分守己,不要多生事端,对于朝廷的断然处置,这些宗室们都明白朝廷的意思,朝廷希望这些宗室们保持稳定,不要搞事情,只要是宗室搞事情的,朝廷都不会容忍的,楚宗一案就是现例子,虽然楚王现在并没有摆脱假王嫌疑,但是朝廷仍旧要重处楚藩宗室,以儆效尤。 当然,现在最重要的问题就是怎么处理楚王了,朱载坖和辅臣们都很清楚,不能放他再回到武昌了,否则必然再度激化楚王和楚藩的矛盾,何况他现在并没有完全洗脱嫌疑,放他离开是显然不可能的,但是应该如何安置他,就是一个很麻烦的事情了。 朱载坖在两天之后给内阁递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徐、越如何?” 看起来似乎是朱载坖考虑给楚王移藩,将楚王移到徐王、越王的封国去,但是阁臣们很清楚,朱载坖一向也喜欢打些哑谜,肯定是不是表面上的意思,张居正首先反应过来了,朱载坖的意思是如当年徐王、越王之故事将楚王长期留在京师。 但是当年的徐王、越王都是由于特殊情况的,徐王朱允熙,是懿文太子朱标次子,初建藩南直隶徐州,未就藩。成祖靖难成功后,降封朱允熙为敷惠王,和其母懿文太子妃(即建文帝吕太后)一起居住于懿文太子陵,为其父懿文太子朱标守墓。永乐二年,成祖改封朱允熙为瓯宁王,奉懿文太子之祀。永乐四年,朱允熙居所突发大火,他躲避不及,被大火烧死。故而他虽然有封,但是实际上从未正经建藩过。 越王朱瞻墉,建藩浙江衢州府,但他一生都在京师居住,没有就藩。正统四年,朱瞻墉在京师薨逝,没有子嗣,越国被废封。 这两位确实是一直都呆在京师的,但是他们都是有特殊情况的,当然现在楚王也确实算有特殊情况了,似乎就将楚王就这么留在京师里面,也未尝不可,所以张居正具奏上疏,认为可以在京师为楚王营建王府,令其长居京师。 第1556章 楚藩逆案天子怒(十) 朱载坖也认为现在最好的办法也就是如此了,将楚王直接安置在京师,是最好的办法,免得他回到武昌,再继续和楚藩的这些宗室们对抗,再搞出事情了,至于楚藩剩余的宗室,有湖广地方官府予以管理就行了,同时朱载坖命令礼部、户部与湖广地方官府商量之后,由朝廷制定楚藩的宗禄分配方案。 而出人意料的是,朱载坖正式下达的诏书中,是要求工部为楚王、端王在京师营建王府,这就使得重臣们不干了,不仅内阁不同意朱载坖的上谕,六科更是直接行使封驳权,将朱载坖的诏书封还执奏,张居正等人也赶紧上疏朱载坖,称端王年纪不小,等待大婚之后就可以之国了,不必在京师为其营建王府,还是赶紧确定端王的封地,为其在封国营建王府的好。 对于朱载坖下旨给端王营建王府的事情,满朝的大臣们都不同意,要求朱载坖收获成命,而朱载坖则在文华殿内与太子朱翊釴商量此事,朱载坖问道:“分封之事,太子怎么看?” 朱翊釴说道:“这是太祖定下的祖制,儿臣岂敢多言?” 朱载坖说道:“眼下宗藩繁衍日增,朝廷财政难以为继,这事必须要考虑起来了。” 朱载坖担忧的就是此事,国初之时,大明宗室人口极少,太祖第一次分封藩王时,算是侄子等人,大明宗室仅仅只有五十八人,所以当时分封藩王,对于朝廷的财政压力并不大,而且按照太祖的规定,各藩王册封时,不授予实际封国疆土;不领藩地内的民政大权;在地方地位尊崇,身份高于任何地方官员或者勋贵;但不得无故和地方官员往来、结交、聚会,以防相互勾结危害社稷;宗室爵位世袭,世代享有厚禄,但不得从事士农工商之业,以防“与民争利”。 但是百年以来,宗室人口的增加已经呈现出非常严峻的情况,现在已经请封册封的宗室数以十万计,还不要说那些没有请名册封的宗室,人数更加庞大,虽然朱载坖即位以来,采取了各种方式,放开藩禁,实施宗禄永额,意图就是减少宗室对于朝廷财政的负担,可是朱载坖也很清楚,在怎么减少负担,宗室的人口宗室继续增加的,自己要在将朱翊钧分封出去当藩王,又是子子孙孙无穷匮也,所以朱载坖一直没有为朱翊釴择定封地,营建王府,也就是出于这个考虑。 但是在一些官员的眼中,这是朱载坖对于太子的不信任,是有可能动摇国本的大事,是绝对不容商量的,所以面对朱载坖给朱翊钧在京师营建王府的诏令,这些文官们集体应激了,纷纷上疏请求极言这是祖制,请求朱载坖从速择定端王之国的章程。 首辅张居正也为此极为忧心,以内阁的名义上疏请求朱载坖立即确定端王之国的相关程序,将此事定下来,同时张居正等人还通过密疏向朱载坖力陈此事的利害,要是朱载坖不立即确定端王之国的事情的话,朝廷可能因此分裂。 朱载坖于是再次召集部院大臣和太子朱翊釴于武英殿,还有六科的官员们一道商量此事,朱载坖首先拿出了一份数据,就是大明从立国到现在,一共册封了多少亲王呢?从太祖到朱载坖,一共册立了五十六位亲王,当然其中部分亲王因为各种原因除国废藩,但是现在留存的亲王数量仍然是不小的。 不仅仅是这二十九位亲王,还有数量更加庞大的郡王,虽然朱载坖即位之后,已经采取了种种策略来限制宗禄,减轻宗室对于朝廷的负担,但是对于一些地方来说,宗禄已经是极为沉重的负担。 如山西、河南、陕西、湖广等省份,藩王众多,宗室人数极大,对于地方的财政压力也是不小的,现在再让端王之国,长此以往,朱载坖担心封无可封,对于朱载坖的担忧,首辅张居正出来解释了此事,按照之前所制定的宗藩条例,只有太祖、成祖所封亲王可以世袭罔替,其余皇帝所册封的亲王,只能承袭五代,而成祖所封亲王,现在只剩下赵王一藩,太祖所封之国,也只有十五位,也就是说,大明现在能够世袭罔替的亲王,只有十六位了。 剩下的亲王都是不能世袭罔替的,也就是说,现在亲王的数量已经得到了控制,再加上对于亲王的儿子,也不再是一律册封为郡王了,数量庞大的郡王也算是能够逐渐减少,宗禄问题已经不是那么严重了,而国本问题,现在更加重要,所以群臣们坚持要端王之国,让朱翊钧赶紧滚蛋。 朱载坖随即问道:“那建藩于何处?” 这确实是个问题,大明立国这么久了,能够具备分封的地方已经被封的差不多了,至于海外,朱载坖从未考虑过此事,大明是一个统一的国家,藩王是决不能拥有政治和军事权力的,否则就必然要导致内乱,这是绝不可行的,但是现在确实是一个问题。 重复建藩对于地方的压力实在是太大了,而且这些藩王的分布也过于集中了,如湖广长沙府因土地肥沃、人口众多、物产富饶、兼有鱼米之利的原因,先后被四次建藩,朱载坖认为这样并不好。 张居正何等聪明的人,当即明白了朱载坖的意图,他随即说道:“圣明无过陛下,现在宗藩众多,且云集数省,于百姓和地方都多有不便,确实应当予以调整。” 说罢了,所谓端王之国,只不过是朱载坖抛出来的一个诱饵罢了,朱载坖真正的意图是移藩,将一些树大根深的藩王们予以调离,减轻他们对于朝廷的压力,同时通过移藩,将部分的低级宗室从宗室队伍中予以剔除,减少宗室的人数,控制总量,减轻朝廷的负担。 移藩可不是小事,大明也不是没有移藩的事情,但是都是有很特殊的情况才能够移藩,朱载坖要移藩,总得有个理由吧? 第1557章 藩府迁移宗室新 朱载坖问道:“诸位先生们都是饱学之士,朕想问问,藩王之藩,作何解释啊?” 陈以勤赶紧出来说道:“陛下,藩王者,以藩王室、以卫社稷也!” 朱载坖说道:“然也!以藩王室、以卫社稷,此则太祖之本意也,然现今之藩王,长居内地,饱食终日,无所作为,其非太祖之本意也!” 一众臣子们不禁腹诽,那是因为什么,你自己不清楚吗?朱老四靖难成功之后,生怕有人复制他的事情,所以对于藩王们严加防范,将这些藩王们的权力都予以剥夺了,同时将原先的一些在边塞的藩王移藩到内地,对于这些藩王们,朱老四的想法本就是养猪,不想他们有所作为的。 现在朱载坖又认为他们吃得太多不干活了,反正你是皇帝你有理呗。大家也明白朱载坖的意思,就是为了减轻地方的压力,朱载坖想要移藩,将这些藩王们又重新赶到边疆上去,以移藩带动内地的人口向边疆迁移,以保证朝廷对于这些地方的控制。 当然,怎么移藩肯定是需要仔细思量的,朱载坖现在要做的是将此事定下来,所以朱载坖不惜拿端王之国一事做法,就是要使得朝臣们都同意朱载坖移藩大事,张居正等人当然明白朱载坖的意思,赶紧向朱载坖表示,只要将端王之国的事情办完之后,朝廷立刻着手移藩的事情。 张居正请求现在、立刻、马上就将端王之国的事情定下来,其他的事情都好说,朱载坖也不啰嗦,直接对太子说道:“端王是你的弟弟,你为他选个地方吧!” 朱翊釴想了想说道:“父皇,北方诸省俱已有藩王了,不宜再封藩王,应当在南方则一地,南直照例不封,则浙江应当不错,可否在嘉兴、宁波等处建藩。” 对于朱翊釴的建议,朱载坖当即予以拒绝,朱载坖说道:“浙直乃朝廷之重地,断不可封。” 朱载坖想的很明白,朱载坖现在要推行移藩,将这些藩王们从内地迁往边疆,而这个时候朱载坖还把自己儿子封到江浙这样的富庶之地,未免会让人觉得朱载坖厚此薄彼,使得朱载坖接下来的移藩政策不好推行,所以朱载坖必须要拿朱翊钧打个样才行。 朱载坖说道:“朝廷既然分封藩王,他们也要为朝廷出力,虽然是朕之子孙,亦不能饱食终日,无所作为,朕看在福建择一地建藩即可。” 虽然同是东南,甚至福建、浙江两省相邻,但是这两个地方的贫富差距是极大的,为什么大明从未在福建建藩,主要就是由于福建太穷,根本没人愿意到福建去,但是朱载坖显然不是这么想的,虽然福建不能和浙江相比,但是开海之后,福建人多海商,现在肯定是比以往好多了,而且朝廷也要借此机会加强对于福建的控制。 要知道分封一位藩王,不仅仅是王府,朝廷还要调派数千人的护卫和其他各种为藩王服务的人员,同时还有监视藩王的锦衣亲军,而朝廷就可以借此机会将地方派出大量的厂卫人员和卫所护卫,对于福建当地的情况加以了解,朱载坖认为,将朱翊钧封在福建漳州府就行。 群臣们自然是没什么意见,反正是你朱载坖的儿子,你想封在哪里都行,大臣们要的就是端王之国,至于之国何处,那不重要,朱载坖随即命令从内承运库拨银,为端王在漳州府营建王府,同时要求内阁迅速拟定有关移藩的事情。 重臣们走后,朱翊釴对朱载坖说道:“父皇,漳州太偏僻了,还是改封福州吧!”朱翊釴经常监国,平日里也协助朱载坖处理政务,对于大明的府州县还是有所了解的,漳州在大明的府中,是四个字的评价:冲,繁,疲,难。所谓冲,就是地处交通要道,繁就是政务纷纭繁杂,疲就是赋税拖欠严重,难就是命盗案件多发、民风剽悍,这四个字,四项俱全称"最要缺",三项为"要缺",可见漳州府是个什么所在之处。 就是官员们都要避之不及的地方,平心而论,将朱翊钧封在此地,确实不算是什么好地方,但是朱载坖有自己的考量,首先是现在他要推动移藩,肯定要用朱翊钧打个样,朱载坖都将自己亲儿子封在漳州了,你们这些亲王,还有脸呆在内地繁华之所吗?这样做主要是为了配合朝廷的移藩大政。 其次就是漳州确实很重要,朱载坖即位以来,一直在推动对于夷洲也就是台湾的开发,但是效果都不理想,主要是因为和夷洲最近的漳州本就人口不多,根本没有多余的人口向夷洲移民,所以朱载坖就要通过建藩漳州,以官府的形式向漳州迁移大量的人口,促进对于夷洲的开发。 朱翊釴说道:“父皇但只为国事考虑,后宫那边怎么说?” 朱载坖两手一摊说道:“为父禁欲,这几日就宿在文华殿。” 朱翊釴赶紧说道:“那儿子也赶紧回东宫了。” 朱载坖不禁无奈道:“你好歹也是堂堂太子,遇事怎的如此没有担当?” 朱翊釴嘿嘿一笑说道:“那父皇就不要宿在文华殿嘛。” 朱载坖赶紧挥手说道:“滚滚滚,别烦老子。” 朱载坖在文华殿还没有批阅几份奏疏,后宫就已经来了几拨人了,李贵妃遣人给朱载坖送点心,询问朱载坖要不要去看看公主,朱载坖有些心虚的对李贵妃的宫人说道:“朕最近国事繁忙,过几日再去。” 随后李皇后也派人来请朱载坖晚上到皇后这里吃饭,朱载坖表示国事繁忙,自己就不去了,这几日就在文华殿内处理政务,反正朱载坖是打定了主意,为人学得乌龟法,得缩头时且缩头,这几天朱载坖是不会去后宫的,尤其是李贵妃那边,坚决不能去的。 但是很快朱载坖就坐不住了,杜太后传召,这下朱载坖不得不去,毕竟老妈召唤,自己是不能不去了。 第1558章 藩府迁移宗室新(二) 朱载坖当然知道杜太后这个时候传召自己是为了什么,但是他又不敢不去,朱载坖只能硬着头皮前往慈宁宫,同时派遣冯保提前打探情报,得知李皇后、李贵妃等人都在慈宁宫,朱载坖顿感大事不妙。 果不其然,朱载坖一进入慈宁宫,就看见杜太后脸色极为不好看,李皇后的脸色也不好看,李贵妃更是已经哭的梨花带雨,朱载坖向杜太后请安之后,杜太后问道:“皇帝怎的如此狠心?” 朱载坖赶紧装傻充愣,说道:“儿子做了什么事,惹得母亲不快了?” 杜太后看了朱载坖一眼说道:“皇帝就不要装傻了,为什么把钧儿封在漳州,那可是烟瘴之地,大明从来都没有在福建分封藩王的事情,钧儿有什么错,要封到千里之外去?” 一说起此事,李贵妃顿时就啼哭起来,李皇后也说道:“陛下,钧儿一向乖巧,从无过错,怎的封到福建去,还是漳州那等穷困不堪的地方。” 朱载坖在心中不禁苦笑,乖巧,你是不知道这孙子摆起来那叫一个彻底,现在装的可像了,朱翊钧什么德行,朱载坖还不清楚,不过这些话朱载坖肯定是不会说的,因为李贵妃已经放声大哭了,她跪在朱载坖面前说道:“陛下,千错万错都是臣妾的错,与钧儿无关,陛下要责罚就责罚臣妾吧。” 李贵妃一哭,身后的小公主也哭起来,这下慈宁宫里是听取哭声一片,朱载坖连忙安抚李贵妃,而太子朱翊釴也被李皇后从东宫拎过来了。 李皇后柳眉倒竖,直接叫太子过来,收拾不了老子,还收拾不了儿子啊,李皇后指着太子就开骂道:“你们父子怎的就这么狠心?一个是父亲,一个是兄长,就把钧儿封道漳州去?你这个当兄长的,就是这么当兄长的吗?” 朱载坖赶紧给朱翊釴使眼色,示意他别乱说话,但是朱翊釴显然是没懂朱载坖的意思,或者是懂了也不敢瞎说,朱翊釴赶紧说道:“母后,儿子是提议将二弟封在浙江的,但是父皇不允,执意要封在漳州府。” 朱载坖这下就百口莫辩了,朱翊釴这个坑爹货,这下算是把朱载坖给坑了,杜太后当即就不干了,他说道:“皇帝,怎的如此?太子都说封浙江了,怎么不能封浙江,实在不行,就封在河南,离京师近点也好啊!” 李贵妃这下哭的更大声了,李皇后也不干了,问道:“陛下,你这是为何,非要把钧儿封在漳州不可吗?” 朱载坖赶紧解释道:“浙江也没有那么好,漳州也没有那么坏,朕觉得漳州挺不错的。浙江看似富庶,但是那里士绅多,官员多,钧儿去了那里,一举一动都要被这些人盯着,反倒不如漳州自在,而且现在开海了,漳州有海关、有市舶司,也是富庶之地,浙江还有倭寇,漳州就驻扎着协守漳潮等处驻南澳副总兵,也安全不是。” 反正朱载坖就在一直解释,漳州地方不错,还可以就近吃海鲜,苏东坡不是说了嘛,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漳州就挨着广东南澳,朱载坖吃不到的荔枝,朱翊钧能够吃到飞起,生蚝鲍鱼也可以猛吃大吃,不要太舒服,福建又没有别的藩王,漳州又有港口,什么好吃好玩的,西洋新奇玩意,朱翊钧都可以先吃到玩到,没什么不好的。 然后朱载坖说道:“就算是漳州不好,以后可以移藩的,朕总不至于亏待了钧儿的,他也是朕的骨肉,朕怎么会坑他啊。” 李贵妃说道:“陛下,就不能封的近点吗?” 朱载坖叹了一口气说道:“近点远点,又如何呢?”朱载坖这倒不是胡扯,大明的藩王只要一旦就藩之国,几乎此生就再也不能回到京师了,所以对于李贵妃而言,远近都是永别。 李贵妃闻言,差点又大哭,朱载坖赶紧将李贵妃扶起来,说道:“还早还早,现在只不过是预建藩府,总要等到钧儿大婚之后再说,且有几年呢!” 朱载坖是一顿太极拳将杜太后等人安抚好了,又答应就藩的时候肯定不会亏待了朱翊钧,这才堪堪过关,朱载坖赶紧借口政务繁忙开溜,同时把太子朱翊釴拎出来了,一出慈宁宫,朱载坖就是一脚赏给朱翊釴,朱载坖骂道:“朕给你眼色你看不到吗?你怎么什么都照实说呢?” 朱翊釴赶紧笑着说道:“父皇,儿子不照实说,现在在坤宁宫挨打可就是儿子了,母后是不打您啊。” 朱载坖说道:“好好好,今年端午的岁时祭飨,你太子殿下就一个人好好去吧!” 朱翊釴赶紧说道:“父皇,儿子哪行啊,还是定国公他们老成可靠,代祭是最稳妥不过的。” 朱载坖说道:“定国公姓徐,你才姓朱!” 端午的岁时祭飨可不是小事,是要祭祀所有的先帝陵寝,再加上天地、社稷、山川、日月、风雨雷电等诸多神祗,工程量很是不小,所以朱载坖才准备锻炼一下朱翊釴,年轻人就该多干一点活嘛。 朱载坖随后就催促内阁拟定移藩的计划,朱载坖还亲自拟定移藩的原则,就是两条,由内到边,由旧到新,由内到边很好理解,就是将原本就藩在内地的藩王迁移到边疆去,不仅仅是大明的北部边疆,而是大明的各处边疆,由旧到新就是在移藩的过程中,要偏向于向新收复的疆土移藩。 朱载坖的意图也是很明显的,就是利用移藩,将大量的人口从内地向新占领的边疆迁移,保障大明对于这些地方的控制,同时对于移藩的地点,也要妥善选择,内阁和相关的部院要和练兵军务处商量以后确定移藩的地点,将这些藩王安置在战略要点之上,因为大明失藩可是大罪,将这些藩王安置在这里,也是为了使得督抚大将们重视此地,以这些地方为关键的防御支撑点,保护大明的疆域。 第1559章 藩府迁移宗室新(三) 要移藩,首先当然得是将现存的藩府给统计出来,在朱载坖的命令之下,礼部和翰林院将现在的所有藩府情况予以 统计,现在大明尚有的藩府的情况如下:秦藩,藩地陕西西安府;晋藩,藩地山西太原府;周藩,藩地河南开封府;鲁藩,藩地山东兖州府;蜀藩,藩地缅甸镇南府;代藩,藩地山西大同府;肃藩,藩地甘肃兰州府;辽藩;藩地缅甸仰光府;庆藩,藩地宁夏镇;岷藩,藩地湖广武冈州;韩藩,藩地甘肃平凉府;沈藩,藩地山西潞州;唐藩,藩地河南南阳府,还有一个郡王,靖江王府,藩地广西桂林,这些都是现在尚存的太祖亲封之国。 成祖所封之国现在就剩下一个了,赵藩,藩地河南彰德府,这些就是大明世袭罔替的亲王们。 然后就是仁宗以降的藩王们,郑藩,藩地河南怀庆府;襄藩,藩地湖广襄阳府;荆藩,藩地湖广蕲州;淮藩,藩地江西饶州府;德藩,藩地山东济南府德州;崇藩,藩地河南汝宁府;吉藩,藩地湖广长沙府;益藩,藩地江西建昌府;衡藩,藩地山东青州府;荣藩,藩地湖广常德府。 这些就是大明现在尚存的藩王们,可以看的出来,湖广、陕甘、山西三地是是藩王们比较多的地方,而且这些藩王们很多都是太祖朝就册封的,这就导致一件事情,就是这些藩府的人口众多,也都是强藩,这也是朝廷移藩的重点对象。 朱载坖和朱翊釴还有阁部重臣们在文华殿商量此事,移藩可是个大工程,首先就要确定的就是移哪些藩王,还有就是向哪些地方迁移,对于这点朱载坖认为,首先应该迁移的就是哪些人口众多,又聚集在一起的藩王们,将这些藩府迁走,以减轻地方的负担,所以在移藩这个问题,肯定是山西、陕甘、湖广等地的这些人口众多的藩王们。 然后就是迁到何处去这个问题,朱载坖认为,主要应该考虑两个方向,第一就是朝廷新收复的领土,如哈密、河套、大宁等处,用这些藩王们和他们的人口去增强朝廷在这些地方的控制能力,第二就是在之前没有建藩的一些边疆省份,也要设立藩王,以加强朝廷对于此处的控制,主要说的就是云贵两地,对于这些地方看似已经是大明的领土了,但是还是存在着大量的土司,朝廷要推行改土归流,也需要加强朝廷在这些地方的实力,同时移藩将大量的人口、尤其是军队迁移到此地,能够加强朝廷的实力,为朝廷进行改土归流创造条件。 张居正说道:“陛下,移藩是大事,不可操切行之,还是要分批移藩才行。” 这点朱载坖当然是清楚,朝廷不可能一下子就将会这么多的藩王全部移藩,这样对于朝廷的财政也是吃不消的,朝廷要为藩王们在新的就藩地建立王府,安排护卫和相关的人员,这些都需要资金和时间,所以肯定是要分批进行的。 朱载坖认为,首先是要向辽东、云南和贵州和西域迁移藩王,因为这是哪个地方朝廷的控制力还是比较强的,而且已经有了一定的经济基础,能够为藩王们和他们的随从提供足够的物质条件,向新收复的大宁、东胜、开平、河套等地,朝廷还在忙于修复边墙城堡和安置卫所等事情,根本没有余力还安置这些藩王们,现在这些地方还不具备安置藩王的条件,根本不能安置这些藩王,所以必须要等到这些地方的经济有所发展了之后再移藩过来。 朱载坖认为哈密、云南、贵州可以各移一藩,辽东可以移两藩去,现在的问题就是应该将哪些藩王迁移过去,朱载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楚藩,这帮人桀骜不驯,一天到晚都给朝廷惹是生非,就应该把他们迁移到辽东去,免得他们整日给朝廷找事。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零散的废藩旁系小宗,也一块打包送走,主要是宁王、徽王和旁系宗室们,当年宁王作乱,但是宁王一系的宗室们并不是全部都被废为庶人了,第一,宜春王朱拱樤、瑞昌王朱拱栟参与了宁王朱宸濠的叛乱,因此全部让他们自尽。子孙都被发配到凤阳城内圈禁。第二,乐安王朱宸湔、弋阳王朱宸汭不仅没有参与叛乱,反而主动表示与朱宸濠翻脸。即便是这样,武宗还是削减了他们三分之二的宗禄。 徽王也是如此,嘉靖三十五年,第四代徽王朱载埨因罪被废为庶人,徽国被废封,但是徽藩小宗不受影响,这些罪藩小宗,这次就一道打包送走,除此之外就是要调几个强藩去这些地方。 朱载坖认为,首先就是辽东,这里是京师左臂,地位极其重要,应当予以迁移强藩,充实辽东的人口,而且辽东在这几个地方中也算是相对经济条件比较优越,又离京师不算太远的地方,朱载坖认为在辽东和辽东各移一藩,以充实辽东。 张居正建议移周藩和沈藩赴辽东,原因也很简单,周藩现在大明宗藩里人口最多的一藩,现在宗人府登记在册的人口中,周藩在世宗室人口多达5235人,包括46位郡王、1349位将军、2559位中尉以及1000多宗女。这还是已经请名分封了的,还有大量没有请名分封的宗室,将周藩移藩到辽东,可以极大的增加辽东的人口,充实辽东,加强朝廷对于辽东的控制。 沈藩则是因为在山西太过于拥挤了,现在山西一地就是晋、代、沈三位藩王,对于山西地方来说压力巨大,而且沈藩人口不多,迁移相对比较方便,向辽东迁移一大一小两藩,也足够增加辽东的人口了。 朱载坖认为这个建议还是可以的,然后就是云南、贵州和西域这三个地方应该迁移哪些藩王过去了。 第1560章 藩府迁移宗室新(四) 对于贵州、云南、哈密等地移藩的事情,主要还是考虑当地的实际情况,如哈密虽然距离大明遥远,但是对于哈密土地平坦,适宜耕作,而是是大明下一步扩张的重点方向,对于大明来说,哈密是很重要的,所以朱载坖准备向哈密移一个大藩,同时向哈密卫迁移五卫,除哈密卫之外,还有设立哈密前卫、哈密后卫、哈密中屯卫、哈密左屯卫、哈密右屯卫,作为日后大明经略西域的攻击出发阵地。 而对于云南和贵州,侧重点不同,朝廷在云南的实力相对较强,而且现在这些土司也相对比较恭顺,可以暂时不去不动他们,但是贵州是有迫在眉睫的威胁的,上次朝廷征调杨应龙部的播州土兵赴缅甸参战,但是杨应龙称自己麾下疲弱,不堪战阵,这明显就是在防备朝廷,说明此獠反心昭然了,朝廷必须要早做准备了。 移藩于贵州也是一个朝廷加强在西南力量的办法,同时也是加强对于西南少数民族的震慑,所以朱载坖之前下旨在四川、贵州两镇训练五万官军,同时从缅甸、云南各调五千老兵给贵州、四川两镇,做好应对杨应龙叛乱的准备,同时移藩于贵阳,再迁移五卫官军于贵州,因为贵阳府就紧邻杨应龙的播州,朝廷移藩贵阳,可以直接加强对于杨应龙的防备。 朱载坖要求内阁和各部院、练兵军务处、五军都督府商量移藩的各种事情,先准备各卫所的调动,而对于藩王的移藩,朱载坖还要和阁部重臣们商量具体的办法。 朱载坖很清楚,这些藩王们肯定是不愿意移藩的,他们世居于此,已经成为了当地的地头蛇,在当地有着强大的影响力,而且很多藩王所在的地方都是大明现在大都市所在地,放弃这些自己现在的封国,到边疆去,他们是肯定不会愿意的,朱载坖虽然是皇帝,很多时候也必须考虑天下人的反映。 虽然这些藩王们现在没有什么政治权力,但是毕竟是大明的皇亲,朱载坖也不想背上苛待宗室的名声,所以对于这些藩王们,朱载坖要软硬兼施,逼他们就范。 朱载坖和内阁辅臣们商量了一个办法,首先就是以太祖祖训来逼迫这些藩王们移藩,太祖皇帝为什么要分封藩王,是因为太祖皇帝认为:“宋元败亡、在于主弱臣强,宗室无力;我朝当引以为鉴,广建宗藩,以卫社稷。”所以太祖皇帝将皇子们分封于各地,希望能够达到众建宗亲、以藩王室的目的。 太祖皇帝在册封这些藩王们时明确说道:“勤民奉天,藩辅帝室,允执厥中,则永膺多福。体朕训言,尚其慎之。”对于藩王们,重八哥希望达到的是为天子羽翼,皇帝藩屏的作用,而现在藩王们深居内地,显然不符合太祖皇帝对于藩王的要求,所以朱载坖这次移藩就是以重申太祖建立藩王的目的,要这些藩王们到边疆去,到西域去,到西南去,到大明最需要的地方。 当然仅仅是重申太祖的祖训对于这些藩王们来说,恐怕不能够使得他们动心,朱载坖还得拿出真金白银来才行,朱载坖和内阁辅臣商量了之后认为,对于愿意主动配合朝廷移藩的藩王们,每藩给十万元移藩银,亲王另给一万,郡王五千,将军三千,极力他们主动配合朝廷移藩。 同时这次的移藩不是将整个藩国内部所有宗室予以迁移,朱载坖在和辅臣们商量之后认为,移藩主要迁移的是藩国内部的上层宗室,就是亲王、郡王和将军们,而对于人数众多的中尉还有那些未请名、未册封的宗室,朱载坖认为不必迁移,而是要采取其他的措施。 之所以朱载坖对于这些相对等级较低的宗室们采取不移藩的政策,主要是出于几个方面的考虑,首先朝廷的财力有限,不可能为他们也营建宅邸,而他们本就是宗室中相对比较穷困的那些人,再跟随藩王们长途迁徙,对他们对朝廷都不好,而且朱载坖为什么要采取移藩的政策,除了用移藩充实边疆之外,朱载坖的另一个目的就是大幅度的减少宗室的人数,减轻朝廷的宗禄负担。 要是这些低级宗室们也跟随这些藩王们迁移到边疆去,那朱载坖不是做的无用功吗?而且这些宗室们又不能从事其他的生计,全靠朝廷供养,要他们去边疆干什么?增加朝廷的粮秣转运负担吗?所以朱载坖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将这些低级宗室也一道迁移走,而是准备另行安置他们。 朱载坖和辅臣、部院大臣们商量了之后认为,这些低级宗室们和皇室的关系已经非常之疏远了,而且皇明祖训中又明确的要求:“凡郡王子孙有文武材能堪任用者,宗人府具以名闻朝廷考验,换授官职,其升转如常选法。”对于这些低级宗室们,不必再禁止他们从事各种行业。 之前朱载坖是希望他们能够主动的放弃宗室身份,能够自食其力,而这次对于这些不跟随藩王们迁移的宗室,朱载坖和内阁以及部院则是要使他们从事四民之业,朱载坖和内阁辅臣们商量之后认为,对于这些不跟随藩王们移藩的宗室,朝廷予以解除藩禁,他们可以和所有百姓一样从事各种行业,仍旧保留宗室的名头,但是朝廷会逐步减少他们的宗禄,最后彻底停发。 为了使得这些这些宗室们能够自食其力,朱载坖和内部大臣们商量了很多办法,对于这些宗室,地方官府要筹措一些土地,分给他们,保障他们的基本生活,同时这些宗室子弟们基本上都是识文断字的,可以经过宗学考试之后录用为吏员,愿意继续上进的,送国子监读书,想要从军的,也可以报考国子武学和朝廷开设的各种学堂,总之就是四民之业皆可行也。 第1561章 藩府迁移宗室新(五) 朱载坖的目的是很简单的,就是大幅度的减少宗室人数,以减轻朝廷的宗禄负担和财政负担,同时将宗室中的人才发掘出来,对于留在当地的宗室,他们虽然继续保有宗室的名头,但是不再有任何的束缚了,可以从事各种职业,同时为了保证这些宗室们能够自食其力,由朱载坖从内承运库拨银,与海贸的收益抽出一部分,在各地建立宗学,宗室子弟食宿全免,可以再次就读。 宗室子弟们无论是考上秀才、举人、进士或者是朝廷的各个学堂,朱载坖都会以皇室的名义资助这些宗室子弟们读书上进,同时分给宗室们土地五年免征,也算是给他们一个缓冲的机会。 朱载坖已经让宗人府和户部核算过了,如果将所有将军以下的宗室放开藩禁,同时让他们自谋生路的话,那么大明的宗室人口可以减少八成以上,对于朝廷来说,财政负担就会减轻很多,虽然朱载坖在之前的宗藩条例中规定了宗禄永额,但是无论是朱载坖还是臣子们都很清楚,要想真的实现宗禄永额,那就必须将宗室人口,或者说领取宗禄的人口控制在一定范围之内。 否则的话,领取宗禄的人口无限膨胀,所谓的宗禄永额就成了一纸空文罢了,所以朱载坖才会下定决心移藩,就是要控制宗室人口,让底层的宗室们去自谋生路,只有这样,才能够保证宗禄不对朝廷的财政构成严重的威胁。 当然,对于那些移藩的宗室们来说,也是有好处,因为按照隆庆六年的宗藩条例规定,大明实施宗禄永额,规定了每一个藩府的宗禄数量,当时规定的的宗禄折色一共是一百一十九万七千五百两,后来废两改元之后,又增加为银钱一百四十万元,这就是大明现在的宗禄数量。 而对于这些移藩的宗室们来说,宗禄的总量是固定不变的,而领取的人数大大减少,也就意味着他们每人能够领取的数目就会更加可观,他们的宗禄也就更有保障了,所以这件事情对于他们也是有利的,朱载坖就是要通过这样软硬兼施的手段,达到移藩实边,和控制宗室人口的双重目的。 朱载坖也和辅臣们详细商量了后面的措施,对于大明来说,移藩只是第一步,通过移藩,朝廷将宗室人口大幅度降低,将宗室人口控制在一定范围之内,然后就是下一步,控制宗室的爵位数量,严格限制宗室滥封爵位,加强资格审查,对于不符合条件的一律不予册封。对于朱载坖现在,现在相关的办法已经有了,就是要想办法让这些藩王们就范。 朱载坖于是先投石问路,朱载坖下旨将徽王、宁王和楚藩的郡王、将军们迁移到辽东布政使司大连府安置,这些宗室们都是相对比较好拿捏的,宁王、徽州是罪藩,楚藩刚刚整出这么大的丑闻,虽然朝廷没有明确说楚王是假,但是无法证明楚王为真,所以除非现在也相当于罪藩,这些都是相对比较好拿捏,所以朱载坖命令辽东地方官府为他们在辽东营建府邸,准备移藩。 果不其然,朱载坖的诏命下达之后,对于这些藩王们的影响是很大的,朝廷要移藩的风声早就传出去了,虽然这次朝廷迁移的事徽王、宁王的罪藩小宗和楚藩的郡王将军们,但是这就足以说明朝廷要移藩的事情确实是真的,这些藩王们肯定是感到恐惧,他们已经在自己的藩地待了许久,现在朝廷想将自己移藩,对于他们来说是有些不能接受的。 主要是移藩的到大明的边疆去吗,对这些藩王们来说是有些不能接受的,朱载坖于是先拿周王开刀,因为周王在大明一向是以贤王而著称的,周藩家族,是宗室中比较优秀的一支。这支宗室,整体文化素质较高,自始朱橚以来,家传学问,书香永继,并产生了一大批学者、文人。 如第二代周王朱有炖,博学精思,擅长书法,写有《东书堂帖》行世,是明初较著名的书法家。他的八弟第一代镇平王朱有爌,也是个勤奋好学、多才多艺的人,对诗歌、书画、骑射、蹴鞠,无一不精。著有《道统论》数万言,又采自夏商以来至元朝太子一百多人,著《贤王传》。第六任周惠王朱同镳的第十三子博平王朱安??,好学,广邀学者与之游,是当时宗室中最有名气的一个,曾辑著《贻后示》、《养正录》等书。 周王一向是贤明著称,但是周王现在是大明人口最多的藩府,朱载坖亲自去信给周王,讲明自己的想法,朱载坖希望周王能够向之前一样,拥护朝廷的决定,同时朱载坖也询问周王对于朝廷移藩的要求。 很快周王就向朱载坖上疏,周王主要担心的事情是历代周王的陵墓都在开封,移藩之后,祭扫的问题,还是移藩之后的周王安葬地的问题,朱载坖当即表示历代周王的陵寝由朝廷责成地方官府予以祭扫,同时周王移藩之后,可以效仿黔国公,历代黔国公虽然出镇云南,但是死后都是归葬南京,周王也可以如此,仍旧归葬开封,与先王们合葬。 周王关心的另外一个问题就是按照朝廷的规定,辽东就有周、沈二王之外,还有宁、徽两藩的小宗和楚藩宗室,周王久在开封,离湖广并不远,对于楚藩的事情,周王是很清楚的,他担心楚藩的这帮神经病不好管束,到时候和周藩起冲突,朱载坖对周王的想法洞若观火,周王是想向朱载坖要权。 朱载坖当即任命周王朱在铤为宗正,同时和周王交底,移藩之后,不仅仅周藩宗室归周王管束,宁、徽两藩和楚藩的宗室也都归周王管束,防止他们再生事,同时朱载坖还答应给予周王补贴,增加周王的田产额度,从在开封时的三千顷田赋税增加到辽东的五千顷赋税食邑。 第1562章 藩府迁移宗室新(六) 在通过周王了解了这些藩王们的想法之后,再次和阁部重臣们商量调整了相关的移藩办法,同时朱载坖也和内阁确定了移藩的具体情况。 在和内阁、部院详细商议之后,朱载坖决定移秦藩于哈密,移赵藩于昆明,移晋藩于贵阳,朱载坖和阁臣们之所以选择这三藩予以迁移吗,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秦藩乃是天下第一藩,是太祖皇帝亲封的第一位藩王,地位在天下诸藩之中特殊,朱载坖为什么要第一个移秦藩,就是要展示朝廷移藩的决心不可动摇,连秦藩也要被迁移,其他的藩王也就更不在话下。 而晋藩则是除了周藩之外的第二大藩,人口众多,晋藩山西太原府亲王一位,在省宁化髙平广成平阳西河等王共一十二位,镇辅奉国将军一千八十五位,中尉二千二百位,郡县主君一千五百十一位,庶人一百七十名。这么庞大的人口,正好可以迁入贵州,同时将配套的卫所也迁入贵州,以增强朝廷在贵州的力量,威慑杨应龙。 而赵藩人口较少,是诸藩中的弱藩,仅有河南彰徳府亲王一位,在府临漳等王八位,镇辅奉国将军一百八十六位,中尉一百十七位,郡县主君二百八十三位,庶人三名。将赵藩迁入昆明,不至于对世镇云南的沐家过分刺激,毕竟现在朝廷还是需要沐家为大明稳定云南的。 朱载坖在和内阁、礼部、户部、工部、兵部、五军都督府等相关部院衙门商量之后,正式下达上谕,命令由户部和内承运库出银,在哈密、昆明、贵阳、沈阳、大连等地为秦、晋、赵、沈、周等诸藩营建王府,待王府建成之后,将诸藩迁移至上述地区,同时命令兵部、五军都督府为诸藩按照实际情况配置护卫卫所,提前调发迁移。 虽然名义上这些卫所是王府护卫,但是朱载坖明确规定,这些卫所有所在的都司予以指挥,不过由于这次移藩的地点都是大明的边疆,远没有内地安定,为了保护这些王府和宗室的安全,朱载坖还是命令兵部给这些王府配置一千到三千人不等的护卫官军。 朱载坖的诏书一下,宗藩们都是震惊了,移藩在大明并不少见,但是像这么大规模的移藩,而且是将藩王们迁移到边疆去,还是大明所未有的事情,虽然朱载坖已经下达了上谕,但是这些藩王们显然不愿去。 秦王朱谊澏上疏朱载坖,称自己身体羸弱,不能远行,而且先王庐墓就在西安府,不愿离去,愿辞秦王之爵,为先王守墓,不愿去哈密。 虽然赵、沈等王并没有明确上疏,但是朱载坖很清楚,他们现在是在观望,若是秦王的上疏有效果的话,他们肯定会跟进上疏的,而秦王朱谊澏则是认为自己是天下第一亲藩,自己就是上疏,朱载坖最多也就是申斥驳回罢了,还能把自己怎么样。 但是在朱载坖眼中可不是这样,的确,秦藩作为天下第一亲藩,确实是不能有任何闪失的,历代的皇帝,在秦王所赐绝嗣的时候,都从未将秦藩除国,而是从秦藩内部选择和秦王血缘关系比较近的宗室予以继承,保障秦藩能够延续下去,这也给了秦王朱谊澏和朱载坖叫板的勇气。 朱载坖则是认为,秦藩固然是不能废的,但是秦王可就不一定了,既然秦王跳出来了,朱载坖当然不会客气,当即召集重臣们,商量秦王的不法事,这些藩王们手上,哪个没有写案子,他们是好鸟的没有,坏蛋的都是,秦王朱谊澏身上的烂事自然是不少。 但是有一件事情是很严重的,就是违例奏请,因为现任秦王朱谊澏和他的父亲是小宗入继大宗的,也就是前任秦王绝嗣之后,由朝廷按照伦序从秦藩宗室中册立的,按照朝廷的规定,进封亲王,子孙除承袭外,其余不准加,封照原封世次授职。 也就是说,虽然他和他父亲成为了秦王,但是他的其他兄弟和侄子并不能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还是只能够按照原有的爵位承袭,这样的目的主要是朝廷为了控制爵位的数量,但是秦王显然不是这么想的。 他多次上疏,请求为自己的叔叔和弟弟们请封,要封郡王,这还了得?把朝廷名器当成什么了?作为以镇国中尉身份入继大宗的秦宣王朱怀埢子孙,他的儿子应当受封辅国中尉,朱谊漶兄弟更是只能受封最低等的奉国中尉。宣王朱怀埢以再从侄的身份入继,论亲不属于亲支,论世则不得封王,论例亲支进封都不许加封,所以他秦王有什么道理给庶兄、叔父请封? 但是秦王多次上疏请封,礼部也多次予以驳回,但是朱载坖也没有处理的,但是现在你秦王既然要跳出来,那朱载坖就要和你计较计较此事了。 对于礼部所参劾秦王违例请封的事情,朱载坖当即御批道:“原封奉国中尉,今已超爵五级而加镇国将军,复非分妄干,长此安穷?随具疏参。” 朱载坖的御批下达内阁之后,大明的官员们当然明白了朱载坖的意思,什么要随具疏参啊,就是要大明的官员们踊跃上疏,参劾秦王,既然朱载坖这个皇帝都发话了,上至于阁部重臣,下到科道言官都纷纷上疏弹劾秦王。 尤其是礼部和礼科,他们本就是负责天下礼仪的,对于这种事情一向就是深恶痛绝的,礼部尚书陆树声上奏称:“诸藩所观望者,唯秦而已。秦为戎首,以破例为例,则后之援例者且纷然,而未有已也例,为诸藩共守之法。” 陆树声直接指出了秦王上疏的恶劣影响,作为天下第一亲藩。秦藩本应支持朝廷的各项政策,但是秦王不仅违例求封,性质极为恶劣,令天下诸藩所侧目,所以陆树声认为:“秦王擅紊祖宗成法,滥开孽庶觊觎,宜加重惩,以追封之恩报礼宜重,首藩之体作法宜端。” 第1563章 藩府迁移宗室新(七) 朱载坖收到陆树声的奏疏之后,对于陆树声的奏疏很满意,陆树声的这份奏疏,不仅是为此幼妹,说理清晰,更重要的是罪名找的很准确,不愧是礼部尚书,专业对口,其他官员们上疏弹劾的,要么就是说秦王违例求封,违例求封这种事情,对于一个亲王来说,实在是太小的事情,朱载坖即便是做实了此事,又能把秦王怎么样,大不了申斥一顿,罚点俸禄了事。 朱载坖要的显然不是这样,朱载坖要的是敲山震虎,通过严惩秦王来震慑其他的藩王,所以仅仅是个违例求封是不够的,至于其他官员所弹劾,由有些过于牵强了,陆树声所参劾的这条,就非常合适,首先就是和秦王的所作所为是吻合的,什么叫擅紊祖宗成法,滥开孽庶觊觎。 就是对朝廷宗藩条例的不尊重和藐视,同时使得这些小宗对大宗产生觊觎,这是决不能容许的,陆树声在奏疏中称:“秦王欲以一朝之特旨,易二百年来遵行之旧章。幸门日开,虽视为一时之权宜,而其末流有莫知底止者矣。毋使天下后世谓藩封之坏自臣等而始,是臣等所不禁为此喋喋也。” 陆树声一下子就点出了秦王此举最大的问题,就是试图变易大宗小宗了,因为秦王的父亲是在秦王绝嗣之后继任秦王的,他原本的爵位仅仅是一个奉国中尉,秦王的庶兄按例只可受封奉国中尉,晋封镇国将军已属违制,再想加封更是错上加错,这是有关宗法的问题,万万马虎不得的事情。 而且宗室中这种情况是很普遍的,前面的不说,从宗藩条例出台后,包括秦藩在内共有九府属于小宗入继,这其中有三家只有庶子没有嫡子,若准了秦王的请封,其他两家必然会群起而效之,如此就会多出三家郡王,辈复一辈,王爵必然会泛滥。 而且秦王明明知道宗藩条例的规定,但是四年内七次上疏,显然是明知故犯,而且他还想把此事引到世宗皇帝身上,其心殊不可问! 这点也是朱载坖最不能容忍的地方,他妈的嘉靖人都在永陵里消停的长眠了,你还准备让人家死后不安生,真当朱载坖不存在是吧。秦王的情况和嘉靖当初的完全不一样,嘉靖当初是奉武宗遗诏即位的,而且这个遗诏确实是有漏洞的,武宗遗诏只说了让嘉靖继位,并没有说让嘉靖入嗣,这也是后来嘉靖的大礼议能够成功的重要原因之一。 而嘉靖上车之后做的第一件事自然就是关门了,在嘉靖朝就把这个漏洞给修复了,嘉靖年间的制定的宗藩条例里面就明确规定了,大宗绝嗣,小宗入嗣大宗,然后才能继承爵位,作为对于这些问题有深入研究的嘉靖,肯定会把这些漏洞给全部堵上,按照现在的宗藩条例,除承袭外,其余不准加,封照原封世次授职,因为现在的入继,首先就要将入继这入嗣大宗,相当于过继到大宗里去,从宗法上说,他已经和他原本的家庭没有关系了,所以这种请封,不仅仅是违反宗藩条例,更是破坏礼法制度。 不仅如此,陆树声在奏疏中还陈述道:“封一郡王,即有一郡王之银册、银印,又有郡王妃之银册,又有教授、典膳、民旗、民尉俸给供应等项银。今当内外公私万分匮竭之秋,臣部每为王府题覆极力磨勘细至,名粮不敢轻与。今此一事,不独秦藩,更有诸藩,不惟国典,尤关国计。” 秦王的这种违制求封,还会对朝廷的朝廷造成严重的负担,大家都来求封,朝廷也吃不消啊,而且秦藩又是首藩,天下诸藩所望者,必须加以严惩,以绝诸藩之望。 朱载坖当即向陆树声的奏疏下阁部商议,同时讨论应该怎么处理秦王,朱载坖的态度其实是很简单的,能让你上去,就能让你下来,内阁随即上疏认为:“该藩庇邪抗旨无人臣礼,觊觎王爵,展转渎扰,亟当问拟具奏,立置诸法,斯保全该藩之善道也。” 内阁的看法也很简单,内阁认为秦王的做法显系抗旨,宗藩条例已经施行多年,作为亲王之首的秦王,怎么会不知道朝廷对于封爵的要求呢?明知故犯,是绝对不能饶恕的,而且对于秦王的行为,内阁认为是觊觎王爵,再加上一个抗旨不尊,无人臣之礼,随便做实一个,都够秦王喝一壶的。 朱载坖知道,张居正一向对这些藩王没有什么好感,只要被他逮住机会就要狠狠地收拾他们,这次也不例外,朱载坖于是当即御批道:“惟名与器不可不重也!事涉名器,朕不敢不重。然秦藩乃班首之藩,朕须得有亲亲之仁,着锦衣亲军、驸马都尉许从诚一道将秦王好生看护解到宗人府明白问话。” 朱载坖当即就给秦王在宗人府大酒店开好了房间,朱载坖以雷霆手段处置秦王,就是要让这些藩王们认清楚这个道理,现在不是大明初年了,藩王们有兵有钱有粮的时代已经过去了,现在的藩王们,虽然地位尊崇,但是已经没有任何政治权力和跟朝廷叫板的本钱了,面对朝廷的命令,除了乖乖就范之外,没有蒂塔路可选。 朱载坖随即派出行人司行人,向周、沈、晋三藩传达了朝廷对于秦藩的处理决定,同时向几位亲王征求意见,移藩是不可避免的了,但是朝廷可以答应藩王们一些不算太过分的要求。 三位藩王们向朝廷上疏,请求朝廷准允他们移藩之后,经朝廷批准,可以回到原来的藩府,去祭祀自己的先王,对于这点,朱载坖认为是人之常情,可以准允,同时规定了时间,每次在原来的藩地,可以待六个月,但是只准宗室不过三十人,不能都以祭扫为名,跑回原来的封地,这成何体统。 还有一个重要的问题,就是在原来封地上的财产问题。 第1564章 藩府迁移宗室新(八) 藩王和藩府的财产,不仅仅是藩王们几位关心的问题,也是朝廷和其他藩府宗室们关心的问题,藩王们的财产,主要是由房屋、钱粮、土地等构成的。 其中银子等动产是肯定要跟随藩王们一起走了,藩王想问的也不是这些财产的处置问题,藩王们真正担心的是那些带不走的财产,也就是田产、房产等,虽然朝廷已经开始在河南施行藩王田产折色制度,但是秦、晋等王还是拥有大量的田产的,一旦这些藩王们移藩之后,这些田产和宅院等等应该怎么处理,这些都是这些藩王们关心的问题。 朱载坖也在和重臣们商量这个问题,藩王的王府自然是不能动的,一来是除了这些藩王之外,其他人也没有资格使用王府,二来就是藩王们回来省墓什么的,还是居住在王府的,所以这些王府仍旧属于这些藩王们的,只不过由于朝廷已经在新的就藩地为这些藩王们营建了新的王府,所以他们在原来封地上的这个王府也就不能再称之为王府了,而是要改称王府别院,以供这些亲王们在回乡省墓时居住。 不过除了这些王府之外,亲王们在自己的封地上还有大量其他的田产、房屋、店铺、宅院等,这些才是藩王财产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大家关心的事情,内阁辅臣们认为,藩王们既然已经移藩了,朝廷也会在新的封地为他们营建王府,拨给食邑赋税作为藩王们的开支,他们在原来封地上的这些财产就要分给他们下级宗室。 这样的话,可以减少朝廷安置这些宗室们的压力,毕竟要移藩、兴建王府,调动卫所,这些都需要大量的资金,能省一点就是一点,尤其是这些财产,主要是用来安置他们藩内的下级宗室,其实就是在藩王们的宗族内部进行均贫富,这些藩王们理应从中拿出一些财产来用于安置这些低级宗室们。 内阁辅臣们认为,将这些藩王们的土地、房屋、店铺等大半拿出来分配给不跟随藩王们移藩的宗室,使得他们也有一份资产能够在朝廷不在发放宗禄之后也能够维生,同时还要有部分宗室在藩王移藩之后承担起看守历代先王陵墓的责任,对于这些负责守陵的宗室,也要分配田产,让他们能够得以生存下去。 朱载坖直接命令内阁与户部按照现在各藩所要留下来的宗室,同时计算安置他们所需要的钱财、土地等等,然后由朱载坖和这些藩王们沟通,由朱载坖从内承运库拨出一部分银子,补偿这些藩王们,同时让这些藩王们将自己在原来封国中除了王府和必要土地之外的所有田产、宅院、店铺都拿出来用于安置这些低级宗室们。 同时朱载坖还向这些藩王们解释了朝廷准备实行的食邑宗禄制度,将藩王们移藩之后,这些藩王们不仅能够享受比原来更多的宗禄,还可使享受到食邑赋税,朝廷会给这些宗室们按照级别发给相应土地的赋税作为宗室们的食邑收入,亲王三千顷,郡王一千顷,将军五百顷,而且朝廷为了奖励这些首先移藩的亲王们,还要增加两千顷的食邑。 当然,朱载坖不但有利益诱惑,还有朝廷的森严律法,经过礼部、宗人府的会商,以秦王违制请封,紊乱宗藩为由上疏朱载坖,认为应当予以秦王以削爵的处分,朱载坖随即同意了礼部和宗人府的决定,削除秦王爵位,发凤阳高墙圈禁,同时从秦藩之中在择立一位秦王。 朝廷的态度是很明确的,要是不同意朝廷移藩的命令,秦王的下场就是现例子,现在的藩王们可是没有什么能够反抗朝廷的办法了,于是赵、周、沈等王也就纷纷上疏朝廷,表示愿意服从朝廷命令,移藩边疆。 朱载坖对于藩王们的知趣是很满意的,对于这些藩王们予以表彰,赏赐金银锦缎等物。当即下令准备移藩,工部要迅速督造王府,兵部会同五军都督府从各卫所中选取军户,招募无地百姓纳入军户中,编成卫所,随藩王们到新的封地去充实大明的边疆,而随着移藩之后,边疆的行政区划也要予以调整。 原本关西七卫属于陕西行都司管理,但是现在显然不行了,朝廷要移藩哈密,同时也要成立专门的军政机构经略西域,在朱载坖的命令下,设立哈密府,同时将关西七卫以及新设立的哈密诸卫一道设立新的哈密都司和哈密镇,同时为了经略西域,设立西域经略,之前也有臣子上疏,可以效法前唐,设立安西都护,但是被朱载坖予以拒绝了。 朱载坖认为,大明所设立的都护府主要是用于经略外国的,而西域乃是前唐故土,大明是收复西域,使得故土重归,所以应该用经略而非都护。 而在辽东,则是细分辽东镇的防区,现在由于有了大宁镇的遮蔽,辽东不再同时面临西、北两个方向的威胁,辽东镇的主要目标就是镇守东北,防御东北的女真人和蒙古人,同时在东北扩张大明的领土。 而辽东镇的补给重心也从之前的山海关、广宁、辽阳、沈阳一线向辽东半岛倾斜,因为辽东半岛相对气候温和,而且有海运的便利可以利用,朱载坖命令在大连府设立协守金州等处辽东副总兵,负责辽东半岛的防御,同时移藩之后,朝廷在辽东的重点也是辽东半岛,兴修道路,开垦土地,加强辽东和山东的联系。 在云南、贵州也是如此,要析分州县,建立卫所和朝廷的镇守官军,同时向这些地方的卫所调运军械,严令督抚和总协各将,整饬行伍,对于土司的非分要求,要一律予以拒绝,朝廷要对土司采取比以往更加严厉的态度,尤其是对于杨应龙这样本就心怀不轨的人,一旦时机成熟,要毫不犹豫的先发制人。 第1565章 泉货事重阁部忧 在朱载坖的督促之下,大明迅速开始为移藩作准备了,朱载坖计划在三年之内将第一批移藩的藩王安置到位,然后开始第二批的移藩,而张居正的关注的重点就是一条鞭法的摊丁入亩在大明的试行和推广,尤其是各种赋役的折色,耗羡的折算,还有本色与折色之间的比例。 就此事朱载坖与内阁、户部、司农寺等相关衙门商量了很多次,有关田赋的折色问题,朱载坖认为本色田赋的征收和转运必须保证几点,第一就是朝廷的军运和开中运输的粮食要足够,这是最关键的,事关关河宁定,这可不是小事,对于这个要求,无论是朱载坖还是大臣们都是予以支持的。 其次的一部分就是用于仓储的粮食,这部份粮食包括两部分,第一就是地方的常平仓、备荒仓粮食,朱载坖认为朝廷要在各地建设常平仓、备荒仓,同时按照人口的多寡储备粮食,以备不时之需,对于这部分粮食,臣子们也认为没有任何的异议,毕竟这些粮食到时候可能救命的,朝廷只要有足够的能力赈济,就不会发生大规模的民变和流民。 还有一部分就是转运到京通仓中来的粮食,对于这部分粮食,君臣之间的看法还是有些差异的,张居正认为现在京通仓的粮食已经是足够使用了,而且现在通过海运而来的粮食数量很大,价格也便宜,从成本来说远远比朝廷征收本色然后再运输到京师来的成本要划得来的多。 张居正认为这部分的田赋完全没有必要再按照本色征收,应该完全折色,但是朱载坖还是有些不放心,他担心的是是一旦海运出现问题,或者说地方出现大规模的灾荒的话,朝廷手中必须要掌握足够的粮食,来应对可能出现的各种情况,虽然现在京通仓的存粮常年超过一千万石,但是朱载坖很清楚,京通仓要负责京师附近的驻军还有在京文武官员们的禄米发放,还要接济蓟镇、大宁、宣府三镇官军的粮秣,实际上可供动用的数目并不多。 朱载坖早就准备大规模扩建京通仓,将京通仓的存粮提升到两千万石的规模,所以朱载坖还是认为应当保留部分本色田赋向京师转运,以保证京通仓的粮食储备。 而且还有一个重要的问题,就是大明的钱荒问题,这个事情其实在大明是很正常的事情,大明一直的铸钱量就非常之少,之前的大明朝廷一直也没有想过此事,但是朱载坖通行制钱、银钱之后,由于朝廷发行的制钱和银钱成为了法定货币,而钱荒的问题就凸显出来来。 按照少府卿张守直的奏报,大明这些年来已经铸造了制钱两千五百万贯,银钱超过五千万两,但是市面上仍旧是泉货紧缺,张守直担心,朝廷对于赋税的大规模折色还会进一步加剧钱荒的形势,使得百姓在朝廷的新政中受损。 这个问题也确实是朱载坖之前没有想到的,因为朱载坖原本以为这么多的制钱、银钱投放市场之后,对于百姓来说应该不再存在钱荒的问题,朱载坖之所以要整顿币制,主要的原因自然是因为要掌握铸币权,同时获取高额的钱息,同时改善民间以物易物的情况,但是现在的钱荒确实是朱载坖没有想到的。 朱载坖向张守直询问钱荒的原因,毕竟这么多的钱都投放到了市场上去了,按照道理大明的钱荒应该不至于很严重的。 张守直也向朱载坖和重臣们解释了原因,看似少府监向市场投放了这么的钱币,但是能够到百姓手上的并不多,银钱更多是用于海上贸易的结算,而铜钱则是一种重要的商品,因为之前大明是严厉禁止铜钱出海的,但是朱载坖在开海之后为了向周边的国家输出大明的货币,意图在这些国家建立起大明货币的流通优势,所以朱载坖解除了制钱、银钱出海的禁令,这就使得大量的银钱和制钱实际上并没有在国内流通,而是被贩运到了南洋诸国和西洋商人的手上去了。 再加上大量的银钱掌握在这些从事海上贸易的商人手中,大明的钱荒问题还是要重视的。对于这个问题,朱载坖自然是很重视的,钱荒是必须要解决的问题,否则的话,不仅会影响到张居正所推行的各项改革措施,而且会阻碍大明的经济发展,所以不管是朱载坖还是张居正,对于此事都是十分重视的。 朱载坖首先下达命令对于大明铸币的能力予以调查,尤其是少府监、内官监下的各个工场的生产能力,掌握大明的铸币情况,然后就是通过各地方官府、驻地锦衣亲军了解市面上货币流通的情况,还有就是向一些大商人了解在实际的交易中使用制钱、银钱的情况。 朱载坖还通过李朝观、徐璠、王直等人了解大明的银钱等各个领域的流通情况,很快各地的消息就回到了朱载坖的案头。 和朱载之前的预料的差不多,市面上钱荒最严重的就是南直隶、浙江、广东、福建、缅甸、京师、山西、北直隶这个几个省份,他们都是大明的沿海沿边省份,海上贸易频繁,对于银钱、制钱的需求极大,而内地就要相对好一些。 而且在具体的钱荒的表现上,也是有不同的表现,沿海各省份是制钱、银钱都缺,因为无论是制钱还是银钱,在这里都有市场,就是将大明的嘉靖、隆庆通宝直接予以转卖,都是有利可图的,而在北方的沿边省份,这是主要缺银钱,因为蒙古人对制钱不感兴趣,他们认为铜钱沉重,不如制钱方便,而且为了防止大量铜钱流入草原之后被熔铸成为箭镞等物资,大明对于铜钱流入草原是严厉禁止的,所以在北方沿边各省,缺乏的主要是银钱。 朱载坖再次召集重臣们,商量有关钱荒的事情。 第1566章 泉货事重阁部忧(二) 首先就是大明的铸币能力,根据少府监的统计,如果说在原料充足的情况下,大明每年可以铸造银钱一千二百万两,制钱三百五十万贯,这个数字已经是非常不错了,朱载坖认为这个能力还是相当之不错了。 但是现在市面上仍旧出现钱荒,很多重臣们都认为,和大量的银钱制钱外流有关,有些人甚至认为,应当和以前一样,禁止银钱出海,保障大明国内的需求,缓解钱荒,但是朱载坖认为同时输入银钱,以经济手段控制大明周边的这些藩属国,也是一个重要的手段,不能够完全禁止银钱的出口,而是应当采取其他的措施。 朱载坖在和重臣们商量之后决定,对于银钱的出海予以限制,规定一年银钱出海的总规模,毕竟现在大明还是要优先保证自己国内的所用,缓解国内的钱荒。 同时再次下诏,严禁融毁银钱、制钱,违者流三千里,但是这些都只能是缓解钱荒的不足,通过各地的奏报来看,银钱、制钱的不足确实是很普遍的现象,而且大明百姓使用称量货币的习惯也一时之间难以纠正,很多地方用银的情况还是很普遍。 针对这种情况,朱载坖命令再次以诏令的形式昭告天下,废两改元是朝廷大政,不管是官府民间,都不准再使用银两作为交易物,凡是发现还有私自用银的,予以严惩。 同时还要增加银钱的铸造量,朱载坖也和少府卿张守直商量过了,现在少府监的铸币量还是有提升空间的,主要是受限于原料和工场面积的问题,当初朝廷将宝源局、铸币厂等工场都安排在天津府城内,是为了保护这一重要的财源,防止出现问题。 这样做安全性倒是没有问题了,但是现在天津府城中地方狭窄,而且各种原料的运输非常之不方便,也影响朝廷铸币,在张守直的奏请下,为了提高朝廷铸币的产量,朱载坖决定搬迁合并朝廷的铸币工场,在滦县设立新的大规模铸币工场。 同时针对东南是现在白银流入的重点地方,也是大明钱荒的重点地方,由少府监在徐州府、松江府、设立分司,在徐州、广州设立铸币厂,将东南流入的白银就近铸造成银钱,通过少府监分司予以兑换,缓解当地的钱荒, 还有一个重要的问题就是原料的问题,现在对于大明的铸币来说,最缺乏的就是原料,不管是铜还是银,在经过和张守直以及一众重臣们的商量,朱载坖发布一系列命令,试图解决这个问题。 首先就是铜料的问题,朱载坖行文中南总督殷正茂、安东都护徐渭,命令他们加大对于铜料的转运,保证大明的铸币原料充足,同时再度以诏令的形式严禁用铜铸造佛像等行为,除了朝廷军国之用以外,对于铜实施严厉禁榷,和火药等物实施一个标准,加大进口的铜料的力度,对于西洋商人来大明携带铜料者,可以予以关税的优惠,以增加铜料的进口。 而对于白银,除了严令徐渭加大从倭国转运的力度之外,还要从大明市面上将散碎银子收归朝廷铸成银钱,而朱载坖这次将目标瞄准了这些藩王们,朱载坖很清楚,这些藩王们手中肯定有大量的白银,之前朝廷在处理楚藩案时,因为楚藩宗室和楚王都陈奏武冈王在摄府事的时候贪墨楚王府财物,朱载坖于是下达诏令,命令湖广地方官府抄没武冈王府,查看其财产。 武冈王区区一个藩王,家中的现银就达二十万两之多,可见大明的这些藩王们手中肯定是有很多的白银的,朱载坖现在要大力推广银钱,自然就要打藩王们手中这些银子的主意了,朱载坖要求各藩府将自己手中的银子上缴朝廷兑换成银钱,当然朱载坖为了使他们将这笔银子交出来,也给了他们一些优惠,一百两兑换银钱一百零五元,这样的话,朝廷的所获得的钱息减少了,但是可以短时间内筹措大量的银子。 同时朱载坖还明确规定,日后各藩府只能使用朝廷通行的银钱和铜钱,胆敢私藏、使用银子的,要一律予以严惩,数额巨大的,要予以削爵等处分,朱载坖要求这些宗室们将自己的存银拿出来,兑换朝廷的银钱,以保证朝廷的金融政策能够继续推行下去。 除此之外,朱载坖还将内承运库历年以来所积存的黄金八十六万两,也交予少府监,铸成一两金币八十六万枚,一部分用于向宗室们兑换他们手中的白银,另一部分兑换给各大钱庄、票号,用以缓解市面上的钱荒,同时建立起金-银-铜三级货币体系。 当然也有部分官员提出重新实行大明宝钞,对于这个问题,朱载坖不是没有考虑过,但是重八哥和朱老四已经早就把这条路给走死了,因为之前的滥发宝钞,使得这种纸币在大明完全没有任何信誉,大明百姓根本不敢信任这种玩意,所以不光是朱载坖不认为有再度推行纸币的可能,张居正等人也坚决不同意再去玩这个东西,因为对于大明来说,宝钞就如同废纸一样。 朱载坖不光不同意重新启用纸币,而且要求少府监和户部,严厉打击银票等东西,这种东西必须要朝廷发行,决不允许商人去搞纸币,一旦他们玩过了火,很容易搞出事情,朱载坖现在是不敢冒这么大的风险的。 而且经过对现实情况的分析,大明各个省份的钱荒状态都是不一样的,钱荒的情况、缺少银钱的种类都有不同,所以朱载坖和重臣们要根据不同的情况予以分析,解决。 对于朱载坖和张居正来说,首先就是要解决今年推行一条鞭法和摊丁入亩的各省份钱荒问题,这是干系到朝廷新政得失的大事,万万轻忽不得,而且其中的浙直两省,都是大明的赋税重地,就更加要重视了。 第1567章 泉货事重阁部忧(三) 对于朱载坖来说,要缓解浙直两地的钱荒,是刻不容缓的问题了,一旦浙直的钱荒一直得不到解决,对于朝廷推行银钱的方略将会是巨大的打击,民间将会不可避免的再度回到使用银子的老路上来,所以朱载坖要求朝野立刻解决此事。 同时朱载坖通过密旨向浙直等处的地方官询问现在的情况,朱载坖认为这其中肯定是有猫腻的,因为盗卖那个之前也出现过钱荒,但是从未向今年这般严重,朝廷刚刚颁布上谕要实行一条鞭法和摊丁入亩,大明尤其是浙直两省,就出现这么严重的钱荒,没有猫腻朱载坖才不相信呢。 不仅仅是向浙直的地方官,朱载坖还以密旨的形式向顾问咨询大臣,前首辅徐阶、前首辅李春芳,询问他们对于此事的看法,他们都是在当地颇有威望的人,也许知道一些内情,同时还有驻浙直的锦衣亲军,当地的镇守太监还有海关衙门等,向他们了解相关的情况。 而很快张居正等人就发现了端倪,根据海关的数据,大明今年的进出口并没有大规模的变动,银钱、制钱的流出和往年相比也没有什么变化,但是市面上的钱荒却比往年严重的多,这就很奇怪了,这摆明了是有猫腻了。 于是在朱载坖、张居正等人的商量之下,少府监在浙直投放了五十万元的银钱,以缓解市面上的钱荒,但是少府监这五十万元,投到浙直,连个泡也没冒起来,这就很奇怪了,海上贸易的金额没有什么变化,而少府监都投了五十万银钱,按理说多多少少都能够缓解一下浙直的钱荒,但是没有任何动静,这就很有问题了。 而浙直总督等浙直的地方官的密疏也证明了此事,这次的钱荒来的非常之蹊跷,市面上的银钱、制钱突然减少,钱贵物贱,现在是钱价飞涨,物价日跌,地方官府对于此事毫无办法,杨继盛也认为此事有蹊跷。 而徐阶的密疏也说明了此事,徐阶虽然没有明说,但是徐阶指出了一个事情,就是南直隶的钱荒是在朝廷宣布实施一条鞭法和摊丁入亩之后而猛然加剧的,而且一发不可收拾,现在大有愈演愈烈的趋势。这和锦衣亲军的奏报也是相符合的。 朱载坖于是召集内阁辅臣、户部尚书鄢懋卿、少府卿张守直、总理盐政庞尚鹏、总督仓场王国光一大批商量此事,朱载坖说道:“诸位看看吧,朕看此事恐怕不是这么简单的。” 张居正看了之后说道:“陛下,此事必须立即处断,否则此事必将影响朝廷的新政。” 户部尚书鄢懋卿也说道:“陛下,此事确实影响重大,这些奸商,这是准备借机钱财,上亏国计,下害百姓,决不能轻纵。农民所有者谷,所乏者币,赋税必收钱币,迫得农民以谷易币,谷价往往于比时下落,而利遂归于兼并之家,绝不可行。宣宗曾言,朝廷制禄以米,从古己然,盖因民之所有也。钱则民间所无,今不受所有而索其所无,又三倍取之,加暴扰焉。民岁岁当输而虐取不已,何以自存?此言得之也!” 对于此事,朱载坖也是很清楚,之前为什么朱载坖不愿折色,就是担心的这点,朝廷实行折色的原因,原本是因为现在百姓缴纳赋税使用本色,加耗往往超过正赋,对于百姓来说,赋税过重,会导致百姓即使在丰年也会因谷或米价低贱出售农产品。农民辛劳劳作一年,计日占风,盼来丰年却遭遇米贱,那这样的折舌就更成为困扰农民之事。何况荒歉之年。 这种情况对于朝廷所推行的新政将会是沉重的打击,这点不光是朱载坖,张居正也是非常清楚的,张居正很清楚,大明内部反对一条鞭法和摊丁入亩的大有人在,他们反对的理由就是认为折色可能会导致百姓受害,他们的理由很简单,因为百姓有谷而无银也,所获非所输也,所求非所出也,他们认为折色必然导致百姓遭受二次盘剥,肯能比之官府的加耗更加可怕,因为官府的加耗毕竟还是有数的,地方官再怎么贪婪,只要不傻,都不想把百姓逼得太紧,到时候要是真的搞出了民变,自己也得吃不了兜着走。 但是这些奸商劣绅可就不是这么想的,他们只要逮到机会,肯定是无所不用其极的压榨盘剥百姓,他们才不会管什么百姓的死活呢! 一旦真的出现这种情况,甚至因此整出了民变,不光张居正所谋划的一条鞭法和摊丁入亩要付之东流,张居正本人能否继续坐在文渊阁这把椅子上都是一个问题了。张居正当然知道此事的凶险之处。 张居正当即对朱载坖说道:“陛下,事关重大,当遣能臣干吏,立赴浙直,处断此事,否则祸生不测矣!” 朱载坖对于张居正的这个说法是极为同意的,眼下马上就要到征收赋税的时节了,要是大明不立即处理此事,恐怕真的会激起民变的,苏松等地还是大明的经济重心,那就要更加重视了,而且朱载坖对于现任督师南京大学士吕调阳也是极为不满的,作为督师南京大学士,他本来应该是朝廷在东南的最高官员,真正的方面之臣,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吕调阳仍旧是无所作为,这让朱载坖怎么能够对他满意。 朱载坖略一思考就说道:“督师南京大学士吕调阳柔糯,不能处理此等急务,以武英殿大学士张四维出镇南京,使持节假节钺督师南京,节制浙直等处水陆军务事兼督理粮饷等事,专司处理此事。” 朱载坖任命张四维督师南京,也是经过思考的,张四维是山西人,对于东南这帮豪商一向没什么好感,而且他出身于商贾之家,对于这些手段并不陌生,再加上张四维还是很果断的,所以朱载坖用张四维替换吕调阳。 第1568章 泉货事重阁部忧(四) 除了派遣张四维之外,张居正还举荐了刚刚起复了杨俊民,杨博去世后,杨俊民一直在家丁忧,直到三月前,才重新起复户部右侍郎,朱载坖对于杨俊民观感不错,而且张四维一人也确实难以处理的这样的大事,确实需要一个人协助,于是朱载坖下令升杨俊民委南京户部左侍郎署部事,与张四维一道立即南下,处理此事。 现在基本上可以断定,这次的的钱荒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人为制造,但是朱载坖还是要搞清楚,他们制造钱荒,是仅仅为了谋取利益,压榨百姓,还是为了阻挠朝廷的新政。 这对于朱载坖来说还是很关键的,而且对于朝廷怎么处理此事也很关键,不过除了东南之外,大明的北直和河南也有钱荒,这个倒不一定是因为有人在故意制造,或者说主要是人为的,朱载坖命令户部和少府监要想办法拿出一个解决方案来。 而现在钱荒的事情已经开始发酵了,部分官员已经上疏朱载坖,陈述地方上缺乏泉货的事情,请求朝廷予以重视,当然也有部分官员上疏朱载坖,认为钱荒和大朝廷的大规模折银是有关系的,至少朝廷的大规模折银实际上是推动了钱荒的加剧的。 不分官员们借此机会攻击张居正的一条鞭法和摊丁入亩,认为这本就不是可行之法,对于百姓来说并非好事,朝廷的赋税折色征银得以实现的可能性前提条件,是赋税缴纳人手中必须拥有白银。这似乎不成问题,事实上却是大问题,大明的百姓们有多少手中有银子,现在从征收本色调整到征收折色,对于他们来说是极为不利的。 百姓从来都不是银钱的持有者,他们生产出来的物品都是是本色实物。如粮食、桑丝、手工产品等而非银钱。现在朝廷规定赋税征收采取征银形式,百姓必须以己所有换己所无之银,这只有通过交易获取,在这种交易中,百姓天然除了劣势,因为农业生产是有季节性的,而大量农产品的上市和朝廷征收赋税的时间是高度重合的,这就是导致百姓们根本无法和这些商人们讨价还价。 毕竟百姓们不缴赋税就要被官吏们严厉催征,为了将赋税交齐,这些百姓们只能贱价出售说自己的产品为换取银钱,缴纳赋税,最后的结果必然是谷日贱而民日穷,民日穷而赋日绌,所他们认为朱载坖应该取消折色,重新回到本色赋税中来。到头来的结果必然就是,谷日贱而民日穷,民日穷而赋日绌。 对于这些官员们的上疏,朱载坖一律留中不发,同时张守直等人也想朱载坖呈递了相关的奏疏,他们认为,对于北直隶和河南,百姓主要缺乏的事制钱,这个事情好解决,从少府监调拨一批之前过去,然后通过司农寺以收购百姓粮食名义给百姓,同时执行最低粮食价格。 对于北直隶,则更好解决,因为北直隶的百姓多种植棉花,官府命令商人收购棉花必须支付银钱和制钱,就可以解决此事。 而收到朱载坖命令的张四维、杨俊民等人赶紧请求陛见,朱载坖于是再次召集相关的重臣们和张四维、杨俊民两人一道商量此事。 而更多的消息也传到了京师,对于这次的浙直钱荒,锦衣亲军在密查之下,得到了更多的信息,锦衣亲军打探来消息显然,这次钱荒的幕后推手主要是一些大商人,他们主要的原因是对于朝廷强行推行银钱和制钱的不满,因为他们的实际的经营过程中积累了巨额的银两,他们往往将其窖藏起来。 而他们将这些银子窖藏起来,可不是仅仅为了储存,而是要获利,他们会有意的制造市场上的银两短缺,这样的就可以造成银贵物贱的局面,他们就可以趁机掠夺百姓的财富,也就是所谓的则豪右之藏益深,而银益贵;银贵,则货益贱,而折色之办益难;而豪右者,又乘其贱而收之。 使用白银作为货币,朝廷是无法干涉他们的掠夺行为的,因为朝廷自己都没有铸币权,又怎么来干涉这些豪强呢?但是一旦朝廷真的实现了废两改元,对于他们来说就会损失一大笔的钱财,首先是要将自己所窖藏的白银上交朝廷,才能够兑换成银钱进行流通,他们认为自己用足值的银两换取了朝廷九成银的银钱,平白损失了一成的资产,而且朝廷掌握了铸币权之后,他们要想随意的控制物价来掠夺百姓的财产就变得很艰难了。 在这种情况之下,他们想要通过制造钱荒,来逼迫朝廷废止废两改元的措施,同时一些在新政中受损的地主也加入进来,他们的目的是破坏新政,让张居正下台,因为按照朝廷的新政,征收赋税的主体从人丁转移到土地上,意味着地主们要承担更多的赋税,他们自然是极为不满的,所以这次是豪商、地主联合起来和朝廷作对。 朱载坖问道:“此事诸位怎么看啊?” 张四维就说道:“陛下,盖自成周之制国用,太公定九府寰法之制。其一曰泉货,即钱是也。其以泉为名者,取其流通如泉,故曰流于泉。其后历代因之,如物币轻重之异, 其势母子相权之适,其宜皆就钱以操盈缩,故国用常取给焉。金银、皮楮、粟布之用,皆无便于钱者。是以天下省份,有旧钱者,用;无者,遂之用银。然用银极不便于小民。且如山陕用银,即隶卒而下,不得食菜,通衢大邑,无买饼之家。行路者,比自炊爨而后得食,以不行钱故也。” 张四维的看法很简单,就是用银等于朝廷主动放弃了铸币权,而之前用银所产生的恶果也是很显然的,所以银钱、制钱相参而用,才是大明钱法的要义,尤其是对于百姓而言,制钱远比银钱重要,所以解决此次的钱荒,除了要打击这些豪商地主之外,还要疏通钱法,使得大明的银钱、制钱在百姓手中流通起来。 第1569章 泉货事重阁部忧(五) 张四维所说的,确实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对于朝廷来说,钱法是很重要的事情,现在宝钞的信用已经是完全破产,如同废纸一张,大明现在只能够先依靠朝廷的铸造的银钱和制钱,重新恢复朝廷的信用,然后再谈纸币的发行问题,如果百姓都不能对朝廷发行的银钱、制钱建立起信心的话,遑论朝廷发行的纸币了。 朱载坖在和重臣们还有张四维、杨俊民经过商量之后,认为这次大明的钱荒是人为制造的,现在朝廷不仅要严厉的打击这些豪商、地主,还要使的大明的钱法流通起来,同时对于东南的这些钱庄票号,也要予以整顿,这些钱庄原本是应该帮助朝廷推动钱法顺畅的,但是东南的这些钱庄明显是在和这些豪商们合作,阻挠朝廷钱法的施行,所以朝廷也要有自己的官银号。 之前朝廷也并不是没有官银号,但是之前朝廷的官银号并不是为百姓服务的,之前朝廷的官银号主要为海关服务的,用以征解、缴纳海关关税的。 海关官银号主要就是在海关关税的征解过程中承担货币的兑换功能,如进口货物须由经海关注册登记的驳船或货船驳运至海关码头,经海关官吏查验后填发税款缴纳单证,即验单,注明应缴税款金额,交申报人至海关官银号缴付,缴款后将号收呈送海关验讫,办理货物提货手续。 而出口货物在装船前,货主须向海关申报,经海关官吏查验后开具验单,注明应缴税款金额,交申报人至海关官银号缴付,缴款后持号收呈送海关验讫,领取装货准单后装船,出口货物装船后应将船主签字确认的出口舱单递交海关,海关查明船只所载货物已完纳所有应交税费后,办理结关手续发给结关单照或红单准予出口。 因为很多外国商人会使用本国的金银货币或者直接是金银来缴纳关税,所以海关官银号就要负责查验他们所缴纳来的这些货币或者金银的成色、重量,将其按照大明法定价格予以兑换,保证朝廷关税的足额征解,同时将这些征收来的各种金银币或者金银提纯熔铸,解运到少府监铸成大明银钱发行。 凭借海关关税作为储备,海关官银号的实力是非常之雄厚的,远非一般的民间钱庄能够比拟的,官银号不仅拥有的庞大的金银储备,也拥有很庞大和完备的金银熔铸工场,所以朱载坖准备依托上海海关分司,设立少府监分司和铸币厂。 原本朱载坖准备将铸币厂设立在徐州的,因为徐州有丰富的煤矿资源,便于为朝廷的铸币工场提供相应的燃料,但是张四维等人都认为,现在大量使用银钱的地方是在苏松等地,朝廷的铸币厂应该就设置在上海,便于投放银钱,稳定货币,缓解钱荒,同时上海海关关库中储备有大量的金银,这些金银的往来运输肯定是不方便而且不安全的,所以在张四维等人的请求之下,朱载坖还是决定在上海设立铸币厂。 同时命令浙江等地的海关将关库中的白银调拨解运到上海铸币厂铸造成银钱之后,再解运到各地投放到市场当中去。 现在海关官银号要承担的任务显然是更加艰巨,经过朱载坖和张居正等人的商量,为了扩充朝廷在金融领域的实力,使得官银号的实力能够应对这些民间的银号,建立属于朝廷的大型银号,将海关官银号从海关中独立出来,成立全新的大明通商贸易银行。 新成立的通商贸易银行归少府监直接管理,除了原本的海关官银号职能之外,还有将两淮、长芦、四川、河东等盐场的盐引购买,与蒙古的通商贸易还有钞关关税的征解等赋税的征收与金银兑换功能都交给大明通商贸易银行负责,朱载坖的意图很明显,首先是通过海关截断白银直接流入大明的路径,所以金银都要被禁榷,由通商贸易银行兑换成银钱和制钱之后才能够进入大明国内。 然后就是在朝廷控制的大宗商品流通中,如盐政、与北虏的边贸等通过由大明通商贸易银行接管这其中的盐政买卖的缴款程序,边贸榷税的缴款程序等,对于民间的大宗金银予以强制兑换成朝廷铸造的银钱,使得市面上的银钱数量压倒白银数量,实现朝廷废两改元政策的实施和贯彻。 以盐引的买卖为例,盐商购买余盐之后,凭总理盐政衙门或者盐运司开具的凭票,到大明通商贸易银行缴纳相应的款项,不管是金银还是朝廷的银钱都行,金银的话按照朝廷的官价辨认成色、重量之后发给凭证,商人凭借银行发给的凭证领取盐引,赴场支盐。 这样的话,将盐引的买卖和银子的交付分开,也可以有效的杜绝盐税被贪污的可能性,现在这些朝廷的重要赋税的征收都将实行两本账目,一本是该管衙门的账目,详细记录了应当征解的税款明细,另外一本是实际征解的账目,只要两相核对就能够互相查验了。 张四维还奏请向东南解运铜钱一百万贯,以缓解东南的钱荒,张四维认为,对于普通百姓来说,铜钱的作用显然比银钱更高,百姓在日常生活中,使用铜钱的可能性也更大,这次主要要缓解百姓手中无钱的情况,所以铜钱比之银钱更加实用。 朱载坖同意了张四维的请求,从内承运库中拨出铜钱一百万贯,解运南京,命令张四维用这笔钱直接从百姓手中收购布匹、粮食等有军国之用的物资,再通过司农寺分门别类予以处置。 既然这帮地主和豪商要对抗朝廷的法度,那朱载坖就绝对不会和他们客气,他们想要维持钱荒的状态,就必须要收购市面上的银钱和制钱,朱载坖和朝廷就准备和他们斗斗法,看看是他们手中的银子多还是朝廷手中的银钱多。 第1570章 泉货事重阁部忧(六) 在受命之后,张四维和杨俊民迅速赶赴南京,准备处理此事。而对于河南和北直隶等省份,朱载坖也命令司农少卿徐贞明负责在此地收储粮食、布匹棉花等物,由司农寺和地方官府一道直接从百姓手中收购,给予银钱和制钱,对于收购上来的粮食,主要是充实地方和朝廷的储备仓库。 而收购上来的布匹和棉花,则是可以给官军制作军服、棉衣等物资,同时多余的布匹还可以向朝鲜、倭国等地销售。 为了应对钱荒,朱载坖还命令安东都护府从倭国起运金银和铜料,解往天津,用于铸造银钱和制钱,还有中南总督殷正茂,也要大力开采缅甸和云南的铜矿,冶炼之后海运到天津用于铸造制钱。 还有就是各钞关、盐政衙门将已经征解的散碎银两提纯熔铸之后,解到户部来,送少府监用于铸造银钱,朱载坖很清楚,有些问题可以直接动用暴力解决,有些问题则是需要通过经济手段来解决,就如同这次的钱荒问题,朱载坖就必须要通过设立新的银行,来建立朝廷对于金融的控制,同时将废两改元的政策推动到底,将这些豪商、富户手中的银子榨出来用于铸造朝廷的银钱,从中获取大量的钱息。 而现在的东南,钱荒确实已经非常之严重了,市面上没有朝廷的银钱和制钱,似乎又再次回到了使用白银称重交易的时代,要不然就以物易物,虽然浙直总督杨继盛和南直隶巡抚蔡国熙多次重申朝廷废两改元的禁令,甚至于出动官差衙役对于使用银两交易予以打击,但是市面上依旧缺乏银钱。 杨继盛、蔡国熙甚至动支南直隶藩库中的银钱去兑换市面上的散碎银两,试图缓解钱荒,但是杯水车薪,南直隶藩库中的数十万银钱被兑换了出去之后,钱荒并没有缓解的迹象,而他们两人的上级,督师南京大学士吕调阳则是对于此事毫无办法,这也不怪吕调阳,他确实不长于理财,而且樵夫难为无无米之炊,他也变不出银钱来,除了向朝廷上疏之外,吕调阳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不过现在他已经不用担心此事了,朝廷已经派遣张四维出镇南京,同时任命杨俊民以南京户部左侍郎署部事,还有朝廷准备调拨百万贯制钱缓解东南钱荒的消息也已经经过东南官府的宣传,东南的人心才稍微安定下来了,因为朝廷今年要实施一条鞭法和摊丁入亩,大部分的赋税都要折算成银钱缴纳,而东南现在的钱荒导致百姓们人心惶惶的。 因为钱荒,导致各种货物,尤其是百姓手中的农产品贬值,百姓们很担心朝廷实行的这个新政反而会使他们的利益受损,所以在这种情况之下,官府必须出来说明此事,以安定民心,好保障朝廷的新政能够落地,不过杨继盛很清楚,现在东南的情况是十分严重的,市面上银钱、制钱都很缺乏,由开始恢复使用银两,对于这种情况,必须要严厉打击。 杨继盛已经命令东南的地方官府打击那些故意囤积银钱,制造恐慌的商人,要求东南的钱庄向市面投放银钱,稳定物价,但是收效甚微。 杨继盛只得继续向朝廷上疏,陈述现在东南的情况,催促张四维和杨俊民赶紧上任,好处理此事。 在杨继盛的连番催促之下,朱载坖也不得不下旨催促张四维和杨俊民,加快脚程,赶赴南京,杨继盛更是与蔡国熙早早的赶赴南京,等候张四维。 张四维和杨俊民所乘坐的官船抵达南京,武英殿大学士吕调阳率领东南一众官员们在此等候,张四维抵达之后,也是雷厉风行的和吕调阳交接了,吕调阳终于将这副重担交出去了,心情自然是不错,张四维笑着说道:“豫所(吕调阳号)这是得偿所愿了啊!” 吕调阳苦笑一声说道:“蒲州公就不必打趣在下了,这坐断东南的,现在可是你蒲州公了!” 吕调阳本身就是属于性格并不强势的官员,张居正曾经评价他有古大臣之风,作为嘉靖二十九年的榜眼,他的学问是不错的,官声也极好,时人评价:“深沈简谅,内辨而色温,于人不轻喜怒,事不轻可否,而人亦无所用其间以尝之。” 但是吕调阳并不擅长处理这些事情,在面对东南的钱荒这个严峻的问题上,吕调阳无疑是没有建树的,他向张四维介绍了现在东南的情况,交接了手头的事情之后,吕调阳就轻车简从,离开南京,回到京师,连南京官员们为他举办的送行宴会也没有参加。 杨继盛、蔡国熙两人则是赶紧来到督师行辕,求见张四维,张四维也向从这两位方面大员口中了解现在东南的实际情况,所以和杨俊民一道接待了杨继盛和蔡国熙,众人见面之后,张四维说道:“杨制军、蔡都宪,现在东南的情形如何?” 杨继盛说道:“钱荒未解,百姓苦楚,还请蒲州公解生民倒悬之苦!” 杨继盛向张四维、杨俊民介绍了现在东南的情况,由于缺乏银钱,百姓要么以远低于之前的价格出售自己的产品,换取银钱,要么被迫接受重新使用散碎银子交易,而且朝廷又是命令禁止散碎银子流通的,而且缴纳赋税等也必须要用朝廷的银钱,这些东南的钱庄、票号手上倒是有银钱,但是他们并不执行少府监的官价,想要兑换,可以,得加钱。 蔡国熙本来在苏州准备严厉打击这些钱庄、票号的行为,没想到官府刚刚对一家钱庄票号动手,整个苏州府的钱庄票号全部关门歇业,使得百姓更加恐慌。 张四维沉吟半晌之后说道:“看来他们是早有准备了啊!” 对于张四维的这个判断,杨俊民等人也是同意的,关键是要怎么解决现在的钱荒问题,再不解决,就有民变的可能了。 第1571章 泉货事重阁部忧(七)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投放足够的货币到市场中去,以恢复正常的秩序,杨继盛、蔡国熙的想法很简单,就是有朝廷出面,调运大量的银钱投放到市场当中,这是缓解钱荒的最好办法,这些豪商、地主、钱庄票号手中的银子也有限的,说白了就是直接的硬碰硬,利用朝廷所掌握的资源和这些豪商们硬碰硬。 这确实是个办法,对于朝廷来说,毕竟朝廷的实力还是远远强于这些豪商们的,朝廷只有能够一直向市场上投放货币,总会将钱荒缓解的,这倒并不失为一个办法,但是见效太慢,有些远水不解近渴,对于朝廷来说,铸造货币是需要时间的,而现在朝廷最缺乏的就是时间。 张四维认为,现在东南的钱荒有很大的人为成分在其中,实际上是大量的银钱和制钱都被这些豪商囤积起来,人为的制造了钱荒,所以朝廷投放银钱和制钱只是缓解钱荒的一个辅助手段,更重要的是逼迫这些商人们将他们手中的银钱投放到市场中,同时不再将市面上的货币吸收进钱庄票号之中。 所以张四维认为,要以打击这些和朝廷新政作对的豪商作为主要的手段,这也是之前张四维在京师和朱载坖、张居正商量好了的,这次东南的这些豪商的行为,已经严重触及了张居正的底线,张居正认为必须要严惩这些豪商,树立张居正这个首辅的权威,让他们清楚,张居正不是李春芳这样的好好先生,而是一位铁腕首辅。 所以张居正是要求张四维以铁腕手段对付这些人,张四维要求杨继盛和蔡国熙严令这些钱庄票号不得囤积居奇,要按照朝廷少府和户部所规定的官价向百姓兑换银钱,凡是私自加价的,官府要予以严厉惩罚,同时张四维也安抚杨继盛、蔡国熙,朝廷已经准备在上海设立少府监分司和铸币厂,就近铸造银钱,以缓解东南的钱荒。 安抚了杨继盛和蔡国熙之后,张四维和杨俊民两人开始商量起来应该怎么处理此事,对于怎么处理东南的钱荒,其实他们两人早就商量过多次,和张居正、朱载坖想要扫除这些朝廷新政的障碍不同,张四维、杨俊民则是更多的考虑晋党的利益问题。 随着朝廷开海之后,东南海商的实力急剧膨胀,海上贸易的巨额利润是这些晋商所无法比拟的,他们积累资本的速度远远赶不上这些东南的海商,虽然晋商也试图从事海商贸易,但是这个行当从来不是晋商的长处,海商的主力是南直、浙江、福建、两广的商人,就算晋商想强行参与进去,没有长时间的经验积累,晋商们想在这个蛋糕中分一杯羹是不可能的。 随着时间的推移,东南商人的实力会越来越强,晋商和东南商人的实力差距会越来越大,这是张四维、杨俊民等人所忧心忡忡的,而这次的钱荒恰好给了张四维和杨俊民一个机会,他们很清楚,在海上贸易这上面,晋商实在是难以和东南的这些海商、豪商想竞争的,他们拥有庞大的船队和很多老练的水手,这些都是晋商们短时间内所无法超越的。 所以张四维和杨俊民商议之后,认为应该扬长避短,不要去和东南商帮竞争海上贸易,而是要争夺钱庄票号的主导权,对于这门生意,晋商可谓是驾轻就熟,拥有丰富的经验,也有一套成熟的经营方式,但是他们也很清楚,对于经营钱庄票号,最重要的就是资本,要拥有雄厚的资本,才能够在钱庄票号这门生意中纵横捭阖,否则的话,挤兑等各种风险足够让一家票号瞬间崩溃。 而在这方面,晋商恰恰是短板,因为东南商人们不仅仅在海上贸易中占有绝对优势,更是凭借着对海上贸易的掌握获取了大量的白银,拥有大量白银的东南商人自然是资本雄厚,使得晋商们极为被动,而东南的钱荒使得张四维、杨俊民看到了契机,若是能够通过解决东南的钱荒,一举打击东南商人的钱庄票号,同时和朝廷的少府等衙门建立起紧密的关系,利用朝廷的政治权力帮助晋商获取在钱庄、票号行业上的优势,对于晋商来说将会是一个难得的机遇。 杨俊民很清楚,之前晋商一直就想将自己的钱庄、票号开办到东南,因为这里是大明经济最发达的地区,大量的银钱流动、银两和银钱之间的兑换,还有放贷等业务,都是有巨额利润的,他们早就觊觎已久了,对于晋商们来说,这是难得的机会。 在从京师到南京的路上,张四维、杨俊民已经就此事商量了多次,同时和一众晋商大佬们也书信沟通了此事,现在的问题就是,如果要帮助朝廷解决东南的钱荒问题,到底需要调动多少的银钱,这么大一笔资金的调度,可不是一个小事,需要时间的,所以张四维和杨俊民没有一上来就对东南的钱荒问题大动干戈,而是采取相对保守的办法解决此事。 而张四维则是坐镇南京,要求浙直等地的州县官府调查本地钱荒情况、物价情况,向督师行辕汇报,而杨俊民则是亲赴淮安,到两淮盐政衙门查看两淮盐政的情况,同时监督新设立的大明通商贸易银行接管盐税征缴和盐政衙门现在所积存的盐税移交的事务。 对于张四维、杨俊民来说,现在能够指望的到的,主要就是盐政、和钞关两处的银钱,所以杨俊民对于此事是很重视的,命令从海关官银号抽调精干人员,到淮安负责接收盐政衙门的银库,同时加以盘查,搞清楚现在可以动支的银钱、制钱的数量。 同时的操作也在各钞关衙门进行,杨俊民要求各地迅速统计能够动支的银钱数量,随时准备动支起运京师。 而张四维则是向朱载坖上疏,陈述自己的解决方案。 第1572章 泉货事重阁部忧(八) 张四维的奏疏很快就到了朱载坖的案头,张四维首先向朝廷汇报了现在东南的情况,现在东南的钱荒已经是非常之严重了,尤其是苏松、南京、杭州、宁波等地,都是钱荒极为严重的地方,百姓不得已重新使用散碎银两交易,虽然地方官府再三禁止,但是无济于事。 而东南的豪商以及他们所控制的钱庄票号则借机囤积居奇,置户部、少府所规定的官价于不顾,抬升银两和银钱的比价,从百姓头上搜刮财富,东南的百姓对此已经是极为不满的,而且他们还散布各种流言,声称钱荒是因为朝廷新政所导致的,将百姓怨恨的对象转移到朝廷身上,张四维认为,这种情况,朝廷必须采取有力措施,稳定银钱比价,恢复市场正常秩序,安抚百姓,保障他们的利益。 而张四维也提出了自己的看法,第一就是增加银钱的供应量,除了朱载坖之前调拨的一百万贯制钱之外,张四维还请求朝廷速发银钱,支援东南官府,同时准允张四维和杨俊民动支盐政、钞关的银钱,将其投放到市场中,用以稳定银钱的比价,恢复百姓对于朝廷的信心。 第二就是严厉打击这些囤积居奇的豪商和钱庄票号,维持朝廷的所规定的官方价格稳定,保障银钱、制钱的正常流通。 当然,张四维也向朱载坖提出了晋商票号介入的请求,张四维向朱载坖陈述,晋商的票号钱庄拥有大量的银钱和制钱,他们也愿意为朝廷出力,协助朝廷向东南投放银钱,兑换地方的白银,缓解钱荒,打击这些囤积居奇的东南商人,当然晋商们也不会白帮朝廷,晋商们想要取得兑换银钱的优惠价,和在一些地方兑换银钱的特权。 张四维在和这些晋商们商量之后认为,朝廷要是能够给予晋商们一百两银子兑换银钱一百零二元的优惠价格,晋商们随时可以向市场投放五百万两以上的银钱,帮助朝廷稳定东南的情况。 朱载坖收到张四维的奏疏之后,召见了张居正和户部尚书鄢懋卿、少府卿张守直,商量张四维奏疏的可行性,其实对于其他的建议,朱载坖都准备予以批准,主要就是张四维所说的让晋商参与此事的问题,朱载坖向臣子们询问是否应该同意张四维的这个建议。 对于朱载坖来说,主要考虑的有几个问题,首先就是朝廷的钱息是否有保证,这点张守直认为还是有保证的,张守直做过测算,铸造一百元银钱,成本、火耗等是九十三两,而各种运费均摊下来不到一两,朝廷原本差不多有六两左右的钱息,若是给晋商一些,还能够保证有四两,只不过是赚的少了一些罢了。 而朱载坖接下来就要思考是否必要了,如果不让这些晋商介入的话,朝廷是否有能力摆平此事,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其实不让这些晋商介入,朝廷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处理此事,只不过需要付出一些代价罢了,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就是直接打击这些囤积居奇的钱庄票号,朝廷可以直接动用官军,抄没了这些钱庄票号,用他们所囤积的银钱来解决东南的钱荒,这也是最简单也是最直接的办法。 但是代价是什么呢? 东南乃是朝廷财赋重地,钱庄票号更是重要的金融工具,他们在很多方面起到了作用,为商人们提供周转资金、进行抵押放贷等等,对大笔资金的跨区域汇兑,朝廷对于这些钱庄票号的打击是肯定会影响到整个经济的,也许当时影响不会立即显现出来,但是总归是要付出代价的。 有没有不那么有破坏性的措施呢?当然也有,就是朝廷利用自己新铸造的银钱,同时调集盐政、钞关等处银钱,饱和式的投放到市场中,将这些钱庄票号的银子兑换出来,只要朝廷有足够的银钱,就可以最终将他们耗死,这点是毋庸置疑的,但是这样做需要很长的时间,而百姓在这段时间内就要承担损失,而且可能会导致朝廷的新政推行受阻。 所以说,不让晋党介入此事,朝廷确实是可以将此事予以处理了,但是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朱载坖现在不愿意东南出现混乱,更不愿意朝廷的新政受阻,要在确保朝廷新政推行的情况下,快速的将东南的钱荒问题解决了,所以张居正等人认为,张四维所提的要求是可以满足的。 朱载坖说道:“这个张蒲州倒是很在乎他的乡党嘛!” 这点到确实是如此,晋党在朝廷上的人数虽然不多,但是和晋商一样,他们团结紧密,互相呼应,所以虽然看似实力不强,但是他们确实是很团结的,张居正认为,可以借此机会利用晋党和晋商对于东南的这些豪商予以打击,使他们明白朝廷的力量,他们之所以敢于冒天下之大不韪,在东南制造钱荒。 就是因为对朝廷投鼠忌器的心态很了解,他们很清楚,作为大明的财赋重点,东南的稳定压倒一切,这点无论是朱载坖这个皇帝,还是朝廷上的大臣们都是很清楚的,虽然朱载坖对于他们恨之入骨,但是为了朝廷的赋税和东南的稳定,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动用武力的。 张居正和户部尚书鄢懋卿都认为,可以采纳张四维的建议,给予晋商一点特权,让晋商为朝廷办事,但是对于晋党团体的膨胀,也要加以警惕,对于晋商所要求的特权,张居正认为可以答应,但是要限定地域和时间,不能无限制的放任晋商的势力随意膨胀,到时候尾大不掉就麻烦的。 张居正认为以五年为一期,将在浙直从事白银、银钱的兑换事宜交给晋商和他们所开办的钱庄票号之后,还要限定兑换的地域范围。按照这些晋商们在此事中出力的大小,以府为单位,将这个特权给予这些晋商们,一府一商。 第1573章 欲解钱荒奇谋出 这点和朱载坖想到是差不多的,现在东南商人崛起的势头太大,如果不加以控制,很容易对朝廷构成威胁,随着海上贸易的繁荣,他们获得了巨额财富,积累起雄厚的资本,而一旦有了钱财,他们自然是会觊觎权力的,这次是事情就是很典型的例子。 从表面上看,这是东南的豪商、大地主对朝廷新政的反抗,实际上是他们在和朝廷争夺权力,他们希望通过制造钱荒,逼迫朝廷放弃铸币权,将铸币权交给他们,这显然是不可能的,所以朱载坖要利用晋商对于这帮东南的豪商和大地主进行打击。 但是同时又要限制晋商的实力,不能让晋商借此机会膨胀起来,所以在答应张四维条件的同时,对于他的要求予以限制,因为朝廷已经开始组建银行了,金融的主动权是一定要控制在朝廷手中的,朱载坖准备利用通商贸易银行来控制控制大明的金融业,只不过需要时间罢了,所以现在就是利用晋商去制衡东南商人。 除此之外,鄢懋卿还建议,对这些东南商人也要进行分化瓦解,东南的商人也不是铁板一块,他们有很多不同的商人聚集在一起构成的,以地域来分的话,由徽商、淮扬商人、苏松商人和浙商,以从事的行业来分的话,有两淮盐商,海商、坐商等不同的分工,他们未必所有人都要和朝廷作对。 鄢懋卿曾经总理盐政,也曾经巡视过东南,对于东南的情况还是有所了解的,他们认为将东南的盐商就未必和这些海商是一个想法,他们也不大可能参与这些大海商的事情,而且他们实力雄厚,和朝廷的关系也十分密切,可以利用他们的手中的银钱来应对现在东南的钱荒。 而且海商之中也有不同的派系,徽州海商,闽浙海商,两广海商等,他们之间也未必是铁板一块,这些都是可以利用的。 朱载坖认为他们说的还是有些道理的,于是决定以内阁的名义回复张四维,准允他上疏所奏的一切事项,但是对晋商的银钱兑换专卖权要限定时间、地区,同时命令户部尚书鄢懋卿和总理盐政庞尚鹏商量怎么利用盐政筹集一部分的银钱,以缓解东南的钱荒。 而对于海商,朱载坖传令王直,希望他以五峰船主的身份,号召这些海商减少将大明的银钱和制钱运出海外,对于银钱制钱出海限制规模,朱载坖的命令以急递的形式送达南京,张四维随即给杨俊民送信,准备一起商量应该怎么处理此事。 而鄢懋卿和庞尚鹏则是赶紧商量,应该怎么利用盐政为朝廷筹措大笔的银钱,他们两人提供了两个方案,第一个是预售盐引,编制明年、后年的盐引,折价卖给盐商,但是注明之后这些盐引是用于支取余盐的,到底才能支取盐的。第二个想法就是朝廷以盐引为担保物向这些这些商人借款并给予利息,这些盐引介意转卖,而且朝廷还本付息。 对于他们所提出的这两个方面朱载坖最后认为还是以盐引为抵押们借贷这些大盐商手中的银钱和制钱,用于解决东南的钱荒问题。 而在苏州,浙直总督衙门,杨继盛正在思索应该怎么办,之前杨继盛和蔡国熙亲往南京,和张四维、杨俊民商量处置盐商的事情,杨继盛之前宣传朝廷的一百万铜钱已经很快就在就会抵达东南了,同时督师南京大学士张四维正在想尽一切办法支持朝廷的缓解钱荒。 这使得市场稍微稳定了下来,但是现在是官府又没有任何动作,使得百姓的焦虑情绪又开始滋生起来,杨继盛赶紧急报张四维,请求张四维想象办法处理此事,张四维也先从两淮盐政衙门和运河钞关的关库中动支银钱各五十万,用于缓解东南的钱荒状态, 同时为了防止又出现朝廷虽然投入了大量的银钱,但是效果并不会,因为大量的银钱实际上并没有到百姓的手中,市面上钱荒被没有得到缓解。 张四维规定吗,这笔银钱可以用来收储东南的粮食和布匹等物资,同时由官府派遣小吏和通商贸易银行、司农寺一道负责,朝廷直接向百姓收购粮食和布匹等物资,每家仅限六两,直接由司农寺官员收储之后予以转用,而通商贸易银行则是负责将所收来的散碎银子予以熔铸解运。 而朝廷在上海建立了铸币厂,也已经开始铸造银钱,以缓解朝廷和百姓的压力。 而张四维、杨俊民此世正在商量下一步的做法了,现在看起来东南的钱荒已经出兵得到遏制了,但是张四维很清楚,这只不过是暂时平静罢了,只要这些大豪商们手中还握有巨额的银两和银钱,大明东南的这场钱荒就很难结束。 张四维随即就签发了总督大令,明确要求地主、商人、百姓不准再使用散碎银子作为知府手段,所有的散碎银子都应该兑换成为大明的银钱和制钱。 而鄢懋卿、庞尚鹏则是向朱载坖上疏条陈有关以盐引为担保物抵押的相关规定,首先就是利息问题,鄢懋卿、庞尚鹏奏称:“存银时间越长,息银月高,为公款计,酌量变通,最高固定六厘月息,不如规定长存一年者以六厘行息,六个月者五厘行息,短存三个月以至两月一月者,概以四厘行息,逐日计息者,照市核计。” 抵押物是大明的余盐盐引,但是不是滥发的今年盐引,而是隆庆十五年、十六年的盐引,其实就是预售了,朝廷将这些盐引变相预售给盐商们,从他们手中获取银钱,解运到东南各省,去百姓手中兑换散碎银子。 为了防止豪商地主搅乱此事,要求百姓们持户帖赴官府兑换,限人限量,防止这些好不容易筹措来的银钱又被这些豪商们换走了,而百姓手中仍旧没有银钱的窘境。 第1574章 欲解钱荒奇谋出(二) 而张四维在收到朱载坖的回复之后,随即和杨俊民联系,商量应该怎么处理东南的钱荒问题,张四维和杨俊民很清楚,晋商们虽然有较强的实力,但是面对整个东南和庞大的东南商人,还是力有不逮的,要是在东南全面的投放银钱和制钱,恐怕先耗不过的肯定是这些晋商们,所以必须重点突破。 张四维在和杨俊民商量之后认为,应该在一些重点地域投放银钱和制钱,短时间内就将这银钱比价打下来,从而缓解这些地方的钱荒,然后以点带面,解决大明东南的钱荒的问题。 其实张四维和杨俊民很清楚,他们的目的就是逼迫东南商帮不再收购市面上的银钱,使得银钱可以正常流通就行了,但是这点也是不容易做到的。 东南是什么地方,是大明的腹心之地,经济最繁荣的地方,每天在这里流动的银两以百万计,这么多的银子,要想将整个东南的金融市场都是解决,是显然不可能的,张四维在和杨俊民等人商量之后决定在东南的重要城市投放银钱,以稳定整个东南的银钱市场。 首先自然是南京了,作为大明的留都,南京在东南的地位是人所共知的,南京的稳定与否,不仅仅关系着东南,更是直接关系着朝局,所以首先要稳定的就是南京的市场。 其次是苏松两府,这次是大明最富庶的地方,也是东南豪商聚集的地方,也是这次朝廷要重点应对的地方,还有就是杭州、淮安、宁波三地,杭州是仅次于苏州府的要地,淮安是运河、盐政的枢纽,宁波是大明东南重要的港口,只要能够控制住这些地方的银钱比价,对于朝廷来说就算赢了。 不过这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需要巨额的资金投入,张四维、杨俊民已经在自己计算能够调动的资金有多少了,朝廷方面,朱载坖从内承运库拨制钱一百万贯,预售盐引加上两淮盐政积存的银钱,有一百四五十万元,钞关能够动支的银两差不多有四五十万元,当然朝廷的铸币厂后续应该也能够铸造一些银钱解运过来,但是数量能有多少,尚且不能够确定。 张四维算过了,朝廷这边,现在马上能够动支的,也就是三百万左右,张四维要求晋商们最少要准备七百万的银钱,凑足一千万备用,这可不是小数字,从朝廷发行银钱和制钱以来,以供就铸造了六七千万之数,张四维要将其中的七分之一掌握到自己手中来,其难度可见一斑。 在张四维、杨俊民等人积极筹划的时候,东南的商人们也在积极的筹划,对于张四维的底牌,他们也摸得很清楚,张四维能够动支的朝廷银钱,最多三百万,如果张四维只有三百万的话,那他就输定了,但是东南的商人们也很清楚,现在可虑的是晋商票号的钱,晋商毕竟深耕票号、钱庄业务,还是拥有很雄厚的实力的,要是晋商下场帮忙的话,对于东南商人们可就麻烦了。 所以他们现在最担心的也就是这点,最近他们都没有进一步的将市面上的银钱予以收购,就是要积蓄力量,准备和张四维叫叫板,而且随着张四维的督师大令,还有浙直等地官府的严令,再加上朝廷向东南转运银钱的消息传播开来,东南的钱荒似乎是有一些缓解,市面的银钱又增加了一些,银钱的比价也基本和户部、少府监的比价差不多,看起来东南形势有所好转,物价也趋于平稳。 这使得杨继盛、蔡国熙等人稍微松了一口气,现在秋粮收获在即,朝廷的赋税也马上就要开始征解了,对于地方官员来说,这是关系到他们乌纱的大事,尤其是今年试行一条鞭法和摊丁入亩的省份,责任更是重大,地方官府不仅要将原本以实物征解的赋税折色成银两解运太仓,而且要将人丁等折银摊入田亩之中,同时将原本的徭役、杂泛差役和大部分的田赋也要折银征解,每一亩土地应当征收多少,都要算得清清楚楚的,对于地方官府来说,是一个不小工程。 同时为了保障百姓手中有银钱缴纳赋税,经过各布政使司与州县衙门的统计,还有锦衣亲军驻地千户所的密报,户部、司农寺一道确定了今年朝廷收储粮食的最低价格,户部、司农寺与总督仓场衙门一道派遣官员到地方,与地方官府一道收购百姓手中的粮食、布匹、丝绸等物资,一面收储进朝廷的官仓之中,另一部分被运送到上海、天津等港口发卖给西洋人,所获取的利润用于补贴运输的损耗的运费。 朱载坖和张居正在制定这次的赋税征解则例的时候,一个重要的目的就是减少百姓的隐形赋税,大明的田赋,看起来并不高,甚至于说很低,但是在实际的征解过程中,对于百姓仍旧造成了非常沉重的负担,原因就是法外加征,在朝廷规定的赋税之外,各级官府都会层层摊派,加百姓增加赋税。 缴纳本色有加耗,缴纳折色有火耗,这使得百姓痛苦不堪,这些加耗钱粮往往比朝廷征收的正项钱粮更多,使得百姓根本无力承担,而朱载坖和张居正实施的改革,主要目的就是要将百姓,尤其是农民的赋税予以控制,同时以田亩作为征收的依据,使得地主们承担更多的赋税,增加他们兼并土地的成本,达到抑制土地兼并的效果。 所以这次的试行对于朝廷来说极为重要,朝廷要根据试行的结果及时调整税率,既然保证朝廷的正常运转,又要减轻百姓的负担,所以其实了两方面的改革同步进行,第一是建立地方财政,在各省府州县实施预算决算制度,将地方官府的行政成本,地方的各项营建也考虑进去,第二就是赋税制度改革,将一应火耗、加耗全部取消,减轻百姓的负担。 第1575章 欲解钱荒奇谋出(三) 作为内阁辅臣的张四维当然是深知朱载坖和张居正的意思的,他们很清楚,现在对于张居正和朱载坖来说,新政是他们两人都很关注的事情,尤其是张居正,这关系到他能否在首辅的位置上坐稳,张居正已经不止一次的在书信中暗示张四维了,在必要的时候可以动用官军或者以官府的力量严厉打击这些钱庄票号。 但是张四维很清楚朱载坖的想法,在出镇南京之前,朱载坖和张四维深谈过一次,对于如何处理东南的钱荒,朱载坖有自己的看法,朱载坖这次不准备上来就动用官府、官军甚至锦衣亲军这样的暴力机器,因为这样会影响东南地区的问题,现在东南是大明赋税的主要来源,无论是两淮的盐税还是东南海关的关税,对于大明朝廷来说都是很重要的,所以朱载坖希望保持东南的稳定,使得朝廷的收入能够保证。 同时,朱载坖也认为朝廷不能一遇到事情就想着动用官军,使用暴力,之前朱载坖是没有办法,为了破局才这么干的,现在朝廷的力量和朝廷对于地方的控制已经远远强于之前了,朝廷应该尝试用其他办法来处理这些问题,动用刀兵,那是迫不得已的手段。 张四维也认为不应如此,所以这次他出镇南京,希望能够通过自己的一番谋划,将此事予以解决。 而在张四维的命令之下,东南各地官府的正印官也和自己辖区的钱庄票号还有豪商们商谈此事,官府的意思很简单,就是希望这些东南本地的钱庄票号和豪商们向市场上投放一些银钱,以维持银钱比价保持在朝廷规定的官价上,同时要求这些钱庄票号不要再吸收市面上的银钱了。 对于官府的这个要求,这些钱庄票号的掌柜们则是纷纷向官府大倒苦水,声称他们手中也没有多余的银钱,而现在朝廷的各种赋税,都是需要使用银钱的,朝廷也已经再三强调废两改元,民间不准使用散碎银两交易,他们自然是不敢违逆朝廷的意思,但是钱庄票号经营的就是银钱生意,没有银钱,怎么做生意?总不能让他们饿死吧? 他们反倒向朝廷诉苦来了,他们认为朝廷的废两改元推行的太过于激进了,应该还是元两并行的好,也就是既袁旭朝廷的银钱流通,也允许散碎银两流通,对于他们的这个诉求,张四维自然是予以断然拒绝,朝廷之所以要推行废两改元,就是要将铸币权牢牢的控制在朝廷手中,朝廷可以通过控制银钱的铸造来调控物价,还可以借此获取钱息。 一旦再次实行两元并行,不仅使得朝廷的信用彻底破产,还会使得朝廷再也无法控制市场上的货币和物价,这对于百姓们来说简直是灭顶之灾。 张四维很清楚,自战国以来粮商们就知道囤积居奇、贱买贵卖,他们趁百姓在交纳赋税之际故意压低粮食价格收购,在青黄不接乃至荒年饥岁高价出售粮食。这种行为使百姓仅靠出售粮食很难支付朝廷的赋税,即使能完全支付百姓也会在支付后出现生存危机。 朱载坖和大明朝廷之所以要推行废两改元,就是要将货币收归朝廷,免得这些豪商地主通过自己窖藏的白银,制造银荒,或者通过大量向市场投放白银来哄抬物价。 尤其是他们窖藏白银,使得大量的货币不能够进入流通,才是一个十分头疼的事情。 中国自古就有窖藏货币的习惯,而在大明,这一风气更是极盛,原因无外乎两点,白银被窖藏一方面是由于白银是一种贵金属,相较于大明宝钞和铜钱具有保值增值的能力,可以随时用于应对急需的货币。大明之前所用的宝钞,实在是一言难尽,朝廷滥发宝钞,变相掠夺民间的财富,这种行为使得朝廷的信用丧失,百姓的财富没有任何安全的栖息地,也没有办法来保护其资产不被通货膨胀所吞噬。在这种情况下,窖藏金银就成为富户最好的保障其财富的手段。 由于白银本身具有极高的价值,而且在将来的任何时候都拥有同等的兑现能力,拥有很强的储藏财富的功能,这一特性成为了医治百姓担心财产流失的一剂良药,因此在大明上至皇帝下到普通民家,窖藏白银成为一种风气,使得大量的白银并没有进入流通。 这富户们储藏有成千上万两白银。通常为了安全,都是将这些银条、银锭埋入地下。富户的行为使得市场上的白银紧缺,流动不足,这又进一步促使普通的中产之家也要窖藏白银,如此恶性循环,使得很大一部分白银一窖永藏,很难在回到市场上进行流通。 另外一个方面就是白银很难被朝廷直接控制,在之前的情况下,白银的来源主要依赖海外的白银市场,所以大明白银的流通要靠海外不断进行输血才能得以维持。朝廷也无法控制,正是由于白银主要依靠进口,且供应常常受到海外国家一些因素的影响,百姓对白银的保值功能更加看重,这在一方面进一步促使白银窖藏的一发不可收拾。 这使得朝廷对于货币的垄断权完全丧失,对于地方,尤其是经济的控制能力也大为减弱,这是朱载坖所不愿意看到的。朱载坖从即位以来就是一直推行的是加强朝廷对于地方的控制,不仅仅是在行政上的控制,更重要的就是在经济对地方加强控制,朱载坖绝不会在容许之前情况再发生了,朝廷对于货币铸造的垄断必须重新建立起来。 这才是朱载坖一力推行废两改元的原因,所以张四维是很清楚的,朱载坖绝不可能接受所谓的两元并行的建议,既然东南的这些钱庄票号已经摆出了不合作的态度,那么张四维也要按照自己之前所制定的办法行动了。 第1576章 欲解钱荒奇谋出(四) 眼下马上就是赋税的征解时间了,这也是这些钱庄票号们为什么这么强硬的原因之一,他们很清楚,朝廷现在推行一条鞭法和摊丁入亩,从本质上来说就是大规模的进行折色,这也是张居正从担任首辅以来就一直推行的政策,他们很清楚,这关乎张居正能否坐稳首辅的位置,所以说他们认为可以借此拿捏张居正这个首辅,进而影响到朝廷的决策。 但是很显然他们打错了算盘,且不说张居正这个首辅有没有这么好拿捏,废两改元是朱载坖推动的重要改革措施,而且也确确实实给朝廷带来了巨大的实惠,别的不说,每年二百多万元的钱息就是最好的证明,他们想要朝廷变易国策,问过朱载坖了吗?问过户部尚书鄢懋卿、少府卿张守直的意见吗? 朝廷现在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朝廷了。从开海以来,大明的朝臣们见识了开海带来的巨大利益,还有海外丰富金银来源,现在朝廷从海关和倭国可以获取稳定的金银来源,这就使得朝廷可以利用这些金银和铜料来铸造货币,重新掌握铸币权,而且铸币所带来的丰厚利润也使得朝廷收益匪浅,现在怎么可能放弃呢? 朝廷已经深刻的认识到了,没有准确的财政制度和财政调控能力,甚至没有自主发行货币的能力而是把货币供应全然委托于海外货币市场, 那么朝廷就丧失了对经济根本的控制能力,也丧失了对海外垄断的货币市场的干预能力。这些能力丧失的结果就是朝廷力量的日渐衰弱,百姓因深受剥削而日益贫困,社会也会变的动荡不安。 很多大明的官员已经意识到了,铸币绝非小事,丧失铸币权的后果就是朝廷权力的削弱,这种至关重要的权力的削弱导致的社会失控,使得朝廷对于地方的控制丧失,在这种情况之下,再向朝廷放弃铸币,是绝不可能的。 而在松江府,致仕在家的前首辅徐阶正在自家的庭院中休息,已经八十多岁的徐阶精力早就大不如前了,这两年一般都是休养不问世事,而今日徐家的大门外却是聚集了不少的人,而且他们都是松江城内有头有脸的人物,徐阶的次子徐瑛轻轻走到徐阶身边,问道:“父亲,有一帮松江的富户在门外求见。” 徐阶放下书,眯着眼睛逗弄着趴在自己身边懒洋洋晒太阳的一只橘猫,等了一会才说道:“老夫病重,外客一律不见!” 徐瑛只得出去将这些人都请走了,徐阶病重的消息传开之后,东南的官场为之一震,徐阶是什么人?是大明现在的元老忠臣,两朝首辅,门生故吏遍布天下,收到消息之后的杨继盛立即从苏州赶赴松江,探望自己的老师,杨继盛以浙直总督和徐阶的门生身份上门探望,自然是能够进入徐家的。 当杨继盛看到徐阶正在自家花园中修剪花草时,不禁苦笑着上前问道:“恩师这是为何啊?” 徐阶这才回头笑着说道:“仲芳来了啊,老夫只是不想被这些人烦,才不得已出此下策的。” 杨继盛当然知道徐阶所说的这些人是哪些人,作为松江本地的豪门,徐家的消息是很灵通的,松江府地面的事情,很少能够逃过徐阶的眼中,徐阶当然知道他们来干什么,只是徐阶不想参与罢了,仆人送上茶之后,就剩下徐阶和杨继盛师徒两人。 徐阶问道:“仲芳,这天下第一总督的感受如何啊?” 杨继盛只得报以苦笑说道:“老师,如坐针毡,如临深渊!”这倒不是杨继盛夸张,对于大明的官员们来说,能够做到浙直总督,自然是无比荣耀的,其地位之重要,不亚于部堂大员,但是浙直总督肩头的压力也是极大的,尤其是遇到朱载坖,他推行各种新政,往往是以浙直作为试点的,使得浙直总督承担的压力比一般的总督要大得多。 不仅要维护朝廷在浙直的利益,推动朝廷的各项新政得以推行,还要在地方和朝廷之间小心翼翼的平衡,这是非常之难的,杨继盛也确实感受到这个总督不好做,徐阶听了杨继盛的话,微微一笑说道:“你能这么想,那就错不了。” 对于杨继盛,徐阶还是很放心的,师徒两人都是老官僚了,徐阶当然知道现在杨继盛所面临的情况,那些人来找徐阶,所为何事,徐阶是很清楚的。 徐阶说道:“张蒲州这个人,颇有当年杨惟约的风采啊。” 对于徐阶的这个评价,杨继盛还是很惊讶的,杨博是何等样的人物?嘉靖朝公认的人杰,若非是因为其三甲出身,内阁绝对有他一席之地,徐阶认为张四维有杨博当年之风,这个评价可不低了。 杨继盛笑着说道:“老师说的是,张阁老到任之后,雷厉风行,倒是使得这些钱庄票号有所收敛。” 徐阶听后只是笑笑,徐阶说道:“叔大之后,恐怕就是张蒲州了,仲芳你和他多接触是好事。眼下的事情,仲芳有方略吗?” 说起此事,杨继盛也有些苦恼,现在市面上缺乏银钱,张四维虽然胸有成竹,但是杨继盛还是有些忧虑的,毕竟他是对浙直负责的官员,一旦出了问题,杨继盛是首当其冲要承担责任的。 杨继盛向徐阶说了自己的忧虑,徐阶说道:“仲芳啊,兵法有云,实则虚之,虚则实之,虚实之间,就是为政之要,至于其他的事情,老夫就不便多言了,仲芳只要让他们不再来烦老夫就行了,这句话你也带给张蒲州。” 杨继盛赶紧答应下来,杨继盛神色悲戚的出了徐家,使得徐阶病重的消息被坐实了,看来徐家是指望不上了,这些富户们只能自己商量对策。 而杨继盛也赶赴南京,向张四维转告了徐阶的话,张四维听后说道:“徐阁老果然是大才,竟洞见本阁之谋了!” 第1577章 欲解钱荒奇谋出(五) 徐阶确实猜中了张四维的打算,其实现在杨继盛和张四维都没有,要想解决此事,其实也并不难,只要朝廷能够向市场投放足够的银钱就可以缓解东南的钱荒了,但是问题是现在朝廷拿不出足够的银钱,这才是张四维 、杨继盛比较头疼的问题。 而徐阶的话则是准确的猜中的张四维的谋划,张四维很清楚,以东南的体量,即便是张四维将手中的一千万银钱全砸出去,也未必就能够将东南的钱荒完全缓解了,何况这些东南的钱庄票号以及豪商蓄谋已久,他们准备了这么久,以他们雄厚的实力,恐怕远远不止一千万两。 所以说徐阶才讲虚则实之,实则虚之,所谓钱荒,实则是百姓惶恐的一种体现,百姓担心朝廷无法向市场提供足够的银钱,在这些钱庄票号的推动之下,疯狂的囤积银钱,以应对朝廷的赋税,所以对于张四维来说,不是要一次就投入足够的银钱,彻底解决整个东南的钱荒,而是要让这些票号钱庄还有他们背后的这些豪商地主和百姓们相信,朝廷有能力提供足额的银钱,张四维只要做到这点,就可以保证东南的钱荒能够得到缓解了。 张四维对于徐阶的老谋深算有了充分的认识,不过徐阶现在的态度是不想参与此事,这就令张四维很放心了,对于其他人张四维还是很有信心的,张四维已经向朱载坖上了密疏。 而在京师的朱载坖,近来因为各地的钱荒也承受了不小的压力,很有一批官员向朱载坖上疏,认为现在各地都出现了大规模的钱荒,这都是由于朝廷的废两改元政策所导致的,朝廷的铸币能力还不能满足大明的需要,在这种情况之下,他们认为,应该先恢复到两元并行的政策上来,以缓解大明现在的钱荒。 对于这种上疏,不仅朱载坖予以严厉申斥,内阁、户部还有一些地方官员都上谕予以驳斥,巡抚顺天左春坊大学士申时行就上疏痛陈之前用银两缴纳赋税的弊病,申时行在奏疏中称:“每征赋税,胥吏即可作弊,及至发解之时,又轻轻扶捏天平,每百两常轻三二两,大户解官遥望叹息,何敢近前一看?及到交纳之处,千巧百伪,务在多压。当事者佯为不知,或伪出公言不知秤兑。官吏熟知其心,已暗笑之。故收受时,打点重则收轻,打点轻则收重。出放时,打点重则折少,打点轻则折多。当事者坐桥出入盲然无见,伺候者道伤号呼,哀而不闻,其中之弊,可胜言哉!” 申时行所陈述的,就是之前在朝廷征收银两的时候,官吏借机从中捞取好处的事情,因为缴纳税银是要称量的,这就给了这些胥吏们做手脚的机会,他们会在由他们掌控的银秤或天平上大展手脚,巧取暗窃。百姓即使明知作弊,亦只能忍气吞声,无可奈何。 用申时行在奏疏中的话来说,就是这般胥吏,重收以苦纳户,轻放以苦支人,暗盗以亏公帑,而承收赋税的揽头大户在缴解白银时遭到库官重剥,因此揽头大户在向百姓征收赋税时亦只能巧立名色加以多收,从而导致百姓遭到多重盘剥。 这都是征银所导致的弊端,申时行认为,废两改元之后,这些胥吏再想作假就不容易了,废两改元才是对百姓有利的善政。 而户部尚书鄢懋卿则是从另一个角度阐述了征银的不便,以往在征银过程中,最头疼的问题就是假银了,在民间大量低劣伪银的流通情况下,地方官府通过赋税征收上来的白银常不足色,多有含铜、铅和锡杂质的低黑白银,从而使国课受损。朝廷自然会对地方官府予以严惩,而地方官府的解决办法也很简单,就是重敛百姓以保证有解运太仓的银两足数。 鄢懋卿就痛陈了假银之害,鄢懋卿在奏疏中称:““照得乡民贸易,或挑或负,用力许多换银无几,方以为可充国赋 而兑官比也!不意尽是红铜、黑铅料为四五成色,尚无一二成色。将愚民之万苦,不当奸民之一骗!于此,不究低银之根,因而重罪银匠,不啻民受害粮难完,而钱法亦终无疏通之日。” 不仅如此,官员们也利用这些假银,以盗取朝廷的库银,之前的盗银案中就有所体现了,嘉靖年间也发生过一个案子,户部尚书王杲、巡仓御史艾朴被弹劾接受盐运司官贿赂,在缴纳太仓银库时接受低银。嘉靖当然是大怒,命令陆炳严查此案,坐实之后,他们居然辩解称:自己对起解至户部的各地赋税银两仅过问其数目存放情况,并无权力干预地方赋税征收事务。嘉靖也只得将其罢官,这批假银退回,就此了事。 大臣们都纷纷上疏,痛陈征银之弊,要求朱载坖坚持废两改元,朱载坖也对于这些鼓吹两元并行的官员予以处分,同时重申朝廷废两改元的国策,命令刑部与大理寺,制定有关朝廷钱法的法律,对于违制使用金银、融毁朝廷银钱制钱的行为,都要予以严厉打击,以法条的形式,将废两改元以法令的形式确定下来。 而张四维的密疏也到了朱载坖的案头,对于张四维的谋划,朱载坖予以同意,赐予张四维令箭,准允其调动南直隶水师、东海水师为其所用。 接到朱载坖批复的张四维,随即就安排起来了,首先就大张旗鼓的宣布朝廷在上海新设立的铸币厂已经可以开工铸钱了,命令大明通商贸易银行将其库存的银两解运至铸币厂铸造成银钱,以供东南使用,同时张四维还宣布朝廷已经从少府监调拨了大量的银钱,在水师的押运下,从天津起运,运往上海、宁波等地,用以缓解东南的钱荒。 不过对于张四维的这些话,东南的豪商们并没有多在意。 第1578章 欲解钱荒奇谋出(六) 上海的铸币厂是早就宣布了的事情,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但是大家都很清楚,一个铸币厂从建立到投产,是需要时间的,虽然朝廷和地方官府对于建立上海铸币厂很重视,上海铸币厂的建设也确实很快,但是要说能够很快铸造大量的银钱以供东南使用,是显然不可能的。 至于朝廷的银钱,那还没有影子了,东南的富户们普遍认为张四维是在虚张声势。但是张四维并没有和他们废话,而是立即宣布了其他的命令,张四维晓谕东南的百姓,由于东南钱荒,官府之前向东南本地的钱庄票号下达命令,要求他们将自己所积存的银钱拿出来用于投放市场,但是他们都声称没有银钱。 为了纾解民困,张四维和以日升昌为代表了八家钱庄达成了协议,由他们在东南开设分号,准允他们专营银钱和散碎银两的兑换,为期三年,在此期间,除了这八家钱庄之外,其他的任何钱庄在东南从事散碎银两和银钱的兑换,均属违制,一经发现,票号钱庄罚银五千元,涉事人员流三千里。 张四维的这个命令一出,顿时在东南激起了千层大浪,东南的这些钱庄票号的掌柜和他们幕后老板们都坐不住了,纷纷通过各种关系去表达自己的反对,他们认为这是张四维明着偏袒乡党,张四维、杨俊民都是山西人,所以他们才会从山西找来大批的晋商,现在居然要让晋商垄断银钱兑换,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们认为张四维和杨俊民过分了,于是通过地方官府找事,要求将晋商垄断银钱兑换这一条予以取消,因为这样一来,不但使得晋商成功的进入东南各府州县经营,还使得晋商获得了也许经营权,这是东南商人们所不愿意看到的。但是地方官府则表示此事他们是做不了主的。 命令是督师南京大学士张四维下达,他们只能遵照执行。于是这个富户和豪商们通过他们在官场上的人脉弹劾张四维包庇乡党,还有朝廷大规模折色的弊端。 他们认为,之前征收本色和直接征收银子的办法更加好,现在改为征收银钱,反而对百姓不利,主要是因为钱荒,导致百姓获取银钱困难,反而遭受盘剥,对于这些上疏渎扰的,朱载坖再没有客气,直接送诏狱大酒店雅座一位,命令陆绎严审幕后主使,内阁首辅张居正也上疏,认为对于妄言国事者,应当予以严惩,对于张居正的要求,朱载坖予以同意,严旨不准妄议朝廷大政,违者必置之重典。 而在上海港,南直水师和东海水师也扬帆起航,前往天津押运物资到上海来,对于水师的意动,东南的流言一下来开始流传起来了,水师大规模的前往天津,是押运什么重要的物资?要这么多水师舰船出动,大张旗鼓的前往,而且南直隶的锦衣亲军官校和苏松镇、浙江镇、淮扬镇的官军也已经在集结了,唯一的解释就是朝廷真的准备向东南投放大量的银钱,所以才要调动这么多的官军,以沿途护送。 而在官府的支持下,以日升昌为首的晋商票号也在东南的各大州府开业,不仅仅是晋商的票号,还有晋商的布庄、绸缎庄也都同时在东南开业了,为了防止这些东南本地的钱庄对这些晋商的票号进行挤兑,抢兑银钱囤积等行为,张四维和杨俊民制定了严密的措施,以保证朝廷所发行的银钱能够流入百姓手中,不被这些钱庄票号所兑换。 首先就是限量,每人一次仅可兑换银钱五十元或者制钱五十贯,大宗银钱暂不兑换,同时兑换银钱需持本人户帖前往,要是有多次、大量兑换银钱的,移送官府以囤积居奇法办,其次就是有侧重,对于要缴纳赋税的百姓,优先予以兑换,同时晋商们的布庄、绸缎庄等也在收购这些百姓的布匹和丝绸,凭布庄、绸缎庄的凭票到票号领取相应的银钱。 同时就是加大流通,经过这些票号掌柜和张四维、杨俊民的商量,对于兑换银钱的,十元以下支给现银,十元以上的,多余部分强制储蓄在票号之中,只能分期提取,这样做的主要目的就是要控制银钱的发放速度,同时保证这些银钱能够流入到真正需要银钱的百姓的小地主、小商贩手中,保证银钱在东南的正常流通。 同时经过督师南京大学士张四维的奏请,暂缓一年东南百姓购买朝廷发卖土地贷款的还款,之前朝廷将抄没的东南土地发卖给了无地的百姓,很多百姓是向少府监贷款购买的,需要按期还款,张四维考虑到,这样的还款也会导致短时间内对于银钱的大量需求,所以奏请朱载坖暂缓一年,以稳定东南的银钱市场。 朱载坖同意了张四维的请求,同时还下旨免去今年、明年两年的利息,宽以待民。 对于张四维所采取的种种措施,东南的钱庄票号和他们的幕后老板们也在分析,他们认为张四维杨俊民肯定是和晋商们达成了交易,所以晋商的票号们才会下场支持朝廷,但是现在晋商票号的资本仍旧不足,否则的话张四维不必采取这么多的限制措施,所以只要他们在其中煽动,将百姓的恐慌情况煽动起来,就能够形成挤兑效应。从而达到破坏朝廷的钱法的目的。 在他们的煽动之下,整个东南的百姓都蜂拥到仅有的晋商票号中去,要求兑换银钱,而刚刚开业的晋商票号显然没有处理这么多业务的能力,百姓连日苦守,却无法兑换银钱,对于官府和晋商票号的怨恨开始积累起来,而各种流言则是在这个时候大量流传开来。 当然,其中传的最厉害就是张四维、杨俊民和晋商的特殊关系,毕竟这是摆在明面上的事情了,他们声称张四维和杨俊民是故意引进晋商来坑害东南百姓的,晋商票号根本没有足够的银钱。 第1578章 欲解钱荒奇谋出(七) 这种流言的传播在民间造成了极大影响,百姓们认为正是由于张四维、杨俊民两个山西人在东南,他们两人故意偏袒晋商,才导致现在东南的钱荒,张四维是要利用自己督师东南的权力,帮助晋商夺取东南的金融市场,将东南的钱庄票号予以赶尽杀绝。 要知道在这个时候百姓还是很重乡情的,对于这种说法也能够接受,尤其是大量的晋商钱庄确实是进入了东南,而且取得了在东南专营银钱兑换的特权,这就使得这些百姓对于这种说法深信不疑。杨继盛等人也得知了这一情况,连忙向张四维等人报告此事。 对于东南这些钱庄票号散布的流言,张四维和杨俊民根本不以为意,他在等待朱载坖所制定钱法律令,张四维当然没有坐以待毙,他在等待朝廷法令的同时,还在积极的安抚民意。 张四维命令东南各府州县在将今年的赋税核算出来之后,与之前百姓所要承担的赋税列表比较,张榜公示,同时命令各县的小吏下乡宣传,使得百姓们明白朝廷实行新政的目的是为了减轻百姓的负担,均平赋税。 和以往相比,这次实行新政之后的赋税征解,和之前确实是有很大的不同,首先就是废除了粮长制度,由地方官府派出吏员以乡为单位进行赋税的征收,不再允许地方的富户插手,同时赋税的征解以田亩为标准,对于佃户来说自然是极为便利的一件事情,因为实行了摊丁入亩,丁银全部折算进入田亩之中,无地的佃户就不再缴纳丁银了,对于贫苦的百姓来说,确实是极大的减轻了他们的负担。 而且最重要的就是各种加耗被大幅度减少并且规范说明了,应该加耗多少,每亩加征多少,都说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对于东南来说,比较头疼的就是漕粮和漕粮的加耗了,以往朝廷一石漕粮要加耗八斗,但是现在海运漕粮的话,运输八百万石,其中的损耗和运费只需要一百六十万石,所以根据朝廷的命令,对于漕粮的加耗大幅度减少,从八斗一石减少到三斗一石,减少了近七成,同时将北运的漕粮由四百万石增加到八百万石,但是新增加的漕粮不采取征收的模式,而是由朝廷出银从百姓手中收购,由司农寺负责,执行朝廷的最低粮价。 这样的话,百姓手中的粮食大半都可以卖给司农寺,用以换取银钱,缴纳朝廷的赋税,剩余的则是用于自己的家庭开支,而且现在市场的上银元和铜钱的比价是700文换一元,但是朱载坖命令司农寺在收储百姓粮食的时候以八百文一元的价格予以折算,给百姓支给铜钱,使得百姓能够从中获利。 根据朝廷的新政实施方案,东南的田赋和徭役和各种杂泛差役、加耗等都要予以规范,然后折色,根据南直巡抚蔡国熙的奏报,南直隶应天、镇江、淮安、扬州、常州、苏州、松江等府和直隶南通州、上海州等,今岁的田赋徭役等折色一共是三百六十八万一百九十二元一钱五分八厘,本色米三十五万九千八百一十石四斗四升九合;麦,五百二十一石六斗九升三合,对比之前,有了极大的提升,主要是之前的各种加耗虽然从百姓手中征解了,但是并没有运进朝廷的府库之中。 但是现在百姓的加耗虽然是减少了,但是都归于朝廷的府库之中,这对于百姓和朝廷来说则是双赢,对于这个结果,张四维立即奏报朱载坖,现在的问题就是能否按照核定的赋税,实征到这么多的赋税,尤其是在现在东南钱荒尚未完全缓解的时候。 而在京师,刑部尚书洪朝选与左都御史海瑞、大理寺卿赵锦等人奉朱载坖的上谕负责编撰有关钱法的法条,这还是大明第一次专门就钱法制定法条,朱载坖的上谕要求务必要严谨,以保证朝廷的钱法能够顺畅流通,在朱载坖的命令之下,洪朝选等人制定了有关钱法的法条。 主要是针对破坏朝廷钱法,扰乱银钱流通的行为予以严厉打击,以保障朝廷发行的银钱和制钱能够顺畅流通,法条主要规定,大明的流通货币只有银钱和制钱两种,其余金银锭等一律不准流通作为货币,其中银钱主要有一两金、一两银、五钱银、二钱银等面值的,而制钱主要是小平、折二、折三、折五等面值的,银钱和制钱的比价有户部和少府监确定,通行天下。 同时规定,一钱以下,只许用制钱,一钱以上银钱、制钱兼行,还有再私自使用金银的,一律予以没收。 对于融毁朝廷银钱制钱的,也要予以严惩,规定融毁银钱制钱价值达五十贯的,绞立决,融毁银钱制钱用于铸造神佛造像的,加三等论罪。 伪造朝廷银钱制钱的,不满一贯的,流放辽东、哈密、缅甸等极边卫所充军,满贯论死。 各钱庄票号,经营银钱兑换的,需经户部和少府监审核之后方可进行,凡是不经审核进行银钱兑换的,被官府发现的,没收所有涉案资产。同时严厉禁止民间钱庄、票号私自发行带有货币性质的钞票,一经发现,即行论死,抄没家产,涉案从犯举家流放极边。民间所发行的所谓银票、钱票,只能是支票性质的工具,而不能是货币。 刑部所拟定的钱法诸条,经过部院大臣讨论,内阁拟票之后,上奏朱载坖,朱载坖御批施行,昭告天下,同时要求各地官府自收到朝廷命令的次月起,严厉打击上述行为,在这之前停止的,不论罪。 而张四维等待的就是朝廷的法令,有了朝廷的法令,张四维才有依据收拾这些东南的钱庄票号,否则的话,会被人诟病的,张四维不是朱载坖,他毕竟只是臣子,很多事情要按照朝廷法度执行,才能够不被非议。 第1579章 欲解钱荒奇谋出(八) 张四维在收到朝廷的命令之后,第一时间以督师南京大学士的命令发布督师大令,要求各府州县严厉执行朝廷的发明,对于不遵守朝廷法令的钱庄票号要予以严厉打击,张四维祭出了朝廷的法令,使得这些钱庄票号和他们幕后的老板还是心有戚戚,毕竟朱载坖之前对于东南豪强的严厉打击使得这些人的胆气远远没有之前那么壮了。 但是也有一些人认为,张四维是张四维,朱载坖是朱载坖,张四维再强势,毕竟不是皇帝,他只是督师南京的大学士,不可能像朱载坖一样随意的调动锦衣亲军和朝廷官军,但是大部分和豪商们还是被朱载坖收拾的胆寒,不敢再和朝廷明着作对了。 毕竟他们各个都是家财万贯的,性命可金贵着,朱载坖现在又是以严刑峻法治天下,对于这些豪强富商是从来不手软的,一旦被朝廷逮住,就算不死也是要流放极边的,他们可不想去哈密收棉花。 他们认为,现在他们手中握有大量的白银和银钱,这些筹码足够他们和朝廷讨价还价的,他们还是认为,朝廷手中的银钱是远远不足的,只要他们紧握住自己手里的银子和银钱,朝廷迟早是要求到他们头上的。 在这种想法的支配下,他们对于朝廷的法令也暂且表示了服从,不再经营银钱和白银的兑换了,但是随着朝廷的赋税要准备开始征收了,东南各地市面上的流通的银钱再度减少,毕竟很多的家庭都要将银钱和制钱储备起来,准备缴纳朝廷的赋税了。 虽然司农寺在收储百姓的粮食,同时释放制钱到市场上,但是司农寺所释放的制钱数量有限,而且百姓们拿到钱更多的是选择储存起来,而不是流通,再加上东南商业发达,对于货币的需求量很大,市面上的银钱不足,不仅仅会影响这些商人的正常经营,还会影响到朝廷的各项赋税,这就使得各地的官府也在向张四维和朝廷奏报钱荒情况。 还有之前为了获取更多的银钱,经督师南京大学士张四维上奏,朱载坖命令海关在收取关税的时候,出口关税只能够通过银钱和制钱缴纳,进口关税才能够的用金银缴纳,这就导致民间的银钱更加缺乏,因为海关关税的缴纳往往都是大笔的银钱,没有银钱,就缴纳不了关税,货物就无法出关,这对于朝廷的赋税是有极大的影响的。 海关衙门已经多次上奏钱荒对于海关关税征收的影响,这件事情关系到大明朝廷的主要现银来源,对于朱载坖和朝廷来说不得不重视此事,在与内阁、户部、少府监还有在南京的督师大学士张四维文书往来之后,朱载坖决定授权大明通商贸易银行进行银钱和金银的兑换。 同时考虑到,由海关将应当缴纳的赋税登记于税单之上,商人可以按照户部的官价将相应的金银存入大明通商贸易银行中,这样以来暂时解决了这些商人缴纳赋税的问题。 朱载坖还命令将少府监最近所铸造的银钱通过运河和海运迅速解运到上海、宁波等钱荒严重的地区,而且应张四维的要求,这些银钱不能整批发运,而是以五万元、十万元一批的数量每日发运,营造出朝廷解运银钱不断的效果。 而在张四维的授意下,杨继盛再次召集苏松的这些钱庄票号的掌柜的,召集他们的目的也很简单,就是希望他们将手中所握有的银钱投放到市场中来,以缓解现在东南的钱荒,同样的事情也在杭州等地的巡抚衙署中发生,按说杨继盛以总督大员之尊,宴请他们,并且请求他们投放银钱,多多少少也要给一些面子。 但是很明显,杨总督的面子不太够,这些掌柜的都称自己的钱庄票号没有多少银钱,最后整个苏松的大钱庄票号,给杨总督凑了银钱五万元,还不能马上送来,要十天才行,杨继盛当即拂袖而去,面对杨继盛的愤怒,这些豪商们反而不急了,杨继盛堂堂总督,不仅屈尊宴请这些掌柜,甚至因为银钱不足拂袖而去,如此失态,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就是朝廷现在已经没有银钱可供调用了。 这不就是他们等待的时机吗?他们制造钱荒的主要目的就是一来在钱荒的时候以低价收购百姓的产品,好赚取其中的差价,二来就是胁迫朝廷放弃废两改元的国策,重新实施元两并行,这样的话,他们就可以和朝廷共享铸币权了,而他们可以凭借自己手中所掌握的巨额银两,所以左右价格,制造钱荒和通货膨胀,然后从中赚取巨额利润。 但是很显然,朱载坖怎么可能和他们分享铸币权,敢打这个主意,朱载坖肯定会让他们赔个底掉的。面对他们的不配合,张四维其实也在意料之中,但是张四维还是装作一副极为愤怒的样子,连续发出督师大令,指责东南的这些豪商和钱庄票号目无法纪,公然和朝廷作对,要求各地官府按照朝廷所制定的钱法则例,对于这些钱庄票号予以严厉稽查,发现有违规经营的,一律予以严惩。 张四维是摆明了要收拾这些钱庄票号的,但是这些豪商们反而不以为意,因为他们认为这不过是张四维的无能狂怒罢了,他解决不了钱荒,到时候还不是要像吕调阳一样灰溜溜的滚回京师去,至于他的督师大令,这些豪商们认为还是要避其锋芒的,毕竟在这个风口上真的被张四维拿出把柄,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所以在这些豪商们的安排下,不仅仅是苏松,整个东南的钱庄票号都选择了关门歇业,明面上的理由是因为朝廷新规要想经营银钱和金银的兑换,必须经户部和少府监的批准,他们尚未得到批准,所以不能营业,实则是通过这种举动向张四维示威,表明他们共同进退的立场。 第1580章 翻江倒海意气盛 现在整个东南,除了晋商的钱庄票号和大明朝廷的司农寺之外,其他的大小钱庄纷纷关门歇业,这使得市场非常恐惧,而是他们歇业的理由据说是因为怕张督师报复,这就是很多百姓对于张四维这个督师大学士不满了,虽然现在还没有发生民变的恶性事件,但是老百姓的不满情绪在与日俱增,各地的官员也在向张四维报告此事。 现在各地的流言四起,对于张四维是极为不利的,现在百姓们都传言张四维就是为了帮助自己的老乡,所以对于东南本地的钱庄票号予以严厉打击,张四维只想帮晋商的钱庄票号,不想帮东南解决钱荒问题,不过张四维对这些流言并不在意,他关心的是朝廷的银钱什么时候到。 在朝廷的银钱抵达之前,晋商的银钱还不能够大量向市场投放,张四维一直小心翼翼的控制着晋商票号投放银钱的速度,防止晋商手中的银钱被这些东南的豪商们都套取走了,晋商只能尽可能的减少银钱的兑换,这使得百姓对于这些晋商们极为不满。 而第一批朝廷调用来的银钱也已经通过运河和海运抵达了淮安、扬州和上海、宁波等港口,张四维命令地方官府将这些银钱兑换出去,同时张四维还命令晋商的票号增加银钱的投放,将最高兑换额度从五十元上涨到一百元,同时增设铺面,增加银钱的兑换。 少府监第一批运来的银钱不过十万元,在南京、苏松、淮扬和杭州、宁波等地,每处多不过二万元,少不过一万元,很快就被哄抢一空,而市面上的钱荒并没有缓解,反而使得更加民间对于钱荒更加忧虑,因为朝廷这次投入的银钱实在是太少了,不仅没有起到缓解市面上的钱荒的作用,反而使得民间对于钱荒更加恐惧。 因为朝廷这么大张旗鼓的运输银钱,甚至出动水师护航,结果只运来的区区十万元,在苏松、杭州、应天这样的城市,就是十万银钱也一样起不到什么作用,砸下去泡都不会冒一个的那种,何况还是一两万银钱? 张四维这样的举动在这些豪商们看来,已经是失了分寸的表现,要想缓解钱荒,应该是短时间内将大量的银钱投入市场之中,这样才能够彻底缓解百姓们的紧张情绪,像张四维这样的操作,只会让百姓们更加恐慌,认为朝廷难以在短时间内投放大量的银钱,使得百姓的情绪更加恐慌。 果不其然,这些银钱砸下去反而使得东南百姓更加恐慌了,百姓们在司农寺分司和晋商票号门前通宵排队,想要兑换银钱。 而在松江外海,提督东海水师汤克宽正率领着庞大的船队在外海停泊,按照督师张四维的命令,他船上所运载的银钱要按照每天十万两的速度分七次运往松江的宁波,汤克宽虽然不能理解张四维的想法,但是还是按照张四维的命令执行。 而原本驻松江府的东南发运使王宗沐也从松江赶赴淮安,这里有原本由漕运总督署改编而来的东南发运使衙门漕运分司,王宗沐赶赴淮安也是奉督师大学士张四维的命令赴淮安调度从运河运来的银钱,张四维给王宗沐的命令也是和汤克宽一样的,将从京师运来的银钱分成数份,每日向扬州、淮安、南京发运。 对于张四维的这个命令,王宗沐是极为不满的,他是长于理财的人,对于金融也有自己的看法,他认为应该将这些银钱向一个地方砸进去,最好是苏松,一下子将苏松的钱荒予以缓解,这样的话,用苏松的缓解来带动整个东南钱荒的缓解,像张四维这样的撒胡椒面,根本就是于事无补,扬汤止沸。 所以王宗沐将自己的想法告知了张四维,但是张四维只是冷冰冰的让王宗沐照令行事,这使得王宗沐的对于张四维的观感极差,这厮不通理财还独断专行,东南重地,交付于这种人之手,王宗沐大感失望,于是向朱载坖以密疏陈奏此事,请求朱载坖能够另遣能臣办理此事。 而在南京,张四维和杨俊民正在商量下一步的计划,杨俊民说道:“子维,这次你可是被千夫所指了!” 张四维只是笑笑,说道:“岂止是千夫所指,恐怕是万夫所指还差不多。”现在骂张四维的人可不少,但是张四维不为所动,仍旧按照自己的计划来处理此事,杨俊民对此还是有些担心的。 杨俊民说道:“子维,眼下东南如沸之汤,还是要谨慎啊!” 张四维当然知道这事的严重性,朱载坖对于张四维最大的要求就是要保证东南的稳定,保证大明的财赋正常,否则的话,朱载坖自己不会直接派锦衣亲军抄了这些钱庄票号,何必如此麻烦?之所以要派遣张四维前来,就是要张四维在保证东南安定的情况下处理此事。 面对东南钱荒愈演愈烈的局面,张四维似乎是显然手足无措,他一方面命令晋商的票号再次增加释放银钱,取消了对于兑换数量的限制,只要凭户帖,不限数量的兑换银钱,似乎是想通过大量释放银钱,来稳定东南的泉货市场,同时再度发出督师大令,要求东南本地的钱庄票号限期开业,否则要地方官府严惩这些钱庄票号及其幕后的主使。 而东南的钱庄票号和豪商们也趁机大量吃进晋商们所释放出来的银钱,而朝廷的银钱仍旧是通过司农寺和地方官府缓慢的释放,仅仅在五日之内,东南各地的晋商票号已经被兑换出了一百五十万的银钱,晋商们的掌柜们不得不提醒张四维,要是再这么下去,他们的储备不够二十日的,是否要再次限制银钱的兑换。 张四维表示不必限制,且自由他,等到一半的银钱被兑换出去之后再向张四维汇报。 仅仅十二日,三百万的银钱就被兑换了出去。 第1581章 翻江倒海意气盛(二) 张四维对于此事,早就有所准备,这些东南的豪商手中掌握了大量的金银,肯定是要借此机会将自己手中的银子换成银钱,同时继续制造市面上银钱不足的情况。 对于他们的想法,张四维是很清楚的,这就是张四维之前为什么要命令兑换银钱要凭户帖的原因,这样才能够找到那些大量兑换银钱的人,当然,张四维也知道,这些豪商们肯定还是有所防备的,他们也不会亲自来兑换这些银钱,大多都是家中的仆役或者其他人来办理,但是这些人的户帖就是线索,总归是可以找到人的。 现在晋商们所准备的银钱已经放出去一小半了,但是市面上的钱荒并没有得到有效的缓解,这就说明了一个问题,大量的银钱根本没有到百姓们手中,而是被这些东南的豪商给兑换了,张四维果断下令,再次对银钱的兑换予以限制,同时按照张四维的命令,这几日每天都有朝廷的银钱从运河和海上运抵东南。 东南的百姓其实对于官府限制百姓兑换银钱数量的举措其实并没有多大的感觉,因为按照张四维的规定,一人一次能够兑换的上限是一百元,同时可以直接支取现银,对于普通百姓来说,一百元现在已经是不小的数字了,即便是很多中产之家,也未必能够拿出这么多的现银来。 而且朝廷虽然每次投放的银钱不多,但是这十来天以来,司农寺那里也从未断绝过,每天都有银钱解运来,对于百姓来说,已经不像自己那么恐慌了,因为司农寺那边每天都有银钱和制钱解来,说明朝廷也是有能力解运来银钱了,只不过需要时间罢了。 而张四维也在命令晋商的钱庄票号统计大额兑换的人,有户帖作为凭证,这些人是谁是很容易找到的,张四维决定不再和这些人玩下去了。 张四维再次以督师大学士的命令发布命令,这次张四维不是要求这些豪商将银钱吐出来了,而是直接对这些豪商予以斥责,张四维在命令中说道:“本阁钦奉圣谕,出镇南京,上以报圣天子之恩,下以解黎庶之苦,东南钱荒,干系甚大。天子忧心,臣僚如焚,本阁到任以来,多方查访,查知本地豪商,聚敛银钱,苛虐下民。本阁晓谕再三,欲使彼等知天子之意,明国法之威,然彼不能体天心民意,恣意妄为,奈国法何?州县官府当体天子爱民之心,殄灭奸宄,依律严惩!” 张四维突然的强硬并没有使得这些豪商们感到害怕,他们反而认为张四维是黔驴技穷了,现在张四维又重新限制兑换银钱的数量,这说明什么?说明晋商手中的银钱恐也已经见底了,现在仅仅靠着朝廷解运来的银钱的维持着司农寺的收储罢了,至于张四维的威胁,对于他们来说就是一句废话,在他们看来,张四维要是解决不了现在东南的钱荒问题,张四维自己这个督师的位置能否坐稳还是个问题,他们根本不怕,至于州县官府,他们在当地也是树大根深的豪门了,州县官府要想动他们也不容易。 而张四维也不和他们啰嗦,再次发布督师命令,要求东南的所有钱庄票号,限期开业,不准再以没有银钱为由抗拒朝廷法令,同时要求这些钱庄和票号如实向朝廷申报现存的银钱的制钱数量,既然这些钱庄和票号不没有经营银钱兑换的资格,他们现在所有的银钱由官府按照官价予以收购。 他们当然不会甘心了,他们所上报的所有银钱数量都少的可怜,和他们所掌握资产相比,简直了九牛一毛,张四维也没有和他们多说,对于他们的反应,张四维早就预料到了,他祭出了朱载坖的上谕,朱载坖的上谕中命令督师大学士张四维和南京户部左侍郎署部事杨俊民为钦差,巡视东南,处断钱荒一事,对于把持行市者,予以严惩。 张四维和杨俊民随即奉朱载坖上谕巡视东南,张四维前往苏州,杨俊民前往杭州,朱载坖的上谕中明确说道了把持行市,也就是朱载坖对于这些制造钱荒的豪商的定性,这是大明律中有明文规定的罪名。 大明律中规定凡买卖诸物,两不和同,而把持行市,专取其利,及贩鬻之徒,通同牙行, 共为奸计,卖物以贱为贵,买物以贵为贱者,杖八十。若见人有所买卖,在傍高下比价,以相惑乱而取利者,笞四十,若已得利物,计赃重者,准窃盗论,免刺。 对于把持行市的,比照盗窃论处,而这些豪商们现在的行为是符合大明律的规定的,所以朱载坖在上谕中明确说明要以把持行市的罪名法办这些豪商,而且是要用大明律办成铁案,张四维也按照朱载坖的指令去办。 张四维来到苏州之后,就和浙直总督杨继盛商量应该怎么收拾这些豪商了,杨继盛最近也是受够了这些豪商的气了,而张四维的突破口就是晋商票号的放款凭证,上面登记了来兑换银钱的这些人的户帖,这就好办了,张四维和杨继盛命令苏州知府将这些大额兑换的户帖上的人户籍从苏州府府库中调出来。 然后召集苏州府的衙役吏员,对于这些大额兑换银钱的人予以辨认,苏州府就这么大,除了一些行商之外,本地的富户有多少,这些衙役吏员都是很清楚的,除了一些是这些富户的家人之外,还有一些人就是连这些衙役都不知道的,这就奇怪了,能够在钱庄一次性兑换五千银钱的人,绝对不会是什么等闲之辈,但是这些衙役小吏都不清楚,这就很可疑了。 杨继盛当即签发牌票,要求苏州府的衙役们将这些人传唤到堂,携带这么多的银钱,他们不可能走远的,最大的可能就是将这些银钱存入其他的钱庄中,这些最安全,也最稳妥。 第1582章 翻江倒海意气盛(三) 不过要在茫茫人海中找到这些人,还真是不容易,张四维和杨继盛很清楚,能够代替主人来兑换大笔银子的,肯定都是这些人的心腹,否则话的不会让他们来干这样的事情。 不过幸好张四维提前有所准备,之前张四维就已经密疏奏请朱载坖命令南京锦衣卫协助张四维,在得到了朱载坖的准允之后,张四维和南京锦衣卫指挥使商量,命他派出精干校尉,化妆盯梢,就是要知道这些前来兑换大笔银钱去向何处,还有这些人最后到了哪里,南京锦衣卫不仅出动了大批的精干校尉,还发动了大量城狐社鼠,他们对于这些事情是很清楚,尤其是苏州城的这些富户,他们肯定是比官府还了解的。 在锦衣亲军和这些城狐社鼠的配合下,苏州府的衙役们持牌票去传唤这些人到堂,对于他们,到堂之后,杨继盛可没有这么客气,杨继盛和张四维直接指令苏州知府,严厉询问他们银子的来源,兑换银钱的目的,兑换来的银钱的去向。 当然,很多人的解释就是老子自己的银子,想怎么兑换不是他的意思。对于他们的狡辩,苏州知府的态度是很明确是,你们也不看看你们的德行,是值五千银钱的样子吗?这上面都是登记了户帖了,户帖上面有他们的家庭信息,对于这种冥顽不灵的,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打,三木之下,求何不得。 对于这些人,除了打之外也没有其他的好办法,虽然苏州府的刑具不如锦衣亲军,但是对付这些人还是足够的,一番大刑之后,对于这些人来说,他们很快就交代了事情的经过,他们大多是这些豪商们的管家、家生子或者外宅的私生子,受这些豪商们的指使,携带银两来套取银钱。 有了人证口供,就好办多了,现在就是找到银钱在何处就行了,苏州府随即签发牌票传唤这些豪商们到苏州府接受讯问,对于他们,苏州府的衙役们就不能动粗了,而且因为担心苏州府不够看,杨继盛还特地派出了总督督标营的官军士卒前往,务必要将这些人请到苏州府来。 对于这些人,苏州知府自然是没办法对于,作为浙直总督,杨继盛决定亲自出马,对付这些人,被传唤之后,这些豪商们来到苏州府二堂了,杨继盛出堂后,这些豪商赶紧向杨继盛行礼,他们可以不把苏州知府当个菜,但是杨继盛可是浙直总督,一言可以定人之生死的大员。 杨继盛朝这些人拱了拱手,说道:“诸位,今日本部堂请诸位来,是有些疑问想要请诸位解惑。” 杨继盛说完,将之前苏州府获取的供词给这些人看,杨继盛就好整以暇的在堂上喝茶,这些供词无一例外的指明他们是受这些豪商的指使携带大批银两到晋商的票号中兑换银钱,然后将这些银钱运往这些豪商们控制的钱庄票号们去。 杨继盛问道:“诸位有何话说啊?” 面对杨继盛的质问,这些豪商们并不以为意,他们认为仅凭这些,又不能将自己定罪,张四维、杨继盛毕竟不是朱载坖,很多事情必须要遵循朝廷的法度的,不能像朱载坖那样说杀就杀,所以他们对于张四维、杨继盛并没有那么害怕。 杨继盛对于他们的态度也早有预料,杨继盛不急不慢的说道:“本部堂自从当了这个浙直总督以来,还是有一些心得,本部堂以为,破家的知县,灭门的府尹,有些言过其实了,不知道诸位怎么看此事啊?” 大家都很清楚,杨继盛这是赤裸裸的威胁了,知县知府不能破家灭门,那么杨继盛这个总督呢? 这些豪商们赶紧说道:“杨制军说笑了,天下谁人不知,杨制军一清如水,乃是天下闻名的清官。” 杨继盛也笑了笑说道:“没有霹雳手段,哪里存菩萨心肠呢?” 这些轮到这帮豪商们无话可说了,杨继盛的话已经说的很明确了,要是这些商人不配合朝廷,那么朝廷也就只有采用暴力了,之前朝廷都是对东南的地主豪强下手,并没有过于严厉的打击这些商人,朱载坖对于他们也相对宽容,使得他们在朝廷打击了东南的豪强士绅之后,他们才得以迅速的做大,但是他们并没有之前的豪强士绅那么强大的政治力量,他们骨子里对于朝廷还是有些惧怕的,毕竟那么多豪强的例子摆在他们面前,他们不敢不怕,所以和朝廷作对,他们天生的底气不足。 一个老商人上前说道:“杨制军,我等没有干犯王法,何以招致大祸啊?” 杨继盛笑笑说道:“没有干犯王法?大明律法有明文,把持行市者依律严惩,什么是把持行市呢?把持者,以强而取人之利也;奸计者,以计而取人之利也,故杖八十。比价者,以戏而取人之利也,故笞四十。然犹未得利,但恶其情状而罪之。但已得利,而计赃轻于杖八十、笞四十者,从本律科断。若计赃重于杖八十、笞四十者,各凖窃盗论,免刺。诸位认为,这条够吗?” 杨继盛还补充道:“照问刑则例,希图操纵官府,依例加重处罚,徒刑并发边卫充军。” 对于他们的行为,张四维和杨继盛就是准备用大明律中的把持行市予以惩治,尤其是其中的希图操纵官府一条,杨继盛说道:“尔等指使宵小,携带巨额银两兑换银钱,然后加以藏匿,所为者何?不过欲成钱荒,还逼迫官府就范,好达成尔辈之奸谋罢了。不过你们要清楚一点,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一旦触犯刑律,身送东市,有多少银钱都不过只是黄粱一梦罢了!” 而在杨继盛说完,在二堂后面的张四维命自己的亲兵取来一物,放在杨继盛的桌案之上,杨继盛看了一眼,指着它问道:“不知道尔等认不认识此物啊?” 第1583章 翻江倒海意气盛(四) 虽然这些豪商们并没有见过,但是并不妨碍他们猜出来这是何物,能够被堂而皇之地摆上杨继盛总督桌案的上剑,还能是什么?除了朱载坖的天子剑还有什么?张四维将天子剑请出来的目的很简单,就是震慑这些豪商们的,天子剑最大的作用是什么,不就是专杀吗?朝廷命官都能杀的,区区几个商人,宰了又有何妨? 一众商人们赶紧向天子剑行礼,对于他们来说这东西的杀伤力还是足够的,当然,这也表明了张四维的态度,就是不惜使用暴力,也要保证废两改元的新政和朝廷的一条鞭法和摊丁入亩能够推行下去。 同样的事情也在南京、淮安、杭州等地发生,王宗沐、杨俊民、蔡国熙等人按图索骥,将这些用大量银两套取朝廷的银钱的豪商传唤到衙门,对于他们,朝廷的态度很简单,要么咱们依律办事,依照大明律和问刑条例,要想摆脱牢狱之灾,就得按照官府的来。 而张四维在后堂也在接见一位豪商,就是无锡邹望,这位可是现在整个东南商贾之中的执牛耳者,当年严世蕃评价天下豪富,这位仅次于蜀王等大明藩王,他家中有田产三十万亩,至于钱谷银两,更是不可胜数,据说他家:“米谷数汇储至百万,钱不索而厫,银不匣以室,至柜藏于床前阿堵,零剩物也。” 不仅拥有庞大经济实力,邹望还有强大的政治影响力,当年邹望和嘉靖的炼尿尚书顾可学发生冲突,顾可学那是何等样的人?是嘉靖心目中的宠臣,和陶仲文等人是一个级别的,官拜礼部尚书,对于邹望一介商贾,自然是看不上眼的,顾尚书认为,要收拾邹望,不过是一张名帖的事情罢了。 最开始也正如顾可学所料,地方官府在收到顾可学的名帖之后,当即准备收拾邹望,但是邹望也不是什么善茬,当即鼓动整个无锡县甚至是常州府商人罢市,所有商铺全部关门歇业,商人全部罢市,要求释放邹望。安国、华麟祥两大户捎信知府,不放邹望,不论乡村、城市都要罢市罢业。 而且对于顾家也施加压力,顾府的人到街市上买东西,商户们只要听说是顾府的,不论是卖水果蔬菜还是日常用品的,统统不卖。顾府的人出门还经常受到流氓无赖的挑衅骚扰。同时无锡还有发生民变的可能,在这种情况之下,地方官府只得将邹望释放。 不过现在在张四维面前的邹望,早就没有当年的锐气了,毕竟现在二十年过去了,顾可学都死了十多年了,在张四维面前的不过是个寻常的富家翁罢了。 张四维说道:“邹员外当年的之事,老夫也是听说过的,不过老夫还是要说一句,邹员外可不要像对付顾荣僖那样对付老夫啊,老夫一把年纪,实在是禁不起折腾了!” 邹望赶紧说道:“当年不过是一时糊涂罢了,幸亏顾大宗伯宽宥,否则当时就立成齑粉矣!阁老实在是严重了!” 张四维听了之后只是笑笑了,现在邹望这么老实,是真的老了之后善良了吗?恐怕未必吧,张四维自己就是出身于商贾之家的,对于商人的性格,他还是很了解的,这些商人之中,有很多人就是一有钱之后就飞扬跋扈,自以为能够左右天下了。 邹望现在为什么这么乖觉?是因为他看到了之前朱载坖对于东南士绅的严厉打击,他害怕自己也被收拾了,无锡城里的望族华家,不就是才被朱载坖铲除了的吗?虽然一直没有牵连到他邹望,但是他现在还是把尾巴夹起来了,不过这次的事情,和他脱不了干系。 张四维拿出一叠供词,对邹望说道:“邹员外不妨看看!” 其实不用翻邹望就知道这些供词是什么,这次大规模的用银两兑换银钱囤积,邹家就是其中的大头,三百万的银钱,邹家一家就从南京、苏州、松江、淮安、扬州等地的钱庄中兑换了三十多万两,这些事情是瞒不过张四维的耳目的,尤其是张四维早就对此有所准备的情况,邹家自然是浮出水面了。 邹望笑了笑说道:“让阁老见笑了,主要是邹家行贾四方,确实是需要大量的银钱,毕竟现在朝廷废两改元,邹家不敢违逆圣上的旨意,但是经商是少不得银钱的,但是又怕露富,故而才出此下策,若是又什么不妥之处,邹家甘愿受罚。” 邹望话说的很漂亮,堪称是滴水不漏,首先就是解释为什么需要大量的银钱,因为朝廷颁布了废两改元的命令,而邹家又是商人之家,所以需要大量的银钱,这也是合理的事情,而且邹望也显得非常知趣,表示若是有什么差错,愿意受罚,既有解释,也有服软之意。 张四维听后说道:“邹员外做不做这钱庄票号的生意呢?” 这下邹望有些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了,他不确定张四维是否知道了什么,是不是有意在这么提问,所以邹望说道:“阁老明鉴,邹家人口众多,有些生意鄙人也未必全知道。” 面对张四维的提问,邹望只得以模棱两可的话来搪塞张四维。 张四维随后又拿出一份文书,是锦衣亲军调查的邹家参股或者直接经营的钱庄票号的明细,还有邹家兑换的银钱最后解往的地方,都是这些邹家直接控制的钱庄票号,面对这这些证据,邹望不禁有些紧张了,看来张四维是下过大功夫调查邹家了,否则不可能这么快就掌握了邹家的情况。 被一位督师南京大学士关注可不是一件好事,上一个被这么关注的是邹望的老乡华家,华家是什么下场,就不用多言了吧。 邹望有些紧张了,他赶紧在心里飞快的琢磨应该怎么应对张四维的问题,这很有可能和邹家一家的兴亡有关,邹望不得不谨慎对待,而张四维则根本不急,也并没有催促邹望。 第1584章 翻江倒海意气盛(五) 邹望思索再三,还是说道:“此间之事,也许是有些误会的。” 张四维看着他,脸上的笑容颇有些戏谑之意,并没有说话,邹望这次才低声说道:“阁老,邹家绝无和朝廷作对之意。” 张四维说道:“老夫固然是相信的,只是现在东南钱荒甚剧,圣天子日夜有心,邹员外乃是东南巨贾,理应为此效劳啊!” 其实张四维的话说的很清楚了,就是要邹望作为东南的大商人出面支持朝廷的决定,对于张四维的这个想法,邹望是很犹豫的,以现在邹家的资产,在东南绝对说得上是首屈一指,有他的支持,东南的钱荒确实可以得到很大程度的缓解,而且邹家作为东南的大商人,能够出来支持朝廷对于朝廷的政策肯定是有极大的好处。 所以张四维今日不惜以阁老之尊接见邹望,就是希望邹家能够到和朝廷站到一起来。 张四维对邹望说道:“老夫想邹员外应该是知道王少卿之事吧?” 张四维口中的王少卿就是少府少卿王直,对于大明现在商贾来说,这位可是个传奇人物,从朝廷的天字第一号钦犯,到朝廷的四品大员,对于这些商人来说,简直是奇遇,王直不仅通过经商赚取了巨额利润,而且现在还掌握着大明和倭国、琉球、尼德兰等国的贸易,用日进斗金来形容毫不为过,朱载坖对于他十分信任,可以说现在王直是大明商人中的传奇人物。 张四维的意思再明确不过了,就是希望邹望像王直学习,和朝廷合作,这样才能够保全富贵,对于邹望来说,张四维的这个建议确实是很令人心动的,商贾们有钱之后最希望的是什么事情,不就是获取政治地位吗?投靠朝廷当然能够立即获取他所心心念念的政治地位。 但是邹望想的要更多,王直当时是走投无路,如果不和朝廷合作那就要被朝廷剿灭,而且王直是何等样的任人物,说是海上枭雄毫不为过,王直对于朝廷是有大用的,所以对于王直高官厚禄以养确实是正常的,对于自己,可就未必了,一旦朝廷解决了钱荒问题,邹家就对朝廷没有什么用处了,一旦朝廷不管邹家了,这些被邹家背叛的商贾们肯定是要找邹家算账的。 邹望对张四维说道:“张阁老,王少卿可是人杰啊,老夫自然是远远不及的。” 张四维笑着说道:“只要是能够为朝廷出力的,朝廷都不吝赏赐!” 张四维的意思很明确,就是希望邹家效仿王直,向朝廷投效,当然张四维除了向邹望说明投靠朝廷的好处之外,也要向他说明和朝廷作对的下场。 现在朝廷的新修订的问刑条例中,对于把持行市这一罪名的处刑大幅度上升,现在啊是可以判处充军的,而之前大明律市廛篇的“把持行市”条的最高刑罚是杖刑,在刑种的选择上突破了之前“把持行市”律条的范围。 张四维说道:“以邹员外之见,这些人从钱庄中兑换银钱,然后用运到你邹家的钱庄之中,是想干什么呢?” 这下轮到邹望有些紧张了,他很清楚张四维的意思,如果邹家不配合朝廷的话,张四维就穷究此事,就照大明律以把持行市这条罪名,也足够邹家喝一壶得了。 张四维说道:“邹员外想必是要好好想想的,不妨随本阁到杨制军的衙署中去游赏一番再说也不迟。”张四维的意思很明显,就是将邹望予以软禁起来,而在二堂,杨继盛还在和这些富商们交锋。 杨继盛拿出了各种证据,这些豪商们指使旁人携带大量的银两兑换银钱,然后运送到他们自己的钱庄之中,这种行为想要干什么,已经是昭然若揭的。 之前无论是张四维、还是杨继盛、蔡国熙等人,都已经多次要求这些钱庄向官府汇报自己的所拥有的银钱数量,要求将其强制兑换,用于投放到市场当中,以缓解现在钱荒,但是他们显然对于官府的命令置若罔闻,既没有如实向官府汇报他们所拥有的银钱数量,并且将其交给官府,反而是私自派人兑换大批的银钱囤积起来,意欲何为,已经是昭然若揭了。 杨继盛说道:“尔等之所为,违反官府禁令,意欲把持行市,谋取私利,桩桩件件证据确凿,尔等还有何辞以对啊?” 面对杨继盛的诘问,这些豪商们反倒是大倒苦水,认为朝廷制定的钱法诸条过于严苛,钱庄票号本来就是经营银钱交易的,现在连进行银钱兑换也要经过户部和少府审核之后才能够予以营业,同时在不准这些钱庄发行任何带有钞票性质的银票,对于钱庄票号来说,就是将他们的基本业务都予以限制了,朝廷的法度未免过于严苛了。 他们经营钱庄票号,这些都是基本业务,要是连这些都不能经营的话,那还干些什么的?再有官府强行兑换的银钱的命令也不合理,朝廷规定只能够使用银钱和制钱交易,现在又将他们手上的银钱收走,那他们靠什么经营? 杨继盛则表示,他只负责执行朝廷的命令,至于是否合理,那不是他杨继盛能够置喙的,至于钱庄的经营问题,杨继盛也直接表示,就是朝廷对于他们的惩罚,他们既然要对抗朝廷政令,那就要接受惩罚,不管是破产也罢,还是因为把持行市北追究责任也罢,都是咎由自取,杨继盛要求他们交出银钱,配合朝廷缓解钱荒,将功补过,为时未晚。 不过这些豪商们没有第一时间回复杨继盛,声称自己需要考虑一下,杨继盛就是脾气再好,也不能忍受了,杨继盛直接说道:“诸位就在此地好好想吧,想出了结果在与本部堂来说吧!” 说罢拂袖而去,杨继盛回到后院,张四维已经在好整以暇的喝茶了,张四维问道:“他们如何说的?” 杨继盛无奈的说道:“冥顽不灵!” 第1585章 翻江倒海意气盛(六) 听了杨继盛的话,张四维不以为意,这些事情早就在他的意料之中,这些人都是久在商场上拼搏的,心理素质远非一般人可比的,要让他们屈服,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而在东南各地,按照张四维之前的命令,各地的官府也都开始行动起来,纷纷传唤这些之前大量兑换银钱的人,核实用途,然后将这些钱庄的掌柜和他们幕后的老板都传唤来。当然各地所采取的情况有所不同,在淮安,王宗沐是采取相对温和的办法,因为淮安备考两淮盐场,可以通过预售盐引来霍去病银钱,所以淮安的钱荒并不严重,所以王宗沐的要求也很简单,这些钱庄将之前兑换出来的银钱吐出来,然后再处以两成的罚款,就将此事予以了结了。 而在浙江,钦差南京户部左侍郎署部事杨俊民就没有这么客气了,因为浙江的地域广大,而且开海之后浙江的沿海诸省都是商业比较发达的地方,这就意味着整个浙江的钱荒都比较严重,而且杭州府也是大明现在仅次于苏松的重要城市,杨俊民必须迅速采取断然措施,解决浙江的问题。 和张四维在苏松做的一样,按照之前所获取的证据,杨俊民锁定了一些套取银钱的票号和他们的幕后老板,但是杨俊民并没有采取和张四维或者王宗沐一样的措施,杨俊民的措施就更加激烈的,杨俊民直接命令以把持行市,对于这些涉案的钱庄票号和他们的幕后老板予以抓捕下狱,抄没他们的财产。 同时直接向百姓公布他们的罪证,他们雇佣人员,大肆套取朝廷用于缓解钱荒的银钱,囤积居奇,有意制造钱荒,好在朝廷征解赋税的之后大肆的低价收购百姓手中的物资,然后转卖赚取高额利润,圣天子朱载坖洞悉奸谋,所以特地派遣杨俊民为钦差查办此事。 杨俊民直接向浙江百姓公布他们从朝廷套取银钱的数量还证据,还有抄没所得银两银钱,这些都是罪证,他们所囤积的银钱,数以百万计,而民间却缺乏银钱,杨俊民命令各府州县的吏员都要去宣传此事,同时向百姓们宣传,朝廷为了保证百姓的利益,已经制定了粮食的最低价格,而且必须要给百姓知府银钱或者制钱,敢不执行朝廷的最低价格,或者仍旧使用散碎银两的,百姓可以立即将其拿送官府,由官府严惩。 杨俊民随后就以钦差的名义直接命令浙江的这些钱荒票号,限期将自己所囤积的银钱强制兑换给朝廷,用以缓解钱荒,否则的话,一律以把持行市论罪,正犯流放,抄没家产,从者徒三年。这也是之前朱载坖和张四维等人商量好了的,之前朝廷主要打击的对象都是苏松等地的豪强地主,对于浙江,反而有些忽略了。 而从开海以来,浙江作为大明开放的门户,浙江的经济有了很大的发展,已经并不逊色于苏松,而且出现了一大批豪商,他们对于朝廷明显缺乏足够的敬畏,朱载坖这次就选择了借由钱荒案对这些浙江豪商予以打击,让他们知道大明律法之威。 杨俊民不仅对于涉案的钱庄予以严惩,还要求剩余的钱庄也必须配合官府,否则就是把持行市,要予以严惩,面对朝廷前所未有的强势,这些钱庄只得从命。 而在京师,朱载坖也在和张居正等辅臣和户部尚书鄢懋卿、少府卿张守直、总督仓场户部尚书王国光等人商量有关钱法的事情,大明出现的钱荒,实际上很大程度有人为的成分,张居正就说道:“陛下,今制天下生民之命者,非银谷二权哉?顾银贱则病商,谷贱则病农。善养农者,必持二权而盈缩之。勿使偏胜,而后天下安。” 对于张居正的看法,朱载坖也深以为然,钱荒对于大明经济当然是破坏性的,但是要是出现通货膨胀,对于大明来说也绝非好事,对于朝廷来说,确实是要重视这个问题的,无论银钱过多还是过少,对于大明来说都绝对不是好事,虽然大明有不少的钱庄票号,但是朱载坖很清楚,在真的发生钱荒或者通货膨胀的时候,这些钱庄票号不仅不会帮助朝廷平息风波,减少损失,反而会推波助澜,好从中捞取好处。 虽然朱载坖规定户部和少府监都有监管这些钱庄票号的职能,但是朱载坖也很清楚,等到户部和少府监出面干预此事,恐怕黄花菜都凉了,朱载坖认为,钱庄票号乃是关系到大明钱法流通的关键,朝廷不能放任民间自行组织,朝廷也必须有官营的钱庄,之前朝廷以海关官银号为基础,组建了大明通商贸易银行,基本上覆盖了大明的沿边沿海重要城市和沿运河两岸的城市。 但是偌大一个大明,仅仅只有一家朝廷的银行显然是不够的,朱载坖在和张居正等人商量之后,决定以钞关的关银库为班底,组建大明银行,因为钞关的覆盖面更加广阔,凡是交通要道,省会要地和重要的府州,都有钞关的存在,以这些钞关的地点设立银行,可以尽可能大的覆盖整个大明,为朝廷掌握金融提供保障。 同时设立少府监分司,于各省和重要的府州都要设立,少府监分司的主要作用就是负责管理这些钱庄票号,防止他们把持行市,制造钱荒或者通货膨胀,还有一个关键的职能,就是负责执行朝廷有关钱法的条例,征解对于这些钱庄票号的赋税,朱载坖很清楚,钱庄票号乃是一本万利的生意,不征税还得了,不仅仅是钱庄票号,还有典当等和银钱有关的行业,其赋税都由少府监及其分司直接征收,然后解运京师,要制定相关的税则,同时对于高利贷要予以限制,不能允许这些钱庄票号搞高利贷坑害百姓。 朱载坖的想法很简单,就是要严厉控制金融,千万不能将这头猛虎放出来为害百姓。 第1586章 翻江倒海意气盛(七) 而对于东南的现在的状况,张四维之前也已经上疏向朱载坖详细陈述了自己的办法,朱载坖认为张四维的办法还是相对可行了,同时少府监的铸币厂搬迁之后也已经开始铸币了,上海铸币厂也开始生产了,对于缓解东南的钱荒也有一点的帮助。 而在苏州府,张四维和杨继盛将这些豪商们软禁在苏州府衙之内,对于苏松等地的大豪商还是很有一点震撼的,现在杨俊民在浙江直接是采取惩办这些大豪商的办法来处理钱荒的问题,现在虽然张四维和杨继盛没有明确说要将这些豪强下狱,但是也已经将他们软禁在府衙,与下狱也只不过是一线之隔了。 张四维再次发出督师大令,要求整个东南的钱庄票号向官府汇报各自所拥有的银钱数量,凡是敢于弄虚作假的,一律以把持行市论处,直接将正犯下狱,抄没家产,涉及的钱庄票号予以查抄。 然后厉行废两改元,要求钱庄票号必须按照朝廷废两改元的命令将自己所积存的金银铸成成色、标准一致的金银条,送大明通商贸易银行存储,然后由通商贸易银行同意解运至上海铸币厂铸成银钱之后再领取回来用于钱庄票号的日常经营。 而对于这些被软禁在苏州府衙中的豪商们,张四维和杨继盛并没有过多的关注,将他们晾在一边,除了限制他们的自由之外,并不管他们,但是这些人心中是极为忐忑的,他们不知道张四维和杨继盛到底要怎么办,现在主动权都在他们两人手中,虽然有一些人请求见杨继盛,但是都被以制军大人政务繁忙,无暇顾及为由打发了。 张四维等人的这个态度,也使得他们心有惴惴,而最先绷不住的是邹望,因为他家资巨万,家族庞大,不敢承担这个风险,而且邹望毕竟也是年轻时敢跟顾可学叫板的人物,杀伐果断还是有的,他现在很清楚,要是不按照张四维说的办恐怕收拾的就不是他邹望一人了,现在他也没有再煽动这么多人胁迫朝廷的能力了。 朝廷对于地方的控制越来越强了,现在东南已经开始将乡里长官由县衙直接派遣小吏担任了,其目的就是为了打击像邹望这样的豪门巨室,防止他们煽动百姓激起民变,所以对于邹望来说,现在他已经是无牌可打了,邹望只得和看守他的督标营士卒说,请他们代为传达张四维,自己愿意配合朝廷。 收到消息的张四维并没有第一时间去见邹望,而是在处理了手头的政务之后才施施然的来见邹望,邹望一见张四维亲自前来,当即说道:“鄙人愿听凭朝廷命令!” 张四维说道:“邹员外能够这么想是最好的,以邹员外之才,当不在王少卿之下也!” 邹望赶紧向张四维询问张四维需要他怎么配合,现在邹望想的很明白,既然决定了要投靠朝廷,就要好好给朝廷当狗,吃里扒外在哪里都是最被人所痛恨的事情,张四维也不啰嗦,询问邹家到底有多少钱庄票号,分布在哪里地方,邹望也直说了,邹家的钱庄票号有近三十家,不仅在东南的重要州府都有,京师、福建、广州、济南都有分号,邹家产业非常之广。 张四维的要求很简单,就是邹家利用自己的票号将银钱兑换出去,以缓解现在出现的钱荒,同时将所有自家票号的银两强制兑换成为银钱,因为钱庄现在主要的经营项目就是会票、期票,这也是钱庄票号不分家的原因之一。 所谓的会票、期票,其实可以算作一种定期支票,因为远距离长途贸易一开始便需要专人运送商品、银钱并保障其安全运转,极为不方便,而且大宗银两的运输是很不安全的,所以很多商人会将现银存入钱庄之中,开具期票,与钱庄约定时间、地点交付银两,钱庄收取相应的费用,这叫做期票。 还有一种会票,带有一些信用借贷的性质,一般是将款项从一地拨兑到另一地的行为,还有就是长途贩运商或店铺零售商人从其他贩运商人或行店购货,因资金不够,常书立会票,作为异地兑款的凭证。 同时这些钱庄、票号还掌握有大量的存银,他们的存银来源和银行是不同的,以地方官员、王公贵族及中小官吏为主,商户和个人较少,因为这些人占有大量闲置金银且不希望别人知晓,故而需要寻找一专门机构帮忙保管其财富。票号所经营的存款业务便恰好符合了这部分人的需求,再加上能够经营票号钱庄的,都是在当地颇有声望、信誉的人,所以他们多乐于将资金存放于票号中获取利。 按照邹望的介绍,这些人将银两存于钱庄票号之中,主要是希图利息,所以一般都是长期存入,在票号所存的这部分银两往往都以六个月或一年为单位给付利息,利息不论期限长短,大致都在月息三四厘的样子。 张四维的想法很简单,他不仅仅要解决钱荒问题,更要帮助朝廷推动废两改元,将大将民间的散碎银两变成朝廷的银钱,只有这样他张四维才能够在朱载坖那里露脸,有希望成为继张居正之后的下一任首辅,张四维很清楚,张居正之所以能够得到朱载坖的信重并且给予极大的权力,除了他是朱载坖的潜邸讲官之外,更重要的原因是他善于理财,能够增加朝廷的收入。 朱载坖频繁用兵,大兴各种工程,都是需要大量的银钱了,所以会理财的臣子在朱载坖那里是很吃香的,而将这些民间的银两铸成银钱,可以是朝廷获得丰厚的钱息,对于张四维本人的仕途也是大有裨益,所以张四维并不满足于解决东南的钱荒问题,而是希望更进一步,将废两改元在东南推行下去,同时大铸银钱,以获取钱息,赢得朱载坖的好感。 第1587章 翻江倒海意气盛(八) 张四维的想法是很明确的,就是希望能够和邹家合作,张四维很清楚,大明现在有不少的银子,但是这些银子都窖藏在这些豪商富户们的家中或者说票号钱庄之中,张四维希望能够通过朝廷的政令,将这些银子全部予以兑换成朝廷的银钱,这样不光朝廷能够获得丰厚的钱息,而且也张四维也能够获得一份不菲的政绩,在朱载坖面前也能够增加自己的份量。 但是此举遭到了邹望的反对,原因很简单,钱庄和票号都是依靠信誉经营的,要是钱庄可以不经这些金银的所有者允许,就直接将他们存在钱庄中的金银直接请旨兑换成朝廷的银钱,对于钱庄的信誉将会是极大的打击,没有的信誉的钱庄是无法生存的,这点邹望是十分了解的。 所以邹望坚决的反对这种行为,这样会直接使得钱庄的信誉直接破产,一个随意将储户金银予以处理的钱庄是无法得到他们的信任的,毕竟现在很多富户对于朝廷所实行的废两改元政策还停留在观望阶段,这个时候朝廷强行推动对于金银的强制兑换只会适得其反。 邹望建议朝廷应该制定法令,详细规定如何废除金银的货币地位和退出流通的过程,限期兑换银钱,同时指定相关的钱庄和票号负责兑换这些金银。 张四维当然明白邹望的意思,他希望保证自家钱庄的信誉,同时为自己家的钱庄谋取更大的利益,对于邹望来说,他很清楚在金银和银钱的兑换中有丰富的利润,要是能够从中分一杯羹的话,对于邹家的生意来说肯定会大有裨益,不过现在谈论此事有些太早了,张四维认为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解决东南的钱荒问题。 这点邹望是有办法的,其实也很简单,就是邹望这些豪商们将自己手中的银钱投放到市场中去,但是邹望像通过张四维争取到一个特许经营银钱和金银兑换的资格,这点张四维是同意的,张四维还要求邹望和官府签订合约,详细向官府汇报所持有的银钱,同时保证按照户部制定的官价兑换银钱,接受少府监的监管,作为条件,张四维以督师南京大学士的权力暂时特许邹望名下的钱庄票号准予经营银钱和金银的兑换。 签名画押捺印之后,张四维将这份文书交给了杨继盛,放邹望离开,杨继盛拿着邹望和官府签订的协议,这才去见了这些被软禁在府衙之中的商人们,之前这些商人们也曾经想要见杨继盛,但是杨继盛都没有理睬,直到今日,杨继盛才亲自出来见这些商人们。 杨继盛也没有和这些商人们废话,直接拿出了邹望和官府签订的合约,官府的条件就是这么简单,只有允与不允两个答案,答应就配合朝廷,不答应朝廷就以把持行市严惩这些商人,答应就按照合约办事,同时杨继盛还宣布,朝廷之允许特批十家钱庄票号经营可以暂时从事银钱和金银的兑换,而官府怎么选择这十家钱庄票号呢? 除了已经和官府签订合约的邹望之外,剩余的九家就在在场的这些豪商们选取,选取的办法很简单,他们自己单独向官府写上能够投放进入市场的银钱数量,密封之后借给杨继盛,由杨继盛当堂打开,然后按照能够投放的银钱数量多少,选取其中数量最多的前九家就行了。 至于没有被选上的,那就不能从事银钱和金银的兑换业务了,不仅如此,对于这些钱庄票号,他们手中的银钱还要被强制予以兑换,给这些由经营权限的钱庄票号用于投放到市场,缓解钱荒,同时要针对他们的把持行市行为予以处罚,处罚金额为他们兑换银钱数量的两倍。 对于这些钱庄票号,试行联户结保,让他们数家联保,互相监督没有违反朝廷的法令,要是被人告发而联保的商户没有告发的话,一体处罚,同时允许钱庄票号之间互相监督,有没有违反朝廷禁令的行为,尤其是没有进行银钱银两兑换资格而从事兑换业务的,只要发现,就要严厉予以打击。 这些豪商们见邹望都已经和官府合作了,纷纷表示愿意和官府合作,杨继盛直接将他们分开,要他们写下自己能够投放到市场的银钱数量,这些豪商们现在只能往多了写,因为进入前九,不但可以获得暂时经营银钱兑换的资格,还能够减免处罚,对于他们来说是必然要争取的。 在这种情况之下,这些豪商们都是拼命往多了说,以免自己被刷下来,毕竟不能经营银钱兑换业务对于他们来说就已经很痛苦的,要是再被官府处以罚款,那就是雪上加霜了,所以他们纷纷写上自己能够筹措到了最大数字。 杨继盛当堂拆封确定人选,然后就是没有入选的钱庄票号,杨继盛也当堂确定了罚款的数目,当然杨继盛也给了其余的钱庄一条路,像朝廷的大明通商贸易银行或者直接向少府监缴纳银两,兑换银钱,由大明通商贸易银行和少府监开具六个月或者一年的期票,到期支取银钱,开具六个月期票的,每兑换百元,抵扣五元罚款,开具一年期票的,每兑换百元,抵扣十元罚款。 这也是杨继盛和张四维商量出来的解决钱荒的一个重要办法,就是不仅仅要增加市面上的银钱供应,还要减少市面上的银两流通,只有这样,一增一减之间,实现朝廷的废两改元的大政方针。 这些豪商们与朝廷订立合约之后,立刻就回去安排自家钱庄重新开业,开始兑换银钱,而没有被选中的这些钱庄也回去开始商量应该向朝廷缴纳多少银两兑换银钱,以抵充罚款的问题。 在朝廷司农寺、大明通商银行、晋商的钱庄和东南十家大钱庄的大规模投放银钱之下,东南的钱荒问题基本上得到了解决,而张四维的一份奏疏也已经到了京师。 第1588章 钱法通行国用饶 张四维向朱载坖上疏讨论钱法,题目为整顿钱法以足国用疏,张四维在奏疏建议制定统一的钱法,以保证朝廷的用度,张四维在奏疏中所称的钱法,已经不仅仅是之前大明朝廷所认为的钱法了,而是包括银钱铜钱的铸造,发行、流通等一系列的货币政策的总称。 张四维在奏疏的开头就提出一个观点,大明现在无论是银钱还是制钱,都是相对缺乏的状态,张四维向钱庄的老板了解有关铜钱流通的情况,嘉靖末年的时候,市面上的铜钱,本朝铸造的仅占十分之一左右,其余的都是前代的各种铜钱,而现在经过朝廷多年的铸钱之后,市面上流通的制钱中,本朝所发行的制钱大概占十分之三四,前代所铸造的铜钱占十分之六七。 张四维认为,这就说明现在大明内部的铜钱仍旧是远远不够百姓使用的,张四维认为,按照这个比例估算,即便是大明的经济总量不发展,朝廷最少也需要六到八千万贯的铜钱,考虑到铜钱流通量极大,在实际的流通中肯定是有损耗的,还有大量的铜钱有可能被运出海外,所以朝廷每年的铸钱钱不宜低于三百万贯,才能够保证在十年左右的时间内将前代所有铜钱予以替换。 但是张四维也提到两个问题,就是大明经济的不断发展和铜钱外流的问题,不仅仅是大明需要铜钱,倭国、朝鲜、安南等国家都需要大明的铜钱,而朱载坖也一向对于大明铜钱的外流持相对开放的态度,张四维认为朱载坖的用大明制钱去争夺这些国家的铸币权的想法是好的,但是必须首先保证大明的制钱供应。 还有就是随着大明经济的不断发展,百姓对于货币的需求肯定是更高的,张四维认为,铜钱作为大明的基础货币,百姓对于其的需求肯定是会越来越大,恐怕等到十年之后,市场所需要的铜钱可能会超过一亿贯,所以加紧铸造铜钱是现在的当务之急,同时要限制铜钱通海,将各国获取的铜钱数量以法令的形式予以控制,避免在大明的钱荒解决之前,大量的铜钱流出海外。 而比铜钱更加重要的是银钱,银钱是朝廷财政征收的主要对象,也是大明日后的主要货币,张四维认为,应当建立银钱-制钱二元货币体系,彻底废除宝钞这一已经信用破产的货币,以重构大明的货币体系,而张四维则提出,确立银钱在大明货币体系中的主体地位,首先就要重申太祖之法,禁止金银成为货币,将金银逐出货币市场,以朝廷的铸币作为大明通行的货币。 要这么做,张四维陈述了他自己的看法,第一就是要大铸银钱,现在是实际的市场交易中金银仍然具有相当的比例,最重要的原因就是银钱的数量不够,不足以取代金银在交易中的地位,张四维建议,天津、上海,两处同时铸钱,每岁以一千五百万计,期以五年,使银钱足用。张四维的看法是再向市场上投放七千五百万元的银钱,可以基本缓解钱荒,随着经济的发展和货币、物价情况,朝廷可以利用各官营的银行和少府监调整物价和货币的情况。 第二点就是要将金银挤出货币流通市场,虽然有太祖的法令,但是张四维很清楚,金银在市场上的流通已经是时间非常之长久了,要想一下子将其禁绝,没有那么容易,张四维在奏疏中详细陈述了自己的想法,他认为,将将金银挤出货币市场,是要有步骤的进行的。 第一步就是在官府层面禁绝金银的直接使用,这点朝廷实际上已经在做了,朱载坖之前就颁布过法令,嗣后朝廷各衙门和地方官府在编制预算和各项收支的时候,都统一使用银钱和制钱作为计量单位,禁止再直接收支金银,同时重申太祖之禁令,之前为什么朝廷的禁令不能够彻底推行下去,因为朝廷自己就在违反禁令。 洪武八年,为保证宝钞流通,朝廷下令禁止民间交易使用金银。自洪武朝开始,建文、永乐、宣德等朝都曾下令禁止民间使用金银交易。但是实际上民间的金银流通反而是愈演愈烈,虽然朝廷多次下令禁止民间交易使用白银,但白银流通并未被彻底禁绝。无论朝廷财政支出还是民间交易,皆有使用白银。 洪武九年,朱元璋下令,天下各郡县的税粮除了少数地方被免除赋税的,其余各地都可以用银、钱、钞和布帛代替缴纳。之后的永乐、 宣德等朝也皆允许赋税折银。朝廷自己就在用银,所谓金银之禁,也就无从谈起了,所以张四维认为,要厉行金银之禁,首先要做的就是朝廷自己带头遵守禁令,在朝廷的赋税征缴和开支中禁止使用金银,严厉规定地方官府只能征收本色、银钱、制钱三种,禁止金银的流通。 第二步就是将大户手中的金银窖藏弄出来予以兑换,使得他们手中的积蓄也变成朝廷的银钱和制钱,这一点确实很难,因为现在的大户都是将大量的金银窖藏起来,平日都不会动用的,朝廷将他们手中的金银予以兑换,其难度是很大的,毕竟朝廷总不可能一家一家去抄家吧? 但是张四维和这些票号的资深掌柜们商量之后,想出了一个办法,在市面上有了充分的银钱之后,由朝廷下来禁止钱庄票号和朝廷的银行收储金银并给付利息,想要将金银存在钱庄和银行之中吃利息,就必须将手中的金银兑换成朝廷的银钱才行。 他们窖藏金银没有利润,又不能流通,而将手中的金银兑换成朝廷发行的银钱,不仅可以流通变现,还可以继续放在钱庄吃利息,通过这样的方式,诱使他们将自己手中的金银交出来兑换成朝廷所铸造的银钱。 对于张四维的奏疏,朱载坖看过之后就下内阁和相关衙门商量此事。 第1589章 钱法通行国用饶(二) 对于朱载坖的套路,重臣们已经是非常熟悉了,如果说朱载坖对臣子们奏疏不感兴趣或者说认为没有执行的必要的话,一般就是直接留中不发,下部议讨论的都是朱载坖认为还有一定道理的奏疏,所以重臣们对于朱载坖下阁部商议的奏疏一般都是比较重视的。 很快,内阁就上奏朱载坖,首辅张居正等人认为张四维都奏疏很有见地,张居正支持张四维的主张,朱载坖随即召见了内阁辅臣和相关的重臣们,与太子朱翊釴一道商量张四维的奏疏。 朱载坖首先问道:“诸位以为张阁老的奏疏可行否?” 在场的臣子们都认为张四维的奏疏还是很有见地,朝廷铸造银钱和制钱以来,没有因此而收获的钱息都以百万计,对于朝廷来说,是一笔不菲的收入,而且银钱和制钱的流通,使得朝廷对于经济的掌握更加得心应手,不至于和之前一样,面对物价的腾贵,无所作为。 所以在场的重臣们都认为张四维的奏疏还是有很强可操作性的,大明朝廷现在是要整顿钱法,确立银钱和制钱在大明货币流通中的地位,使得大明的货币流通以银钱和制钱两种货币为准,但是在具体的操作上,重臣们还是有不同的意见。 最大的分歧就是实行两币制还是三币制,张四维的看法是实行两币制,即银钱和制钱两种法定货币,而以户部尚书鄢懋卿为首的一帮臣子们则是认为应当实行三币制,即制钱、宝钞和银钱三种货币,是否废除宝钞,是现在大明朝廷首先要决定的事情。 其实从朱载坖本人的想法来说,他对于宝钞没有任何好感,说个不好听的,宝钞已经被重八哥和朱老四彻底玩废了,这两位在的时候,就大肆滥发宝钞,发的比天地银行都多,宝钞的信誉已经是完全破产了,救钞在朱载坖看来是没有任何意义的事情,完全是徒劳。 但是鄢懋卿等认为,宝钞之所以失败,并不是因为纸币的问题,而是因为朝廷的政策不对,鄢懋卿说道:“陛下,必也欲立钞法,须使钱货为之本,如盐之有引,茶之有引,引至则盐茶立得。使钞法如此,乌有不行之患哉?” 鄢懋卿这点倒是说对了,要想发行宝钞,就要与要与铜钱挂钩,纸币要像茶引和盐引一样,可以随时兑换为铜钱。 为了保证纸币流通,可以在各县府设置钱库,作为准备金,当有纸币流入的时候铜钱则流出,当有铜钱流出则纸币流入,通过准备金的数量,保证纸币发行量,以确保纸币流通。这样才能够建立起宝钞的信誉,使得宝钞的流通得以正常。 宝钞的发行,不能脱离金银等实物而凭空发行。因为印造宝钞时所花费的钱财不过三五文,但却可以拿来购买价值千文的货物,这种交易是难以长久的。 鄢懋卿认为,朝廷在行钞时要严格把控宝钞的发行数量, 要根据朝廷财政收支情况和市场流通状况确定宝钞发行量,要时时加以比较,不能因为朝廷无度索求而多发宝钞,才能保证宝钞价值稳定,宝钞也能重新建立起信誉,钞法亦可长久实行。 但是朱载坖很清楚,建立信誉难,摧毁信誉容易,后世之君万一管不住自己的手,再次大笔滥发宝钞的话,朱载坖今日的救钞举动就显得有些滑稽,所以朱载坖对于救钞,实在是没有太大的兴趣,但是鄢懋卿的一句话使得朱载坖不得不思考起来此事了。 鄢懋卿对朱载坖说道:“陛下不应仅计较当下之得失,还要看千秋万代之利也!” 这句话确实是提醒了鄢懋卿,随着大明经济的发展,即使是银钱甚至是少府监铸造的金币,也会暴露出金属货币最大的缺点,就是过于沉重,不便携带,在大宗交易和长途贸易中很不方便,这点确实是金属货币的最大缺陷,随着经济的发展,大明终归是要发行纸币了,若是现在将宝钞予以废除的话,到时候又再去重新建立起一套货币体系,肯定是异常麻烦的,所以宝钞现在确实不宜轻废。 朱载坖想了一会说道:“宝钞事关重大,要慎重对待,暂且搁置,对于奏疏中的其他事项,卿等可有什么看法?” 对于张四维在奏疏中所提的其他事情,重臣们倒是没有多大的异议,只不过对于张四维所奏陈的事情,要予以具体商议之后制定条例。 朱载坖于是责成内阁与户部、少府监、礼部、理藩院等衙门商量相关的措施,制定具体的法令,然后准备在天下施行,同时由于事涉藩属诸国,所以还有与安东都护徐渭,中南总督殷正茂等人商量,听取地方大员的意见,准备按照张四维所陈奏的事项制定相关的法令。 而在臣子们走后,朱载坖交给太子一个任务,就是去户部、翰林院等相关衙门,调取有关宝钞的相关资料,将其分门别类予以处理,然后向朱载坖递交一份对于宝钞的看法,同时朱载坖还命令厂卫调查现在宝钞的情况。 朱载坖当然知道现在宝钞已经和废纸没有任何区别了,朝廷也基本没有怎么再印制宝钞了,但是宝钞毕竟是大明的法定货币,再加上之前的发行量实在是太大了,现在还是有部分宝钞在市场上流通,但是价值几何,朱载坖没有特地关心过,因为宝钞在大明的经济活动中所占的比重实在是微乎其微了。 很快厂卫就将现在宝钞的情况上奏朱载坖了,连朱载坖都感觉有些好笑,洪武八年重八哥发行宝钞的时候,一贯宝钞准抵一千文,到了洪武二十三年,就只能抵二百五十文了,永乐五年,一贯能抵十二文,正统九年,一贯宝钞值钱二文,弘治元年一贯宝钞值钱一文。 而到了正德年间,一千贯宝钞值钱七百文,嘉靖十四年,一千贯宝钞值钱三百一十一文,而到了现在,一千贯宝钞只值钱不到二百文了。朱载坖看过之后不禁苦笑,这还怎么救,无可救药了。 第1590章 钱法通行国用饶(三) 而在朱载坖的命令之下,太子朱翊釴去翰林院和户部调取了有关宝钞的相关档案,详细研究起来,这是有关大明经济的大事,朱翊釴很清楚,这也是朱载坖给他出的一道考题,所以朱翊釴很认真的查阅相关的资料,准备将宝钞的前因后果理清楚。 宝钞从洪武八年开始发行到宣德三年被宣宗皇帝下旨停造,一共印刷制造了数十年,大明朝廷所发行的宝钞数量是十分庞大的,以洪武十八年为例,洪武十八年二月二十五日造钞起,至十二月天寒止,尽力所造钞六百九十四万六千五百九十九贯。 也就是说洪武十八年一年,大明朝廷所制造的宝钞高达近七百万贯,其余年份,最少也在五百五十万贯左右,这么多年下来,大明所发行的宝钞数量肯定是极为惊人的,这点不光是朱载坖很清楚,朱翊釴在查阅了资料之后也是很吃惊的。 关于为什么要发行宝钞,太祖皇帝曾经解释过自己的想法,在太祖实录中,朱翊釴找到了太祖皇帝的原文,朱元璋当时说道:“有司责民出铜,民间皆毁器物以输官鼓铸,甚劳。而奸民复多盗铸者,又商贾转易,钱重道远,不能多致,颇不便。以宋有交会法,而元时亦尝造交钞及中统、至正宝钞,其法省便,易于流转,可以去鼓铸之害。” 这是太祖皇帝自己解释的原因,但是朱翊釴也很清楚,这种能冠冕堂皇说出来的话,未必是真实的原因,仔细的原因还是要从当时的情况去还原,朱翊釴认为,太祖显然有不能明言的原因,朱翊釴认为,发行宝钞的洪武八年,正是大明建国初期,府库空竭,金银储备缺乏,财政开支窘迫,故而兴造宝钞以济金银之不足。这可能是太祖发行宝钞的最主要原因。 但是,朱翊釴仔细研究了太祖发行宝钞的详细规定之后,发现了大明宝钞和宋元交钞的不同,宋元交钞是一种相对自由的货币,百姓可以用交钞购买货物,也可以用交钞去兑换铜钱等实物货币,但是大明宝钞不同,大明宝钞于百姓而言是不可兑换性纸币,但对国家而言,大明宝钞却是可兑换性纸币。 虽然朝廷一再规定禁止民间行使金银,但却允许民间以金银兑换宝钞,这他妈不是金圆券吗?果然是传承有序啊!说白了,就是朝廷用宝钞掠夺民间的金银,这就说明宝钞从设计上就不是一种货币,而是朝廷掠夺民间财富的工具,大明宝钞这种钞制维持的可能性唯一的生命源泉就是朝廷法令的威力,从发行宝钞开始,朝廷就没想过怎么维持宝钞的信用。 朝廷是以强制政令推行宝钞的,但是这种政令注定无法维持多久,洪武二十七年,因为东南的百姓拒绝使用宝钞,太祖皇帝还专门下旨称:“国家造钞令与铜钱相兼行使,本以便民。比年以来,民心刁诈,乃以钱钞任意亏折行使。致令钞法不行,甚失立法便民之意。宜令有司悉收其钱归官,依数换钞,不许更用铜钱行使。限半月,凡军民商贾所有铜钱悉送赴官,敢有私自行使及埋藏弃毁者,罪之。” 这份诏书就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说明在洪武末年,宝钞就已经出现了大幅度的贬值,而且百姓也不可以使用宝钞,但是朝廷为了强推宝钞,甚至废除了铜钱的流通,同时强行要求将百姓手中的铜钱予以兑换,属实是装都不装了,直接准备掠夺百姓手中的财富,这也是宝钞无法长久流通的主要愿意。 事实上在洪武末年,宝钞就已经大幅度贬值了,洪武二十七年,两浙之民重钱轻钞,多行折使,至有以钱百六十文折钞一贯者。福建、两广、江西诸处大率皆然,由是物价涌贵,而钞法益坏不行。 虽然朝廷以严刑峻法试图继续维护宝钞的流通,但是实际上即便是如此,也难以维持宝钞的流通了,再加上洪武、永乐时期朝廷用兵频繁,为了赏赐士卒,购买马匹甚至于发放官俸都是用宝钞支付的,大量的宝钞被朝廷强制投放到市场当中,这就必然导致宝钞的急剧贬值。 所以朱翊釴再查阅了所有的资料之后,在向朱载坖陈奏的有关宝钞的情况时,总结了宝钞之所以失败的主要原因,其一是宝钞只能单向兑换,本身就不是被朝廷当作货币来印制的,这一点是主要原因,太祖皇帝在发行宝钞的时候,就不是希望宝钞能够像宋元的交钞一样具备货币性质的纸币,当然太祖时期的朝廷财政也确实是非常紧张,无法为宝钞的发行提供足够的提供足够的准备金,这是宝钞之所以失败的主要原因。 其二就是宝钞的发行完全以朝廷的财政需要为准,根本不考虑百姓和国家的实际情况,随意滥发,这是导致宝钞大规模贬值的直接原因。宝钞刚刚开始发行时,朝廷尚且能够有所节制,洪武九年至十四年,宝钞临行性支出基本控制在百万贯以内。洪武十五年开始突破一百万贯,达到一百一十二万贯。 随后就一发不可收拾,洪武十六年达二百四十万贯,到最高峰的洪武二十六年,宝钞的发行量超过了一千万贯,也难怪来年宝钞就大幅度贬值,而在洪武年间就已经大规模超发的宝钞,在永乐年间继续被大规模超发,成祖时五征漠北,营建北京,修通运河,都需要大量的钱财,一旦朝廷用度缺乏,就选择大量发行宝钞,宝钞的滥发情况就更加严重了。 说白了,宝钞的贬值,从一开始就是注定了的,因为发行大明宝钞目的不在于便民,而真正在于财政需要,朝廷从来没有考虑过应当怎么使得宝钞能够有序流通,只是考虑怎么满足财政需要,这样的政策,自然不可能长久。 朱载坖在接到了朱翊釴的回奏之后,再度召集阁部重臣商量此事。 第1591章 钱法通行国用饶(四) 虽然朱载坖没有说要讨论什么事情,但是与会的重臣们都很清楚,这次讨论的就是有关钞法的事情,因为之前朱载坖也已经让户部尚书鄢懋卿统计了大明发行与回收宝钞的情况。 这次会议的议题其实就是两个,要不要废宝钞和要不要救钞。 户部尚书鄢懋卿首先将统计的数据拿了出来,终洪武一朝,朝廷所发行的约一万二三千万贯宝钞全部投入市场领域流通,而朝廷通过课税等方式回收的,不足四千万贯,也就是说有八九千万贯的宝钞仍在市场上流通,要是按照宝钞的面值,就是超过八千万两银子在市面上流通,这个数字无疑是大大超过了当时市场的接受能力。 而在永乐时代,随着朝廷的印钞能力还在继续增强,朝廷在诸多场合以各种不同性质的赏赐形式继续保持相当数量的宝钞进入市场,进一步加剧的宝钞的崩溃,到永乐后期,钞法已然大坏,虽然仍旧通过朝廷的强制命令在维持,但是其贬值的趋势已经是不可阻挡了。 君臣们首先商量的就是第一个问题,要不要废钞,对于这个问题,朝廷之上其实一直有不小的争论,不少臣子们认为宝钞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实际的用途了,留着纯粹是恶心人的,所以不如干脆废除,就通行银钱和制钱两种货币。 但是也有任务不应该废除宝钞,原因嘛,当然是多种多样的,首先是宝钞毕竟是太祖之政,即便是宣宗时钞法大坏,宣宗也只是将宝钞印制加以停止了,并没有将其废除,历代的先帝也都没有废除宝钞,朱载坖作为后世之君,轻易废除,似乎有所不妥。 而以户部尚书鄢懋卿为首的一帮臣子们则是认为,宝钞不可轻易废除,因为大明现在所铸造的银钱和制钱本身都是金属货币,而金属货币沉重不方便携带的通病对于大宗货物的流通来说始终是一个弊端,而宝钞这种纸币具备轻便的特性,确实是金属货币的一种良好补充,而且随着大明的经济发展,对于纸币的需求是会一直存在的,朝廷要是废除了宝钞,民间的这些钱庄、票号就会趁虚而入,借机夺取铸币权,这是朝廷所不能允许的。 鄢懋卿等人还认为,宝钞之所以最终大规模贬值并且无法流通,并非是因为宝钞不行,事实上宋元使用交钞已经是非常之普遍了,也有一套相对成熟的办法,大明宝钞之所以破产,是因为行钞之法不行,只要朝廷能够变易行钞之法,鄢懋卿认为,还是能够予以流通的。 朱载坖认为鄢懋卿说的也确实是有道理的,即便是朱载坖现在不行钞,也要将宝钞制度留下来,同时禁绝民间发行类似于宝钞的纸币,将这个权力牢牢控制在朝廷手中,等到朝廷有能力再推行纸币的时候,在予以推行也未尝不可,所以朱载坖最后决定,不废钞。 那就剩下一个问题了,救不救钞?宝钞现在基本上已经是信用破产的状态,之前朝廷也尝试过救钞,但是都以失败告终,朱载坖于是问道:“大司农可知道前代救钞之法?” 对于朱载坖的这个问题,鄢懋卿是早有准备的,朝廷的救钞方法,最开始就是强制的行政命令,严禁金银交易,百姓只要携带金银之物,一旦查获,就会被怀疑违禁,这种手段,在洪武和永乐初年尚且有效,但是随着朝廷发钞越来越滥,这种办法已经没有什么效果了。 所以朝廷采取了更加积极的办法,也就是所谓的户口食盐法,由当时的左都御史陈瑛提出的,这厮虽然是个酷吏,但是眼光独到,他上疏认为:“比岁钞法不通,皆原朝廷出钞太多,收敛无法,以致物重钞轻。”陈瑛的看法还是很正确的,他看到了宝钞贬值的重要原因,就是朝廷滥发宝钞,却又不回收,导致市面上的宝钞太多,必然贬值,所以为了保证宝钞的价值,就必须减少市面上的宝钞,他提出的办法就是户口食盐法。 陈瑛上疏称:“以天下通计,人民不下一千万户,官军不下二百万家。若使大口月食盐二斤,纳钞二贯;小口一斤,纳钞一贯,约以一户五口,季可收五千余万锭。行之数月,钞必可重。” 就是将宝钞和盐政联系起来,通过盐来为宝钞提供准备金,以保证宝钞不贬值,陈瑛的想法是好的,但是实际执行上并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首先就是朝廷急功近利,为了快速的回收宝钞,为了保证户口盐钞的征收数目,人死、 老疾贫难等无力纳钞者等户口盐钞皆照征不贷,故而民间出现典卖男女易钞纳钞的现象。再加上盐运不济,出现了即使是纳钞也无法食盐的情况,到头来百姓不仅要纳钞,还要用钱去买盐激起民变,导致社会不稳定,最后不得已只能停止。 还有就是朝廷一方面想要回收宝钞以保证宝钞不贬值,另一方面却又大肆滥发宝钞,以支应朝廷的各种开支,尤其是军事行动,工程营建等,致使市面上的宝钞数量始终难以下降,宝钞的贬值无法制止,到了宣德初年,宝钞所带来的恶果终于集中的爆发了。 由于朝廷只顾滥发宝钞,只见发行而不见回收,宝钞在民间流通时,有折旧、破损却无法更换新钞。等到朝廷向百姓征收赋税,想要回收宝钞时,豪商大贾囤积大量宝钞却不用向朝廷缴税,奸胥猾吏则借着征收宝钞的名头渔猎百姓,而普通的贫苦民众则因为要缴纳赋税卖田产、质妻子,倾家荡产换来宝钞交给官府,因此引起民变,大有使得朝廷不稳的情况。 所以宣宗果断选择停发宝钞,绝对是英明之举,其实朱载坖很清楚宝钞的问题所在,就是没有足额的准备金,又不能随意的兑换金银,这就导致宝钞的贬值以至于废弃是不可避免的。 第1592章 钱法通行国用饶(五) 其实无论是鄢懋卿还是朱载坖亦或是在场的臣子们,还有太子朱翊釴,都很清楚朝廷的救钞行动为什么最后以失败告终,因为无论朝廷采取了什么办法,但是始终没有将宝钞和银钱、之前的兑换打通,对于百姓来说,宝钞就是纸而已,始终不能和铜钱、银钱相提并论的,所以在这种情况之下,宝钞难以维系信誉也就是很正常的事情。 对于朝廷来说,现在要想救钞,其实也是很简单的事情,就是出钱将市面上的宝钞收回了,同时由朝廷规定宝钞和铜钱的价格,这样一来,不管怎么样,至少能够将宝钞的价格稳下来,不让宝钞在继续无休止的下跌,这对于现在的朝廷来说还是很容易做到了,毕竟宝钞现在价格已经是跌无可跌了,再加上流通了这么久,也有大量的损耗,现在市面上的宝钞数量已经不多了,而且都是旧钞,鄢懋卿认为,朝廷现在以铜钱赎钞正是时候。 鄢懋卿认为,欲行钞必先救钞,现在朝廷要救钞,相对还是比较容易的,以一贯一文的价格去将之前投放到市面上的宝钞赎回,将旧钞废除,然后再发行新钞,才是行钞之法,宋元钞法完备,可以借鉴。 对于鄢懋卿的这个提议,朱载坖不置可否,询问重臣们的意见,张居正等人对于赎回旧钞是支持的,毕竟这是前代留下来的烂摊子,如果朱载坖能够将这些旧钞予以赎回的话,对于朝廷的信誉来说也是一件好事,至于发行新钞,张居正认为暂时不宜,因为百姓对朝廷的钞法已经是完全失望了,现在朝廷发行新钞,百姓也不会认账的。 因为百姓现在日常生活中,小额支付有制钱、银钱,根本不需要宝钞,而朝廷要是再次发行大额宝钞,以宝钞现在的信誉,商人百姓都不会接受的,所以张居正认为可以救钞但是不必发钞。 其余的内阁辅臣也是这个意见,先救钞挽救朝廷信誉,至于发钞的事情,等到时机成熟再说,朱载坖于是下令,命令户部和少府监制定赎钞的办法,限期将朝廷之前滥发的宝钞全部赎回销毁,以略微挽回朝廷的信誉。 至于行钞之事,朱载坖让鄢懋卿条陈密疏奏闻。 等到重臣们走了之后,朱载坖对太子朱翊釴说道:“太子觉得,可以行钞吗?” 朱翊釴明白,这是朱载坖对自己的考校了,毕竟朱载坖之前命令朱翊釴查询有关宝钞的资料,也听了朝廷重臣们的意见,现在朱载坖当然要考校一下朱翊釴了。 朱翊釴和张居正的看法一致,就是可以救钞但是现在不能行钞,因为之前的宝钞已经使得朝廷在百姓心中的信誉彻底破产了,即便是现在朝廷行钞,恐怕百姓也不会接受的,而且现在朝廷的自身尚且缺乏银钱和制钱,准备为行钞提供足够的准备金,所以朱翊釴认为,现在行钞的时机还尚且不成熟。 对于朱翊釴的这个判断,朱载坖还是认同的,但是朱载坖接着问道:“那太子认为,钞票乃是何物?” 这个问题倒是把朱翊釴问住了,钞票到底是什么?这个问题确实是个比较难回答的问题,钞票并不是银钱或者制钱,银钱制钱虽然也不足值,但是朝廷以法令的形式让银钱流通,同时制钱银钱的价值和本身来说差距并不大,所以百姓能够接受,但是钞票的面值和他本身的价值可以说是相去悬殊,这就成为了历代发行钞票所面临的最大的问题,就是如何保证钞票不相对于他的面值贬值。 其实宋元时发行的钞票也有贬值的,只是没有大明这么强烈罢了,对于历代的皇帝们来说,怎么维持住钞票的价值,不让这些钞票贬值都是一个很大的问题,朱翊釴思考半晌之后说道:“父皇,儿臣以为,钞票乃是朝廷的意志,朝廷以法令的形式赋予这些钞票以价值,使之能够流通,作为货币,所以钞票是否坚挺,与朝廷是否强大还是很有关系的。” 朱翊釴的这个说法还是有些道理了,钞票可以说并不值钱,他之所以能够通行天下,是因为朝廷的法令强行赋予他们价值,所以朱翊釴认为钞票是朝廷的意志,这点并不错,因为钞票是否坚挺,确实和朝廷的强大与否,或者说朝廷对于地方对于经济的控制能力强弱是钞票能够推行的先决条件。 两宋钞法为什么相对通畅,因为两宋朝廷对于国内和经济的控制非常之严密,两宋的禁榷制度也远远强于大明,对于地方的控制也更加的严密,所以两宋的钞法相对是最成功的,而前元的钞法已经是远不如两宋了,之所以前元的所谓中统钞等钞票还能够流通,主要是前元为这些钞票还是提供了部分的准备金,在这种情况之下,前元的钞票也还能够勉强维持流通。 而到了本朝,大明本就制度疏阔,对于地方的控制远不如两宋,而且发行宝钞有没有准备金,全凭朝廷的财政需要随意滥发,这种东西,能够在洪武、永乐两朝流通都已经算朱重八朱老四两位的到够迎了,等到宣宗继位的时候,已经彻底无法去制止宝钞的疯狂贬值,虽然朝廷采取了各种方法救钞,但是仍旧无济于事。 对于朱翊釴的说法,朱载坖认为部分正确,但是对于货币的理解不能只从朝廷的角度去思考,一旦陷入这种思维定势,就肯定会整出大错来。 朱载坖向朱翊釴讲了一下自己的看法,为什么两宋行钞,其实也是钱荒逼出来的,两宋经济发达,所需要的货币更是为数巨大,尽管两宋的铸币量极为庞大,但是仍旧不足以使用,所以为了弥补货币的不足和商贾贸易的方便,所以才推出了交钞,最开始是在缺乏铜钱的四川地区推行,而后从四川向全国推行。 第1593章 钱法通行国用饶(六) 朱载坖认为,朝廷的法令和朝廷的强大与否确实是钞票能否流通的一个重要因素,但是不是决定性的因素,大明宝钞的情况就可以说明这一切,宝钞流通的时代是大明朝廷力量最强大的时期,而当时的大明君臣也确实是希望宝钞能够流通的,朝廷颁布的严苛的法令,为了保障宝钞的流通,制定了严苛的法令,但是依旧不能阻止宝钞的崩溃。 朱载坖认为,维持钞票这种信用货币的价值的关键在于两点,第一就是朝廷的法令和推行的决心,第二就是百姓的信心,朝廷的法令和决心自不待言,但是百姓的信心确是一个很难琢磨的东西。 朱翊釴也感到有些不解,这百姓的信心为何物,而且是怎么影响到朝廷宝钞的流通的。 朱载坖为朱翊釴解释了此事,什么是百姓的信心?就是百姓是否相信朝廷所发行的宝钞具备和其面值相符合的价值,对于百姓来说,怎么样看待朝廷所发行的钞票是很重要的。朝廷的钞票和他的面值肯定是极不相符的,而推动这种钞票在市场上流通的,不仅仅是朝廷的法令,更重要的就是百姓对于这种货币的信心。 说白了就是百姓怎么相信钞票具备和他面值一致的购买力,这对于百姓来说是很重要的,而朱载坖提出这个问题之后,朱翊釴就说道:“父皇,这个简单,只要开放钞票和银钱的互相兑换即可。” 朱翊釴说的确实是很有道理的,怎么样建立百姓的信心,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让百姓能够自有兑换钞票面值的金属货币,这样是建立起百姓对于钞票信心的最好办法,其实就是准备金制度,只要百姓手中的金票能够足额的兑换等值的金属货币,那么百姓就能够相信手中的钞票是具备购买力的。 朱载坖然后就问了朱翊釴一个问题:“这个办法你都想得到,太祖成祖会想不到?当时的满朝大臣会想不到?” 其实这就涉及到另外一个问题了,钞票的准备金在前代也是存在的,如前元之中统钞,忽必烈登基后,发行以丝为本的交钞,并在十月进一步推出“中统元宝交钞”。这种钞票发行之初,以白银为本位,任何人持中统钞都可按银价到官库兑换成白银。 在使用的过程中,中统钞不受区域和时间限制,朝廷收税、俸饷、商品交易、借贷等都可使用,并允许用旧钞换新钞。这样中统钞就成为通行于全国各地的统一货币。 所以说准备金这个问题其实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那为什么当年的大明君臣没有想到这个问题呢?其实并非是没有想到,而是想到了也无济于事,因为宝钞的发行量实在是太大了,即便是部分准备金,朝廷也是拿不出来的,所以唯一的办法就是用朝廷的法令强行维持宝钞的价值,能够维持多久就维持多久,实在维持不了,那也就无可奈何了。 因为宝钞其实是一个严重超发的货币,其实超发这个问题,在宋元的钞票上也很常见,其实朱载坖也能够理解超发钞票的心态,朱载坖自己也觉得,哪天要是自己掌握了这个权力,就一定能够说服自己不超发货币吗?恐怕未必,这玩意就是一张纸,想多大的面额全凭自己的心意,想写几个零就写几个零,只要愿意,比天地银行面值都大也不是不行,关键是拿出去还能够使用,朱载坖认为,很少有人能够抵挡得了这种诱惑。 所以不管是两宋的交钞,还是前元的中统钞,大明宝钞,最后都会出现滥发的情况,朱载坖对朱翊釴说了一下自己的看法,超发滥发是人性的问题,因为一旦让某个人掌握了这个权力,要想让他保持本心不超发,那是很难的,毕竟天底下还有什么比之这个生意更来钱呢? 钞票的发行数量,是要与整个市场的货物量相匹配的,这是大明君臣之前都没有考虑过,或者说即便是考虑了但是他们也并没有将这一点变成宝钞发行的依据,朱载坖认为,为什么大明最后会破产,就是因为大明君臣的货币发行理念有问题,他们发型宝钞的唯一动力就是朝廷的财政需要。 以洪武朝的宝钞发行为例,朝廷在什么时候发行宝钞?就是在朝廷用度不足的时候,朝廷往往根本不顾及市场能够接受,反正就是一股脑的发钞,不管民间能否接受这么多数量的货币,完全看心情,朝廷用宝钞赏赐、赈灾、采购,尤其是洪武永乐年间军事行动频繁,为了犒赏军士,朝廷往往大量发钞,以赏赐军士。 甚至朝廷以大明宝钞向民间买耕牛、马匹、粮食的行为,这种行为无异于对百姓的劫掠,大量的宝钞流入市场,而市面上的货物有远远不足,这样做的后果就是宝钞大规模贬值,很快不值一文了。 所以货币和市场,是一个动态管理的过程,对于朝廷来说,既要向市场发放足够的货币,以避免出现钱荒,也要保障朝廷向市场所投放的货币和市场上的货物相匹配,否则的话,就会出现物价暴涨,货币贬值的情况。 所以要想把握这其中的度,其实是很难的,朝廷要因时因事灵活的改变货币政策,投放或者回收货币,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怎么样管住朝廷,还有管住皇帝,不滥发超发钞票?朱载坖思索了很久,都没有得到一个明确的答案。 这也是朱载坖最终否决了鄢懋卿的行钞之法的原因,因为朱载坖才刚刚在大明建立起一套相对稳定的货币体系,要是因为行钞,使得这个尚且不甚完善的体系再次崩溃,朝廷好不容易夺回来的铸币权又将丧失,所以朱载坖将这个问题先丢给了朱翊釴去思考,同时让朱翊釴负责赎钞的事情,先将市面上的宝钞收回来。 第1594章 钱法通行国用饶(七) 在朱载坖的御批下,朝廷同意了张四维奏疏中的大部分建议,经内阁和户部、少府提请,朱载坖御批之后,大明朝廷颁布了废两改元的实施办法,朝廷以五年为期,分阶段的实施废两改元。 第一阶段,就是隆庆十四、十五两年,是废两改元的第一阶段,在这个阶段内,朝廷的各项开支和赋税的征解,以及预算的编制等,都统一使用银钱和制钱,不再使用各种的散碎银两以及其他的任何货币,从朝廷的层面废两改元,朝廷的军饷、官俸、采买和赋税的征解都要一律使用银钱,提倡百姓使用银钱和制钱,但是并不强制禁止百姓使用散碎银两在日常交易中,同时有大明通商贸易银行、大明钞关银行以及经过少府监和户部授权的民间钱庄票号,都可以兑换银钱。 第二阶段,就是隆庆十六、十七两年,逐步禁止民间使用散碎银两交易,对于民间的散碎金银实施强制兑换,金银存入各钱庄、票号等金融机构,就要予以强制兑换成为大明银钱和制钱,其余的货币不允许流通。 第三阶段,就是隆庆十八年,彻底废除金银的货币地位,同时制钱也只能使用大明本朝所发行的制钱,其余的制钱,一概不能使用,各钱庄票号、银行不准收储金银,这个阶段的金银要想兑换的成银钱和制钱,需要缴纳工本,而民间私自使用金银交易,要予以严惩。 为了鼓励百姓兑换银钱,在第一阶段,按成色计重,不收火耗,每百两兑换银钱一百零一元,第二阶段仍旧不收火耗,每百两兑换银钱一百元,而到了第三阶段,虽然仍旧执行百两兑换百元的政策,但是要收取工本和火耗费用。 同时由各地的少府监分司接受民间的钱庄票号关于准允京营银钱兑换的申请,对于符合条件的予以批准,同时确定其每年兑换的银钱和制钱的额度。 朱载坖这次废两改元的动作不可谓不大,不仅仅要废黜金银的货币地位,将除了大明本朝发行的铜钱之外,将前代的铜钱也退出大明的市场流通,将这些旧铜钱也纳入禁止交易的范围内。 同时下诏,大明的法定货币就只有三种,银钱、制钱和钞,现在朝廷暂不发钞,实际流通的就是银钱和制钱两种货币,在诏书中朱载坖还重申发钞之禁,任何民间钱庄、票号不准发行带有宝钞性质的各种钞票,违者以盗铸论处,满贯论斩。 而在太子朱翊釴的领导下,户部、少府监开始了大规模的赎钞行动,少府监向大明的银行、钱庄、票号发布命令,以每贯两文的价格,赎回宝钞,百姓可以持宝钞到这个地方兑换成制钱,赎钞为期两年,赎钞之后,原来的大明宝钞就停止流通,朝廷也不会在发行洪武宝钞了。 这个价格还是有些吸引力的,毕竟每贯两文已经是现在宝钞市价的十倍了,而且经过这么多年的损耗,现在市面上的宝钞已经不多的,而对于这些赎回的宝钞,则是一律运送到京师予以销毁,将市面上的宝钞予以消灭。 而张四维收到朝廷的诏令之后,也就开始在东南率领实行朝廷的废两改元细则,今年的赋税征解还是相对比较平稳的,由于折色较多,所以赋税的起运时间也比之前要提前了,根据户部的预测,今年朝廷的现银收入将会超过一千三百万元,如果按照张居正的大规模折色方案的话,朝廷的现银收入将会达到二千万元以上,看起来是非常之多是吧。 但是大明现在军费就高达七百万元,朱载坖还经常要给水师增加造舰经费,动用内帑赏赐军士,还是官俸也是一个大头,所以实际上对于朝廷来说,能够灵活掌握的银钱并不多。 朱载坖召集阁部重臣,商量朝廷的经费问题,这两年朱载坖都准备不动刀兵,所以财政相对充裕,朱载坖召集重臣们就是商量朝廷的下一步行动的,朱载坖认为,朝廷要趁此机会,发展经济,加强朝廷的实力,现在对于朝廷来说,重点就是对北部边疆的防线予以加固,然后对于北直隶、河南、河套等地要大兴水利,发展这些地方的农业,提升大明的粮食产量,支应北方边镇的军需。 而在南方,也要支持湖广的开垦,加大湖广的各种水利设施的营建,在整个大明建设完善的仓储体系,从朝廷到地方官府,都要收储粮食,以备不时之需。 而朱载坖还有一个更大的计划,就是筑路,要修筑一条直道,不仅方便商贾行路,刺激经济发展,还要加强朝廷对于地方的控制,方便官军和朝廷的各种物资的调度,朱载坖首先要修筑的就是两京直道,也就是从京师顺天府到南京应天府的直道。 从京师顺天府出发,经北直隶保定府、河间府进入山东,在山东途径东昌府、济南府、兖州府进入南直隶,在南直隶经徐州府、中都凤阳府、扬州府抵达南京,将大明的政治中心和经济重地联系到一起。 朱载坖之所以首先要修筑两京直道,当然是为了加强对于东南的控制,东南的赋税对于大明来说是至关重要的,对于朝廷来说,必须要将东南牢牢控制住,所以朱载坖要修的第一条直道就是两京直道。 而且从技术上来说,除了长江和黄河这样现在还无法跨越的天堑之外,其余的地方施工难度是比较小的,直道途径的地方主要都是平原地带,没有庞大的山系阻挡,以现在的技术来说,完全是足够用的。 所以当朱载坖将自己的想法抛出来之后,臣子们并没有多诧异,加强两京之间的联系,也是朝廷应该做的事情,现在值得忧虑的就是费用问题,还有就是长江、黄河天堑如何跨越的问题,朱载坖也就此事询问工部尚书严世蕃。 第1595章 钱法通行国用饶(八) 其实在两京之间修筑直道并没有多复杂,严世蕃就认为,可以利用现在各州府之间的道路,截弯取直,再加以拓宽就行了,陆上的筑路工作其实并不困难,只是需要大量的银钱和物资的投入,两京直道的难点在于长江黄河两处天堑,因为按照朱载坖的规划,两京直道和运河基本是平行的,所以就不可避免的要遇到这两条大江大河,怎么跨越长江黄河,这才是关键问题。 严世蕃提出了两个方案,要么是浮桥,要么渡船转运,浮桥在大明并不罕见,长江上也有过浮桥。长江上在五代时候就架设过浮桥了,当年宋太祖遣曹彬、潘美攻灭南唐,于采石矶修建浮桥。 江南人樊若水,在采石矶长江上乘小船经过往返几十次测量,精确地计算了当地长江的宽度和深度后,向宋军献策在采石架设浮桥以取南唐。宋军根据樊的实测,预制架桥器材,并在石牌镇试架成功。当宋军占领采石后,仅用3天时间,就架成长江浮桥,为宋军顺利渡江、包围金陵、统一南唐创造了条件。 所以说从技术上来说,在长江黄河上架设浮桥并不困难,但是重臣们都认为,在长江上不能架设浮桥,因为长江水道也是大明重要的交通要道,如果在上面修建浮桥的话,对于大明来说有些划不来,而从扬州到应天府的船运非常之发达,完全可以将直道修筑到扬州府,然后渡江前往应天府。 黄河的水运价值并没有这么高,可以在黄河上架设浮桥,以供通行。 对于重臣们的建议,朱载坖认为还是有些道理的,但是朱载坖认为浮桥虽然在平时没有用,但是在朝廷紧急情况下,还是非常有用的,尤其是朝廷要大规模调动物资或者官军的事情,浮桥就要比船只要方便的多,朝廷必须要有准备,在紧急情况下,于采石矶架设浮桥,以供朝廷调动物资和大军。 朱载坖于是命令工部会同河道衙门、地方官府详细勘察路线,编制预算,条陈上疏,等朱载坖决定之后再兴工修建。 而除了两京直道之外,朱载坖另外一个重点关心的道路就是京师和外边的联系,这些大明新收复的领土,各种基础设施还不完善,有些地方也不利于屯垦,需要朝廷运输粮秣,以保障守边将士的后勤补给,所以朱载坖对于这些地方的直道也是非常关注的。 在朱载坖的规划中,现在要动工的主要是三条直道,京宁直道,即京师到大宁镇的直道,京胜直道,京师到东胜卫的直道,宁胜直道,从大宁镇到东胜卫的直道。 按照朱载坖的规划,这三条直道要是完全贯通的话,大明辽东、大宁、蓟镇、宣府、万全、山西、大同、河套、宁夏的防御将会连成一体,对于这三条直道,主要考虑的就是边防问题,通过这三条直道,将大明北部边防和东北边防联系到一起,对于大明的边防来说,将会有极大的改变。 三条直道各有自己的作用,京宁直道联系的是京师和大宁镇,日后向东延伸,与沈阳中卫、辽阳卫、开平卫、广宁卫相联系,使得辽东和大宁声势相依,同时避开山海关开辟一条从京师到辽东的道路,使得京师、蓟镇、辽东、大宁连为一体,使得京师的东北方向边境无虞。 京胜直道联系的是京师和东胜卫,将京师、宣府、万全、山西、大同、延绥、宁夏、河套等镇连成一体,使得京师的西北方向防御得到加强,同时从东胜卫向西延伸,还可以直接从蒙古直插西域北部,与哈密卫遥相呼应,一南一北,控制西域。 宁胜直道是沟通东西的重要要道,将最东端的大宁、辽东镇和最西面的宁夏镇、河套联系起来,使得整个大明的北部防御得以加强,官军到时候可以依托宁胜直道作为官军的攻击出发阵地,征讨蒙古,也可以东西调动官军,加强官军的机动防御能力。 当然,由于这三条直道主要是用于加强边防的,而且现在这些地方的人口还不多,所以主要是要依靠卫所的士卒来修筑道路,这事还要和练兵军务处以及五军都督府商量之后再决定。 不过对于朱载坖如此大规模的修筑道路,重臣们还是有些看法,大兴土木在中国一向是被人所诟病的,尤其是天子的大兴土木,往往被视为失德之举,朱载坖即位以来,在工程上也是常常大兴土木,对于河道的整治,朝廷仓储设施的建设,水利设施的建设,几乎是没有都有重大的工程营建,虽然朱载坖的这些工程确实都是有关国计民生的,但是也还是有不少臣子上疏要求朱载坖休息百姓,暂停兴工。 对于朱载坖要大修道路的决定,内阁当然是支持的,但是张居正认为,有缓急轻重之分,有优先级来说,两京直道肯定是最优先的,朝廷应该集中主要精力,先修通两京直道,然后其他的直道,在徐徐图之即可。 但是朱载坖显然不这样认为,他们认为两京直道和北部边防的直道互不影响,两京直道是由朝廷工部与总督河道衙门、北直、山东、南直的地方官府衙门兴建的,由各地方官府招募百姓修筑的直道。 而北部边防的直道,则主要是朝廷征调卫所军士来修筑的,并不会影响什么,朱载坖之所以有这个底气同时在南北大兴土木,主要是他能够从缅甸、暹罗、占城等处取得廉价的粮食,可以直接用这些粮食支付百姓和军士的工资,而不是采取无偿征发的模式,对于民间的地方的影响比较小。 但是也确实要考虑到大兴土木可能对财政造成的负担,所以朱载坖在和重臣们商量之后,决定先建两京、京宁、京胜三条直道,等这三条直道建好之后,再动工其他的直道。 第1596章 百事纷忙百事兴 除了这件事情之外,还有就是中南总督殷正茂奏报的两件事情,第一就是由于朝廷在云南和缅甸开发当地的铜矿,朝廷不可避免的和这些土司发生了摩擦,双方小规模的冲突不断,殷正茂上疏要求,请求调拨军器弹药,整军备战。 对于此事,朝廷当然是十分重视的,现在云南和缅甸来的铜料是大明除了倭铜之外的主要铸币材料,海运而来的铜料在上海、天津两个铸币厂被铸造成朝廷的制钱,流通天下,朝廷肯定是要加大力度开采当地的铜料的,这个时候这些土司敢于阻挠朝廷,除了出重拳之外,朝廷没有别的解决办法,连之前要求朱载坖暂时不要用兵的张居正,也一反常态的支持朝廷向中南增调军器弹药,对于敢于阻挠朝廷开采铜料的,要予以坚决镇压,绝不留情。 朱载坖也支持向中南调拨相应的军器弹药等物资,支持殷正茂对这些土司用兵,之前朱载坖为了稳定缅甸,对于这些土司一直是采取相对怀柔的措施,可能使得他们有了错觉,认为朝廷会一直对他们妥协下去,但是这十年以来,朱载坖通过各种方式向缅甸移民超过五十万,大明已经初步在缅甸站稳了脚跟,现在朱载坖当然不会继续妥协下去。 不过殷正茂在奏疏也向朱载坖详细陈述了现在缅甸方面所缺乏的军器,官军所配发的标准隆庆十年式燧发火铳在缅甸表现并不是很好,因为这种火铳在设计的时候主要是考虑在北方作战使用,铳管过长,虽然精度不错,射程也长,但是在缅甸这种山高林密的地方,这些优点反而成了缺点。 因为铳管长导致全枪过长,在作战中反而不利,而且单发锥形弹丸虽然威力大,精度高,射程远,但是在缅甸的作战中,由于交战距离短,这些优点并不适用,殷正茂认为,适合缅甸作战使用的火器是长度短,火力猛,轻便易携带的火器,独头锥形弹丸不如霰弹好用。 还有就是缅甸卑湿潮热的环境下,官军的火铳很容易锈蚀,发射药也容易受潮,这些问题都要解决。 殷正茂在奏疏中请求朝廷调拨轻便的火炮,还有就是手投的震天雷,这些在缅甸都还是比较有用的,朱载坖随即召见了文思院副使郑王世子朱载堉,和军器监的官员,要求他们按照殷正茂所提的要求予以改进火器,适应战场环境的需求。 制造发射霰弹的一斤、一斤半火炮,而对于火铳,朱载坖也提出了自己的看法,根据殷正茂的意见,缩短铳管以减轻重量,同时适当增大口径,发射的弹丸也从锥形独头弹丸变成霰弹,以方便缅甸的官军使用,同时为了适应缅甸的气候,朱载坖还特地命令运往缅甸的军器弹药都要做好双层的防潮措施,火铳的弹药用双层桐油纸包裹,以防潮,同时将发往缅甸的火铳上能够用黄铜替换的零件都用黄铜替代,以防锈蚀。 交代好了这一些,朱载坖才来仔细看殷正茂的密疏了,殷正茂的密疏说的是有关安南都统司的事情,当年安南内乱,黎庄宗遣使京师陈述莫氏篡位夺权,请求大明讨伐莫氏。世宗皇帝圣心独断,任命仇鸾为都督,毛伯温参赞军务,屯兵镇南关,准备入越攻莫。大兵压境之下,莫登庸遣使至镇南关请降,将安南土地册及户籍献于大明。 莫登庸与大臣数十人自缚跪拜,入镇南关向明朝官员纳地请降,世宗皇帝将安南国降为安南都统使司从属国降为属地,改其十三道为十三宣抚司,各设宣抚、同知、副使、佥事,听都统黜陟。命莫氏为安南都统使秩从二品,世袭,三年一贡。 但是现在听说黎朝又缓了过来,他们认为他们是独立的国家,并非大明的领土,所以准备请求大明恢复过往“安南国王”的册封,殷正茂提前探知了这个消息,赶紧以密疏向朱载坖奏报,请求圣裁。 殷正茂在密疏中坚决不同意恢复所谓安南王国的册封,当年成祖百战得来的领土,只是因为宣宗时难以顾及,才不得已放弃了,好不容易在世宗时因为安南内乱,在名义上再次将安南纳入大明的国土,现在断然不可将其册封为王,不仅不能册封为王,朝廷还要想方设法加强对于安南的控制,决不能再让安南脱离大明了。 对于这点,朱载坖深以为然,而且嘉靖当年也在安南提前埋好了钉子的,当年嘉靖还让黎朝辟出高平、太原让与莫氏子孙。黎朝君臣纵然万般不情愿,也只好允许莫氏子孙割据高平之地。此后莫氏一族五代统治高平,而莫氏因为对大明的称臣,被安南人称为国贼,只能更加抱紧大明的大腿,因为他们很清楚,只有大明才能够救他们,要是黎朝卷土重来的话,莫氏满门恐怕都将不复存在了。 所以这些年大明一直在暗中扶持莫氏,而莫登庸对此似乎也毫不介意,心安理得地对大明自称都统使、对内继续称帝建元。因此一直为安南黎朝所忌,称为“国贼”。殷正茂就建议,利用莫氏离间安南,打击黎朝,加强大明对于安南的控制。 对于殷正茂的密疏,朱载坖首先命令锦衣亲军查探相关情报,核实消息的真实性,同时命令内阁、兵部、练兵军务处、理藩院等相关衙门商量此事,尤其是有关安南现在的情况,要详细奏报。 因为安南现在也是处于动乱之中,大明这些年也忙于经略缅甸,无暇顾及他,对于安南的情报搜集上有所欠缺,朱载坖突然下令,使得内阁都有些惊讶,首辅张居正当即请求召对,他担心的朱载坖又对安南起了心思,现在朝廷正在大兴工程,实在不是用兵的好时机。 朱载坖当然知道张居正为何请求召对,于是请张居正到文华殿来,同时将殷正茂的密疏给张居正看。 第1597章 百事纷忙百事兴(二) 朱载坖对张居正说道:“这是殷正茂的奏疏,张师傅看看吧。” 张居正接过殷正茂的密疏,仔细看了起来,对于殷正茂,张居正还是信任的,他从不妄言,而且朱载坖也已经派遣锦衣亲军去查探此事了,想必很快就会有结果了。 张居正对此也极为头大,如果真的如殷正茂所陈述的,安南求封王,那么就是很严重的外交事件了,不仅朱载坖不可能接受安南人的这个要求,整个大明朝廷也无法接受安南的这个要求,张居正很清楚,要是安南真的向大明提出这个要求,那除了兵戎相见以外没有别的办法了。 张居正思索再三之后说道:“陛下,黎氏本我臣妾,义不可弃, 而其臣莫登庸父子篡国逼主,罪所必讨。近虽畏威悔过,上表乞降,籍其土地人 民,恭听处分。据其哀情似亦可矜,但夷情反复诡秘难信。若莫登庸父子果有隐谋,则进兵以正朝廷之法。如其束身待命,果无他心,则星夜檄闻,朝廷待以 不死。如此春生秋杀,仁义并行不悖,此先朝之策也。” 朱载坖点头说道:“张师傅说的,朕当然知道,可若彼果求封王,当何以待之?” 这是问题的关键,之前朝廷对待安南的策略是不拒黎、不弃莫,对于黎朝,朝廷也不他他们明面上翻脸,对于莫朝,朝廷也要暗中加以支持,保证莫朝不被黎朝消灭,但是现在黎朝强大,大有攻灭莫朝之势。 从嘉靖二十年朝廷安置黎氏政权于漆马江后,中兴黎朝获得了较为稳定的发展环境,对莫朝的攻伐更是愈演愈烈。到嘉靖二十一年,中兴黎朝已完全攻占清化、义安等地, 势力大为扩展。 不过在嘉靖年间,黎、莫两朝还是大致保持着均势,黎、莫双方展开了长久的拉锯战与对峙局面,中兴黎朝无法向北扩张领土,而莫朝的势力也仅限于北方。莫朝进攻清化十余次皆战败而归, 郑检率军六次进攻山南,也无法获得全胜。 不过到了隆庆年间,黎朝势力迅速扩张,隆庆四年黎朝权相郑检去世,其子郑桧与郑松内战争权,郑桧失败后投降莫朝,莫军乘机南下进攻清化,黎英宗封郑松为左丞相并节制诸军,郑松率军击败了莫军,被封为长国公。从此郑松威权日盛,黎英宗畏惧郑松夺权,便与太傅黎及第密谋欲除掉郑松,但事情败露,郑松用计擒杀了黎及第。英宗闻之惶惑,乃夜幸于外,与四个皇子一同逃到义安。郑松派人擒获英宗并弑杀, 拥立了皇五子黎维潭。 现在郑松实际掌握黎朝的政权,他推行的政策就是不断蚕食莫朝,直至将其攻灭为止。郑松的政治、军事能力确实不下于乃父,掌权期间不断率军与莫朝进行拉锯战,多次击败莫军,并占领山南,势力日益强盛。 所以现在黎朝势力扩张,想要重新恢复安南国王的封号也是他们认为正常的事情,但是他们认为正常并不代表朱载坖和大明认为正常,朱载坖显然不能接受这样的事情,现在黎强莫弱,朝廷必须要有所准备了。 朱载坖说道:“此事要早做准备,黎莫交构已久,未揣存绝,先年姑待莫登庸不死,许备藩篱。一旦遽称郑松假称黎氏,迫逐敦让亡命至此。查得莫茂洽若果被害,敦让系彼尊属,或惧及祸。但既称莫敬邦与郑松交锋未决,因何先事告急,能无他虞?兽穷则斗,蓦近内境,能无惊扰?宜先做准备,以策万全为上。” 朱载坖的想法是很简单,现在黎莫交锋,如果大明不插手的,莫朝肯定是坚持不住的,不如趁现在莫朝还有一定的实力,朝廷速决大计,决定应该怎么处理此事,张居正的意思也很简单,不如就此先下兵部和练兵军务处商量,然后等待锦衣亲军的奏报再说。 朱载坖于是要求兵部、礼部、理藩院等商议安南之事,但是并没有召集参赞军务大臣商量此事,因为朱载坖现在还没有下定决心用兵,所以朱载坖暂时没有将此事交给练兵军务处,而是先让兵部、礼部等衙门商量。 兵部随后回奏:“敬让先事告急,有无别情,不妨密切侦探,及一应事务,要熟查审处,毋得构引釁端。” 兵部的意思是先不要惊动安南,秘密侦查情况,以维护大明的边境安全为主要的考虑目的,对于兵部的这个上疏,朱载坖并不是很满意。 但是随后,锦衣亲军的密报也到了朱载坖的案头,锦衣亲军所打探来的消息显然比殷正茂要详细的多,尤其是有关安南内部的事情,现在安南不是南北对峙,而是三足鼎立,除了黎莫两家之外,还有阮氏在南方蠢蠢欲动。 黎朝元老阮淦死后,郑检为防止阮氏子孙谋夺自己的权力,便于嘉靖三十七年派阮潢率军镇守顺化、广南之地。名义上是镇守,实则是将其逐出了黎朝的政治中心,但是没想到的是阮潢颇有能力,被郑检逐出政治中心之后,随即久在顺广地区,大力经营自己的地方势力。 据锦衣亲军的奏报:“阮潢据顺广以来,抚治数十余年,为政宽和,每事常施恩惠,用法公平,戒饬本部,禁戢凶黠,两镇之民,感仁怀德,移风易俗,市无预价,民不为盗,外户不闭,外国 商舶皆来贩卖,交易得中,军令严肃,人人效力。于是,莫人不敢来窥,境内得安居乐业矣。” 成为安南国内仅次于黎、莫两家的第三大势力,尽管阮潢并未公开割据独立,仍然受郑检的节制,但他在顺广 地区的大力经营却为阮氏家族积累了强大的势力。使得黎朝对于他既戒备又安抚,现在安南国内的形势异常复杂,各方势力此消彼长。 朱载坖看过这些奏报之后,决定召集阁部重臣和参赞军务大臣们一道商量此事。 第4598章 百事纷忙百事兴(三) 奉诏而来的重臣每年在文华殿聚集,其实大家都清楚朱载坖召集重臣们商量的是什么事情,朱载坖命人将中南总督殷正茂的密疏抄本和锦衣亲军的线报给在场们重臣们分发了。 朱载坖问道:“诸位看看,商量一下,应该怎么处理此事。” 朱载坖对于此事肯定是十分重视了,安南久不恭顺,老是老给大明制造事端,是大明西南的重要边患,朱载坖一直没有腾出手来处理此事,而且大明对于安南的处理一向是非常谨慎的,因为之前成祖时曾经遣名将张辅用兵安南,但是由于安南的反抗激烈,最终在宣宗朝将安南予以放弃,这对于大明来说是一个非常沉重的打击,使得大明在西南方向的扩张被终止了,这次又是安南有事,所以不光是朱载坖,朝廷的重臣们也对此事极为关心。 朱载坖说道:“诸位,安南虽小,但是干系甚大,现在应当怎么处理?” 内阁和兵部的意思就是暂时不要用兵,严令地方官府,勿起边衅,对于安南的情况变化予以静观其变,谨守藩篱即可,不必过多的干预安南的事情,内阁的这个想法也不是没有道理,现在大明正是休养生息,推动内部改革的时候,朝廷的各项改革和大型工程也都准备次第兴工,大明需要一个相对和平的环境。 而且现在大明的西南也并不安定,杨应龙阴图不轨,缅甸的这些土司们也和大明多有摩擦,在这种情况之下,实在是不宜再和安南起冲突了。 礼部尚书陆树声说道:“陛下,春秋正义,是故圣王禽兽畜之,不与约誓,不就攻伐;约之则费赂而见欺,攻之则劳师而招寇;其地不可耕而食也,其民不可臣而畜也,是以外而不内, 疏而不戚,政教不及其人,正朔不加其国;来则惩而御之,去则备而守之。其慕义而贡献,则接之以礼让,羁縻不绝,使曲在彼,盖圣王制御蛮夷之常道也。惟陛下查之。” 对于朱载坖的想法,臣子们是很清楚,朱载坖一向对于这些蛮夷的态度就是有不恭顺,以兵击之,对于这些藩属,朱载坖和成祖皇帝的态度是一样的,就是华夷有序,守在四夷,强调对于这些藩属加强管理,保证他们对大明要恭顺。 但是现在的实际情况确实不允许大明调动大军征讨安南,兵部尚书汪道昆说道:“陛下,安南虽小,然昔日太祖征讨,亦以重兵,其时发浙江、福建、江西、广东、湖广军俱往广西听征,凡八万人; 复发镇江、苏州、镇海、金山、建阳、新安、九江、仪真、高邮、淮安、安庆、 六安、滁、寿、泗、扬、邳、徐、庐、宣二十卫马步军往,凡万人,选广西土军往会太平府,发者三万人;又敕山东都司选青州二护卫司军卒赴京,随南征共千人;已发广东军六百人,取海道往占城,会合军马,防遏黎寇;湖广、浙江、福建都指挥使司,增拨军士一万五千,此为东路之兵,计有马步共计十三万六千六百人,从广西凭祥出发。西路蜀王椿于三护卫选马步军五千,云南、贵州、四川都指挥使,选马步军七万,隶西平侯沐晟,就云南操练听征,发云南土司兵四千,人数共计七万九千人。” 汪道昆的意思很明确,就是当年成祖以靖难名将统兵,调度了整个南方各都司卫所的兵力,动用了二十多万大军才将安南征服,而现在朝廷在西南的主要兵力都在云南和缅甸,虽然现在朝廷也设置了贵州镇和四川镇,不过这两镇还都是一些新兵,也缺乏足够的军器,就算是朱载坖想要干涉安南,现在从何处调动兵马?总不能千里迢迢从京师将京营调动过去吧? 这显然是不现实的,朱载坖随后问道:“顺宁侯怎么看?” 已经是白发苍苍的顺宁侯俞大猷是在场的大臣中唯一和安南交过手的人,对于安南的情况也相对比较了解,俞大猷说道:“陛下,臣以为现在不宜用兵。” 俞大猷列举了几个原因,首先现在安南内部的情况是黎、莫、阮三足鼎立,黎朝试图吞并莫朝,阮家则是在其中蠢蠢欲动,如果大明这个时候介入的话,他们三家也许反而会联合起来对付大明,这对于大明是很不利了,而且现在安南和大明的边界线是很长的,除了云南、广西之外,还有缅甸,缅甸和安南的边境线漫长,而且其中很多都是土司,地形复杂,瘴气丛生,一旦大明和安南交恶,很难保证这些土司不在安南的影响下搞事情。 所以俞大猷认为,现在大规模用兵是不现实的,因为朝廷的主力都在缅甸和云南,必须首先将缅甸安定下来,同时解除杨应龙对于大明西南的威胁之后,才能够对安南用兵,而现在对于安南,大明可以采取其他手段,维持安南三足鼎立的格局,为朝廷之后处理安南的事情提供条件。 对于这点,朱载坖也是认同的,现在大明的情况,确实不宜大动干戈,但是俞大猷所言的维持三足鼎立的局面确实是很重要的,这点也是朱载坖今天召集重臣们前来商量的事情,简单来说就是不能将黎朝将莫氏予以吞并,否则的话大明就失去了介入安南的借口。 对于这个问题,朱载坖在和重臣们商量之后决定,由礼部和理藩院晓谕黎朝,莫氏的安南都统司是世宗皇帝所亲封的,大明绝不会坐视黎朝对于莫氏的进攻,通过外交手段威慑黎朝,同时练兵军务处、兵部会同总督中南殷正茂也要针对性的对莫氏给予援助,包括帮助莫氏训练军队,给予他们一些军器上的支援,加强莫氏的实力,用莫氏来作为大明西南边陲之外的藩篱。 同时在广西也要整顿兵马,以备不测,还要重视水师的作用,因为安南国土狭长,重要的城市都在沿海,水师可以发挥作用的地方很大。 第1599章 百事纷忙百事兴(四) 确定了此事之后,朱载坖命令各相关的衙门按照朝廷的方略行事,然后开始正常处理政务。 而首辅张居正则是向朱载坖上疏,向朱载坖请求隆庆十五年的正旦日大朝会朱载坖务必要亲自出席,说实话,朱载坖一向很不喜欢这种冗长乏味的礼仪活动,所以对于朱载坖已经多年没有出席过正旦日大朝会了,对于朱载坖来说,这种事情太子完全可以代劳的,所以一向都是朱翊釴恭代的。 但是张居正请求朱载坖无论如何要参加隆庆十五年的正旦日大朝会,因为张居正准备大办特办这场大朝会,对于朱载坖来说,隆庆十五年是朱载坖登基十五年的时间,对于一个皇帝来说,十五年已经是不短了,而且朱载坖在这十五年中,作出的事情也是非常之多的,对于朱载坖来说,不管是内政外交,还是对于南倭北虏的处理,朱载坖都可以说得上的是有成果的,所以张居正认为,应该展现大明四夷宾服的情况。 对于朱载坖来说,要展示自己即位的成果,对于张居正来说也是要加强自己的权威,为之前改革的继续推行奠定基础,隆庆十五年是张居正准备大展拳脚的时候,张居正准备将一条鞭法和摊丁入亩在渐次推开,同时结合田亩的清丈和人丁的核实,这也是朱载坖之前就在做的事情。 所以张居正奏请朱载坖,隆庆十五年的正旦日大朝会,要召集各藩属、外邦的使节到京师来,展示朝廷威仪和朱载坖即位以来的成就,昭大信于天下,同时举行一系列的庆祝活动,包括增开恩科等举措,收买天下士子之心,还要对于一些地方的百姓实施蠲免赋税等措施。 对于张居正的奏疏,朱载坖予以批准,毕竟自己登基十五年了,也该庆贺一下,现在距离年底还有四个多月,足够筹备起来了,朱载坖同意了张居正的奏疏。 随后就是明年的改革和重大工程事项的确定,按照张居正之前和朱载坖所奏报和朱载坖通过上谕确定的,明年要在大明各省建立地方财政,各布政使司都要编制自己的预算,制定自己的财政预算,将本布政使司每年要做的事情都是要编列预算,予以提前确定,报朝廷批准,这样的话,大明的赋税就不用按照之前的三分留存七分起运的静态管理方式,而是由朝廷和地方共同确定的动态管理。 在地方财政之后,张居正还要把考成法从朝廷六部向地方的省府州县予以推广,朝廷的巡按御史以及吏部、都察院的考核就更加严格,对于地方州县衙门,朝廷要按照地方年初所制定的预算,对地方官府予以考成,不能按照年初制定的计划完成的,没有特殊原因,一律要予以严惩。 而对于张居正来说,最重要的就是扩大一条鞭法和摊丁入亩的使用范围,在浙直和北方的试行已经说明一条鞭法和摊丁入亩是完全行得通的,所以张居正向朱载坖要求推广一条鞭法和摊丁入亩,朱载坖也同意了张居正的上疏,下诏继续扩大一条鞭法和摊丁入亩的试行范围,在南方各省,只要完成了田亩和人丁的清查的,都可以施行一条鞭法和摊丁入亩。 而在北方,朱载坖则相对比较保守,在山西等地先试行徭役折色和摊丁入亩,但是田赋仍旧不动,实征本色,主要用于朝廷的各种仓储,九边的军储等,没有立即将田赋也折色了。 这是朱载坖和张居正、鄢懋卿等人藩府讨论过后所决定的,因为南方经济比较发达,民间的银钱、制钱也比较多,而且距离京师远,无论怎么说,折色对于朝廷和百姓来说都是很方便的,但是北方经济相对落后,而且北方要承担九边军储的重任,朱载坖认为还是要征收本色,以充实仓储。 同时朱载坖还是再三严令,第一,将朝廷每年四百万石的漕粮增加到八百万石,其中四百万石是以本色形式征收,另外四百万石司农寺以朝廷制定的最低收购价予以征收;第二,就是各地官府不得全征折色,最低也要征收三成本色,用于存储了备荒、常平等仓库中,以保证朝廷有物资应对可能出现的灾荒和临时用兵等事情。 朱载坖还批准了支持河南、陕西、湖广等地的水利工程的计划,还有河套的水利工程也要由朝廷予以支持,使得河套成为朝廷在西北的重要产粮区。 还有辽东和大宁的马政,也是朱载坖非常之关心的事情,现在经过驸马都尉太仆少卿李和在辽东的经营,朝廷在辽东的行太仆寺所牧养的战马已经超过五万匹,除了可以满足辽东、大宁等镇官军的需求之外,还可以向京营和亲军诸卫提供马匹,现在官军所使用的由西域马河辽东杂交的战马,在马力和冲刺能力上已经超过了蒙古人的蒙古人。 朱载坖命令李和,继续加大在辽东套放牧马匹的数量,对于大宁都司、辽东都司的一些卫所,由于地理条件的限制,并不适合开垦,当地的卫所士卒就负责为太仆寺牧养战马,由朝廷调拨马草豆料和士卒的军饷粮秣等,除了在辽河河套,朝廷还要在甘肃等地设置马场,重新恢复马政,同时从辽东、西域通过互市购得战马,以资军用。 当然,大明还有一处非常适合放牧战马的地方,就是青海,不过朱载坖暂时没有对海虏用兵的计划,等到河套的粮食产量得以提升了之后,朱载坖才好动用甘肃等镇的官军对海虏用兵,现在用兵,光是转运粮秣都可以让朱载坖吃不消。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就是铸钱,现在朝廷有天津、上海两大铸币厂,根据少府卿张守直的奏报,估计岁铸银钱一千五百万两,制钱二百八十万贯,这个数字已经是非常不错了,朝廷每年可以从中获得钱息二百万,是一笔丰厚的收入。 第1600章 百事纷忙百事兴(五) 对于大明来说,这样的铸钱量其实是可以满足需要的,但是大明的银钱和制钱不仅要供大明使用,还要供朝鲜、倭国、琉球、暹罗等藩属使用,对于这些国家来说,直接使用大明的银钱和制钱,远比自己铸钱要划算的多,所以他们对于大明所铸造的货币需求量也很大。 现在为了保障大明内地的货币足够流通,朱载坖命令海关总署制定了限制银钱、铜钱出海的条例,对于各国能够携带出海的银钱、制钱数量予以限制,防止大量的银钱出海,根据海关总署制定的规则,倭国、朝鲜每年十万元,暹罗、占城、琉球等每年五万元。 除此之外,还颁布的金银铜料出海的禁令,禁止金银铜料等的出海,同时更新了禁榷的名单,对于有军国之用的物资都予以了禁榷,还调整了部分货物的税率,还有就是缴纳进口关税可以用金银、铜料、大米抵扣,出口关税可以用银钱、制钱和金银予以抵扣。 对于这些法令,朱载坖都予以批准施行。 而朱载坖关心的还是各种军器的改进,之前朱载坖下诏,大明国内,凡是有火器专长的人才,可以由官员推荐,也可以自荐,经文思院考核之后,授予官职,其中由大理寺卿赵锦推荐的赵士祯很受朱载坖的重视,他是赵锦的侄儿,对于火器很感兴趣,也是精通机械的人物。 朱载坖亲自接见于他,授予他中书舍人的职务到军器监任职,朱载坖也交给了他一项很艰巨的任务,就是研制线膛燧发火铳,朱载坖向赵士祯解释了一下线膛火铳的意思,告知他是从西洋流传过来的方法,可以大幅度提高火铳的射程和精度。 这到不是假的,现在西洋确实是有线膛火铳,甚至朱载坖还通过尼德兰商人搞到了一支,确实,前装线膛枪是非常不好用的,装弹都很困难,但是对于精度和射程的提升是极大,但是西洋人并不喜欢这种线膛枪,朱载坖却认为线膛火铳是很有用途的,朱载坖不准备将这些线膛火铳大批量装备士卒们,朱载坖也做不到,这种线膛火铳的所需要的时间和造价都决定了不可能大规模装备官军。 但是朱载坖认为,将这些线膛火铳分发给官军的尖哨、夜不收和官军中的善射之士,用于射杀敌军的军官主帅、炮手、传令兵、旗鼓手等重要人员,对于敌军的士气予以打击,效果应该是不错的。 朱载坖要求赵士祯,按照官军现有装备的火铳,重新设计重枪管,以增加火铳的装药,延长射程,增大威力,同时也要尽可能的兼顾造价,使得这种燧发火铳能够在官军中能够批量装备。 除此之外,还有就是开花弹的研制,现在官军火炮常用的就是实心弹丸和霰弹,水师当然还有链弹等,但是他们对于敌人有生力量的打击效果都不好,还是要开花弹才能够最大程度的发挥火炮的威力,所以朱载坖命令文思院和军器监研制开花弹。 在处理完这些事情之后,朱载坖还接见了尼德兰的使臣,向他了解了现在欧洲的情况,通过尼德兰使臣,大明了解了一下现在欧洲的情况,佛郎机应该短时间内是无暇在南洋和大明作对了,现在佛郎机在欧洲遇到了强劲的对手,因为英吉利国持续的袭击佛郎机人从美洲运输金银的货船,导致佛郎机人准备调集庞大的舰队征讨英吉利。 对于大明来说,这个消息喜忧参半,喜的是短时间内佛郎机人是无暇顾及南洋了,对于大明来说,可以放手在南洋扩张,不必担心佛郎机人的舰队的,担忧的是,佛郎机人是大明货物的大买主,现在佛郎机获得的金银减少,势必也会影响大明的产品出口,对于大明朝廷来说,不仅仅朝廷关税的减少,是否可能会出现货物的滞销,这些都是朝廷要提前谋划的。 虽然尼德兰使臣向朱载坖保证,他们可以填补佛郎机人留下的空白,希望大明和尼德兰、英吉利一道对抗佛郎机,但是朱载坖对于介入欧洲的事务并没有那么感兴趣,他们狗咬狗与大明何干,朱载坖关心是大明的丝绸、瓷器、茶叶等货物能否卖出去,因为这不但干系到朝廷的关税,更加关系到百姓的生计,是可能会影响大明稳定的大事,朱载坖当然是非常重视的。 在接见完尼德兰使臣之后,朱载坖当即就召见了阁部重臣,将尼德兰使臣的话告知了重臣们,当得知佛郎机有可能会减少从大明采购货物的时候,张居正等人都不淡定的,且不说现在关税在朝廷收入中所占的比例之重,绝对是朝廷财政的支柱,而且大明的大量货物都是需要销售到佛郎机去。 没了销路,那是万千百姓没了生计,这可是要出大事的!还有通过海上贸易所得金银,这些也是大明铸币的重要来源,这些事情都是关系到国计民生的大事,不由得张居正等人不激动。 朱载坖连忙安抚几位辅臣,事情还不至于如此,佛郎机和英吉利现在只是交恶,并没有直接交战,就算是交战,佛郎机毕竟是西夷大国,也不至于这么不堪,再怎么说也不会一下子决出胜负的,总归是需要时间的,大明也还有时间准备。 再者说大明的丝绸、茶叶、瓷器等都是在西洋很畅销的产品,佛郎机人的购买量减少,尼德兰人为了挣钱也会加大采购量的,还有西夷的其他国家,说不定都会到大明来采购商品,而且倭国、朝鲜、琉球、占城、暹罗等大明藩属也可以销售一部分,不至于出现滞销的情况。 至于铸币所需要的金银等物,这倒不必担心,现在朝廷对于倭国的控制增强之后,从倭国获取的金银应该就可以满足朝廷铸币的需要了。所以事情还可以从长计议,不必太急。 第1601章 百事纷忙百事兴(六) 当然,这事也是极其重要的,对于大明来说,佛郎机控制着金银产地,每年用大量的金银从大明购买各种物资,对于大明来说,确实是大客户,不管是朱载坖还是内阁辅臣们都很重视这个问题,因为现在大明已经尝到了海上贸易的甜头,怎么可能轻易放弃他。 朱载坖在和重臣们商量之后认为,现在尼德兰使臣所言毕竟是一家之言,到底真实情况如何,尚未可知,大明应该派遣使臣,前往吕宋,探听情况,与佛郎机人接触,然后在佛郎机人的护送下前往佛郎机,直接和其国王面谈,转达大明的意思。 朱载坖在和张居正等人商量之后还是认为,要尽可能的保住佛郎机人和大明的贸易份额,所以朱载坖希望使臣向佛郎机国王传达两点信息,就是大明和尼德兰虽然是盟友,但是大明无意介入欧洲的事情,相反大明很愿意和佛郎机保持良好的关系,只要佛郎机能够继续从大明采购足够的货物,大明愿意保证佛郎机在南洋的利益。 同时如果佛郎机需要将部署在南洋的舰队抽调回欧洲的话,只能能够继续保持哈大明的贸易,大明水师愿意担负起在南洋保证航路通畅的义务,同时保护佛郎机的利益不受损害。 朱载坖和张居正等人的看法很明确,就是你们欧洲想怎么打就怎么打,这和大明没有半分钱关系,大明不关系也不在意,但是大明在意的是贸易,要是大明的贸易受到的影响,大明是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朱载坖于是确定了翰林编修萧良有、宋希尧,礼部祠祭司主事卢洪春为正副使节,出使佛郎机,同时探听有关欧洲的情况,朱载坖是特地拣选的这些翰林院中的青年官员出使,去见见世面的,他们是大明未来的高官,肯定是多多长见识,为以后做准备,大明以后的官员,不但要精于内政,也要学会和这些西夷打交道。 当然,朱载坖也不会把希望仅仅寄托在佛郎机人身上,朱载坖随即给安东都护府都护、经略朝鲜倭国事务兵部尚书徐渭和少府少卿王直下达命令,要他们增加向倭国出口茶叶、瓷器等货物的数量。 同时命令理藩院、总督蓟辽兵部尚书谭纶、总督宣大右都御史郑洛,和三娘子、把汉那吉、黄台吉等人商量增开马市的问题,还有西域、青海等地的茶马互市,也要适当的增加,总之就是未雨绸缪,要提前准备,不要在一棵树上吊死,这个道理朱载坖还是明白的。 除了此事之外,朱载坖现在还比较关注的就是北虏的事情。 上次朱载坖大举征讨之后,北虏看似恭顺了不少,鄂尔多斯部后续也从河套撤走,大部分和土默特部的合流,少部分投奔瓦剌,而三娘子、把汉那吉和黄台吉似乎也能够和睦相处,并没有较大的战事发生,对于朱载坖扶持的这个顺义王不他失礼,土默特内部也基本上予以认可了。 所以朱载坖这次在正旦日大朝会上,要求顺义王不他失礼、忠顺夫人、把汉那吉、黄台吉都派遣使臣到大明朝贺,而现在图们汗在辽东,似乎也消停了不少,不过朱载坖对于北虏,还是很警惕的,除了北虏之外,就是辽东的女真人了,虽然女真人现在颇为恭顺,大量的女真人在官军中服役,帮助官军征讨倭国,但是朱载坖还是命令辽东镇加强对于女真人的监视。 而在经历了两个月的等待之后,中南总督、南京兵部尚书殷正茂的奏疏再次抵达京师,奉朝廷的命令,殷正茂向安南黎朝、莫氏传达了大明的旨意,即高平莫氏是安南境内的独立政权,并不受中兴黎朝的管辖,安南都统司乃是大明所管辖的,而且明令黎朝不得侵害,各守疆界,不得生事。 对于大明的介入,莫氏自然是十分高兴的,有了大明的介入,莫氏才能够赢得喘息之机,殷正茂将自己的政策解释为:“将欲与之,必固抑之,将坚彼恭顺之心,必折彼桀骜之气。” 对于黎朝,殷正茂以军事威胁和对其绝贡以施加压力,同时用现在掌权的郑氏杀害黎朝皇帝的事情予以敲打,殷正茂致书黎朝称:“汝实负擅杀罪,无赦。其遵往事,范身束组、衔璧仰关请死;其以尔世系缀旒以报,且何以非郑冒也;其以尔首事伪印封还;安置莫氏,如异日棲尔漆马江例。” 殷正茂向黎朝提出了四点要求:一是主动纳降请罪,二是要证明自身政权的合法性,三是缴还国王金印,四是同意保全莫氏余党,既行使宗主国的权力,也履行宗主国的义务。 而对于莫氏,殷正茂则是加以命令道:“安南土宇,谁家故物,既无卷土之期,当思一枝之安,其早引决,以存线绪?” 就是明确告诉莫氏,大明虽然保全了莫氏,但是并不希望莫氏再生事端,要维护大明边境的稳定,殷正茂的一番操作之后,黎朝、莫氏都向大明上疏,表示愿意听从大明的调停,不再用兵。 但是殷正茂在奏疏中也说的很明确,他认为黎朝是“犹桀骜,维潭亦貌从,无束身入关意。”黎朝桀骜不驯,肯定是不愿臣服于大明的,所以在这种情况之下,殷正茂向朱载坖建议早做准备,加强广西等处的边防,同时援助莫氏,至少让他守住现有的地盘。 朱载坖同意了殷正茂的意见,命令殷正茂可以临机专断,处理有关安南的事务,同时命令吏部廷推两广总督人选,重新设立两广总督,加强两广兵备。 在收到朱载坖的命令之后,吏部当即就开始廷推的准备过程了,廷推的第一步就是确定符合资格的人选,总督大员的标准至少是都察院右副都御史或者两京六部的尚书、侍郎级官员,总人数并不多,所以张瀚很快就确定了相关的人选,准备进行廷推。 第1602章 百事纷忙百事兴(七) 张瀚作为吏部尚书,对于这些大员还是比较熟悉的,张瀚正在查看文选司郎中送来的符合条件的官员名单,准备向科道和部院重臣分发访单,作为吏部尚书,张瀚最大的权力就是确定廷推的正副推人选,一般来说,没有特殊情况的话,最终就会在正副推人选中选出合适的人选,这也是吏部尚书最大的权力。 但是张瀚并没有立即确定此次廷推的正副推人选,而是下直回到自己家中,准备第二天再确定正副推的人选,两广总督虽然在天下的总督中并不算特别重要的,但是毕竟是总督两省的大员,而且现在又是要防备安南的时候,两广总督的权力不会小的,肯定有不少的大佬都盯着此事的。 所以张瀚并没有在吏部就将此事解决了,他知道肯定会有不少人在找他,他回到府内,东阁大学士潘晟立马就到了,张瀚当然知道潘晟来的是为了什么事情,作为张居正的政治盟友,潘晟的到来并没有出乎张瀚的意料之中,两广总督这样的要职,张居正作为首辅肯定是要干涉的,这点张瀚并不意外。 潘晟就是来传达张居正的意思的,张居正希望张瀚廷推南刑部尚书劳堪出任两广总督,张居正为什么属意劳堪呢?因为在张居正心目中,劳堪的职务合适,南京刑部尚书出任两广总督的话,级别上也算说的过去,而且张居正准备在两广推向一条鞭法和摊丁入亩,两广民风剽悍,所以张居正准备派遣一位有足够魄力的官员出镇两广,弹压当地。 在张居正眼中,劳堪无疑是最适合的人选,因为此公手段狠辣,为了推行朝廷的法令,往往不择手段,所以张居正希望派这样一个酷吏前往两广,协助推行朝廷的新政,对于张居正的想法,张瀚还是很清楚的,而且劳堪也确实从资历上来说不错,朱载坖对劳堪也很是看好,所以张瀚也同意了在廷推中以劳堪为正推的。 当然,张瀚虽然是吏部尚书,但是在廷推中也仅有一票,而且照例内阁辅臣是不能参与廷推的,所以其他的部院大臣就需要张居正去搞定了,同时为了双保险,潘晟还建议将右副都御史巡抚湖广王之垣也列入廷推名单,这点张瀚也答应了,毕竟张居正现在需要保证新政能够贯彻下去。 而在潘晟走后,翰林侍读学士沈鲤也上门了,张瀚有些好奇,沈鲤是为谁请托呢?沈鲤虽然职务不高,但是毕竟是翰林清贵,又已经外放一任知府回来了,明显是朱载坖的培养对象,而且他是高拱的河南老乡,很有可能是替高拱来说项的,不管沈鲤是为谁请托的,张瀚也都是以礼相待。 沈鲤向张瀚见礼了之后,张瀚笑着问道:“沈学士此来,是为何人说项的啊?” 沈鲤向张瀚推荐的人是南直隶巡抚蔡国熙,张瀚心中了然,这很明显是为高拱来说项的,蔡国熙和高拱的关系一向密切,张瀚一向是两边都不得罪,当然也答应下来,沈鲤走后,陆陆续续还有不少的官员们前往张瀚的府邸,想要求见张瀚,而张瀚则是闭门谢客,不再见其他人。 对于这些事情,厂卫当然是一五一十都向朱载坖进行了汇报,朱载坖也提前知道了大概有哪些人能够被划入廷推的范围之内,张居正也通过密疏向朱载坖推荐了劳堪,认为劳堪能够担当在两广推行新政的重任,朱载坖并不怀疑劳堪的能力,他办事果决,执行朝廷命令从不打折扣,确实是推行新政的得力干将。 但是朱载坖作为皇帝,要考虑的东西显然是要更多,两广总督不仅仅是要推行朝廷的新政,而且是要加强朝廷的边防,防备安南可能的入侵,所以说一个通晓军务的官员是很重要的,同时朱载坖也准备借此机会对于朝廷的官员进行一次大的调整,所以朱载坖对于这些事情,并没有多做关注,而是等待廷推的结果。 出乎张居正意料的是,在廷推中,虽然张瀚极力支持劳堪,把他列为了正推人选,但是遭到了刑部尚书洪朝选、大理寺卿赵锦、左都御史海瑞等人的激烈反对,他们认为劳堪行事操切,手段酷烈,不宜担任两广总督这一要职,反而支持蔡国熙担任两广总督。 对此,左都御史海瑞还向朱载坖密疏陈述了自己的看法,海瑞认为,两广汉夷杂处,民风剽悍,轻易不好解决,劳堪此人又急功近利,没有处理这些事情的经验,就怕他为了尽快推行新法,激起民变,蔡国熙担任过苏松兵备,对于军务还是有所了解的,而且在南直隶多年,处理一些事物也很圆满,为朝廷计,还是以蔡国熙总督两广比较合适。 朱载坖于是按照廷推的意见,加蔡国熙右都御史兼南京兵部左侍郎,总督两广等处军务事,兼督理粮饷,随后调直隶按察使沈炼巡抚广东,湖广巡抚王之垣加右副都御史巡抚南直隶。 随后朱载坖以湖广土地辽阔,生民众多,且通衢数省,实系要害之所,命令设立湖广总督,加南京刑部尚书劳堪右都御史,总督湖广等处军务事兼督理粮饷,朱载坖对于劳堪的能力还是很信任的,只不过朱载坖也认为两广情况复杂,还是需要相对更加稳重的人来坐镇才比较好,所以选择了蔡国熙,但是湖广作为大明日后的粮仓,是肯定要予以重视的。 对于湖广,朱载坖决定分而治之,首先设立总督,然后再具体划分下去,设立巡抚,其实对于南直隶,朱载坖也早有这个想法,但是南直隶毕竟很特殊,既有大明的留都南京,还有大明的中都凤阳,具体怎么划分,朱载坖还没有想好,所以先准备以湖广作为试点,析分地域,分置巡抚等官,加强朝廷对于此地的控制。 所以朱载坖才派劳堪这么一个作风强硬的总督前往坐镇,就是为了保证朝廷的各项政策得以实施。 第1603章 百事纷忙百事兴(八) 除了此事之外,朱载坖还要做的就是对于总督和巡抚辖区以及权力分配的问题,不过在做这个事情之前,朱载坖首先要处理的是北方了行政区划问题,之前朝廷在宁夏和河套地区,只有都司卫所,并没有设立相应的地方管理机构,这样就不利于朝廷开展移民实边的行动。 朱载坖和内阁、练兵军务处、吏部、兵部、五军都督府等衙门会商之后,决定将原来的陕西行都司予以拆分,对于原来的陕西行都司,部分卫所划归宁夏,新成立宁夏都司,同时设立宁夏布政使司,加司农少卿徐贞明为右佥都御史巡抚宁夏,同时负责对于河套的开发。 而剩余的卫所则和兰州的府县新成立甘肃都司和甘肃布政使司,加强朝廷对于西北的控制,同时为肃清海虏做好准备,朱载坖准备下一步就是收拾这些海虏。 除此之外就是湖广的问题,朱载坖为此专门召集重臣,商量此事,朱载坖召集内阁辅臣和吏部、户部的堂官,商量对于湖广进行分治的事情,单独作为一个省的湖广,确实是过于大,现在的湖广,辖有勋阳府、德安府、黄州府、汉阳府、承天府、武昌府、施州卫、荆州府、岳州府、常德府、长沙府、辰州府、宝庆府、永州府、衡州府、郴州、靖州,比之南直隶地域更大,而且辖区内情况复杂。 湖广的勋阳府,是有大量北方来的流民,湖广的南部,则是有大量的土司,仅仅依靠一个巡抚,是显然无法处理这些事情,所以朱载坖在和重臣们商量了之后决定,以洞庭湖为界,将湖广析分。 湖广的北部勋阳府、襄阳府、德安府、黄州府、荆州府、承天府、汉阳府、武昌府和施州卫析分设置湖北布政使司,同时设立湖北总兵即原来的武昌镇。 而洞庭湖的南部岳州府、常德府、长沙府、辰州府、宝庆府 、永州府、衡州府、靖州、郴州和保靖州宣慰司析分设置湖南布政使司,同时将原本的长沙镇改称湖南总兵,同时设立相关的按察使司等衙门,对于朱载坖来说,湖南湖北两个省要采取不同的管理办法。 对于湖北来说,交通方便,而且与南直隶相邻,重点开发江汉平原,将江汉平原变成朝廷的粮仓,同时利用长江水道的运输能力,转运粮食。 而湖南则是主要以安定地方,与江西等地加强联系为主,朝廷的重点当然是在湖北,尤其是江汉平原,所以朱载坖要内阁严令湖广总督劳堪,在湖广,尤其是湖北厉行清丈田亩和人丁,同时大力兴修水利设施,使得江汉平原成为大明的新粮仓,为了保证江汉平原的粮食产量,朱载坖命令即便是实行一条鞭法之后,湖北仍旧要征收很高比例的本色,同时司农寺也要在湖北收储粮食,通过水路和陆路转运。 除了湖广之外,朱载坖开始正式思考南直隶的问题,和湖广一样,南直隶也是地域广大,而且差距极大的地方,苏松、南京是大明最富庶的地方,而北边的中都凤阳却极为贫困,这使得朱载坖早就有了析分南直隶的想法。 当朱载坖把这个想法和首辅张居正说了之后,张居正向朱载坖说道:“陛下,析分南直隶其实前代也有言,对于这些议论,当事者多以为不可。” 朱载坖于是询问原因,张居正也向朱载坖解释了原因,因为南直隶其下辖苏州、松江等地富庶非凡,南京与苏州共领丝织业风骚,扬州盐业转运,徐州军事重地,凤阳龙脉之地,南直隶之重要,可见一斑。南直隶之强,主要体现在经济实力的强大上,比较南方地区的赋税,南直隶是第二名浙江的2.63倍,其赋税总额占全国赋税的三分之一,足见经济实力之强。 更加重要的是,对于大明来说,南直隶不仅仅是经济重地,财赋重心,对于大明来说,更加重要的是南直隶有着很特殊的政治地位,在南直隶境内,又大明的留都南京应天府和中都凤阳府,如果一定要析分南直隶的话,要么将南京和凤阳排除在外,要么就以南京和凤阳建立各自的行政区。 但是无论怎么建立,似乎都解决不了南京的问题,其实归根到底,南直隶难以拆分的问题就在于南京的地位比较特殊,对于大明来说,南京地位是很特殊的,不仅仅是留都的问题,更重要的是南京还有一整套的朝廷班子,这就使得南京的地位很尴尬了。 不同于中都,虽然凤阳府是大明的中都,但是凤阳没有任何的朝廷衙门,日后就算是朝廷以凤阳为省会单设一省的,布按都司等衙门就可以设置在凤阳府。 但是南京就不同了,如果在南京建省的话,该省的布按都司等衙署怎么安置就是一个很大的问题,如果安置在南京,那么南京六部对这些衙门有没有管理权,应该如何管理? 现在的南直隶巡抚就不驻南京,一般是在镇江和苏州有巡抚衙署,就是为了避免和南京六部产生冲突,与之相对应的就是北直隶,北直隶的布按灯衙门也不驻京师,在保定府,所以在没有解决这个问题之前,析分南直隶是很难的。 但是朱载坖要析分南直隶的决心已定,因为现在的南直隶实在是太过于大而繁杂了,苏松等地是大明的经济重心,两淮盐场是大明盐政的重心,还有运河等一系列事务,南直隶实在是事务太多,还有祖陵、孝陵、南京六部等事项,实在是事务繁忙,虽然朝廷设置了浙直总督,但是浙直总督的主要工作还是管理南直隶的事务,对于浙江是无暇管理的。 为了使得朝廷的总督区划更加合理,朱载坖命令张居正考虑析分南直隶,这样一来,原本的南直单独成为一个总督辖区,闽浙成为一个总督辖区,就更加合理了。 第1604章 万国来朝国威壮 对于朱载坖的意思,张居正当然表示要去召集内阁商量之后再上疏陈奏此事,同时张居正还向朱载坖提醒有关正旦日大朝会的事情,因为这次不但有满朝的文武臣僚,还有个藩属、外国的使节,朱载坖要提前命令礼部详细命令礼部制定相关的仪注,做好相应的准备。 朱载坖随即命令礼部制定相关的仪注,对于这件事情,礼部尚书陆树声对此非常之重视,毕竟是朱载坖和首辅张居正都非常重视的问题,陆树声赶紧召集礼部的相关衙门,制定仪注,这可是大明多少年没有过的大事了,肯定是要大操大办的。 当礼部仪制司主事询问大朝会的具体规格时,陆树声说道:“周礼有言,周天子之朝有四,一曰外朝以听讼;二曰中朝以见群臣;三曰内朝以听政;四曰询事之朝,国有大事致万民而询之。于是后世有常朝与大朝会之礼焉。大朝会至重也!” 陆树声的看法很简单,就是对于大朝会要重视,以最高的规格在操办此事。同时不仅要举办朝贺皇帝的仪式,还要举行正旦命妇朝贺中宫与百官朝贺东宫的仪式。 按照陆树声的意思,礼部很快制定了相关仪注,经陆树声审核之后,送内阁批阅,然后上奏朱载坖御批。 按照礼部所拟定的仪注,在正旦朝会前一日,尚宝司将御座设于奉天殿,并将宝案陈设在奉天殿御座东面,香案陈设于丹陛之南。鸿胪寺在殿东中门外陈设表案。宝案与表案都是朝贺仪中各方官吏、边疆民族进表与宝的重要礼仪设施。礼部主客司和理藩院将各蕃国进贡方物案陈设在丹陛中道左右两旁,钦天监在文楼上安放定时鼓,教坊司在奉天殿内东西两侧设中和韶乐,在奉天门内东西两侧设大乐。 同时锦衣亲军和御马监陈设仗马和驯象,以充作仪仗。对于这些问题,内阁是不重视的,这些都是细枝末节的东西,对于内阁辅臣来说,他们最关心是朝会的座次问题,也就是所谓的朝班,朝班在大明是非常严肃的问题,朝班是朝会的基础,也是官员品秩及尊卑等差的直接体现。 这也是内阁最关心的问题,但是也就是因为此事,礼部和内阁起了极大的冲突。 礼部认为,朝班应该专准品级,恢复大明初年的制度,改变大明之前次序参错,班行混淆甚至于移于权势,改于因循的局面。朝班与官制为表里之物,官制定,百官立朝才有次第班行整肃,朝仪方桨然可观。 同时礼部引用太祖之圣训:“朝廷之礼,所以辨上下,正名分,不以贱加贵,不以卑瑜尊,百官在列,班序有伦, 奏对雍容,不失其度,非惟朝廷之尊,抑亦天下四方瞻仰所在也。”在这次制定的仪注当中全面实行了按照品级确定朝班次序的规定。 按照礼部所制定的朝班礼仪,文官在东,称“左班官气“北上西向”,即品高者居北,面西而立。武官在西,称“右班官,’ 以北为上,面东而立。另有“殿前”二班,即侍从文、武及执事官,分列文武起居位之北。然后是勋臣自成一列,按照爵位等级的不同予以确定。 文武官员按照品级列队,从正一品到从九品,每品分正从,共十八班。当然,即便是品级相同,也要确定一个先后次序来,礼部当然制定了一套很严谨的朝会次序。 礼部拟定,同品先比较散官官阶,三公也就是太师、太傅、太保在三孤,也就是 少师、少傅、少保前,三孤在三少也就是 太子太师、太子太傅、太子太保之前。以上三公三孤皆入一品班。孤、少衔同者,以师、傅、保为序,如太子少师在太子少保前。 要是遇到了散官官阶也想通的呢?那就比较部次,也就是按照所在衙门的顺序确定班次,即按吏、户、礼、 兵、刑、工的顺序,尚书在都察院左都御史前。 礼部所制定的这个朝班,看起是很整齐的,但是遭到了内阁的强烈反对,因为按照这个只序品级的朝班制度,内阁的朝班有可能不如一些资深的尚书,所以礼部仍然保留了首辅的班首,但是其他阁臣就要严格依照品级来,这是内阁不能接受的。 内阁认为,应该在朝班排序中兼隆侍从,也就是突出内阁、翰林院、六科等近侍官员的地位,内阁认为,近侍官贵近,难拘品级,在朝班的确定上不能够仅仅以品级确定,要对于近侍官员予以特殊优待。 内阁认为,作为近侍官员,内阁官于东陛,锦衣卫于西陛,各以次升立于宝座之左右。捧敕诏用翰林官,立于内阁官之后候承旨。 这样的话,内阁和翰林院作为皇帝的近侍臣子,在金台左右站班,完全就超脱了礼部所制定的班次,除了内阁和翰林院之外,还有就是六科,六科作为天子耳目风纪之臣,轻重不系于品级,虽然六科的品级很低,但是地位重要,不仅是皇帝的近侍臣子,现在更是有翰林官兼任,所以不能单纯以品级论之。 按照内阁所制定的朝班,公、侯、驸马、伯列三班于前,去文武阶次稍远,其下,则文武两班同上御道,左右分立,一品、二品为第一,三品第二,四品、五品京堂至翰林史官、庶吉士第三,科道、中书第四。其下,则六部郎官。 除了这些之外,即使是同班站立,近侍官员也要占据班首,其同班叙立,翰林七品在小九卿六品之上,宫坊六品在小九卿五品之上,宫坊五品在大九卿五品之上,讲、读学士在大九卿四品之 上,惟让佥都御史,少詹事、光学士在佥都御史之上。 内阁和礼部的意见相左,而且此事立即引起连锁反应,官员们纷纷上疏,讨论有关朝会班次的问题。 朱载坖很清楚,争朝会班次只不过是表面问题,更重要的是争夺政治地位,更是内外朝的斗争。 第1605章 万国来朝国威壮(二) 朱载坖并没有对于臣子们这些争论加以干涉,很快这些奏疏就开始多起来了。 首先是河南道掌道御史辛自修上疏开团,辛自修当然是支持礼部的,他在奏疏中称:“朝仪久旷,班行不肃,自是小臣不知国体,此系朝仪,不可不辨。礼部掌天下至礼仪,自当肃之。洪武旧制,精当完备,以品定班,何得多言?以肃臣僚之体,以靖次序之分!” 辛自修是坚决支持礼部的,但是很快翰林编修兼礼科给事中李廷机就上疏予以驳斥。 李廷机在奏疏中说道:“朝廷更定制度,又有不拘于 品者,如内阁官、锦衣卫,升立宝位之东西。翰林学士列于佥都御史之上,其他翰林官不论品级,叙于京堂之内。六科自为一等,列于部属之先,及鸿沪寺、尚宝司列于西阶,三科六道与东班对侍。虽若次序参错,班行混淆,然或以顾问纠察,或以奏事承旨,莫不有因,难以轻改。” 李廷机则认为虽然内阁提出的方案是与洪武旧制不同的,但是也是有原因的,也是难以轻易改动的。 但是外朝官员显然是不能接受的,之前是这些六七的小鱼小虾上疏,现在看来他们解决不了问题,于是礼部尚书陆树声亲自上阵,陈述自己的意见,陆树声的意见很简单:“国家初制,百官以品序列,故今皇极殿前所列品山表识森然。” 陆树声的看法很简单,就是要恢复洪武旧制,以品级定班次,陆树声这样的大佬参与进来之后,情况立马就不一样,在这个问题上部院是非常团结的,各位尚书、都御史都支持陆树声,内阁也上疏请求圣裁。 朱载坖只得召集朝议,商量班次问题,对于这个问题,朱载坖之前也思考过,洪武旧制当然是没有问题,以品级定朝班,最能够体现大朝会这一活动的严肃性,对于朝廷来说,这样的活动首先就是要严肃,但是内阁等近侍官员的特殊性也要考虑。 所以朱载坖首先召集臣子们,让他们各抒己见,部院大臣们认为,朝廷制定朝班,是为了正上下之分,朝官也须按照品级侍班、行礼和叙坐,班行次第不可紊乱。所以按照品级来确定朝班是最公平的办法。以品分班、叙立,既是国初旧制,即便是后世出现乱班的现象时,以品级序班的原则也没有放弃,现在朱载坖刷新朝政,首先就是要,明礼定制,而国初之制最为严谨,就应当依照国初旧制。 左都御史海瑞说道:“陛下,我朝设官分职,品制截然且在,乃人情务于好上,法制废于因循,沿至于今,遂成陵替。 官名九品,混若一途,纲纪紊矣!”海瑞认为朝班干系重大,申明礼制,自朝仪始。要以洪武旧制,严明礼制。 尤其是科道官员,在朝班位次上往往大做文章,科道以末秩小官,出使地方,凌压三司,与督抚抗礼,在台在垣,则预廷议、与会推、纠大臣,声气矫矫。故词林、台省之清要,不托于品级。 而内阁则认为,近侍衙门在朝会上多承担执事,如翰林官殿中侍班,给事中导驾, 通政司进题奏本,鸿肪寺导班赞礼,尚宝司捧宝等,所以所必须要按照自己的职分确定班次,这和太祖的本意并不违背。即便是在太祖朝,对于近侍衙门也是予以优待的。 洪武十六年制定朝班中,凡奉天门赐坐,公侯至都督佥事坐门内,六部尚书坐门外,翰林院官同六部侍郎、十卫指挥、应天府尹、国子祭酒、谏官、佥都御史坐西角门,当时就对于翰林官等近侍衙门予以优待,所以无论是以品级定朝班还是优待近侍衙门,都是祖制,也都要遵守。 朱载坖算是看出来了,论打太极和稀泥的本事,六部都察院这些尚书侍郎都御史们,明显不是内阁的对手,尤其是陈以勤,老头须发皆白,但是思维清晰,言辞犀利,再加上陈以勤一直负责修史的工作,对于这些史料极为熟悉,信手拈来,使得这些部院大臣们难以反驳。 朱载坖这个时候还是也要施展和稀泥大法,太祖的祖制要遵守,近侍官也要照顾,朱载坖最后决定,内阁、翰林院、六科、锦衣亲军堂上官等近侍官员在御前站班,但是也要按照品级高低来,其余官员,由礼部制定朝班,同时为了防止出现朝班紊乱的情况,每个职务都要确定班次,由御史纠劾,还有就是这次还有藩属和外国使臣,也要由礼部制定相应的朝班。 对于科道,也要分别予以处理,六科乃是近侍官员,自然是和内阁、翰林院等近侍衙门一道在皇帝身边站班的,但是六科的位次最末,在内阁、翰林院之后,而都察院的御史们也是如此,除了执行纠劾任务的御史之外,其他的御史也要有固定的班次,虽然朝廷重视言路,但是也要重视上下尊卑,朱载坖命令,御史不得越三等位次,也就是说,都察院的御史们最多也就是和六部的郎中、主事们一起站班,再想和之前一样在少卿等后面确定位次是不行的。 同时要仿效两宋大朝会制度,建立押班制度,由内阁辅臣和勋臣、都督们分别领班文武、勋臣队伍,同时拣选近侍武将,照前宋之例,组建横班武臣,以勋卫和锦衣亲军堂上官、亲军诸卫、禁兵魁梧健壮者充任,披甲带刀,以壮朝廷之威,震慑远人。 礼部随后就重新拟定了朝班的次序,上奏朱载坖御批。朱载坖随后同意了礼部所制定的仪注,朝廷上下就开始为正旦日大朝会忙碌起来了。 礼部、鸿胪寺等衙门要绘制站班图,确定百官的班序,还要和理藩院一道对于藩属的使者予以培训,同时内阁敕令地方要进贡一些方物,以供朝会之需,锦衣亲军等也要收拾大象等仪仗所用的事情。 第1606章 万国来朝国威壮(三) 而对于朱载坖和内阁辅臣们来说,比较头疼的是这些藩属国的班次问题,大明已经很久没有藩属参加正旦日大朝会了,即便是有,之前也就是只是朝鲜、琉球这些对大明仍旧比较亲近的藩属,但是这次不一样,按照礼部和理藩院的上奏,这次来参加正旦日大朝会的藩属可是不少。 除了老面孔朝鲜、琉球之外,还有顺义王不他失礼和忠顺夫人三娘子、黄台吉、把汉那吉的使节,西域诸国的使臣、活佛索南加措的使臣,还有倭国暹罗、占城、安南都统司、女真人的使臣,以及尼德兰、佛郎机等国的使臣。 其实最好处理的反而是西夷,他们反正又不是大明的藩属,不懂这个班次的意义,也好糊弄,难得就是这些大明的藩属,他们多多少少是了解一点朝会的情况,像朝鲜还是汉化很深的国家,对于大明的典章制度是十分的熟悉,对于这些事情也很清楚,朝班对于他们来说还是非常敏感的一件事情。 这点令朱载坖还是有些担忧的,毕竟这些人都是大明的藩属,大明必须要确定一个完备的藩属朝班,以保证这些藩属不搞事情出来,经过朱载坖和内阁、礼部、理藩院等衙门的商量,决定将这些藩属分为两班,藩国和属夷,藩国由朝鲜领班,包括朝鲜、倭国、琉球、暹罗、占城等藩国。 属夷由顺义王领班,包括西北番部、女真人、索南加措、安南都统司等属夷,这样的话算是比较好的解决了这个问题。 除此之外,为了保证大朝会之前京师的风貌,朱载坖还命令五城兵马司和锦衣亲军严厉整顿京师市容,同时将之前由锦衣亲军所负责的京师沟渠的街道房转交由五城兵马司负责,凡京城内外修理街道、疏通沟渠,本卫指挥一员,奉旨专管,领属官三员、旗校五十名。 朱载坖严令严绍庭和陆绎,要整顿京师和北直隶附近的治安,保障使节不受骚扰,还有京师的市容务必要整洁,以展现大明强大的国力,这些主要都是给这些藩属和西洋使节看的。 还是一个问题是大明现在有一帮传教士在文思院、国子监、测绘学堂等衙门里面任职,为了显示朝廷对于他们的重视,朝廷都给他们授予翰林待诏等官职,这些人要不要参加正旦日大朝会,他们参加朝会,班次怎么确定?这确实是个问题。 朱载坖在和礼部商量了之后认为他们现在既然已经是大明的官吏了,就应该参加大明的正旦日大朝会,但是由于他们身份的特殊性,全部到文思院衙门站班,作为近侍衙门参加大朝会,班次在六科之后。 同时宗人府也上疏,按照洪武旧例的话,正旦日大朝会,各地的藩王也需要派人参加,并且向朝廷朝贺,这次朝廷召开正旦日大朝会,是否需要召藩王进京。 朱载坖认为,召藩王进京大可不必了,这些藩王们到京师来,兴师动众的,到时候徒耗钱粮,根本没有必要,只是令他们派遣人进贡方物就行了,藩王们由现在在京师的郑王朱厚烷和端王朱翊钧代表就行了。 经过好一番折腾,朱载坖和内阁、礼部等衙门才将正旦日大朝会的相关仪注全部制定好了,由于隆庆十五年是大计之年,按照朝廷规定,地方布按衙门、督抚大员都要分批到京师接受审计和考核,所以正旦日大朝会的事情,北方各省的地方官也要到场。 而朱载坖也命令总督蓟辽兵部尚书谭纶和提督蓟辽军务曹国公李庭竹要派遣官军,剿灭地方的土匪等,防止他们作乱,地方的州县也要严加缉捕,防止这些人作乱。 而接近岁尾年终,朱载坖和内阁商量隆庆十五年的一些事情,主要就是地方财政的编制,按照内阁之前给各督抚、布按等司下达命令,今年是要编制相关的预算,重新确定留存和起运的数字,对于朱载坖来说,这是大明从静态财政向动态财政过渡的一个重要的环节,所以朱载坖对此是极为重视的。 对于各省上报的预算,朱载坖命令户部和工部要严厉审核,对于这些省份上报的留存钱粮的使用也予以核查,不必要的项目一律要予以取消,保证朝廷的中枢的财政收入。 同时要均衡南北,对于北方的一些基础设施,如农田水利、道路等,朝廷要多加支持,对于南方的防洪建设也要重视,朱载坖的原则也很简单,就是移南就北,加大朝廷对于北方各省的支持力度,尤其是北直隶、辽东、河南、宁夏等地,朝廷要加强扶持的力度,对于黄河的堤防也要予以重视。 同时朱载坖在和工部、总督河道潘季驯商量之后,决定调整对于运河和黄河的治水方略,之前由于朝廷要保障漕运,所以之前治河的方略就是保障运河,所以牺牲河南、淮河流域的农业,以保障朝廷的漕运,现在海运已经承担了绝大多数漕粮运输,对于朝廷来说,运河的重要性已经大幅度下降了,朝廷对于治河的方略的也要调整。 朱载坖认为,应该在保障运河和维护沿岸农业生产之间取得平衡,不仅仅要以维护运河通畅作为朝廷治水的目的,也要保证沿岸地方的利益,所以朝廷下一步的治水方略就是维护地方的利益为主,要保护河南、南直隶凤阳等府县的地方利益,在此地兴修各种水利工程,平衡地方和运河的利益,在尽可能保护运河通畅的情况下,保障地方州县的利益。 经过工部和户部的核算之后,最终向朱载坖呈递了各省的预算草案,根据户部的统计,按照这份草案的话,朝廷和地方的赋税分成大概在六四开,虽然朝廷比之前减少了起运钱粮,但是地方官府要做的事情也更多了,地方官府要负责本辖区的各种工程的兴修,仓储的完善,使得朝廷对于地方控制加强。 第1607章 万国来朝国威壮(四) 朱载坖在批准了地方的财政预算之后,还专门下达了上谕给这些地方官员,朱载坖警告他们,朝廷的考成将会把他们所申请的所有工程都纳入进去,要是出现到期没有特殊情况又无法完工的,肯定是要追究他们的责任的,如果说胆敢贪墨或者弄虚作假,不光州县正印,连负责监督的按察使司、巡按御史也要一体受罚,朱载坖明确说了,对于贪官污吏,朱载坖绝对不会手软,不仅要身送东市,还有株连家人。 将这些事情处理完了之后,朱载坖认真和内阁以及礼部商量起正旦日大朝会的礼乐来了,除了班次之外,最重要的就是礼乐问题了,尤其是这次的正旦日大朝会还会有众多的藩属和外国使节参加,必须要重视这个问题。 朱载坖对重臣们说道:“朱干玉戚,秪绘之于服,皇帗旄皋,弗辨之于佾。其于乐师六舞之仪,舞师四舞之节,恐未必尽然也!” 朱载坖的意思是很明确的,就是对于之前礼部的乐舞不是很满意,朱载坖的要求很明确,就是要恢复雅乐,展示大明作为天朝上国的恢弘气度,对于这些藩属、外国,感受大明的天朝气象,这才是朱载坖举行正旦日大朝会的主要意图。 对于这件事情,朱载坖还是很上心的,朱载坖亲自给礼部下旨道:“古先圣王,治定功成而作乐,以合天地之性,类万物之情,天神格而民志协。盖乐者,心声也,君心和,六合之内无不和矣。是以乐作于上,民化于下。岂不重也?今正旦朝会,四夷群集,当定雅乐,振国威。” 朱载坖要求在正旦日大朝会上全面恢复中和韶乐,启用太祖、成祖时所用的庞大乐队,同时责成翰林院、升平署重新填词,朱载坖的要求很简单,就是要气度恢弘,展现天朝睥睨天下的气象,朱载坖任命礼部左侍郎署升平署事王世贞、升平署丞汤显祖负责此事,务必要大气磅礴。 在一切准备停当之后,已经是隆庆十四年十二月二十日了,宫内也在加紧准备,内官监装饰皇极殿、中极殿等宫殿,同时为侍卫亲军发放金甲红盔和各种仪仗兵器,锦衣亲军和侍卫处也已经多次演练,保证正旦日大朝会不会出差错。 朱载坖甚至还给所有的在京文武官员发给丝绸、布匹,让他们为了正旦日大朝会能够整一身得体的衣物出来,大明三十本来对于皇帝来说就是很忙的日子,朱载坖和朱翊釴、朱翊钧父子两人祭祀太庙和其他神祗之后,当日就在文华殿小憩了一会,随后就被冯保叫醒,更换衮冕服,这是皇帝最繁琐的礼服,穿起来也是非常的麻烦。 除了贴身的内衣之外,首先是着六章玄衣及黻领中单,中单作为皇帝衮冕的内搭,穿在玄衣之内,青色缘边,皇帝所用中单的领缘上织十二个黻纹,故称黻领中单,穿好中单之后,外罩六章玄衣,也就是上衣。 玄衣,因其颜色为玄色,即红中带黑,故名玄衣。织有章纹,嘉靖八年,世宗皇帝对玄衣的章纹排布和衣长进行较大调整,要求日月章纹“各径五寸”,衣背的火纹和宗彝纹移到下裳,龙纹由肩膀处调整到袖背的上部,华虫纹下加有祥云,形成六章玄衣(日、月、星、山、龙、华虫),同时,为仿古制要求玄衣的衣长缩短——衣不掩裳之六章,形成了现在朱载坖所着的玄衣。 穿好玄衣之后,就是黄裳,是下身所穿衣物,裳的形制类似于围裙,不过皇帝的裳叫做六章黄裳,与玄衣一道,上下十二章,因为皇帝衮冕应“取象天地”,故衣裳要分别对应天地玄黄。裳用黄罗制成,前三幅,后四幅,连属如帷。 黄裳之后,就是大带了,也就是腰带,大带用罗制成,有下垂部分,外用白色罗,内用红色罗,大带上部分饰以红罗缘边,下垂部分饰以绿罗缘边,穿着时两端用纽扣固定相连,缀以素白色丝绦。 大带之外是革带,用以悬挂佩绶,由皮革制成,上缀玉片十三,用以悬挂蔽膝等皇帝的配饰,蔽膝是用于遮挡腰部到下腿位置的衣物,用黄罗制成,上宽一尺,下宽二尺,长三尺,蔽膝边缘施以丝绳,丝绳之内的部分绣龙纹一个,火纹三个,蔽膝用金钩系于革带之上。 然后就是悬挂玉佩,由数个玉饰件和玉珠组成,玉饰件上刻云龙纹,一副两件,玉佩悬挂在革带之上,玉佩由金钩穿过小绶顶部,悬挂在革带内侧、位置在身体的两侧。 在悬挂玉佩的时候,太监们就在在朱载坖挂大绶和小绶,绶用六色丝线编织而成,大绶形制为长方形,小绶形制为剑形,大绶上施加有六条小绶,小绶之间连结玉环。整完这些,身上算是结束了,然后是穿鞋。 皇帝的衮冕所用鞋袜是赤舃及朱袜,鞋用红色布料制成,鞋间装饰有云头,云头用金黄色缘边,脚背处位置用黑色丝绦系紧固定即所谓的黄条缘玄缨结,穿戴赤舃时内部还要穿以朱袜,也就是红色的袜子。 穿好这些之后,就是戴冕冠了,这也是皇帝最隆重的冠服,不同于平时的翼善冠,冕冠前用串以七彩玉珠以黄赤青白黑红绿的顺序装饰,冕冠冠基部分以竹丝为胚,外覆数层乌纱,顶部和底部箍以金边,前后有方或圆形的金池,冠基两侧底部各有两个小孔,四个小孔穿以红色丝绦,称为朱缨。冠基中间部分有玉簪穿过,玉簪的两端导以朱纮,顶部有一条玉衡贯穿整个冠基,玉衡下穿以玄色丝线,玄色丝线下连接着两颗玉珠,上面一颗是略大的青色玉珠,下面一颗是略小的白色玉珠,顶部用长二尺四寸、宽一尺二寸的薄木板作为綖板,綖板前圆后方,上覆乌纱,下覆红色纱。 朱载坖对这些没有什么感觉,他唯一的感觉就是重,这个时候他已经觉得,这个大朝会似乎也没有什么开的必要了,但是这个逼还是要装完的。 第1608章 万国来朝国威壮(五) 在戴好冠冕的朱载坖仍然没有结束,因为除了衮冕之外,还有一件重要的礼器没有携带,就是玉镇圭,这是皇帝的重要礼器之一,也是朱载坖一会在大朝会中要手持的重要礼器,玉镇圭平时用玉圭袋收纳,玉圭袋分为上下两部分,上部分玉圭袋用于包装玉圭所用,使用时,和手的触碰部分装在下部分玉圭袋。上刻四道山纹描金,顶部一道,中间两道,底部一道。 冯保将玉镇圭请出,恭敬的递到朱载坖面前,朱载坖手持玉镇圭,登上车驾,前往皇极殿,而朱载坖在更衣的时候,文武百官和各国使臣也从午门进入大内,在皇极门外等待。 同时与大朝会相关的各种准备也已经停当了,尚 宝 司 将御 座 设 于 奉天殿, 并 将 宝 案 陈 设 在 奉 天 殿 御 座东 面, 香 案 陈 设 于 丹 陛 之 南 。 鸿 胪 寺 在 殿 东 中 门 外 陈 设 表 案。 宝案 与 表 案 都 是 朝贺 仪 中 各 方 官 吏、 四夷使节进 表 和方物的 重 要 礼 仪 设 施 。 礼 部 主 客 司 将 各 蕃 国 进 贡方 物 案 陈 设在 丹 陛 中 道 左 右 两 旁, 钦 天 监 在 文 楼 上 安 放 定 时 鼓, 教 坊 司 在 奉 天 殿内 东 西 两 侧 设 中 和 韶 乐, 在 奉 天 门 内 东 西 两 侧 设 大 乐。 钟鼓司首先鸣响钟鼓,皇极门打开,百官鱼贯而入,按照礼部之前制定的班次站好,同时御史开始依照礼部制定的班次纠察有没有站错的,还有就是失仪的行为,同时朱载坖也在锦衣亲军校尉、红盔将军、府军前卫带刀官的护卫下前往皇极殿。 在文武百官进入皇极门的时候,教坊司奏治安之曲,乐舞生齐唱:忠良为股肱,昊天之德承主恩,森罗拱北辰。御炉烟绕皇极门,江山社稷兴。安天下,军与民,龙虎会风云。 而在朱载坖的车驾驶入的时候,教坊司奏飞龙引,乐舞生和文武百官一道齐声唱和:千载中华生圣主,王气成龙虎。提剑起淮西,将勇师雄,百战收强虏。 驱驰鞍马经寒暑,将士同甘苦。次第静风尘,除暴安民,功业如汤武。 朱载坖的车驾在皇极殿外停下,朱载坖下车的时候,教坊司奏风云会,锦衣亲军校尉和红盔将军等侍卫亲军和乐舞生一道合唱:玉垒瞰江城,风云绕帝营。驾楼船龙虎纵横,飞炮发机驱六甲,降虏将,胜胡兵。 谈笑掣长鲸,三军勇气增。一戎衣,宇宙清宁。从此华夷归一统,开帝业,庆升平。 朱载坖进入皇极殿,准备升座,教坊司再次奏圣安之曲,文武百官齐声唱和道:乾坤日月明,八方四海庆太平。龙楼凤阁中,扇开帘卷帝王兴。圣感天地灵,保万寿,洪福增。祥光王气生,升宝位,永康宁! 朱载坖升座之后,净鞭鸣响,在内阁首辅的带领下,赞礼官指挥群臣向朱载坖行跪拜礼,行礼之后,内阁首辅张居正代表群臣,向朱载坖朝贺正旦,张居正上前奏道,文武臣僚,建极殿大学士具官臣张居正谨奏:“元正起祚,万物咸新。伏惟皇帝陛下膺乾纳祜,与天同休!” 朱载坖朗声答道:“履端之庆,与卿等同之!”朱载坖两旁的锦衣亲军校尉大声重复朱载坖的三次,张居正这才起身再拜之后到朱载坖御座东侧站立。 随后就是礼部尚书陆树声出班陈奏,具官臣礼部尚书陆树声谨奏:“四方贡物,以助皇风,伏祈鉴纳!” 朱载坖说道:“制可!”于是吏部尚书张瀚出班,向朱载坖陈奏天下官员、百姓向朱载坖进献的贺表、方物。在张瀚陈奏完了之后,教坊司奏泰阶平之曲,文官们齐声唱道:“乾坤清宁,治功告成,武定祸乱,文致太平。郊则致其礼,庙则尽其诚。卿云在天甘露零,风雨时若百谷登。礼乐雍和,政刑肃清。储嗣既立,封建乃行。谗佞屏四海,贤俊立朝廷。玉帛钟鼓陈两楹,君臣赓歌扬颁声。” 随后户部尚书鄢懋卿出班陈奏,具官臣户部尚书鄢懋卿谨奏:“诸州贡物,请付所司!”朱载坖也再次朗声答道:“制可!” 随后就是礼部左侍郎署理藩院事罗万化出班陈奏,具官臣礼部左侍郎署理藩院事罗万化谨奏:“番邦远夷,慕化贡物,伏祈鉴纳!”在礼部官员的带领下,朝鲜使臣代表藩国,顺义王使臣代表属夷,加上尼德兰等外国使节,向朱载坖进贺表和礼物,朱载坖同样示意收下。 教坊司奏定四夷之曲,勋臣武将们齐声唱到:“海波不动风尘静,中国有真人。文身交阯,毡裘金齿,重译来宾。 奇珍异产,梯山航海,奉表称臣。白狼玄豹,九苞丹凤,五色麒麟。” 唱完之后,户部尚书鄢懋卿再次出班,请求将番邦属夷所进献的方物交给有司,然后就是刑部尚书洪朝选出班陈奏,具官臣刑部尚书洪朝选谨奏:“海内安定,天下断绝!”向朱载坖报告去年所有的案件均已处理完毕,可见大明安定。 各部院重臣们都向朱载坖陈奏完了事情之后,教坊司奏炎精开运之曲,在场的所有官员一起合唱:“炎精开运,笃生圣皇。大明御极,远绍虞唐。河清海宴,物阜民康。威加夷僚,德被戎羌。八珍有荐,九鼎馨香。鼓钟鐄鐄,宫徵洋洋。怡神养寿,理阴顺阳。保兹遐福,地久天长。” 唱毕之后,再次向朱载坖行跪拜之礼,赞礼官大声说道:“礼成!” 随后内阁首辅张居正向朱载坖奏道:“正旦之朝,嘉礼其成!” 朱载坖答道:“胙肉之享,与卿等同之!”也就是朱载坖准备赐宴与参与朝会的中外臣僚,臣子们再次向朱载坖跪拜,恭送朱载坖离开。 而教坊司则奏守承平之曲:“风调雨顺遍乾坤,齐庆承平时节。玉烛调和甘露降,远近桑麻相接。偃武修文,报功崇德,率土皆臣妾。山河磐固,万方黎庶欢悦。 长想创业艰难,君臣曾共扫四方豪杰。露宿宵征鞍马上,历尽风霜冰雪。朝野如今,清宁无事,任用须贤哲。躬勤节俭,万年同守王业。” 教坊司九奏守承平之曲,前三奏和缓,中四奏壮烈,后二奏舒长。其曲皆按月律。直到朱载坖的车驾离开。 第1609章 万国来朝国威壮(六) 朱载坖是赶紧回到文华殿更衣,准备赐宴群臣,结束一天的礼仪活动之后,朱载坖在李皇后那里歇着了,幸好过后几天可以休息,否则朱载坖连批阅奏疏都不想干了。 不过朱载坖也没歇几天,因为按照之前和重臣们商量好了的,为了震慑这些藩属和外夷,朱载坖决定在京师城外举行春操,调集京营和亲军诸卫,耀兵于外国。三军将士已经集结完毕,正月十八日,朱载坖再次率领文武群臣和藩属外国使节一道,出京师观操。 此次春操由蓬莱侯、总督京营戎政戚继光负责,京营的亲军诸卫展示了大明的军威,尤其是为了震慑这些人,官军集中了二百余火炮齐射,其声势之大,震天动地,在场的藩属外国当然是各有自己的心思。 如朝鲜、暹罗等本就亲近大明的藩属,就显得有于荣焉,毕竟大明这个宗主国越强大,他们这些藩属就越安全,他们这些国家之所以能够存在,就是依靠大明的天威的,所以他们对于大明军力强盛是很高兴了。 但是有些人就未必了,首先是倭国使臣,面对大明如此强大的军力,倭国使臣不由得心有戚戚,毕竟现在倭国的土地上还有大明的安东都护府,倭人是深以为耻的,但是面对大明这么强大的军力,他们不由得有些绝望,倭国现在四分五裂的状态,根本就不可能是大明的对手。 但是比倭人更加恐惧的是安南人,毕竟大明是真的占领过安南的,对于盗卖那个,他们的恐惧是刻在内心深处的,他们认为朱载坖带他们来目的恐怕就是威慑他们,所以内心更是充满了苦涩,这就是朱载坖要达到的效果,这些人都是畏威而不怀德的种,不以军威威慑,想要感化他们简直是胡扯,必须首先让他们认识到大明的强大,才能使得他们恭顺。 在举行了春操之后,隆庆十五年也正式拉开了大幕,朱载坖最关心的事情就是规划中的道路的建设,这些倒是都是对于大明有着重要意义的,朱载坖现在最关心的就是两京直道,这是贯通大明南北的重要的道路,能够加强大明南北的联系,不仅仅是对于朝廷有用,对于民间的商旅贸易也有极大的好处。 虽然现在大明有运河、有海运,但是这两种方式能够影响的地方始终是有限的,只有陆地的道路,可以尽可能多的将沿途的州县予以串联起来,不仅方便朝廷物资、官军的调动,也可以促进沿途地方的经济发展。 朱载坖开年之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召集重臣商量筑路的事情,对于朱载坖来说,这是早就规划好了的事情,大明从开国之时有过一段时间的道路修筑之外,已经很久没有道路的修筑了,这就使得大明的道路情况很是不好,各地的道路完全依靠地方官府的能力,东南州县相对富庶,而且对于道路的需求大,地方官府就相对重视。 而北方很多地方的官府留存钱粮不足,根本没有余钱投入到道路的维护建设上来,道路年久失修的情况是很正常的,这都会影响朝廷对于地方的控制能力,所以朱载坖决心改变这种情况。 朱载坖这次以两京直道为抓手,要对南北直隶和山东等地的道路进行大规模的修整。经过和工部、户部的商量,朱载坖决定将道路分段兴修,以保证两京直道尽快修通,受限于技术水平,朱载坖很清楚,自己不可能拿出大量的水泥来用作兴修道路,甚至是石板路也是很不现实的。 但是用夯土筑路还是可行的,关键就是在于要夯实路基,保证道路的质量,大明修筑道路也有一些办法,严世蕃将举了两个很简单的例子,熟土和石灰,将土碾碎后用火烧焦再炒熟,最后将这些土夯实在一起,这种做法有点像北方的火炕。火炕不仅什么都可以烧,而且非常难拆。然后混合石灰夯筑在一起,这样修筑出来的道路,不仅不生杂草,对于雨水等侵蚀也有一定的抵抗能力。 不过这样做需要消耗大量的煤矿,不过现在对于大明来说,北直隶有煤矿,山东的兖州、济宁、南直隶的徐州等地都有煤矿,大明并不缺乏煤矿,只是一直缺乏足够的人力罢了,现在朝廷要筑路、炼铁,都需要大量的煤炭,不过朱载坖显然并没有开矿禁的打算。 朱载坖命令南北直隶、山东各州县将判处徒刑的罪犯发到各官营的煤矿,同时从卫所官军抽调士卒看押这些罪犯,用这些罪犯开采煤矿,刑满之后愿意继续留在煤矿的,朝廷给予工钱,雇佣他们开采煤矿,同时河南等地被判处徒刑和短途流刑的罪犯也可以就近发往北直隶或者山东。 同时由朝廷发银钱和本色粮食,各州县官府雇佣百姓修筑道路,对于直道而言,最重要的就是其横跨河流的桥梁,因为修建桥梁还是一个比较考验技术的活,有朝廷工部和武功三卫的士卒们负责设计和率领地方的民夫修建桥梁,同时尽可能的采取水泥条石这样相对坚固的工艺。 对于直道的形制,经过商量之后确定为六丈宽,在地形狭窄的地方也不能低于四丈,左右各半,分流行驶,左边往京师方向,右边往南京方向,路基二尺,同时要开挖排水的沟渠,以防雨水侵蚀。 同时左右最内侧的一丈道路是朝廷专用的,只能用于朝廷的驿马、急递和朝廷物资的运输,商贾百姓不准在这一丈道路通行,阻碍朝廷的信息、物资传递,尤其是朝廷的急递,拥有最高的通行权。 在沿路设置递运所和驿站,负责朝廷塘报急递和物资的转运,马匹的更换,保证信息的畅通传达,同时沿途的各州县也可以自行修筑道路连接到朝廷的直道上面,朝廷还要设置道路维护和巡检司,以保证直道的通畅。 第1610章 土木大兴交通畅 除了两京直道之外,还有就是京宁、京胜直道,和两京直道主要是加强两京之间的联系,带动地方的经济发展不同,这两条通往边疆的直道更多的用途是军事上的,主要是为了方便朝廷向边镇运输给养和传递信息的,所以主要是调动各卫所的士卒参与兴修道路。 朱载坖从内帑和京通仓给这些参与兴建道路的士卒增饷一两,米一石每月,同时为了边镇的补给,这两条直道上除了朝廷的驿站之外,还设置了兵站,直接由兵部和各镇管理,各朝廷在地方道路上设置的递运所不同,兵站的规模更大,不仅有备用的马匹和车辆的备件,还要有仓库一共临时存放物资,大量的房舍供士卒休整,以保证朝廷的补给运输能够及时。 在朱载坖的催促之下,各地官府开始招募百姓,修筑道路,这次朝廷所出的工价还算不错,普通民夫每人每月一元半,米七斗,有技术的工匠每人每月两元,米一石,工部和武功三卫在开始在沿途的合流勘察地点,准备修筑桥梁,五军都督府也征调士卒开始修筑道路。 而除了陆上的道路之外,朱载坖还要扩建港口,随着大明的海上贸易日渐繁荣,原本的港口已经显然不够使用了,经过海关总署的提请,朱载坖动支户部银两,扩建天津、上海、广州等地的港口和相应的海关仓库,以满足海上贸易的需求,同时有文思院开发的各种机械也运用到修筑道路和海关货物的转运中来。 随着朝廷疆域的扩大,在边塞的驻军增加,运输粮秣就成为了朝廷最要的问题了,对于官军来说,马车或者牛车等仍然是朝廷的运输主力,朱载坖对于欧洲的四轮重载马车很欣赏,之前通过这些传教士和希望使臣也收到过这些马车,不过文思院、兵部研究过后认为并不实用。 朱载坖对此感到有些不能理解,于是专门召见了宗正兼文思院使郑王世子朱载堉询问相关的情况,朱载堉和文思院的工匠们也研究过这些进献来的马车,这些马车和大明的马车用途不同,西洋的马车主要是供人乘坐的,而大明现在需要的是重载马车。 西洋马车确实是有优势,因为如果道路不平坦,两轮马车容易使乘坐者感受到颠簸,影响乘坐体验,而四轮马车则可以通过机械组件提供更舒适的乘坐环境。但是对于大明的马车来说,这些问题也并不是不能解决,尤其是现在通过燧发枪的研制,大明工匠已经会熟练的制造弹簧了。这些问题都是可以解决的。 为什么大明马车主流都是两轮,这是由大明的国情决定的,这主要是因为两轮马车的实用性更高,尤其是在大明,道路路况不好,在加上所面临的地形复杂,马车需要经常运输重物,因此,宽大的两轮马车可以避免陷入路面,更加稳定。 虽然四轮马车在某些情况下使用更为方便,但它们的使用场景有限,且车轮较窄,不适合在路况较差的道路上行驶。所以说大明一向倾向于使用两轮马车。如果马车太宽或者四轮马车,就很难在一些狭窄的路面上调头。两轮马车相对来说比较灵活,可以原地调头,而四轮马车则需要更大的空间进行调头。 还有一个重要的问题,就是马匹等牵引牲畜,即便是现在,大明无论是军队还是民间,都还是很缺乏马匹的,马匹问题一直是制约马车发展的关键因素。四轮、六轮马车需要大量马匹牵引,这不仅增加了饲养和维护的难度,而且使得成本成倍增长。 所以文思院的工匠们认为,这种重载马车是不适合大明使用的。 不过现在朱载坖显然是需要重载马车的,这种马车的运输效率更高,能够更好的为官军补充粮秣等物资,至于道路问题,朝廷现在所修筑的直道就是为了方便朝廷运输物资的。 马匹等牲畜的问题,朱载坖认为还是可以解决的,因为运输粮秣等物资对于速度的需求没有那么大,骡子也可以胜任,而且朝廷已经在培育大体格的驮马了,也在从西洋引进大体格的战马,改善大明骑兵的马匹品质,这些问题应该是可以解决的。 而四轮马车的不灵活的缺点,朱载坖认为是可以接受的,而且也是可以解决的,将前轮相对改小,而后轮增大就是很好的改善四轮马车的转弯性能,虽然仍旧不如两轮马车,但是也足够使用。 所以朱载坖命令文思院研发四轮重载马车,除了为官军运输粮秣等物资之外,更重要的是为了拖曳官军的重炮,火炮现在是官军的火力支柱,但是火炮沉重,往往不能够跟随官军机动,大口径的火炮往往只能用于舰炮或者城防、岸防,所以朝廷虽然能够制造十二斤甚至更大的火炮,但是对于官军来说,野战伴随火力仍然是以三四斤火炮为主,要想提高官军的火力强度,运输工具就是至关重要的。 要是有了重载马车,官军随军行动的火炮就可以更重更大,火力也会更强,而且官军的后勤能力也会提升。 同样的,对于经济,重载马车也有极大的好处,可以实现大宗物资的快速运输,方便货物的流通,对于朝廷来说,显然是一件好事,所以朱载坖要文思院研制重载马车。 除了重载马车之外,朱载坖现在关心就是开花弹和线膛火铳、短管火铳的进展,线膛火铳和短管火铳进度很快,因为这两件技术上都不难,而且现在对于线膛火铳的需求量并不大,所以尽管膛线加工不容易,但是还是能够满足需求的,而短管火铳就更简单了,相比于官军的制式火铳,他的制造难度更低。 朱载坖命令将已经生产好的一批线膛火铳和短管火铳送缅甸试用,听取官军的意见。 第1611章 土木大兴交通畅(二) 和火铳的进展顺利相比,开花弹的研制就显得极为不顺利了,在赵士祯的主持下,研制榴弹的工作在文思院和军器监开展了,但是开花榴弹的研制远没有朱载坖想象的那么简单,因为开花弹是一个中空球体,这种球体的铸造难度不小,现在大明的工艺实现起来并不容易。 但是要是采用分体铸造的话,其所用到的空心壳体是由两个分别铸造的半球组成,强度低,承受不了太高的膛压,为了使开花榴弹就必须能承受高膛压,这势必要增加榴弹的外壳厚度,缩减榴弹内部的空间。 这虽然增强了安全性,但却大大减少了榴弹的装药量。炮弹为了安全性增加壁厚,减少黑火药的装药量,那么制作出来的榴弹威力只会相当感人,炸完之后甚至都有可能只是崩成两半,或是完全不会爆炸,其在战场上能够取到的效果,并没有比实心铁球好太多。 除此之外,榴弹的引信也是一个重要的问题,现在是不可能做出机械撞击引信的,所以赵士祯想的办法是外置引线,所使用的都是最原始的导火索,或是导火管,因此炮兵在使用时还必须提前点燃榴弹上的引信,然后再发射火炮,否则开花榴弹可不会发射之后自己主动爆炸。而这就使得使用榴弹是一件相当危险,并且要抓紧时间的事,因为开花榴弹很有可能会在被发射之前,就在炮管中爆炸了,造成炮毁人亡。 实际上在实验过程中已经出现了很多的事故,朱载坖看了赵士祯的奏疏之后,果断召见了赵士祯,否决了赵士祯的这个方案,这种做法引信过于简单落后了,朱载坖要求开发与开花榴弹向配套的弹托、木质锥形信管和炮弹整体铸造技术,至少要造出堪用的开花榴弹来。 朱载坖很清楚,开花榴弹最重要的就是信管,信管可靠的话,这样制造出来的开花榴弹才能够可能可靠,主要是要研究慢燃火药,朱载坖嘱咐赵士祯,时间、钱财都不是问题,但是一定要造出堪用的开花榴弹,而不是急功近利,粗制滥造出来的开花榴弹。 除了此事之外,就是徐渭从倭国发回的奏疏了,本来今年是大计之年,各省督抚都要轮流到京师接受朝廷的审计和向朝廷述职,但是朱载坖免去了徐渭的大计,因为倭国路途遥远,而且现在倭国并不太平,所以朱载坖命令徐渭奏疏上陈即可,朝廷也会派遣御史赴安东都护府查看审计的。 徐渭通过奏疏向朱载坖陈述了现在倭国的情况,随着大明册封倭国国王和倭王自去僭号之后,所谓万世一系的倭国国王在倭国的地位已经是大幅度下降了,而现在倭国的大名们也都是蠢蠢欲动,想要谋求一统倭国,虽然现在有大明官军的弹压,这些人不敢太过分的,但是明面上的野心已经是越来越掩饰不住了。 在倭国大名之中,现在实力最强的自然是织田信长了,作为现在倭国实力最为雄厚的大名,他一直是大明的重点关注对象,他也确实有一统倭国的野心,尤其是在倭国王室的权威下降之后,织田信长的野心就越发的膨胀了,不过徐渭也敏锐的洞察了织田信长内部的问题,并且在奏疏中直接指出他的内部可能发生动乱,朝廷必须提前做好准备。 徐渭就是指出,明智光秀可能成为织田信长内部的一颗雷,因为织田信长能够崛起,就是靠他对丰臣秀吉,前田利家等出身卑微的武士超乎寻常的封赏。但是倭国就这么大,土地总有被赏赐完了的时候,所以织田信长只能挪掉一部分人的官位和封地,来给新人腾出位置了。 而在这个过程中,受损最大的就是明智光秀了,织田信长先宣布册封明智光秀出云和石见两个州三十万石。后来又说但是明智光秀的滋贺和丹波两州三十四万石的领地要没收上交给织田信长,这对于明智光秀来说是完全不能接受的。因为石见和出云当时并不在织田政权的版图内,而是属于和织田政权对立支持室町幕府将军足利义昭的毛利辉元政权。明智光秀要得到这两个州的封地还要经过一番苦战,没有三年五载拿不下来。毛利辉元又不是什么软柿子,哪里是明智光秀能够随便拿捏的。 而明智光秀要让出来的滋贺和丹波就在京都附近,是明智光秀经营多年而且修筑了不少城池的老地盘,这就有些不讲道理了,明智光秀好歹也是为织田信长立下过大功的人,这么对待连朱载坖都认为有些过分了,这孙子的鱼看来是吃定了。 因为之前地盘靠近京都,明智光秀实际上也努力的担当了织田政权和京都倭国朝廷交涉的近畿守护的角色,而且据徐渭的奏报,明智光秀干得不错,帮织田信长把和倭国朝廷的关系维护的很好。而且明智光秀立下的战功也不少,荒木村重叛乱就是他平定的,人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而织田信长重新丰臣秀吉等人也就算了,还准备削夺明智光秀的封地,出云石见两州当时并不属于织田信长政权而是属于毛利辉元,织田信长等于开了空头支票。这是人干的事情?不反还有天理啊? 而且现在织田信长越来越倨傲了,对于明智光秀也多次无端的打击,这令明智光秀极为愤恨,自己为织田信长浴血奋战,还要天天被侮辱。不喝酒被强迫灌酒,还莫名其妙的踩烂他精心准备的讨好主公的肉菜,冤枉他用烂肉做菜招待人。自己立下了不少战功,最后却要被挪出官位赶出领地给新提拔的人腾位置。这是一个怎样的主公啊!还要不要人活命了。 所以徐渭判断,明智光秀必反,一旦织田信长身死,倭国的局势恐怕立马就会出现极大的变化,所以徐渭恳请朱载坖早做准备,以防临时出乱。 第1612章 外夷鬼蜮不可轻 朱载坖在收到徐渭奏疏之后,立即召见了内阁辅臣,练兵军务处的参赞军务大臣、户部、兵部、礼部、理藩院的堂官,朱载坖将徐渭的奏疏给诸位重臣们看过之后,就要商量应该怎么处理此事了。 如果织田信长死了,对于倭国的政局来说将会是一次天翻地覆的改变,大明朝廷必须要做好准备,张居正的看法很简单,必须将倭国王室给控制住,一旦倭国王室被一些有心人给控制了的,对于朝廷来说,就将会十分的被动,对于朝廷来说,应该想办法将倭国王室给控制住,以免落入他人之手。 这个看法朱载坖认为确实是很有道理的,万一倭国有曹操这样的人物,控制倭国国王,然后和大明作对,那就麻烦了,所以必须要将倭国王室予以控制住。 但是问题是现在官军在倭国的位置是越后、甲斐两国,距离倭国王室所在的京都还是有一些距离的,朝廷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就向倭国京都派兵的,这是会引起倭国内部对于大明的反感的,这点也是不得不考虑的,毕竟在名义上倭国还是大明的属国,要是大明无端出兵,控制去王室,恐怕不太好说的过去。 戚继光认为,应当集结在倭国的精骑,屯兵于离倭国京都最近的地方,一旦倭国有变,立即发兵京都,以备不测,具体的情况,由安东都护府自己随机掌握,朱载坖也同意了这个方案,要求安东都护府集结精骑,准备应对倭国可能出现的内乱,同时寻机夺取石见银山。 朱载坖在处理倭国的事情之后,开始思考内廷的事情了,自从黄锦以司礼监掌印兼提督东厂以来,司礼监的权力极大,远远超过了御马监,所以在黄锦去位之后,朱载坖没有任命冯保为司礼监掌印,而是令他以司礼监秉笔的身份提督东厂,司礼监掌印空缺,内廷的太监们为此事明争暗斗,但是朱载坖一直没有反应,但是现在朱载坖准备整顿内廷了,因为冯保执掌东厂时间已经不短了。 朱载坖于是命令,将原司礼监秉笔,南京内守备太监刘忠调回京师,担任提督东厂,冯保升任司礼监掌印,成为名副其实的内相,内官少监陈矩,调任御马监太监,御用监太监腾祥升任司礼监秉笔,尚膳监太监孟冲调御用监太监,对于朱载坖突如其来的调整内廷,很多官员有些看不懂。 但是熟知内情的人确实看出了一点端倪,朱载坖这次任命冯保卫司礼监掌印,看似是将冯保予以提拔了,但是实际上冯保虽然成为了内相,但是丧失了提督东厂的大权,东厂由朱载坖在裕王府的贴身太监刘忠管理,这其中的奥妙就很微妙了。 很多人认为是锦衣亲军都指挥使陆绎打了冯保的小报告,因为陆绎一直想恢复其父陆炳在世时锦衣卫的强势,当年陆炳任缇帅的时候,锦衣卫远远强于东厂,陆绎担任缇帅之后,也一直大力整顿锦衣亲军内部,和东厂在很多事情上起了冲突,陆绎和冯保的关系是极为紧张的。 所以很多人认为这些冯保北明升暗降,应该就是陆绎出手的,毕竟陆家深受两代帝王信任,陆炳就极受世宗皇帝信任,陆绎更是朱载坖的潜邸旧臣,陆绎向朱载坖打小报告,把冯保搬走,这种事情是很正常的。 事实上,这种猜测也是有道理,一直以来,陆绎和冯保都在互相攻讦,两人都经常打对方的小报告,但是朱载坖认为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厂卫之间的斗争并不是坏事,但是朱载坖这次之所以突然将冯保从东厂的位置上调走,主要是因为锦衣亲军发现了冯保和张居正之间的关系,他们两人最后有些走的过于近了,尤其是冯保还掌握着东厂这样的特务机构,朱载坖就不得不加以防备和敲打了。 所以朱载坖果断采取措施,将冯保从提督东厂的位置上调开。 而此时的冯保,面对着太监们的恭维,虽然满面春风,但是内心并不开心,虽然自己坐上了司礼监掌印的位置,算是名副其实的内相了,但是并没有和之前的黄锦一样,以司礼监掌印的身份提督东厂,说明什么,说明朱载坖对他没有像世宗皇帝信任黄锦那样的信任,虽然司礼监掌印的地位极高,但是提督东厂也是太监中的实权部门,甚至比之御马监更加重要。 朱载坖将远在南京的刘忠调回来担任提督东厂,说明什么?说明朱载坖对于现在宫内的太监不是很满意,所以才要启用潜邸旧臣,刘忠虽然能力一般,但是和朱载坖的关系匪浅,而且和皇太后、皇后的关系也不一般,一旦他回到朱载坖的身边,对自己的地位是个极大的威胁。 冯保感受到了危机,一直以来,冯保都仗着朱载坖的信重,对于宫内的大太监不屑一顾,他和腾祥、孟冲的关系极差,和李芳的关系也谈不上好,而刘忠和滕祥都是同在朱载坖潜邸共事的人,一旦刘忠回来和滕祥联手,对于冯保来说可就不妙了。 而在自己府邸的张居正,也在紧张的思考此事,他是很了解朱载坖的,朱载坖从不做无目的的事情,突然对于内廷的调整,肯定是有原因的,外间所传闻的厂卫内斗,张居正认为没有这么简单,陆绎和冯保之间的攻讦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为什么朱载坖现在突然处理冯保? 就算是陆绎打的小报告,陆绎向朱载坖告知了什么情况?这才是关键的问题。 朱载坖的行为如同在京师的水面上投下一个石子,荡起的涟漪不断的向外扩散。 不过冯保面上并没有什么变化,仍旧在朱载坖身边伺候,朱载坖决定找个机会敲打他一下,让他明白有些事情是不能做的。 同时,遵照朱载坖的命令,锦衣亲军将冯保的亲信,在冯保和张居正之间牵线搭桥的锦衣亲军指挥佥事徐爵下南镇抚司严审。 第1613章 外夷鬼蜮不可轻(二) 徐爵的下南镇抚司,当即引起了整个朝廷的震动,徐爵是什么人?那是冯保的外置大脑,专门负责替冯保在外面处理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同时结交朝廷的官员的,朱载坖突然将徐爵下南镇抚司,其中的意思就不言而喻了。 当朱载坖将徐爵下狱之后,科道官员迅速作出反应,落井下石,弹劾冯保,科道官员们认为:“冯保者,刚愎自用,险恶不悛,机巧善于逢迎变诈,熟于窥伺,暴虐久著,贿赂彰闻,此群情之所共愤。” 甚至很快牵连到首辅张居正,科道御史弹劾张居正和冯保一道“夤缘为奸,授意外廷,小人趋承,扶同罔上。” 对于这些弹劾奏疏,张居正赶紧上疏请罪,请求朱载坖将自己罢免,冯保则是长跪在朱载坖面前,向朱载坖请罪,现在朱载坖君威日盛,要想处置臣子,根本不会介意外间的言论。 在文华殿内,冯保长跪在朱载坖面前请罪,朱载坖说道:“冯保,你不必如此,朕处置徐爵,是因为其自有罪,与你无干。” 冯保还是不住的磕头说道:“陛下,天下皆知徐爵与老奴的关系,徐爵有罪,老奴自然是有罪,还请陛下责罚。” 朱载坖当即变了脸色,说道:“冯保,你是胁迫于朕吗?” 朱载坖对于冯保的话是极为不满意的,什么叫徐爵有罪,冯保自然有罪,难道朱载坖要用你冯保,就得放了徐爵吗?这是朱载坖绝对不能接受的。 朱载坖的话音刚落,自知失言的冯保赶紧重重的磕头说道:“陛下,老奴死罪!” 朱载坖这才问道:“你说有罪,你有什么罪,你倒是给朕说说看?” 面对朱载坖的问话,冯保只得开始一边抽泣一遍陈述,他说自己辜负圣恩,放纵徐爵打着他的名号在外面为非作歹,甚至与外廷官员接触,现在冯保很清楚,根本就不是陆绎打了自己的小报告,是朱载坖要收拾自己,这使得冯保大为恐惧,朱载坖可不是一个心慈手软的人,要收拾一个太监,不过是动动嘴的事情。 冯保不住的磕头,向朱载坖表忠心,对于冯保的忠诚,朱载坖是不怀疑的,现在又不是主少国疑的时候,冯保就算是想弄权恐怕也没有机会,而且内廷太监和外廷的重臣互相勾结,在大明并不是什么很稀奇的事情,之前也有过。但是朱载坖是绝不会容忍这种事情在他眼皮子底下发生的。 朱载坖于是说道:“你这老狗,你知道便好,要是放到太祖朝,你这颗狗头是绝对不保了!” 这倒不是朱载坖吓唬他,要是在重八哥的时候,冯保的人皮恐怕都风干了,不过朱载坖现在需要冯保协助朱载坖处理政务,而且朱载坖也不打算更易司礼监掌印,因为现在内廷中有政治手腕的人太少,李芳已经太老了,而且朱载坖需要李芳盯着内官监,刘忠忠诚有余,才干不足,滕祥、孟冲也是没有什么政治才干的人,唯一一个有政治才干的就是陈矩,不过陈矩还需要时间锻炼,所以现在冯保还是有用的。 冯保在朱载坖身边待了这么多年,当然听得懂朱载坖的潜台词,要是朱载坖真的想处理谁,绝对不会这么和他废话的,所以冯保更加卖力的磕头说道:“老奴知罪,老奴知罪,还请陛下重处!” 朱载坖起身踢了踢冯保说道:“好了,你这颗狗头留着替朕办差用吧!” 冯保这才如释重负,赶紧说道:“老奴谢过陛下天恩。” 朱载坖这才问道:“知道你和黄公公比起来,差在什么地方吗?” 朱载坖口中的黄公公,自然就是嘉靖朝最得宠的太监黄锦了,这位受到两代帝王的信任,死后更是极尽哀荣,朱载坖对于黄锦的亲属是很照顾的,现在宫内的大太监也大多都是黄锦的门下,朱载坖提起黄锦,冯保也是很感慨,冯保说道:“老祖宗比之老奴,不吝云泥之别。” 朱载坖笑着说道:“冯保,论聪明,你比黄公公要聪明多了。” 这点倒不是假的,冯保琴棋书画,样样皆能,若不是太监,也绝对是个风流才子,黄锦在这方面比之风暴差远了,黄锦在这些方面只能算是中人之姿,并不精通,不过黄锦有一点,就是本分,嘉靖为藩王时,已经侍候在左右,嘉靖即位后,他掌管司礼监,督东厂,权势虽大,但还比较能自我约束,不敢大肆。 这也是黄锦能够受到两代帝王信任,并且在朝中风评极好的原因。 朱载坖说道:“你说读过书的,甚至不少两榜进士未必有你的才学高。但是朕看你是读书昏了头!文官们尚且知道做官要三思’!什么叫‘三思’?‘三思’就是‘思危、思退、思变’!知道了危险就能躲开危险,这就叫‘思危’;躲到人家都不再注意你的地方这就叫‘思退’;退了下来就有机会,再慢慢看,慢慢想,自己以前哪儿错了,往后该怎么做,这就叫‘思变’!你冯内相思过吗?朕看没有吧!” 朱载坖接着说道:“你和陆绎之间互相攻讦,朕从未说过什么,但是朕看,你远不如陆绎清醒!” 这点是朱载坖对冯保最不满的,陆绎极有分寸,除了在锦衣亲军都堂当差,从不和朝臣有任何接触,和他父亲陆炳不同,陆绎是只受朱载坖的命令,绝不和这些外臣接触,之前李春芳、高拱等裕王府的讲官当首辅的时候,尚且能够和陆绎递个话什么的,但是现在,内阁中除了首辅张居正、文华殿大学士陈以勤之外,其他的阁臣陆绎都从不接触,而且即便是张居正和陈以勤,有事也是公堂相见,决不私下见面。 这点冯保比朱载坖更清楚,因为冯保为了抓陆绎的把柄,天天派东厂的番子盯陆绎的稍,但是从来没有发现过陆绎和 这些官员私下接触。 第1614章 外夷鬼蜮不可轻(三) 在敲打了冯保之后,朱载坖又派内侍去请张居正出来视事,同时警告这些言官们,自己只是在整肃内廷,不要东拉西扯的,在朱载坖的安抚之下,张居正终于出来视事了,但是这些即便是张居正到文华殿召对,冯保也是目不斜视,和张居正保持距离,张居正当然明白这是什么意思,朱载坖对于内外廷的勾结是很防范了,即便朱载坖可以信重张居正,但是龙有逆鳞,触之必死,朱载坖这是在向内外的重臣们宣告,哪些是不能触碰的。 朱载坖召见内阁辅臣,是为了杨应龙的事情,之前朝廷派遣邢阶、叶梦熊两人分别巡抚贵州、四川,整顿当地官军,同时查看杨应龙的情况,现在川、贵官员对于怎么处理杨应龙有巨大的分歧,邢阶等贵州官员主张迅速剿灭杨应龙,但是四川方面的官员则是主张加以安抚,先稳住杨应龙再说。 邢阶认为,播州宣慰使杨应龙生而雄猜,阴狠嗜杀,自恃播州财富兵强,又累从征调,熟知川兵势弱,遂生虎踞全蜀之异志。杨应龙以杀人立威,小有睚眦,即行杀戮。其所辖五司七姓民众不堪其苦,遂向贵州抚按告变,称其欲叛,请求征剿,所以朝廷应该速调兵马剿除杨贼。 但是四川巡抚叶梦熊则持反对意见,叶梦熊在奏疏中称:“抗法犯顺敢负固者应龙一人,播民环居何啻亿万,其间依附村落、流寓寄住者十常八九,天兵所至,即纪律严明,誓不妄杀,能使玉石之尽分乎?” 叶梦熊主要是担心朝廷征剿杨应龙,杀伤过重,会导致西南的土司对朝廷不信任,同时杨应龙毕竟是没有明面上造反作乱,朝廷这样的急于用兵,恐怕会适得其反。 而兵部的上疏则是有些模棱两可,汪道昆向朱载坖陈奏:“应龙初本效顺,后乃暴虐,四川以功故而缓之,贵州以罪故而窘之。本犯有可宽之条,朝廷无必诛之意,只缘再提结案,遂尔计出无聊,将谓负险,可幸脱樊,不思行赂,反塞解纲,王师既抗,剪灭何疑。并论土司安疆臣等共效忠猷,如应龙父子悔祸,许自缚请罪,即与奏闻定夺,否则罔赦。” 兵部大体上是主张剿灭杨应龙的,但是态度并不是很坚决,所以朱载坖准备先和张居正商量好之后,再召集重臣们商量此事。 张居正对于此事也有些为难,从内心来说,张居正不愿现在用兵,因为朝廷正在大规模推行改革的过程当中,一旦大举用兵,势必影响到朝廷的各项改革措施,但是杨应龙现在反心毕露,要是再听之任之的话,日后必成大乱,在权衡再三之后,张居正还是主张先剿除杨应龙,以免其做大,但是张居正也请求朱载坖要控制用兵的规模,不要因此影响到朝廷推行新政。 在和首辅达成了一致之后,朱载坖于是召集六部九卿和参赞军务大臣,共商播州之事,朱载坖命令缇帅陆绎也参加会议,将锦衣亲军所打探到的情报向重臣们出示。 就是锦衣亲军现在所掌握的情况来看,杨应龙是不得不剿了,这厮内则僭越王章,无复人臣之礼;外则矜诩物力,有轻中国之心,不早加剿除,必成后患。 杨应龙在播州,奢淫无度,穿饰用龙凤的服装,使用皇帝御用之物,违制建宫室,用黄金装饰门扇,睡象牙床。而且在言语行为之中也颇为傲慢,杨应龙于海龙囤题有对联曰: “养马城中,百万雄兵擎日月;海龙囤上,半朝天子镇乾坤。”又匾其门曰“半朝天子”,可见杨应龙妄自尊大,无视朝廷权威。 锦衣亲军密探在奏疏中称:“应龙所居饰以龙凤僭拟至尊,令州人称己为千岁,子朝栋为后主。益选州人子女为绣女、阉人,间有女十三岁以上皆献之,谓之‘呈身’,须不用乃嫁之。不呈身而嫁者,罪至死。尝一日而阉割三十二人,其凶残不道类如此。” 这些行为无疑是在挑衅大明朝廷,现在大明屡获大胜,使得臣子们的心气也高了不少,重臣们当然无法容忍杨应龙的这种行为,坚决要求对其用兵。 朝廷对于用兵基本上是没有异议的,只是具体要怎么办,尚且没有准确的方案,毕竟杨应龙世代在播州,再加上当地地形复杂,朝廷的控制力不足,要想用兵,还要慎重思量。 朱载坖再和重臣们商量之后,决定先准备,而不是立即用兵,朝廷密令贵州巡抚邢阶整顿兵马,同时和当地不满杨应龙的土司接触,争取他们的支持,同时用云南、四川抽调援兵,从四川运输粮秣,囤积粮草,以备官军征伐。 征战大事,当然是要慎择良将,领兵作战,朱载坖之前是任命的黔国公沐昌祚为提督云贵军务事,但是沐昌祚主要是要坐镇云南,为殷正茂稳定缅甸的后方,肯定是要选择一位能征惯战,善于在南方尤其是在这种山岳丛林作战的将领。 但是这个贵州总兵的人选还真不好确定,毕竟是要去用兵剿除杨应龙的,所以一众勋臣自然是首先被排除在外了,北方的这一帮名将显然也不合适,但是现在大明善于在南方作战的一帮将领,都有要职在身,俞咨皋要镇守两镇,防备安南,刘显要镇守缅甸,处理当地土司和大明的冲突。 邓子龙率领水师也要驻守缅甸,以防备南洋上的西夷,嘉靖年间的一帮宿将如卢镗、汤克宽等人不是已经老迈就是不堪上阵了,所以这个贵州总兵的人选还真不好确定。 兵部尚书汪道昆向朱载坖推荐了现任福建总兵张元勋,他也是嘉靖年间的抗倭名将,自幼习武,体魄健壮。15岁中秀才。16岁时,倭寇侵犯台州,父张恺散资聚众,力战阵亡,元勋因此立誓杀万贼以报父仇。17岁袭世职海门卫新河所百户,从谭纶、戚继光征倭,转战浙江,升把总。一路积功升任总兵,也算是经验丰富的老将了。 第1615章 外夷鬼蜮不可轻(四) 对于汪道昆的推荐,朱载坖思索再三,还是同意了汪道昆的推荐,毕竟对于现在的大明来说,能够有足够的资历担任一镇总兵,同时又具备相应的经验,这样的人选确实不多。 而且戚继光对于张元勋还是比较了解的,张元勋长期在戚继光麾下作战,戚继光向朱载坖称赞张元勋道:“元勋起小校。大小百十战,威名震岭南。与广西李锡并称良将。” 俞大猷而认为张元勋用兵持重,沉稳老练,能够应对贵州的局面,但是朱载坖还是有些不放心,因为张元勋毕竟长期在东南作战,并没有在西南作战的经验,贸然将其从福建调到贵州来,能否应对贵州的局面,朱载坖心中是没有什么底的。 朱载坖思虑再三之后说道:“张元勋老成宿将,固然可以使之镇守贵州,然亦需调以熟悉当地之将,以为辅弼。” 朱载坖想的很清楚,大明老一代的名将日渐凋零,马芳去世,俞大猷老迈,戚继光年岁也不小了,李成梁虽然还能战,但是大明继续培养下一代的将领,所以朱载坖想提拔一些年轻将领作为后备力量。 张居正推荐了刘显的儿子刘綎,作为将门虎子,刘綎确实是有点本事的,长期追随他父亲在缅甸征战,确实立下过不少的功劳,而且刘綎熟悉西南的情况,加上其父刘显的威望,确实在西南军中颇有威望的人,尤其是这次对杨应龙用兵,会从四川征调大批援兵,刘显父子在四川军中威望极高,正好可以利用。 朱载坖于是同意了张居正的推荐,任命刘綎为贵阳参将署贵州镇副总兵。 等重臣们走后,朱载坖和内阁辅臣们商量贵州之事,对于朱载坖来说,剿除杨应龙只是第一步,怎么借此推广改土归流,加强朝廷对于这些边陲之地的控制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陈以勤提出的观点是以夏变夷,陈以勤对朱载坖说道:“陛下,移风善俗,礼为之本,敷训导民,教为之先,故礼教民于朝廷而后风化达于四海,夷学礼仪,知纲常,则入我华夏也。” 陈以勤说的其实就是加强这些地方对于华夏的文化认同,这确实是非常重要的,在土司地区大力推行儒学和实行科举教育等,以此进行文化传播,希冀达到“用夏变夷”的目标,促使边疆少数民族接受 “王化”、知礼仪,而逐渐 “内向化”,引导民族通过对中原文化认同加深对大明的认同。 虽然需要耗费很长的时间,但是确是一个非常稳妥的办法,之前为什么重臣们都支持对杨应龙用兵,就是因为杨应龙对抗朝廷在贵州鼓励文教,准备教化百姓的政策。 陈以勤说道:“杨应龙立毁学宫,禁民习儒,禁锢文字,寇仇儒生,以蒸报为礼义,视菹醢为名教,每自称为秦始皇,盖坑儒焚书,以愚黔首,亦略相似,身为鲍鱼,有由然矣。是故朝廷所必征也!” 杨应龙的这种行为,无疑是触及了朝廷的底线,也是张居正等人最终下定决心收拾他的主要原因。朱载坖决心在收拾了杨应龙之后,在贵州推行改土归流,以加强朝廷对于贵州的控制。 本来商量完这些事情,重臣们也就应该走了,但是大学士吕调阳向朱载坖奏道:“陛下,查的漳州王府已经具备,陛下还是要为端王行大婚之礼。” 朱载坖当然知道吕调阳的意思,他不是关心朱翊钧大婚的事情,而是关心端王之国的事情,因为大婚之后,端王就没有留在京师的理由了,必须要去就藩,所以吕调阳等人就是在催促朱载坖将朱翊钧送去就藩。 朱载坖说道:“眼下尚未择定王妃,一旦择定,就行大婚之礼。” 潘晟也说道:“陛下,此天下之所望也,伏祈陛下早行大礼,以慰天下之所望。” 朱载坖当然是满口答应下来,随后处理完奏疏之后,朱载坖回到李皇后处,询问朱翊钧大婚的事情,李皇后说道:“尚且没有定下人选,陛下为何如此着急。” 朱载坖无奈的说道:“朕倒不急,只是内阁已经提了多次了,要是再没有个说法,科道这些畜生,又要来上疏渎扰,不胜其烦,还是早点定了吧。” 李皇后不禁有些生气的说道:“陛下,这皇子亲王,选取王妃,怎能不慎重?他们自家的儿子娶妻,也这么草草了事,敷衍塞责吗?” 朱载坖不禁苦笑着说道:“他们要的不是大婚,而是就藩。” 其实这个问题,大家都很清楚,他们就是想将朱翊钧早早赶出京师,尤其是朱翊釴的长子出生之后,这些官员们就更是有些急迫了,其实朱载坖从未有过易储的想法,对于太子也是十分满意的,但是这些官员已经被万寿帝君整应激了,不想再有任何的麻烦事情,所以一再催促朱载坖为端王举行婚礼,好将他送走。 对此朱载坖是心知肚明的,迟早都是要就藩的,朱载坖于是让李皇后先确定王妃人选,给外廷一个交代再说,免得他们到时候又弄得沸反盈天的,朱载坖最讨厌的就是他们连篇累牍的不断上疏,烦得要死。 李皇后不仅以手扶额说道:“陛下,他们在外间说的倒是轻巧,现在太后有恙,这选妃之事,臣妾一人也不敢做主,哪是他们上疏就有办法的。” 杜太后年纪大了,从去年开始就一直身体不太好,这端王选妃的事情,太后是肯定要点头的,但是现在李皇后忙于探视太后,尽儿媳的孝道,哪有功夫管这些事情。 朱载坖再三安抚,同时让宁安长公主入宫协助李皇后,还是尽快将此事定下来算了,免得到时候朱载坖有不胜其烦了。 除了这些事情之外,就是李成梁已经多次上疏朱载坖,请求对海虏用兵,之前都被朱载坖按下来了,不过现在朱载坖认为可以 提前准备起来了。 第1616章 外夷鬼蜮不可轻(五) 朱载坖是一直想要对海虏用兵的,只是之前朝廷的重心在东边,而且必须要稳固朝廷对于河套的控制,所以朱载坖之前一直没有答应李成梁的用兵海虏的奏疏,不过现在朝廷在河套的各种边堡已经都建立起来了,朝廷在河套也开始大量的兴修水利设施,开垦土地,同时对于一些不适合开垦土地的地方,由太仆寺负责建立马场,为朝廷牧养战马。 在北方的边患相对平息了之后,朱载坖同意了李成梁的请求,命令李成梁移镇西宁,准备对海虏用兵,同时详细侦察海虏的情报,转运粮秣,准备从西宁卫出发进攻海虏。 西宁卫视大明在河湟最重要的据点,西宁卫辖左、右、前、后、中五个千户所,除右千户所设在碾伯以外,其余都设在西宁城内。原本西宁卫不仅管辖西宁及其附近地区,而且还控制着青海湖、柴达木夏新疆南部的些地区。不过最近由于海虏势大,西宁卫只能龟缩在西宁卫城中。 朱载坖命令李成梁移镇西宁卫,就是为了震慑海虏,使得西番中对于海虏不服的部落得以投靠大明,同时朱载坖命令李成梁将蒙古人往西域赶,西域越乱,到时候大明才好收复西域,而青海,则是大明经略乌斯藏的跳板,所以这一仗,朱载坖不要求李成梁歼灭海虏,而要是驱逐海虏,把蒙古人往西域赶。 在批复了李成梁的奏疏之后,朝廷的大计也在稳步推行之中,现在朝廷的大计已经形成了一套很完善的体系了,不再以主官的考语,或者科道的考核这种主官的东西作为大计的主要依据,而是以都察院审计署、户部等衙门的审计数据,兵部的战绩考核等作为大计的依据。 在这次的大计中,中南总督殷正茂被弹劾的最多,当然也不怪科道玩命的弹劾殷正茂,这两年缅甸一直不太安分,从朝廷大规模的开发缅甸的铜矿以来,朝廷和当地土司的关系就开始恶化了,官军频繁的和这些土司交战,但是这些本地土著的居所一般都在密林深处,官军进剿不利,要想深入大山之中去剿灭这些土著,伤亡实在是大太,不划算。 但是这些土著神出鬼没的,往往以小分队的形式去袭扰官军,官军面对这种这些小分队作战的当地土司,确实是有些力不从心,官军一向是大兵团作战的,这些作战方式是以往官军所没有预见过的,所以导致官军的损失过大,而科道言官以此为由,弹劾殷正茂、刘显。 还有就是缅甸等地州县的账目不清,殷正茂有贪墨的嫌疑,之前殷正茂总督两广的时候,就有言官上疏弹劾他贪墨,朱载坖为此还特地派遣锦衣亲军秘密查访此事,殷正茂确实是有挪用地方藩库钱粮的问题,但是都是为了军需之用,同时殷正茂为了讨好朱载坖,确实有采办金珠、翡翠、象牙进贡的事情,朱载坖也已经明确回复殷正茂:“金玉珠宝,非朕之所爱。朕所爱者,土地人民也,卿其知之!” 而且殷正茂和刘显也上疏向朝廷解释了之所以最近官军的损失大幅度上升的原因,因为现在朝廷和这些土司的关系恶化,为了防止这些土司们袭扰大明的城镇,还有开垦土地的百姓,官军也不得不分散起来应对这些土司的袭扰,同时这些土司兵多采取设伏、夜袭等战术,不和官军正面交战,所以所官军的损失增大。 虽然如此,官军也给这些土司造成了严重的伤亡,经过数月的交战,尤其是在冬季适合官军进剿的时候,殷正茂和刘显组织官军积极进剿,剿灭了几个带头和朝廷作对的大土司,歼灭了大量的土司兵,殷正茂和刘显认为,今年缅甸的局势就会好转,随着官军熟悉土司的战法,和一些适用于缅甸的军器装备官军之后,官军的伤亡将会大幅度降低。 这点得到了朱载坖的认同,临阵换将,并不是什么好事,而且现在缅甸的情况还没有到无法控制的地步,殷正茂、刘显等人在缅甸多年,还是很有的功劳的。 同时殷正茂和刘显在给朱载坖的密疏中也详细陈述了现在的状况,官军之前的装备,主要是用于大规模列阵而战的,确实不太适用于缅甸的丛林战场,随着官军的短管火铳、小口径火炮的大量装备,在火力上对于这些土司已经取得了绝对的优势,现在的官军在和土司的正面交战中已经占据了绝对的优势。 刘显还提到了线膛燧发火铳的作用,这些火铳虽然射速慢,准备时间繁琐,但是射程长,精度高,在官军中的善射之士手中,可以发挥很大的作用,因为土司兵的组织纪律本就很差,完全是依靠自己的头人作战,只要官军能够在开战之初就将他们的头目击毙,他们立即就会陷入混乱之中,官军趁势掩杀,往往可以取得较大的战果。 不过殷正茂、刘显也向朱载坖反映了现在军器存在的问题,现在官军所用的小型火炮,多是铁炮,由于缅甸异常潮湿,铁炮在缅甸必须要精心维护防锈才行,即便如此,因为锈蚀导致了火器损失仍然比较大,殷正茂还是请求朝廷调拨一批铜炮,他们在缅甸更加适用。 还有就是甲胄的问题,官军平时所喜欢用的札甲、棉甲在缅甸都不太适合,还是要考虑当地的情况,调拨轻便坚固和适合在潮湿地带作战的甲胄,以供官军使用。 朱载坖看完之后,首先是晓谕都察院和六科,为殷正茂和刘显辩护,朱载坖的上谕说道:“鲸鲵尽戮,地方安宁,茂等之功不可没也;驱见在之兵,当猝然之变,在自战之地,御必死之贼,兵不别调,役不淹时,而全师奏捷,其功不可能也。廕赉之典,尚未足酬,岂可轻罪之?姑且免究,以观后效!” 第1617章 外夷鬼蜮不可轻(六) 朱载坖不但对科道弹劾殷正茂、刘显等人予以袒护,同时还加大了对于缅甸的支持,对于殷正茂和刘显的要求,朱载坖立即指示军器监,予以满足,要生产符合在缅甸等潮湿环境下使用的军器。 除此之外,为了应对这些缅甸土司对于大明屯垦百姓的袭扰,朱载坖命令兵部和五军都督府、军器监将各处官军撤装的火绳枪的火器、刀矛弓箭等运往缅甸,将缅甸的百姓、军户等都武装起来,由官军派遣教官加以训练,负责教授这些百姓以一些武艺,对抗这些缅甸土人。 同时之前朱载坖所颁布的悬赏终于有了效果,在尼德兰人的帮助下,大明终于获得了金鸡纳树的种子,朱载坖随即命令在仰光府、琼州府等适合种植的州县大规模种植,以保证朝廷的药物需求,同时从吕宋采购大量的金鸡纳霜,以备朝廷之用。 除此之外,对于这些和朝廷作对的土司,朱载坖命令对他们实施封锁,不允许和他们进行任何贸易,尤其是食盐、粮食、药品、铁器等物,不准流入其中,官军也要在进出大山的交通要道上设卡封锁,将他们困死在山中。 同时指令中南总督殷正茂,颁布赏格,大明百姓能够斩首缅甸土司一级,给银三元或钱三贯,激励百姓动手杀贼,保护自己的土地。 因为缅甸和云南的铜矿对于大明来说是至关重要的,还有中南半岛上的粮食,这些对于大明都是极为重要的,所以朱载坖无论付出多少代价,都要将缅甸稳稳的守住。 除此之外,就是各种工场的建立,现在大明无论南北方经济的发展都需要大量的机械,朝廷除了在京师要兴建大量的工场以供朝廷的使用之外,也要满足地方和百姓的需求。 朱载坖开始认真考虑起来此事,在和重臣们商量之后,朝廷决定在广州再设立一座铸币厂,利用广州海关所收的白银,就近铸成银钱,还有从缅甸、云南海运来的铜料,就近铸造制钱,以供两广、岭南地区使用,这样可以增加朝廷的货币铸造量,以保证市场上货币充足。 同时对于四川、陕西等地,要由少府监等衙门组织推行银钱、制钱的使用,贯彻朝廷废两改元的命令。 对于矿禁,朱载坖认为可以有限度开放,对于铜矿、金银矿等干系到国计民生的重要矿产,朝廷是绝对不会放给个人经营的,对于煤铁等一般的矿产,民间在向官军缴纳一笔费用,按照产量予以榷税之后,可以由民间经营,人数不得超过二百人,不得与朝廷经营的矿产争夺矿产,也不得超过朝廷所划定的区域开采,不准超限开采,违者立即予以关停。 为了满足朝廷水师和官军的需求,在朱载坖的命令下,朝廷在南京、广州设立铸炮厂,解决朝廷水师所需要的火炮,以保证朝廷的需求。 除了对于矿禁的有限解除之外,朱载坖还解除了民间的船只建造限制,允许民间开办造船厂,但是不能建造二千料以上的大海船,朝廷按照船只造价向船厂征收营业税,按照船只吨位向船主征收车船税,对于这些船只,朝廷也要加强管理,征收赋税。 但是在大明领海之内,也要肃清海盗,在朱载坖的命令下,无论是沿海各省的近岸水师各镇还是大明的三支远洋水师,都出动对于海商的海盗、倭寇予以严厉打击,肃清海盗,同时朱载坖也命令水师要详细打探这些海盗的情况,尤其是这些海盗的构成,因为现在倭寇应该是不多了,现在还活跃在海上的,恐怕主要是大明和西洋海盗,朱载坖当然不会放过他们。 朱载坖发布诏书要求这些海盗限期向官府投降,否则朝廷就会出动水师将他们予以剿灭。 除了这些事情之外,就是要求吏部、户部重新对于大明的府州县予以划分,现在大明的府州县,都是大明初年所设立的,现在人口滋生,经济情况也有所变化,在这种情况之下,原有的府州县可能并不能够适应朝廷的管理,尤其是些内地卫所,在大明初年也许人口并不多,但是经过这么多年的发展,人口繁盛,就如同之前的天津三卫一样,卫所已经不再能够适应当地的情况了,所以朱载坖命令吏部和户部查照情况,设立相应的府州县,加强对于地方的控制。 然后就是巡检司的设立,之前朱载坖在北直隶广设巡检司,将没有户帖路引的流民强制向辽东等地迁移,现在朱载坖要推行这一办法,不仅仅实在京师、北直隶等处,在大明各地的交通要道,州县农村,都要设立巡检司,一来是维护地方的治安,处理在地方的为非作歹的这些流氓等人,同时对于那些到处流窜的流民,也要予以强制收容,将他们遣送到需要屯垦的地方去,为大明屯垦戍边。 对于城市里的打行等流氓团体,朱载坖也要求予以严惩,南北两京有五城兵马司和锦衣亲军负责,各地有各府州县衙门负责,将这些无业游民该遣送的遣送,涉案的依律审断之后交各处朝廷开设的矿场帮朝廷开矿,在朱载坖的严厉打击之下,京师等地的治安情况为之一变。 除了城市中的这些流氓之外,在北方还有大量的所谓绿林豪杰,这些人啸聚山林,打家劫舍,往往仗着自己所谓的山寨地势险要,朝廷不愿意出动大量官军去剿灭他们,地方官府仅凭手头的衙役又不能够剿灭他们,所以他们的日子过得很逍遥,但是朱载坖不会让他们这么逍遥下去了。 朱载坖命令出动京营、亲军诸卫和班操京军,对于整个北方的土匪流寇予以全面的肃清,将其中的匪首予以严惩,其余的人充作苦力,用于朝廷的筑路工程。 而南方各省则是出动本镇官军,清剿这些土匪,保障商路的通畅。 第1618章 改定制度朝局新 隆庆十五年是大明内外制度变革极大的一年,张居正领导的内阁,将一条鞭法、摊丁入亩等朝廷新政在大明全国推开,厉行对于田亩和人口的清查,而朱载坖则在推动朝廷官职的改革。 朱载坖首先是对于刑部进行了拆分,刑部管理天下刑名,事情颇多,原有的官员根本无法承担这么繁重的任务,尤其是朱载坖大量建设巡检司之后,刑部的工作就更加繁忙了,原有的刑部架构已经不能胜任现在的工作了。 之前对于巡检司的管理是由刑部一名左侍郎担任提督巡检衙门,现在巡检司的实力扩大,全国的巡检司,人数以万计,巡检司是朝廷设置在地方,用以维持治安,加强对于地方控制的重要机构。朱载坖不能够不重视此事。 朱载坖决定成立专门的巡检总署,管理大明全国的巡检司,为了加强巡检司的战斗力,巡检司的主要人员构成由官军的退伍士卒和低级军官构成,同时除了不装备甲胄和火炮之外,巡检司的军器装备基本和官军的一致,按照官军轻步兵的情况予以装备,巡检司属于半军事化部门,所以必须要重视。同时将刑部督捕司划归巡检总署管理,负责通缉要犯等事宜。 朱载坖决定巡检总署衙门和六部一样为正二品衙门,以刑部尚书衔总督巡检总署,同时为了保证巡检司的战斗力,还以大将一员,充提督巡检总署,负责大明各巡检司的训练、装备和大规模调动的事宜,同时在各省设立都巡检使由按察副使担任,同时为了保证巡检司的战斗力,按照各省巡检司的数量,配置巡检参将或巡检副将,负责本省巡检司的训练、装备、调动等事宜。 而南北两京作为大明的腹心之地,还要专门设立京师警巡司,直接由巡检总署管理,两京的五城兵马司、巡检司都统一由巡检总署直接管理。同时还要厘清地方官府和锦衣亲军之间的权责关系,锦衣亲军是皇帝的耳目,在地方主要负责侦查、搜集情报,查办诸如谋反、谋逆、官员贪墨等案件和朱载坖直接交办的案子,其他一般刑事案件,锦衣亲军不负责处理。 除了刑部之外,还有就是户部,现在的大明户部,是大明朝廷各部院中最为庞大的一个部门,因为户部所负责的事情也确实是大明朝廷非常重要的事情,户部除了本部之外,还有四个很重要的部门,海关总署衙门,提督钞关衙门和总理盐政衙门、总督仓场衙门。 其中海关总署衙门是正二品,其余都是从二品或者正三品衙门,对于这四个部门,朱载坖认为海关总署和总理盐政衙门不必再变动了,重要的是钞关衙门和仓场衙门,朱载坖认为要予以整合改组。 原本提督钞关衙门仅仅是负责大明的钞关税赋,但是现在朱载坖认为应当扩大职权,将一应钞关、车船、工商业的税收全部交由该衙门管理,将提督钞关衙门升格为税务总署,以户部尚书衔提督之,为正二品衙门。 而总督仓场衙门和司农寺合署办公,负责整个大明朝廷和地方的仓储储备之事,以户部尚书衔充总督仓场兼司农寺卿,而在地方则按照地域省份设置巡仓之官,仿宋制设立提举常平使,以司农少卿兼任,负责地方的粮储、物价事宜。 这样一来,户部除了本衙之外,就是海关总署、税务总署、总理盐政、总督仓场四个衙门,是大明六部之中最庞大的部门。 除了户部的这些附属机构之外,还有户部本衙也要予以改组,原本的户部本衙,由浙江、湖广、江西、四川、河南、山东、陕西、陕西、广东、福建、贵州清吏司和其他一些直属衙门组成,朱载坖认为这种体制不行,首先分省设司,各省都要由相应的清吏司,除了这些分省的清吏司之外,还要设立预算、军饷、催征、太仓、督察等司,负责朝廷的相关业务。 而对于工部也要实施相应的改革,将原本工部下设营缮、虞衡、都水、屯田四清吏司,现在朱载坖将都水司单独拿出来,将都水司升格为都水监,负责大明全国的河道、水利之事,以工部左侍郎兼任之,同时在工部中设立矿冶司,负责管理全国的矿冶生产。 然后就是对于礼部的管理了,礼部是大明六部中管理范围最宽泛的,掌管五礼之仪制及学校贡举之法,从考试、礼仪、外交、祭祀,礼部都要管理,朱载坖认为有些过于宽泛了,尤其是考试,这是国之大事,涉及到选举人才的事情,朱载坖当然是十分重视的。 朱载坖决定设立考试院,专门负责各级考试,从地方的县试、乡试到朝廷的会试、殿试,还有吏员的选取考试,吏员考选流内官的考试等,都由考试院负责,以礼部右侍郎兼任考试院使。 除了考试之外,就是学校的事情了,礼部现在仅有仪制、祠祭、主客、精膳四清吏司,主要是负责朝廷的礼仪、祭祀和外交事务,并没有专门管理学校的部门,朱载坖认为朝廷要建立起一整套完整的管理学校的制度,在礼部下设学院司,专门负责管理大明天下的学校书院,与地方的提督学政等官员们构成一套完整的学校管理体系。 吏部则是维持不变,仍旧是吏部本部和流外铨选院,负责执掌天下文武官吏的升迁选授。 而兵部就是一个比较麻烦的部门了,朱载坖还没有思考清楚,兵部应当扮演一个什么样角色,从朱载坖来说,现在的兵部肯定是权力过重,将原本属于五军都督府的训练、指挥之权完全予以削夺了,使得现在的大明兵部权力过重,朱载坖所以在设立练兵军务处来予以制衡,削夺兵部之权,但是兵部的权限到底应该是什么,朱载坖没有盲目作出决策,而是召集重臣们一道商量此事。 第1619章 改定制度朝局新(二) 朱载坖这次召集的人员还是相当之多的,各部院衙门的主官,内阁辅臣,参赞军务大臣,商量对于兵部的改革,兵部职权极重,兵部掌武卫官、土官选授考课及军制、训练、征调、镇戍、边防、仪仗、禁卫、驿传、厩牧、军械、符勘、兵籍、武学等军事行政,其堂官往往督军出征,本部操赏罚进退将帅之柄,职权尤重。下设武选、职方、车驾、武库四清吏司,又领司务厅、会同馆、大通关。 可以说之前的兵部在军事上的话语权极重的,兵部尚书往往在有关军务的事情是一锤定音,不仅仅是如此,还有军政军令,几乎都是兵部在管理,五军都督府完全沦为空架子。 所以朱载坖这次改革的主要目的就是要一个什么样的兵部。原本的兵部职权确实是太重了,兵部本来是一个文职衙门,但是却包办行军用兵,这也是之前官军往往战败的重要原因的,虽然朱载坖一再提重将权,但是并没有制度上的保障,这次朱载坖就是要以制度来保障武将们在临敌决断上的权力。 朱载坖先说道:“诸位,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军务朕所素重,事关天下安定,朕不敢掉以轻心,故而事涉兵部,朕与诸卿共商其事。” 首辅张居正首先说道:“陛下,兵部专掌军务,职权犹重,然国朝安定,有赖于此,陛下宜深思之。” 张居正的意思很隐晦,就是他也认为兵部现在的职权有些过重了,但是张居正也提醒朱载坖,正是由于有兵部强有力的掌握了军队,才使得武夫不那么跋扈,大明也从没有藩镇之祸,这是朱载坖要考虑的。 朱载坖当然知道张居正的意思,虽然兵部的权力过重确实会影响大明的战斗力,但是兵部集权有一个好处,就是可以杜绝将领专兵的可能性,所以朱载坖必须考虑这种可能,就是既然加强将领的权力,又要保障朝廷对于军队的绝对控制,决不能出现藩镇的可能性。 朱载坖也向臣子们首先阐述了自己的看法,朱载坖认为兵部应该是一个军政机关,而非军令机关,也就是要将兵部的指挥权予以削除,但是加强兵部的管理权,对于朱载坖的大方针,重臣们还是表示了支持,因为这么多年以来,大明官军屡战屡败,很大程度上和文官掌兵还是有很重要的原因,从嘉靖年间起,以唐顺之为首的一批官员就呼吁过要重将权。 而朱载坖即位以来,官军之所以能够接连大胜,除了官军的后勤得到了有力的保障之外,朱载坖严令督抚不得干预将帅临阵指挥,放手给提督总兵们指挥也有很大的关系,所以在场的重臣们也认可朱载坖提出的这一方案。 兵部尚书汪道昆也主动发言,认为现在兵部的职权过重,确实不利于朝廷,应该从兵部中划分出一些职权出来,以平衡朝局,其实在场的重臣们都很清楚,朱载坖向从兵部划走的就是职方司,因为在兵部中,直接和智挥作战有关的就是职方司了。 两京兵部都设有职方司,京师兵部职方司掌舆图、军制、城隍、镇戍、简练、征讨之事; 三年一报地图,以听征调之令; 阅视修浚城池,因事增置镇戍将校,设兵屯戍; 巡视操练,请命将出师,悬赏罚、调兵食、纪功过,及关津、缉捕、整顿军伍诸事。南京兵部亦置,掌守卫南京内外城门及皇陵,操练各营及江操官军,维持南京地方治安等。 朱载坖认为兵部职方司的权力过重,不能够有效的履行职务,而且职方司的官员多是文官,对于军务也不一定精通,军国重事,岂可儿戏,朱载坖认为将兵部的职方司予以撤销,在练兵军务处下设参谋司和军令司,将指挥权收归练兵军务处。 此举无疑是大大降低了兵部在军务上话语权,同时将对于卫所的管理和卫所军余子弟、卫所京操军士等的管理从兵部也重新回归到五军都督府,使得五军都督府的职权得以恢复。 但是朱载坖同时增加了兵部在军政上的话语权,首先是太仆寺、军器监、卫尉寺这三个衙门划归兵部管理,太仆寺卿、军器监正、卫尉寺卿都加兵部侍郎衔,这样的话,马政、军器、军法都由兵部管理,可以极大的增强兵部在军政的上的话语权。 除此之外,还要在兵部新设清军、军储、测绘三司,分别负责军籍核实,军储管理和舆图测绘等工作,兵部更多的负责将校的推荐,士卒招募、军籍核实,粮秣军器的保障,地图的测绘等工作,而具体的训练和指挥,则由练兵军务处负责。 当然朱载坖不仅仅是要对兵部进行改革,而是要是整个指挥系统予以重建,在明确了兵部的职权之后,就是要明确五军都督府的职权了,按照大明会典的规定,五军都督府是有很大的权力的,五军都督府分领在京除亲军指挥使司外的各卫所和在外各都司卫所。凡武职世官、流官、土官之袭替、优养、优给等项,所属皆上报于府,由五府上奏皇帝请旨。选定后,经府下达都司卫所。首领官之选授和给由,皆由吏部。 其它如武官诰敕、水陆步骑之操练,军伍之清勾替补,俸粮、屯费与屯种之器械、舟车,军情声息,边腹地图文册、薪炭荆苇诸事,与相关机构会同处理,各府只有统兵权,调兵之权在兵部,每逢战事发生,由皇帝命将为帅,调领五军都督府所辖卫所之兵佩印出征。军还即归印于朝,兵回卫所。 但是实际上现在的五军都督府,各项职权早就被兵部和其他衙门所侵夺了,根本没有实际的权力,朱载坖也不可能再恢复五军都督府这么大的权力。 朱载坖认为部分恢复即可,主要是要保证卫所官军有一定的战斗力,能够有效应对地方可能出现的各种威胁。 第1620章 改定制度朝局新(三) 对于朱载坖的想法,重臣们是很明白的,五军都督府现在本来就是空架子,即便是朱载坖想要恢复五军都督府的各项职权,也是不太现实的。 而且现在朝廷所倚仗野战的军队,已经不是卫所官军,而是朝廷的镇协官军了,虽然大部分的镇协官军军士都是从卫所中抽调来的,但是卫所现在主要承担的也就是二线任务了,而作为主要管理卫所的五军都督府,其职权也肯定会相应的降低。 对于五军都督府的职权,朱载坖在和重臣们商量之后认为,五军都督府主要负责卫所军士的勾选,保障卫所人数齐全,班操京军的调动和训练,还有各都司的常备军士的选取,卫所士卒和军余子弟在农闲时候的军事训练,以及卫所世袭军官的承袭考选等事情上,总的来说,就是将五军都督的职权范围加以部分恢复,但是即便是恢复之后的五军都督府职权,也仅限于对于卫所的管理,野战官军的管理权仍旧在练兵军务处手中。 实际就是朱载坖通过练兵军务处将官军的指挥权牢牢的控制在自己手中,然后用兵部和五军都督府制衡练兵军务处,兵部执掌军政,同时对官军有清军大权,还有保障后勤和供应军器弹药的权力,官军装备的火器数量庞大,而兵部控制了军器和后勤,没有足够用军器和弹药,就足够控制官军了。 而且朱载坖本人手中也直接掌握着亲军诸卫和御马监禁兵这两支强大的武装,保证皇帝对于军权的绝对控制。 既然兵部和五军都督府都做了相应的改革,练兵军务处肯定是也要做相应的改革了,之前朱载坖就决定将兵部职方司予以撤销,在练兵军务处下设参谋、军务二司,同时练兵军务处作为大明的军令机关,肯定是要加以改革的。 朱载坖决定,将原水师衙门也一道划归练兵军务处下管理,同时完善练兵和军务两处,练兵处下设武学、辎重、军备、编制、动员各司,分别负责官军的军事教育、后勤给养、装备保障 、编制军籍等事项。 而在军务处下设参谋、侦察、机要、军令和辎工马步炮与水师等督练司,负责统筹战事,下达军令,组织军事训练,检查战备等事项。 练兵军务处所管理的,主要是大明的镇协野战官军和水师,也是大明的常备军,是大明征战的主力部队,对于这些部队的调动、指挥和日常训练的组织,都要由练兵军务处负责,这些官军的调动,必须要皇帝本人的命令才行,决不允许越俎代庖,实际上练兵军务处承担的就是总参谋部的职能。 除了这些之外,朱载坖接下来的一个大动作,就是对于大明律的修订,大明律是洪武三十年最终定稿的,到现在已经一百多年了,当初重八哥制定大明律的目的是治乱世用重典,严刑峻法,以除贪贿。所以大明律惩治贪污上立法是极为严苛的。 而参照唐律和宋刑统所制定的大明律,体例精当,条文明晰,确实是一部很完善的法典,和唐律以及宋刑统相比,大明律在形式和内容上都有发展。在形式上,结构更为合理,文字更为简明;在内容上,经济、军事、行政、诉讼方面的立法更为充实;在定罪判刑上﹐体现了世轻世重,轻其轻罪,重其重罪的原则,事关典礼及风俗教化等事,定罪较轻;贼盗及有关帑项钱粮等事,定罪较重。 可以说大明在制定的时候,在这个世界上都没有比之更加完备精当的法典了,除了不怎么管用之外,大明律是没有什么大的缺点的。 当然,大明律的不管用,从重八哥时代就是如此是,太祖皇帝以刚猛治国,动辄法外施刑,带头不遵守大明律,太祖时期所编撰的大诰就是如此,以案例的形式打破了大明律的规定。 所以朝廷虽然编撰了完备的大明律,但是在很多时候,地方官府并不执行大明律,同时随着时间的推移,大明律内容固定难以适应社会发展而制定,故而通过单行条例形式针对司法实践进行动态调整,这就是问刑条例,实际上就是对大明律的修订。 因为太祖是有祖训的,太祖严禁嗣君“变乱成法”,洪武三十年重颁《大明律》后,就未再修订。有变通之处,则发布诏令或制定条例,辅律而行。经过这么多年的各种诏令、则例、条例的解释,已经彻底将大明律束之高阁起来了,朝廷无论是在处理政务还是审理案件中,往往都是参照各种发布的诏令、则例、条例。 而这些不同时期所发布的诏令、则例、条例等,往往有互相矛盾的地方,使得官员们无所适从,更重要的是,一些人就可以借此机会钻空子,大明律对他有利就用大明律,问刑条例对他有利就用问刑条例,毕竟没有任何一个官员敢明着说大明律是废纸一张,这样就会产生贪墨,一些奸猾顽劣之徒借此买通官吏,得以脱罪,朝廷的吏治也因此败坏。 朱载坖早就有重新修订大明律的想法,但是之前一直有重八哥的祖训魔咒,朱载坖也不敢明着违反皇明祖训,而且当时朝廷的事情多端,修订大明律并不是朝廷的当务之急,现在朱载坖腾出手来了,当然要对于大明律予以全面的修订。 虽然有不得变乱成法的规定,但是朱载坖还是找到了变通的办法,就是重新编撰大明律集解,以解释大明律的名义实施修订,同时采取律例合编的形式,所谓律例合编,就是是在法律编纂过程中,将“律”与“例”两种法律规范合并编纂在一起的做法。“律”通常指的是朝廷最基本的法律规范,是法律的主体部分,而“例”则是在“律”的基础上,针对特定情况或特定案件所作出的补充性、解释性或特别性的法律规范。 朱载坖准备通过这种方式修订大明律。 第1621章 改定制度朝局新(四) 朱载坖对于此事是十分重视的,他对于重臣们说道:“刑之有律,犹物之有规矩准绳也。今法司所遵律令,科条繁简,情法轻重,当稽往宪,合时宜,斟酌损益,刊定成书,布告中外,俾知画一遵守,庶奸慝不形,风俗移易。” 朱载坖所要求制定的大明律例集解是在解释大明律的大明律的名义之下对大明律进行修订,将原本的大明律、大诰、之前皇帝所颁布的诏令、问刑条例等全部予以统一,将这些之前所颁布的各种各种条例予以废除,嗣后不管是民事还是刑事案件,一律参照大明律例处断,将之前的所有的诏令、则例、条例等一体废除,这样的话,就可以达到统一法典的目的。 对于大明律和各种条例在实行过程中的所暴露出来的各种问题,朱载坖令朝臣在这次编撰大明律集解的过程中要予以重新解决,朱载坖特地提出来的一个问题就是赎刑的问题,朱载坖认为之前大明所规定的赎刑则例过于宽泛,几乎除了十恶不赦之外,都可以赎刑,导致大明法纪荡然,朱载坖认为这种情况不能够再持续下去了,要严明法纪,严格限制赎刑。 朱载坖认为要大幅度的缩减赎刑的适用范围,将绝大部分的刑罚都改为实刑,不再允许地方官府直接赎刑,赎刑的权力被上收到省一级的按察使司和大理寺分司上来,而且要受巡按御史、刑部、大理寺的复核,杜绝滥用赎刑以至于放纵富户为非作歹。 对于官员的贪墨,朱载坖做了更加细致的规定,将各种贪墨的情形详细列举,分门别类定罪量刑,同时对于贪墨,明确是除了十恶之外也要株连的罪行,严厉追赃制度,只要贪墨所得赃款没有被追赃完毕,就不能取消对于这些正犯家属的连坐措施,严厉惩治贪墨。 同时规范真犯死罪和杂犯死罪的范围,所谓真犯死罪,就是必须要判处斩立决、绞立决的罪行,而杂犯死罪就是可以判处斩监候、绞监候等刑罚的,对于真犯死罪,要严厉惩处,一律不准赎刑,而对于杂犯死罪,可以赎刑,但是赎刑之后也只能降一等处罚,流五千里,永不放回。 为了支持编撰大明律集解,朱载坖决定设立律例馆,由刑部、大理寺、都察院、翰林院派遣精通律例的官员,还有从地方州县官员中抽调熟悉律例官员负责编撰大明律例集解,同时重点要对工商、税务等经济方面的律令予以完善,因为大明现在经济发展迅速,为了适应大明现在的实际情况,要着重修订有关经济方面的内容。 为随着大明律令的日渐完整,朝廷的律例肯定也会是越来越复杂的,所以必须要培养专门的法律人才才行,所以朱载坖还命令在国子监内设立明法科,地方各级学校也要设立明法科,为朝廷科举恢复明法科作准备。 在朱载坖的诏令之下,大明朝廷中枢首先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虽然现在名义上仍旧维持的六部九卿的局面,但是很多的新设机构已经是相对独立得了,他们各自分管各自的业务,使得朝廷的分工更加细致,对于地方,从财政、司法、治安、军事、人事上的控制也更加严密,除了对于朝廷中枢机构的改革之外,对于地方也要予以改革。 大明的地方行政区划,是以省府州县委主题,但是在省和府之间,还有一个重要的区划,就是道,道的起源来自于两汉,按两汉之制,列侯所食县曰国,皇太后、皇后、公主所食曰邑,有蛮夷曰道,但是现在大明的道,主要是在省和府之间设立的一个专门负责相关事务的特殊行政区划。 按照所管辖的事务不同,由督粮道、兵备道、分守道、分巡道等各种不同名目,其中设置的最为普遍的就是布政使下设的分守道和按察使下设的分巡道。 布政使司因辖区大而事繁,故于布政使外增设左右参政、参议分守各道。参政、参议二职俱为布政使之属官,参政初设时为从二品,洪武十三年降为从三品,分守道负责粮储、屯田、清军、驿传、水利等事。 按察使司下设的分巡道则是设置最为完备的道,提刑按察使司主要设有按察使一人,正三品,副使正四品,佥事正五品等。其中,提刑按察使司的副使和佥事通常会分道巡查所辖区域,称为“巡道”,负责管理兵备、提学、抚民、巡海、清军、驿传、水利、屯田、招练、监军等事务。按察使司所属各道,最重要的是分巡道,共 69 道。 按照吏部的统计,大明现在林林总总的各种道,不下二百之多,往往所管辖的事项互相重叠,朱载坖这次主要就是对于天下的各种道进行管理,将这些道统一变成两种,其一是布政使司下设的督粮道。 主要负责督理赋税、经管辖地仓储事宜,清查、弹劾倒卖军粮及相关积弊,赈济灾民,赏赐战功,清查、催缴逋欠,兼管盐池,开荒与屯田,督运船只,划分防地等庶务。作为地方各级衙门的佐贰官与粮饷经管官员,管粮道的考核颇为严厉,举凡侵盗仓粮,防范不严、仓粮被盗,出入不明、粮储亏耗,渎职塞责,剥害军士等罪名,皆会使其受到严厉惩处。 其次就是按察使司的分巡道,将原本的兵备道职能也划入其中,负责处理辖区的重大刑事案件、盗匪、民变等事宜,同时在分巡道下设巡检游击将军,负责统帅辖区所有的巡检司,并且掌握一定的机动力量,用以弹压不法,剿除盗匪。 这样一来,厘清朝廷和地方在军务上的权责,巡检司以及地方州县的捕快等,属于地方的武装力量,各级地方官府可以根据实际情况予以配置、调动,以保证地方的安定,但是不能调动朝廷的官军,无论是卫所官军还是镇协野战官军,都只有朝廷才能调动。 第1621章 改定制度朝局新(五) 按照朱载坖的改革,地方有捕快、衙役和巡检司,就能够足够应对地方的一些盗贼流寇了,只要不是特别大的流寇叛军,地方应该是有足够的力量来处理这些事情的。 而朝廷驻各地的卫所官军和镇协野战官军则有其他的任务,卫所官军主要是屯垦和作为镇协官军的预备役,还有从中选拔京操班军作为常备军和地方的城防兵力,这些卫所官军平时由都指挥使负责指挥,对辖区内的城防负责。 而提督、总兵麾下的野战官军则是负责抵御外敌,征战四方的,由提督、总兵官负责训练指挥,这些官军地方官府是无权调动、指挥的,只有被朝廷特赐王命旗牌、令箭的督抚大员才能够凭借上谕、诏书指挥相应的官军在指定的区域作战,对于地方官府的命令,他们不能接受。 朱载坖同时严格军法,擅调卫所官军和镇协官军百人者,以谋反论处,杜绝地方官府过分掌握武力,在地方出现大规模民变、叛乱的时候,由地方官府向督抚请求之后,督抚可以使用王命旗牌或者令箭等信物,依照职权调动官军平叛,但是同时必须向练兵军务处奏报备案,不准擅自调动镇协官军,在用卫所官军能够解决问题的时候,不得调动镇协官军。 这样的话,朝廷就将地方兵权予以削夺,而对于京营和各地的官军,由朝廷予以统一调度,兵部负责清查员额,配置军器,编制军饷、军饷等事项,而练兵军务处则负责监察、接收军器并且监察质量,督导并监察训练,保障官军的战斗力。 同时将卫所的训练、管理、调动等日常事务都划归五军都督府管理,以加强五军都督府的权力,对于卫所体制,朱载坖也在和重臣们商量了之后还是决定对大明的卫所体制予以重大改革。 大明初年,卫所是官军的绝对主力,自京师达于郡县,皆立卫所。外统之都司,内统于五军都督府,而上下十二卫为天子亲军者不与焉。征伐则命将充总兵官,调卫所军领之,既旋,则将上民所佩印,官军各回卫所。作为官军的主力,卫所官军在大明统一天下,征讨北虏的过程中立下了赫赫战功。 但是现在的卫所官军已经早就不是当年的百战雄师了,屯田多被军官吞蚀,军士破产逃亡,所存无几,且缺乏战斗训练,仅供地主、军官役使,军器缺乏,要想全面整顿,朱载坖认为是不可能的,而且也没有必要,现在朝廷的征战主力已经是职业制的镇协官军了,他们主要承担野战任务,卫所官军的重要性就相对下降了。 按照旧制,军士都是世袭的,单独编户籍,叫作军户。凡各地卫、所皆实行屯田,以保证军饷的供应。军士分为屯田与守城的两部分,屯田者专事耕垦,供应军粮;守城者专务防守操练。军士守城与屯种的比例大致是边地三分守城、七分屯种,内地二分守城、八分屯种。 现在卫所一般不再承担野战的任务了,朱载坖认为现在卫所的当务之急应该是首先恢复起来,也就是:“清查隐占,均平粮额,开垦抛荒最为目前急务。” 由兵部、五军都督府、卫尉寺领头,对于卫所的军屯予以清理,同时将部分没有的土地的流民充为军户,编入卫所之中,分给土地,发给农具,令其开垦土地,之前朱载坖就将军户的籽粒降到和当地的田赋一样的水平,同时籽粒的征收由地方官府负责,剥夺了这些世袭卫所军官盘剥军户的主要途径。 同时统一规划,现在天下都司为21个、留守司2个、内外卫493个、千户所359个,每卫抽调一千人作为脱产军士,作为地方都司的主要兵力,负责镇守城池、班操上京,和镇协官军享受一样的待遇,这样天下的卫所官军实际的脱产军士就是四十九万三千人,除了两京十六万班操京军之外,剩余的军士负责驻守驻守各府州县,用以守卫城池、边堡、海防等。 卫所军士和镇协官军一样是朝廷的正规军,所享受的待遇一致,军器等也基本一致,除了卫所官军中的骑兵和重炮编配的很少之外,在其他方面,卫所官军和朝廷的镇协官军都享受一样的待遇,但是经费来源不同,朝廷的镇协官军是有朝廷直接保障军饷和军粮、装备的。 但是卫所官军的保障来源就相对比较多了,主要是朝廷保障军器装备,军粮军饷方面,则是由卫所的屯田籽粒和地方财政共同保证,但是沿边的省份如山西等,尤其地方财力不足,而沿边卫所众多,可以由朝廷予以接济,这样可以减轻朝廷的负担。 同时对于士卒,要予以优待,凡是参军的士卒,不管其是军户还是民户,免除其家二十亩的赋税和各种差役折色,作为优待士卒的条件,经过改革之后,卫所的作用发生了重大的变化,由原来朝廷的的征战主力变成了城防和预备的工作,当镇协官军缺员的时候,可以优先从卫所中招募军士,家有三丁的,必须出一丁服役,这就是现在军户和百姓的主要区别。 军户可以无偿从朝廷手中获取耕地,朝廷还会发放农具等物资,但是就要承担服役的义务,同时对于卫所的设置也要予以调整,有些卫所要迁移,卫所要主要配置在交通要道、沿边沿海、重要城市等地方,同时保障军户必须能够分到土地,是卫所制度得以存续下去的重要原因。 之所以朱载坖不遗余力的开疆拓土,就是缓和日益尖锐的人地矛盾,将这些卫所从内地迁移到边疆去,一来以兵屯垦,加强朝廷对于新收复的土地的控制能力,二来就是保障卫所有足够的土地以安置军户,从而保证官军的兵源。 这样一来,卫所和镇协各司其职,互为表里,既保证朝廷官军有较强的战斗力,又保证朝廷对于军队的绝对控制。 第1622章 改定制度朝局新(六) 而在对于都司卫所予以改革之后,朱载坖的下一个改革重点就是优免制度了,这是一个很难的问题,动这些官员们的蛋糕,肯定是个极为难啃的骨头,对于这些官吏们来说,优免的政策是关系到他们的切身利益的,即便朱载坖是皇帝,要想去动也要掂量一下轻重。 朱载坖为此事首先召见了内阁首辅张居正,朱载坖要求修改优免则例,理由也很充分,由于实行了一条鞭法和摊丁入亩,朝廷赋税征收已经从田亩、人丁转移到纯粹的田亩,原有的免田免丁的优免则例自然是不能适用了,所以为了适应朝廷的新政,自然是要重新制定优免则例了。 朱载坖向张居正表明了自己的想法,要求修改朝廷的优免则例,对于朱载坖的这个要求,张居正认为也是合适的,毕竟朝廷的赋税制度已经发生了重大的变化,为此重修优免则例也是一个很正常的要求。 不过朱载坖的目的显然不至于对于现行的优免制度进行改革,朱载坖问道:“朕自即位以来,三令五申,重申太祖惩贪之法,亦增官俸,而贪官污吏,有增无减,适合道理?” 这也是朱载坖很头疼的问题,从朱载坖即位以来,还是改善了大明的官俸发放,不仅增加了官俸,而且改变了官俸的发放方式,将官员的收入分为官俸和禄米两部分,官府以银钱形式发放,禄米以本色形式发放,官员们的收入还是增加了的,但是在这样情况之下,大明的贪官污吏仍旧层出不穷,都察院统计,这五年以来,被审计出来或者被巡按御史等监察官员予以弹劾的七品以上官员,多达六百余人,至于七品以下和吏员更是不可胜数。 大明现在全国也不过内外文职三万一千员,就有这么多的贪官,这还是被查出来的,那些没有被查出来的,还不知道有多少,朱载坖惩治这些官员的手段虽然不及太祖皇帝酷烈,但是也是非常酷烈的,杀人、流放极边并且要严厉追赃,但是在这种情况之下,这些贪官污吏仍然是杀之不绝,这是朱载坖最无法理解的。 张居正对于这个问题也有些无话可说,吏治问题确实是一个极为严峻的问题,虽然朝廷已经多次重申,要这些官员们洁身自好,切莫自误,但是实际上贪墨的行为在大明的官场上仍旧是非常普遍的行为,应该如何整顿吏治,减少贪墨,这是一个很严峻的问题。 张居正认为现在的官俸仍旧偏低,尤其是对于低级官吏而言,尤其是如此,官员们总是和前宋相比,认为本朝的官俸过低,宋太祖认为:“俸禄薄而责人以廉,甚无谓也。”宋太宗也有言:“廪禄之制,宜从优异,庶几丰泰,责之廉隅。”官吏俸禄微薄还要求他们清正廉洁,这实在是没有道理的事情。要预防腐败,前提是官吏的俸禄足以满足家庭生活开支。 同时贪墨的重灾区是吏员,虽然朝廷在实现吏员的考选之后,吏员的贪墨成风现象有了一定程度上的缓解,但是吏员和低级文官的官俸过低,也是导致贪墨风行的原因,因为这些吏无品级,又无政治地位,但其为朝廷、官员办事,大量的司法、行政等事务的完成都离不开吏员,他们往往可以借此机会大肆敛财。 张居正说道:“天下吏员素无常禄,唯以受贿为生,往往致富者。” 对于张居正所说的这些原因,朱载坖当然是有所了解的,两宋重禄,确实是事实,两宋的官吏们都俸禄丰厚,这点朱载坖也是承认的,王安石在变法的时候就公开宣称:“饶之以财,约之以礼,裁之以法。” 两宋官吏的俸禄水平确实是很高,除了本俸之外,官员们还享受了其他各种的待遇,根据职务的不同以及职位的高低,可领取名目不同、数额不等的各种添给。其名目繁多,涉及衣食住行的方方面面,有:公使钱、职田、职钱、驿券、元随傔人衣粮、傔人餐钱、茶酒厨料、茶汤钱、食料钱、薪蒿盐炭纸钱等等。在这些名目之中,数额较可观的是公使钱、职田以及添支钱。 以四品文官来说,大明四品文官的月俸是二十四石,而宋代四品文官的月俸是五十贯,这已经比之大明的官俸高出不少了,但是两宋官员收入中,官俸占比并不高,同样是四品文官,衣赐包含三匹春绫、三匹冬绫、十五匹绢、五十两冬绵及一匹春罗。增给(添支钱)每月三十贯,餐钱和茶汤钱各五贯。 这些加起来就已经是大明官俸的十倍不止了,所以官员们怀念两宋的官俸,也确实有一定的道理。但是朝廷现在的财政收入肯定是不足以支撑这么丰厚的官俸的,大明本就没有两宋朝廷那么强大的对经济的控制能力,即便是朱载坖即位以来一再想办法拓宽财源,要大明的官俸和两宋齐平,短时间内是肯定做不到的。 而且朱载坖很清楚,即便是两宋,贪墨之风也一样不轻,人的贪欲是无穷的,即便是有了丰厚的官俸,两宋的官吏们也没有少贪墨,所以朱载坖认为增加俸禄确实是一个办法,但是还是要加强监管,严厉打击官吏贪墨行为才是真的。 朱载坖于是将此事交给内阁,先由内阁商量一下,第一是修改优免则例,以适应朝廷的赋役新政,第二就是制定一套遏制贪墨的办法。 对于大明官俸微薄的事情,朱载坖也要有所考虑,从各个方面去解决此事,一味的增加官俸并不能够解决问题,何况朝廷的财政收入本就有限,过分厚养官吏,财政是承担不起的,因为大明的官员数量其实是超过两宋的,宋文官最为冗滥之时不过三万四千六百员,大明文官略少,但是武官数量大,所以朝廷是负担不起大规模增加官俸的。 第1623章 改定制度朝局新(七) 朝廷要重新制定优免则例的消息传出之后,各路官员都开始纷纷上疏讨论此事,毕竟这是干系到自己切身利益的事情,他们自然是相对重视的,大明官俸微薄的事情就再度被提起来来了。 翰林侍讲学士于慎行在奏疏中就说道:“至北汉刘崇以太原一道正位建国,宰相月俸止百,节度使止三十缗,较之唐末已为矣。乃今一统之盛,宰相月俸犹不能半此,则近代之俸可谓至薄矣。” 他就认为大明的官俸确实是微薄,五代时的北汉,但是有些一个猛人立即站出来认为大明的官俸足够了,这位猛人就是左都御史海瑞海总宪,海瑞在奏疏中认为,大明的官俸并不微薄,因为大明俸禄参照汉唐设计,其实并不算低,正一品官俸一年为1044石,从九品官俸为一年90石,按平均产出折算,从九品俸禄相当于40亩南方水田的年收入,正一品相当于近700亩,足以维持中小地主生活水平。 和汉唐相比,大明的官俸还很高呢,根据海总宪的测算,大明正一品俸禄相当于汉朝郡太守的1.4倍(汉制1440石粟米折明制约720石米);唐代一品官俸禄加职田收入仅为940石低于大明一品的官俸。所谓海瑞认为,大明的官俸其实不低,之前官员贫穷,主要是因为朝廷随意折支导致的,而从朱载坖即位以来,杜绝折支,采取银钱和禄米两种官俸的发给方式,变相提高了官员的官俸,使得官员的收入得以增加,海瑞就认为现有的官俸足以使用,不必增加。 朱载坖对于海瑞的奏疏只是一笑了之,对于海瑞来说,二品大员七百五十石的官俸肯定是足够使用了,但是朱载坖不能指望大明所有官员都是海瑞。 所以朱载坖将这些奏疏都给太子过目,然后询问朱翊釴的看法,朱翊釴认为大明的官俸确实应该予以增加了,以他所见,他的讲官们日子就过得并不宽裕,京官之中,也就是翰林院和科道中最为清苦,这点朱载坖也是知道的,虽然朱载坖不能向两宋一样厚养官吏,但是适当的增加官俸,以减少贪墨。 朱载坖对朱翊釴说道:“自弘治以来,大明贪风日盛,昔日张璁曾言:顷来部院诸臣,有志者难行,无志者令听,是部院为内阁之府库矣。今之监司,苞苴公行,称为常例,簠簋不饬,恬然成风,是监司又为部院之府库矣!法纪荡然,甚为可耻。官俸微薄,确实是其中之因也。” 朱载坖也不得不承认大明的官俸确实是有些微薄了,当然,这些当官的并不穷,他们会有各种捞钱的办法,利用朝廷的优免,收受贿赂等各种方式,为自己敛财,所以朱载坖认为确实是要增加官俸,要保证官员们的还是有基本的体面生活,才能够使得他们为朝廷效力,但是朱载坖也认为,重禄未必能够养廉。 所以朱载坖召见了内阁辅臣和部院大臣,与朱翊釴一道在文华殿商量此事,此次讨论的重点就是两件事情,第一就是优免则例的修订,第二就是官俸的问题。 对于优免则例的修订,在场的臣子们认为是必行之举,是要配合朝廷的赋税新政一起施行的,这点是毋庸置疑的,但是对于具体的修改方式,臣子们是有不同意见的,主要就是优免的办法,一部分臣子们认为,既然朝廷以田亩征税,那么就优免田亩的数量作为标准,另一部分官员们认为,朝廷正在推行税赋的折色征收,不如直接一步到位,优免银钱的数量作为标准。 朱载坖认为,既然朝廷现在课税的主体已经转移到田亩上来了,那么优免的对象也就应该是田亩,按照品级制定优免的政策即可。 朱载坖对于优免制度的看法是有关于优免对象的,现在的优免对象对于宽大,不仅有朝廷的官员,生员、举人也都在优免之列,按照嘉靖二十四年制定的优免则例,生员、举人免粮 2 石 丁 2 人,现在大明的生员数量是极为庞大的,之前朝廷是为了保护读书人的身份,免得他们去充当劳役,所以才予以优免的,现在朝廷徭役折色之后,征收的对象是土地,生员无地则不用享受优免,有土地则应该自食其力,不必朝廷优免。 至于其中的贫困者,朝廷自有资助的办法,而且现在生员的出路是相对比较宽泛的,可以考取吏员,也可以教书等维持生计,再保留生员举子的优免权,只会助长优免冒滥的情况,所以朱载坖认为,优免仅限于官员,将生员、举子排除在外,他们也要照章纳税。 对于朱载坖的这个观点,在场的臣子们还是有些惊讶的,因为对于生员举子的优免是从太祖以来的旧制,朱载坖准备将其废除的话,势必引发极大的反弹,尤其是这生员们,数量极为庞大,又善于搞事情,到时候肯定会搞得朝廷很难应对的,重臣们都劝朱载坖慎重。 朱载坖说道:“诸位既云祖制,太祖何曾有优免生员的诏令?” 朱载坖拿出了洪武二十年的诏书,重八哥在诏书中明确说道:“食禄之家,与庶民贵贱有等。趋事执役以奉上者,庶民之事。若贤人君子,既贵其身而复役其家,则君子野人无所分别,非劝士待贤之道。自今百司见任官员之家,有田者输租税外,悉免其徭役,著为令。” 这也是大明优免制度的依据,但是在这份诏书中,优免的对象很清楚,就是百司见任官员之家,连吏员都没有,何来的生员、举人的优免?重八哥什么时候说过连生员举人都要优免的?事实上真的查考祖制,太祖只有对于廪生确实有优待,就是免除本人徭役,享受学校的免费住宿与廪食月米六斗,洪武十五年月米增至一石,其他鱼肉盐醋之类也由官给。但是绝对不是扩大到整个生员、举人的范围。 第1624章 改定制度朝局新(八) 朱载坖的态度很坚决,你们既然天天抱着祖制,那咱们就老老实实地按照祖制来嘛,朱载坖就以洪武二十年的诏书作为依据,要求在这次的优免则例修订中,将什么生员、举人、和尚、道士等非官吏群体的优免予以全部取消,朝廷现在按照土地征税,一视同仁,此举就是为了严厉打击土地兼并,缓和大明国内的矛盾。 朱载坖对这些重臣们说道:“有田逃役,而无田当差,实不平事。朕为天下计,何人非议?且诸公能保子孙他日不为编氓乎?” 朱载坖的这个措施就是针对现在大明的土地兼并的,因为大明现在的土地兼并大多不是缙绅直接抢夺、收购普通农户的田地,而是普通农户为逃徭役而将田地投献于缙绅名下,特别是一些科举士子,因为他们的家族无历史积累,获取功名后免役额度根本用不完。 同时也是为了打击这些生员士子们,朱载坖对于这些生员们整日里非议朝政是极为不满的,这次借由修订优免则例,就是要狠狠的打击一下他们气焰,尤其是这些生员当中的学霸。 在大明,学霸可不是一个好词,他们一般都是生员中的败类,与贪官污吏、土豪劣绅、衙蠧宦仆等群体相类,此辈猫鼠固结,鱼肉善良,倾人家、破人产、鬻人子、骗人财,坏人功名,害人性命,淫占人妻女,拆散人婚姻,依仗特权,成为危害地方社会的重要因素之一。 这些所谓的学霸,除了包抗钱粮,起灭词讼,严重阻碍地方赋役征收和司法审判的正常进程之外,还能贿赂学官、滥举孝廉、串通罢考、凌辱师生,对地方的人才选拔亦造成恶劣影响,地方官府对于他们早就是深恶痛绝了,朱载坖这次就要以取消生员举子的优免特权为由,让他们跳出来,朱载坖才好收拾他们。 朱载坖对于取消生员举人的优免特权是极为坚决的,现在朱载坖也有这个底气干这件事情了,即位十五年,朱载坖对于朝廷、地方、军队、厂卫的控制力都是极强的,连这些地方豪强都得老老实实的,何况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们,朱载坖要求重臣们按照朱载坖的意图执行,至于可能发生的生员闹事。 朱载坖的态度是非常之简单的,有国法在!要严令地方官府和各地的提督学政、督抚大员们,对于敢制造流言,煽惑人心的,依律严惩,决不轻饶。大明现在别的不多,流放人的地方倒是不少,大宁、辽东、哈密、缅甸都缺人的很,敢以身试法的,朱载坖绝不会轻易放过他们的。 而接下来的一个问题就比较敏感的,涉及到官俸的问题,臣子们也不好轻易开口,朱载坖于是问道:“诸位的官俸可还够用啊?” 在场的大员们最少也都是从二品的大员,阁臣们都官加宫保,拿从一品的俸禄,朱载坖还不时有赏赐,他们的日子,当然是相对过得不错的了,而且据朱载坖派厂卫打探来的消息,张阁老冰敬碳敬收的不少,这些常例银子,也是一笔不菲的收入。 所以他们的日子自然是十分的好过,真正需要朝廷增加官俸的,是地方和朝廷的中下级官员和吏员,尤其是地方官员,现在的州县正印,俸禄除了自己一家人使用之外,往往还有雇佣师爷、仆役,而本身的俸禄有极为微薄,要养活这么一大帮人,自然是不够的。 还有就是衙门的小吏,这是朱载坖比较关心的群体,朱载坖对重臣们说道:“胥吏之害,至为关键,是以百姓破家坏产者,非县官赋役独能使之然也,大半尽于吏家矣。” 残害百姓最厉害的,就是这帮小吏,而小吏的收入又极为微薄,他们往往依靠盘剥百姓来获取利益,接触百姓的第一层级其实是基层的胥吏,他们直接与百姓对接财政、行政各种事务,接触大量百姓,若是他们待遇不好,腐败行为极其容易滋生。 所以说,这次增加官俸,主要的对象就是中下级官员和吏员,朱载坖认为,若是发放的俸给能够满足官吏的生活要求,那么在一定程度上就会使官吏不用铤而走险去贪赃枉法,可以抑制贪墨行为的发生,当然,指望官吏们自觉,是不现实的,在增加中下级官员官俸的同时,还有重典治官,严刑治吏,对于贪墨行为,要严加惩处,不能只增俸,不养廉。 在具体的办法上,朱载坖认为可以取法于两宋,按照两宋的办法,一方面不断提高官吏俸给,增加名目繁多的添给,如提高本俸,且给职事官发放职钱,使官吏的收入大大所提高。另一方面,朝廷对官员的生活必需开支进行补贴,不仅给予其随身差役的餐钱,还发放米面等生活必需品,使其开支不断缩小。 而对于大明来说,官俸的多少,也是被重八哥写进了祖制之中,直接增加官俸,显然是不可能的,只能采取变通的方式,就是增加补贴等手段以提高官吏们的收入。 同时,张居正等人还建议,恢复公使钱,所谓公使钱,就是主要用于官府支付行政事务中的必要开支。招待过往的官员是它的主要设置目的之一。一般来说,支用公使钱有一定的手续,必须事先经过通判和长吏的同意。州县官员还可以使公使钱还有其他办公用途,既可以支付雇工的工资,适逢节日,还可用其购买节礼。 公使钱主要用来满足地方官吏在日常工作、生活中的办公需要,从而减少官吏自身在公务方面的开销。因此,公使钱为提高官吏收入的一个重要节流方面。两宋的公使钱规模非常之大,文武百官任知州者,每年发给公使钱五千至百千,一共十三等,都由长吏和通判联合署名后方可使用。 朱载坖当然不可能给大明地方官府整出这么多的公使钱来,只是按照地方的人口多寡,官府的官吏多少,制定一个合理的办公费用,同时禁止地方官府将这些办公开支予以摊派,这样一方面略微增加官吏们的收入,另一方面减轻百姓们的负担,防止官府骚扰百姓。 第1625章 新法推行百事多 这次对于官俸的增加,主要是针对中低级官员和吏员的,朱载坖认为,应当按照职务、地方物价的不同,给这些官员们适当增加官俸,以保障官员们的生活,比如东南,物价较高,经济发达,肯定是要增发相对比较多的官俸的,而对于这些吏员,也是要增加俸禄,保障他们的生活。 对于官吏,都要建立年资制度,使得这些官吏们的俸禄能够按照其年资有所增加,即便是品级不增加,也可以增加俸禄,保证这些官吏为朝廷效劳一生之后,最后还是有比较高的一笔收入,朱载坖很清楚,自己毕竟是靠官吏们治理大明的,适当的增加官吏的俸禄,也是能够抑制贪墨的行为。 除此之外,还要设立奖金制度,朱载坖认为仅仅是固定的官俸很容易使得官吏们懈怠,对于这些官员们,要实行奖励官俸,激励官员们干活,完成朝廷考成的,要给予一等奖金,所辖州县没有贪墨、民变等情况发生的,也可以给予一等奖金,对于辖区赋税大幅度增加的,不仅要予以考绩优良,也要对整个辖区内的官吏们增发一等奖金。 朱载坖很清楚,对于州县正印们来说,他们更加关注的当然是吏部的考绩,因为对他他们来说,考绩就关系着他们的前途,但是对于下面的低级官吏们来说,恐怕增发奖金,对于他们来说才是最实惠的。 除此之外,对于在京的官吏,也要增发官俸和奖金,由于京师物价相对较贵,朱载坖认为主要是采取实物补贴的方式,为这些官员们发放布匹、绢帛,增加餐费的形式,改善官员们的生活条件,对于京官来说,最为重要的就是就是住房问题了,绝大部分的京官都在京师是买不起房屋的,这点朱载坖是很清楚的,尤其是科道、翰林院和六部司官,他们品级不高,官俸微薄,要想在京师买房子是不太现实的。 所以朱载坖准备解决这个问题,毕竟外官有衙署可以居住,这些低级京官们的住房问题确实应该予以解决,以减轻他们的生活压力。对于这个问题,朱载坖再次召集阁部重臣们商量此事,解决官舍的问题,朝廷的高级官员是有宅邸可住的,但是低级官员们怎么办?尤其是那些刚刚步入仕途的官员,若是他们出身于张四维、汪道昆这种豪商之家,当然也就无所谓了,普通家庭出身的官员是很难维持生计的。 对于朱载坖所提出来的这个问题,重臣们也是提出了解决方案,就是按照唐宋的办法,修建官舍,给这些官员们居住,其实低级官员们生计艰难,并非只有大明一朝,其实在唐宋时期,低级官员,尤其是低级京官的住房问题,就是一个很让当时的朝廷头疼的事情。 北宋的东京汴梁,人口繁盛,物价高涨,由于京城地方有限,而且各种机构集于其中,官员众多。因此相比于地方,在京官员就很多都没官廨居住了,就连宰执都无官廨可居,在东京开封府,“自来政府臣僚,在京僦官私舍宇居止,比比皆是,兹乃常事”。 徽宗时的御史中丞翁彦国说过一句话: “京师户口日滋,栋宇密接,略无容隙。纵得价钱,何处买地?”从这句话可以看出京城的房子很贵,一般官员是买不起的。 连御史中丞这样的宰执重臣都无力在东京购买房屋,遑论其他的低级官吏了,大多数京官都是租房过日子。苏轼的弟弟苏辙曾被任命为秘书省校书郎,曾经作诗自嘲“我生发半白,四海无尺椽”可以看出其一生都在出租房里度过,到老也没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在这里并不只是因为苏辙官职低买不起房子,比他职位高的人同样也买不起房子。欧阳修曾拜枢密副使、参知政事、刑部尚书、兵部尚书等职,依然写出“我老未有宅,诸子以为言。东家欲迁去,余积尚可捐”的诗句,说明作为这一级别的官员同样也只能租房住。宰相寇准为官四十年,被称为“无地起楼台”的宰相,依然终生四处租房借居。 所以在两宋,这个问题就已经是非常严重了,两宋的官吏们主要是通过楼店务租赁朝廷的房屋居住,尽管有各种的不方便,但是还算是能够解决问题,大明也没有楼店务,官员们的住房问题只能靠自己解决,所以低级京官的日子相对不好过也是正常的。 张居正等人建议,效仿两宋的楼店务由朝廷建设房屋低价租赁给这些低级京官们居住,以保障他们的生活,朱载坖同意了张居正等人的建议,命令工部和内廷一道,清理现在朝廷所掌握的房屋以及土地,按照品级低价租赁给这些京官们居住,主要就是保证这些低级京官们能够有一个栖身之所,也算朝廷的一点福利吧。 朱载坖大幅度的提高了官吏的待遇,对于大明的官吏来说自然是振奋人心的事情,虽然有一些官员还以什么祖制为由上疏反对,但是朱载坖认为自己并没有改变大明祖制中的官俸,增加的也都是职务津贴,并不算对于祖制的违反。 不过相应的,朱载坖也对于贪墨、渎职等行为严厉惩罚,朱载坖命令刑部将所有的贪墨、渎职、枉法等行为都划入真犯死罪中来,同时凡是贪墨、渎职、枉法等职务犯罪,一律不能赎刑,一经查实,照大明律严惩,科道官员贪墨和法司官员枉法的,加三等惩处,同时予以株连,三代不得参加科举、吏员考选等事,追赃不回者,加二等严惩。 对于官吏的贪墨行为,朱载坖也要加强惩处,尤其是吏员的贪墨行为,是朱载坖最深恶痛绝的,朱载坖特地下达命令,吏员贪墨、渎职、枉法等,比照官员加三等惩处,吏员贪墨至五十元,即处斩,不准赎刑,决不待时,大理寺复审之后直接送朱载坖处勾决。 第1626章 新法推行百事多(二) 对于朱载坖增加官俸,改善低级官员的待遇这些措施,很多官员们都极为支持的,这样的话,一批本来有心做清官的官员能够得到足够的保障,对于他们来说,有了足够的待遇,就可以不必为了生计去接受陋规了。 朱载坖随后就命令都察院和吏部等衙门,制定相应的条例,彻底禁止大明的种种的陋规,之前大明各级衙门和官吏之后,陋规盛行,所谓陋规,就是朝廷各衙门和和官吏,凭借他们自身手中的权力,向百姓搜刮来的钱财,一部分用于向上级官吏和衙门行贿,另一部分用于本衙门的官吏私分。 在地方赋税征解之中,有浮收、勒折、漕规等不同的陋规,地方官府的官吏们主要是在税率还有本色、折色的折算还有银钱、制钱的折算上做手脚,还有各种的耗羡等,都是陋规的一部分。 在司法上,还有签子钱等陋规,所谓签子钱,就是百姓要向官府告状,要向这些吏员们缴纳一笔签子钱,衙门才会受理,否则的话,这些吏员就不会受理状子,除此之外,还有林林总总数不尽的陋规。 当然,这些胥吏们收受了陋规,也会层层上缴,从地方州县到督抚大员,再到京师六部、内阁辅臣,整个官僚体系的每个人都在其中分润,以下级官员对上级官员的孝敬来说,最主要的就是三节两寿的贺礼了,州县亲民官向府道 、 藩臬 、 督抚在三节两寿时进献贺礼,已经是非常之寻常的事情了,被称为规礼。 除此之外,下级官吏到上级衙门或者是上官的家中拜访,向仆人送的为 “ 门包 ” ; 向小吏送的为 “ 茶 仪 ” 。而地方的府道监司乃至于督抚大员,则要向京师六部和内阁送陋规,送给整个衙门的称为部费或者土仪,按照集结向这些部堂大员甚至于内阁辅臣们进献的陋规,除了冰敬、碳敬之外,还根据所送的部门或者官员职务有搜区分。 据朱载坖通过锦衣亲军和东厂了解,盐政衙门所送的叫匣费,提督学政所送的叫棚规,按察使司所送的叫罚赃,总之各种名目,数不胜数,朱载坖既然已经增加了官俸,自然不会再容忍这种事情发生了,朱载坖要求刑部和都察院制定相关的则例,将一应陋规全部予以革除。 同时命令律例馆在编撰大明律例集结的时候,将革除陋规写进去,同时规定,收取陋规,以贪墨论处,送的人也一并论罪,科道、法司、军官等加三等处罚,索取陋规者,加二等处罚。朱载坖以法令的形式废除陋规,试图整顿吏治,朱载坖首先召集了内阁辅臣和部院重臣,他们都是朝廷的大员。 朱载坖要求他们首先要以身作则,拒绝收受各种陋规,朱载坖也会根据品级给重臣们发放一笔职务俸禄,同时严令左都御史海瑞督促都察院的御史和在外的巡按御史,厉行朝廷禁令,发现还有陋规存在的,即行参劾,各部院大臣们也要晓谕自己的下属,不得再接受一切陋规。 朱载坖的各项新政措施迅速推行开始,自然是有人欢喜有人愁,对于朱载坖的各项新政措施,最为痛恨的就是这些生员举子们了,对于朱载坖修订优免则例,将对于他们的一应优免措施完全取消,他们是极为不满的,但是他们也很清楚,朱载坖是个什么性格的皇帝,和他对着干是绝对没哟好下场的,但是朱载坖并没有因为他们的暂时蛰伏而放松警惕。 事实上,就是他们不找朱载坖的麻烦,朱载坖也准备收拾他们了,对于这些所谓的学霸,不管是地方官府还是朝廷,对于这些人都是十分厌恶的,他们凭借廪膳、增广、附学生员身份获得免除徭役、领取钱粮等特权,逐渐成为地方特权阶层。其成员由府、州、县学的官方定额生员构成,通过法律豁免权与地方话语权谋取实际利益,常与官吏发生冲突,地方官府对于他们是极为头疼,因为他们身上的生员身份,地方官府没有确实的证据,就把他们无可奈何,他们往往也是打打擦边球,使得地方官府对他们无可奈何。 毕竟要想革除他们的功名,还得行文提督学政衙门,一般不是将州县正印官惹急了,是不会这么干的。而且这些人数量庞大,惩罚一两个人没有用,反而使得他们联合起来和官府作对,对于地方官府来说,这是最麻烦的事情。 虽然这些生员们看起来只不过是入门的读书人,但是对于地方来说,他们同气连枝,在地方上隐隐成为一大势力,可以欺辱一般民众,同样也可以压迫地方官吏。朱载坖这次就是要狠狠的打击这些所谓的学霸。 朱载坖命令各省提督学政与巡按御史一道,对于每个州县的生员举子予以考核,不仅要考察学问,而且要考察其品行,尤其是在地方劣迹斑斑的,经州县正印上报之后,也要予以革去功名,有为非作歹的,一律严惩。 同时在大明律中明确规定,生员举子,在民事案件中可以有所优待,但是一旦涉及刑事案件,州县正印可以先行收押,审理清楚之后在行文提督学政,革除功名,一并论罪,不必先行清楚。 而且要求礼部学院司对于天下的学校要加强管理,这些生员士子,到处乱窜,稍不合意,就煽惑人心,聚众闹事,之前张璁、夏言、严嵩等人执政的时候,对于这些人是严厉打击的,这几位都是眼睛里揉不得一点沙子的人物,和他们玩这些,也不怕把小命玩掉。 但是徐阶一向宽大,后来朝廷的重点也不在这上面,导致这些所谓的学霸现在是越来越嚣张了,朱载坖这次就准备狠狠的收拾一下他们,朱载坖亲自下旨道:“生员内有刁泼无耻之徒,号称学霸,恣意妄为,及被提学考校,或访查黜退,妄行讪毁,赴京奏扰者,奏词立案不行,仍行巡按御史拿问。” 第1627章 新法推行百事多(三) 除了这些所谓的学霸之外,朱载坖还有一个要重点打击的对象,就是所谓的山人团体,这些所谓的山人,逼格要比学霸高那么一些,这些山人大多是标榜不入仕的士人或从事某种特定职业的江湖游士,说的好像自己的放浪形骸,不屑于官爵,根本原因不还是他娘的考不上,他们只能沦为权门走狗。 从弘治以来,这种风气是越来越盛了,最开始勋臣贵戚们豢养这些山人,因为他们有钱,也爱附庸风雅,豢养一些山人以供玩乐也不稀奇,但是如宁藩这样的心怀叵测的人,则是利用豢养山人阴图不轨。 还有原南京锦衣卫指挥使徐天赐,就长期豢养着一帮子山人,不过徐天赐豢养的都是些文人,他自己也以东园主人自居,随着山人的流行,大量的无业流民四处流窜,朝廷的官员们也开始豢养起这些所谓的山人来了。 豢养这些山人最出名的就是胡宗宪了,他在当浙直总督的时候,搜罗了一大批的山人为其所用,不过胡宗宪的这帮山人倒是确实很有一些人才,如徐渭、茅坤等,都是一时人杰。 除了这些督抚大员以幕友的名义豢养山人之外,朝廷重臣们也多有豢养山人的行为,甚至连严嵩,也有豢养山人的行为,不过严阁老毕竟是大才子,所豢养的山人也是很有逼格的,他养的是吴扩,这位吴扩是昆山人.以布衣游缙绅间.工诗,嘉靖中避倭乱居金陵,尝遍游南北各省,至老不衰。经常与严嵩诗词唱和,成名后的吴扩晚年在秦淮河畔造长吟阁,接纳“山人”与四方之士,间接帮严嵩扬名。 徐阶一向以礼贤下士而闻名,徐家优势家大业大的,所豢养的山人更是不少,不过徐阶所豢养的山人中,最出名的是沈明臣,他本是胡宗宪的幕友,胡宗宪倒台之后,便到了徐阶的幕中,是大明文坛的巨匠,号称当今三大布衣诗人,而且他还有一个好侄子,叫沈一贯。 其余的李春芳、袁炜等人也多豢养山人,唯二的两个对这些山人深恶痛绝的就是高拱和张居正,高拱和张居正都很反感这些山人,尤其是张居正,他不仅反感山人,更加反感这些所谓的心学门徒,因为自从徐阶、李春芳、赵贞吉等一众心学大佬们官拜大僚之后,心学现在更是成为显学,到处都是谈论心学的人,这些人倒不是真的信奉心学,而是希望通过清谈心学,谋求到一条晋身之阶罢了。 高拱、张居正两人对于这些山人都很不感冒,尤其是张居正,从他担任首辅以来,就一直致力于打击这些山人,现在朱载坖终于有机会收拾这些山人了。 主要是这些山人现在已经触及到了朱载坖的底线,朱载坖不能不收拾这些人了,现在这些山人不仅仅在勋臣贵戚、朝廷大员的家中,甚至连边镇大将们也开始豢养山人了,要说起来,这个头还是俞大猷、戚继光这两人开启的。 这两位都是当世名将,更是儒将,所以他们对于这些所谓的文人墨客一向优容,尤其是俞大猷,他还一向和心学子弟交往密切,一批智谋型山人在俞大猷府中活动,如陈第、颜均等王门学者以及云台山人李杜,在其府中参谋军事。 戚继光则是更甚,因为戚继光儒将风度,除了武将身份之外,同样也是一位诗词高手。戚继光性情豪迈,喜欢结交文人墨客,在《止止堂集》中,收录了他大量的诗歌,据不完全统计,在其《止止堂集》中收录的诗歌中,与官员、山人的诗歌有 70首以上。可见其的友人圈不仅仅在于军事界,大量的生员,山人也是其交友的对象。 很多山人慕名前来投靠,戚继光在外征战之际,闲暇之中,会与身边山人出游,除了探讨军事战略,而且还能触景作诗,互为对唱,使得戚继光的儒将之名更加响亮。 而且在戚继光处混饭吃的山人也很多,山人郑若庸、王寅,周山人周天球、吕时臣等,但是其中和戚继光交往最深,名气最大的,还是玉融山人郭造卿,他是可是罗洪先的学生,罗洪先可是江右王门的创始人之一。 这些山人们大量活动在边镇大将的身边,引起了朱载坖的警惕,想干什么?想当严庄吗?朱载坖又不是唐玄宗,现在也容不得安禄山,所以朱载坖对于这些山人聚集在边镇大将身边是决不能容忍的。 除此之外,这些山人上蹿下跳,制造流言,分裂朝廷,构陷大臣,这也是朱载坖所不能容忍的,从张居正担任首辅以来,一改徐阶、李春芳时代对于山人们的优容,对于他们毫不客气的予以打击,在张居正看来,什么狗屁山人,不过就是些流氓罢了,张居正对于这些山人是毫不客气的。 他多次要求地方督抚清理山人,同时严厉的打击这些山人,在张居正的授意之下,如劳堪、张学颜等人开始严厉的搜捕山人,这些山人也不甘示弱,大量制造流言蜚语,试图让张居正等人下台。 他们所制造的这些流言蜚语,是朱载坖所不能容忍的,他们试图公然在中下级官员中画线,使一些在官场中只能意会的 潜规则”公开化,并在舆论上导引了派系的划分。他们所散播的流言,既是指名道姓的人身攻击,更提出一种价值导向:凡抨击皇帝及内阁、内监者,都是君子;凡维护皇帝及内阁、内监者,都斥为 “犬”、“羊”。换言之,与 “庙堂” 作对者就是君子;为 “庙堂” 辩护者就是小人。 朱载坖很清楚这种流言风气的后果,到时候朝廷和民间就会割裂,朝廷重臣们利用山人去扳倒政敌,党争会愈演愈烈。 他们企图通过制造流言蜚语,裁量人物、议论乃至干预时政的方式,这是朱载坖所绝对不能容忍的,朱载坖绝不受胁迫,更不会受这些山人的蛊惑。 第1628章 新法推行百事多(四) 朱载坖是绝对不会容忍这些山人的,朱载坖首先将俞大猷、戚继光两人叫来。 朱载坖直接问道:“卿等府上,山人不少嘛!” 朱载坖用这种语气询问两人,俞大猷和戚继光都明白事情不妙,赶紧请罪,向朱载坖表示回去会立即将这些山人予以遣散。 朱载坖起身说道:“你们都是当世名将,一言一行,天下关注,万一有居心叵测之人接近,想要做严庄之辈,朕该如何是好啊?” 这下吓得两位大将冷汗淋漓,不住向朱载坖表忠心,严庄是何许人也?那可是安禄山的谋主,安史之乱,严庄起码要负一半的责任,他先是蛊惑安禄山起兵,又谋杀了安禄山,等到大势已去就投了唐朝,朱载坖这话可谓是极重的。 虽然朱载坖很清楚,戚继光、俞大猷的忠诚,但是对于这些山人,朱载坖是无法放心的。 见敲打的也差不多了,朱载坖让两位大将起身,朱载坖问道:“两位都是熟读经史的儒将,魏其侯是何等样人啊?” 朱载坖这个时候提到前汉的魏其侯窦婴,肯定是有自己的意图的,面对朱载坖的问题,戚继光略一思考,说道:“陛下,窦婴以椒房之亲,僭位列侯,亲替不衰,不能杜门谢士,以观世变,悻悻然与贵戚侮,亦过矣。田恃权快愤,逞凶德而谁何,卒至梦呓呼服,以偿以魄,何道之速也。若夫好勇不好学,履虎而噬人,灌夫岂可宗乎?” 朱载坖点头说道:“魏其侯有大将之风,赵奢、窦婴之为将也,受赐千金,一朝散之,故能济成大功,永世流声,吾读其文,未尝不慕其为人也。而临祸之时,其平日所养之士何在也?” 朱载坖就是用窦婴做例子,给这两位大将提醒,当然窦婴官拜将相的时候,门下所豢养的门客不知多少,窦婴本来也是洒脱的人,当年吴楚七国之乱时,都要官拜大将军,将汉景帝所赏赐给的黄金,都摆列在走廊穿堂里,属下的小军官经过时,就让他们酌量取用,皇帝赏赐的黄金一点儿也没有拿回家。窦婴当丞相的时候,门客以千人,等到窦婴遭难的时候,又有谁真的为窦婴奔走呢? 所以说,这些所谓的山人,绝大部分不过都是些趋炎附势,贪图富贵的小人罢了,豢养他们除了徒费钱粮之外,没有任何其他的用处。 朱载坖对于俞大猷和戚继光说道:“二卿都是朕的股肱重臣,国朝名将,朕是希望与你们共享富贵的,不要做侯君集、张亮,要多学李卫公、汾阳王!” 朱载坖的一顿敲打,使得两位大将惊恐不已,随后就回家将这些山人遣散,再也不敢豢养山人了。 等这两位大将走后,朱载坖叫来了缇帅陆绎和提督东厂刘忠,朱载坖问道:“这京师之中,山人多吗?” 陆绎赶紧说道:“陛下,两京之山人是最多的,他们要么在市井之中活动,要么在各勋臣、朝臣的府内活动。” 刘忠也说道:“陛下,很多部院大臣的府上都有这些山人,豢养山人最近已经是一种风气了。” 朱载坖冷哼一声说道:“什么风气,歪风邪气罢了!”随即朱载坖命令厂卫在京师缉捕这些所谓的山人,依奸党律严惩,所谓奸党,是重八哥首创的一个罪名,目的就是惩处臣子结党,是大明律中惩处最为严厉的律条之一,照大明律,犯奸党的:“凡奸邪进谗言左使杀人者斩。若犯罪律该处死,其大臣小官巧言减免,暗邀人心者,亦斩。若在朝官员交结朋党紊乱朝政者,皆斩。妻、子为奴,财产入官。若刑部及大小各衙门官吏,不执法律,听从上司主使出入人罪者,亦如之。若有不避权势,亲赴御前执法陈诉者罪坐奸臣。言告之人与免本罪,仍将犯人财产均给充赏。” 朱载坖以奸党律惩办这些所谓的山人,可见对于这些山人,朱载坖是极为不满,陆绎等人则是明白了朱载坖的意思,既然是有上命,那厂卫还怕什么,在陆绎和刘忠的指挥下,厂卫随即就开始在京师城内大举搜捕这些所谓的山人,不管是有主的还是乱窜的,只要被厂卫发现,全部诏狱大酒店有请。 后来由于诏狱关不下了,只能借用五城兵马司暂时关押这些所谓的山人。 厂卫在京师的大举行动自然是引起了关注,尤其是一些和这些山人来往密切的官员,他们感到了恐慌,而朱载坖则是召集内阁辅臣,左都御史海瑞、礼部尚书陆树声、刑部尚书洪朝选、提督巡检总署刑部尚书吴百朋、大理寺卿赵锦等部院重臣,商量严惩这些所谓的山人一事。 朱载坖直接问道:“诸卿对于这些山人,怎么看啊?” 首辅张居正说道:“陛下,此辈不事生产,专以钻刺打探为为生,挑唆党争,制造蜚语,构陷大臣,若不及早惩办,必成大祸!” 左都御史海瑞也主张严办这些所谓山人,海瑞说道:“陛下,独不见宋之党争乎?彼辈互相攻讦,朋党之风盛矣!” 海瑞的话确实戳中了朱载坖和在场重臣痛处了,朱载坖之所以要严惩这些这些山人,就是因为他们有可能造成朋党,这些山人看似没有政治权力,但是可以通过舆论,甚至是制造流言蜚语,构陷重臣,之后的东林、齐楚浙等党,不过都是用的这招,还有后来的妖书案等,背后都少不了这些山人作祟。 所以朱载坖决定及早惩治,将其消弭于萌芽之中,在张居正和海瑞两位重臣们支持下,朱载坖下来发布诏书,禁止山人四处流窜,同时颁布禁令,禁止督抚、大臣和大将们豢养山人,违者以奸党论处,同时对于这些到处逃窜的山人,由巡检司、锦衣亲军等衙门予以拿捕,有功名的,一律革除其功名,然后论罪严惩,恶行不显的,予以流放五千里,造谣生事的,一律处斩。 第1629章 新法推行百事多(五) 朱载坖命令厂卫在两京和重要的城市搜捕这些山人,同时刑部和巡检总署也要严密缉捕,命令各地的巡检司也要对于这些乱晃的山人予以严厉惩处,凡是没有路引、户帖的,一律当作流民处理。 同时命令礼部还有各提督学政,清理各地的生员、举子,对于这些生员,要严厉检查,尤其是那些取得了功名,既不继续参加考试,又没有正当职业的,地方官员和提学官要加以重视,对于这些人,提学官要专门组织考试,对于其中学问不达标的,要予以革除功名。 山人之中,除了一些生员举子之外,还有佛道中人,对于这些人,朱载坖也命令礼部对于这些人加强管束,不要以为有了度牒,就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了,要严格控制度牒的发放,凡是想要取得度牒的,都必须经过僧录司、道录司的考试才行。 对于违规剃度出家的,要严厉惩处,还有那些把度牒当成通关文牒的用的,也要严厉禁止,命令刑部和巡检总署,对于那些拿着度牒到处流窜的,也要予以缉捕,严审其去向,无法说清的,就照流民处理,发缅甸、哈密、大宁、辽东等处屯垦。 对于晓谕大明文武官吏,不准豢养这些所谓的山人、门客等,一经发现,即以奸党论处,对于之前州县官员所聘请的师爷、幕友等人朝廷也要予以清查。之前大明的州县官员,往往自己聘任师爷或者幕宾,协助自己处理政务,朝廷一般也没有干预。 不过朱载坖很清楚,长此以往下来,朝廷和地方官府的行政能力会下降,之所以出现师爷,主要还是朝廷的州县正印行政能力不足和佐贰官的配置不足所导致的。 最开始的时候,大明也在地方各行政机构配置过幕属官,该官虽能起辅助地方官之用,但官员由朝廷铨选,长官不能自辟,往往还有替朝廷“安插眼线”之嫌,地方官员对之并不信任,影响双方之间关系。由此导致自正统之后,幕属官虽有幕职,但常被地方官弃之不用,转而自聘人员。此外,新任的总督、巡抚或提学道等官巡历地方时,因不熟地方事务,且未配人员佐治,多自行聘请人员。自行延聘之人普遍,幕宾应运而生。 现在大明的各级衙门中,上自督师,下至州县,甚至军镇,均有聘幕情形。一般的州县官员,聘两三个师爷是很正常的事情,县官最少是要聘请两房师爷,也就是钱谷和刑名师爷,钱谷师爷负责办理财税等事项。因地方征收、解送期限严格,逾期后果严重,轻则处分,重则被贬,所以正印官对于钱谷师爷一般都比较重视。 除了钱谷之外,就是刑名师爷了,刑名师爷要佐官审案,精通律例、成例、法令、办案程序及公文程式等。实际上,对于大部分的科甲出身的官员来说,刑名对于他们是很陌生的,他们大多都会将刑名交给师爷办理,在整个案件中,基本上都是师爷们在办理。 刑名师爷要负责拟批呈词,即审查诉状形式及控告人是否具备诉讼条件;酌定审期,传集两造和人证,为官员听审之前做好准备工作;幕后听审,即在庭审大堂后垂帘听审并出具庭审意见;制作司法公文,即发挥专业特长制作判词、详文等公文;审核驳诘案件,即复核下级上报的刑案、复审解送的人犯、查核案卷等。 而官员们一般只会象征性的升堂问案,一应事情都是由师爷包办。 而除了刑名、钱谷师爷之外,一些事务繁杂的地方,或者说州县正印的能力不济的情况下的,就不仅仅只需要钱谷和刑名师爷,还需要书启、挂号、征比等师爷负责协助州县正印办理各种的各种事务。 如书启师爷负责为正印官处理文书工作,草拟公私函件(包括呈文、信件、公告等)及其他应酬文字。书启师爷除文采较好,长于四六骈文之外,书法圆润干净,无错无漏,快而且好,方为能手。 挂号师爷主要负责管理公文、稽催公事。催办刑钱之事是其日常工作,在衙门中所起作用类似督办部门,需选力余于事之人担任。催督的具体方法是设立“号簿”,将待办公事编号记载,简要列出内容、期限及办理情况,如若期限将至需及时提醒刑、钱师爷,方能使办公事务得以及时处理、不违时限,衙门公文运转顺畅。有点类似于朝廷负责考成御史。 而征比师爷的考核征收钱粮,其原本辅助钱谷师爷办公,后因部分州县钱谷事务繁杂独立出来。实际上就是钱谷师爷中的一个特殊品种。 一县之地,正印官就是百事不通,依靠这些师爷也能够将一县之事打理的井井有条的。但是这样做的弊端是很明显的,师爷们与吏员把持官府,捞取好处的事情屡见不鲜,因为这些师爷们又不是朝廷的官吏,他们只不过是官员们聘请来的幕僚罢了,他们当然是有机会就捞钱。 归根到底,还是大明的这些科甲出身的官员行政能力太弱,无法承担起来罢了,还有就是州县官吏的人数太少,难以处理州县政务,唐代上州衙门品官二十一人,经制吏一百三十五人,按照唐制,县诸曹有录事、司功、司仓、司户、司法、司士、典狱、市令,两宋也基本上沿袭了唐制,两宋的官吏数量更多,而本朝一县之地,品官只有县令、县丞、主簿、典史和朱载坖后面设立的县尉。 至于经制吏,也比唐宋少的多了,县衙通常设有六房:吏、户、礼、兵、刑、工,每房配司吏一人,典吏两人。小县的吏员只有几名,大县则能达到数十人,还有一些河泊所等不太重要的衙门,可以说本朝的衙门在配置上是最寒酸的了。 第1630章 新法推行百事多(六) 老朱所制定的衙门制度,在大明初年,人口较少,财政收入也比较少,州县官员也确实应该简约行事,不能照唐宋那样设立各种衙门,这样刚刚从元末战乱的废墟上建立起来的大明是肯定吃不消的,而且大明的制度上承自前元,而前元之制,本就粗疏,所以本朝的制度也比之唐宋更加粗略。 还有一个重要的问题就是这帮进士出身的正印官的政治能力确实是不行,这其实并非他们的问题,而是朝廷制度的问题,两宋也是大量取士,但是这些进士出身的官员也能够熟练的掌握地方政务,并不是因为两宋的进士比之大明的进士能力强,而是制度问题。 首先,两宋的地方衙门机构完备,佐贰官齐全,能够很好的辅助正印官处理政务,其次就是两宋的进士初授官职不高,一般不会直接让这些新科进士们担任正印官,按照两宋前期的制度,一甲进士不过担任将作监丞(从八品)、大理评事(正九品)等,有时也可能直接担任通判诸州等地方官职,但是绝对不可能担任正印官。 至于二三甲进士,一般就是担任主簿、县尉、县丞等地方佐贰官,积攒资历,熟悉政务,然后升迁,担任正印官,仁宗时代规定,自今制科入三等、进士第一人及第,并除大理评事、签书两使幕职官厅公事或知县;代还,升迁为通判;再任满,可参加试馆职。制科入四等、进士第二、第三人,并除两使幕职官;待还,改授次等京官,送审官院。制科入四等次、进士第四、第五人,并试衔知县;任满,送流内铨,与两使职官。锁厅人比照此例。 可见两宋勘磨之严,大明在这方面就远远不如了。大明一甲前三名直接就能到翰林院当官,按照名次授予翰林编修、翰林修撰等职务,不用经过吏部的铨选程序;二甲、三甲的进士要是通过了朝考,就能当庶吉士,剩下的那些就得归到吏部的班次里,有的被授予各部主事的职位,有的则被外放到各省当知县。 总之大明的进士,起点就比之两宋的进士们强多了,当然,其实在太祖朝就发现了这种任官方法的缺陷,洪武六年,太祖皇帝就曾经抱怨道:“有司所取多后生少年, 观其文词 , 若有可为 , 及试用时 , 能以所学措诸行事者甚 寡。朕以实心求贤, 而天下以虚应朕 , 非朕责实求贤之意也 。” 甚至为此曾经停罢过科举,但是后来官员缺乏,朝廷不得不再次重开科举,为了提高这些新科进士们的行政能力,大明实行了进士观政制度,就是将新科进士们分配到朝廷六部实习,以熟悉政务,提升行政能力,按照成祖所言就是:“进士每科大约三百名, 分试九卿观政 , 每衙门大约三十 余 人, 堂官司僚与之朝夕而试之事, 其人端、邪,能、不 能若烛照 , 而数计之 。 于是会其实以上于天官, 天官籍准以为诠注 , 文学 、 政事、 风节 、 慈恺 , 随所成以授其 任, 任则必久而不数更 , 是以无不可用之才, 无不可知之人, 此易简之道。” 通过这种观政制度,朝廷希望提高这些新科进士们的行政能力,使得他们任职之后能够熟练的掌握执掌一县之地,但是现在看来,这种措施所起到的作用是很有限的,尽管有观政制度,但是进士们能够从中学到的实际行政经验还是很有限的,尤其是州县行政,所以这些进士们只能依靠师爷们来处理政务。 此外,朱载坖还认为大明的翰林院选任制度也是有很大的问题,大明的翰林院选拔,只有两个途径,其一就是在殿试中取得三鼎甲,直接进入翰林院任职,其二就是在殿试之后,二三甲进士参加朝考,翰林院从中选拔人才,这样的制度,有些过于古板了。 因为在选入翰林院的进士们,作为庶吉士在其中读书,但是翰林官的迁转仍然是非常封闭的,基本上要一直迁转到翰林侍读学士之后,加詹事府官职,然后再向六部或者都察院迁转,虽然朱载坖已经拓宽了翰林官的任官范围,以翰林院充任六科给事中,并且将一些自身翰林官带翰林官衔外放地方,熟悉政务,但是总的来说,翰林官员政治经验缺乏,行政能力低下的问题是始终存在的。 所以朱载坖决心拓宽翰林官的来源,不仅仅从新科进士中选拔人才,还要从低级文官中选拔行政能力强,廉洁奉公、学问优长的官员进入翰林院,使得翰林官的行政能力得以提升,使翰林院真的成为大明的储才之地。 两宋的召试馆阁制度朱载坖认为可以借鉴,两宋的馆阁,就类似于大明的翰林院,两宋的宰执重臣,几乎都是从馆阁选任而来或者由馆阁贴职的,得馆阁职务,在两宋就是极为荣耀的,但是不同于大明的一考定终身,两宋的馆阁学士来源多样,除了进士科高等和制科中式之外,召试馆阁也是重要的途径。 故而时人称道:“制举无常科,所以待天下之才杰,天子每亲策之。然宋之得才,多由进士,而以是科应诏者少。惟召试馆职及后来博学宏词,而得骨鲠文学之士。”两宋通过召试馆阁,选拔培养了一大批的优秀人才,这是朱载坖很欣赏的,因为召试馆职在选拔人才的实际成效上,要高于制举。 所以朱载坖认为,也要效仿两宋之制,通过考选的方式从低级文官们选拔人才,到翰林院培养,以保障大明高级文官尤其是内阁辅臣的行政能力和水平,这是朱载坖之前最担心的事情,高拱、张居正这样的一代人杰去后,谁来继续当这个首辅,朱载坖认为张四维、申时行不错,但是张、申二人去后呢? 大明不能总是指望天降奇才,而是要建立起一套完整的人才选拔、培养的制度来。 第1631章 新法推行百事多(七) 朱载坖为此专门命令翰林院,将两宋馆阁制度的相关资料整理之后送来,朱载坖仔细查阅了有关馆阁制度的资料,不得不佩服两宋馆阁选拔之严密,两宋的馆职召试,有自荐召试、他人荐举召试和皇帝特旨召试几种。召试的内容大体不出诗赋策论,但是有资格要求的,选举人才还是相对比较公平的。 故而宋人不无自豪的说道:“三馆清华之地,皆一朝英俊之游。文章三代之余风,礼乐百王之旧贯。首此图治,要先得人。” 两宋官员,借以得授馆阁贴职为荣。 朱载坖看过之后,立即召见了首辅张居正和吏部尚书张瀚,阐述了自己的看法,朱载坖的的看法是很简单的,趁这两年大明战事不多,朝廷有精力整顿朝纲吏治,朱载坖要狠狠的整顿一下大明的吏治,之前朱载坖所采取的都是直接打击地方势力,加强朝廷权威的办法,这种办法固然是立竿见影,效果很好,朱载坖即位以来,借由多次大案,已经严厉的打击了东南的盐商、豪强地主和豪商集团,但是这不是治本的办法,治本的办法还是加强朝廷对于地方的控制能力。 说白了,就是加强地方官府对于地方的控制,强化官府的权威,这就需要一批精明强干的官员们,而对于大明来说,虽然朱载坖实行了三途并进,但是科甲出身和吏员出身之间的鸿沟不是一时半会能够逾越的。 这是朱载坖对于大明的选官制度最为不满的地方,大明的这套选官制度,真的是一言难尽,常常是人为的在大明的各级官府中制造矛盾,在地方官府中,进士、举人、吏员出身的官员是泾渭分明的,在衙门们有着严格的界限,进士出身的官员们,外放就是七品正印,自然是看不起这些举人、吏员出身的官员。 举人出身的官员,从八品做起,一般从教谕做起,在官场上拼搏多年,不过县丞、主簿等佐贰官,吏员出身的官员就更惨了,从九品起步,一般只能担任典史等所谓的首领官,就是领导吏员的官。而且大明的官场中,一般不用吏员出身的官员担任州县正印,进士出身的先选,然后是举人出身,吏员出身的官员,没有特殊的情况,就是一辈子的首领官、佐贰官的命,永永远远的局外人的。 这么做的结果就是正印官、佐贰官、首领官在一个衙门中互相拆台,正印官仗着自己是科甲出身,往往是看不起这些佐贰官、首领官,从心眼里就不把他们当人看,而这些首领官、佐贰官都是在衙门中混了一辈子的老油条,自然不会给这些正印好脸色,比较普遍的就是佐贰官、首领官上下一气,直接将正印架空,而正印官就通过聘请师爷们来反制佐贰官和首领官,整个衙门首先自己就斗的不可开交,还怎么帮朝廷控制地方。 而在朝廷内部,斗争也是一样的激烈,在朝廷中,主要是清流、浊流的斗争,所谓清流,就是科道和翰林院,而所谓的浊流自然就是其他的部院衙门,清流浊流之争,在大明是很正常的事情了,清流看不起浊流,认为他们从事工作不如自己清贵,每日里不是刑名钱谷就是士卒军务,浊流官员们自然也看不起清流,认为他们不过是些夸夸其谈的人罢了。 看起来这些问题都是早就存在的问题,但是朱载坖认为,这些事情都是大事,反映了大明在选官制度上的各种缺失,朱载坖决心要将这些情况予以改善。 所以朱载坖召见了首辅张居正和吏部尚书张瀚,提出了自己的要求,第一就是加大对于新科进士的教育,改变进士授官制度,即便是进士出身,也不能够直接就外放正印,必须要有一定的行政经验之后才能够担任正印官,而且对于举人、吏员出身的官员,只要考绩优良,也要大胆提拔为正印官,不能拘泥于出身,唯才是举,德才兼备才是大明的选官之法。 不管是科甲出身还是吏员出身的官员,在朱载坖这里都是一视同仁,只要能够为朝廷办事,就要大胆提拔。吏部要完善官员的选任制度,不能以出身定前途,而是要以考绩定升迁,能够帮朝廷控制地方,发展经济的官员,不管其什么出身,都要予以提拔。 还有就是对于翰林官的选任制度进行改革,翰林院乃是大明的储才之地,这些翰林官们不但承担着皇帝各种诏书文书的起草、皇子的教育,还有国史编撰等工作,其中的一批人最终还会入阁,成为大明的内阁辅臣,领袖群臣,朱载坖对于翰林院自然是不敢掉以轻心。 朱载坖的想法很简单,就是打破清流、浊流之分,不管是六部司官还是地方州县官员,只要满足一定条件,就可以通过考选进入翰林院,而翰林官任满之后,也要外放各个衙门或者地方州县,尽可能的消弭朝廷可能出现的党争危险。 其实对于朱载坖所看到的缺陷,大明朝廷里的不少有识之士早就已经看出来了,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虽然保证了阁臣的最低素质,也使得阁臣日渐务虚,行政能力下降的很快,因为很多阁臣缺乏对于地方行政的了解,他们从中进士之后,就一直在翰林院工作,一般就是在翰林院迁转到头之后,直接六部侍郎或者各寺正卿、副都御使做起,然后争取从尚书或者吏部、礼部左侍郎的位置上入阁。 虽然大部分的阁臣都是搞政治的高手,但是他们缺乏对于基层的了解,同时阁臣与部院大臣之间也是矛盾重重,导致朝廷的行政效率低下,决策失误,互相攻讦不断,而一些有行政能力,熟悉地方情况的官员,却因为殿试成绩不好或者没有通过朝考,丧失了入阁的机会,在朱载坖看来,这是及其不公平的。 第1632章 新法推行百事多(八) 朱载坖认为,仅凭殿试和朝考就确定翰林院的人选,对于大部分的官员来说实在是有些不公平,而且朝廷选拔翰林官员,不仅仅只是选拔学识优长、文采过人的官员,更重要的是为朝廷储备人才,所以不管是六部、都察院、各寺的官员还是地方的州县官员,只要符合一定标准的,都可以经由考试选拔进入翰林院,将这些在地方和朝廷历练过的官员选入翰林院加以培养,才能够培养出合格的人才。 对于朱载坖的想法,张居正和张瀚都认为有些过于大胆了,因为无论是进士选官还是翰林院选拔,都是沿袭已久的成法,朱载坖要想轻易改变,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所面临的阻力肯定是不小的。 对此,朱载坖是当然早就有所预料的,他对张居正说道:“法者天下之公器,变者天下之公理,只要能够对大明有益之事,朕决不退缩。” 思索再三之后,吏部尚书张瀚才说道:“陛下,臣以为,若贸然变动进士授官之法,恐怕不妥,毕竟兹事体大,又涉及科举,宜徐图之。” 朱载坖当然明白了张瀚的意思,进士选官的改革,兹事体大,不能够轻易动,而是要慢慢来,因为即便是现在就将这些制度定下来,也是要等到下一科才用,所以还有时间,而翰林的考选所涉及的人少,容易操作,所以要优先进行,不能一下子就同时对科举选官和翰林院选官同时变更,这样所造成的影响太大,即便是现在朱载坖已经完全掌握了朝局,也要尽可能的保证朝局的稳定。 朱载坖于是询问张居正和张瀚具体的办法。 张居正认为,虽然现在从新科进士中选取庶吉士的办法有一定的弊端,但是不能够完全废除,因为从新科进士中选取庶吉士不仅仅是祖制,而且也有优点。 这些从新科进士中选取的庶吉士,能够在更短的时间内跻身国家高级文职官员行列,在翰林院通过一系列的学习和考核后,其中有才能者迅速的从官僚群体队伍中脱颖而出,并且在考选成为庶吉士之后直接进入韩林院学习,并不直接参与官场生活,从而使得庶吉士能够远离官场不良习气,进而保证庶吉士群体的正直性,同时他们可以使得朝廷中央官员群体的年轻化,使得官员群体富有活力。 所以张居正认为,直接从新科进士中选取庶吉士不能废黜,只是增加一个选拔翰林官的渠道,张居正说道:“陛下,自古帝王皆以文章关乎气运,而储才于馆阁。本朝所以储养之者,自及第进士外,止有庶吉士一途,凡华国之文与辅世之佐,咸有赖于斯,故断不可一途选取。” 这点确实是朱载坖所认同的,翰林院这帮人,虽然有些时候缺乏经验,但是搞事情的能力是不小的,不管是当年左顺门外的杨继盛,还是硬刚张璁、严嵩的徐阶、赵贞吉,都是翰林官,这帮人在那个时候还是有些赤子之心的,所以经常被拿来当枪使,比科道还好用。 朱载坖也认同张居正的这个看法,原来的选拔翰林官的途径不必废除,只是要增加从现有官员们选拔翰林官的途径罢了。 张居正和张瀚向朱载坖提了一些建议,首先就是资格问题,必须是进士出身,这点是毋庸置疑的,虽然朱载坖现在一直在推动三途并进,但是堂堂大明翰林院,总不可能真的弄个举人秀才进来吧,所以他们认为,还是必须要限定进士出身的才能够进入翰林院。 不过朱载坖增加了制科出身也可以进入翰林院,毕竟制科的含金量是远远高于科举,制科出身的人进入翰林院也是正常的事情。 然后就是其他资格的问题了,必须一任任满,也就是在中进士之后三年才有资格报名参加翰林院的考选,这样所选拔到的人才才有一定的经验,而且最近三年的考绩必须在中上以上,也就是考绩优等才能够报名,然后就是禁止性条款,因为贪墨被处理过或者是有其他处分的官员一律不允许报名。 而翰林院的考选基本上沿用朝考的模式,但是要更加贴近行政,突出翰林院为国家储才得目的。 张居正直接指出了现在翰林院制度的不足:“陛下,今也止教诗文,更无一言及于君德治道,而每每送行贺寿以为文、栽花种柳以为诗,群天下英才为此无谓之事,而乃为养相,远矣!” 张瀚也说道:“庶吉士,以唐诗正声文章正宗为日课,不知将来所以备顾问,赞机密者果用此糟粕否?” 朱载坖也认同张居正和张瀚的看法,现在翰林院最大的问题就是务虚,写诗作文,草拟诏书那是信手拈来,但是处理政务,他们就提不出来行之有效的建议。 再加上翰林院的这样迁转制度相对固定,庶吉士“散馆”后,成绩优者选任翰林,次者外转至科道官,除极少数的贬官罢黜以外,很少有人能调至地方,担任地方官员。在翰林院里面混日子的人大有人在,选任庶吉士就意味着起点极高,升任高官的机会增大,因此在这样的文化氛围下,庶吉士学习动力不足,部分庶吉士便不思进取,惶惶渡日,虚名猎利,熬过规定学习年限后,坐等迁转,就在翰林院里面熬资历,主打的就是一个只要命够长,三品到我家。 所以朱载坖特地要求在重新制定和翰林院相关的制度时,不仅要修订考选制度,还要修订黜退制度,翰林院是朝廷储才之所,不是养老混资历的地方,对于那些没有政治能力、品行不佳或者充当权贵打手的,要予以黜退,不仅仅是在革去其翰林官的职务,更是要限制其仕途,凡是被翰林院黜退的,再想升迁,必须三考中上以上才行。 朱载坖将此事交给了张居正和张瀚两人,要求重新制定相关的则例,为朝廷选拔、培养人才。 第1633章 西南鼙鼓惊天响 朱载坖要修订翰林官选拔方法的事情,很快就在朝廷中传开了,对于朱载坖的这个举动。翰林官员们自然是极为不满,但是其他的朝廷官员对于朝廷增加翰林官选拔途径这事反而是极为高兴的,之前要想进入翰林院,要么是三鼎甲,要么是朝考,别无其他途径,对于很多不是累世簪缨家庭出身的官员来说,往往对于朝考的准备不够充分,家庭因素在朝考中占有很大的比例。 在翰林院中,父子翰林、族兄弟翰林,还有阁臣子弟入翰林的情况都是非常之普遍的,这种情况的发生,使得朱载坖和朝廷官员对于朝考的公平性确实有了一些怀疑,虽然朱载坖没有说什么,但是这些年以来,阁臣子弟中试然后被选为翰林的事情是越来越多了。 朱载坖对于这些通过朝考选为翰林官的人,实在是不敢抱有希望,所以朱载坖才决定从有经验的官员中考选翰林官,以为朝廷储备人才。 对此反应最激烈的就是现在的翰林官了,他们认为三鼎甲入翰林院和经由朝考选拔翰林官乃是祖制,不能够更易,对于这些看法,朱载坖嗤之以鼻,什么祖制?杨士奇是什么出身,怎么被选入翰林院的,国初之时,翰林官的来源是极为复杂的,像杨士奇这样经由推荐而不是考试来的人多了去了。 所以谈什么祖制?祖制还不需要考试呢,对于这些官员的议论,朱载坖没有予以理睬,而是要求内阁、吏部详细制定考选翰林官的制度,同时改变翰林官的培养方式,不仅仅要坐在翰林院中修史,而是要为大明选拔出合格的辅弼人才。 所以朱载坖要求张居正等人制定一套严格的培养和考核办法,在翰林院学习之后,让这些翰林官们带着翰林官职到地方、科道、六部去任职,以积累他们的经验,培养他们的行政能力,贯彻宰相必起于州郡,猛将必发于卒伍的理念。 朱载坖为此事多次和内阁以及部院重臣们商量,最后制定了翰林考选则例,规定翰林院官员的来源、考选方式和培养办法,除了三鼎甲和朝考考入翰林院之外,科甲出身和制科中式的官员,年四十以下,没有受过处分,任满三年正印官,考绩优良的,都可以通过翰林院组织的考选考入翰林院。 翰林考选以内阁辅臣和部院重臣为考官,对于参加考试的官员,以策论为主要的考察方式,主要是选拔有行政能力的官员为主。同时庶吉士在翰林院散馆之后,不仅仅要留在翰林院中工作,还要轮流到科道、地方、六部任职,积累经验,对于考绩不合格的,要予以黜退,对于翰林官,要严加要求,吏部随时向朱载坖奏明翰林官的情况。 朱载坖要求今年就开始组织第一次的翰林考选,在南北两京翰林院同时举行考选。 而正当朱载坖在处理这些事情的时候,贵州急报,杨应龙作乱,这其实早就在朱载坖和重臣们的意料之中了,但是当朱载坖详细看完了巡抚贵州都御史邢阶的奏疏的时候,还是不由得动怒了,这次最终将杨应龙逼反的,居然是刘綎,他担任贵州镇副总兵,统帅从缅甸、云南、四川等出抽调来的六千援军。 刘綎手下有很多其父刘显的老部将,都是能征惯战之人,因此刘綎自认为很强大,但是他驾驭不对不得法,放纵手下的士卒劫掠,军纪败坏,使得贵州土司对于刘綎很愤怒了,因此杨应龙才认为官军不足为敌,敢于提前作乱,同时朝廷加强在贵州的军事存在也使得杨应龙感受到了威胁,故而在多方的作用之下,杨应龙决定提前作乱。 由于刘綎在贵州搞得土司对官军极为厌恶,不少土司选择跟随杨应龙作乱,而刘綎又骄矜自满,认为自己麾下都是精锐,同时对于张元勋,他也不放在眼中,认为总兵张元勋胆怯,独自率军迎战杨应龙,轻兵冒进,招致大败,所部六千精锐,只剩两千余人逃归,使得杨应龙现在士气大振,邢阶和张元勋只得率兵守卫各州县,战局对官军现在是十分的不利。 朱载坖看完奏疏之后,勃然大怒,虽然刘綎的失败造成的损失并不大,但是对于整个贵州的官军士气大计是非常之沉重的,从朱载坖开始用兵以来,大明还没有遭受过这么惨重的失败,而且是本来可以避免的失败,这使得朱载坖对于刘綎极为不满。 当即召集阁部重臣商量此事,朱载坖问道:“杨应龙作乱,刘綎战败,卿等以为应该如何处置啊?” 张居正认为应该征调西南官军,从速剿灭杨应龙,同时对于刘綎,张居正认为他还是有一定的军事能力的,只不过小受挫折,朝廷应该准允其戴罪立功。 朱载坖不认同张居正的观点,朱载坖认为刘綎战败,必须严惩,朝廷军法如山,岂可儿戏?刘綎骄矜自大,招致大败,数千官军战殁,同时间接壮大了杨应龙的实力,而且桀骜不驯,不听巡抚邢阶和总兵张云勋的指挥,如不重惩,不能彰显朝廷军法之威。 朱载坖要求将刘綎下卫尉寺严审,但是被重臣们给劝住了,并非他刘綎的原因,重臣们主要是考虑到其父刘显现在正在缅甸作战,刘显为朝廷安定缅甸,居功甚伟,要是朝廷重惩刘綎,会使得刘显寒心的,兵部尚书汪道昆建议,将刘綎罢官送归其父处。 但是这个建议也被朱载坖否决了,朱载坖认为刘綎还是有些本事的,既然不能将其下卫尉寺,那就将其降三级为播州守备,令其戴罪立功,同时朱载坖亲自给刘綎下旨,明确说明这次刘綎本当送法司严惩的,但是念在其父效劳经年的面子上,朱载坖准允其戴罪立功,倘若再有不听节制,丧师战败的事情发生,朱载坖必将其身送东市,以正军法。同时命令刘显从缅甸、云南再抽调三千精锐,调归刘綎指挥,让其戴罪立功。 第1634章 西南鼙鼓惊天响(二) 处分了战败的刘綎,朱载坖现在要处理的就是就是应该怎么平定杨应龙,朱载坖很清楚,杨家久镇贵州,在当地还有很有实力的,而且贵州地形复杂,官军经常所用的列阵而战在这里没有优势,兵部尚书汪道昆也对此事不甚了解。 不过巡抚贵州都御史邢阶和巡抚四川都御史叶梦熊也都有奏疏,向朝廷陈述此事,他们认为,大规模调遣官军,既不现实,也没有多大的意义,对于朝廷来说,要剿灭杨应龙,最好的办法就是以夷制夷。 他们主要想调的就是石柱土司和水西土司,播州周边土司中,石柱土司与播州杨氏土司关系较好,双方在杨应龙时期互为姻属。石柱马氏土司希冀彼此庇护,从而政治联姻播州杨氏土司,杨应龙也希望和石柱土司交好,从而壮大自己的声势,但是从杨应龙公开反叛之后,石柱土司是坚决支持朝廷的,叶梦熊也认为石柱土司可用,请求调石柱土司出兵,剿除杨应龙。 除了石柱土司之外,另外一个大的土司就是水西安氏了,本来水西土司和杨氏的关系并不好,据邢阶奏报:“安杨二氏,先世原为难国,安曾求亲,杨氏不从。盖自负为太原诗礼旧家,而安以猡鬼,耻与其为盟。” 但是杨应龙对于水西土司极力予以拉拢,他很清楚,水西土司实力强大,要是水西土司下场的话,他不一定吃得消,所以杨应龙用珠宝厚贿水西安氏,又派人说服安氏,讲明土司唇亡齿寒的道理。水西安氏遂既不帮官军,也不帮播州,按兵不动。准备作壁上观,好坐收渔翁之利。 邢阶在奏疏中认为水西土司也是可以拉拢的,邢阶在奏疏中称:“盖杨氏与安氏,接壤世姻,声势相依倚。杨氏发难之时,天下疑安氏为助。而安氏又与贵州甚近,若安助杨,无论杨不可诛,而贵州省城亦不可保。”他建议对于水西土司予以安抚,水西土司对之前被播州所占的乌江地六百里事耿耿于怀的,朝廷要是答应在平播之后能够将这乌江地六百里给水西土司的话,至少可以稳住水西土司。 朱载坖没有立即作出决定,而是派人召兵部尚书蓟辽总督谭纶回京师,因为谭纶担任过四川巡抚,对于当地的土司情况还是相对相对比较了解的,所以朱载坖请谭纶过来,对于邢阶的用土地来安抚水西安氏的想法,朱载坖并不想同意,这次朱载坖就是要平定播州的叛乱为有,在西南推动改土归流。 朱载坖自己也仔细思量了一下此事,同时将之前中南总督殷正茂的奏疏拿出来仔细看了一遍,按照殷正茂的说法,现在的缅甸还算是大体稳定,短期内是不需要朝廷大举增兵的,而云南最近都相对比较稳定,不管是朝廷官军还是土司兵可以调动,而朝廷所需要的粮秣,则是要从四川调拨,在西南作战,对于朝廷来说最痛苦的就是地形了,山高沟深,交通不便始终困扰着朝廷。 等到谭纶从三屯营回到京师的时候,朱载坖大为吃惊,谭纶形容枯槁,之前谭纶多次上疏求去,都被朱载坖以蓟辽重任,不可轻忽为由予以拒绝了,朱载坖也确实是找不到人接任蓟辽总督,所以只能一直从翰林医官院派遣翰林医官为谭纶调治,但是很显然,谭纶的身体仍然是每况愈下。 朱载坖说道:“卿家何至于此啊!” 谭纶有些虚弱的说道:“陛下召臣之意,臣以知之也!”原本朱载坖希望谭纶出任帅臣,总督方面,但是现在看来谭纶的身体不可能支撑他赴西南任职了,甚至再继续担任蓟辽总督都不可能了。 谭纶当然也已经知道了杨应龙反叛的事情,谭纶认为,用石柱土司对付杨氏是可以的,石柱土司实力强大,节制九溪十八洞,石柱乃辖东至湖北利川,南接黔江,西界丰都,北邻忠州。广230里,袤240里之广阔地域。用石柱土司之兵对付杨氏是可行的。 至于答应给予安氏土地一事,谭纶认为不能答应,朝廷要推动改土归流,就不能使得任何土司做大,朝廷要是答应了安氏给予他乌江土司,在平定杨氏之后,势必使得安氏做大,同时也会使得贵州的土司轻视朝廷,认为朝廷只能依靠土司才能平定杨氏。谭纶认为,调云贵川三省之兵,以四川的粮接济,以雷霆之势对杨氏大加挞伐,斩草除根,使得川、黔等地的土司直道天威。 而关于方面之臣的人选问题,谭纶举荐大理寺卿赵锦,因为赵锦曾经以以右副都御史巡抚贵州,平定贵州龙得鲊叛乱,对于贵州的情况比较熟悉,在贵州当地也颇有威望,所以谭纶举荐赵锦。 同时谭纶再次请辞,朱载坖有些担忧的说道:“蓟辽股肱之地,公若去之,谁可继任?”朱载坖当然知道谭纶的身体已经是勉为其难的在支撑了,但是蓟辽乃是重地,要是没有精通军务的重臣重镇,朱载坖是实在不放心。 谭纶向朱载坖举荐了南京工部尚书凌云翼,凌云翼也确实是知兵之臣,从以右副都御史巡抚江西,疏论卫所消耗弊事多得施行。然后担任南京兵部右侍郎、右佥都御史、总督两广军务,后巡抚广东,败海寇林凤,平两广罗旁、河池瑶民起事,在军务上还是颇有一番作为的。 现在谭纶病重,朱载坖不得不同意了谭纶的请求,调南京工部尚书凌云翼为兵部尚书总督蓟辽大宁等处军务事。谭纶以兵部尚书衔在京师养病。 随后朱载坖发布命令,升大理寺卿赵锦为兵部左侍郎兼左副都御史,经略贵阳,督川、黔、滇三省之兵,剿除杨应龙,赐天子剑、银令箭。 任命黔国公沐昌祚为提督滇黔军务事,挂平蛮将军印,督云南官军及土司兵速赴贵阳进剿。 第1635章 西南鼙鼓惊天响(三) 贵州贵阳府,巡抚大堂内,巡抚贵州都御史邢阶正在召集贵州的文武官员们商量应该怎么应对杨应龙的叛乱,从杨应龙叛乱以来,由于当吾破綦江,遂据重庆,直捣成都,取蜀 王入营,何事不可为。上来就将官军的机动兵力给送掉了,导致现在官军十分被动,虽然现在州府和卫所等重要城市尚未被攻破,但是杨应龙裹挟人数已经突破十万了,不仅在贵州攻克多处官军的据点,现在还准备跨出贵州,袭扰四川、湖广等相邻省份。 杨应龙公开宣称:“朝廷若不饶我,我须拼死杀出,逢州打州,逢县打县,大做一番。” 但是现在贵州官军人数不足,别说围剿杨应龙了,就是勉强守住已经是非常困难的,邢阶询问总兵张元勋道:“张总戎,眼下情况如何?” 张元勋对于现在的情况非常之不乐观,虽然朝廷提前已经有所准备了,但是很多事情都没有准备到位,张元勋坦陈,之前刘綎的大败,使得官军的士气不振,加上现在杨应龙势大,官军只能困守各处城池,使得官军的士气更加萎靡,此外贵州的官军久疏战阵,操练不久,张元勋认为,现在能够守住就算不错了,要想剿除杨应龙,还是要等朝廷的援兵赶来再说。 对于张元勋的回答,邢阶并不意外,本来杨应龙刚刚起兵的时候,很多土司处于观望的状态,但是随着杨应龙击败刘綎,使得杨应龙的士气大振,很多之前观望的土司见官军战斗力并不强,纷纷也加入了杨应龙的队伍,使得杨应龙的实力壮大了起来。 对于邢阶来说,这倒不是问题,现在对于贵州官军来说,最麻烦的就是水西安氏的态度,水西安氏虽然现在保持中立,并没有参与杨应龙的叛乱,但是虽佯拒之,实阴结之,安氏和杨应龙之间肯定是有很密切的关系的,对于朝廷来说,一旦真的安氏下场,贵阳就危险了,所以邢阶必须稳住安氏,尤其是现在安氏的头领安疆臣。 水西土司极盛之时,年贡方物与马匹。地方四千里,人口百万之多,水西历代土司对外称宣抚使或宣慰使,是朝廷封授的命官,对内则自称“苴穆”(或作趣幕),其妻称“乃叶”(一作耐德)。其下设九扯、九纵和十三则溪土舍、土目,形成一套体系严密的行政制度。全境为十三则溪,每一则溪置一穆濯为笃,由苴穆之宗亲充任,又以一慕魁镇之,犹汉代之封国。苴穆在各则溪均设官庄,耕者为官户;下级官职人员均授以土地。 之前邢阶已经多次派遣人前往安疆臣处,希望水西土司能够站到朝廷这边来,但是安疆臣态度暧昧,并没有过多的表态,邢阶明白安疆臣的意思,他是想坐观成败,好使得自己的利益最大化,同时安疆臣也想借此机会捞取好处,他想获得的就是乌江之地,但是这个东西已经远超邢阶这个巡抚所能允诺的范围了。 而且邢阶对于朱载坖还算是了解的,邢阶很清楚,朱载坖从即位以来,就一直在开疆拓土,朱载坖对于领土是十分的热爱的,他不去抢别人的都已经算是不错,要是知道邢阶把乌江六百里的土地许给了安疆臣,朱载坖不剁了邢阶才是怪事,邢阶很清楚,朱载坖绝不会答应以割让领土的形式换取安疆臣站在朝廷这边的。 但是现在必须要稳住安疆臣,邢阶于是命令贵阳同知郭子章前去和安疆臣交涉,以事体重大,朝廷文书往来需要时间为由,先将安疆臣稳住,给朝廷争取时间,只要安疆臣不公开倒向杨应龙,对于朝廷来说就是好事。 然后邢阶赶紧传檄四川、云南、湖广等相邻省份,告知他们杨应龙反叛的事情,请求相邻省份赶紧做好准备,尤其是四川,对于杨应龙来说,他要打出贵州的话,最方便的就是四川了。所以邢阶在得知杨应龙作乱的第一时间就告知巡抚四川都御史叶梦熊,请他提兵戒备,严防杨应龙突袭。 由于贵州的官军只能龟缩在城内,使得杨应龙气焰大盛,流劫江津及南川,临合江,索其仇袁子升,缒城下,磔之。由于重庆空虚,杨应龙益统苗兵,大掠贵州洪头、高坪、新村诸屯。已又侵湖广四十八屯,阻塞驿站,大有由黔入川的可能。 杨应龙极为自负,公开宣称:“当吾破綦江,遂据重庆,直捣成都,擒叶梦熊,何事不可为。” 杨应龙聚兵八万,号称二十万,准备夺取重庆,得知消息恶巡抚四川都御史叶梦熊,立即从成都赶赴重庆,传檄石柱土司调兵驰援,同时以王命旗牌调集四川镇和四川都司官军驰援重庆,抵御杨应龙。 而朝廷的各项措施也在起到作用了,朝廷的命令以急递的形式向各处传达了,首先作出反应的就是驻守云南的黔国公沐昌祚,因为朱载坖以急递的形式命令沐昌祚要迅速救援贵州,稳定贵州形势,收到朱载坖命令的沐昌祚立即采取行动,首先就是调集官军和云南的土司兵集结,准备驰援贵州,然后以平蛮将军,提督滇黔等处军务事的命令晓谕西南各地的土司,不得妄动,朝廷大军正在集结,缅甸、云南的官军二十四万已经在路上了,要是胆敢投靠杨应龙的。官军大军压境之时,玉石俱焚。 中南总兵刘显也赶紧抽调麾下精锐五千,从缅甸急赴贵州驰援,他很清楚,这次朱载坖是看在他在缅甸立下的战功份上,才饶恕了刘綎的,若是刘綎再次大败的,就算了朱载坖不追究他的责任,刘綎的仕途也就此终结了,一辈子大不了就领个闲职就完了。 所以刘显还去信刘綎,对他严加训斥,要他戴罪立功,要是再次大败的话,还不如死在战场上啊,保全刘家的名声。 第1636章 西南鼙鼓惊天响(四) 而朝廷任命赵锦经略贵州的消息传来了之后,贵州当地的土司对于赵锦还是有一点敬畏的,尤其是安氏,是被赵锦收拾过的,隆庆三年,赵锦担任巡抚贵州都御史时,贵州酉阳司管辖下的母属寨苗族首领寇龙得鲊等人发动叛乱,铜仁守备谢崇爵率兵将其击败,并生擒了寇龙得鲊。 宣慰安氏向来桀骜在苗夷各族中势力强大,难以控制。赵锦宣示朝廷的恩威,使他不敢不服从命令。有反叛的苗民,赵锦就命令安氏就惩处他们,赵锦在贵州还是有相应的威望,所以当朝廷任命赵锦经略贵州的消息传来的时候,贵州的这些土司们还是有些震慑的,尤其是安疆臣,他是被赵锦收拾过的人,对于赵锦的前来,还是有些震慑的。 赵锦虽然还没到任,但是消息传来之后,安疆臣的态度转变是很明显的,之前安疆臣虽然明面上保持中立,但是暗地里和杨应龙眉来眼去的时候,都是已经明牌了,但是当赵锦经略贵州的消息的传来之后,安疆臣又恢复了中立,不跟杨应龙来往了。 杨应龙率兵进逼重庆,在杨应龙的想法中,赵锦虽然已经被任命为经略贵州,但是一时半会儿是不可能赶到的,虽然沐昌祚号称率兵二十四万,但是杨应龙久在西南,朝廷要调集这么庞大的官军和土兵,总归是需要时间的,他只要在官军的赶来之前夺取重庆,他就可以纵横川黔两省了。 所以杨应龙挥兵八万,抵达重庆府,巡抚四川都御史叶梦熊已经先期抵达重庆府,同时传檄石柱土地马氏率兵来援,还有四川都司、四川总兵的援兵抵达重庆,官军在重庆的兵力已经达到四万之数,同时由于重庆临长江、嘉陵江,叶梦熊也调集水师,截断了长江、嘉陵江的水道,和杨应龙对峙。 杨应龙虽然人数不少,但是缺乏攻城器械,尤其是重庆府乃是大明在西南的坚城,环江为池,护壁立千仞,九开八闭的城门布局如同九宫八卦,蜀东要地,形如龟而活泼,颈似鹅以高扬。四面水围,九门壁峭,官军据城严守,杨应龙虽然督促他麾下的土兵进攻,但是面对重庆坚城,只得无功而返。 在路上的赵锦已经向朱载坖上疏,陈述了自己的方略,赵锦认为:“关外且战且受降,贼多。不可胜诛也;关内疾战勿受降,师不宜老,贼诈不可信也。” 同时,从川、滇两个方向进攻,四川方向,由四川镇总兵马孔英督兵四路,副将吴广、参将童元镇、参将曹希彬和石柱土司兵共计十万,先败杨应龙之后,四路出师,从綦江、南川、合江、永宁四路出师,直捣杨应龙巢穴,滇、黔之兵汇合之后,从沙溪、兴隆、乌江三个方向进攻。 同时湖广之兵偏桥一路,分两翼,总兵官恭顺侯吴继爵等率兵由白泥入。官军从四川、云南、湖广三个方向进攻杨应龙,动用四省官、土兵二十八万,号称四十万。 顿兵于重庆府的杨应龙仍然不愿意离开,因为只有夺取了重庆府,才能够打开由黔入蜀的道路,但是叶梦熊亲自坐镇重庆,使得杨应龙根本无法攻克重庆府城,只能分兵劫掠附近的州县。 杨应龙率兵进攻重庆之后,贵州方面所受到的压力反而小多了,邢阶等人趁此机会召集张元勋、刘綎等人,商量官军的下一步行动,现在官军的压力减少了之后,邢阶要求张元勋、刘綎采取相对积极行动,要不然朝廷会认为贵州地方官府毫无动作,就等着朝廷的援兵。 对于邢阶的要求,张元勋、刘綎等人也都是很清楚的,贵州方面确实是要做出点事情来了,否则的话,最后不但捞不到好处,恐怕还要因此承担责任,尤其是刘綎,他现在还是戴罪之身,要是不立下大功的话,恐怕以后就永远抬不起头来了。 刘綎赶紧向邢阶献计,他愿意亲自率兵,直取播州,直接捣巢,他只需要率兵三千就行了,对于刘綎的这个建议,邢阶有些不敢答应,首先是杨应龙虽然率领主力前往重庆,但是在播州还是留下了相当雄厚的兵力,由其子统帅,而且播州地形复杂,地处黔北高原南部,地势北西高,南东低,北西部山势高峻,境内河谷密布,容易被伏击,之前刘綎为什么战败,就是因为被伏击。 邢阶另外一个顾虑就是他毕竟是败军之将,再用他的对于军心士气有所不利。但是张元勋这个时候倒是向邢阶推荐了刘綎,张元勋说道:“都宪,綎于诸将中最骁勇,当于此时用之。” 邢阶问道:“你要多少兵马?”这是邢阶现在最关心的问题,现在贵州官军能够调用的兵马不多,要是再次战败的话,不管是邢阶还是刘綎,恐怕都难以承受这个损失,刘綎认为只需要三千精兵足矣。 邢阶思虑再三,否决了刘綎直接率兵捣巢的想法,这样做的风险实在是太大了,邢阶认为,刘綎率兵寻机收复之前被杨应龙所夺占的州县,以振奋贵州官军的士气,同时尽可能的吸引杨应龙的注意力。 刘綎领命之后,在贵阳卫等部中挑选了一千人,加上自己残部两千,邢阶动用藩库五千银钱,犒赏三军之后,刘綎率兵出战,夺回息烽所和开州,使得贵州官军士气大振,而在刘綎率兵收复息烽、开州的事情。 川、滇官军也在紧急驰援贵州,为了防止贵阳有失,黔国公沐昌祚不等大军集结完毕,先率领土兵和官军三万,从曲靖府出发,经平夷卫、普安、安顺等地,驰援贵州。 四川镇总兵马孔英率领永宁卫、叙南卫、泸州卫等部的官军,经永宁入援贵州,屯兵赤水卫,威胁播州之西。 湖广官军也屯兵保靖宣慰司,威胁播州之东,形成东西对进之势。 第1637章 西南鼙鼓惊天响(五) 在攻取重庆府不成之后,杨应龙率兵撤回,同时分兵攻打綦江、合川、南川等地,均被官军击败,在确定贵阳无碍之后,各路援军从川、滇两个方向进剿。 杨应龙虽然麾下人数不少,但是并没有占领什么朝廷的重要据点,但是杨应龙所过之处,百姓死伤惨重,经尚在路上的贵州经略赵锦上疏,请求朱载坖晓谕川、黔土司,激励他们为朝廷效力。 朱载坖下旨:“杨应龙负恩犯顺自干天顺,诛止首恶更不株连土司,自我朝开设以来因俗而治世效职贡上下相安,何必改土为流,方是朝廷疆宇其,宣谕朕意共鼓忠愤,有能俘应龙以献即许代其世职,若合谋成功各裂土酬赏。” 朱载坖明确批示批示朝廷待播州土司不薄,你我相处融洽,何故反我朝廷,因而对杨应龙反叛之事十分恼怒,更是拿出播州土地爵位作为诱赏,只要诛杀恶首。 同时从云南等地调入贵州的援兵开始增加,官军和杨应龙部的兵力对比开始朝着有利于官军的方向进展了,杨应龙开始从四川撤回播州,对于杨应龙撤兵的举动,官军认为杨应龙已经惧怕官军了,尤其是四川方向的官军,重庆方面的官军以石柱土司兵为主,他们和杨应龙本就有些关系,使得叶梦熊不敢对他们完全放心。 即便是杨应龙后撤之后,叶梦熊立即命令土司兵追击杨应龙,将杨应龙赶回播州区,没有想到杨应龙突然回师重庆,勒兵犯綦江,城中新募兵不满三千,贼兵八万奄至,游击张良贤战死,綦江陷。杨应龙尽杀城中人,投尸蔽江,水为赤。 这下轮到巡抚四川都御史叶梦熊抓瞎了,当即命令已经追击杨应龙的各路四川官军守卫各州县,防止为杨应龙所偷袭。然后叶梦熊赶紧向经略赵锦和朝廷汇报此事。 之前朝廷对于平播战事是非常乐观了,因为这么多年以来,朝廷用兵基本上都十分的顺利,凶狠如北虏,不也得乖乖的向朝廷称臣纳贡吗?杨应龙不过一个贵州深山里的土司,能够翻起多大的浪来?再加上朝廷调集官军、土兵二十多万,这么强大的兵力,剿灭杨应龙只不过就是时间问题罢了。 但是事情并没有大臣君臣想的那么顺利,现实刘綎战败,损兵四千,虽然对于大明来说,并不算多大的损失,但是挫伤了官军的士气,现在杨应龙更是屠了綦江,这是分明藐视大明朝廷,还有就是叶梦熊、邢阶干什么吃的,不仅没能剿灭杨应龙,还是得杨应龙能够陷城屠杀,大明的国威何在?天子的尊严何在? 科道御史们纷纷上疏弹劾,从邢阶、叶梦熊和川、黔两省的各级将领,都被科道言官们予以弹劾了,他们要求朱载坖严惩邢阶、叶梦熊等人,还有刘綎,就是因为之前没有严惩刘綎,才使得官军将领疏忽懈怠,导致大败,他们要求严惩这些官员,督兵进剿,迅速将杨应龙剿灭。 朱载坖对此事也是极为不满,朝廷已经动用大军征缴杨应龙了,虽然朱载坖也知道贵州的客观条件,官军不可能快速解决战斗,但是也不能一直败绩啊,朱载坖认为确实要对前线的官员们体格醒了。 朱载坖于是以上谕的形式对于参加剿除杨应龙的文武官员予以申斥:“杨贼妄自尊大,僭称尊号,明为我司臣属之职司,寄天朝之藩篱,暗行此悖逆忘祖,篡立违典之行。朕恭行天讨,以申正义,诸路臣僚,当体朕意,合谋协同,督兵进剿,何乃一再矢机,堕我军威?是天朝无严诛之律条,朕非能杀人之主乎?倘若再行失机,丧师失地,朕虽有山海之量,奈国法何?斧钺之加,悔之何及?” 朱载坖以严旨督促官军进剿,同时对邢阶、叶梦熊等负有责任的官员全部革职留任,以观后效,朱载坖的态度是很明确的,就是如果再有这种事情发生,朱载坖的耐心是有限的。 而经略贵州赵锦经过近两月的跋涉,终于抵达贵阳府,赵锦一道贵阳府,首先宣读了朱载坖的上谕,宣读完毕之后,赵锦对这些文武官员们说道:“杨贼作乱,圣天子忧心西南,我等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若再放任杨贼猖獗,天子震怒,国法昭彰,诸位当知矣!” 朱载坖的严旨使得这些官员们还是有些担忧的,朱载坖不是一个特别宽容的人,尤其是对于官员,加以诛戮在隆庆朝并不罕见,所以朱载坖的警告还是很有威慑力的,赵锦宣读完上谕之后,就详细询问现在贵州的情况。 其实现在官军的形势已经得到了好转,并没有之前那么危急了,刘綎率兵收复了乌江以南的各处据点,现在驻军养龙坑,与播州土兵隔乌江对峙,四川等处的官军从北、西两个方向压过来,在北方已经将杨应龙逐出了重庆府,正在沿綦江追击杨应龙。 西面的官军沿桐梓江过古蔺进逼播州,湖广官军驻守白泥、龙泉,防止杨应龙东逃,官军可以说已经从四个方向将杨应龙控制住了,只待聚集起足够的兵力,就可以大举进剿,以平定播州。 赵锦没有这么乐观,杨应龙准备多时,总不可能没有底牌的,赵锦问道:“杨贼中战力最强是哪一部。” 巡抚贵州都御史邢阶赶紧说道:“禀赵部堂,杨贼中又三万苗兵,由其弟杨兆龙统帅,现在正在乌江北岸驻守。” 赵锦想的是如果能够将这股杨应龙的精锐吃掉的话,对于朝廷之后的进剿就很容易了,因为这些土兵一旦进入大山之中,官军要想将其全部斩尽杀绝,就很难了,所以最好是诱使他们与官军大战一场,一战击溃其主力,邢阶当然知道这确实是快速解决播州之乱的办法,但是杨贼狡诈,恐怕很难上当。 赵锦认为杨应龙不上当,朝廷就要想方设法逼他和朝廷决战。 第1638章 西南鼙鼓惊天响(六) 赵锦的想法很简单,就是要一战将杨应龙的主力歼灭,迅速解决战事,否则的话,一旦迁延日久,对于大明来说并非好事,所以赵锦希望迅速解决战事,但是现在官军势大,杨应龙已经准备龟缩回播州,依靠播州的地形对抗官军,要想将杨应龙的主力骗出来予以歼灭,谈何容易。 如果不能将杨应龙的主力骗出来的话,官军就要攻山了,这样一来的话对于官军来说的话,伤亡就会极大,而且所需要的时间也会非常之长久,对于朝廷来说并不划算,赵锦思虑再三之后,命令川、黔、滇三省之兵继续压缩杨应龙部播州的空间,尤其是从重庆方向来的官军和石柱土司的兵马,要迅速南下,给杨应龙以官军泰山压顶之势,将杨应龙部向南方压。 赵锦的想法很简单,因为乌江两岸的绥阳附近是贵州相对平坦的地方,有利于官军用兵,如果能够将杨应龙部向南,尤其是向乌江北岸挤压的话,有利于朝廷的用兵,同时赵锦命令沐昌祚督率滇、黔之兵,在乌江南岸集结,准备渡过乌江,做出直取播州的态势。 官军已经初步掌握了局势,对于杨应龙来说,现在日子就不太好过了。 而在京师,来自倭国的消息也使得朱载坖有些振奋,隆庆十五年六月,明智光秀举兵反叛,将织田信长给宰了,安东都护府迅速采取行动,在李如松的率领下,官军以六千骑从越后直趋京东,以保护倭国王室为由,将倭王等一干京都公卿全部带到了春日山城徐渭的帐下。 现在徐渭向朝廷奏报此事,请示下一步的计划,徐渭向朝廷详细陈述了现在倭国的情况,由于织田信长死的确实是非常突然,导致倭国现在颇有些群龙无首的意思,织田信长死后,丰臣秀吉打着为织田信长报仇的旗号率先对明智光秀动手,想要以剿灭明智光秀为旗号,收拢织田信长的势力,成为新一代倭国的大军阀。 徐渭对于丰臣秀吉观感比之织田信长还差,徐渭认为此獠绝非善类,对大明比之织田信长还不恭顺,应当及早除之,以免日后酿祸,同时在织田信长死后,倭国国内的势力就显得错综复杂了,首先是大明的安东都护府,控制了甲斐和越后两国,现在手上还控制了倭国王室。 然后就是织田信长的派系,主要有两大阵营,其一是丰臣秀吉,在织田信长吃鱼的时候,丰臣秀信正在与毛利家作战,得知此事之后,和毛利家议和之后率兵返回,准备交出明智光秀。 而另外一个大阵营就是丹羽长秀,当时丹羽长秀与织田信孝率领四国平定联军准备攻打长宗我部家。知道织田信长遇害的消息后,长秀和信孝决定先杀害信长侄子津田信澄。理由是信澄的父亲织田信行曾经多次背叛信长,最后遭信长谋杀,且信澄娶仇人光秀之女为妻。之后联军前去与丰臣秀吉军会合在山崎战役中击败明智光秀。 另外的毛利家,织田信长的突然死亡,使得毛利家得以有喘息之机,趁此机会毛利家肯定是抓紧时间恢复实力的,还有织田信长的盟友德川家康,得知织田信长死亡和官军控制了倭国王室之后,德川家康一反常态的保持沉默。 徐渭很清楚,现在的问题就是谁能够接替织田信长,统帅他的麾下,其实就是丰臣秀吉和织田秀信两个选择,不过徐渭很清楚,织田秀信要想接班是很难的,甚至他能否安全长大都是个问题,作为织田信长的长孙,他年龄太小,虽然有丹羽长秀等人的支持,但是恐怕也是争不过丰臣秀吉。 织田信长不是没有儿子,但是他的嫡子织田信忠早死,只留下长孙,剩下都是庶子,没有什么继承权,恐怕最终还是丰臣秀吉会取得胜利。 徐渭向朝廷建议,第一,立即命令倭国国王,将织田信长的右近卫大将等职务赐予给织田秀信,确定织田秀信的地位,同时鉴于织田秀信还太小,为了保护他不被丰臣秀吉给暗害,命令将织田秀信接到安东都护府来,由大明朝廷予以保护,同时对丰臣秀吉予以牵制,拉拢丹羽长秀等织田信长的心腹,离间他们的关系。 第二,以倭国国王的名义,将织田信长的势力范围予以分割,将织田信长原本的领土等以倭国国王的名义分配给织田信长麾下的大小头目,削弱丰臣秀吉的力量,使得倭国内部更加混乱。 第三,因为这次大明官军出动大军保护了倭国国王,大明自然是要求倭国的这些大名们向朝廷交一笔费用的,徐渭建议,以奉养倭国国王和重建京都为名,要求倭国境内的各大名按照土地产出和经济实力的大小,向朝廷缴纳一笔费用,以削弱他们的实力,同时增加朝廷在倭国的收入,对于不向朝廷缴纳银子或者铜料的大名,朝廷也可以借倭王之口,请求朝廷出兵予以剿灭或者要求倭国的大名动手。 对于徐渭向朝廷所提的三个建议,朱载坖都予以照准,朱载坖在专门用密旨给徐渭下令,朱载坖在密旨中说的也很简单,丰臣秀吉、德川家康都非善类,要削弱他们的实力,然后寻机予以绞杀,还有就是要想方设法控制石见银山,增加朝廷的收入,同时决不能让倭国统一,保持他们大名混战的局面就不错,朝廷不必过多的介入此事。 朱载坖现在关心的是西南的战事,虽然官军在两次大败之后逐渐占据了上风,朝廷也基本上将杨应龙之前所霸占的州县予以收复了,官军捷报频传,使得朝廷内部又开始乐观起来,他们要求朱载坖给赵锦施加压力,要求官军从速进剿,迅速解决杨应龙。 但是朱载坖显然不是这么想的,杨应龙固然是要剿灭的,但是比剿除杨应龙更重要的是改土归流的实施。 第1639章 西南鼙鼓惊天响(七) 而在官军调集大军赶赴贵州之后,之前那些附和杨应龙一道反叛的土司赶紧和杨应龙划清界限,向朝廷上表,声称自己是受杨应龙胁迫的,并非是真的要和朝廷作对的,同时杨应龙也向赵锦上疏,称自己之所以反叛,是因为贵州官军残暴,所以杨应龙不得已才和朝廷对抗的,现在赵锦了,杨应龙希望赵锦能够向朱载坖代为陈奏其中原委,杨应龙愿意向官军投效。 这也是这些土司们的常用套路了,见官军力量不足,他们就起兵作乱,一旦官军真的大举征缴,他们就假意归顺,这样的事情,在这些土司身上是经常发生的事情,对于这些人而言,什么信义这些是不存在的,之前朝廷往往出于安定地方的考虑,接受他们的投降,以免战事迁延,徒耗钱粮。 不过这次显然不是这样的,首先是杨应龙在綦江屠城的行为已经彻底触及了大明的底线,大明如果连这样的行为都能够容忍的话,无疑是鼓励这些土司造反作乱,所以无论是朱载坖还是赵锦,还有四川、贵州的抚按官员,都绝对不可能容忍杨应龙了。 更何况这次朱载坖要借此机会在贵州推动改土归流,改土归流的第一步就是要打击这些土司的势力,建立起朝廷的威信,才能够方便之后改土归流的推行,而且现在朝廷的实力也远远比之前强大了,足够支应官军在贵州长期征战,而且在赵锦出发之前,朱载坖和赵锦详细谈过一次,对于这次官军用兵的目的,朱载坖的表达是很清楚的。 剿除杨氏,寻机重创水西土司,为朝廷在贵州推行全面的改土归流提供条件,所以对于杨应龙请求缓师甚至与请降,赵锦予以严词拒绝,同时督促各路官军进剿。 刘显从缅甸抽调而来的五千精锐也从缅甸赶到了贵州,这些人都是在缅甸长期和当地的土司作战的,对于在山地作战是很有心得的,这些精锐的到来也使得官军的士气为之一振,赵锦和沐昌祚当然知道刘显为什么要抽调缅甸的精锐赴贵州来参战,就是希望刘綎能够戴罪立功。 而且沐昌祚和刘显关系不错,两人在缅甸也曾经并肩作战过,所以刘显拜托沐昌祚照顾刘綎,沐昌祚对于刘綎也算是比较了解的,他也算是一员勇将了,在缅甸也曾经多次率军击败当地的土司,虽然刘綎在贵州首战大败,但是在之后还是收复了一些县城,将战线稳定在乌江南岸了,现在重庆方面的官军进展相当之快。 四川官军和石柱土司兵一道,进兵綦江,攻破三峒,綦江。现在已经和从永宁这边来的官军会师,将杨应龙部压缩到桐梓江以南了。 而在官军拒绝了杨应龙的请降要求之后,杨应龙随即收缩兵力到播州附近,准备负隅顽抗,播州附近山谷纵横,有乌江、桐梓江等河流作为屏障,杨应龙认为只要他能够守住这些河流的渡口,官军就不能够拿他怎么样,到时候他再以重金贿赂官军的主帅和赵锦等大员,官军最终还是会罢手的,大不了他又继续做他的土皇帝罢了。 所以杨应龙派遣重兵守卫各处交通要道和渡口等处,杨应龙对于自己苦心经营的据点海龙囤还是很有信心的,杨家经营数百年,兴修了大量的防御设施,杨家祖宗从唐朝末年就在这龙岩山上经营,南宋那会儿还趁着蒙古人打四川狠狠加固了一把。 海龙囤号称九道鬼门关,外挂三层甲,所谓九道鬼门关:上山就一条羊肠小道,修了铜柱关、铁柱关、飞龙关、飞虎关、朝天关、飞凤关这“正门六关”,光听名字就知道不好惹。怕有人抄后路,又在后山悬崖绝壁上硬生生凿出了头道关、二道关、万安关这“暗门三关”。前后加起来九道坎,关关都是易守难攻的碉堡。 外挂三层甲:在龙岩山外头,杨家还套了三层“护盾”。最外面一层是利用天险,在北边的大娄山设娄山关,西南的乌江设乌江关,大渡河口搞了个河渡关,死死卡住进播州的咽喉。第二层是在海龙囤周围几个山头上修了好几个卫星堡垒,像什么高坪囤、洪头囤、松坎囤,摆明了就是互相照应、抱团打架用的。最后一层保险,是在龙岩山脚下弄了个养马城,这是上山打九关前的最后一道坎,想冲上海龙囤,先得啃下这块硬骨头。 同时杨应龙在海龙囤囤积了大量的粮草,以应对官军可能的大规模围城,现在官军虽然收复了之前被杨应龙所占领的地盘,但是还没有能够打进播州去,提督军务黔国公沐昌祚和贵州镇总兵张元勋亲自前往前线视察,看看杨家数百年所修建的铜墙铁壁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播州的北面大门是娄山关,北拒巴蜀,南扼黔桂,为黔北咽喉。据说娄山关的得名还要追溯到大唐,而且和杨家祖先有些关系,前唐播州宣慰司宣慰使杨端应奉旨平蛮入播,率领令狐、成、娄、梁、赵、韦等七姓族乡人收复播州。其部将娄殿邦之子娄珊,与另一个将军梁宗理之子梁关,共戎高岩子,后来娄珊、梁关奉令南征,附近百姓怀念与娄珊、梁关驻军的鱼水之情,逐将高岩子更名为“娄珊梁关”,久而久之便称之为“娄山关”。 这个杨端就是杨氏的祖先,现在四川官军和石柱土司兵正屯兵于关外,等候沐昌祚的命令,而刘綎则率兵屯驻乌江关南岸,等到时机,沐昌祚和张元勋赶到刘綎的营寨,就近查看杨贼的情况。 其实现在杨应龙的土司兵已经士气不振了,还能够坚守,是因为有天险依靠,刘綎认为,只要能够渡过乌江,就可以直接带兵直取播州,但是现在杨贼在乌江驻有重兵,防备官军,所以要想办法调开杨贼的主力,然后才好动手。 第1640章 西南鼙鼓惊天响(八) 对于刘綎的这个看法,沐昌祚和张元勋还是同意的,因为乌江关虽然是关,但是实际上就是一个渡口,现在杨应龙在此地屯驻重兵,官军要想从此处渡过乌江确实是不容易,但是从这里到播州是最近的,破乌江关之后,距离播州只有的不到二百里了。 要调动杨贼的军队走,一方面要给杨应龙以官军不打算从乌江关破口的错觉,另外一个方面就要在其他方向给杨应龙施加强大的压力,使得杨应龙不得不将原本驻守在此处的军队调走。 最好的办法就是就是从北面给杨应龙以强大的压力,迫使杨应龙将兵力抽调开来。经过沐昌祚和张元勋等人的商量之后,决定在西、北两个方向给杨应龙施加强大的压力。 沐昌祚给统帅川兵和石柱土司兵的四川总兵马孔英下达命令,直取桑木关、娄山关,不惜一切代价强攻娄山关,同时命令贵州总兵张元勋统帅从永宁方向来的四川援军和滇军、贵州本地官军,从永宁攻取河渡关,渡过赤水河,威胁乌江关的后方。 而原本驻扎在乌江南岸的刘綎部兵力则比之前减少了,沐昌祚只给他三千精锐和从缅甸调来增援的五千精锐,这五千人都是刘綎在缅甸用惯了的老人,指挥起来更加方便。 沐昌祚当然也是有私心的,他很清楚,刘綎必须要打一个翻身仗才行,否则的话,他这辈子都站不起来,所以沐昌祚决定帮刘綎一把,给他这个立下大功的机会,各路官军配合刘綎,将乌江关的兵力调开,给刘綎创造机会。 沐昌祚的命令之下,各路官军开始行动起来了,首先就是重庆方向的官军,尤其是石柱土司兵,在四川总兵马孔英的指挥下,官军和石柱土司兵行动迅速,破桑木关,直逼娄山关。 张元勋而指挥永宁方向的官军会同赤水卫等部官军准备渡过赤水河,夺取河渡关,从西面包抄乌江关,这使得杨应龙不得不考虑调兵增援其他方向了,尤其是现在刘綎所部不到八千,再重兵屯驻乌江关,意义不大,杨应龙认为,刘綎不过是手下败将罢了,就凭刘綎麾下的八千人,即便是渡过了乌江,也没有什么大事,反倒是娄山关,现在情况危急,必须要派兵增援。 所以杨应龙将麾下的主力苗兵调往娄山关,抵御从重庆方向来的官军和石柱土司兵。 而在京师,虽然朱载坖尚不清楚贵州前线的具体情况,但是朱载坖并不认为杨应龙能够翻起什么大浪,不过朱载坖现在要思考的主要是贵州怎样进行改土归流,现在贵州的土司,主要是播州杨氏、水东宋氏、水西安氏还有南部的所谓八番地区,对于朱载坖来说,此战之后,播州杨氏自然是要被铲除的,但是对于贵州的其他土司,是否也要进行改土归流,朝廷的意见并不统一。 大部分的朝臣认为仅仅将杨氏的播州予以改土归流就行了,不必大动干戈,毕竟朝廷剿除了杨应龙之后,就要恢复贵州的秩序,要是在这个时候大规模推行改土归流,再度激起土司的反抗的话,对于朝廷来说战事迁延,所需要的钱粮开支太大了。 还有一部分的官员们认为,川、黔、滇三省相邻,这里也是土司聚集的地方,对于朝廷来说,现在主要的应对办法就是以夷制夷,用土司对付土司,如果大规模实行改土归流的话,可能会激起土司大规模的反抗,这对于朝廷在西南的统治是不利的。 兵部尚书汪道昆都上疏称:“滇与蜀、黔壤地相错,故三省之贼纠结披猖,不讨蜀、黔之贼,则滇不得安,滇不得安,则缅亦不得安,故不可轻动,只剿杨贼,安抚水西、水东,徐徐图之。” 这个问题确实是朱载坖要考虑的问题,现在朝廷在西南的兵力还不够充足,而且这些土司之间,互相勾连很深,朝廷要是盲目推行改土归流的话,可能激起更大规模的土司反抗,尤其是水西安氏和四川的永宁土司,他们之间的勾连就非常之深,一旦闹起事来的话,就是川、滇、黔三省不安宁了,朝廷现在还要安定缅甸,不能再使得西南出现动乱了。 张居正也上疏认为,处理这些土司,不能一蹴而就,要徐徐图之,改土归流也不是一时一地就可以立即办成的,对于这些土司,要根据这些土司的实际情况再予以区处,朝廷不可能长期在贵州保持重兵,所以不能够再大动干戈。 内阁提出了一整套的解决办法,对于贵州的土司,要分门别类的予以处理,直接反叛的杨氏,肯定是要予以彻底剿除,但是对于贵州的其他土司,则要区分情况予以处置,内阁建议,对于水西土司要予以惩罚,因为他们在播州之乱中首鼠两端,肯定是要削弱他们的力量,但是对于石柱土司,要予以奖励,以表彰他们协助朝廷的平定叛乱的功绩。 内阁的意见就是在尽可能的稳定的情况下,推动改土归流的进展,朝廷不能仅仅依靠武力来推动改土归流,还要通过文教等一系列手段以保证朝廷在西南的统治稳定和改土归流的顺利推行。 内阁认为,推动改土归流不一定要采取军事手段,可以效仿两汉对于诸侯王的处理办法,徐徐图之,张居正在奏疏中称:“授之官以鼓向上之心,分其土以散连衡之势,近年土官孙盛,间有叛逆之心,今欲仿古制分封子弟,使其削弱。” 也就是对于大土司予以削弱,同时对于中小土司予以拉拢的办法,先将这些力量强大、很有可能反叛的土司予以分割,消弭他们作乱的可能性,内阁将这个方案称之为分土世官,实际上就是前汉众建诸侯以寡其力的办法,朱载坖认为这个办法确实是有可行之处,命令内阁和有关部院商量之后予以决定。 第1641章 分土世官固封疆 朱载坖的要求是很简单的,就是朝廷必须加强在西南的统治,有步骤的削弱这些土司的实力,使得他们的不能对朝廷构成威胁,围绕此事,大明朝廷各部院展开了讨论。 首先上疏的是左都御史海瑞,海瑞是有着丰富的地方行政经验的,他在奏疏中认为:“募耕垦以资粒食,悬赏格以广招徕,戮讹匿以定烦嚣,差遣以绝需索,清邮递以节虚费。”就是要对人口、赋税、钱粮予以清查,同时要对于贵州的土司进行甄别,对于忠于朝廷的土司和附和杨应龙的土司要予以分门别类的处理。 海瑞在奏疏中说道:“环黔皆苗,安能尽杀?御以威信,总是良民。况六卫腴土尽多,全赖此辈耕垦,土司忠义亦尽有人。” 尤其是要约束官军,不能大开杀戒,官军在战场掌握绝对主动权后,还有将领不分顺逆,随意杀害百姓,杀良冒功。这种杀戮进一步恶化了贵州民族团结与地方稳定,严重掣肘了人口的发展和社会经济的恢复。 户部尚书鄢懋卿也上疏认为:“驭蛮夷之道 ,惟当安近以来远,不可因恶以累善,非实在左验,不宜捕戮。”对于这些土司,要予以甄别,一方面维护了忠顺土司的利益,拉拢在态度上犹豫、摇摆的土司;一方面打击和削弱反叛势力和,以儆效尤。 同时推行分土世官的制度,将这些土司的力量予以分散,分土世官由分土世守和分官世职两部分组成。分土世守即是将宣慰司土地抵作军饷和赏银,分给有功官兵世代耕种;归顺的夷目汉把所拥有的私土,仍由其自行耕种。分官世职则是对有功将士,根据军功授与官职,归顺的夷目汉把,在量土授职的基础上,结合其在地方上的影响力,以及在朝廷平叛期间的表现,授与相应的流官职位,可世代承袭。 这样一方面将大土司的力量予以削弱,另外将部分将士就地安置,增加朝廷的贵州的力量,团结大部分的中小土司,先将大土司变成中小土司,降低朝廷改土归流的难度,就是将分土世官作为朝廷改土归流的前置程序,这样可以降低改土归流的难度。 对于仍旧不恭顺的土司,那就只有采取军事打击的手段了,兵部尚书汪道昆上疏到:“各夷致起叛目之衅,穴斗不休。一旦夭亡,天实绝之,当夷运告终,机会可乘之日,即迅发一旅犂庭扫穴,以除积恶而快公忿,似亦机势之可乘。”对于那些敢于造反作乱的土司,朝廷就要坚决予以打击,将其剿灭,然后设置州县,予以镇压。朝廷的目的就是始终团结大多数的中小土司,打击大土司,一步步的削弱这些土司的力量,最终实现改土归流。 对于土司,要采取不同的处理办法,对于作乱的播州,自然是要毫不留情的予以打击,坚决实施改土归流,以变夷俗,同时大置卫所,添设兵备,以期实现俟二三年间,田均食足,兵治民安,政教修举,远近怀柔的局面。 而对于贵州的其他土司,则要根据他们的势力强大与否,对朝廷的态度,和在这次剿除杨应龙中的表现,作为朝廷处置的依据。 除此之外,朝廷要做的就是加强在贵州的实力,只要朝廷的实力强大了,这些土司才会心甘情愿的归附于朝廷,不敢作乱,从而为朝廷推动改土归流创造条件。 兵部具折上疏称:“边鄙虽安,不可忘战。制夷之法,必先内固。有兵无城,则防御不固;建城不广,则授应无资。黔中地瘠无粮,不难于无险可据,而难于鲜戍守之卒。然事屯筑,据肥饶,而又以威信抚御,诚治荒服之要策也。” 朝廷要在贵州大修城堡,以控制贵州,同时官军控制交通要道,将这些土司割裂开来,使得他们互相不能呼应,即便是作乱,也很难做大,经过练兵军务处、五军都督府和兵部的会商之后,认为在平播之后,建城36座,改建城楼1座,展拓城楼2座,完固城楼3座;新建石堡4座,以达到“分之则棋布星罗,成犄角之势;合之则声势相倚,为指臂之用。或扼要建城,以通卫路往来;又或距险多建城垣,以制贼苗出没。” 同时,为了实施分土世官政策,还要将将众夷目纳入贵州布政司的直管范围内,加强朝廷对于他们的控制,同时广布卫所,在贵州都司下增设卫所,加强朝廷对于贵州的控制,从三岔起至乌江,在鸭池、敷勇各设一卫,在铁王旗、息烽各设一直隶守御千户所。在敷勇卫内设六广、虎场、九庄、乌粟四千户所隶之,另设扎佐、小索桥、凹绞三哨以隶之。 鸭池卫内设大索桥、簸箕陇、乾沟、乐平四所隶之,另设七百房、安家桥、麦城三哨以隶之。铁王旗直隶守御千户所内设山京、下窝、化处、蒋义、架底五哨隶之。息烽直隶守御千户所内设乌江、明家渡、落邦、开科四哨以隶之。总的说来,新设的卫所不仅包括播州,还有很多水西土司的地盘,从三岔起至乌江,沿六广河岸共设 2个卫指挥使司、2个直隶千户所、8 个卫属千户所、15个哨。 同时修复驿站,加强毕节、赤水两卫,通过大建卫所哨,以期达到联滇蜀、驭夷、通商的三重目的,保障贵州的长治久安。 朱载坖批准了相关的奏疏,同时向平播大军再次下达上谕,第一,严明军纪,朝廷只剿杨应龙,附逆者只要能够归顺大明,官军就不予征缴,严禁杀良冒功;第二,要求贵州各土司表明态度,是从贼附逆还是心向朝廷,必须明确表示;第三,对杨应龙等一干首逆,发布赏格,鼓励播州的百姓和土司杀杨应龙以献城,朝廷一样给予赏赐。 同时严令赵锦、沐昌祚,对于杨氏,务必要诛戮阖族,任何敢于藏匿杨氏子孙的,都视同附逆,予以剿灭。 第1642章 分土世官固封疆(二) 而在朝廷商量应当怎么处理贵州之事的时候,贵州的战事也在急速发生变化。 随着朝廷大军压境,很多之前从贼附逆的土司有些后悔了,没想到朝廷这次动真格的了,官军三路大军压境,根本不是杨应龙所能够抵挡的,很多中小土司反正,投靠官军,为官军带路、提供情报等。 而之前和杨应龙暧昧的水西土司安疆臣见势不妙,立刻宣布他与反贼不共戴天,调集水西土司的土兵协助官军剿灭杨应龙,合着贵州都打的天翻地覆慨而慷了,您老人家现在才知道杨应龙反了?对于安疆臣的首鼠两端,赵锦并没现在就追究,毕竟朝廷现在需要炮灰,安疆臣既然愿意将水西土司的土兵调东帮助官军剿灭杨应龙,就要把他们拉上前线当炮灰。 隆庆十五年八月初八攻克桑木关;十一日攻克乌江关;十二日复克河渡关;十五日攻破板角关;二十九日攻破娄山关;九月初一攻破崖山关,连战连捷,诸路大军进展神速,沿途的中小土司纷纷反正,使得杨应龙的处境极为被动。 现在刘綎率兵八千,渡过乌江,直逼播州,而从重庆方向来的四川官军和石柱土司兵在四川镇总兵马孔英的统帅下破娄山关,兵锋直指播州,杨应龙认为现在马孔英对他的威胁最大,必须要先击败马孔英,才能够振奋士气,由于官军的狂飙突进,使得杨应龙部现在士气低落,大量的土司叛逃,他必须打一场胜仗在激励士气。 他认为刘綎不过是手下败将,没什么可怕的,而且刘綎所部不过八千人,要想进攻海龙囤,不啻痴人说梦,杨应龙认为海龙囤是他们杨家经营数百年的基业,等闲人等是难以突破的。 这倒不是杨应龙吹牛,从南宋宝祐五年开始兴建海龙囤以来,杨氏在海龙囤已经经营了数百年,加以海龙囤确实是地势险要,所以杨应龙认为就凭八千官军,绝不可能攻克海龙囤,倒是马孔英所统帅的四川官军和石柱土司兵,对于播州威胁巨大。 海龙囤确实是不好攻克,位于居群山之巅,北、东、南三面临湘江河之主源白沙水,全是绝壁,仅东南面一条小道通往山顶。自下而上,依次是铜柱关、铁柱关、飞虎关、飞龙关、朝天关、飞凤关六关依次屹立。屯后自西而东依次是后关、西关和万安关三关。 在山的腰部是第一道关隘,南面是铜柱关,北面是铁柱关,两关间连接着长400米的高大城墙。三十六步古道,又称天梯,是上下必经的通道。在山的中部是第二层险关飞虎关,亦称吊桥关,利用半崖上的天然石壕凿为城门。 在山的肩部为飞龙关,关为三开间,顶上有三座大拱,两道月亮门,前后都有巨大的城门,是东面进入屯顶的第一关,有3个相互套合的券拱,平面略呈“4”字形;南墙上的窗花用整石雕成,镂空雕刻菱形图案;西临杀人沟,沟长三百余丈,深百余丈。 屯前部是朝天关,由一组石构建筑群组成。朝天关是海龙屯东大门,北望飞龙关,南接飞凤关。 屯中部的老王宫以中央踏步为其中轴线,两侧有石墙围合,建筑格局大体可分中、西、东三路。中路是杨氏土司处理政务的场所,自前而后依次为大门、仪门、庭院、大堂、二堂。大门左右各3根立柱,两侧为八字挡墙,外围为围墙。中央为天井,天井的中央有凸起的甬道,两端有踏步相连。 屯中后部还有点将台、校场坝、兵营遗址、海潮寺。屯后设后关、西关、万安关三关,两两围合的空间分别称土城、月城(或石城),形成两重瓮城的格局。 其中最有坚固的是铜柱关和铁柱关,铜柱关位于海龙屯东面山腰南侧,坐北面南,是由东南进入海龙屯的第一道防御关卡。铁柱关位于海龙屯东面山腰北侧,坐南面北,与铜柱关是相对应的城门,互为犄角之势,是由东北进入海龙屯的第一道关口。下临溪谷,扼住上山之道,为登屯北大门,关外设有吊桥。 用青石与石灰糯米浆错缝砌筑而成,采用纵联砌券法垒砌,单通道半圆形拱券顶,极为坚固,即便是官家装备的火炮,面对这种关墙还是有些力不从心,除非调集大量重炮来,但是贵州道路艰难,重炮运输艰难,再加上朝廷的火炮产能不足,首先要装备京营、九边、水师等紧缺的地方,这些来援的各地官军,所装备的新式火器并不多,但是刘綎部恰恰是装备了大量的新式火器的。 杨应龙当然是不知道此事,他现在想的是怎么对付马孔英,杨应龙亲率主力五万,北上迎战马孔英,因为娄山关既失,播州无险可守,一旦马孔英率领大军兵临城下,到时候他就是插翅难逃了,他留下大将杨珠守卫海龙囤,亲率大军迎战马孔英,试图夺回娄山关。 马孔英和石柱宣抚使马斗斛一道率兵从娄山关直驱海龙囤,想要夺取这次平播的首功,尤其是马孔英,他是马芳的家丁出身,本是宣府塞外的降兵,积战功为宁夏参将,马芳在世时,经马芳的推荐,将其调到西南,现在马芳去世,他在军中等于是没有了靠山,所以急于通过立功来表现自己,以求在朱载坖面前露脸,所以对于沐昌祚要求诸路大军齐头并进,放慢速度,给刘綎创造机会的命令并不感冒。 马孔英率领大军直取播州,一路上接受这些小部落的反正,利用他们熟悉地形的特点,以他们作为向导,快速行军,虽然马孔英急于立功,但是作为经验丰富的老将,马孔英并没有冒进,他很清楚,这些新归附的土司并不能完全信任,所以让石柱宣抚使马斗斛统帅石柱土司兵和这些新归附的土司兵在前,自己率领官军在后,以防被杨应龙埋伏。 第1643章 分土世官固封疆(三) 马孔英率领官军一路狂飙突进,想要争这个首功,而石柱宣慰使马斗斛则是想要洗脱和杨应龙相勾结的嫌疑,同时稳固自己在石柱土司内部的地位。虽然马斗斛看似是石柱土司的头领,但是在石柱土司内部,是一直有反对他的力量存在的,所以他必须赢得朝廷的支持,才能够控制整个石柱土司。 所以这次剿除杨应龙,石柱土司积极配合朝廷,就是为了获取朝廷的支持,使得马斗斛坐稳石柱土司的位置,所以马斗斛也很想要这个头功,与马孔英一道督兵急进,想要快速兵临海龙囤,抢这个首功。 而杨应龙则是率军迅速北上准备击败马孔英,夺回娄山关,沐昌祚、张元勋所统帅川、滇、黔大军则是已经渡过了赤水河,快速向播州行军,准备和刘綎汇合,夺取海龙囤,现在最谨慎的反而是刘綎了,一来是他吃过大亏,知道杨应龙善于伏击,二来是他麾下兵力不足,不敢冒进,而且攻城伤亡太大,不划算,刘綎希望能够将海龙囤的叛军吸引出来,通过野战的方式予以战胜。 但是驻守海龙囤的事杨应龙的心腹,播州名将杨珠,他还是比较持重的,虽然官军人数不足一万,而且也没有携带攻城器械,但是他就报定死守海龙囤的想法,对于刘綎的多次挑衅都不予理睬,再加上现在酷暑难耐,官军也不耐暑气,刘綎只能率军寻找稍微凉爽的地方扎营,然后思索解决的办法。 而杨应龙率军一路北上,很快就和南下马孔英部接触了,这个时候之前马孔英所做的各种布置起了效果了,马孔英将最新投效的这些土司放在大军的最前面,然后是石柱土司的土兵,最后才是马孔英所统帅的四川官军。 马孔英在西南多年,对于当地的这些土兵还是比较了解的,土兵擅长伏击,其所使用的药箭等装备确实能够给官军带来很大的伤害,但是他们缺乏训练,作战也凭借勇悍之气,韧性不强,只要能够将其韧性和锐气磨去,对于官军来说就很方便收拾他们了。 同时马孔英对于这些新投效的土司也确实是有些不信任,所以才让他们在最外围负责侦察,然后是石柱土司兵,官军在后压阵。 所以当官军和杨应龙的叛军一接触的时候,这些在最前面开路的土司兵迅速崩溃,纷纷四散而逃,这点早就在马孔英的预料之中,他一面命令马斗斛率领石柱土司兵守住,另一面整顿官军,准备迎战。 杨应龙这次是将自己的底牌都拿出来了,他麾下的五万多苗兵都是杨家苦心经营多年的力量,也是杨应龙敢于造反作乱的本钱所在,这次都拿出来准备一句击败马孔英,同时为了最大程度的利用自己的兵力优势,杨应龙没有选择以往所擅长的伏击作战,而是在大楼山的山前平原迎战官军,杨应龙认为,这样可以一举击败官军,最大程度的发挥自己的优势。 因为苗兵作战往往是一鼓作气,战败的一方就四散逃窜,而这次重庆来的官军中又有大量的土司兵,只要能够将这些土司兵击溃,官军即便是想要抵抗,也会被土司兵所冲垮,所以杨应龙才选择在地形相对平坦的山前坝子与官军大战。 马孔英立即传令马斗斛,命令他率领士卒土司兵坚守阵地,为官军争取时间,马孔英作为北方将领,尤其是马芳的亲兵出身,其实最擅长的就是骑兵作战,只不过由于西南地形的限制,使得骑兵很难再西南有用武之地,但是马孔英麾下一直有千余骑的骑兵的,为的就是在关键时刻力挽狂澜,而杨应龙所选择的这个战场虽然比不上北方的平原,但是也可以使用骑兵了。 所以马孔英当即命令官军的骑兵准备,同时将官军的步卒也压了上去,防止石柱土司兵被杨应龙击溃。 马斗斛正在艰难指挥石柱土司兵兵对抗杨应龙的苗兵,石柱土司兵也是西南的强军了,朝廷之前多次征调石柱土司参战,他们善于使用长枪、弓矢等兵器,骁勇善战,但是面对杨应龙的这些精锐苗兵,还是感到有些吃力,杨应龙蓄谋已久,既然要造反作乱,肯定是有所准备的。 杨应龙麾下这五万苗兵,以精壮蛮人为主要兵源,部分士卒身披铁甲,翻山越岭如履平地,擅长使用弓弩和毒箭,精于守御和山地作战,更重要的是对杨应龙忠诚,也是悍勇无比,所以这些苗兵悍不畏死的冲击石柱土司兵,给士卒土司兵造成了很大的伤亡。 马斗斛毕竟是个土司,死伤的可都是他的麾下,他已经有些动摇了,但是马孔英严令不得后退,同时官军步卒也压上来,说是增援石柱土司兵的,实则也更有逼迫石柱土司兵和杨应龙叛军死战的意图,毕竟身后的官军是不可能放石柱土司兵走的。 在这种情况之下,马斗斛也发了狠,干脆率领石柱土司兵向苗兵反冲击,在石柱土司兵的反冲击下,苗兵有些后退,杨应龙一见情况不对,立即亲自率兵压上去,重新扳回局面来,在杨应龙率诸苗决死战的情况下,石柱土司兵的情况越来越不妙,这样下去,崩溃是迟早的事情。 不过马孔英等的就是杨应龙率兵参战,在杨应龙率兵参战之后,马孔英确认了杨应龙没有预备队之后,率领骑兵,发动突击,在事后马孔英给朱载坖的奏疏中,马孔英称:“臣亲勒骑冲坚,分两翼夹击,破之,追奔至养马城。” 马孔英亲自率领一千余骑,突击杨应龙部的两翼,而在马孔英动手的同时,在石柱土司兵身后的官军步卒也参战,在石柱土司兵和官军步卒的进攻下,杨应龙部的苗兵被死死拖住,成为官军骑兵的活靶子,马孔英亲率骑兵,从两翼破贼,杨应龙放弃部队逃窜,马孔英率兵紧追至养马城才罢休。 第1644章 分土世官固封疆(四) 杨应龙亲率五万主力,试图夺回娄山关的行动被马孔英所挫败,只得狼狈逃回海龙囤,杨应龙这个时候再次向赵锦、沐昌祚等人请求投降,表示他愿意归顺大明,但是被赵锦等人予以严词拒绝,朱载坖是有严旨的,就是要剿灭杨应龙,同时对于整个西南的土司予以整肃,以加强朝廷对西南的控制力。 所以对于杨应龙的请降,赵锦和沐昌祚都没有理睬,而是督促官军加快进剿,将迅速夺取海龙囤,以结束朝廷在贵州的战事。在这种情况下,沐昌祚传檄诸军,加快进度,会师海龙囤。 现在杨应龙逃奔养马城,同时在此聚集残兵,准备负隅顽抗,养马城属海龙屯外围军事设施,建筑规模较大,有城门六座,城墙高达三丈,易守难攻,杨应龙准备据守养马城,以对抗朝廷,杨应龙的想法很简单,就是通过养马城、海龙囤等一系列坚固的工事,迟滞官军的进攻,使得官军付出不可承受的伤亡代价,这样的话官军最终还是会接受他的请降,大不了损失一些领土人口罢了,杨应龙还是能够继续在播州当土皇帝的。 但是官军肯定不是这么想的,朱载坖严旨再三,对于杨应龙是必要剿灭的,这点沐昌祚是很清楚的,所以沐昌祚率军和刘綎汇合之后,率兵准备攻取养马城。 刘綎这些日子也没有闲着,他麾下的八千人中,有五百是装备了线膛燧发火铳的善射之士,刘綎就利用他们手中的火铳优势,对于海龙囤和养马城的苗兵予以射杀,主要是射杀从海龙囤和养马城出来砍伐木柴的苗兵,将他们封锁在城内,以防止这些人出城,先截断他们的消息来源,等待官军大军抵达。 同时在刘綎的指挥下,官军甚至依靠着射程优势,于清晨、黄昏派遣善射之士射杀城头的守军,制造恐慌,也利用官军携带了各种火炮对于海龙囤的城墙进行了打击,不过海龙囤和养马城的城墙确实是非常坚固,官军携带的佛郎机和小口径火炮是很难对这些城墙构成破坏的。 等到沐昌祚、张元勋率领大军抵达海龙囤与流言会师,官军现在在海龙囤城下已经有近十万人,沐昌祚召集众将,商量此事,现在对于官军来说,最重要的就是攻破海龙囤,剿除杨应龙,沐昌祚向众将询问破城的办法,大家都看向刘綎,因为他已经在海龙囤多时了,对于附近相关情况也应该是很了解了。 对于海龙囤的情况,刘綎也确实摸得很清楚了,杨应龙久蓄异志,自然是早有准备,他在龙崖屯基础上扩建城堡、宫室,筑前后12关,在方圆十多里范围内的山上围筑坚壁巨垒。建筑物均以千斤巨石砌筑,城门嵌刻关名、城门上营造箭楼、仓库、兵营、水牢于城中,各关之间石墙相隔。 凭借险峻的山势,官军要想进攻,势必会造成重大伤亡,而且长期围城之法也行不通,据最近抓到的俘虏称,海龙囤内有水井,也储备了大量的粮食,官军想要以长期围城来破海龙囤,难度是很大,官军不可能长期维持大军在此地的,所以唯一的办法就是尽快破城,攻克海龙囤。 但是这座杨应龙苦心经营的要塞确实是易守难攻,官军现在再去调运重炮,显然是不太可能的,恐怕只能用人命去填,蚁附攻城,直下海龙囤,沐昌祚等人都是经年作战的老将了,对于这种攻城方式,他们当然知道伤亡会十分之巨大,但是眼下圣谕煌煌,沐昌祚已经顾不上这么多了。 刘綎说道:“军门,要破此城,恐怕要水火两法才行。” 在座的都是老将了,当然知道刘綎的意思,攻城确实可以用水火之法,无非就是利用坑道,挖到城墙底下,然后用水将城墙灌塌,或者用木柴以烟熏的方式逼迫守军放弃城墙。 沐昌祚经过思考之后决定,先强攻养马城,以震慑杨应龙,吸引杨应龙的注意力,然后官军在铜柱关、铁柱关的城墙根底下挖地道,然后灌水,千斤巨石砌的城墙地基被挖松,使得城墙倒塌。 于是沐昌祚亲自领兵,率领官军、土兵砍伐树木,打造攻城器械,准备攻城,沐昌祚之所以选择进攻养马城,一来是展示官军的实力,震慑海龙囤上的叛军,同时掩护刘綎在海龙囤的坑道作业,二就是考虑到养马城内的守军主要是被马孔英所击败的溃兵,他们士气不高,官军正好拿他们试试手。 在沐昌祚的指挥下,六万余官军和土兵进攻养马城,从一开打,沐昌祚所表现出来的态度就是不计伤亡的猛攻,在官军的佛郎机、火铳、弓弩掩护下,这些土兵用云梯,绳索等物直接攀援而上,准备登城,之前沐昌祚就已经颁布了赏格,先登上城的,赏银钱一万元,这些土兵们甘冒矢石,悍不畏死的登城。 官军只用了四天就将养马城攻破了,破城之后的官军,这些叛军全部诛戮,筑成京官以儆效尤,同时经过修整的马孔英部也率军赶到,官军将海龙囤团团围住,同时沐昌祚为了掩护刘綎的土工作业,大举攻城,虽然海龙囤乃播州第一险要,北、东邻白沙水、南接腰带沟、西面靠山,囤上囤下高度相差接近一百五十丈,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周围全是悬崖峭壁,只有一条小路可供大军通行,但是沐昌祚不顾伤亡,猛攻海龙囤。 沐昌祚命令官军进抵囤下以后筑长围轮番攻打,杨应龙则督率播州兵以滚木、擂石阻拦官军攻城。而刘綎则是率领官军的工兵,日夜不停的挖掘坑道,准备决水灌城。 经过官军十六日昼夜不停的挖掘,官军终于引白沙水灌城,使得海龙囤的外围城墙倒塌,刘綎挥舞大刀,亲率官军精锐破城,将杨应龙部包围在屯上。 第1645章 分土世官固封疆(五) 见外屯失守,杨应龙再次沐昌祚请降,杨应龙很清楚,沐昌祚是绝对不会接受自己的投降的,所以杨应龙给沐昌祚玩了个花招,让播州妇女以妻子田氏名义向官军投降,并向官军表示杨应龙已饮药而死,对于杨应龙的这些花招,沐昌祚根本不为所动,现在牧场的想的就只要一件事情,就是破海龙囤,擒杨应龙,怎么同意杨应的请降了。 在沐昌祚的指挥下,官军猛烈攻城,接连攻破二关、三山,并截断播州军的柴樵和水源。但是海龙囤前山陡峭难以攻破,于是沐昌祚命令总兵马孔英率精锐从后山攻打,但是阴雨连绵,土地泥泞,官军仍无法攻破海龙囤,双方就这样对峙了四十多天。 连续作战对于官军来说是极为疲惫的,但是对于水源断绝的杨应龙部来说就更为痛苦了,不过官军也没有闲着,张元勋等人在附近砍伐树木,运送到山上,准备放晴之后,就焚城进攻,等到天气放晴。 隆庆十五年十一月初九日,连日的阴雨终于结束了,沐昌祚随即下令总攻,贵州总兵张元勋率兵放火焚城,刘綎和马孔英则分别率领精锐准备破城。 海龙囤四面火光冲天,杨应龙知道末日来临,与其妻田氏,妾室周氏、何氏返回王宫三星台将屋门钉死,登楼自缢,纵火焚尸。 杨应龙的自杀,使得叛军士气崩溃,刘綎率军直扑杨应龙的所谓王宫,俘虏田氏和杨朝栋、杨兆龙等杨应龙亲属百余人。他很清楚,眼下此战的首功就是擒获杨应龙,死活不论,刘綎从田氏口中听说杨应龙自杀的消息,于是立马赶到三星台将杨应龙尸体抢出火海,由于火势火大,刘綎甚至被烟呛至昏死,经抢救才苏醒过来。不过将杨应龙的尸体抢出来了,这首功就当之无愧了。 杨应龙年初起兵,官军征战十月有余,调集川、滇、黔三省之兵,终于将其扑灭,沐昌祚立即向经略赵锦报告此事,由赵锦向朝廷报捷。 而之前朝廷有关在贵州实施改土归流和分土世官的决策已经传达给了贵州方面,赵锦和邢阶也已经对于播州的事情做好了相应的规划,赵锦认为:“今逆酋既平,相应改土复流,以变夷俗。” 而具体的措施是:“播州遵义县故地,白田坝,沃野千里,应当设置为府治;夜郎县故地桐梓,位于綦江南路,是川贵路要道,应当设置为一县;绥阳县故地望草,向南靠近务、思,北部为真、涪,应该设置为县;怀阳县故地仁怀,滨播枕永,连接泸州等地,应当设置为一县;真州即古珍州,川原平衍,商贩走卒较多,应当设置为州。黄平是四川贵州要地,旧设抚苗通判一员,其地与播州相维相衬,是理所当然的重镇,应当设置为一府;湄潭、龙泉,范围较广,因此都应设置为县;瓮水、重安合并为瓮安县;余庆、白泥,合设一县为余庆县。草塘、容山二司,应割隶各县。” 将原来的播州宣慰司所属的所有土地予以全部改土归流,设置州县,总计设置增加遵义、平越二府八县。不过对于这两府八县的归属问题,川、黔之间激烈交锋,主要的问题就是遵义府的归属问题。 四川巡抚叶梦熊认为,遵义距离重庆府很近,应该划给四川,管辖起来更加方便,而贵州巡抚邢阶认为,贵州本就弱小,需要土地,遵义又是相对富庶平坦的地方,如果划归贵州的话,可以提升贵州的实力。 但是叶梦熊显然不这么认为,他径直向朱载坖上疏称:“蜀与黔,盖无所不接壤。夫蜀无籍于播。黔,瘠壤也。若乘此时而割播地以附黔,则于蜀无损,于黔有裨。且臣等别疏,又请以楚之四卫并割附之。从此,黔省幅员得与十二省比长挈大。甚为长便。但尽属之黔,则地方千里,诸凡缔造,劳费尚多,亦黔所不能堪。庶建邦启土,各自经营,成聚成都,指顾可就。又复再造于黔土矣。” 叶梦熊就是想要遵义府,这使得邢阶极为不满,找到赵锦陈述此事,叶梦熊此举,不仅仅是对邢阶的不尊重,更是对赵锦的不尊重,按理说这种处理善后的事情,首先就是应该地方督抚和赵锦这个经略商量好之后,由赵锦以经略衔上奏朝廷,等候朝廷的命令即可,叶梦熊不经赵锦,直接上疏朝廷,是对赵锦这个经略的不尊重。 邢阶故而找到赵锦,希望赵锦能够支持自己,对于叶梦熊的这个举动,赵锦当然也是很生气的,不过赵锦到没有立即上疏对叶梦熊予以参劾,而是仔细思量起来这次的川黔之争,平心而论,叶梦熊的方案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遵义划给四川后,川黔之间的边界线“犬牙交错”,四川的部分土地像匕首一样插入贵州腹地。同时播州即将战后重建,需要大量的经费,而贵州目前的经济无法承担此重任,四川的经济在西南诸省之中显然是最好的,由四川来管理显然更好。 同时,将遵义划归四川也符合朝廷一贯的作风,因为朝廷为了加强对地方的控制,往往打破山川地理格局,将地方区划变成“犬牙交错”的形态。这样方便朝廷控制地方,所以从朝廷的角度,将遵义划给四川也不是不可能的。 但是赵锦认为,这样一来,会使得贵州过于弱小,四川则雄冠西南诸省,并不利于朝廷的控制,以川养黔并不是长久之策,但是如果将遵义给贵州的话,不仅使得贵州的实力增强,平衡川、黔、滇等省份的力量,还让贵州获得了通往长江的乌江航道,极大提升了其经济地位。 所以赵锦最终以经略身份向朝廷建议,将整个播州之地都划给贵州,加强贵州的力量,同时遵义地形平坦,出产粮食,可以供应贵州官军,以保证朝廷对于贵州的问道控制。 第1646章 分土世官固封疆(六) 同时对于贵州的战后重建,赵锦也提出了相应的办法,首先就是要建卫所、屯田、留将领、选官员,以镇压叛乱安定地方,在播州设立遵义、平越两卫,同时设立遵义兵备道,负责原来播州地区的防务、兵备等事宜。 在播州故地实行改土归流,最重要的就是要实行清丈田亩和朝廷的赋役之法,赵锦在奏疏中称:“责成新道府深率州县官,插定疆界,沿丘履亩逐一丈量,分为等则造册呈报,以定赋法。丈量完后,免两年科税,田赋中,一年夏秋二税、银力二差、杂费具因收齐外,其余费用充作布政司边饷。限田制,播州旧民,除原土地外,另给田亩三十,上中下田掺给。荒田,招民承种,纳粮当差。杨应龙等人的官田收入官府。” 将杨应龙等人逆犯的田产作为赏赐给有功将士的奖励,征播将士,愿意留在平越、遵义两卫的,每人给田五十亩,免征五年,充实遵义、平越两府的人口。 对于川、黔之争,赵锦支持贵州,赵锦认为贵州在川、滇、黔三省之中最为弱小,必须要予以扶持,至于叶梦熊所称的贵州穷困等问题,可以由朝廷拨款支持,朝廷既然要在贵州实行改土归流和分土世官,就应该加强贵州的实力,同时对于未来的改土归流和分土世官,赵锦也做了详细的规划。 赵锦认为,贵州、四川、云南应当各有侧重,贵州的重点是对水东、水西的土司予以管束,而四川则是对于乌斯藏的土司予以控制,云南主要是要保障和缅甸的联系以及各处铜矿的开采并且控制水路交通,三省各有侧重,视其情况进行改土归流或者分土世官。 赵锦的奏疏中还提到了另外一件事情,就是为了防止这个土司再次作乱,朝廷应该在贵州恢复驿站、兴修道路,赵锦在奏疏中说道:“兹者地方底定,道路大通,驿站之设,势不容已。” 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除了军事征服以外,还要加强文教,以教化百姓,防止降而复叛,保证地方的安定,赵锦恳请朱载坖支持贵州的文教建设,赵锦在奏疏中说道:“令干戈既戢,文教宜先。 第新遭大兵,不惟士人废沮,抑亦物力未赢,若纷纷建设,徒以恣虚费之窦,开奔冒之门,于宏文雅化无当也。 今照府治纲纪,诸邑实为风化之首,白田、黄平旧有学宫,补葺亦易,特师儒久虚耳,当于二府原学各补教授一员,益之训导二员以联生儒,用夷变夏,莫要于此!” 朱载坖收到报捷文书和叶梦熊、赵锦等人的奏疏之后,立即召见内阁和部院重臣,首先要解决的事情就是为播州的战事收尾,要赏赐参战将士,兵部、户部拟定赏格,同时将杨应龙尸身和一干逆犯解送京师正法,设置州县,在播州推行改土归流。 而现在在播州推行改土归流,最主要的问题是川黔之争,叶梦熊把官司都打到朱载坖这里来了,朱载坖当然不能坐视不管了,朱载坖询问道:“诸位,这次川黔之争,你们怎么看啊?” 首辅张居正当然是要首先发言的,张居正认为,川黔之争,对于朝廷来说,主要还是财政的问题,如果将遵义划给了四川,那么川、黔两省各自负责一府的重建,两省都有余力,从节约朝廷资金的角度来讲,将遵义府划给四川,确实是有好处的。 但是从维护地方安定的角度,将遵义、平越两府八县都划给贵州是最合适的,但是这样的话,贵州一省之力显然是无法完成这个重建的,朝廷肯定是要资助的,所以这个问题,就看朝廷怎么抉择了。 其余的内阁辅臣也大多支持将遵义给贵州,毕竟现在朝廷的财政还算充裕,向贵州拨款也不是不行。 朱载坖于是决定将遵义府划给贵州,所需要的资金,由贵州上报户部之后予以审核拨给。 接下来就是怎么处理这些土司的问题,这次播州之乱,将川、黔两省的土司牵连进来不少,朝廷现在要处理此事,自然是要慎重的,之前内阁都拟定了相关的章程。 首先是要进行改土归流的,杨氏作为这次播州之乱的首逆,自然是要被族诛的,同时原来的播州宣慰司也随之撤销,在播州旧地设置遵义、平越两府,同时还有那些跟随杨应龙造反作乱的土司,也要予以处分,对于死硬不改的,直接予以剿灭,对于中途反正的,也要予以惩罚,虽然仍旧允许他们世袭职务,但是他们的土地、人口都被朝廷控制,和改土归流相比,他们仅仅只是保留一个世袭的土官职务罢了。 除了这些造反作乱的土司,还有两大类土司,第一是积极出兵,帮助朝廷处理杨应龙叛乱的土司,如石柱和云南的各土司,朝廷要予以赏赐,同时加强这些土司头目的权力,如石柱土司宣慰使马斗斛,不但要予以加官,还要明发诏书,准允其长子马千乘继承石柱土司宣慰使之职,任命马千乘为宣慰司同知。 而对于直接参战的土司大小头目,要按照其功劳的大小,予以赏赐,同时在各宣慰司内部给这些土司的大小头目授予官职,使得他们在宣慰司内部掌握一定的权力,使其大小相制。 而对于水西安氏这样的之前首鼠两端,最后才参与平叛的土司,朝廷也自然是要予以惩罚的,要在他们的领地内设置卫所,部分实施改土归流,同时分封安氏的其他旁支子弟为宣慰司官员,并且要求安疆臣拿出一部分土地和人口,分给这些心向朝廷的中小土司,增加水西、水东每年向朝廷缴纳的赋税总量,加强对于他们的经济控制,逐步削弱他们的势力。 在安置这些小土司的时候,也要将他们打散安置,不能使他们有抱团聚集的可能性。虽然对于他们实行的是分土世官,但是最终的目的还是改土归流。 第1647章 分土世官固封疆(七) 除此之外,就是对于土司兵力的控制,这次的平播之战,使朱载坖对于这些西南土司的兵力有了新的认识,这些西南土司们手中握有的兵力是十分雄厚的,虽然大部分的土司忠诚于大明,但是朱载坖和重臣们认为,这始终是一个隐患,这些土司们大者数万,小者百千,拥兵自重,莫此为甚。 朱载坖认为,这些土司的兵力过于雄厚,对于朝廷来说不是什么好事,朝廷要及早想办法处理此事,经过一番商量之后,朱载坖决定,设立土司总兵官,以石柱宣慰使马斗斛为总兵,调川、黔、滇三省土司兵八万,赴缅甸协助官军镇压当地蛮夷,听提督中南军务刘显指挥。 八万这个数字也是经过缜密计算的,这些朝廷平播,动用土兵十七万,考虑到这些土司不可能用尽全力,所以整个西南土司的兵力肯定是大大超过二十万的,从中抽调八万,并不算伤筋动骨,对于这些土司们也能够接受,同时抽调的对象也很有讲究,中小土司不必出兵,朝廷也不需要他们这百十人的兵力。 主要是针对拥兵五千以上的土司,按照所拥有的兵力予以抽调,在缅甸作战期间,按照官军士卒的待遇予以保障,发给军饷,同时任何其中的土司为各级将领,节制这些土兵,这样一来,主要是为了平衡西南地区官军与土兵的实力对比,保证官军始终占据优势,同时将这些土兵中的精壮之士为朝廷所用。 他们吃朝廷的粮,领朝廷的饷,假以时日,未必愿意继续为这些土司卖命,朱载坖认为,除了改土归流河分土世官之外,还有一个办法就是迁移土司,这些土司虽然由部分是不恭顺的,但是毕竟是熟夷,比之缅甸的这些生夷肯定是要好很多的,所以朱载坖的想法是通过调土司兵赴缅甸作战,逐步将一些恭顺于大明的土司从内地调往缅甸,配合朝廷打击当地不恭顺的土司。 和重臣们商量完了此事之后,朱载坖命令将朝廷的命令以急递的形式发往川、黔,命令赵锦、沐昌祚等人立即办理,所调八万土司兵,务必于隆庆十六年春调入缅甸。 朱载坖刚刚处理完这些事情,冯保来报,原兵部尚书、总督蓟辽军务谭纶病逝,朱载坖立即命令礼部商量恤典,隆重操办,同时遣太子朱翊釴代朱载坖致哀,对于谭纶的两个儿子,也予以照顾。 当然,对于谭纶的身后哀荣,朱载坖也特旨予以拟定,加谭纶少师兼太子太师,赠左柱国、特进光禄大夫,而礼部所拟的谥号却被朱载坖所驳回了。 礼部拟定的第一个谥号是襄敏,“襄”指“甲胄有劳”,即身先士卒、劳绩显著;“敏”则指“英断如神”,强调其决策果断、智勇双全。这个谥号当然不算差,之前的总督宣大翁万达就是谥襄敏,但是朱载坖认为谭纶南征北战数十年,平定南倭北虏,功劳颇大,仅仅谥以襄敏,不足以表彰谭纶的功劳。 其实朱载坖的潜台词是很清楚的,就是要给谭纶争取一个带文字的谥号,毕竟谭纶以科甲出身,理应有此殊荣,但是礼部尚书陆树声似乎没有明白朱载坖的意思,礼部再次拟定的谥号是忠襄,这让朱载坖有些不明白了。 朱载坖当即召见了首辅张居正问道:“谭纶当不得一文乎?” 对于朱载坖的这个质问,张居正也很无奈,他和谭纶的关系是很好的,他是很想为谭纶争取的,但是礼部尚书陆树声坚决不同意,原因很简单,在大明,不是所以科甲出身的官员都可以谥文的,有一个潜规则就是大学士或者翰林出身的官员可以谥文。 正是这个潜规则,使得礼部尚书陆树声坚决不肯给谭纶一个文字,即便是朱载坖、张居正多次暗示,但是陆树声不肯让步。 朱载坖问道:“此事果如此乎?” 朱载坖说道:“若论祖制,洪武之尚为吴也,诸功臣死事及有劳而夭者,皆荣公侯之爵而传之谥,终高帝世,文臣弗得也,武臣即都督,弗赠侯伯,弗得也。” 朱载坖倒不是需要,太祖皇帝时,能得谥号的绝对都是为大明立下赫赫功勋的人,绝大部分都是为大明百战沙场的大将,哪个时候文官想要谥号,难于上青天。 但是张居正也向朱载坖解释这个潜规则,如赐太子少师姚广孝谥号恭敬,宣德朝少保兼太子少傅户部尚书夏原吉,职事官为正二品,而散官为从一品,死后谥号为忠靖,这些都是为大明立下果赫赫功劳的人物,但是因为不是大学士或者翰林出身,都不能得一文字,可见大明官员对于此事的重视程度。 朱载坖不仅冷笑着说道:“如万安、刘吉之辈,尚可得一文,而独谭纶不可,何其怪哉?朕不闻祖训有此,断不能容。” 朱载坖的看法是很简单的,重八哥都没有说过只有大学士和翰林出身能够谥文,你们搞些潜规则还想管住我,瞎了心了吧!既然礼部要拿着潜规则来玩,朱载坖也不和他多废话,直接在礼部的奏疏上御批道:“恤典重事,何可懈怠?善善恒长,恶恶恒短。德学有闻,才节兼邵,无他疵疾,固宜与之美溢。尺璧而微瑕,或瑕不掩瑜,则节其善为谥,群行虽未有闻,而一善不可掩,则但取其善为谥,皆以示劝也。卿等不知此也乎?且谭纶勋劳卓著,天下皆知,独该部不晓乎?所请不允,再拟来!” 而礼部在这件事情也是和朱载坖杠上了,礼部第三次所拟定的谥号为忠毅,仍旧不符合朱载坖的意思,朱载坖于是根本不再和礼部玩了,直接以上谕的形式下达命令,为谭纶赐谥号为文襄,以示谭纶文武兼备,勋劳有加之意,朱载坖行使皇帝的赐谥权,自然是引起了礼部的不满,尤其是给一个既不是大学士又非翰林出身的臣子谥文,更是使得很多翰林官有些不满,但是朱载坖根本不管此事,直接要求立即办理。 第1648章 分土世官固封疆(八) 朱载坖以圣谕赐谥的方式打破了之前文官谥号的潜规则,给谭纶赐谥文襄,朱载坖的态度是很明确的,就是一切的什么潜规则,在朱载坖这里是不存在,这些规则,朱载坖是不会承认的,想要拿祖训来限制朱载坖,那是想都不要想。 朱载坖不仅给谭纶赐谥文襄,还对于礼部予以严厉申斥,从尚书陆光祖到礼部小吏,全体罚俸一月,今年考绩不准超过中下,这对于官吏们是极为要命的,因为从考成法实施以来,考绩就是官吏们的命根子,罚俸一月不是大事,要命的就是考绩,尤其是对于一些想要参加吏员考选的吏员和参加翰林院考选的官员,这是相当于直接将他们参加的资格予以剥夺,至少要三年之后才能够参加考选。 这使得这些吏员和官员们对于礼部尚书陆树声是极为怨恨的,若非是他强行顶撞朱载坖,也不会导致整个礼部被朱载坖惩罚,所以现在陆树声在礼部的日子不太好过,朱载坖就是要用这种办法来收拾这些不太老实的臣子。 而在贵州,朝廷的旨意也已经通过急递的形式传达到了贵州,对于贵州来说,自然是不错的结果,遵义、平越两府都划归贵州管理,各部官军除了愿意留在遵义、平越两卫的之外,也都回归本卫,土司兵也遣散了部分,剩余的由土司总兵马斗斛统帅,等到朝廷要征调八万之数足够了之后,再启程前往缅甸。 而对于现在的贵州经略赵锦和巡抚邢阶而言,重要的问题是解决水西土司的问题,作为现在贵州地面最大的土司,水西安氏的实力确实是不容小觑,即便是赵锦作为经略,也要慎重对待,赵锦思虑再三之后,决定对于在贵阳召见水西宣慰使安疆臣。 为了震慑安疆臣,赵锦命令黔国公沐昌祚整顿官军,在贵阳城内外严加戒备,展示朝廷的实力,收到赵锦的经略行文之后,安疆臣也有些拿不定主意,赵锦之前担任贵州巡抚的时候,和安疆臣是打过交道的,安疆臣很清楚,赵锦性格严肃,是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现在杨应龙已经被剿灭了,这个时候召自己去贵阳,恐怕未必是好事啊。 安疆臣召集土司首领们一道商量此事,对于赵锦的命令,很多土司头目也认为恐怕不是什么好事,毕竟在播州之乱中,水西土司干了什么他们自己是很清楚的,现在杨应龙授首,赵锦这个时候召安疆臣去贵阳,还能是为了什么,无非就是为了找后账呗。 但是这些土司们也很清楚,现在朝廷大军云集贵阳,要是安疆臣公然抗命的话,恐怕会被赵锦直接以杨应龙余孽的名义给剿了,所以不管怎么说,安疆臣必须去,不能给朝廷制造借口。 至于是否要带兵去,安疆臣认为没有必要,带少了无济于事,带多了那就是公然和朝廷作对了,所以为了最大程度的取信于赵锦,安疆臣决定只带领一些亲信前往即可,不必带太多的人。 当安疆臣抵达贵阳的时候,他才明白自己不带兵马来才是正确的,官军在贵阳城大张旗鼓,列队警戒,贵州镇总兵兼贵州都指挥使张元勋亲自出来迎接安疆臣,赵锦则在巡抚衙门二堂等候安疆臣,沿路都有衣甲鲜明的官军列队,贵阳内外的官军,恐怕不下三四万之多,安疆臣明白这就是威慑自己的。 巡抚衙门二堂,经略贵州赵锦身着大红官服,上有二品大员的锦鸡补子,腰系犀角带,在堂上端坐,巡抚贵州邢阶等一众文官在左侧站立,而黔国公沐昌祚等勋臣武将则是顶盔掼甲手按宝剑在赵锦右侧,等到安疆臣抵达之后,贵州总兵张元勋首先向赵锦汇报:“启禀大司马,水西宣慰使安疆臣已在堂外。” 赵锦说道:“令其唱名报进!” 安疆臣赶紧唱名报进:“下官水西宣慰使安疆臣见过赵经略!” 赵锦在堂上笑着说道:“一别经年,安宣慰风采依旧啊!” 赵锦当年担任贵州巡抚的时候,和安疆臣有些交往,这也是安疆臣敢于轻身前往的原因之一,安疆臣赶紧说道:“经略才是风采更胜往昔,不知唤下官前来,有何指示?” 一说到此事,赵锦原本一团和气的脸突然冷了下来,他对安疆臣说道:“安宣慰,官军剿除杨应龙之后,在海龙囤发现了一些文书,有关安宣慰使和水西宣慰司,事涉重大,本部堂不得不请安宣慰使到贵阳来了!” 一说到此,安疆臣心中一下子有些紧张起来了,他和杨应龙确实是有一些书信往来的,杨应龙一直是希望安疆臣的水西土司和杨应龙一起叛乱的,但是安疆臣不愿冒险,所以一直予以搪塞,但是态度始终的暧昧的,而且水西土司氏最后时刻才出兵参与剿除杨应龙的,这种行为在官府眼中本身就很可疑了。 贵州巡抚邢阶向安疆臣出示了一些从海龙囤搜获的书信,还有杨应龙的亲信供词,他们供认杨应龙确实和安疆臣有勾结,而且水西宣慰使中的一部分土司曾经答应和播州一道叛乱,这些供词和书信对于安疆臣来说是非常不利的。 面对这些东西,安疆臣当即予以否认,他说道:“经略、都宪明鉴,杨应龙确实曾给卑职写信,但卑职世受国恩,绝无叛逆之心,至于水西宣慰司中是否有人和杨贼勾连,卑职不能尽知,若果有其人,卑职愿斩其首,献于帐下!” 安疆臣很清楚,这事是绝对不能认的,要是真的认了的话,那就是灭族之祸,所以安疆臣坚决予以否认,但是黔国公沐昌祚在一旁悠悠的说道:“安知其不是杀人灭口乎?” 安疆臣当即对沐昌祚怒目相视,没想到沐昌祚当即拔剑在手,厉声呵斥道:“彼辈桀骜如斯,如不早诛,必成祸患!”沐昌祚一动手,张元勋、刘綎等人当即将安疆臣围了起来,大有鸿门宴的意思。 第1649章 分土世官固封疆(九) 沐昌祚这般作态,安疆臣当然知道不好了,安疆臣不是在深山里不问世事的土司,他对于大明朝廷还是有所了解的,沐昌祚可不是一般的武将,甚至不是一般的勋臣,在西南,黔国公的能量甚至要超越一般的督抚,尤其是当代黔国公沐昌祚,听闻其小时候就是养在当今陛下的潜邸之中,是由李皇后抚养长大的,娶得也是曹国公的嫡女,和皇室的关系极为深厚。 安疆臣立马说道:“还请经略做主啊!”安疆臣们清楚,赵锦和沐昌祚只不过是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罢了,但是现在时势比人强,他也没有料到杨应龙这么不经打,在官军的打击下连一年也没有撑过去,之前他想首鼠两端,坐观成败,所以在邢阶请求他出兵帮助官军剿灭杨应龙的时候,安疆臣没有第一时间出兵,而是等到胜负已经基本上确定之后才出兵的,这就使得安疆臣现在极为被动。 赵锦连忙制止沐昌祚,然后说道:“安宣慰,非是本部堂不相信你,只是现在的情况,这些书信和供状,都是解送京师的,安宣慰如何取信于朝廷,取信于陛下,才是真的。” 赵锦倒不是完全在恫吓安疆臣,按照规矩,这些有关杨贼的书信还有杨贼中的骨干,肯定是要解送京师,送锦衣亲军和刑部定谳然后处断的,所以这些东西最终是要送往京师,甚至是送朱载坖案头御览的,所以安疆臣现在是要考虑这个问题,不仅仅是让沐昌祚、赵锦相信,而是要让大明朝廷和朱载坖相信水西土司没有谋逆之意。 安疆臣说道:“卑职全听经略吩咐。” 赵锦也不啰嗦,朝廷的意思很明显,就是要尽可能的削弱水西土司的力量,使之不能对朝廷构成威胁,现在正是机会,赵锦岂能错过,赵锦的要求很简单,第一,安疆臣要将和杨应龙有勾连的土司头目交给朝廷惩办,这些人与杨贼勾结,自然是也是逆犯之一,朝廷要惩办他们也是正常的,否则的话,要是日后他们造反作乱的话,对于朝廷来说绝非好事。 第二,就是要增加水西土司每年向朝廷缴纳的赋税,大明初年所定的事每年向朝廷缴纳三万石的赋税,现在赵锦要求缴纳五万石本色或者折色银钱一万元。 第三,就是水外也就是鸭池河以东的土地和百姓要交给朝廷,实行改土归流,水西土司不能干涉管理这些地方。 第四,就是这次水西土司也派出了部分土兵参与了剿灭杨贼的战事,也立下了功劳,对于这些土司来说,朝廷要予以赏赐,除了银钱的赏赐,还有就是官职的升赏,这些土官当然是授予宣慰使司之中的官职,朝廷任命之后,宣慰司不得阻拦。 第五,就是朝廷现在要组织兵力前往缅甸,水西土司要抽调两万人马参加。 安疆臣开始紧张的思考朝廷提出的这几个条件,惩办逆犯,增加赋税,调兵去缅甸这三件事情都好办,对于安疆臣来说,不能接受的主要是两件事情,第一就是将水外之地吐出来,第二就是朝廷干涉宣慰司内部的人事任命,这两件事情对于安疆臣的地位都有很大的影响,他不敢轻易答应。 见安疆臣低头不语,赵锦问道:“安宣慰可是有什么顾虑,但讲无妨。” 安疆臣当然是有顾虑的,朝廷惩办战犯,征发土兵,甚至增加赋税,这些事情对于宣慰司来说并没有什么大问题,毕竟安疆臣仍旧是宣慰使,无论怎么变,他可以当他的土皇帝了,但是将水外之地放弃,这会直接影响到安疆臣的地位,毕竟将这么一大片土地献给朝廷,在土司内部肯定是说不过去的,安疆臣也势必会被人认为软弱。 而同意朝廷任命宣慰司官员,则是会进一步削弱安疆臣对于水西宣慰司的控制能力,这些土司是因为为朝廷作战有功才得以赏赐官职,他们进入宣慰司中,必然是心向朝廷的,很多时候安疆臣就无法控制整个宣慰司了,但是现在安疆臣也很清楚,如果不答应赵锦提出的条件,那就是沐昌祚和他谈,沐昌祚是什么态度,想想也都知道。 他可是已经听随同官军出征的土司回来说过了,官军攻入海龙囤之后,可是没有活口的,现在在海龙囤筑起了京观,以威慑这些土司们,张元勋等人自然是想建功立业,开疆拓土的,马芳、戚继光、李成梁、俞大猷等人为什么得以封爵,就是因为他们开疆拓土,朱载坖对于开疆拓土的大将,从来是不吝赏赐的,所以这些官军将领们自然是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 安疆臣赶紧说道:“经略,水外土地广大,有些并非臣所能掌握的,且宣慰司官缺有限,恐怕无法安置这些有功头目。” 对于安疆臣的这个回答,赵锦并不意外,不过赵锦也早有准备,这次是肯定要把水西土司拿捏住的,因为水西土司在贵州乃至于西南都是很大的影响力,水西土司建制最早,世袭最长,占地最广,影响最大。赵锦认为,水外之地,确实有一部分不归水西土司管,但是水外的六个大部落是归水西土司管的吧,要么将这些部落撤回鸭池河以西,要么就配合朝廷改土归流,不准裹挟百姓。 至于宣慰司官职的问题,赵锦也做了说明,朝廷不会干涉宣慰司的日常事务,土司只有在朝廷征发作战中立有战功,朝廷才会对这些土司官员予以升赏,平日里朝廷不会干涉宣慰司的日常管理,同时朝廷还会帮助安疆臣稳定土司内部,坐稳土司的位置,赵锦也向安疆臣保证,只要安疆臣对朝廷恭顺,土司内部有不恭顺的,官军绝不会袖手旁观的。 在赵锦和沐昌祚的威逼利诱之下,安疆臣最终还是答应了朝廷的条件。 第1650章 鲸鲵不安请长缨 在赵锦等人对付安疆臣的时候,叶梦熊和马孔英也在对付永宁土司等川内的大土司,也同样采取分土世官的形式,只不过没有对付安疆臣这些狠罢了。 而在京师,朱载坖正在和首辅张居正、兵部尚书汪道昆、参赞军务大臣戚继光、俞大猷等人密商有关倭国的事情,由于从大明到倭国路途遥远,即便是朱载坖,现在得到的也不过是倭国两三个月之前的消息,织田信长死后,整个倭国确实如同徐渭之前的预料,开始大乱起来。 首先是织田信长势力内部的内斗,原本正在和毛利家作战的丰臣秀吉迅速和毛利家达成和议,率兵回师剿灭了明智光秀,稳坐了织田信长势力的头把交椅,在丰臣秀吉的威压之外,丹羽长秀不得不妥协,答应支持丰臣秀吉,同时将织田秀信送到越后的大明安东都护府处,以免织田秀信遭遇毒手。 而丰臣秀吉在取得了原来织田信长势力的支持之后,剿除了反对自己的柴田胜家,确立了自己作为织田信长继承人的地位,但是他和原本织田信长的盟友德川家康决裂,现在倭国虽然平静,但是实际上不过是大战之前的平静罢了。 徐渭在奏疏中认为,丰臣秀吉、德川家康都非善类,现在倭国王室的地位降低,这两人都生出了统一倭国的想法,所以徐渭奏请朱载坖,向安东都护府增兵,以应对可能出现的情况,主要是在可能的情况下夺取石见银山,以保证大明的白银输入。 现在经过安东都护府的经营,朝廷在佐渡岛上设置了安东五卫,同时开发佐渡岛和越后、甲斐的金银矿,现在每年运到大明的金银价值近五百万元,还有超过四百万斤的铜料,对于大明来说,倭国的金银和铜料是极为重要,断不能有闪失的,所以徐渭提出这个请求,得到了内阁和兵部的准允。 现在朝廷在佐渡岛上开垦良田,所得粮食可以保证大部分安东都护府官军的所需,朝廷的运输压力已经减少很多了,现在增兵也不是不行,于是朱载坖决定再向安东都护府增兵五千。同时据徐渭的奏报,倭国的这些大名们对于朝廷要求他们缴纳钱粮供养倭国王室和修复京都的命令都不甚感冒,这些大名们以财政困难为由拒绝缴纳钱粮。 朱载坖不禁冷笑,这帮孙子穷兵黩武有钱,给大明交保护费没钱,这帮矮子看来是忘了大明的兵锋了,朱载坖当即命令徐渭以这些大名不恭顺倭国王室为由,出兵收拾一下这些大名,打谁不重要,主要是给这些倭国大名的提提醒,现在在倭国,谁说了才算。 除了倭国的事情之外,就是李成梁已经多次奏请驱逐海虏了,朱载坖认为现在也确实是时机了,朝廷经过三年的开发,修复了河套平原上的各种水利设施,在河套开垦了十多万亩的良田,今年还获得了丰收,不仅能够极大的缓解朝廷向宣大、陕西等边镇转运的压力,也使得陕西、甘肃等镇有了足够的军粮,所以李成梁奏请驱逐海虏,收复青海。 朱载坖这次召见这些重臣们,说的也就是这件事情,对青海用兵,将会调动大明数镇大军,绝对是除了之前大举征虏之外的大战了,而且还要考虑到土默特部和土蛮部的反应,朝廷还要相应的加强整个北方的防御,这绝对是大动作了。 张居正和汪道昆认为现在可以用兵了,朝廷已经全面推行一条鞭法和摊丁入亩了,太仓今年的收入已经超过了二千万元,京通仓和朝廷的常平仓、备荒仓还有九边军储仓所储存的粮食也已经超过三千万石,足够支撑朝廷大军征讨。 戚继光等人也认为现在是时候对青海用兵了,从之前大举征讨北虏之后,官军和土默特部达成和议,九边官军缺少战事历练,恐怕不能保证战斗力,官军必须通过战事来保证战斗力不下降,同时使得九边的军官们绷紧这练兵备战这根弦。 既然内阁和这些大将们都同意对青海用兵,朱载坖也决定收复青海,将沿岸大量的草场变成大明牧养战马的草场,为大明在辽东、河套之外开辟另外一个草场,朱载坖批准了李成梁的计划,正式下旨,任命李成梁为征西将军兼提督陕西、甘肃、青海等处军务事,负责将海虏逐出青海。 这次作战,不仅仅要收复青海,更加重要的是要借此机会锻炼大明新一代的骑兵将领,朱载坖命令将国子武学骑兵科学员全部调到李成梁军前,积累实战经验,同时任命潞国公马栋为征西副将军,协助李成梁指挥作战,马栋是马芳的长子,也长期跟随马芳历练,朱载坖这次也要试试他的成色。 朱载坖在诏书中再三强调,这次不是要歼灭海虏,而是要驱逐海虏,将这些海虏往乌斯藏或者西域驱赶,让他们搅乱高原和西域的局势,给大明介入创造条件,所以不能打歼灭战,这次更多的是历练官军的骑兵,同时选拔下一批的官军将领。 当然,对青海动手,必须要考虑到北虏的反应,北虏现在虽然和大明极为和睦,现在大明每年从土默特部购买的牛羊马匹超过十万匹,不仅为大明提供了大量的肉食,还有各种牲畜、皮毛,朝廷还要从土默特部收购皮张,制成皮裘,发给辽东、哈密等极寒之处的官军,而土默特部从大明获得食盐、茶叶、药品和部分铁锅。 用宣大总督郑洛的话就是:“数年之间,三陲晏然,曾无一尘之扰,边氓释戈而荷锄,关城熄烽而安枕,而今有之。” 现在大明和土默特部之间的关系是相当不错的,朝廷甚至解除了铁锅出口的部分禁令,允许土默特部从大明购买铁锅。这在之前是不可想象的,因为铁器一直是严格禁榷的物资。 第1651章 鲸鲵不安请长缨(二) 这在之前是不可想象的事情,大明为了防止蒙古人获得铁器,以打造兵器,对于任何铁器都予以严厉禁榷,不光铁器,铁器、硫磺、硝石等有可能制造军器的物资都予以严厉禁榷,这造成了蒙古的民生困难,因为锅是生活必须品,蒙古人不会冶铁,没有锅,就意味着连基本的生活都很难保障,总不能天天吃烤肉串吧。 事实上,铁锅是大明对付周边蛮夷的一大利器,可不只是用铁锅卡脖子蒙古人,对于其他番苗日倭,一样照卡不误。 不要是低估了铁锅制造的工艺技术含量,实际铁锅制作复杂程度要远远超过兵器、铠甲。如果是铸铁的,铸造过程涉及到多重步骤。尤其是内外两层厚度高度均匀的泥模,如果有一点误差,都将失败。而且在烧制铸铁的时候还要确保铁水质地均匀,不能出现任何砂眼孔隙。这必须有非常精湛的技术才能够制造成功,任何一个微小差错都将影响到铁锅质量,用两天就碎了。 如果是熟铁的,则对于原材料的要求极高,否则无法敲打成型。朱载坖为此还专门了解过此事,据工部官员上奏,要制造一口厚度在两分之一的大铁锅,不仅需要内外各做两层泥膜,还需要保证厚度均匀,尺寸准确。在烧制铸铁的过程中,还需要保持铁水的均匀质地。任何一个环节出错都会导致铁锅质量大幅下降,甚至破裂。这就是铸造铁锅的复杂性,远远超过制造武器和铠甲。 之前俺答就一直求购铁锅,但是一直被大明所拒绝,现在土默特部相对恭顺,而且考虑到大明还是有满足土默特部必要的需求,否则的话土默特部可能再次作乱的,所以朱载坖决定解禁铁锅,但是朱载坖也没有傻到资敌这个地步。 对于铁器,仍旧是严格禁榷,不准民间私自交易,只要有私自交易的,以资敌谋逆论处,蒙古人需要铁锅,必须找大明朝廷购买,而大明朝廷为蒙古人提供的是广锅,所谓广锅,就是以生铁铸造,厚度极薄,口径亦小,以蒙古的技术水平,是无法重新熔炼,铸造兵器的,而且这样的铁锅也不是敞开供应的。 要想交易铁锅,必须拿坏锅来换,这样的话,以保证蒙古人所有的铁器不足以对大明构成威胁,同时还能够保证蒙古人的基本生存。所以现在土默特部和大明的关系还是相对不错的,朝廷在大宁、东胜、开平等地构筑了全新的工事,同时直道的修筑也在进行当中。 但是土蛮部和大明的关系就相当微妙了,现在土蛮确实是不敢进犯大明了,但是在辽东并没消停,尤其是土蛮部和女真人之间的冲突,由于女真首领王台去世,现在女真的首领就只剩下尼堪外兰和王兀堂了,他们都是建州女真部的首领,王台死后,海西女真散乱,这就给了土蛮机会,图们汗收编海西、叶赫女真,借机壮大自己。 朱载坖认为,土蛮部这个举动是很危险的,一旦他们收编了大量的女真人,会对大明构成新的边患,绝对不能容忍,同时朱载坖也早就有东巡的计划,要亲自前往辽东巡视,不仅仅要查看大明的边防,还要召见这些女真首领,实地了解相关的情况,才能够作出决定。 虽然从朱载坖即位以来,就一直大举向辽东移民,现在辽东不但开垦了大量的良田,而且还有煤铁、木柴、造船等行业,现在大连造船厂可以为朝廷制造所需要的各种船只,是朝廷最重要的几大船厂之一,鞍山、铁岭的煤铁,也是重要的资源,同时辽东所出产的大豆,是官军战马饲料的主要来源,这些大豆不仅可以成为官军战马的饲料,还可以成为官军士卒的口粮和油料来源,所以辽东对于大明的作用是越来越大。 所以朱载坖准备东巡,在巡视北直隶之后,沿山海关抵达辽东,实地查看广宁、沈阳、抚顺、辽阳、大连等州府的情况,还有辽东边军的情况,对于朱载坖这个天马行空的想法,张居正等内阁辅臣们已经是习以为常了,朱载坖这人,在京师呆久了就要搞事情。 不过大明还没有皇帝东巡过,即便是武宗皇帝,当年也是到大同等地去的,朱载坖这次想要前往辽东,至少是前无古人的,对于重臣们的反对,朱载坖表示一定要亲自去查看辽东,现在辽东对于大明来说是很重要的,不但提供大量的粮食,辽河套的太仆寺马场还为官军提供优质的战马,辽东煤炭、铁矿也是极为重要的,对于大明来说,这些都是重要的物资,朱载坖必须要去亲自查看才行。 同时要计划下一步反击土蛮,控制女真人的行动。 朱载坖在和练兵军务处商量之后,为了策应李成梁在青海的行动,隆庆十六年年初,大明在大宁、开平等地组织宣大、蓟辽等镇的官军进行春操,一来是检验官军多年训练的成果,二来是震慑蒙古人,展示军威,同时命令兵部、卫尉寺对九边开展大规模的清军,尤其是镇协官军,要落实军籍,严防虚籍。 对于卫所官军中的守边脱产军士,也要严格统计,确定官军的具体人数,同时朱载坖在隆庆十五年年底正式发布诏书,昭告天下,明年三月东巡北直隶和辽东,太子朱翊釴监国,朱载坖和李皇后两人在京营和亲军诸卫的护卫下对北直隶和辽东进行巡视。 朱载坖还在诏书中要求地方州县不准以接待皇帝为名,大肆兴修行宫别馆,以损耗民力,加重百姓负担。 同时对于内阁和京师六部的官员,朱载坖也要予以调整,原任山西巡抚翰林学士王锡爵,调任顺天巡抚,原任翰林侍读学士许国调任山西巡抚,同时外放了一批翰林官带翰林官衔到地方担任正印官,以选拔人才。 第1652章 鲸鲵不安请长缨(三) 在外放这些翰林官之后,朝廷还从符合条件的地方和各部院寺监官员中考选了一批翰林官,充任庶吉士,在翰林院学习之后准备外放。 然后就是对六部堂官的调整,原任户部尚书鄢懋卿以老病请辞,朱载坖予以准允,加鄢懋卿太子太保、光禄大夫,赐驰驿遣锦衣校尉护送回乡,朱载坖任命王国光为户部尚书,杨俊民以户部左侍郎总理盐政,张学颜加户部尚书衔总督仓场兼司农寺卿,原任南京户部尚书宋纁为提督税务总署,原任右都御史梁梦龙升户部尚书提督海关总署。 朱载坖对于礼部尚书陆树声早就极为不满了,之前因为谭纶的事情,朱载坖就对他比较反感,所以这次鄢懋卿致仕,朱载坖借机将陆树声予以罢免,选任原南京礼部左侍郎徐学谟为礼部尚书。 同时调原提督流外铨选院吏部左侍郎陆光祖回部管事,以原南京右都御史杨巍为吏部左侍郎提督流外铨选院。 宣大总督郑洛调刑部尚书提督巡检总署,原兵部左侍郎吴兑加兵部尚书衔总督宣大。 除了六部之外,还有就是阁臣的选任,原任武英殿大学士陈以勤、文渊阁大学士吕调阳,以老病请辞,朱载坖都予以准允,加恩于他们的子孙,尤其是陈以勤之子陈于陛,加翰林学士,兼任国史副总裁,继续其父修史之事。 这样一来内阁的人手就不足了,虽然张居正很想当铁人,但是现在内阁只有三个人,张居正、张四维、潘晟,张四维还出镇南京,实际上只有两人办公,内阁显然是吃不消的,张居正之前就上疏请求增补阁臣,朱载坖也予以同意了,朱载坖下旨,原翰林学士、右副都御史巡抚顺天申时行,改任礼部左侍郎、东阁大学士,入阁预机务。 但是张居正还是认为内阁缺人,现在内阁干活的只有三个人,朱载坖一旦东巡的话,就只剩下两个人干活,张居正认为最少还是要增补一名阁臣才行。 朱载坖于是下令廷推,廷推礼部左侍郎于慎行和吏部右侍郎余有丁两人,朱载坖最后圈定余有丁入阁,朱载坖选择余有丁是有深意的,现在内阁五个人,张四维虽然是次辅,但是出镇南京,实际在内阁干活的就四个,张居正和他的死党潘晟,再加上新入阁的两个同科,嘉靖四十一年的状元申时行和探花余有丁,不仅仅是新老搭配,更是一种权力制衡。 朱载坖信重张居正,要维护他的首辅尊严,但是作为皇帝,同样要在内阁当然安排自己的人,所以朱载坖选了申时行和余有丁这两人入阁,他们两人性格都相对比较温和,不容易和张居正起冲突,但是做事沉稳,尤其是申时行,还是颇有手腕的。 除了京师之外,对于地方重臣,也要予以调整,原右都御史总督浙直杨继盛,回朝担任右都御史,原南直隶巡抚沈炼接任,同时调山东巡抚吴百朋为南直巡抚,曹国公李庭竹病重,罢提督蓟辽大宁等处军务事,回京休养,调原提督宣大军务黑春担任提督蓟辽大宁军务,原任大同总兵郭琥升任提督宣大军务事。 原任宣府镇总兵,英国公张元功回京,任京卫都指挥使,原京卫都指挥使严绍庭,调辽东总兵官,朱载坖经过一连串人事任免,对于朝廷的重要岗位予以轮换,同时还确定了随驾的人选,首辅张居正、武英殿大学士潘晟、东阁大学士余有丁留守京师,东阁大学士申时行随驾。 重臣方面,总督仓场户部尚书张学颜、工部尚书严世蕃、吏部左侍郎陆光祖、兵部左侍郎吴兑、右都御史杨继盛、英国公张元功、蓬莱侯戚继光、恭顺侯吴继爵、武定侯郭大乾等一干重臣随驾。 对于朱载坖的决定,太子朱翊釴当然是不太开心,朱载坖出门浪了,他就得坐镇京师,朱翊釴说道:“父皇坐镇京师,儿臣代天巡狩也不是不行。” 回答他的是朱载坖的白眼,眼下隆庆十五年已经算是结束了,各衙门都准备封衙休息了,朱载坖也在查阅各部的总结和明年的预算等事项,不是重大事情,这几日都不会来烦朱载坖的,连平日里最讨厌的言官御史都不敢多说什么。 不过隆庆十五年十二月二十八日,一份从广州来的急递打破了京师祥和的过节气氛,这份急递的是大明派往佛郎机的使节翰林编修萧良有、宋希尧和礼部祠祭司主事卢洪春从广州发来的,他们本来是奉命出使佛郎机的,但是在吕宋岛被佛郎机人所扣押,船只也被佛郎机人所没收,萧良有等人在吕宋当地华人的帮助下才得以逃脱,搭乘尼德兰船只返回大明,向朱载坖奏报此事。 朱载坖得知消息之后勃然大怒,两国交战,尚且不斩来使,大明主动遣使佛郎机,想要释放善意,没有想到佛郎机蛮横至此,全然不把大明当回事。 萧良有等人也在奏疏说明了此事,佛郎机人之所以扣留他们,是因为他们认为大明和尼德兰是盟友,可能联手在海上对付佛郎机,除此之外还有就是萧良有等人在吕宋得知了佛郎机人屠杀华人的事情,他们担心大明因此事和佛郎机交恶,所以干脆将萧良有等人予以扣留。 朱载坖对于此事即极为愤怒的,不仅仅是因为佛郎机人敬酒不吃吃罚酒,大明好意派遣使臣,本想缓解两国关系的,没想到佛郎机人丝毫不领情,同时他们在吕宋岛上虐待华人,把他们视作奴隶,朱载坖为大明皇帝,怎么可能坐视不理。 朱载坖当即决定立即召集阁部重臣和参赞军务大臣们,商量此事,在朱载坖看来,这是佛郎机明着不把大明当回事了,大明如果不作出相应的反应,佛郎机就会得寸进尺,扣押使节,杀害大明子民,这是朱载坖所无法容忍的。 第1653章 鲸鲵不安请长缨(四) 对于佛郎机的这种举动,朱载坖自然不会惯着他们,他不顾现在立马就要过年都要召集阁部重臣和参赞军务大臣,就是要快速解决此事,佛郎机这是明着挑衅大明,大明要是还没有反应的话,日后怎么统领南洋诸国,作这些藩属的宗主国。 朱载坖对于此事的态度是很坚决的,绝对不能给这些西夷好脸色,朱载坖对于这些西夷的贪婪是很清楚的,一旦大明在这件事情上表现出团若,便会被他们视为软弱,他们就会变本加厉,这是朱载坖所不能容许的,必须要打疼他们才行。 对于朱载坖的想法,练兵军务处的一众大将们当然是支持的,佛郎机扣押大明使臣,杀戮大明百姓,这还不予以严惩的话,大明的国威何在?番邦属夷怎么看待大明?这是必须要予以处理的,吕宋本就是大明的属国,佛郎机无端侵占,大明还没有找他算这笔账,现在得寸进尺,得陇望蜀,当然是不能准允的。 勋臣们都建议立即出兵征讨,但是阁部重臣们则是建议缓一缓,原因很简单,现在西南的土司还没有完全安定下来,明年又要支持李成梁收复青海,徐渭在倭国也有可能有战事,大明再和佛郎机交恶的话,就是多线作战了,对于大明并不利。 而且现在事情还没有完全明朗,这就是佛郎机有意挑衅,还是只是其驻吕宋总督的个人行为,尚且不清楚,即便是要用兵,也要与大明的盟友尼德兰等一道协调好在海上用兵才行。 朱载坖认为,佛郎机侵占大明属国在先,已经是极为无礼了,现在又扣押大明使臣、杀戮大明百姓,要是大明再没有反应的话,恐怕佛郎机就不知道这里做主了,必须要予以严厉惩戒,朝廷从嘉靖年间就大兴水师,到了今日,也该试试成果了。 至于阁臣们所担心的事情,朱载坖认为到没有这么严重,首先对佛郎机作战主要是惩戒性质的,以水师为主,不会调动特别多的官军主力,其次就是吕宋距离佛郎机万里之遥,即便是大明收拾了吕宋的佛郎机人,佛郎机要报复大明,恐怕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够来的,何况佛郎机在欧洲的敌人也多了,自己尚且自顾不暇,哪里有机会大举东顾。 不过张居正等人所建议的与尼德兰一道行动倒是可以考虑的,尼德兰希望在东方有一个落脚点作为贸易的中转港口,之前也为此与大明沟通过,但是朱载坖对于领土问题是十分敏感的,决不允许任何所谓的租借存在,所以尼德兰人的这个想法一直没有实现。 不过这次如果和大明联手的,在恢复吕宋之后,大明可以做吕宋的主,准允尼德兰在吕宋拥有一个中转港口,这样的话应该能够吸引尼德兰与大明一道参战。 朱载坖认为,现在必须让佛郎机人吃到苦头才行,命令礼部照会佛郎机人,要求佛郎机就扣押大明使臣和在吕宋岛上杀戮大明百姓做个解释,否则的话,大明就要给佛郎机一个说法了。 朱载坖命令督师南京大学士张四维和吕宋遗民和安置在南京的吕宋王室联系,要他们上疏大明,请求大明作为宗主国为吕宋主持公道,帮助吕宋复国。同时缅甸水师总兵邓子龙率领水师前往吕宋,威慑弗朗机人,海关总署和缉私水师、各省水师、北洋、东海、南洋三舰队,将各自辖区内的所有佛郎机船只予以扣押,中断和佛郎机的一切贸易往来。 南洋水师提督俞咨皋整顿南洋水师,前出至缅甸,支援缅甸水师,封锁吕宋岛,同时营救被扣押的大明百姓,佛郎机人敢于阻拦的,准允水师便宜行事。 同时召见尼德兰使臣,要求尼德兰履行盟友义务,与大明并肩作战。 对于佛郎机,朱载坖也划出了明确的底线,佛郎机必须将杀害大明百姓、扣押大明使臣的相关人员交给大明惩办,并且赔偿大明的相关损失,承认大明在南洋的宗主国地位,同意吕宋复国等条件达成之后,大明才能够和佛郎机再度展开贸易,否则的话,不仅大明不会和佛郎机开展贸易,吕宋岛上的一粒香料也不能运出吕宋,任何用吕宋出发的船只都是大明水师的打击目标。 朱载坖绝对不会和佛郎机妥协的,现在大明水师在吨位、火炮、兵力上都占据优势,而且又是在家门口作战,朱载坖当然不会怕他,而且佛郎机这次的行为,也触及了大明的底线,这是绝对不能容忍的,至于臣子们所担心的战争开支太大等问题,朱载坖认为,水师作为战略进攻兵种,只有在进攻中才能取得收益,缩在港口里面的存在舰队才是徒耗钱粮。 朝廷这些出动舰队,大举征讨吕宋,就是要建立大明在吕宋的绝对主导地位,将整个南洋纳入大明的势力范围内,同时狠狠的打痛佛郎机,要佛郎机明白,大明不是南美的那些猴子,佛郎机想要在大明的势力范围内撒野,就要付出代价。 同时朱载坖很清楚,佛郎机不愿也不敢放弃吕宋,吕宋不仅是从欧洲到大明的重要中转港口,其所出产的香料等物在欧洲也极为值钱,吕宋为佛郎机所提供的这些香料,使得佛郎机在欧洲大发横财,要佛郎机放弃吕宋氏绝对不可能的,所以朱载坖就是要用吕宋来逼迫佛郎机就范。 朱载坖的上谕在隆庆十五年的年底发出了,不过由于京师和广州相距遥远,即便是急递,也需要二十一天才能抵达广州,还不要说相关的兵马调动等一系列事宜了,这都是需要很长的时间的,没有一年的光景,是不可能的有个结果的,所以朱载坖并没有过多的关注此事,而是积极的准备东巡的事宜。 东巡不仅仅是查看辽东的情况,更重要的是对于东北的各番邦属夷予以震慑,朱载坖就命令朝鲜国王到沈阳来朝见大明皇帝,还有女真等部落首领,也要来朝见。 第1654章 鲸鲵不安请长缨(五) 对于朝廷来说,现在自然是继续过年,同时将隆庆十六年的相关事情都安排下来,尤其是朱载坖要东巡,很多事情都要提前安排,皇帝出巡,虽然朱载坖已经是三令五申要节省开支,但是必要的花费肯定是要有的,首先是要对从京师到山海关、广宁等处的直道予以修缮,同时修缮广宁的辽东巡抚衙署,还有朱载坖沿途驻跸之所。 各部官军也提前开拔,保障路上的安全,新任蓟辽总督凌云翼也督率蓟辽等地的官军,严加戒备,对于各种不法之徒,予以缉拿流放,防止冲撞圣驾,还要召这些番邦属夷的酋长国王到沈阳来陛见。 还有就是隆庆十六年的预算批准,大明仍旧是以各种水利设施和道路的营建为主,改善大明的农业生产条件和交通状况,今年仍旧继续推进两京直道和京胜、京宁直道的建设,然后就是从南京到杭州、苏州、松江等地的直道,还有两京直道的向南延伸。 除此之外,就是朱载坖一直规划的宁胜直道,还有从京师到郑州的京郑直道,在朱载坖的计划中最终会联通到武昌府,实现朝廷和湖广的直接联系。 除此之外,朱载坖还允许地方动用留存钱粮自己修缮道路,连接到朝廷的直道上来,地方修建的道路,其规模和大小不必和朝廷的直道一致,各府州县按照自己的财力来进行,不准寅吃卯粮,朝廷可以少许的补助一些,但是不能够全指望朝廷,按照当地的情况,留有部分余地就行。 如济南、苏州、郑州、开封这样的大城市,商贾繁盛,又是各种货物的转运中心,自然是要修建和朝廷直道一致的高标准道路,但是另外的府县则完全没有必要这样修缮,按照州县自己的能力,略微留有余地就行。 除此之外,就是李成梁和驱逐海虏的行动,李成梁已经开始调集官军到西宁卫,但是青海苦寒,李成梁奏请天气转暖之后再动手,得到了朱载坖的准允,官军准备从西宁、河州两路出师,同时为了避免海虏袭扰甘肃,甘肃都司也要要做好准备,不能让海虏北上,官军的目的是很明确的,就是将海虏从青海向乌斯藏和西域驱逐。 这次官军准备动用陕西、甘肃、宁夏三镇之兵,共计六万余,其中骑兵一万五千,朱载坖还专门警告李成梁,要严肃军纪,不能滥杀无辜,对于那些真心投靠大明的蒙古部落,朝廷要予以收容,利用他们熟悉马性的特点,为朝廷牧养战马,这是很重要的事情,青海广大,很多地方并不适合耕种,而是适合放牧,朝廷要利用这些投诚的蒙古人,将他们编成各个养马千户所,为朝廷牧养战马。 除此之外,朱载坖现在关心的就是与佛郎机的交涉情况,最先得到消息的是尼德兰的使臣,当尼德兰得知大明与佛郎机交恶之后,自然是十分高兴的,尼德兰可以借此机会打击佛郎机在东方的殖民地,同时在大明的支持下在东方拥有一个中转港口,这样的话,尼德兰可以在和大明的贸易中获得更大的利益。 尼德兰使臣表示愿意配合大明一道制裁佛郎机,尼德兰水师将会和大明水师并肩作战,同时尼德兰还可以介绍欧洲其他国家的商人到大明贸易,保证大明的关税不会因此受到影响,朱载坖对此表示同意,随意命令俞咨皋和邓子龙加强对于吕宋的封锁,尽可能营救在当地的华人,将他们安顿到缅甸。 而原吕宋王子也向朱载坖上疏,恳请天朝发兵帮助吕宋复国,除此之外,还有浡泥国王的奏疏,详细说明了佛郎机侵占吕宋之后,继续侵占浡泥国的事实。 朱载坖当即御批道:“此皆我大明之藩国也,今彼辈灭我藩国,是剪我羽翼,必当重处此事!”朱载坖将吕宋王子的奏疏下阁部商量,对于吕宋王子的上疏,其实大家都很清楚,这就是朱载坖要找个理由罢了,吕宋被佛郎机所灭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朝廷现在想起来帮吕宋复国了,这只不过是朝廷需要一个说的过去的理由罢了。 这次佛郎机扣押大明使臣,杀戮大明侨民,确实是引起了大明的震动,不少激进的官员都纷纷上疏朝廷,请求对佛郎机严加惩戒,内阁也要求对佛郎机加以惩戒,朱载坖于是下诏,与尼德兰一道对佛郎机用兵,不过张居正和新任户部尚书王国光都在密疏中请求朱载坖控制战争的规模和进程。 因为现在佛郎机商人所贡献的关税还是很可观的,差不多占到海关关税的三成左右,对于大明朝廷来说,还是一笔不菲的收入,对于朝廷来说是极为重要的,要是因为和佛郎机的展示,影响了大明的财政收入,对于朝廷来说就有些被动,朝廷刚刚在各地开始大兴工程,不能半途而废。 对于尼德兰所提出的联系欧洲各国到大明来贸易的事情,毕竟没有落实,对于大明来说,到底能够有多少欧洲商船到大明来,尚未可知。 不过朱载坖对此倒是很自信,他在批答张居正和王国光的密疏中认为,欧洲需要大明的商品,如果佛郎机人运输的少了,尼德兰等其他国家自然会接替佛郎机的位置的,对于大明来说,损失是在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的,而且从倭国流入的大明的白银、铜料等物资也在不断地增加中,佛郎机的重要性没有那么重要。 同时朱载坖还认为,以往大明官员的陈旧观念也要改改了,打仗并不一定会导致财政的拮据,只要能够获胜,大明还是可以在之后的谈判中从谈判桌上获取这些好处的,只要官军水师能够将佛郎机水师击败,仅仅靠虏获的各种佛郎机船只就可以大赚一笔的。 佛郎机的白银对于大明固然重要,但是大明的货物对于欧洲来说同样重要。 第1655章 鲸鲵不安请长缨(六) 在大明臣子们眼中,打仗是一件浪费银钱的事情,不管是士卒的军饷赏赐,各种军器的损耗,还有战后的军功,大明每打一场仗下来,总是要消耗不少的钱粮,但是能够收回的钱粮成本是很少的,这和大明之前进行的主要是反击蒙古入寇的战争还是有很大的关系。 这些蒙古人本就穷困,再加上大明往往是反击蒙古人入侵,即便是战胜蒙古人,能够缴获的东西也非常有限,无非是些牛马羊之类的牲畜,对于朝廷来说,肯定是入不敷出的。 但是和佛郎机交战就不同了,佛郎机拥有海量的金银矿,肯定是不缺银子的,而且吕宋对于佛郎机来说十分重要,吕宋的位置首先就是佛郎机不能放弃的,这是佛郎机在东方的一个重要的桥头堡,佛郎机商人可以在此停泊,休整,然后前往大明交易。 控制了吕宋,对于佛郎机来说就等于控制欧洲到大明航路上的关键节点,对于佛郎机来说,是保障佛郎机贸易优势的重要保障,同时吕宋本身对于佛郎机也是有极为重要的意义,对于佛郎机来说,吕宋及附近所出产的香料对于佛郎机乃至于整个欧洲都是十分重要的,欧洲需要大量的香料,而这些香料主要就产自于南洋,所以朱载坖很清楚,佛郎机不会轻易放弃吕宋的,因为吕宋所出产的大量香料,使得佛郎机挣够了银子,他们才不舍得放弃吕宋呢。 只要大明水师能够完全压制住佛郎机人,在谈判桌上就可以占据主动权,朱载坖认为,要在谈判桌上向佛郎机狮子大开口,要佛郎机向大明支付大笔赔款才行,这个事情在之前也并不是没有发生过,两宋向辽、西夏、金所支付的岁币、岁赐,也都是这个意思。 朱载坖显然就是要向佛郎机要这个银子,对于大明臣子们来说,似乎有些不太好开口,但是朱载坖已经有人选了,朱载坖只是命令户部把账记好就好。 朱载坖专门给水师官兵下达旨意,所有缴获的佛郎机船只、货物都由水师各级官兵分润一半,剩余的物资上缴国库。但是朱载坖有一个要求,就是不准滥杀,还有就是这些船只都要完完整整的带回来,这些都是谈判的筹码。 在朱载坖的命令之后,从隆庆十六年开始,大明海关总署就中断了和佛郎机的贸易,各处大明港口的佛郎机船只、商人当即就被大明海关和缉私水师所扣押,各镇水师则是在近海缉捕佛郎机商船,南洋、缅甸水师则是直接进逼吕宋岛,将吕宋港口予以封锁,不准任何船只出入。 在得知大明水师前来之后,吕宋的佛郎机人当然很清楚为什么大明水师会出现在吕宋海外。但是令他们有些惊慌的事,不仅仅是大明水师,还有就是尼德兰的水师也与大明水师联手了,佛郎机驻吕宋岛的总督连忙派人和大明水师沟通,想要谈判。 但是俞咨皋和邓子龙已经提前得到了朱载坖的密旨,先打了再说,给佛郎机人长长记性,所以俞咨皋、邓子龙在和尼德兰人汇合之后,随即指挥官军水师战舰炮击佛郎机在吕宋的总督府所在地马尼拉,作为佛郎机在吕宋岛上的统治中心,佛郎机人在马尼拉的巴石河南岸建立了城堡和炮台,同时马尼拉港口也是佛郎机舰队的锚地。 面对大明官军的强势,佛郎机驻吕宋的水师也还以颜色,但是由于官军的船只和火炮都远远多于佛郎机,同时这些船只被官军堵在港口之内,射界不佳,俞咨皋、邓子龙用小船满载引火物以火船撞击这些佛郎机船只,试图使用火攻,官军将佛郎机人堵死在城堡中。 然后派出小船和士卒上岸,搜寻大明百姓,很快就找到了当地的华侨,从当地华侨口中,俞咨皋、邓子龙得知了吕宋岛上的惨状,原本吕宋岛上有华侨三万余人,在岛上开垦土地,从事工商贸易,大到富商巨贾,小到走街串巷的游商,大多都是大明百姓。 虽然朝廷在南洋的军事实力逐渐增加,佛郎机人担心吕宋岛上这些华侨日后为大明所用,同时这些佛郎机人垂涎于华侨的财富,故而和当地的土著联合起来屠杀华侨,佛郎机驻吕宋的总督命令佛郎机军队头目丧心病狂地命令士兵“不要放过任何人,遇到即杀”,“在路上、在别处,都毫不迟疑地遇到即杀,尽量多多地砍杀”。 还有这些当地的土著也参与进来,趁火打劫,抢掠、屠杀华侨。 得知此事的俞咨皋和邓子龙大怒,一面安排船只将这些百姓送往缅甸,一面将吕宋岛上所发生的事情奏闻中南总督殷正茂,请殷正茂代奏朱载坖,同时调遣官军上吕宋岛。 除此之外,俞咨皋指挥官军水师中抽调部分水手,在水师火力支援下将佛郎机的马尼拉要塞予以包围,水师的重炮轮番炮击马尼拉要塞,不准接受佛郎机人的投降,同时派遣船只去寻找逃散到吕宋岛上各处的华侨,尽可能多的营救这些华侨,路上遇到的土著,一概杀之,这些人也是帮凶。 佛郎机总督向俞咨皋请求谈判,被俞咨皋断然拒绝,这会想起来谈判了,你早干什么去了?俞咨皋要求佛郎机人先将杀害大明华侨的凶手交出再说,否则的话,大明和佛郎机没有什么可谈的。 同时,朱载坖给佛郎机国王的诏书也通过尼德兰人送往欧洲去了,朱载坖的诏书措辞极为严厉,在诏书中说道:“大明世守疆土,不欲言兵。然尔国侵我属国,杀我良民,何可胜言?其或听信奸徒煽惑执吝,贪保昏迷,不共恃远.抗拒不听,资还当断绝海舶,不得西行。仍听诸吏兵同其家.愿报仇者,一风张帆千艘并出,乡音难辨.玉石俱焚。或复听各贡市诸国二百年忠顺者.许其部落驱兵合剿,即以吕宋赐为市舶。提举有司再请天讨,则如播州之白骨在望也。” 第1656章 鲸鲵不安请长缨(七) 俞咨皋通过殷正茂代奏的奏疏抵达京师已经是三月底了,原本朱载坖都准备在东巡了,但是在收到了俞咨皋的奏疏之后,朱载坖先暂缓出发,召集群臣商量此事,朱载坖在之前就将俞咨皋的奏疏向整个朝廷传阅了,对于佛郎机人屠杀大明华侨的事情,臣子们群情激愤,纷纷上疏要求大明严惩佛郎机,这样的事情,大明不能够接受。 这点也得到了朱载坖的认同,佛郎机扣押大明使臣,大肆屠戮大明华侨,要是朝廷还没有反应的话,日后佛郎机就是直接侵略大明的,当然,也有一些臣子认为:“中国四民,商贾最贱,岂以贱民,兴动兵革?又商贾中弃家游海,压冬不回,父兄亲戚,共所不齿,弃之无所可惜,兵之反以劳师。” 但是这些言论很快就招来的其他臣子的猛烈的抨击,甚至连朱载坖也无法容忍这些言论,朱载坖命令将这些立即远贬,不得调回京师,现在大明的海关关税中,由不少就是这些海商所贡献,他们对于大明还是有很大的贡献的,再说了,佛郎机人在朱载坖的眼皮子底下,屠戮朱载坖的子民,朱载坖还能无动于衷吗? 如果说之前朱载坖是想着对佛郎机人小惩大诫的话,这次朱载坖就是让佛郎机人深刻记住了,不仅仅是朱载坖极为愤怒了,不少的臣子都向朱载坖上疏,要求恭行天讨,严惩西夷。 对于佛郎机屠戮大明华侨的事情,朱载坖的看法很简单,就是要重创佛郎机在南洋的势力,让他明白在南洋,谁说了算。 同时还要借机建立大明在南洋的据点,朱载坖就此事和阁部重臣、参赞军务大臣们一道商量此事,要狠狠的教训佛郎机,同时还要控制战争的规模,这对于大明君臣来说还是很考验技术的。 礼部右侍郎兼翰林学士林燫的一份奏疏倒是引起了朱载坖的注意,他向朱载坖建议回复马六甲外府,他是福建人,对于海商贸易之事还是有些了解的,据他的陈奏,这些被杀的这些大明华侨,恐怕大多都是福建人,他们远涉重洋拼搏,结果却遭此横祸。 他向朱载坖介绍了永乐时郑和经略南洋的一些举措,当时大明在南洋有苏门答剌、满剌加是作为与旧港宣慰司相配的御封军镇。大明在马六甲海峡的满刺加建立城栅、仓库,以之作为经营西洋的中转站,是郑和下西洋的又一重大活动,这些据点都在非常关键的位置上,只要能够控制这些地方,整个南洋就都在大明股掌之中的。 满剌加,也就是后世所称的马六甲,地位之重要,就不用多说了,就是在整合下西洋的时候,郑和也认为满剌加极为重要,当您郑和给成祖皇帝的奏疏中称:“中国下西洋船以此为外府,立摆栅墙垣,设四门更鼓楼。内又立重城,盖造库藏完备。大宝船已往占城、爪哇等国,并先于暹罗等国回还船只,俱于此国海滨驻泊,一应钱粮皆入库内存贮。各舡并聚,又分次前后诸番买卖以后,忽鲁谟斯等各国事毕回时,其小邦去而回者,先后迟早不过五七日俱各到齐。将各国诸色钱粮通行打点,装封仓储,停候五月中风信已顺,结宗回还。” 在郑和下西洋的活动中,满剌加的地位就是十分重要,郑和在这里建立摆栅城垣,立四门更鼓楼,晚上巡逻警戒。城垣里又设立重栅小城,建造仓库。下西洋所需的钱粮货物,都在这些仓库里存贮,以备随时之用。郑和去各地的船只,回航时都在这里聚齐,打整番货,停泊候风,一旦南风正顺,即刻起锚扬帆,开航回中原地区。 满刺加中转站的建立,既是郑和下西洋的必要,也是郑和下西洋的目的之一。没有中转站,势必要影响到郑和下西洋的规模、次数和到达地区的数目,也会因此而缩小郑和下西洋对海外的影响。郑和下西洋,在满刺加建立中转站是成祖发展大明水师和经略南洋的决心和所采取的具体措施的重要体现。 但是随着大明实力的衰退,尤其是水师力量的不足,使得大明无法保持对这些海外领地的控制,现在大明既然要重新经营南洋,像满剌加这样的要害之处是必须要掌握的。 正德五年的时候,小佛郎机人曾经到达过马六甲,受到了当地人的猛烈袭击,他们撤退了。但这场战争,让小佛郎机认识到要占领马六甲,控制马六甲海峡入海口,必须从军事上先占领马六甲河上的大桥。这是马六甲城的咽喉之地。 于是在准备之后,正德七年,小佛郎机总督阿尔布克尔克率领一支由18艘舰船、1200名小佛郎机士兵及200多名马尔巴拉援兵组成的舰队到达马六甲,提出了释放战俘、赔偿以及割让一块土地来修建要塞的要求。当时的马六甲是一个10万人的城市,由3万马来人和爪哇人守卫着,双方兵力悬殊,因此当地苏丹拒绝了小佛郎机的要求。 担任佛郎机人用火器优势攻克的马六甲,国王向南逃窜,建立了柔佛王国,到了隆庆八年,佛郎机吞并了小佛郎机,马六甲也就是原来大明的满剌加外府也就落入了佛郎机人之手。 这次佛郎机挑衅大明,朝廷要予以征讨,除了吕宋之外,就是马六甲城最重要的,对于大明来说,要是能够恢复满剌加外府,控制马六甲的话,对于大明来说就将整个南洋加以有效控制,何乐而不为呢? 重新夺回满剌加外府,不仅仅是宣示大明在南洋的主权,更加重要的是加强了大明对于海商航线的控制,大明只要控制了马六甲海峡,就能够有效的控制整个南洋和大明附近诸国的海上贸易,同时将南洋变成大明的内海,对于大明来说是极为有利的。 第1657章 鲸鲵不安请长缨(八) 朱载坖的意思是很明确的,就是念旧民涂炭之苦,复中国往昔之疆,既然成祖时都在此处设立了外府,现在朱载坖趁此机会将其收复也是正常的,而且佛郎机人虽然从小佛郎机人手中接管了马六甲,但是对于马六甲的重要性显然没有重视,他们主要的经营对象还是在吕宋,因为吕宋和其附近的岛屿上盛产香料,可以为佛郎机带来丰厚的利润,所以佛郎机人重点经营的是吕宋,在马六甲设防不多。 朱载坖于是在和重臣们商量之后,决定命令南洋和缅甸水师攻取马六甲和原满剌加外府旧地,同时攻取马尼拉要塞,对于参与屠杀华侨的这些佛郎机人和土著,一律处决,但是也要控制战事的规模,不能够将战事扩大化,毕竟大明此时还在青海和倭国有战事,所以务必要将战事控制在一定范围之内,当达到大明的目的之后,就可以和佛郎机谈判。 通过尼德兰,朱载坖了解到现在佛郎机的情况并没有他们宣称的那么好,首先,在吞并了小佛郎机也就是葡萄牙之后,看起来佛郎机的实力增强了,佛郎机国王腓力二世的战略优势已无可匹敌,他宣称世界所有24个时区都有他的领地, “太阳总在照耀我”,“世界不足我欲”,“超越黄道线”这类目中无人但又并不夸张的格言在纹章、书籍和纪念币的设计中处处可见。可见其虚骄自大。 但是他的这种行为使得其在欧洲树敌众多,不仅仅是原本小佛郎机的这些贵族们不满足于被佛郎机兼并,对于强势且野心勃勃的佛郎机,尼德兰、法兰西、英吉利等国都深感压力,他们结盟对抗佛郎机。现在法兰西国和佛郎机在欧陆大战,而在海上则是尼德兰和英吉利于佛郎机的舰队大战,佛郎机在欧洲的深陷泥潭,根本没有余力对付大明。 而且据朱载坖通过西洋商人所了解到的情况,现在佛郎机的情况恐怕算不上好,因为战事频繁,为了同时维持规模庞大的陆海军,佛郎机朝廷不得不疯狂加税,这导致其内部并不安稳,所以朱载坖认为,佛郎机未必有余力东顾,到时候大概率还是过过谈判来解决问题,所以对于大明来说,就要留有余地,控制战事的规模,给谈判留下空间。 朱载坖批准了俞咨皋和殷正茂的奏疏,决定扩大对于佛郎机的报复行动,但是朱载坖仍然对大明官军的行动范围做了严格的限制,除了朝廷上谕所提及的地方和海上的佛郎机商船之外,不准随意扩大战事,但是如果其他佛郎机据点向大明官军发动进攻的话,则不受限制,同时对于佛郎机俘虏,除了参与过杀戮华侨的之外,还是要善待的,尤其是这些贵族,他们是可以索要赎金的,至少可以贴补大明的部分军费嘛。 朱载坖的诏令通过急递的形式迅速向南发出,而朱载坖也在出发之前和监国的太子朱翊釴、还有首辅张居正的详细的说明了自己的安排,第一就是夺取马六甲、攻克吕宋,作为对于佛郎机的惩罚,第二就是如果佛郎机愿意谈判,大明可以和佛郎机谈判,但是大明是有底线的,马六甲绝对不可能交换给佛郎机,吕宋也必须复国,但是大明可以准允佛郎机在吕宋拥有一个港口或者在吕宋享受一些特殊待遇,但是佛郎机必须足额赔偿大明的损失,朱载坖认为先照着一千万两谈再说,如果有有关战事的塘报,务必要及时向朱载坖汇报。 朱载坖安排完这些事情之后,才踏上东巡的路,这次有英国公张元功担任京卫都指挥使,负责随扈,羽林左卫、府军前卫等亲军六卫随驾护卫,京营也抽调精锐前来,护卫官军的数量庞大,朱载坖乘坐车驾,从京师出发,先巡视北直隶,然后经由山海关出关,抵达广宁中卫、辽阳、沈阳中卫等大明在辽东的重要据点。 同时召见王兀堂、尼堪外兰等女真部落领袖和朝鲜国王李昖等人,朱载坖这还是第一次巡视辽东,虽然朱载坖一向重视辽东,从即位之初就大规模从内地向辽东移民,同时设立辽东布政使,使得辽东成为大明的一个省,但是对于辽东的实际情况,朱载坖还是要亲自去看看来能够知晓。 在朱载坖巡视辽东的时候,李成梁也在积极准备,调动各路官军,驱逐海虏,青海广大,对于官军来说最大的敌人并不是北虏,而是恶劣的气候,所以李成梁必须仔细规划路线,周密准备,然后再用兵。 而身在缅甸的殷正茂也已经收到了朝廷的旨意,他立即与南洋水师提督俞咨皋联系,请他派遣船只来搭载缅甸的官军前往吕宋,对于俞咨皋来说,现在整个南洋海面上已经没有佛郎机的船只了,现在他缺乏的只是步兵,由足够的步兵,他就可以夺取马尼拉要塞,官军水师已经多次炮击马尼拉要塞了,对于要塞的守军和各种城防器械造成了严重的伤害。 佛郎机驻吕宋总督多次向俞咨皋请求谈判,并且向大明官军解释,在叛乱中被杀的华侨,没有3万那么多,甚至没有此数的一半,而且主要是当地的土著在杀人,佛郎机人心地并不残酷,没有正当理由,我们从不向任何人开战。我们对待这里的华人犹如兄弟和儿子,但是他们无法控制这些土著,他们愿意赔偿损失。 对于这些废话,俞咨皋连看都不想看,俞咨皋回复佛郎机吕宋总督两点,第一,大明要谈判,也是佛郎国王派遣使臣来和大明朝廷谈,吕宋总督没有这个资格,而俞咨皋只是统兵大将,没有接受谈判的权力,所以俞咨皋不接受所谓的谈判,第二点就是命令佛郎机人投降,否则大明天兵到来,玉石俱焚。除此之外,他不用言。 第1658章 东巡事重属夷安 朱载坖踏上东巡之路,这次东巡,主要的目的是巡视辽东,但是北直隶朱载坖也要看看,主要是巡视京师以东的蓟州、永平等州府,永平府乃是京东重镇,地接蓟辽,山海关更是蓟辽锁钥,作为大明的京畿重镇,永平府的防御也是被加强过的。 从庚戌之变到隆庆五年,永平府城墙被大修过三次,整修之后的永平府,周九里十三步,高三长,内充夯土,外砌砖石,雄伟之势,数倍于前。因地形地势的缘故,又经多次拓建,形成了“三山不显,四门不对”的建筑格局。东门曰迎旭;南门曰德胜;西门曰望京;北门曰拱辰;并有“东门金鸡叫、西门牛虎斗、北门铁棒锤、南门推车换伞”的传说。 朱载坖在兵部尚书总督蓟辽凌云翼的陪同下查看了永平府的城防和仓储情况,永平府地形平坦,适合耕种,北直隶接下来的农田水利要重点放在永平府,同时要勘察道路,准备修通从京师经永平府、山海关到辽东的直道,提高朝廷的向辽东补给的能力。 朱载坖的车驾经山海关出关北去,经广宁前屯卫、宁远卫、广宁中屯卫抵达锦州驻跸,提督蓟辽大宁军务黑春和辽东总兵官严绍庭前来请求陛见,现在蓟镇已经安全了,有了大宁镇之后,辽东也也没有西顾之忧,对于辽东镇来说,主要就是女真和土蛮的威胁了。 黑春和严绍庭向朱载坖介绍了现在辽东的情况,现在的辽东,主要问题就是女真和土蛮部,朱载坖对此也是十分重视的,虽然建州女真已经被朝廷剿灭了,但是觉罗部未必没有余孽仍旧存在,所以对于朝廷来说,重点是防备土蛮,经略女真。 尤其是在王台去世之后,海西女真群龙无首,王台本是海西女真哈达部首领,但是他对于大明十分忠诚,帮助大明讨平了王杲、觉昌安的建州部的叛逆,自身实力也非常之强大,王台鼎盛时期,其地域东邻辉发部、乌拉部,南与建州接壤,北依叶赫部,部众上万人,沃土千里,海西女真其他三部皆受他约束。在王台统治的三十多年时间里,辽东地区基本上处于和平时期,女真各部或耕或猎,一片太平。 王台晚年,时常欺凌邻部,对部属暴虐无常,海西女真联盟产生分裂。而叶赫贝勒清佳砮、杨吉砮兄弟,因为祖父褚孔格被王台的伯父旺济外兰杀害,怨恨王台。王台娶了他们的妹妹温姐,又以自己的女儿嫁给杨吉砮。王台晚年势力衰弱,杨吉砮又与哈屯恍惚太联姻,势力渐渐强大。王台的儿子扈尔干特别暴戾,他的部下有的就投奔了杨吉砮。杨吉砮挑拨乌拉部女真与扈尔干为仇,夺回了被旺济外兰所侵占的叶赫八寨,只有把太等五寨还在王台手中。从此辉发、乌拉诸部都不受万汗约束。 王台有五个儿子,长子是扈尔干;次子、三子都先于王台死去;小儿子孟格布禄,是叶赫贝勒清佳砮、杨吉砮的妹妹温姐的儿子;又有康古鲁,是王台私生子。王台死后,私生子康古鲁与长子扈尔干争夺汗位,扈尔干大怒:“你是我父亲的私生子而已,有什么理由争夺家产?你不滚我就杀了你!”康古鲁被迫逃到叶赫,清佳砮把女儿嫁给康古鲁。扈尔干暂时掌管了哈达部的管理大权,但是扈尔干和尼堪外兰、王兀堂等女真酋长关系极差,经常发生冲突。 孟格布禄则干脆逃归叶赫部,这样的话,原本王台的势力就一分为二,海西、叶赫分家,朱载坖认为,女真势力的分散并不能算一件坏事,女真势力越分散,对于大明来说就越安全。 现在女真各部更加分裂了,建州女真,分布在辽宁抚顺以东,以浑河流域为中心。建州女真包括建州与长白两大部,建州部有五部:苏克苏护部、浑河部、完颜部、董鄂部、哲陈部;长白山部有三部:包括讷殷部、鸭绿江部、朱舍里部,这些部下又有许多部落城主,互不统属,各自占地。尼堪外兰基本上控制建州部,而王兀堂则控制了长白山部。 至于海西女真,王台死后就更加的分裂了,海西女真主要分布在辉发河流域,北至松花江。内部又分为哈达、辉发、乌拉、叶赫等四部。至于野人女真,则在更加靠北的松花江中游以下直到黑龙江流域,大体分布在建州、海西女真以东,以北的地方。东海女真生活环境恶劣,基本处于原始社会,和大明的来往也不多。 朱载坖比较关心的是土蛮的情况,朱载坖问道:“图们汗最近在干什么呢?” 土蛮部从上次被大明狠狠打了一次之后,现在被赶出了辽河河套,而黄台吉又率领部众北上,这样的话将土蛮和朵颜部更向北挤压,图们汗也曾经向大明求贡,但是朱载坖没有准允,之前王台势力强大,海西女真也相对团结,能够率领海西女真抵御土蛮部,但是王台去世之后,海西女真分裂,土蛮时常袭扰女真诸部,同时还搜罗女真逃散的部众和一些小部落,通过这种方式来增强土蛮部的实力。 这是朱载坖必须要重视的事情了,现在女真分裂,土蛮强大,这就意味着土蛮已经超越女真成为大明辽东镇的主要边患了,朱载坖问道:“现在图们汗有什么动向吗?” 黑春说道:“陛下,土蛮部最近没有犯边,但是图们汗屡屡南下,征服女真等部,令其纳贡,此事不可不防啊!” 朱载坖也认为土蛮的这种行为必须要予以惩戒了,女真乃是大明的属夷,土蛮征服女真就是公然和大明作对,大明必须要作出反应,朱载坖于是命令从锦州赶赴广宁,然后召见女真酋长和朝鲜国王,还有少府少卿王直等辽东、朝鲜方面的重臣。 第1659章 东巡事重属夷安(二) 朱载坖在前往广宁路上,也查看大明在此地的百姓情况,现在辽东的百姓也已经超过三百万,乍一听感觉人口不少,但是实际上辽东的人口主要分布在广宁、沈阳、辽阳等辽东重镇附近,还有就是辽南的大连等州县,因为这里的气候相对比较温暖。 朱载坖和当地州县官员们交谈之后,对于辽东最大的问题就是天气的寒冷,普通的棉衣在辽东根本不管用,冬季的辽东需要皮裘和大量的燃料,随着辽东的人口逐渐增加,樵采就是一个重要的问题了,仅仅依靠木柴已经逐渐不能满足百姓的需要了,当务之急就是开采本地的煤矿,提供充足的燃料。 辽东并不缺乏煤炭和铁矿,但是有些煤矿不好开采,或者以现在的技术水平开采得不偿失,朱载坖之前就命令工部和辽东地方官府一道勘察整个辽东的煤铁矿分布情况,对于辽东来说,现在最合适的就是抚顺煤田了,抚顺煤田南侧煤层厚、倾角平缓,适于露天开采;煤田中、北部为地下开采,但因煤层厚、构造和水文地质条件均较简单,一般说来开采条件仍较优越。 现在大明的技术水平进行露天开采还是完全足够的,同时在海州卫的鞍山驿附近发现了大量的铁矿储藏,对于大明来说当然是极为重要的,朝廷现在仍然是非常缺乏铁的,现在辽东有大量的煤铁,可以发展冶铁炼钢,为朝廷提供铁料。 不过要发展辽东的煤铁,首先就是要修缮道路,还有就是建立高效的运输手段,因为不管是煤炭、铁矿石还是炼出来的钢铁,都是极为沉重的物资,不仅仅需要良好的道路,还需要强有力的运载工具,文思院之前所研发的重载马车就可以派上用场了,朱载坖命令辽东的地方官府规划直道,工部也要参与直道的规划,由朝廷拨银,优先将辽东的直道建立起来,同时建立抚顺煤矿,由朝廷派遣工匠,在当地招募百姓,开采煤炭,除了供应百姓诶长所需之外,还要设立炼焦厂,为冶铁提供焦炭,同时开发鞍山驿的铁矿,在辽东发展工业。 朱载坖抵达广宁之后,驻跸于辽东巡抚衙门,同时准备召见这些女真酋长和朝鲜国王,朱载坖这次召见朝鲜国王,确实是前所未有的事情,之前朝鲜虽然是大明的属国,但是一直是通过使臣交涉的,朝鲜国王从来没有亲自朝见过大明皇帝,这次朱载坖东巡,特意召见朝鲜国王,不仅在大明,在朝鲜也是引起了激烈的讨论的。 之前的大明皇帝,即便是太祖、成祖这样的雄主,也没有召见朝鲜国王的先例,朝鲜虽然是大明的藩属,但是关起门来朝鲜国王也是和皇帝一样的待遇,现在大明皇帝在辽东,轻飘飘一纸诏书就要令朝鲜国王跑到大明辽东去朝见天朝皇帝,似乎有些太不把朝鲜国王当回事了。 但是一些明智如柳成龙等大臣,力劝朝鲜国王李昖,迅速前往广宁,朝见大明天子,他们很清楚,现在的大明和之前的大明已经是完全不一样了,从朱载坖即位以来,对于藩属的控制比之之前的大明皇帝要强的多了,凭借大明的国力,朱载坖所奉行的就是对于藩属加强控制的办法,尤其朝鲜这个大明最重要的藩属。 虽然朝鲜一向对大明恭顺,但是朱载坖并不会因为朝鲜的恭顺就对朝鲜放松的,朱载坖先是剥夺了朝鲜了货币主权,规定朝鲜也必须通行大明的银钱和制钱,然后设立了驻朝鲜大臣,现在还有少府少卿王直在朝鲜,负责总管大明对朝鲜、倭国的贸易,大明的北洋水师也经常停泊朝鲜的釜山港,大明对于朝鲜的控制体现在方方面面,朝鲜是万万得罪不起大明的,既然现在大明皇帝要求李昖去觐见,李昖不妨就去朝见大明天子一次。 在这些重臣们鼓动下,李昖前来觐见大明皇帝。 而在召见这些番邦属夷之前,朱载坖当然是先召见了王直等大明驻朝鲜的重臣们,作为负责大明与倭国、朝鲜贸易的重臣,王直所掌握的权力是极大的,除了朝廷明令禁榷的物资之外,其余的物资能够调运多少道朝鲜、倭国,很大程度上就取决于王直的决策。 这几年王直每年为大明所赚取的银钱都高达三四百万元,主要是朝鲜、倭国的货币兑换,还有大明向朝鲜、倭国出口丝绸、布匹等大宗货物等,朱载坖这次召见他主要是询问对于倭国的看法,现在的倭国,可是十分热闹的,徐渭是想用兵的,但是朱载坖想要控制用兵的规模,对于大明来说,倭国主要是他们金银和矿产,其他的并不是大明所想要的。 王直在倭国经商的时候,多多少少和这些大名打过交道,王直对于他们的评价就是四个字,狼子野心,这些倭国大名就分成两类,一种是像丰臣秀吉这样的,直接演都不演了,对大明极为敌视的主,另一种就是像德川家康这样的,看似温顺,但是实际上心怀叵测的,所以王直和徐渭的看法是一致的,对于倭国,必须要先把倭人打服了再说,只要把倭人打服了之后,王直认为倭人就会对大明予舍予求。 王直对朱载坖说道:“陛下,倭人与朝鲜不同,其虽修文物,内实蛮夷,如不以兵威之,终成祸患。” 对于王直这个判断,朱载坖还是认同,倭人确实是这种,打服了他,那就什么姿势任君采撷,要是没有打服他,他还觉得自己高高在上,所以大明之前的那一套所谓怀仁教化之道,对于倭国是没有任何用处的,现在首先要让倭国知道,违逆大明的意思就要被狠狠的打击,把倭人打服了才能够谈什么教化、仁义,没有打服之前,这些东西都是扯淡的。 朱载坖要求王直详细打探倭国的情报,主要是倭国这些大名之间的互相关系,这些是大明现在需要提前掌握的。 第1660章 东巡事重属夷安(三) 对于王直,也要予以赏赐,王直多年以来为大明劳苦功高,对于大明来说也是立下的悍马功劳,所以朱载坖亲自下旨,加王直少府卿、太子少保、北洋通商大臣,专门负责大明与朝鲜、倭国等地的贸易。 在召见完王直之后,朱载坖本来想先召见女真酋长的,但是被申时行所劝阻,申时行认为,朝鲜乃是海东大国,无论怎么说,朱载坖还是应该先召见朝鲜国王再说,对于大明来说,朝鲜是重要的藩国,大明应该给予朝鲜足够的尊重,朱载坖同意了申时行的这个建议,并且派出兵部尚书总督蓟辽凌云翼和提督蓟辽军务黑春前往迎接。 李昖到广宁之后,朱载坖亲自召见李昖,申时行等随驾重臣一道陪同召见,李昖着大明亲王服色,向朱载坖行礼之后,朱载坖说道:“卿世守朝鲜,为藩国表率,故而朕东巡,特召卿相见。” 李昖恭敬的答道:“臣得见天颜,不胜惶恐之至也!” 对于李昖的恭敬,朱载坖是很满意的,朱载坖详细向李昖询问了有关朝鲜的相关情况,尤其是朝鲜国内的情况,李昖也都一一作答,有些李昖不明白的事情,则由柳成龙予以回答。 在召见之后,朱载坖赐宴于朝鲜君臣,虽然是在广宁这个并不大的城市,但是尚膳监太监孟冲还是展示了他的水平,利用当地的进贡的食材和携带的一些食材,仍旧做出了相当水准的宴席。之前朱载坖就打听过朝鲜国王饮食,深感寒酸。 朝鲜国王的饮食,最高等级被称为12 碟,朝鲜国王的御膳桌是12碟饭桌,王坐在大圆桌前面,旁边拼放小圆桌和四方桌。大圆桌上放有白御膳,盒汤,3种酱,3种泡菜,7样菜,挑骨头的碗以及两套银匙和筷子。一个汤匙是喝汤用的,另一个是喝萝卜泡菜汤用的。 一双筷子是夹鱼用的,另一双是夹菜用的。 吃白御膳时,将红豆御膳与白御膳调换过来。3副匙和筷子是内宫检查食物和夹食物用的。 用完餐之后,把茶杯放在盘子上端上去。四方桌上放有炖牛骨汤,火锅,烧烤等。吃红豆御膳时,不喝盒汤,而喝炖牛骨汤。 说个不好听的,朝鲜国王的伙食水平,还不如大明的一些士绅讲究呢,根据大明驻朝的臣子们汇报,朝鲜物资匮乏,即便是朝鲜国王最丰盛的赐宴,在大明官员们看来也是非常之寒酸的,朝鲜国王在正旦日的大宴上,所食用的也不过配菜12种,通常会避免和基础食物重复。常见的有:熟菜(西葫芦、豆芽、桔梗)、生菜(生萝卜)、烤类(烤牛肉、烤鱼)、炖菜类(清炖、红烧)、饼类(黄鱼饼、包饼)、炙类(炙松茸、炙肉)、酱菜(酱明太鱼、酱豆、酱鳕鱼、酱鱼子、酱肉)、盐腌(虾干)、生食(生鱼片)、冷盘、拌菜(生拌牛肉、生拌鱼肉)等。 朱载坖为了招待李昖,命令孟冲务必要丰盛赐宴,人家大老远来的,朱载坖还是要请李昖吃顿好的,李昖还向朱载坖进贡了朝鲜的人参等物品,朱载坖也回赐李昖彩币等物品。 召见完之后,朱载坖和申时行在讨论对于朝鲜君臣的观感,朱载坖认为李昖还是恭顺的,但是这个柳成龙恐怕确实不是什么好鸟,朝鲜的臣子们对大明多有提防,这点朱载坖早就知道了,从大明驻朝鲜大臣的耳中,朱载坖也知道了朝鲜并非如表面上恭顺,对于这些人,朱载坖也很清楚,只要朝鲜能够保持如现在这样稳定,对于大明来说就足够了。 在召见完李昖之后,朱载坖就要召见女真酋长们了,朱载坖首先召见的事扈尔干等王台的儿子们,虽然王台已死,但是王台毕竟为大明立下过悍马功劳,朱载坖最先召见扈尔干,主要是给死去的王台面子,而这个扈尔干,确实是一个莽夫,他请求大明出兵去讨伐他的弟弟,被朱载坖断然拒绝,大明官军就不是你海西女真的打手,怎么能够随便介入海西女真的内部事务呢? 但是朱载坖也对扈尔干进行了安抚,朱载坖承诺,会调停海西女真内部的事务,大明也会继续支持海西女真的,不过朱载坖对于扈尔干并不看好,朱载坖认为,扈尔干恐怕无法向他父亲王台那样一统海西四部了,大明对于女真人的策略也要发生变化了。 在召见了扈尔干之后,朱载坖召见了尼堪外兰,作为被朱载坖一手扶持起来的女真酋长,尼堪外兰对于大明是极为忠诚的,朱载坖这次亲自召见于他,尼堪外兰也是十分兴奋的,朱载坖直接问道:“卿久镇女真,现在女真诸部情况如何?” 尼堪外兰向朱载坖介绍了现在女真的情况,现在女真各部之中没有特别强有力的人存在,对于大明来说,这自然是好事,但是一盘散沙的女真人也给了蒙古人以可乘之机,尤其是野人女真,本就和大明接触不多,现在图们汗率领蒙古人大举征服女真人,女真人根本无力抵抗土蛮部,这次朱载坖召见尼堪外兰,尼堪外兰也请求大明发兵击退土蛮部,现在土蛮不敢袭扰大明,但是土蛮部对于女真的袭扰更加频繁了,海西、建州女真都经常被土蛮所袭扰。 这个问题几乎是所有女真酋长们在朱载坖召见的时候所提出来的共同问题,不仅仅是尼堪外兰提出来,王兀堂也向朱载坖请求大明讨伐土蛮部,现在土蛮大规模的征服女真部落,这些女真酋长们都希望大明出兵予以讨伐。 除了这些之外,尼堪外兰和王兀堂的矛盾也很深,王兀堂认为尼堪外兰把持抚顺的互市,而尼堪外兰则是认为王兀堂把持这宽甸的互市,而且和朝鲜勾勾搭搭的,由不臣之心,两人都在朱载坖面前控诉对方,朱载坖也对两人加以安抚。 第1661章 东巡事重属夷安(四) 对于女真现在的情况,朱载坖也是非常之清楚的,朱载坖在召见完这些女真酋长之后,和随驾的重臣还有辽东的边臣们商量应该怎么处理这些女真的内部的事情。 对于大明来说,女真是边墙之外的藩篱,对于朝廷来说,土蛮部大肆征讨女真人,对于大明来说是绝对不能容忍的,所以这次大明要解决的就是两件事情,第一是调整女真内部的关系,第二就是保证女真部落不被土蛮部吞并。 首先当然是这些女真部落的内部的各种矛盾,现在对于女真内部来说,主要是有两对矛盾,其一是王台死后海西女真内部的矛盾,其次就是尼堪外兰和王兀堂的矛盾。 对于海西女真,现在主要是王台的三个儿子扈尔干、孟格布禄和康古鲁三人,对于朱载坖来说,王台既然已死,扈尔干也无法再统御整个海西女真,大明也不可能出兵支持他统一整个海西女真,朱载坖和申时行等重臣们都很清楚,扈尔干绝对不是像王台那样能够统御整个海西女真诸部的人,朱载坖很清楚,即便是大明出动官军帮助扈尔干,恐怕也很难帮助扈尔干重新统一海西女真。 对于现在海西女真现在的情况,朱载坖和重臣们商量之后,认为有大明朝廷做主,召集海西诸部的酋长们,王台三子各自统御一部,互不干涉,但是仍由扈尔干掌握和大明通贡的敕书,与诸部一道在开原和大明进行马市。 除了这个问题之外,还有就是尼堪外兰和王兀堂的矛盾,其实他们两人的矛盾就很简单了,就是经济利益的矛盾,因为尼堪外兰更加恭顺,所以以建州部的马市地点在抚顺,马市的规模更大,而王兀堂的宽甸六堡虽然也有马市,但是其规模是远远不如抚顺的,至于王兀堂和朝鲜的贸易,则是尼堪外兰揭发王兀堂的,想要以此证明王兀堂居心叵测的证据。 朱载坖在和重臣们商量之后,决定调整和女真人的马市规模。根据其人口部众的多少,确定马市的数额,同时由太仆寺直接向这些部众收购战马,主要是增加宽甸的马市规模,同时禁止女真与朝鲜的交往。 这些女真内部的调停,由兵部尚书总督蓟辽等处军务事凌云翼负责操办,而另外一件事情就是应该怎么对于土蛮对于女真的袭扰,土蛮部日渐猖獗,征服大明的属夷,对于朱载坖还是大明来说是不可接受的,朱载坖认为必须要处理此事。 这点也得到了重臣们支持,必须对土蛮的行动予以反制了,女真人乃是大明的属夷,大明要是连属夷都无法控制,以后这些小弟们怎么办?所以这件事情毋庸商议,大明必须要反击土蛮的侵扰,只不过是采取方式的问题。 是大明直接下场,还有大明和女真、蒙古诸部一道联合动手,这是一个问题,朱载坖认为应该以大明官军为主力,集结蒙古、女真诸部之兵,一道讨伐土蛮,当然,该有的动作的还是要有的,朱载坖首先以大明皇帝的身份,向图们汗下达诏书,申斥其征服大明属夷之事。 朱载坖要求图们汗将掠夺的女真人放还,归还所抢掠的财物,同时发誓不再抢掠大明属夷,否则大明边军就不会对土蛮部客气了。朱载坖在给土蛮部下达诏书的同时,给女真、土默特诸部都下达命令,要求他们整顿兵马,准备和大明一道征讨土蛮部。 朱载坖要从这次征讨土蛮部开始改变大明对于周边属夷的管理办法,这些属夷们不光要是大明边墙之外的藩篱,还要承担征讨不臣的任务,以官军一道征讨不臣,加强大明和这些属夷的联系,朱载坖任命提督蓟辽军务黑春为这次出征的主帅,严绍庭为副帅,从蓟辽、大宁等镇挑选精骑,一共从三镇调集精骑一万,然后汇合女真诸部、土默特蒙古之兵,一道讨伐土蛮部。 之所以朱载坖选择黑春为主帅,就是要利用他是女真人的特殊身份,以他作为女真人来统帅这些女真人,更加得心应手,而严绍庭作为朱载坖的近臣,一来是监视,二来是学习,虽然严绍庭也一直在统兵,但是毕竟缺乏实战经验,所以这次朱载坖任命他为副帅,跟随黑春学习。 为了刺激蒙古人出兵,朱载坖在诏书中明确说明,派兵与官军一道讨伐土蛮部的,参战士卒不但有赏赐,而且还要提升大明和这些部落交易的铁锅、茶叶等禁榷物资的数量,以刺激这些部落们从征。 最后在朝廷诏书之下,女真人和蒙古人也积极响应朱载坖诏书,准备出兵和官军一道讨伐土蛮,一共出兵两万,朱载坖再次传檄土蛮部,要求图们汗将抓走的女真人放归,否则大明必征讨之,图们汗虽然嘴上说要归还,但是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动作。 朱载坖也不跟他废话,命令黑春整顿兵马,和蒙古、女真诸部约定时间,一道征剿土蛮部,朱载坖的诏书下达之后,黑春也在从蓟辽、大宁等镇挑选精骑,准备出征。 而朱载坖则继续东巡,此次东巡,对于朱载坖来说,除了要处理这些藩属之外,更重要的就是要处理移藩的事情,周、沈二藩要移藩到辽东来,朱载坖已经命令为周王、沈王营建王府,还有相关的宗室府邸,也要一体营建。 朱载坖这次东巡,也是来催督工程进度的,只要王府修好了,朱载坖就可以迅速开展移藩,将这些宗室移到辽东来,所以朱载坖到了广宁之后,就向辽东地方官府询问周、沈二王王府的营建情况和进度,对于这些府邸,要加快营建,以完成朝廷移藩的大政。 对于朝廷的移藩,地方官府虽然不敢违抗,但是肯定不是太积极的,哪个地方官也不愿意和这些藩王们打交道,这点朱载坖是很清楚的。 第1662章 东巡事重属夷安(五) 所以辽东地方官府对于此事是比较消极的,他们以王府修建工程浩大,辽东地域寒冷,工程进度缓慢为由,请求暂缓移藩,对于地方的这个说辞,朱载坖并不认同。 工程浩大确实是真的,亲王府下天子一等,亲王府的周长是三里三百零九步五分。城高二丈九尺,下宽六丈,上宽二丈。其建筑规模宏大,气势雄伟,金碧辉煌,四周同样围绕高大的城垣和四个城门,城楼上覆以青色琉璃瓦,大门饰以丹漆金涂铜钉,俨然是皇都南京应天府紫禁城的缩影。王府四城的正门,南曰端礼,北曰广智,东曰体仁,西曰遵义。 进入城中有基高六尺九寸三组正殿,依次是承运殿、圜殿和存心殿。朱元璋反复告诫亲王们能睹名思义,承担起藩屏帝室的任务。前殿承运殿最高大,阔达七间,是整个王府建筑的主体,紧接着是圜殿和存心殿。整个格局与紫禁城皇极、建极、中极三殿一致,是亲王举行庆典和行使权力的场所。 所有宫殿都是窠拱攒顶,中画蟠螭,饰以金边,画八吉祥花。殿中的座位用红漆金蟠螭,挂帐用红销金蟠螭,座后壁则用画蟠螭彩云。正门、前后殿、四门城楼,饰以青绿点金。殿门庑及城门楼皆覆以青色琉璃瓦。亲王宫得饰朱红、大青、绿,其他居室只饰丹碧。 承运殿两庑为是左右二殿。自存心、承运,周回两庑至承运门,为屋百三十八间。殿后为前、中、后三宫,各九间。宫门两厢等室九十九间。凡为宫殿室屋八百间有奇。廊房饰以青黛。此外还有顶门楼、庭、厢、厨、库、米仓等共数十间。社稷、山川坛位于王城内的西南,宗庙位于东南,位置与南京紫禁城相同。 而且不但是要为周、沈二王营建王府,还有周、沈二王下面的郡王们,也要给他们修建郡王府,虽然郡王府的规模要比亲王府小多了,但是数量很多,也需要征调不少的劳动力,虽然王府的营建是朝廷拨银,但是毕竟是地方和工部共同负责的项目,对于地方来说,肯定是不欢迎这些藩王们的。 朱载坖对此并不认可,要求地方官员加快进度,务必要完成周、沈二王王府的建设。保证朝廷移藩大政的施行。朱载坖在广宁视察完了之后,从广宁继续向北,到辽东都司所在地辽阳,视察辽东的兵备、军储事宜,辽阳和沈阳是辽东官军重要的给养中心。 经由山海关和登州海运而来的粮秣军器、弹药等,都主要储存于辽阳和沈阳,大明驻守辽东的官军也都依靠这些物资生存,朱载坖亲自去仓库查看了这些物资的存放,除了军器粮秣之外,朱载坖最关心的都是被服了,辽东苦寒,对于驻守在此的官军来说,冬天的御寒确实是非常重要的事情,除了棉衣之外,朱载坖很清楚皮裘才是御寒最好的衣服,但是朱载坖现在没办法给所有官军都配齐皮裘,但是棉衣胖袄还是要保证的。 朱载坖仔细检查了这些官军的被服,同时和官军的的将领们商量有关后勤的问题,现在辽东官军的后勤保障还算是的得力的,但是对于一些细节还是有商榷的,胖袄在靠北的地方还是不够御寒,还是要皮裘能够御寒,除此之外就是辽东有很长时间的阴雨时间,各种雨具还是要有所准备。 朱载坖听取这些军官们意见之后,从辽阳启程南下,经海州卫、盖州卫、复州卫抵达金州卫,也就是大连府,朱载坖圣驾抵达大连的原因也很简单,就是视察大连造船厂,虽然大连造船厂是朱载坖即位之后设立的,对于朱载坖来说,对于大连造船厂还是给予了厚望的,因为大连可以利用辽东丰富的木材资源,使之成为大明重要的造船厂。 朱载坖亲自视察大连造船厂,就是要实地看看现状,还有就是弄明白大连造船厂难以承担制造大型战舰的原因,从大连造船厂坚城以来,确实为朝廷制造的大量的船只,尤其是各种运输船只,大连造船厂承造的各种运输船不仅在军中服役,就是地方的海商也经常购买,物美价廉。 但是对于大连造船厂制造的战舰,尤其是大型战舰,各水师都不愿接收,甚至上疏朝廷,认为大连造船厂不应该知道战船的,称他们所制造的战船质量不好,难以在海战中使用。 朱载坖这次亲自抵达大连,就是想要搞清楚其中的原因,朱载坖详细询问原因,就是水师为什么不愿意接收大连造船厂所制造的军舰,经过这些提举船厂的解释,朱载坖明白了其中的原因,主要还是因为材料的,南京龙江船厂、广州船厂、天津船厂在制造两千料以上的大型战舰的时候,多使用从缅甸运来的柚木,这种木材确实是制造战舰的好材料,官军也愿意接收由柚木制造的军舰。 但是辽东并不出产柚木,辽东所出产的是杉木、松木居多,大连造船厂也多用这些木料制造船只,大连船厂的官员们认为,松木质地轻便、柔韧,适合用于制作小型的船只,其成本相对较低,同时加工容易,易于塑形。此外松木的密度较小,比较耐水,也比较容易涂漆,因此具有一定的耐久性。最主要的就是价格便宜。 但是水师军官们并不这么认为,他们认为松木密度小,因此材质比较轻,并且抗风能力较差、断裂强度不高,不能够承受较大的张力。松木木材含有树脂,有些树种的木材含树脂多,难以粘合,耐霉腐性能不足,常见海洋动物寄生或造成腐败现象,不能适应远洋作战,所以拒绝接受由松木、杉木制造的战船,水师军官们认为,要制造战船,必须要用硬木,所以他们不接收大连船厂所制造的战舰。 正好朱载坖也要召见北洋水师提督陈璘,也要听取水师的意见。 第1663章 东巡事重属夷安(六) 朱载坖这次召见陈璘,除了解决大连造船厂船只问题,更重要还有倭国的水师问题,大明已经在倭国站稳了脚跟,并且现在水师也已经驻扎在倭国,但是对于大明来说,倭国现在各大名仍旧保持着一支很大规模的水师,这是朱载坖所不愿意看到的,朱载坖不想让倭国拥有什么水师,所以朱载坖这词儿召见陈璘,就是为了此事。 对于朱载坖的问题,陈璘也详细的向朱载坖介绍了现在倭国水师的情况,由于倭国现在战乱频仍,这些倭国大名们也多豢养水师,现在倭国的海商力量主要由警固众、海贼众、船手众三类组成。警固众为沿海豪族雇佣的护卫船队,部分由受雇的海贼转化而来;海贼众早期多为从事渔业贸易的海岛居民,暗行劫掠;船手众为大名直属的正规水上部队。 所谓的警固众早发源于海边土豪的雇佣势力,当时的土豪为了让自己的船舶不被海贼袭击,就雇佣拥有武装的船只作为护卫。虽然警固众和海贼众是对立存在的,但是同属于海上武装势力的他们的出身也许完全一样,有不少警固众其实就是被豪族、大名雇佣的海贼。 而“船手众”则相对正式一些,他们完全从属于某一大名,或就是大名的家臣,作为其水上势力而存在。倭国的水师虽然人数不少,但是相对于大明水师来说,基本上属于是土鸡瓦狗一般的存在,倭国水师战船所搭载的火炮等武器都十分落后。 以倭国水师所装备的主力战船安宅船为例,船首和船尾设有总矢仓,以厚板为装甲的大型舰船。在木板装甲间,开有矢或铁炮的射击口,这也是倭国水师最大的战舰了。 安宅船的船首和船尾皆以盾板为装甲,设置有弓和铁炮射击的狭间(铳眼),前后左右都没有死角。在靠近敌船以后,还可以以盾板外侧接舷,放下船桥登上敌人的船只,开展接舷战。船底也设立很多单独的防水隔舱,船体的一部破损浸水后,不会殃及其他部分,船只仍可以继续作战。 当时主要以人力划浆为船只的首要动力,大型的安宅船最多有百名划浆手。在船上还可以配置大筒(界于铁炮和大炮之间的大型火药武器)。这种攻击力、防御力均很优秀的舰船在倭国被美称为“海上之城”。 战国时代是安宅船发展到顶峰的时期。当时最小的安宅船排水量一般有五百石左右,而通常的排水量在一千石到二千石之间。桨数根据船的大小不同,从50到160不等。在船体内的部分占大桨的六分之一左右。船首装备箱形龟甲型装甲,大筒安置于正面,便于炮击。 但是和大明水师的两千料战舰相比,安宅船基本就是个玩具,所装备的大筒威力小,射程近,数量也少,还不够大明水师战舰上装备火炮的零头的,现在大明水师的主要打击手段已经是火炮了,传统的跳帮作战已经逐渐不是官军的主要作战方式了。 但是在倭国水师当中,跳帮作战仍旧是主要的作战方式,他们缺乏火炮,也不会铸造大口径的火炮,所以陈璘认为,倭人的水师数量虽多,但是绝对不是大明水师的对手。 陈璘认为,倭国水师的船只技术水平极为落后,由于没有龙骨,使得这种船只远洋能力为基本0,抗冲击能力极差,上下合体的结构使得船只重心不稳,抗浪性极差,也无法配备重型火器,而且关键是没有,也太贵。再加上倭国缺少硬木,使得船体非常脆弱,经受不了冲角战术,这种船只唯一的优势是机动性较好,近距离接舷能力较强,一旦把水战转为耍刀片儿的肉搏战时,倭国武士优势才能体现出来了,不过总的来说非常不适合进行海战。 但是陈璘也指出,在一些佛郎机传教士的帮助下,如伊达政宗这样的大名正在仿造佛郎机式帆船,这是大明绝对不能允许,朱载坖当即指令陈璘,回去之后与徐渭商量,找个理由对伊达政宗动手,即便是不能够将其灭掉,也要彻底断绝其制造大船的能力。 说完了有关倭国的事情,朱载坖自然就要问道有关大连造船厂的船只问题,大连造船厂所制造的船只价格便宜,民间都很愿意购买,但是水师为什么不愿意接收? 对于朱载坖的这个问题,陈璘也有自己的苦衷,首先是大连船厂所制造的船型老旧,大连船厂善于制造的主要是福船和沙船,也两种船只在民间确实是很畅销,而且官军用大沙船在登莱和辽东之间转运物资也确实是很好用的,福船、广船也都是之前官军水师所长期使用的战船型号。 但是现在官军不再喜欢使用福船、广船作战了,福船确实是有优点,福船的自重小,而船员少,补给需要的也少,也就是留给货物的浮力和空间还大,所以载重方面,同吨位情况下,福船的载重肯定是占优的。但是福船的船型并不适合搭载火炮。 福船由于V船底、板材差、肋材少、横向强度差等原因,无法安装过大口径的火炮,也不具备多少抗击打能力;同时速度低船舷低,打靠帮也是不切实际,所以现在官军远洋作战,多使用的是西洋新式风帆战舰,并不喜欢福船,一般民间的商人喜欢购买福船。 还有一点就是材料的问题,经过官军的实战,用缅甸柚木所打造的战船,结实耐用,也耐腐蚀,水师上下都很喜欢这种用缅甸柚木所制造的战船,对于水师来说,战船的坚固耐用是最重要的,因为战船在作战当中不仅仅用火炮对射,有时候还要执行冲撞等战术,这个时候船只的坚固性就很重要了,陈璘认为大连船厂用松木、杉木所制造的战船不够坚固,所以拒绝接收。 第1664章 东巡事重属夷安(七) 对于陈璘的回答,朱载坖当即将大连造船厂的官员和工匠头领叫来,对于陈璘所提出的部分要求,朱载坖是予以支持的,现在大明水师的船型已经发生了变化,原本的福船、广船确实应该被淘汰了,取而代之的是西洋风帆战舰,这才是水师需要的战舰,毕竟对于大明的远洋水师来说,已经不再需要福船、广船了。 朱载坖要求大连造船厂停止再为水师制造福船、广船了,也要和天津、广州等船厂一样,为大明水师按照西洋战舰的构型,制造战舰,尤其是大型战舰,现在水师缺乏的是两千料以上的大型战舰,所以大连造船厂也要和天津造船厂一样为水师制造大型战舰。 但是大连造船厂确实缺乏相关的工人还有船坞,这点确实是需要朝廷帮忙,从天津等造船厂抽调合适的工匠,还有帮助大连造船厂兴修新的大船坞,尤其是适合制造大型军舰的船坞,这些技术问题朝廷都能够帮助解决,但是有关木料的问题,陈璘等水师将领们和造船厂争执很大。 水师坚持使用缅甸柚木来制造战船,因为这些水师将领们认为,缅甸柚木在日晒雨淋干湿变化较大的情况下不翘不裂;耐水、耐火性强;能抗白蚁和不同地域的害虫蛀食,极耐腐。干燥性能好,胶粘、油漆、上蜡性能好,适合战船的制造。 最主要的是,缅甸柚木的稳定性得益于其天然的木油成分。这种卓越的耐水性使得外部水分无法穿透其天然油膜,从而保护了木材内部结构不受外界水分影响。此外,缅甸柚木内部的导管也充满了天然油分,即便水分能穿透表面的油膜,也会被慢慢挤出体外。缅甸柚木因其木油成分天然耐水,并能在气候剧烈变化中保持稳定尺寸,适用于船舶建造。 在实际作战中水师的军官们认为柚木所展现出来的优良性能是水师战舰所需要的,即使长时间浸泡在水中,其尺寸和形状也几乎不会发生变化。所以水师军官们认为,缅甸柚木是制造官军大型军舰的最好材料,应当用柚木为官军制造战舰。 但是现在缅甸的柚木供应十分紧张,作为制造船只的优良材料,各处的造船厂都要使用的大量的木材,缅甸的木材砍伐也是需要时间的,而且大量的木材都运到了广州、南京的造船厂,能够运送到天津、辽东的木材更是少之又少,大连造船厂明确表示,除非朝廷下令保障大连造船厂的柚木供应,否则的话大连造船厂根本无法保障造船所需要的木材,而辽东本地并非没有硬木,也有能制造船只的优良木材。 辽东的铁桦树、核桃楸都是木质极为坚硬的木材,也适合制造船只,但是这些木料都生长在更加北方的地方,砍伐相当不方便,大连造船厂也带来了一些这些木料的样品给朱载坖和陈璘的查看,对于这些木料,陈璘也非常满意,认为用这些木料制造的船只,绝对比用柚木的制造的船只更加好用。 但是这些木材砍伐也确实不容易,要想向缅甸柚木一样全部使用在船只上,是不太现实的,大连造船厂的工匠们认为,这些硬木主要用在龙骨还有甲板等要受力的地方,而不受力的一些地方,可以使用价格便宜而且数量多的红松,红松木材质轻且耐冲击,密度小使得其重量相对较轻,但强度却能满足多数使用需求。同时,细密的纹理使其能有效吸收或分散冲击力,展现出良好的耐冲击性能。此外,红松木不易开裂,含油量高使其吸水能力弱,从而减少了开裂和变形的风险,并具备一定的防潮能力。 但是陈璘等水师军官们明显不喜欢红松木,他们认为红松不耐腐蚀,长时间暴露于潮湿环境易导致腐朽。同时,高油脂含量使其易受虫蛀侵害。水师军官们显然不喜欢红松,朱载坖认为,战舰的制造不仅要保证质量,也要尽可能的控制成本,对于朝廷来说,成本也是很重要的,全部使用柚木、铁桦树、核桃楸固然使得战舰结构坚固,但是也使得战舰造价高昂,朝廷难以接受。 大明海疆之大,使得朝廷必须要保持一支规模十分庞大的舰队,而对于这支舰队来说,数量优势也是很重要的,所以朱载坖最终拍板决定,在船只的龙骨、肋骨等重点部位必须使用柚木等硬木材料,保证船只的质量,在不甚重要的位置上,也要控制成本,但是最终船只的验收,还是要水师验收才行。 现在水师扩编迅速,确实是缺乏战舰、火炮等装备,朱载坖命令大连造船厂也要开足马力保证官军的需要,对于造船的所需要的桐油等物资,朝廷要加强收购,保证船厂所需,现在对于水师战舰来说,最重要的就是防腐的问题,海水、船蛆等对于官军水师的战舰,尤其是远洋战舰,构成了严峻的考验。 这个问题确实是必须要解决的问题,否则的话的会极大的减少战舰的寿命,船厂方面认为可以使用松焦油防腐。建造好的战舰能达到几十年服役期,就要进行防腐处理,当时普遍使用松焦油作为防腐剂。松焦油又名松明油,是松类植物干馏提取的树脂,具有防腐、隔水、隔潮、迅速干燥、耐高温和附着力强等效果。松焦油作为防腐剂,它的使用方法一般是涂在舰体木板接缝与樯索上。 但是朱载坖认为,这些办法有用,但是对于水线以下的防护不够的,朱载坖认为现在大明铜料并不短缺,可以用铜皮包裹水线以下舰体和舰舵,这样不光能防止腐蚀,还能提高航速,因为铜皮光滑,战舰航行能减少阻力。这个想法确实是之前没有想过的,朱载坖提出来陈璘认为是可行的,朱载坖命令就在新建造的战舰上使用铜皮包裹船底。 第1665章 东巡事重属夷安(八) 对于朱载坖的这个想法,陈璘等水师将领是支持的,包覆铜皮主要是防止海水侵蚀船底,增加船只的使用寿命。其实对于铜料用在船只上能够防腐,中国早就所有了解了,《北堂书钞·舟部》有“安定县有越王铜舡,以潮退则见,又阴雨日,百姓樵采,见铜船出水上”的记载。《岭表录异》中说:“每岁,广州常发铜船,过安南货易,路经调黎深阔处。《水经注疏》引《交州记》“越人铸铜为船,在江潮退时见。” 早在唐代,就有有关的铜包船的记载就有了,朱载坖只不过就是重新用前人之智罢了,至于所需要的铜皮等物,由朝廷的天津铸币厂负责生产,然后运输到辽东的。 除此之外,朱载坖要要求大连造船厂生产更多的大福船、沙船等船只,用以保证朝廷从山东向辽东的物资转运,还有就是朝廷的海运漕粮的运输也需要大量的船只,这些用松木所制造的船只虽然不是很耐用,但是在内海航行还是完全足够的,同时他们造价低廉,生产迅速,能够满足朝廷的需要,反正到期之后再制造新船就行了。 同时就是要规划辽东的海防,辽东作为大明重点经略的地方,对于大明的海防极为重要,朱载坖认为要在大连府和金州卫大兴港口的炮台建设,为朝廷扼守渤海湾,渤海湾是大明的内海,而且又是京师的门户,朝廷肯定是要予以重视的。 北洋水师要在这里设置母港,常驻舰队以守卫渤海咽喉,以拱卫京师。 朱载坖在大连驻跸多日,本来准备经原路返回京师,但是从京师来的急递接二连三的抵达朱载坖的案头,很多事情都需要的朱载坖亲自拍板才行,太子和张居正是不能决定有关和战大事的。 李成梁已经率兵将海虏驱逐出青海了,现在的情况是李成梁正在向朝廷上疏应该怎么处理青海的问题,还有就是俞咨皋等人也已经攻克了马尼拉,俘获了佛郎机的的马尼拉总督,朝廷下一步应该怎么办,也都是问题,这些问题也都需要朱载坖回来处理,所以张居正提请朱载坖迅速回銮,来处理这些军国重务。 朱载坖不由得有些无奈,自己东巡看来是必须要解决了,朱载坖很清楚这些事情必须要马上解决了,对于此事朱载坖也明白必须要立即回去处理这些政务了,要是走陆路回京师的话,所耗费的时间是很长的,最便捷的办法就是乘坐北洋水师的战舰直接赶往天津,然后在天津由陆路赶赴京师,这样不到半个月就可以回到京师了。 朱载坖于是当即召见了北洋水师提督陈璘,朱载坖问道:“朕欲乘水师战舰速回天津,卿可有万全之法?” 其实对于陈璘来说,从大连赶往天津的水路已经是非常熟悉了,就是闭着眼睛陈璘也不会走错的,但是朱载坖以天子之尊要乘北洋水师战舰,那肯定是要慎之又慎的。 陈璘说道:“陛下要乘坐旗舰,臣自然是万分高兴的,但是战舰逼仄,比不得车驾,而且很多人初次上船都要晕船的。” 朱载坖摆摆手说道:“此事无妨,现在京师有要紧事务要处理,朕必须要尽早回京,卿要秘密筹划,以备万全。” 除了命令陈璘准备船只之外,朱载坖还密召兵部尚书总督蓟辽凌云翼和随驾的大学士申时行一道来,将自己的计划告知了他们,对于朱载坖准备乘坐战船会天津的想法,凌云翼和申时行都不同意,海上波涛不定,风险实在是太大了。 申时行说道:“陛下,千金之子,坐不垂堂,陛下身系大明,岂可轻易行险?茫茫大海,万一有不忍言之事,臣等死不足惜,陛下有一丝一毫之损,奈大明何?” 凌云翼也是同意申时行的看法,天大的事情,也没有朱载坖的安全重要,为了以策安全,朱载坖不能乘坐水师战舰,但是朱载坖心意已定,他认为水师将士都是忠勇可靠的人,再加上又是在内海航行,能够什么事情?现在京师的政务亟待朱载坖回銮处理,最快的办法就是乘坐船只回到天津。 朱载坖心意已定,凌云翼和申时行苦劝不行,只得下去准备,朱载坖随后询问李皇后,是走陆路还是和朱载坖一道,李皇后正色说道:“陛下在哪里,臣妾就在何处,岂有陛下行险,臣妾不追随的道理?” 朱载坖说道:“如此也好,你我夫妻同舟共济!” 而得知了消息的凌云翼和申时行找到了陈璘,一顿训斥,他们认为朱载坖之所以会选择走海路行险,和陈璘肯定是脱不了干系的,但是陈璘也是十分委屈,他哪里不知道朱载坖乘坐水师战舰对于他来说并非什么好事,但是这事是朱载坖乾纲独断的,他哪里敢抗旨呢? 凌云翼问道:“从海路走,有没有风险?” 陈璘老实答道:“回禀部堂大人,这海路已经是十分熟悉的,料想应该是不会有什么事情的。” 凌云翼说道:“陛下乃是天子,要万无一失,什么料想?要是真有什么意外,你陈璘的九族是不想要了吗?” 陈璘仔细向两位重臣解释了,要是直接要海路回天津,水路都是水手们熟悉了的,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陈璘再将坐舰里外检查一番,该修缮的立即修缮,保证船只的安全,然后在航行时尽量靠着海岸线航行,也算是万无一失了。 听了陈璘的想法,凌云翼和申时行一合计,由申时行盯在大连船厂,看着北洋水师旗舰致远舰维修整理,凌云翼立即去调度沿海的官军,沿路护卫,一定要做到万无一失。 不仅如此,为了迷惑其他人,北洋水师的所有大舰同时维修,以保证朱载坖的坐舰不泄露,申时行认为旗舰目标太大,不是朱载坖坐舰的最佳选择,要选择最坚固的船只作为朱载坖的坐舰。 第1666章 回銮殷勤怀远人 在陈璘和申时行亲自查看了之后,在报知了朱载坖之后,选定了北洋水师的平远舰作为朱载坖的坐舰,之所以选定平远舰,是因为平远舰是北洋水师最新的一艘战舰,隆庆十五年才刚刚交付北洋水师的,体型也大,达到了三千料,空间大,便于随扈人员居住。 为了保障朱载坖,将平远舰上的部分火炮暂时撤下,同时加以整修,锦衣亲军对于舰上的所有水手逐个进行审查,保障水手的绝对可靠。 凌云翼则是调动官军和辽镇镇水师,沿路护卫,同时官军在陆地上随时准备接应,除此之外,凌云翼还以急递迅速向内阁告知了此事,请求内阁在天津速调大军和水师接应。 在一切准备就绪之后,隆庆十六年八月初三日,朱载坖和李皇后登上北洋水师平远舰,从大连出发,回銮京师,这次朱载坖只带了亲近臣子、内侍和少部分锦衣亲军,在北洋水师的护卫之下,前往天津。 北洋水师提督陈璘率领旗舰致远舰在前开路,岸上的官军随时准备接应,而得知朱载坖走海路回天津,张居正也是有些抓狂,当即命令京营和亲军诸卫前往护驾,还有顺天巡抚王锡爵,速调水师,前往接应,务必要保证朱载坖的安全。 朱载坖倒丝毫没有紧张的意思,上船之后去视察船上的各处,慰问这些水手的,在启航之前,这些水手们才得知平远舰成为朱载坖的坐舰,能够成为的皇帝的坐舰,对于这些水手们来说自然是无比荣耀的事情,对于这些水手们,朱载坖是极为和蔼的,他们大部分都和太子差不多大,算起来都可以算是朱载坖的子侄辈。 朱载坖详细询问他们的情况,专门记下他们的名字,朱载坖在登舰之前,就已经以皇帝的名义赏赐了这些水手们,然后朱载坖亲自询问这些水手们,甚至命令孟冲将自己所携带的点心之类的零食遍赏士卒们,同时命令随行的厨子就地取材,烹饪食物,朱载坖和这些士卒们一道分享。 朱载坖笑着对这些士卒们说道:“朕还是第一次坐海船,比不得诸位都是久经波涛的。” 见朱载坖如此随和,这些士卒们也不那么拘束了,这些士卒们都是长期在海上漂泊的,对于海上的见闻还是不少的,朱载坖也就向他们了解他们眼中的各国水师,在这些士卒们眼中,朝鲜、倭国的水师不足为虑,但是西洋的船只还是确实有可取之处,他们所见到的西洋帆船,航速比大明的要快一些,吃水也深,重心更低,也就是大明的船只更加稳定,尤其是远洋作战的时候,这点就很重要的。 朱载坖认真听取这些士卒们的意见,对于海上的生活,水手们普遍反映伙食太差,近海航行时还好,能够及时得到补充,但是一旦远洋作战,对于水手们来说就很痛苦了,常年累月没有淡水河新鲜蔬菜,时刻威胁着这些水手的的生命安全,对于这个问题,朱载坖也表示要考虑,最后总归是要解决的。 朱载坖对于这些水手们的生活还是很关心,朱载坖很清楚饮食对于水手尤其远洋水手,饮食还是很重要的,必须要予以满足的。 朱载坖在北洋水师的护卫之下向天津进发,沿途的官军在水陆护卫,凌云路等人更是要将朱载坖船队每日的行进路线都要详细奏报,同时顺天巡抚王锡爵也命令天津的水师前出汇合,一道护卫朱载坖前往天津。 朱载坖经过九天的航行,终于抵达了天津,顺天巡抚王锡爵等人在港口迎接,朱载坖在天津府稍事休息之后,从天津出发回到京师。 朱载坖回到京师之后,首先就是处理挤压的政务,虽然有张居正和太子监国,但是监国并不等于的能够处理一些军国重务,事关国家和战等事情这些都是要朱载坖本人亲自拍板的。 朱载坖回来之后,首先就是要处理这些挤压的政务,朱载坖先召见了阁部重臣们,了解李成梁在青海的动向,李成梁率军已经将海虏逐出了青海,大部分的海虏西逃去投奔盘踞在西域的瓦剌部,少部分的海虏向大明投降,现在李成梁已经基本控制了青海。 现在的问题就是大明应该怎么处理青海的问题,对于大明来说,除了西宁卫之外,青海其他地方实在是难以控制,青海气候苦寒,又是高原,对于大明来说很多官员都认为青海实际上对于大明无甚好处,但是朱载坖很清楚,青海对于大明来说是极为重要的。 首先是青海作为的大明经略西藏、西域的桥头堡,虽然青海苦寒,青海山脉纵横,峰峦重叠,湖泊众多,峡谷、盆地遍布。祁连山、巴颜喀拉山、阿尼玛卿山、唐古拉山等山脉横亘境内。青海的位置是极为重要的,在青海的四周,东北和东部与黄土高原、秦岭山地相过渡,北部与甘肃河西走廊相望,西北部通过阿尔金山和新疆塔里木盆地相隔,南与藏北高原相接,东南部通过山地和高原盆地与四川盆地相连。 不仅是地理位置重要,青海的草场对于大明来说确实是很重要,据李成梁的奏报,就在青海湖附近的金银滩草原,可以牧养的战马可达三十万匹,要是真有这么多的战马对于大明来说骑兵的战马就不缺乏。 除此之外,李成梁还奏报,青海所出产的青海骢,挽乘兼用,体格中等,体质结实,步伐灵活敏捷,善于翻山越岭,是优良的乘用战马,善走对侧步,俗称为”走马”。踏开疾步时,步跨大,速度快,鞍口平稳,骑乘舒适,耐粗放,耐劳苦,是官军骑兵和辎重兵适合的战马。 青海出产的战马,体格健壮,远胜蒙古马,冲刺能力强,要是朝廷能够充分利用青海的草场,大明的战马就不愁使用。 第1667章 回銮殷勤怀远人(二) 朱载坖询问阁部重臣们,应当怎么处理青海问题,朱载坖的想法很简单,一是要控制青海,打通去往西藏和西域的道路,安定陕西、甘肃、宁夏三地的后方,为日后大明经略西藏和西域提供条件。 第二就是要在青海牧养战马,解决大明的战马短缺问题。 对于这个问题,重臣们已经有了一些办法,之前大明通过设置塞外四卫、西宁兵备道、朵思麻宣慰司等机构,并将当地有势力的蒙藏世族册封为官员,试图以此稳固根基。现在官军已经将海虏逐出青海,张居正等人认为应当将原有的世袭制彻底废除,不再向青海地区的蒙藏贵族世家进行册封。取而代之的,是派遣由中央直属的大员将领前往驻防,并按照常规将地方行政和武装纳入总督、总兵的领导之下。与此同时,原先的封地和土司也被悉数裁撤,改由中央编制州府,直接统辖青海各地。 也就是说,要对青海实行改土归流,同时要重新划分青海的行政区划,张居正认为:“沿边番回必属内地,方是平定西海永远之良策。” 对于张居正的这个建议,朱载坖也深以为然,青海地域过于广大,仅设立一省的话,显然是不足以有效控制青海的,必须要将将青海分割控制,朱载坖认为必须在行政区划上隔绝藏蒙,防止其串通,不徒开辟疆土,且消蒙古、藏番蠢动之心。为下一步经略西藏打好基础。 青海的情况是西海地面宽广,便于刍牧;喀木居民稠密,饶于糗粮,也就是从地理上来说,沿青海湖一带是草场,便于游牧,可以为朝廷提供战马,而青海南部靠近四川的地方则可以种植粮食,对于这些不同的地方,要予以不同的措施予以管理,将青海的部分领土予以划分, 还有一个重要的问题就是宗教问题,这里是格鲁派的传播的中心,百姓多信奉格鲁派,宗教势力很强大,朝廷既要利用宗教稳定青海的局势,也要对其加以防范,严防宗教势力过分做大,影响到朝廷对于地方的控制。 在青海,格鲁派喇嘛教为蒙藏民族所信奉,尊崇该教派不仅是底层百姓,还有大量的部落首领。青海为格鲁派创始人宗喀巴的故乡,西宁附近寺院林立,僧人众多,据李成梁之前的奏报:“各寺喇嘛多者二三千名,少者五六百名”。塔尔寺、郭隆寺、祁家寺、郭莽寺等寺院中潜藏盔甲,制备军械,私设武装。“更有各处奸徒,干犯法纪,遂逃入喇嘛寺中,地方不能追,官吏不能诘,而喇嘛寺院渐成藏奸匿宄之薮。 这是绝对不能够容忍的,对于这些寺院要予以限制,不能让他们成为朝廷控制的地方的障碍。 还有就是要修筑边墙,禁止蒙古进入河西通道。青海与河西虽以祁连山相隔,但其间隘口众多 ,在在相通。朝廷要在这些地方分拨军士,修筑边墙堡垒,以隔绝青海和蒙古。同时要用茶马贸易以牵制这些头目,不仅仅是蒙古人,这些藏民对于茶叶的需求也是很大的,朝廷要利用好茶叶这个工具。 同时还要增加青海的百姓人数,加强朝廷对于青海的直接管理,定沿边藏族赋税额。甘州、凉州、庄浪、河州、西宁、松潘、打箭炉、里塘、巴塘 、中甸等地藏族原向寺院缴纳赋税,所受剥削十分沉重,将沿边藏族改归附近道厅管辖,其户数造册送部存案,由官府收取赋税。其应纳粮草,则照 从前纳于西海,纳于喇嘛者少减其数,以示圣朝宽大之恩。 青海兵多民少,难以就地取给,要增加青海的百姓数量,将直隶、山东、山西、河南、陕西五省军流人犯发遣青海,由地方官拨给地亩 、籽种、耕牛,开垦屯种。三年后按例收取粮草,土地即为永业,用以加强朝廷对青海的控制。 同时对于青海的行政区划问题,要由青海、四川、云南等沿边省份共同确定,朱载坖命令李成梁继续南下,肃清青海南部的反抗势力,同时朝廷要派遣钦差,实地考察之后确定省界,以近川归川,近滇归滇为原则,保障朝廷对于青海的控制,在召索南加措活佛到京师来,共商治理青海之策。 对于青海的事情基本上就是如此处理,除了青海的战事之外,就是南洋的战事了,现在俞咨皋已经夺取了马尼拉,同时从马尼拉的府库之中,缴获了金银四百余万两,这下大明的军费算是有人报销了,接下来应该怎么处理此事,是一个问题。 朱载坖认为,先将缴获的银子转运到广州、上海两铸币厂,将其中的白银铸成银钱,黄金交解内承运库储存,同时从内承运库发银钱三十万,犒赏参战将士,对于佛郎机,大明仍要保持高压态势,以逼迫其和大明谈判,朱载坖认为,继续封锁南洋,不让佛郎机船只将南洋的香料运回国内,同时对于佛郎机的据点也要予以封锁。 但是大明并不准备将战事扩大化,大明的目的是逼迫佛郎机和大明谈判,朱载坖决定任命工部尚书严世蕃加南京户部尚书衔,为钦差正使,少府卿兼北洋通商大臣王直加南京户部左侍郎衔,为钦差副使,赴广州准备和佛郎机谈判,大明的筹码就是马尼拉港口和大明说擒获的佛郎机船只、人员。 至于大明的条件,朱载坖认为主要有几条,第一,满剌加和吕宋必须复国,这两国都是大明的属国,兴灭继绝,是大明作为宗主的责任,既然满剌加和吕宋的王室向大明请求出兵,大明就要履行宗主义务,帮助他们复国,这是毋庸置疑的。 第二,就是要赔偿大明损失,大明因为佛郎机的不恭顺,出动大军,恭行天讨,不仅耗费钱粮,还因此影响了大明的海关关税,这些损失,都应该由佛郎机人承担,要想终结战事,佛郎机人就必须向大明赔偿,朱载坖认为,不能少于八百万两白银,否则就是赔本的买卖了。 第1668章 回銮殷勤怀远人(三) 对于朱载坖要求佛郎机赔款的想法,重臣们还是有些顾虑的,大明乃是天朝上国,按理说用兵作战,都是恭行天讨,从来没有向战败国索要赔款的先例,当然之前大明所征讨的对象也不可能给大明以赔款,之前大明所征讨的对象,不是北虏就是国内的叛乱,他们哪里有钱向大明赔偿呢? 对于这个顾虑,朱载坖不以为然,天朝上国怎么了,天朝上国不也是要银钱了,无论是官员们的官俸还是水陆两军的军饷,不都是银钱,朝廷打仗,不能无节制的投入,对于大明来说,对外战争必须要考虑成本,否则大明早晚会被战争拖垮的,朱载坖要灌输给臣子们的一个观念,就是主不可因怒而兴师,将不可以愠而致战,但是在决定和战的重要关头,是要将利益考虑进去的。 对于北虏、叛乱等朝廷当然是不惜一切代价予以镇压,但是对外的战争,尤其是朝廷有主动权的战争,自然是要考虑利益问题的,就像这次和佛郎机的战争,对于大明来说,是在家门口进行的战争,对于佛郎机来说是要远隔万里重洋来作战的。 而且佛郎机在欧洲并非没有敌人,只要大明能够把握好度,应该是能够取得和佛郎机谈判的胜利的,朱载坖甚至为此事召见了严世蕃,和诸位重臣们一道商量应该怎么应对佛郎机的。 首先就是要逼迫佛郎机就范,朱载坖认为这个可能性还是很大的,佛郎机国王不是傻子,对于现在的情况应该是看的很清楚才是,对于佛郎机来说,能够对他构成威胁的,不是大明,大明现在是不可能横跨万里之外来进攻佛郎机的的,真正对于欧洲构成威胁的,是尼德兰等后起之秀,而大明也和佛郎机之前所征服的这些国家不同,大明国力强盛,根本不是派遣一支所谓的远征军就能够征服的。 这些朱载坖想佛郎机国王只要不是蠢货,就应该明白这个道理,这次大明为什么要进攻佛郎机,是因为佛郎机驻吕宋的总督对大明和大明百姓采取不友好的举动,才使得朱载坖果断用兵的,如果佛郎机不想失去大明的货物和南洋的香料的话,就应该坐下来和大明好好谈谈。 大明手上现在可以打的牌还是不少的,大明水师可以截断佛郎机商船向欧洲运输香料的道路,同时佛郎机在南洋的殖民地都在大明水师的打击范围之内,只要大明愿意这些殖民地佛郎机一个都保不住,朱载坖给严世蕃划定了底线,第一就是满剌加不能交给佛郎机,必须由大明直接掌握,但是马尼拉可以在佛郎机缴纳赎城费之后交换给佛郎机,仅限于港口,吕宋必须复国,佛郎机人只能够在马尼拉拥有一个港口。 朱载坖很清楚,大明也在在西夷之中搞制衡,不管是尼德兰还是佛郎机等国家既要合作也要防备,对于大明来说,西夷是绝对要防备的,朱载坖很清楚这一点,所以这次虽然大明是要惩治佛郎机,但是并不是彻底将佛郎机给得罪死,大明还是要借重于佛郎机的。 佛郎机所控制的美洲银矿,对于大明来说有重要的意义,大明飞速发展的经济需要这些从美洲的白银,虽然倭国的黄金白银数量也不少,但是朱载坖一向秉持着不能把所有鸡蛋放在一个篮子中的想法。朱载坖命令严世蕃要和佛郎机在签订条约的时候同时讨论有关大明和佛郎机贸易的事情。 除了解决佛郎机的事情,右都御史杨继盛就提出一个问题,由于大明和佛郎机的贸易断绝,大明的各种货物订单减少,尤其是茶叶、瓷器等物资,要是朝廷无法及时的解决的话,不仅仅会影响税收,还会影响大明的问题。 朱载坖认为这确实必须要解决的事情,事实上海上贸易订单的减少确实已经影响到了大明的经济,尼德兰、英吉利等西洋国家确实是希望取代在佛郎机在大明海上贸易中的地位,但是这种事情是很难一下子就完成的,尼德兰等新兴的国家要想取代佛郎机在与大明海上贸易中的地位,还需要很长久的时间,毕竟他们手中的金银和船只都很有限,需要时间才行。 而现在这种情况下,随着从佛郎机来的订单减少,对于大明来说确实是非常不利的事情,朝廷必须迅速采取措施,以保证经济的平稳,朱载坖在和重臣们商量之后认为,首先是要是增加销路,不仅仅是跟西洋人做生意,也要增加茶马互市等交易。 朱载坖认为,由朝廷收购一些物资,用于今年给土默特部的交易中,增加供应给土默特部的茶叶的数量,用以换取大明朝廷所急需的牲畜,同时在蓟镇、大宁等处沿边口岸增设互市地点和屠宰场等设施,从长芦盐场调运大量的盐道此事,将屠宰的牲畜迅速处理掉,腌制成肉干,配给给水师和官军作战时食用。同时用这些皮草制造皮裘等御寒衣物,配给驻守东北、西北、青海等地的官军,提高他们的御寒能力。 除此之外,还要增加给朝鲜、倭国的贸易,让他们消化掉这些多余的货物,还有南洋诸国,都要成为大明商品的市场。 同时朱载坖命令用从马尼拉缴获的这笔金银,在大明继续大兴工程,在东南兴修道路和修整河道,同时在江西,兴建开凿赣粤运河,将赣江水与北江水用于农田灌溉,同时用运河连通江西、广西,使得江西的物资能够更加便捷的运输到港口。 除此之外还要开展大规模的港口和工场兴建的工程,扩建上海、天津等重要港口,同时由朝廷出钱,从东南、山东、河南等地雇佣工匠,迁往辽东等地,开发徐州、辽东和湖广的煤铁资源,进一步改善大明的道路交通和钢铁生产能力,提高重工业的比重。 第1669章 回銮殷勤怀远人(四) 在和大臣们商量完了之后,朱载坖和太子朱翊釴在文华殿交流,朱载坖问道:“对于西夷,太子怎么看的?” 朱翊釴认为西夷贪婪,不惜远涉万里重洋前来,为逐利甘冒奇险,可见其贪婪之心,对于这点,朱载坖并不否认,西洋商人为了远涉重洋,冒着喂鱼的风险到大明来,为了什么,不还是为了银子吗?逐利并不是什么缺点,但是朱载坖这次问的并不是对于西夷的观感,而是考校太子对于西洋诸国的看法。 对于朱载坖的这些考校,朱翊釴也有些答案了,对于朱载坖对佛郎机的一番布置,朱翊釴也看出来了,朱载坖对于西洋诸国是既防范有合作,虽然现在对于佛郎机用兵,但是朱载坖更希望的是从佛郎机头上敲诈一笔就行,对于尼德兰的西洋其他国家,朱载坖更加注意的是经济关系,对于这些国家,朱载坖更加关心的是从他们之间的斗争中实现大明的利益最大化。 所以朱翊釴认为对于西洋诸国,经济上合作,政治和军事上防范才是正事。对于朱翊釴的这个答案,朱载坖认为还是可以算及格了,毕竟朱翊釴并不是从后世来的,以现在大明的体量和强大,对于这些西洋小国自然是看不上的,朱翊釴能够想到要对这些西洋诸国严加防范,已经算是朱载坖平日的教导有效果了。 面对朱翊釴的答案,朱载坖详细为朱翊釴解释了为什么要防范这些西洋诸国了,朱载坖认为,这些西洋诸国看似是为了贸易,实则侵略成性,畏威而不怀德,一路走来,只要认为可能侵略的,动辄加以灭国,满剌加、吕宋皆是如此,丝毫不考虑是否是大明的属国。 在正德、嘉靖年间,和大明也爆发了多次冲突,现在之所以能够老老实实的和大明做生意,那是因为现在大明军力强大,他们自认是无法征服大明的,一旦大明要是虚弱起来,他们就会毫不犹豫的动手,这点朱载坖太明白不过了,他们看似懂礼仪,知道理,实则和蒙古人没有任何区别,现在只不过是他们的伪装罢了。 所以朱载坖对于这些西洋诸国,既要利用,又要防范,利用也不仅仅是在经济上,西洋的工匠、军器,能够对大明所裨益的,要积极予以使用,朱载坖认为在这样方面要尽可能利用西洋人,通过这些传教士引进西洋的工匠、学者们到大明来,帮助大明改进军器。 但是也要防范他们,主要是从两点加以防范,其一就是政治上,大明在南洋的宗主地位不容挑衅,对于大明来说,整个南洋都是大明的囊中之物,不容其他人觊觎,这也是这次为什么朱载坖要命令俞咨皋等人夺取满剌加并帮助吕宋复国的原因,其二就是文化上,禁绝传教,中华自有典章文物,决不允许这些所谓宗教在大明大肆传播,这点朱载坖要朱翊釴时刻记住,千万不能放松。 还有就是对于西洋诸国的问题,欧洲的事情,大明现在还无力介入,也不愿介入,但是大明要在欧洲诸国的问题保持平衡,决不轻易下注,和各国平等通商,除非这些西夷阻碍了大明的贸易,那大明就必须要出重拳了教教他们什么是自由贸易了。 当然大明现在这种贸易方式过于依赖海上贸易,其实是有很大的风险的,大明和西洋的贸易远隔万里重洋,一旦被掐断的话,对于大明来说就是灭顶之灾,这么多的工场和工人,没了生计,那是要不稳当的,所以朱载坖认为,必须要在现在朝廷财政相对充裕的时候,大兴土木,发展经济,同时加强对于番邦属夷的控制,一旦出现大明和西洋的海商贸易断绝的情形,朝廷要有办法应对。 一部分销往国内,一部分向这些番邦属夷销售,同时通过大兴土木和对辽东、缅甸等地的开发,扩大国内市场,保证国内的稳定,这些问题,对于朱翊釴来说,现在委实是有些复杂了,朱载坖并没有为难朱翊釴,而是让他去想,要提前有所准备,真的出现了这种情况,应该怎么应对。 而在朱载坖的诏令下达之后,严世蕃首先是在京师等候王直到来,和他一起商量应该怎么和西洋人谈判的事情,严世蕃虽然在大明算是聪明绝顶之辈,但是对于这些西洋人,他确实没有怎么接触过,而王直对于这些人倒是很了解,所以他先要和王直商量一下怎么对付这些西洋人。 王直奉诏进京之后,深知此事干系甚大,严世蕃又是朱载坖的宠臣,所以连忙携带厚礼去拜见严世蕃,王直的厚礼显然是很和严世蕃的胃口,严世蕃亲自将出来迎接王直,两人宛若好友一般到了严家的书房里面去了,严世蕃首先询问王直对于佛郎机人的看法。 王直只用了四个词,野蛮、狡诈、阴险、凶残,王直认为佛郎机人以贸易为名,凭借先进武器,到处烧杀抢掠,只要打服了他们,一切都好谈,否则他们就会认为大明是软弱可欺的。 对于这点,严世蕃也是认同的,不过严世蕃更想知道的是,和大明的贸易,在佛郎机的贸易中占有多大的比重,是否具有不可替代性,这将决定严世蕃在谈判当中取用什么样的策略。 而王直丰富的经验在此时就起了作用,王直和这些西夷打了几十年的交道,对于他们自然是极为了解的,王直认为,西洋和大明的贸易还是很重要的,至少丝绸、茶叶、瓷器等都是必须品,还有从南洋所获得香料,在西洋更是价值连城,佛郎机人虽然掌握了大量的金银,但是也要变成货物才能够满足他们的需要。 而且若是佛郎机不和大明做生意,尼德兰等国就要和取代佛郎机在大明贸易中的地位,间接支持了尼德兰,这是佛郎机人绝不会容忍的。严世蕃心中有了数之后,向朱载坖密疏陈奏了自己的谈判策略,得到批准之后才与王直南下广州。 第1670章 回銮殷勤怀远人(五) 而奉诏抵达京师活佛索南加措已经和礼部开始接洽的,朱载坖之所以召见他,主要是为了利用他在青藏地区巨大的影响力,来帮助朝廷稳定青海,其实在朱载坖肃清海虏的时候,整个朝堂之上对于朝廷经略青海都是很有意见的,很多臣子们认为,经略青海只不过是徒费钱粮罢了,青海对于大明短时间内并不能带来很大的利益,只不过是为了朱载坖成就所谓霸业的添头罢了,对于这种说法,朱载坖不屑一顾。 诚然,青海之前一直不被朝廷重视,主要原因在于青藏高原海拔太高,并且物产匮乏,不利于驻军,并且,还会增加朝廷的财政负担。毕竟,朝廷也要考虑成本问题。但是青海是交通要道,四川、西藏、西域、蒙古,对于大明来说,青海的位置何其重要?已经是不言而喻了。 朝廷只要控制了青海,使得青海从此与西藏的联系减弱,成为中原沟通西藏、新疆最重要的通道,从此西藏、新疆、川滇等地一旦有变,则朝廷大军可立至!这是朱载坖所最看重的事情,朝廷可以以青海为跳板,经略西域和西藏,假以时日,可以将青藏都纳入大明的版图之中。这是这些臣子们所不能理解的。 朱载坖在索南加措到来之前,已经先召见了阁部重臣和礼部尚书徐学谟了,对于这个和索南加措的商谈,朱载坖虽然不会亲自出面,但是仍旧是非常之重视的,朱载坖很清楚,索南加措是一把双刃剑,用的好了确实是能够帮助朝廷稳定青海,但是若是用的不好,反而会遗祸子孙,这其中的分寸,要谨慎拿捏才行啊。 朱载坖问道:“张阁老,内阁对于此事有什么看法?” 朱载坖首先询问张居正和内阁辅臣对于此事的意见,对于怎么样用索南加措帮助朝廷安定青海,内阁的意思是要利用索南加措在当地的影响力,帮助朝廷安抚当地的百姓,同时加以教化,但是要严防宗教势力的扩大,尤其是寺院把持地方政务,是要严厉禁止的,要限制寺院僧人数量,不准寺院私藏军器等物,将寺院置于朝廷的控制之下。 对于内阁的这个看法朱载坖大体上是认同的,但是朱载坖也很清楚,青海地域广大,有些地方,朝廷未必能够管的住,尤其是青海靠近西藏的地方,这些地方朝廷还是要借重于索南加措和他背后的格鲁派的。 朱载坖略一思考之后说道:“这样吧,在青海的极边之地,尤其是靠近乌斯藏的地方,可以划给活佛管理,同时朝廷要册封活佛为法王,将这些地方封为法王的教化地,但是青海,是大明的青海,这点他索南加措要明白,朕给他才是他的,朕不给的,他不能抢!青海必须实行改土归流,朝廷要设置州县,同时对青海的行政区划,也要加以详细的规划,将靠近四川的划给四川,靠近云南的划给云南,以减轻青海本省的压力。” 对于索南加措,朱载坖准备两手并用,现在朝廷要倚重他稳定青海,所以必须要给予他一些好处,但是决不能使得索南加措的力量过于扩大,影响到朝廷在青海的统治,对于青海,要坚决的实行改土归流,朱载坖之所以派李成梁统兵肃清青海,就是认为他是一把好刀,李成梁不怕杀戮,只怕人头不够多,之前是朱载坖强行命令李成梁不得滥杀的,现在对于仍旧留在青海,但是却不想服从朝廷的管理的这些人,那就只有剿灭一个办法了,朱载坖对于这些人没有任何心慈手软的想法,必须要让李成梁杀到他们丧胆才行。 安排好了这些事情之后,朱载坖和太子朱翊釴在文华殿内商量事情,对于朱载坖来说,他很清楚,经略西藏、西域,不是朱载坖一个人就能够解决的事情,是要大明数代君王,一代接一代的完成的事情,朱载坖能够做的就是为后世之君们打好基础,给他们以经略西域、西藏的基础。 朱载坖问道:“太子熟读经史,你说说看汉唐为什么要不遗余力的经略西域、乌斯藏,而自宋以后,却没有如此作?” 面对朱载坖的这个问题,朱翊釴思索良久,向朱载坖陈述了自己的看法,朱翊釴认为,汉唐之所以要积极经略西域和乌斯藏,主要有两个原因,一方面是为了断绝草原势力的物资来源。每当中原同草原的贸易出现问题,很多游牧势力就更加需要从西域的定居城市来获得粮食和普通手工业产品。单个西域城市的规模有限,但数个相加还是有着可观的生产力。他们也通过贸易,获得了各种内亚与中原的物资产出。草原霸主们完全可以通过当地商团,进口到他们不方便直接采购的货物。 另一方面是为了给自己开拓一条去中亚的通道。因为草原霸权势力,往往可以控制七河流域到鄂尔多斯地区的漫长商路,而中原的政权却无力触及。因此,很多王朝还是需要走河西走廊到西域,才可能打通去中亚的路线。同时汉唐的统治重心都在关中,西域和乌斯藏对于关中的安全是非常的重要的,唐代之时,吐蕃强大甚至能够直接攻陷长安,所以汉唐对于西域和乌斯藏是十分重视的。 而本朝的情况又有所不同,本朝起于淮泗,无论是南京还是京师与乌斯藏和西域都实在是太远了,在大明建立的时候,当时的西域西部已经存在着比较强大的察合台汗国。这么一个有较大体量和实力的国家存在,实力远远胜过几个西域城邦。 至于当时的西域东部,还有蒙古势力留下的两个地方政权--吐鲁番与哈密。他们都加入了大明的朝贡国体系,不可能成为军事威胁。相反,他们会积极的保持商路畅通,确保有商队经过,拉动国内经济。这样大明就更没有动力去出兵西域了。 第1671章 回銮殷勤怀远人(六) 对于朱翊釴的答案,朱载坖已经是很满意了,朱载坖当然知道朱翊釴没有说全,大明之所以无法西顾,更加主要的原因是官军的实力不济,对付蒙古人都已经是焦头烂额的,哪里还有什么功夫去谈什么经略乌斯藏、西域。 对于官军来说,能够守住九边就已经是侥天之幸了,所以什么经略乌斯藏、西域,根本不是之前的官军所能想的问题,说个不好听的,官军的战斗力支撑不起对西域的大规模军事行动,所以什么经略西域、乌斯藏,根本就是无稽之谈。官军自身的战斗力迅速退化,也是他们无力进军西域的原因。 同时受限于所谓的祖制,朱元璋时期订立的内敛化政策,也让明朝皇帝都不希望在自己的境内突然出现大批的异族人口。所以,只要能保持河西走廊的通道,控制住哈密与吐鲁番两个小国就足矣。大明君臣们既没有能力也没有意愿去经略乌斯藏和西域。 但是现在不同了,对于朱载坖来说,他既有意愿,也有能力去经略西域和乌斯藏,对于朱载坖来说,最重要的是怎么保证朱载坖的政策能够持续下去,让数代帝王接力完成对西域和乌斯藏的经略。 朱载坖问道:“知道朕为什么要经略青海,进而经略乌斯藏和西域吗?” 朱翊釴赶紧答道:“自然是为了大明千秋百代之事。” 朱载坖闻言只是笑笑,朱载坖当然知道,朝廷内部反对朱载坖这么频繁用兵的人大有人在,很多人认为朱载坖就是要满足自己开疆拓土的欲望,好成就自己的丰功伟绩,达成千古一帝的成就,对于他们的这些看法,朱载坖从不反驳,当然他们也不敢在朝廷上多嘴,毕竟朱载坖对于厂卫的控制是很强的,敢叽叽歪歪朱载坖,你看朱载坖收拾不收拾他们。 朱载坖也从不掩饰自己想要名留青史的意图,对于这点,朱载坖从不掩饰,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朱载坖收复青海,经略西域和乌斯藏,确实有为自己挣名声的意思,毕竟人过留名,雁过留声,朱载坖也不能免俗,但是朱载坖这么做更多是为了大明,是为了中国。 朱载坖将朱翊釴叫到近前来,屏退了所有的内侍,和朱翊釴阐述自己的看法,朱载坖说道:“太子,经略乌斯藏、西域,不是朕能够完成的事情了,这些事情还得着落到你的头上来!” 朱翊釴赶紧说道:“父皇春秋鼎盛,断不可出此言啊!” 朱载坖摆摆手笑着说道:“死生亦大矣!朕岂不知?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大明除了太祖、成祖,就是你祖父寿数最高了,寿数六十,享国四十有五年,朕是嘉靖十六年生人,而今四十有五,复敢有他望乎?有些事情,朕必须交代于你了,这些事情,朕做不完,就得你来做了!” 朱载坖要朱翊釴做的事情就是日后继续经略西域和青藏,朱载坖的看法很简单,西域不保,则蒙古不安,大明必须牢牢控制住西域,将蒙古孤立在大明的疆域之内,这样大明才有办法以夏变夷,逐步的同化、控制蒙古人,同时西域也是大明的国门,通过死死的守住西域,可以将其他的势力挡在中亚,有西域在,则整个西北都能安定下来,同时蒙古也逐渐被大明纳入版图之中。 乌斯藏也是如此,是大明天赐的屏障,屏障大明的西南和西北,大明只要牢牢控制住乌斯藏,整个西部边疆就可以稳定下来,陕西就可以变成内地,关中才能够重新予以治理。 朱载坖对朱翊釴说道:“朕是不能看到大明军旗横扫西域和乌斯藏了,若他年得遂,勿忘泉下幽魂,使朕瞑目于九泉之下!” 朱翊釴赶紧说道:“父皇龙体康健,又有百神呵护,必能万寿无疆的!” 朱载坖摆摆手说道:“这些事情,都是天数,朕岂能知?但是太子,你要接着做下去,朕收复青海,你就要去经略乌斯藏,出兵天山,总要把西域和乌斯藏收回来,朕就无愧于列祖列宗了!” 朱翊釴赶紧答应下来,朱翊釴问朱载坖是否要请翰林医官诊视,朱载坖笑着说道:“太子读过汉高祖本纪吗?知道汉高祖怎么说的吗?” 朱翊釴当然知道汉高祖当年怎么说的,当年汉高祖病重,召御医诊视,但是刘邦骂道:“吾以布衣提三尺剑取天下,此非天命乎?命乃在天,虽扁鹊何益!” 朱载坖说道:“日后你要多分担些!” 朱载坖现在要加紧历练太子,使得太子能够顶上去了,朱载坖很清楚,现在的情况已经比之之前要复杂的多了,以往的经验不能在适应于现在的大明了,现在的大明更加强大,也要以更加开放和自信的姿态去处理和番邦属夷、外国的关系,朱载坖希望朱翊釴能够更加开放,使得大明更加强大,同时将一些朱载坖做不完的事情,继续做下去。 而在朱载坖教导朱翊釴的时候,李成梁则率领官军,讨伐这些对大明不够恭顺的臣子,之前有朱载坖的严令,主要是驱逐海虏,李成梁没能放开手脚,但是现在朱载坖给李成梁解除了枷锁,命令李成梁对于这些敢于对抗大明的土司酋长,予以痛加绞杀,李成梁随即率领官军精锐一路从青海湖向南,最终追到了靠近四川的打箭炉。 李成梁也深感青海之广大,如果仅仅设立一省的话,一旦发生叛乱,官军疲于奔命,尤其是青海三面环敌,蒙古、西域、乌斯藏,根本无法控制,在给朱载坖的奏疏中,李成梁就认为,官军大量驻守青海,一是补给困难,二是气候难以适应。驻扎在打箭炉则既能够控制西藏和青海,还能够得到内地的资源补给,可谓“一举两得”。将打箭炉等地划归四川,一方面便于运送后勤,另一方面一旦有事四川官军就可以迅速驰援,保证对此地的控制。 第1672章 回銮殷勤怀远人(七) 而在礼部,经过礼部尚书徐学谟等人于索南加措的谈判,大明和格鲁派终于算是达成了协议,大明册封索南加措为向化法王,将靠近乌斯藏的一些地方直接赐予向化法王,由法王进行管理,作为回报,索南加措会帮助朝廷安定青海,同时不管是活佛还是法王,都必须经过朝廷的册封才能够得以继承。 对于格鲁派的势力,朝廷也做了一定程度的限制,在非向化法王辖地内,格鲁派寺院不得超过三百僧人,不准私藏武器,不准干涉地方行政,不准私藏朝廷通缉的逃犯等,在这些地方仍旧实行度牒制度,要想出家也需要法王考核同意之后报请礼部僧录司发给度牒才行。 同时经过吏部兵部的商议,在西宁卫设置西宁府,同时重设西宁兵备,调广东按察副使赵可怀为西宁知府兼西宁兵备道,负责西宁地区的防务,同时在青海建立官府,由太地方官府,与当地的牧民的确定相关的赋税征收等事项,同时青海最大的意义就是为朝廷提供优良的战马,由太仆寺划定官马场,雇佣当地的牧民为朝廷牧养战马。 同时太仆寺还要直接在青海收购战马,用茶叶、布匹瓷器等与当地的牧民交换马匹,朝廷要在青海屯驻重兵,尤其是骑兵,朱载坖命令五军都督府设立青海都司,同时设立青海镇,在青海镇,主要以骑兵为主,一来是利用骑兵机动力来弹压青海的反抗力量,还有利用青海的地形和马匹训练骑兵,在青海维持一支强大的战略预备队。 按照朱载坖的规划,朝廷以青海、河套和大宁辽河套为三个主要的马场,同时训练骑兵,在青海、宁夏、大宁、辽东维持一支庞大而有战斗力的骑兵部队,作为朝廷的战略预备队使用。 青海的骑兵主要用于安定青海,在经略西藏时将会发挥主要的作用,同时策应对于西域的经略,而屯驻在宁夏、甘肃的骑兵,则是负责隔断蒙古和青海、西藏的联系,准备用于经略西域。 而大宁、辽东的骑兵则是用于拱卫京师,震慑蒙古人,三支战略预备队各有的用处,还要将京营和亲军诸卫中的骑兵轮流调到这三地训练,以保障这些骑兵的战斗力。 朱载坖认为青海地位重要,虽然实行改土归流,但是毕竟青海的其他内陆省份不同,由大量的少数民族,所以朱载坖命令设置钦差总理青海蒙古番子事务大臣,管理蒙古族、藏族事务,以兵部尚书衔坐镇,专门负责处理青海事务,要选用精通军务的重臣,经首辅张居正推荐,调原南京兵部左侍郎曾省吾加兵部尚书衔钦差总理青海蒙古番子事务大臣兼总督青海军务督理粮饷,驻节西宁。 在朱载坖处理青海善后事务的时候,提督蓟辽军务黑春也统帅官军与土默特部、女真诸部的联军,征讨土蛮,图们汗见势不妙立即北撤,官军追逐五百余里,斩首四百七十级,大胜而归,朱载坖命令赏赐参战的各蒙古部落首领和女真酋长们,同时再次从女真征兵调往安东都护府,以增强徐渭的实力。 而在征讨图们汗的过程中,黑春获得了一些有关土蛮部的信息,使得朱载坖对于图们汗有些警惕了,按照黑春的奏报,图们汗对蒙古社会实行多年的纳贡兼摊派的赋税徭役制度进行了改革,决定向归附土蛮部的女真部珠尔奇特、额里古特、达吉忽尔(达斡尔)三个部落征收赋税。 还在辽东地区征召汉族农民种地,解决粮食问题。汗廷还颁布了《图们汗法典》,其内容广泛:一、使者、官差事;二、出征、战阵事;三、追捕、逃亡事;四、打架、斗殴、人身伤害、人命事;五、婚姻嫁娶、治奸事;六、埋葬、治盗事;七、遗产分配、财产继承事;八、牧养、涉猎事;九、诺延与平民关系事;十、敬上、禁忌事;十一、听讼、判刑事;十二、证人、设誓、服法事;等等。这是继《成吉思汗大法典》后的又一部重要的法律文件,对规范土蛮部蒙古社会的行为准则和稳定社会秩序起到了重要的作用。法典颁布后,下达蒙古各部遵照执行。 朱载坖认为,这说明图们汗其志不小,要予以严加征讨才行,朱载坖立即命令提督蓟辽军务黑春和辽东总兵严绍庭,对于投靠土蛮部的女真部落,要予以严厉打击,大明绝对不会放任这些事情发生,对于这些女真部落,要予以严厉打击,防止其作乱,同时加强对于土蛮部的情报收集,囤积粮秣,准备大举征讨土蛮。 而奉命与佛郎机谈判的钦差正副使严世蕃、王直也已经赶到了广州,首先了解的相关的情况,同时尼德兰使节也带来了消息,佛郎机通过尼德兰向大明表示愿意谈判,但是希望大明能够将被俘的尼德兰人的船只先行归还,这个请求遭到了严世蕃的严词拒绝,开什么玩笑,这些都是大明在谈判桌上的牌,怎么可能轻易就让给佛郎机,严世蕃可没有这么傻,朱载坖可是有严旨的,得从佛郎机人身上榨出银子来。 严世蕃通过尼德兰人向佛郎机使臣表示,大明会保证这些佛郎机商人和他们的船只安全,但是是否释放,得取决于两国的谈判结果,大明不可能现在就释放这些人和船只的,其实严世蕃的言外之意已经是很清楚了,能否释放这些佛郎机商人和船只,得取决于佛郎机给大明什么条件,只要条件合适,大明是可以答应佛郎机的条件的。 严世蕃还趁佛郎机使臣没有到广州的空档,广泛的接见广州的西洋商人,了解西洋的风俗习惯,尤其是关于战争的规矩和谈判的条件,做到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同时和王直等拟定相关的谈判条件和方法。 第1673章 回銮殷勤怀远人(八) 严世蕃等人在广州静待佛郎机使臣抵达,在尼德兰船只的运载之下,佛郎机使节抵达广州港,与严世蕃、王直等人开展谈判。佛郎机使节首先向大明钦差递交了佛郎机国王的国书,佛郎机国王在国书中为在吕宋发生的事情表示哀悼,他辩解这是佛郎机吕宋总督的个人行为,并非出自于佛郎机国王的命令,佛郎机仍旧希望和大明保持良好的贸易关系。 对于佛郎机的辩解,严世蕃等人根本不为所动,逐条予以批驳,佛郎机国王声称吕宋之事不是不是出自于自己的本意,但是事实情况就是不管怎么说,佛郎机军队在吕宋岛上有组织有目的的与当地的土著向勾结,对于大明华侨展开屠杀,这些事情总归是事实吧?总不能你佛郎机国王轻轻飘一句话就将此事给揭过去吧? 这显然不现实吧?严世蕃认为佛郎机必须对大明予以赔偿,同时将对此事负有责任的人交给大明惩办,至于吕宋岛上的佛郎机军队和官员,严世蕃明确告知佛郎机使臣,这些人是屠戮大明百姓的祸首,断无可宥之理,大明会依照他们的情节轻重予以处理。 严世蕃还指出,吕宋、满剌加等都是大明的属国,佛郎机无故侵略大明属国,并且将其灭国,霸占为自己的殖民地,这是对大明的公然挑衅,如果佛郎机不能再这些事情上给大明一个交代的话,恐怕大明是不能和佛郎机再次恢复贸易关系的。 严世蕃的空前强硬态度使得佛郎机使节感到很为难,之前他们也和佛郎机商人了解过,在他们口中的大名官员,还是相对比较好糊弄的,大明官员只要能够使得他们面子上得到满足,一般是不会谈及这些利益问题的,在他们眼中的大明官员,虽然有贪婪之辈,但是都耻于谈及利益,所以他们才首先向严世蕃等人呈递佛郎机国王的国书,想要通过这种方式讨好严世蕃和王直,从而获取对自己有利的谈判地位。 但是他们没有想到的是,严世蕃和王直这两人,恰恰是大明官员中的异类,小阁老是什么人?跟你讲什么不言利,他老人家连嘉靖修三大殿的银子都敢捞,还有什么不敢捞的,对于严世蕃来说,什么四书五经,耻于言利,他老人家这辈子看四书五经的时间恐怕还没有给嘉靖写青词的时间长。 至于王直,那就更是如此了,四书五经?什么东西?没读过,王直纵横商场,大半辈子,大部分时间就是为了利益,要不是为了银子,王直怎么会甘冒奇险去当海商呢?所以对于他们二位而言,除了利益之外,没有别的东西能打动他们。这两位都是只认利益的人,佛郎机人玩的这些小把戏根本就入不了他们两人的眼,小阁老玩这些的时候,他们毛都还没长全呢。 严世蕃、王直态度坚决,而且朱载坖又有严旨,这次他们务必是要从佛郎机人手中榨出油水来行的,现在两国谈判陷入了僵局,但是严世蕃、王直根本不怕,现在时间对于大明是有利的,他们怕什么,要是佛郎机人真的不在乎,就不会眼巴巴的跑到广州来谈判了。 而在京师,朱载坖则是在与重臣们商量有关满剌加和吕宋复国的事情,现在大明官军夺取了满剌加和马尼拉,两国的王室后裔纷纷上疏,请求大明帮助他们复国,从宗主国的义务来说,兴灭继绝,自然是大明的义务,这些属国既然已经向大明称臣纳贡了,大明作为宗主国自然是有义务保护他们,现在他们的故地也已经被官军所夺回来了,按照道理讲大明帮助他们复国也是题中应有之义。 尽管这些王室后裔纷纷上疏,请求大明帮助他们复国,言辞恳切,但是朱载坖并没有第一时间就是批复他们的奏疏,朱载坖作为皇帝,显然考虑的更多,以大明现在实力,帮助这些这些藩国复国确实不是什么难事,但是怎么保证他们日后不背叛大明,他们在面对佛郎机或者其他国家的侵略的时候怎么能够自保?是朱载坖关心的问题。 朱载坖很清楚,像满剌加这些国家,国小力弱,由掌握着这么重要的水道,难免成为各方觊觎的对象,从大明水师攻陷满剌加之后,发现之前小佛郎机国王给满剌加总督的命令,全是有关大明的,经过翻译之后,将这些信息呈报到朱载坖的案头。 早在正德年间,西夷就对大明有所觊觎,小佛郎机国王命令满剌加总督:“你必须探明有关秦人(中国人)的情况,他们来自何方?路途有多远?他们何时到满剌加或他们进行贸易的其他地方?带来些什么货物?他们的船每年来多少艘?他们的船只的形式和大小如何?他们是否在来的当年就回国?他们在满剌加或其他任何国家是否有代理商或商站?他们是富商吗?他们是懦弱的还是强悍的?他们有无武器或火炮?他们穿着什么样的衣服?他们的身体是否高大?还有其他一切有关他们的情况。他们是基督徒还是异教徒?他们的国家大吗?国内是否不止一个国王?是否有不遵奉他们的法律和信仰的摩尔人或其他任何民族和他们一道居住? 还有,倘若他们不是基督徒,那么他们信奉的是什么?崇拜的是什么?他们遵守的是什么样的风俗习惯?他们的国土扩展到什么地方?与哪些国家为邻?” 他们希望详细刺探大明的情报,好决定对大明采取什么措施,所以朱载坖很清楚,倘若没有大明官军的长期驻扎,他们所谓的复国,不过是昙花一现罢了,朱载坖认为,复国是必须的,这是大明作为宗主国的义务,但是大明不仅仅要的是复国和兴灭继绝这样的虚名,更重要的是实际的利益。 朱载坖认为比起帮助他们复国,更加重要的就是保障大明的利益。 第1674章 兴灭继绝大义正 朱载坖召集在京的内阁辅臣、各部院正印、堂官以及四品以上京官,全部到殿议事,今天的主题其实就是一条,满剌加、吕宋的复国事宜。 对于是否为满剌加、吕宋复国,大明君臣的意见是一致的,就是大明必须为满剌加、吕宋复国的,这点是毋庸置疑的,这是关系到大明宗主身份的问题,也是维系宗藩体制的重要措施,对于大明来说是向这些属国们展示大明风范和形象的重要手段,所以在复国这个问题上,重臣们都是支持的,毕竟兴灭继绝,乃是大仁大义。 首辅张居正说道:“陛下,兴灭国,继绝世,举逸民,天下之民归心焉。自古受命及中兴之君,必兴灭继绝,修废举逸,然后天下归仁,四方之政行焉。臣等惟陛下命!” 在张居正的率领下,一众臣子们都向朱载坖行礼祝贺,对于这些事情,朱载坖朱载坖当然是同意的,作为大明重建宗藩外交体系的第一步,兴灭继绝,在这些藩属之中树立一个强大的大明形象,当然是极为重要的。 但是具体应该怎么做,仍旧是非常重要的问题一个问题,满剌加和吕宋两国之间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朱载坖认为,首先要解决满剌加的问题,满剌加是个小国,而且位置重要,能够控制大明和西洋诸国的海上交通线,对于大明来说,是必须要控制的地方,而且大明还曾经在此地设置满剌加外府,作为大明水师重要的补给点,同时对整个海峡加以控制。 朱载坖认为,大明可以帮助满剌加复国,但是同时也要恢复满剌加外府,而且由于满剌加国小力弱,为了保证满剌加不再次被吞并,大明必须驻军满剌加,借以控制整个马六甲海峡,将这条交通要道和满剌加国牢牢控制在手中,这才是大明帮助满剌加复国的主要目的,朱载坖很清楚,大明不仅仅需要这些虚名,也需要实际利益,控制海峡,就能够实现大明的利益。 对于朱载坖的这个看法,朝臣们大部分同意,但是也有一些朝臣们反对,他们反对的理由也很简单,主要是出于经济的考量,满剌加刚刚建立,不可能有什么多余的钱财来供养大明官军,甚至就是重建的费用都得朝廷拨付,朝廷还要重建满剌加外府,驻军此地,耗费不菲,财政能否支撑,即便是现在能够支撑,大明不可能一直这些支持下去。 对于这些臣子们的担忧,朱载坖认为确实是有意义的,大明又不是做慈善的,虽然要维护朝廷的宗藩体制,但是也不可能无限的投入而没有回报,这点朱载坖是很清楚的,但是朱载坖也认为,如果大明控制了马六甲海峡这样的要地,还不能从中挣到银子的话,朱载坖和大明重臣们干脆找块豆腐一头撞死算了。 朱载坖向臣子们解释了自己的想法,大明控制了马六甲海峡这条至关重要的咽喉要道之后,就可以利用这条咽喉要道为大明创造收入了,大明可以控制马六甲海峡上面的港口,为往来的船只提供停泊、修整等服务,从中获取收入,然后就是过路费了,守着这么大的金饭碗,朱载坖不信还能要饭去,只要大明牢牢控制住马六甲海峡,就不愁不能创造财富。 还有就是马六甲海峡上最重要的据点淡马锡城,只要大明能够控制住淡马锡,不但能够保障大明在满剌加的驻军开支,甚至能够为大明创造极大的财富,不逊于海关。在朱载坖的支持下,朝廷同意了支持满剌加复国并且重新恢复满剌加外府的决定。 朱载坖很清楚,要想控制淡马锡城,也就是后来的新加坡,必须要支持满剌加王室复国,因为在嘉靖五年的时候,满剌加在宾坦岛之战中,其重要据点宾坦岛(民丹岛)也被佛郎机攻陷,他的后裔偏安柔佛,建立了柔佛王国,继续马六甲的王统,而其他的王室则逃到了大明,寻求大明的支持,大明要想控制淡马锡,就必须扶持这些在大明的满剌加王室后代重新建立满剌加王国,控制淡马锡,凭借其优越的地理位置,使之很快就发展成为南洋的国际贸易中心和东西方交往转口站。 在处理了满剌加的事情之后,大家就开始讨论有关吕宋的事情了,吕宋的事情就比满剌加的事情要复杂的多了,首先就是吕宋毕竟是个大国,至少比满剌加要大得多,更加重要的事情,在这次杀戮大明百姓的行动中,不仅有佛郎机人,也有这些吕宋土著的参与,现在大明还要帮助吕宋王室复国,这似乎有些说不过去。 关于这个问题,刑部尚书洪朝选认为,虽然这些吕宋土著也参与了杀戮大明百姓的行动,但是主谋毕竟是佛郎机人,至于这些吕宋土著,可以在大明帮助其复国之后,敕令吕宋国王将这些参与杀戮大明百姓的凶手交给大明官军惩处即可,吕宋国毕竟是大明的藩属,孰轻孰重,还是要有所考量的。 对于洪朝选的这个建议,朱载坖认为是合理的,但是吕宋麻烦的事情还不止于此,还有马尼拉要塞的问题,这是佛郎机人经营多年的堡垒,怎么可能轻易放弃,这点不光朱载坖很清楚,就是大明臣子们也都很清楚,在大明和佛郎机的谈判中,有关马尼拉要塞和港口的问题,肯定是大明和佛郎机重点商讨的问题,大明如果不解决好这个问题的话,牵涉到的不仅仅是吕宋是否复国的问题,还有大明和佛郎机的和战问题。 所以不光是朱载坖很慎重,连大明的这些重臣们也是非常之慎重的,事关两国和战,必须要谨慎对待。对于这个问题,朱载坖认为,还是要从佛郎机的角度去思考,探知佛郎机的底线,对于佛郎机想在大明家门口维持庞大的军事存在,这是决不可能的。 第1675章 兴灭继绝大义正(二) 兵部尚书汪道昆首先出来说道:“陛下,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佛郎机于吕宋建堡垒,驻水师,其心殊不可测,断不能容也!” 对于汪道昆的这个看法,群臣们都是赞同的,吕宋距离大明实在是在太近了,若是放任佛郎机人在此处扎根,对于大明来说绝非好事,这点不仅仅是朱载坖,大明的臣子们也都是这个看法,绝对不能够容忍佛郎机在大明这么嚣张的,对于大明来说,整个南洋都是大明的势力范围,是断然不能够容忍旁人在大明的后花园撒野的。 所以佛郎机人想要继续在此地建要塞,驻守水师,是断然不可能的,这点大明君臣是一致的,但是为了使得大明和佛郎机的谈判能够顺利进行,朱载坖和重臣们商量之后认为,可以在吕宋给予佛郎机一定的特殊待遇,比如说在马尼拉居住,租借港口,修建非军事性的聚落等。 同时因为吕宋、苏门答腊等地的香料对于西洋来说至关重要,大明对于这些香料也是需求量颇大,所以大明可以给予佛郎机在吕宋的苏门答腊岛等地收购香料的特权,但是只能够从大明商人手中购买,这样的话,即保证佛郎机商人的经济利益,又保证大明的国家安全,朱载坖认为这已经是大明能够做出的最大让步了。 朝廷达成一致之后,由朱载坖御批批复满剌加和吕宋王室移民,告知他们大明会帮助他们复国,具体的条件由督师南京大学士张四维和他们交涉,同时将朝廷的决定以急递的形式发往南京和广州,告知张四维与严世蕃等人。 而在广州,严世蕃、王直正在和佛郎机人谈判,说是谈判,倒不如说是给佛郎机人展示肌肉,现在双方僵持不下,严世蕃干脆就决定先不谈判,带领这些佛郎机使臣看看大明的军威,严世蕃带着这些佛郎机使臣看了大明在广州的造船厂,其中有为南洋水师制造的六艘三千料战舰,还有大明的庞大的水陆二师。 佛郎机使臣也很清楚严世蕃的目的,就是向他们宣告一个事实,在南洋这片土地上,大明才是主人,大明说的话才算数,而不是佛郎机。 而严世蕃等人在收到了京师的急递之后再次和佛郎机使臣开始谈判,这次一开始,严世蕃就阐明了大明的立场,大明皇帝已经下达了圣谕,大明将帮助满剌加和吕宋复国,同时驻军于此,这是佛郎机使臣没有想到的,他们没想到大明的态度如此坚决,他们恳请严世蕃向朱载坖转递佛郎机国王的国书,并且希望赴大明的京师谈判。 这使得严世蕃极为愤怒,徐阶都不敢这么跟小阁老说话,这是哪里来的黄毛猴子,敢这么撒野,严世蕃当即说道:“本部堂受天子诏命,钦差全权处置与佛郎机有关的事宜,尔等既不愿意和本部堂谈,那就打道回府吧!”说罢当即拂袖而去。 严世蕃直接不再搭理这些佛郎机使臣,至于他们想要直接向朱载坖呈递国书的想法,根本就不可能实现,广州哪个衙门敢有这么大的胆子,越过钦差替他们转递国书,活的不耐烦了吗?很显然这是不可能的,在多次碰壁之后,这些佛郎机使节们终于明白,想要越过严世蕃直接和大明朝廷甚至是见到朱载坖,是显然不现实的。 而且他们也打听了严世蕃是何等样人,据通事向他们介绍,严世蕃是大明皇帝的宠臣,他的父亲曾经担任过二十年的大明首辅,他的儿子也是大明皇帝的心腹大将,正在大明的北方统帅数万大军,可见皇帝对于他们一家人都是十分信任的。 在认识到严世蕃的重要性之后,佛郎机使臣们明白严世蕃在大明朝廷尤其是在朱载坖心目中的份量,同时他们也了解了王直的重要性,王直是朱载坖的私人臣子,专门负责替朱载坖处理有关贸易的事情,对于有关贸易的事情是十分了解的。 所以这些佛郎机使臣们在得知严世蕃为人贪婪之后,赶紧准备礼物,将之前准备用于贿赂大明重臣们礼物打包送给了严世蕃,请求严部堂再次谈判。 面对这些佛郎机赠送的礼物,严世蕃是兴趣缺缺的,这些佛郎机人也没个长进,这么多年了,还是一到大明就向大明的官员们赠送钟表、望远镜之类的礼品,现在大明工匠们已经能够熟练仿制这些玩意了,甚至比之西洋人的更好,这些东西,严世蕃家中不知道有多少,对于这些东西,严世蕃一点也不感兴趣,至于王直,人家什么没有吃过见过,对于这些东西,自然是看不上眼的。 不过伸手不打笑脸人嘛,既然他们愿意送礼,自然是有的谈了,严世蕃于是再次与这些佛郎机使臣们开展谈判,严世蕃是很重视这次谈判的,严世蕃将谈判的地点定在广州府镇海楼,当年永嘉侯朱亮祖扩建广州城,将宋广州三城(子城、东、西两城)合并,并开拓北城800余丈,城墙横跨越秀山,在上面建一座五层高楼以壮观瞻,乃是岭南第一胜概。 严世蕃在此地与佛郎机使臣谈判,也是为了展示大明威严,严世蕃直接说道:“诸位在广州逡巡已久,总要有个说法,今日还是开诚布公的为好,佛郎机有什么条件,大可以提出来。” 佛郎机使臣认为是他们送给严世蕃的礼物起了效果,便提出了自己的条件,大国停火修好,不再交战,恢复贸易,大明将扣押的佛郎机商人、船只以及被服的佛郎机人放还,然后将满剌加和马尼拉两处要塞归还于佛郎机,互不追究此事。 听完了佛郎机的梦幻条件,严世蕃和王直互相对视一眼,不由得哈哈大笑,这使得佛郎机使臣有些摸不着头脑了,不明白严世蕃和王直笑什么。 严世蕃笑了一会儿之后问到:“尊使昨日是酒喝多了吗?” 第1676章 兴灭继绝大义正(三) 佛郎机使臣们向严世蕃表示他们并没有喝酒之后,严世蕃勃然作色道:“既然没有喝酒,那是就是来消遣本部堂的?” 严世蕃认为佛郎机使臣是显然看不懂情况了,现在是什么情况,大明尽占优势,真当严世蕃对于西洋一无所知吗?佛郎机虽然算是西洋大国,但是充其量不过大明一省之土地人口罢了,就算是佛郎机水师强大,远涉万里重洋在南洋和以逸待劳的大明水师交战,能有几分胜算。 王直又不是没有和这些佛郎机人打过交道,事实上,大明早在嘉靖初年,大明就和佛郎机人在海上交过手了,正德十六年,刚刚即位的嘉靖就要求驱逐佛郎机人,广东按察副使、巡视海道汪鋐受命对佛郎机人宣诏,要求他们尽快离去,但佛郎机人人对此并不理会。于是,汪鋐派军队驱赶葡人,遇到武装抵抗。汪鋐亲率军民猛攻佛郎机人船队,此时又有科埃略及雷戈各带两艘大船前来援助佛郎机人,官军终因佛郎机人火炮猛烈而败阵。 汪鋐通过在佛朗机人船上的中国水手,得到了佛朗机炮和蜈蚣船的资料。据《殊域周咨录》纪载:“有东莞县白沙巡检何儒,前因委抽分,曾到佛朗机船,见有中国人杨三、戴明等,年久住在彼国,备知造船、铸铳及制火药之法。鋐令何儒密遣人到彼,以卖酒米为由,潜与杨三等通话,谕令向化,重加赏赍,彼遂乐从。约定其夜,何儒密驾小船,接引到岸,研审是实,遂令如式制造。鋐举兵驱逐,亦用此铳取捷。夺获伊铳大小二十余管。” 汪鋐在第一次进攻失败后,新制定了作战计划。准备了一些装满油料和柴草的小舟,待一天刮起很大的南风,汪鋐率军士4000众,船只50余再次攻打佛郎机人船队。先将一些填有膏油草料的船只点燃,火船快速朝佛郎机人船只驶去,由于佛郎机人船只巨大,转动速度缓慢,无法躲开火船进攻,很快燃烧了起来,佛郎机人大乱。汪鋐又趁机派人潜入水下,将未起火的佛郎机人船只凿漏,佛郎机人纷纷跳海逃命。然后汪鋐命军士跃上敌船与佛郎机人厮杀,佛郎机人大败。最后剩下三艘大船,在九月初七日趁天黑逃到附近岛屿藏身。天亮后,风向逆转,佛郎机人才借强劲的北风勉强逃过官军的追击,逃回已窃据的满剌加。至此,大明收回被佛郎机人盘踞的“屯门岛”及经常滋扰的“屯门海澳”及“葵涌海澳”。 后来,汪鋐就使用在杨三、戴明等指导下仿制的蜈蚣船和佛朗机炮,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大败佛郎机人,驱逐在粤佛郎机人出境,凿沉其船,夺得大小火铳二十多管。 这还是当时的大明水师在船只和火炮都远远不如佛郎机人的情况下,即便是如此,后来王直纵横海上的时候,一样依靠着大明的福船王直依然能够纵横四海,将制海权牢牢的控制在手中,现在大明水师无论是船只还是舰炮,都不逊色于佛郎机,怎么可能对佛郎机面前示弱,所以严世蕃和王直都觉得佛郎机使臣所提出来的实在是过于可笑了。 严世蕃明确告知佛郎机使臣,这个条件,大明不能答应,佛郎机攻灭大明藩属,杀戮大明百姓,挑衅在先,大明仗义出兵,正义在手,而且已经是取得大胜,现在佛郎机只能卑辞请款,条件得由大明来开。 严世蕃详细罗列的大明的条件,第一,惩办杀戮大明百姓的祸首,将其交由大明惩处; 第二,赔偿因佛郎机挑衅和杀戮大明百姓所造成的损失白银一千万两; 第三,放弃满剌加和马尼拉的所谓要塞,不准侵略大明的属国; 第四,佛郎机国王向大明皇帝以国书形式致歉。 只有先达到这四个条件,大明才能和佛郎机达成和平,至于被扣押的商人和商船,自然就会放归,至于被俘的这些佛郎机人,要经过大明的甄别,查明与杀戮大明百姓无关的,可以放还。 这个条件可谓大大出乎了佛郎机使节的想象,来之前他们也很清楚,这次谈判将会是很不容易的,现在大明占尽优势,在南洋说一不二,佛郎机的多处据点都已经被大明所夺取了,不夸张的说,佛郎机在南洋的所有的据点,不过都是大明的囊中之物罢了,所以这次他们来大明谈判,主要就是有两个目的,第一,恢复和大明的正常贸易关系,第二,保住佛郎机在南洋上的各处据点。 事实上,最近佛郎机的日子并不好过,和大明的贸易被断绝之后,佛郎机失去了原本可以从大明获得的丝绸、瓷器、茶叶等货物,财政收入锐减,这倒不说,但是大明封锁吕宋等南洋岛屿,到这这里出产的香料无法运出,整个欧洲的香料价格暴涨,而尼德兰等国凭借和大明的良好关系,得以运送大批的香料到欧洲,赚的盆满钵满。 更加要命的是,英国、尼德兰等国不断挑战佛郎机在海上的霸主地位,他们都积极发展海军,尤其是英国,他们的海盗劫掠从美洲运送金银的佛郎机珍宝船,导致佛郎机王室损失惨重。 因为这些珍宝船定期往返于佛郎机本土和其海外殖民地之间,将欧洲货物运至美洲殖民地,并将殖民地产品(尤其是金银)运回佛郎机。运输的货物除了金银、宝石、还包括香辣料、烟草、丝绸等,佛郎机王室可以从货物中抽取五分之一。 大量的珍宝船被英国劫掠,使得佛郎机准备集中自己的战舰,征讨英吉利,在现在这个节骨眼上,佛郎机根本没有能力向东方派出强大的舰队和大明作战,所以佛郎机必须求和,朱载坖正是洞悉了这点,才命令严世蕃等人借此机会狮子大开口,向佛郎机索要巨额赔款。 第1677章 兴灭继绝大义正(四) 对于严世蕃所提出的条件,这些佛郎机使臣感到完全不可接受,他们认为大明已经占有了马尼拉仓库的金银,完全可以作为赔偿了,还要佛郎机赔偿一千万两银子,这个数字绝对是一个天文数字,对于佛郎机来说,绝对不是小数字,虽然他们能够从美洲源源不断的获得大量的白银,但是这么大量的白银绝对会让佛郎机破产的。 佛郎机使臣对此表示不能接受,甚至以佛郎机强大的水师向威胁,对于这种威胁,严世蕃根本不屑一顾,严世蕃向佛郎机使臣指出来几点,佛郎机的水师固然强大,但是大明水师也不是泥捏的,等到佛郎机真的调遣他所谓的强大水师到南洋来,大明水师恐怕早就已经将南洋上的所有佛郎机据点都予以清除了。 万里而来的佛郎机舰队,在没有后勤和补给的情况下在大明家门口和大明水师作战,会是什么下场,就不用严世蕃多说了吧。 既然佛郎机要威胁,那么严世蕃也不会惯着他,严世蕃也直接还以颜色,佛郎机水师强大是不错,但是大明在欧洲可不是没有盟友,尼德兰是大明的盟友,既然佛郎机要在南洋和大明搞事情,那大明就在欧洲给佛郎机搞事情,要求尼德兰履行盟友义务,彻底将佛郎机的势力挤出大明和南洋,对于佛郎机在南洋的据点,尼德兰人可是垂涎已久了。 严世蕃说的话,半是威胁,半是实话,自家事自家知,佛郎机使臣很清楚,现在佛郎机的重心肯定是在欧洲,怎么将这些新兴的海上强国给打压下去,保住自己的海商霸主地位,对于佛郎机来说,这才是现在的当务之急,对于大明,则要采取妥协的办法。 这点早就在严世蕃的意料之中的,大明现在在和佛郎机的谈判中是占据优势的,除了佛郎机现在所面临的现实情况之外,更重要的是大明在贸易上占据有利地位,虽然佛郎机可以从美洲获取大量的金银,但是现在大明的银荒已经不像之前那么严重了,大明可以从倭国获取大量的金银和铜料,以满足国内的需求。 但是对于佛郎机来说,大明和南洋的货物确实他们所急需的,不仅是大明的丝绸、瓷器、茶叶等,产自南洋的香料也是欧洲所急需的,这点大明和佛郎机都很清楚,所以严世蕃根本不急。 当然除了威胁之外,严世蕃还要和佛郎机使臣讲道理,严世蕃和王直认真的和佛郎机使臣分析利弊起来,一千万两的赔款看起来数量是很大的,但是对于大明现在和西洋的贸易来说,不到每年大明和西洋贸易的五分之一,所以说算起来这个数字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大。 而且除了大明和西洋的直接贸易之外,对于佛郎机来说,更加重要的是南洋所出产的香料,这些香料可以使得佛郎机从中赚取巨额的利润,足够佛郎机填补损失的,再说了,大明也不是那么不通情达理的人,大明当然也很清楚,即便是佛郎机,要想一次拿出一千万两白银来,也是极为困难的,大明可以准许佛郎机分期付款,只要给付一点小小的利息就行。 而且严世蕃还暗示,要是佛郎机愿意给钱,马尼拉的事情也不是不可以谈判,大明也可以将俘获的佛郎机战舰都归还,对于佛郎机使臣来说,这次和大明谈判,最重要的要是向从大明手中那会马尼拉这个南洋的重要据点。所以对于这个条件,佛郎机使臣们还是很有诱惑力的,毕竟从南洋所出产的各种香料对于佛郎机和整个欧洲来说都是极为重要的,佛郎机还可以通过香料贸易获取巨额利润。 据严世蕃等人通过尼德兰商人所了解的情况,这些香料在欧洲兼具实用与象征价值,既用于肉类防腐、宗教仪式,也作为财富标志流通,一趟贸易下来,仅仅是香料就可以获利八倍之多,这还是在扣除了各种路上的税费之后多产生的收益,佛郎机就在霍尔木兹海峡设要塞对香料征收20%过境税,可见香料贸易的利润之丰厚。 而如果拥有马尼拉这个港口,佛郎机就可以以此为根据地,收购南洋诸岛上的香料,将之贩运到欧洲去,所以马尼拉对于佛郎机来说是极为重要的,严世蕃暗示可以将马尼拉交还给佛郎机,这使得佛郎机使臣是极为振奋的,如果考虑到能够将马尼拉收回的话,赔偿给大明一些银子并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 佛郎机每年可以从美洲获取海量的金银,这些金银支撑着佛郎机维持了一支庞大的舰队,在欧洲东征西讨,现在佛郎机要做的是稳住大明,只要佛郎机能够将欧洲的事情摆平,到时候再回师南洋,找回场子也并不是什么很困难的事情,在欧洲,战胜方往往要求败方支付赔款以表示胜利和惩罚。这是一件天经地义的事情,对于赔款,他们并不是不能接受。 但是大明索要的一千万两这个数字仍然是过于庞大了,他们表示可以赔,但是佛郎机无法赔这么多,这就已经达到了严世蕃的目的了,只要佛郎机松口,这事就好办了,严世蕃当即表示,涉及到赔款这么重大的事情,不能立即决定,双方都回去详细的思考,列出赔款的清单,然后再次进行谈判。 谈判的进度和节奏始终被严世蕃所牢牢掌握着,这使得佛郎机很被动,谁叫你技不如人战败了呢?既然严世蕃都这么说了,双方也就暂停谈判,就赔款数量详细拟出清单之后再次进行谈判。 双方各自回去,就赔款数额拟定清单,其实赔款就两个方面,第一就是战争无论规模大小总是会消耗许多人力物力财力,增加了更多的军费开支。战败国要向战胜国赔偿军费开支。 第二就是战败国对于战争的发起是有着最主要的责任的,战后的赔偿也是为了惩罚这些国家,打击其在国际上的政治地位。 基本上所有的赔款也都是围绕着这两点来的。 第1678章 兴灭继绝大义正(五) 严世蕃和王直也要回头将大明所要求的赔款清单给佛郎机罗列出来,首先计算大明在此战中的花费,按照户部和兵部的核算,是一百七十万元,但是这仅仅是直接战费,还有水师船只的折旧,朝廷为了保障水师作战的承担的种种开销,经过严世蕃和王直等人的一番计算,战费开支为三百三十万元。 除此之外还有大明的损失,根据严世蕃等人的计算,大明的损失主要是包括贸易损失和佛郎机人杀戮大明百姓,抢掠他们的财物所造成的损失,合计三百万元。 此外还有这些被俘、被扣押的佛郎机人和船只在大明的消耗费用,毕竟大明不可能帮你佛郎机养活这些人的,他们吃的可都是大明的粮食,当然应该由佛郎机朝廷买单,至于佛郎机将他们接回去后怎么处理,那就与大明无关了,这一笔费用连带赎人船的费用一共是一百四十万元。 当然还有惩罚性赔款,严世蕃和王直经过奏请朱载坖之后认为,惩罚性赔款的数额就确定为战费的数额,即三百三十万元,这么算下来就是一千零七十万元,严世蕃决定给佛郎机人打个折,收个整数,一千万两白银,当然,以上数字并不包括马尼拉的费用,如果佛郎机要想马尼拉,就得单独交一份赎城费,才能够获得马尼拉。 严世蕃在取得朱载坖的御批之后,向佛郎机的使臣们传递了相关的文书,这个价码并非是最终的价码,朱载坖的御批中说的很清楚,以八百万两为宜,对于朱载坖来说能够通过此战获取八百万两的战争赔款外加数百万的赎城费的话,能够极大的激发朝廷和大明百姓对于对外扩张的兴趣。 大明之所以对于对外扩张毫无兴趣,就是因为在大明臣僚们和百姓看来,对外用兵就意味着朝廷的军费开支激增,而朝廷为了保证军费的用度,势必会将这笔费用摊派到百姓头上,还有为此转运的粮秣等物资,对于百姓来说都是一笔极为沉重的负担,所以只要一提起对外用兵,绝大多数的大明百姓和官员们都是极为反感的,因为用兵无所得不说,还要因此背负沉重的负担,故而对于大明来说,除非是不得不打的战争,大明朝堂上几乎是很反感用兵的。 朱载坖即位以来,依靠海关的关税银,对北虏、西域、倭国、青海、缅甸频繁用兵,虽然取得了胜利,但是朝廷之上的反对声浪也是很强烈的,尽管朱载坖依靠厂卫强有力的压制了这些议论,但是朱载坖很清楚,这种内心深处的反对是很难消除的,朱载坖必须用事实在证明,用兵于海外是有收获的。 同时这次的谈判也将成为大明对外和战谈判的一个标杆,所以朱载坖专门派遣严世蕃和王直两人为钦差,负责对佛郎机的谈判,就是要尽可能的将此战的收益最大化,使得朝廷的日后的谈判有规矩可循。 在收到严世蕃等人的送来的详细清单之后,佛郎机使臣们经过商量之后也提出了对等的方案,他们认为大明的这个战费的计算过于高昂的,佛郎机实在是无法承担,他们只能够最多赔偿白银五百万两。 这遭到了严世蕃和王直的断然拒绝,五百万两,你打发叫花子呢?这个数字是显然不行了,有了上一次的经验之后,佛郎机使臣们决定再次向严世蕃、王直行贿,他们知道,这次不拿出一些实在的东西,恐怕是在严世蕃、王直这里过不了关的,佛郎机使臣向严世蕃、王直分别行贿了一些佛郎机土产黄金之后,恳求严世蕃降低赔款数目。 严世蕃收了钱自然是好说话,严世蕃表示,最低不能低于八百万两,但是大明可以准允佛郎机分期付款,利息也好商量,除此之外,马尼拉也可以商量。 佛郎机使臣此行最重要的目的就是想办法从大明手中要回马尼拉,对于佛郎机来说,马尼拉的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所以即便是付出一些代价,对于佛郎机来说,只要能够控制住马尼拉就是很不错的事情。 严世蕃根据朝廷的决议向佛郎机使臣解释了大明对于佛郎机赎回马尼拉的条件,首先,吕宋是大明的属国,大明这次是肯定要支持佛郎机复国并且在佛郎机驻军以保护吕宋王国的,所以佛郎机所赎的,仅限于马尼拉城河港口。 其次,就是佛郎机不能对大明构成威胁,所以马尼拉只能作为贸易港使用,其原有的要塞等都要予以拆毁,并且不能恢复,佛郎机也不能再此地停泊战舰等威胁大明的举动,但是为了维护马尼拉的治安,大明准允佛郎机在马尼拉维持一支不超过五百人的军队,但是不允许有骑兵、火炮,只能用于维持治安。 第三点就是马尼拉城河港口的性质,大明是吕宋的宗主国自然是不能出卖吕宋的利益了,大明也要维护吕宋的领土完整,所以马尼拉并非有佛郎机占有,而是佛郎机租借马尼拉,每年白银三十万两或者大明银钱三十万元,鉴于现在吕宋王国政权还没有完全恢复,这笔钱由大明代收。 第四点就是大明保证佛郎机在马尼拉可以自由航行、通商贸易,同时可以给予佛郎机一些在南洋贸易的特权,尤其是有关经济方面的特权,可以首先向佛郎机提供香料等所需的物资。 第五点就是在马尼拉城内,听凭佛郎机人管理,实行佛郎机法律,给予佛郎机在吕宋一定的贸易特权。 对于大明的这个条件,佛郎机人认为虽然苛刻,但是还算是能够接受,大明对于佛郎机在马尼拉的种种限制,其实就是不想让佛郎机在南洋能够威胁到大明的地位,对于佛郎机来说,只要能够保住马尼拉的贸易港口,凭借佛郎机对于海上商道的控制和南洋的香料等物资,佛郎机还是能够获取丰厚的利润。 第1679章 兴灭继绝大义正(六) 佛郎机使臣现在关心的是大明准备向佛郎机索要多少赎城费,佛郎机使臣很清楚,以严世蕃的性格,肯定是要向佛郎机开出一个高昂的价码的,但是几次行贿严世蕃和王直之后,佛郎机使臣所带来的金银和各种珍玩也进献的差不多了,没有多少东西的。 佛郎机使臣值得向严世蕃恳求高抬贵手,佛郎机使臣肯定必有厚报,不过这招在小阁老那里不是很管用,因为严世蕃对于这些套路不要太熟悉了,什么必有厚报,谈判完了之后,谁还认得谁啊,什么必有厚报,这是给小阁老画饼呢? 对于佛郎机人的花招,严世蕃一眼就看出来了,严世蕃直接要求佛郎机交付白银五百万两,作为赎城费,这个价码确实是太高的,但是严世蕃根本不为所动,他也很清楚,马尼拉对于佛郎机来说地位极为重要,佛郎机绝对不会放弃马尼拉的,所以才开出了天价。 佛郎机使臣无奈,只得向在广州的尼德兰商人借了高利贷,用以行贿严世蕃和王直,在收到了佛郎机使臣的贿赂之后,严世蕃才将赎城费降低到了三百万两,后来又在佛郎机使臣的再三恳求之下,降低到了二百万两,连同赔款一起,一共是一千万两白银。 这么大笔的白银,自然不可能一笔付清的,严世蕃和佛郎机使臣们商定具体的银两交割办法,佛郎机使臣认为,分三次,两年内交清所有的赔款和赎城费,第一次三百万两,大明在收到之后将被扣押的佛郎机商船和商人予以放还,同时部分解除对于佛郎机的贸易封锁。 第二次三百万两,缴纳之后,大明将所虏获的佛郎机船只和没有参与杀戮大明百姓的佛郎机战俘交还,同时全面解除对佛郎机的贸易封锁,准允佛郎机商人到南洋各处收购香料。 第三次四百五十万两,主要是马尼拉的赎城费和延迟赔款的利息。 在双方使臣签字之后,严世蕃先将大明和佛郎机所达成的草约以急递的形式送往京师,请求朱载坖御批,二十一天之后,朱载坖在京师收到了,朱载坖将大明和佛郎机所达成的草约给内阁以及部院重臣们商量。 对于严世蕃的这个结果,朱载坖还是很满意,如果佛郎机按时履行赔款的话,大明在两年之内,进账一千零五十万两白银,相当于现在大明一年财政收入的三分之一还多,对大明来说,还是一笔不菲的收入的,对于朱载坖来说,有了这么庞大的一笔银子,很多事情就可以做起来了。 重臣们则是惊叹于佛郎机的豪富,佛郎机地不过一省,人口不过千万,然而财富却远远胜于大明,这确实使得这些臣子们有些无法理解,不过朱载坖对此事倒是很能理解,虽然佛郎机本土人口和土地面积都很有限,但是佛郎机在海外掌握了大量的殖民地,佛郎机可以从美洲获取大量的金银,使得他们所拥有的金银远远超过大明。 朱载坖说道:“海外所出产金银之地,远胜大明,佛郎机得以灭其国,杀其人,役使百姓,为其开矿,所得金银,自然是不菲的。” 这点倒是使得重臣们能够理解此事了,别的不说,就是倭国,不过区区四岛之地,但是所出产的金银就远远超过大明,这些海外国家,确实是拥有丰富的金银,现在对于这份草约,大明君臣们都还是很满意的,这份草约对于大明来说还是非常有利的,所以重臣们都没有什么意见,朱载坖于是批准了这份草约。 然后派遣使臣跟随佛郎机使臣一道乘坐尼德兰使臣的船只一道前往佛郎机换约,同时将佛郎机使臣所进献给朱载坖的礼物运往京师了,朱载坖现在对于西洋的这些东西没有那么热切了,随着大明文思培养了一大批的工匠,还有大明机械学堂所培养出来的这些生员们加入,大明已经能够自己设计、生产所需要的各种机械,朝廷的各个工场也都使用了大明自己生产的机械。 现在的问题就是这些赔款应该用在哪些方面,还有就是大明下一步在南洋应该采取什么样的措施。 对于赔款的主要的用途,朱载坖认为当然是继续加大对于官军的投入,尤其是在水师上面的投入,有很多臣子们都认为大明现在水师已经足够的强大了,而且水师确实是耗费不菲,朝廷应该把银子投资到更重要的地方去,对于这些看法,朱载坖嗤之以鼻,朱载坖仅仅用了一句话就将这些所有的反对意见给压了下去。 朱载坖问道:“若是这次官军战败,佛郎机向大明索要千万两赔款,朕怎么办?是不是要派锦衣亲军去抄你们的家凑齐这千万两的赔款?” 朱载坖将这些人问的哑口无言,朱载坖很清楚,大明要是不强大,就是他们找大明索要赔款了,所以当务之急就是要加强大明的官军,只要官军的力量强大,不仅可以保证大明不受侵犯,更重要的是能够在对外战争中获取利益,之前朝廷所进行的战争大多是防御战争,现在官军要主动出击了。 朱载坖决定从中拨出三百万元,用于官军马匹的采购,火炮铸造,大型战舰的制造,尤其是水师的建设,朝廷要进一步增加水师的力量,同时考虑到水师官兵常年苦守海外,条件艰苦,而且水师是技术兵种,所以朱载坖还命令提升水师官兵的待遇,给水师的全体官兵增加军饷,以激励水师士气。 同时大型战舰和快速战舰对于大明来说都是极为重要的,大明不仅仅需要大舰巨炮,由于海域的辽阔和复杂,还需要数量庞大的巡海快速战舰,原本的福船和广船都不太适合官军水师了,朱载坖命令集中各大造船厂的熟练技工和文思院一道研制快速战舰,同时在天津造船厂制造四千料大型战舰。 第1680章 兴灭继绝大义正(七) 除了投入巨资给官军之外,朱载坖还准备投入经费支持大明的学校和科技等事业,朱载坖命令礼部制定详细的规划,按照人口在大明广设学校,尤其是支持辽东、哈密、大宁、青海、缅甸和北方诸省的文教事业,因为这些基础相对薄弱,尤其是新收复的地方,要实现以夏变夷,学校是很关键的一环,必须广设学校,招募教师,同时补助上学的学生,尽可能的减少百姓宋子弟上学的负担。 朱载坖下诏,命令百姓送自家子弟上学的,每人每年给钱五百,米五斗,鼓励百姓将自己的子弟送入学堂学习,同时朱载坖发内帑银五十万,以朱载坖和李皇后的名义资助各地的贫寒子弟继续读书。 另外一个要读书的重点地方就是官军,现在官军的士卒们仍然有不少的文盲,朱载坖认为这是绝不可取的,朱载坖命令将官军士卒的军饷与是否识字挂钩,军官们不但要负责官军士卒们管理、训练,也要负责教授他们识字,士卒们识字五百,加军饷三百文,识字一千,加五百文,识字两千,加八百文。 千户以下的各级军官,如果麾下士卒全部识字五百,加一级俸禄,全部识字一千,加两级俸禄,全部识字两人,立升一级,尤其是炮兵,不仅要识字,还要精通算术,在炮兵中,士卒能够识字而且精通算术的,经过考核之后,直接送国子武学炮兵科学习,毕业之后授予小旗官职务,士卒识字之后符合条件的,也可以参加国子武学的考选,成为大明官军的军官。 除了这些学校之外,大明现在最缺乏的就是有关机械、化学等方面的人才,朱载坖下令给大明机械学院增加经费,提高生员的待遇,同时毕业之后的生员,前往文思院任职,给八品官俸和冠带散官,激励学生报考这些学院。 除此之外就是要加强对于大明国内的福利,原本在大明初年,朝廷在各个州县设置的有养济院,他们主要负责收养州府下属各县的贫弱残疾等弱势群体,为了提高养济院的管理,朝廷还出台了非常细致的养济院则例,但是虽然朝廷的财政拮据,州县根本不可能有足够的财力来保证养济院的运行。 很多地方的养济院已经成为了废墟,朱载坖这次命令重新再各州县设立养济院,由朝廷出银对鳏寡孤独者予以照料,同时对于子女阵亡的军属,朱载坖也命令要予以赈济,朝廷要出银子供养他们的父母,送他们的子女进学,巡按御史在巡视的过程中要着重对这些地方予以巡视、审计,尤其是为大明捐躯士卒的父母、子女,一定要加以照顾,其子弟愿意从军的,符合条件的,直接送京师编入羽林左右卫,在其中边训练边读书,考核之后送国子武学进修后安排到京营和亲军诸卫中担任基层军官。 朱载坖还准备在大明建立一套完备的医疗体系,朱载坖命令在大明所有的府城、有条件的州县以及卫指挥使司所在地设立医院,各地的医生经由考核之后方可执业,同时扩招翰林医官院的医学生,尤其是外科、金创等医生,专门卫官军培养合格的军医,各卫所、协都要设立医院,为官军士卒、军官、家属服务,这部分费用由内帑承担,而地方的医院由朝廷财政补助,尽可能的减少百姓的负担。 朱载坖的意图是很明显的,朝廷有了钱,不仅仅是要用于朝廷的开支,也要使得百姓们从中受益,这样百姓们才会对朝廷的政策加以支持。 除此之外,就是投资给辽东、徐州等地,建立朝廷官营的各种重工业工场,随着大明经济的发展,对于钢铁、水泥等的需求量是越来越大,尤其是对于钢铁的需求,是飞速增长,朝廷原本的工场完全不够,在经朱载坖和内阁同意之后,在部分地区有条件的放开矿禁,朝廷课税之后,准许地方开采一些规模不大的煤矿和铁矿,但是所雇佣的工人不能超过三百,以防止对朝廷构成威胁。 当然,对于大明来说,更加重要的问题是怎么帮助吕宋河满剌加复国,满剌加国家并不大,官军要动用也不多,经中南总督殷正茂奏请,组建五千精锐,护送满剌加王室复国,同时修复满剌加外府和港口,用以驻扎官军,停泊官军的战船,同时收取船只的过路费。 将驻满剌加的官军编为一协,隶属于缅甸镇管理,同时要在此地兴建炮台、屯驻水师,也归缅甸水师管辖,满剌加外府也直接归属中南总督管辖。 而吕宋就比较复杂了,首先就是管理的问题,对于吕宋来说,从地理上离两广更近,之前调用中南总督之兵,主要是由于朝廷在两广兵力有限,而且大部分都用于防备安南了,现在朝廷要对吕宋驻军,再将之隶属于中南总督麾下就有些说不过去了,而且中南总督现在所掌握的兵力已经是不少了,不少臣子们都很担心出现内轻外重的局面。 所以朱载坖在与内阁、部院还有参赞军务大臣们商量之后决定,将吕宋以及吕宋的驻军划归两广总督管理,同时由于吕宋广大,远不是满剌加可以比拟的,所以朝廷仅仅设立一协官军和水师驻吕宋恐怕难以长期镇守吕宋。 经过朱载坖与练兵军务处、兵部、五军都督府等衙门商量之后,决定设立吕宋镇和吕宋水师镇两镇官军,用以屯驻吕宋,御敌于国门之外,同时帮助吕宋王室复国,先期从两广和南洋水师中抽调一部分精锐,护送吕宋王室返回马尼拉,帮助他们在吕宋岛上重新建立起统治来。 然后再以吕宋的跳板,向南洋的各个岛屿予以探索,相机扩张大明在南洋的利益。 经翰林院草拟诏书,内阁提请朱载坖御批之后,大明正式发布诏书,吕宋、满剌加复国! 第1681章 兴灭继绝大义正(八) 大明的这份诏书,对于大明的藩属各国来说是极为振奋的,这意味着大明不但愿意,而且有能力履行宗主国的义务,只要对大明忠诚,就算是你被灭国了,只要王室尚存,大明都会兴灭继绝,帮助复国,这对于一些小国家来说无疑是极为具有诱惑力的。 这件事情的直接后果就是暹罗、占城、朝鲜、琉球等国家的国王进贡大明的物资比之以往都丰厚的不少,同时他们纷纷向朱载坖上疏,请求将自己的儿子派往大明国子监学习,对于这种事情,朱载坖自然是不会拒绝了,培养一个对大明友善的藩国国王,自然是对大明有利了,而且这种万国来朝的景象对于朱载坖个人威望也是一件极好的事情。 朱载坖命令国子监接收这些藩国王子,厚给衣食,同时从翰林院选拔德才兼备的官员充当讲官,同时遣太子朱翊釴亲自前往国子监,慰问这些异国王子。 同时朱载坖心心念念依旧的宁胜直道,也就是从大宁到东胜卫的直道也已经开始动工,于此一同动工还是宁沈直道,也就是从大宁到沈阳的直道,贯通之后加上沈大直道,从辽东的大连府一直到宁夏,可以连接在一起,从海运而来的粮秣等,可以直接通过直道接济大宁、开平卫大明在塞外的重镇,朝廷的北部边疆就更加的稳固了。 而两京直道也终于贯通了,这对于大明沟通南北,有着极为重要的意义,原本朝廷的急递,从京师到南京也需要十五天,这已经是最快速度了,而正常情况下即便是运河通畅,也需要二十八天,要是朝廷调集大军或者是转运粮秣等大宗物资的话,所要耗费的时间就更加漫长了。 现在两京直道贯通之后,从京师到南京,正常也只需要十八天左右,朝廷的急递只需要八天就可以抵达京师,对于朝廷来说,能够更加快速的对东南的情况作出反应,加强了朝廷对于地方的控制。 而在两京直道贯通之后,朱载坖下一步就是修筑从京师到武昌的直道,加强朝廷对于湖广的控制,当然第一步是修通京开直道,也就是从京师到河南开封府的直道,经过工部的勘察之后,确定了路线,从京师-卢沟桥-良乡县-涿州-定兴县-安肃县-直隶省城保定府(清苑县)-翟城-定州-新乐县-正定府-栾城县-柏乡县-顺德府-沙河县-磁州-彰德府-汤阴县-卫辉府-延津县-河南省城开封府(祥符县),朱载坖命令将这个工程列入明年的预算之中,准备择期开工。 而正在朱载坖处理政务的时候,从河南传来噩耗,原内阁首辅建极殿大学士、少师兼太子太师、左柱国、顾问咨询大臣高拱病逝,同时还有高拱的遗表,高拱在遗表中恳请朱载坖不必对自己身后之事过于重视,请求朱载坖勿赐谥,勿厚恤子孙,同时对于向朱载坖推荐沈鲤等一干臣子,认为他们都是有才干的人。 对于高拱的去世,虽然朱载坖已经有所准备了,但是仍旧非常难过,作为朱载坖的潜邸旧臣,高拱在裕王府对朱载坖极为呵护,所以朱载坖当即命令礼部从厚议定一应恤典。 礼部为高拱所议定的谥号为文成,这可以算得上是一个美谥了,经纬天地为文,安民立政为成,在此之前,大明获赐文成的是开国功臣诚意伯刘基和心学创始人王守仁,给高拱上文成的谥号,绝对是不错的,也是仅次于文正的谥号了,朱载坖同意了礼部的奏请,为高拱上谥号为文成。 同时追赠太师,除此之外,朱载坖还要求为高拱拟定功臣勋号,这使得礼部有些摸不着头脑,大明也确实是有功臣勋号制度,但是只有两次大规模授予功臣勋号,一次是开国,一次是靖难,而且大明的功臣勋号也比较简单,开国者多曰“开国辅运”,靖难者称“奉天靖难”,其他功臣则称“奉天翊运”;承袭父祖爵者,则授“钦承父(祖)业”。武臣加“宣力”,文臣加“守正”,功高者再加“推诚”。 所以大明已经多年没有加功臣勋号了,而且朱载坖要求给高拱加的功臣勋号也不符合大明的惯例,朱载坖要求礼部给高拱加推忠协谋佐理翊戴赞治功臣,虽然朱载坖所用的词都是出自于两宋,但是即便是照两宋制度,一般臣子也就是六字,如王安石获赐推忠协谋佐理功臣,而朱载坖一下子给高拱赐十字的勋号,已经是大大的逾制了。 因为按照大明制度,即便是开国功臣,不过给八字勋号,如开国公侯,封号多为“开国辅运推诚宣力武臣”,只有李善长为“开国辅运推诚守正文臣”。朱载坖给高拱十字勋号,确实是惊世骇俗,礼部尚书徐学谟上疏,恳请朱载坖慎重,去掉两字,因为按照大明之前的制度,最高就是给八字勋号,给高拱十字勋号,确实是有些逾制了。 朱载坖将徐学谟的奏疏留中不发,不予理睬,同时对于高拱的子孙予以赏赐,徐学谟连上三疏,朱载坖都没有回应,徐学谟只得跑到文渊阁,找到首辅张居正,要求内阁出面解决此事。 徐学谟的看法很简单,高拱加勋号,虽然不寻常,但是并非不可接受,但是给高拱加十字勋号,显然是大明所未有之事,所以徐学谟要求内阁出面,直接向朱载坖说明此事的厉害。 张居正听闻之后只是笑了笑说道:“叔明(徐学谟字)不必心急,陛下并非不通情理之人,但是事缓则圆,现在上疏,并非合适之机。” 张居正很清楚,高拱和朱载坖感情深厚,在当年的裕王府讲官之中,高拱、李春芳、殷士儋都是和朱载坖感情极为深厚的人,所以骤闻高拱去世,朱载坖心绪难宁,要给高拱加十字勋号,是可以理解的,这个时候礼部去硬顶,就不会有任何好处,要等朱载坖心情平复下来之后再说才合适。 第1682章 纵横捭阖宰臣谋 在张居正的劝慰下,徐学谟才答应不再上疏,安抚好徐学谟,张居正确实准备就此事劝谏朱载坖一下,不过张居正也很清楚,朱载坖和高拱关系深厚,这次朱载坖对于高拱的去世确实是十分伤感,不仅辍朝三日,而且对于高拱的身后事极备哀荣,所以朱载坖内心明知给高拱赐十字功臣勋号与大明旧制有很大的抵触,礼部尚书徐学谟也三次上疏,朱载坖仍旧留中不报。 张居正没有第一时间就上疏讨论此事,但是等待了两三日,在朱载坖心情平复下来之后,张居正才请求召对,张居正来到文华殿,行礼之后向朱载坖询问是否已经看过礼部尚书徐学谟的奏疏,徐学谟的奏疏朱载坖当然是已经看过了,不过朱载坖采取留中的办法,已经说明了朱载坖的态度。 所以当张居正问到此事的时候,朱载坖有些神色不善的说道:“张师傅也认为朕的恤典不合时宜?还是说觉得高师傅不配?” 张居正当然不敢说是因为这个原因来劝阻朱载坖不要给高拱上十字功臣勋号的,张居正也向朱载坖的陈述了自己的想法,其实和徐学谟的说法是大同小异的,就是大明祖制功臣勋号不过八字,即便是徐达等开国功臣,也不过八字功臣勋号,朱载坖对高拱赐十字的功臣勋号,对于高拱来说并非好事。 张居正为朱载坖仔细分析了其中的原因,徐学谟在奏疏中也已经提到过,本朝功臣,如中山王、岐阳王、宁河王等,也不过加八字勋号,不管勋号称谓如何,八字就是上限,朱载坖现在给高拱赐十字勋号,只要朱载坖在位,自然是不会有人说什么,但是后继之君能够体谅朱载坖的苦心吗? 在大明祖制面前,后世之君能够保证不削夺高拱的勋号吗?张居正认为恐怕很难,毕竟徐学谟的这个理由是很正当的,高拱无论有多大的功劳,显然不能和徐达、李文忠和张玉这样的开国功臣和靖难功臣相比,这点即便是朱载坖也不得不承认,朱载坖在位的时候,固然可以利用朱载坖的本人的权威保障此事,但是后世之君和高拱又没有什么感情,怎么可能为了高拱和满朝的大臣、大明祖制相对抗呢? 所以张居正建议,为高拱的勋号减去两字,和大明祖制相适应,朱载坖还可以在其他方面予以补偿,朱载坖也听明白了张居正的意思,朱载坖于是问道:“那张师傅觉得,去掉哪两个字为宜啊?” 朱载坖将这个问题抛给了张居正,朱载坖为高拱所选择的这个十个字,可不是随便瞎选的,推忠协谋佐理翊戴赞治,五个词各有含义,推忠实文官功臣勋号所至重者,前代如李善长、姚广孝等人都获得了这两字,朱载坖自然也要给高拱,这两字是绝对不能够动的。 剩余八字,协谋、佐理、翊戴、赞治,其中翊戴是绝对不能动的,张居正很清楚,翊戴是朱载坖专门给当年的潜邸讲官们所准备的,翊戴之功,对于朱载坖而言,就是主要指的当年裕王府的讲官们,这是万万不能动的,张居正敢建议朱载坖取消高拱的翊戴两字,朱载坖日后就敢不给张居正这两字,所以翊戴也是不能动的。 那就是剩下协谋、佐理和赞治三去其一,张居正认为,首先就是赞治不能去,所谓赞治,按周礼所言就是:“宰夫之职,掌治朝之法,六曰史,掌官书以赞治。”引申含义就是点明高拱从翰苑升任阁臣,点明他的翰林出身,所以不能够去掉。 而协谋、佐理,则是一文一武,协谋更加偏重于军事,而佐理则是表达文治,张居正认为去佐理而留协谋,因为佐理的部分含义可以由赞治所表达,而协谋则是肯定高拱的军功,除此之外,对于勋号的次序也要有所调整,张居正向朱载坖建议,为高拱上推忠翊戴赞治协谋功臣勋号,比较合适。 朱载坖想了想,对张居正说道:“既如此,朕就依张师傅所言,但是高师傅要加太师兼太傅。”虽然不能给高拱以十字勋号,但是朱载坖在赠官上已经做到了文臣的顶格,也就是太师兼太傅。 除此之外,朱载坖还要求要将高拱入祀太庙,日后与自己一道享受后世君主的飨祭,这是极为荣耀的事情,在大明礼法是非常重要的,祭祖更是备受重视。祭祀祖先的时候,跪拜大礼是必须的。而皇帝只对天地和祖先跪拜,没谁能让他跪下。只有在享受太庙的待遇后,大臣的神主牌位才有资格接受皇帝的跪拜祭祀。 能让皇帝跪拜祭祀的场景,真是让人意外,简直是一种莫大的荣誉。由此可见,配享太庙在古代成了朝臣心目中最荣耀的身后待遇。朱载坖没有给高拱十字勋号,但是朱载坖要给高拱以配享太庙的殊荣。 朱载坖亲自撰写上谕道:“朕惟人臣立朝得行其志建功立业者,固难而退处其乡,寿考康宁,完名全节,足以系天下之望,尤为不易。原建极殿大学士高拱,爰自宫端,擢居内阁,朝夕献替,不激不随,政化清羙,实惟大臣佐理之功。以翊戴之功,当赞治之劳,随事纳忠,协心匡弼,厘革宿弊,斥逐群小,告老而归,高风大节,播在天下,全德盛名,求之前代,亦不多见焉。” 朱载坖在亲自所撰写的上谕中说道:“功茂者赏惟其称,德厚者报不可忘。故命册褒崇,旧史有追封之典;祀祧跻配,前书存与飨之文。盖君臣之义,不独欲荣宠之于其生;抑邦家之光,实亦冀显扬之于不朽。惟时故老,翼我前朝,式敷诰于治庭,肆仪图于典礼。赠太师兼太傅、左柱国、特进光禄大夫、推忠翊戴赞治协谋功臣、建极殿大学士高拱:才资沉伟,宇量恢宏,勇义出于至诚,朴忠可以大受。尽瘁于国,利无知而不为;任重于时,事虽难而必济。惠泽有加于四海,谋猷实纪于两朝。缅怀弼亮之勤,重起沦亡之痛。是用进登烈考之清鹢,俾序功臣于大烝,上以慰祖宗之灵,下以为忠义之劝。于戏!为臣至此,可无愧于前良;与国同休,庶永传于茂烈。兹惟盛美,以答元勋。可配飨庙庭。” 第1683章 纵横捭阖宰臣谋(二) 朱载坖的诏书下达之后,朝廷的反应是很激烈的,尤其是朱载坖要让高拱入祀太庙,这在大明还是非常之罕见的,大明之前的历史上,能够配享太庙的,无一不是为大明立下汗马功劳的人。 如太祖皇帝升遐之后,进入太庙奉祀,配享他的功臣,就是徐达、常遇春、李文忠、邓愈、汤和、沐英、俞通海、张德胜、胡大海、赵德胜、耿再成、桑世杰12人。 而配享成祖皇帝的,则是张玉、朱能、王真、姚广孝4人,之后的皇帝都再没有臣子附祭。但是对于配享太庙的人员,历朝都有一些调整,世宗修订朝廷祭祀礼仪,为朱元璋增加了配享大臣刘基1人,然后因为姚广孝是和尚,将姚广孝从朱棣的配享大臣中移除,转祀于大兴隆寺。 还有就是太祖朝名将郭英的配享太庙,原本郭英是没有在太祖配享太庙的功臣行列的,但是嘉靖十六年,武定侯郭勋乞请,升进其先祖郭英配享太祖。对此,户部左侍郎唐胄力争,以为不可,但是,世宗没有听取,接纳了郭勋的建议。 在大明,除了太祖成祖之外,其他的皇帝还没有配享太庙的臣子,朱载坖要让高拱配享太庙,这是旷世恩典,这些臣子们自然是眼红不已,他们纷纷上疏,认为高拱配享太庙之事不可。 但是很奇怪的就是内阁诸位辅臣,却罕见的没有任何反应,其实每个毫无反应也早就在朱载坖的意料之中,内阁为什么在这件事情上不发一言,其实原因也很简单,就是张居正等人自己也想要配享太庙这个荣耀,若是现在他们将高拱配享太庙的事情也否决了,等到自己之后想要配享太庙,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了,所以张居正等人在这件事情上不发一言。 而朱载坖当然是很清楚张居正的想法,于是在文华殿召见了张居正,朱载坖的现在要解决的问题就是一个,现在朝堂之上对于配享太庙的问题意见很大,但是朱载坖要推动此事,所以朱载坖向张居正询问有没有好的办法,对于朱载坖的这个要求,张居正早就有所思考了。 为什么朝堂之上对于朱载坖让高拱配享太庙的意见这么大,并非是他们对高拱功绩有所怀疑,对于高拱担任首辅期间的功绩,满朝上下还是都认可的,问题是大明从太祖、成祖之后就没有功臣配享太庙的事情了,朱载坖猛地要让高拱配享太庙,群臣们很难接受。 张居正对朱载坖说道:“陛下,自成祖以后,就无配享之典,陛下猝然兴之,必有所疑也!” 朱载坖明白了张居正的意思,要想让高拱等人配享太庙,朱载坖就不能一个人吃独食,得给自成祖以后得先帝们都配享功臣才行,这样高拱配享太庙也就显得不那么突兀了,日后张居正等人就也好援引此例也配享太庙,对于朱载坖来说,这个办法确实是能够解决这个问题,直接回复配享制度,所有的先帝们都一视同仁,这样一来,臣子们的反对意见确实是会小很多。 但是对于朱载坖而言,这个事情绝对没有这么简单,历代的先帝都要有功臣配享,这当然可以减少群臣们对于高拱配享太庙的反对声浪,但是对于历代先帝的配享功臣,这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对于仁宗、宣宗等先帝来说,他们配享的功臣相对比较好确定,因为如三杨、金幼孜、蹇义等人都是大名鼎鼎的任务,没有什么可以争议的。 而对于英宗、肃宗、武宗、世宗等几位皇帝,配享太庙的功臣人选就很微妙了,第一个问题就是于谦要不要配享太庙,从肃宗皇帝本身来说,于谦自然是应当配享太庙的,于谦对于大明也算是立下了汗马功劳的人,但是从英宗皇帝来说,让于谦配享太庙,无异于狠狠地抽留学生的脸,这是万万行不通的。 其次就是武宗和世宗这两位距离朱载坖最近的臣子,武宗朝的问题就是杨廷和要不然配享太庙,从武宗的角度来说,杨廷和立下了安定社稷,拥立新君的大功,但是在世宗朝,杨廷和的形象就不那么光辉了,不管是从大礼议还是左顺门之变,还有世宗皇帝对于杨廷和父子的看法也是极为恶劣的,朱载坖是肯定不可能让杨廷和配享太庙的。 至于世宗朝,那就是更热闹了,不说现在还活着的徐阶,已经死了的张璁、严嵩等人,也都是风云人物,到时候肯定会搞得整个朝廷不得安生的。 要是朱载坖命令为历代先帝选择功臣配享太庙的话,朱载坖可以想象到时候整个朝廷的口水仗肯定是打的飞起,但是现在开来,似乎只有如此,于是朱载坖命令张居正与礼部、国史馆、翰林院一道线小范围讨论一下此事,将历代先帝可以配享太庙的功臣们予以罗列,朱载坖在最终决定。 很快内阁和国史馆、礼部、翰林院就是拟定了一份名单,上奏朱载坖:仁宗朝:黄淮、蹇义等; 宣宗朝:金幼孜、杨士奇等 英宗朝:杨溥、李贤等; 肃宗朝:于谦、王直等人; 宪宗朝:商辂、彭时等人; 孝宗朝:刘健、刘大夏等; 武宗朝:李东阳、杨廷和等; 世宗朝:张孚敬、徐阶等。 朱载坖在批阅了这份奏疏之后,从上述名单中勾去了两人,一个是杨廷和,原因很简单,朱载坖援引世宗皇帝的上谕:“杨廷和为罪之魁,以定策国老自居,以门生天子视朕。”所以朱载坖将其勾去。 另外一个是徐阶,朱载坖勾去徐阶的原因很简单,就是徐阶现在毕竟还活着,就议定其配享世宗太庙,虽然荣耀,但是有些不吉利,朱载坖还希望徐阁老多挺一会儿,所以朱载坖勾去了徐阶的名字,明确规定这次商议配享太庙的臣子,都是已经故去的重臣,仍旧在世的不在此列。 第1684章 纵横捭阖宰臣谋(三) 朱载坖在批阅之后,将这份名单下发给朝廷讨论,果然如朱载坖预料的一样,威力巨大,朝廷之上为了此事迅速展开了大讨论,不出朱载坖的所料,对于仁宗、宣宗、宪宗、孝宗这四位应该配享太庙的功臣,朝廷上下是没有什么意见的,但是英宗、肃宗、武宗、世宗四位皇帝分歧就非常之大。 不过对于这个,朱载坖暂时没有理会,朱载坖首先就提出了一个问题,就是被拟定出来的这些重臣们,只有文臣,并没有勋臣、武将,这恐怕有些不妥吧?毕竟要按照祖制的话,配享太庙的反而是武臣更多,占据绝对优势,而非是文臣。 对此,礼部尚书徐学谟上疏予以解释,他认为太祖、成祖创业靖难之时,多倚仗武臣,所以太祖成祖两朝,能够配享太庙的,多是武臣,而成祖之后,天下承平,海内安定,偃武修文,朝廷治理天下,所依靠的多是文臣,所以配享太庙的也多是文臣。 对于徐学谟的这个解释,朱载坖认为不能接受,朱载坖下达上谕,认为文武之道,一张一弛,不可偏废,朝廷治天下以文,守四方以武,不仅仅要用文臣配享太庙,还要将一些功勋卓著的武将也配享太庙。 朱载坖还亲自点了一人,就是定兴王张辅,朱载坖在给朝臣们的上谕中说道:“定兴王于南征之际,实总师旅。审几出谋,克明克断。率先将士,奋勇不顾身。遂生絷凶渠,摧逆抚顺。历事四朝,为国元老上将。自王振盗权专横,三杨皆避祸,不以国家安危自任。己巳亲征,心知不可而从之出,不免于难。诚可惜哉!当配享宣庙,以昭天下也!” 朱载坖认为张辅功勋卓著,又以七旬高龄,身死贼手,深可悯恻,不死于交趾以为忠,而死于土木以为不忠,朱载坖认为实在是对其不公,所以要求将张辅配享宣庙,至于为什么不配享英庙,原因很简单,他不配!同时也是肯定张辅在追随宣宗皇帝平定汉王之乱的功绩。 朱载坖的上谕下达之后,最激动的就是现任英国公张元功,得知消息的张元功向朱载坖上疏道:“臣家百年之愤,得雪于陛下也!” 除了张辅之外,朱载坖还要求礼部会同兵部等,从历代元戎大将中挑选勋名卓著的,也要配享太庙,不能仅仅只选择文臣配享太庙。 而除了这个问题之外,还有一个人也在朝廷之中引起了巨大的争议,那就是王守仁王文成公,原因很简单,他该不该配享太庙,也是一个重要的问题,如果以功劳算的话,王守仁是绝对足够配享太庙的,讨平两广之乱、宁王之乱,为大明立功甚大,而且是文武兼备的人才,以功劳论,绝对足够配享太庙了。 但是另一方面就是王守仁的学说影响很大,拥趸甚多,从嘉靖以来的诸多辅臣都是心学门徒,在朝廷之上的心学门徒就更多了,但是同样数量众多的是反对心学的臣子,他们认为心学乃是歪理邪说,配享太庙,乃是何等的荣光,是要传之后世,垂信千载的,他们认为王守仁虽然功劳甚大,但是持论甚乖,所以不应当配享太庙。 除此之外,在人选的确定上,还有一个重要的问题,就是很多六部和外官们认为,内阁主导拟定的这个名单,过于倾向于内阁了,往往在确定人选上面优先考虑内阁辅臣,而不是六部和外官,既然配享太庙看的是臣子的功绩,那么就应该惟功绩是论,怎么能够偏私呢? 内阁辅臣们这么干,分明是想为自己以后在太庙里面占好坑,这怎么能行?以吏部尚书张瀚、兵部尚书汪道昆、礼部左侍郎掌升平署事王世贞等人为首,纷纷上疏请求推翻之前内阁所拟定的人选名单,重新拟定人选,不能内阁什么都占着吧? 在这几位的鼓噪之下,外廷官员们也都激动起来了,凭什么你们内阁又多吃多占,什么好事都轮到你们内阁,那怎么行,外廷官员们纷纷上疏,甚至连地方的总督大员们也上疏认为配享太庙,乃是朝廷重典,应当考察其功业、人品、才能、名望等,要符合各方面条件的,才能够入选,不能随意确定,尤其是内阁辅臣在其中所占的比重过重,明显不公平,他们要求重新议定人选,付之公论。 朱载坖自然是乐的如此,讨论的越激烈,朱载坖能够浑水摸鱼的可能性就越大,所以朱载坖下诏同意了重新商量人选的请求,首先是要确定能够配享太庙的资格问题。 朱载坖亲自主持了大朝会,与在京四品以上官员商议此事,礼部尚书徐学谟认为,按照礼记:“凡有功者,铭书于王之大常,祭于大烝,司勋诏之。”那么配享太庙的主要标准就是功绩。 而东阁大学士申时行则是引用魏书称:“昔先王之礼,于功臣存则显其爵禄,没则祭于大烝,故汉氏功臣,祀于庙庭。大魏元功之臣功勋优著,终始休明者,其皆依礼祀之。” 功劳、人品,甚至是时代,都有一定的要求。还有一个重要的问题,就是是否要为每一位先帝都配享功臣,按照两宋制度的话,考索两宋十三帝的情况,除宋钦宗(赵桓)没有大臣配享外,其他皇帝都有。 但是唐代就是不是这样,在初唐和盛唐,基本上每位皇帝都有,高祖、太宗、高宗、中宗、睿宗、玄宗都有功臣配享太庙,但是中唐以后,只要肃宗、代宗、德宗、宪宗又功臣配享太庙。 所以说在是否要给每一位先帝都安排功臣配享太庙,确实是一个问题,朱载坖并没有第一时间发表意见,而是询问重臣们对于此事的意见。 首辅张居正的意思是应该取法于宋制,而左都御史海瑞则认为应该取法于唐制,两人都有自己的道理。 第1685章 纵横捭阖宰臣谋(四) 张居正认为,唐代之所以晚唐的君主多没有功臣配享太庙,主要还是因为中晚唐藩镇割据,朝廷对于地方的控制能力大为减弱,整个朝廷也没有说的过去的人才可以配享太庙,实际上处于一种苟延残喘的状态,而大明如果也这么的做的话,不是将先帝和晚唐那些乐色相提并论了吗? 而且前代的所谓配享太庙制度,多不完善,如辽就只有圣宗耶律隆绪庙庭有功臣配享,只有太尉,乌者和北边拽剌,耶律欲稳两人配享太庙,难道有辽一代,只有这两位功勋卓著的大臣吗?显然是不可能的,如耶律休哥、耶律斜轸、韩德让等名将,都是名震华夏的大将,他们都不能配享太庙吗? 再比如说前元,只有配享武宗海山庙庭的宣慈惠圣皇后弘吉剌·真哥,这些都是蛮夷之风,大明不能够向他们学,张居正的意思很简单,就是还是要效仿前宋之制,为所有的先帝都安排功臣配享太庙。 但是张居正的这个建议遭到了左都御史海瑞的坚决反对,海瑞认为,配享太庙乃是人臣所能获得的至高无上的荣誉,是要垂之后世,昭示天下的,朝廷必须秉持大公至正的原则,严格的进行审查,不符合条件的就不能进入太庙,否则配享冗滥,就失去了原本的意义。 对于海瑞的这个发言,很多重臣们表示了支持,不管是曹魏还是唐宋,能够配享太庙都是一件极为荣耀的事情,虽然看起来两宋是为每位皇帝都安排了功臣配享太庙的,但是这也导致两宋的配享制度不稳定,经常有重臣因为其他事情被迁出太庙,然后又再次配享的,虽然这反映了两宋的党争激烈,但是这种行为本身就伤害了配享太庙制度的严肃性。 所以海瑞认为,与其这样的配享,还不如不配享,配享太庙,对于人臣来说,是极为荣耀的事情,也是朝廷对于忠臣良将至高无上的奖励,所以必须要慎之又慎,一旦作出决定,就不能轻易更改,这是有关朝廷信誉的大事。 大部分的臣子们都支持海瑞的观点,对于配享太庙,朝廷要慎之又慎,要抱着宁缺毋滥的心态,而在具体的评选标准上,经过大臣们的讨论,认为还是要以功劳为主,主要是要有开基创业、拓土平叛、安疆保民、忠心报国这样品质的功臣才能够配享太庙,非有大功者不能配享太庙。 朱载坖基本同意了这个观点,因为按照这个观点,武臣在配享太庙中的人数比例肯定会大大增加,而同时第一个出局的就是在文臣中呼声最高的三杨团体,之前关于配享太庙的人选问题上,三杨一向是热门人选,很多人认为三人均历仕永乐、洪熙、宣德、正统四朝,先后位至台阁重臣,正统时加大学士衔辅政。以“三杨”为代表的台阁体诗文,内容上歌功颂德,粉饰现实;艺术上追求雅正,流于平实。永乐至成化年间,文坛几乎为台阁体垄断。时人咸称杨寓有学行,杨荣有才识,杨溥有雅操,称西杨有相才,东杨有相业,南杨有相度。故论我朝贤相,必曰三杨。 所以在配享太庙这个问题上,三杨一向是热门人选,但是朱载坖首先要否决的就是三杨,原因很简单,就是弃土,自永乐五年布告天下诸国设交趾布政使司以来,虽屡有叛乱,但成祖以大军一往,都旋即扫平。20年以来、其地已承大明教化甚深,不在云南、贵州之下,忽然弃之,天下震惊。 虽然放弃交趾有很多不能明言的原因,但是无论怎么说,放弃领土是绝对不能容忍的,如果朱载坖连这个都不顾,而让三杨配享太庙的话,岂不是鼓励这些臣子们放弃大明的领土了?虽然放弃交趾是宣宗皇帝所做的决定,但是三杨作为当时的辅臣,肯定是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的。 放弃交趾给大明带来了极为严重的后果,最重要的后果就是对于大明朝贡体系的冲击,原来的交趾地区是中国内部管辖的地区之一,结果黎利的反抗直接变成了藩属国的地位,这点给当时的其他藩属国带来了很大的影响。黎利的反抗运动可以成功,并且大明皇帝并没有过分在意这件事,就间接说明大明的国力并没有之前繁盛,之前交趾发生动乱,成祖就派兵平定,这次同样发生动乱,居然草草了之。无疑暗示藩属国,可以进行一定的反叛运动,争取独立。 所以朱载坖认为,仅凭这一点,三杨就不能配享太庙,而以这个为标准,孝宗朝的刘大夏等人也肯定是要被予以排除在外的,原因很简单,当然放弃哈密,也是他们所做的决定,朱载坖的这个条件是硬性条件,只要有弃土这个行为的,不管功劳多大,一律不能进入太庙。 而能够开疆拓土的,则是要予以重点考虑,这点上朱载坖特意提出来宪宗朝的王越,曾三次出塞,收取河套地区,于红盐池之战、威宁海之战中两次远袭鞑靼。因军功获封威宁伯,身经十余战,出奇取胜,动有成算。又提携后进,笼络豪俊,深得众心。 朱载坖认为他虽然有结交太监等一些在文臣们看来所不齿的行为,但是白璧微瑕,仍旧应当予以加赏,朱载坖特旨令王越取代刘大夏配享孝宗皇帝。 除了这些人之外,对于朝廷来说,比较重要的就是于谦的处理方式,之前很多很多官员们都要求将于谦配享太庙,以功劳而论,于谦是绝对足够的,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对大明来说,于谦绝对是立下了大功的人,以于谦的功劳,配享太庙绝不为过,但是于谦毕竟是被英宗皇帝所杀,虽然朝廷已经平反昭雪了,但是毕竟对于英宗来说是很难堪的事情,所以也有一些臣子们认为保险起见,还是不要让于谦配享太庙的为好。 第1686章 纵横捭阖宰臣谋(五) 对于这个问题,左都御史海瑞认为于谦应当配享太庙,原因很简单,虽然英宗皇帝确实杀了于谦,但是实在徐有贞等一帮奸佞的欺骗之下才作出的决定,英宗皇帝事后也非常之后悔,英宗在生前也说过:“于谦实有功。 于谦始终景泰朝,被遇若一身,死无余赀。” 而且宪宗皇帝在为于谦平反的诏书中也明确说道:“卿以俊伟之器,经济之才,历事先朝,茂着劳绩。当国家之多难,保社稷以无虞;惟公道而自持,为机奸之所害。在先帝已知其枉,而朕心实怜其忠。” 孝宗皇帝在上谕中也明确说道:“于谦气禀刚明,才优经济,兼资文武,茂着声猷,当皇祖北狩之时,正国步难危之日,乃能殚竭心膂,保障家邦,选将练兵,摧锋破敌,中外赖以宁谧,人心为之晏然,回銮有期,论功应赏,不幸为权奸所构,乃陨其身,舆议咸冤。” 大明数代先帝都肯定了于谦的功绩,此事天下皆知,若是朱载坖对此事遮遮掩掩的话,反而会让人家觉得朝廷心虚,所以于谦配享太庙,是当之无愧的。海瑞的这个观点也得到了张居正的支持,他也认为这是纲常气节制所在,朝廷正好用此来激励士子们报效国家。 朱载坖也认为正当如此,不仅仅是要肯定于谦的功劳,更加重要的是要借由此事肯定肃宗皇帝的功绩,虽然朱载坖为肃宗皇帝上了尊号,但是在大明的皇帝中,肃宗似乎仍旧有些名不正言不顺的意思,朱载坖正好利用这次功臣配享太庙的机会,为肃宗皇帝正名。 所以朱载坖当即决定,于谦配享肃宗皇帝庙庭。 除此之外,朱载坖还钦点了一人配享仁庙,就是原苏州知府况钟,虽然况钟品级不高,仅仅是三品,远远比不上这些部堂大员或者是内阁辅臣,但是况钟作为大明循吏的代表,朱载坖认为仍然是有很重要的意义的,通过将况钟配享太庙,向天下的官员们传达一个信息,就是配享太庙并非是高级官员们的专利,只要能够向况钟那样,积极任事,为朝廷,为百姓办事,朝廷依旧会予以加赏。 在商量完了这些事情之后,朱载坖宣布在内阁的领导之下,会同翰林院、都察院、吏部、礼部、兵部、国史馆等相关衙门,共同确定配享太庙的人选。 不过朱载坖现在最关心的就是配享太庙的武臣,朱载坖很清楚,虽然朱载坖三令五申,在选择配享太庙的功臣上,不分文武,惟以功绩论,但是朱载坖很清楚,指望这帮大明文官们干这件事情,显然是不太可能的,他们不光有文武之争,还有门户、出身、乡里、学派等各种各样的分歧,在配享太庙这么大的荣耀面前,虽然文官们内部有各种各样的矛盾,但是如果朱载坖不加以干预的话,那是肯定会整出一份让朱载坖很无语的名单的。 朱载坖于是召集勋臣、参赞军务大臣们,一道在一旁商量应该让那些勋臣武将配享太庙,第一个就是保国公朱永,作为继张辅之后勋臣中能够拿的出手的名将,朱晖也算是非常不错的将领了,前后八佩印,征荆襄、延绥、建州诸贼,战果也算是说的过去了,让朱永配享宪宗皇帝,也算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除此之外,勋臣们还向朱载坖举荐定襄伯郭登,他是郭英的曾孙,也是勋贵武将中的佼佼者,土木之变中,郭登奉命随从护卫至大同府,被超拜为都督佥事、参将,辅助广宁伯刘安镇守大同。七月,成国公朱勇等战死于鹞儿岭,英宗及群臣仓促商议回师之事,郭登向随行的阁臣曹鼐、张益建议从紫荆关回师,但是不听。 等到英宗被俘,也先率军带着英宗在大同索要财物的时候,郭登与刘安及侍郎沈固、给事中孙祥、知府霍瑄等出城拜谒,伏地痛哭,将二万余两白银及宋瑛、朱冕、内臣郭敬的家产进献给英宗,以赐给也先等。这天晚上,敌军在城西扎营。郭登企图派精锐前去劫营迎驾,可惜没有成功。 郭登也是勋臣中战功卓著,而且文武兼备的人才,郭登统兵多次击败也先,斩获上千,极大的提振了官军在土木之变后的士气,朱载坖也同意了勋臣们的建议,以郭登配享英宗皇帝。 除此之外,朱载坖还决定以太保兼太子太傅、左都督、大同总兵官周尚文配享世宗皇帝,周尚文是嘉靖朝名将,为人多谋略,擅长骑射,有“飞将军”之称,在马芳之前,周尚文是唯一能够和俺答抗衡的官军大将。 但是朱载坖很清楚,还有一位重量级人物没有处理,就是王守仁,虽然朱载坖有意冷处理此事,但是很显然,现在朝廷内外心学门徒甚多,前首辅徐阶、李春芳通过密疏向朱载坖陈述王守仁的功绩,请求将王守仁配享武宗皇帝,而在朝廷内部,翰林学士知制诰赵志皋、礼部左侍郎署理藩院事罗万化等一众臣子,纷纷向朱载坖上疏,认为王守仁功绩彪炳,理应配享太庙。 但是首辅张居正却向朱载坖上密疏,希望朱载坖不要将王守仁配享太庙,张居正的不支持王守仁配享太庙的理由很简单,之前在李春芳担任首辅的时候,已经让王守仁陪祀孔庙了,对于王守仁来说,尊荣已极,无以复加了,现在这些王学子弟还想要王守仁陪祀太庙,张居正认为这不可行,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朝廷不能将心学抬的太高,否则到时候就会反噬朝廷的。 现在心学门徒本就人数众多,在朝廷内外拥趸不少,朝廷要是再将王守仁的地位拔的过高的话,形成尾大不掉之势,到时候麻烦的是朝廷和朱载坖,所以张居正在密疏中建议朱载坖以王守仁已经陪祀孔庙为由,否决令其配享太庙的提议。 第1687章 纵横捭阖宰臣谋(六) 朱载坖在收到张居正的奏疏之后,召见了张居正,朱载坖对张居正的说道:“张师傅觉得,王文成不当配享太庙?” 张居正对于这个问题态度是很坚决的,尽管现在无论是在民间还是在朝堂之上,王学的影响力都很大,但是张居正仍旧坚决反对让王守仁配享太庙,朱载坖问道:“张师傅可知一旦如何的话,天下必将纷扰不堪。” 这点确实是朱载坖所担心的,对于大明来说,现在心学各派在朝廷和民间都有着很强大的力量,虽然心学各派之间内斗也非常之严重,但是事关王守仁的事情,他们是肯定会团结起来的,一旦朝廷不能满足他们的愿望的话,他们肯定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张居正则表示就是要对这些心学门徒予以严厉打击,朱载坖知道,高拱、张居正对于心学都不是很感冒,张居正所推崇的是敦本务实的学术思想,张居正认为:“心以积疑而起悟,学以渐博而相通。”他和高拱都是主张要务实的,而现在的心学,虽然嘴上说的都是阳明先生的所谓知行合一,但是实际上越来越崇尚清谈,而不是不是实践。 这点朱载坖也是很清楚的,尤其是现在王学中最大的江右王门,更是崇尚清谈,江右王门以江西为中心,东南半壁为腹地,展开书院讲学,讲会讲学及乡约教育活动。在书院方面,他们建立主讲之书院共有四十八个之多,将书院自由讲学运动带入高潮。在讲会方面,他们筹办,主盟之讲会,遍布各地,提供学人对话与交换心得的机会。 王学现在和佛教的联系更加深入,使得整个王门的风气也被完全带偏了,崇尚清谈,不务实际,这些都是张居正所厌恶的,而且张居正认为现在王学势力过于膨胀,对于大明来说绝非善事,朝廷要重循吏,退清谈,而不是崇尚清谈,对于这些整天高谈阔论的官员,朝廷要予以严厉打击。 对于这点,朱载坖也是认同的,之前高拱任首辅的时候,已经严厉整顿过一次士风了,张居正担任首辅以来,以考成法为准,严厉稽核官员考成,纠正官场上的不正之风,也取得了一些成效,但是张居正认为官风来自于士风,若想官场风气朴实,就要先整顿士风,只要士风、学风朴实了之后,才能够使得官场风气朴实。 而现在心学流传甚广,崇尚清谈,显然和朝廷的想法是背道而驰的,这个时候再让王守仁配享太庙的话,无疑会主张这种清谈、虚妄的士风,所以张居正认为坚决不能够让王守仁配享太庙,这点得到了朱载坖的支持,但是朱载坖担忧的是现在王门子弟数量庞大,无论是在江湖还是朝堂都有非常庞大的力量,一旦朝廷否决王守仁配享太庙的提议,他们肯定是给给朝廷施加压力,上蹿下跳起来的。 这点才是朱载坖所担心的事情,朱载坖问道:“张师傅可知其中的风险?” 张居正当然知道这其中的风险,在这段时间内,他已经陆续收到了很多人的书信,如自己的坐师徐阶、同科李春芳等人都给张居正写信,请托张居正在王守仁配享太庙一事上帮忙,张居正当然知道,一旦朝廷否决此事,将会面临什么样的情况。 所以张居正沉思半晌之后对朱载坖说道:“陛下,朝堂之言,臣尽可挡之,惟陛下也!” 张居正的意思很明确,朝堂之上的风言风语张居正都不担心,他唯一担心的就是朱载坖被人所说动,因为张居正很清楚,朱载坖和李春芳的关系很不错,而李春芳是心学大家,在王守仁配享太庙这个问题上肯定是会不遗余力的推动的,一旦朱载坖因为和李春芳的特殊关系而有所动摇的话,那张居正不就是枉做小人了吗?所以张居正必须先将此事提出来。 朱载坖也明白张居正的意思,当即向张居正表示自己不会因为这些关系而动摇的,在这点上,朱载坖还是分得清轻重的。 张居正于是召东阁大学士申时行、礼部尚书徐学谟一道商量此事,申时行处事圆滑,而徐学谟也是极为刚强的人,他是徐阶的松江老乡,当年担任兵部职方司主事的时候,就曾经和仇鸾硬顶,改任稽勋司,入直内阁。严嵩曾令撰写青词,恰逢母丧,推辞不撰,也曾经弹劾景王被下狱。 两人到来之后,朱载坖首先询问的就是有关配享太庙的事情,现在没有争议的就是太祖、成祖两位。 配享太祖庙庭的有,正殿: 中山武宁王徐达、开平忠武王常遇春、岐阳武靖王李文忠、宁河武顺王邓愈、东瓯襄武王汤和、黔宁昭靖王沐英 西序:越国武庄公胡大海、梁国公赵德胜、巢国武壮公华高、虢国忠烈公俞通海、江国襄烈公吴良、安国忠烈公曹良臣、黔国威毅公吴复、燕山忠愍侯孙兴祖 东序:郢国公冯国用、西海武壮公耿再成、济国公丁德兴、蔡国忠毅公张德胜、海国襄毅公吴桢、蕲国武义公康茂才、东海郡公茅成 配享成祖庙庭的有:河间王张玉、东平王朱能、诚意伯刘基、营国公郭英,配享忠臣庙庭:泉州知府,熊尚初、晋江主簿,史孟常、阴阳训术,杨仕弘;配享旌忠祠:万安县令、赠太常少卿,黄宏、万安县主事、赠光禄少卿,马思聪。 这些都是没有争议的人选,配享仁宗庙庭的人选,也基本上没有争议,群臣们认为以赠特进光禄大夫、太师,谥忠定的蹇义和原苏州知府况钟配享太庙。 而对于宣宗朝应当配享太庙的重臣,除了朱载坖指定的张辅之外,群臣们还认为少保、礼部尚书兼武英殿大学士金幼孜功勋卓著,可以配享太庙,徐学谟对朱载坖说道:“陛下,国家当太平熙洽之时,必有忠谨朴实之臣。论思献纳其间,而后克臻至治之盛,故资善大夫、少保、礼部尚书兼武英殿大学士金公实其人焉。” 朱载坖没有立即表达自己的意见,而是问道:“英宗、肃宗呢?” 第1688章 纵横捭阖宰臣谋(七) 朱载坖很清楚,太祖成祖和仁宗宣宗这四位是没有什么大的争议的,真正争议比较大的主要在英宗、武宗、世宗这几位上。 关于为英宗配享太庙的功臣,除了朱载坖所指定的郭登之外,群臣们只要有两个人选,一是李贤,二是王直,王直是在土木之变发生后坚定支持于谦守卫京师,而李贤则是在英宗夺门之变后稳定朝局,最终除掉石亨、曹吉祥等一干所谓的夺门功臣。 当然李贤最大的功劳还是定策元勋上,朱祁镇病危时,卧于文华殿。正好有人向朱祁镇离间太子朱见深,朱祁镇被谗言动摇,暗中告诉李贤此事。李贤叩头伏地说道:“这样的大事,愿陛下三思。”朱祁镇说:“那么一定要传位给太子吗?”李贤又叩头说:“如此则宗庙社稷幸甚。”朱祁镇起身,立即派人召朱见深来。 所以朱载坖最终选择李贤配享太庙,朱载坖说道:“李贤河岳之英,钟为哲人。体貌明粹,践履真淳。潜心六籍,濯旧来新。不二以止,乃翕而信。受知英皇,忠信日亲。密勿帷幄,人望如神。太平宰辅,定策元勋。当以之配享英庙,以全君臣之义也。” 至于肃宗,则以于谦一人配享肃宗皇帝,宪宗皇帝则以商辂、彭时予以配享,孝宗则以王恕、王越配享太庙。 麻烦事武宗和世宗两位,武宗皇帝应该由谁来配享太庙这是朝廷之上现在激烈争论的地方,对于武宗皇帝的配享功臣,朝廷上有不同的看法,最开始内阁议定的是李东阳、杨廷和,但是杨廷和被朱载坖勾去了,李东阳朱载坖并没有表达反对。 但是头疼的是王守仁,现在不少的官员们都在上疏就王守仁是否应该配享太庙的问题进行讨论,理学派的臣子们认为王守仁虽然有平叛大功,但是他的学说为世人所诟病,不应当予以配享太庙。 但是心学出身的官员们认为,王守仁不但对大明有大功,自然是应当配享太庙的,两派官员为此互相攻讦,争斗不休,朱载坖于是问道:“诸位认为呢?” 张居正已经表明过自己的态度了,所以此时选择闭口不言,朱载坖于是问道:“申学士状元出身,学问自然是极佳的,不知道申卿怎么看现在心学与理学之争呢?” 朱载坖的这个问题让申时行有些头疼了,这个问题现在是朝廷最激烈的问题,心学与理学之争,现在已经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以申时行的性格,是不愿意介入这些争端的,但是现在朱载坖都亲自问道此事了,申时行也不得不表态了。 申时行思索再三之后说道:“陛下,其谓崇王则废朱者,不知道固相成,并行不悖。盖在朱时,朱与陆辩,盛气相攻,两家弟子有如仇敌;今并祀学宫。朱氏之学,昔既不以陆废,今独以王废乎?大抵近世儒臣,褒衣博带以为容,而究其日用,往往病于拘曲而无所建树;博览洽闻以为学,而究其实得,往往狃于见闻而无所体验。习俗之沉锢,久矣!故心学与理学,皆有可采。” 这就很申时行了,申阁老的不出意外的准备和了,但是礼部尚书徐学谟就没有这么好的脾气了,虽然他是申时行的儿女亲家,但是在这个问题上,徐学谟的看法显然和申时行不一样,徐大宗伯的看法是对心学不利的。 徐学谟认为,王守仁本人确实对大明功劳甚大,他所提出来的格物致知的心学也是极为深刻的,但是现在的心学门徒根本不是这个样子的,不仅在功业上完全无法和王守仁相比,而且往往借由所谓的心学,聚集朋党、扰乱朝政,尤其是像什么颜山农、何心隐这样的狂徒,到处宣传自己的学说,带坏风气,流毒天下,法司却无动于衷。 所以徐学谟认为这根本不是什么心学和理学之争的问题,而是这些人借着心学的名义,准备结党擅权罢了,徐学谟的这个判断,深得朱载坖和张居正的认同,现在这些所谓的心学门徒,每日里不是聚众讲学清谈,就是在官员之间高窜连,充当政治掮客,这些人确实是非常之讨厌。 所以由此,徐学谟认为鉴于现在这种情况,不能将王守仁配享太庙,否则的话,这些心学门徒就会更加猖獗,到时候前宋朋党之争再现,大明亡国不远矣! 对于徐学谟的进言,朱载坖也认为确实是很有道理的,而且从朱载坖的角度来说,他也不认为王守仁能够配享太庙,王守仁的功业主要是平定宁王之乱和两广徭乱,确实是为大明立下了大功,但是距离能够配享太庙的军功,恐怕还有些距离。 旁的不说,张辅有南征拓地灭国之公,王越奇袭威宁海,达延汗巴图蒙克(小王子)仅以身逃。此役,官军生擒幼男妇女一百七十余一人,斩首四百三十七级,获旗纛十二面,马、驼、牛、羊共六千余只,盔甲、弓箭、皮袄等一万余件。 郭登、周尚文等人也都是在抵御北虏的过程中立下的大功,其军功的成色肯定是远远高于王守仁的平定宁王之乱和两广瑶乱的,而且最重要的是朱载坖已经将王守仁陪祀孔庙了,在配享太庙就有些过分了,朱载坖不想给自己和日后的皇帝们制造出一个大麻烦来,所以这些王守仁配享太庙之事,朱载坖也认为不可行。 但是朱载坖作为皇帝,肯定是不能亲自提出此事的,要有一个有分量的臣子来提出此事才行,朱载坖觉得徐学谟就不错,首先他作为礼部尚书,在这件事情上就有发言权,而且徐学谟本人确实是刚直不阿的性格,对于心学业确实不感冒,所以看起来徐学谟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朱载坖命令徐学谟将有关事项,条陈上疏以闻,这样朱载坖才有借口来否决此事。 第1689章 纵横捭阖宰臣谋(八) 除了武宗之外,世宗的配享功臣,也是争论的焦点,朱载坖和内阁之前拟定的是张璁,但是不少的官员们都上疏要求将杨一清也列入配享名单之中,杨一清当然也是颇有功劳,博学善权变,为政通练,尤晓畅边务,曾一夕占十疏,悉中机宜,但是朱载坖认为杨一清主意是在武宗朝活动的,并不是世宗朝的重臣,所以朱载坖认为杨一清还是罢配享之议。 朱载坖等人将大体的名单确定之后,就谈到了一个事情,就是大明的祠祭体制问题,朱载坖即位以来,陆续建立了悯忠祠、贤良祠等祠祭,以祭奠为国牺牲的士卒官佐和朝廷的忠良官吏,这次借由高拱的身后事,完善了功臣配享制度,但是朱载坖认为,大明还是要缺乏一整套国家的祠祭体系。 朱载坖准备借由此事在大明建立起一整套的祠祭体系来。大明原本在礼部确实有祠祭司,按照朝廷制度,祠祭司的职能:“分掌诸祀典及天文、国恤、庙讳之事。凡祭有三,曰天神、地祇、人鬼。辨其大祀、中祀、小祀而敬供之。饬其坛壝、祠庙、陵寝而数省阅之。蠲其牢醴、玉帛、粢羹、水陆瘗燎之品,第其配侑、从食、功德之上下而秩举之。天下神祇在祀典者,则稽诸令甲,播之有司,以时谨其祀事。督日官颁历象于天下。日月交食,移内外诸司救护。有灾异即奏闻,甚者乞祭告修省。凡丧葬、祭祀,贵贱有等,皆定其程则而颁行之。” 但是大明礼部的祠祭司所管辖的范围实在是过于宽泛了,而且对于文武官员们没有足够的祠祭激励体制,朱载坖认为是不对的。 朱载坖说道:“明赏罚以示劝导,此则祠祭之用也。赏罚者,国之大权,人君操赏罚之权以御天下,一主于至公,故有功者虽所憎必赏,有罪者虽所爱必罚,赏以当功上不为德,罚以当罪下不敢怨,不以小嫌而妨大政,不以私意而害至公,庶有以服天下之心。” 朱载坖认为要将之前的旌表、恤典与祠祭结合到一起,形成一整套激励、表彰官员的体系,以起到祠祭的劝导作用,用以整顿官场的学校的风气,大明对于谥号的控制还是比较严格的,按照礼部所制定的规则:“文武大臣请谥,礼部取旨,行吏兵部考实绩。礼部定三等,行业俱优者为上,颇可者为中,行实无取者为下,送翰林院拟谥。有应谥而未得者,抚、按、科道官以闻。” 同时还有恤典,也有很严格的管理制度,但是朱载坖认为,这种管理制度很多的时候是根据品级来的,过于死板,如有关恤典的规定是:“其特恩,如侍从必日侍讲读、军功必躬履行阵、东宫官必出阁讲授有劳者。据嘉靖中事例,祭葬加一等,无祭者与祭一坛,无葬者给半葬,半葬者给全葬。讲读官五品本身有祭,四品及父母,三品及妻。军功四品得祭葬,三品未满及父母。讲读年久、启沃功多、军旅身歼、勋劳茂著者,恩恤加厚,临期请旨。” 大明现在的恤典,主要是根据品级,而非是功绩来的,朝廷要加强对于旌表、恤典、祠祭的管理,形成一整套的管理体系,现在的礼部祠祭司显然不足以胜任此事。 朱载坖认为将这些职能转移给太常寺,同时将悯忠祠、贤良祠等一应祠祭、功臣庙等都交由太常寺管理,同时提高太常寺的地位,以礼部右侍郎兼太常寺卿,专门负责管理这些祠祭,同时扩大祠祭的范围,凡是死于国事者,不分官民品级,士卒百姓,都要入祀悯忠祠,由朝廷予以缉私,官员有治绩、有德行者,经礼部提请,亦可以入祀贤良祠,这样的,充分发挥祠祭的劝导作用,鼓励官员们忠勤王事。 朱载坖将此事交给了申时行负责,要求申时行拟定详细的条款,将祠祭予以规范化。 而徐学谟回去之后,也以礼部尚书的名义向朱载坖上疏,认为王守仁就不必配享太庙了,同时朱载坖召见锦衣亲军都指挥使陆绎,命令他以扇惑人心、妄议朝政为罪名,缉捕何心隐、颜山农等所谓的大侠,朱载坖倒是想要知道,是这些大侠厉害,还是厂卫的番役缇骑厉害,但是朱载坖也命令陆绎,要好生对待这些人,千万要将他们或者送入京师,否则的话,将会引起轩然大波的,到时候朱载坖都不好保他。 徐学谟的奏疏上来之后,朱载坖随即就将徐学谟的奏疏下阁部商议,徐学谟在奏疏中认为,王守仁已经入祀孔庙了,在配享太庙,显然是于理不合,要么以功臣身份配享太庙,要么以儒学宗师身份入祀孔庙,不能同时入祀,因为太庙和孔庙都是大明最尊荣的祠祭,王守仁一人独享,是从未有过的事情,再加上现在王守仁已经入祀孔庙,将其撤出显然不妥,所以徐学谟的意思是罢配享之议,而存入祀之礼。 徐学谟以大宗伯的身份上疏,份量是很重的,首辅张居正也立即上疏予以支持,张居正在奏疏中说道:“旷典不可以不重,祠祭必得以专一。” 张居正认为既然王守仁已经入祀孔庙,对于儒臣来说,已经是天大的荣耀了,朝廷肯定了王守仁儒学宗师的地位,至于配享太庙,就不必再议了。 内阁也都是持这个意见,而朝廷之上反对王守仁配享太庙的官员们也纷纷上疏,要求如果是要商议王守仁配享太庙,就应该先将其从孔庙中迁出,这显然不是王门弟子们所希望看到的,在这种情况之下,朝廷之上关于王守仁配享一事的各种争论就更大了,所以内阁提请将此事先搁置,不能因为此事而影响朝廷的大典。 朱载坖也同意了内阁的提请,亲自下旨:“王守仁配享一事,众论纷纭,莫衷一是,姑容再议,速备大典。” 在大明,再议的意思不就是搁置嘛,朱载坖和内阁、礼部通过这种方式将此事予以搁置。 第1670章 祠祭重事励军心 现在朝廷的注意力也被其他的事情所牵制了,朱载坖突然命令厂卫缉捕颜山农和何心隐,在朝廷内部引起了很大的波澜,很多人认为这两人不过是一介腐儒,虽然说话行事往往有些狂放,但是也不至于要动用厂卫加以缉捕。 很多人认为这是首辅张居正在朱载坖面前求恳的结果,因为张居正对于这些所谓的山野逸人一向是非常之讨厌的,所以极有可能是张居正在背后为朱载坖出谋划策,所以一时之间很多人上疏,申救这二人,同时不少官员通过私人书信等方式,请求张居正网开一面。 南直隶学政耿定向更是上疏朱载坖认为,何心隐这些人本就是一狂徒罢了,朱载坖不必理会,任其游荡,于国无伤,但是朱载坖现在动用厂卫予以缉捕,反而是他们名声大噪,学说流传更广,这不是和朱载坖的本意相违背吗?所以根本就不应该搭理他们。 朱载坖很明白耿定向的意思,不过是想申救他的心学同门罢了,朱载坖以严旨对于耿定向予以申斥,朱载坖在上谕中说道:“彼等敢倡乱道,惑世诬民,煽惑人心,品题朝政,何言无碍?耿定向是党护也?若再有上疏渎扰者,以奸党论处!” 朱载坖的上谕下达之后,原本喧腾不已的朝廷一下子安静下来了,奸党这个罪名实在是太大了,这是要抄家灭族的大罪啊,这些官员们还没有这么傻,为了两个所谓的山人把自己的身家性命搭上去。 随后朱载坖亲自下达了一份上谕道:“王守仁学术原与宋儒朱熹互相发明,何尝因此废彼?近来朝廷为此喧嚷,朕甚不解,其谓各立门户者,必离经叛圣,如老、佛、庄、列之徒而后可。若守仁,言“致知”出于《大学》,言“良知”本于《孟子》。献章言“主静”,沿于宋儒周敦颐、程颢。皆阐述经训,羽翼圣真,岂其自创一门户耶?事理浩繁,茫无下手,必于其中提示切要以启关钥,在宋儒已然。故其为教,曰“仁”曰“敬”,亦各有主。独守仁、献章为有门户哉!其谓崇王则废朱者,不知道固相成,并行不悖。盖在朱时,朱与陆辩,盛气相攻,两家弟子有如仇敌;今并祀学宫。朱氏之学,昔既不以陆废,今独以王废乎?” 虽然朱载坖在上谕中说道:“比来所谓朱王之争,朕深为不解。尔等托名讲学,实为结党。况清谈之弊,青史可鉴,尔等欲为王衍,使神州陆沉,朕不为晋主也!彼等终日清谈,论之守仁,而气节如守仁,文章如守仁,功业如守仁者,万中无一也!朝廷选官取士,所为经国济世也!若王衍之辈,朕必加以诛戮,不使神州陆沉也!嗣后再有清谈结党,品官主持者,以奸党论之,勿谓言之不预也!” 朱载坖的上谕下达之后,首辅张居正立即上疏表示支持,张居正在奏疏中说道:“圣明烛照,莫过于此,一以明真儒之有用,而不安于拘曲;一以明实学之自得,而不专于见闻。所以正士风,明官体是也!”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首辅和朱载坖两人明着演双簧呢,但是又能怎么办?现在这些所谓的讲学、清谈,确实已经严重影响的大明的行政效率,官员们热衷于讲学,怠惰于政务,这都是朱载坖和张居正所无法容忍的。所以朱载坖才以上谕的形式加以整顿,对于这些人,朱载坖当然不会手软,要严厉予以整顿。 而朱载坖也去信徐阶和李春芳,详细向他们两人说明了朱载坖为什么要这么做的原因,同时请求两位心学大佬以他们在名义号召这些心学门徒,学习王阳明的功业,王阳明之所以能够被入祀孔庙,不仅仅是因为王阳明的学术,更是因为他的功业,朱载坖并不反对心学,但是反对清谈,王阳明所提的事格物致知和知行合一,而现在这帮心学后辈,哪有像王阳明那样的本事呢? 除了清谈心学之外,无一建树,朝廷对王阳明加以旌表,为了就是激励官员们为国立功,办实事的,而不是一天到晚讨论学术的,所以朱载坖请求两位心学大佬出山,重新引领心学回到正轨上来,去空谈而重格物,要学王阳明的功业,而不是坐着清谈。 除了收拾这些清谈的文官之外,朱载坖还对天下的僧道予以清理,这些所谓的僧道,现在也越来越多的想要干涉朝廷,因为王学与禅宗的关系很深厚,很多的所谓讲学也在寺院中举行,朱载坖对于这些僧道,尤其是僧人是极为不满的,他们往往利用这种关系,为自己谋取利益,扩大佛教的影响力。 朱载坖下旨给礼部:“我朝定制,每府僧道,各不过四十名,每州各不过三十名,每县各不过二十名。今天下一百四十七府,二百七十七州,一千一百四十五县,共该额设三万七千九十名。今天下之僧道,远胜此数,该部为何不奏闻?自隆庆十六年起,停发度牒,使僧道人数合制后,方准发给。” 朱载坖在上谕中严厉斥责道:“此非天地别生一种之人,不过出于军民匠籍之家,即今天下军卫有司工役衙门,军多缺伍,匠多缺役,里甲籍册日见凋耗,皆由此等之徒,躲重投轻,舍此入彼,若不早为限量,将恐天下之人,皆流而为僧道之类,其为贻患,不可胜言。各该关津把截去处,严加盘诘阻当,仍行锦衣卫五城廵视监察御史严督各兵马司僧道录司,逐一挨查,各处寺观,不许容留在外僧道行童在内潜住,取具住持人员,不致扶同容隐结状缴报,违者坐赃问罪。无度牒之人发回原籍当差,京城内外官员军民之家,亦不许容留僧俗混杂,有坏风俗,事发一体究治,其有内外衙门及僧道人员或假救荒等项为由,妄行奏扰者,仍听科道官指实参劾问罪。” 对于这些假和尚,朱载坖是毫不客气的,直接要求予以严厉打击。 第1671章 祠祭重事励军心(二) 对于这些僧人,朱载坖自然是没有什么好脸色的,从嘉靖死后,朝廷上下对于道士是十分防备的,但是对于僧人,反而有些优容。但是现在朱载坖不会继续优容下去了,而且张居正也对于这些和尚极为不感冒。 在张居正的亲自干预下,礼部很快就拟定了相应的办法,现在的问题是僧人太多,已经影响到大明朝廷了,所以礼部很快就向朱载坖上疏称:“今僧众不耕而食,不蚕而衣,且又不当本等差役,可谓食之众而为之不舒矣。其军民壮丁私自披剃,而隐于寺观者,不知其几何。民食不足,府藏之空,职此之由,若不通查僧道之数,以示再度之禁,则游食之徒,何有纪极。” 礼部认为要严厉限制这些僧人的数量,严禁私自剃度,礼部奏请节制僧道数量,规范僧道行为,礼部认为,对于已经获取度牒的僧道,礼部要进行相应的监督与管理,不符合者会被淘汰。“凡各寺观住持有缺,从僧道官举,有戒行通经典者,送僧录道录司,考中具申礼部,奏闻方许。州县僧道未有度牒者,亦从本司官申送如前考试,礼部类奏出给。凡内外僧道二司,专一检束天下僧道,恪守戒律清规违者,从本司理之,有司不得与焉。若犯与军民相干者,方许有司惩治。” 同时要对于这些僧人加以管束,约束他们的行为,不要以为狗头一剃,头顶戴个九筒,就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了,礼部要制定发布僧道禁约,规范其行为举止,如有违反者,严惩不贷。 而在申时行的领导之下,很快拿出了一整套的祠祭措施,朝廷在南北两京设立悯忠祠和贤良祠,用以祭祀死于国事者和忠臣良将,而在各省府也要设立贤良祠,祭祀本地的忠臣良将,而悯忠祠的设立就更加广泛了,从南北两京到各府州县,都要设立,各府州县悯忠祠主意是祭祀死于此地或者原籍在此的死于国事者。 同时要收集从大明建国以来死于王事者的名单,对于一些大的战场,如土木堡等地,朝廷也要专门立庙祭祀,抚慰忠魂,申时行的这个上疏得到了朱载坖的批准,同时行文官军各部,日后凡是军士战死沙场者,朝廷要予以及时收敛,即便是因为条件所限,无法及时收敛的,也要带回骨灰或者遗物,以褒扬烈士。 所有的这些阵亡士卒,不但在悯忠祠统一收录,由朝廷岁时祭祀,还要将这些士卒的名单、神主牌送回其家乡悯忠祠,接受家乡百姓和地方官府的供奉和祭祀,同时在太常寺下设祠祭署,专门负责祠祭一事,同时命令地方官员、生员等岁时祭祀,必须亲力亲为,祭祀悯忠祠、贤良祠,以示朝廷褒忠奖义之举。 同时朱载坖还举一反三,下旨效仿汉唐云台和凌烟阁之故事,绘功臣图画,于西苑之内予以留存,朱载坖选定的地方是原来西苑太液池边的一座平台,原本为一土砖垒成的四方平台,台高数丈,上建黄顶小殿,武宗皇帝时用于检阅亲兵骑射。 朱载坖特地下旨,在此地营建紫光阁,用于悬挂大明功臣画像,凡是对大明有开疆拓土、力挫强敌的大将名臣,都要绘图于紫光阁,用以纪念。 这是对于大将们的殊荣,从大明开国到现在,所涌现出来的名将甚多,要选取其中功劳最大人,绘图紫光阁,当然首先是开国功臣和靖难功臣的,这里面确实存在一个问题,就是很多开国功臣都被太祖所诛杀了,这些人要不要绘图紫光阁。 朱载坖对此的回复是很明确的,朱载坖对于这些疑问,回复群臣道:“昔唐太宗不以侯君集之罪,而泯其功,太祖亦不泯其功,朕岂能为?” 朱载坖的回答是很清楚,就是有些功臣虽然事后因为种种原因被杀,但是太祖皇帝从未因此而抹杀他们的功劳,而且当年即便是侯君集谋反,唐太宗也没有将其从凌烟阁予以撤换,这点肚量,朱载坖还是有的。 于是在朱载坖的诏令之下,开始选定绘图功臣,在开国功臣中,朱载坖选定了魏国公徐达、鄂国公常遇春、韩国公李善长、曹国公李文忠、宋国公冯胜、卫国公邓愈、信国公汤和、颍国公傅友德、凉国公蓝玉、郢国公冯国用、黔宁王沐英、景川侯曹震、长兴侯耿炳文、定远侯王弼、武定侯郭英、德庆侯廖永忠、诚意伯刘基。 而在靖难功臣和成祖时封爵的功臣中,朱载坖选定了荣国公张玉、成国公朱能、淇国公丘福??、泾国公陈亨、镇远侯顾成、西宁侯宋英、阳武侯薛禄、广宁伯刘江。 而在太祖成祖之后的武将之中,朱载坖选定了英国公张辅、保国公朱永、潞国公马芳、顺宁侯俞大猷、蓬莱侯戚继光、玄菟侯李成梁、定襄伯郭登、昌平伯杨洪、左都督周尚文、左都督沈希仪。 同时朱载坖还选定了一个极为棘手的人,就是朱文正,朱文正镇守洪都,屏翰西南,非骨肉重臣不可以守。陈友谅带六十万大军围洪都。朱文正数度摧其锋芒,坚守85日等到太祖亲自率兵来援,陈友谅撤围退入鄱阳湖,与朱元璋对峙。朱文正又断陈友谅粮道,友谅遂败。再派遣何文辉等讨伐未附州县。平定江西时,朱文正居功多。 但是后来,由于朱文正有功暂未封赏,发怒,遂失常度,任部将掠夺其下妻女。按察使李饮冰上奏朱文正骄侈觖望,朱元璋遣使责骂。朱文正惧怕,李饮冰又上奏朱文正有异心。朱元璋立即坐船到城下,召朱文正来。朱文正仓卒出迎,朱元璋说了好几次:“你打算干什么?”遂押回京城,马皇后劝解说:“此儿只是个性刚强,无其他。”被免官软禁于桐城,一直到死,太祖封其子为靖江王,追封其父为南昌王,唯独对他没有封赏。 第1672章 祠祭重事励军心(三) 朱文正在大明,很长时间内不是提的一个人物,虽然他是太祖的亲侄子,而且在大明开国的过程中立下了赫赫战功,但是却由于一种不能明言的原因,朱文正一向被忽略,甚至连封爵都没有,太祖皇帝在追封开国功臣的时候,朱文正的父亲追封南昌王,其子封靖江王,虽然太祖皇帝通过这种方式肯定了朱文正的功劳,但是对于朱文正本人,仍旧是没有任何的封赏。 朱载坖认为,不管太祖朝当年有什么不能言说的苦衷,但是现在距离开国已经过去了二百年了,前尘往事不必再提,但是朱文正确实为大明的建立立下了赫赫军功,朱载坖认为到了今日还是应该追记朱文正的功劳,为此朱载坖专门召见了国史馆的一应翰林和内阁辅臣,商量追封朱文正的事情。 按理说这本来是朱家的家事,但是朱文正确实又很特殊,所以朱载坖不得不召集重臣们就此事商量起来了,朱载坖向臣子们讲明了自己的观点之后,国史馆副总裁、翰林侍读学士陈于陛对朱载坖说道:“陛下,太祖即帝位,追王寿春以下十五人,从祀太庙,而文正独僇死,不得受爵祔食,其后文正之子守谦虽封,亦不良死。而十五王之后祀庙庑,寿春、临淮、盱眙、霍丘、安丰、蒙城六王有妃者皆配食,而文正母王氏顾独摈,不得与云。其中之事,莫可深究,惟陛下明鉴。” 陈于陛是原大学士、裕王府讲官陈以勤之子,在陈以勤致仕之后,朱载坖专门将陈于陛调到国史馆,让他子承父业,继续编撰国史,所以陈于陛对于这些事情是很了解的,陈于陛虽然没有明确说,但是他的意思是很清楚的,当年太祖在立国之后,大封功臣、亲戚,但是唯独朱文正不得封,还是在立有大功的情况下,可见其中肯定是有不能明言的事情的,所以陈于陛建议朱载坖要慎重。 朱载坖当然知道朱文正的死有很多不能明言的事情,但是对于朱载坖来说,这些事情都是前尘往事了,当时当世的人,早就已经是成为黄土一抔了,再来纠结此事对于朱载坖来说已经是完全不重要了,所以朱载坖直接说道:“朕问的是当日朱文正之功也。” 东阁大学士申时行说道:“陛下,方友谅之攻南昌也,以倾国一举之师而压危疑未定之郭,守非其人,计不终日,乘胜而鼓噪上流,中原之鹿,未知所归矣。非朱文正、邓愈坚晋阳之版,张子明殉解扬之节,何能淹寇六旬以待皇师之至耶?友谅与太祖争锋,凡两大战,一则亲犯建业,有龙江之败,一则攻围南昌,有鄱阳湖之败而身以歼、国以亡。以古事推之,龙江之败与孟德之赤壁又苻坚之淝水无异,鄱阳之败则楚汉垓下之师也。一战而天下定矣。然龙江之役诈降者康茂才、战者刘基、坚守南昌两月不下者朱文正也,三人之功尤著。” 对于朱文正的功劳,其实大明的臣子们是很清楚的,甚至连孝慈高皇后也曾经说过:“自渡江以来,克太平,破陈也先,营取建康,多有战功。坚守江西,陈氏强兵不能克,皆其智勇也。” 对于朱文正在大明开国所立下的功劳,其实这些大明臣子们都是很清楚的,但是朱载坖这次是将朱文正的大功拿出来说,这就是是大事了。 申时行认为,虽然太祖皇帝没有给朱文正封爵,也没有将其列入大明开国功臣之中,但是对于朱文正一系,还是给予了照顾的,朱文正的嫡子被封为靖江王,世袭罔替,同时以子孙蕃众,命名之际虑有重复,乃于东宫诸王世系下各拟二十字,每一字为一世,以其字为命名之首,其下一字则临时所议,以为二命,编入玉牒,至二十世后复拟续增,下字俱用五行偏旁,惟靖江王府不拘,后来甚至还专门下旨:靖江王府比正支郡王递减一等,女称郡君,也就是靖江王府的待遇也就是只比太祖的子孙们稍微低一点。 所以申时行说道:“陛下,盖王之小国,不事事,以不忘南昌八十五日之勤乎。” 申时行的看法是,虽然太祖在功臣名单上没有录入朱文正的名字,甚至也没有对朱文正本人进行封爵,但是在对于他的子孙,还是予以了优待了,可见太祖并不是没有酬功,对于朱载坖的待遇也算是非常之不错了。 陈于陛也认为对于朱文正其实也算是有所优待的,太祖在册封靖江王诏书中明确说道:“朕于尔父同寒微,平日所受艰辛,有不可言之苦,一旦胡元运去,朕招率义旅,开心抚人。思昔日之贫穷,虑当时英雄者众,惟恐不能保命于乱中,故有惶惶日夜,千思万想,以集众兵于江左。后因尔父长成,拨军护卫,教练威武,威武既成,令守江西。” 太祖皇帝对于朱文正的功劳是很清楚的,而且不管怎么说,朱文正也是犯有大罪的,对于他的处理,是要慎重的。但是朱载坖认为,既然是在紫光阁为功臣绘图,所考量就是功劳,朱载坖连冯胜、蓝玉、曹震、丘福等人都可以绘图紫光阁,朱文正的大功绝不逊色于他们,何况朱文正还是朱家人,朱载坖认为不仅要朱文正绘图紫光阁,还要重新肯定朱文正守卫洪都的大功,重新予以册封。 朱载坖亲自下旨,追赠朱文正为南昌王,录入玉碟,同时绘图于紫光阁,位次在开国公爵之后,侯爵之前,对于朱文正的功劳予以肯定。 朱载坖的诏书下达之后,满朝群臣都有些不解,他们对于朱文正是否追封并不感兴趣,但是朱载坖的这一系列的动作多传递出来的意义确实他们所必须要重视的,朱载坖通过这些手段,无论是配享太庙还是祠祭体系的建立,到紫光阁功臣绘图,朱载坖对于军功的重视已经是很明显了。 第1673章 祠祭重事励军心(四) 其实到了现在,朝廷上的臣子们已经是看的非常之明白了,朱载坖一系列的举动,就是要在大明大幅度的提高武臣的地位,提高军功的地位,从朱载坖选拔功臣配享太庙,在大明建立完整的祠祭体系,现在又为功臣绘图紫光阁,这些主要针对的都是军功,朱载坖鼓励军功的态度已经是非常之明显了。 之前很多人也上疏朱载坖,认为朱载坖对于武臣和军功的过分推崇,会给大明带来祸患,汉唐皆是如此,尤其是前唐,外重内轻,直接导致了安史之乱,对于这些奏疏,朱载坖一概予以留中不发,根本不予理睬,同时朱载坖要求迅速确定配享太庙的功臣名单。 除了这些已经被确定要配享太庙的功臣,朱载坖还命令在南北两京太庙之中单独建立功臣庙,功臣庙所祭祀的是开国、靖难功臣还有那些已经被下旨配享太庙的功臣,像朱载坖已经下旨高拱、马芳配享太庙,但是总不可能现在就将他们两人的神主牌供入太庙之中,要等朱载坖进入太庙之后,这些功臣的神主牌才会配享于朱载坖的庙庭。 在朝廷确定了配享太庙的功臣名单和祠祭制度之后,朱载坖亲自下达诏书,以大诏令的形式明确了大明的功臣配享制度和祠祭等制度。 在朱载坖亲自审阅翰林院和内阁所拟定的大诏并且加以修改之后,朱载坖御批用印,昭告天下。 朱载坖在诏书中说道:夫继统承祧,必崇礼类;国之大事,实有彝章。朕父事圆穹,君临万国。声教既通于南夏,田畴屡庆于西成。黎民乂安,边鄙不警。斯盖上天垂佑,清庙降灵。岂予冲人,致此多福?所赖臣僚尽谋,将弁用命也!考追先帝,思太祖创业之艰,感功臣奋武之力。 礼天祀地,帝王行昭事之文;舍爵策勋,将相受畴庸之命。羽卫方回于天仗,庆恩寻被于人寰。周道兴隆,申伯遂荒于南土;汉文缵绍,宋昌寻掌于卫兵。一以图公侯之勋,一以劝良臣之效。前代所重,朕岂能失?夫光武有云台之祭,前唐有凌烟之美,缅惟前代,容典具存;迨于我朝,彩章弥缛。 夫功臣大将,朕之爪牙;国朝特重,以卫藩屏。太祖起于淮泗,因天下大乱,为众所推,率师渡江,居金陵形势之地,得长江天堑之险,恐中土久污膻腥,生民扰扰,故率群雄奋力廓清,志在逐胡虏,除暴乱,使民皆得其所,诸将用命,胡虏奔逃,居功至伟,朕岂敢忘? 故将诸功臣,以配享先帝;昭君臣之大义,示赏功之均平。伊吕萧曹,孙吴卫霍;皆由文武,立大功名。惟俊杰之用心,乃古今而无间。朕以牢醴之祭;酬奠基之功,凡有功勋,皆不可没。用奖元戎之寄,宜加异数之恩。念兹在兹,岂可忘怀? 故稽考古制,求之先王,特绘功臣之图,收存于阁,以示朕追思功臣之义。于戏!天子六师,战士鼓熊罴之气;将军三令,阵图分鹅鹳之形。刑马誓功,诚信著于天下;椎牛飨士,畏爱洽于军中。霍去病不以家为,马伏波老当益壮。孤虚阵法,更成偃月之功。燕虎奇姿,将画凌烟之像。永光信史,佑我丕图。 用兵伐敌,国朝之重臣;摧锋斩将;实寄于士卒。朕惟立国以来,经年用兵,战殁士卒,魂无可依。特命两京及省道府县皆立悯忠之祠,凡赴国难,必受国祭,庶几慰英灵之所在,祈忠魂之庇佑。尔其钦哉! 朱载坖的诏书下达之后,首先作出反应的就是一众边关大将,他们纷纷向朱载坖上疏表示支持,对于武将们来说,没有什么比画图凌烟阁更加荣耀的了,而对于基层的士卒们来说,建立悯忠祠也对于他们有着极为重要的意义。中国人事死如事生,对于身后之事是极为重视的,士卒们血战沙场,朝廷除了要保障医疗和妥善安置抚恤之外,各种祭祀活动也是必不可少的。 这点尤其是对于士卒们是很重要的,大部分的士卒都是年轻士卒,不少人还没有后代,而朝廷以悯忠祠予以祭祀的方式,就是要解决士卒们的后顾之忧,激励士卒们在战场的用命死战,朱载坖通过一系列的方式,提高军功的含金量,激励士卒们作战,这使得大将们都上疏表示支持,连一向不怎么在这些事情上发言的戚继光都亲自上疏认为此举实系致胜之要。 在朱载坖的督促之下,和祠祭有关的一系列的工程迅速开工,朝廷对于此事是极为重要的,朱载坖多次下诏,要求地方官府务必要对此事上心,祭祀的时候也必须有州县正印和督抚总兵等官员参加,以示朝廷对于这些殉国将士的尊重。 而很多武将们则是摩拳擦掌,准备多弄点军功,好在博个绘图紫光阁的待遇,毕竟自古能够绘图麟台就是无上的荣光,甚至比之封爵更加荣耀,这些情况也早就在朱载坖的预料之中,朱载坖就要激励这些将帅士卒们奋勇作战,开疆拓土才行,这样才能锤炼出一支强军,打出大明的军威国威。 处理完了这些事情,朱载坖今年的重心还是放在科举制度的改革上来了,之前朱载坖就和张居正等人商量过了,大明的进士们,在地方担任正印官的时候往往不能够有效的行使权力,而且多依靠师爷来处理政务,这在朱载坖看来是不行的,州县正印必须有足够能够控制整个衙门,否则的话怎么帮朝廷控制地方? 所以朱载坖责成内阁和吏部、礼部商量出一个合适的办法,还有就是各种专业人才的选取,随着大明朝廷的权力扩张,需要大量的专业人才来分理庶务,最重要的就是法律和算学,朝廷现在在地方设立巡检、推官、大理寺分司等衙门,还有推行预算和审计制度,都需要大量的这方面的人才。 第1674章 分科取士擢人才 朱载坖首先要解决的就是进士们缺乏地方行政能力的问题,其实这个问题从大明初年起就一直存在,太祖皇帝就发现了这些新科进士们虽然长于经史,但是具体到行政等事务上,他们的能力就很有限了,所以太祖实施了进士观政制度,该制度要求新科进士前往六部、都察院等中央官署实习政务,期限多为半年至一年,期间参照八品官俸禄待遇。 但是现在这套制度逐渐也不管用了,因为观政的时间太短,仅仅只有三月,吏部尚书张瀚就认为:观政三月,不过参谒之虚文。根本没有培养这些进士们实际政务能力,对于这点,不光朱载坖很担心,重臣们也十分担心此事,长此以往下去,地方正印官的威信下降,对于拆台来说绝非好事。 这点被朱载坖视为当务之急,所以召集阁部重臣们一道商量此事,对于现在观政制度的弊端,诸位重臣们也做了非常精辟的总结。现行观政制度的缺陷主要是三点,第一,观政时间太短,根本起不到培养这些新科进士们行政能力的作用,观政的时间就三个月,中间还要穿插各种活动,这些进士们能够实际在衙门中观政的时间就更加有限了,他们只不过是走马观花的看一遍罢了。 第二点就是缺乏专业培训,朝廷六部,各司其职,各个衙门都有各个衙门的事情,很多都具有专业性,而吏部在分配进士们去观政的时候,往往是一股脑的往各部院衙门一塞就了事,基本上就是在走过场,等到正式分配的时候,往往又将这些新科进士们分到其他的衙门。 第三点就是没人专门的管理制度,观政进士们被分到六部之后,就如同放鸭子一样,根本没人管,堂官们自然是没有精力来管的,而到底应该怎么培训这些新科进士们,也没有一定之规,各部院全凭自觉,对于这些观政进士,绝大部分部院事采取听之任之的态度,纯放养,能学到多少,全凭自己的悟性。 对于这点,重臣们确实是很担忧的,长此以往下来,这些进士们行政能力下降,对于朝廷来说绝非好事,所以朱载坖对此也是忧心忡忡,朱载坖问道:“内阁和吏部可有办法?” 对于现在的情况,内阁和吏部商量之后认为,要延长观政时间,三个月的观政是显然不够的,还要细化观政进士的培训办法,各部院都要指定一名官员专门负责这些观政进士的培养,还有对他们进行考成,以严格进士观政的制度,同时根据各部门的不同,要制定不同的培养办法,目的就是让这些观政进士们迅速熟悉政务,以保证能够为朝廷培养出合格的官员。 同时下调进士的起步官阶,朱载坖认为朝廷的爱惜官品,不能够给进士授官过重,唐宋时期,进士不过八品,三品已经是宰执重臣了,但是大明官品贬值,从进士就看的出来,进士初授官,就是七品,宦海沉浮之下,三品基本上是正常退休待遇,可见大明官品贬值之厉害。 而且进士一旦外放,就是七品正印,掌管一县之政,朱载坖认为简直是荒谬,将一县百姓托付给一个初入官场的新丁,指望他们能够造福百姓,不是开玩笑吗?他们能够好好的掌控住衙门就已经是不错的,还指望他们为朝廷牧养百姓,打击豪强,推行朝廷的政令,简直不可想象。 所以朱载坖和内阁、部院重臣们商量之后认为,将进士出身的官品调整为正八品,也不能让他们担任正印官,在观政之后,吏部会同都察院要再次举行考核,这次的考试并不是以经义为主,而是以实际处理政务能力为主,类似于行政能力测试,同时要考察这些观政进士们的特长,根据这些特长予以分配。 而进士们到地方任职也必须从佐贰官做起,从县丞等职务干起,同时还要建立起地方官员和京官的轮换机制,合理化官员的晋升、资历等问题。 除了对于进士要加强培养之外,随着朝廷的职能扩张,现在朝廷需要招考专业人才,最主要的就是明法和明算两科。朝廷设置法司,以专门处理政务,对于朝廷来说,现在确实是需要大量的熟悉法律的人才,因为朝廷现在在加强对于地方司法权的控制,逐渐将司法权从地方正印官的手中予以剥离。 明法科也并不是什么新创立的科名,明法科是前代科举考试下的一个考试科目,其被设立的意义就在于能够为国家培养具有法律素养的专业法律人才。汉代诏令察举人才,所设科目有明习法令一项,即为明法之始。唐太宗时置为常举科目。用于考试法令专门学问,选拔明习法令的专门人才。考试内容为试律七条,令三条,全通为甲第,通八条为乙第。宋初承唐制,试律令墨义四十条,《论语》墨义十条,《尔雅》、《孝经》墨义共十条。 顾名思义,所谓明法科,就是明晓法令,足以决疑,能案章覆问,文中御吏,为朝廷选拔法律人才,不仅仅是要通晓律条,还要强毅刚直、执宪不挠能够将朝廷的法令坚决的执行下去。 朱载坖说道:“刑狱之事,重于泰山,朕不敢轻忽,前宋王安石有言,今以少壮时,正当讲求天下正理,乃闭门学作诗理,及其入官,世事皆所不习,此科法败坏人才,致不如古。” 进士科的官员在法条上确实是不够熟悉,法司官员确实是应当具备专业性,这点重臣们也是认可,不过关于明法科的开设以及取士的办法,重臣们还是有很大的异议的,毕竟朝廷以进士科为常科,明法科的重要性显然不能和进士科相比,朝廷要复设明法科,具体应该怎么操作,还需要朱载坖和各部院予以商议。 朱载坖首先命令翰林院、律例馆收集相关资料,以供君臣参考。 第1685章 分科取士擢人才(二) 翰林院的动作很快,很快就搜集了相关的材料送达朱载坖的案头,朱载坖和朱翊釴父子两人在处理完政务之后仔细查阅这些资料,其实明法科从设置之后的变化并不大,主要就是在王安石变法的时候实施了大规模的变化。 按照唐代和北宋前期的制度,明法科主要的考核科目是朝廷法条和儒家经典,对于朝廷法条的考核范围主要是:“明法试律、令各一部,通过帖和策的方式考察,律、令各试十帖,律策七条,令策三条。合格标准为:识达义理、问无疑滞者为通;粗知纲列,未究指归者为不通。全通者为甲第,通八已上者为乙第,已下为不第。” 除了朝廷的法条之外,明法科也要考察儒家经典,只不过难度比之明经科要稍微简单一点罢了,而且明法科的出仕官品确实不高,按照唐宋规定,进士明法出身的,甲第,从九品上;乙第,从九品下。比之明经科尚且不足。 和唐宋其他诸科一样,明法科及第之后也还是需要吏部考试的才能够觉得是否能够做官的,吏部以身、言、书、判四项来考察,具体标准也有规定:“凡择人之法有四: 一曰身, 体貌丰伟;二曰言, 言辞辨正;三曰书, 楷法遒美;四曰判, 文理优长。四事皆可取, 则先德行;德均以才,才均以劳。得者为留,不得者为放。 但是到了王安石变法的时候,情况发生了变化,王安时比较重视明法科,再他的改革之下,新科明法则依试法官的方法,只试《刑统》大义和断案,排除了儒家经典,而且明法科的地位也得以提高了,按照王安石所制定新科明法的出仕规则,新科明法中者,吏部即注各州司法参军,叙名在及第进士之上。 这下是大大提升了明法科的地位,使得明法科的地位超过了进士科,仅次于制科,所造成的结果也很简单,按照宋史的记载:“异时士人未尝知法律也,及陛下以法令进之,而无不言法令。”大量的士子开始学习法律,想要走明法出仕,不过随着新法的废弛,明法科还是回到了诸科最末的地位。 朱载坖就此事和太子朱翊釴讨论起来了,朱载坖问道:“太子以为,王安石的新科明法最终为何失败呢?” 对于王安石的新科明法,最终为什么失败,太子朱翊釴的看法是和王安石的新政一样,最终由于反对的人太多,不得已被取消了,确实,王安石的新科明法实施之后,反对的声音是一直不断。 当时人认为士之末者,乱世之事也,他们纷纷向朝廷上疏称:“进士科上可以陈皇王之事,述道德之任,试于贤良诏是也;下可以通经义之精,服诵习之劳,应礼传科是也。明法不足取也!” 如殿中侍御史刘挚就认为:“臣窃以先王之治天下,以礼义为本,而刑法所以助之者也。旧制明法最为下科,然其所试必有兼经,虽不知其义,而止于诵数,而先王之意犹在。今新科罢其兼经,专于刑书,则意若止欲得浅陋刻害之人、固涉深险之士而己。” 认为明法科所选拔出来的人,都是些浅陋刻害、固涉深险,说白了就是一帮酷吏罢了,而在中国历史上,酷吏的名声一向是极差的,如张汤、周兴、来俊臣等人,在斑斑青史上是什么名声,不问可知。 而在司马光当政之后,肯定是要将王安石的所有政策予以推翻的,司马光的态度就更为激进,他在奏疏中说道:“夫礼之所去,刑之所取,为士者果能知道义,自与法律冥合,若其不知,但日诵徒流绞斩之书,习锻炼文致之事,为士以成刻薄,从政岂有循良,非所以长育人才,敦厚风俗也。” 司马光的看法就更加激进,司马光认为通晓法令是当官者必备的素质,明法科考试没有设置的必要,如果为士者能够知道义,自然与法理融会贯通,如果不知义,只专刑法,就会使人流于刻薄,并非长育人才的办法。从此时开始,明法科虽然有所更易,但是基本上沦为摆设,到南宋彻底消亡。 所以朱翊釴的看法是新科明法的消亡主要还是和当时党争有关,朱载坖认为朱翊釴的这个看法并不算错,从整个明法科的设置来看,从新科明法的取消到明法科的彻底消亡,确实和当时的党争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但是朱载坖认为,这里面还有更深层次的问题,朱载坖认为,这和中国的儒法关系还是有很深刻的联系,从汉武帝以来,历朝历代基本上都以儒家治国,但是法令也是必不可少的,所以也有人认为实际上是儒法并用或者说外儒内法,但是朱载坖认为,儒法关系没有这么简单。 从历代以来的官方说法,虽然是以儒家治国,但是从来也都是强调德主刑辅,也就是既要有怀柔教化之功,也要有刑杀镇压之力,更多的时候是儒法合流,汉文帝和汉景帝以儒家德化治国,同时重用法家张释之执法,形成儒法合流,而唐太宗以儒家仁政为导向,任用法家戴胄、刘德威完善法制,儒法合流达至鼎盛。 这本来并没有什么不好的,但是从宋以后,虽然说仍旧是儒法合流,但是儒法关系已经有了本质的变化,儒占据了支配地位,而法则完全成为了工具,这点从刘挚、司马光等人的奏疏中就可以看的出来,在他们眼中,法是为儒服务的,也就是所谓的德礼为政教之本,刑罚为政教之用。 最终的结果就是明法科被彻底废除,后世虽有律条,但是根本无法严格执行,一味以所谓的儒术治国,并非正道,要博采众家之长,才是办法,尤其是法,这是君王们手中的一把刀,君王们拿什么来制衡这些臣子们,唯有以法绳之才行,所以朱载坖对于明法一科是很重视的。 第1686章 分科取士擢人才(三) 而在内阁值房中,几位阁臣和部院重臣们也在商量此事,朱载坖要想重新开明法明算两科,对此这些重臣们还是有很多不同的想法的。 吏部尚书张瀚和户部尚书王国光对此还是有些忧虑的,从朱载坖即位以来,虽然通过各种改革措施增加了朝廷的收入,但是大明官员的数量也在激增当中,嘉靖末年,内外文官不过24683人,朝廷的法定编制也不过二万四千六百人,但是现在朝廷的内外文官数量已经突破三万六千人的,文官数量增加了一万人,还是武臣数量也不少,嘉靖年间曾经达到十万人,朱载坖即位之后,厉行整顿行伍,多次清军之后,武官的人数下降到七万多。 但是要是继续开设明法、明算两科的话,朝廷的官员肯定是会越来越多的,这会对朝廷的财政造成极大的压力,对于这些看法,首辅张居正则是对他们予以安抚,将部院重臣们送走之后,内阁辅臣们聚在一起讨论此事,作为内阁辅臣,他们接触朱载坖的时间相对比较多,再加上他们这些大明官员中的人精本就十分的敏锐,当然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了。 张居正笑着问道:“汝墨(申时行字)怎么看此事?” 申时行说道:“首揆,依下官看,陛下是对现在的官员有些不满了。” 张居正说道:“虽不中亦不远也!”张居正很清楚,朱载坖这次提出想要恢复明法、明算两科,直接原因当然是朝廷的需要,随着朝廷对于地方管理的逐渐严格、细致,确实需要大量的专业官员来处理政务,但是更深层次是原因是朱载坖对这些儒臣们有些不信任了,这点朱载坖虽然一直掩饰的很好,但是张居正这些人是何等的敏锐,自然是能够察觉的。 之前李春芳、高拱时代,朱载坖虽然有这个心思,但是并没有过于的大动作,仅仅是采取给有功工匠授官、提升翰林医官们的品级等擦边球的行为,但是随着朱载坖的君威日盛,这次朱载坖明确要求要重新开设明法 、明算两科,说明朱载坖对于大明现在科举取士所选出来的这些儒臣的能力是不信任的,他们无法处理这些相对专业的事项,所以朱载坖以此为由,要求开设明法、明算科。 张居正何等敏锐的人,自然是察觉了朱载坖的想法,但是张居正也很清楚,现在朱载坖君威极盛,甚至比当年的万寿帝君更加强势,硬顶绝对没有好果子吃,申时行真的是看不出来吗?张居正不这么看,张居正很清楚,申时行老奸巨猾,心思缜密,和当初的李春芳一样,阴重不泄,即便是看出来了,申时行也不会吐出去一个字的。 但是作为首辅,有些事情张居正必须去面对,所以和诸位阁臣们商量了一下之后,张居正就埋头撰写密疏去了。 而朱载坖也正在和太子一道查阅有关明算科的相关资料,相比于明法科,明算科的地位就更低了,明算科是专门针对修习算学的士人设置的科目,此科出身在仕途上不受世人重视,故参加此科考试的人数很少,在整个唐宋都不兴盛。 按照唐制:“凡算学,录大义本条为问答,明数造术,详明术理,然后为通。试《九章》三条,《海岛》《孙子》《五曹》《张丘建》《夏侯阳》《周髀》《五经算》各一条,十通六,《记遗》《三等数》帖读十得九,为第。试《缀术》《辑古》,录大义为问答者,明数造术,详明术理,无注者合数造术,不失义理,然后为通。《缀术》七条、 《辑古》三条,十通六, 《记遗》《三等数》帖读十得九,为第。落经者,虽通六,不第。” 而且明算科出身也很低,即便是考中,明算及第,叙阶从九品下,为释褐官的最低品。不仅出身低微,而且明算科想要升迁也极为困难,因为算学很难在仕进中获得迁转,束缚了仕途。故士人罕有以算学为业,但是现在的大明朝廷对于算学人才确实十分的需要,朝廷要推行预算决算制,需要大量的算学人才为朝廷和地方各级衙门编制预算,审查决算。 同时户部、都察院要负责审计的部门,他们也需要大量的算学人才,所以朱载坖认为需要通过开科取士的方式招揽算学人才,为朝廷所用。 而张居正的密疏也到了朱载坖的案头,张居正在密疏中主要陈述了自己对于明法、明算两科的看法,张居正在密疏中认为,朝廷现在确实是需要明法、明算人才,开科取士也并不为过,但是张居正也向朱载坖强调了,大明毕竟是以儒治国,朝廷开科取士,主要是为了选拔人才的,进士科虽然有各种各样的问题,但是对于朝廷来说,毕竟是主要的选官渠道,进士出身的官员,也是大明官员中的中坚和骨干。 同时张居正认为,明法、明算两科,即便是取中,授予的官职也肯定很低,但是现在朝廷正式用人之际,为了解决朝廷紧缺的司法、审计等官员的缺乏问题,朝廷应该从新科进士、举人中选取愿意学习律令、算学的人才,送国子监和律例馆学习相应的知识,期满之后予以考核,考核合格的授予相应的官职,以满足朝廷的急迫的用人需求。 朱载坖看了张居正的密疏之后,不由得感叹自己这位首辅心思缜密和敏锐,很显然,张居正已经明白了朱载坖要开这两科的用意,而且提出了相应的办法,张居正作为首辅,不仅仅是朱载坖的首辅,更是百官之首,要暌理阴阳,他很清楚朱载坖的用意,同时也提出了自己的解决办法,就是同时开设两科,但是要予以限制。 张居正的主意是很精妙,明法、明算两科的出身肯定是要在进士、举人之下的,而且有专业局限,而张居正通过将进士、举人进行专业培训之后调入相应的部门,提前布局,即便是日后开科,这些相应的衙门正印仍旧是进士、举人,通过这种方式锁死这两科出身的上限。 第1687章 分科取士擢人才(四) 朱载坖在收到了张居正的密疏之后,立即召见了张居正。 张居正当然也知道朱载坖为什么要召见自己,张居正到了文华殿之后,朱载坖问道:“张师傅这密疏,朕以为很有意思。” 虽然朱载坖没有明说,但是朱载坖很明显对此事是不满的,朱载坖为什么要提拔这些工匠、翰林医官,然后开设明法、明算等科目,本质上就是要在大明朝廷内部建立伎术官队伍,朱载坖是很清楚这些伎术官的作用的,但是要是按照张居正的这个方案,即便是在伎术官体系中,担任正印的仍然是那些进士、举人出身的官员,这样一来,明法、明算即便是考上了,在待遇方面可能还不如从吏员考选上来的官员,这怎么能够为朝廷选拔人才。 这是朱载坖所不喜欢的,所以朱载坖就此事召见了张居正,将自己的看法告知了告知了张居正,朱载坖的想法很简单,明法和明算两科都是极为重要的,明法事关朝廷的司法,朱载坖认为虽然朝廷已经设立了大理寺分司、巡检司、州县推官、县尉等专门的法司管理来负责处理司法案件,试图将司法权从地方正印官的手中剥夺,但是这些司法官员大部分都是儒学出身,对于律条并不是很了解,所以朝廷要专门设立明法科。 设立明算科的目的也是如此,现在朝廷要建立起预算、决算制度,同时都察院、户部要履行相应的检查职能,这些都需要大量的算学人才,对于朝廷来说,确实是需要大量的相关人才,才能够支撑起这些衙门的运行。 当然朱载坖也有意降低这些儒臣的地位,提高官员中非儒学背景出身的数量,但是张居正显然是明白朱载坖的意图,所以在这份密疏中,张居正提出了相应的办法,请求选派进士、举人接受明法、明算教育之后任官,以保证儒学出身的官员仍旧在司法和财政系统中占据主要位置。 在这点上,张居正也有自己的看法,首先,张居正虽然支持改革,但他自己也是科举制度的受益者,而且张居正很清楚,现在大明官场的主力和中坚仍然是科甲出身的官员,朝廷固然是要推动改革,引进专门人才,但是对于大明整个官场来说,则是必须要保持稳定。 这点是张居正这个首辅的责任,张居正很清楚现在的情况,大明的官员们在这方面是很敏锐的,一旦朱载坖盲目下达诏令,恢复明法、明算两科,在这些科甲出身的官员们看来,肯定是冲击了科甲出身的官员的地位,他们必定会群起而反对的,朱载坖虽然控制了厂卫,但是面对这个官僚机器的反对,一样也只能徒唤奈何,在这些问题上,大明官员是会非常团结的,张居正正式看到了这点,所以才通过密疏的方式向朱载坖建议,要采取折中的办法。 朱载坖也当然那明白张居正的意思,朱载坖问道:“以张师傅之见,明法、明算两科,应该如何安排?” 对于这个问题,张居正早就有了一整套的办法,首先,张居正认为,明法、明算两科出身要予以限制,现在进士出身不过八品,明法、明算肯定是要是更低才行,这样才能够保证科甲的绝对主导地位,在这点上,朱载坖也是同意的,科举现在是毕竟是大明的正途出身,当然是要和明法、明算相区别的。 张居正认为,明法可给正九品出身,明算可给从九品出身,虽然出身低微,但是也比吏员要好,毕竟是官,这点已经超过了很多人了,所以朱载坖对于这个提议并没有反对,朱载坖自己也很清楚,在科甲出身的官员们看来,不管是明法还是明算,其实都是杂流出身,比之举人还不足,也就比吏员出身的好强一点。 对于这个安排,朱载坖认为并不过分,同时在考试科目上张居正认为虽然是明法、明算,主要以考察对于法律和算学专业知识为主,但是儒学也必不可少,张居正认为,要以儒学定去留,专科定高下,也就是说,对于儒学不能达到标准的人,即便是他的法律或者算学考的再好,也不能录取,而在排名的时候,可以按照他们的专业成绩来排名,如此以来,尽可能减少对于明法、明算对于科甲的冲击。 朱载坖并没有立即表态,还是请张居正继续陈述意见,张居正认为,现在朝廷正是用人之际,等到开科取士,在经过培训,分配职务,已经是数年过去了,朝廷等不了这么漫长的时间,为了弥补朝廷的人才匮乏情况,应该从进士、举人中选拔愿意学习明法、明算科的人,送国子监、律例馆等地培训之后,经过考核,授予相应的职务,然后到朝廷任职。 同时张居正还提出了一个最重要的问题,就是限制明法、明算科出身的官员品级,这其实也是大明的惯用套路了,在大明初年,吏员出身升任部堂者也大有人在,但是从科举成为大明官员出身的主流之后,对于大明来说,就逐渐开始限制非科举出身的官员职务了。 从宣德以后,吏员出身的没有再担任部堂的了,即便如况钟这样天下闻名的清官,虽然官加三品,其实还是不过一任知府,实际上是干的四品知府的活,其他人基本上都没有四品的可能了。 现在大明对于吏员出身的官员,默认的潜规则就是不过官不过五品,位不及同知,基本上主要是以通判,布政司参议,按察佥事为他们宦海生涯的顶点。 张居正认为明法、明算当然要比吏员出身好一些,但是也应该予以限制,明法最多三品,明算最多四品,而且不能担任地方州县正印官,明法、明算主要在自己相关的衙门中升迁,没有特殊情况不能外调其他衙门。 张居正认为这样可以尽可能的减少明法、明算对于科甲的冲击。 第1688章 分科取士擢人才(五) 张居正陈述完了自己的意见,小心的观察着朱载坖的反应,对于张居正的这些意见,朱载坖认为有部分是可取之处的,如从进士、举人当中选拔愿意学习法律、算学的,经过培训合格之后在分到相应的衙门任职,朱载坖认为这个办法是很好的。 对于对于在明法、明算两科大规模增加儒学内容,朱载坖认为要有所商榷,朱载坖认为朝廷选拔明法、明算科,首先就是要选取相应的人才,对于这两科来说,专业能力是最重要,过分强调儒学素质对于这两科来说就不太重要了,所以朱载坖认为,张居正所提出的以儒学定去留,以科名定等次的办法似乎有些不妥。 朱载坖认为,既然是考试明法、明算两科,那么考试的科目就是明法、明算,但是儒学底子确实是要有的,朱载坖认为在明法、明算两科考试之前,由礼部组织一次考试,专门考察这些应试生员的儒学水平,但是考试的难度不必过大,达到秀才的水平即可,在通过礼部和翰林院的考试之后,才能参加明法、明算两科的考试,这样以保证明法、明算两科的应试举子有一定的儒学底子。 但是在两科的具体选取中,惟本科的成绩作为参考,这点也得到了张居正的认同,毕竟朝廷现在所需要是专业人才,他们只需要具备基本的儒学底子就行了,真正重要的是他们的专业能力,这点张居正也是认同的。 但是君臣分歧最大的一点就在于明法、明算两科出身的官员是否应该设置上限的问题,朱载坖认为他们本就在法司和相关衙门中工作,没有特旨是不能调入其他衙门,也不能够担任州县正印的,他们的上限本来就不可能太高,朱载坖还不了解这帮官员们吗? 即便是朱载坖搞了十多年的三途并进,一大批的吏员也通过考选成为官员了,但是看看现在,整个大明又有多少正印官和京官是吏员或者举人出身呢?举人出身的官员现在已经算日子好过的了,因为大量吏员出身的官员进入官场之后,成为了官场的底层,而原本官场的底层举人的地位反而是有所提升,现在的底层肯定是吏员出身的官员们,其次是举人,然后自然是进士们。 朱载坖提拔海瑞以举人出身担任左都御史,执掌天下风宪之后,举人出身的官员处境有所改善了,一些考绩优良的举人官员被吏部所举荐提拔,现在举人出身的官员担任州县正印、按察副使、兵备道、布政司参议、督粮道等地方要职和京官、科道官的已经并不鲜见了。 但是吏员出身的官员现在连州县正印都很少,这一方面是因为吏员出身的官员起点太低,吏员经过考选之后,出身从九品下,然后再经过考满升迁,从从九品升迁到能够担任州县正印的七品,就需要不短的时间,再加上吏部本能的认为这些从吏员出身的官员奸猾,往往都是先安排进士、举人出身的官员,最后才轮得到这些吏员出身的官员,所以绝大部分的吏员出身的官员,仍旧是担任主簿、县丞、巡检等佐贰官、杂职官、首领官等。 朱载坖很清楚,一旦朱载坖对于明法、明算两科出身的官员设置所谓的官品上限,以这些文官的尿性,他们肯定会对这些明法、明算科出身的官员予以最严厉的控制,到时候不要说张居正建议的四品,他们能够担任六品官都算是侥天之幸了,要知道,无论怎么说,吏部可是始终掌握在这些进士出身的官员们手中的。 所以朱载坖认为不能够设置所谓的四品上限,对于这些明法、明算科出身的馆驿,比照举人升迁、考成即可,同时也不能把他们长期限制在法司、户部等有限的衙门中,这样会导致他们在这些衙门中抱团,反而影响朝廷的行政,做大朋党势力,朱载坖认为,要建立合适的流动机制,明法科、明算科出身的官员,一样也可以向其他官员一样的升迁,转任,只要考绩优良,就应当予以升迁。 当然,明法、明算科出身的官员,必须首先分配到相关的衙门中去,必须在本衙门考绩优良,考满升迁到七品之后,才能够向其他衙门的调动,同时调动往其他衙门,不能直接担任正印官,必须从佐贰官做起,防止舞弊。 朱载坖对张居正说道:“张师傅,明法、明算科出身,不过九品,就算弱冠入仕,从正九品,逐级迁转,从八品、正八品、从七品、正七品,也需要是四次迁转,大明官员三岁一考,就是十二年,从七品到四品,六次迁转,到四品时,已经五十了,又有几人能够迁转至四品以上呢?何况哪能每考必迁,若真是能够每考必迁的话,那也确实是不世出的人才了,朕看这样的人,不过是刑部尚书还是都御史都是做得的。” 所以朱载坖认为,完全没有必要对这些明法、明算科出身的官员予以设置官品的限制,朝廷对于吏员都尚且没有设置限制,何必对于这些明算、明法出身的官员予以设置限制呢?这是完全不合情理的,朱载坖认为没有必要,而且从现实情况来说,由于他们出身的低微,他们很难能够迁转到高位,这点其实朱载坖和张居正都很清楚。 偶尔能够有一两个天才迁转到四品以上,不是能够激励天下的士子报考明法、明算科吗?同时朱载坖还要求严厉考成,严格官员的迁转,从前元以来,官制混乱,官品贬值,朱载坖认为要从自己这里纠正这个问题了,唐宋之时,三品为高官,一二品等闲不授的,到了大明这里,三品官多如牛毛,不甚值钱,朱载坖认为要珍惜官品,严格考成,以免官品冗滥,朝廷上下权责不清,要对大明的所以衙门、职务重新厘清职务,赋予官品。 第1689章 分科取士擢人才(六) 对于朱载坖的这个看法,张居正不置可否,张居正担心的是整个官僚集团对于朱载坖一系列措施的反制,因为朱载坖一面降低进士入仕之后的官品,一面又开明法、明算两科,对于很多官员们来说,他们会担心进士出身以后不再是大明官员的正途了。 这点朱载坖认为大可不必担心,确实用数量来看,以后进士出身的官员在数量上也许不占大明文官的绝对优势,但是进士绝对是大明高官的唯一来源,进士们虽然现在入仕的官品被降低了,但是从其他方面来说,进士出身的官员们在很多方面都是极大的优势的,首先进士出身的官员仅仅需要担任一任佐贰官,只要考成中等以上,就可以直接转任正印官,这是其他所有出身都不能比拟的。 除此之外,进士出身还有两个其他出身的官员都无法获得捷径,只要一任正印官考满,考绩中等以上,在任内没有重大过失,没有被御史弹劾贪墨、枉法等事项尚未查清的,都可以参加御史的考选,这是其他出身的官员多没有的待遇,举人出身和吏员出身的官员虽然也可以参加御史的考选,但是难度远远比进士出身的官员们大。 按照朝廷的规定,科道御史年龄必须在四十五以下,必须要同时有佐贰官和正印官的考满资历,同时对考绩也有要求,同时履历中不能有重大过失、贪墨、枉法等被御史弹劾尚未查清的问题。 光是年龄一项,就已经卡死了绝大部分吏员或者举人出身官员考选御史的路了,因为他们大部分因为长期的考试或者宦海生涯,往往年龄都比较大了,而且在地方任职的时间越久,就越容易出现各种问题,这点限制了他们考选御史,而且朝廷还规定吏员、举人出身的官员考选御史,需要经过上级正印官和巡按御史的考语,若是正印官和巡按御史不同意的话,这些官员们就无法考选御史。 如果说御史的考选对于吏员和举人出身的官员已经是非常严苛的话,那么翰林院的考选则是根本与吏员、举人出身的官员没有任何关系,对于翰林院的考选,第一条要求就是进士出身,其他各种出身的官员一概没有资格参加考选,翰林院只招收进士出身的官员。 而在大明,众所周知的升官快车道就是两条,一就是科道,科道御史虽然品级不高,但是权力极重,而且考满之后,连升三级外放,一般都是布政司参议、按察佥事起步,要是能够一直在都察院升任到佥都御史一级,那就进入了高级言官的队伍了,而在大明,出任巡抚的最低职务要求就是佥都御史,只要能够混到佥都御史,外放巡抚就指日可待了。 而对于大明官员们来说,升官最快的就是翰林院了,只要能够进入翰林院,那就是储相之尊,能够进入翰林院那就是进入了升官的高速公路了,尤其是现在,翰林院的权势更重,不仅仅是朝廷的储才之地,更是还要兼任六科给事中,是皇帝的耳目,其不仅处于权力中心,而且能够直接掌握权力。 在翰林院学习之后,外放就是知府和六部郎中级,如果能够混到学士,不管是侍读、侍讲学士,侍郎的帽子就基本上稳当了,所以对于大明官员们来说,翰林院才是最为厉害的地方,只要能够进入翰林院,那三品就是起步价,但是翰林院考选的首要标准就是进士出身。 所以朱载坖认为,现在进士出身的官员可能在数量上不占太大的优势,但是在中高级官员大的比例上,进士出身官员肯定是占据绝对优势的,不管是都御史、尚书侍郎、各寺正卿、少卿,乃至于地方督抚、布按二司一直到到各道、知府等官员,进士出身的官员绝对是占据优势地位的,这点是毋庸置疑的的。 所以朱载坖认为朝廷对于进士科实际上还是极为优待的,这些进士出身的官员不仅仅在升迁上具备很大的优势,在职务的选择上肯定是有占有极大的优势的,吏部在分派官员的时候,冲、难、繁、险的地方肯定是要优先分派经验丰富的官员,往往就是吏员、举人出身的官员去,而进士们任职的,一向就是相对比较安定,不那么难治的地方,以保证他们考绩不至于太难看。 对于朱载坖所提出来的这些问题,张居正也予以承认,张居正提出了一个问题,朝廷开明法、明算两科,取士多少呢? 这确实是个很严肃的问题,现在朝廷主要的取士选官方式是三条,第一自然是科甲出身,三年一科,一科不过四百进士,然后就是举人出身的官员,凡举人会试不中者,可以直接铨选府州县学教职和州县佐贰官,举人选官也是有一定的要求的,一般是到吏部注册候选,候选三年以上、文学可观、年力精壮的举人内拣选官员。 按照吏部题定,凡举人拣选,须经过六道流程。第一步,张贴告示,示限入拣年份。 第二步,举人自行呈明,文选司核验资格。会试后,符合资格之举人、岁贡生,“各具通状,于三月初旬”赴文选司投递,文选司查对选簿年月相同,先期具本题请。 第三步,文选司拣选,拟取双倍人数。文选司核明后,确定“大约拟选人数,举人二分,岁贡一分”,先行“倍取”。 第四步,堂官拣选,公布名单。吏部堂官于文选司所拣举人内再行拣选,“俱年貌器度相应”,“当日列名示知”。 第五步,赴堂考试。拣定之举人随后在吏部大堂考试,文选司“纳卷弥封”,排定名次。 第六步,吏部名单上奏内阁,由内阁和都察院再次复查,复查无误之后,由都御史和吏部尚书一道上奏朱载坖,经过朱载坖御批之后生效,文选司发给官凭。 第1690章 分科取士擢人才(七) 一般来说,每年大明从举人中选取的官员并不多,一年也百余人左右,三年下来,不过三百余人,而吏员的考选科进士一样,是三年一次考选,考选的人数也和进士一样,为四百人,这样大明每三年考选的官员数量就已经超过一千人。 这次朱载坖还要开设明法、明算两科,又要增加录取官员的数量,朝廷上下为此都很担心,前宋冗官之弊历历在目,张居正也认为官员数量太多的话,日后将会对朝廷的财政构成很沉重的压力。 朱载坖当然也知道这点,官员冗滥对于大明绝非好事,但是大明到底是否出现了冗官没有呢?以两宋为例,两宋文官最多的时候,内外见任官四万八千人,是多于大明现在的官员的数量,而且两宋的疆土怎么能够和大明相比呢?大明的疆土远远大于两宋,两宋以半壁河山,尚且有官员三四万之多,而大明的现在官员数量不过四万六千人,相比于两宋,朱载坖认为冗官还尚且谈不到。 朱载坖于是问道:“张师傅以为什么是冗官?” 这个对于熟知经史的张居正来说自然是小问题的,所谓冗官,就是冗滥之官,虽然食朝廷之俸禄,但是并不给朝廷创造价值的官员,冗官的危害,在两宋是最为严重的,这点朱载坖是深知的。 但是朱载坖同样也知道,两宋的冗官原因并不是取士过多,朱载坖直接对张居正说道:“两宋之冗官,恐怕不是因为取士过多才形成的吧?” 这点确实是的,张居正也不得不说道:“圣明无过陛下,荫子固朝廷惠下之典,然未有如宋代之滥者。” 这就是了,两宋出现冗官的现象本来就是不是取士所造成的,两宋取士固然是多,但是比之科举更加厉害的是恩荫,高官的儿子、孙子、亲戚、甚至连学生、家仆也能得到恩荫,而且次数极为频繁。 仅就朱载坖所了解的,一是大礼恩荫,每三年举行一次的祭祀,皇帝皇后进行祭奠时,可以为随行人员进行荫补。也就是现场就给手下人官做,但是给官做也要分等级来给,不是随便就给的。比如,皇太后有4个名额,她可以给自己的侄子,也可以给娘家的任何人;皇后有2个名额,也是什么人都可以给;其余官员按照品级进行荫补。 二是圣节荫补,每年皇帝过生日的时候,皇帝会以赏赐的名义发放很多恩荫的资格。这些恩补的名额,也是按照等级来分的。比如宋太宗时期就规定,尚书省四品以上、两省五品以上的官员,可以向皇帝推荐1个自家的人当官,推荐的人选一般是自己的儿子、侄子等有血缘关系的人。到了宋仁宗时期,名额就越来越多,恩补的人员也越来越杂,所以说宋仁宗的仁,其实是有对象的。 三就是致仕恩荫,官员在自己退休时,可以享受到恩荫照顾,他的儿子孙子或者近亲可以获得官职。宋仁宗时期规定,只要是六品以上的官员退休,就可以在退休时恩补3个人当官。这3个名额,可以是他的儿子、孙子,也可以是他的侄子。后来演变到他的门人、仆人都能够顶替当官。 最为变态的就是所谓的遗表恩荫,原本高官宰执们在临终之时,可以上表朝廷将自己的侄子亲戚求官。这种行为起初只是极少个别的例子,可是后来变成了一种制度。凡是六品以上的官员在病重或者年老即将死亡时,就能够直接按照名额恩补他的亲人做官,不用本人再向朝廷申请。 所以其实两宋的官员之冗滥,并非取士所造成的,这些无节制的恩荫才是造成两宋官员冗滥的原因,而大明在这方面是吸取了两宋的教训,大明对于恩荫的限制是很严格的,除非阁老重臣,不得恩荫,而且恩荫的职务多是武职,而非文官,总体上来说,大明对于恩荫控制的还算是相对比较好的。 至于是否会出现冗官的问题,朱载坖认为至少暂时不会,大明现在是在补齐地方官府的缺额,以唐代为例,唐代一州,州衙之后,从知州到参军一共有品级的官员是二十三人,而大明一州甚至是比州更大一级的府,一般只有知府、同知、通判、推官等有品级的官员不过十人,远远少于唐代。 县也是一样的,大明的基层官府过于简单,以至于朝廷和地方官府无法有力的控制地方势力,这点是朱载坖从即位以来就一直试图纠正的事情,而要想加强朝廷对于地方的控制,首先就要增强地方官府的实力,需要更多的官员。 所以朱载坖认为,现在大明暂时还不需要担心冗官的问题,不过朱载坖也很清楚,不能无节制的取士,官僚队伍的急剧膨胀,对于朝廷的财政来说绝非好事,朱载坖认为确实是要有意识的控制官员的数量。 朱载坖和张居正商量,明法、明算两科每科一次只取二百,两科不过四百人,和进士科的人数相当,不仅如此,还要建立强制致仕制度,根据品级,由吏部设定一个年龄,超过这个年龄的必须致仕,但是可以在品级上予以优待,稍微予以提拔,同时给予在职时期十分之六的俸禄,作为退休金,让他们将位置腾出来给年轻人。 还是对于中进士年纪就比较大的人,吏部在铨选的时候也要注意,予以倾斜。对于朱载坖所提出来的两科四百人的录取方案,张居正还是同意的,不过张居正认为,很多官员们恐怕还是会予以反对,主要的理由就是担心冗官。 朱载坖当然知道事情不会这么顺利,朱载坖命令内阁、吏部、都察院、户部等衙门,与地方官一道,要确定大明到底需要配置多少官员,具体到县,将大明所需要的官员列出来,然后再举行大朝会商量此事。 第1691章 分科取士擢人才(八) 张居正当然是闻弦歌而知雅意,明白了朱载坖的意图,朱载坖从即位以来,对于大明朝廷的内外官制进行了重大的调整,但是大多是因事而设,如因为开海,设立海关总署衙门和相应的分司、缉私水师等部门,为了整顿盐政,而设立总理盐政衙门等,包括在地方设立的一系列官署,如巡检司,在县增设县尉等,比较零碎散乱。 而在制度层面上,朱载坖并没有将之形成律令,将其固定下来,因为当时的朱载坖还没有时间在处理这些事情,现在朱载坖好不容易空出手来整顿大明的内政,自然是要将各种改革措施加以确定,以诏令的形式予以公布,而其中的重中之重就是官制,朱载坖所以首先要做的就是对于大明官制的重新厘定。 而在这一轮的新政措施中,朱载坖主要是要厘定大明的地方官制,以加强朝廷对于地方的控制,太祖朝所制定的官制已经无法保证朝廷能够有效的控制地方,朱载坖为什么之前要屡屡兴起大狱,打击地方势力,归根到底就是地方官府不得力,现在朝廷的力量已经足够了,朱载坖当然要做的就是加强地方官府的力量。 所以朱载坖命令张居正先和相关的部院衙门商量之后,形成奏疏,向朱载坖奏报之后再行定夺。 而同时,朱载坖正式下达诏书,于下一科开设明法、明算,每科取二百人,同时命令礼部制定详细的规程,用以确定考试的程序,朱载坖的诏书下达之后,果不其然的引起了激烈的讨论。 大量的官员向朱载坖上疏,认为不应当开设明法、明算两科,他们的主要论点都两个,第一是这两科是末业,和儒家治国的大道相比,这些都是歪门邪道,朝廷是用礼仪纲常治国,而不是用律法治国,所以经义自然重于律义。礼仪为本,刑法为助,在唐宋,明法科最为下科,然必责之兼经,是古者先德后刑之意也。礼之所去,刑之所取,律法只能作为巩固政权的工具,而不能凌驾儒家经典之上居于首位,否则就是本末倒置。 对于这种观点,刑部尚书洪朝选、左都御史海瑞等人都上疏予以批驳,他们认为礼仪纲常固然是朝廷的治国之本,但是法度刑杀也绝不可放松,虽然有大臣引用董仲舒的论述称:“夫万民之从利也,如水之走下,不以教化堤防之,不能止也。是故教化立而奸邪皆止者,其堤防完也;教化废而奸邪并出,刑罚不能胜者,其堤防坏也。古之王者明于此,是故南面而治天下,莫不以教化为大务;立太学以教于国,设庠序以化于邑,渐民以仁,摩民以谊,节民以礼,故其刑罚甚轻而禁不犯者,教化行而习俗美也。” 但是很多有实际地方行政经验的官员们是很清楚的,在实际的行政中,教化固然是重要的,但是朝廷的法令和其带来惩罚后果才是能够威慑这些不法之徒的重要手段,所以连东阁大学士申时行都上疏称:“圣人有言,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此法之用也。故礼不可废,法不可懈也!如法不严,奸私之臣愈众,而暴乱之徒愈胜,不亡何待?出礼入刑,隆礼重法,此先圣治国之道也!” 礼部尚书徐学谟也上疏称:“治国有二机,刑德是也。王者尚其德而布其刑,霸者刑德并凑,强国先其刑而后德。夫刑德者,化之所由兴也。德者,养善而进阙者也;刑者,惩恶而禁后者也。故德化之崇者至于赏,刑罚之甚者至于诛。以其不可偏废也!” 至于明算的用途,不管是户部尚书王国光还是总督仓场兼司农寺卿张学颜,都将算学的作用说的很清楚,朝廷的用兵行政、物资调度等,方方面面都离不开算学,所以现在啊算学对于大明来说是很重要的。 至于他们提出了第二个论点,自然是关于取士太多,容易造成冗官,对朝廷财政造成沉重的负担,影响大明的行政效率,部分官员们认为,太祖所制定的官制,能够一直沿用,说明还是有其可取之处了,太祖当年也只用这么多官员,就足以治天下了,而现在朝廷的官员数倍于太祖时,仍旧不能治理好天下,并非官员数量不够,而是不能用太祖之法,他们希望朱载坖恢复太祖之法,罢无益之政,使得民风淳朴之后,天下自然就好治理了。 对于这些言论,朱载坖全当狗叫,直接留中不发,朱载坖很清楚,这些人并非是不知道大明现在情况是什么样的,而是睁着眼睛说瞎话罢了,对于这种情况朱载坖也是很清楚的,这种人你搭理他都是浪费时间。 既然他们动不动就拿冗官说事,朱载坖趁机命令吏部和都察院统计天下的官员,看看大明的官员到底有多少人,他们再干些什么事情,是否是真的如他们所说大明现在也有冗官的情况。 同时朱载坖还专门下诏,制定官员致仕的办法,按照品级规定官员致仕的年龄,同时也要规定各种特殊情况,如军务、特旨等情况。 朱载坖同时下令吏部整理编制,因为现在的州县设置都是洪武、永乐时设定的,当时规定定粮二十万石以上为上府,以下为中府,十万石以下为下府;县则以十万石以下为上县,六万石以下为中县,三万石以下为下县。现在大明的情况变得更加复杂了。 朱载坖命令内阁领导吏部、户部、兵部、刑部和都察院与地方督抚们一道,按照冲、繁、疲、难等考察项目,重新对天下的州县予以划分,根据每个府州县所面临的不同情况,分别确定官府的编制,做到县有定员、事无虚应,既要保证朝廷对于地方的有利控制,又要尽可能的不造成冗官。 第1692章 官品厘清肃吏治 朱载坖一方面命令吏部和相关的部院衙门清理核实大明现在所有的文官和职务,同时和内阁,还有部院堂官还有地方督抚商量,朱载坖要厘清大明的中央和地方官制,各衙门,还有省道府州县的各级官员,内设机构也都要予以编定,既要保证朝廷对于地方的严格控制,又要控制官员的数量,厘清各部门的权责。 首先当然是大明的一县之地,作为朝廷最基层的衙门,县是很重要的,州县官员都是亲民官,其职能涵盖地方行政、司法及教化,通过分田里、令贡赋等方式行使治理权 。州县官需体恤民隐、亲自处理实务,建立官民间的拟制血亲关系与情感联结 。亲民官的施政行为直接影响民生,如革除弊政、调整税赋,成为朝廷政策的实际执行者。 历朝历代对于这些州县亲民官都是极为重视的,朱载坖也同样重视这些州县官员,以大明之前的一县之地来说,设知县一员,掌管全县政令;县丞一员,掌管粮司、征税;主簿一员,掌管户籍、巡捕;典史一员,掌管缉盗、盘诘、监察、狱囚;税课大使一员,掌管商税;教谕、训导一员,掌管教育、选举;驿丞一员,掌管邮递;另有阴阳训术、医学训科、僧会司、道会司、急递铺等职能部门,各执其事。 后来朱载坖又增加了县尉一员,专司刑狱,将主簿的刑狱、安定地方的权力交给了县尉,由县尉负责地方的兵防、刑狱之事,但是这个县衙的配置也并不是一定,朱载坖和内阁、吏部等相关衙门还有地方督抚也要一道商量,对于一些地位重要,赋税众多,还有处于交通要道的县,要根据实际情况配置官员。 如东南等赋税、诉讼繁杂的州县,要设置专员来管理这些事情,要根据实际情况,配置管粮主簿,专门负责赋税的征收,协助县令、县丞征收赋税,保证朝廷的赋税地方的诉讼能够得到有效的处理,同时为了加强对于地方的控制,还要将乡里的事务直接交由主簿等佐贰官处理,增加典史,直接管理乡一级的政务,将朝廷的行政机构直接下放到乡里,加强朝廷对于地方的控制,结束皇权不下县的传统,剥夺这些地方士绅们干预县政的权力。 除了官之外,对于县衙来说,还有数量庞大的吏员和书算、杂役等人员,吏员是由朝廷任用、在吏部注册、地位低于官的公职人员,大致相当于现在的公务员。 书算包括书手、算手,书手又有主文、贴书等多种称呼,是从百姓中佥雇,辅助吏员办理文书、会计事务的人员,大致相当于现在的事业编。杂役多从事跑腿、缉捕盗贼、收税等苦力工作,大致相当于现在的辅警。 对于一县之地的行政来说,吏员是十分重要的,官主决策,吏负责具体执行。大量的刑名、钱谷、行移文书等工作是依靠吏员来完成的。基本上具体的行政事务都是有这些吏员包办的,所以这些吏员在基层的行政中也是极为重要的,根据吏部的统计,现在大明一共的经制吏员是六万八千余人,大部分都供职于地方州县衙门。 吏主要在县衙的各房科中办事,处理案牍文移事务。县衙大堂两侧一般设有吏、户、礼、兵、刑、工六房,政务较为冗杂的县还从中分出粮科、马科等。 县衙中的承发房、架阁库也设有吏。此外县中的儒学、巡检司、税课局、递运所、水马驿、河泊所、仓库、闸坝等机构均设有吏。 在县级机构中设置的吏的名目有司吏、典吏、承发、驿吏、攒典等。看似吏员的数量远远多于官员,但是实际上对于很多县衙来说,吏员的数量是远远不够的,这是因为朝廷在之前有过明确的旨意:正统元年奏准,天下裁减衙门,每房止存司吏一名,典吏二名。 而实际上,最大的县也不会有超过30名经制吏。分摊到全国一千多个县,则每县平均设吏十余名,与制度规定大致相符。但是偌大一个县,仅仅依靠数名官员的十数名最多不过三十名的经制吏员,显然是无法管理的,所以地方衙门大量招募所谓的书算手,来协助官府处理政务,而这些被雇佣而来的书算往往鱼龙混杂。 左都御史海瑞是有着丰富的地方州县经验的,他就痛陈书算之弊道:“所在守土等官辄便奏开生员、吏典人等纳粮草、纳银两等项事例,遂为长策一切小民,不分能书与不能书,不分市民与农民,一概听缺充吏,不惟官司不得伊书办文案,且有违旧例。更其三考役满,又免考验,一概照依资格出身,所以多不称职。” 乡里间的书手负责编制册籍,会计都图、里甲钱粮,作弊更无忌惮。东阁大学士申时行也对此深有体会,他在给朱载坖的奏疏中称:“大率钱粮之事,最为难明,惟老书宿猾,深知弊源来历。” 这些书算手往往和吏员们一道,把持县政,架空官员,因为他们本身就不在大明的官僚体系之中,所以做起事来就更加的肆无忌惮,丧心病狂了,朱载坖这次就要解决这个问题,用朝廷的经制吏员取代这些书算手。 朱载坖命令朝廷会同吏部及地方相关衙门,根据所在地方的赋税、人口和事务的繁杂情况,确定州县的官员和吏员的数量,增加州县的吏员编制,尽可能的减少书算的数量,因为现在朝廷对于吏员毕竟也实行考选,吏员的素质相对提高,严格限制地方随意招募书算手,地方招募书算,必须要报请布政使司上呈吏部同意之后才行,对于书算手也要登记造册,控制地方衙门的规模。 除了州县亲民官之外,地方府道、布按二司也是一个重点清查整顿的对象。朱载坖与阁部重臣们也要详细商量此事。 第1693章 官品厘清肃吏治(二) 不仅是这些州县官吏,对于朝廷的督抚、布按以及各道、府等地方大员,一样也要予以严管,首先就是督抚衙门的属官、吏员问题,原本督抚只是临时钦差性质,事毕即还,巡抚、总督等地方大员,并没有固定的属官,而是往往从地方官府或者布按二司中抽调属官和吏员到督抚衙门中办差,使得本就缺乏官吏的地方官府官吏更少。 而这些督抚大员们出镇地方,往往建立幕府,幕府又可以指文武高官出征时搭建的营帐或者巡抚地方时的衙署。“幕府”之中的长官,被称为“幕主”,而辅佐“幕主”的人,则有“幕官”和“幕宾”两类人。 所谓的幕官,简而言之就是将官们公署之中的属吏,本身就归属于朝廷正式的官僚系统,一般是从辖区内的各级官府中抽调而来的。 而除了这些人之外,就是大明的所谓幕宾,也就是督抚官员们自己私人聘请的类似师爷性质的人,幕宾和幕官的不同之处在于,幕官虽然也听命于幕主,但幕官是由朝廷分给的属吏,名列官籍,身份为官;幕宾则是由幕主私人聘请的辅佐人员,身份为客,不食朝廷俸禄,一切待遇均由幕主给支,两者合称就是我们常说的幕僚。 原本这种制度从唐宋以来确实有存在,大明的这些督抚大员也经常开幕府,广请幕宾,王守仁担任督抚的时候就曾经说过:“凡荐贤于朝,与自己用人又自不同,自己用人,权度在我,故虽小人而有才者,亦可以器使。” 大明的这些官员的,一旦出镇,往往都要聘请大明的幕宾为自己的服务,很典型的代表就是胡宗宪,他在担任浙直总督的时候,就大量的聘请幕宾,为他服务,为了养活这些幕宾,胡宗宪也耗费了不少银子,所以当年弹劾胡宗宪为总督银山并非空穴来风。 大明的这种幕宾制度虽然是沿袭自前代,但是大明初年时,朝廷为各级地方行政公署都设有幕属官,这一类幕职并非由长官自己征辟,而是朝廷负责铨选,使得幕属官一方面配合长官工作的同时起到了监督长官的作用。随着时间的推移,情况逐渐发生了变化,虽然公署有幕职,但是有司并不器重他们,反而自己聘请幕宾治事,或者将具体事务托付给胥吏,后来新任的总督、巡抚等封疆大吏,朝廷并不配给属吏,因此这些督抚也有自己聘请宾客辅佐。 到正统年间,这种事情已经是非常普遍了,朝廷大臣出征之时就可以自主征辟文士,正式出现了幕宾一职。如文人周鼎因为生病弃官归家,而金忠讨伐福建盗贼的时候就将其征辟至幕府,让周鼎为自己出谋划策。 而且现在这种幕僚在大明非常之风行,从州县官员的师爷,到京师部院重臣们,往往都豢养门客幕宾,现在幕宾在各级衙门中都有存在,上至内阁大臣,大太监,下到六科给事中,各类衙门,各色官员聘请幕宾蔚然成风。而这些所谓的幕宾,在实际上大多是干些什么呢? 据朱载坖通过厂卫了解的信息,这些幕宾们主要从事的就是四种工作,一是负责幕主奏章公文的处理,不少幕宾经常给幕主当枪手,比如胡宗宪名下著名的军事著作《筹海图编》,实际上的作者是胡宗宪手下的幕宾郑若曾,还有如徐渭在胡宗宪手下负责奏章公文五年,记文可百篇。 二是以备顾问,当参谋,这一点就很符合大家印象中的谋士形象了,当然了,参谋之事也是幕主负责事务以及朝廷政务,俞大猷在带兵打仗之时就曾聘请王阳明弟子颜钧为“军师”出谋划策。 三是处理民政,我们上文说道明中期以后各级官署都有开幕府聘请幕宾的风尚,这其中聘请宾客最多的就是各地知县,由于现在官员们长于经史,不通政务,官员行政能力亦是逐渐下降,不理民事,为了摆脱这些日常政务的打扰,基本上每个知县都会聘请幕宾为自己处理民政。 四是帮闲,所谓帮闲就是当幕主赴缙绅宴请的时候,在一旁献艺,诗词歌赋、琴棋书画等等,给自己幕主脸上增光添彩,以上四项便是幕宾所负责的主要事务。 很大程度上,这些幕宾是在代行朝廷官员的职能,这是朱载坖所决不能允许的,现在这些幕宾价码可不便宜,据厂卫的调查,幕主需要幕宾辅佐军政民生上的繁杂琐事,而幕宾则需要幕主提供的佣金养家糊口,幕宾每年收入多者可达二三百两,少者也要三十两。 这种所谓幕宾制度给朝廷带来了极大的危害,在朱载坖看来,这种所谓的幕宾制度不仅使得官员的行政能力下降,而且还容易因此滋生腐败,对于这些官员们来说,他们的俸禄显然是不足以支付聘请幕宾的费用的,他们要维持官员的排场,要有相对富足的生活,还要豢养不止一个的幕宾,对于这些官员们来说,他们除了去贪墨之外,没有别的来钱的路子。 而对于这些所谓的幕宾们来说,有一些确实是有抱负有理想,因为各种原因不能通过朝廷的科举,但是绝大部分的所谓幕宾从事这一行的主要原因都是为了银子,他们往往利用这种为官员担任幕宾的身份,假借官员的名义,获取钱财,这就会导致大明的吏治更加腐败。 所以这种情况是朱载坖所不能允许的,现在这种所谓幕宾的风气越来越蔓延开来,太监们也不能免俗,不少地位极高的大太监也会延请幕宾,比如著名的大太监刘瑾就曾聘请落榜生员张文冕为自己的幕宾,对于这种情况,朱载坖认为要严厉予以禁止。 事实上大明初年的官吏更加缺少,但是这些官员们一样能够将地方治理的井井有条的,如况钟在担任苏州知府的时候,内署不延幕客,一切奏疏、榜谕、谳案,皆公所亲裁。一样能够将苏州治理的很好,这是行政能力的问题。 第1694章 官品厘清肃吏治(三) 对于这个问题,朱载坖亲自召集重臣们一道商讨,主要的目的有两个,第一点就是解决各级衙门,尤其是督抚衙门的属官、吏员问题,第二个就是禁止各级官员私自聘用所谓幕宾、师爷等人,并且让他们越俎代庖处理政务,这是朱载坖所决不允许的。 对于第一个的问题,朱载坖首先就和重臣们商量起来了,增加官员和吏员,这点也被重臣们所接受了,现在各地的督抚衙门确实是没有一定之规,往往都是随心所欲的配置官员、吏员,甚至直接让他们所聘请的幕宾来代行朝廷命官的职权,这点是不能容忍的。 之前由于时常要用兵,所以对于这些督抚们有些放任了,现在趁这个相对比较安宁的时候,朝廷对于督抚衙署的编制要予以重新拟定,将佐贰官、幕府官、属吏等予以配齐,尽可能的减少这些所谓幕宾的生存空间。 对于州县正印的师爷,也要坚决予以禁绝,朱载坖认为,身为朝廷命官,代天子牧民是职份所系,如果连这个都做不到,怎么配吃这份俸禄,穿这身官服的?虽然之前各级官员聘请师爷、幕宾等确实是有一定的道理,但是在朝廷配齐了各级官员之后,这种事情就不能够容忍了。 所以朱载坖和重臣们商定,以三年为期,补齐各级衙门的编制,同时逐步从衙门中将这些所谓的师爷、幕宾全部予以清除,同时提升大明官员的行政能力。 首先就是先确定各级衙门的执掌和编制,之前已经对于州县的编制做了一定程度的调整,现在就是对于地方的监司进项调整了,朱载坖首先是和重臣们确定了地方应该有哪些监司。 大明原来的省一级设立布政使司、按察使司和都指挥使司三司,其中布按二司是朝廷控制地方的主要监司,但是现在朱载坖在地方还有大理寺分司等衙门,负责处理司法等事项。 朱载坖先命吏部将现在布政司的架构予以介绍,大明现在的一个布政使司,除了主官左右布政使之外,还有左右参政数员,从三品;左右参议数员,从四品。 参政、参议分司诸道:督粮道一般一人,主要负责征收田赋、督册道则人员不限,设立情况依据本布政司情况而定、分守道人数亦不限,主要负责向各府、直隶州传达、催办布政司的公事。 经历司:经历一人,从六品;都事一人,从七品。 照磨所:照磨一人,从八品;检校一人,正九品。 理问所:理问一人,从六品;副理问一人,从七品;提控案牍一人。 司狱司:司狱一人,从九品。 库大使一人,从九品;副使一人。 仓大使一人,从九品;副使一人。 杂造局、军器局、宝泉局、织染局大使各一人,从九品;副使各一人。 以上就是一个布政使司现在有官员数量,朱载坖和重臣们商量之后认为,现在的布政使司已经不再具备司法功能了,地方的司法由大理寺分司、按察使司所负责,所以布政使司内的理问所和司狱司可以撤销,将其移送给按察使司,布政使司不再承担司法职责。 而布政使司的主要职责是管理民政、财政、土地、户籍、钱粮、官员考核、沟通督抚与府县,而这次对于布政使司的改革,就是要使得布政使司能够回归到主业来。 对于各道,要予以合并,除了督粮道仍旧保留,并且按照每个布政使司的实际情况予以设置之外,将分守道和督册道合并,负责清丈田亩,核实黄册,同时传达政令。 而布政使司本衙,最重要的事情是民政和钱粮,所以在布政使司下设课税、常平、藩库、预算、道路、水利、矿冶等司,分司管理一省的各项事务,而左布政使为长官,右布政使协助左布政使管理相关的各司,同时提高司的品级,将各司主官升为从四品的布政司参议,司下设各案,负责具体事务的管理,案有主事,为正六品,负责具体事务的管理,根据实际情况设置官员和吏员。 布政使司的主要职责就是督促府州县按时按量征缴赋税,核实黄册数据,清丈田亩,打击土地兼并,编制通省预算,负责存储留存钱粮,起运应该交解户部钱粮,对于府州县官员有关民政、赋税事项予以考核,上陈吏部,负责组织本省内部的道路等基础设施的建设,对于下去的矿冶、工商等赋税的征收。 除了布政使司之外,就是按察使司,作为朝廷在地方的治安、监察、司法机关,按察使司的职能是很明确的,就是纠官邪,戢奸暴,平讼狱,雪冤抑,以振扬风范而澄清吏治。 按察使司的架构也比之布政使司要简单一些,按察使司有按察使、副使,掌一省刑名按劾之事,兼具司法和监察职能。按察使一人正三品,按察司副使一人正四品。下设佥事,正五品,员数无定。副使、佥事,分道巡察。其兵备、提学、巡海、清军,驿传、屯田等事,各设专职人员,亦用佥事等名义。 除了按察使之外,副使正四品,佥事正五品。副使、佥事为按察使之佐贰,助理按察使处理司务。此外,也被遣差分道按察,人主一道。除副使、佥事外,按察使还有经历、知事、照磨、检校、司狱等属官。 而按察使司的属官有按察使属官有经历司经历秩正七品、知事秩正八品,照磨所照磨秩正九品,司狱司司狱秩从九品,各一人。知事掌勘察刑名。司狱掌检察系囚。 朱载坖改革之后,除了原本的按察使司衙门之外,按察使的权力被得以加重了,按察副使专领一省巡检,下设巡检参将和省内的各巡检司,负责治安、人口管理、户帖的登记等等事务,同时还有大理寺分司予以制衡司法权。按察使司下面最重要的道就是兵备道了。 第1695章 官品厘清肃吏治(四) 对于按察使司和大理寺分司的关系,这个也是这次官制大调整的重要问题之一,因为在地方,实际上有三个承担的司法职能的机关,首先当然是按察使司,其次是大理寺分司,还有就是巡按御史,他们之间的关系和他们和府州县司法官员的关系都必须要厘清,否则的话就会产生互相推诿塞责的事情。 原本朝廷为了限制地方权力,对于按察使司的司法权力限制的很死,按察使虽然掌管全省的刑名案件,其审理权限仅仅限于徒刑以下(包括徒刑)的案件,徒刑以上的案件必须报到刑部审理。就是怕地方官员滥用刑罚,也是朝廷慎刑思想的体现。 对于这种慎刑思想,朱载坖当然也是予以认同的,但是这样一来,刑部的压力就非常之大了,大明这么大,各种案件最后都要上奏刑部和大理寺复核,显然是不可能的,所以朱载坖认为将部分案件下放给按察使司和大理寺分司,减轻刑部和大理寺的压力,同时提高效率,使得刑部和大理寺能够专注于重大案件和死刑的复核。 朱载坖认为,流刑以下的案件,按察使司审结之后,将人犯及卷宗移送大理寺分司复审,如果大理寺分司复审无误,即可生效,若大理寺分司复审之后仍然认为有疑点的案子,应该将其上奏刑部、大理寺处理。 同时对于死刑的复核,在按察使司上奏刑部之后,大理寺分司也要提审嫌犯,单独制作相关卷宗,与巡按御史一道会审,将大理寺分司复核的情况单独上奏大理寺,以供大理寺在复核的时候参考。 还有一个重要的问题就是要理顺地方官府和按察司的隶属关系、权责划分,朱载坖在和重臣们商量之后认为,县尉作为朝廷的基层司法官员,他们主要负责轻微案件和地方的民事纠纷的处理,如杖刑的判决等,县尉可以立即判决并且执行,徒刑县尉可以判决,但是必须要报请州府推官复审之后,报按察使司复核,但是徒刑以上,就不是县尉能够处理的了。 徒刑以上,县尉无权处理,只能收集证据、口供等,上呈州府,由推官负责审断,尤其是涉及到人命重案,必须由州府一审之后,上报按察使司和大理寺分司二审才行,同时州县推官也主要接受按察使司的管理,而不是正印官的管理,目的就是逐渐剥夺正印官的司法权,将司法权归属于法司而非地方官府,州县正印专注于行政。 而按察使司最重要的职能就是统帅一省的巡检司和管理户帖,统计人口,这是朝廷赋予按察使司的重要权力,朱载坖很清楚,按察使司在地方的重要职能是维护治安,而治安的维护主要就是通过各个巡检司来完成的,对于盗匪的缉捕、剿灭,是按察使司的重要职能,负责巡检司的按察副使要负责对于一省的盗匪剿灭、户帖登记、巡检司的训练,同时和地方官府协调,对于大股的流寇,与地方官府、卫所一道予以扑灭。 对于按察使司下设的各道,也要予以统一,将清军和整饬兵备合二为一,称整饬兵备清军道,负责辖区内部的清军、缉捕逃兵、核实军籍、检查军储、军器等事项。 还有就是驿传道,负责整顿辖区内部的驿站,保障朝廷的文书转递,除此之外,重要的就是总督、巡抚衙署的官吏配置,之前这两个职务都是钦差性质,总督、巡抚衙门都没有一定之规,完全是随心所欲的设置,巡抚衙门未设佐贰官,日常事务由六房书吏及幕友处理,正式编制仅巡抚一人。 之前很多督抚也强调:“官府衙门不能不用吏役,外官衙门不能不兼用幕宾,得其人可收指臂之助,非其人遂成切身之害。” 但是当过多年督抚的右都御史杨继盛直接指出这种情况的弊端,他说道:“陛下,吏役之设,各衙门不能不用,但官用之以任使,百姓畏之如虎狼,且此等人数既多,平日更可倚仗官势朋比为奸,无弊不滋,无恶不作。” 这些部院重臣们大多都有督抚经历,对于总督、巡抚衙门的设置还是有一些经验的,虽然总督、巡抚衙门的架构大多和督抚们的习惯有关,但是还是有一定之规可循的,首先就是人员,督抚衙门中主要有三种人,其一是督抚延聘的幕客,有的充当参谋顾问,有的分管各项具体工作,是衙门中高级办事人员;其二是胥吏,胥吏是衙门中负责办理某项事务或办理文书的书吏;其三是衙役,这是衙门中低级的专司拘提奔走的人员。 其次就是内设部门的设置,这点上各督抚衙门都是大同小异的,督抚衙门的办事机构一般设有吏、户、礼、兵、刑、工六房,分房办事。这样,上可与朝廷的六部相对,下可通过布政使、按察使等机构统辖指挥各府、州、县的各项事务。 吏房负责统辖所属官吏的考课及候选官员等事项;户房统管每年赋税、丁差、杂课等项;礼房经管春秋二季祭祀、考试、学校、庆贺等项事务;兵房经管门房、民壮、驿递、夫马等事;刑房统管人命、盗逃、词讼、保甲等重大司法工作;工房管修造和置办各种军需等。各房均雇佣胥吏若干名,负责办理日常各项事务。 还有督抚的中军副将一员,负责统帅抚标营和督标营,文武巡捕各一人。文巡捕负责充当高级文职官员谒见总督的礼宾员;武巡捕负责充当高级武官谒见总督的礼宾员,并负责维护衙署内部之正常秩序。设监印委员一人,专管典守钤盖总督关防。设收呈委员一人,负责收受所属文武官员及民人百姓的呈词。 这些基本上就是督抚衙门的架构了,朱载坖认为,要予以正规化,就是用朝廷的官吏来替代这些所谓的幕宾、胥吏、书办等,使得督抚衙门成为一个正常的大明衙门。 第1696章 官品厘清肃吏治(五) 朱载坖认为,要由朝廷来确定总督、巡抚衙门的的内设机构和执掌,同时派遣朝廷官员和经制吏员到督抚的衙署中,同时总督和巡抚各有侧重。 巡抚的主要职责是安定地方,协调布按等地方衙门办公,在战时保证军储、军需,在必要时候指挥卫所官军负责城防、边防等事项,总的来说巡抚的职权是负责地方行政、司法和监察事务的高级文官,负责对于辖区的政务、钱粮、刑名、边防等进行管理,仅仅赋予有限的军事权力。 而总督则是倾向于军务的官员,总督负责总领辖区军务,统帅辖区内水陆官军,制定战守征伐之策,平时负责督促水陆官军训练,监察各级军官是否称职,各路官军军器装备是否完好,督运军饷、军粮等事,在战时,总督负责与提督一道制定战守之策,负责战役策划,提督、总兵负责具体实施,同时在战时总督总管辖区事务,督促巡抚等官员转运粮饷,供应军需,检查军功,执行朝廷的命令。 总的来说,巡抚负责行政、后勤,而总督则专注于军务,在战时则是地方最高长官,但是在平时一般不干涉巡抚行政。 朱载坖和重臣们之所以做这个安排,其实也是为了平衡督抚之间的关系,之前大明的督抚经常有互相攻讦的事情,原因就是督抚之间的职权重叠,为了争夺权力,往往互相倾轧。 按照朝廷的设置,总督负责地方军事,而巡抚则专管民政,两者职权存在重叠。这制度初衷是为了防止地方官员自重,避免他们成为“土皇帝”。然而,由于职权交叉,总督与巡抚之间常常摩擦不断,引发官员内斗的风险。 朱载坖在和重臣们商量了之后认为,还是要在督抚之间搞平衡,虽然朝廷要尽可能的厘清督抚之间的权责,但是同时也要使得督抚之间大小相制,内外相维,互相之间形成制约,而在战时,又必须要保证总督的绝对权威,保证战事的顺利进行。 所以经过朱载坖和重臣们的商量,决定巡抚的职权主要是宣布德意,抚安齐民,修明政刑,兴革利弊,考核群吏,会总督以昭废置,而总督的职权是厘治军民,综制文武,察举官吏,修饰封疆,以定战守。 虽然总督和巡抚都是地方大员,而且总督和巡抚同时具备单独奏表的权力,在处理地方事务时,既各有侧重即权力分置,又在很多层面上有交叉和协作即权力重叠,只有这样的办法,才能够保证这种权力格局在实际运行中既造成督抚之间的掣肘之势,又能够有效的处理政务军务,保证行政效率,也要兼顾制衡。 以这个思维为主导,朱载坖要求重臣们制定督抚衙门的架构和内设官员,主要的问题就是既要保证督抚们拥有足够的权力,以统帅大军,安定地方,又要防止地方出现藩镇化的倾向,所以在这个制度下,督抚之争是必然的,但是又必须是可控的。 首先要进行规划的就是巡抚衙门的设置,作为一省的最高长官,巡抚衙门当然是最重要的机构了,巡抚衙门要总览一省的大小庶务,同时还承担着监察通省官员的重任,所以对于巡抚衙门的重要性,朱载坖是很清楚了,之前直接按照朝廷六部设立六房的办法确实是有一些合理性,但是这样并不能够体现巡抚的重要性。 要想规划巡抚衙门的下属衙门和属官,就要先理清朝廷各部院和巡抚的关系,因为在实际的政务处理过程中,巡抚和部院发生冲突龃龉的事情是很多的,首辅张居正就说道:“陛下,夫各部用其权,以裁制督抚,若不量地方之情势,则善政几不得举行; 督抚张其权,而轻视各部,又破坏一部之机关,而政令几同于虚设;彼此之姐龋尚小,而事机之贻误实多。” 这点确实是朱载坖要考虑的事情,张居正认为:“诚宜明定职权,划分限制,以某项属之各部,虽疆吏亦必奉行; 以某项属之督抚,虽部臣不能掺越; 如此则部臣疆吏于其权限内应行之事,无所用其推诱,于其权限外侵秩之事,无所施其阻挠,庶政策不致分歧,而精神自能统一矣。” 张居正的这个观点,确实是能够解决部分问题,使得部院和巡抚的矛盾减少,但是部院和巡抚还有一个重要的矛盾,就是对于地方监司的管理问题,部院一般是不会干预地方府州县行政的,但是部院常常绕过巡抚直接给地方监司下达命令,这确实是激化巡抚和部院矛盾的一件事情。 因为在部院看来,巡抚并不是朝廷经制之官,而是钦差,真正朝廷的经制之官,是布按两司,部院往往直接绕过巡抚下令,被巡抚认为是干扰地方行政。虽然现在虽然督抚权力扩张,布、按二司即已被确定为督抚属吏,但布政司在财政事务上须直接对户部负责,不必通过督抚。按察使司也必须对刑部负责,所以很多时候部院和巡抚也存在很大的矛盾。 一些强势的巡抚们就认为:“国家设官,内外各有责成,各部司员,受成于堂官,而不得径行之于疆吏。各省僚佐,察承于班吏,而不能径达于部曹,此内外之权限也。如部臣以疆吏为不足问,而与司道直接,则疆吏为虚设。” 他们认为部院越过巡抚直接干涉布按二司,使得巡抚、总督这样的封疆大吏无法有效行使职权,但是部院又认为布按二司在具体政务上是要对部院负责的,所以部院直接给布按二司下达命令也是合情合理的,双方为此争执不休。 这个问题现在也摆到了朱载坖的面前,朱载坖必须首先解决这个问题,才能够推动后面的改革。 第1697章 官品厘清肃吏治(六) 朱载坖认为,巡抚作为一省直长官,当然是要在辖区内拥有绝对的权威了,否则不足以领导布按二司和相关的府州县,但是巡抚的权威不能够和朝廷的威严相抵触,部院是肯定有权力直接指挥地方的布按二司干活,这点巡抚不能够超越部院的权威,巡抚们必须明白一个问题,就是巡抚们本质上是朝廷派往地方的高级言官,虽然现在朝廷已经将督抚作为一种定制了,但是部院的权威仍然是不容挑战的。 这点也得到了内阁和部院重臣的支持,对于他们而言,最担心的就是出现内重外轻的局面,这样的局面对于朝廷是极为不利的,这些重臣们的看法也是认为应当要保证朝廷的权威,巡抚在地方政务中主要起到监察和督促的作用,领导布按二司切实执行朝廷的命令,作为朝廷派遣的高级言官和部院重臣,为朝廷监察地方官员的行政。 在这个意图下设立巡抚衙门的架构和属官、属吏,而总督的职权则更加倾向于军务,一般是不负责管理地方的行政事务的,所以总督衙署的属官、属吏设置还是要围绕军务和边防设立,至于具体应该怎么设立,朱载坖交由内阁和部院商量此事。 而现在朝廷之中还有更大的事情要处理,就是原督师南京武英殿大学士张四维服丧守制,现在要派遣一位大学士坐镇南京,以督促朝廷的各项政策推行,但是朱载坖却找不到一个人选出镇南京,现在内阁就四个人,首辅张居正,次辅潘晟、阁臣申时行和余有丁一共四人。 张居正作为首辅,自然是不能够出镇南京的,而潘晟是浙江新昌人,申时行是南直隶苏州府人,余有丁是浙江鄞县人,他们都是东南出身,按照大明任官的回避政策,是应该要回避的,这就造成了现在内阁无人可派,必须要增补阁臣才行。 对于张四维的丁忧,最轻松的自然是首辅张居正了,张四维这一去,至少是三年之内无法回朝了,就对张居正无法构成任何威胁了,现在督师大学士出缺,张居正请求朱载坖廷推阁臣。 但是朝廷内部也有不同的看法,有些人认为督师大学士原本就是权宜之计,现在朝廷安稳,东南又没有战事,再设立督师大学士已经没有必要了,督抚以及州县完全可以将东南治理好,对于这种想法,朱载坖嗤之以鼻,根本没有理睬,直接命令阁部重臣以密疏举荐人才,朱载坖酌情选用。 而现在阁臣人选的重点无外乎几人,张居正举荐的是直接被高拱遗表所推荐了礼部右侍郎兼翰林学士沈鲤,朱载坖当然明白张居正的意思,这些嘉靖四十年以后的小字辈,根本不会对张居正的权力构成任何威胁,而且沈鲤是河南人,用他出镇南京没有回避的问题,之前又有高拱的遗表推荐,张居正这是向朱载坖示好,显示自己大公无私,没有党羽。 而申时行则是举荐国子祭酒兼詹事府詹事王家屏,这倒是出乎了朱载坖的意料之中,朱载坖原以为申时行会推荐自己的同科兼死党许国、王锡爵等人,尤其是王锡爵,可是申时行的苏州老乡,没想到申时行却推荐了王家屏,朱载坖从未听说过申时行和王家屏有什么交情,没想到申时行推荐了他,这事就有些有趣了。 而吏部尚书张瀚推荐的是礼部右侍郎陈经邦,这位虽然名声不显,但是倒是个循吏,而左都御史海瑞、右都御史杨继盛、刑部尚书洪朝选等人则是推荐礼部左侍郎署理藩院事罗万化,看来围绕着这个阁臣之位,朝廷之上是风波渐起了,而在此时,兵部尚书汪道昆也以老病请求致仕。 这也是朱载坖没有想到的,汪道昆是朱载坖的近臣了,从裕王府时代起汪道昆就是朱载坖的亲近臣子,虽然没有入阁,但是汪道昆在朱载坖心目中的份量是很重的,一直被朱载坖委以重任,担任兵部尚书的要职,但是这次汪道昆确实是病重无法理事了,朱载坖遣翰林医官前往探视,汪道昆是消渴之症,现在双目已经无法视物,确实是没办法担任兵部尚书的要职了。 朱载坖得知之后,只得下旨准允汪道昆致仕,然后升汪道昆少保兼太子太保、左柱国、特进光禄大夫,然后密令冯保,准备车驾,亲自前往汪道昆府上探望,朱载坖以皇帝之尊,亲自前往臣僚府邸探望,自然是无上荣光,不过朱载坖因为汪道昆病重,特意提前下旨,让汪道昆安心养病,不必出来迎接。 朱载坖的车驾到了汪道昆府上,没想到汪道昆还是命令家人将自己的病榻抬到门前,亲自迎接朱载坖,朱载坖到了之后说道:“汪司马何必如此!” 视力已经很差,几乎不能视物的汪道昆艰难的冲着朱载坖行礼说道:“陛下,礼不可废!” 朱载坖赶紧命令汪家人将汪道昆抬回去,自己也进入汪道昆的卧室之内,朱载坖屏退了所有人,和汪道昆两人在卧室内,朱载坖颇有些感叹的说道:“自嘉靖三十二年相识,几三十年矣!而今卿去朝廷,朕也不以官名相称了,私下之时,还是称呼伯玉兄吧!” 朱载坖叫汪道昆的字,使得汪道昆极为感动,汪道昆连连摆手说道:“臣岂敢当!若非陛下,臣岂得居部堂,统征战,此生尚有何憾也!” 朱载坖还是安慰汪道昆:“伯玉兄好生静养,痊愈之时,朕当有大用!” 汪道昆苦笑着说道:“陛下,臣只能来生再效犬马之劳矣!陛下此来,是为了本兵的人选吧。”汪道昆很清楚,朱载坖和自己固然是感情深厚,但是作为皇帝,首先是个正直动物,朱载坖亲自来到自己府邸,一来是探望,二来就是为了这个兵部尚书的人选,之前有汪道昆坐镇兵部,朱载坖是很放心的,现在汪道昆去位,谁来坐镇兵部,确实是个大问题。 第1698章 官品厘清肃吏治(七) 君臣两人都很清楚这个问题的份量,兵部尚书地位重要,尽管现在五军都督府和练兵军务处掌握了官军的指挥权,但是兵部仍然是非常重要的衙门,朱载坖对于兵部,肯定是要放一个极为信任的臣子,才能够担当这个重任,朱载坖不由得感叹道:“惜乎谭纶之不寿!” 对于朱载坖的这个感叹,汪道昆也深以为然,若是谭纶尚在的话,这个兵部尚书的位置就非他莫属了,而现在谭纶去世,使得朱载坖难以抉择这个兵部尚书的职务,倒不是过现在的大明没有知兵的臣子,事实上无论是蓟辽总督梁梦龙、宣大总督郑洛、三边总制方逢时等人,都算是知兵的重臣,但是他们要么镇守要害,不能轻动,要么由于其他的原因并不能被朱载坖所信任,所以不能够担任兵部尚书这一要职。 对于朱载坖的担心,汪道昆当然很清楚,汪道昆只能笑着说道:“陛下,臣这个同科,确实有些魄力的。” 朱载坖知道汪道昆说的是谁,事实上朱载坖之所以一直没有决定兵部尚书的人选,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张居正的原因,朱载坖需要张居正帮助朱载坖将一应的改革措施推行下去,但是朱载坖并不需要权臣,所以在很多方面朱载坖要对张居正的权力予以限制,尤其是涉及兵权的事情,朱载坖绝不会让自己不信任的人沾手,这点是毋庸置疑的。 但是现在张居正权威日重,围绕在他身边的臣子已经是不少了,如户部尚书总督仓场张学颜、三边总督方逢时、户部尚书王国光等人都和张居正关系匪浅,还有吏部尚书张瀚等人,虽然看似和张居正没什么瓜葛,但是通过徐阶还是和张居正建立起了比较默契的关系,这点朱载坖是很清楚。 之前张四维依靠晋党,固然能够和张居正对抗一二,而张四维去位之后,申时行在内阁毫无存在感,再加上申时行本身就不是比较强硬的人,内阁现在基本上是张居正说了算,这点朱载坖是很清楚的,行政权力上朱载坖可以让渡一部分给张居正,因为作为首辅张居正本来就应该拥有相应的权力,这点朱载坖从未吝啬过。 但是朱载坖对于兵权看的是很重的,有关厂卫、京营、亲军诸卫以及御马监还有各提督、总兵等官员,都是朱载坖亲自任命并且时常要亲自接见的官员,从不假手他人,作为总管天下军政的兵部尚书,朱载坖肯定是要亲自择定的,在这点上,张居正是很有分寸感的,虽然朱载坖已经批准了汪道昆的请辞,但是张居正没有任何要举荐人的意思。 而在朱载坖和汪道昆密谈的时候,张居正也在拆开一些书信,张居正就是不看这些书信,都知道是说些什么事情,汪道昆病重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有些人对于兵部尚书这个位置跃跃欲试也是很正常的,但是能够直接给张居正这个首辅写信的却并不多。 张居正现在手里拿的是三边总制方逢时的书信,方逢时给张居正写信,虽然没有明说,但是张居正很清楚,方逢时是希望能够得到兵部尚书这个位置的,平心而论,张居正当然是希望方逢时能够回朝担任兵部尚书的,方逢时才略明练。处置边事,皆协机宜。更加重要的是,方逢时是张居正的湖光老乡,两人不仅是乡党更是政治盟友,要是方逢时能够担任兵部尚书这样的要职,对于他来说肯定是一个极为重要的助力。 但是张居正也很清楚,兵部尚书这个职务,只能是朱载坖所信重的臣子才能够担任,不仅仅要能力出众,更加重要的是要能够得到朱载坖的信任,而方逢时在这点上是远远不足的,朱载坖和方逢时几乎没有什么接触,就更加谈不上什么信任了,而对于张居正来说,他很清楚,自己如果上疏帮方逢时争取,恐怕反而会使得朱载坖警惕,起到相反的效果。 一直以来,张居正和朱载坖君臣算是相处融洽,原因就是因为君臣两人都很懂得分寸,朱载坖信任张居正,将推广新政的大权交给张居正负责,对于张居正所推进的大臣也都予以同意,任用他们担任督抚等高位,对于行政上的事务,朱载坖基本上都能够尊重张居正所做的决定。 而与之相对应的就是有关军务、厂卫的事情,张居正则从不插手,张居正很清楚这些事情都是朱载坖这个皇帝的权力,绝对不能去动的,上次朱载坖严厉惩处冯保,就是要告知张居正,不能越线,而张居正也很清楚朱载坖的意思,默契的主动和内廷、厂卫保持距离。 现在兵部尚书出缺,虽然朱载坖尚未作出决定,但是张居正很清楚,方逢时肯定不会在朱载坖的人选范围内,如果张居正不帮方逢时的话,方逢时肯定是没有机会的,这样固然会使得张居正在朱载坖面前营造一个懂分寸、知进退的形象,但是对于方逢时来说肯定会认为张居正不能为他争取,对与两人的关系有所影响。 更加重要的是方逢时在三边对于张居正没有什么帮助,要想办法将方逢时运作到京师来才能够成为张居正在朝廷的重要支柱,但是现在方逢时已经官拜三边总制,位高权重,要想调回京师,一方面是没有合适的位置,另一方面是要由臣子能够去替代方逢时镇守三边。 张居正对此有些苦恼,下直之后,张居正更衣之后,派人去请次辅潘晟和吏部尚书张瀚到府上来,张居正的想法很简单,就是在不争取兵部尚书这个位置的前提下,将方逢时运作到京师来。 现在张居正的权力确实很大,但是在朝廷中也不是没有能够制约他的力量,都察院的两位都御史海瑞和杨继盛都是朱载坖信重的臣子,刑部尚书洪朝选也一向和张居正不怎么对付,但是朱载坖却认为他是直臣,至于户部尚书王国光,虽然和张居正关系很好,但是毕竟是晋党出身,到底心里怎么想的,还尚未可知。 第1699章 官品厘清肃吏治(八) 张居正这人从不啰嗦,他直接说道:“现在京师除本兵之外,可还有部堂之缺?” 执掌官员铨选、升迁的吏部尚书张瀚眉头一皱说道:“元翁,现在京师部堂,除了本兵之外,没有空缺的。” 张瀚有些奇怪,作为首辅,张居正怎么会不清楚京师这些部堂级的职务有没有空缺的呢?而张瀚说完之后,潘晟就问道:“元翁,可是有什么安排?” 张居正叹了一口气说道:“方行之(方逢时字)想回京师。” 对于方逢时的这个想法,潘晟、张瀚并不奇怪,虽然出镇一方,专阃一地固然是权力极大,但是和京师的部堂相比,权力肯定是不一样的,何况三边乃是苦寒之地,方逢时不愿意呆在此地,想要调回来也就是不足为奇了,但是关键是要由位置,在方逢时不可能谋求兵部尚书的情况下,就要挪走一个人才能给方逢时腾出位置来,同时三边总制还拍一个得力的人去才行,张居正很清楚,三边干系重大,朱载坖又对经略西域极为重视,一般的人是入不了他的眼的。 潘晟想了一下之后说道:“元翁,不若举荐王蒲州为本兵,以方行之协理京营戎政可行否?” 听了潘晟的话,张居正摇了摇头,王崇古现任兵部尚书总督京营戎政,确实是兵部尚书职务的有力竞争者,重要的是朱载坖是很新任王崇古的,王崇古担任兵部尚书的话,他之前的协理京营戎政确实是空出来了,但是张居正认为,方逢时想要竞争这个职务,恐怕是很难的,对于朱载坖来说,协理京营戎政的重要性丝毫不下于兵部尚书,从某种意义上的说,协理京营戎政比之兵部尚书对于皇帝来说更加亲近,非天子近臣不能担当。 之前汪道昆就在嘉靖、隆庆更易之时担任协理京营戎政,保证朱载坖能够顺利接班,从而成为朱载坖心目中极为信重的臣子,方逢时连兵部尚书都无法争取,更何况协理京营戎政这样的紧要位置,朱载坖绝对不会让自己不信任的臣子历来担任这样的腹心要害职务的。 张居正的想法是给方逢时一个吏部或者户部的职务,哪怕侍郎也行,只要能够先将方逢时调回京师就行了,对于张居正的这个想法,张瀚是有些不满的,你张居正要安排自己的党羽,还要指名往吏部或者户部安排,其实就是指名想要往吏部安排罢了,户部的堂官以及带尚书衔提督各衙署的部堂,那都是朱载坖亲自任命的,张瀚可没有那个本事去撼动,那唯一有办法的就是吏部的官员了。 其实张瀚很清楚,从一开始张居正就打定了主意,吏部的侍郎和带尚书、侍郎衔的官员里面,唯一能够动的就是吏部左侍郎陆光祖,张居正想要动他的原因也很简单,虽然陆光祖和张居正是嘉靖二十六年的同科,而且同为徐阶的得意门生,但是张居正和陆光祖一向不太亲近。 原因很简单,张居正现在已经是位居首辅了,不再是当年徐阶的那个得意门生了,而陆光祖仍旧奉徐阶为圭臬,因为没有徐阶,就没有陆光祖的今天,所以陆光祖是徐党的绝对中坚,但是却不是张居正的党羽,这使得张居正对于陆光祖一向不怎么感冒,这次方逢时给张居正写信,张居正第一时间想的就是将陆光祖搬走,换方逢时担任吏部左侍郎。 张瀚是有些不满的,陆光祖担任吏部左侍郎和自己合作愉快,陆光祖很尊重张瀚这个尚书,但是据张瀚所了解,方逢时恐怕不是这么好打交道的人,方逢时本身性格就比较强势,再加上多年担任地方正印和督抚大员,专阃一方,性格肯定是极为乖张的,张瀚认为,方逢时肯定是不好打交道的。 张居正担任也要对张瀚予以安抚,张居正向张瀚再三保证,吏部的事情仍旧由张瀚这个尚书做主,方逢时只是在此过渡一下,而对于陆光祖的去向,张居正也安排好了,就是让陆光祖去担任南京兵部尚书参赞机务,一来是对陆光祖加以提拔,让他担任部堂大员,加以安抚,二来也是为他安排了一个南京六部之中权力最重的职务,也算是对得起陆光祖和徐阶了。 张居正这边忙着和潘晟、张瀚商量对策,而朱载坖和汪道昆密谈了很久之后才出来,其实朱载坖和汪道昆密谈的主要内容就是兵部尚书的人选。 汪道昆对朱载坖说道:“陛下,以臣之愚见,现今之人选,无非王蒲州与赵余姚罢了,惟陛下抉择。” 汪道昆向朱载坖推荐的两个人选一个是现任兵部尚书协理京营戎政王崇古和右都御史经略贵州赵锦,王崇古自不待言,作为从嘉靖朝就以知兵而闻名的重臣,王崇古的能力自不待言,在军务上,王崇古的能力绝对是不错的,赵锦也已经证明了自己的能力,这两人都是值得托付的兵部的人选。 朱载坖和汪道昆聊了一会天,追忆了一把往事,命令翰林医官院全力救治汪道昆,同时询问汪道昆还有什么要求,汪道昆笑着对朱载坖说道:“陛下,臣少年肄读非科举之文史稗官说部,试作戏曲,官场以为异类,独陛下不弃,位极人臣,又有何恨也?臣家有家资,子孙纵不务科第,亦可以谋生,臣无所憾也!来生愿再为陛下奔走也。” 朱载坖连忙安慰道:“伯玉休出此言,自有杏林国手,善加调治,必能痊愈的。” 朱载坖离开的时候,汪道昆命家人抬着自己,亲自送朱载坖离开,而得知朱载坖亲自探望汪道昆之后,整个京师也都明白了,这位本兵恐怕是时日无多了,否则朱载坖也不会亲自前往探望,张居正得知消息之后,立即派自己的儿子张敬修代他前往探望汪道昆。 而朱载坖回宫之后也下诏,为汪道昆诸子赐官,翰林医官院全力救治,所需药材不必请旨。 第1700章 风云诡谲官场事 汪道昆的病情牵动了整个京师的官场,不少高官重臣纷纷前往汪道昆的府邸探望,但是都被汪道昆给婉拒了,汪道昆只见了两人,一个是张居正的长子张敬修,他是代表张居正来的,汪道昆当然是要见他的。 张敬修向汪道昆行礼之后说道:“世叔,家父命小侄前来探望世叔。”说罢将一些礼物带来了,汪道昆躺在床上,无力的摆摆手说道:“老夫奄奄一息,这些东西就不必了。叔大事务繁忙,老夫也是知道的,你也在翰苑学习,不必为了老夫耽误时间,回去告诉叔大,本兵之职,老夫以荐蒲州、余姚了!” 打发走了张敬修,得知消息的王世贞赶来探望汪道昆,王世贞是汪道昆在同科中为数不多的好友,当年汪道昆年少轻狂之时,以风流文采自诩,组织了一批新安诗人,创立新安诗派。新安诗派结丰干社、白榆社,一时派中人才济济。汪道昆与文坛“后七子”之首王世贞交往甚密,其规模最大的联谊活动莫过于汪道昆以黄山主人自居,赁名园数处接待王世贞率领的三吴、两浙文士、宾客100多人的旅游观光团。 所以得知汪道昆病重之后,王世贞急忙赶来探望,面对自己这个老友,当年的风流才子,现在目不能视,形容枯槁,王世贞不禁放声痛哭,汪道昆还得安慰自己这个老友,汪道昆笑着说道:“元美,现在你就是文坛执牛耳者,无人能与你向争了!” 王世贞这才止住眼泪说道:“伯玉,老夫如今还要这些虚名干什么?” 汪道昆浑浊的老眼突然睁开,一把抓住王世贞的手,笑着问道:“连部堂也不想当了?” 王世贞不禁无奈道:“伯玉,提甚部堂,莫不是来消遣我的。” 王世贞现在对这个事情当然是很无奈的,虽然他很想向汪道昆他们一样当个部堂大员,但是无奈朱载坖没有让王世贞当部堂大员的任何想法,现在嘉靖二十六年的同科,首辅都出了两个了,至于部堂、总督更是不少,唯独自己,虽然顶着一个文坛盟主的名声,但是不过以礼部左侍郎署升平署事,没有什么权力。 汪道昆说道:“元美莫急,老夫会助你一臂之力的。” 王世贞听了此话之后,原本已经止住的泪水不禁再次涌出,王世贞怎么不明白,现在汪道昆还能再助自己一臂之力的办法就只有遗表了,一想到此,王世贞不禁再次痛哭,泪水都流到了汪道昆的手上,汪道昆说道:“元美,莫要作此小儿女态,老夫还有几句话要说。” 王世贞连忙点头,汪道昆这才说道:“元美,你性子粗疏,常得罪人而不自知,故而陛下不愿任你为部堂,也是保全于你,江陵不是华亭,切记要小心谨慎,谨小慎微,尤其是事关江陵的事情,多思多想,有什么话,可以密疏给陛下,不可言于他人!” 王世贞连忙点头答应,汪道昆很清楚,王世贞这人,往往口无遮拦,徐阶、李春芳等人在位的时候,一向不和他计较,但是张居正可就不是这样的人了,何况他们两人早有嫌隙,隆庆十年的时候,张居正妻弟王生欺辱江陵知县,王世贞时任刑部右侍郎,奏请严惩不贷,并致书张居正。张居正心怀不满,二人产生嫌隙。 这是汪道昆最担心的,他一方面想帮助老友完成心愿,另一方面却又担心因此害了老友,所以才不得不多次加以叮嘱,生怕王世贞触怒张居正,这位可不会和王世贞讲什么同科情谊,也不是徐阶、李春芳那样的好脾气,所以汪道昆不得不对王世贞加以叮嘱。 而王世贞到来后不久,蓬莱侯戚继光也前来探望汪道昆了,他们两人曾经是并肩作战的战友,汪道昆从就任义乌县令起,就积极组织民众习武练兵,实现全民防御。任南直隶督粮参政时,他配合戚继光筹谋策划,招募义乌兵赴前沿参战,大败倭寇,一时举国振奋。 所以得知汪道昆病重的消息,戚继光也第一时间赶到,而且戚继光是大明公认的儒将,和王世贞等人关系也不错,王世贞与戚继光的交集是因为其父亲王忬的机缘,戚继光很崇拜王忬,后来成了好朋友。常常有诗文交往,汪道昆笑着说道:“元敬(戚继光字)也来了,罢了,平生能得一二知己如此,复有何憾?” 汪道昆不顾医生的劝阻,当即让自己的家班出来演奏歌舞,同时与王世贞、戚继光痛饮,汪道昆对两人说道:“老夫自弱冠起于科甲,四十年来,总不离军务,南倭北虏,俱以束手,尚复有何憾也?向所谓一世之雄者,俺答而今安在在?王杲授首,女真归顺,老夫以书生典戎行,使此辈枭雄折腰授首,亦快事也!” 汪道昆和王世贞、戚继光痛饮,然后说道:“老夫目不能视,但尚能为诸君歌之,昔日梁辰鱼所做之浣纱记,老夫深以为不错,视为诸君歌之。” 汪道昆命家班演奏,随即与王世贞、戚继光唱起了浣纱记打围中的普天乐和朝天子两支曲子:“斗鸡陂,弓刀耸;走狗塘,军声哄。轻裘挂,花帽蒙茸。耀金鞭,玉勒靑骢。看前遮后拥,欢情似酒浓。拾翠寻芳来往,游遍春风。????马队儿整整排,步卒儿紧紧挨,把旌竿列在西郊外。红罗绣伞,望君王早来。滚龙袍,黄金带;几千人打围,数千声喝彩。摆摆开摆开摆摆开。闹轰轰,翻江搅海,翻江搅海。犬儿疾,鹰儿快;犬儿疾,鹰儿快。????” 是夜,汪道昆、王世贞、戚继光三人欢饮达旦,汪道昆于次日含笑而逝,其子代汪道昆向朱载坖呈递了汪道昆的遗表。 朱载坖得知消息之后,叹息良久,命太子朱翊釴亲王祭奠,同时命令礼部商议恤典,为汪道昆辍朝三日。 第1701章 风云诡谲官场事(二) 汪道昆的遗表,现在正摆在朱载坖的案头,朱载坖已经看过了,汪道昆的遗表没有言及什么私事,主要是汪道昆对于现在朝局的看法,汪道昆在担任兵部尚书的时候,对于军务之外的事情,一向很少发言,只是帮朱载坖默默的看好兵部,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汪道昆对于朝堂之上的事情一无所知,很多时候这位汪本兵只是静静地观察罢了。 而现在,他所观察得到的经过,已经呈现在朱载坖的面前了,汪道昆在自己的遗表中向朱载坖陈述了自己的观点,现在阁权甚重,尤其是张居正担任首辅以来,内阁的权力日渐增强,这本来并没有什么,因为朝廷要推行新政,所以需要一个相对强势的首辅,而且之前有张四维在内阁对张居正予以牵制,张居正还是要有所收敛的。 现在张四维丁忧在家,申时行的性格有相对比较柔糯,肯定是不会和张居正硬顶的,这样的后果就是张居正在内阁的权力过重,同时张居正现在在六部之中也有了一批党羽,这不仅对朱载坖并非好事,对于张居正也不是好事,所谓汪道昆在遗表中请求朱载坖大振乾纲,以保全张居正。 对于张居正的党羽,汪道昆也有自己的看法,张居正的所谓党羽,有几部分人构成,如王国光这种,他其实算是晋党骨干,只不过和张居正意气相投,所以能够和张居正合作,本身也是极有能力的人,还有就是张居正的同科、乡党中有才干的人,如方逢时、殷正茂等人,还有就是一些趋炎附势之徒,汪道昆建议对于这些趋炎附势之徒予以严厉打击,同时也是警告张居正。 但是汪道昆还是为张居正做了辩解,他认为张居正是绝对忠诚的,但是他担任首辅时间长了之后,他的身边必然会聚集一帮趋炎附势之徒,这是上位者所难免的,只要朱载坖能够及时敲打,这些事情都不是问题。 除此之外,汪道昆还在还向朱载坖推荐了王世贞,汪道昆认为王世贞精通刑律,长于政务,是可以信赖的人才,汪道昆还向朱载坖指出了一件事情,就是刑部尚书洪朝选和张居正的龃龉极深,现在已经势同水火了,他们两人因辽王案而结怨,后来双方是积怨已深,现在已经达到了无法开解的地步,汪道昆认为,为了保全洪朝选,还是请朱载坖将其外放,免得他和张居正的矛盾激化。 对于方逢时等人,汪道昆也一一做的点评,汪道昆认为方逢时等人还是有边才,可以大用,曾省吾等人也算是后进之中有才干的人,不过对于兵部尚书,汪道昆还是重点推荐了王崇古,汪道昆认为王崇古能够肩负起这个责任。 汪道昆在遗表中说道:“至若于谦之御也先,白圭之剿郧盗,原杰之抚流民,韩雍之断藤峡,项忠之平满四,林俊之殄蜀寇,王守仁之擒宸濠、平赣盗,田州姚镆之诛岑猛,王崇古之封俺答,皆师贞丈人谋定后战,鼓行以出,奏凯而归,策勋告庙,荫胄旌功;可不谓隆焉。谭纶、王崇古诸人,受任岩疆,练达兵备,可与余子俊、秦纮先后比迹。考其时,盖陛下之英察睿断,究心于军谋边琐。书疏往复,洞瞩机要,委任责成,使得展布,是以各尽其材,事克有济。” 对于汪道昆的遗表,朱载坖是很重视,朱载坖在当日就下达诏书,命令原兵部尚书协理京营戎政王崇古回部管事,右都御史经略贵州赵锦回朝任兵部尚书协理京营戎政,朱载坖突然决定了兵部尚书的人选,虽然有些出乎意料,但是却又在情理之中,很多猜测应该是汪道昆的遗表起了作用,作为朱载坖的近臣,汪道昆的份量是很重的,尤其是这种遗表所的荐的人才,皇帝一般都会给点面子的。 而在朱载坖确定了兵部尚书的人选之后,现在眼下朝廷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督师南京大学士的人选问题了,但是朱载坖既没有直接下旨选任阁臣,也没有命令吏部廷推,这就使得此事有些颇为诡异了。 东阁大学士申时行府上,申时行一个人在书房枯坐,沉思许久,对于申时行来说,张四维的突然守制,对于他来说既是机遇,也是挑战,以前次辅张四维虽然督师南京,看似影响不到京师的朝局,但是他也是深受朱载坖的信任,而且是醋党领袖,很有威望,张居正是必须顾及到他的。 但是现在张四维丁忧,在内阁能够唯一制衡张居正的,就是申时行了,不过现在朝野上下,对于申时行能够制衡张居正,都表示怀疑,因为申时行一向的性格就是温润如玉,不疾不徐的,面对张居正这个性格极为强势的首辅,很多人都认为申时行很难有什么作为,恐怕在内阁只能成为小透明,毫无发言权。 申时行也在内心激烈的斗争,张居正的强势,他是见识过了的,甚至可以说是深有体会,张居正做事雷厉风行,对于抵触、反抗新政的,都绝不留情,而且久居首辅之位,在六部有一大票小弟,现在除了刑部尚书洪朝选和都察院的两位都御史之外,恐怕是没人敢和张居正公然唱反调的,申时行如果出头的话,很多人都认为下场不会很好。 但是申时行很清楚,要是自己在内阁毫无用处的话,对于朱载坖来说,那就是废物了,一个没有用处的阁臣,迟早都会失去信任,最后的下场是肯定的。 所以申时行为此纠结不已,无所作为,朱载坖绝不会答应,和张居正对抗,恐怕下场不妙,眼前的局势,对于申时行来说,似乎是死路了,但是申时行在枯坐半夜之后,提笔开始撰写奏疏,第二天上直之后,申时行以东阁大学士的名义向朱载坖地上了奏疏-请速选阁臣出镇南都疏。 第1702章 风云诡谲官场事(三) 申时行的这份奏疏,从表面上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只是单纯的要求朱载坖迅速补充内阁阁员,同时派遣内阁辅臣出镇南京,只是一份比较正常的奏疏罢了。 但是对于很多比较敏锐的官员们来说,已经发现了此事的奥妙了,内阁增补阁臣,一向是首辅的专利,之前这种事情都是首辅张居正上疏奏请的,即便是张居正不奏请,也应该是吏部尚书奏请,怎么也轮不到申时行这个一向在内阁毫无存在感的阁臣上疏。 而且吊诡的就是,首辅张居正对于此事似乎也早就有所准备,并没有对此事有所反应,也没有向朱载坖上疏,内阁似乎和以前并没有任何区别,这点倒是出乎所有人的预料之外,他们原本以为,以张居正的强势,绝对不会容忍申时行在内阁越过自己向朱载坖上疏的行为,但是面对申时行的上疏,张居正没有任何表态。 而朱载坖在收到了申时行的上疏之后,命令内阁辅臣、部院重臣以密疏向朱载坖举荐阁臣,随后召见了新任兵部尚书王崇古,朱载坖召见王崇古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王崇古到部理事的同时,还要在赵锦到任之前,将京营的事情管起来,同时就是对于现在兵部的执掌问题和王崇古进行商量。 朱载坖认为,现在的兵部主要是一个军政机关,兵部要专注于军政事务,兵部接下来的事情是对于大明全国的卫所、镇协官军予以统计,核实军籍,军器还有战马、牲畜的数量,编列各镇的编制,检查军储是否到位,同时统计水师的吨位,对于各部官军每年所需要的武器弹药装备被进行统计之后,形成文书,送军器监组织生产,调拨军器、弹药、战马、装备等,还有镇协官军的兵员招募、退伍复员事宜,这些都是兵部的职权,要专注于军政事务。 而现在朝廷之上的风波,似乎和朱载坖毫无瓜葛一样,朱载坖仍旧按部就班的处理政务,并没有搭理这些传闻,但是背地里这些官员们的动态通过厂卫一五一十的都送到了朱载坖的案头,从刘忠担任提督东厂以来,缓和了陆绎关系,刘忠虽然能力一般,但是胜在老实本分,这点是朱载坖所欣赏的,所以现在的厂卫相处不像之前那样整日斗得跟乌眼鸡一样了。 而内阁辅臣们和部院重臣的上疏朱载坖也都看了,首辅张居正表示,辅臣选任,乃是人主之大权,他人不可置喙,所以张居正不敢推荐阁臣人选,伏请朱载坖圣裁,而其他的内阁成员也基本上都是一样的说辞,内阁辅臣们不愿推荐辅臣人选,而部院重臣们则是没有这么多计较。 从这些密疏来看,陈经邦、罗万化、沈鲤、王家屏、王锡爵都是热门人选,陈经邦士嘉靖四十四年进士,曾经担任过经筵讲官,朱载坖对他还是有印象的,陈经邦讲课明白恳切,音吐洪亮,仪度庄雅,进退雍容,现任礼部右侍郎,徐学谟等人都是上疏推荐他。 而罗万化则是状元出身,出使过西洋,现在也是担任礼部左侍郎署理藩院事,朱载坖对他很信任,所以很多臣子们也支持罗万化如何。 沈鲤、王家屏则是各有底牌的,沈鲤是高拱遗表中所推荐的人才,原来高拱的门生故吏和河南出身的官员们都极为支持沈鲤,王家屏则是晋党的新秀,在张四维丁忧守制的时候,晋党急于想把王家屏送入内阁,朱载坖没有急于作出决定,而是将静观其变。 而朝堂之上的各方势力也在开始活动起来了,首先是吏部尚书张瀚上奏,吏部左侍郎陆光祖考满,理应升迁,请求朱载坖圣裁,朱载坖一下子就看穿了他们的小把戏,陆光祖已经是吏部左侍郎了,考满之后确实是应当升迁,但是从吏部左侍郎的位置上怎么升迁,只有都堂和都御史了,但是现在京师部堂、都御史都是满员,那就意味着陆光祖得到南京去解决部堂待遇,实际上就是对陆光祖玩了一把明升暗降。 朱载坖很清楚,张瀚的这个奏疏,肯定是出自于张居正的授意,将陆光祖挤走,好安排自己的人,朱载坖略一思索,决定任命陆光祖为南京都察院左都御史,朱载坖看看他们倒是想要玩什么把戏。 而在申时行的府上,于慎行、余有丁、许国等人也齐聚一堂,他们都是当年在翰林院中一起学习,现在也都算是大明官场中的后起之秀,他们聚集在一起,也就是为了现在京师官场之中最近最热门的话题,谁能够入阁,从申时行个人的想法来说,肯定是希望能够举荐王锡爵入阁的。 他和王锡爵既是同科好友,又是同乡,关系非同寻常,但是申时行很清楚,现在并不是王锡爵入阁的好机会,因为这次入阁的阁臣,很有可能是要出镇南京的,以朱载坖的一贯做法来看,出镇南京的阁臣,一般都是和东南没有任何瓜葛的臣子,如之前出镇南京的吕调阳、张四维等人,都不是东南出身的官员,王锡爵苏州府太仓州人,显然不是朱载坖所希望的出镇南京的合适人选。 但是申时行认为,这次仍然是王锡爵的一个重要机会,现在王锡爵担任巡抚一职已经考满,是应该调回京师担任侍郎或者都御史职务的时候了,尤其是现在原吏部左侍郎陆光祖升任南京左都御史,吏部左侍郎出缺,如果王锡爵能够顶上去,那就站到了入阁的第一梯队上去了,因为最容易入阁的几个职务就是吏部尚书、礼部尚书、吏部左侍郎、礼部左侍郎了,只要这次能够将王锡爵推到吏部左侍郎的位置上去,以王锡爵的资历,下次入阁必定有他。 但是余有丁等人也很担心,挪走陆光祖,摆明了是张居正的意思,申时行想要摘张居正的桃子,恐怕没那么容易。 第1703章 风云诡谲官场事(四) 张居正挪走陆光祖,肯定是要安排自己人上去的,申时行想要虎口夺食,恐怕没那么容易,对于这点余有丁等人深感忧虑,张居正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申时行这个想法,无疑会大大的得罪张居正,摘了张阁老的桃子,恐怕张阁老立马就得给他们点好果子吃。 对于这个问题,申时行自然是能够预料的到的,张居正又不是什么善类,这么做张居正能不反击才是怪事,但是申时行很清楚,能够决定他命运的,不是张居正,而是朱载坖,只要朱载坖认为申时行在内阁还有用,那么申时行就能够稳稳当当的在内阁呆下去,这点申时行是很清楚。 而在朱载坖任命陆光祖为南京左都御史之后,围绕这这个吏部左侍郎的职务,各方站来了争夺,首先就是张居正,为了争夺这个位置,张居正立即向朱载坖上疏,请求廷推吏部左侍郎一职,朱载坖也顺势同意了,朱载坖就是想要看看,申时行到底有多大的本事,是否能够和张居正扳手腕。 吏部尚书张瀚则是早就准备了相应的人选,张瀚所准备的人选是三边总制方逢时和右副都御史王篆,这两人都是张居正的党羽,而申时行当然也没有闲着,于慎行等人在外为申时行奔走,首先找到的就是礼部尚书徐学谟,为什么第一个找到他,因为他是申时行的死党。 徐学谟的女儿嫁给了申时行的次子申用嘉,这种关系使得徐学谟和申时行的关系很铁的,对于申时行想要推王锡爵为吏部左侍郎的事情,徐学谟当即表示支持,然后就是刑部尚书洪朝选,虽然洪朝选和申时行平日里并没有什么交往,但是洪朝选和张居正的关系极为恶劣,他看不惯张居正大肆任用私人的行为,所以某种程度上,洪朝选和申时行现在算是盟友了。 而且申时行对于洪朝选的要求也很简单,他只是想洪朝选透露了张居正准备廷推方逢时和王篆为吏部左侍郎,希望洪朝选在廷推中反对此事,对于这点,洪朝选当即答应下来,张居正想要安排自己的私人进入吏部,这是不对的,洪大司寇肯定是来纠正张阁老的这个错误的。 同时,申时行还安排自己的党羽为王锡爵造势,御史胡汝宁等人纷纷上疏,认为王锡爵两任巡抚,又是翰苑菁华,理应得到提拔重用,各种言论也确实得到的一些臣子的支持,他们主要是对于张居正任用其党羽有些不满,张居正担任首辅之后,对于湖广出身的官吏如方逢时、曾省吾、王篆等人斗得到重用,一时之间所谓楚党的言论到处流传,只不过大家还是对张居正的手腕有些忌惮罢了。 在深宫之中的朱载坖当然是知道这些事情的,对于这些事情,朱载坖选择静观其变,不过朱载坖认为,尽管有徐学谟、洪朝选的帮助,申时行恐怕还是很难在吏部左侍郎这个位置上战胜张居正,就看申时行能够有什么后手罢了。 隆庆十六年十月初十日,是陆光祖南下的日子,对于从吏部左侍郎调任南京左都御史这样的明升暗降,陆光祖倒是并不在意,他笃信佛教,颇有些随遇而安的意思,不过他走的时候,赵志皋等一帮江浙官员还是前来送他了,连申时行也派人前来相送,陆光祖平时人缘很好,时人称他清强有识,练达朝章。每议大政,一言辄定。 赵志皋等人对于陆光祖被南迁颇为不忿,这明摆着是张居正想要安排自己人到吏部,所以才将陆光祖弄走的,反倒是陆光祖,劝慰赵志皋等人要隐忍,对于申时行的人,陆光祖也说道:“申阁老之事,老夫尽知也,此事当有公论。” 隆庆十六年十月十二日,是吏部尚书张瀚所定的廷推吏部左侍郎的日子,各部院重臣、科道言官早早的就赶来了,各位大佬都端坐这并没有说话,不过站在一帮的科道言官们则是在窃窃私语,今日这个廷推恐怕是有乐子看的,张居正力挺方逢时和王篆,而申时行则是力推王锡爵,两位阁臣之间的交锋,自然是引起了很多人的关注。 吏部尚书张瀚赶到之后,照例宣布了廷推的名单,正推方逢时,副推王篆,然后就没了,这些刑部尚书洪朝选当即不干了,洪朝选问道:“张天官,我大明朝是没有人了吗?廷推吏部左侍郎只有两个人选?” 虽然洪朝选的话说的非常不客气,但是张瀚还是很和气的为洪朝选解释了原因,并非是大明只有方逢时和王篆两人能够胜任吏部左侍郎的职务,但是吏部经过综合考察之后,认为他们两人最合适。 对于张瀚的解释,洪朝选只是冷笑一声说道:“张天官,你是大明的堂堂天官,不是内阁豢养的鹦鹉!” 这话就有些侮辱人了,张瀚就是涵养再好,也断不能容忍了,张瀚当即反唇相讥道:“洪大司寇倒是骨鲠,只不过又是为谁学舌呢?” 洪朝选当先开炮,徐学谟也不能坐着了,徐学谟也说道:“张天官,向来廷推,最少三人,这次廷推吏部就只推方逢时、王篆,这有些不合道理吧?” 徐学谟说完之后,一众科道言官也开始闹起来了,吏部这次做的事情确实是有些不妥,廷推少冢宰这样的重臣,就两个人选,还不要这两个人选都是张居正的湖广老乡,这是干的太明显了,河南道御史胡汝宁当即大声嘲笑道:“下官记得张大冢宰是杭州府仁和人啊,怎么也把户籍迁到湖广去了?” 张瀚当即回头瞪了胡汝宁一眼,但是这些科道言官才不怕张瀚的大冢宰之威,纷纷开始鼓噪起来,张瀚说道:“廷推大事,岂可儿戏?” 洪朝选直接起身说道:“廷推,推个屁,你张大冢宰直接上奏吧,老夫丢不起这个人!”洪朝选直接拂袖而去,搞得张瀚极为难堪。 第1704章 风云诡谲官场事(五) 洪朝选的拂袖而去使得张瀚有些无奈了,国朝这么多年,还没有出过这种洋相,廷推大员,互相之间有意见是很正常的,没想到洪朝选直接就走了,这相当于直接把桌子给掀翻了,刑部尚书直接不参与廷推,这个廷推怎么还进行的下去。 张瀚看向左都御史海瑞,说道:“海总宪,这成何体统?” 海瑞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此事老夫知道了。” 礼部尚书徐学谟则是出来说道:“大冢宰,依老夫看,吏部的这个廷推的名单确实是有些不妥,大冢宰不若再斟酌一下?” 徐学谟话虽然说的很软,但是其中的嘲讽之意已经是非常明显了,对于吏部来说,这次的脸可谓是丢到家了,张瀚早就知道这次的廷推不会好过,但是没有想到洪朝选这么干,不仅将自己这个吏部尚书给架到了火堆上,连洪朝选本人也不会有半点好处的,洪朝选以这种决绝的方式表达了对于张居正的不满。 张瀚只得先宣布暂停廷推,然后回头就向朱载坖上疏,第一是请辞吏部尚书的职务,第二就是弹劾洪朝选失仪,洪朝选也上疏自劾,请求朱载坖将其罢免,同时弹劾吏部尚书张瀚为权门走狗,请求将他与自己一道罢免。 这下事情直接闹大了,两位部堂大员决裂,朱载坖也不得不亲自出来解决此事,现在张瀚和洪朝选都闭门待参,科道言官们也活跃了起来,这次科道好不容易找到机会,自然是要拿此事大做文章的,从张居正担任首辅以来,以省议论为名,对于言官予以严厉管束,使得这些科道言官们对于张居正早就不满了,但是朱载坖对于张居正又极为信任,盲目弹劾张居正是肯定没有好果子吃的。 而这次,张瀚的活干的实在是太糙了,再加上洪朝选已经把桌子给掀了,对于言官们来说,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御史言官们纷纷上疏,弹劾张瀚跋扈,党护私人,舆论对于张瀚是非常不利的。 朱载坖于是召见阁部重臣,商量如何处理此事,现在洪朝选和张瀚的矛盾已经是激化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了,洪朝选不惜以搅黄廷推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不满,可见洪朝选是把自己的政治生命都压了上去,宁可自己这个刑部尚书不做了,都要恶心一把张居正。 对于,洪朝选,张居正也忍受的够够的了,这些洪朝选更是直接将张居正的谋划好了的事情给搞砸了,张居正要是再不收拾他,就不知道张阁老也是有脾气的人。 张居正上前说道:“陛下,洪朝选如此狂悖,无人臣之体,如不重惩,以儆效尤,日后人人效仿,朝堂岂不是成为街巷一般了?伏请陛下严惩,以肃朝纲。” 朱载坖也很清楚,此事现在已经闹大了,不过洪朝选出于何种目的,但是洪朝选用这种行为搅乱了朝廷的廷推大事,肯定是要受到惩罚的,对于朱载坖来说,这是底线问题,朝廷是有规矩的,要是都这么搞的话,以后遇到廷推有不同意见的,直接采取这种形式将廷推给搅乱了,那朝廷的廷推不就成为了儿戏了吗?所以不管洪朝选出于什么目的,朱载坖作为皇帝首先必须要加以惩罚,否则的话朝纲不肃,是会影响大明的行政效率的。 朱载坖沉吟半晌之后说道:“命刑部尚书洪朝选冠带闲住,礼部左侍郎掌升平署事王世贞署刑部事,汤显祖加翰林学士署升平署事。” 冠带闲住也算是惩罚了,是指对于官员被免去实际职务但仍保留官籍、官阶和相应待遇,允许穿戴官服在家闲居的行政处理方式??,属于相对温和的惩戒措施。????不过对于洪朝选来说,就相当于判了政治死刑,洪朝选用自己的政治生命搅合了张居正的好事,很难说是赚是赔。 处分完了洪朝选,自然就是要谈到对于张瀚的处理了,毕竟这次吏部所整出来的事情确实是非常难看的,朝廷不可能只处分洪朝选,而对于张瀚不闻不问,这样会显得朝廷处事不公的,对于张瀚,到底应该怎么办,确实是个很重要的问题,他不仅是张居正的重要帮手,也是大明的吏部尚书,要怎么处理,其中的分寸是不好拿捏的。 张居正认为,可将张瀚官降二等,以左侍郎暂署吏部事,以观后效,这个惩罚,只能说聊胜于无,算是自罚三杯吧,张瀚虽然看似免去了吏部尚书职务,但是以左侍郎暂署部事,要不了多久就能够官复原职的。 对于张居正的这个看法,礼部尚书徐学谟第一个站出来反对,他认为应该将张瀚调往南京担任尚书,虽然看似是平调,但是调南京可比降为左侍郎署部事的惩罚严重的多了,吏部天官这个位置,一旦失去,恐怕再想回来,是不现实的,徐学谟的这个表态,使得张居正有些凝重了起来,张居正并没有看徐学谟,而是死死的盯着在一旁装作没事人的申时行,申时行和徐学谟的关系,并不是什么密辛,所以张居正很清楚,这是谁在出招。 朱载坖并没有当即作出决定,而是问道:“海卿司职风宪,以为应当如何处置?” 海瑞作为左都御史,确实在这些问题上具备一锤定音的能力,而且海瑞是朝中公认的耿介之臣,一向以不偏私闻名,海瑞思索了一阵说道:“陛下,臣以为洪朝选失仪,与吏部铨选不公有关系,若非吏部铨选不公,洪朝选也不至于当庭失仪,故而洪朝选既然已经冠带闲住,张瀚也不宜在朝廷之上了。” 海瑞的看法得到了朱载坖的支持,朱载坖最终作出了决定,调吏部尚书张瀚为南京吏部尚书,吏部事暂由左侍郎掌流外铨选院杨巍暂署,各部院重臣都以密疏形式,举荐吏部尚书人选,朱载坖会从公决定。 第1705章 风云诡谲官场事(六) 这次的交锋对于张居正来说可谓是亏大了,洪朝选一个刑部尚书换掉了张瀚一个吏部尚书,对于张居正来说无疑是亏麻了,使得张居正能够有效的掌握吏部,现在已经成了一个问题,自己倒真是小看了申时行,虽然申时行一向低眉顺眼的,但是每想到动起手来是一点都不客气,出手就是杀招。 既然申时行已经出招了,张居正自然也不会客气了,在张居正的授意下,大批官员们上疏弹劾礼部尚书徐学谟,弹劾徐学谟的原因也很简单,就是徐学谟不当担任礼部尚书,因为自从正统以来,礼部尚书非翰林不授,惟席书以言“大礼”故,由他曹迁;万士和不由翰林,然先历其部侍郎。学谟径拜尚书,有违国朝定例,应当予以罢免。 而且言官们认为,徐学谟之所以能够超拜礼部尚书,是因为他和大学士申时行的姻亲关系,他们不仅是苏州乡党,还是姻亲,理应将徐学谟的礼部尚书予以罢黜,不得不说张居正的反击是非常之凌厉的,张瀚刚刚被罢黜,张居正就立即准备将徐学谟拉下马,而且徐学谟是现在申时行在部堂中唯一的坚定盟友,要是将徐学谟撵出朝廷的话,对于申时行来说是极为不利的。 但是御史弹劾的理由使得申时行不得不避嫌,毕竟徐学谟和他确实是乡党,而且是姻亲关系,申时行也遭到了弹劾,不得不闭门待参,眼见事情闹得越来越大,朱载坖也不想因为此事搞得整个朝廷不安宁,于是召见了首辅张居正,朱载坖说道:“眼下朝局不稳,首辅还要多尽心啊。” 张居正赶紧答应下来同时请求朱载坖下旨让申时行回内阁视事,但是对于徐学谟的事情,张居正绝口不提,朱载坖明白张居正的意思,就是要将徐学谟拉下马来,好剪除申时行在六部的势力,对于这些大臣之争,朱载坖是不愿介入的,但是朱载坖的底线是不能因此影响朝廷的稳定,在交代了此事之后,朱载坖命令东阁大学士申时行回阁理事。 而徐学谟也确实是顶不住这么多官员的上疏,主动请辞,朱载坖也予以批准,调徐学谟担任操江提督,眼下六部尚书去位一半,朱载坖很清楚,不能因为此事影响到了朝廷想行政,必须从速决断,免得事情迁延。 朱载坖于是不等臣子们上疏,直接下达上谕,调太常寺卿杨时乔升任礼部左侍郎署部事,杨时乔是嘉靖四十四年的进士,颇有治绩,朱载坖对他有印象是因为在朱载坖即位之初,杨时乔就向朱载坖上疏,陈述大明现在的弊端,杨时乔在奏疏中称:“几之当慎者三,以日勤朝讲为修德之几,亲裁章奏为出令之几,听言能断为图事之几。弊之最重者九:曰治体怠弛,曰法令数易,曰赏罚无章,曰用度太繁,曰鬻官太滥,曰庄田扰民,曰习俗侈靡,曰士气卑弱,曰议论虚浮。势之偏重者三:宦寺难制也,宗禄难继也,边备难振也。” 后来朱载坖将他外放地方,在地方上杨时乔推行新政也颇为得力,而且杨时乔是从湛若水弟子吕怀,对于现在大明好谈玄的风气极为不满,杨时乔曾经上疏给朱载坖称:“佛氏之学,初不溷于儒。乃汝芳假圣贤仁义心性之言,倡为见性成佛之教,谓吾学直捷,不假修为。于是以传注为支离,以经书为糟粕,以躬行实践为迂腐,以纲纪法度为桎梏。逾闲荡检,反道乱德,莫此为甚。望敕所司明禁,用彰风教。” 朱载坖用他署礼部事,就是要整顿官风士风,扭转这种好空谈的风气,除了礼部之外,最重要的自然是吏部了,朱载坖很快就有旨意传出来,而且是令很多人想不到的旨意,朱载坖任命左副都御史温纯为吏部左侍郎,这大大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他们怎么都没想到是温纯担任吏部左侍郎。 温纯是陕西三原人,嘉靖四十四年进士,虽然看起来资历不深,但是从知县、御史、巡按御史、巡抚、都御史都曾经担任过,入仕之后主要就是在都察院工作,是言官中的佼佼者,温纯确实是个不错的官员,在担任左副都御史的时候,从自身做起,一切从简垂范下属。惩恶吏、奖忠义、褒廉孝、劝耕读,力扼佛堂寺庙建造之风。得到左都御史海瑞的赞许。 更加重要的是,温纯的老师是原吏部尚书王用宾,虽然王用宾已经故去,但是他可是在嘉靖朝为朱载坖有保驾之功的,朱载坖即位之后,曾经请王用宾出山,但是被王用宾以老病为由所拒绝了,王用宾向朱载坖举荐了一人,就是温纯,王用宾认为温纯正直,必能毅然自立,不负君国。 所以朱载坖对于温纯在暗地里是很关注的,对于温纯也很满意,这次果断决定启用温纯为吏部左侍郎,除了王用宾当年的推荐之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温纯在朝廷无党无群,让在吏部,充当朱载坖的眼睛是很重要的。 见朱载坖已经任命了礼部尚书和吏部左侍郎,仅剩吏部尚书的人选没有确定,张居正果断上疏向朱载坖推荐方逢时,希望朱载坖能够任命方逢时为吏部尚书,而申时行也向朱载坖上疏,力推王锡爵。 朱载坖一时之间有些拿不定主意,方逢时也算是有能力的重臣了,而且朱载坖很清楚,张居正作为首辅,如果不能控制吏部的话,威望将大为降低,朱载坖还需要张居正帮他推动新政,而且现在吏部已经有温纯了,调方逢时来似乎也不错。 但是另一方面来说,申时行在六部中的唯一支持者徐学谟已经被赶走了,现在申时行的实力确实不济,朱载坖应当予以扶持,而且王锡爵也算是朱载坖所看好的臣子,这其中的取舍,确实是让朱载坖有点无法决定。 第1706章 风云诡谲官场事(七) 张居正、申时行的密疏都在朱载坖的案头,朱载坖一时有些无法决断,但是此事又无法询问外臣,朱载坖思来想去,决定召见左都御史海瑞,朱载坖直接问道:“现在外间举荐吏部尚书,多以方逢时、王锡爵合宜,海卿以为如何?” 面对朱载坖的这个问题,海瑞没有立即回答,而是问道:“陛下以方逢时、王锡爵为何等样臣子?” 这个问题,朱载坖也要仔细思量一下了,方逢时长于边务,才略明练,处置边事,皆协机宜,颇有当年杨博的风范,假以时日,绝对是军务的一把好手,而王锡爵则是朱载坖准备培养入阁的重臣,两者确实有很大的不同,从锻炼大臣的角度来看,吏部显然更加适合王锡爵。 朱载坖于是结束了海瑞的召对,随后下旨,原吏部左侍郎掌流外铨选院事杨巍升吏部尚书,原顺天巡抚、翰林学士王锡爵升吏部左侍郎掌流外铨选院事,原右副都御史、兵部左侍郎方逢时升右都御史兼通政使,原右副都御史严清加兵部左侍郎衔任三边总制,算是将部院重臣的职务进行了一轮调整。 朱载坖的这个调整是经过精心的考虑的,首先就是吏部尚书杨巍,这是朱载坖经过很慎重的考量的,杨巍是张居正的同科,嘉靖二十六年的进士,现在算是资历深厚了,中进士后先在户部见习,后授常州府武进县任知县。三年任满,考绩最佳,经巡抚连章举荐,内调兵科给事中。然后又担任山西按察副使,右佥都御史巡抚陕西、右副都御史,巡抚山西、兵部右侍郎、吏部左侍郎。 可以说杨巍的资历是很深厚的,地方州县、科道、巡抚、部院全部都担任过,资历上是没有任何说的,同时素厉清操,性长厚,有时望,性格相对温和,能够稳定局面,同时倾向于首辅张居正,也有足够的威望总领吏部。 而调王锡爵担任吏部左侍郎掌流外铨选院,一方面是是锻炼王锡爵的能力,将其放到部院予以考察,另一方面就是将王锡爵放到了入阁的第一队列中来了,同时作为申时行的政治盟友,王锡爵在吏部也能够起到异论相搅的作用,保证吏部在朱载坖的掌握之中,温纯则是朱载坖的放在吏部的眼睛。 而将方逢时调回京师,担任通政使,一方面是对他予以考察重用,另一方面就是加强张居正的权威,通政使的地位是很重要的,不仅作为九卿之一,可以参与廷推等朝廷大政,更重要的主管内外奏疏的进奏,对于张居正来说,这是一个极为重要的职务,方逢时能够担任这个要职的话,对于张居正来说是很重要的。 而严清则是原左都御史赵贞吉所力荐的人,当年严清巡抚四川的时候,因为严惩当地豪强,清丈田亩,得罪了他们,他们通过巡按御史弹劾严清,但是赵贞吉为之辩护,上疏称:“贼起郧、陕,贻害川徼,即有罪,当罪守土臣,不宜专责巡抚。臣深知清约己爱人,省事任怨。今蜀地岁荒民流,方倚清如父母,奈何弃之!任事臣欲为国家利小民,必得罪豪右。论者不察,动以深文求之。顷海瑞既去,若清复罢,是任事之臣皆不免弹击,惟全躯保位为得计矣。” 赵贞吉认为他是和海瑞一样的臣子,而现在陕西三边的重要任务就是发展河套的屯田,储备军粮,加强官军的训练,以为朝廷经略西域和青藏作准备,所以正需要严清这样的臣子前往,所以朱载坖选用了严清为三边总制。 对于朱载坖的这个决定,张居正和申时行都没有表示异议,这一轮两位阁臣的交锋,申时行展现了自己的手腕,绝不是他平日里所表现出来的温润君子作风,而张居正则稳固了自己的地位,虽然申时行依旧在内阁伏低做小,但是张居正已经不敢请示这位状元阁臣了,很多事情都要和申时行商量,已经隐隐超过了次辅潘晟的地位,朱载坖在命令升申时行为文华殿大学士。 同时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增补阁臣,于是内阁再次上奏朱载坖,请求增补阁臣,朱载坖则在看一份特殊的奏疏,是徐阶的密疏,不过徐阶是代人上疏的,为谁呢?原右副都御史吴时来,这位是徐阁老的头号打手,花红双棍级的人物,之前无论是弹劾严嵩、严世蕃还是高拱,他都是冲在最前面的,帮徐阁老咬人。 后来高拱担任首辅,当然不会惯着他,直接在京察中将他黜落,按照大明的规矩,凡是在京察大计中被黜落的官员,除非皇帝特旨,不能起复,所以吴时来一直无法起复,现在高拱已死,吴时来请托徐阶,为他通个关节,徐阶则向朱载坖推荐了吴时来,认为他侃侃不失大臣风范。 而吴时来给朱载坖的奏疏也很奇特,是讨论有关大明蓄奴的事情,朱载坖之前已经严厉打击过一次此事了,但是这种事情是很难禁绝的,现在似乎又开始沉渣泛起了。 吴时来在给朱载坖的奏疏中陈述,法律规定普通百姓之家不允许豢养奴婢。这是因为功臣之家可以得到朝廷赏赐的奴婢,而普通百姓应当自行劳作,所以不得豢养奴婢。有违犯此规定的人都自称是雇佣工人,起初并未涉及到官员之家。官员之家,豢养奴婢,是势所难免的。 因此,应该命令司法部门酌情商议,无论官宦之家还是普通百姓之家,凡是签订契约并支付薪酬、工作有年限的,按照雇佣工人来论处;如果薪酬微薄、按日计算工资的,则按照普通人来论处。如果花钱购买的奴婢年龄在十五岁以下,并且长期恩养,到了十六岁以上并婚配的,则视为子孙来论处。如果恩养时间不长,未曾婚配的,普通百姓之家仍按雇佣工人来论处;官员之家,则按照奴婢的法律来论处。 第1707章 风云诡谲官场事(八) 朱载坖很清楚,徐阶这个时候举荐吴时来,是在给张居正上眼药呢,徐阶人还活着,张居正就把陆光祖从吏部给撵走了,对于徐阁老来说,自己的得意门生现在翅膀硬了,不太听自己话了,看来还是自己的苏松老乡靠谱,吴时来是徐阶的死党,这个时候徐阶向朱载坖推荐吴时来,是希望给申时行增加实力。 申时行和徐阶不仅仅是苏松老乡,更是姻亲,从关系上来讲是十分亲近的了,对于徐阶来说,既然好学生靠不住了,那还是自己的老乡加姻亲靠的住,不过现在申时行的实力实在是太过于弱小了,以徐阶的老辣,当然是看得出来这些问题,所以徐阶向朱载坖推荐吴时来。 一来是吴时来是徐阶的死党,徐阶对他还是放心,除了徐阶和申时行,恐怕也不会有人再想起他来了,吴时来回来朝堂,肯定是惟申时行马首是瞻,二来吴时来久在科道,当然就是徐阶的好狗,敢咬敢叫,还是很好用的,申时行现在麾下缺的就是这种人,申时行在资历上已经没有什么缺憾了,不管是朝廷还是地方都过任职经历,但是徐阶还是看出来申时行的弱点。 徐阶觉得申时行现在最大的弱点就是根基不够深,这也不能怪申时行,他又不是世家出身,嘉靖四十一年才步入政坛,到现在而不过就二十年的政坛经历,申时行的班底主要也就是他的同科和翰林院的官员们,他们清贵倒是清贵了,前途也是有的,就是火力有些不足。 徐阶纵横政坛四十年,对于大明的政坛不要太清楚,在大明首辅要想坐稳位置,无非两个办法,第一就是要取得皇帝的支持,首辅要想有所作为,必须要有皇帝的支持和信任,就是给皇帝当狗,也没有什么丢脸的,前辈的夏言、严嵩包括徐阶自己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吗。 第二就是要自己养狗,手下得有一帮小弟,帮自己咬人,帮自己造势,这点徐阁老就很成功,当年徐阁老的科道清流当然可谓是一呼百应,张居正也有自己的班底,在部院、地方帮张居正办事,这点是申时行现在所无法比拟的,但是申时行还有有优势的。 申时行可是苏州府人,这里是大明的文章锦绣地,温柔富贵乡,每年的科举当中,南直出身的进士都要占不小比例,也就是说,申时行的乡党是很多的,而且他又和徐阶是姻亲,之前徐阶不便表态,因为张居正是他衣钵传人,申时行是自己的乡党后辈和姻亲,两头都是很亲近的关系,徐阁老不便表态。 但是这次不同了,张居正撵走陆光祖这件事情显然让徐阶很极为生气,徐阶决定给张居正上上眼药,提醒一下张居正,让他明白徐阁老虽然致仕在家,但是也不是随便可以拿捏的人,朱载坖当然明白徐阶的意思,甚至很清楚徐阶为什么让吴时来给朱载坖上这个奏疏。 徐阶很清楚,朱载坖现在在大修律例,而吴时来确实是精通律例的,徐阶希望给吴时来谋求的就是大理寺卿这个位置,说实话,大理寺卿现在大明的在京各部院中权力并不算重,大理寺卿的主要职责是复核案件,平反冤狱,参加三法司会堪重辟大案,并参加九卿会议商讨朝廷大政。看起来作为复核机关,大理寺还是有很强大的职权的。 但是在实际的政治实践当中,大理寺的地位并不重要,因为涉及案件的复核,要驳正刑部的意见,看似大理寺拥有法律监督权,但是实际上大理寺一般都是充当橡皮图章,在地方大理寺分司还可以纠正按察使司的判决,但是在京师,大理寺卿要想去纠正刑部作出的判决是很难的,毕竟刑部事二品衙门,而大理寺是三品衙门,刑部尚书的权力远远比大理寺卿的权力要重。 要想驳正刑部的判决,不是大理寺能够做到的,一般都得是都察院左都御史才能够做到的事情,所以这就是使得大理寺卿在京师部院中的地位很尴尬了,虽然有监督之权,但是大理寺是很谨慎的,一般不会轻易动用,在三法司当中,都察院、刑部都是二品衙门,唯独大理寺是三品衙门,使得大理寺天然出于弱势地位。 大理寺卿在部院正卿中的地位是不如太仆寺卿的,虽然囧卿(太仆寺卿别称)看似和孙悟空一样,只是个养马的,但是马政干系到军国大事,而且囧卿有财权,各行太仆寺有土地、有马匹、有士卒,权力比之大理寺卿要大的多了,而且说话也很有份量,各边镇的督抚、提督、总兵,都得把囧卿伺候舒服才行,要不然你准备骑驴去打仗吗? 不夸张的说,在京师的三品职务中,大理寺卿虽然不是含金量最差的,但是也是属于最低的那一档了,同样是三品,六部侍郎、副都御使等等都是实权职务,远远比之大理寺卿要有前途的多,就是都察院佥都御史,也比大理寺卿强,因为佥都御史可是可以外放巡抚的,这点就比大理寺卿强多了,在京师三品职务中,能比大理寺卿还差的,也就是太常寺卿、鸿胪寺卿了,也是没有任何权力,但是这两位从事礼仪,还沾个清贵。 虽然大理寺卿有各种的不好,但是有一个好处是徐阶所看重的,大理寺卿,是九卿之一,虽然你太仆寺权力重,但是大理寺卿是大九卿,太仆寺卿是小九卿,大理寺卿可以和六部尚书、左都御史、通政使一道参加廷议、廷推等朝廷大政的决策,而太仆寺卿就只能在门外等消息,这是大理寺卿最大的权力,不管你平时多看不起大理寺卿,投票的时候人家也算一票,光是这点,大理寺卿就力压所有的小九卿,这也是徐阶为什么想要推吴时来上位的原因。 申时行在部院重臣中的根基太弱了,要是增加一个人,对于申时行来说是极为重要的。 第1708章 阁臣选用风云急 朱载坖明白徐阶的意思了之后,当日就下旨,起复原南京右佥都御史吴时来为大理寺卿兼提督律例馆,负责大明律例集结的编撰工作,朱载坖以特旨起复吴时来的举动使得朝廷里面很多都有些诧异,吴时来是徐阶的心腹,这点是官场上几乎人尽皆知的事情。 在徐阶下野多年的时候,吴时来被朱载坖特旨起复,这事情就有些奇怪了,前脚张居正刚刚撵走自己的同科,徐阶的好学生陆光祖,结果后脚朱载坖就特旨起复徐阶的死党吴时来,这就很有意思的,徐阁老虽然不在朝堂,但是朝廷仍然有徐阁老的传说。 其实朝廷里面的明眼人都已经看出来了,这是徐阶对张居正的反制,同时也是对申时行的支持,吴时来虽然是徐阶的心腹,但是很显然,他再度回到朝廷,所能够依靠的就只有申时行了,作为徐阶的乡党兼姻亲,申时行现在已经成为了东南出身的官员们的领头羊,这点也正是徐阶所要表达的意思。 这样一来,就会平衡张居正和申时行之间的力量,之前张居正的力量过于强大,而现在原本在张居正阵营中的徐党、东南出身的官员将会从张居正的脱离出来,申时行的力量将会得到增强,这也正是朱载坖所希望看到的,朱载坖不希望有强臣的出现,这点是朱载坖一贯的策略,虽然朱载坖现在需要张居正推动新政,但是对于张居正的实力过于膨胀,也是要予以警惕的。 在朱载坖特旨起复吴时来之后,申时行立即向朱载坖上疏,请求速决内阁辅臣的名单,朱载坖命令在京四品以上都可以上疏举荐人选,看看朝廷之上对于内阁辅臣的人选有什么看法,而张居正是很沉得住气的,不仅张居正没有上疏,连张居正的政治盟友或者小弟们也都没有上疏参与此事。 而朱载坖命令司礼监文书房将这些奏疏都整理出来,看看臣子们都举荐了些什么人出来,其实臣子们所举荐的人宣布,大部分并没有超越朱载坖的所预料,臣工们所举荐的人选主要是陈经邦、沈鲤、王锡爵、沈一贯等人,朱载坖这些人选,朱载坖并没有太大的意外。 朱载坖在看了这些人的奏疏之后,决定召见内阁辅臣,商量入阁的人选,朱载坖说道:“在京官员们所举荐的陈经邦、沈鲤、王锡爵等人,卿等以为谁可以入阁?” 面对朱载坖的这个问题,内阁辅臣们显然是所准备的,申时行很清楚,朱载坖将王锡爵刚刚提拔到了吏部左侍郎的位置上,不可能马上就让王锡爵入阁的,所以这次入阁肯定是没有王锡爵什么事情,这点申时行是很清楚的,当然这种事情首先是要张居正这个首辅发言的。 张居正认为,这次入阁的辅臣主要是出镇南京,督师南京,镇守东南的,所以要考虑任命一位有地方经验的阁臣,同时还要考虑回避的问题,朱载坖当然是很清楚张居正的意思,张居正就是不想内阁再增加一位东南出身的辅臣了,对于张居正而言,还是要尽可能的选择一个非东南出身的辅臣入阁。 经过张居正的这么排除,王锡爵是肯定不行了,虽然他有地方官经验,但是王锡爵是苏州府太仓人,显然不符合这个条件,而沈一贯也是浙江人,自然也被排除,陈经邦虽然是福建莆田人,籍贯上符合条件,但是陈经邦从中进士以来,主要是在翰林院和礼部工作,没有地方州县经历,自然予以排除,虽然张居正没有明说,但是实际上张居正的意思是很明显,举荐沈鲤入阁。 沈鲤是河南归德府虞城人,嘉靖四十四年进士,沈鲤的为人特点就是极为谨慎,入仕以来断绝私人的交往,喜好推举贤士,不使人知晓。沈鲤起初做翰林官时,司礼监黄锦因为是他同乡送礼给他,他拒不接收。教导于内书堂,侍讲经筵,都多次与大宦官接触,未曾同他们交往。 沈鲤是高拱所看中的人,高拱在遗表当中向朱载坖举荐沈鲤,认为他经术闳深,议论正大,真一代伟人。希望朱载坖能够提拔于他,沈鲤虽然和张居正没有往来,但是对于新政,受高拱的影响,沈鲤也是赞同,这也是张居正举荐于他的原因,张居正认为沈鲤出镇南京,一定能够帮助朝廷继续深入的推行新政。 朱载坖于是问道:“诸位以为沈鲤如何?” 对于沈鲤,申时行也有过接触,和沈鲤的关系也还不错,申时行也同意沈鲤入阁,朱载坖于是当即下诏,礼部右侍郎沈鲤加东阁大学士,督师南京节制东南水陆军务事兼督理粮饷,同时朱载坖认为内阁还应该增加一名阁臣。 现在内阁除了沈鲤之外,就只有张居正、潘晟、申时行、余有丁四人,很明显张居正、潘晟一派,申时行、余有丁一派,朱载坖认为对立过于明显了,还是要予以调和的,要向内阁中增加新鲜血液,朱载坖向他们询问罗万化如何。 罗万化是隆庆二年的状元,学问是没的说的,当初朱载坖之所以取中他,就是因为罗万化的策论中明确提出:“君天下者,兴化致理,政固多端。然务本重农,治兵修备,乃其大者。” 罗万化的政治主张是很明确的,他一直主张履亩而正界,也就是对大明的土地进行清丈,抑制这些豪强的土地兼并,而对于军务,罗万化的主张是“重将帅”、“先决战”、“先理财”,而且罗万化是大明现在唯一出使过欧洲的部堂级大员,也是朱载坖的第一位状元,真的的天子门生,所以朱载坖对于罗万化是很重视。 见朱载坖提议罗万化入阁,张居正立即予以赞成,申时行也没有表达异议,朱载坖随即下旨升罗万化为礼部尚书、东阁大学士,入阁预机务,仍掌理藩院事。 第1709章 阁臣选用风云急(二) 在朱载坖点用了两名阁臣之后,朝廷之上的这些波澜才算是安定下来,进入了正常的程序中,虽然现在申时行作为后起之秀,风头很劲,但是大家也都看出来了,张居正在朱载坖的心目中地位仍旧是不可撼动的,在可以预见的时间内,张居正的地位是不可撼动的,申时行要想取代张居正,时间还早着呢。 朝廷回归正轨之后,朱载坖首先要求新任吏部尚书杨巍将大明内外官吏进行统计,同时对于大明的督抚辖区进行重新规划,按照之前朝廷的规划,大明共有顺天、南直、辽东、山西、陕西、延绥、四川、云南、贵州、缅甸、广西、广东、福建、浙江、江西、湖南、湖北、山东一共十八名巡抚。 除了巡抚之外,还有蓟辽、宣大、三边、中南、两广、湖广、浙直、河道八名总督,除了河道总督是专司黄河水利之外,剩余的都是有固定辖区的总督,对于这些督抚的辖区和职权,朱载坖认为要加以细化,确定各自的辖区,执掌,而对于这些督抚们辖区,朱载坖首先提出来的就是南直巡抚和浙直总督。 事实上早就有官员提出过此事,朝廷在南直隶的统治机构过于繁琐,从督师南京大学士到浙直总督然后是南直隶巡抚,朝廷在南直隶所设立的督抚过于密集,有些时候对于朝廷的管理并不方便。 归根到底,还是南直隶太过于广大了,设巡抚不好管理,设总督似乎又不太够格,之前为了军务的方便,将南直和浙江划到一起管理,但是这两省都是事务及其繁杂的地方,浙直总督权柄过重,所以屡有兴废,朱载坖这次在和内阁、吏部商量之后,决定罢浙直总督和南直隶巡抚。 对于南直隶,朝廷将其划分为两个巡抚管理,一是凤阳巡抚,驻节中都凤阳府,辖凤阳府、庐州府、安庆府、太平府、池州府、宁国府、徽州府和直隶滁州、和州、广德州。 二是苏松巡抚,驻节苏州府,辖应天府、镇江府、淮安府、扬州府、常州府、苏州府、松江府和直隶太仓州、上海州、徐州。 苏松巡抚和凤阳巡抚直接对督师南京大学士负责,受其管理,这样简化朝廷在南直隶的统治层级,裁减多余官署和不必要的行政层级,同时由于现在大明海上贸易发达,浙江和福建的地位相对上升,为了加强朝廷对于闽浙两地的控制,经略夷洲,朱载坖决定设立闽浙总督,以右都御史兼兵部尚书总督福建、浙江、夷洲等处地方提督水陆军务、粮饷、管理河道。 经过梳理之后,朝廷在东南理顺了行政层级,最高的军政官员自然是督师南京大学士,这是朝廷设置在东南的最高军政长官,是内阁的外差,直接负责朝廷在东南的一应战守之策,是朝廷的方面大员。 在督师南京大学士之下,就是总督、巡抚等方面之臣和朝廷的专门重臣了,对督师南京大学士负责有闽浙总督、提督操江都御史、东南发运使、凤阳巡抚、苏松巡抚、浙江巡抚、福建巡抚,当然和这些高级文官一道调整的还有朝廷在此地的兵防军事系统。 朱载坖在和练兵军务处、五军都督府、兵部商量之后,重新调整了朝廷在整个东南的兵防体系,按照新调整的东南兵防体系,朝廷在东南共设立中都留守司、南都留守司、浙江都司、福建都司四个都司级衙门,负责整个东南的卫所及班操京军的管理。 而在东南的镇协官军,则是由南京守备所统帅的南京京营、苏松镇总兵、凤阳镇总兵、浙江镇总兵、福建镇总兵、提督操江军务、东海水师、苏松镇水师、浙江镇水师、福建朕水师所组成,朝廷在东南一共有最高的军官则是南京守备,负责整个东南的兵防。 在南京守备之下,则是四位提督,提督操江军务总兵官,负责江防和水路运输;提督东海水师军务事总兵官,负责东海的远洋防卫;提督南直水路军务事总兵官,下辖苏松镇总兵、凤阳镇总兵和苏松水师总兵,负责整个南直隶的水陆防卫;提督闽浙水陆军务事总兵官,下辖浙江镇总兵、浙江水师总兵、福建镇总兵、福建水师总兵,负责整个闽浙的水陆防卫。 除了在东南理顺朝廷的行政和兵防体系之外,张居正还奏请对于西南,缅甸等地的行政、兵防体系予以调整,因为这些地方土司、蛮夷众多,再加上缅甸是新开辟的疆土,张居正认为,要重新调整缅甸、云南、贵州的行政与兵防体系,以适应形势的变化。 云南、贵州土司众多,地形复杂,为了日后朝廷的改土归流能够顺利实施,应当设立云贵总督,专门负责弹压土司,改土归流之事,将云南从中南总督的辖区中剥离开来。 而中南总督的辖区调整为缅甸布政使司、暹罗、占城、安南都统司、满剌加国、满剌加外府,主要负责经略整个中南半岛和与两广总督一道经略南洋和安南,这样的话,云贵总督成为内地,主要负责土司和改土归流的相关事宜,中南总督则是边镇,负责管理缅甸和大明在中南半岛上的这些属官、外府等,成为大明经略南洋的重要据点。 除此之外,由于河套已经收复,为了巩固朝廷在河套的控制,决定设立宁夏巡抚,专门负责朝廷在宁夏诸卫和河套地区的屯田、兵防等事情,使得宁夏成为朝廷日后西征的重要支点。 对于总督、巡抚以及相应的兵防体系予以重新调整之后,朱载坖命令在整个大明实施大规模的普查,这次的普查主要针对的是官府,朱载坖和内阁要求各督抚、提督、总兵以及州县官员,对于大明所有官吏、书手、皂吏和官军士卒予以统计,得知朝廷现在有多少官吏、多少士卒。 第1710章 阁臣选用风云急(三) 朱载坖主要是想对大明官军予以调整,之前朝廷为了防备北虏,将官军的主力都屯驻了九边,导致大明的官军有战斗力的部分都在九边之上,对于朝廷来说,应变能力不足,尤其是对于地方反叛、土匪流寇等的镇压,内地官军往往无力征讨,这是朱载坖很担忧的事情。 朱载坖很清楚,大明之忧,不在边墙之外,而在反侧之间,所以朱载坖召集阁部重臣和参赞军务大臣们一道商量此事,没想到噩耗突传,顺宁侯俞大猷病逝,朱载坖一下子有些忧伤了,当年这些驰骋沙场的名将们,现在都已经渐渐老去了,先是马芳,然后是俞大猷,现在戚继光年纪也不小了,名将凋零,怎不令朱载坖痛惜。 等到重臣们到齐了之后,朱载坖首先向臣子们宣布了这些消息,在商量正事之前,先要解决俞大猷的身后的之事,这其中的最重要的其实并不是身后的恤典等事,对于朝廷来说,现在最重要的是俞咨皋的问题,作为俞大猷的独子,照理俞大猷去世,俞咨皋是应该回家守制的,但是俞咨皋现在身负重任,担任南洋水师提督,一时之间难以有人替代的。 首辅张居正说道:“陛下,眼下俞咨皋身负重任,不可暂离,当夺情起复,移孝作忠。” 张居正的提议得到了大部分重臣的赞同,虽然丁忧乃是朝廷定制,但是眼下俞咨皋担负着统帅水师防备安南、西夷的重任,依照制度,特殊时候,朝廷会特旨准许某些人丁忧时不离职,以素服办公,不参加吉礼,或者是不满服丧时间就复职。俞咨皋显然符合条件,必须要予以多情。 朱载坖于是说道:“移孝作忠,乃朝廷之成法也,顺宁侯薨逝,朕不甚伤感,俞咨皋为顺宁侯独子,不能为父服丧,朕心实痛!着俞咨皋夺情起复,仍任南洋水师提督,于军前袭爵,顺宁侯俞大猷,追赠越国公、太保、左柱国,绘像紫光阁,配享太庙,陪葬昭陵,朕命端王朱翊钧经理其丧仪。” 朱载坖直接将俞大猷的身后恤典定下来大半,然后和重臣们讨论起内地兵防的事情来了,其实内地兵防的废弛,并不是朱载坖才发现了,已经是大明的顽疾了,其实归根到底最重要的原因还是朝廷的兵力配置不合理,将大量的兵力都屯驻于九边和京师,而原本应该承担战略预备队作用的京营战斗力又下降的太快,导致的结果就是内地空虚。 内地卫所本就废弛,即便是朱载坖要振作内地卫所,恐怕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完成的事情,而且现在军饷已经成为大明财政的绝大部分开支,现在内外官军已经超过八十万,每岁所耗费的军饷已经逼近一千万元了,而朝廷的岁入不过两千三百万元,再加上制造军器、战船等的开支,朝廷每年岁入的一半都是用于养兵,对于朝廷来说,军饷的开支过于庞大了。 即便是放到以冗官、冗兵而著称的两宋,现在大明的这个军费开支也可以算的上非常之浩大了。 大量的军饷开支已经影响了朝廷改善道路、兴修水利等基础设施营建的进度,对于朱载坖来说,现在是该对于大明官军进行调整了,但是大明现在国土广大,必须要维持一支相对数量的军队,才能够保证对于各地的控制和抵御外敌的入侵,这点是朱载坖的底线,不能因为要减少开支牺牲国防,这是行不通的。 对于大明官军的人数,其实以大明的辽阔,八十万官军并不算多,但是问题是分布极为不均,现在九边和京营、亲军诸位的官军数量就已经高达五十八万,剩下的三十万官军则分别屯驻于大明的地方地方,北重南轻的局面非常之明显。 对于朱载坖来说,要解决这个问题,主要是要调整官军的布防,加强南方的兵防,适当的减少九边的兵力,平衡南北和京师之间的兵力部署。 对于这个问题,张居正认为和祖制也是有一定关系的,因为大明的现实情况是朝廷之兵在北方,而朝廷的钱粮赋税等主要来源却在北方,之前大明朝廷的主要威胁也在北方,所以朝廷不得不在九边兴修边墙,屯驻重兵,而对于内地和南方,就相对比较空虚,这并非一时一世的弊端,而是长久形成的弊端。 朱载坖当然知道这个弊端是朝廷经年所形成的,但是现在朱载坖不能坐视了,内地的兵防也要加强,朱载坖首先询问戚继光,现在九边的驻军是否足够用? 对于这个问题,戚继光认为现在九边的兵力肯定是足够用的,但是九边兵力的配置其实是不合理的,现在九边的重兵主要屯驻在蓟辽和宣大两个重兵集团,尤其是蓟镇和宣大三镇,占了现在九边驻军的半数以上,蓟镇要屯驻重兵主要是为了保卫京师,因为之前庚戌之变,俺答直接寇边,所以从嘉靖朝开始,朝廷就一直不断的加强蓟镇,以保障京师的安全。 而对于宣大兵力雄厚,则是因为之前俺答主要的活动范围就是宣大,所以为了防范土默特部,朝廷在宣大屯驻重兵,以保证北虏不能破口,但是现在朝廷的边防线已经大大的向北推了,从开平、大宁到东胜,大明拓地千里,全面恢复了洪武时期的边防线,对于大明来说,蓟镇、宣大都已经成为了内边,边防压力不那么大了,再在此处囤积重兵其实是没有必要的。 戚继光认为,朝廷未来的主要北部边患其实是一东一西,及东北的土蛮部和西域、青藏,朝廷要调整九边的兵力部署,压缩九边驻军数量,减少九边驻军,可以压缩一部分官军的员额。 同时对于内地的兵防,戚继光等大将们认为,看似内地有三十万官军,但是实际上水分很重,这三十万官军,除了驻防南京,还要驻防于大明各地,到底实际上有多少兵力,多少可用之兵,都是一个未知数。 第1711章 阁臣选用风云急(四) 但是对于内地的兵防,到底应该采取什么样的形式,却是大臣们争论的要点,主要问题就是在内地应该部署什么样的官军,现在大明的官军已经实施了两种体制,即镇协官军和卫所官军,镇协官军主要是在九边、京营、亲军诸卫、水师和沿边,是全脱产的官军,不管是武器装备还是训练水平和战斗力都是官军中最强的,而卫所官军不是全脱产的,只有部分士卒按照比例脱产,在武器装备、训练水平上是远远不如镇协官军的。 但是卫所官军相对便宜,首先是卫所有军屯,在朱载坖降低了军屯籽粒,清丈军屯土地之后,大明卫所的军屯得到了保障,现在卫所军屯的籽粒有地方官府负责征收,足够保障二分脱产士卒的军粮,而卫所官军的军饷,虽然也编入军费预算之中,但是主要是算在地方留存钱粮中的,对于朝廷财政的影响不大,除了沿边各省的卫所官军需要朝廷资助之外,其余各省卫所官军的军饷都是由地方承担的。 所以户部尚书王国光等人认为,内地毕竟不同于边镇,军事压力没有那么大,没有必要配置镇协官军,还是应该以卫所官军为主,毕竟这是祖制,卫所兵的战斗力是差了一点,但是又不是要他们去打北虏南倭,安靖地方足够了,王国光认为,把镇协官军的总员额压缩到六十万以下,节省朝廷的开支。 对于户部的这个意见,遭到了以戚继光为首的参赞军务大臣的反对,他们认为,朝廷是要减少在九边部署的镇协官军数量,但是并不意味着朝廷大幅度压缩官军编制,现在朝廷并不安定,东北的土蛮、西部的青藏和西域,西南的土司,还有倭国、西夷、南洋等各个方向上大明都要保持一定的兵力,裁减官军的话,会导致大明无法守卫现在疆土,所以他们坚决反对裁减官军员额。 而且戚继光还指出,内地也必须要有一支精锐之师,才能够保证朝廷对地方的控制,虽然地方的流寇、土匪等,看似战斗力不强,但是流寇善于运动,土匪往往都盘踞在地势险要的地方,对于地方来说,要剿灭这些人,仅仅依靠卫所官军和巡检司是不够的,他们疏于训练,缺乏武器装备,战斗意志不强,往往被他们击败,徒耗钱粮,而在地方维持一支规模不大但是训练有素的精干之师,就能够消弭祸患于萌芽之间,这才是最省钱的办法。 王国光作为户部尚书,还是坚持认为现在军费开支浩大,要裁减官军数量,用卫所官军部分替代镇协官军,减少军费开支。 朱载坖并没有立即发表意见,而是问道:“张师傅,申学士怎么看此事?” 张居正并没有就军额问题发表意见,而是提出一个更加尖锐的问题,张居正说道:“陛下,地方之兵加增,何以保朝廷之权?” 作为首辅,张居正看待问题肯定是要更加全面的,而张居正现在看到的这个问题,确实是无法回避的,朱载坖要求加强内地的兵防,以安定内地,那么朝廷部署在内地军队数量肯定是会增加的,这样会不会导致外重内轻的局面,这是张居正这个首辅要首先考虑的事情。 对于张居正所提出来的这个问题,由于太过于敏感,无论是戚继光还是王国光都不敢轻易开口,什么叫外重内轻,如果再往严重点说,就是藩镇之祸了,这点作为皇帝,肯定是极为忌讳的,见臣子们都不说话,朱载坖直接问道:“王本兵有什么说的吗?” 作为兵部尚书的王崇古,被朱载坖直接点名了之后,不得不站出来说道:“元翁所虑,确实是要重视的,然当年赵韩王所言,可以鉴之。” 在座的都是饱读经史的人,自然知道王崇古所说的是什么意思,当年宋太祖陈桥兵变之后,也深感忧虑,为此雪夜密访赵普,欲为国家建长久之策,而赵普的回答就很简单了,赵普答道:“陛下言及此,天地人神之福也。此非它故,方镇太重,君弱臣强而已。今欲治之,惟稍夺其权,制其钱粮,收其精兵,则天下自安矣。” 两宋基本上就按照赵普的这个规划进行的,对于地方予以严厉控制,所以朱熹就说过:“本朝鉴五代藩镇之弊,遂尽夺藩镇之权。兵也收了,财也收了,赏罚刑政,一切收了,州郡遂日就困弱。” 王崇古的意思很简单,要制衡地方,就可以按照赵普的这个办法来,但是朱载坖并不这么认为,现在的大明,对于地方的控制还是很严密的,朱载坖并不担心地方出现藩镇这样的事情,但是张居正所担忧的也不得不防。 对于地方,尤其是内地的兵防,朱载坖是认同戚继光的意见的,与其如维持一支庞大但是羸弱的官军,不如维持已经规模不大,但是相对精干的官军,将祸患消弭于未起之时,但是这支官军必须牢牢掌握在朝廷手中,杜绝地方势力的做大,这点也确实是必须要考虑的。 朱载坖思虑再三之后,对诸位重臣们问道:“如宋之更戍法,斟酌损益,以为今用,可乎?” 朱载坖所提到的更戍法,也是赵普的杰作,所谓更戍法,就是以禁军分驻京师与外郡,内外轮换,定期回驻京师,故称更戍法,但将领不随之调动,使“兵无常帅,帅无常师”。更戍禁军冠以驻泊、屯驻、就粮等名目。通常出戍京东、京西、河北、河东、陕西、江南、淮南、两浙、荆湖、川峡、广东等地屯驻,以三年为期轮换。 明面上的理由是使军队习山川劳苦,但是实际上的目的是防止将领拥兵自重,更戍法在这个方面是很成功的,但是却造成宋军兵不知将,将不识兵,战斗力降低,这点朱载坖又不能够接受,所以朱载坖认为,要在两宋更戍法的基础上,改革地方的兵防,既加强地方的实力,又不能够造成藩镇。 第1712章 阁臣选用风云急(五) 朱载坖的想法很简单,就是要实行更戍法的同时保证官军的战斗力,更戍法确实是可以保障不发生藩镇割据的局面,但是对于战斗力的损伤太大,所以朱载坖认为要在保证官军战斗力的前提下实行更戍法。 对于朱载坖的这个要求,戚继光等大将们自然是很清楚,其实更戍法的主要目的就在于兵将分离导致战斗力下降,对于这个问题,其实大明已经是有办法解决的,戚继光等大将们认为,要想保证地方不出现藩镇割据的情况,其实也并不是没有办法解决,首先就是朝廷的始终掌握绝对强大的武力。 也就是要继续加强京营、亲军诸卫、御马监禁兵等一系列朝廷和皇帝直属的官军的力量,同时将这些官军轮流派出去驻守重要的城镇,按期轮换,以卫或者协为单位,在驻守要地时,接受驻地的总兵、提督指挥,但是仍旧是朝廷京营或者亲军诸卫的编制,按期轮换,不仅在地方之间轮换,驻守京师和屯驻要地的官军也要经常予以轮换。 这样的话,地方也拥有了一支战斗力可观的官军,足以应对各种小规模的民变、叛乱等事,而朝廷通过将亲军诸卫等中央官军屯驻要害地方,也加强了对于地方的控制,这样的话,中央官军整建制调动,京营回归到大明初年的战略预备队的作用上来,只不过现在京营和亲军诸卫的使用范围更加广泛,不仅仅是要支援边镇的战事,还要承担轮流屯驻战略要地的责任。 这样的话,可以将边镇多余的兵力集中到京营和亲军诸卫中来,然后派遣到各个战略要地上加以屯驻,成为大明部署在方面的机动部队和预备队,最大程度的发挥朝廷京营和亲军诸卫居中统御,平衡内外力量的作用。 除了这些事情之外,眼下重要的确实是裁减军队员额,不过朱载坖的方式是核实军额,将不能作战或者战斗力低下的部队通过各种方式予以裁减消化,压缩大明官军的整体员额,提高战斗力,之前按照兵部和五军都督府的统计,大明官军,仅仅卫所在籍军士就超过二百万,但是这二百万人中,到底有多少是真人,有多少是仅仅存在于朝廷账目上的,这些卫所官军到底有多少战斗力都是一个未知数。 所以接下来朝廷的主要工作就是清理卫所军籍,压缩官军员额,将多余的水分挤出去,同时根据各地的实际情况,合理的配置官军,提高水师在官军中的比例,虽然朱载坖即位以来,对于水师是极为重视的,一直投入大量资金予以支持,但是水师在大明官军中所占的比例仍旧不高,所以朱载坖要求继续支持水师的建设。 对于倭国、南洋、夷洲、宁夏、大宁等地,也要继续加以支持,将内地没有军屯或者土地不足的卫所,向这些地方迁移,通过卫所加强朝廷对于这些地方的控制和对于倭人的弹压,之前朱载坖已经要求过徐渭要修整两年,暂且不要要倭国用兵,所以安东都护府这两年都比较低调,除了控制了倭国王室和京都之外,并没有有其他的动作,但是对于丰臣秀吉来说,这两年他整合了原本属于织田信长的势力,实力增加。 现在在倭国四处攻灭其他的大名,扩充自己的力量,对于大明也十分的不友好,徐渭和吴惟忠、李如松已经多次向朱载坖上疏,陈述丰臣秀吉并非善类,请求发兵予以剿灭,但是都被朱载坖所拒绝了,但是现在丰臣秀吉和毛利辉元公然结盟,他们一个有兵,一个有石见银山,这就使得朱载坖不得不重视此事的。 而且丰臣秀吉还找到了之前被织田信长所废黜的幕府将军足利义昭,以获得征夷大将军的位子为条件,提出了做义昭养子的要求,这就使得朱载坖不能够再容忍丰臣秀吉了,倭国不允许有这么牛逼的人物,朱载坖已经在思考要在倭国打一场大仗,好趁机夺取石见银山等一些重要的资源产地,朱载坖一直对于徐渭有过交代,大明没有统治倭国的想法,朱载坖对于倭国的态度就好好当大明的原料产地和商品市场,敢有别的想法,就要予以痛击。 所以朱载坖已经密令安东都护徐渭,派兵找到足利义昭,并将其控制,同时准备征讨丰臣秀吉。 还有就是安南,朱载坖也不能容忍了,虽然大明已经多次晓谕黎朝,不得吞并安南都统司,安南都统司乃是大明辖区,要是黎朝敢于用兵,大明绝不会坐视,但是安南黎朝显然没有将大明的话听进去,不断的进攻安南都统司,莫氏已经多次向大明求援了,朱载坖认为大明再不动手,就是放纵黎朝了,宣宗放弃安南,乃是无奈之举,但是现在朱载坖不可能再惯着他们了。 朱载坖在和重臣们商量之后认为,现在缅甸的形势已经逐渐安定下来了,同时殷正茂在缅甸的时间太久,还是要予以调换的,朱载坖下旨,将中南总督殷正茂和两广总督劳堪对调,同时将提督缅甸等处水陆军务事刘显调任提督两广水陆军务事,为征讨安南做准备。 在和重臣们商量了这些事情之后,朱载坖将大明明年的主要事情都安排了下去,首先是要调整大明的兵防体系,在各战略要地屯驻官军,然后是调整卫所的配置,以加强朝廷对于地方的控制,然后就是继续推动水利工程和道路等基础设施的建设,尤其是东北、西北,要加强朝廷对于这些地方的道路投资,继续移民。 当然,对于大明来说,还有一件大事,就是福建行都司的移镇,为了加强朝廷对于夷洲的开发,朱载坖命令将夷洲改为台湾府同时将原本的福建行都司移镇台湾府,加强台湾的兵防,福建行都司辖建宁左卫、建宁右卫、建阳卫、延平卫、邵武卫、汀州卫、将乐千户所,朱载坖命令兵部计划,应该移镇那些卫所到台湾府去。 第1713章 阁臣选用风云急(六) 和重臣们商量完此事,朱载坖单独将戚继光和兵部尚书王崇古留下,商量有关北部边防的事情,对于现在的大明来说,北部边防主要就是两个方向,东北和西北,现在西北有西域和青藏,东北有土蛮和女真,朱载坖认为应该想办法解决这两大边患。 对于朱载坖的看法,王崇古和戚继光都明白朱载坖的意思,朱载坖无非就是对于北方这些蒙古人和西番有起了心思,这点上朱载坖和成祖皇帝是颇为相似的,他们两人都认为,对于这些异族,要时刻敲打,以防止他们起了不该起的心思,但是朱载坖的手段现在是更多一些,除了军事征服之外,朱载坖还支持索南加措在蒙古传教,用宗教加强对于土默特部的控制。 对于朱载坖想法,王崇古和戚继光当然是很清楚的,朱载坖认为九边长期和平,对于九边官军的战斗力是不利的,所以必须要每隔一段时间搞些事情,防止官军的战斗力下降,所以朱载坖有想法要在北边有所动作,不过对于到底是在西北还是东北,朱载坖没有拿定主意。 所以朱载坖向王崇古和戚继光询问对于北方用兵的想法,王崇古和戚继光都认为西北不如东北,首先就是西北补给困难,朝廷虽然也在西北大修道路,但是西北地形复杂,要想修筑道路的难度远远大于在华北和中原地带,而朝廷在河套地区的屯垦才刚刚开始,现在河套的粮食产量还不足以支撑官军在西北大规模用兵。 而且官军刚刚在青海大战一场,将蒙古人撵到西域去了,对于朝廷来说,现在在西北主要的精力是控制住青海,然后在河套大规模兴修水利以屯田守卫,等到朝廷在青海的战马和河套的粮食都充足了之后,就可以对西域或者青藏进行经略了。 王崇古和戚继光都认为,现在对西北动手,实际还并不成熟,无论是后勤还是官军的状态,还有西域、青藏对于大明的态度来说,现在都不适合大规模在西北用兵,这点王崇古着重为朱载坖予以了解释,青藏地理条件极为恶劣,官军必须在熟悉适应了青藏的环境之后才好用兵经略青藏,而且现在青藏诸部对于大明来说是相对比较恭顺的,至少能够维持表面的朝贡关系,索南加措对于朝廷也很恭顺,大明没有理由在这个时候对青藏用兵。 而西域的情况也不成熟,对于朝廷来说,西域离大明太过于遥远了,后勤补给极为艰难,朝廷必须等到河套的屯田有所成果了之后,在将道路修通,使得经略西域的大军能够有充足的后勤保障,再经略西域,才是稳妥的办法,还有一个重要的问题,就是按照朝廷之前的规划,将套虏、海虏驱逐出河套、青海之后,就是将他们向西赶。 大明要利用他们来搅乱西域的形势,给大明经略西域提供借口,现在朝廷才刚刚将这些蒙古人驱赶到西域去,他们还没有起到将西域搅乱的效果,在这个时候就用兵,是不划算的。 而在东北用兵,相比于西北,是比较成熟的,首先大明在辽东、大宁等地的屯田、道路等设施都比较完善了,方便大军调动,而且辽东的屯田也比河套要好得多,大军出征的粮秣至少是不愁的,而且今年从大宁横贯辽东经沈阳抵达大连的直道修通之后,朝廷通过海运补给辽东驻军的军粮就更加方便了。 而朝廷在辽东、大宁等处的官军修整训练了一段时间了,也应该拉出去锻炼摔打一番了,更加重要的事情就是,虽然现在土蛮部被大明多次打击,现在住牧于大兴安岭东南半部,暂时对大明构不成显著的边患,但是实际上土蛮一直在背地里拉拢女真、索伦等部落,准备对大明构成新的边患。 这是朱载坖所不能容忍的,虽然之前土蛮也求贡过,但是土蛮只想和大明贸易,并不想接受大明的册封,这是大明所不能容忍的,土蛮部还是认为自己是蒙古正朔是蒙古中央万户,之前他们是畏惧俺答汗的才迁移到东北来的,现在土默特部分裂臣服于大明,他们认为自己有行了了。 尤其是现在的图们汗,又做起了蒙古大汗的美梦,图门汗认为土蛮部乃是蒙古大汗直属部落,其各鄂托克的领主历来都由“黄金家族”达延汗的长子图鲁博罗特(大部分鄂托克)和六子斡齐尔博罗特(克什克腾鄂托克)的子孙承袭。现在是时候恢复成吉思汗的荣光了。 在给大明皇帝的上表中,图们汗公然恢复了土蛮的旧称,察哈尔部,这是对大明的公然挑衅,因为察哈尔是世代侍卫蒙古大汗的一支特殊的怯薛军。它不是以血缘关系,而是以职业关系为纽带,由万户、千户、百户等大小贵族子弟和蒙古精英人物混合组成的军事组织。这是试图重新恢复所谓的北元体制,朱载坖决不能容忍这种情况的发生。 当然,王崇古、戚继光也不得不向朱载坖指出,土蛮部的做大,其实和朱载坖有密不可分的关系,为什么这么说呢?之前朱载坖在东北的政策主要是以防范女真做大为原则,朱载坖重点防范的主要是女真人,从嘉靖四十年以来,在朱载坖的决策之下,朝廷多次征讨女真,不仅讨平了王杲、觉昌安等对大明有异心的女真部落酋长。 为了持续的削弱女真的力量,朱载坖在对倭国用兵之后,多次从女真诸部中抽调力量,前往倭国,充当炮灰,这些行为都使得在辽东的女真人势力大为减弱,从而给了土蛮部机会,这些蒙古人借着朝廷打击女真人,在大兴安岭附近休养生息,虽然朱载坖后来也开始打击土蛮部,但是并没有对土蛮造成多大的损失,官军往往是将蒙古人驱逐了事,并没有大量歼灭蒙古人的有生力量。 第1714章 阁臣选用风云急(七) 王崇古向朱载坖指出现在辽东的情况,由于大明对于女真进行了严厉打击,所导致的后果就是现在辽东的女真和蒙古人的力量极不均衡,女真人的力量孱弱,不足以为大明作为边墙之外的藩篱,尤其是王台去世之后,海西女真分裂,女真人的力量就更大薄弱了。 这点朱载坖确实是清楚的,当时为了消弭祸患于未然,朱载坖对于建州女真的打击是极为残酷的,多次命令汪道昆、李成梁等人对于建州女真部的有生力量予以尽可能的消灭,导致整个女真的实力大幅度下降,现在土蛮实力增强,确实是朱载坖当时没有想到的,当日朱载坖对于蒙古人主要是考虑土默特部,并没有考虑土蛮,现在土蛮做大,朝廷必须要作出反应。 朱载坖对于王崇古的所提的问题,直接说道:“此事是朕当日思虑不当,以致土蛮做大,乃朕之过也!” 朱载坖坦陈自己的失误,王崇古赶紧说道:“陛下,此事非是陛下之过失,当日王杲作乱,觉昌安又心怀不轨,故而陛下严惩建州女真,并不为过,眼下既然土蛮猖獗,予以制裁即可。” 朱载坖当即传召锦衣亲军都指挥使陆绎,询问有没有有关土蛮部的情报,锦衣亲军现在对于蒙古的情报还是很重视的,尤其是土蛮,是俺答封贡之后唯一坚持袭扰大明的蒙古部落,尤其值得注意,根据锦衣亲军奏报,在俺答封贡之后,图们汗曾经说过:“俺 答, 奴也 , 而 封 王 , 吾 顾 弗 如?” 从内心深处,图们汗是看不起土默特部和大明通贡互市的,而且图们汗所要要求的就是要和俺答一样封王,这是大明无法答应的,现在大明就是要利用顺义王来经略蒙古,同时土默特部分裂成把汉那吉、三娘子与不他失礼、黄台吉三部分,不他失礼想要坐稳顺义王的位置,很大程度上要看大明的脸色,而现在情况来看,土默特和大明的关系还是比较和谐的。 尤其是在大明重新控制了开平、大宁、东胜等地之后,蒙古人南下掳掠的难度大大加强,在这种情况之下,通贡的好处显然是超过了掳掠,所以土默特部现在是很恭顺的。 而通过锦衣亲军的情报,图们汗多次说过:“吾甚愧市事未成,反不若俺答子孙,得长王胡中,岁时佩黄金印两肘间,大如斗也。”图们汗多次表达的意思是很明确的,他多次表达过羞居于俺答汗之下的情绪,需要大明方面予以封王方能显示其蒙古大汗的地位,因此频繁对大明采取军事行动。 而朱载坖的态度也是非常之坚决的,就是决不接受这些胁迫,既然你图们汗不愿屈居于顺义王之下,那就不能进入大明的朝贡序列,对于朱载坖的这个观点,王崇古也表示支持。 王崇古对朱载坖说道:“陛下,督抚以闻因言土蛮垂诞王号,要挟求讨。而将士久苦征战,一闻虏言,遂有和戎之望。不知虏来纳款而容其请,是羁縻也,其重在内,其和可久。虏方凭陵而与之通,是媚虏也,其重在外,其和不久,其气益骄,其畔益大。且无功与有功者同封,犯顺与效顺者同赏,既取轻于诸夷,尤取笑于俺答。故臣等惟以收保严内备,大义谕将士,正言答虏使。相持数日,虏气已阻。若曲从虏求,免罪目前,致亵国体,臣等万死不敢为也。” 戚继光也支持王崇古的看法,蒙古右翼土默特部和蒙古左翼土蛮是不同的,土默特部是主动求通贡,与大明的关系类似于羁縻,明朝掌握主动权,因此可获得长久的和平。而现在蒙古左翼势力强大,前来进犯时与之和好,则是媚虏,主动权在于蒙古,并不能获得长时间的和平,且使蒙古的态度更加骄横。另外一方面,俺答汗将赵全等人绑缚送还有功,所以予以封赏,土蛮汗则是前来进犯,再予以封赏会引起土默特部的不满与嘲笑,所以绝对不能答应土蛮的要求。 朱载坖经过思考之后,于是作出了决定,朱载坖说道:“今东虏有求而不获,则西虏以我之重也,亦挟厚赏以自重,必不从东虏矣。虏不得西虏为助,则嫌隙愈构,而其势愈孤,而吾以全力制之。纵彼侵盗,必不能为大患。是我一举而树德于西,耀威于东,计无便于此者。” 说白了,朱载坖还是要继续坚持东制西怀的策略,但是西怀的对象没有变,仍旧是土默特部,但是东制的对象发生了变化,朝廷将不再打击防范女真人,而是主要打击土蛮部,朝廷必须为此做好准备。 朱载坖随即下达命令,认为蓬莱侯戚继光为钦差观军容使,前往查察蓟镇、辽东、大宁等镇官军的战备情况,还有军储、军粮的状况,为大明征讨土蛮做准备,既然图们汗不愿意臣服,那么朱载坖的看法就是,看来大兴安岭还是太温暖了,给土蛮部找个更北边的住牧地去玩玩。 虽然朝廷不再对女真采取严厉打击、限制的态度,但是朱载坖认为,并不意味着朝廷就对女真放松警惕了,对于女真,朱载坖认为要逐步实施改土归流,将他们纳入到大明的州县体系之后,逐步的汉化,大明的边防线将会继续向北推,女真人要么成为大明治下的百姓,要么继续北迁,生活在大明的边墙之外,成为大明的藩篱。 为了准备征讨土蛮,朝廷要准备大量的粮秣,这次朱载坖下定决心要重创土蛮部,不再是像之前那样将其驱逐出边墙就行了,所以战事可能持续很长时间,朝廷必须做好充足的准备。 朱载坖命令在辽东、大宁等处兴建大量的仓廒,用于储存官军的粮秣,同时通过直道和海运,向辽东补充粮食,就地征购豆料等,作为战马饲料,同时派遣尖哨,打探边外地形,情报等。 第1715章 阁臣选用风云急(八) 除了这些事情之外,还有就是大明和佛郎机的谈判,虽然大明使节尚未换约回来,但是佛郎机通过尼德兰使臣向大明传达了消息,佛郎机国王已经全盘接受了大明的条件,换约之后,大明使臣会和第一笔赔款三百万两一道返回大明。预计将会于隆庆十七年九月返回大明。 不过对于佛郎机这么迅速的答应了大明的条件,朱载坖敏锐的察觉到了此事的不对劲之处,佛郎机再怎么说也是西夷强国,怎么会这么轻易的就屈服了,肯定是欧洲有什么大事了,虽然朱载坖前世对于是欧洲这些烂事并不是很清楚,但是他还是知道佛郎机和英吉利在海上的争雄的。 朱载坖当即命令东阁大学士罗万化和锦衣亲军都指挥使陆绎与搜集有关欧洲的情况,查明佛郎机这么轻易妥协的原因,虽然佛郎机拥有大量的锦衣,但是就这么轻易的赔给大明,显然是不正常的,朱载坖迫切的想要知道欧洲现在的情况。 东阁大学士、礼部左侍郎掌理藩院事罗万化在收到朱载坖的旨意之后,立即召见了尼德兰的使臣,了解相关的情报,而陆绎也通过锦衣亲军向大明的海商、尼德兰商人等了解相关的情况,将收集到信息上奏朱载坖。 朱载坖在看了相关的信息之后,与太子朱翊釴一道召见了内阁辅臣们,商量有关佛郎机的事情,由于事涉西夷,所以大家都请罗万化先发言,毕竟他是大明现在唯一出使过西洋的重臣,对于那边的情况有直观的了解。 罗万化认为,佛郎机是西夷强国,而且是水师强国,为了保障海上交通线和其在海外的利益,佛郎机建立了一支拥有100多艘战舰、3000余门大炮、数以万计士兵的强大海上舰队,整个舰队有千余艘舰船。但是佛郎机再欧洲并不是没有敌人的,佛郎机在欧洲现在最主要的敌人就是尼德兰和英吉利国。 尼德兰是从佛郎机独立出来的,佛郎机一直想重新将其吞并,而作为一位狂热的罗马天主教会拥护者,嘉靖三十九年,腓力二世基于宗教与利益因素,决议侵扰带有新教色彩的英吉利王室政权。天主教会拒绝承认信奉新教的伊丽莎白一世为合法的英吉利国君权,而伊丽莎白也以出席英吉利国国教会宗教仪式作为对天主教会的反击,并下令禁止进行弥撒或诵其经文。英吉利国同时着手于扶持新教在尼德兰的势力,此举更使佛郎机对英的敌意日益高涨。 而英吉利国也不是什么善茬,同样也是海上强国,所以两国现在的矛盾极大,罗万化认为佛郎机很有可能是要和大明妥协,然后好集中力量对付尼德兰。 朱载坖也认同罗万化的这个判断,佛郎机对大明认怂,原因很简单,就是要尽快结束和大明的战事,好全力投入到在欧洲的争霸中来,朱载坖问道:“诸位怎么看此事?” 对于朱载坖的这个问题,内阁辅臣们有些摸不着头脑,佛郎机远在万里之外,对于大明来说,佛郎机只要认怂,按时缴纳赔款,对于大明来说,事情就了解了,至于欧洲的事情,虽然大明和尼德兰是盟友,但是远在万里之外,大明是无法干涉的。 所以内阁辅臣们对于朱载坖的这个问题有些无所适从,朱载坖于是问道:“诸位怎么看佛郎机与英吉利此战,孰胜孰负?” 对于朱载坖的这个问题,内阁辅臣们也一时无法回答,毕竟万里之外的两个国家交战,怎么能够料定胜负呢?但是朱载坖认为,此事是和大明有关的,甚至大明也要为此准备起来。 同时大明和佛郎机、英吉利商船的了解,罗万化出使的记录,还有锦衣亲军所收集的情报,佛郎机水师虽然战舰众多,兵力雄厚,可以利用其步兵多的优势,但是所采用的是墨守成规接舷战术。冲撞敌舰,在强行登舰后进行肉搏,然后夺取英吉利国船只。佛郎机在舰队上有许多武装士兵,还有神父;而英吉利国有优秀的炮手,并采舷侧发射,并以其较长射程,避开与佛郎机舰的登船作战。 所以朱载坖认为虽然佛郎机实力强大,但是恐怕很难战胜英吉利国,但是凭借其庞大的体量,恐怕英吉利国即便是获胜都是惨胜,而对于大明来说,可以从中获取什么利益呢? 佛郎机现在拥有金银矿产地,每年可以获得大量的金银,但是非常依赖海运,他们需要大量的船只和战舰运输金银和保护这些运输金银的船只,一旦佛郎机的水师主力遭到重创,谁来为这些运送金银的船只护航呢?要知道船只的制造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需要大量的时间,佛郎机和英吉利到时候打的和乌眼鸡一样,大明可以将双方出售船只,支持佛郎机维护他们从美洲运送金银的航线,当然,大明的船只也是要银子买的,天底下没有什么生意是这门生意更挣钱了。 所以朱载坖虽然不关心佛郎机和英国佬狗咬狗,但是朱载坖认为这是一个发展大明造船业的极好机会,由于现在大明控制了缅甸,那里所生产的柚木质量优良,适合用于制造船只,而且价格便宜,很多国家的商人都到大明来购买船只,朱载坖认为,要是能够揽到几笔大生意,为佛郎机或者英吉利水师制造战舰,不仅可以从中获取巨额的利润,还可以在欧洲拱火,他们打得越厉害,对于大明来说就越有利。 大明不仅仅要向欧洲出口丝绸、瓷器、茶叶等物品,更要向他们出口船只、火器等利润更高的产品,借他们的银子,发展大明的工业体系,何乐而不为的事情。 所以朱载坖命令罗万化和王直、严世蕃负责此事,密切关注西洋动态,和西夷保持接触,适时向他们提出大明可以为他们制造战舰,甚至铸造火炮等事项。 第1716章 鲸鲵未静岛倭狂 安排好了这些事情,朱载坖和朱翊釴继续批阅奏疏,很快朱载坖就看到了一份奏疏,是从倭国发来的,安东都护徐渭和提督吴惟忠、总兵李如松等陈奏倭国事项,其实朱载坖不看也知道是什么事情,徐渭等人已经不止一次的向朱载坖陈奏丰臣秀吉等人心怀叵测,意图不轨了。 但是朱载坖都要求安东都护府静观其变,不要轻举妄动,但是之前朱载坖已经命令徐渭控制足利义昭了,必须要防止丰臣秀吉控制了足利义昭,虽然他没什么实权,但是毕竟是室町幕府的传人,要是这孙子真的不清醒,认了丰臣秀吉这个好大儿的话,丰臣秀吉携幕府余威,肯定是会给大明造成更大的麻烦的,所以必须先下手为强。 徐渭在奏疏中详细向朱载坖陈奏了丰臣秀吉的种种不恭顺的行为,丰臣秀吉现在在织田氏诸家臣内部斗争中胜出,成为织田信长实质的接班人,成为了倭国现在势力最强大的大名,现在丰臣秀吉还和毛利辉元结盟,获取了石见银山所出产的大量白银,充实了自己的金库。 在统一织田信长余部的过程中,丰臣秀吉得罪了同属织田重臣的柴田胜家,导致其拥立织田信长三子织田信孝对抗丰臣秀吉。隆庆十五年,双方决裂,丰臣秀吉先迫使信孝投降,后来羽柴与柴田军在贱岳决战,最初柴田胜家占尽优势,中川清秀遭到突击阵亡,但是丰臣秀吉率兵冲上前线使形势急变,最终丰臣秀吉取得胜利。跟着羽柴军包围北之庄城,柴田胜家与妻子阿市自焚而死,另一重臣泷川一益则被迫蛰居,织田信孝不久被逼切腹,丹羽长秀和池田恒兴归服,大致上平定了织田家内反丰臣秀吉势力。 而在今年,之前与其合作的织田信长次子织田信雄联合德川家康反对丰臣秀吉,此战之初拥有兵力优势的羽柴军直扑德川领地,双方对峙于小牧山。为打破僵局,丰臣秀吉派池田恒兴等率部偷袭德川家康领地三河国,但途中却遭到德川军伏击,池田恒兴以及有“鬼武藏”之称的大将森长可战死,在战况失利的情况下丰臣秀吉凭借惊人的外交手腕降伏了织田信雄,家康被迫退兵。德川军与羽柴军达成不战和议,家康派出次男德川秀康作为人质。 现在丰臣秀吉降服了德川家康,又有毛利辉元作为盟友,现在实力空前强大,他对于大明在倭国的存在极为不满,想当倭国的主人,尤其是在今年,丰臣秀吉对于安东都护府的警告充耳不闻,丰臣秀吉派遣其弟丰臣秀长、小早川隆景等将领攻打刚统一四国的长宗我部氏,利用兵力的差距迫使其归降并仅保有土佐一国。另外,丰臣秀吉派遣藤堂高虎为首的部队,平定了杂贺众,首领铃木重意被斩首处死。此外,丰臣秀吉派重兵攻打越中国佐佐成政,开战派大军包围,佐佐成政不战而降。 他派兵染指越中的事情已经触及了徐渭的底线,因为安东都护府的驻地就在越后,丰臣秀吉这是明着在试探大明的底线了,所以徐渭与吴惟忠、李如松向朱载坖接连上疏,请求征讨丰臣秀吉。 而且丰臣秀吉还准备铸造自己的货币,公然对抗大明的在倭国流通制钱和银钱的法令,之前朱载坖并没有对丰臣秀吉动手,原因很简单,朱载坖希望安东都护府在倭国经营一段时间,现在看来,大明的隐忍使得丰臣秀吉轻视大明,以为大明软弱可欺了,朱载坖决心要狠狠的教训一下他了。 在隆庆十六年十二月二十三日,原本朝廷都准备封印休息,准备过年了,朱载坖突然下旨,要求召开廷议,讨论对倭国用兵的事情,朱载坖亲御奉天门视朝,召集公、侯、伯、五府、六部、都察院、翰林院、大理寺、太仆寺、鸿胪寺、六科等朝廷所有衙门一道决策此事。 朱载坖首先命令司礼监掌印冯保宣读安东都护府都护、兵部尚书徐渭的奏疏,徐渭已经多次向朱载坖陈奏有关丰臣秀吉心怀叵测的事情,请求朝廷早日出兵征讨,对于丰臣秀吉的猖狂,以都察院、六科、翰林院为代表的年轻臣子,纷纷当即向朱载坖请命,请求命将出师,讨伐丰臣秀吉。 在他们看来,丰臣秀吉这是公然挑衅大明,罪不可赦,既然丰臣秀吉反相已露,就应该及时征讨,但是也有一些臣子们认为还是要以怀柔为主,因为大明处置这些事情,一向是采取怀柔的办法,大明之前的想法就是在“守在四夷”的基础上“时谨备边”,保障边疆的安定,同时以军事力量为后盾,通过羁縻、怀柔政策来维持封贡秩序。 群臣们为此争论不休,朱载坖直接问道:“元翁以为如何?” 首辅张居正出班说道:“陛下,丰臣秀吉明目张胆,必得严惩,只是倭国孤悬海外,粮秣军器运输困难,如何征讨,出动多少官军征讨,还是要详加计划才行。” 张居正是很了解朱载坖的性格的,朱载坖拿到大庭广众之下来说的事情,断无更改之理,这次征讨倭国,已经是必然的,但是还有一些问题要解决,就是大明以什么名义征讨,毕竟大明和倭国的关系是宗主与藩属的关系,大明之前也多次强调过,天朝不利一民一土,对于倭国的土地,大明并没有兴趣,现在要大举出师讨伐丰臣秀吉,自然是要找个说得过去的理由了。 同时也要把国内的这些人的嘴给堵上,因为有些腐儒,总是要求朱载坖以德怀之,说什么“夷狄亦人耳,其情与中夏不殊。人主患德泽不加,不必猜忌异类。盖德泽恰,则四夷可使如一家,猜忌多则骨肉不免为仇敌。”而朱载坖的看法一直都很简单,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第1717章 鲸鲵未静岛倭狂(二) 对于张居正的看法,朱载坖也是同意的,大明这次是要大张旗鼓的征讨倭国,所以名正言顺是非常重要的事情,对于大明来说,对于一个属国大规模用兵,在理由上必须是说的过去的,还有就是倭国远在万里之遥,后勤粮秣的补给肯定是非常重要的,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户部和相关衙门肯定是要立即制定相应的计划,准备向安东都护府转运各种粮秣。 廷议的绝大部分臣子都赞同徐渭的主张,对丰臣秀吉大举用兵,朱载坖随即决定对倭国用兵,同时根据张居正的请求,还是要让倭国国王向大明上表请求天兵才行,毕竟该走的程序还是要走,名不正则言不顺嘛。 而朱载坖也将严世蕃、王直等召回京师,严世蕃仍旧负责军器监、造船和文思院事务,王直升少府卿负责在倭国伪官军筹措粮饷,同时以对佛郎机的和议成功为由,严世蕃加太子太保、参赞军务大臣,王直加太子少保。 在廷议之后,朱载坖和阁部,以及参赞军务大臣们一道商量对倭国用兵的事情,对于倭国用兵,朱载坖并不担心官军的战斗力,现在安东都护已经和倭国军队多次交手了,倭国军队是什么水平大致也有些了解了,吴惟忠、李如松都是当世名将,收拾这帮倭人并不是什么难事。 关键的问题是如何保障后勤和朝廷要达到什么样的目的,毕竟安东都护府和大明的联系都是通过海运,现在朝廷虽然在佐渡岛上屯垦并且开发佐渡岛上的金银矿,但是要大规模用兵倭国,肯定是要增兵增饷的,徐渭要求朝廷再增兵三万,使得安东都护府的兵力达到八万之众,然后加上一些倭国仆从军,总兵力可以达到十五万,绝对足够镇压倭国的大名了。 朱载坖当然是同意了徐渭的要求,调神机营和五军营一部加上金吾前卫、腾骧右卫共计三万,驰援安东都护府,同时调拨相应的粮秣,为了征讨倭国,朝廷在朝鲜的釜山设立了庞大的后勤仓库,用以转运物资,现在为了向安东都护府转运粮秣,不仅大明要雇佣百姓,也要动员朝鲜的百姓,帮助大明转运粮秣,朱载坖命令驻朝大臣晓谕朝鲜国王,要求朝鲜官府配合大明东征。 而在倭国,大明和丰臣秀吉的关系也基本上算是彻底破裂了,原本足利义昭和织田信长是尖锐对立的,但是现在在毛利辉元的调停下了,足利义昭缓和了和丰臣秀吉的关系,丰臣秀吉的想法是足利义昭继续担任有名无实的所谓将军,而丰臣秀吉自己则担任关白兼太政大臣,也就是倭国的宰相。 但是在倭国,要想位极人臣,还是要当将军的,但是要当将军,必须是武家出身才行,所谓武家,就是指武士系统的家族、人物,与“公家”相对。其核心是平氏和源氏。武家是从在古代公家的领地、庄园中负责武备警卫的家族发展而来,原是为公家所统治的阶层,后逐渐壮大,实质性地把持了倭国政权,继而建立了镰仓幕府,公家则被傀儡化。随着武家完全掌握了权力的中心,征夷大将军成为倭国的实权人物,而要想担任将军,就必须得是武家出身。 而丰臣秀吉是什么出身?没有出身,他父亲木下弥右卫门是织田信秀的亲兵,自己连个姓都没有,想要当将军,在倭国基本是不可能的,所以说丰臣秀吉就像人足利义昭为义父,混上足利家的姓,好当将军,要是在大明,改姓那是奇耻大辱,一般人都不能接受的,吕布都没改姓董啊,但是在倭国这种人均道德水平负数的国家,改个把姓根本不是问题,丰臣秀吉更是改姓跟吃饭喝水一样。 所以丰臣秀吉是没有任何负担的,甚至为此已经派人和足利义昭接触了,但是被人偷偷的给泄露风声给徐渭了,是谁泄露的风声呢?丹羽长秀,作为织田信长最信任的家臣,在织田家的重臣中,柴田胜家和丹羽长秀是织田家的谱代重臣,池田恒兴是信长奶妈之子与信长如同兄弟,丰臣秀吉和泷川一益只算是后辈,织田信长死后,丹羽长秀就看出来丰臣秀吉不是个东西,为了保全织田家的血脉。 在本能寺之变后,丹羽长秀将织田信长的嫡孙织田秀信送往大明安东都护府,至少可以保全性命,而事情的发展也果然不出丹羽长秀的预料,在坐稳了位置之后,丰臣秀吉就家那个屠刀挥向旧主织田信长的血脉,织田信长的两个儿子织田信孝和织田信雄先后被杀,而现在丰臣秀吉更是想当将军,这是丹羽长秀所不能容忍的。 为了破坏丰臣秀吉的计划,丹羽长秀向徐渭密报了此事,而徐渭的反应也是非常之快的,在收到了朱载坖的旨意之后,当即命令李如松率领精骑,同时以倭国国王的名义迎接足利义昭到倭国京都去,之前在和织田信长的斗争中失败,所以足利义昭被逐出京都,寄居于毛利辉元的地盘。 足利义昭移驾到毛利辉元辖下备后国的鞆。 鞆是当年足利尊氏接受光严上皇追讨新田义贞院宣的地方,对于足利将军家可谓是有渊源的地方。 此后足利义昭在此地开设流亡幕府,史称“鞆幕府”。 足利义昭在鞆以备中国的御料所所进献的年贡,以及足利将军家任命京都五山住持所获得的礼钱维持生活,同时收到宗氏、岛津氏通过明倭贸易获得的财政收入,近畿、东海以外支持足利将军家的武家很多。 而大明官军又携带倭国国王的命令,重新请足利义昭回到京都,对于足利义昭来说自然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因为室町幕府和大明的关系是相对不错的,所以足利义昭高高兴兴的回到京都继续当将军了,得知此事的丰臣秀吉自然是暴怒了。 第1718章 鲸鲵未静岛倭狂(三) 丰臣秀吉得知此事自然是暴怒,现在京都已经被大明所控制,之前本能寺之变,李如松以营救倭国国王为名,将倭国王室和一班公卿全都弄到越后之后,大明的安东都护府以倭国国王的名义要求倭国的这些大名们缴纳金银,名义上是为了重建京都,实则大部分都被大明弄走了。 而再次回到京都的倭国国王和公卿们,是在六千大明官军士卒的护卫下回来的,这六千大明官军士卒,以保护倭国国王的安全为名,就驻扎在京都不走了,由李如松亲自统帅,摆明了就是控制倭国国王和朝廷,不过对于这种事情,倭国国王和他的所谓朝廷已经习惯了,这几百年不是被所谓的幕府将军控制,就是各地的强势大名所控制,现在只不过把爹又换成了大明罢了。 对于倭国王室来说,被人控制已经正常状态了,但是大明这个爸爸显然是更好一些,朱载坖特地命令徐渭按照亲王的供给给倭国国王以相关的物资保障,赏赐各种物品、器具,同时严令安东都护府上下官僚要尊重倭国国王和这些所谓倭国的公卿们,虽然不能给他们以政治权力,但是在待遇上要充分保障,就当多养一个藩王罢了。 所以对于现在的倭国国王来说,跟着大明反而不错,至少大明在经济上对他们不错,而且大明足够保护倭国王室的安全,这点是很重要的,由大明官军驻守在京都,这些大名们不敢造次,对于倭国国王也恭敬了不少,因为倭国国王现在可是有向大明皇帝直接上疏的权力,要是他认为谁不恭顺,可以直接上疏大明皇帝,请求大明皇帝派遣官军予以征讨,所以大名们上贡各种物资、金银等都是十分的及时,对于倭国王室来说,这样就挺好的。 但是足利义昭现在也跑到京师去了,对于丰臣秀吉来说就是十分的不利了,因为丰臣秀吉原本打算将足利义昭弄到自己的地盘上,然后再想办法变成足利义昭的养子,混到一个武家出身,对于丰臣秀吉来说就算完美了,没想到大明突然横插一手,将足利义昭接到了京都,这就使得丰臣秀吉很难办了。 现在足利义昭已经到了京师,丰臣秀吉再搞他之前想的那套东西显然是不可能了,但是这还不是对于丰臣秀吉来说最可怕的事情,丰臣秀吉很清楚,大明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就突然来讲足利义昭控制了,要知道足利义昭现在也就剩个将军的名号了,虽然有不少大名还支持他,但是他一没有地盘,二没有军队,能有什么价值,大明突然将他弄到京都来,很显然是得到了情报才行动的。 而丰臣秀吉很清楚,能够掌握这么机密的情报,又有能力直接和大明联系的上,就只有丹羽长秀了,这使得丰臣秀吉极为愤怒,感到自己被背叛了,当年柴田胜家、泷川一益、织田信孝等重臣纷纷明确反对秀吉,只剩下丹羽长秀一人支持秀吉。 那时的丹羽长秀并非是加入秀吉旗下,而是以前辈的姿态出现,并且与反丰臣秀吉派的胜家、一益等保持友好的关系。如果此时织田家第二重臣丹羽长秀站在第一重臣柴田胜家一边,织田家的家臣们会纷纷投靠柴田胜家,打破了秀吉与胜家两方的平衡关系,织田家内战无可避免。然而秀吉的势力却迅速扩大,丹羽长秀逐渐陷入被动,最终也没能阻止织田家的内战,自身也沦为丰臣秀吉的臣子。 丰臣秀吉认为丹羽长秀是背叛自己,准备兴兵讨伐,但是丹羽长秀早就已经逃到了越后,投靠的大明,丹羽长秀很清楚,以丰臣秀吉睚眦必报的性格,肯定是会报复自己的,所以丹羽长秀直接跑到越后,投靠了大明,对于丹羽长秀而言,他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丰臣秀吉的家臣,他是织田信长的家臣。 丹羽长秀十五岁时出任信长的近习,并娶了信长的养女、其兄信广的女儿,嫡男长重迎娶了信长的五女,两代连续成为姻亲是其他织田家臣都没享受到的。丹羽长秀稳重的性格,深受信长的信任。当时他之所以支持丰臣秀吉,是因为不想织田信长的势力内讧,但是没想到丰臣秀吉现在已经控制了原来织田信长的势力,这是丹羽长秀所没有想到的,他对于丰臣秀吉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 之所以投奔大明,一方面是要保全自身,他对于丰臣秀吉是很了解的,丰臣秀吉虽然下作,但是聪明,大明控制住足利义昭之后,丰臣秀吉肯定能够想到风声是从自己这里传出来的,以丹羽长秀对于丰臣秀吉的了解,丰臣秀吉肯定是不会放过自己的,而自己的实力是不能和丰臣秀吉抗衡的,所以唯一的办法就是投奔大明,保全自己。 另一方面就是因为织田信长的嫡孙织田秀信在安东都护府那里,丹羽长秀想要保护织田秀信,所以他果断的携带自己的妻儿逃往越后,而得知丹羽长秀投奔的徐渭极为高兴,丹羽长秀不仅仅是织田信长的重要谋士,还是织田信长势力中难得文武兼备的人才。 丹羽长秀在织田家其实是与柴田胜家齐名的猛将,因此也被称作鬼五郎,丹羽长秀在军事方面上具有杰出表现。参加了织田家几乎所有的作战。在行政方面也颇有能力。负责确保各地的援军、补给的路线和战后处理。织田信长上洛后,曾与明智光秀、丰臣秀吉担任京都行政司代。安土城也是丹羽长秀负责修建的。 所以徐渭对他非常重视,亲自出来迎接,对于丹羽长秀给予高规格的接待,丹羽长秀也很清楚,徐渭之所以这么重视他,主要是因为他熟悉倭国体制和各大名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这点是现在徐渭的短板,丹羽长秀的投靠对于安东都护府来说是极大的好事。 第1719章 鲸鲵未静岛倭狂(四) 徐渭对于丹羽长秀这样的人是很佩服的,能够为故主织田信长做到这个份上,不要说在人均道德水平低下的倭国,就是在大明,也算得上忠臣义士了,所以不仅是徐渭对丹羽长秀很尊重,吴惟忠等人也对他比较敬重,从不把他当俘虏或者降人看待。 徐渭当然知道丹羽长秀投奔自己最主要的目的是什么,徐渭将织田秀信交给丹羽长秀来抚养,以全其忠,同时上奏朱载坖此事,请求朱载坖对丹羽长秀和织田秀信予以册封,以表彰丹羽长秀对于自己君主的忠诚。 再见过了织田秀信之后,丹羽长秀求见徐渭,徐渭也立即接见了丹羽长秀,对于这次接见的目的,两人都是心照不宣的,徐渭对丹羽长秀这么重视,是希望他能够为大明出谋划策,这点丹羽长秀是很清楚的,徐渭又不是做慈善的,丹羽长秀行礼之后,徐渭说道:“先生之来,如官渡之许攸也!” 丹羽长秀熟读大明经史,当时知道徐渭的意思的,丹羽长秀问道:“不知都护想要知道什么,小人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现在徐渭想知道的就是丰臣秀吉下一步可能得计划,这对于大明来说是很重要的,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嘛,对于丹羽长秀来说,他对于倭国的制度和丰臣秀吉都比较了解,在丹羽长秀看来,世人认为织田信长出身低微,做事乖张,其实丰臣秀吉才是真的出身低微,做事乖张的那个。 正是由于丰臣秀吉出身低微,所以丰臣秀吉比任何和都想要高位,以此来显示自己的成就,这是他和织田信长最大的不同,织田信长也骄横跋扈,但是面对这些虚名还是能够沉得住气的,织田信长当然完全可以混个类似于将军或者关白的职务,他也有各种办法去做这种事情,但是织田信长认为不能慕虚名而处实祸,所以对于右近卫大将欣然接受,并不关注这些所谓的头衔。 但是丰臣秀吉就不一样了,由于他自己出身的低微,所以他比任何人都想要获得高位,这点从他想要当征夷大将军就看得出来,但是这事被丹羽长秀把局给搅了,以丹羽长秀对丰臣秀吉的了解,他绝不会就此善罢甘休的,既然征夷大将军做不成,那他肯定就想当太政大臣,当关白了。 所谓太政大臣,是倭国的非常设官职,辅佐天皇,总理国政,定员一人,对应位阶为从一位或正一位,类似于大明的首辅或者唐宋的宰相,地位极为尊崇,但是倭国没有科举,所以想要出任这个太政大臣,除了自身的实力与手腕之外,门第也是很重要的。 如果是征夷大将军是武家的最高职务,那么太政大臣就是公家的最高职务,想要出任太政大臣,第一步就是要有一个好爹,投个好胎,在刚设立太政大臣三百多年时间内,太政大臣一直由摄家藤原氏出任。直到鸟羽天皇保安三年,才由村上源氏的源雅实出任太政大臣,打破了藤原氏控制太政大臣的“潜规则”。此后,随着藤原氏和村上源氏的分家,太政大臣的出任资格也逐步放宽。但是即便是放宽了资格,出任太政大臣的资格必须是出身五摄家或者清华家的人,对于丰臣秀吉来说,仍旧是不够格的。 丹羽长秀认为,丰臣秀吉害的继续认爹才行,因为按照倭国的传统,关白只能由出自藤原一族的近卫、鹰司、一条、二条、九条等“五摄家”世袭,而丰臣秀吉想要找谁当爹呢?丹羽长秀认为丰臣秀吉能够找的爹有且仅有一个,就是现任太政大臣的近卫前久。 首先近卫前久地位足够尊崇,这些五岁就从三位叙任,从而列入公卿行列。九岁内大臣任。17岁右大臣任。十八岁关白、左大臣任。生下来就在罗马,出身于倭国最顶级的公卿之家近卫氏,而且他的态度足够灵活,不像足利义昭那么死板,属于道德底线和政治态度都比较灵活的那种人。 二十三岁时,近卫前久和上杉谦信之间肝胆相照,以血书为盟,结成同盟关系。从前久担任关白之职以来,24岁前往越后,为上杉谦信在关东平定战中的上野、下总攻略中出了很多力,不愧为一个充满行动力的战国公家。而上杉谦信是织田信长的死敌,按说近卫前久不可能和织田信长一派关系融洽。 最开始织田信长奉足利义昭之命成功上洛。前久遂从京都出发依靠本愿寺11世法主本愿寺显如的关系进入了大坂石山本愿寺,之后前往丹波国避难。但是近卫前久不知道通过什么方式获得了织田信长的谅解,允许其返回京都。从此之后一改之前反信长的态度,与信长相交甚厚。应信长之请求到九州调解大友氏、相良氏、岛津氏之间的议和事项。又摇身一变成为了织田信长的心腹,甚至在织田信长的支持下担任了关白。 本能寺之变的时候,这位也在现场,但是还是有嫌疑的那种人,因为现在疯传明智光秀军是通过前久的宅邸向本能寺开始进攻的,这使得近卫前久和丰臣秀吉的关系很恶劣,但是近卫前久关系足够硬,不仅和上杉谦信、织田信长关系极好,和德川家康也是死党,通过德川家康的关系,前往远江浜松避难。 而德川家康现在臣服于丰臣秀吉,而且近卫前久也有意消弭和丰臣秀吉的误会,丹羽长秀认为,他们两人很有可能一拍即合,因为近卫前久希望和丰臣秀吉和解,从而能够回到京都,而丰臣秀吉则是希望拜近卫前久为义父,从而取得担任太政大臣的资格,双方是各有所需,所以丹羽长秀认为这事很可能会成功。 徐渭略一思考之后就做出了决定,不能让丰臣秀吉成功,他现在已经有了实力,就更不能让他获得这种名义了。 第1720章 鲸鲵未静岛倭狂(五) 徐渭就此事问计于丹羽长秀,怎么才能够阻止丰臣秀吉此事,对于徐渭的问题,丹羽长秀提出了两个办法,第一个办法就是利用德川家康,让德川家康来破坏此事,因为在本能寺之变后,回到领地后的德川家康,原本欲打着替织田信长复仇名义讨伐明智光秀,但被织田信长的家臣丰臣秀吉抢先一步,从而放弃进军京都转而坚定了东进的决心准备将来与丰臣秀吉分庭抗礼。 虽然德川家康现在暂时臣服于丰臣秀吉,但是丹羽长秀很清楚,他内心是对丰臣秀吉不服气,他们两人都是互相防范的,大明可以利用德川家康对于丰臣秀吉的不满在其中做些事情,将此事搅黄,但是丹羽长秀也向徐渭指出,这并不是能够一劳永逸解决此事的办法,以丰臣秀吉的执拗,即便是大明搅黄了此事,丰臣秀吉肯定也会继续想其他办法的,而且德川家康能否顶得住丰臣秀吉的压力,近卫前久能否听大明的话都是一个未知数。 徐渭于是问道:“那另一个办法呢?” 丹羽长秀的另一个办法就是让丰臣秀吉断绝这个想法,其实也很简单,就是由倭国国王直接任命丰臣秀吉为太政大臣,同时宣召他到京都来,丰臣秀吉是绝对不会到京都来的,毕竟现在京都可是大明的地盘,一旦来了,能不能出去就尚未可知了,通过这个方式,使得丰臣秀吉自己断绝这个念头,但是这个办法很容易激怒丰臣秀吉,丰臣秀吉是个极为自负的人,而且他对于大明的态度并不友好。 从他给朝鲜国王的信中可以看出来,他在信中说:“比年诸国分离,乱国纲、废世礼,而不听朝政,故予不胜感激,三、四年间,伐叛臣、讨贼徒,及异域远岛,悉归掌握。依有此奇瑞,作敌心者,自然摧灭,战则无不取,既天下大治,抚育百姓,怜悯孤独,故民富财足,土贡万倍千古矣。本朝开辟以来,朝廷盛事,洛阳壮丽,莫如此日也。” 徐渭听了之后说道:“老夫就怕他不怒呢!”徐渭将倭国这些情况以密疏的形式上奏朱载坖,同时提出了一个大胆的计划,就是将安东都护府移驻倭国的京都,好方便加强对于倭国的管理。 而在京师,朱载坖也在积极的行动起来,为了保证对于倭国的征讨能够顺利进行,朱载坖在隆庆十七年开年之后就从京通仓向辽东、朝鲜等地调运粮食,官军等,准备支援安东都护府,同时借机在辽东囤积粮秣,为日后收拾土蛮作准备,得以于现在朝廷的直道修筑,从京师向辽东转运粮秣的压力和损耗小的多了。 而且朱载坖之前命令所研制的重载马车也有了结果了,文思院所研制的重载马车,可以运载两千斤粮食,比之原来的马车要好多了,而且用于牵引这些马车的牲畜也不是马匹,而主要是骡子,因为马匹虽然比牛跑得快,比骡子拉得多,但它在忍受长途跋涉、持续工作和食物不足方面的能力却无法与牛和骡子相比。而且马的食量远远大于牛和骡子,并不划算,而且现在大明还是很缺乏马匹的。 文思院所设计的这种重载马车,由三部分组成——车身、车顶和行驶装置。车身或车床是一个木箱,实际上通常是所谓的九尺长、四尺宽的木箱。顶部是帆布,或者是一些用油漆或桐油防水的布料。它由弯曲的核桃木弓支撑,通常有五六个。在普通的直边车床上,这些木弓是直立的。因此,前后都没有悬空,也没有凹背。前部的门帘和后部的“收缩绳”可以通风或完全关闭。车篷可以保证在运输粮食等物资的时候不受潮。 而最关键的自然是马车本身了,轮毂可能是榆木,辐条是橡木,轮缘是白蜡木,车舌和侧杆是山核桃木。此外,轮箍是铁制的,在关键部位用铁加固。最重要的就是车轴了,因为一旦在行驶过程中车轴断裂就非常麻烦了,所以文思院使用加固过的车轴,同时还使用了桐油润滑,针对车舌在急转弯时会断裂,前车轴在突然下坠时也会断裂这样的常见事故,也准备了相应的备件。 同时还使用了弹簧减震,既可以运输物资,也可以运送官军士卒长途机动,为了尽可能的可靠,大车轮可以帮助马车轻松辗过山路上的颠簸和凹陷,宽大的轮圈可以防止马车陷入松软的地面。后轮直径约为六尺,前轮直径为四尺或更小一些。前轮总是小于后轮,以使车辆更易操控。 对于试制的三百辆重车,户部、工部试用之后非常满意,官军的辎重部队也很喜欢这些重车,运载能力强,只有有直道的地方就可以通行,对于官军和朝廷的运输能力,还有民间的商贸交流都有极大的好处,所以朱载坖命令文思院和朝廷所属的各个工场大批量生产这种重车,满足官军和朝廷的需求,多余的车辆也可以向民间销售,同时重赏研制重车的工匠。 除此之外,一批新式武器也要被运到倭国,检验他们的威力,最重要的就是手榴弹了,朱载坖之前就一直命令军器监研制手榴弹,但是受限于黑火药的性能,大明的手榴弹始终没有超脱出震天雷的模式,震天雷的威力确实不小,但是并不方便于单兵使用,震天雷引爆后能将生铁外壳炸成碎片,并打穿铁甲。震天雷有两种使用方法,一种是用火点燃,用时由投石机发射,射至远处爆炸;另一种是用火点燃,就地爆炸,比如守城时从城墙上向下面投掷,和朱载坖辛苦中的手榴弹但是有很大的差距。 后来在朱载坖的亲自干预下,军器监研制出了合乎朱载坖心意的手榴弹,由于黑火药威力的限制,现在官军所使用的手榴弹还是很沉重的,重达二斤六两。 第1721章 鲸鲵未静岛倭狂(六) 内装火药一斤二两,以陶罐装药,然后为了加强威力,外面套一个生铁铸造的预制破片套,采用两种方式投掷,一种是木柄,另外一种是麻绳,朱载坖将两种手榴弹都运往倭国,测试威力,相对后世的手榴弹,现在大明官军所使用的手榴弹确实是有很多缺陷,重量大,威力小,投掷不远,戚继光做过测试,即便是京营中的精锐士卒,也不过能够将这些手榴弹投掷十丈左右。 所以戚继光向朱载坖上疏,认为要在军中专门选拔身强体壮,身高臂长的士卒担任掷弹兵,作为火铳手中的一个单独兵种使用,这样才能够最大程度的发挥手榴弹的威力,朱载坖命令练兵军务处和国子武学一道编定手榴弹的训练规程,派遣熟练使用的士卒军官,一道赴倭国实战。 而除了手榴弹之外,大明还拿出了一些压箱底的好东西,准备好好招待一下倭国人,大明这次拿出的好东西就是开花弹,其实开花弹在大明并不算什么很稀奇的东西,之前官军中也有装备,但是官军士卒们并不愿意用这种看似威力巨大的开花弹。 因为之前大明的开花弹非常之简陋,说白了以弹体内藏火药等物,没有近炸或延迟引信,使用火绳药捻点燃,发射后可以爆炸,用弹片伤人。开花弹发射的方式为分别点燃子炮(开花弹)的药捻与母炮碗口铳的火绳。子炮药捻需要根据发射的距离调整长度。 之前的宣大总督翁万达就曾经制造过这种开花弹,按他当时在嘉靖的奏疏称:“虚其中而留一孔,此中半装火药,杂以尖利铁棱,仍将其孔塞住,纳于炮口。将孔向外,一经放出,其火力能到之处,弹子即必炸开,弹内之药,用磺较多,可以横击一二百步,其弹子炸成碎铁,与内贮之铁棱,皆可横冲直撞,穿肌即透,遇物即钻,一炮可抵十数炮之用。近日铸成试放已向远处裂开,附近民人观者如堵,不知所用何法,而竟诧为未有之奇。是此种炸弹,实为行军利用。” 但是按照戚继光等人的上奏,这种开花弹的使用非常之繁琐,在使用时,用时先将火药装入药室,间以木,加土寸许,然后将炮弹放入前膛,弹外用火药填实,再隔一层湿土,最后用腊封炮口。发射时,先从炮口点燃炮弹上引信,再速燃火门上引信,射程不远,发射操作繁琐,对点火时机和火绳长度拿捏不准的话很容易炸膛,所以官军士卒们不愿意使用。 朱载坖命令赵士祯专门负责开花弹的改进,务必要拿出可靠的开花弹来,用以装备大明官军。赵士祯确实不负朱载坖的厚望,用了两年时间,终于制造出了相对实用的开花弹,其实这种开花弹,主要形制变化并不大,主要是增加了一个弹托和信管,前端开孔插木质信管。 弹托的作用是固定开花弹,防止早炸,木质弹托的作用不仅仅是封闭炮膛和增加稳定性,还有隔热、缓冲作用。隔热:火药发射时温度瞬间温度极高,木托能起到防止高温瞬间传递到弹体的作用,毕竟黑火药的燃点也不高,过高的温度也会使得炮弹在炮膛内爆炸。缓冲,内弹道加速时,这个木托能使得炮弹瞬间的爆震不是过于强烈。 有了这个弹托,防止火药颗粒之间由于瞬间剧烈的摩擦导致早炸,同时将弹托、发射药包等半定装,炮弹与木托是合二为一的,这样炮弹在外弹道状态飞行时由于木托密度低会使得炮弹的飞行类似羽毛球的头重尾轻自稳定结构,可以增加射击精度。 而关键就是木质的信管,信管其实很简单,就是一根中空的木管里面装上硬质黑火药,这个黑火药一定要紧密压实,压硬,才能够起到引信的作用,因为黑火药密度大才会按照平行层规律稳定燃烧,这要就可以起到延时引爆的效果了。 在使用的时候,信管的开口是朝向炮口的,因为火炮发射时,炽热的火药气体从炮弹的边缘通过,点燃信管中的火药,而炮弹则在火药气体的推动下飞出炮口,一定时间后被引信引爆。由于火药气体的压力很大,如果引信不是朝向炮口方向的话,很可能被火药气体吹进弹体之内,引起炸膛。 而这种开花弹对于炮手来说确实是增加了难度,因为炮手需要视所需要的射程计算炮弹飞行需要的时间,然后按照计算出的数据将引信切割成合适的长度,以使其尽量在预定的距离爆炸。需要炮手有丰富的经验。 除此之外,在研制这种开花的过程中,赵士祯还发现,如果火药和霰弹珠直接接触,就是使得炮弹极为危险,在发射时霰弹珠相互碰撞有可能直接引燃火药引起炸膛,并且在飞行时也是,如果直接这样装填的话,有效到达预定空域的并且顺利起爆的也就达到十分之一。 所以为了保证安全的杀伤力,将霰弹珠用硫磺和煤粉、焦油等粘结住,炸药在中心呈圆柱状,这样弹丸在发射时理论上是不会晃动的,同时这样一来,引爆效率也提高了,而且弹丸的散布也变大了。因为药柱爆炸时霰弹丸是向四周炸开的,这样杀伤效果也更好了。 不过这种开花弹还是有很多缺陷,首先就是不能小型化,由于要在炮弹中填装火药、霰弹等东西,而且要保证炮弹能够承受火炮发射时的膛压,炮弹必须有一定厚度,这就使得能够装备开花弹的也就只要六斤及以上的火炮的,官军中装备数量最多的三斤、四斤火炮还是只能够发射实心弹丸。 其次就是这种开花弹对于炮兵的要求很高,炮兵要熟练的掌握敌我距离和信管长度的关系,准确的计算信管长度,否则的话炮弹就不能够在最合适的距离上爆炸,相对是比较麻烦的。 第1722章 鲸鲵未静岛倭狂(七) 对于朱载坖来说,虽然现在的开花弹还是很多弊端,但是对于大明官军来说,总算是有了一款能够有效使用的开花弹,之前的实心弹丸,对于有生力量的杀伤效果并不明显,而倭国士卒的披甲率本身不高,开花弹要是使用的好,对于这些倭国士卒的杀伤效果将会是极好的。 而且针对倭国的特殊情况,官军在武器装备上也要做一些特殊的调整,倭国和大明之前所征讨的一些国家还是有所不同的,之期倭国已经接触过火器了,而且倭国军队中也装备了大量的火器,尤其是鸟铳等武器,在倭国是很泛滥的。 应仁之乱中细川胜元的部队就曾使用火铳和火炮。而到了大名混战的时候,各个大名也对于火器比较重视,不过主要是由于经济原因,各大名无力支付起购买火器的庞大军费。只有一些具有远见卓识、财力雄厚的大名和幕府将军会引进并装配部队,火铳手的比例往往不会超过百分之十。 对于倭国来说,由于冶炼技术的不过关还有资金的不充足,他们是很少装备火炮这种大型火器的,不过倭国连年混战,火器在倭国得到快速发展。各地大名为争夺领地,不断扩充军备,寻找更为先进的武器则成为头等大事。火器虽然不如弓箭效率高,但大规模的火铳兵阵对敌方造成的杀伤却远超箭矢。倭军中装备的鸟铳数量是不少的,虽然不如官军的燧发火铳威力大,但是倭国的轻型鸟铳仍然对于官军构成了威胁。 除了鸟铳之外,倭国还有一种重型火铳,名为抱式大筒,倭国人将其纳入火绳枪一类。抱式大筒最令人惊叹的是口径,其口径远超普通火绳枪,约在一寸左右,有的甚至可以达到两寸半,已经接近于火炮了。 这种重型火绳枪,以扳机作为击发装置,重量较轻,单人即可操作使用。使用时需要扛于肩上,扣下扳机完成击发。而抱式大筒不但可以装填铅弹,也可以装填特制箭矢,真可谓是一种多功能发射器。抱式大筒得力于它的大口径,可以在枪管内装填几十发弹丸,单次击发时便能够尽数射出,类似于官军在火炮上使用的霰弹。 而倭国人虽然没有火炮,但是他们将所谓的抱式大筒口径扩大到一定程度后,其自身重量和发射时产生的后坐力再也不是单兵能够承受得住的。所以大口径的抱式大筒被安置在了木轮车上,通常由两人负责一门抱式大筒,此时它便成为了一门轻火炮,拥有优秀的机动力,无论是野战还是攻坚都十分好用。 这种东西在射程上和官军的轻型佛郎机差不多,不是官军的三、四斤火炮的对手,不过倭军中装备的火器数量确实是不低的,在之前大友家与毛利家的立石原之役中,大友家总兵力约为12000人,共配备铁炮1200挺,约10%的比例,在当时是比较高的水平,当然也有因为大友家地处九州,有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地利优势。 而在第一次石山合战,反织田联军两万余人,却也配备铁炮3000挺。至于长篠合战中的织田德川联军的铁炮配备量,也有三千之多,织田信长对于火器是很重视的,丰臣秀吉也是如此,现在在倭军中,火器的弓箭的比列大致在一比一,所以倭军中所装备的火器数量不容小视。 对于倭军中所装备的大量火器,朱载坖也听取了徐渭、吴惟忠、李如松等在前线的将帅的汇报,同时和戚继光等名将们一道讨论了之后认为,倭国军队中所装备的这些火器,虽然在技术上远远不如官军,射程和威力上也不如官军,但是一旦抵近之后,还是能够给官军造成重大伤亡的,所以说为了避免倭军中的火器给官军造成伤亡。 戚继光等人建议,首先是调拨大量的火炮给安东都护府,倭军缺乏火炮,官军应该利用倭军的缺陷,扬长避短,尽可能的使用火炮杀伤倭军,同时打击他们的士气,尤其是配备开花弹的六斤火炮,要连同开花弹一道迅速转运给安东都护府,加强安东都护府的力量。 其次就是调动骑兵前往倭国,官军对于倭军来说,优势最大的不是火器,而是骑兵,在李如松等善于使用骑兵的大将们看来,倭国是根本没有所谓的骑兵的,倭国马匹特点是看起来矮胖,腿部粗短,这是为适应倭国的山地生活而进化出的特点,有了粗壮的腿部和坚实的蹄子,倭国马便可以在山区如履平地,而不用担心因摔伤而骨折,坚固耐磨的蹄子也使得倭国马无须钉马掌也不会过度磨损,只用稻草做的马沓便可以保护马蹄,所以倭国的蹄铁科技一直不发达。 而且倭国马匹体型小,速度慢,根本无法用作战马乘骑,所以倭国所谓的骑兵,在大明看来聊胜于无罢了,所以李如松认为要加强官军的骑兵优势,利用骑兵直接冲击倭军,一举将其击溃,不过官军的在骑兵上的优势确实是可以利用的,这次增兵朱载坖也命令调动了一些骑兵前往倭国,不过由于战马海运困难,骑兵的到位肯定是要慢一些。 而徐渭从倭国的奏疏也到了朱载坖的案头,徐渭向朱载坖奏报了两件事情,其一都是丹羽长秀的归顺,请求朱载坖对于他予以赏赐,以收千金买马骨之效,对于这件事情,朱载坖当即予以批准,特赐丹羽长秀丝绸、茶叶、瓷器等赏赐,同时授其安东都护府参议之职,比照布政司参议给四品衔。 而第二件事情就是有关丰臣秀吉的种种举动和徐渭对此事的一些看法,徐渭提出了激进的观点,就是将安东都护府移镇倭国京都,方便对于整个倭国进行管理,这个想法无疑是极为大胆的,对于倭国的刺激也是很大的,朱载坖没有立即作出决定,而是召集重臣们和参赞军务大臣一道商量此事。 第1723章 鲸鲵未静岛倭狂(八) 对于徐渭的这个建议,朱载坖并没有立即作出反应,而是向各位重臣们询问看法,其实朱载坖当然也知道徐渭的意思,要想更好的控制倭国,自然是要将大明的安东都护府从现在的越后移镇倭国的京都,这样的话才能够更好的控制倭国,但是仪注京都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张居正就反对盲目移镇,原因很简单,张居正认为京都毕竟是倭国的国都,而且远离港口,周围都是倭国的强势大名,如果徐渭将安东都护府突然移镇京都的话,肯定会使得这些倭国的大名极为震撼,他们肯定会对安东都护府采取行动的,而一旦出现这种情况,对于孤悬海外的安东都护府来说就是很头疼的一件事情,所以张居正认为还是不要轻易移镇的好。 而戚继光等人则认为,移镇的好处是便于控制倭国的朝廷和王室,但是现在的问题是京都虽然有李如松统帅官军坐镇,但是并不是官军稳定控制的地方,要想移镇京都,大明必须要将倭国境内的强势大名给收拾掉之后,同时控制倭国的重要港口,制服了倭国的水师之后,才能够移镇京都,这样才是最稳妥的办法。 戚继光和这些倭人还是打过不少交道的,对于他们的情况是十分了解的,这些倭人,除了以武力征服之外,没有其他任何办法,所以贸然移镇,危险系数还是很大的,对于朱载坖来说,安东都护府孤悬海外,确实是要采取最稳妥的办法才行。 当然,朱载坖也很清楚徐渭的意思,以徐渭的老辣,怎么可能看不出来这里面的风险,但是徐渭还是向朱载坖上奏,而且徐渭很清楚大明已经开始准备对丰臣秀吉用兵了,徐渭肯定是想在击败丰臣秀吉之后再移镇京都的,这点朱载坖倒是同意的,虽然现在大明在越后、甲斐站稳了脚跟,还控制住了佐渡岛,但是这里补给不便,要是能够控制住倭国的重要港口的话,对于大明来说会更加的方便。 朱载坖于是在和重臣们商量之后回复了徐渭,安东都护府移镇的事情,朝廷是同意的,但是鉴于安东都护孤悬海外,对于安东都护移镇的具体时机,要早击败丰臣秀吉,并且控制住倭国的重要港口之后,大明就可以移镇了。 而对于征讨丰臣秀吉,朝廷也做了具体的部署,朝廷的观点是很简单的,不管徐渭背地里搞什么动作,但是衅不自我开,也就是大明官军不主动开第一枪,但是只要丰臣秀吉敢开第一枪,那就要狠狠地打丰臣秀吉,除此之外的事情,朱载坖都放手给徐渭等人去处理。 而在倭国,被徐渭搅黄了认爹大业的丰臣秀吉是极为愤怒的,不能认足利义昭为义父,就意味着不能够当征夷大将军,对于丰臣秀吉来说,他毕生的夙愿就是能够完成织田信长所没有完成的事情,统一整个倭国,同时取得比织田信长更高的地位,这样才能够表示自己的成功。 但是自己刚刚想要认个新爹当征夷大将军,没有想到被丹羽长秀和大明给搅黄了,对此丰臣秀吉极为愤怒,而且是发泄不出来的那种愤怒,谁泄露的风声?丹羽长秀,丹羽长秀人呢?现在在大明的安东都护府,根本就不是丰臣秀吉能够解决的事情,虽然丰臣秀吉明明知道徐渭是不可能把丹羽长秀交给自己的,但是丰臣秀吉还是向大明安东都护府派遣的使者,尝试交涉,索要丹羽长秀。 但是没想到徐渭的反应远远比丰臣秀吉想象的要激烈,对于丰臣秀吉的使者,徐渭直接赏了来人一顿板子,徐渭的态度是很明确,老夫堂堂大明兵部尚书、经略倭国朝鲜事务、安东都护府大都护,持节假节钺、赐天子剑的二品大员,专阃域外,岂是你丰臣秀吉一个倭国的大名想见就能够见的,你官居几品?懂不懂上国之臣当下国之主,对于丰臣秀吉的所谓使者,徐渭根本没有理会,反而行文倭国王室,斥责其狂悖无礼,要求倭国朝廷对于丰臣秀吉予以惩处。 现在倭国朝廷虽然已经回到的京都,但是实际上还是在大明的控制当中,对于徐渭的要求,倭国朝廷自然是不敢怠慢,但是他们也很清楚,像丰臣秀吉这样的强势大名,不是他们能够随意拿捏的,倭国朝廷实际上也没有什么好办法能够惩罚丰臣秀吉。 但是徐渭是正式行文倭国朝廷的,必须要给徐渭一个交代,倭国国王召集公卿们一道商量此事,在思来想去之后,倭国朝廷还是作出了决定,就是大明这边是绝对不能得罪的,毕竟对于现在的倭国朝廷来说,大明是绝对得罪不起的,而丰臣秀吉作为地方实力派,一样式倭国朝廷所得罪不起的,而且对于倭国朝廷来说,想要真的惩处丰臣秀吉,几乎是不太可能的事情,倭国朝廷既没有兵也没有权,怎么去处分丰臣秀吉这样的地方豪强。 思来想去之后,倭国朝廷作出了一个看似很稳妥的决定,就是对丰臣秀吉的官职予以降级,以示惩处,这也是倭国朝廷唯一能够处分丰臣秀吉的办法了,在倭国朝廷看来,将丰臣秀吉予以贬官,是既能够将大明应付过去,又能够在丰臣秀吉哪里说得过去的办法。 毕竟虽然是贬官,但是实际上对于丰臣秀吉本人没有任何影响,像他这种大名一般来说是不会在乎这些倭国朝廷的官制的,所以倭国朝廷决定将丰臣秀吉从正二位·内大臣降到从三位·权大纳言的职务上来,倭国朝廷上的公卿们自以为自己这个办法算是两边都不得罪了,对于大明来说,倭国朝廷已经是惩处了丰臣秀吉,对于大明已经算有个交代了。 而对于丰臣秀吉来说,这种所谓的惩处,对他是没有任何影响的,按理说也该糊弄过去了。 第1724章 用武东岛伏逆蛟 但是在倭国朝廷看来这个看似天衣无缝的办法对于丰臣秀吉来说是不可接受的,丰臣秀吉收到消息之后怒不可遏,他认为这是大明朝廷和徐渭对他的公然侮辱,其实他想的有点多,在徐渭看来,丰臣秀吉不过倭国众多大名中一个相对比较大一点的罢了,说白了就是一只壮实一点的鸡罢了,现在不过是要杀来震慑一下倭国这些大名们罢了。 但是对于丰臣秀吉来说,这简直是奇耻大辱,丰臣秀吉由于出身低微,本就相比比较敏感,虽然对于一个大名来说,什么倭国朝廷的官位,对于这些大名的来说,一般都是不在乎的,说个不好听的,大部分的大名也早就不把所谓的倭国朝廷当回事情了,什么倭国朝廷的官职,还不如自己所掌握的地盘来的实在了。 可以说绝大部分的倭国大名对于这事都不会在乎,正是因为不在乎,所以倭国朝廷来作出这个决定,就是为了避免激怒丰臣秀吉,但是没有想到这恰恰踩在了丰臣秀吉的死穴上,丰臣秀吉不是从别人手中继承的大名位置,对于丰臣秀吉来说,他是十分看重这个倭国朝廷的官职的,虽然没有什么意义,但是丰臣秀吉很在乎这件事情。 对于丰臣秀吉来说,他现在想要通过拜足利义昭为义父的方式当征夷大将军的想法现在算是彻底破灭了,对于丰臣秀吉来说,他唯一的办法就是走公卿之路,也就是之前丹羽长秀所分析的,以近卫前久的义子的身份就任从一位·关白,成为倭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洗脱丰臣秀吉出身低微的这点,但是这需要丰臣秀吉和倭国朝廷关系不错,同时还要有相应的职务。 向党太政大臣兼关白,起码也要从二,之前丰臣秀吉的职务就符合这个条件,但是没想到徐渭只用了一封文书,就使得丰臣秀吉离自己的梦想极为遥远,这是丰臣秀吉不能容忍的,面对大明朝廷的强势,丰臣秀吉已经不能容忍了,而且对于丰臣秀吉来说,更加不能接受的是,大明正在向安东都护府增兵。 虽然丰臣秀吉不清楚大明到底向安东都护府增兵多少,但是据传来的消息,这些日子越后、佐渡岛的港口有大量的船只往来,运送大明官军和相应的装备、军器等等,而且越后、甲斐的倭国军队也在集结,大明想要干什么,已经是非常清楚的。 所以丰臣秀吉召集麾下的大将们商量应该怎么对付大明的种种举动,丰臣秀吉麾下的大将们认为先下手为强,现在丰臣秀吉的实力是空前强大,轻易就可以聚集起来十万以上的大军,而且现在倭国的大名中除了越后、甲斐和北条家这种亲近大明的大名之外,其他的大名都已经臣服于丰臣秀吉了,现在大明也肯定是感受到压力了,所以才增兵的,要是等到大明增兵完成,他们就未必有胜算了,所以必须先下手为强。 对于麾下的大将们的看法,丰臣秀吉也是认同的,不过丰臣秀吉毕竟是倭国的枭雄,他很清楚,绝大部分倭国的大名是不敢和大明作对的,要是自己直接要讨伐大明的话,这些军阀们未必会派兵参加的,这点他是很清楚的,所以绝对不能以和大明作战作为借口,而且为了防止自己的后方出问题,一定要让德川家康亲自带兵出战。 丰臣秀吉很清楚,德川家康现在对自己地位最有威胁的人了,而且拥有相当的力量,而借口嘛,丰臣秀吉已经想好了,就是讨伐北条家,北条家在投靠大明之后,现在扩张势力很厉害,北条氏包括了相模、伊豆、武藏、下总、上总、上野、常陆部份领域及下野部分领域。筑起了北条氏自建立以来最大版图。早就成为丰臣秀吉的心头大患。 仗着有大明安东都护府在背后支持,北条氏扩张势力,根本不把织田信长、丰臣秀吉看在眼中,而且北条氏拥有倭国第一坚城,所以北条家根本不把丰臣秀吉当回事,现在北条家外有强援,内有坚城,自然是不惧丰臣秀吉的。 北条家的小田原城号称倭国第一坚城,当年武田信玄因相越同盟转攻小田原城,武田军来势汹汹,北条氏康命令全军退守笼城,纵使武田信玄大骂大嚷,耀武扬威,但北条氏康仍然休闲自得与臣下下将棋,北条氏政见此大表愤怒,以为北条氏康怯怕武田“风林火山”之势。围城半月后,武田信玄以为北条氏康惧怕不出,轻描淡写的退兵,北条氏康闻讯后愤翻棋盘,大喝道:“吾等就在此时把多日之悔恨尽情发泄吧!吾等一定要让那武田小子毕生难忘,令他知晓我北条之力量!” 北条氏康遂亲率兵马追击武田信玄至甲斐边境才撤离,此战令武田信玄狼狈不堪,叹道:“相模之狮真的名不虚传!”武田信玄也从此再不敢轻言进攻相模。小田原城也被称为“天下第一坚城”。 不仅是武田信玄在小田原城吃了大亏,上杉谦信也试图攻打小田原城,关东大名闻讯纷纷来投,上杉谦信势如破竹,快速到达小田原城,开始围攻。 北条氏康多番研究景虎的战法,决定全军死守小田原,准备两年的粮食,并加强防御工事,等候上杉谦信之临;北条氏康更请武田信玄出兵上野国牵制上杉谦信以争取时间。关东大名闻讯被吓坏不敢前进,上杉谦信再三命令下,才正式围攻小田原,但当时已俨如一座峻山,难以攻破,加上上杉势远来疲累,粮草补给也十分困难,十五日后,上杉谦信望著小田原叹然退兵,到镰仓继任关东管领,然后撤回越后,据说谦信曾叹道:“北条氏康真不是浪得虚名!” 在这种情况之下,北条家一面发展自己的势力,一面加固小田原城,以待丰臣秀吉的征讨。 第1725章 用武东岛伏逆蛟(二) 现在在倭国,大明和丰臣秀吉之间的战事已经是一触即发了,徐渭也在积极的调度兵马,准备迎战,因为朝廷有衅不可自我开的明令,所以徐渭和吴惟忠、李如松还有丹羽长秀等商量之后,决定再给丰臣秀吉施加压力,逼其动手。 而丰臣秀吉一面调动兵马,积极准备,一面亲自前往冈崎城,拜会德川家康,准备说服德川家康与他一道动手,丰成秀吉很清楚,这些德川家康是胸有城府,轻易不会表露的人,虽然现在看似臣服于自己,但是内心是怎么想的,尚未可知。 德川家康一向善于隐忍,德川家康从小就经受了无数辛苦,他时常教导家臣们要不断忍耐,忍耐,再忍耐。在家臣中有一人性子非常急,别人说些闲言碎语也会立刻动怒,进而和对方争吵。 又有一次,他对年轻家臣道:“我有两句令你们安身立命的要诀,分别是三字和六字,你们想听哪一个?”旁边的家臣们回答:“都想要知道。”“三字是‘向上看’,六字是‘不忘自己限度’,你们可不能忘了这个。”德川家康教道。 有个很经典的笑话就是曾有人问:“杜鹃不啼,如之奈何?”织田信长:“杜鹃不啼,则杀之!”丰臣秀吉:“杜鹃不啼,则逗之啼。”德川家康:“杜鹃不啼,则待之啼。” 所以丰臣秀吉的亲自前往,使得德川家康很诧异,大家都很清楚彼此的想法,丰臣秀吉和德川家康虽然表面和谐,其实都是互相防备罢了,这次亲自前来,是想干什么? 不管丰臣秀吉是什么来意,德川家康还是以最隆重的礼仪接待了他,两人相见之后,屏退外人,丰臣秀吉向德川家康说明的来意,丰臣秀吉向德川家康和他一道,以讨伐北条氏为名,击败大明,将大明驱逐出倭国,对于丰臣秀吉的这个想法,德川家康初闻之时的想法是丰臣秀吉疯了。 作为倭国的当时豪强,德川家康可不是不知世事的人,德川家康喜爱眺望富士山景和放鹰捕猎,茄子则是他最爱好的食物。他评价茄子为“称霸天下的男人的食物”。德川家康在倭国战国群雄里拥有最多财富资源及武器(种子岛铳),识者皆知是九州华侨侨领、大海商李旦鼎力支持。 德川家康在弓术、剑术、炮术、马术、水术的造诣堪称一流。剑术上更是曾向新当流、新阴流和奥山影神流的剑豪们请教。德川家康非常喜欢新事物,当他看到南蛮的时钟,南蛮胴的时候感到好奇。 通过李旦,他了解了大明现在的情况,也深知大明的强大,所以当听到丰臣秀吉说准备和大明开战的时候,德川家康的第一反应就是这孙子是不是疯了,要和大明对抗,但是当德川家康冷静下来之后,认真开始思考丰臣秀吉的建议的时候,却发现丰臣秀吉说的确实是有道理的。 要是大明一直在倭国的话,他们两人想要一统倭国的想法就不可能实现的,大明是绝不可能让倭国统一的,即便是德川家康战胜了丰臣秀吉,也不过是个较大的领主罢了,哪天要是大明皇帝看自己不顺眼的话,想要出兵消灭自己,不过就是一纸诏书的事情。 对于德川家康来说,他并不想当大明治下的一个土司,而是想当倭国的主人,他和丰臣秀吉本质上是一种人,都是野心极大,想要一统倭国的,在这个目标上,大明是他们两人共同的敌人,但是德川家康一向谨慎,并没有立即答应,而是先设宴款待丰臣秀吉,然后召集自己的家臣,准备商量此事。 但是德川家康的所谓的款待,令丰臣秀吉等人大吃一惊,要不是看着德川家康吃的一脸满足,丰臣秀吉还以为德川家康是故意的,说个不好听的,明智光秀在本能寺整出来的宴席,应该都比德川家康用来款待丰臣秀吉的好。 这还真不是德川家康故意怠慢丰臣秀吉,他本就是极为简朴的人。德川家康的处世哲学是质朴俭约。“时时知足”的他厌恶奢侈、浪费之事,不仅是对自己,时常也对家臣劝诫。外出狩猎也并不作特别周到的准备,只带一小撮饭团和梅干,在山野之中,分两三次把它吃完,如果剩下也不扔掉,就这样带回去,并且让随行的家臣们也这样做。 某次狩猎之时,同行的一个年轻家臣梳着当时的流行发型,德川家康见到便将其叫到身边责备道:“混帐小子,尔祖父身居要职,心存武道四方奔走,也不似你这般结发招摇。”他认为:“武士就应象武士的样子,朴实的打扮最是顺眼。武士乘着轿子往来行走,尤其是不到五十岁,身着那种捻线绸和木棉的生硬衣服,光脚着草鞋走路,自以为得意的家伙,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丰臣秀吉在内心中对于德川家康的评价又上了几个档次,德川家康身居高位,好歹也是倭国的一方豪强,但是平日里如此简朴,可见其所图不小。在款待安置好丰臣秀吉之后,德川家康召集自己的家臣本多忠胜、神原康政、井伊直政等人,一道商量应该怎么应对丰臣秀吉的提议。 德川家康最重视就是作为德川氏的政治家、外交家而声名远播,同时文治武功兼备井伊直政的看法,而井伊直政的回答也很简单,他直接问道:“主上是想当将军还是想做倭国的主人?” 德川家康问道:“这两者有什么区别?” 井伊直政说道:“主上要是只想当将军的话,就应该放任猴子(丰臣秀吉外号)去挑战唐人,等他失败之后再来收拾残局,只要主上向唐人保持恭顺,将军的位置,唐人是会让主上做的。但是如果主上想要做倭国的主人,就要和猴子一起先将唐人赶出去,才能够做倭国真正的主人。” 听了井伊直政的话之后,德川家康开始沉思起来。 第1725章 用武东岛伏逆蛟(三) 对于井伊直政的话,德川家康深以为然,如果德川家康只是想当将军的话,大可以静观其变,等待丰臣秀吉和大明斗得两败俱伤的时候在动手也不迟,但是德川家康也很清楚,这样固然是能够以最低的付出当上将军,但是将会终身受制于大明,对于德川家康来说,是不愿接受这个局面的。 但是真的要和丰臣秀吉联手对抗大明的话,德川家康现在还有些拿不定主意,毕竟大明官军的战斗力他们是很清楚的,德川家康直接问本多忠胜道:“平八郎(本多忠胜小名)怎么看此事?” 面对德川家康的询问,作为德川家康麾下第一勇将,有倭国张飞之称的本多胜忠也开始紧张的思考起来了,作为德川家康麾下的第一勇将,也是德川家康最信任的武将,虽然本多忠胜没有和大明官军亲自交过手,但是从之前官军介入越后之事,一战击败上杉景胜和武田胜赖来看,大明官军的战斗力是毋庸置疑的。 在战后倭国的各个大明也从溃散的武士口中了解了大明官军的作战模式和战法,本多忠胜认为,官军的长处在火器和骑兵上,尤其是火炮,由于官军手中的火炮数量多,威力大,射程也远远比倭国装备的火器远,往往在双方接战之前就对于倭国军队造成了了重大杀伤,甚至直接将倭国军队打到崩溃。 而在火炮射击之后,就是官军的骑兵予以冲击,往往倭国军队就是能够扛过官军的火炮射击,也会被官军的骑兵用弓矢打乱阵型,然后直接冲垮,所以本多忠胜认为,要想战胜官军,首先就要思考两点,其一是怎么顶住官军的火炮攻击而不崩溃,还要维持住士气,其二就是要怎么限制出官军的骑兵。 其实对于骑兵,本多忠胜倒是有办法,倭国多山,很多地方都不适合使用骑兵,为了限制骑兵,在选择战场的时候加以小心就行了,不给官军骑兵以发挥的空间,但是对于官军的火炮,本多胜忠确实是没有什么好办法。 不过井伊直政倒是向德川家康陈述了自己对于官军缺点的看法,官军的战斗力固然强悍,但是官军的后勤给养过于依赖大明本土了,而且官军人数有限,又要控制越后、甲斐、京都等地,兵力分散,在兵力上肯定是处于绝对劣势的,丰臣秀吉和德川家康两人再加上倭国的这些大名,凑出十多万军队还是很容易的。 根据各种情报分析,大明官军的安东都护府,一共也就五六万之数,还要驻守佐渡岛、越后、甲斐、京都等地,能够真的用于机动作战的兵力不足四万,在兵力了是绝对劣势的,要是能够将倭军的兵力优势发挥起来,还是能够有胜算的,德川家康和他的家臣们开始仔细谋划起来了。 而在越后,大明安东都护府驻地,徐渭也在召集众将商量对策,现在的首要问题就是逼丰臣秀吉首先动手,这样大明官军才有办法收拾他们,不过丹羽长秀在丰臣秀吉的眼线传来消息,说丰臣秀吉前往拜会德川家康,虽然不知道这两位大佬的会见到底聊了些什么事情,但是对于大明来说,这肯定不能算一个好消息。 丹羽长秀赶紧将此事告知了徐渭,徐渭对此并没有多大的反应,丹羽长秀以为是徐渭不了解德川家康,向他解释道:“都护,德川家康乃是弊国豪杰,麾下兵多将广,决不能轻视。” 徐渭对此的反应是很平淡的,他将这么多年以来安东都护府所收集的有关倭国各大名的情报给丹羽长秀看,徐渭早就关注到了德川家康,徐渭给德川家康的评价是有操莽之相,无操莽之略,徐渭对丹羽长秀说道:“彼不反则不失茅土之封,反则三族尽戮矣!” 对于他们能够动员出多少军队,徐渭心中是有数的,即便是朝廷增兵之后,德川家康和丰臣秀吉所能够聚集的兵力也肯定是官军的两倍之多,在兵力方面,官军肯定是不占优势的。 但是徐渭并不担心,反而继续逼迫丰臣秀吉,要逼其速反,徐渭通过李如松让倭国朝廷下达的两份命令,第一是命令前太政大臣、关白近卫前久从德川家康的地盘上回到京都,第二是要求丰臣秀吉和德川家康等倭国的强势大名到京都朝见倭国国王,要是逾期不来朝见的,倭国国王将视其为对倭国朝廷的不恭顺,倭国朝廷将会奏请天朝,予以惩戒。 这两道命令都是丰臣秀吉和德川家康所不能接受的,将近卫前久从德川家康的地盘上弄回京师,是彻底断绝丰臣秀吉通过近卫前久谋取太政大臣或者关白的可能性,而要求丰臣秀吉、德川家康赴京都朝见倭国国王也是绝不可能的,现在京都已经被李如松所统帅的大明官军所控制了,要是丰臣秀吉和德川家康前往朝见,恐怕就是一去不返,他们两人是绝对不会前往京都的。 在这种情况之下,德川家康也终于下定决心,与丰臣秀吉联手反抗大明,但是一贯谨慎的德川家康认为不能够直接举兵反抗大明,因为很多中小大名没有这个胆量,应该以一个别的理由起兵,这点倒是和丰臣秀吉不谋而合,丰臣秀吉认为应该以讨伐北条氏为名。 而北条氏和德川家康而是积怨甚深,之前因为沼田城的归属问题,德川家康和北条氏几乎已经到了兵戎相见的地步了,但是在丰臣秀吉的调停之下,德川家康不得已将沼田城给了北条氏,但是北条家仍然不肯臣服,并特别声称北条与德川官位不同,待遇各异,不可同日而语,使得德川家康对于北条氏极为愤怒。 这次丰臣秀吉提出讨伐北条氏,德川家康自然是赞成的,丰臣秀吉认为由德川家康担任总大将,负责前线指挥,丰臣秀吉负责后勤保障,双方就讨伐的细节商量完之后,就准备付诸行动了。 第1726章 用武东岛伏逆蛟(四) 丰臣秀吉和德川家康都是坐起立行的人,既然已经是做出了决定,那他们两人就开始行动起来,丰臣秀吉和德川家具向北条氏递送了最后通牒和宣战布告,并对属下大名下达了动员令,要求北条氏将所侵占的城池交出来,同时对于倭国朝廷的所谓命令,丰臣秀吉和德川家康也选择充耳不闻,根本不予理睬。 德川家康将近卫前久控制在自己的地盘,同时两人都以自己辖区内事务繁忙,难以分身为由推辞了朝见,然后整顿兵马,准备进攻小田原城。 德川家康和丰臣秀吉之所以选择对北条氏进攻,也是经过考虑的,一来是北条氏最近和大明走的很近,进攻北条氏大明绝对不能不管,二来就是小田原城地形复杂,对于官军来说不能够发挥骑兵的优势,小田原城东西宽五里半,南北长四里半,背靠相模湾,巨大的城郭两旁有酒勾川和早川两条河流围绕,对于倭国来说已经是非常大的城市了。 由于有河流的限制,官军的骑兵发挥是受限的,丰臣秀吉和德川家康动员自己能够动员的所有兵力,共计二十五万,号称三十万,丰臣秀吉将本阵布于箱根汤本,而德川家康家康则在小田原以东布阵,以西的是细川忠兴、池田辉政、堀秀政、丹羽长重等人的阵营。 德川家康和丰臣秀吉的想法很简单,官军对于倭军来说,最大的优势就是骑兵和火炮,小田原城外纵横的河流肯定会限制官军的骑兵发挥,而倭军以大军进攻小田原城,官军要是想要救援的话,肯定是轻装疾行,不能够携带过重的火炮,这样对于倭军来说肯定是极为有利的,这也是德川家康和丰臣秀吉仔细谋划过的。 而德川家康还在东海与京都之间架设驿站,以传递关东地图、城郭一览表、军事配备等消息,同时筹措粮秣二百二十万石,以准备供应大军长期作为,同时为例放在在京都的李如松突袭,还留下重兵在京都附近据守,防止李如松部前来支援。 这次丰臣秀吉和德川家康的准备已经是相当充分了,几乎集中了大半个倭国的力量倾巢而出,在收到德川家康的最后通牒之后,北条氏政赶紧向大明安东都护府求援,丰臣秀吉和德川家康两人倾巢而出,可不是开玩笑的,北条氏满打满算不过五万人,肯定不是他们两人的对手。 在收到消息之后,徐渭也迅速作出反应,一面派人向朝廷汇报此事,请求朝廷加紧调集援兵,另一面则是着手准备应战,这次丰臣秀吉和德川家康来势汹汹,北条氏肯定是不能抵挡的,不过认为关东与骏河之间山峦重叠,交通不便,敌人粮食运输上有困难,因此战争越持久越有利。更何况小田原城号称倭国的第一坚城,宛如乌龟壳般难坚固,虽然在徐渭等大明官员看来并不是什么大城,但是对于缺乏工程器械的倭国军队来说还是非常麻烦的。 所以徐渭的想法是先拖,挫其锐气之后再作战,当然仅靠北条家确实是很难守住小田原城的,徐渭当即命令官军水师出发,控制相模湾,为北条家运输粮秣等物资,同时调遣上杉景虎和武田胜赖部的倭军参战,这些倭国军队是在大明军官一手训练出来的,虽然没有火器等重装备,但是有大明官军淘汰下来的甲胄,战斗力肯定比之临时征发的足轻要强不少。 丹羽长秀很熟悉倭国,他认为德川家康等人虽然号称有三十万大军,但是实际兵力肯定是远远没有的这么多,能够征发来的军队不过二十来万,其中绝大部分是临时征发的足轻,其中有战斗力的不过在数万之间,这些这数万人的精锐武士不是只在德川家康和丰臣秀吉两人手中,而是分散在以丰臣秀吉、德川家康为首的各个大名手中。 虽然现在丰臣秀吉和德川家康看似重修旧好,但是肯定是互相防备的,现在看起来他们两人比较和睦,但是只要战事持久下去,他们肯定会有各种龃龉的,这点丹羽长秀是很清楚。 徐渭没有直接命令官军出兵帮助北条氏,而是命令上杉景虎和武田胜赖一共出兵五万,在大明的支持下驰援小田原城,官军水师为他们提供粮秣和火力保障。 同时徐渭派出官军中精于城防的军官,前往帮助北条家改造小田原城,使之更加坚固,还拨给了一批粮草,用于资助北条家抵御德川家康和丰臣秀吉,徐渭明确告知北条氏康,大明官军需要时间集结部队,最多一月,官军十万大军必来解围。 而大明安东都护府的决定也终结了北条氏内部的纷争,之前面对德川家康和丰臣秀吉的进攻,北条家发布大动员令作好迎接丰臣秀吉大军攻击的准备。 北条家重臣们进行讨论商议是守城还是野战,之前北条家内部分歧严重。推行积极进攻策略的是北条氏邦,他提出从富士川和黄漱川出击作战的方案,而松田宪秀则提出利用险要的箱根山做防守的方案。 而在大明安东都护府决定支援北条家之后,会议结果决定以守城作为战斗方式。原因是过去北条氏在面临上杉谦信、武田信玄的攻击时都是因为守城而度过危机的,现在虽然德川家康兵力雄厚,但是北条氏也得到越后、甲斐的援兵,大明也承诺一定会参战的。这些事实使北条家有守城的自信。决定守城的方针后,除防卫据点上的城外,其他所有城的留守全部撤除,将战力集中在小田原,并且征集足够供应五万六千人守城大军的粮食。 北条氏和越后、甲斐一共十万之众,在小田原城设防,严阵以待,同时在大明军官的指导下改进城防,打造各种城防设施,以应对德川家康和丰臣秀吉的大军。 第1727章 用武东岛伏逆蛟(五) 其实丹羽长秀很清楚徐渭的想法,就是希望北条、越后、甲斐和德川家康、丰臣秀吉拼个你死我活,然后好坐收渔翁之利,这样为大明控制倭国创造机会,丹羽长秀很清楚,此战如果大明获胜,倭国从此将会被大明控制,但是他也很清楚,德川家康、丰臣秀吉这两人固然是倭国中的豪杰,但是面对徐渭,确实还是不够看的。 除了支援北条氏之外,徐渭还要从政治上打击德川家康、丰臣秀吉等人威信,徐渭命令李如松加强京都的守卫,严防德川家康和丰臣秀吉趁机提兵劫夺倭国国王和将军、公卿等重要人物,同时命令倭国国王以丰臣秀吉、德川家康不恭顺为由,向大明安东都护府请求征讨两人,做到师出有名。 同时积极准备相关的战备事宜,准备征讨德川家康和丰臣秀吉两人。 而德川家康和丰臣秀吉两人的动作反而是很快的,隆庆十七年五月初五日,端阳佳节,丰臣秀吉和德川家康的大包围网布置完成。以坚固著称的小田原城和强大的丰臣德川联军之间的持久战开始了。 紧张的状态在两军之间渐渐解除了,持久战期间,双方反而显得十分悠闲。小田原城内,除担当守备者以外,其余休息的人则照常悠游嬉戏,下双陆、开酒宴、举行诗歌会。 而包围军方面的丰臣德川方也一样,由于大量人口聚集,吸引了许多商人和妓女前来谋生。一时间在军营后面开设了许多的商店和妓院。而各家大名则修建起包含书院和茶室的庞大府邸,在庭院里种植树木和蔬菜。丰臣秀吉将其爱妾淀姬接到军中,各大名也将妻子接来,并传来了千利休举行盛大的茶会,各大名互相宴请举行歌舞盛会。但在小田原游山玩水的丰臣秀吉并没有松懈,他派遣别动队四处攻打北条家在关东的支城,意图北条氏在关东的统治基础被摧毁,各个重要防御据点的城池被攻击,松井田城、岩规城、钵形城都遭到丰臣秀吉和德川家康联军的攻击。 不过由于得到了越后和甲斐的援军,北条氏坚守城池,寸土不让,依靠城墙抵御丰臣秀吉和德川家康的进攻,而大明水师的战船也赶来助战,控制了相模湾,为北条和越后、甲斐补充粮秣,这就是使得丰臣秀吉和德川家康有些难受了。 他们两人原本的计划是通过进攻北条氏逼大明官军到他们所预设的战场来来作战,但是没有想到徐渭根本不吃这一套,直接派遣上杉景虎和武田胜赖部的倭国军队与德川家康、丰臣秀吉的联军作战,虽然上杉景虎和武田胜赖的部队没有什么重武器,但是他们从大明官军手中接收了很多官军淘汰的甲胄,然后予以改装,虽然这些甲胄在官军中可能并不适用了,但是毕竟都是铁甲,防护能力肯定比倭军的所谓大铠还是强很多的。 倭国原本的铠甲其材质主要为竹和皮,一般不使用铁材料,虽然造型搞得很厉害,但是纯属屎上雕花的玩意,防护力是远远不足的,不如上杉景胜和武田胜赖手中的官军二手甲胄,而且大明的军官们帮助北条氏加固了小田原城和附近的重要支撑点,储备了大量的滚木礌石和官军不用的老式震天雷,这些装备都给予倭军以沉重杀伤,使得德川家康和丰臣秀吉举步维艰。 而倭国朝廷的命令更是使得德川家康和丰臣秀吉两人如芒在背,虽然现在倭国朝廷没有什么威望,但是大明官军才是他们两人十分忌惮的,在商量了之后,丰臣秀吉和德川家康决定豪赌一把,猛攻小田原城,逼大明官军前来决战。 而在京师的朱载坖也收到了徐渭的加急塘报,朱载坖得知德川家康和丰臣秀吉两人联手之后,极为兴奋,当即御批道:“此辈反相以露,当速调兵马,以正乾坤!” 朱载坖命令加大对于安东都护府的支援力度,为了驰援安东都护府,朱载坖命令工部尚书严世蕃加户部尚书衔与少府卿兼户部左侍郎、北洋通商大臣王直一道负责对于安东都护府的支援,赐天子剑,准允征用民间船只为朝廷转运物资、援兵等,同时再向安东都护府增兵二万,以加强安东都护府的力量,对于徐渭,朱载坖则授予全权,命令徐渭总览军务,统帅大军征讨不臣。 同时朱载坖还批复了倭国国王的上疏,在徐渭的授意上,倭国国王向朱载坖上疏,请求大明官军帮助倭国王室讨平不臣,朱载坖予以批复道:“此则天朝分内事也!着兵部尚书、经略倭国朝鲜事务大臣、安东都护府都护徐渭相机进剿,恭行天讨!” 而在徐渭的奏疏中还特地说明了在我海商李旦暗中支持德川家康的事情,他长期盘踞长崎,通过走私贸易建立起自己的武装船队和海盗集团,想要完全垄断大明、倭国、朝鲜、琉球等地的东海海贸,当第二个王直,这是朱载坖所不能容忍的。 李旦在长崎时,大肆招募流民和倭国浪人,以充实自己的海贼团,尤其是倭国浪人,这些人只会打仗杀人、悍不畏死,用这些浪人为他的走私船队护航,若非这次大明准备征讨德川家康,朝廷还注意不到他,对于这种人,朱载坖当然不会客气,一面晓谕督师南京大学士沈鲤,督促东南官府、海关、水师剿灭李旦的海上力量,决不允许李旦在海上作威作福,颁布赏格,能够擒斩李旦的,给官指挥使,赏银一万。 另一方面命令北洋水师提督陈璘督率水师,封锁倭国,除了大明朝廷和为朝廷运输物资的船只之外,任何其他船只不准接近倭国,违者一律予以击沉。 在严世蕃和王直等人的组织下,朝廷迅速征调各种物资和援兵,通过大连、天津和釜山向安东都护府补充各种物资和调集援兵。 第1728章 用武东岛伏逆蛟(六) 大明正在采取各种措施,准备用兵倭国,而德川家康和丰臣秀吉也在积极谋划,除了将麾下的部队分成数队,轮流攻城,以疲敝北条守军之外,丰臣秀吉为了使得守军士气低落,想出了筑一夜城的办法,丰臣秀吉到达箱根汤本后就开始修筑的。城址在小田原望的到的石桓山,这是一座巨大的城,南北长一里,宽半里,修建八十日而成。丰臣秀吉将本阵移至一夜城,连夜将城前的树林砍伐干净。次日,这座巨城就出现在北条军士兵的面前。这是擅长计谋的丰臣秀吉的得意之作。 守城军的士兵突然见到一座巨城出现在小田原的前方。变得人心惶惶,士气低落,同时丰臣秀吉和德川家康还对于北条家的家臣展开策反工作,德川家康对北条重臣松田宪秀展开了策反,虽然由于宪秀之次子的告发,北条氏直发现了阴谋而没有成功,但给家臣们的心理造成了重大的影响,在这种情况之下,北条氏政等人赶紧向徐渭上疏,请求大明赶紧支援。 对于北条氏政等人的接连上疏求援,徐渭也要作出一些反应,徐渭派人致书德川家康、丰臣秀吉,以大明兵部尚书的名义要求他们停止进攻北条家,但是很显然,徐渭的调停是起不到任何作用的,但是徐渭本来也就不指望调停能够由用,双方本来就已经撕破脸了,对于徐渭的这个调停,德川家康和丰臣秀吉是充耳不闻。 当然,徐渭也不是仅仅用嘴说,徐渭命令驻守京都的李如松和一些仍然忠于倭国朝廷和征夷大将军足利义昭的大名和地方势力,拼凑了三万军队,从京都出发,袭扰倭国的整个关西,尤其是丰臣秀吉的统治核心大阪,更是李如松的重点袭扰对象。 李如松麾下的骑兵,在倭国的关西平原狂飙突进,平原地带对于这些骑兵来说是方便的地方了,在李如松的指挥下,官军骑兵以百人为单位,到处突击袭扰,这些骑兵们破坏丰臣秀吉和德川家康的后勤补给线,焚毁他们运输的粮秣,或者直接向这些粮秣分给倭国的百姓,鼓励这些百姓们向大明官军通风报信,官军袭击了这些倭军的后勤补给之后,都会将这些战利品全部分给倭国的百姓。 对于现在倭国的百姓们来说,粮食可谓是珍贵的物资,对于这些百姓来说,很多人一年到头都吃不到几顿白米饭,现在大明官军直接将这些粮食分给他们,使得这些倭国百姓反而支持大明官军。 除了这些举措之外,徐渭也在整顿兵马,虽然朱载坖答应的援兵还没有完全抵达,但是徐渭认为现在德川家康等人的锐气已经被挫掉了,而且经过一月的激战,北条、越后、甲斐之兵也伤亡不少,减员很大,士气也逐渐低迷了,如果官军再不采取行动的话,恐怕小田原城就真的守不住了。 徐渭果断下令,尽起大军,前往支援小田原城,官军水陆并进,两路出师驰援小田原城,提督朝鲜倭国军务事吴惟忠亲率一万官军精锐通过水陆搭乘官军战舰直逼相模湾,而徐渭则亲率官军主力取道甲斐走陆路支援小田原城,徐渭很清楚,北条氏所在的相模极为重要,由东到北与武藏接壤,西北与甲斐,西与骏河,南与伊豆分别接壤。通过三浦半岛和浦贺水道与上总和安房隔海相望。相模国内被分成了有着关东平野的东部和关东山地的西部。西部有着足柄山和箱根山,是倭国东海道一道天险。 得知官军出动的消息之后,德川家康和丰臣秀吉终于长出了一口气,官军终于大举出动了,对于他们两人来说确实是好消息,最近李如松在倭国的腹心之地到处出击,倚仗着铁骑之威,使得各地的倭军除了闭门自守以外没有任何办法,这已经严重影响了两军的后勤,虽然丰臣秀吉已经抽调军队回援,但是根本无济于事,这些骑兵在平原之上的机动力,根本不是倭军营养不良的士卒们能够比得上的,所以现在官军终于出动了,对于他们两人来说无疑是解脱了,他们所要追求的就是决战。 而首先抵达的自然是走陆路的徐渭部,海路上的吴惟忠部还要绕整个倭国前来,徐渭率领五万五千官军,从甲斐一路疾行而来,和德川家康部相对峙,官军的到来,对于小田原城内的守军来说,当然是极为振奋的一件事情,守军士气大振。 而徐渭率军赶到之后,并没有急于和德川家康、丰臣秀吉的交战,而是派出使节。向他们传达大明皇帝的上谕和倭国国王的命令,向这些大名们说明利害,大明官军是应倭国国王的请求,经大明皇帝的批准,率军征讨不臣的,征讨的对象仅限于德川家康和丰臣秀吉,其余胁从大名,只要现在退出,官军既往不咎,虽然在丰臣秀吉和德川家康的积威之下,这些大名们不敢有任何退出的表现,但是内心还是有自己的小算盘的。 尤其是官军军容严整,临海扎营,水师战舰就在一旁严阵以待,对于这些倭国大名来说震慑力还是很强大的,现在倭国的布局是,德川家康在北,丰臣秀吉在南,正对小田原城的是宇喜多秀家,而德川家康正与官军隔河对峙。 得知官军抵达之后,丰臣秀吉第一时间赶到德川家康的本镇,以德川家康一道查看官军的营垒,官军在相模湾扎营,隔河与倭军对峙,同时抵达的官军也已经修筑好了营垒,各种器具也准备到位了,同时官军已经在砍伐树木,准备在相模湾搭建一个临时的港口,好接受官军水师从海运而来的物资,徐渭丝毫不急,没有任何想要主动进攻的打算。 这反而使得德川家康和丰臣秀吉两人极为头疼,如果官军进攻的话,他们就可以击其半渡,但是显然,徐渭没有这个打算。 第1729章 用武东岛伏逆蛟(七) 在查看完官军的营垒之后,德川家康和丰臣秀吉回来之后就召开的军议,商量应该怎么处理此事,现在官军已经抵达了倭军阵前了,但是目前看徐渭的态度,肯定是准备和倭军耗下去的,德川家康和丰臣秀吉很清楚,徐渭后面有整个大明,要拼消耗,自己是肯定是拼不过官军的。 徐渭想要搭建临时码头的目的是很明显的,就是通过码头获取从海上来的补给,一旦徐渭的目的达到,官军有了充足的补给之后,就可以长期和倭军相持了,这对于丰臣秀吉和德川家康来说显然是十分不利的,但是要主动进攻官军已经扎下来的营盘,将会付出的代价肯定是极为惨重的。 这点丰臣秀吉和德川家康是很清楚的,但是他们同样清楚,现在进攻,还有一丝取胜的机会,毕竟他们占据兵力优势,可以一旦官军可以从海上获得补给和援兵之后,对于他们来说,就是必死无疑了,这点他们还是很清楚的,所以德川家康和丰臣秀吉决定主动出击,哪怕是付出极大的代价,也要战胜徐渭。 而在由谁统兵的问题上,丰臣秀吉麾下有所谓的贱岳七本枪,即所谓的福岛正则、加藤清正、加藤嘉明、胁坂安治、平野长泰、糟屋武则、片桐且元,都是丰臣秀吉麾下的死忠,在倭国也算名将了,而德川家康麾下,也有所谓的德川十六神将,也就是酒井忠次、本多忠胜、神原康政、井伊直政、松平康忠、内藤正成、平岩亲吉、鸟居元忠、大久保忠世、服部半藏、高木清秀、米津常春、渡边守纲、鸟居忠广、大久保忠佐、蜂屋贞次。 这些人在倭国都是所谓大名鼎鼎的名将,但是以提到要率军进攻大明官军,一个个都是垂头不言,他们也已经看过了官军的营垒,他们也是在战场上厮混了多年的人,这点见识还是有的,这仗不好打。 最后丰臣秀吉和德川家康决定,还是有本多忠胜担任统帅,率军进攻官军,因为本多忠胜在倭国国内成名已久的名将,不仅神勇异常,而且运气极好,本多忠胜生平出入五十七场战役未曾受伤,故有人称其为“八幡大菩萨”的化身,多次被当世名将所称赞。 作为被称为倭国张飞的人,本多忠胜确实也算是有点本事的人,当年德川家康派兵攻打三河长泽城,本多忠胜随叔父本多忠真攻击城将小原肥前守镇实,本多忠胜战阵中到处攻击敌兵,本多忠真以免出意外,上前把斩获的敌将首级让与本多忠胜,并说:“忠胜,战争只要取得敌将首级即可!”本多忠胜听到后大怒,愤然对叔父忠真说:“以别人让出来的首级当作自己的功劳,算是什么?”立即单骑冲入敌阵,不久即拿着刚斩获的敌人首级对本多忠真说:“武士的功劳应自己争取,岂可受他人之让予!?”德川家康事后知悉此事大喜,对本多忠胜的勇猛大为赞赏。 在镇压一向一揆的战事中,本多忠胜也表现颇为出彩,一向宗到处扰乱,德川家康命本多忠胜及神原康政等出兵讨平,本多忠胜穿着新制成的鹿角之兜及德川家康新赐名枪“蜻蛉切”出发,当一揆众看到忠胜时,大叫“此乃蜻蛉切之平八郎!”并立刻溃散。本多忠胜等攻打一揆的根据地上宫寺及胜鬘寺,打败其首蜂屋半之丞,三河一揆宣告平息,德川家康在战后于妙源寺论功行赏,忠胜获“功勋第一”的感状,自此被公认为德川家的第一猛将。 不仅如此,本多忠胜还是倭国国内少有的熟悉骑兵和火炮的大将,在担任三河守时,每日亲率骑兵队到郊外进行野战训练,为了加强速度,忠胜进行速度训练,在野间率骑奔驰,本多忠胜因此被称为“三河飞将”。为了增强战斗力,本多忠胜除骑兵训练外,也加入了火炮的射击训练,令三河兵士的战力大为提高。所以大家公推本多忠胜为主将。 本多忠胜向丰臣秀吉和德川家康请求,以十万之众,多路渡河,然后汇合包围官军营垒的战术,同时请求将全军的鸟铳和火器集中到一起,本多忠胜很清楚,官军的火器数量众多,威力强大,在这点上倭军绝对不是官军的对手,最好的办法就是集中所有的火器,然后在其他士卒的掩护下突进到射程之内,猛然射击,给予官军以重大杀伤,在官军的营垒中造成一段真空,这样倭军的其他士卒就可以借此突入官军营垒中,利用倭军的兵力优势取得胜利。 德川家康和丰臣秀吉同意了这个计划,倭军开始作各种准备了,而徐渭也在和丹羽长秀商议事情,他们商议的事情很简单,就是倭军到底会以谁为主将。 丹羽长秀认为,除了本多忠胜之外,别无人选,虽然看似德川家康和丰臣秀吉麾下人才济济,但是真的能够打苦战的悍将,还是只有本多忠胜,丹羽长秀提醒徐渭,此人熟悉火器,勇猛异常,绝对是劲敌。 徐渭于是问道:“此人有什么特点吗?”作为现在倭军中的悍将,徐渭也是听说过此人的,据丹羽长秀介绍,在倭军中经常有传闻,德川家康在战场上遇到危险,头戴大鹿角盔手持两丈有余的蜻蛉切的本多忠胜总是会在千钧一发之际挺身而出,护主公家康周全。 本多忠胜头戴鹿角兜,是非常扎眼的,徐渭当即命令官军中的善射之士,一旦发现有头戴鹿角的人,立即用线膛燧发火铳予以射杀,能射杀本多忠胜的,为首功,赏银三千,虽然安东都护府所装备的线膛燧发火铳只要数百支,但是在这些官军的善射之士手中,往往能够发挥出意向不到的作用来。 而在倭军积极准备的时候,官军在加紧准备,加固营垒,等待倭军进攻。 第1730章 用武东岛伏逆蛟(八) 徐渭和德川家康、丰臣秀吉都在紧张的准备当中,本多忠胜的指挥下的,大队倭军开始从各处渡河,准备包围官军的营垒,而原本还需要两天十余万倭军才能够完全渡河并且做好临战的准备,但是一见事情的发生使得德川家康等人不得不提前行动了。 走海路而来的吴惟忠部抵达了小田原城,官军援军的抵达使得德川家康慌了阵脚,他们并不知道这些官军是安东都护府的兵,他们还以为这是从大明本土调来的援军,这使得德川家康和丰臣秀吉极为紧张,两人商量了之后认为,必须马上发动进攻,否则话官军的援军会陆陆续续的赶来,这样会使得官军和倭军的力量对比向着对官军有利的的方向发生变化。 所以他们两人经过商量之后,决定提前动手,他们立即命令本多忠胜发动进攻,务必要重创甚至了歼灭官军,丰臣秀吉和德川家康想的很清楚,必须首先使得大明朝廷认识到想要征服倭国是一件很难的事情,然后再和大明朝廷谈判的话,也许会有成效,所以这一仗就是极为关键的。 本多忠胜在得到消息之后当机立断,率领已经渡河的七万余倭军准假进攻徐渭的营垒,同时剩余的两万余倭军直接从大明营垒的正面渡河,以吸引官军的注意力,面对倭军的动向,徐渭洞若观火,对丹羽长秀说道:“先生以为,本多忠胜是何等样的将领的?” 丹羽长秀还是认为本多忠胜算是倭国现在的第一悍将,但是徐渭却说道:“勇则勇矣,惜乎无谋!” 徐渭这些日子并没有闲着,在围绕的自己的营垒,徐渭命令官军按照各种火器的射程挖掘了壕沟,以此作为官军的射击标志物,同时在晚上偷偷的通过水师转运物资,丰臣秀吉并不知道官军的简易码头已经可以使用的,为了麻痹丰臣秀吉和德川家康,官军都是在晚上转运物资,主要将水师战舰的重炮转移到陆地上,提供给官军使用,这次为了快速抵达小田原城。 徐渭没有携带大量的火炮,即便是官家随军携带的也多是三、四斤轻型火炮和佛郎机,这也是德川家康敢于挑事的底气所在,他们两人认为官军远道而来,并没有携带重炮,而官军的骑兵部队被牵制在京都,官军对倭军优势最大的两个兵种都不在,对于倭军来说是极为有利的,虽然官军的火铳犀利,但是倭军毕竟有人数优势再次,而且倭军中也有不少的火铳,还是有和官军的一战之力的。 但是他们不知道的是,通过水师,徐渭已经转运了不少的六斤火炮,还有相当数量的开花弹,现在正等着倭军上来了,倭军人数虽多,但是官军的营寨并未采取大明常用的梅花阵扎营,因为这样会使得火器的射界有死角,而是一个大营垒。 官军在营垒之外掘壕驻守,同时用挖出来的泥土垒砌简易的夯土墙作为掩蔽物,同时便于发扬火力,这三道壕沟都深达半丈以上,而且宽达五尺以上,即便对于大明官军的士卒来说,要向跳过或者说是攀爬都不是很方便,对于身材更加矮小的倭军士卒来说,就更加难以跨越了。 而在这三道壕沟之上,官军留出了四条道路,但是这里也是官军重点设防的地方,官军的大量火器都部署在这里,想要迎着这些火器冲上前去,不付出巨大的伤亡是不可能的,所以当本多忠胜率兵赶来之后,看到官军这样布阵,也是有些头皮发麻,官军虽然没有主动出击,但是官军在营垒之中,就更加麻烦了。 作为久经战阵的大将,本多忠胜这点见识还是有的,对于这种营垒,最好的办法其实是长期围困,逼迫官军主动出战才是最好的选择,但是现在时间并不站在倭军这一边,尤其是吴惟忠率领官军抵达小田原城之后,守军士气大振,现在正在摩拳擦掌,准备出城破围,这就使得德川家康和丰臣秀吉更加急迫,他们命令本多忠胜尽快结束战斗。 本多忠胜值得长叹一声,指挥倭军在整顿之后准备进攻官军的营垒,倭国军队的军阵一般由大名本阵和若干独立军团组成。本阵成员包括总大将、副将、军师、佑笔(执笔)、军奉行(管辖其下的旗奉行、弓奉行、枪奉行、小荷驮奉行、兵粮奉行)、军目付、使番、物见番头。此外还包括马回、小姓、药师、祈祷僧等保障人员。独立军团一般包含侍大将、枪大将、铁炮大将、足轻大将、弓大将以及其下的兵吏、兵丁组成,独立军团中的各个作战分队之间也有使番负责联络。 这次本多忠胜作为德川-丰臣联军的总大将,统帅德川家康和丰臣秀吉联军,见倭军拉开了阵势,徐渭和丹羽长秀也登上望楼,查看倭军的阵势,熟悉倭军的丹羽长秀为徐渭解释倭军的构成,丹羽长秀说道:“经略,这次统兵的大将确是本多忠胜,那是本多忠胜的马印。” 所谓马印,就是倭国各大名、大家、武士的专属旗帜,在战场上,武将为了夸示敌我的识别和自己的存在,常会使用特别的专属记号的旗帜。而本多忠胜的马印也很奇特,上面是一个钟馗的画像,很好辨认,这也是本多忠胜外号的由来,本多忠胜的外号是“鬼之平八”,就是从他的马印中来的。 除了主将本多忠胜之外,还有一些精锐部队,丹羽长秀也都为徐渭指出来的,比如身着黄色母衣的骑兵,就是丰臣秀吉麾下的精锐黄母衣众,织田家在还没扩张到美浓之前的时候信长麾下有两支母衣,分别是黑母衣众和赤母衣众,后来丰臣秀吉效仿先代主公也设立了一支母衣众,因为身穿金黄色的衣服所以被称为黄母衣众。这是丰臣秀吉麾下的精锐,由福岛正则和加藤清正统帅。 第1731章 能挽雕弓射天狼 除了本多忠胜的钟馗马印和丰臣秀吉的黄母衣之外,还有德川家康的所谓井伊赤备队,这也是德川家康麾下的精锐,虽然名为赤备队,但是和武田信玄所组建的赤备队是完全不同的,武田信玄当时所组建的赤备队中,由相当一部分的骑兵,但是德川家康没有那么多的战马,而且德川家康也不认为耗费钱粮组建千余骑兵就能够改变战场形势。 所以德川家康麾下的赤备队主要以步兵为主,有一些少量的骑兵构成,不过这些步卒都是精锐武士,战斗力还是很可观的,各部倭军集结起来之后,本多忠胜军扇一挥,按照之前所制定的计划,倭军从三个方向进攻官军的营垒。 徐渭和丹羽长秀也仔细查看了倭军的功绩队形,和他们之前所预料的一样,本多忠胜将足轻等战斗力较弱的部队放到了最前面,希望用他们来消耗官军的弹药,为倭军的后续部队创造条件,本多忠胜也不是无脑猪突的将领,为了对付官军的壕沟,本多忠胜准备了大量的木板,准备用这些木板、竹床越过官军的壕沟。 徐渭的丹羽长秀见倭军开始进攻了,也从望楼上下来了,指挥官军准备迎战,这次官军由总兵查大受负责临阵指挥,他是李成梁的家丁出身,但是经过国子武学的培训,作战勇猛,性格沉稳,所以徐渭才放心的将指挥权交给他。 倭军最大的特点就是各种甲胄、具装、旗帜极为夸张,除此交战往往被这些玩意吓住,但是安东都护府的官军已经是见识过这些倭军的夸张造型了,对于这些东西也有所准备,并没有很惊讶。倭军各部在本多忠胜的指挥下从三个方向进逼官军的营垒,在查大受的指挥下官军各部也集结起来准备迎战。 倭军的足轻们行动迅速,快速接近官军的营寨,虽然已经进入了官军六斤火炮的射程内了,但是官军的火炮并没有开火,因为这些六斤火炮主要是要发射开花弹,而现在的开花弹还是有很多弊端的,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火炮的温度不能太高,否则会引发开花弹自燃,所以开花弹要放到最关键的时候使用。 这些倭国士卒别看他们身材矮小,但是行动迅速,很快就接近了官军预先挖好的壕沟旁边,本多忠胜没有采取在大明很常见的填埋壕沟的办法,而是直接用木板等物在壕沟上搭建道路,以供倭军士卒们进攻,而第一道壕沟就是官军佛郎机和三四斤火炮的最佳射程内。 查大受的当即命令官军火炮开火,官军三、四斤火炮所发射的弹丸在倭军阵型中打出一道道血肉胡同,大量倭军士卒的残肢断臂被扬起,弹丸最终被这些血肉耗尽所有的动能,但是这些伤亡并没有使得倭军的步伐有所减慢,濒死士卒的哀嚎被倭军士卒们的呐喊所掩盖了。 本多忠胜对于这些伤亡根本不在意,在他看来这些临时征发来的足轻根本就就是消耗品,如果能用他们来消耗掉官军的炮弹,减少倭军中的精锐武士伤亡,那就是极好的事情,他很清楚,他现在要用这些士卒的生命,来缩短和官军的距离。 而查大受和徐渭很很清楚本多胜忠的想法,官军炮兵迅速清理炮膛,然后装填弹药,再次发生,弹丸在火药气体的推动下呼啸着飞向倭军,这些没有甲胄防护的足轻被火炮弹丸成片的打倒,像大海的浪头被一股强大力量突然打倒一样,而随后冲杀上来的倭军士卒们就像紧接着涌上来的第二股浪头,去势不减的打向官军营垒。 如果从高空中俯瞰的话,官军的营垒像向一块巨大的岩石,矗立在滩头,而倭军则像大海的巨浪一次次竭力拍打着官军的营垒,倭军根本不管受伤战死的士卒,直接将他们推进官军的壕沟之中,踏着同伴们的尸体越过了第一道壕沟。 这点早就在徐渭等人的意料之中了,倭军毕竟有这么大的数量优势,只要愿意付出牺牲,这个区区几道壕沟只不过能够略微阻挡倭军的脚步罢了。倭军士卒们越过第一道壕沟之后,就向着第二道壕沟前进,第一道壕沟距离官军营寨的距离是八十步。 这个距离是经过精确计算的,官军的燧发火铳使用定装弹药,在一百步仍有杀伤力,但是在八十步上精度比较好,而倭军所装备的鸟铳,在六十上能够对官军造成比较大的威胁,所以官军的想法就是在从八十步到六十步这个距离上给予倭军以重大杀伤。如果能够在这个距离上击溃倭军的士气,那就是最好不过的事情。 而本多忠胜等倭军将领们也很清楚,只要能够进入六十步内,官军的火力优势将会得到极大程度的削弱,倭军至少有了可以杀伤到官军的手段,所以在越过第一道壕沟之后,本多忠胜命令倭军的铁炮足轻等准备,迅速通过第二道壕沟,和官军展开交战。 而查大受也早就准备到了,官军火铳手排成三行,在倭军抵达第二道壕沟的时候,官军的第一排火铳手就开火了,随后就是第二排、第三排火铳手,官军火铳轮流发射,火铳激发的响声如同爆豆一般,官军的阵地上成片的腾起硝烟,火铳和火炮开火的声音将倭军的呐喊声都压了下去,硝烟将整个官军的营寨给笼罩了起来。 而当强劲的海风将官军营寨前的硝烟吹散之后,倭国的鸟铳手们也已经冲了上来,查大受随即命令官军火铳手和倭军鸟铳手对射,见倭军鸟铳手开火了,本多胜忠当即大喜,亲自率领精锐旗本武士和母衣众抵近指挥,督促倭军尽可能的抵近官军营垒,最好是能够短兵相接。 现在两军阵前弹丸横飞,双方的火铳手都成片的倒下,除了军官们命令开火的声音之外,已经听不到其他的声音了,所有的官军火铳手都在机械的执行命令,装填火铳,然后射击,根本顾不上同袍的伤亡。 第1731章 能挽雕弓射天狼(二) 倭军确实是打的非常之顽强,即便是面对官军火铳发射的弹雨,这些倭军士卒仍旧继续前进,根本不管同袍的伤亡,不过从伤亡上看,官军仍然是有非常大的优势,官军的营垒有胸墙保护,暴露在外的受弹面积小,而且官军火铳手装备有甲胄,能够为官军士卒提供一定程度的保护,减少倭军弹丸的伤害。 而且官军火铳手使用的圆锥形弹丸明显比倭军的圆形弹丸穿透力更加强,所以官军的伤亡是远远小于倭军的,但是倭军不惧伤亡,继续向官家的营垒接近。 而且本多忠胜抓住机会,趁官军的火铳手和倭军火铳手激战的时候,本多忠胜命令投入麾下的赤备队等精锐武士,命令他们冒着官军的弹雨前进,这些武士都是倭军中的精锐,他们不但装备有相对精良的甲胄,而且也都是训练有素,精于格斗的武士,本多忠胜寄希望于他们能够突入官军的营垒之中,搅乱官军,给后续倭军以进攻的机会。 这些武士也确实不负本多胜忠的厚望,他们迅速前进,想要接近官军的营垒,但是统帅官军的查大受早就有所准备了,这些年驻防倭国,他早就多倭国的这些武士有所了解了,他们确实是精于技击格斗的好手,但是官军也不是没有办法对付他们。 装填霰弹的官军火炮和佛郎机迅速开火,同时查大受命令官军中的掷弹兵准备,在倭军武士想要越过最后一道壕沟的时候,官军的掷弹兵投掷手榴弹,倭寇武士显然对于这些手榴弹并不了解,虽然他们也很清楚官军不可能就是丢些石头来,但是对于手榴弹的威力显然没有足够的了解,这些手榴弹落地之后,立即发生了爆炸。 虽然现在官军的手榴弹不能够和后世的手榴弹相比,但是填装了一斤黑火药的官军手榴弹威力还是不俗的,尤其是官军手榴弹为了加强威力,在上面加装了预制破片生铁套,这些飞溅的破片对于这些倭国的武士杀伤极大,大量的精锐武士伤亡,使得本多忠胜极为痛心,不同于临时征发的足轻,这些武士们都是各个大名麾下的精锐,也是他们力量的中坚,大名们之所以能够统御一方,主要就是依靠这些精锐武士。 现在这些精锐武士大量伤亡,使得本多忠胜极为焦急,为了给大明官军造成更大的压力,本多忠胜命令倭军中的火铳手继续向前,给官军造成更大伤亡。同时倭军中的弓箭手也上前抛射箭矢,试图压制官军的火力 徐渭冒着倭军的弹雨和箭矢亲自上望楼观察倭军的阵线,现在由于本多忠胜的不断催促,倭军的阵型非常之密集,这正式使用开花弹的最好时机,其实徐渭也很清楚,现在官军手中的六斤炮不过五十门,即便是加上开花弹,能够对倭军所造成的伤亡也是非常有限的,但是要打击的是倭军的士气。 在确定了官军没有携带重炮之后,本多忠胜的胆子开始大了起来,为了激励倭军的士气,本多忠胜亲自率领麾下的武士上前指挥,同时督促各级将领们上前死战,而现在本多忠胜距离官军炮兵阵地的距离已经进入了六斤火炮的最大射程,所以徐渭命令官军炮兵使用开花弹集中火力射击本多胜忠的所在。 同时为了减轻前线官军的压力,之前一直养精蓄锐的官军善射之士也上前,他们使用自己所装备的线膛燧发火铳射杀倭军的武士、军官等人,打击倭军的士气,减轻官军的负担,现在前线官军的压力确实是非常之大,由于倭军的鸟铳、抱式大筒还有弓矢抛射的杀伤,官军被迫放弃了用火铳对倭军对射的办法。 放倭军近战,让伤亡不小的官军火铳手下去修整,否则的话,长时间射击的火铳,是极为容易发生炸膛的,而没有了官军火铳的阻拦,倭军迅速前进,想要与官军近战肉搏,官军中长枪、刀牌也列阵而战,利用营垒的胸墙与倭军接战。 官军的佛郎机和火炮也用霰弹打倒了冲在前面的倭军武士之后退却下来,给官军的刀牌、长枪手腾出位置,而官军的掷弹兵则是在刀牌长枪手之后,用手榴弹打击倭军,倭军士卒在这些武士的带领下更加亡命,一些自恃武艺高强的武士,更是手持长刀,想要跳入官军的营垒中,官军的长枪手当然立即予以攒刺,将这些所谓的武士扎成漏勺。 但是随着更多的倭军足轻赶到,他们也利用自己手中的长枪与官军对刺,尽管官军长枪、刀牌手都有甲胄,但是一样也不可避免的出现了大量的伤亡,双方被长枪,单刀等砍伤刺死的士卒不断倒下,鲜血或喷溅,或汨汨的流淌出来,使得脚下的土地都被鲜血浸湿了。 而徐渭则是在官军的炮兵阵地前督促着官军炮兵标定射击诸元,因为本多忠胜的旗帜离官军的炮兵阵地差不多就是二里,这已经是官家六斤火炮有精度的射程极限了,为了能够命中目标,采用了和臼炮一样的大角度抛射的形式,官军炮兵再三确定了瞄准之后,向徐渭汇报。 徐渭当即说道:“不必汇报,立即开炮!” 五十门官军的六斤炮发射开花弹,呼啸着飞向本多胜忠的旗帜,对于官军营垒中突然传出的巨大声响,连交战双方的士卒们都被震了一下,在后排的官军士卒们只看到数十个黑影从自己眼前飞过,而在倭军的后方,突然传来了巨大的爆炸声。 这使得在前方作战的倭军士卒们情不自禁的想要向后回头看看自己后方到底发生了什么,官军的军官们抓住这个机会,刀牌、长枪齐出,同时命令掷弹兵投掷手榴弹,将倭军先打下去。 而此时在望楼上的官军士卒红旗挥动三下,这是约定好的信号,意味着本多胜忠的旗帜已经看不到了。 第1732章 能挽雕弓射天狼(三) 徐渭大喜,本多胜忠作为倭军主将,被官军的开花弹击中,恐怕是凶多吉少了,倭军丧失主将,士气会很快崩溃的,徐渭当即命令官军中会倭语的士卒一道高声呼喊倭军主将已经被官军阵斩,试图动摇倭军的士气。 按照道理,倭军失去了主将,士气肯定是会逐渐崩溃的,胜利的天平肯定是会向大明倾斜的,事实上也确实如同徐渭所料,官军击中火炮打出来的这一轮开花弹,确实重伤了本多忠胜,现在的本多忠胜肚破肠出,奄奄一息,抓着自己小姓的手,说道:“请猪武者(福岛正则外号)接替我吧!” 本多忠胜重伤,确实对于倭军来说,对士气造成了极大的挫伤,形势向着对官军有利的方向发展了,官军甚至一度将倭军打退,倭军也呈现不稳的态势,但是很快花沢泻纹的马印在倭军中举起,一些母衣骑兵的高声呼喊之后,原本已经出现溃散迹象的倭军居然又重整旗鼓,准备继续进攻官军了。 得到望楼上士卒的汇报和他们描绘倭军马印,徐渭拿给丹羽长秀问道:“这是倭军中的何人啊?” 丹羽长秀看了一眼马印说道:“经略,这是丰臣秀吉麾下大将福岛正则,被称为猪武者。” 丹羽长秀向徐渭介绍了一下这位福岛正则,其父是福岛正信,其母是丰臣秀吉的阿姨。秀吉在织田家中受到重用被封长滨城后,缺乏血亲因缘的秀吉大力提拔自己的亲戚以为臂助,如妹夫三好佐治、襟弟浅野长政等直接拉入家臣团,而像福岛正则及加藤清正等年幼的后辈则多被其妻宁宁亲手抚养,担任小姓服侍秀吉。 徐渭问道:“这些闲话不妨日后再叙,此人如何?” 丹羽长秀向徐渭介绍了一下福岛正则,作为丰臣秀吉的得力干将,他以勇猛著称,在贱岳之战中,丰臣秀吉故意以织田信孝反叛的理由带着大军离开大本营木之本,让柴田军先锋、胜家的外甥佐久间盛政深入己方阵营,再由大垣反攻一夜间重新回到贱岳战场,丰臣秀吉将身边的侍童也投入沙场,以鼓励麾下将士建立战功。福岛正则与加藤清正、加藤嘉明、胁坂安治等一同出战,一马当先冲入战场,讨取了柴田军将领拜乡久盈。 福岛正则被称为贱岳七本枪中最勇猛的,也是丰臣秀吉麾下的勇将,福岛正则的头兜是水牛兜,就是头盔上两只水牛角,好像头上有犄角,也不知道他身后有没有尾巴。 丹羽长秀认为虽然福岛正则不如本多忠胜,本多忠胜令人闻风丧胆,不论是三河、姊川还是其他战争,人一看鹿角兜、蜻蛉切或者忠胜的钟馗马印,都闻之色变,五十六回大战中,都未曾受伤,更有人称忠胜为“八幡大菩萨”的化身。同时本多忠胜虽然勇猛,但是作战部署周密,做事冷静沉稳,这些都不是福岛正则能够比的。 但是福岛正则和自己的外号一样,号称猪武者,而在倭国,野猪主要象征勇敢、顽强、生命力旺盛和一往无前的精神??,福岛正则也确实如他的外号一样,就是莽,他打仗往往就是不顾士卒的死活,依靠蛮力猛冲猛打,在了解福岛正则的作战特点之后,徐渭和针对性的要调整官军的部署。 徐渭把这些情报送达了查大受,要查大受根据福岛正则的作战特点也相应的做了调整,官军的火铳手也休整的差不多了,查大受将这些火铳手再次拉上战场,准备和官军的各种火炮一轮齐射,之后,刀牌长枪再上前。 同时徐渭也将六斤火炮的指挥权也交给了查大受,现在倭军已经知道了官军拥有重炮了,所以也不必隐藏了,交给查大受指挥才是最好的选择。 而福岛正则也在调整部署,倭军稍稍退却之后,福岛正则重新调整了部署,以弓箭、火铳足轻为先锋,上去和官军交换,但是在武士的带领下和官军近战肉搏,争取突入官军营垒中,福岛正则确实是充分发挥了自己猪武者的本性,首先命令军目付将在先前作战中又畏缩,保全实力的将领予以斩杀,以振奋军心,同时命令他们军纪整肃,监督各级将领执行命令的情况,防止军心涣散、纪律松弛。 然后亲自督促倭军再次向官家进攻,虽然看似双方将领做了这么多事情,但是实际上的时间并不长,但是再次进攻的倭军已经没有之前那么攻势凌厉了,尤其是占倭军中数量极大的足轻们,退后之后看到了是满地的倭军尸体和残肢断臂,尤其是官家营垒前的土地,被鲜血浸湿之后又被官军的手榴弹炸的坑坑洼洼,倭军的尸体已经填满了官军之前挖好的壕沟了。 这些都使得倭军士卒们心有戚戚,要知道绝大部分倭军士卒并不是平日里养尊处优的武士们,而是临时征发的足轻们,这些被临时征发来的足轻,一般其装备,诸如阵笠、手护甲、具足以及刀矛通常由其自备。但如果被动员人自己没有,那也可以向大名进行借贷。所以一般这些基层士兵的盔甲也往往会被称为御贷具足,意即借来的盔甲。 而甲胄这种东西,私藏盔甲你搁在哪都是重罪,所以说一个很明显的事实就是,这些被征发来的足轻,往往都是一群借钱打仗的苦哈哈,指望他们有多强的战斗力和韧性,纯属想多了。之前本多忠胜之所以能够驱使这些足轻奋战,是因为本多忠胜战前答应这些足轻,战胜之后的战利品归他们自己,而绝大部分的足轻都是极为贫穷的,抱着战胜官军发大财的梦想,他们可以悍不畏死。 但是现在他们也很清楚,面对官军咱能不能战胜且放在一边,能不能活命都已经是个大问题了,所以虽然倭军的各级军官、武士逼迫这些足轻们上前,但是他们还是行动很迟缓。 第1733章 能挽雕弓射天狼(四) 而这些信息,也早就被官军望楼之上的士卒们发现了,他们迅速向所发现了情况向徐渭汇报,徐渭笑着对丹羽长秀说道:“夫战,勇气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彼竭我盈,故能战而胜之!” 丹羽长秀也认同徐渭的判断,作为曾经织田信长的亲信,丹羽长秀是很熟悉倭国军队的,他很清楚,倭国军队兵民比过高,兵农分离程度低下,军队建设差,后勤补给坑爹,行军杂乱无章,更不用说各方实际上都是联军,各怀私心,行动不一。 最要命的就是倭国军队缺乏韧性,不耐苦战,这点是最要命的,在平时倭国内战中,尚且看的不明显,因为大家的水平的都差不多,谁比谁也强不到哪里去,但是一旦遇到像大明官军这样的正规军队,倭军的这些缺点就暴露无遗了,现在倭军士气已经大不如前了,而反观大明官军,虽然也受到极大的伤亡,但是还是能够保证相应的士气,这点就不是倭军能够比拟的。 虽然现在战事尚未结束,但是丹羽长秀认为胜负已经是没有悬念了,而在小田原城下的德川家康和丰臣秀吉也已经得知本多忠胜重伤不治的消息,现在是福岛正则指挥倭军继续作战,丰臣秀吉等人在对岸严密关注了战况,他们很清楚,倭军并非没有尽力,之前在本多忠胜的指挥下,倭军一度逼近了官军的营垒,与官军肉搏了起来,但是官军虽然用重炮偷袭本多忠胜,使得倭军功败垂成。 现在福岛正则虽然接过了指挥权,但是对于他的能力,很多人是心存怀疑的,很多人都在质疑这仗能否再打下去了,丰臣秀吉看向德川家康,德川家康起身说道:“既然平八郎(本多忠胜小名)指定了猪武者,就应该让猪武者担任总大将。” 丰臣秀吉和德川家康两人都很清楚,此战是关系到他们两人生死存亡的大战,要是失败了的话,徐渭是绝对不会放过他们两人的,所以不管怎么说都要打到底。 而在福岛正则的威逼下,倭军士卒们再次向着官军的营垒发动了进攻,福岛正则不愧是号称猪武者的人,果真是长了一颗猪头,福岛正则将大量的铁炮足轻和弓箭足轻布置在倭军的最前方,然后是由使用长枪的武士和枪足轻所组成的所谓枪衿,也就是一种倭国的长枪队形,实战中通过松散站位实现层次进攻,遇敌时可收缩为密集阵型,并结合拍枪、挑拨等特殊操作争夺武器控制权,最后面是精锐武士和母衣等。 看到福岛正则排出了这个阵型,丹羽长秀不禁以手扶额,对徐渭说道:“经略大人,胜负已分,天命故不在倭国也!” 徐渭则是笑着说道:“尧之都,舜之壤、禹之封,胡运何须问,赫日自当空!” 福岛正则的这个阵型并不能算是有多大的错误,现在倭国大名之间的交战,也多采用这种阵型,弓箭铁炮在前,然后是枪衿,最后或者两翼是精锐武士和母衣,这是倭国的正常战法。 在实战当中,双方先用远程武器打击,然后就是用枪足轻交战,在交战的时候,长柄奉行在战士的后面通过下知传达命令,右腿在前,左腿在后,长枪如绀屋(染房)的虎落竹一般立着,在接到长柄奉行命令之前,禁止滥打,立着枪,敌人的长柄部队一边打地一边接近。对于接近的敌人,看到敌人的枪落在地上,奉行双方同时发出进攻的命令,战士一齐放下长柄,左腿向前迈出,发出ei,ei的声音攻击。 这也是一般倭国大名之间交战的办法,长柄足轻集团合着拍子,向下挥动长枪,缩短了与敌人的关系,最后是长柄足轻集团之间的互相攻击。长柄足轻是横着排着一列,进行战斗的。接着,随着弓、火铳的攻击之后,长柄足轻的再进攻使敌人崩溃,在这之后,武士单元进行突击。长柄足轻集团是排在了远战兵器部队和武士的单元之间的,是作为武士的单元的前卫而作战,不是左右胜败的突击兵种。 如果说这是倭国大名之间的决战的话,福岛正则的这个排兵布阵还算得上中规中矩,但是问题是这根本不是和倭国大名之间的战斗啊!这是在对抗大明官军,福岛正则将倭军中宝贵的远程兵种当成了炮灰送到大明官军的炮口前,想要通过所谓枪衿在近战格斗中压制官军的长枪和刀牌,然后再为倭军中的精锐武士创造条件,这个想法当然不能说错,对于现在的倭军来说,能够拿得出手的也就是这些所谓的武士们了。 不管是之前的本多忠胜还是现在的福岛正则,他们的想法都是一样的,就是想要将官军拖入近战之中,好发挥武士们善于近战搏斗的长处,也算以己之长,克敌之短了,但是他们没有想过的一个问题就是,倭军的长枪足轻是否是官家长枪刀牌手的对手呢? 事实上,丹羽长秀很了解倭军的现状,虽然倭军中确实有不少的武士也是善于使用长枪的,但是绝大部分的足轻都是临时征募而来的,所以为了使得这些长枪足轻们能够发挥作用,倭军的长枪战术和大明是不一样的,倭军的长枪足轻更多的使用所谓的叩击战术。 所谓叩击,就是就着口号,大家一起将枪中幅度得直上直下来回叩打以压制敌方长枪,同时因为是集体同时做出这样的举动,形成类似铁炮齐射一般的己方阵列对对面的整体压制:叩枪过程中,压制血赚,逼近后打到对方身体也不亏。砸到对方手部,逼迫对方因疼痛而松开武器也是非常划算的。 这样的叩打压制过程,不但可以让武道外行的足轻杂兵也能压制对方,抢夺中线,对于振奋己方士气,破坏敌方士气和阵型也有极大的帮助。并且,如果抱着去突刺的心态在枪合中摇晃刺击长枪,则反而会被敌我双方混乱的枪势所淹没,这是倭军长枪的一贯战术。 第1734章 能挽雕弓射天狼(五) 丹羽长秀很清楚福岛正则的想法,福岛正则的想法很简单,就是用铁炮和弓箭足轻消耗官军的火铳和火炮,然后使用长柄足轻上前和官军的长枪、刀牌手格斗,给倭军的中的精锐武士突入官军的营垒,创造条件,福岛正则想的自然是很好的,但是丹羽长秀却认为福岛正则的计划很难成功。 原因很简单,官军的长枪和刀牌手训练水平不是倭军的长柄足轻所能够比拟的,倭军中确实也有擅长使用长枪的武士,而且很多武士都是以长枪成名的,如之前的总大将本多忠胜,现在的总大将福岛正则,都是擅使长枪的名将,而倭军的长枪奉行,也都是擅长使用的长枪的武士。 但是这样的武士数量并不多,构成倭军长枪手的主力仍然是征发来的长枪足轻,他们基本上没有受过什么正规的训练,所以倭军长枪的作战方式很奇特,就是所谓的叩打。 足轻使用长枪互相叩打不是为了杀伤敌方,而是为了在枪合中压制敌方长枪占据优势而获得刺杀的机会,并一定程度上破坏敌方阵型,降低敌方士气。因为叩打的攻击方式本身不符合素枪的设计理念,容易导致武器损毁,同时相比刺击并没有明显的优势。因为没有时间与精力训练正经的枪术技术,同时乱阵中狭窄混乱,随着节奏的一齐直上直下叩打成为低级杂兵——足轻们的最佳方式来达到以上目标。 但是他们面对的是大明官军,不是和他们一样的足轻,这个战术根本就没用,官军和倭军是不一样的,官军一向是以长枪、刀牌配合作战,正所谓短以卫长,长以济短,且不说官军的长枪、刀牌手都装备有铁甲,倭军足轻的所谓叩击是很难起到效果的。 还不要说官军的刀牌手就是专门负责保护长枪手的,所装备的长牌完全可以防护倭军长枪足轻的叩击,丹羽长秀本人就是倭国的成名武士,精通倭国的各种武艺,怎么会不知道所谓的叩击其实是一种不得已的办法,面对官军的长枪刀牌,毫无胜算。 官军的长枪手身材比之倭军的长枪足轻更加高大,力量也很大,战场之上,力量大就强,尤其是长枪这种兵器,是极为消耗体力的,而且官军的士卒只练刺杀,对于长枪的掌握肯定是要这些足轻强出不少来的,在叩击无效的情况下,拼刺杀这些足轻肯定不是官军长枪手的对手,福岛正则想用长枪足轻来消耗官军长枪刀牌的想法注定是要落空的。 因为官军和倭军的长枪长度是差不多的,等到了我方枪能够叩打到对方头部时,也早已到了对方枪尖能够深深刺入我方身体的距离。同时,相比持枪刺是一个几乎不需要考虑节拍的攻击行为,是持枪前行就可以勉强做到的事,上下挥打对节奏的考验很大,并且容易使人重心不稳失衡,恐怕倭军还没有叩到官军,就被官军的长枪扎成漏勺了。 至于福岛正则想的在长枪接战之后,再以精锐武士突入官军营垒之中的想法,丹羽长秀认为简直是痴人说梦,在官军不了解倭军战法的情况下,这种战术也许会取得战术突然性,有一定的效果,但是从嘉靖倭乱以来,官军对于倭军的战术战法已经是非常熟悉了,对于这些武士的战术,官军已经是很了解的,为了防备这些所谓的武士,官军现在都装备了一定数量的狼筅,而且按照戚继光的鸳鸯阵训练了杀手队,对于这些倭寇武士的突袭,官军早就做了充分的准备。 而福岛正则仍旧督促倭军向官军的营垒进攻,查大受指挥官军所有的火器先在前列队,这次官军改变了打法,没有在第一道壕沟处就开火,而是一直静默着等待,见官军没有动静,倭军中的铁炮和弓箭足轻的胆量就大起来了,在倭军中的武士和各级军官的催促下,这些铁炮和弓箭足轻踏着自己同袍的尸体,快速前进,他们很清楚,只要能够逼近官军到六十步的距离,便可以用自己手中的弓箭和鸟铳对官军造成杀伤了。 而官军所有的火器也都严阵以待,等待倭军的进入,查大受默默地计算着距离,在官军和倭军相距八十步的时候,查大受命令官军的所有火器猛地开火,腾起的硝烟瞬间将整个官军的营垒笼罩了,正在冲锋的倭军士卒成排的被官军的弹丸、铅子打倒,除了正在冲锋的铁炮、弓箭足轻之外,后面的枪足轻和武士也受到了官军火炮的打击。 官军的六斤火炮填装开花弹,专门用于打击倭军的后排,尤其是枪足轻和武士,这些凌空爆炸的开花弹对于倭军的士气打击是极大的,现在不仅仅是正面当敌的倭军要受到官军的火器打击,阵营中间了倭军士卒一样也要受到来自官军开花弹的打击。 福岛正则也是发了狠,命令铁炮和弓箭足轻靠上去压制官军的火器,枪足轻迅速上前和官军近战。而令官军意想不到的事情出现,为了避免遭受官军的铅子和弹丸的打击,这些倭军的足轻甚至用死去同袍的尸体作为掩护,一步步的接近官军的营垒。 查大受见状,不由得骂道:“果真禽兽也!” 见倭军逼近,查大受果断命令火铳手撤下,只留佛郎机和轻型火炮在前,同时刀牌和长枪手上前,准备和倭军近战,退下去的火铳手也全体上刺刀准备肉搏。 官军的刀牌手用长牌和重型大盾、还有官军的车辆推上前去,用以阻挡倭军的鸟铳和箭矢,倭军的鸟铳、弓箭几乎和官军的三四斤火炮、佛郎机同时发射,火炮喷射的铅子、弹丸横扫这些没有什么甲胄的足轻,虽然他们用自己同袍的尸体作为掩护,但是依旧很难阻挡官军的铅子,而倭军鸟铳的铅子、箭矢也落到了官军营垒上。 第1735章 能挽雕弓射天狼(六) 官军虽然有长牌保护,但是对于抵近射击的鸟铳铅子还是不够看,不少官军的刀牌手中弹倒下了,不过福岛正则现在也现在也没有别的选择了,原本他的计划是尽可能的用火器和弓矢杀伤官军,给后面的长枪足轻和武士们创造近战的机会,但是现在看来这个办法是显然行不通的。 官军呼啸而来的开花弹对于倭军的纵深士卒构成了极大大杀伤,而且严重影响了枪足轻和这些武士的士气,福岛正则很清楚,要是再按照之前的办法打的话,恐怕官军的士气没有崩溃,自己的士气就会打手影响,所以在这种情况之下,福岛正则决定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将枪足轻压上去和官军近战格斗。 这就正好遂了查大受的意,查大受见倭军枪足轻和武士上前,大呼一声:“来得好!” 随即指挥官军的刀牌、长枪手还有杀手队等近战士卒上前准备,倭军的枪足轻上前之后,在查大受的指挥下,官军手持狼筅的士卒首先用狼筅挥舞,将倭军枪足轻的叩击所阻挡了,而在官军军官们的指挥下,官军的长枪手猛的前刺,将倭军前排的枪足轻全部放倒之后,在后排军官的指挥下,官军的掷弹兵将手榴弹猛的掷出,官军用手榴弹破坏倭军的后排阵型之后。 查大受抓住机会命令道:“杀手队出战!” 这些官军中悍勇士卒在军官们的指挥下,翻出官军的营垒之中,直接在官军长枪手的掩护之后砍杀这些倭军的枪足轻,扰乱倭军的阵营,这些枪足轻,本就没有受过什么训练,在这些杀手队士卒的砍杀之下,倭军的枪足轻开始溃散,不过查大受并没有将追击这些溃散的足轻,而是将这些杀手队士卒收回来,在官军长枪刀牌手的掩护下准备应对这些倭寇的精锐武士的进攻。 而福岛正则则是认为现在机会来了,只要他麾下的这些精锐武士参战,形势会好起来的,但是和福岛正则所预料的并不一样,这些所谓的精锐武士和官军接战之后占据并没有对倭军有利起来,这些武士确实是武艺高强,但是面对官军的刀牌长枪与杀手队的配合,这些所谓的武士也很难占上风。 这些倭国武士也大多使用长枪,小部分使用刀,还有一些使用弓箭的武士,不过倭国的弓箭射程很短,而在这些所谓的武士冲上来之后,官军以长枪、狼筅掩护杀手队士卒以鸳鸯阵迎敌,这些武士虽然单兵武艺不错,但是配合不畅,很难在和官军的交锋之中取得上风。 而查大受也是仔细的查看倭军的动向,调整官军的对敌策略,查大受命令自己的亲兵披甲,然后询问之前下去休整的火铳手将刺刀安装好没有,然后将仅剩的手榴弹集中到一起,官军的六斤火炮也在紧急降温之后填装了开花弹,等候查大受的命令。 在所有的亲兵披甲之后,查大受亲自率领亲兵,准备突击倭军,查大受命令将堵在官军营垒之中的赛门刀车等移开,然后查大受亲率亲兵在前,身后上好了刺刀的火铳手,查大受回头说道:“儿郎们,将我大明的军歌唱起来!” 从查大受的亲兵开始起头:万众一心兮,群山可撼。 惟忠与义兮,气冲斗牛。 主将亲我兮,胜如父母。 干犯军法兮,身不自由。 号令明兮,赏罚信。 赴水火兮,敢迟留! 上报天子兮,下救黔首。 杀尽贼奴兮,觅个封侯。 歌声以查大受的亲兵为中心,渐渐开始高昂起来,最后是整个官军五万余士卒们的齐声合唱,震天撼地,连在河对岸观战的丰臣秀吉和德川家康也为之一震,官军唱完军歌之后,大声呼喊道:“杀奴!杀奴!杀奴!” 按照查大受之前的安排,官军的六斤火炮齐射,开花弹掠过官军的头顶飞向倭军军镇的后方,掷弹兵将所有的手榴弹点燃,奋力投掷出去,而查大受则打开营垒大门,以自己麾下的亲兵为先锋,率军直冲倭军,倭军先是被官军的气势所慑,然后又是官军的开花弹和手榴弹打击,而冲杀出来的官军更是神勇,这帮查大受的亲兵,主要由辽东悍卒和女真、索伦部的猛士所构成,他们一个个身材高大魁梧,身披重甲,擅长使用狼牙棒等钝器、长兵。 倭寇武士所惯常使用的长枪、武士刀根本不是这些重甲步卒的对手,尤其是其中的女真、索伦兵,打起仗来悍不畏死,平日里官军都是好酒好肉的厚养他们,就是为了今日让他们死战,查大受亲自率领这些士卒作为先锋,直冲福岛正则,而这个在倭军中以悍勇著称的猪武者,这会却不敢迎战了,福岛正则放弃部队率先逃跑,使得倭军的士气崩溃。 虽然在官军面前的倭军还在竭力死战,他们明知已经没有活路了,故而抱着必死的心态与官军搏杀,但是后面的倭军已经开始溃散了,尤其是这些临时征发的足轻,他们本就没有多强的战斗意志,眼见诸将败逃,更是一哄而散,而官军则是上前将这些仍就负隅顽抗的倭军武士剿除了之后,并没有立即追击,而是打扫战场,掩埋尸体,斩获首级等。 同时徐渭还派人渡河告知德川家康和丰臣秀吉:“欲战则战,愿与将军会猎于此!” 而此时的德川-丰臣联军已经没有再继续和官军交战的勇气了,本多忠胜被官军打死,福岛正则临阵逃窜,倭军以十万之众,进攻官军五万余的营垒,大败而归,而且不管是德川家康的赤备队,还是丰臣秀吉的黄母衣,都完全不是官军的对手,这场仗,不仅仅是在德川家康和丰臣秀吉眼皮子底下打的,还是在他们麾下的众多士卒,还有北条氏康、上杉景虎、武田胜赖等人的眼皮子底下打的,现在他们麾下的很多大名不是在思考怎么继续打下去,而是在思考怎么脱身了。 第1736章 能挽雕弓射天狼(七) 不仅如此,官军的大胜还使得在小田原城中坚守的倭军士气大振,原本德川家康和丰臣秀吉率军围城多日,已经是的城内的守军士气低落了,但是没有先是官军来援,然后就是徐渭率领官军大胜倭军,现在城内的守军士气大振,而己方则是士气低落,虽然官军今日并没有全部歼灭进攻的倭军,但是大量的足轻逃亡,也使得丰臣秀吉、德川家康兵力损失严重,原本有近二十万的倭军,恐怕现在只剩下十五万不到了。 而官军与北条、越后、甲斐的联军,数量也近十五万,战斗力更是强于倭军,这仗还怎么继续打下去,已经成了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了,对于丰臣秀吉和德川家康来说,当然是要思考下一步应该怎么办的问题了,而对于他们麾下的其他大名们来说,则是要思考自己的退路问题了。 而坏消息肯定是一个接一个的到来,很快丰臣秀吉就得知福岛正则自杀的消息,丰臣秀吉对此倒是一点也不奇怪,打了这么大的败仗,福岛正则肯定是要承担责任的,自杀早就在意料之后,但是令丰臣秀吉和德川家康更加沮丧的是,经过倭军的收拢部队之后,参加进攻官军的十万人,现在收拢到的只有三万不到,官军固然是给予了倭军以重创,但是肯定还有不少的足轻是不愿再回来,而选择逃散了。 不光是这些足轻偷偷跑路,甚至不少小的大名也带着自己的亲信武士跑路,这种事情肯定会越来越多的,当然也有人向德川家康和丰臣秀吉建议杀掉这些擅自逃跑的大名以震慑其他人,但是他们两人很清楚,这个时候杀人是没有任何作用的,反而有可能激起哗变,最好的办法就是立即率兵撤退,回到自己的地盘上,在和大明周旋。 他们都是果决之人,既然作出的决定就准备立即实施,当夜就开始准备,第二天就准备撤军,但是来当然是很容易的,想要走恐怕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第二天一早,吴惟忠就指挥北条、越后、甲斐和官军的援兵,出小田原城破围,大家都很清楚,吴惟忠的目的是什么,吴惟忠就是想要拖住倭军,为官军主力创造条件,徐渭所率领的官军主力刚刚经历大战,需要休整,而且要想追击倭军本镇,还要渡河前来,所以吴惟忠势必要率军拖住倭军主力。 但是倭军撤退的极快,吴惟忠虽然斩获数千,但是还是让倭军主力给溜了,为此,吴惟忠向徐渭请罪,徐渭丝毫不以为意,他对吴惟忠说道:“无妨,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老夫会一一拜访他们二位的。” 而德川家康和丰臣秀吉撤退之后则是各自奔向自己的地盘,思考对策,现在对于德川家康来说,形势反而是更加不利的,因为自己的地盘和北条氏紧邻这,徐渭一旦休整完之后,第一个要打的肯定是自己,德川家康回到冈崎城之后,立即遣使向徐渭乞和,但是徐渭根本没有答复,现在想起来乞和,早干什么去的。 徐渭一面将官军主力移驻北条和德川势力的边境上,一面将从大明来的援兵和粮秣等运送到过来,同时命令安东五卫的军户们发给武器,承担守卫官军后路的责任。 而在京都驻守的李如松得知官军大胜的消息,自然是极为兴奋,他对于这种打家劫舍的事情早就厌烦了,现在官军大胜,丰臣秀吉肯定是要引兵回援的,李如松决定率军以骑兵伏击丰臣秀吉,但是没想到丰臣秀吉早就有所准备,以偏师吸引李如松,自己则安然回到了大阪城,然后向官军乞和。 对于这些人的乞和,徐渭一概不予接受,他以京都不安全为由,命令李如松护送倭国国王和公卿们再度到安东都护府暂避,同时与李如松等合兵一处,徐渭下达命令,官军和北条、越后、甲斐联军,兵分三路,一路以吴惟忠为统帅,率领北条氏等倭国军队和一万五千官军,负责荡平整个德川氏,一路以李如松为统帅,以六千精骑和三万官军负责清理倭国的所谓关东平原,控制这里的重要城市;另一路为查大受为统帅,率兵四万,征讨丰臣秀吉,弹压倭国的关西地方。 而丰臣秀吉和德川家康当然不甘于束手就擒,丰臣秀吉联络了毛利家,德川家康也召集自己的麾下,都准备抵抗官军,对此徐渭丝毫不在意,既然敢于冒犯大明天威,就要承担相应的责任,这点是毋庸置疑的。 而徐渭在回到安东都护府驻地之,则是向朱载坖上疏,第一是请求朱载坖再次增兵倭国,这次既然已经大打出手了,朝廷就应该将倭国的这些豪强一道予以铲除,使得倭国人知道大明的厉害。 第二就是善后事宜了,徐渭认为,直接将倭国予以郡县是划不来的,这样会招致反抗,使得朝廷常年再此投入庞大兵力,而且倭国距离大明遥远,直接控制的难度还是很大的,至少现在时机还不成熟,应该怎么处置倭国的善后事宜,徐渭有自己的看法。 倭国有国王,但是之前的国王并不掌握实权,为了拉拢倭国国王,大明可以给倭国国王一定的权力,同时再倭国扶持忠于大明的地方豪强,在重要的地方设立卫所等等,徐徐图之。 还有就是要防范倭国再度作乱,必须要对倭国进行无害化处理,徐渭认为,倭国之所以屡屡为中国之患,除了其人畏威而不怀德,豺狼心性之外,倭国的所谓武士阶层也是一个重要的原因,他们不仅搅得倭国不得安宁,还屡屡成为大明的祸患,对于这个武士阶层,必须要予以严厉打击,甚至将其消灭,以免再为中国之患。 同时要利用倭国信仰佛教这点,从大明选派僧人到倭国传法,替代倭国本土佛教和其他宗教,加以教化。 第1737章 能挽雕弓射天狼(八) 当然,对于大明在倭国的主要任务,自然是获取倭国的金银和铜料等,徐渭对此也有了自己的看法,徐渭认为,倭国的金银矿和铜矿很多,大明不可能全部都予以控制,当然,向石见银山等大的金银矿要朝廷直接予以控制,但是对于一些中小金银矿和铜矿,朝廷可以与倭国地方豪强、倭国朝廷一道予以开发,大明提供技术等,帮助倭国开发金银矿,同时用一些他们所必须的物资予以交换,使得朝廷能够获取大量的金银和铜料。 对于大明来说,军事手段当然是很重要的,但是经济和其他手段也很重要,大明要在倭国推行儒学教育,用大明的佛法感化这些倭人,奉大明正朔,用大明货币,读大明诗书,这样加以时日倭国才能够和大明同心同德,不再成为大明之患。 同时为了防止倭国再度成为大明之患,朝廷还要采取各种措施对倭国予以限制,主要是在金属冶炼、船只制造、火药等方面的各种技术和书籍都坚决不能流入倭国,不能让倭国再次成为大明的祸患。 徐渭在处置倭国善后事务疏中向朱载坖建议,在倭国下达两道命令,第一是废刀令,就是废黜武士阶层的特权,消灭所谓武士阶层,因为倭国除了朝廷之外,还有各藩的藩主,这些藩主都是地方的豪强,各藩藩士、其中主要是武士,他们的工作就是为藩主打仗卖命。这些武士与藩主是家臣与主君的关系。家臣为主君工作,主君要给家臣俸禄,他们之间是一种从属关系。 这些武士往往就是祸乱的根源,他们享有各种特殊待遇,其中最重要的就是佩刀,刀是这些武士身份的象征,徐渭认为,这些人以武犯禁,决不能容忍,废黜他们的种种特权,倭国朝廷和各地方藩主按照人口和封地的多少,在大明的批准之后可以拥有一支仅限于维持治安的军队,不准拥有火炮、火铳、战船等重装备,有叛乱等事情,上奏倭国朝廷请求大明安东都护府予以镇压即可。 凡是不是倭国朝廷和各藩的军队人员,不管什么身份,都不允许私藏武器,违者斩立决。 除了废刀令之外,就是刀狩令,收缴倭国农民持有的刀剑、长枪、火器等武器,将流散在倭国民间的武器予以收缴,大明以农具、金银、粮食、布匹等作为奖励,收缴倭国国内的武器,严禁民间持有刀、胁差、长枪、火绳枪等作战武器,实施过程中采取分级收缴制度,由村落头人负责统计上报,大名派遣检使监督执行,最后由倭国朝廷和大明安东都护府对整个倭国的收缴武器情况进行检查。 同时废刀令和刀狩令,消弭倭国可能作乱的物质基础,同时在辅以用儒学、佛教加以教化,对于倭国实现无害化处理,为了使得倭国百姓支持大明,在削平了倭国的这些豪强之后,由大明安东都护府规定倭国赋税的上限,降低农民的负担,将倭国境内的浪人等予以雇佣整编之后调往其他地方如安南等地,逐步加以消灭,将倭国的反抗消弭,使得朝廷的利益能够最大化。 徐渭的奏疏到了朱载坖的案头之后,朱载坖没有立即对于徐渭的倭国善后疏进行讨论,而主要是对于徐渭所要求的增兵问题进行讨论,徐渭要再向倭国增兵五万,同时日后还在安东都护府增加五卫兵力,才能够保证倭国安宁。 对于增兵问题,群臣现在还是同意增兵的,但是对于两个问题存在争议,首先是增兵多少的问题,徐渭要求增兵五万,但是群臣认为增兵多少主要由两个方面的原因决定,第一是倭国现在的战局需要多少兵力,第二就是朝廷的后勤能否维持官军的作战。 现在大明为了维持在倭国的征发,已经动员了整个北洋水师和大量的民间船只,再增加兵力的话,后勤压力更重,所以有部分臣子们认为要谨慎增兵,但是朱载坖认为,现在安东都护府在佐渡岛上的屯田,还有倭国的缴获、购买的粮食能够极大的缓解安东都护的后勤压力,而且现在正是削平整个倭国豪强的大好机会,决不能放过,要立即满足徐渭的要求,抽调官军前往倭国。 而另外一个问题就是抽调哪里的官军,之前的五万官军,是朱载坖从京营抽调的,这次如果再从京营抽调的话,就从京营抽调了十万官军了,虽然现在京营兵力雄厚,但是也经不起这么折腾,很多臣子们都建议从其他地方抽调官军,这点朱载坖倒是接受了他们的建议。 京营当然要外出征战以锻炼战斗力,但是地方官军也要经常上战场磨练才行,但是这次是跨海作战,还是要主要以沿海省份为主,朱载坖和参赞军务大臣和阁部重臣们商量了之后,决定主要从辽东、山东、南直隶三省调发官军增援安东都护府,主要因为这三省都靠海,而且气候和倭国有相似之处。 朱载坖和重臣们商量之后认为,辽东官军在倭国颇为威名,但是辽东要承担防备女真和土蛮部的重任,不能过分削弱,只从辽东抽调一万官军,然后从山东和南直隶抽调两万官军,一共五万官军,到天津集结之后,渡海前往倭国,增援安东都护府。 没有想到朝廷征伐倭国的消息传开之后,浙江巡抚沈炼上疏,称浙江久被倭寇荼毒,听闻朝廷征讨倭国,两浙军民振奋,乞朝廷调两浙之兵征讨倭国,以报当日之仇。朱载坖略一思考之后,认为确实是应该让浙兵参战,命令从南直员额中减少五千,调浙江镇官军一万,一共五万五千人驰援安东都护府。 对于徐渭的倭国善后疏,朱载坖没有明发讨论,而是直接御批同意,命令徐渭相机实施即可,不必奏报。 第1738章 卧榻岂容他人眠 除了这些事情之外,科道言官们纷纷上疏,他们上疏的主要目的是认为徐渭在倭国权力过大,要予以限制,他们认为应该将安东都护府的属官予以完善,加强内部制约,这点朱载坖倒是同意的,于是召见了阁部重臣,商量此事。 朱载坖将科道的奏疏给重臣们看过之后说道:“科道所言,倒是确有必要的,诸位怎么看?” 首辅张居正也认为科道的奏疏很有必要,不仅仅是为了限制徐渭的权力,防止日后的都护府藩镇化,也是都护府现在权力结构所决定的,之前的安东都护府,仅仅是大明配置在倭国的一个军镇,主要任务是负责维护大明在倭国的利益,作为大明经略倭国的重要机构。安东都护的主要职责使命是偏向于军务的,但是随着大明深入介入倭国事务,现在安东都护府职能已经不仅仅局限于军务了,而是大明在倭国的重要派出机构。 虽然倭国名义上仍然是大明的属国,但是大明要通过安东都护府对倭国的方方面面予以管理,可以说日后的安东都护府就是大明的一级军政机构,权力相当于总督、巡抚加在一起,不仅仅有专征之权,还要管理地方民政,权力之重,可见一般。所以必须配置相应的属官,以负责大明在倭国的一应事务。 这点无论是朱载坖还是重臣们也都是明白的,所以朱载坖问道:“前唐所设都护府,其结构如何?” 有关这个问题,由新任东阁大学士罗万化负责为朱载坖解释,唐代都护府有大有小,都护府置都护、副都护、长史、司马等职,掌统诸蕃,抚慰征讨,叙功罚过。又置录事参军事、录事、诸曹参军事、参军事等,如州府之职。有大、上、中之分,大都护府由亲王遥领大都护,别置副大都护主府事。 朱载坖认为,安东都护府经略一国,职权自然是不小,要按照大都护府的建制来配置属官,前唐的所有都护府中,级别最高,建制最完善的自然是安西大都护府,是大唐在西域的最高政治军事机构其为维护大唐在西域的主权,都护府有着强大的军事实力,总管西域的军政事务,既是大唐在西域的最高行政机关,又是最高军事指挥机关。其机构完善,官有定员,职有专任,所有军事民政事务都有专门机构负责。 罗万化为朱载坖加以介绍,大都护府的长官大都护一人,是主管官,从二 品,是唐朝高品命官,其位仅次于三公,与尚书仆射同列,大都护职责明确,总揽军政,比之节度使的权力可到大多了。 而在大都护之下,有副大都护二人,从三品。副都护二人,正四品。都护府机关直属官员有长史,司马,录事参军各一人,录事二人,以及正七品级的功、仓、户、,兵、法等各曹参军各一人,主管机关日常事务及民政,赋税,军事,司法,人事,文秘等工作。这些是大都护府的本衙官员。 除了本衙官员之外,还有归大都护府管理的安西四镇节度使,他们的职责是抚宁西域。其安西节度使多由大都护兼任。节度使府署有节度使一人,副使一人,行军司马一人,刺官二人,掌书记一人,参军若干人,随军四人。各羁縻都督府、州,有自己的武装,其兵额不限,这也是大唐军队的组成部分,其主要任务是:平时镇守封疆,维持本地区社会秩序,一遇战事,则由安西、北庭两都护凭朝廷所颁"天子信宝"调遣,来参与战争。 可以说大都护府组织完备,文武兼备,确实是有非常完善的一套管理体系,但是大明也不可能照搬前唐的制度,朱载坖很清楚,按照前唐的这个制度,大都护的权力太重,有形成藩镇的风险,朱载坖在和重臣们商量之后,认为大都护本衙可以基本按照前唐大都护府的建制设置。 但是除了正二品的兵部尚书兼大都护之外,还要设立提督军务总兵官,作为整个都护府的最高军事统帅,其下设立各镇总兵,由提督负责指挥,在战时指挥权在提督手上,临敌作战,安靖地方等事务是提督的责任,原本的节度使自然是不可能保留的,取而代之的是各镇总兵官,但是总兵官仅仅是负责军务,并不负责民政事务,而且直接对提督负责。 除此之外,由于安东都护府还有实土卫所,还要设立一个安东都指挥使司负责管理这些卫所,在行政上由大都护管理,军务、训练上由提督军务总兵官管理。 而朝廷还要向安东大都护府派驻官员,以负责监察,除了和大明内地一样的巡按御史之外,还有负责粮秣、仓储的户部管粮郎中、管粮主事,由于大都护府的特殊性,原本应该由大理寺派出分司负责的刑狱工作,改由理藩院派出,负责对于属国的刑狱、外交工作。 同时还有和地方一样配置参议等官,一方面是作为大都护的幕僚,另一方向是作为都护府临时派遣分守、分巡等官之用,朱载坖命令吏部和都察院在选拔这些都护府属官的时候,要务必选拔德才兼备由年轻有为的官员,才能够担当重任。 新任吏部尚书杨巍向朱载坖推荐了枣强知县南宪仲,认为他就上任之后制定出关心百姓疾苦、兴利除弊的10项措施。主持修复旧县城,注意节支。为安定社会秩序,他严惩豪强,破获隐匿匪盗,审理疑难案件。已经连续三年考绩上等,理应予以拔擢,朱载坖命人将南宪仲的资料取来详细看过之后,特旨任命其为安东大都护府参议,负责大都护府的钱粮转运工作。 安东大都护府最重要的职能之一就是获取倭国的金银,所以不仅是户部要在倭国设立分司,少府监也要在倭国设立分支,负责倭国的货币流通兑换,金银转运等事宜。 第1739章 卧榻岂容他人眠(二) 而除了这些之外,朱载坖比较关心的事情还有倭国的海关,大明和倭国的贸易往来是频繁的,而海关也可以从中榷税,所以倭国的海关也必须由大明予以代管,从中收取关税,由大明和倭国朝廷还有藩主们分配。 对于倭国,朱载坖的看法是很简单的,绝对不能使之在成为中国之祸,所以对于倭国,朱载坖在和重臣们商量了之后总的看法是虽然对外维持大明属国的地位,但是大明要不断的加强对于倭国的控制,使得倭国朝廷和地方的藩主之间互相制衡,同时逐步加强大明对于倭国的控制,用朱载坖的话说就是无害化处理,决不能使得倭国有任何可能威胁到大明。 而在倭国徐渭也在指挥官军征讨丰臣秀吉和德川家康,徐渭首先命令倭国朝廷下达命令晓谕整个倭国,丰臣秀吉和德川家康勾结谋逆,意图取代倭国国王,索幸为大明安东都护府所侦知,天朝提前谋划,使其奸谋未能得逞,大明天兵和忠于倭国朝廷的藩主一道挫败奸谋,将倭国王室暂时安顿于大明安东都护府。 倭国朝廷宣布丰臣秀吉和德川家康为叛逆,已经奏请天兵将其剿灭,凡有胆敢帮助他们的,视为同谋,一体剿灭,将其封地没收,帮助大明天兵和倭国朝廷的,事后还会得到赏赐,予以加封领地等,徐渭的意图很清楚,就是要尽可能的分化瓦解倭国境内的这些大名。 他很清楚,除了丰臣秀吉和德川家康之外,在倭国还有有一些中小大名,他们的态度并不坚决,属于墙头草的情况,谁的势力大就听谁的,徐渭打击的对象主要是像德川家康、丰臣秀吉、毛利辉元这样的有可能对大明构成威胁的大藩主,而对于这些中小藩主,徐渭的态度就是尽可能的对他们予以拉拢,以减少大明收拾这些大藩主所花费的代价。 大量的中小藩主选择了沉默,对于这个结果,徐渭并不意外,首先就是现在倭国朝廷的威望已经不高的,指望倭国国王一直命令就能使得这些大小藩主听命,显然是不太现实的,而且德川家康、丰臣秀吉等人都是在倭国威名素著甚至可以说是凶名赫赫的大名,这些中小藩主既不敢得罪大明,当然也不敢得罪德川家康等人,万一德川家康等人没有被大明所剿灭,到时候不是要找他们的麻烦,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两不相帮,等到胜负已分的时候在作出决断,这也是这些中小藩主的生存之道。 徐渭当然很清楚这些藩主的想法,不过他并不在乎,他很清楚,大明只要能够战胜德川家康等人,这些中小藩主是决计不敢闹事的,对于徐渭来说,只要他们不主动闹事,帮助德川家康等人,对于大明来说也是不错的。 而在这期间,不管是德川家康还是丰臣秀吉,都曾经遣使徐渭,想要和大明谈判,甚至表示愿意剖腹谢罪,其他的条件也都好谈,但是徐渭的态度是很明确的,斩其使,悬首辕门。 连丹羽长秀都有些不能理解,虽然官军实力很强,但是要想消灭德川家康和丰臣秀吉也还是要费一番功夫的,对于徐渭来说,现在应该稳住部分人,徐徐图之,各个击破才对,徐渭这般空前强硬的态度,会使得德川家康、丰臣秀吉、毛利辉元等人团结起来,这不是凭空增加官军的难度吗? 所以连丹羽长秀都劝徐渭是否可以先谈谈,哪怕是作为缓兵之计也好嘛,徐渭冷哼一声说道:“先生可知道老夫是何处人?” 这现在倭国谁人不知,谁人不晓,现在名震倭国的大明安东都护府都护,兵部尚书徐渭是浙江绍兴府山阴县人,这也并不是秘密,徐渭看了丹羽长秀一眼之后,这才说道:“老夫少年为诸生,屡次参加乡试,均不得中。浪迹京中,南游金陵,北走上谷,虽然落魄,倒也自在,但是为何做了胡汝贞的幕僚,成了舞文弄墨之辈,后来甚至于参加制科,以至于今乎?” 这确实是丹羽长秀所不知道的,按照徐渭在大明的文名,是文坛盟主级别的,王世贞等人都要喊他一声前辈的存在,按理说确实是不该当大都护这样的职务,虽然权柄重,但是远远不如礼部清贵,以徐渭的名声,又是制科三等,混个礼部尚书不比这个大都护要强得多吗?这些事情当然是丹羽长秀所不知道的。 徐渭的眼神逐渐锐利起来,他对丹羽长秀说道:“老夫之所以走到现在,还真是要拜你们所赐啊!” 这就让丹羽长秀有些不知所措了,他赶紧说道:“经略说笑了,敝国哪有这样的人物啊。” 徐渭冷笑着说道:“看来先生真是记性不好啊,嘉靖三十三年,倭寇大举入侵大明,进犯浙闽沿海,老夫的家乡绍兴府成为烽火之地。若非倭寇入侵,老夫说不定还是江浙一书生也!” 丹羽长秀当然也知道当年的倭寇之事,他很清楚倭寇袭扰徐渭的家乡,大肆屠戮百姓,而现在徐渭担任安东都护,能不为当年冤死的大明百姓报仇雪恨吗?所以从一开始,徐渭就没有打算谈,谈什么?在徐渭看来,谈可以,不过倭国必须为当年在大明沿海犯下的罪行付出了代价之后再说。 丹羽长秀本想劝说,但是徐渭看着丹羽长秀,问道:“不知先生可知,我中华的圣人孔子曾经有句名言。” 丹羽长秀说道:“圣人之言多矣,鄙人不知道经略说的是哪一句。” 徐渭轻飘飘的说道:“王道复古,尊王攘夷。十世之仇,犹可报也!先生可知?” 丹羽长秀如堕冰窟,他当然知道徐渭是什么意思,虽然他不清楚当年的倭寇对大明造成了多大的伤害,但是这些武士子倭国国内是什么造型,丹羽长秀是很清楚,何况倭寇主要是些浪人,他们更谈不上什么纪律了,现在攻守易势,大明自然是要将场子找回来的。 第1740章 卧榻岂容他人眠(三) 徐渭很清楚,倭国人是肯定对大明的管理有极大的不满的,不仅仅是丰臣秀吉和德川家康等大藩主,这些平日里在倭国作威作福当土皇帝的中小藩主就一定愿意大明来吗?显然不是的,但是徐渭很清楚,倭国的金银铜料等对于大明来说是极为重要的资源,而且必须要牢牢控制倭国,使之不能成为大明的祸患,这点是朱载坖交给徐渭的任务。 而以徐渭对这些倭人的了解,什么礼仪教化,对于这些倭人来说是不怎么管用的,有小礼而无大义,对于这些倭人,最好的办法是先让他们恐惧,让他们明白挑战大明的后果是什么,然后在谈什么礼乐教化,所以徐渭对于德川家康等人求和充耳不闻,继续督促官军各部进剿。 同时官军的援军也陆续抵达,使得徐渭的胆气也就更足了,徐渭命令吴惟忠先攻灭德川家康,然后李如松和查大受在将倭国的所谓京畿地区予以扫荡,为倭国朝廷和大明安东都护府重新进驻倭国的京都等地提供条件。 而徐渭也和倭国朝廷开始谈条件了,大明可以支持倭国朝廷扩展倭国国王的领地,但是前提条件是倭国国王必须得听话才行。 徐渭很清楚,倭国所谓王室和公卿们的日子并不好过,从应仁之乱开始,倭国王室和公卿们就一直生活很艰难,第103代倭王最惨,这位老哥在驾崩后就因没有葬仪费用,从而无法下葬;后来的将军和一些公家实在看不下去就组团操办了这个葬礼,才让倭国国王体面的下葬。但虽然如此,倭王的日子依旧没见好转,之前将军还有一些权力,但后来公卿和将军们都被实权大名,如三好、今川家给架空,都自身难保了,更不要说管王室了。 倭国所谓的王室日子确实是很难过,穷的都快揭不开锅了,在战国前期因为给不起宫女们的俸禄,出现了好多宫女逃亡的事件。不过穷,所谓的倭国王室也没有什么地位,活得更憋屈。在室町幕府后期,各地藩主大名非常的跋扈,比如当时的大名土歧赖远酒后当街箭射光严上皇,打砸倭王牛车的事件。倭国朝廷的威信已经是荡然无存了。 一直到织田信长等人崛起之后,倭国王室和公卿们的日子才好过了一些,织田信长和丰臣秀吉等人出于自己的政治目的,要提升倭国王室和朝廷的威信,所以织田信长上洛的时候,将部分京都的土地送给王室,成为王室庄园,并将一些大米还有财宝都以献金的形式送给倭国国王,而丰臣秀吉则是制定了专门给王室的献金和条例,确保王室每年都获得相应的供奉。但是即便是如此,倭国王室的待遇也不能说很高,其势力和领地,仅仅相当于有12万石的中等大名 但是徐渭认为还不够,徐渭和倭国王室和公卿大臣们商量了之后,决定提高倭国朝廷和王室的待遇,徐渭向倭国王室和公卿们保证,大明会将倭国的关东、关西的大片领土都划给倭国王室和朝廷直接管辖,极大的增强倭国朝廷的实力,当然,大明也不是做慈善的,大明的条件是控制整个倭国的海关还有大阪等重要的港口,大明安东都护府也要移驻京都,同时大明还在要倭国朝廷的属地上设立安东五屯卫,屯驻兵马,以帮助保护倭国王室。 对于倭国王室来说,这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情,原本倭国王室的经济来源是很不稳定的,王室和朝廷的主要收入要看手下其他人的进奉,说白了就是靠进贡。不过这种献金有两种,一种是法律规定,一种靠大名们的自觉。 按照之前的规定,幕府将军每年需要向倭国朝廷和王室给予每年10万石左右的的献金。这些献金包含倭王在山城和丹波两地收入、倭王的固定生活费、王宫修缮和清点的开支费用和王室的游庆费用等。 而所谓的大名们的进献,那就纯看个人自觉了,据徐渭之前的了解,在织田信长之前也就毛利元就给了点,那个时候倭王想要找大名们拿点献金,只能亲自上门去“乞讨”。正常的操作是他们会以游幸、或者蹴鞠等王室节目的形式到大名的领地去,陪大名们玩。这就有点类似于现在的某些过气明星,他们经常到商家(大名)的地盘上去商演,给大名们站台,这一点对于一些名不正、言不顺的乡下大名,或者下克上的乡下大名和野生大名来说尤为适用。倭王的站台就代表他们就是正统。 除了这两样之外,倭国国王和朝廷平时维持生计的最主要办法就是卖官和卖姓,虽然倭国王室和朝廷没什么实权,但好歹有个名头,所有官员、公卿勋爵的任免,还是需要倭王来定的(虽然他没什么实权)。当然当中介卖官,是倭王和公家共同协作完成,很多时候是公家推举,然后天皇盖章。 不过说实话,倭国朝廷的官现在也没什用,卖官的收入是很微薄的,但是卖姓确实是倭国朝廷筹措日常开支的重要手段,很多野生和乡下大名,根本就不是源氏和平氏的后裔,比如德川家康的祖上就是冒牌大名,在京都的混日子的、同样武田信玄的老爸也冒充的源氏名门出身。所谓的大名之名只是一个自封的名头而已。因此为了让自己的位置得来名正言顺,他们就需要倭国国王授予官位或者姓氏,使得他们能够名正言顺,当然,想要获得姓氏或者官爵,就得向倭国王室或者朝廷缴纳财物。 但是这些方式所能得到的钱粮肯定是有限了,徐渭现在答应倭国朝廷,将倭国京都及其附近的土地全部交给倭国王室,倭国朝廷自然极为高兴的,大明的条件在倭国王室和朝廷看来也并不过分,因为之前他们也是各个藩主所控制,现在换成了大明安东都护府来控制,但是待遇更好,有什么不好的。 第1741章 卧榻岂容他人眠(四) 徐渭在和倭国朝廷达成了协议之后,将从大明调来的援兵增援给各路官军,徐渭认为,现在官军的主要目的有两个,第一是收复倭国的京都,还有附近的港口,便于朝廷的各种补给直接运抵官军手中,其次就是先歼灭德川家康,然后是丰臣秀吉和毛利辉元的联盟,将倭国势力较大的藩主都予以剿灭了。 尤其是从南直隶和浙江调来的援兵,优先支援给吴惟忠,先将德川家康消灭,德川家康很清楚,当日他和丰成秀吉联手,几乎倾倭国之兵,尚且不能战胜官军,现在要想在野战中战胜官军,对于德川家来说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所以只有守。 而在德川家的领地中,有两座重要的城镇,滨松和冈崎城,德川家康是在冈崎城出生的,但是后来势力壮大之后,又迁居滨松,但是德川家康的家臣都都认为冈崎城更加适合防备,冈崎城号称倭国的龙城,又经历德川家的几代经营,确实是一座坚城。 冈崎城城地坐落在从矢作川与菅生川汇合处低湿地向东北延长的丘状台地的尖端部,雾降山的西南方,属于平山城。城池北挖有城壕,被称为称为清海堀。为了加强防备,在周围又有几座堡垒规模的建筑被筑起。城寨处于龙头山、菅生河及沼泽地带的环抱中,故称“龙城”,是天然的要塞,相当于的冈崎城的本丸部位。 德川家康命令集中麾下的兵力,死守冈崎城,同时在冈崎城囤积军粮,向丰臣秀吉和毛利辉元求援,虽然德川家康的家臣们认为丰臣秀吉并不可靠,但是德川家康认为现在是唇亡齿寒了,丰臣秀吉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而且现在德川家康唯一能够指望的就是毛利辉元了,他麾下有四万五千余人,实力并未受到太大的损失,而且毛利家和丰臣秀吉还拥有倭国现在大部分的水军,不指望他们还能够指望谁呢? 所以德川家康派人联络丰臣秀吉和毛利辉元,联系一起抗敌的事情,但是官军的行动更加迅速,在得知德川家康在冈崎城之后,吴惟忠先指挥北条、越后和甲斐的倭军包围冈崎城,而官军则是在德川家康的地盘上开始搜索,清理所谓的武士、地主阶层。 因为按照倭国现在的土地制度,藩主通过分封土地给家臣换取军事支持,形成以土地为纽带的军役体系。藩主-家臣-武士-农民形成了一整套的社会结构,而徐渭的目的就是要摧毁倭国的整个武士阶层,若是在平常,这事还真不好办,但是对于现在的倭国,却是很简单的。 官军招募了一批倭国的带路党,带领官军对倭国的地主们展开绞杀,徐渭的命令很简单,杀人,抢钱,分田地,减赋税,彻底的摧毁武士阶级的经济基础。 徐渭仔细研究了倭国的制度,明白倭国武士骄横的原因,现在大名们基本上会将战争打下的土地一半分封给家臣获得军役,一半由自己直辖获得钱粮。倭国的这种分封和中国先秦的分封是有所不同的,倭国分封制的主要目的不是恩赏有功之臣。而是以土地分封为基石,构建土地军役制度。 因为获得土地行知为报酬的武士,不是白白得到的,他们是要付出军役为大名作战为回报的。作为作战的回报,领主减少年贡,不征徭役。有点类似于府兵制,平时大名是不负责维持军队的,在战时这些武士也要自备甲胄、兵器、粮食,战争的剧烈化的话,年贡全免,还会给与向对方烧讨,狼籍,收取助役金之类的的特权,胜利后,根据军功增加行知。 通过这种制度,倭国维持了一支比例十分之庞大的军队,按照徐渭的统计,现在整个倭国的武士、富农足轻等大约在三十七万人左右,而倭国的人口才多少?这个比例是十分惊人的,大明的人口、财政不下倭国十倍,但是供养八十余万脱产官军就已经感觉非常之困难了。 但是倭国却可以动员起几乎占大明军队员额一半的军队来,其中还有部分精锐武士,所依靠的就是这种层层分封的模式,这种模式可以保证一支规模庞大的军队,同时藩主和藩臣之间的关系也相对紧密,当然,这种模式的缺点也是很明显的,就是作为社会底层的农民,所受到的压迫是极为沉重的。 大名的领地分为两大类,一种是大名的直辖地,又称为御料所,另一个是分封给家臣的知行得。直辖地的年贡上缴给大名,知行地的年贡则缴给家臣,原则上不会进大名的库房。至于年贡缴交比例,就要看领主和百姓如何取得共识。一般来说倭国现在的年贡是五公五民,而只有北条则以四公六民著称,也就是收获量的六成归百姓所有。此外,年贡不见得一定是米粮,也有可能是当地的特产或资源。 不管是征收四成还是五成,都是极为沉重的赋税了,而北条家就以只征收四成赋税,而被称为倭国的仁主,要知道倭国的土地产出并不高,大明当然也有赋税田租极高的地方,比如苏松地区,赋税加上地租可能达到四成,但是主要是在苏松等富庶之地,一年两季水稻,而且现在大明实行严厉的限租令,朱载坖规定即便是上等水田,一年的地租不准超过八斗,即平均亩产的五分之一,如果有地主私自增加地租的,佃户可以直接告官,由官府来惩治这些地主。 倭国百姓的负担极为沉重,而现在大明官军来了,官军来了,倭国太平了!官军来了,青天就有啦!徐渭命令官军直接将这些农村中的地主该杀杀该抄抄,除了官军能够运走的,剩下的粮食、财物等都散给百姓,彻底破坏武士存在恶经济基础。 徐渭还通过倭国朝廷颁布命令,倭国的田赋为五税一,即百分之二十,只要是被官军所控制的地方,都实行这一制度。农民们尝到了甜头之后,是绝不会轻易放手的。 第1742章 卧榻岂容他人眠(五) 徐渭的看法是很简单的,官军首先要以武力手段消灭所谓的武士阶层,同时还要消灭武士阶层所存在的经济基础,否则的话,假以时日,还会死灰复燃的,倭国之所以始终是安宁,是因为身份的固定,不管是藩主、公卿还是武士,他们的地位都是世袭而来的,你爹是武士就就是武士,你爹是公卿你就是公卿,你爹是农民,那不好意思,这辈子老老实实种地吧,下辈子争取投个好胎。 事实上,不仅仅是藩主、武士和农民的身份相对固定,事实上在藩主、武士内部,他们的上下关系也是固定的,你爹是旗本,你就是旗本,你爹是老中,你就是老中,而武士想要获得更高的地位或者更大的封地,也就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凭借军功,而大名也是如此,这就使得倭国始终无法安定下来,因为武士中总有不安于现状的,他们想要更大的地位,更多的封地,这是人之常情。 所以要想使得倭国偃武修文,长治久安,除了消灭武士之外,还要在倭国以大明制度建立起一套完善的选官制度和官僚体系,对倭国加以统治,这些事情徐渭都会向朱载坖详细奏报。 而现在吴惟忠率领官军正早德川家康的领地内绞杀这些武士,同时将部分财物分给倭国的百姓,这些事情,这些从南直、浙江调来的官军干的是极为卖力的,他们和这些倭寇可是有很深厚的关系,不过徐渭也有严令,不准滥杀,尤其是倭国的百姓,他们穷的都卖儿鬻女了,抢掠他们也没有意义,官军当然是要报仇,但是是要有限度的,主要针对倭国的武士阶层和反抗官军的,而不是针对普通百姓。 还有就是倭国的这些和尚们,当年倭寇袭扰大明,这些和尚们也多有参与,现在这个账也要一并算算了,徐渭还有一个想法,就是大明日后要用大明的佛教僧侣来取代这些倭国本土的宗教,现在就必然要将这些倭国本土的寺院予以摧毁,为大明对倭国的教化创造条件。 而且现在的时机也相对比较合适,原本倭国的寺院势力是很强大的,尤其是净土宗,因净土真宗简单易行,而且认为专度罪孽深重人,所以在下层百姓特别是强盗、土匪中流传甚广。各地的本愿寺为了防范盗抢组织了僧兵,于是一些地方就以寺庙为首发动了暴乱,还有一些地方更打着寺庙的旗号起义,但是织田信长的时候镇压了净土宗的反抗,现在净土宗的势力大不如前,所以徐渭命令官军剿除这些有僧兵的寺院,实际上倭国的寺院都是豢养了僧兵的。 官军在倭国现在是杀得人头滚滚,使得倭国大为震撼,丰臣秀吉和毛利辉元也在商量对策,官军已经包围了冈崎城,德川家康向丰臣秀吉求援,但是现在丰臣秀吉也遭到重创,只有毛利辉元的军队还尚算完整,总计不过八万人,而之前倭军以十万之众,尚且没有战胜官军,现在就更不可能的。 但是丰臣秀吉很清楚,德川家康不能不救,要是官军将德川家康消灭了之后,官军集中精力来收拾他和毛利辉元,到时候更加无法招架,所以丰臣秀吉和毛利辉元这几日一直在商量对策,丰臣秀吉希望毛利辉元能够动员整个毛利家的力量,与丰臣秀吉、德川家康一道对抗官军。 但是毛利辉元根本做不到,因为毛利家的扩张方式并不是直接吞并,毛利家的扩张沿用久用的结盟方式,与东国大名并不相同,毛利家东面五国的领地大多是威压当地豪族及小名而成,也就是继续他们“豪族之长”的精神。毛利家虽然号称能够动员四万五千人,但是这些兵力并没有全部掌握在毛利辉元和他的家臣手上,而且毛利家也不以陆军见长,毛利家在军队上的不平衡发展——水军重于陆军,更使毛利家倚重盟友的陆军及自身强大的水军来保持强势势力。 之前为什么毛利家和丰臣秀吉结盟,就是因为看中了丰臣秀吉强大的陆军,而毛利家又拥有强大的水军,两人结盟可谓珠联璧合,而现在丰臣秀吉都被大明打的丢盔卸甲,指望毛利家的陆军,恐怕是真有点瞎了心的,但是丰臣秀吉很清楚,毛利家的水军更加指望不上。 在倭国,毛利家确实拥有很强大的水军,但是大明的水师相比,毛利辉元的水军就不值一提了,这点丰臣秀吉和毛利辉元还是很清楚的,但是毛利家和丰臣秀吉的水军并非一无是处,即便是现在,毛利辉元和丰臣秀吉的水军仍然牢牢控制着濑户内海,官军水师不敢轻易进入,濑户内海位于倭国本州、四国和九州之间。历史上是连接本州和九州,以及倭国沟通中国和朝鲜半岛的通道。 丰臣秀吉的老巢大阪就位于此处,现在官军吴惟忠和李如松两部正准备收复京都,然后直取大阪,对于丰臣秀吉来说,形势已经危在旦夕了,所以丰臣秀吉认为应当兵行险招,利用自己仍旧控制濑户内海和倭国东部沿海制海权的优势,以水路袭取小田原城。 因为官军的给养都是从先运到越后,然后再向前线转运的,如果能够截断官军的后勤,就可以极大的约束官军的行动,但是丰臣秀吉的这个想法遭到了毛利辉元的坚决反对,原因很简单,现在官军已经兵临京都的,德川家康也被包围了,对于倭军来说,现在的问题已经是非常棘手了。 京都距离大阪不过咫尺之遥,尤其是对于李如松麾下的骑兵来说,更是简单,这边丰臣秀吉还在海上飘着呢,说不定李如松已经率军到了大阪城下了,毛利辉元等人认为首先是要解决眼下的事情,守不守京都,已经怎么应对官军的问题。 丰臣秀吉也感到极为头疼,而这个时候,本愿寺法主显如前来。 第1743章 卧榻岂容他人眠(六) 对于这位倭国现在的宗教领袖,丰臣秀吉自然是要重视的,他和毛利辉元一道前往迎接他,显如和丰臣秀吉的关系不错,显如此来的目的很简单,就是准备和丰臣秀吉联手的,原因也很简单,大明的安东都护府显然是对净土宗极为反感的,当年他们干了什么事情他们自己也很清楚,现在大明官军来找他们算账也是很正常的。 这使得丰臣秀吉和毛利辉元大喜过望,别人可能不一定了解本愿寺,但是作为曾经织田信长麾下的得力干将,丰臣秀吉是很清楚本愿寺的实力的,当年本愿寺法主显如娶了管领细川晴元的养女为妻,因而和武田信玄、朝仓义景结为连襟。后来石山本愿寺在“信长包围网”的战略架构中,成为重要一员。门徒的强悍战斗意志,使得即便身为枭雄织田信长军也多次被他们实力击败,折损数名猛将。 使得织田信长为避免一向宗徒们再次受到煽动而叛乱,对于已经投降的一向宗徒常是毫不留情的全部屠杀,织田信长水军以铁甲船断截了石山本愿寺的粮道,围困许久之后才使得本愿寺降服,为了防止其再次作乱,织田信长将其烧毁,不过丰臣秀吉却和本愿寺关系良好,所以这次显如来找丰臣秀吉,使得他的毛利辉元是极为高兴的。 本愿寺虽然遭到了织田信长的沉重打击,但是破船还有三两钉呢,经过休养生息之后,还是有很强的实力的,显如能够召集的兵力,并不比一些大名少,而且这些僧兵的战斗力很强,与其说他们战斗力强,不如说他们是真正的悍不畏死。口中低呼着佛号踏上战场,直至战剩最后一人也绝不会退缩。很多大名都不愿和这些僧兵交战。 显如向丰臣秀吉和毛利辉元承诺,可以召集三万之兵,其中八千僧兵,这可是一支不小的力量的,等于说丰臣秀吉麾下的兵力再度超过了十万,这使得他开始思考应该怎么对付官军了。 对于是否守京都,丰臣秀吉和毛利辉元以及家臣们的想法是一致的,京都不能守,也守不住,看起来京都地理位置优越,四周被山脉和水系环绕,易守难攻。这使得京都成为了一个天然的政治和军事要塞。但是实际上对于官军来说,由于李如松长期驻守京都,对于京都的地形极为了解,而且说不定在京都还有内线。 再加上官军装备了大量的火炮,死守京都的结果大家都很清楚,所以他们都认为只能放弃京都,但是京都距离大阪很近,不守京都,那大阪守不守?大阪可是丰臣秀吉的老巢,从地形上来说,大阪也算是易守难攻的地方了,早在本愿寺控制大阪的时候,石山本愿寺进行了城池,屏障,土垒等武装加固,还成功防住了细川晴元的进攻,成为了易守难攻的城池。 等到丰臣秀吉入主大阪之后,更是不遗余力的加固大阪城,丰臣秀吉在石山本愿寺的原址上建造大坂城,以一年半左右的时间完成了主城的修筑,然后仍持续不断地进行着第二、第三(圈)城池(二之丸及三之丸)等副城的建造,同时还配置了多重护城河(水堀)和运河等防御设施的建造。 现在的大阪城,绝对算得上是一座坚城了,大阪城城墙呈陡坡状,带弧形,尤其是城墙垂直交接处弧度更大,明显拉长,使敌方攀爬距离更远,越往上越接近垂直。扇坡处城墙采用体积更大的整体石块,打磨光滑,石块之间的缝隙小,难以攀爬。 大阪城的城墙并非四四方方,而是采用错层设计,以制造防御纵深、加大火力打击面、分散敌人力量。面对一字形城墙,敌方兵力可一线平推,支援火力可覆盖整个城墙。错层城墙可将敌兵力分割为多段,支援火力也会受到错层遮蔽。错层城墙构成L形阵地,将正面接敌变为正侧结合接敌,从正面和侧面构成交叉火力打击敌方,火力发扬效果远超一字形城墙。打击攻到墙根、位于正面射击死角之敌时,一字形城墙防守者不得不探出很大身体才能完成,而错层城墙可直接以侧射火力保护。 而且大阪的城墙是倭国少见的石质城墙,对于火炮的防护力是很强的。但是现在很多工程尚未结束,主要是护城河没有完工。而且丰臣秀吉很清楚,自己麾下十万人,不可能都放在大阪城,而在外的军队很可能成为官军各个击破的对象,而且坚守并不是好办法,之前北条家为什么能够坚守小田原城,是因为他们有越后和甲斐的援兵,还有大明的救援,不管将帅还是士卒,都心存希望,所以能够奋力死战。 而现在如果丰臣秀吉被围在大阪城,又有谁能够来救他呢?难道指望德川家康破围而出来救他吗?丰臣秀吉很清楚,一旦被围,那对于织田信长来说就是进入了死亡的倒计时了,所以必须要野战,尤其是现在需要一场胜利来振奋倭军的士气,倭军现在面对官军未战先怯,是极为痛苦的一件事情。 而正面和官军作战,丰臣秀吉担心自己麾下直接被打崩,唯一的办法就是伏击了,在京都和大阪之间伏击。大阪市绝对不能作为战场的,大阪地势平坦,正是官军骑兵用兵的好地方,如果丰臣秀吉把战场放在大阪附近,李如松肯定会感谢他八辈祖宗的。 唯一适合伏击可能就是京都附近了,京都市东南部的山科区和醍醐地区则位于山科盆地,其和京都盆地之间由清水山、稻荷山等山峰隔开。京都的北部地区则多为山地,其中较为知名的有大文字山、比睿山、岚山等。京都盆地三面环山,分别是东山、北山和西山,整个盆地是东北为高,西南较低。面向大阪的这一面地势平缓,不利于设伏。 丰臣秀吉于是和自己的麾下一道商量对策。 第1744章 卧榻岂容他人眠(七) 丰臣秀吉和麾下的大将们开始仔细商量应该怎么应敌,丰臣秀吉认为首先应该麻痹官军,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丰臣秀吉向徐渭、李如松、查大受派出使节乞和,以麻痹官军。 而重要的事情就是选定设伏的地点了,对于伏击来说地形的选择是最重要的,而倭军中的大将很多就精于伏击,在倭国,伏击被称为钓野伏,岛津家标志性战术,以诱敌深入后发动伏击歼灭为核心。说的神乎其神,但是实际上就是伏击,主要由三部分组成:前锋部队佯攻诱敌,两侧伏兵以火枪射击扰乱阵型,主力配合完成合围。执行中诱饵部队需兼具灵活性与抗压能力,常承担重大伤亡风险。 和大明的伏击在战术上区别并不大,首先用前锋吸引敌军深入,然后两翼伏兵以火枪射击,最后配合后方的主力将敌军包围歼灭。但作为诱饵的部队既须灵活,又要顽强,不仅吸引敌军,还要保存反攻的实力,也要随时做好壮烈献身的准备。 尤其是面对大明,不管是丰臣秀吉还是麾下的大将们都是很慎重的,大明官军战斗力之强悍,是有目共睹的,而且这次李如松和查大受合兵,麾下兵力五万余,还有六千精骑,更重要的是李如松久驻京都,对于附近的地形是很熟悉的,要想伏击他,可没有那么容易。 最后经过丰臣秀吉和麾下大将们的商量,决定将伏击大明官军的地点选在了伏见城,伏见城在京都以东,两侧是相对平缓的山岭,伏见城在宇治川、鸭川和木津川三条河流的环绕中,而且在河流上由桥梁,是典型的山谷小盆地地形,相对狭长平缓,周围都是不那么陡峭的山地,上面有着茂密的树林,既可以为伏击的军队提供掩蔽,又可以限制官军中的骑兵的运动。 丰臣秀吉和麾下大将们很清楚,官军的将领们都是很有能力的,行军也颇为章法,要想伏击官军没有怎么容易的,而且李如松对于京都附近的地形是很了解的,如果丰臣秀吉将设伏地点选择在地形过于险峻的话,官军是肯定不会上当的,而且丰臣秀吉近十万大军,也需要相对宽阔的战场将部队展开,所以思来想去之后,丰臣秀吉决定将设伏的地点放在伏见。 而最重要的问题就来了,谁去诱敌,这是一个很关键的问题,钓野伏战术很简单,但是其中很关键的就是充当诱饵的人选和部队,官军战斗力很强,而且还拥有大量的骑兵,稍不小心的话,不仅不能完成诱敌深入的目的,恐怕还会被官军歼灭,所以能够承担这个重任的将领,必须要智勇兼备才行。 丰臣秀吉环视一周问道:“诸位谁愿承担这个重任?” 回答丰臣秀吉的是一片沉默,在坐的也都是倭国的老将了,对于官军的战斗力当然是很清楚的,面对这个近乎于送死的任务,他们一时之间都不愿意先开口,在丰臣秀吉心目中,能够担任这个重任的只有三人,小西行长、加藤清正和黑田长政三人,由于福岛正则死后,倭军的将领中还是有对大明官军的恐惧心理了。 在令人压抑的沉默之后,加藤清正站出来说道:“要引诱唐人,得有骑兵马回才行。” 丰臣秀吉的明白加藤清正的意思,作为丰臣秀吉麾下的勇将,加藤清正幼名虎之助,外号虎加藤,是现在丰臣秀吉麾下为数不多的勇将了,由他来诱敌,确实是不错的办法,但是加藤清正的意思也很明确,由于官军中骑兵众多而且战斗极强,如果以步兵诱敌的话恐怕就是一去无回了,所以必须用骑兵。 丰臣秀吉思索再三之后,同意了加藤清正的要求,继续与麾下的大将们商量对策。 而在京都以东,李如松正在会同查大受向京都进军,最近李如松李总戎是真的火大尿黄,到倭国数年,大仗是一仗也没有捞到,查大受、吴惟忠都已经立下大功了,唯独自己寸功未立,让他怎么不心急。尤其是都护徐渭,一直让他屯兵京都,保护倭国国王和朝廷,这种烂活对于李如松来说是极为不满的,李如松早就看这帮矮子极为不爽了。 尤其是这些所谓的倭国公卿,居然撺掇倭国国王将女儿嫁给李如松,你们也不看看倭国国王的女儿长成什么样,好不容易将这帮人送到都护府,李如松这才得到了独自领兵攻灭丰臣秀吉的任务,对于李如松来说,这是立功的大好机会的,所以李如松在会合了查大受之后,一路挥兵急进,要赶在吴惟忠之前攻灭丰臣秀吉,以成就大功。 不过查大受相对持重,一直劝李如松稳妥一些,虽然李如松性格暴躁,但是查大受在李如松面前还是有些分量的,他是李成梁的亲兵出身,和李家关系匪浅,所以在查大受的劝说之下,才一直将李如松按在中军和大军一道行动,否则的话,李如松早就准备亲率精骑,先取京都,再下大阪了。 现在官军已经抵达琵琶湖边了,距离京都已经不远了,官军扎营之后,就要商量下一步的行动了,京都三面环山,确实是不好攻取,所以查大受认为,应该广派侦骑,探明道路之后再行动,但是李如松认为自己对于京都周围的地形十分熟悉,哪些地方能够设伏,他都是了然于胸的,执意休整之后直捣京都。 李如松对查大受说道:“现在吴军门率军围德川家康于刚起,此辈旦夕可破也,我辈若不速进,岂不为他人所耻笑?” 查大受有些担忧的说道:“总戎,此事山岭绵延,恐有设伏啊!” 李如松笑着说道:“丰臣秀吉必然设伏,然彼辈不过土鸡瓦狗尔!一战破之,阵斩其首,则倭国大事可定。”虽然李如松说的轻松,但是仍旧和查大受详细计划的出兵的路线,一直讨论到深夜。 第1745章 卧榻岂容他人眠(八) 李如松很清楚附近的地形,大阪一片平原,虽然大阪是坚城,但是面对官军的火炮,真要是被官军围困起来,陷落肯定是早晚的问题,而京都附近山岳纵横,确实是能够伏击官军的好地方,所以无论是查大受还是李如松,都很清楚,丰臣秀吉肯定会在此设伏的。 但是李如松很有自信,倭军的水平在他看来不过如此,而且他熟悉附近的地形,在经过思考之后,李如松断定,丰臣秀吉必然在伏见城设伏等自己。 李如松很肯定此事,原因很简单,虽然丰臣秀吉在小田原城惨败,但是毕竟还是有数万之兵的,而且听说毛利辉元也出兵支援丰臣秀吉了,李如松估计,再怎么也有七八万之数,这么多的军队,加上还想将官军兜住的话,肯定是要一片比较大的战场的。 而在京都附近,既符合伏击的地形,又能够有足够的战场容量,就只要伏见城附近了,伏见城的两侧山岭上可以埋伏大量的军队,同时伏见城也可以作为倭军本镇的核心,用伏见城和倭军来吸引官军主力,所以李如松是很清楚丰臣秀吉的想法的。 而第二天丰臣秀吉再度派遣使节向李如松求和,则更加坐实了丰臣秀吉的想法,李如松拿着丰臣秀吉的乞和文书文书问道:“查叔怎么看此事?” 查大受笑着说道:“欲盖弥彰罢了。”丰臣秀吉认为可以通过乞和来麻痹李如松和查大受,但是没想到弄巧成拙了,他们两人都是老于军务的将领了,这些事情要是都看不出来的话,还领什么兵,打什么仗,现在官军必欲灭丰成秀吉等强势大名,这点几乎是明牌的,丰臣秀吉自己也很清楚此事,在这种情况之下,他还多次向李如松这个前线大将乞和,想要干什么已经是呼之欲出了。 李如松有时候深刻怀疑,倭军的所有谋略,是不是都是从三国演义里面的学来的,见丰臣秀吉和李如松玩心眼,李如松自然也要和他玩玩心眼了,李如松于是召见了丰臣秀吉的使者,盛气凌人的问道:“丰成秀吉命尔等来是为了何事啊?” 那使者面对顶盔掼甲的官军将校,倒是并不惧怕,上前镇定的说道:“秀吉公遣在下来是和天朝休兵和好,秀吉公愿永为大明臣子,世守臣节。” 回答丰臣秀吉使者的是帐中大明官军一众军官们的耻笑,李如松更是讪笑着说道:“这个时候想起来当大明的臣子了?早干什么去了?回去归报而主,要是早早剖腹的话,或许可以免去三族之诛,否则的话,天兵到日,就是尔等身死族灭之时!” 没想到丰臣秀吉的使节丝毫不怕,对李如松说道:“李总戎麾下固然是天兵神勇,但是小邦也有勇武之士,何必为此弄得生灵涂炭呢?” 李如松哈哈大笑之后说道:“不须多言.倭国亦有何罪,但天下一家,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乎!回去告知丰臣秀吉,要么自己将首级献上,要么本帅亲自来取!” 说罢李如松就命令麾下亲兵将丰臣秀吉的使者乱棍打出,而被派来出使的正式丰臣秀吉的小姓石田三成,他回到伏见城中,向丰臣秀吉、毛利辉元、显如以及一众倭军大将详细讲述了李如松的态度,面对李如松的骄横,倭国上下极为满意。 丰臣秀吉说道:“唐人自己都说过,骄兵必败,李如松如何骄横,破之不难。”在丰臣秀吉的鼓动下,倭军的士气有所有恢复,不过在私下里和丰臣秀吉对话时,石田三成却非常悲观,石田三成认为,李如松固然表现的非常骄横,甚至官军的一众将校都表现的很骄横,但是正是这种上下同心的骄横使得石田三成感到怀疑了。 官军那么多的将领,难道全都是一帮骄横轻浮之辈吗?这有没有可能是官军故意表演给自己看的,不过当着倭军的大将们,石田三成并没有说出这些话来,因为他很清楚自己人微言轻,而且大战在即,倭军需要鼓舞士气,这些话只适合私下里讲。 在听了石田三成的话之后,丰臣秀吉沉思良久之后说道:“佐吉(石田三成小名),你回到大阪去吧!该准备了。”石田三成当然知道丰臣秀吉的意思,连夜返回大阪,持丰臣秀吉的军扇加强大阪的守备。 而丰臣秀吉也在做最后的准备,现在对于倭军来说,最重要的问题是士气不振,面对连战连捷的官军,倭军始终有些提不起士气来,在这个时候,丰臣秀吉也顾不得许多,将库存的金银从大阪运到伏见城,丰臣秀吉说道:“军中有善立功而善求丰厚之俸禄者,不可限制其赏,将吾之俸禄赠与亦可。”丰臣秀吉对于参战的倭军士卒大加赏赐,总算提升了一下倭军的士气。 而丰臣秀吉在小田原战败之后也和诸将总结了经验教训,官军不仅在骑兵和火炮两个方面远胜官军,最重要的还有官军的火铳犀利,大量倭军都是被官军的火铳所伤的,所以为了和官军对抗,丰臣秀吉这次集中了大量的火铳,仅毛利辉元就带来了八千铁炮足轻,加上丰臣秀吉麾下的铁炮足轻,倭军在火铳数量上是超过了官军的。 同时丰臣秀吉和诸将商量之后,任命小西行长为总大将,负责临阵指挥,丰臣秀吉亲自坐镇伏见城,本阵就设在伏见城,丰臣秀吉就在伏见城作战,倭军背城作战,而黑田长政和毛利辉元分别率兵埋伏在两翼的山上,丰臣秀吉的计划很简单,就是吸引官军骑兵和步兵脱节,集中兵力吃掉官军一部,然后再率领大军和官军主力步兵决战,没有骑兵掩护的官军步卒,在地形对其不利的地方,再加上倭军的兵力优势,还是有胜算的。 关键就是先吃掉官军的骑兵,这点就看加藤清正的了。 第1746章 喋血京都战未休 加藤清正当然知道自己此去凶多吉少,但是如果能够成功的引诱官军进入倭军的包围圈,即便是身死,加藤清正业绝对能够成为倭国青史留名的名将了,而且为了保证加藤清正能够诱敌成功,丰成秀吉也算是下了血本了,不仅仅是将自己麾下的精锐黄母衣众全部交给了加藤清正,将联军中的所有骑兵都交给了加藤清正,这样使得加藤清正差不多有三千骑了。 这个数字在缺乏马匹的倭国已经是非常庞大了,虽然远远不能够和官军的骑兵相比,但是对于倭国已经是非常强大的力量了,丰臣秀吉也对此事很重视,亲自赐予这些出征的武士清酒,同时与毛利辉元等人一起为这些倭军中的勇士送行,同时本愿寺法主显如也率领一众僧侣为这些士卒祈福。 丰臣秀吉为这些士卒们敬酒,目送这些士卒们出征。 而李如松也在做最后的动员,相比于丰臣秀吉搞得这么多花样,李如松的动员就简单多了,他向士卒们宣称,丰臣秀吉极为有钱,在大阪的府库当中,丰臣秀吉囤积了海量的金银,而毛利辉元则控制了倭国最大的石见银山。 李如松向这些士卒的散布消息,丰臣秀吉每年从倭国的金银矿中可以获取的收入达到4399枚黄金和93365枚白银。而倭国的一枚金银重达五两,在大阪的府库之中,有金五十万,银一百八十万枚,还有毛利辉元家也拥有巨大的金银库藏,只要能够攻灭丰臣秀吉和毛利辉元,黄金上缴陛下,白银赏赐将士,官军士卒们眼睛都要放出金光了,要是按照李如松说的,大家人手三十两,在大明绝对是可以买田置地了,官军士卒们现在就只有一个想法,干翻丰臣秀吉和毛利辉元,把银子弄到手。 在李如松的调动下,官军士气高涨,气势如虹的杀奔伏见而来,现在谁敢挡这些士卒的路,那就是要不让他们发财,你看他们手中的刀子教不教你做人,这也就是李如松能够用这个办法,李如松治军和他师傅马芳一样,以自己的个人魅力团结麾下的士卒们。 而且李如松有个优点是马芳所比不了的,李如松为人仗义疏财,对手下的士卒们是很好的,虽然李如松一副世家公子哥的做派,对于文官们丝毫不假以颜色,但是手下的士卒们却对他很服气,士卒们认为李如松这样的长官够义气,能扛事,反而愿意死战,所以这次挡李如松说出来将黄金上交朱载坖,白银分给士卒们的时候,士卒们都是相信的,换了其他人,士卒们就要怀疑这孙子是不是在画饼了,而对于李如松,士卒却能够相信他做得出来这些事情的。 因为士卒们认为李如松就是这样无法无天的人,他就敢做这样的事情,李如松是什么人?老爹是大明的侯爵,自己是太子的伴当,银子分了也就分了,你待如何?查大受不是没有提醒过李如松,尽管李如松背景深厚,深受两代帝王重视,但是这事实在是太敏感的,到时候就是陛下恐怕也不好保他。 但是李如松满不在乎,他对查大受说道:“您还真信大阪的府库中有多少金银啊?”李如松想的很清楚,现在都已经到了这个份上,丰臣秀吉毕竟是倭国的豪杰,到了这个份上,金银和身家性命孰轻孰重,他会分不清楚?他肯定会将大部分的金银散给士卒,以激励士气,只要官军击败倭军,这些金银不都是士卒们的吗? 朱载坖早就有过明确的诏书,战场上的缴获,除了军器、战马、违禁之物外,一应归缴获士卒所有,不管价值高低,所以李如松这也不算画饼。 查大受闻言也只是苦笑一声,和李如松一道统帅大军前军,现在官军士气高昂,行进速度很快,而且李如松亲率骑兵作为全军先锋为三军将士开路,使得官军的士气更加高涨,主将都不怕死,下面的士卒们还怕什么?很快李如松派出去的尖哨就发现了前来诱敌的加藤清正。 尖哨回来向李如松汇报,李如松问道:“可看清楚倭军的旗帜了?” 尖哨回答道:“回总戎,是向下成圆形的藤。”李如松略一思索就知道是谁了,这是自称为藤原庶子的武将家徽。而在丰臣秀吉麾下,使用这个纹章的就只有加藤清正了,李如松将李宁叫来,问道:“倭子有三千骑,老子给你两千骑,陪他们玩玩,别给老子都玩死了!” 李宁当即领命,这厮也是个一天不打仗就浑身不自在的人,一听说倭国人的骑兵来了,当即兴奋的不行,对李如松说道:“总戎,末将带一千骑,就能把他们的头给总戎拧下来!” 李如松对这厮也是无奈了,一马鞭抽在了李宁的头盔上,骂道:“你是总兵官还是老子是总兵官?带两千骑,和他们玩玩,别都弄死,他们有用!” 李宁这才领命,率领两千骑前去迎战加藤清正,加藤清正见官军来的骑兵不多,就想先打上一场再说,李宁也正有此意,好不容易捞到仗打,不得放开手脚啊,李宁也是李家的家丁出身,不过他是女真人,跟着李成梁之后干脆姓了李,一路积功升任参将。 他麾下的这两千骑,也多是蒙古人和女真人,见加藤清正率军而来,李宁也拉开了阵势,虽然双方只有五千骑,但是都是两军中的精锐,平日里也都是趾高气昂的主,李宁率先从得胜钩里取出骑枪,高声说道:“儿郎们,教教那帮骑在狗上的矮子怎么打仗!” 官军虽然只有两千骑,但是却抢先发动进攻,而且气势远在倭人之上,但是加藤清正也不甘示弱率军冲锋,准备展示一下他们的武艺,对于自己麾下的精锐,加藤清正还是有信心的,他觉得凭借这些武士娴熟的武艺,可以抵消官军在战马上的优势。 第1747章 喋血京都战未休(二) 其实倭国虽然骑兵很少,但是也和大明的骑兵训练方式差不多,主要是以弓箭和长兵作为主要的作战手段,但是对于骑兵的使用,倭国和大明是不同的,倭国的骑兵,都是倭国的精锐武士,但是倭国在使用的时候,并不会将骑兵集中起来,作为突击力量使用。 无论是武田家、北条家,乃至伊达家,这些倭国大名使用骑兵的方式,也都是将骑兵分散在不同的军团中作为突击力量,与步兵共同作战,而非集结起来作为专门的骑兵军团。这种低效的使用与现在倭国的社会结构有着很大的关系,毕竟这些骑兵往往并不是专属于大名,而是分散在自己的家臣手中。 因为只有少数富裕的武士,才能有财力置备马匹。倭国骑兵所使用的主要兵器,也是长枪。相对于足轻们使用的三间长枪,骑兵们使用的长枪基本较短。不过相应的,长枪的枪刃也更长,这样更加方便在马上挥动。除了长枪之外,倭国骑兵们也擅用弓箭,据说德川家康就善于骑射。 而且倭国人的思维很奇怪,在倭国骑兵中,长枪同样也有展现实力的功能,因为一些名声在外的武士,往往会将自己的长枪涂成红色,这便是象征实力的“朱色长枪”。除了长枪或者雉刀之外,日本骑兵们往往还会携带和弓和一把作为备用武器的太刀。这些骑兵使用的和弓与步兵使用的和弓差别不大,由于其弓箭较重,因此在距离较近的时候,可以发挥极大的威力。 但是倭国没有专门装备骑兵用的骑弓,所谓和弓虽然威力大,但是本来就不是为了在马上使用的,所以射速极慢,根本不是官军骑弓的对手。而且倭国的骑兵一般是充当母衣众这样的本镇精锐的。 所谓母衣众,其实就是装备母衣的精锐骑兵,主要作用是冒险游走于战阵之间传递消息,但是他们同时也是己方精锐中的精锐。这些传令兵身后背负的母衣,是一种用竹子编成的筐形然后再附上不同颜色的布。当战马疾驰的时候,风从前方灌入,后面的布就会变的如同一个巨大的气球一般。看起来很吓人,但是实际上卵用没有。 而且由于倭国骑兵都是一些富裕的武士,因此他们往往也会拥有比普通步行武士更加精良的铠甲,并且在战马上也会有装饰性的绳穗和羽毛,极少数还会在给战马上也佩戴防御性的绢布或者铠甲。除了母衣众之外,很多骑兵往往会在背后插上代表其归属的旗子,以便在混乱的战场上互相辨认。 而这样做当然看起来是很威风的,但是倭国战马本就矮小,虽然倭人也矮小,但是还要背负这么多烧包的装备,战马的负重可想而知,这样做的后果就是战马根本冲刺不起来,因为倭国本来也没有大规模使用骑兵集群冲锋的经验,所以他们不太明白马速在骑兵对决中的作用。 看到这帮倭人骑兵战马提速如此之慢,李宁赶紧用自己的认旗挥舞,命令官军使用弓箭,官军众有不少的蒙古人,他们都是精于骑射的好手,虽然不能像当年横扫欧亚的成吉思汗一样使用曼古歹战术,但是用骑射陪他们玩玩问题还是不大的。 官军仗着马力强,马速快,快速接近倭军骑兵,然后官军骑兵用密集的弓矢招待了一下倭军的骑兵,大明骑兵骑射所用的是软弓长箭,方便在马上快速射击,这些经验都是官军在和蒙古人的经年作战中总结出来的,而倭军骑兵使用的还是和步兵一样的和弓,这种弓本来就是很长,即便是步卒使用,射速都不高,在马上就更慢了,所造成了结果就是官军的箭矢已经射到倭军骑兵身上了,倭军的骑兵还没开弓。 按照往常官军作战的规矩,骑射之后,就是官军骑兵直接冲阵了但是李如松要严令,不准李宁将这伙倭军骑兵给歼灭了,所以李宁就只有用弓矢来对付他们,他怕万一一冲阵,麾下的这帮的蛮子把这些小矮子都给宰了,那李如松不得把自己给宰了啊。 李宁很清楚,李如松治军极为严厉,要是敢于违抗他的命令,绝不会轻饶的,所以李宁选择用弓矢收拾他们,官军的一轮弓矢下去,百十名倭军骑兵落马,好在倭军马速不快,但是对于倭军来说,也有近百人丧失了战斗力,而官军骑兵早就拨马而去了,倭军骑兵除了吃点官军骑兵的马屁之外什么都吃不到。 而李宁一轮骑射之后,随即准备再次冲锋,加藤清正被官军的一轮箭雨给打清醒了,他以前就知道大明骑兵厉害,但是没有想到官军骑兵这么厉害,加藤清正很清楚,这只不过是官家的前锋罢了,官军骑兵肯定不止这点人,要是官军的大队骑兵来了,自己就走不掉了,自己是来诱敌的,不是来送死的,所以加藤清正果断选择开溜。 而李宁也率领骑兵在后面保持一定的距离,不远不近的跟着,同时派人向李如松汇报,而收到消息的李如松命令李宁保持距离,继续尾随倭军骑兵,而自己则率领骑兵跟随在李宁之后,吴惟忠则率领步卒在后面追赶,官军分成了三部,这对于加藤清正来说显然是极好的。 加藤清正带着李宁向倭军的包围圈前进,不过李宁部人数实在是太少了,不值得为了李宁部暴露整个倭军的部署,所以按照之前丰臣秀吉和诸将们商量的战术,如果官军追击人数比较少,就在伏见城外的桃山以东伏击官军,丰臣秀吉提前在那里埋伏了两万人。 如果追击的官军人数少,就用这两万人将官军歼灭,如果追击的官军人数多,就放官军进入桃山,这两万人就是封锁官军后路的部队,现在追击的官军只有两千,显然不必暴露伏见城的倭军主力了。 第1748章 喋血京都战未休(三) 李宁和加藤清正保持了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其实追了一会李宁就发现了不对劲了,李宁可是在辽东等镇和女真、蒙古、西番都打过仗的人,现在要是都还看不出来加藤清正的在将他往包围圈里带,那李宁真是白瞎了跟着李家父子南征北战这么多年了。 李宁立即派人向在身后的李如松汇报此事,李如松的命令很简单,跟着倭军,李如松就在李宁身后十里不到的地方,有了李如松的命令,李宁自然是继续跟着倭军追击,而很快李宁就跟随倭军来到了桃山,到达桃山之后的加藤清正这才长舒了一口气,现在他麾下的三千骑已经只剩下两千三百余骑,剩下的除了被官军射落马下之外,就是因为马力不济落单的。 就算是勉强抵达这些的桃山的这些倭国武士,他们的战马也已经耗尽了马力,加藤清正于是下马步战,在这里统兵的是黑田长政,见官军进入桃山之后,随即率军从桃山和大岩山中出来,截断了李宁部的退路,同时大批的倭军援兵也赶到加藤清正处,将李宁部包围起来。 不过李宁丝毫不慌,因为李如松就在他身后,他有什么可怕的,李宁直接率领官军骑兵朝着加藤清正冲了过去,尽管丰臣秀吉将所有的铁炮都集中在伏见城了,加藤清正手上只有弓箭手和武士,但是加藤清正还是很有信心,因为他和黑田长政足有两万人,兵力优势巨大,就是凭借弓箭也足够消灭这些官军骑兵了,加藤清正指挥弓箭足轻和枪足轻上前列阵,抵御官军骑兵的冲阵。 而在李宁身后的黑田长政,则指挥倭军前进,压缩官军的活动空间,准备将李宁部歼灭在此,李宁则是一遍接近加藤清正部,一面命令麾下士卒鸣放号炮,向在身后的李如松汇报情况。 而李宁在率军迅速接近加藤清正部,加藤清正也在紧张的指挥倭军布阵,虽然倭军并没有什么对抗骑兵军团的经验,但是基本的长枪结阵和弓矢压制还是明白的,尤其是倭军的长枪长度比之大明的还要长,一般为三间,也就是大明的一仗六尺多,这个长度和倭人的身高一配合就有些滑稽了。 不过倭军的枪杆质量不行,枪柄的材质多半为木材或竹材,木材以肥前天草地区出产的赤橡木为最上等。竹材有以竹片,或以木头为芯材等多种材料构成,但因竹材制成的枪柄会比木材轻,所以多用于生产长枪柄。即便是所谓大名或者武将所用的长枪,枪柄是复合结构,以橡木一类的硬木为芯,外面包裹竹片,枪柄涂漆防水,工艺也不如大明的好。 而且丰臣秀吉和织田信长两军的长枪尤其是长而著称,织田信长给手下士卒们所装备的是三间半的长枪,因为他们认为一寸长一寸强,但是李宁显然并没有把倭军放在眼里,长枪结阵对于骑兵来说确实是很头疼的,可以说任何骑兵都不愿去主动正面进攻已经结阵的长枪手的。 所以加藤清正认为自己算是稳操胜券了,但是李宁丝毫无畏惧,原因,一来是李如松就在身后,以李宁和李如松的距离,要不了多久李如松就会赶到解围,到时候里应外合,中心开花的干活,二来就是用长枪克制骑兵是要有条件的,长枪的确是能够迟滞骑兵,但是要其他兵种的配合,不仅仅是弓箭,还有刀牌等兵种,这并不是一个简单的事情,需要有经验丰富的军官和训练有素的士卒。 而且这两点是缺一不可的,用步卒对抗骑兵,需要士卒不光训练有素,而且有坚定的信念,军官们能够牢牢的控制住部队,使得士卒们能够克服对于骑兵的恐惧,这样才能够有机会战胜骑兵,但是倭军的这些长枪手们并没有受过专门的训练,而且士卒素质也是良莠不齐,想要依靠这样的军队来对抗骑兵,有些不太现实。 而且长枪并不是越长越好,过长的长枪对于士卒的要求也更高,长枪过长,枪的重心过于靠前了,灵活度太差,重量也不适合长时间端着作战,一寸长一寸强也是有限度的,而这些倭军长枪足轻中,固然有一些善于使用长枪的武士,但是大多是临时征发的足轻,这种兵员的良莠不齐对于作战来说是最为致命的。 李宁在转瞬之间已经率军逼近了倭军的,加藤清正准备用弓箭对付李宁,但是李宁指挥的官军骑兵在马上开弓,向着加藤清正泼洒了一波箭雨之后就从倭军的阵前掠过了,虽然倭军的弓箭手也将数十名官军骑兵射落马下,但是官军骑兵们已经完成了转向,反身向身后的黑田长政杀去了。 这下加藤清正暗叫不好,为了压缩官军骑兵的活动空间,黑田长政一直在向加藤清正方向前进,也就是说黑田长政部正在运动之中,而对于骑兵来说,这种运动中的部队显然是最好的攻击目标,他们对于骑兵的抵抗能力是很脆弱的,而突然发生的变化也使得黑田长政极为惊讶。 他第一个反应就是官军要突围,他立马命令麾下的士卒停止前进,赶紧布阵以对抗官军骑兵的冲阵,而紧接着他就感受了土地的震动,就算是黑田长政再不敏感,也知道这是大队骑兵的动静,显然不是李宁部的动静,他回头一看,不禁心胆俱裂,李如松正率领四千官军精骑朝着自己飞奔而来,这下轮到黑田长政头昏了,本想着包围官军,吃掉官军一部,结果现在成了官军骑兵前后夹击自己,这下玩大了。 不过黑田长政毕竟是倭军中经验丰富的老将,他当即命令长枪足轻前后列阵,将弓箭手保护在中间,而加藤清正也立即作出反应,率军前来支援,只要自己能够挺住,等到援兵到来,就还是可以反败为胜的。 第1749章 喋血京都战未休(四) 加藤清正当看到李如松的旗帜之后,当即大喜,连忙派人给在伏见城的丰臣秀吉送信,希望丰臣秀吉能够派出援兵,要是能够将李如松留在此地的话,绝对可以算得上大胜了,而丰臣秀吉在得知消息之后也迅速派兵支援。 加藤清正特赶紧提兵前来支援黑田长政了,现在被两路官军精骑夹在中间的黑田长政反倒是不急了,当然急也没有什么用,他知道拖住李如松就行了,所以倭军以长枪为前排,然后是弓箭足轻,准备抵挡官军的精骑冲阵。 见李如松来救援自己,李宁部的士气自然是极为高涨的,直冲黑田长政,李如松麾下的精骑也拿出了标枪,准备收拾这帮倭人,比之弓弩,标枪更加容易掌握,毕竟骑射是一个需要长久训练的科目,而标枪的训练就相对比较简单了,而且在近距离标枪的威力肯定是比弓矢大的多的,借助马力投掷的标枪,只要命中,就是非死即残,所以现在的官军很多骑兵也开始使用标枪了。 不过标枪的射程肯定是不及弓矢的,所以黑田长政所率领的弓箭手率先向官家射击,倭军的弓箭足轻向官家骑兵抛射箭矢,而马上李如松麾下官军的标枪也到了,官军的标枪主要瞄准的对象就是倭军的长枪 足轻,李如松很清楚,只要能够将倭军长枪的阵型破坏了,这伙倭军也就算是失败了,所以官军的标枪就集中到前排倭军枪足轻上了,要利用标枪为官军打开一个缺口。 借助战马高速冲锋被投掷出来的标枪,势大力沉,而且军器监在制造官军骑兵标枪的时候,还仿造鸣镝在标枪头上装有发声的哨子,哨为两头中通,腹部中空,上钻数小孔的球状发声装置,套在镞铤上,被官军投掷之后,发出尖利的呼啸之声,使得倭军士卒心胆俱裂,前排的倭军枪足轻被官军的标枪盯死在地上,倭军的阵型瞬间大乱。 而李如松和李宁自然是趁势冲阵,率领骑兵直接撞进倭军的阵型中,官军的战马可都是高大神骏的辽东神骏,再加上官军骑兵的甲胄等重量,冲刺起来根本不是人力能够阻挡的,本就已经混乱了的倭军更加无法组织起有效的反击。 官军骑兵用骑枪挑飞这些倭军,甚至有武艺高强的官军士卒能够一次用骑枪击飞多名倭军士卒,他们的所谓叩击战术根本无法实战,长枪手一旦阵型乱了,就无非是骑兵的靶子罢了,而在步卒和骑兵的对决之中,只要步卒有一个人开始崩溃,很容易就可以引起整个军阵的崩溃,这种滚雪球的速度是极快的,往往军官们都来不及制止,整个军阵就崩溃了。 而现在的倭军的军阵就出现了这样的情况,在官军的冲阵之下,一些刚刚被征召来的足轻承受不住压力,放下武器开始逃散了,而这种情况迅速开始在整个倭军中传染,倭军的军阵迅速崩溃瓦解,这些足轻们纷纷放弃自己的武器开始逃亡,即便是黑田长政也无法阻止倭军的溃散,被溃兵裹挟退却。 李宁这时候也杀出重围,和李如松汇合,李宁问道:“总戎,现在怎么办?” 李如松马刀一指说道:“赶这些倭人去冲阵!”李宁当即就明白了李如松的意思,驱赶溃兵去冲阵,这其实是蒙古人和女真人常用的办法,他们在进攻大明城镇和官军的军阵的时候,就往往利用这些溃兵去冲阵,以达到迅速破阵或者是陷城的效果,这是蒙古人常用的手段,不过现在官军一样也可以用这招来对付这些倭人。 李宁当然明白了李如松的意思,当即率领官军用弓矢和标枪将四处逃散的倭军士卒们聚集起来,同时官军骑兵们也追赶这些倭军士卒们,逼着他们向加藤清正的军阵方向冲击,而倭军精心选择的这个地形也帮了官军的大忙,这里两边是桃山和大岩山,便于伏击,但是同时也便于官军驱赶这些溃兵们去冲加藤清正的军阵。 凡是向往两边逃窜的倭军士卒,都被官军骑兵用弓矢和标枪处理掉了,而官军骑兵的马蹄还在不断地逼迫这些倭军的溃兵加快速度,这些溃兵们丢盔弃甲,直奔加藤清正的军阵而来,这使得加藤清正极为紧张,他们已经明白了官军的用意,就是要驱使这些溃兵冲击自己的军阵。 加藤清正当即命令弓箭手射箭警告这些溃兵,同时通过旗语等方式告诉这些溃兵向两边的山上跑,不要冲击自己的军阵,但是这些已经溃散了倭军士卒们哪里管得了这些,他们只想远离官军的马蹄,不过加藤清正可比大明的官员要果决得多了,大明官员们面对这招时,往往有些迟疑,但是加藤清正没有任何迟疑,直接命令麾下的弓箭手放箭,加藤清正麾下可是有两千多倭军的精锐武士,在加藤清正的命令下,大量的箭矢密集的扑向这些倭军溃兵。 面对这些自己的同袍,加藤清正没有任何迟疑,直接命令放箭,李如松在后面看到了后,说道:“这厮倒是人物,能够如此果决。” 大片的倭军士卒被射倒之后,倭军溃兵更是四散溃逃,不过李如松的目的已经达到了,用这些溃兵来消耗倭军的箭矢,为了制止这些溃兵冲阵,加藤清正不得已命令倭军弓箭足轻放箭射杀这些溃兵,但是倭军的和弓开弓很慢,也很消耗力量,几轮箭矢之后,弓箭手必须休整。 而李如松等的就是这个时候,倭军虽然用弓矢驱散了这些溃兵,但是自己的弓箭手体力也被损耗了,官军骑兵们趁机上前,用弓矢和标枪攒射倭军前排的枪足轻,等到倭军阵型不稳的时候,官军骑兵直接冲阵,不过加藤清正显然比黑田长政要老练一些,而且加藤清正军中有大量的精锐武士,这些人的战斗意志还是很强的,没那么容易就崩溃。 第1750章 喋血京都战未休(五) 尽管官军用箭矢和标枪给予倭军以极大的杀伤,但是在倭军中的精锐武士组织下,倭国并没有溃散,而时间并不站在李如松这边,李如松很清楚,这些倭军不过是倭军的先头部队罢了,丰臣秀吉的主力肯定就是在附近,所以要是短时间不能够破阵的话,李如松就必须要撤走了。 而这些倭军武士显然不是临时征发来的足轻能够比的,他们武艺纯熟,而且都有甲胄,官军的箭矢对他们的作用不大,所哟李如松略一思考,就下令撤退,而加藤清正虽然想把李如松留在此地,但是他也没有胆量率领步卒去追赶骑兵,李如松大摇大摆的率领官军骑兵退走,在桃山以东临河的地方为官军寻找到了一块合适的宿营地,等待查大受的官军主力抵达。 而加藤清正则是收拢溃兵,等待丰臣秀吉的援兵抵达,总的来说,此战对于倭军来说算是失败了,倭军原本打算通过伏击官军先锋的方式打一场胜仗,但是现实却是一地鸡毛,等到丰臣秀吉集中兵力赶来的时候,李如松早就撤走了,官军损失五百余,而倭军损失高达五千余,黑田长政部基本上被官军打崩溃了。 而且造成主要伤亡的还不是官军骑兵,加藤清正为了阻止溃兵冲阵时,也射杀了大量的倭军士卒,而丰臣秀吉、小西行长等倭军大将详细了解的情况之后,作出了一个判断,野战倭军是决计难以战胜官军的,必须依托工事,将官军的火器和骑兵优势予以抵消才行。 这点得到了倭军上下的认同,尽管倭军的筑城技术远远不如官军,但是这么多年来的倭国国内的混战,使得倭国的筑城技术有了很大的进步,倭国的防御工事分为山城、平城和水城,每种类型都有其独特的特点和战略价值。 山城利用自然地形,建于山顶或山腰,视野开阔,易守难攻;平城则多建于平原地带,交通便利,便于集结兵力,但防御相对薄弱,需更多依赖人工防御工事。水城则建于河流、湖泊附近或岛上,利用水域作为天然屏障。 而且倭国人的城寨完全是为了战事服务的,所以虽然规模小,但是更加纯粹,其壕沟系统也得到了不少发展,开始频繁出现单重或多重的壕沟设计,并将干壕与水壕结合使用,宽度和深度更显著增加。壕沟之外,日式城门增设了更多防御设施,箭楼成为标准配置,其防御射击孔开始在内壁进行开凿,而避免士兵在墙上裸奔。 经过这么多年的混战,倭国在修筑城堡上确实进步不少,尤其是善于利用各种有地形修筑工事,城堡的防御体系开始进行模块化发展,其防御中枢本丸外围拓展多重曲轮工事,各区域通过堀切隔断。并在虎口设计上衍生出四十八种形制,最为出名的山中城,更首创的堀障子将壕沟分隔成蜂窝状迷宫。 倭国人会系统削平多个山头形成阶梯式平台,这种被称作曲轮的空间既是驻军场所,也是最后防线。将切削山体形成的倾斜面进行人工改造,配合层层分布的狼烟台,使得攻方常常在攀登阶段就遭遇滚木礌石的痛击。倭人还发现,发现将黏土、砂石、稻草分层夯实至3米厚度,能够有效抵御铁炮射击。为此,这一技术很快流传开来。 而现在倭军本就有一座极为坚固的伏见城,但是倭军十余万人,自然是不可能在伏见城驻防,而且伏见城是在桃山山腰上,为了巩固伏见城的防御,倭军在桃山和大岩山上紧急加固工事,大量砍伐树木,准备守城的器械,截断官军经由桃山进入京都的道路。 而官军主力抵达之后,并没有立即发动进攻,而是一边休整一边制定作战计划,现在倭军截断了官军经伏见进入京都的道路,依托伏见城,占据桃山和大岩山,准备据守,这对于官军来说是有利有弊的。 从有利的一方面说,倭军放弃了之前的伏击官军的想法,说明倭军对于官军是甚为忌惮的,而且倭军也已经将所有的兵力摆在了明面上,主要的兵力都在三个阵地和道路上,倭军已经完全放弃了和官军野战的想法,说明倭军士气不高,未战先怯。 而不利的一面是倭军现在龟缩在工事之内,使得官军必须要攻城才行,倭军的兵力本就比官军多,又是防御,肯定是比官军更占优势的。 李如松、查大受详细查看了附近的地形之后,决定先进攻桃山上的倭军营寨,因为控制了桃山,就等于控制了整个战场的制高点,无论是对面的大岩山还是山腰上的伏见城,都在官军的火力打击之下,而且桃山上的所谓倭军城堡,只不过是由倭军的临时营寨加固而来的,并不算一个特别坚固的城堡,而且桃山并不高,且相对平缓,对于官军来说也算是相对有利。 既然定下了进攻桃山,官军也就开始积极准备起来了,由于是攻城,而且是佯攻,骑兵自然是没有什么用的,都下马步战,而为了防备倭军的滚木礌石等城防器械,官军看砍伐树木,打造了一些大盾等装备,用于辅助攻城,当然还有官军的各种火炮,也要准备起来,但是官军的很多火炮,都由于仰角的限制,不能够使用。 为此,李如松不得不将原本为攻克大阪城准备的利器给提前拿出来,就是大明军器监的最新力作-臼炮,其实臼炮的原理很简单,就是一门短身管、大仰角、大口径的火炮罢了,不过臼炮的大仰角发射实心弹丸以高抛弹道发射杀伤力很有限,但是在有了开花弹之后,臼炮的威力就大起来了,尤其是对于这种山地城堡,臼炮配合开花弹的用处是很大的,之前李如松是准备用来对付大阪城的,现在用来进攻桃山,也是十分合适的。 第1751章 喋血京都战未休(六) 官军经过两天的准备,终于开始进攻桃山了,而倭军在这两天也没有闲着,疯狂的加固工事,外围设置三重土垒与空堀,入口采用折曲式虎口设计,即便官军突破外围防线,仍需在迂回通道中承受来自橹楼的箭雨洗礼。 官军列队之后准备攻城,由于是攻城,长兵并不适用,主要是火铳、刀牌、掷弹兵等兵种为先锋,长枪在后,由于桃山是一座土山,倭军没有办法获取石块,但是准备了大量的滚木,但是李如松也做了相应的准备,李如松将官军的长枪手调上来的主要目的就是用长枪将这些滚木挑到一边了。 李如松仔细查看了桃山的山势,这种平缓的土山滚木的加速还算不快,官军用长枪挑飞还是可行的,而且官军还打造了大盾,尽可能的减少倭军滚木对于官军的伤害,还有装备线膛燧发火铳的官军善射之士,李如松给他们的命令就是射杀倭军的军官还有投掷滚木的士卒,压制倭军的城防火力。 同时官军的臼炮也开始试炮了,这种臼炮以青铜铸造,重750斤,身管极短,但是装药不少,可以将二十四斤开花弹抛射到三里之外,但是由于采用的高抛弹道,精度确实是不高,所以要进行试炮之后才能够齐射,以保证精度。 为了防止倭军的滚木等对于官军构成重大伤亡,李如松命令官军士卒务必要迅速行动,尽快逼近桃山,而倭军自然也是极为重视桃山的,不仅由加藤清正亲自指挥丰臣秀吉麾下精锐武士还有大量的铁炮、弓箭和僧兵驻守在此,大家都很清楚,一旦桃山有失,京都、大阪门户洞开。 倭军以木料和夯土临时砌筑了一道简易的城墙,以供掩蔽倭军士卒,便于倭军发扬火力,同时准备了大量的守城器械,加藤清正认为官军要向攻克桃山,肯定是要付出极大的伤亡的。倭军在虎口外围构筑半圆形阵地,使突击的官军陷入守方铁炮队的扇形射界。还有高处的弓箭手,甚至还有倭军之前从佛郎机人守军购得的佛郎机也都被倭军运来装备在桃山上,倭军可谓是严阵以待。 而李如松要夺取桃山的决心也是非常之坚定的,李如松、查大受、李宁、解生等官军将校各自统帅部属,快速接近桃山,由于倭军在桃山外围并没有挖掘壕沟,倭军可以毫无顾忌的使用滚木,倭军投掷了大量的滚木,但是在李如松的准备之下,这些滚木并没有造成很大的损失,主要是桃山相对平缓,滚木加速不快,官军可以用长枪挑开这些滚木。 但是对于官军威胁最大的并不是滚木,而是倭军的铁炮、弓箭,因为这次官军无法使用火炮压制倭军的铁炮了,官军又是佯攻,倭军的铁炮确实对官军构成了极大的威胁,所以李如松命令官军行动一定要迅速,火铳手要迅速到位,压制倭军的城防火力。 而加藤清正当然也知道官军火铳犀利,要是让官军火铳手集结起来,绝对可以对守军的城防火力形成压制,到时候倭军都被动了,所以加藤清正命令倭军中的弓箭手抛射箭矢,压制官军,不使官军的火铳手集结起来,倭军弓箭所用的箭矢颇重,即便是官军都装备了甲胄,但是面对倭军的重箭,官军火铳手仍然出现了伤亡。 而且倭军的佛郎机也开火了,李如松气的赶紧命令官军的善射之士将倭军的佛郎机打哑,清脆的火铳响声响起了,官军的燧发线膛火铳开火了,倭军的炮手被官军的铅子击中,很快就将倭军的佛郎机打哑了,李如松命令官军的掷弹兵将提前准备好的毒烟弹、毒火球等点燃投掷进桃山的工事中。 腾起的毒烟使得倭军的眼睛收到极大的刺激,加藤清正连忙命令倭军士卒扑灭这些毒火球,不过倭军没有处理这些东西的经验,城头上的倭军出现了短暂的混乱,而山下的官军炮兵也试炮完毕,官军的臼炮发射开花弹,十多枚开花弹在桃山倭军的头顶爆炸,二十四斤的开花弹内装铅子三百,对于倭军守城士卒造成了极大的伤亡。 而李如松当即命令官军的掷弹兵投掷手榴弹炸毁倭军的佛郎机,同时长枪掩护刀牌攻城,火铳压制倭军的火力。不过虽然城头出现了短暂的混乱,但是守卫桃山的毕竟是倭军的精锐,在加藤清正的指挥下,倭军的铁炮齐射,将攻城的官军打倒大片,李如松见势不妙,立即命令长枪和刀牌撤回来。 倭军在桃山的铁炮数量很多,官军这个时候硬冲的话伤亡太大了,李如松命令官军的炮兵继续射击,压制倭军城头火力,不过现在的开花弹时灵时不灵,第二轮齐射官军的开花弹甚至打到了官军自己头上,气的李如松差点想下去将这些炮兵砍了。 而且倭军也开始反应过来了,用木料做成简易的盾牌,顶在上方,加上抛射的精度本来就不高,使得官军的臼炮对于倭军的威胁大为降低,倭军还用火矢与焙烙玉反击官军,这是倭军使用的陶罐型武器,内部填充火药制成焙烙玉,通过投掷爆炸产生碎片杀伤敌人并引燃可燃物杀伤官军,虽然威力不能够和官军的手榴弹相比,但是也很麻烦。 李如松和查大受等人仔细查看了倭军的布防之后认为官军必须要一鼓作气的突破倭军的防御,夺取桃山才行。 李如松虽然将官军中的火铳手、弓箭手、掷弹兵等集中起来,然后以刀牌手为先锋,直接破城,官军的善射之士对于倭军军官的打击效果也开始显现了,倭军的调度逐渐迟缓,李如松抓住机会,命令官军的火铳、弓箭手掩护掷弹兵,将倭军的铁炮和弓箭手压制下去。 加藤清正当然也知道官军的目的,以铁炮和弓箭加以还击。 第1752章 喋血京都战未休(七) 官军的火铳射程要长一点,所以官军火铳手率先开火,随后就是官军的弓箭手,官军的弓箭手主要有官军的步弓和官军的下马骑兵所组成,李如松命令官军的骑兵手持骑弓掩护官军的掷弹兵,加藤清正当然明白李如松的目的,一旦官军的掷弹兵将大量的手榴弹投掷进来,倭军草草修整的工事很难抵挡的住,失去了工事的倭军,恐怕是很难守住桃山的。 所以加藤清正命令倭军的铁炮对准官军的掷弹兵,只要能够消灭了官军的掷弹兵,倭军至少可以暂时守住桃山,而得到李如松严令的官军骑兵,也用骑弓拼命掩护官军的掷弹兵,骑弓最大的好处就是射速快,尤其是爆发射速,就是一般的开元弓也不能与之相比,虽然射程和威力稍逊,但是射速很快。 这些骑兵又都是官军精锐,在李如松的严令之后,以最快的射速发射箭矢,压制倭军,给掷弹兵创造条件,而掷弹兵也将数枚手榴弹捆在一起变成集束手榴弹,抵近到倭军数丈之内才点燃引线,投向倭军,李如松出动了六百掷弹兵,能够冲到倭军寨前的不足三百,但是就是这三百掷弹兵,将倭军临时夯筑的寨墙炸塌。 李如松见状,当即命令官军刀牌沿寨墙缺口攻入桃山,扩大缺口,同时命令官军总攻,务必要一举将桃山拿下,缺口处的倭军士卒都已经被官军的手榴弹炸倒一片,侥幸没有被炸死的倭军士卒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而加藤清正一见这个情况,亲自率领精锐武士上前,准备堵住缺口,将官军赶出去。 而加藤清正已出现,就引起了官军善射之士的注意,原因无他,这位仁兄实在是太拉风了,简直是战场上最靓的仔,加藤清正的头盔叫做银箔乌帽子头盔其形就像中国的白无常戴的高帽子,两侧还绘有红色的太阳图案。再加上加藤清正身高六尺五寸,就是放在大明也是壮汉了,在倭人当中更是居然,他一出现,立即就引起了所有官军的目光。 官军的善射之士事前都已经了解了,倭军主将身材高大,头盔也很奇特,所以当加藤清正一出现在战场上,所有的官军线膛火铳都已经瞄准了他,尽管他身边有很多精锐武士护卫,但是官军的线膛火铳从一百五十步开外攒射加藤清正,即便是加藤清正身着甲胄,也被官军当场射杀,倭军阵营中发处一阵惊呼。 李如松一见这个情况,知道倭军中肯定有变,当即率领自己的亲兵也杀了上去,而倭军这边,加藤清正的死使得倭军失去了指挥,尽管胁坂安治迅速接过了指挥权,指挥倭军想要将官军打退,但是官军已经借此机会突入了桃山城中了,尤其是李如松率领亲兵参战之后,官军更是士气大振,倭军根本无法抵挡。 李如松亲兵就是李家家丁中的精锐之士,他们一参战之后,这些所谓的倭军武士根本不是官军的一合之敌,纷纷败退,再加上加藤清正被官军射杀之后,倭军的士气已经就落于下风了,官军一面和倭军肉搏,一面还向倭军后面投掷手榴弹,尤其官军的大批火铳手冲进来之后,站在倭军的寨墙上,对于倭军中的武士集火射击,使得倭军的士气更大低落。 而最先崩溃的就是倭军的铁炮足轻,因为倭军的所谓铁炮,并没有装备刺刀,一旦进入近战,倭军的铁炮足轻就只有将铁炮固定在腰部,拔刀砍向敌军,而这些足轻既没有坚固的盔甲,所装备的这种刀的刀身一般较短,而且比较宽,并不是那么坚固,所以一旦砍倒官军盔甲,刀容易弯曲变形。面对官军的刀盾手和李如松的亲兵等,根本没有一战之力,只有被单方面屠杀的份。 所以这些铁炮足轻率先崩溃,而他们想要跑,倭军的武士要上前堵住缺口,使得倭军就更加混乱,而官军仍在源源不断的进来,甚至为了加快进度,官军直接用绳索拉塌了一段寨墙,大队官军涌入桃山之中,胁坂安治知道大事已去,只能够率领倭军撤走。 而得知官军攻取桃山之后的丰臣秀吉暴怒,桃山失守,对于丰臣秀吉来说是极为要命的,伏见城就暴露于官军的火力之下,而且麾下大将加藤清正被官军所阵斩,对于倭军来说士气打击极大,他命令小西行长立即率兵夺回桃山,但是随即一想,小西行长是自己现在麾下仅剩的得力战将了,福岛正则和加藤清正之死,使得丰臣秀吉的贱岳七本枪仅剩五人,而其中有能力统御大军的仅剩小西行长和黑田长政了。 所以丰臣秀吉叫来了小早川隆景,命令这位老将率军夺回桃山,同时将胁坂安治的桃山守军和僧兵还有毛利辉元的一万人都交给了小早川隆景,希望这位老将能够力挽狂澜,夺回桃山,小早川隆景只是平静的接受的命令,他本就是这样性格的人。这也是丰臣秀吉欣赏他的原因,当写十万火急的信笺时,小早川隆景会一边说:“因为是急件,所以要平静地书写。”一边平静安稳地写完信笺。 他是倭军的有名的智将,以在战场上判断准确而闻名,曾经黑田如水问道:“因为我以感觉判断事物,因此经常会出现错误。而小早川殿下的判断却没有丝毫偏差,有什么秘诀吗?” 小早川隆景说道:“不是您说的那样。我没有您那样敏锐的判断力,因此只能不断地考虑考虑再考虑,最后得出结论。因为黑田大人的头脑优秀,因此可以快速做出判断。但也会因为情报的误差而导致出现偏差。”所以倭军都认为他算无遗策。 而夺取了桃山之后的李如松也没有闲着,除了安排守军布防,守卫桃山,防备倭军反扑之外,李如松命令迅速将官军的火炮,尤其是重炮运到桃山山头上来,今日官军死伤甚重,李如松不好好报复一下,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恶气。 第1753章 喋血京都战未休(八) 而接受命令的小早川隆景,并没有立即前去查看部队,而是与和官军交过手的黑田长政胁坂安治等倭军将领们交谈,了解官军的情况,搜集各方面的资料,而在小早川隆景详细了解了相关情况之后,就作出了一个很明确的判断,夺回桃山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官军的各种火器犀利,这些都不是倭军能够比拟的,之前由于地形的原因,官军的很多火炮无法用于攻城,但是现在官军完全可以将这些火炮运上来用于防止倭军反扑,而且伏见城也完全在官军的火力打击之下,倭军想要夺回桃山,可能性是基本上不存在的。 小早川隆景认为,与其如这样,不如放弃此地,连精度也一并放弃,直接回到大阪,据坚城死守,还能够有一线生机,小早川隆景在得出这个结论之后,当即找到了丰臣秀吉,将自己的看法陈述了,丰臣秀吉不出意外的暴怒了,他痛骂小早川隆景是懦夫,表示自己亲率倭军去夺回桃山。 但是帐下诸将将丰臣秀吉给劝了下来,其实小早川隆景只不过是说了现在帐内诸将的内心话罢了,桃山丢失之后,倭军其实就已经失去了先手,倭军在提前有所准备的情况之下,官军还没有动用火炮就夺取了桃山,倭军和官军的战斗力差距可想而知了。 现在要想去夺回桃山,意味着倭军要冒着官军的各种火力下佯攻桃山,所要付出的伤亡肯定是极为巨大的,而且倭军能否扛得住官军的火力而不崩溃,尚且还是一个未知数,所以小早川隆景所言,其实是倭军一众将领的心声,现在不仅要放弃伏见城,而且是要放弃京都,直接退守大阪,依靠坚城和官军拉锯。 这其实是倭军诸将的一致意见,其实丰臣秀吉又如何不知呢?只不过作为一方诸侯,他无法接受这么耻辱的事情,这时候毛利辉元出来说道:“其实退守大阪也不是不可接受,凭城据守,至少可以让唐人的国崩(火炮)没有作用。”毛利辉元的话份量是很重的,虽然他也是丰臣秀吉麾下,但是毕竟也是一方大名,而且现在毛利辉元部有四万五千人,算得上丰臣秀吉麾下最重要的力量,所以毛利辉元说话的份量是很重的。 不仅仅是毛利辉元,本愿寺法主显如也是这么看的,显如这么想其实是出于他自己的利益,他之所以参加丰臣秀吉的联军,是为了保住本愿寺的利益,而不是为了丰臣秀吉的利益,他自然不愿意将宝贵的僧兵白白浪费在这里,但是丰臣秀吉还是有些不情愿的,但是很快官军的炮弹就让他不得不清醒了。 在官军骑兵战马的协助下,官军的火炮被拖曳上桃山,官军的炮兵们赶紧修筑炮兵阵地,准备对付倭军的伏见城,李如松的命令很简单,就是把丰臣秀吉的这个狗屁伏见城给扬了。官军还是以臼炮作为主要的火力,但是并没有使用开花弹,而是就用实心弹砸他娘的。 伏见城毕竟这么大一个目标,自然还是好命中的,在官军试炮之后,就开始对伏见城予以炮击了,虽然是实心弹,但是二十四斤的弹丸砸下来,也不是倭军的木质房屋所能够抵挡的,伏见城的天守阁也被击中了,诸将赶紧护卫着丰臣秀吉离开。 小西行长这个时候才说道:“主公,事不可为,还是撤回大阪吧!” 这个时候丰臣秀吉也知道不撤不行了,夺回桃山是不现实的,而留在此地只不过成为官军火炮的活靶子罢了,所以丰臣秀吉也很清楚,除了撤退之外,没有别的办法了,但是要想撤退,就必须有人殿后,以官军的战斗力之强,很有可能将殿后的倭军歼灭。 小早川隆景早就已经想过这个问题,他对丰臣秀吉说道:“主公,唐人今日攻城,损失颇大,短时间内事无力追击,我们只需要撤回大阪就行了,唐人的目标是京都。” 这点小早川隆景倒是算的很清楚,今日官军进攻桃山,损失也不小,必然是要加以休整的,而且只要倭军主动将京都让出来,官军肯定是要先控制京都的,毕竟对于大明官军来说,控制京都的政治意义是远远大于控制大阪的,所以官军首先要做的就是控制京都,这样倭军就有了足够的时间可以从容撤退并且加固大阪的城防。 丰臣秀吉同意了小早川隆景的建议,倭军当即开始准备撤军,倭军的动向当然没有逃过在桃山上的官军,李如松等人仔细查看了倭军的动向之后,确定倭军确实是在准备撤军了,李宁等人当即就向李如松请战,要求追击倭军,李如松像看傻子一样看他,倭军确实是撤退了,但是毕竟建制完整,还是具备一定的战斗力的,而官军攻克桃山,也需要休整,这个时候追击完全没有必要。 而且李如松很清楚,倭军肯定是会回到大阪的,官军就可以兵不血刃首辅京都,对于李如松来说,收复京都肯定是一件很大的功劳,所以麾下的部将们都积极要求立即前往京都,毕竟一旦丰臣秀吉撤军之后,京都可能会乱起来。 李如松笑笑问道:“乱,不好吗?” 在座的都是老兵痞了,当然知道李如松的意思,都是一副了然的表情,如果京都是完整的而且秩序井然,官军反而不好动手,毕竟他们是大明官军不是土匪响马,而且倭国是大明的属国,京都又是倭国的首都,还是要注意观瞻的,但是要是在丰臣秀吉走后,京都乱起来了,那官军就有机会了。 毕竟官军收复京都,肯定是要维护京都的秩序,现在京都大乱,官军为了恢复京都的秩序肯定是缉拿暴徒的,当然官军在缉拿暴徒的过程中也是有可能误伤的,毕竟刀枪无眼了,若是出现了什么打家劫舍的事情,肯定都是那些暴徒干的,大明官军可是仁义之师,怎么可能干这种事情呢? 所以官军在丰臣秀吉走后只是收复了伏见城,而没有进一步收复京都。 第1754章 经略何方朝堂论 在丰臣秀吉撤离之后,将留守京都的部队也全部撤走了,而李如松所统帅的官军却没有第一时间前往接受京都,要知道京都再怎么说这些倭国的首都,还是有很多富商豪门居住在此的,在丰臣秀吉撤军之后,京都就陷入了混乱之中,各种浪人、流氓就都出来来,这使得京都的这些富户有些担忧了,虽然他们也豢养了一些浪人,但是一旦京都大乱的话,对于他们来说绝非好事,所以他们赶紧派人请求李如松的大明官军迅速进驻京都,维持治安。 但是李如松表示,官军在之前和倭军的交战中损失过大,需要休整,暂时不便进驻京都,这些富户们当然明白了李如松的意思,赶紧凑了十万两银子犒赏官军,李如松收了银子之后将银子散给了官军士卒,然后拔营起寨,向京都进发,但是伏见城原本距离京都很近,官军行军却极为缓慢。 而原本在城内小打小闹的浪人、土匪,听说官军大军开拔之后更是加紧机会在京都城内打家劫舍,甚至开始放火焚烧这些富户的房屋,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加入劫掠的行为,官军的尖哨将李如松汇报京都城内起火了之后,李如松当即命令官军立刻开始行动,官军以骑兵封锁京都各门,然后步卒入城,以维持京都秩序,打击暴徒劫匪为由在京都大肆清剿,当然清剿的主要对象就是这些劫匪和倭国的富户,不从他们手中弄出些银子来,官军士卒们怎么肯罢休。 而在京师,大明朝廷也在讨论今后的经略之策,从徐渭的奏疏来看,官军在倭国是连战连捷,很快就能够将德川家康和丰臣秀吉予以消灭,大明控制倭国已经是时间问题了,朱载坖这个时候才将徐渭之前的倭国善后疏拿出来交阁部重臣讨论,商讨倭国的善后事宜和大明的下一步行动。 徐渭对于倭国善后事宜,提出了一整套完整的方案,主要是消弭倭国的抵抗力量,对于倭国进行无害化处理,使得倭国不再能够对大明造成威胁,对于徐渭的这个奏疏,朱载坖和重臣们是赞同的,按照徐渭的的这个方法,能够将倭国控制住,而且要利用倭国的金银、铜料、硫磺等资源为大明所用,将倭国逐步予以同化,为最后的郡县化提供条件。 而对于大明今后的经略方向,则是朝臣们所激烈辩论的,不少官员们认为,大明从开海以来,海上的贸易为大明带来了巨大的好处,不仅缓解了朝廷的财政危机,而且从南洋来的粮食等各种物资对于大明来说也是极为重要的的,所以很多少壮派的官员们认为朝廷应该将经略的重点放到南方和海上,因为海上可以给朝廷带来更加丰厚的利益。 而也有相当一部分官员认为,九边依然是大明要重点关注的地方,尽管大明和土默特部已经达成了和议,现在大明和土默特部之间的关系是比较和谐的,但是土蛮仍旧不恭顺,西番和瓦剌也盘踞在西域,这些都会对于大明的国土安全构成威胁,所以朝廷还是要维持太祖、成祖皇帝所定下的国策,以东南之钱粮,养北地之士卒,在九边和京营维持一支庞大的军队。 对于这两种意见,官员们互相争论,吵的不可开交,朱载坖也召集阁部重臣们一道商量此事,对于朝廷下一步经略的对象,朱载坖认为当然是要转向南方,转向海洋,对于大明来说才是攫取利益的最好方向,大明要成为一个海上强国。 兵部尚书王崇古则认为现在北部边防形势虽然比之嘉靖年间有了很大的改善,但是北部边防仍然要予以重视,王崇古认为,土蛮部仍旧是大明在东北的严重边患,如果朝廷对于土蛮不加重视的话得,假以时日,土蛮部必然成为朝廷在东北方向的重要威胁。 除了东北的土蛮部之外,还有西域也是要重视的地方,虽然朱载坖出兵收复了哈密和关西七卫,但是西域的局势仍旧是非常混乱的,海虏被官军驱逐到西域去了之后,使得瓦剌在西域的力量得到了增强,现在瓦剌部在西域大肆兼并这些小国家,一旦瓦剌部做大,对于大明绝对会构成极大的威胁。 还有之前被官军逐出河套的鄂尔多斯部,也在休养生息之后试图重新夺回河套,和官军的摩擦也是越来越多了,这些都是要值得重视的问题,虽然王崇古也承认南方和水师的重要性,但是王崇古认为,必须要在京师和京师附近维持一支强大的水陆两军,不仅仅是充当战略预备队的作用,更是朝廷赖以震慑地方,控制天下的重要工具。 王崇古认为内外必须要均衡,才能够保证大明的稳定,南方对于大明来说有些过于遥远了,如果长期屯驻重兵,必须要采取相应的措施,以保证不出现藩镇的可能,否则的话就是取祸之道。 这点当然是重臣们同意的,不过南北边防问题也确实是大明现在要重视的问题,东北、西北自然是要重视的,这是关系到大明安危的大事,但是南方也不能够掉以轻心,对于大明来说,南方是朝廷财赋所重,尤其是现在的关税,更是在朝廷财政中占据极为重要的地位,朝廷不可能对掉以轻心。 朱载坖认为,应该是南北、水陆并重,对于大明北部边防的隐患要加以重视,但是对于大明南方尤其是海上的问题同样要加以重视,同时要加强对于两广等地的控制,由于路途遥远,朝廷往往不能及时的了解两广的消息,之前的直道修筑,也没有波及到两广,朝廷必须重视对于两广和海上的经略,而对于朝廷来说,要加强对于地方的控制,首先就是道路的兴建,现在从京师到两广,路途不便,消息阻塞,实在是极为不方便,所以朱载坖认为接下来的重点就是大规模道路的兴建。 第1755章 经略何方朝堂论(二) 之前在朱载坖也进行了一轮道路的大规模营建,但是主要是在北方和沟通两京,而且服务是军事的意味是很浓厚的,但是这次朱载坖要求修筑一条沟通南北的直道,其规模显然是巨大的。 朱载坖提前从兵部和工部了解了现在从京师到广州的路径,现在东京师到广州,要途径北直隶、河南、湖广、广西、广东,从京师出发,先经过顺天府-保定府-真定府-顺德府进入河南布政使司,然后在途径彰德府-卫辉府-开封府-南阳府进入湖广,然后是经由襄阳府-承天府-武昌府-岳州府-长沙府-衡州府-永州府进入广西,再经由桂林府-平乐府-梧州府才进入广东,然后经肇庆府抵达广州。 这条驿路就是京师和广州的陆路联系通道,也是大明沟通南北的重要道路,而现在朝廷也算是府库充盈,朱载坖认为,两广对于朝廷的重要性是越来越大,朝廷必须加强对于两广的控制,所以朱载坖命令工部会同地方各有司衙门,详细勘察道路,准备修筑京广直道。 朱载坖上谕下达之后,那真是粪坑例丢炸弹,粪量十足,之前还在讨论南北问题的大明官员们,现在都来讨论此事了,两广和沿途州县出身的官员们自然是支持的,但是也有不少的官员认为这条直道的工程量实在是太大了,根据工部的粗略估算,从广州到京师的这条直道,总长度已经超过了五千里,大明还从来没有修筑过这么长的直道,别说大明,就是历朝历代也没有干过这么庞大的功臣。 一些官员们甚至认为,这是和隋炀帝开运河一样的亡国之举,他们激烈的上疏反对,认为此举浪费民力国帑,要求朱载坖以史为鉴,不要过度损耗民力。 工部尚书郭朝宾上疏陈述了京广直道的五难,第一就是直道要跨越黄河、长江等众多的江河,一些小的江河固然是可以修筑桥梁,但是大江大河以大明现在的技术水平显然是不足以修筑桥梁。 第二就是道路所途经的地方复杂,不仅有平原,还有山地、丘陵,甚至要是土司的辖区,朝廷要在这些地方征收土地,修筑道路,恐怕不仅仅是要朝廷给予这些被占土地的所有者予以经济上的补偿,甚至可能会因为此事激化土司和朝廷的矛盾。 第三就是耗资巨大,对朝廷会造成极为沉重的负担,工部仅仅是粗略计算,耗资就已经达到了一千七百万元,相当于大明朝廷一年财政收入的大半,对于朝廷来说,这种经济负担实在是过于沉重了。 第四就是相比于海运,朝廷花费巨资所兴建的直道在运输时间和运力上都不占优势,现在两广的大宗物资起运都是通过海运,也还是很方便的。 第五就是如果要兴修京广直道的话,就必须要动员规模的庞大的劳动力,这些人都是精壮之士,将这些人集中起来用于修筑道路,不仅有可能耽误农时,影响农业生产,更加危险的是,这些精壮劳动力的集中,对于朝廷来说本就是极为危险的事情,前元为什么灭亡,就是因为治河啊,当年顺帝命贾鲁为工部尚书、总治河防使,强征民工15万人开凿两百八十里新河道,使黄河东去,合淮河入海,时紧工迫,监督挖河的官吏乘机克扣河工“食钱”。河工挨饿受冻,群情激愤。 贾鲁开河后,北方白莲教首领韩山童及其教友刘福通等决定抓住这一时机,发动武装起义。他们一面加紧宣传“弥勒下生”、“明王出世”,一面又散布民谣“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并暗地里凿了一个独眼石人,埋在即将挖掘的黄陵岗附近河道上。独眼石人挖出后,河工们惊诧不已,消息传出,大河南北,反抗的烈火顿时燃起。迅速聚集义军数十万,一举将前元推翻。 这个理由也是群臣们反对的主要理由,大量的壮丁聚集,一旦有心怀叵测之辈在其中的话,加以煽动,恐怕就会引发民变,而这些精壮劳动力的民变是极难处置的,一旦真的发生民变,对于朝廷的打击是极为严重的,朱载坖苦心经营多年的良好局面,就可能一朝丧尽,所以很多官员都上疏反对此事。 而朱载坖对于这些奏疏都采取不报的态度,表明自己对于修筑京广直道的坚决态度,朱载坖为此专门召见了内阁辅臣,朱载坖很清楚,自己首先要取得内阁辅臣们的支持,才能够将此事在朝廷上推动。 朱载坖问道:“张师傅怎么看此事?” 张居正说道:“陛下,此事之难,不在于北,而在于南也!” 朱载坖明白张居正所说的意思,对于京广直道来说,问题的关键并不在于北方,而在于南方,因为在北直隶甚至于河南两省,京广直道可以和两京直道共用很长一段道路,对于这两省来说,实际上要动工兴修的道路并不长,麻烦的是在南方,从湖北、湖南、广西、广东,这四省是要在原有道路上加以拓宽新修的,工程的难点也就在南方四省上。 所以张居正才说难者,不在于北,而在于南,而张居正认为最麻烦的就是湖南和广西这两省了,这里不仅仅是地形复杂,更加重要的是有不少的土司,朝廷要想在这些地方征收土地,兴修道路,恐怕就会和这些土司发生激烈的冲突,这点才是最麻烦的。 至于很多官员所担心的大量劳动力聚集所造成的不安定因素,张居正认为倒是其次的,因为朝廷采取的招募民工的方式,只要朝廷能够保证工钱和粮食的足额发放,这些百姓是决计不敢闹事的,至于财政上的压力,张居正认为看起来一千七百万的投资极为巨大,但是实际上分年投入的话,将一年的工程投入控制在四百万之内,对于朝廷的财政来说是可以接受。 第1756章 经略何方朝堂论(三) 而对于内阁辅臣来说,他们都很清楚京广直道的修通对于大明的意义,不仅仅是直接沟通京师和广州之间,加强朝廷对于两广的控制,便利百姓商贾的出行,更加重要的是对于通过京广直道加强南方各省和朝廷之间的联系,便于朝廷对于沿途各种的控制,同时也可以促进沿途各省的经济发展。 现在两广已经成为了大明财政的重要来源,粤海关的关税收入最近是大幅度增长,虽然没有超过江浙海关,但是在大明关税中所占的比例已经是越来越重了,而且随着西洋和南洋商贾的增加,粤海关的关税收入肯定会进一步增加,而且大明在南洋的各种信息已经军情的传达,日后都可以通过京广直道,所以对于朝廷来说,京广直道的作用是巨大的。 同时通过京广直道,还要促进沿途各地的工业发展,修筑道路,不仅仅需要人力,还需要大量的材料,水泥、铁料和各种工具,朱载坖准备在湖北大冶勘察煤铁,在湖广建设一个工业重镇,作为朝廷在中部地区的重要工业基地。 至于阁臣们所担心的土司问题,朱载坖反倒认为这是一个极为难得的机会,要是这些土司敢于对抗朝廷的大政,就要坚决的予以剿灭,实施改土归流,朱载坖认为直道的修通是对于朝廷稳固的统治是有极为重要的意义,朱载坖对阁臣们说道:“诸位,直道修到哪里,朝廷才能够安定的控制哪里,京广直道,乃是朝廷经略岭南乃至于安南的重要举措,必须修通,内阁诸位还要助朕一臂之力啊!” 阁臣们都是人精,当然听懂了朱载坖的潜台词,朱载坖要修通京广直道,除了是要加强朝廷对于岭南的控制之外,更加重要的就是为了经略安南,朱载坖之前从未在任何场合明确提出要经略安南的话,尽管朱载坖已经为此做了很多事情,但是朱载坖并没有公开提出此事,这还是朱载坖第一次公开提出此事。 见阁臣们都看向自己,朱载坖也毫不掩饰自己的看法,他对阁臣们说道:“朕为人子孙,必为宣庙雪耻也!此不必言也,况安南屡不恭顺,所在必征也!” 朱载坖之前一直没有动安南,原因也很简单,就是因为朝廷在两广的力量不够,要对安南用兵,必须要以雷霆之势,大军进剿,使得安南丧胆才行,而以现在朝廷在两广的各种基础设施的情况,即便是有海运的支持,仍然不足以支撑大军作战,同时各种情报、信息的传递也过于迟钝,使得朝廷难以准确判断形势,所以朱载坖必须要修通京广直道,加强朝廷对于两广的直接控制,以两广作为朝廷经略南洋的根据地。 除了修筑京广直道之外,朱载坖对于南方的经略还有一件的重要的事情,就是对于两个大岛的经略和控制,朱载坖即位以来对于夷洲是极为重视的,这次为了安定夷洲,压制夷洲当地土著的反抗,朱载坖命令将整个福建行都司迁往夷洲,改夷洲为台湾道,下设两府五卫,加强对于台湾的控制。 除了台湾之外,重要的就是琼州了,大明对于琼州的控制还是很牢固的,但是琼州过于贫瘠,也是朱载坖一直比较关心的问题,琼州是大明伸向南洋的触手,日后经略南洋,很多时候要依靠琼州,所以朝廷必须要发展琼州,而朱载坖选择的是引种南洋的各种香料到琼州来,在琼州发展香料种植。 对于现在来说,最重要的就是胡椒了,胡椒不仅仅是一种重要的香料,也是一种珍稀的药材,胡椒在医药也能发挥其独特价值,具有镇静、温中散寒、下气、健胃、止痛、消炎和解毒等多重功效,常用于治疗风寒感冒、脘腹冷痛、呕吐腹泻和食欲不振等症状。还可以防止肉类腐败,对于官军来说也是很重要的。 不仅仅在大明有重要的市场,西夷也需要大量的胡椒,朱载坖命令从南洋收集各种香料的种子,在琼州种植,还有金鸡纳树,这些都是朝廷经略南洋所必须的重要物资,对于东南的经略,朱载坖认为主要是从经济和工业上去思考。 现在大明向西洋出口的物资,主要还是以丝绸、瓷器、茶叶、布匹为主,这些当然是大明出口的重要商品,但是对于朱载坖来说,出口这些东西显然是不够的,朱载坖认为大明要向海外出口更多的商品,尤其是工业品,以赚取利润,提高大明的工业水平。 对于大明来说,现在最有可能的就是船只了,大明的现在造船业发达,而且周边的国家都没有成规模的造船业,对于大明来说,这显然是个极为现实的选项,随着大明的影响力变大,还有海上贸易的发展,现在不管是朝廷的官营造船厂还是民间的造船厂的,生产能力都还是很强的,朱载坖认为要将大明的船只卖出去,以刺激大明造船业的发展。 对于朱载坖的这个要求,阁臣们认为确实是很合理的,大明不可能一辈子就靠买茶叶、丝绸、布匹、瓷器来赚取外商的银子吧,不过要想刺激这些商人购买大明的船只,这还真是需要想点办法。 阁臣们很清楚朱载坖的想法,水师造舰确实是需要大量的经费,朝廷不可能总是一直向水师投入巨资来制造战舰,要是各个造船厂能够通过卖船赚取一些利润,补贴水师军费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申时行就此事提出了两个办法,第一就是强行摊派,让礼部规定凡是朝贡贸易的船只,必须从大明购买,其样式、尺寸都有严格的规定,这样从各个番邦属国那里就可以弄到百十条的订单。 其次就是命令海关规定,凡是商人购买大明制造的船只,可以享受一定程度的关税优惠,刺激商人购买大明制造的船只。 第1757章 经略何方朝堂论(四) 朱载坖认为申时行的这个建议是很不错的,于是责成申时行负责办理此事,务必要全面的增加大明出口商品的种类。除了海上贸易之外,对于大明来说,重要的就是蒙古的贸易了,大明和土默特部实现和平之后,在宣大、山西、大宁等处增开马市,朝廷以布匹、茶叶、铁骑、药材、瓷器等物资换取蒙古部落的牛羊、马匹、骆驼等牲畜,现在边镇日趋繁盛。 即便是朝廷增开马市,但是蒙古部落仍嫌不够,顺义王、忠顺夫人、把汉那吉和黄台吉联名向朱载坖上疏,请求增开马市,同时放松朝廷对于蒙古马市的限制。朱载坖收到他们奏表之后,将其下部议讨论,同时命令户部、太仆寺等相关衙门将大明和蒙古部落贸易的相关情况统计上奏。 户部和太仆寺很快就将大明和蒙古部落贸易的相关情况上奏朱载坖了,和朱载坖所预想的情况差不多,在大明和蒙古的贸易中,蒙古所能够提供的商品主要就是各种牲畜了,还有一些草原上的药材,而他们所需要的物资种类就很多了。 朱载坖对于此事还是非常重视的,和蒙古的贸易不仅仅关系到大明和蒙古的关系,关系到大明对于蒙古的羁縻之策 的实施,更加关系到大明官军和民间百姓,所以朱载坖详细查看了大明和土默特部贸易的相关情况,好做到心中有数。 土默特部向大明出口的主要是马匹、牛羊、骆驼、骡子等牲畜,其中马匹是朝廷向土默特部直接收购的最重要物资,对于大明来说,马匹是重要的军事物资,虽然太仆寺在青海、辽东等地的马场也可以为大明提供优良的战马,但是直接从土默特部收购毕竟是最方便的。 土默特部向大明所提供的马匹种类繁多,各有优长,如张家口外的口外马,躯体虽小,骨骼甚强,军营驿站最为适用。还有乌珠穆沁马有走马和奔马两种,体型虽较小,但马力速兼备,触觉敏、嗅觉灵,且富于悍威,而且向来以出走马闻名,还有草原深处出产的百岔马,因产区多坚硬岩石,道路崎岖,久经锻炼,蹄质坚硬,故有“铁蹄马”之称,是官军尖哨所喜欢的马匹。 除此之外,还有蒙古诸部通过交易从其他部落换取的马匹,河套自古亦产良马,其特点是体小灵活,性情温驯,适合沙漠地区骑乘和驮运,曾远销各地;鄂伦春马原产于大小兴安岭山区,性情温顺,步伐稳健,行动敏捷,在山地乘驮能力较好,持久力强;产于呼伦贝尔锡尼河、伊敏河流域的锡尼河马,体大力强、力速兼备、乘挽皆宜、富持久力、耐粗饲、适应性强。这些马匹都是土默特部和其他部落交易来的。还有营路马,扎哈沁马,杭盖马和铁狮河马等品种。 这些马匹主要是被朝廷所收购,只有超过数量的马匹或者太仆寺检验不要的马匹,才会由民间商贾所购买。 除了马匹之外,牛羊、驴骡、骆驼也是蒙古人向大明所出口的重要物资,对于农家来说,骡子是他们所比较喜欢的牲畜,因为骡子力强于驴而长于马,性灵善走,头耳长,鬃毛皆短,尾根裸出,背有黑纹,不易获疾病,胆小耐劳、不生育,其饲养训练用途等,大略与马同,食量较马小,岁可省草料。不仅仅是民间百姓喜欢用作耕种牲畜,商人也喜欢购买骡子来作为驮运货物的牲畜,因为骡的寿命比马长,可达 40 至 50 年之久,因此农家、商贾喜欢饲养。 而向大明销售最多的就是牛羊了,牛在大明是很重要的生产资料,而且之前俺答在丰州滩在种过地,蒙古人知道怎么驯养牛在种地,不过蒙古的牛主要是黄牛,在北方旱地还是有很大的作用的,还有用于吃肉的所谓菜牛,不过大明购买牛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耕种,牛的出口在土默特部的出口中占据很重要的地位。 蒙古人甚至总结出了一些经验,根据户部的上奏,蒙古人认为:“牛三年五头,言牛岁一胎,至三年犊又生犊,合之而为五也,然犊不能皆牝,以牝牡各半计之,则养五岁齿牝牛十头,至第六年可增出牛七十一头,售去三岁以上牛三十二头,利己二倍于本,尚余二岁以下犊三十九头。此后生生不已,愈久牛愈多,利亦愈大。”所以现在蒙古部落养牛的甚多。 除了牛之外,羊也是重要的出口商品,按照户部和沿边州县的奏报,通常绵羊占十之六,山羊占十之四。羊的主要作用当然是食用,还有就是皮可制皮革,羊毛制毡制裘,因而销售甚广,利润颇多。据户部的奏报:“毛可制毡、毯、毛布、口袋。皮可制衣服、被、褥。其毛于春秋二季各剪一次。每羊可得毛斤余,凡存羊之家,若成群合计,仅羊毛变价,即足以抵牧夫之价。” 从大明和土默特部达成和议以来,大量的羊被贩运到大明来,尤其是京师,口外肥羊是极受追捧的,连大内也经常采购。 除此之外,骆驼也是重要的牲畜,不过骆驼的马匹一样,也是重要的军事物资,受到朝廷的禁榷,太仆寺就向朱载坖奏报:“塞北运载,莫便于驼,负米一石五斗,饮水不多,食草不檡。驼力持强,负驮较马牛为尤优;其胃附小囊,可欲贮饮料,更为旅行沙漠之良工具。性驯耐渴,行步神速,沙漠中既不能行舟,亦不能行车,且干燥酷热,水草匮乏。故行路运货,惟藉骆驼。” 对于朝廷来说,在西域补充官军的后勤,最重要的运输工具就是骆驼了,所以朝廷对于骆驼也是很重视的,太仆寺为此还有一整套蓄养骆驼的办法:“饮屉以获其峰,扁鞍以获其背,慎率以获其鼻,山路施皮鞋,以获其足,扶整驼具,以防其倾侧,放牧无睡,以防其攘窃,防其惊逸。” 这些牲畜就是土默特部向大明出口的货物了。 第1758章 经略何方朝堂论(五) 蒙古人向大明出口了大量的牲畜,他们也希望从大明获取大量的物资,除了丝绸、布匹、茶叶、铁锅等物资之外,这几年由于各个蒙古领主已经在和大明的贸易中赚取了大量的银子,他们所要求的就会更多,再加上现在格鲁派在土默特部的传播,使得蒙古人需要更多的商品。 所以这次顺义王等向朱载坖上疏,希望大明能够放松禁榷制度,同时增加大明向土默特部购买的牲畜数量,对于顺义王的请求,朝廷上的官员们也有不同的看法,归根到底还是对于通贡政策的理解不同,部分官员们认为,和土默特部的通贡是朝廷的一种策略罢了,以不战为上兵,羁縻为奇计,这是通贡的原则,所以对于马市的规模,要予以控制,不能无节制的满足蒙古人的需求。 但是朱载坖显然不这么看,朱载坖认为和蒙古的马市规模应该予以扩大,只有让土默特部依赖大明,将土默特部绑上大明的战车,才能够实现草原的长治久安,使得大明对于草原能够逐步控制,所以朱载坖召集了内阁和相关部院的堂官们商量此事。 蒙古人这次上疏朱载坖,除了要求朝廷增加马市商品的供应量之外,还请求朝廷向蒙古提供书籍、砖石帮助蒙古人修建寺院、城市等,对于蒙古人的这些要求,部分官员们认为不能准允,尤其是蒙古人要筑城,这是不能够准允的,对于蒙古人的这个要求,朝廷应该坚决的予以拒绝。 朱载坖拿着顺义王的奏疏问道:“顺义王的奏疏,诸位怎么看啊?” 首辅张居正认为土默特部从封贡之后,一直恭顺,而且顺义王的要求并不过分,对于朝廷来说是有利的,他们想要的书籍无非就是佛教经书,这对于大明来说是有利的,而且修筑寺院和城市也是一件好事,蒙古人不再游牧居无定所,反而是有助于朝廷的管理,所以他认为应当予以同意。 这点也得到了内阁其他辅臣的支持,朝廷对于蒙古,不能够一味打击,剿抚并用才是长治久安的办法,但是户部尚书王国光还是有些担心,因为随着土默特部要求扩大马市的规模,大明就势必要拿出更多的货物去交换这个马匹牛羊,要知道大明的货物也不是无穷无尽的,贡市的规模越来越大,所需求的物资也会越来越多,朝廷为了满足土默特部的需求,所要花费的银钱也会越来越多,所以王国光认为还是要控制贡市的规模。 这也是一部分臣子们的忧虑,而且这次土默特部在给大明的上疏中也在抱怨朝廷收购蒙古的马价过低,太仆寺检验马匹过于严苛,导致蒙古人的利益受损,他们请求朱载坖提高马价,按照永乐时的马价予以收购,也就是上等马彩缎四表里,绢八匹;中等马彩缎二表里,折钞绢二匹;下等马每匹纻丝一匹、绢八匹,折钞绢一匹;下下等马绢六匹,折钞绢一匹。 对于蒙古人的上疏,朱载坖是很重视的,这是关系到九边宁定的大事,不仅仅要算经济账,更加重要的是要算有关政治账,现在蒙古人所抱怨的事情,朱载坖认为并不完全是无理取闹,有些事情确实是过分了。 就比如茶叶的事情,蒙古人向朱载坖抱怨大明朝廷提供的茶叶质量低劣,品质不好,这些问题确实是存在的,朱载坖认为应当予以解决,其实归根到底是蒙古人认为在和大明的贸易中有些吃亏了,因为蒙古人只能够向大明出口牛马、马匹等牲畜和少量药材等,而从大明需要进口几乎有关生活的方方面面的物资,这本来就有些不平等,不管是在朝廷的官方收购还是在民间的贸易中,蒙古人始终是处于劣势的地位,往往遭到各种打击,所以蒙古人感到不平等,才向朱载坖上疏。 对于蒙古人所提出的这些要求,朱载坖认为应当满足部分,尤其是所需要的经书、砖石等,朝廷可以帮助蒙古人修建寺院,帮助顺义王修建王府等,这些是可以答应的,但是涉及到大明和蒙古贸易上的一些摩擦,朱载坖认为对于大明明显有过失的地方,要予以整顿,如茶叶的质量问题等,不允许以次充好,马市是大明羁縻蒙古的重要策略,不仅仅是经济问题,更是重要的政治问题。 至于一些蒙古人关心的问题,比如马价等,朱载坖命令户部、太仆寺与地方官府一道和蒙古人定期商定马价,以解决这些贸易上的争端,虽然看似朱载坖解决了这次蒙古人的上疏,但是朱载坖很清楚,只要大明和蒙古人的这种贸易地位上的不平等现象不解决,这种贸易争端迟早都会再次出现,甚至会因此直接导致大明和蒙古的互市崩溃,之前大明和蒙古的数次通贡之所以最终于破产而告终,就是因为这种情况。 朱载坖认为蒙古也应该有除了牛马马匹之外的其他商品,其实对于蒙古来说,最重要的就是这些牲畜所带来的附加产品,最重要的就是羊绒了,大明最好的羊绒出自于兰州,是皇室的贡品,按照内官监的记载:“嘉靖时,兰州绒褐堪以御寒,请采买物料,用各羊绒毛织彩龙袍,曳撒衣之类。上允所请,乃差太监开局西安,而羊绒必取之兰州。” 如果能够在草原上发展毛纺织业,使得中原和蒙古的联系更加紧密,密切大明和蒙古的关系,使得大明和蒙古的联系更加紧密,同时巩固现在还有些脆弱的贡市,这才是解决大明和蒙古关系的长治久安之策。 朱载坖命令内官监调取有关兰州毛纺织业的相关资料,在嘉靖年间,兰州绒、褐的生产工艺已达到非常高的水平,造为织金妆花之丽,五采闪色之华,其价格相当昂贵,一袍费至百金,一匹价十余两。一些兰州人家,纺织几两羊绒,就能维持一家一年的生活费。 第1759章 经略何方朝堂论(六) 对于朝廷上的这些争论,朱载坖并没有过多的干预,而是命令内官监收集有关毛纺织业的相关情况,作为大明管理内廷手工业和各种采办的官署,内官监对于毛呢制品自然是很了解的,宫内也需要大量的毛呢制品,从西域进口来的地毯,兰州的呢绒等,一向是大内非常喜欢的制品。 而且大明有关毛呢的技术也算是非常成熟了,就羊毛来说,中原地区和江南地区,每年铰毛3次;漠北寒冷地区,每年铰毛两次,且掌握了铰毛季节,为防止损伤羊的体质,一般中秋节以后不再铰毛。各种机械也并不是没有。 从唐宋时候开始,西域的各种纺织机械就从西域流入了西北,在西北地区,民间有用巨大的纺专竖立在地上,上端系在人的腿上,以手搓转加拈纺纱。宁夏一带织毛袋的纱是用六锭纺车纺成。这种纺车形式与宋代王居正纺车图所画相似,只是锭数增为6个。纺纱时,一人摇动轮轴,带动6锭转动,另3人每人左右手分别在一个锭子上纺毛纱。一人一天工作半天,可纺7~8斤毛纱。 现在大明的毛织机用8扇综和4只踏轮织制斜纹。梭子长1尺2寸。能够纺织各种毛呢制品十余种,不过对于大明来说,毛呢制品是非常昂贵的,因为相比于棉花,羊毛无论是本身的价格还是羊毛的处理方式,都比之棉花复杂的多的,对于毛纺织来说,最麻烦的就是洗毛。 洗毛就是去除原毛中的羊毛脂、羊汗和沾附的砂土等杂质,获得洗净毛的工艺过程。洗净毛中如含有未除去的尘土和羊毛脂,会影响后道工序和成品质量。梳毛机针布和针梳机针板易被油泥堵塞,纺纱时牵伸困难,断头增多,织机断头多,消耗大,染色不良,等等。所以对于毛纺织来说,成本是棉花的数倍了。 因为羊毛含有油脂,如果不加以清洗的话,是难以纺织的,所以毛呢一向在大明是非常昂贵的奢侈品,非权贵之家不能用的,不过朱载坖认为,要发展大宁等地的毛纺织业,朱载坖要求内官监想出一个完善的办法,在大宁、宣大、宁夏、哈密等地发展毛纺织业,对于大明来说这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朱载坖很清楚,要将蒙古安定下来,除了武力和贸易之外,还有就是加深蒙古和内地的联系,尤其是经济上的联系,蒙古所出产的各种牲畜,就是蒙古最为宝贵的资源,朱载坖要帮助土默特部来发展蒙古的手工业,将蒙古人从游牧逐渐固定下来,朝廷才好管理这些蒙古部落。 除此之外,更加重要的就是这些皮毛和肉制品对于大明也极为重要,朝廷要经略东北、西北和青藏,都需要大量御寒的衣物,而在这些极北之地,官军的棉衣、胖袄等被服显得有些单薄了,用棉衣御寒的话,过于沉重,影响官军士卒们的行动,为了在这些地方行军作战,轻便而又防寒的皮毛衣物是必不可少的,这些皮毛最好的产地就是蒙古了。 所以朱载坖准备利用蒙古大量的牲畜和皮毛,发展当地的毛纺织业和皮制行业,朱载坖命令内官监太监李芳负责此事,让他先去掌握大明皮毛行业的相关情况,同时命令文思院也要研究相应的机械,为发展皮毛行业作准备。 除了皮毛之外,这些牲畜还可以为大明百姓还官军提供宝贵的肉食,虽然朱载坖即位以来,大力引种各种新作物,玉米、马铃薯、番薯等作物都已经在大明大规模种植了,但是百姓和官军的肉食还是相对比较匮乏,尤其是官军士卒,尽管可以补充一些咸鱼作为肉食,但是高强度的训练仍旧是不够的。 不过现在大明总体的肉食都是相对缺乏的,朱载坖就是想要发展养殖业也没有那么快,但是蒙古所饲养的大量牲畜可以为朝廷提供大量的肉食,朱载坖命令在大宁等马市设立朝廷官办的屠宰场,负责将从蒙古购买来的牛羊等牲畜就近屠宰,剥皮之后将肉腌制长期储存,作为官军伙食的补充,朱载坖很清楚,要为官军制定一个合理的伙食标准,才能够保证官军的训练水平和强度。 之前朱载坖曾经希望官军每日一操或者七日五操,以提升官军的训练水平,但是戚继光等人都表示反对,原因很简单,要高强度的训练,就必须保证足够的伙食,虽然朱载坖以为官军规定了详细的伙食标准,但是戚继光等人明确表示,现在官军的这个伙食标准,油水太少,不足以保证官军七日五操,要练武,尤其是现在还是有大量的冷兵器存在的情况下,官军的各种训练确实是要消耗大量的能量的,没有足够的伙食保证,不可能完成这么高的训练量。 所以即便是在京营,现在也实施的是隔日一操,现在朱载坖准备从蒙古购买并且储存大量的肉食,作为官军的食物配给,同时加强官军的训练。 朱载坖为此召见了参赞军务大臣们,之前朱载坖命令蓬莱侯戚继光巡视辽东大宁等地的官军,回来之后戚继光向朱载坖奏报,由于这两年相对平静,官军确实是有些懈怠了,这也是朱载坖早就想到的,一旦承平日久,官军必然懈怠,而且疏于操练,这种情况是很难避免的。 不仅仅是九边,京营也是如此,因为京营出战的机会本就不多,这两年除了征讨倭国之外没有怎么调动过京营,京营的懈怠程度肯定是更大的。 朱载坖准备在京营、亲军诸卫、班操京军中率先实施肉食配给制度,同时实施朱载坖谋划已久的七日五操,加强官军的训练水平,朱载坖责成戚继光和协理京营戎政赵锦等人负责处理此事,务必要保证京营等朝廷的军事支撑足够强大,足够可靠才行。 第1760章 经略何方朝堂论(七) 在处理完了这些事情之后,朱载坖下了一道旨意,赐顺义王茶三千斤,忠顺夫人、把汉那吉、黄台吉各茶两千斤,还有经书、绸缎等赏赐,同时命令顺义王朝见,朱载坖要亲自见见这位第二代顺义王,同时对于蒙古人,该敲打的也要敲打。 而现在对于大明来说,整个朝廷现在最大的事情就是京广直道的修筑,朱载坖对于此事是极为重视的,尽管朝廷上下对于京广直道的修筑仍然是有很大异议,但是朱载坖命令必须要推动京广直道的修筑,敢有阻拦者,一律严惩。 工部、户部、兵部等相关衙门和地方督抚经过会商之后,向朱载坖条陈上疏,详细列举了京广直道修筑的种种困难,朱载坖看过了之后,召集九卿、内阁辅臣、五军都督府都督、参赞军务大臣一道御前商议,同时太子朱翊釴也一道参与。 朱载坖的脸色并不好看,工部等衙门列举了这么多的难点,无非就是想要说明,京广直道的修筑难度太大,朱载坖当然不会心情多好,朱载坖拿着工部等衙门的条陈问道:“朕让各衙门商量京广直道的事情,这是来给朕诉苦的吗?不管有什么千难万险,这京广直道,必须要修,还有其他什么什么,今日就说清楚!” 朱载坖直接点名问道:“郭大司空,这京广直道,嫩不嫩修?” 工部尚书郭朝宾赶紧说道:“陛下圣谕煌煌,臣等岂敢不尊,但是京广直道修筑,确实有些难点。” 其实郭朝宾所说的这些难点,之前也都在臣子们奏疏中都讲过了,工部等衙门商议了之后,认为最大的问题主要是三个,第一土司,第二合流,第三地形。 其中最麻烦的就是土司问题,因为京广直道的道路是要经过一些土司的辖区,他们要是不同意朝廷的直道修筑,到时候肯定会和朝廷起冲突的,朝廷应该怎么处理此事,对于朝廷来说,确实是个问题。 朱载坖于是问道:“本兵、五府、练兵军务处有什么说的。”对于这些土司可能因此叛乱,朱载坖是心中有数的,甚至朱载坖也有心通过此事推动改土归流,对于敢于叛乱的这些土司,朱载坖的态度是很坚决的,就是坚决予以打击,但是兵部尚书王崇古提出了一个很麻烦的事情。 对于朝廷来说,要调动大军去剿灭这些土司并不是难事,但是这些土司往往是在深山老林之中,官军进剿他们的退走,而到朝廷开始兴修道路的时候,他们就开始袭扰朝廷征发的民夫,导致朝廷的工程无法推动辖区,对于这种情况,确实是极为头疼的事情,他们要是不和官军交战,专门去袭扰朝廷的民夫,使得朝廷的工程无法进行下去的话,对于朝廷来说确实是非常头疼的事情。 朱载坖思考了一下问道:“若是动用武功三卫,是否可行?” 朱载坖很明白,有些地方仅仅依靠这些民夫是很难进行这些工程的,对于这些地带,朝廷官军才能够发挥作用,而大明并非没有这样的军队,武功三卫就是专门负责这些的,京师军匠主要被集中分置在武功三卫、锦衣卫,而京师其他卫所间有分置。 朱载坖询问现在武功三卫的情况和武功三卫的来源,兵部尚书王崇古向朱载坖做了介绍:“武功中卫所管军士皆工匠,从尚书吴中奏,属工部,并以调到乐安守御千户所及彰德等护卫军匠隶之。至是,中又奏中卫已有军匠万余,而续调太原三护卫及振武等卫军匠至者,宜别处设卫处之。宣宗从之,命兵部除官。兵部奏调羽林前等卫指挥千百户李整等七十四人管属。” 现在武功三卫是大明负责工程营建等事务的军匠聚集之处,一共有一万余人,属于工部管理,朱载坖认为,既然是官军,就断无由其他衙门管理的缘由,朱载坖认为这些险要之处,可以由官军负责修建,同时设立一支专门的军队,负责这些朝廷的重大工程营建。同时规模也要扩大,由卫升格为都司,隶属于五军都督府管理。 对于朱载坖的这个看法,重臣们基本上是认可的,现在朝廷的营建甚多,对于朝廷来说,一些急难险重的工程,确实是需要官军才能够修筑,这点重臣们都很清楚,而且可以为朝廷建立一支专门的基建工程兵,是一个很好的事情,毕竟他们是官军,有一定的训练,装备武器,能够将这些土司的袭扰给打退,这些有土司的地方,还真的需要这些官军前往修筑道路。 除了这个问题之外,对于京广直道来说,最重要的还是各种地形的问题,河流和山脉,对于道路的选址来说是影响极大的,山脉以大明现在的技术能力,肯定是很难克服的,一些较小的山脉,还可以通过爆破等方式拓宽道路,要是遇到较大的山脉,除了绕路之外,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 而对于河流,一些小河当然是可以兴修桥梁的,但是对于大河,肯定是无能为力了,但是有人就想试试此事,在得知朝廷准备修筑京广直道之后,河道总督潘季驯上疏,请求在黄河孟津渡附近修建桥梁,此事在朝廷中引起了轩然大波。 孟津段黄河是一条黄金水道,南来北往的军队客商,西输东运的粮食货物,都要在这里停留装卸,搭乘船只,由此形成了7处影响巨大的津渡:孟津渡、富平津、小平津、冶坂津、委粟津、平阴津、硖石津。朝廷修整的京广直道,肯定是要跨越的黄河的,之前朝廷的方案是仍旧渡口或者是浮桥,但是潘季驯提出要修筑桥梁,使得朝廷一片哗然。 自古以来,而没有人能够在黄河上修桥的,潘季驯这是天方夜谭,靡费国帑,很多官员都认为根本不可行,工部也没有考虑潘季驯的奏疏。 第1761章 经略何方朝堂论(八) 朱载坖这个时候将潘季驯的奏疏拿了出来,说道:“潘司空的奏疏朕看了,确实是有些意思的。” 朱载坖是认真看了潘季驯的奏疏的,潘季驯的想出的修筑黄河大桥的办法其实并不复杂,潘季驯提出了两种施工办法,围堰筑岛和沉井施工,他认为在黄河枯水期将桥桩修好,然后在按照传统的拱桥工艺修筑桥梁,其实大明的桥梁技术并不落后。 从潘季驯给朱载坖的奏疏来看,大明现在桥梁技术还是不错的,联拱石桥在大明已经是很普遍的,在河中修筑桥墩的技术也已经成熟了,潘季驯向朱载坖详细介绍了大明现在桥梁的修筑方式,对于桥梁来说,最重要的就是桥墩了,现在大明在水上修筑桥墩的技术是很成熟的,桥台都是突出河岸的,送样减少了河流对河岸的直接冲刷。桥墩为薄壞型,如此桥拱间的水平推力就相互抵消,墩台的承重就会减小。为减小河流对桥墩的冲击,故在桥墩两侧加有分水尖。 然后就是拱券砌筑,现在多采用的是纵向并列式,即按桥宽方向将拱石并列组合后,再沿弧形拱筑拱券,除此工匠会用石灰、桐油、糯米汁等作为粘合剂,填补拱石间缝隙。这些技术都已经成熟了,所以潘季驯认为在黄河上修筑桥梁也并非什么难事。 但是朝廷大员们显然不是这么看的,很多官员们认为潘季驯简直是在信口开河,从来没有人在黄河上修筑桥梁,黄河水势湍急,大明现在是可以在一些河流上建造桥梁的,前宋都有赵州桥,但是赵州桥并非建造于大江大河,如江、河、淮、济这四水之上。洨河不过是一条普通小河流,根本不能和黄河相比,黄河、淮水等在司、豫、青、徐一带动辄几百米甚至上千米的河床相比,河面要窄了不少。更不要说水流急湍、暗流汹涌这些复杂水文条件了。 而且想在黄河上修桥,也不是潘季驯一个人想过,从秦汉以来,历朝历代想要做成此事的人不知凡几,但是最终能够做成的却并没有人。东汉定都洛阳,北依邙山、黄河。三国曹魏代汉,依旧以洛阳为都,但曹魏的基地是河内邺城。从洛阳到邺城,最方便就是在孟津渡河。曹氏家族往返洛阳邺城之间很频繁,黄河在孟津一带,水流湍急,时有险恶风波,不小心就容易造成渡船倾覆,十分危险。 曹丕令尚书仆射杜畿在孟津渡架建一个浮桥以便两边人员的来往。杜畿领命后,兢兢业业构造好了大型的御楼驳船,在陶河试航时,遇上大风沉没,杜畿不幸落水淹死,“受诏作御楼船,于淘河试船,遇风没。” 而杜畿的孙子杜预担任河南尹的时候,为了解决洛阳与河内的交通问题,提出在河阳孟津渡口建桥。但大臣们都认为,“殷都河内,周都洛,二代夹河建都,不立桥也。”杜预力排众议,得到晋武帝司马炎的首肯。而杜预所修建的这个桥,也是浮桥,历代在黄河上所营建的,也都是浮桥,在这种情况之下潘季驯想要在黄河上修筑拱桥,其难度可想而知了。 所以工部并不赞同潘季驯的主张,工部认为京广直道仍旧应该采取和之前两京直道一样的浮桥或者渡口的方案,工部认为这样更加稳妥,内阁也认为在黄河上修建桥梁确实是闻所未闻的事情,而且修建桥梁耗资巨大,所用的钱粮也绝对不少,还是原来的浮桥或者渡口方案更加稳妥。 但是朱载坖显然不是这么想的,桥梁显然比浮桥和更加便捷,虽然大明没有在黄河这样的大江大河上修建过桥梁,但是大明也已经在很多河流上修建了桥梁,积累了丰富的经验,朱载坖认为,大明现在的技术水平可以尝试在黄河上修筑桥梁了,朱载坖决定支持潘季驯的主张,同时召潘季驯入京陛见,在修建黄河大桥之前,肯定是先在其他地方修建桥梁的,朱载坖又不傻,该谨慎的时候还是要谨慎的。 同时朱载坖也很清楚,在黄河上修筑桥梁难度肯定是不小的,如果是沿用大明之前的工艺,未必能够成功,朱载坖认为现在大明的钢铁产量已经大幅度提高了,可以尝试在一些关键的工程上使用钢筋混凝土结构了,但是这个钢筋应该怎么制造,混凝土应该怎么使用,这些都需要试验才能够得到数据,所以朱载坖要召见潘季驯,详细和他商讨此事。 而且借由试验的机会,在北直隶对于境内的桥梁予以重新翻修,提高交通的便捷度,而对于工部,朱载坖是极为不满意的,工部作为大明主管工程营建的部门,很多时候是很被动的,朱载坖问道:“郭大司空,工部执掌为何啊?” 工部尚书郭朝宾赶紧说道:“陛下,工部职掌土木兴建之制,器物利用之式,渠堰疏降之法,陵寝供亿之典。凡全国之土木、水利工程,机器制造工程,矿冶、纺织等官办工业无不综理。” 朱载坖说道:“既如此,工部就当履职办事,当今正是天下承平之时,大明之道路、桥梁、水利,亟待兴修,尔部全然不知,朕无旨意,则毫无作为,如何颟顸,何以为六部之一?何以膺天下之望?” 朱载坖的话说的是很重了,郭朝宾赶紧请罪,朱载坖说道:“请罪的话,就不必再讲了,尔部要实心用事,否则朝廷自有法度,岂可轻纵?眼下最重要之事,就是大明全国的道路、交通等事,两广、福建、陕甘、四川、云贵等地,路途艰难,消息传递困难,一旦有变,何以制敌?尔部竟全然不知乎?当查照舆图,与户部、兵部等有关衙署,制定计划,整顿驿传及道路,使得朝廷之政,得以达于县乡,庶几可以无憾矣!” 朱载坖给郭朝宾下达了任务,就是要制定一个完整的道路交通的建设规划,提高整个大明的交通水平。 第1762章 边方朝堂论是非 臣子们走后,朱载坖和太子朱翊釴在文华殿照常处理政务,太子一脸欲言又止,朱载坖于是说道:“想说什么就说吧,不必隐藏。” 朱载坖当然知道太子向说什么,朱翊釴想说的无非就是有关大兴道路的事情,京广直道所耗费的钱粮实在是太大了,毫不夸张的说,大明从立国以来,还从来没有这么大规模的营建活动,其规模之浩大,确实是近世所罕见的,对于朱载坖的这些营建活动,朝廷内外其实是有很多看法的,不少人认为这些营建活动损耗国帑民力,对于大明来说没有太大的益处。 但是朱载坖十多年的皇帝,积威甚重,即便是内阁现在也不会轻易的和朱载坖对着干,不少人转而通过太子表达这种担忧,因为朱翊釴的太子地位极为稳固,通过太子委婉的劝说朱载坖是比较可行的方案,朱翊釴也向朱载坖表达了这些臣僚们的担忧。 朱载坖并没有如想象一样的生气,而是转而问道:“那太子觉得,什么是朝廷,或者朝廷应该做些什么呢?” 朱翊釴对朱载坖说道:“父皇,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儿臣以为此言得之。” 朱载坖并没有否定朱翊釴的想法,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并非虚言,对于大明这样的国家来说,这两件事情确实是极为重要的,所谓祀,并非只是祭祀,而是整个国家的礼乐教化,而戎,则是与军事相关的一系列事情,朱载坖认为对于朝廷来说,这两件事情确实是非常重要的事情,某种意义上来说,整个朝廷也确实是围绕着这两年事情所运作的。 朱载坖问道:“祀与戎,需要什么呢?” 朱载坖的这个问题,问的是十分的尖锐的,太子当然明白朱载坖的意图,太子并非不通政务的人,多年来协助朱载坖处理政务使得朱翊釴很清楚,对于朝廷来说,钱粮的重要性,不管礼乐还是军务,对于朝廷来说,最重要的就是得有银子,没有钱粮,什么事情都干不了,这点无论是朱载坖还是朱翊釴,都是很清楚的。 朱翊釴说道:“父皇,为政之要,首在经国济世,故而钱粮是必不可少的的。” 朱载坖点点头说道:“这是自然,大明的官僚将士,亿兆生民,每时每刻都需要钱粮,而朝廷的钱粮又是从何而来的呢?” 这是难不倒太子的,朱翊釴毕竟帮助朱载坖处理政务这么多年了,对于这些东西还是十分之了解的,对于朝廷来说,朝廷的钱粮都是从百姓商贾手上征收来的,朝廷通过征收赋税的形式从民间将钱粮征收上来,用作朝廷的各种开支,对于朝廷自己来说,是基本上不创造任何财富的,虽然朝廷有各种工场,但是这些工场的主要目的并非是获取银钱,而是为了保障朝廷主要各种营建还有官军的装备。 朱载坖接着就提出了一个问题:“太子觉得,现在朝廷的赋税足够朝廷的开支吗?” 朱载坖的这个问题引起了朱翊釴的思考,他对于现在大明朝廷的现状还是十分了解的,从朱载坖即位以来,对于财政是极为重视的,朱载坖的改革措施主要就是三个方面,财政、军事和吏治,现在大明的财政还算是比较健康的,基本上还是能够做到略有结余,现在朝廷的赋税还是足够朝廷的开始,甚至说大明同时进行两场规模不太大的战争,太仓都是可以支应的,所以朱翊釴认为,现在大明的财政还是非常充裕的。 对于朱翊釴的这个看法,朱载坖并没有反对,而是问道:“那大明的财政会一直这么充裕下去吗?” 这个问题显然使得朱翊釴开始认真思考起来了,对于大明来说,现在确实算的上是财政充裕的,但是这种充裕的财政会一直持续下去吗?恐怕不会,在大明初年,朝廷的财政也很充裕,但是随后呢?还不是日渐枯竭,甚至导致朝廷入不敷出,而且朱载坖的改革措施虽然极大的增加了大明朝廷的财政收入,但是朝廷的开支也急剧增加。 对于朱载坖所提出来的这个问题,朱翊釴思考再三之后对着朱载坖摇了摇头,朱翊釴很清楚,朝廷的开支肯定是会越来越大的,对于朝廷来说,银钱肯定是会不够用的,内外官军的军饷,官吏的官俸,还有大民随时有可能发生的各种水旱灾害,这些都需要朝廷的银钱。 对于朱翊釴的判断,朱载坖是认同,朝廷的财政开支肯定是会越来越大的,但是财政收入的增加能够跟上财政开支的步伐呢?对于朝廷来说,这是思考的问题。对于朱载坖来说,这是朱载坖一直以来在思考的问题。 赋税来自于百姓中,只有百姓手中有钱,朝廷才能够收到税,要是百姓们手中没有钱,朝廷也不会有钱,所以朝廷的赋税要想增长,大明的经济总量要增长才行。而要发展经济,什么最重要?显然就是交通,对于大明来说,很多地方并非没有优良的资源,百姓也十分勤劳,但是依旧过得极为穷困? 是因为他们不够勤劳吗?朱载坖认为显然不是,恶劣的交通是阻碍很多地方经济发展的原因,尤其是在大明,这种情况更加明显,还有就是朝廷对于这些地方的控制力也会影响赋税的征缴的,朱载坖很清楚,尽管朱载坖即位以来,对于胆敢欠税逃税的豪强,予以了严厉打击,但是这种人永远都不会缺少的。 对于这个问题,朱载坖的解决办法很简单,就是全面加强对于地方的控制,之前为什么要修筑两京直道,就是为了加强朝廷对于东南的控制,而两广显然是朝廷的下一个财赋重地,朱载坖必须要提前予以布局,因为朝廷之前对于两广的控制确实相对较弱,这次之所以要修筑京广直道,一个主要的目的就是要加强对于两广的控制。 第1763章 边方朝堂论是非(二) 对于朱载坖来说,修筑这些道路是朱载坖早就计划好了的,朱载坖很清楚,大明朝廷对于地方的控制还是不足的,对于朝廷来说,只有对于地方加强控制,才能够将大明的赋税收上来。 朱载坖很直白的对于朱翊釴说道:“其实朝廷的财政就取决于两点,第一就是整个大明的经济情况,第二就是朝廷对于地方的控制能力。”朱载坖耐心的为朱翊釴解释了自己的看法,对于朝廷来说,大明的经济总量,决定了大明朝廷能够从百姓身上收取赋税的上限,而大明朝廷对于地方的控制能力,决定了朝廷具体能够征收到多少赋税。 对于朱载坖的这个看法,朱翊釴是同意的,朱载坖接着问道:“现在你应该能够明白朕的深意了吧?” 朱载坖为什么要大力推动直道的建设,就是为了保证朝廷财政能够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能够健康,通过遍布大明的直道体系,一来是促进地方经济的发展,二来就是加强朝廷对于地方的控制。 不仅仅是如此,直道的修筑对于朝廷来说好处还有很多,可以提高信息的传递速度,提升朝廷对于地方各种变故的反应能力,官军可以利用直道快速进行机动,这样可以大大提升朝廷对于地方的镇压能力,无论是处置民变还是赈济灾民,朝廷都可以迅速作出反应,同时也可以使得官军员额减少,控制军费。 有了完备的直道体系之后,官军可以部署在沿直道的交通要道上,一旦有事,立即调动官军沿直道进行机动,对于朝廷来说,就可以将更多的兵力掌握在朝廷手中作为朝廷的预备队使用,使得官军能够用于征战的兵力提高。朱载坖心目中的大明直道体系,不仅仅只有北部边防和两京、京广等处直道,要以京师为核心,在大明构建一整套完整的交通体系。 除了京师之外,还要安排其他的重要交通枢纽,形成京师-各交通枢纽—各省府——各府州县的直道体系,面对朱载坖规模宏大的修筑道路计划,朱翊釴也显得极为吃惊,他连忙劝说道:“父皇,这么大的营建,大明现在是支撑不住的啊!” 朱载坖当然知道大明现在不可能全面铺开直道的建设,一来是朝廷的经费限制,大明现在并没有那么多的钱粮,要想建设遍布大明全国的直道交通体系,需要海量的银钱投入,还需要漫长的时间建设,不可能一蹴而就的,这点事情,朱载坖还是非常之清楚的,只能够按照朝廷的财政情况逐年投入,逐次建立完整的直道体系。 二来就是受限了大明现在的技术水平,很多地方的直道确实是难以修筑,这点朱载坖也是很清楚的,大明很多地方地形复杂,一时是难以修通直道的,朱载坖之所以耐心的和朱翊釴说这些事情,就是要将这件事情作为大明的国策贯彻下去,朱载坖肯定是看不到遍布大明的直道修通的,但是只要大明能够延续朱载坖的政策,迟早有一天能够将直道修到大明的每个州县。 朱载坖对朱翊釴说道:“朕是看不到那一天了,但是我们父子相继,总能看到那一天的。” 朱翊釴赶紧说道:“父皇何出此言!” 朱载坖摆摆手,详细向朱翊釴解释起了自己的计划,朱载坖说道:“朕能够帮你做的,就是将大明路上之敌,尽皆横扫,给你留一个关河宁定的大明,使你能够尽情施展。” 朱翊釴正准备说什么,朱载坖打断他说道:“太子,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当年你皇爷爷不仅对朕加以保护,还保护了你,朕不如先帝远矣,所能做的,也就仅此而已。” 这点朱翊釴还是明白的,他的太子之位之所以能够这么稳固,除了他是朱载坖的嫡长子之外,更重要的就是嘉靖册封他为裕王世子,这是来自先帝的认可,即便是朱载坖,也绝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将其推翻的,有世宗皇帝的背书,朱翊釴的太子之位才能够如此稳固,还不要说当然世宗皇帝为朱翊釴治世子宝印,特意用的是玉玺,其中的意味大家都很明白。 朱载坖也直接向朱翊釴说明,大明庞大的直道网络,不可能在朱载坖在位期间就能够修成的,但是朱载坖现在要着手修筑的,除了京广直道之外,主要就是京沈和京哈直道,这两条直道正好对应了大明的东北、西北两大边患,朱载坖也毫不讳言,朱载坖希望在自己剩下的时间里,能够帮朱载坖解决掉东北、西北还有安南这三大边患,这样朱翊釴接手的大明就至少是一个没有边患的大明,朱翊釴可以放心施为,短期内不必担心边患。 朱翊釴当然明白朱载坖的意思,赶紧说道:“儿臣之能,远不如父皇也!” 朱载坖没有说什么,只是拍拍朱翊釴的肩膀说道:“列祖列宗的大好河山,总是要交到你的手上来的,朕虽然能够帮你扫平陆地的边患,但是海上的祸患,朕就无能为力了,你要把眼睛放到海上去!死死的盯住海上,保证大明能够船坚炮利,立于不败之地才行,这些事情,就是你的事情了。” 朱翊釴明白了朱载坖的意图之后,自然是不会对朱载坖的想法表示抵触了,但是朝堂之上,反对此事的官员可是不少,他们是不会轻易妥协的,对于这些人,朱载坖的态度是很明确的,芝兰当道,不得不除,敢于上疏反对朱载坖大修直道的,朱载坖都给予了从罚俸到外调、降级、罢官甚至是下诏狱严审的处分,在朱载坖的严厉处分之下,朝廷上的这些言论也逐渐平息下来,朱载坖命令每年为直道建设编列四百万以上的费用。 当然,除了朝廷直接投资之外,已经兴修的直道上面,也要设立钞关,对商贾和货物征税,这些赋税主要用于直道的修筑和维护。 第1764章 边方朝堂论是非(三) 而在土默特部,蒙古人也在讨论朱载坖的诏书,朱载坖回复了蒙古人之前的奏疏,甚至赏赐了顺义王不他失礼等人,但是朱载坖也下诏命令顺义王不他失礼到京师朝见,对于要不要去京师朝见,蒙古人内部还是有一定争议的,顺义王不他失礼毕竟还不大,如果他前往京师朝见大明皇帝的话,忠顺夫人三娘子肯定是一同前往的,这样就使得朝廷土默特的首领去到京师了,万一大明将顺义王和忠顺夫人扣留了怎么办? 所以一些土默特部的首领认为不能够轻易前往京师朝见天子,但是顺义王不去朝见大明天子,就是公然抗旨了,以大明现在的强势,估计是绝对不会容忍这样的行为的,到时候势必要问罪于顺义王,甚至可能因此得罪大明,得不偿失,而且现在大明和蒙古关系良好,既然是天子下诏,顺义王自然是应该前往京师朝见大明天子的。 两派意见互不相让,让三娘子也很头疼,她是很了解大明皇帝的,绝不是一个好说话的人,这是突然下诏让不他失礼去京师朝见,是否是在有意测试土默特部,在思虑再三之后,三娘子说道:“天朝所以待我者甚厚,岁通贡市,坐享全利,而无后忧。孰与夫冒矢石,出万死,幸不可知掠获也。今圣天子既有所召,当往之!” 三娘子随即以顺义王的名义上朝廷上疏称准备朝见天子,由于顺义王还小,忠顺夫人向朱载坖请求与顺义王一道朝廷大明天子,在收到了顺义王的上疏之后,朱载坖同意了顺义王的请求,同时考虑到顺义王还小,朱载坖命令赐顺义王亲王仪仗一副,命提督蓟辽军务总兵官英国公张元功亲率步骑五万前往迎接护卫,同时顺义王不走大同,而是直接从归化城到大宁然后走京宁直道赴京师朝见。 朱载坖安排好这些事情之后,奉诏前来的右都御史兼工部尚书总督河道潘季驯也抵达了京师,朱载坖当即召见了潘季驯,内阁、太子一道参与召见,其实大家都很清楚,这次朱载坖召见潘季驯的原因,主要就是为了黄河大桥的事情,潘季驯上疏想要在黄河孟津段修建黄河大桥,这事引起了整个朝廷上的讨论,不少人认为潘季驯这是异想天开,在黄河上修桥,怎么可能嘛。 为此朱载坖专门召见了潘季驯,想要直接从他口中了解相关的情况,朱载坖直接问道:“潘司空,黄河之上修筑大桥,确实可行吗?” 这点是朱载坖现在最关心的问题,如果真的能够在黄河上修筑大桥,对于朝廷来说将会有极大的好处,能够提高直道的通行效率,这点也是朱载坖最关心的问题,潘季驯给予了肯定的回答,潘季驯陈述了自己的意见,对于朝廷来说,在黄河上修筑桥梁显然是必要的。 尤其是在孟津,这里西依秦岭,东岳嵩山,北望太行,扼守黄河天险,地理位置十分重要,素称“九州腹地””十省通衢“。是日后大明重要的交通枢纽,如果能够有黄河大桥,对于大明的交通肯定是一件极好的事情,朱载坖当然也知道在黄河上修筑大桥的意义,但是朱载坖关心的是能否修筑这个问题。 首辅张居正也说道:“潘司空,朝廷当然知道修筑黄河大桥的好处,但是边天堑为铜途,岂有那么容易的?尤其是黄河之上修筑桥梁,何其难也?潘司空到底有无把握?” 潘季驯认为这事是很有把握的,首先黄河孟津段确实是可以修筑桥梁的,黄河尚有水流湍急,想要在这些地方修桥梁是很难的,下游则是地上悬河,要修桥梁的难度更大,而在孟津段,特点是河槽宽浅,主流位置经常变化,河心沙滩众多,水流显得散乱无章。虽然对于修筑桥梁也有一定程度的影响,但是已经是最好的地段了。 潘季驯认为可以利用枯水期和黄河河道中的这些沙滩作为修筑桥墩的地点,采用联拱石桥的修筑办法,在此地修筑大桥,至于围堰筑岛和沉井法修筑桥墩,潘季驯也详细画图向朱载坖和太子、内阁辅臣们解释具体的施工办法,不过黄河孟津段也并不是什么善茬。 据朱载坖所知,孟津段黄河属于游荡型河道,这种河道的变化非常迅速且幅度大,主要成因包括两岸土质疏松易受冲刷、水流含沙量高易淤积,以及洪水流量变幅大等。这种类型的河道对防洪工作构成极大挑战,因为其容易引发险情,威胁堤防的安全。 以孟津段为例,在丰水期,整个河道的宽度通常在二十里左右,水面宽则一般在4至8里之间。由于主流变化不定,有时甚至在一昼夜内能左右摆动十里。这种宽浅且水流散乱的河道,常常出现斜河、横河等危险情况,直接冲击堤防和险工,若不及时抢护,就有可能导致堤防溃决的严重后果。所以要在这样的河床上修筑大桥,难度并不小。 不过潘季驯也有办法,作为老河工了,潘季驯对于黄河比他对他夫人还要熟悉了,孟津段黄河的情况,潘季驯肯定是清楚的,他向朱载坖提出办法就是修筑内堤,也就是在黄河河道之内再修筑一道堤坝,用于限制河道,不让其任意改道,这个其实是潘季驯在束水冲沙的实践中所发明的。 因为束水攻沙与蓄清刷黄的目的是要把河床中的泥沙冲走。潘季驯后来又总结了一个利用泥沙的措施,这就是淤滩固堤。这个想法,是从总结格堤经验开始的。格堤最初是用来保护遥堤堤根不受洪水冲刷。后来发现,水退,本格之水仍复归槽,淤留地高,最为便宜,所以形成了黄河两道堤防的形式,能够更好的控制黄河的河道,使得其稳定下来。 潘季驯认为可以用内堤来控制河道,协助修建黄河大桥。 第1765章 边方朝堂论是非(四) 对于潘季驯的看法,朱载坖是支持的,大明的桥梁技术要有所发展,就必须要不断的尝试,而且潘季驯也做了详细的计划,朱载坖认为完全值得一试,但是除了技术上的问题之外,内阁关心的还有就是造价问题,修筑直道本来就是一项耗资极为巨大的事情,再加上大规模的整修桥梁的话,会使得整个直道的造价进一步提升,这是内阁必须要关注的事情。 据潘季驯的估算,要想将黄河大桥修建起来,所需要的银钱大概在四十万元左右,这个数字可不小了,整个京广直道上,大大小小的桥梁何止一百了,虽然这些桥梁的规模可能不如黄河大桥的规模大,但是总体算下来所需要的费用也是不菲的,这点是内阁辅臣们所担忧的。 之前工部也已经核算过了要将北直隶等处的桥梁全部予以翻新所需要的费用,估计在三百万元以上,如果在加上京广直道的修筑费用,整个工程的开支就将超过两千万元,这个数字肯定是极为惊人的,但是朱载坖认为这些费用是合算的,朝廷虽然投入巨资,但是整个北方的交通都得到了极大的改善,不仅仅可以促进当地经济的发展,也可以节省朝廷的行政成本,这些收益是远远比朝廷的投入大的。 内阁辅臣们当然知道道路的修通对于当地的好处,但是张居正看了申时行一眼,申时行出来说道:“陛下,眼下朝廷开支浩大,太仓有些支应不住。” 朱载坖当然明白申时行的意思,就是想要朱载坖动支内帑吗?朱载坖说道:“内帑自然是可以拨出的,但是需要多少?朕的内帑也不多了。” 其实朱载坖的内帑还是相对比较充裕的,朱载坖每年的内帑收入主要是一百万的金花银,还有少府监铸钱钱息,王直经营贸易所赚取的利润,还是内官监下属各个工场的利润,一年下来,大概在七百万左右,但是除了宫廷开支之外,御马监禁兵、亲军诸卫是由内帑全部供养的,京营和内外官军的年节赏赐,大小官吏的恩俸等,也是从内帑开支的,所以虽然朱载坖的内帑收入不小,但是开支也不小,每年的结余也不多,这多多年下来,朱载坖是在内帑存了近两千万的结余,但是那是大明压箱底的钱,轻易不能动支的。 申时行的意思是从内帑动支八百万,其中五百万用于京广直道的建设,三百万用于北方桥梁的修建和加固,朱载坖听了之后,当即予以拒绝,朱载坖说道:“内帑是有一笔银子,但是主要是为防备天灾和用兵所准备的,动支数目过大,一旦有天灾或者用兵之事,朝廷如何应对?” 朱载坖的意思是动支四百万,一半用作京广直道的建设经费,一半用作北方各省的桥梁修建费用,但是张居正和申时行等人肯定是不干的,他们据理力争,认为内帑确实是需要留一笔钱以备不测,但是太仓也需要修一笔银子以备不时之需,现在朝廷的财政收入虽然是增长了不少,但是开支也极为巨大,户部的日子并不宽裕,能省一点是一点,虽然他们不知道朱载坖的内帑具体数目有多少,但是肯定是一个极为巨大的数字,所以他们希望朱载坖多出一点。 张居正认为最少也要六百万才行,张居正说道:“陛下,修筑直道和桥梁也是造福百姓的事情,陛下内帑充裕,何妨多出一些呢?” 朱载坖现在像护崽的老猫一样,对张居正说道:“张师傅从哪里听到的风言风语,朕的内帑多吗?多乎哉?不多矣!” 君臣两人拉锯了一番之后,最终以五百万成交,而除了此事之外,朱载坖还询问潘季驯是否有精通营建的人才推荐,朱载坖很清楚,潘季驯肩负着治河重任,像修建桥梁这些事情,应该有专人来负责,潘季驯向朱载坖推荐了南京工部营缮司主事葛镜,他虽然是举人出身,但是精于营造,尤其是桥梁的营造,朱载坖当即下旨命令召其赴京师来。 同时在营建方式上,朱载坖认为要以钢筋铁条加水泥然后再用石块垒砌,这样才能够保证安全承重,朱载坖的要求很简单,就是不惜物料,务求坚固牢靠,京广和两京直道,都是朝廷的交通命脉,绝对不能轻忽的。 除此之外,就是基建工程兵的组建问题,朱载坖之前命令以武功三卫为基础组建大明的基建工程兵,经过内阁与练兵军务处、兵部、户部、工部、五军都督府等衙门的商议,认为将武功三卫升格为武功都指挥使司,下辖武功前后中左右五卫和武固前后中左右五卫,一共十卫,总员额五万六千人。 武功都指挥使司隶属于中军都督府,由朝廷直接指挥,虽然采用卫所编制,但是武功都指挥使司从军官到士卒全都是从各卫所和民间招募而来的,享受和镇协官军一样的待遇,作为技术兵种,工程兵在军中并不鲜见。 自夏朝始,军队即有筑城设障、架桥修路等工程作业。据《周礼》,西周军队中设有" 掌固 "和" 司险 "等官职,掌修筑城郭沟池及有关防守之事。 春秋战国时期 ,保障军队作战行动的工程作业已有相当规模,《 六韬 》中记载了军队中组织工程作业的专职官员的名称、任务,军队行军时要携带的渡河、架桥、筑城、设障的器材和进行土木工作业的工具等。指挥管理工程兵的军官被称为股肱,六韬中说道:“股肱四人,主任重持难,修沟堑,治壁垒,以备守御。” 不过大明的武功都指挥使司是第一个成建制的工程兵部队,主要负责朝廷边堡、边墙的营建,重要的桥梁和各种基础设施的营建,同时作为官军的一个兵种,一样要进行军事训练,发给火铳甲胄等兵仗,以便在战区遂行任务。 第1766章 边方朝堂论是非(五) 除了这些事情之外,最近朝廷的大事就是顺义王的朝见了,这是蒙古部落首领百年之后第一次朝见大明天子,对于大明来说,这是极为重要的事情,对于宣示大明国威军威来说是很重要的,不光朱载坖很重视,朝廷上下也都极为重视。 除了英国公张元功加提督军务总兵官衔亲自率兵前往迎接护卫之外,东阁大学士、礼部尚书署理藩院事罗万化亲自在京师迎接,按照亲王的标准予以接待,同时考虑到顺义王年龄不大,舟车劳顿,朱载坖还特意派遣翰林医官前往诊视之后,特赐顺义王书籍、药材等物品,然后才准备召见顺义王和忠顺夫人。 朱载坖命令在武英殿召见顺义王和忠顺夫人,同时派遣礼部官员教授礼仪,为了显示大明的国威,朱载坖命令举行大朝会,文武百官齐聚一堂,而忠顺夫人和顺义王也按照品级着相应的服色前来朝见朱载坖。 顺义王和忠顺夫人向朱载坖上九白之贡,以示对大明的臣服和恭顺,朱载坖也回赐土默特部以礼物,朱载坖随后更衣,在文华殿与阁部重臣一道召见了忠顺夫人三娘子,至于顺义王,则由内侍带领在大内游玩,朱载坖召忠顺夫人和顺义王到京师的目的很简单,一来是测试土默特部队大明的恭顺程度,二来就是和忠顺夫人商量大明和土默特部的进一步合作。 朱载坖早就命令内官监和内阁以及相关衙门拟定了一个详细的通商条约,大明和土默特部要继续加强通贡贸易,首先就是各种牲畜的收买,对于由军事用途的马匹和骆驼,朝廷要实行禁榷,马匹、骆驼等牲畜要首先由朝廷予以收买,然后多余的才能够由民间予以购买,这点是大明一直以来坚持的,因为这些牲畜是有重要的军事用途,这点三娘子等人也能够理解。 然后就是对于牛羊等普通的牲畜,朱载坖和大明朝廷决定放开对于这些牲畜的禁榷,在朝廷课税之后,允许民间自有贸易,但是铁器、火药、硝石、硫磺、茶叶、粮食仍旧由朝廷禁榷,但是对于蒙古人生活所必须的茶叶、食盐和粮食等物资,要适当的增加配额,保证蒙古人的日常所需。 而最为重要的一点,就是由内官监和蒙古贵族们联手开办工场的事情,朱载坖准备在山西、大宁等处沿边发展毛纺织业,因为这些地方靠近蒙古,能够就近获得皮毛等原料,同时毛纺织业也是一个有一定技术门槛的行业,至少以现在蒙古人的技术水平是肯定不要想的,但是大明有这个技术。 所以朱载坖决定,动用内帑在沿边建设屠宰场和毛纺织以及皮革行业的工场,而蒙古贵族们则负责为这些工场提供原料,同时要准允大明的工场雇佣蒙古人,内官监和蒙古贵族们五五分账,朱载坖的目的很清楚,就是要将这些蒙古贵族绑上大明的战车,这样才能够使得土默特部能够更好的归附与大明。 加强大明和蒙古的经贸往来,贯彻剿抚并用的政策,对于朱载坖所提出的这些想法,三娘子自然是能够答应的,她作为女中豪杰,很清楚现在她之所以能够在土默特部掌握大权,所依靠的就是顺义王的名义和大明的支持,大明和土默特部的关系越深,她的权力就越大,毕竟大明是不会直接和下面的蒙古贵族打交道的,大明只会和顺义王打交道,可以掌握这么大的权柄,对于三娘子来说自然是极好的。 三娘子当即通过翻译向朱载坖表示答应大明的要求,愿意和大明合作,这是朱载坖早就料到的局面,朱载坖对三娘子说道:“太祖高皇帝有明训,归我者永安于中华,背我者自窜于塞外,朕自当谨守,土默特部远来投效,朕自当以大明百姓视之,一视同仁,然若有所不轨,天讨必加,朕是何等样的皇帝,想必忠顺夫人是明白的!” 三娘子当然对于朱载坖是很了解的,这位大明皇帝不是什么隐忍的主,对于蒙古,他可以怀柔,但是也敢于命令大明官军出塞征讨,三娘子赶紧向朱载坖表示忠诚,朱载坖说道:“忠顺夫人和顺义王之心,朕久矣知之,然土蛮屡不恭顺,朕必讨之,忠顺夫人以为如何呢?” 三娘子当然明白朱载坖的意思,这是要三娘子明确站队了,毕竟大明现在的态度是很明确的,对于土蛮部,是要坚决予以讨伐,所以三娘子当即表示如果大明要对于土蛮部用兵,土默特部肯定是会与大明一道出兵征讨不臣的,这样的回答使得朱载坖很满意,当即下旨顺义王按亲王待遇,准用亲王服色,忠顺夫人按亲王妃待遇。 对于这次朝见,三娘子是很满意的,她通过翻译向朱载坖表示,土默特部愿意向朱载坖上蒙古汗号,这事反倒使得在场的臣子们有些迟疑,因为即便是太祖、成祖这样雄才大略的君主,也没有被蒙古人上汗号,而且朱载坖毕竟是大明皇帝,接受蒙古汗号,这算什么事情呢? 朱载坖问道:“朕我为大明天子,又下行可汗事乎?” 不过内阁辅臣们反应是很快,武英殿大学士申时行立即出班说道:“陛下,此美事也,在昔贞观,抚定四夷,唐太宗受天可汗之号,此岂非善事乎?” 重臣们也都是这个意见,朱载坖略一思考之后,说道:“朕以薄德,受天明命,上垂列圣之治,下赖臣僚之奋,安敢受此尊号!” 以内阁首辅张居正为首,一众重臣们说道:“陛下御极以来,虽生荒陋地,归身圣化,蒙古归心,缅甸纳土,岂非圣主明君之所为哉?今土默特部愿恭上尊号,实乃天命,岂可遽辞?” 朱载坖这才说道:“既是蒙古所请,朕亦勉从其俗,所上汗号,可令条陈上疏以闻!” 忠顺夫人这才领旨。 第1767章 边方朝堂论是非(六) 朱载坖对于土默特部厚加赏赐,赐予土默特部经书等物,同时命令地方官府帮助土默特部修筑寺院和王府等建筑,而回到土默特部的顺义王和三娘子,也当即召集台吉们,将此次朝见的结果告知了这些蒙古贵族们,对于大明愿意帮助土默特部建立毛纺织业和放松对于土默特部的禁榷,这些蒙古贵族们都是很激动的。 尤其是大明皇帝的内官监愿意和蒙古贵族们一道建立工场,对于这些蒙古贵族们显然是十分高兴的,因为无论是屠宰场还是皮革厂、毛纺织厂,产品是不愁销路的,朱载坖早就命令官军要从这些工场采购物资,不管是所出产的咸肉,还是各种皮袄,毛纺织产品,对于现在的大明官军来说都是很稀缺的物资,有了这些御寒的衣物,大明官军才能够在东北、西北征战。 而到底要在哪些地方与大明合办工场,顺义王或者说三娘子的话语权是很重的,很多时候,大明朝廷是会参考顺义王的意见的,所以这些台吉们纷纷向三娘子表达忠诚,想要将工场设立在靠近自己住牧地的地方。 而现在对于三娘子来说,最重要的事情则是为朱载坖上尊号一事,这可是在大殿上答应了大明君臣的,必须是立即要办的事情,朱载坖没有当时就立即接受三娘子为朱载坖上尊号的原因很简单,朱载坖不是要顺义王为朱载坖上尊号,而是要整个土默特部的大小台吉们联名向朱载坖上疏,为朱载坖上尊号,一如当年唐太宗天可汗之故事。 所以三娘子对于此事是很重视的,当三娘子将此事告知这些蒙古大小贵族们之后,这些贵族们并没有像三娘子最开始所预料的那样激烈反对,反而是非常平静,其实对朱载坖上尊号一事,蒙古贵族们并没有那么抵触,虽然按照蒙古传统,只有黄金家族出身的人才能够担任大汗,但是实际上这个规矩早就被蒙古人自己给打破了。 原本在草原上,所有的蒙古人都尊崇成吉思汗的“黄金家族”,认为只有黄金家族的人才有资格担任蒙古大汗。但是随着大元和北元的分崩离析,“黄金家族”在蒙古人心目中的地位一落千丈。而那些野心勃勃的蒙古各部首领们则开始觊觎大汗之位。 第一个起来搞事情的就是瓦剌部,永乐元年,布里牙特·乌格齐自称蒙古大汗,他成为蒙古黄金家族以外即大汗位的第一人,尊号为兀雷帖木儿汗。他是瓦剌部的首领,当时的蒙古大汗额勒伯克汗令马哈木管瓦剌四部,引起了乌格齐的强烈不满。他不甘权力被夺走,于是起兵将额勒伯克汗杀死,吞并了他的部众,并娶鄂勒哲依图鸿郭斡妣吉为妻。 随后他就自称大汗,由于他实力颇强,所以大半蒙古人都表示对他汗位的认可,蒙古人众大半降之,为瓦剌称霸之始。 除了他之外,还有一个非黄金家族出身的大汗,就是大明英宗皇帝的瓦剌留学班主任兼导师,瓦剌大学校长也先,他的汗号是大元天圣可汗,他也是瓦剌部的首领,在景泰二年的时候,也先拥立孛儿只斤·阿噶多尔济为傀儡大汗,尊号乌格克图汗。 但是两年之后,也先可能是觉得自己堂堂大明皇帝的导师,才当个太师似乎是有些屈才了,也先杀死乌格克图汗,又大开杀戒,杀死许多黄金家族成员,自称大元天圣可汗,后来知道达延汗崛起之后,大汗的称号才重新回到黄金家族手中,其实在很长一段时间,蒙古内讧不已。 虽然汗位由黄金家族的人担任,但很多兵力雄厚的非黄金家族的蒙古部落首领担任太师,掌握实权,很多大汗都是傀儡。很多时候大汗为了夺回权力,竟然和拥立自己的太师还互相攻打,令蒙古草原混乱不堪。说白了,在现在蒙古人的眼中,大汗这个称号,实力强大者就可以获取,现在大明势大,给朱载坖上大汗尊号并没有什么不妥的,而且就算是按照前元的制度,也确实是给皇帝上汗号的。 如元世祖圣德神功文武皇帝忽必烈,他的蒙古汗号位薛禅汗,元成宗钦明广孝皇帝铁穆耳他的蒙古汗号为完泽笃汗,朱载坖作为大明皇帝,自然也可以拥有一个蒙古汗号,关键问题是给朱载坖上一个什么样的汗号。 要给朱载坖上蒙古大汗尊号,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首先就是要召开忽里台,这是承袭于大蒙古国和元朝的诸王大会制度,源自古代蒙古部落议事传统,蒙语意为"聚会"。在忽里台大会上,负责推举部落的首领及可汗。蒙古帝国的所有大汗,例如成吉思汗及窝阔台汗都是由忽里台所推选出来的。不过现在忽里台已经变成一个形势上的东西了。 即便是在蒙古,汗位继承权或由先朝大汗生前指定,或通过明争暗斗强取,但形式上总要召开忽里台,由诸王、贵戚推举,才能即汗位。新大汗在忽里台召开期间,照例向诸王大臣颁发大量赏赐,笼络人心,因而忽里台也成了蒙古显贵瓜分帑藏的一种形式。 现在要向大明皇帝上尊号,首先就是要忽里台大会,决定给大明皇帝上什么尊号,核心在于通过名字体现军事成就、族群特征或宗教信仰,如铁木真通过忽里台大会获得成吉思汗的尊号,意为“拥有四海的统治者”或“强大的统治者”。而元世祖忽必烈的薛禅汗,意为聪明睿智的君主。 经过三娘子和一众蒙古贵族的商量之后,决定为朱载坖上博格达彻辰汗,意为神圣睿智的汗,决定了朱载坖的尊号之后,三娘子以顺义王的名义召开忽里台大会,所有的蒙古大小台吉们都具名签字之后,上疏朱载坖,为大明皇帝上博格达彻辰汗的尊号。 第1768章 边方朝堂论是非(七) 朱载坖在收到了土默特部的上疏之后,召集群臣商量此事,大臣们都认为,朱载坖即位以来,四夷宾服,海内安乐,天威所至,无不恭顺,土默特部谨具至诚,恭上尊号,前代所美,不可遽辞。群臣们奏请朱载坖接受土默特部所上尊号。 朱载坖遣官祭告列祖列宗之后,亲告于太庙,随后才下旨,接受土默特部给朱载坖所上尊号,然后对顺义王和整个土默特部予以加赏,同时援引太祖皇帝的诏书,对于土默特部下旨道:“如蒙古、色目,虽非华夏族类,然同生天地之间,有能知礼义,愿为臣民者,与中夏之人抚养无异。故兹告谕,想宜知悉。朕为太祖之子孙,亦当谨守太祖之圣训,不敢有所违逆,故尔等虽居草原大漠,能倾心向化者,朕亦当善抚之,待之与大明百姓无异。” 不过朱载坖虽然接受了土默特部所上的尊号,但是朱载坖并不打算以所上的尊号来统御蒙古人,朱载坖在给顺义王和土默特部的上谕中也说明了此事,朱载坖在上谕中说道:“夫人君者斯民之宗主,朝廷者天下之根本,礼仪者御世之大防,列圣所言,朕不敢或忘,朕居天下之中,统九州万方,御四海生民,所赖者,大明列圣之垂怜也。总理山河,朕之职分也,至于卿等,出于至诚,恭上尊号,朕不忍使卿等失望,故勉从所请。卿等为大明之臣,朕为大明之君,望与卿等共享太平,朕有所望焉!” 朱载坖将土默特和大明的关系定性为君臣关系,以上谕的形式明确了土默特和大明的关系,从属夷变成了君臣,实际上是大明逐渐加强了对于蒙古的控制,至于之前和三娘子商量的各种事情,朱载坖命令相关的衙门与土默特部商量,迅速落实此事,只有储备了足够数量的防寒被服,大明才好在东北、西北大展拳脚。 而除了蒙古之外,现在朝廷之上的一件大事就是倭国的事情,经过官军一年多的征战,徐渭督率安东都护府麾下十五万大军,讨平了倭国境内如德川家康、丰臣秀吉、毛利辉元等强势大名,现在石见银山等倭国的重要矿产,已经被大明官军所控制了。 徐渭和倭国朝廷达成了一系列的条约,首先,对于倭国的京都附近的平原,不分封大名,由倭国朝廷和倭国国王直接管理,大明安东都护府也迁到京都,倭国在京都附近的平原上按照每人五十亩给官军的卫所士卒划拨一定的土地。 其次就是颁布废刀令和刀狩令,废除所谓的武士阶层,收缴倭国民间的军器,在倭国一样实施大明律例集解,由大明安东都护府在倭国境内开办学堂,教授倭国人儒学,同时要求倭国朝廷按照大明制度开科取士,考试内容与大明科举一致,用这些熟读大明经史的人担任倭国朝廷的各级官员。 第三就是将倭国的大型金银铜矿由大明直接予以开采,其余的金银铜矿,由安东都护府予以课税。 第四就是倭国海关由大明代管,江户、大阪等港口由大明安东都护府直接予以管理,所的关税由大明和倭国朝廷分配。 第五就是倭国要限制军队规模,倭国朝廷可以保留三万军队,地方的各大名藩主,按照领地的大小,可以保留三千以下的军队,但是不准装备火器等违禁装备,倭军的船只也不能超过四百料,也不准制造由远洋能力的船只。 第六就是由于官军帮助倭国朝廷震慑整个倭国,还有整个倭国的藩主都要向倭国国王上贡其领地赋税的二分之一,倭国朝廷还拥有了比原来多得多的领土,倭国要向大明岁贡米五十万石,银一百万两,金十万两。 徐渭再和倭国朝廷商定了条约文本之后,上奏朝廷,请求御批,按照徐渭的估算,大明现在所控制的倭国金银铜矿加上倭国的朝廷的进贡,每年可以向大明提供白银四百万灵,黄金二十五万两,铜料三百五十万斤,可以为大明的货币铸造提供坚实的基础。 朱载坖召集廷议之后,同意了徐渭和倭国朝廷所拟定的草约,下旨给徐渭签订京都条约,同时经过练兵军务处、兵部、五军都督府等衙门商量之后决定,在安东都护府设立十卫,即安东五卫和安东五屯卫,主要部署在倭国的京都附近的平原地方还有石见银山等重要的地点。 除了卫所之外,还要暂时在倭国保留十万官军,负责守卫京都、奈良、江户、大阪、长崎等倭国的重要地点,同时帮助倭国朝廷训练军队,剿灭不服从废刀令的藩主和武士团体,保证大明对于倭国的控制,除了陆师之外,官军水师也要驻扎在倭国各个港口,负责打击走私,保护倭国领海。 通过大明的种种手段,对于倭国的控制已经是非常之强了,不夸张的说,安东都护府在倭国远远比倭国朝廷在倭国境内的作用他,但是朱载坖认为,现在倭国还存在着很大的地方势力,贸然加以吞并,容易引起激烈的反抗,尤其是在大明现在准备将目光转向海上的时候,就更加没有必要如此了。 朱载坖命令徐渭等人在倭国大力推动文教,使得倭国朝廷说汉语,写汉字,认同大明文化,假以时日,再将倭国予以郡县,现在大明要做的就是大力开发倭国的各种矿产资源,为大明所用。 随着大明各种基础建设的扩大,大明对于钢铁的需求进一步扩大,虽然朝廷在遵化的铁厂规模已经是相当之巨大了,但是仍然不够使用,朱载坖决定加大对于辽东煤铁资源的开发,同时鼓励各种新技术的发明,之前在朱载坖的鼓励下,大明已经实现了坩埚钢的量产,使得朝廷的各种工具能够大规模的生产,但是现在朱载坖要大兴道路,这就需要大量的钢铁、水泥等建材,这就需要朝廷大兴实业。 第1769章 边方朝堂论是非(八) 朱载坖一直就坚持一个观点,那就是钢铁、军器、造船等重工业必须牢牢掌握在朝廷手中,虽然也可以向民间开放部分,但是朝廷的官营工场必须要占到绝对重要的地位,不能够让商人控制这些行当,所以在朱载坖的支持下,朝廷先后兴建、扩建了遵化、徐州、辽东等处的铁厂。 同时为了提高大明的钢铁产量,朱载坖也部分放宽了矿禁,对于佛山等处的铁业采取扶持政策,加以课税,加强管理,鼓励机械发明,对于能够发明提高效率的机械或者是新式冶炼方法的工匠,朱载坖也不吝赏赐,而大明机械学堂所培养的这些生员毕业之后,除了在文思院从事机械的改进和发明之外,还有就是在朝廷的各个工场从事技术工作。 由于朱载坖十分重视机械的运用和发明,所以现在大明朝廷所属的各个工场中,各种机械的使用是极为广泛的,但是朱载坖也发现了其中的问题,首先就是机械发明已经遇到了瓶颈,这点是朱载坖必须承认的,大明现在的机械水平不高吗?毫不夸张的说,大明现在机械水平,是远胜于西洋的。 得益于朱载坖网罗了一大批的人才,不光有大明本土的人才,还有大量的西洋人,他们带来了一些西洋的著作,还有西洋的思维方式,使得大明的这些工匠们利用自己的经验发明改进了很多机械,提高了朝廷各个工场的生产效率,朝廷所生产的各种机械,不仅仅在朝廷的各个工场中发挥作用,民间的各个工场也竞相使用朝廷工匠所改进、发明的机械。 可以说现在大明上下都能够认识到机械对于大明的重要作用,即便是朝廷的这些官员们,也不得不承认:“自朝廷设文思院以来,机械精巧,天下皆受其利。” 但是现在大明的机械发展进入了一个瓶颈期,影响大明机械发展的,并非是大明文思院或者说工匠们的创造能力,而是动力,就以朝廷知道火铳铳管的镗床为例,现在朝廷为官军制造火铳,多是使用镗床,最开始的镗床,源自于传教士们从西洋带来的图纸,他们所设计的镗床是以水力或脚踏板作为动力,镗削的工具紧贴着工件旋转,工件则固定在用起重机带动的移动台上。 但是大明工匠们发挥自己的创造力,将其改进,改进后镗床可以用水车、畜力、人力作为动力驱动,在其长轴的前端安装上刀具,刀具可以在铳管内转动,以此就可以加工其内圆。除此之外,文思院甚至设计出了精度相当高的镗床,可以加工火炮炮管。 按照文思院所设计的这种大型镗床,利用水轮使火炮工坯旋转,并使其对准中心固定的刀具推进,由于刀具与材料之间有相对运动,材料就被镗出精确度很高的圆柱形孔洞。如果能够推广使用的话,朝廷制造火炮的速度将会大幅度的提高,而且火炮的质量也会得到极大的提升。 但是问题出现在了动力上,以大明现有的动力,不管是水力、畜力、人力,都是难以带动这么庞大的机械在炮管上镗孔的,制约大明机械水平发展的,不是文思院的设计能力,而是动力机械的发展,朱载坖自己是很清楚的,不管是水力、畜力还是人力,所能够驱动的机械都是很有限的,而且他们会受到各种各样的限制,大明必须发展动力机械才行。 朱载坖于是亲自召集大明文思院的官员们,还有一众传教士们,专门讨论此事,朱载坖的看法很简单,就是必须先发明动力机械,以动力机械来推动整个大明机械制造水平的提升。 对于朱载坖的观点,文思院使,郑王世子朱载堉自然是认同的,但是朱载堉也苦于没有办法,他带领文思院的官员、工匠们想了各种办法,但是仍旧没能解决这个问题,朱载坖说道:“此事没有那么容易的,不过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也许西洋有些办法呢,也未可知呢。” 朱载坖询问罗明坚等一众西洋传教士对于此事的看法,其实西洋在这方法还不如大明呢,尤其对于各种水力机械的运用,现在的西洋其实是远不如大明的,但是既然大明皇帝都亲自发问了,他们也在绞尽脑汁的想有什么办法,朱载坖甚至提出,要是谁想出办法,朱载坖可以答应在京师修建一座教堂,供这些传教士居住。 而这时候罗明坚麾下的一个年轻传教士,名唤利玛窦的,向朱载坖介绍了一种玩具,叫做希罗球,实际上非常之简单,由密闭铜锅、空心球和L型出气管组成,其工作原理是通过加热锅底产生蒸汽,蒸汽经空心管进入球体后从两侧喷出,利用反冲力驱动球体旋转,说白了就是烧开水,利用蒸汽的动力使得球体旋转。 但这正是朱载坖想要的,朱载坖当即拍板,命令文思院制造一个希罗球,搞清楚他的原理,然后利用这个原理研制全新的动力机械,朱载坖甚至向所有人画饼,要是将这些依靠蒸汽为动力的机械研制成功,大明工匠给官五品,作出贡献的西洋传教士,也给五品服色,甚至朱载坖动用内帑在京师为他们修建一座教堂,供他们拜他们所谓的上帝。 朱载堉急忙领命去组织人开始研发,而冯保问道:“陛下,真的要让这些西夷在大明传教?” 朱载坖像看傻子一样看他,然后才说道:“朕何曾说过准允他们传教了?不过是准允他们修个教堂,让他们自己拜拜罢了,你不明白吗?” 冯保当即明白了朱载坖的意思,现在毕竟是要利用他们的时候,朱载坖该画饼还得画,至于什么允许他们传教,朱载坖从未有过这样的许诺,不信你翻起居注,从来没有过。 随后朱载坖下了一道旨意,召龙虎山张天师、上清派等道教各派的掌门赴京师陛见。 第1770章 丹鼎亦有军国用 朱载坖的这份诏书,当即在官员们当中引起了极大的反响,因为朱载坖这一脉是有点修仙底子和遗传在身上的,嘉靖就不说了,骨灰级修仙玩家,睿宗皇帝也是对道教极为痴迷,在世时就与湖北各地的道士来往紧密。所以说朱载坖的这份上谕,当即引起了臣子们的警惕。 当年嘉靖痴迷修仙,所造成的恶果天下皆知,现在朱载坖又要召见这些道士,意欲何为?以首辅张居正等阁臣为首,内阁、部院、科道等官员迅速作出反应,向朱载坖上疏,指出修仙炼丹之说,皆为虚妄,先帝苦求修仙,亦未有结果,反而徒耗国帑,搞得天下骚然,同时列举古往今来的各种例子,如如秦皇汉武、唐太宗等雄才大略的君主,之所以晚节不保,都是由于迷信所谓成仙之术。 大臣们向朱载坖指出,这些所谓的成仙、炼丹之术,从来没有人成功过,朱载坖何必去相信他们,朱载坖当然明白臣子们的担心,臣子是担心朱载坖又走上嘉靖的老路,所以痛切上疏,左都御史海瑞等官员更是言辞激烈,痛陈这些道士的危害,朱载坖对于他们的奏疏都加以安慰,明确表示自己是不信这些修仙炼丹之术的,之所以召这些道士们到京师来,是为了国家大事。 虽然朱载坖这么说了,但是官员们仍旧是忧心忡忡,内阁辅臣,六部堂官和都御史们请求召见,朱载坖当然知道这些官员们的意思,于是在文华殿召见了这些重臣们,臣子们一进来行礼之后,左都御史海瑞就率先问道:“陛下为何要召这些道士入京?” 朱载坖说道:“朕也是为了国家之事,非所谓求长生等虚妄之事也。” 对于朱载坖的话,群臣们半信半疑,朱载坖即位以来,对于佛道之事,确实是不甚感兴趣,朱载坖从未表现出对于佛道的兴趣,甚至在宫内也对于佛道进行严厉限制,不准后宫妃嫔随意布施寺院,但是毕竟他们这一脉有修道传统,所以重臣们还是有些担心朱载坖走上嘉靖的老路的。 张居正赶紧问道:“陛下,何等国家之事,需要访求于道士呢?”这也是臣子们不能够理解的事情,朱载坖称召这些道士入京是为了国家,但是什么样的事情需要朱载坖这个堂堂天子,询问于这些道士的?这是臣子们所不解的,吏部左侍郎温纯出来说道:“陛下,国家有何事,要咨询于道士,而不问于文武群僚?除了神鬼之事,这些道士又能知道什么呢?莫非是不问苍生问鬼神吗?” 温纯的话已经是非常之不客气的,但是朱载坖并没有生气,朱载坖只是说道:“若诸位不信,则朕召见时,可以在一旁旁听。” 朱载坖既然答应臣僚们在一旁旁听,臣僚们也就没有再纠结此事了,臣僚们从文华殿出来之后,聚集在文渊阁,要内阁拿出一个办法来,作为百僚之长的张居正,自然是要出面承担这个责任了,张居正略一思考之后说道:“令顺天府尹辛自修监视这些道士,到京师之后就要加以安顿。” 除了这些事情之外,当然还要做些准备了,张居正神色冷冽的说道:“海总宪,这次恐怕要你出山了!” 海瑞当即说道:“但为国计,首揆吩咐便是!” 张居正说道:“这些道士是陛下下旨召见的,我等为人臣子,不能阻挡,但是倘若他们敢在君前妄言,朝廷自有法度,胆敢煽动陛下,我等自不会与他们干休的。” 张居正的意思很明确,就是需要一人去震慑这些道士,而现在朝廷之中,能够承担这个重任的,当然是左都御史海瑞和右都御史杨继盛两位,他们都是骨鲠之士,能够震慑这些道士,还有就是礼部左侍郎署部事杨时乔了,礼部本就负责这些事情,张居正命令杨时乔最近对于京师的僧道,要严加管束,不允许他们在这个节骨眼上搞事情。 除此之外,张居正还命令刑部尚书王世贞和刑部尚书提督巡检总署郑洛严厉整顿京师和北直隶治安,不允许有任何谣言,尤其是有关于陛下、道士的,只有一经发现,严厉打击。 臣僚对于这些道士是极为提防的,但是朱载坖还真不是为了所谓的求仙问道才召见道士的,朱载坖之所以召见这些道士,还是为了大明今后的发展,对于大明来说,现在制约大明发展的,除了动力机械之外,还有就是化学,或者说材料科学,现在都要没有化学的概念,朝廷不管是冶炼金属还是火药的配方,主要是依靠经验,在现在当然是自无不可的。 但是随着大明的发展,这样显然是不行的,化学和材料等基础科学是推动大明技术进步的重要的阶梯,对于朱载坖和大明来说,现在最为重要的就是各种材料的研究和原理了,官军的火铳、火炮要从前装枪炮变成后装枪炮,需要使用定装弹药,需要底火药,朝廷的各种军器还有道路交通的营建,也需要威力更大的炸药。 而朝廷的各种刃具、器械的改进,也需要质量更好的钢铁,这些都仰赖于化学的发展,而在大明,和化学最接近的学科是什么呢?毫无疑问就是这些整日里沉迷于修仙炼丹的道士了。 如茅山派的葛洪,他曾谈到:“丹砂烧之成水银,积变又还成丹砂。”还有陶弘景在《本草经集注》中对焰色反应的记录,展现了他对硫酸钠与硝酸钾的特征观察,这些都是早期的化学的一部分。 这些道士在炼丹的过程中发现了很多的化学现象,他们也敢于实验,有丰富的实验经验,这点是朱载坖所看重的,火药就是这些道士在炼丹过程中所发现的,所以朱载坖准备召集这些道士中善于炼丹的人,为朝廷和大明做些事情。 第1771章 丹鼎亦有军国用(二) 朱载坖对于这些道士还是寄于厚望的,朝廷的技术改革需要各种学科的发展,其实大明的各种经验并不缺乏,但是缺乏的是将这些经验整合为一门学科的能力,朱载坖准备用朝廷的力量来引导这些事情发生,要走到西洋人的前面去。 随着大明和西洋的交流增加之后,从西洋传来的各种信息也改变了大明的很多看法,尤其是西洋传来的各种信息,极大的冲击了大明原有的看法,天下之大,远远超过之前大明的想象,西洋人现在在美洲大肆占领地盘,而大明也在南洋积极探索,巩固和扩张自己的势力范围。 在大明的支持下,满剌加和吕宋复国,大明掌握了南洋的香料产出,可以从中获取丰厚的利润,而且琼州也在种植胡椒等香料,假以时日,大明也会成为重要的香料产地,除此之外,朝廷在满剌加外府修筑港口,同时官军还租借了淡马锡城和港口作为大明官军水师的驻地,现在大明已经完全控制了整个马六甲海峡,朱载坖准备要收点过路费了,掌握了这么重要的航道,不收点费用肯定是说不过去的。 南洋对于大明来说是极为重要的,对于大明来说,南洋所出产的大米是极为重要的,南洋盛产的大米,可以使得大明的粮价保持在一个较低的水平,对于大明来说,这是维护大明稳定,保障大明国内安全的重要措施,有了这些从南洋来的大米,朝廷不管是用兵行军的军粮,还是赈济灾民、平抑物价,这些南洋的粮食都发挥了重要的作用。 现在大明朝廷上下都很清楚南洋和海运对于大明的重要性,暹罗、占城等地的粮食对于大明来说是极为重要的,近些年以来,其实朝廷内部对于重新收复安南一直有很强烈的声音,主要就是因为安南盛产粮食,在南部地区普遍实现一年三熟,北部地区为一年两熟。 安南南部全年高温多雨,日照充足,可实现??一年三熟??,主要分为冬春稻、夏秋稻、秋冬稻三个种植季。????北部的虽然只能种植两季,但是所出产的粮食品质更好。有熟悉当地情况的官员认为,要是大明能够控制住安南,所能够出产的粮食,甚至会远远超过暹罗和占城,所以很多官员都向朱载坖上疏,要求将安南收复回来。 但是朱载坖并没有立即同意对安南用兵,而是选择先修通京广直道再说,因为在朱载坖看来,这次对安南的用兵,和成祖朝对安南的用兵还是有很大程度的不同的,朱载坖要力求达到对于安南的稳固控制,对于朝廷来说,这次要以雷霆一击,迅速消灭安南国内的所有反抗势力,使得朝廷在安南能够稳定的巩固统治,如果达不到这个目的,朱载坖宁可暂时等待。 在朱载坖这个战略的影响之下,之前有内阁与练兵军务处商量之后,给两广总督殷正茂下达了如下的命令,首先,扩编广东、广西两镇官军,未来在南方作战,当地官军肯定是主力,所以首先是要加强这两镇官军的力量,。 然后是要囤积粮秣,为朝廷日后征讨安南准备足够的粮秣,还有就是各种药材的囤积,在安南作战,对于官军来说最大的敌人就是当然恶劣的气候,不过官军已经通过在缅甸的作战,积累了丰富的作战经验,相应的各种药品也有不少,要准备大量的药品,以备战时之用。 对于广西的各土司,也要加以安抚,用兵与安南,少不了这些土司的支持,朝廷现在还是要和这些土司保持良好的关系,好利用这些土司的兵力去征讨安南,除了这些之外,随着土豆、番薯、玉米的推广种植,朱载坖命令太医院利用蒸馏器蒸馏高浓度烈酒,作为消毒之用,同时加强对于军医的培养,现在官军标或者千户所都有了军医,但是人手还是不够,对于战场的临时救援,要培训一批懂得简单救护的士卒作为野战救护的力量。 殷正茂还要与俞咨皋一道,通过水师,查探安南各个港口的情况,为朝廷日后用兵提出支持,这次朝廷用兵于安南,水师将要发挥极大的作用,安南国土狭长,水师便于用兵,所以要利用这些特点,争取一举安定安南。 朱载坖给殷正茂的命令就是一旦京广直道修通之后,朝廷就要正式考虑经略安南的事情了,两广必须要在此前做好准备。 除了这些事情之外,欧洲现在的情况也使得大明开始有所警惕了,佛郎机和大明在欧洲的盟友尼德兰还有英格兰爆发了战争,而且重创了尼德兰,佛郎机派兵占领了尼德兰的重要城市安特卫普,为此尼德兰遣使大明,要求大明履行同盟义务。 对于这事,朱载坖其实是很无奈的,因为大明对于欧洲的事情现在能够怎么办?朱载坖是既没有能力也没有意愿去干涉欧洲的事情,毕竟大明刚刚和佛郎机达成了停战协议,在这个时候是不可能立即和佛郎机翻脸的,但是尼德兰是大明的盟友,大明似乎也不能坐观成败。 朱载坖于是命令东阁大学士、礼部尚书署理藩院事罗万化与尼德兰使臣谈判,朱载坖的要求很简单,大明是不可能出兵的,在这个前提条件下,大明可以帮助尼德兰,削弱佛郎机。 尼德兰迫切的希望大明保护尼德兰在南洋的利益,同时由于佛郎机水师强大,尼德兰需要战船、火炮等军器,希望大明能够向尼德兰出售大型战舰和相应的火炮,这点朱载坖予以答应,朱载坖命令礼部照会佛郎机,不得染指尼德兰在南洋的据点,尼德兰是大明的盟友,尼德兰在南洋的利益是受到大明的保护的,如果佛郎机胆敢动手,大明必将履行对尼德兰的盟友义务。 至于尼德兰想要购买大明的船只、火炮等事,朱载坖命令军器监负责和尼德兰使节谈判。 第1772章 丹鼎亦有军国用(三) 虽然朱载坖已经批准了对尼德兰出售各种武器装备,但是还是是诸多限制的,经过内阁、练兵军务处、兵部、军器监等相关衙门一道商量之后,拟定了相关的条款,向尼德兰出口的战舰,不能和大明水师的现役战舰一样,虽然龙骨等承重结构也要使用缅甸柚木等优质材料,但是甲板就不必都是用缅甸柚木,而且不准使用铁力木等木材。 而在配套的火炮和弹药上,也要有所区别,大明官军使用的是半定装弹药,还有开花弹等配置,这些都不能提供给尼德兰人,朝廷出售给尼德兰的火炮弹药,不采用大明官军通用的颗粒化火炮,而是仍旧采用粉末火药,以木桶盛装交付尼德兰的,开花弹等弹药也不能出售,只能够向尼德兰出售实心弹丸和配套的火药。 同时根据尼德兰人的要求,采用软帆,同时在船只建造上要遵循尼德兰的人一些要求,在经过考察之后,尼德兰人下达了订单,以折合白银三百五十万两的价格,从大明订购了大小军舰十四艘和相应的火炮,尼德兰人希望大明能够尽快交付这些军舰,同时尼德兰人还提出了一个要求,就是这些军舰在抵达欧洲以前,可以悬挂大明军旗,以防止被佛郎机所虏获,朱载坖答应了这个要求。 除此之外,尼德兰还向大明传达了一些欧洲现在的消息,佛郎机和英格兰摩拳擦掌,正准备大战一场,佛郎机人集中了庞大的舰队,想要直捣英格兰,英格兰也严阵以待,准备迎战佛郎机,对于这些消息,朱载坖还是很重视,虽然欧洲现在的情况轮不到大明插手,但是大明可以在这些情况中谋求大明的利益最大化。 所以朱载坖命令相关衙门重视这些信息的搜集。 而奉朱载坖的旨意,大明各处的这些道士也都从各地赶赴京师,准备陛见朱载坖,但是他们以进入京师,首先就被大明的各级官员们予以警告,其实这些道士们很清楚,大明官员们现在对于道士可谓是极为警惕的,原因无他,就是害怕嘉靖年间的就是重演。 首先来敲打他们的礼部左侍郎署部事杨时乔,作为礼部堂官,杨时乔的份量是很重的,杨时乔抵达馆驿之后,就命令将所有的道士们叫来,杨时乔问道:“国朝厚待尔辈,所为者何?” 面对杨时乔的询问,这些道士们答道:“所为的益人伦, 厚风俗也!” 杨时乔点点头说道:“若尔辈不循本俗,污教败行,为害甚大,本部堂既执掌礼仪,断不能此事,尔等可明白了?”这些道士们都很清楚,这是杨时乔在敲打自己,这些道士们也赶紧答应下来。 杨时乔走后,都察院和两位都御史海瑞、杨继盛也联袂而来,他们的目的也很明显,就是严令警告这些道士们不要乱说乱动,对于这些道士们,海瑞、杨继盛都是不假以辞色的,衙门两人细数了历代道士祸国之举,严令这些道士不得在君前说三道四,煽惑圣主,否则的话必不与他们干休。 海瑞等人细数了从宪宗以来得宠的道士下场,大明皇帝崇道,也就是从宪宗朝开始的,终宪宗一朝,道教方士都受到了优待和重用。这些人多与宦官相勾结,以方术投宪宗所好,传奉得官,造成吏部尚书无日不候接传奉,致使佞幸横行,朝政混乱,政风日坏,危害国家的长治久安。 以至于到了嘉靖朝,由于世宗皇帝宠信邵元节、陶仲文等人,道士的地位得以极大的提高,世宗朝后期,更是专心修道,热衷斋醮,事无大小,都要向神请示,不灵验就再三请示,灵验就行大醮来酬谢神灵护佑,日日进行斋醮,祈求长生之道。 不过这些道士,虽然宠信一时,但是一旦没有宠信,下场一般都不好,除了邵元节、陶仲文等死的早之外,朱载坖即位之后,也清算了一批道士,海瑞、杨继盛等警告这些道士们,要以此为戒,切莫自误。 对于这些事情,朱载坖也通过厂卫得知了,在知道了此事之后,朱载坖只是一笑了之,他本就不是为了所谓的修仙炼药才召集这些道士们来的,朱载坖于是下旨,有现任龙虎山天师张国祥率领道士们入宫陛见,内阁辅臣、部院重臣一道陪同。 虽然朱载坖本人对于这些道士并没有什么感觉,但是其实大明皇室,尤其是成祖一脉和道教的关系还是十分紧密的,成祖起兵靖难时,就借助真武大帝强化自己的合法性,出祭纛,见披发而旌旗蔽日。成祖顾之曰:‘何神?’左右对曰:‘向所言吾师玄武神也! ’于是成祖仿其像,披发仗剑相应。 据说在靖难中,北军空中有“真武”字样的大旗,而且交战中曾多次因北风突起使得南军不能识物,造成了南军的失败,加上多次在征战中朱棣坐骑中箭,他本人却无恙,将士们更加认定成祖皇帝就是真武大帝转世,而成祖自己也承认这点。 成祖自己就说过:“肆朕起义兵,靖内乱神辅相左右,风行霆击,其迹甚著。惟北极玄天上帝真武之神,其有功德于我国家者大矣,朕肃清内难,神之阴翊默赞,功莫大也!” 在这种情况下,大明皇室,尤其是成祖一脉和道教的关系是极为密切的,所以这次朱载坖召见道士们,在很多人看来不过是朱家基操罢了。 到了召见的日子,在现任天师张国祥的率领下,一众道士们抵达了武英殿,向朱载坖行礼,现任天师张国祥也是个很有趣的人,据说他生有异相,绀眉碧瞳,很是不凡,朱载坖对他也有些好奇,所以专门召见于他,而一众重臣们也早就到了,他们今日主要是陪同朱载坖接见这些道士的,严防这些道士们妄言欺君的。 在行礼之后,朱载坖向这些道士们说明了自己的目的。 第1773章 丹鼎亦有军国用(四) 朱载坖召集这些道士们的原因很简单,就是希望在文思院成立一个新的部门,专门研究研究物质的组成、结构、性质、变化及其应用,朱载坖将其称之为化学,而在大明,那些人对于这些最感兴趣呢?显然是这些精于炼丹的道士了,朱载坖希望各个教派能够选拔推荐这些人才,到大明文思院中任职。 得知朱载坖不是要召集这些道士来炼丹,一众臣子们都松了一口气,他们最担心的就是朱载坖重蹈嘉靖的覆辙,笃信炼丹之术,大明才刚刚走上正轨,有了几分盛世的模样,要是因为沉迷虚无缥缈的所谓修仙炼丹,再次导致大明政务混乱,是这些臣子们所不愿意看到的。 但是一些臣子们仍旧对此有些担心,原因很简单,就是朱载坖毕竟在招募了大量的精通炼丹的道士在一起,万一朱载坖搞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怎么办?对于这个想法朱载坖也予以了回应,对于官员们这个想法,朱载坖予以了驳斥,朱载坖解释了此事,他在文思院下设化学研究院,是为了穷究变化之理,也就是格物致知,只不过他们所格的物是事物变化的原理罢了。 朱载坖还给化学研究院拟定了相关的章程,按照朱载坖的想法,对于现在的化学研究院来说,最为重要的就是改善官军火药的性能,提高官军火药的威力,还要就是引火药的研究,官军要想从前装枪进化到后装枪炮,就必须实现弹药的定装,而弹药的定装除了定装弹壳之外,最为重要的就是引火药了,要是能够有可靠的引火药,大明的火器威力将会得到极大的提升。 朱载坖明确表示,化学所研究的,都是干系到国计民生的大事,是能够影响天下兴亡的要害,绝对不是炼丹这样的虚无缥缈之术可以比拟的,而且重要的不是现象,而是穷究其理,搞清楚背后的原理,这才是化学研究院存在的目的,也是朱载坖要召集这些精于炼丹的道士们的目的。 因为他们常年炼丹,所见所闻必然不少,而且他们大多有一定的文化,能够将自己所发现的形成文字,编成书籍,传之后世,这才是朱载坖所看重的,朱载坖希望通过他们,在大明发展起化学和化学工业来,使得大明能够保证对西洋的技术优势,这才是朱载坖所心心念念的事情,一时的船坚炮利是很容易做到的,但是要想长久的领先,就必须有基础科学作为支撑才行。 对于朱载坖所提出的这个问题,一众道士们开始思考了,朱载坖开出了条件是很优厚的,加入文思院的道士,都授予翰林待诏之职,给七品服色和俸禄,有贡献,还要予以升赏,同时为了刺激这些道士们的研究热情,朱载坖还提议,有内帑出银,刊刻文思院研究成果的书籍,重新编撰道教相关的书籍,由朝廷负责出版发行。 这些道士也是人,也有功名利禄之心,之前他们为什么沉迷于修仙炼丹,因为上有所好,下必从焉,嘉靖喜好炼丹修仙,这些道士们也希图通过这个途径好谋取高官厚禄,所以才会有这么多人从事这个,而现在朱载坖仍旧是利用他们的功名利禄之心,让他们为大明出力。 朱载坖说道:“诸位,本朝自太祖高皇帝以来,对道门可谓不薄吧?” 这点倒是不假,太祖对道教的尊崇,一是在于对正一道的崇尚,二是在于太祖将国家祭祀交由道士管理。对于天师,太祖皇帝是极为尊崇的,曾经亲自下旨给当时的小天师:“正一嗣教大真人张宇初,书秘诀奥,在续传不息也。其运玄元之真,而驱万灵如影响则用已之际神以契符诀之,妙则续传不息之道,岂不倏哉而感应也?欲否若是,虽善秘书精指诀,虽万千之熟,亦何应哉?且尔祖至今继世名世者,以其御灾捍患也。尔正幼年,当节修节洁,精魂思与神通,有时则当用之际神,必尔赴。” 从太祖以后的历代皇帝,对于道教的态度也都是加以扶持的,历代天师都是与大明的勋臣甚至是皇亲联姻的,如宪宗时,锡燕内庭,聘成国公朱仪女为配,仍赐蟒衣玉带,诰授正一嗣教保和养素继祖守道大真人,领道教事,世宗时天师府与定国公府联姻,到了本朝,依旧是如此。 当代天师张国祥,娶的是驸马都尉谢诏的孙女,驸马都尉谢诏娶的是世宗之妹永淳公主,也就是说,他娶的是朱载坖的表侄女,真要算起来,还真是和天家沾亲带故的。所以在这种情况之下,朱载坖要这些道士们出力,还算不上什么过分的事情。 张国祥首先出来说道:“陛下既有所命,臣等敢不奉诏!” 有了张天师的带头,各门各派也都表示愿意出力,朱载坖当即大喜,任命张国祥为文思院副使,负责化学研究院,在郑王世子朱载堉领导下开展研究,鉴于化学的特殊性,不仅在京师城内有场所,在城外僻静处也要有实验场所,同时派遣锦衣亲军加以保护,至于所需的银两,直接由内帑拨出。 对于率先响应朱载坖的张国祥,朱载坖也厚加赏赐,赐常服公爵朝祭服、加封正一嗣教大真人、太子少保,朱载坖给化学研究院的第一个任务就是有关于火药的,经过大量的实战,火铳和火炮已经成为大明官军手中的利器,火药的作用居功至伟,但是黑火药燃烧后产生大量烟雾和残渣,既遮蔽了射手的视线,也暴露了射击位置,给战场上的隐蔽性带来了极大挑战。 这些残渣不仅会在战场上暴露官军士卒的位置,还容易引起各种火器的故障。所以朱载坖要求尽可能的改进火药配方,减少射击之后所产生的残渣。同时尽可能的提高火药的威力,研究各种有专门用途的火药。 第1774章 丹鼎亦有军国用(五) 除了火药的改进之外,还有两件大事,就是发火方式的改进和金属冶炼原料的提纯,发火方式也是有关官军战斗力的重要问题,现在官军所装备的各种火器甚多,而手榴弹在征倭之战中发挥了重要的作用,吴惟忠等人认为,掷弹兵和火铳手的配合,可以极大程度的在近战中应对敌人的步卒。 但是现在的手榴弹仍旧存在着很多的缺陷,除了自重过大,投掷不方便和威力不尽如人意之外,官军士卒们意见最大的就是现在的手榴弹仍然需要士卒在使用的时候,通过明火点燃手榴弹的引线,然后在投掷,这一过程极为繁琐,在战场上,面对复杂多变的战场情况,很难准确的按照规定投掷手榴弹。 而且这种方式过于原始,受天气等的影响实在是太大了,一旦出现下雨等恶劣环境,就会导致无法使用,这是极大的限制了官军的手榴弹的使用,尤其是日后官军可能要在南方和南洋这样卑湿潮热的地方作战,再使用这样的手榴弹,就有些儿戏了。 前线的官军大将们都认为应该对手榴弹加以改进使得手榴弹能够更好的为官军所用,其实朱载坖很清楚手榴弹的缺陷,在没有可靠的拉发拉火管之前,手榴弹确实是不太成熟,其实朱载坖也很清楚早期的拉发装置,这东西并不复杂,是在一根铜管里塞进一根弯曲成波状的铜丝。在铜丝上用胶水粘满玻璃粉末来增加摩擦力。用纸和蜡封住铜管底部,把烘干的黑火药倒入铜管并压实。然后在铜管另一端装上木塞,让铜丝从木塞的孔中伸出。再将铜管收口并用蜡封住。使用时将铜管塞进火炮的点火孔,在铜丝上拴上绳子,用力一下子把铜丝从铜管里拉出来。这时候黑火药就能够被铜丝的摩擦而点燃了。 不过要想使得拉火管可靠发火,还需要不断的试验,改进,不过现在有了这帮善于鼓捣火药的道士,朱载坖当然就将此事交给了他们,除了拉发之外,还有撞击发火方式,也要加以研究,雷汞这东西太高端了,再没有三酸两碱完整的化学工业建立起来之前,朱载坖估计是没有什么指望了,但是该研究的还是要研究,为日后的各种火器装备的发展提供条件。 除了这些直接和军器相关的事情之外,最重要的就是有关金属冶炼相关的一些研究的,大明现在对于钢铁的需求极为巨大,而且还需要优质的钢铁,之前在朱载坖的命令之下,大明开始炼焦冶铁,很大程度上避免了煤炭炼铁所带来的种种弊端。 煤炭冶铁缺点较多。煤的气孔度小,透气性很差,在炉内受热后容易碎,更使炉内料层凝结堵塞,从而影响正常冶炼。最要命的是,煤中含硫、含磷较高,会导致生铁的热脆性,使之无法锻造成形,严重影响生铁的质量。但是现在看来,要想提升大明冶铁的质量和产量,还需要继续想办法才行。 以大明现在最大的钢铁工场,遵化铁厂为例,所用的是迁安的铁矿,矿体埋藏浅,露天开采条件优越,但是铁矿石品味低,如果能够进行选矿,将铁矿石中的杂质提前除去,可以提高大明铁矿生产的效率,除此之外,就是焦炭除硫的问题了,经过多年的时间经验,大明的工匠们已经知道了,影响生铁质量的主要问题所在。 就焦炭而言,硫在钢铁中是一个最有害的元素,为了减少其危害,必须尽量降低硫在钢铁中的含量,硫的主要来源就是焦炭,怎么样能够去除焦炭中的硫,是影响钢铁的主要因素,还有就是铁矿石中的磷,也是极为影响钢铁的质量的,要想办法去除,以提高大明所生产钢铁的质量。 除此之外,对于现在的化学研究院来说,当务之急还有一个,就是硝石的生产与提纯,现在大明官军以火器为主要的作战兵器,每年火药的消耗量是极为巨大的,而对于火药来说,最重要的就是硝石了,每年朝廷所需要的硝石以千万斤计算,虽然大明朝廷已经将硝石列为禁榷物资,但是硝石的供应仍旧显得极为缺乏。 而朱载坖很清楚,硝石在这些道士炼丹的过程中是有重要的用处的,大明硝石的主要来源是钾硝石,钾硝石是形成于干燥地区土壤、岩石裂隙及洞穴中的天然硝酸盐类矿物,而在炼丹当中,硝石也是重要的原料,据道教经典抱朴子记载,硝石能消融五金,与七十二种石头发生反应,而且硝石也是一种重要的药材,本草中认为,硝石能够治疗五脏积热、胃胀闭,并能涤去蓄结饮食,推陈致新,消除邪气。 朱载坖不关心这些问题,他关心的事哪里有足够大明使用的硝石,并且能够提纯,这些道士们整日里上蹿下跳的,到处寻找所谓的天材地宝,见识也比较多,他们是肯定知道一些硝石的产地的,要将这些硝石的产地控制起来,然后加以提纯,成为能够供朝廷军用的焰硝。 大明现在所用的焰硝,大多是硝土所制,硝土是一种自然形成的含硝酸盐类土壤,主要分布于年代久远的旧房屋基、畜棚墙根、厕所等区域,然后加以提炼形成配置火药要用的焰硝。 按抱朴子等书中所介绍:消质与盐同母,大地之下潮气蒸成,现于地面。近水而土薄者成盐,近山而土厚者成消。以其入水即消熔,故名曰消。 但是这种方法生产出来的焰硝品质不好,其中含有大量的芒硝,而芒硝对于火药来说是不必要的,所以朱载坖要求道士们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提高焰硝的纯度。 朱载坖林林总总为化学研究院安排了不少的事情,连重臣们都感觉很奇怪,有些虽然是前线大将的奏报,但是朱载坖深居宫内,对于很多东西却十分清楚,这是臣子们所不解的。 第1774章 丹鼎亦有军国用(六) 朱载坖对此的解释是自己还有别的了解信息的渠道,在臣子们看来,朱载坖其他了解信息的渠道,无非就是厂卫等特务机关罢了,对于这些事情,臣子们从不多言。 不过令朱载坖的欣喜的是,朱载坖所提出的关于手榴弹拉发装置的问题,当即就有道士提出了解决办法,一位武当山的道士向朱载坖献计,在湖广宝庆府,出产一种矿石,类似于锡矿,但是又和锡矿石有所不同,他有一个很重要的特点,就是和硝石混合在一起之后,只要稍加摩擦,就可能引起自燃,道教经常用这种矿石来演示各种法术。 朱载坖闻言大喜,朱载坖大概知道是什么了,就是含有大量硫化锑的辉锑矿,不仅仅可以制造官军各种军器中的拉火管,也可以制造火柴,端的是居家旅行,杀人放火之必备佳品,朱载坖得知之后,当即命令这些道士回去寻找这种矿石,用以制造拉火管,一旦这种拉火管研制成功,不仅可以成为官军手榴弹的可靠引信,还可以作为官军火炮的发火装置。 这是水师多次上疏要求改进的地方,因为在海上作战,船舱狭窄不堪,大量的弹药堆放在一起,使用明火极为不安全,而且水师舰炮为了克服舰艇横摇的影响,要控制击发时机,用火把的话很难特别准时地把火把凑上去,用火绳的话燃得比较慢,等炮响的时候炮可能已经跟着船体摇得不知道朝天还是朝地了,而从拉绳到炮响的延迟比较小,也就提高了舰炮抓住射击机会的能力,也就提高了射速和命中率。 所以对于水师来说,拉火管的作用是极为巨大的,火炮的拉发主要是为了操作简单,以及避免采用明火引燃火炮周围的易燃物,还有就是响应时间短,能够克服天气的影响,对于陆军的火炮也同样是如此,朱载坖对于此事是极为重视,当即命令以急递的形式传令湖广官府和武当山道士一道寻找这种矿物,不得推诿塞责。 同时就是迅速为化学研究院择定办公地点和相应的场所。 在召见完了这些道士们之后,朱载坖还询问工部,之前朱载坖要求工部会同各有关部院所拟定的有关大明直道体系的规划,是否已经完成,工部尚书郭朝宾向朱载坖奏报,已经大体完成了。 按照工部和兵部、户部等相关衙门所拟定的大明直道建设纲要,大明以南北两京作为全国的交通枢纽,然后再以两京直道贯通两京,然后以开封、武昌、西安、济南、沈阳、大宁、太原、成都、广州、杭州等重要城市和军事要地作为次一级的交通枢纽,以朝廷的直道饷连接,地方各省道府州县可以利用自己的留存钱粮,修筑直道,连接道朝廷的直道干道上来。 不过工部也指出,一些地方受限于地形等因素,直道的修筑将会是极为艰难的,其中点名的就是四川和福建两省,四川自不待言,蜀道难,难于上青天,这可不是开玩笑的,要想打通四川的道路,确实是极为困难的,还有一个地方就是福建,福建北部紧邻浙江,南部与广东相连,西北与江西交界,东部与琉球隔海相望,境内崇山峻岭,丘壑连绵,河流交错。 福建地形以山地丘陵为主,地势高差巨大,整体来说呈现西北高、东南低的趋势,西部和中部有两列大山带,斜贯全省,走向与海岸线基本平行,其间河谷、盆地穿插,东部沿海地势则相对平缓,多为滨海平原。在地形、地势与气候的综合影响下,福建水系发达,河网密集,沿海岸线十分曲折,港湾、岛屿众多,海抱东南,山连西北,重关内阻,群溪交流,也是交通极为不便的地方。 对于这些地方,工部的意见的是水陆并举,先加强驿站的建设,保障朝廷的信息传递,然后在详细勘察路线,在能够兴修直道的地方,先兴修直道,然后水陆并举,由水路、陆路结合构成驿传系统的交通主干线;递运所以水路为主,结合驿站而设;急递铺全部依赖陆路,构成驿传网络的支线。 对于这些暂时修筑直道难度很大的地方,主要是要提高朝廷驿传邮驿体系的灵敏度,保障信息的上传下达,对于这点,朱载坖也是认同的,他对臣子们说道:“置邮者,国家之血脉,所以流通贯彻,使无壅阏之患也。凡期会簿书,闾阎疾苦,公使往还,边徼警急,莫不资焉!一驿之兴废,其有关于政治者固非细也,宣上德达下情,防奸宄,诛暴乱,驭边疆等项机宜,不过旬月之间遍及天下,可以立待无或后期者,实于驿传是赖!” 驿站是朝廷了解地方信息的重要手段,也是朝廷政令传达的重要手段,直道建设当然是极为重要的,因为直道可以极大的加强信息的传递效率,同时带动经济的发展,对于大明来说现在确实是很重要的,但是直道作为朝廷的干道,不可能面面俱到,作为朝廷的干道,直道要考虑施工的难度,经费的限制,而且主要以连接各省府和重要城市为主。 而对于府以下的行政区,驿传系统就是极为重要的了,大明的驿传体系,以北京和南京为中心设驿路通往各个行省,然后又以行省布政使司所在地为中心,通往省内其它府城以及重要地方,形成省内二级辐射网络。各府范围内,以府城为中心,由铺路通向各个府下辖的县,至此为第三级辐射网络;再由各个县通向县内的其它地方。 可以驿传系统是大明覆盖面最广的道路系统,首辅张居正就说道:“陛下,今之驿传,犹血脉然,宣上达下,不可一日缓者。” 朝廷修筑直道,固然是利国利民的好事,但是对于驿传体系,也要予以整顿改善才行。 第1775章 丹鼎亦有军国用(七) 朱载坖很清楚,直道的建设是很重要的,但是驿传也是非常重要的,尤其是对于一些交通不太方便的地方,邮驿系统就极为重要了,兵部尚书王崇古也说道:“陛下,驿站所以宣布政令,络绎往来,无有停止,事最浩繁,费亦弥广。” 作为兵部管理的重要机构,驿传是非常之重要的,驿站和递运所承担着递送使客、飞报军情、转运军需的重任,按照大明会典对于驿传和相关人员执掌的介绍:“驿,驿丞典邮传迎送之事,凡舟车、夫马、廪粮、庖厨、裯帐,视使客之品秩,仆夫之多寡而谨供应之,支直于府州县,而籍其出入。” 作为朝廷重要的信息部门,驿传的重要性是满朝皆知的,朝廷为了保证驿传的通畅,制定了严格的规定,采取使用如符验、勘合等关文来对乘驿人员进行限制,但是到了现在,各种对于驿传制度的破坏层出不穷,兵部尚书王崇古就说道:“陛下,士而任京职方面,旅食佣价,似亦非体,往往假借勘合、牌票以乘驿。即不然而自行遣牌,州县未常有不应付者,听其自取,而无以制之,非法也,更甚者借关夫马,使驿传虚构,非为体也!” 各级官员甚至家人奴仆,违制使用驿站,在大明已经是不稀奇的事情了,按照大明定例,驿递的关文正常情况下只有驰檄和致仕的名义才能使用,其他的一些出入京官员借讨兵部、都指挥使司、布政司、按察司的关文,假借这些部门官员的名义起关驿站的夫马,就是借关。 更有甚者,官员对役夫以各种名义索求钱粮,如赶牵钱、堂罗钱、见面钱等等林林总总,役夫作为驿传系统中最底层的人,面对官员的勒索毫无还手之力,纷纷不堪其扰,困苦不已。虽然朝廷多次下达命令,要求整顿驿站,但是收效甚微。 张居正也陈奏道:“陛下,国初以驿递宣传王命、飞报军情,比者成法尽更糜费十倍。所过官承,必须正差勘合,填定职名、地方、夫马之数,方许应付。然驿传借关、分关之弊,禁之不止,莫若仿行会典所载事例,凡官员赴任远者,明给脚力,使官民不得为奸。” 现在官员们将朝廷的驿传系统作为自己的一项福利,随意支取,不仅使得朝廷国帑被浪费,更加重了百姓的负担,这种事情屡见不鲜,驿站夫役作为社会最底层人士,在面对那些驿站官吏时都已被当成板上鱼肉,更何况是面对这些朝廷大员。这些过驿的公差人员往往利用自身权威的优势,对这些夫役,甚至低级别的驿站官吏进行分外的需索。 对于这种情况,两位都御史都是极为清楚,左都御史海瑞就说道:“陛下,进来风气不正,公差人年倚势掯索,如凌江驿开报,廪给一副鸡鹅等物,用银至四五钱有之,送下程用银至七八钱有之,与其余驿递应付船只,则开用水手二三名。人夫七八名,而用银至七八钱一两有之。马一匹则开人夫三四名,用银至五六钱有之,以致浪费无经。” 同时都察院对地方州县的审计也发现了端倪,由于驿传系统的供应维持属于地方州县负责,本来照例是动用留存钱粮予以置办的,府州县官吏会利用自身的权力从中渔利,如各种账目混乱,船只,明明已经腐朽损坏无法使用了,却还在册籍上派编看守船只的民夫,实际上根本用不到这些人。地方州县衙门一旦需要用到人夫,则用监狱里的犯人凑数以此躲避自己的罪责。马匹有的是现存的,但州县官员又在簿册中开列重新雇买的价银,加上每个月的草料银,构成不小的数额,这些银两会被这些官吏挪作他用。 除此之外,还有直接明目张胆的从中贪墨的,已经贴给使客银两却还私自给付其人夫与船只的现象,并比规定的给付数量还要多。驿传的管理混乱,贪墨横行,这些事情已经不是什么秘辛了。 在驿传系统中,毫不夸张的说,州县官吏们在其中中饱私囊的行为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仅就都察院所查获的各种贪墨行为来看,主要有使客来驿站后,驿站官吏没有进行挂号开牌等登记留底工作,而是直接给付了人夫与马匹,任意消耗人力物力。 本来应该是沿途一体,驿站官吏却不验证前后驿站的证明,随便多开夫马。有些驿站按理每年夫役只有十名,但巡按御史就按照文书册籍的记录逐个清点,人数远多于此。遇到有时一个月的使客只有极少几起,那些官吏就将人夫逐个派去做事来欺人。 有时官员名义上是为了修造红船,实际上只是弄虚作假地涂了点油粉。有时官员的记录看起来是用银两置买铺盖陈设,实际上却从中克扣渔利,将银两藏匿后仅用极少的数目拿去置办铺陈。驿站的官吏还可以从起关牌票繁琐的流程中获利,府县等地方上的吏员也能从编派夫役的过程中渔利。 海瑞、杨继盛总结来说,现在驿传的问道就是:滥给马匹、虚张仪卫、官吏役占、铺张浪费、需求无度。 尤其是在朝廷实施赋役征银之后,按理说地方在编列财政的时候是有一笔的驿传银的,但是地方官员甚至直接贪污挪用驿传银两,以至都察院的巡按御史们在清理各地驿传库存银两时感慨自己从未见到过那些积累下来的驿传银,一经清查,就是被地方各级衙门挪借一空。 说白了,正如海瑞等人所言,驿传最大的问题就是冗滥,不但有勘合(或符验、火牌)的滥发滥用,给驿标准及范围的渐宽,各驿站马匹、物料不断加增,以及各种无名之费日增等情况。这些不但加重的百姓的负担,平白的增加了朝廷的开支,还影响了真正要紧的公文传递,这是朱载坖所不能容忍的。 第1776章 驿传血脉不容轻 对于驿传,朱载坖是很清楚其中的重要性的,驿传是朝廷信息传递、政令下达还有军务紧急传递的重要措施,对于朝廷来说,驿传已经到了必须要整顿的地步了。 这点无论是朱载坖这个皇帝,还是首辅张居正、都御史海瑞,杨继盛等人都是很清楚的,不过到底应该采取怎么样的措施来整顿驿传,确实是个问题。通政使方逢时则是指出了一个问题,虽然官员确实存在滥用驿传的情况,但是交通不便,官员使用国家驿传系统既免费又体面,这也是一个不争的事实,对于很多官员来说,一赴任就要跋涉千里,不借助驿传,确实是很难抵达的,所以官员赴任、调动、致仕等,还是要保留使用驿站的权力。 朱载坖认为这是可以的,但是现在的问题是朝廷对于驿传的管理确实极为混乱的,在朝廷上,主要是有兵部负责管理的,但是地方的驿站、递运所的单位,则是由地方州县负责直接管理的。 之前朝廷也不是没有想过整顿驿传,从正统以来,朝廷多次整顿驿传,朝廷对地方驿传的监督和管理主要通过差遣外派官员到地方巡视的方式,所委派的官员中,有都察院的巡按御史及兵部的主事。 派遣这些官员视察驿传有一定的优处,巡按御史可以上达天听,直接向皇帝奏事,有助揭发地方的弊端及通过皇权推动地方变革。兵部派遣主事视察地方驿传,一方面驿传事务本就属兵部,是其职责所在。另一方面兵部主事可以直接向兵部尚书汇报工作,对各项工作的顺利推进可以更易获得高层支持。 监察御史以及兵部主事都属于京官,到地方上后地方州县官员一般都不敢怠慢,这也是京官的优势。但因两者毕竟是京官而非地方官员,他们对地方驿传的实际情况往往缺乏足够的了解,而且受前往地方视察的时长及频率所限,所以派遣巡按御史或者兵部的主事前往地方视察驿传有一定局限性。 朱载坖认为,要整顿驿传制度,要从管理、经费和制度上加以管理,首先要做的一点就是设立专司管理驿传事务,之前朝廷在地方设立了驿传道,由按察副使分巡地方,负责管理一道的驿传事务,但是在朝廷,仍然没有一个专门的机构在负责管理,对于驿传的管理,在朝廷主要是由兵部车驾清吏司负责的。 车驾司主要负责全国邮驿系统的行政管理及马政事务。直接管辖会同馆及水马驿、递运所、急递铺等机构,制定并执行邮驿典章制度,不过车驾司的事务是非常繁忙的,对于朝廷来说,如果重要的驿传事务,仅仅由兵部一司进行管理,显然是不行的。 朱载坖认为要单独设立一个单位来管理驿传,将驿传事务从兵部车驾清吏司中独立出来,这点倒是得到了大员们的支持,现在要建立一整套完整的驿传体系,原本直接由兵部车驾清吏司管理的驿传体系独立出来,设立新的邮政总署,负责全面管理大明的邮驿制度。 朱载坖认为,以兵部左侍郎兼左通政提督邮政总署,之所以要加提督邮政总署左通政的衔,主要是考虑到邮政所负责的公文传递职责,实际上是和通政司有一部分重叠的,通政使司掌受内外章疏敷奏封驳之事,凡四方陈情建言、申诉冤滞、或告不法等事,于底簿内誊写诉告缘由,呈状以闻。其官有使、左右通政、左右参议等。清朝沿明制,掌受各省题本、校阅送阁;有重大疑点并重要案件,与刑部、大理院豫议。 朱载坖很清楚,现在大明的驿传制度和公文管理制度是很粗疏的,朝廷整顿驿传,不仅仅是要打击冗滥,防止朝廷经费的滥用,更加重要的是提高朝廷的公文传递速度和保密性,现在大明虽然也由相应的制度,但是名捕严密,尤其是公文的传递速度,实在是令人无奈。 大明传递紧急公文的驿传叫做急递铺,是专门负责传递紧急军情、重要公文的系统,尤其是有关军务的塘报,很大程度上都是依靠急递铺来传递的,和很多人想象的所谓六百里加急快马,朝廷的驿卒携带紧要文书,乘骑快马飞驰传递不同,很多时候,大明传递这些公文的办法是靠人力,学名十一路。 按照《大明律》规定,急递铺昼夜需行300里,全国共设急递铺一万四千余所,平均每10里设一铺,铺距误差不超过2里。全国约有铺兵五万人,每铺少则4人、多则10人。这些铺兵在传递公文的时候实行的是接力传递,按规定铺兵三刻跑完一铺,否则就要接受惩罚。 公文用防水油纸包裹,夹版固定,再用麻绳十字捆扎,确保"磨擦不破,折动无痕"。铺兵腰系铜铃、手持短矛,昼夜兼程。前铺闻铃声即出铺迎接,核对公文数量、检查封装,在回历上签字确认。重要公文使用长引隔眼排单,沿途各铺依次填写时间,防止伪造。 这样的效率实在是太低,而且铺兵也被视为苦差,成为州县胥吏盘剥百姓的重要手段,朱载坖认为,要提升公文传递的效率和速度,保证大明的公文顺利传递,仅仅依靠人力是不行的,要给这些铺兵配给牲畜,提高公文传递的速度。 大明现在最紧急的公文就是所谓的六百里加急,驿马系铜铃,昼夜兼程,风雨无阻,撞死人亦不负责。按照朝廷规定,重事给驿,常事入递,也就是重要的军情等公文,不通过急递铺的人力传送,而是经由驿站飞马传递,但是实际上由于驿站马匹缺乏,往往使得这些重要的军情、文书难以及时到达。 朱载坖认为,要大幅度提升朝廷的公文传递制度,同时要提高保密水平,防止重要信息泄露。 第1777章 驿传血脉不容轻(二) 而且对于大明来说,现在大部分的公文全部是明传公文,这就使得朝廷根本无法保密,大明不是没有规定严格的法度,对于公文传递过程中铺兵失职,大明律规定了严格的惩处措施,按照大明律规定:“铺兵运送公文如果公文封皮有所破坏,按照破坏程度予以处罚,一角笞二十,并每三角加一等,以笞六十为上限;如果损坏公文本身,一角笞四十,并每两角加一等,以笞八十为上限;如果是沉匿公文及拆动原封者,一角杖六十,并每一角加一等,以杖一百为上限。” 对于机密公文,更是严格规定,依大明律规定:“凡在各大小衙门运送机密公文过程中,有上司官员派人从急递铺中将公文拦截者,不论远近,应有所在铺司铺兵立即去往所在官司告举,并向上级申报,进行追究,如果查实,处以斩刑。如果所在铺司铺兵隐瞒不告发,杖一百,如果告发后所在官府不立即受理查探,与其同罪。” 但是这些制度都是针对铺兵的,事实上,小小的铺兵一般是没有胆量敢去泄露朝廷的机密信息的,真正敢这么做的,大部分都是朝廷的官员们,一个很简单的例子就是永乐年间,礼部尚书李至刚的岳父因罪被都察院逮捕询问,应当被处以斩立决,李至刚向成祖皇帝上书请求赦免,成祖皇帝问其从何得知其岳父狱情,答曰是都察院右副都御史黄信告知,遭到刑科都给事中周璟等人的弹劾,成祖遂命锦衣卫查证,查实后即将其诛杀。 现在朝廷内部的确实是存在着随意泄密的情况,朱载坖认为,通政司要起到作用,对于朝廷上传下达的各种公文,要确定密级,对于事涉军机大事等紧要之事的奏疏,要采取更加保密的措施,不仅仅要用密疏,甚至还要用密码等一保障机密信息不外泄。 对于朱载坖的看法,张居正也是认同,现在朝廷很多时候确实是存在泄密的情况,导致朝廷的部署被外人所知,朱载坖命令内阁、刑部、律例馆等要在修订大明律例集结时专门增加有关保密的内容,同时通政司也要制定对于机密文件的保密措施,对于泄密的,要予以严惩,决不姑息,尤其是泄露朝廷重要信息和军机要事的,要坚决处斩 ,决不轻饶。 除此之外,就是对于天下的驿站、递运所、急递铺的管理,朱载坖和重臣们商量之后决定,以邮政总署为管理天下驿传的衙门,而在地方,设立驿传道负责一定区域内的驿传管理,而地方州县由原本的直接管理变成负责对于这些驿站的监督,驿站、急递铺、递运所等都同意由驿传道负责管理。 同时由通政司规定朝廷各种公文的上传下达时限,只要出现违误时刻,就要从严追究,予以严惩,对于官员擅自使用驿站的问题,也要予以严惩,首先就是将原有的马牌等物全部予以废除,由兵部、通政司铸造新的马牌、勘合等物,仅限官员和朝廷的差役使用,要和官凭、公文等一道使用方可生效,再向以前一样打出一副官衔牌就可以使用朝廷的驿站是绝对不能容忍的了。 此外还有向驿站发放长单,这是之前张璁担任首辅的时候所采取的一项措施,张璁当时的奏疏称:“今使客络绎,应付委难,必须长单照旧分发。庶规则既立,费出有经;在过客不得过肆索求,在管理不得妄行冒破。执简御烦,画一之法莫善于此。但查长单应付,若照近议分作四单,则烦琐将致混淆;如仍旧事,明例四等,则分析过于轩轾。今合新旧,酌议南北水陆驿俱用单一张,止开填过客官衔,勘合字号,其应付查照原行。” 这份长单上需要填写使客的官衔、勘合字号,然后根据给驿标准等原有的规则,给付廪米以及夫役,并将给付的数字填写到这个长单上,每个季度将这些长单上缴道驿传道核查,每半年天下各驿传道将所有的长单上缴到京师邮政总署,和邮政总署所发出的马牌、勘合逐一进行核对之后才能够报销。 而且对于马牌和勘合也有了更加严格的规定,所有发出的马牌的勘合,上面都要注明沿途经过的地点和使用范围,不在马牌和勘合所规定范围内的驿站,不能够接待官员,凡是所持有的马牌和勘合超范围使用的,对于官员以贪墨追责,对驿站以渎职追责,严厉整顿驿传道。 同时提高这些铺兵、驿卒的待遇,同时将驿传系统所需要的牲畜列入太仆寺保障,要保证驿站和急递铺有牲畜能够用于及时传递朝廷紧要公文,这些马匹牲畜,要保证够用,同时在各直道上设立驿站和急递铺,优化驿传路线,朱载坖认为,要将急递铺的传递速度从现在的一日夜三百里提高到一日夜五百里,在直道上的传递速度要从现在的一日夜六百里提高到一日夜八百里,提高朝廷信息传递的速度。 除了这些事情之外,对于邮政总署来说,还有一个重要的职能,就是管理地方的民信局,民信局是民间的驿传机构,永乐年间发轫于浙江宁波,以后扩展至南北直隶等地。经营项目有信件、包裹、票据及现金运送,按路途远近与物品轻重收费。收费方式灵活,有寄件人全部预付,也有寄、收件人各付一半,还有全由收件人承付。对老顾客,邮费可先记账,按月按季或按年结算,还可折扣优惠。 作为民间的邮驿机构,对于百姓来说还是很方便的,但是朝廷也要对其加强管理,制定征税办法,同时改变原来朝廷驿站、铺递只传递官方文书的规定,印刷邮票,信局自行揽收信件货物等,逐封贴足邮票,交驿站盖销后,自行带运投送也可按照总包重量向驿站、递运所缴纳邮费,这些费用,用于增加驿卒、铺兵待遇和补贴驿传之用。 第1778章 驿传血脉不容轻(三) 除了这些事情之外,最重要其实就两件事情,第一就是朱载坖要增加驿传传递公文的速度,仅仅依靠人力显然是不行的了,要提升公文传递的速度,就要改变公文传递的方式方法,原本依靠铺兵人力传递的方式显然是不现实的,按照旧制:“凡递送公文,照依古法,一昼夜通一百刻,每三刻行一铺,昼夜须行三百里。但遇公文至铺,不问角数多少,须要随即递送,无分昼夜,鸣铃走递。” 以人力传递公文,这个速度已经是极限了,在想提高,就必须给急递铺配齐马匹,尤其是对于紧急军情的传递,马匹、驴子、骡子是必须的,不过影响邮驿传递的不仅仅是人力,还有一个重要的因素就是道路,朝廷要拨出专款,用于改善驿路,保障文书的及时传递。 兵部尚书王崇古和协理京营戎政兵部尚书则是提出,不必给急递铺配置马匹,原因嘛,也很简单,第一就是现在官军中的战马尚且不足,给驿站配备大量的战马,既不现实,也完全没有必要,他们都是老于军务,熟悉马匹性能的,他们认为给急递铺发给马匹是完全没有必要的。 首先马匹十分的精贵娇气,即便是最耐粗饲的蒙古马,要想马匹能够有足够的体力冲刺,也需要大量精饲料的喂养,而现在大明的粮食并不充裕,而且马匹并不适合急递铺,马的速度是多少呢,一般的蒙古马,快马加鞭确实能够达到一个时辰百余里的速度,但是这个速度不可能维持多久,也就一刻钟左右,马匹还需要长时间的休息来回复体力,即便是官军的骑兵,平日行军也就是七十到一百里,就是为了保存马力,防止战马掉膘,所以对于急递来说,马匹并不是最优的选择。 而且天气、地形等对于马匹的影响也是很大的,马的冲刺速度虽然快,但是并不持久,平均下来也就是一天七八十里。这个速度,急递铺小半天就传过去了。对于急递铺来说,最可靠的牲畜应该是骡子和驴子,骡子的速度通常比马慢,短距离冲刺明显处于劣势,但耐力较强。骡子在短距离冲刺和爆发力方面明显弱于马,其最高速度通常低于战马。 尽管速度不足,骡子具备更强的耐力,可连续高速行走四十里以上且适应复杂地形。这一特性使其在长途运输、农耕等场景中表现更稳定,例如在崎岖山路或恶劣环境中,骡子比马更可靠。 驴也是如此,驴的行进速度比不上马,但更加平稳,驴通常能够承受很重的货物,并连续奔行很远的距离,虽然速度比不上马匹,但是肯定是比人快的,而且驴子的饲料更加随意,可以吃树皮、树叶等,而且并不对任何特定品种有要求。而马则对饲料的要求很高,要想马匹有良好的状态,就必须给马匹吃精料才行,而且驴子和骡子的寿命也更长,这点对于急递铺来说是具备很大的优势的。 而且相对马匹,驴子和骡子饲养的难度更低,民间也多有饲养,照料起来也更加方便,更重要的是,驴子、骡子可以直接从民间购买,价格也不贵,可以减少朝廷的压力。驴子和骡子也能够更好的适应山地等各种地形,对于急递铺这样的 朱载坖同意了他们两人的看法,主要为驿站和急递铺配备驴子和骡子,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问题,就是驿传银的征缴与使用问题,驿传银时朝廷在赋役折银之后,将原本的佥充百姓来担任铺兵和令百姓购买马匹等物资牲畜上缴变成了折银征收的形式。 驿传银由驿传道负责规划使用,驿传银的规模是十分可观的,一些地区的驿传银在减编后依然还能抽出相当的数目去充当兵饷。在编派驿传银两时,驿传道会协助抚按官从全省范围内通行擘画,既要考虑不使平民苦累过甚,也要保证驿传系统长久的正常运作。 之前这部分的收入也是属于地方的留存钱粮之一,数目也是非常可观的,不过在都察院的审计当中,地方州县官员对于驿传银的挪用已经是经常发生的事情了,驿传银的按时征解对维持驿站的正常运作至关重要,一旦发生延误失期,往往会导致驿站的接待任务开支不敷,驿站的供役人员需要自己贴补费用,甚至还需要通过借债的方式来填补,倾荡家产的情况时有发生。 而且在驿传银的使用上,地方州县和布政司就经常争执不已,都想把这块肥肉弄到自己碗里来,之前山东的诸府县就因为此事联名上疏,请求朝廷裁定将驿传银留在州县,而不是解运藩库中来。 他们在奏疏中称:“铺陈银两,往年解府,近议改解布政司收候转发。但本府所属,远近不一,如登州距省千里,改由府县解司,遇造铺陈,又复申请支领,以一事而令其往返数次,差役奔走,文移繁扰,上下事体,似为未便。呈允两院,以后各州县征完,赴驿传道挂号,径解该府收贮。成造之年,各州县申府给发,置办发驿应用。” 因为原本都是直接解运到各府收贮支用,这部分银两就成为了地方州府的备用银两,但隆庆四年时山东布政使司认为应该将这部分银两解运到布政司再进行转发支取,而各府县并不同意这样,冠冕堂皇的理由是对那些距离较远的州县来说十分不便。 但是巡抚、布按二司官员又希望能对这部分银两有所监管,所以要求州县在征收完银两后找驿传道挂号,解运的地点还是照旧在各个府,这样一来既不会对偏远的州县在支取银两上造成不便,驿传道等省级部门又可以对州县征解的情况有所掌握。 地方上为了这笔银子,经常是人脑子打成狗脑子,驿传道、府州县、布政司、按察司、巡抚、巡按都想支配这笔银子。 第1779章 驿传血脉不容轻(四) 对于驿传银,一向是一个极为敏感的问题,各级衙门对于这笔银子都是很重视的,朱载坖很明白,地方州县衙门是不愿意将这笔银子拿出来的,因为地方地方衙门来说,这笔银子是很重要的,但是地方无节制的挪借驿传银两,显然是朱载坖所无法忍受的。 张居正也认为应当严厉整顿驿传,其中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要将驿传银收归朝廷,加强朝廷的财政力量,其实就是中央和地方的角力,张居正担任首辅以来,所推行的政策主要是两项,第一就是大规模的赋役折色缴纳,这主要是为了减少本色物资的征缴过程中所带来的各种贪污腐败和对百姓的盘剥问题,第二就是加强朝廷的财政权力,厘清朝廷和地方州县的财权,加强朝廷对于地方财政的控制。 张居正之前就已经拟定了一些有关驿传改革的措施,规定使用驿递必须有勘合,北京勘合由兵部发出,各省勘合由巡抚和巡按发出,俱从实填报、加盖印章并由专人严格核查;非军国大务不准领取勘合,且用完即刻交回;各衙门公文传送不得用驿,若兵部和各省抚按营私舞弊、弄虚作假,则用考成法参奏追究严加惩处。 除了对于这些驿传使用问题的改革措施之外,其实最重要的就是驿传银的分配问题,驿传银是地方重要的财源,尤其是在北方,地方正项存留赋税中,大部分用于支付官吏、生员廪粮及预备仓储,除此之外可以用于日常政务开支的所剩无几,仅足以应付祭祀、庆贺等少量开支。 很多州县官员们认为:“本县经费,难动官银。” 因为大明朝廷的的财政体制就是有问题的,朝廷在正项钱粮中基本上没有为地方行政开支预留经费,因而只能由地方官自行筹措。筹措的方式主要是从里甲、均徭等银中科派。而这些筹措的物资与差役不仅用来维持县衙自身的开销,上级衙门还有朝廷派出机构的办公经费和吏役佥派也要由其供,这一点在北方尤为突出。 南方地方州县的赋税多,同样的留存比例下,南方州县所能够留存的钱粮更多,而且南方州县能够获得的商税也远远比之北方州县要多,在现在的财政体制下,地方州县除了田赋和各种徭役折银之外,最重要的财政收入就是境内的商税的,但是对于北方的州县来说,商税是远不如南方的,而且还要承担比南方更重的驿传等事项的支持。 北直隶的驿传在四差中最重,驿传银数额最多 ,仅仅是河间一府,府属额征站银连闰共银三万四千八十五元六分六厘零,而新添不与焉。此外有真定等六府每年协济银共一万二千五百四十七元二钱六分零,江浙等省每年协济银共五千四十二元九钱八分零。又一项备用站银:凤阳、苏州、常州共银八百七十三元八钱一分,任丘、宁津共银八十五元一钱五分。 仅仅是河间一府,每年所需要的驿传银就高达四万余元,保定府也有六万余元,因为这些地方靠近京师,不仅四方的急递、文书都要经过北直隶各府县上传下达,还有各地官员的迎来送往也非常之普遍,杨继盛就直接指出这样对于北直隶极为不公平,北直隶原本就贫瘠,但是却要承担远比其他地方沉重的多的驿传银,对于北直隶的百姓,实在是过于不公平了。 杨继盛就指出,折银之后,驿站经费的项目有站银、马价、草料、铺陈、夫银、占地钱、米麦银以及协济银等等,各地不完全一样。站银一项较为普遍,是用于驿站日常开支的经费,如北直隶各府自永乐年间编造驿传文册,凡买马、驴、牛、车、船及工食、草料、科征价银,谓之站钱。中间有计地亩、有计人丁者,有兼计地与丁者。 虽然实行赋役折银河摊丁入亩之中,这些驿传银都编入田亩之中征收了,但是对于北直隶州县来说,这仍然是一个沉重的负担,驿传为朝廷传递公文,接送和款待过往官员、使客的差役。由于不是每个州县都设有驿站,为避免各州县间负担轻重悬殊,未设驿站的州县也往往要 编夫贴于其邻,甚至协济银两。 但是这种协济往往是在省和府内进行协济的,杨继盛就指出,如北直隶永平府滦州,原本驿站很少,但是由于整个北直隶驿站、急递铺、递运所极多,所以也被要求协济永平府驿传银,而且数量非常之多,已经达到了其协役倍于他役的程度。 杨继盛将巡按御史在巡视过程中所获得资料给朱载坖念了一下:“查得滦州,上马夫编地五顷,中马夫四顷五十亩,下马夫四顷;驴夫一顷七十亩;车夫一顷四十亩;牛夫一顷七十亩。蒙派协济通州等处站粮银四千四百十一元九钱九分八厘,每年于粮兼派,与正税一同征收。” 四千多元对于东南富庶州县来说不算什么,但是对于北直隶来说,就是极为沉重的负担了,这种赋役摊派上的不均衡,杨继盛认为应当在这次的改革中予以纠正。 北直隶的驿传银不仅数量多,官吏们还借机加征,以盘剥百姓,仅都察院审计查处出来的就有不少,杨继盛说道:“陛下,河间驿传凡一十三处,旧有原额马匹招募充当设给工料银两,其后因本府南桥修拓,官使络绎不绝,马夫刘绍中等告疲,始议加添,析 而考之,瀛海、鄚城、乐城、富庄、阜城、东光六驿首以南桥之利涉逾额而税使日益翱翔,则一十三处无处不逾额。此河间驿传之大都也。孰非百姓脂膏其泥沙视之亦可以愀然动容矣?年来因驿递苦累,多有额外加增,而他处之协济不与焉。目今功令新颁,邮传廓清,出数既少,而入数犹多,是病民也。” 朱载坖认为,与其坐而论道,不如令各地州县官员也就此事上疏,还有都察院、兵部、户部等各有司衙门也整理相关资料,准备廷议。 第1780章 驿传血脉不容轻(五) 在和重臣们商量完了之后,朱载坖回到文华殿继续处理政务,朱载坖转头问道:“太子怎么看此事啊?” 太子朱翊釴对朱载坖说道:“陛下,现在所听到的都是一面之词,如何能够取信呢?” 这倒确实是这个问题,驿传系统,对于朝廷的行政是极为重要的,朱载坖要改革驿传驿传体制,而地方官员要想方设法增加地方的财政权力,以张居正为首的内阁和户部则是希望进一步增加朝廷的财政权力,各有各的诉求,这点朱载坖也是清楚的,对于朝廷来说,到底应该怎么改革驿传系统,朝廷确实现在还拿不定主意。 朱载坖也明白朱翊釴的意思,想出去浪呗,整日憋在宫内,确实不是个办法,朱载坖也认为让太子朱翊釴出去看看了解百姓的实际生活情况也是好的,朱载坖问道:“想出去走走?” 朱翊釴虽然没有明说,但是内心肯定是想去,朱载坖想了想,太子出宫巡视,可不是小事,一应护卫等事项肯定是要周全的,朱载坖召提督东厂刘忠、锦衣亲军陆绎、领侍卫内大臣严绍庭、总督京营戚继光等人,商议太子出巡的警卫问题,要从厂卫、京营、亲军诸卫和禁兵之中抽调精干力量,负责太子的警卫。 同时朱载坖还要求太子尽可能的低调,不要大张旗鼓,对北直隶诸府县展开巡视,对于朱翊釴的这次巡视,朱载坖命令定国公徐文壁、勋卫都指挥使严从云、勋卫副都指挥使李承恩、吏部左侍郎王锡爵等随行,徐文壁、王锡爵是朱载坖信重的臣子,严从云是严绍庭的儿子,李承恩是驸马都尉李和和宁安长公主的长子,他们两人是朱翊釴的伴读出身,绝对信得过,只不过是缺少历练罢了。 同时从厂卫和锦衣亲军、京营、禁兵中挑选三千精干之士,绝对足够保证安全,同时命令顺天巡抚沈炼要加强戒备,朱载坖才下达命令,命令太子朱翊釴代天巡视北直隶,查看驿传,朱载坖的旨意下达之后,臣子们并没有想象中的反对,朱载坖命令朱翊釴代天巡狩,主要是为了查看北直隶的驿传情况,尤其是驿传银对于百姓的影响,好为朝廷的下一步决策提供依据。 朱载坖还命令户部和相关衙门统计全国的驿站、递运所、急递铺的规模,命令邮政总署详细计算所需要的钱粮数目,还有朝廷每年实际征收的驿传银规模,这些对于大明来说都是极为重要的。 同时地方州县有关驿传银的讨论奏疏也已经到了朱载坖的案头,地方官员们对于所谓驿传银的讨论,主要是集中在两个问题上,第一就是驿传银的协济,这也是对于驿传银讨论最大的问题。 为了保证朝廷驿传系统的正常运行,朝廷会要求一些地方的向驿传任务重的北直隶提供协济银两,比如江西和南直隶,都有想北直隶提供驿传协济银的义务,但是驿传协济银两一直存在严重的拖欠问题。比起常规的驿传银,协济银两的数目要少得多,但完银率却大打折扣,被协济方的州县一直无法有效地催征协济方及时征解。提供协济的地方往往不够重视协济银两的及时征解。 对此北直隶是极为不满的,顺天巡抚沈炼就在奏疏中称:“东南等府协济各处站银数多,该官吏往往自分彼此,视站银若加派,以协济为缓图,不肯及时征解,以致申讨纷纭。” 对于协济银转运不及时的问题,不仅仅是北直隶,作为驿传任务极重的河南、山东等省份,对于此事也是极为不满的,他们在奏疏中说道:“江南粮佥马匹、水夫,每岁解银山东布政司,发给各驿后,拖欠数多,各役赔累。” 可见现在拖欠协济银两的情况比较普遍,导致那些在驿的夫役需要自己贴钱应役,赔累甚多,十分艰苦。而对于这种情况,朝廷也没有什么较好的办法,原本朝廷设置驿传道的目的,就是希望驿传道官员可以对这个问题进行监督管理,按照吏部的规定:“令驿传道专守原职,其各省协济银两历年逋欠,听其移文查催,许从之。” 虽然驿传道官员负有这个责任,但是在实际上驿传道官员在催要协济驿传银的问题上所能够起的作用其实是很有限的,但是承担协济银的省份也有话说的,他们认为协济银本质上是一种加派,对于他们来说,能够完成朝廷额定的赋税就已经很困难的,再向百姓征收所谓的协济驿传银,实际上就是加派,百姓对此是极为抵触的,征缴难度很大。 而户部尚书王国光则是直接指出了,其中的问题,协济银两与各省起运的供给京城或边防的钱粮分开征解,导致一些官员对协济银与一般的驿传银区别对待。王国光在奏疏中说道:“协济原以僻济冲,以简济繁。今州县视为末务,致驿递墐户逃匿,甚有难经者。今后协济之银,专责驿传道,而抚按按季查参。” 协济银两确实是难以征缴的,对于承担协济银两的地方来说,很多官员认为这是一种加征或者是加派,对于这种协济,本来就是极为抵触的,征缴的不尽心,再加上被协济的省份没有什么可靠的办法来督促这些承担协济的省份按时足够的解运协济银,这就使得朝廷规定的协济,实际上很难落到实处。 王国光认为,为保证协济银两的及时足数征解,防止地方官府对于协济与常规赋税进行区别对待,将协济的银两与解送到京城与边地的税粮统一征收解运,协济银两的完数情况将被纳入到常规赋税的完纳考核中,同时有朝廷直接来督促承担协济任务省份的协济银征解,由邮政总署直接负责这些协济银的征缴,对于征缴不力的省份,由邮政总署指名题参。 第1781章 驿传血脉不容轻(六) 同时,针对提督邮政总署的人选,朝廷各方也开始了明争暗斗,虽然这是一个新设立的部门,但是对于朝廷来说这可是个要职,提督邮政总署可是身兼兵部左侍郎和通政司左通政这两个要职的,只要能够做好邮政总署的事情,一旦提拔,就是部堂级的高位,所以对于这个位置的争夺,大家都是极为认真的。 经过吏部尚书杨巍主持的廷推,以正推李世达,副推王篆、曾同亨上奏朱载坖,李世达是陕西人,嘉靖三十五年进士,授户部主事,负责监兑湖湘,旦暮竭心,计佐度支之急。而且李世达在驿传上确实是有些见地的。 当年李世达巡抚山东,照例衍圣公每年都要进京朝贡一次。孔家子孙,世代受孔子教诲,而这孔尚贤虽是孔子嫡系后代,但却不按孔子教诲行事,他利用朝贡的机会,为经商夹带私货,还在沿途朝贡的路上肆意扰民,地方官吏慑于衍圣公之威,无人敢加以干涉。李世达现场没给孔尚贤台阶下,进行了斥责,回去之后愤愤然地给张居正写了书信,先谈设立驿递的最初目的,再谈驿递的原貌丧失,最后谈了朝廷官员不加节制使用驿递造成的影响。 他和张居正的关系很好,张居正也认为他是能够承担大任的人,而王篆则是张居正的同乡,也算是江陵一派,而曾同亨则是心学出身的人,曾同亨是罗洪先的门生,心学的嫡传弟子,不过资历尚浅,现任大理少卿,朱载坖思考之后还是圈定了李世达为兵部左侍郎兼通政司左通政提督邮政总署。 然后朱载坖命令举行廷议,商量有关驿传的问题,其实现在的问题并不在于驿传本身,而是在于驿传银的问题,这已经上升到了地方与地方,地方和朝廷的矛盾上了,驿传负担重的省份,无法以留存银两全部承担驿传的费用,这是不争的事实,而那些经济相对比较发达的省份,认为这种协济纯粹是对他们的加征,他们不愿为此承担。 朱载坖于是问道:“大司农怎么看此事?” 户部尚书王国光出班说道:“陛下,协济现在已经是难以维系了,其中有大不便者。夫济者,以彼有余,益此不足之谓也,业已望济于人,而复济乎人,于义何居?转解既多耽延,而有司之催征者,则又以起运为急,以站银为缓,此则当下之不足也!” 对于王国光的看法,朱载坖也认为是一个问题,现在有司在征解银两时会把起运银两放在首位,而对驿传银却是能拖则拖,导致朝廷的驿传无法推行,兵部尚书王崇古直接说道:“陛下,而今之计,唯有凡驿递额编钱粮,毋论起解、存留、协济,一体载入考成,立之程限,驿传道查有拖欠不完、过期不解者,请抚按严加参核。” 王崇古认为要加强对于驿传银的保障,要使得朝廷的驿传银有保障,这点朱载坖是很清楚的,不过朱载坖没有立即解决这个问题,他问道:“兵部会商之后,拟定了邮政总署和驿传道的执掌吗?” 朱载坖现在关心的就是朝廷的驿传系统的管理问题,兵部尚书王崇古向朱载坖和重臣们宣读了兵部和相关衙门会商的结果,兵部经过商定之后,对于驿传道的职责确定为如下:“严革诈伪以清驿递,要将各地方驿传事务请勅专一责成该道管理,巳允所请,今命驿传道专管本处驿传事务,宜查照该部近题事理,不时往来巡历所辖地方,稽核各项钱粮,严查应付勘合,有不奉公差及假托诈伪,并驿递官吏人等克削包占,作弊害民者,俱要恪遵明旨,尽法禁治,如干碍势要人员,亦许径自参奏。每年将征给过站银,禁革过冐滥牌票,及行过事宜开送巡抚衙门。” 对于邮政总署的执掌,则是确定为:“凡驿传、邮驿、急递、递运、驿站之政,皆掌之。核算钱粮,保障驿传,该署专掌也。” 对于这个执掌的确定,朱载坖并没有意见,但是对于驿传银的征缴和使用,朱载坖认为,再搞什么协济也没有任何意义了,朱载坖说道:“朝廷既然有了了驿传道和邮政总署,则综计天下驿传,确定预算,将驿传银列入起运钱粮之中,由朝廷直接拨付驿传道使用。” 朱载坖认为,既然现在因为驿传银的协济,引起了地方与地方,朝廷和地方之间的诸多矛盾,干脆就将所谓的协济直接革去,将驿传银纳入到起运钱粮之中,由户部拨付邮政总署,再向各驿传道支付,这样的话,避免驿传银在征缴、起运、使用过程中的种种问题。 对于朱载坖的这个看法,很多大臣们是支持的,因为驿传银,现在搞得地方经常互参,鸡飞狗跳的,朝廷也疲于去处理此事,干脆就直接将驿传银纳入起运钱粮,这样至少可以保证驿传银的如数征解,但是问题就来了,驿传银肯定是要分派到各省去的,那么怎么分配驿传银? 朱载坖的看法很简单,就是按照赋税多少来承担,赋税多的省份多承担,赋税少的省份少承担,这样的话,北方省份肯定是要比南方所承担的少,朱载坖的意思很清楚,就是要减轻北直隶、河北、山东等省份的驿传银负担,使得南方省份更加多的承担驿传银,这样一来的话,实际上南方各省所承担的要比原本的驿传银协济更多,而北方则要减少。 对于朱载坖的这个决定,申时行等人当然要出来争一下了,申时行出来说道:“陛下,现在东南赋税并不轻,再加上驿传银的话,对于百姓是否过重了?” 朱载坖直接问道:“那北直隶就合该承担天下的驿传吗?总不能什么好处都让他们占了吧?朕意已决,他们要是还想看谁,朕只有试试朕的宝剑是否锋利了!” 第1782章 驿传血脉不容轻(七) 申时行赶紧说道:“陛下,尚不至于此啊!何谈轻动兵戈!” 朱载坖冷笑了一声说道:“朕看有些人现在兜里有些银子,又觉得自己能摆布朝廷了,他们有田,老子有权,他们有银,老子有兵。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们种了大明的田土,岂有不纳税的道理,他们不纳税,朝廷拿什么来治国,拿什么来养兵?想要抗税,先试试自己的脖子硬不硬再说!” 申时行被朱载坖说的愣住了,张居正赶紧出来说道:“陛下,驿传银的分派,还是由有司确定之后由陛下圣裁即可,现在当务之急就是要使得朝廷的驿传正常运转起来。” 这点确实是朱载坖要重视的问题,现在既然任命了李世达为提督邮政总署,就应该迅速将邮政总署运转起来,使得朝廷的驿传走上正轨,这点确实是朱载坖比较关注的,朱载坖认为凡事必先立法而后行之,要整顿朝廷的驿传,首先就是要编撰邮驿则例,将邮驿规范化,一旦制定了条例,就必须严格执行,决不宽纵,对于任何违反朝廷邮驿条例的,都要予以严惩。 而对于邮政总署现在的任务,朱载坖认为主要是核定天下的驿站、急递铺和递运所数量,还有相应的人员、牲畜数量,编制相应的预算,同时要优化驿站和急递铺、递运所的位置,沿已经建成的直道设立驿站、急递铺和递运所,同时配置相应的人员和牲畜。 至于驿卒、铺兵的来源,朱载坖认为除了从民间招募之外,还要接受朝廷的退伍士卒们,他们毕竟有相应体能,有的也会骑术,同时作为士卒,他们更加明白军机重事的份量,不敢轻易延误文书传递,对于这些驿卒和铺兵,也要提升待遇,刺激他们为朝廷快速的传递文书。 现在的铺兵待遇普遍不足,根据之前各地的奏疏来看,铺兵驿卒的工食银普遍在七钱到一元之间,即便是东南富庶省份,铺兵的收入也不过一元二钱,朱载坖认为铺兵、驿卒承担着为朝廷转递公文这样的重任,岂可不优待?要提升铺兵驿卒的待遇,增加口粮等实物配给,同时以铺和驿站为单位,凡是一年之内没有出现公文延迟的急递铺和驿站,要给予奖励。 除此之外,还要想办法增加邮政总署的收入,以保证驿传系统能够正常运行,按照朱载坖的上谕,民间的民信局接受邮政总署和所在地驿传道的管理,还有就是朝廷的递运所可以承接在驿传道备案的民信局等货物运输,收取相应的费用,这样收入都要由驿传道收取,并且用于朝廷的驿传开支。 之所以选择递运所来作为承接民间运输,主要还是由于递运所的作用,按照朝廷定制,递运所原本的主要职能是负责运输朝廷的各项物资,在原本的作用中,主要是运输朝廷的各种本色物资,因为之前朝廷主要的赋税都是本色,就需要运输大量的粮秣或者其他征收来的物资,而递运所主要就是负责这一事项的单位。 而随着朝廷的赋役折色制度的推广,不再需要将大量的本色物资转运到京师,主要是以折色物资的形式上缴户部,递运所就比原来要轻松很多。按照朝廷定例,每所设置车辆不等,大车一辆,载米十石者,人夫三名,牛三头,布袋十条。小车一辆,三石者,人夫一名,牛一头。 除了陆路的车辆之外,还有水上的递运所,按照相关的规定,也要配置相应的船只和水夫,用以运送朝廷的各种物资,按照规定,如六百料者,每只水夫十三名;五百料者,每只水夫十二名。四百料者,每只水夫十一名;三百料者,每只水夫十名,这些递运所本来是为了转运朝廷的物资而准备的,但是现在平时不会有这么庞大的本色物资调动。 但是朝廷又必须保持自己手中必须掌握一支可靠的运输力量,朱载坖在和内阁商量了之后认为,递运所不仅不能够取消,反而要予以大加建设,朝野出资为递运所添置重载车辆、牲畜和船只,在平时,他们以承接民间的各种运输业务,不仅可以养活自己,还可以创造出一些利润补贴驿传系统,而在战时或者其他特殊情形下,这些递运所就要为朝廷服务,为朝廷运输物资。 所以递运所不但不能取消,反而要大力支持,朱载坖命令内阁会同各个部门,按照地方的人口,商贾数量和要冲与否,设立相应的递运所,保障在朝廷手中始终掌握着一支足够的运输力量可用。 在结束了廷议之后,朱载坖翻阅起太子朱翊釴从北直隶发回的奏疏,朱翊釴巡视了北直隶的各处,发现比之以前,北直隶的道路情况要好了许多,百姓生活条件也要好的多的,随着朝廷投资的各种水利设施的兴建,和新作物的推广,老百姓至少不必面带饥色,一些百姓也会饲养一些牲畜家禽,棉花种植面积也得到提高,种植棉花所得银钱肯定是要比单纯种粮食好的多的。 不过对于北直隶的驿传,朱翊釴也确实感觉到不对,四面八方的文书,都是要经过北直隶抵达京师的,所以造成的结果就是北直隶辖区内驿站、急递铺、递运所极为密集,数量非常之多,地方州县为了保证这些驿传的正常运转,已经是费尽了办法,本身北直隶的财政状况就并不好,留存钱粮极为有限,还要供养这些驿传机构,所导致的结果就是州县困顿不已。 而原本还要南方各省的协济银两,但是这些银两无论是数量还是时间往往都不能满足北直隶驿传的需求,所造成的结果就是州县为节省开支,尽可能裁减驿传,只要能够维持驿传的基本运作就行,同时巧立名目,再从百姓手中榨取银子,或者干脆让驿卒、铺兵包赔,这样做的结果就是百姓民怨沸腾,驿卒、铺兵逃亡。 第1783章 驿传血脉不容轻(八) 对于朱载坖来说,这些情况早就在他的了解之中,不过朱翊釴所看到的情况比他想象的要更加严重,北直隶的驿卒、铺兵,衣衫褴褛,食不果腹,其情状之惨,远远出乎朱载坖、朱翊釴父子的意料。 按照朝廷的规定,铺兵的选任上以年少强壮之人为主,杜绝年老、体弱之人。一铺设铺司一名、铺兵若干,少则一人,多则数十人。铺兵腰系攀玲,身上备有回历本、夹板、棍、缨枪等。棍、缨枪、铃襻等多为铺兵传递公文过程中防身之用,夹板则是为保护公文不受毁坏,回历则是传递公文所需。 铺兵从一处急递铺拿到公文,即用包袱包裹好斜背于肩,昼夜行三百里递送公文。以将抵达本铺铺兵攀铃之声为信号,下铺铺兵会在铺兵到达之前做好准备。公文到铺后,由铺司检视有无印信、是否夹私、公文是否毁坏等,检查完毕按规定于格眼内填写时刻、姓名等内容。铺兵一定要保护好公文不受破坏,一旦涉及军事情报公文,处罚重者发边戍守。 但是实际上北直隶的很多急递铺中,铺兵头发斑白者有之,半大孩子有之,反而是朝廷所要求的健壮青年很少见。在大明刚刚迁都京师的时候,为了保证朝廷的文书高效传达,在北直隶兴建急递铺,铺舍房屋建筑都较正规、较完备。 但是到了现在,已经有百年之久了,朱翊釴巡视所见的情况是:“虽有屋数楹,其实极敝,不可以居。如彰义宛平等铺,则败垣荒草,仅存遗址。” 这还是大明的京师顺天府辖区,堂堂的天子脚下,居然有这样的事情,令朱载坖怒不可遏,宛平县铺舍残破不堪不可居,铺兵经过长途跋涉到此,无处可居,竟流落到夜居僻巷的地步。在朱翊釴的巡视下,北直隶驿传系统的真相暴露无遗,各府州县急递铺甚至连铺舍大半都未设置。急递铺铺舍房屋是其正常运转的最基本条件,大明初年的时候,铺舍房屋建筑基本依制而建,现在却残破不堪。 急递铺铺司、铺兵工食银不及驿站馆夫、铺陈库子等。所能够招募来的铺兵质量可想而知了,而在北直隶,由于紧邻京师,朝廷对于文书传达的需求极大,为了保障朝廷的需求,北直隶各州县不得不将原本已经废除了佥派制度重新用起来,为了保证有足够数量的铺兵,州县衙门只能重新采取佥派的方式,征发民间的百姓去充当铺兵,以保证有足够的铺兵。 而这些佥派的造成的结果是很明显的,朱翊釴在给朱载坖的奏疏中称:“赋繁役重,豪强者巧为规避,贫者役无虚日。” 铺兵中代替豪强者服役的多为贫苦之人。豪门之家尚可花钱雇人代役规避劳役,贫困之家则不但不能雇人代役,反而常常沦为富人雇佣对象。铺兵接到公文须昼夜三百里,非年轻力壮之人不可,而以北直隶铺兵的情况,用随行一道视察的吏部左侍郎王锡爵的奏疏说就是:“尔必昼夜三百里,即夸父奔尘,恐不能及也!” 而实际上的情况就是百姓既要缴纳折银之后的驿传银,还要被签发充当铺兵,这他妈不是一鱼两吃吗?朱载坖收到奏疏之后,立即召内阁辅臣、左都御史海瑞、右都御史杨继盛、吏部尚书杨巍、户部尚书王国光、兵部尚书王崇古、兵部左侍郎见通政司左通政提督邮政总署李世达等人到文华殿来。 朱载坖不等臣子们行礼,就说道:“这些虚礼就不必了,诸位看看吧!这是太子和王锡爵等人巡视北直隶所见所闻,卿等看看!” 朱载坖将太子和王锡爵的奏疏给诸位臣子们看,看过之后海瑞和杨继盛赶紧向朱载坖请罪,天子脚下的顺天府,发生了这样的事情,都察院居然一无所知,这显然是失职,朱载坖余怒未消,说道:“这就是天子脚下的顺天府!铺兵衣不蔽体,上无片瓦,为朝廷传递文书,卿等高居庙堂,真真惬意也!” 朱载坖的话已经是有些诛心了,一众臣子们赶紧请罪,朱载坖也知道,这些事情,未必能够到这些大员的耳中,他们每日里所操心的都是军国大事,这些被他们视为细枝末节的东西,他们是很难关注的到的。 朱载坖说道:“朕曾得一诗,以为甚为不错,卿等可以听听,衙斋卧听萧萧竹,疑是民间疾苦声。些小吾曹州县吏,一枝一叶总关情。铺兵虽小,亦是百姓,何况百姓已经缴纳驿传银,再佥充铺兵,天下何以视朕,何以视朝廷?这岂不是公然失信于天下吗?” 朱载坖对于此事是极为愤怒的,一方面是因为这些铺兵的条件极为艰苦,另一方面则是因为这些州县官员的所作所为使得朝廷失信于天下,朝廷既然已经宣布了赋役折色,再佥充百姓,而且是在百姓缴纳了驿传银的情况下再佥充百姓担任铺兵,这对于朝廷的信用是极大的打击,朱载坖断然不能容忍此事。 朱载坖当即说道:“右副都御史巡抚顺天沈炼失察,降右佥都御史,革职留任以观后效,顺天府尹辛自修,失察不报,革职以七品调极边任用,所涉州县官员,一律严惩,该下都察院狱的下都察院狱,要是不能的话,北镇抚司有的是空房间!彼辈玩法懈怠,置朝廷法度于无物,如不严惩,何以治天下!” 除此之外,就是要亡羊补牢的,朱载坖问道:“李世达,朝廷对于急递铺铺舍等,是否有规制?” 李世达赶紧说道:“陛下,照例急递铺铺舍有正房、中房、厢房、左右房、厨房、邮亭、门楼、门或铺门、墩台等。其中正房一般为三间,厢房间数不定,有四间或六间,也有左右房共六间的。邮亭、门楼、门、墩台一般都设一座。墩台以资守望铺舍,以传警报。” 朱载坖厉声说道:“既有规制,还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吗?” 第1784章 纷纷奏事纷纷扰 朱载坖的意思很明显,就是要立即改善这些铺兵的待遇,同时将这些急递铺的铺舍予以修缮,保障铺兵的待遇,同时招募精壮铺兵,以保障朝廷驿传的效率,将这些被佥派来的百姓要补偿之后遣返回家,处理相应的官吏。 但是李世达也有些为难,这些事情都是需要银子的,而自己的邮政总署才刚刚开始运作,所需要的官员还尚未到位,而且也没有银子,这些事情都是需要银子的,朱载坖当然也知道现在的情况,并没有因为此事苛责李世达,朱载坖只要要求李世达尽快将邮政总署运作起来,推动驿传系统的改革。 而对于北直隶驿传系统的破事,朱载坖直接命令革职留任顺天巡抚沈炼负责处理,所需要的钱粮由内帑负责,务必要保证整个北直隶的邮驿系统正常,同时太子朱翊釴继续巡视北直隶。 说完了此事之后,张居正向朱载坖说了另外一件事,就是原次辅张四维守制结束,应该予以起复了,朱载坖于是问道:“首辅以为应该如何安置?” 朱载坖将球踢到了张居正这里,起复张四维并不是问题,问题是怎么安排张四维,因为张四维之前就是次辅,照理起复肯定也是相应的职务,但是张四维现在回到内阁,尴尬的就是申时行了,毕竟张四维的科名、资历是远胜于他的,而且也是晋党大佬,王崇古肯定是会支持张四维的。 张居正于是说道:“陛下,张蒲州有博达渊潜之识,而本之忱恂;有端方直亮之操,而将以勤恪。自服官于史局,已夙鬯乎英声。洊陟宫僚,多讲幄论思之益;升华翰署,冠文学侍从之班。旋跻铨部之贰卿,克佐建邦之六典。素称清谨,而今守制已满,宜复原官。” 张居正的意思是很明确的,就是起复张四维为次辅,这样的话现在内阁就已经有了三方势力,张居正作为首辅,自然是地位稳固的,张四维作为晋党大佬,也有自己的势力范围,而申时行作为后起之秀,同样不可小觑,三角形最稳定嘛。 朱载坖于是下令起复张四维为武英殿大学士,内阁次辅,回京管事。 在朱载坖的直接干预之下,对于北直隶的驿传体系,朝廷进行了严厉的整顿,不仅仅是整顿了北直隶的驿传,同时要求整个北方的驿传体系都要予以整顿,确定驿传道的管理范围,修复不堪用的驿站、递运所和急递铺,保障驿卒、铺兵的待遇。 除此之外,就是对于驿路的修整和牲畜的配置,要尽可能的提高文书流转的速度,提升朝廷的行政效率。 而除了这些事情之外,现在朝廷最大的事情就是东征告捷的事情了,兵部尚书经略倭国朝鲜事务大臣兼安东都护府都护徐渭向朝廷奏报,倭国王室已经和大明签订了京都条约,全盘认可了大明的条件,同时倭国境内的大小藩主也已经被官军削平,徐渭已经下达了废刀令和刀狩令。 而且徐渭下一步的计划是在倭国实施检地,确定倭国藩主、朝廷和安东都护府所分得的赋税比例,从经济上控制倭国朝廷,所以徐渭向朝廷上疏,请求先撤回五万官军,同时暂留十万官军于倭国,待倭国安定下来之后,再减少大明的驻军数量,还要在倭国各港口屯驻朝廷官军水师,以加强对于倭国的控制。 征东战事算是告一段落了,现在重要是就是征东赏功的环节了,主要分为两部分,第一就是普通士卒和中下级军官们,采取的物质奖励和晋升相结合的措施,朱载坖命令从内帑拨黄金十五万两,铸造一两的征东赏功金币,从普通士卒和都护徐渭,人手一枚,作为朝廷对于征东大战的奖励。 除此之外,对于这些将士们,要按照功劳的大小给予赏银,晋升和选送国子武学进修的奖励,相对对基层将士的赏赐,高级官员的赏赐就不好办了。 首先就安东都护府都护徐渭,他已经是正二品兵部尚书了,再加官就只能是宫保等虚职了,但是对于徐渭来说,这次立下的可算得上的近乎于灭国的大功了,朝廷基本上控制了倭国,这样的大功,不少人认为,要封爵才行,大明文官封爵,确实是极为少见的事情。 不过对于封爵,反对的人是很多的,他们反对的主要理由来自于皇明祖训,太祖皇帝确实是有相关的表述的:“爵以报功,汉高帝不功不侯,此最可法。朕今非吝封爵也,但无功受封,有功于国者又将何以待之耶!自今五等之爵不论品级,非有大功于国者,虽官至丞相亦不得封。” 所以一些官员们认为不能滥封,要控制封爵,但是还有一些官员们认为,功高不赏,并非良策,兵部尚书王崇古就上疏称:“国朝设赏格而负之,始于逆濠时,许封侯而止封王伯安以伯。此读 《大明律》 之误也,《大明律》 云文官非军功不得封公侯,盖伯爵不必军功也。” 因为按照大明律,文官不许封公侯,文官们即便是有天大的功劳,也只能封伯,如诚意伯刘基、威宁伯王越、新建伯王守仁等人,都是如此,徐渭立下如此大功,理应封爵。 除了徐渭之外,麾下一干大将也要予以封赏,毕竟这次斩首以十万计,还为大明控制了倭国,朱载坖也认为应当予以封赏,朱载坖命令礼部左侍郎署部事杨时乔拟定高级官员的封赏名单,与兵部等商量之后条陈上疏。 不过一些官员们认为议功不必过速,他们认为现在仅仅是徐渭的奏疏报捷,按照朝廷的定例,应该派遣御史前往倭国实地考察,勘明军功之后再行封赏,朱载坖认为此举断不可行,倭国远在海外,一来一去就是数月功夫,朝廷赏功,就是为了激励臣僚用命的,要是这样延迟的,会使得功臣寒心的。所以朱载坖要求从速议功。 第1785章 纷纷奏事纷纷扰(二) 对于这些事情,朱载坖并没有第一时间发表任何意见,而是命令阁部重臣密疏上陈此事。 对于征东大功,张居正的看法是要赏赐,这等大功足以和征虏大功相媲美,必须要赏赐,否则的话会令功臣寒心的,但是对于功臣的封赏,还是要有区别的,至于封爵问题,张居正认为,封爵并非不可行,但是是否给予世券,则是应该考虑的事情。 张居正口中的世券,其实是就是民间所说的丹书铁券,是赐予功臣,使其世代享有特权的凭证。形制如瓦,其大小依官爵高低分为九等,外刻其功,中镌其过。每副各分左右,左存功臣,右藏内府。若子孙犯罪,取券勘合,折其功过予以赦减。 世券其实就是爵位可以世袭的凭证,大明的爵位分为世爵和流爵,世爵要予世券,爵位可以世袭,流爵则不能世袭,张居正的意思很明显,就是可以封爵,但是是否封世爵,还是值得考虑的。 在朱载坖的催促之下,礼部与吏部、兵部会商之后认为,兵部尚书兼经略倭国朝鲜事务大臣、安东都护府都护徐渭,可封诰三代,加少师兼太子太师、左柱国、特进光禄大夫,提督倭国水陆军务事吴惟忠,可加少保兼太子太保、左柱国、荣禄大夫,其余麾下诸将,各升赏有差。 对于这份奏疏,朱载坖并没有第一时间表达看法,而是放在一边,因为现在内阁要处理的事情更多,起复大学士张四维在途中向朱载坖上了一份奏疏,谈及了现在内阁的人事问题,现在内阁辅臣有首辅张居正、次辅张四维、督师南京大学士沈鲤,阁臣申时行、潘晟、余有丁、罗万化,实际在内阁理政的是六人,但是潘晟以年高卧病,多次求去,而东阁大学士罗万化主要负责的事理藩院的事情,一般不在阁理政,实际上内阁办事的加上张四维也就四人,难以分理庶务,张四维请求增补阁臣。 朱载坖将张四维的奏疏下内阁商量,内阁对于张四维的说法确实是赞同的,现在内阁确实是缺人,张四维不起复的话,内阁实际干活的人就四个,张居正、申时行、余有丁、罗万化,所以张四维请求增补内阁辅臣,其实是正中内阁的意见的,不过朱载坖还是先召见了首辅张居正,商量增补阁臣的事情。 其实张居正也向朱载坖表达过请辞的意愿,但是都被朱载坖所拒绝了,原因很简单,张居正去位之后,朱载坖还没有找到能够推动新政的人选,张四维对朱载坖倒是足够忠诚,但是是否有足够的魄力,朱载坖还尚且拿不准,申时行过于温和,处事往往以调和为主,现阶段朱载坖还是需要了足够强势的首辅的,不过朱载坖也要为后来的阁臣历练起来了。 所以这次朱载坖询问张居正有关内阁增补阁臣的事情,朱载坖问道:“张蒲州的奏疏,张师傅可看过了?” 张居正笑着说道:“此蒲州欲引晋党也!” 对于张居正的这个看法,朱载坖是同意的,张四维之所以想要增补阁臣,最重要的原因还是担心自己的力量不够,所以要援引晋党成员来,朱载坖很清楚,张四维所要求的增补内阁阁臣,是意有所指的,他所希望的人选是礼部左侍郎掌詹事府事兼翰林学士掌院事王家屏,而申时行则是希望吏部左侍郎王锡爵入阁,这一轮的交锋,其实是在申时行和张四维之间展开的。 张四维人还没有到朝廷,就已经掀起了波澜,端的是厉害的紧,面对这个情况,朱载坖直接问道:“王家屏孰与王锡爵?” 张居正认为,王家屏性忠耿,好直谏,喜诗文。其诗文气象开阔,雍容和雅,有正始之音。但是科名不如王锡爵,但是朱载坖知道的,王锡爵和张居正关系不太好,张居正很欣赏王锡爵,但是王锡爵对于张居正却不是很感冒,不过在朱载坖面前,张居正却说道:“陛下,以臣观之,持身之洁、嫉恶之严,王太仓实有其人也!” 朱载坖没有想到张居正对于王锡爵的评价如此之高,朱载坖问道:“莫非张师傅以为,王太仓能当此任乎?” 张居正笑了笑说道:“陛下,以臣观之,张蒲州有权术而无权谋,申吴县有机变而乏决断,王山阴(王家屏大同府山阴县人)有傲骨而无权术,皆非可以领袖群臣者,王太仓此其人乎?” 朱载坖没有想到张居正对于王锡爵的评价是很高的,朱载坖接着问道:“许徽州(许国)何如也?” 张居正想了想说道:“此不足论也,虽能谦慎自守,然不能奋身于国,徒一清名也。” 对于现在朝廷的有可能成为阁臣的人,朱载坖和张居正都一一予以了点评,其中张居正比较欣赏的就是两人,王锡爵和赵志皋,对于赵志皋,张居正评价道:“此真王学后辈也!” 张居正认为赵志皋才算是王学的真正继承人,虽赵志皋师从王阳明两大得意弟子,并积极参与或组织阳明学讲会,但他并不“以此自见”。赵志皋明确反对时人标榜讲学之风,拒绝阳明学末流虚谈空论,批评其无益于身心性命和家国安危,强调阳明学是识体有用之学,主张并践行“政学合一”之论。嘉、隆之际,徐阶、赵贞吉等在朝王学以内阁首辅身份兴起并号召讲学,他重视以其素所讲习的致良知之学,施于政治,改善治理,是真正干事情的人,所以张居正反而对于他很欣赏。 朱载坖对于赵志皋也很印象不错,老成可靠,但是他中进士岁数太大,在一帮前途无量的青年才俊中确实有些不怎么起眼,很多人都认为他没什么前途,因为他的年龄在这里摆着的,他是隆庆二年的探花,四十四岁才中进士,在一帮不到三十岁就中进士的人当中当然算年纪大的了。 第1786章 纷纷奏事纷纷扰(三) 朱载坖和张居正深谈一番之后,张居正再度请求致仕,最近以来,张居正的身体确实是大不如前了,多次向朱载坖请求致仕,但是朱载坖都没有准允,这次张居正再次向朱载坖请求养病,朱载坖思虑再三之后说道:“张居正,朕准张师傅数月之假,在府内调摄,等痊愈之后再视事如何?” 张居正当然明白朱载坖的意思,现在张四维马上要来京师上任了,张居正正好回家休养,把战场交给张四维等人,等张四维他们好好闹闹再说,张居正当然明白了朱载坖的意思,于是回去之后就向朱载坖上疏请求养病,朱载坖也同意了张居正的请求,命令翰林医官院为张居正调治,等到痊愈之后再视事。 张居正一走,内阁名义上的头就是即将回朝的次辅张四维了,而张四维一到京师,首先就住到了王崇古家中,向王崇古了解现在朝廷之上的情况,再得知张居正回家养病之后,张四维认为这可是自己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因为如果政策张居正担任首辅的时候,张四维是不可能有任何机会的。 虽然张四维也担任过裕王府讲官,但是他和朱载坖的关系并没张居正的亲密,现在朝廷中是公认的,在当年的裕王府讲官之中,殷士儋、李春芳、高拱是和朱载坖关系最亲密的,其次才是张居正、陈以勤至于张四维,虽然也曾经担任过裕王府讲官,但是张四维之所以能够出任裕王府讲官,更多的是当时朱载坖要谋求晋党的支持和杨博的积极周旋,张四维本人和朱载坖的关系谈不上亲密,更不是朱载坖的心腹。 朝廷之上是很清楚的,张四维的朱载坖的关系,远不如与张居正,更不要说李春芳、高拱等人了,但是现在张居正养病,张四维认为自己收拾申时行这些小字辈还是手拿把攥的,所以张四维赶紧到任,请求朱载坖陛见,朱载坖也召见了张四维,对他多加勉励,朱载坖说道:“勉之,元辅多疾!” 而上任的张四维也一点不客气,丝毫不把自己当外人,上来第一道题本就是增补阁臣,张四维写好之后,要求申时行和余有丁署名和他一起给朱载坖上疏,张四维毕竟是嘉靖三十二年进士,资格和科名都比申时行等人身后多了,而且毕竟是次辅,尤其是在首辅张居正养病的情况下,张四维实际上代行的是首辅职权。所以申时行和余有丁只能老老实实署名。 朱载坖于是同意了张四维增补阁臣的题本,要求吏部组织廷推,吏部尚书杨巍于是奉旨组织廷推,吏部廷推的结果是正推吏部左侍郎署流外铨选院王锡爵,副推礼部右侍郎掌詹事府事翰林学士掌院事王家屏、礼部左侍郎陈经邦,对于吏部的这个廷推结果,张四维是极为不满的,他所属意的人选是王家屏,但是吏部廷推的正推人选是王锡爵,而且申时行是已经公开站队王锡爵了。 张四维于是密疏上奏,请求朱载坖点用王家屏为内阁辅臣,申时行也密疏举荐王锡爵为入阁,朱载坖经过权衡之后,决定升张四维为建极殿大学士,升王家屏为吏部左侍郎掌流外铨选院事,王锡爵以吏部左侍郎加东阁大学士入阁预机务。 朱载坖也活了一把稀泥,对于张四维和申时行之间的冲突,朱载坖是洞若观火的,但是朱载坖选择支持了申时行,一来是朱载坖认为王锡爵的行政能力显然能强,而且申时行明显处于弱势,朱载坖肯定是要更加偏向申时行的,二来是对于张四维,朱载坖也加以安抚,对张四维予以加官,同时将王家屏升任吏部左侍郎,也算是要害岗位了。 同时朱载坖下旨,原左春坊大学士赵志皋升户部左侍郎署海关总署衙门,将赵志皋放到海关总署的位置上的加以历练,而在确定了内阁人选之后,眼下朝廷的要务就是东征赏功了。 首先就是要确定徐渭的封赏,才好对其他人加以封赏,对于礼部之前所拟定的封赏方案,朱载坖当然是不满意的,朱载坖将礼部左侍郎署部事予以申斥,同时命令兵部尚书王崇古再次领衔商议东征赏功一事,务必从厚。 王崇古领旨之后,与礼部、吏部等部院堂官商量东征赏功一事,其实部堂大员们也很清楚,朱载坖就是对之前的赏功方式不满,认为太薄,才没有同意杨时乔的方案的,这次以王崇古领衔主持此事,王崇古直接了当的说道:“东征大功,几同灭国,且百年倭患,一朝荡平,徐本兵等厥功至伟,岂可轻忽?圣天子圣明烛照,断不容苛待也!” 王崇古是很清楚朱载坖的意思的,对于文官封爵,朱载坖认为也要确定一个标准,文官封爵确实要相较于武官要严苛的多,但是也绝对不是不封,对于有灭国大功的文官,该封还是要封的,朱载坖已经和张四维沟通过此事了,张四维肯定是要抱紧朱载坖的大腿的,他授意王崇古贯彻朱载坖的意思。 但是杨时乔明显不是这么想的,虽然已经被朱载坖申斥了,但是杨时乔说道:“本兵,开国文臣最先幕府从渡者,李善长、汪广洋、杨元杲、李梦庚、毛麒 。渡江后有若陶安、宋思颜、杨宪、王恺、孙炎等。又六载下浙东,乃得宋濂、刘基、叶琛、章溢。大封时善长位上公,比萧何,而子房、孔明之称,先广洋而次基,徐本兵之功,视诚意伯何如?” 杨时乔拿国初文臣说事,国初文官即便是立下大功的,也只有李善长、刘基寥寥数人得封,徐渭东征之功,和诚意伯刘基的开国大功比肯定是不如的。 王崇古看了杨时乔一眼说道:“那孰与新建伯?” 王守仁以平定宁王之乱,封新建伯,而徐渭东征大功,肯定是强于王守仁的平乱之功的。 第1787章 纷纷奏事纷纷扰(四) 眼见王崇古和杨时乔要吵起来,吏部尚书杨巍赶紧出来打圆场,杨巍说道:“两位何必动怒?都是为了国事,不必如此。” 杨巍也提出了自己的看法,之前大明文官封爵虽少,但是并非没有,王越以威宁海大捷封威宁伯,王守仁以平定宁王之乱封新建伯,虽然少见,但是并非不可能,而且东征大功,完全不封爵似乎也说不过去。 但是杨时乔说道:“所虑者非眼下也!轻视名器,滥封无度,边方督抚,日以军功为重,从此边患不绝矣!” 杨时乔担心的是此事会刺激沿边督抚捞取军功,轻启边衅,导致战事不断,但是王崇古认为这种可能性是很小的,文官要封爵,是要灭国大功的,这可不是一般督抚所能够达到的,而且没有朝廷的准允和支持,想要发动一场灭国大战的可能性是基本不存在的。 对于杨时乔所提出的国初文官不封爵,王崇古也做了解释,王崇古认为,毛骐、王恺、孙炎皆死于开国前,陶安卒于洪武元年;章溢颇有军功,与刘基并拜御史中丞,卒于洪武二年;叶琛死于南昌之叛。杨元杲终任于应天府尹;李梦庚从渡江典文书,终浙江行省参议。宋思颜任河南道按察佥事,坐事死;杨宪于洪武三年七月有罪诛;而宋濂乃文弱书生,任翰林院学士。 这些文官们,尚有数人以元制追封爵位。在大封功臣时,除李、汪、刘三人外,其他或资历较浅,或官职较低。所以非太祖皇帝有意轻文,实情是国初无文可重。所以以国初的情形来套用现在的情况是不正确的,东征大功,合该封爵,杨巍也认为封爵合适,只是世与流的问题,还有就是几人能够封爵的问题。 要控制封爵的数量,杨巍认为,仅徐渭一人封爵就行了,其余将佐,都予以升赏或者给予世职作为奖励,这点得到了王崇古的同意的,所以经过他们的商量,向朱载坖上奏,兵部尚书徐渭,封伯,不予世券,提督倭国水陆军务事吴惟忠,升后军都督府左都督,加太子太保,荫一子锦衣千户,给指挥佥事世职,总兵李如松,升右军都督府右都督、加太子少保,其余有功将佐,俱照章升赏。 对于这次他们条陈所上,朱载坖没有直接予以驳回,而是加以修改,朱载坖以中旨的形式直接决定了东征的封赏,兵部尚书徐渭,封安东伯,予世券,加左都御史、少保兼太子太保、左柱国、特进光禄大夫仍充安东都护府都护;提督倭国水陆军务事吴惟忠,封镇东伯,不予世券,加后军都督府左都督、太子太保,其余荫官等如故。 比较麻烦的的李如松的封赏,由于其父李成梁已经封侯了,而且李如松是李成梁长子,所以封爵肯定是不可行的,朱载坖特旨,加恩于李如松的兄弟,其弟李如柏、李如梅等以指挥佥事衔实授游击将军,在京营和亲军诸卫中任职,同时加恩于李成梁,增加李成梁俸禄一千石。 除此之外,朱载坖以征东之功,封工部尚书严世蕃分宜伯,不予世券,少府卿兼北洋通商大臣王直镇海伯,不予世券,虽然只是两个流爵,但是所造成的影响是极为严重的,不少官员们都上疏,认为朱载坖此举太过,严世蕃、王直两人不是正途出身的官员,不仅身居高位,现在还要封爵,虽然只是不能世袭的流爵,但是依然让很多官员眼红,他们纷纷上疏,认为不可。 搞得内阁也有些顶不住了,张四维等人也向朱载坖上疏,认为是否要稳妥一点,虽然严世蕃、王直等人为朝廷立下了大功,但是毕竟他们出身是有问题的,而且严世蕃、王直等人的历史是有些问题的,朱载坖对他们超规格的封赏,显然是有些不合适的。 左都御史海瑞等人更是痛切上疏,劝阻朱载坖不要滥封爵禄,珍惜朝廷名器,对于他们的这些看法,朱载坖并没有搭理,朱载坖仍旧命令封爵,所以奏疏一概留中,连内阁辅臣的请求觐见也不准允,这下内阁所承担的压力就很大了,百官们都要求内阁劝谏朱载坖,但是朱载坖的态度又极为坚决,不惜直接以中旨的形式给严世蕃和王直授爵。 而这两位,本来就没有什么节操,本着朱载坖给的,那就要接着的态度,即便是朱载坖的中旨,严世蕃和王直也照接不误,什么体统?不好意思,老子又不是两榜进士,扯什么体统,反正就是咬死了君赐之爵,不敢遽辞,他们才不管什么中旨不中旨的,反正先把爵位捞到手再说。 在张四维等人的一再请求下,朱载坖终于在文华殿接待了阁臣们,朱载坖明知故问的说道:“诸位先生再三请见,是为了什么事情啊?”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所为的就是严世蕃、王直两人的事情,张四维说道:“陛下,现在朝廷议论纷纷,群情激奋,陛下还是要体谅一二啊!” 朱载坖冷笑着说道:“怎么,他们想要胁迫君上吗?朕不吃这一套,他们是要扣阙还是要去左顺门,大可以自便!” 申时行赶紧出来说道:“陛下,事不至此啊!群臣但请陛下三思啊,一流爵事小,朝廷名器事大,群臣非惜一流爵尔,但为朝廷之名器也!” 朱载坖说道:“就凭严世蕃、王直经年效劳,折冲樽俎,与佛郎机谈判,保障朝廷东征粮饷,尚且不够一流爵乎?尔等所想,朕岂不知?不过存门户出身之见罢了!六朝何事,只成门户私计?因笑王谢诸人,登高怀远,也学英雄涕。” 朱载坖所言恰恰是戳到了他们的痛处,他们确实是对此事极为不满的,一个恩荫的官员,加上一个商人,不过凭借着朱载坖的宠信,居然官拜二品,现在封以爵禄,这让他们怎么接受的了? 第1788章 纷纷奏事纷纷扰(五) 朱载坖的态度很明确,就是要论功行赏,给严世蕃和王直封爵,其实在场的臣子们也都很清楚的,朱载坖虽然是用的东征大功作为借口,但是实际上是对严世蕃、王直两人多年以来对朱载坖忠诚的奖励,这点内阁辅臣们其实是很清楚的,严世蕃就不说了,从嘉靖年间起,就一直帮助当时还是裕王的朱载坖。 起复之后,更是打理文思院等衙门,在和佛郎机的谈判中也是折冲樽俎,为大明谋取利益,王直这么多年以来,为内帑所贡献的,何止千万,没有王直所进献的金银,朱载坖想要干的很多事情都是干不了的,所以在朱载坖看来,这些借东征大功,给两人封爵,而且还是不予世券的流爵,根本算不得什么事情。 朱载坖态度坚决,使得阁臣们也没有办法,现在首辅张居正养病在家,虽然是次辅张四维在代行首辅职权,但是代行就是名不正言不顺,再加上张四维可没有张居正在朝廷上威慑力,威望不足使得张四维很难办事,而且张四维没有张居正想要匡正得失的想法,对于张四维来说,现在最重要的是抱紧朱载坖的大腿,好巩固自己的地位。 所以对于张四维来说,这次所谓的劝谏朱载坖,只不过是例行公事罢了,面对满朝汹涌的舆论,张四维和其他的内阁辅臣必须得有所交代,现在他们劝也劝了,朱载坖不听,要以中旨的形式的给严世蕃和王直封爵,而严世蕃和王直两人,也绝不是什么爱惜羽毛的人,当然会接受朱载坖的中旨,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这事内阁能这么办? 内阁也算是尽到了义务了,所以在无法劝说朱载坖之后,张四维就领着一众阁臣们离开了,而朱载坖则是召见了左都御史海瑞和右都御史杨继盛,这两位可是对严世蕃和王直极为不满的,海瑞就不说了,一向是眼里揉不得沙子的,杨继盛更是和严家有着深仇大恨,当年也不会冒死弹劾严嵩的,现在严嵩早已故去,但是严世蕃居然封爵,海瑞和杨继盛肯定是不干的。 虽然这两位都御史这次也仅仅是和臣子们一道上疏的,但是朱载坖是很清楚的,他们两位是憋着气的,所以朱载坖专门召见他们两位,海瑞和杨继盛行礼之后,朱载坖说道:“两位肯定是对朕封爵于严东楼有所看法吧?” 海瑞还没有说话,杨继盛就说道:“陛下,严东楼有才,也有功劳,按说封爵并不为过,但是严东楼贪婪,有才而无德,陛下其慎之!” 朱载坖当然明白杨继盛和海瑞的意思,他们都认为严世蕃贪墨,而且人品低劣,善于玩弄权术,不是什么好人,所以他们劝朱载坖慎重,不过朱载坖没有和海瑞杨继盛谈论这个问题,朱载坖问道:“二位以为,分宜何等样人?” 严嵩早就故去快二十年,而且海瑞、杨继盛也在官场上历练了这么多年,早已经不是当年的愣头青了,他们也知道,朝廷不是非黑即白的,即便是当年痛切上疏,想要死劾严嵩的杨继盛,也不得不承认道:“陛下,分宜实有功也。当其秉政之时,国本忧危,独分宜在内调护,密疏屡上,嵩之论既虑二王在外易生嫌隙,又虑二王在外主势甚孤。此外臣所不敢言者,嵩以恃上知遇,故为是危言耳。不可以人废言也。” 杨继盛现在也不得不承认,在朱载坖当裕王的时候,严嵩在朝廷极力维护裕王,绝不是和某些后世电视剧所讲的,暗中支持景王,严嵩从来都是坚定的裕王党,这立储这个问题上,严嵩的态度是极为明确的。而且当时调和鼎镬,弥封朝廷,也多是严嵩在做。 诚然,严嵩为了打击政敌,巩固权位,毫不留情,但是同样也会揣摩嘉靖的心思,营救一些触怒嘉靖的官员,海瑞就说道:“当是时,上深坐宫中,欲以威服远摄连率大臣,时时有所逮讯,若阮鹗、吴嘉会、章焕等多从重典。虽甚亲礼嵩而不尽信之,间一取独断,或故示异同,欲以杀离其势。而嵩与世蕃能得其窾,欲有所解救,则必顺上意极詈之,而微婉曲解释以中上所不忍;其欲有排陷,必先称其媺露若与彼亲者,而以冷语中之,或触上所耻与讳,上更为之怒。以是卒不能脱其笼络而威福益广。” 对于严嵩的政治谋略,即便是到如今,海瑞和杨继盛还是极为佩服的,他们评价道:“嵩之射人,如北虏弯弓矢无虚发。” 对于严世蕃,他们的评价就低了很多,海瑞直接说道:“陛下,世蕃一罔竖子耳!” 这倒不是海瑞等人看不起严世蕃,事实上,严世蕃确实是不如严嵩远矣,在政治谋略上,严嵩不知道要比严世蕃高几个段位,严世蕃有权术而无长略,这点朱载坖是很清楚,机变权谋,这是严世蕃所擅长的,但是谋篇布局这等大事,严世蕃是做不来的。 朱载坖只得说道:“朕非是看在严世蕃,而是看在严阁老的份上,就当是替先帝吧!” 海瑞和杨继盛当然明白朱载坖的意思,嘉靖朝那么多烂事,南倭北虏,庚戌之变等,总要盖棺定论,有人在斑斑青史上承担责任吧?但是大明朝廷肯是上下都非常小心的维护嘉靖皇帝的形象,帝王之家的尊严形象是不容侵犯、亵渎的。这些事情,是绝对不能扣到世宗皇帝的头上的,但是这些烂事必须要有人承担责任,尤其是史书上去背负骂名,而严嵩显然就是最好的人选。 这位秉国二十年的元辅,当然要为嘉靖年间的所有烂事承担责任,是严嵩这个奸相欺骗世宗皇帝,才导致天下不安的,这点是要盖棺定论的,说白了严阁老身上的骂名,大半是为嘉靖,小半是为严世蕃承担的,所以朱载坖才说看在严嵩的份上,说白了就是天家对严家的补偿罢了。 第1789章 纷纷奏事纷纷扰(六) 朱载坖的意思是很明确的,就是希望杨继盛和海瑞两人体谅这一点,朱载坖为严世蕃和王直赐爵,也都是有用意,他们都是属于为大明立下了大功的人,而且在官职上朱载坖是不好有什么晋升,他们毕竟不是正途出身,拔擢过度对于他们来说并非是什么好事,所以朱载坖采取赐爵的方式予以补偿,这也是朱载坖的变通之法,朱载坖很清楚,无论是严世蕃还是王直,都是大明官员中的异类,虽然他们立下了大功,但是毕竟是不容于这个朝廷的,朱载坖只能采用这么方式以酬功。 海瑞和杨继盛等人也不是不知轻重的人,他们当然知道其中的厉害,而且既然是朱载坖的决定,他们作为臣子,也是能够理解朱载坖的决定,在安抚好了这些重臣们之后,朱载坖下令按照之前所拟定的征东赏功方案执行,朱载坖要就明确昭告天下,能够为大明开疆拓土,带来收益的,大明都不吝赏赐。 除此之外,从湖广也传来了好消息,武当山的道士前往湖广寻找辉锑矿也得到了好消息,有了辉锑矿,拉火管的研发就很方便了,朱载坖直接就为军器监指出了拉火管的构造,是由无缝的黄铜壳和一个擦子构成,铜壳上端扩大而成为漏斗状,并有细颈。擦子由一个针和黄铜箔匣组成。匣内装有不同成分的研磨好的琉璃颗粒和硫化锑组成的干燥药剂。针式一根黄铜丝,两端削圆,并有一个针眼,眼中串一钩,可以将擦子从黄铜壳中拉出。装有药的擦子直接放于黄铜壳的细颈之下,而针眼则露在外面漏斗之上。然后将黄铜壳装满炮用火药,壳两端涂上含有各种分量的蜡、松节油和沥青的密封胶。 其实拉火管的原理和制作方法都是极为简单的,这些道士们平时在装神弄鬼的时候就是经常用辉锑矿和硝石引火,以达到使得百姓们相信自己的所谓法术,他们是很清楚这其中的秘密,他们很快调试出了合适的配比,只要摩擦就可以起火,这正是朱载坖所需要的东西。 按照朱载坖的想法,要生产两种拉火管,一种是供手榴弹使用的小号拉火管,铜拉火管内装拉火帽、铜丝簧并与导火索卡合,顶部有供铜丝簧穿过的小孔。为了使手榴弹有一个稳定的延期时间,必须保证导火索在常压下燃烧,因此,要求拉火帽及导火索燃烧时产生的火药气体能从拉火管中顺利排出,为此,在铜拉火管侧壁上开有两个排气孔,为了防潮,装配时用绸布将排气孔糊住。当拉火管及导火索点燃后,产生的火药气体将所糊的绸布烧掉,敞开排气孔,从而保证导火索在常压下燃烧。 拉火帽装在拉火管内顶部,由紫铜的火帽壳和拉火药组成,中心有小孔,铜丝簧通过小孔从拉火管顶部的小孔穿出。铜丝簧是一根表面拉毛的铜丝,一头弯曲成弹簧状,一头连着拉火绳。当用力拉拉环,通过拉火绳拉动铜丝簧时,铜丝簧被拉直并从拉火帽内拉出,与拉火药摩擦生热将拉火药点燃。拉火管的另一头卡着导火索,导火索头部涂有黑火药头,拉火药爆燃的火焰点燃黑火药头,即将导火索点燃,经过固定的延期时间引爆导火索另一头的雷管。 这个原理是非常简单的,现在大明也已经掌握了压缩黑火药的特性,压缩黑火药就可以作为延时引信使用,还有一种就是火炮发射用的拉火管,这种拉火管会更加简单,就是起到引燃火炮发射药的作用,提高火炮的响应速度,在朱载坖的命令之下,文思院上下将此事列为了头等大事,很快制作出了拉火管的样品。 朱载坖对于拉火管有明确的要求,就是安全可靠,所谓安全,就是不能出现早炸或者自燃等情况,而可靠主要是要求这些拉火管要能够保证长期储存不受影响,主要就是要防潮,因为现在的火药很容易受潮,文思院自燃是按照朱载坖的命令去研制拉火管。 最开始是按照朱载坖的命令研制铜拉火管,这也是后世拉火管的主要形制,但是经过实验发现,这种铜拉火管防潮效果不好,铜拉火管侧面必须留有排气孔,存在固有的防潮缺陷,在潮湿的环境下,大概有十分之三的瞎火率,朱载坖显然不能够容忍这么高的瞎火率,他命令文思院调查原因。 文思院仔细研究之后,得出了结论,由于拉火管排气孔用绸布涂抹胶水胶密封,经不起潮气长期侵袭,导致拉火管受潮,发生瞎火。同时文思院的一位工匠提出了不用铜来制作拉火管的提议。 他认为,用铅锡合金制作拉火管,侧面没有排气孔,顶部铜丝簧穿过后周围间隙也用焊锡封闭,整个拉火管除底部卡合导火索和雷管外没有别的孔隙。拉火时,因为铜丝簧被拉出,拉火管头部密封的小管被拉开,拉火帽产生的火药气体可以从铅拉火管头部排出,由于铅锡合金熔点低,铜丝簧上面包裹的辉锑矿粉与发火药摩擦点燃发火药,引燃导火索后,产生的更多火药气体迅速将铅拉火管侧壁熔涨开放排气通道排气,不需要预留排气孔。平时整个铅拉火管属于封闭式结构,因此防潮性能大大超过了铜拉火管。 但是这种拉火管也有缺陷,就是容易出现早炸,因为追求防潮性能,采用长管设计,将导火索全部包络在管内,拉火管底端直接扣合传爆药柱,这种全封闭结构虽然有利于防潮,但是当雷管与导火索扣合不严存在缝隙时,也给窜火造成了条件;等壁厚的铅拉火管既不利于抗弯也不利于排气,遇到个别爆声大、产生火药气体压力较大的拉火帽时,铅拉火管没有及时溶胀,管内压力迅速升高促成了窜火,飞溅的火星直接越过传爆药柱引爆手榴弹,造成极大的安全隐患。 第1790章 纷纷奏事纷纷扰(七) 早炸一样也是要命的毛病,朱载坖不能容忍这样的毛病,还是下旨让文思院和军器监甚至连内廷兵仗局、内官监等衙门一道研制,令军器监丞赵士祯负责此事。 在赵士祯详细对比了两种拉火管的不同,同时进行了实验之后,向朱载坖上疏,阐述了自己的意见,他认为,铅拉火管之所以出现早炸,主要是设计铅拉火管时只注重了防潮性能,采用长管全封闭式设计,而忽视了排气不畅、造成拉火管内密闭燃烧时间过长,从而导致窜火早炸。 赵士祯认为,还是要坚持对铅拉火管的方案,在铅制拉火管上的方案上进行改进,保证安全性,将原来长铅拉火管直接包住雷管口的全封闭结构,改为短拉火管不包住雷管口的半封闭结构,即拉火管口与雷管口之间留有一段间隙,这样遇到爆声大的拉火帽或者雷管口与导火索卡合不严时,也不至于拉火帽火焰直接窜入雷管导致早炸。 将传爆药柱和导火索装入手榴弹后,在传爆药柱口部采用球形收口,严密扣合导火索不留空隙。最重要的就是要延长导火索的长度,用导火索而不是原本的压缩黑火药的传爆药柱作为延时的工具。 赵士祯在给朱载坖上疏中解释了此事,这种压缩的黑火药柱,生产起来极为不安全,压缩时候要湿式操作,火药喷水, 缓慢压缩,严格控制操作间温度和湿度,这个过程很危险。压缩成后要进行阴干,然后涂上一层薄漆保护膜。稍不注意,就容易造成爆炸,为了生产开花弹,军器监冒着极大的风险来生产开花弹所用的传爆药柱,但是仍旧经常发生事故。 赵士祯认为,开花弹毕竟是官军炮兵的一大杀手锏,即便是冒着风险也要生产,而且开花弹现在的生产量并不大,远远赶不上手榴弹的产量,在朱载坖的计划当中,手榴弹将会是官军步卒的主要兵器,生产量将会是极为巨大的,要是都使用这种压缩黑火药作为传爆药柱和延时手段的话,首先就是生产压力和风险太大了。 其次就是即便能够生产这么 多的压缩药柱,但是手榴弹不同于炮弹,手榴弹是要伴随步兵行动的,士卒们走路、跳跃的震动都有可能使得压缩药柱松散,从而起不到延时的作用,所以赵士祯认为,还是要回归到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导火索延时,这样最安全。 但是说起来导火索延时,看似简单,但是实际上并不简单,大明现在的导火索,其实就是药捻,但是这种简单的药捻,只有引火的功能,没有延时的功能,这种药捻燃烧极为迅速,火绳枪原本使用的火绳,燃烧速度又太慢了,火绳一般取材于麻绳,与硝石水溶液浸泡之后晒干,能够缓慢燃烧,也有与浸过蓖麻油的麻绳捻在一起制成的火绳。 赵士祯提出用原本火绳枪的火绳加以改进,然后作为手榴弹的延时手段,同时,对于铅拉火管的形制也予以修改,对铅拉火管进行改进,将原来的厚度为两分的等壁厚设计改为内部有5条筋,2条筋之间管壁厚仅为一分厚的设计,预留了薄弱点,使拉火后火药气体能快速外泄。采用带筋的拉火管还比原来等壁厚的拉火管刚度更高,更抗弯折。改变手榴弹木柄内通孔结构,将拉火管大部置于通孔内直径较大段,使拉火管有充分的空间溶胀破裂释放火药燃气。 同时拉火帽口部到导火索端部的距离从5三寸半增大到六寸,既避免了爆声大的发火帽炸坏导火索头部造成延期时间缩短,又增加了拉火管内容积,减小了拉火时管内火药气体压力,避免窜火。 朱载坖于是同意了赵士祯的意见,命令赵士祯负责研制手榴弹,务必要迅速定型,成为官军的制式装备。 在赵士祯的指挥下,军器监和文思院的工匠以原本火绳枪的火绳作为蓝本,研制延时导火索,其实说来很复杂,其实也非常是简单,将掺有火药末的绳子搓在一起,制成了导火索,但是要进行一系列试验后,确定火药含量、绳索长度标准。 手榴弹的研制在稳步推动,而火炮用的拉火管研制就相对顺利的多了,因为相对简单,其实就在铜拉火管的基础上加以改进,将拉火管的一头变为斜角,便于拉火管刺破火炮发射药包,方便引燃发射药,官军炮兵,尤其是水师舰炮炮兵对于拉火管是极为欣赏的,因为在海上作战,瞬息万变,能够快速响应的火炮会使得战舰在炮战中具备更大的优势,这是炮兵们最喜欢的,而且也简化了火炮的发射程序,提高的安全性。 使用拉火管了之后,发射火炮不必使用明火,这在战场上是极为好的,提高了炮兵阵地的安全性,否则的话,明火在大量发射药、开花弹堆积的炮兵阵地上,是极为危险的。 朱载坖当即命令将官军的火炮都改为使用拉火管发射,后面新制造的火炮也要为使用拉火管专门在火门上进行设计。 而罗明坚等传教士也向朱载坖奏报,他们造出了汽转球,朱载坖命令召集朱厚烷、朱载堉父子等文思院的待诏们一道查看这个玩意,其实这玩意也非常之简单, 该装置由一口盛水的铜锅、一颗表面两极带有方向相反的L型出气管的空心铜球,两根连接锅底并充当铜球支架与进气口的空心铜管制成。 使用的使用也很简单,你只需用柴火将锅内的水烧开,让由此产生的蒸汽经由两根空心支架管进入铜球内部,再从两极处的L型管中喷出,喷薄而出的蒸汽就能带动铜球快速旋转。 朱载坖和一众文思院待诏和大匠们查看了这个所谓的汽转球,其实大家也明白他的原理,就是蒸汽的力量,但是要怎么利用这个力量呢?这就不是朱载坖的长处了。 第1791章 纷纷奏事纷纷扰(八) 朱载坖于是问道:“郑王叔,世子,你们怎么看此物?” 郑王朱厚烷也是精通算术的,他也看出来了水沸腾之后,水汽能够推动这个铜球转动,说明什么,说明这水汽是有力的,否则的话,铜球怎么会转动,但是要怎么利用这个力量,成为机械,同时这个力量能有多大,尚且未知。 朱载坖于是说道,那朕就将此事交予文思院来办了,有所成果,条陈上疏以闻。 处理了此事,朱载坖随后又召见了潘季驯所推荐了桥梁专家葛镜,朱载坖向他详细询问了有关桥梁的营建,发现他确实是非常了解桥梁的营造,朱载坖于是任命他为工部营缮司郎中兼北直隶右布政使,负责在北直隶营建、修缮桥梁,同时使用新式的钢筋水泥造桥法。 而在内阁,由于张居正的养病,内阁辅臣之间的矛盾也开始公开化了,以张四维为代表的晋党和申时行、王锡爵为首的东南出身的官员矛盾逐渐公开化,他们之间的矛盾首先就从解盐开始了。 所谓解盐,就是山西解池出产的天然池盐,其实现在的解盐的行销已经不广了,远远不如两淮和长芦盐场,尤其是隆庆五年五月的大水淹没了解州与安邑的大片地方。当时水势之猛,甚至把安邑县西城门都冲到了解州境内,不仅如此,解池的防洪体系也没能抵挡住水势。大水最终冲进盐池,导致池盐多年不生。 但是食盐是百姓生活的必要物资,而且对于大明来说,食盐是有极为重要的战略意义的,九边军储的开中,和蒙古人的贡市,盐都是重要的物资,而且解盐虽然减产,但是朝廷的盐课并没有随之减少,这就导致了一个很要命的事情,池盐的生产无望,但每年的额课仍须上缴。河东巡盐御史便让盐商预为缴纳,待池盐生结之时,再偿还池盐。这导致许多预办盐课却领不到盐的盐商陷入了破产困境。 张四维向朱载坖上疏称:“池盐不生,鹾院具奏,以帑藏空竭而边供甚棘,支部乃创为预责商办,待池盐盛生补给之说,迄今为河东大害。环中条数百里间,富家无故破产者,十室九空矣。” 解盐的大量减产,导致很多山西的盐商为之困顿,甚至是破产,引起了朱载坖的重视,这是关系到军储的大事,朱载坖肯定是要重视的,杨俊民、张四维等人上疏称:“如唐宋旧制,归于县官,泄积涝,去淤泥,修筑畦场。盛夏种之,及时收采。修墙建舍,立法稽查。” 也就是变更食盐的生产办法,之前的解盐的生产方式就是待池盐自然生结后,直接入池捞采,但是现在由于大水灌入盐池之中,盐水变淡,难以凝结盐花,所以张四维、杨俊民等人上疏,要求恢复之前的晒盐法,保证解盐的产量。 原本解盐是直接捞采解池中的盐花的,按照张四维等人的上疏,原本解盐的捞采方式是:“过解州不数里,入西禁门,出东禁门,中凡三十里,皆盐池。池中所产为形盐,以其成形;又曰解盐,以地名也。不俟人工煎煮,惟夜遇西南风,即水面如冰涌,土人捞起池岸,盛以筐袋,驱驴骡载之,远供数省之用。实天地自然之利。” 但是现在大水灌入解池,原本的捞采显然行不通了,所以张四维等人建议,由朝廷出银,改捞采为晒盐,保证解盐每年六十万引的数目不变。 但是此举遭到了申时行等人的坚决反对,申时行上疏称:“顷者黄河以南盐价腾涌,矿徒角利啸聚,几成大变。其故,由河东盐花减昔,山路运艰,又半插泥沙,味不堪食,故官盐日滞,私贩日兴。将河南一省近北者分属长芦,近南者分属两淮,近西者仍属河东,商民两便。” 申时行的上疏遭到了张四维等人的坚决反对,申时行的看法很简单,现在解盐减产,河东诸池产能不足使食盐供不应求,导致价格上涨,从而引来其他盐区的觊觎。与其如有朝廷费时费事的去恢复解盐的产量,不若直接要两淮盐场和长芦盐场接管原来解盐的行盐区域,申时行等人其实就是再帮两淮盐场争取利益,减少解盐的行盐区域,同时借以打击晋党的力量。 王锡爵也上疏称:“开、归二府逼近黄河,舟楫直达,若行淮盐,视之长芦更易为力。地接齐鲁,或行山东之盐,犹可以杜绝私贩,或就增长芦引目以补河东额课!” 同时他们还举出了很多的例子,说明恢复解盐产量完全是不可能的事情,而且还有一个重要的问题,就是晒盐质量差,百姓不愿使用,王锡爵是当过山西巡抚的,对于解盐的情况是很了解的,他上疏称:“晒盐不及池盐远甚,而征价相若。倘盐诚美,则其值嬴而息稍饶;恶,则值缩而本之不足,其病立见。故曰商之利病,在盐之美恶。夫池盐之生,盛夏为上,以日烈硝亡,色白粒大,形味俱美也。春秋间产,硝气颇盛,盐乃次之。顾亦有不尽然者。如夏月盐无不美,固矣。倘采涉于早,盐粒未成,是谓“牬糊”,不适于用,惮烦深入。近取旋生者,则益不成盐。又或揭盐板以充之,或取逼淤泥,而色颇青黑,此皆人不副天,美中之恶也。春秋盐虽稍次,倘采于颗粒坚大之后,不掺硝板,不混青黑,是人能胜天,恶中之美也。尤有攒料以恶而杂其美者,有苫盖不固而淫潦损其美者,有盗盐塞土而失其美者,有开放不洁、车夫蹂践而丧其美者。故曰盐之美恶,在天时之得失与夫人事之尽不尽耳!” 王锡爵认为,即便是采用晒盐的办法,所生产出来的盐因为含有大量的硝和碱,百姓不愿意使用,所以王锡爵在奏疏中称:“解盐本甘,以其浇晒也,故苦。以其苦也,故不行。不行,则商人坐困。若改十二万引于山东、长芦,二十万于两淮,则解池不必浇晒而自足。既不浇晒,则硝碱不杂而自甘。” 第1792章 盐利岂能轻易让 对于申时行、王锡爵等人的上疏,张四维、王崇古、杨俊民等人当然是当即予以反对,他们立即上疏朱载坖,痛陈解盐的利害和解盐对于朝廷边防的重要性。 张四维在奏疏中称,解盐最大的作用是稳定大明的边防,保障官军的军储充足,解盐基本上全部用于开中,各地的商人,主要是晋商,将粮食从其他地方运输到太原、大同等朝廷设置在九边军镇的军储仓库,然后换取解盐,运往山西、河南等解盐的行盐地区销售,这就是解盐的主要用途。 如果解盐的行盐区域减少,引目削减,是会直接影响到朝廷的军储的,所以六十万引解盐的数目和行盐地域绝对不可动摇,必须要保证解盐六十万引的数目不变。 朱载坖很清楚,这其实是晋商集团和东南盐商内讧罢了,东南盐商希望借此机会尽可能的扩大两淮食盐的行盐区域,减少解盐的行盐区域,以此打击晋商的势力,而晋商当然是要尽可能的保住六十万引解盐的引目和行盐区域。 杨俊民等人认为,解盐的产量只是暂时下跌,又不是永久的减产了,随着时间的推移,解池盐水的含盐量上升之后,解盐的产量又会提升上来的,杨俊民在给朱载坖的奏疏中称:“盖池以潴水,下有淤泥,中有盐根,根上有盐板。岁四五月,烈日暎池,水面生花如薄冰,东南风震荡其花,翻花板上,自成颗粒,古谓之漫生盐,今谓之斗粒盐。若得小雨,则颗愈鲜明,故曰颗盐也。” 杨俊民认为,解盐自古以来就是优质盐,现在只不过是因为暂时的天灾而减产,而且解盐这样的捞采,确实有时候会出现产量的高低变化,杨俊民在奏疏中称:“切照池盐只有一色,捞盐并无二样,自祖宗二百余年以来而然矣。历查前案,惟嘉靖四十一年盐花不生,设法浇晒,遂有低盐存积,嗣后时歉时丰,挪前补后,不至缺额。” 杨俊民认为,只要挪前补后,在使得解盐渡过这一段时间的低产期,照旧可以维系朝廷的盐课和开中,同时针对申时行等人所提出的有朝廷出银在解池兴建晒盐的场所徒耗钱粮的问题,杨俊民也在奏疏中提出的相应的办法。 杨俊民在奏疏中称:“各建作房于池之北阜,下凡碓冘釜灶之类,皆备焉。日具饮食,出重资,顾〔雇〕作头、募穷民而治畦事。得寸则得寸,得尺则尺。虽所费不无浩繁,而亦能大偿其愿也。何言之?前者商输课银于官,而听捞采于盐丁。盐丁安能尽力于公事?毋论雨旸不时,则无所得。即大收成时,而苟草践踏,所得亦有硝沙青黑之不堪者。是以料有上中下,而出场时犹听于天。所以换橛越次,挑拣青白,奸商种种之弊,不可枚举。孰若出自己之所亲造者,为之安且吉也。且当事者怜其苦,为之简其出而高其价。此所以能大偿其愿也。” 杨俊民的意思很简单,就是干脆让盐商自己雇佣工人晒盐,所需要的晒盐场地、工具等都由这些商人自备,自负盈亏,向朝廷缴纳盐税即可,而朝廷则仍旧控制在解池中的捞采,用杨俊民的话说就是:“池摝之役任盐丁,丁本在官,盐归官,商输额课,领引兼以领盐。畦种之役任盐佣,佣由商雇,水、地皆在禁垣,商输额课,亦充引赋,亦充地粮之义。” 而对于申时行、王锡爵等人所提到的解盐质量差,百姓不愿意食用的问题,张四维等人也予以了反驳,他们称之前晒盐所得的盐确实是质量较差,但是现在解盐已经改进的工艺,所产出的食盐质量提升,因为之前入池捞盐没什么技术含量,多是苦力活,隆庆四年大水之后,当解池需要靠治畦浇晒方式来产盐的时候,没有技术的盐丁或贫民便很难在短时间内浇晒出味美的晒盐,致使之前的晒盐多为时人所诟病。 但是现在解池已经改善了工艺,使用分段浇晒的办法,大大减少了食盐中的硝和碱含量,改善了食盐的品味,张四维在奏疏中称:“池如仰盘,畦居滩际。地势南卑于北,栉比之中,各开水道为港,长与畦等。汲引水上,畦底如砥,而边封为埂,中复留塍,以段分之。先用桔槔挹水注于畦北之首段,搅之,日曝味作,挹注次段,首段另注新水,次段水咸色赤,挹移三段,俟其澄,开门塍隅,灌入四段。段段开灌,其一二三段,悉以前法挹注,俾清流盈科而进,极乎南埂而止。花生板落,风日熏烈,颗印乃呈也。” 王家屏也在奏疏中称,现在解池所生产的食盐,品质并不输于淮盐,所以解池引目不能减少。 这边一众臣子们为了此事争的是面红耳赤,不可开交的时候,本该在这个问题上有着极重发言权的总理盐政户部左侍郎庞尚鹏却一言不发,好家伙,现在朝廷都快闹翻了,你老庞还在看戏是吧? 朱载坖当然知道庞尚鹏的想法,他是广东人,和山西或者东南素无交情,在政治上他也是张居正的党羽,现在张居正以养病为名,闭门不出,庞尚鹏也乐得装聋作哑,随他们争去,反正火不要烧到自己身上来就行了。 不过现在比庞尚鹏更难受的是户部尚书王国光,他既是江陵党,又是晋党,而且还是户部尚书这个在盐政上极有发言权的职务,最近张四维等人已经多次劝说王国光,要他造福桑梓,不能胳膊肘往外拐,搞得王国光极为被动。说话也不是,不说话也不是。 朱载坖在看了这些奏疏之后,直接将所有的奏疏往总理盐政庞尚鹏那里一送,然后下达口谕:“盐政要务,尽付与卿,而今朝廷纷纷,何乃无一语以言?卿以此报朕乎?” 朱载坖直接将球踢到了庞尚鹏那里,让庞尚鹏不得不面对此事。 第1793章 盐利岂能轻易让(二) 朱载坖直接将球踢到了庞尚鹏这里,而庞尚鹏也感到极为头疼,当夜就赶往首辅张居正的府上,问计于张居正,张居正虽然养病在家,但是朝廷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张居正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他也知道庞尚鹏来的意思是什么,不过张居正并没有接待庞尚鹏,只是令自己的儿子,翰林编修张嗣修给了庞尚鹏一句话,要他据实陈奏。 张居正很清楚,既然朱载坖并没有要张居正回朝,就是不想让张居正介入此事,那张居正和他的党羽们在这件事情上就不必参与的,得到了张居正的指示之后,庞尚鹏赶紧去撰写奏疏,张居正要他据实陈奏,庞尚鹏于是将解盐、淮盐之争的详细始末都上奏朱载坖。 解盐的行销区先增后减,屡有调整,是时大臣建议随奏随行,无所阻滞。嘉隆之时,河东与两淮的盐官围绕南阳、汝宁二府归属问题不断上疏,结果各得一府之地。隆庆四年解池遭遇水灾,盐产骤降,河南境内私枭肆行。解盐和淮盐围绕开封、归德二府的市场争执不休。 按照大明之前的制度,解盐行销于整个山西,陕西省的西安、汉中、延安、凤翔四府,河南省的怀庆、河南、南阳、 汝宁四府。与解盐相毗邻的芦盐行销于河南的彰德、卫辉二府,鲁盐行销于开封府, 而淮盐的行销区被限制在南直隶大部和江西、湖广二省,但是这个行盐区域的划分对于淮盐来说他们自认为是不利的。 因为从开中的角度来说,边商确实是愿意从山西就近支取食盐,然后在附近贩卖,所以在大明初年所制定的这些行盐区域的划分中,解盐的行盐区域确实是被人为的扩大了的。现在两淮与解盐所争夺的行盐地域,主要就是河南的南阳、汝宁两府,河东与两淮盐区争执不休,双方矛盾日深。从嘉靖以来,两盐区围绕着二府的归属问题展开了反复的争夺。 之前在鄢懋卿总理盐政的时候,曾经对于淮盐和解盐的行盐区域做了一次调整,由户部出面,确定了淮盐与解盐的行盐地方,当时的规定是:“河南南阳、汝宁二府原系两淮行盐地方,后令河东与两淮并行,遂致争辩不已。酌远近为分土,汝宁属淮北,盐运自寿州河入。南阳属河东,盐运自陕西入。惟舞阳一县地界汝、南之间,水路可通,仍行淮盐便,自后各守分地,不得越境私鬻。” 庞尚鹏认为,之所以淮盐和解盐之间争夺不断,主要的原因还是为了利益,盐税征收的顺利与否开始与盐商盈利的多寡相互关联,而盐商的盈利情况又与市场销盐的多少直接挂钩,即所谓“盐少则利微,商亏则课逋”。而现在考成日益严格,而朝廷对于盐运官员的考成,最主要的科目就是盐税的多少。 所以为了完成考成,各地的盐务官员为了保证己方的盐税征收,对于食盐市场的保护愈加重视起来,由是河东、两淮二盐区围绕行销区的争执也就变得越发激烈。而具体到这次两淮和解盐的争执,两淮盐区官员认为汝州原本就属南阳府,河东据此可既得汝州,复望南阳。河东盐场早已凭借成本、路程优势,把南阳府视为禁脔,又怎肯与两淮分享。解、淮双方发生了激烈争执。 而这次淮、解行盐的争执起因,还是隆庆四年的水灾,当时大量淡水流入解池,导致盐花不生,产盐锐减这是根本原因,而盐商们的操作则是直接激起除山西之外的其他解盐行盐地方的不满,庞尚鹏在奏疏之中说道:“解池减产,于是设法浇晒以求足数,其行之山西者则捞者也,其行之河、陕者则晒者也。晒盐味苦,不可以口,市不得鬻。有司者或别项征银抵价,或抑勒铺里承买,而民间实用反取之私贩,而民病矣。” 山西盐商的骚操作使得陕西、河南等地原本行解盐的地方民怨沸腾,百姓不愿意使用解盐,山西道掌道御史李戴就上疏直言其中弊端,他在奏疏中称:“河东盐花之生大减往昔,取数不盈,一也;山路崎岖,转运不便,二也;商人因脚价之重,不掺和不足以偿本,沙土参半,味苦不佳,三也。” 所以这次很多之前行解盐的地方也纷纷上疏,不愿再行解盐,他们的理由是由于解盐价高质劣,百姓不愿意食用,私盐泛滥,国课亏损,这些官员们在奏疏中称:“盐徒兴贩,在北者取之长芦,在南者易之两淮,是河南五府名属河东,其实所食者长芦、两淮之盐矣。民食朝廷官盐,乃令假手于盐徒之私贩,不亦深可惜哉?为今之计,莫如量为通变,近北者分属长芦,近南者分属两淮,近西者仍属河东。庶盐行既便,其价自减,彼私贩者不禁而自息矣。” 但是河东巡盐御史金阶上疏称现在解池的食盐生产已经得到了恢复,他在奏疏中称:“今春琼珠布满,盛夏捞采,可足数年。淮商富,解商贫,数年盐少以来,微本压垫,负累已久。今盐花甫盛,而复夺其行盐之地,此辈有委而去耳,如边饷何复?” 支持解盐的晋党最主要的论据,就是解盐关系到朝廷的边饷和军储,这确实朝廷必须要考虑的问题,朱载坖对此也十分的头疼,因为解池减产,对于山西的经济也造成了十分严重的影响,山西的官员们也纷纷上疏称:“往者解池减产,乃创为预责商办,待池盐盛生补给之说。迄今为河东大害,环中条数百里间,富家无故破产者十室九矣。” 而在这场行盐地域的大争夺中,原本应该发声的两淮盐运司却一言不发,原本朱载坖还颇为好奇此事,结果一看,两淮巡盐御史孙继先为山西盂县人,他肯定不愿构怨于乡党,所以只能选择不吭声了。 第1794章 盐利岂能轻易让(三) 朱载坖被这些人搞得是不胜其烦,现在每日为了这解盐的行盐地域,朝廷上下吵得是不可开交,不仅仅是朝廷之上的官员们,连一些顾问咨询大臣们也通过密疏向朱载坖表达自己的意见,李春芳、徐阶等人都向朱载坖上疏,指出两淮盐场现在食盐产量提升,朝廷应该拓展其行盐地域。 见朝廷之上吵的越来越厉害,朱载坖也不能无动于衷了,他召集内阁辅臣和相关的部院重臣,一道商量此事,同时密令巡视北直隶的太子朱翊釴关注北直隶的盐务情况。 重臣们赶到之后,朱载坖问道:“现在有关解盐之事,吵得这么厉害,他们都有些什么说法啊?” 朱载坖既然问道了此事,总理盐政庞尚鹏向朱载坖介绍了一个涉事的各方官员的看法,户科、河南道的建议是开、归二府改行芦盐,他们主要是出于纾解民困、征收盐税的考虑。 而河南抚按官员们则认为二府改食长芦、山东盐引,他们这么考虑的原因主要是为遏制私枭,稳定地方,所以他们力主改行它盐。 而山东抚按和盐运司官员则认为,山东运司之盐行归、开二府,这是为本省的山东运司争取最大化的利益。 而山西抚按官员的意见是,在承担河东运司部分盐税的前提下,开、归二府改行两淮、山东、长芦之盐均可。因为河东运司盐银需“抵补山西民粮”,遭灾之后拖欠不断,以致逋赋十数万,此提议是想缓解山西地方财政的压力。 但是河东盐运司则是认为仍行河东盐,以维护既有的行盐区域。 而长芦盐运司的态度是,以黄河为界,开、归二府黄河以北隶长芦,河以南改复山东,因为从运输之便,使属下长芦、山东两运司均沾其利。 凤阳抚按官和两淮盐运司并没有发表意见。现在的情况是长芦、山东等盐运司想要夺取河东解盐在河南的行盐区域,两淮盐运司虽然出于种种原因并没有表态,但是在朝廷上可以有一帮两淮出身的官员们为两淮盐运司争取。 通过这些官员们的意见,朱载坖还是掌握了两点信息,其一,参与各方的利益诉求虽不一致,但除河东巡盐御史外,几乎所有官员都认可开封、归德二府不再食解盐。这一共识的形成,使得河东方面已经陷入孤立。其二,在众多的划分方案中,长芦运司和山东运司都获得了较多的支持。对于河东盐运司来说,是极为不利的。 尤其是申时行作为内阁辅臣,首先就出来说道:“陛下,开、归改行芦盐,前时建议者甚众。已尝行文河南、山东抚按,皆以为便益。独河东持不肯从议,复中寝。适中州以岁荒民困,甚苦解盐,故而议行长芦、山东之盐。然其未尽事宜,亦已行河东酌议,原为国计民情,非有偏主也。无朝更夕改之理。天下事非一家私议,公平意处之,可也。” 申时行的看法很简单,就是揪住河东解盐减产一事,想方设法的减少解盐的行盐区域,借此打击晋党的重要京畿支柱,对于申时行的咄咄逼人,张四维等人也丝毫不怯场,他们的坚持要保证河东盐运司的行盐地域,保证解盐的行销,同时指出解盐的行销和军储、九边干系甚大,孰轻孰重,需要朱载坖来决策。 而余有丁等人则是指出,不管解盐为朝廷军储作出了多大的贡献,但是现在减产确实是事实吧,总不能牺牲百姓的利益吧?而且山西的抚按官员都同意在减少解盐盐税的情况下压缩解盐的行销区域,河东盐运司的坚持是没有道理的,至于说什么日后解池恢复生产,那是日后的事情,随事通变,因时补救即可。 新任大学士王锡爵也认为,河南民贫而解商富,恤富不如恤贫,朝廷要多考虑河南百姓的情况,王锡爵说道:“陛下,国家之政,惟盐策转运为最巨。开封、归德原系山东行盐地方,所至成化间始改隶山西河东。其盐价岁费三十余万而盐味苦恶,商人复杂以硝磏,故民弃置不用,又倍价买山东、长芦之盐食之,而鬻贩私行,昼夜操戈,虞有不测。此位眼下最要紧之事,他皆非要紧事也!” 王锡爵认为,要是再不改变河南的盐法,到时候私盐泛滥,国课亏损,甚至引发民变等大问题,对于朝廷来说就是得不偿失了。 这点确实是朱载坖所担心的问题,尽管解盐确实在开中一事上有很重要的作用,但是随着直道的修通,大明的军储运输能力已经得到了极大的提升,原本需要开中的军储,现在除了一些偏远地方之外,很多都可以直接由朝廷组织运输或者招募商人运输,开中的重要性已经大幅度下降了。 但是张四维等人痛切上陈,割让开封、归德二府是对河东盐场的重大打击,开封府和归德府是当时北方较为富庶的地区,开封府更是河南省的省会所在,若二府改食它盐,加之灵盐的崛起,解盐的行销范围将被限制在晋南、豫西、陕东南这一小块地方,原有的西安、开封双核心不复存在。此外,失去二府之地使得解盐失去了地理屏障,其所属销区几乎均与其他盐区接壤,更容易受到其他盐区的侵扰。 他们希望朱载坖考虑这点,解盐作为北方的重要盐产地,必须要保证有相当的销量,朝廷不能偏重某一运司,而且隆庆四年河东解池虽遭遇重大水灾,但军饷、年例却依然“毫不可缺”。山西盐商即便是无盐可销,也认购了河东盐运司的盐引,保障了朝廷的盐税收入,而朝廷却反过来减少解盐的行盐区域,压缩解盐的销量,对于这些山西盐商来说,过于残酷了,所以他们请求朱载坖也要考虑山西盐商的利益,不能过于打击这些盐商了,否则日后谁还为朝廷开中运粮,缴纳盐税呢? 第1795章 盐利岂能轻易让(四) 两方是互不相让,唾沫横飞,在朱载坖面前唇枪舌剑的交锋,不过朱载坖已经很清楚的,解盐要想继续在行销于河南,显然已经是不太现实了,对于朝廷来说,朱载坖要考虑的肯定首先是河南的安稳,不过对于朱载坖来说,山西的盐商也要加以安抚的。 所以朱载坖并没有当时作出决定,而是在重臣们走后,亲自去探望在府内养病的首辅张居正,得知朱载坖前来,张家自然是极为重视的,张居正亲自出来迎接,朱载坖和张居正两人在张家书房之内密谈,陆绎亲自在外警戒,不准任何闲杂人等近前来。 朱载坖看了看张居正说道:“张师傅现在是无案牍之劳形,气色好多了!” 张居正赶紧说道:“都是陛下垂怜!” 君臣二人其实都知道今日要谈什么事情,朱载坖首先问道:“张师傅觉得,眼下这解盐,应该怎么处理?” 张居正直接说道:“陛下以为,盐对于朝廷来说,意味着什么。” 其实君臣两人都很清楚,盐对于朝廷来说是重要的赋税来源和调剂各种物资的手段,对于朝廷来说,盐是重要的财源,户部为保证盐税征收还订立了严格的考核制度,各类盐务官员升迁罢黜均与税收完成情况直接挂钩,而要想完成户部所规定的盐税,行盐区域是重要的保证。 所以在争夺行盐区域的问题上,不光是各盐运司,就是巡盐御史们,也是绝对不轻易退缩的,为了保障自己的盐区,,他们无不尽其所能地维护本盐区的利益,甚至彼此针锋相对,毫不顾惜都察院同僚之谊。 而户部作为朝廷分管财政的最高衙门,对于盐区的争执,态度是很明确的,如不影响盐税征收,户部便多选择依违其间,使问题延宕下去,若事关盐税,户部则转而强力推进,不再观望迁就。 就现在大明的盐政来说,从嘉靖以来盐税折银,盐商所上缴的余盐银成为最主要的盐税来源,而市场销售情况的好坏直接决定了盐商利润的多寡。 盐官苦于考成,盐商困于销盐,于是盐官群体和盐商群体在一定范围内拥有共同的利益,故而盐官便屡次出面为盐商们伸张利益。就河东运司来说,盐产歉收商人无盐可卖,市场减少商人无处卖盐,均会导致盐商不能够足额纳税,但对于盐官和盐商们而言,食盐减产多随灾害而生,是偶然的、临时的,而行销区的维持和争夺却是长期的。 如果没有销售区域,即便提高产量也照样无用,相较于处理头痛而又无解的私盐问题,维持、扩大本盐区的行销区则成为保障售盐利润和税款征收更易实现的手段。 所以说,张居正的观点是很明确的,现在确实是到了要调整解盐的行盐区域的时候了,但是行盐区域的调整必须和盐税的调整相一致,也就是说,行盐区的赢缩常与所交盐税的增减相同步,侵夺更广的销区就意味着缴纳更多的盐税,这样的话,使得各方在争夺销区之时会有所顾虑。 张居正对朱载坖说道:“陛下,欲行盐则必认课,此为朝廷之方略也!人情难以曲徇,法令难以屡更,此则为政之要也。” 对于张居正的这个看法,朱载坖是支持的,随后朱载坖就询问起张居正什么什么回朝理事,张居正认为眼下朝廷尚无大事,自己也还想再调养一段时间,等到隆庆十八年秋天再回朝也不迟,朱载坖同意了张居正的请求。 回宫之后,朱载坖召户部尚书王国光、总理盐政庞尚鹏到文华殿陛见,官员们都很清楚,朱载坖已经是做好了决定了,而后才召见的户部和盐政相关官员。 朱载坖直接问道:“大司农以为,眼下之事应该怎么处理啊?” 虽然户部尚书王国光是山西人,但是王国光很清楚,现在要想保证解盐的行盐区域不减少已经是不太现实了,他对朱载坖说道:“陛下,自水灾以来,解池减产,至今未复旧观,此天下皆知之事也。惟顺天时以定课程,然不可不虑者,晋地盐商也,解盐不生,将河南、汝南等处用解盐引,暂行淮盐。河北、开封等处用解盐引,暂行长芦盐;陕西等处用解盐引,暂行灵州盐。令三处解银河东运司充课,待盐生复旧,此亦通变一术也。今岁盐花未知,此时何如?商困既极,若将来仍责预办,不惟理有不通,即力亦不敷,而势亦不行矣。” 王国光还是在尽力维护晋商的利益,他认为,解池减产,已经是不争的事实的,解盐已经不够原本行盐区域所用,这也是事实,不过王国光认为,在保留解盐行盐区域的前提下,用长芦、山东、灵州等地之盐加以替代,以打击私盐,保证朝廷国课,同时按照引目要求这些盐商仍旧将相应的盐税缴纳到河东盐运司,以保证河东盐运司的盐税能够完成,同时也能够尽可能的保证解盐的行盐区域,等到日后解盐产量提升之后,可以重新恢复原本的解盐行盐区域。 王国光确实是在尽力拉扯了,但是朱载坖认为这样仍旧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因为长芦、山东等运司,肯定不会轻易罢休的,到时候还是会再起波澜。 朱载坖直接问庞尚鹏:“少司农,现在解池每年能产堪用之盐多少?” 庞尚鹏回答道:“陛下,未遭灾之前,解池年产食盐六十万引,现仅能产四十二万引左右,还有一事,就是商人预纳包赔积至九十余万,尚未支盐,若减解盐之盐区,则此事何解?” 这确实是个重要的问题,山西商人在长期预纳之后,已经精疲力竭,再这么苦苦支撑下去,对于朝廷和商人来说都没有好处,庞尚鹏提出此事的意思就是朝廷若要减少解盐盐区的话,必须妥善将此事解决好,否则必然会引起波澜。 第1796章 盐利岂能轻易让(五) 朱载坖对此也是极为不满的,朱载坖之前就三令五申过的,不允许滥发盐引,超支食盐,但是河东盐运司仍旧令这些盐商提前缴纳引价和盐税,其实朱载坖也能够明白河东运司的想法,他们认为,解池可以很快恢复,然后就可以保住解盐的盐区。 因为河东运司的官员们和盐商们都很清楚,倘若是河东运司的盐税出现大幅度的减少,户部肯定不会轻易放过此事的,不仅会导致运司官吏的考成受到影响,还会直接直接影响的解盐的行盐区域被户部调整,以保障朝廷的盐税收入。 而且这些官员们还抱有侥幸心理,他们认为其一,解盐减产是因水灾而生,终究能够逐渐恢复;其二,解盐因水灾而变得味苦价高,市场竞争力大为下降。倘若一旦开放市场,在各方经营数载之后,解盐绝无收回市场的可能,还不如苦撑待变。 但是现在来看,河东运司索积欠未支的盐引就已经高达九十万引,已经远远超过河东运司和山西商人所能够承担的极限了,而且即便是现在解池能够恢复原来六十万引每年的产量,所积欠的九十万引盐业也是很难解决的问题,而且更加重要的问题是,原本的行盐区域,如河南、陕西等地,已经不愿意再接受解盐了。 朱载坖如果强行去保证解盐在这些地方行盐的话,不仅导致私盐泛滥,而且有激起民变的风险,这就使得朱载坖必须要解决这个问题了,朱载坖不能够冒着激起地方民变的风险来保证解盐的行盐,朱载坖毕竟是大明皇帝,不是晋党的大管家,这点晋党要明白。 不过现在这九十万引未支解盐,确实是一个极为头疼的问题,虽然这是河东运司和这些盐商们整出来的滥事,但是朱载坖也不得不为他们擦屁股,如果不解决这个问题,这些晋商困顿,对于朝廷来说也绝非好事。 总理盐政庞尚鹏提出了一些建议,从长芦等临近盐场每年拨十万引补还各商,同时压缩解盐的引目,将解盐从原本的六十万引削减到四十二万引,盐引数目要和解盐的实际产量向符合,同时也要相应减少解盐的盐税,减轻盐商的负担,对于不愿前往其他盐场支盐的盐商,朝廷在原有引价的基础上增加一钱,从这些商贾手上收购盐引,不能使这些盐商真的破产。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手中握有大量盐引的盐商,庞尚鹏认为在解池捞盐与浇晒并且,对于有实力的盐商,准允他们在解池建设分级浇晒设施,在保证产盐质量的情况下,准允他们雇佣工人浇晒解盐,同时解池的除了产盐之外,还可以产硝,解池西池,在解县西北三里,东西二十五里,南北二十里,盐味少苦,不及县东大池盐。俗言此池亢旱,盐即凝结,如遇霖雨,盐则不生。相对东池来讲,女盐池称为小池,又因含硝量大,又称硝池。虽亦产盐,但量少质差,管禁困难,多在东池遭灾不能生产时才开晒。 还有六小池,其分别名为永小、金井、贾瓦、夹凹、苏老、熨斗。虽然产盐质量不好,但是出产碱,也是朝廷所需要的物资,如果能够利用解池中的硝的话,对于朝廷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朱载坖想了一会之后说道:“现在恐怕再维持解盐原有的行盐之区,恐怕不太现实了。二位怎么看?” 其实这点王国光和庞尚鹏早就有所预料,解盐减产,是不争的事实,在这种情况之下,在保留解盐原有的行盐地区是不可能的,庞尚鹏也拟定了详细的规划,长芦盐行开封府等二十三县,山东盐行归德府属九县,并开封属仪、封等五县,同时相应的盐税也由长芦、河东两运司所负责,同时两运司一次性向河东运司五万元补偿,用处从盐商手中赎买盐引。 同时对于解盐,也要加以补偿,主要是两个方面,第一是减少河东运司的盐税数额,每引税费下调了四分之一,让利给盐商,使得这些盐商能够有喘息之机,同时在山西、大宁等处,开盐马互市,效仿三边的花马池互市,准许解盐和蒙古人交易,交换马匹。 这也是变相的对于晋商的补偿,因为盐和茶叶一样,对于蒙古人是极为重要的物资,也是朝廷严厉禁榷的物资,在蒙古人的日常生活中,盐占据着举足轻重的地位。蒙古地区气候干旱,草原广袤无垠,这里的人们主要以畜牧业为生,饮食结构以牛羊肉和奶制品为主。盐,作为维持人体正常生理功能的必需品,对于以肉食为主的蒙古人来说,更是不可或缺。它不仅能够调节人体的新陈代谢,维持体液平衡,还能为人体补充因大量出汗而流失的盐分,增强体力。 蒙古草原自身却无法产盐。蒙古地区虽然自然资源丰富,但盐矿资源却极为匮乏。蒙古人想要获得食盐,就必须通过大明,主要是和大明交易互市,换取食盐。 朝廷之前只在三边花马池开设了盐马互市,官市采取定额交易模式,由朝廷指定盐引配额与马匹质量标准。民市交易范围更广,除战马外还包括蒙古皮毛、汉地布帛等物品。按朝廷官价,规定上等马匹配换盐引一百引,下等马匹按比例递减。 不要小看小小的食盐,陕西商帮通过参与盐马贸易积累巨额财富,如富平李月峰家族通过输粮换盐引成为陕北首富,高陵刘锡组建商队专门从事边贸运输。该制度推动定边成为西北重要贸易枢纽,带动制盐、运输、仓储等相关产业发展,朱载坖这次准允解盐参与盐马互市,实际上就是变相的支持晋商集团,以补偿他们在解盐行盐地域减少的损失。 同时为解盐日后增产之后的销路指明了方向,晋商们可以用解盐换取草原上的各种物资,同时将草原上牲畜等贩运到中原来,加强中原和草原的联系。 第1797章 盐利岂能轻易让(六) 朱载坖问道:“王司农,朕这样处断,还算公允吧?” 王国光赶紧说道:“圣明无过陛下!” 对于王国光来说,这样的结果还算是比较满意的,解盐行盐地域的减少这是不可避免的,解盐本身的产量减少,各种天灾的影响,长芦、灵州盐的强势崛起,这些都对解盐构成了极大的威胁,现在长芦盐场已经成为北方最大的盐场,灵州盐也产量急剧增加。 据总理盐政庞尚鹏奏报,与解盐屡屡遭灾,产量减少形成对应的是,灵州盐的产量反而是步步攀升,灵州大盐池每年增加额课 15000 引 ,并旧课 26332引 ,小盐池增加额课 30000 引 ,并旧33150 引 ,共 59352引 ,较之前增加 45000 引,现在灵州盐场每年可产食盐四千七百万斤,这么庞大的产量,当然需要相应的市场了。 灵州盐场的额课不断增加 ,而行盐地方却被限制在平凉 、庆 阳 、巩昌等人口稀少之地 ,灵州池盐出现了患于难售 ,而不患于难捞的情形,而食盐产量远远超出了官府规定的行盐区域的消费能力。灵州盐场的行盐地域又和解盐毗邻,在现在解盐减产的情况下,必然侵夺原本属于解盐的行盐区域。 这点庞尚鹏和王国光是很清楚的,也就是说,解盐这次不仅要失去河南的部分行盐区域,陕西的部分行盐区域也要丧失,自隆庆四年以来,官府虽数次明确厘清灵盐的行盐区域 ,禁止灵盐在解盐行盐地方销售 ,但灵盐的行盐区域并未固定 ,变化较为频繁。为解决灵盐销售的问题 ,灵盐初期主要采取暂借解盐行盐地方以销售灵盐 ,灵盐解盐兼行 ,但是现在解盐减产,再加上解盐质量变差,使得解盐很难和灵盐竞争。 灵盐的品质优于解盐 ,且价格便宜 ,具有更强的市场竞争力。灵盐与解盐同为池盐 ,但就盐的品质而言 ,灵盐肯定是优于解盐的,而且灵盐便宜。 以凤翔府为例,这里是为解盐行盐之地 ,每引纳课三钱三分 ,支盐一石,而与之临近之平凉、庆阳二府为灵盐行盐之地 ,每引纳课一钱一分 ,支盐一石,也就是说,从出厂价,灵盐就只有解盐的三分之一,而在隆庆四年之后,解盐价格猛涨,陕西之解盐行盐区域一时盐价腾踊 ,西安地方斗盐三钱 ,凤 、汉之间 ,渐增至倍,而陕西其它食灵盐郡县 ,盐价较低 ,每斗不及一钱,这就使得陕西州县要求改解为灵的呼声越来越大。 陕西的地方官员多次奏请朝廷,扩大灵盐在陕西的行盐规模,使得百姓受益,但是解盐毕竟在大明的盐课中占有很重要的地位,王国光也说道:“陛下,河东盐运,内给宗粮 ,外佐边铜 ,而余皆贮之布政司以备灾伤抵补之用,不可轻忽啊!” 朱载坖也认为尽管现在解池减产,但是解盐还是可以抢救一下的,但是朱载坖也指出,在陕西,解盐已经是很难和灵盐竞争的,三倍的差价不是朝廷的法令所能够禁止的,而对于解盐来说,最好的办法就是内销转出口,毕竟和蒙古交易利润更大。 而灵盐在盐马互市上也和解盐存在竞争关系,毕竟蒙古人数量也是有限的,灵盐市马越多,解盐的空间就越小,所以朱载坖在和王国光、庞尚鹏商量之后认为,灵盐质量更好,应该增加灵盐在陕西的行盐范围,减少灵盐的出口,从而增加解盐的出口。 因为灵盐的市场优势及解盐自身存在的诸多问题 ,只是单纯的依靠限制灵盐行盐区域的措施并不能解决解盐困难 的问题 ,反而因为灵州官盐不能正式在市场上销售 ,使得陕西西安 、延安等府私盐泛滥,国课亏损,这是朝廷所不能接受的,所以最终朱载坖拍板,将陕西布政使司的平凉府 、庆阳府 、临挑府 、巩昌府 、延安府 、凤翔府六府划归灵盐的盐区,增加灵盐在大明国内的消耗。 同时在大宁、万全都司等地增设盐马互市,增加解盐的出口,朱载坖的旨意下达之后,河南、陕西官员极为兴奋,这样的话,困扰当地多年的盐价高涨问题得到了解决,而对于灵州盐运司、长芦盐运司来说,他们的行盐地域得到的扩张,当地的盐商也得到了好处,盐课也有了保障。 而对于朝廷来说,在河南、陕西行长芦、山东和灵州之盐,可以保障朝廷的盐税不流失,保证朝廷应得的赋税,更好的打击私盐,同时也可以安定地方,免得因为盐价高涨引发民变。 而对于解盐来说,也不能算吃亏,解盐虽然丧失了陕西和河南的大片盐区,但是盐课税额也得以下降,对于河东盐运司的官吏们来说,至少他们的考成保住了,不会因为完不成朝廷的盐课而被惩处,同时之前超支的九十万引盐也有人兜底,朝廷会帮他们把这个屁股擦干净,同时山西的盐商们也可以有喘息之机了。 更加重要的是,为了补偿解盐,朝廷准允解盐参与盐马互市,对于晋商来说,他们在和草原打交道方面有着天然的优势,他们可以利用和草原长久以来的良好关系使得自己的利益最大化,朱载坖也是看中的这点,所以给河东盐运司投入内帑,帮助解池恢复生产,朱载坖希望解池能够每年为大明换来数千匹优良战马,以保证官军的战马。 而对于晋党来说,最重要的就是将淮盐仍旧限制在南直等处,不让淮盐北上,这对于晋党来说是极为重要的事情,现在随着长芦和两淮盐场的产量增长,长芦盐想从山东南下或者向河南西进,而淮盐也想北上或者西进,从晋党的角度来说,宁让长芦,不让淮盐,因为晋商在长芦运司还有一定的地位,而在两淮运司则完全不是东南商人的对手,而朱载坖也有意限制淮盐,支持长芦运司,这对于晋党来说,就是好事,只要不让淮盐占到便宜就是赚。 第1798章 盐利岂能轻易让(七) 朱载坖作出了相应的旨意之后,也向内阁传达了,对于朱载坖所作出的决定,内阁自然是没什么意见了,张四维、申时行也算是隔空斗法了一次,对于互相的水平也有所了解了,张四维对于这位嘉靖四十一年的状元公也有所了解了,看似温润如玉,实则胸有成算。 而新入阁的王锡爵也是极为强势的人,而且他和太子的关系极为亲密,这点也是张四维必须要考虑的事情,不过对于朱载坖这次的决断,双方也都有所得,申时行等人实现了减少解盐行盐区域的目的,间接打击了晋党的力量,而张四维等人则是实现了不让淮盐北上的目的,而且尽管解盐的行盐区域减少了,但是朱载坖同意解盐实施盐马互市,对于晋商来说是极为利好的消息,虽然盐马互市的利润可能需要时间才能够显现。 所以双方都认为自己有所得,也算一个不错的局面。不过朱载坖显然并没有就此罢休,他随即命令内阁、户部、刑部还要总理盐政衙门一道,查照各地的实际情况,来制定各个盐场的行盐地域,现在大明各盐场的行盐地域,大多是大明初年的所制定的,现在已经和实际有了较大的差距,还有就是各个盐场的生产情况也有了较大的变化,所以朝廷需要按照实际情况重新划分盐区了。 朱载坖认为,要将整个大明都设立食盐专卖盐区,以加强朝廷对于食盐专卖的管理,打击私盐,强化朝廷对于食盐市场的管理。 首先自然是盐区的调整,对于朝廷和各盐运司来说,最重要的当然就是盐区,之前借由解盐减产一事,朝廷对于北方的盐区进行了调整,但是尚未完全,对于北方来说,还有一个重要的问题没有解决,就是辽东的行盐问题,之前因为辽东人口稀少,而且多是卫所军户,所以朝廷并没有专门划定盐区,但是现在辽东人口增加,辽东已经形成了一个很大的食盐市场,为此划定盐区也是应该的。 对于辽东的行盐,主要就是两个意见,一是山东盐,因为有登莱海运的便利,而且从历史上来说山东和辽东的关系也很紧密,辽东的民政长期由山东布政使司管理,所以很多人认为辽东应该应该行山东盐。 二就是长芦盐,现在长芦盐场的食盐产量增加,朝廷应该为长芦盐场的食盐找到销路,尽可能的扩大长芦盐场的行盐区域,保障长芦盐的销售。 大部分的官员都支持辽东行长芦盐,因为和山东盐相比,长芦盐场的食盐产量明显更大,而且朝廷对其的控制也更加严密,不容易出现私盐等情况,而且山东盐场的产量有限,现在山东盐主要有两个贩运途径,一种路径是受蒲台批验所、泺口批验所监管的“盐河北支”,永利等八场的食盐经由大清河、大运河的水运系统贩运至西三府等地区。另一种路径是受乐安批验所监管的“盐河东支”,高家港等十一场的引盐经由小清河和其它盐运支流贩至东三府等地区。 除此之外,山东盐还在河南汝宁等府,南直徐州、邳州等地拥有盐区,行盐地域已然不小,再扩张的话,产量恐怕不够,所以经过朱载坖和阁部重臣们商量,决定在辽东半岛的大连、金州等地食山东盐,因为其地和山东很近,较为方便,而除此之外的整个辽东布政使司皆食长芦盐。 解决了北方的问题,就要解决南方的食盐盐区问题了,而对于南方来说,最重要的就是两淮盐运司的盐区了,作为大明最大的盐运司,也是盐税收入最多的盐运司,不光是朱载坖,整个朝廷也是极为重要的,朱载坖说道:“天下六运司,惟两淮运司为雄,治莅三分司,惟泰州分司为最,而安丰又泰州之巨场也。商灶渊薮,盐利甲东南之富。我国家国用所需、边饷所赖,半出于兹。岂可不重?” 对于两淮运司的重要性,朱载坖是很清楚的,对于整个南方的食盐供应来说,两淮食盐的重要性是可想而知的,不仅仅是关乎到百姓的生计,更直接关乎到朝廷的盐课,所以不管是朱载坖还是部院重臣,都是极为谨慎的。 两淮运司的行盐地域也是最广的,从南直到江西、湖广,但是正是由于行盐地域的广大,导致两淮运司和多个运司在行盐地域上有着严重的冲突,各方官员们经常为此扯皮,搞得朱载坖极为烦躁,所以朱载坖这次准备将各运司的行盐地域重新予以划分,免得他们为了此事在不断的扯皮。 两淮运司在江西和广东运司因为行盐的问题,有淮粤之争,广盐和淮盐在这里形成竞争关系,按照之前的行盐地域划分,江西是淮盐的行盐区,但是由于江西和广东距离较近,所以广盐越境的事情是很常见的,庞尚鹏就说道:“陛下,按旧制,广盐例不出省,今广东私盐由南路运过梅岭 ,贿赂所司纵放 ,直抵九江,江西该属不食淮盐者大半,此诚可虑者!” 对于广盐的越境私贩,侵夺淮盐市场,申时行等人的态度是极为坚决的,就是要严厉打击,维护淮盐在江西的地位,同时坚持广盐例不出省的旧例,将广盐限制在广东广西境内,不能使其威胁到淮盐的地位。 但是朱载坖显然不是这么看的,广盐能够侵夺淮盐的市场,说明什么?首先就是说明广盐的产量已经有所提升,除了满足两广需要之外,还可以向外出售,其次就是说明至少在江西,广盐比之淮盐,要更有市场竞争力,否则的话,广盐不可能在朝廷的行盐制度下,将淮盐驱逐出江西的市场,这是朝廷必须要考虑的事情。 两淮运司的利益自然是要保证的,但是朱载坖也不能盲目维护两淮运司的利益,朱载坖于是问道:“少司农怎么看此事?” 第1799章 盐利岂能轻易让(八) 朱载坖为什么让庞尚鹏来说呢,不仅仅是因为庞尚鹏是总理盐政,更重要的是庞尚鹏是广东人,他不可能站在两淮运司的立场上来看待淮粤之争。 果不其然,庞尚鹏的看法并不是倾向于两淮运司的,庞尚鹏认为,广盐入赣是有很多原因构成的,广东则与赣南地区南北相邻 。粤赣两省虽然有南岭阻隔 ,但其间多山间小路 ,且不乏水路相连 。南北之间的交通运输较为便利。从运输成本上来说,广盐是优于淮盐的。 淮盐产区地处江淮流域,和江西相距千里,运输困难,而且两淮与赣南山区之间路途遥远,且交通不便,来回运盐成本高昂。盐商不仅疲于奔命,而且利润微薄, 自然足迹罕至。对于赣南来说,是淮盐主动放弃了,赣南的市场,所以广盐才得以进入江西的。 所以庞尚鹏说道:“陛下,南雄地方界连南、赣二府 ,而南、赣又接壤于袁、临、吉安,其盐顺流而下,计日可至,势易而费省,故其价也贱。若淮盐数千里逆水而上 ,江湖浩荡,滩石险峻,舟行累月不能至 ,而又有覆溺之 患,势难而费倍 ,故其价也贵,此不必言也。” 庞尚鹏认为淮盐在赣南的落败,还是由于其自身的原因所导致的,归根到底是无法和广盐在赣南竞争,这也就说明了一件事情,广盐在当地更加受欢迎,这是百姓的选择,不是朝廷政令可以改变的,所以庞尚鹏的想法很简单,江西部分地区还是要食用广盐的。 所以庞尚鹏认为,江西应该将部分府县划出来给广盐行盐,这样的话,公私两便,对于朝廷来说可以减少盐税的损失,对于百姓来说,也是一件好事,淮盐行盐地方过于广大,力有不逮,也是很正常的,庞尚鹏说道:“陛下,两淮行盐地方 ,南尽湖广 ,西抵河南 ,东尽东海 ,地方数千里 ,人民亿万家 ,所仰食盐只百十万引,奢餐安所取足乎? 是无怪乎私盐横溢 ,而盐价贵涌也。” 朱载坖明白庞尚鹏的意思,就是要拆分淮盐的盐区,增加广盐的行盐区域,但是申时行等人并不同意这么干,不过朱载坖并没有立即决定,而是说道:“盐法事关天下安定,民生安稳,朕所素重,不可以轻忽,食盐上关国课,下干民生,令科道、部院和地方州府一道商议,再做商讨。” 朱载坖没有立即作出决定,一方面确实是因为盐政的重要性,这是直接干系到百姓生活的问题,另一方面这也是各方利益所在,地方利益集团之间,地方与朝廷之间的角力,朱载坖就是要让他们都跳出来,才好决策此事。 果不其然,在朝廷宣布准备重新划定行盐区域之后,各方势力都赶紧跳出来,以保证自己的利益,针对庞尚鹏准备增加广盐的行盐区域,减少淮盐的行盐区域,两淮运司和巡盐御史等官员的反应是极为激烈的,他们当即上疏指出:“江西通省旧行淮盐,以梅岭为界,盖因地制宜,绝私贩之路 ,法甚善也 。既而南、赣改行广盐 ,袁 、吉继之; 于是片帆浮江 ,可以直抵临江、湖口、九江等处,私贩盛行,淮盐日滞矣。然当事者犹区区株守,引额徒加,勤掣于此 ,而未能疏通于彼。国亏商困,正此之由。今纵未能复铜板额派之旧,宜令袁 、吉二府仍食淮盐。” 南直隶巡按御史应朝卿甚至向朱载坖上疏称:““江西、湖广二全省 ,与南阳、汝宁二府 ,陈州属县,俱食淮盐。此分地之旧制也。自今观之 ,江西之南、赣、吉安,湖广之衡州、永州、宝庆 、郧阳、郴州,河南之南阳,皆行盐故地也。事变无常,遂为他省侵越 , 竟不能悉举而复之 。地方日见促狭,国课 日渐加增,原额正盐且不暇论,彼数十万余盐,将安所消遣乎?” 他们主张进一步扩张淮盐的行盐地方,以保证淮盐能够销售,但是反对的声音同样是非常之大的,首到其冲的就是江西的地方官员,他们不愿意在江西,尤其是南赣在行淮盐,以江西抚按官员为首,上疏朝廷称:“淮盐逆流而上,三十余程,脚价反重,盐价反轻,商船经年不来 。而广盐止越一程 ,顺流而下 ,其势甚便 ,袁、临、吉人民欲仰给淮盐,不食广盐,其可得乎?” 广东运司也不甘示弱,广东盐运使陈性学上疏称:“广之盐引每岁一十二万有奇,其行于江西五府者强半。自袁、临之路不通 ,盐多奎滞 ,民困渐滋,众商方纷纷求复袁 、黄旧额 。乃今忽有改吉入淮之议 ,不益商民之困乎” 江西、广东方面态度是很坚决的,他们以民意作为理由,要求在南赣等州府,仍旧推行广盐,面对这种情况,连户部尚书王国光也向朱载坖以密疏上陈道:“江西、广东一利于买,一利于卖 ,若是乎人情之函于趋利 ,而不可骤反也。” 但是两淮运司、还有南直隶官员,户部的一些官员也指出广东私盐横行 粤、桂、湘 、赣、闽等数省,相沿二百余年而不衰,朝廷虽然多次严厉打击,但是收效甚微,户部官员指出:“广东私盐泛滥,以为不抽分则利归奸雄之手 ,官失自然之利 。然既系私贩,则法当禁捕,乃从而征之,是取之盗贼也 ,可乎?” 户部的一些官员主张严厉打击广东私盐,以维护朝廷的盐法制度,因为国赋大半资苏松 ,而盐课惟两淮为最,对于朝廷来说,两淮盐税是太仓盐税的主要来源,其余各盐运司所缴纳的盐税都不多,所以从朝廷收入的情况考虑,应该尽可能的保障两淮盐业的收入。 除了粤淮之争外,还有浙淮之争,也就是浙盐行销于苏松等州县的事情,这也是现在盐政中极为重要的一个矛盾,朱载坖对于这些奏疏并没有立即作出回复。 第1800章 四方扰攘总为利 朱载坖对于这些情况并没有立即作出回应,而是在和户部、兵部、练兵军务处还有九边各镇、各都司,商量重新确定开中盐引的数量,随着朝廷大修道路,还有在九边重修开始屯垦,九边的粮食问题比之前要好不少的,士卒的军粮相对有了保障,军储也维持在一个比较高的水平,所以朱载坖命令重新商定开中盐引的数额。 同时还要重新确定盐引和盐税数额。 原内阁首辅、顾问咨询大臣李春芳向朱载坖上疏,作为扬州人,李春芳并没有支持淮盐扩张,李春芳认为淮盐的行盐地域不是太小,而是太多,但是李春芳提出了另外一个问题,就是盐引与盐税的比例问题,作为长期担任内阁辅臣的人,李春芳是很了解大明的财政状况的。 李春芳指出了一个事实,两淮的盐引约占大明全国盐引的三成半,但是所缴纳的盐税数额,却占到了大明盐税的五成半,这说明什么,说明两淮盐运所缴纳的盐税比例畸高,而其他各盐运司所缴纳的盐税比例远远低于两淮盐运司,李春芳指出,这才是问题的关键,朝廷应当关注这个问题,将各盐运司索缴纳的盐税比例高清楚。 李春芳的这个上疏确实是引起了朱载坖的注意,大明的盐税,确实是以两淮运司为主,其余各盐运司,所上缴的盐税比例确实是不足的,朱载坖命令户部查照此事,然后将相关情况报知朱载坖。 除了各地方之间的盐政纠纷之外,兵部、五军都督府、练兵军务处和各都司卫所还有各镇与各盐运司、地方州县的矛盾,因为各处驻扎的官军也是需要大量的食盐。按照大明定例:凡内外大军关支月盐,有家小者,月支二斤;无家小者,月支一斤。 这些朝廷的军士,自然也是要吃盐的,但是和百姓买盐不同,按照道理,官军士卒们的食盐是直接由朝廷运输然后发放给士卒们的,但是现在很多盐运司的盐课早就直接折银了,盐商缴纳盐税之后,直接持盐引到场支盐,盐运司不愿再费时费力的运输本色食盐给各处卫所、官军们,所有很多盐运司采取的办法就是将这些本该实物支给的食盐也折银给了应该领受食盐的卫所。 这让看起来似乎没有问题,但是实际上问题很大,首先就是盐运司支给折色银,是按照盐运司核算的成本价折算成银两给各部官军的,拿到了折色银两的官军发现,盐运司所支给的折色银根本不够买盐的,还不要说各级军官们不得贪墨一些,导致到了士卒们手中,根本不够买盐的,往往因此激起哗变,其中最突出的一件事情就是龙江关争盐。 隆庆元年五月丙辰初,南京应天等五卫军人防守浦子口,其食盐俱赴买于龙江关。已而江浦县李大澜谓浦子口隶本县,令买食盐本县引盐不得越江以启私贩,驻守在南京江浦县浦子口军士认为去地方州县所在地领取食盐很不方便,认为地方州县长官在故意刁难士卒们,于是诸军与州县衙役互相攻击,诸军大噪,击杀部民,大澜仅以身免。 地方州县和卫所士卒们之间因为食盐问题,矛盾激化,其实这就是大明官员们不做人的突出表现,盐运司为了自己省事,将原本应该实物拨给士卒们的食盐折银拨给,但是所折算的银两显然不足以给军士们购买食盐,而对于卫所来说,原本如果按照月支领取食盐,那么要将该支军队的番号以及户部给出的领取食盐的相关证明准备好,并上报朝廷审核后,才能进行下一步。 现在改为折色,肯定是不够购买食盐的,卫所官员们纷纷上疏向朝廷陈述此事,而朝廷为了图省事,继续不当人,户部等有司衙门商量之后,决定将为军队供给食盐的事情交给地方官府,有地方官府负责向卫所提供食盐,但是朝廷是不出一分钱的,全靠地方官府自己去解决。 地方州县的财政本就不富裕,还要额外承担军士们的食盐,如果军士数量不多,地方州县咬咬牙也就认了,但是南北直隶等地方,是朝廷部署重兵的地方,镇协官军、卫所官军林立,就以发生争盐事件的江浦县为例,小小一个江浦县,在他的地盘上有五个卫所,还有操江提督的水师,江浦县根本无力负担,所以只能在南直隶巡抚的介入下,将江浦驻军分散到各地去买盐。 但是士卒们显然不是这么看的,士卒们认为,在特定的地点购买食盐,与府县没有任何关系。龙江关这个地点是专门给卫所军士供给食盐的。但是当时南京江浦知县李大澜则认为南京、应天五卫所驻守的浦子口是本县的管辖范围,不能越江,不然这种行为是买卖私盐的问题。 这孙子也真是瞎了心了,士卒们本来就因为地方官府不支给食盐而心怀愤怒,而龙江关仓中原本就有食盐,但是李大澜不支给军士们,要士卒们买食地方有司引盐,这就属于离了大谱了,军士支盐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你不给也就罢了,还整出什么军士应该出银买食地方引盐的幺蛾子,直接激起了哗变。 虽然当时徐阶严厉镇压了哗变的军士,但是军队和地方因为食盐的事情,龃龉不断,这次借由朱载坖整理盐法,兵部、五军都督府、练兵军务处都上疏朱载坖,要求解决军队的食盐问题,事关军队,朱载坖不敢轻忽,当即召集了相关的臣子们,商量此事。 其实兵部等衙门的态度是很简单,就是直接恢复本色食盐供给,这样最简单,朱载坖也认为应当直接恢复本色供给,由兵部会同练兵军务处、五军都督府将各都司、各镇所需的食盐量统计好,由盐运司转运至各都司、镇的治所,然后由各镇、各都司分发下去即可,朱载坖当即命令兵部和户部商量好实施办法之后,条陈上疏,由朱载坖批准后实施。 第1801章 四方扰攘总为利(二) 解决了军队的食盐问题之后,朱载坖还是将重点转到除了各运司的行盐地上来,除了现在矛盾非常之激烈的粤淮之争和浙淮之争外,还有就是川滇之争,也就是川盐和滇盐争夺贵州市场的事情。 贵州素无食盐,所食之盐主要是川盐、淮盐、粤盐和滇盐。但是粤盐、淮盐的运输成本都太高,不是长久之策,贵州所食之盐,主要是以川、滇盐为主,现在川、滇都想将贵州纳入自己的行盐区域,所以争相向朝廷请求将贵州纳入本省的行盐区域。 不过朝廷经过深思熟虑之后,仍旧将贵州划为四川的行盐地,主要是因为四川食盐产量大,足够供应贵州,而且四川和贵州山水相依,方便运输。 除了各个盐区之间的划分外,对于朝廷来说,最重要的就是对于私盐的打击,朱载坖也发动群臣,商讨对于私盐的打击问题,虽然朝廷规定了严苛的法条来禁绝私盐,但是现在看来收效甚微,私盐泛滥的问题仍旧在大明非常之突出,朱载坖认为整顿盐法的关键是打击私盐。 总理盐政庞尚鹏上疏,奏请重新实行退引制度,加强对于私盐的打击,所谓退引,就是商人从运司支盐、运盐到行盐地方贩卖,卖完便需将引目缴给行盐地方官员,由地方官员转解运司,再由运司转解户部销毁,实现盐引从官府发出再到回到官府手中的循环。 庞尚鹏在奏疏中称:“其无引私盐,弊虽多端,犹有忌惮而不敢纵肆。惟老奸商贾,将卖盐已毕退引,不行销缴,或往来赉执照放,或转卖与人兴贩,其为害最甚。以为私盐也,有此可以影射;以为官盐也,不曾用本中纳。其不用本也,比之用本官盐,分外价贱;惟其可影射也,比之无引私盐,肆无忌惮。” 庞尚鹏认为,多盐商卖盐完毕后,不缴退引,而是将盐引继续使用以影射私盐,或者将其卖与他人。比起公然贩卖无引私盐,这种利用旧引的影射私盐危害更大,因为无引私盐很容易被官府识别和打击,因此这些私盐商贩还有所收敛。 而如果盐商用退引影射私盐,那么就难以区分官私。但是被影射的这部分私盐,价格更加便宜,可以夺取官盐的市场,导致官盐壅滞。对于从事私盐贸易的盐枭来说,购买退引可以免去很多官府缉私带来的麻烦,同时价格也比新引便宜很多,这无疑是划算的。毕竟这些盐引是朝廷发出的真盐引,即便是被地方官府或者运司盐丁所查缉到,也无从分辨其中的真假,他们对于朝廷的盐税造成了极大的伤害。 之前朝廷也实行退引制度,但是效果不好,因为州县、运司都只有转解和统计退引的职责,并不具有强制力。他们只需将未缴退引盐商名单上交户部,由户部请旨让盐商籍贯所在地的地方官员催缴。 而对于这些地方官员来说,催缴退引完全是他们的额外公务,并不能从中获得好处,同时与他们所面对的纷繁复杂的刑名钱粮、地方安定任务相比,追缴退引处于十分次要的位置,而且追缴退引并不纳入考成之中,使得这些官员们对于这项事务更加怠惰,再加上盐商的贿赂,所谓的退引制度基本上是沦为空谈。 庞尚鹏查阅两淮盐运司的档案发现,两淮运司递年掣过引盐无虑百余万,而商人所缴截角引目十无二三,也就是说,每年朝廷所收回的盐引,不到发出的盐引的五分之一,那剩下的盐引干什么去了,不言而喻了,总不能都是盐商们拿来擦屁股了吧? 这些盐引,十之八九成为了掩护私盐的工具。 所以不仅是总理盐政庞尚鹏,户部尚书王国光也上奏称:“盐法之弊多因商人匿引不缴,有司纵商不究,是以水客有影射之弊,场商有挪移之私,请自今于行盐地方,量户口之繁简,查里社之多寡,卖过引目,令月终州县缴府,季终府缴布政司,年终布政司及直隶府缴部,有不及数者,其府州县正官许户部参问。” 按照王国光的建议,对于退引制度,要进行三个方面的改革,其一是确定行盐地方各州县的行引额数,而派定引额的主要依据就是官府的户口统计信息,即“户口之繁简”“里社之多寡”。 其二是确定行盐地方官员的责任。具体来说,要求府州县官员强制性让盐商来官府报到,商人卖盐毕后,官员要负责追缴引目,并按季将退引解送运司。 其三是建立对行盐地方官员的追责制度。巡盐御史年终对地方官员的缴引情况进行汇总,上报朝廷。如果地方官员缴引不足额,就会被户部参奏问罪。 王国光认为:“事无责成,人心玩愒,卒致废弛。” 要给地方州县官员以强大的考成压力,督促他们的去收缴这些商人的盐引,对于追缴盐引不力的官员,要予以严厉的处罚。 朱载坖同意了庞尚鹏和王国光的奏疏,重新实行退引制度,严格退引,不仅要将退引的责任压实到地方官府和州县正印官之上,各盐法道也要承担起责任来,还有就是运司在发放盐引的时候,不仅仅要登记人员,还要将购买盐引商人的户帖登记在盐引上加盖印信,并且加以记录,对于不退引的商人,朝廷也要予以处罚。 各批验所、钞关、巡检司在检查时,都要在盐引上加盖本司印信,对于重复使用盐引,影射私盐的,一律造私盐予以惩处,严厉打击私盐。 同时根据户帖和人口统计的数据,各盐法道、运司要估算大概的食盐销量,对于私盐泛滥的地方,要重点予以严厉打击,保障盐法通畅,这就是朱载坖之前为什么要重新统计人口,而且要求务必要数据真实的原因,这样朝廷才能够掌握很多信息,为朝廷的决策提供依据。 第1802章 四方扰攘总为利(三) 而朝廷之上,各运司和地方官员之间,为了行盐地域,仍旧在不断的争论之中,朱载坖并没有立即予以裁定,而是等到首辅张居正养病结束之后,将此事交由首辅张居正处理。 张居正结束养病,回到文渊阁,一众阁臣在次辅张四维的带领下迎接张居正,张居正春风满面的走来,张四维带领阁臣们见礼,张居正笑着说道:“子维(张四维字)回来了,可还习惯?” 张四维赶紧说道:“一如往昔。” 张居正指了指首辅的位置,问道:“此位可还坐的习惯?” 张四维赶紧说道:“元辅说笑了,下官不敢逾矩!” 张居正没有说什么,只是看向张四维身后的申时行、王锡爵,笑着问道:“汝默(申时行字)、元驭(王锡爵字)在内阁可还习惯?” 他们两人赶紧回答道:“承蒙元辅下问,下官等尚好。” 张居正步入文渊阁,司礼监秉笔张宏也来了,他是奉朱载坖的旨意,赐予张居正茶叶、御膳等物的,张宏说道:“陛下知道元辅回来,命咱家将今年苏州府贡来的碧螺春取来,特赐元辅,还有诸位先生们。” 张居正带领阁臣们谢过朱载坖的赏赐之后,张宏这才说道:“陛下请元辅速决盐政事,迁延日久,众论纷纷,于朝廷不利。” 张居正领旨之后,这才问道:“子维说说吧,因何久不能决啊?” 张四维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讲了之后,张居正认为既然江西盐务争论如此之大,那就先解决江西盐政问题,召王国光、庞尚鹏带一应奏疏到文渊阁来,还有江西、广东、两淮官员的奏疏取来张居正要查阅。 等王国光和庞尚鹏携带一应资料赶到文渊阁的时候,张居正正在查看各方官员的奏疏,王国光、庞尚鹏赶紧见礼,张居正头也不抬的问道:“淮盐这几年在江西的行盐情况如何?” 庞尚鹏赶紧说道:“元辅,隆庆十年以来,只有南昌府年年卖盐足额,其余八府年年皆有拖欠。其中建昌、抚州、临江、瑞州、袁州五府更是一引未销。” 张居正这才放下奏疏,抬起头问道:“那江西的盐从何来呢?江西并不产盐。” 庞尚鹏赶紧说道:“元辅,民间尽食私盐而官盐为之全阻耳。是两淮额地,明割者有数而暗侵者无穷,苟不严为禁防以御之,不至于尽江西之地而为广盐不止也。” 张居正说道:“如此说来,江西要行广盐了?” 庞尚鹏向张居正解释了现在江西的情况,南安 、赣州二府便一直为广盐所牢牢占据 。吉安府虽然在是朝廷明令的淮盐行盐区,但是广盐也占据优势,至于袁州 、临江二府 ,则是私盐泛滥的地方,南昌等府县,则是淮盐的行盐区,所以庞尚鹏认为,将南赣划为广盐的行盐区,而其余地方,仍旧是淮盐的行盐区。 庞尚鹏说道:“元辅,下官是粤人,但非为粤计也,广东额设盐场二十七所,远近盐船大小不等 ,大约不下数千 ; 各船水手多寡不等,大约不下数万。此数万人者,勇健精悍之夫,俗称之为后生,各掣其躯命 ,自试于海洋汹险之中,侥幸万一,以为糊口养身之计,若广盐行销于赣南诸府,商本不亏,国课完足 ,边海之民有所取给,而不至为乱,此诚可虑者!” 张居正端起茶杯,这才说道:“诸位怎么看?” 次辅张四维说道:“只要国课不亏,自当以便民为要。”张四维的看法很简单,要是行销广东官盐,能够保证朝廷的盐税,对于朝廷来说,就没有什么损失,可以施行。 户部尚书王国光也说道:“元辅,此盐利一止,私贩复生,虽有禁约,势所难遏 。与其利归于奸人 ,孰若有助于军国。合无转达 ,将前项盐税著为定例 ,许于袁 、临、吉三府地方发卖 ,照旧抽税以供军铜。” 但是申时行提出异议,他说道:“元辅,粤省百姓要生计,两淮百姓也要生计,若江西不行淮盐,则淮盐行于何处?” 张居正问道:“两淮运司还有什么奏报吗?” 申时行说道:“两淮盐商通过运司上疏,愿意报效朝廷,愿将南、赣二府委以属粤,听其自行盐,自收利。止将吉安一府仍归于淮。除旧课十五万照旧认完外,仍愿岁加新课十五万以佐军兴,且见赍有引银四万二千五百元先贮银库,以资太仓。” 张居正笑了笑说道:“看来淮商还真是有钱!” 在大明所有商帮中,淮商对朝廷的 “报效 ”一直都是最为丰厚的,当然他们报效朝廷,那也是要回报的,就像这样他们拿出这么多的银子,想要通过直接向朝廷报效银子的方式,影响朝廷的决策。 张居正说道:“老夫不是叶淇,这等事情断不能答应,朝廷行政,岂能由彼辈商贾左右,若如此,天下何以视朝廷?严斥两淮运司,同时行文海总宪,严查其中关节,老夫看两淮商人打通的关节不少嘛!” 张居正一上来就表明了态度,对于淮商进行严厉打击,尤其是对于他们贿赂朝廷官员的行为,要求都察院严查,摆明了要严厉整顿盐法,摆脱两淮对于朝廷决策的影响。 张居正接着问道:“当今私盐之状况如何?” 庞尚鹏赶紧说道:“元辅,而今盐法废弛,私盐难禁,山东恶徒,结群持杖,横行淮邳间。广东南逾梅岭,潜从直抵九江;西从羊角水透至衡州,转之武昌。福建由分水关至饶州。浙江由广德、东壩至芜湖。河东越河南至襄阳。海北突至岳州。盐枭横行,难以禁止,是故盐法废弛,国课亏损。” 张居正说道:“朝廷既然以少司农总理盐政,就当殚精竭虑,为国经理,勿虑人言,但虑国课,一切由老夫担待,将有关行盐、私盐之事,条陈上疏,达于天子!” 庞尚鹏赶紧领命。 第1803章 四方扰攘总为利(四) 张居正安排下去这些事情之后让王国光、庞尚鹏先回衙理事,张居正将所有的内阁辅臣们叫来,说道:“老夫养病期间,子维摄内阁,一切都好,不过元驭等入阁,老夫还是要把一些话说清楚的。内阁乃是朝廷之中枢,辅臣乃是天子之翼赞,我辈当去私谊,绝乡情,圣人言,乡愿,德之贼也,此言得之。我等阁臣之为政,执两用中,中者不偏不倚,庸者平常不易,方不负陛下之所托,若阉然媚于世者,何妨退居山野,自求清名乎?” 张居正的话说的虽然不重,但是警告意味是很浓的,其实在坐的阁臣们也都知道张居正为什么说这些话,在张居正养病期间,内阁确实是出现了很多矛盾,最突出的就是有关盐政的问题,辅臣们为自己的乡党撑腰,为自己的家乡尽可能的谋取利益,甚至不惜在内阁公然斗争,虽然明面上内阁还能够保持团结,但是张四维和申时行的暗中斗法已经严重影响了朝廷的行政。 盐政问题之所以久拖不决,内阁首先没有达成一致意见是最重要的原因,所以张居正作为内阁辅臣,必须出面解决此事,张居正首先就是敲打了一番这些阁臣们,张居正数年首辅之威,可不是说着玩笑的,朱载坖对于张居正的信任,肯定是超过其他阁臣的,张居正刚一到任,朱载坖就加以赏赐,并且把之前久拖不决的盐政事宜交给张居正来处理,说明朱载坖对于内阁里面的一些事情是很清楚的,并且是极为不满的,所以才交给了张居正来处理。 阁臣们赶紧说道:“下官等谨领元辅教诲。” 张居正敲打完了之后,就开始分配任务了,张居正说道:“凡是预则立,不预则废,盐政要务,岂可轻忽?虽有部院、地方官府,但是内阁必须现有成算才行。子维,你负责统筹解盐、灵盐盐区和盐马互市之事,汝默你负责淮盐盐区,丙仲(余有丁字)要负责两浙运司盐区。” 张居正顿了一下看向王锡爵说道:“元驭,老夫这里有一件难办之事,你可敢承担?” 王锡爵说道:“元辅但请吩咐即可。” 张居正说道:“元驭,你说现在朝廷盐法之大害为何?” 面对张居正的提问,王锡爵略一思索之后说道:“元辅,下官以为,朝廷盐法之大害,乃私盐也,私盐猖獗,朝廷盐法不行,国课亏损,壅塞盐政,实乃大患也!” 张居正点头说道:“元驭所虑然也!而今盐枭猖獗,法难禁止,俗尚骁悍,人多知兵,弃农业于不事,惟偷贩以为生。故来则成伙,往则车载。张弓持刃,略不畏人。而所在军卫有司,方以缉捕私盐为非己责,既不安抚,又不禁治,地方有事,率推委于巡盐官。而巡盐官又多佐贰,所领不止一二十人,以致力不能敌,杀伤官兵。似此若不早加禁缉,则党类日蕃,猖狂日甚,将来之患,恐有不可言者。此诚朝廷之大患也。” 对于张居正的这个判断,阁臣们还是认可的,张居正接着说道:“朝廷宜早做规划,禁绝私盐。或堵截要津以防其去路,或究正巢穴以止其窝藏,多方擒捕,务期尽绝。如或所过地方任其往来官员坐视不理者,许盐法道指名参究,重加惩治。庶缉捕尽心而盐徒之儆,私贩屏迹而官盐亦通矣!至于所需办法,元驭与部院、地方详加商议,拟成条陈,请旨施行。” 张居正向盐政的各个事务分派给诸位辅臣们去办理,张居正的分派方式很特别的,都是让这个阁臣们去处理自己家乡的盐政问题,张四维处理山西解盐和陕西灵盐的盐区问题,余有丁负责浙江运司、浙江和两淮盐区的争端,申时行负责两淮的盐区,都是处理他们家乡的事情,张居正的潜台词已经是很清楚了,各位辅臣去处理自己家乡的盐政问题,既然调节好自己家乡和有冲突地区的矛盾,更要督促这些运司切实执行朝廷的政策。 同时这也是张居正的考验,在刚刚敲打了这帮阁员之后,张居正希望他们能够公平处理盐政纠纷,要是还是袒护乡党的话,张居正绝对不客气,而最麻烦的惩治私盐问题,则是交给了王锡爵负责处理,这也是张居正对于他的培养。 而张居正安排完这些事情,起身去请求朱载坖召见了,朱载坖则在文华殿召见了张居正,行礼之后,朱载坖问道:“张师傅,这盐政之事,张师傅怎么看?” 张居正向朱载坖阐述了自己对于盐政的看法,张居正认为,盐政的问题,主要体现在两对矛盾上,一是地方利益集团的矛盾,而就是地方利益集团和朝廷的矛盾。 以淮粤之争为例,这就是非常典型的地方利益集团之间的矛盾,淮粤之争不仅是广盐与淮盐在行盐市场上的优劣竞争 ,同时还体现着两淮集团与一 粤赣集团之间的博弈与斗争 。这两大利益集团囊括了三支地方力量 ,即两淮 、广东与赣南。 两淮集团主要是由两淮的盐商所构成,他们原本是相对松散的个体,但在广盐的冲击之下 ,在维护共同利益的需求声中,他们中的不少人逐渐联合起来,形成了一个庞大的商帮,除了商人之外,还有两淮与盐务相关的官吏们,出于职责上的考虑或利益上的需求,也不时地为两淮盐商代言立则,从而不仅成为两淮集团的重要构成群体 ,而且成为其政治上的主导力量 。 张居正认为,这个两淮集团现在要极为警惕,因为他们不仅仅拥有雄厚的经济实力,还试图利用自己的经济实力,来影响朝廷的行政决策,这是绝对不能容忍的,他们拉拢官员为他们摇旗呐喊,不仅仅是两淮和盐务有关的官吏,甚至一些朝廷官员,还有两淮的乡党,也在朝堂之上呼应,这是值得警惕的。 第1804章 四方扰攘总为利(五) 对于这些地方势力之间的斗争,张居正是洞若观火的,他对于朱载坖说道:“陛下,地方之争,各为地方用情 ,诚非以此为争端也。” 对于地方之间的这些争执,朝廷本来是应该站在公允的角度去处理,但是现在两淮盐商的种种行为,使得朝廷必须要重视了,通过对主管盐政 的中央大员施加影响、从而左右盐业政策 的制定 ,是两淮集团屡试不爽的策略之一 。张居正认为这种事情是要极力杜绝的。 张居正对朱载坖说道:“陛下,昔日叶淇之事,能不为戒乎?淇淮 安人 ,盐商皆其亲识 。因为淇曰: ‘商人赴边纳粮 ,价少而有远涉之虞 ;在运司纳银,价多而得易办之利。因而变易盐法,使边储大匮,此皆当年之戒也!” 张居正说的这点确实是值得商榷的事情,对于朝廷来说,两淮盐商的势力过强,绝非好事,以叶淇所谓的改革为例,叶淇在奏疏中说得冠冕堂皇,美其名曰: “上下交利 ”,但其实质就是为两淮盐商服务。通过叶淇改革,两淮盐商不仅避免了开中纳粮制度下的 “远涉之虞 ”,而且一举取代素有边境优势的山陕盐商,成为大明现在势力最为雄厚的商帮。 同样的事情在淮粤之争中也经常出现,嘉靖三十七年,马森担任江西巡抚的时候,强行推动在江西行淮盐,淮商又 曾上言两淮巡盐御史朱炳如 ,要求将江西袁州 、吉安二府定为两淮行盐 区。同时被要求收复的,还有河东盐销区的南阳府和陈州 。朱炳如对淮商的要求一一满足 。两淮盐商善于使用朝廷为他们谋取利益。 朱载坖冷笑一声说道:“这朝廷似乎不是大明的朝廷了,倒像是淮商的朝廷了!” 朱载坖对于这种行为肯定是不能容忍的,这种公然利用朝廷来为乡党谋取利益的行为,将会极大的损害朝廷的威信,同时使得地方和朝廷离心,所以朱载坖坚决不能容忍这种行为,他问道:“叶淇可有赠谥等?” 朱载坖认为,应当警告一下这些商人们了,否则他们不清楚到底谁才是大小王了,张居正也确实不太清楚叶淇的身后事,朱载坖于是遣人去翰林院询问,很快翰林院就回奏朱载坖,叶淇以户部尚书致仕之后,弘治十四年去世,赠太子太保,李东阳为其撰墓志铭。 朱载坖于是下旨道:“叶淇变开中之制,令淮商以银代粟,盐课骤增至百万,悉输之运司,边储由此萧然矣。此遗祸后世之举,岂可赠官?着夺去叶淇一应追赠,追夺出身以来文字,禁毁一应违禁之物。” 朱载坖的这个旨意,对于叶淇的惩处已经是极为严厉了,不仅将一应身后恤典都予以剥夺,甚至追夺出身以来文字,还要禁毁违禁之物,也就是当年按照官员品级为其营造的墓穴、墓志铭等,都要一并予以毁禁,朱载坖这个时候采取这个行动的原因是很简单的,就是为了给两淮盐商们提提醒,让他们明白大明是谁说了算。 除此之外,张居正还提出了一个建议,就是重新厘定朝廷各地方的盐税分配比例,其实在之前的行盐地域争端之中,朝廷大多支持两淮运司,除了两淮盐商在朝廷上下有丰富的人脉之外,也和朝廷的利益有直接的关系,这就是张居正所提到的第二对矛盾,也就是朝廷和地方的利益矛盾。 之所以朝廷在之外的盐区争端中,一向采取支持两淮运司的态度,根本原因是为了维护朝廷的盐税收入,广盐和淮盐的盐区之争,更加深刻的反映了朝廷和与粤赣地方官府之间的矛盾冲突与利益分割。朝廷利益与粤、赣两省地方利益之间的分割 ,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赣南地区淮盐与广盐销售市场的相互消长。 这主要是因为淮 、粤两大盐销区不仅在食盐课税上相差悬殊 ,而且在朝廷财政收入中所占的地位有着明显的差异 。作为大明第一大盐区的两淮盐区,其岁办盐引数额位居所有盐区之首,盐税更是远超其盐引比例,这就意味着两淮年均缴纳太仓的余盐银在总数 中所占的比重,不仅高居所有盐区之首,而且远远高于其引额的比重。 对于朝廷来说,销售一引淮盐所获得盐课,是远远高于广盐、解盐、灵盐还有其他各盐运司的,也就是说,对于朝廷来说,淮盐所带来的利益是最大的,所以很多时候,为了朝廷的盐课收入,朝廷都会选择支持淮盐,但是地方明显是倾向于本地或者相邻的盐运司的。 还是以淮粤之争为例,广盐约占全国盐引总数的二十分之一,但是其向朝廷上缴的盐课仅仅只有一万一千余元,还不到朝廷盐课总收入百分之一,广东盐销区年均上缴太仓的盐课银在总数中所占的比重 ,明显低于其引额的比重 。两淮与广东食盐课税在朝廷财政中所占的比重相差如此悬殊 ,除了与食盐产销量有关之外 ,还在于二者上交朝廷的盐课数额占其盐课总额比例的差异。 两淮运司的盐课所得全部解纳太仓 ,而广 东运司的盐课收入则有相当一部分留作本省之用 。广盐入销赣南地区以后,南安、赣州二府盐税收入中除去交纳太仓的部分,其余也归广东省支配 。而吉安 、袁州 、临江三府的盐税 ,则部分解纳太仓 ,部分留作赣南军费开支。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两淮盐销区上交太仓盐课数额的多少,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朝廷盐课收入水平的高低 。两淮盐销区的利益就是朝廷的利益。所以,不管是朝廷、户部还是盐政衙门都竭力维护淮盐行销区的食盐运销 。但朝廷保护淮盐行销的举措,难以避免地构成对入赣广盐的限制,从而客观上侵害 了广东与赣南方面的既得利益 。也就形成了朝廷和地方的矛盾。 第1805章 四方扰攘总为利(六) 对于张居正的这个看法,朱载坖也不得不承认,朝廷当中支持淮盐的官员,确实是以盐课作为主要的理由,但是朱载坖很清楚,强行支持淮盐,不但不能使得朝廷的盐税收入有保障,反而会使得朝廷和地方,主要是广东、江西两省之间的矛盾越发的激化。 实际上由于朝廷在淮粤之争中持支持两淮运司的态度,为了挽回损失,粤、赣两地官商掀起一浪接一浪的抗争浪潮 ,甚至有人挺而走险, 以走私活动相威胁 。朱载坖问道:“张师傅,行淮盐和行广盐,于朝廷的盐课,差距多大?” 这个问题其实庞尚鹏早就算过了,一旦在整个赣南行广盐的话,大概广盐会增加三十一万引的销量,而每引淮盐和广盐在解入太仓盐课上的差距大概在五到六钱之间,庞尚鹏认为在整个南赣行广盐,使得朝廷名义上的盐税损失是一十七万余元,这个数字确实是不小。 但是朱载坖并不是这么看的,首先由于私盐的横行,使得现在淮盐在赣南基本上是没有什么销路的,也就是说朝廷根本无法再赣南收取到本应有的盐税,但是行广盐之后,朝廷还是能够从广盐之中抽分到一部分盐税的,所以实际上对于朝廷来说,行广盐之后,实际盐税反而是增加的。 而且朱载坖认为要改变朝廷和地方的盐税分配模式,增加朝廷对于其他盐运司的课税比例,保障朝廷的盐税收入。 之前户部和总理盐政衙门对于粤淮之争也做了评价,户部认为,继续维持淮盐在赣南销售,是以完国课而消积引,所执议者 ,盐法也!而赣南抚按官员欲将整个赣南行销广盐 ,则是出于“以便小民而济兵铜 ”的考虑 ,故所执议者,地方之利也。 在赣南行销淮盐有利于“完国课 ”,是朝廷利益之所在 。赣南行销广盐则有利于一 粤、赣两省 “便小民”及 “济兵铜 ”,是地方利益之所在 。户部认为,两边的利益都需要平衡。 朱载坖认为,要调整朝廷和地方的财政收支,不仅仅是地方的收入,还有地方的开支,也都要予以厘清,之前的大明朝廷,那是相当的不做人,毕竟没有建立起地方财政,而且在收钱的时候是都想收归太仓,用钱的事情都想推给地方,这也就导致了地方和朝廷的财政矛盾,地方官府为了保证官府的正常运作,要么只能够向百姓摊派,要么就要和朝廷争夺财政权,导致朝廷和地方官府之间矛盾重重。 朱载坖即位以来,在财政上实行的最大的改革,就是预算决算制,建立了地方财政,但是有关地方和朝廷的收入开支分配问题,还没有能够完全厘清,朱载坖认为,要借此次的整理盐政,厘清朝廷和地方的财政关系。 朱载坖认为,海关、钞关、盐政这是属于朝廷完全拥有的财政,与地方无涉,一分一厘都要解运太仓或者由朝廷命令支用,在商税、田赋、徭役折银等赋税上,朝廷和地方实施分税制,即留存起运制度,同时对于朝廷的官军,朱载坖的军饷,朱载坖也做了决定,官军必须吃皇粮,也就是官军的军费、军器、军粮、食盐、被装等全部由朝廷保障,减轻地方官府的负担。 当然,巡检司等地方武装仍旧由地方负责保障,受地方官府和朝廷的双重指挥,地方州县正印可以命令辖区内的巡检司士卒,而朝廷设立的巡检参将、游击等则是负责一定区域内的治安维护,,朱载坖要求张居正详细的拟定朝廷和地方的权责,并且形成制度,昭告天下,朝廷和地方都要明确权责,这样在大计的时候,才好明确责任,施以奖惩。 而在张居正和朱载坖商量这些事情的时候,内阁其他阁臣们也在积极的行动起来,张居正给他们所分派的任务,其用意是什么,他们都很清楚,朱载坖对于最近的事情肯定是极为不满的,所以才在张居正回阁理事之后命令张居正处理此事,可见朱载坖是极为不满的,一旦朱载坖真的爆发的话,大家都没有好果子吃。 所以阁臣们赶紧灭火的灭火,商议的商议,除了给自己的小弟们传话之外,阁臣们之间也在相互商量起来,首先就是余有丁和申时行的商量,因为他们一个负责两浙运司,另一一个负责两淮运司,这两个运司都是大明盐政中极为重要的运司,为朝廷贡献了大笔的盐税。 而对于这两个运司来说,行盐上的纷争也是不小的,两浙运司和两淮运司的争端,主要是在苏松常镇和徽州府,这里是大明的经济重心,人口稠密,所需要的食盐自然是极为大量的,这里拥有广阔的市场,而正好又处在两淮和两浙两大运司之间,为了争夺这片盐区,两淮和两浙运司的口水仗打了大几十年了。 从地理和人文上来说,苏州、常州、镇江、徽州、和江西的广信这五府,由于和两浙运司距离近,一向被两浙运司视为禁脔,但是对于两淮运司来说,也将这些地方视为自己的行盐地,两浙要在这五府行浙盐,两淮要行淮盐,双方的矛盾是极为尖锐的。 申时行和余有丁于是开始商量此事,其实申时行本就是苏州人,他很清楚,由于苏州府和嘉兴府地理相连,苏州府一向是食浙盐而非淮盐的,所以申时行和余有丁经过商量之后,苏州、常州、镇江三府,归两浙运司,徽州、广信两府,归两淮运司,但是由于徽州食浙盐的时间久,允许浙盐在徽州府额派四万引浙盐,但是浙盐不准进江西。 而对于申时行来说,解决了和两浙运司的争端之后,两淮运司的麻烦还没有完呢。作为大明行盐最广的运司,两淮运司所面临的问题是很多的,申时行必须一个一个的解决。 第1806章 四方扰攘总为利(七) 不过和王锡爵比起来,申时行的麻烦并不算大,张居正给王锡爵所出的题目是有关私盐问题,这在大明是一个老大难问题,众多的名臣面对私盐都是极为头疼的,远的不说,鄢懋卿、庞尚鹏两人总理盐政,都算得上大明的能臣干吏了,尽管对于他们对于私盐也都采取了各种措施,但是成效并不显著,对于如何打击私盐,王锡爵有些头疼。 王锡爵虽然翻阅了近段时间以来有关盐务的各种奏疏、题本,但是对于如何解决私盐问题,仍旧没有一个解决问题的好办法。王锡爵于是干脆赶往户部和总理盐政衙门,向庞尚鹏求教此事。 在总理盐政衙门,庞尚鹏接待了王锡爵,得知王锡爵的来意之后,庞尚鹏当即命令将各盐运司的相关奏疏取来,同时向王锡爵介绍起来有关大明私盐的情况,大明现在的私盐状况确实是比较严峻的,作为常年处理与盐务有关事项的官员,庞尚鹏是深有感触的,大明盐政最败坏的时代是在孝宗、武宗和嘉靖中期。 由于开中法的废弛,吏治日益腐败,盐法也愈加紊乱 。私盐也已经到了几乎无法禁止的地步,庞尚鹏直接对王锡爵说道:“当此之时,以游手游侠之人 ,不移践步,而坐致千金之利 。至于商贾负贩,劳筋苦骨 ,乃为人奴役 。其艾盐也 ,则有伺候需索之烦 ,至其行盐贸易也,又率为余盐之贾所苦 。盐政败坏以极!” 在世宗朝后期和本朝,对于盐政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革,首先就是保证了灶户的生计,明确要求足额支给灶户工本,然后就是限制余盐数量,优先保证开中正盐的销售,现在大明的盐政确实是有所好转,但是私盐问题确实是难以解决。 庞尚鹏认为,现在大明的私盐问题难以解决,主要是有两个原因导致的,第一,就是对于私盐的贩运打击不力,由于大明风气的转变,很多商人以追求利益作为经商的根本,甚至不惜违法犯禁,而且一些人还鼓吹道:“人之所 以为人 ,资财以车 ,不可一 日无焉者也。财之与势,固英雄之所必资,而大圣人之所必用也。何可言无也 ? 吾故曰,虽大圣人不能无势力之心 。则知势力之心 ,亦吾人秉赋之自然矣。” 他们公然宣传取利谋利,而与之相呼应的是商人集团势力的增强,现在大明境内大的商帮不下数十个,这些商人集 团资产雄厚,非有几十万银两不能称为富有的,甚至于拥有上百万或者几百万资产 的也不乏其人 的,而所有富商中尤其以盐商中的巨富为最多 。 庞尚鹏不由得感叹道:“王阁老,天下之物,可有比私盐更为暴利的吗?彼辈财大气粗,运司仰之以承国课,州县畏之以安百姓,如何能禁?” 庞尚鹏算是直接把私盐的问题给摊开了,之前各盐运司奏报的私盐情况都是说:“江南江北军民因造遮洋大船 ,列械犯盐 。乃为重法 ,私贩、窝藏俱论死,家属徒边卫 ,夹带越境者充军 ,然不能遏制。” 这些哪是什么百姓啊,真的要是百姓贩卖私盐,不过肩挑背扛,能够贩的多少?能够对朝廷的盐政和国课造成多大的影响?真正的大盐枭,就是这些盐商们,盐商和盐枭本就是一体两面的事情,真正大规模贩运私盐的,就是这些盐商,也只有他们能够对朝廷的盐政造成重大的破坏,官府虽然对贩卖私盐的行为严厉打击 ,仍然不能禁止,相反的私禁越严,私盐越盛 。因为官盐价越高,则私贩越多,禁私越严 ,私贩之利越厚,利越厚则制贩私盐的活动越不能禁。 王锡爵听闻之后问道:“那以庞司农之意,这私盐就不能禁绝了吗?” 庞尚鹏说道:“那要看王阁老要做到哪一步了。今法限定行盐地方 ,逾则为罪 ,殊不知货利之行于天下也 ,犹水之行于地也 ,遇坎则止 ,盈科则行 ,其来也势不可强留,非惟不可 ,亦不能也 。商人射利 ,乘便而往,此方盐少 ,势必争趋则盐积,盐积则价平,又将散而之他矣,何能限之 ?今世商人商贾所行之货 ,贵而金玉锦绮 、贱而寂粟布帛,通于天下,达于四裔 ,盖无一处之不到,亦无一处之不售 ,何独于盐乎?” 庞尚鹏说的很清楚,要想彻底禁绝私盐,难度是很大的,但是要控制私盐,使得私盐不造成朝廷盐税的重大损失,还是能够做到的。 庞尚鹏认为,要想将私盐予以限制,最主要的办法就是就是限制私盐的生产,要知道,私盐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绝大部分的私盐,也是从朝廷的盐场中流出的,灶户所煎盐中都有一部分属于私盐 ,即制私,部分生活贫穷的荒户靠运销和私贩食盐而生存 ; 而且生活越贫穷 ,灶户就更加依赖私盐 ,很多盐场灶户都有私煎私卖食盐的行为。灶户作为食盐生产者,同时也是社会上私盐的主要生产者,而灶户私煎私卖食盐现象的盛行,其直接结果就是导致每年官盐课的亏损。 庞尚鹏说道:“私盐十之八九都是盐场灶户所制,灶丁所煎盐课 ,又强收私家 ,潜卖与人 ,或答应势要 。比较之 际,不过虚出通关 ,申缴上司。此盐课不完之弊也 。由是官盐不足 ,私盐盛行。” 庞尚鹏认为灶户之所以甘冒奇险,制贩私盐,主要还是由于生计艰难,朝廷所规定杂役优免多不能行,灶户生活贫困化,只得多产私盐,私卖以糊口。而且盐课折银之后,灶户只要交纳银钱,就可以自由从业,盐不必入官仓,官府无从稽查。盐业生产失控,私盐泛滥。 所以要惩治私盐,最重要的办法就是从源头上打击私盐的生产,加强朝廷对于食盐生产的控制,使得私盐从源头上减少。对于庞尚鹏的意见,王锡爵认为还是可靠的。 第1807章 四方扰攘总为利(八) 其实到了现在,大明君臣们也很清楚,要想彻底禁绝私盐,对于朝廷来说是不太现实的,现在官民商皆以私盐为利。私盐价廉质优,民乐于食,此不待言。商人运贩私盐,无税费之纳,无守候之艰,购销时间短,资金周转快,其利甚巨,法难禁止。 庞尚鹏也说道:“彼其买场盐也,朝贸而夕即可售,售必倍,则不难增价以饵灶。及其卖盐也,朝售而夕复可贸,贸必倍,则不难减价以速化。增价饵灶,则奸灶不乐售于官而乐售于私。” 大家都很清楚,官盐没有竞争力,完全是靠朝廷的行政命令加以保证的,人口一定,食盐市场有限,欲多行官盐,必危及私盐。而私盐在市场上反较官盐更具竞争力,原因在于官盐价昂质次,私盐价廉质优。官盐税重,又要负担种种需索,成本高,售价必昂;私盐无需纳税,成本低,定价自由。 要想彻底禁绝私盐,难度是很大的,但是王锡爵很清楚,朝廷又必须严厉打击私盐,这样才能够保证朝廷的盐税,作为朝廷财政的重要组成部分,盐税仍在大明的财政中占据了重要的地位,而且开中也是补充军储的重要手段,基于这两个理由,朝廷必须严厉打击私盐。 而正如庞尚鹏所指出的一样,对于朝廷来说,想要限制私盐,最好的办法就是从源头控制私盐的制造,改善灶户的待遇,尽可能的减少私盐的产出,除此之外,王锡爵还提出了一点,就是对于武装贩运私盐的,要坚决予以打击,王锡爵认为聚众武装贩私,造成社会不稳定因素,这对于朝廷来说是最危险的。 根据两淮运司的奏报:“江淮间盐徒高樯大舶,千百为聚,行则鸟飞,止则狼踞,动辄杀伤官兵。” 所以王锡爵在给张居正的题本中认为:“两淮所奏,自仪真抵南京,沿江上下;自芜湖至湖广、江西等处,具有盐徒驾驶遮洋大船,肆行劫掠。此等盐徒,不早扑灭,诚恐日久延蔓,渐成厉阶,必为心腹之患。宜以官军痛加绞杀,以正国法。” 王锡爵对于私盐问题,提出了三大建议,第一就是严法纪,要加强对于私盐的打击,尤其是地方官府,要承担起对于私盐的打击责任的,王锡爵很清楚,仅仅依靠盐运司是很难打击这些私盐的,更何况盐运司很多时候不仅起不到打击私盐的作用,反而是和这些私盐贩子沆瀣一气,一道贩运私盐。 所以王锡爵的建议是在大明地方设立盐法道,加强地方对于私盐的打击,浙江、江西、湖广、河南、山东、山西、陕西等布政司,以屯田佥事各兼管盐法,两直隶则巡盐御史责成于府、州、卫、县官,其佥事等官俱听都御史、御史节制,赋予盐法道专管验引、稽拨事宜,一切囤积、夹带私盐之弊严行禁治。 盐法道是朝廷设立在地方专门禁绝私盐的专官,负责一定区域内的私盐打击,直接对巡抚和总理盐政衙门负责,于各行盐地方缉捕私贩之徒,照例问罪发落,盐没入官;其巡捕官军人等,敢有与兴贩之徒通同作弊者,一体治罪;运司官及吏人等,若因循怠忽、旷职废事、或贪图贿赂致损官课者,许其指实参呈究治。盐法道的重要职能就是管理退引,收缴辖区的退引,掌握食盐的流通情况,同时根据实际情况督促地方官府打击私盐,对于州县官员打击私盐不力的,指名题参,若是不能题参,而辖区私盐泛滥的,巡按御史就要予以题参。 第二点就是恤灶户,提高灶户的待遇,加强灶户的管理,以减少盐场私盐流通,不许商人直接赴厂买盐,仍旧实行官收商买的制度,即灶户向朝廷缴纳一定数量的食盐实物,这被称为额课,也就是官盐正额的来源,之前朝廷盐法废弛,准允这些灶户们以折色银缴纳正额官盐,使得官盐更少,私盐更多。王锡爵认为应当予以禁止,重新恢复本色盐的缴纳。 而且为了刺激灶户的积极性,应当将灶户除了正额官盐之外的一应赋税全部予以减免,以保证灶户能够专心为朝廷办盐,同时以钱粮收买灶户余盐,储存于运司仓库,无论正盐余盐,一律编引发卖,尽可能的减少余盐出场,从源头上减少私盐的数量。 第三点就是在运输环节加大查缉力度,于关津、水路查禁私盐,私盐的贩卖,主要也是依靠水运,尤其是长江、运河、珠江等重要的水道,都是私盐运输的重要路径,但是这些盐枭百十成群,又有兵器等违禁物品,都是一帮亡命之徒,等闲的衙役、民壮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而且在江河之上,难以堵截。 所以王锡爵奏请调动官军和操江等水师,用于查禁私盐,对于敢于暴力抗法,要坚决予以剿灭,严厉打击武装贩卖私盐。 王锡爵将自己的题本交给张居正,张居正看了之后说道:“元驭有心了,老夫就将此本上陈陛下,等候圣裁。” 同时经过内阁与相关部院、地方衙门商讨之后,终于将各运司的行盐地方予以确定下来,朱载坖随即予以批准,以明发上谕的形式昭告天下,同时将所有盐税收入收归朝廷,而且命令内阁与各部院一道,修订诸司执掌,所谓诸司执掌,就是大明朝廷的责任清单,该书以官职为纲,下分十门,分别详细地规定了吏、户、礼、兵、刑、工六部及都察院、通政司、大理寺、五军都督府的官制及其职掌。 不过现在的诸司执掌是洪武年间编定的,已经落后的,朱载坖命令重新修订,同时将地方各级衙门和官吏的执掌也编进去,作为朝廷考成的依据,起到确定朝廷各衙门和地方各级衙门的权限的作用,厘清朝廷和地方的权责关系。 第1808章 国课岂能轻易纵 朝廷准备修订诸司执掌,还有确定朝廷和中央权责之后,不管是朝廷各部院还是地方官府对此都开始予以讨论了,和朱载坖之前所料的一样,对于朝廷和地方的权责问题,发生了激烈的冲突,主要的争端还是要钱粮问题上,不少地方大员们认为,朝廷将地方的钱粮控制的太死,地方力量不足。 很多督抚都向朝廷上疏陈述这个事情,因为自从实行新政以来,地方官府的规模扩大,所要供养的官吏数量也急剧上升,再加上朝廷实施考成法,对于地方官府的考成提出了很多的项目,现在的地方官府,不仅仅要征收赋税,还要负责安定地方,修缮道路桥梁,兴修水利,赈济灾害等很多事项。 而朝廷对于钱粮控制的太死,财政收入的大头海关关税、钞关税收等都是由朝廷直接掌握,并不给地方分润,现在还要将原本和地方分润的部分盐税收入也全部收归朝廷,这就使得地方的财政收入更加减少,州县财政更加困顿,所以很多督抚大员都向朝廷上疏,认为朝廷将地方的财权控制的太死了,而现在州县要用钱的地方又太多,州县困难,难以行政,请求朝廷在财权上予以放松。 收到这些奏疏的朱载坖并没有立即作出回应,而是命令户部先详细调查,查看地方的主要财政支出情况,还有就是现在地方的主要收入来源,是否能够满足地方的主要开支这个问题。 而现在朱载坖要处理的就是私盐问题,看了王锡爵的奏疏之后,朱载坖命令召首辅张居正、东阁大学士王锡爵、户部尚书王国光、刑部尚书王世贞、刑部尚书提督巡检总署郑洛、户部左侍郎总理盐政庞尚鹏等人到文华殿来,主要就是为了商量处理私盐这个问题。 朱载坖首先将王锡爵的奏疏给诸位重臣们传阅,然后问道:“现在大明私盐猖獗,朝廷虽厉行严禁,始终不绝,何以制之?” 对于这个问题,其实朝廷也确实是想了不少办法,但是收效甚微,朱载坖这次来就是为了处理此事的,和之前朝廷打击私盐的办法不同的是,朱载坖这次决定先算出大明一年应该有的盐税是多少,得益于朝廷的摊丁入亩和清丈户帖制度,在朝廷的大力清查之下,刑部巡检总署已经核实了大明现在的人口,按照刑部巡检总署的统计,大明户帖上的人口数量是九千七百余万人,朱载坖认为这个数字肯定是大大的少于实有人口的,肯定还是有大量的人口被隐匿了,不过比之之前的六千多万的数据还是还是要真实的多了。 朱载坖的想法很简单,就是按照这个人口数字计算出大明朝廷应当征收的盐税数额,王国光、庞尚鹏等人都是老于财政的,他们很快就计算出了按照这个人口数量大明朝廷每年所应得的盐税应在四百万以上,而实际上现在大明朝廷能够收到的盐税数额是多少呢? 朝廷的各地的盐税总数,不过一百六十万,其中直接解入太仓的只有一百一十万,也就是说,即便是按照朝廷这个缩水的人口统计,朝廷的盐税也已经流失了三分之二,还有他们没有被登记到户帖上的呢?他们也是人,一样要吃盐的,是可忍孰不可忍! 朱载坖说道:“朝廷盐税流失大半,诸位作何看法啊?” 作为总理盐政的庞尚鹏当即请罪,作为总理盐政,盐税大量流失,他肯定是难辞其咎的,不过朱载坖也很清楚,此事错不在庞尚鹏,大明盐政,积弊极深,不是一时半会能够处理的,现在的问题,就是要严厉打击私盐,保证朝廷的盐税不流失。 对于私盐,大明一样也是严厉打击的,按照大明律规定,凡贩私盐者杖一百徒三年;若有军器者加一等,拒捕者斩。同时还规定,买食私盐者杖一百,转卖者杖一百徒三年;若有军器者加一等,拒捕者斩。但是现在看来,这样的法度已经不能禁止私盐了。 朱载坖于是对刑部尚书王世贞说道:“刑部要行文各州县,严厉打击贩运私盐的,运输与贩卖同罪,将走私、制造、贩卖、运输私盐四个罪名统一入罪统一量刑,凡有军器者,不问多少,斩立决,妻子流放极边,同时提高走私、运输、制造、贩卖私盐的量刑幅度,拿获就流三千里,超过一引就斩立决,而且连坐家人。” 朱载坖就不信了,这些私盐贩子都是孙猴子转世的,一个个无父无母,无亲无友的,朱载坖就是要用连坐来震慑他们,同时对于王锡爵所说的打击武装贩卖私盐一事,朱载坖认为也确实是必须要做的,这些武装贩卖私盐的团伙,对于大明来说威胁是最大的,必须予以建立剿灭。 朱载坖命令将驻扎在南京的操江水师升格为长江水师,同时以南京兵部尚书参赞机务加南京左都御史衔总督操江,同时将原操江水师分为重庆水师、武昌水师、九江水师、南京水师和江防水师五镇,负责在长江上维护治安,打击私盐和走私,截断这些私盐贩子通过长江运输私盐的路径。 而在运河、钞关、直道上,则由巡检司和钞关负责查禁私盐,而且在地方上盐法道也要承担起查禁私盐的责任来,朱载坖和重臣们都很清楚,地方的衙役、巡检,对付一般的私盐贩子尚且能行,要是遇到武装贩运私盐的亡命之徒,他们还真不是对手,必须要借重于朝廷官军才行。 刑部尚书王世贞奏请,加盐法道整饬军务衔,准予盐法道调动一千以下的朝廷官军剿除这些私盐贩子,要是遇到大股盐枭,可以直接请求巡抚动用王命旗牌,调动驻防官军予以剿灭,对于私盐,朱载坖很清楚,只要先动用雷霆手段,将现在大明猖獗的私盐贩运给狠狠打击下去才行。 第1809章 国课岂能轻易纵(二) 对于私盐,现在朝廷固然是采取严厉打击的态度,但是其实无论是朱载坖还是在场的重臣们都很清楚,现在对于大明朝廷来说,真正的大私盐贩子正是这些所谓的大盐商,也只有他们,可以利用合法的官盐贸易掩护他们的私盐勾当,这点无论是朱载坖还是总理盐政庞尚鹏都是很清楚的。 对于这些盐商的本事,朱载坖还是很清楚的,这些盐商家族已经形成了一个庞大的官商勾结团体,但是不但通过贿赂官员等方式影响朝廷的决策,还通过鼓励子弟读书科举的方式直接进入政坛,一般是由家族中一个有能力的人主持商业,其他成员往往不参与经营,一个商人家族中,也并不是人人都从事商业。业儒仍然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选项,以期张儒亢宗。 这些盐商们很懂得一个道理,富而教不可缓也,徒积资财何益乎?其实最典型的就是徽州商帮了,原兵部尚书汪道昆就是很典型的例子,汪道昆就评价过科举仕宦与商业致富,对于徽州犹如车之两轮、鸟之双翼,相若践更,相互为用。徽州的教育具有明确的目的性,就是让更多的子弟进入仕途,为徽州人经商服务。现在来看,这个目的也达到了。 不仅仅是徽州商帮,江淮盐商、苏松商帮、山陕商帮都会这么干,他们也确实培养出了大量的人才,在官场上为他们摇旗呐喊,他们通过这些子弟,直接影响朝廷的行政,甚至干预朝廷的决策,这些都是极为正常的事情,朱载坖也对此心知肚明。 之所以朱载坖这次在行盐地方的争论上一直不表态,放任这些官员们争吵,就是要他们跳出来,他们所上的每一份奏疏,都在北镇抚司挂了号,朱载坖命令陆绎一这些奏疏为证据,摸清楚这些官员的底细,然后才好整顿盐政。 除此之外,盐税还是一个重要的问题,和大明的其他赋税一样,一样存在拖欠问题,朱载坖直接问庞尚鹏道:“少司农,盐税亏空多少?” 大明的盐税其实 很早就开始亏空的,洪武二十一年一盐税总额二百五十万两,但是随着盐法废弛,这个数字已经是很久没有达到了,现在大明盐税总额不过二百一十余万,亏空近四十万。 庞尚鹏说道:“陛下,盐税亏空,以两淮为最,盐商以盐法壅塞,不能行盐为由,拖欠盐税,如淮商吴守礼欠盐课二十五万 。因赂 ,寝不追 。” 朱载坖冷笑一声问道:“庞少司农看来是不聋不哑当不得阿公阿婆啊!” 其实对于这些盐商欠税,朱载坖也早就有所知晓了,但是朱载坖一直没有去处理他们,但并不意味着朱载坖不在乎,但是庞尚鹏的态度就令朱载坖极为不满了,作为总理盐政,朝廷的盐税亏空,每年都达到了三四十万,而庞尚鹏却还在遮掩,他是谁的总理盐政? 庞尚鹏当然知道朱载坖对于此事是不满的,但是他也有苦衷,庞尚鹏向朱载坖陈奏,这些敢于欠朝廷盐税的,都是当地的大户,他们可不是泥捏的,由于欠的是盐税,和地方官府没有关系,所以地方不管是督抚还是布按二司,甚至是州县官府,是不会管这些事情的,催征是由运司来进行的。 但是运司却对于此事不甚上心,主要原因有两点,第一是不愿,敢欠朝廷盐税的盐商,都不是什么善茬,他们不但有雄厚的经济实力,往往还有很深厚的政治力量,在官场上有很强的实力,否则的话,是不敢拖欠朝廷的盐税的,他们敢于公然拖欠盐税,就说明他们是有恃无恐,根本不怕运司在催征,而且这些盐商们早就把运司上下喂饱了,运司也不会和银子过不去的,他们一般对于户部下达的催征命令都是想方设法糊弄过去。 第二就是不能,即便遇到一些铁头娃,非要催征,他们也有的是办法对付的,他们在官场的关系就成为了他们的护身符,即便是运司来催征,很快地方官府就会介入,以这些人是当地士绅为由,要求运司不得为难,甚至连巡按御史、布按二司都会下场,运司虽然在盐政上有很大的发言权,但是毕竟是在地方官府的地盘上,一旦地方官府真的下场,他们是轻易不会和地方官府作对的。 而且这些人都是大盐商,运司官吏们要完成考成,有些时候还要仰仗于他们,所以对于他们的亏空,都是采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甚至是帮他们遮掩此事,在这点上的,即便是庞尚鹏这个总理盐政也不好使。 当庞尚鹏说完之后,首先坐不住的就是户部尚书王国光了,每年盐税都在亏空,甚至还是拖欠的,欠税数十万,而自己这个户部尚书居然一无所知,王国光问道:“亏空如此之多,是各运司不报还是总理盐政衙门不报?” 庞尚鹏只能是报以苦笑,当然是运司不报了,若是盐政衙门得知,庞尚鹏大可以直接要求朝廷派出专员,催征盐税,但是各运司并不会上报此事,他们每年都向朝廷上报的是国课无亏,王国光问道:“那国课无亏,银钱从何而来?” 这确实是个问题,既然运司向朝廷奏报了国课无亏,按照规定,可是要向朝廷解运税银的,银钱从何而来?一个办法是拖,不是不向朝廷解运税银,是缓运,慢运,优运,有次序地运,让有能力的运司先运,让已经解运太仓的运司运,才能先运带动后运,也要具体情况具体运。 同时运司还会想方设法降低解运太仓的税银数额,他们会向朝廷奏报各种灾伤、要营建相应的盐运工程,打造运输食盐的船只,这些都需要银子,银从何来,就是从本应解运太仓的税银中扣除,除此之外,运司还有一个办法,就是克扣工本银。 第1810章 国课岂能轻易纵(三) 对于朝廷来说,工本银是非常重要的,所谓工本银,就是用于收购工本盐的存银,官府动用割没银作为工本收购灶户余盐,一来是增加灶户收入,防止灶户铤而走险,制造私盐,二来就是从源头上减少私盐的数量,维护朝廷的盐政。而运司动用工本银去填补盐税的窟窿,会直接影响灶户的生计。 而且更加要命的,工本银虽然被挪用了,但是朝廷每年要灶户们征购的余盐数量是一定的,现在没了工本银,但是运司仍旧要向灶户征收相应数量的余盐,也就是说,运司无偿的掠夺灶户们的余盐,这就必然导致灶户们生计艰难,使得灶户们铤而走险去生产私盐。 这些事情,运司自然是不会向盐政衙门奏报的,但是庞尚鹏毕竟是常年在盐政衙门的官员,有一些对此事不满的官员以私人书信的形式向庞尚鹏告知了此事,庞尚鹏很清楚,要处理这些人,总理盐政衙门是不行的,户部也很难处理,唯一的办法就是朱载坖亲自处理此事,才能够收拾他们。 在得知此事之后,朱载坖内心自然是极为愤怒的,这些盐商已经是家财万贯,但是对于朝廷的盐课,仍旧是予以拖欠,甚至借此机会压榨这些本就贫苦的灶户,好逼迫这些灶户为他们生产私盐,看来他们真是不把朱载坖当人看了,朱载坖看向张居正问道:“张师傅怎么看此事?” 张居正说道:“陛下,此辈如不严惩,国法何在?” 朱载坖问道:“拖欠盐税的情况,到底有多严重?” 庞尚鹏说道:“陛下,天下各运司皆有欠税的情形,但是两淮运司最为严重。” 这点朱载坖一点也不意外,两淮运司肯定是最为严重的,第一是两淮运司本身的盐税数额就占据很大的优势,要拖欠肯定是两淮运司为主,第二嘛,朱载坖很清楚,也只有两淮这些大盐商有这个本事了。 朱载坖突然想到一件事情,问道:“汪家有没有参与此事?”朱载坖口中的汪家,自然是原兵部尚书汪道昆的汪家,作为徽州豪族,汪家也是大盐商,所以朱载坖专门问道此事,庞尚鹏表示没有收到汪家有牵涉到此事的消息,这使得朱载坖放下心的,要是汪家牵涉到此事,对于朱载坖来说,还是有些麻烦的。 倒不是因为汪道昆,汪道昆虽然和朱载坖交情匪浅,但是朱载坖并不是因私废公的人,但是汪家是徽州豪商,和内官监的生意交往也很频繁,要是汪家参与了,说不定内廷也有参与,朱载坖必须要清理内廷的。 说到汪道昆,王锡爵突然说道:“陛下,可知道汪家的事情?” 朱载坖问道:“汪家什么事情?” 汪家最近出了一桩丑事,汪道昆的次子有点白痴智障,或者精神有问题。有一天喝醉了酒,口嗨要娶小妾,其妻罗氏听了大怒,等到汪无疆睡着了,手起刀落就把他给阉了。然后罗氏自尽,由于是家丑,所以汪家并没有张扬此事,但是王锡爵和汪道昆是通家之好,这些事情肯定是知道的。 朱载坖大惊道:“有这等事情?死的是汪无疆???” 王锡爵说道:“陛下所言极是,死的是汪司马的嫡长子汪无疆??。” 朱载坖不由得有些担忧了,朱载坖和汪道昆交情匪浅,对于汪道昆的家庭情况是很了解的,汪道昆和戚继光是好友,他们两人至少是在一点上是共同的,就是惧内,甚至于汪道昆之惧内,远胜于戚继光,整个大明朝廷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甚至有笑谈,戚大将军元敬南平北讨,威震夷夏;汪大司马伯玉锦心绣口,旗鼓中原。而令不行于阃内,胆常落于女戎,甘心以百炼之钢,化作绕指也,亦可怪矣。 汪无疆就是汪道昆正室蒋氏的长子,这个蒋氏可不简单了,性格极为妒悍,特别能吃醋,仅以生育为例,在蒋氏过门之前,汪道昆侧室还为其生有一庶长子汪无择,蒋氏过门之后,也再不见任何侧室生育,而蒋氏自己特别能生,连续生儿育女,从这里也可以看出蒋氏之性格。 蒋氏有点洁癖,每次汪道昆进卧室与她同房,她都要亲自监督其沐浴,让一个老妪将热水从汪道昆的头上往下淋,完事立即出去。第二天,如果有客人来拜访,汪道昆都以要晒干头发为由推辞,那大家都知道必定是昨晚夫人召他同房了。 在汪道昆身边伺候的人,男的必须是四十岁以上,因为当时好娈童龙阳之道的士大夫不在少数,蒋夫人是怕他搞基,女的必须要在六十以上,其他人一概不能靠近。 汪道昆对老婆可谓是不能再恭敬小心了,但稍微让蒋氏不满,就被蒋氏罚跪,如果是夏天就让他在蚊子堆里喂蚊子,如果是冬天就让他在外面露天挨冻。蒋夫人每次开口教训汪道昆,他都吓得汗如雨下。 现在蒋氏的嫡长子汪无疆死了,现在汪道昆仅剩两子,一个是汪道昆的庶长子汪无择,还有一个是蒋氏所生幼子,隆庆五年所生,现在才十三岁,朱载坖当然明白王锡爵的意思,汪家已经出了这等丑事,以蒋氏的狠辣,万一再出什么丑事的话,对汪道昆来说就是悲剧的,但是毕竟是人家汪家的家事,即便是王锡爵这样的通家之好,也不便掺和,但是朱载坖作为皇帝,至少是可以保全汪无择的。 朱载坖想了一下说道:“这样吧,汪无择荫锦衣千户,令其到锦衣都司任职。”朱载坖的办法很简单,就是将汪无择调到京师来,这样一在徽州,一在京师,至少不会再出什么事情,也为汪道昆保全庶长子。 处理了此事,朱载坖让臣子们先回去,对有关盐税欠税的事情,要严格保密,同时命令王国光、庞尚鹏密查此事,同时对隆庆十年以来的账目予以重新审计,查出问题来,而后,朱载坖召陆绎、刘守有、骆椿和刘忠到文华殿来。 第1811章 国课岂能轻易纵(四) 朱载坖很清楚,以这些盐商在官场上的政治能量,朱载坖派出再多的御史,恐怕都是无济于事的,他们肯定能够将此事密封过去,至于运司的账目,当然是有问题的,但是能够从中查出多少问题,朱载坖并不报太大的希望,朱载坖还是寄希望于来破局。 朱载坖之所将汪道昆的长子荫官锦衣亲军并且调入京师,除了保全他之外还希望他能够利用自己出身盐商家庭的优势来为朱载坖所用,同时,厂卫作为朱载坖手中的利器,要发挥作用了,朱载坖很清楚,他很难指望得上朝廷,朝廷即便是要查,也更多的是在明面上查,而真正来揭开盐政这个盖子的,是厂卫。 朱载坖将此事告知了陆绎,要求陆绎严查此案,拿出一个切实可行的查办方法来,陆绎毕竟是经验丰富,他略一思考之后对朱载坖说道:“陛下,眼下此案,要想查办,无非两个路径,一则是不动声色,暗中派遣精干校尉南下,查察本案,二则是先将吴守礼拘捕到案,以吴守礼为突破口,严办此案。” 朱载坖前世也不是没办过案子,还是有些经验的,朱载坖很清楚,厂卫的精干校尉,可靠性上还是能够相信的,但是即便是派遣他们南下,能否起到查明事实真相的效果,朱载坖是存疑的,倒不是说朱载坖怀疑他们的能力,要是放开手脚去干的话,这些厂卫校尉的大记忆恢复术,比任何技术侦查手段都要有用。 但是厂卫校尉南下办案,为了保密和掩人耳目,去的人肯定是不会太多,这就导致一个很麻烦的问题,厂卫的调查必然会受到地方官府的掣肘,这点朱载坖是很清楚的,而且以朱载坖前世的经验,这种案子极不好查,原因很简单,没有苦主,也就是受害人。 其他的案子,不管案犯有多么狡猾谨慎,多么善于消灭证据,只要有受害人,哪怕是一具尸体,都可以提供很多信息,甚至是直接指向案犯,至少可以通过这些信心,了解案犯的特点,行话叫刻画犯罪嫌疑人,对于侦查来讲,这是极为重要的手段,案件的侦破,往往就是从刻画犯罪嫌疑人开始的。 朱载坖很清楚,这次的欠税案,实际上是没有苦主的,或者说有苦主,苦主是他娘的朱载坖,毕竟欠的都是朝廷的盐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黑了朱载坖的钱,这就很难办了,要知道这些盐商在当地哪个不是树大根深,呼风唤雨的,不仅仅是在民间,在官场上也是如此,锦衣校尉去到淮扬,又能够做些什么呢? 如果不亮明身份的话,他们什么信息也得不到,毕竟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到处传呢?都是策划于密室之中的,该销毁的证据早就销毁的一干二净的,不要指望厂卫校尉的外围查访能够有什么效果,而一旦厂卫在当地采取行动,必然会遭到地方官府的掣肘,难以开展侦查活动,这点朱载坖是很清楚的。 而直接动手,主要是对于朱载坖来说,可能会面对一场政治风暴,一旦对盐商下手,和这些盐商关系密切的官员们绝对是会跳出来搞事情的,会给朱载坖带来一定程度的上的政治压力,但是对于朱载坖来说,他们还掀不起什么大浪来,要是朱载坖连这点场面都控制不住的话,朱载坖就白当了这快二十年的皇帝了! 所以朱载坖直接命令陆绎和刘忠,派遣精干校尉由骆椿带队,直接前往徽州府将吴家抄家,一干人犯全部缉拿,解回诏狱严审,就是准备以吴家作为抓手,打开本案的突破口。 而在内阁,下直的阁臣们本来准备回家了,张居正突然说道:“元驭还未到过老夫府上吧?” 王锡爵赶紧说道:“下官确实未到元辅这里来过。” 张居正笑着说道:“既如此,择日不如撞日,今日元驭就随老夫一道回去,帮老夫指教一下几个不成器的儿子。” 这下轮到其他的内阁辅臣们有些诧异了,王锡爵和张居正的关系可谈不上好,而且张居正的这个理由也太离谱了,张居正的长子都中了进士,其余的儿子也在准备会试,首辅公子,要是中不了进士,趁早别考,再说了,要说指教文章,申时行堂堂状元,不比王锡爵强,张居正这是摆明了有事情的。 张居正邀请王锡爵,王锡爵当然不敢怠慢,和张居正一道回到张家,张居正和王锡爵两人在书房叙话,张居正问道:“元驭和大司寇是本家吗?” 王锡爵和王世贞都是太仓人,不少不了解其中内情的人都以为他们是一家人,但是实际上王锡爵和王世贞是同姓而不同宗,王锡爵始于“太原王氏”,而王世贞始于“琅琊王氏”。王锡爵这支始祖为唐代滑州黎阳县令王言。王言生子王彻。王彻之子王祜在后汉后周任官,宋代时在太祖朝任监察御史,宋太宗朝官至兵部待郎。王祜次子王旦为宋真宗宰相,封魏国公。王旦第三子王素,官至工部尚书。王素第三子王巩,任宗正丞。王巩后来迁居江南,成为王锡爵这一支的直系祖先。 王锡爵有些诧异,张居正这是没话找话说啊,虽然这些事情一般人不知道,但是张居正绝对是很清楚的,张居正是王世贞的同科,关系匪浅,怎么会不知道王世贞和王锡爵的关系呢? 王锡爵也只得回答了张居正,张居正问道:“闻王学士有女,尚婚娶否?” 张居正这话,乍一听似乎是要和王锡爵攀亲戚,但是王锡爵却不这么看,王锡爵就三个女儿,长女、三女早就出嫁,二女儿昙阳子更是曾经的风云人物,张居正不可能不知道王锡爵的女儿婚娶状况,再说了,堂堂首辅,也不会干这么掉价的事情。 王锡爵说道:“下官长女、三女皆以出嫁,至于次女,不提也罢。” 张居正看着王锡爵,眼神突然锐利起来,幽幽的说道:“元驭可是有个好女婿啊!” 第1812章 国课岂能轻易纵(五) 张居正的话使得王锡爵猛地一惊,王锡爵很清楚,张居正不会无缘无故的说这种话的,张居正肯定是意有所指的,而张居正指的这个王锡爵的好女婿,就是王锡爵的三女婿吴嘉征,这个吴嘉征是何许人也呢?国子监监生,这就是很不同寻常了,王锡爵自己是榜眼出身,翰苑菁华,太仓王氏更是海内望族,即便是要嫁女,也应该至少是个进士,怎么会是个监生呢? 唯一的解释就是虽然人家科举不怎么行,但是人家门第行。很显然,张居正是很清楚这其中的关系的,江南的富商豪门,互相之间通婚联姻,以求绵延富贵,已经是非常普遍的事情了。 这里面有一个很关键的人物,徐泰时,徐家累世经商,苏州最富裕的几个家族之一。苏州城区名园大部分都与徐氏家族有关,如拙政园、东园(即今留园)、徐廷祼园(即前朝的吴宽东庄)、徐子本园,以及徐氏女婿范允临的天平山庄等等。 他是原吏部尚书董份的女婿,董份曾经是严阁老的小弟,所以徐阁老上台之后,早就将他撵走了,按说他应该很难在官场上有什么作为,但是他隆庆十一年中进士,居然到现在就已经官拜太仆少卿这样的职务了,可见其晋升之快。没有强大的助力是不可能的。 徐泰来并非本名,他原名叫徐时泰,他为什么要改名呢?因为要避嫌,避谁的嫌呢?申时行申阁老的嫌,一般人肯定很奇怪,他们两人都不是一个姓的,为什么要避嫌?徐泰时曾祖名徐朴。徐朴为申时行祖父的舅舅,后将申时行祖父过继为儿子。 申阁老原名徐时行,乃徐泰时堂哥,申阁老是嘉靖四十一年状元,考中状元以后,改回祖父本姓——申。申阁老次子名申用嘉,又娶了董份董尚书的孙女。这关系真是亲上加亲。 而徐泰来和王家的关系也很紧密,徐泰时祖父徐朴,本太仓徐氏,与太仓王氏,世代联姻。王锡爵的次女昙阳子,原本就是许给了徐家子弟的,所以申时行和王锡爵不仅仅是同乡,更是亲戚,按说王锡爵子女的婚娶对象,都是东南的巨室豪门,王锡爵的三女儿为什么嫁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国子监生,这事就很值得的推敲了。 其实王锡爵的这个三女婿,虽然连监生都是王锡爵帮他运作的,但是人家还是有其他的本事的,主要是有钞能力,作为两淮大盐商的子弟,吴嘉征在银钱上自然是不缺的,不仅如此,这位阁老女婿极擅交际,毕竟人家既有阁老女婿的身份,又有海量的银钱,在士林中有极好的人脉。 为王锡爵在士林中树立威望,为他摇旗呐喊,而吴家也绝不会吃亏的,毕竟有了阁老亲家这个身份,不管是运司衙门还是地方官府都要给吴家面子,不然你以为凭什么人家吴家能欠盐税数十万,运司还要帮吴家擦屁股,帮忙遮掩,不光是因为吴家有银子摆平运司官吏,更多的是给王锡爵这个阁臣和太子之师面子。 这些事情,朱载坖可能现在并不知道,但是张居正很清楚,一旦厂卫开始关注到吴家,这些事情是根本瞒不住朱载坖的,一旦厂卫查知此事,对于王锡爵来说,最少就是仕途从此终结,张居正对王锡爵寄予厚望,不愿他出事,所以才将他拉到府上。 张居正一见王锡爵脸上的神色,当然就知道情况了,张居正说道:“元驭,此间就你我两人,你给老夫说实话,吴家欠税,你是否知情?” 王锡爵当即说道:“元辅,下官就是再颟顸,也不敢做此事啊!” 这倒确实是符合王锡爵的性格,王锡爵性格刚直,也是个眼睛里容不得沙子的主,而且欠税这件事情的严重性,王锡爵不会不知道的,王锡爵要是真的早就知道吴家欠税的事情,以王锡爵的性格和政治智慧,恐怕早就和吴家断亲了,王锡爵并不知情,这对于张居正来说是个好消息,要是王锡爵知情不报,这事情可就大了。 张居正接着问道:“元驭,吴家和你是姻亲,有没有求过你办什么事情?” 张居正最担心就是两件事情,第一就是王锡爵知情不报,这肯定是极为严重的事情,还有就是再吴家欠税这件事情上,王锡爵被人利用,帮助了吴家,这事是说不清楚的,即便朱载坖愿意相信王锡爵,但是到时候举朝纷纷,人言可畏,王锡爵自己也没脸再待在朝廷了。 王锡爵仔细想了想才说道:“元辅,之前吴嘉征向求下官给两淮运司和盐宪给信予以照拂,但是被下官拒绝了,不过吴嘉征回淮安的时候,借走了下官的官衔牌。” 张居正不由得无奈的指着王锡爵说道:“元驭,这官衔牌岂是能随便借的?” 所谓官衔牌,就是官员仪仗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具有明确的等级标识功能。牌面文字包含官员的完整职衔,在队伍行进时由差役持举于队列前方,既用于昭示官员身份,也起到规范礼制秩序的作用。像王锡爵这样大员的官衔牌,那用途可就大多了,只要往船头一打出来了,沿途的钞关、巡检司,哪个敢真的去查当朝阁老的坐船,瞎了心了吗? 税是朝廷的,前途可是自己的,这些事情官吏们是很清楚的,到了现在,王锡爵当然明白这官衔牌恐怕已经成为了吴家贩运私盐的工具了,张居正不禁长叹一声,问道:“吴嘉征借走官衔牌多久了?” 王锡爵想了想,吴嘉征是上月以祝贺王锡爵入阁的名义到京师来的,借走官衔牌之后沿运河回淮安,现在应该仍在路上,张居正问道:“元驭准备如何处置此事?” 这事王锡爵现在也是心乱如麻,一面是自己的姻亲,一面是自己的前途,实在是难以抉择,所以之前朱载坖讨论此事的时候,王锡爵故意抛出了汪道昆的事情,想拖延此事,而正是此事,引起了张居正的警觉。 第1813章 国课岂能轻易纵(六) 张居正当然是很清楚现在事涉盐税,朱载坖绝对不会轻易罢休的,事涉盐税,搞得不好就是多少人的人头落地,与这些相比,张居正更加关心的是王锡爵。 张居正很清楚,往后的这些阁臣或者说有可能入阁的人选当中,张四维善于斗争,但是理政能力平平,申时行能够维持朝堂团结,但是长于稳定,而不是进取,真正能够继续保持大明开拓进取状态,同时又有足够手腕和毅力的人,在张居正看来,也就是王锡爵和赵志皋两人,但是赵志皋年纪太大,性格又过于温和,他当首辅,注定不会太强势,所以张居正更加看好王锡爵。 张居正这才目光灼灼的看着王锡爵问道:“那元驭当下想怎么做?” 张居正的话使得王锡爵从失神当中回过神来,这次的事情对于王锡爵的打击是很大的,王锡爵很清楚这次的事情恐怕对于他来说是很难过去了,吴家毕竟是自己的姻亲,即便是自己再怎么辩解,恐怕也很难取信于人,而且王锡爵也很清楚,吴家能够欠税能够达到数十万之多,和吴家与自己的姻亲关系是有脱不开的关系的,这点不仅王锡爵很清楚,将来也会成为攻击他的把柄。 王锡爵对此感到非常绝望,他自诩不欺天,不害人,不贪财,不怙宠、平生不私一介,不害一人,但是没想到自己却出了这么大的丑闻,王锡爵对张居正说道:“元辅,下官哪里还有颜面煌煌然列于士大夫之列,哪里还有脸面跨入文渊阁,下官只能自请去职,以彰国法。” 张居正看着王锡爵,问道:“元驭可甘心?” 王锡爵当然是不甘心的,但是事已至此,王锡爵即便再心有不甘,又能怎么办呢?王锡爵对张居正说道:“元辅,此事下官已经明白了,必不会使朝廷难堪的。” 王锡爵以为张居正找他的目的是希望自己能够主动请辞,不让朝廷难堪,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为朝廷计,为王锡爵个人计,最体面的办法就是王锡爵自己主动请辞,否则的话朝廷真的要严办此案的话,到时候不仅仅是朝廷不体面了,王锡爵也没有体面了,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主动请辞。 张居正听了之后,说道:“还算个有担当的,不枉老夫帮你想办法。” 王锡爵闻言大惊,听张居正话里的意思,这是要保自己啊,别的不说,自己和张居正并没有这么铁的关系,张居正为什么帮王锡爵,而且更让王锡爵不明白的是,以现在这个形式,王锡爵是想不到有什么能够全身而退的办法。 张居正笑了笑说道:“元驭不必多想,老夫这么做,非为元驭,但为大明留一贤才也!” 王锡爵自然是不想放弃自己的政治生命,他说道:“下官全听元辅吩咐。” 张居正和王锡爵先在张家吃饭之后,再到张居正的书房密谈,对于现在的事情,王锡爵确实是很被动的,一来是吴家毕竟是王锡爵的姻亲,这就使得王锡爵就是浑身长满了嘴都说不清楚,对于王锡爵来说,这种事情是说不清楚的,即便是现在王锡爵和吴家正义切割,但是对于这些言官们来说,肯定是要猛烈抨击的。 第二就是王锡爵出借官衔牌给吴嘉征这事,虽然在大明,这种事情并不鲜见,但是现在这个当口,就很令人浮想联翩了,到时候肯定也是弹劾王锡爵的重要措施之一。 张居正认为,这事不能瞒着了,朱载坖最厌恶的就是这样的事情,而且现在也瞒不下去了,王锡爵必须提前向朱载坖说明此事,争取朱载坖的谅解,至于其他的事情,由张居正为王锡爵周旋。 张居正也向王锡爵说明了,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王锡爵要想再待在文渊阁,显然是不太可能,这点王锡爵是很清楚的,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王锡爵要想全身而退,是绝无可能的,为避避风头,王锡爵肯定是要出外的,但是王锡爵很清楚,现在沈鲤出镇南京,而且自己是南直隶人,断没有可能出镇南京的。 张居正嘿嘿一笑,说道:“徐文长在倭国时间也不短了吧?” 王锡爵一愣,张居正的意思是让自己去倭国?见王锡爵看向自己,张居正点点头,张居正的想法很简单,现在倭国的战事已经是告一段落了,徐渭这样的人留在倭国已经没有意义了,朝廷下一步对于倭国的策略应该是大举开发倭国的各种矿产,为大明所用,同时对于倭国加以同化,为日后将其郡县打好基础,所以需要的是一位善于治理的官员前往倭国,张居正认为王锡爵有这个能力去。 而且王锡爵以阁老之尊出镇倭国,一来是现实朝廷对于倭国的重视,二来就是使得王锡爵脱离了整个政治旋涡中,王锡爵出镇倭国,也算是对于他仕途的一个重创了,从内阁辅臣到地方大员,而且在大明认为是蛮夷之地的倭国,对于一位阁臣来说,无疑是重大的打击。 王锡爵这个时候问道:“元辅,那汝默呢?” 张居正说道:“这个时候了,元驭还是先操心自己吧!” 王锡爵正色说道:“元辅,此事归根到底是下官的错,与汝默无关,下官一走,言官小臣必群起而劾汝默也!” 张居正这才为王锡爵解释了自己的看法,申时行的人际关系可比王锡爵处理的好多了,申时行虽然入阁时间不长,但是人缘很好,在科道部院都有了一帮拥趸,而且和王锡爵相比,申时行毕竟没有和吴家有直接的姻亲关系,即便是要弹劾他,申时行所受的弹劾也是很有限的,以申时行的本事,张居正认为他是能够应对的了的,所以王锡爵现在还是多关心自己才是。 王锡爵和张居正聊到深夜才结束,第二天王锡爵请求朱载坖召见。 第1814章 国课岂能轻易纵(七) 对于王锡爵的求见,朱载坖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从吴家的事情被朱载坖得知之后,朱载坖就命令厂卫收集有关吴家的信息和情报,尤其是有关吴家和朝廷的联系,王锡爵这样的姻亲肯定是优先被厂卫查出来的了,朱载坖最开始是极为生气的,自己的辅臣,居然和盐商勾搭在一起了,不管王锡爵在吴家欠税案中是否有介入,这种事情就让朱载坖即位愤怒。 但是在冷静下来之后,朱载坖倒是不像之前那么愤怒了,对于王锡爵这样的高门大户来说,子女的婚嫁范围其实是很有限的,肯定是和当地的富室豪门相联姻的,整个大明的豪门也都是这么做的,这并不鲜见,从王锡爵的本意来说,未必是要借和吴家联姻来谋取盐政上利益,而且王锡爵家中老母尚在,在这些事情上,王锡爵未必能够做得了主的。 所以朱载坖也很清楚,现在就归罪于王锡爵,实在是有些不讲道理的,即便是朱载坖要处理王锡爵,也要等到事情水落石出了之后再说,而现在王锡爵单独求见,朱载坖很清楚是为了什么事情。 朱载坖令旁人避退,朱载坖想听听王锡爵想说些什么,王锡爵进来之后,向朱载坖行礼然后请罪,朱载坖说道:“王卿不必如此,要是厂卫真的奏报王卿与此案有涉的话,你我君臣就不在这里说话了,王卿想说什么尽可以说,不必如此作态!” 朱载坖的语气毫无感情,王锡爵也不敢怠慢,将他和吴家的全部交往都说了出来,包括吴嘉征向王锡爵借官衔牌一事,朱载坖听了之后问道:“王卿当真不知道吴家之事?” 王锡爵赶紧说道:“臣若知之,甘受斧钺!” 这点朱载坖还是相信王锡爵的,王家本来就是太仓豪门,并不缺钱用,而且王锡爵要是想要捞钱,多的是办法,并不一定要采取这样的办法,而且据厂卫的奏报的,王锡爵居官还是比较清廉的,但是吴家有没有打着王锡爵的名号去捞银子,那就不能知晓了。 朱载坖问道:“那王卿以为,吴家有没有可能借助于王卿的名号呢?”这事是极有可能的,毕竟王锡爵簪缨世家,还曾经充任会试考官,门生故吏还是不少的,再说了吴家毕竟是王锡爵的姻亲,很多官员恐怕都要给几分面子的。 王锡爵昨天回去了之后,也在仔细思考此事,王锡爵同年、同乡、同科还是门生等不少,而且有些人还是和盐政直接有关的,这种事情是不能避免的,王锡爵坦陈这种事情很有可能,因为吴嘉征就多次希望王锡爵能够给两淮运司和巡盐御史写信照顾吴家,虽然被王锡爵所拒绝了。但是王锡爵还是将自己的官衔牌借给了吴嘉征。 朱载坖问道:“如卿之所言,令婿恐怕难辞其咎了!” 王锡爵当然知道此案一旦爆发,吴嘉征必不可免,王锡爵要是这点壮士断腕的勇气有没有的话,今日也不会来到朱载坖这里了,王锡爵直接说道:“其既敢犯国法,必当严惩,臣不敢因私情而坏国法也!” 朱载坖说道:“王卿所言之事,朕知道的,且候朕旨意。” 王锡爵请求闭门待参,但是朱载坖认为此事既然由厂卫处理,只要等待真相大白即可,不必如此,命令王锡爵继续供职如故,同时在王锡爵走后,朱载坖召见了首辅张居正。 张居正行礼之后,朱载坖问道:“张师傅倒是谋算的深啊!” 张居正说道:“陛下,臣只是为国家惜才罢了。” 朱载坖问道:“那以张师傅看,此事怎么处啊?”无论是朱载坖还是张居正都很清楚,即便是现在他们两人都有意保王锡爵,但是以现在的情况,王锡爵已经不太适合留在内阁了,至少要等风头过去再说,张居正认为将王锡爵派往倭国,同时将徐渭等人调回京师任职,这样让王锡爵先渡过这个风头再说。 朱载坖听了张居正的建议之后,笑着说道:“张师傅的谋算现在是越来越深了,倒有些像徐阁老了,不愧是徐阁老的高徒啊!” 张居正赶紧说道:“陛下谬赞了,臣岂能及徐阁老之万一。”这倒不是张居正自谦,嘉隆以来的诸位阁臣,公认的谋算深沉的就是徐阶、严嵩、李春芳三人,张居正在这方面只能够算二流。不过朱载坖也很清楚,这次张居正的目的并不仅仅在于保全王锡爵,还有平衡朝局的意味在其中。 将王锡爵和徐渭对调,那么徐渭回朝之后担任什么职务呢?最合适的自然就是兵部尚书了,但是现在王崇古担任兵部尚书,也算不错,如果徐渭回来的话,王崇古就得去巡视九边,这样的样,张四维的力量就相对削弱了,朱载坖当然明白张居正的意思。 朱载坖对于张居正说道:“稍后朕自有旨意。” 张居正走后,朱载坖首先召见了锦衣亲军都指挥使陆绎,朱载坖问道:“缉捕吴守礼的校尉出发了吗?” 陆绎老实答道:“陛下,今早已经飞骑出发了。” 朱载坖说道:“之前王锡爵将自己的官衔牌借给了他的女婿吴嘉征,他走水路南下的,另遣校尉走水路追上去,就吴嘉征缉捕,同时将王锡爵的官衔牌缴获,此事一定要保密,切不可为外人所知。” 朱载坖很清楚,现在对于王锡爵来说,最危险的就是这副官衔牌了,一旦他的政敌拿着这副官衔牌说事,连朱载坖也不好保他,所以朱载坖必须要将此事先处理好。 随后朱载坖下达旨意,安东伯、兵部尚书兼左都御史经略倭国、朝鲜事务大臣兼安东都护府都护徐渭,回部管事,东阁大学士王锡爵加兵部尚书衔经略倭国、朝鲜兼安东都护府都护,兵部尚书王崇古,赐天子剑、假节钺巡视九边、督察军务,代天巡狩。 武英殿大学士申时行,赐天子剑、王命旗牌巡视北直、山东、河道、河南等处吏治、备荒等事,代天巡狩。 第1815章 国课岂能轻易纵(八) 处理完了这些事情之后,朱载坖才再次召见了自己的心腹臣子们,商量此事,朱载坖将王锡爵、申时行都打发出去了,才好处理此事,除了首辅张居正、户部尚书王国光、总理盐政庞尚鹏之外,朱载坖还召见左都御史海瑞、右都御史杨继盛、刑部尚书提督巡检总署郑洛、户部左侍郎提督海关总署赵志皋等人一道商量此事。 王国光和庞尚鹏近日组织会计对于各运司的近十年来的账目进行了审核,从中还是发现了一些端倪,各个运司的盐税都存在不同程度的拖欠情况,两淮运司所拖欠的盐税固然是的数量最大的,但是其他各运司一样也存在不同程度的拖欠问题,这点两淮和其他运司并无区别。 朱载坖认为盐税是朝廷的根本,必须要加强对于盐税的管理,严密盐税的征解问题,同时杜绝盐商的欺隐,保证朝廷的国课。 但是左都御史海瑞提出了不同的意见,海瑞认为,朝廷盐政的目的不仅仅是要保证朝廷的盐课,还要保证百姓的利益,使得百姓们能够吃上平价的食盐,否则的话,朝廷一味的关注盐税,盐商当然在朝廷的重压之下能够缴纳盐税,大那是他们向朝廷缴纳一元,就会从百姓手上搜刮五元十元,对于朝廷来说,看似使得盐税足额征收了,但是实际上朝廷却因此失去了民心,而且使得盐政更加败坏,这点是海瑞所担心的。 庞尚鹏多年在盐政系统,对于这些事情是很了解的,他对朱载坖说道:“陛下,海总宪所言,确实是有些道理的,盐政之弊,首在规费,盐商办运,纳请引、呈纲、力听钱粮,在运司一衙门,设收支、广盈、架阁、承发四房,出入各五、六次,遍历经、库、知、巡四首领,皆商厮名走司者主之,故商命每悬走司之手。然后转历分司、场员、坝员、监掣、批验、子盐各衙门,然后盐得上船赴岸。凡经一署,投一房,则有一次费。合计所费,殆浮正杂,而迂曲备至。” 海瑞等在州县有过任职经历的官员们也进行了补充,盐商不仅要在运司、巡按衙门中缴纳规费,在食盐的运输、销售过程中,也要向州县官吏缴纳规费,以海瑞等人的经验,在嘉靖年间,一引盐过境,要向州县正印缴纳一钱的规费,而一引盐要在辖区销售的话,则要缴纳一两的规费,这些规费被整个官僚系统所占有了,现在恐怕还有更多。 除此之外,还有其他的陋规,据庞尚鹏、王国光介绍:“盐商的在淮扬规费主要有三样,一送程仪。凡现任、候补过往进京等官,不论有无交往,每过淮扬,无不皆需程磕。盖视商家为可吠之物,强索硬要,不厌不休;一索规礼。本地文武大小衙门,无论与盐务有无关辖,皆向商家索取规礼;一送别敬。每年于御史任满时,本地乡绅例送别敬,此在任一年,交际之谊,似或宜然。近则无论地之远近,相与之有无,凡属绪绅显要,无不皆要两淮之别敬于将任满之际。若非现任淮扬,则必差人坐索。” 庞尚鹏直接说道:“此三者合一岁而计之,亦不下盈千累万,总因视淮扬为利薮。然此不特相沿已久,难以顿除,亦且势要居多,革则招怨。” 庞尚鹏等人其实就将话说的很清楚的,盐商们所欠之税,到底被哪些人给吞掉了。海瑞就直接指出:“陛下,上下各官需索商人,巧立名色,诛求无已。穷商力竭,不得不挪新补旧,上亏国课,高抬盐价,下累小民。” 事实上并不是所有的盐商都过得很滋润,只有那些能够拥有朝廷官员支持,利用行政手段挣钱的盐商才能够过得滋润,他们既可以拖欠朝廷的盐税,还可以高抬盐价,从中获取高额利润。 事实上,海瑞等人的意见就是纠正这次对于盐政的整理目的,原本朱载坖的想法是打击不法盐商和运司等衙门的贪墨官吏,保障朝廷的盐税收入,但是海瑞等人认为,整顿盐法的目的不仅仅在于保证朝廷的盐税,更重要的是要保证百姓的利益,使得百姓能够吃到平价的食盐,这点也是非常重要的事情。 盐商们之所以每年花费巨资,承认这些陋规,无非就是为了能够在官府的支持下采取压低盐价、短斤、掺沙土、哄抬卖价等非法经营,通过这些形式所得利润要远远大于打通官府所需之费,杨继盛也说道:“陛下,臣在南直时,听闻司盐官吏,以及地方有司,因与众商交往亲密。称掣之时,往往任其夹带,不完课税。皆称官盐,恣意射利。而专于小民些微食用之盐,概行缉捕,无微不到。致使附近场灶之民,男女老幼,持尺布斗粟,易盐二三斤四五斤者,皆陷于缧绁,或至拖毙狱中,良可悯恻。” 这些盐商们和运司等盐政官吏深度勾结,他们常常以交结逢迎为能事,其交结的方式之一,就是与权贵换帖联姻,结成姻亲关系。一旦结成姻亲关系,盐商与盐官合伙办盐,使盐官可以分享商业利润,此做法,可以说是盐商结纳官员的高明之举。这样一来,盐官由管理者,直接成为经营者。运司肯定要为这些盐商们打开方便之门,帮助这些盐商们攫取巨额利润。 除此之外,巧为钻营的盐商则不放弃各种机会,拉拢官员,不仅每月送钱以供盐官私宅日用,而且每逢节日、庆典,还要帮助置办古玩、玉器、绸缎等物。因为现在朝廷严厉整顿官风,直接宋银子、田地、宅院等很容易被都察院盯上,所以这些盐商们采取的办法更加隐蔽。 他们为官员们置办古董、字画,名为赏鉴,实则馈赠,甚至就是贿赂,还有的豢养所谓的扬州瘦马,或者秦淮名妓,甚至帮这些官员们豢养外室,贴心至极! 第1816章 国课闾阎须两全 对于这些盐商和盐政官吏的勾结,近年来都察院已经查处了不少的案例,但是海瑞和杨继盛也不得不承认,尽管打击非常之严厉,但是不管是运司官员还是巡盐御史和盐商勾结的事情不断发生,海瑞向朱载坖介绍了一些都察院正在查办的案子。 例如前不久刚刚被御史弹劾,下都察院狱行勘的原两淮巡盐御史邢侗一案,邢侗是隆庆八年的进士,于慎行的高徒,在刚入仕的时候,也是以气节著称的,邢侗夸官时半路迎上在朝中得宠的太监总管冯保,怒从胆边生,不顾仆从的劝阻,大声呵道:“余山东邢侗,岂畏人者!吾将呌诸天阍。” 后来担任北直隶南宫知县,在任上风评也算是非常不错了,在县令任上,工作兢兢业业,不畏强权,不徇私情,公正审案,不动用公家一分一毫,甚至用自己的俸银资助家贫的秀才参加乡试和会试,还会从临邑老家运粮食来救济贫穷家的孩子读书。吏部考成为优等,经过御史考选,被选为河南道监察御史。在知县任上,邢侗公正廉洁,先教化,后文法。在任五年,野无不耕之田,下无废学之士,盗息讼简,吏民亲爱之,号曰‘邢父’。 杨继盛在都察院也对他进行了考察,邢侗也确实是比较刚直的,为官也清廉,更加重要的是,邢侗是当世的大才子,在河南道御史任上,兴利除弊,擒拿盗匪,饥荒时开仓赈灾,百姓得以安生。所以杨继盛等人才将两淮巡盐御史这个极为重要的职务交给了邢侗。 杨继盛、海瑞等人之所以派遣邢侗前往两淮,就是认为邢侗不爱钱财,不容易被盐商拉拢腐蚀,但是邢侗确实是没有倒在银钱上,但是倒在了女色,邢侗在巡盐御史任上,审理了一桩公案,就是金陵名妓刘八和苏州富商潘璧成的案子,其实这个案子不要太简单,潘璧成花银子为刘八赎身,当然条件是刘八赎身之后嫁给潘璧成,但是潘璧成为刘八赎身之后刘八九反悔了,她不愿嫁给潘璧成这样一个商人,潘璧成因而上告。 在苏州府,潘璧成毕竟是豪门,轻而易举的就将刘八送进去了,但是由于苏松巡按御史尚未到任,所以都察院命令两淮巡盐御史邢侗暂代苏松巡按,巡按御史的责任之一就是复查案件,刘八这样的要案肯定是巡按御史要复查的对象,没想到邢侗到狱中审讯她时,居然垂涎其美色,直接在牢房中和妓女刘八行起了淫乱之事。 据说邢侗与刘八偷偷相约,待离任后相约某地。于是就轻判她的罪过,发回教坊。不久邢侗离任,就让人从南京将刘八接入舟中,而潘璧成这边,自然不会善罢甘休的,为了使潘璧成闭嘴,两淮的盐商们出重金让潘家闭嘴,然后在淮安为刘八购置房屋,为邢侗筑起了安乐窝。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邢侗受了两淮盐商这么大的好处,自然是要投桃报李的,邢侗在巡盐御史任上,主要是做了两件事情,第一就是向朝廷上疏,请求减轻对于贩卖私盐的惩处,他认为贩卖私盐的人多是走投无奈的百姓,应当允许赎刑,这样一来大量的私盐贩子和盐商的爪牙得以被释放。 第二件事就是向朝廷奏报盐商困窘,请求减免盐税。当然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再新任苏松巡按到任之后,重新复查案件,当然发现了刘八案的蹊跷之处,遂向都察院上疏弹劾此事,都察院经过调查之后,决定将邢侗拿解京师行勘。 朱载坖听了之后,不由得说道:“盐政之难,可见一斑啊!” 这些盐商们对于官员的腐蚀、拉拢实在是太厉害了,邢侗在地方任职的时候,也算是为官清廉,但是在两淮巡盐,尽管他不接受盐商的金钱贿赂,但是盐商们还是有办法以各种方式予以拉拢腐蚀,喜欢美色,不管是秦淮名妓还是扬州瘦马,总有让你满意的,喜欢名声,生祠什么的立马安排上,一般的官员确实是难以顶住这样的攻势。 而且海瑞和杨继盛还向朱载坖奏报地方的盐价问题,盐商垄断食盐,往往随意涨价,加重百姓负担,嘉靖年间,湖广、江西诸处每盐一斤,卖银一分五厘,南京一带,卖银一分二厘,而到了现在,南京等处盐一斤已经到了三厘,比之嘉靖年间已经翻倍了。 而在广东、福建等地,盐价更贵,以致于地方官府甚至要出面限制盐价,广州府就发布过告示称:“买引之价较市价不啻过之,致居民告困,因此酌定市价,每斤四厘。”这还是在官府限制了价格之后,若是官府不限制价格,盐价不知道成了什么样子。 所以对于朝廷来说,不仅仅是要保证盐税的收入,海瑞、杨继盛等人认为,还要降低盐价,使得百姓们受益,盐价高涨,只能刺激更多的人区贩卖私盐,朝廷虽然严厉打击,但是在重利诱惑之下,这些百姓甘于玩法冒险,这是朝廷为政所要思考的。 朝廷之前也不是没有想过办法,朝廷也曾经试图发布命令:“食盐有例价固也,然有售诸食户之价,有售诸水贩之价,芦东等处向由盐商设店售销,故行盐州县各有一定之盐价。两淮纲盐行销口岸多由水贩转运,故楚西盐价但酌丰歉之中定为限制,准其确覆成本,量增余息,而南直河南各属,价随时售,并无一定。” 盐商总是以各种理由按贵价售盐,以求多获盐利。使得百姓无法忍受价高质劣的官盐,转而食用私盐。这些都是现在朝廷要解决的事情,海瑞认为,要想解决盐税,并不困难,但是要在保证朝廷盐税的前提下减轻百姓和灶户的负担,这才是这些盐政整理的难点,朱载坖也认为现在对于盐政确实是该系统性的予以整顿了。 第1817章 国课闾阎须两全(二) 朱载坖当然也知道现在的难处,不过朱载坖首先要处理的就是盐税亏空一案,这是公然对于朝廷的对抗,朱载坖是绝对不能容忍的,朱载坖暂时让重臣们回去,一来是等待具体情况的反馈,同时也让这些重臣们去思量一下应该怎么处理现在的盐政问题。 朱载坖还要等待吴守礼案的发酵,看看朝廷内部,这些官员们对于此事到底是个什么态度,朱载坖也要看看,而且朱载坖已经将原本巡视北直隶的太子朱翊釴召回,准备一道处理此事。 而且汪道昆的长子汪无择??也已经赶到京师了,之前锦衣亲军向朱载坖奏报过,汪无择被蒋氏打发去经营家族生意,其实就是变相的发配了,按理说堂堂大司马的公子,即便是庶子,不管是荫官还是送国子监去读书然后再想办法,都是可以的,但是让他操持商贾之道,多少是有些过分了。 汪无择到了京师之后,朱载坖命令陆绎带着汪无择来陛见,见到朱载坖,汪无择赶紧行礼,朱载坖说道:“你大可不必如此,你父亲与朕关系匪浅,之前是朕疏忽了,家中之事,不必再去管他了!” 汪无择当然知道朱载坖的事情,汪道昆家中的事情,朱载坖是不好插手的,不过朱载坖可以将汪无择弄到京师的,也算是帮汪道昆保全长子,朱载坖问道:“听闻你之前在家中是行商的,汪家也是大盐商吧。” 作为徽商现在的重量级人物,汪家以盐起家,尽管现在也经营各种其他的物资,但是盐肯定是汪家最主要的经营物资,而汪无择毕竟是汪道昆的庶长子,即便是经商,肯定也是要经营食盐这样的生意的,所以汪无择对于盐业倒确实是比较了解,朱载坖主要是想通过汪无择了解盐商的赚钱模式,从而有针对性的制定策略。 汪无择也向朱载坖坦陈,即便是像汪家这样的大盐商,经营食盐本身的获利也就在一成半到三成之间,这个利润看起来很大,但是实际上有各种的规费、关节费用,真正能够到盐商手中的并不多,老老实实的支盐贩卖的话,其实并没有特别高的利润。 但是现在一些大商人已经开始控制盐场了,因为朝廷现在废本色纳盐之名,而尽征折色,对于灶户们来讲,他们只能将自己所生产的盐卖给盐商,换取银钱之后向朝廷缴纳盐课折色,这样的话,盐政的生产环节已经是完全失控了。 朱载坖问道:“灶户乃是朝廷之灶户,怎可如此做?” 原本大明的盐政制度,是朝廷把土地分给灶户设灶煮盐的土地。灶户对灶地仅有使用权,并且同民户交地租一样,灶户要向朝廷交盐课,灶户交于官府的额盐叫作盐课,和百姓一样,百姓向朝廷缴纳的是本色粮食,而灶户向朝廷所缴纳的是本色食盐,这也就是朝廷的正额官盐的由来。 盐课的征收是以朝廷把土地分给灶户作为前提条件的,相当于农业中的田赋。朝廷将土地分配给灶户,灶户利用土地生产食盐并且向朝廷缴纳本色食盐作为赋税,然后朝廷用这些正额官盐进行开中,这也就是大明初年的盐政运转模式。 按照大明之前的制度:“每灶一丁,给工本钞二贯。又给以草荡灰场,此即官与牢盆之意也。”其实和军屯有很大的相似之处,朝廷通过这种方式将食盐是生产牢牢控制在手中,使得朝廷将食盐的生产、运输、销售牢牢的控制在手中,对于整个盐业予以掌握,在这种情况之下,私盐的数量是不大的。 但是随着年深日久,商业资本开始插入盐业生产,这些商人插手食盐生产的办法也很简单,就是土地兼并,和百姓手中的土地一样,灶地也处在被兼并的境地,灰场和草荡本来是灶丁们的主要生产资料和生存命脉,是由朝廷供给。但是那些豪强、富商们为了垄断盐利,疯狂的兼并和买卖灶地。 汪无择说道:“陛下,夫欲晒土,必有摊场;欲煮卤,必有草荡。今之场荡,悉为总催者所并。灶户上纳国课,下承地租,不制私盐,何以为生?” 盐商们直接下场收购土地,而朝廷又将原本本色征收的食盐改为了折色征收,在这双重打击之下,灶户们的生存境况就更加糟糕了。 汪无择对朱载坖说道:“陛下,而今之境况是,商亭,商鐅,则顺而易。行之灶亭,灶鐅,则逆而难。盖商亭、商鐅商产也。灶土、灶亭、灶鐅灶产也。以灶户自置之产而一旦属之商人,无异掠贫民之业。使富民代为管领,以世业而变为佃农,孰甘心焉。况商之殷厚者,其经理多委之商夥商厮,此辈专以剥削为能。借贷则要以重息,秤收则勒以重斤,灶既积怨于商,必与民贩勾通盗卖,其势然也。” 汪无择认为现在的私盐问题,归根到底是朝廷已经失去了对于食盐生产的掌握,所以导致了盐政糜烂,即便是朝廷派出多少能臣干吏,都难以解决这个问题。 朱载坖笑着说道:“卿可是将盐商们底牌都揭了,不怕结怨乎?” 汪无择说道:“家父在时,常教诲臣但知忠君,勿问其他。” 朱载坖哈哈一笑说道:“这是伯玉说的出来的,不过你,可比伯玉奸猾多了!” 朱载坖很清楚,从汪道昆去世之后,汪家远不如之前辉煌了,汪家是以边商起家,汪道昆在世时,就保持和朝廷的关系,不太爱与这些盐商们沆瀣一气,现在汪道昆去世,汪家最大的后台倒了,这些盐商们自然是要打击报复的,汪家和这些盐商其实是敌对很深的关系,汪无择希望利用朝廷,狠狠的打击这些盐商,才能够重振汪家当年之势。 对于汪无择的这些小心思,朱载坖是很清楚的,但是他并不在乎,相反他想的是怎么利用汪家。 第1818章 国课闾阎须两全(三) 朱载坖问道:“这些话,你敢不敢对于内阁辅臣和部堂大员们说?” 汪无择说道:“只要陛下有命,臣不敢辞!” 朱载坖说道:“好,这倒是有几分伯玉当年的神采了!你下去准备一下吧。将你所了解的两淮盐政情况具折上疏,由陆指挥上陈,你在京师有住处吗?” 汪无择回到道:“回陛下,臣父当年住宅,仍可居住。” 朱载坖一时之间有些恍惚,他当然知道汪无择口中所说的房子,乃是汪道昆当年的居所,但是已经是物是人非了,朱载坖沉默半晌之后说道:“既如此,朕特赐斗牛服一件,望尔不负尔父之名。” 汪无择回去之后,将两淮盐政的相关情况具折上疏,朱载坖并不会真的让汪无择时面对这些重臣们,他还太嫩了,不过朱载坖将这份奏疏给了太子朱翊釴看,朱载坖问道:“太子怎么看此事?” 朱翊釴下去巡视了一番之后,还是有所体会的,他说道:“父皇,食盐必须要控制在朝廷手中,食盐关乎百姓生计,一日不可以断绝,食盐涨价,民生即苦,此系国朝之命脉,不可以不重之!” 朱翊釴也认为食盐的生产必须要掌握在朝廷手中,现在朝廷将整个长芦盐场的盐政控制在手中,北方的盐价就相对比较稳定,北直隶的盐价都在十文以下,可见朝廷控制盐政的重要性。 朱载坖于是和朱翊釴一道,召集重臣们商量盐政,朱载坖认为,朝廷要重新控制食盐的生产,尤其是两淮盐场,现在两淮盐场土地兼并极为严重,朝廷必须要予以整顿,还有就是严查当年是谁放纵这些盐商兼并灶户的土地的,这些灶户的土地都是朝廷的,普通的盐商是没这个本事予以兼并的。 庞尚鹏为朱载坖解开了这个疑惑,主要是朝廷之期财政困难,无力为这些灶户们置办制盐所需的各种工具,同时朝廷对于银两的需求增加,所以在这两个原因的刺激之下,朝廷决定将这些土地卖给盐商,当时朝廷之上也争论了此事的,最终的看法是:“灶荡卖与场商,与卖与民户,微有区别。盖民户既不务煎,又不办运,其所买荡地,不过图得草薪,或以供炊,或以外贩。且草荡或肥沃,即思私垦,于煎务实属有害。场商业在买补,其心本欲广产,所得草荡或买自灶户,或灶户以之抵欠;该商无不募丁樵采,或佃租摊晒。” 当时朝廷认为将这些土地卖给盐商,可以保证朝廷盐政的正常运转,同时减少朝廷的开支,灶户需要灶地来维持生存,他们如何获得土地进行生产,大多数灶户只能租赁盐商的土地,盐商通过与灶户建立租佃关系,实现了对盐业生产的垄断。除了灶地,灶户的生产资料还包括用于煮盐的盘鐅,原本这些生产工具也是由朝廷保证的,但是后来由于朝廷财政困难和官吏的贪墨,这些生产资料也都交给了商人。 这就使得这样盐商实现了对灶地之外生产资料的控制,庞尚鹏说道:“陛下,从来场灶烧盐之具,深者为盘,浅者为鐅,设有定数,无许过额,而煎烧盐斤,以一昼夜为火伏,而盐引改折之后,官铸盘铁锅敝之制遂止,众商出资本鼓铸,灶户借贷之。” 朱载坖听完之后问道:“灶户借贷之?为何是借贷?” 庞尚鹏苦笑着给朱载坖还有太子、一应重臣们解释了此事,原本的做法是两淮煎鐅,向系商人呈明开铸,分卖与灶,但是实际上商人将这些生产资料的价格定的很高,高到灶户们根本负担不起,灶户们只能够以高息向这些商人们借贷以购买这些生产资料。 庞尚鹏说道:“凡灶户资本,多称贷于商人,至买盐给价,则权衡子母,加倍扣除,又勒令短价,灶户获利无多。”朱载坖很清楚这些套路,在后世,这种办法叫做按揭,就是把你按在地上揭皮,对于盐商来说,通过这种方式将灶户和食盐生产牢牢的控制在手中,使得朝廷丧失了对于食盐生产的控制。 说白了,没有朝廷有意无意的放纵,这些盐商绝对没有这么顺利的就能够将朝廷的食盐生产控制在手中,由于朝廷停止向灶户提供各种生产资料和基本的生活保障,灶户十分缺乏资金,非但生产费用难以筹措,而且因为官府工本早已停发常常连日常生活也穷于应付,于是商人资本乘虚而入,通过预支工本的形式,取得了灶户全部产品的支配权。 因为现在食盐的生产要受到天候极大的影响,之前鄢懋卿总理盐政的时候,就曾经说过:“大较盐之盈缩,系乎雨旸,贵贱视乎薪价。晴久得盐多,雨久得盐少,薪贵盐价贵,薪贱盐价贱,必然之数矣。向者灶户值阴雨久,即赴场商借贷钱米,天晴煎盐扣还,前后套欠既多,往往有逃亡者。如成灾稍重,场商必多方捐赈,所以有盐义仓之设也。” 这些所谓的义仓,实际上就是盐商们放高利贷的地方,虽然嘴上说的是:“商人就近建仓,预将工本,给予灶户,随晒随收,灶户衣食有资,盐斤不致透漏,商、灶两得益。” 但是实际操作起来,就全然不是这样的了,收盐时则勒以重斤,借贷则要以重息。和地方官府在收取本色的时候搞得所谓淋尖踢斗一样,这些盐商不但向灶户收取高额利息,还压低灶户的盐价,用之前鄢懋卿巡视盐政时所见到的情况来形容就是:“灶户烧盐,售与场商,而场商于停煎之时,举钱济灶,比及旺煎,以大桶中其盐,重利收其债,灶户交盐而不得值,非透私则无以为生。” 盐商们就是要逼迫这些灶户们为盐商生产私盐,这样才能够获取私盐的高额利润,盐商成为向灶户提供土地、生产资料和资金的人。盐商又垄断了盐的收购。盐商对灶户的统治正在日趋严密,使得朝廷对于盐政的掌握日渐松弛。 第1819章 国课闾阎须两全(四) 这种情况,并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商人为利是视,称收则勒以重斤,借贷则要以重息。这些事情也不是今天才有的,不少大臣都曾经上疏谈及此事,请求朝廷严厉打击这些商人,以保障灶户的利益。 朱载坖将汪无择的奏疏拿出来,指出其中一段说道:“此辈如此,官府竟视若无睹吗?” 朱载坖说的汪无择在奏疏中所陈奏的盐商收盐时的种种恶行,汪无择在奏疏中描述道:“盐商凭借势豪,束手而来。其所为本,不过挂旗号纳盐引二项,至於盐本百无二三,引一到手即多招无赖二三百人,人给工食每月一两四钱一两二钱不等,四路巡拦每晒盐之家皆此辈。坐守颗粒不许存留,悉归商馆。及盐到盐馆,但出空收贱,则每石五分四分,贵亦止每石六七分至一钱不等。其卖之本县行盐地方,少则四五钱,多则八九钱。民苦贵盐哑口吞声不敢舆较,而又于引盐之外尽收场盐私卖外县商人,则又不止数倍。以故奸商之射利者,钻入于场土棍之游手者,丛聚于商彼此吮膏吸髓,尽浦之编民舆晒丁并其家口老幼之血肉,而归之岁不下二三万计,民困、丁困,商宜得计矣。” 他们豢养打手,强行从灶户手中收购食盐,朱载坖对此极为愤怒,这事刑部尚书王世贞解释了一下,盐场这个地方是很奇怪的,从理论上说,盐场是归盐运司管理的,但是盐运司后来也有了司法权力,盐运使司下设盐仓、批验所等机构,负责盐的运输、销售及税收管理。同时,盐运使司对私盐案件有直接管辖权,包括缉私、审理盐务相关刑事案件及民事纠纷。 ?? 所以地方州县衙门一般是不会管盐场内的案件的,即便想管,运司也不会让地方官府管的,而运司上下早就被这些盐商给买通了,他们根本不会管这些事情。 除了这些手段之外,盐商还以克扣场价的方式剥削灶户。有些以晒法产盐的地区,收盐是有季节性的,如在旺月收盐,此时盐价会贵一些,灶户的盐能卖上个好价钱。但是盐商们显然不是这么想的,用庞尚鹏的话说就是:“盐商惟知利己,每次额课到手,皆别项营运。或于盐少之时,预放利帐图扣。或俟盐多无售,乘机贱价勒买。” 盐商们之所以这么做,不仅导致灶户的贫困,使得灶户被盐商们掌握,也是私盐产生的原因。王国光就说道:“灶户煎盐,总期各商收买,以资糊口。今则商办日乏,每至旺煎之时,商不收盐。加以商之于灶,大桶重斤,多方取赢,又复勒令短价,拖欠不清。于是灶户之盐,不乐售于商,而售于私。” 盐商对于灶户的百般克扣,最终所导致的结果就是私盐泛滥,朝廷根本无力禁绝私盐,而这,正是他们想看到的局面,对于盐商们来说,盐商通过各种方式压低食盐收购价格,而在行销口岸以囤积居奇、掺假等方式任意抬高卖价,以牟取暴利。同时在正盐之外,夹带、影射大量的私盐,加价销售。 张居正是湖广人,他是很了解湖广的盐价的,他就说道:“陛下,淮盐出场,场价斤止十文,加课银三厘有奇,不过七文。而转运至汉口以上,需价五六十不等,愈远愈贵,盐色愈杂。霜雪之质,化为缁尘,乡曲贫民,有积日累旬,坚忍淡食者矣。此非正课致之,而商人积弊累之也。” 盐商们为了抬高价格,经常会采取各种方式,盐船故令迟到,使盐价腾贵;或诡称盐将缺乏,致百姓抢买,顿收数倍之利。还有就是直接掺假,掺和污泥、杂入皂荚、蛤灰等作伪行为,以次充好,使盐质更差,这些都是朝廷的盐政败坏,他们不仅从正盐中牟取决利润,还要大量的夹带私盐,从中获取利益。 其实现在的情况已经是非常明确了,之所以造成朝廷盐政败坏,私盐横行,折色等事项确实是极大的推动了这一进程,但是其根本原因还是朝廷无法控制食盐生产,导致盐商趁机控制这些灶户,朝廷原本的所谓恤灶措施,也都成为虚文,不能够起到防止灶户被盐商控制的目的。 除了这些手段之外,盐商们还经常使用淹销补运这一手段来欺骗朝廷,所谓补运,就是盐商在装盐时,本来一船就能装下其所领之盐,他却分成三船或四船,如果一船遭受水淹,盐商就上报全引之船遭淹,请求补盐。因为朝廷规定,所补之盐免课,且可优先售卖,盐商常常以此法获得额外利润。用这种方式明目张胆的夹带私盐销售。 朱载坖问道:“诸位以为,现在应该如何整顿盐政。” 之前朝廷也已经多次整顿过盐政了,但是朱载坖认为,之前朝廷整顿盐政,目的单一,治标不治本,之前朝廷准顿盐政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保障朝廷的盐税收入或者是保证边储等单一目的,归根到底是为了朝廷的利益,所以很多时候都是采取的因循苟且的政策。 这些朝廷所派出去的钦差们,为了完成朝廷所交代的任务,要么是直接蛮干,采取增加盐税等方式保障朝廷的盐政收入,要么是直接向商人们妥协,以商人们足额缴纳盐税作为条件,让渡本来应该由朝廷所掌握的权力和资源,使得本该由朝廷所掌握的各种资源变为了商人的资本。 朱载坖说道:“课绌商刁,浮伪百出,造谣兴谤,不服稽查,是使国失其利,民无实惠,长此以往,朝廷之盐政,竟成彼辈商贾之私库了!” 朱载坖认为这样的行为坚决不能允许,朝廷要重新控制盐政,尤其是食盐的生产环节,同时降低盐价,使得百姓能够受到实惠,这才是整理盐政的目的。当然,整顿的重点就是盐商和盐官了。 第1820章 国课闾阎须两全(五) 要想整理盐政,首先就是要整顿吏治,虽然在朱载坖即位以来,严厉整顿吏治,其他各个方面吏治都有了很大程度的改善,唯独就是盐政官员和盐商的勾结,屡禁不止,正是由于盐商和盐官的勾结,才使得朝廷的盐政废弛,朝廷的各项政策无法落到实处。 朱载坖总结道:“今盐官动言缉私,文书上下无虚日,究之私多引壅,积压掣期。知私枭之贩私,不知官引之贩私。知官引之夹带,不知官纵之夹带,则陋规之不可不革也。缘商人捆运引盐,设有重斤,全船铳毁。乃场官不查捆发,朦隐多斤。引盐未到掣亭,胥吏已通线索。名掣签点验,皆暗记提包。遂有奸民结伙贩卖,连船飞渡,比屋收藏。缉捕弓兵,年节包规,纵容恣横。捕官取役,场官取灶,彼此徇私。非平日沟通,即临时纵放。” 尤其是其中的影射私盐,数量庞大,庞尚鹏就说道:“夫递年带销者,如甲年行盐,丙年奏销,其隔行盐之岁,已逾二载矣。”这种就明显是私盐,但是各地的官员们视若无睹,放任自流,这些都是要予以严厉整顿的。 朱载坖命令各部院通力协作,制定出一整套整顿盐政的办法,然后加以实施。重臣们走后,太子朱翊釴看着朱载坖,朱载坖当然知道自己这个儿子想干什么了。 朱载坖问道:“太子想说什么?” 朱翊釴对朱载坖说道:“父皇,盐课关系紧要,必得廉干之员差遣,乃能严纠私贩,惠恤商民,疏通引法,以裕国课。而此次整理盐政,事关重大,必的至亲至重之臣子,方可弹压两淮。” 朱载坖当然知道朱翊釴想干什么,朱载坖说道:“那你说说看,当前紧要之事是什么?” 朱翊釴想了想说道:“当前紧要之事,自然是要整顿言官,加强考成,两淮课额最多,引地极远。转运之责,操自运司;疏销之实,全在各省。二者相因为用,而疏销尤为紧要。盖销路畅则商力舒,而转运自速。销数滞则商本搁,而转运不济。故督销二字独关盐务考成。” 疏通盐引确实是现在很重要的事情,但是对于朱翊釴来说,这显然不是最重要的事情,朱载坖问道:“你不要从臣子的角度去想这个问题,要从朕和大明的角度去想这个问题。” 这让朱翊釴有些不解,朱载坖问道:“你怎么看这些盐商?” 朱翊釴当然是极为恼恨了,他们一方面拖欠国课,另一方面压榨灶户,还要以种种手段增加自己的利润,不惜损公肥私,怎么看都是一群极为讨厌的人,但是朱载坖并没有这么看,这些盐商确实是非常可恨,他们对于朝廷财政和百姓所造成的伤害确实是十分巨大的,但是从另一个方面来说,这些盐商也只不过是受制于人罢了。 他们确实是从中捞取了大量的银钱,也过上了锦衣玉食的生活,但是他们也要上下打点,将大量的银钱散出去贿赂各级官员,盐政官员对盐商进行额外盘剥。在官督商销的运营方式下,盐商的各种贸易时刻都要受到盐政官员们的严密监督和管理,而在盐商与盐官的接触中,盐商的巨额利润收入必然对盐官是一种极大刺激,由此带来的直接后果是盐政官员百般对盐商进行盘剥,勒索利益。所以说朱载坖认为与其说是这些盐商贪婪,倒不如说是整个官僚队伍的贪婪。 而且盐商在整个盐政中仍旧是不可或缺的,没有盐商,这些食盐怎么贩运到天南海北去?所以从天家的角度,要思考盐商和皇家的关系,面对盐官及势要的盘剥,盐商只能通过寻求权利更高且不会徇私的政治势力庇护。在官官相护的大明,也只有借助皇权之力,披着“恩赏”的外衣,才能在整个官僚集团压制的夹缝中求得生存。 朱载坖认为,朝廷对于盐商的总态度,自然是要坚决予以打击的,不能使得这些盐商侵夺朝廷的利益,但是从皇家来说,却要借此机会对这些盐商加以笼络和控制,毕竟商人身份卑微,必需贿赂权势,寻求政治庇护。而皇权是权势中的最大者,只有得到皇权的认可和庇护,这些富商大贾才能得以生存,从而免受官僚们的盘剥。而在皇权庇护的外衣下,即使平日里百般挤压盐商的盐官们,面对那些受到皇权庇护的盐商,也是礼让三分。 所以朱载坖要朱翊釴去思考两个问题,第一就是要怎么样平衡朝廷、盐商、百姓的利益,第二就是要怎么样处理皇家和盐商的关系,朱载坖要朱翊釴详细思考这两个问题,什么时候想明白了,朱翊釴就可以达成所愿了。 而朱载坖则是处理起政务来了,眼下朝廷的要务,也就是端王之国一事了,之前杜太后已经为端王朱翊钧择定了王妃,群臣一直向朱载坖奏请迅速举行婚礼,因为只有大婚之后,才能够之国,所以群臣催促大婚,实际上就是催促端王之国,让他赶紧滚到自己的封地上去就藩。 除此之外,第一批移藩的藩王们王府也已经修缮完毕了,朱载坖命令开始移藩,其他几位藩王们还好,主要是就藩辽东的秦王、沈王,他们前往就藩的路上,是要经过京师的,所以秦王、沈王奏请朝见,朱载坖思虑再三,还是同意了二王朝见一事,二王的奏疏也到了朱载坖的案头,无非就是哭诉辽东苦寒贫瘠,请求朱载坖增加禄米和赏赐。 朱载坖也命令从内承运库拨出一些物资,赏赐给二王,安抚住他们,好让他们安心上路。在第一批移藩之后,朱载坖要求朝廷立即开始第二批移藩,第二移藩的目的地主要是大宁、开平、河套、青海等地,要是迅速选择好地方和要迁移的藩王,尤其是从河南、山西两省将藩王移走,减轻这两省的宗禄负担。 第1821章 国课闾阎须两全(六) 现在端王也大了,确实是该举行大婚了,而且今年以来,杜太后的身体一直不大好,所以朱载坖也想以大婚为由为杜太后冲喜。 而奉诏南下的锦衣亲军在骆椿的率领下已经查抄了吴家,并且将一应人犯和账目押解回京师,同时在还留下了校尉在当地继续搜集相关的线索。 这下算是把这个盖子揭开了,朱载坖动用厂卫,千里南下查抄吴家,这摆明了是因为盐的事情,不仅仅两淮运司和巡盐御史纷纷向朝廷上疏询问此事,他们以吴家是大盐商,干系到朝廷盐税的缴纳为由,试图打听此案的缘由,但是朱载坖将这些奏疏一律予以留中不发。 将吴家一应人等押解到京师之后,朱载坖命令直接送诏狱严审,命令陆绎亲自上阵,务必要他们开口,诏狱一向是信奉大记忆恢复术的,陆绎更不是什么善男信女,这案子又是朱载坖亲自交办的,要求锦衣亲军限期拿获口供,陆绎自然是毫不客气,一上来就直接动大刑,什么刷洗、弹琵琶之类的厂卫大菜,肯定是直接给吴守礼等人上的。 同时吴家的账目也随同人犯等解运到了京师,朱载坖命令内官监审查吴家的账目,从中发现线索。 而在朝廷内部,这事已经使得不少官员们有些坐不住了,他们纷纷向朱载坖上疏,认为厂卫乃是审查逆案等大案要案的,吴守礼一介商贾,就算是犯法,也应该交三法司审断才是,而不是直接由厂卫来审理,他们请求将吴家移送三法司,或者朱载坖公布吴家涉案的缘由,好让天下安心。 朱载坖对于这些奏疏,一律留中不发,朱载坖很清楚,什么让天下安心,是让他们安心才对,你们想安心,朕偏不让,朱载坖命令陆绎继续加大审讯力度,严审吴家众人,同时给吴守礼传达朱载坖的口供,交出吴家历年行贿的名单,朱载坖就饶恕吴家其他人,如若不然,吴家就是阖族之诛。 同时都察院对于邢侗案件的审理结果也出来了,海瑞等人经过调查认为,邢侗身为御史,知法犯法,徇私枉法,色令智昏,不仅在处理刘八案中曲意放纵,更是在之后巡视盐政过程中的接受盐商们的各种贿赂,在处理私盐贩子和奏免盐税上对于盐商曲意包庇,情节严重,照大明律,御史干犯贪墨、枉法等罪,加二等处罚,所以海瑞、杨继盛拟邢侗斩立决,上奏朱载坖请求御批。 朱载坖收到都察院的奏疏之后,御批了都察院的奏疏,首先同意了都察院的判决,判处邢侗斩立决,同时追毁出身以来文字,同时将邢侗籍没家产,追赃,还有就是刘八的处理,之前邢侗案之所以爆发,其实根子就在这个刘八身上,但是都察院是不好处理他的,海瑞在奏疏也提及了要重审刘八一案。 不过朱载坖并没有兴趣,既然刘八不愿被人赎身,朱载坖干脆给她一道上谕,令她永充教坊,不得赎身,喜欢待在妓院就老老实实待着。 对于朱载坖的这个旨意,朱翊釴问道:“父皇,刘八不过一介女流,这么处断是否些过于残酷了。” 朱载坖不以为然,朱翊釴显然是没吃过亏,这些教坊女子,哪一个是什么好鸟?李香君那样的奇女子倒是有,但是斑斑青史之上,又有几人呢?所以朱载坖对于这个刘八不会多废话的,既然他不想赎身,朱载坖就让她一辈子待在教坊就行了。 朱翊釴就是没接受过拷打,要是在后世,武当派都得灭门了,有一个算一个都是性骚扰,所以朱载坖才专门下了这个旨意。 勾决了邢侗之后,朱载坖还命令京师科道官员全部去观刑,同时命令礼部将刘八提解到京师教坊来,既然要永充教坊,朱载坖就决不食言,还要重申太祖皇帝对于官员嫖宿的规定,重八哥对于官员嫖宿的规定极为严厉:“官吏宿娼,罪亚杀人一等。虽遇赦,终身弗叙,其风遂绝。” 但是从大明建国伊始,官员嫖宿之风极为盛行,有个事迹就可以说明此事,三杨当国时,有一妓名齐雅秀,性极巧慧。一日令侑酒,众谓曰:‘汝能使三阁老笑乎?’对曰:‘我一入便令笑也。’及进见,问来何迟。对曰:‘看书。’问何书,曰:‘烈女传。’三阁老大笑,曰:‘母狗无礼。’即答曰:‘我是母狗,各位是公猴。’一时京中大传其妙。 堂堂大明的内阁辅臣,公然与这些妓女调笑,可见嫖宿之风盛行,至于什么玉堂春这些故事,在大明已经是家喻户晓了,现在大明官员嫖宿成风,官风不正,难以纠正,在仁宣之际当时人就记载道:“国初于京师尝建馆十六楼于聚宝门外,以宿商贾。时虽法度严密,然有官妓,诸司每朝退,相率饮于妓楼,咏歌侑酒,以谋斯须之欢,以朝无禁令故也。厥后漫至淫放,解带盘薄,牙牌累累悬于窗槅,竟日喧呶,政多废弛。于是中丞顾公佐始奏革之。故挟妓宿娼者有律耳。” 所以朱载坖命令都察院和巡城御史每日巡察京师妓院,对于拿获的嫖宿官员,即行革职,永不叙用,严厉整顿官员狎妓之风。 而朝廷现在关注的仍然是吴家的事情,官员都很清楚,朱载坖之所以重处邢侗,主要并不是因为邢侗在处理刘八一案中枉法,而是邢侗在两淮巡盐御史任上的事情,其实朝廷官员都是十分敏锐的,他们已经发现了朱载坖最近的一系列动作都是指向盐政的。 官员现在都已经很熟悉朱载坖的做事风格了,朱载坖一向是谋定而后动,一旦动手,就是雷霆手段,绝不拖延,现在朱载坖已经开始在采取行动了,说明朱载坖对于盐政的事情已经是有所决断了,这个时候千万不能去触朱载坖的霉头,否则的话必会被朱载坖严惩的。 第1822章 国课闾阎须两全(七) 所以对于邢侗案的处理,除了礼部右侍郎于慎行向朱载坖上疏求情,请求朱载坖对于邢侗予以减轻处理,但是被朱载坖拒绝了,邢侗是于慎行的学生,所以于慎行还是向朱载坖上疏请求留邢侗一命,但是朱载坖对于慎行予以申斥,邢侗是非杀不可的,谁来求情都没有用。 朱载坖迅速勾决了邢侗,命令刑部将此獠身送东市,悬首都门。同时命令礼部右侍郎于慎行监斩,还有锦衣亲军那边朱载坖命令严审,要弄清楚是那些人为这些盐商开后门,放纵他们拖欠国课,走私食盐的,在陆绎主持的记忆恢复工程下,很快就获取了一些信息。 盐商们对于运司上下的大小官吏,确实是都予以买通了的,吴家人供述称:“岁征正杂各款,以产盐分数核算行销,尽属有余,乃外解外支各项,复有数百余万两之多。” 盐商们以向运司、巡盐御史衙门提供办公经费为由,贿赂整个盐政官员群体,按照他们的供述,浮费以盐政衙门办公所费最多,包括缉私赏号、辛工、纸张、饭食等项。还有习以为常的陋规,当盐政官员新到或离任,或有官员从两淮经过,盐商都要交纳一些银两作为酬应。 光是这些费用,每年就已经达到了百余万之多,还有所谓的盐规,盐规者,各州县所收商人规礼。盐务陋规,取者视同旧例,与者亦为常额。以两淮运司为例,盐商每年要向盐政交纳 8 万元作为巡盐御史衙门的“公务”费用,向盐运司交纳 4 万元作为盐官的“薪水”,还有所谓的引费,即部中刷办盐引之纸朱银也。 吴守礼自己也承认:“衙门额规,千头万绪,盐院盐道等官,固其本管官,额规决不可缺。而行盐地方,文官自督抚以至州县杂职,下及胥役,武官自提镇以至千把,下及兵丁,莫不皆有额规。” 这些盐商们每年向各级衙门行贿以百万计,自然是要有所求的,有了这些盐商的孝敬,各级盐政衙门自然对盐商的种种违法行为视若无睹,这种现象到后来所造成的结果就是盐商借以贿赂言官为事,吴守礼就交代称:“奸商斤多,入贿则可以填少,良商斤少,不入贿则可以填多。掣官索得使费,未掣之先,暗做斤两。已掣之后,暗改斤两。斤多者纳银反少,斤少者纳银反多。奸商之盐日赢,良商之盐日壅。输纳不均,则害课。口岸不销,则害引。” 现在盐商为了补偿陋规所支费用,他们只能想方设法结交盐官,为其行私夹带、加斤、加价开方便之门,这点朱载坖是很清楚的,羊毛总归是要出在羊身上的,朱载坖看过这些供词之后对朱翊釴说道:“额外交际诛求,又复不可计算,各项费用,总皆增加于盐价之上耳。夫商人亦非必尽出于至愚,其宁亏国课为身家子孙之累,而决不敢缺少额规者,因盐引之盐,原不敷用,亦各赖引外行盐,以济其引盐之不足。借端高抬盐价,以致闾阎并受其累。” 朱载坖很清楚,这样做的结果就是朝廷的盐政更加废弛,而现在的盐商内部也完成了分化,大盐商和中小盐商之间,境遇截然不同,吴守礼在供词中说道:“夫持本运盐,完课裕食者,肆商也。肆商毡笠布衣,持筹握算,子母赢余,其望已足。公商以上,身不行盐,食用豪侈,一衣一馔,数百十金,皆出入公门,攀援官吏,乘上下之间。托名垫发,影射虚吓,徒手攫取,转瞬起家,以次相承,吞索商本,致令贫商竭蹷。即际旺消,赶配苦少赀本,钱粮借贷滞留,掣期迟误,逐季坍卸,膏髓益枯,复借加价名色,媚商病民,以自渔利,饰词银贵钱贱,并与州县报司钱价不符,地棍因之觊觎规例。索诈不遂,讦讼朋兴,公费纷繁,归重称价,列肆贸易。短称搀灰,运引夹带,船尾船头夹舱铺放,混引不截,漏渡不掣,讹报沉舟,伪结买补。胥吏蹈瑕,格外需索,其赴所也。引有引费,程有程费,捆有捆费。” 现在两淮的大盐商们,根本不自己操持盐业,只要能够和官府打好关系,就能够在盐政上捞取极大的好处,对于这些大商人来说,他们喂饱了运司和巡盐衙门,甚至毫不夸张的说,这些盐政官员们的考成可都是捏在他们手中的,他们拿捏盐官的方法很简单,就是盐课,朝廷厉行考成法,对于盐政官员来说,盐税在言官考核中所占的比例是很重的,而这些大盐商们拿捏他们的办法也很简单。 按照吴守礼的供述,这些大盐商们抱成一团,对于这些言官们,“运司优之以礼,课交即八分以上,持之以正,课交即不及八分”,也就是说,对于那些愿意接受言官贿赂的官员,盐商们就将盐税缴纳到八成,保证他们不会受到吏部的处罚,而他们不接受他们的贿赂,不愿和他们同流合污的官员,这些大盐商们通过欠缴盐税,使他们完不成考成,同时再贿赂科道已经吏部官员,将他们予以罢黜。 对于那些愿意和盐商们合作的官员,他们不仅帮助这些官员完成考成,甚至帮他们打通关节,好升迁到高位上去,这些官员们借盐商之力得以升迁,自然是要对他们投桃报李的。 除此之外盐商们还大力的资助书院,盐商们在两淮、两广等地资助了大量的书院,盐商管吃管住,每个星期打一次牙祭,可以吃到肉。淮扬等地的这些孩子们富人家就上官学,穷人家上义塾。这些孩子们只要能够考中秀才,盐商们就会对他们加大资助,帮他们延请名师,准备盘缠等,资助他们继续科举,要是考中了举人、进士,盐商们还会帮他们运作职务,帮助升迁,而这些人则会利用自己手中的权力,对盐商们投桃报李。 第1823章 国课闾阎须两全(八) 朱载坖看完了吴守礼等人的供状,问陆绎道:“你怎么看此事?” 陆绎认为吴守礼确实已经交代了很多内容,但是陆绎认为,这厮还是不老实,在避重就轻,有些关键的问题,吴守礼仍然没有交代完。 朱载坖看了他一眼说道:“怎么,到了诏狱还不老实交代吗?锦衣亲军没吃饭?” 陆绎当即向朱载坖保证,回去就立即对吴守礼等人加大剂量,保证吴守礼等人老实交代,朱载坖说道:“不必有所顾及,厂卫的手段,能上的都上,务必要让其交代清楚,锦衣亲军讯问完之后,交东厂再严审。” 朱载坖对于吴守礼这些人可不会手软,等到陆绎走后,朱载坖问道:“太子怎么看此事?” 朱翊釴说道:“父皇,这些大盐商已经成为的大明的毒瘤了,若不早加剿除,必为朝廷之大患。” 朱载坖也深以为然,但是朱载坖也清楚,这些盐商是肯定不会坐以待毙的,他们现在肯定在想办法要反击朱载坖,只不过朱载坖的手段太过于酷烈,他们是不敢明目张胆的对抗朱载坖的,这点从厂卫的奏报中就可以知道,不过他们通过与他们有关系的官员,不断试探朱载坖的意图,想知道朱载坖的想法,只不过朱载坖对于这些奏疏一概予以留中,使他们窥测不到朱载坖的想法罢了。 朱载坖很清楚他们的意图,但是朱载坖一直不予理睬,就是不希望他们窥测到朱载坖的意图,现在他们肯定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但是朱载坖又没有下一步的动作,使得他们也搞不懂朱载坖的意图。 朱载坖对朱翊釴说道:“为人君者,切不可轻易为臣下所制,尤其是被臣下所窥测,心有雷霆,面若平湖,此则人君之必须也。这点上,你皇爷爷是很厉害的。” 这点的朱载坖倒不是自夸,嘉靖在这方面,算是仅次于太祖成祖了,臣子很难猜测嘉靖的心意,朱载坖现在也是君威日盛,除了亲近臣子之外,外臣是很难猜测朱载坖的想法,这次即便是张居正这样的亲近臣子,也尚且不清楚朱载坖对于盐政整顿的具体想法。 朱翊釴说道:“父皇的意思是之前让儿臣思索的两点?” 朱载坖点点头,对于盐政,现在确实是要加以整顿了,但是具体怎么整顿,朱载坖虽然召集重臣们加以商量,但是从未透露出自己的倾向,朱载坖问道:“现下至盐政,太子怎么看啊?” 朱翊釴看了这么多的供状、奏疏,虽然没有亲身到达两淮等地查看,但是对于大明盐政现在的状况,朱翊釴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印象,朱翊釴说道:“父皇,今之盐利,不在国亦并不在民,而其利归于商。然商擅其利,而官吏争制其短长,则其费必重。商用财以结官吏,而擅其独市之利。商贿吏而以卤耗为名,溢于额引者倍,其售也先私而后官,私无课而官有课也。虽然,商之贩私,非商之故,课重使之然也。课之重,非课之故,吏黩使之然也。” 对于朱翊釴的这个看法,朱载坖也是认同的,盐商、盐官已经结成了一个庞大的利益共同体,朱载坖虽然是皇帝,但是要想去撼动这个利益共同体,一样不容易,这不是杀几个贪官污吏,或者说抄几家盐商就能够解决的,要是真的这么简单的话,以朱载坖现在对于朝廷的掌控能力,早就大肆的抄家抓人了,现在不是大明初年,朱载坖也不是太祖皇帝,这点朱载坖是很清楚的。 朱载坖对朱翊釴说道:“而今产盐之地,自场吏以上。行盐之地,自卒役以上至于文武之大吏,莫不有赂。朝廷虽易严刑峻法制之,亦不能得,不讳言的说,凡商人之业皆官之业,凡为商之人皆官之人,各据盐埠,挪库作本,斥逐旧商。遍布亲戚内丁以罔市利,盐政乌得不大坏乎?” 朱载坖看的很清楚,这些盐商和盐官互相勾结,官商一体,官员们为商人利用权力谋取利益,而商人们则充当官员们的白手套的,这不是杀人抄家能够解决的,虽然朱载坖可以通过杀人、抄家暂时消灭这些大盐商,但是只要这个制度漏洞依然存在,这种事情就不可避免。 其实大明上下的官员们很清楚,私盐来历,皆由盐官、盐吏、盐商相狼狈。之前鄢懋卿巡盐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这些弊端,鄢懋卿在给朱载坖的奏疏中曾经描述过:“盐商与盐官狼狈为奸、相互勾结的做法就是瞒上欺下,以分盐利。盐官凡遇奸商夹带,大枭私贩,公然受贿纵放。而穷民担负无几,辄行拘执,或乡民市买食盐一二十斤者,并以售私拏获。而影射私盐,动至千万斤,而运司、盐宪无动于衷,国课岂能不亏?” 所以对于盐政的弊病,朱载坖早就有所了解,只不过一直没有腾出手来罢了,因为盐政干系甚大,对于百姓来说,食盐是必不可少的物资,一旦食盐供应出现问题,极易引起民变,朱载坖是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直到现在,朝廷已经拥有了雄厚的资本,对于地方的控制也加强了,而且各处道路和驿传系统的重建使得朝廷的运输能力得到了加强,朱载坖现在有资本收拾这帮盐商了,才将此事拿出来准备予以解决。 朱载坖当然知道,水至清则无鱼,盐政衙门中的陋规,不可能全部革除,朱载坖在翻阅祖宗宝训得时候,发现对于盐政系统的腐败,其实一直都有臣子上疏,但是很多先帝都是采取的姑息的办法,对于盐政的陋规,嘉靖就曾经御批过:“此一款去不得。必深得罪于督抚盐政诸臣,银数无多,何苦积害?” 嘉靖认为可以允许盐政官员有一些灰色收入,但是现在他们已经是将手伸进朱载坖的口袋里捞钱了,这断不能容忍! 第1824章 秋雨秋风言论急 朱载坖和朱翊釴深谈了一次之后,对于盐政事务就没有新的诏令下达了,虽然暗地里朱载坖命令厂卫加强对吴家的审讯的,但是对于盐政问题,朱载坖却再没有旨意了,各重臣也通过密疏的形式向朱载坖陈述了对于盐政的看法。 重臣们对于盐政整顿,也主要是围绕的治官与治商两个方向来的,张居正、海瑞、杨继盛等臣子倾向于治官,他们认为整顿盐务,首先就是要整顿吏治,只有先将盐政衙门和官员们整顿好了,朝廷才能够保证令行禁止,但是庞尚鹏、王国光等人倾向于治商,也就是加强朝廷对于盐政的控制,将商人从食盐生产环节予以排除,保证朝廷对于食盐的控制。 朱载坖则认为,盐商、盐官现在都不是什么好鸟,盐商淹销、瞒报之举,盐官则视而不见,或以种种借口为盐商开脱。出现这种情况,很大程度上,一方面是盐商贿赂之功,另一方面是盐官贪利之举。这是一个巴掌拍不响的事情。 为什么天下的盐场,长芦盐场的情况最好,从因为长芦朝廷的控制的最严,实行晒盐之后,长芦盐场所需要的各种燃料、物资和工具,都是由朝廷各官营工场所提供的,灶户的正盐、余盐等都是由朝廷直接予以收购,然后在带引卖给盐商的,长芦的灶户都是军籍,有月粮支给,产出的食盐除了正盐之外,多上缴的余盐朝廷照价收购的,盐商不准下场收盐,再加上长芦缉私甚严,亲军诸卫轮流值守,胆敢贩卖私盐的,一律严惩,在朝廷的严厉打击之下,长芦盐场的正盐和余盐都能够保证,盐税也从无拖欠。 所以朱载坖认为,首先就是要控制食盐是生产,还有就是对这些商人,也要加以管理,由朝廷直接管理,而不是由运司衙门,不过到底应该怎么处理这帮盐商,朱载坖一时还没有想好。 但是现在的京师已经是风声鹤唳了,就是再迟钝的官员们也发现了事情的不对头,从内阁到各部院衙门,最近官员们都是谨言慎行,因为不知道朱载坖到底接下来会做什么事情,当然现在更加恐惧的是盐政官员们,他们可太知道自己干的是什么事情了,要是在重八哥的时代,人皮都得剥下来几层了。 现在朱载坖命令厂卫将吴家逮到京师,厂卫的手段这些官员是很清楚的,指望吴家人咬紧牙关不把他们咬出来,还不如现在是多烧烧香才是真的。而朱载坖异常的没有立即作出反应,才是这些官员们现在也担心的事情,朱载坖憋的越久,到时候说不定来的就越猛,若是仅仅是抓几个官员,抄几家盐商,其实反而并不是什么大事了,要是朱载坖通过罢官、抄家出出气,甚至于借此机会捞银子,其实对于整个盐商和言官集团来说,反而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如果朱载坖真的这么做的,证明朱载坖不过就是因为缺银子了,想办法从盐政这块捞一笔罢了,这不是问题,想办法满足朱载坖即可,至于被办掉的那些倒霉蛋,那就只能怪自己时运不济了,其实这在大明并不罕见,每次朝廷缺银子的时候,都会从盐政上打主意,以整理盐政为名,对盐官和一些大盐商予以打击,为朝廷捞一笔银子。 但是现在的情况明显不是这样,虽然这些盐官和盐商们并不了解朝廷的实际财政情况,不过他们很清楚,大明朝廷现在并不缺银子,太仓和朱载坖的内承运库是很充裕的,而且现在盐税在大明朝廷的收入中已经不占主要地位了,对于现在的大明朝廷来说,关税才是主要的财政来源,盐税已经退居第二了,按理说即便是朝廷缺钱,首先应该想到的是关税啊,但是现在朝廷摆明了是要整顿盐政,这就使得他们有些搞不明白了。 但是朱载坖没有下一步动作,他们也不敢有所动作,只能等待朝廷的下一步命令,所幸朱载坖并没有让他们等多久,朱载坖在等待了一段时间之后,下达了两道诏令,第一,朱载坖命令左都御史海瑞,传令两淮、两浙、河东、长芦、广东等地巡盐御史,回都察院述职。 第二,朱载坖下诏,为准备征讨北虏,朝廷要是囤积军需,食盐是必备之物,所以朱载坖命令户部和内承运库出银三十五万元,从两淮、两浙、广东三个运司收购灶户的余盐,同时暂停余盐出售给盐商,将从灶户手中购得的食盐按照朝廷的指令分别运往各地的仓储,由户部派员监督。 同时指令邮政总署和相应的官府调动车马士卒等,帮助朝廷将食盐运送到其他地方去,而朱载坖命令在广州、桂林、杭州、苏州、南京、九江、武昌、开封、西安、济南等地修建仓库,囤积食盐,作为官军征讨之用。 朱载坖的这两道命令一出,朝廷上下有敏锐的官员已经意识到了,朱载坖是下定决心要整顿盐政了,首先就是召巡盐御史回京师,总不可能是因为他们干的太好,朝廷要对他们进行表彰,然后在予以重用的,事实上现在的巡盐御史已经是一方盐政的首领官了。 最开始巡盐御史和巡按御史差不多,两淮、两浙、长芦等运司,每岁各差御史一员,领敕巡视禁约、催督盐课。担负着监察盐政、纠举不法的使命。但是天顺年间,巡盐御史获得了对盐场事务的查勘权。至成化年间,巡盐御史权力大为扩张,获得了对盐场官员的考核权。此后,巡盐御史开始全面介入盐政事务并凌驾于运司之上,盐运使反而沦为了巡盐御史的下级,权力、地位日渐沦落。 作为朝廷派出的负责盐务的监察官员,巡盐御史权力极重,也是盐商们贿赂的重点,朱载坖先将这些人召回来,自然就是要从他们嘴里得到各运司的实际情况。 第1825章 秋雨秋风言论急(二) 而朱载坖现在将这些巡盐御史召回,显然是为了了解现在盐政的实际情况,这些巡盐御史毕竟是当地盐政的最高官员,对于这些事情肯定是有所了解的,朱载坖将这些人叫回来,不管是直接下诏狱还是交给都察院审讯,总归是能够得到一些线索的。 而动支国帑,收购余盐,针对性更是很强,为什么朝野之前对于盐商一直采取姑息的态度,除了因为这些盐商能够帮助朝廷解决财政危机,同时在朝廷当中拥有大量的拥趸之外,最重要的原因是盐商掌握了朝廷的食盐运输和销售渠道,一旦朝廷真的大规模的打击这些盐商,就要思量可能对百姓所造成的影响,毕竟这些大盐商,可不是只在一府之地做买卖。 他们的生意,可能遍布一省甚至数省,一旦朝廷对他们动手,就可能导致地方的食盐短缺,盐价上涨,不仅仅是百姓受害,更加重要的是一旦有心人再加以挑拨的话,那就极易产生民变,对于大明来说,镇压民变所造成的损失,可以远远超过整理盐政的所得,而且民变对于朝廷来说是危及统治的大事,孰轻孰重,自然要有所区别,所以历代先帝在这个问题上就相对谨慎,能姑息就姑息,因为在他们看来,盐政废弛,只不过导致朝廷的用度不足,朝廷可以想别的办法。 但是一旦因此引发民变的话,造成的麻烦远远比盐政所麻烦的多,所以大部分的皇帝都选择苟且,而且这些盐商一般都还是很乖觉的,只要皇帝敲打他们,他们多多少少还是会吐出一些银子来的,所以很多时候就选择因循苟且。但是朱载坖显然不是这么想的,既然要整顿盐政,朱载坖的看法的就是尽可能的将之前盐政的种种弊端予以清除。 而且朱载坖做事,一向未虑胜先虑败,既然要整理盐政,对于这些盐商可能的反抗,朱载坖肯定是要予以准备的,这也就是朱载坖为什么要先整顿朝廷的邮驿系统的原因,朝廷只有掌握了一支可靠的运输力量,才能够保证不被这些奸商所拿捏,朱载坖以准备征讨北虏,筹备军资为名,直接动支银钱,收购这些灶户们手中的余盐,目的就是防止这些盐商以百姓生计作为要挟朝廷的手段,朱载坖绝不接受要挟。 朱载坖在这两道上谕之后,更是严旨催促练兵军务处、兵部、户部、邮政总署等相关衙门,要求他们务必迅速行动,保证所需要的食盐按时按量运抵朝廷所指定的地点,违令失期者,以军法送卫尉寺严惩。同时为了保证这笔银子能够到灶户的手中,朱载坖命令都察院向两淮、两广、两浙等地派出御史,还有六科给事中等出巡地方,监督地方官员收购灶户余盐,同时此事不允许运司插手,由盐场所在地地方官府在御史和给事中的监督下收购,钱、盐两讫,不得因此虐待灶户。 朱载坖还为此行文各省督抚和驻地锦衣亲军千户所,叫他们密查当地的食盐价格情况,提前有所准备,胆敢在这个时候囤积居奇,涨价害民,依律严惩,同时朱载坖命令锦衣亲军公布吴家罪状,朱载坖罕见的在三法司之前御批此案道:“所涉亏欠国课,贿赂官员,欺压灶户,影射私盐之事,不特朕为之惊诧,即太祖、成祖在天之灵,亦不可轻恕也!彼等锦衣玉食,所欠国课盈千累万,闾阎淡食之苦,朝廷度支之难,皆由尔辈,试不能严惩,国法何用?天下视朕为何等样主?彼等即不能容朕做一仁主,则彼等之三族九族,亦在可与不可之间也!着法司及地方官府收系彼等亲族,侯朕旨意。” 朱载坖同时严旨申斥了左都御史海瑞、户部尚书王国光、总理盐政庞尚鹏,认为他们不能恪尽职守,以致国课亏空,百姓淡食,要求他们严厉查办此案,不许轻纵。 尔后朱载坖再度发布上谕,检讨大明盐政的疏漏,朱载坖在诏书中首先承认朝廷在盐政上确实是有疏漏的,朱载坖在上谕中说道:“太祖立大明之盐法,其后盐课,立有定额,其外余盐,亦有本场收贮,给与米麦之类。英庙有令:其后盐课,立有定额,其外余盐,亦有本场收贮,给与米麦,除原额盐课照旧收纳,其有余盐者不许私卖。然当时此令虽出,而米实无措,故官司徒挟此令,以征取余盐,实不能必行此令,给民米麦。且贫弱灶丁,朝有余盐,夕望米麦,不得已则从富室称贷米麦,然后加倍偿盐以出息者有矣。故盐禁愈严,则贫灶愈多,此之由也。此朝廷法令之不行,非列圣先帝之不明也!” 随后朱载坖说道:“至于孝庙,盖欲使市无高价,而民食免无盐之苦。盐皆有引而商人无夹带之私,法诚善矣。然奸臣为非,巧言令色,称所谓商人往时余盐待其掣过,然后纳价,今新例先纳而后领引,既输于边又输运司,此必人皆巨商而后可非,所以责之中商小商者也,其不便一也。夫商人求利者也,有利则趋,无利则止,若使之负资本涉边圉而为无益有损之举。孰肯从哉,其不便二也。使孝庙受欺,变乱祖宗之成法,遗祸子孙之盐政。” “及至世庙,锐意刷新,罢荒嬉之政,复祖宗之规,厉行开中,盐政稍通也!朕承世庙之遗德,御极十有八年矣,北虏南倭,莫不宾服,虏酋授首,蛮夷纳土,而闾阎淡食,岂不为天下笑者乎?百姓不能得一餐之盐,国家不能全当纳之课,而彼辈锦衣玉食,动至千金,朕岂不知?今复祖宗之法,重恤灶户,嗣后盐商不准到场支盐,不准欺压灶户,违令者,许灶户执送盐宪,依律严惩。” 朱载坖第一步就是以法令的形式禁绝盐商直接从灶户这里收取食盐,改由官府收取。 第1826章 秋雨秋风言论急(三) 除了禁止盐商直接下场收盐,朱载坖还和重臣们一道商量对策,对于吴家所供出来的商人和官员,要予以分门别类的处理,朱载坖很清楚,现在的盐政官员,没有不贪墨受贿的,对于一些贪墨数量不大,而且只是收受陋规的官员,可以予以从轻处理,但是对于这些放纵盐商拖欠国课,甚至为他们走私食盐提供庇护的官员,一定是要严惩的。 所以要对这些官员们进行审查,情节轻微的由都察院、吏部和三法司处理,情节严重的,不好意思,诏狱大酒店雅座一位,对于这些盐商,也要予以惩治,首先自然是追缴拖欠的税银,胆敢欠税的,不仅仅要追缴盐税,还有予以惩罚的罚款,朱载坖指令户部,欠一年翻一倍,交不出来就充军发配,不管是去缅甸砍树还是去哈密放羊,总之朝廷的盐税,是一分也不能少的。 还有就是这些为盐商充当打手的地痞流氓,这些人直接欺压百姓,甚至贩运私盐,罪大恶极,朱载坖命令各属地巡抚、大理寺分司、按察使司和各镇官军、巡检一道,将这些地痞流氓收系,民愤大的直接就地正法,剩余的一律流放缅甸,现在朝廷在造战舰,需要大量的木料,缅甸很缺乏劳动力砍树,这些人正好去干活。 然后朱载坖命令各运司和地方官府,统计和盐场的灶户数量,以保证朝廷对于盐政的基本情况的了解。朱载坖突然采取行动,惩治这些盐商和贪墨的官员,虽然在官员们意料之中,但是所波及的面之广,还有朱载坖这次的决心之大,是他们没有想到的,朱载坖不仅是对两淮盐政痛下杀手,对于大明的其他盐场,也同时采取行动,一时之间,缇骑四出,人心惶惶。 不少官员上疏认为朱载坖以厂卫办理此案,过于残酷,但是朱载坖对于这些奏疏,一概御批道:“当高皇帝在时,尔辈敢如此狺狺乎?” 不过相比于惩治这些人,朱载坖更加关心的是重新理顺朝廷的盐政,所以朱载坖召集阁部重臣们商量此事,之前朱载坖已经和张居正等人沟通过了,这次对于盐政的整顿,主要是急于两个方面,第一就是保证朝廷的盐税不流失,第二就是保持百姓的食盐供应和盐价的稳定,这两点都是要兼顾的。 朱载坖很清楚,食盐是的重要性,对于百姓来说,食盐是重要的生活物资,一旦短缺,是会影响到百姓的生计的,一头是朝廷的盐税,另一头是百姓的生计,这两头都是不能放弃的,那么只有压缩盐商的利润空间和整个官僚集团所贪墨的银两才行,这点朱载坖是很清楚的。 大明的盐价一直在涨,朱载坖查阅了历年的旧档之后发现,盐价最便宜时的景泰年才1.79文,平时不过六、七文左右,嘉靖初年胡广大荒盐价才涨到二十八文到三十二文,然后盐价就一发不可收拾了,现在南京等处,盐价基本上是在三十文左右,就是盐价便宜的地方,也在十文一斤左右,朱载坖认为还是要执行限价制度,将盐价控制在一个合理的水平,这样才能够保证百姓的生计。 降低盐价的最好办法就是提高食盐产量,关键在于刺激灶户的生产,现在灶户们生计艰难,谋生尚且困难,谈何为朝廷办盐呢?所以朱载坖召集重臣们首先讨论的就是恤灶的问题,而左都御史海瑞认为,恤灶莫过于祖宗之法,洪武时期,灶户生计尚且不错,所以能够为朝廷提供足够的食盐,而永宣之后,灶户的生计日益艰难,不仅无法完成朝廷的盐课,甚至要通过制贩私盐才能够为生,盐政由此败坏。 而恤灶的首要任务就是保证这些灶户们的荡地等生产资料,否则的话,灶户们根本无法为朝廷办盐,荡地主要包括能为灶丁煎盐提供必要燃料的草荡地,还包括制卤所需的亭场、灶房、滩地及储盐的仓库用地,对灶户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本来按照朝廷定例,这些都是由朝廷掌握的,朝廷将这些土地和生产资料按丁分配。每丁所分的荡地都有明确的界限和亩数,定为四至,各立封界,不许越界采伐,严禁私自买卖和兼并。 而且为了保证灶户能够实际控制这些生产资料,从而为朝廷办盐,朝廷还制定了严密的措施,按照大明初年所制定的办法:“运司在五年一次清审灶丁的同时,也会对各场草荡进行核查,其主要目的是保证草荡能均分到灶丁手中,严厉打击典当、买卖、私吞荡地。运司官吏踏勘各场草荡,无论远近,俱登记在册。根据荡地多寡进行分配,荡多,则每丁多分;荡少,则每丁少分。着拨于少者,有着发于无者,变通处置,使丁皆有荡。若有变卖、兼并者,即行处置,务必要追查明白。若有出价典当者,卖地之人所得钱财上缴官府,买地之人将地退还原主,并销毁典当时所立一切契据。” 但是现在荡地尽为盐商之私有,灶户之生计操弄于盐商手中,盐政乌得不败坏?所以海瑞的建议就是依照大明初年的制度,将这些土地全部收归国有,然后查实灶户的数量,重新分配给灶户用作办盐的生产资料,还有各种工具,都要有朝廷提供才行。 除此之外,还要按照朝廷之前的定例,给灶户工本,洪武年间规定:国家不欲损民,故盐课给工本。张居正等人也认为“灶户所承担的盐课关系朝廷的经济命脉,出于优恤之目的,国家在盐课征收时支给灶户一定的工本费。” 这些本来都是大明初年所规定好了的,但是现在由于法度废弛,无法执行,才导致盐政败坏,所以海瑞认为只要能够恢复洪武旧制,盐政就能够得到改善,不是朱载坖显然没有这么乐观。 第1827章 秋雨秋风言论急(四) 朱载坖很清楚,要是太祖皇帝所制定的成法真的这么完美的话,大明的盐政也是不至于到了如今的这个地步了。其实大家都很清楚,盐政之所以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大明盐政在制度设计上的不合理也是重要的原因之一。 张居正就认为,盐政衙门的权力过大,过于集中,也是造成现在盐政糜烂的重要原因,大明除了在地方设立都转运盐使坚城盐运使司作为管理盐政的衙门,还有巡盐御史作为监察专差,在户部下设总理盐政衙门,负责整个大明的盐政事务,但是对于盐政来说,运司的权力过大。 而且现在运司之权又全部被巡盐御史所夺,张居正说道:“陛下,夫两淮当南北之冲,盐课甲于天下,在仕途目之为冷局,而世俗视之为利薮,是以科目有志之士,升转得此视为浼,已而求去唯恐不速。” 原本按照大明定例,运司的权力是很大的,按大明会典所载运司的执掌为:“运使之职掌,摄两淮盐策之政令,率僚属八十有一人,以办其职务:给引符,俵商盐,督程课,杜私贩,听讼狱,会计盈缩,平准贸易,明其出入,以修其储贡,亭民阽于水旱、流亡则赈恤之,俾无失业。凡兴革之事,由于所属者,咸质正于运使。运使乃议于同知,参于副使,白于御史,而后宣布于治境焉。” 可以说运司对于盐政是全面的管理了,除打击私盐、征收盐税等职能之外,对于盐商而言,包括盐引核发和食盐配给等;对于灶户而言,包括组织生产、荒政赈济、治安司法等。权力十分之集中,本来运司就已经权重了,朝廷后来还派出巡盐御史,使得盐政权力更加集中,朝廷原本的意图是加强对于盐政的监督,防止盐政出现弊端,但是在实际操作过程当中,巡盐御史完全凌驾于运司之上,盐务事权非常专一,大事小情巡盐御史一言以断之。 这样的结果就是运司地位下降,这点吏部尚书杨巍也赞成,他说道:“陛下,运司虽三品之官,然不如藩臬二司远矣,今之仕,秩卑而众欲为者有之矣,科道是也;秩高而众不欲为者有之矣,运司是也。秩高则曷为其不欲为也?财利之场,权势蟠据,动则关格,且飞言丑语,易为污蔑,积蠧宿尤非一人一日所能扫刷。官虽尊,而无临莅之分,则令或不行,且一居是官,虽有善政,当道者不复訾省。众之不欲为,以是哉?” 运司积弊多端,牵涉多方利益,特别是盐运使品秩虽高,但权力有限,纵有善政,亦难以升迁。而且在士大夫们的眼中,盐运官员被视为腥膻之薮,士大夫们认为盐政官员尤为污浊之甚,一些官员为了自己的官声或者名节,宁可辞官都不去运司任职,在大明朝已经成为一种常态了,即所谓自好者不乐居,大明的这些官员本就特别好名,他们认为:“鹾之敛散纾急由其掌握,而商人奔走之故,不为所动者鲜矣。” 他们认为一任运司则名节不保,所以宁可不当官都不愿去运司任职,朱载坖笑着问道:“恐怕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吧。”朱载坖很清楚大明官员的尿性,大明官员们一向是既要又要的,运司虽然名声不好,但是可是有实际利益的职务,大明的这些官员不愿去,总归是有原因。 次辅张四维为朱载坖解惑了,张四维说道:“陛下,盐官考成极重,惩处极严,自正统以来,各处盐课次年正月不完者,该场官住俸、杖追。分司并运司官,以十分为率,三分不完者一体住俸。其各官三年、六年考满,巡盐御史查勘,任内盐课完足方许起送。若九年考满,所属盐课过违限期不完者,查送吏部降二级叙用。” 朱载坖听完之后笑着说道:“这就是了,运司污浊不堪且考成畸重,运使等官内无权柄,外无官声,又有重责在肩,稍不注意,即被惩处,故而这些人才不愿意担任的吧?” 因为就盐税而言,征收常为巡盐御史或盐法道所把持,运司不负责该事却要为此担责,大失公允,如正德时吏部尚书王鏊所言,运司是“无临莅之分,则令或不行”,正途出身的官员不愿到此任职,生怕因为在运司任职,平白污了名声,吃了挂落,影响了自己的仕途,但是这些正途出身的进士官不愿意去运司,有的是人愿意去运司,那些捐纳而来的官员,还有所谓的乙科官员,他们是无所谓,这就造成了恶性循环。 进士官们自恃清高,不愿到运司去任职,乙科、捐纳就横行于运司,他们本就仕途无望,在运司唯一的想法就是搂银子,这就造成运司官员的名声更差,进士官们更加不愿来,所以吏部尚书杨巍说道:“陛下,都转运盐使司,其僚佐为同知,为副使,为判官,各有分地,亦得用方印。盖太祖特重盐政,以事关军国,非他官比,亦犹宋转运副使,得与其长均体治事,名曰漕司,其遗意尚存。今运司下夷于州郡,为二司属官,以知府劣考者为之,其诸僚则俱赀郎、杂流、潦倒不堪者充之,盐政因之大坏。” 吏部左侍郎王家屏也说道:“陛下,两淮盐课最烦,纳级赀郎垂涎此地,贤路妨塞,即有诖误迁入,率投牒去,耻与此辈为伍。且天下有六运司,独两淮分司尽用赀郎,向来科甲视运司为羶地,避嫌不选,司官皆铜臭纳级备员,谁顾盐法沮坏?商灶之病靡日可苏矣!” 所谓赀郎,就是捐纳出身的官员,他们素质低下而急求回报,向来为人所轻。由于科甲出身的官员耻于任运司官员,赀郎们遂得以附羶逐秽,群聚于盐场,在运司中下层官吏中占有相当的比重,其中两淮尤甚。这就是使得本就弊端丛生的盐政更加不堪,群小聚集,毫无廉耻。 第1828章 秋雨秋风言论急(五) 朱载坖说道:“大明的官缺,什么时候轮到他们挑三拣四了?再有这等事情,吏部具名奏来,朕来处置他们。”朱载坖不会惯着这些人,朱载坖很清楚,这些捐纳官员和举人出身的官员,仕途无望,当然就以钱财为重,而且他们不惧怕朝廷的考成,他们只有一个目的,就是在被朝廷罢免之前捞够就行了。 所以张居正说道:“陛下,运司乃盐法要害,运使、同知务选年壮廉洁之士,副使、判官要除进士英俊之人。官年壮,则无日暮途穷之忧;任进士,则有砥砺名节之劝。如有不为利诱者,三五年间不次升擢。以二甲进士选副使,三甲选判官及杂以考选前列举人铨补,三年查有成绩,会经荐举或节年考语俱优者,副使比照知州推升各部员外郎,判官比照知县推升各部主事。” 吏部尚书杨巍也说道:“陛下,运司国课所系,宜取科目正途、才望茂著者简用。不宜视为宂员,以才力不及者降补。” 这些意见都得到了朱载坖的认同,朱载坖也认为运司作为朝廷管理盐政的重要机构,若是仍旧以捐纳、举人等出身的官员为主的话,运司的状况必然不会好转,这点朱载坖和重臣们是很清楚的,朱载坖于是命令内阁和吏部选拔素有清名又能干的臣子,充任运司官员,凡是捐纳者,一律予以革退,朱载坖即位以来,严厉禁止捐纳,现在大明官场中的捐纳出身的官员已经不多的,他们也捞的差不多了,朱载坖命令将他们予以革退。 不过这些问题都是其次的,朱载坖认为,重新建立起朝廷对于盐政的管理体系才是重要的问题,原有的巡盐御史、运司、盐法道体系要加以调整,以适应新的盐政管理体系。 首先就是对于巡盐御史权力的调整,原本的巡盐御史权力过重,干涉盐政,领导运司,已经失去了原本监察官员的作用,反而是成为盐政的实际主官,朱载坖认为这样是不行的,应该让巡盐御史回归监察的职能,而不是实际处理政务,朱载坖认为,在都察院内专设盐政一道,从盐政道御史中选派御史出巡各盐场,之前朝廷只在两淮、两浙、长芦、河东派遣巡盐御史,现在要在所有的运司衙门所在地派遣巡按盐政御史,负责稽核盐税账目,督促运司缉私等监察事项。 巡按盐政御史不得干涉运司行政,对于运司行政,小者可以立即纠劾,大者上奏都察院,由都御史向内阁、皇帝奏报之后,由内阁批转户部或者总理盐政衙门执行,限制巡按盐政御史干涉运司行政,朱载坖再三强调,御史是监察官员,而非行政官员,不准越俎代庖,尤其是巡按盐政御史,他们的职能主要在两个方面,第一是巡视运司账目,检查朝廷的盐课是否按时足额征解到位了,第二就是查看朝廷的恤灶措施是否实施到位,向灶户征解正额盐课和余盐是否到位,朝廷的发放给灶户的工本是否到位,这些都是巡按盐政御史所要做的。 而其二就是对于盐政衙门予以细化,之前朝廷虽然在户部下设总理盐政衙门,在地方设立各盐法道和运司,但是各个部门的执掌不清,权责不明,尤其是运司,权力过于集中,食盐的生产、运输,灶户的管理,盐引的发放等都由运司负责,权力虽然重大,但是实际上受巡盐御史节制,很多时候不能够实现所规定的职权。 朱载坖认为,应当将有关盐政各衙门的职责等予以划分清楚,既明确职权,又便于朝廷考成,对于地方来说,盐法道是最常设的盐政机构,盐法道是朝廷设置在各省的专门负责盐政的机构,在提刑按察使司之下,属于分巡道之一,朱载坖认为,盐法道的主要任务是负责疏通盐政,保证盐政通畅,打击辖区内的私盐,负责辖区内的退引制度,保障朝廷盐政的实施。 朱载坖认为盐法道要承担起严禁私盐的主要任务,盐法道严禁私盐的手段主要是两个,第一第督促辖区内各府州县、巡检司严厉查禁私盐,第二就是严厉实行退引制度,现在朝廷的新盐引,都要注明发放盐引的时间,食盐领取的时间,还有食盐的目的地,盐政衙门在发出盐引之后,按季度将所发出的盐引去向一式四份,一份留存地方盐政衙门备查,一份送京师总理盐政衙门存档,一份送都察院存档备查,一份抄送盐引目的地所在的盐法道,从食盐领取之日起,以一年为单位,是盐引的有效期。 食盐运输到盐引上所载明的目的地之后,即由地方府州县衙门收缴盖印,然后转送所属盐法道退引,每年盐法道要将所收缴的退引和盐政衙门发出的退引进行比对,不缴纳盐引的,由盐法道衙门行文盐政,不准再发给盐引,数额巨大,即以贩卖私盐缉捕,盐引和所运输食盐的数量、目的地等必须符合,凡是影射之盐,一律以私盐论处,对于退引收缴不能完成考成的盐法道,着巡按御史指名题参。 这样一来,朝廷就将查禁私盐的任务分解到了各盐法道,朝廷的考成也相对比较简单了,朝廷以巡检总署所统计的人口数据和盐政衙门所发出的盐引数据相对照,如果相差较大的,说明该辖区私盐泛滥,就要对盐法道予以严厉考成,还有一个指标就是退引率。如果盐政衙门所发出的盐引和盐法道收回的盐引,差距过大,那么也就说明该辖区影射私盐的情况相对比较严重,这样的话,朝廷就可以有针对性的采取措施,严禁私盐。 除此之外,就是对于地方运司的改革,现在大明在两淮、两浙、长芦、河东等主要盐区设都转运盐使司,四川则设盐茶都转运司,这些都是负责盐政的部门。 第1829章 秋雨秋风言论急(六) 对于这些运司,朱载坖认为也要加以改革,首先就是运司辖区的调整,两淮、长芦、河东、两浙作为现在大明主要的食盐产区,自然是要设立都盐运使做为管理盐政的衙门,而四川相对特殊,首先四川的井盐供应西南,地位极为重要,而且除了盐之外,还有茶叶,也是朝廷禁榷的物资,要用于和乌斯藏都司和朵干都司交易马匹,以资军用的,还有就是云南的盐井,也一道纳入四川盐茶都转运使的管理范围。 而产量相对较少的广东、福建、山东三个产区,则设立盐运使,灵州盐池则划归河东都盐运使代管,将所有的盐场都设立专门的机构,同时厘清盐运和盐政的职权关系。 在朝廷的官僚体系当中,总理盐政衙门作为朝廷在中枢的盐政机关,也是大明盐政的最高管理机关,以户部左侍郎兼任,负责领导全国各都盐运使、盐运使、盐法道等与盐政有关的事项,而各都盐运使、盐运使等作为地方盐务机关,主要是负责盐引的发放,盐课的征缴与转运,还有从灶户手中征收手中征收的正额盐课和余盐的转运。 之前大明的食盐销售实行的事商运商销,也就是就场征税,核心是民制、官收、官卖、商运、商销,但是后来由于朝廷无力控制食盐的生产,实际上所谓的官收、官卖成为需要,所以朱载坖认为,这次盐政改革的主要目的就是加强朝廷对于食盐生产的控制,重新掌握盐场和灶户,由朝廷掌握食盐的生产环节。 运司衙门不再直接管理灶户,由总理盐政衙门派出盐政分司衙门,与都盐运使和盐运使衙门的辖区一致,盐政分司专司管理灶户,由盐政分司衙门负责管理盐场和灶户,直接控制食盐的生产,盐场所属荡地等都收归朝廷所有,不得侵占,灶户办盐所需要的各种工具、燃料等也由朝廷所保障,灶户办盐所需工本也要列入预算,根据各盐场实际所有的灶户,编列工本预算,制定食盐的产量计划,盐政分司衙门直接负责食盐的生产与征解,商人不得插手。 商人只和运司打交道,也不和盐政分司打交道,盐政分司主要是负责恤灶,收购食盐,考成盐课的,盐政衙门将所属盐场所生产的食盐征购之后,统计数量,行文运司衙门,各运司衙门根据盐政衙门所征购来的食盐数量发放相应的盐引,不准滥发盐引,有一引之盐,才发一引,严禁滥发,保障盐引的信用。 同时实施收支两条线,在整个盐政系统中,运司衙门是盐税的征收部门,通过发放盐引,征收盐税,然后上缴太仓,而盐政衙门是支出部门,负责向灶户发放工本,组织灶户生产食盐,征收正额盐课和余盐,保障食盐生产所需要的各种工具、燃料等,盐政衙门的支出也是由太仓负责的,他们的收支互不干涉,各自独立,而总理盐政衙门负责账目的审核和盐税的统计,都察院负责对于整个盐政系统账目的审计。 这样的话,朝廷可以再度控制食盐的生产环节,同时尽可能的杜绝私盐,保证朝廷的盐税。除此之外,朱载坖认为,还要依靠朝廷的邮驿体系,掌握部分的食盐运输环节,对于整个大明的食盐销售体系,朱载坖认为要实现两种模式并行,第一是传统的商运商销,也就是盐商在运司购买盐引之后,自行提取食盐,组织运输、销售等事。 另外一种模式就是官运商销,也就是朝廷利用邮驿等运输体系,将食盐从盐场运输到大明的各大城市,由官府卖给当地的商人,然后予以分销,之所以要保留官运商销的模式,主要是基于两个原因的考虑,第一就是朱载坖认为不能任由盐商掌握食盐的运输,朝廷必须要直接掌握一部分食盐的运输,用以在特殊情况下平抑盐价,保证百姓的食盐,防止盐价过高,安定地方。 第二就是以这些官运商销的食盐,获取更大的利润,充实朝廷的财政,使得朝廷的邮驿系统保持一定的常备货运量,不至于一直亏空,徒耗钱粮。 按照朱载坖的这个规划,整个大明的盐政,以总理盐政衙门为管理机关,负责对各盐法道、都盐运使司、盐运使司、盐政分司进行管理,盐法道主要负责查禁私盐,保障朝廷的盐法顺畅,负责官运商销食盐的引岸销售,盐运司负责发放盐引、征收盐税、组织官运商销食盐的运输,而盐政分司则负责灶户的管理,食盐生产的组织,恤灶的实施,正额盐课和余盐的征购,食盐生产的荡地、工具、燃料等的保障。 而巡按盐政御史则回复自己监察官员的职责,负责巡行各盐场和运司,查看朝廷恤灶措施的实行情况,工本和余盐银的发放情况,还是食盐征购与盐引销售的情况,打击贪墨,审查账目,保障工本和余盐银能够发放到灶户手中,保证盐引不滥发,引目和食盐征购数量相符。 对于朱载坖的想法,庞尚鹏提出了一些意见,如果按照朱载坖的想法来实施的话,朝廷就必须重新制定盐引的价格,因为之前的引价其实就是盐税本身,朝廷没有任何成本,反正朝廷已经不控制食盐的生产了,但是现在不同了,引价不仅仅包含盐税,还包括朝廷支给灶户的工本和余盐银,还有荡地的地租,各种工具、燃料的消耗,这些都是朝廷的成本,必须重新进行核算,然后确定引价,才能够实行。 这点朱载坖也是同意的,而且考虑到朝廷的实际情况,首先在长芦和两淮实施盐政改革,在长芦实施改革是因为朝廷对于长芦盐场控制是最严密的,食盐生产扔就在朝廷手中,改革只需要各衙门职权的重新划分即可,相对简单,而两淮就自不待言的,毕竟是大明盐税最多,盐区最大的运司,两淮能够改革成功的话,对于其他地方来说就很方便了。 第1830章 秋雨秋风言论急(七) 对于朱载坖所提出的改革方案,重臣认为可以施行,但是张居正补充道:“陛下,从来法难自行,政由人举,盐政要务,岂可轻忽?现盐政之臣,多系乙科,乙榜明经,资节败坏,何者?乙榜明经日暮途空,鲜芳簠簋,至于资节,则明撄取偿,鹈梁叠羞,安望奏续?欲整顿盐政,首在择人。” 这点朱载坖也是同意的,现在这帮盐政官吏,皆不可用,要另起炉灶才行,朱载坖命令都察院加大力度,对这些盐政官吏和盐商予以严审,将其中的败类全部予以剔除,同时命令吏部慎择良臣,要选择那些操守好、能力强,有行政经验的官员,同时由于盐政重要,所以朱载坖特地定了一个规矩,都盐运使、盐运司、盐政分司布政使都照巡抚例,陛见之后才予以授职,要朱载坖亲自召见,观察考核之后才能够决定。 同时朱载坖命令户部和总理盐政衙门、吏部等按照朱载坖的这个方案将各衙门的编制、执掌等予以细化,形成则例之后报朱载坖御批。 臣子们自然各自去办事,朱载坖和朱翊釴父子两人正在处理政务,冯保进来低声说道:“陛下,陆都督求见,似乎有紧急事情。” 朱载坖当即令陆绎进来,朱载坖原以为是陆绎审讯这些盐商言官有了结果呢,结果陆绎是来向朱载坖报告一个消息的,达观和尚赴京师了,朱载坖不以为然的说道:“一个秃驴罢了,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值得你堂堂缇帅亲自来奏报?” 陆绎看了朱载坖一眼才说道:“陛下,这个达观和尚可不简单,在江淮一带信徒颇多,结交甚广,而且此事他来京师,是冲着陛下的。” 朱载坖这才放下奏疏,问道:“他想干什么?” 陆绎说道:“据说他要劝谏陛下。” 朱载坖哈哈大笑,然后在说道:“太子,你听到了吗?一个和尚,要劝谏朕,满朝文武重臣,那么多的两榜进士,科道言官,不能劝谏朕,要他一个和尚来劝谏朕?滑天下之大稽也!朕不纳,这秃驴又待如何啊?” 陆绎说道:“陛下,听说达观和尚已经放出话来了若是陛下不纳谏,他就死谏。” 朱载坖哦了一声说道:“他自要死,与朕何干?他想劝谏朕什么啊?” 陆绎将锦衣亲军所收集到的情报告知了朱载坖,达观和尚是苏州府吴江县人,生性慷慨激烈,与人一言不合,即以老拳相向。达观少时为游侠,行走于江湖之中。十七岁时至苏州阊门,天突降暴雨,达观避雨时遇到虎丘僧人明觉。明觉看此少年相貌威武,就邀他同去虎丘寺。是夜,达观听僧人诵念佛经,心中有所感悟,次日请求剃度出家。 出家为僧后,达观一身侠气却未曾褪去,他继续游历,影响渐大。他在江南以棒喝立教,所至之处,信众云集。一日,弟子冯梦祯与达观同席,席上上了一盘肥美的蟹子,冯梦祯抓起蟹子大吃,边吃边解释“是不宜吃,无奈嘴馋”。达观大怒,拿了大棒就打了下来,“直欲顿断命根”。据说达观看书看到忠臣自杀时,感动得泪流满面,不想旁边的侍者没哭。达观大怒:“当推汝堕崖下。” 朱载坖听了之后说道:“这怕不是个疯子吧?”朱载坖心中想到,这哥们恐怕是宛平南路六百号跑出来的吧。 陆绎无奈的答道:“陛下,这达观和尚,乃是狂禅派的,而且和王门做派交游甚密,在士林中很有声望,这次到京师来,说是要劝谏陛下的。” 朱载坖问道:“他想劝谏朕什么啊?” 陆绎说道:“都是一些大逆不道之言,臣不敢上奏,以污圣听。” 朱载坖说道:“无妨,说来听听。” 陆绎于是向朱载坖奏报了达观的一些言论,达观认为朱载坖即位以来穷兵黩武,搜扩天下,就是为了满足自己开疆拓土的野心,现在朱载坖又大肆打击盐商,敲骨吸髓,都是为了银钱,朱载坖一意用兵,使得士卒伤亡,钱财虚耗,所以达观和尚要来京师劝谏朱载坖,请求朱载坖停止迫害这些盐商,休兵止战,还说朱载坖以厂卫钳制天下之口,群臣畏惧庭杖,不敢劝谏,但是他达观当日断发时,已如断头,愿意冒死劝谏朱载坖,不惜一死。 朱载坖放下手中的奏疏说道:“他这是要和朕打擂台啊!这个达观,只不过是个炮灰罢了,背后有人怂恿的,厂卫要严查。” 陆绎赶紧领命,同时向朱载坖奏报了厂卫对于达观的调查,他交游广阔,不仅和王世贞、汤显祖、陆光祖等人都有交情,而且极为活跃,云游天下,传道说法;主持方册《大藏经》的刻印;主持兴复十几处寺院,他和这些盐商们的关系也非常之好,这些盐商奉他为座上宾,为他出资兴建寺院,而达观则利用他广阔的交游为这些盐商谋取利益。 他与陆光祖、冯梦祯、曾同亨、瞿汝稷等人相交莫逆,所以这次他到京师来时,东南的一些文人还组织了欢送仪式,送达观到京师来。 陆绎问道:“陛下,要不要将此獠拿解,直接送诏狱。” 朱载坖看了一眼陆绎说道:“那天下视朕为何等样主?真是用厂卫钳制天下之口吗?一个秃驴发几句牢骚,天塌不下来,大明的江山社稷,还能被他一个秃驴说动不成?锦衣亲军看紧他就行了。” 不过朱载坖随后吩咐道:“命令南京锦衣亲军,将参加送达观和尚的这些士子予以拿捕,行文学政衙门革除功名之后械送京师。” 达观和尚要到京师的消息早就传开了,这位现在名满天下,这次确实是出尽了风头,不过在达观和尚抵达通州的时候,翰林学士署升平署事汤显祖告假前来见达观,这点并不意外,汤显祖和达观本就认识,交情不错。 第1831章 秋雨秋风言论急(八) 汤显祖和达观和尚交情匪浅,两人亦师亦友,诗文互答,关系是十分不错的,这次汤显祖告假前来,一来是自己和达观和尚关系亲密,二来也是受刑部尚书王世贞所托,来劝说达观的。 汤显祖见到达观之后,当即说道:“大师方外之人,何必蹈此险地?” 达观丝毫不以为意,他对汤显祖说道:“义仍(汤显祖字)来意,我已知之,然此事不必再劝。” 汤显祖急道:“当今是何等样主,大师还不清楚吗?大师这样做只不过是徒劳罢了,今上意志之坚,非等闲可比。” 但是达观和尚丝毫不为所动,他认为朱载坖从即位以来打击佛教,穷兵黩武,而满朝公卿却畏惧于朱载坖,不敢劝谏,对于达观的这些观点,汤显祖说道:“大师,朝廷之用兵行政,皆有定例,岂是外人能够妄议的,今上虽非嗜杀之主,但是亦绝不可冒犯,大师当慎之啊!” 尽管汤显祖苦劝,但是达观和尚不为所动,仍然坚持自己的看法,要向朱载坖上疏劝谏,于是汤显祖说道:“不若由我或者大司寇将大师奏疏代为转奏陛下,如此也是两全之法。” 汤显祖确实是一片好意,他很清楚达观和尚的奏疏肯定是一些大逆不道的话,如果能够通过他或者王世贞以密疏的形式将其上奏,将此事的波及面和影响降到最低,以朱载坖的性格,未必会重处达观,当然他们两人肯定是会因为此事吃挂落的,对于汤显祖和王世贞的好意,达观予以拒绝了。 达观说道:“这是贫僧一人所为,不必牵连二位居士了。” 汤显祖见无法劝动达观和尚,只得离开,回去和王世贞商量此事,王世贞当然是很清楚达观这么干的后果,朱载坖虽然不嗜杀,但是也绝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对于佛教,他早就表现出来了极为反感的态度了,而达观这个时候还敢公然跳出来,那不是作死是什么,王世贞听了之后说道:“义仍,此事不能再管了,达观自然是报定了必死之心,但是陛下岂是那么好拿捏的。” 王世贞很清楚,朱载坖才不会在乎达观呢,达观和这些盐商有大交情,想要为这些盐商强出头,这是自寻死路,但是厂卫也不是吃闲饭的,达观和尚之前就放出话来,厂卫怎么可能不知道,只不过朱载坖不愿动他罢了,要是朱载坖真的要动手,厂卫有的是办法让达观到不了京师。 而在文华殿的朱载坖,也正在召见锦衣亲军都指挥使陆绎和提督东厂刘忠,最近在朱载坖的命令下,厂卫加强了对于京师城内的监控,就是为了严防生事,朱载坖认为达观和尚不过是个弃子罢了,这些盐商能不清楚朱载坖的性格吗?要是能够轻易被一个和尚给拿捏了,那朱载坖这二十年的皇帝也算是白当了,所以朱载坖判定他们必然有后手。 不仅仅是厂卫,还有京师警巡院、五城巡城御史等,都被朱载坖严旨督促加强防备,朱载坖很清楚,达观只不过是他们放出来的烟雾弹罢了,朱载坖还命令督师南京大学士沈鲤,两广总督、闽浙总督、南直总督和驻地的提督总兵还有长江水师等各部官军加强戒备,以防备可能出现的各种事端。 对于达观和尚,朱载坖也命令厂卫加强监视,朱载坖就是想看看,他能够在京师掀起多大的风浪,对于汤显祖是见达观和尚的事情,朱载坖已经知晓了,这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而张居正也以密疏的形式向朱载坖上疏,认为像达观和尚这样的所为狂禅,应当以重法绳之。 确实,现在这些所谓的狂禅信徒,率性而为,不为世俗拘束,号称自己侠肝义胆,为天下苍生而呼号,每见世上有欺天罔人之徒,便欲手刃,取其首级。实则破坏治安,蔑视王法,这才是最重要的,张居正认为对于像达观这样的狂徒,要以重法严惩,同时要晓谕地方重臣,对于这些盐场予以震慑。 朱载坖想了一下之后,再度下达上谕,严敕两广总督殷正茂、闽浙总督张学颜、督师南京大学士沈鲤等人,加强对于地方的控制,严防这些盐商滋事,同时调缅甸总督劳堪为南直总督,临时将北直隶和山东、河南合并为一个总督区,设立直隶山东河南三省总督,调湖广总督王之垣担任,王之垣是张居正的心腹,也是朝廷推行新政的得力干将,朱载坖命令王之垣担任直隶三省总督,就是为了稳住北方的盐运,为朝廷的盐政改革创造条件。 而达观和尚从通州进京之后,果真向朱载坖上疏,只不过被通政使方逢时所拒绝,方逢时的理由也很简单,通政使司掌受内外章疏敷奏封驳之事,凡四方陈情建言、申诉冤滞、或告不法等事,于底簿内誊写诉告缘由,呈状以闻,出纳帝命,通达下情,勘合关防公文,奏报四方臣民实封建言、陈情申诉及军情、灾异等事,这些都是通政使司的职责,但是达观的所谓奏疏,既不是陈情建言,也不是伸冤求告或者状告不法,所以达观和尚的所谓奏疏,通政司不能接受。 达观和尚当即和方逢时争辩起来,他大声说道:“我为天下人伸冤,为何不受?” 方逢时冷笑一声,说道:“本官还从未听说过和尚能妄言天下的,天下人与你一个方外之人有何关系?你官居几品,秩比几石啊?颟顸愚钝的无知之辈罢了,若是本使是顺天府尹,早就将你这扇惑人心的狂徒拿解下狱了,岂容你再此聒噪!” 方逢时才不和达观废话,直接将他撵走,达观和尚一不做二不休,来到午门外直接请求看守宫门的锦衣亲军接受他的奏疏,向朱载坖上疏,或者叫六科给事中们出来受理他们的奏疏,看守午门的锦衣校尉不敢怠慢,立即向陆绎汇报此事。 第1832章 妖书妖言天下沸 达观在午门闹事,那可不是小事了,陆绎接报之后,立即向朱载坖奏报,朱载坖笑着说道:“看来这达观还是有些胆色的,既然他都舍命上疏了,朕若不看看,岂不是不上路子了,取来朕看看。” 朱载坖命令陆绎将达观就地看押起来,同时将他的奏疏取来,陆绎将奏疏取来之后,阁臣们也都到了,达观搞出这么大的事情,朝廷上下自然是很关注的,朱载坖直接让陆绎将达观的奏疏给诸位阁臣们看,张居正看后直接说道:“陛下,将此大逆不道,无父无君的狂徒下法司严审。” 朱载坖让冯保将奏疏拿来自己看,说实话,达观的这个文笔确实不怎么行,朱载坖看多了这些两榜进士甚至是翰苑菁华的奏疏,看这种奏疏就觉得有些辣眼睛,上面对于朱载坖即位以来的所有政策进行了全面的抨击,达观认为朱载坖残虐、贪婪而又好大喜功,所任用的辅臣也都是些只知道巩固自己权位的庸碌之人。 同时朱载坖为了用兵于海外,不惜对商贾加以搜刮,对于士绅也大加打击,总之达观认为朱载坖即位以来的所施行的所有政策都是错误的,他劝告朱载坖要按照大明祖宗之成法,废黜苛政,善待士绅和商贾,保养国家元气才行。 朱载坖看完了之后给阁臣们传阅,朱载坖问道:“先生们试为朕一评此疏。” 对于达观和尚的这个奏疏,内阁辅臣们都认为要严厉予以惩处,首辅张居正说道:“陛下,达观此獠污蔑陛下,不以严惩,国法何在?” 张四维等人也是这个看法,必须要严惩达观,朱载坖也很清楚,达观就是要故意激怒朱载坖,好让朱载坖将其下狱或者干脆将他弄死,一来是成全他的名声,二来就是为舆论造势,这些手段朱载坖是很清楚的,达观公然辱骂朱载坖和内阁辅臣,要是朱载坖还无动于衷的话,对于朱载坖的威信并非好事。 朱载坖于是下令将达观下刑部天牢,命令三法司会审,同时晓谕刑部尚书王世贞,务必要看好达观,不能让他自尽了,按理说像达观这样辱骂君上的,理应送锦衣亲军诏狱,但是朱载坖没有选择送他去诏狱,而是选择将他送刑部天牢,这就很值得推敲了,要是刑部尚书王世贞和达观的关系朱载坖肯定是清楚的,但是朱载坖仍旧选择这么做,就看王世贞自己的选择了。 处置了达观,朱载坖问道:“诸位先生们怎么看现在的事情?” 其实大家都看得很清楚,这不过是这些盐商们不愿自己的利益被超越所剥夺,故而使出来的招数罢了,达观只不过是一个开胃菜,他们肯定是有后手的,这点不管是朱载坖还是辅臣们,也都是很清楚的,这些盐商每年除了拿出巨额钱财贿赂官员之外,还资助书院、寺院等,通过这些所谓的善事,在民间积累声望,同时他们还掌握着食盐运输的途径,这点对于朝廷来说是极为要命的,不过这些盐商们也非常清楚,一旦他们动用这招,就是和朝廷彻底撕破脸了,朝廷肯定是不会轻饶他们的。 张居正请求朱载坖加强京师警备,还有一些重要城市的警备,以防不测,还要提前运输食盐,以防止这些盐商真的狗急跳墙,以切断食盐供应来要挟朝廷,这点确实是值得重视的,朱载坖思虑再三之后,决定调府军前卫、羽林左右卫、金吾前卫四卫亲军入城,与锦衣亲军一道参加京师巡逻,加强京师内外的治安。 同时敕令南京守备、苏松镇总兵等高级将领,率兵入城,弹压不法,防止有人作乱,还行文督师南京大学士沈鲤、两广总督、闽浙总督等地方要员,命令他们先动支地方藩库银两,将灶户手中的食盐予以收购,同时调动官军以及水师运输食盐到朝廷指定的地方。 朱载坖问道:“次辅觉得晋商是否会和朝廷对着干啊?” 张四维当即说道:“陛下放心,晋商绝不敢和朝廷作对,会帮助朝廷安定局势的。” 朱载坖说道:“如此就甚好,晋商不负朕,朕亦不会负他们的。”有了张四维的保证,至少北方的食盐供应不存在问题,而且在淮扬地区,也有大量的晋商,虽然他们的势力一直被打压,但是还是存在相当的力量,可以帮助朝廷运输食盐,稳定盐价。 朱载坖给内阁诸位辅臣们下达了命令之后,整个朝廷就开始运转起来了,朝廷的命令以急递的形式迅速下达,向南传递,同时朱载坖亲笔书写诏书,与令箭一道,派领侍卫内大臣、掌勋卫、前军都督府左都督魏国公徐邦瑞持节赴亲军诸卫驻地,调动四卫亲军入城与锦衣亲军一道巡城。 朱载坖还指定定国公徐文壁佥书中军都督府,掌京师巡捕,五军营出动与京师警巡院、巡城御史一道弹压不法,京师的气氛陡然紧张起来,到处都是顶盔掼甲巡逻的官军和锦衣校尉们,东厂的番子们也在京师打探各种情报,现在连一向喜欢谈论政治的京师百姓也都不敢再多说此事了,大家都很清楚,现在朝廷如临大敌,虽然没有宣布戒严宵禁,但是大家都老老实实的早点回家了。 首先有发现了还是厂卫,隆庆十八年十月初八日夜,锦衣校尉在巡城过程中发现了东城一家书坊半夜仍在刊刻书籍,这下引起了锦衣校尉们的怀疑,什么样的书籍,需要半夜刊刻?要么是极为火爆的书籍,要么就是不能见人的书籍,领头的锦衣亲军百户当机立断,率领锦衣亲军校尉和羽林右卫的士卒冲进去查看,果不其然,其中有鬼,发现他们正在刊刻揭帖,锦衣亲军当即向缇帅陆绎报告,陆绎得知消息之后,立即从都指挥衙门赶来现场查看,看过他们刊刻的揭帖之后,陆绎冷汗淋漓。 第1833章 妖书妖言天下沸(二) 陆绎拿起这些尚未刊刻完成的揭帖,冷声问道:“这些谤君辱臣的妖言,是从何处而来的?” 书坊老板刚说了一句不知道,就已经被暴怒的陆绎一脚踹倒,陆绎说道:“你给本都堂想清楚了再说,要不然就不是你一条狗命的事情,这可是要诛九族的大罪!” 陆绎直接命令校尉们把他拉下去严审用刑,同时立马派人联络提督东厂刘忠,陆绎拿着这这块木板思虑了一下之后说道:“他们肯定是要大规模的散发揭帖,不可能只在一处刊刻的。” 陆绎当即决定,一面命令锦衣校尉立即排查这些书坊,同时在街头逮捕形迹可疑的人,另一方面派人将顺天府尹陈有年立即叫醒,因此对于京师城内的书坊什么的,顺天府肯定是比较了解的,陆绎要拿到京师所有的书坊的清单,好一一进行排查。 收到消息的刘忠,自然是不敢怠慢,连忙赶来,陆绎将这些没有刊刻完的雕版还有揭帖原文给提督东厂刘忠看了,刘忠看了之后大惊,这揭帖说的是朱载坖横征暴敛,又用兵于域外,导致国库空虚,所以才把主意打到了盐商的头上,朱载坖之所以进行验证改革,就是想要掠夺盐商的钱财,同时朱载坖还蔑视佛法,使得笃信佛教的皇太后杜氏病重,朱载坖也不去探望,这份揭帖,说朱载坖贪虐、不孝、独断等种种恶行。 同时指出内阁辅臣们都是朱载坖的帮凶,这种揭帖可谓是大逆不道了,刘忠看了之后,急忙寻找署名,陆绎说道:“刘公公,这种匿名揭帖,怎么会有署名啊!” 刘忠怒道:“这帮逆贼,必须立即锁拿,以正国法。” 陆绎当然知道这种揭帖的重要性了,这种东西,虽然是捕风捉影,但是谣言一起,就难以扑灭了,对于朱载坖来说自然是极为麻烦的,这也是大明政治的一个特点,这种私揭、匿名揭帖公然流行,常常成为煽动流言,搅动舆论的工具,民间揭帖大致分为私揭和匿名揭两种。私揭是民众署名表达怨愤的帖子,常会引起朝野广泛关注和深切同情。匿名揭是一种不署名的揭帖,其内容较为夸张,且因其私密性,故张挂后常引起好事者的积极关注。同时,有人为谋私利,也会利用揭帖制造舆论。此外,有人将揭帖编辑专书、戏剧、歌谣等通俗作品结集刊布,流布广泛。 一旦这种揭帖到处流传的话,那乐子就大了,所以陆绎和刘忠商量,现在重要的是将这些揭帖在散步之前予以收缴,然后在追查幕后真凶,厂卫联手才行,同时被锦衣校尉从睡梦中薅起来的顺天府尹陈有年也赶来了,陈有年本来是极为不满的,你们厂卫办案就办案,干他们顺天府什么事情,但是看到揭帖之后,陈有年吓得魂不附体,当即瘫坐在一旁,对陆绎说道:“缇帅可曾拿获了逆贼?” 陆绎苦笑着说道:“京兆(顺天府尹别称)说笑了,这人海茫茫,又没有什么可靠的线索,哪里去抓这逆贼啊,现在要顺天府协助厂卫才行。” 陈有年当即答应下来,现在陈有年是最害怕的了,这些揭帖要是被散发出去了,陆绎刘忠会不会吃挂落陈有年不知道,但是陈有年很清楚,自己的仕途恐怕就算到此为止了,作为顺天府尹,这样的事情在大明京师发生,还想继续当官,做梦去吧,所以最积极的就是陈有年了,陈有年当即命令顺天府的所以官员、衙役全部动员起来,带领厂卫赴各处书坊查禁揭帖。 同时陆绎还飞马将此事告知提督巡捕定国公徐文壁,请求徐文壁统帅京营和京师警巡院将所有的形迹可疑之徒全部扣押待审,防止这些人散发揭帖。在陆绎和刘忠、陈有年商量好了之后,一面将这处书坊的所有人送诏狱严审,然后顺天府、锦衣亲军和东厂一道,对京师城内的所有书坊挨家挨户的予以查抄。 一时间本来静谧的京师顿时间鸡飞狗跳起来了,到处都是顺天府衙役、锦衣校尉、东厂番子的呼号、破门的动静,京师的百姓和官员们都从睡梦中被惊醒了,不过大家都不敢发声,厂卫大举动作,谁敢这个时候去触他们的霉头?再说了,厂卫办的案子,能是一般的案子吗?不过也有一些大员,尤其是内阁辅臣们被惊醒了之后,若有所思。 尤其是首辅张居正,醒来之后,就命人准备更衣,然后在书房中端坐,等待天明,张居正很清楚,陆绎不是莽撞的人,他敢这么大张旗鼓的抓人,要么是朱载坖有了旨意,要么就是真的出了什么大事。 十月初九日刚刚天明,陆绎和刘忠两人就请求朱载坖召见,朱载坖正在用早膳,但是他也清楚,厂卫两位大佬宫门刚刚开启就来求见,肯定是有大事发生的,朱载坖当即叫二人来,陆绎和刘忠赶紧向朱载坖汇报了厂卫昨天晚上的发现,经过一晚上的查抄,又发现了三处刊刻这些揭帖的书坊,还有十多人携带着已经刊刻好的揭帖,被厂卫、京营和顺天府的衙役们拿获的。 朱载坖说道:“揭帖呢?” 陆绎连忙将揭帖呈上,朱载坖看了之后,撇撇嘴说道:“还是这些说辞,了无新意,无甚意思,这些涉案之人呢?” 陆绎赶紧说道:“陛下,已经将这些人押到诏狱了。” 朱载坖说道:“严审他们,找出幕后主使来。” 陆绎和刘忠赶紧领旨,准备去办,朱载坖却叫住了他们,问道:“你们准备怎么找啊?” 陆绎的思路是一面通过这些书坊老板和散发揭帖的人区寻找幕后的主使,一面继续查抄这些书坊,断绝印刷揭帖的路径,还要加强城门的搜检,防止他们夹带揭帖入城散发,朱载坖点了点头,能在缓急之间想到这些还是不错的。 第1834章 妖书妖言天下沸(三) 朱载坖说道:“事不必太急,想清楚,谋定而后动。你们想想看,这幕后主使现在可能藏身何处呢?” 这确实是个问题,其实对于幕后的主谋,大家不用猜都知道,肯定是这些盐商和他们手下所豢养的这些文人罢了,但是他们现在藏身于何处,这确实是个问题。朱载坖认为,他们能够藏身的所在无非就是客栈、自己的房屋、借住于官员、会馆还有寺院等处,所以说要重点搜查这些地方,将这些人挖地三尺也要找出来。 陆绎等人当即领命去办了,陆绎走后,内阁辅臣们也请求召见,朱载坖当然知道内阁辅臣们是为了什么事情,厂卫搞出这么大的动静,内阁辅臣们当年要问问情况了,朱载坖到了文华殿之后,朱载坖将厂卫所查获的揭帖给辅臣们看,辅臣们也是大怒,这是明目张胆的挑衅朝廷了,要是不作出反应的话,朝廷何以治理天下了。 朱载坖也是这个道理,这些人老是想着利用揭帖干预朝政,搅动舆论,朱载坖认为要予以严惩才行,这些人认为可以通过匿名方式逃避制裁,对其所揭举的各款内容无需担相应责任,捏造事实、捕风捉影,随意诬陷朱载坖和当朝重臣,在攻击朝廷的同时又能规避自身责任,同时这些揭帖还能够号召民众,鼓动民变,给朝廷施加强大的压力,逼迫朝廷放弃盐政改革罢了。 朱载坖和辅臣们都明白他们的想法,除了在京师严厉查禁揭帖的时候,还要传谕各重要城市,尤其是南京、扬州、淮安等处,做好准备,严防揭帖的散布,同时要严惩这些揭帖的始作俑者,朱载坖认为,散布揭帖,辱骂皇帝、重臣,甚至语及太后,这不能看做一般的妖言了,以谋逆论处,朱载坖当即召见了刑部尚书王世贞,将这些揭帖给他看过之后,问道:“大司寇认为,该当何罪啊?” 王世贞赶紧说道:“陛下,照大明律,造谶纬、妖书、妖言及传用惑众者,皆斩。若私有妖书隐藏不送官者,杖一百徒三年。而这揭帖还是辱骂君上,语及太后,罪责犹重,当以谋逆论处。” 王世贞也认为很清楚这些揭帖的严重性,必须要用重典才行,大明律法有明文:凡投隐匿姓名文书,告言人罪者,绞,见者即便烧毁。若将送入官司者,杖八十;官司受而为理者,杖一百;被告言者,不坐,若能连文书捉获见解官,官给银一千两充赏。 朱载坖命令刑部、顺天府、厂卫等衙门在京师宣传,能够向朝廷提供线索,供朝廷查获妖书刊刻窝点的,给银一百两,刊刻工匠、书坊老板主动检举的不究,能够向官府提供线索擒获散发揭帖的人,赏银一百两,能够向朝廷提供线索,抓获揭帖的幕后主使,赏银一万。 朱载坖对于这些揭帖还是有些兴趣,朱载坖向重臣们了解这些揭帖的由来,揭帖其实在唐代就有了,但是在本朝才得以大用,不管是官府民间,都经常使用揭帖,尤其是商业经济的发展,传播空间的形成,都为揭帖的民间化提供了温床,并出现了私揭和匿名揭这种揭帖的民间化产物,成为重要的制造舆论的手段,甚至可以以此来胁迫朝廷,传播效果显著。 现在揭帖确实是非常泛滥,因为现在大明的印刷事业极其繁荣,印刷技术较唐宋而言有了长足的进步,印刷种类繁多,价格低廉,民间私人刻书之盛,远远超过前代,为民间私人印刷揭帖提供了可乘之机。印刷揭帖所需要的费用大幅度降低,使得大规模印刷、散发揭帖成为可能,所以在本朝,揭帖成为了一种重要的争执斗争手段。 朝廷对此也是极为苦恼的,朝廷曾经多次下旨严禁揭帖,嘉靖时期就曾经下旨道:“匿名帖子,旧有明禁,而不逞之徒不便己私者,往往指人姓名揭于内府及京城内外,明加伤害。宪庙初,谕都察院禁约,许诸人首出,并缉拏者皆处死,首者、缉拏者视捉获强盗例升赏。” 朱载坖即位之后,也多次下旨,禁止匿名揭帖,隆庆元年,朱载坖刚刚即位的时候,在时任首辅徐阶的提请下,朱载坖颁布上谕称:“比来风欲薄恶,臣下互相倾害,小人又投匿名文书报复私仇,有伤治体,令都察院严禁晓谕,犯者无贷。若有刁顽豪恶,挟仇牵告,希图中伤者,俱不准理。其投递私揭及贴无名帖者,查照投匿名文书律例,重究不贷。” 后来朱载坖也多次重申禁令,在隆庆八年、十年、十五年,朱载坖都多次下达上谕称:“近来人情险恶,动以私揭害人,报复仇怨。今后两京及在外抚按监司衙门,但有投递私揭者,俱不许听理。若挟私忌害,颠倒是非,情重者,即便参奏拏问,比诬告律反坐。私揭害人,倾陷可恶,着严行禁约,以后但有投揭的,科道官指名参奏,务要根究明白。” 后来在整治山人的过程中,朱载坖也再次重申对于揭帖的禁令,朱载坖在上谕中说道:“近来私揭公行,颠倒之非,奸人得志,善类含冤,至有属官揭害上官,军民诬蔑本管,若有仍行投递者,各衙门不许受理。致令四方无籍棍徒、罢闲官吏、山人游客,潜住京师,出入衙门,拨置指使,及左道邪术,异言异服,扇惑挟讨,是非颠倒,纪纲陵夷,甚为政蠧,今后缉事衙门,不时逐驱访拏,若赃证的确者,照奇功事例升赏。” 但是现在看来这些措施并没有起到应有的效果,主要原因就是对于这些揭帖的惩处不够严厉,朝廷往往对于这些揭帖不够重视,后知后觉,使得这些散布揭帖的人得以逃脱,这次朱载坖不会轻易放过这些人了,不给他们一个教训,朱载坖是不会罢休的。 第1835章 妖书妖言天下沸(四) 不过张居正等人认为,除了这些揭帖之外,还有一个东西需要严加防范,就是谣谚,这东西就更加古老了,从什么大楚兴,陈胜王,到什么莫道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从秦末到现在,这种谣谚数不胜数,而且极难禁绝,因为揭帖尚且需要纸张来印刷、抄写,但是这些谣谚,往往只需要一张嘴,真是来无影去无踪,无法查缉,难以禁绝。 而本朝最著名的两个谣谚就是成化年间的纸糊三阁老,泥塑六尚书还有靖难时候的谣谚了,此时有谣:“莫逐燕。逐燕日高飞,高飞上帝畿。” 甚至到了现在,有人关注谣谚并进行搜集整理,杨慎的《古今风谣》就是一部真正意义辑录古谣的专著。在此书中,作者对古代谣谚的搜集上到先秦时期,后至世宗朝都有所涉略,并分别标明出处。 在大明,借谣谚预测政治走向的事情屡有发生,张居正就讲了一个故事,景泰年间,有谣谚称:“雨帝雨帝,城隍土地。雨若再来,还我土地。”这一看似很平常,但是实则是有深刻的政治含义的,当时景帝病重,石亨、徐有贞等人密谋政变,投机囚禁于南宫之中的英宗,拥其复位,史称“夺门之变”。谣谚所指即此事。“雨帝”是“与弟”的谐音,指英宗要将皇帝之位给予弟弟朱祁钰;“城隍”谐“郕王”,景帝本来封郕王;“再来”、“还土地”是说英宗皇帝要回来复辟。 这些谣谚连皇帝都敢指责了,就不要说其他的臣子了,比如严阁老的谣谚肯定是极为丰富的,光朱载坖知道的就有:“可恨严介溪,作事忒心欺。常将冷眼观螃蟹,看尔横行得几时?” 还有著名的万岁阁老万安,也有一条很著名的谣谚:“面似千层铁甲,心如九曲黄河。” 这种东西,确实是很难禁绝了,即便是严嵩、万安这样的阁老大员,面对这些谣谚,不也只能听之任之,装聋作哑,就当听不见吗?这些人既然已经想到了用揭帖这种方式,恐怕谣谚肯定也是有的,朱载坖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朱载坖下达命令,加强巡捕,对于散布揭帖、谣谚的,一律拿捕送诏狱严审,同时在京师搜捕这些制造流言蜚语的人,还将搜捕的范围扩大到了整个北直隶,因为现在已经发现了印制好的揭帖,朱载坖认为有可能是在外地印制,然后再运输到京师来散发的。 而对于这些所谓的谣谚,朱载坖一时也没有好的办法,但是刑部尚书王世贞却向朱载坖说道,他对于谣谚有一些看法,朱载坖一下子想起来了,这位可是这方面的专业人士啊,后世有关严阁老、严世蕃的段子,十条有八条都出自于王世贞之手,在首辅传、鸣凤记中更是把严嵩骂的狗血淋头,在这方面绝对是专家啊。 王世贞的看法很简单,要想禁绝谣谚,重要的还是从源头上消灭谣谚,王世贞认为,虽然谣谚看似起于民间,但是实际上还是和朝堂有密不可分的关系的,田间地头的老百姓,会关心庙堂之上的皇帝公卿吗?显然是不现实的,对于他们来说,县令就已经是他们生活中最大的官了,什么阁老尚书,他们既不关心,也不在乎。 所以这些谣谚的产生,其实是和百姓没有半分钱关系的,制造这些所谓谣谚的,无非就是一些唯恐天下不乱的书生,落地的举子,被豢养的门客山人等,只要控制了他们,就等于控制了这些谣谚的源头,没有源头,自然就没有所谓的谣谚了。 朱载坖认为,这确实是个办法,对于各地的读书人,要予以控制了,朱载坖立即命令礼部和内阁行文各地学政和巡按御史,对各处学堂书院予以巡视,对于散布谣言的予以严惩,该革除功名的,立即予以革除功名,除了学堂之外,王世贞还提到一个地方,就是妓院,现在士子狎妓之风盛行,往往在妓院聚会,而且妓院是一个人来人往,非常复杂的地方,一旦谣谚从这里开始流传,即便是厂卫,也很难追查。 确实是如此,现在士风败坏,生员士子甚至是官员狎妓成风,虽然朱载坖已经开始整顿了,但是尚未有成效,南北两京更是妓院横行,有人曾言两京妇女多于男子,娼妓多于良家,虽然有些夸张,但是也说明两京妓院之多。 而南京犹盛,当时人记载:“旧院与贡院遥对,仅隔一河,原为才子佳人而设。逢秋风桂子之年,四方应试者毕集。结驷连骑,选色征歌。转车子喉,按阳阿之舞;院本之笙歌合奏,回舟之一水皆香。或邀旬日之欢,或订百年之约。蒲桃架下,戏掷千金;芍药栏边,闲抛玉马。此平康之盛事,乃文战之外篇。” 这些人也确实是有脑子,将妓院开在了贡院旁边,每年乡试,总有大批士子落第,颜如玉之妻离自己越来越遥远,加之多年的寒窗苦读,悬梁刺股都成了徒劳,极度的失意使他们从寻花问柳中找到一丝寄托和发泄;而得中的举子更是要一日看尽长安花,考场得意,情场欢畅,在多才多艺的名妓那里将自己的才华和惬意任意挥洒。妓院的经营者也正是看到了这种市场需求,将妓院开在士人们最方便的地方。 所以妓院这个场所倒成为了生员士子们聚集的地方,各种谣谚从这里传出也是很正常的了,朱载坖鉴于这种情形,命令锦衣亲军和东厂,都向这些妓院派出坐探,直接刺探这些士子们在妓院的言论,有大逆不道、涉及谣谚的,立即予以拿捕,朱载坖才不怕得罪人呢。 朱载坖本来就对于这种风气极为不满,尤其是所谓的狂禅派,宣称什么:“成佛征圣,惟在明心。本心若明,虽一日受千金不为贪,一夜御十女不为淫也。”这是朱载坖最为厌恶的。 第1836章 妖书妖言天下沸(五) 这些所谓的妖书、谣谚等,一向被视为所谓的民意,用以裹挟朝廷,这是朱载坖所不能容忍的,朱载坖很清楚,这些妖书、谣谚很多时候都是被这些人制造出来用以裹挟朝廷的,对于这些事情,朱载坖是极为清楚的,他们想要制造这些东西,逼迫朝廷或者是朱载坖就范,但是朱载坖并不是这样的人,朱载坖是不会轻易就范的。 在朱载坖的严厉打击之下,京师还算是比较安稳的,但是其他地方就不是如此了,虽然朱载坖已经提前有所准备了,但是在南京、淮扬等地仍旧有不同程度的谣谚传出来,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对于这些地方,朝廷本来就要慢一步,而且这些地方本来就是这些盐商的大本营,即便是官府想要禁绝,也是很难予以禁绝的,在这种情况下,各种谣言四起也是很正常的。 督师南京大学士沈鲤向朝廷以急递奏报,南京和淮扬等地,最近出现了很多的流言,甚至涉及到了朱载坖和太后,这些妖书、流言等,和在京师所查获的妖书、谣言大同小异,基本上可以断定是同一伙人所为,对于这些情况,朱载坖下令地方官府予以严惩,防止流言的散布,他们造谣朱载坖不孝或者是朱载坖整顿盐政是为了捞钱,这些东西对于朱载坖来说其实杀伤力并不大,背地里骂朱载坖的人多了去了,并不差他们一个。 而真正令朱载坖担忧的是盐商们开始以食盐供应来威胁朝廷了,最先起来搞事情的是两淮和两浙运司的盐商,他们集体向运司衙门上疏,称朝廷对于盐政的改革使得盐商受到了巨大的损失,往常盐商购买盐引之后,直接到盐场收盐,然后运走贩卖即可,而现在朝廷不允许盐商直接向灶户购买食盐。 而是要由盐政分司从灶户手中将食盐收集起来,然后盐商缴纳引价和盐价之后,再凭借盐引提出食盐贩卖,他们认为这样一来盐商的成本增加,盐商贩盐根本没有利润可言,在这种情况之下,这些盐商通过运司衙门向朝廷请愿,如果朝廷不保证盐商的利益话,他们就无法行盐了。 说白了,他们就是利用自己掌握这食盐的运销渠道,来胁迫朝廷,幸好朱载坖还有所准备,否则的话还就真的被这些盐商给拿捏住了,朱载坖立即召见了内阁辅臣还有户部尚书王国光、总理盐政庞尚鹏、户部左侍郎杨俊民、刑部尚书王世贞,还有都察院的两位都御史一道商量对策。 首先就是两京各地所出现的流言,虽然朱载坖并不认为这些流言能够对他的权力构成威胁,但是朱载坖也绝不会放任的,对于这些流言,朱载坖命令厂卫和地方官府一道,想办法肃清流言,对于南京锦衣亲军,朱载坖也极为不满,他们在南京无所作为,朱载坖决定任命骆椿为南京锦衣卫指挥使兼锦衣亲军都指挥使司都指挥佥事,负责整顿南京锦衣亲军,同时从京师锦衣亲军中抽调精干力量,充实南京锦衣亲军,加强南京的力量,还有南京京营、警巡院等衙门,也要加强缉捕,整顿南京和东南的治安形势。 还要行文南京礼部和南直、浙江等处学政,对于生员聚众闹事或者是散布谣言的,一律重处,决不宽纵。当然对于朝廷来说最重要的还是保证盐运的畅通,这是朝廷现在的当务之急,对于朝廷来说,保证盐政的通畅肯定是很重要的,现在必须选拔优秀官吏担任运司长官,整顿盐政了。 吏部和户部商议之后,报请内阁请求调绍兴知府石昆玉担任两淮盐政,起复原浙江按察使朱炳如为两浙盐政,加强朝廷对于这两大食盐产区的控制,石昆玉是以户部郎中出知绍兴府的,在知府任上,按治豪横,剖析狱讼,舆论翕服,作风非常强硬,之前有豪强准备构陷他,但是都被朝廷查明了,现在两淮盐政急需一个强项令来整顿这些盐商,石昆玉就极为合适。 而朱炳如则是高拱担任首辅时所任用的官员,当时高拱也准备整顿盐政,选拔进士出身的朱炳如、王基担任两浙运司运使和同知,二人皆素有清名, 同心合调,清操耿节,相砥弥严,使得两浙盐政大为改观,不过朱炳如和张居正不太对付,所以升任浙江按察使之后就辞官了,这次要整顿两浙盐运,还是请他再次出山,朱载坖当即批准了这两人的任命,要求尽快赴任,整顿盐政,保障朝廷的食盐供应。 朱载坖还询问南直总督劳堪和直隶山东三省总督王之垣什么时候能够上任,朝廷虽然已经下令他们两人赴任,但是劳堪远在缅甸,恐怕还需要时间,朱载坖要求他们二人尽快到任,以整顿盐务。 当然现在两淮和两浙盐商公然和朝廷对抗,朝廷需要晋商的帮助,所以朱载坖今日特地把杨俊民叫来,就是为了此事,朱载坖直接问道:“要是这些盐商真的罢市,晋商能否承担起食盐的运销。” 若是平时,这简直是求之不得的事情,但是现在朱载坖亲自过问,杨俊民还是比较谨慎的,晋商在两淮运司还是有一定实力的,杨俊民认为在两淮运司,晋商还是有相当的力量,能够帮助朝廷稳定盐价的,但是在两浙运司,杨俊民认为晋商的实力相对比较弱小,要想帮助朝廷,确实是力有不逮。 这点朱载坖也是明白了,而且虽然现在朝廷要利用晋商来稳定食盐价格,但是朝廷也要防范晋商借机做大,而且两浙运司的行盐范围不大,辖区内水陆交通发达,便于运输,朝廷自己负责也不是不行,而且这次和朝廷对抗的主要是大盐商,地方的坐商是不敢和朝廷对抗的,但是他们缺乏运销渠道,朝廷正好可以鼓励他们购买盐引,运输食盐贩卖。 第1837章 妖书妖言天下沸(六) 朱载坖给杨俊民的要求就是让杨俊民弄清楚晋商能够为朝廷转运多少食盐,而朝廷又需要转运多少食盐,对于食盐这样关系到国计民生的物资,肯定是要限制价格的,这点朱载坖是很清楚的,所以朱载坖要求无论是朝廷的食盐和盐引还是盐商的零售价格,都必须要在朝廷的监督之下,朱载坖很清楚,食盐、粮食和布匹,这些都是关系到百姓生计的问题,这些物资的价格都必须有所限制,保证百姓的生活水平有保证。 朱载坖命令户部、司农寺、总理盐政衙门等,还有地方各督抚,根据实际情况制定各地的最低物价标准,各级官府要将调控物价和保障民生作为大事,要列入考成,和官员们的前途联系到一起来。 朝廷正在采取各种办法处理盐政和由盐政带来了一系列问题,而在南京的督师大学士沈鲤压力则更大,两浙、两淮这两个现在闹得最厉害的运司都在沈鲤的管辖范围之内,而且南京现在还有各种流言蜚语,对于沈鲤来说压力是十分巨大的,虽然朝廷现在没有对沈鲤作出任何申斥,但是沈鲤很清楚,要是南京真的出了大事,他这个督师大学士肯定是首当其冲的。 沈鲤认为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要解决南京城内的这些流言问题,沈鲤召集了南京礼部尚书耿定向,南京守备丰城侯李儒还有南京国子监的相关官员,应天府的官员们一道商量怎么处理此事,沈鲤说道:“现在揭帖横行,流言盛行,圣天子声誉受损,我等为人臣子,岂能无动于衷?” 沈鲤要求在坐的大臣们想办法处理此事,这可不是小事,现在市井之上的谣言越传越厉害,已经到了公然谈论帝后、太后关系的地步了,沈鲤要求他们拿出办法来处理此事,李儒和应天府的官员们都认为,这些流言的主要制造者就是这些书生们,不少人还有功名,南京守备衙门和应天府不好处理,要求南京礼部和南京国子监来处理此事。 南礼部尚书耿定向则认为,虽然礼部能够督促国子监各各处书院对于这些生员、监生们加强管理,防止衙门再讨论此事,但是市面上的流言他们是没有办法的,沈鲤表示,礼部只要管好这些学生就行了,市面上的问题,沈鲤来处理,耿定向当即领命,回去就要求浙江、南直的学政对于各处的生员进行考察,有轻浮放浪的,即行革除功名,交地方有司严审。 而对于市面的流言,应天府会同南京锦衣卫、南京守备衙门予以肃清,胆敢信谣传谣的,一律予以严惩,散发揭帖的以谋逆严惩务必要将这股风潮压下去,在沈鲤的命令下,南京的各个衙门开始行动起来,对于散布流言的予以抓捕拿解,南京的气氛也开始凝重起来了。 但是对于沈鲤来说,他关心的不是此事,他更加关心的是盐政问题,他很清楚,一切问题的根源都是盐政,只要能够解决盐政问题,这些事情都能够迎刃而解,但是现在两淮运司的官吏不少已经被锦衣亲军所拿解的,新任两淮盐运使石昆玉还在路上,盐政问题还没有能够得到较好的解决,虽然现在南京和苏松等地的食盐供应还是比较稳定的,但是这是长江水师运送来的,这些盐商以没有利润为由,拒绝运销食盐,长久之后,必然对大明的食盐供应产生影响。 所以沈鲤命令扬州、淮安等地地方官员和这些盐商接触,听取他们的意见,同时和东南发运使王宗沐商量食盐的运输问题,现在由于漕运数量减少,而且朝廷对于运军进行了精简,由原来的佥充改为从卫所中招募脱产军士,运军的待遇得到了改善,沈鲤要求王宗沐协助朝廷将两淮各盐场的食盐通过运河和长江向武昌、九江等地运送,保证江西、湖广等地的食盐供应。 而浙江等地的官府为了防止出现食盐短缺的情况,也早就采取了相关的措施,浙江以府为单位,组织本府的商人到嘉兴、松江、宁绍、温台等两浙运司所属的盐场直接购买食盐运输回来在本府辖区内销售,而南直则是由水师或者运军直接运输到府,然后由府发卖,尽可能的保证食盐的供应。 盐商们对于朝廷盐政改革中最不满的就是两点,第一就是大幅度提升引价,第二就是不准盐商直接下场收盐,对于盐商来说,他们的利润就来自于对于灶户的盘剥和提升盐价,他们也很清楚,朝廷是不会容许盐价过高的,地方官府只要不傻,就知道盐价过高是会引发民变的,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尽可以压低食盐的收购价格。 而之前他们干的很好,由于他们控制了灶户的荡地,同时大量向灶户放高利贷,在收盐的时候,他们能够以极为低廉的价格获得食盐,而且通过买通盐场官吏,他们用一引的盐引可以带出盐场数引之盐,灶户辛勤劳作,却连温饱都不能达到,朝廷的盐税却大量的流失,对于盐商们来说,没有什么比这个更好的了。 但是现在朝廷的盐法新政,不再允许盐商下场收盐,收盐是盐政衙门的事情,同时盐商们所控制的荡地也都要被朝廷所没收,无偿的发放给灶户们,灶户的生计问题由朝廷保障,所产出的食盐也自然是朝廷的物资,盐政衙门负责收盐和统计数量,运司负责卖引,一引盐引对应一引食盐,要想影射夹带,难度比以往大多了。 更加重要的是,盐商们购买食盐的对象从灶户变成了朝廷,按照朝廷的盐法新政,现在的引价就不仅仅是盐税了,引价包括盐税和食盐价格,而食盐价格是由朝廷确定的,这些盐商们根本没有议价权,这就大大压缩了盐商们的利润,这是盐商们所不能接受的。 第1838章 妖书妖言天下沸(七) 盐商们以新政使得盐商无利可图为由,采取罢市的措施,对于他们的罢市,朝廷也是有所准备的,在南直隶,朝廷调动水师和官军运输食盐,保障供应。 而在浙江,闽浙总督蔡国熙则是祭出了票盐法,这其实是以引盐法为主体,自嘉靖年间起作为补充形式推行,允许中下层商贩、灶户及军民纳税领票后参与食盐运输。这些大盐商想借着自己控制着食盐的运销和朝廷叫板,蔡国熙就干脆发动底层商贩,放开食盐市场。 在嘉靖年间的票盐法基础上,蔡国熙更进一步,对中下层商贩、普通军民人等参与食盐的营销不再设立限制,其原则是,不问新商、旧商,只要交足盐课,即可领票运盐。票商既无限制,亦不固定,就可废除根窝专商之弊。蔡国熙认为朝廷就是给这些盐商脸了,才使得他们能够和朝廷叫板了。 蔡国熙直接签发总督训令,军民人等和各处的商贩,都可以到州县衙门领取盐票,缴纳盐税和盐价之后到场直接支盐,有总督衙门和两浙由运司印刷三联票据,一留作存根,一存分司,一给民贩行运。各州县民贩,由州县给照赴盐场买盐,纳税后运盐出场,分赴指定口岸销售。 和引盐制不同的是,票盐制数量确实不大,最低一引盐都可以,也就是二百斤都可以到州县衙门去领取盐票,而且蔡国熙和运司商量之后,对于十引以下的盐票,由地方州县衙门直接收取引价,以一年为单位,到期全部解运运司,核对账目,十引以上,到场将引价交给运司。 这样一来,闽浙等地的中小商贩们就积极行动起来了,他们虽然本小利微,不能和大盐商相比,但是他们对于本乡本土熟悉,哪怕每次只带数引盐,对于这些小本经营的商贩来说也足够的,票盐的好处是商贩需先向官府缴纳定额盐税,获取填发盐票后方可进行食盐运输与销售。该制度通过简化盐务流程,省去改捆环节和降低运输损耗,提升盐税征收效率。 最重要的是票盐没有门槛,虽然票盐只能使用背篓、扁担等人力工具,或骡马等畜力完成运输。这种运输方式导致票盐单次运量较小,需频繁往返于盐场与销区之间,引盐因单次运量较大,通常由资金雄厚的盐商承揽,票盐则多由小规模商贩经营,这些小规模的商贩能够走街串户,而且在当地快速贩卖食盐,对于朝廷来说,票盐反而更使得朝廷的官盐销量更大,对于私盐形成了冲击,而且票盐允许民贩自由纳课领票,打破传统盐商垄断格局。 蔡国熙才不管这么多呢,没有你们盐商,难道闽浙百姓就要淡食?蔡国熙根本不愿和这些盐商多谈一句话,爱行盐不行盐,作为朝廷的闽浙总督,蔡国熙只关心两件事情,第一就是百姓能否吃到平价食盐,第二就是朝廷的盐课能否保证,只要这两点可行,他才不在乎盐商是谁呢。 蔡国熙在闽浙全面推行票盐法,并且向朝廷上奏此事,蔡国熙认为,在南直、山东等地都可以实施票盐法,避免这些盐商把持食盐的运销路径,以此要挟朝廷,朱载坖收到了蔡国熙的奏疏之后,召集群臣商量此事,对于票盐,其实大明君臣都不陌生,从嘉靖年间起,大明就在一些省份实施票盐法。 庞尚鹏就在山东主持实施过票盐法,庞尚鹏认为,票盐可以是引盐的补充,在距离盐场不太远的地方,这些票盐主要是为了填补引盐的空隙,现在的有关票盐的制度,基本上都是庞尚鹏当年制定的,庞尚鹏认为票盐最大的问题要防止引岸和盐票不一致,所以庞尚鹏制定了盐票的规制。 庞尚鹏向朱载坖介绍道:“陛下,盐票之制贴首行与此行,明确要求记载商人信息以及领盐地点,领盐出场后进行第一次截角;第二步进入批验所,进行挈挈,缴纳盐税后,由分司截去第二角,在该步骤中记载了出场、到场、挈擎时间及委擎官、书吏姓名;第三步,在运输过程中,要经过关津盘验,截去第四角;第四步,到住卖府县后,分卖店户。在第四步中,便要登记店户人信息。与盐引一样,盐票也要退票,以保证食盐不跨区或者异地贩卖。” 当然庞尚鹏也明确指出了票盐的弊端,和引盐相比,票盐单次运输数量太少了,只能在距离盐场不远的地方施行,一旦和盐场的距离过远,票盐就失去了竞争了,所以在一些内陆省份,仍然要实施引盐才行。 朱载坖认为,票盐法可以推广,一来就是限制这些盐商的势力,防止盐商的势力做大,第二就是再近场打击私盐,增加官盐的流通量,保证朝廷的盐税,当然对于一些距离盐场比较远的省份,引盐仍然是唯一的办法,对于朝廷来说,在产盐的省份实施票盐法,而对于不产盐的省份,则实施官运商销和商运商销相结合的方式,目的仍然是打击这些大盐商的实力。 这次这些盐商既然想通过罢市来胁迫朱载坖,那么朱载坖也肯定是要还以颜色的,朱载坖当即批准了庞尚鹏的奏疏,命令总理盐政衙门制定相关的措施,决定在产盐省份大规模实施票盐法,打击这些盐商的力量,同时指令盐政衙门和都察院清查这些盐商所拖欠的盐税,派遣巡按御史的锦衣亲军前往追缴税款和罚金,同时对于那些影射私盐的,也要一律予以惩处。 朱载坖才不怕他们闹起来呢,朱载坖已经和杨俊民商量好了,由晋商组织运输引盐到不产盐的湖广、河南、江西等省份,朝廷也要组织官运,保障食盐的供应,只要稳住了食盐的供应,朱载坖就可以慢慢来收拾这些盐商了。要对盐政进行彻底的改革。 第1839章 妖书妖言天下沸(八) 除了食盐的运输、制造环节,食盐的销售环节也是改革的重点方向,大明之前的食盐销售制度,主要是依靠州县铺 户,所谓铺户,就是对开设店面营生的人户的泛称,包括牙店、商店、客店、手工作坊等等一切拥有店面的人户,也就是说铺户囊括了一切从事商业、服务业、手工业且有店面的定居人户,是一种极广的泛称,其根本特征是开设店面。 在州县承担食盐销售的,也就是这些铺户,一般来说,牙行承接运来之盐,牙行再把盐分发给铺户销售,铺户直接联系千家万户,即州县盐铺户的销售方式通常为零售。而且对于这些铺户,也是由考成的,各府县,皆规定了盐价以及盐数,由铺户进行售卖。通过每两月对铺户承买牙商的环节的稽买簿,铺户销售发放的稽买簿以及民户买盐凭据,对比查核。如盐价、数目不一致、超过额设、不及额设八成,则赴本司进行追比。 对于铺户进行这些严厉的考成,主要是为了保障朝廷的盐税和打击私盐,但是随着年深日久,现在已经是积弊日深了,户部尚书王国光就说道:“陛下,铺户之法,原系国初户口食盐之法,查铺户以销引额。夫引额以殿最官员矣,不以稽之民间可乎?国初限引以户口多寡以为定,今应遍查盐铺在城量街巷,冲简在乡,量户口繁稀与其资本丰簿,定为每月限数,各就便分图全报。有抵业巧止二人为之总领,听从本处居民随处零买官盐。按月查报买过数目,付之盐铺,付各该管盐官比较。有不如限者,诘之地方;有通卖私盐者,许各就近稽查,报官惩治。如是而人户偏食官盐,私盐无所托迹矣。” 王国光的看法是很简单的,利用铺户来销售食盐,是在大明初年实施户口食盐法的时候才实施的,现在户口食盐法早就被废止了,还保留铺户实际上没有任何意义,除了继续为盐政造成弊端之外,不会有任何好处。 庞尚鹏也说道:“陛下,祖宗虽有成法,然但各州县牙铺名数增减不常,有一人当官而数人执役,有一家出官而影射数家,有视为利媒而父子恋充,有苦为重差而轮年更换富实者,多畏难而贿脱浮滑者,每嗜利以营充,往往骗负商资,年复一年,不能清楚。虽有巧卖文簿,每每交通书吏,捏填完数,而商人全然不知,以致奸牙积铺,恣意侵拖,稽私之法,视为虚文。” 说白了,现在的所谓铺户,已经完全不能实现其制度设计之初的查禁私盐的模式,现在的盐铺户已经无法实现朝廷的种种目的,盐铺户对朝廷官府权力的依赖越来越强。由于疏忽管理,及佥派制度的漏洞,出现一人当官数人充役、影射等情况。随承金盐铺户的时间越长,便开始有父子连充,互为表里之情况,这与铺户设置规则有违。对于重要核查凭据,稽卖簿文,则与书吏沆瀣一气,更是对铺户考核的一种瓦解。由于这类现象出现,稽卖文簿不为政府掌握,其销售便不受监管,这些铺户公然贩卖私盐也已经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了。 而对于老实经商的铺户,这些制度也是极为要命的,庞尚鹏就遇到过铺户聚集求告,声称:“官盐价贵,私盐价贱,小民图便买食,铺户累并不堪。”因为朝廷按照人口的多寡向各地是派了盐引了,要求销售相应的盐引数量,朝廷的规定是必须达到八成,如果无法完成,铺户就要包赔,对于一些老实的铺户来说,这就是极为痛苦的事情。 海瑞、杨继盛都是在浙直当过官的,海瑞也说道:“铺户则盐固不能出境,而官盐强为派散以虚盐而勒高价,名领卖而买赔补,故银两拖欠,经年不完,一充是役,即致倾家。” 现在的铺户制度已经成为盐政中极大的弊端,也阻碍了大明商品经济的发展,对于大明来说,这个制度确实是已经不太适合了,杨继盛说道:“陛下,现在行票盐之法,引商捆盐有定额,行盐有定地,永远承为世业; 票商则纳一引之课,运一引之盐,额地全无一定,来去听其自便,而销盐仍以铺户,似有不妥。” 朱载坖也认为确实是如此,朝廷实施票盐法的目的就是在于打破这些大盐商对于食盐运销的垄断,既保证朝廷的盐税,又使得百姓能够吃到平价盐,而在最终端的食盐销售环节,仍旧维持这种僵化死板的铺户模式,对于打破盐商的垄断并不利。 朱载坖认为可以取消铺户,放松对于食盐销售的控制,票盐商人可以直接将自己领票运输来的食盐进行销售,而其他的商人也可以向州县官府申领执照,从事食盐生意,但是食盐毕竟是重要的民生物资,其价格要受朝廷的控制,不准超过朝廷所规定的最高价格,同时零售商铺购买食盐,必须将盐票、盐引等凭票予以缴纳备查,地方官府在组织退引时也要详细查看辖区的退引和食盐销售情况之间的差异。 其实在坐的重臣们都很清楚,朱载坖的这次食盐改革,是以强化朝廷对于食盐生产的控制,放松朝廷在食盐运销领域的控制,打击大盐商,扶持中小盐商作为主要的目的的,朝廷只要能够切实控制食盐的生产,就能够掌握盐税,同时调剂市场价格,在朝廷盐税和百姓生计之间取得平衡。 同时,对于灶户制度,朱载坖也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革,虽然原本采取了所谓的恤灶措施,但是朱载坖很清楚,实际上朝廷的这些措施根本无法改变灶户的艰难处境,所以朱载坖果断改变了灶户和国家的关系,将灶户从朝廷的编户,变成朝廷所雇佣的工人,计工受值,既保障朝廷对于食盐生产的绝对控制,也要保证灶户的生存条件。 第1840章 令行山岳皆耸动 在朱载坖的改革措施中,盐政衙门和运司衙门分开,盐政衙门专门管理生产,朝廷要参照各地的物价,制定灶户每丁的基础收入,然后保障灶户所需要的各种生产资料等,在这个基础上,实施奖惩制度,朱载坖要求总理盐政衙门重新制定对于灶户的工食银和奖惩措施。 要改变朝廷和灶户的关系,以往朝廷将灶户视作治下的百姓,而将这些灶户们所生产的食盐视为灶户向朝廷所缴纳的赋税,朝廷无偿从灶户手中获取食盐,而灶户将这食盐视为赋税,这就产生了一个问题,对于灶户来说,朝廷的盐课是不产生任何收益的,他们要想谋生,只能依靠生产的余盐,甚至是私盐,再加上盐商对于这些灶户们的盘剥,使得灶户们更加怠于生产。 而现在朝廷和灶户们的关系是雇佣,朝廷支给工食银,提供工具和生产资料,灶户为朝廷生产食盐,朝廷还要制定严格的奖惩标准,达成朝廷产量标准并且有超产的,要予以奖励,不能达成的,要予以惩罚,通过奖惩措施调动这些灶户们的生产积极性,同时加强朝廷对于食盐生产的掌控力度,从源头上减少私盐。 而在朝廷商量怎么处置盐政一事的时候,新任两淮都盐运使和两浙都盐运使石昆玉和朱炳如都走马上任,石昆玉上任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清理账目,他首先发出告示,要求他们之前拖欠盐税的盐商主动到运司衙门来承认所拖欠的盐课数量,并且予以缴纳,一旦被石昆玉所查出来的话,不仅仅是要缴纳盐税,还要予以罚款的。 对于石昆玉的告示,这些盐商们无动于衷,既然如此,那石昆玉也不啰嗦,与朝廷派出的新任巡按盐政御史,还有从都察院派来的审计署官吏一道开始对两淮盐政历年以来的账目进行核实,核实一家就向其送达盐运司牌票,催缴盐税和罚金,不缴的,自然由巡按御史调度官军来收拾他们的。 除了催缴盐课之外,对于盐运司内部的官吏,也予以审计,按照涉及情节的轻重,予以降调、革任、弹劾和解送都察院等不同的处分,同时要求朝廷选派官吏到运司来充实运司,没收这些盐商私自占有的荡地等等,石昆玉延续了他的一贯作风,以廉直著称,按治当地土豪劣绅。 而在京师,文华殿内,朱载坖和太子朱翊釴两人正在谈话,太子一直想出去,这点朱载坖是很清楚的,这次朝廷整理盐政,肯定是要派出大员巡视的,朱翊釴一直想去看看,但是朱载坖给他是出了题的,要是朱翊釴的答案不能使得朱载坖满意的话,朱载坖是肯定不会放朱翊釴走的。 有关盐政,朱载坖给朱翊釴出的题目就是应该怎么处理朝廷和盐商的关系,朱翊釴经过多次思考之后,有了一些答案,所以向朱载坖汇报,朱翊釴认为,虽然现在朝廷是要打击这些盐商,只是因为盐商的势力过大,影响了朝廷的盐课。从盐商的实际地位来说,仍然是大大不平等的,盐商依赖于权力,这点是很明显,就像这次,虽然盐商们掌握了食盐的运销渠道,对于朝廷的盐政改革极为不满,但是仍然不敢公开和朝廷对抗,采取的是消极抵抗的形势。 朝廷要想收拾这帮盐商,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他们是依附于权力的,对于朱翊釴的这个判断,朱载坖还是赞同的,盐商们想要巴结权力,从对象选择来看,当权者为主,兼顾具有仕途前景的知识精英。盐商选择支持后代、同族、同乡中的优秀知识分子。一方面,他们兴办学校,教育后代和同族中人;另一方面,他们对于远道而来的士子给予极大的支持,不仅在会馆中予以接待,甚至会对其学习和功名求取予支持,从这些事情都可以看出他们对于权力的渴望。 朱翊釴认为,对于盐商的这种想法,要坚决予以制止,不能让他们得陇望蜀,掌握了权力,在这点上,要坚决予以打击,朱载坖闻言点了点头,朱翊釴继续解释他的想法,朱翊釴认为,应当密切盐商和皇室的关系,形成盐商-皇室-官僚体系三足鼎立的模式,在整个盐政系统中,皇帝要处于居中裁判的地位,调节盐商、盐税、百姓、官僚等一系列的关系,使得这些大盐商从依附官僚体系变成依附于皇权。 朱载坖于是问道:“要有具体的方法才行。” 朱翊釴也确实想过一个具体方法,就是引价的会商制度,引价是盐政的基础,朝廷、盐商、百姓的利益都在其中,肯定是要重视的,引价过低,朝廷的盐税不能保障,朝廷利益自然是受损的,引价过高,则会引起私盐泛滥,朝廷盐课同样会受损,而且导致百姓利益受损,所以权衡引价,是个极为重要的事情。 一方面盐商需要有一定的利润以维持生存,扩大贸易,另一方面朝廷的盐课和百姓的盐价也是必须要顾及的,所以朱翊釴认为要以引价会商制度为纲,建立起盐商、朝廷、皇帝的互动机制,从引价来说,盐商于朝廷,百姓于盐商,盐政官员和地方官员,种种矛盾是错综复杂的。 一般来说,身负盐课重任的盐政官员,与盐商各种利益关联在所难免,因此更多地考虑盐商利益,希望盐价较高。而身为民政官员的地方督抚,往往顾及民情政情,希望盐价较低。而朝廷和皇帝,就要在其中充当裁判员,权衡利弊,最终确定一个合适的引价,使得朝廷、盐政、盐商、地方、百姓都能够满意。 通过这种方式,建立起皇室和盐商的关系,使得盐商和盐政官员之间互相制衡,保证盐法不废弛,朱载坖听了之后说道:“总归是有所长进了!” 朱翊釴当然是极为高兴的了,这就意味着朱载坖是同意了朱翊釴出外了。 第1841章 令行山岳皆耸动(二) 不过太子出外,那是非常之重要的事情,重臣们未必会干,而且朱载坖要朱翊釴不以太子巡视盐政的身份出外,而是送端王朱翊钧就藩的身份南下,现在端王马上就要大婚了,大婚之后就是就藩,端王要前往漳州就藩了,太子作为长兄,自然是要前往亲送的,朱载坖让太子送远一点罢了。 之前已经有不少的大臣上疏请求端王大婚了,不过李贵妃一直不愿,因为一旦大婚,就是就藩了,李贵妃不愿意朱翊钧这么早就离开自己,不过现在已经是拖不得了,杜太后病重,不管是为了冲喜还是为了让杜太后没有遗憾,端王大婚都是必须要举行的了,朱载坖已经批准礼部所制定的大婚仪注,准备执行了。 大婚之后,自然是安排端王就藩之国,在漳州的王府也都已经准备停当了,只待端王之国了,朱载坖除了召见朱翊釴之外,还有就是汪无择也被朱载坖所召见了,朱载坖问道:“在锦衣亲军可还适应?” 虽然汪无择说是很适应,但是朱载坖很清楚,汪无择恐怕是很难适应的,他出身于尚书之家,后来又从事商贾,对于厂卫这样的特务机构恐怕是很难适应的,朱载坖也不希望他真的在厂卫中厮混,对于汪无择,朱载坖还是另有用途的,汪家毕竟是盐商大家族,尽管在汪道昆去后影响力有所下降,但是总的来说汪家现在的影响力还是非常之大的,汪无择作为汪道昆的长子,地位更是超然。 所以朱载坖希望汪无择充当皇室和盐商之间的纽带,为朝廷和皇室联系盐商充当桥梁,汪无择当然知道这其中的好处,这样一来,不管是自己还是汪家,都是有极大的好处的,盐商们最头疼是什么?就是各种无休无止的盘剥,面对盐官及势要的盘剥,盐商只能通过寻求权利更高且不会徇私的政治势力庇护。而在大明,除了朱载坖这个皇帝之外,还有谁能够帮助盐商压制这些官僚们? 所以朱载坖认为,对于盐商,是要采取打击和拉拢相结合的办法,毕竟盐商能够贡献大笔的盐税,这对于朝廷来说还是很重要的,所以朱载坖从朱翊釴引价商议制度出发,将盐商、朝廷、皇帝联系起来,朱载坖很清楚,一方面盐价与米价不同,并非自由调节的市场价格,而是盐商基于特许经营和垄断市场条件设定的价格,因此对两者价格的管理自然不能等同视之,另一方面,他又认为食盐和米粮在反映供求关系上具有一定共性,因此需要给予盐价一定的市场空间。 朱载坖的看法很简单,朝廷需要盐税,盐商需要利润,而百姓需要盐价能够承受,这都是需要博弈的,而且朱载坖所担心的并不是引价,而是到了百姓手中的价格,这才是真实的盐价,虽然朝廷制定了引价,但是并不意味着百姓就能够吃到平价食盐的,所以对于朱载坖来说,这其中的关系还需要详细的敲定才行。 朱载坖让汪无择先到太子身边伺候,将两淮、两浙盐商的情况予以了解,做到心中有数才行。而朱载坖则是要处理这些奏疏了,随着盐政改革的逐步推动和盐税拖欠案的发酵,王锡爵、申时行和吴家还有东南盐商的关系是无法掩盖了,不少科道御史纷纷上疏,要求朱载坖严惩申、王二人,但是朱载坖还是作出了解释,王锡爵和吴家的关系,朱载坖早就知道了,厂卫也查明王锡爵并没有利用权力帮助吴家,至于申时行,只是他外祖父和这些盐商有交往,还谈不上和这些盐商有太大的交往。 虽然朱载坖已经将此事按下去了,但是申时行等人还是上疏请辞,朱载坖予以慰留,不过朱载坖在内心仍旧是对于东南士绅集团充满怀疑,从朱载坖即位以来,对于东南就一直采取较为严厉的政策,不管是东南的士绅、商人、盐商等都被朱载坖所重点关注,但是朱载坖仍旧非常不放心,朱载坖担心的是东南出身的官僚集团,这点确实是朱载坖要予以警惕的。 在科举方面,东南有天然的优势,这点尽管朱载坖即位以来采取了多种多样的措施,但是很难立即有所改善,大明现在使用的仍然是南北榜制度,规定南卷取五十五名,北卷取三十五名,中卷取十名。南卷的范围包括浙江、江西、福建、湖广、广东五省,以及南直隶的应天、松江、苏州、常州、镇江、徽州、宁国、池州、太平、淮安、扬州和广德州。北卷范围是山东、山西、河南和陕西四省,北直隶的顺天、保定、真定、河间、顺德、大名、永平、广平和延庆州、保安州,以及辽东、大宁、万全三个都司。中卷范围是四川、广西、云南、贵州四省,以及南直隶的庐州、凤阳、安庆和徐州、滁州、和州。 这样的办法确实保证了进士科在人数上的相对公平,但是对于东南在这方面的领先地位,使得在进士中名次高,尤其是庶吉士等有着光明前途的官缺中,东南出身的官员所占据的数量更高,对于这点,朱载坖是很担忧的,但是现在朱载坖还来不及处理这些事情。 朱载坖现在要集中精力整顿盐政,将国内的事情处理好之后才能够向外扩张,现在无论是土蛮还是安南,最近都有一些躁动了,尤其是安南,根本不听大明的招呼,黎朝不断地蚕食安南都统司,仗着大明现在一时无法收拾他,而且土蛮在休养生息之后也是蠢蠢欲动。 据巡视九边兵部尚书王崇古奏报,最近土蛮窥伺辽东和土默特部的动作频繁,还准备和被官军赶出河套的鄂尔多斯部联手,有南犯之意,对于这个消息,朱载坖当然是很重视,当即命令九边加强戒备,以防范土蛮部南下。 第1842章 令行山岳皆耸动(三) 之前朱载坖已经召见了翰林医官,对于杜太后的病,虽然翰林医官院已经是竭尽全力治疗,但是毕竟杜太后已经年岁不小了,所以朱载坖命令翰林医官院尽力救治,但是该准备的也必须要准备了,端王的大婚不能再拖了,不管是礼部还是内阁,都已经多次奏请朱载坖,要求朱载坖尽快为端王举行婚礼。 其中的原因也是很清楚的,因为一旦杜太后驾崩的话,端王朱翊钧就必须要守孝二十七个月,这样的话所耽搁的时间就长了,而且端王不成婚,杜太后毕竟是有所遗憾的,所以张居正等臣子已经多次上疏劝朱载坖立即为端王举行婚礼,朱载坖于是下旨命令为端王举行大婚。 礼部和相关衙门当即准备起来了,而新任南直总督劳堪也已经到任了,到任之后的劳堪迅速开展行动,他很清楚朱载坖之所以让自己倒这个大明的腹心之地担任这个总督,就是为了整顿这些盐商,所以劳堪到任之后,直接赶赴扬州,勒令盐商们在三天之内交齐拖欠的盐税和罚金,不交者劳堪就要予以重处了。 劳堪不仅只是说说而已,当即签发总督牌票,调动南直隶各巡检司的兵力,和总督督标营屯驻扬州、淮安,劳堪可不会和他们开玩笑,不交税,就老老实实去大狱里蹲着吧,在劳堪的武力威慑下,这些盐商果然痛快了把税给补了,还有就是被盐商所侵占的荡地,劳堪和都盐运使石昆玉一道前往两淮的各个盐场,实地查看情况。 劳堪直接命令,按照洪武旧制,将各盐场的当地退出来,胆敢不退的,一律予以严惩,而在其中占有土地的,不仅仅有这些大盐商,还有两位前首辅李春芳和徐阶,其实盐商们现在都坚持不退地,就是因为此事,他们认为万事有李阁老和徐阁老顶在前面,怕什么?你劳堪那么有本事,有种让李春芳、徐阶先退田啊。 这也是之前石昆玉没有叫这些盐商们退田的原因,石昆玉是直,但是不傻,自己级别太低,是处理不了此事的,只有劳堪这样的大员才行,面对两位阁老,劳堪也不得不谨慎行事,首先就弄清楚这些田地的由来,当得知这些土地大部分都是投献来的时候,劳堪就决定处理此事,一面给徐阶写信,一面直接前往兴化,拜见李春芳。 现在李春芳已经七十五岁高龄了,从致仕以来,李春芳就是优游林泉、巢云终老、不复知人间事,对于官场上的事情是一概不予理睬,而劳堪赶到兴化之后,恭敬的到李家送上拜帖,李春芳得知劳堪拜访之后,也是很诧异,劳堪是嘉靖四十一年进士,袁炜的门生,和自己是没什么交情的,而且对于劳堪此人,李春芳还是有些了解的,外间都认为他是个酷吏,所以李春芳对他的来访有些好奇。 劳堪恭敬向李春芳行礼说道:“末学后进劳堪,见过李阁老。” 李春芳说道:“劳制军不必如此,老夫现在已经无官无职,是你治下的百姓了,若是有什么能够帮得上忙的,但讲无妨。” 李春芳很清楚,劳堪不可能无缘无故就来拜见自己,肯定是有事情的,劳堪也就将此事说明了,李春芳还真不知道此事,当即将自己的几个儿子叫来问道:“盐场的荡地,是你们谁收的?” 李春芳很清楚,这些所谓的土地,肯定是他人投献而来的,想要托庇与李家,所以劳堪这才找上门来,李春芳的三子李茂德赶紧说道:“父亲,这是一些盐商仰慕父亲,所以送来的。” 李春芳听了之后冷笑着说道:“仰慕?仰慕老夫什么,分明是你见钱眼开,为人所利用罢了,将这些田产的地契取来,退与劳制军!” 李春芳很清楚,劳堪今天能够来李家,已经算是给李春芳面子了,否则的话,劳堪大可以一封奏疏给朱载坖奏明此事,让朱载坖下旨退田,只是那样的话,李家的脸面就荡然无存了,对于自己这几个儿子,李春芳早就不抱什么希望了,读书不成,做官更是无望,所以李春芳不让他们出仕,就是想要保全他们,没想到他们什么田地都敢收,盐商仰慕李春芳这种鬼话都能相信,他们分明是想让李春芳顶缸。 所以劳堪走后,李春芳大怒,让自己这三个儿子跪祠堂去了,从致仕以来,李春芳就绝口不参与政治,致仕之后李春芳很快融入民间,除了关注年岁丰歉之外,对地方的风俗教化也很重视。在目睹兴化抛弃礼制、相互欺凌以及放纵自侈的奢靡现象后,李春芳亲订《乡约事宜》,从婚嫁、丧礼、序齿、称呼、寿诞、相见、分资、柬帖等方面,订立了一些乡约,希望能“回风俗之一端”。 然后就是从里中鸿生巨儒及诸后生讲论道艺,与一些老友欢续旧游,他很清楚自己儿子什么水平,既没有严世蕃的谙熟政务,又没有徐璠的乖觉,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老实呆在兴化,不要搞事情才是明哲保身之道,还去接受盐商的投献,真是不知道死活。 而徐阶在收到劳堪的书信之后,也是立即就做出了决定,将这些在徐家名下的荡地全部退还给朝廷,徐阶很清楚,朱载坖现在正在整顿盐政,这个时候不要去当出头鸟,而且现在徐家坐拥棉纺织业的暴利,根本看不上这点地租收益,和李春芳一样,徐阶也很清楚,这些盐商向徐家投献土地的动机就不纯,徐阶又不傻,为什么要帮这些盐商挡枪。 李、徐两家退田之后,劳堪立即限令这些盐商退田,堂堂阁老,都主动退田,这些盐商岂敢不尊,在劳堪的压力之下,这些被盐商所侵占的荡地重新收归朝廷,运司准备将这些土地分给灶户们使用,以保证盐课的生产。 第1843章 令行山岳皆耸动(四) 处理了荡地的事情,庞尚鹏和石昆玉实地考察盐场灶户的生存环境,说实话,就现在来说,整个盐场的灶户生存环境仍然是极为恶劣的,虽然朝廷将荡地拿回来之后,灶户的压力有所减轻,但是灶户的处境仍旧不够乐观。 在巡视完各盐场之后劳堪和石昆玉在一道商量此事,现在两淮盐场最大的问题就是灶户的大量逃亡,灶户逃亡或隐匿的规模不断扩大。两淮灶丁原额三万八千有余,现在仅仅剩下一万五千余,这就是使得朝廷的盐课很难完成,没有足够的人力,朝廷的盐课就无法完成。 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使得两淮盐场的灶户得以恢复,这样才能够保证朝廷的盐课能够按时完成,石昆玉说道:“制军明鉴,现在灶丁畏避正课,相继逃移,或雇值为人佣工,或乞养为人男仆,致使灶户缺乏,盐课难完,实当今之要务也。” 劳堪当然也知道眼下必须马上处理此事了,整顿盐政的第一步就是整顿盐场,现在灶户缺乏,对于朝廷来说绝非好事,劳堪很清楚,灶户越来越多的逃亡和贩私,使得两淮的盐业生产体系已接近瘫痪。一方面,朝廷实行的是按丁征盐的措施,既然灶户大量逃亡,产盐队伍急剧缩减,那么盐课势难如数征收,朝廷盐课缺额巨大。另一方面,随着市面上私盐越来越多,朝廷的正盐由于价高,难以与之抗衡,面临无市可售的局面。官盐阻滞,私盐泛滥,盐政日渐废弛,朝廷的盐税大量流失,这是必须要解决的问题了。 劳堪说道:“运使有什么需要地方官府做的,可以直言。” 石昆玉想了一下,提出了自己的意见,首先就是要整顿盐场秩序,盐场内部的秩序,自然是由运司负责整顿,但是在盐场附近,聚集了大量的人,有诗云:“人生不愿万户侯,但愿盐利淮西头。”在巨额利润的驱使之下,四面八方的逐利之人于盐场附近汇聚,这些人中,不仅仅有各方贩夫走卒还有豪强、盐枭等,再加上运司浮华堕落,盐场官吏利用职位谋取私利的现象越来越多,甚至与盐枭、盐商相勾结倒卖私盐,假公济私,以致上行下效,各色人等为祸盐场,盐场秩序失控,陷入混乱。 所以石昆玉认为首先就是要整顿盐场秩序,将这些不相干的人从盐场附近赶走,防止他们再度破坏盐场的秩序,对于石昆玉的这个要求,劳堪认为是应当满足的,除此之外,就是一个重要的问题,灶户到底有没有向地方官府缴纳赋税的义务,这点确实是一个很重要的事情,对于此事,地方官府和运司打过很久的官司。 石昆玉说道:“制军,有司与盐司分为两家,盐司曰吾之灶也,只督盐课而已;有司曰吾之民也,只征赋税而已,如此灶户生计,如何能存?” 这个问题确实是一个很严重的问题,石昆玉将自己所了解的情况向劳堪做了一些介绍,石昆玉说道:“灶户居无环堵,身无完衣,徒有煎盐之劳,未免饥寒之苦,而地方官府不念灶丁劳瘁,一遇征收税量,或者被告纠纷,便差人下场随意拘拿,到官后鞭打监禁。又有州县佥点灶丁与民一体差解军役,于近处服役的花费时日不多,若到云贵、两广等地服役,则经年累岁不得回还。各场灶丁日办盐课有定制,一日不在则欠一日之盐,一丁既差则少一丁之课 。灶户不堪重负,逃窜者甚多。” 劳堪也感叹道:“政出多门,事无底定,临事多相掣肘,此弊政也,各衙门但系牵连事情,不得下场径自提取,须经盐政衙门方可提人,如此各场安靖,官得尽职,灶得专力,课不亏少。” 对于石昆玉所提出的几个要求,劳堪都予以落实,但是有些事情不是劳堪能够解决的,比如制盐所需要的各种工具,铁盘为灶户煎盐之器,每盘共有四角,每角用铁 5000 斤,灶户需多家共用,轮流煎办,一般个人和家庭根本无力使用。两淮大多数盐场的铁盘均为洪武、永乐年间铸造,到了现在,早就是积岁日久,亏损日多。 石昆玉说道:“制军,灶丁之有盐铁,诚犹农夫之有耒耜。一日不可缺,若无此物,何以制盐?” 铁盘是煮盐的重要工具,整块盘铁,就像巨大的平底锅,是海盐生产中的关键工具。在砌好的灶台上,盘铁被稳固地架起,四周的把手与灶台通过精巧的榫卯结构相连接。随后,卤水被泼到高温的盘铁上,经过蒸发后,结晶盐便留在了盘铁上。这样的工艺,每昼夜能熬出约5盘盐,每盘重达300至400斤,使得一昼夜能产出1500至2000斤的盐。 这些事情劳堪虽然很清楚,但是铁器乃是朝廷禁榷,而且两淮盐场所需要的铁器数量是极为巨大的,必须要上奏朝廷才行。 这些问题劳堪建议石昆玉直接向朱载坖上疏,而石昆玉也已经向朱载坖上疏了,石昆玉上整理盐政七条,除了要保障灶户生存条件,铸造各种工具之外,最重要的就是要打击盐场之中的这些总催,所谓总催,是盐场中的皂吏,总催作为盐场中的小头目,本应协助盐场官吏一同安抚灶丁,督导盐课,但其常利用手中权力徇私舞弊,多有侵害、欺压灶丁之举。 还就就是要杜绝盐场流民的侵扰,这些无赖之徒,平日里充当出卖力气的脚夫,被称之为““长布衫”、“赶船虎”。本来只是负责看守盐仓或搬运盐斤的,但是后来逐渐成为盐场中的恶霸,他们平日里无所事事,好结交罢闲吏役及闲杂人员,三五成群混迹于各场之中,扰乱盐场秩序。石昆玉请求对于他们进行整顿,既然他们这么喜欢盐场,就将他们全部编入灶户之中,为朝廷制盐。 第1844章 令行山岳皆耸动(五) 同时对于盐场的生产也要加以改进,之前朝廷以灶丁为单位征收盐课,单个灶户的生产能力有限,难以完成朝廷的盐课,而现在灶丁数量又远远不及大明初年,为了保证朝廷的盐课,要改进食盐的生产方式,其实现在晒盐的技术已经是非常成熟了,但是要大规模的进行晒盐,需要动用人力兴修一系列的制盐基础设施才行。 石昆玉经过这两淮的老盐工们交流之后得知,晒盐时先将海水引入蒸发池,经日晒蒸发水分到一定程度时,再倒入结晶池,继续日晒,海水就会成为食盐的饱和溶液,再晒就会逐渐析出食盐来。这时得到的晶体就是大明常见的粗盐。 要使得晒盐的产量提升,要涉及到一系列的基础建设,首先就是建滩,建滩都在平坦的沿海荒滩上,按一定的滩池数建造。池埂一般高约半尺,建成一个个方形池,面积从上到下每个方池边长一般为8步,滩池由上而下逐个挖低,落差一般为3寸,上下池之间开有池门,用以向下流水。底池下筑坨台,俗称盐坨,以备储盐。滩池周围挖二面或三面大沟,俗称盐沟,以备纳潮储水。 向海一面的沟堤,开一水门,设闸以备启闭。其外再开一“潮沟”,直通于海,用以引潮入沟,备盐沟纳潮用。盐滩建成后,还要整滩。将池内泥土挖松,晾干,再放入海水泡稀,盐工赤脚在池内将池踩匀,用刮板刮平底池,然后将池内海水排出晾干,用光礅(石制,粗大圆柱形石头)压实压平。滩池周围的大盐沟挖成后,涨潮时即可开水闸纳潮,抓住最高潮位,将潮纳满。 然后用水车汲取沟内海水灌入高卤台,次日将高卤台内海水放入二卤台,再将高卤台汲满海水;第三日,将二卤台内海水放入三卤台,高卤台内海水放入二卤台,再将高卤台汲满海水。逐日依此类推,利用日光蒸发水分,提高卤水浓度。 测定卤水浓度使用莲子。卤水分成10成,10成者为饱和液。莲子有两枚,一枚为5成,一枚为10成。5成莲子若在卤水中抬头,则为2~3成卤,平浮于卤水面上为5成卤。10成莲子在卤水中斜浮,为7~8成卤,平浮于卤水面上为10成卤。 卤水达到10成时,即可结晶成盐。结晶前要将底池烂泥清除干净,抹光压实,将饱和卤水放入,当日即可飘花结晶,数日后捞盐归坨。 只要卤水中含盐量提高到一定浓度,就可以结晶食盐,也可以直接用铁盘制盐。但是修建这些设施需要大量的建材和人力,石昆玉请求朝廷准予拨给相关的资金,还有一个重要的问题就是煮盐的燃料问题,之前这些灶户所使用煮盐的燃料主要是荡地的草木,虽然能够部分满足盐场的生产,但是总体上来说还是缺乏燃料的。 因为两淮和长芦盐场的情况不同,长芦盐场的形成条件为地势平坦、海滩宽广;风多雨少,日照充足,蒸发旺盛,晒盐便利,而对于两淮盐场来说,两淮盐场的降水明显比长芦盐场多的多,晒盐的条件明显不如长芦,所以煮盐就是两淮的重要补充方式,但是对于两淮盐场来说,缺乏足够的燃料是两淮盐场重要的制约,而现在朝廷在徐州开发煤铁,徐州距离两淮各盐场的距离并不算遥远,要是能够利用徐州府的煤炭,可以极大的提升两淮盐场的食盐产量,但是这需要朝廷的批准。 而在朝廷中,举行完端王大婚之后,首辅张居正就立即奏请朱载坖,送端王之国,也就是请他赶紧到福建去就藩,但是朱载坖没有批准此事,因为现在杜太后病重,朱载坖不愿在这个时候送端王之国,但是对于大臣们来说,这个时候就是要推动端王之国的时候,因为一旦杜太后真的驾崩,照大明惯例,国丧期间,照例是不能就藩的,也就是说,端王要留在京师二十七个月以上。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弘治时期的荣王了,弘治十二年,荣王朱祐枢十四岁,到了出阁读书的时候,孝宗于是在翰林院、内阁中挑选若干儒臣,分配为荣藩官员,分别担任长史、审理、纪善等官,又提前赐予荣王典仪、工正、医官、仓大使等属官,还在常德府提前建造荣王府,为十三弟的就藩做好了准备。 荣王朱祐枢十六岁,按照皇室规矩到了大婚的年纪,于是孝宗特批,命户部用钱粮:共计折银一万二千两,作为荣王大婚费用,自己再赐内帑:钱帛合计一万两,给荣王私人使用。当年二月,荣王朱祐枢和王妃刘氏举行了盛大婚礼,这标志着荣王已经成年,可以出外就藩了。按照道理,大婚之后,就可以就藩了。 但是荣王直道正德三年才就藩,先是弘治十六年正月,荣王启程出发、前往常德府就藩的准备事宜在有条不紊地开展时,荣王妃刘氏却发现怀孕了,荣王只能向孝宗皇帝请求暂缓就藩,而等到弘治十七年二月,气候好转,荣王妃和刚刚出生半年的朱厚勲状况也不错,于是荣王便向皇兄孝宗奏请离京就藩。孝宗自然没有异议,当即同意所请,允许荣王择日离京,自己也要亲自去送别。 就在荣王即将离京时,太皇太后周氏突然得病,几天内就发展到病情严重、即将不治的情况。对于祖母突然病重、或将不治的危急情况,孝宗和荣王自然不能按照原计划安排就藩事宜,得放下其他一切事情,侍奉祖母病榻前。 然后就是太皇太后驾崩,作为唯一留居京师的亲王,荣王朱祐枢自然不能缺席葬礼大典,而且还得以皇孙的身份参加哭灵、致哀、奠酒、送梓宫等等典仪,等到处理完此事,又是孝宗驾崩,直到正德三年,荣王才得以就藩。 第1845章 令行山岳皆耸动(六) 对于端王大婚之后的问题,朝廷臣子们都要求端王尽快就藩,原因很简单,一旦遭遇国丧,端王就得留下来,一留就是二十七个月,对于朝廷来说,就是一个隐患,他们认为端王最好是尽快就藩的好,但是朱载坖却有些迟疑,原因很简单,一旦端王就藩之外,太子要想出外的难度就极大了,毕竟太子是国本,而且朱载坖只有两子,端王就藩之后,那就只有太子了,要想出外的难度是很大的,毕竟皇孙还小,稳妥起见,太子必须留在京师,保证安全,重臣们绝对不会轻易放太子出去的。 说个不好听的,对于现在大明的重臣们来说,朱载坖出去乱晃问题不大,因为现在瓦剌大学已经不招收大明留学生了,只要太子没事,国本就在,一旦太子出了问题,那就是非常麻烦了。 而且从人情的角度,现在杜太后病重,朱翊钧作为孙子,在这个时候就藩恐怕不好,一旦朱翊钧就藩,此生就再也回不了京师了,朱载坖不愿让杜太后和朱翊钧留有遗憾,在这种情况,朱载坖盯住压力将端王之国按了下去。朱载坖将端王之国一事暂且按下之后。 首辅张居正以内阁的名义呈上题本,要求皇长孙出阁读书,内阁在题本中奏疏说道:“皇长孙渐长,为之择师儒以辅之者,亦必极一时之选。 如此,则圣功可养,国本可端,本支百世,宜君宜王,亿万年有道之长,端在是矣。皇长孙虽幼龄,而克勤学问,正当涵养德性,充其大器。当慎择讲官,勉尽乃心,朝夕辅导,俾智识益广,道德有成。” 不仅是内阁,礼部等衙门也相继呈上奏疏,要求加强皇长孙的教育,对于这点,朱载坖当然是认同的,但是皇长孙的教育,事关大明三代,朱载坖肯定是要重视的,这可是独苗,虽然朱翊釴之后也许还会生儿子,但是嫡长子的身份天然具备法统,教育问题自然也是不能轻视的,朱载坖一面命令内阁和礼部商量相关的章程,一面与勋臣、练兵军务处参赞军务大臣们商量皇长孙教育的事情,要培养文武兼备的皇长孙。 朱载坖就指示戚继光道:“昔日成祖之教宣宗,俾知用兵出奇之法,亦使躬历行阵,见将士之劳苦,知征伐之不易,朕深以为然。” 而当石昆玉的奏疏到了朱载坖的案头之后,朱载坖当即予以批复,同意石昆玉的请求,同时将两淮灶户改为灶工,以盐场作为生产单位,将食盐的生产从灶户变成整个盐场的大生产,提高生产效率和食盐产量,压低成本,同时要求石昆玉重新确定两淮盐课总量和灶工的报酬。 至于所需要的钱粮、铁盘等物资,具折奏报由朝廷这给,两淮各盐场所需要的煤炭等燃料,也要有朝廷保障,而且各个盐场之间要互相学习工艺,朱载坖将长芦盐场的一些经验也介绍给两淮,要制盐得先制卤,盐业生产过程中重大技术革新就是制卤,就是把低浓度的海水制成高浓度的卤水。 现在在长芦盐场,除了晒盐之外,还有坦晒法和淋煎法,所谓坦晒法,就是用碎瓦片或缸片铺于地面成坦,四周用木板围成长方形台,台内划分许多大小不等的方格,卤多用大格,卤少用小格。将卤水注入其中,经蒸发晒成盐。适合在高温少雨的时候使用。 至于淋煎法,其实在两淮已经有所利用了,首先就是筑堤建闸,开辟约3亩面积灰坦,周边挖掘通海引潮沟渠,然后混合砻糠、细沙与草木灰铺于灰坦,每日舀取沟水泼洒3~4遍,通过曝晒使灰料吸附盐分,扫集饱和盐灰堆置于淋卤装置,用海水浇淋提取浓卤,这种方式制取卤水快,相比于直接晒盐,其成卤周期缩短一半且劳动强度更低,以草木灰为介质吸咸,具体操作包括纳潮引水、摊铺灰料、泼洒海水、日晒吸盐等环节,夏季需曝晒3-4天,冬季需6天左右,而且无论南北,都可以使用。 盐场的荡地也中种植一些粮食作物,用秸秆获取草木灰,除了这些之外,在长芦还有淋土制盐,在阳光照射使得海坂滩涂的水分逐渐蒸发,从而在滩涂海泥上形成了一层洁白的盐碱后。灶乎户们使用锄头、刮刀等工具,将这层盐碱连同海泥一同刮下,并通过反复搅动使水分充分挥发,使泥渣变得干松。随后,他们将处理好的咸海泥渣运至专门的淋卤场,堆成尖堆状,并保持适当的间隔,以便于替换淋过卤的湿海泥。 淋卤场内,芦管或竹管被精心埋设,上面铺上干草,四周则挖有卤沟并设有卤井。盐户们将海水引入,浇淋在咸泥堆上,使得盐碱能够被充分淋化成卤水。然后再将这些卤水制成食盐。 朱载坖的要求很简单,不仅要规模生产,还要提高技术,同时专业化的生产食盐,灶工就是专门为朝廷制盐的,所以朝廷要保证灶工的基本生活和相应的待遇,而灶工业能够全身心的投入到制盐中去,这样才能够保证朝廷的盐课,原本的三千二百斤盐课每丁肯定是不行的,要提高盐课的标准,同时制定奖惩,以盐场作为考核的对象,超过朝廷所规定产值的,要予以奖励,不能完成的,也要予以惩处。 同时也要招募灶工,增加人手,这一切都是要在改善灶工待遇的情况下才能够完成的,朱载坖命令石昆玉在两淮盐场大胆改革,革除大明盐政之前的弊端,按照朝廷对于盐政改革的诏书执行,对于有抵触的官员、盐商,指名弹奏,朱载坖来处理他们。 同时朱载坖还派遣锦衣千户汪无择,前往淮扬等地,查探盐商的情况,还有食盐经营的成本、利润等问题,为确定明年的引价提供信息。 第1846章 令行山岳皆耸动(七) 在朱载坖的直接命令下,吏部和总理盐政衙门迅速推荐官员,优先将两淮、长芦和两浙的盐政分司给组建起来,作为整顿盐政的样板,对于朝廷来说,现在是要整顿盐政的最好时机,同时命令各行盐区的督抚和锦衣亲军按季度向朝廷奏报所在地方的物价情况,便于朝廷掌握相关的情况了。 食盐、粮食这些关系到百姓生活的物资,他们的价格是极为重要的,必须要首先掌握才行,这点朱载坖是很清楚的,朝廷要及时掌握物价,才好作出相应的调整,同时对于一些禁榷物资,如食盐、茶叶等,要由地方官府、朝廷、运司、盐商一道商量价格。 盐价主要是包括两个价格,第一是引价,也就是运司将盐引卖给盐商的价格,引价主要包括朝廷的制盐成本和盐税,关系到朝廷能够从食盐中获得多少盐税,第二个的盐价,也就是市场上零售食盐的价格,对于百姓来说,市面上食盐的价格也是很重要的,他们关系到百姓的生计,同时也关系到官盐能否战胜私盐。 朱载坖很清楚,官盐之所以无法和私盐竞争,最主要的问题就是价格问题,私盐是不会向朝廷缴纳盐税的,私盐所承担的规费数额也是很少的,所以在这种情况之下,朱载坖认为官盐确实是很难和私盐竞争的,唯一的办法就是从两个方面着手,第一就是通过技术升级大幅度降低朝廷官盐的生产成本,从而使得官盐的价格下降,第二就是通过严厉的整饬吏治使得盐政中的各种规费降低,来保证食盐的价格稳定。 朱载坖认为两个办法都要采取,尤其是整饬吏治,这是最为重要的事情,朱载坖向南直总督劳堪和两淮都盐运使兼两淮盐政石昆玉下旨,要求他们对于盐商和盐政官吏采取严厉整顿的措施,同时想办法充实灶工数量,采取招募的形式,除了招募之外,还要将一些罪行较轻的流放或者充军罪犯发到盐场干活,期满之后愿意留在盐场的,按照灶工的待遇支给工食银。 通过这种形式保证盐场的劳动力问题,对于各个盐场,要重新核算产量,朝廷既然要保障灶工的待遇,那么对于盐课的考成肯定是要更加严厉了,石昆玉之前向朱载坖上疏,认为给每名灶工月支银一元,米一石,但是按照每名灶丁每年办盐6400斤,也就是说比洪武初年的考成翻了一倍,每超产一成,加米一斗或者钱五十,朱载坖认为尽管现在制盐的工艺提升了,但是朝廷标准提升的太高不利于调动这些灶工的积极性,所以朱载坖将盐课标准降低到六千斤,同时以诏令的形式明确要求地方官府不准滋扰灶工,灶工是专门为朝廷办盐的,所以灶工不必向州县缴纳各种赋税,除非涉及刑案,地方官府不得到盐场滋扰。 朱载坖正在处理政务,军器监丞赵士祯向朱载坖奏报,手榴弹已经完成设计定型,可以量产了,朱载坖于是和太子、参赞军务大臣还要本兵一道前往校场查看,使用了新式拉火管和延时导火索的拉发式手榴弹,还是朱载坖很重视的单兵装备,和之前的手榴弹相比,新式手榴弹不再需要点燃,而是通过拉发的形式发火,方便了投掷。 而且在重量上也有所减轻,老式手榴弹的重量达到了两斤半,对于单兵来说重量过大,既不便于携带,又影响投掷效果,新式手榴弹将重量减轻到一斤十两,其中装填火药十两,同时将原本由陶制弹体加铸铁预制破片套的形式改为了更加轻薄的铸铁预制破片套,降低了重量,同时更加便于携带,弹柄等也做了防潮处理,便于官军在潮湿地域使用。 朱载坖问道:“此物造价几何啊?” 赵士祯答道:“陛下,现在一枚造价三十五文,若是能够大批量生产的话,肯定是能够降低到三十文以下的。” 朱载坖命令试验此物,戚继光等大将们也跃跃欲试,上手试验了一下这新式手榴弹,确实比之之前的手榴弹要好多了,朱载坖关心的是瞎火率,经过赵士祯等人的测试,现在已经能够将瞎火率控制在二百分之一以下了,这就基本满足了朝廷的需求。 朱载坖当即下令对于军器监下属的拉火管场予以扩建,同时新建手榴弹工场,在北直隶和辽东的铁厂开设分厂,专门用于生产手榴弹的弹体,对于手榴弹来说,最重要的就是两个东西,第一就是拉火管,第二就是火药,为了提高手榴弹的爆炸威力,赵士祯最开始使用的是压缩黑火药,压缩时候要湿式操作,火药喷水, 缓慢压缩,严格控制操作间温度和湿度,这个过程很危险。压缩成后要进行阴干,然后涂上一层薄漆保护膜。但是这种方式反而不好,因为黑火药的爆速慢,压缩之后就更是分层燃烧,影响效果,在没有雷管的情况下不好用。 所以赵士祯后来还是回到了颗粒火药的道路上来,虽然从理论上来说,颗粒火药的威力不如压缩黑火药,但是更具备操作性,现在的问题是大明缺乏优质硝石,制造火药,肯定是需要大量的硝石的,朱载坖之前已经下令在大明全国对于硝石的产地进行调查,对于朝廷来说,硝石作为禁榷的最严厉的物资,任何可能生产硝石的矿产都要被朝廷所控制。 经过朝廷组织文思院勘察,甘肃和湖广等地的硝石矿对于朝廷十分重要,尤其是湖广黄金洞炼硝场产量可观,但是这里是土司辖区,不好开采,朱载坖当即命令兵部和湖广地方官府,和土司交涉,要么老老实实交出硝洞,要么官军大军压境,改土归流,两条路自己选。 还有就是在西北勘察硝石,尤其是在哈密等地,气候干旱多盐碱,是容易出硝石的地方。 第1847章 令行山岳皆耸动(八) 劳堪的蔡国熙在两淮和两浙严厉整顿盐政,要求这些盐商们缴纳拖欠的赋税和罚金,同时大力整顿盐政,招募灶工,将现存的灶工加以整顿,按照朝廷所制定的灶工待遇从本月起就发给本色和折色工食银,保障他们的生存。 朝廷也通过工部给徐州铁厂和煤矿下达命令,为盐场铸造相应的工具,还要大规模的扩建盐场的设施,在朝廷的拨款下,地方开始招募民夫,为盐场挖掘卤池等设施,扩大盐场的生产能力。 刑部也晓谕南直、山东、直隶、河南、江西、浙江、福建、广东、广西和两湖按察使司,将徒三年以下和流三千里以下的罪犯发各盐场为灶工,充实盐场的劳动力,为了打击私盐,还在各盐场成立专门的缉私巡检司,防止食盐出场。 在吏部的选拔之下,很快就将长芦、两浙、两淮盐政使选出,报请朱载坖御批之后任命,各盐政使使盐政分司的长官,负责辖区内部食盐生产的组织,盐场产量的考成,食盐的收储等等,为了适应朝廷的盐政改革,还要在各重要城市和扬州、淮安、天津等产盐城市修建仓库,用以储存食盐,以备盐商支盐。 奉诏巡视两淮的钦差汪无择抵达扬州之后,召集这些盐商听取他们对于朝廷盐政改革的意见,盐商们对于朝廷们的新政,意见主要是集中在引价的问题上,因为现在朝廷不允许盐商直接下场收盐,可以预见的是引价必然大幅度提升,因为现在的引价不仅仅是盐税,还有盐价在其中,盐商们担心引价过重,盐商无力承担。 还有就是盐政的开中和纳银比例也是一个问题,因为按照之前朝廷所定下的规矩,开中的食盐是正盐,往往能够立即拿到实物,但是余盐或者纳银换取的盐引,就未必了,因为现在两淮盐课缺额太大,按照朝廷定例,两淮一年应该上缴的盐课是七十万五千一百八十引,也就是一亿四千万斤,占到整个大明盐课的三分之一,但是实际上两淮各盐场每年能够生产的食盐不到四十万引,也就是说很多时候盐商缴纳了引价之后是拿不到相应的食盐的。 之前盐商是有办法应对这种情况的,盐商大规模的购买残盐、所盐,残盐原指盐场由于堆放年久,经风雨消蚀而残余下来的盐,这种盐可以免纳盐课,盐场以低价开中;商人到场支盐不足时便以残盐搭配。正德时,权佞奏开残盐,并把好盐也算作残盐,1引残盐可夹带数10引好盐。零盐即各盐场各年开中未尽的剩盐。所盐,指灶户交售的余盐,称量后有余的部分和各批验所对商人所支的引盐验斤后,没收的超量引盐,这些盐都堆在批验所称为所盐。 但是现在朝廷不准盐商下场支盐,同时又严格控制盐场,还要提升引价,盐商们担心的是他们缴纳了高额的引价,而又拿不到相应的食盐,虽然朱载坖有严旨,日后的行盐,是要先尽开中,然后纳银,有一引盐卖一引盐,但是一旦朝廷缺钱的时候,再度滥发盐引,受损的仍旧是这些商人。 对于盐商们所抱怨的事情,汪无择都加以奏报,朱载坖也命令户部和总理盐政衙门与各督抚、运司、盐政分司一道商量引价,而总理盐政庞尚鹏首先是向朱载坖奏请统一引重,这个确实是大明现在一个大问题,各运司的盐引重要不一,如两淮是二百斤,两浙是三百斤,长芦是188斤,广东是二百六十四斤,各个运司的盐引重要都不一致,不便于朝廷核算成本。 朱载坖也同意了庞尚鹏的奏请,以贰百斤作为天下通行盐引重量,这样便于核算,经过各运司核算之后,一引盐的成本大略是在600到700文之间,而朝廷一般在其中增加的盐税是6钱,核算下来,一引盐的成本价就在一元二钱到一元三钱之间,各运司的成本不一,相对而言,长芦盐场的成本最低,两淮、两浙成本要高一些,而天下的盐价大略在二十到三十文之间、 庞尚鹏认为,将引价定在二元比较合适,这样的话,朝廷有足够的利润,核算下来一斤出场的成本约在十文左右,而朝廷就可以将盐价限制在三十文以下,在这个价格区间内,盐商还是有利可图的,因为现在私盐的价格也要在二十文左右,对于朝廷来说,将食盐价格控制在三十文以下,还是能够保证官盐的销路的。 同时还可以采取增重的措施保证盐商的利润,对于朝廷来说,可以在部分私盐泛滥的地区为每引盐增重二十斤,给盐商增加利润,朱载坖同意了庞尚鹏的这个奏请,决定昭告天下,隆庆十九年的盐价为每引二元,每引重二百斤。 为了加强朝廷对于盐商的管理,朱载坖下令在各主要的食盐产区,设立盐业商会,让这些盐商在巡按盐政御史的监督下选举总商,总商可以直接向朱载坖以密疏上陈盐政弊端,盐政、运司官员的贪污贿赂等事情,朱载坖同时还下旨,革除盐政中的一应规费,以减轻这些盐商的负担。 而杜太后经过太医的治疗之后,反而有所好转,趁此机会,内阁再次奏请朱载坖令端王之国,朱载坖于是同意了让端王就藩,同时命令太子朱翊釴亲送端王之国,兼巡视北直、山东、南直等处,代天巡狩,祭祀孝陵。 朱载坖同时派遣定国公徐文壁、武定侯郭大乾、潞国公马栋、魏国公徐邦瑞等一众勋臣,统帅京营一万人和羽林左卫、府军前卫等四卫亲军护驾,文华殿大学士申时行随同一道巡视,同时加太子整饬盐政,持节假节钺给令箭,朱载坖很清楚,朱翊釴也确实需要深入地方,而不是高居庙堂之上,虽然重臣们屡有上疏,但是朱载坖还是让太子南下。 右都御史杨继盛请求陪同,朱载坖同意了,杨继盛比较长期在南直任职,熟悉情况,而且是朱载坖所信重的臣子,还有就是翰林医官们,也要随同南下,保障太子身体健康。 第1848章 南巡北征事皆忙 朱载坖给朱翊釴的任务就是了解各省的实际情况,尤其是对于朝廷盐政改革的执行情况,最重要的就是民间的食盐价格,按照庞尚鹏的涉及,完成盐政改革之后,朝廷每年的盐税收入应在三百七十万左右,但是朱载坖担心的是民间的食盐价格过高,所以命令朱翊釴在巡视过程中查看民间各省的食盐价格。 同时朱载坖还发内帑银三十万,将盐商手中的未支盐引收回,以维护朝廷盐引的信用。而朱载坖也在认真思考朝廷下一步的行政了,在朝廷的推动之下,京广直道的修筑在开始进行了,北直隶所有的桥梁已经得到了加固,葛镜也发明了用铁条水泥作为筋骨,然后在外面包砌石头的桥桩修筑方式,潘季驯和葛镜联名奏请今冬开始修建黄河大桥,朱载坖予以同意了。 两广总督殷正茂也向朱载坖奏报,在两广两镇训练官军五万余,反击安南是足够了,不过朱载坖还是要等到京广直道修通之后再动手,同时经过多年的筹备,朱载坖这次主要是准备解除大明东北方向的威胁,重新建立奴儿干都司。在成祖时候,朝廷为了控制东北,解除辽东镇的威胁,设立了奴儿干都司,但是这个都司属于羁縻性质,在奴儿干推行因俗而治的统治模式,当地臣民不需要缴纳田赋、承担徭役,只需要贡献方物,宣德以后,朝廷对于这些地方的控制减弱,蒙古、女真相继崛起,以此地为跳板,威胁大明的辽东镇。 之前有女真,现在主要是土蛮部,在此地屡屡南下挑衅官军,朱载坖一直没有腾出手来收拾他们,但是朱载坖也从没停止过准备,朱载坖很清楚,像之前奴儿干都司模式不能再用了,朝廷要想实际控制控制这些地方,不仅仅是要招抚这些蛮夷,更加重要的就是设兵驻守,迁移百姓,开发当地的各种资源才行。 在永乐、宣德年间,大明先后多次派太监亦失哈等人,率官军及各色能工巧匠,至奴儿干宣谕招抚,对当地的酋长授以官爵,颁以印信,宴以酒食,并以谷、布、纱和衣服、器用等物抚赏各族人民;或塑佛建寺,竖碑纪事,但是等到朝廷国力不济的时候,这些地方就被迅速放弃了,这是朱载坖很痛心的事情,朝廷花费了大量的精力所招抚的蛮夷,一朝全部放弃,这是极为愚蠢的事情。 而大明的退却反倒使得朝鲜人得到了机会,李氏朝鲜通过剿杀、驱赶女真部落,不断向北扩张领土,沿图们江南岸设置了会宁、富宁、钟城、稳城、庆源、庆兴六个镇,驱赶女真人,后来在朱载坖的严旨之下才没有继续扩张领土,但是他们试图以图们江作为大明和朝鲜界河的想法已经是非常明显了。 朱载坖决定先下手为强,占据图们江出海口,作为朝廷在东北的重要补给点,同时还要控制海参崴,在这里兴建城堡、设兵驻防,作为朝廷经略东北的重要据点,和从辽东北上的官军互相呼应,一来是制止朝鲜的进一步扩张,二就是沿江河控制这些地区。 朱载坖很清楚,要想长期经略东北,就必须设兵驻防才行,羁縻之策不是办法,要能够实际控制这些地方才行,而这些地方苦寒,官军要想长期驻守,必须准备大量的御寒衣物和粮秣等,供应官军在此地屯垦开发,朱载坖之前已经在辽东囤积粮秣,同时与蒙古贵族们一道建设皮裘、毛纺织工场,为官军生产御寒的衣物,经过这两年,朝廷已经储备了不少的皮裘等御寒衣物,足够镇守原奴儿干都司的官军所用。 而且朱载坖还命令兵部和翰林院查照当年的旧档,当年朝廷为了经略奴儿干都司可是下了很大的功夫的,为使命往来、递送公文和输运贡品物资方便,在元朝驿站的基础上,恢复了奴儿干通往内地的驿传。主要干线是海西东水陆城站,北起都司治所特林之西的满泾站,中经四十五个驿站,南抵底失卜站,从奴儿干都司经由辽东抵达京师的驿道长达五千里,朝廷通过这驿道可以及时了解奴儿干都司的相关情况。 当时的朝廷留下了丰富的记录,对于奴儿干都司辖区们哪些地方可以屯驻,自然资源情况等都有所涉猎,朱载坖命令兵部将适宜屯兵驻守的地方标注出来,同时命令辽东镇派遣精锐尖哨远出踏察,查看一些当年朝廷在奴儿干都司所设立的据点是否仍旧存在,可以为朝廷所用。 其中比较重要的是吉林,永乐时在黑龙江入海口特林设立奴儿干都司,并在吉林设船厂,以利加强朝廷与辽东都司和奴儿干都司的联系。还有塔木卫、亦东河卫、木古河卫等当年的卫所据点是否能够使用,朱载坖的想法是,吉林等地距离抚顺大约是六百里左右的距离,已经是朝廷补给的极限了。 大明第一步就是收复松花江以南的奴儿干都司故地,同时修整驿道和卫所城池,在当地屯垦扎根,将松花江以南彻底控制,同时控制图们江、黑龙江口以及海参崴之地,在此地先屯垦戍边,等到朝廷在这些地方站稳脚跟之后,再继续向北,一直到外兴安岭,彻底巩固大明的东北边疆。 而这次征虏,主要就是打击土蛮部,将土蛮部从松花江以南全部赶往更北边去,朝廷要实际控制松花江以南,沿松花江设立卫所,同时修通直道,开垦这里肥沃的土地,作为朝廷进一步经略东北的前进基地,先巩固松花江以南,然后再跨过松花江,继续将土蛮部向北赶,才是比较合适的战略,朝廷不仅仅是战胜土蛮,更要打到哪里就在哪里扎下根来,控制住此地,这样才能够保证边疆的安宁,否则话,朝廷虽然暂时将其击退,休养生息之后,他们还是会卷土重来的。 第1849章 南巡北征事皆忙(二) 为了这次的征虏,朱载坖是做了充分的准备的,因为朝廷不仅仅是要击败北虏,更重要的是要实际控制松花江以南,这需要大量的人口,尤其是卫所士卒,才能够且耕且屯,将这些土地给控制下来,所以朱载坖从山东、直隶、辽东、大宁等北方卫所中挑选军余子弟和舍人们,鼓励他们移民实边,对于愿意前往松花江以南的,所开垦的土地,五年起科,也就是免税五年。 同时为这些士卒们提供皮袄、胖袄等御寒的衣物,还有棉被等物资,在头三年,朝廷对于所有的卫所军士,都按照脱产军士的标准予以供应,即每人每月一元和米一石,用于这些士卒们养家糊口,在三年之后,朝廷从各卫所抽调组建脱产军士,除了这些之外,朝廷还要保障这些士卒们的种子、农具、耕牛等物资,优先挑选有家有口的军余子弟前往,这样才能够保证朝廷持续的控制这些地方。 还要发给安家费,同时运输各种物资帮助他们在松花江以南安顿下来,按照朱载坖之前和五军都督府所统计的数据,准备在松花江以南设立卫所二十个,着重控制吉林、长春、松原、白城、延吉一线,东制朝鲜,西怀蒙古,南靠辽东,北御土蛮,这就是朝廷对于这些新设立的卫所的定位。 同时将这些女真部落也要置于这些卫所的管理之下,将这些卫所编成一个新的都司,即吉林都指挥使司,同时从辽东镇调遣部分官军充实吉林都司的兵力,朱载坖的想法是在三年内向吉林都司投资五百万,沿松花江建立起大明的防线,还有修筑直道和辽东、大宁等镇相联系。 根据辽东镇的查探,现在松花江南北,土蛮部有精壮部众六万余,还有兀良哈部残部和当地的蛮夷,怎么说也是有十万之数的,朝廷不能等闲视之,而且在处理土蛮之前,朝廷要先处理朝鲜,朝鲜在大明对于辽东无力经略的时候,偷偷摸摸搞了不少的事情,之前大明没工夫搭理他,现在朱载坖自然是要和朝鲜算算总账了。 朱载坖通过驻朝大臣,还有王兀堂等女真部落的控诉,大概得知了朝鲜这百余年来所干的好事,自李成桂起,朝鲜即以恢复高句丽旧疆为夙愿,为此在两江流域拓疆置镇。不过当时是太祖成祖两位雄才大略的帝王,朝鲜人想在他们两位上搞什么花样是想找死了。 而朝鲜人真正将自己的野心付诸于实践是在所谓的世宗大王时代,因为当时大明已经开始收缩了,他们遂在鸭绿江、图们江流域拓展自己的势力,当时的朝鲜大臣毫不隐晦自己的野心,上疏称:“王太祖统合三韩,威不及于朔方,只以铁岭为界。我太祖起于朔方,奄有大东,南尽于海,北抵于豆满,爰置七州。辟国以后,未有之盛业也。第因昇平日久,守臣失御,镜城以北,陷为贼薮。恢复旧疆,是在圣上继述耳。” 朝鲜的所谓世宗大王自己也说过:“自古帝王莫不重兴王之地,以为根本。我国北界豆满江,天造地设,雄藩卫而限封疆,太祖始置庆源府于孔州,太宗移府治于苏多老 ,皆所以重肇基之地也。守官失御,退寓富居。太宗尝有命:若胡人来居,则便行斥逐,勿使为贼窟穴。今夫苏多老、孔州鞠为茂草,胡骑践蹂,恣为游猎之场。予每念此,痛切于怀。咸吉道北门沿江州郡,本我国旧疆,久为野人所据,至是尽复之。” 朝鲜推行所谓的北进战略,就是打击女真人,而大明在这段时间内处于战略收缩的状态,没空管理朝鲜人,使得朝鲜人得以推动自己的北进计划,女真人受屈之后,自然是向大明哭诉,但是这个时候的大明忙于对付北虏,根本没有功夫管这些事情,而且大明之前的政策就是偏袒朝鲜的,即所谓字小之仁,这是从成祖以来的策略。 但是朱载坖显然不是这么看的,朱载坖很早就给朝鲜划定了底线,一是朝鲜不得危害大明在辽东汉地的核心利益,二是朝鲜不许与建州等女真等私行交通。朝鲜对底线一,轻易不加触碰,故无变故。而对底线二,却时常暗地谋划。朝鲜经常有招降女真酋长的举动,这点建州左卫指挥使王兀堂已经多次向朝廷所奏报了,朱载坖认为,之前大明向来厚待袒护朝鲜而打压女真,造成女真对朝鲜、大明的怨恨愈积愈深,这不符合大明的利益,现在大明也要维护自己属夷的利益了。 所以朱载坖之前就对王兀堂下旨,要求他反击朝鲜越境,要是朝鲜兴兵而来,要立即奏报天朝,现在女真和朝鲜的矛盾是比较尖锐的,女真和朝鲜都向大明奏报,声称是对方先挑起冲突,不过朱载坖对此是洞若观火的,真正的原因就是朝鲜不断的欺凌女真所导致的,朝鲜的小动作过多,朝鲜西北两界官将又不能善抚女真,甚至欺凌女真,以致招抚失宜,边衅大开。 而现在的女真,经过大明的多次打击之后,势力大不如前了,所以给了朝鲜可乘之机,朝鲜认为可以借此机会扩展自己的势力范围,朱载坖这次要为女真人主持公道了,朱载坖一面严斥朝鲜,斥责其擅起边衅,欺凌女真,同时重申女真乃是大明的属夷,要是朝鲜再挑事的话,大明就不是严斥了,另一面朱载坖命令提督蓟辽军务黑春和辽东总兵严绍庭与尼堪外兰、王兀堂等女真酋长一旦巡视大明和朝鲜的边境。 查照太祖、成祖时的边界线和现在的边界线相比较,还有就是朝鲜鸭绿江流域所设立的四镇、图们江流域所设立的六镇对于大明的边防是否构成威胁,还是详细情况,尤其是在图们江的六镇,要详加查探,以防对大明构成威胁。 第1850章 南巡北征事皆忙(三) 按照太祖当年的上谕:“以铁岭以北,东、西之地,旧属开元。其土著军民女真、鞑靼、高丽人等,辽东就之;铁岭之南,旧属高丽,人民悉听本国管属。疆境既正,各安其守,不得有所侵越。” 大明和朝鲜的国界不是在现在的图们江边的,李氏朝鲜通过剿杀、驱赶女真部落,不断向北扩张领土,于正统到正德年间沿图们江南岸陆续设置了会宁、富宁、钟城、稳城、庆源、庆兴六个镇,将朝鲜的地盘从之前太祖皇帝所划定的地盘拓展到了现在的情况,整个所谓朝廷的咸镜北道都是这么扩张而来的。 黑春等人认为,朝鲜的国境已经远远超过当年太祖所划定的国境,原铁岭卫故地,已经被朝鲜所占领,朱载坖于是就此事下旨责问朝鲜,没想到朝鲜嘴硬的不行,向朱载坖上疏称:“铁岭迤北,历文、高、和、定、咸等诸州以至公镇,自来系是本国之地,望天朝体谅。” 朱载坖揽奏大怒,体谅你个六啊,你占了大明的地盘,不老实承认,还准备倒打一耙,真当朱载坖是泥捏的不成?而且据黑春、严绍庭等人的奏报,朝鲜显然是欲壑难填,现在已经通过设置 “六镇”为主的江防体系,虽已囊括了图们江中下游南岸地区,但并未就此而满足。显然,图们江上游南岸地区尚在朝鲜势力之外。朝鲜不断派遣士卒,试图沿图们江逆流而上,将长白山也纳入其领土范围之内。 朝鲜的这种行径,无疑激怒了朱载坖,朱载坖对于土地多看重的人,朝鲜还想再朱载坖眼皮子底下把大明的领土俱为己有,是可忍孰不可忍,朱载坖当即再次严斥朝鲜国王,要求其约束朝鲜军队,否则的话,大明官军就帮李昖管管了。 同时朱载坖还召集阁部重臣,翰苑臣子和参赞军务大臣们,一道商量怎么处理朝鲜问题,对于朝鲜偷偷摸摸的袭扰大明属夷,将原本大明的领土予以侵占,朱载坖认为这种行为绝对不能纵容,要处理朝鲜,同时要将大明的朝鲜的边界予以确定,免得朝鲜老是有不该有的想法。 对于朱载坖的看法,重臣们的意见不一,以兵部尚书徐渭为首的一帮文臣和参赞军务大臣们认为不能容忍朝鲜这些行为,要坚决予以打击,甚至不惜动用武力也要维护大明天朝上国的威严,但是阁臣等都劝朱载坖要慎重,一来是朝鲜世称恭顺,一直是大明比较重要的藩属,大明突然对朝鲜用兵的话,会使得其他的藩属感到恐惧的。 二来就是朝鲜和大明的边界问题,确实是一个比较难争议的问题,现在的情况是大明也不可能让朝鲜将图们江以南的土地拱手让出。 对于这个结论,朱载坖是极为不满的,朱载坖说道:“这是什么道理,朝鲜明是欺瞒天朝,窃据我领土,岂可宽宥?” 但是张居正等辅臣和翰林官员将成祖实录拿出来,靖难之变后,朝鲜第一个遣使南京,派遣计禀使金瞻带着地形图本和王可仁一起前往南京,请求将敕谕中的女真地面仍由朝鲜管辖,从朝鲜东北面的地理沿革、朝鲜对女真人管辖的历史、以及女真地面旧为朝鲜先祖居住地等为由,请求将公险镇以南的女真地面仍由朝鲜管辖。成祖允准了朝鲜的请求,计禀使金瞻带回的敕书表示:“敕朝鲜国王李芳远,省奏言。叁散千户李亦里不花等十处人员,准请,故敕。” 成祖之所以如此爽快地答应朝鲜的请求,是因为大明招抚女真人的目的不是为了直接统治,而是通过羁縻政策使之成为东北边疆的藩屏。既然朝鲜说十处女真早就由其管辖,那么索性让它管好了。更何况,成祖发动“靖难之役”从建文帝手中夺取皇位时,朝鲜太宗非常神速地派使进贺,承认成祖这个靠政变上台的皇帝。在这种友好的氛围中,图们江以南的女真管辖权轻松地落到了朝鲜手中。 所以在这个问题上,朱载坖不好翻旧账,虽然朝鲜当日是以欺骗的手段误导了成祖皇帝,但是朱载坖作为后世子孙,怎么可能轻易将成祖的诏令给否决了呢?至少是不能明面上这么做的,而且这些地方,土地贫穷,气候苦寒,朝廷为此大动干戈,有些划不来。 朱载坖厉声说道:“祖宗之土,朕尺寸不能予人,否则以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 朱载坖很清楚,朝鲜的最终目的是想依图们江、长白山和鸭绿江划定朝鲜和大明的边界,这样一来,朝鲜对大明就有课山河之险,不但可以占有大明大片领土,而且还可以利用这些地方的山川之险和大明分庭抗礼,朱载坖是断然不能容忍朝鲜的这种行为的,朱载坖是绝对不能容忍放任的。 朱载坖直接说道:“成祖已赐之地,朕不能计较,然彼阴夺之地,朕断不能容彼窃据,女真乃大明属夷,女真之地,既是大明之土,岂可拱手让与他人?” 而且翰林院也考察了唐宋地图,得出了结论,新罗全盛时疆域北至大同江下游。高丽全盛时将西北疆域扩至鸭绿江下游。但是图们江和长白山是和他们没有任何关系的,所以朱载坖这次晓谕朝鲜,将成祖之后所侵占的大明土地吐出来,否则的话,那就按照太祖皇帝给朝鲜划定的国界算,朱载坖在诏书中直言不讳的威胁道:“向者北虏猖獗,倭贼酿乱,现悉已授首,朕百万官军,枕戈待旦,欲与王会猎也。是使朕无有太宗之远略,而王有渊盖苏文、黑齿常之之为助,愿得一试也!” 同时大明在辽东的官军和女真诸部也开始集结起来,屯兵鸭绿江,给朝鲜施加压力,面对大明的强大压力,朝鲜上下还是有些慌乱的,毕竟自己干的什么事情自己还是很清楚的,李昖当即遣使大明谢罪。 第1851章 南巡北征事皆忙(四) 对于李昖的遣使谢罪,朱载坖并没有多感冒,李昖之所以向大明遣使谢罪,不过是害怕官军罢了,朱载坖命令礼部和理藩院接待朝鲜使臣,朱载坖的态度是很坚决的,朝鲜必须放弃北他们所窃据的图们江边的领土,这是绝对不容商量的。 根据黑春等人的奏报,朝鲜在图们江南岸设立了六镇之后,并没有收手,他们继续沿图们江向上游扩张领土,现在已经在着手此事了,朝鲜人的扩张是围绕着位于图们江上游南岸、会宁镇辖域以西的茂山镇的设置为中心展开的。这点是朱载坖尤其不能容忍的,朱载坖命令内阁晓谕朝鲜,现在就将茂山放弃,否则的话官军绝对不会坐视的。 在朱载坖的命令,辽东官军还迅速越过图们江,查看便于驻扎的地方,同时朱载坖还要求女真人,尤其是王兀堂部要回到图们江以南,帮助官军在图们江以南站稳脚跟,先遏制住朝鲜人北进的步伐才是真的。 而内阁辅臣们也再次求见朱载坖,张居正等人的意见是很明确,大明可以通过外交甚至于武力恫吓的方式逼迫朝鲜停止北进,甚是将他们之前所占有的图们江以南的部分土地予以收回,这些都是可行的,但是朝廷不能直接对朝鲜用兵,这点是底线。 因为朝鲜乃是大明的藩属,不仅仅是因为他是太祖的不征之国,倭国还是太祖的不征之国呢,朱载坖不一样揍了嘛,更重要的是朝鲜乃是大明树立起来的模范藩属,朝鲜对于大明世称恭顺,大明也对朝鲜施以字小之仁,用这种方式使得这些藩属们归心,朝鲜有错,大明可以加以训诫,但是绝对不能用兵,用兵就使得其他藩属会感到害怕,不再亲近大明了。 东阁大学士兼礼部尚书掌理藩院事罗万化也说道:“陛下,朝鲜素称恭顺,较之诸夷不同。而国家礼遇其国,亦未尝以夷礼待之。” 张居正也支持朝鲜在靖难和大礼议这两件事情上都是藩属中第一个支持朝廷的,对于大明来说,朝鲜还是有用的,用兵绝不可行,而且现在朝廷在东北的主要对手是土蛮,首先是要收拾土蛮才对,在辅臣们的劝说之下,朱载坖也放弃了对朝鲜用兵的想法,对于朱载坖来说现在确实是要以收拾土蛮为主,而且朝鲜除了茂山的铁矿之外,也没有什么值得大明特别关注的资源,而且朝鲜贫穷,朱载坖对于朝鲜也实在没什么兴趣。 但是朱载坖也指出,朝廷所侵占的大明土地,必须马上归还,否则的话朱载坖必不与朝鲜干休,辅臣们当然明白朱载坖的意思,当即表示会严斥朝鲜,命令朝鲜将所侵占的土地予以归还,朱载坖随后召见了五军都督府和参赞军务大臣,指令他们会同蓟辽总督和辽东镇等相关部门,在图们江南岸勘察地形,设立卫所,尤其是茂山,必须要予以控制,这里的露天铁矿对于大明是很重要的。 朱载坖的看法很简单,图们江、长白山都是大明的领土,而不是大明和朝鲜的界山、界河,这点朝鲜人要明白,大明也要加强在图们江南岸的军事存在,将图们江控制死。 除此之外,奉旨巡视盐政的太子朱翊釴也已经到了长芦盐场巡视了,作为现在朝廷在北方最大的盐场,长芦盐场的地位是十分之重要的,蓟辽、北直等地都要依赖长芦盐场的食盐,在朱载坖的支持下,长芦盐场开辟了大量的盐田,这十年以来产量迅速增加,已经成为北方最大的盐场,隐隐有和两淮盐场分庭抗礼的趋势了。 不过朱翊釴前来巡视的时候已经是冬季了,长芦盐场产盐的旺季是春季,因为此时这里海滩广阔,泥沙质底,适宜开辟盐田;同时,风多雨少、日照充足、蒸发旺盛的气候特点,为海水浓缩提供了得天独厚的条件。春季气温回升快,风力适中,加速海水蒸发;虽夏季气温更高,但夏季降水频繁且湿度大,反而不利于盐分浓缩。??冬天气温太低,盐田进入了休整状态。 当然其实冬季并不是不能不能制盐,长芦盐场的盐政官员们向朱翊釴介绍道,一旦气温下降,海水就结冰。海水结成的冰里很少有盐,基本上是纯水。去掉水分,就等于晒盐法中的水分蒸发,剩下浓缩了的卤水就可以制盐了。但是在冬季制盐需要消耗大量的燃料,朝廷的煤矿优先向遵化铁厂还有各兵工厂供应煤炭,再加上冬季是用煤的高峰,百姓也需要大量的煤炭取暖,所以盐场是缺乏燃料的。 虽然盐场荡地的秸秆等也可以为盐场提供一些燃料,但是要在冬天大规模制盐的话,煤炭还是不可缺少的燃料,朝廷现在已经在大规模开采开滦煤矿了,但是主要是为遵化铁厂和朝廷的一系列兵工厂服务的,盐政衙门虽然也很重要,但是想要从煤矿获取煤炭,肯定是要朝廷来协调的。 朱翊釴于是当即派人去向开滦煤矿询问相关的情况,开滦煤矿很快就向朱翊釴奏报了相关的情况,因为朱载坖在开矿的时候就有明旨,开滦煤矿优先向军器监的相关工场提供煤炭,其余军民人等,都可以以平价从开滦煤矿购买煤炭,长芦盐场自然也可以,但是要照市价给钱。 朱翊釴于是协调长芦盐场和开滦煤矿,由开滦煤矿向长芦盐场提供煤炭,遵化铁厂向长芦盐场提供制盐工具,长芦盐场每年直接支给开滦煤矿和遵化铁厂食盐,同时从运司卖引所得中拨出一笔款项,作为购买煤炭和工具的成本,支给开滦煤矿和遵化铁厂,这样的话既不违背朱载坖当年的旨意,又能够保证长芦盐场在冬季也能够组织生产,同时朱翊釴还行文兵部,给长芦盐场调拨一部分皮袄等御寒的衣物被服,给冬季户外作业的灶工们保暖用。 第1852章 南巡北征事皆忙(五) 朱翊釴在查看了长芦的情况之后向朱载坖上疏,他认为长芦盐场的灶工生计尚可,但是要利用冬天生产食盐,就必须有大量的煤炭等燃料,还有就是制约长芦盐场食盐销售的重要因素是道路交通环境,现在长芦的食盐主要是在北直隶、山东、河南和辽东等地销售,但是受限于道路和交通情况,一些地方食盐难以运输,盐价较高,要予以调整,对于一些因为交通而导致食盐价格高涨的地方,朝廷要想办法予以解决。 还有就是长芦盐场要大规模修整盐田等,也需要足够的劳动力,朝廷应该支持长芦盐场扩大产量,朱载坖并没有立即予以回复,而是同意了朱翊釴的奏请之后命令朱翊釴继续巡视,对于北直、山东等地的海防、兵备、交通、物价等事情都要留心。 而在朝廷再三奏请之后,朱载坖也正式讨论皇长孙的教育问题了,内阁和相关的部院多次上疏,朱载坖也认为确实是应该将教育皇长孙放在很重要的位置上,对于朝廷来说怎么培养皇太孙其实是有一定之规的,但是朱载坖毫不讳言的指出,大明之前所培养出来的两位皇孙,充分暴露了大明皇子皇孙教育的缺陷。 第一个被教育出来的皇孙就是少帝朱允炆,朱允炆什么水平就不必多说了吧,能够在这种情况下被成祖翻盘的,虽然方孝孺、齐泰、黄子澄他们出力甚大,但是归根到底朱允炆自己的决策是很很大问题的,其中最简单的一件就是湘王朱柏的处理,朱柏可是和朱允炆有过交情,而且湘王不是宁王、燕王这样的塞王,本身也没有什么大错,朱允炆却将湘王逼死了,这是极大的失策。 朱柏自杀前说的:“嗟乎!吾观前世大臣,遇昏暴之朝,将诏狱下吏,便自引决身。亲太祖皇帝子,南面而王,太祖宾天,疾不及视,葬不及会,抱兹沉痛,有何乐于世!今又将辱于奴婢之人乎?苟求生活吾不能也!”不仅仅是对朱允炆的控诉,更使得所有的藩王和他离心了,就这个水平,足以见得朱允炆的能力了,至少他和他身边的这帮人确实是缺乏政治头脑的。 另外一个皇孙就是宣宗皇帝,可以说就是朱允炆的反面例子了,成祖对于宣宗的教育是很重视的,亲自带着宣宗北伐,命学士胡广等人到漠北军中为太孙朱瞻基讲论经史,即位之后的水平比朱允炆强多了,虽然对于宣宗的一些决策有商榷的地方,但是当时的评价就是:“国初严御,每重囚岁械入京辄千百,簿尉巡檄之任,辄烦圣虑,盖详极矣。宣宗幼侍文皇帝出入塞垣,深谙民事。及即位,遽有乐安之驾,非素才武,畴克灭此而朝食也者?然兵不轻试,惓惓以生灵为念。水旱朝奏,赈贷午曁。亲阅囚牍,多所释遣。好文学之士,一才一技,皆被甄录。盖睿质天纵,文翰并美,而不矜其能,尝有自下之色。国家之治,宽严有制,烦简有则,帝实始之。而于废胡后,弃南交,孰为帝谅者?呜呼!废后非盛德事也,其弃南交,比于汉之朱崖矣。” 总体来说,宣宗的能力比之少帝要强了几个档次,归根到底就是成祖经常历练宣宗,使宣宗在即位之前就积累了丰富的经验,为宣宗所选择的讲官也都是老于政务的重臣,而不是那些腐儒,而且宣宗在即位之前就解除了兵事,对于军务也很熟悉,从他果断平定汉王之乱就可以看出。 所以这次朱载坖为皇长孙所选择的讲官主要是部院重臣为主,他们不仅精通经史,而且有丰富的行政经验,能够将自己的经验与经史结合在一起,同时皇太孙对于经义的掌握其实是次要的,他又不需要科举,但是对于资治通鉴等政治经验的掌握是很重要的。 同时不仅仅有文,还要有武,一方面要强身健体,另一方面要熟悉兵事,所以朱载坖还安排了锦衣亲军和龙虎山、武当山的精通技击之辈,教授皇长孙武艺,以强壮身体,命令蓬莱侯戚继光等人进讲武经七书,教授战阵之法,熟悉军伍之道。 最重要的就是选拔伴读,传统的皇子皇孙教育往往单独进行,朱载坖认为这样很容易使得这些小孩性格孤僻,对于皇子皇孙来说并不好,要选择伴读,文官家的孩子恐怕是不愿担任伴读的,只有从勋臣家中找了,朱载坖指定了戚继光的长孙戚承宗、曹国公李庭竹长孙李宗城、陆绎幼子陆遇、英国公张元功长子张维谦等人作为皇长孙的伴读,同时将亲军诸卫中的金吾右卫拨给了皇长孙作为幼军,成为定制。 首辅张居正向朱载坖推荐东阁大学士兼礼部尚书罗万化担任讲官,负责对于皇长孙的教育,朱载坖对于罗万化还是很满意的,罗万化状元出身,又出使过西洋,见识丰富,确实是合适的人选,朱载坖同意了张居正的举荐,加罗万化太子少傅,负责皇长孙的出阁豫教一事,所有的讲官人选,教材、课程安排都要由朱载坖亲自过目御批之后才能够实施。 而在大明和朝鲜的交涉之后,朝鲜终于作出妥协,同意将之前所侵占的大明领土让出来,同时和大明一道勘察划界,确定两国国界。朱载坖要求理藩院和朝鲜会同辽东巡抚、提督、总兵等一道勘界,立碑为证,同时要和朝鲜签署条约,确定大明和朝鲜互相的权力义务,大明要开发茂山铁矿等资源,还要借用朝鲜的各处港口作为经略东北的后勤补给点,当然大明也会履行宗主国义务,保护朝鲜。 对于辽东的女真人,朱载坖也要推动改土归流,利用他们开发辽东的资源,同时逐渐加以郡县,同时将这些女真酋长逐步加以安置,消除女真人对大明的威胁。 第1853章 南巡北征事皆忙(六) 除了这些事情之外,朱载坖现在关心的还有大明的科技水平问题,之前从西洋引进了望远镜,官军的高级将领们都认为这是军国重器,有了望远镜,对于官军的指挥来说是很重要的,但是大明之前不会制造无色玻璃,是用的水晶来磨制镜片,使得造价高昂,不利于大规模生产。 大明之前就会制造琉璃,但是大明的琉璃多是有色的,而光学器材所需要的是无色透明的玻璃,在这件事情上,大明确实是不如西洋的,因为之前无色玻璃在大明没有市场,作为一种奢侈品,无色玻璃不被人喜欢,而且要制造无色玻璃,需要纯碱,石英砂、苏打、石灰,在高温下烧至熔融,再重新冷却凝固,就形成了性质均匀的玻璃材料。 朱载坖通过这些传教士重金聘请西洋的玻璃工匠到大明来,教授大明工匠制造无色玻璃的技术,同时将大明的化学工业予以发展,因为制造这样的无色玻璃,需要大量的纯碱,要以此为契机,发展大明的化学工业,大明的化学工业主要要从炼丹术中发展而来,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对于只有这帮道士有这方面的经验。 而对于化学工业来说,最重要的莫过于三酸两碱了,纯碱大明已经有所了解了,硫酸大明也有所了解,唐高宗时,炼丹家孤刚子在其所著《黄帝九鼎神丹经诀》卷九中就记载着“炼石胆取精华法”,这样炼出来的其实就是硫酸,所以朱载坖命令文思院,想办法为玻璃生产提供纯碱,不管是通过提纯天然的卤水还是采取其他的办法,朱载坖只看结果。 而现在朱载坖最关心就是动力机械的生产问题,虽然说起来蒸汽的原理很简单,但是要想将之实现,却是不容易的,朱载堉带领文思院的一众工匠,弄了一年多,进展并不是很大,朱载坖于是亲自前来查看情况。 对于蒸汽的力量,朱载堉等人已经是有了了解,就朱载堉向朱载坖介绍的,蒸汽力比千钧,非人畜可及也,但是问题是怎么利用这个力量,朱载堉等人利用杠杆原理制造了一个机械,核心是一个气阀,通过在远端施加重物,使得汽压能够推动汽阀的短力臂向上运动。当高压锅内的压力超过设计的安全值时,汽阀便会被推开,从而排出部分压力,达到平衡后又会自动落回原位。 看起来这种方式可以实现对于蒸汽力量的使用,但是实际上不可行,因为以大明现在的技术能力根本无法制造出气密性好的活塞,这就使得大量的蒸汽被浪费,这种结构无法提供稳定的动力,大明本土的工匠提出了一个设想,就是首先通过锅炉将水加热,使蒸汽充满工作容器,随后关闭入汽孔,让蒸汽在此冷凝并形成局部真空。当这个容器与矿井下的水相连通时,外部的大气压力就会将水吸到高处。这样的话,起码可以让这种机器有用,朱载坖支持了这个看法,重赏该工匠,给锦衣百户衔,要求文思院继续研制,直到制造出可用的动力机械来。 在朱载坖的直接干预下,军器监开始大规模生产拉发式手榴弹,由于大规模量产需要在隆庆二十年才能够开始,朱载坖于是将其定名为隆庆二十年式木柄手榴弹,命令装备整个官军。 同时就是开始预先调动各部官军,为征讨土蛮做准备,巡视九边兵部尚书王崇古在巡视过程中还是发现了不少问题,由于大明和土默特实现了封贡,在加上东胜等塞外卫所的恢复,使得宣府、大同、山西等镇官军现在懈怠起来了,训练敷衍,巡边疏漏,官军的战斗力开始下降,朱载坖认为这不是好事,要调动宣大各镇之兵,加以训练。 还有就是宁夏、河套等镇战事不断,从李成梁讨平了青海之后,就将重心放到了宁夏等地,因为原本住牧在此的鄂尔多斯部虽然被官军赶出了河套,但是仍然具备不弱的实力,李成梁多次率领官军出战鄂尔多斯部,将其击退,但是蒙古人也不甘心失去河套,反复在河套与官军争夺,影响了朝廷在河套的屯垦,李成梁也多次上疏,请求大举出塞击敌,但是并没有得到同意。 现在鄂尔多斯部频频南下,已经严重影响了整个陕西三边的安定,出巡的兵部尚书王崇古也向朱载坖奏报鄂尔多斯部不断袭扰,影响了朝廷在宁夏等地的屯垦戍边,虽然没有大的战事,但是使得沿边卫所随时处于紧张之中,不能开展屯垦,也确实是个问题。 所以在和李成梁以及西北督抚大将商量了之后,王崇古也支持对鄂尔多斯部大举用兵,王崇古在奏疏中建议,重创鄂尔多斯部使之向西迁移,将他们撵到西域去,使得西域的局势更加混乱,才能够为日后大明经略西域提供条件。 朱载坖收到奏疏之后,召集重臣们商量此事,按照王崇古和李成梁的奏疏,朝廷要调集榆林、延绥、宁夏、甘肃等镇的官军,同时从山西、大同两镇抽调援兵,跨过黄河,进剿鄂尔多斯部,将其从河套附近撵走,向西域赶。 对于这种作战,官军已经是非常熟悉了,因为蒙古是部落制,在平时并不会集结整个部落的青壮,而是分散在各个部落,所以官军往往抓住这个时机,实施所谓的捣巢作战,这也是官军多年来的经验,不过这种捣巢仅仅对沿边部落有用,一旦距离远了,蒙古人就会向草原深处逃亡,官军往往不敢深入追击。 不过朱载坖认为,确实是要对鄂尔多斯部加以打击了,他们已经严重影响了朝廷在河套的屯垦,不过他们毕竟和土默特部关系匪浅,要征讨他们,必须要提前和土默特部打好招呼,以免影响大明的土默特部的关系,朱载坖命令理藩院遣使顺义王,说明情况。 第1854章 南巡北征事皆忙(七) 朱载坖遣使土默特部,主要是说明两个问题,第一就是大明要征讨鄂尔多斯部,朱载坖希望土默特部保持中立,不要轻易掺和进大明和鄂尔多斯部的战事中来,第二就是一旦鄂尔多斯部向东逃,土默特部要出兵予以阻止,不让鄂尔多斯部东逃和土蛮部合流,这点是大明所不能容忍的。 随后朱载坖同意了王崇古和李成梁的奏疏,任命兵部尚书王崇古为经略河套等处军务事,调动榆林、延绥、宁夏、甘肃、山西、大同等镇兵力,有玄菟侯李成梁担任提督,指挥官军捣巢,朱载坖很清楚,虽然看起来官军阵势很大,但是实际上官军只是希望将鄂尔多斯赶跑就行了。 朱载坖在给王崇古的密旨中也说的很明白,驱赶为主,歼灭为辅,只有对那些不愿离开的蒙古部落,才采取剿灭的态度,因为现在活跃在西域的蒙古部落是瓦剌部,大明希望鄂尔多斯部去把水搅浑,为大明经略西域创造条件。 而朱载坖已经在查看朱翊釴从山东发来的书信,朱翊釴从北直隶南下,一面送端王就藩,另一面巡视地方,朱翊釴现在关心的仍旧是山东的盐政和运河,和长芦盐场不同,山东盐场主要采取潮浸的方法法来取卤制盐。 朱翊釴在给朱载坖的奏疏中说:“山东之制盐,与长芦有所异。其煮盐之法,大略有三,一法高堰地潮波不没者,地可种盐,种户各有区画经界,不相侵越,度诘朝无雨,则今日广布稻麦藁灰及芦茅灰寸许于地上,压使平匀,明晨露气冲腾,则其下盐茅勃发,日中晴霁灰盐一並扫起淋煎。一法潮波浅被地,不用灰压,候潮一过,明日天晴,半日晒出盐霜,疾趋扫起煎炼。一法逼海潮,地先堀坑,橫架竹木,上铺席苇又铺沙于苇席之上,俟潮灭顶冲过,卤气由沙渗下坑中,撤去沙苇以灯烛之卤气冲灯既灭取卤水煎炼总之。” 但是这种通过煮盐得到的食盐品质不好,吃起来味苦口感差,性燥伤阴,含有的碱重,所以百姓不愿意食用,百姓所喜欢的,仍旧是晒盐得到的海盐。现在山东也开始淘汰煮盐,推广晒盐了。晒盐推广的原因也很简单,一方面因为海势东迁,海水中盐分降低,卤水的浓度往往达不到理想的要求,需要增加更多的燃料煎制,另一方面原有的近海草荡地逐渐被开垦为熟田地,用来耕种粮食作物。缺乏荡地迫使灶户们采用晒盐法。 除了制盐方式的不同之外,还有票盐法的实施也是朱翊釴所关心的,山东是实行票盐法最早的地方,从嘉靖年间起就在山东部分推行票盐法,隆庆二年时题准:“详查灶户贫富,分别上中下三等,除额办正课外,每年上丁纳票银二钱,中丁一钱,下丁五分,其票户各执三张以便行盐地方发卖。” 但是在票盐法实施的过程中,也出现了一些问题,其中最主要的就是食盐质量和价格问题,据朱翊釴的了解,一方面济南、青州盐价上涨,达到每票银一钱五分,另一方面登州、莱州盐区盐价却十分便宜,每票银才为七分,登莱两州盐价低且盐货品质不佳,发黑且苦,致使无人问津,只能降价出售。 除了这些问题之外,票盐法在实施过程中仍然有一些问题,因为票盐比引盐损失了一些盐税,所以盐政衙门想把这些盐税加到灶户们身上来,但是实际操作中这样的行为直接导致了私盐的大量产生,朱翊釴在奏疏中说道:“盖灶丁之贫富不同,上丁毎年课银八九钱,中丁五六钱下丁一二钱,量力征科岁有定额。今毎票银二钱五分,无论丁力之等则,无问盐货之多寡,立限追票,一概取盈,为力既难孰能强之,且灶丁领票一张,畏避纳银。经年不缴,虽驱而之州县,势必不能也,况一入官门便有苛索,彼何乐而受制官吏耶。往往减价贱售私通盐徒,而府卫州县廵盐官复以私盐比较追捕。” 除了这些问题之外,山东盐政和长芦、两淮还是有所区别的,其中最大的区别就是盐场分布的范围广,长芦、两淮盐场相对比较集中,但是山东盐政则不然,下辖两个分司,一个是管理南部盐场的的胶莱分司,一个是治理北部的滨乐分司,同时还设立了一个位于济南府附近的泺口批验所,分布在胶莱分司的盐场可以说是一个县府管理一个盐场,相对还是比较分散的。而滨乐分司所辖盐场分布则相对集中,这就加大了朝廷管理的难度。 除此之外,山东港口众多,但是官军水师薄弱,海防不强,朝廷将海防的重点都部署在北部和山东半岛上,整个山东的海防都是为了拱卫京师而设立的,朝廷在登莱修筑了炮台,山东水师的驻泊地也在登莱,导致其他地方的防备空虚,这确实是个值得注意的问题。 同时朱翊釴还注意到随着朝廷实施开海之后,山东的渔船增加,百姓生计有所改善,但是沿海官府对于这些渔船也要征收赋税,搞得百姓苦不堪言,朱翊釴认为应该将这些赋税予以取消。 对于朱翊釴的上疏,朱载坖也大致有所了解了山东的情况,和北直一样,山东也是要承担很多朝廷的额外摊派,所以搞得州县困顿,朱载坖对于这点是很清楚的。 朱翊釴还提到在实施赋役折色之后,民间的假币数量增加,往往坑害百姓,还有就是在实际征收赋税的时候,虽然朝廷制定了粮食的最低价格,但是很多州县无法实施下去,粮商压低粮价,逼迫百姓贱价销售粮食,以完赋税的现象仍旧是存在的,百姓的生活状况虽然有所好转,但是仍旧非常之窘迫,尤其是在山东,运河徭役对于百姓来说伤害极大。 第1855章 南巡北征事皆忙(八) 因为朝廷实行了海漕并举之后,漕粮的主要部分是从松江府起运通过海运到天津的,原本的漕运地位降低,朝廷对于运河的投资肯定是会减少的,但是朝廷也做了相应的补救措施,因为运河现在仍然是沟通南北的重要手段,所以朝廷命令在运河上设立钞关,提高运河的过路费,然后从钞关税收中拿出一部分来作为修河费用。 但是现在看来,这部分费用显然没有落到这些修河的百姓手上来,因为就朱翊釴的巡视所见,山东各州县仍旧是采取佥发的形式直接征调百姓来修河,这就导致百姓缴纳了折色赋税,却还要被拉来修河,不过地方官府也不敢做的太过,倒是管了饭,朱载坖得知消息之后立即将命令都察院查察,对于这些贪官污吏,绝不姑息。 同时朱载坖命令朱翊釴先赴 南京,祭拜孝陵之后先送端王之国在巡视浙江等处。 没了朱翊釴的帮助,朱载坖的工作量就变大了,基本上都是在文华殿批阅奏疏,每晚都要到深夜才能够结束。朱载坖最近比较关心的是有关安南的事情,据两广总督殷正茂奏报,安南都统司现在不是黎朝的对手,很多黎朝旧臣或隐匿山林,或逃往外国,或隐名埋姓,归之者寥无几人。更有慷慨激昂之士,因痛恨莫氏奸恶行为而聚集义士,起兵攻伐,面对黎朝的反攻,安南都统司根本无力招架。 据殷正茂的奏报,安南黎朝僭越帝号,封翼郡公郑松为都将,节制各处水步诸营,兼总内外平章军国重事太师、谅国公。凡阃外兵权,国家事务,谋略筹划,远近封拜,皆得便宜裁决然后奏闻,郑松也在积极谋划消灭莫氏和安南都统司,虽然大明已经多次予以干预,但是郑松根本不为所动。 殷正茂在奏疏中说:“黎莫交构已久,未揣存绝,先年姑待莫登庸不死,许备藩篱。一旦遽称郑松假称黎氏,迫逐敦让亡命至此。查得莫茂洽若果被害,敦让系彼尊属,或惧及祸。但既称莫敬邦与郑松交锋未决,因何先事告急,能无他虞?兽穷则斗,蓦近内境,能无惊扰?” 殷正茂担心的是安南的内战影响到大明的两广,而且黎朝来势汹汹,看来极不恭顺,所以殷正茂请求朝廷早做处断,朱载坖在收到了殷正茂的奏疏之后,连夜详细查看了相应的情况之后,第二天就召集重臣们商量此事,对于安南的事情,一部分臣子认为应当镇之以静。 次辅张四维就说道:“陛下,蛮夷易姓如弈棋然,不当以彼之叛服为顺逆,惟当以彼之叛我服我为顺逆,斯机权在我,无庸以蕞土而遽兴兵。顾维潭将恢复是图,而茂洽故职方之贡臣也,倘如先朝故事,命大臣致讨,听其款关请罪,比诸漆马江,以不翦莫祀。” 张四维的意思很明确,就是仿效嘉靖年间对安南的处理方式,威吓黎朝纳降请封,并给予莫氏一定的保护。 但是首辅张居正、兵部尚书徐渭等人并不是这么认为的,这次安南已经触碰了大明的底线了,不仅仅是在国内僭越帝号,更重要的是在和两广总督殷正茂的文书往来之中,擅自加盖安南国王金印,这对于大明来说是绝对不能容许的,徐渭也是这么认为的。 徐渭说道:“陛下,彼辈擅用金印,僭称帝号,叛逆昭然,如不早加剿除,必成后日之疆患也!” 这点朱载坖也认同的,这帮猴子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现在京广直道尚未修通,朝廷又在准备征讨土蛮,大明不可能两线准备大战,这点朱载坖还是很清楚的,但是现在黎朝已经非常之嚣张了,对于大明的再三警告,置若罔闻,加紧对于莫氏的进攻,如果大明没有反应的话,天朝的威严何在? 张居正的建议了一面加紧修通京广直道,另一面在两广囤积粮秣等战争物资,还要威慑黎朝,明确传檄黎朝:“恭顺则臣妾、叛逆则俘虏。” 对于张居正的建议,朱载坖认为是可行的,但是朱载坖认为光放狠话对于黎朝是不怎么管用的,因为黎朝始终有些轻视大明,他们认为当年能够将官军赶走,是因为他们善战,所以一向不怎么恭顺,朱载坖认为必须要给黎朝一点颜色看看,同时又不能扩大战事,毕竟大明的缅甸和安南相邻,现在还没有准备好。 蓬莱侯戚继光说道:“陛下,可否动用水师?” 朱载坖让戚继光详细阐述他的方略,戚继光的看法很简单,如果调动官军的话,很容易扩大事态,而且兵马调动,粮秣转运,耗费不菲,朝廷要的是展示武力,威慑安南,那么水师就是很好的手段,安南国土狭长,重要的城市都在沿海,而且安南水师和大明水师相比,约等于没有,动用水师是最安全稳妥的。 朱载坖同意了戚继光的建议,命令戚继光和练兵军务处、水师衙门一道确定方案,然后传令南洋水师执行即可。 戚继光查阅地图和海图之后,很快向朱载坖上疏了,他建议炮击安南的清化,因为这里是伪黎朝太祖黎利的故乡,也是现在安南黎朝的东都,地位重要,而且临海,便于官军发扬火力,而升龙府在红河三角洲西北部,红河与急流江的汇合处,距河口二百里,不便于水师炮击之后撤走,炮击清化既能够展示大明的实力,也能够将事态控制在最小范围内。 同时朱载坖还明确下诏,对安南绝贡,朱载坖诏令礼部及相关地方督抚:“绝安南国朝贡。” 朱载坖在诏书中明确说道:“大明统一万方,天子文武圣神,以仁义礼乐君师亿兆,故凡华夏蛮貊,罔不尊亲。际天极地,举修职贡。自生民以来,未有如今日之盛者。蕞尔安南,凶顽成性,殊未革心,前后表闻,类多不实。每怀诡诳,罪极难宥,朕严旨再三,口云从命,侵凌不止。积其奸恶,尝包祸心,盖天攸弃,岂宜驯养。自今已后,勿听朝贡。” 第1856章 储君岂无天子威 朱载坖以上谕的形式明确表达了自己对于安南的态度,朱载坖对于安南是极为厌恶的,安南从来就对大明不恭顺,那大明也要还以颜色,不仅仅是要断绝和安南的朝贡关系,更重要的是所有大明的藩属都不能和安南进行贸易,否则就要受到大明的严惩。 而大明下达绝贡诏书之后,暹罗、占城等大明藩属纷纷上疏表示愿意听从大明的命令,断绝和安南的各种贸易,暹罗他们对于安南确实是早就不能忍受了,安南也是个侵略成性的货,周边国家都对他比较反感,朱载坖还命令在缅甸、云南、广西修筑道路,各镇总兵要加强官军训练,听候朝廷的命令,准备进剿。 而太子朱翊釴也护送端王抵达了南京,开始休整。按照朱载坖的诏书,这次朱翊釴除了护送端王之国以外,还要巡视各地,祭祀孝陵,这也是重要的任务之一,所以到了南京之后,朱翊釴立即斋戒,准备祭祀孝陵,朱翊釴恭代朱载坖祭祀孝陵和懿文太子陵,对于懿文太子陵,以往都是被忽略的,但是从朱载坖即位以来,不管是自己亲自祭祀,还是遣官代祭,都要专门提及懿文太子,对他加以祭祀。 甚至在编撰国史的时候,将懿文太子的形象也要加以树立,这其实是朱载坖的一个小心思,通过拔高懿文太子的形象,和少帝即位之后的骚操作,两相对比,就可以得出他们父子两人的能力差距,因为如果朱载坖在国史中明目张胆的对少帝加以贬损,后世肯定有人会说这是为了证明成祖的合法性才这么编造的,但是用懿文太子的话,就不会有这种顾虑,所以朱载坖可以提高了对于懿文太子的祭祀规格。 而在祭祀完毕之后,朱翊釴照例听取南京官员们的汇报,首先自然是督师南京大学士沈鲤前来拜见,向朱翊釴汇报了东南相关的情况,朱载坖在朱翊釴走之前也和他深谈了一次,其中就谈到了朝廷对于东南的治理策略,从迁都以来,东南对于大明朝廷的离心力就越来越强了,之前的大规模拖欠朝廷赋税就是一个很典型的表现。 这也是朱载坖即位以来,多次在东南掀起大狱,严厉打击东南的豪强士绅的主要原因,在朱载坖看来,朝廷要想加强对于东南的控制,首先就是严厉打击这些所谓的豪强,把他们打怕、打服,同时加以分化瓦解,对于愿意帮助朝廷的,也绑上朝廷的战车,比如松江徐家,在朱载坖的扶持之下,已经成为东南棉纺织业的巨头,每年的收入是极为惊人的,而且可以得到来自朝廷的大量订单,对于徐阶来说,他们是从朝廷获得了极大的好处的,徐家也是朝廷所树立起来的一个榜样,通过徐家,朝廷展示的态度就是愿意服从朝廷的,朝廷也会给予相应的好处。 在朱载坖这么多年的打击和拉拢并用之后,东南的这些巨室豪门至少明面上是不敢和朝廷作对了,朝廷的威信再次重新再东南树立起来了,但是朱载坖很清楚,仅凭这套办法,虽然可以暂时安定住东南,但是不是长治久安之道,朝廷虽然以绝对的实力重新再东南建立起了管理机构,但是对于东南来说,最重要的就是要控制教育。 东南文风鼎盛,教育发达,是大明文化最发达的地方,每科取士,东南的生员、举子们也确实是表现不错,正因为如此,朝廷对于东南的文教才要更加上心,朱载坖对于所谓的书院、讲学,一向是极为反感的,他们往往整一些惊世骇俗的言论,还有就是通过讲学聚敛人气,造势,甚至是借所谓的士林清议,操控舆论,影响朝廷决策,这都是朱载坖极为厌恶的。 所以朱载坖在后来,实施了将全国书院统一官办,由朝廷任命教谕、学官等加以管理的措施,目的就是管束这些生员士子,使得他们安心学习,不要去议论这些国事,朱载坖这次派遣朱翊釴来巡视,学政也是一个十分重要的问题,南直、浙江等处,书院甚多,尤其是南京,大明陪都所在,一向是文人墨客所聚集的地方,朱载坖要求朱翊釴了解这些书院的情况还有这些生员的动向,为朝廷后续的政策提供数据支持。 对于东南的这些生员士子,沈鲤也是极为头疼的,东南文风鼎盛,文人众多,但是朝廷取士数量是一定的,据沈鲤的统计,对于东南各省的生员们来说,最痛苦的不是会试,而是乡试。乡试的录取率远远低于会试。生员要参加乡试,必须要跨越一道门槛,即科考,科考就是在乡试之前举行的一场资格考试,一般由学政主持,通过率很低。以南直隶丹阳、金坛二县为例,丹阳在学的生员有130多人,但是乡试给出的名额仅有28人;金坛在学的生员有110多人,乡试的名额仅有22人。 在参加乡试的生员中,录取率大概是三十分之一,沈鲤说道:“殿下,乡试率三岁一试,合一省数郡之士,群数千人而试之,拔其三十分之一,升其得隽者曰举人,又合数省所举之士,群数千人而试之,拔其十之一,升其得隽者曰进士。” 算上科试的录取率,乡试的录取率是低于百分之一的,尤其是在东南,竞争更加激烈,张居正担任首辅之后,更加严格了乡试的录取规定,张居正在奏请朱载坖之后,颁布规定:“遇乡试年份,应试生儒名数,各照近日题准事例,每举人一名,取科举三十名,次外不许过一名。两京监生亦依解额,照数起送。有多送一名者,各监试官径行裁革,不许入场。” 这就导致东南有大量的无所事事的文人,虽然朝廷开设吏员考选等途径,试图扩大这些生员的谋生就业,但是在东南的效果是一般的。 第1857章 储君岂无天子威(二) 由于大明科举的录取率尤其是乡试的录取率是极低的,这就导致绝大部分的生员都是难以通过乡试的,这种现象在东南尤为普遍,据沈鲤介绍,以前东南的生员,科场无望之后,是不愿意去参加朝廷的吏员考选的,而且在东南各州县,即便是想要考吏员,难度也比其他地方要大多了,毕竟东南文风鼎盛,即便是吏员的考选,也比其他地方要难得多,毕竟参加考试的生员数量庞大。 而且大部分的生员也不愿参加吏员考选,因为虽然朱载坖一直实施三途并进的政策,但是从实际前途来说,庶吉士最好,其次是进士,然后是举人,吏员出身的官员,能混到七品正印就已经是侥天之幸了,所以很多生员也不愿参加吏员的考选。 而之前这些东南文人还有一个重要的出路就是当师爷或者山人,但是这个出路也被朱载坖给砍断了,朱载坖眼里打击山人,对于那些到处晃荡,四方游食的所谓山人,朱载坖的一贯策略就是安排他们去哈密、大宁、辽东、缅甸甚至满剌加、淡马锡、倭国等地方再就业,对于聘请师爷等行为,朱载坖也严厉禁止,要求这些官员们亲力亲为,或者与佐贰官一道处理政务。 所以这帮人大多下岗了,他们下岗之后,自然对于朝廷,尤其是朱载坖这个皇帝是极为不满的,因为他们失去了之前有地位又有钱财的师爷工作,所以他们聚在一起,时常诋毁朝廷政策,甚至辱骂朱载坖这个皇帝,这些事情,沈鲤是有所耳闻的,因为这些不第的举子,他们没有生计,只能够给人当塾师等为生,和他们之前当师爷,前呼后拥,还有不少孝敬可拿的时候是完全不同了,他们怨恨朝廷和朱载坖,也是正常的。 但是朱翊釴不是这么想的,朱载坖可以不对这些事情有所反应,但是朱翊釴为人子,肯定是不能就这么算了的,朱翊釴当即要求东南地方有司和南京锦衣亲军严查这些言论,对于敢于诽谤君上的,一律予以严惩,当然,朱翊釴也发布告示,对于东南读书人出路问题,朱翊釴也会向朱载坖上疏反映的,但是不准非议圣上,否则必被严惩。 除此之外,沈鲤还向朱翊釴汇报了一件事情,就是南直官员们和劳堪的冲突,劳堪被朱载坖点用为南直总督之后,赴南直上任,除了严厉整顿盐政,追缴盐税之外,就是组织再次的清丈田亩,尤其是对于江北各府县的田亩清丈,还有就是书院的整顿,劳堪对于王学极为不敢冒,严厉打击各种讲学活动,对于一些所谓的狂儒、狂僧,劳制军的办法都是很简单的,直接请他们到总督大狱来包吃包住,看看是劳制军的板子狂还是这些狂儒、狂僧更狂。 对于这些拿着度牒到处乱窜的和尚,劳堪才不和他们客气,该拿捕的拿捕,该流放的流放,但是这些狂儒、狂僧在东南还是有很大的影响力的,地方官府认为劳堪这么大肆抓捕这些狂儒、狂僧,给地方带来了很大的麻烦,不管是地方的豪强,还是一些致仕的官员,甚至是佛门信徒,给地方官府施加了很大的压力,但是劳堪不为所动,要严厉打击这些狂儒狂僧,使得劳堪和东南的州县官员们矛盾很大。 官司已经打到了沈鲤这里来了,在京师的时候,朱载坖和朱翊釴就讨论过劳堪这个人,很多人认为劳堪是酷吏,但是朱载坖并不这么认为,朱载坖反而认为劳堪是可用之人,现在大明的官员,因循苟且的风气很盛,朝廷的诏令,规定十分,他们只落实八分是很经常发生的事情,因为八分是考成的刻度,关系到自己帽子,这些官员们还是很清楚的。 但是剩余的两分,他们就不会这么积极的推动的,往往是所谓的中庸加以敷衍,而劳堪偏偏不是这个性格的人,劳堪做事认真,能够贯彻朝廷的政令,决不拖延,所以对于现在的官场来说,劳堪是一个异类,很多官员认为劳堪是故意在朱载坖面前表现,尤其是在清丈田亩这件事情上,劳堪是非常认真的,也因此得罪了不少人,不少官员将劳堪指为酷吏,但是朱载坖每次都是加以保全,很多人认为劳堪是张居正的心腹。 其实不然,劳堪和张居正关系确实很紧密,但是还谈不上是张居正的心腹,张居正的心腹是以楚人为主或者有在楚地为官经历的官员组成的,形成紧密关系的利益群体 。张居正的心腹班子不像阁臣、言官、州县官等群体范围明确 ,而是涵盖从阁臣到地方官各个层 面 。人数不多,但相对集中,群体具有学缘 、地缘 、友缘、姻缘 、事缘等特征,劳堪显然不是张居正的心腹,真正在背后支持劳堪并且多次加以提拔的,恰恰是朱载坖。 没有朱载坖的多次越级提拔,劳堪早就被逐出官场了,这点朱翊釴是很清楚的,朱载坖明确告诉过朱翊釴,像劳堪这样办事认真,不计较个人名声的官员,是皇帝要格外保护的,大明的官员,最大的劣根性就是爱惜羽毛,他们重视自己的名声,很多时候不愿为了朝廷去得罪地方的豪强,所以朱载坖认为,像劳堪这样的官员是很可贵的。 对于劳堪和南直州县官员的矛盾,沈鲤其实是看的很清楚的,劳堪为什么要当这个恶人,就是要逼南直隶这些官员们切实执行朝廷的政令,虽然朱载坖早就下达过诏书,要求严厉清丈田亩、打击寺院经济、限制讲学活动,但是朝廷的这些诏令在南直执行的并不彻底,朱载坖重点关注的苏松和南京到还是不错的,但是南直的其他州府就很勉强的,朱载坖也早就知道这些情况了,所以以整顿盐政为名将劳堪调来,收拾这帮人的。 第1858章 储君岂无天子威(三) 沈鲤也认为,劳堪其实是在贯彻朝廷的政令,南直,尤其是江北各府县,对于朝廷新政的执行是很有限的,尤其是大明的根本重地,中都凤阳,反而是对于朝廷新政实施最慢的地方。 劳堪采取断然措施,落实朝廷的政令,必然是和地方上因循苟且的这些官吏有所冲突的,沈鲤说道:“殿下,凤阳等地,向来难治,太祖龙兴之地,故旧甚多,劳制军上任以来,厉行整顿,虽有过于操切之虞,然也是为了朝廷好,以老臣之见,不宜苛责。” 这点朱翊釴也是同意的,不过朱翊釴还是不解,按理说凤阳等地的官员虽然职权不重,但是应该是好当的,因为大明立国之后,太祖就颁布诏令称:“凤阳、朕故乡,皇陵在焉。昔汉高帝生于丰,起于沛,既成帝业,而丰、沛之民终汉受惠,朕今永免凤阳、临淮二县税粮徭役。宜榜谕其民,使知朕意。” 虽然凤阳有很多朝廷和内廷的派出机构,但是由于朝廷对于中都是十分重视的,经常蠲免赋税,所以凤阳的钱粮负担应该是很轻的,对于地方官府来说,这就是再好不过的事情,怎么会在凤阳引起这么大的反弹呢? 对于朱翊釴的这个疑问,沈鲤无奈的说道:“殿下,太祖虽有明旨,然凤阳之百姓甚苦,民苦不能负租税,故逋逃。凤阳地有余利而不足力,有地而不耕而谓粮少,与有可耕之地而无民而谓差烦,罪皆不在民而有司。民者无法以教之耳。夫粮少者,耕食不足也;差烦者,民散不聚也。民当农时,方将举趾,朝为轿夫矣,日中为杠夫矣,暮为灯夫矣。三夫之候劳而未止,而又为纤夫矣。肩方息而提随之,稍或失御,长编至焉。如此而民奔走之不暇,何暇耕乎?且太祖之免钱粮,徒具虚文而已,中都赋税、差役之重,民难负担。” 面对朱翊釴不相信的目光,沈鲤详细为朱翊釴解释此事,在洪武十六年,太祖皇帝再次下达了一份诏令,就是有关凤阳减免赋税的,太祖皇帝在诏令中说:“凤阳实朕乡里,陵寝在焉,昔汉高皇帝丰县生,沛县长,后得了天下,免其丰、沛二县之民粮差。今凤阳、临淮二县之民虽不同我乡社,同钟离一邑之民。朕起自临濠,以全乡曲。凤阳府有福的来做我父母官,我老的们生在我这块土上,永不课征。” 这算是凤阳、临淮两县钱粮免征的法律依据,按照太祖皇帝的这份诏令,这两县的百姓确实是不用承担赋税的,但是实际上并不如此,首先就是不是所有的两县百姓都免去赋税,免去赋税的百姓是指指历史上同属钟离的凤阳、临淮二县的土著的居民,并不包括明初迁来的大量移民。 而且也不是无条件的,太祖在洪武二十九年再次下达诏令,给这个政策打了补丁,在这份最终版本的诏令中,太祖说道:“朕思父母之英灵葬钟离之西乡,其钟离也,朕昔寒微乃父母之邦,况陵于是土,思父母之恩无以上报,故将钟离土著旧民全免粮差,其四乡之民虽不同乡社,同钟离一邑之民。意在望民人皆喜色,以妥我父母之英灵。所以免其粮差为此。今命户部差人着落凤阳府精清土民,非土民者,许里甲乡人出首到官,赏钞五十锭,诈称土民治以重罪,能自首者,与免本罪,若土民既清,尽编为陵户,祠祭署提调洒扫洁净,均派四时节令,大小祭祀。除祭祀之外,粮差尽免。” 也就是说,凤阳、临淮的土民虽然不用缴纳朝廷的钱粮赋税,但是要充当祖陵的陵户,而且这部分人人数并不多,按照朝廷的记载:“陵户三千三百四十二户,分为六十四社,社各有长,俱土民,全免粮差,供祭直宿洒扫。”剩下的百姓都是要向朝廷缴纳钱粮的。 而作为大明的中都,凤阳是极为贫瘠的,而凤阳的工程营建又很多,沈鲤对朱翊釴说道:“殿下,凤阳、临淮旧为汤沐邑,以附郭故,疲于奔命,迄今极矣。虽凤土寸地皆有租税,然民流于外,土虚于邑,势不得不索累见户见役赔偿,此赋重差烦之弊所由积之脱不可解。” 凤阳差役繁重,而且朝廷、内廷的机构众多,还有很多勋臣们在此处有庄园,导致凤阳的田产就是一本烂账,谁也不敢轻易去动,这点沈鲤是很清楚,尽管清丈田亩在大明已经进行了两轮了,连南北两京和苏松这样的地方都进行的很彻底,但是在凤阳,却成为了朝廷清丈的盲区。 沈鲤对朱翊釴说道:“殿下,国初调江南人户四万七千余口,编为二十六里,编民授田二千四百余顷,只缘土瘠粮重,人户相继逃亡,田地多成荒废,至于今日,在册人丁仅存四千七百余丁,成熟田地不过七百余顷,然而地亩虽荒,钱粮犹在,分毫未减。年累里排赔纳虚粮,里排日困日甚,死亡逃窜,毋怪其然。故劳制军令凤阳清丈田亩,重定赋税,其事难也!” 朱翊釴当然明白了沈鲤的意思,劳堪要将凤阳等府县的田亩予以清丈,显然遭到了很大的阻力,虽然看似是南直地方官府的,但是实际上是背后势力在使劲,虽然沈鲤没有明说,但是朱翊釴就不是什么无知孩童,他很清楚凤阳百姓之所以这么苦,那是因为凤阳的土地兼并极为严重,勋臣、太监在凤阳拥有大量的土地,并不缴纳赋税,朝廷还要维护中都的排场和祖陵,也要向凤阳派大量的差役,所造成的结果就是大量的百姓无力承担,沦为流民。 朱翊釴思考了一下,作出了决定,一面召南直总督劳堪赴南京,一面向朱载坖上奏此事,请求巡视凤阳并且祭祀祖陵。朱翊釴要召劳堪到南京来的事情,迅速在南直引起了议论,大家都在猜测,太子对劳堪的态度。 第1859章 储君岂无天子威(四) 很多人都想能够拜见太子,提前搞政治投机,但是朱翊釴到了南京之后,就和端王一道住进宫内,同时所有的护卫、下人都是从京师来的,除了魏国公等随行的勋臣之后,也就是督师南京大学士沈鲤和随行的大学士申时行能够见到太子了,其他人一律免谈。 而朱翊釴也将随行的勋臣们叫来了,询问他们是否的凤阳有庄园,这些勋臣们大多在凤阳都是由庄园的,但是至于到底有多少土地,他们自己也说不清楚,毕竟他们在凤阳买田置地,已经是他们的先祖时期的事情了,即便是长期在南京的魏国公徐邦瑞,其实也说不清楚魏国公府在凤阳到底有多少土地了。 勋臣们都是人精,太子突然询问这个问题,肯定是有事的,否则的话怎么可能无缘无故的问道此事,勋臣们互相看看之后,一向和朱载坖父子关系比较好的定国公徐文壁问道:“殿下可是有事?” 朱翊釴当然是有事,朱翊釴问道:“诸位在凤阳有多少田产?缴纳赋税了吗?诸位清楚吗?” 这下几位勋臣们确实傻了眼,他们对于家中到底有多少土地,确实是不清楚,何况还是凤阳的土地,在这些勋臣们眼中,凤阳是个穷地方,就算是有些土地,每年能够收多少租子?对于这些勋臣们来说,这点收入他们可能平时都不会过问的,现在朱翊釴突然问起,他们一时之间还真的不是很清楚此事。 朱翊釴一看他们的表情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凤阳那边,是这些勋臣们的老家,往往在那边帮他们经营庄园的也是他们的远支旁系亲戚,他们也不在乎凤阳庄园里能够出多少租子,反正有就行了,至于这些人在凤阳打着他们的名号到底干了什么,他们也不清楚。 朱翊釴只是让他们过问一次此事,管管自己的家人,要不然到时候朱载坖来管的话,恐怕就没有那么好说话了。 京师养心殿,太子的奏疏已经到了朱载坖的案头,朱载坖看完之后将冯保叫来问道:“中都守备是何人啊?” 冯保想了一下说道:“陛下,是司礼监秉笔姚臣。” 中都守备也是司礼监的外差,在太监中也是要职,仅次于南京守备的要职,凤阳守备太监一员,关防一颗。护卫皇陵,辖佥书数十员,兼管高墙犯罪宗室,直接掌握兵权,某种意义上,中都守备太监权力是大于南京内守备的,因为南京内守备有南京守备和参赞机务加以制衡,实际上权力不大,但是中都守备太监基本上无人制衡,凤阳巡抚不是专差,而中都留守司的都指挥使级别太低,很难制衡。 之前对于中都守备的职权,兵部就提出过异议,因为凤阳内臣,为守护陵寝设耳,其中都留守八卫一所听辖,甚为不妥,认为直接让这些太监执掌兵柄是不合适的,但是由于要守护皇陵和皇城,中都留守司仍然听中都守备太监指挥。 朱载坖问道:“这个姚臣,什么来路啊?” 冯保为朱载坖介绍了一些姚臣,他是内书堂出身,黄锦的干儿子,曾经出使过朝鲜,后来调到中都担任守备,还是比较老实可靠的。在朱载坖之前的计划中,并没有巡视中都的想法,说实话,如果不是劳堪和朱翊釴,朱载坖还真的是忽略了中都,大明这个中都,实在是没有什么存在感,所以朱载坖确实是将这里忽略了。 但是现在朱翊釴既然提到了这里,朱载坖也确实要予以重视了,毕竟是大明的龙兴之地,祖陵所在,朱载坖于是下旨令太子朱翊釴巡视中都,祭祀祖陵。 之前劳堪的奏疏也已经到了朱载坖这里,劳堪向朱载坖奏报了南直江北诸州县的情况,和苏松等州县相比,这里显然成了灯下黑的地方,朝廷之前多次命令清丈田亩,但是江北诸州县的成效不大,投献现象仍然很严重,除了淮扬二府之外,还有就是中都凤阳,都是土地兼并非常厉害的地方,百姓逃亡很多,同时这些地方佛教、书院兴盛,讲学、讲经频繁,都是和朝廷的政策相违背的,劳堪要求严厉打击这些行为,同时厉行清丈田亩,这些都是朱载坖所支持的。 劳堪所担心的,就是勋臣等豪强势力的反扑罢了,所以劳堪向朱载坖上疏陈述此事,朱载坖则命令朱翊釴巡视凤阳,祭祀祖陵,便宜行事,对于这些勋臣在凤阳的庄园等,一样要予以清丈,该纳税的一律起科,平均田赋,还有就是江北突出的寺院和讲学问题,朱载坖也授权劳堪予以打击。 对于阻挠朝廷行政的,朱载坖命令朱翊釴便宜行事,劳堪也可以直接向朱载坖指名弹劾,之前盐商们大力支持寺院、书院,现在这些人到处讲学、讲经,实际上就是再和朝廷相对抗,朱载坖才不能放纵他们,要求南直总督劳堪和凤阳、苏松巡抚、还有巡按、按察使、大理寺分司等官员衙门,严厉打击这种所谓的讲经、讲学,凡是借此抨击朝廷的,一律收系,情节严重的,以逆案移送锦衣亲军办理。 州县官员胆敢袒护的,与之同罪。朱载坖以诏令的形式为劳堪撑腰,而收到朱翊釴太子令旨的劳堪,也赶到南京来拜见太子,朱翊釴和沈鲤、申时行一道和劳堪见面,劳堪行礼之后,朱翊釴问道:“劳制军,孤虽然是第一次见劳制军,但是劳制军的大名,在孤这里可是如雷贯耳啊。” 劳堪当然知道朱翊釴说的是什么事情,从朱翊釴到了南京之后,想要通过太子扳倒劳堪的人就蠢蠢欲动了起来,他们通过各种方式向朱翊釴传递信息,声称劳堪搞得整个南直不得安宁,请求太子向朱载坖请命或者行使代天巡狩的权力将其罢免,只要朱翊釴这么做了,朱载坖为了维护太子权威,也绝对不会轻易纠正的,大不了给劳堪换个地方罢了。 第1860章 储君岂无天子威(五) 劳堪毕竟是宦海沉浮了二十年的人了,当然知道朱翊釴这话是什么意思,肯定已经有不少人通过各种方式在朱翊釴面前说自己的坏话了呗。 劳堪赶紧说道:“臣何其荣幸,贱名能够被殿下闻知。” 朱翊釴笑着说道:“劳制军不必如此,今日是想问问,现在凤阳的情况如何?” 劳堪问道:“殿下是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朱翊釴说道:“自然是实话了。” 劳堪说道:“殿下,凤阳编民大量逃亡,土地尽入私家,以渐减之人户而供顿增之税粮,以屡耗之户丁而取足额之徭役,此必不得之数也。更何所惮而不逃?且相戒曰:“他处粮差轻便,我等且弃坟墓。寄籍,当差人莫我何若。回家,所欠差粮里长官府饶我不过。”此民间郁迫必至之情也。” 劳堪这么说,不光是朱翊釴,连申时行和沈鲤两位阁臣都坐不住了,尤其是沈鲤,他可是督师南京大学士,中都出了什么事情,可都是要问责于他的,所以沈鲤连忙问道:“何至于此?” 劳堪说道:“殿下,沈阁老、申阁老,凤阳之苦,一在科敛过重,以一岁之全望而坐亡于一旦,见科敛若牛头,敢不泥门?民欲不逋不可得也。二在徭役太繁,又其甚者,山间之愚民竭力一年之耕而见役者,虎噬至也,民欲不逋不可得也。” 凤阳作为大明的中都,祖陵所在,每年不光有大量的祭祀活动,还有大量的其他摊派,如江北乡试中试之士会宴于中都文宴以及武举考试 搭盖棚厂帘房置办一应供应。这些役事使凤阳县民苦不堪言,每至其年,凤民攒眉相向,避之不啻汤火。 朱翊釴问道:“朝廷新政折色,为何凤阳没有折色呢?” 劳堪只能报以苦笑,凤阳怎么会没有折色呢?但是凤阳的土地都被豪强勋臣们所兼并了,州县官员是不敢收税也收不到税的,但是朝廷的起运钱粮可是要保证的,索性由于凤阳是大明的中都,一向起运较多,所以地方官府将能够征收到的折色交解户部,以完成考成,而剩下开支就要摊派到百姓头上去了,不仅要缴纳钱粮,还要服劳役才行,甚至连太祖多次上谕要求减免赋税钱粮的凤阳、临淮二县的土民现在也早就被地方官府起科征税了,洪武爷他老人家都在孝陵躺着呢,难道能打个洞出来收拾这帮官员们不成。 朱翊釴听后也是苦笑一声,随后劳堪还向他们介绍了凤阳百姓要承担的赋税,主要有:本府知事厅民壮工食银、本县教官增加禄米银、本县巡风民壮、本县正堂并佐贰首领各官马夫银、本县儒学教谕门子、本县儒学庙夫库斗、本县儒学膳夫银、操江军饷、存留府库户口食盐银、本府新官到任公宴银、科举宴银、宾兴举人银、销缴勘合银、奏缴银粮本册包本什物银、仓院满册纸札银、同知伞扇轿乘银、本县新官到任家火银、伞扇轿乘银、学院岁考供应花红等银、生员科举盘缠酒席、举人会试盘缠、春秋祭祀丁坛银、门神桃符迎春花宴银、买历日银、查盘造册纸张、备用银、公费银、支应下程中火小饭心红银、上司阅操行香银、上司并本县团裙坐蓐银、察院桌椅朱盒银、修理司府棚厂银、处决花红银、守备太监衙门听事农民工食银、太监奉御银、库夫工食银、库书工食银、察院门子工食银、斋夫工食银、本县训导门子、斋夫工食银、座马草料银、走递马骡草料银、南京太仆寺快手工食银、各上司按临驻扎供应柴水木灰鱼米等银。 这些还是劳堪在账目上所掌握的,还有些不能掌握的,更是不止凡几。 朱翊釴听后问道:“这内廷衙门,操江军饷几时也要地方供应了?” 内廷衙门的开始一向是由内帑负责的,操江水师的军饷也是直接由太仓拨付的,再怎么算也算不到凤阳头上去的,劳堪则是想朱翊釴解释了此事,这些开支,一来是要用于接待、贿赂各级来往于凤阳的官员,二来就是要中饱私囊,凤阳的府州县官员们上下分润的,所以有些名目就是用于应付巡按监察的,但是没想到劳堪这么认真,连这些都要查。 说道此处,劳堪也要为凤阳府的官员们辩护一二了,说实话,凤阳府的官员们确实也很苦,凤阳本就穷困,又是大明中都,别的不多,各级衙门却是不少,而这些衙门,都需要凤阳府来供养,他们的各项开支,吃穿用度,都是凤阳百姓的民脂民膏,其中最厉害的,自然就是凤阳守备太监了。 在凤阳这一亩三分地上,守备太监的权力绝对是最大的,掌除奉侍皇陵、兼管皇城、看护高墙及统辖本地军民政务之外,在正德年间又获取统辖庐州、淮安、扬州、徐州、滁州、和州等三府三州军民之权,后来凤阳守备的权力再次扩大,变成了守备凤阳,兼管庐、淮、扬、徐、滁、和等处地方一切城邑、器具、兵马、钱粮,其职权之重,远胜南京内守备。 对于一个小小的凤阳知府来说,是绝对得罪不起的,更何况凤阳守备可是司礼监的外差,一封奏疏,就可以将凤阳知府这个四品大员的乌纱给摘去,在这种情况之下,凤阳的地方官府,面对凤阳守备的索要,自然是不敢怠慢,尽心竭力的予以满足。 甚至有恬不知耻的,主动逢迎,行贿守备太监,希望得到提拔。除此之外,凤阳百姓之苦还体现在所谓的上供上,原本凤阳并无岁贡义务。但身处地方的内官藉岁贡之机可邀宠皇帝,因此早在凤阳守备太监设置之前,凤阳内官即已开始供果于京师。 凤阳是个什么地方?要真是什么好地方,太祖皇帝当年也就不会造反了,但是这些死太监们为了邀宠,岁进胡桃、枣、栗等果,他们当然是不会去种植、采摘、运输的,这些都是凤阳百姓的活了。 第1861章 储君岂无天子威(六) 对于凤阳等地的赋役不均现象,劳堪是极为不满的,甚至对于整个江北的清丈土地问题,劳堪都认为有必要重新进行,以凤阳为抓手,将整个江北的赋役予以理顺,减轻这些地方百姓的负担。 对于劳堪的这个想法,朱翊釴是比较支持的,现在的凤阳府,确实是到了不整顿不行的地步了,而且有些事情,还这不是劳堪这个南直总督,甚至是沈鲤这个督师南京大学士都无法处理的,像凤阳的勋臣庄田还有凤阳守备太监,这些都是他们难以处理的。 劳堪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确实是个酷吏,但是是个狡黠的酷吏,他很清楚凭借自己是很难对付这些凤阳和江北的豪强的,只有借助皇权才行,所以他在南直惩治讲学、讲经,打击佛门、王学,一方面是贯彻朝廷的政策,另一方面也是激怒这些人,使得他们想办法要将劳堪弄走,只有这样太子才会注意到劳堪。 不过现在朱翊釴虽然已经向朱载坖上疏了,但是现在还没有回复,朱翊釴虽然是太子,也必须要有朱载坖的诏令才能够处理中都的事情,不过处理中都守备,倒是朱翊釴现在就能够做的事情,毕竟这些太监不过是朱家的家奴罢了,中都守备虽然位高权重,但是朱翊釴以太子之威,处理了也就处理了。 朱翊釴随即问道:“现任中都守备如何?” 劳堪只能报以苦笑,现任中都守备姚臣,在太监中其实并不算很差的,毕竟大部分的太监由于生理缺陷,都是十分贪财的,但是姚臣在财货上并不算特别贪婪,他基本上也只拿常例银子,并不多拿,但是对于姚臣来说,他想要的不是银子,而是权力,虽然中都守备在地方权力很重,但是在太监队伍当中,并不算一个特别重要的职务。 因为对于太监们来说,他们的权力来源是皇帝,所以离皇帝越近,权力越大,虽然姚臣已经是司礼监秉笔了,看似在太监这个赛道已经是非常不错了,但是他这个秉笔,没有任何实际的权力,只不过是加衔罢了,对于姚臣来说,他最大的希望就是回到京师去,真的当司礼监秉笔,而不是当这个中都守备。 所以姚臣想要回到京师,就得拼命的讨好朱载坖才行,姚臣很清楚,朱载坖不喜欢财货,向朱载坖进贡财货肯定 会被朱载坖厌弃,所以姚臣想整些政绩来,引起朱载坖的注意,好调回京师去。 姚臣上任之后做的第一事情就是奏请减少中都得进贡,这确实算的上是一件善政了,中都本就贫瘠,历任的凤阳守备为了讨好皇帝,不顾百姓,争相进贡,凤阳守备太监所进者多为诸果、新茶之属。在中都还专门设立了供应两京的苑囿,按照定例,苑囿,在皇城内万岁山前,四围松桧、竹树茂盛。春则花开如绣,果品种类繁多。岁以鲜果桃、李、梅、杏则荐于皇陵并南京太庙、孝陵;以干果核桃、白果、枣、栗则贡于京师。仍拨皇陵卫军余五百五十名、食粮军人二十五名为花园户,俱于苑囿薅山做工,栽培果木,看守。又拨军余五十名于两京进贡果品应用。 之前为了讨好皇帝,甚至有些守备太监本非凤阳本地特产的“新茶”作为“土产”而蒙混进贡的。这就更加增加了凤阳百姓的负担,因为要运输这些贡品,所花费的时间、钱粮都是不少的,这些都是要凤阳百姓来出的,所以姚臣上任之后,奏请朱载坖:“如遇前项果品成熟,选精洁奉献皇陵,其南北进献果品并茶芽皆系额外,仍旧一切停止。”得到了朱载坖的同意,这件事确实算是一件善政。 朱翊釴说道:“那这么说来,姚臣还不错了?” 劳堪接着讲了姚臣上任之后整的第二个大活,在革除了凤阳的进贡之后,朱载坖虽然对姚臣予以嘉奖,但是并没有将他调回京师的打算,姚臣决定整个大活,要想兴修凤阳的水利,按说这确实是一件好事,虽然凤阳是大明的龙兴之地,但是实际上是个多灾多难的地方,水旱灾害频仍,即便是重八哥当了皇帝,这点也没改变。 凤阳府既受到黄、淮、江三大水系的灌溉,又不得不接受这三大水系带来的无穷祸患。洪水泛滥时,淮河流域白浪滔天,汪洋态肆。最近的一次大水灾是在嘉靖四十五年,当年夏季,霍邱、寿州大水,寿州大水 坏城,人畜溺死无算。凤阳、怀远、盯胎夏淫雨连月,大水,禾尽没,坏民舍漂溺,大水灌城。 除了水灾之外,旱灾也是时常发生的,凤阳府的旱灾经常在夏秋两季出现,这个季节正是农作物生长和丰收的季节,如果遇上这种长时间的旱灾,夏季农作物得不到充足的水份,再加上阳光曝晒,必然会影响其秋天的收获,严重地区往往会出现绝收现象。于是,粮价暴涨成了灾后普遍现象,百姓生活遭遇困难,贫苦百姓只好背井离乡,乞讨求生。 嘉靖二十三年至二十四年江淮大旱,凤阳府正月至夏六月始雨,大旱; 淮安府大旱,横尸满路。隆庆元年,凤阳在水灾之后又遭遇大旱,自春至秋不雨,淮水竭,井泉枯,野无青草,流亡遗道,担水千钱。 和水旱灾害一起的还有蝗灾,所以凤阳府确实是多灾多难之地,凤阳府所属州县主要位于淮河两岸。淮河北侧地势较平缓,支流均顺着地势自西北向东南注入淮河,淮河南侧为丘陵地貌,支流短而流势急,凤阳府地形主要是平原和丘陵,土壤多为黄褐土,质地粘重,透水保肥性差,旱作农作物多,各地河流干支交流之处多有洼地,其中有些洼地多年积水形成湖泊,因此凤阳府所属州县湖汉较多,雨季来临众多河湖水满外溢,易积水成涝。 加之无法保水,在干旱时又无法取水,所以姚臣奏请朱载坖在凤阳大兴水利。 第1862章 储君岂无天子威(七) 朱翊釴说道:“这不是好事吗?” 虽然姚臣做这些事情的目的是为了讨好朱载坖,但是在凤阳等江北诸州县兴修水利,对于朝廷来说也确实是一件好事,朱翊釴认为这是一件不错的事情。 劳堪说道:“殿下,兴修水利,固然是好事,但是江北贫瘠,哪里来的钱粮呢?” 对于姚臣想要在凤阳等地兴修水利的事情,劳堪的评价就是无脑,那是真的在凤阳兴修水利就可以解决凤阳的水旱灾害问题,那么之前二百年的大明官员岂不是都是傻子了,就等着你姚臣一个死太监来做,历任的凤阳知府、中都守备他们都不知道这个问题吗? 他们显然知道水利对于凤阳的重要性,更何况凤阳乃是大明龙兴之地,对于朝廷的重要性可想而知,何况凤阳屡屡遭灾,朝廷每年为了赈济凤阳,所花费的钱粮都不在少数,要是能够一劳永逸的解决这个问题,朝廷早就办了。要兴修水利,首先就是需要大量的人力,而凤阳所缺乏的正是人力。 元末的战乱使得凤阳人口锐减,太祖皇帝定鼎南京之后,随即移民凤阳,充实当地的人口,吴元年,将苏州富民迁实壕州。洪武三年,迁 4000 余户江南无田之民填凤阳。四年以后,迁江南民1 4 万实中都。洪武六年至九年间,还将山西北部的内迁居民及真定府民迁入凤阳。 除了迁移百姓充实凤阳之外,朝廷还在凤阳设立中都留守司,将大量的卫所迁移到中都附近,希望利用卫所充实凤阳,按理说朝廷费了这么大的力气,从各处移民,就是为了充实中都,经过这么久的繁衍生息,凤阳人口应该不少了,但是实际上远不是那么回事。 之前的巡按凤阳等处御史王邦直久曾经上疏称:“官豪势要之家,其宇连云,楼阁冲霄,多夺民之居以为居也; 其田连吁陌,地尽膏肤,多夺民之田以为田也。至于子弟恃气凌人,受奸人投献,山林湖泊,夺民利而不敢言。当此之时,天下财货,皆聚于势豪之家。” 由于土地兼并和水旱灾害的频仍,导致凤阳的百姓大量逃亡,洪武年间,凤阳编民十有四万也。自时厥后,旧志尚在丁口四万七千八百五十余口,隆庆六年,则仅存一万三千八百九十四口,仅是大明初年的十分之一,可见凤阳人口逃亡之可怕。 没有人口,就没有劳动力,要想兴修水利,最重要的就是钱粮和劳动力,现在凤阳是既无钱粮,又没有劳动力,姚臣想要在凤阳大兴水利,就要增加对于百姓的搜刮,同时还要征发大量的百姓来修建各种水利工程,以现在凤阳府的情况,显然是不足以支撑这些水利工程的兴建的,所以姚臣不仅仅打算征发凤阳的百姓和中都留守司的军户,还准备将江北各府州县的百姓都动员起来。 这显然超过了凤阳等地所能够承受的极限,姚臣不顾民力,强行在凤阳等地兴修水利,使得凤阳本就不多的百姓逃亡的更加厉害,但是凤阳没人,姚臣就准备征发附近州县的百姓,劳堪请求朱翊釴立即用太子令旨命令姚臣停止他的的水利工程,因为即便是修好的,也是徒劳的。 凤阳的水旱灾害问题主要是由于黄河夺淮所产生的,这点河道总督潘季驯早就说过了,黄河夺淮之后,河水分别由颖、涡、唯、泅入淮,大量泥沙顺着沿途洼地淤积,河口外伸并不是很快。但是弘治七年,为了保障运河,彻底截断黄河北流,在刘大夏的主持下,在郑州、开封一带凿月河,开引河,导水入淮河支流。堵塞黄陵冈水流出口,阻水分流向东。在黄陵冈东西筑长堤,自河南武陆,经新乡、延津、山东曹单二县,到砀山总长360里,阻止其向北漫溢。 黄河全面夺淮之后,全河黄沙,伴着急流向下游注入,在河底积成暗沙堆,久而久之,河底沙堆增高,露出水面者,就成为洲滩。使得凤阳等地的水旱灾害更加频繁,这点沈鲤是很清楚的,他就对朱翊釴说道:“殿下,昔淮读安流,港浦交络,与射阳湖互为灌输,鱼盐杭稻之利丰阜蕃饶。自黄淮合流,支渠湮没。决水所至,暨浊沙所凝结。陵谷互易,沧桑改观,要兴修水利,未尝不可,只是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岂可如此行事?” 劳堪也说道:“而今中都附近,水旱无时,大雨大灾,小雨小灾,无雨旱灾,群趋于惰,兼之水旱频仍,中人荡产,且乏兼岁之储。一遇灾荒,辄膏子女、弃故土而适他乡者,比比皆是,农朴呐自安,但性习安惰。水无储蓄,灌溉不继。一遇水旱,辄负担弃土而逃。凤、淮土广人稀,加以水灾,民半逃亡,二千里皆成赤土,如沉疴久病,岂可如此妄动啊?” 劳堪的意思很明白,现在的凤阳已经是疲敝已极,已经经不起任何折腾了,申时行也说道:“殿下,臣家南直隶人,曾经路过中都,尝往来淮、凤,一望皆红寥白茅,大抵多不耕之地。间有耕者,又苦天泽不时,非旱即涝,盖雨多则横涝弥漫,无处归束; 无雨则任其焦萎,救济无资,饥谨频仍,窘迫流徙,地广人稀,坐此故也。凤阳十年九荒,非旱则雨,百姓疲敝已极,万不可再妄动了。” 朱翊釴听了这些重臣们的之后,决定以太子令旨召中都守备姚臣到南京,加以询问,在出京之前,朱载坖和他谈过一次,朱载坖虽然给了他代天巡狩的权力,但是朱载坖要朱翊釴在使用的时候务必要慎重,作出决定之前一定要三思,兼听则明,这点是要谨记的,朱翊釴虽然听了重臣们说了这么多,但是还是决定先将姚臣召到南京来,当面询问之后,再作出决定的。 而当天晚上,汪无择也从扬州赶来了。 第1863章 储君岂无天子威(八) 得知汪无择抵达南京之后,朱翊釴第一时间召见了他,作为朱载坖在之前派到扬州组织盐业商会的人,汪无择来到扬州,凭借汪家的人脉和锦衣千户的名头,在石昆玉的支持下,汪无择迅速在扬州团结了一批盐商,对于朝廷的盐法新政,他们也有一些看法。 朱载坖认为,盐商行会也是朝廷盐政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对于这些商人,朝廷有时候也要听取他们的一些意见,作为朝廷盐政的补充,朱翊釴南下,主要也就是为此事的,两淮盐政,事关天下安定,朝廷岂能不重视。 汪无择行礼之后,朱翊釴问道:“盐商们怎么说?” 对于朱翊釴来说,他首先关注的就是盐商们对于朝廷盐法新政的态度问题,这点汪无择认为面对朝廷的强势,他们只能选择接受,但是他们也有一些疑虑,朱翊釴让汪无择讲来。 盐商们主要担心的是两个问题,最主要的问题就是盐引能否及时兑现的问题,之前是这些盐商们向朝廷缴纳的引价不高,主要就是盐税部分,盐商领取盐引之后,自己下场收盐,钱货两讫,现在朝廷不准盐商下场支盐,同时将盐价也大幅度提升,对于盐商来说,这使得盐商的资金成本增加了,而且盐引的价格也大幅度上涨,这就使得盐商的资金压力增加了,这样的话,盐商们对于朝廷能否及时交付食盐产生了怀疑,一旦朝廷收了盐商巨额的引价,又无法提供食盐的话,盐商立马就要破产的。 对于这点,朱翊釴认为不是问题,按照朝廷的盐政则例,现在是要盐政分司将食盐从各个盐场收来统计好了之后,才能够将食盐数量统计交给运司,由运司开具盐引,发卖给这些盐商,朝廷是先有盐,再印制盐引的,不会出现之前的滥发盐引的情况。 而盐商们的第二个担忧就是盐价问题,因为现在朝廷大幅度提升了引价,而对于盐价又要实行严厉的限价措施,盐商们认为朝廷将盐价限制的太死,盐商的利润过于微薄,难以维持,对于这个问题,朝廷也有了一些对应的措施,食盐限价是必须要实施的措施,朱载坖必须要保证百姓的生活,所以这些关系到百姓日常生活的物资,绝对不能随意涨价跌价,这些都是会引起民意波动的,所以食盐限价必须严厉执行下去。 但是对于盐商的利润,也确实是要予以保证的,否则的话,就没人再为朝廷行盐了,这点确实是要注意的,朱载坖在和重臣们商量了之后,拟定了几个办法,第一就是对于一些积极交税,还有帮助朝廷开中的商人予以奖励,奖励的方式就是增斤,也就是增加一引食盐的份量,原本朝廷一引食盐的重量是二百斤,可以增加五斤到五十斤,作为对于这些商人的奖励。 第二就是对于盐课的减免和缓征,食盐贸易的周期很长,一旦资金周转不开的话,盐商就容易破产,而盐课钱粮,关系军国急需,同时也是盐商的主要经济负担,它是朝廷与盐商经济利益的焦点。无可厚非,盐商经营盐业必须要向朝廷缴纳盐税,盐税额度的多与少则掌控在朝廷或者说皇权的手中。常常通过盐课的缓、免、带措施,来表现对盐商的“优恤”。 “免”是指全部或部分免除应征额课银两及其它杂项,“缓”就是指延长盐商交盐课的限定时间,“带”是指分期征缴盐课。但是这些仅限于盐税,引价部分中的盐价仍然是必须立即缴纳的。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办法,就是少府监向这些盐商借钱,朱载坖和新任少府卿严世蕃商量之后,准备少府监动支内帑,向符合条件的盐商发放贷款,支持他们经商,也是通过这种方式,解决盐商在经营盐业过程中面临着各种各样的困难,而且这种贷款的利息不高,盐商们能够承受。 朱翊釴要汪无择向这些盐商说明朝廷的恤商之策,同时要尽快成立盐业商会,朱翊釴到扬州的时候,会亲自为盐业商会站台,而汪无择,自然就成为了盐业商会的总商。 朱载坖的上谕也很快抵达了,姚臣也赶到南京,朱翊釴向他询问有关在凤阳兴修水利一事,尤其是现在劳堪等人对他质疑,姚臣则认为,现在凤阳水旱无时,百姓根本无法安心耕种,何来的休养生息呢?现在的办法应该是不惜一切代价,兴修水利,保障凤阳等地不再受灾,这样百姓才能够安心劳作,中都也能够恢复生机。 姚臣说道:“殿下,凤阳、淮安以北地高,宜谷黍,而少塘堰,一遇亢旱则坐观枯稿。淮阳以东地下,宜私稻而少堤好,一遇水涝则任其淹浸。故江北地利不尽,乞救徐、颖等处兵备官,督率所属,躬亲相度,随其高下,开浚修筑,使蓄泄得宜,旱涝有备,教民随地播种,一如江南,则无旷土、无惰民,而民食可足。” 姚臣的想法就是凤阳人力不足,就从整个江北征发百姓和士卒,完成水利设施的兴修,朱翊釴也没有当即决定,而是决定到了凤阳实地勘察之后再做决定。 姚臣还向朱翊釴奏报了一件事情,就是临濠仓仓储不实,这可不是小事,据姚臣说,中都福建官仓储谷十处九空,甚者谷既全无,仓亦无存,仓储是地方应急的重要的措施,也是朱载坖即位以来的重要新政措施之一,朱载坖之所以极为重视仓储,就是担心水旱灾害影响百姓生活,使得百姓沦为流民,而现在仓储失实,朱翊釴肯定是要穷究此事的。 朱翊釴于是决定立即出发,先赴扬州,处理完盐政事宜,就立即北上,赶赴中都。而朱载坖也在京师处理政务,在朝廷的命令下达之后,王崇古和李成梁迅速采取行动,驱赶鄂尔多斯部,土默特部也出兵协助官军。 第1864章 西风渐来多异事 朱载坖现在关心的事情是一份南洋水师提督俞咨皋的奏疏,俞咨皋向朝廷奏报,佛郎机将原本在南洋的水师船只都撤走了,现在佛郎机在南洋已经没有什么大船了,不光是佛郎机,尼德兰的战舰数量也明显减少了,不光是如此,从西洋到大明的船只明显减少了,种种迹象表明,西洋可能有大变故发生。 朱载坖对于此事极为重视,这事不光关系着朝廷的海关关税,也关系着大明下一步的战略制定,朱载坖当即召集阁部重臣、参赞军务大臣们一道商量此事,同时调取海关的相关信息。 从海关的统计来看,其实从去年开始,从西洋来的船只就有所减少,只是还尚不明显罢了,因为倭国、暹罗、朝鲜、占城等其他地方从大明进口的货物增加,掩盖了西洋船只和进口量减少的情况,不过今年的情况就更加明显了,虽然倭国等藩属还有南洋的进口数量上涨了,但是西洋商船明显减少,和往年相比,减少了三成。 这不是西洋一个国家的事情,张居正等人判断,西洋肯定有大的战事发生了,因为这次西洋商船的减少,不是哪个国家减少,而是所有国家的船只都减少了,应该是有大的战事发生了,朱载坖当即命令锦衣亲军、广州市舶司和海关分司、松江市舶司和海关分司等相关衙门,通过到大明的西洋商人,了解相关的情况。 除此之外,朝廷必须做好准备,尤其是经济上的准备,西洋商人的减少,会影响到大明朝廷的关税,还有百姓的生计的,开海近二十年,围绕的海上贸易,大明的陶瓷、丝绸、棉纺织、造船、冶铁等行业得到了空前的发展,以陶瓷为例,这是大明出口的重要商品。 江西景德镇、浙江龙泉、福建德化、还有广东和北直隶的磁州,都是大量生产瓷器以供出口的,他们各有分工,如浙江龙泉窑出产的青瓷大盘,主要是出口阿拉伯的,龙泉青瓷大盘在当地极受欢迎,阿拉伯人的饮食习惯与中国不同,中国人的餐桌上往往摆放许多小杯、碗和盘,而在奥斯曼、波斯、叙利亚等阿拉伯国家,大多是多人共享一道菜及主食,所以进菜及进主食时须用大盘、大碗盛装食物上桌。 当然,最兴盛的还是景德镇的陶瓷业,作为现在大明的陶瓷重镇,景德镇的生产能力是很强的,镇上佣工每日不下数万人,不仅仅有民间的民窑,还有朝廷的御窑厂都在此处,一次就要烧造龙凤瓷器四十四万三千五百件,而民间的生产能力更是数倍于此,景德镇的瓷器通过水路,运输到各地贩卖。 景德镇的瓷器外运一共有三条道路,第一条路线是从景德镇出发,经昌江,进入鄱阳湖,再溯信江而上,经陆路进入闽江,顺江而下出闽江口入东海。第二条路线是经昌江、鄱阳湖、信江至铅山河口镇,由陆路过衢州、金华,再由富春江至宁波港,输往日本、朝鲜。第三条路线是经昌江、鄱阳湖、赣江,翻越梅关后进入广州,输往南洋。 每年有大量的瓷器贩运到海外去,养活了数以十万计的工人,除了陶瓷之外,还有纺织等行当也是如此,他们都非常依赖于海上贸易,这数以百万计的工人,背后就是数以百万计的家庭,海上贸易所养活的百姓,一旦贸易断绝,他们的生计就要受到影响,作为皇帝,朱载坖必须对这个问题非常警惕。 要保证这些行业不受冲击,稳住这些行业工人,要保住他们的饭碗,这是非常重要的问题,否则的话,他们一旦失去生机,沦为流民,破坏力是极大的,不过首先还是搞清楚西洋的情况,才好为朝廷下一步的决策作出参考。 同时朱载坖也要命令户部、理藩院、安东都护府等衙门,看看还有那些地方可以接受大明的物资,很快海关总署和锦衣亲军的急递就到了京师,和张居正所预料的不错,西洋确实是发生了大事了,佛郎机和英吉利开战了,其实之前两国关系就不好,但是尚能维持。 隆庆十七年,尼德兰和英吉利签订楠萨奇条约,英吉利支持尼德兰抵御佛郎机,两国随即爆发战争,据西洋商人们介绍,这英吉利水师确实厉害,连续两次大败佛郎机水师,战果辉煌,不过佛郎机也不是吃素的,受挫之后,调集各处的战舰,准备一举歼灭英吉利水师。 两家其实早就有矛盾了,嘉靖三十六年,佛郎机国王腓力二世基于宗教与利益因素,决议侵扰带有新教色彩的英吉利王室政权。天主教会拒绝承认信奉新教的伊丽莎白一世为合法的英国君权,而伊丽莎白也以出席英国国教会宗教仪式作为对天主教会的反击,并下令禁止进行弥撒或诵其经文。两国就此结怨。 从嘉靖三十六年到隆庆十七年这期间英国招募和支持的大量海盗在大洋上对佛郎机商船甚至军舰大肆劫掠,作战得力还被封官进爵,英国以高官厚禄招募大批富有实战经验的海盗为水师所用。英国的海盗活动使佛郎机遭受了巨大损失。佛郎机试图报复,组织暗杀英国女王伊丽莎白,扶植前苏格兰女王玛利亚上台,但阴谋被伊丽莎白破获,将其处死。 英国海盗公然袭击了佛郎机本土港口,抢劫了佛郎机国王的私人财宝船,使得佛郎机国王决心征服英国。为此组建了强大的舰队,不过佛郎机虽然水师船只众多,但是却接连两次失败,损失大型战舰近五十艘,现在西洋达成了一锅粥,很多商人的船只都被征用,所以能够来到大明的船只自然是减少了。 在得知了这些消息之后,朱载坖再度召集重臣们商量此事,主要是朝廷的对策,西洋贸易减少,大明朝廷应该怎么办。 第1855章 西风渐来多异事(二) 对于现在西夷的情况,重臣们认为短时间内恐怕不会有所好转,毕竟佛郎机、英吉利等都是西洋强国,虽然暂时佛郎机吃亏了,但是毕竟这么多年的海上强国,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没那么好对付,胜败还尚未可知。 朱载坖也是这个观点,其实他们两个打生打死与大明没有任何关系,大明在乎的是贸易,是关税,这些都是和大明的百姓生计有关的,朱载坖怎么可能不重视。对于朱载坖的担忧,臣子们也进行了劝慰,虽然西洋商人每年在大明所采购的货物确实是数量众多,但是也并不是不可缺少。 现在南洋各国、倭国朝鲜还有土默特部、哈密、青藏等处的贸易都在不断增长中,能够抵消西洋商人减少的所带来的关税损失,但是朱载坖不是这么看的,和这些藩属的贸易确实能够填补西洋商人减少所带来的关税损失,但是和这些藩属做生意与和西洋做生意是不同的。 这些藩属除了倭国之外,其他的都不产金银,大部分都是以物易物,利润远远不如和西洋做生意,没有足够的利润,就难以养活这么多的工人,这点朱载坖是很清楚的, 重臣们当然也知道这个道理,但是现在西洋战乱频仍,商贾减少也是现实,而且据这些西洋商人讲,为了尽可能的扩充自己的水师力量,他们都大量的征用商船改装成战舰,使得这些商人即便是想到大明来也没有船只,所以在佛郎机和英国分出胜负来之前,指望西洋商人恢复是不太现实的了。 朱载坖问道:“他们不来,我们可以去嘛,西洋商人能来,大明商人就不能去吗?” 对于这点朱载坖认为没有什么的,罗万化堂堂状元,当年也不也出使西洋了,朱载坖就此事询问罗万化,罗万化认为,要去西洋,由几个难点,第一,路径之难,大明对于去西洋的海路不熟悉,大明商人更擅长在南洋和大明附近行商,去往西洋是极为少见的事情,对于去西洋的详细路径,大明商人是不熟悉的。 第二,沿途海盗之难,这年头的海上,就是无法之地,海盗横行,所以很多商人不愿意冒这个风险,前往西洋。 朱载坖则是认为,大明始终是要走出去的,现在就是一个良好的机会,之前尼德兰在大明订购战舰,隆庆二十年正好要交付了,朱载坖认为可以和尼德兰交涉,由尼德兰水师和大明水师一道护航,组织商团前往西洋,把大明的货物贩卖到西洋去,由尼德兰水师和大明水师的护航,海上的海盗应该是不敢来打劫的,而且尼德兰水师熟悉航路,正好可以带大明水师和商船去西洋,万事开头难,只要这些商人尝到了贩运货物到西洋去的巨额利润,那就什么都挡不住他们了。 对于这些商人朱载坖还是很了解的,他们之所以现在不愿意去西洋,除了罗万化所说的这两个困难之外,最重要的原因是不了解到欧洲贩运货物的利润,只要他们尝试过一次,第二次就不需要朝廷来组织,为了利润,他们会比朝廷更加有效率的。 朱载坖命令罗万化负责就此事同尼德兰交涉,同时从北洋、南洋、东海三支远洋水师中挑选精干水兵和船只,组成护航舰队,除此之外,朱载坖还召见了少府卿严世蕃,朱载坖从内廷动支二百万元,采购各种丝绸、瓷器等货物,还有御窑厂的残次品,都不准砸了,只要没有违制图案的,从运走卖给西洋人,具体的货物品种和数量由他和北洋通商大臣王直商量。 然后命令海关总署、两广、闽浙、南直等衙门,和各市舶司、海关分司,让他们通知辖区内的大商人,朝廷准备组织商船队到西洋贩运物资,所有商贾都可以将自己的船只带来加入朝廷的船队,有水师保护,还有精确的海图与导航,安全问题不必担心,朱载坖准备组织船队到西洋去,调动大明商贾出海远洋的积极性。 当然,陆路的贸易也确实不能放松,一个是东北和土默特部的贡市贸易,还有茶马、盐马互市,朱载坖还准备将丝绸、瓷器能通过青海和哈密贩运到高原和西域去,这里也是大明贸易的一个重要途径,虽然利润不如海上的贸易,大那是可以为大明换取很重要的战马等资源。 甚至对于一些无力购买船只的中小商人,朱载坖命令少府监在考察他们的实力和有具保之后,可以由少府监贷款给他们用于购买船只,然后结伙去西洋贩卖物资。 而北洋通商大臣王直则向朱载坖上疏详细阐述了他的想法,作为有着丰富海上贸易经验的豪商,王直对于海上贸易的了解是无人能及的,王直向朱载坖建议,采取多口通商的方式,即不直接前往西洋,而采取在路上多次贸易的方式,尽可能的将利益最大的。 在大明装载丝绸、瓷器、茶叶等物资,先到南洋换取香料、宝石等西洋喜爱的物资,然后在一路贸易,前往西洋,将这些丝绸、茶叶、瓷器、香料、宝石等都贩运到西洋去,获取金银,这样的话才能够实现利益最大化,朱载坖所投入的二百万,才有可能翻几倍,否则的话,按照王直的估计,量以二百万之货 ,只得四百万之利。 除了此事之外,王直还举荐毛海峰担任这次护航舰队的总兵,因为这次的任务是护航和贸易,在这两点了毛海峰有丰富的的经验,什么时候该贸易,什么时候该黑吃黑,他有着丰富的经验,比一般的官军将领要熟悉这些的多。 朱载坖认为王直的奏疏确实是有道理的,于是命令王直负责此事,同时调毛海峰回来,升任总兵官,加提督衔,负责此事船队的护航贸易事宜,同时召对王直和毛海峰两人。 第1856章 西风渐来多异事(三) 朱载坖专门召见了王直和毛海峰两人,现在两人都已经是朝廷命官了,王直更是像个老练官员一样,滴水不漏,两人进来之后向朱载坖行礼,朱载坖将自己的意图告知了王直和毛海峰,这次朝廷准备和尼德兰一道组织商船队前往西洋,挣钱当然是其中的主要目的,朱载坖投资二百万,肯定是要捞到银子的。 不过除了这件事情之外,朱载坖还要求毛海峰到西洋去,查看西洋水师的战斗力以及他们的战法,同时熟悉航线和航路,大明对于南洋是很熟悉的,但是对于西洋就不甚了解了,之前罗万化虽然出使过西洋,但是他对于西洋水师了解的也不多的,而现在正是西洋大战的时候,朱载坖命令毛海峰去了解西洋的水师的战术战法,为大明水师提供经验。 还有就是沿途的航线也要详细加压记录,锦衣亲军也会派人上船记录沿途的各种情报,重要就是情报的获取和搜集,这是毛海峰要注意的事情,除此之外就是对于沿途的国家,也要加以了解,能够建立良好关系的尽量建立良好关系,不愿和大明建立良好关系的,朱载坖就授权毛海峰随机处置。 朱载坖的意思是很明显的,该和蔼的时候就和蔼,该动手的时候也决不多说,对于朱载坖的态度,毛海峰也明白了,有些事情,朱载坖是不便明说的,反正到了大海之上,该怎么办,决策权在毛海峰手上,朱载坖是不会管的。 在召见了毛海峰等人之后,朱载坖再召见了少府卿严世蕃,作为大明专管货币和内帑经营的部门,少府监的作用是很大的,朱载坖也很重视少府监,因为朝廷每年的经营可以为内帑带来巨额的收入,之前少府监的主要收入来源是钱息,但是现在少府监应该更多的参与经营,获取利润,所以朱载坖找来了严世蕃,命令他制定一个完整的方案,为少府监投资你定一个计划。 除了一些挣钱的行业,如食盐、海上贸易之外,少府监还要配合朝廷做一些不挣钱的事情,比如道路、桥梁的修建,屯垦的开发等等,这些也是需要很大的投资的,少府监也应当予以支持,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交通,朝廷举全国之力,动用大量的人力物力,确实修建了纵贯南北的直道,但是很多地方州县并没有足够的财力将州县和直道连接起来,所以就要由少府监出钱予以资助了。 对于这些直道,除了要保证官军和朝廷邮驿之外,对于上面的车辆也要收取通行费,用以修缮道路,保证道路通畅,沿直道也要配置专门的直道巡检司,负责维护直道上的秩序,要保证朝廷对于直道的使用,同时支持地方的交通建设,在这点上,朱载坖是从不吝惜的。 还有就是各种物资的储备问题,朱载坖也是极为关心的,朱载坖命令严世蕃,要在京通仓之外建立新的储备物资仓库,增加朝廷的物资储备和抗风险能力,主要有两个目的,第一是加强储备,第二是平抑物价,严世蕃问道:“陛下,这岂不是有市易之意了?” 严世蕃口中的市易,是王安石变法当中的市易法,不过朱载坖认为,市易法弊大于利,不能使用,当年王安石推行市易法,从短时间看确实是增加了朝廷的财政收入,但是市易法的实质是对商业贸易实施国家垄断,置市易司强市榷取,坐列贩卖。增商税色件下及菜果,而商贾始困矣;又立赊贷之法,诱不肖子弟破其家。,又尽笼诸路杂货,渔夺商人毫末之利,而且市易法垄断货源,凡商旅所有,必卖于市易司。结果造成卖梳朴则梳朴贵,卖脂麻则脂麻贵的局面。 官中自为兼并,商贾为之不行,而上下均受其弊。 朝廷不能直接下场,朱载坖很清楚,官府下场了之后,必然对百姓的生计有所影响,所以朱载坖对于少府监所建立的储备体系,要求主要是用以补充户部仓场和司农寺仓储的不足,同时能够获取一定的收益即可,甚至只要不亏的很厉害,朱载坖都能够接受。 朱载坖储备这些大宗物资,主要是为了打击这些豪商,避免这些豪商通过操控物价谋取巨额利润,还是就是防止出现生产过剩的情况,这次西洋的商船减少,虽然朝廷已经采取了各种措施,但是朱载坖仍然是不放心的,朱载坖不但要组织商船队前往西洋,贩运大明的各种商品,也要向周边的国家贩运大明的各种商品。 现在周边有实力大量吃进大明商品的,也就是倭国、土默特部了,朱载坖命令严世蕃购买相应的物资,由王直组织船队,贩运倭国,还有和土默特的贡市贸易,也要增加。 对于棉布等大宗物资,朱载坖命令由朝廷加大采购力度,一来是为官军士卒增加被服供应,二来是为了赏赐群臣,隆庆二十年对于朱载坖来说还是很重要的,御极二十年,朱载坖和朝廷肯定是要大庆的,同时为了赏赐官吏士卒,朱载坖命令严世蕃采购大批物资,借此将国内多余的物资消耗掉,防止出现生产过剩。 同时与礼部、户部一道商定御极二十年的赏赐与庆祝活动,肯定是要召集四夷来朝,同时举行大阅以展示朝廷军威的,还有对于天下的百姓予以加恩,蠲免部分赋税,赏赐老人、孤儿等弱势群体,增开恩科的各种庆典活动,其实目的就是一个,花钱,除了朱载坖的内帑之外,户部也要动支银钱,举办各种庆典活动。 朱载坖的内帑主要是赏赐和抚恤,还有一个重要的事情就是大赦,朱载坖命令刑部,除十恶之罪不赦之外,其余各罪,各减一等处罚,应死罪囚发缅甸、辽东、大宁、青海、哈密等处流放,以示朝廷之仁。 第1857章 西风渐来多异事(四) 这次朱载坖即位二十年,对于天下官民百姓都要予以赏赐,朱载坖为此和户部、兵部、五军都督府、练兵军务处等相关的衙门商量之后,决定对于军民士庶予以不同的奖励、赏赐方式。 对于百姓主要是蠲免与赏赐,对于天下的田赋予以蠲免三成,对于顺天府、应天府、凤阳府、承天府全部予以蠲免,同时对于鳏寡孤独予以赏赐,对于从嘉靖以来殉国将士的家属予以抚恤。 而对于士卒和官吏,则是予以赏赐,天下的品官,按照隆庆十九年的考成等级予以发放赏赐,而对于士卒,也是分等级予以发放赏赐,京营、亲军诸卫、御马监禁兵、守边将士、水师官兵是第一等,不仅有银钱赏赐,还有被服的增发和粮秣、食盐等十五赏赐,然后是其余各部官军也都有赏赐,羽林左右卫、府军前卫、勋卫、旗手卫等亲军诸卫中比较特殊的部队也要厚加赏赐。 还有就是武功都指挥使司和安东都护府、满剌加外府等驻军因为他们特殊的环境等事项,也要予以额外照顾,增加赏赐,以激励军心。 同时就是对于生员士子们的奖励,增开恩科和制科考试,不仅仅是科举,还有明法和明算两科也同时增开恩科,制科一样如此,而且制科考试不必有推荐,只要能够达到朝廷所规定的条件,都可以参与,同时还要增加取士的规模,隆庆二十年恩科增加到六百人,虽然现在进士出身只能从州县佐贰官做起,但是仍旧是官,而且进士科的出路最好,不仅仅可以参加御史的考选,还有翰林院的考选,这些都是其他出身的人所不能比的。 不过对于科举的内容也做了一些调整,增加了明法、明算的内容,要求进士们在粗通明法、明算,有一定的水平,同时在会试中改革会试的考核标准,原本会试主要是考察经义,第一场试四书义三道,经义四道;第二场试论一道,判语五条,诏、诰、表内选答一道;第三场试经史策五道。 朱载坖在和礼部商量之后,将四书经义的考察数量减少,同时增加明法、明算科目的内容,将原本以经义八股作为录取的标准予以改革,之前八股文 “格律森严”,要求破题、承题、起讲、入手、起股、中股、后股、束股八部分俱全,股法未工是考官黜落举子的主要理由,朱载坖将策论作为朝廷取士的主要标准,加强实务能力。 之前的考试中,《四书》义、《五经》义考查的自然是士子对于儒家经典的记忆、理解,以及“八股文”的写作水平。第二场的试题类型较为多元,主要考察对性理和政治伦理的理解,以及测验对《大明律》等法律知识的掌握,而诏、诰、表、章重在进一步考察文学修辞和公文写作水平。第三场的策问,目的是考察士子对经学、历史和时务知识的记忆与理解。可见,“八股”所依凭的《四书》义、《五经》义,因地位重要而放在首场,可以说对于考生的取中是极为重要的。 但是现在朱载坖决定以策论为主,同时赋分分等考核,将经义在会试中的比例降低到三分之一以下,而策论的重要性提升。朱载坖明确发布诏令,要求在这次恩科中:“三场匀称,方许中式。” 原本想要以八股中式的举子,注定是要失望了,朱载坖和礼部都明确下达命令:要求考官阅卷、录取必须参取后场,以采实学,将八股之外的论、策成绩作为考量录取与否的重要因素。 首辅张居正则是上疏讨论了此事,张居正认为:三场以一人总阅,势必偏重初场。所以要采取多人阅卷,不仅能够杜绝情弊,要可以保证不因为八股影响后面的成绩。 朱载坖认为张居正的这个建议是很正确的,决定,第一场《四书》义、《五经》义考卷交付各自本经的考官,第二、三场的论、表、策等其他考卷则交由其他考官评阅。最后,由主考根据三个场次答卷的名次,决定考生的录取结果。 同时对于录取方式,也要强调策论的作用,要求考官在阅卷的发现考生八股不够好,但是后场果博雅过人,即前场稍未纯,亦当简拔,考官评阅试卷过程中需特别留意考生后场答卷表现,倘若发现考生通晓天文、地理、兵农、屯盐、鼓铸、律令、河渠等时务知识,即使前场平平,也应该予以录取。 安排了恩科的事情之后,朱载坖就开始翻阅锦衣亲军的奏报,主要是关于太子的行踪问题,太子到了南京之后,主要是和督师南京大学士沈鲤,还有申时行、劳堪、姚臣的官员内侍,现在准备去往扬州然后赶往凤阳查看。 朱载坖特地给朱翊釴密旨,命朱翊釴在巡视凤阳的时候查看亲邻二十家,这是当年太祖皇帝的故旧,本来应该有良好的待遇的,但是一直以来,生活困顿,洪武十六年,太祖召 “亲邻二十家”觐见,却因衣衫褴褛无法上殿,明太祖不得不下令: “着尚衣监每人与他衣一袭,靴绢各一件,穿了来见。”可能是觉得旧邻衣衫褴褛有失颜面,此事之后太祖干脆下令:“老的们路途遥远,江河雨雪不便,今后不必来了。” 到了成祖靖难之后,入朝路途遥远,花费颇多,父老多不乐为之,即便有府县督遣,也多中途逃归,不得不 “锁项批解上京”,当年太祖所允诺他们的每日间雍雍熙熙吃酒,逢着时节买炷好香烧献天地的生活,估计是落空了,朱载坖命令朱翊釴在巡视途中要亲自前往亲邻二十家查看,对他们予以优待,这是当年太祖皇帝所答应的,作为子孙后代,必须要予以贯彻。 朱载坖正在处理政务,冯保来报,曹国公李庭竹薨逝,朱载坖不由得一惊。 第1858章 西风渐来多异事(五) 李庭竹从蓟辽任上以来,就一直身体不好,在家中养病,朱载坖对于他的去世也是有所准备了,但是现在李庭竹的嫡子李言恭尚在倭国,朱载坖一方面命令召李言恭回京师守制,另一方面亲自前往曹国公府祭奠,李庭竹作为朱载坖的铁杆心腹,和朱载坖的关系是极为密切的,虽然李庭竹并非什么战将,但是他小心谨慎,从无差错,为朱载坖执掌京营十数年,保证了京营的绝对稳定,对于朱载坖来说是绝对的心腹臣子。 朱载坖亲自前往祭奠李庭竹,同时命令内阁和礼部商定给予李庭竹的身后恤典,这次张居正是明白朱载坖的意思,严令礼部在商议曹国公李庭竹的恤典上不要过分克扣,务必要隆重,因为李庭竹和朱载坖的关系不一般,要是礼部还是故意降低李庭竹的身后事,朱载坖是绝对不会和礼部干休的,陆树声的例子久在前面,不要自误。 在朱载坖的干预之下,礼部拿出了一个还算说得过去的身后恤典,给李庭竹赐谥庄和,加推忠翊戴协谋宣力武臣,赐祭五坛,庄和这个谥号还算不错,兵甲亟作曰庄;睿圉克服曰庄;胜敌志强曰庄。庄的含义好勇,威德,刚武。不刚不柔曰和,这个谥号对于李庭竹来说还是很不错的。 李庭竹虽然是勋臣武将,但是直接上战场的机会并不多,他也不是什么名将,但是李庭竹稳定京营,在征虏中保障大军供给,也算是功勋卓著,所以礼部商议用庄和两字,庄是表明他勋臣武将身份,和,按谥法是不刚不柔,也就是刚柔并济的意思,在商颂歌颂商汤就是:受小球大球,为下国缀旒,何天之休。不竞不絿,不刚不柔。敷政优优,百禄是遒。这两个字眼也都算是美谥了。 所加的功臣勋号为推忠翊戴协谋宣力武臣,这也是按照大明的一贯惯例来的,开国武臣的勋号一般都是开国辅运宣力武臣,而宣力武臣就成为了武将勋号的必备,而给李庭竹所加的推忠、翊戴、协谋也算是符合朱载坖的要求。 朱载坖只做了几点调整,第一就是曹国公李庭竹,陪葬昭陵,然后亲兵书写了大明推忠翊戴协谋宣力武臣、太保兼太子太师、特进光禄大夫、左柱国中军都督府左都督曹国公的神道碑,命令翰林院为李庭竹草拟祭文。 第二就是特旨加恩于李庭竹嫡子李言恭,命令李言恭回国守制,由于李言恭是勋臣武将,按照制度不必严格遵守守制二十七个月,孝经有言:居皮之礼,头衬创则冰,身有病则治,有疾则饮酒食肉, 疚止复初,就是说一是有病,二是年老的。此外碰到国与家发生冲突,要家礼服从国事,孝子可出来为国效力。 朱载坖特旨命令李言恭守制三月之后承袭曹国公爵位,同时加李言恭中军都督府右都督兼领侍卫内大臣,负责宫廷宿卫,以显示朱载坖对于曹国公家族的信任和器重。 显然隆庆十九年不是一个特别好的年份,尤其是对于朱载坖来说,朝野刚刚处理完曹国公李庭竹的丧事,南直隶奏报,原首辅、建极殿大学士李春芳和原首辅、建极殿大学士徐阶相继病逝,前后相差不过十日,两位前首辅的去世使得朝廷充满了悲伤肃穆的气氛,不过两位首辅都是以高龄去世的,徐阶八十二岁,李春芳七十六岁,在现在也都是高龄了。 不过两位原首辅的身后事肯定在朝廷上引起了很大的风波,首先就是勋号问题,这两位加不加勋号,之前高拱去世,朱载坖特旨加勋号,在群臣们看来,李春芳作为朱载坖的讲官和极为信重的臣子,肯定是要加勋号的,至于徐阶,恐怕就未必了,徐阶和朱载坖的关系是肯定没有李春芳的关系铁的。 而朱载坖则是在查看两位首辅给自己的遗表,李春芳在遗表中说道:“ 臣闻生必尽忠,乃臣节之常守;没犹有恋,盖主恩之难忘。臣受世庙重恩,拔自草泽,宠以官爵,又蒙陛下之恩,忝充枢要。臣永惟际会,获遇升平,锺鼎之勋莫彰,风露之姿先尽,虽无逃大数,亦有负圣朝。” “臣受恩深重,无可报之,盖念所惜者盛时,所眷者明主,虽性命之际,已能自通;然君臣之间,岂易忘报?但无怛化,以竭遗忠,敢惮陈於绪言,庶无负於没齿!伏望陛下调和六气,会聚百祥,上承天心,下徇人欲。明慎刑赏而使之必当,精审号令而期於必行。尊崇贤良,裁抑侥幸,制治於未乱,纳民于大中。如此则不独微臣甘从於异物,庶令率土永寖於淳风。” 李春芳在遗表的最后说道:“在昔武侯,表章犹在,以言别无调度,随时衣食,悉仰于官,不别治生以长尺寸。臣之所获,远胜其人,而能报之于陛下者,无万一也。恩重难报,使臣死而有不甘;子孙饶余,何敢劳圣主加恩?伏祈陛下勿加恩子孙,听其自生,则臣无憾也!” 朱载坖揽奏之后,召见了内阁辅臣们,询问两位阁老的身后事怎么处理。内阁自然是首先请朱载坖授以方略,内阁好督促礼部执行。 朱载坖思索再三之后说道:“李师傅乃是朕潜邸旧臣,呵护之功,岂能轻视?更以两度元辅,数载辅弼,遽闻溘逝,情难自己,二十载朝夕之功岂可轻负?徐阁老两朝辅弼,定策元勋,世庙所重,亦不可轻忽也。” 阁臣们显然已经明白了朱载坖的意思,李春芳的身后事是要超过徐阶的,因为李春芳是朱载坖的潜邸旧臣,两度担任内阁首辅,而徐阶则是要突出他的定策之功,也就是在世宗皇帝驾崩之后拥立朱载坖的功劳,两者各有侧重,但是总体来说,对于李春芳要厚于徐阶,徐阶更多的是世宗皇帝的臣子,而李春芳才是朱载坖的旧臣。 第1859章 西风渐来多异事(六) 在明白了朱载坖的意思之后,内阁立马去督促礼部办理相关的事务。 对于文官来说,最重要的自然是谥号了,礼部最开始所拟定的谥号是李春芳文定,徐阶文贞,这两个都是非常好的谥号。 "定"字需满足安民大虑、纯行不爽、大虑静民、安民法古四项准则。该谥号位列文臣谥号第七等,授予对象需兼具学识与政绩,对于文官们来说,这绝对是一个不错的谥号。 而文贞,更是仅次于文正的谥号,按谥法解,贞的含义是:“清白守节曰贞;大虑克就曰贞;大宪克就曰贞;不隐无屈曰贞;内外用情曰贞;忧国忘死曰贞;内外无怀曰贞;忠道不扰曰贞;保节扬名曰贞;履正中馈曰贞;守教难犯曰贞;幽间专一曰贞;恒德从一曰贞;直道不挠曰贞;名实不爽曰贞;事君无猜曰贞;德性正固曰贞;率义好修曰贞;德信正周曰贞。” 对于一个人的操守和道德的要求是很高的,历代被授予文贞的,都是极为重要的人物,在唐宋时代,魏征、苗晋卿、宋璟、张说、李昉、王旦都获赐文贞,这个谥号是高于文定的。 张居正认为不妥,首先朱载坖所表达出来的意思是很明确的,就是李春芳高于徐阶,而现在礼部所拟定的谥号,徐阶高过了李春芳,朱载坖是肯定不会同意的,而且徐阶的形象和文贞也不太相符,文贞所要求的是道德品质高尚,而且正道直行的重臣,徐阶显然不符合这个。 徐阁老是什么形象,现在大明朝廷上下其实都很清楚的,徐阶老谋深算,阴重不泄,是一个玩政治的高手,至于是道德嘛,徐阁老肯定是有那么一点的,但是你要说徐阁老道德多高尚,那就纯属胡扯了,所以张居正认为文贞的谥号是不太符合徐阁老的。 同时文定也不太符合李春芳,所谓定,强调政治决策的稳定性和道德操守的纯粹性,前者李春芳是具备的,但是后者嘛,李春芳和徐阶一样,都是工于心计的好手,要强调什么道德品质就有些胡扯了,张居正很清楚,就道德来说,李春芳固然是比徐阶要那么一点,但是要说李春芳是什么小百花,那也是大错特错了,能够做到内阁辅臣的,有几个不是工于心计,心怀韬略的人。 李春芳尤其是如此,而且文定之于李春芳有一些暗讽的意思了,因为在两宋时,宋孝宗追谥苏辙为''文定'',表彰其''忧国忘己''的政治品格,同期胡安国获谥"文定",诏书评价其"推明大学格物致知之要""正色立朝",体现该谥号对理学造诣与谏官风骨的重视。 李春芳是心学门徒,和理学不说是势同水火吧,起码也是势不两立的,他和徐阶当首辅的时候,都极为热衷于搞讲学,讲什么?肯定是心学啊,而且所谓正色立朝、谏官风骨,在张居正看来多少是有些对于李春芳的嘲讽了,李春芳的性格是满朝皆知的,李春芳性格柔和,经常在朱载坖和言官中之间和稀泥,而且在嘉靖朝,李春芳也是著名的青词写手,干这件事事情不比严嵩、徐阶等人少,这个时候给李春芳上文定的谥号,属实是有些嘲讽了。 张居正召集礼部和翰林院官员,一道商量两位阁老的谥号问题,张居正首先阐明了自己的观点,主要是现在礼部所拟的谥号绝不可行,不但要考虑朱载坖这个皇帝的心意,也要考虑谥号和两位阁臣的贴切程度,礼部尚书署理藩院事、东阁大学士罗万化提出,为李春芳谥文忠。 罗万化说道:“诸位,谥者,行之迹也;号者,表之功也;车服者,位之章也。是以大行受大名,细行受细名。行出于己,名生于人。李阁老翊赞圣明,潜邸旧臣,正可谓勤学好问曰文,肫诚翊赞曰忠也!” 张居正仔细思量着罗万化的话,文忠首先从级别上来说是绝对足够的,文忠仅次于文正,对于文官来说,绝对是无上殊荣,朱载坖肯定是会满意的,单就朱载坖和李春芳的君臣关系来说,文忠也能够被朱载坖所接受,李春芳和高拱一样,都是朱载坖最信任的讲官,两度担任首辅,文忠二字,“文”指治国安邦、博学多才,“忠”强调奉公尽责、报效国家,历代以来多授予功勋卓著的文臣,而且还有科甲高名才行。 如两宋获赐文忠者,苏轼、欧阳修、周必大、王尧臣、真德秀、富弼、张九成、江万里、张商英,无一不是当时文坛领袖,李春芳状元及第,大魁天下,自然是担得起这个称号的。 而对于自己的老师徐阶,张居正思来想去之后问道:“文简何如?” 文简也算是非常不错的谥号了,所谓简:“一德不懈曰简;平易不訾曰简;治典不杀曰简;正直无邪曰简;易从有功曰简;平易无疵曰简;至德临下曰简;仕不躁进曰简;能行直道曰简;执要能固曰简。” 能按照大明的谥法等级,正、贞、成、忠、端、定、简、懿、肃、毅、宪、庄、敬、裕、节、义,文忠和文简中间只差文端和文定,区别不是很大,而且文简还是比较契合徐阶的,徐阶对外还是能够保持平易,也不滥施刑罚,但是张四维想了一下说道:“元辅,何若文端?” 张居正思虑了一下之后认为,文端也不错,端者:“守礼执义曰端;圣修式化曰端;严恭莅下曰端;恭己有容曰端;秉心贞静曰端;守礼自重曰端。”强调官员的道德操守与学术造诣双重标准,徐阶虽然不是道德特别完美的人,但是在学术上,尤其是王学士确实有一定贡献的。 而且文端、文忠相邻,区别几乎没有,这样也显得朝廷无私,张居正于是命令礼部就照此上奏朱载坖,至于其他的恤典,则恭请圣断,由朱载坖亲自下旨予以确定。 第1860章 西风渐来多异事(七) 张居正当然也是有自己的小心思的,如果让礼部来操办这些事情,不见得会给徐阶、李春芳勋号,但是如果是朱载坖来办的,至少李春芳的勋号是有保证的,只要李春芳的勋号有保证,那么张居正的勋号就有保证,所以张居正才要求将这些事情由朱载坖圣裁,而不是礼部具奏。 而在收到礼部的题本之后,朱载坖批准了礼部所拟定的谥号,同时要求为李春芳拟定勋号,由内阁负责实施,还下旨对于徐阶、李春芳后代予以赏赐,徐阶李春芳都配享太庙。 朝廷正在忙于处理两位前首辅的身后事,而太子朱翊釴已经从南京出发,赶赴扬州,查看扬州的盐政情况,同时奉朱载坖的上谕,亲自前往前首辅李春芳家中吊唁,朱翊釴很清楚朱载坖最关心的都是两淮盐政,而其中的重中之重,又是两淮各运司的灶工,他们是食盐的生产者,也是朝廷控制盐业的第一道关口。 朱翊釴抵达扬州之后,首先就召见了两淮都盐运使兼提督盐政分司石昆玉,向他了解两淮盐政的情况,石昆玉向朱载坖介绍了现在两淮盐政的情况,按照朝廷的盐政改革诏令,两淮盐政将原本的当地予以收回,然后接受了一批充军的罪犯,还有江北的无地百姓,将灶工人数从一万余人恢复到两万一千人,同时将这些荡地分配给灶工使用。 除此之外,两淮盐政分司还从少府监接待银钱,预先直接灶工工本,同时和附近州县合作,雇佣百姓和灶工一道,修复、新建各种产盐设施,保证食盐生产,不过现在还是有一些问题没有能够解决。 困扰两淮盐政的主要问题是盐政分司没有足够的钱粮,由于招募了大量的灶户,为了安置这些灶工,需要给他们修建房屋,置办制盐工具等,这些都需要钱粮,但是现在盐政分司账上无钱可支,这是个问题,朱翊釴当机立断,命令所需钱粮从少府监先借支给盐政分司。 还有就是现在朝廷要求将食盐是生产工场化,但是之前两淮都是使用团煎之法,按照这种办法,每一场分几团,每团分几户,轮流煎办食盐,这样做的好处是方便朝廷控制灶户。 按照石昆玉所言:“灶户必须于各自团内进行煎煮,本团之外煎办所得,即视为私盐,要受到惩罚。团煎的目的一是便于加强管理,二是为了让灶户能够协力兴工,弥补一夫一妇之力不足,有强弱相均之义,守望相助之理。” 现在朝廷要改团为场,同时要在两淮推动晒盐,石昆玉担心无法控制这些灶工。 朱翊釴于是详细询问煎盐和晒盐的区别,石昆玉是朱翊釴介绍了两种方式对于朝廷的区别,煎盐法需要灶具、柴薪和摊晒所煎之盐的场所,这些生产资料是贫苦灶户没有能力置办的,必须由朝廷出资配置。最简单的就是煎盐所需要的铁锅、铁盘等物,灶户根本没有能力置办如此笨重而庞大的灶具。更何况朝廷对铁实行严密的控制,灶户煎盐所用的灶具也只能由朝廷的官营工场供应,灶户不得私铸。 而之前朝廷为了控制灶户,有一整套完备的制度,除了团煎法之外,还有火伏法和簿历法,都是用于控制这些灶户的,火伏之法,是由官府了解和掌握灶户开煎和煎毕的时间,以掌握其生产数量。簿历法是与火伏法配套的一种生产现场记录,灶户的生产情况都必须记录在案,定期呈交上级盐官审阅。通过这些制度,朝廷可以牢牢地掌控灶户的生产情况,从源头上杜绝私盐。 但是要是采用晒盐法的话,首先是在两淮没有晒盐的经验,很多地方的灶户不会晒盐,从从其他地方聘请灶工前来教授两淮的灶工晒盐法,第二个问题就是实施晒盐法的话,朝廷对于灶工的控制就会减弱,很多官员担心,采用晒盐法后,制盐相对简单容易了许多,相应地,灶工手中盐的总量也会迅速增加。也就是说,灶工会将更多的余盐透露给盐商或小贩,由此余盐也就逐渐转化成私盐,占据正盐的销售市场。 所以很多人认为不能够实行晒盐法,但是朱载坖在长芦的经验证明,晒盐法在北方还是可以推行的,同时推行晒盐法还可以节省大量的燃料,对于东南本就缺乏燃料来说是极为有利的,朱翊釴仍旧坚持朝廷的推行晒盐的方式,他说道:“此陛下之深谋远虑也,淮浙之地,民居既繁,薪价倍贵,近又有垦灶荡为稻田者,薪亦不给。或欲禁民开垦,亦属难行。今既不用煎熬,所省柴薪无数,价值倍贱,江淮浙直民灶,咸被其利,岂非好事?” 至于灶工手中的余盐转化为私盐问题,朱翊釴认为和官府不讲信用还是有很大的关系的,朱翊釴说道:“官府既不能讲求古法以处置余盐,复不能变钞法以补给工本,则贫民何所以仰赖而不为变,故私盐越禁越多,贫弱灶丁朝有余盐,夕望米麦,此皆朝廷之过也,焉能推之于灶丁?” 这也是朱载坖日常灌输给朱翊釴的思想,朱载坖一向主张,发生种种事端的时候,首先要思考朝廷的政策是否合适,是否便民,不要一发生事情就是刁民难治,很多事情都是朝廷自己的骚操作所导致的,就以余盐转化为私盐来说,洪武年间规定:灶户缴纳完盐课所剩余盐由朝廷统一收购,朝廷发给灶户本色米麦或者大明宝钞。但后来朝廷没有能力收购余盐,发给灶户的大明宝钞也逐渐形同废纸。朝廷不能合理地让灶户将手中的余盐转换成他们需求的生存资料,这些灶户就会想方设法地走私余盐。 归根到底,是朝廷先不上路子的,而不是民刁难治,想清楚这点其实很多问题就很好解决了。 第1861章 西风渐来多异事(八) 朱翊釴很清楚盐政官员们先发,继续采用煎盐之法,对于盐政官员来说,既有成熟的经验可以借用,又可以方便的控制灶工,但是煎盐和晒盐的相比,其实是落后很多的,这点朱翊釴在长芦盐场已经看过了,长芦盐场基本上都是晒盐,只有在冬季不适合晒盐的时候才使用煎盐法。 朱翊釴在之前和朱载坖讨论私盐问题的时候就已经很清楚了,私盐之所以有广阔的销售市场,是因为它的价格比正盐低得多,贫民百姓乐意买食。晒盐法的最大优点是可以降低成本,调低价格,增加朝廷官盐在市场上的竞争力,才是打击私盐的有效办法。 行政命令是不能完全和经济规律作对的,百姓肯定是愿意购买质优价廉的食盐,朝廷不可能凭借自己的行政命令就让百姓继续购买价高质劣的官盐的,所以朝廷的盐政生产必须要进行改善,才能够保证朝廷官盐的竞争力,朱翊釴问道:“庞少司农的盐政奏疏你们看了吗?” 庞尚鹏就是坚决主张在两淮改煎为晒的人,他在奏疏中说道:“两淮灶荡延袤千二百里,以顷计者四万二千有奇,可当一大郡也。两浙次之。昔年分给灶户,皆令樵采,以供煎办。今兼并者、多有开垦成熟者,若成盐不用薪火,即可尽垦为田。尽数丈量,依则起科,就有斥卤,照法折算,方之给荡煎办、上仓鬻商者,所入倍蓰。且近来给帖升租,隐匿营私者,亦无所容矣。其果否兼并,亦因丈量起科,可核实归正也。” 户部尚书王国光也支持在两淮改煎为晒,王国光认为:“过去盐价每引不过三四钱,近时贵至一两之外,此何故?为薪贵也。今不用柴薪,又免煎煮,盐价可减三分之二;即不然,亦当减半矣。芦盐之入于官舫漕船,解盐之入于河南,广盐、福盐之入于江西,川盐之入湖广,皆以价贱也。其价贱者:解盐以风结,长芦闽广以日晒,四川以火井煎,皆不用薪也。今淮浙之盐亦不用薪,其价倍贱,民何利于他省之私盐?则越境私盐不禁自解也!” 作为户部尚书和总理盐政,他们都支持在两淮改煎为晒,这也是正常的,作为大明最大的盐场,两淮盐场的行盐地域广大,盐税比例很高,但是近年以来,两淮的盐区不断遭到其他各盐场的食盐的侵蚀,根本原因就是两淮的食盐价格过高,失去了竞争力,因为长芦等地的食盐价格便宜,自然会侵夺两淮的盐区,只要变革生产工艺,降低两淮食盐的价格,才能够提高两淮食盐的竞争力,保证两淮食盐的盐区不再被其他盐场所侵夺了。 两淮盐区是大明最受重视的盐场,全区南界浙江,北接山东,位居黄海之滨,它所处的地理位置极好,交通发达。而且它是现在最大的一个盐区,下辖泰州、淮安、通州三个分司,三十个盐场,不仅仅行盐于地方,还要供应甘肃、延 绥、宁夏、宣府、大同、辽东、固原、山西神池诸堡,也是朝廷开中的主要来源。 而且在淮北现在也已经有晒盐的工艺了,据之前庞尚鹏的奏报:“每灶各赘砖石为一晒池,旭日晴霁,挽坑井所积卤水,渗入池中曝之。自辰逮申,不烦铛煮之力,即可扫盐。” 至于石昆玉所担心的余盐问题和灶工的控制的问题,朱翊釴认为,一方面要保证灶工的待遇,朝廷要言而有信,不仅要及时支给灶工工食银,还要兑现承诺用钱粮从这些灶工收集余盐,这样才能够保证灶工的余盐步变成私盐,另一方面,自然是严刑峻法惩治私盐,对于贩卖、制造、运输、走私私盐的,一体量刑严惩。 朱翊釴要求尽快完成两淮盐场的晒盐技术升级,同时在两淮食盐的生产的成本降低之后,要及时的调整盐引价格,保证两淮食盐的竞争力,按照福建推行晒盐的办法:“其晒法,亦聚卤地之尤咸者,晒曝令极干,实于漏,渗入溜池,复取池中水浇之,如是者再,则卤可用矣。晒卤之盘,石砌,极坚密,为风约水,故广狭无过数尺。一夫之力,一日亦可得二百斤。宋时盐价,斤为钱十,贵倍之。今日价极高不 过钱 二 文,以晒法无柴薪费故也。” 福建的办法适合于分散生产,显然不是朝廷所想要的,朝廷需要的是大规模生产的办法,之前朝廷也佥派长芦等地的灶工前往两淮查看晒盐的办法,根据他们的经验,认为淮北比较适合直接晒盐,方法其实和长芦是差不多的:“海滨潮水平临之处,择其高露者,用腻泥筑四周为圆而空其中,名曰漏;仍挑土实漏,中以潮水灌其上,于漏旁凿一孔,令水由此出为卤。又高筑丘盘,可用瓦片平铺,将卤洒埕中,候日曝成粒,则盐成矣。” 但是淮南盐场就比较麻烦了,由于黄河南徙,夺淮入海,所带泥沙大量沉积于河流入海处,迫使海岸线向东扩展,使淮南盐区距海日远,给盐业生产带来了很大的困难。在自然条件上,淮南降水多于淮北,对制盐业不利。 而且州县官员和盐场就此事的矛盾也是很大的,在盐场巡视期间,江北的州县官员就多次向朱翊釴陈情, 一方面,州县连年内涝需要依靠海口泄洪;另一方面,开启海口则给盐场带来淡水刷卤和运盐河浅涸的问题。在这个问题上,州县和盐场的矛盾也是极大的。 在实施了束水冲沙的治水方针后,减少了黄河决口分流,使得黄河带来的大量泥沙在沿海集中堆积成陆,海岸东迁速度明显加快。同时也使得下游水势更大,排涝引发的地方与盐场的矛盾日渐加剧,兴化等州县也同样受到水灾的冲击,而兴化的地势比起泰州则更为低下受灾更严重。在排水系统难以负担洪涝的情况下,兴化和泰州的地方官员为了排涝,都想到要重新疏浚海口。 第1862章 中都事重干系深 朱翊釴于是和两位内阁辅臣,还有南直总督劳堪和相关的官员们一道商量此事,现在地方和盐运、盐政衙门的官员们一道商量此事,地方的水旱灾害和朝廷的食盐生产,确实是需要权衡的。 从黄河夺淮入海以来,黄河河床不断抬高,渐高于淮河,导致淮河水越来越难以汇入黄淮下游,在黄淮交汇处反而也有黄河水倒灌淮河,淮河水和倒灌的黄河水渐渐在淮扬运河之西、淮安和泗州之间形成了巨大的洪泽湖。对于下游来说,这个水应该怎么治,就是盐政官员和地方官员争执的焦点了。 地方认为为了保护地方利益,应该开挖疏浚高家堰通往盐城海岸的支河,以分水势,这样的话可以防止再水势太大的时候泰州等地受灾,所以兴化和泰州的地方官员为了排涝,都想到要重新疏浚海口,据他们陈诉,泰州等地的百姓,以开海口请,状累百千计,开海口已经是当地百姓的一个夙愿了。 兴化和泰州官府通过协商,认为应当疏浚包括白驹、草堰、小海、丁溪场在内的四个盐场上的闸口,使得两州县的积水得以顺利排入海中。 但是此举遭到了盐政衙门的反对,盐政官员们认为,这些地方是灶户煎盐之地,淡水一出,势必影响煎烧,进而影响盐课供办。而且州县官员为了迅速将积水排出,在疏浚盐场入海河道之时,采取了“截弯取直”的方法,有可能会引起海水倒灌。 盐政官员们认为开海口泄水一方面会使海水倒灌,淹没盐场,也会使得运盐河水流泄海中;另一方面花费巨大,要由盐运司支出,造成盐运司和灶户的压力。 但是地方官员们认为,泰州、高邮、宝应、盐城一带水患多是由于从盐场出海的几条河道湮灭造成泄水不畅引起的,他们对朱翊釴说道:“殿下,高、宝诸湖今建平水闸,俱引支流入射阳湖,注于海,正道也,而盐城范公堤有入海五道,今堙其四,下流不疏,此高、宝、兴、盐之多水患乎。” 但是盐运使石昆玉显然是不同意的,他就说道:“殿下,兴、盐等处入海支河,原因高堰未筑,黄浦、八浅等决未塞,水势浩荡,故踵袭节年旧议,欲加挑浚,以泄积水,近勘得高堰筑完,黄浦、八浅俱塞,下流已干,无水可泄,而海口之水反高于内地,若复挑浚则海水灌入,既伤民田,复损盐利,正在勘议,间随该巡盐御史姜璧躬亲踏勘,题请免浚。” 盐政衙门是不愿意再次开海口分黄河之水的,因为这样会导致食盐生产受损,但是地方官员们从自己的角度出发,要求疏浚河道,重开海口,以减少水灾的影响,也确实是有道理的。 朱翊釴一时是无法决定的,朱翊釴决定向两方面的意见都上奏朱载坖,由朱载坖来圣裁此事,而朱翊釴则是回到了扬州,等待盐业商会的组建,在朱载坖和朱翊釴父子的支持下,汪无择被选为盐业商会的总商,其实这个总商的目的就是作为商人和皇帝之间的一个纽带,让这些商人可以直接向皇帝陈述自己的意见,一来是拓宽言路,使得朝廷更加全面的了解盐政的情况,第二就是与盐政、运司衙门形成制衡。 朱翊釴宣读了朱载坖的上谕,对于盐业商会的成立,朱载坖是支持的,同时朱载坖也对于之前盐商的种种做法予以了严厉警告,比如大量的资助书院和寺院,这都是严厉禁止的,朱载坖明确警告这些盐商,如果再有类似的不轨举动,朱载坖对于他们绝不会手软,同时对于盐政衙门或者官吏欺负盐商的,可以通过盐业商会直接向朱载坖予以奏报,由朱载坖在处理此事。 这些盐商们得到了朱载坖的保证,自然是极为开心的,隆庆二十年是朱载坖即位二十年的大日子,两淮盐商们向朱载坖报效银钱五十万,以助朝廷盛典,对于盐商们懂事,朱载坖是很高兴的,而在处理完了这些事情之后,朱翊釴从扬州北上,前往凤阳。 淮扬之地是大明仅次于苏松的繁华之地,但是越接近中都,繁华不在,荒凉渐生,真的是邑乏殷实之家,里广逃亡之户,不仅仅是人烟稀少,连大量的土地噎死直接抛荒了,朱翊釴看在眼中也已经是非常不满了。 到了中都之后,自然是祭拜皇陵,这里是太祖皇帝的故乡,当年太祖下诏在凤阳营建中都时,在全国调集能工巧匠、军士民夫等,不少于百万之众,建置城池宫阙如京师之制,还有皇陵所在,这里是朱元璋父母的陵寝。墓中安葬着朱元璋父母及兄嫂、侄儿的遗骨。 朱翊釴祭拜完之后,首先就是查看中都的规制,中都规模浩大,甚至超过了京师,有宫城、禁垣和外城三重城垣。外城周长六十一里,呈东西扁长的长方形,西南隅为将凤凰嘴山包入城中,还修建了一个凸角。共开辟城门九座,水关十八座。中都开九门:南城墙正中为洪武门,左为南左甲第门,右为前右甲第门;东城墙自北向南为长春门、独山门、朝阳门;西城墙开一门,涂山门;北城墙自东向西为北左甲第门、后右甲第门。 宫城比之京师大内还要大,形制与两京一致,周长七里,开四门:南为午门,东为东华门,西为西华门,北为玄武门。不过规模如此宏大的中都,人烟稀少,一片萧索,当年的宫城也大多衰朽倾颓,中都守备姚臣只得请朱翊釴暂时驻跸中都守备衙署,而不是中都宫城。 中都城内和皇室唯一有关的就是高墙了,这是用于囚禁犯罪宗室的地方,凤阳五处高墙,崇垣深渠,门楼敌台,不减郡县城郭规制,且在宫阙左掖。五墙不时修浚,还有专门的高墙军守备,朱翊釴休息之后第二天前往探望亲邻二十家等当年太祖的故旧。 第1863章 中都事重干系深(二) 这些所谓的亲邻二十家,是当年太祖皇帝的亲邻,也是受到优待最多的团体,他们免去所有钱粮,只要负责祭祀皇陵就行了,按理说他们的生活应该是相对比较好过的,但是实际上他们的生活也就比凤阳的普通百姓好一些罢了,这些人仍旧是居住于茅屋,土民无田赋,仅以土地产出供应皇陵祭品并轮流值守洒扫。但是他的居所也不过就是茅屋、柴扉。最受优待的 “亲邻二十家”尚且如此,普通土民的生活水平可想而知。 朱翊釴命令对于这些亲邻厚加赏赐,然后于劳堪等人在凤阳城内查看,看过之后,朱翊釴问道:“诸位都是饱学之士,这般情境,孤当以何奏闻陛下?” 回答朱翊釴的事沉默,长久之后,申时行才出来说道:“中都人鲜,土著野为瓯脱,祖宗汤沐之乡,乃有竭泽露根之象。” 劳堪则是说的更加直白,他直接说道:“殿下,室庐几见逃亡去,膏血都从雇役枯。” 朱翊釴面色紧绷回到了驻跸之所,他之前对于凤阳的情况已经是有所准备了,他也知道凤阳十年九灾,水旱蝗灾频发,尤其是蝗灾,由于凤阳地势较平坦,又位于淮河流域,河湖支流繁多,这样的地理环境极易蝗虫滋生或者外地蝗虫的迁入。一旦一地发生蝗灾,大批蝗虫顺沿平坦的田野,啃噬禾苗,往往会发生多处蝗灾并造成极大损失。百姓受灾之后,只能逃亡,大明龙兴之地,就变成了如今这个模样。 朱翊釴问道:“江北凤阳等府县,连被灾伤。民多乏食,徐、宿之间,至以树皮充饥,或相聚为盗,大有可忧,如之奈何?” 面对现在凤阳的情况,朱翊釴也深感忧心,朱载坖即位以来,一直防范的就是流民,朱载坖一直向朱翊釴所灌输的观念就是,任何外敌对于现在的大明来说其实都不算可怕,以大明的体量,就算是一时失策,只要能够及时调整策略,大明依靠自己的体量完全可以将其消耗掉。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俺答汗了,作为蒙古人中的豪杰,俺答汗的实力自不用说,能够东征西讨使得土默特部成为蒙古诸部中最强大的部落,还一度兵临京师,在与官军的作战中曾经占尽了优势,但是最后如何?强大的土默特部还是成为了大明的藩属,这就说明一个问题,这些外患是很难对大明构成实质性的威胁的,真正能够对大明构成威胁的,只有内部的祸患,其中最危险的就是流民。 一旦不能够解决流民问题,极易引发农民战争,秦、汉、隋、元之亡,于此都有密不可分的关系,所以朱翊釴是很清楚流民的危害的额,同时他对于中都守备姚臣就更加恼怒了,凤阳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他还想着通过大修水利来捞取政绩,现在凤阳和相邻的府县,哪里还有足够的劳动力?百姓嗷嗷待哺,四处流亡,连卫所官军也是面有菜色,这种情况之下,还谈什么兴修水利。 朱翊釴将姚臣训斥一通,询问劳堪的办法,劳堪说道:“殿下,而今之计,此地从来多荒少熟,今当大破常格贩济,以安之。然后在徐图改善。” 劳堪认为,现在的中都已经是人心流散,百姓如同惊弓之鸟,一旦有任何发生灾害的征兆这些百姓就会立马逃亡,这才是最要命的事情。 劳堪的想法很简单,灾荒之年,民无盖藏,地无遗草,流移者满道,流民起义常有发生。煮赈有利于救济游民,防止饥年发生流民起义,从而巩固朝廷的统治。流民不论是返乡,还是就地附籍,都迫切需要解决吃饭问题。而赈粮,平粟和借贷等救饥方式,使流民受益不大,甚至有些流民根本没享受到朝廷的救济。煮赈却可以大范围地赈济饥民,不论本地还是外来,一体给粥赈济,从而使背井离乡的流民能够勉强度日,可以减少流民起义发生的次数,缓和矛盾,使得百姓不至于流亡,这是最关键的措施。 百姓为什么逃亡?最重要的原因不就是没有食物吗,所以劳堪的认为,要大破常格的进行赈济,首先就是要大规模的施粥赈济,先将百姓稳定住才行,否则的话,百姓没有吃的,肯定是要四处逃亡,否则的话留在此地不是等死吗?所以凤阳的情况是什么,是灾荒-赈济不力-逃亡-无力耕种和修缮水利-再灾荒-再赈济不力-再逃亡的死循环,要使得中都的情况好转,首先就是要将百姓留住才行。 对于劳堪的这个判断,申时行予以了支持,他也说道:“殿下,惟此法取用有数,未致太糜,贩恤有等,不至虚费,简直而奸欺难作,平易而有司可举。此法一行,穷饿垂死之人,晨得而暮即起,其效甚速,其功甚大。” 劳堪的意思很简单,就是通过在凤阳大范围、高强度、长时间,也就是所谓的大破常格的施粥赈济,将附近的流民、灾民等全部集中到凤阳来,然后将他们安顿下来,分给种子、口粮、农具等,恢复生产,然后在谈大兴水利等事情,否则的话,以现在中都的情况,只会越来越坏。 对于荒年的百姓来说可以立得食,有利于拯救垂死饥民,为社会保全劳动力。能够较好的保存了社会生产力,使社会简单再生产得以继续进行,使大饥之后社会经济的尽快恢复成为可能。同时减少流民,防止有奸邪之徒趁机闹事,煽动不法之事。 不过要大破常格加以赈济,是需要不少的粮食的,需要朝廷加大赈济力度,申时行说道:“殿下,今惟作粥一法不须审户,不须防奸,至简至要,可以举行,时下可以救死。目前今世俗皆谓作粥不可轻举,缘曾有聚于一城,不知散布诸县,以致四远饥民闻见并集,生者势力难给,死者堆集无计。遂谓作粥之法不宜轻举,可痛可惜。” 第1864章 中都事重干系深(三) 而现在的问题是中都无论是地方官府还是民间都已经穷困至极,要想大规模赈济是不可能的,只有朝廷才有能力能够调动所需要的钱粮来大规模的实施赈济。 这肯定不是朱翊釴立马就能够决定的事情,必须要奏报朱载坖取得圣裁之后才能够施行的,朱翊釴于是命令申时行等人草拟奏疏,向朱载坖奏报有关凤阳的情况,中都凤阳府地处淮河流域,地形复杂,河流湖泊众多,加之复杂多变的气候,极易发生水、旱、蝗等 自然灾害,其中尤以水、旱灾为最。而且由于凤阳府土质疏松、地势低洼,在降雨量极大的梅雨季节,凤阳府境内的淮河易溃堤造成洪水泛滥,现在的结果是人口大量逃亡、土地荒芜,给当地百姓造成极大的心理恐慌,不敢再次长久经营,一遇灾荒就举家逃亡。 朱翊釴在奏疏中同时指出:“中都皇业所基,祖陵所在,视他地方不同。”所以要在中都破格赈济,就需要大量的钱粮,先将附近的流民聚集起来,加以赈济,安东民心,然后在恢复生产,兴修水利等事项,逐步恢复凤阳等地方的元气。朱翊钧将奏疏向京师发去之后,对于凤阳的仓储予以检查了。 对于凤阳等地的水利问题,其实之前姚臣倒是做了一些工作的,姚臣也向朱翊釴陈述了自己的看法,他认为:“凤阳、淮安以北地高,宜谷黍,而少塘堰,一遇亢旱则坐观枯稿。淮阳以东地下,宜私稻而少堤好,一遇水涝则任其淹浸。故江北地利不尽,乞敕徐、颖兵备官,督率所属,躬亲相度,随其高下,开浚修筑,使蓄泄得宜,旱涝有备,教民随地播种,一如江南,则无旷土、无惰民,而民食可足。” 而在京师的朱载坖,则在处理有关九边的事情,王崇古、李成梁在收到朱载坖的诏命之后,集中数镇精兵,渡过黄河,对于鄂尔多斯部进行捣巢,但是这次官军所取得的战果并不如人意,李成梁向朱载坖奏报,鄂尔多斯部退却极快,官家渡河之后,只发现了一些小部落,斩首四百余级,现在鄂尔多斯部确实是远离了河套,但是他们说不定之后又会回来的,这是一个极为头疼的问题。 现在大明官军是完全控制了河套地区,但是鄂尔多斯部不愿放弃,往往前来袭扰,使得官军的屯垦工作进展的极为不顺利,所以王崇古向朱载坖上疏,在大青山南麓与黄河之间,修建边堡,控制大青山和阴山山脉,不准鄂尔多斯部南下,同时为了控制沙漠的扩张和蒙古人的南下,要在河套地区植树造林,以阻塞蒙古人的道路,这些朱载坖都予以批准。 除此之外,对于应对蒙古的袭扰,官军祭出了老办法,烧荒,李如松奏请派遣精骑,每秋冬季节,披挂整齐,带上火把,把边界向北50里地方枯黄的草全都给烧了。宽50里,一来一回是100里,正好是骑马一天的路程。以此阻挡蒙古人的南下袭扰,朱载坖也同意了。 不过现在朱载坖的重心是忙于应对隆庆二十年的一应礼仪活动,按照礼部和相关衙门之前所制定的仪注,朝廷已经向各番邦属夷下达了命令,要求他们到京师来朝见朱载坖,参与大明所举行的各项庆典活动。 而在这些庆典活动准备的同时,朱载坖却在准备对土蛮用兵,兵者,诡道也,图们汗肯定认为大明今年要举行一系列的庆祝活动,不可能大规模的对蒙古人用兵,所以会放松警惕,但是朱载坖已经和徐渭、戚继光等人商量过了,以准备庆典为名,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同时进行征讨土蛮部的准备工作。 这次朝廷大军主意是从辽东镇出发,征讨土蛮部,所以提前准备各种后勤物资是最为重要的,所以朱载坖提前一年准备各种物资的调拨囤积,在辽东镇的各处仓库囤积军粮四百五十万石和相当数量的马草、豆料以供军需,同时派遣尖哨摸清楚土蛮各部的情况。 现在对于土蛮部的实力,朝廷来时有所了解了,土蛮由八部组成,号称控弦之士六万,加上一些归附的蒙古人等,保守估计总兵力在八到十万左右,最北边的克什克腾部,已经住牧于外兴安岭附近了,其中比较强大的是奈曼、苏尼特、乌珠穆沁等部,他们住牧于南边,和大明边堡的距离不远。 如奈曼部,由达延汗第八子格鲁博罗特领有。 后来,贝玛土谢图次子额森卫征领有了该部。 奈曼部的驻牧地位于敖汉部之北,其牧地东南端距义州约有五百里。 贝玛土谢图的其余三子耿耿台吉、 青岱青和石保赤朝库儿的驻牧地,距离戚家路大定堡、大茂堡约有四百里。苏尼特部的驻牧地在义州正北, 距义州的北边墙约有五百里左右的距离。 土蛮部为了防止大明捣巢,刻意和大明保持了一定的距离,客观上增加了官军征讨土蛮的难度,朱载坖在和戚继光等人商量之后,决定采取兵站制度,因为大明本来就要借此机会收复部分奴儿干都司,新设立吉林都司,所以要在从辽东到土蛮部的路上设立兵站,负责转运粮秣物资,后送伤员等事情。 按照朱载坖和戚继光等人商量的结果,要建立基地兵站、野战兵站、食宿兵站和口岸兵站,基地兵站,是在战役后方纵深地带配置的具有较强稳定性的兵站。野战兵站,是设在战役后方浅近纵深,具有机动保障能力的兵站。此外,还有常设的中途食宿兵站和口岸兵站。前者为过往部队和零星人员提供饮食、住宿,通常设置在长途军事交通线上;后者专门负责转运出境、入境军用物资。 同时还要确定官军的攻击出发阵地,规划好一路的后勤补给和物资转运,武功都指挥使司也要勘察地形,确定合适的地点修建各种兵站。 第1865章 中都事重干系深(四) 在朱载坖的密令之下,此事的保密程度极高,除了内阁辅臣、参赞军务大臣和相关部院的堂官之外,其余各部门都不知晓朝廷的决策,就是为了达成战役层面的突然性。 所有的物资调运、部队集结,除了以筹备庆典为名进行的之外,剩余的都是朱载坖直接以密旨安排的,而且为了防止蒙古人警觉,官军没有提前在辽东集结重兵,而是以举行春操为由,将要参加征讨土蛮的各部官军先调往京师集结。 为什么选择在春夏之交动手,也是经过了朱载坖和大将们的缜密思考的,蒙古人的马匹没有精料,在春夏仍旧处于恢复的状态,而官军战马以精料饲养,马力肯定是好于蒙古人的,而且要避开春季积雪融化,土地化冻的影响,所以选择在春夏之交动手是最为合适的。 这次不仅仅是官军的精骑,还要调动大量的步卒,帮助新组建的吉林都司控制松花江以南的广大地域,所以这次调动的官军数目是非常之庞大的,除了京营、亲军诸卫和御马监禁兵之外,班操京军、九边各镇还要北方各镇、各都司都要抽调相应的兵力,当然这些兵力的抽调都是以进京参加春操为由调动的。 虽然朱载坖做的十分之隐秘,但是对于一些老于军务的大臣、大将们来说,他们早就能够嗅到其中不同寻常之处了,首先发现不对劲的就是李成梁,他是从朝廷的塘报之中发现了不对劲的,按照朝廷的诏令,陕西三边的诸镇官军也要抽调相应的兵力赶赴京师参加春操。 李成梁也在为此准备,不过看到朝廷的要求和各镇出动的兵力数量之后,李成梁就发现了不对,这次朝廷要求抽调的士卒必须都是上过战场的老兵,年龄三十五岁以下,同时骑兵带两匹马,步卒携带全部武器,不用带甲胄,很明显是到了京师之后直接由朝廷发给新的甲胄,这些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但是除了步骑炮之外,各镇的辎重营也都被朝廷抽调走了,除了河套以及相邻各镇之外,其余各镇的工兵也被要求抽调参加春操,而以往操演中收重视的火炮反而被要求不带,这就值得思考了,李成梁可是老将,嗅觉极为灵敏,他很快就意识到了,朝廷这么做,是为了秘密调动官军集结做的准备。 春操只不过是幌子罢了,而且另外一个可以佐证这个结论的就是各镇抽调的人数,这次朝廷动员规模极大,整个北方的兵力几乎都被动员起来了,但是这么大的动静,距离京师不远的大宁和辽东两镇反而不用抽调大军,仅仅是象征性的各抽调三千,还不如山东等都司所抽调的兵力,朝廷名义上的说法是为了防备土蛮入寇,但是李成梁认为,这是因为朝廷不想让着两镇的兵力来回奔波,朝廷肯定是要对土蛮用兵了。 其实现在用屁股也想的出来,大明能够用兵的地方就这几个第一就是土蛮,第二就是西域,第三就是安南,不过现在对于安南和西域用兵,条件都还不太成熟,最有利的就是土蛮了,所以这次朝廷的征讨对象肯定是土蛮了。 李成梁认为自己的机会来了,毕竟自己是辽东出身,熟悉当地的情况,要是能够担任这次的主帅,自己离国公就更进一步了,眼下大明能打仗势越来越少,对于李成梁来说,更是要珍惜这种机会了,所以李成梁迅速向朱载坖上疏,请求陛见。 而收到李成梁的奏疏之后,朱载坖只是笑笑了,这个李成梁,鼻子倒是挺灵的,一下子就发现了朝廷的谋算,朱载坖也很清楚他为什么请求陛见,不过就想争这个征虏的主帅罢了,不过李成梁确实在这方面很有优势,毕竟他是辽东本地人,熟悉当地的情况,朱载坖于是准允了李成梁的陛见请求。 而太子的奏疏也到了朱载坖的案头,太子有两份奏疏,第一份是有关江北水利的,第二份是有关凤阳赈济的,朱载坖先将有关凤阳赈济的奏疏下阁部商议,而对于江北尤其是淮安等地水利问题,朱载坖密旨要求河道总督潘季驯密疏陈奏此事。 潘季驯很快作出了回复,潘季驯认为,如果一方面开了多条支河分减黄河主流让其分流从淮北入海,另一方面分流高家堰淮河水入运河、芒稻河再入江的话,由于黄河泥沙淤积的速度很快,必将导致河身日高,河水日浅,全河奔溃入淮,势及陵寝,黄河决口、改道、自行分流等情况越来越频繁,所以说对于在江北分水一事,潘季驯非常之慎重。 潘季驯向朱载坖奏道:“高堰势高,淮水陡下,疾若建瓴,淮南一线之堤溃如破竹,高、宝、兴、盐之民求为鱼鳖不可得矣,其为运道民生之患可胜言哉。今周桥、武墩、高涧,即所称高堰也,武墩、周桥列于首尾,高涧当其中,开此三处即拆高堰无异也。” 对于分高家堰之水以减轻淮南的水灾,潘季驯坚决予以反对,潘季驯仍旧坚持蓄清刷黄,束水冲沙的思路不变,同时六合、天长等地的雨水、山洪,本来并不排入漕河、高邮湖,有入江的河道,但长期淤浅,得不到疏浚,因为河道是运盐官河。 巡盐衙门一方面为了防止私盐贩偷运,故意防堵闸坝不泄水,另一方面盐运河道的疏浚工程要由盐政衙门出资完成,工程量巨大,所以巡盐衙门压力。 潘季驯认为,为了防止洪水排出高宝湖,增大运河以东的防洪压力,也充分考虑盐政的利益,提出防私盐船不必封堵河道,只需要立木桩于河道中就可以阻止船只航行,且不影响泄水。将这一段河道予以疏浚,减少上游来水,以减少通、泰等地防洪压力。将六合、天长之水引入长江,而高邮湖则作为通、泰防备洪水的重要枢纽,修建相应的防洪工程。 第1866章 中都事重干系深(五) 而对于在通泰等地开海口一事,潘季驯主要担心的事两点,第一就是海水倒灌所引起的盐碱化,第二就是对于食盐生产的影响,这两点确实是要注意的,潘季驯认为海势东迁和卤气淡薄势必会导致两淮的食盐减产,这个问题也必须提前有所准备。 这点朱载坖当然是有数的,朱载坖之所以大力发展长芦盐场,就是为了应对两淮的减产,在淮南朱载坖准备主要保证地方的利益,但是力保淮北盐场,朱载坖将自己的意见以御批的形式发给潘季驯,命令他设计相应的水利方案来。 而对于在凤阳实施大规模赈济以恢复凤阳的想法,内阁和户部在商量之后认为是可行了,毕竟现在大明的粮食储备也算是充足,而且今年东南粮食丰收,粮价较低,正好可以由朝廷收储东南的粮食,转运到凤阳,大规模的赈济百姓,用以将凤阳附近的流民都聚集起来,然后加以赈济同时将这些流民安顿下来。 大明之前也不是没有处理过这种情况的经验,之前为了鄂豫川陕四省问题,朝廷在勋阳设立勋阳府和湖广行都司,府治郧县,使流民就地附籍,然后加以安顿,帮助他们重新恢复生产,现在只不过在凤阳也是如此,朱载坖和内阁户部商量了之后认为在凤阳大破常格加以赈济是可行的。 通过在凤阳大规模实施赈济,将南直、河南等地的流民吸引到凤阳来加以赈济,充实凤阳的人口,然后才好兴修水利等一系列的工程,加强凤阳地域灾荒的能力,使得凤阳的附近州县的人口得以充实,这点内阁和户部还是支持的。 经过内阁和户部的商量之后,决定发银二十万元给苏松等地收购粮食,然后将苏松等地常平仓存粮三十五万石调拨给凤阳用以赈济灾民,命令南直、河南地方官府招揽流民,愿意留在当地的由地方官府负责安置,不愿意留在自己本地的,发给行粮送到凤阳来。 同时内阁辅臣们很清楚,大量的流民到凤阳,最重要的事情是不发生瘟疫和民变,在内阁的奏请之下,翰林医官院派遣医生,携带药材前往中都参与赈济灾民,同时给中都留守司士卒增发粮饷,调动江北的官军前往增援,弹压不法,同时给这些流民准备衣物、农具、种子等,使得他们能够开展生产。 朝廷正在为凤阳的赈济而调动大量的物资,而太子正望着中都空空如也的仓库的无能狂怒,中都是大明的都城,同样有着庞大的仓储机构,按照规定,中都的仓库中可以储备粮食九十二万石,负责支给中都留守司的士卒们和中都的官吏们使用的,但是眼下中都的仓库,空空如也,耗子进来都要饿死在里面。 朱翊釴在中都空空荡荡的常平仓中查看着,脸色越来越阴沉,随行的重臣们脸色也是极为不好看的,朱翊釴回到了中都留守司,将中都的大小官员们叫来了之后,朱翊釴问道:“你们自己说说,中都的仓储哪里去了?” 一种官员们跪伏于地,高呼冤枉,朱翊釴说道:“中都仓储不存,尔等还敢喊冤,有什么冤屈啊?我太祖高皇帝拳拳以生民为心,凡有预备,皆有定制。洪武年间每县于四境设立四仓,用官钞买谷储贮其中。又于近仓之处佥点大户看守,以备荒年贩贷,官籍其数,敛散皆有定规。自古圣帝明王暨我祖宗成宪于兹,洪武中仓凛有储,旱涝有备,具在令典,民用赖之。比年所用州县匪人,不知保民,坠废成法。凡遇饥荒,民无仰给。中都仓储无粮,尔等还有何辞以为辩解?” 对于朱翊釴的愤怒,随行的大员们也是能够理解的,虽然之前中都守备姚臣就提醒过朱翊釴,中都的仓储有问题,但是也不至于一点粮食都没有,其实朝廷知道这些仓储,多多少少都是有些猫腻的,即便是天子脚下的京通仓,一样也存在猫腻,但是猫腻总归是在朝廷能够接受的范围之内,像这样官仓毫无储积的情况,简直是闻所未闻。 朱翊釴直接问道:“姚臣,你是中都守备,你来说说是怎么回事?” 姚臣倒是为为这些官员们做了一些解释,之所中都的仓储空虚,主要原因还是中都的灾害频发,朝廷多次对凤阳府实行不同程度的免租、税的优待,视灾情的轻重程度予以减免赋税或其他税收。对于有些灾情发生突然或非常严重,当地仓储不能解决问题时,在朝廷的调度下将各地征收的粮赋参与贩济,即称截留,截留可分两种: 一是截他处起运之粮为己所用,二是留应起运之粮贩济本地。 朝廷蠲免了大量的赋税,再加上中都的赋税本就不多,这样下来的结果自然就是中都的仓储空虚,当然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中都原本就收不上来什么赋税,官仓本来就没有什么储备,中都的土地大略分成几种,第一是中都的勋贵庄田、皇室祭田、亲邻二十家的田产,这些都是直接免税的,地方官府是收不到一点钱粮的,而这些田地才是中都最膏腴的田产,官府却无法收到赋税。 而官府能够收到赋税的,就是这些大明初年的迁移到凤阳的百姓的土地,但是现在这些人早就逃亡一空了,官府能够收到的赋税是很有限的。 而且大明对于中都的赈济也是一言难尽,中都的官员们向朱载坖陈奏:“贩饥遣使得人,则民不劳矣; 若其不可者,饥非一邑,而生死之命,悬于旦夕,施之不急,则未能远遍,而馁者已死矣。施之急,则甫下车而即发金粟,唯近郭之人得逾一分而沾濡,而远郊不至,且府吏里青党不籍之游民,未尝饥而冒受。大臣奉使尊高,不与民亲,安能知疾苦之为保人。而以有限之金粟,专肉白骨邪 ! 此徒费国而无救于民之大病也。” 第1867章 中都事重干系深(六) 对于凤阳官员们所陈述的事情,朱翊釴半信半疑,凤阳确实存在着大量的祭田和各种勋臣的庄田,这点是毋庸置疑的,但是你要说这么凤阳的官吏们没有在其中上下其手,朱翊釴是肯定不信的,中都的仓储这么空虚,这些官员们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现在什么责任都是勋臣、皇帝的了,朱翊釴才不相信呢。 既然你们不上路子,那朱翊釴也没必要和他们上路子了,朱翊釴当即命令南直总督劳堪将凤阳府的一应账目封存待查,要详细审查账目,不过朱翊釴话音刚落,就有鼓噪之声传来。 朱翊釴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中都守备姚臣说道:“殿下,是中都留守司的士卒闹饷。”对于士卒闹饷姚臣已经麻木了,从他担任中都守备以来,士卒闹饷已经是常态了,这次听说太祖驾临中都,这些士卒们肯定是要闹上一闹的,这点姚臣是很清楚的,中都府库现在确实是空虚,根本无法给士卒们发放足额的粮饷,这点姚臣是很清楚的。 中都留守司乃是直属于中军都督府的都司,主要承担明皇陵防护及中都地区军事守备职责,设留守一人,左右副留守各一人。该机构下辖凤阳右卫、凤阳中卫、皇陵卫、凤阳卫、留守左卫、留守中卫、长淮卫、怀远卫和洪塘千户所,中都留守司按正二品军事机构规格建制,设正留守一人,品秩正二品,左右副留守各一人,品秩正三品,与一般的都司没有任何区别。 中都留守司主要负责专职防护明皇陵建筑群及祭祀设施,一般是不会参与战事的,但是由于凤阳贫瘠,这些中都留守司的士卒们也很穷困,所以听说朱翊釴抵达中都巡视之后,这些士卒们不过各级军官们阻拦,前来闹饷,朱载坖即位以来,对于军队哗变的惩处是极为严厉的,绝不宽宥,朱载坖首重军纪,对于这些哗变闹饷想以此作为借口要挟朝廷的,从不宽裕,这点朱翊釴是很清楚的,但是对于现在的情况,朱翊釴相信,即便是朱载坖在此事,也不可能重处这些士卒。 聚集在中都守备衙署前的士卒们衣衫褴褛,形同乞丐,令人视之不忍泪下,而急匆匆赶来的中都留守司的各级军官们,一个个确实脑满肠肥的,朱翊釴看了他们一眼,内心都是极为厌恶,朱翊釴问道:“中都留守司的士卒们,有多少日子没有足够发放粮饷了?” 姚臣苦笑着说道:“殿下,自臣到任之后,中都留守司的士卒们就从来没有发放过足额的粮饷了,有时三成,有时五成,这两月都没有粮饷了。” 朱翊釴当然知道这是为什么,府库已经空空如也,哪里还有什么粮饷发给士卒们呢?朱翊釴派人晓谕这些士卒们,粮饷已经在转运的路上了,希望这些士卒们稍安勿躁,不要闹饷,但是这些士卒们依旧不肯退去,朱翊釴也有些生气了,他问道:“这些士卒为何仍旧不散去?” 姚臣向朱翊釴解释了其中的缘由,一来是已经数月没有发饷了,这些士卒们即便是有些储蓄也早就消耗一空了,现在士卒们家中已经无粮下锅,一家人嗷嗷待哺,实在是没有办法了之后才铤而走险来到守备衙署闹饷,希望太子能够为他们做主,二来的原因,姚臣不好言说,但是其实大家也都很清楚。 因为朝廷已经多次失信于这些士卒了,这些士卒们根本不相信朝廷,如果朝廷今日不解决这些问题,这些士卒们是肯定不会散去的。 但是现在凤阳府库空虚,哪里有钱粮给这些士卒们发放呢?劳堪想了一下之后认为只有从凤阳本地的富户们手中暂借钱粮,发放给士卒们,暂时将这些士卒们安抚下去,否则的话,这的整出哗变来了,大家都没有好果子吃。朱翊釴也同意了这个方案,眼下必须给这些士卒们发给钱粮将此事按下去再说。 对于劳堪的这个看法,申时行和沈鲤认为可以立即予以实施,朝廷在应急的时候临时从当地大户们手上借一些钱粮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但是凤阳却有不同于别处,在别的地方,官府向这些富户们借些钱粮,顶多遇到一些致仕或者是现任官员的亲属罢了,但是在中都,遇到的可能是皇亲国戚,虽然有朱翊釴撑腰,但是他们不敢得罪太子,收拾他们还是可以的,没想到朱翊釴想了一下之后说道:“孤看中都留守司的这些军官们一个个脑满肠肥的,他们也要出钱粮来!” 朱翊釴看的很清楚,这些卫所军官们,平日肯定是喝兵血喝惯了,士卒们的生计之艰难,他们在其中也出了不小的力的,朱翊釴对于这种行为本就极为厌恶,现在既然是士卒们索要粮饷,也该这些人吐出来一些了,但是朱翊釴的这个想法被姚臣劝住了。 这中都留守司的军官不比其他都司卫所的军官,可以随便拿捏,这些军官们和当朝的勋臣贵戚们肯定是有藕断丝连的关系的,要说有多亲近,倒也谈不上,要真是亲近,早就给他们在京营等衙门谋个职务了,但是这些人总归是勋臣贵戚之后,甚至其中的有些人说不定还和朱翊釴有七拐八绕的亲戚关系了,动他们很麻烦的。 姚臣赶紧低声在朱翊釴耳边说道:“殿下,中都留守司的军官们大多是当年淮西诸将之后,还是给他们一个体面吧。” 所谓淮西诸将,就是太祖骑兵的淮西二十四将,徐达、汤和、吴良、吴祯、花云、陈德、顾时、费聚、耿炳文、耿君用、唐胜宗、陆仲亨、华云龙、郑遇春、周铨、郭兴、郭英、胡海、张龙、陈桓、谢成、李新材、张赫、周德兴,他们都是大明的开国功臣,更是太祖皇帝的老乡,在大明立国之后,也是厚待他们,他们在凤阳也还留有一些亲属,一般都在中都留守司中。 第1868章 中都事重干系深(七) 朱翊釴听后只是冷笑一声,才说:“淮西诸将确实是大明开国功臣,昔日太祖也不是没有酬功!” 这些淮西诸将,确实是为大明的建立立下了汗马功劳,但是在开国之后,除了已经战死的花云等人之后,淮西诸将哪一个不是功加侯伯,虽然后来因为种种事情,其中的一些人被太祖所诛杀了,但是他们的旁支什么的,仍旧有世职,在官军中充任将帅,后来在世宗朝的时候,还重新册封了一大批的开国功臣之后,朝廷对于他们是不薄的,而且留在中都的,能是些什么亲近之人? 这次出巡,朱载坖早就给朱翊釴交了底了,该处理的就立即处理,天大的事情,有朱载坖顶着,何况朱翊釴很清楚,朱载坖最为厌恶的就是喝兵血的行为,凡是卫尉寺审断的苛待士卒的军官,朱载坖从来都是从重处罚,绝不宽宥的,所以朱翊釴很清楚,即便是朱载坖知道了此事,也绝不会说什么的。 至于申时行等重臣们,自然也不把这些中都留守司的军官们当回事情,不过是一帮破落户罢了,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重臣吗? 在朱翊釴的太子令旨下,很快就运来了部分粮食,先发放给士卒们,先解决士卒闹饷的问题,这朱翊釴则是命令凤阳府将凤阳土地、人口资料取来查看,凤阳的百姓分为土民和移民两部分,所谓土民,就是当年凤阳的百姓,他们是受到了优待的,尤其是其中的陵户和亲邻二十家,署户旧制,每名给田五十亩,止供办皇陵祭品及守直洒扫洒,无别项杂差。 但是那些从江南迁移而来的百姓,就不享受这些优待了,和一般的大明百姓一样缴纳赋税,百姓向官府缴纳的分为田赋、丁赋与徭役杂差三大项,现在都已经实现了折色缴纳,田赋有旱地、水田两种纳税标准,旱地每亩缴纳麦约1升9合,并加派马价银12文,水田每亩缴纳米三升四合,并加派军饷银83文,丁赋分为上上、上中、上下、中上、中中、中下、下上、下中、下下9等,不过凤阳没有上上,实际从上中到下下,一丁一年四元四钱到三钱不等。还有就是杂项摊派,大概一年是二千八百元左右。 按说凤阳虽称一府,但是实际上的赋税还不如一县,百姓的生计应该是好过的,但是朱翊釴随后查看了凤阳的人丁图册,脸都快黑了,凤阳土民初设时有3000余丁,而且太祖皇帝对于他的这些老乡而还是不错的,当年在分配土地的时候,也是有意偏向于他们的,田之膏腴,国初以给祭田、赐田,其余二十六里编民所受皆硗薄田地。 太祖皇帝在诏书中也说的很明确:“朕起自临濠,以全乡曲凤阳府,有福的来做我父母官,那老的们生在我这块土上,永不课征,每日间雍雍熙熙吃酒,逢着时节买炷好香烧献天地,结成义社,遵奉乡饮酒礼。” 对于土民就是予以了优待,但是即便是如此,现在土民的人口也没有比国初增长多少,从三千余丁增加到了四千七百余丁,远远不如大明的正常的人口增长,而看到这些从江南迁移而来的百姓数量变化时,朱翊釴的眼皮直跳,仅洪武七年来自江南的移民就有14万,之后还多次从江南移民,按理说凤阳的百姓应该是不少的,但是现在凤阳的百姓逃亡殆尽,根本就不剩下几个了。 现在整个凤阳府,减少至户639 、口 37076人,不到国初的六分之一,可见百姓逃亡之严重,编民虽有二十六里,而有一里止存四五甲者,有一甲止存一二户者,百姓大量的减少,申时行等人看过之后说道:“中都虚耗,触目惊心,户耗者十之七,口耗者十之九。” 这么大量的人口逃亡,在整个大明都是不多见的,朱翊釴认为除了水旱灾害之外,肯定还有其他的原因,申时行、沈鲤、劳堪等人仔细查看凤阳的赋役黄册,同时讯问凤阳的官吏,他们都是人精,很清楚地方官府的这些猫腻,这些黄册多半都是糊弄上官和御史的,真正的赋役征缴情况,这些小吏们肯定是另有一套书册的,他们肯定是了解赋税征收的实际情况的。 首先就是对于土民的赋税征缴,原本土民是不征税杂项赋税的,后来地方官府实在是没有收入,奏请朝廷将土民也起科征税,奏请孝宗之后的结论是:“初供事皇陵二十户,洪武中赐以田土房屋免其徭税,令隶皇陵卫。后经兵流移,悉取回祠祭署附籍。既而凤阳府奏请附其土民籍,仍免徭税,有犯盗贼者黜之别籍当差。至是陵户王和等言:自祖父以来供事皇陵祭祀,今欲附籍府县,概编里甲,是弃臣也,亦恐皇陵之大,供事不周。上命仍旧籍,惟有罪乃与平民概论。” 虽然孝宗没有答应将亲邻二十家编入凤阳府户籍,但是土民确实是照常起科了,上至阁老尚书、巡抚,下至凤阳知县,都认定土民承担赋役是合情合理的,当时的阁臣李东阳就认为:“率土之滨,有不输正供之王民,非制也;合邑之内,有不服有司之百姓,非法也。” 在地方官府的奏请下,凤阳土民的免除赋税待遇已经事实上被取消了,太祖的祖训被再次证明是废纸一张,只要他们想废除就可以废除,而当年太祖的免除徭役许诺,则早就被他老人家自己给违背了,洪武二十九年,凤阳大起民夫修筑塘堰,一些土民不愿赴工,甚至买通官员逃避徭役。太祖得知后,下旨斥责, “为民者趋事赴工,理当之事情,全免粮差,天高地厚之恩,除汉其余罕有比。”,要求土民 趋事赴工,而随后的州县官员则是援引太祖圣谕,照例征发百姓,凤阳的大小官吏也坦承:“或时有额外不在科催,如考贡、送迎、济贫、储社,间亦从征。” 现在土民已经不享受什么赋税优待了。 第1869章 中都事重干系深(八) 对于这些事情,朱翊釴不以为意,说个实在话,土民们享受了百余年不纳税的特权,也算是对得起他们了,现在向朝廷缴纳赋税,也并不算什么不合理的事情,但是令朱翊釴等人感到惊讶的是凤阳的土地兼并,凤阳的土地兼并问题之严重,这是朱翊釴所没有料到的,勋臣们的庄园在凤阳处处皆是,而且不断扩大,远远超过大明立国初年的定例。 但是从勋臣们这里得到的反馈确实他们在凤阳的庄田收入没有什么变化,每年都是如此的,申时行等人已经明白了情况,这些留在凤阳的勋臣远支亲属,疯狂的兼并土地,仗着勋臣们的势,使得地方官府不敢干涉,但是实际上暗地里兼并土地,这些操作在大家族中是很正常的。 对于现在的勋臣们来说,已经形成了一个庞大的家族,这些勋臣们的嫡支自然是可以世代承袭爵位,永葆富贵,甚至近支也可以得授官职,但是这些勋臣们的远支在权力上肯定是远远不如这些嫡支的,尽管可能有世职,但是也仅能一人承袭,所以他们要疯狂的兼并土地,才能够保证自己过上富足的生活,同时才有银钱去活动官职。 但是他们想要有锦衣玉食的生活,百姓就要当牛做马,这点是朱翊釴所不能忍受的,他们兼并了大量的土地,还要把赋税转嫁给本就十分贫穷的百姓头上,使得百姓沦为流民或者佃户,朱翊釴当即将这些材料送给随行的魏国公等勋臣,要他们自己去处理自己家中的事情,同时让其他人退田。 朱翊釴也考虑到了这些勋臣的旁支人口众多,要求在退田的时候给他们的旁支安人口保留一部分土地,但是除了太祖御赐的土地之外,其他的土地都是要征税的,对于中都的土地予以清丈。 同时按照朱载坖的上谕,等到江南的粮食运到之后,先支给中都留守司的士卒们,同时要把之前欠发的也补发了,还有就是军服也要从苏松调运而来,堂堂大明的中都留守司士卒,一个个跟乞丐一样,成何体统,朱翊釴晓谕中都留守司上下军官,要是胆敢贪墨军饷,一律送卫尉寺严办。 同时还要改变中都留守司的任务,中都留守司的主要任务是守卫中都、皇陵、高墙,但是还承担了其他很多不该承担的事情,最痛苦的就是京操,中都留守司的军士照例也要参与京操,而且很扯淡的是,中都留守司的士卒不去参加南京京操,而是参加京师京操,要跋涉千里,赶赴京师而去,而中都留守司士卒赤贫,连路上的行粮都没有,谈何前往京师操练? 凤阳地方官府和留守司府库都是空空如也,哪里有钱粮为这些京操的士卒们提供行粮啊,所以所造成的结果就是京操士卒还没出凤阳多远就四散奔逃哗变,甚至落草为寇,留守司的兵力不足,又因为京操导致大量的士卒逃亡,现在在籍军士不到四分之一,所谓中都防御,已经是一句扯淡的话了。 所以朱翊釴向朱载坖上奏,请求暂停中都留守司的京操,休养生息,同时查阅旧档之后发现,中都留守司在大明还真是一个很特别的存在,洪武、永乐时期的中都留守司,是大明为数不多的全操都司,整个中都留守司八卫一所全伍守城,军余子弟,三分守城,七分屯田,保持了一支极为可靠的机动部队在江淮之间,信国公汤和、曹国公李文忠都曾经练兵于凤阳,曾经的中都留守司也是兵强马壮。 但是现在士卒逃亡,军器不存,朱翊釴向朱载坖奏请从流民中选拔有家有口的,发给土地,优先充为中都留守司军户,因为有家口在不容易逃亡,这是大明选择军户的一向条件,优先充实中都留守司,然后在安顿流民,同时将现在所剩余的一万余军士,全部转为脱产士卒,发给军饷粮食,保障军器。 在朱载坖身边这么久,又受过马芳、戚继光、俞大猷等一众名将的教导,朱翊釴还是有一些军事眼光的,他很清楚,当年太祖、成祖为什么要保证中都留守司有很强的战斗力,不仅仅是因为凤阳是龙兴之地,更重要的是凤阳的战略地位重要,东与淮扬隔江相望,西接六安,北护应天府,扼江淮之要,为淮扬和应天府的屏障,一旦有事,守江必守淮,中都留守司就是大明保全半壁江山的保障。 而同时也是朝廷控扼江南的武力支柱,与南京京营一道威慑江南,中都留守司是朝廷控制江北的重要武力支柱,要是中都留守司得力的话,河南、南直、山东都在中都留守司的保护范围之后,北可以沿运河支援京师或者控制河南,南下可以保卫应天,东控淮扬,江北尽在掌握之中,所以中都留守司是很重要的。 朱翊釴对申时行等重臣们说道:“江淮地方,历代大规模征战50余次,是非曲直难以论说,但史家无不注意到,正是在这个古战场上,决定了多少代王朝的盛衰兴亡,此兴彼落,所以古来就有问鼎中原之说。高皇帝龙兴于此,亲率数十万健儿,征讨暴元,大获全胜,得以再造中华,大明遂归于一统,大明官军所到之处,民众竭诚欢迎,真可谓占尽天时啊,那种勃勃生机,万物竟发的境界犹在眼前。短短二百年之后,这里竟至于一变而成为大明的赤贫之地了吗?” 朱载坖要求在江南的粮食运到之后,迅速开展赈济活动,同时在附近的府州县宣传朝廷在凤阳的大规模赈济,同时在凤阳与其他府州县的接壤处也要设立粥棚,使得百姓们起码有一口吃的,能够抵达凤阳,同时其他地方的官府也要开展相应的赈济活动,以保证流民能够迁移到凤阳来。 而在京师,朱载坖正在召见玄菟侯李成梁。 第1870章 欲领符节征北虏 李成梁风尘仆仆的赶回京师,为了就是要征这个征虏主帅的位置,这点朱载坖当然是知道的,李成梁回到京师之后,就奏请朱载坖召见,朱载坖当然也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于是召见李成梁和戚继光。 朱载坖很清楚现在能够领兵出战最合适的人选就是李成梁和戚继光两人了,他们在军中的威望足够,而且经验丰富,绝对是合适的人选,李成梁和戚继光两人并肩向文华殿走来。 李成梁在戚继光身边咬耳朵道:“元敬,朝廷是不是要征讨土蛮了?” 戚继光摇摇头说:“汝契,这些都是陛下圣心独断之事,我等臣子,岂可妄言?” 李成梁撇撇嘴,戚继光一向嘴严,这些事情是肯定不会透露给李成梁的,而且在李成梁心目中,戚继光是是他的竞争对手,李成梁很清楚,论圣眷,戚继光并不比自己差,而且戚继光和兵部尚书徐渭关系莫逆,这点李成梁是知道的,所以李成梁很清楚,自己要在朱载坖面前争取才行。 之前的一路上李成梁也已经思考了,要是论和当朝大佬们的交情,李成梁自问是不如戚继光的,当然戚继光在东南抗倭的时候,和兵部尚书王崇古,原兵部尚书汪道昆、兵部尚书徐渭等人都有不错的交情,和一众出身东南的官员也有来往,很多人感念戚继光庇佑桑梓之恩,都和戚继光关系不错。 所以要想争取这个主帅的位置,只能够通过朱载坖才行了,这点李成梁很清楚的,和戚继光打了个机锋之后,两位大将到了文华殿内,朱载坖正在一幅大明舆图前查看,见两位大将来了,朱载坖笑着说道:“玄菟侯、蓬莱侯到了,近前来!” 朱载坖看着李成梁说道:“玄菟侯奏请回京陛见,可是有什么要事啊?” 朱载坖的这句话反倒让李成梁有些尴尬,李成梁确实是猜到了朝廷要对辽东用兵,但是此事是朝廷的绝对机密,李成梁一个在外的提督,怎么能够得知此事? 李成梁在路途上已经想好的说辞,他向朱载坖陈述,现在大明的西北已经安定下来了,随着黄河北岸的边堡修建完成,鄂尔多斯部要想再袭扰河套就不容易了,所以西北暂时可以安定下来了,但是土蛮现在是大明北部边疆的大患,李成梁请求朱载坖出兵征讨土蛮。 朱载坖有些审视的看着李成梁,幽幽的说道:“李卿可真是神机妙算啊,朝廷正在秘密准备征虏,李卿就知道了,到底是沙场宿将啊!” 朱载坖很清楚,李成梁之所以要急忙赶回京师请求陛见,就是为了争夺这个征虏大将军的位置,李成梁想当国公,这点朱载坖是很清楚的,李成梁这人就是功名心很强的,这并不是什么缺点,相反,朱载坖认为这是好事,大将们要是一个个都是恬淡无为的话,那着急的就是朱载坖了。 朱载坖有些玩味的看着李成梁,似乎要把李成梁看穿一样,整个殿内寂静无声,长久之后,朱载坖才说道:“哦,李卿果是这么想的吗?” 朱载坖毕竟是二十年的皇帝了,何况他君威之盛有类成祖、世宗两位,在朱载坖的逼视之下,李成梁赶紧跪下说道:“臣欺君,臣有罪!” 朱载坖说道:“这里没有什么旁人,李卿大可以直说。” 李成梁将自己怎么从朝廷的蛛丝马迹中判断出朝廷可以会对用兵,又是怎么判断出朝廷准备在辽东用兵的,朱载坖听了之后问道:“此事还有其他人知晓吗?” 李成梁赶紧说道:“这些都是臣的猜想,绝无第二人知道。”这里面的轻重李成梁还是知道的,不过朱载坖也很清楚,对于朝廷中的知兵之臣来说,要想从中判断出朝廷的举动是不难的,不过朱载坖并没有对于李成梁予以惩罚,对于朱载坖来说,他是鼓励这种大将之间的良性竞争的,朱载坖向两位大将询问对于征讨土蛮的办法。 李成梁认为土蛮部现在的住牧地在西拉木伦河上流,还有辽东以北的地方,他们距离大明有一定的距离,最好的办法仍旧是远出捣巢,直接以轻骑奔袭,以达成战术突然性,虽然土蛮部号称控弦之士六万,但是实际上是不可能随时集中这么多的兵力的,而官军的主要打击目标是土蛮部的汗帐,所以要想办法确定图们汗的汗帐之所在,然后以轻骑狂飙突进,实施捣巢。 对于李成梁的看法,朱载坖不置可否,李成梁擅长使用骑兵,和马芳一样,也善于实施奔袭作战,这是李成梁的长处,但是朱载坖并不是要捣巢,或者说捣巢并不是朱载坖的全部目的,沉重打击土蛮部,甚至阵斩图们汗确实是朱载坖所希望的,但是对于朱载坖来说还远远不够,朱载坖希望的是将土蛮部挤出松花江以南,收复原奴儿干都司的部分领土。 朱载坖想了想说道:“昔日曹魏之平公孙渊,朕以为颇有可观也,卿等详细计议,密疏奏闻。” 朱载坖将战前计划的事情交给了两位大将,自己则是查看起朱翊釴从中都发来奏疏了,对于朱翊釴的奏请,朱载坖一律予以批准,朱翊釴能够看到中都留守司的重要性,这是朱载坖很欣慰的事情,中都留守司在大明是极为重要的,是朝廷控扼江淮,保卫陪都的重要力量,在应急之时,还可以机动到河南、山东两省支援,是朝廷部署在腹心之地的一支重要的机动兵力。 之前朱载坖没有精力去处理此事,现在太子既然提出来的,朱载坖自然是极为欣慰的,不仅仅批准了朱翊釴的所有请求,同时还将中都留守司所辖八卫一所全部升格为亲军诸卫,同时在给朱翊釴的密旨中,朱载坖暗示朱翊釴可以将自己幼军中的各级军官调派到中都留守司当中去,以自己的幼军为骨干,重新组建中都留守司。 第1871章 欲领符节征北虏(二) 朱载坖将制定征讨北虏计划的大任交给了练兵军务处,戚继光和李成梁两人组织练兵军务处的各级军官们开始拟定相关的方略,朱载坖则是召见了兵部尚书徐渭,这次征虏,规模是很大的,现任蓟辽总督凌云翼并没有指挥这么庞大规模官军的经验,朱载坖对此还是有些不放心的。 所以朱载坖召见了兵部尚书徐渭,商量帅臣的人选,凌云翼显然不是朱载坖心目中能够统御数十万官军征战的帅臣人选,凌云翼有过带兵经验,但是是在两广,并没有在北方作战的经验,在蓟辽总督任上,更多的也是完善边墙等事项,直接和北虏作战的经验,凌云翼是很缺乏的,所以朱载坖认为有必要派出大员,坐镇蓟辽,指挥官军作战。 对于朱载坖的这个看法,徐渭也是赞同的,凌云翼确实没有指挥官军大规模作战的经验,而且是这样大的行动,确实要派遣重臣才行,徐渭认为王崇古是比较合适的,王崇古也是现在的知兵之臣,老于军务,而且王崇古在九边威望很高,士卒将帅们都对他很服气,由他担任帅臣,最为合适。 朱载坖也是这么想的,便以中旨召王崇古回京师,而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此战的战术和主帅了,其实对于主帅来说,也就只有戚继光和李成梁两个人选了,只有他们两人能够镇住这些九边的骄兵悍将,戚继光不苟言笑,治军极严,麾下对于戚继光是既敬又畏,李成梁则颇为侠气,在钱财上比较洒脱,士卒们也愿意追随他作战。 他们两人各有所长,论狂飙突进,一日千里,当机立断,肯定是李成梁更厉害,而戚继光则擅长大兵团作战,就是数十万大军,在他手中也能够如臂所指,有条不紊的前进,朱载坖一时之间有些不好决策。 徐渭笑着说道:“用舍刑赏,皆陛下之权也,臣不便多言,且二将都是当今名将,用之皆可。” 徐渭耍了滑头,朱载坖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让他对中都留守司多用一些心,要帮助太子查漏补缺,徐渭当即答应下来,朱载坖对于主帅人选还尚未拟定,最近没有朱翊釴从旁协助,朱载坖一个人处理政务还是非常劳累的,再加上他的精力也不如年轻时了,常常是要熬到深夜,白天还要召见大臣,处理政务,今日感觉确实是十分疲倦。 朱载坖将冯保唤来问道:“你去问问文书房可有要紧的奏疏,先拿来处理。” 冯保问过之后,向朱载坖汇报没有什么要紧的文书,朱载坖于是说道:“那就先放在这里吧,朕乏了,去小憩一会。” 朱载坖回到坤宁宫,李皇后见他这么早就回来了,连忙问道:“陛下是有事情?”以李皇后对朱载坖的了解,不处理完政务,是很少会休息,往常用膳都是在文华殿,今日这么早就回来,李皇后还有一些不太适应,朱载坖说道:“今日有些乏了,也无甚大事,故而先回来休息一下。” 李皇后赶紧问道:“陛下既是身子乏了,可要饮些参茶解乏。”朱载坖摆手拒绝了,他一向不喜欢这么大规模的进补,之前的大明皇帝,如宣宗、宪宗等,都特别喜欢进补或者丹药,朱载坖对这些东西是一概不用,平日所好就是 一盏炒茶罢了,最喜欢的也不过就是苏州所进明前碧螺春,对于这些人参等进补之药,朱载坖一向是十分拒绝的。 见朱载坖拒绝,李皇后也就不再劝了,朱载坖有些疲倦,无奈的说道:“朕昔日批答奏疏,通宵达旦,从不觉疲累,自太子出巡之后,不过数月,竟至于不支,此非天数也?” 李皇后赶紧说道:“陛下慎言!何以出此不吉之言?陛下既觉不适,好生将养一下,龙体自然康健。”李皇后有些不放心,当即召翰林医官前来诊视,翰林医官们诊脉之后认为朱载坖这是劳累过度,只需要好生休息就行了,翰林医官们开具了药方,准备煎药,但是朱载坖对于翰林医官院的药有些本能的反感。 朱载坖不愿服用这些翰林医官的药,在翰林医官们中,除了李时珍、徐伟和万密斋之外,朱载坖一向不是很信任其他的医官,不过徐伟已经去世,李时珍也年高,万密斋也在今年年初去世,所以朱载坖对于翰林医官所开具的药是很抗拒的。这帮孙子别的不行,治皇帝那是一治一个死,都不带延迟的。 朱载坖坚决不肯吃药,搞得李皇后也很无奈,李皇后问道:“陛下可有信得过的医士?” 朱载坖想了一会说道:“当年许尚书治后代尚在否?” 朱载坖所言的许尚书是原礼部尚书、太医院判许绅,当年壬寅宫变的时候,世宗皇帝已经气绝,许绅急调桃仁、红花、大黄等峻药下之,辰时下药,未时忽作声,去紫血数升,遂能言,又数剂而愈。因而获重赏,官拜礼部尚书,不过许绅早就去世了,就是不知道其子孙尚在翰林医官院否。 李皇后当即遣人去问,没想到许绅之子许长龄尚在,不过已经是六十五岁高龄了,而且在翰林医官院中也不甚出名,朱载坖却命令召许长龄来,许长龄赶紧赶来,行礼之后诊脉,其实结论和之前的翰林医官是一样的,朱载坖就是信任他,许长龄也非常认真,即便是翰林医官院和内侍将药取来,许长龄仍旧打开仔细辨别了之后才亲自煎药进来。 朱载坖用过之后问道:“许卿何必如此,事事亲为啊?” 许长龄赶紧说道:“陛下,龙体尊贵,岂可轻忽?况这是臣父所交代的,断不敢有所违逆。” 朱载坖点点头下旨赏赐许长龄彩币,加许长龄翰林医官院副使,食三品俸禄,等到他走后,朱载坖才对李皇后说道:“衣不如新人不如故,还是旧人妥帖啊!” 第1872章 欲领符节征北虏(三) 朱载坖很清楚,论医术,许长龄未必是翰林医官院中最厉害的,但是他足够小心谨慎,而且由于其父的关系,朱载坖也愿意信任他,对于朱载坖来说,可靠的御医是最重要的,所以朱载坖宁可信任许长龄,都不用其他的翰林医官。而由于朱载坖的暂时休息,内阁和朝廷当即有些担心。 以首辅张居正为首的内阁,迅速呈上题本,询问朱载坖的身体状况,是否需要内阁大学士值守在文渊阁,朱载坖回复内阁:“朕躬无大恙,近日拣选军国重事以奏,余者先生们自处之。” 朱载坖还命令赐彩币、法酒、御馔于内阁辅臣,要求内阁多担待一些,朱载坖则暂且休息一下,除了一些必须要朱载坖处理的政务之外,其余的政务暂且由内阁处理,突然一下子闲下来,朱载坖还有一些不太适应,毕竟之前的二十年,朱载坖可以算的上是宵衣旰食了。 朱载坖除了和杜太后、李皇后等宫内眷属一道看戏之外,最关心的就是皇长孙的学业问题了,之前朱载坖由于担心将病气过给皇长孙,所以并没有去查看皇长孙的学业,等到朱载坖稍微好一些之后,朱载坖才亲自查看皇长孙的学业,朱载坖首先查看的是讲官们的讲义。 按照朱载坖的命令,对于皇长孙的学业,经义不必太过于重要,着重于经国济世之道,多讲授历代史实,这些故事毕竟相对有趣,小孩容易接受,从史记到贞观政要等历代的史书都要摘要讲解,除了这些之外,郑王世子朱载堉进讲算学、格物等学问,然后从锦衣亲军中挑选善于技击、骑射的校尉教授皇长孙武艺,以强身健体,还有戚继光等大将进讲军谋,对于皇长孙,朱载坖还是非常重视的。 而且负责皇长孙教育的大学士罗万化也算是非常尽责了,罗万化本身就是状元出身,经史底子自然不必多说,而且还有出使西洋的经历,经常将一些外海异事穿插其中,使得皇长孙能够有所乐趣,同时寓教于乐,朱载坖对于他还是非常满意的。 朱载坖亲自考校了朱常瀛,查看他出阁以来的成果,还是非常之不错的,朱载坖很高兴的赏赐了皇长孙的讲官们,然后宣布放假一天,亲自带着皇长孙在西苑等处游赏玩乐,随着朱载坖的年纪渐大,对于冰冷的宫廷越发的不耐烦了,这些宫殿固然是华美异常,但是在朱载坖看来冰冷毫无感情,之前朱载坖还没有这么大的感觉,因为之前朱载坖每日不是处理政务就是召见大臣,这宫闱景色,根本无暇多看,现在突然闲下来,朱载坖看着这看似庄严肃穆的宫闱,虽然是宏伟壮丽,实则是毫无感情,也难怪武宗、世宗对于这大内都比之不及。 武宗爱居豹房,世宗则是长居西苑,对于这宫闱,没有任何的留恋,朱载坖带着皇长孙也是在西苑游赏,皇长孙一向鲜少出门,能够到西苑游赏,自然是极为高兴的,朱载坖还命令将驯养的各色禽兽也牵出来给皇长孙看看,朱载坖本人对于这些并不感兴趣,但是各色进贡还是不少的,从大象到虎豹等猛兽,地方都有进贡,所以西苑所驯养的各种猛兽还是不少的。 朱载坖带着皇长孙在西苑玩赏了一番之后,当晚就驻跸西苑玉熙宫,朱载坖在即位之后特地命令玉熙宫要保持原样,不要有所变更,作为缅怀世宗皇帝之用,朱载坖当夜就宿于玉熙宫,得知朱载坖夜宿玉熙宫之后,首辅张居正感到有些不妙了,他可太了解大明这帮臣子了,无风都要翻起三尺浪的主,现在朱载坖留宿玉熙宫,虽然并不算什么大事,但是这些官员们少不得要借此惹是生非了,而且朱载坖近来相对宽厚,一向不怎么重处官员,使得这些人以为朱载坖又拿不动刀了,到时候奏疏一上,激怒朱载坖,锦衣亲军的板子又要抡的飞起,内阁还要忙着灭火。 张居正已经看出了此事的风险,张居正当即要求各位辅臣和部堂大员,尤其是两位都御史,要管好自己的手下,重中之重是那帮疯狗言官,别在这个时候惹事,去撩拨朱载坖,那是纯找死,同时立即以内阁的名义上疏,以銮驾至重为由,请求朱载坖回宫。 朱载坖接到张居正的奏疏之时,正带着朱常瀛在西苑金鳌玉蝀桥上游览,这是当年世宗皇帝在西苑所营建的,这座桥横跨北海中海水面。桥东桥西原有世宗所建牌坊各一座,西名金鳌,东名玉蝀。桥为石砌七孔拱券式,外观为九孔,中心孔券面有浮雕兽头,南向为“银潢作界”,有对联“玉宇琼楼天上下,万壶圆峤水中央”。北向是“紫海回澜”。有对联“绣觳纹开环月珥,锦澜漪皱焕霞标”。整个桥身犹如一条玉带,洁白无瑕。 朱载坖正带着朱常瀛一字一句的识读世宗皇帝的御笔,冯保将内阁的题本奏来,朱载坖看了一下之后将内阁的题本还给冯保说道:“告诉张师傅,且自由他。” 对于这些官员们可能的上疏,朱载早就有所准备了,不过朱载坖对此并没有这么在意,他们哪天不想搞些事情,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呗,朱载坖是管不了他们的嘴,但是朱载坖管得住锦衣亲军就行了,既然他们要作死,朱载坖才不管他们的,之前的达观和尚,不还是被朱载坖明正典刑,悬首都门了,想来挑衅朱载坖的,最好先试试自己的脖子够不够硬。 果不其然,尽管内阁已经是尽力压制消息了,但是朱载坖圣驾游赏西苑不归,而且还带着皇长孙的事情还是在官员们中传开了,对于这些官员们来说,西苑是一个让他们极不舒服的地方,之前世宗皇帝深居渊默,常年在西苑,就搞得官员们很痛苦,现在朱载坖又有这个苗头,实在是不能容忍。 第1873章 欲领符节征北虏(四) 一些官员们当即就上疏朱载坖,不过他们还是很小心的,他们很清楚朱载坖是个什么样的皇帝,把他惹急了,屁股是实在有些吃不消,朱载坖的庭杖可比世宗皇帝的庭杖要狠多了,臀部曲线都能给你夯平的那种。 所以他们上疏的目标都是内阁,官员们纷纷上疏,指责内阁在朱载坖患病将养的时候,不时常探视,了解陛下的情况,反而优游度日,不管龙体是否康健,这是极为失职的事情,请求朱载坖惩治内阁,速返宫闱。 对于这些奏疏,朱载坖根本不以为意,这点强度,朱载坖根本没有放在眼中,直接予以留中不发,同时将李皇后也接到西苑来,反而入住玉熙宫了,这就是使得官员们极为不满了,连内阁也接连上疏,首辅张居正以密疏上陈,请求朱载坖回归宫内,不要长居西苑。 张居正在奏疏中说道:“臣伏见皇上游赏西苑,臣以为西苑僻在一隅,宫墙浅隘,岂万乘临御之所。近者致变,可为寒心。臣愿皇上入居乾清宫,西苑游赏之所,非天子之居也!” 对于张居正的奏疏,朱载坖予以了批答,朱载坖批道道:“卿等言西苑非天子之居,世庙居之几三十载,岂非天子之居?”朱载坖对于张居正的观点予以了驳斥,仍旧留宿了西苑,和大内相比,西苑的居所更加舒适,同时由于西苑是园林式的建筑,居住起来确实比之大内要好得多。 大内的高耸宫墙和巍峨宫殿已经让朱载坖有些厌恶了,朱载坖对于大内已经和嘉靖一样产生了厌恶的情绪的,将李皇后接来之后,朱载坖在玉熙宫外晒太阳,李皇后为他端来了一些点心,朱载坖闭着眼睛说道:“这大内还不如当年的裕王府!” 这点李皇后也是深以为然,煌煌大内,看似金碧辉煌,可是对于真正居住其中的人来说,无异于一个囚笼罢了,朱载坖借养病之名,迁居西苑,使得很多官员们有些不满,他们纷纷上疏,认为朱载坖迁居西苑,使得朝廷文书流转不便,之前朱载坖在宫内,朝廷的文书流转都是按照以往的流程来的,并没有什么不便。 内外章奏都有固定的地点交接,而在宫城之中,文书上呈下达的地点是左顺门,京官题本和通政司接收的内外题奏本都由此汇聚到司礼监文书房,而后呈送御前,下发票拟。每日各衙门亦派遣属官于此接收下发的红本,送六科抄参,付部议复施行。 但是现在朱载坖迁居西苑,文书往来就自然是和以往不同的,对于这点,朱载坖直接下达的圣谕:“照世宗时执行即可。”在世宗皇帝时,长期居住在西苑,肯定是有一整套的文书流转体系的,宫城内的文书房宦官也是在迎和门与值守西苑的文书房宦官交接收上来的内外本章的。 由大内往西苑玉熙宫,一般是出西华门,经西上门、西中门、西苑门,横渡太液池,上岸至迎和门。如果是由千步廊各官署往玉熙宫,则是由长安门入承天门,穿过端门、阙右门到西华门外,再经西上门、西中门、西苑门入。而西苑门则是重点设防的地方,当年嘉靖有严旨,进出西苑门是必要有嘉靖的授权才行,不是嘉靖所信任的臣子,是不能够进入的。 朱载坖也命令御马监禁兵进驻西苑,与羽林右卫、锦衣亲军一道加强西苑的宫禁,一见朱载坖真有长居西苑的打算,几位内阁辅臣顾不得其他事情,连忙前往西苑,请求面见朱载坖,但是把守西苑门的御马监禁兵在没有得到朱载坖的命令之前不让任何人进入,在经过司礼监奏报之后,朱载坖召见了首辅张居正和次辅张四维。 两位阁臣们抵达玉熙宫的时候,朱载坖正在玉熙宫内闭目养神,两位辅臣行礼之后,朱载坖才睁开眼睛说道:“二位先生来了!” 张居正赶紧问道:“臣等得见天颜,不胜欣喜,见天颜无恙,臣等也就安心了。” 朱载坖笑着说道:“朕无甚大恙,只是近来偶有小疾,已经无碍了。” 张居正赶紧说道:“陛下百神呵护,自然是诸邪不侵的,不过陛下就不露面,无知小臣捕风捉影,总有些流言散播,于陛下圣德有损,为陛下计,还是回朝朝会,以安中外臣僚之心。” 张居正的话已经是说的非常之含蓄了,张居正的意思很明显,现在因为朱载坖迁居玉熙宫,一些官员们有各种各样的流言,虽然内阁已经在竭力压制了,但是这种事情,总归是会传播出去的,像张居正这样的重臣还好,能够识大体,明是非,但是一些官员为了出名搏位,什么都敢做,对于他们来说,只要能够青史留名,才不怕什么庭杖刑戮,虽然朱载坖即位以来,严厉打击这种情况,但是总有那些愿意出名搏位的官员向以此吸引朱载坖的注意,对于这些人,朱载坖已经习惯了。 所以朱载坖直接说道:“朕有的是办法处理他们。” 见朱载坖油盐不进,张居正和张四维有些无奈,张居正只得直接问道:“陛下何以忽然驾临西苑?” 朱载坖看了张居正一眼说道:“张师傅,当年潜邸旧臣,就剩下你们二位和陆绎了吧?” 张居正和张四维一想,还真是如此,当年朱载坖裕王府的潜邸旧臣,还在朝中的只有张居正、张四维和陆绎了,剩下的不是致仕归乡就是已经成为了一抔黄土了,朱载坖有些萧索的说道:“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山不厌高,海不厌深,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听了朱载坖言语中的萧索之意,张居正和张四维两人赶紧劝慰朱载坖,朱载坖指着西苑的这些建筑说道:“当年西苑之盛,分宜、华亭之辈,而今安在哉?换了人间!” 第1874章 欲领符节征北虏(五) 张居正和张四维都从没见过朱载坖心情如此低落过,朱载坖之前一直像一个冷酷的政治机器一样,批答奏疏,处理政务,鲜少表露出如此萧索的神情,这次不过是些许小恙,何至于此啊! 张居正和张四维都极力劝慰朱载坖,朱载坖只是摇摇头说道:“张师傅,记得嘉靖三十六年初见张师傅时,张师傅还是翩翩公子。” 张居正只得苦笑着说道:“臣如今已经是风烛残年了!” 朱载坖也笑着说道:“朕也是两鬓染霜了啊!” 张居正和张四维当然也知道朱载坖是因为什么而感到萧索了,当年的旧臣都已经故去,朱载坖也从当年的少年亲王变成了现在两鬓白发的君王了,韶华易逝,怎能不让人喟叹啊! 朱载坖对两位辅臣说道:“昔日世宗皇帝曾召夏贵溪、严分宜等人游赏西苑,朕今日也请二位先生游赏西苑一番!” 两位辅臣自然是答应下来,朱载坖命令准备酒宴,和两位辅臣们一道游赏西苑,其实西苑并不算大,世宗皇帝时有营建了大量的道教建筑,朱载坖对于这些不感兴趣,只是看看西苑的景致,当年世宗朝在西苑营建规模宏大,先后建造帝社稷坛、无逸殿、豳风亭、省耕亭、恒裕仓、省敛亭并御路、稻池界境、粮场及蚕宫、各衙门直殿、碾磨农夫农器房屋,占用一顷二十亩一分七厘。 当年阁臣们常在无逸殿直庐票拟或者是为世宗撰写青词,朱载坖指着现在已经空空荡荡的无逸殿问道:“当年分宜、华亭还有先生们就是在此处撰写青词的?” 张居正说道:“确实是在此处,昔日为了撰写青词,真是绞尽脑汁。” 朱载坖也是笑笑,当年在此处的,哪一个不是大明的风流人物,张璁、夏言、严嵩、徐阶、袁炜、严讷、李春芳等人,当年的张居正和张四维,还是小弟一个,朱载坖和张居正、张四维在无逸殿看了一番之后,来到了豳风亭,当年世宗皇帝每每也是与重臣们再次宴乐,朱载坖这次也是排宴于此。 朱载坖和两位阁臣吃了些酒,长叹一声说道:“死生亦大也!” 张居正等人连忙劝慰朱载坖,朱载坖摆摆手说道:“朕不是为自己而叹,朕于今享国二十年,寿数五十,于大明亦不能说短折了!” 虽然张居正等人连忙劝朱载坖收回这些不吉之言,但是平心而论,朱载坖的话倒不是胡说,大明皇帝中,寿数五十以上者,即便是到现在,也只有太祖、成祖和世宗皇帝,可见朱载坖的话并非是虚言,张居正知道朱载坖精通经史,心志也远非常人可以比拟的,劝说他不如等他自己开解。 朱载坖自斟自饮了几杯之后说道:“张师傅,你说日后会怎么评价朕呢?” 张居正赶紧说道:“陛下文治武功粲然可观,四夷宾服,海宇宁定,百姓和乐,岂非圣主明君也哉?” 朱载坖只是笑着摇摇头,问道:“那世宗皇帝呢?” 张居正说道:“宋元以来,风俗诡幻奢靡,大圣人出而更化一主于刚,太祖尚已,文皇遵之,先后五十余年,风行草偃,国势甚强,阅百年至正德而渐已极矣。乃有世宗一振起之,孝为之本,礼为之维,其作用全以刚德胜。刚必激,激必亢,于是柔奸稍稍得入,而要之体常健,其威常不测。能知人,能安民,奸亦卒无所容,中正之士乐为之用。腹心得人,元气自固,虽有夷虏盗贼,皆归扫刷涤荡中,而天下晏然有四维之固。至盖愆成美之诏,天下传诵,莫不咨嗟流涕,既凛凛于秋肃之威,更眷眷于春温之泽,真可谓善继祖武者矣。” 朱载坖听了之后笑笑说道:“要是真如张师傅所言就好了,太子何如呢?” 见朱载坖问道太子,张居正也不得不谨慎起来了,事涉储君,一言一行都要十分之谨慎,张居正和张四维斟酌了一下语句之后才说道:“陛下,太子聪明天赋,又有陛下亲自教导,本事璞玉,加以琢磨,岂是我等可以仰望的。” 朱载坖脸上已经有了几分醉意,他说道:“太子为文景,其谁为汉武?” 朱载坖一下子说出了他心目中最大的忧虑,朱翊釴各方面都是比较合格的,自己很聪慧,从小又有名师教导,朱载坖也多次加以历练,对于朱翊釴,朱载坖还是很满意的,但是朱载坖很清楚,朱翊釴不是一个有强烈开疆拓土意愿的人,他更擅长守成,这点阁臣们也很清楚,朱载坖担心的是他即位之后采取战略收缩的手段,使得朱载坖的心血付之东流。 张居正说道:“三代之政,今在于陛下也,何必彷徨!” 张居正的意思是很明显,朱载坖现在应该是加强对于朱常瀛的培养,使得朱载坖的执政理念能够继续下去,保证大明三代之政,这就是极为好的事情,至于三代之后的事情,谁也管不了的。 朱载坖思虑良久,说道:“张师傅所言,却是正理,在昔如诸葛武侯,亦只能荐蒋琬、费祎,他不能言也!” 见酒业喝得差不多了,张居正和张四维才说起此行的目的来,希望朱载坖能够尽快返回大内,以安百官朝廷之心,朱载坖听了之后说道:“让朕再待几日罢了!” 朱载坖都这么说了,两位辅臣们也不能说什么了,从西苑出来的两位辅臣们,向朝廷宣布了朱载坖的上谕,朱载坖偶然风寒,暂且于西苑休息,一旦病愈之后,就会立即返回大内,同时内阁还向朱载坖呈递题本,请求如世宗朝故事,由内阁派遣阁臣在西苑值守,负责传递文书。 朱载坖同意了内阁的上疏,命令次辅张四维在西苑值守,首辅张居正仍留文渊阁处理庶务,只有军国大事才送西苑由朱载坖决定。而为了使朱载坖心情好一些,李皇后还将两位公主也接到了西苑,陪伴在朱载坖身边。 第1875章 欲领符节征北虏(六) 朱载坖在西苑暂时休息,但是朝堂之上的一些人总是不消停的,他们纷纷上疏,指责朱载坖在西苑是对朝廷、对大明不负责任,要勤御朝讲,多接见大臣,甚至有一些人的奏疏内容言辞极为激烈,尤其以礼部主事卢洪春、大理评事雒于仁等人为首,朱载坖对于这些人,是绝对不客气的,要重处他们的。 朱载坖要求内阁拟票严惩这些上疏渎扰的,张居正等内阁辅臣密疏上陈,请求朱载坖对于这些人从轻处罚,因为一旦这些人北重处,可能造成连锁反应,朱载坖才不管这么多,将这些人降调极边杂职,卢洪春调仰光府任县丞,雒于仁调大宁都司任经历,同时朱载坖还以上谕的形式明确警告这些官员们,北镇抚司诏狱那里空房间还有不少,要是谁在无事生非,那就少不得送诏狱了。 朱载坖和内阁采取高压,才将这一轮风潮也压了下去,朱载坖也才有一点时间得以享受天伦之乐,朱载坖的两个女儿瑞安公主和栖霞公主也已经十四岁了,平日里朱载坖忙于处理政务,对两位公主确实是有些疏远了,朱载坖也有意补偿,这几日就带着两位公主在西苑游赏。 同时将各种进贡来的珠宝等物都拿出来给两位公主挑选,李皇后也陪伴的一旁,低声说道:“陛下,寻常人家的女儿,这般年岁也该早做准备了。” 朱载坖笑着说道:“急什么,皇帝的女儿不愁嫁嘛。”朱载坖虽然是这么说的,但是从大明历代来说,皇帝的女儿婚嫁还真是不好办,要说这些大明公主,吃穿用度自然是天下最好的,但是要说婚嫁,却大多不是很好,而且现在公主年岁还尚小,朱载坖不愿在此事订婚。 朱载坖难得的在西苑休息了几日,不管外间的事情,但是练兵军务处里,戚继光和李成梁已经吵翻了天,两人在这次征虏的问题上意见不一,李成梁还是坚持捣巢的办法,他是辽东本地地,熟知辽东天候,辽东冬季漫长,春夏都不长,官家能够动手的时间窗口并不大,所以必须要以精骑捣巢才是最为稳妥的方案,只要能够重创土蛮,他们自会收缩地盘,到时候不要说松花江以南,就是整个东北也是予舍予求,从容而取。 但是戚继光不是这么想的,戚继光认为,既然要打,就必须要要谋定后动,争取重创土蛮,尽可能的歼灭土蛮的有生力量,使得土蛮部没有实力袭扰大明,这是最重要的事情,按照戚继光的战法,官家要步骑并用,大军出塞,骑兵主要负责压缩土蛮部的活动空间,为官军大军进剿提供方便。 两人自然是争执不下,李成梁认为戚继光的计划根本不可行,土蛮八部,号称六万精骑,在辽东、蒙古占据广阔的住牧地,还有兀良哈部与之联手,官军主力是步卒,怎么可能能够将土蛮部实施包围歼灭的办法。 戚继光认为蒙古人虽然拥有大量的马匹,但是其部落中也有大量的老弱,这些老弱是跑不快的,而且官军从未到过此地,蒙古人未必会警惕,大明和土默特部联手,先将土蛮部向蒙古逃窜的路线给堵住,官军主力再从辽东出发,聚歼土蛮。 李成梁当然不同意的这样的方案,他原本的想法就是以骑兵从大宁镇出发远出捣巢,而按照戚继光的计划,他李成梁就成了配角 ,这是李成梁所不能接受的,李成梁很清楚,不管此战胜负,可能都是朝廷在北边十年未有之大战,战胜了自然能够消除东北的边患,朝廷能够消停一段时间,而要是战败,朝廷恐怕也很难短时间内再次组织起这么庞大的力量征讨北虏,这点李成梁和戚继光都是很清楚的,所以这一战的主帅,对于他们两人来说都是至关重要的,他们年纪都不小了,这一仗基本上就是他们的最后一战了,所以谁都想担任这个征虏大将军。 两人之间的冲突极大,谁也说服不了谁,而本该对此事作出了裁决的朱载坖现在却在西苑之中,轻易不得打扰,但是关系到朝廷征虏大事,练兵军务处还是要上奏朱载坖,请朱载坖圣裁。 朱载坖收到了奏疏之后,并没有立即决定,而是命令内廷打扫无逸殿,将原本嘉靖朝用作商量国事的无逸殿重新打扫出来,然后命令准备辽东等地的舆图、沙盘等物,准备停当之后,朱载坖才命令蓬莱侯戚继光、玄菟侯李成梁、首辅张居正、东阁大学士罗万化、户部尚书王国光、总督仓场杨俊民、兵部尚书徐渭和刚刚赶回京师的兵部尚书巡视九边王崇古等重臣们进入西苑,到无逸殿议事。 等到重臣们赶到之后,朱载坖从玉熙宫前往无逸殿,臣子们行礼之后,朱载坖直接命令戚继光和李成梁分别陈述自己的方略,李成梁的方略胜在简单,按照李成梁的计划,官家只需出动精骑六万和土默特部联手,出大宁直捣土蛮部,如果运气好的能够阵斩图们汗,即便是不能,至少也能够对土蛮部造成重大杀伤,使之数十年之内不敢南窥。 而且官军出塞捣巢已经是很常见的战术了,李成梁本人又是善于指挥骑兵的,至少不会招致大败,获胜的概率是很大的。 而戚继光的战法就复杂的多了,要动用步骑二十万,从大宁、辽东两路出师,官军要会师于西拉木伦河,将土蛮部从地图上抹去,戚继光的想法无疑是大胆的,大明和蒙古人打交道已经二百年了,即便是太祖、成祖那样的天纵英才,徐达、李文忠那样的不世出的名将,也不过只是将蒙古人逐出中原罢了。 戚继光竟然想的是彻底将土蛮部灭掉,在场的众人不知道该说他是野心勃勃还是不知天高地厚了,但是朱载坖却很很激动,问道:“此事可行否?” 第1876章 欲领符节征北虏(七) 朱载坖显然是有些动心的,彻底歼灭蒙古一部,不管是对于朱载坖个人威望还是大明来说,都是极为重要的大事,对于朱载坖来说,能够将土蛮彻底歼灭,对于朱载坖的个人威望,尤其是身后之名是极为有好处的,对于朱载坖来说,要是能够将土蛮部彻底消灭,对于朱载坖本人来说,就达成了昔日太祖、成祖都未能达成的伟业,而对于大明来说,也是国力、军力的一个重要展现。 这么好处自然这么大,风险也是不小的,在坐的臣子们都是老于军务的臣子,自然是知道戚继光的要求有多离谱,按照戚继光的要求,朝廷这次出动步骑二十万,对于朝廷来说可不是一个小数字,之前朝廷也经常十万、二十万甚至号称更多的兵力去征讨不臣。 但是那些都是在太祖、成祖时的,从正统以来就没有超过十万以上的兵力,朝廷这次要用兵二十万,这二十万人可都是实打实的战兵,为了保证这二十万人的征战,朝廷要动员远远超过二十万的人力为其转运物资才行,虽然朱载坖之前已经在辽东囤积了粮秣,可以减轻朝廷转运物资的难度,但是要保障二十万大军在千里之外作战,对于大明来说仍旧不是一个小工程。 而且按照戚继光的计划,朝廷是两路出师,一路走辽东,一路走大宁,两路官军之间要默契配合,这对于官军来说难度是不小的,而且按照戚继光的计划,官家的偏师要承担将土蛮部控制在松花江以北的重要任务,从大宁出发的官军精骑,要封闭北虏西逃的路线,给官军主力创造条件,对于李成梁来说,他显然是不能接受这个问题的。 李成梁认为风险太大,难度太多,官军虽然也是骑兵,虽然有土默特部帮助,但是李成梁认为土默特部难以重用,毕竟他们都是蒙古人,不能过于相信,而对于堵截土蛮部,李成梁认为难度也是不小,对于北虏来说,他们可以四散而逃,而官军不可能将部队分散追击的,官军虽然能够拖住北虏一时,但是一旦北虏要跑,仅凭官军的精骑,是很难讲土蛮部全部堵在辽东的,这点李成梁必须说明。 李成梁仍旧坚持自己的捣巢方案,认为这样是最稳妥简单的方案,坦率的说,李成梁的这个方案确实是最稳妥简单的方案,获胜的概率也是很大的,所以李成梁仍旧坚持自己的方案,对于李成梁的方案,其实在场的重臣们并不陌生,这种方式从马芳起就被官军的采用,确实有一定的效果,但是对于现在的大明来说,斩首个几百、几千级,很难在百姓心中引起多大的震撼,官军用兵取胜,在百姓们看来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所以一些臣子们认为李成梁又过于保守了,而朱载坖考虑的则是另外一个问题了,对于朝廷来说,战胜土蛮固然是很重要的事情,但是控制吉林才能对于大明有利的事情,朝廷不仅仅要将土蛮、兀良哈部从松花江以南赶走,实际控制吉林等地,还要保证朝廷能够稳定的在这里开展垦荒等事宜,所以排除土蛮的干扰,这点很重要。 但是对于李成梁的方案来说,捣巢固然能够对于土蛮起到震慑作用,也能够一定程度上削弱土蛮的实力,但是要想用捣巢的形势要制止北虏的寇边,从嘉靖以来的实践来看,显然是不太现实的,这点朱载坖和在场的重臣们都很清楚,对于朝廷来说,要向稳定的控制一个地方,最重要的就是在当地进行屯垦,能够有基本满足自己的需求,对于朝廷来说,只有这样的话,才能够收到赋税,用以养活驻守的官军和其他朝廷机构。 所以保证吉林都司能够顺利的在当地展开屯垦工作,朝廷必须尽可能的保证削弱北虏的力量,这点朱载坖是很清楚的,所以朱载坖最终拍板支持了戚继光的方案,举北方诸镇之力,一举荡平土蛮。 对于朱载坖的这个决定,阁部重臣们一点也不感到奇怪,以朱载坖的性格,土蛮多次袭扰大明,朱载坖一直没有反应,只是命令辽东、大宁等处官军将其击退,就是在这里等着北虏呢,很显然这次朱载坖不打算惯着北虏了,准备好好收拾一下他们。 朱载坖命令戚继光详细阐述方略,戚继光首先是阐述了一下吉林都司的地形,根据官军尖哨的查探和女真人向朝廷提供的信息,整个吉林都司地势由东南向西北倾斜,呈现明显的东南高、西北低的特征。以中部大黑山为界,可分为东部山地和中西部平原两大地貌。 对于吉林都司来说,比较重要的就是原松原卫,这里是辽东和蒙古的分界线,这里地形平坦,又是松花江和嫩江的交汇点,位置重要,距离沈阳府一千里,正好是朝廷补给的极限了,戚继光仔细算过,这里就是朝廷补给的极限,同时这里也是控制大兴安岭的重要节点,对于朝廷来说,控制了松原,可以将整个松嫩平原控制在手中,更加可以以大兴安岭作为抵御北虏的重要抵御,同时以整个松嫩平原为整个东北的官军提供粮秣支援,所以吉林是在所必得的。 戚继光的想法是先取松原,然后和大宁官军汇合,逼迫北虏和官军大战,要么就逃到大兴安岭以西,要么和官军决一死战,而且官军还已经打探了图们汗的汗庭所在,图们汗住牧于松岭山脉之北的阿力素,而其麾下的各个部落住牧于老哈河以东,辽河以西,西拉木伦河流域及其以北的广袤草原地带,戚继光的看法是奇正互用。 从大宁出发的官军为奇兵,出兵直捣阿力素,为官军的正兵,也就是从辽东出发的官军吸引注意力,好保障官军顺利的袭取松原,控制整个松嫩平原。 第1877章 欲领符节征北虏(八) 对于戚继光的这个方案,李成梁是极为不满的,他当即指出,这样的话,从大宁出征的官军偏师就成为了诱饵,成为了为朝廷主力吸引土蛮部的诱饵,戚继光毫不否认自己的想法,从大宁出征的官军精骑主要是两个任务,第一是吸引北虏的注意力,为官军主力挺近提供条件,第二就是承担堵口子的任务。 因为现在整个土蛮部的住牧地非常之大,包括后世的整个科尔沁草原和松嫩平原,而朝廷的目的是占领松嫩平原,同时将整个兴安岭的优势地形予以控制,而关键的要点就是在松原,松原是地势相对比较平缓的地方,也就是整个松嫩平原的西大门,官军要扼守住此处,才能够将北虏驱逐出东北,这点在舆图上已经是非常清楚的。 所以李成梁部的重要任务就是突袭土蛮部,然后将土蛮部向东南方的松原赶,和官军的主力一道夹击土蛮,这个任务当然是很危险了,土蛮号称控弦之士六万,再加上兀良哈部和归顺土蛮的蒙古人,实力并不弱,而李成梁能带多少人,最多不过五万,加上土默特部的援兵,最多不过七万,对于官军来说,这是极为危险的,虽然蒙古人缺乏甲胄、兵器,有些人甚至连刀都不曾有,箭镞也是骨质的,但是毕竟是在他们的地盘上作战,风险是极高的。 张居正有些担忧的说道:“前者李陵之败,即是孤军深入,令人扼腕千载,而今远出千里,不可不防啊!” 张居正说的确实是很有道理的,官军两路大军互相之间有难以沟通,一旦有所延误,对于官军来说就是大败的根源,这点确实是要考虑的,不过李成梁到没有这么想,李成梁一辈子都在刀头舔血,他信奉的就是富贵险中求,要是风险不够大,那说明回报也不够大,这点他是很清楚的。 所以李成梁认为,这事能干,不过他要六万骑,而且要他挑人,战马、甲胄等也要配齐,还要为他搜集大量的鸡蛋,其他的都是与战事有关的,这鸡蛋是要来干什么的? 徐渭、王崇古等熟知兵事的大臣知道,这是为了保障战马的马力,在长途奔袭的时候,就要给战马吃炒米+鸡蛋清+盐水。炒米遇水膨胀顶饿,鸡蛋清增亮毛色加增加体力,盐水防脱水,这些都是给战马补充马力的食物,同时还要调拨大量的精饲料,现在就给战马增膘,使得战马有足够的体力进行长提奔袭。 这些事情朱载坖都予以了准允,但是现在的问题是是否真的要这么干,李成梁只问了一个问题,要是官军主力能否按时到达?这确实是关乎到李成梁的部的生死存亡问题,戚继光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按军法,失期则斩!” 对于戚继光的承诺,李成梁还是信服,别的不说,戚继光治军之严,李成梁也是佩服的,对于戚继光的这个承诺,李成梁还是很信任的。 不过朱载坖问道:“辽东苦寒,春夏之交常有道路翻浆的事情,这是会影响官军行军和辎重运送的,应当怎么解决?” 这点确实是出乎的在场的臣子们意料,这个问题他们之前还未曾想过,对于翻浆一事,只有长期在辽东生活的李成梁见过,所谓翻浆,就是春暖解冻的时候,地面或道路表面发生不均匀起伏、裂纹并渗出水分和泥浆。这个事情在辽东是很常见的,但是其他地方确实见得不多。 春季化冻时,由于路面的吸热和导温性较强,路面下的路基土先于路肩下的融化,于是路基下残余未化的冻土形成凹槽,化冻后的水分难以排出,路基上部处于过湿状态。当融化至聚冰层时,路基湿度更大,有时甚至超过液限。这样,路基在化冻过程中强度显著降低,以至丧失承载能力,在行车荷载作用下发生弹簧、开裂、鼓包、车辙,严重时泥浆外冒,路面大面积破坏,就形成了翻浆。 翻浆会极大的影响道路的承载能力,影响官军的行军和辎重的转运,在辽东的直道上尚且还好,从辽东到松原卫的路上,都是二百年前所修筑了驿道,早就年久失修了,官军要想利用这些道路恐怕还要费一些功夫,这点确实是要命的,无论是行军还是辎重的运送,都要仰仗这些道路。 但是现在要修筑道路,显然已经是来不及的,而且官军大张旗鼓的修筑道路势必会引起蒙古人的警惕,这是绝不可行的,但是不修筑道路的话,官军的行军和辎重运输都会受到影响,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一旦春天气温回升,路基的冰晶开始从冻层上部融化,或从上、下两面融化。路面也逐渐融沉。由于路面导热比路肩大,因而路基中部化冻比两侧快,并形成一个凹槽。路基凹槽中大量水分不能排出,甚至变成稀泥,就使道路失去承载能力。道路在行车作用下路面被进一步压坏,泥浆从路面裂缝里挤出来,产生翻浆的现象。直至冻层完全化冻,水分疏干后,路基才逐渐恢复承载力。 对于翻浆,也有一些临时的处理办法,据李成梁说,辽东的百姓应对翻浆也有一些经验,在翻浆区域开挖临时渗水坑,通过局部降低地下水位缓解病害,然后用木料、树枝搭建柴排,上铺碎石或砂土临时维持通车。 对于车辆也要使用宽一些的车轮,防止陷入泥浆之中,朱载坖和重臣们商量了之后认为,命令武功都指挥使司要提前准备,保障官军辎重运输的通畅,同时更换更加宽的车轮,同时提高士卒们随身携带的口粮数量,之前按照官军所制定的规则,士卒要随身携带可供三日使用的食物,还有相应的弹药等,朱载坖认为要提高官军随军携带的辎重数量,增加辎重运力,优先保障运输。 第1878章 明修栈道度陈仓 朱载坖要求戚继光和李成梁在制定作战计划的时候料敌从宽,尤其是这次官军是在几乎完全陌生的地域作战,可能会遭遇到各种问题,所以必须要料敌从宽才行。 对于朱载坖的这个要求,各位重臣们也认为是合适的,朱载坖最关心的仍旧是后勤辎重的保障,大军在千里之外作战,后勤是最重要的,尤其是李成梁部,又是骑兵作战,要详细制定相应的后勤补给方案,同时要征调相关的各都司兵力,负责保障官军的后勤,同时保障官军的后路。 同时朱载坖还敕令蓟镇和大宁镇准备仓库,修建兵站,提前运输粮秣储存,保证能够接济的上李成梁的大军,而在商量完了这些事情之后,张居正等人奏请朱载坖回宫,最近朱载坖养病,很多事情都是内阁在处理,朝廷上下议论纷纷,现在太子在外,皇帝又有病,朝廷上下人心浮动,所以张居正等人奏请朱载坖回宫,至少能够将朝廷安定下来。 朱载坖原本是不想这么快就回宫的,但是朱载坖考虑到现在又是大庆和征虏,朝廷现在确实需要镇静,还是答应了臣子们请求,决定三日之后回宫,朱载坖重新回宫之后,已经积累了不少的政务要处理,朱载坖只得埋头在政务之中,同时朱载坖命令内官监修缮养心殿,作为自己日后的休息之所,原本养心殿主要为皇帝起居听政之外闲居的宫殿,也是皇帝常常用膳的地方,嘉靖十七年才开始修建,后来世宗皇帝长居西苑,实际上还没有使用过。 朱载坖正是看中了养心殿从未有人居住过这些特性,才决定修葺养心殿,作为自己的日后的休息之所,同时在休整了一段时间之后,朱载坖恢复了状态,继续批答奏疏,至于百官奏请的朝会事宜,朱载坖仍旧不予回复,朱载坖实在是对于朝会没有任何兴趣,除了实在是无法推脱的正旦日大朝会之外,朱载坖一向是不怎么爱举行朝会的,朱载坖也经常召见官员。 不过朱载坖召见的官员起码都是四品以上,对于微末京官,一年只见朱载坖一面那是很正常的事情,虽然这些官员们是多次向朱载坖上疏,请求朱载坖勤御朝讲,但是对于这些奏疏,朱载坖一律当废纸处理,对于朱载坖来说,朝会比上刑还让他痛苦,即便是当了二十年的皇帝,朱载坖还是不能接受所谓的朝会,尤其是朔望朝,对于朱载坖和一些老臣们来说,简直是上刑。 每逢朔望日朝会,早朝之前,大臣必须于午夜起床,准备停当之后,前往午门集合。大约寅时初刻,大臣们到达午门外等候。午门乃是紫禁城的正门,中间为御道,平时不开启,左右两阙则供当值将军和宿卫执杖旗校等人的出入。又在左右两掖各开一门,称为左、右掖门,这才是百官入朝之门。午门上楼名五凤,设立有朝钟朝鼓,由钟鼓司宦官掌管。 一般在卯时初刻,官员们开始进入皇宫。文官由左掖门进入,武官由右掖门进入,先在金水桥之南根据品级排列好次序。鸣鞭之后,依次过桥,到达奉天门丹墀,文官为左班、武官为右班,在御道两侧相向立侯,称为起居。在此期间,有负责纠察的御史在旁监督,凡是有咳嗽、吐痰、拥挤或仪态不整的都会被记录下来,听候处理。 而作为皇帝的朱载坖,起床时间可以比官员们稍微晚一些,但是也不会太晚,因为朱载坖也要准备,在朔望日朝会中,奉天门上廊内正中设御座,称为金台。台阶左右是钟鼓司的乐队,殿陛门楯间列锦衣亲军大汉将军,穿着全服铠甲,御道左右及文武官员身后则各有校尉和府军前卫带刀官握刀站立。 钟鼓司奏乐,皇帝到达御门,锦衣卫力士撑五伞盖、四团扇,从东西两侧登上丹墀,立于御座后左右。内使两人,一人执伞盖,立于座上,另一人执武备,杂二扇,立于座后正中。朱载坖在奉天门升坐之后,再次鸣鞭,鸿胪寺官员唱入班,左右文武两班齐头并进步入御道,此时文官北向西上,武官北向东上,行一拜三叩之礼,是为“大班”。公侯、驸马、伯自成一班,即所谓的勋戚班,居武官班前而稍离。 百官行礼之后,鸿胪寺官员先出班,对皇帝奏报入京谢恩、离京请辞的官员人数。这些人都是前一天在鸿胪寺报备好的。如果皇帝要召见,那么便先行入殿觐见;如果皇帝不见,则在庭下或午门之外遥行五拜三叩之礼,行礼之后便算完事了。 接下来就是宣布边关是否有战事,大者宣露布,小者具奏本,俱于早朝未奏事之先宣布,所以张国威而昭武功也。宣读完这些之后,才开始奏事,每个官员在奏事之前,“皆预咳一声”,此称为“打扫”。在打扫之后,要奏事的官员便迈步出班,到御前跪下奏事,说完之后便重新回到班列。奏事之时不用口语,而是大声朗读奏疏。通政司、鸿胪寺官员除了引导官员们奏事之外,有时还需要代读奏疏,而为了达到“美观瞻”的效果,一般选取该衙门中符合美姿容和大音声标准的官员。 一般在这个环节,什么两广等地的官员就容易直接被淘汰,选取乡音不浓,洪武正韵很标准官员担任,在奏事之后,由御史上奏早朝期间官员失仪情况。至此,早朝流程也就基本完毕了。鸿胪寺官员“唱”奏事毕,鸣鞭驾兴,待圣驾退后,百官亦退,各回衙门莅事。 说实话,这个所谓的朔望大朝会,对于朱载坖来说没有任何的意义,因为真正的大事怎么可能拿到朝会上来说,纯属是露个脸的事情,对于朱载坖来说自然是极为反感的,朱载坖每天处理政务都要到很晚,在起来参加朝会,怕是真的不要命了。 第1879章 明修栈道度陈仓(二) 所以对于这些官员们上疏,朱载坖一律予以留中不发,但是对于奏疏什么的都予以批答,算是基本回归了正常,但是不少官员们接着上疏,认为隆庆二十年大庆,怎么可能让太子在外,请求朱载坖召太子回朝,朱载坖想了一下二十年大庆自己确实是需要一个工具人,同意是召太子回京。 而朱载坖最近频繁召见兵部、练兵军务处还有户部、五军都督府的官员们,主要是商量征虏的各种准备工作,为了征讨北虏,朱载坖命令辽东、女真、大宁诸镇官军和女真诸部搜集有关土蛮部的动向,同时查探当年的驿道是否还能够使用,提前调发各种物资到辽东和大宁两镇。 太仆寺等也要挑选优良战马,送入军中,还从京通仓调拨了大量的豆料拨给官军各部骑兵,从北直隶各处收购鸡蛋给官军的骑兵食用,而李成梁也不啰嗦,在仔细查看了官军的战马情况之后,李成梁向朱载坖上奏,认为官军战马的体力仍旧不足,而且战马娇贵,不能够大量使用生豆子,容易胀气,影响作战,这些调拨来的豆料要煮熟烘干之后,研磨,制定精料给战马食用。 李成梁还给朱载坖开列了一个详细的战马精料配方,大豆三成,煮熟烘干磨粉,玉米两成磨碎,油一成,草四成,还有战马所必须的粗盐等物,这个配方使得户部尚书王国光和总督仓场杨俊民极为不满,且不说将大量的黄豆煮熟之后再烘干磨碎要耗费多少的人力物力,就是油,不管是什么油,在现在百姓家中都是稀罕物,居然给战马吃,这还得了。 但是李成梁很淡定说了一句:“这些战马要跋涉千里,奔袭土蛮,没有足够的体力,还没到图们汗的汗庭就掉膘不能走了!” 朱载坖当然知道战马体力的重要性,现在也顾不上这么多的时候了,朱载坖要求户部给官军筹措相应的物资,务必要保证战马的体力。 除了战马之外,士卒们也要做好相应的准备,虽然朝廷是在春末征虏的,但是此时辽东等地仍旧是很寒冷的,该准备的衣物也必须要准备,而且要为士卒们准备轻便热量高的军粮,现在官军士卒们所携带的东西不少,甲胄兵器弹药等等,这些都是必备的物品,还要携带应急的口粮,对于士卒们来说,负重实在是太大了,朱载坖召集大将们还有尚膳监太监孟冲一道,商量军粮的事情。 官军士卒们的应急口粮,必须要小巧方便,便于携带,还要能够饱腹,之前的所谓炒米炒面,都过于沉重了,戚继光等人有些不明白,对于士卒们来说,能够临战时有炒米炒面吃已经是不错的,但是朱载坖人就不满意,认为太过于沉重了,士卒们带着这么沉重的干粮行军千里,显然是不现实的,尤其是奔袭的骑兵,每减轻一两的重量对于他们来说都是极为宝贵的。 孟冲作为尚膳监,提出了一个想法,就是用大量猪油、糖和米麦粉像制作糕点一样制造成块状的军粮,这样以能够长期储存也足以饱腹,但是成本可不低。 在现在的大明,虽然糖已经不是特别奢侈了,但是也没有便宜到遍地都是的情况,大明的甘蔗种植是很广泛的,之前朱载坖就命令在台湾、广西等处推广甘蔗种植发展制糖,当地也向朱载坖奏报了相关的情况:“凡蔗有二种, 产繁闽、 广间, 他方合并得其十一而已。 似竹而大者为果蔗, 截断生啖, 取汁适口, 不可以造糖。 似荻而小者为糖蔗, 口啖即棘伤唇舌, 人不敢食,白霜、 红砂皆从此出。凡种荻蔗, 冬初霜将至将蔗砍伐, 去梢与根, 埋藏土内。 土忌洼聚水湿处, 雨水前五六日, 天色晴朗即开出, 去外壳,砍断约五六寸长, 以两个节为率。 密布地上, 微以土掩之, 头尾相枕, 若鱼鳞然。” 而且现在大明的糖也是重要的出口货物,畅销海内外,制糖技术很高,根本不用朱载坖去参与,据两广等处奏报:“凡制糖,以荔支木为两辘, 辘辘相比若磨然, 长大各三四尺, 辘中余一空隙, 投蔗其中, 驾以三牛之牯, 辘旋转则蔗汁洋溢。 辘在盘上,汁流槽中, 然后煮炼成饴。 其浊而黑者曰黑片糖, 清而黄者曰黄片糖。 一清者曰赤沙糖,双清者曰白沙糖, 次清而近黑者曰瀵尾。 最白者以日曝之, 细若粉雪, 售于东西二洋,曰洋糖。 次白者售于天下, 其凝结成大块者,坚而莹, 黄白相间, 曰冰糖, 亦曰糖霜。” 为了制造洁白上好的冰糖,广西等州县发明了黄泥脱色技术,按照之前广西等地地方官的奏报:“在熬煮环节,澄清蔗汁方法为每石蔗汁中加入木灰五合, 熬煮蔗汁采用品字型三铁锅进一步避免糖液焦糊; 在漏糖环节, 将熬成黏稠的黄黑色糖清盛入桶中,待其凝成黑沙, 然后, 以瓦溜置缸上, 其溜上宽下尖, 底有一小孔, 将草塞住, 倾桶中黑沙于内,待黑沙结定后, 去孔中塞草, 用黄泥水淋下。可得白糖。” 每年都有大量的白糖从南方运抵京师,还有黑糖等价格更便宜的糖以供百姓食用,宫廷是糖的消耗大户,尚膳监每年都有采购大量的糖来制作各色点心,设有甜食房专门制作甜食, 造法器具均由太监经手, 不令人见, 所以所制甜食被外廷视为珍品。 此类甜食分别有丝窝虎眼糖、 佛菠萝蜜。所以孟冲对于糖是很了解的。 朱载坖也很清楚,糖是极为重要的战略物资,对于士卒们来说确实是战场上最好的补充体力的物品,朱载坖一面命令孟冲组织尚膳监研制军粮,就三个要求,饱腹,耐储存,轻便,同时命令出内帑收储市面上的糖,以节日宫廷清点要使用为由。还有猪油等物,也要收储起来,以备使用。 第1880章 明修栈道度陈仓(三) 为了这次征虏,朝廷上下积极准备起来,朱载坖在调集粮秣还有各路官军,补充战马、甲胄等物资,同时还要勘察道路,提前做好各种的准备了。 以为隆庆二十年清点为由,朱载坖从京通仓和各处的仓库提前调发各种物资,经由京宁直道运往大宁,为李成梁部的骑兵提供足够的粮秣。 而收到朱载坖诏令的太子也赶回京师了,朱载坖先让太子修整一下,而孟冲带领尚膳监也制成了应急军粮的样品,其实就是少量的猪油、大量的糖和部分盐还有米麦磨成的粉末,混合均匀之后再用模具定型,先蒸熟之后再加以烘干,成品确实是相对轻便,但是也谈不上好吃。 朱载坖和几位大将们试过之后,这东西为了能够长时间保存,被烘干之后是极为坚硬的,尽管有一些猪油,但是仍旧是难以下咽的,孟冲当然也知道这玩意不好吃,低头说道:“陛下,要能够长时间保存,就只能烘干才行。”这点朱载坖也是很清楚的,不过这玩意确实是难吃,朱载坖抬头问诸位大将们如何。 在能量上,由于有大量的糖,还有猪油食盐米粉等,确实是能够为官军士卒们提供足够的能量,这点朱载坖倒是不用担心的,但是这玩意属实是很难吃,不过戚继光、李成梁等人反倒是不介意这个,轮到吃这个的时候,那就是紧急关头的,还顾得上什么好吃不好吃,能吃、扛饿才是关键的。 既然能够用,朱载坖也不啰嗦,当即命令孟冲开始大规模制造这种应急干粮,很显然,仅仅依靠尚膳监得中内廷机构显然是不够的,要建立相应的工场,为官军大量制造军粮,朱载坖随即命令从内承运库拨银给孟冲,选择合适的地方兴建工场,同时朱载坖命令孟冲雇佣在京卫所的军属来制造军粮。 因为这样可以使得士卒家属有一份生计,而且这些士卒的家属也相对可靠,朱载坖还特地关照孟冲,在保证质量的前提下,原料的损耗的略微高一些,孟冲当然是明白朱载坖的意思,这种制造食品的工场,肯定是有损耗的,但是这些工人又都是官军士卒们的家属,所以只要不发生大的的问题,朱载坖的的意思是让孟冲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朱载坖给这些士卒家属们的一点福利了。 同时还要将李成梁麾下骑兵的所需要的精料准备好,主要是战马精料中的黄豆煮熟之后再烘干磨碎,与其他精料一起混合好作为给战马的饲料,不仅仅是要在战前给这些战马食用,以补充体力,还要在行军途中携带,以保证战马的体力不下降,这次官军要奔袭千里,对于战马的体力要求是很高的,对于骑兵来说,战马就是第二生命,所以必须要保证战马的体力才行。 对于朱载坖的豪奢之举,不是没有人反对,其中户部尚书王国光和总督仓场杨俊民是反对声音最大的,在他们看来,即便是战马要出征应该给予一些精料,但是也不是这么给的,李成梁要什么就给什么,朝廷的开销实在是太大了,但是朱载坖显然是不为所动的,朱载坖就一句话打发了这些大臣们,朱载坖说道:“他们是要千里之外去搏命的,吃几口好的算什么?就是战马要吃肉,朕也认了!” 虽然朝廷的各项准备工作都做的是极为隐秘,但是对于一些久经战阵的老兵来说,他们已经嗅到了空气了中的紧张气氛,他们常年都待在军务之中,对于军中的各种习惯都是了如指掌,虽然朝廷要为朱载坖即位二十年举行大阅和春操,气氛十分之凝重,但是按说虽然气氛凝重,但是不应该是这么肃杀的气氛。 现在京师的各处军营气氛非常之肃杀,锦衣亲军把守各处营门,不允许士卒随意出入军营,同时朝廷调拨了大量的肉食给这些士卒们补充体力,对于一些新兵来说,由肉吃自然是好事,虽然现在大明的条件好了很多,随着各种新式作物的引进,百姓的生计有了保证,也有了多余的粮食来饲养牲畜,对于一些百姓来说,也能够吃上一些肉了,但是大量吃肉不管是对于普通百姓还是官军士卒们来说,都是一见很奢侈的事情。 而现在大量的咸肉、咸鱼被用车拉进了各处军营之中,大部分的士卒们都认为是天恩浩荡,朱载坖赏赐士卒们的,但是一些老兵早就看出了不对劲了,首先就是骑兵的战马和驮马全部都已经在吃精料了,对于这些在军营中厮混了半辈子的老兵们来说,他们可太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了。 战马的精料是非常是珍贵的,不到临战之时是不会轻易给战马们食用的,如果说为了大阅好看,给骑兵乘骑的战马食用精料还算是说得过去的话,给驮马也食用精料则是完全说不过去了,除非是要骑兵长途跋涉,才会给这些驮马吃精料的,否则的话,这些驮马是吃不到精料的,这点这些老兵们是很清楚的。 而且这几日领兵的公侯伯和大将们频繁在各处军营出现,检查军器甲胄是否有缺损,由缺损的立即更换新的,清军御史也已经多次核对军营人数和战马的数量,这些事情都十分之反常。 老兵们心中很清楚,这些情况的发生就意味着一件事情,就是将会有大战发生,朝廷已经在做各种准备了。这些老兵们很清楚大明军法严苛,虽然心中已经有了猜测,但是绝对不能泄露出去,否则的话,统兵的大将们是绝对饶不过他们的,所以现在的军营中出现了两种情况,新兵蛋子们开开心心的吃肉,而老兵们已经在默默的准备各种出征该准备的东西了。 而作为大将们,李成梁戚继光也敏锐的察觉到了这点,军营中的气氛开始凝重起来了,这可不是小事,必须要奏明朱载坖的。 第1881章 明修栈道度陈仓(四) 对于军营之中的变化,李成梁和戚继光这些常年带兵的大将当然是极为敏感的,他们很清楚这其中的风险,迅速向朱载坖奏报了此事,朱载坖当然也是极为重视的此事的,现在京师附近已经调集了二十余万重兵,其余的各路官军也在陆续赶来的路上,安顿这些官军士卒,是一个重要的问题,数十万的官军聚集在京师附近,稳定军心是一个重要的问题。 现在朝廷的各种备战活动显然已经使得官军开始有一些紧张了,大战在即,适当的紧张确实不是什么坏事,但是也应当舒缓情绪,不能够让士卒们过于紧张了,一旦过于紧张,很容易引起营啸,所以朱载坖是很重视此事的,在和大将们商量之后,决定采取措施。 朱载坖命令署升平署事汤显祖组织京师的大小戏班赴军营演出,安抚士卒们,同时令太子处理政务,朱载坖车驾巡幸,亲赴各军营慰问士卒们,同时携带银钱犒赏三军,朱载坖对于这些套路已经是非常熟悉了,甚至下令给各军营轮流散给酒水,在平时军中禁酒尚且不是很严,可以允许一些士卒们喝酒,但是像这样的时候,肯定是严厉禁酒的,这点是毋庸置疑的。 但是御赐酒水显然不在此列,朱载坖命令赏赐给士卒们酒水,以安抚军心,不过朱载坖也是严格控制酒水的发放规模,官军以营为单位,轮流领取酒水,舒缓情绪,同时朱载坖以车驾巡城的方式安抚士卒们,也算取得了一定的效果。 但是现在肯定是尽快确定,对北虏的用兵策略,李成梁和戚继光经过多次商量之后,最终将对北虏用兵的计划确定下来,这次官军动用步骑二十一万,兵分两路,从大宁、辽东两个方向夹击土蛮部,这次两路出师,李成梁统帅骑兵兵出大宁。 麾下有宣大、三边、蓟镇、大宁镇、三千营、勇士营等精骑六万组成,李成梁拜征虏副将军,英国公张元功拜征虏前锋将军与蓟镇总兵时陈分别任左右总兵。 而官军主力由戚继光统帅,拜戚继光为征虏大将军,恭顺侯吴继爵为征虏前将军,辽东镇总兵严绍庭为前锋总兵,提督蓟辽军务黑春为援剿总兵、西宁侯宋世恩为征虏后将军,督促转运粮秣,保障官军后勤,集中辽东、京操班军、京营、亲军诸卫河御马监禁兵步骑十六万组成。 除了直接投入战斗的二十一万官军之外,宣府、大宁、蓟镇、辽东的各辎重营,还有山西都司、万全都司、大宁都司、辽东都司、武功都司还有中军都督府所下辖的各卫,都被动员起来为朝廷转运物资,为了尽可能的减少对于百姓的影响,朱载坖命令不准采用征发的方式,而是采用雇佣的方式,雇佣民间的车辆为朝廷运送物资,各都司、各镇要派出兵员护送辎重的运输。 武功都指挥使司负责保障道路的通畅,及时修缮道路,同时伴随官军主力行动,保障道路的通畅,首先被动员起来的就是各都司和各镇的辎重营,他们都是先被动员起来的,各种物资开始向朝廷所指定的地点运输,这下就算是再迟钝的官员,也已经看清楚了朝廷的动态了,朝廷集中这么多的兵力,根本不是为了所谓的隆庆二十年大庆,而是为了征讨北虏,朝廷的各部官军也已经都集结起来了,应该调动的物资也已经开始转运了。 而各路使节们也来到了京师,朱载坖命令礼部和钦天监按照择定的日子照常举行各种庆典仪式,不过除了大阅之外,其他的礼仪活动一概由太子恭代,朱载坖亲自出席的,只有大阅典礼,而在这些时间里,朱载坖再次和重臣们敲定的征虏的各项细节,同时命令翰林院草拟檄文,准备发布。 隆庆二十年三月二十三日,钦天监所择定的吉日,奉诏集结的诸镇官军已经在京师城外集结,朱载坖没有选择着皮弁服,而且亲服甲胄,在锦衣亲军和府军前卫、羽林左右卫亲军的扈从下,出午门直奔大阅校场,一众勋臣大将们也骑马护卫在朱载坖两翼,走御道出京师。 朱载坖赶赴大阅之地,兵部尚书徐渭向朱载坖奏请校阅三军,朱载坖下旨令太子恭代校阅,太子朱翊釴也着甲骑马在成国公徐文壁的陪同下校阅三军,近三十万官军戈甲曜日,步骑炮皆备的接受朱载坖的检阅,原本在检阅之后,应该是官军演武的环节,但是玄菟侯李成梁、蓬莱侯戚继光策马到朱载坖面前,奏请圣谕。 朱载坖朗声答道:“可!” 东阁大学士、礼部尚书罗万化出班宣制,罗万化开读道:“奉天承运皇帝制曰:朕承祖宗之遗德,二十年矣。太祖圣训,无不遵从,如蒙古、色目,虽非华夏族类,然同生天地之间,有能知礼义,愿为臣民者,与中夏之人抚养无异。是故四夷来归,朕视之无异。” “然王化不行于北鄙,桀纣偏生于蛮夷;土蛮倡乱,辽东骚然。朕不忍加诛,以蒙古、女真,世受国家抚赏之恩,原非一类,共在天地覆载之内,亦有同仇,无怀二心,视之一体。然朕之逾让,彼之逾狂,是使辽东无安寝之日,黎庶无休息之时。若彼仅图金银,尤可以忍;然彼杀伤桑梓,谁其可容?苍苍生民,皆朕赤子;郁郁山河;实我故地。天经地义,华夷之辨甚明;木本水源,忠孝之良自在。是臣僚之请,黎庶之卑,恳切再三,朕实难平!是故恭行天讨,以彰平明。” “至于蒙古诸部,女真各卫,早受凌辱,多当残虐,报仇雪耻,岂待异时;归正反邪,端在今日。则张良报韩,先挥博浪之椎;朱序归晋,遂成淮淝之捷。朕仁义素著,赏罚久明。先机者有不次之赏,后至者有不测之诛。一身祸福,介在毫芒;千古勋名,争之顷刻。师不再举,时不再来,布告天下,咸使知闻!” 第1882章 明修栈道度陈仓(五) 朱载坖在这个时候宣布征讨北虏,不仅仅出乎了所有重臣们意料之中,更是出乎了这些使节们的意料之中,除了尼德兰等西洋的使节没什么表现之外,朝鲜、倭国、土默特等番邦属夷和使臣们,一个个都若有所思,大明陈兵数十万,朱载坖这个皇帝当着这么多的使臣面前,宣布诏命,征讨北虏,不仅仅是要打土蛮部,更是要警告这些在场的使臣们,要是跟大明玩什么心眼,大明天兵随时都可以征讨他们。 戚继光和李成梁领受印信,准备出征,朱载坖起身说道:“恭行天讨,肃清逆贼!”同时将象征大将专征之权的符节授予征虏大将军戚继光,大阅以一众满朝臣子和使节们都没有想到的方式结束了,大明征讨土蛮,最积极的都是土默特部的使节了。 之前朱载坖已经询问过顺义王乐,顺义王也答应过大明愿意帮助大明,朱载坖也提前给土默特部下旨,要求土默特部配合李成梁,接受李成梁的指挥,而当天,两路官军就开拔出征,踏上了征讨土蛮的道路。 为了统一步调,戚继光部要行动的更快,因为官军主力要先抵达辽东与辽东官军会和之后再从辽东赶赴松原,而戚继光在路上已经传檄提督蓟辽军务黑春和辽东总兵严绍庭,查探从沈阳到松原的道路,提前修复道路,为官军主力行军扫清障碍,同时传檄女真人出兵助战。 对于朱载坖出兵征讨土蛮,朝廷上并没有多大的议论,这么多年朝臣们对于朱载坖已经是很了解了,对于蛮夷,朱载坖一向是征讨为先,怀柔为后,对于土蛮这种一向不怎么恭顺的胡虏,朱载坖不征讨才是怪事了,朱载坖征讨土蛮,并不出臣子们意料之中,不过规模这么大的用兵,确实是非常是罕见的,土蛮能够集结的兵力不过十万,而官军投入两倍于土蛮,可见朱载坖对于土蛮的厌恶,大明征倭不过出动十五万人,征讨土蛮的兵力远远超过了征讨倭国的兵力。 李成梁部的行军速度要稍微慢一些,一方面是为了和戚继光部协调一致,另一方面是为了等待土默特部集中兵力,毕竟土默特部刚刚收到朱载坖的旨意,还要集结部队,肯定是需要时间的,这点李成梁还是明白的。 虽然大军已经出征,但是朱载坖却再次抱病,将庶务交给了太子处理,自己再次和李皇后、贵妃还有两位公主迁居西苑玉熙宫,这再次引起了臣子们的不满,虽然朱载坖这次安排了太子处理政务,但是皇帝再次迁居西苑,总归让臣子们有些不好的联想,不过朱载坖确实是病了,从参加大阅回来之后,朱载坖就受了风寒,不过这次风寒来的颇重,再加上朱载坖如今四十九岁了,身体大不如前,这次风寒着实使得朱载坖大病一场,更加不愿意呆在宫内,所以朱载坖不顾臣子们的劝阻,迁居西苑,指令次辅张四维、兵部尚书徐渭、总督京营定国公徐文壁、锦衣亲军都指挥使陆绎等亲近臣子才能够进出西苑,向朱载坖奏报中外见闻。 翰林医官中只有许长龄在朱载坖身边伺候,但是许长龄并不善于调离和治疗风寒,他也多次请求朱载坖选择更好的医生,朱载坖思来想去之后召见了万密斋之子万邦忠到西苑来伺候,同时召张国祥,要求他推荐一些道医来,不是要炼丹的那种货,而是真正的医生,同时翰林医官们也分批到西苑诊视,但是具体到用药环节,则是许长龄、万邦忠两人负责。 其实朱载坖的病已经痊愈了,只是上了年岁之后,精力大不如前,处理政务不能够像之前那样通宵达旦,宵衣旰食了,为了此事许长龄和万邦忠已经多次提醒过朱载坖了,长期批阅奏疏,对于朱载坖现在的身体是极为不利的,所以朱载坖这次将庶务都交给朱翊釴处理,自己只处理军国大事。 不过在西苑待了一段时间之后,朱载坖也有些待不住了,没有了每天了奏疏渎扰,朱载坖反而有些不太习惯了,虽然许长龄等医生一再劝说朱载坖再修养一段时间,但是朱载坖有些按耐不住了,虽然没有处理政务,但是密集的召见郑王和郑王世子朱载堉,还有化学研究院的一众道士们。 朱载坖关心的首先就是蒸汽机的进展,作为现在朱载坖最关心的项目,虽然有了可以实用的蒸汽机,但是现在的蒸汽机问题很多:效率很低,为了维持机器的运转需要烧很多的煤,好在它本身就是用于煤矿抽水的,煤有的是。但它靠压力输送水,又因材料制造和焊接工艺的不足致使管道时有发生断裂和爆炸,同时依靠大气压提水,最高提升高度约为三丈。 而且气缸每次循环中大约有四分之三的蒸汽热量被白白地浪费,而且由于每次循环都向气缸内喷入冷水不能连续工作。这些问题确实是难以解决的,朱载坖认为,首先还是要首先解决相应的一些基础问题,首先就是气压计,有了气压计,才能够测定蒸汽气压,使得蒸汽机能够实用化,朱载坖不得不祭出托里拆利实验了,其实是非常简单的原理,一只手握住玻璃管中部,在管内灌满水银,排出空气,用另一只手指紧紧堵住玻璃管开口端并把玻璃管小心地倒插在盛有水银的槽里,待开口端全部浸入水银槽内时放开手指,将管子竖直固定,当管内水银液面停止下降时,读出此时水银液柱与水槽中水平液面的竖直高度差,逐渐倾斜玻璃管,发现管内水银柱的竖直高度不变。 说明空气中也是存在压力的,按照这个思路去制造可以实用的气压计,测定蒸汽机的气压,当然现在不能叫托里拆利实验了,得叫隆庆实验了。 第1883章 明修栈道度陈仓(六) 而在朱载坖的支持下,这帮道士们还真的整出了硫酸,朱载坖之前让这些道士们研究绿矾油,这些道士们真的发现了硫磺和绿矾油之间的关系,用硫磺制也可以制取绿矾油,这个消息使得朱载坖很兴奋,证明这帮道士们还是有些用的,不过现在这些道士们还没有发现硫酸的作用,这个并不急,朱载坖相信只要假以时日这些都可以有用的。 现在朱载坖对于化学研究所的要求就是提纯各种物质,不仅仅是硝石等朝廷急需之物,还要对于切实在物体的最简单的组成部分加以研究,搞明白天地万物的组成,不仅仅有这些道士们,还有朱载坖送西洋所招募的一些工匠等,在他们的帮助下,大明已经会生产无色玻璃了,这对于大明的光学仪器生产有了很大的推动,官军现在需要大量的光学器材,对于玻璃的需求是很大的。 除了这些之外,就是威力更大的火药和更加精确的火药配方的研制,这也是朱载坖现在所关心的,毕竟要能够对朝廷有所帮助才能够推动朝廷持续的拨款支持各种研究。 朱载坖一面关注征虏事宜,一面和这些道士们商量各种实验方法,对于这些道士们实验,朱载坖采取不限制,随意支持的方式,总能够探索到合适的方式,这点朱载坖并不担心。 而在大军出发之后,土默特率先相应大明,顺义王和忠顺夫人、黄台吉等出兵两万,由黄台吉率领与官军一道作战,李成梁在和黄台吉商量之后,决定先打兀良哈部,敲山震虎,因为现在兀良哈部已经彻底倒向土蛮部,和大明作对了,所以必须要先打击兀良哈部,一来是帮土默特部减轻负担,二来是逼迫土蛮部集中主力和官军交战,这样才能够达到官军歼灭土蛮部主力的效果。 黄台吉对于兀良哈部是很了解的,自从带领自己的部落迁居到大宁和蓟镇边外之后,就和兀良哈部经常其冲突,虽然在官军的支持下黄台吉将兀良哈部逐出了此地,但是土蛮和兀良哈部经常联手袭扰黄台吉,黄台吉并不能够占到多大的便宜,这次有了大明官军的支持,黄台吉自然是极为高调的。 不过李成梁很清楚,虽然是敲山震虎,但是也要掌握好力量,别把鱼吓跑了,就得不偿失了,所以李成梁志动用了两万骑在黄台吉部的引导下,对兀良哈部予以突袭,而且这次官军的捣巢和以往不同,所谓捣巢,并不是大明所独有的战法,从秦汉以来,中原王朝经常使用这一战法对付北方游牧民族。 游牧民族所依恃的重要战略物质即是“水草”和“刍禾”、“盐地”,水草丰美的地方是有数的,游牧民族有自己的领地,也有固定的牧场甚至城池,朝廷可以派遣精骑对这些地方实施精准打击,就是所谓的捣巢,但是大明官军的捣巢,往往是极为残酷的,因为大明现在首级军功仍旧是最大的军功,所以官军作战获取首级仍然是最重要的,在捣巢的时候,往往不管老幼,统统予以斩杀,要获取首级。 当然,兵部也不是这么好糊弄的,兵部专司验功的官吏们,早就有一整套验功的手段了。一般来说,“验功时,有持男子首发短而尽白,乃汉人首,再验无之,有众见网巾痕者,有小儿首发未经剃者,有剜去其炙盘者,有烟火熏其网痕致令漆黑者。” 还有北虏和倭寇因为常年要剃掉某个地方的头发,所以那块的发根就变得特别粗,跟留着头发的地方大不一样。汉人平时不剪头发,所以要是突然剃掉一块,那剃掉的地方发根还是跟其他地方一样,林林总总对于首级有很多的检验方式,以保证军功的真实,官军奏报的首级数目,经过兵部的一番查验之后,往往会大规模缩水,但是只要是真虏首级,总归是值钱的。 所以以往的官军捣巢,那都是有多少杀多少,绝不放过一个,但是这次官军捣巢,官军没有像之前那样大杀特杀,反而在掳掠了蒙古部落中的牛羊马匹之后就走了,失去了牛羊马匹的蒙古部落是无法在草原上生存的,他们直接前往兀良哈部首领那里报告此事,而现在兀良哈部已经没有之前那么强大了,从这些逃归而来的牧民口中,他的得知了是土默特部和大明官军一道前来的,人数约有三万骑。 于是兀良哈部迅速向图们汗汇报此事,请求图们汗发兵,作为有控弦之士六万的大部落,图们汗肯定是有足够的力量对付他们的,所以兀良哈部向土蛮部求援。 同时将自己的部众集结到一起,防止再被官军突袭了,在之前的几天,李成梁部每天都能够有所斩获,每天都能够在土默特部的带领下找到一两个兀良哈部的小部落,缴获一些牛羊马匹,也有所斩获,但是随后兀良哈部就开始北撤,靠近土蛮部,李成梁也命令官军渡过辽河,在河畔扎营并且修整。 图们汗已经收到了兀良哈部的求援信,他召回麾下的台吉们商讨此事,兀良哈部求援,到底是救还是不救,平心而论,图们汗对于大明官军还是有点发怵的,土蛮部并不是没有和大明官军打过交道,但是无论是在蓟镇、大宁还是辽东,土蛮部都没有讨到什么便宜,现在虽然官军是出塞捣巢,但是从图们汗个人的想法来说,并不愿意这个时候和大明对着干。 但是图们汗不愿,并不意味着他麾下的台吉们不愿,他们认为根据兀良哈的情报,官军和土默特部总兵力并不多,不是土蛮部的对手,更重要的是,如果土蛮部毫无动作的话,兀良哈部以后恐怕不会死心塌地的追随土蛮了,土蛮部所谓蒙古正朔的地位也很难保证了,之前是因为俺答在,所以打来孙东迁,现在面对黄台吉和官军,土蛮仍旧退缩的话,图们汗和整个土蛮部在蒙古的威信就无从保证了。 第1884章 明修栈道度陈仓(七) 尽管麾下的台吉们极力劝图们汗集中整个土蛮部的兵力与官军决战,但是图们汗并不是轻举妄动的人,他命令集中兵力,然后仔细查探了官军和土默特部的动向和人数。 而在辽东,征虏大将军戚继光也已经抵达沈阳了,戚继光升帐召集麾下的将领商量军务,在之前朝廷已经发布命令,任命兵部尚书王崇古为经略辽东、大宁等处,总览战局,驻节大宁,戚继光现在已经率领官军主力抵达沈阳了,这一部分路程相对来说是比较轻松的,得益于朝廷所修筑的直道和朱载坖提前的准备,官军一路上都有充足的补给,而且道路状况也相对良好。 但是从沈阳到松原卫的道路就没有那么好了,虽然有当年的驿道,但是已经百余年未曾修葺了,所以戚继光首先是要查明道路情况,好安排官军的行军。 黑春和严绍庭已经安排尖哨查探过道路了,正如朱载坖之前所预料到的,由于年久失修和天气因素,通往松原卫的道路翻浆严重,会极大的影响官军的通行和后勤辎重的运输,黑春和严绍庭已经派出士卒与武功都司驿道紧急修缮道路,保障官军的通行了。 戚继光随后询问道:“女真出兵了吗?” 黑春连忙向戚继光汇报了女真出兵情况,尼堪外兰和王兀堂一共出兵六千,帮助官军征讨土蛮,女真人和土蛮也是势同水火,所以这次官军征讨土蛮,女真人是乐见其成的,戚继光想了一下之后,决定以这六千女真人和官军的尖哨组成前锋,快速通过沈阳到松原的道路,先占据原松原卫旧城,同时摸清楚一路上的道路情况,这需要一个胆大心细的先锋军官。 戚继光于是询问帐下诸将谁愿意充任先锋,广宁游击花勇主动请缨,听到他姓花,戚继光问道:“东丘郡侯(花云)可是你祖上?” 花勇说道:“军门明鉴,家父花时乃是东丘郡侯五世孙,蒙世宗皇帝恩典,得授复州卫指挥佥事,恩荫祖先,赠郜氏为贞烈夫人,孙氏为安人,并与家族立祠于辽东致祭。” 戚继光说道:“国朝英烈之后,固当用之!”戚继光当即任命花勇为先锋,率领辽东镇的尖哨和六千女真人先取松原,探明道路,同时武功都司的工兵在后,修缮道路,保障大军和后续辎重的通行。 两路官军的进展都还是比较顺利的,但是朱载坖最近却不太顺利,尽管迁居西苑,但是军国大事还是要处理的,最近的一些消息令朱载坖即位不快,首先就是安南,朱载坖之前命令南洋水师给安南一点教训,同时对于安南采取绝贡的措施,但是黎朝反而变本加厉,根本不把大明朝廷当回事,加大力度攻取莫氏,现在已经夺取升龙府,大有统一整个安南的态度,对于大明,黎朝的态度也极为嚣张,黎朝公然恐吓暹罗、占城等大明属国,要求他们向安南进贡,要是现在两国有大明官军驻扎,恐怕黎朝就要直接动手了。 黎朝的表现无疑是在打朱载坖的脸,要不是京广直道尚未修通,而且朝廷正在收拾土蛮,朱载坖恨不得当即就收拾黎朝了,朱载坖立即严斥两广总督殷正茂,要求他震慑安南,同时晓谕中南总督,加强对于暹罗、占城的保护,这两地现在是大明重要的粮仓,千万不能出问题,敢打暹罗、占城的主意,朱载坖绝不会放过他们的。 朱载坖还给安东都护王锡爵下旨,命令他在倭国招募倭国的所谓武士,准备通过海运将他们运到安南去,折腾一下这些安南人,朱载坖很清楚,安南确实不容易征服,之前成祖时,张辅这样的当世名将,在安南都很被动,甚至靖难名将安远侯柳升也战殁于此,所以对于安南确实是要重视的。 朱载坖不愿官军付出这么惨重的伤亡,但是总要有人去死,这是战争,总要有炮灰的,大明官军不当炮灰,那就要这些倭人武士去当炮灰,反正他们也没什么节操,给钱就能够雇佣,而且他们极为残暴,当年的倭寇,现在仍旧让大明记忆犹新,所以朱载坖准备用这些倭人先去和安南猴子玩玩,为官军大举进剿打前站。 处理了安南的事情,就是刑部律例馆所编撰的大明律例集结正式修成了,对于其中有关贪墨等犯罪的惩处,左都御史海瑞极力建议照搬太祖的剥皮实草之令,但是刑部尚书王世贞坚决不干,认为这样太过于残酷了,经过朱载坖圣裁之后决定,犯赃罪六百元者,斩立决,不予赎刑亦不在大赦之列,同时凡是应脏罪处死的官员,追毁出身以来文字,同时家属充军极边。 海瑞仍旧认为朱载坖过于宽大,但是这次巡按御史房寰上疏弹劾左都御史海瑞称:“其莅官无一善状,唯务诈诞以夸人,一言一动无不为士论所嗤笑。妄引剥皮实草之刑,启皇上好杀之心。以圣人自许,奚落孔孟,蔑视天子。” 房寰的弹劾当即引起了官场的震动,原因很简单,海瑞可是左都御史,被自己手下的巡按御史给弹劾了,肯定是没有面子的,再加上海瑞年事已高,所以向朱载坖上疏请辞,朱载坖当即予以慰留,同时命令陆绎,将房寰下诏狱严审,要他交代是否有幕后主使。 朱载坖在御批中说道:“房寰狂悖无礼,凌辱上官,构陷忠良,明是欺君辱臣,着锦衣亲军拿去好生打着问,严究背后主使。” 朱载坖还亲自下旨为海瑞正名,朱载坖在上谕中说道:“海瑞仕宦以来,裁省浮费,厘革宿弊,振肃吏治,矫正靡习,惓惓为国为民,从无懈怠。庭栋之才,莫此为重,朝廷方寄重任,岂可遽辞?着赐彩币法酒,速赴乌台。” 朱载坖算是看出来了,这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了,朱翊釴威望不够,朱载坖退居西苑,这些人就跳出来了! 第1885章 明修栈道度陈仓(八) 朱载坖很清楚,朱翊釴虽然接受了完整的储君教育,也经过过历练,但是对于朝廷的黑暗,他并没有过多的接触,他平日里所接触的都是他的讲官们还有内阁辅臣、部院重臣们,他们都是明事理,知进退的重臣,对于科道这些有文化的流氓了解的不多,再加上平日里有朱载坖坐镇,他们也不敢闹的太过分了。 但是现在朱载坖因病抱恙在西苑休养之后,这些科道言官就开始张狂起来了,御史弹劾都御史,在大明虽然不能说绝无仅有,但是也是非常之少见的事情,为什么房寰在这个时候敢于弹劾海瑞,一来是他平日里对于海瑞早就不满了,海瑞不仅仅对于外官极为严苛,对于都察院内的御史们也是一视同仁,严格要求,不少人对于海瑞的这种作风确实是不满。 房寰只不过是一只出头鸟罢了,朱载坖如果没有反应,他们就会判定朱载坖现在对于朝廷的控制能力下降,他们则会趁虚而入,试探朱翊釴,所以朱载坖当即作出了反应,首先传旨晓谕朝廷,朱载坖已经从西苑返回大内办公了,同时在朱载坖的授意下,锦衣校尉们的午门外演练了,演练什么呢?就是庭杖,大家都很清楚,朱载坖的庭杖还是很要命的,朱载坖通过这种方式警告这些心怀叵测的臣子们,老子还没咽气呢。 朱载坖回到文华殿,问道:“太子这几日可还好啊?” 朱翊釴只能够报以苦笑,从房寰弹劾海瑞到朱载坖将房寰下诏狱,朝廷之上风云诡谲,对于朱翊釴来说,日子可不好过,他们很清楚,朱载坖是不好惹的,这位当了二十年皇帝,对于官场之上的套路不要太清楚,而且他是从嘉靖年间走过来的,当年严嵩、徐阶这样的绝顶高手过招的时候,朱载坖也能在旁边看看,就算是只学到一鳞半爪,对付现在朝廷上这帮乐色已经足够了。 还不要说李春芳、高拱、张居正的倾囊相授,朱载坖肯定是不好惹的,但是朱翊釴就不同了,虽然接受了完整的教育,但是毕竟没有什么经验,而且隆庆朝的朝局一向稳定,这就使得朱翊釴没有见识过嘉靖末年群魔乱舞的场面,对于这些文官们的另一副嘴脸了解不够,不过这次朱翊釴对于他们已经有所了解了。 这些官员们不敢直接给朱载坖上疏,但是却通过奏疏给朱翊釴施加压力,大量的奏疏堆在了朱翊釴的面前,等到朱载坖抵达文华殿的时候,这些奏疏已经堆积如山了,朱载坖到了之后直接吩咐司礼监文书房,将这些奏疏全部挑出来,送去吃灰,朱载坖看着朱翊釴说道:“此位坐着可还舒服啊?” 朱翊釴赶紧说道:“父皇,儿臣断不敢逾矩!” 朱载坖摆摆手说道:“这个位置,你皇祖父坐了四十五年,朕也坐了二十年了,将来你也会坐上这个位置的,坐上这个位置,就是无休止的斗争,你皇爷爷斗了四十五年,朕也斗了二十年了,你将来也要和他斗下去。” 朱载坖要向朱翊釴揭开这个位置的残酷,一旦在这个位置上,就不能够表现出任何的软弱,一旦表现出软弱,就会被别人所利用,现在发生的例子就明证,一个房寰不算什么,但是这些官员们借此在向朱翊釴表达自己的实力,说白了就是欺生,这点朱载坖是很清楚的。 朱载坖对朱翊釴说道:“明日就没有这样的奏疏了,太子你信吗?” 朱翊釴将信将疑,这些官员们一个个在奏疏中说的慷慨激昂的,大有不放房寰就闹事的态度,朱载坖往文华殿一坐,就能够使得这些官员们的闭嘴,这恐怕有些不现实吧。 朱载坖笑着说道:“小儿辈且看着吧。” 朱载坖回到了文华殿之后,首先就是召见了内阁辅臣们,对他们加以申斥,朱载坖责备内阁不能管好这些官员以至于他们上疏渎扰,这是失职,要严厉惩处这些上疏渎扰的。 在召见完内阁辅臣之后,朱载坖又召见了部院重臣,同样是对于他们加以申斥,朱载坖的看法很简单,这些言官小臣无知妄言,部院重臣,唯唯诺诺,成何体统?尤其是都察院御史,出位妄言,甚为可恶,对于都察院佥都御史以下集体罚俸,降低考成,胆敢再出位妄言的,必下诏狱。 同时以朝廷大军在外为由,朱载坖要求总督京营定国公徐文壁和提督巡捕锦衣亲军都指挥使陆绎加强京师警备,大量的锦衣校尉上街巡城,其实官员们都很清楚,这是朱载坖在敲打他们。 而在诏狱的房寰经过锦衣亲军的款待之后也招认了并无主使,就是对海瑞有私人恩怨罢了,朱载坖将房寰的供词明法之后,命令将房寰追夺出身以来文字,举家流放哈密,永不放还,对于这些人朱载坖从不手软,朱载坖的一系列举动向群臣们的说明了一件事情,朱载坖还没有老到无法控制朝廷,想借这个机会搞事情的,都要掂量一下自己的份量。 但是令朱载坖没有想到的是,海瑞确实生病了,朱载坖派遣翰林医官诊视之后海瑞确实是生病了,海瑞年事已高,这次被房寰弹劾也确实使得海瑞萌生退意了,所以尽管朱载坖一再慰留,但是海瑞坚决请辞,同时向朱载坖推荐了左副都御史王用汲,朱载坖不得已只得同意了海瑞的请辞,但是鉴于海瑞仍在病中,命令翰林医官继续诊视海瑞,同时加海瑞顾问咨询大臣、少师兼太子太师。 原右都御史杨继盛升任左都御史,左副都御史王用汲升任右都御史。而在朱载坖回到文华殿办公之后,第二天整个朝廷似乎就恢复了正常,房寰一事似乎就没有发生过一样,各级官员们心照不宣的不再谈及此事,老老实实的上疏讨论政务。 第1886章 操弓试马战辽东 朝廷之间的变化使得朱翊釴无法理解,这些昨天才呲着牙准备咬人的言官们,在朱载坖回到文华殿召见了阁臣和部院重臣们之后,一个个就变成了乖宝宝了,今日的奏疏绝无此事,似乎这些言官们集体得了失忆症,忘了自己的之前的奏疏了一样的。 朱翊釴显然是有些无法接受这么大的反差的,百官对于他和朱载坖完全是两副嘴脸,这使得朱翊釴虽然不算幼小的心灵还是受到了不小的打击,自己和朱载坖的差距难道这么大吗?朱载坖当然明白朱翊釴的意思,朱载坖耐心的和朱翊釴分析起此事了,皇帝这个位置,当然是遗传的,靠血缘才能够坐上这个位置,想不靠血缘,那就只有自己创业了。 但是仅靠血缘是很难坐稳这把椅子的,这点朱载坖必须要提醒朱翊釴的,大明从成祖以来,这么多的皇帝,朱载坖提了一个问题,哪个皇帝对于整个朝廷的控制能力最强?对于朱载坖的这个问题,朱翊釴思索再三之后认为是宣宗、世宗两位。 宣宗乃是成祖之孙,自幼在成祖的教导之下长大,而且杀伐果断,还是有一定震慑力的,而世宗就自不待言的,对于朝廷的控制能力是极强的,虽然身在西苑,但是朝廷的大事小情无一不知,一旦动手就是杀招,绝对的顶流。这就出现一个问题了,要是纯以血统算的话,世宗皇帝其实和帝系还是有距离的,毕竟是在武宗绝嗣之后以藩王入继大统的,他的正统性其实是不如之前顺位继承的这些皇帝的,但是他对于朝廷的控制能力反而很强,这就是个很奇怪的事情的。 坐上这个宝座,血统是很重要的,但是要坐稳这个宝座,却需要很强的政治手段,大明朝这些臣子们,善类的没有,畜生大大把,他们对于皇帝就是看人下菜碟,而皇帝能够有效的控制朝廷,依靠的是威信,这个东西,说起来看不见摸不着,但是无论是对于臣子还是皇帝,却都是极为重要的,这是皇帝掌握权力,控制朝廷所必须的。 而这,也就是朱载坖和朱翊釴的区别,即便是现在朱翊釴就坐上这个位置,他也是一个没有威信的皇帝,血统可以继承,但是威信无法继承,只能够通过自己来建立,这点朱载坖可以提供经验,帮助朱翊釴建立威信,但是无法代劳,朱载坖以二十年皇帝的威信,固然是能够压服整个朝廷的,但是朱翊釴要怎么建立自己的威信,这是他要思考的问题。 朱载坖对朱翊釴说道:“太子,旁的事情,朕都可以帮你,但是唯独此事,朕帮不了你,你是愿意做文景还是献帝,只在于你自己!” 朱翊釴明白了朱载坖的意思,为什么这些官员们对待自己和对待朱载坖是两副面孔,因为朱翊釴还没有在朝廷树立起自己的威信,官僚的敬畏的是他太子的身份,而非是朱翊釴这个人。所以朱载坖要求朱翊釴想办法在朝廷之上建立起自己的威信,日后才能够统御百官。 朱载坖很清楚,要保证自己现在的政策不被推倒,除了要培养朱翊釴之外,还要让朱翊釴能够有足够的威信,人亡政息的事情是朱载坖所不愿看到的,所以他希望太子能够有足够的威望,日后驾驭这个朝廷,朱载坖对朱翊釴说道:“吾儿为文景,朕意足也!” 朱载坖在教导朱翊釴的时候,李成梁、戚继光正在带领官军士卒们奋力前进,正如朱载坖之前所预料的时候,春季化冻之后,辽东的地面泥泞不堪,尤其是官军的火炮和辎重车辆,难以行进,武功都司的工兵们虽然竭尽全力的修复道路,为官军的前进排除障碍。 而官军从沈阳出发,一路直奔松原卫,花勇率领的女真人和辽东官军的尖哨倒是行动迅速,快速的奔赴松原卫旧城,而李成梁所率领的官军和土默特部联军也在一路北上,直指阿力素,也就是图们汗的汗庭。 对于官军气势汹汹的逼近,图们汗也是极为愤怒的,自己好歹也是蒙古大汗,大明是一点都不尊重自己,但是现在的问题是是否要迎战官军,大部分的蒙古台吉和兀良哈部的头人都主张和官军拼一把,图们汗也决意和官军死战,原因很简单,从打来孙东迁以来,大汗率领所部十万东迁,移牧于大兴安岭东南半部。之前为害怕俺答,不想被俺答所吞并,现在土蛮部又能够去哪里呢? 再东迁就大海了,西边则是土默特部和瓦剌的地盘,他们肯定是不会放任土蛮部在自己的地盘上的晃悠的,天下之大,他又能够去哪里呢?还有一个重要的问题,即便是现在图们汗想走,恐怕也不好走了,官军为什么选择这个时候征虏,就是因为这个时候蒙古牛羊马匹最虚弱的时候,刚刚从冬季出来,还没有能够恢复体力,而且大量的老弱妇孺怎么办? 他们可以一走了之,但是这些部众可跑不快,到时候被官军追上之后,下场可想而知,所以图们汗既不能走,也不愿走,不愿走,那就只有打了,整个土蛮部和兀良哈部的精壮都集中了起来,准备和李成梁决一死战。 再怎么说,土蛮部也是蒙古大汗所在的部落,最开始的土蛮部,是世代侍卫蒙古大汗的一支特殊的怯薛军。它不是以血缘关系,而是以职业关系为纽带,由万户、千户、百户等大小贵族子弟和蒙古精英人物混合组成的军事组织。他们一向以蒙古精锐自居,所以他们迅速集结起了部队,与兀良哈部一道,准备对付大明官军。 而李成梁率领官军却暂时安营扎寨,不再有动作了,这使得蒙古人有些摸不着头脑,官军气势汹汹而来,现在却又不动了,这是何道理?图们汗也有些不明白了。 第1887章 操弓试马战辽东(二) 对于李成梁的异常举动,图们汗也是非常的诧异的,他不是没有和李成梁的打过交道,李成梁用兵一向是非常迅速的,用兵以快而闻名,这次一反常态的停留在此地,这是什么意思,图们汗一时之间有些拿不定主意。 兀良哈部希望与土蛮部一道向李成梁发起进攻,但是对于图们汗来说现在是不愿意这么干的,知道现在他的想法仍旧是怎么避免和大明交战,见官军扎营,图们汗命令各部的老弱继续向北转移,防止官军的突袭,而图们汗自己则亲率近十万蒙古联军仍旧驻扎的阿力素,观察官军的动向。 而李成梁则是在密切观察着蒙古人的动向,同时向松原方向派出尖哨,试图和戚继光部取得联系,同时排除大量的夜不收,驱赶蒙古人的侦骑,不让他们接近官军的营寨,了解官军的真实情况和实力,同时遮断整个辽河以南的官军动向,保障戚继光部的行军。 官军尖哨和蒙古侦骑进行了激烈的前哨战,官军尖哨以百户为单位与蒙古人派出的侦骑激烈交战,李成梁给官军尖哨的死命令是不允许蒙古侦骑逼近到官军营寨三十里来,所以官军的尖哨和精骑与蒙古侦骑激烈交战,本来是作为大战之前的前哨战,却打的异常之激烈。 一般来说,前哨战都是决定性较量前双方的试探性接触,而且不管是官军的尖哨、夜不收还是蒙古人的侦骑,都是己方的精锐,一般不会这么轻易的折损的,但是这次李成梁严令官军的尖哨将蒙古侦骑拦截在外,使得蒙古人对于官军也产生了兴趣。 官军不惜投入大量的精锐也要阻拦蒙古侦骑南下,使得图们汗对于官军也产生了兴趣,官军不惜伤亡的不许蒙古人南下,总归是有原因的,图们汗命令增加侦骑数量,继续南下查探官军的虚实。 土蛮和官军的冲突烈度迅速上升,从最开始双方零星侦骑之间的交火迅速上升到千人级别的骑兵交战,蒙古人不断试图南下逼近官军营寨,而李成梁则指挥官军扩大遮蔽面积,防止蒙古人南下,双方已经爆发了多次大规模骑兵交战了,伤亡人数也是激增,双方伤亡人数都已经过千了,在这种情况之下,李成梁决定拔营起寨,再向北挺近五十里,增加蒙古人的压力。 果然,在李成梁部向北挺进之后,图们汗反而停止了对于官军的窥伺,图们汗再次召集麾下的台吉们商量对策,经过这段时间和官军的交战,蒙古人的损失也颇大,而且蒙古人也发现官军的战斗力现在已经不差了,蒙古人出动的侦骑都是部落内部的精锐,但是在官军面前依旧没有讨到好处,而且官军的马力远远强于蒙古人,这是令蒙古人极为惊讶的,以往战马优势都是在蒙古人这边,但是这次官军居然具备了战马马力上的优势,这是蒙古人极为惊讶的事情。 很多台吉已经萌生退意了,但是他们也很清楚,现在李成梁久在附近,一旦蒙古人退却的话,李成梁肯定会衔尾急追的,这样对于蒙古人就更加麻烦了,所以图们汗和麾下的台吉们商量了之后决定命令自己的部落再次向北退却,而图们汗则率领蒙古军队主力再次和官军对峙,为自己的部族赢得时间,兀良哈部也决定北撤,连土蛮都不敢和官军对着干了,兀良哈部就更没有这么实力了,同时蒙古人为了保存实力,收缩兵力,不再和官军进行尖哨侦骑之间的前哨战了,转而采取和李成梁一样的办法,在蒙古人营寨附近广布侦骑,严防官军尖哨发现蒙古部落正在北撤。 一旦土蛮部北撤了之后,图们汗也就没必要待在这里了,到时候没有部落中的老弱病残的拖累,凭借对于地形的熟悉,图们汗汗有把握逃脱官军的追击,甚至反败为胜,亦未可知也。 而蒙古人突然的收缩兵力,使得李成梁极为警惕,李成梁是和蒙古人打了一辈子交道的人,李成梁当即判断蒙古人要跑,在这种情况之下,李成梁一面采取更加主动的态度,派出大股尖哨,试图越过图们汗的主力向北打探蒙古部落的情况,这是图们汗所不能允许的,这次在官军的逼迫之下,蒙古人再次和官军进行了异常激烈的尖哨大战,这次主动的是官军。 和蒙古人侦骑数量不多不同,李成梁命令将尖哨、夜不收等精锐骑兵混编的形式,以标为单位,百余骑向北哨探,一来是打探蒙古部落的情况,二来是试图直接和戚继光部取得联系,而经过艰苦的行军,官军已经抵达了原松原卫的旧址,距离图们汗本部四百余里,和李成梁一在西南,一在东北,形成了对土蛮部的夹击之势。 由于在路上耽搁了时间,戚继光很担心李成梁那边的情况,他当即命令黑春率领骑兵直接向西南而去,试图和李成梁取得联系,自己亲率主力在后跟进。 黑春当然知道此事的重要性,当即率领官军精骑捷径南下,这时候这些女真人就起到了向导的作用,他们对于当地的地形和水文极为了解,在他们的带领下,官军迅速南下,想要和李成梁部汇合,但是不巧的是,向北转移的土蛮部部众遭遇了黑春的骑兵,虽然为了避免消息泄露,黑春当即命令官军发起进攻,但是乱军之中,谁也不敢确定有没有漏网之鱼,黑春只得向戚继光请示下一步的计划,同时派出尖哨查探附近的蒙古人情况。 官军的尖哨发现了几个正在向北转移的土蛮部落,黑春直接命令官军加以剿灭,土蛮部部落的北撤,说明李成梁部已经按时抵达了预定位置,土蛮部已经准备将自己的部众北撤,只是不巧被官军所拦截了,戚继光收到消息之后立即命令黑春对这些蒙古部落予以绞杀,动静闹得越大越好。 第1888章 操弓试马战辽东(三) 而李成梁也在做最后的准备了,他首先命令黄台吉带领自己的部众到西面设防,官军给土默特部的任务就是防止土蛮部西逃,其他的事情,不需要土默特部插手,而李成梁则是准备动手了,按照路程判断,戚继光部应该已经抵达了预定位置了,所以李成梁留下一些尖哨盯紧图们汗的主力之后。 将之前所虏获的牛羊等全部宰杀,分给士卒们使用以激励士气,同时给让战马予以休整,准备和图们汗的大战,李成梁还不知道戚继光的官军已经拦截了北撤的图们汗部,官军的配合在这个时候出现了脱节。 而图们汗则是已经收到了官军出现在他身后的消息,这使得土蛮部的大小台吉们和图们汗都极为震惊,虽然据逃归的蒙古人讲,官军的人数并不多,但是官军出现他们的后方使得土蛮部极为震撼,官军什么时候摸到自己的背后来了,土蛮部竟然浑然不知。 台吉们显然更加在意自己部落的安危,在这些台吉们的情节建议之下,图们汗当即决定北上保护自己的部落,而不是在这里和李成梁苦耗了,图们汗既然做出了决定,当立即实施,为了麻痹官军,图们汗还预先派出了大量的侦骑驱赶官军的尖哨,同时趁夜拔营起寨,迅速北上,而收到消息的李成梁也立刻意识到了不对劲,蒙古人肯定是要开溜,但是李成梁得到消息已经是傍晚了,等到第二天官军拔营起寨,经过两天行军赶到图们汗之前的营寨,蒙古人早就溜之大吉了。 而且为了防止官军追击,蒙古人分作数队,向不同的方向离开,单从马蹄印,连李成梁这样的老将也无法判断蒙古人的去向,李成梁将提督三千营哱拜叫来,他是蒙古人,更加熟悉蒙古人的战法,哱拜仔细查看了各处的马蹄印,结合当前的形势认为,图们汗应该是往东北去了。 原因主要有两点,第一在东北方向的马蹄印中还是有不少车辙的引子,而在土蛮部中,仍旧有大量车辆的只有图们汗,而且李成梁现在要做的肯定是向戚继光部靠拢,因为戚继光部缺乏骑兵,即便是击败了蒙古人,也很难将土蛮部全歼,而对于大明来说,这就没有达到朱载坖的意图,会使得这次大胜的含金量降低,而且李成梁要迅速和戚继光部取得联系,才能够获取给养。 李成梁采纳了哱拜的建议,率军衔尾急追,这下在东北就形成了一个非常奇怪的现象,李成梁在后面追着图们汗,而图们汗一路向北,戚继光则已经率领官军主力在科尔沁草原的北端扎好了营寨,黑春等人率领官军精骑专门堵截北逃的蒙古部落,因为这些部落中的精壮都被抽走了,根本没有什么战斗力,对于官军骑兵来说,就是一只只肥羊,不打还是人? 黑春指挥官军抄掠这些蒙古部落,缴获了大量的牛羊马匹,除了马匹之外,其余的牛羊全部就地宰杀,给士卒们加餐,官军的士卒们跋涉千里,确实是要好生休整一下,才能够迎接大战了,在抄掠了三天之后,戚继光果断命令黑春收拢人马,因为图们汗差不多也要赶到了,同时官军骑兵也需要休整,准备作战了。 果然如同戚继光的所料,黑春刚刚休整了一天,图们汗就率领麾下赶到了,戚继光向大营扎在了哲里木山下,北边为大兴安岭南麓余脉的石质山地、丘陵区,南边是辽河,和图们汗的麾下大军隔辽河对峙,图们汗和他麾下的台吉们只用略微一看,就说道:“大汗,咱们兵力不够。” 除去守卫松原卫河保障官军后勤的兵力,戚继光率兵十二万沿辽河扎营,而图们汗手中的兵力,满打满算不过十万,后面还有李成梁的精骑,这可真是麻烦了,图们汗命令先将附近的所有部落都召集来,只要能够上马弯弓的,全部集中起来,不管有用没用,起码壮壮声势嘛。 蒙古人也在辽河对岸扎营了,图们汗是蒙古大汗,所以只有他才有资格使用象征蒙古大汗的九斿白纛,这是蒙古大汗的象征,也是成吉思汗的战旗,图们汗设立专门的守护卫队,并在外出时随行协带。九斿白纛则同一匹白马同行,故白纛常常与白马共同出现。 蒙古人以白色为吉祥的颜色,“足”和“斿”都是指旗上的飘带、穗子。9又是蒙古人认为吉祥的数字,所以用9条飘带。蒙古人相信这个旗帜代表着军队的守护神(苏鲁德),可以引导军队从胜利走向胜利,所以蒙古军队打仗前要祭旗出征,胜利后也要用牲畜摆供祭祀。 戚继光的望远镜中出现了这面旗帜的身影,戚继光对麾下的一众将领们说道:“能取此物献于陛下者,可封侯也!”身后的将帅们呼吸都沉重了,拜将封侯,这无疑是极为荣耀的事情,而且现在封爵越来越难了,主要是大仗不多了,眼下就是一个绝好的机会,蒙古大汗的象征,还是图们汗这个货真价实的蒙古大汗,戚继光说的不错,要是此战官军能够大胜,不管是生擒还是阵斩图们汗加上缴获蒙古大汗的象征九斿白纛封侯绝对不是问题,这下这些将帅们都激动起来了,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 戚继光调转马头,回到营寨之后,召集众将,宣布了命令,明天休整一天,后天渡河,主动进攻蒙古人。由于官军还携带了火炮等兵器,所以必须要架设浮桥才行,所以明天正好准备相应的材料,趁夜搭建浮桥,渡河主动进攻。 而蒙古人则是忙着召集附近的部落,同时将所有的可用之兵就集结起来,准备和官军决一死战,按照蒙古人的性格,是很少这么干的,但是现在图们汗别无退路,只有背水一战,蒙古部落中开始宰杀牛羊,祭祀长生天和成吉思汗,祈求他们保佑土蛮部。 第1889章 操弓试马战辽东(四) 沿河两岸的营垒都在默默地准备着,空气的气氛肉眼可见的凝重,官军士卒们也在默默的准备着,步卒仔细检查自己的装备,骑兵则是查看自己的战马和装具,而将领们则是聚集在一起敲定最后的计划。 戚继光和黑春的诸将商量之后决定趁夜渡河,佛晓进攻,打蒙古人一个措手不及,因为蒙古人的营寨距离辽河有十里左右的路程,官军要在今夜就搭建好浮桥,然后半夜渡河,为了防止被蒙古人发现,一定要小心谨慎,战马马蹄要加以包裹,防止惊醒蒙古人。 除了浮桥之外,还要用准备大量的木筏,用以运载官军士卒,骑兵首先渡河,然后炮兵经浮桥渡河,步卒通过木筏等渡河,总之尽可能的安静、迅速的渡河,官军在渡河之后,佛晓发动进攻,以达成战术突然性,不过戚继光很清楚,十多万大军渡河,要想完全不被发现的可能是是很低的,所以戚继光命令是即便蒙古人发现了,也要迅速渡河,投入战斗,这样才能够保证击败蒙古人。 黑春和花勇作为全军先锋,率先迎敌,而戚继光则亲自率领官军主力迎击蒙古人,官军是以步卒为主,所以必须要达成突然性才能够尽可能的给蒙古人造成伤亡,戚继光安排完战事之后,随即率领亲卫巡营,安抚军心,这次官军是趁夜出战,对于官军的组织能力考验很大,这点戚继光是很清楚的。 而在图们汗的营帐中,图们汗和麾下的台吉门们则是在商讨下一步的举措,眼下之前的北逃方案显然已经是行不通的,而南边是李成梁的官军精骑,东面是大明的大宁和辽东两镇,西面是土默特部,对于土蛮来说,似乎已经是到了绝地了。 敖汉部拱兔台吉认为眼下只有一战才行,他说道:“现在再难,有当年十三翼之战难吗?我们都是流着成吉思汗的血,怎么不能击败这些南蛮子?” 拱兔台吉所说的十三翼之战,是成吉思汗早期的一场大败仗,当时在铁木真的领导下,蒙古乞颜部迅速发展壮大,引起札答兰部首领札木合的不满。札木合借口部人劫掠铁木真马群被射杀,联合泰赤乌等十三部共三万人进攻铁木真。铁木真得到札木合部下亦乞列思人的报告后,将自己所属三万人分为十三翼,铁木真和母诃额伦各分统一翼军,其余各翼多由乞颜部贵族统领。双方大战于答阑巴勒主惕。铁木真失利,退避于斡难河上源狭地,札木合也领军还本部,但他却将俘虏分七十大锅煮杀,引起了各部的不满,纷纷归心于铁木真。此战铁木真败而得众,使其军力得以迅速恢复和壮大。 对于成吉思汗来说,虽然此战战败,但是他却赢得了草原上其他部落的支持,为他之后称霸草原提供了基础,拱兔台吉的意思是激励蒙古人的士气,要和官军决战,但是大部分的台吉们已经没有这个心气,他们只能保存自己的实力,但是眼下的情况确使得他们不得不思考应该怎么办了。 官军南北夹击,土默特又在侧翼,对于土蛮部和兀良哈部来说,要想全身而退,其实是很难的,虽然汝奈曼部等部落认为可以再次回到辽东,但是现在再官军的前后夹击之下,土蛮就想这么回到辽东的可能性是不大的,而且兀良哈部怎么办? 土蛮部现在和兀良哈部合兵,还能够保持有十万之众,对土默特部构成优势,而且回到辽东就能够安全,显然不能,回到辽东可能面临官军的绞杀,到时候恐怕更惨,而西逃也不现实,土默特部现在已经完全倒向了大明,是肯定不会让土蛮和兀良哈部好过的,对于土蛮来说,似乎是一个死局了,大家都看向图们汗,作为大汗,他在土蛮部中还是有很高的威望。 而且不仅仅在土蛮和兀良哈部有崇高的威望,阿勒坦汗的长子辛爱黄台吉、弟弟永谢布部首领巴雅思哈勒与阿勒坦汗政见不尽相同,他们二人之前十分尊重图们汗,在很多政治和军事活动中积极配合大汗的行动。但是图们汗作为整个蒙古北元大汗,能否指挥的动土默特部,确实是个问题,尤其是在土默特部现在已经完全倒向大明的情况下,图们汗明确的告诉诸位台吉,黄台吉对于自己的命令现在已经完全不听了,之前图们汗也联系过黄台吉,但是黄台吉声称他现在已经效忠于大明皇帝了,所以不会再接受图们汗的命令了。 图们汗询问现在一共有多少兵力,土蛮本部由苏尼特、乌珠穆沁、浩齐特、克什克腾、敖汉、奈曼等鄂托克组成,有精壮六万,加上这几天一路上收编的人,能够上马的有七万余,兀良哈部由合撒儿、别里古台、哈赤温等部组成,精壮两万,还有随行的部众中能够上马弯弓的一万余,还有投靠土蛮的女真部珠尔奇特、额里古特、达吉忽尔万余人,算起来也能够凑出十三四万的大军。 图们汗并不是一个善于征战的大汗,他和阿勒坦汗不一样,他擅长的是内政,原本他一直想重振北元汗庭的声威,为了加强汗廷对蒙古左右翼各万户的领导,消除各部首领彼此间的不和谐,加强汗廷的统治力度,他果断地对汗廷施行内阁制,将祖宗已经施行近四百年的大汗一人决策,变更为由及各万户领主共同组成的内阁集体领导体制。图们汗隆重的组织了六万人参加的忽里台大会,宣布改革措施和内阁成员的任命。 图们汗任命察哈尔万户阿穆岱洪台吉、内咯尔喀巴林部首领伟征苏巴海、鄂尔多斯万户库图克台彻辰洪台吉、永谢布万户诺木达喇诺延为内阁成员。其中,库图克台彻辰洪台吉为“首席札萨克“。图们汗的这一明智举动,得到了蒙古左右翼的普遍欢迎,因而蒙古各部为图们汗敬上了“札萨克图汗”的尊号。这一项重要的政治改革,使北元汗廷的面貌焕然一新。 但是正是这些举动,引起了朱载坖的强烈警惕,所以才调动大军,一定要歼灭土蛮部,就是为了消除大明东北的边患,朱载坖很清楚,一旦真的让图们汗得逞,大明的东北又将不得安生了,所以在给李成梁、戚继光的密旨中,朱载坖明确要求擒杀此獠,死活不论。 第1890章 操弓试马战辽东(五) 对于这些蒙古人来说,现在他们最要命的问题是就是当面的戚继光,他们很清楚,戚继光是不会放过他们的,而他们也没有办法现在避开戚继光,毕竟身后的李成梁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赶到了,一味避战不是办法,现在人家已经达到自己家门口了,再躲下去也不是办法,何况戚继光的本事土蛮部是领教过的,当年担任蓟镇总兵的时候,戚继光的主要对手就是图们汗的老爹打来孙,也是戚继光主要修理的对象,对于戚继光的本事他们是很清楚的。 当年在戚继光的车营下,不管是土蛮还是兀良哈,都只有一个下场,就是被打得满头包,而现在戚继光统帅十余万大军赶来,肯定不会是和图们汗搞联欢的,这一仗是必打不可了,而且对于图们汗来说,戚继光这次并没有带他成名已久的蓟镇车营,而是主要是步卒,对于蒙古人来说,这还是算一件好事了。 但是这些蒙古人也很清楚,戚继光多谋善断,很善于玩阴的,比之李成梁、马芳等人更难对付,所以图们汗和一众台吉们商定之后,要加强巡视,严防戚继光偷袭,因为现在蒙古人军营中还有大量的老弱,一旦被戚继光偷袭的话,是根本无法逃走的,所以蒙古人派出了大量的侦骑,沿河分布,严密监视戚继光部,防止戚继光部偷袭。 而戚继光也在准备相应的工具,准备渡过辽河,与蒙古人决战,这几日官军的尖哨也渡过辽河试图打探蒙古人的情况,但是土蛮部的侦骑极为顽强,即便是冒着极大的伤亡也要将官军的尖哨赶到对岸去,戚继光见蒙古人如此坚决,为了避免伤亡,便将官军的尖哨撤回了。 黑春等人建议在辽河上游远离蒙古人的地方寻找渡河的地方,这样可以避开的蒙古人的侦骑,同时好达成战术突然性,但是戚继光拒绝了黑春的建议,直接要求在距离蒙古人最近的地方渡河,直逼蒙古人。 黑春等人大为不解,问道:“军门,如此而行,岂不为北虏所知?” 戚继光当然知道黑春所说的确实是实情,现在北虏在辽河处派遣大量的侦骑,官军要是在这里渡河的话,很快就会被蒙古人发现的,这是会失去先手的,同时半渡而击对于官军是极为不利的,戚继光也是大明宿将了,怎么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呢? 戚继光大手一挥,命令帐下诸将执行就行了,他笃定图们汗不敢冒和官军夜战的风险,戚继光对于图们汗虽然不是很了解,但是他很清楚,在临战决断上,图们汗还不如打来孙汗呢,图们汗最大的弱点就是多疑,不敢轻易决断,而戚继光正是要利用图们汗这个特点,为官军的胜利提供条件。 官军士卒们的吃过了丰盛的晚饭之后,早早休息,准备今天晚上的大战,而蒙古人在辽河边加派侦骑,严密监视官军的动向,大战一触即发。 夜深人静之时,官军的营垒中开始默默的集结兵力,除了留守营寨的士卒之外,其余的士卒们都各自集结起来,武功都司的士卒们带着大量的浮桥、木筏等物在官军的最前面,其后是牵着战马的骑兵和尖哨,后面是官军的炮兵和步卒,官军士卒们小心翼翼的行动,避免惊动河对岸的蒙古人。 抵达辽河之后,首先是官军的尖哨利用木筏渡过辽河,同时帮助武功都司的工兵们建设浮桥,帮助官军主力渡河,在浮桥搭好之后,官军的骑兵首先渡过辽河,而在官军尖哨刚刚渡河的时候,蒙古人的侦骑就已经发现了官军,他们迅速以鸣镝报信,通知蒙古人的大营,但是戚继光无动于衷,只是命令官军加快进度渡河。 而得知消息的蒙古营寨顿时慌乱了起来,从睡梦中被叫醒的图们汗显然有些不知所措,当得知官军来袭之后,他显然有些发愣,他作出了第一个决定就是集结所有的兵力,同时命令在外的侦骑集中起来,前往官军渡河的地点查探,同时尽力阻拦官军,为蒙古人的主力赢得时间。 图们汗的反应并不算慢,也算是正常反应,但是他的对手是戚继光,戚继光在查看蒙古人的营寨之后就已经有了破敌的办法了,传统上蒙古人的营寨以部落为单位,遵循成吉思汗的所谓山桃皮战法,按照成吉思汗的解释就是:“进如山桃皮丛,摆如海子样阵,攻如凿穿而战。” 蒙古骑兵和部落要像山桃皮丛林那样,一丛一丛进行小分队分散隐蔽前进;但如果有合兵的需要,就要迅速集结,形成大海湖泊一样汹涌庞大的军阵,进而包围对手;军队进攻如同凿子穿木一样,利用精锐部队直接进攻敌人的中军,进行斩首作战。 这样的分布既能够保证军队和部落不受突袭,同时也能够保证需要时能够迅速集结起来对敌人发动突袭,当年横扫天下的蒙古骑兵就是依靠着这样的战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但是要实现山桃皮战术,对于军队的素质要求极高,这些原则看起来简单,但实施起来很困难,当年成吉思汗麾下蒙古骑兵确实能做到就达到了能聚能散的高标准。 但是如今的蒙古人,虽然仍旧是按照成吉思汗当年的山桃皮战术安营扎寨的,但是现在的蒙古人早就已经不是当年的蒙古人了,他们离心离德,各个部落之间尔虞我诈,他们之所以按照山桃皮战术扎营,不是为了便于作战,更多的是为了防范其他部落,所以他们的山桃皮扎营,不仅不会使得他们便于集结,反而会使得彼此之间由于互相防范而拖累整个蒙古军队。 果不其然,在图们汗下达集结兵力的命令之后,蒙古人的营寨开始沸腾起来,蒙古人从睡梦中惊醒,开始集结自己的兵力,混乱反而在蒙古营寨中开始滋生起来了。 第1891章 操弓试马战辽东(六) 蒙古人匆忙的开始集结兵力,和戚继光所预想的一样,他们根本想不到什么击其半渡的办法,他们早就不是当年横扫天下的蒙古铁骑了,图们汗也不是成吉思汗那样的一代天骄,虽然蒙古人的侦骑发现了官军,但是等到蒙古人真的整顿好士卒,官军渡河的人数已经过半了,这个时候还谈什么击其半渡呢? 面对严阵以待的官军,蒙古人也只得退回自己的营寨附近,戚继光命令官军加快渡河,同时黑春所部精骑上前驱散蒙古人的侦骑,作出向蒙古人营寨进逼的态势,戚继光对于图们汗的个性把握的极为准确,图们汗最大的弱点就是迟疑,他并非庸主,相反是蒙古大汗中少有的善于政治的高手,但是他的军事能力给俺答提鞋都不配。 虽然图们汗手上的兵力并不弱,但是在戚继光看来一个软弱而缺乏决断的统帅是难以在决战中获胜的,戚继光充分利用了图们汗的弱点和蒙古军队的弱点,在之前对峙的三天之内,戚继光没有任何要渡河的迹象,连派遣尖哨查探适合渡河的行为都没有,这样做的唯一目的就是降低蒙古人的防备心理。 戚继光很清楚,图们汗虽然是蒙古大汗,但是麾下的台吉们肯定是各自为政的,有人主张立即撤走,有人主张和官军决一死战,而图们汗本人又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面对这种情况他肯定没办法当机立断,这就给了戚继光机会,而戚继光选择在今天夜间渡河,看似是想突袭蒙古人,实则是要以堂堂之阵和蒙古人决战。 戚继光看的很清楚,蒙古人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无法团结,图们汗对于麾下的台吉们约束有限,虽然大家都尊奉图们汗为大汗,但是却并不一定要听他的命令,尤其是这个时候,蒙古内有大量的老弱是无法跟上蒙古军队的步伐的,一旦蒙古人选择撤走,这些部落必将成为官军的猎物,这使得一些台吉们坚决要求和官军决战。 而且即便是要撤,总归是要有人垫后吧?谁在为蒙古人垫后,或者说图们汗是否有足够的威望让哪一个部落来为整个土蛮和兀良哈部牺牲,这对于图们汗来说都是一个极为严峻的问题,戚继光很清楚,图们汗没有足够的威望,所以他能够想到的最好办法就是聚集附近的蒙古部落,以庞大的体量试图吓退官军,但是戚继光偏偏不是吃这套的人,蒙古人聚集的越多,对于戚继光来说就越好。 戚继光命令黑春部的骑兵迅速前进,营造出官军准备立即进攻的态势,同时整顿步卒和炮兵,迅速向蒙古人的营寨前进,而蒙古人经过一阵混乱之后,也终于将自己的军队集中起来了,但是到底应该怎么,台吉们却无法达成一致,大多数土蛮部的台吉们认为应当立即撤退,没必要和官军死磕,但是一些土蛮部的台吉还有兀良哈部的台吉、女真人都主张和官军决战,因为一旦现在蒙古人撤走,这些无法随军行动的部落就必然成为官军的战利品,他们不愿放弃自己的部落。 同时还有一个重要的问题,如果能够击败戚继光,蒙古人就可以继续向北逃窜,也现在撤走,北边是戚继光,南边是李成梁,西面是土默特部,哪一个对于土蛮来说都不是好相与的,所以也有部分的图们台吉认为应当和官军作战,而图们汗也是无法做出决断,而黑春所部的已经逼近了蒙古人的营寨了,大家都指望图们汗作出决断,图们汗最终决定和官军决战。 因为官军已经到了蒙古人营寨不到三里的地方了,虽然蒙古人的侦骑竭力阻挡,但是他们确实很难抵抗黑春所指挥的官军,原本蒙古军队是没有什么营寨的,成吉思汗时代的蒙古军队可以很长时间不扎营,元世祖忽必烈时期,军队中有了大批的色目人和汉人,则开始有了专门筑营盘军寨的士兵,采用中间是中军帐、呈放射椭圆形向外扩展,外围不筑围栏,军马、粮草、火药、辎重分散摆放。到了元仁宗爱育黎拔力八达时期,开始筑有围栏的营盘军寨。 现在蒙古人也有粗陋的军营的,图们汗既然已经做了决定,土蛮和兀良哈部的各台吉指挥自己麾下的部队准备迎战官军,而现在首先要做的事情是逼退黑春部,图们汗决定动用自己大汗直属的精骑迎战黑春,此时天已佛晓,有了一些能见度,两万余蒙古骑兵和女真人从图们汗的大帐之中鱼贯而出,直接向黑春发动进攻,而黑春早就有戚继光的命令,他的任务就是逼蒙古军队出战,只要蒙古军队出营,黑春就退回官军大阵,为官军护住两翼。 而戚继光也已经将官军整顿好了,八万余官军步卒和两万骑兵在西辽河以南列阵,图们汗麾下精骑追击而来,当然不敢继续前进,而官军也没有继续前进,各部蒙古人也开始陆续赶到,同时图们汗命令这些部落老弱迅速拔营起寨离开。 图们汗派遣使者前来责问戚继光:“吾欲通贡,奈何大明不允,今又无故侵我,是何故也?” 黑春笑着说道:“想揍你了呗!” 戚继光说道:“某奉诏讨贼,他非所敢问。”随即命令官军主动进攻,以步卒主动进攻骑兵,这在大明还是很少见的事情,开国时候的诸位名将固然是能够以步制骑,但是现在官军是否有这个能力就很难说了,但是戚继光将令以下,官军各部也只有前进。 官军居然以步卒主动进攻蒙古骑兵,这在蒙古人看来简直是对蒙古人极大的侮辱,进攻一向是蒙古人的专长,现在官军根本不怕蒙古人,直接主动进攻,这还了得,一众台吉们都向图们汗请战,图们汗也直接命令蒙古人展开冲击,进攻官军。 第1892章 操弓试马战辽东(七) 戚继光命令主动进攻,是藏有一些谋算的,戚继光这样的宿将,对于骑兵自然是极为了解的,现在两军之间不到三里,官军主动进攻,一来是逼迫蒙古决战,二来就是压缩蒙古骑兵的空间,蒙古人骑的马,不是超跑,马匹加速是需要时间和距离的,而官军主动进攻就是压缩蒙古骑兵空间,不给蒙古骑兵加速的空间。 而且蒙古人虽然有十数万之众,但是并不是全是骑兵,也有不少数量的步卒,这些人肯定是不可能和蒙古骑兵一道冲击的,蒙古人动了之后官军也动了,黑春按照戚继光的命令指挥官军精骑冲击蒙古人的步卒,而将蒙古骑兵交给了戚继光的官军主力。 戚继光也立即命令官军就地停下,在官军最前方的是官军的火铳手和火炮,而后面才是稀疏的长矛,为了使用燧发火铳的战术,官军改变了之前的长枪密集结阵对抗骑兵的战术,而是以长枪与火铳混编,相对稀疏的阵型来应对蒙古骑兵。 这样的话,同等数量的官军可以结成纵深更深,正面宽度更大的阵型,官军以标为单位,结成数十个方阵,和配属的炮兵一道迎战蒙古骑兵,蒙古人的战法依旧是非常之简单,就是利用蒙古人的骑兵优势,直冲官军大阵,只要官军动摇了,对于骑兵来说就是胜利的曙光了。 而蒙古人的追逐的目标就是戚继光的帅旗,对于蒙古人的想法,戚继光自然是很清楚的,不过戚继光很想对图们汗说一句:“大汗,时代变了!快马弯刀不再是沙场的主角了。” 官军虽然阵型稀疏,但是正面宽大,纵深深厚,便于发扬火力,蒙古人和官军的距离太近,战马没办法完全提速,对于官军来说,条件简直不要太好,但是很多官军将领们战前仍旧非常担忧,因为这种阵型之前官军从未使用的,完全依赖燧发火铳的火力,对于官军的将领们来说是有些风险的,但是作为这个阵型的发明者,戚继光是很清楚它的威力,所以在戚继光的决断之下,官军以这个阵型迎敌。 面对越来越近的蒙古骑兵,戚继光仔细的估算着双方的距离,在二百步的距离上,官军的火炮首先开火,利用霰弹尽可能的对蒙古人造成伤亡,一百五十步的距离上官军的火铳首先开火,虽然在这个距离上官军火铳的精度并不高,但是由于蒙古人的数量太多,仍旧取得了一定的伤亡。 官军的火铳手不断的开火,在前面的蒙古人也不断的落马,不过蒙古人顶着伤亡冲到了弓箭的射程之内,蒙古人弯弓搭箭,向着官军射箭,在蒙古人看来,只要能够进入弓箭的射程之内,胜利一定是属于蒙古人的。 之前戚继光对于鸟铳也有过评价,他认为:“夫敌马动以万数拥来,毋论沟堑,须臾随溢,踏之而过,快枪等器,一铳一子,势小难御,但能击死有限之敌,不能阻直前之冲我军,以故每每不支而败。故此器所以击众也。” 因为鸟铳射速太慢,难以对骑兵构成压制效果,所以戚继光之前认为火铳是难以应对骑兵的,但是燧发火铳极大的提高了官军的火力密度,给了官军用火器和北虏野战的实力,而在蒙古人弯弓搭箭的时候,官军的火炮再度开火的,霰弹的铅子横扫前排的蒙古骑兵,按照戚继光的说法:“一发五百子,击宽二十余丈,可以动众。罔有不惧而退者。” 火炮的威力确实极大,一般情况下蒙古人面对官军的火炮都是避之不及的,但是现在是两军决战,即便是蒙古人伤亡惨重,但是仍旧向官军猛烈突击,同时一些蒙古人还试图打击官军的侧翼,但是也被官军用铅子教育了,蒙古人认为官军阵型松散,可以突入其中从内部将官军的阵型击溃,想法很好,下次不要再想了。 大量的蒙古骑兵从官军各标之前的空隙中冲进来了,但是令蒙古人的没有想到的是,冲进来之后,似乎更加头疼了,官军的铅子从四面八方而来,不断有蒙古人落马,而且大量的官军杀手队冲出来了,这些士卒身披甲胄,除非是弓弩近距离的射击,根本奈何不了他们。 他们专门负责在近距离斩杀蒙古骑兵,而且官军的阵型在不断的拉大,虽然蒙古人的冲锋将官军正前方的数个军阵都击溃了,但是蒙古骑兵的速度也慢了下来,被击溃的官军士卒顺着官军军阵之间的空隙后退,而后面的军阵立即顶了上去。 除了火铳之外,这次官军还携带了大量的拉发式手榴弹,官军的火铳手、刀牌手都大量的携带了手榴弹,蒙古骑兵逼近之后,官军士卒们迅速投掷手榴弹,这些在地面爆炸的手榴弹对于蒙古人的战马构成了极大的威胁,每次手榴弹爆炸,都会引发周围的战马负伤、受惊,虽然这些蒙古人控马技术高超,但是面对这么突然爆炸的玩意,战马仍旧无法适应。 蒙古人试图拉开和官军的距离,但是这个想法显然是被戚继光所发现了,戚继光当即命令官军贴上去,死死的黏住蒙古人。 而那些冲入官军阵型中的骑兵,不是被官军的火铳手所积弊,就是被官军杀手队收拾了,这些杀手队士卒,都是装备了官军最厚重的甲胄,按照军器监在朱载坖的奏报:“造甲式,一副约用熟铁四十五斤,加钢三四斤,开成叶一片,钻千余鎚。每副表里矾纸共重二十余斤则可。造盔式,每顶用净铁五六斤,杀手队所用加钢一斤重,围赽细皮为止。” 这些士卒们身披重甲,使用斩马刀等兵器,专门负责解决这些突入阵中的骑兵,这些失去了速度的骑兵反而不是官军步卒的对手,不仅仅要面对附近军阵的长枪和铅子,还要面对这些杀手队的士卒,很快就被官军所斩杀了。 第1893章 操弓试马战辽东(八) 在戚继光的指挥下,官军的两翼已经从左右两个方向开始包围蒙古人了,如果从高空看向现在的战场,官军的阵型已经从方阵变成了偃月阵,也就是弧形的阵型,官军中心纵深厚重,两翼阵型密集,戚继光的目的很明显,就是要吃掉土蛮部。 去解决蒙古步卒的黑春,早就完成了自己的任务,蒙古人马上功夫很厉害,但是步卒就一般的,他们虽然是很优秀的骑兵,但是确实他们的步卒却真的一般,这些蒙古步卒只有长枪、弯刀和弓箭,而且他们的长枪长度不够,根本达不到对抗官军骑兵的标准,而且他们也不会结阵对抗官军骑兵,在黑春所率领的官军骑兵冲击下,这些蒙古人很快就崩溃了。 而击溃这些蒙古人的步卒之后,黑春的目标瞄准了图们汗的大旗,黑春很清楚,只要能够斩将擎旗,自己侯伯之赏石保底的,于是黑春当即大喊道:“儿郎们,能阵斩图们汗者,赏万金,给千户世袭!” 黑春的亲兵们也大喊重复黑春的话,官军骑兵们的士气一下子就被点燃了,对于官军士卒们来说,赏钱固然是重要的,但是能够有世职才是最重要的,世袭职务才是能够使得一个普通士卒成为世代卫所军官的东西,对于士卒们来说,这是才是能够世代传家的东西,哪怕是豁出命来,只要能够捞到这个,死都值了。 现在官军士卒们看向图们汗眼睛都冒金光,黑春根本不管这些,率领官军骑兵们直冲图们汗的大旗,图们汗身边的九斿白纛成为战场上最耀眼的目标,而此时的蒙古军队,已经有了退意,蒙古人原本是很有自信的,官军没有携带战车,阵型又比较稀疏,对于蒙古人来说,应该是极为有利的。 最开始蒙古人直冲官军大阵,也确实很快就击溃了当面的官军,但是没有任何作用,官军一标溃退下去之后在后面的另一标就立即顶上来,看似官军的阵型之间空隙很大,但是一旦冲进去面对的就是官军密集的弹雨和长枪、杀手队,蒙古人用鲜血证明了此路不通。 而在一连击溃官军数个方阵之后,蒙古发现自己已经失去了骑兵最重要的速度优势,陷入了和步卒的缠斗之中,按照蒙古人的一贯策略,这个时候就该撤走了,但是图们汗的犹豫病再次发作了,因为这个时候撤退的话,在当面的蒙古人肯定是会被官军歼灭的,图们汗舍不得。 那好,既然舍不得,你就留下来陪他们吧。 两翼的官军在戚继光的指挥下已经围拢了上来,和蒙古人当面的官军不同,围拢上来的官军阵型极为紧密,火铳和长枪密集排列,直接围拢了上来,图们汗这个时候想走了,但是黑春黑提督用手中的大刀告诉他:“此路不通!” 黑春率领官军骑兵直接冲击图们汗的九斿白纛,誓要取得斩将擎旗这一大功,而其他的蒙古各部这个时候也很快作出了抉择,大汗,与我何干?我又不是大汗?现在他们看的很明白,官军就是冲着图们汗来的,各路蒙古台吉当即选择做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那种,既然官军的目标是图们汗,那兄弟们就赶紧开溜,劳驾大汗帮兄弟们挡挡枪吧! 蒙古各部选择开溜,这帮蒙古人进攻的时候没有展现出蒙古铁骑来去如风的特性,但是在逃跑的时候确实将这一特性完美的继承了下来,仿佛个个都成吉思汗附体了一样,官军虽然竭力阻拦,但是大部分人都逃脱了,对于这个结果,戚继光并不意外,不过,有人收拾他们的。 图们汗也逃脱了,不过人虽然逃脱了,但是象征着蒙古大汗的九斿白纛却被黑春所缴获了,戚继光命令官军开始打扫战场,斩获首级,而黑春向戚继光汇报了一件事情,就是蒙古营寨中还有一部分的蒙古妇孺,他们没跑掉,应该怎么处理,对于这个问题,黑春原本以为是例行汇报,因为官军才不管是是不是妇孺,只要是鞑子,那总归是要借点东西的。 所以黑春准备向戚继光汇报一下,然后就将这些人解决了,这些妇孺老弱,留着就是浪费粮食,早上路早投胎,没什么不好的,但是戚继光命令将这些人缴械看押起来,等到李成梁的大军到来之后再将他们押回大明,黑春不能理解戚继光的想法,这些妇孺有什么用,又不是什么蒙古台吉,能换赏钱,把他们押回去除了浪费粮食之外有什么用? 戚继光对黑春说道:“国朝如此大胜,岂无俘虏以献?”戚继光的意思很明白,官军需要献俘,不是一个两个,而是大量的俘虏,这些人就很合适,他们没有什么威胁,即便是宰了他们,要想用他们的首级换赏钱也不容易,再加上现在不同以往了,随军可是有锦衣亲军和卫尉寺的镇抚的,他们会向朝廷报告此事的,所以戚继光才这么决定,把他们交给朝廷处理。 但是其中的男人,需要仔细甄别,按照太祖皇帝当年给徐达的命令:“说与大将军知道,止是就阵得的人,及阵败来降的王保保头目,都休留他一个,也杀了。止留小军儿,就将去打西蜀了后,就留些守西蜀便了。” 戚继光命令将这些人的男的拉出来宰了,除了一些小男孩留下来进献给宫里再就业之外,剩余的男人,一个不留,黑春当即明白了戚继光的意图,指挥官军去干活了。 而戚继光继续派出尖哨和在南方的李成梁联络,同时传达戚继光的军令,命令李成梁将官军精骑分为数部,沿西辽河搜索蒙古人,然后加以剿灭,同时向朝廷报捷,并且清点详细的战果,将缴获的九斿白纛派遣精锐护送回京师,进献给朱载坖。 第1894章 辽阳驿使音尘来 戚继光和李成梁在收拾土蛮部的时候,朱载坖也在文华殿处理政务,从这次朱载坖回来之后,给太子以更大的权力,一些庶务直接由太子决定,朱载坖只负责处理军国大事和重要的人事任免活动还有对外的各种交往和官军的各种事务。 对于朱翊釴的行政能力,朱载坖还是很满意的,但是朱翊釴确实还没有建立起足够的威望,这个问题确实困扰着朱载坖,他的讲官们中,如申时行等人本就不是性格很强势的人,王锡爵倒是有点强势,可惜现在在倭国,等风头过去再说,这些讲官们也影响了朱翊釴的性格,导致朱翊釴的性格颇为稳重,但是不够强势,这是朱载坖所担心的事情。 于是朱载坖找来了少府卿严世蕃,和他商量这个问题,朱载坖担心的是他以后驾驭不了这些臣子,对于这个问题,严世蕃倒是没有这么担心,严世蕃认为事情倒远远没有这么严重,太子虽然有些文弱,但是加以历练还是能够成为合格的皇帝的,至于这么对付言官,那还不简单,庭杖、诏狱,厂卫,怎么开心怎么来呗。 但是朱载坖仍旧不放心,性格好对于普通人来说是加分项,但是对于皇帝来说就未必是,大明的这些官员,蹬鼻子上脸的多了去了,对于这些人,朱载坖很清楚不能给他们好脸色,现在朱翊釴就是脸皮太薄,不知道应该怎么对付他们,在和严世蕃商量之后,朱载坖决定将都察院交给朱翊釴,朱载坖明发上谕,嗣后都察院的奏疏,由太子先处理了之后再由朱载坖处理,同时为太子刻了出太子印玺之外的一方私印,也就是禹斋,因为世宗皇帝的私印是尧斋,而朱载坖的私印是舜斋,朱翊釴的私印自然就是禹斋了。 将这群疯狗直接交给朱翊釴来处理,对于都察院奏报的各种事情,尤其是弹章,朱翊釴先过目处理,朱翊釴无法处理的朱载坖再来处理,先让朱翊釴见识见识大明言官的威力,在朝廷的各种奏疏之中,尤其以都察院和六科的奏疏最多,因为他们是负责骂人的部门,职业的,都察院和六科的奏疏能够占到整个大明朝廷奏疏的一半,这还是在朱载坖严厉整顿,禁止风闻言事之后了,现在的都察院权力依旧很大,对于各级衙门的账目、行政都有权进行审核并且予以弹劾。 所以当朱载坖的的命令下达之后,顿时就在都察院引起了波澜,这些言官们纷纷上疏,认为朱载坖这么做不和大明体例,虽然朱翊釴是太子,但是即便是太子,也只有在皇帝出巡的时候有监国,但是从没有听说皇帝就在京师,而让太子处理政务还专门下旨由太子负责都察院事务的事情,他们纷纷上疏要求恢复旧制。 朱翊釴拿着这些奏疏问朱载坖:“父皇,言官们都说不可啊。” 朱载坖笑着说道:“这些奏疏,现在由你来处理,朕二十年来,所为之事,他们说不可的多了,但是朕不是一样做了吗?既然由你负责,就由你批答这些奏疏。” 朱翊釴无奈,只的在上面批答道:“揽奏已送御批。”但是朱载坖的态度是直接留中不发,根本不予理睬,对于闹得厉害的,直接予以处分,御史们则采取另一种办法,弹劾阁臣、都御史们不作为,御史们弹劾重臣,朱翊釴不敢处置,送朱载坖这里,朱载坖仍旧说道:“现在既然叫你处理都察院的奏疏,就由你负责,你尚且没有意见,朕做何批?” 朱翊釴于是在御史们的奏疏上批道:“事干重臣,岂可妄议。”朱载坖对于朱翊釴的批答只有一个字,可,放手让朱翊釴负责处理,最近对于朱翊釴来说确实是很难过,处理政务远比处理都察院这些破事要轻松多了,政务都是有据可查的东西,但是都察院这些御史们,今天弹劾这个,明天弹劾那个,往往是抓到一点东西就大做文章,反正御史弹劾不受处罚嘛,你说他胡乱言事,都也不完全是,毕竟真的是胡乱上奏渎扰,朱载坖肯定不会放过他们的,但是往往是夸大其词或者借题发挥,这些都是大明言官的基操了。 朱翊釴对于都察院的这些奏疏是极为不满的,朱载坖笑着说道:“你现在知道大明的这些官员是些什么货色了吧?”不是所有人都和讲官们一样温文尔雅,有凭有据的,这些人东拉西扯,到处惹是生非,都是从常态了。 朱载坖问道:“知道这些言官的作用吗?” 朱翊釴说道:“儿臣知道,他们是朝廷和陛下的耳目。” 朱载坖笑了笑说道:“耳目?他们算什么朝廷的耳目,朝廷要是真的指望他们当朝廷的耳目,那朝廷就真的是聋子、瞎子了。” 朱载坖很清楚,这些御史们很多时候都已经是重臣们斗争的工具了,虽然朱载坖已经竭力予以整顿了,都察院也基本回到了监察机关的职能上来了,但是他们所能够发挥的耳目作用其实是很有限,朝廷御史即便是在朱载坖扩大之后,不过四百余,一半在地方巡视,也就是二百余,他们就算是各个都精明强干,忠于朝廷,所能看到的也不过是两百余州县的情况,对于大明来说,有类管中窥豹。 朱翊釴有些不解,那御史的作用是什么呢?朱载坖认为,御史的作用主要有两个,第一是对于地方官员和朝廷重臣的监督,有了这些御史的弹章,朝廷也许现在不会处理你,但是只要皇帝想处理哪个官员,这些弹章就是处理的依据,朱载坖很清楚,虽然朱载坖提高官员待遇,不准官员雇佣师爷、幕僚,甚至将贪墨以重罪惩罚,都察院也严厉整顿贪墨,但是要想彻底禁绝贪墨,显然是不现实的,总有朝廷看不到的地方,但是这些巡按御史的巡察,如果能够使得这些贪官污吏收敛一点,对于朱载坖来说就已经是很不错了。 第1895章 辽阳驿使音尘来(二) 对于这点,朱翊釴还是很清楚的,他立马就问道:“父皇,那第二呢?” 朱载坖笑了笑,第二点就是让百姓相信朝廷,相信朝廷还在干活,百姓收了冤屈,可以找官府,地方官府不公可以找巡按御史,按察使、大理寺分司、巡抚、总督,要是还不行就京控,甚至于敲登闻鼓,但是有一点,就是朝廷要干活,哪怕朝廷每年都抓一批贪官污吏,杀一批土豪劣绅,朱载坖也在所不惜,朱载坖很清楚,这种人是抓不完也杀不绝的,但是要给百姓以希望,让百姓知道,朝廷是在干活的,朝廷是在解决这些问题的。 一旦百姓不再相信朝廷,那就麻烦了,所以朱载坖要都察院干活,就是为了在百姓心中树立信心,让他们知道朝廷是在干活的,朝廷是把百姓放在心上的,否则的话,一旦百姓对于朝廷真的是失望透顶的话,那朝廷的麻烦就大了,朱载坖靠在椅子上说道:“到时候各路居心叵测之辈都会群起而出,天下必乱。” 所以朱载坖交给朱翊釴的任务就是这个,在这些众多的都察院奏疏中找到那些真正跟百姓有关的那些奏疏,并且加以处理,还有那些弹劾有据可查的贪官污吏,也要找出来予以处理,对于朱翊釴来说,确实是很困难,都察院每天的奏疏都是很多的,都是在弹人的,朱翊釴要从这些奏疏中挑出来有用的并且加以处理,还有督促在地方的巡按御史积极办事,确实不是什么好差事。 朱载坖笑着说道:“朕二十年都干下来了,你也要学着做起来。” 这件事情说起来容易,把这些相应的奏疏从中挑出来就行了,但是这要求太子有相应的行政经验和地方经验,能够从中发现应该要处理的事情,同时还要有相当的文字功底,要知道这帮御史个个都是两榜进士,一个个奏疏写得花团锦簇,七拐八绕的,要是没点本事还真的有可能被他们糊弄过去了,所以朱载坖交给朱翊釴的就是这样一个任务,让朱翊釴负责处理这些都察院的奏疏,首先在言官团体中建立起威信来,让他们明白朱翊釴不是可欺之主,毕竟现在有朱载坖坐镇,他们还不太敢放肆。 朱载坖在教导朱翊釴并且帮助他在朝廷上树立威信,而在辽东,戚继光也和李成梁联系上了,收到戚继光的消息和命令之后,李成梁是极为不满的,自己起了个大早,赶了个晚集,没有想到戚继光竟然依靠步卒就将图们汗击溃了,这对于李成梁的冲击是很大,现在土蛮部和兀良哈部各部落分散逃亡,对于李成梁来说,确实是个麻烦事情。 本来按照戚继光的命令是要求李成梁率军直接追击土蛮的,但是李成梁自身的给养不足,先要和戚继光部汇合获取给养再追击蒙古人,同时李成梁也率军顺势北上看看能不能够碰巧撞上蒙古人,李成梁将尖哨撒的很远,查看是否能够撞到一个幸运儿。 而在四散奔逃的蒙古诸部中,最郁闷的就是图们汗了,今天早上,图们汗还是坐拥十多万骑的蒙古大汗,麾下十余万铁骑,说一不二,没想到仅仅一天之后,自己就成了丧家之犬,不仅蒙古大汗的象征被官军所夺,麾下也仅仅剩下数千人,这对于一向自负的图们汗来说是极大的打击。 更为重要的,尽管他们从官军手上逃脱了,但是从此就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了吗?显然不是,对于这些四散奔逃的蒙古人来说,考验才刚刚开始,戚继光为什么在击溃图们汗之后没有继续追击呢?因为对于戚继光来说,他的主力是步卒,击溃这些骑兵就已经算是不错了,用步卒追击骑兵,风险太大了,没有必要冒这个风险,第二就是戚继光也要考虑到李成梁部,毕竟人家大老远跑一趟,也是要吃点肉的,戚继光没有主动追击是想分润一些功劳给李成梁,在这点上,戚继光是很会做人的,从来不吃独食。 还有重要的一点就是戚继光笃定土蛮部这次是在劫难逃了,虽然官军只是击溃了蒙古人,看似让各台吉都逃走了,但是戚继光很清楚,他们跑不远的,蒙古人也是人,蒙古马也是马,他们也需要休整,也是需要给养的,虽然蒙古人在后勤上确实要比官军要简单很多,但是并不意味着蒙古人就不需要后勤,蒙古人一样需要后勤,在以往,蒙古人的依托蒙古部落中的牲畜,确实可以解决后勤问题,但是现在蒙古各部和部落是分开的,那么后勤就成为了一个问题。 如果这些台吉们去寻找自己的部落并且从中获取给养的话,必然耽误时间,李成梁部找到他们的可能性就越大,对于他们来说就越危险,而不去寻找自己的部落的话,又没有足够的给养,就是跑路也要有给养的,而以戚继光对于蒙古人的了解,他们所能够采取的办法只有一个,就是开抢,不过这次不是抢大明,而是抢蒙古部落,这个时候也不管什么蒙古同胞了,遇上了就是我的部落,这个台吉们肯定会直接开抢,以获取自己所需要的补给,而这正是戚继光所希望看到的。 朱载坖一直强调,杀人还要诛心,戚继光也是这么认为的,被大明所虏获的蒙古部落,尚且还有一线生机,要是被蒙古人发现了,那可遭老罪了,戚继光就是要通过这种方式杀人诛心。 除此之外,戚继光还要做其他的部署,官军沿辽河与辽东镇、大宁镇布防,彻底断绝蒙古人逃往辽东的路径,同时扼守水源,侦查蒙古人的动向,而且已经准备待命的吉林都司各卫所从辽东出发,赶赴指定的地点,修复当年的卫所城池和道路,开始屯垦工作,戚继光也从征虏大军中抽调兵力回松原等卫,帮助吉林都司驱逐仍旧盘踞在此的蒙古和女真部落。 第1896章 辽阳驿使音尘来(三) 现在土蛮部已经对大明构不成威胁了,但是戚继光很清楚大明这次的目的,不是击败了土蛮就算结束了,大明要彻底解除土蛮对于辽东、大宁两镇的威胁,使得大明在东北方向的威胁得以解除,所以戚继光很清楚,必须要对土蛮部造成重大杀伤或者将土蛮的这些台吉、大汗等人交易剿除才行。 所以戚继光一面严守河流,不准蒙古人向辽东逃窜,另一面命令黑春南下搜索,和李成梁南北呼应,扩大官军的搜索面积,同时还要命令土默特部严守西边,不准放跑土蛮,要是胆敢放跑土蛮部,大明必加天讨,在戚继光的严令之下,官军和土默特部都赶紧行动起来,力求将土蛮部一网打尽。 戚继光还要求李成龙和黑春,对于找到的蒙古部落,不准擅自杀戮,将他们俘获解除武装之后,加以甄别然后送回大明,朱载坖在之前就和戚继光详细讨论了此事,对于蒙古,军事打击固然是很重要的,但是怀柔同样很重要,虽然朝廷对于蒙古的总体战略是东制西怀,但是对于土蛮也可以适当的加以怀柔,对于这些没有抵抗能力的土蛮部落,再加以杀戮是没有意义的。 就算是他们的人头也换不来多少赏钱,按照大明现在的规定,士卒军功主要是两部分,第一是战伤,凡战毕收兵扎营各哨将督同千把总,即将阵伤者开报,箭伤致命处者,被三箭以上不致命者为一等,伤手足及被二箭者为二等;伤轻者为三等;刀伤当面者超等,伤手足重者一等,轻者二等,再轻者三等,如伤在后者不准。若溃围而出者,不在此论。验伤开载,必取具哨将并临阵各官押字。阵亡者,开某人伤某处,伤在前者即血战之功,伤在后者不叙。 而第二就是首级军功,总开本哨共斩首级若干颗,冲锋者某人,取首级者某人,具听主将照例均分。愿纪录者约自己该银若干,众人该银若干,除自己外,仍出银与各应赏之人,其首级具与原纪录之人,冲锋者除分首级外,另行特赏。 首级军功是士卒军功的重要组成部分,朝廷对于首级军功的核验也是非常重视的,兵部勘验军功,非常之严格,官军之前还有骚操作,包括烟熏、蜡染、菊水浸等。为了赏银,个个都是人才。单纯用眼睛看,很难分辨出是男是女。但是,道高一丈,考功司、监军道的官员后来找到把关办法:将首级扔进水里,男人后脑勺向上,女人则向下。还要审核牙齿,首级是否完整等都是验功时候的重要标准,而且都察院和卫尉寺还有随行的监军御史和镇抚,专门负责当场勘验首级,官军向兵部验功的首级,首先就是要他们在现场勘验清点之后再送到兵部去勘验的。 这些妇孺的首级肯定是不会被监军御史算进去的,所以戚继光命令黑春、李成梁等人只是将这些人俘虏,男的挑出来宰了,能混一个算一个,妇孺还是要留下的。 在戚继光的命令之下,黑春率领官军追赶蒙古人同时将发现的蒙古部落予以掳获,没想到黑春发现蒙古人狠起来连自己的部落都抢,土蛮部的溃兵抢掠土蛮部落已经是很常见的事情了。 李成梁则率军北上,他派出了大量的尖哨,侦察北虏的位置,现在对于李成梁来说,想的是怎么尽可能多的斩获首级,首功肯定是戚继光的了,但是在斩获首级这方面,他李成梁一定要超过戚继光,所以李成梁将官军的骑兵分为数队,扩大搜索范围,加强对于北虏的侦察,期间也遇到了一些蒙古的散兵游勇和小部落,对于李成梁来说,除了首级他是什么都不认的,直接开搞,但是始终没有大的斩获,也没有什么有分量的俘虏,李成梁对此已经有些急躁了,他很清楚,此战之后,北方恐怕要安静很长一段时间了,要是不能够有大份量的战功,恐怕李成梁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但是李成梁显然是不甘心,他在思考,如果自己是图们汗的的话,应该何去何从。 李成梁毕竟是辽东人,对于这些地方的天候地形还是很了解的,他也很了解土蛮部,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将自己带入图们汗,如果自己的图们汗的话,现在应该怎么做?疯狂逃亡李成梁认为是不可能的,图们汗此人野心颇大,一直要振兴所谓蒙古汗庭的威望,这个时候就逃亡不太符合图们汗的个性。 如果不逃亡的话,现在对于图们汗来说重要的就是两件事情,第一就是怎么获取补给,这点其实相对是好解决的,通过掠夺附近蒙古部落,图们汗还是容易找到足够的给养的。 第一件事情是好办的,但是第二件事情就麻烦了,图们汗肯定是想要搜罗溃兵,重整旗鼓,这点确实是很重要,戚继光率领官军虽然给予了蒙古人以沉重打击,但是还是有大量的蒙古人逃走了,图们汗肯定是想收拢这些溃兵和逃走的部落,增强自己的实力,毕竟他还是蒙古大汗,在蒙古诸部中还是有一定的号召力的。 对于游牧民族来说,最重要的就是水源了,最好收拢溃兵的地方就是水源地,但是现在官军控制了西辽河,蒙古人肯定是不敢去河边的,除了这些江河之外,对于蒙古人来说,重要的水源地就是各种湖泊了,这些湖泊有大有小,不是当地人很难了解这些湖泊的位置所在,这倒确实是李成梁之前疏漏了的。 李成梁当即命令麾下拷问之前的俘虏,附近的湖泊在什么地方,在官军士卒的深情感化之下,这些俘虏们很快交代了附近的湖泊等水源地的所在,李成梁随即指挥官军前往,誓要抓住图们汗。 而图们汗则是在思考自己下一步应该怎么办了,现在辽东这边恐怕是待不住了,得溜。 第1897章 辽阳驿使音尘来(四) 对于图们汗来说,这次确实是对他打击很大,他和打来孙父子两代的经营在大明的打击面前如同冰雪之于赫日,瞬间消融,他们父子两人数十年的美梦终于醒了,他很清楚,这片地方已经是不能待了,得跑路,得溜了,这点图们汗还是很清楚的,大明二十多万大军征讨,自己要是再待在这里就是找死了。 但是天下之大,又有何处去了?之前他不是没有联系过黄台吉等人,但是黄台吉根本不予回应,很明显,黄台吉现在已经和大明结成了很深厚的关系,不愿意再和土蛮部有什么交往了,对于这点其实图们汗也是有所准备的,现在他这个蒙古大汗的影响力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大,再加上土默特部已经在和大明的通贡贸易中得到了足够的好处,他们就更加不愿意和土蛮部废话了。 图们汗很清楚,现在这里是待不住的,向东去辽东更是自寻死路,官军肯定已经在辽东张网以待了,所以唯一的办法就是西去,图们汗自己思考过这个问题,向西去的话,主要是面对土默特部的拦截,图们汗认为,虽然黄台吉等人现在和大明关系密切,但是也不至于为了大明和自己兵戎相见,差不对也就是走走过场罢了。 重要的是西去之后怎么办,图们汗认为宣大等地也是待不了的,这里都是土默特部的地盘,无论是把汉那吉还是不他失礼都不会放任土蛮部在此长期游荡的,而且离官军的宣大、山西等镇距离太近,不太安全,还有继续往西,图们汗的想法是和鄂尔多斯部汇合,图们汗毕竟现在还是蒙古大汗,在蒙古内部还是有一定的号召力的。 而且对于鄂尔多斯部来说,现在和大明是苦大仇深,毕竟人家之前好好在河套住牧,没想到李成梁上来就强拆,直接给鄂尔多斯部家都扬了,现在鄂尔多斯部虽然多次向重新入套,都被官军狠狠的修理了,图们汗的到来可以增强当地蒙古人的力量,同时积聚附近的部落,虽然现在台吉们不大把什么蒙古大汗当回事,但是对于一些小部落和普通的蒙古牧民们来说,蒙古大汗还是有很大的诱惑力的。 不过图们汗很清楚,蒙古部落还是以实力为尊的,没有实力,一切都是白搭,以自己现在手下几千之众,真的跑到鄂尔多斯部去了,恐怕也是被当成傀儡,所以必须要有足够的实力才行,所以图们汗要收拢足够的溃兵还有一些愿意跟他走的台吉们,一道西去,所以图们汗现在正在辽河以南的一处季节性小湖泊旁休整,同时派出自己麾下的精骑,是收拢附近的溃兵,同时召集能够联系的上的台吉们。 对于图们汗的,他的心这时候才暂时放松下来,他认为这里是很安全的,这些季节性的湖泊,官军肯定是不知道的,自己可以在此地暂且休整一下,等到有了足够的实力之后,就迅速西去,到时候就是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了,所以图们汗放松的警惕,在此休息,对于他来说,这里是绝对安全的,不光是他这么想的,他麾下的士卒们也是这么想的,所以蒙古人连像样的营寨都没有。 而按照这些俘虏的指路,李成梁率领官军扫荡了附近了大湖泊,确实有所斩获,不过都是一些溃兵,别说图们汗这样的大鱼,就是部落台吉也没有逮到一个,这些大鱼没有,就是斩获再多的首级也没用,这点李成梁是很清楚的,李成梁一面暂时休整士卒,命令继续拷问这些俘虏,同时和麾下众将一道商量图们汗可能的行踪。 李成梁问道:“哱总戎,你怎么看此事?” 哱拜自己就是蒙古人,按理说对于蒙古人的动向是很了解的,他认为李成梁的方向应该是没有错的,水源对于草原上的蒙古人来说是极为重要的,图们汗需要休整,最好的地方就是这些湖泊,因为靠近湖泊,不仅水草丰美可以蓄养战马马力,附近的动物和鱼等也可以为图们汗的军队提供部分给养,而且图们汗要利用这个地方来收拢溃兵,壮大自己的力量,这点李成梁都已经想到了。 官军已经搜索了附近的湖泊,但是除了一些溃兵之外,并没有发现大队蒙古人的踪迹,这就奇了,他娘的蒙古人又不是土行孙,怎么会踪迹全无呢?这点哱拜也百思不得其解,思考一番之后,哱拜突然想到,草原上有一种湖泊,每年只有一段时间才会存在,过了之后就不再存在了,这些季节性湖泊一并并没有多大,而且位置隐蔽,很多人是不知道的,只有长期在此住牧的人才知道。 经哱拜的提醒,李成梁命令士卒们加大拷问的力度,重点拷问这些季节性的湖泊的位置,要给这些战俘温暖,在官军士卒们的温暖下,这些战俘交代了一些季节性湖泊的位置,李成梁当即决定,分兵前往扫荡,同时各部之间保持联系,一旦发现大鱼,迅速通报。 官军骑兵们休整之后再次出发,李成梁很清楚,现在自己的给养不够,从出兵以来,官军精骑就没有后勤了,在吃完了携带的干粮之后,依靠的都是战前朱载坖所准备的应急干粮和战马精料支撑,现在士卒和战马的食物仅剩两日了,明天找不到图们汗,就必须和戚继光汇合获取给养来了。 所以李成梁现在心情是非常之急迫的,亲自率领自己麾下的精骑追击,同时再次加派尖哨,抓捕落单的蒙古人,寻找线索,李成梁将自己的亲卫都派出去了,在连续扫荡了两个小湖泊都无所获的时候,李成梁认为自己这次恐怕是逮不到大鱼,心情十分之低落,正在信马由缰的时候,麾下尖哨来报:“抓到了一个比较奇怪的人。” 李成梁说道:“带上来本帅看看!” 第1898章 辽阳驿使音尘来(五) 李成梁当即命尖哨将抓到了舌头押了上来,李成梁看了一眼,就知道这些俘虏确实不对劲,蒙古人很贫穷,除了一些贵族之外,很多人连布匹都没有,但是被俘虏的三人,不仅仅有丝绸的内衣,而且还有皮甲,战马也是好马,说明这样的人在蒙古部落中是有一定地位的,这样的人,按理说应该是各小台吉之类的,怎么会只剩两三骑在草原上乱晃呢? 这不正常,李成梁对于蒙古人还是了解的,这样的人,即便是溃散也应该和自己的部落待在一起,怎么会只剩下两三骑,这太反常了,李成梁看着他们,命令会蒙语的士卒询问着三人知不知道图们汗的所在,没想到这三人反应极大,当即用蒙语辱骂李成梁。 李成梁没有丝毫愤怒,而是十分的兴奋,李成梁狞笑着说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来,老夫看你这还跑到哪里去!” 李成梁很清楚,从这些人的装束来说,在蒙古部落中肯定是有一定地位的,按理说应该和他们部落待在一起,而他们没有,这就很能够说明问题了,是什么样的原因是这些小台吉们的离开了自己的部落呢?答案是很明显的,他们是图们汗身边的怯薛歹,所谓怯薛歹其实就是侍卫。 这也是蒙古传统了,他们是成吉思汗钦点的禁卫军,最早是由百人的贴身护卫发展为一万人的勇猛军队,包括1千名宿卫,1千名弓箭手,8千名散班。这一万怯薛军由纳牙阿统领,没有可汗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调动包括纳牙阿将军在内的怯薛。战时,怯薛直接受可汗号令,可汗前往战场,必有怯薛护驾。这些禁卫军平时则负责管理,包括督导宫廷执事、照顾马匹及维护辎重。成吉思汗所建怯薛共一万四千人。担任宿卫的怯薛人员称为怯薛歹。 怯薛歹是从万户、千户、百户那颜子弟及随从中选拔,分四班宿卫,轮番宿卫,每番值卫三昼夜,称四怯薛。怯薛人员除宿卫外,也分任大汗的冠服、弓矢、食饮、文史、车马、庐帐、府库、医药、卜祝等事。任事者一概世袭。诸王亦各有怯薛。入元后怯薛歹成为近侍大官。出任随朝官员后,仍接番直入宫廷服役。 图们汗一直试图重新恢复所为的大元荣光,所以他也效仿先代的大汗,组建了自己的怯薛,其实这也是部落制政权常用的手段,成吉思汗在组建怯薛的时候就说过:“今赖长生天之助力,得天地之赞助,匡普天下之百姓,俾入朕一统之制。今当拣选十户官、百户官、千户官、万户官之子弟人为卫士,俾满万数而为怯薛军。” 而图们汗组建怯薛的目的主要是为了控制他麾下的这些台吉们,通过控制继承人的方式控制麾下的各个部落,所以这些小台吉们自然就不在自己的部落的,同时官军从他们的行李中搜出了一些新鲜的食物,水囊等也都是满的,甚至衣物都清洗过,这些情况都说明他们是刚刚休整过的,而什么样的原因会使得这些应该追随大汗的怯薛们携带大量的食物出去呢?答案很简单,就是他们是受图们汗的命令去传达图们汗的命令的。 李成梁当即命令官军士卒们要他们交代图们汗位置,但是这三个小台吉还挺忠诚,除了大声辱骂李成梁之外就是拒不交代图们汗的位置,李成梁一面命令士卒们好好对他们三人进行爱的教育,一面命令抓获他们的士卒详细陈述抓获他们的过程,同时将他们的战马前来。 李成梁自己就是骑兵出身,对于战马是很了解的,战马并没有出汗,李成梁直接命令再杀战马,剖开肚子查看战马大胃袋中的食物消化的状况,以此判断图们汗驻地距离官军的距离,通过这些,李成梁判断图们汗距离官军的大军不远,但是此时天色将晚,按理说在夜晚在人生地不熟的搜索图们汗是极为危险的,但是李成梁这人,兵行险着已经是正常的行为,所以李成梁命令官军士卒吃饭休整之后继续搜索,今日务必要把图们汗找出来。 由于是夜晚行军,李成梁部还是准备了一些火把,通过抓获他们的尖哨指引,从这三个怯薛来的方向搜索过去,而这三个怯薛则被扒光了拖在官军的战马后面,不交代出图们汗的所在,李成梁才不会放过他们呢。 虽然官军行军的速度不快,但是对于这个生活优渥的蒙古贵族们来说,刚刚被官军士卒们进行了一番爱的教育。已经是有些吃不消了,在被拖着在旷野上行军,虽然这个时候蚊虫不多的,但是对于这些人来说也是极为痛苦的,而且他们很清楚,李成梁已经通过战马的食物消化判断出了图们汗距离官军的路程,再加上沿着他们来的的方向进行搜索,官军很容易就会找到图们汗的所在的。 一旦李成梁自己找到了图们汗,那么他们的下场就可想而知了,所以在这个时候,他们发现自己对于图们汗又没有那么忠诚了,他们赶紧高声喊叫,愿意为官军带路了,李成梁听了之后冷笑一声说道:“都是他妈的贱!”命令给这个蒙古人一匹劣马,在官军士卒们的看押之下为官军带路。 图们汗今日享受了大败以来最丰盛的一顿,麾下的勇士们猎到了一些猎物,进献给大汗,虽然是在逃亡路上,但是图们汗仍旧很高兴,他认为比之当年的成吉思汗,自己的本钱雄厚的多,成吉思汗能够东山再起,一统整个蒙古,自己也能够做到,而且他又收拢了一些溃兵和小部落,现在麾下已经有六千之众了,再有两三天就能够收拢到更多的部落。 当然,他也知道,官军也在搜捕他,所以不能够在一个地方久留,所以他决定在休整一天,然后离开。 第1899章 辽阳驿使音尘来(六) 而李成梁则在这两个怯薛的指引下迅速前往图们汗的所在,在距离他们所说的地方有十多里的时候,李成梁命令大军暂时休整,同时派出尖哨小心逼近,查探虚实,尖哨抵近侦察之后,发现蒙古人疏于防备,虽然有侦骑,但是并不多,而且没有营寨,正是官军突袭的好机会。 李成梁接报之后,不由得大喜,不过李成梁毕竟是宿将,还是很有章法的,他命令暂时等待,现在蒙古人还没有睡死,再等一会突袭效果更好。 同时分派任务,由于蒙古人是临水搭建的营寨,李成梁决定三路奔袭,将官军兵分三路,悄悄的运动到指定的位置,以鸣镝为号,同时发动突袭,李成梁命令麾下官军,要迅速突击,直奔大营,官军的目的不是斩获多少首级,就是一万蒙古人的狗头,都没有图们汗重要,尽可能生擒,李成梁很清楚的,要是能够生擒图们汗,献于阙下,不管是对于自己还是对于朱载坖,都是有极大的好处的。 夜深人静,索性由于蒙古人这两日的狩猎,这附近的动物都已经逃走的,否则虽然官军的动作极为小心,但是肯定对惊醒这些动物的,他们可比人敏锐多了,寂静的夜空中,一声凄厉的鸣镝声音响起,随后就是官军的大喊,李成梁亲自上阵,大声喊道:“儿郎们,生擒图们汗,万户侯、千金赏就在今日了!” 官军从三个方向向着蒙古人的营帐发动了突袭,图们汗被从睡梦中惊醒,蒙古人已经是慌作一团了,刚刚大败的蒙古人面对官军的突袭毫无士气,现在能够想到了就是逃走,而李成梁的中军在祖承训的率领下,直扑蒙古人营帐中最大的,虽然也有一些蒙古人中的忠勇之士奋起反击,试图为图们汗争取时间,但是面对官军闪亮的马刀,根本没有抵挡之力。 图们汗更是还没有反应过来,虽然有忠心的亲随赶紧牵来战马,催促图们汗赶紧上马逃走,但是慌乱之下的图们汗连续两次上马居然都没有成功,而祖承训已经杀到了跟前,他已经看到了衣衫不整,在少数亲随簇拥着的图们汗,当即率领官军冲了上去,图们汗的亲随也竭力反抗,为图们汗争取时间,但是随后赶来的李成梁一箭射中了图门汗的大腿,使他根本没有办法上马。 大量的官军骑兵冲了上去,瞬间就将图们汗仅剩的亲随淹没了,数名官军骑兵直接从马上跳下来飞扑到图们汗身上,将他按在地上不能动弹,而剩余的官军见图们汗已经就擒,只能暗骂一声狗日的运气好,然后转头去看蒙古人的脑袋了,大的没捞到,总得弄几颗人头混点军功吧。 见图们汗已经就擒,李成梁不由的极为高兴,首先就是记录下生擒图们汗的这几名士卒的名字,然后赶紧叫随军的医生给图们汗包扎止血,见到图们汗连鞋子都没有穿,李成梁不由得打趣道:“大汗何以如此狼狈啊?” 图们汗看了李成梁一眼说道:“鄙人不善于奔跑。不知将军是哪位?” 李成梁笑着说道:“末将征虏副将军李成梁,深奉御差,幸不辱命,请大汗赴京师,大明天子久侯了。” 图们汗笑着说道:“成王败寇罢了,将军不必如此,既已被擒,尚复何言?” 李成梁生怕图们汗自杀,这现在可是李成梁的大宝贝儿,万万不可怠慢了,李成梁说道:“大汗说笑了,本将只是奉命而且,况我大明一向以仁义著称,大汗不必担忧。” 李成梁还当即给图们汗送来食物,饮水等,派遣军中精锐好生看押,万万不能出了任何事情,第二天一大早,就联系哱拜等其余诸部,立刻回师,和戚继光部汇合,同时派遣尖哨,向戚继光通报这些消息,得知图们汗被生擒之后,戚继光也是非常之激动,这可是大明这次征虏最大的收获的,大明和蒙古人较量了二百年,还从来没有生擒过蒙古的大汗,这是当年徐达、常遇春、蓝玉、李文忠、傅友德这些开国名将都没有做到的事情,虽然现在的蒙古大汗已经远远不能和北元皇帝相比的,但是其政治意义是极为重要的。 戚继光亲自率兵前来迎接,又找了俘虏中认识图们汗的人加以辨认,再三确认了就是图们汗本人之后,戚继光才和李成梁一道以急递的形式向朝廷奏报此事,同时命令援剿总兵官麻贵亲自带兵护送图们汗回京师,务必要保证安全。 而戚继光和李成梁则是商量下一步的行动计划,在武功都司和官军士卒们的努力下,官军已经打通了从沈阳到松原卫在到戚继光驻地的补给线,现在官军的补给不成问题,戚继光派遣了官军的步卒主力回到松原卫,帮助吉林都司收复当年的各个卫所,如吉林卫、长春卫、泰宁卫等地,将那些残余的蒙古部落和野人女真等部驱赶到松花江以北去。 而现在的问题就是清剿土蛮,彻底消除大明在东北的边患,虽然图们汗已经被生擒了,但是图们各部仍旧存在,这点戚继光和李成梁都很清楚的,经过戚继光和李成梁的商量,决定在休整之后,以官军骑兵主力对于土蛮和兀良哈部的残余势力予以清剿。 而在京师,报捷的使者走捷径从大宁、蓟镇直接入关到京师,向朝廷奏报官军大捷的事情,报捷的士卒们从德胜门入城,大喊道:“征虏大将军蓬莱侯戚继光大败土蛮,获其大縤,奉露布以闻!” 对于官军的大胜,京师百姓并没有想象的那么激动,只有一些春闱落第的举子极为激动,今日京师的青楼、酒楼生意又要好了,各处酒楼纷纷挂出了打折的招牌,京师百姓也是极为高兴的,现在蒙古人连边墙都摸不到了,攻守易势了。 第1900章 辽阳驿使音尘来(七) 对于戚继光的报捷,朱载坖当然是很高兴了,官军对于蒙古再次取得大捷,对于大明来说肯定是好事,虽然详细的战报还没有传来,但是这次毫无疑问官军是大胜了,朱载坖关心的是官军的胜利能否解除土蛮部对于大明经略东北的威胁,只有将土蛮部彻底打垮,才能够彻底的解除大明在辽东的边患,大明也才能够安心的在辽东推动改土归流和对于辽东的开发,工部派遣往茂山的工匠勘验之后已经向朝廷奏报,茂山铁矿品位之高,远胜于大明所有的铁矿,这就更加坚定了朱载坖大规模开发整个东北的决心。 东北不仅能够为大明的北方提供足够的粮食,更加重要的就是其中的煤铁,大明需要大量的钢铁,没有钢铁就没有官军士卒手中的枪炮,尽管大明现在的钢铁产量已经有了极大的提高,但是还远远不足使用,除了大明国内的需求之外,大明的铁器还是重要的出口物资,周边的国家都使用大明的铁器,甚至西洋人也不远万里购买大明的铁料,对于大明来说,铁器也是重要的出口物资,甚至是大明用以制衡草原和各番邦的物资。 所以东北对于大明的意义才格外重要,朱载坖在戚继光的战报抵达之后立即召集重臣们商量对于东北的开发问题,首先就是要控制松花江以南的地域,也就是现在的吉林都司,大明现在在辽东的人口仍旧是太少,朱载坖居然第一次因为人口少而感到发愁。 虽然从朱载坖即位以来,就一直推动对于辽东的移民实边,将河南、山东、北直等整个北方的无地流民迁移到辽东去,分给土地,支持他们在辽东开荒,前后不下百万,但是对于广袤的辽东来说,这点人口是显然不够的,还不要说朱载坖现在要控制吉林都司,尽管朱载坖已经决定迁移卫所过去,但是仅仅依靠卫所是很难有效控制这么广大的土地的,这里是松嫩平原,对于大明来说,这就是未来北部的粮仓,无论如何都是要拿来手中的。 在之前朱载坖已经派遣司农少卿徐贞明赴吉林查看情况,制定相应的屯垦方略,徐贞明在仔细考察了吉林的情况之后,向朱载坖上疏,认为吉林的土地条件是极好的,此地地势平坦,土地肥沃,是绝佳的屯垦之地,但是由于地面受流水切割,出现缓岗浅谷的波状起伏。在松花江与嫩江汇流的地带,由于地势低洼、水流不畅,以及气候方面的原因,形成了面积较广的沼泽和湿地,要想在此地进行大规模的屯垦,必须修建大量的水利设施才行,同时这里适合种植大豆、玉米、土豆等作物。 徐贞明认为现在应该首先在吉林都司推广土豆的种植,因为他产量大,首先满足驻防在此地的卫所士卒的食物需求,同时要开垦土地,需要大量的牲畜才行,还有房屋、煤炭和御寒的衣物,这些都是现在紧缺的物资,关键就是道路的修通,现在虽然有当年的驿道,但是已经年久失修,必须加以修整。 朱载坖命令户部拨银给辽东和吉林都司,首先是修通道路,同时是在修复大明之前在吉林的各个卫所,给这些士卒们提供房屋,东北苦寒,吉林更甚辽东,所以必须要有房屋才行,否则的话一到冬天,当地的驻军根本无法抵御严寒,除了房屋之外,还有就是取暖的燃料了,得益于现在吉林等地有丰富的木材,燃料尚且还不是问题,但是开垦屯田所需要的各种农具、种子等物,必须要朝廷准备,这些东西都需要钱财,所以之前朱载坖在辽东囤积大量的粮秣,不仅仅是为供应军需,还有就是供应屯田的卫所军士,从迁移到开垦出土地一直到这些军士们能够养活自己并且向朝廷缴纳赋税,这中间是有很长的一段时间的,朝廷必须要供养这些士卒们,直到他们能够养活自己。 其实这就是一种投资,朝廷出钱支持这些卫所士卒们开荒,只要这些士卒们开荒成功,朝廷就可以从中收取赋税,这点朱载坖是很清楚的。 但是内阁辅臣们对此还是有些担忧的,张居正最担忧的就是内轻外重的局面,大明一向很注意这种情况,京师与南京作为政治中心,周边卫所密集。朝廷在此聚集了大量的卫所,就是要保证朝廷始终掌握军事力量,从而形成对于地方的军事优势,但是朱载坖为开拓疆土,大量的将原本在京畿地区的卫所调出,当然一方面缓解了京师附近的土地兼并问题,但是同时也使得京师附近的卫所减少,朝廷与地方之间的实力出现变化,所以张居正奏请朱载坖注意此事。 之前朱载坖已经将整个大宁都司调回故地,这次组建的吉林都司,主要也是以北方卫所的军余子弟所组成的,虽然开疆拓土是好事,但是张居正作为首辅,必须要提醒朱载坖维持朝廷和地方的平衡,张居正说道:“陛下,朝廷之重,在京师不在边阃,根本之策,在控驭不在拓土,京畿卫所空虚,深可忧危,此诚不可不防者也!” 作为卫所军籍出身的人,张居正是很清楚卫所的重要性的,虽然现在卫所已经不再是朝廷的军事支柱,但是卫所的兵员,仍旧是朝廷官军主要来源,京营、亲军诸卫、京操班军的主要组成都是卫所士卒,张居正认为朝廷将大量的卫所调出京畿,会造成朝廷的兵源减少,进而影响朝廷的军事力量,这点要予以注意。 朱载坖认为张居正所言确实是有些道理的,对于朝廷来说,两京卫所的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而且大明的卫所都是太祖、成祖时期所设立的,现在也确实到了应该予以调整的时候了,朱载坖向张居正表示自己会注意此事的,不过现在重要的是对于吉林的开发,拓土千里固然是好事,但是更重要的是将其消化、守住。 第1901章 辽阳驿使音尘来(八) 而朱载坖正在安排在吉林屯垦的事宜,一则更加劲爆的捷报抵达京师,征虏副将军、玄菟侯李成梁率部生擒蒙古大汗,正在将其槛送京师,这下就连对官军大胜已经习惯了的京师百姓们也沸腾了起来,大明和蒙古人较量了这么多年,对于大明来说最为耻辱的就是当年土木之变英宗北狩,现在大明也将蒙古大汗抓到手了,总算报了这一箭之仇,对于大明来说,时隔百年,终于一朝洗雪耻辱,自然是一件值得大书特书的事情。 而且大明和蒙古也算较量了二百年,即便是在太祖、成祖时期,虽然官军打的蒙古人望风逃窜,但是也没能够抓住蒙古大汗,没想到这次居然生擒了蒙古大汗,对于大明来说,确实是可喜可贺之事,朱载坖当即下诏,命令崇安侯谭国佐、丰城侯李儒、武定侯郭大乾和锦衣亲军都指挥使陆绎亲率京营和锦衣亲军精锐,前往押解图们汗回京师。 朱载坖特地下诏,不准苛待图们汗,要严防其自杀,将他或者送到京师来,这点是最重要的,活着的图们汗远远比死了图们汗有用多了,然后就是商量应该怎么处理图们汗的事情,抓获了图们汗固然是一件极为荣耀的事情,但是怎么处理他也是现在朝廷要商量的事情。 朱载坖召集了阁部重臣、在京勋臣和四品以上京官们,与太子朱翊釴一道商量应该怎么处理图们汗,朱载坖抵达武英殿之后,以首辅张居正为代表重臣们首先向朱载坖行礼恭贺官军大捷,朱载坖笑着说道:“与卿等同之!” 随后朱载坖就询问重臣们对于怎么处理图们汗的看法,这确实是一个非常令人头疼的问题,图们汗毕竟是蒙古大汗,大明在处理他的问题上还是要慎重的,杀是肯定不能杀的,一旦杀了蒙古大汗,大明和蒙古的关系就很难发展了,尽管图们汗现在早就不能统御蒙古诸部,但是在蒙古诸部中还是有崇高的威望,对于蒙古人来说,图们汗是黄金家族的延续,毕竟是名义上所谓蒙古部落的大汗,大明要是把他一杀了之,恐怕不太好办。 朱载坖也认为是不能杀图们汗的,一旦杀了图们汗,对于后续处理大明和蒙古人的关系是极为不利的,这点朱载坖是很清楚的,在不能杀图们汗这个前提下,就是应当怎么处理图们汗的,作为大明的战俘,图们汗还是能够发挥一些作用的,这朱载坖命令内阁和兵部等相关衙门好生商量一下,要利用图们汗招降一部分蒙古部落,为大明所用。 还有一个重要的问题,既然不能杀,那么对于图们汗,大明要怎么安顿他就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的,图们汗好歹也是一国之君,虽然现在是大明的阶下囚,但是毕竟也算是重要人物了,大明应该怎么处理确实是一个问题,大明似乎还没有处理这些亡国之君的经验,这确实是一个问题。 之前在太祖、成祖时期,大明确实削平了不少割据政权和小国,也擒获了一些领袖,不过那个时候对于这些人的处理都比较简单,就是直接宰了,对于图们汗,大明已经定下了基调就是不能杀,张居正等重臣们建议,比照前代的办法,予以封赏,作为羁縻蒙古的一个策略。 张居正举出的例子就是 贞观年间的突厥可汗颉利,贞观四年,,败于李靖,在逃亡途中被张宝相擒获,押送长安,被唐朝授予右卫大将军。贞观八年,颉利可汗去世,唐廷追赠他为归义王,谥号为“荒”。唐廷诏令突厥人安葬颉利可汗,按照突厥的礼节将其遗体火化,葬于灞水之东。对于这些被俘虏的君主,一般情况下不加诛戮,以示人主之慈,也是一件美事,张居正认为将其供养起来,并不会消耗多少钱粮,却能够展示大明作为天朝上国的仁慈。 作为长安舞王,朱载坖当然是很了解他的故事,唐太宗对于他的处理,确实是可以作为一个模板来参照,当年唐军把颉利可汗押送到长安,并向太庙祭告。唐太宗来到顺天楼,士民们都涌来观看。 大理寺官员把颉利可汗押到唐太宗面前,唐太宗对他说:“你有五罪:过去你父亲国破,依赖隋朝才得以生存。但是当隋朝有难时,你却一点都不帮助隋朝,致使隋朝覆灭,这是第一项罪名;突厥与我国为邻,却屡次违背约定入侵边境,这是第二项罪名;突厥连年征战不止,致使附属部落生怨,这是第三项罪名;掠夺我国之人,践踏庄稼,这是第四项罪名;答应你和亲,你却迁徙逃走,这是第五项罪名。我若要杀你,并非没有正当的理由,只是你我之间有渭水盟约,所以我不想苛责你。”于是,唐太宗归还了颉利可汗的家属,让他们一家住在使馆中,供给他们日常的生活用度。 朱载坖于是命令,等到图们汗押解来之后,在京师找一所空房子安顿他,派遣锦衣亲军和东厂暗探加以保护,同时大理寺、刑部和都察院拟定图们汗的相关罪状,报朱载坖御批,同时准备盛大的献俘仪式,让百姓们看看蒙古大汗长什么模样。 朱载坖还命令遣官祭告天寿山八陵和南京孝陵、祖陵和中都皇陵还有安陆的显陵,向祖宗们汇报这个好消息,同时命令太子朱翊釴代天祭告太庙,还有天地等神祗,朱载坖笑着对重臣们说道:“朕亦想看看蒙古大汗的风采。” 朱载坖要求陆绎等人在保证安全的情况下尽可能快速的将图们汗押解到京师,同时打造坚固囚车,好用于入城的时候百姓观看,朱载坖也给图们汗的安排好了工作,到了京师之后,先押送到太庙去给祖宗们看看,尤其是英宗皇帝,要好好看,多看两眼才行。 第1902章 干戈指处狂寇消 在图们汗被俘的消息传来数日,戚继光和李成梁详细的战报送达京师了,这战官军以阵亡七千余人的代价,斩首二万二千级,俘获蒙古人近四万,不过戚继光也在奏疏中明确陈述,所俘获的蒙古人大多是妇孺,男人和没有劳动力的人已经被戚继光和李成梁处理掉了,但是这些人的处理还要听候朱载坖的圣裁。 除此之外就是虏获了大量的牲畜,如牛羊马匹之类的,除了已经被官军所食用的,尚且还剩数万头,这些战利品的处理也需要朱载坖的圣裁。 戚继光和李成梁还在奏疏中向朱载坖请求,将步卒撤回到辽东,留下官军的精骑,继续扫荡土蛮部,彻底解决土蛮部对于大明的威胁,同时将这些步卒抽调回辽东,帮助吉林都司剿除辖区内的这些女真、蒙古余部,而吉林都司则负责搭建房屋,修筑道路等事情,为后续在此地开垦创造条件。 朱载坖收到了他们的诏书之后,召集阁部重臣们商量此事,现在图们汗就擒,土蛮战败,不少臣子认为现在可以将大军撤回了,毕竟大军在外所消耗的钱粮是非常不菲的,早日回朝也可以减少朝廷的开支,但是朱载坖不这么认为,现在既然已经将土蛮部彻底击败了,要么不做,要做就要做绝,直接尽可能的杀伤土蛮,为朝廷控制这整个东北扫清障碍。 朱载坖同意了戚继光和李成梁的建议,同时调整了李成梁和戚继光两人的职务,任命戚继光为征东大将军,率领官军步卒赴辽东征讨蒙古残部和女真人,为吉林都司在当地的屯垦提供条件,任命李成梁为征虏大将军,负责统帅官军骑兵,继续剿灭土蛮残部。 同时对于所虏获的人口、牛羊等物,朱载坖也要加以处理,马匹、骆驼系军国物资,虽然是士卒们所缴获的,但是除非是不能军用的由士卒们自己所得之外,其余的马匹、骆驼由朝廷出银从士卒们手中购买,牛羊等则是士卒们的个人缴获,由士卒们自己支配,但是牛毕竟可以作为百姓的农耕牲畜,所以朝廷也派遣官员御史收购,将其运回来作为开垦辽东等地的牲畜之用。 而俘获的人口,则是要予以处理的,除了照例送一批小孩入宫再就业之外,这些妇女们朱载坖和张居正等人商量之后决定由朝廷配给吉林都司的卫所士卒们为妻,同时支给这些士卒们一笔银子,用作安家之用,这样的话,有家有口才能够在吉林安顿下来。 除了这些事情之外,朱载坖召集重臣们主要是商量图们汗献俘一事,这可是大明前所未有的盛事,朱载坖之前已经命令内阁、翰林院、礼部一道商量,详细制定仪注,准备召开大朝会迎接图们汗,好好的让他露露脸。朱载坖说道:“依周礼所言,军礼同邦国。大师之礼,用众化大均之礼,恤众也;大田之礼,简众也;大役之礼,任众也;大丰之礼,合众也。内阁、礼部可拟定好了仪注?” 负责此事东阁大学士兼礼部尚书署理藩院事罗万化向朱载坖奏报道:“陛下,谨按周礼,天子将出征,类乎上帝,宜乎社,造乎称,犸于所征之地;受命于祖,受成于学。出征执有罪,反,释奠于学,以讯馘告。” 罗万化随后向朱载坖解释了此事,本朝之前没有相关的仪式,所以礼部要重新制定相关仪注,参考周礼和唐宋的相关制度制定相关的仪注。按照唐职礼仪:“凯旋告日,陈俘、馘于南口之外,北面西上,军实陈于后。其告奠之礼皆与告礼同。” 一般来说,唐代采取的是御楼受俘的方式,皇帝在御楼受俘,在正式受俘前,会先由教坊奏乐,奏乐完毕,乐工退至旌门之外,这时候开始举行向皇帝献俘的仪式,献停后,百官先对此向皇帝跪拜称贺,然后将俘虏带出再做处置,御楼前的献俘活动结束,乐工也退出。 而两宋的制度就相对有些复杂了,如后蜀孟昶,毕竟是投降的,所以在制度上就有些不同的,按照宋史所载,太祖皇帝受降孟昶的过程为:“孟昶素服纱帽,通过皇帝跟前的侍臣上传下达,奉上降表,俯伏待罪听宣,等被"释罪",孟昶换上皇帝新赐的衣冠带,进宫见驾,在崇元殿"躬承问讫",然后舞蹈而出,接受皇帝在大明殿宴饮。” 不过孟昶毕竟是主动归降的,而图们汗是被官军所擒获的,这是不同的事情,同时还有一个问题,是否要设置法场,唐宋受降的时候,是要设置法场的,毕竟对于一些抗拒天兵的罪人,是要加以刑戮的,按照罗万化的介绍:“其法场,据长安故事,并于子城西南隅独柳下。今如戮于梁门外,即合宜准令文,合步行,便"所系白练牵引至法场。斩讫,停泊经宿,所司即为埋痊。如有亲故,一任收葬。如是世为国雠,即从函盛首级,纳于太社头库,即弃其尸。” 现在既然朱载坖并不准备宰了图们汗,法场之设,似乎并不必要,但是张居正认为必须要设置法场,就是是杀一下图们汗的气焰,吓吓他也是好的,朱载坖想了一下,认为也应该设置法场,同时按照唐宋的规矩,在受降之后,便是君臣关系了,既然君臣一场,对于臣下所犯之罪必然难辞其咎,批评还是要有的。宽严并济才是最好的处理方式。因此,献俘仪式接下来的步骤就是赦免其罪,封赏官职等事项。 不过还有很多要用的文书要草拟,朱载坖命令翰林院负责此事,草拟露布等诏书,同时刑部、大理寺、都察院等衙门要拟定图们汗的各项罪责,以备受降之用,还有就是之前都是御楼受降,罗万化的意思也是如此,如御门听政之制,朱载坖亲御太和门受降,朱载坖也同意了这个方案,命令钦天监择定吉日。 第1903章 干戈指处狂寇消(二) 朱载坖命令翰林院一定要草拟一份昭告天下的露布来,朱载坖甚至亲自下旨道:“运战略之机,奏武功之捷者,莫大乎露布,文章以体制为先,精工次之。失其体制,虽浮声切响,抽黄对白,极其精工,不可谓之文矣!” 要求内阁和翰林院详细拟定露布和相应的诏书,同时进入议功的环节,这次官军是百年未有之大捷,自然是有破格之赏,对于戚继光、李成梁等以下将佐,自然是由兵部负责验功之后向朱载坖奏报,而总兵以上将领,自然是要朱载坖亲自决定的,不过现在大军没有班师,商量赏功之事也还早,但是对于士卒们的赏赐不能再拖了。 朱载坖当即命令从内承运库拨一百万元,发军前犒赏士卒,除此之外,还用运输御酒等物,赏给三军将士,得益于现在粮食产量的提高,和红薯、玉米、土豆等新作物的推广,对于酒的限制没有以前那么严格了,朱载坖之前严格限制酿酒,就是担心酿酒消耗大量的粮食,但是现在倒没有这个忧虑了,朱载坖放松了对于酿酒的严格限制,同时采取和两宋一样的榷酒制度,征收酒税,将司农寺、京通仓的陈粮除了低价卖给百姓之外,就是用于酿酒,所以朱载坖现在才能够向前线运输大量的酒,以犒赏士卒们。 对于朝廷来说,现在最重要的自然是献俘仪式了,作为大明二百年来所未有之武功,自然是值得庆贺的事情,朱载坖派出三位侯爵和心腹陆绎亲自前往押解图们汗到京师来,朱载坖命令将图们汗暂时囚禁于都察院乌台狱中,由锦衣亲军和东厂严密看押,之所以要囚禁于乌台中,是因为都察院乌台狱是条件比较好的,有独立的院落专门用于囚禁一些戴罪的大员的,所以将其暂时羁押于此,是比较合适的。 等到图们汗被押解到京师的时候,京师人山人海,大家就想看看这些蒙古大汗到底是什么长相,为了防止出事,京师警巡院、京营、锦衣亲军等衙门倾巢而出,想要看看蒙古大汗究竟长什么样,甚至到了都察院之后,都察院的御史们也都想看看这位蒙古大汗到底长成什么样,不过图们汗其实就是普通蒙古人长相。 图们汗到了京师之后,陆绎等人向朱载坖缴旨复命,朱载坖命令对图们汗善给衣食,保证他的用度,还有他其他被俘获的妻妾、儿女等人,朱载坖也命令李成梁要加以善待,然后解送京师来。 朱载坖问道:“这图们汗是何等样人啊?” 陆绎回答道:“陛下,以臣观之,并不出奇,以平常人也。”朱载坖又详细询问了有关图们汗的状况,陆绎也都予以了回答,朱载坖命令善待图们汗,同时也告知,官军在找到他们妻妾子女之后都会送来和图们汗团聚的,以安图们汗之心。 同时朱载坖还仔细查看了李成梁所缴获的图们汗随身携带的物品,说实话,堂堂蒙古大汗,图们汗随身携带的财物并不多,李成梁从图们汗处所缴获的最重要的东西就是苏鲁锭和蒙古大汗的印玺等物,对于朱载坖来说,比较好奇的就是这个所谓的苏鲁锭,据说这是成吉思汗的象征。 苏勒德是一只大纛,它象征着长生天赐予成吉思汗的佑助事业成功的神物,是成吉思汗统率的蒙古军队的战旗,蒙古民族的守护神,战无不胜的象征。苏勒德是一个有形的圣物,她是一柄类似于古代兵器--矛状物,特殊的是矛身底座的銎部形成一个圆盘,盘沿一周有81个穿孔,绑扎着马鬃作为垂缨,然后固定在松柏杆上冲天而立于石头龟座之上(旧时为蛤蟆抱脚石座),显示着神圣的威严之势。 据蒙古人说,苏鲁锭的蒙语意思是“矛”,是蒙古的象征,是战神的标志,又译为“苏勒德”。一般是黑白两色,分别叫做“哈喇苏鲁锭”和“查干苏鲁锭”,就是“黑”和“白”的意思,黑色象征着战争与力量,白色象征着和平和权威。铁木真出生的时候,手中握着一块胎血,掰开后发现,是一个两头尖尖的菱形图案。后人说成吉思汗手握着“苏鲁锭”出世,是上苍派来拯救蒙古民族的英雄,“铁木真”是铁之变化的意思。苏鲁锭是长生天赐予成吉思汗的佑助事业成功的神物。也是蒙古大汗的象征之一,图们汗连九白之纛都不要了,但是苏鲁锭他却不敢丢掉,随身携带着,可见其对于蒙古人的重要性。 除了这些东西之外,最重要的就是图们汗随身携带的各种印玺了,除了图们汗自己的金印之外,还有一枚当年大元的制诰之宝,是忽必烈时代所制,元顺帝逃亡时带到了草原上,现在又被官军所得,这些印玺的重要性是很大的,缴获前朝印玺,在任何时候对于当朝都是一件大事。 朱载坖当即命令将这方交礼部和翰林院鉴定,这样的大事,肯定是要朝廷先鉴定了之后才能昭告天下的,为了这方玉玺,翰林院查找前朝旧档,和之前大明所缴获的前元印玺,还有内官监的工匠们也一道参与鉴定,最终得出结论,这方玉玺就是当年前元的制诰之宝,朱载坖当然是极为高兴的,当即下旨命令图们汗在受降的时候赍捧制诰之宝、图们汗金印和苏鲁锭来向大明皇帝投降归顺。 图们汗已经接受了自己的命运,朱载坖也派遣礼部官员和通事详细的和图们汗阐明了利害,只要能够配合大明朝廷,朝廷也会厚待图们汗的,高官厚禄都不是问题,但是图们汗要是让朱载坖没了脸面,图们汗的下半辈子就老老实实在诏狱接受爱的教育吧,为此陆绎还专门带图们汗到诏狱参观了一下,向他详细介绍了诏狱的教育方式,图们汗当即表示既然已经归顺,惟大明之命是从。 第1904章 干戈指处狂寇消(三) 对于图们汗的上路子,朱载坖也是比较欣赏的,既然当了俘虏,就要有当俘虏的觉悟,朱载坖又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既然图们汗愿意配合,朱载坖也愿意给他一场富贵,全君臣之义。 礼部在拟定好了仪注之后上奏朱载坖,朱载坖详细看过了之后予以批准,同时礼部、鸿胪寺、太常寺等相关衙门立即开始操办起来了,同时钦天监也择定了吉日,朱载坖也对于翰林院所拟定的各种文书予以审阅之后加以批准。 按照钦天监所拟定的吉日,隆庆二十年八月初九日,朱载坖提前斋戒之后,更换冠冕,和太子一道准备去参加受降仪式,翰林医官院判许长龄提前准备了提神的汤药,在朱载坖用膳之后服用汤药,然后登上卤簿法驾,御太和门受降。 文武百官身着朝服,手持芴板,在御史的整肃之下,已经列队完备,朱载坖登上御座之后,景阳钟敲响,群臣向朱载坖行三跪九叩大礼,由于是受降,教坊司今日所奏的第一支曲子就是飞龙引,群臣在内阁辅臣的带领下舞蹈朝拜并且齐声唱和:“千载中华生圣主,王气成龙虎。提剑起淮西,将勇师雄,百战收强虏。驱驰鞍马经寒暑,将士同甘苦。次第静风尘,除暴安民,功业如汤武。” 在唱和朝拜之后,内阁首辅张居正出班奏道:“具官臣华盖殿大学士、少师兼太子太师张居正谨奏:伏惟陛下躬行天讨,贼虏授首,特奉露布及虏酋图们汗槛至京师,恭请圣裁!” 朱载坖在御座上沉声说道:“取来!” 鸿胪寺赞礼官说道:“宣露布!” 兵部尚书徐渭将笏板插于腰带之中,赍捧露布出班,向朱载坖行礼之后朗声开读,具官臣兵部尚书徐渭谨奏:“臣闻周征玁狁,长驱北伐之师,汉讨匈奴,用绝南牧之患。惟帝王之耀武,亦今古之长风。我国家乘五运以膺图,顺三灵而改卜。义旗方举,万民喧桃李之歌;神武惟扬,四海绝萑蒲之盗。” “友谅寻膏于碪锧。士诚俄系于俘囚;明玉珍则瓦解以无遗;方国珍乃土崩而自尽。哈纳出锋屯辽东,束手来降;李思齐鼠窃山东,连颈受戮。扩廓之兵销岭外;寿辉之电扫河洛。民心于是悦随,王业以之大定。唯兹土蛮,滞我休戈:图们豺狼其心,腥膻异类。信天地之偏气,为声教之外臣。前王忍含育之恩,历代患羁縻之术。和之,则防如蛇豕,违背歃盟;攻之,则遁若犬羊,疲劳师旅。” “天朝奉仁恕之道,按甲兵之征。遣使宣慰,思图羁縻;夷焰炽猖,终其未改。是使持神锋而方俟斩鲸,豢良犬而未遑顾兔。谋臣为之切齿,壮士为之冲冠。天威久战于雷霆,丑族逾滋于蜂虿。君亲曲为于优容,但矜孽竖之愚蒙,虑陷人民于涂炭,累宣明旨,庶俾自新,略无悛悟之心,转恣陆梁之性。天书屡降,委曲抚喻,务从庇护,无所阙焉。然终怀虵豕之心,不体乾坤之造,送蜡书则勾连逆寇,肆凶徒则劫掠王民。” “伏惟陛下经纶草昧,扫荡搀抢;出震宫而日丽九天,朗皇道而风行八表。痛心疾首,长思土蛮之侵,缮甲理兵,待问铁山之罪。而又侵陵王土,骚动边民,稔恶贯以既盈,奉天诛而无赦。臣等徂征授钺,仗义平戎,执乎彼曲之辞,乘以我盈之势。鼓鼙动地,三春掀蛰震之雷;戈甲连云,千里散龙蛇之雪。指白山而直入,趋辽阳以兼程。鹤唳风声,讶王师之巳至;草行露宿,瞻弃甲之相望。” “臣征虏大将军、蓬莱侯戚继光,愤其反复,认此狂迷,寻结战以交锋,复挥戈而誓众。征虏将士等,感圣明之抚御,咸愿竭忠,怒逆党之拒张,争先效命。八十里枪旗竞进,数万人杀戮无遗,寻又分布师徒,径收贼虏。总领王师,决战于斯。火炎而立见燎毛,雷疾而宁容掩耳。斩俘馘于万级,虏羊马于千群。” “征虏副将军、玄菟侯李成梁,久有义愤,素怀忠忱,查知奸谋,衔枚急进。遂乘无备之时,爰作袭人之计。齐二旬之路食,拥数万之精兵,图们生擒,渠魁断首,有以见穹旻助顺,海岳知归,当圣明临御之期,是文轨混同之日,卷甲而兵锋永戢,垂衣而帝祚无穷,臣等俱乏将材,谬司戎律,遥禀一人之睿略,幸成九伐之微劳,其土蛮虏酋图们等人,既就生擒,合将献捷。臣等谬膺阃寄,偶殄寇锋,实赖自天之佑,敢言破虏之功?遥荷皇威,不辜阃外之寄;咸知睿算,自驱堂上之兵。臣等无任乐圣戴天抃舞欢呼之至,谨拜表以闻!” 徐渭宣读完露布之后,将露布上呈朱载坖,朱载坖朗声说道:“昭告天下,咸使知闻!” 通政使方逢时上前接过露布,准备昭告天下,在宣读完露布之后,教坊司奏大一统之曲,文武百官再拜之后,舞蹈唱和道:“大明天子驾飞龙,开疆宇,定王封。江汉远朝宗,庆四海,车书会同。东夷西旅,北戎南越,都入地图中。遐迩畅皇风,亿万载,时和岁丰。定宇寰,定宇寰,掌江山,抚百蛮。返歌拜舞仰祝绩,万万年,帝业安。” 在宣读完露布之后,就是下面一个环节,受降了,东阁大学士、礼部尚书署理藩院事罗万化出班说道,具官臣东阁大学士、礼部尚书罗万化谨奏:“虏酋图们,素服待罪,伏祈圣命!” 朱载坖在御座上说道:“令锦衣官校取来!” 朱载坖的诏命下达之后,在一众顶盔掼甲的锦衣亲军堂上官的押解下,图们汗被用素练绑缚双手,然后捧着一个木盘,上面是图们汗的金印和前元的制诰之宝,被押解到太和门下。 定国公徐文壁也顶盔掼甲,率领府军前卫带刀官和红盔将军在前,陆绎等锦衣卫堂上官将绑缚图们汗的素练交给定国公徐文壁之后,在太和门下跪奏:“臣锦衣亲军都指挥使陆绎,解来虏酋图们汗一名,伏请圣断!” 第1905章 干戈指处狂寇消(四) 陆绎奏明朱载坖之后,朱载坖在太和门上说道:“将该虏验明正身。” 卫尉寺官员和五军都督府断事官等相关官员仔细对照李成梁、戚继光奏疏中对于图们汗的描述,同时还有通事询问图们汗,用以确认身份,然后才向朱载坖奏报:“献虏虏酋一名,确系图们汗无误。” 验明正身之后,图们汗将手中木盘高举,用蒙语向朱载坖陈奏,献上自己的金印和前元制诰之宝,朱载坖命令内侍予以收缴。 刑部尚书王世贞出班,陈奏图们汗的罪状,王世贞历数图们汗的罪状,朗声斥责道:“彼残我边民,恣意妄行,抗拒王师,叛逆昭然,此其罪一!暗藏前朝印玺,阴蓄不轨,僭越称号,此其罪二也!勾连部落,多蓄亡命,占我国土,侵我城池,此其罪三也!不臣不贡,包茅不入,非人臣之道,此其罪四也!有此四罪,此獠固当诸夷,伏请陛下将此獠押赴法场,悬枭首级,以正国法!” 王世贞说完之后,大理寺卿吴时来、左都御史杨继盛也出班奏道:“伏祈陛下,将所献虏酋交付有司,以正国法!”三法司长官都出班请求将图们汗斩首,朱载坖在御座上说道:“卿等所奏,朕已知之,将此獠先押赴法场,候朕旨意!” 朱载坖的命令下达之后,府军前卫带刀官们上前,解开图们汗的素练,用捆扎死囚的麻绳将图们汗五花大绑,然后塞上防止叫喊的木丸,在两名刑部侍郎的押解下,送到法场,等候朱载坖的旨意。 接下来的事情就相对比较简单的,释罪和宣诏,然后就是宴饮了。将图们汗押走之后,朱载坖问道:“春秋正义,宽待降虏,欲曲国法,释其前罪,卿等以为何如?” 三法司长官们陈奏道:“法无可恕,情无可宥,伏祈陛下三思!” 内阁辅臣们陈奏道:“用舍刑赏,皆陛下之大权也,臣等不便多言。” 朱载坖略一思考之后说道:“彼既奉表称臣,诛戮不详,只得暂曲国法,以招远人,太子,传旨释罪!” 朱载坖命令太子亲自传旨释罪,而在法场上的图们汗现在有点急了,和似乎和大明官员自己和他说好的优点不一样了,之前大明官员和图们汗说的是走走过场,但是押到法场来了之后图们汗发现好像有些不对了,监斩的刑部官员和锦衣校尉们一个个申请严肃,刽子手也在等待朱载坖的诏命,莫不是真的要宰了自己吧?图们汗想大声喊叫,但是口中已经被塞上了木丸,不能出声,图们汗汗开始挣扎起来了,但是押解他的都是锦衣校尉和府军前卫带刀官,都是官军之中的精锐,更何况图们汗已经被五花大绑了,根本翻不起浪了。 图们汗内心无奈的想着:“没想到自己堂堂蒙古大汗,最后竟然要被身送东市,悬首都门!”死亡的恐惧使得图们汗害怕起来,押解他的府军前卫带刀官厉声呵斥道:“老实点,阶下待死之囚,何敢轻动!” 图们汗被吓得尿了,府军前卫带刀官赶紧向监斩的刑部左侍郎萧大亨汇报此事,萧大亨笑道:“成吉思汗一代天骄,其子孙何其不肖,胡虏之运终矣!” 太子朱翊釴终于携带上谕前来宣旨了,朱翊釴展开上谕开读道:“有制:汝残害远民,恣行弊政。及王师之问罪,倾臣节从来降。既露奸欺,自招覆灭,献俘请命,固合诛夷。就擒无舍罪之文,释缚示伸恩之典。宽尔以必死,赐尔以重生。宥其刑书,屈我国法,所得罪特放。” 朱翊釴宣读完诏书之后,府军前卫带刀官才将其释放,通事将朱载坖的上谕翻译给图们汗,图们汗赶紧大礼拜谢,除了释罪之外,朱载坖还加图们汗中军都督府都督佥事、光禄大夫,赐给衣服等物,命令他更衣之后参加宴会。 而在释罪之后,献俘也告一段落,教坊司奏平定天下之曲,文武百官一道舞蹈唱和道:“威伏千邦,四夷来宾纳表章。显祯祥,承乾象,皇基永昌,万载山河壮。圣主过尧、舜、禹、汤,立五常三纲。八蛮进贡朝今上,顿首诚惶。朝中宰相,夔理阴阳。五谷收成,万民欢畅。贺吾皇,齐赞扬,万国来降!” 首辅张居正率领群臣再次向朱载坖行三跪九叩大礼,朱载坖朗声说道:“国朝盛事,与卿等同之,赐宴太和门,升平署进百戏承应!” 群臣们山呼万岁,大家一大早陪你朱载坖玩,总得管顿饭啊,朱载坖回去更换常服,尚膳监和鸿胪寺排宴,各级官员们安排拟定好的座次准备就坐,同时在五军都督府都督们这里单独加了一个小桌子,给图们汗使用,图们汗已经更换了大明冠服,在太子的带领下回来向朱载坖行礼。 朱载坖笑着说道:“卿既远来,朕必宽待之,蒙古、华夏,愿归身效命者,皆朕之赤子也!” 朱载坖既然已经到场,群臣们行礼之后朱载坖就命令开宴,和以往有光禄寺承办这种大型宴会不同,朱载坖这次命令尚膳监负责承办宴会,规格要高,因为光禄寺厨子实在是不怎么样,虽然这种宴会菜品质量并不是很重要,但是朱载坖认为君臣同乐,总不能还给臣子们吃光禄寺茶汤,所以命令尚膳监负责承办宴会。 按照酒五般、果子五般、茶食烧煠凤鸡、双棒子骨、大银锭、大油饼、汤三品、双下馒头、羊肉饭、酒五种的上桌规格予以组织,同时餐具方面,三品以上用金,三品以下用银,皆赐予群臣作为赏赐。 朱载坖先持酒与群臣同饮,然后赐图们汗酒,问道:“朕闻塞北之人能歌善舞,大汗可令朕观之乎?” 图们汗赶紧逊谢,为大明皇帝献舞,舞毕之后,朱载坖下旨赐酒,并且赐予图们汗京师宅院一所。朱载坖对于图们汗的定位很明确,老老实实当京师舞王就行了,朱载坖也可以高官厚禄将其养起来,其他的就不要想了。 第1906章 干戈指处狂寇消(五) 在宴会之后,就是百戏承应,也算是君臣同乐的一部分,翰林学士、礼部右侍郎掌升平署事汤显祖进戏单给朱载坖,朱载坖在其中勾选了两折,第一是浣纱记的誓师一折,讲的是越王勾践卧薪尝胆之后,誓师伐吴,得报大仇的故事,朱载坖选择这一折,确实是很应景的,大明和蒙古较量了二百年,蒙古人曾经用土木之变、庚戌之变使得大明朝廷蒙羞,现在大明一朝雪耻,有如越王勾践一般。 而朱载坖还点了另外一折,就是青冢记出塞,讲的是昭君出塞的事情,这是臣子们所没有想到的,这个时候朱载坖为什么会点青冢记来的,其实朱载坖要群臣们听的青冢记出塞一折中的梧桐雨:“别离泪涟涟。哭出了汉宫上帝辇。无端歹贼弄朝权,汉刘王忒煞懦软!文官济济全无用!就是那武将森森也是枉然。却叫我红粉去和番!臣僚呵,于心怎安?于心怎安?” 张居正等人当然是明白朱载坖的用意的,在百戏承应之后,张居正作为首辅代表群臣祝酒称:“陛下文治昭然,武功赫赫,南蛮北虏,欣然从命,兵锋所指,敢不束手?臣谨为大明贺!” 朱载坖也举杯与群臣们一道满饮此杯。 在举办完献俘仪式之后,朱载坖命令兵部加紧议功,准备犒赏三军将士,同时和阁部重臣们一道商量东北的善后问题,此战之后,大明在东北确实就没有什么劲敌了,虽然还有女真部落和一些蒙古残部,但是他们已经对大明构不成威胁了,这点朱载坖是很清楚的,朝廷要做的就是开发东北,为朝廷所用。 但是东北现在人烟稀少,即便是朝廷大规模的迁移卫所过去,面对广袤的辽东,仍旧显得人口稀少,这点确实是现在朱载坖所担心的问题,东北的人口主要集中于辽东布政使司下辖的沈阳、辽阳、大连等府县,在更加靠北的地方人口很少,这点确实是朝廷要关注的问题。 除了调动卫所官军实施军屯之外,还要鼓励百姓移民实边,充实辽东的人口才行,这点朱载坖和重臣们是很清楚的,要鼓励整个北方的无地百姓移民东北,尤其是松嫩平原,朱载坖和内阁商量了之后下达诏令,凡是愿意移民东北的,人给棉衣一件,有家口的给皮裘一件,钱五贯,还有种子、粮食等物,所开垦的土地都归开垦之人所有,免征八年。 同时加快东北的道路修建,除了茂山到辽东的直道之外,还有原本奴儿干都司的驿道,也要予以修整和辽东连成一块,从松原到大宁都司的直道也要予以修通,这些都需要朝廷的大量投入,计以五年为期,使得的吉林都司辖区增加人口一百万,同时开始设立府县,发展民力。 同时要大力发展辽东的工业,对于辽东和吉林,朱载坖是有不同的规划的,辽东当然也是大明在北方的重要粮食产区,但是对于辽东而言,朝廷对于辽东的地位更多是工业和国防上的,辽东是大明重要的煤铁产区,为整个北方提供所需要的铁料,同时为天津、大连等北方港口提供贸易物资,为朝廷的军事工业提供原料。 而吉林更多的则是解决北方的粮食问题,对于松嫩平原的开发,使得吉林等地成为大明新的粮食产地,为大明北方提供足够的粮食,保障大明的粮食供应,这点是极为重要的,现在朝廷看似没有粮食问题,那是因为海运通畅,朝廷每年从南方和暹罗、占城等地运来了大量的粮食,才能够保证朝廷有充足的储备。 但是朱载坖很清楚,随着大明经济的发展,南方人口日益增加,南方能够解决自己的粮食问题就已经不错的,大明边镇驻军,京营和京师百姓,都需要大量的粮食,所以除了在北直隶、河南等地推广新作物之外,最重要的就是开发吉林,使得朝廷手中有足够的粮食。 司农少卿徐贞明在给朱载坖的奏疏中称整个松嫩平原上可耕之地超过五百万顷,而且土地肥沃,虽然只能一年一熟,但是无论是种植玉米、大豆、土豆、高粱等作物,都是极好的,广阔的土地可以为大明提供充足的粮食,养活大明的百姓,所以开发松嫩平原,势在必行。 除了对于东北的开发之外,大明要将重心回到南方和海上来,这次朝廷官军可以表现出比蒙古人更加坚韧,在断绝后勤的情况下坚持更久,战前开发的应急口粮是很重要的东西,而其中最主要的成分就是糖,糖对于朝廷来说是重要的战略物资,也是贸易的重要产品,无论是西洋还是南洋,对于糖都是极为需要的商品。 所以朱载坖准备在台湾、海南和广西推广甘蔗的种植,同时对于安南的惩戒也提到了朝廷的日程之上了,之前朝廷对于安南更多是采取容忍的态度,因为朝廷之前主要对付北虏,现在朝廷腾出手来,朱载坖下一步要做的就是大规模的改土归流和对于安南下手了,安南盛产稻米,对于大明来说是和缅甸一样重要的地方。 在对付安南之前,首先是要对付广西,广西一向是大明叛乱最多的地方,两广徭乱屡剿屡叛,从成化以来就不消停,先后三次大规模叛乱,分别是在由成化元年的右佥都御史韩雍、嘉靖七年的新建伯兵部尚书王守仁、嘉靖十八年的兵部侍郎张经予以平定,隆庆初年,也爆发过大规模叛乱,朱载坖任命殷正茂、凌云翼等人予以平定,现在大明要准备对安南用兵,就必须先解决广西的徭乱。 所以朱载坖决定在广西实施改土归流,彻底消除徭乱对于大明的影响,同时开发广西的土地,大规模的种植甘蔗,发展制糖产业,成为大明重要的出口货物,同时也要在缅甸也要推广甘蔗种植。 第1907章 干戈指处狂寇消(六) 对于朱载坖的这个想法,重臣也是很无奈,摊上朱载坖这么一个皇帝,对于臣子们来说确实有些无奈的,除了成祖之外,大明最好战的皇帝非朱载坖莫属,幸好武宗这个庙号已经被定了,否则朱载坖也绝对是武宗庙号的有力竞争者,而且朱载坖对于什么无为而治是一点兴趣也没有,朱载坖一向是主张积极治理的,当朱载坖的阁臣是极为痛苦的。 当然除了内阁之外,朱载坖还命令兵部、户部、刑部和两广总督上疏讨论彻底安定两广徭乱的办法,内阁与相关的部院详细整理了有关大明对于两广地区的治理过程,在大明初年,官府不直接与瑶人产生联系,而是中间人抚瑶官与瑶首之间的联系。实际上是类似于土司的羁縻统治。 在这种统治之下,广西在大明初年确实是相对比较安定的,朝廷尚未实现深入统治的广东瑶区,以量授与官的羁縻形式与地方大族合作,官府官员和地方州民可以凭借自身或家族所在地区实力招抚瑶人归顺,从而获得政治上的上升通道。瑶人被封为瑶首负责管理下属瑶人事务不仅代表着个人政治地位的获得,更是对其所在山林权利的承认,其下属瑶人也获得了朝廷的身份认同,不再被打上“瑶贼”或“盗”“寇”的身份标签,并被赐予敕免赋役的经济特权,纳入到大明朝廷统治之内。 同时这个时候的大明兵强马壮,对于这些瑶人来说还是有很强的震慑力,因为成祖时对于安南的征讨使得这些瑶人看到了大明的强大,所以在这一时期,朝廷还是能够和瑶人和平共处,瑶人也比较恭顺,在这一时期岭西的瑶人在瑶首的带领下入京进贡表示归顺,或在抚瑶官员的招抚下纳入版籍。 但是随着朝廷放弃安南,大明初年的这种管理瑶人的策略弊端就日益明显了,其招抚太滥,后世不可守成。首先这一政策未能实现对瑶人的基层控制,抚瑶官员在承袭上往往失去了对瑶人掌控,其作为互惠互利的朝贡贸易也在后期成为地方官员压榨剥削瑶人的工具,激起了瑶人的反抗,而且朝廷试图控四夷而制天下,但在具体措施上其抚瑶政策的实质仍是羁縻远人,未能真正地将瑶人纳入到大明朝廷统治中,成为大明编户齐民的一部分。地方官员招抚失策,大明武备空虚都是激起瑶人反抗的重要原因。 而自正统以来,北方边患愈演愈烈,朝廷的主要精力都在对付蒙古人上面,所以对于广西所能够投入的精力就极为有限了,对于瑶乱往往小乱不管,大乱出兵征剿,是为必不得以而用兵。虽然朝廷也曾经大举出征征讨瑶人,但是也只能管一时,不能起到长治久安。 殷正茂在奏疏中就认为,朝廷之前姑息招抚,而无震慑之威,所以导致地方上瑶乱愈演愈烈。成化以来,以来在两广总督的主持下对岭西作乱瑶人多次发动征剿。但并未能起到良好效果,其主要在于征剿不彻底,未能彻底平定动乱,或是平乱之后未能妥善完成善后事务。如在嘉靖年间,张经本来已经将徭乱安定下来,准备实施后续政策,但是倭乱复起,朝廷不得已将张经调走,这些事情都使得徭乱不能够被彻底平定下来。 兵部尚书徐渭也认为,瑶乱纷纷,东平而西叛,南靖而北攘,如吹羹止沸。招抚太滥不可守成。而自正统年间开始,剿之不能彻底平定动乱,抚之则不得其法,地方往往姑息瑶人,使得徭乱永不能终结,这是一个极为麻烦的事情。 兵部认为首先还是要大举征讨,先以征讨安定广西,然后再重建秩序,以更加积极的姿态处理岭西瑶乱,并采取多种善后事宜实现对广西地区的有效控制。兵部和殷正茂在这点上是一致的,徐渭和殷正茂都认为必须要以严酷手段对于这些瑶民予以镇压,实施改土归流,加强朝廷对于此地的控制,然后广设州县,开辟粤西驿道、西山大路并疏浚水路,由此不断加强广西地区与外界的联系。 瑶人所恃者,不过是高山险阻、万山遍布,是王化所不能及之地,所以当地瑶人往往恃险为乱,地方官府亦无法实现深入控制。所以要先征剿,现在修路,使得朝廷对于这些地方控制得以加强。最终的目的是实现由瑶至民的转变,即将化外变为大明的治内,使得这些瑶人成为朝廷的编户齐民,构成大明统治的基础。 殷正茂在奏疏中详细陈述了瑶乱的成因,由于这些被排除在里甲体系之外的瑶人在山林开发下难以保证对土地资源的占有,往往造成经济纷争。而正统以来,广西贪腐之风日盛,瑶山内瑶首承袭必须重贿,瑶人入籍之途亦被阻断。在此种形式下瑶山内瑶人入籍无路,又面临着官府压迫与剥削,掀起声势浩大的“瑶乱”。 再加上之前大量流民进入瑶人所在的山林,流民与瑶人有了共同的生活空间,并汇合成一股力量共同对抗官府,使得之前的徭乱呈现出屡征屡起的状态,现在要彻底平息徭乱,还两广以安宁,就必须要大举征讨,然后再重新建立秩序,不破不立,这个道理是很明显的。 对于朱载坖的态度,内阁已经麻了,他们很清楚朱载坖的想法,蒙古已经被按下去了,安南现在成为了朱载坖心中最大的隐患,安南之前的嚣张行为也使得朱载坖一直心中憋着一股气,准备好好爱一爱安南,在处理安南之前,自然是首先要将云南和广西安顿好了再说,否则的话,朝廷出师安南,后路不稳也是一个很麻烦的问题,所以必须先在广西和云南将土司摆平了之后再收拾安南。 内阁当然是劝朱载坖稳一稳,毕竟朝廷现在要做的事情很多,刚刚平定北虏,朝廷也需要休养生息。 第1908章 干戈指处狂寇消(七) 朱载坖则是对内阁阁臣们加以安抚,朱载坖当然知道朝廷要休养生息,而且大征瑶人也要等到两广的道路修通之后才高动手,既然要征,就要一劳永逸的解决这个问题,决不能遗留给子孙后代,而且广西和云南的处理办法是不同的,对于广西,朝廷是予以先征讨后安定的,但是对于云南,可以采取相应怀柔的办法。 之前鉴于缅甸巡抚李贽颇有治绩,考绩优良,经吏部提请,朱载坖特旨升李贽为兵部尚书兼南京右都御史总督云贵,同时升原右副都御使、巡抚贵州李化龙为中南总督,李贽到任之后,详细考察了云贵的土司情况,认为云贵等地实施改土归流的时机已经成熟,可以进行改土归流了,但是要循序渐进。 李贽在给朱载坖的奏疏中认为,云南、贵州的土司,已经是熟夷了,再加上朝廷之前在西南用兵,对于这些土司们来说也是一个极好的震慑,他们现在对于朝廷还是比较恭顺的,循序渐进的进行改土归流的时机已经成熟了,李贽在奏疏中称:“一视同仁, 顺者抚之 , 逆 者 杀之 , 惟在安民。” 李贽认为云贵等地的土司:“蛮夷之人,性习虽殊,然其好生恶死之心未尝不同,若抚之以安静,待之以诚意,谕之以道理,彼岂有不从化者,此所谓以不治治之,何事于兵也?” 他们久事朝廷,对于大明还是比较忠诚的,大明要采取相对温和的方式加以统治,逐步的进行改土归流,首先就是推行文教,治国之要,教化为先,教化之道,学校为本,视学校为育贤之地,所有兴礼乐,明教化,贤人君子之所自出,要使得这些土司和他们的继承人接受大明的教化,才能够为朝廷推行改土归流创造条件。 以云南为例,现有二十二府、三十九州、三十一县、五直隶州、九宣慰司、四宣抚司、一直隶安抚司、七直隶长官司、五安抚司、二十七长官司,但是整个云南辖区之中,官学仅有不到三十所,而贵州就更惨了,仅有十四所,文教缺乏导致这些地方蛮夷得不到教化。 李贽认为,首先是要加强文教,教化这些蛮夷,同时为朝廷的改土归流创造条件,李贽在奏疏中请求:“当此怀远习狂焊之余,沦于夷貊,不知礼义久矣。兹者,地方荡平。正其改观易听之时,可以兴礼施教之会,设置社学,使夷风丕变。合将县内外各立社师,择其嗜学敦行者,凡土民八岁以上,俱入学听其教诲。其子弟内有谙晓文字者,县官申请学道,给予衣巾,以示激劝。其社师果训迪有方,亦听本县申请提学,准其充附帮补。若子弟不率教及社师虚冒名目者,亦听县申处。” 这样的话,才能够实行“以武功定天下,文教以化远人,此古先哲王威德并施,遐迩咸服者也。” 朱载坖将李贽的奏疏下内阁及礼部等衙门予以讨论,内阁认为李贽的看法既有好处,土官于三纲五常之道,懵懂莫知,让土司子弟入学学习儒家的传统礼仪及纲常伦理,通过教化使其明礼,待土司地区“斯文渐兴,风俗渐化”之后,便可以实现“教化行而驯服易,伦序明而争端可息也”。这样的话,对于朝廷来说,不需动兵就可以收服这些土司地区,当然是一件美事了。 东阁大学士、礼部尚书罗万化就向朱载坖上疏,认为李贽此本极为高妙,当年太祖时,就曾经令各地土司派遣自己的子弟到国子监来学习,曾经下旨给普定土司道:“王者以天下为家,声教所暨无闻远尔,况普定之君密迩中国,慕义来朝,深可嘉也。今尔既还,当谕诸酋长,凡有子弟,皆令入国学受业,使知君臣父子之道,礼乐教化之事,他日学成而归,可以变其土俗同于中国,岂不美哉!” 朝廷在云贵等地方推广文教,其目的是为了使得这些土司使知君臣父子之道,礼乐教化之事,为朝廷推动改土归流提供条件,礼部是极为赞同的,同时罗万化还提出了一个新的主张,就是文德绥怀,用罗万化的话说就是:“兵威宜先震慑,恩信尤加绥怀,必先得土司苗蛮之心,而后可为一劳永逸之计。” 罗万化向朱载坖上了一本奏疏,名为重文教以化导安辑疏,在李贽提出的方案基础了详细予以完善,罗万化在奏疏中说道:“云贵土司,狡性叵测,叛服无常,欲其归附,最难固结。然以威慑之,勉强一时;以德绥之,永戴百世。在昔黔宁王,始闻滇疆,克普克芒,不一而足。至越酋阿资降而复叛,王必麾兵击之,杀戮殆尽,其威行百蛮,诚赫赫矣。迨承平之后,筑城垣,设卫御,修惠政,简官僚,即土官子弟亦令其入学肄业,使知礼仪。且于朔望释菜毕,延师生于堂,设广席,坐土舍于侧,烹羔羊以食之;又于冬夏,制时衣以衣之,此岂虑各酋跳梁?故羁縻子弟以牵制乎。诚见各土酋梗逆,皆从幼失学,不知奉法尊王为何事,是以恃险逞强,敢行称乱,今在彼弱龄,复纵其桀骜而不之砥习与性成,异日好为不轨,于以覆宗灭祀不难矣。盖为滇、贵两省弹丸疥癬之虑浅,而为土属祖宗爵土之虑深,且饥而予食,寒而予衣,体贴土情,周到毕备。如此何患其叛也?” 罗万化认为,对于这些土司,要采取教化的手段,一方面,推行儒学教化,令土司子弟入学习礼,荡涤匪气,另一方面,注重缓和民族关系,如若逢年节,令师生共聚于堂,设以广席,土司子弟坐于侧,烹羔羊以食之,州县正印也要出席,使他们知道朝廷的恩义,对朝廷感恩戴德,才能够将改土归流以一种相对平和的方式逐渐予以推广下去,否则的话,地方板荡,对于朝廷来说也不是好事。 第1909章 干戈指处狂寇消(八) 对罗万化的这个奏疏,朱载坖还是很认可的,朱载坖虽然经常用兵,但是哪些兵应该用,哪些不该用或者是可用可不用的,朱载坖还是有数的,贵州刚刚用过兵,在用大兵会使得贵州更加疲敝,作为皇帝,朱载坖必须要考虑到这一点,所以朱载坖认为如果能够采取相对温和的办法来解决云贵的土司问题,对于朝廷和云贵两省都是极好的一件事情,这点朱载坖是很清楚的。 所以朱载坖在和内阁、礼部等相关衙门商量之后,决定在云贵川三省的土司推行教化为先的策略,为广西则是要采取大军征讨的方略,两相比较,看看哪种方式效果更好,对于朱载坖来说,要尽可能的推动改土归流的实施,将这些地方朝廷的管理之中,尤其是这些边境地区,更是朱载坖所关注的重点。 大明下一步的经略方向其实都是很明确了,朱载坖绝对不会容忍安南一直在这么藐视大明的,朱载坖对于安南的容忍已经到了极限了,所以朝廷要尽快安定广西和云南,之前朱载坖就和内阁以及兵部一道重新复盘了从永乐到宣德年间大明对于交趾布政使司的管理,试图找出大明当年为什么在安南失败。 对于当年大明在交趾的失败,内阁和兵部也详细进行了探讨,当年对于放弃安南,其实朝廷就有很大的反对声音,认为丢了安南事小,朝廷的面子事大。但是安南当时对于大明来说也是鸡肋一块,食之无肉,弃之有味,这点确实是很重要的,大明虽然征服了安南,却没有想到怎么开发安南,或者说大明根本还没有心思去开发安南。 安南的抵抗确实是非常激烈的,官军在正面作战中往往能够击败交趾,但是随后在和安南的叛军的交战当中,官军却很难取得优势,安南叛军的头目,安南黎朝太祖黎利就曾经说过:“彼众我寡,彼劳我逸,兵法所谓,胜败在将,不在乎众寡。今彼军虽众,而吾以逸待劳,破之必矣。” 虽然官军往往都有着兵员庞大的优势,但同时亦由于行军遥远,军士无法在最佳状态下作战。因而从蓝山起义开始,黎利就经常采用回避与伏击相结合的战术。在崒洞之役及支棱之战中,黎利正是凭着这个战略取胜。安南的地形和气候也是一个重要的问题,这种持续性的和官军的交战,对官军造成伤亡累积起来也是非常之大的。 徐渭也上疏讨论了大明之前在安南的失败,徐渭通过查阅兵部旧档得出了一些结论,首先就是后勤问题,大明虽然征服了安南,但是并没有从安南成功将政权予以建设起来,大明在安南无法成功的建立政权,稳定的收取赋税,供养安南的官军,这就导致了一个很麻烦的事情。 朝廷驻安南的大军,要么依靠从广西、云南转运粮秣以保障后勤,要么就是在安南就地征粮,这两点都是极为不便的,云南、广西并不盛产粮食,也要其他地方转运而来,加之路途遥远对于朝廷来说负担极大,而另外一个办法就是由官军就地征粮,其实大家都很清楚,所谓的官军就地征粮,就是放纵官军抢掠的代名词的,官军固然是可以通过这种方式筹措粮食,但是因此使得安南百姓对于大明更加敌视,这点对于大明造成了极为严重的后果。 徐渭认为安南和缅甸等地方不同,缅甸虽然曾经有过国家,但是毕竟时间很短,百姓的国家意识基本没有,还处于部落时代,大明再以雷霆之势占领缅甸,对于当地的土司进行羁縻,同时大量的移民和迁移卫所控制重要的地方,对于这些部落首领加以招抚,确实可以起到很好的效果,这一套办法对于缅甸很有用,但是对于安南未必有用。 安南独立为国家已经很长时间了,而且百姓心中也有很强的国家观念,所以大明对于安南的征服必然是要付出很大的代价的,这点徐渭在奏疏中向朱载坖直言,能否承受的起巨大的伤亡和官军可能的失败,对于皇帝来说是最重要的,徐渭直言不讳的指出,要想彻底征服安南绝不会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安南和倭国、缅甸都不相同。 大明可以在倭国扶持一个傀儡政权,同时利用倭国的地方势力从中取利,但是对于安南来说,大明是必须直接统治的,要将其郡县才能够建立起大明在安南的统治,徐渭直言不讳的向朱载坖陈述了一个问题,就是要对于安南的上层和地主、知识分子等予以大规模的消灭,彻底摧毁安南的国家认识,才能够将其郡县。 这是一个十分漫长的过程,在此期间,可能会有反复,甚至会遭遇重大的伤亡和挫折,朝廷要做的不仅仅是征服的占领,更加重要的是改变安南的人口结构和文化,以汉人和汉语、儒学改变安南,消灭其国家意识,才能够实现朝廷对于安南的长期控制,军事征服只是第一步,在军事征服之后的事情才是极为麻烦的。 这点朱载坖当然是很清楚,尽管安南的中华的关系十分之深,但是毕竟已经独立数百年了,对于大明来说,要将数百年前所失去的领土夺回来,何其不易?这点朱载坖也是很清楚的,所以在征讨安南之前,朱载坖首先就是安定云南和广西,使得官军的后方稳定下来,同时为朝廷经略安南创造条件。 除此之外,大明之前着力于控制安南北部,没能够南下彻底剿除安南的反叛势力,也是一个重要的原因,徐渭向朱载坖建议,以原以工部尚书掌交趾布政、按察二司事黄福当年的办法作为巩固大明在安南统治的手段,既要严厉打击安南反叛势力,也要对安南百姓予以安抚,使之能够安定下来,实现朝廷在安南的稳固统治。 第1910章 天下何曾得大治 朱载坖很清楚大明最大的问题就是保守,这点朱载坖早就发现了,大明不管是官员还是文人,都是比较保守的,他们认为大明这块土地就是最好的了,其他地方不过都是些蛮荒之地,所以很多人对于大明大规模去开疆拓土其实是很反对的,朱载坖在这次的恩科和制科中所出的考题都是天下大治之道。 应试的考生们所回答的主要方面都是在于内政,要是休养生息,宽以待民,发展生产等等,朱载坖从不否认内政的重要性,事实上朱载坖也非常重视内政,即位二十年以来,朱载坖也说得上是孜孜求治了,实行了各种新政,但是从这两次考试的反应来看,虽然大明采取了开放海禁的政策,大明和南洋、西洋有了接触,但是整个大明的士子阶层仍旧是相对保守的,这点是朱载坖现在比较担心的问题。 朱载坖并没有立即解决此事,朱载坖原本以为,随着大明实施开放海禁的政策,整个国家的风气会变得更加开放,现在看来,朱载坖将此事想的过于乐观了,整个大明的社会风气仍旧是非常保守的,尤其是这些官僚们,作为大明统治阶级,尽管开海给大明带来了巨大的利益,但是在官员看来,主要就是增加了朝廷的税收,至于向外走出去,在这些官员们心中是完全没有想过的。 这也是朱载坖现在最担心的问题,虽然朱载坖作为皇帝可以强行推动大明实施各种对外开放的政策,但是朱载坖很清楚,人亡政息的风险是始终存在的,虽然以现在海关关税在大明朝廷开支中占据的比例,在闭关锁国显然是不现实的,但是官僚阶层的保守是朱载坖所不愿看到的。 所以朱载坖在剩下的日子里要改变的就是大明的风气,重用能够为大明开疆拓土的臣子,改变大明官场保守的气氛,同时建立起完善的动员体系。 之前张居正等臣子向朱载坖所言的有关卫所分布的问题,也是朱载坖一直比较关注的问题,朱载坖命令兵部和五军都督府对于天下的卫所进行统计,对于卫所的制度进行调整,原本大明的卫所从权力大小上来说主要分为实土卫所和非实土卫所。 所谓实土卫所,就是指设置于未有正式行政区划地域的卫所。最简单的例子就是原本的辽东都司和陕西行都司,这两个地方都是只有卫所而没有州县,所以卫所就接替了州县的作用,其长官上马管军下马管民。卫所权力极大,还有一些是名义上在府州县境内,但又占有大片的土地、人口,足以同府州县相颉颃,这些卫所卫所多分布于边区或少数民族聚居地。 这一类主要分布在沿海和内陆边区。举个简单例子,沿海方面,山东都司成山卫位于文登县境内,但是直接管理着沿海的大片面积领土,山西都司大同左卫、云川卫同治于一城,名义上是属于大同府的,但实际上则是这两个卫直管,在这些地方,卫所长官权力极大,地方官员是难以插手的。 而非实土卫所的权力就要小得多了,卫所治地有府州县,且后者的土地和人口占有绝对优势。这种卫所不能作为地方行政区域来看,主要包括内地、在京的卫所,这些卫所虽然有自己的屯田土地,但是无权管辖除却自己卫所军户之外的人。 朱载坖认为卫所权力的过大并不是好事,大明开国时的那一套对于卫所的管理办法要予以改变了,在朱载坖的严厉整顿之下,卫所军屯的被侵占现象得以减少,卫所士卒的员额也进行了核实,但是之前对于卫所,朱载坖并没有进行大规模的进行改革,因为朱载坖很清楚,卫所作为大明的基础政策,所牵涉的面是极广的,涉及到的人也是很多的,一个不注意,就要整出大事来的。 当年武宗朝整理军屯,直接引发了安化王叛乱,这可不是小事,所以朱载坖一直没有动卫所,仅仅是将现有军屯予以统计,同时规定军屯民田一体起科,减轻了军户的负担,但是现在朱载坖认为对于卫所制度应该有所改变的。 卫所制度确实是有好有坏,对于朝廷来说,卫所制度是一种最简单的控制人口的办法,朝廷通过卫所,不仅仅是控制卫所军士,更是将卫所军士的家人都予以控制了,通过卫所,朝廷可以直接获得大量的人口,而且这些人口直接由朝廷控制,无论是调动去移民实边,还是屯垦,都是极为方便的,朱载坖就是利用了卫所的这个优势,将大量的卫所调出,用于控制新收复的领土。 除此之外,卫所还是朝廷镇协官军的主要兵源来源,虽然镇协官军主要是募兵而来的,但是各镇的大将们在选择兵源的时候,还是偏重于卫所出身的兵员,因为卫所出身的兵员,有的有一定的军事基础,训练起来要容易一些,其实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这些卫所出身的士卒,有家有口在卫所,不容易逃亡或者叛变,毕竟他们有家有口,一旦叛变,朝廷可以处理他们的家人,所以各镇的军官们普遍愿意从卫所军士中挑选兵员。 除了这两种卫所之外,还有一类特殊的卫所,就是亲军上直卫,这是不隶属于五军都督府的卫所,直接听命于皇帝的亲军卫所,如在京师的亲军二十六卫,除了锦衣亲军被升格为锦衣都司之外,其余的亲军诸卫虽然是卫所编制,但是实际上是脱产全训部队。 除此之外还有南京和中都的留守诸卫,金吾前后左右卫、羽林左右前卫、府军卫、府军左右前后卫、虎贲左卫、锦衣卫、旗手卫、江淮卫、济川卫和中都留守司,都是不隶属五军都督府,直接由皇帝指挥的卫所,不过他们都是非实土卫所。 对于这些卫所,应该进行怎么样的改革,朱载坖还没有一个妥善的办法。 第1911章 天下何曾得大治(二) 朱载坖于是正是召集内阁、练兵军务处、五军都督府、兵部等相关衙门一道商量对于卫所的改革,内阁所担心的是出现内轻外重的局面,这也是张居正一再提醒朱载坖的事情,在朝廷实施镇协制之后,内外官军一共近九十万,但是在京师的只有京营和亲军诸卫,即便是算上班操京军,不到三十万,卫所也被大量的调出用于控制新收复的领土,对于朝廷来说,内阁认为已经存在内轻外重的趋势的,所以要强化朝廷对于军队的控制。 而五军都督则是认为现在都司和五军都督府的关系被弱化了,兵部越俎代庖,直接管理各都司卫所,使得五军都督府毫无权力,而练兵军务处则是要厘清卫所官军和镇协官军的关系,这些问题都要予以解决。 朱载坖首先提出了一个问题,就是有关实土卫所的问题,实土卫所权力过大,应当予以削弱,首先是要厘清军队和地方的关系,都司卫所和地方府州县的关系必须要搞清楚,内阁对于实土卫所的权力过大早就有所不满了,这些实土卫所,和地方州县一样,也设置吏、户、礼、兵、刑、工六房,也称六科。各房配有令吏、令典、典吏等吏员,行使州县职权,但是和地方州县是流官不同,卫所指挥使以下的军官大多世袭,这也就导致这些卫所的吏治极为腐败,所以内阁认为要取消实土卫所,设置州县加以管理。 对于这点,朱载坖是支持了,卫所在地方的权力过大,并非好事,要在边疆地区设立州县,加强对于边疆的控制,而卫所制负责对于军户的军屯的管理,现在实现军屯、民田统一起科,但是由于卫所军士并不承担额外的徭役折银,从某种意义上说,卫所军士的负担理论上是低于百姓的。 但是要命的就是这帮卫所军官们,他们世代承袭,在卫所里面权力甚大,往往役使军士如奴仆,朝廷的卫所军士,实则成为了他们农奴,这是朱载坖所知道的,要打破这种情况,使得军户的生计能够有所改善,才是朝廷进行卫所改革的主要目的。 其实无论是朱载坖还是在坐的臣子们亦或者太子朱翊釴都很清楚,之所以出现这种情况,最重要的原因就是这些卫所军官大多是世袭的,他们职务固定,而且在本卫有极为深厚的裙带关系,在卫所中作威作福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是朱载坖显然不能够容忍这个行为。 朱载坖说道:“惟将者,兵之司命,国之安危系焉,将官之设,其不轻而重也较然矣,欲严饬武备,莫若委任得人,则事无不举。” 对于这些卫所军官们,朱载坖决心要进行整顿了,兵部尚书徐渭向朱载坖和朱翊釴介绍了一下现在大明卫所军官的管理办法,卫指挥使以下者皆为世官,世官经比试皆可世袭,指挥佥事以上者皆为流官,流官不许承袭,世官升除为流官,则子孙袭替其原职。 徐渭说道:“武职之选,有世官可也,世官不先试而用不可也,有流官可也,流官不累功而迁不可也。”卫所指挥佥事以下的军官,都是世袭而来的,这就难怪卫所士卒生计艰难了,虽然卫所军官们也能有戚继光、俞大猷这样的善待士卒的军官,但是大部分的军官都是将士卒们当成自己的农奴,随意役使的,这点其实大家都很清楚,尽管朝廷多次颁布命令,要求善待士卒,但是这些诏命都难以获得实际效果,原因就是这些卫所的中下级军官都是世袭而来的,即便是都司卫所的指挥佥事以上的军官,不也是从世袭军官中所升迁来的吗? 这就导致了朝廷无论颁布多少的命令善待卫所士卒,这些士卒们的实际处境都不会有什么实质性的改变,不过五军都督府的军官们也提出了一个问题,军职世袭乃是从太祖时就定下的规矩,他们认为:“况立军功者,皆望禄及子孙,一不得袭,即禄绝矣,此人将来生子,当不复免缺,岂可绝其禄?以天下之财,赏天下之功,虽赐赉有限,而爵禄无穷。征讨将士,昔从征天下,万死一生,乃底成功,存者悉加升赏,死者已录其子孙,其有没于战阵者赠典。” 军职的世袭是刺激士卒们立功的重要手段,毕竟立功就可以获得世职,不管怎么说,只要大明存在,就有官做,这对于激励士卒们奋勇作战是有很大效果的。 这点朱载坖也是清楚的,士卒们奋勇作战,除了自身的前途之外,更是能够得到世代职务作为奖励,只有这样才能够激励士卒们奋勇作战,太祖皇帝就曾经说过:“今日顾朕子孙保有无穷之天下,则尔等子孙亦享有无穷之爵禄。”武官世袭,不仅是为了护国保民,更是赏赐武官,令其有报恩、报功之心,报功之典,乃国家磨世砺钝之权在,所以要动武官世袭制度,就是要对整个大明的军功制度予以改变,这可不是小事,但是现在卫所军官素质低下,也确实是非常严重的问题。 首辅张居正就说道:“陛下,自嘉靖以来,今之军官,有增无减,有赏无黜,何以异是。况今新官袭不比试,旧官比试亦为虚应故事,故此辈自倚世袭之官,不须才能,不畏罪黜,恣为骄贪,不习武艺,不惜军士。论今天下军职,动数万计,岁支俸给何啻百万,而其间无一人堪为将领能出战阵者,此以全盛之天下,而坐困于胡虏之跳梁,真可为之流涕也!” 这点户部尚书王国光也深有感触,他说道:“陛下,计天下之官,文职大小,不盈三万余,而武职大小,乃至八万有奇,一卫之中,甚至官军相半,真咄咄怪事也!” 现在卫所军官队伍急剧膨胀,对于朝廷财政造成了极大的负担,这也是不争的事实。 第1912章 天下何曾得大治(三) 这些确实都是问题,太祖、成祖在大明初年多拟定的制度到了现在已经无法再推行下去了,世袭军官越来越多,朝廷根本无法安排,因为武官的官缺根本不够,朝廷历年所封赏的世袭武官,二百年以来,不知有多少,到了现在,已经是给大明造成了沉重的包袱。 而且所谓武官的袭职考核等,也逐渐流于形式,按照洪武年间的规定:“凡军官亡故,年老征伤,须以嫡长儿男承袭替职;或嫡长男早丧,及笃疾残疾,则嫡孙袭替;如无嫡子嫡孙,则庶长子袭替;若嫡庶子孙俱无,方许弟侄袭替;其应合承继弟男子侄。务要曾经操练,弓马熟闲,并当该卫所正官保结呈送。其审供查黄引选等项缘由,并与除授官员相同。” 但是实际在在中下级武官的袭职中,所谓考核武艺,还不如说是考核银子,而且什么百户、总旗之类的基层武官,他们的袭职一般都是在地方的都指挥使司走个过场,与其说是什么考核武艺,不如说是考核银子,基本上只要给钱就过,这点在大明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而在各地的卫所军官中,尤其以京师的卫所军官最为冗滥,这点协理京营戎政赵锦的感受是最深的,他就说道:“陛下,在京所属指挥、千百户,多承袭祖父旧职莅事,或不谙事体,或不顾礼义,贪酷罢软,军务废弛。彼皆出自膏粱,素享富贵,惟务安佚,不习劳苦,贤智者少,荒怠者多,当有事之际,辄欲委以机务,莫不张皇失措,一筹莫展,不惟有负朝廷恩遇之隆,抑且恐误天下切要之事。” 徐渭也说道:“陛下,今天下武职,子弟生长庇荫之下,崇尚骄奢之习一旦承袭,侈然自满,纵欲无忌,间有一丁不识而花押莫判者,此皆平日失教养所致也。” 这点朱载坖也是很清楚,而且现在在大明,出现了一个极为怪诞的情况,一方面是朝廷豢养着远远超过大明军官编制数量的军官们,但是在实际操作中,大量的岗位反而是空缺的,原因也很简单,一方面武官可是要上阵搏命的,这些膏粱子弟哪有那个胆量,他们不愿真的带兵打仗,只愿意吃朝廷的俸禄,也就是当朝廷的带俸武官,只领俸禄而不干活,另一方面,朝廷也不敢将军国大事真的交给他们来办,朝廷对于他们的水平也是很清楚的,这些世袭武官难堪大用,地方守备又急需老成能干武官镇戍,以至“冗官多”而“真材少”,武官官缺严重。 对于朝廷来说,这是一个极为可笑的事情,朝廷豢养这些军官,原本是为了征讨不臣,现在这些人吃着朝廷俸禄,却不愿为朝廷出力,端朱家的碗,砸朱家的锅,对于朱载坖来说是无法接受的。 朱载坖在和重臣们商量之后,决定先从卫所军官开始,整顿营务,撬动整个卫所体制的改革,第一点就是逼迫这些带俸官干活,吃了朝廷的粮饷,就要为朝廷干活,这点觉悟都没有,你当老朱家是做慈善的吗? 朱载坖发布上谕,裁减带俸武官的俸禄,除因战伤或者曾经立有军功因老病而带俸的武官之外,其余无故带俸的武官,都要减少俸禄,品级越高,相应减少的比例越大,朱载坖要通过这种方式,一来是减少朝廷的无效开支,二来是倒逼这些军官们为朝廷干活,吃了朝廷的俸禄,就要为朝廷干活,这点是必然的,除此之外,对于朝廷给予差遣,但是又借故不去的,一律住俸,也就是停止发放俸禄,朝廷的官缺,哪里由得挑三拣四的,服从命令是武官的本分,要是对于朝廷分配的职务不满就不去了,朝廷的法度何在? 这也是朱载坖要重点打击的对象,事实上,这种事情在大明,就是京师的卫所军官们极为普遍,如锦衣亲军等待遇优厚,容易升迁的地方,就是“一遇有缺,纷纭争补,至如各边总兵等官,及内臣文职子弟,亦多妄冒铨注,奔竞成风,莫此为甚。” 而朝廷要是分派他们是边疆地区,他们就借故不去,朱载坖才不会惯着他们,不愿意就从今以后不必再去了,也不必再吃朝廷的俸禄了,凡是不服从的朝廷安排的文武官吏,一律住俸,有世职也要视情况降袭甚至革除。 第二点就是大力开办军事教育,提高各级军官的素质,通过武学的教育,保障军官们的基本素质,随着大明官军火器化的水平提升,军事教育成为大明最重要的事情,除了从士卒们考选基层武官之外,对于卫所军官,一样要接受完整的军事教育,同时实施三级军事教育制度。 对于卫所百户以下,镇协官军队官以下的初级军官,由初级军事学院予以培训,在南北两京和天津、登州设立缁工马步炮初级学堂和海军航海、炮术学堂,负责培养大明水陆两军的初级军官,凡士卒因功升迁、考选世袭武官子弟等,都要进入学堂学习,并且经过考核之后方可授予职务,不管世袭职务是什么,毕业考核之后,一律以总旗或者排长分配到卫所或者镇协官军中效力,由世袭职务的,可以领取一份职务津贴,作为补偿。 而在京师设立陆军学堂和水师学堂,负责培养大明的中级军官,副千户升任千户、管带升任标统,水师当中要担任主力舰管带的,都必须经由陆军学堂和水师学堂培训考核之后方可升迁,在中级军事院校中,主要培养的是军官们的多兵种合同作战能力。 而在大明朝廷,则要设立国子武学,作为大明的最高军事学府,负责培养大明的高级军官,游击以上的军官,都必须在国子武学培训之后,方可任职,这样保证军官们有一定的军事素养,尤其是基层军官,起码的武艺和战术要明白。 第1913章 天下何曾得大治(四) 在建立完善的军事教育之后,就是对于现有的武官和朝廷的军事指挥体制予以调整了,之前在朱载坖的主持下,对于大明官军建立了两套指挥体系,第一套是对于镇协官军的水师的,由练兵军务处予以指挥,包括总理水师衙门等,有关于镇协官军的指挥、调度,都是通过练兵军务处来负责实施的。 而第二套指挥体系就是兵部、五军都督府所领导,对于地方各都司卫所的官军进行管理的指挥体系。 朱载坖首先对于镇协官军的指挥、管理体制进行了改革,和张居正之前所担心的一样,朱载坖一样认为现在总兵、提督的权力过重,基本上对于指挥是一言堂,这点显然不是朱载坖所需要的,随着大明官军的火器化程度逐渐提升,对于官军来说,所需要的技术水平也就更高了,尤其是炮兵等兵种,需要军官们有良好的计算能力,而且后勤的重要性也上升了。 还有各军兵种之间的配合,平时对于士卒训练的监察等等,这些事情,总兵、提督等不可能一人就干了,所以相应的专业军官和官军的内设机构也要加以组建。 官军的主要作战单位是镇,镇也是官军遂行攻防的基本单位,所以说朱载坖的改革方向也主要是从镇开始的,在每镇设立三个下属机构,其一,参谋司,其下有军务、作训、机要、通讯、情报、侦察等下设机构,主要负责官军的日常训练、调度、作战计划的制定与执行;其二,后勤司,负责官军的后勤保障,军粮、军饷以及军器、甲胄、装备、弹药的发放、储存、运输和计划;其三,镇抚司,主要负责整肃军纪,训练监察,对于士卒的教育,反间防谍,对于各级军官的监察等。 这些专门机构负责协助总兵、副将、参将等官军高级将领们处理军务和军队日常事务,实现军队的专业化,同时这些机构的主官等由朝廷任命,即便是总兵、提督等大将,也只有建议权,而没有决定权,尤其是镇抚司,负责监视各级将校,整肃军纪,执行军法,直接对皇帝负责,镇抚司的急递直接通过锦衣亲军的呈递给皇帝,加强朝廷对于边镇的控制。 同时也要通过后勤对于边镇大军予以控制,在新的体制之下,后勤司负责官军的后勤事务,每季度向练兵军务处和所在地总督汇报官军的粮秣、弹药、军器等消耗情况,总督等大员也要随时检查官军的战备情况,朝廷也会责成卫尉寺对于官军的粮饷、弹药、军器储备情况予以掌握,尤其是军器和弹药的储备,既要保证官军的日常训练和作战,也要保证不能对朝廷构成威胁,这点是很关键的。 除了对于镇协官军进行改革之外,都司卫所也是朝廷的的重点改革方向,首先就是五军都督府,作为卫所的最高管理机构,分领在京除亲军指挥使司外的各卫所和在外各都司卫所。本来权力是很大的,但是在土木之变后,兵部逐渐侵夺五军都督府的权力,在朱载坖即位之后,五军都督府的权力得以加强,但是仍旧受到兵部极大的制约。 朱载坖首先要调整的是五军都督的管辖范围,最开始五军都督府分领各都司是不按地域划分的,但是后来发现这样确实是不便,所以不久就调整为以地域为主体的隶属关系。大致是后军都督府———华北各都司、行都司、左军都督府———华东/东北各都司、右军都督府———西部各都司、前军都督府———华南/华中各都司、中军都督府———河南/徐州以南杭州湾以北各都司和留守司,除左军都督府辖区被中军都督府下南京以东各卫所切断外,其它都督府所辖都司的地域性很强。 但是这样的调整朱载坖仍然认为不够完善,首先是各都督府和各都司距离太过于遥远,都督府根本无从掌握各都司、行都司、留守司的实际情况,朝廷将五军都督府全都留在京师,固然是便于朝廷直接掌握军队,但是也是使得各都督府和分领的都司卫所之间极为陌生,根本无从了解实际情况。 所以朱载坖决定,调整五军都督府的建制,要设立行都督府或者都督府分司,派遣到所管理分领的各都司的地面上去,直接管理所辖各都司卫所,朱载坖在和臣子们商量之后,决定设立行五军都督府,各行都督府以右都督为长官,分驻辖区,对各都司实施就地管理,左都督仍旧驻京师。不仅仅要设立行五军都督府,还要以地域为划分,将各都司、行都司、留守司等归都督府管理,加强朝廷对于卫所的管理。 按照地域划分,行中军都督府驻开封,管辖京师不属于亲军诸卫的各卫所,和中都留守司,河南都司、山东都司,再析分原湖广都司为湖南都司和湖北都司,还有兴都留守司。 行前军都督府驻节大宁,管辖辽东都司、吉林都司、大宁都司、山西都司、万全都司、宁夏都司。 行左军都督府驻节西安府,管辖山西都司、甘肃都司、青海各卫所、四川都司、贵州都司。 行右军都督府驻节杭州府,管辖浙江都司、福建都司、福建行都司、南直隶各卫所和南京不属于亲军诸卫的各卫所。 行后军都督府驻节广州府,管辖广东都司、广西都司、云南都司、缅甸都司。 各行都督府主要主要负责对所管辖各都司卫所予以监察,督促他们切实屯垦戍边,同时保障脱产士卒的军事训练,对于他们的军事训练予以考核,对于发现的不称职的卫所军官,行都督府右都督可以直接行文在京师的都督府,予以罢黜或者进行题参。 同时作为动员机构,掌握军余子弟的数量,世袭军官受训考核之后的分配等事务,都要由行都督府负责管理。 第1914章 天下何曾得大治(五) 朱载坖的这个想法,得到了五军都督府的支持,五军都督府现在没有权力,除了兵部对于五军都督府的权力侵夺之外,五军都督府对于在外的都司卫所缺乏有效的监督管理也是一个重要的问题,这次朱载坖就要解决这个问题,用行都督府加强对于地方都司卫所的管理。 行都督府主要负责对于卫所军籍、人员、脱产军士训练等方面的监察,同时应当袭职的卫所军官由行都督府集中起来送两京各相应的军事学院,还有各卫所卫学的管理,除了将这些卫所世袭军官送军事学院进行培训之外,还要从卫学中考选军事学院学员,凡士卒子弟,照太祖朝旧例,年满八岁就要送各卫所卫学中学习,在卫学中学习之后,可以参加朝廷科举,也可以参加各军事学院的考选,要专门给普通士卒子弟留出相应的名额,而行都督府则负责对于这些考生的初选,并且负责将合格的考生送两京军事学院参加考试。 同时各军事学院毕业的学员,也要由各行都督府和都督府来进行分配,首先就是由各行都督府查明所辖各都督府所缺员额,然后上陈都督府,由都督府和兵部一道确定各都司卫所分配的军官数量。 按照朱载坖的要求,首先就是要满足各沿边沿海都司和各都司的脱产士卒的军官需求,还有镇协官军的基层军官,也都要从这里来,而初级军事学院所教授的也主要是带兵练兵的办法,同时以军官自身的军事素质作为主要的培训方向,受训的各科学员要在学院全面掌握本兵种的各项技能和训练方法,考核的时候也以军事素养为主。 由于炮兵等学科需要学员有一定的算学功底,所以还要想方设法的在卫学中增加算学的老师,培养炮兵军官。 行都督府的主要职能就在于对于各都司卫所进行监察,不管是卫所士卒的屯田还是脱产士卒的训练等事项,都是各行都督府的主要监察对象,尤其是对于卫所军屯籽粒的征收,转运等项目,都是行都督府的重点,按照朱载坖的诏令,军屯、民田统一科则,降低军屯籽粒的征收。 同时各都司卫所要对于军屯要进行清丈,朱载坖之前一直没有清丈,就是因为这其中所牵涉的利益实在是错综复杂,即便朱载坖是皇帝,要想触碰这个利益团体也是要非常小心谨慎的,所以朱载坖为此是做了充分的准备之后才决定对于军屯进行整理。 而且这次对于军屯的清丈和以往是不同的,作为对于士卒们的优待,朱载坖之前就颁布了诏令,镇协官军士卒可以免征五十亩,而卫所脱产士卒免征三十亩,但是实际情况是很多地方根本无法落实,大量的军屯都被侵占了,所以朱载坖这次清丈田亩,首先就是要兑现自己的承诺。 朱载坖命令各都司卫所在清丈军屯的时候,首先要将镇协官军和卫所脱产士卒的免税土地予以保障,兑现朱载坖有关优待士卒的诏书,先将官军士卒予以安抚下来,朱载坖很清楚,只有将他们安抚下来,才能够保证军屯的清丈能够顺利进行。 然后就是对于军屯实有数字和卫所军籍同步清丈,卫所有多少士卒、军余子弟,由多少屯田,应该征收多少籽粒,都要弄明白,搞清楚,军屯中还要一个比较麻烦的事情,就是民佃屯田,之前由于卫所军士逃亡,大量的军屯土地撂荒,当时为了保障军屯籽粒的征收,朝廷允许各卫所讲自己麾下的军屯土地租佃给民间的百姓,也就是所谓的民佃屯田。 以山西都司为例,民佃屯牧等地总额为197顷72亩1分。其中,屯地1512顷2亩5分,牛具地475顷43亩6分,每年要向朝廷缴纳屯粮4171石7斗6升5合,牛具银472元5钱5分1厘。而整个山西都司的总屯田数量是37400顷,民佃屯田约占二十分之一,这还是因为山西都司是在九边重镇,士卒逃亡相对比较少,而在南方的卫所,民佃屯田就更多,看似民佃屯田是补充军屯的措施,但是实际上是一种对于军屯的变相侵占。 地方豪强与便与卫所官员相勾结,大量请佃屯田,实际上成为地主,然后再把请佃到手的屯田转租给贫苦佃户,强迫佃户交纳数倍于军屯籽粒的地租,从而坐收租利,大发横财。更有甚者,他们与卫所以及屯仓的官员狼狈为奸,弄虚作假,冒名顶替,逃纳屯粮。享军之产,无军之粮。而这些逃纳的屯粮,最后又由卫所军官们巧立名目,全部转嫁到了在册的屯田军户名下,因而极大地加重了在册屯田军户的负担。 原大理少卿林希元在世宗朝就曾经上疏陈述过此事:“甘于佃耕人田(指地主之田),不肯承种官田(指卫所屯田)。” 而这些地方豪强和与都司卫所官员相互勾结,将原本属于朝廷,并且应当分配给士卒们耕种的军屯土地,逐渐转化为可以继承和买卖的“私田”的。军屯失额,直接导致了卫所的崩溃,这点朱载坖是很清楚,朱载坖要做的就是将土地分配给卫所军士,朱载坖很明白,朝廷想要有一支强大的官军,士卒就必须有良好的待遇,这点是很清楚的。 朱载坖对在场的重臣们说道:“古人言天下虽安,忘战必危。今承平日久,武备废弛,文吏钳制将弁,不啻奴隶。夫平日既不能养其精锐之气,临敌何以责其折冲之勇?卫所系天下之安,朝廷之重,岂可轻视?” 朱载坖要求对于卫所军官和军屯同时动手,清丈田亩,同时要求各州县和卫所详细界定军屯与民田的范围,重申军屯土地不能买卖的性质,要求各级卫所军官限期将自己所侵占的土地吐出来,否则的话等到被朝廷查出来,必加以严惩。朱载坖的诏书下达之后,立即引起了极大的反响。 第1915章 天下何曾得大治(六) 而且朱载坖没有想到的,最先闹起来的不是各地方都司的卫所军官,而是在京师的这些所谓带俸武官,他们纷纷聚集起来,向都察院、五军都督府、兵部陈情,他们认为自己的祖先为太祖流过血,为成祖扛过枪,他们的祖先在开国和靖难当中已经把所有的苦都吃了,再说了,武官世袭是大明的国策,也是朝廷激励军功的重要手段,历代先帝都是这么干的,你朱载坖说不干就不干了,这么得了? 大量的带俸武官聚集起来闹事,不光在京师,南京也聚集了很多的带俸武官,尤其是锦衣亲军的带俸武官极其众多,他们就一个要求,既然现在朝廷要裁剪带俸武官的俸禄,他们就要求朝廷给他们安排差遣,尤其是锦衣亲军的带俸官,数量十分之庞大。 这些人现在聚集在锦衣亲军都指挥使司衙门外面,要陆绎给他们安排差遣,搞得陆绎也很无奈,因为这锦衣亲军中的带俸官,不少是皇亲国戚或者勋臣旁支,还有就是前朝重臣的子弟,他们往往被加恩为锦衣亲军带俸官,现在在京各卫所中,尤其以锦衣亲军中的带俸官非常之多。 原本按照大明祖制,军有定数,官有定额,并世代承袭,以保万世之稳定。 然而事与愿违,不久因军功升授,纳粟恩荫等原因,武官数量渐多,出现了官多额少的情况,故定额之外者,列为带俸武官,不得掌管卫事,与见任官相区别。这种现象在京卫、锦衣亲军中最为常见,这些带俸官的吵闹,已经严重影响了两京锦衣亲军办差了,这些人天天穿着飞鱼服在街上溜达,搞的京师人心惶惶的。 陆绎向朱载坖奏报此事,请求处理这些人,朱载坖当然不会惯着这些人,当即召见了兵部尚书徐渭、总督京营兼提督巡捕定国公徐文壁、协理京营戎政赵锦和卫尉寺卿温纯等人,要求他们和陆绎一道缉捕这些闹事的带俸官,将他们革去职务,有世职的,连同世职一道革去,绝不宽宥。 同时对于现在见任军官和带俸军官的矛盾,朱载坖也要做一些调整,这些带俸官虽然聚众闹事,但是他们提出的一些问题也确实是要解决的,因为在武官的世袭中,见任的子孙就可以一直见任,而带俸的武官子子孙孙一直带俸,这显然也不太合理。 对于这个问题,兵部尚书徐渭也说道:“陛下,武臣廉能谋勇者少,贪污酷暴者多,近以简选之例行颇知警厉。 然而掌印理事者后或放肆而妄为,其带俸差操者后欲迁善而无路,又有新袭职者亦欲治事而无由。 乞定三年五年一行简选,量为进退,以昭示劝惩。” 徐渭也就此事向朱载坖上疏说明此事,带俸的军官们也不是都是饭桶,这点朱载坖也是清楚,现在这些带俸武官们闹得沸沸扬扬的,朱载坖作为皇帝也必须要予以处理,朱载坖在和重臣们商量了之后,决定采取一些措施处理这个问题,对于年龄已经较大的带俸武官,通过考试的形式,选拔这些带俸武官中有才能的人,分派到五军都督府和各地的行都督府,负责对于各都司卫所进行监察,也可以派遣到各都司卫所中的任职,但是朱载坖也明确规定,不允许无故不去,但是朝廷安排差遣又无故不去的,一律连同世职予以革除。 对于年龄在三十以下,愿意从军管事的,全部选送到各军事学院培训之后,经考核合格后分派到官军各部中任职,同时对于京操班军和各都司脱产士卒们,也要固定编制,安排军官予以管理指挥。 同时对于现在各都司卫所的武官,应当予以革退的,也要坚决予以革退,朱载坖命令兵部和五军都督府对于现在各都司卫所的军官予以考核,对于贪赃、老病的军官,令其带俸,将位置腾出来,同时明确以上谕的形式告知这些现在见任的卫所军官,他们能否留任,和清丈军屯的成果是紧密相关的,要是现在见任官在清丈田亩中不得力,由各都司或者行都督府指名题参,予以罢黜。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群体也必须要处理,就是捐纳出身的军官,之前朝廷在财政匮乏的时候,往往卖官鬻爵,而带俸卫所武官往往又是卖官鬻爵的重点,因为在一些臣子们看来,卖这种带俸武官对于朝廷来说危害最小,也导致武官官缺极为便宜。 按照嘉靖年间的规定:“凡舍余军民人等愿输粟者, 赴山陕缺粮所在上纳,百户二百石、副千户二百五十石、正千户三百石、 指挥佥事倍百户、 指挥同知倍副千户、指挥使倍正千户,从巡抚官定以卫分带俸闲住,其有官者每百石升一级,止终本身。” 六百石就可以买一个指挥使,大明的卫所官缺,便宜的令人发指,朱载坖即位之后就彻底禁止了所有形式的卖官鬻爵,但是对于之前的,朱载坖也不能予以革除,不过这些左都御史杨继盛上疏说了一个问题:“在之前历朝,军民官吏最多输豆四千石以上者授以指挥,历俸不过十六七年,所得之禄就已经远远超过当初所纳粮价。若令其世袭或任事,在有功者看来极不公平,他们认为自己是以累世忘躯而获此官,彼以输豆而亦获此官,朝廷如同将其躯命同于菽粟,恐人人无所劝勉,起端虽微弊流甚大。” 杨继盛请求清理这些捐纳而来的卫所军官,朱载坖也认为朝廷让他们吃了二十年的俸禄了,对于他们来说也算是回本了,朱载坖命令天下各都司卫所讲所以捐纳而来的军官集中起来,送各行都督府考核,凡是才力不及者,予以罢黜,若是能够通过考核的,降两级留用,同时还要清理在京卫所的见任官,上报五军都督府和兵部予以处理。 第1916章 天下何曾得大治(七) 在朱载坖督促下,京卫都指挥使司、中军都督府还有兵部和相关的卫所对于在京的带俸军官进行清理,经过统计汇总之后,由兵部尚书徐渭上奏朱载坖。 徐渭向朱载坖上疏称:“奉诏查得在京各卫武职官员,带俸等项数多。 有一卫二千余名,有一卫千五百余名者,通计不下三万余员。每岁所需钱粮以百万计,糜耗钱粮,莫此为甚。 臣闻战备攻守,士卒当前。但使主将得人,不必多官给扰,况其间多有老病怯弱、骑射生疏之人。 既无差调,又无掌管,徒建虚名,以支实俸,积岁弥年,何日为了。” 朱载坖揽奏之后极为震惊,当即御批道:“京师之地,带俸之官以三万计,徒耗钱粮事小,贻误军机势大,着该部与相关衙门严格查访,照前诏分别论处。” 除了京师的带俸官之后,带俸官数量最多的就是九边,因为这里靠近北虏,之前是大明战事频仍的地方,卫所的见任官管事管反而风险极大,带俸官反而可以安安稳稳的领俸禄,所以在九边也有数量很多的带俸官,他们名为带俸差操,但由于不承担军事责任,游手好闲者多,成为真正的带俸官,只吃俸禄,不干事情。有些见任官甚至贪图享受,不惜请人控告自己,以被贬为带俸官。 蓟辽总督凌云翼也向朝廷奏报:“查得辽东铁岭广宁诸卫切近虏境军职多缺,而带俸差操者甚众,盖在职则有提督、分巡、分守之责,失机误事辄得重罪。 而带俸差操则食禄优游似为得计。 是以诸卫军职或故为诖误请人告讦,一入赃罪即遂所谋。 将恐带俸差操者愈多,而缺人废事愈甚。” 朱载坖当即大怒,朝廷以高官厚禄豢养官军,就是为了用命疆场,征讨不臣的,结果他们反倒利用起朝廷的制度,为自己谋取利益,巡按辽东御史和辽东清军御史也向朱载坖奏报:“奈何现任官员与其情熟,以带俸为安闲,种田为当然,差操为虚文。所以轻法而玩之也。” 九边的这些卫所军官,以带俸为美差,不愿承担责任,朱载坖对于这些人不会给什么好脸色,当即下诏:“严赏功之格,重比试之令,使官不可轻得。其巳官者军政治事,乃支全俸,额视职掌而止,带俸者十三给之。若仍有玩法轻忽,以带俸为得计者,与世职一道革去。祖宗百战得官,而自不惜之,朕必不轻纵!” 也不怪朱载坖对于这些人极为愤怒,从朱载坖即位以来,连这些世袭的勋臣们都办差干活,英国公张元功都亲自上阵,多次跟随戚继光出战,这些世袭的公侯尚且要为朝廷出力,这些卫所军官反而每天拿着俸禄,悠游度日,成何体统? 朱载坖很清楚,这种所谓的带俸官制度容纳了大量多余的武官,或为毫无军事能力之人包括纳粟军职、老弱笃疾等,或是作恶多端、屡次犯罪本应罢黜为民者,武官冗滥问题现在已经到了必须要解决的地步了,朱载坖下旨给兵部、五军都督府和京卫都指挥使司还要南京兵部和南京五军都督府,首先对于两京的带俸武官予以处理,将两京的冗官先予以处理掉。 同时各都司卫所查照编制,将本卫所缺官员和带俸官的详细情况全部上奏于五军都督府,对于年龄较大的带俸官,直接革去,命令其子弟赴两京军事学院学习考核之后再予以安排差遣。 对于两京的带俸武官,经过考选之后,发大宁、缅甸、吉林、宁夏等缺官都司任职,不准推诿塞责,敢有抗拒命令者,即行与其世职一道革除,永不叙用,若情愿革去本身都其健壮子弟袭职的,经考选后加一级任用,原官仍给十分之三俸禄。 现在的情况就是两个极端,一方面新组建的各个都司极端缺乏军官,因为这些官员们都认为这些地方蛮荒多事,不愿前往,但是另一方面大量的带俸官在两京和内地卫所,饱食终日,无所事事,朱载坖当然不能放任他们就这么继续无限制的浪费朝廷的俸禄,要充实各边疆卫所,保证边疆卫所有足够的军官履行职务。 按照朝廷的规定,一卫有指挥使一人,负责总览军政事务,为一卫之长官,还有指挥同知、指挥佥事数人,分别负责屯田、训练、军器、巡捕治安等事项,同时还要卫镇抚等职官,负责维持军纪,执行军法,但是现在缅甸都司和其他新组建的都司都普遍缺乏军官,朱载坖命令将这些带俸军官考核之后发往各新组建卫所任职。 同时对于之前捐纳得官的卫所军官,大规模予以革除,他们吃了朝廷这么多年的俸禄,也早就回本了,朱载坖不会再养着他们了,对于不称职的卫所军官要坚决予以革除,对于犯罪的卫所军官,要一律革除世职,不能够犯罪之后还继续承袭,那国法何用?军法何用? 朱载坖命令卫尉寺参照刑部所制定的大明律例集解,专门制定大明军律集解,干犯军法者,照例予以惩处。除此之外,就是对于军屯清丈,按照大明之前的数据,朝廷军屯最多的时候应该啊是九十七万顷,之前隆庆十年清丈的时候,天下各内外卫所的军屯总数是六十一万余顷,比之巅峰时期,已经减少了三分之一,而更加厉害的是军屯籽粒的减少,原本太祖皇帝实行卫所制度的意义是减少养兵开支。 在大明初年,卫所籽粒还是能够支撑卫所军饷的,但是现在不仅军屯大量减少,军屯籽粒也急剧缩水,现在的军屯籽粒,仅仅相当于大明初年的五分之一。 对于朱载坖要求清丈军屯的诏令,首辅张居正向朱载坖上疏称:“今粮日以欠,军日以耗,虽履亩丈量不可清,悬厉禁而不可革也。时有清理屯田之议,则无赖又得因以为利,而豪巧猾者又从而阴阳其间。公举私收,肩摩踵接,断墨未干,侵冒如故。” 第1917章 天下何曾得大治(八) 张居正自己就是出身于卫所军籍,对于这些事情是极为了解的,朝廷不止一次的清丈军屯,但是效果并不好,大家都很清楚,想恢复军屯旧额,就必须反击卫所军官和地方豪强的侵占行为,清出这些被侵占的屯地。从宣德以来,朝廷多次的清丈军屯,试图解决这个问题,但是实际上的成效是不大的,军屯和籽粒日渐减少。 朝廷之前清丈的办法通常是根据原来的军屯土地鱼鳞册,丈量土地,清出被隐占和侵吞的屯地或者荒地,交给原来的屯军耕种,或另招余丁补种。但是这种办法效果并不好,清丈措施在实行过程中,往往会遭到卫所军官和地方豪强顽强的抵制和阻挠,最明显的例子就是正德时期,当时掌权的太监刘瑾也准备清丈军屯,这些卫所军官当即予以反抗,义州、辽东、宁夏等地接连发生兵变,最终导致了刘瑾的垮台。 而张居正则指出了一个重要的问题,原本应该支持朝廷清丈军屯的士卒们其实对于朝廷的清丈军屯并不在意,这些卫所士卒们也不积极配合。因为清丈屯地不过是把士卒们进一步束缚在军屯土地上进行奴役和剥削。况且清出的军屯土地又不是士卒们的私产,因而他们“得田入手,潜复兴卖”,“终不能禁军之贫者以田帖为货也”,朝廷实际清丈的目的非常之有限。 现在朝廷的军屯籽粒从永乐、宣德时期最高峰一千万石,到现在不过二百多万石,朝廷损失了大量的税粮,这点确实要值得重视的,经常巡视九边的官员们也向朱载坖指出,现在军屯的状态是膏腴之地夺占于官家,瘠薄之田荒芜弃为秽莱,有有军无余丁者,有有军余而无力不能耕者,军屯荒芜,不一而足。 现在军屯的状况确实是非常之差,但是张居正和张四维向朱载坖上疏想要说明一个问题,就是朝廷清丈军屯的目的是什么,这点是很重要的,朱载坖认为,清丈军屯的目的是为了充实卫所,保证朝廷的官军始终有充足的兵员,还有军屯所产生的籽粒,也就是军屯的赋税,也是卫所官军军费的重要补充。 朱载坖也很清楚,必须要对军屯的制度予以改革,不仅仅是在军屯的赋税上,对于军屯的整个制度也要予以变更,朱载坖很清楚,原本的那种制度无法执行下去,朱载坖于是召集各部院重臣们一道商量有关军屯的改革办法,按照洪武三十五年所制定的规矩,规定每军受田一份即五十亩,交纳正粮十二石,储存于本卫屯仓,由本军自支。另纳余粮六石为本卫所军官俸粮。永乐时在此基础上制定了屯田官军赏罚条例,规定每军除每年应交纳的正余粮外,生产粮食多的卫所有赏赐,生产不足的要罚军官的俸禄。 对于这种制度,首先就是科则太重,对于军屯来说,是民田科则的数倍,军户们很难承担,所以朱载坖采取的办法是军田民田统一科则,不准额外加征,之前为了防止卫所军官在征收赋税的时候欺压军户,曾经命令由地方州县征收赋税之后支给卫所,但是五军都督府认为这样不便,请求仍旧由卫所自己征收籽粒。 对于军屯,各个都司虽然都在减少,但是其减少的原因是各不相同的,对于腹地的都司尤其是两京和东南等地的都司来说,主要存在的问题是军屯田地的被侵占,因为这些地方承平日久,没有战事,人口滋生,土地紧张,可供开垦的土地都被开垦殆尽了,不管是地方豪强还是卫所军官,都大肆兼并军屯,而且因为军屯的土地,卫所和地方的经常打口水仗。 张居正等人仅仅举出一例,在英宗朝时,直隶苏州卫奏:本卫军士原辟屯田一十四顷,比因他役未及耕种,而常熟县民人据之以为己有,请仍给军屯种为便。事下行在户部覆奏以为,军既他役,不当复给以田,请仍令民佃,而租税如屯田例征收,诏从之。 苏州卫之前在常熟屯垦了一些土地,后来军士调走之后,这些百姓就将军屯的土地予以侵占耕种,而地方官府为了这些土地就和卫所开始扯皮,但是实际上君臣都很清楚,一般的百姓是没有侵占军屯土地的胆量的,而且即便就是这些百姓们偷偷的种了卫所的土地,地方官府会为了他们和卫所撕破脸吗?显然是不可能的,这些所谓常熟县的民人,实际上就是当地的豪强,他们买通地方官府,强行霸占军屯。 这种事情在大明是非常之常见的,到底是民占军田还是军夺民田,其实有时候朝廷自己也说不清楚,但是现在文贵武贱,朝廷在处理此事的时候,自然是偏向于地方官府的,卫所往往处于弱势,这点是很明确的。 但是这些地方确实是地狭人稠,要是强行恢复当年的军屯的话,就会使得百姓无地可种,所以无论是内阁还是户部,都向朱载坖陈述在这些地方进行清丈田亩可能造成的动荡,这些地方本就不太适合军屯,朝廷在清丈的时候,以维持现状为主,不能要求恢复到之前的屯田的数额。 对于这个要求,朱载坖是同意的,但是这些卫所军士,也要有生计啊,在清丈之后,要明确这些屯田属于朝廷,不能买卖,给现在耕种的军户发给凭证,防止这些屯田被侵占了。 还有就是卫所仓储的问题,原本卫所是有仓储的,专门用于收储军屯籽粒的,但是宣宗是规定:“宜通行天下司、府、州、县原有仓分者,以卫所仓并属之;原无仓分者,就以卫所仓改易其名隶之。惟辽东、甘肃、宁夏、万全,沿海卫所无府州县者,仍旧卫所。” 这样使得腹地的卫所仓储被取消,只能依靠地方州县,导致卫所和州县的矛盾更加尖锐。 第1918章 军屯军仓干系重 在朱载坖的支持下,五军都督府这次要求重新再各都司卫所组建仓储,保证卫所士卒的军粮军饷,这确实一个很大的问题,因为再将卫所士卒的军粮军饷交给地方之后,卫所旗军的月粮及其他开支将由地方州县从仓库中支付。如若地方富足、仓库储备充裕,卫所旗军月粮等项,自会及时发放;但若地方贫穷、仓库入不敷出,卫所旗军月粮等项,就会推迟发放,甚至无粮发放。 但是对于这些卫所士卒们来说,这些月粮就是他们赖以为生的全部了,他们的军屯土地被侵夺,全部依靠这份月粮来生存,但是对于地方州县来说,他们又往往将卫所的军饷视为不急之务,拖欠、甚至于直接不给军饷都是很常见的事情,这就导致卫所和地方州县的矛盾越来越大,甚至因此发生哗变、暴乱的事情屡见不鲜。 隆庆六年安庆卫哗变就一个很典型的例子,当时的安庆卫指挥使张志学和安庆知府查志隆关系极差,结果安庆知府动用手中的权力暂停了安庆卫的军饷,这下就整出了大事了,这些丘八爷没有军饷,才不管你什么鸟知府不知府的。 据当时的奏报:“张志学遂与指挥马负图、张承祖率舍余马应举等,及家奴、屯卒四百余人,闭城大噪围府舍,欲杀志隆等。守备杨遇春不为禁,百姓汹汹。越三日,稍稍解散。南京兵部尚书王之诰等以闻乃遣官校逮志学等,而赦屯军胁从者。” 本来他们准备将此事完全推给张志学,但是在锦衣亲军讯问的过程中,发现了事情的真相,陆绎奏报给朱载坖,朱载坖命令将两人一并正法。 当时因为此事科道还纷纷上疏,要求严惩闹事的士卒,他们上疏称:“国家所恃以振刷天下者,独法也。法一废,则犯上作乱其势不可收拾,故渐弗可弗防也。顷安庆之变虽由官军挟愤而篾视法,则非一朝一夕之故矣。陛下鉴于往事敕下法司,将安庆官军尽法宄治,以明宪典,仍诫天下有违法猖乱者,所司即以实闻,勿泥激变。良民之律,相率欺蔽以隳国法。” 但是朱载坖认为像这种由于朝廷不给军饷而导致哗变,属于事出有因,不能够过于苛责,虽然也要惩处,以彰国法,但是大规模株连就不必了,所以并没有同意科道的意见的。 但是五军都督府指出,这种卫所旗军因月粮短缺,威逼州县官员,聚众暴乱,已经是屡见不鲜之事。当然户部也是有话说的,因为卫所的军粮军饷是属于地方留存部分的,但是对于地方州县来说,卫所的分布是不均的,有些地方可能一府也只有个别千户所,但是有些地方由于是军事要地,可能同时存在多个卫所,对于地方来说,相对压力就很大,而且地方之间的财力差距很大,如苏松等地就相对宽裕,而安庆显然是不如苏松的。 所以五军都督府认为为了保障卫所的军饷,还是要重新建立起卫所的仓储设施,还有卫所的军屯籽粒也直接收储到卫所仓储中来,保障卫所官军的粮饷,对于这个问题,朱载坖也是很关心的,卫所官军的粮饷确实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毕竟这个群体数量庞大,干系到地方的问题,即便是朝廷,也必须认真对待,朱载坖和一众臣子仔细商量,对于这个问题,户部提出了一些意见,应当对于卫所官军的军饷予以分类处理。 首先就是脱产的士卒,他们的粮饷肯定是优先予以保障,和镇协官军一致,不光有军饷,还有口粮和眷属的口粮,这些是必须要保障的,这佃重臣们都很清楚,而除此之外,还有两种卫所军士,第一是有军屯耕种的这些军户,他们有田地耕种,而且朝廷现在降低了军屯的科则,依靠屯田的收入,可以自给自足,这部分军户,只要保证了屯田,是可以不用支给粮饷的。 但是要做好存恤工作,给予军士及背后军户家庭甚至家族的宽限优待,保证那些脱产军士能够安心服役,首先就是免去其家五十亩的田赋,同时依照前朝的规定:“军丁各照例优免一丁,在营有余丁,亦免一丁差使。其在三千里外卫所当军者,原籍本营,亦准各免二丁,令专心服役。” 这部分士卒也是比较好处理的,难以处理的其实是另外一部分士卒,他们的军屯土地已经被侵占了,赖以为生的土地没有了,卫所粮饷就是他们的家庭的唯一收入,朝廷不能够断绝他们的额粮饷,否则的话,他们就没有生计了,这点朱载坖和重臣们是很清楚的。 但是现在卫所军屯被侵占的现象是非常之普遍的,这点朱载坖和重臣们是很清楚的,尤其是腹地卫所,军屯土地十不存一,这些地方能够开垦的土地已经都被开垦的差不多了,朝廷根本无法为这些军户们在当地给予足够的土地,这点朱载坖和户部都很清楚。 户部提出了一个方案,第一就是在南京附近的卫所,将无地的军户调往中都留守司开垦土地,分给军屯,同时发给证明,这些土地属于朝廷军屯,但是军户可以世代耕种,与民田一同起科,这样可以解决部分卫所士卒的生计问题。 第二就是朝廷的各种官营工场也需要工人,也以优先从卫所军余子弟中招募,朱载坖也明确规定,朝廷各官营工场的工人工食银要经过朝廷的核定,要能够养活一家人,同时对于技术精湛的工人,按照技术水平,可以增加工食银。 第三就是大规模的移民实边,将这些卫所无地军户和军余子弟调到朝廷新收复的各都司去,利用他们屯垦戍边,稳固朝廷在当地的统治,通过这种方式,尽可能的减少地方州县的负担,同时保证卫所士卒的军饷。 对于户部所提出来的三点,朱载坖命令下阁部商议。 第1919章 军屯军仓干系重(二) 对于户部的这个看法,朱载坖不置可否,但是兵部和五军都督府是有话说的,这样确实是可以安排一部分卫所军户,但是和之前内阁所提出来的问题一样,就是容易造成外重内轻的局面,因为现在的大片待开垦的土地,肯定都是在新收复的地方,这些地方才有大量的土地尚未开采,按照户部所提的这个方案,大量的卫所都将从现在的地方调走,调往缅甸、吉林等地,而导致大明腹地相对空虚,这点是值得注意的。 但是朱载坖认为,现在为了尽快开发这些地方,同时稳定住大明的边疆,调动大量的卫所前往这些地方是值得的,但是这些新开垦出来的土地所采取的分配方式要和之前不同,朱载坖和户部商量了之后认为,要实行确权给券制度,这些土地是朝廷的,不能买卖,是朝廷直接分配给军户们耕种的,军户们按照祖制每军授田五十亩,不用向朝廷缴纳除了科则之外的任何赋税,如果家中有些被选为脱产军士,还可以蠲免赋税。 而这些土地不能买卖,只能继承,继承的方式很简单,谁被选为军户就能够继承这五十亩土地,严厉禁止任何人侵占军户屯田,和大明初年的屯田制度不同,大明初年的屯田,是将军户一家人都绑缚在卫所上,强迫这些军户们世世代代为朝廷充军,但是现在朱载坖不采用的这样的办法,认为将土地作为一种奖励措施,作为为朝廷服役的奖励,而不是强迫军户充军。 同时要保障军户的权利不受损害,所以要确权给券,将土地分到每个军户头上去,保证军户能够有土地耕种,朱载坖说道:“有地方能养兵,有粮方可用兵,此自然之理也!”对于没有继承军屯土地的军余子弟,允许其自谋职业,不必将其全部束缚在卫所当中。 对于内阁最担心的外重内轻的问题,朱载坖认为可以通过制度来建议制衡,首先就是内外的区别的问题,朝廷以往的内仅仅指京营、亲军诸卫和御马监禁兵,但是现在朱载坖认为要扩大内的范围,将整个中军都督府都作为朝廷直接控制的武力,所辖各都司也都是朝廷的战略预备队,每年实施京操番上,同时在江淮以南京京营和南京亲军、中都留守司作为威慑江南的武装力量。 同时随着北方威胁的减少,也要加强对于北方边镇的控制,不管是京操还是调动,都要强化,保证朝廷的权威,各都司也都要实施京操番上,将各都司的精锐调至两京操演,而且在地方上以都司和镇协官军互相制约,镇协官军主要是野战,受总兵、提督的指挥,之前总兵、提督只是差遣,这些军官们一般都还是在卫所挂衔,如大同镇总兵照例挂山西都司都指挥同知,宣府总兵挂万全都司都指挥使等职务,卫所和镇协呈现出一体两面的形势。 但是朱载坖现在要将卫所和镇协予以区分,卫所官军负责守城,从小旗官一直到都指挥使再到行都督府五军都督府,是一条指挥体系,而镇协官军从各营、标、分守参将、协守副将、游击一直到总兵、提督乃至于练兵军务处,又是一套指挥体制,各有所长,各司其职,在地方上,都指挥使和总兵都从正二品降为从二品,一个负责守城,一个负责野战,互不干涉,这样在地方形成制衡。 除此之外,重要的还是对于军队本身的控制,朱载坖很清楚,政治教育是很重要的,所以不管是卫所官军还是镇协官军,甚至是京营、亲军诸卫和御马监禁兵,都要设置镇抚司,原本镇抚司是卫所中的职官,负责的法纪、军纠。还有就是锦衣亲军中的镇抚司,专办钦差大案,但是朱载坖现在要求在各卫各标以及京营、御马监禁兵等官军各部都要设立镇抚司。 同时扩充镇抚司的权力,原本镇抚司只是一个负责官军军纪军法的部门,但是现在朱载坖将镇抚司变为朝廷和皇帝在军中的耳目,镇抚司长官加指挥同知、都指挥同知、副将、都督同知等衔在官衔上仅次于统兵官,而且镇抚司除了负责本部队的军纪军法之外,还负责官兵教育,戚继光之前对于浙兵的教育就很成功,在戚继光的大力整顿下,蓟镇新军的军纪极好,朱载坖认为要全面整顿官军军纪,加强忠君爱国的教育,镇抚司不仅仅是负责军纪军法的执行,还要负责官兵教育和对于统兵大将的监督。 所以镇抚司实行垂直管理,哪怕是各标、营、卫的镇抚司长官,都要由朝廷直接任命,而且基本上是从锦衣亲军中抽调,镇抚司下面也有一支直属队,也是锦衣亲军,负责观察军中动向,直接向朝廷奏报,各镇抚司都是直接向上级汇报,不通过统兵大将,但是镇抚司也不能干涉统兵大将的指挥,也要维护统兵大将的权威。 除了这些手段之外,朱载坖认为最重要的还是要控制后勤,随着官军的火器化程度越来越高,对于官军来说,后勤的作用就越来越大了,不管是火铳、火炮、手榴弹还是他们所需要的弹药、火药都是维系官军战斗力的重要物资,和军粮一样是须臾不可缺少的。 所以朱载坖认为朝廷控制军队,也要从后勤方面予以控制,从朱载坖开始建立军事工业以来,就是将其尽可能的布置在京师附近,就是为了方便朝廷控制,即便是像造船这样的行业,也要在北方大力发展,使得朝廷掌握大量的官营造船工业,通过后勤来控制军队也是一个重要的办法。 朱载坖认为要谨慎选择各军事工业工场的地点,对于涉及军器的各种原料也要进行严格的禁榷,尤其是火药等物资,必须牢牢的掌握在朝廷手中,这样才能够保证朝廷对于军队的控制。 第1920章 军屯军仓干系重(三) 对于朝廷来说,军队火器化之后,除了粮饷之外,对于官军来说,用弹药装备等加以制约也是一个重要的办法,朝廷要对于这些物资予以严厉禁榷,保证朝廷对于这些军需供应的绝对控制,同时在规划工业发展的时候,也要提前做好规划,对于涉及到军工的各种工场,在设置的时候也要充分考虑各种条件。 现在朝廷重点建设的是北直、徐州和辽东三个大型的工业官营工业基地,除此之外,对于广东、南直等地的民间工场也采取积极扶持的态度,朝廷每年从南直、广东采购大量的军器零配件,用以保证朝廷的军器生产,但是也要严厉禁止民间私造军器,朱载坖命令刑部发布告示,将各种火器也列入管制,对于私自持有朝廷制式火器的,比照持有强弩、甲胄加三等出发,对于火药和制造火药所用的硝石、硫磺也要予以禁榷,严格管制,私自制造火药的也要重处。 官军所用的各种军器、弹药,都要严格管理,尤其是弹药,官军各部参谋司要与统兵大将一道制定年度训练计划,官军每年训练要消耗多少弹药,多少弹药用于储备准备作战,然后上报五军都督府和练兵军务处,在五军都督府和练兵军务处批准之后,将各都司、镇所需要的弹药制成表格之后,上陈朱载坖批准之后才下达给兵部,由兵部督促军器监生产。 除了日常训练和战备的弹药之外,除沿边沿海的官军可以多留存一些弹药之外,其余各部官军的多余弹药都储备在朝廷的大型军资仓库中,由锦衣亲军负责看守,按照朝廷的指令予以调拨。 除了对于军器弹药装备的控制之外,对于粮饷的控制也是很重要的事情,大明现在的军粮、军饷发放仍旧是沿袭之前的形势,由朝廷转运给官军各部,然后在各级军官们组织下进行军饷的发放,虽然朝廷也派出了清军御史等核实官军人数,但是朱载坖很清楚,这种军饷发放方式给了各级军官以舞弊的空间,官军中军官肆意克扣军饷、吃空饷等现象十分常见,甚至朱载坖可以毫不客气的说,现在的官军各部,无论是都司卫所还是镇协官军,甚至是京营、亲军诸卫、御马监禁兵都有克扣军饷的事情发生。 朱载坖认为,如果在沿用之前的粮饷供给模式,各种弊端丛生,士卒军饷被克扣,各级军官从中上下其手,空饷等情况无法杜绝,还有更加的重要的就是士卒无法对朝廷和皇帝忠诚,毕竟他们的粮饷直接掌握在上级军官们的手中,不管这些粮饷是怎么来的,毕竟是经过这些军官们发给士卒的,所以很多时候士卒们和主帅关系过于密切,这显然不是朱载坖想要的局面,粮饷都是民脂民膏,是百姓的膏血,朝廷的供养,要忠君爱国,才是官军的目的。 所以朱载坖认为要改革官军的粮饷发放制度,朱载坖说道:“以朕所知,各级将校利心重者不独以少报多,且扣其褂、粮价等费,层层剥削,所余无多,此为官军之大弊也。” 这点确实是大明官军甚至是前代军队的通病,统兵大将将军中的一切事情全部统管,各级军官们也是如此,士卒们的一切事物都在主官手中掌握,这就必然导致了在军饷、军粮的拨发中弊端丛生,而且很多时候从地方官府拨给官军就存在所谓的漂没,而逐级漂没下来之后,真正到了士卒们手中的军粮军饷就极为有些了。 这点不光朱载坖清楚,在坐的重臣们也很清楚,朝廷所拨发的军粮军饷,有不少是到了私人的腰包中的,朱载坖认为,要建立完善的后勤制度,分去统兵大将的后勤权力,减少在粮饷发放中的各种舞弊问题。首先就是要在军中也建立起财政管理部门。 朱载坖决定设立总后勤部,负责大明水陆官军的粮秣、后勤等事务,设户部左侍郎署总后勤部一名,负责筹计全军粮饷、装服等事;每镇设立正军需官 1 名,负责考察全镇粮饷、服装等事,并且兼任后勤司长官;每标设立副军需官 1 员,其听从正军需官指挥差遣,并独立负责督理本标粮饷、被服事宜,步马标军需官兼管军械、弹药等事;每营设置军需长 1 员,办理营一级饷械、被服、后勤各事。 同时在卫所官军中一样设立专门负责后勤管理的部门,加强对于后勤的管理,将后勤粮秣等事项从统兵大将处转移到专门的后勤机关中来,这样做的目的是使得官军的使整个后勤管理系统相对独立。每级军需官并不受其同级官长节制,同时各级军需官既受上一级军需长官的差遣,又对总后勤部负责,在整个后勤体系内相互制约,从而尽可能地避免饷械管理的舞弊行为。 同时厘清后勤部门的权限,朱载坖之前在西苑中详细思考了整个官军的后勤体系建设,朱载坖很清楚,要直接由朝廷将军饷发到每名士卒手上先对还是比较困难的,但是先将完备的后勤体系建立起来倒是相对容易的,首先就是明确官军后勤部门的职权范围。 朱载坖在仔细思考之后,将其明确为七点:一.统计、核算官军各部常年额支、杂支并征战所需各费。 二.文武员弁、士卒所领军饷、粮秣、被服、军器装备并一切出纳军需银两等事。 三.征战时粮饷输运、购办等事。 四.官军士卒应用粮食、被服及马匹、刍秣等事。 五.驻守营垒、行军帐篷及炊爨一切器用等事。 六.官军各部宿舍、操场、打靶场建筑营造等事。 七.各镇、都司及官军各部所管之土地、房屋、物件并库储等事。 按照这个框架先将官军的后勤管理体制建立起来,当然要注意的是平时和战时要进行不同的管理,而且统兵大将和后勤军官们的权责也要分清楚。 第1921章 军屯军仓干系重(四) 当然,朝廷的这些措施都只是对于官军整个后期体制的宏观管理,但是最重要的是要解决困扰官军很久的军饷问题,士卒的军饷得不到及时的发放,不仅会影响官军士气,更会直接影响到官军的战斗力,甚至造成官军哗变等事端的出现,对于大明来说,绝非好事。 而且事关士卒们的军饷发放,绝非小事,是关系到士气军心的大事,朱载坖很清楚,这是谨慎谨慎再谨慎的事情,稍不注意,就是出大乱子的,仅靠朱载坖和一帮文臣的想法是不行的,必须要在军中广泛的听取各级将校、士卒们的意见,在予以实行,同时也要等到征虏大军回归之后再说。 李成梁和戚继光在吉林等地扫荡北虏和女真各部,俘获北虏一共三万余,缴获牛羊马匹可十万计,控制了整个松嫩平原,同时戚继光还向朱载坖上疏,请求在松原卫修筑边墙,隔断北虏从蒙古进入辽东的路劲,防止蒙古再度进入辽东,同时日后松原卫也可以成为从辽东征讨蒙古的功绩出发阵地。 官军已经基本上完成了这次征讨北虏的任务,大军已经在班师回朝的路上了,朱载坖不仅仅是要准备相应的赏赐等物资,同时还要准备对于统兵大将的封赏,这次官军大获全胜,确实是大胜,朝廷肯定是要对参战的官军士卒军官予以封赏,不光是赏赐金银等物资。 对于表现突出的士卒,要予以提拔,选送两京军事学院中深造然后分派下去担任基层军官,对于表现优异的军官们,也要予以升迁的,而重中之重就是两位主帅蓬莱侯戚继光和玄菟侯李成梁两人的赏赐,他们无论是从职务还是从官爵都已经是到顶了,对于他们的封赏才是牵动着朝廷官员们的心。 偏生朱载坖之前没有对此事有任何表示,使得朝廷上的臣子们也不敢多说,毕竟朱载坖现在君威颇重,很多时候即便是朝廷上有不同的意见,朱载坖也能够利用自己的威信将其推行下去,尤其是事关封爵、赏功等大事,朱载坖从不听臣子之言,往往是自己作出决定。 朱载坖问道:“诸位以为,此战赏功应该如何办啊,尤其是戚继光、李成梁?” 张居正说道:“陛下,非常之功以非常之赏,此恩出于上也,臣等不敢置喙。”张居正认为这些大将们的封赏,必须是朱载坖本人亲自决定,而不是由臣子们决定,而朱载坖让臣子们离开之后,问太子道:“这次的赏功,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太子朱翊釴认为,这次官军确实是取得大胜了,朝廷也确实是应该重赏有功的将士们,但是李成梁、戚继光似乎爵禄已极,是否应该采取其他方式,比如推恩于家人等办法,朱载坖听了之后只是笑了笑,其实大家为什么不说戚继光、李成梁两人的赏功问题,因为这次确实是非常之功,彻底消灭了土蛮部,接触了北虏对于大明辽东、蓟镇等威胁,同时还俘获了蒙古大汗,对于大明来说,确实是非常之功,所以肯定是要厚加赏赐的,但是戚继光、李成梁已经位居侯爵,再封赏就只能晋封国公,群臣们当然是不愿意再多一位国公的,但是他们有没有过硬的理由来反对,所以只能够将此事交给朱载坖圣裁了。 而朱载坖的态度是很明确的,当赏则赏,当罚则罚,绝对不多说,既然李成梁和戚继光立下了这么大的功劳,朝廷自然是给予赏赐,朱载坖当日下午就传出旨意,蓬莱侯戚继光晋封莒国公予世袭三代,玄菟侯李成梁晋封襄国公予世袭三代,同时命令太子朱翊釴亲往迎接征虏大军。 朱载坖的旨意并没有出乎臣子们的意料之外,立下这么大的功劳,自然是要重赏的,这点臣子们是很清楚的,随后朱载坖再次发布诏令,提督蓟辽军务黑春封抚顺伯,调任前都督府右都督掌行前军都督府事,其子黑云龙调三千营游击。 原蓟镇总兵英国公张元功加少保,调提督蓟辽大宁等处军务总兵官。 曹国公李言恭调京卫都指挥使兼掌亲军诸卫,仍充领侍卫内大臣,定国公徐文壁调领侍卫内大臣兼掌红盔将军,管带侍卫处。 襄国公李成梁任总督京营戎政,莒国公戚继光任中军都督府左都督兼掌班操京军,武定侯郭大乾任中军都督府右都督掌行中军都督府事,黔国公沐昌祚加后军都督右都督掌行后军都督府事,原缅甸镇总兵邓子龙升任提督缅甸等处水陆军务事。 升原宁夏镇总兵麻贵为左军都督府右都督兼掌行左军都督府事,同时调提督倭国水陆军务事吴惟忠回京,升陈璘提督倭国水陆军务事,李如松也调回京师,李如松挂征西将军印充提督陕西三边军务。 吴惟忠加右军都督府右都督兼掌行右军都督府事,朱载坖通过一系列的人事任命,对于大明官军的指挥机构予以重建,同时朱载坖原本准备加恩于戚继光的子弟,但是由于戚继光的儿子们年龄不大,只能先在武学中读书然后在京营、亲军诸卫中历练,朱载坖推恩于戚继光的侄子戚金,任命戚金为中都留守司留守,负责整顿中都留守司。 同时除平时的赏银之外,朱载坖出内帑金二十万两,铸造征虏赏功金币,发给全体参战士卒和战殁士卒的遗属,同时对于这次战殁、负伤的士卒们要妥善安排,不仅要直接给予赏赐,还要蠲免赋税,对于战殁士卒的遗孤,朱载坖命令各级地方官府要送这些遗孤上学,善给衣食,愿意参加科举的要资助参加科举,愿意投军的可以直接参加各军事学院的考选,也可以送羽林左右卫、府军前卫当兵,现在亲军诸卫中锻炼。 还有为官军运输粮秣的卫所士卒、民夫等,也要予以赏赐,他们主要是给予粮食等实物的赏赐。 第1922章 军屯军仓干系重(五) 这次赏赐之丰厚,几乎是大明立国以来所未有的,不仅仅是官爵的赏赐,金银粮秣的赏赐也是极大的,幸好主要都是内帑支出的,否则的话太仓是很难支应的,不过大明这次收获也是不少。 大量的牛羊马匹被缴获,马匹和骆驼可以为官军所用,牛可以作为耕牛,这些牲畜的皮毛可以作为官军的衣物,尤其是现在朝廷要在吉林推广屯垦,依靠棉衣是很难御寒的,需要大量的皮裘用以御寒,还有所虏获的人口,主要是女人,在朱载坖的命令下,主要配给辽东、吉林都司未婚士卒为妻,朝廷还要给这些士卒们一笔钱财,用于置办家产,有了家庭之后才能够加快在辽东的屯垦。 而且除了大明从各地抽调而来的卫所士卒之外,朱载坖还命令辽东、吉林等地方官府,鼓励女真人也一道屯垦,成为大明的编户,吸引女真人出山屯垦。 而大明这一战对于土默特部的影响同样很大,土默特部很清楚土蛮肯定不是大明的对手,但是没有想到大明这么轻易的就战胜了土蛮部,还将图们汗生擒了,官军所展现出来的战斗力使得土默特部极为震惊,当然黄台吉也不白跑,他也收拢了一些土蛮的小部落,但是土蛮部的台吉们等大人物,黄台吉都是交给了大明的。 这一战下来,使得土默特部和大明的关系更加融洽,顺义王主动将朝廷进贡马匹和九白,同时请求扩大和大明的贸易,再次向大明朝廷表示愿意世守臣节,为大明藩篱,和大明扩大朝贡贸易,朱载坖也接受了顺义王所贡来的礼物,给顺义王下诏安抚,表示只要顺义王能够谨守臣节,就能够永享富贵。 而在进行了一系列礼仪活动之后,征虏大军终于各自回归本镇了,而朱载坖则是再次召集文武重臣们,商量有关大明官军的各项改革措施。 现在各都督府和行都督府已经开始运作了,朱载坖命令组建了总后勤部,但是尚未任命人选,这个职务,权力极重,对于官员的能力要求也极大,既要熟悉军务,还有会理财,这样的人在大明是不多的,吏部经过廷推之后,向朱载坖推荐两人,第一是南京户部左侍郎署部事毕锵,第二是右都御史总督闽浙张学颜,朱载坖问道:“大冢宰说说这两人。” 吏部尚书杨巍于是向朱载坖和在坐的重臣们介绍了这两人,毕锵是嘉靖二十三年进士,资历深厚,在现在的大明,能够在科名上超过他的已经不多了,而他经被海瑞荐为户部右侍郎。后任刑部右侍郎、户部左侍郎总督仓场等职,不久升南京户部左侍郎署部事,对于财政方面的事情是极为了解的,在地方任职的时间也很久。 而张学颜则是熟悉军务,对于官军极为了解,而且在朝中一向以作风严苛而闻名,在闽浙总督任上,厉行清丈田亩,厘革溢额、脱漏、诡借诸弊,得官民屯牧湖陂地八十余万顷。吏部认为以张学颜作风强硬,能够推动朝廷的各项改革措施落地。 但是朱载坖很清楚,张学颜和张居正关系匪浅,但是毕锵和张居正关系不好,所以尽管是海瑞多次上疏推荐的人,但是张居正很显然不喜欢他,所以直接将他打发到南京户部去了,朱载坖思考了一下之后说道:“闽浙要地,仍需重臣弹压才行,以毕锵加户部尚书署总后勤部。” 虽然确定了人选,但是总后勤部怎么运作还是一个重要的问题,他是军中的财政部门,专门负责军队的粮饷军资等事项,关系极重,所以要和文武重臣们一道商量,原本官军的后勤大将们的话语权并不大,主要负责此事的是地方的督抚们,他们负责为辖区的官军提供后勤保障,一般实施的是奏销制度,通过估报、预拨、支放、报销四个环节保障官军的后勤。 奏销制度现在已经很难适应官军的大规模作战了,流程缓慢,户部和地方之间经常因为军费开支而扯皮,导致军费无法报销,朱载坖也认为应当在官军之后一样建立预算制度,将官军的开支分为常费和战费两部份,常费即官军日常的粮饷、训练等开支,这个是可以按照员额明确确定的,也就是所谓的常费。常费以年为单位进行预算决算。 还有就是战费,一旦官军进行各种军事行动,所耗费的开支就是战费,战费的开支肯定是不能确定的,所以要特别计算,先用再奏报即可,对于这个大的方案,在场的文武重臣们也都是同意的。 戚继光和李成梁等大将们关心的是有关各级后勤衙门与饷银发放的问题,戚继光就说道:“陛下,军饷干系三军士气,向者哗变等事,多由粮秣之事所致,故不可不重也!” 戚继光说的是实话,官军闹饷、哗变的事情并不罕见,粮秣问题始终是影响大明官军纪律和战斗力的重要因素,这次改革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保障官军的粮饷,稳定军心,从而为之后的整肃军纪做准备。 内阁和户部拟定了军需官十款,分别是:一、军需官长不准与各级将校兼理私账。 二、镇协标营饷银专归各镇后勤司正军需官副军需官与各营军需长担任经理。 三、具领薪各款,均归各将校查考后始行盖印。 四、镇属薪饷及两协薪饷,均归正军需官向总后勤部请领,由总兵及各协副将、参将领盖印。 五、各标薪饷归各标副军需官向镇后勤司请领,由各该管参将盖印。 六、步马炮工各营薪饷柴价,均归各该营军需长向后勤司请领,由各营管带盖印。 七、步马炮骡马粮秣归副军需官向后勤司请领。工辎骡马粮秣,由该营军需长向后勤司请领。 八、每营每月造饷册两份、饷册两扣,一送后勤司领饷,一送总后勤部查考,放毕送正军需长处备查。 九、各项军饷银钱,如有短少假色,均惟各该经手军需官长是问。 十、保护运送粮饷,均由带兵官派兵,由各该军军需长押送。倘在途因看守不严失事,军需官长与管带将校分任其责。 第1923章 军屯军仓干系重(六) 这样的话总后勤部,各镇后勤司,各协后勤处和各营军需长形成了一整套的后勤管理体系,上下级各司其职,总后勤部总理粮饷事务,各级军需官均归其节制,负责为官军保障后勤。戚继光于是询问了两个问题,第一自然是后勤司的官员是是文官还是武职,这点其实是毋庸置疑的,他们当然是武职,虽然也会从其他官署中抽调一些精通财政的官员来,但是主要还是各军事学院的辎重科学员们组成,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问题就是后勤司的组成问题。 后勤对于官军来说是极为重要的,不夸张的说,官军现在对于后勤的依赖是极大的,要保障官军的后勤,军饷、粮秣、甲胄、军器、弹药、药品、被服等各种物资的保障,对于官军来说都是极为重要的,后勤司作为专门的后勤部门,所要负责的事项是很多的。 这个内阁和户部也经过商量之后有了一些想法,对于后勤部门,主要有几个大的方面组成,以总后勤部为例,首先是军饷预算司,专门负责核对官军军饷和对官军的军费进行预算,然后是军械装备司,负责官军的军械、弹药、甲胄、装备的计划、调拨和配发;还有粮秣军需司,负责官军的粮秣、被服还有其他的军需物资的规划筹措、调运;车驾运输司,负责组织各种物资的调拨、转运,以及直属辎重兵的管理;医药卫生司,负责官军的军医、野战医院管理,药品的采购与配发;军储兵站司,负责朝廷的各军事储备仓库和各种兵站的管理、设置和检查;审计司,负责各项账目的审核。 在总后勤部的的体制下,各镇、都司的后勤司也要照此实施,将官军的后勤予以正规化,对于内阁拿出来的这个方案,朱载坖认可以试试,这么的大的事情,涉及到官军的后勤粮饷,朱载坖没有心大到一下子在全军推动此事,首先还是在部分部队试点了之后再予以推广。 朱载坖在和文武重臣们商量了之前觉得除了将总后勤部设立起来之外,还要在大明全国建立起军储仓库,保障官军的粮饷,同时在各大将们商议了之后,决定先在蓟镇、大宁镇、辽东镇、京营、亲军诸卫、禁兵和京操班军以及中军都督府所辖各都司试行后勤制度。 在重臣们走后,朱载坖单独召见了首辅张居正、户部尚书王国光、兵部尚书徐渭、莒国公戚继光等人,商量一件事情,就是军饷的发放问题,朱载坖很清楚,无论怎么进行后勤改革,对于大明来说,要解决的主要问题是怎么讲军饷按时、足额的发放到士卒手上,这点确实是个问题,只有军饷能够按时、足额的发放到士卒手上,才能够保证军饷能够到士卒手上去,朱载坖就一个观点,军饷,一定要发给士卒们才行,同时也要尽可能的避免空饷、喝兵血等事情。 戚继光提出一个办法:“每月届发饷之期,由后勤司调集各营军需官长,按册清点,掣签赍批分往各营。俟操后架枪,会同各营管带等按名点发。操演生疏者,查其是否顶替;缺额者扣发禀究;病假者验看是否属实。” 戚继光认为,只有这样,才能够保障军饷的按时发放,对于发饷工作中出现的舞弊问题,允许各级军官士卒指控追参。这样,饷银不经营官之手,大大减少了发饷时舞弊现象的产生,一定程度上保障了普通士卒的收入。在发饷的时候,一定亲自点名,按名发给,保证军饷按时足额的发放到士卒的手上。 除此之外,大将们还提出了一个事情,就是有家有口的士卒,要扣饷发放,将部分军饷支给他们的家小,以保证他们家属的生活,尤其是在士卒出战的时候,通过这种方式,解决士卒的后顾之忧,同时还要想办法减少了军队官长在其中的舞弊。同时扣饷发放通过限制部分士卒在于营伍中的消费,避免了因挥霍而导致其在罢役后饥寒交迫,沦为流寇,有利于稳定朝廷的社会秩序,有利于安顿退役士卒。 但是向这些士卒家属发放部分军饷,之前是由地方官府负责,以大明地方官府的尿性,这笔银子能够有多少能够落到士卒家属手上,那就要打很大的一个问号了。戚继光认为,既然朝廷已经准备在整个官军中建立其完善的后勤财务制度,这些军饷也应该由官军后勤部门来发放,保证士卒的家属能够按时足额领到这部分军饷,以维持生计。 按照戚继光和李成梁的想法,新兵应征之后,即给其家属执据一纸,盖用营务处关防,编定字号,以防假冒,由官军各部后勤司按三个月个月一次,派员会同原籍地方官牌示定期,饬各该家属持据亲身赴领,后勤司军官与地方官当面发给,并该执据注明何年何次领讫数额字样,同时将这个字据一式四份,一份留存后勤司备查,一份给地方官府留存,一份给士卒家属留存,一份给士卒本人留存,保证这些士卒家属能够领取到本应由他们领取的军饷。 同时如果遇到发放过程有有任何舞弊行为,准由该家属函知士卒,在营呈诉,定当尽法究治,士卒发现这些事情,直接向所在部队镇抚司举报,由镇抚司负责调查处理,同时朝廷还会向军中派出清军御史和监军御史,士卒们也可以直接向御史举报此事,御史收到这些士卒的举报之后,必须立即展开调查,并且向朝廷递交详细的奏疏,如有不实,御史和镇抚司军官要承担相应的责任。 对于戚继光和李成梁的这个建议,朱载坖是认同的,但是朱载坖很清楚,仅仅指望朝廷的这些衙门办事的话,未必能够保证军饷到应该到的人手中,除此之外还要想其他的办法才行。 第1924章 军屯军仓干系重(七) 朱载坖很清楚,戚继光等人的这个建议是比较靠谱的,官军士卒们确实是需要将大部分的军饷给家人用以养活家小,尤其是在外出征战的时候,就更是如此了,对于这些士卒们,朝廷要保障他们和军属的生活,这些军饷也必须保证能够按时发放到他们的家人手中,除此之外,就是对于阵亡或者受伤退役士卒的抚恤,这也是重要的问题。 这些士卒们为了朝廷浴血奋战,甚至于牺牲生命,朝廷当然是有义务照顾好这些士卒们和他们的家属,这点毫无疑问,朱载坖要求内阁、户部和练兵军务处、五军都督府等衙门详细拟定相应的条款,保障士卒们拿到应得的军饷,朱载坖要求他们尽快拿出一个具体的方案。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事情就是都司卫所的整理,朱载坖现在将各都督府和行都督府都设置了起来,现在要做的的事情就是详细的统计军籍和军屯,还是实际在编军户,调整各个卫所的设置,组建各都司的京操班军和脱产军士,安顿军余子弟,使得卫所能够发挥作用。 批阅完相关的奏疏之后,朱载坖在文华殿看朱翊釴批阅奏疏,最近太子确实是被都察院这帮人给收拾的够呛,这些都察院的流氓恶心人是有一整套的,他们疯狂的给朱翊釴上疏,从内阁辅臣到六部司官还有地方州县都进行弹劾,虽然朱翊釴也从中找出了几个故意搞事情的予以严惩,但是对于这些言官们来说,他们并不怕这些情况,朱翊釴苦着脸对朱载坖说道:“父皇,这些言官着实是过分!” 朱载坖当然知道他们很过分,这还是杨继盛、王用汲等人竭力控制的情况下都察院和六科有所收敛,朱载坖对朱翊釴说道:“这很正常,百姓家中养的畜生还欺生呢,何况这些言官。” 朱翊釴也无奈的说道:“这些言官就是明欺儿臣不能重惩他们。”为什么这些言官们不把朱翊釴当回事,很简单,朱翊釴虽然是太子,但是太子不等于皇帝,生杀予夺的大权不在朱翊釴手上,而在朱载坖手上,没有朱载坖的点头,朱翊釴是没办法处理这些言官的。 听了朱翊釴的抱怨,朱载坖说道:“朝廷有法度,有考成,就看你会不会利用,能不能利用了。” 朱载坖的意思是很明确的,作为太子,日后是皇帝,朱翊釴必须学会怎么利用朝廷的规则和这些官员们斗争,诏狱、庭杖固然是处理这些臣子们的好办法,但是那是迫不得已的办法,即便是朱载坖,也不轻易动用,作为一个皇帝,当然可以动用特务机关打击这些官僚集团,但是这样做也是有风险的,而且这样做本身就是对于规则的破坏,朝廷是有法度的,政治也是有规则的,作为皇帝,不仅仅要善于制定规则,也要学会利用规则,对于朱翊釴来说,现在对付这些言官确实是有些困难。 由于现在实行的是言官考选制度,现在言官普遍还是有一些政治经验,不是纯愣头青,他们有相当的政治经验,同时毕竟也在地方州县担任过正印,对于朝廷的各种制度是比较了解的,他们可以充分利用朝廷的规则,搞得朱翊釴即便是想处理他都不容易,这是朱翊釴的缺点,他尽管从小有名师教导,也对于政务很熟悉,但是朝廷上下的各种明暗规则,尤其是潜规则,他是不怎么熟悉的,而且也不善于运用他们达成自己的目的。 而朱载坖恰恰就是训练朱翊釴利用朝廷规则的能力,作为皇帝,要熟练的利用朝廷的各种规则来达到自己的目的,这样才是一个合格的皇帝,才能够保证始终大权独揽,防止被臣子们所欺骗。 这也是朱载坖对于朱翊釴的期望,朱载坖也明确的告知朱翊釴,只要是在朝廷规则之内,朱翊釴可以采取各种方式来收拾这些言官,不管是挖坑还是陷害,这并不重要,对于一个皇帝来说,必须要有足够的谋略来对付臣下才行,不仅仅要依靠厂卫,皇帝本身的政治智慧也是很重要的。 朱载坖很明确的告诉朱翊釴,要收拾这些言官,有很多办法,尤其是在朝廷的法度之内,就看朱翊釴能否利用好朝廷的这些法度,朱载坖既然给了朱翊釴权力,就要学会去使用权力,并且用这些权力达到自己的目的,这些手段是朱载坖和讲官们无法教给朱翊釴的,只要让朱翊釴去试,在实际处理政务中理解怎么运用权力。 而朱载坖则是对内廷太监做了一些调整,调原提督东厂太监刘忠为御马监太监兼司礼监秉笔,司礼监秉笔张宏任提督东厂办事官校,内官少监陈矩任内官监太监,原内官监太监李芳任司礼监秉笔,同时召见了新任内官监太监陈矩,朱载坖命令陈矩修整西苑,不必大兴土木,只是对于原有陈旧的建筑予以修缮就行了,保证日后朱载坖迁居西苑的时候能够满足居住就行了。 见朱载坖安排人修缮西苑,朱翊釴不由得说道:“父皇,此事一旦为这些言官们所知,他们必会不胜纷扰的。”朱载坖怎么不知道这些大明言官的尿性,他们无风都要起三尺浪的人,到时候知道朱载坖又迁居西苑的想法,肯定是会疯狂上疏反对的,这点朱载坖还是很清楚,不过朱载坖决心已定。 他起身在文华殿转了一圈之后,对朱翊釴说道:“这里困住朕二十年了,朕也该挪挪窝了,这地方以后是你的,不是朕的了!” 文华殿与武英殿相对,南面文华门,北靠文渊阁,本来就是皇太子观政之所,仁宗皇帝当时就常年在文华殿处理政务,朱载坖即位之后,因为文华殿靠近文渊阁,便于召见辅臣,所以一直在此办公,之前朱载坖已经命人修缮养心殿,作为自己之后的理政、起居之所,文华殿就交给朱翊釴了。 第1925章 军屯军仓干系重(八) 朱载坖一直在有意识将一些政务交给朱翊釴处理,一方面是为了锻炼朱翊釴处理政务的能力,另一方面也是逐步将一些日常政务的处理转移给朱翊釴,朱载坖能够有更多的时间处理其他事情。 朱载坖很清楚,大明现在的科技力量仍然稍显不足,朱载坖要集中精力做这件事情,除此之外就是对于文教事业的发展,之前朱载坖也一直致力于扩大大明百姓的受教育程度,开办各种学校,取得了不小的成果,但是朱载坖认为还远远不够,尽管大明现在官学的数量已经扩充了几倍之多,但是对于朝廷来说显然是不够的。 朝廷需要大量接受过教育的工匠、吏员等,这些人才能够使得大明持续的发展,朱载坖决定在增加在教育方面的投入,朱载坖亲自召见了翰林院掌院学士朱赓和文思院使朱载堉,交给他们一件大事,第一是编撰一套教材,除了经史子集之外,还有就是有关算学、物理、化学、机械的一些基本常识,作为学童的开蒙读物。 除此之外,就是刊刻永乐大典,朱载坖说道:“成祖皇帝曾言,凡书契以来经史子集百家之书,至于天文、地志、阴阳、医卜、僧道、技艺之言,修辑一书,毋厌浩繁。所得大典,至为精妙,然深藏宫禁,朕以为甚为不妥,应当刊印天下,令士子们借阅。” 永乐大典乃是成祖所编撰的一套类书,全书缮写成22877卷,目录60卷,成书11095册,约3.7亿字,汇集古今图书近8000种,规模、内容超过了前代所有类书。但是这部庞大的类书在编成之后并没有发挥其应有的作用,长期被深藏于宫内,除了除了在嘉靖时誊抄过一部之外,并没有再刊刻了,而且在正统十四年,南京文渊阁大火,《永乐大典》所据原稿付之一炬。 嘉靖四十一年,世宗皇帝任命高拱、瞿景淳、张居正等人负责重录《永乐大典》的工作。吏部和礼部主持了“糊名考试”,选拨出109位善书人。内府调拨了画匠、砑光匠、纸匠等。惜薪司、光禄寺和翰林院也分别负责木炭、酒饭和“月米”的供应。到隆庆四年,抄写工程宣告结束,原本归还南京,其正本贮文渊阁,副本别贮皇史宬。 朱载坖这次命令不是抄写,而是刊刻整个永乐大典,同时要对永乐大典予以修订,将当时没有编撰进去的书籍再编撰进去,这个工程量是极为浩大的,虽然之前都曾有人提议过刊刻,都因“工费浩繁”未能实现。现在朱载坖要求修订、刊刻永乐大典,对于翰林院这样的部门来说自然是极为支持的,但是所需要的财力物力是极大的,同时还要重新修订永乐大典,所需要的人力物力是极大的,以现在翰林院的人力还不足以办理此事。 朱载坖当然也知道这个问题,仅凭翰林院的人手,难以完成这么大的工作量,朱载坖于是下达诏令,开博学鸿词科,征召天下的饱学之士来编撰、修订永乐大典,同时雇佣刊刻工匠,刻印永乐大典,同时在全国的大城市试点兴建图书馆,将常用的书籍储存起来,方便一些贫寒子弟借阅,对于朱载坖的这个想法,朱赓是极为支持的,他赶紧说道:“陛下此举,天下士子之福音也!” 虽然现在书籍并不昂贵,但是对于普通生员来说,仍然不可能拥有大量的书籍,尤其是一些经过批阅、评注的书籍,只有家资丰厚的人家才能够购买大量的书籍以供家中子弟参阅,而朝廷以兴办图书馆,使得很多贫寒的学生能够看到大量的书籍,确实是一件德政。 而朱载坖的想法还远不止于此,永乐大典是类书,类书虽然能够兼收并录,极方策大观,但“因类取裁”的方法使得人们无法看到书籍的全貌,溯其源流,征其来处。朱载坖要编撰一部丛书,收集天下的藏书,不管文、史、哲、理、工、农、医,都要予以收集编撰起来,编成一部规模庞大的丛书。 除了朝廷和宫廷的藏书之外,还要大规模的从民间征集图书,大明民间藏书风气甚重,民间有大量的藏书家,他们珍藏了大量的古籍善本,朝廷要向他们征集图书,用以编撰丛书,为了鼓励这些民间的藏书家将自己的藏书贡献给朝廷抄录,朱载坖决定采取奖书、题咏、记名等奖励办法:“奖书”即凡进书500种以上者,赐内府善本一部;进书100种以上者,赐内府善本三部。“题咏”,即凡进书百种以上者,择一精醇之本,由皇帝题咏简端,以示恩宠。“记名”即在提要中注明采进者或藏书家姓名。 要在大明全国征集图书,作为编撰丛书的底本,至于相关的则例,朱载坖命令朱赓负责拟定之后向朱载坖上疏即可。 朱载坖刚刚消停了没有几天,认为隆庆二十年就这么过去了的时候,两广总督殷正茂急报,由于朝廷要在广西推动改土归流和大修道路,导致广西瑶乱再起,而且由于黎朝攻灭了莫氏之后,已经和大明接壤,黎朝和这些瑶族的土司勾结起来作乱,导致这些两广的瑶乱规模非常之大,整个广西现在都乱起来了,两广总督殷正茂向朝廷奏报此事,同时请求朝廷速发援兵,征讨这些叛乱的瑶族土司。 朱载坖对于这种叛乱自然是不能容忍的,当即要求调动官军予以征讨,但是这次广西的叛乱确实打乱了朝廷的部署,原本朝廷没有想到这次的瑶乱规模如此之大,据殷正茂的奏报,广西的瑶乱总人数不下十万,甚至已经波及到了广东,严重影响了朝廷在两广的统治,而且更为要命的是这些土司和黎朝的相互勾结,使得叛乱更加复杂,朝廷不得不谨慎从事。 第1926章 鼙鼓震天南边叛 其实广西瑶乱在大明并不是什么稀奇事,在大明,大规模的瑶乱就不下四五次,至于平时的小规模叛乱则是数不胜数,在隆庆初年就爆发过大规模的叛乱,只不过当时就被殷正茂给讨平了,现在再次大规模的叛乱,使得言官御史们纷纷上疏弹劾殷正茂。 殷正茂确实是有些骄横,专阃一方,对于这些御史们,殷正茂一向看不上眼,和几任巡按御史都不能够和睦相处,但是朱载坖一向袒护他,使得言官们对于他早就不满了,这次两广徭乱,规模之大,是历年以来所罕见了,而且情况也和之前有所不同。 之前的徭乱,不过就是正常的内地叛匪罢了,但是这次的广西瑶乱规模之大,也是多年以来所罕见了,不仅仅是广西全境,甚是波及到了广东山险木深的惠州、潮州,贼势连地八百里,贼众十余万,声势浩大,确实是非常少见的,官军一时之间还有些手忙脚乱的,难以将叛乱迅速平定下来。 而且这次的瑶乱还和安南有关,就更加增加了平叛的难度,有安南在背后支持,官军一时半会儿肯定是难以将叛匪彻底肃清的,言官御史们纷纷上疏,弹劾殷正茂不职,认为殷正茂贪墨、不职、懈怠等罪,要求将其罢免。 连一向支持殷正茂的张居正也有些动摇了,殷正茂年介七旬,能否处理好这事,张居正也也没有把握,但是朱载坖则是坚定的支持了殷正茂,朱载坖很清楚,这次广西的瑶乱还是和朱载坖自己的轻敌有很大的关系,两广瑶乱本就是非常之频繁的,当地的土司本就敌视朝廷,和安南不清不楚,本就极不安稳。 但是朱载坖之前在连番的胜利之下,对于此事在明知的情况之下仍旧要求殷正茂一面推动京广直道的修筑,一面在广西推动改土归流,这下彻底使得这些土司们和大明翻脸,刚刚安定下来的广西再度叛乱。 对于安南的能量,朱载坖也估计不足,朱载坖始终认为黎朝现在没有能力统一整个安南,在官军已经用水师打击了安南之后,朱载坖采取了对安南绝贡的措施,使得安南黎朝和大明的关系急剧恶化,但是朱载坖并没有进一步采取措施制止安南黎朝对莫氏的吞并,实施了放任的态度,使得黎朝能够轻易吞并了莫氏,直接和大明接壤,得以煽动广西的这些土司作乱,这点并不是殷正茂的错误。 事实上殷正茂已经多次通过密疏向朱载坖陈奏此事,但是朱载坖认为安南刚刚统一,没有这个胆量和本事和大明作对,广西的瑶族土司在隆庆初年也已经被镇压过了,所以朱载坖托大的认为,这些土司绝不敢和朝廷作对,事实证明朱载坖低估了安南搞事情的能力,也低估了这帮土司的能量,殷正茂当时的担忧不幸言中了。 朱载坖坚决支持殷正茂,将这次误判的责任揽到了自己的头上,朱载坖命令公布殷正茂之前的密疏,同时向朝廷内外坦陈自己的错误,是朱载坖要求殷正茂执行改土归流的,两广土司的叛乱是由于朱载坖的判断失误,而不是殷正茂,朱载坖命令殷正茂继续供职,讨平叛逆,对于仍旧弹劾殷正茂的言官,朱载坖予以重处。 同时下达诏令:“今当申严将令,调益生兵,大事芟除,见贼即杀,勿复问其向背!”要求殷正茂督兵进剿,严厉镇压广西的叛乱,绝不宽纵,对于安南,朱载坖认为也要给他们长长记性了,要不然安南不知天朝之威矣,朱载坖传檄安东都护府大都护王锡爵,从倭国招募武士,由大明官军运载到安南去,放手让这些浪人去干活,这些当年的倭寇是些什么货色,大明是很清楚,用他们去祸害安南,朱载坖没有半点心理负担。 既可以将倭国这些不安定因素予以消除,又可以沉重打击安南,免得他们吃饱了干涉广西。朱载坖命令殷正茂优先将广东的叛乱平定下来,保证广东港口的安定,然后在调集兵力进剿广西,不必急于一时,要将广西的这些土司一网打尽,方便朝廷推行改土归流。 朱载坖在上谕中说道:“殷正茂素有才略,朕所知之,其督率将领司道等官,悉力驱剿,务期荡灭,其地方机宜,悉听破格整理,敢有梗挠者,奏闻重治。” 朱载坖对于殷正茂表达了坚决支持的态度,安定了朝廷,同时也敢于坦然承认自己的决策失误,对于那些实干派官员来说是一个好事,朱载坖没有像一些皇帝一样,推诿失策,明明是皇帝的决策失误,但是往往推给臣子,这些广西的叛乱,朱载坖就明确承认,是自己对于广西估计不足,导致了广西的瑶乱,这使得很多地方封疆大吏反而对于朱载坖更加信服。 他们最害怕的就是皇帝的推诿,明明是按照皇帝的决策行事,但是一旦出了岔子,皇帝就这些问题都推给臣子们,甚至对这些臣子们加以惩治,这样一样,哪个还敢贯彻皇帝的意志?整个官场必然是一片虚浮,朱载坖要做的就是以身作则,改变这种风气,是朱载坖的错误,朱载坖坦然承认,是朝廷的错误,朝廷也坦然承认,而不是将一应罪责都推给干活的臣子,要保护这些干活的臣子。 朱载坖在坦陈自己的失误之后,内阁、兵部也主动上疏请罪,认为这次两广之乱,内阁和兵部也负有一定责任,没有能够提前判断,对于叛乱的估计和准备不足,在朱载坖和内阁、兵部等将此次失机的罪责揽过来之后,言官也不好说什么,总不能弹劾朱载坖吧? 朱载坖的态度很明确,就是按朕说的做,即便出了差错,责任有皇帝承担,不会将责任推给臣下的,所以得知消息的殷正茂向朱载坖上疏请罪,同时通过密疏向朱载坖进呈议处广西之策,准备督兵进剿,迅速解决广西的叛乱。 第1927章 鼙鼓震天南边叛(二) 对于朱载坖来说,这次广西的叛乱确实是给朱载坖敲响了警钟,一直以来,朱载坖对于安南是不重视的,虽然朱载坖早就有收拾安南的计划,但是应当怎么收拾,朱载坖之前并没有认真的想过,朱载坖认为以大明现在的国力军力,收拾一个小小的安南,易如反掌,大明连北虏都收拾的服服帖帖的,一个小小的安南算什么。 但是现在广西所发生的事情对于朱载坖来说是极大的冲击,安南和大明,就力量对比来说,肯定是不成比例的,不过安南的地理、气候等情况,对于大明来说是极为痛苦的,大明要想征讨安南,绝非易事,而且对于朝廷来说,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收拾广西的叛乱,这次广西叛乱的规模之大,是朱载坖所没有想到的。 对于此事朱载坖认为在京师实在是不能有效的了解的实际情况,朱载坖决定南巡,亲自赴南京,就近指挥,同时朱载坖明发上谕,请群臣上疏讨论平定安南之策,朱载坖明确的将此事列入朝廷的大事中,未来数年,朝廷的大事就是征讨安南。 同时,面对安南的挑衅,朱载坖认为大明也必须有所反应,要不然黎朝的日子也未免过得太舒服了,因为朝廷从倭国调集浪人前来,也是需要时间的,现在朝廷要立即让安南感到痛,才能够使他们知道大明力量,朱载坖命令中南总督李贽,迅速整顿兵马,向占城等地增派官军,威慑安南,同时保护大明的粮食产地。 朱载坖也明发上谕,明年巡视南京,同时命令中军都督府的京操班军明年赴南京京操,同时下达诏命令太子监国,朱载坖和莒国公戚继光一道,在京营和亲军诸卫的护卫下,前往南京。 在朝廷官员们也纷纷上疏陈述征讨安南的策略,其实无论是前宋征讨安南还是成祖是征讨安南,对于中原来说,威胁最大的不是安南军队,而是安南恶劣的气候和环境,大量的非战斗减员时代当时的朝廷实在是难以承担,朱载坖也认同此事,所以朱载坖也要求翰林医官院要研制相应的药物,同时速派医生和药物前往广西,为官军诊疗,减少官军的非战斗减员。 对于朱载坖的南巡,群臣们虽然有意见,但是也不敢多激烈的上疏,但是太子却不太同意,原因也很简单,一旦朱载坖南巡,太子监国,所处理的政务肯定是比现在还大,朱翊釴向朱载坖请求自己代天巡狩,朱载坖予以了拒绝,朱载坖南巡主要是为了解决广西的事情,而不是游山玩水的,当然,朱翊釴的负担太重,也确实是朱载坖要考虑的问题,朱载坖与朱翊釴商量之后,决定朱翊釴只要负责北方诸省的奏疏,南方的奏疏由朱载坖自己处理。 同时开始调动援兵支援广西,由于广西的地形和气候,朱载坖决定主要从云南和福建等地抽调援兵,支援广西的作战,朱载坖同时严令各部官军,要听从号令,不得有误,之前广西巡抚巡抚广西都御史石星上疏请求朱载坖调动北方边军驰援广西,令朱载坖极为愤怒,广西九边万里之遥,而且北方士卒并不一定能够适应南方的环境,这不是瞎出主意吗?朱载坖当即以上谕予以驳斥。 朱载坖在上谕中说道:“朕惟祖宗随处设立卫所,自足以防御贼寇,保障居民,要在方略何如耳,岂必调军他处哉?况朝廷简任重臣,以济镇守、总兵之不及。今尔在彼,徒口虚文,全无实效。及观此举,尤见其才识无异于众,何以副朝廷委任?其仍照前救,会合广西官军、士兵、民壮剿贼。如违,重罪不宥。” 朱载坖对于石星有些不放心,这兄弟有些志大才疏,朱载坖命令兵部、吏部会推知兵臣子,以保证广西的战事,要选调知兵的臣子赴广西主持此事,朱载坖已经准备调换人选了。 同时也需要选择擅长在南方作战的将领,前往主持战事,朱载坖询问兵部:“刘綎何在?” 之前刘显去世,刘綎辞官守制,现在尚未起复,朱载坖特旨命令起复刘綎,任命他担任提督两广水陆军务事,主持广西的军务,而蓟辽总督凌云翼也向朝廷上疏,认为可以动员广西的狼兵为朝廷作战,凌云翼是有相关经验的,凌云翼在奏疏中说道:“高州府所属州县,山猺住栖山箐,有听招,有背招,有险恶,每山有总有甲,领其兵目。听招者有相信、抚猺领之。听招者,调之攻守、纳粮当差,与民为一,谓之良猺。背招者,势穷则降,稍利则攫。险恶者,贼不可与化。” 凌云翼认为狼兵可以为朝廷所用,利用狼兵征讨瑶人是可用之策,朱载坖采纳了凌云翼的建议,同时朱载坖还下达了命令,免去后军都督府的京操,将后军都督府本该京操的士卒全部都调到广西,协助官军清剿这些作乱的瑶人。 朱载坖明确指示官军要从严征缴,对于这些作乱的瑶人,要严厉予以镇压,绝不手软,朱载坖上疏称:“彼辈非如岐黎,负固世济,未易驯扰;亦非有深谋异计,敢与我角。特以幽崕邃窟,政法难周,含愤苦苛,逋逃丛集。所产矿冶,悍鸷乌合,号召土著,役使牟利。失利则鼓煽啸聚,出肆流劫。上人厌闻而莫之省问,彼得日益恣。不得内揣虚匮,仍袭招安。以致贼亦以听抚啖我,阳顺阴逆,喜则人,怒则兽,日以憸械伺上。苟不及时悉尽芟除,则臃肿溃裂,不仆不止。” 朱载坖严旨直达军前道:“诸军鼓勇上前,精察脉理,深达本标,痛此决裂极敝,不复踵姑息,必彰挞伐,一鼓而剪羽翼,再鼓而执渠魁,三鼓而捣巢穴,数纪妖氛,一时销息。洩神人之宿愤,伸邦家之明威,朕有所深望也!” 第1924章 鼙鼓震天南边叛(三) 朱载坖严厉的申斥了石星,同时要求兵部和吏部推选合适的人选赴广西任职,以稳定广西的局势,朱载坖很清楚,石星不是能够率兵平叛的人选,徐渭向朱载坖密疏推荐了李化龙,朱载坖也认为李化龙是知兵之臣,同时在贵州处置土司也算是得力,所以朱载坖亲自下旨,任命李化龙为巡抚广西都御史同时加南京兵部左侍郎衔,迅速赶赴广西,将石星调任南京都察院右佥都御史。 同时朱载坖还在积极准备南巡的事宜,准备在天气稍微转暖之后,就和李皇后以及两位贵妃和公主一道南下南京,朱载坖在准备各种南巡的事务,户部已经将隆庆二十年的财政决算报表送到了朱载坖的案头,隆庆二十年财政出现了巨大的赤字。 这点朱载坖是很清楚的,对北虏用兵,同时又要屯垦吉林,同时在国内还有大量的基础设施营建,对于大明来说,今年出现财政赤字是很正常的事情,朱载坖对此也是早有准备,并没有感到意外,朱载坖在收到有关奏疏之后,也召见了相关的臣子,商量朝廷明年的用度问题。 对于出现赤字,朱载坖并不担心,一来是内帑还有部分储蓄,太仓盈余十多年,也还是有部分储蓄的,但是朱载坖真正关心的是各种物资的储备问题,虽然这么多年以来朱载坖很重视农田水利工程的营建,大明也修建了大量的农田水利,但是大明这么大,每年的各种天灾人祸仍旧是不少的,尤其是在西北,干旱是很常见的灾害,朝廷每年都要在赈济上花费不少。 但是朱载坖仍旧认为,赈济是必须的,通过赈济,朝廷能够将百姓安定下来,这点是朱载坖的最为关心的事情,一旦百姓得不到及时的赈济,就容易产生流民,进而产生流寇,这是朱载坖一直在防范的问题,而阁部重臣们则是劝说朱载坖要节省用度,保证朝廷财政相对健康,今年的用度确实是太大了。 户部尚书王国光向朱载坖奏报了,朝廷二十年以来,所储积的盈余不是二千二百余万元,去年一年就超支七百万,而且广西的叛乱要用多少年尚且不知,再这么用下去,朝廷很快就会府库空虚的,这点朱载坖当然是很清楚的,不过现在朝廷很多事情都是做到了一半,不能轻易放弃,朱载坖也对于王国光加以安慰,要求王国光实心用事,好生理财,同时朱载坖也向重臣们保证明年除了讨平广西的叛乱之外,朱载坖不会主动掀起战事的。 朱载坖还命令总督仓场户部尚书兼司农寺卿杨俊民审查朝廷的仓储事宜,朝廷今年大规模用兵,动支了北直隶和京通仓的仓储,朱载坖要求杨俊民要想办法补足仓储,保证朝廷的储备,同时不仅仅是北直隶、河南和京通仓,大明全国的仓储都要进行检查,在河南、陕西、甘肃等灾害频发的地方,还要专门加强仓储,以保障朝廷应对各种天灾的能力。 不过杨俊民也向朱载坖陈述了自己的看法,大明现在虽然建立起来看似比较完备的仓储设施,但是在储备仓库和仓储能力的建设上,朝廷一直是偏重于北方的,朱载坖最关注的就是辽东、河北、河南、陕西、甘肃等省份的仓储,因为这些地方土地贫瘠,粮食产量低,各种水旱灾害也非常之频繁,在这种情况下,朱载坖对于这些省份的物资储备重视也是很正常的,像辽东则是因为朝廷要用兵,同时接下来要开垦吉林等地的土地,朝廷会大规模移民过去,这都是需要粮食支持的,所以朱载坖在此地囤积了大量的粮秣。 但是杨俊民向朱载坖指出,朝廷在南方各省的储备不足,尤其是东南南直和浙江,这里人口稠密,经济发达,但是朝廷并没有建立相应的仓储,而且命令地方官府负责仓储事宜,而地方官府财力毕竟不足,再加上这些地方的粮食价格不低,地方官府一向不愿意多储备粮食,导致朝廷在这些地方的储备不足。 杨俊民认为,现在苏松等地已经不是大明的粮食产区了,相反苏松每年还要依赖湖广等地的所出产的粮食,况且苏松、杭州府等地现在是大明的经济重心,人口众多,工场繁盛,每天都需要大量的粮食,而苏松本地所出产的粮食是远远不足以供应本地日渐繁盛的人口的,况且苏松每年粮食的种植面积都在减少,这就使得苏松、杭州府等地的粮食供应更加紧张。 而朝廷在这里的储备不足,是极为要命的,一旦这里的粮食供应出现问题,粮价飞涨,是很容易的激起民变的,所以朝廷要在东南加强储备,不仅仅是应急之用,还要在平时作为平抑粮价,安定民心之用,杨俊民的话得到了朱载坖的认同,之前朝廷财力不足,而且朱载坖更加担心北方的流民问题,所以朱载坖所建立仓储常平体系重点在北方,尤其是在西北和辽东等地,对于苏松的关注不足,这确实是一个问题。 但是现在朝廷的财政已经有所改善了,对于整个南方,尤其是苏松等地的粮食储备和物价调控确实是要注意了,这点朱载坖也是认同的,苏松等地人口稠密,一旦发生民变可不是开玩笑的,朝廷必须有所准备,朱载坖同意了杨俊民的意见,在南方增加投入,加强储备,以平抑物价。 朱载坖很清楚,明年的财政肯定也会是赤字,大量的工程营建仍在继续,朝廷还要在北方支持吉林和河套的屯垦,在广西平定叛乱,但是朱载坖也给王国光吃了一颗定心丸,朱载坖同意从内帑中调拨一部分钱粮,支应太仓,减轻太仓的负担,但是朱载坖也明确了自己的态度,各项大型工程等,尤其是道路的营建不能停止,吉林等处的屯垦也要加以支持。 第1925章 鼙鼓震天南边叛(四) 当然,关键还是要解决广西的叛乱问题,这也是朱载坖为什么要南下的主要原因,朱载坖很清楚这次广西的叛乱声势浩大,而且和安南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朱载坖人在京师确实是不太方便,要亲赴南京了解相关的情况才行。 广西的瑶乱确实是大明的一个保留项目,从成化以来就经常动乱,但是这次的规模确实是非常之大,而且和安南有密不可分的关系,朱载坖本就打算收拾安南,没想到安南居然主动给大明上眼药,朱载坖当然不会容忍这种行为,但是朱载坖也很清楚,调北方士卒南下并不是好办法,北兵不适应当地的环境,不能发挥相应的战力。 而且朱载坖也要锻炼南方官军的战斗力,所以这次才命令后军都督府各都司抽调官军同时从相邻省份调集援军增援广西,要尽快将两广的叛乱予以镇压。 虽然朱载坖稳定了朝廷,也开始支持两广的平叛,但是形势并没有立即好转,相反的是失利的消息不断从两广传来,两广总督殷正茂向朝廷奏报,贼势甚大,广西官军现在只能退守城池,等待官军的援军,叛军由广西进犯广东,分道进犯石城县,杀千户黄隆,又攻陷神电卫城。吴川、阳江、高州、海丰等地也遭到侵扰,大股叛军进犯广海、新宁、惠来,攻陷电白、锦囊等城,又转入高、雷、廉、琼等州境,所过之处,焚劫杀掳,而且据殷正茂判断,这次叛军中肯定有不少安南的正规军甚至有安南军队的将领参与其中,不像之前的叛乱一样。 镇守广东总兵官张元勋也向朝廷奏报,从官军抓获的俘虏讯问得知,安南在这次叛乱的过程中起了不小的作用,不仅在其中联络,而且还直接提供武器,还有莫氏的余孽,都在其中起了不小的作用,之前所估计的十万之众估计是不太准确的,叛军很有可能超过十五万,而且还有安南在背后支持,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击溃的。 而被朝廷寄予厚望的狼兵,张元勋认为这次能够指望的可能性不大,首先就是狼兵的数量问题,狼兵动辄号称数万,但是实际上根本没有那么多,张元勋在奏疏中说道:“臣闻广西养兵之格,月给口粮二分、行粮几厘。盖彼中常调狼兵,每以五百为千、五千为万,自号虚数,不服点查;官司虽减其口粮,而彼以二人之养养一人,彼于计亦得也。” 而且狼兵和这些叛军还是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并不可信,张元勋在奏疏中说道:“徭、狼以语音相别,徭主而狼客。狼稍驯。若大用之,何以制之?” 这点确实是现在朝廷要考虑的问题的,这次的叛乱来势汹汹,安南人能够和瑶人取得一致,未必不能够在狼兵中有部分盟友,到时候可能对于官军更加不利。在隆庆二十年的最近几天,广西的详细战报陆续抵达了京师,情况是非常的不利,广西的叛乱成分非常之复杂,虽然现在官军已经稳住了阵脚,但是情形对于官军来说并不利。 根据两广方面的地方官府、官军、锦衣亲军的奏报,叛军的成分非常之复杂,瑶民、安南人,莫氏余孽甚至还有之前缅军的残部,所以看起来声势浩大,殷正茂首先是命令广西官军坚守城池,然后命令广东总兵张元勋先将广东境内的叛军予以清剿之后再进军广西,与广西官军一道平定叛乱。 同时官军水师也严密封锁两广海岸,打击安南本就不多的水师,不过现在对于广州港的影响不大,由于这些奏疏都是朝廷机要,朱载坖没有明发,否则的话就是过年这帮言官也不会让朱载坖消停的。 朱载坖将这些奏疏给了太子朱翊釴看,然后询问他的看法,朱翊釴认为广西叛乱事起突然,而且很显然有安南的参与,官军在刚开始有些措手不及也是很正常的,毕竟广西方面的官军,承平已经十多年了,有些懈怠是很正常的,而且所有的大城市和据点都仍旧在官军手中,事起突然,官军还能够保证这些大城市和据点部丢失,已经算不错了,不能够苛责前线的将士们。 对于朱翊釴的这个看法,朱载坖也是认同的,相对科道对于两广官吏的喊打喊杀,朱载坖认为还没有到这个地步,即便是要算账,也要等到把叛军镇压下去了再说。 不过朱载坖显然关心的不是这个问题,对于朱载坖来说,他更加关心的是这次两广叛军的成分,看来安南也不是什么等闲之辈,不仅和两广的瑶民勾结在一起了,还有莫氏余孽、缅军的参与势力,可谓将整个中南半岛上反对大明的力量都集中起来了,对于朱载坖来说。这既是考验也是机会,这些势力的存在本来就是对于大明的一个潜在威胁,现在他们既然跳出来了,对于大明来说就反而是个机会。 既然他们敢跳出来,朱载坖正好借此机会将其消灭,使得大明能够将中南半岛上的这些反对势力一举消灭,朱载坖对朱翊釴说道:“太子,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现在安南如跳梁小丑,朕不加以诛戮,使彼不知大明之威也!” 安南公然挑衅,在朱载坖看来是绝对不能接受的,但是朱翊釴也很清楚大明现在的财政状况并不好,而且朱载坖之前在和阁部重臣们的讨论之后也同意暂时不用兵,现在朱载坖又起了对安南用兵的心思,朱翊釴也不得不说道现在大明太仓的情况了,如果连续两年用兵的话,对于大明来说负担确实是非常之大的,朱翊釴也劝朱载坖要慎重,毕竟修整一两年再收拾安南也不迟,安南毕竟跑不掉的。 但是朱载坖显然不是这么想的,朱载坖不准备动用太仓的款项和大明官军,给安南好好的上上课。 第1926章 鼙鼓震天南边叛(五) 对于这些问题,朱载坖并不会现在就告诉朱翊釴的,现在父子两人的主要任务是对表,朱载坖南巡期间,朝廷的大事小情应该怎么处理,朱载坖和朱翊釴父子两人详细商量了在这期间朝廷的大事,由于这次朱载坖南巡的时间可能不短,朱载坖必须和朱翊釴交代清楚这些事情。 朱载坖认为经过大明对于土蛮部的打击之后,大明的北部边疆还是会比较安定的,即便是有一些宵小之徒胆敢袭扰大明,现在大明的九边诸将也足够对付他们,朱载坖并不担心大明的边疆有什么问题,反倒是担心这些边将擅起边衅,朱载坖认为现在大明和蒙古的关系已经是相对不错的,除了在西北,鄂尔多斯部现在也翻不起什么大浪了,西域的瓦剌等部确实是大明未来的目标,不过现在大明还是要继续力量。 朱载坖要求朱翊釴维持和蒙古人的良好关系,镇之以静,保持朝廷和土默特部的良好关系,同时加大和土默特部的经贸往来,对于朝廷在北方的行政,其实主要就是两北,即东北和西北,现在都是要大力发展屯垦,积蓄力量,在河套发展屯垦,用以平抑西北的粮价,保证陕西、甘肃等地的官军供应。 而朝廷在哈密卫的屯垦也已经取得了一些进展,要命令哈密驻军详细查探西域的情况,山川地理,瓦剌等部的兵力情况等,都要详细了解,为朝廷日后出兵提供条件。 而在东北,主要是两件事,一是对于吉林的屯垦,这是现在朝廷的大事,除此之外就是收复女真人,在辽东实施改土归流,将这些女真人也归于朝廷的编户之中,同时就是吉林等地还有一些零散的生女真部落加以清剿,保证朝廷在这里的屯垦不受影响。 第二就是辽东的重工业和道路建设,现在对于大明来说,辽东所能够提供的各种物资确实是非常重要的,要修建道路使得吉林、辽东和内地,还有辽东的煤铁产地等都要连接在一起,现在东北品位最好的就是茂山铁矿,但是隔着一条鸭绿江,使得铁矿石不好运输,要想办法在当地修筑桥梁,建设选矿厂,将高品位的铁矿石运到抚顺、鞍山等处炼铁。 同时也要在当地建设炼铁厂,直接就地冶炼生铁,运到抚顺等地深加工,对于这些重工业工厂,朱载坖是极为重视的,他们是大明国力的象征,不仅仅可以为大明提供制造军器的材料还有各种农具等材料,还是大明出口的重要商品,对于大明来说是很重要的,而且辽东煤铁丰富,生产成本比京畿还要低,这是朱载坖重点发展的重工业区,为朝廷在京畿的诸多工场提供优质原料。 所以之前朱载坖就派遣内官监、军器监、遵化铁厂的工匠前往辽东,选定厂址,大规模建设,到了现在,辽东的煤铁已经初具规模了,本溪所产煤的灰分低、硫分低,属于优质动力煤,适合作为炼铁的燃料,朱载坖命令在此建立炼焦厂,为朝廷炼铁、炼钢提供原料。 朱载坖要求朱翊釴继续支持辽东的各种工业基础设施,还有文思院的各种研究,都要拨款支持,朱载坖最关心的就是三酸两碱的制备,这是大明化学工业的基础,文思院已经学会制取硫酸,同时用硫酸制取盐酸的办法也被文思院所研究出来了,对于朱载坖来说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朱载坖所以要求文思院继续研究,同时和遵化铁厂等工场研究有关金属的制备。 这些都是需要时间和金钱投入的,朱载坖要求朱翊釴满足这些科研部门的经费,还有就是有关蒸汽机的研制,也要尽快督促,有个成果才行,现有的机械所能够提供的军器已经基本上到顶了,这点朱载坖是很清楚的,所以朱载坖要求蒸汽机、冶金等方面加大研究力度,支持各种科研。 至于其他的施政,由内阁辅臣们支持,朱翊釴也是熟悉政务的人,朱载坖并不担心朱翊釴在行政上出什么问题,只要按部就班的处理即可,朱载坖只是叮嘱朱翊釴,一旦发生灾荒,要及时行动,勘明灾情之后救灾、恢复生产,切记不可让百姓沦为流民。 朱载坖交代了这些之后,就准备南巡的相关的事宜去了,首先就是随驾重臣和扈从官军,朱载坖挑选了兵部尚书徐渭、总理盐政庞尚鹏、翰林学士礼部右侍郎沈一贯、户部右侍郎赵志皋随行,莒国公戚继光、魏国公徐邦瑞、武定侯郭大乾、西宁侯宋世恩等勋臣随驾护卫,同时命令兵部尚书王崇古署部事,襄国公李成梁总督京营戎政兼提督巡捕,锦衣亲军都指挥使陆绎加京卫都指挥使、领侍卫内大臣、协理京营戎政,锦衣亲军都指挥佥事骆秉良、刘守有随驾。 随扈亲军方面,羽林左右卫和五军营一部、神机营左哨、右掖等军、勇士营等禁兵五万余护驾,朱载坖命令钦天监择定吉日,遣官祭告之后昭告天下准备南巡。 对于广西的战事,朱载坖反而没有再多说什么,在朝廷和兵部的调度下,各部官军的援军也已经开拔了,在南昌守制的刘綎也已经接受诏书夺情起复,赶赴两广,李化龙前往桂林,取代石星巡抚广西,张元勋指挥的广东官军也已经将叛军之前夺占的城池予以收复,正在肃清广东境内的叛军,然后进剿广西。 广西境内的官军也仍旧在坚守,黔国公沐昌祚所派出的援兵从云南向南宁府前进,准备解南宁之围,而贵州、湖南官军也正在南下桂林,驰援广西官军,也正如张元勋所料,见叛军势大,所谓狼兵畏缩不前,不敢进剿,朱载坖原本也就不指望狼兵,还得是官军才靠得住,朱载坖命令殷正茂相机进剿,不必太速。朱载坖想以殷正茂的老练,应该明白朱载坖是什么意思。 第1927章 鼙鼓震天南边叛(六) 隆庆二十一年的春节,朱载坖以广西叛乱为由,停罢了很多的不必要的庆祝活动,一应的庆祝活动的相应的缩减,也基本上由太子代劳,朱载坖每日向杜太后问安,杜太后年事以高,往来舟车劳顿,朱载坖担心老人吃不消,故而并没有奉请皇太后往南京去。 对于广西的战事,朱载坖并没有和朝廷多解释,以军机要事为由,将一应奏疏保密,除了内阁辅臣和兵部、五军都督府、练兵军务处、户部等相关衙门的官员之外,其他人也仅能从巡按御史的奏报之中得到一些消息,现在官军还是已经稳定住了局面,等到援军抵达之后,就可以进剿了。 朱载坖也积极的准备南巡的各种工作,朱载坖和安东都护府大都护王锡爵也在密疏沟通,朱载坖之前就已经谕令安东都护府招募倭国的武士,同时谕令倭国国王组织倭国军队协助官军征讨安南,朱载坖很清楚,安南不好对付,搞得不好就容易付出巨大的伤亡,对于朱载坖来说,当然是要避免官军的重大伤亡的,打仗总归是要死人了,与其死官军士卒,不如死倭人。 而且这些倭人武士,在倭国就是不安定因素,从之前徐渭在倭国颁布废刀令和刀狩令之后,这些原本高高在上的武士老爷们就遭老罪了,由于大明和倭国的条约限制,不管是倭国朝廷还是倭国的各个地方大名,所能够拥有的军队数量都是有严格限制的,官军和安东都护府随时都在检查,同时由于大量的赋税要进贡倭国朝廷和大明安东都护府,这些大名们也无力供养大量的武士,大量武士就此下岗。 而且大明安东都护府还下令取消了武士们的一切特权,要他们和普通百姓一道交税,接受管理,这使得很多武士大为不满,之前多次掀起反叛,但是都被官军也坚决镇压下去的,这些武士们也不得不老老实实当农民耕田去,但是现在大明安东都护府发布告示,招募倭国武士帮助大明天兵征讨不臣,大明朝廷给饷银,所有的缴获都是自己的。 这还是吸引了不少的倭国武士,他们学了一身的武艺,总归是不愿安安分分当农夫的,现在大明朝廷愿意招募他们作战,还给饷银,他们自然是愿意去的,王锡爵除了招募这些浪人武士之外,还命令倭国朝廷和各大名都要按照自己的实力出兵助战,帮助大明朝廷,官军协助军嘛。 王锡爵向朱载坖奏报,倭军五万,可以渡海前往安南,朱载坖命令王锡爵将这些倭军集结起来,等候朱载坖的命令。 隆庆二十一年二月初二日,朱载坖祭告太庙之后,在随扈大臣和护卫官军的扈从之下,朱载坖起驾南巡,这次朱载坖走的两京直道,走陆路奔赴南京,速度相对要慢一些。 虽然已经开春,但是天气仍旧寒冷,朱载坖特地命令随行翰林医官巡视诸军,为这些护驾军事诊视,发给药品,这次还是两位公主第一次出宫远行,所以相对比较活泼,李皇后再次给朱载坖提起此事,李皇后说道:“陛下,江南文物风流,可否在此地则驸马。” 朱载坖予以拒绝,他说道:“岂不闻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乎?这满朝朱紫,有哪一个比得上当年严阁老呢?” 这倒不是朱载坖苛责,张居正好色,小妾多已经不是什么朝廷新闻了,对于此事朱载坖也从未多说过什么,毕竟现在官员们姬妾众多的,并不止张居正一人,反倒是严嵩这样的一夫一妻终老一生的人极为罕见,不过毕竟是自己的女儿,朱载坖并不希望太早出嫁,朱载坖只是推说再等等。 朱载坖在南巡途中特意前往中都凤阳查看中都的屯垦和中都留守司的情况,朱载坖抵达凤阳之后,召见了南直总督劳堪和中都留守戚金,询问相应的情况,劳堪向朱载坖奏报,现在中都收拢南直、河南、山东三省流民十余万,现在已经分配土地,编定户籍,在中都附近屯垦了,按照朝廷的规定,五年免征,同时优先满足卫所军籍的补充,现在中都留守司八卫一所,齐装满员,不过由于现在人丁不足,并没有将所有的军户都抽调参加营操,而是按照中军都督府的命令,三分营操,七分屯田。 朱载坖对此表示理解,现在要优先恢复生产,等到凤阳的生产恢复之后,在抽调士卒参加营操。朱载坖在视察了中都留守司之后,命令给中都屯垦的流民发米一石,留守司营操军事给银一元,屯垦军士给钱五百,朱载坖命令总理盐政庞尚鹏巡视两淮盐政去了。 朱载坖然后直驱南京,督师南京大学士沈鲤率领南京群臣前来迎接,朱载坖在接受了南京群臣的迎接之后,进驻南京大内,然后召见了督师大学士沈鲤,朱载坖询问沈鲤东南的情况,从开海之后,东南对于大明的财政来说地位更加重要,苏松等地的经济已经超越了南京,松江海关和市舶司每年给朝廷上缴的赋税,都是极为不菲的。 东南也相对平稳,沈鲤继续推动田亩清丈等朝廷新政,同时加强对于海关关税的控制,保证朝廷的赋税不流失,同时钞关等赋税的征缴也有了提高,在东南,工商业赋税已经远远超过了田赋,同时对于南直的工场等创造财富的地方,沈鲤也在思考赋税的征缴,使得朝廷的财政能够更加充裕了。 对于沈鲤在南京的行政,朱载坖还是很满意,不过对于南京和南直隶的兵防,沈鲤就所知的不多了,朱载坖也没有就此苛责沈鲤,这确实不是他的长处,朱载坖召见了南京守备丰城侯李儒和南京兵部尚书参赞机务梁梦龙,询问南京以及南直隶兵防的情况。 不过南直隶的兵防,确实相对比较糜烂,尽管朱载坖有了准备,但是仍旧不敢相信。 第1928章 鼙鼓震天南边叛(七) 南京是大明的留都,朝廷在这里配置了重兵,用以保证的留都的安全,南京京营主要负责在大、小教场操练南京诸卫所轮班官军,同时操练的有南京神机营。此外,又设池河营于江北,专城守、护陵寝。嘉靖二十四年,设立振武营,选南京各营锐卒及淮安府、扬州府丁壮者充任。池河营、振武营各有营兵三千。 除了南京京营之外,还有南京卫所,隶属南京五府的南京卫所共计三十二卫、二所,还有南京亲军诸卫,一共十七卫,金吾前后左右卫、羽林左右前卫、府军卫、府军左右前后卫、虎贲左卫、锦衣卫、旗手卫、江淮卫、济川卫还有孝陵卫,卫所官军众多,但是现在屯田被侵占,士卒也逃亡不少,朱载坖命令整顿南京和南直隶卫所。 除此之外,朱载坖最关心的就是广西的战事了,按照朱载坖之前的命令,有关广西的军情之前送达南京,朱载坖仔细查看了从广西发来的战报,冬春季节,气候反而对官军有利,因为两广气候温暖,雨水丰沛,光照充足。夏季日照时间长、天气湿热,冬季日照时间短、天气干暖。 冬春季节雨水少,对于官军来说便于机动行军,同时叛军久攻城池不下,军心士气也大不如前,官军的各路援军也在逐渐抵达,刘綎也抵达广州接过指挥权了,在刘綎的指挥下,广西官军仍旧坚守城池,广东官军在肃清广东境内的叛军之后,开始向广西进军,叛军主动放弃了围城,准备伏击官军,不过刘綎对此早有准备,叛军多次伏击均未能奏效。 官军已经进入广西,解梧州之围,各路援兵将叛军向安南方向压缩。不过殷正茂也上疏向朱载坖坦陈,叛军主力尚未收到相当的损失,未可轻敌,这点得到了朱载坖的认同。 朱载坖将广西的奏报给戚继光看,询问戚继光的看法,戚继光认为现在刘綎的战法是正确的,官军进占梧州,吸引叛军的注意力,而沐昌祚指挥云南方向的官军截断叛军和安南的联系,使得叛军陷入官军广东、云南、贵州、湖南四个方向援兵的打击,官军要想取胜,就相对容易的多了。 对于戚继光的判断朱载坖还是相信,这些叛军虽然能够聚集起十数万之众,但是毕竟是乌合之众,看起来声势浩大,但是只要官军援兵抵达之后,他们肯定不是官军的对手,但是朱载坖关心的不是这些,讨平这些叛军,在朱载坖看来,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朱载坖关心的是怎么收拾安南,安南明着给大明上眼药,朱载坖要是再无动于衷的话,暹罗、占城等返藩属怎么看大明? 朱载坖的想法很简单,毕竟给安南一点颜色看看,戚继光认为现在就对安南用兵的话,有些困难,戚继光奏道:“陛下,成祖以兵三十万,方定安南,现今广西残破,难以为大军提供粮秣,且安南非小国也,其兵不下十万,缓急之间,难以征讨。” 戚继光说的确实是实话,现在要想立马对安南动武,时机是不成熟的,朝廷刚刚平定广西,需要时间修整,同时将因为广西叛乱而延误的京广直道修通之后,在调集重兵收拾广西,但是朱载坖将王锡爵的奏疏递给戚继光,阐述了朱载坖的想法,雇佣这些倭人去收拾安南人。 倭人凶狠残暴,当年给大明沿海造成了极为深重的灾难,朱载坖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倭国予以平定,但是这些倭国的武士,始终是大明的统治倭国的不安定因素,这些浪人有些武艺,在倭国留着也是祸害,不如将他们征召起来,为大明征战,安南不好对付,就让这些倭人是试试水。 戚继光思虑了一下说道:“陛下,倭人喜盗、轻生、好杀,天性然也,其攻安南必大杀戮,何以制之?” 戚继光说的确实是一个问题,这帮畜生凶残无比,真要他们打硬仗不怎么管用,但是杀人放火,强奸抢劫这些就是他们的天赋了,但是朱载坖也没想过要制止他们,他们又不是在大明的地盘上的作战,杀安南人就杀安南人呗,和朱载坖这个大明皇帝有什么关系? 所以朱载坖说道:“彼在安南杀戮,与朕何干?” 戚继光明白了朱载坖的意思,朱载坖认为这些安南人当年之所以敢于反抗大明,就是没杀够他们,要杀的他们胆寒再说,朱载坖对于统治安南猴子兴趣不太大,他也不愿大明官军的士卒们用血肉去填这个坑,最好的办法就是借倭人这把刀了,也算是废物利用了,对于朱载坖来说,这样一来是报复安南,给安南黎朝提个醒,让他们知道大明是不好惹的,二来就是借机削弱安南的力量,这帮倭人去杀人放火,也是变相的帮官军减轻日后的负担。 但是戚继光有一个问题,就是以何名义去?官军和这些倭人要保持一定距离,毕竟他们就是干脏活的,还是离他们远一些,但是又要让安南明白这就是大明的报复,这点还是要注意,朱载坖也找到自己的办法,朱载坖认为这支军队从头到尾都是倭人,官军不插手其中的事情,他们是协助官军的,所以就叫皇明官军协助军,简称皇协军。 在倭国编组之后,直接从倭国拉到安南去,上岸之后就让他们发挥自己的天赋就行,这些东西他们都不用人的教的,自带杀人放火的祖传天赋,但是问题是有两点,武装并且将五万人运到安南去,这个耗费是不菲的,需要大笔的钱财,还有各种装备,虽然倭人也能自带一些,但是大明也要为自己的皇协军准备一点,毕竟送他们上路还是要慷慨一点的。 第二就是从倭国到安南,中间肯定是要停泊补给的,必须派兵看住这些畜生,防止这些畜生为祸。 第1929章 鼙鼓震天南边叛(八) 对于这两个问题,朱载坖认为第一个问题他来解决,第二个问题则是需要戚继光来解决,要调动官军来弹压这么倭人,同时尽可能的保密,防止为外人所知晓,这也是朱载靠不能动用国帑的一个原因,因为一旦动用国帑的话,此事必然为朝臣所知,恐怕朱载坖就没有那么轻易的达成自己的目的了。 朱载坖很清楚此事要保密为上的,所以都是用密疏和相关的臣子们沟通的,现在更要保密,以保证此事的安全,朱载坖让戚继光秘密的先调动各部官军,然后在想办法为这些倭人中转提供粮秣支援,让他们去征讨安南。 朱载坖的想法当然是很激进的,以数万倭人,要想将安南彻底消灭,显然是不太现实的,这点无论是戚继光还是朱载坖都很清楚的,安南毕竟算是大国,麾下军队再怎么说也有十数万之众,仅仅依靠这些倭国浪人武士,就想将安南军队主力打垮,显然是不太现实的,朱载坖的想法是尽可能的利用倭人,破坏安南的生产力,从而打击他们的战争潜力,为将来进攻安南创造条件。 对于朱载坖的这个想法,戚继光倒是认同的,这些倭人干别的不行,但是搞破坏那是一等一的强,干这些脏活,官军反倒是不如倭人,毕竟官军再狠也是不如这些畜生的,不过戚继光担心的就是一点,这些倭人毫无信义,可以为大明卖命,但是也可能反噬大明,这点不得不防的。 朱载坖当然也知道这帮畜生是什么尿性,从他们离开倭国的的那一刻起,就是死人了,朱载坖不会放任这些这些畜生成为大明的隐患的,他们就是一次性用品罢了,朱载坖命令戚继光详细准备此事,同时还要和水师等商量运送这些倭人的细节,务必要万无一失。 而朱载坖在祭祀了孝陵之后,借口南京大内尚未修葺好,搬进了当年徐鹏举所修建的东园之内,这里虽然没有大内气势恢宏,但是胜在亭台楼阁小巧精致,颇具美感,连李皇后都盛赞此园远胜大内,比之宫内反而更加舒适。朱载坖在入住东园之后,召见了两个人,第一是原南京工部左侍郎徐蟠,在北直隶推广棉花种植的事务结束之后,徐蟠就向朱载坖请求担任南京闲职,朱载坖明白他的意思,毕竟他是荫官,即便是有徐阶的余荫,在朝廷上也不太自在,而且徐元春才是徐家的希望,对于徐家来说,要集中力量栽培徐元春才是真的。 而徐蟠则是负责经营家业,朱载坖抵达南京之后,召见了正在守制中的徐蟠,他从松江徐家赶赴南京,朱载坖在东园接待了他,徐蟠行礼之后,朱载坖指着岸上的一个小盘问道:“卿可识得此物?” 朱载坖盘内装的,是广东贡来的白糖,是广东进贡的特产,徐蟠经常经商当然是知道此物的,他对朱载坖说道:“陛下,这白糖可是贡物,以广南甘蔗,干小而长,居民磨以煮糖,泛海售焉。” 朱载坖点点头,这白糖现在在大明是很重要的物资,尤其是在东南,因为当地百姓嗜糖,糖在东南也是很畅销的物资,朱载坖向徐蟠询问他对于现在的制糖和糖的贸易是否了解,徐家确实是有些了解的,原本东南也生产蔗糖,但是后来由于东南本地的糖无法满足需求,而且广东、广西所出产的甘蔗更加便宜,所以这边东南也所食用广东糖,但是东南本地的制糖业也并没有消亡,只是不如以往繁盛罢了。 现在大明制糖的水平已经是相当高了,不仅仅会制造红糖,冰糖、砂糖等都会制造,据徐蟠向朱载坖介绍的事情,徐阶也做过糖的生意,甚至原本也制糖工坊,对于制糖技术还是有所了解的,大明现在的制糖办法是在甘蔗榨汁之后在“看水花为火色,其花煎至微嫩,如煎羹沸,以手捻试,粘手则信来矣。此时尚黄黑色。将桶盛贮,凝成黑沙。然后以瓦溜置缸上,其溜上宽下尖,底有一小孔,将草塞住,倾桶中黑沙于内。待黑纱凝定,然后去孔中塞草,用黄泥水淋下,其中黑滓入缸内,溜内尽成白霜。最上一层厚五寸许,洁白异常,名曰砂糖。” 在制成砂糖之后,下者稍黄褐,即为红糖。造冰糖者,将洋糖煎化,蛋青澄去浮滓。侯视火色,将新青竹破成篾片,寸斩撒入其中,经过一宵,即成冰糖。朱载坖所用的广西冰糖便是这样来的。 不过现在徐家已经不做糖类生意的,因为受两广冰糖的冲击,东南的糖业已经衰败了,两广糖已经在大明呈现出垄断的趋势,其他地方的糖根本竞争不过两广,徐蟠说道:“陛下,两广东莞出产糖为大宗,而冰糖制法尤为他邑之冠,番禺、东莞、增城糖居十之四,阳春糖居十之六。” 而且这门生意基本被两广商人所垄断,外人是插手不得的,据徐蟠的介绍,“富商大贾,当糖盛熟时,持重资往各乡买糖,或先放帐糖寮,至期收之。有自行贷者,有居以待价者,候三、四月好南风,租舶糟船装所贷糖包,由海道上苏州、天津,至秋东北风起,贩棉花色布回邑,下通雷琼等府,一往一来,获息几倍。以此起家者甚多。” 由于两广宗族势力强大,而且语言难通,尽管东南江浙商人也想染指这个暴利行业,但是都没有能够打破两广商人的垄断,所以这虽然是一个暴利行业,但是徐家也只能看着两广商人挣钱,不过两广商人贩卖糖获取巨额利润之后,还是要送苏松购买大量的布匹等物资回两广,所以对于东南的商人来说,还是能够接受的。 朱载坖询问糖的课税情况,徐蟠答道:“陛下,冰糖 蜂蜜百斤例一钱二分 白糖 桔饼百斤例一钱 青糖 赤糖例六分 黑糖乌糖糖膏 冰糖 麦芽糖 每百斤例三分 水糖例一分,榷税并不高。” 第1930章 谋定欲兴东岛兵 朱载坖还向徐蟠询问现在东南的糖价,受广西叛乱的影响,东南现在糖价飞涨,已经影响到了东南百姓的生活,因为东南嗜甜,对于食糖的需求是极为巨大的,而来自于广西的糖减少,势必会影响东南的物价,这点朱载坖是很清楚的。 朱载坖指着白糖问道:“卿其有意乎?”朱载坖很清楚,糖、盐、茶都是重要的战略物资,并且利润丰厚,朝廷在其中的榷税其实是很少的,大量的利润都被这些商人所占有的,朱载坖当然对这些东西有所觊觎,但是要经营这些行业,仅仅依靠朝廷是不行的,朱载坖必须借重于这些商人,尤其东南这些商人,他们资本雄厚,能够为朝廷所用。 对于朱载坖的这个问题,徐蟠一时之间没有回答,他当然知道经营糖利润丰厚,但是现在已经被两广商人们所垄断了,即便是有朱载坖的支持,这事也是不容易的,而且仅凭徐家也不可能吃下这么大一块蛋糕的,这点徐蟠还是很清楚的,即便朱载坖已经明示徐蟠了,但是徐蟠仍然向朱载坖表示他需要回去和东南的大商人一道商量之后才能够给朱载坖回复。 对于徐蟠的谨慎,朱载坖没有表示什么,让他尽快给朱载坖一个答复就好了。而负责巡视两淮盐政的总理盐政庞尚鹏也向朱载坖上疏,在实行了盐法新政之后,两淮盐场的产量提升,食盐价格降低,使得私盐的销售受到了限制,朝廷对于食盐的控制得以加强,盐商行盐也更加通畅,灶工的生计也得以改善,盐场私盐得以查禁,虽然私盐仍旧占据了一定的市场,但是已经不再对朝廷的官盐构成极大的威胁了,盐政的状况得以改善,这就说明朱载坖的盐政方略起到了作用,以限制官盐价格,增加官盐竞争力为核心的梳理盐政办法是成功的。 朱载坖从一开始的目的就是要降低盐价,保证官盐销量,朱载坖很清楚,食盐这样的大宗物资,又是百姓的必需品,如果价格过高私盐这样的东西是必然产生的,所以要想禁绝私盐,降低盐价是比较可靠的措施,除此之外,这是从市场上驱逐私盐的办法,除此之外,还有就是提高灶户待遇,在生产端打击私盐的生产,而在运输、流通环节,实施退引之法,保证朝廷对于食盐市场的控制,朱载坖所采取的一系列措施还是取得了效果。 盐商们的利润率虽然降低的,但是出货量提高了,同时现银现盐交易,也减少了盐商的负担,各种规费也得到控制,盐商的负担得以减轻,盐政得以流通,朝廷的盐税也得以保障,对于现在盐政的状态,朱载坖还是很满意的,两淮盐商总商汪无择也向朱载坖奏报,盐商感念朱载坖整顿盐法,愿意向朱载坖报效五十万元,以充内帑。 朱载坖对于盐商的报效并没有很喜悦,朱载坖很清楚,礼下于人,必有所求,盐商们误会无缘无故的向朱载坖报效银子的,他们肯定是有所求的,朱载坖于是在东园召见了汪无择,朱载坖拿着盐商向朱载坖报效的奏疏问道:“他们想从朕这里得到什么?” 朱载坖二十年君王之威,自然是极重的,即便是部堂大员都要驯服,何况汪无择,他赶紧跪伏于朱载坖面前说道:“盐商们希望能够上调食盐限价。” 朱载坖听了之后只是冷笑了一声,盐政刚刚有了疏通的迹象,这帮盐商就想的捞回本,其目光之短浅,可见一斑,对于这些人,朱载坖无话可说,朱载坖并没有让汪无择起身,朱载坖将奏疏放下之后,幽幽的问道:“汪无择,你是谁的人?想清楚在回答朕!” 东园的书房内,一时之间气氛极为凝重,朱载坖看着并没有看汪无择,汪无择现在已经是冷汗淋漓了,他确实收了盐商的贿赂,想通过向朱载坖报效的方式,换取朱载坖提高食盐限价,这些事情自然是瞒不过锦衣亲军的,朱载坖早就收到了锦衣亲军的奏报,甚至汪无择的奏疏还没有发出,锦衣亲军就已经向朱载坖上疏奏明他们的目的了。 汪无择突然向朱载坖磕头说道:“陛下,臣有罪!” 朱载坖毫无感情的说道:“你有什么罪,说来朕听听!” 汪无择向朱载坖坦陈了收受盐商贿赂的事情,同时还向朱载坖说了盐商们替他报效,为了使得朱载坖同时提升盐价,他们还准备走李皇后的路子,朱载坖有些好奇的问道:“他们怎么走皇后的路子?” 朱载坖对于李皇后还是很清楚的,她从不干涉朝廷的事情,而且李家富贵非旁人可比,本身出身于曹国公李家,李铭父以女贵,封德平伯,他们怎么走皇后的路子? 汪无择说盐商们准备走李皇后弟弟李惠的路子,李惠一纨绔也,李皇后也深知自己这个弟弟不学无术,所以即便是朱载坖准备加封他在五军都督府带俸,都被李皇后所制止了,李皇后只让他继承了李铭的锦衣百户职务,就是怕他打着皇亲国戚的名头搞事情,之前曹国公李庭竹尚在,能够管束他,现在李庭竹去世,李言恭自然没办法管束这位堂哥,他打着当朝国舅的名头,到处和商贾们勾搭,获取钱财,盐商们准备通过他走李皇后的路子。 朱载坖听了汪无择的话之后,冷笑一声说道:“还有了,他们就准备拿五十万来贿赂朕吗?朕就这么不值钱吗?” 汪无择赶紧奉上一份礼单,盐商们准备向朱载坖进献各色珠宝、珍玩,还有顶尖昆班,古籍善本等,看来他们对于朱载坖还是有了解的,还有西洋奇珍、机械等物品,准备的倒是很充分嘛。 朱载坖问道:“汪无择,朕问你的话呢?” 汪无择赶紧说道:“陛下,臣是陛下的臣子!断不敢有二心。” 第1931章 谋定欲兴东岛兵(二) 面对汪无择的回答,朱载坖并不意外,汪无择又不傻,朱载坖问道:“你是朕的臣子,你说说看,朕该不该答应啊?” 汪无择当然知道朱载坖的意思,他很清楚盐商们向要干什么,就是利益最大化,这和朱载坖的想法是显然不和的,朱载坖作为皇帝,要的是保证朝廷的盐税,百姓能够吃到相对平价的食盐,打击私盐,至于盐商,他们是可以从中获取利润,但是要想大赚特赚,这并不是朱载坖的本意,朱载坖不希望盐商在食盐上面赚取过多的利润,这点是肯定的,汪无择当然明白朱载坖的意思,也认为放松食盐限价是不太可能的。 朱载坖不会同意放松食盐限价的,甚至要继续降低盐价,现在食盐的价格仍旧是非常之高的,朝廷的限价是三十文一斤,对于一些百姓来说仍旧是非常之昂贵的,朱载坖准备实施的是增斤减价制度,朱载坖先让汪无择下去待命,同时召见了总理盐政庞尚鹏,询问对于盐政的调整办法。 两淮盐场在朝廷的支持下进行了大规模的改造,两淮盐政石昆玉组织兴修了四百余里的捍盐大堤,以抵御海潮对盐田的危害。同时还准备兴修各种水闸和淡水排洪河道,同时对盐田加以修缮,使得食盐产量大幅度提升,同时徐州煤矿也开始大规模产煤,可以向盐场供应煤炭,即便是在阴雨天气,也能够生产食盐,使得食盐产量能够提升。 现在食盐的产量大幅度提升之后,朱载坖认为要为每引盐增加食盐的数量,同时进一步降低盐价,朱载坖命令庞尚鹏制定相关的规则,同时要建立动态调控制度,尤其是对于行盐区域的调整,对于食盐价高的地方,要变更盐区,价低者得,朱载坖要求进一步降低食盐的价格,保障百姓的生计。 对于盐商孝敬来的银子,朱载坖也不客气,毕竟朱载坖现在也需要用钱。 而徐蟠在和东南的商贾商量的之后,也再次请求陛见,对于糖业,他们也确实是想经营的,毕竟这个行当时很赚钱的,而且现在糖也是重要的出口物资,这些西洋人是很愿意花重金购买糖的,只不过由于大明的产量不够,能够出售的糖也不够多,据他们对于两广糖业的了解,两广年产糖量已达到四千万至四千五百万斤,但是仍旧远远满足不了大明对于糖的需求,现在的糖价格虽然已经降低了不少,但是仍旧不便宜,大概每斤百文,在大明可不算便宜。 据徐蟠向朱载坖奏报的,之前西洋人在松江用两万两白银,收糖一千石,和大明卖给西洋人中高档的茶叶等价,绝对是个好买卖的,东南的商人们当然是想在其中分一杯羹的,但是现在糖的产区都被两广商人们所垄断了,即便是他们想插手也不好插手的,而且他们也很清楚,朱载坖也不是做慈善的,朱载坖支持他们,肯定也是要有所回报的,他们也想知道朱载坖是怎么的谋略。 徐蟠所以这次再次请求陛见,请向朱载坖问问清楚其中的想法,还有朱载坖的要求。 对于他们的这些想法,朱载坖是洞若观火的,而且也是能够理解的,毕竟这些商人可是要砸下重金的,即便朱载坖是皇帝,也要问清楚才行啊。 朱载坖问道:“以徐卿之见,这糖业,以何为本啊?” 对于这个问题,徐蟠还是有所了解的,制糖的关键就是甘蔗,要有大量且廉价的甘蔗,为制糖提供足够的原料才行,两广就是因为气候的原因,生产甘蔗,才能够大量的生产糖,所以对于糖业来说,最重要的就是甘蔗,这甘蔗和其他的作物不同,有喜高温、需水量大、吸肥多、生长期长的特点,对热量和水分要求甚为严格,所以越是南方和水分充足的地方,对于甘蔗就越适合,而且甘蔗的种植也需要专门的技能,所以对于制糖来说,重要的就是控制甘蔗的生产,谁能够控制甘蔗的生产,就能够垄断糖业。 而两广由于气候的原因,天然的适合种植甘蔗,所以两广商人控制糖业,其实是一个很正常的事情,就像苏松商人控制纺织业一样,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而朱载坖现在说要帮助东南的商人进军糖业,第一个问题就是怎么解决原料的问题,东南不是没有生产过糖,在技术上区别并不大,但是重要的是原料,怎么解决原料问题。 朱载坖提到了两个地方,首先就是台湾,作为朝廷现在重点经略的地方之一,经过朝廷大力移民和将福建行都司迁移到台湾上去了之后,台湾的土著要么归顺大明成为大明的编户,要么逃入深山之中,现在朝廷在台湾兴建城池,开垦土地,台湾很适宜种植甘蔗,日后可以作为大明重要的糖产地,除了台湾之外,朱载坖还提到了一个地方就是安南,安南也适合种植甘蔗,还有广西的一些地方,之前属于瑶人的,这次将叛乱平息下来之后,朱载坖要收缴这些土司的土司,将他们变成朝廷课税之地。 朱载坖希望东南的商人们可以投资台湾,在台湾发展糖业,使得台湾的经济得以发展,同时支持朝廷对安南用兵,朝廷在攻克安南之后,愿意将安南的部分土地划给东南的商贾们,用以种植甘蔗,发展糖业。朱载坖的条件就是控制糖价,糖的价格必须受到朝廷的约束,同时优先向朝廷提供糖,因为官军军粮需要大量的糖,还有就是支持朝廷在安南的用兵。 对于朱载坖的条件,徐蟠表示要和东南的大商人们商量之后才能够回复朱载坖,这点朱载坖是很清楚的,所以朱载坖让徐蟠和他们商量明白了之后再回奏朱载坖就行,而朱载坖则是召见了戚继光,和他商量起怎么安排倭人到安南的问题了。 第1932章 谋定欲兴东岛兵(三) 戚继光之前的看法朱载坖也是很赞同的,绝对不能让这些倭贼在大明境内作乱,否则的话为害甚巨,而且以水师的运力,也不可能一次就将这五万多倭寇一次性都转运来,势必是要多次转运的,这点朱载坖也是很清楚的,同时需要动用北洋和南洋两支远洋舰队和大量的船只来运输这些倭人到安南去,现在的问题是需要一个中转港口,既方便这些倭人在这里暂时停留,官军将他们看押起来,同时还能够保密,不能够泄露风声。 朱载坖和戚继光都很清楚,这种事情是绝对和被朝廷知道的,否则必将掀起极大的风波,大明天子动用倭军去安南烧杀抢掠,绝对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到时候搞得不好朱载坖和戚继光都不好的下台,所以保密是极为重要的,戚继光安排的这个地方就是崇明岛,这里人烟不多,都是长江,朝廷可以以水师操演为由在这里实施戒严,同时为这些倭人暂时准备一个营帐,同时以操演未有,调集朱载坖护驾的官军前往崇明岛。 不能用东南的官军,因为他们很有可能走漏风声,只有朱载坖的护驾官军比较可靠,而且不容易走漏风声,至少在东南不会走漏风声的,所以朱载坖到时候要以观摩水师操演的名义从南京移驾到苏松去,而戚继光则是以中军都督府左都督名义征调南直和浙江各卫所脱产士卒,予以校阅,同时充当朱载坖的护卫亲军,到时候朱载坖的身边除了锦衣亲军和府军前卫带刀官之外,就只剩下御马监禁兵了,所以必须要提前有所准备。 而朱载坖也很清楚,这样做无疑是最好的办法了,朱载坖同意了戚继光的办法,因为只有这样做才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倭军所需要的粮秣等也运输到崇明岛上,而且在数万侍卫亲军的监视之下,这些倭人是翻不起什么大浪的,朱载坖对于这些人本就十分防备,这些所谓的浪人五十又是倭人中最不安分的那一批人,所以一定要严加防备,以策万全。 朱载坖命令戚继光亲自负责此事,只要倭人有异动,就必须采取断然措施,决不能放任他们为害大明。 而在倭国朝廷,对于大明的这个命令,倭王也在和自己的公卿私下里商量此事,倭王很清楚,这是大明需要炮灰了,这点见识他还是有的,而是大明皇帝的直接命令,他当然是不敢拒绝的,不过他也有自己的小算盘,他很清楚,除了这些浪人武士之外,肯定要征发倭国的正规军参战的,他向借此机会削弱大名们的实力,强化倭国朝廷的实力,他很很羡慕大明皇帝这样乾纲独断的皇帝,但是现实情况是在倭国不仅有安东都护这个太上皇,地方的实力派们也不太将他这个所谓的倭国国王当回事。 各地的大名有事情都是直接向安东都护府汇报,对于所谓的倭国朝廷,根本没有半点敬畏之心,尤其是北条氏政和上杉景虎、武田胜赖等投靠大明比较早的人,他们和大明安东都护府关系密切,根本不把倭国朝廷当回事,这是倭王最恼恨的,所以趁这次大明要征调倭军出战,倭王向安东都护府大都护王锡爵上疏,称除了浪人之外还要征调地方各大名的军队出战,同时要择一统帅统领三军,倭王向安东都护府推荐的是上杉景虎和武田胜赖。 倭王的理由是很充分的,他们都是倭国号称知兵的大将,能够统御大军,倭王的上疏到了王锡爵那里,王锡爵一眼就看穿了倭王的想法,王锡爵毕竟是在大明朝堂上锻炼出来的老油条的,倭国公卿这点水平,和王锡爵玩,起码还得再练十辈子,王锡爵当即批转了倭王的上疏,同时转头给倭王下了一道命令,既然地方大名都愿意积极出兵帮助大明,甚至亲自带兵,倭国朝廷是不是应该支持天朝啊?有人出人,有力出力嘛,既然地方大名出人,那么倭国朝廷就出力,提供粮秣等物资,还有就是倭国的公卿们也要派人参与,和王锡爵玩这些脑筋,倭人还不够格。 而徐蟠等人也在和东南的大商贾们商量怎么回应朱载坖的条件,平心而论,他们确实是想染指糖业,因为这是一个暴利行业,不仅仅在大明有很大的市场,西洋、南洋、倭国、朝鲜甚至是蒙古,对于糖都是十分追捧的,糖在这些地方也是极为受重视和昂贵的货物,他们希望和朱载坖合作以得到更多的糖以获取利益。 这点是商人的本性,无可厚非,朱载坖作为皇帝,愿意和这些商人合作,不也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吗?各取所需,互相达成自己的目的,对于朱载坖和这些商人来说是最好的办法了,对于朱载坖来说,是要借重了这些商人雄厚的资本,发展糖业,增加朝廷的赋税和海关关税,同时满足国内外的需求,从更深层次看,朱载坖还是借此机会引导大明开始扩张的意图。 毕竟要让整个大明的士绅、商贾、百姓认识到扩张的重要性,必须让他们尝到扩张的甜头才行,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点朱载坖是很清楚的,所以这次朱载坖选择和东南的这些大商贾合作,这些商贾们则是要思考自己的投入能否获利,尤其是获得重利。 朱载坖要求的投入主要是两方面的,第一就是再台湾发展糖业,这点肯定是能够收获回报的,不仅仅是大明国内市场需要大量的糖,倭国也需要大量的糖,倭国向大明开放市场以来,输入之货,棉、糖、细缎、书具、文藉为多。输出之货铜为大宗,余则昆布、鳆鱼及铜漆杂器耳,糖在倭国是重要的货物。 而第二点就是支持朝廷对安南用兵,这是一个值得思考的事情。 第1933章 谋定欲兴东岛兵(四) 朝廷想要对安南用兵,并不是什么新鲜事情,大家对于朱载坖的性格也是有些了解的,蒙古这么厉害,图们汗现在不也被押到京师当舞王了,安南对于大明来说始终是一个耻辱,以朱载坖的性格,断然不会坐视安南这么优哉游哉的,何况其实大家都很清楚,这次广西的叛乱和安南也是脱不了干系的,朱载坖亲自南下,大概率也是和这些事情有关系的。 朝廷对安南用兵基本上已经是确定的事情,这点这些商人们还是有数的,但是朱载坖要求这些商人们支持朝廷征讨安南,答应在征讨安南之后给这些商人们分配土地用以种植甘蔗这点,这点这些商人是有些想法的,朱载坖需要这些商人们提供多少银子,又能够给商人们提供多少土地,这点朱载坖还没有给这些商人们说清楚,商人们希望朱载坖能够有一个相对详尽的方案出来。 徐蟠当然明白这些商人的想法,他们都是些无利不起早的人,虽然是和朝廷合作,但是他们一样也要锱铢必较,不过徐蟠必须要提醒这些商人,朱载坖是何等样的人,不要以为可以用手中的银子就可以使得朱载坖就范了,凡是这么想的话,那就大错特错了。 不过一些细节上的问题,确实是需要和朱载坖明确的,毕竟商人们也确实需要足够的利益来驱动他们,这点徐蟠也是知道的。 徐蟠再次请求召见,朱载坖也召见了徐蟠,徐蟠也向朱载坖陈述了自己的看法,对于这些商人们来说,台湾是已经被朝廷所控制的地方,在这里无论是种植甘蔗还是开设制糖厂,相对都还是比较可靠的,很快就能够见到收益,但是对于安南,虽然大家都很清楚朝廷是要征讨安南的,但是毕竟是没有没有拿下的,对于这些商人们来说,朝廷所答应的利益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够兑现。 朱载坖当然也明白这些商人们的想法,他们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白花花的银子投下去,自然是要见到回报的,这点朱载坖也很清楚,朱载坖拿出了一个相对完整的方案,就是大明朝廷、皇家和这些商贾一道成立公司,共同开发台湾和安南的糖业,皇室和朝廷各占三成,商贾们一共占四成,具体经营主要有商贾们负责,朝廷不会负责具体的经营。 但是朝廷每年会从糖业公司订购大量的糖作为给官军的军需之用,除此之外,糖作为重要的战略物资,朝廷也要予以管控,无论是价格还是出口量都是受到大明海关总署的管理,同时朝廷也会在政策上给予糖业公司的支持,官军也会为糖业公司保驾护航,无论是在生产、运输、销售上朝廷都会予以支持的,朝廷和皇室主要负责账面的审查,不会参与实际的经营,商贾们选举董事和朝廷、皇室派出的监事一道负责经营,朱载坖希望先期募集五百万元,朱载坖和朝廷提供一百万元,剩余四百万元由商贾们出资,一方面在台湾开垦土地种植甘蔗,发展糖业,另一方面就是用作征讨安南之用。 朱载坖承诺,在征讨安南之后,将安南北部红河三角洲的八十万顷土地划给糖业公司作为种植甘蔗,发展糖业之用,五年免征,作为朝廷的启动资金,对于朱载坖的这个条件,徐蟠认为还是比较公允了,既有短期利益,也有长期利益,四百万元对于东南的商贾们来说并不是什么大钱,他们中身家超过四百万的商人都不止数家了,关键在于朝廷收了钱什么时候能够拿下安南,使得这些商贾们的投资能够兑现,朱载坖的看法是三年,朝廷在三年之内将安南平定并且安定下来,将应允商贾们的土地交给糖业公司经营,而且朝廷交付的土地不是荒地,而是已经开垦好的熟田。 荒地和熟田的区别是很大的,尤其是对于甘蔗的种植来说,区别是极大的,甘蔗需要肥沃的土地好,水和光照,从气候上来说安南确实是很好的地方,徐蟠在详细了解了朱载坖的要求和条件之后,当即向朱载坖表示,徐家肯定会支持朱载坖的,但是朱载坖希望徐蟠尽可能的多拉东南的豪商们入伙,毕竟他们有强大的财力,可以为大明开发安南提供资金支持,安南耕地众多,生产稻米粮食等物,对于朝廷来说是很重要的未来粮仓。 同时朱载坖也给戚继光下令,命令他和北洋水师、南洋水师商量运输这些倭人到安南去的方案,准备运输这些倭人,同时为他们准备相应的口粮和装备物资,朱载坖命令将官军淘汰的各种军器甲胄给这些倭人装备一批,还要征调一批运输船,用于运输这些倭人到安南去。 在和前线的统帅们商量了之后,朱载坖和戚继光决定水师直接将这些倭人送到升龙府附近,这里是安南的首都,不管是之前的李朝还是现在的黎朝,这里也都是安南人口最密集,农业最发达的地方,红河三角洲生产稻米,安南自华闾徙都大罗城。御舟至城下, 有龙见焉, 命改其城曰升龙城。定都升龙后, 李公蕴集全国之资产, 按中国的建筑风格, 大兴土木。 升龙位于资源丰富的红河平原, 且距大海较近, 物产丰富,人丁兴旺,朱载坖就是要通过对于升龙府的打击,降低安南的战争潜力,为日后征讨安南创造条件,对于广西的叛乱,朱载坖也晓谕殷正茂等文武官吏,绝不接受叛军的投降,这次官军要坚决进剿,彻底将瑶人打服才行,凡是参与叛乱的土司,一律要予以消灭,绝对不容许他们在存留,为朝廷在广西实施改土归流创造条件,同时将这些土司的土地全部予以没收,还要继续调集援兵进剿。 同时水师也要为官军转运粮秣辎重,支援官军在陆上的军事行动。 第1934章 谋定欲兴东岛兵(五) 朱载坖也在准备移驾苏松,在移驾苏松之前朱载坖还有解决一个问题就是两淮食盐的问题,朱载坖之前已经命令庞尚鹏制定相关的政策了,按照朱载坖的想法,实施减价增斤制度,也就是增加盐引重量,降低食盐价格,庞尚鹏决定每引食盐增加三十五斤,但是食盐的最高限价要降低到二十五文每斤,同时对于各地的盐价也要比较,如果一个地方食用长芦盐要比淮盐便宜的话,那要调整盐价。 各地主管常平的官员要按月向朝廷奏报粮食、食盐、布匹等关系到百姓日常生活的物资价格,朝廷也要及时作出反应,保证物价相对平稳,同时对于现在大明各地的工场,应当怎么征收赋税,也是一个重要的问题。 朱载坖这次去苏松,也是要查看此事,其实有关工场的赋税,大明朝廷也已经讨论过很多次了,以王国光、庞尚鹏为代表的臣子们都认为应当向这些工场和工人征收赋税,原因也很简单,农民要向朝廷缴纳田赋,还是摊丁入亩之后的地丁银,但是城市的工场等却并没有向朝廷缴纳足够的赋税,这样就使得农民承担了过重的赋税,这显然是不合理。 朱载坖也是这么认为的,之前朱载坖之所以没有对这些工场征收赋税,最主要是为了鼓励工商业的发展,而且针对商业的赋税其实是存在的,主要是钞关和海关关税,还有所谓的市易之税,大明的工商业赋税征收还是非常之落后的,主要和前代的赋税政策是一致的,商旅征税的关市之赋、对土特产品征税的山泽之赋、对杂项收入征税的币余之赋。 朱载坖认为要改变这种赋税模式,减轻农民的负担,将赋税的主要构成部分从农业税向工商业和海关关税转移,从而实现对于大明财政体制的根本性变革,虽然现在田赋收入已经不再是大明财政收入的主要来源了,关税在大明朝廷财政收入中占据很重要的地位,但是对于朝廷来说,不能只倚仗关税,对于工商业也要予以课税。 朱载坖准备在苏松等地实际查看之后与户部制定相关的赋税,同时采取各种措施继续限制土地兼并,经过朱载坖的开疆拓地和移民实边政策之后,大明的土地兼并问题有了缓解,但是并没有得以彻底解决此事,朱载坖始终关心的就是大明的土地兼并问题,朱载坖也指令户部利用税收还有其他的办法,限制土地兼并,保障朝廷和大明的稳定。 虽然土地兼并可以使得一些劳动力到城市中参与工商业生产,但是这个比例必须要在朝廷的严格控制之下,不能够出现大明的流民,这是朱载坖一直在不断防范的事情。 在安排好这些事情之后,朱载坖移驾苏松,同时宣布在苏松视察大明水师操演,朱载坖携皇后、贵妃和两位公主,从南京出发,经镇江,游览了茅山之后,在护卫官军的护卫之下,先抵达苏州府,驻跸玄妙观,朱载坖和皇后、公主等游赏苏州的名胜之后,朱载坖和戚继光率领护卫官军从苏州府赶赴松江府。 戚继光对于松江府是极为了解的,当年在东南抗倭的时候,戚继光也长期在苏松作战过,对于苏松还是比较了解的,但是即便是戚继光到了苏松之后也大为震惊,苏松两府之间的道路,全是按照朝廷直道的标准修筑的,各处桥梁也极为坚固,江河之上都是往来贸易的船只,朱载坖抵达松江府之后,更是被人口稠密的松江府震惊了,各处工场、市场都人头攒动,上海州更是各地的商贾众多,停泊的商船数以百计,大量的丝绸、布匹、茶叶等物从上海港运出,西洋的白银、黄金和香料等经由上海港流入大明,松江府的繁盛更胜苏州,俨然成为了大明最繁华的城市。 朱载坖到了松江,驻跸在华亭徐家,徐家现在作为大明的棉纺织巨头,家资巨万,堪称豪富,为了接驾,更是不惜物力的招待朱载坖,各种珍馐美味等,朱载坖对戚继光说道:“难怪都说江南好,能不忆江南,文章锦绣,物阜民丰真有盛世之景也。” 朱载坖通过厂卫等了解松江府的情况,作为现在大明最大的港口,松江府每年的关税收入都已经超过四百万,对于朝廷的重要性可想而知,同时朝廷也要每年从松江采购不少的布匹,为官军制造被服,同时南洋的香料、药材等也经由上海港流入大明,大量的外国人都聚集在上海。 朱载坖对于上海的发展是很满意的,不过松江、上海的城市建设还要加强,各种沟渠、水利设施等也要加强建设,朝廷也要继续投资,扩建上海港,以保证各地的船只能够及时停泊,同时驻苏松的官军也要和地方官府合作,加强治安管理,现在仅仅是一个直隶上海州似乎已经不足以管理本地的,还要再次析分州县,以加强管理,主要要设立金山、奉贤、宝山等县,加强管理,朱载坖命令南直总督劳堪具折上疏即可。 朱载坖到松江的名义是视察水师操演,实则是准备将倭军经由崇明岛转运到安南去,朱载坖在华亭驻跸,同时命令戚继光率军赶赴崇明岛,在当地建立营垒,同时转运相关的物资,为徐蟠也和东南的商人们达成了一致,他们很清楚糖业重要性,现在朱载坖以天子之尊,愿意和他们合作,自然是求之不得,他们愿意投资五百万元,一百五十万用以发展台湾的制糖,四百五十万元用于支持官军征讨安南。 朱载坖对于他们的上路子也还是很欣赏的,当即命令在徐家设宴,朱载坖亲自请这些豪商们吃顿饭,同时为他们撰写一些条幅,得到御赐墨宝,对于他们还是非常高兴的,至于糖业公司的成立事宜和章程,朱载坖命令庞尚鹏作为朝廷的代表,内官监太监陈矩作为皇家的代表,与商人们一道商量一个章程出来,送朱载坖御批即可。 第1935章 谋定欲兴东岛兵(六) 朱载坖也下达了自己的上谕,就是两条腿走路,朝廷要征讨安南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情,这些商贾们既然投入了巨资,还是要有所回报的,所以要首先发展台湾的制糖业,同时由朝廷出资,在苏松等地开办朝廷的军粮工场,为朝廷官军准备应急干粮,朱载坖要求这些应急干粮要有耐储存、能饱腹、轻便易携带等特点,是为官军征战的时候应急食用的口粮,能够减轻官军的后勤负担。 除了普通步卒的粮食,针对水手、骑兵、尖哨等特殊兵种,也要配发相应的口粮,以适应他们的作战任务,朱载坖很清楚,制造这些口粮,需要大量的糖,这些生意也要交给糖业公司负责采办。 同时北洋水师也已经转运第一批倭军到崇明岛了,朱载坖命令东海水师和南洋水师一道协助将这些倭军士卒转运到安南去,官军所拟定的登陆场就在升龙府附近,朱载坖已经和这些倭军的将领交代了任务,他们到安南去,就是烧杀抢掠的,所得的都是他们自己的,大明朝廷既不会给他们军饷,也不会干涉他们在安南干什么总之一句话,就是随意施为,任意而行,只要是安南人,倭军都可以杀,都可以抢。 为了提高这些倭军的战斗力,戚继光将搜罗了一些官军淘汰的武器和甲胄,给这些倭军装备上,虽然对于官军来说,这些装备已经是被淘汰的了,但是对于这些倭人来说,已经是非常不错的装备了,官军淘汰的火绳枪、佛郎机、虎尊炮还要点火式的手榴弹对于他们来说都已经是非常先进的武器了。 不过官军的甲胄对于倭人来说确实是不太适合,因为太长了,倭人穿起来要拖在地上,非常不便,这次带兵的是北条家的北条氏康,北条家也算是率先投靠大明的倭国领主,朱载坖还以校阅水师的名义的亲自前往崇明岛,召见了北条氏康,朱载坖对他只说了几句话,朱载坖说道:“朕闻安南富庶,尔等能否在安南发财,就看你们自己了。” 朱载坖还命令从苏松调集了一些粮食给倭军充作行粮,同时给参战的倭军赏赐五元,激励士气,朱载坖关心的是这些倭军能够给安南造成多大的伤亡,这点是朱载坖所关心的,戚继光认为综合目前的情报来蓝,安南可战之兵十五万还是有的,其中精锐应在八万左右,这些倭人也算是悍勇之辈,又有官军的武器装备支援,同等兵力下安南军队未必是倭军的对手。 但是倭军的作用远不止于此,倭人残暴,大明之所以利用这些倭人,就是要破坏安南的农业生产,安南的统治中心和粮食产区都在红河三角洲,只要能够破坏安南的农业生产,尤其是红河三角洲的农业生产,安南的粮食供应必然出现问题,作为一国之君,朱载坖可太清楚粮食不足会出现什么了,中南半岛确实是盛产粮食,但是暹罗、占城等粮食产地都在大明的控制之下,而安南自己的粮食产区一旦被破坏。黎朝的统治必然不稳,到时候就是大明恭行天讨的时机了。 对于戚继光的这个判断,朱载坖深以为然,倭人的目的就是如此,搅乱整个安南的局势,虽然在郑氏的支持之下,黎朝消灭了莫氏,但是并不意味着黎朝在安南就是一家独大了,现在郑松权势炙手可热,自任“都元帅总国政尚父平安王”,掌握官吏任免、征税、抽丁、治民等权,地位世袭,人称“郑主”,黎皇只负责临朝听政及接见使节,但是安南南部的阮氏也有相当的实力。 安南南部则由阮氏家族控制,早在黎莫南北对峙期间,黎朝大臣阮淦之子阮潢因见郑检猜忌自己,便自请出镇顺化,阮淦在顺化积极经营,争取人心,到日后发展成“阮主”政权。阮潢协助郑松扫荡莫氏势力,但仍被郑松所忌,适值朝中官员纷纷征讨郑松,阮潢乃向郑松诈称协助讨贼,乘机返回顺化,派军把守广南,控制南方。阮潢又将女儿嫁给郑松之子郑梉,结成姻亲,寻求和好,但郑阮对峙之局已形成,安南国内尚未安宁,黎朝就敢挑衅大明。 一旦黎朝显出疲态,阮氏绝对不会放任这么好的机会的,这点朱载坖是很清楚的,如果安南内斗起来的,对于大明就更是好事了,朱载坖对于安南要采取多种手段,尽可能的减少朝廷征讨安南的损失,既然东南的商人向愿意出重金帮助朝廷征讨安南,朱载坖也不能坐视。 他一面命令殷正茂等督兵进剿,对于叛军展开清剿,朱载坖严令张元勋等各将不准接受叛军的投诚,务必将其绞杀,同时从云南而来的援军在刘綎的指挥下,从元江等地出发,解思明、镇安两府之围,截断了安南和广西叛军联系的路上通道,将广西叛军压缩在庆远、柳州等地,准备与诸路官军汇合之后将叛军歼灭。 殷正茂向朱载坖奏报,现在叛军聚集,而浔州地境中万山盤绕,其中有浔江,发自柳州、庆州,向东绕至浔州,途径象州、永安、修仁、荔浦、平乐县等。在浔江附近的山脉均为陡峭的山崖,叛军准备据险死守,所以殷正茂请求朝廷调拨火炮、火油、毒烟弹等装备,进剿这些叛军,朱载坖同意了殷正茂的请求,命令调拨相应的军器给两广官军,同时给殷正茂严令,务必将叛军一体擒斩。 朱载坖在上谕中说道:“自宪庙以来,屡叛屡剿,殊难教化,朕必申天讨,以加诛戮,使之知国朝法度之威,朝廷令谕之严也!凡属叛逆,不可轻纵,彼辈既不堪教化,朕必令其为齑粉矣!传檄官军各部,使之明朕之意,不为大明之编户,则为大明之京观也!首逆必斩,夷其九族,胁从枭首,以明朝廷之法也!” 第1936章 谋定欲兴东岛兵(七) 而在朱载坖厉兵秣马,准备在收拾了广西的叛乱之后,收拾安南的时候,安南也察觉了不对了,安南很清楚,自己是将朱载坖得罪死了的,之前因为攻灭了莫氏的原因,朱载坖对于安南采取绝贡的措施,在外交上空前孤立安南,同时大明南洋水师和缅甸水师还封锁安南的海上贸易,这都使得安南很难受。 所以郑松认为,要向大明证明自己的实力,才能够使得朱载坖重视安南,猴子的脑回路就是有些不太正常,正常人在这种情况下,就应该是对天朝倍加恭顺,求得册封,建立正式的宗藩关系,对于安南来说是稳妥的办法,但是这帮人显然不是这么想的,他们想要展示自己的武力,使得大明能够答应自己的条件,这就无疑触怒了朱载坖了,敢在朱载坖面前玩刀弄枪的,朱载坖是肯定不会惯着他们的。 事实上,在安南煽动广西叛乱之前,还是有一些官员们上疏认为应该对安南采取怀柔的办法,一些臣子们就上疏称:“今维潭虽图恢复,而茂洽固天朝之外臣也,安得不请命而间然戮之。窃谓黎氏擅兴之罪,不可不问.莫氏孑遗之绪,亦不可不存,倘如先朝故事,听黎氏纳款,而仍存莫氏,比诸漆马江,亦不剪其祀,于计为便。” 对于后黎朝和莫氏,大明是偏袒于莫氏的,礼部之前的上疏就认为:“其议安插莫氏,又须督抚悉心计虑,毋使朝盟暮仇,一方重罹茶毒,庶其条笼在我,而中国之势常尊矣。” 因为对于大明来说,莫氏相对恭顺,而后黎朝显然不太恭顺,所以大明的意思是在保全莫氏的情况下和后黎朝建立宗藩关系,大明在后黎朝和莫氏中大体还是处于中立的地位,之前莫氏请求大明出兵剿除后黎朝,内阁会同礼部、兵部商议之后上奏朱载坖称:“安南越在炎海,为中国一大屏翰也。先年叛服不常,祖宗朝曾费几许征讨,今请剿黎酋,虽为报复世仇,亦欲效力中国,捧檄唯唯,忠顺可嘉。至莫敬宽夙与黎氏为难,及后黎氏日强,敬宽势变,播迁海上,无枝可栖,亦中国一藩篱也,不可弃置,惟严檄黎朝,不得加害,申世庙之意也!” 大明虽然没有答应莫氏的出兵剿黎的请求,但是也摆明了自己的态度,莫氏也是大明的藩属,是受到大明保护的,但是黎朝视大明的命令于无物,悍然出兵吞并莫氏之后,大明和黎朝的关系就再也无法调和的,朝廷重臣虽然没有明确表态,但是对于后黎朝的这种公然挑衅大明的行为,也是断然无法容忍的,征讨后黎朝,只不过是时间问题了。 而且这次安南竟敢和广西的土司勾结,煽动叛乱,这是大明所绝对不能容忍的,虽然朱载坖并没有作出任何反应,但是熟悉朱载坖的臣子们都很清楚,安南要是不挨打,那就是朱载坖的性格了,朱载坖肯定会好好爱一下安南的,在朝廷大军进发迅速平定广西的叛乱之后,安南朝廷又有些慌乱了。 他们这才发现官军的战斗力远比他们想象的要强,他们原本以为官军要向镇压广西的叛乱,必须要调数省之兵,同时耗费极多的钱粮,以数年时间才能够将广西的叛乱彻底平定下来,而安南则可以借此机会厉兵秣马,积攒实力,这样的话,即便是官军平定了广西的叛乱,一时之间也没有足够的力量来进攻安南。 但是事情的发展显然不是黎朝君臣所想的那样,官军进展神速,迅速的消灭了叛军,尽管有安南的支持,但是面对朝廷的官军,这些叛军仍旧没有招架之力了,这个时候安南君臣也决定再次遣使进贡,想要和大明恢复宗藩关系,安南于是再次遣使大明,派人抵达广州,想要面见大明皇帝,进贡方物,恳请大明皇帝册封安南国王,赐给印信,深道夙昔之好,尤切顺蹊之情。 两广总督殷正茂自然是无法处理这样的事情了,只能将安南的国书转递给朱载坖,朱载坖收到安南的国书之后,不禁捧腹大笑,将安南的国书给随驾的臣子们看,朱载坖直接说道:“彼岂是求贡,但惧天朝用兵罢了!” 朱载坖很清楚安南求贡的目的,就是想缓和与大明的关系,避免给大明征讨,其狼子野心,已经是昭然若揭了,朱载坖直接说:“此岂非是乞缓师表乎?” 当年南唐上疏宋太祖,以谦卑哀婉的笔调陈情,李煜自降身份称“幽孱外臣”,反复申明对宋朝的臣服之心,并列举二十余年进贡纳赋的恭顺事迹。文中借鸟兽依人、君臣大义等类比,试图以道德情感化解军事危机,展现其保全宗社的幻想,朱载坖说道:“黎维谭非是李煜,朕亦非宋之艺祖!然安南窃据我大明国土,如不讨之,何以慰列圣之灵?” 朱载坖要求随行臣子拟定答复,阐明大明的观点,拒绝安南的求贡和求封,而且原因是郑松架空安南国王,是为逆贼,所以大明不能予以册封。 朱载坖的观点很简单,郑松自推翻莫氏政权、为黎氏重新夺回对安南的统治权过程中,功高盖主,威权日重。后来,郑松要求册封为“都元帅总国政尚父平安王”,黎维潭“不得已许之”。自此后,“国家事权,皆自裁之,财赋兵民悉归王府。更有甚者,立例规定黎维潭的经济来源,制定所谓国王俸禄之例,限定国王收千社之税,称之为上进禄。郑松实际上掌控了黎氏的官吏任免、征税、抽丁、治民等事,黎维潭只是深宫中的一个傀儡,只有在朝谒时才得以现身。 这样的乱臣贼子,大明怎么可能册封?是绝对不能册封的,所以除非黎朝江郑松剿灭之后,才有资格和大明谈册封、进贡的事情。 第1937章 谋定欲兴东岛兵(八) 朱载坖当然知道郑松在后黎朝的地位,说个不好听的,黎朝所谓国王,比之汉献帝尚且不如,郑松就是微缩版的曹操,在安南挟天子以令诸侯罢了,朱载坖就是要以大明朝廷的名义否定后黎朝的法统,在安南内部煽动对郑松不满的人起来和郑松对抗。 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下攻城,这点道理朱载坖还是明白了,虽然征讨安南是必行之举,但是朱载坖还是希望尽可能的减少官军的伤亡,能够尽可能轻松的拿下安南,对于大明来说是很重要的,大明的鲜血是宝贵的,朱载坖不愿轻易抛洒大明的鲜血。 戚继光向朱载坖奏报倭军抵达崇明已经有一万之众了,是继续等待后续的倭军还是将这部分倭军先行起运运抵安南。朱载坖当即决定立即起运,戚继光说道:“陛下,兵散而危啊!” 朱载坖不禁看了戚继光一眼说道:“莒国公,你又不是倭国国王,危与不危,干你甚事?” 戚继光这才明白朱载坖的意思,对于倭人能否战胜,朱载坖是一点也不关心,戚继光随后询问后勤问题,朝廷需不需要为他们提供后勤,朱载坖表示,后勤,后个屁,他说道:“朕闻倭人自古就是食草民族,他们在那么浓密的丛林里必然能够找到食物,且自由他!” 既然朱载坖已经决定了,戚继光自然就去安排了,反正不管是死倭人还是死安南人,对于大明来说都是好事一件,戚继光也是乐见其成的,在朱载坖的命令之下,东海和南洋水师派遣船只将这些倭人接走,准备在安南登陆。 而东南的这些商贾们迅速拟定了一份糖业公司的章程,报请朱载坖批准,朱载坖看过之后予以同意,同时这些商贾们的动作是很快,他们立即向朱载坖上疏,请求组织人手到台湾去查看当地的情况,规划土地开垦和甘蔗种植的情况,朱载坖予以同意,同时还命令在台湾查看适合晒盐的地方,也要组织生产食盐。 台湾受季风影响,西部降水少,季风影响,易于晒盐。这里海滩平直,地势缓斜,且冬半年干燥少雨,常常两三个月滴雨不下,日照充分,季风强劲,对晒制海盐十分有利,要寻找沙滩广布,地势缓斜,河流注入淡水量少,季风强劲,冬半年干燥少雨,日照长,气温高,蒸发快,海水含盐量高的地方,修筑盐田,增加食盐的产量。 盐、糖、茶叶现在都是重要的战略物资,朝廷都要加以控制,以保证朝廷的课税和其他的用途,对于这些重要的资源,朝廷都要所有控制,除此之外,朱载坖还考察了苏松等地的工商业情况,苏松等地,现在主要的工业门类还是纺织等行业,在这些行业上,苏松等地仍旧具有很大的优势,同时就是各种奢侈品,如玉石加工、金银器等手工业,重工业的底子相对比较薄。 这点朱载坖也是很清楚的,苏松等地要想发展重工业,主要的问题是缺乏相应的能源,整个东南都缺乏煤炭,现在木柴仍旧是当地的主要燃料,这点就决定了苏松的等地在冶铁等方面注定不可能比北方强,大明对于苏松的定位也不是重工业区,也是商贸港口,就这点而言,苏松现在做的是非常之不错的。 之前石昆玉担任苏州知府,大力组织疏浚各处河道,兴修道路,连接苏州府和松江府,和朝廷的直道一个标准的,朱载坖对于苏松等地官府积极修建道路的行为是很鼓励,不仅如此,朱载坖还准备在东南修建一条沿江直道,从南京直达松江,加快江南各府县和上海港的往来。 同时朱载坖召集臣子们,商量修筑从南京到武昌的直道,还有就是南京到九江的直道,加强朝廷对于这些地方的控制,同时便利商贾往来,这样的话,朝廷的直道就形成了以南北两京为重要的枢纽,遍及各个重要城市的交通干线,对于朝廷对地方的控制,政令的传达等都有极大的好处。 对于直道的修筑,朱载坖一向都是极为重视,并且愿意投资的,不过现在朝廷的财政相对紧张,只能够优先在富庶地方先修建直道,因为这些地方的地方官府能够在其中投资很大,就如沿江直道,应天府、镇江府、常州府、苏州府、松江府地方就愿意投资七成,朝廷只用支持三成即可,而朝廷的资金,主要要投入到大型干线的修建上来,对于现在朝廷来说,最主要的莫过于京广直道,虽然由于广西的叛乱延误的工期,但是工部奏报隆庆二十一年年底除广西段之外基本可以修通。 对于朱载坖来说,这就是极为振奋的消息了,只要修通直道,朝廷就可以准备对安南用兵了。 除此之外,朱载坖这次南巡,主要是为了在东南建立起完备的仓储制度,朱载坖巡视之后发现,东南除了南京有一定的储备之外,其余各州县的储备和其人口都是极为不相符的,对于朝廷来说,这是极大的隐患,朱载坖为此召集了东南的方面之臣商讨此事。 劳堪等人认为,东南官府缺乏储备,也是有其历史渊源的,因为东南原本是鱼米之乡,很少发生饥荒,再加上有水运的便利,现在从湖广的粮食和海上来的粮食大量的运抵苏松,虽然粮食的价格波动很大,但是倒没有缺粮之虞,所以东南的官府就疏于储备。 朱载坖认为这样不行,尤其是在东南,就更要保证粮价的稳定了,这里人口稠密,又是朝廷的腹心之地,一旦因为粮食问题,激起民变,岂是小事?官府必须发挥作用,通过适时储备调控物价,保障物价的平稳,从而维护稳定,防止民变,这才是朝廷的作用。 除此之外就是苏松等地由于商贸繁盛,纠纷不断,各级官府实在是疲于应付,请求朝廷处理。 第1938章 舶来百货商贾兴 朱载坖在苏松详细了解的大明的进出口情况,大明是明显的商品出口大国,现在各地的商贾齐聚大明,因此产生了大量的纠纷诉讼,地方官府实在是难以应对,现在这些地方官府面对这些诉讼确实是难以招架,所以请求朝廷设立一个专门的衙门来处理这些纠纷,减轻地方官府的压力。 这点朱载坖认为确实是有必要的,对于地方官府来说,他们的主要任务是行政,而不是处理这些商业纠纷的,但是这些商业纠纷也确实需要朝廷来处理,同时借由此将司法权从地方官府予以剥离,之前朱载坖命令设立县尉负责县的治安管理,在州府以推官负责案件的审理,在省由按察使司和大理寺分司负责此事,将司法与行政分开。 但是现在地方州县仍然有一定的司法权力,朱载坖认为可以借机在苏松等地开始试行取消地方官府的司法权,将司法权独立并且收归朝廷,按照现在大理寺的建制,大理寺分左右寺,以浙江、福建、山东、四川、贵州的刑狱属左寺,以江西、陕西、河南、山西、湖广、广西、云南的刑狱属右寺,还有驻各省的大理寺分司,作为大明的复核机关,从朱载坖即位以来,大理寺的权力得以增加,之前在刑狱上,刑部权力最重,其次是都察院,然后才是大理寺,现在大理寺的权力增加。 之前刑部、都察院、大理寺称为三法司。决狱之权三在刑部,但大理寺不同意时,可上奏圣裁。但是现在大理寺作为单独的复核和审判机关,朱载坖赋予了大理寺定谳的权力,将刑部变成一个负责治安管理、户政和内务的部门,而将司法权力更多的移交给大理寺。 而现在苏松的官司众多,已经远远超过了地方官府所能够处理的极限,这点确实要处理的,朱载坖在和随驾的重臣,还有苏松的地方官员们商量了之后认为,应该在苏松专门设立一个审判机关,负责处理苏松等处日益庞杂的诉讼、刑狱和各种纠纷,这点不仅仅是朱载坖这么想的,苏松等地的官员们也是这么想的,将司法案件交给专司处理,使得州县正印等够将主要精力放在发展经济上面。 朱载坖在和南直总督劳堪、督师南京大学士沈鲤等人商量之后,决定将苏松等地的推官等极重到一起办公,将苏松等地的刑狱、纠纷等案件合并道一个衙门来统一办理,这样的话,地方官府就不必再受理这些刑狱等各种案件和纠纷,将地方州县正印从繁琐的案件中解脱出来。 朱载坖决定设立大理寺苏松分司,专司苏松的刑狱和各种诉讼纠纷的审断,苏松分司在苏州府和松江府还有下辖各县设立推事处,作为在基层受理案件的机构,同时在松江府、苏州府设立专门的民商推事处,负责受理有关民商事的纠纷,完善大明的法制,而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问题,就是大明的讼师问题。 讼师以代写诉状、代理诉讼为业的职业群体,主要活跃于民间纠纷处理。但是他们的名声并不大好,他们勾结官吏、挑唆诉讼,被贬称为"讼棍"。该职业主要由未考取功名的文人、赋闲官员等组成,常通过文书技巧与诉讼策略协助当事人,但是在地方官府的眼中,这些人都是些搅屎棍,大部分的地方官员都不喜欢他们。 这些讼师大部分都是由州县科举无望的生员们组成,相当一部分生员不顾士风、脸面,出现无赖化的倾向。生员群体数量的扩大,也使得他们结党结盟、聚众扛帮,在地方社会中也更具有舆论声响。基于生员舆论影响的考虑及天然立场对于青衿的维护,地方的府州县官在司法审判中大多持宽容态度。这就使得他们更加积极的参与诉讼,毕竟在苏松之地,包揽诉讼是有利可图的事情。 虽然其中有一些讼师提出了所谓三不管,也就是:“刀笔可为,但须有三不管耳。一,无理不管。理者,讼之元气,理不胜而讼终吉者未之前闻;二,命案不管。命案之理由,多隐秘繁赜,恒在长情推测之外,死者果冤,理无不报,死者不屈,而我使生者抵偿,此结怨之道也;三,积年健讼者为讼油子,讼油子不管。彼既久称健讼,不得直而乞援于我,其无理可知,我贪得而助无理,是自取败也。” 但是大部分的讼师都是给钱就上的货色,什么包揽词讼、教唆诬告都是常有的事情,很多地方官员对于这些人是极为讨厌的,认为他们煽风点火,无事生非,是地方的不稳定因素,尤其是江南,由于生员众多,那些科举无望的生员都以从事这个行业作为捞钱的法门。 劳堪就对于这些人极为反感,他在给朱载坖的奏疏中说道:“此致讼之由有三:一种倔强之徒,见理不明,好刚斗胜,略有小事,以出头告状为才能,以熟识衙门为体面,此由情性之乖戾也。一种贪恶之人,意想诈人遇事生风,讦私扬短,未告则放风熏吓,已告则使党圈和,不遂其欲,叠告无已。此地方之喇唬也。更有一种教唆讼棍,心实虎狼,迹同鬼蜮,原无恒业,专哄平人告状。讼端既兴,则连用笔锋,播弄诡计,代为打点。愚者落局倾财,彼则暗中分扣。又多首鼠两端,原被俱收掌股,甚至鸠众公举,匿名揭告,谋代调停,撞吓大钱。迨词虚伏法,罪坐出名之人,而彼乃居然事外,有利无累。此等狡黠真不可一日容于盛世。” 劳堪请求朱载坖下达严旨,饬禁刁讼并访拿讼棍,严禁刁讼以安民生,朱载坖没有立即回复此事,而是和东南的官员们商量此事,朱载坖当然知道这些讼棍的害处,但是他们毕竟是诉讼中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不能轻易予以罢废。 第1939章 舶来百货商贾兴(二) 地方官员对于讼师都是极为反感的,他们都认为这些讼师就是为祸地方,对抗官府的源头,地方官员甚至将讼师、地棍、街蠡称为地方三害,认为要严厉打击这些人,才能够保证地方的安定,他们要求对于这些讼师进行严厉打击,以维护朝廷的权威。 很多官员纷纷向朱载坖上疏,痛陈这些讼棍的厉害,官员们在奏疏中说道:“民间词讼以小为大,增轻作重,甚至海市蜃楼,凭空结撰,非因讼师教唆,即由代书架捏。” 讼棍们往往通过教唆词讼、代写词状、打点衙门来获取利润,虽然地方官府已经严厉打击这些讼棍,大明律和大明律例集结中也有相应的条款,规定:“教唆词讼诬告人之案,如原告之人并未起意诬告,系教唆之人起意,主令者之人为首,听从控告之人为从。如本人起意欲告,而教唆之人从旁怂恿着,依律与犯人同罪”。 但是实际上这些讼师根本不把朝廷的种种的规定放在眼中,依旧包揽词讼,在其中上下其手,这点是地方官员们痛恨的,因为吏部的考成,一向是以地方安定作为重要的考核依据的,所以从地方官员们来说,他们是不愿意自己的辖区有过多的案件的,尤其是刑事案件,这样会影响地方官员的考成。 同时朝廷现在的考成,对于赋税、经济等方面的考成很严厉,地方官员主要都在想办法完成朝廷的考成,虽然朝廷为地方指定了负责刑狱的官员,但是作为州县正印,不可能对司法漠不关心,对于地方的案件肯定也是要过问的,这就导致一个很普遍的事情。 从地方正印的角度,他们希望案件越少越好,这样才能显示他们治理的成果,所以他们不愿意的案件太多,往往设置各种门槛阻拦百姓立案,官府对于状纸的严格要求就是最典型的办法,百姓告状,必要在状纸上写下事情原由,需要受过比较专业的法学训练的人士才能写。 地方官府往往利用这个方式卡掉大部分的案件,百姓要想告状,第一步就是要提交合格的状纸。而地方官府对此往往设立了严格的规定,比如应天府就规定:“应天府给引之状,人各拿白纸一张,来换印板状一张与他写,能写着令其自填,不能写着里老代伊填写,各随硃语呌收就批,本人拘拿仍批。如印板难行,只判格三行横格限字可也。” 这就使得这些讼棍们有机会包揽词讼,因为百姓自己告状很难被官府立案,这些讼师就跳出来保证能够立案,现在官府的情况是一准难求,为了能确保准理,讼师门衍生出了包揽词讼的业务。 为了使得地方官府受理诉状,这些讼师们就在诉状中架词虚构、颠倒是非,地方官员也被这些讼师们搞得是不胜其烦,往往看到这类诉状,就直接判定:“呈词刁健,必系乡间不安分之秀才所为。”将其直接驳回,这些书写词状时用语普遍夸张,地方官见多了类似词状后,为免受讼累,直接不予审理。可见包揽词讼并非易事,代写词状不仅仅需要呈词刁健,歪曲事实、颠倒是非甚至架词诬告才是当时人花重金请讼师代写词状的主要原因。 而且这些讼师们和衙门小吏关系极好,往往可以在州县官府不那么负责的时候呈请立案,除此之外这些讼师们往往颠倒是非,指黑为白。 苏州府就呈递了一件案子,吴县乡人王某因索要欠债,致使对方因愧愤于半夜自杀于王某家门外。当天晚上刚好天降暴雨,电闪雷鸣,因而直到第二天早上王某才发现此事。这可是人命重案,州县官员不敢懈怠,王某在发现之后也是极为害怕,寻找到苏州一位出名的讼师为其开脱,讼师开价五百元,为其摆平此事。 要知道现在即便是七品正印,年俸不过一百二十元,讼师一开口就是五百,这个要价是非常之高的,但是为了避免牢狱之灾,王某也只得答应,这个讼师倒确实是手眼通天,买通衙役为死者换鞋子,并为其撰写词状,其中有:“八尺门高,一女焉能独缢?三更雨甚,两足何以无泥?”以其鞋底干净为由,颠倒是非,暗指王某被人陷害,最后县官果以移尸图害论了结此案。但是其家属不服,上告至巡按御史处,巡按御史查阅卷宗,发现词状老练,认定是有讼棍在其中搅和,于是直接将此案提审,方才将中之事给抖出来。 这帮讼棍之无法无天,可见一斑,讼师借端挑起诉讼,教唆诬告富户是他们的拿手好戏。因而地方官在面临每天数百件的告状时,对讼师的套路也略知一二,很多案件的批驳上直接挑明因为讼师参与,所以不予审理这样的话。如“审其中唆讼有人,姑不深究。”或者原告呈词刁健,也会遭到批驳,“岂能恁尔一面之词顿翻县案乎?尔真糊涂已极,不准。” 但是像苏松这样的地方,不仅仅有案件重大,往往又涉及到外乡甚至是外国人,他们是需要讼师的,所以现实情况是很微妙了,一方面地方官府对于这些讼师极为反感,另一方面讼师确实是有现实存在的必要性,毕竟普通百姓对于衙门内部办理案件的情况确实是很难了解。 但是现在这帮讼师确实到了非整顿不可的地步了,讼师通过代写词状、借端诬告、伪造消灭证据、打点衙门官吏、公堂作戏等行为,几乎涵盖了诉讼的全部过程,在一定程度上影响甚至决定了案件审判结果。即使是人命关天的重罪,讼师也敢为了高额酬金铤而走险,试图帮助案犯脱罪;而原本毫无相干的死尸,也会被讼师利用,用来对乡间富户进行诬告图索。 如果朝廷在没有反应的话,这些人就会更加猖狂。 第1940章 舶来百货商贾兴(三) 对于这些讼师,地方官员们虽然是喊打喊杀,但是实际上地方官府能够做的事情并不多,地方官员对讼师虽然深恶痛绝,重刑严拿,但在实际司法审判过程中,并不会对所有疑似讼师之人全部定罪,多以劝诫吿谕为主,使其自身幡然醒悟为重。 而且地棍和讼棍往往勾结在一起,使得地方的司法环境极为恶劣,州县官员们在上疏中就称:“无赖棍徒,呼朋引类,结队成群。赌博是其生涯,讹诈视为恒业。或讬送货物聚众硬索于街坊,或散帖庆生恃强勒厌与乡曲,习惯自然肆行无忌。” 这些地痞无赖自然是朝廷的重要打击对象,由于经常要吃官司,他们和讼师的关系天然就很近,而且地棍设局诈骗往往需要与诉讼取得联系以便能获取大量钱财。所以他们勾结起来,并不稀奇,讼师们利用自己精通律法,与这些地棍们勾结在一起,在地方敲诈勒索,获取钱财,这些事情已经是并不鲜见了。 而且这些人还懂得利用朝廷的政策,严抓斗殴就以伤讹人,同情佃户就状告业主,抓住所有机会以讼获利,近乎讼棍也,尤其在南直隶各州县,这些人非常之多,地方官府对他们很头疼,不过在朱载坖看来,要收拾这帮人并不困难,朱载坖首先是命令南直总督劳堪和锦衣亲军搜集这些所谓地棍、讼棍的详细情况,摸摸他们的底。 对于这些所谓的地棍、讼棍,地方官府确实是极为头疼,苏州府就曾经发布过告示称:“户婚田土钱债及一切口角细故,乃民间常有之事。本人虽然怄气,未必一定告状。棍蠹从中挑唆,辄自谓熟识衙门,门丁书役与我相好,我可包告包准。既可出气又不必多花钱文。迨既告之后,百般盘剥,却不怕他不花钱,不由他不多花钱,借债卖田,案犹未结,倾家荡产。” 劝告百姓不要轻易告状,以免受这些人的胁迫,但是虽然官府再三谕令,但是这些人仍旧在地方搞风搞雨,用劳堪等人的话说就是赌博是其生涯,讹诈视为恒业,他们没有胆量干什么大事,他们所干的这些事情,充其量也就是能让地方官府判个杖刑等,大罪不犯,小罪不断,说的就是这些人。 赌博和讹诈是他们最常见的谋生手段,赌博之事,输了易因一时之气挑起争端,赢了也是损人利己,只有设局之人方能从中获得大量利益,因而成了很多地棍的主要收入来源。而他们在进行讹诈一事时,往往亲属相帮,成群结队,寻找借口后再加以辱骂闹事与武力威胁等行径,使得“温饱者惧累而不敢控告,孱弱者畏威而莫与撄锋,往往忍气吞声,受其毒虐而该棍徒等亦因莫敢与较,益无忌惮矣。”甚至与讼师勾结,以诉讼来恫吓百姓,逼迫百姓给他们大笔的钱财。 劳堪等地方官吏们认为,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要严厉打击讼棍,这些讼棍多是生员,现在生员无赖化与贫困化加剧,粗识文字的读书人为了生存,开始从事原先为士人所不齿的下九流勾当。讼师以打官司为生,讼费颇高,因而当时很多读书人从事这一行当,劳堪他们建议,对于从事讼师的生员,直接革去功名,朱载坖并没有立即同意这个办法。 朱载坖正在查看锦衣亲军的有关奏报,从事讼师的,基本上都是秀才,监生都很少,这些人大多确实是因为生计问题而选择从事讼师这个行业的,但是并不是所有的讼师都能够的锦衣玉食,大部分的生员从事讼师也是为了糊口罢了,只有他们能够和衙门小吏和地棍们勾结起来的讼师才能够获取重利的,这点朱载坖是很清楚的。 所以朱载坖在批复劳堪等人的奏疏中称:“生员身列黉宫,包揽词讼,诚为不法。但未经审理,遽黜其名,其中岂无屈抑,其败伦伤化、包揽词讼、武断乡曲、过恶彰闻者,即行革除!” 朱载坖很清楚,生员充当讼师,其实是很自然的事情,因为这些生员为了应试,是系统学习过大明律的,他们没有生计,科举无望之下,自然会选择充当讼师以维生,这点并不能够苛责,朝廷不能把他们都逼上梁山,这点朱载坖是很清楚的。讼师以打官司为生,讼费颇高,因而很多读书人从事这一行当,大部分的生员从事讼师,也只是为了谋生而已。 朱载坖认为,对于这些讼师,要采取多种办法予以处理,第一就是官代书,官代书属于在官人役,是在官府正式档案中登记在册,由正规考试遴选出来的。其与讼师有着本质上的不同。一些简单的案件,由官府的代书代为书写状纸,减少这些讼师在司法中的干涉。 按照大明律例集解的规定:“遇有因事欲控不能自书词状者,即照例随其口诉据实书写。呈尾注明依口代书字样。如系本人自作,仅令代写者即注本人自作字样。如系旁人代作,仅令代写者亦即将代作者是何姓名、住址何处、年岁若干一一询明,开载呈尾。” 设立官代书,一方面是解决部分生员的生计问题,另一方面,由于其状纸必须要有一名代书书写并盖上官颁的代书戳记,以防止讼师们或者说“讼棍”在里面添加一些不实之词,避免这些讼师们捏造证据,以保证状纸如实陈述。 除此之外,就是要严厉打击这些讼棍和地棍,对于这些地棍,朱载坖认为要严厉打击,绝不轻纵,地方官府对于这些人的处罚过轻,朱载坖认为,将这些地棍,抓获之后,分开流放,吉林、哈密、大宁、河套、台湾、缅甸、广西等地都是可以选择的,将同案犯分开,防止他们到了流放地之后再结伙作案,破坏朝廷秩序,维护地方安宁,充实边疆人口。 第1941章 舶来百货商贾兴(四) 对于这些地棍,一经拿获,直接流放,没有任何多说的,同时还要严查官府之中和他们将勾结的人,凡是官府中人和这些地棍、讼棍勾结的,一律予以严惩,加三等从重量刑。 同时还要改变地方官员们想法,现在受儒家思想的影响,很多地方官员们认为要达到使民无讼,刑期无刑的状况,才能够证明地方治理的效果好,但是实际上远不是这么回事,由于经济的发展,百姓受教育程度的提高,各种诉讼发生的频率自然是相应的提高了,这点其实是很正常的事情。 地方官员们再想和之前一样,减少诉讼是显然不可能的了,随着大明的经济发展,常常因为小事成讼,微隙小嫌,也容易兴词告讦,虽然地方官员们一再教化百姓,要求百姓们不要轻易上告,但是现实情况就是诉讼与日俱增,这点是很难纠正的。 劳堪以总督之尊,也曾经发过告示称:“凡有微隙小嫌,动辄兴词告讦,即使明白问官片言折狱,犹不免守候株连妨工废业之苦。若遇不明官员生事,衙役需求诈索,无所不至。即使发难之人、徙讼之单,未有不幡然懊悔者。刁险之徒每每工于构讼,凡告一词无论口角小隙,户婚田土,架起最大题目报泄私忿之外,又必罗织无辜殷懦多人或或赘词尾或牵证佐兼之。此非良善之所为也!” 但是收效甚微,苏松等地的官司是与日俱增,这点是大势所趋,朱载坖也下旨给地方官府,嗣后由朝廷专司负责司法,地方官员对于百姓的诉讼也不必过于阻拦,但是对于这些讼棍,朱载坖认为确实是要处理的。 朱载坖召集地方和督师大学生沈鲤还有随行的重臣们一道商量此事,地方官员们看法是很明确的,就是坚决打击这些讼棍,维护地方官府的权威,对于地方官府的这个看法,朱载坖认为也是合理,一些讼棍在地方搅扰,搞得地方不能安宁,影响了朝廷对于地方的控制。 劳堪就说道:“陛下,衙门小吏勾结讼棍、匪徒,择肥而是噬,唆使与讼也。查无情之词,弊端百出,有本人挟仇报复或骗诈不遂或情理本亏,因而诡捏事故,牵控多人,遽呈之后,即潜身远遁或暗通差役,匿不赴案。但欲被告之人受其拖累,以为快着,又有无赖棍徒,行踪诡秘,揣人肥瘠,伺人衅争间抵隙,乘饥播弄,务令讼成,从中取利。甫告于州县旋控于上司,结状未乾又复翻告者,以上两类,亟应严惩。” 对于劳堪的这个看法,朱载坖认为是应当予以支持的,对于那些和衙门小吏相勾结的讼棍,确实是要加以严厉打击的,对于这些讼棍,绝对不能容忍的,一经拿获,即行严惩。同时朝廷安排的推事、推官等,都是经年处理案件的老手,他们熟悉司法,能够甄别其中的蹊跷之处,一旦发现有原不必争而争之,原不必告而告之,涉及到讼棍在其中挑事的,立即予以处断。 同时对于诬告、扳累、牵害等事情,要加以严查,发现就要立即予以查处,同时就是要加强对于这些讼师的管理,现在的讼师,没有入行门槛,只要自己粗通文墨,熟悉律条就行,这显然不是办法,朱载坖认为,要以考试的形式,加以管理,只有通过朝廷组织的明法考试,由朝廷发给执照的,才能够从事讼师行业,否则的话,不能够从事讼师,规范讼师的管理。 朱载坖就直接指出:“现今之事,乃是承平既久,生齿日繁,读书不第之徒、饥寒无赖之辈计无复之,流而为匪,于是投间抵隙,播弄挑唆,利于成讼,藉恣鱼肉愚民,易惑动陷网罗。又有衙门吏胥表里勾结,因案生案,愈增愈多,愈难了结。朝廷需以严法制之,以彰其咎。” 朱载坖命令首先在南北直隶和浙江三个地区实施讼师考核,和其他考试由礼部和派出的提督学政组织不同,由于讼师的考试是专科考试,所以由刑部、都察院、大理寺来组织,要身家清白之人才能够参考,凡是积年讼棍等,地方官府在审核的时候就不予出具准考证明,不限功名,以考核明法为主要的要求。 同时在诉讼多、讼棍多的南直、浙江等地,要专门对这些讼棍予以打击,朱载坖下达诏书称:“朕闻南直浙江等地,诉讼成风,官府既不堪其扰,百姓亦颇受其害。惟有严拿讼师、重惩诬告,可以稍清其源。自今日后,凡上告者,推事等问官必严审呈词,杜其来路,先期严谕代书有遽呈者,必讯明稿系何人所作,即将姓名住址注明稿上,不准以过路不知姓名人搪塞,牵控别事者不准,牵涉多人者不准,字数逾格者不准。凡代人诉讼,敢捏词诬告者,与之同罪。大理分司等法司衙门,放告之期,必须亲坐大堂,逐一细问,除理直准收、细故劝息外,如系虚捏必有破绽,问官审明查实,即送有司严惩不贷。若究出讼师,尤应立拿重办。如此惩一儆百,匪徒自闻风而遁。” 同时也要要求推事、推官等司法官员在接受状纸,审理案件的时候务必实心用事,因为这些讼棍往往目的包告准而不包告赢,只要司法官员在审查状纸的时候加以用心,讼师之伎俩不可能成功。 还有对于积惯讼棍予以缉拿,允许百姓直接向官府举报这些讼棍,一经拿获,奖励首告之人,同时派遣厂卫随处密访,如有积惯讼棍潜藏境内,刻速捕拿,尽法惩治,毋稍宽纵。各处的巡检司作为基层治安部门,要发挥作用,对于辖区内的讼师,要予以调查,果系积惯讼棍的,要立即予以查明缉拿,移送法司严办,在实施讼师考试之后,不准没有通过考试的人充当讼师,违者严惩不贷。 第1942章 舶来百货商贾兴(五) 在处理了这些事情之后,朱载坖关注的仍旧是海关关税的问题,在很长一段时间,海关关税都是大明财政的重要来源,朱载坖不得不重视此事。 海关关税主要有两部分构成,第一就是船钞,也就是针对商船征收的赋税,是依据商船的大小等级而征收的关税,按照规定所有类型的商船都要征收船钞。按照船只的大小,分为三等,第一等船征银三千五百两,第二等船征银三千两,第三等船征银二千五百两。 第二就是对于货物征税,主要是出口关税和进口关税,对于大明来说,进口关税显然是更多的,按照大明现在征缴原则,主要是实施比例征缴,即估算进出口货物的价值之后,按照这个价值乘以相应的税率,作为商人应交的税款,以大明出口的大宗产品来看,茶叶大概是十分之一,棉布、瓷器税率为百分之十五,丝绸税率为百分之二十。 除了这些有明确税率的货物之外,还有就是一些朝廷并没有规定税率的货物,统称为杂货,对于这些杂货,则采取估值课税的办法,统一税率为十分之一。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免税项目,比如因贡而来者,税应免则免之,专以市而来者,货应征则征之,此海外诸番所以畏怀也。 对于海外贡使的船只,照例是免征各种赋税的,还有就是运米免税的政策,专运粮食的船只,免征一切赋税,运米五千石者,减十分之五,运米两千石的,减十分之二,还有一些特殊商品也可以享受税收的减免,主要是朝廷所急需的药材、硝石、硫磺等军需物品,都可享受赋税的减免的。 对于大明现行的海关制度,朱载坖还是基本上满意的,现在的赋税征缴还是比较得力的,不过也有一些问题,就如船钞来说,只分三等,显然是有过于儿戏了,而且大明船只和西洋船只在载重上是有区别的,要细化船钞的征收则例,除此之外就是行商和杂项赋税的管理问题了。 杂项赋税,其实就是规费,这种东西在大明是一点也不稀奇的,海关的杂项赋税门类一样很多,主要包括平余、漏税罚科、员役截旷、载货规银、车轿银、水手把港钱还有大头火耗,这些银子之前归海关总署支配,虽然也有账目上缴户部,但是朝廷对于这些的监管还是不强的,朱载坖决定加强对于这些规费的监管,除了用于海关的办公和给海关各级官吏的加俸之外,也要上缴太仓。 还有就是行商的管理,这些外国商人到大明来经商,既不了解大明的市场,也不了解大明的各项法度,语言也多不通,所以就有了行商,行商是一门极有利润的生意,他们承担了外贸的重要环节,协助海关估算进口货物的价值,与外商沟通,收买外商货物,同时负责为外商购买所需要的货物,绝对是非常有利可图的生意。 按照朝廷的规定:“如有身家殷实之人愿充洋货行者,或呈明地方官承充,或改换招牌,各具呈认明给帖。”行商是经过朝廷许可才能够充当的,承充行商者不仅需要“身家殷实”,而且还需要经过官府的批准“各具呈认明给帖”,是在朝廷许可下的垄断商人,利润非常之丰厚。 但是行商垄断也存在着很多的不利因素,他们垄断了对外贸易的巨额利润,使得自己实力大增,是否会对朝他构成威胁,朱载坖还尚不知晓,而且这些包商制本来就存在种种弊端,不利于大明海外贸易的发展,这些行商承销进口洋货,采办出口丝茶,为外商提供仓库住房,代雇通商工役。行商对于承保的外国商船货物因享有优先的权利,在其他分销货物的行商交不出进口货税时,必须先行垫付。凡外商有向官府交涉禀报的事,责令行商通事代为转递,并负责约束外商不法行为。 很多时候,这些行商实际上在履行朝廷海关的相应职能,最重要的就是定价权,因为价格就直接关系到朝廷的海关关税,尤其是这种大宗货物的贸易,失之毫厘差之千里,这是非常重要的,而海关在核定关税的时候,重要的依据就是行商们对于商品的估价。 这些行商是官方特许的垄断性商业组织,其主要职能是协定出口货价及代中外商人纳税。除了做生意之外,十三行还要与来华洋商打交道,从货物买卖到日常起居,事无巨细,都必须通过十三行。 朱载坖很清楚,这些行商们在其中所攫取的利润是十分之丰厚的,但是朝廷一时半会儿确实真是离不开他们,因为在海关关税的征收当时,行商充当了极为重要的作用,洋商到港,未必会携带金银,往往是携带各种货物,想要将货物卖掉之后再缴纳关税并且采购回程的商品,而在这个阶段,就是行商们发挥的时候了。 他们首先是要估算货物价值,呈请海关复核之后,开具关税清单,然后行商代为缴纳关税,并且总包货物,将其发卖之后,扣除关税和自己的规费,在按照洋商的需求,采取相应的出口货物,然后帮其办理出口,缴纳关税,在朝廷关税的征缴过程中,行商起了极为重要的作用。行商可以保障朝廷能够及时收到关税。 这点朱载坖是很清楚的,但是行商的缺点也是很明显的,首先就是行商的权力过大,他们拥有核定价格的大权,而无论是行商自己还是洋商,肯定都是希望将征税价格核定越低越好,以逃避、减少朝廷的关税,但是朝廷肯定是希望能够足够征缴关税的。 其次就是行商利用自己的特权,两头压榨,上下通吃,不仅仅是敲诈外商,也敲诈大明商人,好从中谋取巨额利润,行商赚的越多,朝廷的关税就越少,这点是毫无疑问的。 第1943章 舶来百货商贾兴(六) 对于朱载坖来说,既要利用这些行商为朝廷发挥在征收赋税等方面的作用,从另一方面来说,也要对于他们进行限制,朱载坖很清楚这些行商们并不是什么好鸟,朝廷要是不及早动手的话,这些行商做大,朝廷就不太好收拾了。 这点朱载坖是很清楚的,于是朱载坖命令对于现行进出口关税予以重新修订,主要是对于一些高价值和奢侈品要增加赋税,对于大众货物要采取降低赋税以促进出口的政策,除了这些问题之外,朱载坖认为现有的行商人数太少,容易形成垄断。 所以要增加行商数量,同时对于货物的估价,也不能够由行商一手操办,朱载坖认为应该在海关所在地方,由各行各业公推经验丰富的商人,然后组成专家团队,随机抽取之后对这些货物进行公允的评估,同时对于进口货物的存放和发卖,也要予以改进。 现在的制度是将进口货物的存放、估价、税款的缴纳交给行商,这样必然存在夹带的可能性,尤其是珠宝等贵重和高价值的货物,在这种情况下走私的概率是极大的,所以朱载坖命令在上海港建设海关监管仓库,进口、出口货物都要先存放于此,经过海关的查验并且征缴关税之后,才能够验放通关。 对于估价和征缴赋税的办法,也要予以改进,除了之前的洋商直接将货物打包卖给行商之外,洋商也可以自行聘请翻译,向海关分司申请核定价格,缴纳赋税之后,然后自行发卖,对于两种办法,海关分司都可以准允。 同时对于行商,也要加大赋税的征缴力度,现在实行的是包商制度,即行商们向朝廷缴纳一笔银子作为垄断外贸的费用,然后就可以垄断对外贸易,看似每家行商向朝廷缴纳三十或者五十万元的费用,为朝廷贡献了一大笔财富,但是其实他们通过垄断外贸,赚取的利润不可胜数,这点不光是朱载坖,海关的官员们也是很清楚的,尤其是在出口中,这些掌握了定价权的行商们所赚取的利润是非常丰厚的。 朱载坖召集臣子们,商量应该采取什么办法对于这些行商们加以征税,行商们掌握了专卖权,朝廷要想从他们手中榨取银子,还是要从专卖权谈起,朱载坖和庞尚鹏等精于财赋的臣子们商量之后,决定实施拍卖制度,也就是拍卖行商名额,按照每个港口的吞吐量和关税,设定相应的行商数量,在户部、地方督抚和海关分司、锦衣亲军官校等人的监督之下,对于这些行商资格予以拍卖,三年一期,价高者得,这样的话能够保证朝廷的赋税收入,也使得行商团体不能够做大,保证行商的势力始终在朝廷的约束之下。 同时少府监作为为朝廷、皇室经营商业的部门,自然也是要参与海上贸易的,不过朱载坖规定即便是少府监参加行商资格拍卖也要交钱,朱载坖的意图是很明显的,就是即便是少府监都要交钱,这些商贾,就是有天大的关系,还能够大过少府监吗? 除此之外,对于工商业和矿业的赋税也提上了日程,之前开放矿禁的声音就一直存在,朱载坖和内阁辅臣们认为开放矿禁弊大于利,所以一直没有在此事上动摇,仍旧继续维持了矿禁政策,但是随着大明的人口滋生和工业发展,对于燃料的需求是日益扩大,缺乏燃料这个问题就一直困扰着大明,这个时候再维持矿禁政策似乎已经是不合理了。 从各地官府的奏报来看,不管是纺织、陶瓷还是冶铁等行业,现在对于燃料的需求都是极为高的,传统的木柴已经根本不能满足大明的需求了。 以丝织业为例,在养蚕丝织的全过程中,都要消耗大量的燃料,养蚕就需要消耗燃料:“蚕之性子,在连则宜极寒,成蚁则宜极暖,停眠起宜温,大眠后宜凉,临老宜渐暖,入簇则宜极暖。” 桑蚕的产量和和温度的控制是有很大关系的,按照农桑官员的说法:“蚕成于一室之功,全赖此火出入,加减凉暖。用得其法,自然丝纩倍收。不论风雨清明、寒热昼夜,总要室中加减,一样温和。倘火候失调,则丝便减少,可不慎与。” 不仅是是养蚕的过程中要消耗燃料,在缫丝等环节中也要消耗大量的燃料,首先就是要煮茧,通过煮茧,蚕茧舒解,丝胶被适当膨润和溶解,茧丝相互间的胶着力减弱,有利于缫丝。缫车之下也需要放置炭火盆以烘干蚕丝,这样可以保证蚕丝色泽纯白。 不仅如此,丝织行业所用的燃料还有很高的要求,据朱载坖考察东南的丝织行业发现:“凡供治丝薪,取极燥无烟湿者,则宝色不损。”在丝织行业中要尽可能的使用干柴或木炭以减少烟气,因为丝一旦遭烟熏,颜色就会受到影响,极大的影响丝绸的价值。 除此之外,练漂与染色这两个环节也要使用大量的燃料,因为要用到草木灰等原料,对于木柴的消耗是极大的。这点朱载坖是很清楚的,而现在丝绸是大明的重要出口物资,丝织行业的发展必然就会导致燃料消耗的大量提升,而陶瓷、茶叶、冶铁等工业的发展,就更加离不开燃料的供应了,现在大明对于燃料的需求与日俱增,还是仅仅依靠木柴的话,是远远不足以满足大明的需求。 由于燃料不足,价格飞涨,导致这些行业的发展都或多或少的受到了影响,所以之前就有很多官员上疏,请求取消矿禁政策,解决大明现在的燃料问题,对于这些问题,朱载坖并没有立即作出决定,而是在实际考察了解情况之后再作出决定,作为大明现在最发达的地区,苏松对于燃料的需求是巨大的,而且苏松缺乏煤矿,这些使得木柴价格飞涨,不要说生产,连百姓的生活都要受到影响。 第1944章 舶来百货商贾兴(七) 大明对于矿冶,一向是采取严厉控制的态度,太祖皇帝就曾经说过:“矿冶之弊,我深知之,利于官者少,而损于民者多。况今凋敝之余,岂可以此重劳民力。昔人有拔茶种桑,民获其利者,汝岂不知?” 从太祖皇帝开始,大明对于矿冶就是采取严厉禁止的态度,在经历元末的大规模战乱之后,太祖皇帝不允许开矿其实是很正确的,因为朝廷在这个时候需要休养生息,恢复生产,以恢复大明的元气,不仅如此,为了打击民间的矿冶,大明律还以严刑峻法严禁民间私采矿藏。 按照大明律规定:“盗掘银矿、铜、锡、水银等项矿砂,但系山洞捉获,曾经持仗拒捕者,不论人之多寡,矿之轻重,及聚众至三十人以上,分矿至三十斤以上者,俱不分初犯、再犯,问发边卫充军。若不及数又不拒捕,初犯枷号三个月发落,再犯免其枷号,亦发边卫充军。其私家收藏,道路背负者,止理见获照常发落,不许巡捕人员逼令展转攀指,违者参究治罪。” 在大明初年,这种制度还是有一定的优势的,在整个洪武朝,朝廷的政策侧重于休养生息,以稳定社会秩序,发展农业为急务,力图尽快恢复和发展社会经济,巩固政权,对于矿冶采取了相对严厉的禁止政策。但是在洪武末年,太祖皇帝也调整了相关的政策,放松了对于矿冶的管理。 但是在成祖朝,朝廷对于矿冶的态度再次收紧,成祖厉行矿禁,填塞许多矿洞矿穴,将采煎银矿者或杖或流。还限定每处铁矿场仅设置一座炼铁炉,每炉不得超过50人。“若有多聚炉丁及别省人称首者”,拿获押往官府从重治罪,递解回原藉,采取严厉禁止的方式。 但是到了英宗朝,朝廷逐渐放松了对于矿冶的管理,英宗就曾经下诏称:“各处山场、园林、湖池、坑冶及花果树木等件,原系民业,曾经官府采取,见有人看守及禁约者,自今听民采取,不许禁约。其看守内外官员人等,各回原职役。” 从孝宗朝开始,朝廷就开始逐步放松对于矿冶的管理,同时以抽分或者向各省摊派物资的方式收取矿税,其实逼迫朝廷放开矿禁的主要有两个方面,第一就是朝廷对于地方的控制能力减弱,虽然朝廷也曾经多次重申矿禁,但是从成祖以后,朝廷对于地方的控制能力下降,地方官府也很难控制自己的辖区,地方的豪强们为了获取利益,不顾朝廷的禁令开矿,已经是根本无法禁止了。 而另外一个问题就是朝廷本身的财政状况急剧恶化,大量的欠税和频繁的用兵使得朝廷的财政不堪重负,为了维持财政,不得已放松对于矿冶的禁令,想要以此获取赋税,用来填补朝廷的用度不足,而且不少官员们也上疏要求放松对于矿冶的禁令。 尤其是在嘉靖朝后勤,由于持续的用兵和大量的营建,朝廷的开支浩大,用度不足,很多官员上疏请求放开矿禁,以增加朝廷的收入,之前有官员上疏称:“方今国计告绌,经费罔极,宗藩之禄入,属国之缯帛,屯戍日增,河漕岁溢,种种待用,生生靡给。而又加以天灾流行,飞蝗游魃,垄亩为劳,米薪是急,公私双顿,入不逮出。天地固有自然之利出于常賦之外者,下不瘠民,上不损官,孽利盐田,产获铜山,古之人皆用之。今之矿洞,诚国家之外帑也。今议者多惮始事之劳而谬为迂虑,而委至宝于土壤砂石之内,所可惜也!” 他们认为开放矿禁能够使得朝廷的财政危机缓解,但是无论是嘉靖还是当时的首辅严嵩、徐阶,都坚决不同意,严嵩反对的原因很简单,他曾经在奏疏中说过:“今众论纷纷,言及矿禁,愚以为矿禁一开,有八可虑,一曰矿盗哨聚,召乱之可虑;二曰矿头累极,土崩之可虑;三曰矿夫残害,逃亡之可虑;四曰矿兵粮缺,噪呼之可虑;五曰矿洞遍开,浪费之可虑;六曰矿砂银少,逼买之可虑;七曰民皆开矿,失业之可虑;八曰奏官肆横,激变之可虑。而矿冶于官无大益,而结怨于民,他日虽倾府库之藏,竭天下之力,亦无济于存亡之数矣。” 严嵩等重臣对于开矿是极为警惕的,这些矿工大多都是悍勇之辈,为了钱财身家性命都不顾,一旦聚集起来,对于朝廷来说绝对不是什么好事,这点严嵩和徐阶等人是极为清楚的,所以终嘉靖一朝,无论朝廷财政多么拮据,朝廷仍旧在坚持矿禁,并没有放松。 而到了本朝,徐阶、李春芳、高拱等人同样是持这个态度,虽然朱载坖兴办了大量的官营工场,开发矿冶,但是对于民间的矿冶,仍旧采取的是严禁的政策,甚至在修订大明律和大明律例集结的时候,再次重申了矿禁。 在隆庆十五年所颁布的大明律例集结中,仍旧规定:“凡盗掘金、银、铜、锡、水银等项矿砂,每金砂一斤,折钱二贯,银砂一斤,折钱四百文,铜、锡、水银等砂一斤,折钱一百文,俱比照盗无人看守物准窃盗论。若在山洞捉获者,分为三等:持仗拒获者为一等。不论人数矿数多寡,及初犯再犯,不分首从,俱发边远充军,若杀伤人,为首者,比照窃盗拒捕杀伤人律斩。其不曾拒捕,若聚至三十人以上者为二等。不论矿数多寡及初犯再犯,为首者,发边远充军,为从者,枷号三个月,照罪发落。若不曾拒捕,又人数不及三十名者为三等。为首者,初犯枷号三个月,照罪发落,再犯亦发边远充军。为从者,止照罪发落。凡非山洞捉获,止是私家收藏,道路背负者,惟据见获论罪。” 对于私自采矿甚至加重处罚,明确可以处斩,朝廷对于矿禁,仍旧是非常严厉的。 第1945章 舶来百货商贾兴(八) 朱载坖首先召集自己的随驾重臣们一道商量有关矿禁的事情,没想到一向不再这些事情上发表意见的莒国公戚继光难得的主动开口了,戚继光认为要严守矿禁,他认为这些矿工骁勇,一旦聚集起来,就更加难以对付了,戚继光是亲眼见过这些矿工的悍勇的,嘉靖三十八年,义乌与永康矿夫为争夺开矿权爆发大规模械斗,双方均勇猛无比。这是戚继光亲眼所见的。 戚继光认为,一旦放开矿禁的,大量的矿工聚集起来,对于朝廷绝非好事,这点也得到了一些重臣们的支持,这其实也是嘉靖以来严嵩、徐阶等人的观点,他们都认为这些矿工不安分,一旦大量聚集开矿,不仅会因为争夺矿场而互相械斗,更有可能成为朝廷的祸患,所以在嘉靖朝即便是朝廷的用度如此困难,但是严嵩、徐阶等人也从未想过放开矿禁,现在朝廷的财政状况已经改善了很多,这个时候就更加不能放开矿禁了,所以大部分重臣们都不同意开放矿禁。 但是现在发展工场所需要的燃料,甚至是百姓所需要的燃料是必须要解决的问题,朱载坖说道:“诸位之意,朕亦知晓,然民所仰赖以生者,不过煤米二事。然米之乏也,官府犹得以仓廪赈之;若煤有缺乏,则官府虽欲措给,力无所施然。则煤之当预处,视米尤急也。” 这点是朱载坖现在最重要的,华北、京畿等处还好解决,因为这些地方有丰富的煤炭资源,可以利用煤炭填补木柴缺乏的困境,但是东南缺乏煤矿,这个问题确实是很难解决的。 燃料的缺乏已经影响了朝廷工业的发展,尤其是在东南,盐场、纺织等行业都是需要大量的燃料,而且东南人口密集,百姓生活也需要大量的燃料,现在的燃料缺乏,已经是一个重要的问题了,如果不解决这一问题,必将成为大明经济发展的短板。 无论是朝廷还是百姓,都需要大量的燃料,以宫廷营建所需要的琉璃瓦为例:“窑厂烧造琉璃瓦每瓦料 1 万片用两火烧岀,每一火用柴 15 万斤,两火共用柴 30 万斤,内中操作合宜可少消耗 2万斤柴。此外,工匠还要消耗煤炭 5000 斤。烧制普通瓦片,用柴较琉璃瓦为少,但仍极为可观。同板瓦等料每 1 万个耗柴两万四千斤。” 陶瓷窑的运作,必然会导致周围陶瓷土资源与燃料资源的不断减少直至枯竭。所以自古及今,几乎没有长盛不衰的瓷窑,南北皆然。而现在大明城市膨胀的很快,各种房屋的兴修、城墙的修缮,都需要大量的砖瓦,而烧造砖瓦,最重要的就是燃料,对于朝廷来说,这是必须解决的问题。 现在对于朝廷来说,似乎是两难的局面,一方面不管是国计民生还是经济发展,都需要大量的开发矿产,但是另一方面,朝廷对于开放矿禁疑虑重重,很多臣子们都担心这些矿工对于朝廷的统治造成威胁,这点也确实是不得不考虑的事情。 但是朱载坖考虑的更多的还是百姓和经济,朱载坖认为矿产是肯定要开发的,矿禁政策实际上是很难一直维持下去的,其实嘉靖九年,世宗皇帝就曾经下诏:“凡山泽之利,除禁例并系民已业外,其余备查。某处已经纳税,某处空闲,内某处堪听民采取,某处堪入官备赈,务在官民两便。” 对于矿冶,有限度的进行放松,朱载坖也认为对于矿冶,应当予以放松,但是朝廷要控制重要的矿产,不能够放任地方无限制的开采,同时还要制定完善的课税制度,保证朝廷的税赋,限制私人采矿的发展,这点是朱载坖对于矿禁的态度。 朱载坖说道:“现今严禁矿冶,已不现实,朝廷要因势利导,将其中于军国之用,国计民生所用之矿冶,以保证朝廷之利也!” 朱载坖认为对于现行矿冶制度要进行改革,放松对于矿冶的禁令,不管是朝廷还是民间,都可以兴办矿场,但是朝廷和民间所兴办的矿场是不同的,朝廷所属的官营矿产,主要是于军国之用和朝廷、民生紧密相关的资源,这些资源必须牢牢掌握在朝廷的手中,民间当然也可以申请开采矿冶,但是必须向朝廷申请,缴纳费用,取得许可才行,否则的话,仍旧比照大明律相关条约予以惩处。 同时要制定相关的法度,完善有关矿税的征缴,还有朝廷和地方的分成问题,之前大明也有过一些有关矿税的征收办法,如黑白铅砂,每卖砂价银一两,抽税银二钱,铜铅矿则抽取实物,余铜由政府定价收买铸钱。税余铅则酌量收买,供铸币之用,铸币有余之铅也听商民“自行贩卖”。铁矿准民间自行开采冶炼、并在一定地域内售卖,不收税。煤矿也无税课。 朱载坖认为应当制定详细的课税规则,同时哪些矿产是有朝廷所垄断的,必须予以说明,金银铜这三种矿产,是朝廷所垄断,不允许民间插手的,这些都是和货币息息相关的矿产,而且和军器生产也有很大的关系,一般是不允许民间开采的。 煤铁等矿,虽然在大明很丰富,但是富裕大矿,尤其是大型的铁矿,必须由朝廷予以控制,大型煤矿和露天煤矿也是如此,这些大型矿场,不允许民间开采,但是中小的矿产,允许民间缴纳费用,并非课税之后,进行开采,关键就是对于矿产人数的限制,同时不允许这些民间矿山使用火药等物开采,同时在价格上也要受朝廷的管理,尤其是煤炭等燃料矿产,价格必须要稳定,否则的话,百姓和工场就会陷于不稳定的环节中。 这点朱载坖是很清楚,同时为了解决东南的燃料问题,朱载坖命令首先在东南勘探煤炭,准备开发。 第1946章 煤炭殷殷系万家 朱载坖很清楚,以木柴为主要的燃料是不可持续的,虽然人口的滋生和工业的发展,大明对于燃料的需求越来越大,以苏州府为例,原本苏州府人家烧菜煮饭所用燃料,主要有稻柴、麦柴、茅柴、木柴,而山上茅柴、木柴与稻柴、麦柴相比,具有耐烧、火旺的特点,烧出来的饭菜更香更好吃,因此也更受人们的欢迎。 苏州府所用木柴,大多出自于光福山,光福山区茅草丛生,森林茂密,盛产茅柴和木柴,曾是苏州重要的燃料生产基地,苏州城里许多大户人家在光福山里都有固定的供应商户。但是现在苏州府人口众多,木柴根本不够,价格也是水涨船高,而且苏松等地确实是缺乏煤矿,所以燃料价格高昂。 朱载坖很清楚,距离苏松最近的煤矿是徐州的利国监煤矿,朝廷为了重振徐州,在此开办的很多矿场,将徐州府变成南直隶重要的工业基地,徐州所出产的煤炭,烟煤、无烟煤都有,可以作为重要的工业原料,同时也是重要的燃料,将徐州所出产的煤炭,运输到苏松,最便捷的办法就是运河,但是从徐州到运河,有一段路上距离,这无疑会极大的增加煤炭的成本,对于煤炭这种物资来说,成本是极为重要的,哪怕是一文钱,都有可能影响销售。 朱载坖详的查看地图,同时从松江府叫来了东南发运使王宗沐,询问其有关运河的事情,王宗沐对于运河自然是十分熟悉的,他也很清楚其实朝廷对于运河徐州段其实是非常重视的。 前元建都大都,为发展海、陆联运和缩短陆上运道,以利南粮北运,先后开凿了济州河、会通河和通惠河,形成纵贯南北的京杭运河。这条运河在济宁和淮阴之间,仍循古泗水河道。因徐州以下泗水已被黄河所夺,逐渐淤淀阻航,加之黄河洪水不断决泛冲击运道,到了本朝,为了避开黄河,决定采用泗运,即通过泗州转运,连接山东和淮安。 永乐时期,工部尚书宋礼,再浚会通河。会通河开通后,济宁至徐州仍循泗水故道行运,徐州以南借黄行运。嘉靖四十四年,工部尚书朱衡,开挖南阳新河。新河移至昭阳湖东,去旧河15公里,北自南阳闸下引水,经夏镇,南经留城(沛县东北)合旧河,全长一百五十里。 但是仍旧无法避免黄河对于运河的干扰,所以总督河道潘季驯曾经提出过一个方案,就是挖泇河,于微山湖边开支河,北起西柳庄接南阳新河,下接韩庄支渠。并循韩庄故道凿良城、候迁,挑台庄及万庄,下合泇河、沂河,至宿迁董家口入黄河。北自夏镇李家港引水,合彭河,经韩庄湖口至泇口,又合氶(今峄城大沙河)、泇、沂诸水,至邳州直河口入黄河,全长近三百里,这样的话,徐州等地的船只先北上,然后进入运河,可以直接抵达应天府、苏松等地。 但是随着运河的重要性降低,很多人对于耗资如此巨大,再去整修运河持怀疑态度,他们认为运河只要保证功能就足够了,再加大投入没有意义,朱载坖认为这种观点还是有问题的,现在虽然是海漕并举,海运为主,但是漕运和运河的运输功能也是非常之重要的,不仅仅是转运漕粮,还是各种物资转运的交通要道,对于大明来说仍旧是大动脉的存在,必须要加以重视。 对于煤炭等燃料原料的运输,只有通过水运才最便利,朱载坖将自己的看法给王宗沐说了之后,王宗沐也认为,要想将徐州等地丰富的煤炭向南方运输,所依靠的只能是水运,只有海运才最划算,而且也只有徐州比较合适,但是王宗沐则是向朱载坖提出一个问题,就是运输原煤还是运输煤饼的问题,煤饼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东西。 两宋就有了,到了本朝则是更加普遍,,已广泛应用于“熔铜、化石、升朱”“燔石为灰与矾、硫,烧砖”等手工业生产和居民生活之中。很多地方都是用煤饼,煤碎如粉,泥糊成饼,不用鼓鞴,自昼达夜,与其如运输原煤,不如在当地开办工场,制作煤饼,运往苏松等地销售。朱载坖也认为这确实是一个办法,但是现在修筑运河肯定是缓不济急了,运河当然是修筑的,但是在运河修筑之前,是否有替代的办法? 这点王宗沐也有所想到,原本徐州也是运河重要的节点,从邗沟、鸿沟和汴水、菏水等运河开通以后,地处汴、泗会合处的徐州成为江淮流域通往中原的水运交通枢纽,并逐渐发展为商业港埠。但是由于黄河南侵,一再冲决,徐州以北的泗水和以南的运河先后淤塞不通。但是故道仍旧是存在的,要疏浚徐州段运河,从徐州直达应天府和苏松即可,这个工程量不大,可以作为暂时应急的方案。 朱载坖于是同意了王宗沐的办法,同时下诏给河道总督盘继续,询问可行性,同时命令举荐治河人才,对于运河还是要保障畅通才行。 朱载坖也很清楚,北煤南运从现在来看已经是必然的事情,这样也有一个好处,通过这种大规模的物资调运,加强南北方的交流和大明的交通运输,从资源分布上来看,苏松虽然是大明经济最发达的地区,但是各种资源、燃料都是很匮乏的,这就必须依赖其他地方的供应,而这种大规模的物资调度,必须在朝廷的指挥下进行才行。 不过朱载坖也发布诏令,虽然煤矿是朝廷官营的,但是煤炭却是百姓和商人可以直接向矿场购买的,商人从矿场购买原煤,制成煤饼之后再想各地贩卖,这都是朝廷所允许的,而且对于煤炭、煤饼这种关系国计民生的物资,朱载坖命令不能科以重税,税率要适当降低,以保证百姓能够使用到廉价的煤炭。 第1947章 煤炭殷殷系万家(二) 而朱载坖也很清楚,苏松等地所需煤炭,何止千万斤,这其中能够带动的就业是非常之大,煤炭的开采,煤饼的制造和运输,还有炉具,运输船只等,不仅仅可以吸纳大量的百姓就业,还可以为朝廷贡献大量的赋税,活跃经济,是一件极好的事情。 朱载坖是丝毫不担心大明现在的开采技术的,对于煤矿的开采,大明的技术可以说是现在无人可以望其项背,在开凿矿井的时候,大明的矿工们时代是井必两,行隧必双,令气交通,以达其阳。攻坚致远,功不可量。以为气井之谓也,也就是所谓的通风井。 同时针对煤层中的各种毒气,大明的矿工们也有办法,不仅仅用风车、风柜、风扇、牛皮囊等往井内扇风。由于井下毒气灼人,有将巨竹凿去中节,尖锐其末,揷入炭中。其从竹中透上,人从其下施镢拾取者。这就是利用井下瓦斯比重较空气小,靠气压差来排放瓦斯,保证井下安全的办法,所以朱载坖认为现在的技术已经是足够大规模的开发煤矿了。 同时不仅仅是徐州的煤炭,凤阳等府县的煤炭也是朱载坖重点开发的地方,作为大明的中都,朱载坖也是极为重视的,要求工部组织精干的工匠,探明大明的各种矿藏,做到朝廷心中有数才行,哪些矿产可以给地方民间经营,那些矿场要由朝廷来负责经营,都需要工部探明之后再上奏朝廷决定。 对于地方的矿产也是如此,朱载坖给京师发去命令,要求朝廷发布命令,明确这些矿产都是大明所有,不是无主之物,要想开采,必须经过朝廷的批准,否则就要被大明律严惩。其实在大明,私开矿场已经不是什么新闻了,尤其是煤矿,只要不是朝廷重点控制的大型煤矿,这种私开的现象是非常普遍的,因为煤炭的分布确实是非常广泛的,朝廷很难每个都控制的住,这点朱载坖和都是很清楚的。 所以在这次的放松矿禁中,朱载坖首先放松的就是有关煤矿的控制,朱载坖也在诏书中说明了原因:“地方无山谷以繁林木。无山林数泽之利,民之艰薪更甚于艰食 ,民间多并日而炊,洲诸以产蒲苇,民之樵采无所给,而资之以炊羹者,惟黍秆焉耳、麻楷焉耳。其为物既微,苟退旱涝,则所出益寡,价愈腾贵,虽中人之家犹难致之,而况其贫者空无升斗之积,而又病举火之难,朕甚悯之。州民方苦薪贵,一旦得煤以济晨夕,而窑工亦得以全家小,岂非善事?” 朱载坖将这次开放矿禁的主要种类限定在了煤炭上,因为煤炭是现在大明需求量最大的矿产,而且不仅仅是工业上有用,更是重要的民生物资,用大量的煤炭取代木柴,对于百姓来说是一件好事,不仅可以降低百姓的开支,也可以发展大明的采矿业,不过对于赋税问题,朱载坖并没有说死。 在朱载坖的上谕中说道:“开厂之例亦陆续增定,大抵听商民自为采取而官为监之,税其十分之二,其四分则发价官收,四分则听其流通贩运,或以一成抽课,其余尽数官买,或以三成抽课,其余听商自卖,亦有官发工本,招商承办,又有竟归官办者,其额有增减,价有重轻,随各省见在情形斟酌办理。” 也就是说,矿税的具体征收办法,主要是由朝廷和地方一同来商定的,而且除按税率缴税外,剩余产品中的相当部分还要“发价官收”,而官价通常是低于市场价格的,这就意味着矿民实际上又向朝廷出让了一部分矿利。这样朝廷的矿税税率是显然大于十分之二的,这点朱载坖也是很清楚的,对于矿产,不科以重税,他们的势力会急剧膨胀的。 同时这里面还有朝廷和地方的角力,现在各地方纷纷向朝廷抱怨朝廷对于财权的控制太强,地方困顿,户部认为朝廷本就应该掌握财权,让地方财权过大,本就不是什么好事。但是现实情况是地方也确实需要一些财权,来保证地方官府的运营和地方的建设,如关税、盐税等赋税,是全部属于朝廷的,地方丝毫不能染指,而田赋的大头肯定也是要转运到朝廷的,所以地方所掌握的赋税确实不多。 而矿税的征缴主要责任在地方,是地方能够争取的收入,所以在地方看来,矿税是主要留在地方的,还有一个问题就是税额的问题,地方官肩负着如额完成生产与征税的任务,如果矿税定额过高,不但征收艰难,而且商人负担过重,势必影响生产任务完成,拖累地方官考成不过关。所以从地方官的角度来看,矿税的税额肯定是越低越好,这样不仅容易完成任务,而且也考成业好看。 但是户部的看法显然不是如此,他们认为这些地方官往往不愿承担责任,有意夸大难度以减轻生产任务与税额。大家都是科举考出来的,而且不少户部官员也是从地方官选任出来,对于地方官的想法,是很清楚的,户部肩负着为国理财的重任,当然是筹措越多的赋税越好,这样户部官员的考成才好看,所以户部和地方形成了尖锐的对立。 在户部眼中,地方官员就是在有意袒护这些商人矿徒,好完成考成甚至是懈怠职责、以多报少谋取私利。 而在地方官员的眼中,这些户部的官老爷们,坐在京师,丝毫不考虑实际情况,为了自己的考成,拼命的压榨地方,税不是收的越多越好,朝廷更要保证地方的安稳,要是因为收取矿税,激起了民变,板子又不会打到户部的屁股上,到时候去都察院甚至诏狱的,可都是地方的官员,不会把你们户部老爷们怎么办,所以不能只考虑赋税。 但是户部官员们显然不管这么多,他们认为不考虑赋税考虑什么?考虑你们地方官员所将所收赋税多有隐瞒,以此补彼者吗? 第1948章 煤炭殷殷系万家(三) 虽然朱载坖不在京师的,但是朱载坖很清楚,现在的朱翊釴肯定是收到了铺天盖地的奏疏,一些大员们也向朱载坖上疏,陈述有关矿税的事情,兴办矿冶是朝廷的大政之一,不管是朝廷还是地方,都要重视,不仅仅是要提高大明的矿税,改善朝廷的财政状况,更加重要的是是提升大明的工业能力,改变燃料结构。 随着人口的增加,对于燃料的需求肯定是越来越大的,这点朱载坖也是很清楚的,如果仅仅是依靠木柴的话,大明的树木根本经不起这样的砍伐,尤其是在北方地区,为了樵采已经是将能够砍伐的树木都砍伐的差不多了,所以朱载坖在推行民间燃煤的时候,还要在西北地区和京畿地区推广植树,以保证黄河的泥沙减少。 朱载坖还在推动的就是蜂窝煤的推广,蜂窝煤并不是很稀奇的东西,只需要模具即可大量生产,而且也方便运输,对于原煤的利用率也高,朱载坖将相应的图纸画出来之后命令苏州府的将模具制造出来,然后利用从徐州等地运来的煤炭加工之后,以隆庆碳的名号在苏松、应天府等地出售,同时允许民间自由仿制,以推广煤炭的使用,从而取代木柴。 不仅仅是煤炭,铁矿石还有水泥等建材也是现在民间需求极大的物资,尤其是东南,需求旺盛但是生产量小,不论是民间还是朝廷都需要大量的水泥、钢铁等原材料,朱载坖一向重视钢铁,因为钢铁是一切工业的基础,现在大明多用炒钢法,铁水流出后倒入炒钢池中,撒入铁矿粉搅拌,令生铁中的炭和其他杂质氧化,得到中低碳钢或者熟铁。炒钢法的优点是操作简单、产量大,缺点是碳含量难以控制,适合制备熟铁。 但是对于优质钢材的生产仍然是比较困难的,不管是朝廷还是民间,现在都需要大量的优质钢材,现在所用的各种办法恐怕都难以难以满足大明对于优质钢铁的需求,所以之前朱载坖就悬赏一万元和七品冠带,用以奖励能够发明大规模稳定生产优质钢铁办法的人。 徐州铁厂的一位工匠向朝廷献上自己的搅炼炉法,所谓搅炼炉,就是铁块加入炉内,利用木炭的燃烧在炉内形成高温。空气分两部分进入,从风管进入的是热风,用于木炭燃烧,炉顶部还有冷空气入口,冷空气进入后作为氧化介质,氧化铸铁中的硅与碳。但是随着铁被提纯,熔点升高,导致铁水有凝固趋势,因此需要人工进行搅拌,所以被称为搅炼炉。 搅炼炉燃料燃烧后形成的长火焰送入炉内,靠炉顶的反射作用加热生铁,炉底用铁的氧化物砌筑,但是搅炼炉的温度仍然是不够的,铁料呈半凝固状态,要靠人力搅拌才能使冶炼继续进行,但由于炉底和炉渣中含有极高的氧化铁,碳可以脱除到很低,成为熟铁;然后经反复锻打,挤出熟铁中的氧化铁渣子后,制成相应的材料使用,这点确实比大明现在的办法要好用多了。 但是这种搅炼炉也有缺点,劳动条件恶劣和钢铁品质差,朱载坖也仔细查看了工部和军器监的审查奏疏,工部和军器监审查之后认为,这种搅炼法比之大明现在的炼钢方法还是要强很多,产量提升很大,虽然所生产出来的钢铁需要进一步加工,但是产量确实是非常可观的。 不过朱载坖很清楚为什么搅炼法所生产出来的钢铁质量不好,主要是因为炼铁炉的温度不够,因为冷风灌入炉内,导致温度下降,要想提高温度,最重要的办法就是加热新风,也就是增加蓄热池,蓄热室的废气和待预热气体不能同时流过一室,故必须成对使用,废气和待预热气体不能同时流过一室,故必须成对使用,一个通过废气,另一个通过待预热气体,经一段时间后气流换向。 朱载坖认为在搅炼炉的基础上增加蓄热室,提高钢铁冶炼的温度,提升钢铁的产量和质量,先以四个蓄热室为例,两两一组,炉内的烟气首先经过第一组蓄热体对其进行加热,但蓄热体温度达到要求后将炉内烟气通入另一组蓄热体。此时空气从已经加热的蓄热体内通过,空气预热,蓄热体冷却。随后再对气炉进行切换,重复以上过程,间接用烟气对空气进行换热。通过这种方式增加炉内温度,不过具体应该操作,就是工匠们应该考虑的事情了,朱载坖能够提供思路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不过能够发明搅炼炉,朱载坖认为应该兑现承诺,赏一万元,给锦衣百户冠带,同时命令这些工匠和文思院一道将蓄热室的问题给弄明白,朱载坖也下达明旨,能够改进搅炼炉,使得其产量和质量大幅度提高的,比照发明搅炼炉给赏。 同时朱载坖以诏书的形式悬赏,能够发明新式火药,尤其是无烟火药的,给四品冠带,赏银三万;能够改进蒸汽机使其成为动力机械的,给四品冠带,赏银五万;能够发明、改进各种军器的,视其功劳大小给九品到五品冠带,赏银五百到三万;能够改进船只、战舰,提高速度的,同军器例给赏;还有就是发明、发现各种药物,被证明确实有效的,同军器给赏;其他各类发明,只要是对朝廷、大明有所助力的,都要予以赏赐,不论大明还是外国人。 朱载坖现在最关心的事情当然是广西的平叛战事,随着天气的转暖,降水增加,对于官军来说就有些不利了,虽然现在官军中所装备的火器对于雨水有一定程度的抵抗能力,但是广西潮热的环境还是会造成官军的非战斗减员,经殷正茂、李化龙等前线官员的奏请,朱载坖同意大规模征发狼兵入山进剿,以首级给赏,不论男女老幼,以减少官军的损失。 第1949章 旌旗南指伏孽龙 朱载坖对于这些叛军是极为严厉的,罕见的严令殷正茂、李化龙和前线的各级将校,不准接受叛军投降,务必从严剿除,坚决将这些敢于反抗朝廷的叛军尽数剿灭,朱载坖的甚至命令官军征发狼兵,将这些瑶人的城寨等尽数予以捣毁,以免死灰复燃,对于这些叛军朱载坖要求将其全部歼灭,以保证大明对于广西的绝对掌握。 而同时在南洋水师的运载之下,第一批倭人已经抵达了安南,官军水师将这些倭人放在升龙府附近的海滩上,安南水师早就被大明水师消灭的差不多的,仅剩下的残余也都只敢龟缩在港口之内,这些倭人上岸之后,当然是按照他们的老套路分散袭扰安南的乡村,劫掠屠杀安南人。 安南军队当然不能够放任这种行为,尤其是在首都升龙府附近,安南军队派遣重兵,想要将这些倭人予以歼灭,安南原本以为在自己的地盘上,尤其是安南首都附近,要剿灭这些倭寇还是很容易的,但是很快他们就发现了,当年大明对于这些倭寇极为头疼,现在轮到安南头疼了。 这些倭寇武艺确实是不错,而且他们根本不进攻安南的城镇,而是采取取蝗虫式的战法,也就是对于安南的乡村进行屠戮、劫掠,这也是倭寇的最常用的办法之一,安南军队如果分兵保护乡村的话,小股安南军队根本不是这些倭人的对手,如果是以大军进剿的话,这些倭人往往根本不和安南大军交战。 而且安南军队和倭人的战法大相径庭,安南军队擅长的是伏击等战术,但是倭人作战毫无章法,随性而为,很难预测他们的行踪,而且倭人每到一地,就对安南乡村予以屠杀、劫掠,除了获取补给之外,剩余的战利品带不走的就予以焚毁,将升龙府附近搅得是天翻地覆。 沉重的破坏了安南的农业生产,这正是朱载坖所要达到的效果,朱载坖很清楚,朝廷要想收复安南,必须首先在安南制造混乱,而朱载坖用来在安南制造混乱的工具就是倭人,朱载坖并不指望这些倭人能够消灭多少安南军队,这不重要,而是希望这些倭人在安南制造恐惧,破坏安南的农业生产,从而使得安南国内出现不稳定因素。 升龙位于资源丰富的红河平原, 且距大海较近, 物产丰富,人丁兴旺,既是安南的首都,更是重要的粮食产区,安南地形狭长,主要的粮食产区就是两个,北方的升龙府和中南部的耕地,不过中南部的粮食产区并不在郑松的控制中,而是在阮氏的控制之中,大明只要能够破坏升龙府附近的粮食,对于郑松和后黎朝来说,就已经是极为难受了。 郑、阮两家,虽说是亲戚,但是更是仇敌,嘉靖二十四年,阮淦在行营中被莫军降将投毒害死,此后,黎朝朝廷的实权落入阮淦的女婿郑检手中,凡事均可便宜裁决然后上奏。郑检挟天子以令诸侯,名义上是黎朝的右相谅国公,黎朝朝廷实际上却是郑家的囊中物。阮淦的两个儿子阮汪、阮潢也颇有武功,遭受郑检忌恨。阮汪官居左相,备受郑检的打压排斥,最后还被杀死。阮潢惶惶不可终日,决计称病退隐以消除郑检的戒心,同时遣人问计于名士阮秉谦,阮秉谦一言,预示了日后南北分治的态势。“横山一带,万代容身。”阮潢对此深以为然,决意离开黎朝朝廷,到南方发展自己的势力。 到如今阮氏已经在安南南部发展两代了,也算是根基深厚了,即便是郑松能够攻灭莫氏,但是对于阮氏,也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阮、郑两家在安南南北分治,虽然名义上都是后黎朝的臣子,但是阮氏早就是国中之国了,而且由于南方战事少,南部地区成为相对安定的大后方。而反观北方,瘟疫与战争不断,北方的难民不断涌入南方,阮氏独立割据的资本正在不断充实。 郑松其实一直都有讨伐阮氏的想法,但是他担心大明趁机干预,而阮氏也一直在继续力量,试图报仇雪恨,两边出于一种的微妙的平衡状态,而朱载坖要做的就是打破这个平衡,朱载坖很清楚,阮氏之所以不敢和郑氏翻脸,第一就是郑氏毕竟掌握着大义名分,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另一种说法叫奉天子以讨不臣,第二就是郑氏的军事实力确实强大,毕竟刚刚攻灭了莫氏,郑氏的实力得到增加,这个时候可以算得上是兵强马壮了,阮氏不敢轻取妄动。 但是朱载坖相信,只要给阮氏希望,他们恐怕不会放过郑氏的,而朱载坖要做的,就是给他们机会,朱载坖明确要求倭人,不要和安南军队交战,朱载坖很清楚,尽管安南军队素质并不怎么样,但是毕竟是正规军,倭人即便是有官军武装,人数毕竟不占优势,安南军队可以用数量优势将倭人耗死,消灭一些安南军队对于大明来说并不是很重要的事情。 对于倭人,朱载坖的命令是很明确的,就是大肆破坏安南的农业生产,到处去杀人放火,使得安南的百姓无法安顿下来耕种,破坏安南的生产,百姓不生产,朝廷就没有赋税,没有赋税,拿什么供养军队?朱载坖不相信安南军队只靠恩芹和忠橙就能作战,同时要帮安南坚壁清野,制造大量的流民,这些百姓无处可去,只有到南方阮氏的地盘上去才能够生存下来。 阮氏实力增强,必然会和郑氏干起来的,这狗咬狗多是一件美事啊,除此之外,朱载坖还要么中南总督李贽和暹罗、占城等国商量,一旦大明要对安南用兵,暹罗占城要为大明借道并且提供向导,大明也会在暹罗采办各种军需物资,朱载坖相信,暹罗、占城是不会拒绝大明的,他们对于安南也是极为厌恶的,安南之前的扩张严重影响了暹罗和占城。 第1950章 旌旗南指伏孽龙(二) 朱载坖还在调取当年的战报,派遣锦衣亲军详细搜集有关安南军队的情况,同时吸取之前官军在安南损失过大的原因,争取这次能够将安南一句安定下来。 朱载坖还和戚继光等随行重臣们商量此事,这次朝廷主要是要调用南方官军去征讨安南,是对大明南方各镇、各都司卫所战斗力的一次全面检验,对于朝廷的准备,戚继光提出了一个很重要的观点就是锐士不可久于瘴乡,强调安南当地的气候和朝廷的卫生准备问题。 上次大明征讨安南,受当地气候等的影响,所产生的非战斗减员确实是大明最后选择撤兵的重要原因之一,朱载坖命令戚继光详细检讨上次朝廷不能镇压安南,损失过重的原因,戚继光详细研究战报、资料之后向朱载坖上疏认为:安南自然环境、文化风俗与中原地区迥异,天高皇帝远,中央难以管控,离心力强。这是安南抵抗激烈的重要原因。 其次就是疫病对于官军的影响,历代征讨安南,对军队造成损失最大的,并非安南军队,而是在军中所流行的疫病,东汉建武年间马援平定交趾的征侧、 征贰反叛时: “二十年秋,振旅还京师,军吏经瘴疫死者十四五。 ”两宋征讨安南的时候,交趾炎热瘴疠,士卒未战死者十二三。可见大量的非战斗减员对于任何一支征讨安南的军队来说都是极为严峻的考验。 两宋曾经多次征讨安南,损失颇大,后来两宋的臣子们总结此事的时候就认为:“交州谓之瘴海,得之如获石田。 愿陛下念征戍之劳,思用度之广,爱人惜力,无屯兵以费财,修德服荒,无略内以勤远,亟诏执事,宽其诛锄,又何必蕞尔蛮陬,劳于震怒,此大体之一也。窃闻岭外岚瘴,八月、九月尤甚,谓之黄茅瘴,草黄时,瘴气方盛,十月以后气候始肃。今兴师十万,日费千金,锐士不可久于瘴乡。” 对于安南的瘴疠情况,两宋其实就已经有所了解的,所以成祖在征讨安南的时候特地下旨道:“尔等宜立志自强, 取法前人,乘来冬月瘴厉肃清,同心协谋,殄除逆贼,建万世勋名,以副朕之委任。” 对于安南的情况,成祖这样的百战名将自然是很清楚的,所以要求官军趁冬季瘴疠不那么严重的时候,迅速进剿,歼灭安南逆贼,然后迅速撤退,但是战事的发展显然不可能向成祖所预料的那样顺利,官军在永乐四年冬季大破安南,但是安南各地的抵抗并没有立即被官军所镇压下去。 故而在永乐五年正月初九日,成祖就给在安南的张辅下诏:“今天气向暖,军士不宜多留,宜昼夜用心,严督诸将,火速火速,急忙急忙,平定地方,剿灭贼寇,及早班师,恐瘴疠雨潦,不便,故勅!” 成祖对此是极为担忧的,在诏书中用了急忙急忙,可见其中的关切,但是这个时候官军正是连战连捷的时候,张辅带正领官军乘胜追击,清远伯王友“悉破筹江、困枚、万劫、普赖诸寨,斩首三万七千余级”。 进而拿下东潮、 谅江诸府州, 与黎季犛战于木丸江,“斩首万级,擒其将校百余人,溺死者无算”。黎季犛逃至富良江乘船逃亡,张辅与黔国公沐晟夹岸迎战,安远侯柳升等人以战船横击“大破之,馘斩数万,江水为赤,乘胜穷追”。 此时的官军有如天助,本来天旱江水浅,敌军不得不弃船逃跑, 突然下大雨, 水涨船高, “遂毕渡”。 这个时候天气已经开始转暖了,但是安南境内的反抗还没有被官军彻底击败,所以张辅、沐晟等人上疏成祖,请求十月班师,对于张辅的这个请求,成祖虽然同意了,但是是非常担心的,用成祖给张辅的上谕中就可以看到,成祖在给张辅的上谕中说道:“前者勅尔于二月中班师。 今曾日彰来奏贼之残党尚未尽灭,欲大军镇守,且言交趾无瘴疠,丘、温、龙州数处,此时瘴疠雨潦正作,尔等宜详审会议,度事相机,可班师即班师,如未可班师,果无瘴疠,则择高亢向阳之地,屯营驻兵,则百疾不作,尤须严固守备,俟十月班师,交人为黎贼困虐已久,抚治之道,必先宽恤,故勅!” 虽然前线的将领向成祖皇帝奏报安南没有瘴疠,但是成祖皇帝显然是不想相信的,在给张辅等人的上谕中要求及早班师,不要停留,事实证明成祖百战名将的战场嗅觉是极为敏锐的,果然不出成祖皇帝所料,永乐五年四月,安南瘴疠大起,成祖皇帝赶紧给张辅等人下旨:“见今摆堡,但有瘴疠去处,止令土军在彼守堡,土军盖练习风土,其余守堡官军移散于无瘴地面,或出或入,权蹔屯驻,侯瘴疠清时,仍令各还原堡,其来降大头目,仍以好屋宇居其家小,令其子侄亲人看家,遣之来朝。” 同时命令转运药物给军前,但是瘴疠已经在军中流行起来了,军中瘴疠大作,据英国公张辅的奏报:“今瘴疠大发,军士病且甚,一旗有一二十名者有之,有二三十名者有之。”当时官军一旗,满编不过五十人,可见这个时候瘴疠的厉害程度,已经严重影响了官军的战斗力。 成祖为此极为揪心,严厉斥责张辅、沐晟等人,成祖皇帝在上谕说道:“朕闻有瘴,则促使班师,及奏无瘴,则唯令留镇,朕之此心,无非欲为军士之便。今瘴疠如此,尔等乃坐视不顾,惟事饮酒,忿争私气,又不预为奏闻,兼往来之人,相传不一,不知尔等用心何为?从征将士,远离父母妻子,跋涉山川,劳动筋骨,勤苦至甚,方今夏熟,即拣高爽之地,以休息之,养威畜锐。今天气炎暑,鸡翎、坡垒等处皆有瘴疠,尔等不用心计较,又不奏来,往往差人至中途,间多染瘴疠成疾,一二十人之中止有一二人得达者,然亦因病不支。凡有所问,皆昏愦不能荅,应致人如此,尔等何不仁之甚,今后果系紧要事务,不可缓者,则差人来,如非紧急重事,可以缓者,姑俟秋凉,途中瘴疠稍清,却一一奏来!” 第1951章 旌旗南指伏孽龙(三) 戚继光将当年成祖和前线将帅们的奏疏批阅一一予以摘录,上奏朱载坖,戚继光通过这些事例其实是想说明进攻安南的难处,作为当世名将,戚继光认为战胜安南不是什么问题,问题是怎么避免这些非战斗减员。 戚继光在奏疏中向朱载坖坦陈:“大抵南蛮与北狄不同,蛮性阴柔,倚山为军,来则入山远避军,去则外出虏掠,如蝇蚋然,挥扇则飞散,收扇则复集,剿灭之甚难,且其地多瘴疠,中原之人惮入其地,未至固以怯畏,一入其地,气候不齐,蒸湿特甚,往往不战而死,既不可速战,又不可持久,所以自古用兵,难有大得志于南蛮者也。外藩烟瘴,以缅甸为甚,中土烟瘴,以广西为甚,连毗而及于滇黔粤东,瘴之名目不一,总之是炎方,郁热所蒸之毒气。征剿云南边境,云南、老挝等处,其地瘴气甚毒,进者必死,若不得已而征之,必须调各处土兵资以馈饷。” 戚继光认为,还是要征调当地的士卒来作战更好,毕竟当地的士卒们更加适应环境,能够适应卑湿潮热的环境,同时也要慎选出战的时间,一般来说,冬季是瘴疠比较轻的时候,这个时候从速进剿,是最合适不过的情况了,同时还要准备大量的对症药品,朝廷在缅甸已经试验了大量的药品,还是有一些有用的药品,能够治疗腹泻等疾病。 戚继光提出的另一个问题就是官军一定要快,要迅速的将安南的反抗予以镇压下来,防止安南的散兵游勇给官军制造困难,这点也是朱载坖很注意的问题,在之前官军征讨安南的过程当中,瘴疠阻碍了官军平定叛乱,安南军队趁着瘴疠爆发和官军周旋,使得官军饱受其害。 瘴疠也成为阻碍大明对安南进行直接统治的重要因素。 戚继光认为,如果朝廷再次征讨安南的话,那么动作一定要快,要迅速的解决安南的反抗,不能够将战事迁延,否则的话,一旦拖延到瘴疠爆发的话,官军就再次会蒙受惨重的损失,这点无论是戚继光还是朱载坖都是清楚的,为什么宣宗最后选择放弃交趾,再查阅了所有的资料后,朱载坖认为成山侯王通私自与安南的首领黎利议和之事,对于宣宗的打击是很大的。 朱载坖很清楚这件事情对于一个皇帝的打击,成山侯王通在没有朝廷命令和皇帝旨意的情况,就擅自和安南叛逆议和,而更加要命的是什么?是王通却获得了在场大多数将领同意议和的支持, 原因也很简单: “诸将校以我军相持日久,且瘴疠时作,死亡甚多,遂从通议,与利连和而擅退兵”。 虽然朝廷时候严惩了王通,将其处斩,但是其影响是巨大的,即便是皇帝,也不得不考虑军心士气,当时的大明军队,已经在安南这个血肉磨坊中耗尽了锐气,再不从中撤出的话,官军恐怕无法维持了。所以戚继光建议朱载坖必须要从速用兵,以雷霆之势,彻底瓦解安南的抵抗,才能够建立起大明在安南的统治。 这点朱载坖是很清楚的,正是因为知道取安南的不易,所以朱载坖才一直没有动手,就是担心重蹈覆辙,为了准备征讨安南,朱载坖是做了多方面的准备了。 首先就是修通直道,以加强朝廷对于广西的控制同时方便后勤物资的供应,现在京广直道除了广西段之外,其余各省的直道修筑已经是接近完工了,朝廷连接北直隶、河南、湖广等省份的交通大动脉即将贯通,对于朝廷来说了解相关的情况就更加方便了,同时在工部的组织下,朝廷也在修整云南、缅甸和广东的道路,为征讨安南做准备。 其实就是重要的应对瘴疠的问题,这点朱载坖已经有了一些办法,瘴疠的主要致病因素其实就是疟疾、痢疾等病症,这点翰林医官院已经确认了,朱载坖当然知道蚊虫和饮水的污染是感染这些疾病的重要原因,翰林医官院在缅甸也发现了蚊子致病这一事实。 瘴疠一旦发作,多泻泄, 一似河鱼之腹疾,为了征讨安南,朱载坖早就命令翰林医官院研究相应的办法,同时朱载坖多次派遣翰林医官到缅甸去巡诊,也是为了了解瘴疠的情况,找到治疗这些疾病的办法,保证官军能够在南洋作战,朱载坖也不得不承认,大明在开拓缅甸的时候,所付出的人命是极为庞大的,不仅仅是官军士卒,就是流放到缅甸的罪犯,也是十不存一。 不过也为大明积累了丰富的经验,按照翰林医官院的说法,瘴疠致病,主要病因是外感时邪疫毒,内伤饮食不洁。病位在肠,与脾胃有密切关系。病机为湿热、疫毒、寒湿结于肠腑,气血壅滞,脂膜血络受损,化为脓血,大肠传导失司,发为痢疾。 发病原因是一为疫毒之邪,内侵肠胃,发病骤急,形成疫毒痢;二为湿热之邪。湿郁热蒸,胃肠气机阻滞,发为湿热痢;三为夏暑感寒伤湿,寒湿伤中,胃肠不和,气血壅滞,发为寒湿痢。平素嗜食肥甘厚味,或误食馊腐不洁之物,酿生湿热,或夏月恣食生冷瓜果,损伤脾胃,中央受困,湿热或寒湿、食积之邪内蕴,肠中气机阻滞,气滞血瘀,与肠中腐浊相搏结,化为脓血,而致本病。 从翰林医官院在缅甸等地的实践在看,在住房上要远离池塘等静水,饮食清洁,不饮生水,用雄黄、硫磺等驱除蚊虫,可以极大的减少患病的概率。 按照翰林医官院的说法,只要能够保证住处干爽,饮食清洁,同时避免蚊虫叮咬的话,患病的几率就会极大的下降,事实上按照翰林医官院的做法,现在大明在缅甸的移民确实是相对比较健康了,因病死亡的人数大量下降,朝廷得以在缅甸进行各种各样的的开发。 第1952章 旌旗南指伏孽龙(四) 不光是预防措施,更重要的是相应的药品,翰林医官院也确实是研究出了几种药材,对于这些烟瘴所致之病有效果,首先就是金鸡纳霜,这种树是从西洋带来的,朱载坖命令在海南、台湾等地大量的培育、种植,现在已经有一定的数量了,金鸡纳树的树皮可以治疗疟疾,不过现在大明的金鸡纳树海不多,所能够提供药物也确实是不多,除了金鸡纳树之外,还有就是青蒿了。 青蒿清虚热,除骨蒸,解暑热,截疟,退黄之功效。常用于温邪伤阴,夜热早凉,阴虚发热,骨蒸劳热,暑邪发热,疟疾寒热,湿热黄疸等病症,能够治疗疟疾,葛洪就认为:“青蒿一握,以水二升渍,绞取汁,尽服之。”可以治疗疟疾,而且青蒿在大明并不算什么名贵的药材,但是经过翰林医官院的试验之后,青蒿的花叶才有治疗疟疾的效果,所以在朱载坖的指令之下,朝廷开始大量的储备青蒿,为征讨安南做准备。 除此之外,还有一种药物也受到朱载坖的重视,就是止泻药,军中最常见的疾病就是腹泻,不仅仅是疟疾、痢疾这样要命的疾病,就是寻常的腹泻,也是非常之多的,所以止泻药是朱载坖很重要的,浙江湖州所产之胶岭石,经过水飞炮制之后,可以作为良好的止泻药,翰林医官院在缅甸试用之后效果是不错的,朱载坖也命令大量的储备以保证军需。 除此之外就是要准备大量的雄黄、硫磺、石灰、明矾等驱虫净水的物资,官军也要严格纪律,保证良好的饮食习惯,否则的话,疫病还是很有可能在军中爆发,朱载坖还命令准备大量的烈酒,主要是配给于随军的军医用以消毒防止伤口感染的。 同时由于安南多雨,相应的雨具也要予以配发,朱载坖很清楚这些所谓瘴疠很重的地区,往往是积水和丛林同时存在的地方,官军要想平安的通过这些地方,就要准备大量的石灰、雄黄、硫磺等物资,同时将这些地方的积水排干,杀灭蚊虫,具体的办法翰林医官院在缅甸都已经试过了,确实还是有效果的,朱载坖早就命令翰林医官院准备相应的药材,同时培训士卒们的为生习惯,防止军中疫病的流行。 当年大明之所以饮恨安南,主要还是后勤问题,安南时叛时降,阴晴难定。 官军后勤供给是个大问题, 从广西运粮到安南, 需要经过涉鸡陵、隘留、丘温、凭祥、龙州、太平等地,这些都是有名的瘴区。运送给养的士卒往往死伤惨重,同时安南人还伏击官军的后勤,导致官军后勤困难,这也是一个重要的问题。 当然,最关键的就是从张辅之后,官军的将领没有张辅这样的能力,用后人评价的话说就是:“蛮疆险远,易动难驯,数年之间叛者数起,柳升以轻敌丧师,王通以畏怯弃地。虽黄福惠爱在交州,叛人心折,而大势已去,再至无功。交阯内属者二十余年,前后用兵数十万,馈饷至百余万,转输之费不与焉,至是弃去。官吏军民还者八万六千余人,其陷于贼及为贼所戮者不可胜计。而土官向义者陶季容、陈汀之属,乃往往自拔来归。” 对于大明来说,在安南的失败确实是严重挫折,使得大明国威沦丧,在南洋藩属中的威信大大的降低,更加重要的是,给了安南一种错觉,就是大明也不过如此,这也是后来安南之所以敢于屡屡挑衅天朝的重要原因。朱载坖不准备惯着安南了,在有生之年,不把这帮猴子的猴脑打出来,他这个皇帝也就别干了。 朱载坖要收拾安南,已经是摆在明面的事情了,朝廷官员是都很清楚的,甚至于安南人自己也很清楚,所以安南人这次选择支持广西的叛军,就是要延缓大明动手的时间,好能够提前有所准备,但是朱载坖迅速调遣官军平叛,同时派出倭人来袭扰安南,离动手的时间已经是越来越近了。 通过前线的战报,朱载坖已经了解到官军在广西进展还是比较顺利的,这次官军按照朱载坖的旨意残酷的镇压了这些叛军,这是朱载坖很少见的行为,一般情况下朱载坖并不会要求官军赶尽杀绝,但是这次情况不同,这些瑶人屡屡所乱,朱载坖已经无法容忍他们,而且和安南勾结,这无疑触犯了朱载坖的忌讳,而且朝廷征讨安南在即,一旦这些瑶人再次作乱的话,无疑会严重的影响朝廷征讨安南的计划,所以朱载坖采取的办法就是严加诛戮,以保证广西的安定。 而戚继光在详细的检讨了之前大明征讨安南的经验和教训,向朱载坖上疏道:“安南小丑,负固不庭,天讨所加,宜有长算。是役也,大率以兵为先,食次之。兵食既足,然后建瓴而下,机在我矣。往年王师薄伐,集诸路兵约八十万人。今用其半,亦当得四十万人,而两广之兵八万万人,滇、黔、缅甸之兵约一十万人,水师之兵二万,江西、闽、楚三省之兵可调者曰七八万人。而土官之调度为难,所宜激以讨贼之义,宣以诛赏之条,俾慑威衔惠,自奋于捶策之下。而又简其酋长之忠义有为者,以赤心付之,无后时而缓,无先时而急,而我执其中权,乃有济也。” 戚继光随后说道:“夫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师四十万人,大约日食六千石,旬日倍之,秣无与之。加之征讨百需,未克时日,即当以禾黍之策,慎替运之方,谨贮宿之地,重出纳之司。官无蠹赀,民无耗财,吏无丛奸,斯善策矣。然后议择地利,分道出师。两广、滇黔之兵为正兵,海上之兵为奇兵,缅甸、暹罗、占城之兵为疑兵,如此正奇并用,虚实相继,安南必破也!” 第1953章 旌旗南指伏孽龙(五) 在收到了戚继光的奏疏之后,朱载坖也仔细查阅了戚继光的奏疏,还有殷正茂等督抚对于安南的奏疏等,朱载坖对于征讨安南也有了一些看法,朱载坖很清楚,大明这次面对的其实是两个对手,盘踞安南北部的后黎朝和郑松,以及盘踞在安南中南部的阮氏,虽然名义上他们都是后黎朝所属,但是实则已经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政权,所以朝廷在处理安南的时候要区别对待。 现在自然是要将后黎朝作为朝廷的主要打击对象,要主要打击郑氏,这也是朱载坖调动倭人在升龙府附近搞事情,其目的就是帮官军干一些脏活,朱载坖很清楚,朝廷这次的主要目的就是消灭安南的政权,将安南重新予以郡县,这是朝廷的目的,但是更加关键的是朝廷的决策。 上次大明之所以在安南功败垂成,主要原因就是目的不清,朝廷在最开始征讨安南的时候还并没有将安南予以郡县的想法,官军的准备相对不足,朝廷原本的想法讨平黎朝,扶陈氏复位,这点在成祖皇帝最开始的上谕的时候是说的很明确的,成祖认为:“安南国土,陈氏之先享命于我太祖皇帝,世世相传,修其职贡,尔为陪臣,屡行篡逆,夺而有之,罪恶滔天,不亡何待!若占夺碌州等处之地,盖罪之小者。” 朝廷发兵的主要目的是为了惩戒胡氏,以保证大明的宗藩秩序,这点是朝廷用兵的主要目的,而在朝廷的这个目的之下,朝廷最开始并没有做好直接郡县安南的准备,各方面的准备都是极不充分的,等到官军将安南伪朝加以剿除之后,陈氏已经绝嗣的情况下,朝廷才决定将安南予以郡县,这点是极为不妥当的。 胡氏手段之欺诈,作法之吊诡,严重亵渎天朝的尊严,挑衅宗主国的权威,胡氏弑主盗国、黎帝改元,非独得罪本国,意实抗衡中国,这点本来可以作为大明征讨安南并且将其郡县的原因,但是大明君臣并没有提前加以利用,再加上了朝廷内部对于安南反抗势力剿抚失策,使得大明最终功败垂成。 在大明刚刚剿灭胡氏的时候,本来需要的是安定地方使得百姓休养生息,建立起大明在安南的统治秩序来,但是由于朝廷没有准备,导致地方行政机构没能及时建立起来,官军各部又没有有效的约束军纪,杀戮太重,导致安南的反抗加剧,而等到黎利等叛军头目做大了之后,朝廷反而又想招抚他,实在是失策。 仁宗皇帝对于黎利的判断失误,确实是朝廷的一个重大失策,仁宗皇帝所下达的上谕是:“朕闻此贼初只为官司科扰逼迫,穷窘不得已而然。今已大赦天下,咸与更新,而于交趾尤加宽恤,此贼万一良心未丧,庶或易虑处。今若官军未进,即遣人招谕,宵其前过,令还本土,安生乐业;彼若执迷不出,仍前所为,即具实来奏,别为区处;如官军已进,势不可止,须十分仔细谨慎。盖贼之谲谋,惟凭险设伏,须远哨缭,毋堕其计。军行之际,尤加约束,军士毋扰良善。” 仁宗皇帝寄希望于能够招抚黎利,使得交趾安定下来,但是此贼已经做大,根本不可能招抚了,仁宗皇帝的想法是好的,他监国多年,对于成祖实施的政策中不利的一面有着切身的体会,对于安南,仁宗主要想通过一些柔性的安抚措施,施缓安南人民的抗明情绪,稳定此地区的局面。 仁宗皇帝即位不到十天,就下达诏书:“交趾采办金珠香货之类,悉皆停止。交趾一应买办采取物料,诏书内开载未尽者,亦皆停止。所差去内外监督官员,限十日内即起程赴京,并不许托故稽留,虐害军民。”希望通过这种怀柔措施,降低安南的反抗,对黎利等反抗的头目加以怀柔。 但是现在的黎利,已经不满足于当个大明的官员了,前线官军将领也对此是极为了解的,都督陈智就上疏朝廷称:“黎利虽称率男女四百八十余人来降,而止于清化府俄县,不出,且闻仍造军器不已,怀诈如此,必当进兵讨之。”前线将领的看法是极为正确的,黎利这样的人,是无法招抚,只能够剿灭的。 而在这个时候坏事的是个死太监,仁宗派往安南的中官山寿回京述职,“力言利与己相孚,今往谕之,必来归”,并自愿立下军令状,断言“如臣往谕,而彼不来,臣当万死”。山寿为什么帮黎利说话,因为他接受了黎利的贿赂,同时还在仁宗面前诋毁丰城侯李彬,致使李彬被调回。 正是听信了这个死太监的话,仁宗决定不征讨黎利,而是改为招抚,下达诏命称:“尔本良善,久秉归向之诚。但有司失于抚绥,致怀疑畏潜,遁山林,未遂素志。今大赦之后,尽洗前过,咸与更新。特遣人赍谕尔,授尔清化府知府,抚一郡之民,宜即就职,以副朕推诚待人之意。” 山寿携带仁宗的上谕前往招抚黎利,和前线的将领矛盾极大,而黎利则是和大明玩起了两面派,一面和大明虚与委蛇,一面攻城略地,扩大自己的地盘,而大明在安南的文武官员没有能及时发现黎利的图谋,当黎利最终攻陷茶笼时,才仓促派兵前往支援,结果在可留关与黎利的遭遇战中,官军再次惨败。黎利乘胜追击,很快便掌控南方的义安、清化、演州除府城之外的大部分地区,安南南方战场呈现对大明极为不利的形势。 而此时大明则是因为内部的皇位更迭无暇顾及安南,仁宗于洪熙元年五月驾崩,宣宗从南京赶回即位,随后宣德元年又爆发了汉王之乱,黎利趁机做大,等到大明处理好内部事务再来处理安南问题时,宣宗发现,局势已经是不可挽回了。 第1854章 旌旗南指伏孽龙(六) 正是有鉴于此,朱载坖认为这次对于安南用兵,务必要完善,朱载坖不但要求充分准备,而且要求官军一鼓作气荡平安南的反抗力量,同时在治理方面,也要迅速予以跟上,朝廷在瓦解了安南的反抗势力之后,就要迅速建立起在安南的统治,以防出现当年的失误。 所以吏部等衙门也要做好相应的准备,在大明官军进剿之后,能够迅速的在安南建立起相应的统治秩序来,而关键仍然就是用兵的事情。 在朱载坖的直接督促之下,大明再次向安南运输倭军,同时朱载坖也意识到,大明需要更多的炮灰去安南,消耗安南的国力,给予安南更加沉重的打击,朱载坖命令用在安南的倭人当中挑选五百作战最勇敢,抢掠最多的,厚加赏赐,命令他们回到倭国,宣传他们在安南所得,同时从倭国招募更多的倭人武士前往安南。 而黎朝也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这么多的倭人,不可能是从地里长出来的,唯一的可能就是有大明官军帮助他们,这点郑松也是很清楚,他不是庸才,当然知道大明为什么要这么做,大明对于安南一向是极为防备,而据他所知,现在的大明皇帝又是一个有类成祖的人,听说连北边的蒙古也俯首帖耳了,对于安南,大明皇帝有看法是很正常的事情。 而且郑松之前不顾朱载坖的严厉警告攻灭了莫氏,他自己也很清楚大明对于此事肯定是极为不满的,但是郑松原本认为大明不会这么快就动手的,而且郑松认为广西的瑶人也应该能够牵制官军一段时间,但是官军现在已经将叛军包围在其中,而且拿获了安南派到叛军中的将领。 叛军为了活命,遣人致书两广总督殷正茂和广西巡抚,陈述自己是受到了安南的蛊惑才反叛了,他现在已经幡然悔悟了,不敢再和天兵作对,请求朝廷宽恕他们,事涉外国,殷正茂和李化龙不敢怠慢,立即以急递的形式向朱载坖奏报此事,朱载坖在收到了奏疏之后召集随驾和在南京的重臣们商量此事。 对于叛军这次的说辞,朱载坖是不怎么相信的,他们早就想作乱了,安南的挑唆只不过是催化剂罢了,这些叛逆现在只是因为官军势大,无力抵抗,再加上这次官军在朱载坖的严令之下,进剿异常之坚决,所以这些叛军祈求朝廷接受他们的投诚。 朱载坖现在要讨论是两个问题,第一就是是否要接受这些叛军的投降,大臣们认为应该接受这些叛军的投降,原因也很简单,官军已经算是大胜了,这次对于广西叛军,官军斩获已经不少了,斩杀超过四万,俘获两万余,已经算是沉重打击了广西的瑶人,而现在瑶人已经退居深山之中,对于官军来说,进山征缴伤亡太大,不好接受,现在也主要是依靠狼兵进剿,但是效果也不是很大,毕竟困兽犹斗,尤其是他们毕竟熟悉这片山林,即便是狼兵进剿,也是要付出巨大的代价的。 而且殷正茂和李化龙还在奏疏中提到一个问题,就是狼、瑶相制的问题,如果这次将瑶人的势力打击的过于狠,对于朝廷统御狼兵并非什么好事,所以殷正茂也建议接受他们的投降,结束广西的战事,重臣们也认为应当如此,朱载坖于是也准备同意接受瑶人的归顺。 不过朱载坖也是有条件了,第一,在广西实施改土归流,将所有的瑶民、狼兵等加以登记编户,成为朝廷的百姓,缴纳赋税;第二,将此次作乱的祸首全部交出,朝廷必夷其三族;第三,就是协助朝廷修通直道,不准破坏;第四,就是交出安南和瑶人勾结的证据、证人等,以便朝廷问罪于安南。 朱载坖给殷正茂以明旨,能够接受朝廷的条件,就接受他们的归降,如果不能接受朝廷的条件,就将其坚决予以剿灭,这点是没有半点可以商量的。 同时遣使问罪安南,朱载坖的态度是极为坚决的,命令礼部派遣使臣,遣使黎朝,要他们给大明一个交代,当然,他们也可以不给大明交代,朱载坖就给他们一个交代。 没有想到,大明问罪的使臣没有抵达,安南的使臣再度抵达广州,向两广总督殷正茂递上国书,同时向大明进献大量的礼物,请求大明恢复和安南的朝贡关系,同时就倭人袭扰安南一事奏明天朝。 郑松很清楚,这些倭人的出现和大明是脱不了干系的,现在大明已经控制了整个倭国,沿海的倭寇都已经绝迹了,但是大量的倭寇突然出现在安南,就在安南的腹心之地大砍大杀,郑松要是再没有反应的话,那就是傻子了,所以他派遣使臣再次遣使大明,企图与大明恢复朝贡关系,改善和大明的关系,解决现在的倭寇问题。 但是朱载坖在收到两广的奏报之后当即,严旨下达给两广总督殷正茂,朱载坖在上谕中说道:“安南蕞尔小邦,煽惑瑶乱,是明欺朕也!着令两广总督将其国书掷还,重申绝其朝贡明旨。且问罪于彼,煽惑瑶乱,意欲何为?欺天朝不能用武乎?如不善了此事,朕必加诸天讨!” 朱载坖命令两广总督殷正茂就安南煽动瑶乱一事向安南使臣问罪,安南自然是一口否认,不承认有相关的事情,殷正茂于是也不和安南使臣多废话了,第一是将瑶民请求归降的奏表给安南使臣看,第二就是将相关的证据给安南使臣看过,然后也明确传达了朱载坖的上谕,将其国书掷还,命令南洋水师将安南使臣押解送还,明确表达大明的态度,既然你安南要给大明上眼药,大明就要好好和安南玩玩。 而郑松现在都没空处理这些事情,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怎么剿灭安南的倭寇,为了剿除倭寇,郑松抽调了大量的安南军队,企图以重兵迅速将倭寇予以剿除。 第1855章 旌旗南指伏孽龙(七) 对于这些倭寇,最初郑松是不以为然的,安南并非没有见识过倭寇,在嘉靖年间倭寇猖獗的时候,也不是没有袭扰过安南,但是安南也能够应对,但是很快郑松就发现了这些倭寇和之前的倭寇是不一样的,之前的倭寇虽然在骁勇善战,但是装备远远不如这帮倭寇好,而且他们明显是有指挥的。 这些倭寇居然有甲胄,而且有大量的火器,他们不和安南军队交战,专门劫掠安南百姓,而且所过之处一个活口也不留,现在大量的百姓已经纷纷逃亡,不敢再待在升龙府附近了,他们都准备逃亡南方去,这就使得郑松不得不重视起这些倭寇来了,大量的百姓难逃,肯定会使得阮氏的实力增强,这是郑松所不愿意看到的。 郑松一面调遣安南军队剿灭倭寇,以期迅速安定地方,恢复生产,另一方面也派遣使者到阮氏去,对于阮氏加官进爵,希望将阮氏予以安抚,同时希望说服阮氏和郑氏一道对付大明,郑松以唇亡齿寒的理由希望阮氏和郑氏联手对抗大明,否则的话,大明官军将郑氏予以剿灭之后,必然剿除阮氏,所以阮、郑两家最好是联手对抗大明。 对于郑松的这个提议,阮氏内部也在争论,一方面大明对于安南的威胁确实是巨大的,对于安南来说,一旦大明真的大军压境,安南确实是很难抵挡的,这点阮氏众人是很清楚的,但是阮、郑两家,矛盾极深,说什么联手对抗大明,其实他们互相都无法信任。 大部分的阮氏宗族们都认为,即便是大明要进攻安南,也是北方的郑氏首当其冲,当然不能和郑氏结怨,但是阮氏也应该借此机会招揽南下的百姓,增强自己的实力,至于联手抗明,还为时尚早,阮氏不趁此机会对郑氏动手,已经算是很有大局观了,所以阮氏答复了郑松,不会在这个当口进攻郑氏,但是所谓一道对抗大明,还为时尚早。 对于阮氏的这个态度,郑松也能够接受,只要阮氏不趁此机会落井下石就已经算是不错的了,郑松就能够集中兵力先将倭寇予以消灭,大明就算是要对安南动手,在郑松看来,也需要一点时间的,所以郑松赶紧调集安南军队,进剿,由于倭寇分散作战,郑松也不得已将安南军队分散在整个红河三角洲剿灭倭寇。 这样对于安南军队来说是极为不利的,安南军队在单兵作战上肯定是不如这些倭军的,虽然安南人熟悉地形,但是倭军的大肆劫掠、屠杀,已经使得百姓纷纷逃亡,不是南下就是逃进了安南的城市之中,野外没有什么百姓,安南军队想要知道倭军的行踪都不容易,反而屡屡被倭军所埋伏,尤其安南军队的后勤,多次被倭军所伏击,倭军给安南军队造成了沉重的损失。 为了剿除这些倭军,郑松出动了战象和安南军队中不多的骑兵,倭军面对战象,确实是被吓了一跳,这些庞然大物确实是倭军在岛上从没见过的,但是在经过几次作战之后,倭军也发现了战象的缺点,面对手榴弹等官军所提供的火器,倭军还是能够对付这些战象的,而且安南军队也在不断地进步中。 在损失不少之后,安南军队也发现了倭军的缺点,倭军人数不足,虽然单兵能力不错,但是在安南复杂的气候中,倭军仍旧不能适应,一样出现了大量的非战斗减员,郑松作为安南名将,还是有些见识的,他迅速调整了部署,将安南大军集中起来,不断压缩倭军的空间,试图将倭军聚集在一起,逼迫倭军和安南军队决战,从而将倭军予以歼灭。 而北条氏康当然也发现了这些问题,他一面派人寻找安南军队的薄弱点,予以击破之后扩大倭人的劫掠范围,同时也向大明求援,对于北条氏康的求援,南洋水师提督俞咨皋上奏朱载坖,请求朱载坖圣裁,对于倭军的困境,朱载坖早就有所预料,朱载坖很清楚,人家安南好歹也是个国家,带甲之士以十万计,几万倭军并不能够起到多大的作用。 在收到俞咨皋的奏疏之后,朱载坖召见了戚继光,询问戚继光对于此事的看法,戚继光认为,倭军现在所面临的困难是很正常的,在正面作战中,安南军队的兵力是数倍于倭军,倭军是很难战胜安南军队的,这点朱载坖也是认同的,朱载坖也从未指望过依靠倭军就击败安南。 戚继光认为,现在解困的办法只有一个,就是将倭军投放在整个安南沿海,扩大倭军的袭扰范围,这样做以来可以使得倭军扩大劫掠、屠杀的范围,尽可能对安南的农业生产造成打击,同时使得倭人通过劫掠解决后勤问题,分散安南军队,给倭军创造条件,只要安南军队分兵,要想将倭军一举歼灭的可能性就不存在,戚继光多年和倭寇作战,对于倭寇的战法极为了解。 戚继光认为,安南海岸线漫长,以安南的兵力,肯定是无法处处守卫的,这就给了倭军四处出击的条件,而且阮氏闷头发展,显然也不是朝廷所乐见的,要使得整个安南的农业生产受到破坏,朱载坖同意了戚继光的建议,命令水师在整个安南沿海投放倭人,将这些倭人像病毒一样投放到安南去,搅的整个安南不得安宁。 除此之外,也要将翰林医官院所研发的各种药品配发给倭军使用,测试这些药品的有效性,毕竟这些药品日后是要用在官军身上的,所以必须提前加以实验,而这些倭人无疑就是最好的小白鼠,反正就当是废物利用了,除此之外,还有官军为征讨安南所准备的应急干粮等,也要在倭军身上加以试验。 当然,朱载坖的药品和食物可不是这么好拿的,倭军要查探安南境内的山川地形、河流桥梁以及安南军队的情况,用这些情报换取大明的支持。 第1956章 旌旗南指伏孽龙(八) 在朱载坖的旨意之下,南洋水师将这些倭人分散,以三五百为一群,投放到安南从南到北的海岸中,这下安南百姓可算是遭了老罪了,这些倭人一上岸,自然就是大砍大杀,和当年大明面对倭寇的情况一样,大量的倭人上岸之后,安南各地都接连告急,不管是阮氏还是郑氏都极为被动,急忙调动自己的军队前往剿灭倭军。 和戚继光所预想的一致,郑松也不得不从围剿倭军的大军中抽调部分军队,前往各地剿灭倭人,这就使得升龙府附近的倭人抓住机会,从安南军队的薄弱处突围而出,而倭军突围之后就四散劫掠,升龙府附近再度遭受重创,而且倭军也熟悉了安南军队的战术战法,开始对于安南的小城镇予以攻克了。 安南的这些中小城镇防护远远不如大明,所能够驻守的军队也不多,而且城防薄弱,在这种情况之下,倭军也改变了战法,以大股倭寇直接袭击安南的小城镇,毕竟劫掠这些城镇所获得的财物远远比乡村要多的多,而且倭军也收拢了一批安南人中的败类,为其所用,充当炮灰,基本上大明怎么对付他们,他们就怎么对付这帮安南人,利用他们获取有关安南军队的动向,甚至充当内应,为倭军突破安南城镇的防御,这下使得安南的百姓更加的不安了。 这些小城镇的被攻破使得倭军得到的更多的战利品,倭人更加疯狂,开始大规模的屠戮安南百姓,而安南军队和百姓也开始反击倭军,倭人的伤亡也开始加大,不过没关系,这些发了财回到倭国的浪人们大肆宣传安南的孱弱,和他们所得到的丰厚战利品以及大明的赏赐,倭国中的这些武士们趋之若鹜,纷纷报名想要为天朝征讨安南,而王锡爵也早就得到了朱载坖的命令,将这些倭人都送往安南,既然他们舍得死,大明自然舍得送,怕什么,流干倭国的血也在所不惜。 而广西的瑶人也同意了朝廷的条件,在两广总督殷正茂的命令之后走出大山,领取户帖,和狼兵一样成为大明编户,同时征发这些瑶人和战俘一起,为朝廷修通道路,不仅仅是京广直道,还有从广西直接抵达与安南边境的直道,方便官军转运物资。 朱载坖要求两广不仅要进行恢复重建,更要为征讨安南做好准备,尤其是广西都司,也要予以加强,广西都司原本下辖广西都司下辖桂林右卫、桂林中卫、南宁卫、柳州卫、驯象卫、南丹卫、庆远卫、浔州卫、奉议卫、广西护卫等 10 卫以及十五个守御千户所,后来朱载坖将廉州府划给了广西布政使司,同时也将廉州卫划归广西都司, 朱载坖命令加强两广、云南、缅甸等地的兵防,同时囤积物资,准备征讨安南,同时为了征讨安南,朱载坖也在舆论上做各种准备,除了因为这次安南煽动瑶人叛乱而再次问罪于安南之外,还历数安南从宣德以来的种种罪过,尤其是侵占大明的领土这一点,宣德以后,安南不断蚕食广西边境地区的土地。以钦州为例,及至正统年间,据广西地方官所奏,距离原边境线分茅岭 300 余里、铜柱 200 余里的广大土地皆被安南侵占,安南公然窃据大明领土,自然是不能容忍的,朱载坖以此为由,再度在大明国内渲染安南种种的侵犯行为,同时再度问罪于安南,要求安南归还领土,惩办罪人。 安南也迅速作出反应,上表解释此事,安南认为,安南和大明在广西的边境线,主要分布于南宁府上思州、思明府、思陵州、凭祥州、太平府、下雷峒、镇安府、归顺州以及廉州府的部分地区,这里之前都是土司的辖区,原本就边境线就不甚明晰,安南愿意与大明一道勘定边境线,永不侵犯。 对于安南的辩解,朱载坖命令相关部院予以驳斥,安南明显就是窃据大明国土,现在被大明发现,非但不认罪,居然还敢诡辞狡辩,是可忍孰不可忍?对于安南的种种行径,要昭告天下,是大明和各藩属都知晓安南的狼子野心,其实明眼人都已经看出来的,大明这是摆明了准备对安南动手,这些种种的手段,问罪也罢,昭告天下也罢,都是朱载坖的舆论准备罢了。 而大明的各个藩属也都明白了大明的意思,朝鲜率先上疏,认为安南狼子野心,久蓄异志,天朝多次予以教化,但是彼辈仍旧不改,应当予以征讨,朝鲜愿意出兵助剿,朱载坖在朝鲜的奏疏上批道:“卿所言据忠直之言,朕心甚慰,然安南乃太祖不征之国,朕不敢轻违祖训!” 朱载坖对于朝鲜的上疏予以批答之后,命令中南总督李贽让暹罗、占城等上疏,陈述郑松在黎朝内部强悍不法,架空黎朝皇帝的事情,朱载坖很清楚,虽然安南是不征之国,但是成祖皇帝一样暴打安南,是因为当时的安南弑君,破坏了大明的宗藩制度,大明必须维护宗藩制度,所以成祖才出兵安南的,而现在安南的情况和当年成祖的情况是一致的,郑松名为黎相,实为黎贼,妄行废立,废黜并杀死黎英宗,另立黎维潭为帝。 这显然是对于大明宗藩制度的公然破坏,大明作为宗主国,自然是不能坐视不管的了,废立藩属君长,这是只有大明皇帝才有的权力,郑松一介藩属之臣,怎么敢公然弑君并且行废立之举?这是对于大明和宗藩制度的公然挑衅,已经不是太祖不征的祖训能够包庇的了。必须要出重拳。 所以朱载坖命令暹罗、占城等邻国就此事上疏大明朝廷,充当首告之人,向大明朝廷奏报安南国内的事情,也能够使得天下信服,才能够给朱载坖直接问罪于郑松的借口。 第1957章 生民芸芸百事多 朱载坖在积极为朝廷征讨安南做着各项准备工作,为了征讨安南,朱载坖所做的准备的也是非常之充分的,除了正常粮秣的准备,朱载坖还要求准备官军的应急的口粮,同时还有其他各项物资的准备工作。 在这点上,新成立的糖业公司帮了朱载坖很大的忙,这些糖业公司的股东都是东南的大商人,他们在商场上有着丰富的人脉,能够迅速的帮朝廷筹措相应的物资,同时这次这些商人们前所未有的支持朝廷,他们积极的帮朝廷宣传安南的种种的叛逆行为,在民间形成强大的舆论,支持朝廷对安南用兵。 也得益于大明最近的用兵的连战连捷,百姓对于官军的战斗力十分的信任,这个时候即便是朱载坖说一声我大明天下无敌啊,也没有任何人会跳出来指责朱载坖的。而且安南对于大明的多次挑衅,经过这些商人们还有朝廷的宣传,也在百姓心中引起了极大的反响,现在的大明百姓还是很骄傲的,毕竟是堂堂的天朝上国,被一个藩属这般的无礼挑衅,确实是让人无法接受。 而这些舆论正是朱载坖所需要的,因为和之前的战争不同,之前无论是对于北虏还是倭寇,都可以算作大明反击侵略,而这些大明是要惩戒安南,同时将其郡县,所以在国内的准备工作要做的更加详细、完善,才能够使得大明将国内的反对意见以压倒性的力量予以压制,而且朱载坖要充分的动员大明的各种力量,为大明一举将安南予以征服创造条件。 朱载坖之前就和重臣们商量过此事,要击败安南军队,瓦解安南的抵抗,其实安南并没有那么大,当年成祖以雷霆之势,一战功成,就是现例子,但是怎么在安南维持长久安定的统治,这个问题才是大明要面对的艰巨挑战,这点朱载坖很清楚,而且也有自己的想法。 第一自然就是武力了,安南虽然长久是中原的一部分,但是离开中原的时间实在是太长了,虽然深受儒家文化影响,但是对于大明或者说中国,却一向不亲近,朝廷要想在安南建立稳固的统治,武力威慑是先决条件,朝廷必须在安南建立起强大的武力威慑,使得当地的反抗势力不敢抬头,对于敢于对抗大明的,肯定是要予以严惩的。 同时还要朱载坖还要改变之前的办法,之前在处理蒙古、倭国的时候,朱载坖对于蒙古、倭国的上层人士都是采取拉拢的手段,希望通过他们来保持蒙古、倭国和大明的良好关系,但是对于安南,朱载坖不会采取这种方式,对于安南的所谓上层人士,朱载坖的办法只有一个,就是予以清洗,因为安南的独立倾向很强,而且对于大明极不友好,朱载坖认为完全没有拉拢的必要,拉拢他们实则是养虎为患,所以朱载坖对于安南的处理办法彻底消灭安南所谓的上层人士,为大明直接郡县安南创造条件。 第二就是经济、政治手段了,这个部分分为对大明国内和对于安南两个方面,对于大明国内来说,要加强对于战争正当性的宣传,强调安南多次挑衅大明,黎朝和郑松皆非安南的合法政权,尤其是郑松的弑君行为,这是绝对不能容忍的,而且安南自古以来就是中华故土,只不过由于五代时期中原板荡,才脱离了中华,太祖皇帝复燕云十六州,使之重归华夏,而朱载坖作为后世之君,将脱离华夏五百多年的安南重归大明的怀抱,也是正当的,大明和安南,就是失散多年的父子,中华自古以来就对安南享有主权,这点是无可辩驳的。 同时就是经济方面的因素了,安南拥有广阔的耕地,生产粮食和甘蔗,对于大明来说是极为重要的地方,既能够保证大明的粮食安全,又能够为大明带来巨大的经济利益,而且朝廷在征服安南之后,肯定能够得到很多的土地,这些土地可不是像大宁、哈密、河套、吉林等地的土地,需要予以开垦的土地,这些土地都是已经开垦好的熟地,能够生产大量的粮食或者甘蔗,朱载坖宣布,朝廷将会用这些土地作为征南将士的赏赐,愿意举家迁移到安南的,按照功劳大小,给予从五十亩到数百亩不等的土地,十年免征。 除此之外,还有给糖业公司的土地,这些土地是作为朱载坖给糖业公司投资的回报,用于发展制糖业,获取巨额的利润,将士卒和商人都绑上朱载坖的战车。 同时对于安南也要采取除了武力镇压之外的手段加以安定,对于安南来说,朱载坖要让安南百姓清楚,大明所针对的并非安南百姓,而是郑氏、阮氏这样的弑君逆贼,不仅如此,还要迅速在安南建立起大明的统治机构,将原本属于安南官僚、贵族的土地分配给安南的百姓,以安抚安南百姓。 根据朱载坖所得到的消息,这么多年郑氏为消灭莫氏,一直在安南维持了极高的税率,南边的阮氏也是如此,安南一直搞得是穷兵黩武的政策,所以大明统治安南,首先就是减免赋税,安定生产,还要从大明迁移大量的人口,改变安南的人口结构,对安南实施同化政策,将安南逐渐予以同化,在安南推广文教,说汉话,用汉字,行科举,将安南的民族色彩予以逐渐消弭,这样才能够将安南稳定下来。 朱载坖很清楚,要使得大明上上下下在征服安南的过程中尝到甜头,才能够使得大明上下能够支持朝廷的举措,所以说,征服安南固然是一场庞大军事行动,但是同时也是一次对于大明观念的改变,要使得大明上下明白开疆拓土所带来的巨大好处,这点是朱载坖的目的。 所以朱载坖一直在指令内官监为官军征讨安南采办各种物资。 第1958章 生民芸芸百事多(二) 这次除了军械之外,朝廷大军所需要的很多物资朱载坖都是交给糖业公司的股东们负责采买并且运输的,朱载坖不怕他们乱搞,官军现在和他们的利益的绑在一起的,官军要是失利的话,他们在安南的利益就无法得到实现,这点这些商人们是很清楚的,而且商人们也很清楚朱载坖是什么性格的人,要是敢误了朱载坖的大事,那朱载坖就要问问这些商人们认不认识朱载坖手里的刀了,诏狱大酒店的雅间还有不少呢。 朱载坖在苏松待了一阵之后,在南京众臣的敦请之下,朱载坖回到南京,朱载坖也确实要回到南京了,南京还有一大摊子事情要处理,首先就是诚意伯的烂事,之前因为原诚意伯刘世延嚣张跋扈,被朱载坖夺爵停袭了,这么多年以来,刘世延一直在上蹿下跳,想要恢复自己诚意伯的爵位或者由自己儿子继承,但是没想到这孙子太能活,熬死了自己的嫡长子刘尚忠。 现在刘世延膝下只有两个孙子,庶长孙刘荩臣和嫡孙刘莱臣,按照道理,即便是刘世延想要追求复爵,也只能让自己的嫡孙刘莱臣来继承诚意伯的爵位,但是刘莱臣年纪太小,还不够袭爵的年龄,所以刘世延就想投机,让庶长孙刘荩臣借袭诚意伯的爵位,为此上下打点,以求能够得偿所愿。 刘世延毕竟是南京的地头蛇,在他的运作下南京礼部还真的上疏朱载坖,请求给刘荩臣袭爵,还有就是徐邦宁也想荫官,这些破事还都堆在南京,朱载坖不得不回到南京处理这些事情。 朱载坖首先召见了督师南京大学士沈鲤,询问他的看法,朱载坖对于刘世延此人,是极为厌恶的,全无勋臣体统,和泼皮无赖一般,沈鲤对于这位前诚意伯也是极为无奈,这位只要一上衙就到南京的各部院去搅扰,哭诉自己失爵的事情,痛陈自己已经悔过,希望南京的各位部院重臣们为他说话,督师南京大学士沈鲤自然是他的重点骚扰对象,沈鲤也确实是被他搞得不胜其烦,向朱载坖详细陈述了此事。 沈鲤认为刘世延的这个要求是有些无礼的,首先停爵是一种处罚,必须要朱载坖首肯才能够取消,不能够说你刘世延求恳才行,而且刘荩臣的身份实为刘尚忠与家中婢女所生的庶子,而刘尚忠与续弦胡氏育有嫡子刘莱臣。刘世延以刘莱臣年纪尚小要求由刘荩臣来袭爵,这无疑是极为不合适的。 刘世延所说的这个办法,叫借袭,在大明确实是一个办法,但是借袭是在正在袭爵过程中出现应袭子弟年龄太小不能袭爵的时候,朝廷所采取的一种折中方式,但是借袭必须是正常袭爵,刘世延是被朱载坖停爵的,没有朱载坖的旨意,是无法袭爵的,他这就是无理取闹。 朱载坖当然知道刘世延是在无事生非,想通过这种方式引起朱载坖的注意,从而实现自己的目的,朱载坖当即派人给刘世延下达了口谕,要他在家中安分守己,朱载坖自然会有所安排的,但是刘世延所言的借袭之事,断不可行,朱载坖要刘世延息了这个心思,老老实实在家中等刘莱臣到了能够袭爵的年龄,如果能够通过军事学院的考核,就得以袭爵,如果不能朱载坖就废了诚意伯的爵位也不是不可能的。 除了此事之外,就是魏国公徐邦瑞的奏疏,希望给自己的庶弟徐邦宁一个差遣,朱载坖将徐邦瑞的奏疏给沈鲤,问道:“沈卿怎么看此事啊?” 沈鲤看了徐邦瑞的奏疏之后对朱载坖说道:“陛下,此魏公欲使其弟离京也!” 朱载坖点点头,这确实是徐邦瑞的目的,这点徐邦瑞是瞒不了朱载坖和朝廷的重臣们的,徐邦瑞和他弟弟徐邦宁关系极为不好,这点满朝都是明白,这是由于徐邦瑞和徐邦宁的关系不好,所以朱载坖才将其调到京师来的,现在徐邦瑞居然主动为徐邦宁求官,这事蹊跷至极,朱载坖当然是要多商量一下的。 其实这事情并不复杂,根子还是在草包徐鹏举身上,徐鹏举溺爱徐邦宁,在世时谋求让徐邦宁袭爵未果之后,便将魏国公府的大量财产留给徐邦宁,这样导致的结果就是徐邦瑞虽然袭爵,但是实际上是个空筒子国公,对于魏国公府的财产并不能够实际掌握,魏国公府的大量财产都掌握在徐邦宁手中,这让徐邦瑞极为不爽,所以徐邦瑞上疏为徐邦宁求官,用意也是十分明显。 徐邦宁有了官身,要有差遣吧?堂堂魏国公亲弟,弄个差遣并不费事,徐邦瑞就是要给徐邦宁弄个差遣,将他从南京弄走,自己才能够掌控魏国公府,毕竟自己才是魏国公,这种事情在勋臣家中其实是非常常见的,由于爵位只能由嫡长子继承,对于很多的勋臣来说,他们对于自己所喜爱的儿子是有些亏欠的,所以他们就给这些子弟们留下丰厚的财产,希望他们能够富贵一生,这点不仅仅是徐鹏举,张溶也是如此。 虽然张元功继承了英国公的爵位,但是张溶最喜爱的儿子是次子张元德,所以张溶在去世之前也将大量的英国公府财产给了张元德,再加上张元功长期在外带兵,自然无法管理英国公府,原本只是勋臣们的家庭事务,但是现在看来,是有关朝廷的安定的大事。 因为这种情况在大明的勋臣家庭中并不罕见,大部分的勋臣们都会这么做,毕竟在老爹的眼中,老子都把爵位给了你,你在其他地方上有所让步也是很正常的,但是在这些世子们心目中可不是如此,在他们心目中,老爹分得可是日后自己的财产,所以勋臣府内也是斗争不断,往往酿成人伦惨剧,所以朱载坖对于徐邦瑞的这份奏疏是极为重要的,没有立即作出决定。 第1959章 生民芸芸百事多(三) 在一些人看来,这些事情不过是勋臣们深宅大院内的事情,并不值得稀奇,但是朱载坖对此事还是很重视的,勋臣也是朝堂上一股重要的政治力量,某种意义上来说,勋臣们和皇帝的关系比之文臣们要更加密切,毕竟文臣们是通过科举考上来的,在不少人心中,恐怕认为即便是改朝换代,他们一样也能够高官得做,骏马得骑,但是勋臣们可不是这样的,一旦改朝换代的话,他们的富贵能否保全,将会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所以朱载坖即位以来,对于勋臣们还是一直予以重用的,但是这些勋臣们的庶出子弟也确实是一个问题,他们不仅容易搞出人伦惨案,也着实是不好安排,有不少的庶出子弟都是抱着当个富贵闲人的想法,毕竟他们又没有爵位可以继承,嫡长子们要承袭爵位,自然是学文习武,同时进入武学深造考核的,他们又没有爵位可以承袭,自然是要富贵一生的。 而且一部分勋臣对于庶子的溺爱和偏爱也确实是容易引发各种后遗症,就如同现在魏国公和英国公府上的事情,这种事情就是徐鹏举和张溶生前所造成的,对于这些破事,朱载坖原本不愿意管的,但是现在如果不加以干涉的话,到时候真的搞出什么人伦惨案的话,不光勋臣们脸面无光,朱载坖这个皇帝一样也不好看。 朱载坖为什么坚决不同意刘荩臣借袭诚意伯爵位,就是担心出现人伦惨剧,原本刘家也确实是出现了人伦惨剧,刘荩臣的儿子刘孔昭袭爵诚意伯之后,因叔父刘莱臣作为合法的爵位继承人对其权力构成威胁,遂利用操江提督职权将刘莱臣逮捕入狱并迫害致死。所以朱载坖没有同意刘世延的借袭之法。 但是对于这些勋臣的庶子,也确实是不好管束,先驳回了魏国公徐邦瑞的请求,朱载坖在徐邦瑞的奏疏上批道:“官不轻授,职不轻与,卿岂不知?邦宁有何才干,朕其不知也,暂令入侍卫处供职。” 虽然没有同意徐邦瑞的上疏,但是朱载坖也给徐邦宁安排了一个差事,让他在侍卫处供职,给徐邦瑞整顿魏国公府创造条件。 同时专门设立一个学堂,对于这些勋臣子弟加以教育,朱载坖认为要对他们严加教育,朱载坖当然可以给这些勋臣子弟们官做,但是前提是他们还是能够有些本事,现在的这帮勋臣子弟,连李景隆都远不如,所以朱载坖当然对于勋臣们的求官极为谨慎了,轻易不给他们职务。 处理完了这些事情,朱载坖命令南直、浙江、福建、湖广、两广等各布政使司和锦衣亲军向朱载坖奏报 当地的物价情况,朱载坖命令各地官府要如实奏报,如果有不实的,以欺君论处。朱载坖要详细了解大明的物价情况,同时在南方也建立起完备的仓储和常平体系。 在南方和北方,朱载坖对于仓储的目的是不同的,朝廷在北方所建立的仓储,最大的目的就是备荒,为了预防在水旱灾害的时候这些百姓没有粮食,沦为流民的,北方的仓储主要是以粮食为主,朝廷在北方广设仓储,就是为了提高大明地方的抗灾能力,保证在面对天灾的时候这些百姓不至于沦为流民,同时能够尽快的恢复生产,还有就是保障军储,这是朝廷在北方兴建仓储的主要原因。 而朱载坖这次在南方建立仓储的目的显然是不同的,南方所面临的灾荒虽然也有,但是总体上是好于北方的,朝廷在南方建立仓储的主要目的是平抑物价,防止城市的居民衣食无着,沦为流民,由于现在南方的经济相对发达,各种商品的流通也很迅速,于此一道产生的就是大量的投机行为。 尤其是对于粮食等必需品的投机,在大明是非常普遍的事情,商人重利,这本不足为奇,但是作为皇帝,不能放任这种情况出现,朱载坖很清楚,现在在南方的城市中,已经出现了规模非常庞大的雇佣工人群体,他们为大明创造了海量的商品,为朝廷带来了巨额的关税,但是朱载坖很清楚,这个群体是非常脆弱的。 以苏松地区的纺织工人来说,在隆庆初年,织机工每日工钱一百文,挑花工另加二十文,现在也已经涨到了二百文和二百五十文,虽然机工的工资大幅度上涨了,但是物价也在上涨,粮食、食盐、柴薪等的价格都较之隆庆初年大幅度上涨,这些雇工们生活过得并不如意。 南直总督劳堪就上疏称:“吴中生齿最繁,恒产绝少,家杼轴而户纂组。机户出资,机工出力,相依为命久矣。浮食奇民,朝不谋夕,得业则生,失业则死。臣所睹记,染坊罢而染工散者数千人,机房罢而织工散者又数千人,此皆自食其力之良民也。” 朱载坖很清楚劳堪的意思,这些雇工靠出卖劳动力获取报酬,养活自己和家小,物价的稳定对于他们来说是极为重要的,因为他们本身是没有产业的,一旦失去收入或者说物价涨幅过大,对于他们来说就立马有沦为流民的风险,这样的雇工人群现在在南方的数量是越来越多的,他们既可以为朝廷创造巨额的赋税,同时也是一个及其不稳定的因素,这点朱载坖是很清楚的。 所以朱载坖要在南方建立起仓储体系,用以调控物价,防止物价的过度上涨,打击投机,所以朱载坖首先要做的就是了解南方各省的物价和收入情况,制定出一个相对完善的仓储和常平制度,保证这些雇工能够生存下去,否则的话,这些雇工和北方的流民就可能成为大明的掘墓人,这点朱载坖是很清楚的。 作为皇帝,朱载坖必须要考虑这些事情,并且对于经济予以控制,绝对不能放任自流,任由商人操纵市场。 第1960章 生民芸芸百事多(四) 在朱载坖的命令之下,各级官府和锦衣亲军都开始行动起来,将各种信息汇总在朱载坖这里,朱载坖这次主要调查的是城市的各种物价,在和重臣们讨论之后,朱载坖决定重点掌握粮食、食盐、布匹、燃料这四大类物资的价格,对于这四大类物资的价格波动,从县到州府再到布政使司,最后一直到朝廷,每月都要奏报,在发生剧烈波动的时候,地方官员要立即奏报,同时分管仓储常平的右布政使也要立即采取行动,平抑物价。 对于南方各省的仓储来说,除了备荒、军储之外,最重要的职能也就是平抑物价的,所以在仓储分布上也要有自己的特点。 在大明的北方,朝廷主要是将仓储配置在重要的城市和交通要道、边防重镇上,还有就是灾害频发的地方也要增加仓储配置,突出的是对于边防和备荒两件大事。 而在南方,更多的是考虑的交通和人口,比如在人口稠密的东南,应天府、常州府、苏州府、松江府、扬州府、杭州府等地都要设立大型仓储,囤积物资,作为朝廷的平抑物价的手段,同时在在各大城市、人口稠密的地方,还有交通要道,也要配置大型仓储,以保障朝廷物资的及时调拨。 武昌和九江两府也是朝廷所规划的重点仓储地域,但是臣子们也提出了一些意见,粮食、食盐、布匹等朝廷都是经常储备的,燃料朝廷从未储备过,是否有必要建立燃料的储备,这是一个问题。 反对储备燃料的臣子们认为,朝廷在推动煤炭的使用,而且大型的煤矿都是在朝廷的控制之下,在这种情况下,朝廷储备煤炭等,似乎是不太必要,浪费朝廷宝贵的财政收入,但是朱载坖认为还是要保留一部分储备,以平抑物价,这些都是百姓日常必须之物,朝廷必须保证这些物资的价格稳定,稳定市场。 除此之外,在大明律中专门设立一条囤积居奇罪,对于在灾荒、战乱等特殊情况下故意囤积居奇,制造混乱的,要予以严惩,不仅要要处以斩立决,还要予以抄家流放等处罚。 然后就是制定这些大宗物资的限价标准,主要是以当地雇工的工钱供养两个大人两个小孩作为核算的标准,当地的较低工资必须能够满足一家四口的开支,否则的话朝廷就要采取措施予以干预了,现在比较突出的就是粮食和食盐这两种物资,虽然朱载坖已经两次对食盐采取限价措施,但是现在应天府的食盐价格也在二十多文一斤,这个价格是不便宜的,还有就是粮食的价格问题。 从开海以来,苏松的粮食的价格就一直处于上涨的态势,对于粮价上涨,朱载坖是有所准备也能够接受的,毕竟从开海以来,整个东南的人口大幅度增加,而由于经济作物播种面积的增加,苏松本地的粮食产量反而降低,仅靠苏松本地,是难以满足粮食需求的。 现在东南的粮食主要是两个来源,第一就是从湖广沿江而下的粮食,第二就是从海上来的暹罗、占城等地的粮食,按理说这些地方的粮食进入之后,东南的粮食价格应该保持稳定的,但是东南的粮食价格依旧在持续的上涨中,朱载坖认为这是不合理的。 朱载坖命令厂卫和相关的部院调查苏松的粮食价格问题,还是发现了一些端倪,首先就是东南的粮食消费确实增加很快,除了由于人口的因素之外,还有酿酒等行业的兴起,也消耗了大量的粮食的。而且大粮商们也在有意控制粮食价格,尤其是在冬春时节,人为的制造粮食供应紧张,以获取巨额利润,这是朱载坖所不能允许的。 现在大明从安南、占城等地进口粮食,每石不过两到三钱,而苏松等地的粮价,最高时每石超过一元,正常也在七八钱,确实不便宜,隆庆初年的时候,苏松的粮食不过四钱一石,现在基本上是翻倍了,对于这个价格,朱载坖认为是很贵的,所以朝廷接下来的重点就是打击粮食和食盐的价格。 东南本就毗邻食盐产区,盐价高涨是说不过去的,朱载坖命令总理盐政庞尚鹏和两淮、两浙盐政分司、运司一道,详细计算所需要的成本,同时由运司组织投放平价食盐,将食盐的价格压缩到二十文一斤以内,因为加上盐税、引价每斤食盐的成本是不到七文的,朱载坖认为超过二十文的盐价就已经是非常离谱了,朱载坖认为即便是要进一步控制盐价,现在盐价的地域差距过大,从地方州县的奏报来看。 扬州府的盐价不到十文,而一江之隔的镇江,盐价就高达十八文一斤,这显然不合理,所以要控制食盐价格,不允许食盐价格的剧烈波动,同时将这种一江之隔价格差距如此之大的情况也要予以禁止。 而对于粮价,首先就是打击粮价的周期性上涨,也就是在所谓青黄不接的时候涨价的传统,粮商们往往以青黄不接未有,屯聚居奇,惜售涨价,朱载坖和户部、司农寺等官员商量之后,决定实施换仓之法,也就是在青黄不接的时候将朝廷仓储中的陈粮以低价零售,控制在青黄不接的时候涨价的势头,先将粮食的周期性上涨予以打破,避免每年在冬春时节的粮食大幅度上涨,首先将粮食价格波动予以控制下来。 其次就是增加粮食消费和其他食品的供应,丰富百姓的餐桌,降低稻米在百姓食品中的比重,经过朱载坖二十多年来在北方的大规模推广新式作物,玉米、红薯、土豆等作物在北方播种面积已经很大了,但是在南方,尤其是苏松,并没有太大的起色,这里的百姓对于推广新作物的兴趣不大,东南的农民现在更希望种植经济作物,而不是粮食作物,若不是朝廷一直通过漕粮和本色征收在保证东南的粮食播种面积,东南的稻田面积还会进一步下降。 第1961章 生民芸芸百事多(五) 朱载坖认为,要采取各种办法来稳定这些基本生活物资的价格,使得百姓们能够安居乐业,朝廷确实是可以通过严刑峻法和行政手段控制物价,但是那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办法,解决问题的根本办法还是要增加供应,市面上粮食充足了之后,价格自然是会回落的, 所以朱载坖准备采取多种手段来控制粮食价格,首先就是增加进口没从暹罗、占城等地增加粮食的进口,同时投放到市场上,打压粮价,使得粮食价格稳定下来,尤其是在冬春季节,增加海运粮食的数量,平抑粮价。 除此之外,重要的是改变结构,在大明百姓的饮食中,粮食所占的比重太大了,要改变相应的情况,朱载坖在辽东和吉林屯垦,收获了大量的大豆,同时辽东的各项物资缺乏,朱载坖命令从辽东转运黄豆到东南、天津、两广等地,增加百姓的大豆食用量,同时将东南的布匹等物向辽东转运。这样可以减少主粮的消耗。 除此之外,在东南、福建等地推广红薯等新作物的种植,朱载坖在北方推广这些新作物的种植主要是备荒,增加百姓对于各种灾害的地域能力,而在东南进行推广的主要目的是调整饮食结构,东南素称鱼米之乡,原本就是物产丰富,不过现在由于种植经济作物更加有利可图,所以百姓纷纷种植棉花等作物,但是棉花对于土地还是有要求的,一些边坡等地,就可以用来种植这些作物。 而种植这些作战的目的,除了直接食用之外,还有就是发展养殖业,现在大明的堆肥技术已经是很成熟了,这些东西不用朱载坖教百姓,百姓比官府会种田,会养鸡的,东南这么庞大的人口,所需要的各种食物是海量,通过提高各种肉食的摄入量,降低粮食的消耗。 而且东南有天生的地理优势,长江口、吕四、舟山渔场都有丰富的渔业资源,朱载坖下诏对于中小型的渔船免征一切赋税,鼓励百姓出海捕鱼,增加各种食物的供应,使得粮食的价格更加平稳。 同时兴建大型的储备仓库,在这些人口稠密的地方储备各种物资,以备不时之需,地方官府与司农寺、总督仓场等衙门要一道商量,保证物价的平稳,同时颁布诏令,明确对于食盐、粮食、布匹、煤炭等与民生息息相关的物资,要实施价格管制,囤积居奇,擅自涨价,操纵市场的,都将会受到朝廷的严厉打击。 除了这些事情之外,朱载坖还得和糖业公司商量有关糖的贩运问题,除了向西洋、南洋贩运之后,其实对于大明来说,最简单而且获利丰厚的就是向倭国贩运了,糖在倭国价格高昂,根据糖业公司的报告,在大明价值二元一石的冰糖,在倭国售价高达白银七两二钱以上,砂糖在大明五钱一石,但是在倭国可以买到三两到四两一石,最便宜的红糖,在大明不过三钱一石,在倭国也能够卖到二两五钱以上的高价。 而且大明和倭国现在航线很熟悉,距离也短,将大明的糖从闽粤贩运到倭国去,然后携带倭国的铜料、白银等回到大明,这是再好不过的买卖了,不过值得注意就是倭人早就窥伺大明的制糖技术了,想要从大明偷窃制糖技术,虽然倭国并没有适合种植甘蔗的地方,但是朱载坖仍旧要严防技术外泄。 朱载坖在给糖业公司的上谕中说道:“欲我国之产广输于人国,则日讨国人以训农,以惠工,于是有生财之道。欲我国所需悉出于我国,不必需者禁之,绝之。必需者移种以植之,效法以制之。于是乎有抵缷之术。欲他国之产勿入于我国,则重征进口货税,使物价翔贵,人无所利,于是乎有保护之法。”说白了就是要向倭国倾销大明的商品,以换取倭国的各种资源,同时要保护大明的各种技术不外流。 而在朱载坖处理这些事情的事情,从京师送来了急递,是有关北虏的,顺义王这次向朝廷上疏,请求大明放松对于蒙古的铁锅限制,同时降低一些铁锅的价格,这在朝廷中引起了轩然大波,很多人认为蒙古人的这个要求是无理要求,不能答应,他们担心蒙古人得到铁锅之后打造兵器,对大明不利。 但是以方逢时为首的有处置北虏经验的重臣们认为可以适当的调整政策,放宽一下大明对于蒙古的铁器禁运政策,方逢时在奏疏中称:“市禁金铁以铜易之,然虏知火食久矣,非釜何衅?曰:迂矣哉!书生之见也。夫虏未市之前,曾炊土釜而操木兵乎?十二金人能尽人间之铁耶?” 兵部尚书王崇古也上疏认为可以放松对于蒙古的铁器禁运,王崇古认为:“诸夷火食已非一世,彼来人云,往年抢掠所得铁器,岁以数千计,今数十年破损锈烂,日就消耗,不可复得。分子嫁女,有一锅而各分其半者,此情颇真,亦可悯也。我之不与,恐其为害耳。然未通贡之前,彼坚甲利兵,莫敢谁何,岂曾以木梃竹矢为用乎?若彼有必得之心,我坚不与之说,万一率众攻抢,我能终制之否乎?至于农器,乃附边穷夷与我华人为耕种之计,若使诸夷皆火食力耕,彼足自养,则驰聘冲突抢掠之心,或可渐阻,未必无益。” 同时顺义王还向朝廷陈述朝廷对于铁锅的定价过高,蒙古人承担不起等一系列的事情,不过大明朝堂反对的声音很大,主要原因就是说土默特部现在的实力不若,尤其是当年俺答所一手训练的汗帐精锐,麾下有三千之众,其精兵戴铁浮图、马具铠,长刀大鏃,望之若冰雪然,是草原上不多的精兵,要是大明再放松对于土默特部的铁器控制,一旦土默特部做大的话,朝廷何以制之?所以大部分的臣子们认为不能放松,反而是要加强。 第1962章 生民芸芸百事多(六) 这些事情,事关重大,而且又是涉及到北虏,太子自然是不敢做决定的,于是将这些奏疏都送达朱载坖处,请求圣裁,朱载坖看了这些奏疏之后认为,是时候放松对于北虏的铁器控制了,有些官员甚至建议给北虏提供铜锅,这多少是有些读书读傻了。 铜料对于大明远远比之铁料要珍贵的多,大明自己的铜料尚且不够用,哪里还有多余的铜给北虏,简直是可笑,除此之外大明提供给北虏的铁器都是生铁,要想加工成兵器还是有些难度的,而且现在大明和北虏的关系还是不错,官军能够威慑北虏,只要能够一直保证大明和土默特部的良好关系,向北虏输出一些铁器并无不妥。 朱载坖认为已经采取了很多措施加强土默特部和大明的经济关系,而且现在时代已经变化了,随着官军火器化的程度提高和在辽东、青海、西域的扩张,官军的战马来源更加多样,对于大明来说,土默特并不是官军战马的唯一来源,相反土默特部的牛羊,需要大明这个庞大的市场加以消化,大明和土默特部关系现在已经是非常之紧密了,开放一些铁器给土默特部并不是什么原则性的问题。 相反,如果朝廷不开放铁器,走私贸易会更加的猖獗,对于朝廷来说就更加不是什么好事了,所以朱载坖认为堵不如疏,而且铁器定价过高,确实不是办法,所以最终朱载坖下旨道:“顺义王所言,确有其理,宜加录之,所请宜准,至于硝石、硫磺、火药等物,仍严禁之!” 朱载坖以圣裁的形式了结了此案,朱载坖今年要在南京过年,所以要对于南直隶的卫所军士、班操京军等予以赏赐,同时对于东南百姓也要加以赏赐,以示天恩浩荡,朱载坖现在最关心的就是大明的海外贸易的问题,因为现在海关关税对于大明来说是财政的支柱,朱载坖必须要重视。 现在对于大明来说,通过海上贸易出口的货物中,最为大宗的是丝及丝织品和瓷器,丝及丝织品为第一,瓷器次之。其次就是铜钱、书籍、药材、棉布和蔗糖,对于大明来说,纺织品仍旧是出口的绝对主力,就如同苏松等地所流传的,那久惯漂洋的带去多是绫罗缎。 地方官府和海关总署的奏报中也明确说道:“将带中土丝绵、段布、磁铁贵货到彼番国,搬瓷器、丝绵等物满载而去,满载而还,追星赶月,习以为常。” 对于大明来说,出口的主力仍旧是纺织品和瓷器,不过值得注意的是铜钱和银钱的出口问题,在开海之前,就始终存在大量的铜钱贸易,不过当时由于大明自己的铜钱铸造量也不大,所以这些国家所购买的铜钱多是伪造的,之前户部就曾经奏报过:“向者福建龙溪私自铸钱市之。彼重中国之钱,不计龙溪之伪。” 随着大明也开始大举铸造铜钱和银钱,同时大规模开海之后,货币的外流一直是朱载坖所关心的事情,最开始大明的态度是严禁货币外流的,因为大明本身的国内市场也需要大量的货币,朱载坖必须首先满足国内市场的需求,所以对于货币外流,是采取的严厉禁止的态度。 除了对于倭国、朝鲜等藩属国,有规定数额的货币贸易之外,对于其他外商的求购,朝廷一向是采取拒绝的态度,但是这种拒绝也并不是长久之策,一来是朝廷不可能将所有的货币流通予以禁止,即便是朝廷再三禁止,货币走私问题始终是存在的,不仅仅是会存在货币走私的情况,还存在伪造货币的情况,事实上现在在广东、福建等地,这种情况已经是非常之严重了。 朝廷对于私铸货币,一向予以严厉打击的,但是对于现在广东新宁蚝冈之民以其私铸钱,贩往东西两洋,这些事情已经是很普遍的事情了,尤其是在两广和福建,这里宗族实力十分强大,地方官府相对弱势,在宗族的掩护之下,私铸货币已经不是什么新鲜的事情了,虽然朱载坖多次下旨要求严厉打击私铸银钱、制钱的行为,但是两广等地在重利之下的私铸货币行为屡禁不绝,而且爆发了官府和百姓之间激烈的冲突。 而且朱载坖很清楚,重利之下,即便是严刑峻法也很难将其禁绝,倒卖货币有利可图,这就使得始终有人愿意是从事这个行当,而且私铸货币进行倒卖的话,获利更加丰厚,这点朱载坖是很清楚的,在重利之下,朝廷的法度未必能够达到制止私自铸造货币和货币外流的行为。 而朱载坖也认为,再严禁货币流出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首先就是大明的货币铸造能力已经有了很大的提升的,现在大明主要有四个大型的铸币工场,天津、南京、松江和广州,每年能够铸造的银钱八百万元,制钱百余万贯,但是这并不是大明铸钱能力的极限,少府卿严世蕃就曾经上疏讨论过此事。 限制大明铸钱量的主要因素是材料不足,尤其是铸钱所需要的铜,由于大量的铜被用作军用,所以铸钱能够分到的铜料数量是极为有限的,按照严世蕃的估计,要是原料充足的话,大明每年能够铸造银钱一千五百万元,制钱六百万贯,但是缺乏相应的材料,导致开工率不足。 朱载坖认为可以部分解除对于货币出海的禁令了,一方面是为了获取钱息,提高朝廷的收入,另一方面就是打击私铸,使得私铸无利可图,严厉打击这种破坏朝廷金融秩序的行为,所以朱载坖要求户部、海关总署等衙门详细商讨有关的事项,放宽对于货币出海的限制。 朱载坖也提出了自己的要求,能够兑换货币的,仅限于金银铜,要保证黄金储备,限制黄金出海,才是朝廷要实施的下一步政策。 第1963章 生民芸芸百事多(七) 对于现在情况,其实不管是朱载坖还是重臣们也都很清楚,放宽货币出海的条件已经成熟,而且对于大明来说,重要的问题不是货币是否出海,而是黄金的出海问题的,大明和西洋诸国的黄金价格巨大,大明的黄金和白银比价官方定价是一比十,在民间市场上更多的是一比七,而西洋的黄金白银比价往往是一比十二左右,这种价格的差距就使得大明的黄金外流。 这点是朱载坖很担心的,尤其这些西洋商人,利用大明黄金价格相对比较低的情况,从大明套取黄金,西洋商人们也承认:中国的黄金价格比较低,而白银价格又几乎高出一倍,白银就会被吸引到中国去交换黄金,中国就会出口黄金。 而黄金是重要的物资,不仅仅是货币,更是稳定市场的重要物资,朱载坖很清楚黄金的作用,所以下诏禁绝黄金出海,大明自己在大宗交易中也需要黄金,不能够容忍大量的黄金出海。 除此之外就是茶叶的出口问题,茶叶也是大明的重要出口物资,但是主要是在周边的藩属和少数民族中的盛行,西洋人进口的茶叶并不多,朱载坖仔细查看了海关总署和户部以及各产茶省份的奏报,现在大明的茶叶生产和国内贸易已有很大规模,但在海上出口商品中,茶叶所占比例不高,数量也不大。 而在大明的周边,如倭国、朝鲜、安南等国,虽然受大明的影响已经形成了饮茶之风,但是茶叶种植和加工业已相当发达,进口茶叶不多,南洋其他国家的茶叶消费者主要是侨居的华人及后来的部分西洋人,需求量也不很大。现在主要向大明购买茶叶的多是蒙古人还有高原上的青藏人,他们视茶叶为必需品,需要茶叶,大明大茶叶出口,也主要是针对他们,向海外出口的数量还不太多。 但是朱载坖很清楚,茶叶将会是大明重要的出口物资,现在只不过是需要推广罢了,朱载坖命令海关总署和相关的衙门商量推广茶叶的事情,向海外推广茶叶,助力大明的茶叶发展,除了这些之外,还有一点就是书籍出海的事情,书籍也是大明向海外出口的重要物资。 倭国、安南、朝鲜等大明藩属使节、学者、僧人、商人来华的目的之一就是求取书籍。而浙江的宁波港是向倭国、安南等地输出书籍的主要港口,当时宁波甚至出现了专门面向倭国市场的书商和书肆,其书籍数量大,种类多,经史子集无所不包,儒、佛、道兼收并取。其中倭国购买的数量是最多的,甚至倭国人还会将大明的书籍带回去之后再翻刻,被称为和印本,居然在大明也有市场,而且这些国家中还有很多书籍在中国失传反在倭国等国家发现,其中一些“佚书回归”传回中国。 对于书籍出海,朱载坖认为有利有弊,一方面,以书籍影响这些藩属的,达到潜移默化教化这些人的目的,另一方面也要严防大明的技术流失,尤其是对于倭国和西洋人,要严加防范,所以朱载坖命令海关和礼部制定相关的规定,对于书籍出海加以管制,经史子集等不限制出口,佛经等书籍也不限制出口,大明甚至可以向他们代为刊刻,同时还有日历等书籍,都不限制,但是对于农工医学等技术相关书籍,要限制甚至是严禁出海,严守技术,严加保密,同时任何有关军事的书籍都要予以严厉查禁,不允许出海,这点朱载坖的态度是极为坚决的。 连戚继光、俞大猷等人所编写的书籍,都被朱载坖下令列入大明各级军事学院的教材,严格保密,不允许外流,对于这些有关技术和军事的书籍,严禁外流,防止为外人所乘,同时要悬赏求购各国的技术书籍,不管是大明的藩属还是西洋各国,要大量的引进、翻译其他国家的技术书籍,以资大明。 朱载坖在南京度过了隆庆二十一年,而在隆庆二十二年年初,中南总督李贽向朝廷奏报,接暹罗、占城等国奏报,安南权臣郑松弑君废立,其事非小,接报之后的李贽,立即将暹罗、占城等国的奏报上奏南京,请求朱载坖圣裁,接获此事之后,朱载坖极为震怒,弑君废立,这是严重挑衅大明这个宗主国的行为,朱载坖不能不非常重视,也是为大明征讨安南提供了正当性。 朱载坖在与臣子们商量之后,决定立即遣使安南,问罪于郑松,这可不是小事,是有很大风险的事情,郑松毕竟是安南的实际掌权者,而且现在大明和安南的关系非常之紧张,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朱载坖早就决心已定,准备征讨安南了,这个时候出使安南,很有可能被郑松所杀。 这个时候的郑松可不管什么两国交战,不斩来使的规矩,杀害使节的可能性是非常之大的,所派遣的使臣不能使得大明国威受损,这个差事可不好干,朱载坖命令重臣们举荐人才,沈鲤举荐了上元知县雒于仁,认为他有胆色,能够承担此次重任。 朱载坖于是亲自召见了雒于仁,沈鲤带雒于仁前来觐见,行礼之后,朱载坖问道:“此去安南,可惧否?” 雒于仁说道:“臣惧死,然臣不敢辱国!” 朱载坖说道:“死生大事,不惧者虚言也,然不辱国,则不辱使命也!若得生归,朕必重赏之!” 朱载坖命令给雒于仁加礼部右侍郎衔,奉使安南,问罪于郑松,同时对于各处的兵防加以调整,殷正茂以老病乞休,朱载坖任命殷正茂为南京兵部尚书参赞机务,回南京休养,广西巡抚李化龙升右都御史兼两广总督,四川巡抚邢玠加右佥都御史兼兵部右侍郎巡抚广西,兵部右侍郎宋应昌出镇云贵,加右都御史总督云贵等处军务事,同时检查各部官军的军储军器。 第1964章 生民芸芸百事多(八) 受命之后的雒于仁就开始准备出使的相关事宜,南京翰林院负责起草国书,而雒于仁则是领取了勘合等物,昨天还是青袍小吏,今日就穿上了大红官服,对于很多官员们来说,都是可望而不可及的,但是大家都不羡慕他,毕竟对于大家来说,官职很重要,但是小命更重要,他们可不想把自己的小命丢掉。 不过雒于仁却根本不在乎此事,在安顿好家人之后,携带国书直接南下,前往安南,在得知大明使臣要来之后,郑松有些紧张的,他很清楚大明使臣这次到安南的目的是什么,他也很清楚,虽然他现在能够控制安南的朝廷,但是暗地里对他不满的还是大有人在,何况当年之事,流传甚广,根本无法禁止,其实当时大明就知道此事,现在只不过是用作借口罢了。 但是如果直接拒绝大明使臣或者将其杀害的话,就意味着和大明的开战了,郑松很清楚,显然安南根本不是大明的对手,自己已经被倭人搞得焦头烂额了,哪里还有能力抵抗大明啊,所以他很清楚这次雒于仁是来找事的,但是并不敢对雒于仁做什么。 而雒于仁到了升龙府之后,则是要递交国书,面见安南国王等一系列的活动,作为国相的郑松自然是要安排相关的活动的,虽然在安南,大家都很清楚郑松才是做主的那个人,但是在场面上,黎朝皇帝才是大明所承认的安南国王,郑松也试图贿赂雒于仁,但是都被雒于仁予以拒绝了,郑松无奈,只得召开朝会,命令黎维潭接见大明使臣。 雒于仁昂首阔步进入安南大殿之内,只是对于坐在上方的黎维潭略一拱手,态度无礼至极,不过黎维潭已经习惯了臣下对他的无礼,郑松等人也从来不把他当君主对待,黎维潭命人询问雒于仁此次出使安南的目的,雒于仁随即问道:“尔乃何人?安南无主乎?” 虽然知道雒于仁这次是在找事的,但是没想到雒于仁头真铁,上来就直接开大,安南的臣子们也是很震惊了,郑松作为国相,也不能再装聋作哑了,郑松轻咳一声,出班说道:“天使,这是弊国国主,乃是大明所册封的安南国王。” 郑松是在提醒雒于仁,不管怎么说,黎维潭也是经过大明册封的,是大明所承认的安南国王,还是应当予以尊重的,但是雒于仁显然不会给这个面子,他本来就是来找事的,还在乎什么安南国王不国王的,而且在来的路上,雒于仁也详细恶补了一下有关安南的情况。 上一代安南国王,也就是黎英宗黎维邦,嘉靖三十四年,二十二岁的黎中宗黎维暄驾崩,没有儿子。权臣郑检拥立后黎朝开国皇帝黎利的哥哥黎除的五世孙黎维邦做皇帝。太祖黎利一脉就此断绝,他的后代再也没有做皇帝。而当时掌握黎朝政权的是郑松父亲郑俭,后来郑检病逝,长子郑桧嗣立。莫朝趁机派大将莫敬典率军十余万南下。郑桧亲自带兵防御,大败而归。 郑桧的弟弟郑松趁机取代郑桧,自立为左丞相,郑桧被迫出奔莫朝。 击退莫军后,郑松又自封太尉长国公,权柄日重。黎英宗深以为忧,便与大臣黎及第等人密谋铲除郑松,然不慎谋泄。隆庆六年,黎及第意图谋害左相郑松,诱使郑松乘舟于江上,趁机杀害。郑松察觉没有上当,后两家相怨,隆庆六年十一月,郑松给黎及第赠送黄金,黎及第前去郑松府邸感谢,被郑松杀害。 然后郑松将黎英宗黎维邦也弑杀,改立其第五子为黎朝皇帝,这事并不是什么新闻,雒于仁看了一眼,凭衣着也知道他就是黎朝的国相郑松了,雒于仁睥睨了一眼郑松,问道:‘尔时何人,在此聒噪?’ 郑松沉声说道:“天使,下官乃是弊国左相、太尉长国公郑松。” 雒于仁说道:“你就是那个弑君叛逆郑松?” 安南官员们赶紧上前说道:“天使慎言,此弊国之重臣也!” 雒于仁冷笑一声说道:“曹操亦汉之重臣也!”这已经指着郑松的鼻子骂了,就是郑松涵养再好,也没法忍受,何况郑松在安南可是大权在握的权臣,郑松冷笑一声说道:“天使欺我无人乎?” 雒于仁当殿大笑,说道:“某自不欺安南无人,然自奉使以来,惟知使命,他所不敢问也!” 郑松看了雒于仁一眼,也冷静了下来,他很清楚,大明派出雒于仁来,就是在找事的,这孙子可能是真不怕死,说不定大明正希望安南弄死他,好对安南动手呢,所以郑松定了定神说道:“鄙人尝闻天朝乃是礼仪之邦,何如此不知礼也?” 雒于仁看都没看郑松一眼,说道:“礼之所用,于正人也,秉之所用,于罪人也!”雒于仁指着上面端坐的黎维潭问道:“此何人也!” 郑松说道:“此乃弊国之国主也,天朝也是册封过的。” 雒于仁哈哈大笑,说道:“那此辈如何即位的,国相可知?”雒于仁说完之后,随即拿出一份奏疏,是嘉靖年间安南向大明奏报黎英宗去世,安南新国王即位的事情,上面明确说的是黎英宗病逝,雒于仁问道:“相国,果如是乎?” 郑松看了一眼雒于仁说道:“这是弊国所上奏疏,岂是做的假的?堂上诸官,也有经历过此事的,天使不妨查访,当知此事不假。” 郑松当即就将了雒于仁一军,你说我郑松弑君了,那你问问这些安南大员们,看他们怎么说,这些安南官员都是郑松的心腹,当然是要向着安南了,而且事情已经过去十多年了,哪有什么证据,郑松就是咬死不承认,说这些都是流言,你待如何。 这些安南臣子们赶紧出来证明郑松所言不假,天朝肯定是听信了谣言,所谓弑君一说,断无此事的。 第1965章 面折廷诤国威壮 郑松就是打的这个主意,事情已经过去十多年了,而且大明当时也承认了黎维潭,大明也找不出什么人证物证,郑松反正就是一个抵死不认,随你怎么办。 不过雒于仁显然是有备而来,不仅仅出示了向大明奏报此事的奏疏,还有暹罗、占城等国国王的奏疏,对于这些证据,郑松辩解道:“暹罗、占城与弊国素有嫌隙,且河山隔断,弊国之事,暹罗、占城如何得知?天朝所问之事,皆系子虚乌有也!” 反正郑松就是一个不认,弑君的事情,就是不存在,你雒于仁也不可能在安南调查此事,能把郑松怎么样,雒于仁当然这早就料到了郑松的应对办法,毕竟是大权在握的权臣,要是连这点控制朝堂的本事都没有,郑松也别当什么权臣了。 雒于仁说道:“吾闻天生蒸民,有欲无主乃乱,故必立君以主之。是以天下虽大而疆理有定;民心不齐而纪纲有法,使民知所遵守而不敢相侵陵也。曾谓天下之广,生齿之繁,无人君以主之,其能自安自全者乎?大明居中央之大,宗主天下,此国相知之乎?” 郑松赶紧说道:“敝国事天朝至诚,岂敢有所懈怠!” 雒于仁之所以这么问,首先就是要明确大明和安南的关系,宗主和藩属的关系,这点郑松是不敢反驳的,要是郑松敢否认大明和安南的宗藩关系,那大明不修理他都说不过去了,这点郑松也很清楚,这是大明的绝对红线,绝不容触碰的,大明之所以能够干涉安南,其发力一句就是安南和大明的宗藩关系,这点大家都很清楚。 雒于仁就是要确定这点,然后雒于仁直接问道:“那尔国之世系变更,何不奏报,是明欺天朝乎?”雒于仁问的是之前安南的世系变更问题,按理说这些是国中大事,必须要奏明天朝得到批准之后才行,但是安南之前藐视大明,根本不予奏报,直接上疏请封就是了,但是现在大明追究此事了,那就不是小事了,而且此事确实是非常严重的,尤其是对于安南来说。 因为安南人很清楚,上次大明为什么要好好的爱安南,就是因为当时的安南权臣黎季犛篡取政权,对内大肆镇压反对派, 对外四处扩张, 甚至不停袭扰明云南、广西境,为成祖所不容,所以才直接导致了大明的南征,现在大明又提到此事,对于安南来说,是极为要命的,而且这事还不好辩解,因为确实是因为黎维暄驾崩,庙号中宗,无子嗣。郑检拥立后黎朝开国皇帝黎利的哥哥黎除的五世孙黎维邦做皇帝。 这还不是兄终弟及,而是明确的世系转移,这么大的事情,事前不请示,事后不奏报,真当大明是聋子瞎子啊?所以雒于仁的质问是很有分量的。 郑松终于有些紧张了,他思虑了半晌之后说道:“此事确实是敝国疏忽了,只因当时莫贼作乱,道路阻隔,故而未及奏报,且大明为天朝,王者不治夷狄,此系敝国细务。” 郑松还没说完,就被雒于仁所喝止,雒于仁厉声说道:“国相不过是想说,往者不追,来者不拒罢了!此非天朝所以治天下也,自古帝王临御天下,中国属内以制夷狄,夷狄属外以奉中国,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世系之重岂可不问?若此不问,安南何以臣事大明?” 在雒于仁的厉声呵斥之下,郑松也有些气愤了,自己堂堂一国之相,被大明使节当堂呵斥,尊严何在?自己还要不要面子的,郑松起身说道:“天使,此是我安南细务,不当与闻!且安南虽小,亦非可以轻辱。” 对于郑松的话,雒于仁不屑一顾,他说道:“尔等逞禽兽无厌之欲,欲争蜗角之利,大军一临,蛮贼席卷,何异摧枯折朽之易尔?” 郑松说道:“天朝的兵锋,小邦是领教过的。”说罢安南臣子们中还传来了一阵嗤笑,雒于仁当然知道他们在笑什么,黎朝一向以自己当年逼得大明撤兵为荣,认为自己武力不俗,雒于仁可不会惯着他们,雒于仁说道:“安南视蒙古、倭国何如哉?朝廷一视同仁,初岂不欲活之?彼自不用命,故罗天诛。是自绝于天而天灭之也,非人为也,及致天兵到来,加以诛戮,悔之晚矣!” 雒于仁直接用大明最近的胜利来加以恫吓,这点安南人也是很清楚的,毕竟现在安南的国土上还有数以万计的倭人,搞得郑松也是焦头烂额的,郑松毕竟不想真的把事情做绝,也开始说软话了。 郑松说道:“天使,岂可以往昔之事而质之今日耶?且《诗》、《书》,上古之经也。其人正大,其辞典雅,而犹有“血流漂柞而靡有孑遗”之言,信而实之,其有是事者乎?况末世之记载,其人倾侈,其辞浮夸,隐讳而回护者有之,张皇而颠倒者有之,难明而臆度者有之,易采而妄谬者有之,如此之类,不可胜数。传云:“尽信书不如无书。”此之谓也。上古之《诗》、《书》犹不当信,至于末世之记载,其将信耶?” 郑松接着说道:“且敝国卑事天朝,从无不恭,舍目前之实迹而取彼荒昧之虚文,故以为天朝所不取者也。” 郑松的话说的已经是很软了,郑松的意思也是很明确的,暹罗等国所奏报的事情,郑松肯定是不会承认的,至于世系转移未能奏报天朝得到准允,那也是事出有因,不是安南有意欺瞒,而且安南毕竟是大明的藩属,他们自认为自己对大明一向恭顺,这些事情都是细枝末节,大明不应该追究。 而且郑松担心再问下去恐怕使得安南更加难以解释,匆忙结束了这次朝会,然后遣人邀请雒于仁到郑松的府邸和郑松详谈此事,希望能够和雒于仁私底下解决此事,但是被雒于仁所拒绝,雒于仁的态度很明确,他要单独见黎维潭,郑松是绝对不会允许这点的。 第1966章 面折廷诤国威壮(二) 郑松很清楚,虽然黎维潭一向对于郑松很恭敬,似乎已经接受了自己傀儡的身份,但是郑松毕竟是他的杀父仇人,他会不会借大明这把刀来对付郑松,郑松是不敢赌的,所以郑松决定先不忙搭理雒于仁,现对于郑松来说,重要的是解决安南境内的倭乱问题。 这些倭人到处劫掠,虽然安南军队已经竭力镇压,但是收效不大,倭人破坏安南的农业生产,导致安南的赋税锐减,对于郑松来说已经是极为头大的事情。 而在倭国,隆庆二十二年刚刚开年,朱载坖就收到了广州府的急报,之前派出去到西洋直接贸易的毛海峰,经过三年的航行,带着大明船队回到了广州,正在广州休整,并且装卸从西洋带回来的货物,除此之外还有佛郎机等国的使臣,也跟随毛海峰回到了大明,请求陛见。 朱载坖当即命令毛海峰和使臣们赶赴南京,朱载坖要亲自接见,同时此次出使西洋的详细奏报,也已经到了朱载坖的案头,对于大明来说,这次出访西洋,规模庞大,耗时甚久,同时也对西洋有了更加深入和详细的了解,对于大明水师来说,检验了大明水师的远洋作战能力,同时也掌握了从大明前往西洋各国的海图。 同时大明对于现在西洋的情况也有了具体的了解,大明对于西洋各国的关系也有所了解,西洋国家甚多,但是大国不过数个,大明此前也有所了解,同时现在英吉利和佛郎机的战争也到了白热化的情况,虽然佛郎机号称西洋海上强国,但是在面对英吉利的时候,却似乎不怎么得力。 佛郎机的重要港口被英吉利水师所偷袭,完全不讲武德,同时佛郎机大举征讨英吉利的行动也以失败告终,损失的船只数目极为庞大,不过英吉利的日子也不好过,毕竟佛郎机的总体实力是要远远强于英吉利,虽然战胜了佛郎机,但是自己的库藏空虚,无力再战了。 双方的损失都非常之大,这次也都向大明派遣了使臣,估计都是有所求的,而大明现在和尼德兰是盟友关系,所以很多事情上是倾向于他们的。 而对于朱载坖来说,比较现实的是这次出访的收获,少府监投资二百万购买货物,在西洋卖掉之后的钱四百万五十万,同时还购买了相应价值的货物返回大明来贩卖,一来一去,五百五十万是绝对有的,对于大明来说,这个买卖是绝对做的,极大的充实了朱载坖的内帑。 对于各国使节,朱载坖命令要加以善待,护送到南京来,不过朱载坖没有打算现在就召见他们,先晾一晾他们,让他们感受到大明的强大再说。 而在安南,在郑松的多次邀请之下,雒于仁还是前往了郑松的府邸,因为郑松现在把持着安南的朝廷,尽管雒于仁多次要求见黎维潭,但是郑松就是不允许,所以雒于仁准备直接和郑松谈谈。 在郑松的府邸,郑松为雒于仁设下了极为丰富的宴席,同时安南国内的饱学名儒都被邀请来,郑松极为热情的说道:“鄙人听闻天使乃是天朝名士,敝国也是倾心向化的,对于圣人之道,极为推崇,故而冒昧设宴,请天使来到。” 郑松说的也不全是假话,以前大明派到安南来的使臣,大多都是两广的小吏,甚至还有部分武将,像雒于仁这样进士出身的清贵官员,是很少到安南来的,所以安南上下对于雒于仁是很重视的,而且安南确实是崇尚儒学,在南洋各国之中,安南确实是汉化最深的,也一向以小中华自居。 这和大明之前对安南的统治密不可分,在大明统治时期,在安南积极推行儒学,建立了儒学学堂来促进安南文化的教育。大明在交趾各府、州、县设立了各级地方学校,并教育当地人为大明朝廷所用。从永乐五年开始,在交趾东关城设立了儒学。大明统治期间,交趾省共设立了14所府儒学、34所州儒学和113所县儒学。这些举措大大推进了安南的学校教育普及,使得安南人识文儒士的数量大大增加。 同时即便是黎朝建立之后,依旧将儒学作为立国之本,以诗书而化训国俗,以仁义而固结人心是安南的一贯政策,黎朝的历代皇帝均崇儒重道独尊儒学。从政治经济到文化教育乃至规范民风民俗,均按儒家主张办事。在黎朝统治下的安南,名儒辈出,经学繁荣,涌现出阮秉谦、潘孚先、吴士连、黎贵悖等儒学大师和《易经层说》、《春秋略论》等儒学名著及《大越史记全书》等贯穿儒家思想的史学名著;进一步提高孔子地位,尊孔子为“万世帝王之师”,以王者尊孔子,与中华无二。 所以对于天朝使臣,又是进士出身的雒于仁,安南的这些重臣名儒还是很尊重,同时郑松也想以此争取雒于仁,向他展示安南对于儒学的尊崇。郑松说道:“天使,敝国虽小,然衣冠文物,有类中华,不可以化外蛮夷等而视之也!” 郑松的话,也是安南的一向看法,安南一向认为,在南洋诸国当中,安南才是和中华最像的,也是最强大的,对于其他国家,有一种天然的优越感,再加上安南的实力较强,往往在南洋称王称霸,欺凌其他国家,暹罗、占城就屡受其害,多次向大明哭诉此事。 对于安南的自夸,雒于仁只是笑笑说道:“安南,诗书之国,逆顺祸福之理,素已了然。故修德者矜细行,图治者犹未然。善为国者,每谨于微而已。此岂不知也?” 对于雒于仁的话,郑松答道:“向因他故,未能谨事天朝,是其错也,必当改之。” 而雒于仁则是问道:“尔等习诗书,读经史,可知春秋之正义也?” 郑松说道:“春秋正义,在乎纲常也!” 第1967章 面折廷诤国威壮(三) 雒于仁和郑松两人打了个机锋,雒于仁询问郑松春秋正义,而郑松的回答是纲常,为什么是纲常呢?因为在纲常中,君至尊也,父至尊也,夫至尊也。君虽不仁,臣不可以不忠;父虽不慈,子不可以不孝;夫虽不贤,妻不可以不顺。 如果将这个东西反映到安南和大明上来的话,大明是宗主,而安南是藩属,作为藩属,安南的当然有义务服从大明,这点是郑松所清楚的,同时在纲常之下,对于宗主同样是有约束的,所谓君子为国,张其纲纪,谨其教化。导之以仁,则下不相贼;莅之以廉,则下不相盗;临之以正,则下不相诈。修之以礼义,则下多德让,此君子所当学也。如纲不纲,纪不纪,虽有罗网,恶得一目而正诸。 郑松的想法是很简单的,大明和安南确实是藩属关系,这对于大明来说既是权力也是束缚,虽然大明可以借此干涉安南,倒是明目张胆的吞并安南,在法理上还是说不过去的,这点郑松是清楚的,郑松的想法也是很简单的,就是大明要问罪也罢,斥责也罢,郑松肯定是都受着,但是同时郑松也要高举安南是大明的藩属这个护身符,说明安南和大明之间的关系。 郑松的这个办法确实是有效果的,对于大明来说,是绝对不可能主动去破坏宗藩关系的,这点即便朱载坖是皇帝也不行,这不仅仅涉及到祖制的问题,更加涉及到大明和周边国家关系的问题,绝对是不能够轻易作出改变的,这点不仅仅朱载坖很清楚,郑松也很清楚,所以这个时候郑松就要高举大明藩属的牌子,作为自己的护身符了。 对于郑松的说辞,雒于仁并没有予以反驳,而郑松也以为自己的策略有效果了,使得雒于仁不好辩驳了,见雒于仁并没有反驳自己的说法,郑松开始频频劝酒,一众安南的儒臣们也开始劝酒,雒于仁是来者不拒,酒足饭饱之后,雒于仁还是提出了自己的老问题,就是要面见黎维潭。 对于雒于仁的这个要求,郑松还是予以了推辞,他说黎维潭身体不适,无法接待天使,已经将此事全权委托给国相,也就是自己了,如果有国书等需要呈递的话,郑松可以代收。 雒于仁当即说道:“王可以假乎?” 郑松赶紧说道:“外臣不敢僭越也,但受命耳!”郑松的这种诡辩对于雒于仁来说根本就是扯淡,黎维潭受不受命给你郑松不过就是你郑松动动嘴的事情罢了,在这糊弄谁呢?不过雒于仁很清楚自己的使命,自己不是来解决安南国内的矛盾的,而是来问罪于安南的,说的更加直白一点,就是为大明征讨安南提供借口的,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要是郑松把雒于仁给杀了,那是最好不过的事情,不过郑松不傻,对于雒于仁极尽款待,就是不想给雒于仁任何发难的机会。 今日也算是酒足饭饱了,雒于仁最后说道:“本官有一言以相告,还望国相知之。春秋正义,其在忠孝,九世犹可以复仇乎?虽百世可也。” 雒于仁起身行礼,施施然离开了,留下了一众安南臣子们面面相觑,作为饱读诗书的人,他们当然知道雒于仁所说的话的意思,这是一个很著名的典故,西周时期纪国的国君看到齐国的国君对周天子很不尊重,便认为这是一个机会,于是他就对周懿王说:“齐国的国君一直对您很不敬,现在您应该将他杀了,让其他不敬您的诸侯王看看,这就是不尊敬您的下场。”周懿王听后觉得十分有道理,于是就将齐哀公给杀死了。 没想到到了二百年后,齐国对纪国展开了报复,齐襄公即位后,在伐纪报仇方面表现得非常坚决。齐襄公即位的第三年,齐襄公就发兵攻打纪国,纪国不得不求救于鲁国,鲁桓公出面调停,组织会盟,纪国的危机有所缓解。然而,齐襄公并没有放弃灭掉纪国的念头。次年,齐襄公杀死鲁桓公和郑君子亹,纪国失去了鲁、郑两国的保护,形势急转直下。 齐襄公撕毁盟约,打着为九世祖报仇的旗号,再次兴兵伐纪,连下三城,驱其民而占其地。两年后,纪国分裂,纪侯之弟纪季将酅邑献给齐国,甘做齐国的附庸。一年后,齐襄公派兵攻破纪国都城,纪侯将剩下的国土交给纪季,出国逃亡一去不返,纪国灭亡。 在当时,齐襄公的这种做法是不符合常规的,一般认为,家仇五世,到了齐襄公的时候,已经是九世之仇了,按理说齐襄公不应该再找纪国报仇了,当时的风俗是,家仇只论五世。但是公羊传认为国仇不受世代限制,而且得到了汉武帝的支持,在儒家思想中,国仇是不同于家仇的,不受时间的限制。 圣人都曾经说过:“王道复古,尊王攘夷。十世之仇,犹可报也!”公羊传对此的评论是:“家亦可乎曰:不可。国何以可?国君一体也。先君之耻,犹今君之耻也。今君之耻,犹先君之耻也。” 这是儒家思想的报复观念,也就是所谓的国仇不可忘,这也是雒于仁说春秋正义的用意所在,雒于仁是明确提醒安南人,大明要是征讨安南,理由不是什么安南不恭顺,而是复仇,复什么仇?当年宣宗撤兵之仇,安南人认为自己迫使大明撤兵,是一件极为荣耀的事情,但是对于大明来说,这就是宣宗皇帝的耻辱,安南侮辱了大明皇帝,这个仇自然就是国仇了。 朱载坖作为后世之君,无论是报复国仇,还是为先代之君洗雪耻辱,都是极为正当的,而且复仇的优先级在儒家思想中显然是高于宗藩关系的,大明拿出报复国仇作为理由,即便有宗藩关系,依旧是有正当性的,这点这些安南的臣子们是很清楚的。 第1968章 面折廷诤国威壮(四) 郑松等人当然是十分清楚雒于仁话里的意思,他们也很清楚大明对于安南的看法,在大明眼中,安南就是一个令大明朝廷很尴尬的存在。对于大明来说,安南的存在就是对于大明一种嘲讽,对于安南来说,他们自认为自己是战胜了大明才立国的,而对于大明来说,无疑是极为耻辱的事情。 大明劳师远征,最终却没能够将安南加以郡县,灰头土脸的撤军而去了,对于大明这个天朝上国来说,肯定是极为耻辱的,这点不光大明很清楚,安南也很清楚,在以往对于中南半岛上的其他国家进行征讨的时候,安南往往用当年逼迫大明退兵来夸耀自己的武力强大,然后用于恫吓这些国家,暹罗、占城等国是经常被安南所恫吓的,安南在中南半岛上称王称霸,大明并非全然不知,只不过之前没有功夫修理安南罢了。 现在大明将北方的边患予以解除了,自然是回头来经略南方了,而且朝廷控制了缅甸之后,安南就成为了在中南半岛上碍眼的存在,如果朝廷不对安南动手的话了,为了防止安南对于缅甸的窥视,朝廷必须在缅甸维持重兵,这显然不是需要耗费海量的钱粮,对于朝廷来说,这并不是一件合算的买卖。 况且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朱载坖更不是什么大善人,征讨安南,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这点大明上下其实是很清楚的,而郑松还在想着通过各种方式避免战争,何其不智?平心而论,郑松也算是一代人杰了,能够在安南的朝堂之上纵横捭阖,能力绝对是不凡的,但是生于安南,就已经限制了他的上限,很多事情,他很难猜透朱载坖的想法。 而在南京,朱载坖正在接见各国使臣,这次毛海峰统帅大明水师和商船队前往西洋,去的时候大明水师只出动了战船八十七艘,而毛海峰却带回来了一百零五艘船只,朱载坖不用问也知道,毛海峰肯定是在海上又做了些买卖,这些船只哪里来的?问就是海里长出来的。 不过大明的富庶强大,还是震惊了这些使节们,而且这次出使,检验了大明水师的远洋能力,更加证明了大明造船工业的实力,大明所制造的海船,坚固可靠,足够航行到西洋去,而且在防止西洋风帆战舰之后,大明的工匠们还将大明原本福船、广船上的一些结构移植了过来,而且大明的工艺水平远远比之西洋的工艺水平要高。 西洋战舰的一些结构优点,如船体结构的密排肋骨,头帆和顶帆,梯形的斜衍帆,锁具滑轮,水平绞盘,舵轮,船尾柱舵,对于大明工匠来说其实并不复杂,帆船的结构的特点是靠密排肋骨支撑船体,高强度的肘材支撑甲板。其中一体成型的肋骨需要将木材进行热弯,而肘材需要需要从天然弯曲或者开叉的木料中选取,对木料的要求极高。相对于传统的隔舱结构是一种非常费料的做法,之前大明缺乏优质的造船木材,而且对于水师也不够上心,自然不会去使用了。 而现在大明控制了缅甸和辽东,有丰富的木料可供使用,自然能够采用这些西洋的工艺,甚至比之西洋的工艺更加精湛,而且大明的战船所装备的火炮数量更多,吨位更大,这点是西洋人所始料未及的,以这次官军水师的旗舰平远舰为例,是官军现在最大的战舰之一,四千料的大船,装备火炮八十门,战斗力远超现在西洋水师的绝大部分战舰。 而这些使臣来到南京之后,更是惊叹于南京的雄伟壮阔,作为大明的留都,南京城墙是极为坚固的,城墙上建垛口13616个,窝铺二百座。城墙开十三座城门,由于大规模采用砖、石构造,其竖立性远远强于传统的泥土砌筑。因此,在筑造城墙时配合使用石灰混合浆,就有条件将墙体增高、加厚,使之更加坚固。南京第三重城墙高度一般在四到八丈之间,城墙宽度悬殊很大,城基宽度一般在两到六丈之间,城上宽度一般在一到四丈之间。单块城砖重量一般达四十斤,墙基的承受力相当可观。 为了加强防御,南京城墙的瓮城不仅有外瓮城,还有内瓮城,甚至出现了主城门内外均设瓮城的复合型瓮城。城上火炮林立,真可谓坚不可摧也,这还仅仅是大明的一座都城,在大明的北方,还有一座更加庞大、坚固的都城,这些都使得这些西洋使臣惊叹不已。 其中最懊恼就是佛郎机使臣了,之前佛郎机国王听信了在南洋的佛郎机水师军官的胡话,还准备征服大明,现在看来,无异于痴人说梦,原本佛郎机和大明的关系也不差,但是现在大明已经是尼德兰的盟友了,大明皇帝已经多次警告过佛郎机,不能动尼德兰人在南洋的据点,否则大明就会履行盟友义务,现在佛郎机和尼德兰、英吉利交战,并不占上风,这次佛郎机遣使大明,就是希望能够稳住大明。 除此之外,佛郎机人也看上了大明的造船工业,大明这次除了和西洋直接进行贸易之外,最重要的就是向尼德兰交付之前所订购的船只,之前尼德兰的船队本来已经被佛郎机所消灭的七七八八的,没想到这次大明向尼德兰交付了船只,使得尼德兰的水师又恢复了元气,这使得佛郎机极为震惊。 虽然在两次海战之中,佛郎机水师都大败而归,但是尼德兰和英吉利的日子也不好过,他们也损失了大量的船只,水师也受到重创,实力也大受损失,而佛郎机毕竟实力要强得多,佛郎机相信自己依靠强大的国力是能够耗得过英吉利和尼德兰的,但是一旦大明介入了之后,那情形就不一样了,所以佛郎机使臣目前最重要的问题就是要稳住大明。 第1969章 面折廷诤国威壮(五) 而现在对于佛郎机使臣来说,最麻烦的就是朱载坖现在的态度,使臣们到了南京之后,朱载坖并没有急于召见这些使臣们,而是命令南京礼部和相关衙门款待他们,加以照顾,但是并没有召见他们,对于其他使臣们来说,自然是无所谓的,他们漂洋过海来到大明,看看秦淮烟月也不是不行。 而对于佛郎机、尼德兰、英吉利这三国的使臣来说,他们就是极为焦急的,对于他们来说他们都急切的想要见到朱载坖,他们三国互相交战,大明虽然是尼德兰的盟友,但是朱载坖的态度却并不明确,朱载坖一向的态度就是维护贸易稳定,但是对于西洋诸国的之间的纷争,朱载坖一向是无意介入的,之前他们确实也不愿大明介入,认为这些事情毕竟是他们西洋的事情,而且就算是大明想介入,山海阻隔,大明又能够怎么介入呢? 但是现在情况又不同的,首先是大明通过这次远洋展示了自己的实力,大明有这个能力远航万里,将兵力投送到西洋去,大明既然有了这个实力,尼德兰和英吉利当然就要打这个想法了,要是大明能够站在自己这边,战胜佛郎机就不是问题的,尤其是他们两国现在船只损失惨重,谁能够快速补充船只,壮大水师,谁就能够在接下来的战斗中取胜,他们都是海洋国家,并不缺乏合格的水手,但是现在制造战舰,尤其是大型战舰,还有相应的火炮,都是需要时间的,而现在要想补充损失的船只、火炮、军器等,都需要时间。 而大明有强大的产能,能够为他们提供所需要的船只、火炮和各种军器等,只要有了这些物资,他们就能在接下来的战事中占据上风,所以他们都急切的希望能够见到朱载坖,说服朱载坖站在自己一边,这是这些使臣们的主要目的,但是朱载坖是很清楚这些事情,现在朱载坖要做的就是待价而沽,上赶着不是买卖,朱载坖是很清楚这点的,所以朱载坖根本不急,不和这些使臣们多说什么。 但是这些使臣是等不了了,国内急等着回复,而且战事瞬息万变,在南京多待一天,就有可能发生变化,他们已经多次上疏请求朱载坖召见了,朱载坖见火候差不多了,命令沈鲤接见佛郎机使臣,戚继光接见尼德兰使臣,殷正茂接见英吉利使臣,先探探他们的口风。 基本上和朱载坖所预料的差不多,他们都是对大明有所求的,佛郎机希望大明不再支持尼德兰和英吉利,同时向大明采购一批船只和火炮,而尼德兰和英吉利则是希望大明继续支持他们,向他们提供各种军器,同时最好是能够直接派兵帮助他们,尼德兰和英吉利都是海上的强国,陆军实力并不强大,要是大明能够参战的话,就能够直接扭转战局。 在获取了他们的要求之后,朱载坖和重臣们一道商量大明的应对方法,朱载坖的看法很简单,就是直接干涉没有必要,对于大明来说是一件得不偿失的事情,西洋远隔山海,大明出兵能够获得利益不大,没有意义,朱载坖对于直接派兵的事情予以否决,直接派兵是不可取的。 重点就是大明在西洋诸国的纷争之中采取什么立场的问题,在场的臣子们都认为应当采取武装中立的态度,西洋人打生打死,与大明何干,对于大明来说,重要的是保障大明的利益,对于大明来说,重要的是和西洋的贸易不能断绝,谁要是阻碍自由贸易,谁就是大明的敌人,这就是朱载坖的态度。 对于朱载坖的这个看法,重臣们也是支持的,虽然大明和尼德兰是盟友关系,但是这个盟友义务是有限的,大明不可能无限的承担这个盟友义务,大明和尼德兰的盟友义务,是有限的,主要是在南洋互相配合,对于西洋的事情,大明不便于干涉,这些西洋之间的事情,大明要采取中立的立场,同时也要警告这些西洋诸国,大明的底线是贸易问题,谁要是胆敢阻断贸易的话,大明绝对不会的坐视不管的。这点是大明的底线。 然后就是有关这三国求购大明船只、军器的问题,朱载坖的态度当然是有钱不挣王八蛋了,只要能够挣钱,朱载坖是愿意向这些国家出售军器的,只要能够保证大明的技术优势就行,但是对于这些重臣们来说,军器乃是利器,要出口军器,所要考虑的就多了。 对于朝廷来说,出售军器确实是一件要极为慎重的事情,不仅仅是要考虑经济利益的问题,和大明的关系,还有是否会造成地区的局势动荡,都是朝廷要考虑的事情,这点臣子们所考虑的就很多了。 首先就是盟约义务的事情,大明现在和尼德兰是盟友,将船只、军器出售予尼德兰,问题是不大的,而且尼德兰的实力并不强,所追求也仅仅是在贸易上的利益罢了,但是佛郎机和大明的关系之前可不好,前后打了两仗,小的冲突更是不少,在这种情况之下,大明再将船只军械等出售给佛郎机,万一日后佛郎机和大明翻脸怎么办? 这些蛮夷,能有多少信誉可言?大明实在是难以信任的,所以对于向弗朗机出售船只军器,重臣们认为还是要谨慎。 另外的一个问题就是大明出售了这么多的船只、军械,肯定会对西洋的战局产生影响,这点是不可避免的,而这种战局变化,是否是大明所愿意看到的,也是一个重要的问题。 朱载坖在和重臣们一道商量此事,如果大明真的严守中立的话,这三国也就只能暂时休战,积蓄力量之后再大战一场了,这样战事就会陷于停顿之中,对于大明来说,这样是有利有弊的,有利的方面就是打仗是需要钱的,为了获取战争资金,他们会更加重视贸易,但是战争持续化对于贸易的影响也是巨大的。 第1970章 面折廷诤国威壮(六) 朱载坖的所担心的也是此事,对于大明来说,贸易是很重要的,和大明的关税,百姓的生计都是息息相关的,作为皇帝,朱载坖不可能在此事不关心,站在大明的立场上来说,西洋的战事最好还是迅速的了结了为好,这样对于大明来说是最好的。 而对于大明来说,尽可能的削弱佛郎机是一个不错的办法,对于大明来说,佛郎机现在表现的咄咄逼人,导致佛郎机和大明的关系是不好的,在大明臣子们心中,佛郎机是个贪得无厌,素无信义的国家,佛郎机在南洋多次挑衅大明,绝对不可信任。 对于朱载坖来说,其实这些人都是差不多的,一样的狼子野心,佛郎机咄咄逼人,是因为他现在实力强大,尼德兰之所以能够和大明关系和睦,主要是因为尼德兰实力不强,他很清楚尼德兰的想法,尼德兰现在需要依靠大明才行,所以对于大明是相对恭顺,在大明臣子们看来,就是尼德兰恭顺,而佛郎机桀骜,其实归根到底,只不过是势力区别和他们现在的处境不同罢了。 易地相处,尼德兰也未必比佛郎机好的到哪里去,这点朱载坖是很清楚的,更何况英吉利,那更不是什么好鸟,朱载坖认为大明不能被盟约所限制住,既然遵守盟约,又要有所变通。 在先和这些使臣们谈过之后,朱载坖在南京召见使臣,接受这些使臣们的国书,这只不过是一个礼仪性的活动,朱载坖接受各国使节所呈递的国书,仅此而已,不过为了防止出差错,礼部还是详细制定了仪注,同时对于西洋诸国中有仇怨们也要隔开,然后佛郎机、尼德兰、英吉利等西洋大国单独呈递国书。 大部分的国书都是希望和大明友好相处,通商贸易的,这点并不稀奇,现在大明所出产的货物在西洋还是极为抢手的,而且大明和西洋的这些国家还是有些区别的,大明商人普遍还是要上路子一些,不像所谓的西洋商人,抢掠等事是经常干的,总的来说,大明商人还是要可信一些的。 不过佛郎机等国的要求很复杂了,这点朱载坖是很清楚的,不过朱载坖首先召见的还是尼德兰使臣,毕竟从关系远近来说,尼德兰是大明在西洋的盟友,还是要予以区别的,尼德兰在国书中感谢了大明的船只,有了这些船只,尼德兰水师可以迅速恢复实力,这点对于以水师立国的尼德兰是很重要的。 不过现在尼德兰的困局并非来自于海上,而是陆地上,佛郎机毕竟是西洋强国,不仅仅海上力量强大,陆军也颇为不俗,至少是远远强于尼德兰,眼下佛郎机入侵尼德兰,虽然有英吉利的支援,但是对于尼德兰来说,仍旧是难以招架的,所以尼德兰恳请大明出兵。 对于这一点,朱载坖之前就和重臣们商量过了,大明出兵西洋,并非好事,大明出师万里,去和佛郎机直接对抗,显然是不合适的,毕竟大明还和佛郎机存在着广泛的贸易,而且佛郎机所控制的金银矿对于大明来说是很重要的,朱载坖认为直接派兵显然是不现实的。 朱载坖说道:“大明与尼德兰守望相助,尼德兰被侵,朕也是寝食难安,本当相助,怎奈大明也是力有不逮,北有北虏,南有安南,西有西域,东有倭寇,四方皆不宁静,大明也难以抽调官军支援尼德兰啊!” 不过为了安抚尼德兰,朱载坖向尼德兰使臣承诺,朱载坖会亲自出面调停佛郎机和尼德兰之间的冲突,同时给予尼德兰一些军器方面的支持,朱载坖也通过毛海峰和尼德兰使臣了解现在尼德兰的战况和双方战术优劣,尼德兰是个低地国家,现在的尼德兰战局,主要是持久的、血腥的包围战。尼德兰的河道、堤坝星罗棋布,交战双方都修筑了许多的堡垒和多面堡, 以使对手不能靠近。这里是双方进行围攻战的理想战场,部队推进的速度较慢。 而这种堡垒的攻防战,主要依靠的就是火炮和步卒悍不畏死的突击,所以朱载坖决定向尼德兰以优惠价格提供火炮还要官军淘汰下来的点火式手榴弹,主要是官军的火炮和手榴弹换代之后,确实积压了大量的库存,朱载坖借此机会清清库存,将这些官军使用过的二手火炮卖给尼德兰,不但能够收回成本,还能够小赚一笔,不过新式的拉发手榴弹和拉火管式火炮就不能用于出口了,这点朱载坖是很清楚的。 还有就是火药和其他的一些军器,大明也可以出口给尼德兰,不过大明出口给尼德兰只能是粉末火药,大明自用的颗粒火药也是不能出口的,而且朱载坖也明确规定,燧发火铳、线膛火铳不在出口之列,其余的各种军器,大明都可以出口给尼德兰,而且以相对优惠的价格,卖给别人翻五倍,卖给尼德兰翻三倍就行了。 就这,你还别嫌弃大明吃相难看,现在满世界打听去,能够向尼德兰出售这么多武器装备,而且帮助运输的,除了大明还有谁?虽然是大明淘汰的武器,但是性能放在西洋并不差,大明出口给尼德兰的火绳枪等,基本上都是新的,现在西洋也都是用的火绳枪,技术上并不落后,还有火药更是只有大明能够大量出口给尼德兰了,手榴弹这些,基本上都相当于半卖半送了,朱载坖自认对于尼德兰这个盟友,已经算是不错了。 而在召见完尼德兰使臣之后,接下来就是召见佛郎机使臣还是英吉利使臣的问题了,从关系远近来看,英吉利毕竟是尼德兰的盟友,而尼德兰是大明的盟友,算起来肯定是要比佛郎机亲近的多了,但是朱载坖也很清楚,这次佛郎机说不定是有大生意来找大明谈的,对于这种大客户,朱载坖认为还是要给予一点尊重的。 第1971章 面折廷诤国威壮(七) 朱载坖思量了一番之后,决定先召见佛郎机使臣,同时命令沈鲤和戚继光接待英吉利使臣,朱载坖想先听听佛郎机说些什么。 朱载坖于是召见了佛郎机使臣,佛郎机的国书上倒是没有些什么特别的东西,只是希望和大明和睦相处,通商贸易这些话,不过朱载坖相信佛郎机不会只有这些诉求的,若是只有这些诉求,佛郎机使臣也不会多次请求朱载坖召见了。 佛郎机使臣和翻译,还有大明礼部的翻译到场之后,朱载坖就问道:“贵使万里而来,所为何事?” 佛郎机使臣也向朱载坖陈述了佛郎机的要求,佛郎机认为,大明是东方的大国,而佛郎机是西洋的强国,而且大明和佛郎机之间的商贸往来也是很频繁的,佛郎机商人每年从大明购买大量的货物,同时将海量的金银输入大明,对于大明来说,和佛郎机结盟才是强强联手,能够使得大明利益最大化,大明应该抛弃尼德兰,和佛郎机结盟。 而且尼德兰原本就是佛郎机的领土,乃是佛郎机的叛逆,大明不应该和尼德兰结盟,而是应该和佛郎机结盟,对于佛郎机使臣的这番言论,朱载坖不置可否,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佛郎机使臣的话确实是有些道理的,尼德兰确实曾经属于过佛郎机,甚至佛郎机国库收入的一半来自尼德兰。但是腓力二世通过拒付国债、提高佛郎机羊毛出口税、限制尼德兰商人进入佛郎机港口、禁止他们同属地贸易等办法扼制尼德兰,最终直接将尼德兰逼反了。 而且朱载坖明确表示,这些事情,都是他们西洋的破事,大明不愿,也无意去管,而大明既然已经和尼德兰结盟了,就没有朝令夕改,无故背盟的道理,大明还是要将道义的,这点朱载坖希望佛郎机使臣能够搞清楚,但是朱载坖也重申,大明和尼德兰的盟约也是有范围的,对于西洋的事情,大明是不会干涉的。 朱载坖也重申自己和大明的态度,虽然朱载坖要继续承认和尼德兰的盟约,但是大明仍旧希望和佛郎机保持良好的贸易关系,同时朱载坖也询问了佛郎机是否愿意接受调停,毕竟化干戈为玉帛也是一件美事嘛。 但是佛郎机人显然不愿意接受调停,他们认为尼德兰是佛郎机的领土,要彻底消灭尼德兰将其重新并入佛郎机,既然如此,朱载坖的神色就冷淡了很多,朱载坖说道:“贵使所言,朕已知之,如无他事,贵使请回吧!” 佛郎机使臣就大明向尼德兰出售船只、军器等事向大明表达不满,认为大明既然表示无意参与西洋之事,就不应该向尼德兰出售船只、军器,朱载坖听后说道:“贵使,大明向尼德兰出售船只、军器,乃是我大明的内政,似乎不用贵国干涉吧?且大明来者不拒,除朝廷禁榷物资之外,也未尝禁止佛郎机从大明购买货物,贵使所言,有些过分了!” 对于朱载坖的强势,佛郎机使臣是有所准备的,他们当然很清楚现在的大明本就极为强势,虽然大明嘴上说着不介入西洋的事情,但是通过向尼德兰出口船只、军器等,暗中支持尼德兰,这已经是不争的事实了,尤其是这次尼德兰从大明购买的船只,迅速的恢复了尼德兰水师的实力。 原本佛郎机水师就算是经历大败,总实力仍旧是高于尼德兰和英吉利水师的,但是尼德兰在得到了大明的船只之后,迅速恢复了实力,尼德兰本就水手众多,有了船只就可以迅速重整旗鼓,反倒是佛郎机,水师遭受大败,同时又要维持漫长的航线,空有庞大的舰队,却不能集中到一起来,反而处处被尼德兰、英吉利所破袭,佛郎机的港口多次遭到伏击,而且水师亟待补充船只,但是自己的造船厂已经满负荷仍旧不能满足需求,所以佛郎机将目光转向了大明。 佛郎机的想法是很不错的,从大明购买船只,一方面是迅速补充佛郎机水师的船只缺口,另一方面佛郎机现在控制着美洲的金银矿,在资金实力上是远远强于尼德兰和英吉利的,佛郎机多买一艘,尼德兰和英吉利就少买一艘,而原本尼德兰和英吉利的水师就不如佛郎机的规模庞大,在这种情况下,佛郎机水师将会很快再次重振雄风。 而对于佛郎机来说,还有另外一层意思,就是向大明展示自己雄厚的实力,将大明拉拢到佛郎机这边来,这样的话,没有大明提供船只、军器等的支持,尼德兰和英吉利是撑不了多久的。 于是尼德兰使臣向朱载坖提出了从大明购买船只的要求,朱载坖说道:“船只本非禁榷之物,贵国既然要购买,大明自无不可。” 佛郎机这种大买家,朱载坖自然是十分欢迎的,不过佛郎机毕竟不是大明的盟友,朱载坖还是防着佛郎机一手的,大明可以卖给佛郎机船只,但是大明不会卖给佛郎机火炮,军器乃是朝廷禁榷之物,这点朱载坖还是搞清楚的,不过现在对于佛郎机来说,有船买就不错了,哪里轮得到他挑三拣四的,至于火炮,佛郎机自己也会铸造,作为现在的西洋强国,佛郎机的军事工业还是不错的,原本尼德兰的铸炮工场规模也不小,但是在战乱中被毁,现在不得不向大明购买火炮。 不过涉及到船只、军器等买卖,朱载坖的态度是很明确的,先交钱再提货,或者一手交钱一手提货,不过这种仅限于官军的二手船只,官军中也不少已经服役十多年的船只,官军正在建造新船,将第一批的两千料级的战舰予以换代,不过现在木质风帆战舰加以修补之后,服役年限还是很长的,而且大明也没有那么黑,这些战舰也是经过朝廷的造船厂全面修整过的,在性能上和新船没有什么区别。 第1972章 面折廷诤国威壮(八) 朱载坖很清楚,现在双方都损失了大量的船只,这点对于佛郎机人来说是更加致命的,因为佛郎机有广阔的殖民地,需要通过大量的船只确保殖民地和本土之间的联系,所以看似佛郎机维持了庞大的舰队规模,但是实际上能够用于和尼德兰、英吉利作战的船只是不多的,这点朱载坖是很清楚的。 而且英吉利水师善于进行破交作战,专门以破坏佛郎机本土和殖民地的联系作为主要的战争目标,这种战法对于佛郎机来说是非常痛苦的,因为佛郎机人需要依赖于他们殖民地所产出的金银去购买大量的货物,所以殖民地的金银对于佛郎机来说是极为重要的,他们现在急需大量的船只。 一方面是要补充自己水师上次大战之后的损失,另一方面则是需要为自己本土和殖民地的航线护航,防止每英国佬破交,这点对于佛郎机来说是很重要的,而购买大明的二手船只,其实是很划算的事情,这些二手船只都是现货,拿来就可以加装火炮等武器之后使用,对于急缺船只的佛郎机水师来说是极为重要的。 而且二手船只的价格要便宜一些,对于佛郎机来说,能够快速得到大量的船只补充是很重要的,而大明也可以从佛郎机这里获取大量的金银,带动整个造船、军器制造行业的发展,同时为大明水师更新换代新一批的战舰,对于大明来说是一举两得的事情。 而大明帮了佛郎机这么大的忙,朱载坖当然是要有所回报的,除了金银之外,大明还希望拓展在西洋的贸易利益,朱载坖要求将更多的大明商品贩卖到西洋去,除了传统的丝绸、瓷器之外,还有糖、茶叶和香料等物,现在吕宋等盛产香料的岛屿都在大明的控制下,大明还在琼州等州县大力发展香料种植,大明已经牢牢控制了香料产地,同时大明的茶叶也要在西洋加以推广,拓展贸易种类。 朱载坖还希望佛郎机交出海图,尤其是去往佛郎机殖民地的海图,既然西洋人喜欢探险,朱载坖也乐得他们去探险,只是探险的成果大明也要参与一部分。大明愿意用部分军器来交换。和佛郎机达成了相关的协议之后,朱载坖授意戚继光将大明水师中服役年限较长的一批战舰挑出来,准备出售给佛郎机,将编制腾出来准备接受新船。 而英吉利使臣所提出来的条件就有些令朱载坖哭笑不得了,英吉利当然是也想和大明扩大贸易的,但是现在他可不是后来的日不落帝国,现在虽然也算是西洋大国,但是他们所控制的殖民地是很有限的,而且经济实力也不强,他们虽然也想和大明扩大贸易,但是他们希望大明和大明搞以物易物的贸易,增加对于大明的出口。 得知他们的要求之后,朱载坖有些哭笑不得,倒不是说大明不愿意从西洋采购物资,大明也从西洋、南洋采购大量的货物,南洋的香料、粮食、药材等,都是大明所需要的,一些西洋的钟表等物,之前在大明也还是很畅销的,不过随着大明自己也会制造钟表了,大明从西洋所采购的货物确实不多,主要是西洋的很多货物对于大明来说并不是必需之物,大明更喜欢的是西洋的金银。 英国佬能够向大明出口什么货物?现在英国佬能够拿得出手的货物主要就是羊毛和毛纺织品,原本英国佬的生产主要还是以农业为主,纺织业在人们的生活中,还是个不起眼的行业。但是 随着新航路的发现,国际间贸易的扩大,在欧洲大陆的西北角的佛兰得尔地区,毛纺织业突然繁盛起来,在它附近的英国也被带动起来。毛纺织业的迅猛发展,使得羊毛的需求量逐渐增大,市场上的羊毛价格开始猛涨。英国本来是一个传统的养羊大国,这时除了满足国内的需要外,还要满足国外的羊毛需要。因此,养羊业与农业相比,就变得越来越有利可图。 但是这个东西对于大明来说可有可无,毛纺织物在大明的销路不大,而且土默特部也能为大明提供丰富的羊毛和毛纺织品,对于大明来说并不缺乏这些毛纺织品,这使得西洋在和大明进行贸易的时候,只能用金银向大明购买货物,而现在的西洋诸国中,佛郎机所掌握的金银是最多的,因为佛郎机控制了美洲的金银产地,大小佛郎机都拥有庞大的金银储备,可以直接和大明进行贸易,而英吉利目前还没有足够的力量区扩张,要想和大明做生意,需要先将自己的产品卖到西洋的其他国家去,换成金银然后再和大明进行贸易。 这样肯定是极为不便的,所以他们谋求将自己的货物贩卖到大明来,但是大明似乎对除了金银之外的东西不怎么感兴趣,其实倒也不是,朱载坖现在就需要优质的硝石等物资,但是这种物资在西洋也是紧缺物资,西洋连年战乱,对于火药的需求量是极大的,肯定是需要大量的硝石的。 而西洋的硝石矿不足,多是采用的硝田法,硝田制硝法其实很简单,就是准备一块田地,去除掉石头等杂物,然后挖掘一些地窖和坑洞,再往田地里埋入麦秸、落叶、烂布等物品,之后往挖好的地窖和坑洞中放入石灰和水,提高土地的温度,并保持温度恒定一段时间,创造一个适合硝化细菌生长繁殖的环境。 最后,往田地里浇灌人畜的尿液,这样等一段时间后,大概为10个月,一般春季收集硝土,在硝化细菌的转化下这块田地里就会出现大量的硝,这时再挖掘富含硝酸钾的硝土掺入草木灰浸水冲泡,最后再熬煮硝水即可获得制造火药所需要的硝石了。 要不是大明朝廷严厉禁榷硝石,他们还想从大明大量走私硝石呢。 第1973章 戈甲南征鲸鲵静 所以对于他们的要求,朱载坖只能够予以拒绝,大明不可能亏本去接受英吉利的毛纺织品的,不过朱载坖对于欧洲的一样东西还是比较感兴趣的,就是他们的高品质燧石,这东西本来是比较常见的东西,大明境内所出产的优良燧石不多,这点西洋倒是很丰富,使用优良燧石可以使得燧发火铳的发火率提升一成,这些物资还是可以大量进口的。 除此之外,朱载坖也在思考对于西洋战事的问题,虽然朱载坖已经和重臣们商量过了,大明对于西洋所发生的这些战事要采取中立的态度,但是大明卖了这么多军器给尼德兰,是应该到战场上去检验一下大明的这些武器装备的情况,大明对于蒙古、倭国虽然用兵,但是他们两个和大明的体量差距太大,而且他们所装备的火器很少,战术战法都很落后,对于大明来说,完全是被吊打的存在。 而西洋则不同了,尼德兰和英吉利的实力和佛郎机的是等量齐观的,大明通过他们之间的战争可以获取相应的经验,尤其是有关火器时代的要塞攻防技术,对于大明来说还是很重要的,所以朱载坖命令戚继光从官军中选拔年富力强,有一定学识的青年军官,以教授尼德兰大明武器的使用方法为由,作为顾问前往尼德兰,帮助尼德兰训练军队,修筑要塞,以抵御佛郎机入侵,这样可以尽可能的从中吸取经验。 而其他的西洋使臣,多是要求和大明通商贸易,这点大明是欢迎的,同时朱载坖还借此机会推销大明的各种货物,给这些西洋使臣回赠大明的丝绸、茶叶、糖、瓷器等货物,吸引他们来大明采购。 而在安南,经过雒于仁的多次上疏,黎朝仍旧采取不予理会的态度,郑松也命令安南朝廷正式答复了大明的问罪诏书,对于大明指责安南世袭变更不奏报大明,还有郑松弑君等问题,安南一概予以否认,同时声称这些事情都是安南内政,并非天朝所管,不仅如此,安南还就倭人作乱安南向大明抗议。 虽然大家都很清楚,这些倭人的背后肯定是大明,但是大明毕竟没有直接动手,安南认为倭人乃是大明藩属,大明放任倭人侵略安南,是没有尽到宗主的义务,安南要求大明履行宗主义务,约束倭人,不再侵扰安南,安南也自会履行藩属义务,年年来贡,岁岁有朝。 对于安南倒打一耙的说辞,雒于仁根本没有理睬,收到安南朝廷的回复之后就启程返回大明了,其实大家都很清楚,所谓的外交谈判,这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现在大明已经走完了这个工场,接下来的事情就只能在战场见分晓了,郑松一面和阮氏加强联系,准备携手对抗大明,一面解决现在在安南国内烧杀抢掠的这些倭人。 朱载坖的策略显然已经收到了预期的效果,大量的倭人在安南劫掠,对于安南的农业生产确实造成了重大破坏,大量的百姓不得不逃亡,而郑松之前为了征讨莫氏和阮氏,在安南国内横征暴敛,以满足军需,百姓的日子本来就过得十分之艰难,由于安南能够一年两熟甚至三熟,才使得百姓能够生存下来,现在大量倭人到处袭扰,使得百姓根本不敢耕作,只能放弃土地逃亡,使得安南朝廷的赋税大幅度减少,而为了消灭这些倭人,不得不大规模征兵,军费开支浩繁,使得百姓的负担更重,民怨沸腾。 而雒于仁回到大明之后,就向朱载坖上疏陈述安南的种种叛逆行为,郑松挟持安南国王,形同叛逆,倒行逆施,宜以天讨,朱载坖揽奏之后,将雒于仁的奏疏明发朝廷和天下,要求朝廷和地方的官员们就此事发表意见,其实大家都看得很清楚了,朱载坖早就想收拾安南了,这次只不过是终于找到了借口罢了,官员们纷纷上疏,认为安南素不恭顺,久蓄异志,同时郑松弑君窃国,罪恶昭彰,大明为天朝宗主,理应予以征讨。 而朱载坖则是从另一个方面解释了为什么了对安南用兵,朱载坖认为,安南的建立本就不合法,所谓黎朝,本就是叛逆之国,在大明放弃交趾之后,大明所册立的安南国王可不是黎利,而是黎利在宣德元年所立之傀儡君主陈嵩,而在官军正式撤走之后,便对陈嵩不利,陈嵩死因众说纷纭,一说是遁逃时被朝廷所获,便饮毒药而死;一说是他“潜驾海船而卒”;一说是潜逃时被黎利令人追杀。 但是不管怎么说,黎利弑君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而大明所承认的藩属安南是安南陈朝,而非现在的安南黎朝,所以黎朝对于大明来说,本就是叛逆,而在这个叛逆的黎朝中,郑松是叛逆中的叛逆,可见其性质之恶劣。 同时黎朝在国内僭越尊号,敌视大明,这些都是证据确凿的,黎利即位之后,就公然敌视大明,他所发布的诏书称:“惟我大越之国,实为文献之邦。山川之封域既殊,南北之风俗亦异。自赵、丁、李、陈之肇造我国,与汉、唐、宋、元而各帝一方,虽强弱时有不同,而豪杰世未尝乏。” 黎朝公然僭越帝号,把自己放在和大明天朝一样的地位上,这是大明绝对不能容忍的,而且黎朝还以抗拒天兵为荣,公然宣称:“卒能以大义而胜凶残,以至仁而易强暴。蒲滕之霆驱电掣,茶麟之竹破灰飞,士气以之益增,军声以之大振。陈智、山寿闻风而褫魄,李安、方政假息以偷生。乘胜长驱,西京既为我有;选锋进取,东都尽复旧疆。宁桥之血成川,流腥万里;崒洞之尸积野,遗臭千年。陈洽贼之腹心,既枭其首;李亮贼之奸蠹,又暴厥尸。王通理乱而焚者益焚,马瑛救斗而怒者益怒。彼智穷而力尽,束手待亡;我谋伐而心攻,不战自屈。谓彼必易心而改虑,岂意复作孽以速辜。执一己之见,以嫁祸于他人;贪一时之功,以贻笑于天下。遂令宣德狡童,黩兵无厌;仍命晟、升懦将,以油救焚。” 这是必须要予以征讨的。 第1974章 戈甲南征鲸鲵静(二) 安南公然侮辱宣宗皇帝,这是绝对不能容忍的,朱载坖为宣宗皇帝之子孙,绝对不能容忍安南公然侮辱宣宗皇帝,这不仅仅是对于大明皇室的挑衅,而是对于整个大明的挑衅,要是朱载坖对此毫无反应的话,大明的脸面何在? 不过如此,在安南的国史、诏书当中,对于大明也都加以贬损、蔑称,安南在自己所发布的伪诏中说道:“狂明伺隙,因以毒我民;恶党怀奸,竟以卖我国。焮苍生于虐焰,陷赤子于祸坑。欺天罔民,诡计盖千万状;连兵结衅,稔恶殆二十年。败义伤仁,乾坤几乎欲息;重科厚敛,山泽靡有孑遗。开金场,则冒岚瘴而斧山陶沙;采明珠,则触蛟龙而絙腰氽海。扰民设玄鹿之陷阱,殄物织翠禽之网罗。昆虫草木,皆不得以遂其生;鳏寡颠连,俱不获以安其所。浚生民之血,以润桀黠之吻牙;极土木之功,以崇公私之廨宇。州里之征徭重困,闾阎之杼柚皆空。决东海之水,不足以濯其污;罄南山之竹,不足以书其恶。神人之所共愤,天地之所不容!” 对于大明,以狂明称呼,还说什么贼首成擒,彼既掉饿虎乞怜之尾;神武不杀,予亦体上帝好生之心。将大明的撤军描绘成黎利的英明神武,朱载坖认为,安南是真的不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了。 雒于仁向安南的这些狂悖之言上奏朱载坖,朱载坖将其昭告天下之后,整个大明都沸腾了,安南的狂悖,简直是出乎大明官员们的意料,从未有如此张狂的逆贼,安南对于大明,极尽侮辱之能事,在其为大越国史中,将官军撤退描述为安南的武功,其中说道:“参将方政、内官马骐,先给舰五百余艘,既渡江而犹且魂飞魄丧;总兵王通、参政马瑛,又给马数千余匹,已还国而益自股栗心惊。彼既畏死贪生,而修好有诚;予以全军为上,而欲民得息。” 说的好像是大明卑躬屈膝向安南求和一样,这使得大明上下都愤怒了,安南蕞尔小国,竟敢如此挑衅大明,官军何用?黎朝的发布的伪诏,称大明为吴,叫做平吴大诰,搞得安南军队好像是打进了南京城一样,各地的官员们都纷纷上疏,要求严惩安南,灭其社稷,绝其种类,以彰天讨。 官军的各路将领们也纷纷上疏请战,要求朝廷出兵征讨,朱载坖认为时机已经成熟,下旨命令两广、云贵、中南三总督整顿兵马,同时转运粮秣,做好征讨安南的各项准备。 朱载坖还下旨,征发广西狼兵、云贵土司兵等一道参战,除了广东镇、广西镇、云南镇、缅甸镇四镇官军之外,还命令南洋水师和广东、广西、缅甸水师,缅甸、广西、广东、云南、贵州、四川、湖南、福建等都司和福建行都司、中都留守司、南京京营班操等各部官军开始集结,准备征讨安南。 对于安南,朱载坖也是仔细商量过的,一般来说,征讨越南就是两线作战,东线从广西边境出发,西线从云南出发,这也是安南的地理环境所决定的,但是这次朱载坖准备大规模使用水师,之前大明水师就已经沉重打击过安南水师,现在安南的海防对于大明水师来说约等于无,利用水师直接登陆安南,从后方打击安南。 不过这和大明之前送倭人上去是不同的,官军需要大量的后勤才行,所以水师必须要和精确的计算好投放官军的时机、地点和人数,不仅仅要把官军送上去,还要为官军提供后勤,成为官军的一支起兵,而缅甸方向的官军则是借道暹罗、占城,从后方包抄安南,这次朱载坖的是打定了主意要将安南予以讨平了。 不过朱载坖不会现在就出兵,要等到深秋时节,安南气候好转之后再用兵,这个时候的气候相对适合大军征战,而相应的粮秣转运和军器、弹药、药品的运输已经开始了,同时朝廷在南北两京和苏松设立的军粮厂也开始加班加点的伪官军生产军粮,这次根据辽东和缅甸战场的实际情况,官军调整了应急口粮的设计,增加了糖的比重,同时在朱载坖的命令之下添加了茶叶粉,以防止士卒们长期食用这种口粮导致坏血病。 同时得益于和蒙古的关系,官军现在还是能够获得一些肉食,主要是咸牛肉或者羊肉,这种近似于肉干的咸肉可以长期储存,最开始是配发给水师官兵用于远航食用的,口味当然谈不上好,但是起码是肉。朱载坖命令至少向官军分给四百万份的口粮,足够三十万官军四到五天的应急食用。 同时从武功都司专门调来三卫,两卫配属给广西、云南方向的官军,用于临时修缮道路,保证官军的后勤,而另一卫配属给登陆作战的官军,用于修建一个临时港口,以保证登陆官军的后勤。 而除了军事上的准备之外,重要是政治上的准备,上次大明之所以征讨安南失利,其实军事上的失败反倒是其次的,朝廷在政治上的失败才是根本原因,所以朱载坖给内阁还有吏部下旨,命令重新组建交趾布政使司、按察使司,提前选拔州县官员和行政官吏,在大军进剿之后迅速接管安南,建立起大明在安南的统治,防止黎朝或者其他的安南逆贼死灰复燃。 朱载坖在给内阁、吏部的上谕中说道:“朕闻克敌之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安南逆寇,朕必讨之。然兵事故大,文治宜速,以安民休养,勿使百姓离乱也,罪者黎朝、郑松之辈,非安南之百姓也,故慎择良吏,以安民心也!” 朱载坖要求要先将安南布政使司、按察使司和都指挥使司和各地方州县的官吏选拔好了之后,和朝廷大军一道进发,一边剿除黎朝,一边建立大明的统治,防止再出现永乐时的失败。 第1975章 戈甲南征鲸鲵静(三) 而除此之外,还要命令翰林院整出一篇说的过去的檄文,要说明大明征讨安南的正当性,同时也要振奋大明的军心士气,朱载坖命令两京翰林院和刑部尚书王世贞、礼部右侍郎署升平署事汤显祖等词臣草拟檄文,送朱载坖处批阅修改。 最后在朱载坖的亲自干预之下,终于弄出了一份说的过去的檄文,昭告天下,朱载坖下来传檄大明及各番邦属夷,告知他们大明要征讨安南了。 朱载坖在檄文中说道:“告安南军民将士人等:朕受天明命,君主华夷,抚御之道,远迩无间。天生蒸民,树之以君,所以对越三才,司牧黔首,蠲其苛慝,除其患难。肇自遂古,以迄皇王,经世字民,咸由此作。安南本我故地,汉之交州,唐谓交趾,千载华夏,昭彰于兹。而沦于蛮夷,朕心实悯!” “昔者宋失其序,天笃降丧而四夷交侵,小雅尽缺。元之初载,实有武功,秦晋之墟,频枭僭伪,末叶陵迟,遂亡安南,旷日长久,莫能克复。伪黎朝者,蠢兹凶竖,积恶如山,四海之所不容,神人之所愤怒。本当严诛,故念大军之征,玉石俱焚;旌旗之指,民脂耗竭。故先朝查其叛逆,世宗知其凶恶,亦未加诛,是期圣人之教化,而惜百姓之脂膏也!天朝犹盛盘飧之惠,年驰玉节之使,岁降银车之恩,庶彼怀音,微悟知感,熟料彼凶蛮至此,辱及先帝,此朕所不能忍也。” “然犹按甲息兵,遣使问罪,所念者生民之艰也。朕思闲宁静,保大定功,未遑远略,而逆寇游魂,不式王命,朕谓其君是恶,其民何罪,矜此涂炭,用寝兵革。而逆寇内肆豺狼之暴,外有无辜之祸。念诸文武百姓,同为和气之民,而不蒙圣朝之施,奔波于海岱之间,逼迫于寇戎之手。行者穷征役,居者困重赋,死生契阔,良难为心。每念忠顺之士,怀仁抱义,含胆饮血,离其祸酷!心存倒戈,而力不能奋,岂不痛哉!” “逆寇郑松,弑君篡夺,使安南之民,制于犬羊之群;元元之命,悬于豺狼之口。官以贿成,位以钱获,囚以货生,狱以币解。豺狼凶恶,何所不及?逆松为子则不孝,为臣则不忠,为弟则不顺,为主则不仁。使百姓受灰没之酷,王室有黍离之哀,黎氏既衰,则蛮夷之运终矣;旧民涂炭,而往昔之疆当复!安南灾异弥年,谷价腾踊,丁壮死於军旅,妇女疲於转输,虐政惨刑,曾无惩改,四方同集,九服齐契,譬犹翻东海以注萤灂,倒昆仑以压蝼蚁,其身縻烂,岂假多力?” “朕再三晓谕,望其归命,朕既为天子,华夷无间,姓氏虽异,抚字如一,归身受茅土之封,抗命加斧钺之诛。然彼螳臂当车,以为舟楫足以距皇威,江湖可以逃灵诛,不知天网设张,已在纲目,爨镬之鱼,期于消烂也。若使天险而可恃,则洞庭无三苗之墟,子阳无荆门之败,倭国之垒不刊,胡虏之帐不拔矣!何则?天威不可当,而悖逆之罪重也。且江湖之众,不足恃也。” “朕遂兴义兵,以彰天讨。普天率土,何地可容逆贼之踪!义土忠臣,谁人甘作奸邪之党!且安南故地,华夏遗种,岂无忠义,略知大礼。明者见危于无形,智者窥祸于未萌。是以微子去商,长为周宾;陈平背项,立功于汉。岂晏安鸩毒,怀禄而不变哉?今国朝隆天覆之恩,圣主弘宽恕之德,先惠后诛,好生恶杀。诚能深鉴成败,邈然高蹈,投迹微子之踪,错身陈平之轨,则福同古人,庆流来裔。百姓士民,安堵乐业;农不易亩,市不回肆。去累卵之危,就永安之福。不失朕意也!” “若犹徘徊犹疑,则斧钺及身矣!朕申吊伐之征,发羽林之卫。两广、福建、云贵、缅甸等处之兵五十万,以申天讨;土司、藩属之兵可二十万,来助圣朝;更有舳舻千百,水师十万,正奇并举,水陆并进,除僭伪之逆类,降知死之逋羯。莫不张胆咀铁,人思自奋。以此众战,其犹烈火之燔秋蓬,衡飚之扫落叶也。将帅用孙吴之谋,朝廷持房杜之断。天讨之加,若赫日照冰雪;逆寇之动,如蚍蜉欲狂澜。尔等身居华夏故地,人为中华遗种,其详择利害,自求多福。布告天下,咸使知闻!” 随即朱载坖下达诏令,拜黔国公沐昌祚为征南大将军,提督云贵、中南、两广等处水陆军务事,持节假节钺赐天子剑、金令箭,督水陆官军八十万,进剿安南,提督两广军务刘綎加征南副将军,广西镇总兵张元勋加征南前锋将军,提督南洋水师俞咨皋加征南左将军,提督中南水陆军务事邓子龙加征南右将军,两广总督李化龙、中南总督李贽加参赞机务衔,负责保障后勤,克期誓师,征讨安南。 朱载坖号称八十万官军,则是动用的官军数量为三十二万,还有狼土兵八万余,一共四十万,兵分四路,进剿安南,同时征调民间船只,为朝廷转运各种粮秣物资。 郑松当然也不甘示弱,和阮氏联手,号称有大军三十万,准备对抗大明,安南军队的主力都在北方,这里也确实是官军的主力所在,大家都很清楚,进攻安南的道路就这两条,当年成祖皇帝进攻安南也是这么打的,不过这次郑松可能打错了主意,打响征讨安南第一枪,既不是沐昌祚的云南官军,也不是刘綎的广西官军,而是俞咨皋所统帅的水师官军。 郑松最担心就是官军突破谅山,一旦谅山北官军所得,整个安南北方就无险可守了,所以安南军队在这里屯驻重兵,以防备官军的进攻,而刘綎和沐昌祚则是在集结官军,调兵遣将,引而不发,给予安南军队极大的压力。 第1976章 戈甲南征鲸鲵静(四) 朱载坖之前和南征诸将通过奏疏统一了意见,先以水师进攻,然后在是大军进剿,因为大军所需要的各种物资,尚在转运之中,所以说还需要时间,由水师发起进攻是比较稳妥的举措,因为现在安南水师对大明是构不成威胁的,而朝廷则可以通过港口迅速为登陆的官军补充粮饷弹药等物资。 只要在安南占据一个港口,对于大明来说就可以向安南的纵深挺进了,同时吸引安南军队回援,俞咨皋已经很熟悉安南的海岸线了,俞咨皋所选定的地方是前唐安南都护府的武安州,也就是所谓海防的位置,这里沿京泰河右岸向两头伸展。形势险要,为安南军事要地和海上门户。离升龙府只有二百里,官军要是在这里登陆的话,绝对可以给安南造成极大的震撼。 而且这里地处红河三角洲平原,又位于出海口,地形平坦,尽管气候炎热潮湿,但与安南其它地方相比,还是比较凉爽。夏季和秋季,常刮东南风,特别是八九月份常刮大风。是自然形成的优良港口,官军控制了此处,就可以沿红河而上,将在安南北部边境的安南军队的后勤切断,同时直接威胁升龙府,对于大明来说,是极为有利的。 俞咨皋调动了南洋水师和广东、广西水师的战舰、马船还征用了民间的船只,一共有大小船只八百余,一共运载官军一万五千,其中一万人是广东镇和广西镇的精锐,剩余五千人则是武功中卫的工程兵们,他们负责在武安州搭建一个临时的港口,方便水师船只卸货。 同时俞咨皋也命令在安南的北条氏康,集结在安南的倭人,策应官军。而郑松也在积极准备,想要抵挡朝廷的征讨,郑松很清楚,要想依靠武力击败官军,对于他来说难度是极大的,当然黎朝太祖黎利,面对官军尚且不能够做到必胜,何况是现在呢? 虽然郑松和阮氏联手,到处拉壮丁凑出了三十万大军,但是郑松自己很清楚,安南军队中真正有战斗力的不过八万人,远远不是官军的对手,而且由于倭人对于安南的农业的破坏,郑松缺乏粮秣,虽然在南方的阮氏所受到的影响比较小,他们也答应为郑松提供粮秣,但是郑松很清楚,大军征战,将后勤交给别人是极为危险的事情,万一阮氏背后捅一刀怎么办? 现在现在郑阮两家因为大敌当前不得不联手抗敌,但是他们毕竟是世仇,郑松不敢完全相信阮氏,而且阮氏也在刻意保存实力,阮氏借口防范从暹罗、占城来的官军,将自己军队扣在南方,尽管郑松多次要求阮氏将自己的军队调到北方来防御大明,但是阮氏也只派出了三万人来支援郑松。 郑松和阮氏之间互相猜忌,而现在安南的朝堂上也是人心浮动,升龙府距离大明实在是太近了,从大明广西的镇南关出发,到升龙府不过二百七十里,官军一旦突破谅山,升龙府就无险可守了,这点郑松是很清楚的,所以有不少的安南大臣都建议南迁,避其锋芒,官军现在兵锋太盛,不是安南军队所能够抵挡的,最好的办法就是撤退,撤到安南南部去,将升龙府让给大明,保存实力退到安南南部去,这里瘴疠遍布,官军肯定无法适应的,到时候再拖垮官军,不是没有办法。 按说这个建议是比较可行的,安南人不傻,硬扛官军是肯定没有好果子吃的,安南正面对抗中原王朝的战绩是一向很稳定的,基本和国足是一样的,安南能够战胜中原王朝,主要是依靠恶劣的气候和官军后勤上的问题,所以不少的安南臣子们都认为应该让城别走,以空间换时间,这个办法其实是合理的。 但是遭到了郑松的坚决拒绝,郑松的想法也很简单,升龙府是自己功勋的象征,郑松之所以能够在安南大权独揽,就是因为郑松能够攻灭莫氏,收复升龙府,一旦郑松轻易将升龙府放弃了,对于郑松的个人威望来说是极大的打击,而且南撤撤到何处去?如果要放弃升龙府,就意味着要将整个红河三角洲放弃了,这里可是安南重要的产粮区,没有粮食,就无法维持军队,这点道理郑松还是很明白的。 到时候郑松就要完全依靠南方的阮氏了,形势就完全发生了变化,郑松就会成为给阮氏打工的保安了,而且郑松认为,官军现在士气正盛,即便是安南让出升龙府,也未必能够拖慢官军的脚步,而且安南朝廷也绝对不是铁板一块,反对郑松的人大有人在,一旦他们借机发难,郑松就麻烦了。 而且郑松认为谅山天险,还是可以依靠的,谅山北部被扣马山、巴外山等山脉环绕,山势陡峭起伏明显,形成天然屏障,易守难攻。谅山四周都是山围着。西北那边有座扣马山,挺高的,高一里半,旁边还有两块高地。往东北看,就是巴外山了,也有一里的高度。北边、东边、南边也都是些大大小小的石山或者高地。 整个谅山坡度南缓北陡,山脉众多,纵横交错。谅山以北是连绵千山和高耸入云的丛林,自然条件相当恶劣,早晚都笼罩着浓雾;以南却是稻田遍野、水网密布的肥沃平原。谅山像一扇大门,可以御敌,但一旦攻破,整个安南那可以便如囊中之物,没有招架之力,同时还要一条东西走向、将谅山分为南北两块的奇穷河,河宽四十丈,最深处达一丈,不能徒涉,只能走桥或渡船。 如果安南军队连谅山这样的天险都无法守住的话,郑松认为安南也就没有必要抵抗官军了,而且谅山也是郑松积极经营的地方,有十万重兵驻守,虽然这其中真正的精锐不过四万,但是还有战象等安南军队的精锐在此,凭借谅山天险,郑松认为是可以坚守的。 第1977章 戈甲南征鲸鲵静(五) 郑松也确实在谅山陈设重兵,同时修缮各种军事设施,准备对抗大明官军,同时之前在安南肆虐的倭人这个时候反而平静了下来,没有再继续袭扰安南了,而是开始聚集起来再次在升龙府附近聚集,对于这种情况,安南臣子们也是议论纷纷,大明在这一年之内向安南运输近六万的倭人。 这些倭人在安南大肆劫掠,同时帮助大明摸清楚了安南的道路等情况,不过这些倭人也付出了极大的代价,一方面是安南军队对于他们的围剿力度增加,伤亡也很大,同时安南恶劣的环境对于他们所造成的非战斗减员也是很大了,不过倭人用他们的伤亡为大明测试出了在安南一些合用的药物,大大节省了大明的军费开支。 根据倭人在安南战场上试用各种药物的实际情况,朱载坖命令准备大量的止泻散、青蒿截虐散、金鸡纳霜等特效药,为了应对安南的恶劣情况,朱载坖特地下诏在大明国内收购生石灰、雄黄、硫磺等物资,运输到军中,同时还要准备大量的明矾等,用作净水之用,朱载坖以诏令的形式明确要求要在官军不准饮用生水,防止因此染病。 同时参赞军务大臣、莒国公戚继光等制定了官军卫生则例,颁行官军全军,要求官军安南则例实施,无论是在行军还是在安营扎寨、作战时,都要按照则例执行,朱载坖从糖业公司所募集的钱中拨出一百万元,预先犒赏三军将士,同时明发诏书:“克服安南,城郭土地人民,朕之所有,其余金帛财物,皆与三军将士也!” 朱载坖的诏书无疑刺激了参战的官军士卒们,朱载坖以诏令的形式明确此战所得的所有战利品,都归士卒们个人所有,现在三军将士肯定是想打进升龙府,大抢特抢了。 郑松当然也没有闲着,郑松派遣安南名将武师铄统兵十万,镇守谅山,防御从广西进兵的官军,自己的弟弟郑杜统领兵象及石郡公王珍、洮郡公陈震、太原总兵德泽侯赖世贵等郑氏大将统兵六万,镇守太原,防御从云南方向进兵的官军,自己亲率大军,坐镇升龙府,随时准备支援东西两处要地。 安南的太原连接安南北部山区与红河平原的门户,也是升龙府的西部屏障,安南在此屯集重兵,以防备黔国公沐昌祚,而南北的两路官军也在沐昌祚和刘綎的指挥下开始集结然后进攻安南,最先有动作的刘綎的广西官军,这点郑松也是有所预料的,历来中原对安南作战,这就是这两条路线。 刘綎的前锋是征南前锋将军、广西镇总兵张元勋,这位从嘉靖朝就行伍的老将经验十分之丰富,统兵出镇南关一路十分谨慎,官军一路行军速度都不快,张元勋率领官军一面探明道路,一面将安南境内的道路予以修整,似乎一点都不急的样子。 坐镇谅山的武师铄是安南名将,在平定莫氏中立下过大功,也算是安南现在经验十分丰富的大将了,对于官军的小心翼翼,他感到十分的担忧,官军要是一路狂飙突进,直取谅山,他反倒是能够凭坚据守,但是现在官军这样缓慢推进,使得他心中有些不安了,他很清楚,官军进展缓慢,绝对不是因为怕了安南。 张元勋所统帅的广西官军,常年和安南打交道,经验十分之丰富,安南军队没少被他们收拾,但是这次官军一路修筑道路,一路向谅山推进,看起来是行军缓慢,但是武师铄很清楚,这肯定是有原因的,无非就是两种可能,第一就是官军数量十分之庞大,所需要的后勤粮秣众多,所以必须先修好道路,再大军前进,第二就是官军可以携带了大量的重炮,所以必须要先修筑道路,不幸的是,这两点都被武师铄所猜中了。 刘綎所指挥的广西官军,除了两广之兵外,还有中都留守司、湖南、浙江、福建等镇和都司、福建行都司的援兵,加上广西的狼土兵,总数十四万,规模十分之庞大,而且还有大量的火炮,刘綎自然是一举克服谅山,直取升龙府的,但是沐昌祚作为征南大将军,已经定计,由水师打响第一枪,刘綎也只能从命。 而水师已经准备停当,只待风向合适,就要出发,隆庆二十二年十月初八日,风向合适,俞咨皋当即下令士卒登船,直取武宁州,同时向沐昌祚、刘綎通报此事,而最先得知消息的刘綎在知道水师已经出发之后,当即命令官军主力前进,同时张元勋的前锋也要加快,威逼谅山,吸引安南军队的注意力。 黔国公沐昌祚也指挥官军从云南方向进逼太原,给安南军队以强大的压力,郑松于是派遣自己的儿子郑梉前往阮氏,以唇亡齿寒的道理加以劝说,希望阮氏能够再向北方派出援兵,但是对于支援郑松一事,阮氏内部的争论还是很大的。 一来是阮氏和郑氏的宿怨,阮氏担心郑松将阮氏的军队当炮灰使,第二点就是邓子龙所统帅的缅甸官军会同暹罗、占城等国的军队也在对安南南部构成威胁,阮氏也必须防备邓子龙,暹罗、占城和安南,关系不能说是亲如一家起码也是不共戴天,在中南半岛的诸国之中,安南一向是势力最强的,所以对于这些周围的邻国,自然是加以吞并,暹罗、占城等经常被安南所欺压,占领他们的土地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现在大明要收拾安南,暹罗、占城自然是求之不得的,纷纷为大明提供粮秣,派遣向导等,所以现在安南南部也并不安稳,阮氏的主力自然是要守卫自己的老巢的,能够调动北上的军队,数量是不多的,但是阮潢也是很清楚的,一旦官军主力攻克升龙府的话,下一个就是阮氏了,所以还是调动了五万人马支援郑松,希望郑松能够顶住。 第1978章 戈甲南征鲸鲵静(六) 郑松得到了阮氏的支援之后,也向谅山河太原增派了援军,同时为了保障自己后方的安全,郑松加大了对于倭军的围剿力度,派出重兵和战象围剿倭军,希望扫清倭军对于安南后方的威胁,郑松任命太尉、荣国公何寿禄亲自统兵为伪京畿镇守使,负责升龙府的防御问题。 按照郑松的计划,第一队:左区营,阮有僚、郑柠等领锐和忠义各营奇将士兵一万为先锋前进。第二队:右区营,黄廷爱、郑桐等,象马兵卒一万。第三队:前区营,郑杜,甲兵象马一万。第四队:中区大营,何寿禄亲督中军兵马二万。第五队:郑椿、吴景祐等同总督粮兵,为后军。 同时郑松自己掌握最精锐的安南御林军两万,驻守升龙府,何寿禄则统兵先安定升龙府附近,征剿倭人,安定后方,何寿禄既是郑松的心腹,更是安南现在的名将,还是很有能力的,在他的指挥下,升龙府附近的倭人很快遭到重创,安定了升龙府附近的局势。 而官军水师从廉州府出发,经过两日航行之后就抵达了原武宁州所在地,这里是当年大唐安南都护府武宁州的故地,但是现在已经成为了一个小渔村了,官军水师放下小艇,用于运输官军士卒上岸,而当地的百姓一看到官军上岸之后,就四散奔逃了,官军用了一天时间登陆和运载各种物资,俞咨皋也率军进驻此地。 命令武功中卫迅速在此地搭建出了一个临时港口,以供官军运输补给和援兵,官军同时在此处搭建营寨,就地驻防,安南地方官府很快就得知了官军登陆的消息,得知官军在武宁登陆的消息,郑松是大惊失色,武宁在升龙府和谅山之间,官军这样做目的是很明显的,就是要截断谅山守军的后勤,同时直接威胁升龙府。 郑松立即命令京畿镇守使何寿禄统兵前往,拔掉官军的这颗钉子,同时也命令谅山守军派兵支援,最好是能够将官军赶下海去,何寿禄率兵赶到武宁州的时候,官军已经修整好了营寨,同时水师也运送来了大量的物资和后续的火炮,官军围绕港口不妨,这使得何寿禄很头昏。 作为安南国内的老将,他很清楚官军现在的意图,就是倚仗水师的优势,准备直接切断升龙府到谅山、太原的后勤路线,使得谅山、太原的守军不战自溃,而官军则可以一路长驱直入,占领安南的重要据点,所以官军的用心是十分之险恶的,何寿禄很清楚要想守住谅山河太原,必须将官军赶下海去。 但是官军背靠大海,有水师帮助运输物资和提供火力支援,要想进攻必然付出惨重的代价,而且官军有水师的优势,肯定会源源不断的运送援兵来,要是不及早行动的话,等到官军人数增加,自己就打不过了,所以何寿禄在准备之后,立即对武宁州的官军发动了进攻。 官军不过一万五千,其中五千还是武功中卫的士卒,战斗力并不强,真正有战斗力的是一万余的官军精锐和在一边为官军提供火力支援的水师战舰,水师战舰上所装备的三十斤、六十斤重炮可以为官军提供火力支援,而何寿禄则是依靠着兵力优势和战象的优势,迅速将官军赶下海去。 所以何寿禄迅速整顿兵马向官军进攻,何寿禄麾下的安南军队,临时征募的士卒占一半,他们都没有上过战场,但是何寿禄拥有数百头的战象,这些战象也是他的本钱之一,所以何寿禄直接命令安南军队向官军全线进攻,俞咨皋通过望远镜查看了一下安南军队的情况。 安南军队的装备很差,没有火器,甲胄也很少,除了战象之外的其他的安南步卒很难对官军构成威胁,所以官军的重点是要解决这些战象,官军水师战舰上的重炮首先开火,由于怕误伤友军,官军战舰上的火炮都是按照最大射程来的,所以命中率很低。 何寿禄不是没见识的人,他见过火炮,安南也是有火炮的,不过只在升龙府有,他当然知道火炮的威力,所以他赶紧督促安南军队加快速度,只要安南军队和官军混战在一起,官军的火炮就无法发挥作用了,安南军队催促着战象前进,直奔官军的营寨。 这些战象确实是在战场上有很强的压迫感,但是官军对于大象还是比较了解的,不光是安南用大象,大明境内的一些土地也曾经用过大象,对于大象,官军已经是十分了解的,该怎么对付大象,俞咨皋也很熟悉,毕竟在两广镇守十多年,对于这些东西还是十分了解的,俞咨皋命令官军的火炮瞄准战象,火铳瞄准象兵,只要进入射程,就予以打击,大象一旦受伤,就容易失控,反而难以控制。 何寿禄指挥安南军队快速接近官军营寨,也官军水师战舰上的重炮命中率也随时距离的拉近而上升了,六十斤重炮的炮弹砸进安南军队的阵型之中,看起来威力惊人,但是实际上所造成的伤亡并不大,因为安南多是黏土,炮弹打进去就陷入黏土中,没有形成跳弹,无法造成大量的伤亡,但是对于安南军队这些新兵,所造成的心理压力是很大的。 何寿禄继续督促安南军队快速前进,在他看来,只要能够和官军短兵相接,胜利还是会属于他们的,安南军队抵近道官军营寨前一百丈的时候,官军的火炮齐发,官军的三斤火炮对准安南军队的战象开火,这些战象虽然皮糙肉厚,但是要想抵挡炮弹,还是显然不够的,十几头战象被当即打倒,在地上哀嚎起来。 大象这种动物,胆子本就不大,一听到同类的哀嚎,便混乱了起来,尽管安南士卒竭力控制战象,但是还没等他们安抚好这些战象,官军的新一轮炮击就来了,这下这些大象根本不管背上的安南士卒,发起狂来,四散奔逃,反倒把安南士卒们踩踏的死伤惨重。 第1979章 戈甲南征鲸鲵静(七) 整个安南军队的阵型当即混乱了起来,而且官军水师的火炮也在不断打击安南军队,何寿禄很清楚这仗打不下去了,六万安南军队,连官军营寨的毛都摸到,就被打散了,何寿禄也只得收兵回营,同时请求谅山派出援兵,准备再次进攻官军的营寨。 但是很快,谅山方向就传来消息,官军势大,威逼谅山,谅山无兵可派,这下何寿禄只得整顿兵马,准备再次进攻官军,而俞咨皋也在准备收拾何寿禄了,俞咨皋也看出来了,安南官军的实力也就这样了,而且官军水师不断在运载援兵而来,现在俞咨皋手上已经有两万余人了,具备了和安南军队正面交战的实力了。 因为俞咨皋的主要任务是截断谅山、太原的补给线,为官军歼灭安南军队主力创造条件,所以俞咨皋决定主动发起进攻,而在谅山,刘綎指挥官军也已经兵临城下了。 安南军队在谅山经营多时,构筑了很多堡垒工事,试图用这种方式和谅山、奇穷河的天险来阻挡官军,刘綎率领官军抵达之后,并没有急于进攻,刘綎指挥官军的炮兵先构筑坚固的炮兵阵地,然后对于安南军队所修建的工事一一予以摧毁,在摧毁这些安南工事之后,刘綎和张元勋指挥广西的狼土兵作为先锋,官军掷弹兵在后,清剿残余的安南军队。 谅山地区有大量的天然溶洞,安南军队往往利用这些溶洞来抵抗官军,刘綎也不客气,调来了大量的毒烟弹,同时用手榴弹予以清剿,然后派出同样擅长在这些溶洞中作战的狼兵进洞清剿,一点一点的蚕食安南军队的防区,官军稳定而扎实的前进着,刘綎对于处理这些蛮夷是很有经验的,现在谅山的安南军队压力很大,官军全面进攻,而安南军队根本难以坚守,哪里有兵力支援何寿禄,反倒是希望何寿禄赶紧解决官军之后来支援谅山才是真的。 而在西面的太原,沐昌祚所指挥的云贵官军和云南土司兵攻势也一样凶狠,太原虽然也是安南北部的屏障,北部为山地和丘陵,中部及南部逐渐过渡为平原和河谷,地势总体呈现西高东低的特征。但是低地形本就不如谅山险要,再加上沐昌祚的打法比之刘綎更加凶狠,刘綎是稳扎稳打,步步蚕食,但是沐昌祚则是直接指挥土司兵在整个太原猛打猛冲,同时官军主力也直扑太原,要夺取这个升龙府西部的重镇。 镇守在此的郑杜不断向其兄郑松告急,请求速发援兵,郑松当然知道太原对于安南的重要意义,将阮氏派来的援兵调给郑杜,同时也向谅山派出了援兵,再次在国内强征丁壮,扩充军队,准备和大明大战,同时催促何寿禄迅速将当面的官军予以歼灭之后支援谅山。 但是现在何寿禄的问题不是歼灭官军,而是现在怎么保命了,在得到了增援之后的俞咨皋,当即决定直接进攻何寿禄,这下轮到何寿禄很头疼了,官军官军人数还不到自己的一半,但是何寿禄也没有必胜的把握,打了一辈子仗,他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但是现在官军打上门来,不战而退恐怕郑松是饶不了他的,所以即便是心里没底,何寿禄还是指挥安南军队迎战,不过何寿禄的战场经验还是比较丰富的,他通过观察官军之后,得出了一个结论,对于安南军队来说,威胁最大的是官军的火炮。 何寿禄的判断还是正确的,受限于火铳的产量,燧发火铳主要装备在九边官军,才刚刚在南方的官军中予以换装,即便是朱载坖在开战前紧急调拨大量的火器前往军中,现在南方官军所装备的燧发火铳比例仍旧不高,所以对于安南军队来说,威胁最大的就是火炮了,但是火炮在混战中是没有什么用作的,而且混战对于有人数优势的安南军队来说,反而是最有利的作战方式。 想清楚了这一点,何寿禄当即指挥安南军队直冲官军,而俞咨皋也指挥官军迅速接近安南军队,俞咨皋虽然虽然携带了火炮,但是压根就没有想过只是依靠火炮就战胜安南军队了,俞咨皋要把安南军队打到丧胆,虽然官军中所装备的燧发火铳不多,但是手榴弹还是带够了,这玩意产量大,装备快,实乃居家旅行杀人放火必备之利器,官军也携带了不少。 而且虽然广东的官军所装备的燧发火铳不多,但是之前的火绳枪还是有不少的,而且铁甲也基本普及了,官军士卒们基本上都装备了铁甲,而安南士卒们没有火器,只有冷兵器,甲胄也甚少,显然不是官军的对手,而且安南军队阵型散乱,不是官军的对手,尽管安南军队人数众多,但是在俞咨皋这样的老将眼中,他一眼就能够看出来安南军中大部分都是临时征募而来的新兵,这些新兵没有受过严格的训练,在战场上极易溃散,根本没有韧性,只能打顺风仗,所以尽管人数不到安南军队的一半,但是主动进攻的仍旧是大明官军。 俞咨皋命令火铳在前,长枪在后,刀牌手护住两翼,缓缓向安南军队接近,何寿禄也指挥安南军队迅速接近官军,何寿禄的命令接近官军然后和官军混战起来,使得官军的火器没有用武之地,这样才能够有取胜的机会,但是他显然不明白一个道理,正面以步卒冲击官军的军阵,是一件极为愚蠢的事情。 由于官军是燧发、火绳枪混编的,所以俞咨皋很清楚,官军只有一轮射击窗口,所以俞咨皋将开火的距离定在了三十步,官军三排齐射之后就是兜头一轮手榴弹,冲破硝烟而来的手榴弹使得安南军队有些摸不着头脑,随后的爆炸更是使得安南士卒们极为惊讶,而等他们回过神来的时候,面前已经是官军士卒寒光闪闪的长枪和刺刀了。 第1980章 戈甲南征鲸鲵静(八) 俞咨皋指挥的官军只用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彻底击溃了安南军队,和俞咨皋之前所预计的是差不多的,何寿禄见势不妙就率领自己的亲兵逃走了,不过他虽然跑了,但是官军还是抓获了数千安南俘虏,现在俞咨皋要尽快切断谅山、太远和升龙府的联系,留着这些安南降卒也没有任何意思,而且朱载坖早就对参战的各大将有过交代,这些士卒放归还是有可能对官军作对,所以俞咨皋直接下令将这些降卒宰了。 随后俞咨皋留下部分官军守卫港口,随后一路西进,先夺安南的安邦州,然后占安南荆门府,渡过谅江,进占安南升龙府北部门户谅江府,威逼升龙府,俞咨皋在安南北部如入无人之境,沿途州县根本无法抵抗官军的进攻,除了郑松为了防备大明,将大量的军队抽调屯集于谅山、太原等地之外,倭军在安南的大肆劫掠也使得安南的百姓大量逃亡,州县困顿。 而官军进占谅江府,使得安南大为震动,沿途的州县根本无法抵挡官军的进攻,俞咨皋现在率军已经到了升龙府北方,只要渡过红河,升龙府就必然不保了,而逃归回来的安南士卒们也极力渲染官军的勇武,何寿禄这样的名将也坦陈安南军队不是官军的对手。 这个时候迁都的议论就更加多了,即便郑松在安南朝堂上积威甚重,但是现在仍旧有很多的安南官员请求迁都到南方去,黎维潭甚至亲自召见郑松,表达了想要到南方去的看法,而郑松虽然仍旧坚持要坚守升龙府,但是实际上内心已经有所动摇了。 郑松召集自己的亲信们,商量是否应该坚守升龙府,对于这个问题,大部分的郑松亲信都认为不能坚守升龙府,升龙府无险可守,一旦官军大军进逼,到时候郑松就只能困守孤城了,难道指望阮氏来解围吗?显然是不太现实的,所以应该放弃升龙府。 但是对于撤退到哪里去,安南官员们看法是不同的,一些官员们认为应该到西京去,还有认为应该到临安府去,还有的官员们认为应该到乂安去,各方的看法不一。 郑松认为,首先要排除西京,因为安南的西京和升龙府一样,都是无险可守的地方,根本无法防御官军的进攻,而乂安虽然是郑氏的老巢,郑氏再次经营多年,但是是一个临海城市,在官军强大的水师面前,一样也无法坚守,郑松认为临安府是比较合适的地方,临安府在安南中部的西侧,再往西就是崇山峻岭,瘴气横行的地方了,又有马江作为屏障,是适合坚守的地方,而且这里仍旧是郑松的地盘,这点是郑松最主要考虑的问题。 对于郑松来说,他很清楚,一旦真的撤退到阮氏的地盘上去了,很多事情就不受郑松控制了,最重要的就是黎维潭恐怕就不受郑松的控制,所以郑松是绝对不会到阮氏的地盘上去,临安府显然能够符合郑松的这个想法,所以郑松决定迁都临安府。 既然连升龙府都要放弃,那谅山、太原也没有坚守的必要了,将这里的军队撤走,用于拱卫临安才是更加重要的,郑松当机立断,给谅山、太原的守军下达命令,命令他们后撤到临安府去,而自己则亲率御林军和皇帝、百官等前往临安。 收到消息的郑杜和武师铄立即准备撤军的事情,他们已经很清楚了,在官军的进攻之下,谅山和太原失守已经是时间问题了,现在撤退,至少能够保存安南军队的有生力量,等到来年天气转暖,雨水增加的时候,才是安南军队的主场,这个时候和官军死磕,没有任何意义。 但是现在前线的安南军队已经和官军接触了,显然只能够放弃了,他们两人率领剩余的安南军队迅速后撤,但是留下来当炮灰的安南军队根本没有起到迟滞官军的作用,得知主力退走之后,他们士气迅速崩溃,而沐昌祚和刘綎都是老将了,迅速抓住这个机会,率领骑兵衔尾急追,要抓住官军的主力。 而在得知安南军队连升龙府都放弃了之后,俞咨皋也立即采取行动,之前他就和北条氏康取得了联系,命令北条氏康率领倭人和自己汇合,俞咨皋以允许倭人先进升龙府为条件,命令北条氏康率领倭人在安南的兴化府拦截从太原方向撤回的安南军队,而俞咨皋则亲率官军主力于谅江府拦截从谅山败退的安南军队。 只要能够将这两股安南军队予以歼灭,剩下的事情就好办的,官军克服谅山、太原天险,安南北部的平原就尽在官军的掌握之中了,沐昌祚、刘綎赶紧向南京报捷。 而朱载坖这个时候正在和佛郎机、尼德兰等国使臣们商量有关他们从大明采取船只军器的问题,佛郎机要从大明先采购二手的船只四十余艘,作价白银二百六十万两,同时订购全新船只八十艘,作价五百五十万两,而尼德兰要向大明再次购买战船和相应的火炮二十艘,作价三百二十万两,除此之外,还有就是火炮、火绳枪、手榴弹等军器,一百二十万两,官军还会派出相应的顾问军官团,帮助尼德兰训练陆军和修建堡垒要塞。 二手的船只自然是银货两讫,包括尼德兰所购买的各种军器、战船,都由大明官军负责运输,这些是必须先给银子再提货的,当然黄金的话朱载坖也很喜欢。 而订购的船只,也要先缴纳三成定金才会开工,两国的使臣赶紧给国内去信,要赶紧将银子送到大明来,大明只有收到了银子才会交货的。针对大明的二手船只,也要按照佛郎机人的一些习惯予以改造,对于大明工匠来说,也是一个重要的学习过程,毕竟佛郎机也是积累了丰富的实战经验得来的,一些适合官军水师的,也可以在之后的造舰中用上。 第1981章 建藩交趾定南海 朱载坖在处理完和这些西洋人的事情之后,就收到了从安南来的奏报,对于官军轻取谅山、太原,朱载坖并不稀奇,现在正值安南的秋冬季节,气候干燥,官军又以雷霆之势,占据兵力优势,安南人是肯定抵挡不了的,朱载坖命令沐昌祚和刘綎指挥官军追击安南军队,务必要将其全部歼灭。 而更加重要的是在安南建立起朝廷的统治,这次和上次成祖征讨安南是不同的,上次成祖皇帝征讨安南,第一时间确实是没有想要将安南予以郡县的,但是这次朱载坖的目的就是将安南予以郡县,所以朱载坖提前做好了准备,相应的官僚队伍在之前已经组建好了,现在朝廷大军已经占据了安南北方靠近大明的部分州县,相应的统治机构也就应当设立起来了。 朱载坖命令在之前准备的交趾布政使司、按察使司和都指挥使使司的官吏们前往这些已经被官军所占领的地方,恢复大明在交趾布政使司的统治,首先要做的就是恢复生产,安定民心,对于原本交趾的官吏,要加以甄别之后再予以使用,对于那些素有民愤的,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要予以立即处置。 为了迅速安定民心,朱载坖命令没收原来安南官僚、贵族的土地,将之分配给百姓耕作,同时宣布在安南三年免征,进行人口和土地清丈,同时就是对于这些地方的土司,也要予以招抚,先暂时将他们安抚下来,对于安南的百姓,该赈济的也要予以赈济,同时将大明境内的无地百姓迁移到安南来,用以增加朝廷在安南的劳动力。 同时朱载坖命令将这些战俘组织起来,为官军修筑道路,同时将两广、湖南、福建、云南等卫所有家有口的军余子弟组织起来,编成卫所,前往安南屯垦,朱载坖明确指令地方,要将最好的土地拨给卫所官军,同时五年免征,不必上缴军屯籽粒。就是要保证朝廷对于安南的绝对控制,这点是朱载坖很明确的事情,要迅速建立起朝廷在安南的统治秩序,决不能重蹈永乐南征的覆辙,要征之以武,安之以抚,将已经占领的地方迅速安定下来,建立起朝廷在安南的统治秩序。 而在安南,官军也要安南北部试图歼灭郑氏的主力,从谅山、太原败退下来的安南军队,遭到了官军的衔尾追击,沐昌祚、刘綎都很清楚,如果能够将这两股安南军队予以歼灭的话,后面征讨安南将会减轻很大的压力,所以官军都携带应急干粮,越过安南北部的山地,衔尾追击安南军队。 而安南军队由于郑松放弃了升龙,而且官军截断了安南军队的补给,沿路溃散、逃亡的数量也非常之大,而最先被官军追上的就是从谅山向南逃窜的安南军队,武师铄率领安南军队向南撤退,作为安南名将,武师铄还是有些本事的,一路上一直安排了小股部队迟滞官军,同时安南为了抵抗大明,在谅山囤积了大量的物资粮秣,武师铄在南撤的时候,除了带走的部分之外,剩余的都予以焚毁,所以现在武师铄军中还有一些粮食,而且谅山以南都是平原,安南军队熟悉道路,行军速度很快,只要能够渡过谅江,就能够越过升龙府,去追赶郑松了。 但是俞咨皋所率领的官军已经提前运动到谅江府,阻断了安南军队渡过谅江难逃的道路了,武师铄现在是前有拦截,后有追兵,这下让他十分痛苦了,他很清楚,现在在改道已经是不可能的了,一旦改道,俞咨皋肯定会像跗骨之蛆一样跟着武师铄,而刘綎的追兵也会马上赶到,到时候,对于安南军队来说那就真的是插翅难逃了。 所以武师铄很清楚,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击溃当面的官军,夺路而逃,俞咨皋也是经验丰富的老将,他当然很清楚归师勿扼的道理,现在安南军队还尚未崩溃,这个时候的安南军队还是有一定战斗力的,而且为了能够南下,安南军队肯定会爆发出惊人的战斗力,这点俞咨皋还是有数的,这几扼守在谅江府,就是为了阻断安南军队南下的道路,这将会是大明官军南征以来的第一场恶战。 武师铄作为安南军队中的宿将,也不是白给的,既然打定主意之后,他就指挥安南军队准备进攻,这次他没有选择用这些新征募来的士卒当炮灰,而是使用安南军队中精锐直接冲阵,意图一举将俞咨皋所部击溃,俞咨皋很清楚,这些安南军队肯定是比何寿禄的军队要精锐的多,所以官军采取了守势,对于俞咨皋来说,只要能够将安南军队拖在这里,俞咨皋就是奇功一件。 所以官军严整阵型,以火炮、火铳在前,长枪、刀牌在后,严阵以待,而武师铄也指挥安南军队中的精锐准备冲击官军阵型,安南军队中虽然火器不多,但是也有一些火铳,武师铄军中就装备了一些,还有就是大量的刀牌手,安南军队不喜欢装备长枪,而是喜欢使用刀牌,因为安南军队长期是在丛林中作战,刀牌比之长枪要更加实用些,这些安南军中的刀牌手也都是精锐,不少还装备了甲胄。 武师铄的想法很简单,依靠数量优势,和官军短兵相接,而不巧的是,俞咨皋也有这个打算,俞咨皋看得出来,这些都是安南军中的精锐,只要将其击溃,安南军队必然丧胆,而俞咨皋的老爹叫俞大猷,俞大猷是大明公认的技击高手,精于长枪、长剑等各种武器,他所著的剑经,用棍如读《四书》,钩、刀、枪、钯,如各习一经。《四书》既明,六经之理亦明矣。若能棍,则各利器之法,从此得矣。 俞咨皋从小就是被俞大猷操练出来的,同样也是官军中的技击高手,他们父子两都强调练精兵,技精则胆壮,胆壮则兵强。虽然官军人数居于劣势,但是俞咨皋艺高人胆大,根本不怕武师铄。 第1982章 建藩交趾定南海(二) 俞咨皋麾下亲兵都是善于技击的高手,既然武师铄想要和官军短兵相接,那么俞咨皋肯定愿意满足安南人。武师铄指挥安南军队缓慢接近官军,这点他比何寿禄要强一些,即便现在事情已经非常之紧急了,但是武师铄依旧没有慌乱,指挥安南军队以相对严整的队形接近官军,这点说明武师铄对于安南军队的掌控还是比较强的。 随着安南军队接近官军,进入官军的火炮射程之后,俞咨皋命令官军火炮开火,虽然官军携行只是四斤火炮,但是仍旧给安南军队造成了一定的伤亡,不过这些安南士卒们军阵并没有散乱,仍旧继续接近官军的军阵,这些士卒们都是经过郑松攻灭莫氏的战争洗礼的,还是有一定的经验,这些火炮的打击虽然能够影响他们的士气,但是并不至于使得他们崩溃。 这点俞咨皋还是很清楚的,而双方很快就接近到了官军火铳的射程之内了,由于官军的火药质量更好,加上官军已经实现了火药颗粒化,所以官军的火铳射程是长于安南军队的火铳的,俞咨皋果断下令官军铳炮齐发,先敌开火,压制安南军队,然后主动进攻。 官军在开火之后,向安南军队发动了主动进攻,火铳手变成了掷弹兵,向安南军队投掷手榴弹,然后官军不给安南军队火铳手开火的机会,就主动冲杀上去,同时由于俞咨皋麾下的部分士卒是水师出身,水师在跳帮作战中,除了火铳之外,最常用的就是钩镰枪,还有就是弩,现在官军中已经基本不装备弩了,甚至弓箭的装备量也在急剧下降,而只有骑兵仍旧大量装备弓箭。 而水师中则是大量装备了弩,因为水师毕竟存在跳帮作战,在跳帮作战中,弩仍旧有一定的作用,所以俞咨皋军中还装备有一批强弩,官军也是对准安南军队就是一顿弩箭,而安南军队也是利用自己所装备的弓箭对于官军进行打击,不过由于官军所装满的甲胄甚多,安南军队的弓箭并没有对官军造成很严重的伤害。 两军接战之后,安南军队就发现不对劲了,由于没有装备使用长枪的习惯,安南军队不懂得如何应对官军的长枪,而且俞咨皋选拔士卒是按照俞大猷的规矩来的,俞大猷招募士卒的规矩是:“选其目有神,气力能举石二百斤以上,年二十以至于三十者教之,斯可责其成效也。” 俞家军首重个人武艺,而在诸般武艺之中,俞家军最重视的就是长枪,俞大猷和俞咨皋最擅长的也就是长枪,用俞大猷在剑经说所言就是:随时以“奇正相生”的变化,以静制动,后发而先至,在敌“旧力略过,新力未发”时,施以突击,“打他第二下”,“刚在他力前,柔乘他力后,彼忙我静待,知拍任君斗”。 俞家长枪,连戚继光都赞叹不已:“千古奇秘尽在于此,近用此法教长枪收明效,极妙!极妙!”而俞咨皋作为俞大猷的衣钵传人,自然是极为擅长长枪的,而且俞咨皋擅用三才阵,以长枪、刀牌相配合,专门对付这些没有长兵的蛮夷,安南军队虽然有大量的刀牌,但是根本无法近身,和戚家军一样,俞家军也擅长使用狼筅。 而他们的狼筅使用办法很巧妙,队长持牌居中,左右各一狼铣,狼铣左右为两长枪拥一牌,刀牌、长枪、狼筅结合,长以蔽短,短以卫长,而在官军和安南军队接战之后,官军的阵型就变为了大三才阵,大三才阵由选锋游兵、战锋、中军、跳荡、驻队等组成。 在与安南军队接战之后,先是选锋游兵与之接战,迟滞敌行动和防敌突然袭击,以掩护主力展开和完成攻击准备;而后战锋队以火力杀伤敌人;跳荡队利用火力成果,向敌发起冲锋,与敌进行肉搏和白刃格斗;驻队视情况从正面增强突击力量或从敌侧背实施迂回包围,夹击敌人。 官军多个兵种配合有条不紊,而俞咨皋则是居中调度,丝毫不慌乱,而安南军队虽然悍勇,但是面对结阵的官军,仍旧是没有任何办法,虽然付出了极大的伤亡,但是并没有突破官军的阵型,而在俞咨皋的指挥下,官军已经挫败了安南军队的冲击,反而对安南军队加以反击了,虽然官军人数远远少于安南军队,但是由于阵法得当,加以甲胄充足,使得安南军队伤亡惨重,尽管这些安南士卒都是经历过攻灭莫氏的老兵,但是莫氏之兵显然不能和官军相比。 而武师铄也看的很清楚,自己恐怕很难击溃当面的官军,但是眼下要是不击溃当面的官军,那自己就要被刘綎所歼灭了,所以武师铄果断决定将所用的兵力都投入近战场,增加官军的压力,他就不信,大明官军是铁打不成,自己五六倍于官军的兵力,就不能击溃这伙官军了。 在武师铄的命令,安南军队全线进攻,虽然后面进攻的安南军队都是临时征募来的士卒,没有什么战斗力,但是他们胜在数量庞大,用来壮声势还是很不错的,而且这些人的加入使得官军的压力陡然增大,俞咨皋不得不将自己手中的预备队投入进去,以抵挡这些蜂拥而上的安南士卒,虽然他们战斗力和战斗意志不怎么样,但是他们蜂拥而上的一波突击确实使得官军的有些招架不住,俞咨皋都将自己的亲卫派上前线去了。 而刘綎则亲自率领官军中不多的骑兵,狂奔追赶,想要将安南军队给咬住,在刘綎的亲自指挥下,官军骑兵只携带必要的补给和应急干粮,轻骑追击,距离俞咨皋部已经不到三十里了。 前方震天的喊杀声使得刘綎当即命令官军骑兵停止前进,就近休息,恢复战马体力,同时向前方派出侦骑,查看情况,而官军的侦骑与安南军队的后卫部队遭遇了。 第1983章 建藩交趾定南海(三) 武师铄就是担心刘綎率军衔尾追击,所以布置了后卫部队,即便是将将手头全部的兵力投入到击溃俞咨皋的战斗中,武师铄也没有动用自己的后卫部队,就是为了防备在后追击的刘綎,在遭遇安南军队的后卫部队之后,官军侦骑迅速回转向刘綎报告此事。 而得知这个消息的刘綎也并不意外,在安南将领中,武师铄还算是比较有能力的,做事沉稳,滴水不漏,又有丰富的经验,对于大明来说,武师铄确实算个劲敌,刘綎对于武师铄的谨慎一点都不意外,之前他已经领教过了这位安南老将了,不过这次刘綎要让他领教领教大明官军的刀锋了。 安南军队向俞咨皋部投入重兵,在最开始给官军造成了很严重的冲击之后,官军也发现了这些新冲上来的安南军队缺乏训练,装备也极差,士气也一般,在这种情况之下,俞咨皋果断决定变更阵型,变为一头两翼一尾阵,把参战部队分成四部分,最前者为头,是正兵,主要的进攻部队;两翼为奇兵,保护头的侧后方向,在适当时机进攻敌人的侧翼,尾是策应部队,相当于预备队,随时准备增援任意方向。 同时直接率领亲兵和中军对于官军当面的安南军队予以突击,这些安南士卒都是安南军队中的精锐,只要能够击溃他们,就能够使得安南军队士气崩溃,从而击溃安南军队。 这些安南士卒们已经和官军激战良久了,所受到的损失是很大的,官军以长枪、狼筅和刀牌应对安南士卒,由于缺乏甲胄,和没有长兵,使得安南军队所遭受的损失是很大的,而俞咨皋将所有的兵力投入到第一线,使得安南军队的压力增大。 尤其是官军的长枪和狼筅,官军先以狼筅纠缠安南军队的兵器,而长枪则在此机会予以刺杀,而安南军队也不是没有想过将官军的这些长兵砍断,但是一来是安南军队的兵器不够锋利,而且也没有受过相应的训练,第二滇官军的长枪枪杆现在都是经过桐油处理,并且专门加强过的,安南军队很难砍断官军的这些长兵,而且官军的刀牌也在长兵的掩护下斩杀这些安南士卒,使得安南军队到现在为止也没有进展。 官军虽然体力消耗很大,但是毕竟阵型完整,而且给予了安南军队极大的杀伤,而现在看似安南军队仍旧保持着对官军的攻势,但是连武师铄自己也不清楚,安南军队什么时候会突然崩溃,而且武师铄所安排的后卫部队已经发现了官军的侦骑,说明官军的大部队距此已经不遥远了,武师铄必须尽快击溃当面的官军,否则的话,刘綎所率领的官军随时可能赶到,这点是他最担心的。 但是除了他所派遣的后卫部队之外,他手上已经没有兵力可以调动了,武师铄略一思考就做出了决定,将这些兵力也投入战斗,他很清楚,要是刘綎真的率领大军衔尾追击的话,仅凭他所配置的后卫部队,恐怕只能够起到迟滞官军的作用,与其如此,不如将其投入到前方的战斗中,击溃正面的官军,才能够逃出生天,所以武师铄决定殊死一搏。 而刘綎在休整了一会之后,率领自己麾下仅有的三千余骑,向战场进发,刘綎号称官军中的猛将,膂力惊人,其所用镔铁刀重一百二十多斤,马上轮转如飞,世称“刘大刀”。虽然他所率领的骑兵不是九边精骑,仅仅是两广、福建、浙江等镇的轻骑,但是对付安南人已经足够的。 刘綎率领麾下三千余精骑,直奔战场而来,而武师铄已经命令向后卫部队调来参战了,刘綎并没有选择直接攻击安南人的后卫部队,这样对于整个占据没有任何意见,刘綎率领轻骑直接超过安南的后卫部队,率先抵达战场,当刘綎征南副将军、后军都督府都督佥事的认旗出现在战场上的时候,官军的士气当即大振,援兵抵达对于在此苦战的俞咨皋部显然是极大的振奋,官军的士气大振,俞咨皋当即命令官军反击安南军队。 而刘綎则是将目标对准了安南军队的主帅武师铄,武师铄麾下仅剩数千亲卫,虽然人数和刘綎相当,但是多是步卒,骑兵仅有二三百,而且安南缺乏战马,所产的战马也是非常矮小的,在这种情况之下,刘綎直接指挥官军轻骑,直取武师铄,武师铄当然明白刘綎的意思,但是他没办法逃跑,如果抛弃自己的亲卫,仅率轻骑逃走的话,一旦为刘綎所追山,那就是必死无疑了。 所以武师铄做出了唯一正确的选择,就是下马步战,准备以步制骑,这是唯一正确的选择,因为刘綎所率领的并不是九边精骑,这些骑兵虽然是南方各镇的精锐,但是并不是什么精锐骑兵,骑射远不如九边精骑,刘綎自己当然是很清楚的,所以他只能采取直接冲阵的办法,而不是用骑射消耗对方,所幸的是现在是安南的旱季,地面干燥坚硬,有利于骑兵提高马速。 在刘綎的指挥下,官军骑兵直冲武师铄,而武师铄的亲卫也用弓箭阻拦官军,但是官军即便是轻骑,也是装备了铁甲的,对于官军来说,只要不是命中要害,不是很影响官军的战斗力,武师铄的亲卫也一样没有装备长枪,安南军队也确实没有什么应对骑兵的经验,不过武师铄的亲卫,多使用短矛,也算是安南军队中的长兵了。 刘綎指挥官军轻骑直接撞击武师铄的亲卫中,官军的骑枪将前排的安南士卒挑飞,而刘綎本人更是神勇无比,手持大刀将安南士卒斩为两节,要不然就是直接将首级斩下,头颅直接高高飞起,喷溅的鲜血使得刘綎人马浴血,宛若天神,安南士卒们无不丧胆,刘綎直奔安南军队的帅旗而去。 第1984章 建藩交趾定南海(四) 武师铄的亲卫转眼之间就溃散了,刘綎直接冲到安南大军的大旗之前,一刀将其砍断,他本想讲啊武师铄给宰了的,但是刘綎知道武师铄这样熟悉安南地形的将领的作用,而且对于武师铄,刘綎还是有些了解的,他也不是什么很意志坚定的人。 当年郑检进攻莫朝山南中路,派武师铄与赖世卿留守清化各海门。后莫朝趁清化空虚,派莫敬典入侵清化。武师铄向郑检求援,郑检派禄郡公回援清化。后禄郡公同赖世卿和武师铄一起于油场与莫军交战。黎军中埋伏禄郡公战死,武师铄与赖世卿则逃入山林。后郑检回军清化,莫军闻声撤退。武师铄才又逃回郑氏。 而在郑检去世后,其子郑松与郑桧争权,郑松与黎英宗屯兵于万赖关内,郑桧派遣武将驻守在关外,与郑松对峙。而武师铄则被郑桧派去镇守灵场会潮海门,防止莫朝偷袭,结果武师铄先是投靠莫朝,然后见郑氏势大,武师铄秘密遣人入安场向黎英宗请罪。后黎军分三路反击莫朝,黎英宗与郑松为中路夺取瑞源,安定,最后东山驻营。武师铄见状率领部下五百人,连夜弃营到东山拜见黎英宗,黎英宗赦免其罪,又重新成为郑氏的干将。 所以刘綎用带血的大刀指着武师铄,厉声喝问道:“武师铄,可降否!” 在刘綎看来,武师铄这样的降而复叛,首鼠两端的人,最是贪生怕死,他肯定会苟且偷生的,没想到武师铄长刀横颈,冲着刘綎大喊道:“刘军门,亡国罪臣,何敢偷生!”说罢长刀横过,自刎于刘綎的战马之前,武师铄居然自尽,这倒是出乎刘綎的意料之外,不过随着刘綎直冲武师铄的亲卫,安南军队的士气已经崩溃了,虽然一些安南军官仍旧想要维持住军队,但是已经崩溃的军队又怎么能够被组织起来呢? 不过俞咨皋和刘綎也开始追击安南军队,追亡逐北,近十万从谅山撤退下来的安南军队,除了一小部分泅渡过谅山继续向南逃亡之外,大部分都埋骨与谅江北岸,俞咨皋已经提前安排官军守卫重要的谅江渡口,就是为了防止小股安南军队的逃散,而刘綎也赶紧命令在后面的官军,绞杀逃散的安南士卒,同时将沿途的部分州县予以收复,建立起大明在安南的统治。 而所俘获的安南士卒,在官军的押解之下前往武安州,为官军运输补给,官军水师从海上向武安州运输了大量的物资,现在需要人装卸、运输,这些俘虏无疑是很好的劳动力,俞咨皋命令给这些俘虏口粮,用绳索将他们捆起来,在官军士卒们的押解下前往武安州。 同时向朝廷报捷,现在从广西一直到升龙府的道路都是畅通的,官军只需要跨过谅江就可以直捣升龙府了。 而在南京的朱载坖正在研究交趾布政使司的区划问题,按照当年大明在安南的统治机构,交趾布政使司治交州府,辖交州府、北江府、谅江府、三江府、建平府、新安府、建昌府、奉化府、清化府、镇蛮府、谅山府、新平府、演州府、乂安府、顺化府等十五府、三十六州、一百八十多个县。又置太原直隶州、宣化直隶州、嘉兴直隶州、归化直隶州、广威直隶州等五个直隶布政司的州,分辖二十九县,在要地则设十一卫、三所,一市舶司。 对于一个布政使司来说,所管辖的面积是不小的,而且安南虽然面积和大明一省也相当,但是由于安南南北狭长,从南到北上千里,而之前朝廷的交趾布政使司的首府在交州府,也就是安南所谓的升龙府,其实是位于安南北部的,之前朝廷在安南的统治重心也一直是在北部,这就导致朝廷对于安南南部的统治不足,也是大明没有能够安定安南的原因之一。 这点也确实是个问题,安南的情况特殊,不能够和内地一样的办法,朱载坖在和重臣们商量之后决定在安南设立两个布政使司,即北方的交趾布政使司和南方的安南布政使司,相应的按察使司和都指挥使司也是如此,同时也要移藩,将原本就藩桂林的靖江王及原本属于靖江王的护卫移藩升龙府,也就是交州。同时将原本就藩于河南布政使司南阳府的唐王也移藩到安南布政使司去。 对于靖江王,朱载坖早就予以敲打了,当代靖江王朱任昌喜好美食,常在桂林茶楼酒肆品尝各地风味,促使徽菜与湘菜、粤菜、川菜融合形成桂菜体系。其父朱邦苧嗜食狗肉并举办全狗宴的习俗,经朱任昌进一步推广,成为桂林饮食风尚的重要例证。虽然和其他藩王相比,靖江王为恶尚少,但是一样也是生活奢侈,被朱载坖多次下旨予以斥责。 朱载坖准备将左军都督府和后军都督府所辖各都司的无地军余子弟,都迁往安南都司和交趾都司,以军屯垦,并且加强朝廷的控制,同时注重发挥水师的作用,朱载坖明确指示安南和交趾的将帅和地方官,要重视海运和港口的作用,以兴建道路和港口为重,保证朝廷官军的后勤和政务消息的传递。 而在朱载坖下达移藩的诏令之后,唐王认为朱载坖将自己移藩到安南去实在是有些过分,上疏朱载坖,以身体不适为由,请求不要移藩,同时以淮靖王朱瞻墺之事向朱载坖申诉,不愿移藩,当年仁宗之子朱瞻墺封淮王,宣德四年八月初三日之国广东韶州府。正统元年正月初一日,移国江西之饶州府。 淮靖王就上疏称:“我何罪?封万里。”认为自己无罪而封岭南,有些说不过去,最后得以移藩,而现在唐王认为自己也无罪,还要被移藩到更远的安南去,实在是说不过去。所以上疏朱载坖,不想移藩。 第1985章 建藩交趾定南海(五) 朱载坖则是表示,移不移藩,由不得你唐王,朱载坖现在决定了的事情,是断然不能更改的,这些内地的藩王都会被逐渐向边疆迁移的,这点是毋庸置疑的,当然也有一些臣子们认为,按理说靖江王是郡王,唐王是亲王,理应将唐王封在升龙府,而将靖江王封在安南,毕竟升龙府是原来安南的首都,条件肯定会更好一些,但是显然不是这么认为的。 首先,靖江王很特殊,禄视郡王,官属亲王之半,与郡王在政治、经济待遇上存在很大的差别,在许多方面享受了相当于亲王级别,或低于亲王,但高于郡王的特殊待遇。这点是从太祖朝就开始的,按规制,皇子封亲王,授以金宝、金册,亲王子封郡王,授以镀金银印、银册。 靖江王虽以侄孙封王,但其始祖是朱元璋的长兄,故地位独特,在洪武三年朱守谦首封靖江王时得授金册、金宝;在洪武三十五年八月成祖登基后亦授予朱赞仪金册、金宝,但制如郡王之册宝;宣德中改用金涂,与郡王等,但册一直是金册。靖江王的冠服、车辂仪仗、朝贺礼仪等则大体与亲王相同,官属、护卫数量也在亲王府范围之内。 所以说即便是会典也承认:“靖江王则以亲王封,故视秦、晋仪。”在禄米赏赐方面,靖江王最初也是与亲王一样的。永乐以后降为“禄视郡王”,但在皇帝恩赏方面仍享受亲王待遇。此外,靖江王府还置有庄田,这是郡王所没有的。 所以说在政治地位上,靖江王不能以一般的郡王看待,而且朱载坖考虑的问题更多的是怎么安定安南,因为唐王是亲王,所携带的人口更多,而且配置护卫卫所也更多,可以帮助朝廷更好的控制安南南部,这才是朱载坖主要考虑方向,至于唐王愿不愿意,不在朱载坖的考虑范围之内。 朱载坖命令锦衣亲军调取有关唐王及唐王府宗室犯罪的相关记录,唐王府也是类人辈出的地方,当然,大明的藩王中不当人的多了去了,只是很多时候朝廷和皇帝念及亲亲之仁,没有处理罢了,但是并不意味着朝廷和皇帝一无所知,这些事情都一笔一笔的记在锦衣亲军的案牍库中呢! 朱载坖将调取来的锦衣亲军记录直接一字不动的发给唐王,上面是唐王和唐王府宗室的辉煌战绩,如狎戏乐妇,亲近群小,慢毋詈兄,诬奏;使家人凌虐内使;妄用炮烙惨刑,致死无辜人命,不能以礼谏父,乃助恶伤人等都是比比皆是,连暴横贪淫、通奸这种事情在唐王府都是小问题了,甚至还有垒毒杀,发塚,郡王剌亲王,吞产和殴辱亲母这样劲爆的事情,很多时候朝廷为了天家的颜面,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 朱载坖将这些东西送到唐王处,意思也是很明确的,要是唐王自觉移藩的话,那大家你好我好,都有体面,要是唐王不想体面的话,那朱载坖也有不体面的办法。 除此之外,朱载坖还加以安抚,去到安南,对于藩王来说经济上会得到优待,朝廷给增加王府的田产和宗禄,同时原来在南洋的王府仍旧是唐王所有,唐王向朝廷申请之后仍旧可以回到南洋府祭祀自己的父祖,同时藩禁政策也可以比之在内地宽松一些,同时对于各郡、将军也要适当予以照顾,朱载坖通过软硬兼施的办法使得唐王最终妥协。 而在安南,北条氏康所率领的倭人正准备阻击从太原南撤的郑杜部,作为郑松的弟弟,郑杜也统帅着郑氏的嫡系,而倭人则是被俞咨皋所答应的让倭人先进入升龙府劫掠所冲昏了头脑,准备阻击安南军队,这原本就是大明将领们商量好的事情,这些倭人在安南的使命已经完成了,至于升龙府,那是大明官军的战利品,哪里轮得到倭人染指,俞咨皋本就是将这些倭人当炮灰用的。 北条氏康率领倭人洗劫了兴化之后,在此地等候安南军队,而俞咨皋和刘綎也早就和沐昌祚取得联系了,沐昌祚命令刘綎和俞咨皋部继续南下,渡过谅江,将整个红河三角洲上的安南州县都予以收复,一直打到安南的西京蓝州府去,将郑杜部和安南北方的残兵彻底歼灭在安南北部。 得到沐昌祚命令的刘綎和俞咨皋决定分路出击,击破这些安南州县,由于安南军队和黎朝皇帝都已经走了,所以这些地方州县很少有敢于抵抗官军的,俞咨皋率领麾下,主要攻略沿海州县,如安南的太平府、建昌府、河中府等沿江、沿海州县,而刘綎则是指挥大军攻克安南内地的州县,如升龙府、应天府、顺安府等地方,安南地方不大,倒是把大明的州县名字从北到南全用了个遍。 而在安南南部,邓子龙则是指挥官军借道占城,攻克安南最南部的绥远和怀仁府,得知消息的阮氏当即派遣重兵前去和邓子龙争夺,因为阮氏的统治中心在顺化,一旦邓子龙继续北上,就直接威胁到阮氏的统治了,所以阮氏当即派兵南下想要逼退官军。 而阮潢也没有闲着,不光在自己的地盘上征集士卒,扩军备战,准备和官军大战,另一面上疏黎维潭,以临安府逼仄狭小为由,请求黎维潭移驾顺化府,阮潢打得什么主意郑松很明白,之前是郑松挟天子以令诸侯,现在阮潢也想过把瘾了。 郑松当即以黎维潭的名义起草了诏书,声称自己要御驾亲征,北上征讨官军,收复丢失的领土,要求阮潢增派援兵、粮食、军器等物资,郑松当即反将了阮潢一军,而阮潢也随即上疏,称官军借道占城,正在从南面进攻交趾,阮氏也没有多余的兵力可派了。 其实郑松还真的怕阮氏派兵来,现在郑松手上可靠的军队只有两万御林军,虽然郑松已经在南逃的难民中拣选精壮,扩充军队,但是这些人是没有什么战斗力的。 第1986章 建藩交趾定南海(六) 虽然官军已经大军压境,但是郑松和阮潢之间的隔阂仍旧很深,而且阮潢抱有侥幸心理,一方面是他所控制的安南南部一向不是大明感兴趣的地方,而且阮潢一直认为,大明的主要征讨的对象是郑松,一旦郑松被灭,阮潢也许可以向大明投诚,以土司的身份继续保有自己的地盘,但是很显然大明这次对于阮、郑两家都不会放过的。 而郑杜率领军队从太原南撤的时候,北条氏康率领着倭军准备拦截郑杜,和刘綎的衔尾急追不同,沐昌祚要相对沉稳的多,因为安南北部还是有大量的州县,而木长城先指派了官军将这些州县予以夺取安定之后,才率领官军主力南下,追击郑杜。 而郑杜已经逼近兴化要渡过红河南逃了,面对北条氏康所率领的倭人,郑杜当然是毫不客气的就发动了进攻,在安南人眼中,这些倭人就是大明的走狗,帮助大明在安南烧杀抢掠,使得安南的农业生产收到极大的干扰,削弱了郑氏的实力,对于他们,郑杜氏极为怨恨的。 在平日里,这帮倭人往往以数百人为一群行动,安南军队确实不好围剿他们,这次倭人居然主动聚集起来想要阻挡安南军队南下,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来啊,郑杜当即指挥安南军队准备进攻倭军,要击溃当面的倭军,以提振安南军队的士气,从大明用兵以来,安南军队的就是一败再败,士气极为低落,如果再没有胜仗的话,安南军队的士气就很成问题了,打不赢官军还弄不过倭人吗? 郑杜当即指挥安南军队发起进攻,对于倭军的战术,安南军队还是比较了解的,两边都是半斤对八两,对于结阵作战不太精通,但是倭人胜在单兵武艺强于安南军队,而且悍不畏死,而安南军队则强在人数众多,北条氏康当然知道面对人数这么众多的安南军队,他是决计抵挡不住的,在之前就已经向刘綎和俞咨皋求援了。 俞咨皋正忙于收复交趾的沿海港口,哪里有功夫搭理北条氏康,而刘綎则是回复了北条氏康,自己正在率领官军主力前来增援,要求北条氏康坚定守住,就有办法。 然后刘綎确实向北条氏康派出了援兵,多少了,五千,主要是守住兴化以南的各处渡口,严防安南军队渡过红河南逃,而刘綎的大军则在席卷整个安南的红河三角洲,朱载坖的上谕说的很清楚,这次的战利品都是官军士卒们所有的,同时朱载坖也已经密旨给前线的将领们,对于这些安南的所谓上层、地主等,要予以系统的清洗,官军不搞屠杀,但是要搞定点清除,将这些有可能对于大明日后统治有所不理的因素予以清除。 同时对于安南的州县府库,官军自然是毫不客气的,但是其实安南的州县府库也没有什么,而对于刘綎来说,主要的对象就是升龙府,虽然郑松在南撤的时候将整个安南的府库都搬走了,但是现在升龙府毕竟是安南的首都,人口稠密,有大量的人尚未撤走,而且随着安南朝廷的撤走,升龙府内部的治安已经是一塌糊涂了,刘綎以整顿升龙府治安的名义率军入城,对于敢于抢劫的予以严厉镇压,同时将安南皇宫加以保护,在升龙府内以消灭郑氏残余未有,对于安南的富户加以消灭。 同时向南京报捷,官军夺占升龙府,而在兴化,北条氏康正陷入苦战之中,虽然倭人很善战,但是郑杜毕竟有兵力优势,而且郑杜为了能够难逃,使出了全力,安南军队多次组织战象冲击倭人,给倭军带来极大的伤亡,同时郑杜依靠安南军队的人数优势,将安南军队分成数队,轮流冲击倭军,而倭人缺乏火炮,对于安南的战象等就缺乏远程杀伤的能力,所承受的伤亡还是很大的。 不过倭人确实是非常顽强,一直坚守着兴化,寸步不让,郑杜当然也是发了狠了,甚至组织安南军中的精锐,在夜间突袭倭人,使得北条氏康多次向刘綎求援,而刘綎、沐昌祚等人在一开始就打定了主意把倭人当炮灰用,这个时候就更不会有所动摇的,刘綎回复北条氏康,正在星夜兼程赶路,要北条氏康坚定守住,就有办法。 北条氏康当然已经明白了官军的意图,他主动向刘綎表示升龙府乃是官军流血打下来的,倭军没出什么力就介入了,希望各方面援兵提前能来最好,晚了就来不及了,看在北条氏康为大明征战的份上,拉兄弟一把。 而沐昌祚所统帅的西线官军主力,已经运动到郑杜的身后的,但是沐昌祚除了派出侦骑查探前线战况之外,并没有其他的动作,而刘綎也率领三万余官军抵达兴化以南红河南岸,防止郑杜击溃倭军渡河南逃,见刘綎的援兵抵达,北条氏康急忙派出信使,请求刘綎渡河救援自己,现在倭军伤亡已经超过三成,士气低落至极,随时都有可能崩溃,所以北条氏康请求刘綎速发援兵渡河。 刘綎考虑到不能让这些倭人真的彻底崩溃了,于是派出了五千人渡河北上,同时和沐昌祚取得联系,沐昌祚明日拂晓就会发起进攻,在得知官军已经增援了倭人之后,郑杜更加紧张了,他担心官军的主力随时会来合围自己,于是命令夜战,安南军队制造火把,夜间进攻倭军和官军的营寨,而刘綎所派出的援兵中大部分是火铳手,安南军队的火把正好成为官军火铳手的目标,郑杜虽然猛攻一夜,但是并没有达到应有的效果。 而第二天拂晓,沐昌祚也准备出现在战场,沐昌祚所率领的是官军和云南土司兵,沐昌祚钦命征南大将军的认旗猎猎飘扬,两边都已经杀红了眼,郑杜当然知道自己已经是在劫难逃的,不过他也并不想放弃。 第1987章 建藩交趾定南海(七) 郑杜所率领的安南军队主要是由少量的郑氏嫡系和莫氏的降卒还有安南境内的土司兵所组成的,主力是安南境内的土司兵,他们和大明境内的云南土司可谓是世仇了,经常因为土地、人口或者经济利益大打出手,已经是世仇了,而在之前,由于大明对于西南不够重视,所以很多时候不能给予这些云南土司以强有力的支持。 而安南一向是采取积极行动的办法,蚕食大明的领土,支持这些土司侵占大明的领土,打击这些心向大明的土司,所以这些土司之间的积怨是极深的,这次大明终于要大军征讨安南了,云南方向的土司们当然要借此机会痛打落水狗了,双方都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沐昌祚世镇云南,在云南的土司中还有有很强的号召力的,这次朝廷征讨安南,云南的土司们也积极出兵,配合官军征讨安南,现在两军对垒,沐昌祚自然是不会客气的,沐昌祚当即率领官军以土司兵为先锋,向安南军队发起冲击,安南军队已经苦战数日,士气低落,面对官军的冲击自然是很快溃散,官军趁机大举进攻,将这些安南军队予以分割包围,歼灭在红河以南。 而在将这些安南军队予以歼灭之后,就是官军的下一步行动的问题了,安南的旱季时间非常有限,所以刘綎认为应该大举南下,在旱季结束之前争取将安南全境打下来,但是沐昌祚则显得相对保守,他认为官军应该将整个安南北方予以拿下并且消化,将安南南方交给邓子龙来处理,官军的重点则是放在郑松上,。先剿灭黎朝再说,一旦等到安南的旱季结束,对于官军来说就相对不利了,所以要保守一些。 两人分歧极大,但是沐昌祚毕竟是征南大将军,总揽战事,虽然刘綎可以直接上奏朱载坖请求圣裁,但是现在也必须先服从沐昌祚的指挥,所以按照沐昌祚的指挥,官军兵分两路,一路由俞咨皋指挥,主要负责收复安南沿海的港口,保障官军的海路后勤,而刘綎则指挥官军主力,渡过红河南下,目标直指临安府,要彻底消灭安南黎朝。 而沐昌祚则是和在云南、广西等地待命的大明交趾布政使司、按察使司、都指挥使司的相关官吏交涉,快速进入安南,建立起大明在交趾的统治秩序,尤其是要将官军的卫所快速安排到位,然后使得这些卫所士卒分到土地,快速恢复生产活动。 而在得知自己的两路大军都被官军歼灭之后,郑松当然也急了,虽然他还控制着两万精锐的御林军,在安南北部还有一些军队,同时最近招募了数万人,但是面对官军凌厉的攻势,依旧不能坚守,俞咨皋和刘綎指挥的官军一路势如破竹,南下直逼临安府,而郑松接连向阮氏求援,请求阮氏派兵,同时通过黎维潭给阮氏下旨,要阮氏派兵勤王。 但是阮氏现在确实是难以招架,邓子龙所率领的缅甸官军和暹罗、占城军队在缅甸水师的支援下,攻占了安南南部的重镇广南府,使得阮氏不得不将重兵往南方调动,以抵御邓子龙,根本无暇向郑松派出援兵,俞咨皋在攻克了安南北部的重要港口乂安之后,与刘綎合兵一处,进兵临安府,准备一举灭亡黎朝和郑氏。 这个时候郑松不得不考虑是否是要继续撤退的问题,现在整个安南北部都已经是官军的地盘的,官军下一步肯定就是进攻临安府,这点是毋庸置疑的,以现在自己的实力,要想在临安府抵御官军的进攻显然是不现实的,而且现在很多安南的臣子都在讨论投降的问题了,这次官军来势汹汹,安南实在是无力抵抗,投降也不失为一个选择,毕竟大明要消灭的是黎朝和郑松,他们这些安南官员说不定仍旧可以在安南当土皇帝。 对于这些臣子们的想法,郑松也是很清楚的,从放弃升龙府的那一刻开始,郑松的威望就已经大不如前了,现在虽然是在临安府暂时据守,但是官军兵锋也是直指临安府,郑松也很清楚自己很难抵抗官军,不少的重臣们甚至黎维潭都想要逃到顺化去,现在他们也看的很清楚了,郑松是抵挡不了官军的,既然如此,不如直接到顺化去,毕竟这里是阮氏经营多年的据点,肯定比临安府要坚固的多。 而且阮潢还秘密遣使面见黎维潭,表示自己对于郑松胁迫黎维潭极为愤怒,对于郑松这样的乱臣贼子,阮氏和他们不共戴天,只要黎维潭给阮氏一纸诏书,阮潢当即率兵北上,迎接黎维潭到顺化来,黎维潭于是召见了榜郡公宋德位,这是朝廷中为数不多仍旧忠诚于安南王室的臣子了,黎维潭就此事询问于他。 榜郡公宋德位当即自告奋勇愿意帮助黎维潭联系阮氏,但是需要黎维潭给他诏书才行,否则的话阮潢没有理由出兵的,不过为了防止黎维潭和阮氏联系,郑松早就将黎维潭的所有印玺等予以收缴,即便是黎维潭写下诏书,没有印玺,也是枉然,黎维潭只得解下随身的玉佩作为信物,命令榜郡公宋德位与阮氏取得联系。 榜郡公宋德位毕竟在军中还是有一些故旧的,依靠在军中的关系,他出城直奔顺化,将黎维潭的诏书交到阮潢手中,恳请阮潢出兵,阮潢收到黎维潭的诏书之后,立即亲自带兵北上,迎接黎维潭到顺化来。 而得知宋德位出逃之后,郑松当然知道他干什么去了,不过这个时候的郑松总不可能把黎维潭也给杀了,他只能对于黎维潭加强控制,同时重赏御林军,加强对于军队的控制,同时直接住进了军营之中,把黎维潭也贴身控制起来,阮潢率领赶到临安的之后,上疏黎维潭,请求黎维潭去顺化暂避,而郑松则假借黎维潭给阮潢下达诏书,要阮潢在此抵挡官军。 第1988章 建藩交趾定南海(八) 阮潢又不傻,现在官军势大,郑松根本无力阻挡官军,而且邓子龙已经在安南南部动手了,阮潢只想将黎维潭接到顺化去,至于帮助郑松抵挡官军,阮潢没有半点兴趣,他自己还要对付邓子龙呢,虽然邓子龙是四路官军中力量最薄弱的一支,但是邓子龙本身是老将,又常年镇守缅甸,麾下官军对于气候很适应,尽管人数不多,但是邓子龙的稳扎稳打,使得阮潢很难受的。 所以阮潢根本不想和郑松在这里耗下去,而且他也很清楚,所谓黎维潭的诏书不过是郑松自己写的罢了,阮潢直接要求黎维潭到阮潢军中来,并且直指郑松胁迫君上,这使得郑松极为被动,因为现在郑松的实力是远远不如阮潢的,而且官军正在大举南下当中,要是安南内部再起纷争,除了对大明有好处之外,对于其他人没有任何好处。 这个时候宋德位再次挺身而出,前往临安府说服郑松,郑松当然知道宋德位这次来是干什么的,他对于宋德位是极为不满的,他问道:“郡公此来何事?” 宋德位当然是向郑松晓以利害,希望郑松能够将黎维潭交给阮潢,临安府毕竟马上就成为前线了,让黎维潭亲临险地,有什么意义呢?郑松当然是不愿放过黎维潭的,毕竟现在黎维潭是郑松手里的牌,奇货可居啊,郑松还需要利用黎维潭来制约阮潢,而宋德位则是阐述了阮潢的条件,就是郑松将黎维潭交给阮潢,由阮潢向郑松提供援助,帮助郑氏抵御大明官军。 现在郑氏的地盘基本上都被大明所占了,没有阮氏的资助,郑松连军粮都无法保证,阮潢愿意帮助郑氏抵御官军,但是前提条件是郑氏将黎维潭交出来,对于阮氏的这个要求,郑松哈哈哈大笑,他说道:“老夫早就知道,阮潢图谋不轨,昔日他曾狂言,顺广北有横山灵江之险,南有海云碑山之固,山产金铁,海出鱼盐,实英雄用武之地。若能驯民厉兵与郑氏抗衡,足建万世之业。如今真是应验了,黎维潭在老夫这里,和在阮氏这里,又有什么区别呢?” 这点倒不是郑松胡说,阮潢也不可能真的把黎维潭当皇帝的,不过仍旧是傀儡罢了,宋德位说道:“我等为臣子,终不能置君上于险地也!” 宋德位的想法也很简单,就是现在官军大军压境,要是黎维潭还留在临安的话,恐怕玉石俱焚,不过在郑松看来,并没有什么区别,这次大明是打定了主意要灭安南的,黎维潭逃到阮氏那里去也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自己要把黎维潭卖个好价钱。 阮氏和郑氏积怨极深 ,尽管南阮名义上还是黎朝臣子,但是阮主称黎帝已为郑氏挟制,不再听命于后黎朝朝廷。阮主不断指责郑氏为专擅权臣、挟天子以令诸侯,以彰显南阮独立割据的合理性。而之前郑氏又借口进贡明朝,要求阮氏进贡大象及海船,并要求阮主遣子入侍朝廷为质。所以双方是互不信任的,现在阮潢想要郑松帮他在北方抵抗官军,就要拿出相应的诚意来才行。 宋德位回去和阮潢商量之后和郑松达成了条件,阮潢再提供给郑氏一批武器,还有粮秣,帮助郑松抵抗官军,而郑松将黎维潭交给阮潢,大敌当前,不论郑阮,都尊奉黎维潭为安南皇帝,抵抗大明官军,郑松和阮潢盟誓之后,将黎维潭交给了阮潢,阮潢也遵守承诺,提供给郑松粮秣、武器,希望郑松能够抵抗大明官军。 而在南京,隆庆二十二年十二月二十日,朱载坖收到了安南前线的报捷文书,官军已经克服了升龙府,整个安南北部已经尽在官军的掌握之中,这使得朱载坖极为振奋,当即下旨犒赏前线将士,同时改升龙府为交州府,作为交趾布政使司、按察使司和都指挥使司的驻地,同时交州五卫、交州五屯卫等利用两广、云南等处军余子弟新组建的卫所要迅速抵达安南,分给土地让他们开始耕种起来。 对于原本安南的州县名称要予以修改,恢复当年大明的称谓,同时要将这些安南贵族、地主、官僚们土地予以没收,朱载坖也命令糖业公司前往升龙府,圈定土地,招募百姓前往安南种植甘蔗,发展糖业,同时要趁冬季将这些容易出现瘴气的积水潭排空,消灭蚊虫,修缮水利,改善排水沟渠等,减少疫病发生的几率。 对于沐昌祚和刘綎的分歧,朱载坖也做了圣裁,现在官军先集中力量消灭郑松,荡平安南南部,如果条件允许的话,可以与邓子龙一道配合进攻阮氏,如果天气转暖了的情况下,必须立即停止,将部分军队撤回大明国内,等到明年秋冬再进攻安南南部即可,切不可贪功冒进,导致官军深陷瘴疠,要在军中严格执行卫生条例,同时要选择干燥、远离死水的驻地扎营,严厉禁止饮用生水,避免大量的非战斗减员。 朱载坖很清楚,现在自己有的是时间,已经控制了安南北部,这里是开发比较完善的地方,朝廷先重点经营这里,然后在徐徐图之,消灭阮氏,并不费力,这点朱载坖是很清楚的,所以朱载坖支持了沐昌祚的看法,先恢复交趾布政使司,同时将准备靖江王的移藩工作,朱载坖命令将原本安南的伪皇宫改建为靖江王府,同时调三卫官军作为靖江王护卫,归交趾都指挥使司指挥。 糖业公司当即组织人手前往安南考察,要将最适合种植甘蔗的土地选出来,不管是雇佣安南人还是从大明移民过来耕种,将安南北部的农业生产予以恢复,同时调运粮食,赈济安南百姓,让他们恢复生产,由于安南的长期战乱,大量的安南丁壮死亡,缺乏劳动力,朱载坖下诏将这些安南妇女配给卫所军士们为妻,使得他们有恒产者有恒心,母猴子就母猴子吧,委屈一下安南都指挥使司的军士们,同时要给予他们农具、种子等物资,不耽误隆庆二十三年的春耕。 第1989章 纷纷奏疏纷纷事 朱载坖巡视南京已经一年了,现在京师的臣子们也多次上疏请求朱载坖回到京师,但是朱载坖都以安南战事为由并没有答应,现在升龙府已经被拿下了,很多人都再次上疏请求朱载坖回銮,而且内阁也具本上疏请求朱载坖回銮,朱载坖再次予以拒绝了,而是继续商量安南的上后事宜。 对于朱载坖来说,军事上的成功只不过是第一步,怎么样使得安南能够长治久安才是重点,朱载坖一方面命令沐昌祚等前线大将剿除安南的地方势力,不仅仅要对安南的军队予以剿除,对于安南的所谓地方豪强也要尽快予以剿除,防止这些地方势力对于朝廷在安南的行政造成不利的影响。 然后是慎择官吏了,现在对于交趾,朝廷要实行郡县管理,所以相应的官员们是很重要的,只有慎择官员,才能够保证朝廷的各项制度能够落地,同时将安南予以安定下来,这点是朱载坖最关心的事情,安南的主官必须有丰富的处理边务的经验,同时要善于和这些少数民族打交道,也具备一定的军事能力,在这几个要求之下,其实合适的人选就不多了。 群臣们举荐的最多的就是两人,第一是现任两广总督李化龙,李化龙颇具军事才干,在担任广西巡抚期间,平定了广西的瑶乱,对于处理这些少数民族的叛乱很有经验,但是也有人认为李化龙一年两迁,已经是超擢了,而且现在两广还需要李化龙来安定并且向安南提供后勤,暂时不能离任。 然后就是巡抚四川都御史邢玠,他也是有处置这些少数民族暴乱的丰富经验,由相应的军事能力的臣子,除此之外,还有举荐山东左布政使李汝华、江西左布政使黄克缵、兵科都给事中林熙春等人,朱载坖详细查看了他们履历,治绩和吏部的考成等,在和重臣们商量了之后,下达了指令。 原右佥都御史、巡抚四川邢玠,升左副都御史兼兵部左侍郎,加经略交趾、安南等处水陆军务事,负责安抚安南,作为交趾和安南两布政使司的最高长官,原山东左布政使李汝华,升右佥都御史,巡抚交趾等处,江西左布政使黄克缵调交趾布政使兼理屯田、学政等事,兵科都给事中林熙春升交州知府兼交趾按察使佥事、交州兵备道。 在明确了相关的官员之后,朱载坖要求这些官员要迅速到任,恢复生产,一方面对于安南百姓予以安抚,另一方面要使得朝廷在安南的统治能够生根发芽,要将敢于反抗的人予以消灭,同时对于愿意投靠大明的,也要予以任用,在安南推广教育,实施汉化。 之前殷正茂等人就和朱载坖详细分析了之前永乐南征的失误之处,之前官军的军纪太差,杀戮太过,激起了安南的反抗,官军在永乐南征的时候,甚至有"积尸为山""煎肉取膏"等骇人行径,并非孤证。官军效仿朱元璋发明的"活体抽肠"酷刑,更将孕妇剖腹取婴首级充作战功。 而且朝廷派往安南的官员素质太差,大量任用两广落第举人、凤阳罪官等贪墨官僚。大明官员"重科厚敛",越籍伪官"凶残更甚"。所以针对这些事情,朱载坖都做了相应的调整,朱载坖在之前就严令沐昌祚、刘綎等大将,不得滥杀,对于敢于抵抗大明的,自然是痛加杀戮,但是不能无目的的屠杀,官军征讨和杀戮对象主要是敢于反抗大明的安南人和安南的上层贵族、官僚集团,识字阶层,而不是安南百姓,对于愿意归顺大明和主动汉化的,要予以善待。 同时对于原来的安南伪官,要予以严厉审核,不能够放纵这些贪婪之辈进来,同时在安南开科取士,对于那些粗通汉字的读书人,要将他们吸纳进大明的官僚队伍当中,同时对于安南的所谓字喃,予以废除,限期上缴销毁,私藏有字喃的书籍,即以谋逆论处。 所谓字喃,就是安南人利用汉字的构字法则创造了新的文字。尽管字喃是以汉字为基础,通过借用整个汉字或汉字偏旁,并结合汉字的形声、会意、假借等造字方法进行创制,但每个字喃的构成都离不开汉字。朱载坖一向的观点就是书同文,车同轨,大明境内,断然不能有其他的官方语言,尤其是像安南这样的新收复的地区,更是要厉行汉化,避免安南的再次脱离。 要广设学校,加强教育,使得安南的下一代都会汉语,写汉字,同时让这些安南妇女嫁给卫所军士,使得朝廷在安南的统治更加稳固,安南这几十年来一直是战乱不断,先是莫朝和黎朝的常年战争,然后就是郑氏和阮氏之间的战争,再加上这次大明征讨安南,使得安南百姓离散,人心思定,这点对于大明来说是有好处的,同时长期的战乱也是安南北部的人口锐减,大量的丁壮死亡,这些对于大明来说都是有好处的。 所以殷正茂等人的建议就是先将安南北部拿下,然后再徐徐图之,因为阮氏在顺化等地经营已久,积蓄了较为雄厚的力量,殷正茂认为未可轻取,阮氏割据安南南部,在各地府县则任命知府、知县管理民政。所有官僚任免及政务均拒绝北方朝廷插手,切断与北方朝廷的隶属关系。又网罗陶维慈、阮有进等文臣武将,日夜谋议,专地抗命,南方割据势力逐渐壮大起来。 而且阮氏从一个偏安安南南部、地狭人少的地方割据势力,经过发展成为中南半岛一个实力强大的政权,大明必须要予以重视,先将安南北部予以控制,以交趾和占城作为朝廷进攻阮氏的攻击出发阵地,最后再将阮氏予以消灭,这样的话是最稳妥的办法,所以朱载坖在之前支持了沐昌祚的决定,没有命令刘綎大军直接南下,而且专注于消灭郑氏,对阮氏采取麻痹的态度。 第1990章 纷纷奏疏纷纷事(二) 朱载坖在南京,虽然有太子监国,但是内阁之间的斗争也是非常之激烈,张居正这个首辅的位置坐的太久,很多人都对他不满了,尤其是张四维的晋党,因为张居正独霸相位,有些过分了,虽然张四维一向表现的很恭顺,但是张居正很清楚,张四维是一直觊觎这个首辅的位置的。 现在朱载坖在南京,太子监国,张居正虽然是首辅,但是张四维这个次辅加上背后的晋党,实力还是不俗的,再加上张居正近年以来一直多病,所以已经多次向朱载坖乞休了,朱载坖的回复是等到南巡回来之后再说,张居正也只得坚守在岗位上。 不过张居正也请求朱载坖增加内阁成员,以应对后张居正时代,这点朱载坖也是认可的,现在内阁张居正、张四维、申时行、沈鲤、余有丁、罗万化六人,看似阁员不少,但是干活的人不够,朱载坖认为王锡爵在倭国也还干的不错,于是下旨兵部尚书、安东都护府都护王锡爵加礼部尚书,东阁大学士,入阁预机务,通政使方逢时加兵部尚书出镇倭国,兼安东都护府都护。 同时吏部尚书杨巍乞休之后,吏部尚书的人选出缺,事关天官,自然是现在各方关注的对象了,张居正属意的是梁梦龙和王国光,而张四维属意的是王国光,申时行等人力推的是陆光祖,大家都是各有想法,朱载坖没有命令吏部廷推,而是从南京直接下达了命令,原南京兵部尚书梁梦龙升任户部尚书,原户部尚书王国光升吏部尚书,原南京礼部尚书陆光祖任通政使。 王国光是张居正的铁杆,同时被晋党视为自己人,但是朱载坖很清楚,王国光这个人很聪明的,一旦张居正去位,他就是朱载坖的人,因为王国光很清楚,他在晋党中的地位是不如王崇古和杨俊民的,有这两人在,他们肯定是要压制王国光,再加上他和张居正的关系,与其如在晋党中当配角,不如投靠朱载坖才是正道。 同时朱载坖还下达命令,原礼部左侍郎杨时乔调任吏部左侍郎署流外铨选院,吏部左侍郎陈经邦升任礼部尚书,这样的话对于部院重臣予以了一轮调整。 而在安南,得到朱载坖上谕之后的刘綎也率军南下,直取临安府,不过这次郑松也学聪明,以重兵驻防蓝江,不使官军南下,蓝江现在只能够通行小船,而且安南军队在各处渡口设防,还构筑了工事,已经瞭望台、烽火台等,用以防备官军的渡江行动,刘綎派人详细查探了蓝江的实际情况,发现其东坡地势陡峭紧逼海岸,西坡平缓向湄公河阶地倾斜,山脉沿线存在多处低矮隘口,构成东西向交通要道。天然将安南隔成南北两部分。 由于安南以重兵设防,官军几次小规模的渡河行动都没能够成功,尤其是在靠近临安府的渡口处,这里虽然水深不过六尺,但是由于安南军队再次重兵设防,官军多次渡河都被安南军队用弓弩等打回来了,刘綎于是和俞咨皋商量了之后,一方面请求沐昌祚调动官军的重炮前来,一方面调武功中卫,要求他们准备浮桥,帮助官军渡河。 安南人在渡口修建了工事,以阻挡官军渡河,但是蓝江本就不宽,尤其是临安府附近的蓝江,不到一里半的宽度,官军的三十斤重炮完全可以够到对岸安南人的工事,这也是现在官军陆地上最大的火炮了,除了三十斤火炮之外,还有就是一些臼炮和开花弹,也被沐昌祚调给了刘綎,原本这些火炮都是为了升龙府所准备的,没想到现在用上了。 这些火炮运输麻烦,所以往往不适合野战使用,但是对于这种工事的打击是很不错的,刘綎一方面命令武功中卫砍伐树木,准备制造浮桥,同时等待官军的重炮抵达,而郑松得知官军大军来到之后,也亲自前来查看,同时将自己麾下最精锐的黎朝御林军也带来了一万,这些所谓黎朝御林军,确实是安南军队中的精锐,他们装备有甲胄、弓弩和部分火绳枪,是安南军队中装备最好的,而且也都是老兵,在攻灭莫氏的战斗中都是立下过大功的,除此之外,还有陆续从北方逃来的散兵游勇,也被郑松加以收编,现在郑松麾下又有了十五万大军,而且阮氏也提供了一批武器,郑松认为守住蓝江不成问题。 而官军等到重炮运抵之后,就开始构筑炮兵阵地,对于安南军队在蓝江对岸所构筑的工事予以摧毁,逼迫安南人后退,郑松当然明白官军的意思,官军这是准备渡河了,直取临安府了,而郑松认为击其半渡是一个很好的机会。所以将他麾下的两万御林军全部调来了,还将他之前四处搜罗的火器都装备给自己的御林军,准备击其半渡。 刘綎对俞咨皋说道:“郑松是把我们当成燕军了?孙子有言,绝水必远水;客绝水而来,勿迎之于水内,令半济而击之,利;欲战者,无附于水而迎客;视生处高,无迎水流,此处水上之军也。” 俞咨皋也是笑着说道:“郑松只知道击其半渡,不知道韩信之败龙且也!” 官军不断以重炮扫荡对岸的安南军队据点,就是想要为官军搭建浮桥提供条件,而且官军一直没有动用臼炮和开花弹,因为开花弹数量不多,而且主要针对密集人员才有杀伤力,要等到安南军队密集而来的时候才是官军臼炮和开花弹的用武之时。 刘綎下令招募敢死队,和武功中卫的工兵们一道去搭建浮桥,这确实一个九死一生的任务,安南军队绝对不会放任官军搭建浮桥从容渡河的,这些敢死队员要掩护武功中卫的工兵搭建浮桥,同时为大军渡河创造条件,刘綎和俞咨皋从全军中选拔了善于技击的千余勇士,披双层铁甲和刀牌,携带大量手榴弹,与工兵们一道渡河,搭建浮桥。 第1991章 纷纷奏疏纷纷事(三) 在挑选完敢死队之后,俞咨皋亲自率领敢死队和武功中卫的工兵们准备架桥,安南布置在河边的侦查兵们也很快就发现了官军的举动。他们也立即向郑松汇报了此事,郑松也立即作出反应,命令自己麾下的部队集结并且准备投入战斗,郑松的想法很简单,安南军队毕竟是防御,占据的主场优势。 而且官军不管是直接渡河还是搭建浮桥,人数肯定是远远小于自己的兵力的,所以郑松认为,自己能够始终保持人多打人少,优势在我! 两千余官军敢死队和工兵列队,俞咨皋亲自率军前往搭建浮桥,而刘綎则是指挥官军的大部队和炮兵为俞咨皋提供支援,刘綎亲自为这些士卒们敬酒之后,俞咨皋率领官军敢死队和工兵登上官军之前就打造好的木筏和小船,准备强渡蓝江并且在上面搭建浮桥。 安南军队当然不会坐以待毙,大批的安南士卒们冲上来,想要制止官军上岸,官军士卒们首先自然是投掷手榴弹,为登陆创造条件,同时刘綎也指挥官军的炮兵掩护官军的登陆部队,不仅仅是官军的六十斤重炮,还有官军的三十二斤臼炮也填装开花弹,向安南军队开火。 为了阻挡官军上岸,安南军队组织了数量庞大的弓弩手和火铳,以密集的箭矢和铅子试图阻止官军登陆,而官军当然是以火力压制安南军队,尤其是官军的开花弹,在安南军队密集的阵型中杀伤力巨大,对于安南军队造成了极大的伤亡,安南军队从未见识过这种从天而降还能够爆炸的弹丸,虽然郑松命令这些安南士卒们顶住,但是仍旧避免不了这些安南士卒的溃散,他们本就是普通百姓,拿起武器不过几个月,面对官军的开花弹,确实是无力抵抗。 俞咨皋率领官军的敢死队上前,给武功中卫的士卒们创造搭建浮桥的时机,郑松为了阻挡官军上岸,命令自己的御林军将溃散的士卒斩杀,以稳定军心,同时命令将自己的精锐士卒也投入战场,务必要将官军赶下河去,而俞咨皋所率领的官军敢死队此刻所面对的压力是很大的,尽管官军敢死队披双层铁甲,对于安南军队的箭矢等有很良好的防护能力,但是毕竟不能将全身都予以保护,尤其是安南军队中还是装备了火铳了,对于官军来说,只有冲上去近战才能够尽可能的避免安南军队的远程火力。 而武功中卫的工兵们也在抓紧架设浮桥,官军的浮桥是用小船代替桥墩,横排于河中,以船身作桥墩,上铺梁板作桥面。桥与河岸之间用挑板、栈桥等连接,以适应河水的涨落。舟船或者系固于由棕、麻、竹、铁制成的缆索上,或者用铁锚、铜锚、石锚固定于江底及两岸,或者索锚兼用。浮桥要适应江河水位起落,随时可以调节,这次官军是要在河对岸固定整个浮桥,才能够方便官军渡河。 在已经渡河的工兵打桩的情况下,剩余的工兵也赶紧驾驶提前制造好的小船,架设浮桥铺装木板,而刘綎则是再次向对岸增兵,等到浮桥铺好之后,官军士卒们迅速渡河,第一批渡河官军都是官军的刀牌手,他们冲上的去的目的就是打乱安南军队的阵型,逼退安南军队,给官军大部队创造条件。 郑松当然也知道一旦官军大部分渡河,那安南军队是决计顶不住的,所以指挥自己的亲信和御林军亲自冲杀,将敢于逃跑、后退的都予以斩杀,同时逼迫安南军队上前和官军血战,而官军的火炮再次开火,这次不管是官军的六十斤重炮还是三十二斤的臼炮,打击的都是安南军队的纵深,破坏安南军队的士气,虽然郑松的御林军竭力弹压,但是这些被临时征募来的士卒根本无法抵挡官军的进攻,开始成片的逃亡。 随即刘綎就命令官军大部队过河,扩大战果,郑松见无法抵挡官军,也率领自己的御林军后撤,但是刘綎怎么可能就这么放过他,刘綎亲率官军骑兵追击安南溃兵,不准郑松收容这些溃兵,同时大批渡河的官军开始围剿这些溃兵,俘获了大量的安南溃兵。 渡过蓝江之后,刘綎的兵锋就直指临安府了,而在交州的沐昌祚也亲率官军主力南下,要夺取郑氏在安南中部的地盘,彻底将郑氏予以消灭。 而在官军追亡逐北的过程中,邢玠等朝廷任命的方面大员到任交州,邢玠首先以安南经略的名义发布告示:凡安南境内山林隐逸、明经博学、贤良方正、孝弟力田、聪明正直、廉能于济、练达吏事、精通书算、明习兵法及容貌魁岸、语言便利、替力勇敢、阴阳术数、医药方脉诸人,悉以礼敦致,按能授职,同时在安南按照大明内地的制度,开科举和吏员的考选,同时兴办学校,安插卫所,迅速从官军手中接管地方政权。 同时下令在交趾布政司管辖范围内设立府、州、县儒学及阴阳学.、医学、僧纲等学科,选拔其中的优秀学生,送到国子监深造。邢玠等大员们还清理狱政,除谋逆、反叛等重罪严惩之外,对于其他的细小过失,一律予以宽大处理,同时宣布,只要是安南百姓现在耕作的土地,大明一律予以承认,发给地契,同时招揽流民恢复生产。 邢玠还奏请朱载坖,从广东盐政通过海路运来平价食盐,以保证安南百姓的需求,这些安抚百姓的措施起到了很好的效果,交州及红河三角洲的大片土地被重新予以耕种,同时卫所官军也得到了土地,开始修建房屋,准备春耕。而大量的战俘则是朝廷重要的劳动力,安南最可怕是什么,就是瘴气,毒瘴缠绕,蚊虫肆虐,在翰林医官院的指挥下,官军押解这些战俘,对于各种可能滋生蚊虫的地方予以排水,洒石灰、雄黄等消毒的措施,争取尽可能减少百姓受到的伤害。 第1992章 纷纷奏疏纷纷事(四) 为了迅速安定安南,朱载坖向交趾布政使司派出了大量的官员,这些官员都是经过吏部和都察院严格考核的,对于交趾布政使司各州县,吏部也采取了和内地不一样的考核办法,对于安南的州县官员们来说,赋税在现阶段不是主要的考成指标,地方的安定才是主要的考成指标,一旦出现民变、叛乱等,对于地方州县的官员们来说,他们的考成就会受到极大的影响,但是地方能够将这些叛乱予以镇压的话,朝廷也会予以嘉奖,总之就是将安定地方作为对于地方官府的主要考成。 要求地方官府要迅速的将地方安定下来,同时朱载坖命令翰林医官院选派医术精湛的医生,前往交趾布政使司各州县,一来是为诊治疾病,防止瘟疫的发生,二来是指导地方官府将有可能产生瘴气的地方予以处理,朱载坖很清楚,瘴气最主要的就是疟疾、痢疾等疾病,要严厉执行有关卫生的相关条例,对于容易滋生蚊虫的地方予以处理,要防范出现瘴疠,尤其是水源和食物,要注重消毒。 安南植被茂盛,并不缺乏树木,所以朱载坖特地下旨,严禁士卒们饮用生水,除此之外,对于官军的进攻路径也要予以规划,朱载坖命令沐昌祚、刘綎等官军大将们要注意天气的变化,一旦气候转暖,官军就必须做好防范瘴气的相关准备,除了两广、缅甸、云南等适应当地气候的官军可以留在本地之外,其余各部官军先返回驻地,安南已经是大明案板上的肉了,不必付出不必要的伤亡。 朱载坖在了解的前线的信息之后向沐昌祚下达命令,官军打到贤良江并且驻守就可以了,主要控制安南北部,等到官军适应了当地的气候,同时朝廷在安南北部站稳脚跟之后,再渡过贤良江南北夹击,将阮氏消灭就行了,大明第一阶段的任务就是消灭郑氏和黎朝政权,郑氏现在已经是苟延残喘了,朱载坖命令沐昌祚督促诸将,在天气转暖之前将郑氏消灭,打到贤良江。 同时对于阮氏,朱载坖命令交趾布政使司严令阮潢将黎朝伪帝交出来,否则官军就要渡过贤良江,消灭阮氏,同时朱载坖将郑、莫之战的相关详情昭告天下,尤其是安南,当年莫氏篡位的时候,在莫登庸的授意下,朝廷派人前往莫登庸的祖籍地宜阳古斋社,给莫登庸加九锡,封安兴王。不久又炮制了一首颂扬周公辅佐周成王的诗。莫登庸从古斋前往升龙,在他的授意下,群臣建议黎恭帝禅位。武睿等忠于后黎朝的大臣不服,辱骂莫登庸,皆被杀。 嘉靖六年,莫登庸接受了黎恭帝的禅位,成立莫朝,改元明德,恭帝被废为泰王。不久胁迫恭帝与太后郑鸾一起自杀。嘉靖九年,清化人黎意自称后黎朝宗室的外孙,在椰州起兵,宣布恢复黎昭宗的光绍年号。后黎朝遗臣纷纷投奔其麾下,短短旬月之间各郡县纷纷响应,兵至数万人,屯兵马漆江。 黎意的势力越来越大,攻入了西都城。莫登瀛得知此事,率军亲征,与莫国桢合兵击之,被黎意大败。此时黎意声名大振,退往椰州享乐。莫国桢得知黎意无备,率师偷袭,将其擒获,车裂于升龙。黎意的残部逃往哀牢投奔阮淦,使阮淦势力得到壮大;同时阮淦找到了一位名叫黎维宁的人,自称是黎昭宗之子,将其立为皇帝(是为后黎庄宗),试图让其归国复位。 不管是黎意还是黎维宁,都不是黎朝嫡系,所以后黎朝本身就没有所谓的法统,朱载坖之所以用兵安南就是因为安南的这些乱臣贼子,弑君悖逆,所以说大明才出兵安南的,朱载坖明确给阮潢下旨,要么交出伪黎朝伪帝,大明可以放过阮氏,否则的话,大明官军就要覆灭阮氏,孰轻孰重,阮潢自己来掂量吧! 朱载坖还诏令官军要尽快抵达贤良江一带,给阮氏施加压力,在安南的刘綎此时正在围攻临安府,官军将郑松堵在了临安府中,等到官军的火炮运来之后,刘綎才发起总攻,同时沐昌祚也奉朱载坖的上谕,调遣官军,进抵贤良江,威慑阮氏,阮氏也在贤良江布置重兵防备官军渡河。 而大明朝廷也向阮氏遣使,传达了朱载坖的命令,对于大明的这个条件,阮潢其实是有些犹豫的,他费尽心机才从郑松手里将黎维潭弄到自己的手上,就是也想过一把曹操的瘾,但是没想到大明现在要阮氏将黎维潭交出来,阮潢召集麾下的幕僚们商量此事。 大部分的阮氏宗亲和幕僚们都认为应该交出黎维潭,原因很简单,现在黎维潭对于阮氏来说用处不大,首先是大明所公布的事情,使得黎维潭的正统性无限趋近于零,对于阮氏来说已经没有多大的意义了,即便是黎维潭的正统性不被大明所否定,以现在官军在安南北部势如破竹的情况来说,阮氏要想是怎么保全自己,而不是做什么当安南皇帝的美梦,这点阮潢还是很清楚的,官军现在陈兵贤良江,同时邓子龙在安南南部,也对阮氏构成了巨大的威胁。 阮潢也很清楚,大明这些只不过是休整找的借口罢了,安南的旱季已经要过去了,一旦天气转暖,瘴气横生,对于官军来说绝对是不利的,所以官军只不过是要为休战找一个借口,也许明年的旱季,就是官军再次进攻的时候,阮氏和官军都需要时间休整,要是阮氏不答应大明的条件,官军虽然会承受极大的损失,但是阮氏说不定就是灭顶之灾。 这点阮潢还是很清楚的,历来只要中原皇帝愿意付出代价,安南是很难抵抗来自中原的进攻的,官军真要不惜伤亡的进攻阮氏的话,顺化必不可保,这点阮潢还是很有数的。 第1993章 纷纷奏疏纷纷事(五) 但是阮氏才收留了黎维潭,现在又要将黎维潭交给大明,多少有些说不过去,而且当年拥立黎维潭的先祖,就是阮潢之父阮淦,当年正是阮淦找到了黎维宁,自称是黎昭宗之子,被阮氏和郑氏拥立为皇帝,所以对于黎维潭的底,阮潢其实是很清楚的,但是阮潢很清楚,现在还是有不少后黎朝的忠臣的,要是阮潢将黎维潭交给了大明,那阮氏恐怕会遭到他们的攻击,这点阮潢是很清楚的。 但是要是不把黎维潭交出来,大明官军这里恐怕是不好交代的,刘綎仅仅用了两日就攻破临安府,剿除了郑氏,将郑松俘获押赴南京了,大量的官军正在向贤良江一带运动,给阮氏造成了极大的压力,而且邓子龙在安南南部也在积极的调动兵力,准备北上,占城和暹罗是十分希望大明把他们和安南隔开的,这点他们是极为开心。 阮潢在思索再三之后决定,同意大明的要求,将黎维潭交给大明,阮潢是坐起立行的人,既然已经决定,阮潢立即采取行动,将黎维潭抓了连带亲信和妻儿老小一道送交沐昌祚了,沐昌祚在收到了之后,立马将黎维潭等押解南京朱载坖处。 同时按照朱载坖的上谕,官军进抵贤良江,控制贤良江以北的安南北部地区,将湖南等不适应烟瘴地区的官军趁旱季还未结束撤回本地,只留下岭南官军在此驻守,同时按照朱载坖的命令,除了交趾都指挥使司之外,还要设立交趾镇官军,保证交趾的安定,同时为了加强朝廷对于交趾的控制,交趾都巡检使司也得以成立,统管交趾布政使司辖区内个巡检司,负责地方的安定。 同时官军要选择地势高的驻地,将附近的死水塘都予以清理,严格按照卫生条例执行,做好应对瘴气和疟疾、痢疾等准备,朱载坖命令从国内调运大量的生石灰、硫磺还有各种驱蚊的草药,提前准备,各处安南驻军的营寨和安南的城市务必做好排水设施的修建,留守安南的主要是两广、福建和缅甸等处的官军,他们长期在岭南驻防,还是对于瘴气有一定程度的防范的,朱载坖也严令交趾布政使司的官员们,要做好城市的防疫工作,隆庆二十三年是朝廷稳定交趾的关键一年。 朝廷要是能够在交趾站稳脚跟,下一步就是对阮氏用兵,同时对于邓子龙部,也要通过水师加以支援,运输相应的物资,巩固朝廷在安南南部的统治,同时一样也要派遣官员对这些地方予以治理,糖业公司也开始在红河三角洲播种甘蔗,筹建制糖工场,朱载坖同时命令在交趾布政使司勘察矿产资源。 在交趾布政使司和广西布政使司接壤的靖安州,发现了露天煤矿,品质十分之好,而且和港口很近,既便于开采,也便于运输,靖安州的煤炭的储量丰富且品质多、质量好,拥有大片的无烟煤露天煤矿,对于朝廷来说,不仅仅是可以发展制糖业,同时可以用于在交趾布政使司发展各种矿冶,交趾有丰富的铜矿,对于大明来说也是十分重要的物资。 所以朱载坖命令将靖安州的煤矿进行开发,不仅仅是供应糖业公司,还要作为发展交趾布政使司经济的重要基础来经营,糖业公司向交趾投入巨资,向交趾移民,并且开始种植甘蔗,兴建各种相应的厂房,运输机器,为制糖做相应的准备,而对于安南来说,除了陆地的交通之外,重要的就是港口建设了,官军所抓获的大量俘虏,就是良好的劳动力,要在交趾各州县修建港口,以方便朝廷物资和援兵的调动。 征南的第一阶段告一段落,朱载坖赏赐了有功将士之后,决定对于交趾和安南的兵防体系做一调整,征南大将军、黔国公沐昌祚上缴将印,仍充提督云贵军务事,俞咨皋也回归本镇,仍任提督南洋水师,而刘綎加后军都督府都督同知,提督安南、交趾水陆军务事,佩征南将军印,邓子龙升任提督中南水陆军务事,佩镇南将军印,一南一北,负责安南的军务。 至于沐昌祚等押解来到的郑松、黎维潭等人,押送京师,等朱载坖回銮之后挑个好日子给他们放放血,祭祀成祖、仁宗、宣宗三位皇帝,除此之外,朱载坖还下达了一个特别的诏令,就是将安南伪黎朝的所有伪皇帝陵寝予以捣毁,将所有的碑刻等有文字记录的都予以毁去,同时将黎利等人开棺戮尸,首级送宣宗皇帝景陵祭祀。 在处理完这些事情之后,朱载坖于隆庆二十三年三月回銮京师,主要是现在京师有很多事情需要朱载坖的毁去处理,回到京师之后,朱载坖首先是召见了首辅张居正,张居正已经多次向朱载坖提出请辞了,朱载坖一直没有准允,现在张居正确实病重,朱载坖召见的时候,形容枯槁,两鬓苍苍,朱载坖说道:“张先生何以如此啊!” 张居正对朱载坖说道:“陛下,臣自去年,肝火旺盛、肠胃出血,痔疮甚矣,虽经调治,不能痊愈,伏祈陛下赐臣致仕,使臣得生归故里也!” 朱载坖同意了张居正的致仕申请,加张居正特进光禄大夫、左柱国、少师兼太子太师、顾问咨询大臣、赐麒麟服,驰驿,遣锦衣亲军护送回乡,同时令翰林医官院派遣医生随侍,之前朱载坖也询问过翰林医官院,张居正确实是身染重疾,而且张居正此人性格倔强,很多时候不愿听从医生建议,导致病势加重。 在张居正去位之后,张四维接任首辅,申时行进位次辅,分别加建极殿大学士和武英殿大学士,张四维和申时行都是比较小心谨慎的,基本上都是按照朱载坖的意思处理政务,内阁现在还是能够保持安定,朱载坖命令将之前积压的一些要务都予以处理了。 第1994章 纷纷奏疏纷纷事(六) 对于朝廷来说,比较重要的是活佛索南加措死后的承袭问题,格鲁派一向是采取转世灵童的制度,如索南加措就是上一代活佛根敦嘉措的转世灵童,嘉靖二十五年,哲蚌寺正式迎请了他的转世灵童,此即出生于堆龙德庆地方一贵族家的三世达赖喇嘛索南嘉措。 现在索南加措去世,按照之前朱载坖所颁布的诏书,新活佛的产生是要经过大明朝廷的承认才行的,同时新活佛还可以继承索南加措的朵儿只唱称号,活佛关系到朝廷对于蒙古、青藏的控制,干系甚大,所以太子是不好决定的,这种事情,必须要朱载坖亲自拍板才行。 三边总制郑洛详细上疏说明了此事,按照藏传佛教的说法,佛有法身、报身和应身三身,活佛就是佛在人世间的化身,又叫做应身。他们认为,佛之所以以活佛这种化身在人世间活动,为的就是更好的传播佛法,教化世人,用佛法来化解人世间的痛苦与灾难,用这种无差别的办法来帮助世人弃恶从善,并最终达到佛教的终极目标即超脱于轮回之苦。 所以这副皮囊只是一个躯壳罢了,上一代活佛去世之后,会转世成为新一代的活佛,即所谓的转世灵童,之前活佛的继承都是采取的寻找转世灵童的方式,选出下一任的活佛,其实在坐的都是玩政治的老手,当然明白所谓的转世灵童是个什么东西,虽然说子不语怪力乱神,但是要大明的这些重臣们相信这些活佛真有这么大的本事能转世,他们可没有这么好糊弄。 张四维当即就指出,所谓的转世灵童,根本就是子虚乌有的事情,郑洛考察了各活佛转世灵童的来源,一般都是活佛辖区的大土司家中,这就奇了怪了,这活佛投胎是给阎王拿了钱还是怎么的?就能够稳稳的投胎到这些大土司家中,这种花活大家都看得很清楚,只不过是宗教权力和世俗权力的更易罢了,当地的土司和活佛本就是一体两面的东西,活佛是宗教领袖,而土司则是世俗权力,通过所谓转世灵童的把戏,牢牢地将宗教权力也控制在这些土司们手中。 这点不管是朱载坖还是太子朱翊釴和在坐的重臣们都是很清楚的,所以为什么之前朱载坖在册封索南加措的时候特地在诏书中强调朵儿只唱和活佛都必须大明朝廷承认方能履行活佛职能,就是为了今天,现在索南加措去世,他们肯定是要选择所谓的转世灵童,同时请求朝廷将之前的种种称号和权力赐予新活佛,但是朝廷现在就有主动权了。 朱载坖要求内阁和礼部、理藩院等相关的衙门落实有关朵儿只唱和活佛继承的这个问题,朱载坖认为,朝廷要在活佛的继承上要更加积极的参与进来,不能够放任他们在朝廷面前肆意的玩弄的政治手腕。 朱载坖直接批复三边总制郑洛,认为现行的所谓转世灵童制度并不可靠,事实上方逢时、王崇古等熟悉情况的重臣们之前就曾经上疏讨论过此事,认为所谓的转世灵童根本就是这些土司们糊弄朝廷的手段的,在之前的活佛圆寂后,寻找转世灵童的重任往往落入那些自称享有宗教权威的专门为转世继承服务的灵媒手中,那些灵媒被称为吹忠。 这些所谓的吹忠,自称可以通过降神祈祷做法,来寻找转世灵童的所在。一些藏蒙的上层土司或大喇嘛往往采取行贿的办法,收买吹忠,吹忠在受贿之后,往往采取各种非法手段暗中操作,以期达到土司们的的指示,以便于能够将活佛的转世灵童指定为自己信赖或者可以控制的人。 一直以来,活佛的继承都是依靠这些所谓的吹忠通过降神的方式来指示。吹忠完成所谓灵魂附体的仪式之后,就能够指出转世灵童的所在方位。然后人们按照他们的指示会找到不止一个符合条件的孩童,然后再将那些符合条件的孩童记录起来。最后吹忠将会再次做法,最终来决定真正的转世灵童。 朱载坖当即御批道:“所奏甚为荒谬,彼何以能通神乎?既能通神,何必径行指定,呼名直指乎?” 朱载坖当然知道这种所谓的转世灵童,实际上不过是一种变相世袭罢了,这点其实大家都清楚,之前朝廷不管,你们可以随意这么糊弄,现在活佛既然是要接受朝廷的封号,你们再这么糊弄朝廷,自导自演就有些说不过去了,而且大明之前是管不了这些活佛,现在大明能够管了,自然就不能放任了。 朱载坖命令郑洛详细查探相关的情况,将寻找和确定转世灵童的权力收归朝廷所有,而不是由这些土司们决定,朱载坖首先是命令陕西三边和宣大等镇加强戒备,然后晓谕三边总制和宣大总督,要求他们召集各活佛和头人、酋长等,和朝廷一道商量应该怎么确定转世灵童的问题。 至于所谓的吹忠,他们自称有所谓的神力,这些吹忠在降神的时候,为了糊弄百姓,常常会用一些类似江湖把戏的东西来博取大家的信任,比如用刀扎自己而亳发无损等等,朱载坖认为这也很简单,要用科学的办法反迷信,朱载坖一方面请龙虎山、武当山的道士们前往青藏,当面揭穿他们,因为大家都是从事一个行当的,彼此非常之熟悉,这些道士们也很擅长这个,甚至比这些所谓的吹忠更加擅长,将他们揭穿之后,再按照朝廷所制定的规矩来。 不过朱载坖也很清楚,官军必须保持强大的压力,才能够使得这些土司、酋长们听话,同时朱载坖还下旨给顺义王,要求土默特部配合大明,作为现在蒙古诸部中实力最强的,只要顺义王能够听大明的,蒙古就能够安定下来,大明就可以专心对付青藏了。 第1995章 纷纷奏疏纷纷事(七) 顺义王不他失礼很快就回复朝廷,愿意配合朝廷稳住蒙古诸部的局势,其实三娘子和不他失礼很清楚,朝廷收回活佛继承的权力,对于像顺义王这样的世系蒙古王公来说是很好的,这样可以有效的抑制宗教势力的过度膨胀,使得这些王公们的权力更加稳固,这点他们还是很清楚的,所以他们当即上疏朝廷,表示愿意配合朝廷。 这点朱载坖也是很清楚的,在稳住了蒙古之后,朱载坖的重心就在青藏的这些土司和活佛身上了,尤其是哲蚌寺这样在藏区有很大影响力的寺院,都是朱载坖非常重视的,朱载坖首先以上谕的形式明确了大明和西藏的关系,朱载坖在上谕中明确说道:“番人也是朕之赤子,番人地方都是祖宗开拓的封疆。” 也就是肯定乌斯藏乃是大明的领土这个不容辩驳的事实,对于这点,朱载坖是极为重视的,这点是大明经略乌斯藏的核心,虽然现在大明可以以羁縻的方式承认乌斯藏地方政权的合法性,但是在涉及到朝廷根本利益的问题上,大明是不容挑衅的,这点朱载坖希望乌斯藏的头人、活佛要清楚。 同时朱载坖也明白,乌斯藏的这些活佛和大明皇室的关系其实也是很亲近的,格鲁派创始人宗喀巴大师曾上书成祖皇帝一封书信,在书信中将明朝皇权置于其教权之上,称颂成祖皇帝“政令严明,为各邦所悦服”。他所意指的各邦就是乌斯藏内部各政教势力,显然身居雪域中土的格鲁派也属其中一支,并欣然接受大明管辖。 武宗皇帝还曾经召集了很多的番僧,这些都说明了大明和这些乌斯藏地方势力的关系,同时在经济上的往来也是很重要的,同时朱载坖还和重臣们一道回顾了大明对于乌斯藏的治理方式,其实这个治理方式是从太祖时就确定下来的,就是多封众建,罗万化就说道:“陛下,太祖以西番地广,人犷悍,欲分其势而杀其力,使不为边患,故来者辄授官。” 成祖也继承了太祖皇帝的这个措施并加以调整,成祖主要是建立了僧官制度,诸卫僧戒行精勤者,多授喇嘛、禅师、灌顶国师之号,有加至大国师、西天佛子者,悉给以印诰,许之世袭。可以说现在在乌斯藏有头有脸的所谓法王、活佛,基本上都是太祖、成祖、武宗三朝所册封的,这样的大规模册封,使得乌斯藏的各种势力极多,无法形成对中原有威胁的力量,同时在各方政教势力的斗争中,不可避免的的要与外来的势力相勾结才能够使得自己的教派得以发展。 这点在格鲁派身上就很明显,原本格鲁派并不是乌斯藏的大教派,格鲁派的第一代活佛宗喀巴大师规定僧人必须断绝与世俗社会的联系,严守戒律,不可逾矩,需在寺院中清净修行。这些举措得到了乌斯藏地方政权的支持,格鲁派才得以壮大,但是面对其他教派的打压,格鲁派也必须寻找盟友。 索南加措等人最开始是希望取得蒙古人的支持,俺答汗也确实对于青藏颇为想法,试图染指青海,进而向乌斯藏发展,但是朱载坖显然比之俺答更加强势,在俺答死后,朱载坖果断出兵剿除了海虏,消灭了蒙古在青海的残余势力,同时将蒙古和青海隔断,使得蒙古虽然信奉格鲁派,但是却无法对雪域高原产生影响。 而真正能够直接影响到雪域高原的,很明显是大明,所索南加措晚年,他就认识到了这点,大明控制了青海之后,对于乌斯藏肯定是要加强控制的,这点索南加措是很清楚的,只不过由于雪域高原的地理特性,使得大明还一时无法直接控制乌斯藏,但是朱载坖也需要通过其他方式对乌斯藏加强控制。 支持格鲁派对于朱载坖来说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格鲁派也希望顺应时势成为大明在乌斯藏的代理人,以保全他们在乌斯藏的权力和地位。同时和格鲁派的政治盟友帕竹政权也愿意和大明合作,因为现在帕木竹巴政权在乌斯藏的统治已经是岌岌可危的,帕木竹巴家族内部分裂,属下贵族之间相互强取豪夺的斗争也愈演愈烈,拥有土地和农奴的各派寺院,自然也要牵扯这样一个斗争的巨大漩涡之中。于是就形成了僧俗结合的几个集团,相互之间明争暗斗,兵戎相见。 为了维护自己的教派利益,消灭和自己不同的教派,格鲁派必须要和大明合作才行,现在噶举派势大,噶玛噶举和止贡噶举直接使用暴力等手段胁迫格鲁派寺院和僧人改宗,规定格鲁派僧人必须向他们所遇到的任何噶玛派僧人致敬,并强取豪夺哲蚌、色拉两寺的部分土地、牲畜等财产。在噶玛噶举红帽系第四世活佛曲扎益西怂恿下,仁蚌巴联合雅郊等地的地方头人进军拉萨地区,率万人大军驱逐格鲁派的靠山内邬宗宗本,并占领拉萨地区。大有推翻帕木竹巴政权之势,在这种情况下,格鲁派是需要大明的。 所以朱载坖在索南加措去世之后,果断采取措施,要干涉活佛的选任,就是因为现在格鲁派对大明有所求,大明能够通过各种方式影响到乌斯藏的政局,不管是直接册封还是经济上的支持,这些对于大明来说都是很容易的,所以朱载坖命令郑洛和格鲁派的长老们商量活佛的选拔仪式。 活佛的择立必须在大明的控制之下完成,同时也要经过大明皇帝的册封才能够行使活佛的权力,教权只能在皇权之下,这点是毋庸置疑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在格鲁派答应这些条件的情况之下,大明可以在政治承认格鲁派和帕木竹巴政权的合法性,经济上给予特殊支持,让其垄断和大明和朝贡贸易,甚至可以直接派兵予以支持。 第1996章 纷纷奏疏纷纷事(八) 朱载坖认为,可以借此事加强朝廷对于乌斯藏的控制,要使得朝廷重视有关活佛选拔的事情,在乌斯藏的政治生活中,宗教是很重要的一件事情,这些活佛在当地有非常大的影响力,这点即便是朱载坖这个皇帝也不得不重视,乌斯藏的政治和宗教联系是极为紧密的,所以朱载坖对于活佛的选任也要加强控制,以保证大明对于乌斯藏的控制。 这点朱载坖是很清楚的,所以朱载坖专门召见了礼部尚书陈经邦和大学士罗万化,他们都是善于处理外交和藩属问题的臣子,这次朱载坖要以索南加措的身后事为抓手,介入乌斯藏,理藩院要发挥应有的作用。要制定相应的规矩,重点在于朝廷直接参与对于活佛的择立,这点是朱载坖的意图。 罗万化等人当然也明白这个意思,朝廷要通过对于活佛选择的干预,加强对乌斯藏的控制,不过朝廷的干涉也要有度的,毕竟这些活佛和他们背后的宗教、土司势力在当地势力强劲,所以朝廷要达到一个平衡。 朝廷的目的是使得乌斯藏和内外蒙古的喇嘛教互不统属,而都辖于朝廷,犹江汉朝宗于海,加强对于蒙古和乌斯藏的控制,同时对于地方势力加以抑制,在羁縻的基础上逐渐增加朝廷的影响力。 说白了,就是要在喇嘛教内部建立起一套在国家控制之下的选拔宗教首领继承人的领导人选拔制度。说白了就是一种集权,朱载坖认为,要实施金瓶掣签制度,其实就是加强集权,将原本依附于地方势力的宗教集团,以金瓶掣签制度为纽带,集中到了朝廷的掌控之下,罗万化等人也充分理解了朱载坖的意图,不管是朱载坖提出的金瓶掣签还是之前朝廷所设想的一系列方案,都是方式的不同罢了,本质上都是加强朝廷的控制力罢了。 朱载坖所提出了金瓶掣签制度,其实也就是对于这些地方宗教势力加以管理的手段罢了,按照朱载坖的想法,金瓶掣签的第一步一样是寻访转世灵童,朱载坖在和理藩院以及相关的重臣们商量之后认为,在这一步应该重视尊重当地的风俗,朝廷不过多的干涉,这样的话,可以尽可能的减少当地对于朝廷政策的抗拒。 而在具体的选择转世灵童的候选人中,朝廷不多加以干涉,而是充分尊重乌斯藏本地的风俗,一般由当地的髙僧通过诵经祷祝观察天象等等宗教仪式,得到一个神谕,指示出转世灵童所在地的方位。然后再通过对所指示的方位某一自然景观,建筑物等进行进一步的观察,得出转世灵童所在地的具体信息。而在寻到转世灵童的候选人之后,必须让灵童对转世活佛生前所用法器等物进行辨认以确认是否有灵性参加掣签。 具体到金瓶掣签本身,由内官监制造以用于选择转世灵童的金瓶,由朱载坖赐予理藩院,而理藩院则是负责进行金瓶掣签的主要部分,按照罗万化等人所制定的规则,参与金瓶掣签的有理藩院官员、当地的朝廷最高军政长官、土司头人、还有宗教领袖,在所有人的见证之下经过宗教仪式选出相应的转世灵童。 按照罗万化等人所设计的办法,所有人到齐之后,先将寻访出的灵童生辰分别用蒙、汉、藏文写在特制的象牙签片上,并用黄纸包好放入金瓶内盖好,然后开始做掣签之前的宗教仪式。由当地的高僧大德进行几昼夜不停的宗教祷祝仪式后,仪式的主持者当众用抽出一签,以确定转世灵童。整个过程都是为了体现宗教的权威性,同时也在客观上杜绝了徇私舞弊的可能,保证了抽签的公正性。 而掣签的结果由在场的所有人签字具名确认之后,上奏朝廷,经由理藩院审核之后,上奏朱载坖,由皇帝御批之后才能够正式成为被朝廷认可了的转世灵童,只有在皇帝御批同意了之后,在朝廷批准之后才可以按照佛教仪式,正式给转世灵童举行受戒仪式。 而从转世灵童到活佛,还需要一个重要的宗教仪式,就是坐床,只有经过坐床之后,转世灵童才能够变成真正意义上的活佛,对于对于活佛的教育,朝廷也要插手,不仅仅要接受宗教教育,还要求到京师来朝见天子,接受教育,大明派驻相应地方的官员也要负责对于活佛的教育,使得他们能够忠君爱国,坐床仪式也要在理藩院和当地最高军政长官的见证之下进行,从而成为真正的活佛。 朱载坖命令理藩院制定相关的条例,同时要确定那些活佛是要有金瓶掣签来决定的,同时在特殊情况下,可以免予通过金瓶掣签来决定,免于掣签一般必须得到地方最高军政长官与地方宗教首领、土司头人的一致同意,上报理藩院,转报皇帝最后决定,是否举行掣签仪式。 同时也要加强对于这些活佛们的管理,根据其影响力大小,分别由朝廷或者韋帝直接赐予国师、禅师等各种享有不同特权的封号,并赐予印信。对于职掌一方政教大权、在政治上有极大影响力的宗教首领,如统领乌斯藏和蒙古各部的四大活佛,则加封国师称号,授予金册金印。而其他的活佛,也要分门别类予以管理,保证宗教秩序和朝廷对于宗教的管理。 对于这些僧人,也要予以安抚,最重要的安抚措施就是赏抚,实行按职定禄的措施,与朝廷官吏领取俸禄一样,活佛职衔越高,俸禄越多,当然这样的话,俸禄大部分都集中在上层喇嘛手里,因为他们既是宗教领袖,又是行政长官,而且是大地主,是朝廷的重点安抚对象。 而敕建寺庙的定额喇嘛的钱粮从内帑中领取,地方寺院中,凡获得朝廷官方认可等级在册的喇嘛,每月可从地方政府领得钱粮,如果遇到讲经,法会等大型宗教活动,朝廷额外赏给银两,作为对于活佛和宗教的支持。 第1997章 西极远来乃旧土 在处理了这些事情之后,朱载坖召集内阁辅臣和太子、部院重臣们,一道商量大明未来的政策走向,这也是朱载坖的为政传统了,朱载坖一向对于内阁首辅和阁臣不轻易点用,一旦点用,也不轻易更易,基本上还是能够尊重内阁辅臣的权威,所以朱载坖即位以来所用的首辅,在为政上都表现出了很强的个人色彩。 朱载坖的第一位首辅是徐阶,徐阁老以三还为政治主张,强调调和鼎镬,是几位首辅中比较温和的任务,主要是保证了从嘉靖到隆庆政权的平稳过渡,而接替徐阶是李春芳,李春芳虽然也以温和著称,但是在实际的政务中,也强调要改变官场上的怠惰之风,主张温和改革,平稳推进。 而高拱、张居正两位则是强势首辅,他们都主张大刀阔斧的进行改革,以重振大明的国威,只不过两者改革抓手不同,高拱主张整顿吏治,治民先治官,也张居正则主张以财税制度作为主要的改革方向,在他们两位的主持之下,隆庆新政得以推行,而朱载坖作为皇帝,更多的是处理在新政中出现的问题和反对的声音,在朱载坖的直接干预之下,对于各个反对新政的利益集团进行了打击,保障了新政的实施。 现在张居正去位,张四维接任首辅,整个朝廷都在猜测,这位新任首辅的施政策略是怎么样的,还有就是首辅和次辅之间的关系问题,和张居正、高拱不同,这两位在担任首辅期间,由于和朱载坖有相对密切的关系,能够得到朱载坖的支持,所以在内阁当中是一言九鼎,权威极重。 但是现在张四维这个首辅显然不具备这一点,对于张四维来说,虽然张四维也是朱载坖的讲官出身,但是张四维和朱载坖的关系显然没有高拱、张居正好,而次辅申时行,也是实力强劲,不仅仅是状元出身,而且深受朱载坖的信任,更是太子讲官,而且现在是东南官员的领头羊,在内阁中还是王锡爵为羽翼,对张四维这个首辅构成了极大的威胁。 而张四维强在部院重臣中和地方督抚中晋党也有很强的实力,现在首辅和次辅之间的矛盾已经是很明显的了,虽然在朱载坖的压制之下,他们不敢有过多的动作,但是暗地里的斗争肯定是少不了的。对于这些事情,朱载坖当然也是心知肚明的,所以这次召集重臣们就是为了解决这个问题。 在张居正担任首辅的期间,厉行考成法,对于大明的赋税体制进行了调整,从实物税变为了大部分都是货币税收,对于朝廷来说,大部分的赋税都实现了赋役征银,对于朝廷的收入和开支是一件好事,朱载坖认为对于财政的改革仍然要继续下去,继续厉行清丈田亩,同时对于田赋和徭役折银等要予以适当降低,减轻百姓的负担,同时加大对于工商业的赋税征缴,以保障朝廷的开支。 而张四维和申时行的冲突主要在与朝廷的下一步方向,以申时行为代表的东南官员们认为,海关关税已经是大明财政的重要支柱,所以朝廷的施政重点应该围绕着海关来展开,要鼓励出口,奖励实业,放松对于东南的各项管理,促进经济发展,才能保证海关关税的征缴,而以张四维为代表的北方官员们则认为,朝廷一向以东南之财,养天下之兵,所以朝廷要加强对于东南的控制,加强朝廷的控制,强化朝廷的力量,才是正理。 但是申时行等人认为,朝廷过度干涉东南的经济,并非好事,但是朱载坖显然不是这么想的,关税现在对于大明来说确实是很重要,但是朱载坖认为对于日益膨胀的商人集团加以限制也是很重要的,朝廷对于这些商人也要予以管束了。 还有就是朝廷下一步的决策问题,张四维认为北虏、西番等仍旧对大明构成很严峻的威胁,朝廷要想办法维护北方,尤其是西北的边疆安全,但是很多官员尤其是东南出身的官员们认为朝廷在西北的扩张是没有收益的,朝廷白花花的银子投入到这些沙漠、高原上,根本无法收回成本。 朱载坖之所以点用了张四维担任首辅,就是因为张四维是晋党出身,而且一向善于迎合上意,张四维已经看出来来,朱载坖对于南方的扩张基本上已经算是告一段落了,大明在南方主要就是将安南予以彻底的消化,这不会导致全国性的战争的,而朝廷的重点仍旧在西北,这点从朱载坖干预活佛的选定就可以看出来。 所以张四维上来就主张在西北维护大明的边境安全,这点也得到了朱载坖的支持,而除此之外,朱载坖提出了就是大规模的基础设施建设,首先就是道路的建设,朝廷每年要拨出专门的款项,以保证道路的营建,还有就是城市建设,以南北两京和苏松等人口密集的大城市作为进行城市建设的样本,要建立完善的城市管理制度,严格卫生制度,防止出现瘟疫。 对于技术的发展也是朱载坖所关注的事情,大明现在已经进入了一个技术瓶颈期,现有的技术已经无法满足大明的各方面需求了,对于大明来说,要重点推动技术的进步,保证大明在技术竞争中不落后,这才是朱载坖最关心的事情。 所以在未来的几年中,大明也要专注于内政,尽量发动战事,但是如果有敢于挑衅大明的,也绝对不能放过。除此之外,就是黎维潭和郑松等此次南征献俘,朱载坖命令将他们斩首弃市之后,首级祭祀成祖、仁宗、宣宗,以告慰祖宗在天之灵。 而朱载坖本人,则是正式迁居西苑,日常庶务,交由太子处理,朱载坖本人只负责军国重事的处理,还有皇太孙的教育。现在皇太孙已经出阁读书了,除了讲官进讲之外,朱载坖也要亲自教导。 第1998章 西极远来乃旧土(二) 当然,对于当下的大明朝廷来说,最紧迫的问题就是西番和西域的问题,对于由索南加措去世所引起的有关活佛继承的问题现在还尚未解决,虽然朱载坖已经命令理藩院制定相应的则例了,但是乌斯藏是否能够接受,还是一个未知数。 朱载坖的态度是很简单的,就是这是朝廷的决策,由不得西番在这个问题上讨价还价,这点是朱载坖的底线,虽然朱载坖现在是希望通过羁縻的手段控制乌斯藏,但是并不排除动用武力,朱载坖当然很清楚官军现在上雪域高原是很困难的一件事情,但是朱载坖必须展现出强硬的姿态,来逼迫乌斯藏接受朝廷的条件。 所以朱载坖任命襄国公李成梁为征西将军,前往西宁驻节,同时在西宁校阅三边官军,威慑乌斯藏,而令朱载坖和大明朝廷比较头疼的是西域的问题,之前瓦剌部被达延汗所击败,西逃到西域去,原本瓦剌部已经逐渐被削弱了,景泰年间,瓦剌太师也先在纷争中败亡,蒙古草原陷入混乱。随着瓦剌实力衰落,瓦剌首领已无力单独同大明保持朝贡关系,故而大多是与哈密使臣或小王子伯颜猛可王的使臣同来。 但是朱载坖在北方大举扩张大明势力范围,多次对蒙古出兵,同时收复了河套,消灭了土蛮部,使得大明在北方的势力范围得到了大举扩张,而在这些举措的背后,是大量的蒙古部落西迁,这些不愿臣服于大明的蒙古部落,都纷纷西迁,如鄂尔多斯部、土蛮部残余等,他们的西迁都极大的加强了瓦剌部的实力。 原本瓦剌部在西迁到西域之后,面对哈萨克人、吐鲁番的维吾尔人等的打击,瓦剌已经是分崩离析了,从也先被杀之后,瓦剌的实力原本是一降再降,瓦剌在哈密原有的地位被土鲁番所取代,虽然瓦剌活动重心移至哈密一带,也已经无法控制这一地区了。因此为争夺哈密地面,瓦剌与土鲁番的关系是充满矛盾冲突的,阿黑麻速擅时期,由于瓦剌屡被打败,并受残杀,瓦剌人给阿黑麻取了“杀人魔王”的绰号。 为了能够在西域立足,甚至多次向大明朝廷上疏,愿意诚心内附,但是当时的大明朝廷没有足够的能力处理西苑的事情,所以并没有搭理瓦剌,但是现在大量的蒙古部落西迁,使得瓦剌的力量大幅度增强,现在瓦剌已经压制了哈萨克人、维吾尔人,消灭了吐鲁番,直接对大明的哈密构成了严重的威胁,虽然朝廷在哈密安排了重兵驻守,同时加以屯垦,但是瓦剌的多次袭扰使得大明的屯垦屡屡遭到破坏,朝廷现在必须正视瓦剌在西域的威胁了。 朱载坖说道:“自成祖以武定天下,欲威制万方,遣使四出招徕。由是西域大小诸国莫不稽颡称臣,献琛恐后。又北穷沙漠,南极溟海,东西抵日出没之处,凡舟车可至者,无所不届。自是,殊方异域鸟言侏人离之使,辐辏阙廷。岁时颁赐,库藏为虚。而四方奇珍异宝、名禽殊兽进献上方者,亦日增月益。盖兼汉、唐之盛而有之,百王所莫并也,余威及于后嗣,朕亦得益也!” 朱载坖的态度是很明确的,就是要考虑在西域用兵了,哈密和关西七卫是朱载坖好不容易才收复的,断然不能再丢失了,不过朱载坖也很清楚,在西域作战,所需要的钱粮等的准备必须要非常之充分才行,不过现在河套的屯垦已经有所产出了,朝廷在陕西三边的军储情况有所改善,不过现在重要的是探明西域的情况,为大明出兵做好准备。 同时就是解决乌斯藏的问题,朱载坖命令由三边总制郑洛负责和乌斯藏交涉,表明朝廷的态度,大明可以支持格鲁派和帕竹政权,但是前提条件是他们接受大明的金瓶掣签制度,先安定了乌斯藏在说,对于朝廷来说,这是当下的重要事情。 朱载坖将这些事情交给内阁处理,除此之外就是对于工商业的征税问题,朱载坖很清楚,一涉及到征税,在大明就容易被扣上与民争利的帽子,在大明,不仅仅是官员们不敢轻易提加税的事情,就是堂堂天子,在这个事情上也有谨言慎行,免得被人所诟病。 但是朱载坖不是一般的皇帝,他这次当着太子和阁部重臣们提出了有关工商业征税的事情,对于商业,大明是一直有征收的,对于朝廷来说,主要是通过钞关来进行征收的,一些官员们也有过阐述,如原户部尚书方钝就曾经说道:“古之圣王均天下之才,以顺天下之功,谓士税其才,农税其收,工税其艺。有贱丈夫者计利之心炽,驾轻舟以网四方之利。是以朝廷既设税课司局以司市厘,又设钞关以征行商。” 对于商业的征税,一向是存在的,并且在大明也是能够接受的,但是对于工场进行征税,在大明还是第一次,应该怎么征收,确实是一个问题,而且现在对于大明的商税政策,一直有一些官员持怀疑态度,原吏部尚书张瀚就曾经上疏认为:“取盈于官,不若藏富于民,往代商政旋起旋废,既有掠夺商贾之嫌,又难脱本轻而末重,末重而不能支之患。” 认为现在的大明商税制度是有问题的,朱载坖认为,趁此机会,全面讨论大明的工商业税收的问题,由内阁领导户部、税务总署等相关衙门制定有关工商业的赋税则例,规范朝廷对于工商业的榷税。 对于现在大明的商税问题,最受人诟病的就是重复征税的问题,之前就有官员上疏称:“祖宗立法,商货征税,悉有定规,税其一不税其二,征于彼不征于此。两京则有宣课司之设,而府州县则有税课局之设,鱼课则有河泊所之设,盐铁则有场冶之设,至于木竹有工部抽分厂之设,舟船有户部钞关之设,其取利于民,极为纤悉而周密矣。” 第1999章 榷税轻重天下议 不过对于这个问题,张四维和申时行认为是否不要大张旗鼓的进行,因为他们两人担心的是,朝廷一旦公开对于工商业征税的事情,必然不胜烦扰,从地方到朝廷,都会因此受到影响,很多人对于朝廷的一些政策其实是持反对意见的,一旦朝廷公开讨论此事,他们必然会跳出来借机供给朝廷,这点是阁臣们所担心的。 朱载坖则是表示无妨,朱载坖就是要看看有哪些人跳出来,他们不跳出来,朱载坖的怎么好收拾他们呢?朱载坖并不担心他们跳出,甚至朱载坖就是要看看哪些人跳出来,所以朱载坖才选择议明发上谕的形式要求对于工商业制定完整的榷税制度,朱载坖很清楚,这诏书一下,肯定会在大明立即引起极大的反响。 在这些年以来,整个大明最来钱的生意是什么?莫过于开工场了,不管是纺织、瓷器还是其他的工场,都是可以获得重利的,这点朱载坖也是很清楚的,所以朱载坖特地以明发上谕的形势下达对于工商业的榷税讨论,就是要看看这些人对于朝廷榷税的看法。 也正如阁臣们所预料的那样,在朱载坖的上谕下达之后,反响是十分强烈的,各地、各级的官员们纷纷上疏,陈述自己对于工商业榷税的看法,官员们看法五花八门,不过朱载坖还是从中看出了一些端倪。 在讨论这些榷税制度的奏疏中,地方官员们的奏疏是很多的,地方官员们主要是认为工商榷税应该更多的留在地方,这也是很多地方官员们的想法,因为在朱载坖实施的新政措施当中,很重要的一点就是增加地方官吏数量,以强化朝廷对于地方的管理,在朱载坖执政的这二十多年以来,朝廷的流内官增加了四成,而经制吏员增加了不止十倍,在朱载坖的命令下,朝廷不允许有所谓的白身吏员存在,衙门中的所有官吏都是吃皇粮的。 这就导致官吏俸禄开支浩大,而地方的赋税大头又要上缴朝廷,海关、盐税、钞关等赋税则完全为朝廷所有,地方官员们认为,朝廷的财权过重,地方的财政困难已经是很普遍的事情了,地方所能够支配的财政其实是非常少的,而朝廷对于地方的考成确实越来越严了,不仅仅是赋税的征缴,仓储的完备,还有交通、工商、道路、地方安定等各种项目的考核,对于地方官员来说,钱粮确实是不够用。 而且朝廷严厉禁止随意加征,对于额外加征的地方官员,一律予以严惩,地方能够来钱的路子确实是不多,这就导致地方官府的很多工作很难开展,地方官府无法正常运转,对于这个问题,地方官们举出了一个比较极端的例子,就是嘉靖三十五年,苏州府吴县征银 14444.2 两,而实际用于本县的祭银 135.7 两,整修衙门 300 两,惠民药材银 2 两。 这就是非常之离谱了,虽然这是在朱载坖进行改革之前的事情,但是也是非常惊悚的,朝廷的官府真正用于百姓的,就是二两银子的所谓惠民药材银,至于是否真的用于购买了惠民药材,还尚且不能知道,所以说地方官员们纷纷上疏,要求增加地方的财权,增加地方官府的收入,以保证地方官府能够正常运政和完成朝廷所赋予的各项职能。 地方官员们在上疏中总结了现在地方的情况,第一,由于地方官府财政的空虚,官府为了增加收入,往往会增设许多额外的税项,导致地方的苛捐杂税多如牛毛;第二,由于地方财政不足,官员的俸禄十分微薄,很多官员变本加厉地鱼肉百姓;第三,有限的地方财政在承担了军饷、官员俸禄之后往往已经所剩无几,对于本地区公共事务的建设有心无力,很多地区都是依靠本地乡绅捐款或者筹集资金来维修道路、渡口、桥梁等基础设施,而当遇到较大的自然灾害时,往往只能依靠朝廷的拨款,朝廷所要求的荒政、赈济等难以实施。 同时对于现在商税的实施,地方官员也确实提出了一些问题,由于商税的设置过于繁重,加上实施过程中又有不少官员趁机渔利,商税的征收变得极为混乱,朝廷和商人都没有从中获利。 以商税的主要来源,钞关关税来说,官员们在奏疏中说道:“国家置立钞关,仿古征商之法,下不病商,上籍裕国,内供赏功,外援边疆。今商税今榷政几遍天下,而朝廷设关东南至北新,西南至九江止矣,其他江西有湖口之税,湖口上接荆吴,下通两广,凡商货出南雄过贑州始抵湖口,处处有税,至芜湖,而分入京省矣。” 虽然朝廷制定了详细的钞关关税的税率,但是在实际征收过程中,近年各路关津货物经由处所,擅立牙行抽税,罔利病民,而且朝廷并没有收到相应的税款,据地方官员们的奏报:“夫一钞关所入曾不足以当一下邑之赋,上之搜括愈严而愈密,下之规避愈巧而愈多。” 这些问题都是确实存在的,还有就是对于工场的征税,这确实是一个重要的问题,现在在大明的京畿发达地区,各种工场林立,他们获得巨大的利润,但是并没有向朝廷缴纳足够的赋税,确实是应当征收的,但是地方官员们认为,应该在这次的赋税调整当中,增加地方的财权,使得地方官府能够正常履行职能。 刑部尚书王世贞则是上疏称:“讥而不征,古之道也。七雄之世,关梁咫尺而外皆敌垒,而贾客阑入其间,势不得不严其讥。至汉而用益侈,农益以不给,而商益以富,于是益峻征之。我高皇帝以恭俭享天下,稍衷其平,故于关不能无征,而能无苛征。然而司征者顾不能画一,其法大较宽则利商而病国,刻则利国而病商,而稍以己与之,则国与商俱病,而私橐巍然矣。” 第2000章 榷税轻重天下议(二) 朱载坖看了王世贞的奏疏,不由得有些无奈,这个王世贞,又胡乱上疏,卖弄才学了!王世贞的本意是好的,他是想向朱载坖说明钞关在税收的种种弊端,但是这厮为炫耀自己博学,将钞关的发展都予以梳理,认为国家设立关津,最初的本意并非是征收赋税,关征肇始于战国兵争乱世,至两汉君主骄奢,农入不敷,便从商税中取足。然征收商税要在张弛有度,折中执平,若有司变坏成法,失于偏颇,则终会造成国与商俱病的结果。 本来王世贞的这个奏疏其实是中规中矩的,但是立马有人加以附会,说王大司寇说了,关津之设,原本是为了盘诘奸细,初无抽分之设,是朝廷因为用度不足,才征收商税的,这点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就开始散布各种假消息了,一个朝廷官员也开始公开表达自己的反对意见了。 他们的主要观点是,朝廷设立钞关,其初衷本在缉奸通货,裁抑垄断,即使缘而榷商,亦为济乏惠民,利权归官加之税网繁密,以致农商俱受病累,而课商抑末之说虽为宽解农劳,却难称善策,同时以前宋王安石为例,影射朱载坖。 他们在奏疏中说道:“古者圣王重本抑末,自汉武用弘羊计,置均输官,笼天下之货。又令贾人不得衣丝乘车,仕宦为吏,重赋税以困辱之。自后作业剧而财匮,复弛商贾之律,令佐国家之急。唐初制租庸调外无征,法网疏阔,复以宦者为宫市使,命白望数百,抑贾人物,名为市之,实夺之也。宋惩唐弊,置杂买务,迨安石秉政,专以富国为心。富商巨贾,皆疑畏骇愕,目视不敢动,而贸易之意穷矣。” 他们认为,古来圣王明君,都不用大肆征收商税,依靠田赋等就可以满足朝廷的用度了,只有像汉武帝、王安石那样的人,还会汲汲于财货,为什么现在大明的用度不足呢?是因为你朱载坖和汉武帝一样,轻举妄动,耀兵异域,这些都是大量消耗钱粮的行为,还有和王安石一样推行所谓的改革,才导致国用不足,所以根本原因,不是朝廷的过于不足,而是朱载坖的政策出现了偏差,他们要求朱载坖反思。 朱载坖看了这些奏疏之后,置之一笑,将这些奏疏直接留中不发,朱载坖当了二十多年皇帝了,什么阵仗没有见过,这只不过是个开胃菜罢了,这点朱载坖还是清楚的,所以朱载坖对于这些奏疏根本不予理睬,看看他们要搞出什么事情。 朱载坖正式迁居西苑,西苑相对环境比较好,同时朱载坖还将原来嘉靖用于炼丹、斋醮的场所拨给了文思院,用于文思院直接向朱载坖展示最新的成果,最近文思院化学研究所还是有一些成果的,首先就是用纯碱制取烧碱,文思院发现以纯碱溶液和石灰为原料,通过反应生成烧碱和石灰石,这也是三酸两碱的一个重要物品。 烧碱现在最大的用途就是给棉花脱脂,脱脂之后的棉花比普通棉花容易吸收液体,而脱脂棉花是制造硝化棉的重要原料,对于军事工业来说有很大的用途。 除此之外就是制得了盐酸,其实这个很简单,就是用浓硫酸和食盐加热,就可以制取盐酸和芒硝,而芒硝的重要用途是在制造玻璃中替代纯碱,因为大明是很缺乏高纯度的纯碱的,而芒硝可以替代纯碱,在玻璃制作过程中起到了澄清剂的作用,可以帮助去除原料中的杂质和气泡。同时,芒硝还可以作为助熔剂,帮助降低熔融温度,使原料更容易熔化。 对于朱载坖来说,比较重要的是怎么制取硝酸的问题,因为硝酸才是制取各种大威力火药的来源,而且对于基础的化学工业来说,三酸两碱是不可或缺,同时就是对于煤焦油的研究,煤焦油其实是大明在炼焦过程中的副产品,大明现在大力发展钢铁工业,而炼焦就是最基础的东西,在从煤炭炼制焦炭的过程中,会产生煤焦油,是一种具有刺激性臭味的黑色或黑褐色粘稠状液体。 对于煤炭和钢铁工业来说,这种东西毫无用处,一钱不值,文思院的人认为总归是有用处的,否则的话,这么多的煤焦油如何处理,朱载坖也很支持文思院的这些研究,看似是无用之举,但是这些都是有可能有用的,现在文思院发现的煤焦油的一个重要作用就是制作防腐木材,煤焦油对于各种蛀虫有很好的杀灭作用,用煤焦油浸泡木材,可以防止被蛀,甚至在水师战船上也可以使用,这就是一个用途了。 朱载坖专门要求文思院研究煤焦油和煤炭炼化过程中的产物的作用,不过现在朱载坖关心还是蒸汽机的研制,在朱载堉的亲自指挥下,蒸汽机的研制还是有所进展的,现在的蒸汽机已经能够为煤矿等抽水用了,现在的蒸汽机还比较简单原始,首先蒸气进入一个蒸气储罐中,然后关闭蒸气进口,随后用水将蒸气储罐内的蒸气冷却,变为冷凝水。蒸气冷却后形成的真空可以用于将水从水井中抽吸上来。吸上的水充满蒸气储罐,随后通过排水阀排出。随后蒸气再次通入储罐,重新开始下一个循环。 主要问题是压力不好控制,一旦压力过大,就容易爆炸,文思院已经出了几次事故了,科道对此也有很大的意见,但是都被朱载坖压下去了。朱载坖继续支持朱载堉的研究,不惜工本,也不惜官爵,朱载坖能够做的就是这些了,在视察文思院的时候,朱载坖都将皇长孙朱常瀛待在一起,还命令文思院的官员们为他讲解相关的知识和原理,对于小孩来说,这些东西远比之乎者也要有趣多了。 虽然讲官们多次抗议,但是朱载坖根本不为所动,爷的孙子爷做主,指手画脚就入土。 第2001章 榷税轻重天下议(三) 对于朱载坖让皇长孙中断学业,跟随自己视察文思院的进展,甚至让文思院的这些人给皇长孙上课,这在臣子们中引起了极大的风波,在他们看来,皇长孙作为大明未来的储君,自然是应该接受完善的教育,而教育哪有他们这些饱读经史的读书人更擅长呢? 朱载坖不让皇长孙接受讲官们的教育,而是让这些所谓文思院的官员教授皇长孙格物之道,这还得了,这些人不过是些道士、工匠,怎么能够为皇长孙授课,这下连内阁辅臣等都纷纷上疏,请求朱载坖重视皇长孙的学业,皇长孙现在的年纪,正是接受教育的时候,要讲官积极进讲,朱载坖作为皇帝,也应该教导皇长孙。 于此同时,不少臣子还对朱载坖进行了批评,认为朱载坖怠惰政务,要求朱载坖勤御朝讲,不要轻举妄动,一时之间整个朝廷都鸡飞狗跳起来,但是朱载坖丝毫不为所动,一面继续请戚继光等老将为皇长孙教授兵法,讲解与军事有关的事项,一面命令教授皇长孙武艺,朱载坖则是亲自带着皇长孙在西苑里面学习使用燧发火铳,一时之间西苑里面倒是枪声不断。 朱载坖也并没有让皇长孙完全不接受经史教育,只不过是将经史教育在整个皇长孙教育中的比例大幅度下降了,原本皇室子弟基本上都是以经史教育为主,但是现在经史教育不再是主要的内容,在皇长孙的整个教育时间内,经史教育的比例下降到不足一半,而且主要是历代通史为主,这就使得很多臣子们不满。 对于这些奏疏,朱载坖也并没有予以理会,朱载坖现在将庶务交给了太子处理,自己才能够有充分的时间亲自教育皇长孙,哪里轮得到这帮臣子们来多说什么,朱载坖对于这些奏疏一概留中不发,同时在文华殿召集内阁辅臣、吏部尚书王国光、户部尚书梁梦龙、总理盐政庞尚鹏、总督仓场杨俊民、左都御史杨继盛、兵部尚书徐渭、兵部尚书署部事王崇古等重臣们一道讨论有关商税的事情。 朱载坖首先点名让首辅张四维发言,张四维其实已经通过密疏表达了自己的意见,因为张四维自己就是出身于商贾之家的,所以在很多时候是相对倾向于商贾的,所以张四维在给朱载坖的密疏中就明确说道:“三代后之言财用者,皆移之耳,或夺之耳,未有能生之者。移之者何?除中饱是也;夺之者何?加赋税是也。” 所以张四维在密疏中认为,要重视商业,征收赋税自然是必然的,但是对于工商的赋税要有节制,既要保证朝廷的用度,也要使得工商业能够发展,所以张四维在密疏中说道:“商之本在农,农事兴则百物蕃,而利源可竣也;商之源在矿,矿务开则五金胚,而财用可丰也;商之体在工,工艺盛则万货殷闻,而转运流通可周行四海也。” 张四维是支持征收商税的,但是张四维同时认为要加以节制,同时朝廷对于商人也不能歧视,商人毕竟对国家贡献了大量的赋税,这点是值得赞扬的,朱载坖对于张四维的这个看法是同意的,次辅申时行也是认为征收商税是不可避免的事情,只不过朝廷要制定合理的条例,同时也要保障商人的权力。 不过申时行则是提出商不重征,认为朝廷应当节制对于商税的征收,以保护商业的发展,还有就是商税的征缴办法,对于这些货物征税的办法,主要是两个,有按物抽税者,有估价抽税者。按物抽税,其税则一经厘定,不得与物价相低昂,故难操其轻重之权。而化价抽税,致有关胥与商贾争辩,互不相服,及请中估,而货物己形塞滞。所以朝廷在制定商税的征收办法的时候,要考虑这个问题。 对于两位辅臣的看法,朱载坖也表示了认同,朱载坖不是要横征暴敛,而是要制定合理的工商税征收体系,而朱载坖下一个问的就是吏部尚书王国光,他是大明现在公认的善于理财的臣子,王国光说道:“陛下,臣以为赋在有余。国之所取,必以养民为先,取民之所余,方可恤民而昌国。国中富民少而食力者多,必其一岁之入,有以资口体、供事畜而有余,而后有应国课。使劳力者之所得,果然仅足以赡生,则虽桑、孔之也计,秦、隋之刑威,适足启乱而已矣。” 王国光的看法很简单,就是要明确赋税征收的对象,对于大明现在来说,工商税征收的对象主要是针对豪商和工场主,他们拥有丰富的资产,获取了巨额的利润,自然是朝廷征收工商税的对象,而不是针对普通的百姓,这点是必须要清楚的,朱载坖也认为应当如此。 同时王国光还提出税无厚薄惟其宜,对于工商税的征收和税率的确定,要以实际情况确定,王国光说道:“陛下,就令不征一钱,而徒任国事之废驰,庶绩之堕顽,民亦安用此俭国乎?且民非畏重赋也,薄而力所不胜,虽薄犹重也。”对于一些官员提出的朝廷征收工商税是掠夺民财,王国光认为不妥,朝廷要开展各项行政工作,都需要钱粮,赋税对于朝廷来说是必须的,这点大家都很清楚。 朱载坖听了之后当然知道王国光是意有所指,现在朝廷里对于朝廷准备征收工商税有不少的非议,因为这是之前没有过的税种,很多官员们认为这是搜刮民财,上疏反对,朱载坖很清楚他们为什么反对,因为他们家里面是可能真的在经商,有工场的,所以当然不愿意朝廷征税了。 对于这些奏疏,朱载坖一直没有搭理,但是并不意味着朱载坖没有关注此事,朱载坖早就在命令厂卫密查此事,对于这些上疏的官员,查他们的底,同时也要让申时行、王锡爵等东南官员的代表出来表态。 第2002章 榷税轻重天下议(四) 朱载坖很清楚,随着经济的发展啊,商贾势力肯定是会越来越大的,他们想要追求政治权力,这点朱载坖并不反对,朱载坖从不是一个歧视商人的皇帝,朱载坖也从没有采取过重农抑商的措施,相反,无论是开放海禁,还是扶持贸易,朱载坖对于商业和商人都是予以扶持的态度。 但是朱载坖的扶持是要有回报的,而商人对于大明的回报就是赋税,这点朱载坖是明确的,所以这次朱载坖才讨论制定完善的工商业赋税制度,向工商业征税,以保证朝廷的用度,因为朱载坖很清楚,现在大明朝廷所承担的责任越来越多,所需要的钱粮也会是越来越多的。 原本的地方地方,只需要保证赋税的按时征缴,还有地方的安定就行了,最多就是关注一下地方的教育问题,但是现在不同的,朱载坖要求大明的官府要负责基础设置的建设、物价调控、经济发展和百姓生活的基本保障,官府的只能增加官吏和投入,这点是肯定的,财政开支肯定会极为浩繁,朝廷又不能向农民征收过多的赋税,只能够向工商业征税。 朱载坖之所以召集重臣们来商量此事,就是要明确朱载坖作为皇帝的态度,就是这个工商税是必须要征的,朝廷需要这笔钱粮,才能够开展大规模的基础设施的建设,学校和医疗体系的建设,这是保证大明能够继续发展的重要条件,所以朱载坖是必然向工商业征税的,这点是不容商量的,谁要是敢在朝廷的大政上搬弄是非,朱载坖是绝对不会客气的。 所以朱载坖直接说道:“申学士、王学士怎么看此事啊?” 申时行说道:“陛下,臣以为现今商贸繁盛,商贾中身家百万者多矣,当课税也!”王锡爵也是这样的看法,他们很清楚朱载坖是什么性格的人,而且这些商人们锦衣玉食,也是该向朝廷缴纳赋税了。 朱载坖也说道:“朕闻善理财者不病民以利官,必生财以阜民,前代理财窃名之臣皆罔知此道,谓生财裕国,惟事剥削蠧蚀,穷锱铢之利生事要功,如桑弘羊之商贩,杨炎之两税,自谓能尽理财之术,殊不知得财有限而伤民无穷。凡徒知理国之财而不知理民之财,损于下而以益于上,国于是有仓卒乏用之忧矣,民于是有荒歉不给之患矣,终也,民贫而国不支,此非朕之所愿也!” 朱载坖并不是要重税困商,这点不是朱载坖的所要的,但是朝廷要发展大明的交通和各种基础设施,所需要的本钱肯定是从工商税中出的,张四维等人认为,要向工商业征税,首先应该使得四民平等,虽然大明对于商贾没有之前那么的歧视,但是在太祖皇帝的所制定的大诰中仍旧明确说道:“今后诸处有司衙门皂隶、吏员、狱卒,不许用市井之民。”所谓市井之民,就是指商贾。 而且在大明的历代皇帝中,也多次重申对于商贾的歧视性政策,如在武宗时,就颁布诏令:“禁商贩、吏典、仆役、倡优、下贱,皆不许服用貂裘。商贾技艺之家,器皿不许用银,余与庶民同。” 这其实都是对太祖政策的重复,因为在太祖朝,太祖皇帝就下达过诏令:“商贾之家止许穿绢、布,如农民之家,但有一人为商贾者,亦不许穿绸、纱。” 这些对于商贾的歧视性政策到了现在确实是已经不适合现在的大明了,张四维提出此事,也是理所应当的,这些商贾也向百姓缴纳赋税,但是却被朝廷所歧视,这确实是说不过去的,所以张四维认为,在征收工商税之前,朝廷应该先取消对于商贾的各种歧视性政策,才能够调动这些商人们的积极性。 其实太祖皇帝在晚年也对于这种歧视政策有所察觉,太祖皇帝就曾经说过:“商贾之士皆人民也,而乃贱之。汉君之制意,朕所不知也。” 张四维现在提出四民平等的观点,朱载坖也认为确实是应该纠正这一观点了,朝廷要倚仗商人们赋税,却又对于商人百般歧视,这显然是不合适的,朱载坖也认为再以所谓的四民来划分等级已经不能适应大明的发展了,不仅仅是商人的地位问题,还有就是工匠等的地位问题,这些都必须予以解决,大明要想重视技术,发展生产力,就要废除所谓的四民制度。 朱载坖当即说道:“首辅之言甚善,天下生民,皆朕之赤子也,华夷尚且不分,遑论四民也?”朱载坖命令内阁和翰林院起草相应的诏书,宣布四民平等,对于天下的百姓,不再采取歧视性的措施,之前朱载坖也已经大规模豁贱为良,这次更是要推翻千余年的四民制度,这事可不是小事。 连提出此事的首辅张四维都感到事情有点大,劝朱载坖慎重,朱载坖说道:“首辅认为商贾不应歧视,那工匠就应该歧视吗?士农工商,皆朝廷之编户,朕之赤子,朕皆以保育之,以法治之,未有他故也。春秋有言,古者有四民:有士民,有商民,有农民,有工民。夫甲,非人之所能为也。丘作甲,非正也。” 朱载坖认为要废除就彻底废除,破除所谓的四民制度,才能够实现大明技术上的发展,否则的话,工匠等始终在士、农之后,是不可能有技术发展了,朱载坖不能指望每一个皇帝都和朱载坖一样重视技术,所以朱载坖的看法将四民制度予以取消,将四民变成朝廷的编民,不管是士农工商,都是朝廷的编户齐民,朝廷一以待之,无有歧视。 但是重臣们对此事都是有些反对的,原因嘛,朱载坖也很清楚,因为这些重臣们也是士的一部分的,他们是四民制度的受益者,从独尊儒术以来,士的概念进一步演变为专指士大夫与读书人。科举制度的出现更是将读书与做官紧密相连,使得读书人的地位水涨船高。 第2003章 榷税轻重天下议(五) 张四维虽然是出身商贾之家,但是他也不敢说将四民制度予以推翻,大明的这些官员们都是士这个阶层来的,朝廷选拔官吏,也都是从士绅中选拔的,不夸张的说,与士大夫治天下,并不是一句虚言,朱载坖要宣布四民平等,在他们看来,无异于是大逆不道的,所以连张四维等人都不敢支持朱载坖。 申时行也说道:“陛下,四民之制,自管子起,今已千年,岂可遽而废之?陛下其慎之!” 朱载坖听了之后说道:“是啊,天子重英豪,文章教尔曹;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卿等以为然否?” 重臣们虽然没有明确回应朱载坖,但是朱载坖很清楚,他们心里肯定是这么想的,文华殿内的气氛一时之间有些凝重了,君臣之臣的对抗和分歧显而易见,太子朱翊釴连忙出来说道:“父皇,而今之事,还是要解决工商赋税的问题,其他之事,容后再议!” 太子出来打了一个圆场,张四维赶紧说道:“陛下,太子所言极是,赋税之事,干系甚大,宜先处之!” 朱载坖看了太子一眼,这才说道:“此事确实是要务,首辅要多用心,然后条陈上疏以闻,朕今日乏了,卿等先回去吧!” 朱载坖下了逐客令,臣子们本应该行礼离开,但是东阁大学士王锡爵却上前一步说道:“陛下,皇长孙现今正是受教之时,陛下却使皇长孙沉溺武事,非教养之道也!” 朱载坖突然起身,走到王锡爵面前,盯着他一字一句的说道:“王学士,此事卿不当与闻!” 面对朱载坖突然的发怒,重臣们赶紧行礼之后离开了,回到文渊阁内,张四维对王锡爵说道:“元驭,今日冒失了!” 王锡爵此时也有些后怕的说道:“元辅教训的是!” 张四维说道:“陛下是何等英察之主啊!陛下圣虑远大,非我等所能及也,有些事情,我等不插手的为好。”张四维隐晦的敲打了王锡爵之后,阁臣们开始处理政务了。 在臣子们走后,朱载坖和太子两人在文渊阁内,朱载坖笑着说道:“太子现在确实是长进了!”朱载坖说的是刚才朱翊釴及时将话题岔开,否则的话,就可能真的出现君臣对峙的局面,这对于朱载坖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毕竟朱载坖还是需要这些重臣们处理政务的,要是内阁和部院重臣们都和朱载坖过不去了,那朱载坖会很痛苦的。 朱载坖问道:“太子怎么看此事?”朱载坖问的是有关四民平等的事情,朱翊釴思考了一下说道:“父皇,四民平等,确是善政,但是读书人未必愿意啊!” 这点朱翊釴确实说对了,对于四民平等,最大的阻力就是朝廷上的官员们和这些读书人,他们认为自己是要高人一等的,毕竟即便是天子,也要和他们共治天下,没有这些官僚们的协助,朝廷就无法运转,这点朱载坖是很清楚的,他们是肯定要维护四民制度的,他们其实维护的是他们的自己的利益。 四民制度其实就是所谓礼法的一个重要部分,同时分类的方式将士绅阶层置于所谓四民的最上方,这样就以户籍分类的方式将士绅的特权予以承认了,在朝廷的行政当中亦是如此,所谓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都是四民制度的体现,这点朱载坖是很清楚,这种制度当然有利有弊,但是现在来看,显然是弊大于利了,这种四民制度极大的束缚了大明百姓的创造力。不利于技术进步,所以朱载坖才动了将之废除的想法。 但是朱载坖才刚刚提出这个事情,阁部重臣们的反应就如此之大,可见此事的难做,朱翊釴当然也知道这件事情的难度,他对朱载坖说道:“父皇,现在提此事,是不是过于急了。” 听了朱翊釴的话,朱载坖只能苦笑了,朱载坖指着自己已经斑白的发鬓说道:“急?朕当然是急了,朕还有多少时间,不急行吗?” 朱翊釴赶紧说道:“父皇何至于此啊!” 朱载坖只是笑了笑,然后对朱翊釴说道:“近日有关皇长孙讲学一事的奏疏,送朕这里来,朕要看看他们都说了什么。” 朱载坖回到西苑之后,司礼监赶紧将这些奏疏送达朱载坖案头,朱载坖仔细看了看这些官员们的上疏,其中一些人的言辞颇为激烈,如刑部云南司员外郎姜应鳞、吏部验封司员外郎沈璟、刑部督捕主事孙如法等人的上疏极为激烈,他们认为朱载坖不重视皇长孙的教育,就是对大明不负责任,同时他们认为朱载坖让皇长孙接触文思院的工匠和武将是亲近奸佞,要朱载坖立即纠正此事。 朱载坖看了他们的奏疏之后,不仅冷笑了起来,合着大明除了他们是忠臣之外,其余的人都是奸佞,对于这种无端扣帽子的行为,朱载坖一向是十分警惕并且予以严惩了,看了这些奏疏之后,朱载坖当即命令将这三人下诏狱严审,要让他们交代幕后主使出来。 除此之外,对于上疏言辞激烈的官员,朱载坖分别予以降调极边杂职、编管、罚俸等不同程度的处罚,因此事受到惩处的官员超过五十人,在整个隆庆朝,朱载坖也没有如此大规模的处分官员,首辅张四维、次辅申时行等阁臣当即上疏申救,但是被朱载坖所驳回,同时其余上疏申救的官员也被朱载坖所处分。 而且朱载坖还拒绝接见重臣,深居西苑,即便是内阁辅臣请求召见也被朱载坖所拒绝了,无奈之下,左都御史杨继盛到西苑请求召见,他是朱载坖在潜邸时的旧臣,和朱载坖关系非同寻常,所以即便是朱载坖不见其他重臣,但是杨继盛请求召见,朱载坖还是在西苑无逸殿召见了他。 杨继盛行礼之后,朱载坖说道:“杨卿,这里是先帝当年议政之所!” 第2004章 榷税轻重天下议(六) 杨继盛当然知道朱载坖的意思,这是当年嘉靖处理政务的地方,当年嘉靖召见严嵩等人,也就是在这里,而现在朱载坖召见杨继盛,也是在此处,说来也有几分令人唏嘘。 杨继盛也向朱载坖陈述了自己的想法,杨继盛认为,这些上疏言事的臣子们虽然有些言辞过于激烈,但是毕竟也是出于公心,希望朱载坖不要惩处这么严厉,对于这些官员能够网开一面,对于杨继盛的话,朱载坖问道:“杨卿真的认为这些人是出于公心的,或者是这些人是出于什么公心?” 对于朱载坖的这个问题,杨继盛当然那知道是很难回答的,朱载坖现在对于此事是极为愤怒的,自己对于皇长孙的教育,他们认为不妥也是正常的,朱载坖也从未指望他们赞同朱载坖的这种教育方式,但是他们肆意的谩骂,这是朱载坖绝对不能接受的,而且朱载坖也确实是忍他们很久了,朱载坖并不喜欢特务政治,以厂卫、诏狱恐吓臣子,但是这些人确实是犯奸,不收拾实在是说不过去了。 面对朱载坖的这个问题,杨继盛说道:“陛下,皇长孙亦是国本,百官重视,也是常事,陛下何以因此动雷霆之怒,用爪牙之威。” 朱载坖说道:“朕要不用厂卫,他们明日就要指着朕的鼻子骂了,这些人一贯狂悖,借皇长孙读书一事,以发泄不满罢了,什么要朕让皇长孙接触奸佞,叫他们指名奏来,谁是奸佞?是戚继光、李如松还是文思院的官吏,他们哪里是奸佞了?” 面对朱载坖的愤怒,杨继盛也知道原因,其实平心而论,杨继盛也认为这些官员们的上疏是有些过分了,皇子又不参加科举,很多时候对于经史的教育主要是在明治乱之得失的方向上,而不是进行字句推敲,而且小孩天性喜好玩乐,朱载坖以寓教于乐的方式教导皇长孙并非没有作用,而且作为继承人,熟悉武事也是应当做的事情,文治武功,对于一个君王来说都是重要的。 而臣子们对于朱载坖加以抨击,主要就是对于朱载坖在皇长孙的教育中增加大量的有关百工、军事的东西不满,他们认为皇长孙应该首先接受大量的经史教育,这样才符合习惯,但是朱载坖显然在这个方面有自己的想法,他不可能按照这些官员们的想法来的。 杨继盛说道:“陛下,这些官员上疏,确有夸大其词的部分,陛下予以薄惩即可,送之诏狱,加以拷问,令臣下不安也!” 朱载坖对于这点没有任何退让的想法,朱载坖说道:“杨卿,此辈用心之险恶,朕岂不知?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兵者,王者之用也,不习兵戈,何以威慑天下?” 杨继盛也针锋相对的说道:“陛下,安天下以武,治天下以文,文武之道,一张一弛也!” 朱载坖当即说道:“杨卿说的是,文武之道,一张一弛,岂可偏颇啊?”大明的皇子教育,过于偏重于经史,对于军事的课程不足,这是朱载坖一直以来都知道了,所以朱载坖在这次皇长孙的教育问题上是不会让步的,杨继盛也是很了解朱载坖性格的,朱载坖决定的事情,是很难改变的。 杨继盛走后,朱载坖随即下达诏令,将内阁辅臣们痛骂一顿,斥责他们不务正业,朝廷这么多大事、政务不去处理,为了这些无知小臣搅扰不安,同时宣布将现在皇长孙的所有讲官全部予以开革,然后另择新的讲官。 这下当即在朝廷引起了更大的舆论了,连部堂大员们也纷纷上疏,请求朱载坖重视皇长孙的教育,但是随后朱载坖就下达诏令,为皇长孙重新确定讲官团队,朱载坖指定了兵部尚书徐渭负责皇长孙的教育,然后选择了总理盐政庞尚鹏、郑王世子朱载堉、莒国公戚继光等人负责皇长孙的教育,对于朱载坖这次所组建的这个讲官班子,官员们当然是有意见的,不光有,而且意见很大。 一般来说,皇子、皇孙的讲官都是由翰林院官员所充任的,但是这次朱载坖为皇长孙所指定的讲官班子,没有翰苑官员,对于官员们上疏,朱载坖直接予以处分,很多衙门突然之间就减少了不少官员,甚至影响到了朝廷的政务,内阁不得不就此事向朱载坖再次上疏,请求宽宥这些官员,否则的话,朝廷都无法正常运转了。 朱载坖回复内阁的奏疏是一行血淋淋的御批:“视空印、郭桓两案何如?”朱笔写的御批猩红刺眼,阁臣们知道,朱载坖可不是说着玩的人,首辅张四维立即赶往西苑,求见朱载坖,而申时行等辅臣们也纷纷行动起来,要求各部院重臣们约束自己的手下,不要在激怒朱载坖的。 张四维最开始请求召见,被朱载坖拒绝了,但是张四维再三求恳,朱载坖终于在西苑无逸殿召见张四维了,冯保带着张四维到无逸殿,和杨继盛不同,在嘉靖朝,当时作为翰林官的张四维也是写青词大军中的一员,经常进出西苑,为世宗皇帝写青词。 张四维到了无逸殿之后,向朱载坖行礼,朱载坖问道:“首辅为了何事前来啊?” 张四维心说你这不是故意装傻吗?厂卫这两天大肆抓人,大量的官员都被丢进诏狱里面的,现在已经影响到朝廷的正常运转了,张四维作为首辅,肯定是要过问此事的。 张四维赶紧说道:“陛下,臣有罪,臣不能使得朝廷安定,以至于陛下震怒,皆臣之罪也,臣请陛下将臣罢黜,以安朝廷。” 朱载坖看了张四维一眼,问道:“张师傅,将你罢黜,就能使得朝廷安宁吗?若是到时候不能,张师傅这可是欺君啊!” 张四维跪伏于地,说道:“陛下,现在朝廷不宁,皆臣之无能也,请陛下降罪!” 第2005章 榷税轻重天下议(七) 朱载坖怎么不会知道,张四维这是在耍滑头,张四维很清楚,现在朝堂之上,除了这么大的乱子,朱载坖现在正是需要内阁帮朱载坖稳住局面的时候,这个时候朱载坖是不可能动内阁辅臣的,张四维在朝廷混迹这么久,对于这些事情,肯定是清楚明白的,他在跟朱载坖玩以进为退呢。 朱载坖并没有立即答复张四维,而是问道:“张师傅见过夏贵溪否?” 张四维说道:“臣未尝见夏贵溪,臣是嘉靖三十二年进士,夏贵溪嘉靖二十七年已死,故未尝得见。” 朱载坖哦了一声,并没有说话,而是起身出了无逸殿,然后说道:“张师傅也陪朕走走吧!” 张四维赶紧起身,跟在朱载坖身后,君臣两人到了豳风亭,朱载坖对张四维说道:“这是先帝当年与张璁、夏言、严阁老他们常饮宴之地,今日朕也在此游赏。” 冯保等人早就准备好了酒菜,朱载坖和张四维两人坐下之后,朱载坖说道:“当年潜邸讲官,就剩下张师傅了吧。” 张四维赶紧说道:“臣岂敢当!” 当年裕王府的潜邸讲官,到了如今,确实只剩下了张四维一人,这是毋庸讳言的,但是张四维也很清楚,朱载坖今天不是找自己叙旧的,而是要自己帮朱载坖办事的,张四维对于此事是很纠结的,一方面,张四维毕竟也是翰苑菁华出身,醋党大佬,张四维也是有自己的政治抱负的。 但是另一方面,张四维也很清楚,朱载坖也不是可以轻易糊弄的君王,糊弄朱载坖的下场绝不比糊弄嘉靖的下场好,朱载坖为什么要提起夏言,其实就是在点张四维,别耍小聪明,否则夏言的下场就是张四维的下场。 君臣两人一时之间有些相对无言,朱载坖把玩着自己手中的金杯,突然问道:“昔日太祖语茹太素金杯同汝饮,白刃不相饶。其何以应之?” 张四维赶紧说道:“太素当日对:丹诚图报国,不避圣心焦。” 朱载坖说道:“为人臣子者,总欲见其功业也,朕闻卿家乃山西巨贾,起家可优渥乎?” 张四维赶紧答道:“陛下,臣家行商四代,起于微末,家父尝困顿,又数年,业益困,则溯江、汉西上夔峡,岁往来楚、蜀间,已乃北游沧、博,拮据二十年,足迹且半天下。方稍苏也。” 张四维虽然出身于晋商大家,但是确实是其父拼搏而来的,这点即便是朱载坖也要承认的,不过朱载坖要讨论的不是此事,朱载坖说道:“先帝在此亭,饮宴有张璁、夏言、严阁老,张师傅以为这三人如何啊?” 朱载坖明里是问张四维对于张璁、夏言、严嵩三人的评价,实际上问的是张四维想做哪种人,是想做张璁这样刷新政局的改革之臣,还是夏言,抑或者是严嵩,这对于张四维来说,是一个极为严肃的问题,张四维思考了很久,才说道:“陛下,臣以为此皆梁栋,但所用不同也。” 朱载坖说道:“好一个所用不同,那以张师傅所见,朕如今,应该有一个怎样的梁栋之才?” 张四维说道:“陛下,兴化之要在于应时而无事,种时者去其浇,刍牧者逐其害,譬食饥而饮渴,裘冬而葛夏,如斯而已矣。若以平庸之施非以殊群,而务为皎皎迈常之政,即其精神之运非不诚然可喜,足壮一时之迹也,然而天下之治不由焉。” 朱载坖听了之后,明白了张四维的意思,张四维是在将自己和张居正相比,他认为自己和张居正相比,只能够算平庸之才,如果以世宗朝的首辅相比的话,那张居正起码是张璁级别的,而自己则远不如也,这点朱载坖是很清楚的,张四维没有张居正的魄力,张居正在密疏之中已经帮朱载坖详细分析了这些重臣们的优缺点。 张居正就指出,张四维谨小慎微,使之守成可也,用之开拓则谬矣,而且也指出了他的善变,张居正就认为张四维受晋党的摆布太深,有些时候,难以超脱。朱载坖当然也知道这点,但是现在朱载坖要张四维作出选择,张四维自己也很清楚,自己当不了张璁,那等而下之,也就是只有夏言和严嵩两个选择,似乎都不是什么太好的选择。 不过朱载坖显然不想给张四维过多的考虑时间,朱载坖说道:“朕尝闻当日有言,不见费宏,不知相大;不见夏言,不知相尊。其倨傲如此,先帝只杀其一人,亦宽大矣!” 朱载坖话里的意思张四维怎么不明白,朱载坖是明着告诉张四维,想学夏言可以,但是要回去先把自己的家人统计好,免得厂卫到时候统计嘛。 张四维赶紧说道:“陛下所言极是,为人臣子者,岂不忠乎?” 朱载坖说道:“然也,而现下之事,何以解也?”现在朝廷上下为了皇长孙的讲官问题,吵嚷不休,已经严重影响到了朝廷的行政,朱载坖要将此事予以结束,但是这些官员们现在有些激动,朱载坖得给他们降降温,这需要内阁的配合,首先张四维要以内阁的名义上疏,为这些被捕的官员求情,同时请求朱载坖要重视皇长孙的学业,张四维以内阁的名义请求朱载坖拣选一些翰林官进入皇长孙的将官班子里。 朱载坖也象征性的做一些让步,同时也让皇长孙多接受经史教育,内阁在居中调停,将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也就罢了,朱载坖和张四维商量好之后,张四维回到内阁,首先和阁臣们商量,现在必须要稳住朝局,所以申时行等阁臣也已经给部院重臣们打了招呼,要求他们管好下面的官员,内阁会上疏劝谏朝廷的,但是这些部院司官,就不要再激怒陛下了,尤其是科道的疯狗,不要再狂吠了,朱载坖明明最讨厌就是科道出位妄言,所以对于科道的惩处也是最重的。 第2006章 榷税轻重天下议(八) 对于皇长孙的讲官班子,张四维和内阁辅臣们上疏朱载坖,请求增加翰林官员,在张四维和内阁辅臣们的上疏之下,朱载坖还是同意了增加翰林官员作为皇长孙的讲官,同时加兵部尚书徐渭翰林学士掌院事,这对于大明官场来说也是一件破常规的事情,翰林院是什么地方?乃是本朝的储才之所,能够进入翰林院的,都是本朝的青年才俊。 不过朱载坖给徐渭加翰林学士,在朝廷上下并没有引起很大的很大的震动,一来是徐渭成名已久,就算是翰林院中这帮人,也不敢轻易说自己的学识比之徐渭更加,二来是徐渭虽然不是进士出身,却是比之进士更加珍贵的制科三等,而且徐渭以二品尚书兼任翰林学士,更是对翰林院的重视。 同时张四维多次上疏,请求朱载坖宽恕之前上疏得罪诸臣,减轻他们的处罚,朱载坖也听从了张四维的建议,对于被逮下狱、革职流放的革职编管、罚俸等惩罚的臣子们也做了不同程度的减轻,除了像姜应鳞这样狂悖的臣子,朱载坖点名要锦衣亲军严审之外,其余的臣子也都小惩大诫,予以放过了。 原本此事在朱载坖和张四维的运作下,也算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对于朱载坖来说,此事也算是妥善解决了,就在朱载坖认为此事已经算是解决了的时候,湖广道御史胡汝宁上疏弹劾首辅张四维,称张四维邪僻,这个词是很严重的指控了。 所谓邪僻,就是指大臣品行不端,周书中就有:至于邪僻既进,法度莫修,冶容迷其主心,私谒蠹其朝政,则风化凌替,而宗社不守矣。对于一个重臣来说,邪僻的指责已经是非常之重了,尤其是对于张四维这样的首辅重臣,这种弹劾是非常之重的,而且这个胡汝宁海胡乱攀咬,说大司寇王世贞也曾经评价张四维:“四维北人,粗读书,自负能文章,而实少所通会。” 这下搞得张四维当即向朱载坖请辞,然后闭门待参,胡汝宁这下确实是将天都捅破了,因为胡汝宁和申时行关系和亲近,很多人认为胡汝宁就是申时行的党羽,而胡汝宁弹劾张四维,那就被人认为是申时行所指使的,而且胡汝宁也确实是声名在外,胡汝宁号称蛤蟆给事,在大旱期间,为推行禁屠宰令而上疏奏请禁止捕蛙,试图通过此举感应上天降下甘霖。这一谏议被当时士大夫群体视为荒诞,所以有了一个蛤蟆给事的江湖绰号,而对他的评价就是汝宁除参论要人外,一蛤蟆给事而已。 而且胡汝宁的险恶就在于,还将王世贞给抬出来了,刑部尚书王世贞也赶紧上疏自辩, 王世贞说自己确实是评价过张四维,但是自己的原话是:“四维北人,粗读书,自负能文章,而实少所通会,颇有干用才。”但是胡汝宁这个畜生用心险恶,将最重要的最后一句给截去了,用来构陷重臣,其心可诛。 不过朱载坖对于王世贞的大嘴巴也确实是忍无可忍了,要不是你一天喜欢点评这个,评价那个,人家怎么会抓住这个把柄呢?张四维被弹劾,醋党当然不会坐视了,你当王崇古、杨俊民、王家屏他们是死人啊?王崇古等人一众大佬当即下场,向朱载坖上疏,要求严究此事。 他们的所谓的严究,自然就是要挖出谁是幕后主使,矛头直接指向了申时行,他们认为就是申时行指使胡汝宁弹劾张四维的,而老好人潘季驯上疏,则是直接把事情给搞大了,潘季驯原本是好心,想平息此事,上疏称:“辅臣张四维、申时行,雅抱寅工之志,同廑巳溺之怀。恊赞庙谟,审事几而千里皆如烛照;力扶国是,决大计而群疑咸自冰销。” 潘季驯的本意是张四维、申时行都是重臣,是朝廷栋梁,希望弥合两人的关系,但是事与愿违,潘季驯这种技术官僚脑子就是简单,这种他妈的事情,怎么能公开呢?传统斗争是讲化劲儿的四两拨千斤,讲究点到为止,王不见王,王崇古、杨俊民等人虽然上疏,但是也不可能直接说申时行指使的胡汝宁弹劾张四维,大家心照不宣罢了,但是好家伙,潘季驯就把此事直接给捅破了。这好吗?这不好,这些人要好自为之,好好反思,朝堂要以和为贵,要讲武德,不要搞窝里斗。 这下申时行也坐不住了,上疏待参,这下乐子大了,首辅、次辅、刑部尚书全部闭门待参,兵部尚书、户部尚书总督仓场、工部尚书总督河道等人也全部被牵涉进来,张居正在位的时候,有人觉得张居正太强势,把百官当儿子一样管,可张居正去位没有几天,这朝廷就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几乎直接瘫痪。 朱载坖一面命令将胡汝宁下诏狱严审,别说他是蛤蟆给事,就是他是蛤蟆精,也得把蛤蟆尿攥出来,然后朱载坖立马派人给前首辅张居正下旨,一来是探望张居正,二来是问计于张居正,询问他对于朝廷的现状的看法,同时命令王锡爵等仍在内阁的辅臣要尽心理事,不能因为首辅、次辅的事情而怠惰政务。 朱载坖然后将张四维、申时行都召到西苑来,当面说清楚此事,虽然朝廷上下都认为是申时行指使的胡汝宁,但是朱载坖觉得这倒未必,因为这事太过于刻意了,而且胡汝宁所弹劾的事情并不能够对于张四维构成多大的伤害,而且他刻意的将王世贞拉进来,反而暴露了他的目的。 王世贞和申时行确实都是苏州老乡,在外人看来,他们两人天然是一党,但是实际上两人的关系并没有外人想象的那么好,一来是老王毕竟资格老,对于申时行这种小字辈不太看得起,二来申时行现在好歹也是次辅,要他在老王面前卑躬屈膝也很难做到。 第2007章 风波未平臣子心 朱载坖将张四维和申时行召到了西苑,朱载坖很清楚的,这次的事情是有人故意想将水搅浑罢了,申时行即便是要弹劾张四维,也不至于在这个时候和用胡汝宁这个货色,申时行手下又不是没有打手,非要用胡汝宁吗?很显然是有人在搞风搞雨,朱载坖已经命令将胡汝宁下诏狱严审了,陆绎亲自主审,勿拘用刑。 朱载坖将两位辅臣召到了西苑来,朱载坖在无逸殿设宴,与太子一道招待两位辅臣,这次对于张四维来说还是打击很大的,张四维从入仕以来,虽然也有人弹劾与他,但是还没有像这样严重的弹劾,直接将他和严嵩等同,当年就算是骂严嵩,也没用过邪僻这样的词,没想到倒是给自己安排上了,张四维有些害怕了。 所以尽管是朱载坖亲自请张四维到西苑来,张四维行礼之后就说道:“陛下,臣才疏学浅,实在在难以胜任首揆,还请陛下另择贤能。” 张四维请辞,最害怕的就是申时行了,现在申时行本就说不清楚,要是张四维真的因此去职,申时行就麻烦了,无论申时行怎么辩解,醋党都会视申时行为死敌,必欲置之死地才行,所以申时行立马说道:“陛下,元辅乃国家重臣,岂可轻易去职,勿因小臣之言而伤朝廷梁栋也!” 朱载坖说道:“今日不谈国事,只当君臣消遣,元辅,次辅,可明白真的意思?”朱载坖一句话就将今天的事情给定了性,朱载坖今日和太子请两位辅臣,不是为了朝堂之上的事情,见人都到齐了,朱载坖命令上菜,和张四维、申时行一道饮宴,朱载坖还命令升平署进戏乐助兴,这次是汤显祖的邯郸记。 其实就是黄粱一梦的故事,围绕卢生借磁枕入梦展开:梦中历经科举舞弊、权斗倾轧、边关建功等宦海浮沉,最终位极人臣却病亡榻前。梦醒后顿悟世事虚妄,随吕洞宾修道升仙。张四维等人很清楚,朱载坖虽然喜欢戏曲,但是不可能今日就专门请两位辅臣来看戏,这出戏其实就是朱载坖想说的话,这点他们是很清楚的。 朱载坖还真就和两位辅臣们没有谈论朝廷的事情,而是谈论风月辞章,朱载坖对两位辅臣说道:“汤显祖如今倒是颇有些得道的意思了,人生如梦、富贵虚幻都已经被他悟出来了,倒是快意的紧啊!” 张四维赶紧说道:“陛下身系天下之安,万不可作此想啊!” 朱载坖看了看两位辅臣,幽幽的说道:“不管这人世浮沉,是否是过眼云烟,然君子居其位,则思尽其职,苟有以行其政,不为素餐,使职之不修,虽位极槐棘,徒增愧耳。元辅你说呢?” 后面这句是张四维自己所说过的话,朱载坖现在拿张四维当年自己说过的话来点张四维,张四维也很无奈,朱载坖让其他人都退下了,张四维这才说道:“陛下,臣毕竟为科道所弹劾啊。” 朱载坖轻声一笑说道:“科道弹劾的官员,一年没有三千,也有两千,要是科道一弹劾重臣都避位不出,朝廷安得有这么多首辅?严分宜、徐华亭等人,果如是乎?” 对于张四维的求去,朱载坖是绝对不会准允的,而对于申时行,朱载坖也说道:“申学士不必担忧其他,此中小人,朕必揪出严惩。”朱载坖很清楚,胡汝宁只不过是被人当枪给使了,背后肯定是有人在指使胡汝宁的,所以朱载坖要求厂卫严查此事,就是要将此事给查清楚,这是在给朱载坖上眼药了。 不过申时行却劝说朱载坖不必再查下去了,一来是其实现在已经很明显了,申时行和张四维都起来,谁最有利,那么谁的嫌疑就最大,其二就是再查下去牵连的人太多了,没有必要,所以就此罢手才是最好的手段。 朱载坖没有对此做出什么表示,而是要求两位辅臣回阁理事,不能因此怠惰政务,现在朝廷正在对征收工商赋税展开研究,首辅、次辅必须关注此事,所以朱载坖命令张四维和申时行不必待参,回阁理事。 等到两位阁臣走了之后,冯保将张居正的密疏带来了,张居正在密疏中认为像胡汝宁的搅屎棍,杀之可也,正好用他来震慑朝廷上下有其他想法的人,至于幕后主使,张居正也认为不必深究,张居正倒不是怕牵连的人多,而是张居正认为他们迟早还会再跳出来的,所以朱载坖根本不必理会此事。 朱载坖对于这些人也不想再纠缠了,毕竟朝廷的正常运转是很重要的,所以朱载坖采纳了张居正的建议,朱载坖命令陆绎,将胡汝宁杖毙午门,刑部尚书王世贞妄议重臣,罚俸,调南京户部尚书,对于上疏的部院重臣们,也分别予以申斥、罚俸等不同程度的处罚,同时加张四维太子太师,申时行太子少师,以示劝慰。 刑部尚书出缺,吏部廷推有户部左侍郎宋纁、吏部右侍郎蔡国珍和南京吏部尚书孙鑨三人,朱载坖在其中圈定了户部左侍郎宋纁任刑部尚书,朱载坖现在要做的就是要恢复朝廷的秩序,将朝廷回到正常的状态,朱载坖还命令左都御史杨继盛和右都御史温纯严厉整顿都察院,朝廷的科道御史是用于维护朝廷法度的,不是给某些人当狗的。 在朱载坖的严令之下,朝廷暂时恢复了正常,但是朱载坖也很清楚,这只不过是暂时的罢了,随着朝廷正式启动有关工商赋税则例的制定,朝廷要征收工商税已经是非常明确的事情了,之前并不太明显的各种反对声音也开始逐渐大了起来了,而且这次主要的反对声音并不是在朝廷之上,而是在民间。 根据厂卫的密报,现在各地对于朝廷要开征工商税都是十分关注的,很多人担心因此影响物价,所以已经开始有抢购的情况了。 第2008章 风波未平臣子心(二) 对于这些事情,各地的官员们当然也是纷纷上疏,提醒朝廷注意,同时朱载坖也命令各地官员就大明现在的商业赋税上疏,检讨得失,对于大明现在的商业税收制度,最大的问题就是混乱,收多少,怎么收,在哪里收,向谁收,都是一笔烂账,不管是朝廷、地方官府甚至是商人自己,都不太清楚这个赋税是怎么收取的。 很多地方官员都上疏说了此事,他们认为:“凡桥梁、道路、关津私擅抽税,罔利病民,虽累诏察革,不能去也。”虽然看似朝廷所征收的商税不多,但是商人所承担的各种苛捐杂税确实是十分之多的,而且大部分的税款并没有进到朝廷中,而是消失在了大明的官僚体系之中。 张四维也向朱载坖上密疏讨论此事:“市肆所陈虽商贾之事,然而风俗之奢俭、人情之华实、国用之盈缩皆由于斯焉,岂可不重?” 前首辅张居正在和朱载坖的密疏讨论此事的时候也说道:“古之为国者,使商通有无,农力本穑,商不得通有无以利农则农病,农不得力本穑以资商则商病,故商农之势,常若权衡。以为欲物力不屈,则莫若省征发以厚农而资商,欲民用不困,则莫若轻关市以厚商而利农。” 对于工商税,朝廷上下,甚至是民间都在积极讨论,而在这种讨论之中,一个惊世骇俗的观点就出炉了,就是所谓的关市不征,对于关市不征,其实并不是现在才出现的观点,在大明,这种所谓的关市不征的说法,其实是早就有的说法,不过这次朝廷要商量对工商业统一征税,才开始大规模流传的罢了。 根据厂卫的密报,现在有很多人赞同所谓的关市不征,他们认为:“征商,前代亦有之,然实衰世苟且之政,圣王之世无闻焉。顷有小人言利之术中,而榷竖偏天下矣。”其中持这个观点进行鼓吹最厉害的,是兵部员外郎伍袁萃,至于他们为什么这么认为,看看他的籍贯就能够说明问题了,他是苏州府吴县人。 朱载坖对于这种说法嗤之以鼻,不征税,朝廷怎么运作,你伍袁萃的俸禄从哪里来?不征商人,全他妈让农民交税是吧?其实前代如丘浚等人确实是提出了所谓的关市不征,但是这个关市不征是有条件和范围的,丘浚认为:“民种五谷,已纳租税,无可再赋之理。非他竹木牲畜比也。竹木牲畜之类,原无征算,故商贾货卖于关市也,官可税之。今民既纳租于官仓矣,而关市又征其税,岂非重哉?此不独非王政,亦非天理也。” 对于百姓自己家养的一些牲畜等也要征税,确实是没有道理的,关市不征是反对坐商重复征收货物出入店税、行商重复征收关税和市税,而不是真的不征,现在他们打着关市不征的旗号,其实就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这点朱载坖是很清楚的,不过朱载坖堂堂天子,自然不可能和他们去论战了,朱载坖将此事交给了内阁。 朱载坖要改革的不仅仅是工商赋税的征收体制,还有就是整个大明的税收体制,大明的税收体制,最基本的特点之一就是多为小额收入,色目太多。这些账目从来都没有统一到一起,这是朱载坖最讨厌的事情,因为这样的税收制度为各级官员贪污腐败提供了土壤,商贾偷税漏税问题也较为严重。 张四维领导内阁和相关的部院,对于大明现在的商税征收体系进行了仔细的检查,认为现在存在以下的弊端:第一就是征收过细,朝廷对于百姓的一些基本的生活物资也进行征税,所得钱数不多,但是使得民怨沸腾,对于朝廷来说,实在是得不偿失,其中以京师的榷税最为离谱。 根据户部的调查:“京师九门,皆有税课,各门课钱,俱有小内使,经管收纳。凡男子囊襆骑驴,例须有课,轮车则计囊襆所少,以为算榷。至于菜茹入城,乡民亦须于鬓边插钱二文,以凭经税小内使,径行摘之,彼此不须相问,甚可粲也。鸡豚必察,不知何年经始厉阶,今遂为司农正赋耳。又长安大城内宰猪,例于诸门外屠割,入城每猪税钱二十五文。终朝之人,坊巷间民,暗计用猪多少,以占市事。” 这种赋税的征收方式,征收得如此细致,以至于达到了无所不征的地步。征收对象广泛,征收管理又杂乱无章。使得朝廷不能从中得到赋税,而百姓却无端承担了很多的赋税,并不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第二就是定额商税现在的弊端太大,吏部尚书王国光就上疏称:“地有盛衰,物有盈歉。而商税之征,率皆定额。是使其或盈也,奸黠得以侵欺;其歉也,良善困于补纳。”这种定额商税对于百姓的负担更大,而且富商大贾却可以凭借和官府的特殊关系予以逃避,而且官府为了完成定额商税的任务,往往将其直接摊派到普通百姓头上,使得百姓的负担加重。 第三就是税赋不均,这点也是张四维最关心的问题,张四维在给朱载坖的密疏当中说道:“征税之法,当税富民,不当税贫民。盖取之富商者,不过割其羡余,征之微末者,则如朘其膏脂。商贾之中有开设典当者,但取子母,无赋役之烦、舟车之榷、江湖之险,此宜重税,反以厚贿而得轻。至于小民负担之微,市饼、卖浆、豨毛、牛骨,终日经营不过铢两,反以输纳而得重。此甚非平也!” 这确实是一个十分严重的问题,朝廷现在所收取的商税不多,但是却都是由底层的百姓和小商人所承担的,富商大贾,可以凭借种种手段将本应缴纳的商税予以逃避,他们赚取甚多,却一毛不拔,张四维认为这是不行的,朝廷征税的对象应该是富商大贾,而非是升斗小民。 第2009章 风波未平臣子心(三) 对于张四维等人所提出了现在大明朝廷所征收商税的种种不合理之处,而且朝廷上下对于此事的讨论也非常之热烈,唯独次辅申时行一言不发,朱载坖于是将申时行召到西苑来,询问申时行为什么不发一言,其实朱载坖很清楚申时行为什么不发一言,在征收商税的这件事情上,申时行是很矛盾的,申时行自己就出身于商贾世家,而且又是大明商贸最繁盛的苏州府人,对于商贾之道,他的了解并不比张四维少。 但是申时行可能面对很多的说项,希望申时行能够发声,但是申时行一直保持了沉默,所以朱载坖将申时行召到了西苑,君臣两人单独奏对,朱载坖问道:“申学士对于工商之税怎么看啊?” 申时行说道:“此系朝廷大政也,上干百姓之生计,下连朝廷之国课,不可不重也。” 朱载坖问道:“满朝臣子,都在就此上疏,申学士为何不发一言啊?” 申时行只得苦笑着说道:“眼下关市不征之说,甚嚣尘上,臣以为不可,但是朝廷皆以伍袁萃等为臣之乡党,臣不便言也。” 朱载坖当然知道伍袁萃这些人说的什么,但是朱载坖并不在乎,朱载坖在乎的是申时行对于此事的看法,作为当朝次辅,他还是具有很大的能量的,而且很多苏松出身的官员团结在申时行的周围,所以朱载坖要知道申时行的态度,申时行说道:“陛下,臣以为工商之税必征,而商税之弊亦必去,否则朝廷徒征税,而商人不获利,非善法也!” 对于申时行的这个说法,朱载坖是同意的,同时申时行还向朱载坖举荐了一个官员,他也是苏州府吴江县人,名叫沈季文,隆庆二年进士,现任河南左布政使,申时行认为他精于理财,而且地方经验丰富,对于商税之道有独特的见解,能够帮助朱载坖推动工商赋税的改革。朱载坖御于是召沈季文到京师来。 同时申时行对于朝廷现在的所谓关市不征的风潮深感担忧,作为朱载坖的近臣,他很清楚朱载坖的心思,但是这帮人未必明白朱载坖的意图,而且他们即便是明白,也未必会同意朝廷的工商赋税制度,他们心中只有自己的利益,哪里管什么国家朝廷,申时行私下里已经劝说过他们的,申时行的看法也很简单,工商税是肯定要征收的,但是朝廷可以在这次修订工商税的则例中将之前不合理的一些条款予以修改,这样的话,朝廷和商人之间就能够达成一种平衡了,但是他们显然不是这么想的,他们抱着所谓的关市不征不放手,想要逼迫朝廷让步。 申时行对此也是极为无奈的,朱载坖并非不可以谈的人,但是朱载坖对于官员之间的抱团结伙行为一向是非常之厌恶的,而且是抱团结伙想要逼迫朱载坖让步,申时行很清楚,这是绝不可能的,肯定会招来朱载坖的严厉打击,胡汝宁的下场就是例子,但是要是申时行现在就上疏明确自己的立场,他们肯定就会把矛头指向申时行,这不是申时行愿意的事情,所以申时行采取的办法是一言不发,不表明自己的态度。 但是对于朱载坖,申时行必须要说明自己的态度,并且提醒朱载坖,否则的话,日后清算起来,申时行就说不清楚了,所以申时行向朱载坖说明了此事,朱载坖对于他们私底下的活动也是很清楚的,朱载坖只说了一句:“且自由他!” 在申时行走后,朱载坖下达了一系列的诏命,对于人事进行了调整,朱载坖升原协理京营戎政兵部左侍郎赵锦户部尚书兼提督税务总署,起复原宣大总督陈其学为兵部尚书协理京营戎政,加中军都督府左都督、锦衣亲军都指挥使陆绎少保兼太子太保,赐忠诚伯,不予世券,忠诚伯也是当年嘉靖追赠陆炳的爵位,朱载坖变相实现了陆家的爵位世袭,虽然陆绎的忠诚伯也是流爵,并非世袭,但是厂卫以缉捕功劳封爵,已经是很不得了的事情了。 同时朱载坖特旨升前首辅张居正长子张敬修为顺天府少尹,升原首辅徐阶之孙徐元春为顺天府尹,原兵部左侍郎吴兑升兵部左侍郎兼户部左侍郎,提督海关总署,原大理寺卿吴时来升刑部左侍郎提督律例馆,原兵部右侍郎兼右佥都御史,巡抚贵州曾省吾调巡抚保定等处。 同时对于北直隶的行政关系再次予以调整,原本京师附近的兵防有蓟辽总督负责,但是现在蓟辽总督所管辖的面积实在是太大了,所以朱载坖在和内阁以及相关部院商量之后,撤销总督蓟辽、大宁、吉林等处军务事,改为两个独立的总督辖区,负责京师防御的直隶总督,和负责东北防御的辽宁总督。 原蓟辽总督凌云翼仍以兵部尚书衔总督辽东、大宁、吉林等处军务事,兼督理粮饷,以兵部尚书徐渭总督直隶,兼提督京师兵防,将直隶和京师的兵防牢牢控制在朱载坖的心腹手中,朱载坖对于官员进行了一系列的调整,但是京师内外和朝廷上有关所谓关市不征的议论确实越来越大了。 京师附近现在有一本名为江湖奇闻新书的手抄本在到处流传,上面说的是:“朝廷听言利之臣妄言,名为征商抑末以重农本,实则商税重而转卖之处必贵,则买之价增,而买者受其害,商不通而出物之处必贱,则卖者受其害。利民仅取及商,而四民皆阴耗其财,以供朝廷之暗取,尤甚于明加田税也。” 同时伍袁萃、高攀龙、安希范、刘元珍、钱一本、薛敷教、叶茂才等官员,持关市不征之说,向朱载坖上疏称:“生财本自有道,取民在于有制,人君不患财用之不足,而患用财之不节,取民之无制也。重加商税,是夺民之利也。” 第2010章 风波未平臣子心(四) 对于他们的上疏,朱载坖根本没有理会,只当狗叫,一律留中不发,朱载坖也知道,自己所采取的态度,必然使得这些人更加猖狂,后面的事情,太子是处理不了,所以朱载坖临时从西苑回到养心殿,一起处理政务。 对于这些人鼓吹所谓的关市不征,翰林学士陈于陛上疏予以驳斥,陈于陛是前次辅,朱载坖的讲官陈以勤的儿子,陈于陛刚刚结束守制回来,对于这些人所谓关市不征的说法极为愤怒,这简直是奇谈怪论,所以陈于陛在奏疏中认为:“税之于商,先王之以敦本裕民,而持轻重之衡以低昂淳黠者,以宽农田之税,仁之术,义之正也。今朝廷所以议工商之税,亦为可以济公用而宽民力,夫征商之余利,与浚民之脂膏,利害相去远矣。市廛之征,王法不废,此先王之道,三代之政也!” 陈于陛公开支持对工商业征收赋税,以解决朝廷的财政问题,同时减轻农业负担,但是引起了伍袁萃等人的不满,同时他们还将火引到了原首辅张居正和首辅张四维身上了,他们上了一本纠辅臣明正邪的奏疏,将斗争的对象直指首辅张四维。 他们在奏疏中说道:“翰林一途,谓之储相。累赀蹑级,循列卿位,以觊必得。遂使国家命相之大任,仅为阁臣援引之私物。庸者习软熟结纳之态,黠者恣凭陵侵夺之谋。外推内引,珰阁表里。始进不正,安望其终?故自来内阁之臣一据其位,远者二十年,近者十年,不败不止。嵩之鉴不远,而居正蹈之;居正之鉴不远,而四维又蹈之。继其后者庸碌罢驽,或甚于四维;褊隘执拗,又复为居正。若非大破常格,公天下以选举,相道终未可言。” 对于这些直接将矛头指向内阁辅臣的奏疏,朱载坖仍旧采取了淡然处之的态度,对于内阁辅臣加以安抚,但是又将奏疏留中不发,并没有处分这些上疏的臣子,这使得他们的气焰更加嚣张,接着就弹劾了陈于陛,他们认为陈于陛中进士是在其父陈以勤担任阁臣期间,有舞弊行为。 他们上疏称:“科场弊窦,污人齿颊,而敢拟原无私弊之旨,以欺吾君。臣请执政子弟有中式而被人指摘者,除名改廕。又与见从仕籍者,暂还里居,俟父致政,乃议进止。毋令犬马报主之心,不胜其牛马子孙之计。”对于这些人的无端指责,朱载坖一方面慰留陈于陛,另一方面直接御批道:“当时不奏,现在又来渎扰,其心何在?”对这些人予以申斥。 而伍袁萃等人则是抬出圣人之言和朱载坖向对抗,他们在奏疏中说道:“孟子云:市廛而不征,法而不廛,则天下之商皆悦而愿藏于其市矣。关讥而不征,则天下之旅皆悦而愿出于其路矣。此诚大善也,我太祖高皇帝曾言:科敛之臣甚于盗臣也,亦大善治言也。故圣王之设关,其意恶人逐末而专利,故立法以抑之,非有所利也。征商非圣朝所宜急。顾缓急在人,谓今无善政哉!” 对于这些人的话,朱载坖一律当废话处理,朱载坖问朱翊釴道:“太子看出什么来了吗?” 朱翊釴好歹也是混了这么久的人,要是再没有长进的,朱载坖就得思考练小号的事情了,朱翊釴说道:“父皇,工商之税,前代亦征,而彼辈如此搅扰,恐有他意也,且儿臣观其籍贯,甚有意思。” 朱翊釴直接指出这几个人的籍贯,伍袁萃,南直隶苏州府人,安希范,南直隶常州府无锡县人;钱一本,南直隶常州府人;高攀龙,南直隶常州府无锡县人;其他的鼓吹所谓的关市不征的官员,也大多是南直或者广州等籍贯的官员,这就很有意思了,这些地方本来就是大明现在经济最发达的地方,他们本应该很清楚现在富商大贾,身家巨万的情况,但是他们却鼓吹所谓的关市不征,他们为谁在鼓吹,其实已经是很清楚了。 为什么这次在朝廷上主张关市不征的官员和主张开征工商税的官员能够形成针锋相对的形势,其实是朱载坖的三途并进的手段产生了效果,在朱载坖厉行三途并进之后,虽然南直隶出身的官员在科举中仍旧可以举得很好的成绩,但是大量北方的官员也可以通过翰林院的考选、科道的考选,进入翰林院和科道,同时一批虽然是举人出身的官员,但是在地方治绩优良,得以直接升任京师的部院司官,他们有着丰富的地方行政经验,知道工商赋税对于朝廷和地方官府的重要性,所以他们都是支持朝廷开征工商税的。 而首辅张四维则是向朱载坖上疏阐述商人地位问题,张四维在奏疏中说道:““工固圣王之所欲来,商又使其愿出于途者,盖皆本也,商何负于国也?朝廷赋税,不取之于商,则未免取之于民,与其取之于民,不若取之于商,然商亦民也!” 而东阁大学士王锡爵也上疏称:““富商大贾坐牟大利而分文不输官,若税之以宽民力,独不可乎?今富人避赋役而不殖产,并力于市坊以牟利于四方者皆是,若榷之以稍代农征,亦抑末趋本之意也。” 对于现在富商大贾资产千万的事情,其实朝廷上下早就所有议论了,他们从朝廷的政策中获取的巨额的利润,但是却不愿意缴纳相应的赋税,这是极为不合理的,而且东南的士绅们深度参与商业,这在朝廷也不是什么新闻了,正是在这种情形之下,两位辅臣相继站了出来,明确支持开征工商税。 随后吏部尚书王国光等一众部院重臣也上疏朱载坖,请求详定工商赋税,以均平赋税,他们认为朝廷应该在赋税政策上应向以农民为主体的弱势群体倾斜,不该放纵商贾夺利害民。 第2011章 风波未平臣子心(五) 对于双方的这些奏疏,朱载坖并没有立即予以处理,而且让朝廷充分予以讨论,同时借此机会给朱翊釴上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课,朱翊釴已经多次监国,平时也协助朱载坖处理政务,对于朝廷的现状和相关的情况还是比较了解的,也有了一定的政治手腕,处理政务也很娴熟。 这点朱载坖是很满意的,但是朱翊釴要想成为一个合格的,能够掌握实权的皇帝,还差最为关键的一部,他对于大明的朝廷理解的不够彻底,尤其是对于皇帝这么一个位置,他了解的不够深,朱载坖要帮朱翊釴补齐这最后一课,朱载坖很清楚,这一课必须由朱载坖来上。 这些奏疏,朱载坖自然是都看过了,朱翊釴也都看过了,对于这些要求关市不征的官员,朱翊釴也认为他们是在胡扯,这次朱翊釴也支持要严惩这些人,他们为了自己的利益,连朝廷、大明的利益都丝毫不顾及了,这种人还不严惩的话,以后怎么治国,这点朱翊釴还是很清楚的。 但是朱载坖问了朱翊釴一个问题,就是朱载坖要想动他们,简直不要太容易只需要朱载坖给陆绎或者是刘忠一道上谕,不管是锦衣亲军还是东厂,要收拾简直是易如反掌,但是朱载坖问道:“拿了他们之后呢?朝廷就能够将这个工商税征到了?” 这下轮到朱翊釴发愣了,监国这么多年,朱翊釴也很清楚,朝廷有时候也没有那么有用,很多事情不是朝廷一道命令或者是皇帝的一道上谕就能够解决的,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治理国家就好办了,但是现实往往不是如此,朝廷的政令要落到实处,并非一件易事。 朱翊釴也很清楚,有些时候,朝廷也要和地方和这些士绅们讨价还价,很显然,工商税的征收就是朝廷和这些地方势力讨价还价的一个重要事情,朝廷要征收工商税,而这些地方士绅显然是不想交这个税的,这点其实大家都很明白的,朱翊釴监国这么久,要是连这点事情都搞不明白,那朱载坖还是趁早换人吧。 朱载坖看了朱翊釴一眼,说道:“这朝廷和地方的士绅,也在做生意,做生意嘛,漫天要价,坐地还钱这本就是正常的事情,人家已经叫价了,太子觉得应该怎么办啊?” 朱翊釴明白朱载坖的意思,伍袁萃这些人,就是地方士绅的喉舌,他们所谓的什么关市不征,其实就是这些地方的富商大贾们叫的价罢了,对方已经叫了价,剩下的就是朝廷应该怎么应对了,朱翊釴要求要抓人、杀人,这确实是一个办法,抓人、杀人是显示朝廷的决心和能力,尤其是皇帝的力量,逼迫这些士绅们主动接受朝廷和皇帝的条件,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也是朝廷和这些地方势力博弈的一种办法,朱翊釴的这个想法,并不算错,皇帝直接利用厂卫,贯彻自己的意志,其实是很正常的事情。 但是朱载坖从来的看法就是,杀人,还要诛心,杀人只是手段,诛心才是目的,这点就是朱载坖要教会朱翊釴的,一个有权力的皇帝,不必轻易的杀人,当然,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大开杀戒也是正常的,太祖、成祖那样的雄主,杀人就跟吃饭喝水一样正常,这点是很多人所学不来的。 朱载坖的诛心,是朱翊釴要学习的,也是只有朱载坖才能够教的,朱翊釴问道:“父皇,那现在的情况,要怎么才能够诛心呢?” 这确实是个好问题,怎么才能够诛心呢?朱载坖的诛心办法就是要让这些地方势力明白,朱载坖不仅仅有谈判来解决这个事情的办法,还有掀桌子来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朱载坖从怀中来出一件东西来,对朱翊釴说道:“太子,拿着此物,看朕怎么收拾他们的。” 朱载坖给太子的,是一直深居在大明宫内的金令箭,这玩意,确实是一件十分要么的东西的,原本这个金令箭的持有人是大都督府大都督,是大明初年设立的东西,持有金令箭作为大都督的权威,节制全军和全国各级地方官吏。有先斩后奏之权,可对三品以上官员弹劾,可对三品以下免职和任用,事后申报朝廷,给予告身,可对五品以下官员先斩后奏。 这个权力实在是太大了,所以老朱不可能的放任大都督掌握这么的大的权力的,即便这个大都督是自己最信任的曹国公李文忠,所以撤销大都督府,金令箭也被收走,由皇帝亲自掌握。五军都督府分设左、右都督,各赐银令箭。这支金令箭就被收藏在内廷,从不示人,已经二百年了。 但是金令箭的权力可是一直存在的,朱载坖这才请出了这支洪武初年所铸造的金令箭,将此物给太子,意义是非常之重要的。朱载坖当日就下达了命令,朱载坖直接绕过了兵部,以中旨的形式调山西、河南、山东、辽东、陕西等都司和中都留守司的脱产士卒到京师集结。 京营、亲军诸卫、蓟镇、宣府镇、辽东镇、大宁镇、山西镇、大同镇等镇协官军也按照朱载坖的旨意按期开拔,于京师附近集结。 朱载坖命令举行保定秋操,命令直隶总督兼兵部尚书徐渭、潞国公马栋、成国公朱应桢为秋操提督,赐皇太子朱翊釴金令箭,代天校阅诸军兼节制秋操兵马。 这次朱载坖突然任命一向没有什么动静的潞国公马栋,出乎了很多人的意料,从马芳去世之后,潞国公马栋是很低调的,成国公也是如此,朱希忠、朱希孝两兄弟去世之后,成国公府远不如之前有权势了,但是朱载坖这次却突然启用他们两人,其中的用意让很多人都在猜测了,更加令人关注的是太子获赐金令箭,这更是不得了的事情,从废大都督府后,就无人获赐金令箭了,原因无他,这东西对于皇帝的威胁实在是太大了。 第2012章 风波未平臣子心(六) 朱载坖突然命令举行秋操,还将金令箭赐予了太子,是很多人没有想到的,朝廷现在正在商量工商税的事情,一众臣子们为了此事都已经斗得和乌眼鸡一样了,内阁辅臣、部院重臣以至于科道言官,地方督抚都纷纷下场了,但是朱载坖这个时候对于这件朝廷要务不处理,一言不发,反而将太子遣出城去,举行秋操,朱载坖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啊。 文渊阁内,最近内阁的气氛一直比较沉闷,张四维、王锡爵两人下场公开表明态度支持征收工商税之后,两位阁臣都被冲烂了,尤其是王锡爵,张四维毕竟是首辅又是晋党的老大,一般人还是不敢冲他的,但是王锡爵就惨了,冲他的人很多,他们认为王锡爵居然公开支持征收工商税,这是对自己家乡的背叛,所以很多南直隶出身的官员去冲王锡爵,尤其是六科的给事中们。 因为六科的办公地点离文渊阁很近,这些给事中们已经多次到文渊阁来冲张四维和王锡爵了,称他们是与民争利,是搜刮民财,张四维根本就不想他们废话,但是王锡爵还和他们争辩了起来,王锡爵越辩驳,他们冲王锡爵就越狠,甚至他们晚上也结伙去冲老王的家,搞得王锡爵很痛苦。 内阁的正常办公秩序都一样无法维持了,王锡爵本来正在批阅奏疏,突然将笔一放,起身说道:“元辅,下官想求见陛下。” 张四维赶紧将王锡爵拉住说道:“元驭,陛下有陛下的决断,我等臣子,这个时候就守本分!” 申时行、罗万化等人也赶紧将王锡爵劝住,而在文华殿内,朱载坖正在召见陆绎和刘忠,他们一个是锦衣亲军的都指挥使,一个是提督东厂,朱载坖召见厂卫的长官,自然是有深意的,厂卫向朱载坖呈报了这些宣传关市不征的臣子的材料,但是朱载坖并没有看这些材料,而是命令厂卫继续监视就行了。 朱载坖将陆绎单独留下,问道:“你的那个侄子如何啊?” 朱载坖问的陆绎的侄子就是现任成国公朱应桢,陆炳的长女嫁成国公朱希忠嫡长子朱时泰,也就是上一代成国公,没想到朱时泰袭爵仅两年就去世的,陆绎的这个侄子当时还年纪尚小,所以没有袭爵,等到隆庆十八年,在朱载坖的亲自过问之下,朱应桢才袭爵了,由于从朱希孝、朱希忠兄弟去世之后,成国公府就淡出了勋臣,现在朱应桢虽然被朱载坖所重用,但是能否控制的住局面,还很难说。 陆绎说道:“陛下,成国公还是得力的。” 朱载坖说道:“你也要上上心,陆家的富贵,还要靠他啊!” 陆绎赶紧笑着说道:“陆家的富贵,是忠于陛下换来的。”朱载坖只是笑笑,让陆绎赶紧去办差。陆绎走后,朱载坖召见了定国公徐文壁,作为老牌勋贵,魏国公、英国公、定国公、成国公是勋臣中最有权势的,现在英国公出镇九边,魏国公徐邦瑞被朱载坖从南京调来京师,在京师的根底还尚浅,成国公朱应桢还太小,镇不住场面,朱载坖能够信任的就是定国公徐文壁了。 朱载坖将徐文壁召来,问道:“成国公,现今勋臣里面,有本事但是还没有差遣的,多吗?” 徐文壁说道:“陛下,现今差遣少,勋臣赋闲的不少。”朱载坖当然知道这个事情,朝廷对于这些勋臣一向是采取相关防范的态度,文官们担心勋臣势力做大,而朱载坖即位以来,也有一帮自己的勋臣班底,原本的开国和靖难功臣,在隆庆朝是相对不得志的,朱载坖现在突然问道此事,徐文壁当即知道这是一个机会,朱载坖要用人,但是能够让朱载坖信任的臣子是不多的,这些世袭勋臣们虽然能力不一定很强,但是还是有不少相对比较忠诚的,这些是可以为朱载坖所用的。 朱载坖说道:“卿具本奏来。” 朱载坖随即下达上谕,调整了宿卫兵防体系,朱载坖解除了定国公徐文壁的领侍卫内大臣的职务,由京卫都指挥使兼提督亲军诸卫李如松接任领侍卫内大臣,同时加潞国公次子马林领侍卫内臣兼掌勋卫、红盔将军领侍卫处,武定侯郭大乾兼京师巡捕。 徐文壁回去之后就很快将现在还没有差遣的勋臣名单上奏朱载坖,朱载坖看过之后,在几个人的名字上划了圈,崇安侯谭国佐、西宁侯宋世恩、宣城伯卫应爵、襄城伯李成功、阳武侯薛钲、惠安伯张元善,接到朱载坖的御批之后,徐文壁立即将这六人找到,带着他们来见朱载坖。 其中比较特殊的就是崇安侯谭国佐了,他是太子妃的哥哥,但是自己妹妹嫁给太子,谭国佐却一直没有得到重用,既没有提督京营,更没有出镇地方,虽然身上带着都督佥事的职务,但是谭国佐也是一直告病,从不到衙理事,这次徐文壁却把他列进了没有差遣的勋臣名单之中,而朱载坖也圈定了他,君臣两人虽然没有明说,但是已经达成了默契。 徐文壁到了之后,朱载坖首先单独召见了谭国佐,谭国佐行礼之后,朱载坖问道:“这么多年没差遣,可怨恨朕?” 谭国佐说道:“陛下自有深意,臣岂敢有怨。” 朱载坖问道:“熟悉南京吗?” 谭国佐说道:“臣家从未有人在南京任职。” 朱载坖说道:“那便好,这样也要放开手脚,不是吗?” 谭国佐赶紧说道:“臣谨领圣谕!” 朱载坖只是笑了笑,命令将其他几位勋臣都带进来,这些勋臣都是现在没有差遣的勋臣中,年纪当打,又比较有能力的臣子,勋臣并非都是酒囊饭袋,有些时候只不过是不得已而为之罢了,现在朱载坖需要这些勋臣有用,这点徐文壁是很清楚的,徐文壁首先为自己介绍了这些勋臣们。 第2013章 风波未平臣子心(七) 诸位勋臣们行礼之后,朱载坖问道:“诸位赋闲多日,可还能够为国效力啊?” 这可是难得获得差遣的机会,这些勋臣们当然不会放过,纷纷向朱载坖表达忠诚,朱载坖说道:“卿等就是与国同休的勋臣,朕从不怀疑卿等的忠诚,但是忠不忠,还是要在事上见的。” 在简短的召见了这些勋臣们之后,朱载坖就下达了上谕,崇安侯谭国佐升南京中军都督府左都督,加南京守备,总督南京京营,其余的各位勋臣,也都安排到了在京营之中的带俸,虽然没有安排他们直接掌兵,但是一旦经过考验,朱载坖肯定会将他们转正的,这点他们也是很清楚的。 而在朝廷之上还在为了到底征不征收工商税而争论不休,但是整个大明北方的军队已经开始集结了,而且是在完全越过了兵部的情况下进行了,所以的调动都是依据朱载坖的上谕进行了,这些人还在为此事吵嚷不休,但是在首辅张四维的府上,兵部尚书王崇古和首辅张四维这一对甥舅正在书房谈话。 张四维对王崇古说道:“陛下的忍耐恐怕已经到了极限了,这些日子就会有结果的,秋操之后,就会见分晓的。” 对于张四维判断,王崇古也是认可的,他是兵部尚书,这些日子里他仔细查看了朱载坖所发布的每一条上谕,得出的结论是很吃惊的,现在的兵部,对于朱载坖这个皇帝来说,已经不太重要了,这次朱载坖的秋操,实际上是在检验朱载坖对于军队的控制能力。 没有兵部的命令,甚至没有内阁的副署,所有的兵马调动、将官选任,军储调拨,完全都是朱载坖的上谕,勋臣们和各地的总兵、都司接受朱载坖的上谕之后,没有任何的迟疑,甚至都没有一个人去询问下兵部为什么没有下达命令,在收到了朱载坖的上谕之后,就整顿兵马,向上谕所指定的地点前进,这对于大明前代的几位皇帝来说,都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这是太祖、成祖才能够做到的事情,兵部已经丧失了对于官军的控制权。 王崇古对张四维说道:“过几日老夫也上疏乞休了,这本兵,也无甚意思。” 对于王崇古的决定,张四维并不稀奇,其实之前在张四维上任首辅的时候,不少的科道言官就已经上疏,认为王崇古不应该再担任本兵了,舅舅当兵部尚书,外甥当首辅,这在大明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这太危险了,王崇古年岁也大了,所以之前也上疏请辞,但是朱载坖没有准允,现在王崇古已经明白了朱载坖的意思,朱载坖要调动官军,根本不需要兵部的配合,有没有兵部尚书,对于朱载坖来说,根本不重要,王崇古看明白了朱载坖的意图,朱载坖在检验自己对军队的掌握能力。 这是朱载坖对于这些人无声的警告,不仅仅是是在炫耀官军的武力,更是在向这些臣子们展示朱载坖对于官军的控制,可笑他们还在朝廷之上扯什么关市不征,朱载坖已经没有和他们废话的心情了。 对于这些蠢货,张四维也是很无语了,朱载坖不理他们并不是不能收拾他们,只不过是要换种方式收拾他们罢了,张四维很清楚,朱载坖早就有所打算了,只是尚且不知道朱载坖准备什么时候动手罢了。 王崇古说道:“听说王太仓最近日子不好过?” 张四维说道:“他是个聪明人,可惜蠢货太多了。”现在这帮官员们天天冲王锡爵,实则王锡爵和申时行是看明白情况的人,他们很清楚这个工商税是必然要征的,在这个问题上和朱载坖杠不会有任何好下场的,与其在这种无法改变的事情的硬刚,不如和朱载坖好好谈,争取对自己对有利的赋税征收办法才是最现实的想法,但是他们显然明白不了申时行、王锡爵这样的明白人的思路。 这也是很正常的,申时行、王锡爵都是读书人人的顶尖,自己出身于簪缨世家,累世官宦,对于朝廷和官场上的事情从小就耳濡目染,更是在科举上成绩骄人,从万千读书人中杀出来的顶尖人才,又搞了数十年的政务,翰林院、朝廷、地方都混过,见事明白,这样的人,能看不清情况,结果这帮无知小臣,还想绑架他们两人,去和朱载坖打擂台,真当王锡爵和申时行是傻子啊。 张四维说道:“看来陛下的也要挥刀了。” 王崇古却并不这么认为,他说道:“挥刀?对付这些人,陛下要想挥刀的话,恐怕早就挥了,对于他们不用挥刀,陛下是在交刀。” 张四维当然明白王崇古的意思,长久以来,朱载坖对于太子的培养也是很重视的,太子在处理政务上的能力还是得到了群臣们的认可,太子具备政治手腕,处理政务也很得力,但是对军队,这一直是太子的弱项,毕竟哪一个皇帝也不会让太子过早的接触军队的,但是不接触军队的太子日后必然是一个跛脚的皇帝,这点朱载坖是很清楚的,所以朱载坖这次要让太子代天检阅,并且赐予金令箭,就是要在军中确立太子的储君地位。 而且王崇古还说道:“陛下的刀,可不止一把。” 张四维指了指北方,王崇古点了点头,作为兵部尚书,同时是多年统兵的大将,虽然朱载坖可以绕过兵部直接下达命令,但是王崇古仍旧可以从塘报中过得大量的消息,朱载坖本来也没有打算隐瞒此事,王崇古发现从大宁等地向京师方向的塘报从一个月前就开始增加,而且是直接送到朱载坖案头的。 现在提督大宁等处军务的是英国公张元功,大宁没有战事,但是塘报也突然增加,而且是直接送到御前的机密塘报,很显然,朱载坖在和英国公私下谋划什么,王崇古虽然不知道,但是从朱载坖的种种举动来说,也能够猜到八九不离十。 第2014章 风波未平臣子心(八) 朱载坖是在出刀,但是要是觉得朱载坖只有这一把刀的话,那就大错特错了,朱载坖的刀很明显不止一把,出刀,有时候也并不是为了杀人,这点,王崇古和张四维都很清楚,朱载坖会杀人也善于杀人,但是有些时候,朱载坖更善于诛心,而显然,王崇古和张四维都认为,这次朱载坖要做的更多的是诛心。 王崇古、张四维甥舅两人在讨论此事的时候,另外两人也在讨论此事,申时行府上,内阁次辅申时行和顺天府尹徐元春正在交流,徐元春是申时行的女婿,这个媒还是朱载坖当年做的,原本徐元春已经是左佥都御史了,也算是高级言官了,但是朱载坖突然将他调任顺天府尹,虽然贵为三品,但是在大明,顺天府尹这个三品大员含金量很低。 因为顺天府只管宛平、大兴两县,掌京畿之刑名钱谷,并司迎春、进春、祭先农之神,奉天子耕猎、监临乡试、供应考试用具等事。而且在高官勋臣满地走的京师,顺天府根本就没人鸟他,就以刑狱来说,京营有提督巡捕,都察院有巡城御史,还有厂卫,哪个都是顺天府尹惹不起的存在,所以徐元春一度感到很不解,毕竟左佥都御史是极有权力的职务,远远比之顺天府尹要好多了。 徐元春一度有些不能理解,不管怎么说,自己好歹也是徐阶的嫡长孙,次辅申时行的女婿,但是今日,申时行才将徐元春叫来,问道:“想明白了吗?” 之前徐元春也曾经上门,但是被申时行所拒绝了,这次申时行主动将徐元春找来,第一句就是问这个,徐元春也赶紧说道:“陛下是在保护元春!” 申时行叹了一口气说道:“你能这么想,就算没有白费陛下的一番苦心。” 顺天府确实是一个权力不怎么大的衙门,但是顺天府权力不大,消息却是很灵通,毕竟是京师地面上的地头蛇,很多事情,朝廷上的部院重臣不清楚的,顺天府却很清楚,徐元春向申时行说了他到任以来的各种消息,厂卫的活动比之前频繁的多了,一些特定的地方,已经有厂卫的便衣探子在监视了,虽然一般人发现不了,但是顺天府的衙役们和厂卫是很熟悉了。 各家勋臣们也在约束自己的子弟,不让他们在此生事,这点徐元春也发现了,还有五城兵马司也加强了巡逻,京营最近也在加强戒备当中,亲军诸卫中的金吾前卫和金吾后卫也已经被调入了京师加强戒备,五军都督府、京卫都指挥使司等衙门也都加强了警戒,这些都是很明显的信号。 徐元春明白了朱载坖的意思,将徐元春从都察院调走,是为了保护他,防止他被裹挟和利用,毕竟是他徐阶的嫡孙又是申时行的女婿,万一有人拿他搞事情,就很麻烦了,所以朱载坖提前将他调到了顺天府,加以保护,朱载坖很清楚,徐元春这样的聪明人,又有申时行的提点,很快就能明白。 申时行问道:“华亭那边有消息吗?” 徐元春说道:“家父说都是一帮蠢人,不是劳堪的对手。” 申时行笑了笑说道:“劳堪?劳堪才不会收拾他们的,收拾他们的是殷正茂和谭国佐。” 见徐元春有些诧异,申时行说道:“今日刚刚下旨,崇安侯谭国佐佥书南京中军都督府,兼南京守备。” 徐元春说道:“也是中旨?”申时行点点头,然后对徐元春说道:“顺天府不能出乱子,你要盯紧一些。”徐元春赶紧领命而去。 而在文华殿,冯保将一份机密塘报送来,轻声说道:“陛下,英国公的塘报。” 朱载坖赶紧拆开来看了一下之后将塘报递给了太子朱翊釴,说道:“准备一下,去蓟镇。” 太子看了一下塘报之后有些吃惊的说道:“父皇,国朝二百年,从未有此事啊。” 朱载坖说道:“没有的事情多了,你莫不是怕了?” 朱翊釴笑着说道:“儿臣有什么怕的,只不过此事朝廷都不知道,到时候满朝诧异啊。” 朱载坖对此事无所谓,而是问道一个现实问题,朱载坖说道:“朕给了你金令箭,知道怎么用吗?”这句话倒是把朱翊釴给问住了,金令箭这个东西,看似权力极大,但是实际上并没有人用过,当年李文忠担任大都督的时候,虽然持有金令箭,但是从未用过,朱翊釴也并不知道这个金令箭应该怎么用。 朱载坖说道:“岐阳王不是不会用,而是不需要用。但是你要会用,等到你什么时候不需要用这个东西的时候,朕就可以放心的将这个天下交给你了。” 朱翊釴赶紧说道:“父皇何出不吉之言!” 朱载坖摆摆手说道:“朕已经厌倦了,你要多担待些,古今天下岂有三十年之太子乎?”朱载坖继续和朱翊釴分析起来要怎么能够掌握军队,掌握军队其实并非一件难得事情,对于太祖、成祖这样的皇帝,不需要过多的操作,因为他们自己在军中就有极为崇高的威望,可以说是一呼百应,就像太祖,杀那么多功臣,哪个敢反抗?不是他们不想,而是根本做不到。 但是对于后世之君来说,这还真是一个问题,毕竟这些皇帝们是继承得来的,不是在战场上打出来的皇帝,所以控制军队就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了,之前大明朝的皇帝主要是通过勋臣来控制军队,因为这些勋臣与国同休,并且很多和皇室有着很亲密的关系,不用担心忠诚问题。 但是勋臣最大的问题就是能力下降,第二代、第三代的勋臣们还能够保持有较强的能力,如张辅、徐辉祖、朱勇等人,甚至是李景隆,也都算能力不错的人,但是大明的问题是土木堡一下子把勋臣的二代、三代全给送了,大明勋臣的能力急剧下降,根本不能控制军队,皇权也就随之降低了权威。 第2015章 风雷激荡天威怒 在勋臣们受到重创之后,皇帝对于军队的控制确实受到了很大的影响,从土木之变后,大明文贵武贱的格局就开始形成,文官和兵部的权力就逐渐压倒了勋臣们和五军都督府,这点其实朱载坖是很清楚的,大明的历代皇帝,也都在思考怎么加强对于军队的控制。 主要采取了设立自己的亲兵,甚至以太监监军,试图加强对于军队的控制,从宪宗到世宗,都在采取不同的办法加强对于军队的控制,但是收效甚微,一直到了朱载坖才对于军队加强了控制。其实朱载坖的办法并不复杂,首先就是提高军队的待遇,保障军饷,这点说起来容易,但是真正做起来就是知道绝不是那么容易的了。 大明官军百万,不仅仅有军饷,还有口粮、军器、甲胄等等,每年索要花费的钱粮数以千万计,之前的历代皇帝们,哪个不清楚军队要花钱?他们都清楚,没有军饷的军队就绝对谈不上忠诚,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忠诚也是如此,忠君爱国也不能当饭吃。所以要想军队忠诚,首先就是要保障军饷,大明官军之前哗变频发,主要就是为了闹饷。 然后就是培养军官队伍,为什么文官能够轻易把持军事权力?主要原因就是大明的军官们的之前太过于拉胯了,勇于捞钱,怯于作战,别说文官,就是皇帝也无法信任他们,所以朱载坖一方面加强勋臣袭爵和勋臣的能力培养,任用一些勋臣武将掌兵,恢复大明以勋臣领兵的传统。 其实这点也是继承嘉靖的传统,嘉靖继位之后,对于勋臣就采取了大力扶持的态度,不仅仅为之前的开国功臣复爵,成国公朱希忠、朱希孝兄弟,还有武定侯郭勋等人,都是加以重用,同时还恢复了勋臣出外任总兵的传统,朱载坖即位之后,对于嘉靖的这些政策都予以延续,同时为勋臣更新血液,培养了以马芳、戚继光、李成梁为主的新一批勋臣,强化对于军队的控制,还通过武学,将原本属于兵部的卫所军官世袭和军官的选任大权予以收回了。 朱载坖通过各种方式,将官军控制了起来,实现是皇帝对于官军的直接掌控,从这点来说,朱载坖做到了之前几代帝王都没能做到的事情,这点也是朱载坖为什么可以对朝臣采取相对强势态度的原因。 而对于朱翊釴这样的后继之君来说,掌握军队确实是有些难度的,这点朱载坖还是比较清楚的。所以朱翊釴需要朱载坖的帮助才能够将军队掌握住,以保证日后朱翊釴的权力,朱翊釴首先是要在军中建立起自己的班底,虽然朱载坖在之前帮助朱翊釴组建幼军,通过一系列的办法增加朱翊釴在军中的影响力,但是朱翊釴由于从小所接受的教育,朱翊釴对于军队是不怎么上心,或者是不愿和军中的大将接触的。 这些也是朱载坖很担心的事情,所以这次朱载坖要帮助朱翊釴在军中建立起相应的威望,同时给朱翊釴示范一下皇帝应该怎么使用自己手上的武力,朱载坖之前就和朱翊釴说过了,杀人还有诛心,可是诛心应该怎么诛,是一个技术活,朱载坖这次准备给朱翊釴详细示范一下。 朱载坖对于这些人的争执一概不理,和戚继光等人详细规划秋操的事情,戚继光年岁也不小了,所以朱载坖让和自己一道在幕后,这次也应该让这些年轻人露露脸了,朱载坖对戚继光说道:“莒国公以为,国朝后辈之中,由哪些堪为大将的人选啊?” 戚继光仔细思量了一下,向朱载坖介绍了一下现今朝廷后辈将领的情况,总的来说,大明现在老中青三代将帅还是比较齐全的,如戚继光、李成梁这样的老将,他们都属于老一代的将领,而比他们要稍微年轻一点的,就是邓子龙、吴惟忠、张元勋、黑春等将领了,他们基本上都是原来马芳、戚继光、李成梁的部将所成长起来的,实战经验丰富,都是砍人头积功升上来的,他们都是属于老派的将领,经验丰富,但是没有接受过系统的军事教育。 而稍微年轻一些的将领主要就是勋臣们了,如英国公张元功、刘綎、俞咨皋、戚金、李如松、马栋等人,他们既有家学渊源,也接受过系统的军事教育,是未来官军征战的主力,也是朱翊釴能够倚仗的官军将领,其次就是大量接受过武学教育的中低级军官和卫所的世袭军官们,他们数量庞大,是官军基层军官的主要来源,也是官军未来统帅的来源之一。 经过十多年的培养,在朱载坖和俞大猷、戚继光等人的努力下,建立起了从各军兵种武学到国子武学的军事教育体系,基层军官的选拔任用和卫所世袭军官的袭职等,都有了相对严格的规定,五军都督府和练兵军务处分领卫所和镇协官军的格局已经形成,兵部已经重新回归到军政机关的职能上去了,对于这点,朱载坖深感自豪,这是自己老爹都没有做到的事情,但是被朱载坖所做到了。 朱载坖接着问道:“英国公那边稳妥吧?” 戚继光说道:“陛下,臣已嘱咐过英国公,提蓟镇、大宁精骑一道至喜峰口,恭顺侯吴继爵和三千营副将哱拜提三千营精骑在喜峰口接应,万无一失。” 朱载坖说道:“此事务必要机密,不可为外人所知。” 戚继光当然知道此事的重要性,有关此事的所有命令都是由戚继光本人亲自办理,通过练兵军务处的绝密塘报传递下达的,除了应当得知此事的将领和朱载坖之外,严格防范消息泄露,不管是英国公张元功还是恭顺侯吴继爵、哱拜身边,都加派了锦衣亲军,防止泄密,王崇古虽然有所猜测,但是他很知道分寸,佯装不知。 第2016章 风雷激荡天威怒(二) 在朱载坖的命令之下,五军都督府和练兵军务处开始行动起来,传递塘报的驿卒成群结队的出发,朱载坖似乎对于朝堂之上的争论无动于衷一样,再次下诏命令皇太子代天犒赏三军和巡视国子武学,同时命令将各武学的优秀学员选送京师,由太子加以校阅赏赐之后,编入亲军诸卫和京营中任职。 而之前申时行向朱载坖推荐的沈季文也奉诏抵达京师,朱载坖于是立即召见了他,同时还有内阁辅臣和相关的臣子,沈季文行礼之后,朱载坖说道:“申学士称卿由理财之能,故朕特召卿赴京师,望卿为朕解惑也。” 之前申时行已经和沈季文商量过有关赋税的事情了,沈季文也在途中通过申时行向朱载坖上了一份密疏,陈述了自己之前的一些的有关赋税的观点,沈季文认为要向富户征税、只纳官税、只征有名税等主张,对于赋税的征收,沈季文也有一些自己的看法,他认为无论士农工商皆有向朝廷交纳赋税的责任和义务,然在实施操作中要因地制宜公平征缴,于农于商都不可重困偏累。 同时赋税的征收要体现区别,总的观点是通商裕国,但是主要征收的对象是富商大贾而不是普通百姓,同时要采取行业差别税制、商品差别税制、按财产多寡或利润高低确定征税额度等办法,以保证税赋均平,这点是极为重要的。 朱载坖对于他提出来的税赋均平这个说法是很赞赏,所谓税赋均平,不是将所有人所应当缴纳的赋税拉到一致,而是使得赋税和他们的收入以及财产成正比,绝大多数的百姓本来就是在挣扎求生了,朝廷再增加赋税,不是要真的逼反这些百姓吗?所以朱载坖对于这个观点还是比较赞同的。 除此之外,沈季文还提出了有关财产税的问题,之前就在部分地方实施过财产税,弘治十五年时,因贫富不均,顺天府百姓告蒙巡抚洪都御史照依门面房屋间架分为四等,照旧例差等出银,每年上户每间出银二钱,中户出银一钱五分,下户出银一钱,下下户出银五分,按照所持有的房屋面积多少予以征收赋税,沈季文认为,对于这些持有巨额资产的人,确实应该征收财产税。 同时赋税的作用还可以体现的对于产业发展的扶持和打击上,对于粮食等百姓的必须品,朝廷肯定是减少甚至免征赋税的,而对于酒类等非必需品,可以效仿两宋制度,科以重税,因为这些并非寻常百姓生活所必须的物资,以酿酒行业为例,沈季文就指出,对酒类可以重税有三个好处:“第一,农不钟秫,则黍麦多收,有利于鼓励粮食生产;第二,可以减少酗酒人数,四民得免废业,君子亦不至败度;第三,增酒税即便抬高酒价,但无损良民。” 与酒类一样的还有茶叶等物资,沈季文认为,酒、茶消费人群皆是相对富裕殷实的家庭,通过对于这些商品进行榷税而导致升高的价格并不会影响朝廷赋税的收入,也不会影响这些商人的利润。换言之,酒茶等商品主要由中等以上家庭消费,且在价格略微升高的情况下需求变化不大,对这些商品征税,不影响消费能力;反之,如果对粮食等百姓必须消费的大宗商品提高税率导致物价上涨,反而会殃及细民,有违公平。 这点得到了朱载坖的认同,朱载坖和在场的重臣们也认为应该这样征收赋税,朝廷确实要通过征收赋税改善朝廷的财政状况,为朝廷推动大规模的基础设施建设,官军的装备升级换代等提供足够的资金,但是绝不是横征暴敛,公平也是朝廷要考虑的重要因素,同时征收一两银子,对于富商大贾们来说,可能还不及他们一餐之费,但是对于百姓来说可以是一家人半月生活所需,这点是朝廷必须要弄明白的。 朱载坖说道:“沈卿所言,甚合朕意,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赋税亦然,朕开征工商之税,非夺细民之财,而取富户之余也。” 朱载坖当即下旨,加沈季文为右副都御史、户部左侍郎协理税务总署,和王国光、梁梦龙、庞尚鹏、杨俊民等相关臣子们一道制定相关的赋税则例,以开征工商税为抓手,全面整顿大明的非农业税收,朱载坖很清楚,随着经济的发展,农业税收在大明朝廷的收入中所占的比例会越来越小,而海关关税、工商赋税和财产税对于大明朝廷来说会越来越重要。 朝廷不仅仅要制定相关的征收赋税的则例,对于朝廷和地方的税收分配等有关税收的一系列问题也要予以解决,朱载坖还再三强调,要绝对保密,现在朝廷上下本就十分关注此事,这种事情,朱载坖也会将一些有参考价值的奏疏转给相关的臣子,作为参考,但是对于朝廷上下的这些议论,朱载坖明确要求不予理睬。 朱载坖直接说道:“勿因小臣而妨朝廷之大典也!” 虽然朱载坖没有明确说明对于朝廷上下有关工商赋税的讨论的最终意见,但是朱载坖的态度和想法其实在场的臣子们都是很清楚的,这个工商税肯定是必须要征收的,什么关市不征的说法,朱载坖是肯定不会认的,不仅不会认,一旦他们闹得过分了,朱载坖肯定不会放过他们的。 这点在场的臣子们是很清楚的,现在不能确定的只不过是朱载坖要采取什么形式罢了,内阁辅臣们回到文渊阁,首辅张四维、东阁大学士王锡爵等人反而轻松了,他们早就已经明确了态度,朱载坖这次已经表明了态度,对于他们来说反而是一件好事。 张四维对申时行说道:“汝墨,你我阁臣,要以国事为重,相忍为国啊!” 申时行也淡淡的说道:“元辅教诲的极是!” 第2017章 风雷激荡天威怒(三) 申时行当然明白张四维的意思,申时行和伍袁萃等人有联系,这也并不是什么秘密,他们毕竟是同乡,但是张四维希望申时行能够发挥作用,让他们知趣一点,不要逼得朱载坖采取强硬手段,这点是最好的,即便不能,申时行也应该保持自己的立场,不要因为所谓的乡党而去泄露内阁的秘密。 这点轻重,申时行还是拿的清楚的,但是申时行也很清楚,这些人都是些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人,自己已经多次提醒过他们了,但是他们并不把此事当回事,所以在申时行看来,自己也只不过尽人事,知天命罢了,这些人申时行也没有办法。 对于朝廷上的这些所谓的争论,朱载坖根本不予理睬,所有的奏疏一律留中不发,对于其中有用的奏疏,朱载坖将其发给户部参考,而那些说什么关市不征的官员,朱载坖都在自己的厂卫的小本本上记下了名字,加以侦查,朱载坖倒是要看看他们背后是些什么货色,朱载坖对于他们已经极为忍耐了。 不过朱载坖现在关心的不是这些,朱载坖给太子安排了很多的工作,除了对于武学生员的巡视之外,朱载坖还给朱翊釴安排了很多工作,首先就是羽林左右卫的新兵接收事宜,按照朱载坖重新组建亲军诸卫时的规定,羽林左右卫接收的都是为大明战死沙场的烈士遗孤,所以每年新兵入营的时候,朱载坖都会亲自前往查看。 而这次朱载坖将此事交给了朱翊釴,朱载坖命令朱翊釴亲自查看这些新入营的士卒档案,询问他们的出身,当面发放被服军饷等,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羽林左右卫的士卒,他们的婚娶也是朱载坖要亲自负责的事情,朱载坖在组建羽林左右卫的时候就说过,他们的父亲已经为大明捐躯了,那朱载坖这个君父就是他们的父亲,以父婚子,那是纲常伦理。 而且羽林左右卫的士卒多娶的是出宫的宫女,朱载坖也降低了宫女出宫的年龄,防止出现白头宫女的情况,除了女官之外,其他的宫女在宫内服务满五年就可以出宫,愿意嫁给羽林左右卫士卒的,内帑出嫁妆和彩礼,朱载坖也必然会亲自到场,加以祝福,赐予酒肉,这次朱载坖就将这些事情交给了太子和太子妃两人操办,还有就是御马监禁兵的犒赏的,这些部队都是天子亲兵,是皇帝手中最可靠的武装力量,必须牢牢掌握在皇帝手中,不能假手他人。 朱载坖将羽林左右卫视为和府军前卫一样的御前禁兵,这些羽林左右卫的士卒,在军中不但是操练征战,还有学习文化,到一定年限之后,就要选送到各武学就读,毕业之后成为京营、亲军诸卫、各镇官军的基层军官,朱载坖就是要逐步利用他们加强对于军队的控制,他们受恩深重,对于皇帝的忠诚值得信赖,也是朱载坖最重视的亲军卫,同时也用这个方式使得士卒们没有后顾之忧,能够为朝廷死战。 现在朱载坖就要将羽林左右卫交给朱翊釴,让他担负起这个重任,同时以这些士卒和之前朱载坖为朱翊釴所组建的幼军作为朱翊釴掌控军队的本钱,这些事情虽小,但是确实能够收到效果的行为,朱载坖经常对朱翊釴说的一个例子就是吴起的吮卒病疽。 吴起做主将后,同最下等的士兵穿一样的衣服,吃一样的伙食,睡觉不铺垫褥,行军不乘车骑马,亲自背负着捆扎好的粮食和士兵们同甘共苦。一次,有个士兵生了恶性毒疮,吴起替他吸吮脓液。这个士兵的母亲听说后,就放声大哭。有人说:“你儿子是个小卒,将军却亲自替他吸吮脓液,怎么还哭呢?”那位母亲回答:“不是这个原因。往年吴公为他的父亲吸吮毒疮,他的父亲在战场上奋勇杀敌,很快就战死了。如今吴公又给我儿子吸吮毒疮,我不知道他又会在什么时候死在什么地方。因此,我才哭他啊。” 吴起所做的事情,其实并不费事,但是所收到的效果却是极为极好的,这也就是朱载坖想要达到的效果,将这两卫士卒,变成大明皇室的死士,再通过他们作为基层军官去控制军队,同时用勋臣老将担任统帅,保证军队的稳定,这样的军队才是朱载坖想要的大明官军。这也是朱载坖希望朱翊釴做到的。 而在朱翊釴将这些事情处理好之后,戚继光携带着绝密塘报来到了文华殿,戚继光将塘报交给了朱载坖,朱载坖翻阅了之后,对戚继光说道:“告知太子,前往保定,同时准备昭告天下。” 戚继光赶紧答应下来,朱载坖于是突然发布诏令,向朝廷和天下告知,这次秋操,不仅仅有大明官军各镇参与,还有由皇太子长子扯力克率领的土默特部精骑一万,建州左卫指挥使尼堪外兰所率领的女真勇士五千,这些大明的属夷军队,经山海关、喜峰口等地,在辽东镇、蓟镇、大宁镇和京营三千营的护送下,也要抵达保定参加秋操。 同时顺义王和黄台吉还有尼堪外兰等向朱载坖上疏,分别以自己的长子扯力克和布库录为质,效忠于朱载坖,同时各以本部精锐五百,效忠于大明皇帝,朱载坖对此欣然接受,加扯力克和布库录勋卫,将这些蒙古人和女真人编入御马监禁兵之中,对于这些异族的士卒,朱载坖并没有表现出排斥的态度。 而朝廷之上对于此事确实反应极大,异族军队到大明的腹地,还要参加大明官军的秋操,这是想都没有想过的事情,朱载坖为什么会这么做,而且蒙古和女真的质子,也是一件很莫名其妙的事情,很多官员上疏,认为这些蛮夷犬羊之性,将其留在京师,充为禁兵,恐有禄山之祸,请求朱载坖将他们送还。 第2018章 风雷激荡天威怒(四) 对于朱载坖突然宣布此事,别说朝廷官员了,就是内阁辅臣也吃了一惊,毕竟朱载坖事前是一点风声都没有透出来,等到朱载坖向朝廷宣布此事的时候,蒙古人和女真人已经到了边墙之外了。 这事对于大明来说固然是长面子的事情,但是阁臣们也很清楚,如果单纯是为了面子,朱载坖就该早早的将此事公开,而不是将此事搞得如此的神秘,直到现在才公开,这点臣子们是很清楚的。 张四维还是最先反应过来,在文渊阁长久的沉默之后,张四维说道:“陛下毕竟是神武之君啊,天威凛凛,岂可犯乎?” 张四维明白了朱载坖的意图,就是引而不发,朱载坖通过举行秋操,同时秘密的调动蒙古、女真等异族军队来,这些事情都是朱载坖在演练,演练什么? 演练朱载坖对于官军的控制能力和保密能力,现在从效果来看,显然已经是达到了朱载坖所预期的效果,朱载坖对于军队能够牢固控制,而且如臂所指的调动,同时朱载坖所一手建立和恢复起来的五军都督府、练兵军务处的军情传达体系也是非常高效可靠的,朱载坖可以通过这套体系在完全隔绝和文官机构联系情况下,迅速的调动官军到指定地点。这就是朱载坖想要的。 而紧随其后,一件件让朝臣们吃惊的事情开始发生了,练兵军务处奉上谕宣布,南洋水师提督俞咨皋率领南阳水师、交趾都司、缅甸都司、广东都司、广西都司及相关各镇精锐五千走海路奉陛下密旨,从安南赶赴天津,安东都护府大都护、兵部尚书方逢时也奉朱载坖密旨,调东安东都督府和安东都司、安东镇精锐五千,走海路抵达天津。 征西将军、襄国公李成梁也奉朱载坖密旨,率领三边、青海等镇精骑八千,从河套出塞,横穿整个土默特部的辖区,从喜峰口入关,这些天南海北的官军,仿佛一日之间就从地里冒出来了一样,从各个地方赶赴朱载坖密旨所指定的地点,如果不是练兵军务处奉旨公开的话,朝廷都不知道朱载坖以密旨调动了这么多的官军。 这说明什么,说明朱载坖对于官军的掌握远超之前的历代皇帝,直追太祖和成祖,朱载坖在朝廷上下激烈争论有关工商税的时候,大规模的以这种方式调动官军,不仅仅是为了检验官军的长途调动的能力和行军的能力,这些都是次要的问题,真要检验这些,大张旗鼓的进行不好吗? 朱载坖之所以要采取这种秘密的行为去调动官军,同时命令官军一路静默的赶赴指定的地点,更多的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对于朱载坖来说,这是对于这些官员们和他们背后的这些势力的警告,朱载坖可以在静默状态下将官军调动到保定或者其他朱载坖密旨所指定的地方,当然也可以将官军调动到大明的任何地方,做朱载坖想要他们做的事情。 这是朱载坖无声的警告,朱载坖的态度其实是很明确的,这是一种无声的警告,更是朱载坖引而不发的举动,朱载坖不仅秘密快速的将官军集结起来了,同时以保定秋操的名义在京师集结了重兵,同时再联想到之前对于南京守备和南方各镇、各都司提督、总兵、都指挥使等高级军官的调整,朱载坖想要干什么,其实已经是呼之欲出了。 而后,莒国公、参赞军务大臣戚继光再次以练兵军务处的名义发布朱载坖的上疏,为了加强留都防御和南直等处的兵防,朱载坖亲自决定,调整南北两京的班操京军,将原本该到南京班操的各都司班操京军在南京集结都走两京直道调往顺天府,而京师班操京军调往应天府,缅甸、云南、贵州班操京军调浙江、广东等处。 朱载坖的这个命令其实已经算是很严厉的警告了,不光张四维等内阁辅臣都明白了朱载坖意思,朝堂之上的但凡不傻的官员们都已经明白了朱载坖的意思,虽然朱载坖对于朝堂之上的这种争论没有发表过任何意见,但是朱载坖已经用行动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朱载坖这招引而不发,确实是非常之巧妙,原本讨论的非常之激烈的工商税一事一下子成了一个禁忌话题,连说都不能说了的那种,文渊阁的气氛也十分的紧张,但是朱载坖依旧没有对此事发表任何意见,仿佛此事和自己没有任何关系一样,对于朱载坖来说,每日里仍旧正常处理各种政务,指导太子巡视秋操,听取太子关于官军秋操的各种汇报,而对于此事,朱载坖却没有任何说明。 秋操结束之后,自然是照例犒赏三军然后将各部队发回原驻地,内阁和兵部、练兵军务处、五军都督府等衙门也照例上奏请求朱载坖御批,但是毫无例外的是,朱载坖同意了犒赏三军,用朱笔划去了令官军各回汛地这条,二十多万官军就这么屯驻于保定,等候朱载坖的命令。 但是朱载坖自己却绝口不提此事,阁部重臣们聚在文渊阁商量此事,首辅张四维、东阁大学士王锡爵、吏部尚书王国光、兵部尚书王崇古、户部尚书梁梦龙、左都御史杨继盛等人相对超然,大家现在都很明白一点,朱载坖将大军屯驻在保定,这是一个极为危险的信号。 大家其实都很明白一个道理,朱载坖将大军屯于保定,其实就是要求臣子们给朱载坖一个说法,毕竟他们吵吵了这么久,搞得整个朝廷沸反盈天的,真当朱载坖不存在是吧,所以肯定是要给朱载坖一个交代的,真当朱舜斋同志是吃干饭的不成。 一众阁部重臣们面面相觑,最后看向了申时行,没办法,谁叫老申头你的乡党这次闹得最厉害呢?现在当然要你申时行出来给朱载坖一个说法了。 第2019章 风雷激荡天威怒(五) 在一众重臣的眼神中,申时行说道:“不若先将有关工商等税的相关条款条陈上疏,等候圣裁。” 申时行说的也确实是个办法,毕竟对于朱载坖来说,最重要的也就是的工商赋税的事情,能够将这个问题予以解决了的话,对于朱载坖来说也是一个说得过去的交代了,毕竟对于朝廷来说,将相关的赋税则例定下来就行了,对于朝廷来说这确实大事一件。 重臣们认为申时行的这个建议也确实是比较客观的,工商赋税这是朝廷当下的大事,早定下来自然是一件好事,所以在内阁的命令下,沈季文等人将已经编写好的一部分有关工商赋税的则例经由内阁审阅之后上奏朱载坖,朱载坖看过之后将其打回来,提出了两个问题,第一就是现有的赋税则例不完善,一定要修订完毕之后再上奏,现在的这份显然不是完整的。 第二就是朝廷物议纷纷,朱载坖岂能现在就决定?必须要朝廷上下都同意才行。 对于朱载坖的这两条御批,重臣们觉得是别有深意的,第一条当然是有道理的,朱载坖的本意也不仅仅是要开征一种新税,要是要办这件事情,其实倒还是简单的,但是朱载坖显然不是要只收一笔税收,而是要以工商赋税的征收作为朝廷税制改革的抓手,实现均平赋税这一目标。 而朱载坖的第二条御批,则是对于臣子们的回应,很显然,朱载坖对于这次的事情是极为不满的,他是必然要个说法的,仅仅是将工商税落地,显然达不到朱载坖的要求,对于朱载坖来说,这次是要好好收拾这些富商大贾。 太子在完成了朱载坖所交代的各项的事情之后回到了京师,朱载坖问道:“太子怎么有什么感受啊?” 朱翊釴也不得不感叹,大明的士卒们还是比较单纯的,只要能够保证他们的军饷和各种生活必需品,他们都愿意为了大明死战,尤其是羽林左右卫新收的士卒,他们本来是为大明殉国将士的遗孤,但是在朱载坖的照顾之下,成为大明皇室最坚定的支持者,有他们在羽林左右卫,宫禁宿卫绝对是安全的。 朱翊釴当然知道朱载坖最近的一系列举措,朱载坖问道:“如果是你的话,现在应该怎么办啊?” 面对朱载坖的这个问题,朱翊釴思索良久之后给出了自己的答案,第一,要借此机会将工商税、财产税推进下去,对于朝廷来说,这两样赋税至关重要;第二就是要对这次上疏渎扰,尤其是鼓吹什么关市不征的这些人,要予以严惩,不仅仅要惩罚这些在朝廷之上鼓吹所谓关市不征的官员,还要将那些在幕后勾连的奸商也揪出来予以惩罚,才能够彰显朝廷之威。 朱载坖听了之后笑着说道:“看来去巡视了一番官军,胆气和魄力长了不少嘛。” 朱翊釴说道:“父皇,士卒们每月拿着不到二两的军饷,尚且为大明拼死血战,死不旋踵,这些奸商资财千万,却一毛不拔,着实可恨!” 朱载坖说道:“他们当然可恨,不仅可恨,而且该杀!但是杀他们,不能脏了朕的手,杀人,只是手段,诛心,才是目的。” 朱载坖问了朱翊釴一个问题,这些官员和商人是什么关系,其实不用朱翊釴说,朱载坖也很清楚,他们就是利益集团,官员们从这些豪商那里获得大量的金钱,而作为回报,这些官员们就要为这些商人们摇旗呐喊,为他们的利益服务,吃的大明的钱粮,穿着大明的官服,实际上却是这些商人的走狗罢了,嘴上全是主义,心里都他妈是生意,说的就是这些人,这些商人和官员们结成了紧密的利益集团,各取所需。 这还仅仅是第一步,一旦这些商人的力量进一步扩大,这些官员们的职务进一步提升,一方面是资产千万的富商大贾,另一方面是朝廷的部堂甚至是阁老重臣,他们要是联起手来,这大明姓不姓朱,那可就难说了。到时候朱翊釴就真成了跪着要饭的了,什么众正盈朝,形势大好,我大明天下无敌的好事那就快了。 所以朱载坖很严肃的问到:“太子,你知道这种利益集团叫什么吗?” 朱翊釴当然知道叫什么,他沉声说道:“父皇,这是朋党!” 朱载坖点点头说道:“对了,这就是朋党,朋党比周,以环主图私为务,是篡臣者也。今恶直丑正之徒,私立名字,阴阻善良,稍相汲引者指为朋党,稍欲立事者目为邀功,而独以循默谨畏者为时才。动则争竞,争竞则朋党,朋党则诬誷,诬誷则臧否失实,真伪相冒,主听用惑,奸之所会也。” 朱翊釴当即说道:“父皇,这等奸党,必早除之而后快也!” 朱载坖看了朱翊釴一眼,说道:“除之,怎么除,抓人、抄家、流放、斩首还是夷其三族,这些就能够使得朋党不再存在吗?” 面对这个问题,朱翊釴思考了一下,只能够缓缓的摇头,朱载坖说道:“这就是了,朋党之可怕,就在于其难以剿除,朋党之论一起,必与国运相始终,迄于败亡者。以聪明伟杰之士为世所推,必以党目之。于是精神智术,俱用之相顾相防,而国事坐误,不暇顾也。且指人为党者,亦必有党,此党衰,彼党兴,后出者愈不如前。” 这点朱载坖是很清楚,朝廷追求是以礼乐教化而成治世,但是光讲一个人要知礼节、守礼节,不要有非分之想,显然有唱高调之嫌,不合常情;倒是见利起意或见利忘义,时不时突破道德的底线去钻制度的空子比较正常,也更合常理。求诸实际,官员们在替朝廷办事的过程中,为压制甚至打击政敌,获取个人利益或集团利益的最大化,难免要常常利用同门、同乡、同年等多种关系,结成各种利益集团,各类朋党也就因此产生了。当各种利益搅和得如一团乱麻时,朋党之争也就日趋激烈,而朝政也日渐脱离正轨,走上邪途。 第2020章 风雷激荡天威怒(六) 对于这个问题,朱载坖也和朱翊釴仔细说了一下自己的想法,其实历代对于朋党,都是极为防范的,历朝皇帝,对于朋党也都是极为防范的,对于朋党的打击也是很严厉的,但是事实上朋党的出现似乎是不可避免的一样,这点确实是一个很奇怪的问题。 其实官员之间结党并不是一件十分稀奇的事情,只要以考试制度选官,官员们就会因为出身、家乡、籍贯、师徒等各种关系所影响了,在朝廷里面做事,最重要的是什么?是懂得这个关系,然后加入到这个关系里面来。对于刚刚步入仕途的官员们来说,只要一步入朝廷,就要明白这里面错综复杂的关系,这点其实是很正常的。 对于朝廷来说,总归是要有派系的,说个不好听的,内阁辅臣们就都是派系,没有下面的派系,辅臣们怎么行政,怎么治国,怎么指使科道去咬人,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大明现在也就是派系治国,不管是之前的严党,还是还是徐党,亦或者是朱载坖所重用的改革派,还有王门心学各派,抑或者是所谓的清流,其实都是各种派系,内阁辅臣们需要利用派系甚至是亲自组建派系,才能够坐稳自己的位置,甚至推行自己的政治理想。 而对于皇帝来说,也是要利用所谓的派系来平衡整个朝廷,所以对于整个大明朝廷来说,其实派系反而是朝廷得以正常运转的重要润滑剂,毕竟你方唱罢我登场,才能够使得朝廷能够正常运转下来,对于大明朝廷来说,通过这种派系的轮换,反而保证了朝廷的动态平衡,其实并不算一件坏事。 就如同嘉靖的徐严之争一样,严党的骨干是严嵩的江西乡党和姻亲、门生等组成了,其实徐阶的所谓徐党也是差不多的情况,徐党主要也是徐阶的南直乡党和门生故吏、心学门徒、亲朋故旧等组成的,这种派系有一个好处,就是大家斗而不破,严党和徐党虽然激烈斗争,但是在分出胜负之后,一般不会大规模的打击异己。 对于派系的头目或者是骨干,当然是要予以打击的,如严党覆灭以后,徐阶要收拾严党的骨干,如赵文华、鄢懋卿、万寀、胡宗宪等人,但是对于其他数量庞大的严党小弟,徐阶也不可能将他们全部逐出朝廷,传统功夫点到为止,对于这些数量庞大的低级官员,一般也就是予以轻轻放过小惩大诫罢了。 二百年来大明也都是这么过来的,政治斗争虽然残酷,但是一般都是针对于高官大员的,对于党附这些派系的中下级官员,一般是不会波及的,对于皇帝来说,可以通过派系的更易,实现对于朝堂的控制,但是这个相对稳定的局面在嘉靖末年被打破了。 首先就是臣子们政治手腕的提高,经过万寿帝君四十五年的不懈调教之下,大明臣子们政治手腕也得到了极为长足的进步,实现是从被耍的猴到耍猴的进化,徐阶就是此中的佼佼者,此老政治手腕之老辣,见事之长远,能忍常人所不能忍,能耐常人所不能耐的事情,确实是一个天生的政治动物,在他的努力下,为了战胜严嵩,构成了一个极为庞大的徐党,同时引入了阳明心学,以招纳同党,扩大自己的基本盘。 虽然在朱载坖的搅局之下,徐阶的目的没有达成,但是大明朝廷之上原本松散的派系却发生了变化,徐党和严党是有本质不同的,严党的核心就是严嵩,严嵩一去位,严党就土崩瓦解,大家各奔东西,这在之前也是很正常的,朝秦暮楚是政客的本能,跟着你严阁老,就是为了利益,你严阁老去位了,大家改换门庭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对于这点,在之前的大明官员们其实是非常普遍的。 但是徐党不同,徐阶不仅仅是内阁首辅,以自己的地位和权力笼络小弟,更是心学大佬,以学术思想管理小弟,这个时候,门下小弟再改换门庭,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了,因为什么?在大明,什么是最重要的,天地君亲师,这是纲常,之前的情况下,大家不管是徐党还是严党,说白了都是为了自己的个人政治利益,即便是改换门庭,不涉及到纲常伦理,但是现在就不同了。 你不仅仅是徐党的成员,还是心学门徒,要是改换门庭的话,背叛的就不是徐阶徐阁老了,你背叛的是整个师门,这就涉及到纲常伦理了,在大明,一个人不顾及纲常伦理,是要被整个社会所不齿的,是要社会性死亡的,徐阶通过学术的形势,使得自己的派系更加严密了,战斗力也更强。 这就就是原本在徐阶和严嵩之间的斗争中,像吴时来等人,可以前仆后继的去弹劾严嵩,不惜身败名裂,这在之前的大明是不多见的,毕竟之前的党首,对于自己的小弟没有这种控制能力,严嵩也仅仅是依靠自己高超的政治手腕和对嘉靖的了解来除掉自己的政敌,但是徐阶可以指使自己的小弟以牺牲本人的政治前途甚至是性命为代价,来拉严阁老下马,这对于传统的派系来说,是近乎于降维打击的存在,这也是严党斗不过徐党的根本原因。 徐阶对于麾下小弟的控制能力,远远超过严嵩,严嵩无非是以高官厚禄笼络麾下的小弟,大家投靠他也就是为了实现个人的政治利益罢了,严阁老能实现,咱们就跟着严阁老,不能那就改换门庭,这在之前不算什么很稀奇的事情。赵文华就是很典型的例子,可以背叛严阁老,但是也可以重归严阁老门下。 但是在徐阁老这里,这就不行了,你想背叛徐阁老,不可怕,但是你要叛出师门吗?这可是背叛纲常伦理的,欺师灭祖啊!毕竟你也没有发票,也不敢写六千字小作文,只能老老实实给徐阁老当小弟。 第2021章 风雷激荡天威怒(七) 朱载坖很明确的知道这点,徐阁老对于大明党争最大的贡献就是将大明的党争成功提高了整整一个段位,在徐阁老之前,大明的派系斗争主要还是争权,大家目的都是比较单纯明确的,就是为了政治利益,大家结党也主要是抱团斗争,所以称他们为党其实是有些不对的,他们充其量被称为政治派系。 但是徐阁老成功的将大明的政治斗争推向了一个新的高度,在徐阁老之后,大明的政治斗争不再是单纯了为了政治利益,而是加上了学术斗争,这就使得党争的激烈程度更加严重了,而真正使得他们从派系进化到了朋党的,其实和朱载坖本人脱不了干系。 朱载坖推行开海和发展经济的策略,使得大明的经济水平提高,朝廷的财政情况也同样得到了好转,与此同时,凭借朝廷的政策,也造就出一大批家资巨万的大豪商,他们所拥有的财富远远超过了之前的这些士绅地主,这是朱载坖早就知道的,而人一旦有了钱,肯定就会滋生野心,他们现在拥有了庞大的财富,必然产生政治野心,这点是不足为奇。 而且朱载坖才采取了一些措施,比如将书院等全部收归官办,不允许民间擅自讲学,等等措施,同时这些新兴的大豪商们也看不上之前的赞助书院等手段,因为这样见效太慢,他们已经是等不及了,所以他们采取的办法就是动用钞能力,他们可以直接利用自己在商业上的优势,收买这些官员,并不一定是直接给钱,有太多的方式可以拉拢这些官员们。 同时不仅仅拉拢这些官员,甚至直接赞助学派,因为他们发现,一个一个的去拉拢官员,实在是一件效率很低的事情,而直接去赞助一个学术派别,可以一次性的拉拢一批官员,对于他们来说,这其实是非常有效率的行为,至此,大明的派系终于晋升为朋党了。 由这些豪商作为他们的幕后金主,由一个相对统一的学术思想所统领,同时在朝廷上有一批官员为了宣传鼓动,这才是朋党,这些朋党的破坏力和凝聚力远远超过之前的派系,这也是为什么在原本的晚明时期,东林党能够横扫天下,因为他们的战斗力确实是远超之前的各种派系,他们的战斗力、凝聚力都不是这些松散的派系所能够比拟的,这也就是朱载坖和朱翊釴现在所面临的情况,其实这些事情朱载坖之前就知道,朱载坖给朱翊釴拿出了徐阶临死之前的遗表,对朱翊釴说道:“徐阶这个老骨头,临死都要投机!” 徐阶在给朱载坖的遗表中,表达了对于这中朋党的忧虑,指出如果放任朋党发展下去,必然会导致“上与下交相争,其国必倾。”要朱载坖注意这点,但是徐阶自己就是搞党争的一把好手,他之所以在遗表中向朱载坖提醒这个问题,一方面是徐阁老本身不多的良心作祟,另一方面也是一种政治投机,徐阶很了解朱载坖,朱载坖对于朋党一向是采取严厉打击的态度,尤其是在朱载坖控制了厂卫的情况下,朱载坖不可能对于这些事情一无所知,只不过朱载坖认为时机不合适罢了,以徐阶对于朱载坖的了解,一旦朱载坖动手,就必然是雷霆一击,而徐家毕竟在华亭,难免有可能会牵涉进来,随意提前在这里买好朱载坖,挣个人情罢了。 徐阶这只老狐狸,死了都要算计,朱载坖问道:“太子现在还认为,抓人、杀人就一定有用吗?” 其实朱载坖很清楚,抓人、杀人确实是有用的,至少是能够有立竿见影的效果,但是朱载坖同样很清楚,这种抓人杀人只能铲除已经浮出水面的人的,而且会使得他们更加谨慎,他们为什么这次会突然冒出来,就是因为朱载坖要开征工商赋税,对于他们来说,这是要明明白白的要从他们身上割肉,这是绝对不能容忍的。 而且经过这么多年的发展,他们在朝廷上也确实是笼络了一批官员,他们认为依靠这些官员们,能够影响朝廷的决策,这是他们采取这种方式的重要原因。 而对于朱载坖来说,不仅仅是要推动朝廷的工商赋税的落地,更重要的是对于这些朋党势力予以严厉打击,并且找到限制他们的办法。朱载坖对朱翊釴说道:“圣人尚且有言,君子群而不党,凡此种种,必得严打穷究。”对于这些所谓的朋党,朱载坖内心是极为反感的,不管他们打的是什么招牌,对于朱载坖而言都是极为讨厌的人,对于这些人,朱载坖的看法都是一致的,不管是君子与小人都不会结党,结党是阳君子之名阴小人之术的虚伪之人,这些乐色极为讨厌,但是要消灭他们却并不容易。 因为一个有经济利益,由学术纲领的团体,必然是追求政治利益的,这点朱载坖是很清楚的,所以朱载坖认为不仅仅是要将这些朋党予以严厉打击,更加重要的是要消灭朋党产生的土壤,这才是最重要的问题,否则的话,仅靠暴力打击是无法彻底消灭这些所谓朋党的。 所以朱载坖一直向朱翊釴强调的就是杀人不如诛心,单纯的杀人不能够解决这个问题,要是杀人能够解决问题的话,朱载坖早就放开手脚杀人了,最重要的还是要解决官僚和豪商阶层互相勾结的问题,朱载坖认为“无偏无党,王道荡荡;无党无偏,王道平平。” 所以朱载坖这次虽然调集了重兵,并且向整个朝廷展示了朱载坖对于军队的控制能力,但是和朱载坖之前的动用厂卫疾风暴雨式的打击这些官员不同,这次朱载坖选择了引而不发,并没有发作,朱载坖的态度很明确,现在主动权在朱载坖这里,朱载坖要整个朝廷给朱载坖一个说法才行,否则的话,朱载坖就自己讨个说法。 第2022章 风雷激荡天威怒(八) 很明显,这些重臣们也明白了朱载坖的意思,也向朱载坖提出了一个解决方案来,但是明显,朱载坖对于他们所提出的方案是不能够满意的,现在朱载坖所采取的办法就是引而不发,这点利剑高悬的感觉比之朱载坖直接采取抄家灭族的手段要折磨人的多,毕竟谁也不清楚朱载坖到底是怎么想的。 而在朱载坖明确拒绝内阁所提出的方案之后,内阁辅臣们认为,必须要和朱载坖当面谈谈了,于是首辅张四维向朱载坖呈上题本,请求朱载坖召见,朱载坖批复,内阁辅臣、各部院堂官、各寺正卿、在京有差遣的勋臣、五军都督府都督佥事以上高级军官、锦衣亲军都堂、京营和京卫指挥使以上军官赐宴于西苑。 这下让内阁有些摸不清楚朱载坖的意思了,原本内阁希望的是单独面见朱载坖,然后和朱载坖私下里讨价还价,然后摸清楚朱载坖的想法之后,内阁作为朱载坖的代理人去贯彻朱载坖的意志,但是朱载坖却召集了文武重臣们在西苑宴会,阁臣都都有一种感觉,这是宴无好宴啊,朱载坖的这顿饭,恐怕是不太好吃的。 在西苑赐宴重臣,其实也是从嘉靖朝所传下来的前朝旧例之一,嘉靖就很喜欢在西苑和自己亲近的臣子宴会误了,之前如张璁、顾鼎臣、桂萼、夏言、严嵩等人,都经常和嘉靖在西苑宴会,朱载坖也沿袭旧例,在西苑赐宴,不过一次宴会这么多的臣子,尤其是武将,还是很少的事情,这也就意味着内阁之前所想的单独奏对被朱载坖所否决了。 内阁辅臣们和奉诏参加宴会的大臣们在西苑集合之后到无逸殿参见宴会,之所以在西苑举行宴会,就是为了规避在宫内的繁文缛节,毕竟凡是宫廷宴会,规矩都极大,礼仪性质很重,而在西苑的话,可以规避相关的很多礼仪,便于君臣之间交心同乐,所以嘉靖经常采取在西苑宴会重臣的方式,加强和重臣们的关系。 朱载坖这次在无逸殿宴会群臣,也是正常的事情,而且从嘉靖时期起,对于玉熙宫、无逸殿等大规模营建,就已经非常完善了,不仅仅有戏台等设施,无逸殿本身也相对宽阔,能够坐下这么多人,群臣到了之后,朱载坖和太子升坐之后,群臣行礼,朱载坖说道:“今日乃是宴会,不必在乎繁文缛节。” 朱载坖命令排宴,尚膳监的内侍上菜,而司礼监张宏等人进戏单,朱载坖拿起朱笔在刺虎上打了个圈,这出戏原本是说的闯贼破城之后贞娥刺虎的事情,不过被朱载坖截去一节,单取一折,令内教坊排演之后特地在今日来出来的,朱载坖点过之后,说道:“既是君臣同乐,将戏单拿去给首辅、襄公、莒公、成公他们也点一出。” 张宏赶紧把戏单送到张四维的面前说道:“元辅,请点。”张四维赶紧向朱载坖行礼之后仔细查看戏单,看了半晌之后,张四维才在小宴上打了一个圈,张宏将戏单送到勋臣们面前问道:“哪位公爷来点?”一众勋臣们都公推莒国公戚继光来点,一来是戚继光以儒将知名,文化水平高,二来就是戚继光是朱载坖的近臣,对于朱载坖的想法很清楚,勋臣们可不傻,他们很清楚,这宴会肯定是有深意的。 戚继光也仔细看过之后,在牧羊记望乡上打了个圈,朱载坖于是命令内教坊去准备,君臣先开宴,由于是相对不那么正式的宴会,就不必遵循很多繁文缛节了,朱载坖也让君臣们随意,同时内教坊也进百戏承应,按照朱载坖的命令,先演小宴然后是望乡,最后才是刺虎。 朱载坖举起酒杯对张四维说道:“元辅点的小宴,可要仔细看看!”张四维可不是随便乱选的,小宴本是长生殿中一折,讲的是玄宗皇帝和杨贵妃在宫内小宴,张四维点这折,一来是应景,二来是为了后面一折,小宴后面就是惊变了,张四维的意思是朱载坖应该适可而止,不要搞出向惊变那样的事情来,要把握分寸,也算是张四维对于朱载坖委婉的劝谏。 而之后是戚继光所点了牧羊记望乡,讲的是苏武牧羊时,李陵来看望苏武,想要劝降被苏武所拒的故事,这也是勋臣们所要表达的意思,就是勋臣们是站在朱载坖这边的,朱载坖说道:“赐诸勋臣酒。” 而最后则是压轴戏了,是朱载坖自己所点刺虎了,其实里面最重要的就是滚绣球这支曲子:“俺切着齿点绛唇,揾着泪施脂粉。故意儿花簇簇巧梳云鬓,锦层层穿着这衫裙。怀儿里冷飕飕匕首寒光喷,俺佯娇假媚装痴蠢,巧语花言谄佞人。纤纤玉手待剜仇人目,细细银牙要啖贼子心。要与那漆肤豫让争名誉,断臂要离逞智能。拚得个身为齑粉!拚得个骨化飞尘!誓把那九重帝主沉冤泄,四海苍生怨气伸!方显得大明朝有个女佳人!” 演罢之后,朱载坖颇为怅惘的说道:“可惜我大明朝没有这样的女佳人,否则朕也不必如此艰难了!” 朱载坖的话音刚落,一众勋臣们赶紧出班跪下,襄国公李成梁说道:“陛下,若有不臣,臣等愿提兵讨平之!”跟随在一众国公们之后的是有差遣勋臣们,还有五军都督府的都督们以及锦衣亲军、京营、亲军诸卫的高阶武官们,这些武臣们声若洪钟,震得无逸殿内为之一震,尤其是这帮刀头舔血一辈子的大将们,煞气颇重。 辅臣们也率部院堂官们和各寺正卿们说道:“陛下有何忧虑?皆臣等不职也,万不可致伤龙体,臣等百死莫赎也!” 朱载坖只是让臣僚的起身,说道:“朕不过偶发感慨,卿等之忠悃,朕已尽知也!酒宴已毕,卿等出宫去吧。”朱载坖赏赐了参加宴会的臣子们之后,结束了宴会。 第2023章 风雷激荡天威怒(九) 虽然酒宴结束了,但是在朝廷上所掀起的涟漪才刚刚开始,勋臣武将们自然是酒足饭饱,连吃带拿的回家去了,但是从西苑出来的文官们一个个都是眉头紧锁,在离开之前,张四维叫住了申时行说道:“汝墨,时不我待啊!” 申时行点点头,申时行回到自己的府邸之后,吏科都给事中李春开前来了,作为申时行的学生和心腹,很多机密的事情都是李春开在操办的,直接申时行也已经通过他给这些人传达了明确的信息,就是不要再闹腾了,朱载坖不是一个会屈服于所谓士林清议的人,要是朕把朱载坖惹急眼了,他是敢动刀兵的。 申时行问道:“他们怎么说啊?” 李春开说道:“师相,他们自然是不敢再闹腾了,但是他们想在这赋税则例上有所松动。” 申时行当即暴怒了,他说道:“真是不知死活!陛下是可欺之主乎?”申时行将今日朱载坖设宴的事情告诉了李春开,其实重臣们清楚,朱载坖为什么要这么设宴,就是要向这些要向这些朝廷重臣们摆明自己的态度,朱载坖向这些重臣们表达了两个意思,第一就是朱载坖对于大明官军的掌控力,勋臣和武将们已经是非常明白的站在了皇帝这边,要是震得逼急了朱载坖,那就只能动刀子了。 第二就是这件事情想要这么轻飘飘的过去是显然不可能的,必须要有人为此付出代价,承担责任,以平息朱载坖的怒火才行,否则的话,那就等着朱载坖的天子之怒吧。 申时行很清楚,此事无法善了的,朱载坖绝对不会就将此事这么轻轻揭过的,这点已经是非常明确了,申时行很清楚这点,而且现在的局势已经不是他们提出什么条件能够让朱载坖满意的问题了,而是朱载坖要什么条件能够满意的问题了,主动权在朱载坖手上了,这是申时行要李春开去提醒这些人的。 同时第二天,申时行具本朱载坖,请求陛见,朱载坖和太子在文华殿召见了他,申时行行礼之后,朱载坖说道:“申学士不必如此多礼!” 申时行赶紧说道:“天子之威,臣敢不诚惶诚恐,战战兢兢乎?” 朱载坖笑着说道:“申学士言重了,朕在某些人眼里,恐怕是跪着要饭的。” 申时行赶紧说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谁敢大逆不道,天兵必加以诛戮也!” 君臣两人打了个机锋之后,朱载坖说道:“今日申学士的来意,朕也是很清楚,就是不知道申学士怎么说,” 申时行赶紧说道:“臣是大明的臣子,是陛下的阁臣,惟陛下命也!”申时行现在肯定是要这些人划清界限了,对于申时行来说,他们已经是死人了,现在肯定是要向朱载坖表忠心了,识时务者为俊杰嘛,不丢人,同时申时行也是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就是已经服软,听候朱载坖处理。 对于申时行的这个表态,朱载坖还是比较满意的,朱载坖问道:“以申学士看来,这些人该当何罪啊?” 申时行说道:“妄议朝政,胁迫君上,结党营私,是为奸党也!” 朱载坖说道:“按大明律,奸党可是要杀头的,凡奸邪进谗言左使杀人者斩。若犯罪律该处死,其大臣小官巧言减免,暗邀人心者,亦斩。若在朝官员交结朋党紊乱朝政者,皆斩。妻、子为奴,财产入官。若刑部及大小各衙门官吏,不执法律,听从上司主使出入人罪者,亦如之。若有不避权势,亲赴御前执法陈诉者罪坐奸臣。言告之人与免本罪,仍将犯人财产均给充赏。” 申时行赶紧说道:“法有明文,律有明条,岂可赦乎?”申时行很清楚,朱载坖搞出了这么大的动静,不掉几个脑袋,那能收场吗?显然是不可能,所以申时行果断的祭出了奸党这一罪名,但是朱载坖加以拒绝了,朱载坖当然是要一些人的脑袋,但是不是以奸党罪的名义,因为奸党罪是一个特别法。 所谓奸党罪,是为了防臣下揽权专擅,交结党援而设立的,目的是为了加强中央集权巩固帝业,防止大臣结党,内外勾结而立。这个罪名当然是很严重的,可以比很多十恶罪还要严厉,但是这个罪名也是有很严格的适用范围的,奸党罪是一个特殊犯,他的主体是朝臣官员,对于官员可以使用奸党罪,但是对于这些商人,就不能使用奸党罪了,申时行的这个提议,实际上是限定了追究责任的范围,将朱载坖追究责任的范围限定在朝臣之中。 对于申时行的这个想法,朱载坖真想掏出自己的毕业证砸到他脸上去,和朱载坖玩这套,申时行还太嫩了,朱载坖当即说道:“他们不是奸党,说奸党,他们不配,毕竟他们中有些人可没有官身呢!” 朱载坖一下子戳破了申时行的想法,仅仅收拾朝廷上的这帮为他们鼓噪的官员们,是不能满足朱载坖的胃口的,朱载坖这么大的阵仗,就收拾这帮只会聒噪的废物,那有什么意思,这些人从上疏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是弃子了,朱载坖对于他们没有任何兴趣。 朱载坖直接说道:“申学士要不然回去再想想?” 申时行当然不会放过好不容易才得来的单独面见朱载坖的机会,他很清楚,现在朱载坖的刀随时随地可能落下来,一旦朱载坖采取了暴利手段的话,对于申时行来说就不妙了,申时行很容易就会被牵涉其中,所以申时行赶紧说道:“陛下,臣等之愚钝,何及圣明之万一,还请陛下明示,臣尊而行之即可。” 申时行明确向朱载坖表达了自己的意思,愿意站到朱载坖这边来,对于这点,朱载坖是高兴的,毕竟申时行是很了解其中内情的人,申家作为东南富商,所掌握的情报是很多的,申时行对于此事不可能完全不知情的。 第2024章 风雷激荡天威怒(十) 面对申时行的输诚,朱载坖说道:“申学士先起来吧,太子,扶你老师起来。”朱翊釴赶紧上前将申时行扶起来,朱载坖说道:“今日没有其他人,太子乃是你的学生,申学士就不必再朕的面前藏拙了吧?” 其实大家都是明白人,当然知道朱载坖说的什么,申时行当然清楚朱载坖的性格,这么大的动静,以朱载坖性格,要想善了肯定是不太现实了,对于朱载坖来说,肯定是要收拾这些人的,但是要收拾哪些人,怎么收拾确实是一个问题,现在申时行既然已经决定投效朱载坖,自然是不会有所隐瞒的。 这次确实主要是这些豪商们在背后运作此事,这点朱载坖已经是很清楚的,这些豪商们肯定是不愿朝廷开征工商赋税的,因为这会极大的影响到他们的利益,同时他们也希望在政治上有所发声,使得朝廷的政策能够更加倾向于他们,所以他们笼络了大批的官员为他们发声,不仅仅是所谓的为关市不征政策发声的官员,还有以所谓谈禅等名义笼络的官员,在朝廷上为数不少。 因为现在大明经商成风,很多人都已经看出来了,依靠地租积累财富,速度实在是太慢了,而经商才能够快速致富,尤其是对于一些官员们来说,利用手中的权力回报家族商业,在大明已经是潜规则了,和之前的对抗不同,之前的这些豪绅富户,主要以地域的形式联合起来对抗朝廷,这点以苏松等地之前表现得最为明显,而在朱载坖的多次打击和朝廷开海之后,不仅仅是苏松,两浙、两广、福建、江西等地的商人集团势力有长足的进步。 这些商人和工场主的能量,已经远远超越了之前的苏松士绅,他们所能够掌握、支配的经济力量是非常之庞大的,但是他们在政治上毕竟缺乏底蕴,所以需要和朝廷上的官员们合作,他们毕竟有很强大的经济实力,能够腐蚀拉拢一大批的官员,和传统的士绅阶层和所谓的儒商阶层已经形成了尖锐的对立,说白了就是他们已经膨胀了。 传统的士绅和儒商阶层,从起家到步入政坛,不是一代两代人的事情,以现在大明内阁中两位出身于商贾之家的阁臣们张四维和申时行两人来说,他们就是传统的所谓儒商的代表人物,申时行的祖父申乾,就已经是富商了,但是申家经过两代的积累,申时行甚至被原苏州知府徐尚珍所收养,才得以考中进士,步入政坛。 而张四维也是如此,他的父亲张允龄就已经是富商大贾了,而且张四维和王崇古是甥舅关系,在王崇古、杨博等一众醋党大佬们的托举之下,才得以平步青云,步入政坛,这些所谓的儒商家族,和士绅的关系是很紧密的,以张四维为例,张四维是王崇古的外甥,而原吏部尚书杨博也是山西人,而且他的儿子娶了王崇古的女儿,也就是说,杨博的儿媳妇是张四维的表妹,后来张四维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叫张甲征,一个叫张定征,他们两个几乎同时结婚,老婆却是亲姐妹——杨博的两个孙女,也就是说,张四维、王崇古、杨博这三个晋党大佬都是转着圈的亲戚。 申时行也是如此,申时行的女婿是徐阶的嫡孙徐元春,申时行的儿子申用懋娶得的当代理学名臣杨成的女儿,杨成的另一个女儿嫁给了王锡爵弟弟王鼎爵的儿子,而太仓王氏的联姻就很广了,这些所谓的儒商家族,都是这么一步步数代人积累起来,厚积薄发而成为高官显宦的。 而现在的新起家的这帮豪商,他们起家迅速,而且所拥有的财富太多,所以他们想要在政治上有所发展的想法就格外的强,他们和这些传统的儒商家族是合不来的,一方面是互相看不顺眼,儒商们认为这些商人不过是一些暴发户,而这些豪商们认为这些所谓的儒商,只不过是些承袭祖荫的酒囊饭袋罢了,豪商们倚仗自己强大的钞能力以各种手段招揽官员们为己所用,想要在政治上扶持自己的代理人。 这次就是一个非常典型的行为,因为朱载坖想要开征工商赋税,触动了他们的利益,所以他们迫不及待的跳了出来,这些豪商,不再以地域作为联合的首要考虑对象,不仅仅有传统的苏松商人、山陕商人、徽商,更多的是最近新兴的各大海商和工场主们。 朱载坖对于这些情况当然是很清楚的,经过朱载坖的多次打击,原本最猖獗的苏松士绅早就不敢再闹事了,但是这些豪商们又冒出来了,不过其中也确实有一些苏松商人的参与,否则的话,申时行也不会知道其中的一些内情,不过这次他们学聪明了,不出来直接冒头,而是由这些豪商们来干,这些豪商们也急于在政治上有所进展,所以通过他们所拉拢的官员们上疏。 申时行这些很老辣的官僚从一开始就不看好他们的行为,在申时行等人看来,朱载坖根本不可能被这些人的议论所左右,但是申时行的话已经没人听了,这些豪商们是根本不可能听申时行这个老古董的话的,他们认为申时行过于保守,他们掌握了这么大资金,有什么收买不了的。 但是申时行很清楚,银钱斗不过印把,印把斗不过刀枪,这点道理,他还是很清楚的,朱载坖能够有这么大的权力,并不是因为朱载坖政治手腕有多么高超,或者是满朝官员对于朱载坖都绝对服从,是他重新开始控制军队了,不管是整顿京营、大封勋臣,还是重设亲军诸卫,建立镇协官军,改革卫所体制,都是一步步加强对于军队的控制,现在不管是卫所还是镇协官军,都在朱载坖的掌控之下,凭这些豪商,拿什么和朱载坖斗?凭他们的银钱,还是他们拉拢官员的那张破嘴? 第2025章 罗织何须他人教 以申时行的老辣,当然能够看出来这些人的不靠谱,所以从一开始,申时行对于这帮人的态度就是不支持的,但是申时行也无法完全脱身,毕竟有一些苏松商人也参与了其中,而且以申、徐两家在东南庞大的体量,很多事情是虽然他们两家不想参与,但是也难保不牵涉到他们两家。 但是现在不同了,要是不马上正义切割的话,到时候朱载坖真的追究起来的话,那麻烦就大了,所以申时行光速滑跪的原因就在于此,旁人不了解朱载坖是什么样的皇帝,但是申时行是很清楚的,正是因为申时行对于朱载坖很了解,所以才急忙跑来和朱载坖商量此事。 申时行最开始提出的惩罚这些涉事官员的建议被朱载坖所否决了,朱载坖要的不是这种处理方式,申时行当然明白朱载坖的意思,既然朱载坖不同意这种办法,那就意味着朱载坖想要采取更加酷烈的方式来处理这些人,作为内阁辅臣,申时行很清楚,自己没有选择,只能够配合朱载坖,否则的话,朱载坖既然能够让申时行当辅臣,自然也能够让申时行下去。 朱载坖说道:“他们把朕当成跪着要饭的,那朕就要让他去跪着要饭!”朱载坖的态度是很简单的,就是不仅仅要惩罚这些官员们更重要的是要打击这些官员们背后的豪商集团,这点是非常之重要的,对于朱载坖来说,杀这些官员们如同杀一狗这么简单的,但是正如朱载坖一直所强调的那样,杀人更要诛心,按照申时行所说的,以奸党罪重惩这些官员,确实是能够达到杀一儆百的效果,但是这种办法都是治标不治本的。 朱载坖很清楚,他现在确实是可以通过对于这些官员们的严厉打击百保证朝廷的各项政策暂时能够落地,但是朱载坖同样很清楚,对于这些官员们来说,奸党罪固然是十分之严厉的,朝廷以奸党重处这些官员,固然能够将这些官员暂时加以震慑,不过一旦朝廷或者皇帝放松,他们就会立即死灰复燃,这点朱载坖是很清楚。 所以朱载坖有别的办法来处理这些问题,首先是要将这些背后的士绅和官员们一体整治严惩,这是最重要的,对于朱载坖来说,更加重要的是要将背后的黑手予以斩断,对于这些试图染指朝廷政策,甚至是想操纵朝廷政策的制定,对于朱载坖来说这是绝对不能容忍的。 所以朱载坖对申时行说道:“朕觉得要以朝廷之法,堂堂之政,予以绳之。” 这点朱载坖是很清楚的,从一开始朱载坖就是要将这些人一起收拾了,朱载坖向申时行讲了自己的想法,不仅仅要打击这些商人和涉案的官员,更加重要的是要在这些商人和官僚集体之间制造隔阂,使得他们不能够在短时间内互相信任,这样才能够给朱载坖的其他操作赢得时间。 朱载坖认为先打击的应该是这些豪商,朱载坖会要求厂卫抓捕这些豪商,当然,有关这些豪商信息的来源,这些需要申时行等人来承担了,虽然朱载坖通过厂卫已经了解的七七八八了,但是朱载坖仍然需要申时行等人提供信息和厂卫的消息两相印证,同时也通过这种方式将申时行等大官僚的立场予以明确下来。 对于这些搞事情的官员,朱载坖当然也是要惩办的,不过不是以奸党罪惩办,而是以贪墨惩办,他们之所谓甘心为这些豪商们充当走狗,肯定是为了银钱,他们和这些豪商们向勾结,肯定是为了捞取钱财,这点是很清楚的,不管他们是用何种方式,肯定是从这些商人手中收取了好处的,而朱载坖之前就修订了大明律例集结,这次就要要求按照新修订的大明律例集结来办。 在修订之后的大明律例集结中,朱载坖特意命令立法上加重了行贿罪的量刑处罚,明确行贿罪与受贿罪相当,但免除对被索贿者的刑事追究,这次朱载坖就要祭出这个法条来收拾这些豪商了,惩办的他们的罪名不是奸党,而且行贿受贿,因为这个罪名不仅可以收拾官员,还可以收拾这些商人,一体两面,以行贿惩治豪商,以受贿惩治官员,一鱼两吃。 同时对于首告、如实供述等从轻情节的使用也要加强,朱载坖的想法是让这些豪商们和官员们互相对咬,朱载坖很清楚,这些豪商和官员现在所结成了这个利益同盟并不牢固,毕竟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是为了利益而来的,在锦衣亲军的亲切招待之下,肯定是能够问出朱载坖所想要的结果的。 朱载坖已经拟定了一个详细的问罪规则,对于豪商们来说,能够主动交代自己的行贿的对象、数额等,算坦白,能够从轻处罚,能够向锦衣亲军说出锦衣亲军所不掌握的情况,算自首,能够减轻处罚,如果能够向锦衣亲军提供其他豪商和官员行贿受贿的线索,经查证属实的,算立功,能够获得从准予赎刑到免除处罚的奖励。 而对于官员们一样是如此,官员们能够主动交代自己受贿的对象和数额,算坦白,能够从轻处罚,主动交代锦衣亲军不掌握的其他情节,算自首,能够减轻处罚,如果能够将锦衣亲军揭发其他官员和豪商行贿受贿的事情,经查证属实的,算立功,可以准允赎刑或者免除处罚,冥顽不灵的,要加重处罚,甚至连坐。 而且这次和之前朱载坖直接动用厂卫从抓捕到处决一条龙服务不同,朱载坖命令厂卫主要是负责侦查,而朝廷的法司才是量刑、判决的机关,由刑部、都察院、大理寺进行三法司会审,以确定这些官员和豪商的刑期,昭告天下,明正典刑。 申时行看了朱载坖所拟定的方案之后,双手不由得发抖,他问道:“陛下,是不是株连太过了?” 第2026章 罗织何须他人教(二) 申时行当然明白朱载坖的意思,朱载坖就是通过这种大面积的株连来破坏这些官员和商人之间的信任,让这些商人和官员们互相狗咬狗,申时行很清楚,一旦进了北镇抚司,在锦衣校尉们爱的教育下,朱载坖肯定能够取得自己所需要的口供的,通过这些口供,锦衣亲军可以轻易的在整个官僚体系中株连。 当然洪武的空印、郭桓两案不就是这么来的,要株连多少人,全看朱载坖这个皇帝心意,这点申时行很清楚,而且一旦这种株连办案的风气兴起的话,朝廷之上就会人人自危的,但是朱载坖不为所动,他说道:“此辈咎由自取,干犯国法也!” 对于朱载坖的已经决定了的事情,申时行很清楚,他是无法变动的,申时行只得领命,和徐家沟通,将他们所知道的一些豪商的名单交付给朱载坖,当然,申阁老也要整点私货,平时和申、徐两家过不去的人,名字肯定也是要落到这上面来的,除此之外,还需要找一个人,领衔上疏,打响第一枪。 这样的人可不好找,因为一般这种掀起大狱的人,往往不得善终,因为皇帝最终为了平息众怒,必须要将这样的人给处理掉,所以现在的官员已经很少有人愿意当皇帝的枪了,因为这样做代价太大,不仅仅要赌上自己的身家性命,甚至要将整个家族押上去,再加上如陈瑛等人的下场大家也都是看到了的,所以现在要找这样的臣子已经是不好找了。 不过朱载坖还是找到了人选,就是成国公朱应桢,作为朱希忠的孙子,他也是见过成国公府当年的辉煌的,但是现在的成国公府,已经早就不是当年的成国公府了,随着朱希忠、朱希孝两兄弟的相继去世,再加上自己父亲的早逝,使得成国公府如今的地位大大的降低了。 原本成国公在大明勋臣之中是第一档的存在,可以和英国公府分庭抗礼的存在,但是现在的成国公府,实际权力还不如武定侯等一些比较有实权的侯爵,对于朱应桢来说,想要重振成国公府昔日的权势,难度还是不小的,一来是现在朱载坖所信任的,往往都是自己提拔上来的勋臣,要想带兵打仗,朱应桢是显然不可能的,毕竟现在大明的将领还算得力,即便是朱应桢想去,朱载坖恐怕也不会同意的。 那就只有一个办法就,学习自己的叔祖父朱希孝,走厂卫缉捕的路子,对于勋臣来说,从事厂卫是一件有些尴尬的事情,所谓锦衣亲军虽然是武职,但是勋臣们一向不愿前往,一般都是在锦衣亲军带俸,除了朱希孝在锦衣亲军中干的有声有色,同时深得嘉靖和朱载坖的信任之外,很少有勋臣们愿意在厂卫中任职,因为勋臣们一向地位超然,不愿从事厂卫这样的天子鹰犬的角色,厂卫容易得宠,也容易败落,对于勋臣们来说,他们本就有相对超然的地位,即便没有权力,也能够过得相对安逸,所以正常的勋臣是不会愿意到厂卫来的。 但是对于朱应桢来说,似乎除了厂卫之外,没有别的路子可走了,一来是现在不管是京营还是亲军诸卫,都是朱载坖所任命的有实战经验的勋臣、宿将在领兵,朱应桢爵位虽高,但是资历和经验太少,要想让他在京营或者亲军诸卫中担任要职显然是不合适的,而且朱应桢的家世又比较适合厂卫。 朱应桢的叔祖父朱希孝就是厂卫头目,而他的外祖父更是大名鼎鼎的陆炳陆少保,父系、母系都是厂卫头目,这种家庭背景,干厂卫是太合适了,朱载坖早就示意陆绎要培养朱应桢了,因为朱载坖也和陆绎详细讨论过此事,陆家不可能长期担任锦衣亲军都指挥使这一要职,现在陆绎能够担任这个职务,那是因为朱载坖信任他,但是一旦朱翊釴即位,就未必会信任陆绎和陆家了,陆绎要早作准备,既要平稳的将锦衣亲军交出去,又要保证陆家的富贵。 虽然朱载坖通过赐爵等方式加强陆家的地位,但是陆绎也很清楚,陆家的根还是在锦衣亲军的,对于陆家来说,最好的办法就是扶持一个能够庇佑陆家的锦衣亲军都指挥使上去,而朱应桢显然是相对比较完美的人选。 所以在保定秋操之后,经定国公徐文壁等人的推荐,朱载坖任命成国公朱应桢为锦衣中卫指挥佥事兼锦衣亲军都指挥使司提督西司房事,朱应桢以国公之位,担任卫指挥佥事,起点已经是很低了,虽然锦衣亲军不能以寻常卫所视之,但是朱应桢的品级确实是不高,但是权力确实极重的。 按照朱载坖改革之后的锦衣亲军体制,锦衣中卫是负责南北两京、中都、兴都、南北直隶的侦缉的,而更加厉害的锦衣亲军都指挥使司西司房提督,这是专门负责京师侦缉的机构,在锦衣亲军都指挥使司下设东司房和西司房,都是负责京师侦缉,直接向皇帝汇报相关的事项,虽然品级不高,但是一向是由皇帝的亲信担任的,朱应桢刚刚进入锦衣亲军,就担任这个要职,可见朱载坖对他的希望之大。 而陆绎作为他的舅舅,自然也是要对他加以栽培的,陆绎毕竟在锦衣亲军之中经营了数十年,根底身后,陆绎给西司房调配了大量的精干校尉,要朱应桢尽快干出成绩来,而朱应桢现在最大的任务就是帮朱载坖打响这一枪。 很快,在锦衣亲军西司房校尉的一次正常巡逻过程中,拿获了一名从广东来的商人,他身上携带大量的金银,这当即引起了锦衣校尉们的警觉,而提督西司房的指挥佥事、成国公朱应桢亲自提审,在校尉们爱的教育之下,这名商人很快交代了自己是奉自己主家的命令送金银给江西道御史钱一本的。 第2027章 罗织何须他人教(三) 这可不是小事,涉及到行贿御史,再加上数额巨大,朱应桢不敢怠慢,当即将相关的线索向锦衣亲军都指挥使陆绎汇报,陆绎接报之后,立即赶赴西苑向朱载坖奏明此事,同时请求朱载坖签发驾贴,逮捕钱一本下诏狱,朱载坖也迅速作出反应,亲自签发了驾贴,一方面是将江西道御史钱一本下诏狱,另一方面就是命令锦衣亲军派遣精干校尉赶赴广州,缉捕行贿案犯。 陆绎领命之后当即作出安排,命令锦衣中卫指挥同知杨俊卿率领精干校尉赶赴广州,缉捕要犯,查抄家产,同时亲自带人前往都察院拿钱一本,这个钱一本还是有点能量的,他是大儒王时槐的门生,而王时槐曾与邹元标、邹德溥等往复讲学于安福复真、复礼、道东诸书院。 与陈嘉谟主盟立庐陵西原惜阴会,四方来者千人,建西原会馆于庐陵西门外。参与并主持庐陵青原讲会,又组织会讲,颇受学者推崇。对道德修养论述较多,主张不要在人的感情思虑刚萌生时即加扼制,而应等其转化为某种行为时再用礼教加以衡量取舍,因而道德修养只能从“后天”入手。以“慎独”为收敛的修养方法,谓“学贵从收敛入,收敛即为慎独,此凝道之枢要也”。 钱一本即是常州府人,属于东南官员序列,又受教与江西学派的王时槐,在两边都有很强的人脉,影响力不小,所以陆绎亲自率领校尉前去拿他,陆绎率领锦衣校尉亲自来到都察院,求见都御史,左都御史杨继盛正巧去西苑求见朱载坖了,只剩下右都御史温纯在都察院,得知陆绎来了之后,温纯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事情。 陆绎没事干带着一帮锦衣校尉跑都察院来能有什么好事,温纯将陆绎请进来,陆绎向温纯说明了来意,也出示了驾贴,这下没有办法了,温纯很清楚,他是保不住钱一本的,当然温纯也不太想保钱一本,虽然同为理学派,但是温纯和钱一本学派不同的,温纯大旨以程、朱为本,不宗姚江,而亦不甚驳姚江。一生惟以国是为己任,所争者不在此也。言以人重,而且温纯对于钱一本观感极差,在都察院拉帮结派,这是杨继盛和温纯都不太喜欢的。 现在陆绎有驾贴,而且是有证据的情况下要拿钱一本,温纯肯定是没有办法阻拦的,只能够要求陆绎不要将事情搞得太大,既然温纯都这么配合了,陆绎也乐的给温纯这个面子,温纯将钱一本叫来,交给了陆绎,陆绎将钱一本带走之后,当即在朝廷之上引发了极大的震撼。 钱一本可是朝廷公认的正人君子,这肯定是厂卫这些走狗在构陷忠良,他们纷纷开始行动起来,准备向朱载坖上疏,要求厂卫放人,不过他们的奏疏还没有写完,东厂和锦衣亲军就向朱载坖上疏,称钱一本已经招供了,同时钱一本还招供了和他一起受贿的官员,还有行贿的豪商等事情,朱载坖当即大怒,要求严办此案,命令厂卫严究此案。 朱载坖当即批示,要将涉案的官员和行贿的豪商全部缉捕,朱载坖当即在厂卫的奏疏上御批道:“此案甚大,上下勾通,侵帑剥民,盈千累万,为从来未有之奇贪异事。案内各犯,俱属法无可贷。着厂卫严究此案。” 陆绎和刘忠领旨之后,当即开始在京师逮捕涉案的官员,而首辅张四维、次辅申时行等一众辅臣们纷纷上疏,请求朱载坖谨慎,辅臣们认为,这些行贿、受贿的事情,并非是谋逆、奸党等大案,朝廷都察院和刑部、大理寺完全可以审理,不必动用厂卫,恳请朱载坖将此案交由三法司来审理。 对于重臣们的上疏,朱载坖也给予了答复,朱载坖认为,法司那是审判机关,厂卫是侦缉部门,现在案情未明,不宜交给三法司,等到厂卫将案情查明之后,再移交三法司审断即可。 在将阁臣们的求情给打回去了之后,朱载坖和朱翊釴两人开始对于现在的案情加以分析,其实朱载坖这次的办法是很简单的,就是挑动这些官员们和他们背后的豪商们狗咬狗,使得整个官僚集团和这些豪商集团之间出现不信任的情况,这样才能够给朱载坖以操作的空间,在整个的过程当中,朱载坖主要就是唱白脸的,不管是抓人还是抄家等事情,命令都是由朱载坖下达了。 而朱翊釴则是要唱红脸,适当的时候控制此事的波及范围,不能真的让这件事情扩大化,波及到整个朝廷,朱载坖很清楚,自己不是重八哥,当不了劳模,很多事情还是依靠现在大明的整个官僚系统,所以必须控制此案的波及范围,朱载坖的目的是在豪商和官僚之间制造不信任,不是要掀起大规模的刑狱,这点朱载坖还是很清楚的。 所以在朱载坖要和朱翊釴两人紧密配合,当然了,申时行等人的助力也是很重要的,这点朱载坖已经和申时行交代过了,在朱载坖明确拒绝将本案交由三法司处理之后,内阁辅臣和部院重臣在文渊阁商量此事,大家都很清楚,朱载坖已经开始动手了,这是他们都早有准备的。 这些人给朱载坖制造了这么大的麻烦,朱载坖要是毫无反应的话,那就不是朱载坖的性格了,但是重臣们担心的是此案一旦发酵,波及面太大,将会影响到朝廷的稳定,这点是很明确的,他们不在乎朱载坖抓人或者是抄家,但是重臣们关心的事朝廷的平稳,这点很重要。 申时行提议,此事还是得向太子陈情,朱翊釴毕竟是太子,很多时候朱载坖还是要听的,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通过朱翊釴去说服朱载坖,保证此案不能太过于扩大,形成类似于空印、郭桓两案的大案。 第2028章 罗织何须他人教(四) 张四维眯着眼睛看了申时行一眼,他很清楚申时行肯定是和朱载坖达成了协议了,否则的话申时行不会在这里引导去找太子陈情,张四维也有自己的消息来源,参与抓捕的锦衣中卫指挥同知杨俊卿就是杨俊民的弟弟,杨博的次子,对于这次的案件,张四维也多少有一些了解的。 申时行既然提出去找太子,张四维也当即表示赞同,同时认为申时行是太子的讲官,和太子交情深厚,比自己在太子面前更有说服力,所以主要以太子的讲官们前去和太子说此事,大家也都同意这个方案,于是申时行和几位太子讲官前来请求太子召见。 朱载坖已经返回西苑查看皇长孙的学业了,正好将文华殿给空出来了,得知申时行等人求见,朱翊釴就在文华殿见了几位讲官,申时行等人行礼之后,朱翊釴说道:“诸位先生们可是有什么事情?” 申时行等人向朱翊釴陈述了自己的看法,他们认为,此案不宜扩大化,厂卫现在到处逮人,大家也都知道,厂卫是个什么所在,一入诏狱,断无生理,而且这种互相攀咬之下,会使得此案所牵连的范围越来越广,朝廷上下会因为此事人心不定,而且对于大明来说也绝非好事,大量的官员被逮,对于朝廷的稳定统治是有很大的影响了。 申时行说道:“殿下,盖一成之法,三尺具存。而舞文巧诋之人、曲致希合之吏,犹或高下其手,轻重在心,钩摭锻磨,罔用灵制。又况多张网穽,旁开诏狱。理官不得而议,廷臣不闻其辨。事成近习之手,法有二三之门哉。是人主示天下以私而大柄所以失于下,乱所由生也。” 王锡爵也说道:“殿下,国家置三法司,专理刑狱,或主质成,或主平反。权臣不得以恩怨为出入,天子不得以喜怒为重轻。自锦衣镇抚之官专理诏狱,而法司几成虚设。” 朱翊釴说道:“诸位先生之言大善,然陛下震怒,必欲兴大狱以惩处奸商贪官,孤岂得谏?” 朱翊釴肯定是不能上来就答应此事的,毕竟还是要拉扯一下的嘛,申时行见此情形,再次说道:“殿下,推敲此案之缘由 ,不过是因为朝廷开征工商之税而起的,既如此,就应该将工商之税迅速予以拟定,以慰圣明之望也!” 申时行的意思也是很清楚的,其实现在的这么多事情,究其原因,无非是因为朝廷要征收工商赋税而造成的,现在就应该趁此机会将此事敲定,以解决朱载坖心头的这个大问题。 朱翊釴闻言也是长叹一声,说道:“诸位先生们,陛下对于工商赋税,确实是很重视的,但是这些官吏和豪商勾结,令人痛心!” 朱翊釴将厂卫的部分讯问口供拿出来给讲官们看,连讲官们都感到脸红,这些号称清廉的御史言官,接受起贿赂来比谁都厉害,不仅仅是银钱、土地、房屋,还要这些豪商们为他们置办外室,包养小妾,不管是秦淮河上的清倌人,还是扬州瘦马、大同婆姨,甚至连娈童都要这些富商们为他们解决,真是无一不包,无一不养,这些豪商们也是投其所好,不管是钱财田宅,还是美人娈童,都统统予以满足。 而且这帮人一个个全都是些软骨头,进了诏狱,锦衣校尉们还没怎么动手呢,一听说检举揭发可以减罪,就纷纷揭发自己的同僚收受贿赂,嫖宿妓院等种种不法之事,甚至连官员家中经商这些事情也都交代了出来,大明确实是有规定,凡公侯内外四品以上官,不得令子弟、家人、奴仆于市肆开张铺店,生放钱债及出外行商中盐,兴贩物货。 但是这都是洪武年间的老黄历的,现实情况是:“洪武中,官员之家不得于所部内买卖,今自都按卫所、布政司、按察司、府、州、县官,悉令弟侄子婿于所部内倚官挟势,买卖借贷,十倍于民。” 现在很多官员自己就是出身于商贾之家的,总不可能当官之后,家里就不能经商了吧,所以这条规定,其实基本上属于已经废弛的状态,即便是朱载坖本人,也没有要求再执行这条,朱载坖自己也很清楚,现在已经很难执行了,但是这些官员们为了脱罪,连这些事情都给厂卫交代,到处攀咬。 朱翊釴说道:“诸位,现在不是厂卫要扩大事态,而是这帮官员们在大肆攀咬,妄图扩大事态。” 其实在坐的臣子们都很清楚他们的目的,他们是抱着法不责众的想法,尽可能多的攀咬其他官员和豪绅,给朝廷和朱载坖施加压力,朱载坖总不能真的把朝廷上下的官员都像太祖朝那样杀一遍吧?这显然是不太现实的,所以他们采取的方式就是大规模的攀咬,当然,他们也确实是些软骨头,扛不住厂卫的讯问。 但是这些卷宗就使得申时行等重臣们极为难堪了,重臣们口口声声说的厂卫暴虐,结果这些畜生自己在诏狱里面就开始攀咬起来了,而且对于这些重臣们来说,他们更加害怕的是这些人咬到自己身上来,这才是最可怕的,毕竟这些高官重臣,也不是活在真空中的,或者说他们的屁股也不见得多干净。 毕竟在水至清则无鱼,朱载坖也很清楚这一点,虽然也采取措施严厉打击贪墨,但是一些人情往来等事项,总归是免不了的,尤其是这些手握重权的阁臣们,肯定是各方竞相讨好的对象,也许哪次三节两寿,收了某人一件贺礼,这孙子进了诏狱,就攀咬自己受贿怎么办? 一两个的攀咬他们当然不怕,朱载坖也不可能就因为几个身在诏狱的犯官就处理朝廷重臣,但是咬的人多了呢?毕竟三人成虎,这可不是小事,所以重臣们很快明白了过来,要让这些人闭嘴,才是现在最重要的问题。 第2029章 罗织何须他人教(五) 王锡爵率先说道:“殿下,这些人在厂卫所言,未必可信!” 朱翊釴看着王锡爵等人,有些玩味的说道:“孤也知道这些人在厂卫说的话未必可信,但是如果陛下命令厂卫照着这些供状去查的,总归是有些收获的吧。” 朱翊釴说完这句话,在场的重臣们都些语塞了,他们很清楚朱载坖的性格,那是真的有可能让厂卫来查这些东西的,一旦厂卫介入的话,很多事情恐怕真的会将这层窗户纸给捅破的,到时候所涉及的官员可能会更多,这点这些重臣们还是清楚的。 申时行一件事情可能会谈崩,赶紧出来说道:“殿下,这些犯官,本不足惜,只是朝廷的安稳要紧,如果上下人心惶惶,还如何治理国家?朝廷还怎么维系?” 这点确实是之前朱载坖和朱翊釴讨论的事情,这些贪官污吏固然是可恶,但是对于朝廷来说,也确实是要保持稳定,要谨记郭桓案的教训,当时就是因为最后事情牵连太广,牵连全国的十二个布政司,牵涉礼部尚书赵瑁、刑部尚书王惠迪、兵部侍郎王志、工部侍郎麦至德等。总计一共损失精粮两千四百万担,自六部左、右侍郎以下,赃七百万,词连直、省诸官吏,系死者数万人,为了追赃粮,演变成全国骚动,民间富人莫不因此破产,最后成了一个虎头蛇尾的案子,虽然诛戮甚多,但是并没有达到太祖想要的效果。 所以之前朱载坖就和朱翊釴商量过了,要控制此案的规模,当然这些所获取的材料,要慢慢用出来,不必一下子牵连甚广,铸成大案。同时现在对于朱载坖父子两人,最重要的是要在这些豪商们和官僚集团之间制造隔阂,这些涉及到的官员们,则是可以缓一步再处理。 朱翊釴说道:“申师傅说的是,可以陛下的性格,诸位是知道的,而且此事在厂卫手中,孤也做不得主啊!” 这点朱翊釴倒是没有说假话,虽然朱翊釴已经多次监国,甚至很多日常的政务都是朱翊釴在处理,但是一个是厂卫,一个是官军,这都是朱翊釴不能触碰的东西,现在案子在厂卫手上,能够决定案子走向的,就只有两人,一个是锦衣亲军都指挥使陆绎,一个就是朱载坖本人,而陆绎是只会听朱载坖话的,所以太子在这件事情是确实没有什么好办法的。 而这个时候就是史诗级混凝土搅拌机申时行申大学士闪亮登场了,申时行当即按照计划抛出自己的想法,其实现在大家都很清楚,这个案子最后能够扩展到多大,其实就取决于朱载坖本人的心意,现在的问题是尽可能的减少官员们被厂卫所逮捕,因为大家现在都很清楚,一旦进了厂卫,指望这帮人都像杨继盛那样咬牙挺住是不太现实的,这帮人都不用厂卫刑讯,看到厂卫的刑具就能吓尿,能把什么都给交代出来。 申时行所提出的这个观点,得到了朱翊釴和在场的大部分臣子的赞同,因为一旦到了厂卫,事情就不受朝廷的控制了,所谓关键的问题就是这些官员不能被厂卫所控制,但是这点确实是很难做到的,因为厂卫的调动是在朱载坖手中所掌握的,以现在朱载坖所表现出来的态度,是肯定不可能轻易放手的,至于让陆绎放手,说个不好听的,申时行他们,还没这么大的脸。 但是申时行则是提出了另外一个观点,就是厂卫确实是已经得到了朱载坖的授权办理此案,但是朝廷是有三法司的,三法司才是大明正儿八经的法司机关,这点是毋庸置疑的,所以在司法权力上,三法司和厂卫是一样的,而且三法司也有自己的监狱,对于犯罪的官员,一般是收系在都察院的乌台狱中,要是让这些涉案的官员们主动自首,到都察院中的乌台狱里面去,陆绎就是胆子再大,也不敢在没有朱载坖上谕的情况下强行去都察院拿解已经被都察院收系的犯官,大明还从没有这个先例呢。 所以申时行认为,现在这些涉案的犯官,已经是案板上的肉了,只不过区别就是在乌台狱还是诏狱中,而如果让他们自己选的话,那肯定是乌台狱,之前很多被厂卫所缉捕的官员,最开心的事情就是将他们移送刑部天牢或者都察院、大理寺的监狱,“凡属凶网,即烦缇骑,一属缇骑,即下镇抚,魂飞汤火,惨毒难言,苟得一送法司,便不啻天堂之乐矣。” 申时行建议,由太子向朱载坖奏请,限令这些涉案官员自首,到都察院乌台狱中去报到,如果限期不去的,那就只有北镇抚司诏狱大酒店雅座一位有请了,反正之前陆绎就已经奏请过朱载坖,由于现在钦犯众多,原本的北镇抚司诏狱已经无法关押这么多钦犯,朱载坖决定将原本已经荒废的皇城西冰库拨给北镇抚司,营建新的诏狱,也就是北镇抚司西冰库大酒店。 让这些涉案的官员自己去选择,是主动到都察院自首蹲都察院的乌台狱,还是非要头铁,挑战自我,到镇抚司的诏狱里面去淬火成钢,让这些官员们自己去选择,申时行相信,这些官员们会懂得取舍的,非要觉得自己能够扛得住锦衣亲军的拷问,去锻炼一下自己的,应该是不多的,同时在地方的官员可以向提刑按察使或者巡按御史自首,由提刑司或者巡按御史解送都察院,只要进入乌台狱的,就算是进入了朝廷的司法程序,厂卫也无法干预了。 申时行认为,这样可以尽可能的将此案的波及范围予以控制,减少厂卫干预此案的空间,尽可能的将此案缩小,但是要做到这一点,需要朱翊釴向朱载坖恳请明发上谕,命令厂卫不能干扰法司办案,否则的话,即便他们到了乌台,这些犯官们仍然有被锦衣亲军弄走的可能性。 第2030章 罗织何须他人教(六) 对于申时行的这个建议,重臣们也予以同意了,因为对于臣子们来说,这显然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这些涉案的官员能够交由法司处置,避免将此案进一步扩大化,这点对于现在的臣子们来说已经是最好的办法的。 朱翊釴很清楚,这是之前朱载坖和申时行等人商量好了的,朱载坖通过厂卫大肆拿捕这些涉案的官员,并且加以株连,这是第一步,也就是杀人的阶段,朱载坖此举就是敲山震虎,制造群臣心目中的恐慌,对于臣子们来说,他们最担心的就是出现像太祖朝那样的大案,大肆株连,搞得整个朝廷都受到影响,所以申时行再抛出所谓的自首之法,对于朝臣们来说就是现在唯一的救命稻草,就这办法,还要看朱载坖这个皇帝接不接受呢。 王锡爵等人也认为这个办法是相对不错的,但是要说服朱载坖才行,而这个重任,就得交给太子才行了,王锡爵等人只得催促太子立即动身前往西苑,说服朱载坖,现在厂卫每时每刻都在京师拿人,而且还不断的向外地派出缇骑,拿捕外地的官员,这事必须要尽快解决,免得搞出大事来了。 朱翊釴于是在群臣们的希望之中,赶赴西苑,但是厂卫的动作并没有就此停下,当天,陆绎指挥锦衣亲军拿捕了安希范等在朝中有一定影响力的人物,对于朝廷来说,这更加加剧了官员们的恐慌情况,而且说明太子的劝谏恐怕并没起到应有的效果,这点臣子们也是很清楚的。 所以在首辅张四维的率领下,阁部重臣们再次来到西苑,想要求见朱载坖,没想到朱载坖明确加以拒绝,出来解释的事太子朱翊釴,朱翊釴对重臣们说道:“父皇信不过法司,认为法司衙门可能会宽纵这些官员。” 对于朱载坖的这个判断,首先起来反驳的就是左都御史杨继盛,杨继盛说道:“殿下,请转奏陛下,老臣在都察院,绝不会有所偏私的。” 右都御史温纯也出来保证此事,朱翊釴也也只得再次回去和朱载坖商量此事,很快朱翊釴出来传达了朱载坖的旨意,左都御史杨继盛、右都御史温纯、刑部左侍郎吴时来三人进入西苑,对于重臣们来说,这无疑是一件很好的事情,朱载坖愿意接见法司官员,就说明对于申时行所提出的办法,朱载坖还是有所考虑的。 三位臣子奉诏进入西苑,先在无逸殿等待了一下,朱载坖才抵达,三位大员们赶紧行礼,对于他们到这里的目的,朱载坖是很清楚的,当然这也是朱载坖提前和申时行商量好的,朱载坖的问题是很简单的,三法司能否依照大明律严格办案,对于杨继盛和温纯的个人操守,朱载坖是信任的,但是当他们真的面对这么多的官员的时候,能否下得去手,这确实是一个问题。 朱载坖也向杨继盛等人提出了这些问题,朱载坖不是不能将此案交给三法司办理,但是三法司怎么保证能够让朱载坖满意呢,这点确实是朱载坖所关心的问题,杨继盛等人在和朱载坖商量了之后,对于申时行所提出的建议做了两点修改,第一就是不是官员自首就能够逃避厂卫,对于所涉事情严重,情节恶劣的官员,一样是要移送厂卫的。 第二就是厂卫也要旁听三法司的审讯,对于那些想通过自首逃避厂卫,但是并没有如实供述,尤其是没有交代其背后的人和行贿人的官员,经过厂卫提请之后,一样可以在朱载坖御批之后移送镇抚司。 朱载坖明确表示,如果不答应这两点,朱载坖宁愿继续让厂卫办理此事,杨继盛等人同意了朱载坖要求,朱载坖随即命令翰林院起草相应的诏书,昭告天下,敦促这些官员和他们背后的金主主动自首,否则的话,一旦被厂卫拿获,肯定是要严惩不贷的。 同时朱载坖决定实施三法司会审,以左都御史杨继盛、右都御史温纯、刑部左侍郎吴时来、大理寺卿蔡国珍等人为主审官,全面负责对于本案涉案官员、商人的审断,提督东厂办事官校刘忠监审,成国公、锦衣中卫指挥佥事朱应桢监审,对于发现的有不如实交代,没有交代具体的行贿商人名单的官员,即刻提请朱载坖,要求将相关人员移送厂卫严审。 同时朱载坖还宣布,在实施行贿受贿同罪的基础,对于行贿的商人,能够主动交代或者是被官员索贿的商人,可以酌情免于处罚,在朱载坖的诏令下达之后,张四维、申时行等阁臣也迅速以内阁阁谕的形式晓谕官员们,要求涉案的官员立即自首,以免被送厂卫。 而三法司也联名发出告示,要求涉案官民人等,迅速向三法司、各提刑按察使司和巡按御史自首,以免被厂卫所拿捕,在朱载坖、内阁和三法司的强大压力下,一些官员们也向三法司自首,不过人数并不多,不少官员仍旧在观望,对于这点朱载坖也是很清楚的,他当即命令陆绎和刘忠,厂卫要加大缉捕的力度,同时对于这些行贿的商贾,要重点缉拿和查抄。 尤其是查抄家产,朱载坖很清楚,这些商人们和官员们一样,深谙狡兔三窟的道理,他们往往将家财隐匿于其他地方,防止遭到朝廷的一网打尽,在这种情况之下,朱载坖将原本锦衣卫的查检百户升格为查检千户所,直接隶属于锦衣亲军都指挥使司,同时各卫也有相应的查检百户所,专司查抄之事,朱载坖严令各查检千百户和办案卫所,要将涉案各犯所隐匿的财产一体查抄,不准有所隐匿,同时还实施机动部署查检力量的方式,将查检千户所的精干校尉向苏松、浙江、福建、广东、江西等省份派出,支持当地卫所办案,务必保证人赃并获。 第2031章 罗织何须他人教(七) 同时,朱载坖在西苑召见了刑部左侍郎吴时来,朱载坖为什么召见他,当然是要面授机宜了,在朱载坖指定的四位主审大臣之后,杨继盛、温纯都是北方人,操守可信,对于这种贪墨行为也是决不容忍的,朱载坖用他们两人是为了使得朝野信服,蔡国珍则是江西人,也是风骨俱佳的人。 他是嘉靖三十五年的进士,分宜县人,他和严嵩不仅仅是同乡,而且是同里,按理说是十分亲近的关系,天然的严党人选,但是他素以学行称,风力虽稍逊,但情操自持甚高,为时望所属,也是风骨俱佳之臣,所以朱载坖也将其予以任用了,唯独吴时来,他原本是徐阶的党羽,是徐阁老手下的得力打手,年轻的时候,也是科道出了名的疯狗,仅次于欧阳一敬等人,弹章犀利,等闲人不能招架。 不过随着徐阶的去位,吴时来就失势了,继任的李春芳、高拱、张居正等人对于之前科道的疯狗模式都是极为警惕的,再加上朱载坖对于科道也进行了严厉的整顿,吴时来很清楚,再当疯狗就得被做成狗肉火锅了,再加上张居正对他观感不佳,所以在家中赋闲很久,后来虽然在徐阶的推荐之下得以起复,但是朱载坖对他的使用也是比较有限制的,不过这次朱载坖还是需要用到他,毕竟吴时来很听话,而且作为长期在法司工作的官员,精通律法,这点正是朱载坖需要用到他的原因。 吴时来都是西苑之后先向朱载坖行礼,朱载坖向他询问现在案件的办理情况,吴时来向朱载坖奏报了相关的情况,虽然已经有部分官员来自首了,但是总的来说效果并不是很好,第一就是他们的品级太低,并没有接触到什么核心的消息,第二就是他们虽然自首,但是实际上也是在避重就轻,只讲自己的事情,不敢过多的说其他事情,检举揭发更是很少。 朱载坖对于这种情况当然是极为不满的,他对吴时来说道:“朝廷将如此大案,交给法司处置,就是为了彰显朝廷至公无私,现在彼辈皆缄口不言,是何道理?” 吴时来也是老刑名了,当然知道其中的道理,他就向朱载坖阐述了其中的道理,第一就是这些官员的品级太低,或者是都是外围成员,他们本身所掌握的信息就很有限,有些人只不过是因为贪图钱财而和他们相勾结的,很多官员们并不一定就掌握很重要的信息。 当然,更加重要的就是他们不敢轻易的检举,一方面是检举揭发之后,朝廷是否能够兑现之前的从轻、减轻甚至免除处罚的承诺,另一方面就是他们所检举的对象毕竟是自己的同僚或者是向自己行贿的富商,他们受刑之后,回到地方,如果没有交代出这些人,也许还会能够对自己有所荫蔽,但是一旦这些官员们将他们给交代了出来,就会和整个官僚阶级和这些富商们所彻底排斥,这才是他们不敢轻易检举揭发的原因。 朱载坖对于这些人的想法也是很清楚的,既然他们不愿意交代,那朱载坖就有别的办法,朱载坖直接指令将拒不检举揭发的官员一律移送厂卫,尤其是不交代行贿人的,朱载坖特旨移送厂卫的同时还要打着问,加强对于这些官员的拷问,同时朱载坖还指令吴时来,要加快处理案件的速度,同时每日都要在邸报上公布讯问官员的记录节选和相关的处理决定。 朱载坖很清楚,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要树立榜样,同时使得这些官员和豪商们明白,朝廷这次是动了真格的,要想像之前一样扔几只小鱼小虾就想躲过此事是不太可能的,这点是朱载坖要让这些人清楚的,所以要迅速的树立一些榜样的,能够主动检举揭发,尤其是将背后的行贿豪商交代出来的,就可以得到宽大处理了,同时三法司也不能坐以待毙,对于有证据的官员和豪商,要立即采取措施极易缉捕或者移送厂卫缉捕。 在召见完吴时来之后,朱载坖召见了少府卿严世蕃,少府监作为管理内帑、钱庄、银行和铸币的衙门,对于金融体系的管理还是很得力的,尤其是在张守直和严世蕃这接连两位能力比较强的少府卿的管理下,对于银行钱庄的管理还是比较得力的,朱载坖召见严世蕃,主要是为了让少府监帮助打击这些豪商,将这些幕后的豪商们予以挖出来。 因为少府监的负责管理银行、钱庄,而这些豪商们要贿赂这些官员,大量的银钱是必须的,这样庞大的资金调动,是不可能不留下痕迹的,对于这种案件的侦查,资金流的掌握是最为重要的,这点朱载坖还是很清楚的,所以少府监在本案中的作用是很重要的,而且朱载坖还有借重于严世蕃对于这种事情的了解,毕竟行贿受贿这些烂事,小阁老是很精通的,他丰富的经验还是能够帮助到朝廷的。 所以朱载坖在和严世蕃商量之后,临时加严世蕃锦衣亲军都指挥同知,协助陆绎办理本案,同时少府监调取京师各钱庄、票号、银行的账目,予以审查,尤其是大额汇兑银钱的账目,都是少府监和厂卫所要严格关注的,要通过资金流,将幕后的这些豪商们揪出来,这才是朱载坖现在要做的事情。 严世蕃对于这事是很积极的,毕竟能抄这些豪商的家,那是一件极为好玩的事情,而且朱载坖也明确指示锦衣亲军,在查抄的过程了可以分润一部分,当然也不会少了严世蕃这一份,在朱载坖的指令执行,严世蕃要求在京师的各钱庄、票号、银行等将详细账目交少府监审核,对于其中有问题的账面由厂卫予以审查。 同时对于拒不交出账目或者交假账目的,厂卫当即予以查封。 第2032章 罗织何须他人教(八) 在朱载坖的严令之下,不管是厂卫还是三法司都加快了处理案件的处理速度,而且三法司也开始根据这些官员们所揭发的材料拿捕相应的官员和商人的代理人,这些豪商们一般都是通过在京师的掌柜等向这些官员们行贿的,所以拿捕这些代理人也是一个很重要的事情,他们不可能只向一个官员行贿的,通过他们可以掌握更多官员受贿的线索。 除此之外,还要迅速填补这些官员们所产生的官缺,朱载坖也命令吏部尚书王国光要迅速考选官员,填补空缺,同时通过邸抄的形式向大明全国通报这些官员们的供述和朝廷的处理决定,朱载坖特旨,对于第一批主动自首并且有坚决揭发的官员,经过查证属实的,予以宽大处理,情节轻微的,予以降级、外调,情节重的,予以罢官等处理,即便是情节特别严重的,也不论死,罪只遣戍,对于这些官员予以宽大处理。 而对于一些拒不交代,甚至希望蒙蔽朝廷的,予以加重处理,达到论死标准的,一律予以腰斩,抄没家产,妻子俱发极边卫所充军,遇赦不赦,朱载坖就是要通过这种行为,向这些官员们传递一个明确的信息,就是再想抱着所谓同党,来对抗朝廷,是绝不可能的,不将事情交代清楚,朱载坖就要让他们身败名裂,家破人亡,只有这样才能够对这些人予以震慑。 不光如此,朱载坖还命令对于一些重要衙门予以从上到下的清理整顿,保证这些衙门的干净,其中朱载坖最关心的就是海关总署衙门,朱载坖命令提督海关总署曾省吾对于海关总署衙门予以整顿,同时任命蔡国熙、沈炼加右都御史衔,分别对于各海关分司和市舶司予以巡察,将其中和商贾勾结,使得朝廷关税流失的官吏揪出来予以严惩,都察院审计署也要派出相关官吏配合巡视。 同时各驻地的锦衣千户所也要予以配合,对于相关衙门的信息,要及时向朝廷予以反应,在朱载坖的命令之下,对于这些豪商和官员们相勾结的事情,朝廷予以严厉打击,尤其是对于豪商行贿,朱载坖严旨要求三法司予以严厉处罚,尤其是对于其家产的抄没,责成地方官府和锦衣亲军负责,不准有遗漏等。 其实现在朝廷上下也看清楚的,朱载坖要打击的,绝对不仅仅是这些官员们,或者说这些反对开征工商赋税的官员们远远不是朱载坖所要打击的主要对象,朱载坖所要打击的,主要是这些和官员们向勾结,意图染指朝廷决策的豪商们,他们才是朱载坖所要打击的重点。 平心而论,朱载坖不算一个暴虐之主,对于一般的犯罪,朱载坖一般并不会大开杀戒,甚至很多时候予以减刑,将其流放极边卫所,因为现在大明扩张的大块,一些极边之所,缺乏人力,所以朱载坖一向不轻易杀人,但是对于这些把手伸进朝廷决策,妄图通过自己庞大的经济力量来影响朝廷决策的豪商,朱载坖是绝对不会放过,朱载坖的态度是很明确的,就是严查重办,这次朱载坖所打击的主要对象就是这些豪商,他们膨胀的太厉害了,已经对朝廷构成了严重的威胁,朱载坖不能够再容忍这些事情的发生了。 而在严厉打击这些豪商之后,首辅张四维向朱载坖上了请苏商禁疏,张四维认为,现在商人所缴纳的赋税在朝廷的赋税总额的比重是越来越高,朝廷还准备开征工商赋税,在这种情况之下,朝廷还沿袭之前的对商人的歧视性政策,显然是不合适。 张四维认为,之前朝廷秉持着农本商末的观点,对于商人采取歧视性的政策,士农工商的社会秩序被视为理所当然,百姓普遍珍视土地,崇尚那些辛勤耕耘、汗流浃背的农夫,因此,他们对商人的逐利行为往往持反感态度。在本朝,商人的地位是极低的,从太祖朝开始,对于商人就采取歧视性的政策。 太祖本人对于商人就极为反感,在太祖皇帝当政时,商人的地位降至最低,几乎沦为社会最底层的群体。严禁商人穿着华丽,如绫罗绸缎和绸纱,他们只能穿着最简单的布衣。同时,商人的住宅大门也不能涂漆,鞋靴穿着也有严格规定。 张四维认为,在太祖朝实施这些政策是为了尽快的恢复大明的生产,但是到了现在,很多政策已经并不适合了,张四维以前代很多官员们的看法加以佐证,王守仁对商贾的社会价值予以承认。士志于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是其理想与职责;农民从事农业生产,为国家提供赋税,供养官僚、军队等;手工业者生产各种手工产品;商人从事商品买卖和货物流通。工商与土农,都是人们社会生活当中不可或缺的,他们都为这个社会做出自己的贡献,没有高低贵贱之分,所谓异业而同道。 张四维在奏疏中说道:“商贾负贩之不可缺也,民非是无以通有无而瞻生理,虽过徼民利,而民亦待命焉。夫圣王先贤所抑之末,是不切于民用的为佛而货、为巫而货、为优娼而货、为奇技淫巧而货,而非百姓之货,此诚可虑者也。” 张四维的奏疏被朱载坖下廷议,要求朝廷官员们商量此事,其实很多官员们都已经意识到了对商人再采取歧视性的措施已经是没有道理了,而且很多太祖时期所规定的政策到了如今也是名存实亡了。 次辅申时行就上疏指出:太祖当年现在对商人采取歧视性的政策,是因为大明当时刚刚建立,国家需要休养生息,一旦轻本从末,国家就容易陷入动荡,但是现在的情况和太祖朝已经是不一样了,而且商人的财富,是自己通过艰辛的努力而获得,没有什么可以鄙视的地方,商人获得财富,是顺应天意和自身努力的必然结果。只要商人能够遵照国法,缴纳赋税,就不应该再歧视商人了。 第2033章 四民平等赋工商 首辅和次辅都亲自下场,而且现在大家也确实很清楚,当年太祖朝所制定的很多措施确实已经是过时了,实际上,虽然朝廷终维持着重农抑商的名义,但实际政策已经开始调整。比如,允许商人购买田产,放宽商人服饰限制,甚至所谓的儒商群体的出现,这些都说明朝廷对于商业和商人的政策也在不断地发生变化。 但是朱载坖也很清楚,无论朝廷作出什么改变,现在还没有脱离重农抑商的政策,所以在很多官员上疏讨论之后,朱载坖首先是命令翰林院整理有关歧视商人的相关诏书、圣训等内容,先把情况搞清楚再说。 对于朱载坖来说,比较头疼的主要是太祖朝的相关圣训等,其他历代先帝的诏书,朱载坖都可以予以解释修订,唯独太祖朝,尤其是在皇明祖训和大诰中的内容,是比较棘手的,所以翰林院掌院学士朱赓将各种圣训、诏书予以分门别类的处理好。 有关太祖皇帝,最重要的是在大诰续编中的一段,太祖皇帝说道:“今后诸处有司衙门皂隶、吏员、狱卒,不许用市井之民。其市井之民多无田产,不知农业艰难,其良善者将本求利,或开铺面于市中,或作行商出入,此市中之良者也。有等无藉之徒,村无恒产,市无铺面,绝无本作行商,其心不善,日生奸作,岂止一端。惟务构经官府,妄言民之是非。所以良民受害不已者为市井无籍之徒为薄书之吏为抵禁狱吏等其毒甚如蝮蛇。语布民间有司仍前用此,治以死罪; 市井之徒见充此役者,见语即早退去,若仍前擅应此役及暗构为是,皆死。” 大诰也是具备法律效力的,尤其这是太祖皇帝所亲自颁布的大诰续编第七十五条,还有洪武二十四年的一道上谕:“百姓安土重迁,假使衣食足给,岂肯轻去其乡? 听其 随地占籍, 若有不务耕种,专事末作者,是为游民,则逮捕之。”这也是强调对于这些商贾的打击的。 其他历代皇帝,对于太祖的政策也多有重复,这点朱载坖是很清楚的,不过最重要的就是太祖皇帝的这两条圣训,朱载坖要想实现四民平等的重要障碍,对于朱载坖来说,首先必须对太祖皇帝的圣训予以解释说明,否则的话,朱载坖的诏令和太祖皇帝的诏令相抵触的话,确实是一件很尴尬的事情。 所以朱载坖向这个任务交给了翰林院,由朱赓等人予以解释,朱赓等人很快向朱载坖上疏解释此事了,究太祖皇帝之本意,是为了防止市井之中的奸猾无赖之徒混入官府之中,主要是针对的原来大明的差役吏员,但是现在大明已经普遍实现了吏员的考选制度,对于朝廷来说,差役吏员已经不存在了,所以这条圣训所适用的情况也不存在了,所以朱载坖解除对于商人在政治上的限制并不会和大诰向抵触。 而至于洪武二十四年的上谕,是有针对性的,当时太原府代州繁峙县令上奏: 本县有农民三百余户外逃,累岁招抚不还,乞令卫所追捕。太祖皇帝认为若离乡农民不务耕种,专营末业,则视为游手好闲、不务正业之人,准予逮捕。用强制手段将农民牢牢地固定在土地上,从而使商人数量被限制在一定范围内。并不是祖训等对后世皇帝进行限制的条款,所以朱载坖并不用担心。 在这种情况之下,朱载坖决定召集廷议,讨论四民平等之策,在京四品以上官员和都给事中、给事中和都察院各掌道御史、勋臣等一共文武重臣一百三十五员参与廷议,首辅张四维首先出来解释为什么要取消各种歧视性的政策,当然就要从太祖皇帝说起,当时太祖皇帝之所以采取这种政策,是因为当时的大明才刚刚建立,为了培养国家元气,太祖皇帝才实施了重农抑商的国策。 太祖皇帝也进行过解释:“天下初定,百姓财力俱困,譬犹初飞之鸟,不可拔其羽,新植之木,不可摇其根,要在安养生息之。宽仁必赋民之财,而惜民之力,不节用则民财竭,不省役则民力困。”这在当时的情况下是非常正确的,没有洪武年间的休养生息,就不会有后来的永乐以及仁宣之治,这点是很清楚的。 但是到了现在,情况已经发生了变化,首先就是随着国家承平日久,人口滋生,大量的新增人口不可能仍旧依靠土地生存,这点其实在嘉靖朝就已经是非常明显了,由于土地兼并和人口滋生,从宪宗朝开始,流民问题就是极为严重的,朝廷最开始还可以通过开辟闲田,新设诸如勋阳府等州县的方式对于这些流民加以安置,但是到了嘉靖朝,所有的手段都予以穷尽了,从嘉靖朝开始,大量的流民就成为大明官府不得不面对的问题了,这点在场的重臣们也都是很清楚的。 那为什么到隆庆朝,流民问题反而得到了解决呢?张四维认为有两个原因,第一就是朝廷通过军事行为,稳定了边疆,进行了开疆拓土,扩大了大明的国土面积,耕地的面积也随之增加,在朱载坖的命令下,大量的流民被迁移到大宁、辽东、吉林、河套、交趾、缅甸等地,移民实边的政策消耗的大量的流民。 同时随着开海的实施,新兴的工商业也需要大量的工人,这些工场也吸纳了大量的流民,保证了朝廷的秩序,否则的话,朝廷要迁移的流民数量更大,所要耗费的钱粮更多,这可不是开玩笑的,朝廷向这些新占领的地区迁移百姓,也是要付出巨大成本的,农具、耕牛、种子、口粮等,这些对于朝廷来说都是一笔不菲的开支,而工商业吸纳了大量的劳动力,对于朝廷来说是一件极大的好事。 所以张四维等人认为不应该再对商人等群体采取歧视性措施了。 第2034章 四民平等赋工商(二) 张四维说完之后,次辅申时行和户部尚书梁梦龙再次出来解释要取消这些歧视性的政策的原因,现在对于大明来说,农业赋税的规模其实已经基本上恒定了,不会有太多的增加,有波动也是减少,因为大明这么大,总会有各种地方有灾荒等事情,这些都是需要蠲免赋税的。 申时行就说道:“陛下,诸位,地之所产有常数,官之所取有常制,若额外征办,得无剥削于民?”这点确实是很重要的,朱载坖即位以来的措施就是限制土地兼并,减轻农业负担,防止出现流民,这点是最重要的事情,但是随着朝廷开支的增大,能够承担起朝廷赋税的大头的,肯定是工商税和海关关税,大明财政的增量也只能够从这里来,重敛百姓是朱载坖一直所制止的。 但是朝廷一方面要从工商业获取巨额的赋税,另一方面又想要继续维持对于商人的歧视性政策,这是显然不可能的。申时行说道:“商人比诸农夫固为逐末,然其终岁弃离家室,辛苦道途,以营什一之利,良亦可悯!” 内阁和部院都认为,对于商人的歧视性政策都是可以取消的,而朱载坖的看法显然是要更加激进的,朱载坖认为应该实施四民平等,将这些歧视性的政策都予以取消,不再实施歧视性的政策,实现士农工商的平等,其实大明对于工匠的所谓歧视性政策,主要在于匠籍制度,这也是很操蛋的制度。 工匠被编入匠籍后全家须世代承袭,不得脱籍或分户,仅可通过科举等途径改变身份,分为轮班匠与住坐匠两类:前者每数年轮换赴京无偿服役三个月,后者每月服役十天,超期可纳银抵役 。服役期间免除部分杂役,但税粮仍需缴纳。 对于工匠来说,很多时候是无偿为朝廷劳动的,不光如此,将人户分为民、军、匠三等。其中匠籍全为手工业者,军籍中也有不少在各都司卫所管辖的军器局中服役者,称为军匠。从法律地位上说,这些被编入特殊户籍的工匠和军匠比一般民户地位低,他们要世代承袭,且为了便于勾补不许分户。匠、军籍若想若想脱离原户籍极为困难,需经皇帝特旨批准方可。 轮班匠的劳动是无偿的,要手工官坐头的管制盘剥,所以工匠以怠工、隐冒、逃亡等手段进行反抗,直到嘉靖四十一年,才实施代役银制度,工匠可以缴纳代役银,免去劳役,但是朱载坖认为这样仍旧是极为扯淡的,按照嘉靖四十一年的规定,每名轮班匠每年纳”班匠银”四钱五分,从而废除了轮班制。住坐匠仍需按月当差,匠籍制度并没有取消。 朱载坖认为要将这些所谓的匠籍予以取消,朝廷采取募役制,同时提高官营工场的工匠待遇,以提高效率,事实上朱载坖在遵化、天津等各官营工场提高了工匠的待遇之后,生产效率远远比之前高了,而且对于朝廷来说,既然要征收工商赋税,就应该将所谓的班匠银予以取消,同时提高工匠的地位。 工匠对于大明来说还是极为重要的,各种军器的制造,技术的改进都离不开工匠,这点这些勋臣武将们是很清楚的,大明官军现在器甲精良,火器犀利,都是这些工匠们所制造的,所以经过廷议,在朱载坖的见证之下投票,一百一十二名重臣同意取消各种歧视性措施,二十三名重臣仍旧要求坚持这些措施,朱载坖圣裁决定废弛相关的歧视性措施,实现四民平等。 其中最关键的一条就是有关科举制度的限制,洪武十七年,太祖皇帝颁布诏令:“国子学生、府州县学生员之学成者,儒士之未仕者,官之未入流而无钱粮等项粘带者,皆繇有司保举性资敦厚、文行可称者,各具年甲、籍贯、三代、本经,县州申府,府申布政司乡试。其学官及罢闲官吏、倡优之家、隶卒之徒与居父母之丧者,并不许应试。” 在这个诏书当中,并没有限制商人子弟应试科举,所限制的是学官及罢闲官吏、倡优之家、隶卒之徒与居父母之丧者,但是在实际执行的过程中,由于朝廷对于冒籍的打击,实际上限制了商人子弟参加科举,离乡在外的商人子弟却又常因籍贯限制不能参加当地考试,这确实是一个重要的事情。 因为各布政使司的解额是相对固定的,但是参加考试的生员数量是不一定的,而且各地之间的教育水平有差异,所以出现了所谓的冒籍问题,这在东南是最常见的,江南士子常冒籍至云南、贵州等边省及顺天府应试,这就引起了当地生员的极大不满,这些人从东南等教育发达的地方来,对于云南、贵州等地的生员们来说简直是降维打击,当地的生员是考不过他们的。 高分地区考生,通过过继、投亲、买地、冒名、串通官员等五花八门的手段,到低分考区参加高考。比如,大诗人白居易在家乡洛阳考取无望的情况下,投靠在宣州做官的叔父,在宣州冒籍考试。这个问题是敏感的,涉及到科举取士的问题,在录取名额给定不变的情况下,客籍人参与考试,就等于挤占了本地的人资源。所以,当地人对于客籍人在当地参加科举,是极敏感的,不肯轻易平权。 而在客籍,比较特殊的就是商籍,因为商人一般情况下确实是不在籍贯所在地,但是大明为了保证科举的公平,一向的态度就是禁流移附籍入试,礼部之前就曾经上疏称:“人才之生其地者,多寡不同,故解额因之而异。所司不得增损。奈何法久禁疏,遂有游学矫诈之徒,见他方解额稍多,中式颇易,往往假为流移,冒籍入试。至有脱逃罪犯,变易姓名,奔走营求,靡所不至。至于会试,举人报籍印卷,亦有假托族属,改附籍贯,朦胧开具,以南作北,国法罔存,士风大坏。凡遇乡试开科,提学考选生儒,不得将流移附籍之徒一概滥收,以玷科目,违者奏请治罪。” 第2035章 四民平等赋工商(三) 对于冒籍,朝廷一向予以严厉打击的,因为冒籍是涉及到朝廷选官取士的大事,对于朝廷来说,这是非常严肃的事情,尤其是商人子弟的籍贯问题,确实是非常严重的事情,在孝宗朝以前,朝廷对于冒籍问题都是采取的严厉打击的态度,直到孝宗朝开始,对于商人子弟在附籍所在地参加科举的限制才开始松动。 嘉靖朝御史张轼就曾经上疏请求朝廷减轻对于冒籍参加科举的惩处,他在奏疏中说道:“立法不可以不严,待人不可以不恕,贵乎张弛得宜而轻重适均也。窃此冒籍等人,因多避难就易,欲希侥幸,然亦有因地里遥远盘费弗给而不能回者,有因从亲在外生长不识乡里而难以回者。是以冒籍乡试,以图出身,冀得升斗之粟,以为养亲之需,其初心不过如此,其所犯亦非甚重。今既问罪而不容会试,固为当矣,至若终身不许录用,则将终为罹罪之人,竟无自新之路,待人无乃未恕乎?” 他认为朝廷对于冒籍的处罚过于严厉了,朝廷对科举冒籍的顾虑出于唯恐各省原定解额被淆乱顶充,立法严惩的本意乃在维护社会公平公信,同时力求“人情事体两得便益”。但是在社会实际上,由于商人远途跋涉,贸迁贩易,其本人及子弟回原籍应试的困难更为突出。 所以说在嘉靖朝,朝廷颁布了对于附籍子弟参加科举考试的规定:“在彼寄住年久,置有田产家业,不愿还乡者,查照流民事例,行文原籍查勘明白,许令收造该州县册内,其不愿入籍者,就令还乡。”可以将这些有田产家业的商人收到相应州县的户籍内,其子弟也就可以正常的参加科举了,对于商人们来说,这似乎是朝廷的优待。 但是实际上对于这些商人子弟,在参加科举方面的限制仍然是很多的,总理盐政庞尚鹏就曾经上疏说过两淮盐商子弟在附籍参加科举中所所遭受的白眼。 庞尚鹏在奏疏中说道:“天下盐商聚集淮扬,子孙相继住居者亦不下数千家,二项俊秀子弟堪以教养者亦不少。虽旧例许其在附近州县儒学教养,但必有产业、户籍在州县者,方与起送,如无,则以冒籍黜之。稍有商灶子弟得入,则各学生员恐其占夺增廪之额,呈讦备至。初事章句,就试有司,或秦越视之,谓其户籍不隶州县也。同学诸生,亦复积嫌相忌,往往斥之不为伍。至于各省商人,占籍州县者凡数百家,有祖宗坟墓丘陇成行,已历数世,于此长子育孙,盖世为扬人矣。其间以儒为业者,土著之人辄群起而排之,视灶户犹特甚焉。故向往壮心强半销毁,遂以货殖世其家,而不能自拔于流俗之外。” 这些盐商子弟们在淮安府、扬州府参加科举,肯定是被当地的士绅们所排斥的,因为本来南直隶的科举竞争就十分之激烈,是大明公认的最不好考的地方之一,这些盐商子弟再参加科举,就会使得当地的考生更加难以出头,所以对于这些外来盐商子弟,他们自然是十分排斥的。 而让这些商人子弟们回到原籍去参加科举考试,也是一件很难的事情,不仅路远道艰,抛家舍业,且“故乡之人反得指而责之,谓其言语不相通,面貌不相习,又无产业之可考,群以冒籍攻击之,是进无所售,退无所容。”这确实是一个很麻烦的事情,朝廷现在要取消这些对于商人的歧视性措施,对于朝廷来说首先就要接受这些商人子弟参加科举的问题,因为现在这个问题已经在大明引起了很大的争论。 争论最大的当然是在淮扬两地,伴随山陕大贾纷纷南下向盐司所在地集中,此情此景在两淮等大量异籍盐商汇聚侨居府县尤为常见。而逐渐的在苏松、广州、天津等沿海的港口和商业发达城市,这种情况也开始突出起来了,对于这些问题,朝廷确实是要加以解决的,否则的话,就谈不上对于商人平等对待,但是科举牵涉到朝廷取士,这是非常之严肃的问题,南北榜案就是现例子,所以朱载坖也不得不非常之谨慎。 在下达了四民平等诏之后,朱载坖首先命令翰林院就对于匠籍和商人的相关措施予以整理,颁布诏令废除班匠银,对于工匠不再实施严格的管理,但是有关军器、工程、朝廷机要的工匠不再此列,这些工匠仍旧要接受朝廷的严格管理,但是要提升他们的待遇,各处的军匠,要按照他们的技术,发给高于官军普通士卒军饷的工食银,同时照镇协官军保障他们的口粮的,参照现在军器监、内官监工匠的管理制度制定相应的管理制度。 而对于商人子弟的科举问题,朱载坖命令礼部和相关衙门商量出一个合理的办法,首辅张四维向朱载坖上了密疏,以盐商子弟的科举问题为例,提出了另立商籍,单独科举的办法。 张四维在密疏中称:“安商心要于安商业,而储国课尤在储国材。臣谨查,淮扬、长芦等盐场行盐商人子弟,俱附籍应试,取有额例,惟两浙商籍子弟岁科所取,不过二三人而止。浙地濒海最迩,煮贩十倍他所,取数若少,则遗珠可惜,回籍应试,则阻隔为忧。伏乞圣慈广作人之化,悯旅寄之劳,敕令在浙行盐商人子弟,凡岁科,提学使者按临取士,照杭州府、仁和、钱塘三学之数,另占籍贯,立额存例。庶商籍广而世无迁业,赋有常经矣。” 总理盐政庞尚鹏也以密疏上陈,建议在府州县学之外,为盐商子弟设立专门学校,他在比例建学养育人才以励风教疏中陈奏:“河东运司原无学校,及设儒学教养之后,人才彬彬辈出。而两淮运司商灶,比之河东,无虑数倍,人才未蒙教养,深为可惜。乞题请比照河东运司,建立儒学一所,设立学官考课诸生,属本司提调,科贡亦如各府故事。” 第2036章 四民平等赋工商(四) 张四维、庞尚鹏等人的看法是单独设立商籍,将这些商人子弟单独分开,在附籍地参加科举,次辅申时行也在其中上疏称:“两淮当天下之中,财赋之地,学校为人才之本,风化之原。顾三十盐场、百千万灶中间,贤哲之产代不乏人,教育之基岂容终缺?人才为邦家之桢,学校为人才之地,我朝兴贤育才,学宫遍海内,即河东运司亦特为建置焉。盖人才之生,本不择地,培养而录用之,亦不以其地有间也。” 这些商贾子弟,确实有一些有才能的人,但是对于从他们的附籍地单独列名参加考试,朝廷上下还是有很多的意见的,如王锡爵、温纯等人对于这点就还是有争议的,他们认为朝廷是要废除对于商人、工匠的歧视性政策,但是不是要对于商人予以特殊优待,朝廷单独立商籍,对于附籍地的生员们来说就是歧视性的措施了,都是受教的,这些商人子弟为什么单独就学,尤其是盐商子弟,还有运司学,他们认为这是坚决不能准允的。 但是单独设立商籍的,到底是在附籍地考试还是在原籍考试,这确实是个问题,张四维在奏疏中就认为:“本朝设科之法,士自起家应童子试必有籍,籍有儒官民军医匠之属,分别流品,以试于郡,即不得就他郡试。而边镇则设旗籍、校籍。都会则设富户籍、盐籍,或曰商籍。山海则设灶籍。士或从其父兄还役,岁岁归就郡试不便,则令各以家所业闻著为籍,而就试于是郡。” 但是王锡爵、杨继盛、温纯、吴时来等官员们认为,现在官僚子弟虽附籍于寄居各地,但不许应科举试。如果对于商人就其分配有生员名额等,这就是特殊的优待,并不符合朝廷四民平等的政策。 朱载坖其实已经是很清楚这个问题的所在,大明之前所制定的取士之法,是基于小农经济的情况下,在这种情况下,流动人口很少,大部分的人终其一生可能都没有走出自己的家乡,所以以籍贯取士是合理的,但是现在大明的经济发展,人口流动增加,对于朝廷来说,原本的单独以籍贯取士的办法似乎已经不太合理的。 为什么商人子弟闹得最厉害呢?因为这些商人有钱,能够让子弟接受教育,他们希望自己的子弟能够参加科举,成为朝廷命官,其他的比如工匠等,辛苦谋生都尚且艰难,对子弟的教育那就很难能够放在心上了,这点朱载坖还是很清楚的。 他在御批张四维等人的密疏中说道:“国家造成作养之典,自应一视同仁,似毋庸以外省、本省而歧视之。”对于张四维等人要求设立商籍,便利商人子弟在附籍地参加科举考试,朱载坖是支持的,但是对于单独设立商籍,朱载坖并不认可,原因很简单,在流动人口中,数量最庞大的不是商人,而是各种工人,只为了商人去设立所谓商籍,显然是不公平的,这点朱载坖很清楚。 朱载坖也知道当时为什么要在河东运司等地设立学校,让这些盐商子弟上学,说个不好听的事为了安抚这些盐商,因为大家都很清楚,在从弘治到嘉靖末年也一段时间内,盐政收入是朝廷收入的大头,朝廷有求于这些盐商,所以要对他们加以笼络,这才是放宽盐商子弟们的科举限制,这点朱载坖是很清楚的。 朱载坖在命令翰林院整理相关材料的时候就发现了当年的奏疏:“天下运司六,惟河东运司有专学,余皆附于府,故惟财赋之薮,沃土之民,逸则忘善。建有专学,则师道立而教化行,理义明而风俗美,此所以厚商也。” 当年汪道昆也上疏说明过此事:“今制大司农岁入四百万,取给盐筴者什二三,淮海当转毂之枢,输五之一。诸贾外饷边,内充国,戮力以应度支。” 当时盐税对于大明来说是极为重要的财政支柱,所以朝廷要对这些盐商予以优待,以保证这些朝廷盐课的正常征收,但是现在盐税在整个大明财政中的地位相对下降,而且朱载坖也并不打算设立所谓的商籍老优待商人,朱载坖认为,这样会造成在官场上出现一个商籍官员团体,这对于朝廷的决策是十分不利的,所以朱载坖再次召集了阁部重臣们商量此事。 朱载坖的态度其实很明确的,科举制度的改革不应该单独针对商人,而是应该针对整个大明的流动人口,现在大明大量的百姓离开本乡本土去沿海的经济发达地区谋生,而朱载坖又准备广泛的建设社学,推广教育,所以原本的必须在原籍参与科举的制度也确实是应当予以修改的,不仅仅是针对这些商人的,而是针对整个先行的科举制度予以改革。 朱载坖认为应该以学籍取代户籍,作为参加科举的凭借,而学籍与户帖从学童开始就予以存档,作为到时候参加科举查验的凭证,朱载坖的看法是读书就学的地方应该和考试的地方相一致,避免出现冒籍等行为,官宦子弟必须回原籍参加考试,避免人情关系对于科举的影响。 同时也要针对科举的解额等作出调整,朱载坖很清楚,在科举政策上,朝廷无论怎么做,都很难做到绝对公平,这点朱载坖还是很清楚的,对于朱载坖来说只能够做到相对公平,朱载坖认为,无论是秀才还是举人,在考取的时候,应当做到率取率的统一,不能出现某一地方的率取率过高或者过低的情况。 第二就是以学籍为准,所谓学籍,就是从进入蒙学到考取生员一直到考取举人、进士,要连续在同一地方就学,如果出现多次的变动的,学政衙门要予以关注,并且将其发回学籍参考。 第三就是进士科的录取配额也同样要由户籍向学籍转变,因为如果进士科的录取配额仍旧按照户籍来的话,就不太公平了。 第2037章 四民平等赋工商(五) 总的来说就是朝廷的选官取士规则也要根据现实情况相结合,适时予以调整,朱载坖命令礼部根据这个意见制定相关的规定,将附籍和学籍等制度建立起来,同时要严厉打击的冒籍,因为现在冒籍的现象已经非常之猖獗了,而且形成了一定的规模,不仅西部省份存在冒籍现象,东部省份也有冒籍现象。 据礼部的奏报,在南方,由于福建文风颇盛,尤其是沿海各府县童试竞争激烈,而台湾新设府县县学生员名额较多,比较容易考取,因此许多福建的读书人往往找个台湾同姓的人,过继给他们,称他们为叔叔。伯伯,把自己的籍贯改为台湾,这是典型的冒籍行为。 而在北方,大宁、辽东等新设布政使司的科举考试相对比较容易,所以北方的办法就是想办法到辽东等地去参考,这里录取的概率更高,所以朱载坖的看法是要以录取率为准,礼部制定生员、举人的率取率,在统一录取率的办法下确定各布政使司的录取人数,相对的维护公平。 对于冒籍行为,要予以严厉打击,不论中式与否,都要严惩,同时还要将其参考资格予以革去,以保证朝廷开科取士的公平性。 除此之外,朱载坖关心就是现在案件的办理情况了,朱载坖召集三法司和厂卫长官,询问案件的办理情况,在朝廷采取的各种措施之下,已经有不少的官员主动投案自首,以换取朝廷的轻判,同时他们供出了大量的行贿商人和与他们一道受贿的官员们,三法司和厂卫根据这些线索抓捕了大量的官员和贿赂他们的商人。 杨继盛对于这些官员是十分之嫌弃的,连诏狱都扛不住,却有胆量受贿以千万计,尤其是关于朝廷赋税的这些实权衙门,如户部、海关、税务、盐政等衙门,即便是其中的吏员受贿数千元也是常见的,对于这些人,朱载坖的态度是很明确的,以法绳之,朝廷既然制定了律法,就应当依照律法行事。 不过朱载坖很清楚,这些不过是一些小鱼小虾罢了,真正的大头还没有来呢,朱载坖已经命令严世蕃详细审查京师的钱庄、票号、银行等的大宗会对业务,从中发现其中的疑点,严世蕃已经有了一些发现,一些沿海的大豪商,在京师只有一间铺面,并没有什么多的贸易,但是却向京师汇兑大量的银钱,这就引起了严世蕃的怀疑,厂卫已经重点监视这些豪商了。 朱载坖明确了这次打击的对象不仅仅是那些贪墨的官员,那些行贿官员,意图干涉朝廷决策的豪商更是朝廷重点打击的对象,朱载坖要求严世蕃和陆绎,将这些幕后的黑手给揪出来,将他们的绳之以法,朱载坖很清楚,对于朝廷来说这些豪商对于朝廷的危害是很大的,朱载坖这次要狠狠的给人长长记性,不要以为有钱了就可以随意伸手,有些东西不是他们能碰的。 朱载坖还命令各镇总兵和各都司的都指挥使,配合锦衣亲军的行动,要将这些人予以拿获。同时朱载坖还颁布诏书,敕令这些商人限期自首,否则的话,勿谓言之不预也! 随后朱载坖召见了王国光、庞尚鹏、梁梦龙、沈季文等人,商量对于工商赋税的问题,对于朝廷来说,现在这是最重要的事情,朝廷为了征收工商赋税,不惜大动干戈,朱载坖甚至掀起大狱,以保证工商赋税的征收。 朱载坖向这些重臣们询问有关工商赋税的制定问题,沈季文等人首先是总结了大明现在的商业赋税的弊端,大明先行的商税制度,主要有以下的弊端,第一是比例单一,太祖皇帝规定商税三十而取一,看似比较轻,但是这种一刀切的税率显然有很大的问题,一些奢侈品的利润往往高达数倍,这种商税显然是不够的,沈季文等人认为,要予以分门别类的设立商业赋税,对于酒、茶、奢侈品等利润高的要科以重税,对于粮食等货物要尽可能的不征税。 第二就是征收随意,这是现在大明商税最大的弊端,因为大明的商业税收,并没有一定之规,很多时候是否征收商税,以什么名目征收,征收多少,往往不在朝廷的控制之下,地方州县官府有很大的自主权,州县正印为了解决自身的财政问题,往往随意开征,导致商贾困顿,朝廷也并没有从中获得多大的好处。 王国光等人认为,应当将征收商税的权力上收到朝廷来,所有有关课税的事情,都必须由朝廷决定,不能任由地方官府随意征收,这点是非常之重要的,王国光就说道:“陛下,关市之征,宋元颇繁琐,本朝初务简约,其后增置渐多。行资居鬻,所过所止各有税。” 现在大明的商税,对于地方的小商人是沉重的负担,其征收的范围很广,几乎是无物不税,凡“田宅、头匹、店房、酒醋、布帛、各色商货”皆有所征,这是不正确的,朝廷征收商税的主要对象应该是豪商和价值较高的商品,同时要收地方之权,不再允许地方随意开征商税,所以赋税的开征与否,都要由朝廷决定。 这点得到了朱载坖的支持,朱载坖认为,税赋的征收大权,也是朝廷的基本权力,不能由地方随意决定,地方的财权过大,就容易产生割据势力,这点朱载坖是很清楚的,所以要强化朝廷的采取,抑制地方财权,以保证朝廷对于地方的控制。 第三就是征收的部门不统一,虽然朝廷设立了税务总署,将钞关等税收交给了税务总署,但是很多的赋税并不在税务总署的管辖范围内,如抽分税,抽分税就是在水陆要冲设局或场,进行竹木抽分,是对商人贩运的竹木进行的课税,因其由工部管辖,并差官抽分,故又称工关税。抽分税一般由工部派员在主要交通要道设立抽分竹木场,对商人所贩运的竹子、木材、薪炭等课以实物税。并不归税务总署管理。 第2038章 四民平等赋工商(六) 除了抽分税之外,还有各门摊市肆等税,也是地方和朝廷争夺的要点,大明的所谓住税,名目非常之多,有官店钱、塌房税、市肆门摊税、落地税、牙税、契税、酒醋税、屠沽税及其它一些税收,还有地方税课司局根据本地实际情况随时随地进行征收,如窑灶钞、油榨钞、纸课钞、房地赁钞、当税等等,很多时候,朝廷也很难掌握地方到底收了多少赋税。 针对这些问题,王国光等人提出了一系列的建议,首先,就是一号令,明权责,征收赋税,乃是朝廷的大权,绝对不能够放任地方随意开征,要征收赋税的名目,税率等事项,都是要经过朝廷的批准才行,同时税务总署作为朝廷赋税征收赋税的机构,要严格履行职能,对地方加强监管。 同时将朝廷和地方的与赋税相关的机构如抽分场和地方的课税司、局等衙门,收归税务总署管理,加强朝廷的财政,消弭地方割据的可能,当然,受限于现在现实情况,为了解决地方的财政问题,部分的课税司局可以直接将所征收的赋税在经过朝廷的批准之后直接交付给地方州县,但是所得账目必须由审计署和税务总署予以审查核销之后才行。 第二就是定名目,确征收,大明工商赋税最大的问题就是名目众多,而且十分之繁杂,税率也不确定,这就给了地方官吏以上下其手的空间,王国光等人认为要由朝廷将征收工商赋税的名目予以省并,同时对于税率也予以明确,尽可能的避免地方官府上下其手,减少他们随意征敛的空间。 这点得到了朱载坖认同,这确实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征收赋税是朝廷的大权,省并科则也有利于朝廷更好的掌握赋税的征收,这点是朱载坖最在乎的,财政大权是朝廷最重要的权力之一,和兵权一样是不能够分享的,对于省并科则,王国光等人也有了一些想法,并且准备上奏朱载坖了。 朱载坖这次的目的其实是很明显的,就是对于非农业赋税予以调整,之前朱载坖建立起了海关关税的征收体系,这次要建立起包括工商赋税的非农业赋税的征收体系。 王国光等人认为,主要包括以下几种税收,第一就是禁榷赋税,就是对一些带有专卖性质的货物进行榷税的办法,主要包括盐、茶、酒、糖等重要物资,这些货物要么是有军国之用,具备战略物资的属性,如茶叶、糖,要么是属于百姓的必须之物,要朝廷予以控制价格的,如食盐,还有就是要在朝廷的控制之下发展的,比如酒,对于这些货物实施专卖管理,不仅有赋税上的考量,更多的是出于政治目的。 比如酒课,在两宋时期,对于酒实施严格的禁榷制度,今一岁之入,解内御前酒库所者七十五万贯,酒税在两宋的财政收入中占据很大的比重,而在本朝对于酒完全是放任的状态,王国光等人认为是不妥的,不仅仅是因为酒税的数额极其庞大,对于财政很重要,更加关键的是,酿酒要消耗大量的粮食,是会影响粮食的价格和供应的,所以王国光等人认为,应当对于酿酒加以控制。 朱载坖同意了王国光等人的看法。 而第二部分就是财产税,主要是针对房屋、土地等的税收,其实大明在实际过程当中已经有了相应的一些规定的。以南京为例,有有房钞、房号、门摊银等税收,南京的房屋税中,房钞是通过对房屋进行排号,按照间数来征收的。 除了房钞之外,还有房号钱,房号钱是对城市居民的房产征税,虽仍按间征税,但却不同于房钞,不同之处在于房号钱是从城市里甲之役演变而来的。在大明城市中,居民也要承担差役,编审造册,维护城市治安,后因“私自课派,私雇总甲”的情况屡屡发生,因此官府提出以钱代役的政策,后演变而成房号钱,和均徭银的性质类似。 还有铺面钱,也叫门摊钱,是对城市中开设铺面的人户所征收的税额,由户部督税分司所属的龙江、江东二司征收,中城每年七、八查核开征,其余四城均为六、七月征收,冬季征收完成。税收按户征收,“每户每年收银三分三厘”,缴纳户部太仓,相当于是对商铺的征税。 除了对房屋的征税之外,还有对于土地的征税,有官房地租、官地基租、地基税,基地间架租,这些是对于租赁朝廷官地建造房屋所征收的赋税,而对于私产土地,一样也要征税,一是自己使用居住房屋的地基税,二是城市商业土地利用的地税,前者包括城市房基地税和地摊税,后者主要是对城市菜地、果园和其他非居住用途等征税。 可以说大明有关于土地房屋的赋税其实是非常之多的,王国光等人认为应当予以省并,将其合并为统一的财产税,针对房屋的大小、土地的性质、用途和地方的不同,确定税额,建议征收,两京和一些经济发达地方的当然是要多征税,其他的地方就要降低税额,以减轻百姓的负担。 第三部分就是商业税,这个门类就非常之复杂了,包括市肆门摊税、塌房税、落地税和城市房地契税还有其他的各种杂税,在大明都被统称为商税,这其中历史最悠久的就是市肆门摊税了,所谓门摊税,就是“凡城市临街铺面前隙地,有支栅摆摊,卖货杂生理者,晚即收归,早则铺设,有司以为贸易取利,宜输官钱,名之曰门摊税。” 还有房地契税,是对城市中所有不动产如房屋、土地等出现买卖转让事实而产生的税款,其包括房地交易契税和契本工墨课钞,征收的税率是不动产价值的百分之三,也算是地方官府的一个重要税源吧。 第2039章 四民平等赋工商(七) 不过朱载坖认为,对于这些赋税应该省并的省并,减少的减少,可以取消的,也要奏明朱载坖予以取消,朝廷榷税的重点主要是在财产和工商业上,尤其是对于其中的奢侈品的。 随着经济的发展,现在大明的奢侈品消费也已经增加了,不过对于这些奢侈品,朝廷所能够征收的赋税不是很多,朱载坖说道:“朕闻龙肝凤髓,豹胎麟脯世不可得,徒寓言耳。猩唇獾炙,象约驼峰虽间有之,非常膳之品也。今之富豪巨室,穷山之珍,竭水之错,南方之蛎房,北方之熊掌,东海之鳆炙,西域之马奶,真昔人所谓富有小四海者,一筵之费,竭中产之家不能办也。纨绔豪奢,又以椐不足贵,凡床厨几棹,皆用花梨、瘿木、乌木、相思木用黄杨木,极其贵巧,动费万钱,亦俗之一靡也!而朝廷从中,取税何如也?” 随着经济发展,奢侈之风确实是已经逐渐盛行起来,尤其是在南方,更是如此,但是朝廷从中所获得的赋税确实很有限的,所以朱载坖认为要对这些奢侈品征收高额的附加税收,以保障朝廷的赋税,同时打击这种豪奢行为。 而在财产税的征收上面,也要实施累进税率,现在东南各府县,这些豪商们有钱之后,广造园林,所费以万计,对于这些超出一般需求的豪华园林等住宅,也要征收重税,确保公平,同时设定限额,普通人家所有的一两间房屋,要减少甚至不征收赋税。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钞关、抽分等赋税,按照王国光等人的计划,将工部的竹木抽分等场一并并入钞关之中,由钞关征收赋税,当然,也要将钞关的赋税予以省并,同时将原本的对于车船征收赋税予以省并为车船税,车船税主要分为两种,第一就是自用车船征收较少,而营业车船就要征收较高赋税。 不过对于王国光等人所整理出来的这一套赋税,朱载坖认为还是有稍显凌乱之感,朱载坖认为税赋征收应该简明扼要,纲举目张,才能够使得朝廷的征税流畅完善。 朱载坖向重臣们提出了自己的看法,第一就是赞同王国光等人所提出的省并科则的政策,目的是为了使得朝廷赋税征收更加明确,同时减轻对于百姓的负担,均平赋税,使得这些豪商们更多的承担赋税,这是朝廷这次赋税改革的重点之一。 朱载坖说道:“自嘉靖以来,凡桥梁、道路、关津私擅抽税,罔利病民,虽累诏察革,不能去也。迨两宫三殿灾,营建费不赀始开矿增税,而天津店租,广州珠榷,两淮余筠,京口供用浙江市舶,成都盐茶,重庆名木,湖口、长江船税,荆州店税,宝坻鱼苇及门摊商税、油布杂税,林林总总不一而足,民困商怨,非先帝及朕之本意也。” 朱载坖的态度就是很明确的,就是要改革赋税制度,但是这次改革是目的的,第一是收权,也就是将地方官府随意征税的权力收归朝廷,从今往后,赋税的新增、取消、蠲免和税率的确定,决定权都在朝廷,而非地方官府,非经朝廷同意,不准擅自新增赋税,防止地方势力的做大。 其二就是对于大明的整个非农业赋税体制予以改革,朱载坖在和王国光等人商量之后,首先确定这次赋税改革的方向,就是转变大明的赋税征收方式,之前大明主要是对人征税,朱载坖认为要予以改革,变成就产征税,也就是将征税的对象变为财产和工商业行为。 具体来说,在审并科则之后,朝廷的非农业税收主要是以下一个方面构成:第一,财产税,也就是对于所有的非农业土地、房屋、车辆、船只等动产、不动产的征税,同时将房屋契税等也纳入其中。 第二就是流通税,主要是针对商品的流通环节征收赋税,也就是之前的钞关、工关竹木抽分税等。 第三就是营业税,由之前的门摊市肆税、房号钱等转变而来,主要针对的事营业行为。 第四就是专卖税,主要针对的就是食盐、茶叶、酒、糖还要硝石、硫磺、铜料等朝廷禁榷物资的赋税。 第五就是奢侈品税,对于这些高价值的货物,要额外征收赋税。 第六就是海关关税,这个不必多言。 第七就是工商行为税,这个比较特殊,其实是由铺行税转变而来的,原本的铺行税,就是朝廷对于工商业的征税,大明初年当然是以实物征收为主,按照当年的规定:“铺行之起,不知所始盖铺户之民,各行不同,因以名之。国初,悉城内外居民,因其里巷多少,编为排甲,而以其所业所货注之籍。遇各衙门有大典礼,则按籍给值役使,而互易之,其名曰行户或一排之中,一行之物,总以一人答应,岁终践更,其名曰当行。铺行之役,不论军民,但买物则当行。大者如科举之供应,与接王选妃之大礼。而各衙门所须之物,如光禄之供办,国学之祭祀,户部之草料,无不供役焉。” 但是现在随着大明工商业的发展,传统的实物征收或者派给已经不能够再满足朝廷的需要了,同时对于这些新兴的工场等也要征收赋税,所以在铺行前的基础上,演变为工商行为税,主要是针对手工工场的产品课税,如对于纺织业则按照织机数量的多少予以征税,对于陶瓷行业则按照窑口数量的多少予以征税,主要的征税对象就是工场的产值,按照产值征收相应的赋税,类似与抽分,但是征收的是货币而已。 朱载坖要求王国光等人按照这个将各项赋税的名目、税率予以明确,同时在制定赋税则例的同时,要征求商人的意见,不能闭门造车,否则的话,一旦政策实施,到时候就是鸡飞狗跳的,绝非好事。 第2040章 四民平等赋工商(八) 朱载坖是很清楚的对于大明来说工商赋税是极为重要的,一方面可以缓解朝廷的的财政压力,扩充朝廷的财源,使得朝廷不再将赋税的大头压在农民身上,另一方面也是对朝廷控制能力的一次检验,朝廷的税务机构要再次扩充,同时加强对于地方的控制。 而且在朱载坖的计划当中,工商赋税的制定不仅仅是要以朝廷各衙门的制定为主,也要听取商人们和工场主的建议,为朝廷的政策提供参考,同时将这些商人以协会的形式组织起来,为朝廷提供各种建议,同时加强对于这些商人的管理,这样的办法,可以使得这些商人有一个合理的通道向朝廷反映自己的诉求。 朱载坖的想法就是对于这些豪商阶层既拉又打,一方面对于他们想要插手朝廷决策的行为要予以坚决打击,绝对不能容忍这些豪商干涉朝廷的行政,这点是毋庸置疑的,但是另一方面,对于这些商人和工场主,朱载坖也要予以拉拢,毕竟他们为朝廷贡献了大批的税银,而且他们对于市场的感知远远比朝廷要强,朝廷也需要他们为朝廷提供信息,保证朝廷对于经济的了解。 在朱载坖的命令之下,王国光等人回去修改工商赋税则例,而朱载坖则是命令陆绎和刘忠,厂卫要快速行动,对于涉案的商贾尽快收网,在朱载坖的严令之后,各地官府和厂卫都行动起来了,而官员见朱载坖是动真格的了,而且向朝廷自首确实能够获得轻判,这个时候肯定是死道友不死贫道了,很多官员为了避免被厂卫拿捕,都宁可自首,搞得都察院每天都有不少官员前来自首,杨继盛等人都审不过来了。 而在西苑,朱载坖正在和太子朱翊釴一道批阅一些奏疏,主要是厂卫的奏报,根据官员的供述,还有严世蕃对于大宗银钱的异常流动调查,厂卫已经锁定了一批豪商,也已经对部分采取了措施,讯问的结果还有抄家的结果也都上奏朱载坖了,对于这些东西,朱载坖只是例行公事的看了看。 朱载坖现在关心的是要怎么处理这些豪商,朱载坖问道:“太子怎么看此事?” 朱翊釴说道:“父皇,这些豪商干预朝廷决策,贿赂官员,同时还有其他欺行霸市的行为,应当依律惩治,是否开恩,则在于陛下也。” 朱载坖听了之后说道:“太子,关键的问题是要怎么处理这些商人?”对于朱载坖的这个问题,朱翊釴也确实想过,朝廷总不可能每隔一段时间就对这些商贾进行一次大规模的打击吧,所以关键的问题还是要建立长期可靠的制度才行。 朱载坖的看法则相对比较简单的,给这些商贾三条路,请客,斩首,收下当狗,对于遵章守纪能够照章经营的商人,朱载坖自然是不会去动他们的,他们是朝廷的税源,竭泽而渔不是朱载坖想要做的事情,但是对于那些想要染指政治权力,有了不该有想法的商人,朱载坖也是不会客气的,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而对于愿意和朝廷合作的商人,朱载坖也不介意收下当狗。 同时针对现在的情况,父子两人也要演一出双簧,第二天太子朱翊釴就上疏朱载坖,认为这次这些官员和商贾固然是触犯了大明律,但是也是有原因存在的,朝廷之前歧视商人,对于商业采取各种限制性的措施,上下不通,才导致了这些商人们想要通过收买官员来影响朝廷决策的办法,对于朝廷来说,也算是事出有因。 所以朱翊釴向朱载坖建议,对于这些官员和商人,采取只诛首恶,胁从不问的态度,宽大处理这些商贾和官员,同时为了能够保障上下沟通,方便朝廷决策,由这些商人们组建相应的商会,朝廷承认这些商会的行业地位,在制定有关工商业的政策的时候,朝廷也要听取商会的建议,防止盲目决策,同时组建行业协会的形势,加强朝廷对于工商业的管理,同时也便于朝廷获得相应的消息,有利于朝廷决策。 朱载坖当即御批予以同意,同时朱载坖开始处理起安南的事情了,提督安南交趾水陆军务事刘綎上奏朱载坖,认为夺取安南南部的时机已经成熟,官军经过一年的休整,已经适应了安南的气候,而且阮氏也在聚集兵力,休养生息,不能够让阮氏做大,所以刘綎请求征讨安南。 但是总督安南交趾兼经略邢玠却不同意刘綎的看法,邢玠认为朝廷才刚刚克复交趾一年,各项工作才刚刚展开,交趾都司也刚刚开始屯田,而且现在交趾境内还是存在着反对势力的,朝廷应该将重点放在经略交趾布政使司上面来,只要将交趾先安定下来,然后再收拾阮氏,不成问题。 但是刘綎显然不是这么看的,所以直接上疏朝廷,请求朱载坖圣裁此事,朱载坖为此也是专门召见了相关的重臣们,现在的问题是朝廷应该怎么处理这些此事,刘綎要求立即对安南用兵,但是邢玠不同意,经略、提督之间不和,朝廷必须要介入此事。 兵部尚书王崇古的看法是问题的关键是朝廷在交趾布政使司的力量是否能够消灭阮氏,因为朝廷现在要集中力量在缅甸、广西等地屯垦,发展广西的糖业,同时使得缅甸成为大明南方的粮仓,这个时候再大规模的调动官军去交趾,就不太划算了,这些消灭阮氏,主要以交趾都司和交趾镇的兵力为主。 内阁的意见是应该缓一缓,朝廷向交趾移民和迁移卫所,刚刚在交趾安定下来,开始屯垦工作,现在用兵,对于朝廷来说是有些不合适的,应该等到交趾彻底安定下来,同时交趾、广西的糖业也发展起来之后,有了足够的军费再对阮氏动手,这两年朝廷对于安南投入太大,应该缓一缓了。 第2041章 南征北讨谋子孙 但是以练兵军务处的大将们为首的武将们则是坚决的支持刘綎的看法,戚继光等人就认为安南现在要想彻底安定下来,最好的办法就是将阮氏予以消灭了之后就能够安定下来了,只要阮氏一直存在,交趾布政使司就永远无法安定下来。 而且阮氏会一直做大,对于朝廷在交趾的统治始终是一个极大的威胁,所以戚继光等人认为要立即动手,将阮氏予以消灭,至少也不能够让算是安定的发展并且积蓄力量,这点得到了朱载坖的支持,朱载坖所担心的问题就是一旦对阮氏用兵,交趾能够成为官军稳定的后方,这点是非常重要的,朝廷在交趾投入巨资,就是要为了将交趾彻底安定下来,要是不将阮氏消灭的话,朝廷怎么安定交趾。 朱载坖最后采纳了戚继光的建议,决定同意对阮氏用兵,由刘綎和邓子龙从南北两个方向进攻,同时南洋水师、交趾水师等水师提供协助,务必要将阮氏予以消灭。朱载坖之所以顶住压力要将阮氏予以消灭,就是为了在自己有生之年将这些祸患尽可能的予以消灭,许长龄已经多次提醒朱载坖要好生将养,但是繁重的政务使得朱载坖无法休息,即便是在西苑,朱载坖批阅奏疏,处理政务也从来没有停止过。 而朱载坖现在急于要解决阮氏,同时要彻底稳固北部边防,这对于朱载坖来说是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甚至也可以说是历代中原王朝统治者的心病,来自于北方草原民族的威胁,对于中原王朝来说始终是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即便如秦皇汉武一样雄才大略的君王,依旧不能彻底解决此事。 朱载坖召见了戚继光、李成梁、徐渭、王崇古还有内阁辅臣们,朱载坖提出了一个问题,怎么样才能够消弭北方草原对于中原的威胁,这个问题确实是现在大明要思考的问题,现在看似大明大明已经控制了土默特部,九边也进入相对比较安宁的时间段,但是对于大明朝廷来说,并不敢懈怠。 从历史经验来说,即便是在汉唐国力巅峰的时候,中原王朝可以大规模的反击北方少数民族,这种办法固然可以在一段时间之内安定北部边疆,但是这个时间也并不很长,往往也就是几十年的时光,北方草原之上就会诞生新的强者,继续对中原王朝的边境构成威胁,从秦汉以来,匈奴、突厥、女真、蒙古等少数民族相继崛起,给中原构成了极大的威胁,在中原势力强大的时候,固然能够封狼居胥或者是勒石燕然,但是在中原衰落的情况下,北方蛮夷入主中原也不是不可能的,朱载坖想要彻底的消弭北方对于大明的威胁,这在臣子们看来是有些困难的。 在他们看来,能够保证百余年的消停就已经是非常不错的事情了,不过朱载坖显然不这么想,朱载坖坚定的认为,肯定是有办法来尽可能消弭北方对于大明的威胁的,同时朱载坖认为也要改变思路,要从北方蛮夷的角度去思考,他们为什么会南下,或者说他们南下的动机是什么。 朱载坖在和重臣们商量这个问题之后,认为这是和少数民族的游牧特性有关的,在北方草原上进行游牧,风险是很大的,各种天灾都有可能影响到牧民的生活,游牧并不是风吹草低见牛羊那么轻松,很多时候,游牧民族的经济基础是很脆弱的,一旦受到各种天灾,南下劫掠似乎就成为了他们的唯一办法,他们已经形成了路径依赖,这点并不稀奇。 所以防备北方少数民族的入侵,对于任何一个中原王朝来说都是极为重要的事情,对于北方草原的游牧民族,朱载坖是很警惕了,虽然现在朱载坖已经成功的解决了大明的北方边患问题,不管是蒙古还是女真,在短时间内都没有能够和大明抗衡能力了,但是朱载坖认为,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现在大明国力相对强大,朝廷又有足够的实力,在这个时候,正是要想办法解决此事的时机。 要是等到大明势力衰退,而北方少数民族崛起的话,那就麻烦了,朱载坖认为必须要在这个时候想好办法,否则的话等到那个时候就悔之晚矣了,戚继光等大将主要是从军事角度来解释此事的,戚继光等人认为,在中原王朝强大的时候,对于北方少数民族还是能够构成压倒性的优势的。 对于中原军队来说,战胜草原民族不是问题,最大的问题反而是怎么找到草原民族,一旦中原王朝的军队能够在草原上抓住少数民族的主力,其实是胜率是不低的,但是往往中原王朝的军队很难抓住草原民族的军队主力,劳师远征,无功而返。 所以要想大明能够始终保持对于北方强有力的存在,关键就是建立起强有力的情报体系,使得朝廷能够及时作出反应,同时控制住草原,而朱载坖也在思考这一问题。 朱载坖翻阅了很多的史料,尤其是关于强大的北方草原民族,朱载坖发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不管是匈奴的龙城,还是蒙古人的哈拉和林,甚至于鲜卑、柔然、契丹的崛起,都与一条河流有密不可分的关系,那就是色楞格河,色楞格河流域成为了众多游牧帝国的摇篮。鲜卑、柔然、突厥、回纥、黠戛斯、契丹以及蒙古等民族,都曾在这片土地上留下了自己的印记。他们以色楞格河为基地,灵活运用攻守之势,一旦国力强盛,就以此为根据地南下,要是中原王朝实力强大的话,就退居此地,休养生息。 对于中原王朝来说,这里太过于遥远了,二千年来,能够抵达这里也也只有达成封狼居胥和勒石燕然的霍去病和窦宪两人,无数的草原豪杰从这里起兵南下。 第2042章 南征北讨谋子孙(二) 朱载坖将相关的史料调出来,和戚继光、李成梁等大将们详细查看,朱载坖主要以匈奴的兴亡作为朝廷检讨的重点,匈奴作为在中华历史上第一个有明确记载的北方少数民族,在中华的历史上是留下了极为浓重的一笔的,其历史可追溯至商朝,当时被称为獯鬻;至周朝,则名为猃狁;战国时期,正式称为匈奴。其核心统治区域位于阴山一带,因靠近中原而屡次侵犯,导致秦、赵、燕等国纷纷修筑长城以应对。 秦末汉初之际,匈奴历史上的优秀统帅冒顿单于东征西讨,南下占领河南地(河套平原),北边则降服丁零、坚昆等部,从而统一了蒙古高原,建立了历史上首个大一统的游牧帝国。此后,北方引弓之民,皆为一家。 面对匈奴强大的骑兵,汉高祖率领削平天下的汉军准备征讨匈奴,没想到遭遇白登之围,不得不采取和亲政策以示弱。经过文景两代帝王的苦心经营,随着汉武帝的崛起和国力的强盛,汉朝开始对匈奴采取攻势。在卫青、霍去病的连番打击下,河南地及河西走廊被汉朝夺占,匈奴丧失了漠南水草丰美的根据地。为了防备汉武帝的进一步袭击,匈奴主力不得不北撤至色楞格河流域。 北撤至色楞格河流域,匈奴获得了三大益处。首先,这里更加安全,因为漠北与大汉之间隔着广袤的戈壁大漠,即被称为“瀚海”的天然屏障。即便大汉的远征军能够穿越这片沙漠,其战斗力也会大打折扣,变得相对容易对付。能够达成封狼居胥的,也只有霍去病这样的名将。 其次,色楞格河流域地理位置优越,位于蒙古高原的核心地带,战略意义非凡。背靠北海的匈奴,能够向东牵制东胡系诸民族,向西出击西域,同时还能征调附近的丁零、坚昆等游牧民族作为兵源补充。这样的地理位置使得匈奴居高临下,能够轻松地窥伺大汉。 最后,色楞格河流域腹地广阔,水草丰茂,非常适合受伤的匈奴在此休养生息。为了彻底解决匈奴对于大汉的威胁,汉武帝派遣卫青与霍去病率领五万骑兵对匈奴进行分路出击。卫青击败了单于,而霍去病则追歼了左贤王部众七万余人,并封狼居胥山。此次战役,汉朝军队共歼灭匈奴军队九万余人,使匈奴一时无法南下侵扰。然而,汉朝也因人力和物资的巨大损失,以及朝鲜、西羌和西南夷的征伐需求,而暂时停止了对匈奴的军事行动。经过十几年的休养生息,匈奴的势力得以恢复。 毫无疑问,色楞格河流域无疑成为了众多游牧民族的统治中心。无论是匈奴的单于王庭,还是柔然、突厥的可汗庭以及回纥的牙帐,都纷纷将自己的首都设立于此。成吉思汗建立蒙古帝国后,更是将和林作为自己的龙兴之地,这里对于这些少数民族来说无疑是非常之重要的。 朱载坖认为要想彻底使得北方安定下来,各种政治和经济手段固然是很重要的,但是对于大明来说,直接控制色楞格河流域也是非常之重要的,只要朝廷能够在此维持一支规模不大但是精干的军队再次,就能够将祸患消弭于细微之时,其实朱载坖仔细查看地图,终于明白了这里是哪里,就是后世的科布多城,控制此处,就可以将整个漠北予以控制。 科布多城是西北重要的边防支点,设有科布多参赞大臣,统辖阿尔泰山南北厄鲁特蒙古诸部及阿尔泰乌梁海、阿尔泰诺尔乌梁海地区,归乌里雅苏台将军节制。其境东接扎萨克图汗部,西通塔尔巴哈台、伊犁,南通迪化、巴里坤,北邻唐努乌梁海,西北与沙俄接壤,驿道直通乌里雅苏台,连接京师。 朱载坖对两位大将们说道:“若是在此地设城驻守,以防微杜渐,两位以为如何?” 两位大将们认为难度很大,要能够在色楞格河长期维持军事存在,以大明现在的军事力量是很难做到的,李成梁和戚继光认为,要想彻底在科布多城维持存在,要先将西域予以控制,同时大明也要对于草原能够加强控制,从草原和西域建立起两条和色楞格河进行联系的通道,同时对于近边诸部加强控制。 对于大明来说,要深入草原,跨过大漠,对于现在的官军来说还是有些困难的,朱载坖当然知道困难,这点朱载坖还是很清楚的,但是饭也是要一口一口吃的,朱载坖认为,要首先安定西域,将瓦剌部予以征服,同时就对于大明进行详细的测绘,为官军对于蒙古大漠的掌握提供支持,有了详细的地图,才能够保证官军在塞外不迷路。 同时就是加强对于西域的经略,之前朝廷主要讲经力放在南方或者东北,不过现在朱载坖要将主要精力放在西域了,对于大明来说,控制西域是非常重要的,瓦剌部的做大对于大明来说绝非好事,而且朝廷在哈密等卫还有河套的屯田已经有一些进展了,经略西域所需要的粮秣已经相对充足了。 再加上现在大明和土默特部关系良好,俺答汗在的时候,多次征讨瓦剌,对于西域是比较熟悉的,朝廷可以借重于土默特部,同时从土默特部购买大量的马匹、骆驼等牲畜,作为官军征讨之用,还要从土默特部征调熟悉西域情况的老兵协助大明,当然在大明彻底征服瓦剌之后,土默特部作为大明的亲密盟友,自然会成为蒙古之主。 所以关键的问题还是在西域上,大明要是能够控制西域,科布多城就能够存在,对于整个草原的控制能力就会得到进一步的加强,为子孙后代计,朱载坖必须要经略西域,设立科布多城,消弭北方草原上的威胁。 朱载坖命令李成梁回到提督三边任上,整顿兵马,等待朱载坖的诏令。 第2043章 南征北讨谋子孙(三) 对于朱载坖的命令,李成梁自然是立即接受并且执行的,除此之外,朱载坖还召见了兵部右侍郎提督测绘署事叶春及,这些年以来,在朱载坖的支持之下,测绘署对于大明的各个府州县进行了详细的测绘,绘制了相对精确的地图,对于官军和朝廷的行动起了极大的帮助,朱载坖认为现在大明仍旧要重点做好地图的测绘工作,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测绘地图都是大明很重要的事情。 尤其是对于大明新收复的这些领土,更要加强测绘,朱载坖决定加大对于测绘的重视程度,将测绘署升格为测绘总署,同时加大对于测绘学堂的支持,培养测绘人才,现在重点是对于西北、蒙古的地图测绘,朱载坖已经下旨给顺义王乐,要求顺义王和土默特部配合大明测绘草原地图,为日后大明用兵于草原提供可靠的地图支撑。 除此之外,对于现有地图,也要及时予以勘误,地图对于大明是极为重要的,务必要保证精确,否则是要招致大败的,除此之外,测绘总署还有一个重要的职能,就是收集各国的地图,同时甚至是要配合尽一切的密探潜入他国,测绘地图,为大明所用,好在现在其他国家对于地图并没有那么重视,这个任务的难度没有那么大,而且主要也是针对大明的各个藩属国,所以还是相对比较安全的。 朱载坖随后给顺义王下旨,主要是提到几件事情,第一是在大明的强力推动下,乌斯藏也已经接受了大明的金瓶掣签制度,朱载坖命令顺义王派遣使者,和大明理藩院、三边总制等相关衙门一道见证新活佛的选出。 第二就是扩大大明对于土默特部牛羊马匹、皮裘、毛纺织品等采购,因为大明要经略东北,而在寒冷的东北,如辽东、吉林等地,仅靠棉衣是无法御寒的,皮裘和毛纺织品显然是更好的选择,同时蒙古草原所出产的大量牛羊,也可以为大明官军提供必要的肉食,加强大明和土默特部的联系。 第三点就是在顺义王的配合下,朝廷准备对于蒙古的矿产资源进行调查,如果有可供开采的矿冶,蒙古的贵族们也会从中受益的,朝廷会和蒙古贵族们一道开采这些矿产,分配利润给这些蒙古大小贵族,当然前提条件是大明的测绘人员和找矿人员能够进入蒙古。 第四点就是朝廷准备征讨瓦剌,需要当年追随俺答汗一同征讨过瓦剌的老兵为大明提供瓦剌的相关情况,同时帮助大明收服这些蒙古部落。 朱载坖对于土默特部,一向是相对比较宽容的,大明的政策就是支持顺义王在蒙古部落中的地位,同时加强和土默特部的经济联系,使得蒙古上下在和大明的经济交往中获益,对于土默特部,朱载坖认为现在还是比较恭顺的,而且在三娘子的辅佐之下,不他失礼也有较强的威望,这点是大明所乐见。 在朱载坖和内阁以及大将们详细讨论了此事过后,朱载坖还是定下了基调,就是加强对于西域的经略,以哈密卫的攻击出发阵地,充分利用西域的地形特点,经略西域,西域的地形特点是山地和盆地交错配置,北面是阿尔泰山,南面是昆仑山,天山横亘中部,对于整个西域来说,天山无疑是最为重要的。 天山不仅从地理上将西域分为两个相对独立地理区,天山的冰纯融水更是西域的生命之源,天山山麓扇形地或山前倾斜平原主要分布在天山山地南北山麓地带,由众多的大小河流出山谷后堆积的扇形体连接而成。这些地段大多为绿洲之所在,朝廷可以利用这些绿洲开垦屯田,设兵驻防,控制整个西域。 天山的草原也是瓦剌等游牧民族赖以生存的地方,天山的山地草原从高山到山麓分为高山荒漠草原、亚高山草甸草原、森林草原、中低山干草原—半荒漠草原、山麓荒漠草原等。高山荒漠草原的牧草生长期很短,利用价值很低,为盛夏短期牧场。山麓荒漠草原比较缺水,利用价值也低。山地草原垂直分布范围大,牧草优良,生长茂密,产量稳定,可发展多种牧畜。 同时在具体的战术实施上,朱载坖主张在充分的准备之后,先北后南,缓进急战,以哈密为官军的集结地,先夺取天山以北,和伊犁河谷地,作为官军的后勤补给地,这也是经过历史考验的战术,北疆土沃物阜,可供驻军及作为军储基地,保障物资供应。从历史经验看,北八城广,南八城狭,北可制南,南不能制北,所以必须先北后南。 而缓进急战,则是对于战场节奏的把握,西域广大荒凉,官军的后勤补给是困难的,朝廷要想长期维持重兵在西域,所耗费的钱粮也是十分惊人的,朱载坖当然做好了投入大量人力物力的准备,但是同样的,朱载坖也要要求李成梁等大将尽可能的减少损耗。 所谓的缓进急战,关键在于速战速决,不可松弛懈怠,犹豫不决。战机稍纵即逝,一旦错过打击的最佳时机,则可能陷入腹背受敌、进退失据的境地。兵贵神速,一方面要求在急战之前必须做好一切准备;另一方面,出兵进击要达到“稳、准、狠”的打击效果。这这是李成梁所擅长的,官军主要以精骑快速突击,意在以快打快,通过一系列的突击达到对于西域各部,尤其是瓦剌的有生力量的削弱和对于关键绿洲的控制。 所以朱载坖认为,战前的准备是极其重要的,所幸主动权现在在朝廷手中,要把有限的精力投入到关涉战争成败的关键方面,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投入到战争需要的兵、饷、粮、运等核心要素,扎扎实实做好物资储备和军需供应。积极整军备战,不匆忙出击,练兵选将,等待命令。 第2044章 南征北讨谋子孙(四) 在朱载坖的命令之下,大明朝廷也开始重新运作起来了,在朱载坖的指令之下,各部院也开始行动起来,对于朱载坖的来说,眼下的重要事情就是筹备有关经略西域的事情,朱载坖命令在哈密等处兴建大型仓储,储备相应的道路,同时还要修通道路,保障官军的后勤。 测绘地图,为官军的行动的提供相应的保障,同时官军在甘肃、青海的马场也要为官军提供战马,训练西北数镇的官员,为了经略西域,朱载坖已经做了很大的准备,但是朱载坖认为目前还不够,因为西域的面积实在是太过广大,远远超过大明之前所征服的领土之和,而且受限于地形和气候,官军的行动也受到很大的影响,所以大明必须严密组织,周密计划才行。 而对于朱载坖来说,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朱载坖之前就命令礼部征集天下的古籍善本,朱载坖要编撰一本丛书,和永乐大典这样的类书不同,丛书的体量更加庞大,编撰的难度更大,而且和传统的经史子集不同,这次朱载坖所要编撰的,是一本百科全书,要更加注重于自然科学和技术类的书籍,所以不仅仅是翰林院,还有文思院、翰林医官院等相关的衙门都要参与进来,所调动的人力物力都是非常之巨大的。 而且和之前所编撰的这种丛书、类书不同,之前历代所编写的这种丛书、类书,虽然编撰起来,往往是藏之内府,密不示人,之前的永乐大典就是如此,虽然予以编撰,但是对于大明的作用其实是微乎其微的,永乐大典从编撰以来,除了世宗皇帝看得比较多之外,其余的皇帝甚少翻阅,甚至出现了翰林院的小吏盗窃永乐大典的事情。 这次朱载坖准备编撰的百科全书,要具备更加的强的实用性,同时覆盖的人群也要更广,不仅仅是为了皇帝装点所谓的盛世所用,更加重要的是要成为一部能够惠及百姓的书籍,这点是很重要的,不过编撰丛书或者是类书是一件工程量极为浩大的事情,所需要的钱粮数量是非常之多的。 嘉靖朝的时候,曾经重新抄录过一次永乐大典,所耗费的钱粮就是极大的,因为像这样的书籍,是不可能的刊刻的,朝廷也没有这么大的投入来刊刻这种大部头的书籍,唯一的办法就是抄录,也就是所谓的抄本,一个字一个字的抄,永乐大典多少字呢?也不太多,全书缮写成22877卷,目录60卷,成书11095册,约3.7亿字,汇集古今图书近8000种。 嘉靖年间那一次重抄永乐大典,由吏部和礼部主持了“糊名考试”,选拨出109位善书人。内府调拨了画匠、砑光匠、纸匠等。惜薪司、光禄寺和翰林院也分别负责木炭、酒饭和“月米”的供应。耗时达十年之久,而且现在抄书纸张也是不菲的,朝廷所用的各种公文纸张,主要是取自于江西广信府。 朱载坖要编撰图书,纸张的问题必须先解决了,否则的话,就是空谈了,朝廷现在所用的纸张,大多是江西布政使司各府县所造的,主要有竹纸,以山竹为主要原料:皮纸,以桑、楮等树皮为主要原料;草纸,以稻草、麦秸等为主要原料。各类纸又以工艺过程、规格、用途不同而有多种名称。其中,玉山、铅山、永丰、上饶四县所产纸张尤为著名。 供朝中各衙门给皇帝写奏疏用的奏本纸,每年派造30万纸,由铅山县石塘制造,所需费用732元,由南昌、抚州、建昌、广信四府督造,这个价格简直是在明抢,朱载坖并非不知世事的皇帝,在京师,奏本纸一百张大概的价格在六钱到七钱之间浮动,朝廷给江西的这个价格简直是在胡扯。 所以之前江西的地方官员也上疏,表示很难完成朝廷的督造任务,他们在奏疏中表示:“广信府铅山、玉山、永丰三县,原系产纸地方,既钦依派造,自应如期速完解进,缘在官积槽悉系市井豪猾,原非本业纸户,瞰文一到,居为奇货,百计钻营,始以夤缘之费酬干请,继以分例之费以贿赂官吏,后将领出余银转展觅息,及奉臣等严限催督,仅照时估,向本业纸户勒买供官,毫无加益。” 之前严世蕃也上疏讨论过这个问题:“重纸铺户止应办各衙门公用纸劄,衙门既多取用无时,差重人少,已不能胜。自二十一史之书成,纸张数多,印刷甚众,而乃加灾于铺户。又有以公用之余纸给铺户,以追其价。久藏之故纸发铺户,以换其新交纳之时,又不免有前项诸费。此重纸之所以困也。” 对于这些事情,朱载坖也是很清楚的,所以朱载坖首先是要解决大量的纸张问题,朱载坖认为派造的价格太低,是这些造纸户不愿意承接朝廷纸张的主要原因,朱载坖命令江西地方官府提高纸张价格,与市价差不多,由于朝廷所需要的纸张数目庞大,所以在价格上可以有所减少,但是也要保证民间有一定的利润。 同时为了保证这些书籍能够对天下有所帮助,朱载坖的思考是否采取刻板的形式,以便于大量的印刷书籍,虽然现在已经有活字印刷了,但是对于大规模印刷来说,刻板仍然是最好选择,而大明皇家内府所藏的书籍,大多是抄本,这些抄本的流传中,不可避免的会发生讹误,最简单的例子就是明实录的流传。 原本实录乃是朝廷的文书,在修成之后深藏内府,等闲人是看不到的,但是朱载坖为了编修本朝国史,开国史官,大量的官吏得以见到原本深藏于内府的实录,这些官吏们借此机会抄录大量的实录抄本,在市面上流传,但是这些抄本谬误颇多,甚至有些故意歪曲,为之后明实录的勘误造成了极大的麻烦。 第2045章 南征北讨谋子孙(五) 所以朱载坖决定以刻本的形式刊刻这些重要的书籍,不过现在首先是要解决纸张的问题,对于朝廷来说,纸张的问题确实是要解决的,由于大明的经济发展,再加上朱载坖一直在推广文教,对于大明来说,纸张的需求量大增,价格自然也是不断上涨。 而大明出产纸张的省份,主要是在南方,北方所出产的,多是所谓的草纸,草纸的制作遍及北方各省,其制作工艺一般比较简单,如山西太原府附近的兰村、纸房、赤桥的草纸,原料一般是稻草与麦草,据称其中稻草适合造纸,因为其纤维较长,易于抄碾,但质粗而不美;麦草则与之相反。并不适合作为印刷、书写使用,所以朝廷所用纸张,还是以南方各省为主。 朱载坖为了编撰各种书籍和刻印永乐大典和实录、国史等官修正史,首先要做的就是采购大量的纸张,朱载坖之前就已经命令东南发运使王宗沐为朝廷采购相应的纸张,王宗沐向朱载坖奏报,物料纸 900 万张,分为三运,每运 300 万张,白榜纸、大中夹纸、白大开化纸各 100 万张。每三百万张加上包装和运费等是三万七千五百元,朱载坖批准了王宗沐的价格,迅速采办解运。 同时朱载坖也和重臣们商量朝廷刻书之事,现在朱载坖准备推广文教之事,书籍自然是至关重要的事情,现在书籍并不便宜,朱载坖也命令厂卫调查过,民间的书籍,最便宜的一册也要三钱左右,而这种书一般都是所谓翻刻本,刻本书有初刻本与翻刻本之别。初印即指红印本 ,或墨色中尚带红色,呈深紫褐色,字画无缺笔断线 ,古色古香,但印刷愈多,字渐滤漫,文亦残缺。通常情况下,初刻本佳于翻刻本,价格也较为昂贵。 而抄本的价格就不一定的,若是一些名家的抄本,动辄数十元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朝廷要推广文教,书籍就是一个必须要解决的问题,重臣们当然也是很清楚这件事情,由朝廷刻印书籍,固然是好事,但是价格不菲,而且之前内府藏书,多是抄本,因为皇家书籍,自然是不惜工本的,现在通行的看法都是抄本好于刻本,尤其是所谓宋体刻本,被很多人所唾弃。 他们的理由是:这种字体死板、僵硬,毫无生气。甚至还有人曰其刻板拘谨,书体僵化,似“台阁体”的产物。更有甚者,认为自正德、嘉靖以降,刻本字体亦一变而为方体字,僵硬呆滞,劣者犹如枯柴,很不美观,到了隆庆朝,字体又一变而为横轻直重,颇类颜体字,其气派与嘉靖本又全不相似,认为这种书很低劣,不过朱载坖认为,先得解决有没有的问题,刻本虽然有各种不好的地方,但是能够大批量的印刷,有助于朝廷迅速普及各种书籍。 不过刻书需要大量的工匠,而在大明,刻书最繁盛的是在南直和福建等处,这里工匠众多,刻书业繁盛,京师也有大量的刻字工匠,不过在朝廷各衙门和民间广泛存在,之前朝廷虽然成立了出版总署,在礼部的管理之下,但是更多的是一个管理机构,朝廷自身的刻印机构并不大,内廷和礼部都有相关的机构。 朱载坖在和内阁辅臣们商量了之后,决定在编撰隆庆百科全书的同时,扩充朝廷的刻印机构,刊刻本朝官修正式、大明律例集结等相关的书籍,为之后刊刻朝廷的各种文献做准备,朱载坖原本准备刊刻永乐大典,但是被重臣们所劝阻了,重臣们认为这种类书,部头实在是太大了,对于朝廷来说,耗费太大,现在朝廷要做的事情太多,刊刻永乐大典显然是不急之务,应当予以暂缓。 朱载坖认为,大明的刻书,多经史、、传奇等,但是对于技术类的书籍,鲜少刊刻,近年以来,随着朝廷开明法、明算两科,这两科的相关书籍也有所增加,不过还是以之前所流传的书籍为主,朱载坖命令要重新编撰一步有关算学的教材、书籍等。 经过文思院使,郑王世子朱载堉的推荐,南直隶徽州府休宁县的程大位以算学出众,被召入京师,他少年时,读书极为广博,对书法和数学颇感兴趣,一生没有做过官。20岁起便在长江中﹑下游一带经商。因商业计算的需要,他随时留心数学,遍访名师,搜集很多数学书籍,刻苦钻研,时有心得。约40岁时回家,专心研究,参考各家学说,加上自己的见解,于60岁时完成其杰作《直指算法统宗》,朱载坖命令不仅要刊刻他的著作,还任命他为文思院副使,负责编撰有关算学的相关书籍。 除此之外,还有专门编写有关物理、化学、机械相关的书籍,刊刻印刷,作为朝廷机械学院等的教材,也是这些学校招收生员的资料。不过辅臣们比较关心的还是新编撰的实录的刊刻,原本实录是不公开的,但是由于现在市面上抄本横行,朱载坖于是决定干脆将太祖和少帝、成祖、仁宗、宣宗、英宗、代宗、宪宗、孝宗、武宗、睿宗、世宗十一位先帝的实录予以刊刻发行天下,以正视听,防止这些抄本夹带私货。 不过刊刻实录,事关重大,所有的实录都必须经过翰林院、礼部、内阁和朱载坖本人的审定之后才能够刊刻印刷,尤其是一些比较敏感的事情,更是要多次讨论,反复确认之后予以交付刊刻,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抵消市面上的稗官野史的传播,大明野史盛行,各种人以笔记或者其他形式宣传所谓的野史,并在其中夹带私货。 其中最经典的就是所谓方孝孺被诛十族这个事情,其实朱载坖反复查阅过相关档案,实录记载,少帝忧惧,或劝帝他幸,图兴复。孝孺力请守京城以待援兵,即事不济,当死社稷。乙丑,金川门启,成祖兵入,少帝自焚。是日,孝孺被执下狱。 第2046章 南征北讨谋子孙(六) 对于方孝孺的死,其实实录的记载也是比较明确的,按照实录:“时有执方孝孺来献者,上指宫中烟焰,谓孝孺曰: “此皆汝辈所为,汝罪何逃?”孝孺叩头祈哀。上顾左右曰: “勿令遽死。”遂收之,执奸臣齐泰、黄子澄、方孝孺等至阙下。上数其罪,咸伏辜,遂戮于市。” 对于实录的这个说法,朱载坖认为也是有些掩饰的,方孝孺明知必死,未必会摇尾乞怜,因为他很清楚自己的下场,这么做没有任何意义,应该是实录为了凸显靖难的正义性,有所掩饰,但是大体事实并没有歪曲,所谓诛十族一说,显然是胡扯。 朱载坖命令厂卫和翰林院等将事弄清楚,第一个有关所谓族诛和方孝孺拒草诏一事的版本出现在天顺年间,时任内阁首辅李贤的天顺日记中,按照李贤的记载:“文庙过江之日,初即位,欲诏示天下,问姚广孝举代草者,曰:“必须方孝孺。”召之数次,不来。以势逼之,不得已,孝孺持斩衰而行见。文庙即命草诏,乃举声大哭曰:“将何为辞?”敕左右禁其哭,授以笔,即投之地,曰:“有死而已,诏不可草。”文庙大怒,以凌迟之刑刑之,遂夷其族。” 这里面出现了后面方孝孺形象的两个关键点,第一就是拒草诏,第二就是族诛,在成化、弘治年间的广东按察佥事宋端仪写了一本所谓革除录,在其中他就认为李贤的这个记录“此一段未甚得其实,姑存之。”他之所以这么认为,不是因为李贤编的太夸张,而是认为李贤编的不够夸张。 宋端仪同情建文朝的忠臣事迹遗失,于是搜辑遗事,编写了《革除录》。建文朝忠臣有史书记载,自宋端仪开始。宋端仪还为方孝孺编了一段绝命词:“天降乱离兮,孰知其由。三纲易位兮,四维不修。骨肉相残兮,至亲为仇。奸臣得计兮,谋国用犹。忠臣发愤兮,血泪交流。以此徇君兮,抑又何求。呜呼哀哉兮,庶不我尤!” 同时将李贤所说的夷其族具体化,记载了方孝孺殉难株连的人数:“今按南京锦衣卫镇抚司监簿,除前编缺坏外,所存簿籍载正学宗族抄扎人口有八百四十七人。”这就非常之扯了,你宋端仪一个按察佥事,说个不好听的,虽然是四品大员,但是锦衣卫又不是你家开的,怎么,你宋端仪把锦衣卫阁架库搬你家书房了,再说了,就算成祖要大规模诛戮方孝孺的家人,这种他妈的事情,怎么能公开呢?还记得清清楚楚,有零有整的,对政敌族人进行株连是很常见的,禁毁书籍、捉拿门人也是常有之事,但是至少在宋端仪的时候,所谓诛十族这个事情是不存在。 谁第一个提出这个事情?经过翰林院和厂卫的调查,第一个提出所谓诛十族这个说法的,是祝枝山,他在自己的野史中记录道:“  文皇既即位,问广孝谁可草诏。广孝以方对,遂召之。数往返,方竟不行,乃强持之入,方被斩衰行哭。既至,令视草,大号詈,不从。强使搦管,掷去,语益厉,曰:“不过夷我九族耳!”上怒曰:“吾夷尔十族!”左右问何一族,上曰:“朋友亦族也。”于是尽其九族之命,而大搜天下为方友者杀之。” 在李贤和宋端仪的基础上,祝枝山又编出所谓诛十族的说法,基本上后世所流传的有关方孝孺的形象,大体上就是从这里出来的,这本书的成书年代大概是正德六年。 而在正德十五年,革除遗事中则是记载道:“先是,燕邸南下,姚广孝请曰:‘殿下至京,须全方孝孺,杀此人则天下读书种子绝矣。’上纳之。既至,建文帝亡去,遂召孝孺问曰:‘我以周公匡成王而来,成王不在,当议所立。’对曰:‘殿下既以匡王室而来,成王不在,当立成王之子。’忤旨,因有灭十族等语。上大怒,即收捕其族党,尽诛之。” 基本上到了正德年间,方孝孺的相关形象已经是非常完美了,一个忠君爱国,为了自己的君主慷慨就义的重臣形象,和成祖嗜杀暴虐的形象互相映衬,这就非常之完美了。 而到了嘉靖年间的郑晓所编撰的文学博士方孝孺一书之中,则是博采众长,描绘了一个为君死忠的义士形象:“建文君逊去,文皇以姚广孝言召用孝孺。不肯屈,系狱。一日遣人谕再三,终不从。又召孝孺草诏,及见,悲恸彻殿陛。文皇降榻劳曰:‘先生无劳苦,余欲法周公辅成王耳。’孝孺曰:‘成王今安在?’文皇曰:‘渠自焚死。’孝孺曰:‘成王即不存,何不立成王之子?’文皇曰:‘国赖长君。’孝孺曰:‘何不立成王之弟?’文皇又曰:‘先生无过劳苦。’置左右授笔札,又曰:‘诏天下,非先生草不可。’孝孺大批数字云云,投笔于地,又大哭。且骂且哭曰:‘死即死,诏不可草!’文皇大怒,命磔诸市。孝孺慨然就戮,为绝命词曰:‘天降乱离兮,孰知其由。奸臣得计兮,谋国用犹。忠臣发愤兮,血泪交流。以此徇君兮,抑又何求。呜呼哀哉兮,庶不我尤!’时年四十六。复诏收其妻郑,郑先已经死。宗族坐死者八百七十三人。” 现在所流传的各种有关方孝孺的形象之中,郑晓的说法已经被大规模的采用了,朱载坖之前严惩了郑晓,但是朱载坖也很清楚,仅仅这么做并不能够使得这些流言消失,所以朱载坖要用刊刻国史和实录的方式,去伪存真,以以正试听,不仅仅要如此,朱载坖还特地命令翰林院,将这些所谓的流言予以消灭,去芜取精。 除了这些问题之外,最重要的就是所谓方孝孺拒草诏一事,也要予以驳斥。 第2047章 南征北讨谋子孙(七) 对于这个问题,确实是朱载坖所关心的问题,在现在大明所流传的各种也是版本中,对于拒草诏,并非方孝孺一人,不仅仅是方孝孺被造了这个谣 ,还有楼琏因拒草诏而自杀的故事。为什么会有他呢?原因很简单,因为他和方孝孺一样,也是宋濂的学生,浙江金华人。 按照革除遗事的说法:“靖难师定京城,文庙命方孝孺草诏。孝孺哭且骂,授之笔,掷诸地,曰:“身可死,诏不可草。”改命琏为之。方入见,时孝孺受凌迟之刑未毕,琏惶惧受命。归而愤叹。妻子问之曰:“得无伤方先生耶?”琏愧曰:“我受刑尚可,正恐累及尔辈耳。”逡巡间一宿自经死。” 和方孝孺正好形成了搭档,一个是激烈反抗,一个以自杀反抗,还挺有梯次性,对于这些胡吊扯的事情,之前很多时候皇帝都是采取放任的态度,但是朱载坖显然不是这么想的,这些不是简单的稗官野史,而是有预谋有组织的抹黑,朱载坖并不否认,成祖在靖难之后对于所谓的建文君臣,采取了严厉的打击态度,但是绝没有他们所说的这么暴虐和无脑。 朱载坖将这些玩意给太子看了之后,太子都能够看出来其中的不对,太子对朱载坖说道:“这事也太过荒谬了,殿廷非磔人之地,琏何以能于入见时目睹孝孺之受刑,而觳觫执笔,亦安能构思运辞,强草违心之诏,此必无之事。” 朱载坖怎么会不知道这是必无之事,这点朱载坖是很清楚的,旁的不说,成祖和姚广孝脑子是有多大的病,满朝的臣子中就找不出一个人来草拟这个诏书是吧?大明是只有方孝孺会草拟这个诏书吗?成祖有没有什么特别的爱好,喜欢被喷是吧? 真要是这样的话,朱载坖对于永乐君臣的政治能力那就要表示深刻的怀疑了。即位诏书绝非小事,如此重要的任务先后委之两人,皆拒不合作且不惜以身殉义。这不仅令永乐君臣两次自取其辱,也对新朝合法性的塑造带来极大消极影响。如此不负责任的政治决策,很难想象会出自于永乐君臣之手。而且退一步讲,如果永乐君臣真的这么抽象的话,建文帝被这么抽象的人靖难成功,那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了! 朱载坖冷笑一声说道:“成祖雄才大略,即正大位,一时文学侍从之臣郊迎马首者,必已料理及此,出之袖中,乃介介一亡国罪臣乎?” 朱载坖自己就是当皇帝的,这点事情朱载坖还是很清楚的,即便是成祖就一定要方孝孺去草拟这个诏书,这应该是在对方孝孺的政治招抚完成后,才能进一步展开的政治合作。而仔细查看靖难以来所发布的各种诏书,朱载坖认为,成祖皇帝招抚方孝孺的可能性是无限趋近于零的,成祖对于方孝孺、齐泰、黄子澄等人的定位是什么?是离间我父子兄弟的奸臣,是靖难的直接目标,在情况下,方孝孺怎么可能是成祖所指定的草诏人选,成祖这不是自己打自己脸吗? 作为一个成熟的政治家,成祖是不可能做这种事情的,朱载坖认为可能的情况是,成祖委托起草即位诏书的,可能是声名不如方孝孺但却与他同样为宋濂门生的楼琏。楼琏在惊惧之下接受了这一任务,但后来基于志节,最终选择自经以明志。这应该是确有其事的,而这个事情被移花接木到了方孝孺身上,成为塑造其殉节忠臣形象的重要内容。 在这些人的笔下,方孝孺是一个坚贞不屈的殉节忠臣,而与此相对应的则是成祖皇帝的,成祖皇帝就是一个充满野心,暴虐不仁的君主,这也是他们想要达到的目的,他们不仅仅是要塑造一个殉节忠臣,更是要塑造出一个暴虐之君来,这才是他们的目的。 原本他们所编的这些东西其实是很粗糙的,但凡有一点常识的人都能够发现其中的错漏,若如郑晓、祝枝山等人所言,成祖一定要方孝孺这个所谓的读书种子来草拟诏书,实际上是对于方孝孺的拉拢,从常理来说,只有在对招抚行为有相当把握的基础上,才会进一步推进到政治合作。 成祖虽然急于树立自身起兵与即位的合法性,且若能得到建文重臣的归附与回应,自然更佳。但还不至于窘迫到在政治招抚根本没有把握的情况下,就和方孝孺去谈政治合作事项,这无疑显得有点本末倒置、过于草率了。何况类似的招抚行为只发生在方孝孺一人身上,比他地位、身份更高的齐泰与黄子澄,都没有与成祖有过“责问不服”或“抗辞不屈”的交锋,在招抚未果的情形下很快便被处死、灭族。 那为何单单只有方孝孺能够成为例外,仅因他是传说中的“天下读书种子”吗?这种解释无疑有些过于牵强了。成祖如果要这么做的话,齐泰、黄子澄甚至于练子宁等人,无论是地位还是成就,都远远强于方孝孺,只不过方孝孺是宋濂的学生,有这层光环加持罢了,而且他是浙江人,黄子澄、练子宁是江西人,齐泰是应天府人,很明显和某个地方很近罢了。 他们的真实目的,是将这些误国误君的蠢货捧成所谓的殉节忠臣,然后大发一通感慨道:“方黄齐练之辈,抱谋国之忠,而乏制胜之策。然其忠愤激发,视刀锯鼎镬甘之若饴,百世而下,凛凛犹有生气。是岂泄然不恤国事而以一死自谢者所可同日道哉!由是观之,固未可以成败之常见论也。” 他们的想法,朱载坖怎么会不知道,肆意的抹黑成祖皇帝,之前很多时候,皇帝并非不知,但是出于各种原因没有管罢了,你在永乐、宣德年间说说试试,英宗实录中就记录过一个事情:“永乐初,严治方孝孺之党。庶吉士章朴与(杨)善同坐事。朴言家有孝孺文集,善即借观,密以奏闻,遂戮朴而复善官。” 可见当时处置之严厉,方孝孺的所谓绝命词还能流传,纪纲、陈瑛真应该撞死在南京城墙上。 第2048章 南征北讨谋子孙(八) 对于他们所伪造的这一系列的东西,就是要有意的抹黑成祖,用所谓的稗官野史来抹黑成祖,当然除此之外,太祖、世宗等皇帝也是他们抹黑的重点,他们喜欢的是孝宗那样的皇帝,但是很显然,朱载坖并非那样的皇帝,而且朱载坖对于所谓的稗官野史不再是采取放任的态度,对于朱载坖来说,他对于这些所谓的野史采取了更加强硬的态度。 虽然有一些人认为朱载坖有搞文字狱之嫌,但是在朱载坖看来,言者无论这条只是相对的,你都骂到大明皇帝身上了,要是朱载坖再毫无反应的话,当朱载坖是什么样的人?朱载坖不仅仅要编纂国史,反击这些稗官野史,同时也要加强对于这些所谓的野史的管控力度。 朱载坖之所以要将这些东西给太子看,目的就是为了让太子知道这些人的用心险恶,靖难之事已经过去百余年了,但是仍旧有人为方黄齐等人招魂,他们明里是缅怀所谓殉节臣子,实则是对于现在大明皇帝的法统予以质疑,这事绝对不能姑息,不仅仅朱载坖要通过官修国史和打击这些所谓的稗官野史来反击这些胡扯的人。 朱载坖还将这件事情交给朱翊釴,除了要和朱翊釴说明白此事的重要性之外,更加重要的就是要和朱翊釴确定朝廷对于这些所谓的建文旧臣的态度,从正统以来,朝廷对于民间所谓私修史书的管理逐渐松弛,不愿再对于这些事情予以严厉打击,在其中起主导作用的是官员,他们以自发的私人行为悼念建文忠臣,除了追思,还打折所谓国可灭,史不可灭的旗号,准备翻案,这显然是朱载坖所不能够允许的。 其实从正统朝,这个趋势就相对比较明显了,英宗再次复位之后,对于一直被囚禁在中都的建庶人有些同病相怜,毕竟自己也被肃宗囚禁于南宫过,所以能够感同身受,而且从永乐到正统,囚禁建庶人数十年,已经将当年的所谓建文余孽早就消灭干净了,成祖一脉的地位已经是非常之稳固了,英宗在这个时候将建庶人等予以释放,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事,英宗自己就说道:“亲亲之意,实所不忍。” 其实对比一下玄武门之变后唐太宗对于李建成儿子们的处理,成祖已经算是文明了,毕竟很多时候斩草除根才是正常的做法,本来英宗的这个行为只是为了展示亲亲之仁的,但是英宗的这一举动无意间将大明民间的所谓怀念建文一朝的殉节忠臣的风气给带了起来。 其实最典型的就是天顺朝的内阁首辅李贤,当时也是他力劝英宗释放建庶人的,李贤虽是英宗的臣子,但认可建文死难之臣是忠臣,其私人笔记《天顺日录》记载了较多的建文一朝所谓殉节忠臣事迹,表达了对他们的赞美之情与同情。如记周是修殉节事迹,写胡广、金幼孜、黄淮、胡伊、解缙、杨士奇与周是修有约同死,后俱负约,惟是修自溢于东篱下可谓从容就死者矣,把周是修与这些所谓的降臣比较,突出周是修的忠义气节,同时也对于所谓的建文君臣报以同情。 从李贤开始,大明对于靖难的禁令开始逐渐松弛,对于各种所谓的野史、笔记等都开始描写所谓的建文殉节忠臣,他们同时认为永乐年间对于建文臣子的处置太过分,朝廷应该予以宽松,官员除了追思建文忠臣,还隐含着宣扬忠义、教化地方社会的目的,如贵池知县龚守愚就认为:为政以表彰忠孝、振扬风纪为先。在贵池立忠臣祠祀建文死事臣黄观。 在这种风气的影响之下,各种有关这些建文殉节诸臣的文章、书籍横空出世,其实朱载坖很清楚他们的目的,就是所谓的由下及上,由臣到君的为建文君臣翻案了,到了弘治朝,这些思想已经是非常普遍了。 弘治六年的时候,兵科都给事中吴世忠就公开上疏称:“太宗皇帝奉天靖难时,文臣如方孝孺、周是修、练子宁、黄子澄、邹公珪、魏公冕、颜瑰、齐泰诸人伏节以死,然至今未及褒表,似为阙典。因言:太宗之奉天靖难,乃武王之心,孝孺诸人之伏节死义,则夷齐之志,二者固并行而不相背,况仁宗皇帝即位之初,于孝孺公理诸人之事,俱尝明著诏书称其忠义,还其子孙,俾不失所。后至宣宗皇帝之世,凡诸恩意亦渐推举。今天下之人景仰诸贤之忠义如彼,而感叹三宗之明识远度如此。伏乞赐之爵禮,崇以庙祭,录其子孙,复其族属,以励士夫之节,慰忠义之灵。” 虽然孝宗平时一向很听这些臣子们的话,但是事关法统问题,孝宗还是坚决的予以否定了,一直到了世宗朝,由于大礼议的事情,群臣再度将此事拿了出来,请求世宗皇帝对于这些建文忠臣予以嘉奖,但是嘉靖并不傻,当即予以驳斥道:“诸臣误国,先朝诛戮,岂宜褒录?” 坚决予以拒绝,同时时任首辅夏言和继任的严嵩也对这种论调予以打击,但是民间的各种野史传播甚广,现在对于建文君臣的同情在民间是广泛存在的,甚至在之前朱载坖准备编撰国史的时候,很多官员上疏称:“革除间被罪诸臣,忠于所事,甘蹈刑戮,有死无二,皆我太祖高皇帝所储养忠臣义士。” 已经公然将他们称为忠臣义士而不是罪臣了,他们以褒表忠魂,激励臣节为理由,多次请求朱载坖对这些所谓的建文忠臣予以祭祀,但是都被朱载坖所拒绝了,不仅如此,朱载坖在编撰国史的过程中,还重新强调了这些所谓建文忠臣的身份,仍旧是罪臣,维持成祖对于方孝孺、齐泰、黄子澄等人的结论。 但是现在民间的各种思潮和也是传播,确实是严重影响了朝廷编撰正史的行为,所以朱载坖为子孙计,必须要解决此事。 第2049章 忠奸如何论是非 这个问题看似无聊,但是实则是有关舆论主动权的问题,之前朱载坖忙于处理大明的外部敌人,没有来得及处理这些人,现在朱载坖要趁自己还有时间将这些事情予以处理了。 朱载坖首先和朱翊釴两人商量此事,朱翊釴监国多年,当然知道这事的严重性,往重了说,是对永乐一朝的颠覆,这不仅仅是所谓的私修国史的事情,更是妄议朝政,要是不加以惩治的话,到时候流言满天飞,反倒是各种野史到处流传,这才是对于朝廷极为不利的事情。 朱载坖和朱翊釴的看法一致,对于这其中的一些谬论,所谓诛十族等说法,必须要予以驳斥,甚至不惜动用朝廷的暴力,以法绳之,也要杜绝这种所谓的野史,但是现在的情况毕竟和当年已经不同的,朱载坖和朱翊釴很清楚,要想强行将对于建文诸臣的评价恢复到永乐时期也是不太现实的,毕竟时间已经过去了这么久,虽然朱载坖要维护成祖的法统,但是也不可能采取和永乐年间一样的办法。 朱载坖的重点是防范由臣及君的倾向,维护国史叙事,这才是朱载坖要做的事情,朱载坖和朱翊釴商量了一下之后,召集阁部重臣们讨论此事,这也是近来的一件重点之事,随着国史的编撰,有关建文君臣再度成为大明朝廷和民间热议的问题,虽然朱载坖在编撰国史的时候就此事就已经有过御批了,但是民间对于此事的议论还是很大。 朱载坖对于此事的态度是很坚决的,并不打算修改永乐一朝对于永乐君臣的看法,但是之前已经有多为重臣就此事专门上疏,向朱载坖陈述相关的看法,有些臣子们认为:“当武王革命,顺天应人,殷祚移而姬历昌,三尺竖子辩之矣,何论夷齐?彼其扶义疆谏,甘心采薇以死者,岂为谅自经沟读之为乎?夫亦激于义之所不容己者尔。” 他们认为肯定靖难和表彰建文忠臣并没有相悖,表彰这些建文忠臣,可以起到激励臣节的作用,有助于树立一个良好的示范,使得臣子们尽忠国事,不过内阁辅臣们则是相对保守,以张四维、申时行为首的内阁,对于是否要褒奖这些所谓的建文忠臣,态度暧昧。 张四维也坚持要防微杜渐,不能够在这个问题上有所松动,坚持继续按照永乐朝对于建文君臣的评价不动摇,这也和张四维的一向观点相适应,现在有一种说法是张四维的这个首辅,越来越像当年的严嵩,张四维一向很会揣摩朱载坖的意思,从不和朱载坖对着干,所以他坚持成祖对于建文君臣的评价,实际上是代表朱载坖在表态,张四维很清楚朱载坖的想法的,所以坚决表示要按照永乐时对于建文君臣的评价。 但是申时行和罗万化等人则是相对要调和一些了,对于建文臣子的态度,他们认为一方面不能推翻永乐时罪臣的最终结论,但是另一方面他们也认为对于建文臣子的忠贞死节,应当予以肯定,申时行就说道:“陛下,是诸臣罪虽不赦,心实可原。汤武革命,夷齐叩马,圣人盖两贤之。” 申时行和罗万化等人的看法,其实还是之前的说法,就是想将靖难和表彰重臣统一起来,他们认为汤武革命,夷齐叩马,圣人盖两贤之,都是应该表彰的,他们将靖难看成商汤和周武的革命,这是朱载坖所不能够接受的,商汤周武,都是改朝换代的革命,靖难显然不是改朝换代,这可是对于靖难性格的变更,当年成祖是奉皇明祖训起兵的,所引用的是祖训:“朝无正臣,内有奸恶,必训兵讨之,以清君侧之恶。” 所以靖难和方黄等人是势不两立的,这点朱载坖是很清楚的,申时行等人虽然是想要调和这两种看法,但是朱载坖认为不能够将靖难和汤武等同,毕竟靖难没有改朝换代,大明仍旧是大明,而且如果说靖难时汤武革命的话,那谁是夏桀商纣呢?太祖还是少帝?这显然是极为牵强的。 朱载坖并没有和这些重臣们多说什么,而是拿出了一份奏疏,是广东道御史屠方叔的奏疏,他的奏疏题目是大慰忠灵,以培圣代纲常疏,他们的说法其实并不稀奇,他在奏疏中说道:“臣惟君之立国,莫大于纲常;臣之事君,莫先乎忠义。国无纲常,虽明备礼乐,亦虚文耳,义教奚赖焉?臣无忠义,虽奔走劳绩仰末节耳,缓急奚倚焉?故夫培植于纲常者,正以振扬乎忠义也;褒恤乎已往者,正以激励乎将来也。若革除死事诸臣,实太祖培养正士,已蒙先帝恤录久矣,可不及今推广慰忠灵,以作士气乎?” 他说的这么多,其实目的就是为了劝说朱载坖从激励臣子气节的角度出发,对于建文诸臣予以祭祀,恢复他们的地位等事情,但是这事遭到了朱载坖的坚决反对,朱载坖的的看法很简单,这些事情乃是成祖当年所钦定的,断不能予以修改,同时在编撰国史的时候,要将此事说明,什么诛十族、拒草诏的荒谬言论,都要予以明确说明。 对于建文君臣的评价,朱载坖定下的基调是:“少帝君非甚暗,然诸臣皆亡国之臣,故此失国,深可悯恻!”朱载坖采取同情少帝而从另一个角度印证建文臣子乃是亡国罪臣的态度,就是为了防止这些臣子们由臣及君为少帝君臣平反。 朱载坖很清楚,要是自己同时对于这些所谓的殉节臣子予以表彰的话,很快各种议论就会出现的,大明的这些臣子们,一向是善于得寸进尺的,他们很快就会认为:“一时死事之臣尚可褒恤,奈何遗弃其君而令淹没于百世之后?”到时候甚至要求朱载坖恢复建文的正统地位,这是绝不可行的,所以朱载坖对于此事坚决予以批驳。 第2050章 忠奸如何论是非(二) 对于朱载坖的这个态度,其实大家还是有所准备的,毕竟朱载坖现在的权力已经是远远大于很多先代帝王了,朱载坖所拥有的权力使得他可以推行相关的政策,重新纠正之前的错误,朱载坖明确指出,之前朝廷失之于宽,对于各种书籍的出版发行完全没有管理,纯粹是放任自流的态度。 所以各种的所谓稗官野史得以到处流传,这是朝廷之前的疏漏,现在朝廷要将此事重视起来,朱载坖整顿了学校,将所有的书院予以官办,同时朱载坖认为效仿两宋提举宫观制度,安排致仕重臣担任一些大型书院的祭酒,一方面虽然该官职不参与实际书院管理,仅作为离职重臣领取俸禄的政治待遇,但是朝廷以致仕或者冠带闲住的重臣提举书院,本身就是显示对于教育的重视,另一方面也是加强对于这些书院的管理。 除了加强书院的管理之外,还要加强对于出版的管理,之前朝廷成立了出版总署,负责管理天下的书籍出版,对于天下的书坊等和印刷有关的产业进行了登记管理,现在朱载坖要求加强出版总署的权力,将出版总署作为一个重要部门,加强对于舆论的控制。 所有书籍的出版就要经出版总署的审定之后才行,由于书籍的鉴定涉及到很多的学术问题,一般的官员肯定是很难处理的,不仅仅要文思院等衙门从技术上予以协助,同时还要翰林院等相关的衙门协助出班总署予以审定,由于现在大明的出版业是非常之发达的,不仅要在两京设立出版总署及其分司,同时还要在各地,尤其是出版行业发达的地方设立出版总署的分司,对于印刷行业加强管理,对于非经出版总署审定就发行的书籍,要予以销毁并且追究责任。 地方州县和巡检司也要承担起打击这些非法出版物的职责,对于传播这些所谓稗官野史的,也要依照大明律予以打击,当然,朱载坖和重臣们也很清楚,这些都是治标不治本的办法, 最重要的还是要管好人才行,主要这些人管好了,这些所谓的稗官野史也能够予以遏制。 朱载坖在和内阁商量了之后,决定一事编撰国史和百科全书为由,命令地方各州县举荐修史和相应的人才,其中修史和非技术相关的人才由翰林院予以考试,而设计有关技术的,由工部、翰林医官院和文思院负责考核,凡是考核通过的,授予官职参与朝廷的修史和百科全书编撰中来。 对于已经在市面上流传的各种野史,也要予以清除,颁布诏令,对于李贤的天顺日录、祝允明的野史等对于靖难尤其是建文臣子的处置有重大歪曲的书籍予以毁禁,不准流传,同时朝廷自己也要加强对于舆论的控制,朱载坖决定以朝廷的邸报为基础,加强对于舆论的控制和管理。 原本邸报由通政司负责编辑和发行,它是政治导向性报纸,由皇帝直接掌控,其编辑内容必须符合皇帝的政治需要,体现至高无上的皇权意志力。虽然有报纸的部分性质,但是邸报的传播是远远不如正常的报纸的,因为他主要是为朝廷官员们服务的,以传播朝廷的相关的政令为主要的目的,而且传播的方式也很特殊。 邸报从京师向地方的传递也是通过各省的提塘官来进行的,提塘官是各地督抚派驻京城专以传递有关本省文书为事的人,以本省武举、进士或低级候补武官充任。通常情况下,在通政司及其分属的六科廊房编好邸报后,京城各级政府需自己派人到六科廊房抄传,也可以等待六科廊房派人分别抄出,再转发到各衙门。京官有地利之便,那么地方官该怎么办呢?这时候,提塘官就起作用了,他们是本省各种文书的传递人,负责把有关本省新闻、文书、邸报等从京城向本省进行传递。但是到了地方上,邸报也仍然是在官员及其亲友间轮流传阅,普通百姓仍然很难接触到。 朱载坖认为应该扩大邸报的覆盖面,同时要对于邸报予以改变,针对官员和针对百姓的应该是两种不同的邸报,针对百姓的要更加通俗,发行量大,而针对官员和衙门的,由于涉及到朝廷的政令,甚至朝廷的一些斗争,要建立相应的保密制度,不能够随意传抄。 大明的邸报作为朝廷通政司所办的一份报纸,还有有其特殊性的,邸报在编辑时也须遵守真实、客观的原则,不能弄虚作假,一做法本源自《春秋》,以实录暗寓褒贬,惩劝将来。邸报依此法编辑成文,其真实性体现于对朝廷各种事件和决策的忠实记录上,以纪实事,惩时弊。而且由于由通政司负责编撰,邸报编辑素材的一个重要来源是天下章奏,邸报编辑们往往直录章奏原文,不加删改,皇帝的御批甚至是内阁的拟票也一并录入,从而最大限度地保证了信息的有效性和完整性。即使涉及朝廷纷争、权臣势要乃至大明皇帝,只要不是特别敏感的或影响政治稳定的信息,邸报也照录不误。 在真实性上,邸报确实是非常不错的,但是邸报的缺点是缺乏通俗性,不便于传播,这确实一个极大的问题,由于邸报新闻因为是官员所写,所援引的也都是内外章奏,所以运用的语言大体是典雅的文言,骈四俪六,这很明显不便于邸报的传播,普通的农工商大众即这些官员们口中所谓贩夫走卒、引车卖浆者流是难以理解这些语言的。 这也就是导致了邸报的传播范围不广,因为邸报无论其编者还是读者皆为大明的官僚士绅,不仅对朝廷政治有着莫大的兴趣,而且喜欢用政治视角去把握各种新闻事件,解读出其中的政治意味。而对于百姓的生活等事情,则是漠不关心,这东西的性质更加类似内参。 第2051章 忠奸如何论是非(三) 对于朱载坖的想法,重臣们都是有些吃惊的,邸报发行是自唐宋以来的制度,从来都是给朝廷品官们看的,但是朱载坖确实准备将邸报的范围扩大,变成向大明百姓们传达朝廷政令的一种方式,这是他们所没有想过的。 朱载坖当然知道这些重臣们的想法,他们认为皇帝是和士大夫治天下的,很多事情只需要他们知道就行了,百姓不必知道,但是朱载坖很清楚,这样做会使得朝廷的政令不同,百姓们根本不能理解朝廷的政令,朝廷拱手将舆论的主动权交给了所谓的士绅阶层,实际上就是用所谓的士林清议替代了舆论监督,对于朝廷来说,很难说是好是坏。 在朝廷或者说皇帝和这些士绅阶层关系良好的时候,确实可以利用这些士绅们来帮助朝廷推行各种政令,但是一旦朝廷的政策和这些士绅们的利益不符合的时候,这些士绅们就会发动所谓的士林清议来对付朝廷,通过所谓的舆论来给朝廷压力,反倒成为朝廷推行政策的绊脚石,这点朱载坖是很清楚的。 所以朱载坖的看法是很简单的,朝廷必须掌握舆论,而不是由这些所谓的士绅阶层来掌握,同时还要加强政务保密,邸报乃是朝廷的行政秘密,但是朝廷对于邸报的管理其实是很松懈的,通政司是只管发不管收的,根本不管是哪些人在看邸报,朱载坖认为这样是不对的,邸报并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报纸,由很多朝廷的机密和政务信息在其中,所谓必须要严格管理。 朱载坖将邸报分为两部分,第一部分是给各级官员们看的,这些主要是有关朝廷政令的相关信息,对于朝廷来说这些东西是要保密的,所以朱载坖将原本有通政司负责的邸报工作予以拆分,通政司负责整理相关的奏疏,而邸报的编撰则是由翰林院来负责,而邸报的传递则是邮政总署来负责,邸报怎么印制,发放到哪一个级别,怎么收回,怎么保密等相关的事情,都要制定相关的规则,加强政务保密,对于泄露朝廷政务秘密的,要一律予以严惩。 邸报其实是相对好解决的,因为毕竟有一套成熟的规则来运营了,朝廷只是需要按照朱载坖的指示来规范邸报的发行和保密罢了,但是对于朱载坖说认为的报纸,这就涉及到重臣们的盲区了,按照朱载坖的想法,报纸是朝廷重要的舆论工具,朝廷要以报纸向百姓阐述朝廷的大政方针,解释朝廷的政策,同时为了便于百姓理解,报纸的文字要尽可能简明易懂的文字,要使得百姓清楚的明白朝廷的意图,同时也要掺杂一些生活趣事,具备一定的性,使得百姓愿意。 这些确实是不是这些重臣们所擅长的,朱载坖准备找一个擅长的人来,朱载坖命令重臣们举荐有出版经验,善于写民间百姓喜闻乐见的事情的人,无论官民,都可以向朱载坖推荐,次辅申时行向朱载坖推荐了一人,现任常州同知凌迪知,他是进士出身,不过和汪道昆有些类似,都是进士中有些独特的人。 凌迪知是浙江湖州织里镇晟舍人。凌氏家族时代以刻书印刷为生,是当地的大户,凌氏家族二十余人参与刻书产业,与闵齐伋家族形成良性竞争,促成湖州成为现在大明的套版印刷中心,凌家精于此道,凌迪知也极为擅长此事,同时和一般的进士喜欢章句文章和心学、理学等不同,凌迪知喜好民间文学,好刻印各种志怪,属于官场之中的异类,但是朱载坖现在要找人来负责编撰报纸,凌迪知反倒是各极为合适的人选。 朱载坖在心中默念这个名字,突然问道:“这个凌迪知,是不是有个儿子叫凌濛初的?” 东阁大学士罗万化说道:“陛下,此事应该汤学士知晓,凌迪知和汤学士私交甚好。”朱载坖于是召见了汤显祖,询问他对于凌迪知的看法,当汤显祖得知朱载坖想要办一份能够在大明全国发行的报纸时,显然是有些意动的,升平署固然是朱载坖的近臣,但是在朝廷官员的眼中,升平署不过是供朱载坖玩乐的机构,很多人认为这不是正途出身。 朱载坖当然也知道汤显祖的想法,毕竟是堂堂制科出身,老是为朱载坖编撰戏曲,确实也有些大材小用的,朱载坖对汤显祖说道:“此事少不得借重于汤学士的。” 不过汤显祖却说道:“陛下,要大办报纸,非王大司寇总领其事不可。” 汤显祖说的王世贞,一说起他,朱载坖就不太开心的,王世贞这个人,嘴实在是太大了,在朝廷里面经常口无遮拦,肆意点评朝廷重臣,搞得朝廷不得安宁,不过考虑到在潜邸的时候朱载坖就和王世贞就有交情了,朱载坖才将他打发到南京去的,就是为了眼不见心不烦。 不过汤显祖认为,要想使得报纸尽快刊行,非王世贞不可,一来是因为王世贞是当世的文坛领袖,在文坛极具号召力,有王世贞坐镇的话,可以号召大量的文人帮助朝廷编撰报纸,更加重要的是,朝廷想要批驳这些野史,王世贞这样的当世名家是脱不开的,王世贞精于史学,王世贞的治史方法大致是以国史辨野史、家乘;以野史、家史互较,取其可信者;以亲见亲闻为考史依据;以诏诰等原始材料为考证的重要依据;以事理、情理作为撰史的重要标准。王世贞掌握了很多的资料,同时在文坛有极大的影响力,由王世贞来主持此事,是最为妥当的。 汤显祖对朱载坖说道:“陛下,“弇州负博一世之才,下笔千言,波谲云诡,而又尚论古人,博综掌故,下逮书、画、词、曲、博、弈之属,无所不通,舍之又有何人也?” 听了汤显祖的话之后,朱载坖于是下定决心,召王世贞、凌迪知陛见。 第2052章 忠奸如何论是非(四) 对于朝廷准备办报纸的事情,朝廷上下还是有些议论的,对于朱载坖严格邸报管理,很多人是有些不解的,他们认为朱载坖这样是不利于士林清议的,这点朱载坖确实是有所考虑的,大明的所谓政务保密体系,就是一个很扯淡的事情,所谓政务保密,完全是不存在的事情,谁都可以去获得朝廷有关政务的信息,尤其是所谓的邸报,经常根本没有所谓的保密制度,虽然发行的不多,但是通过这些官员和他们家属的传抄之后,整个士绅阶层对于朝廷的动向都是十分之清楚的。 他们可以通过所谓的士林清议来对抗朝廷的决策,朱载坖对于这些所谓的士林清议早就不满了,因为这些人通过士林清议来影响朝廷的决策,这是朱载坖所绝对不能够容忍的,在这种情况之下,朱载坖首先要做的就是加强政务保密,对于邸报进行严格管理,断绝这些人随意对于朝廷行政进行品题。 而奉诏到京师的王世贞也得到了朱载坖的召见,王世贞现在已经是六十六岁了,在现在这个时代,可以算得上高寿了,而且也在部堂的位置上几上几下了,算是政治经验很丰富的人了,不过朱载坖对于他确实很清楚的,他确实不是一个严谨的官僚,虽然王世贞很向往朝廷,但是朱载坖很清楚,他始终是个文人,和官僚是很有很大的区别的。 这点在王世贞和张居正的交往上就体现得很清楚,高拱、张居正这样的猛人首辅,一上来的要求自然就是省议论,就就是不要扯淡,都听老子的,用张居正本人的话说就是:多指乱视多言乱听,但是王世贞偏生就不是一个能省议论的人,他好发议论,遇见什么事情就要说两句,而且自认为自己和张居正比较铁,毕竟是同科,而且张居正在担任首辅之前,和王世贞的关系也是不错的。 王世贞帮助张居正在士林之中扬名,张居正也曾经允诺王世贞:“展平生之怀。”所以王世贞一向就有些放荡不羁,对于朝廷大政,甚至与张居正这个首辅的行政用人,也要点评一下,而他的点评,往往被一些别有用心的人拿来挑起是非,所以不管是之前的张居正,还是后来的朱载坖,所采取的态度都是尊重王世贞,但是不用他,这哥们实在是太不稳定了。 但是他在士林之中名声又极大,很多时候朱载坖也也要对他予以安抚,不过举荐王世贞的着实是不少,每次朝廷有部堂之缺的时候,王世贞总能出现在廷推的名单之中,可见其人望深厚,在现在的大明,很多人认为:“嘉靖七子中,元美才气,十倍于鳞。惟病在爱博,笔削千兔,诗裁两牛,自以为靡所不有,方成大家。一时诗流,皆望其品题,推崇过实,谀言日至,箴规不闻。究其千篇一律,安在其靡所不有也。乐府变,奇奇正正,易陈为新,远非于鳞生吞活剥者比。七律高华,七绝典丽,亦未遽出攀龙下也。当日名虽七子,实则一雄。” 很多人对于王世贞是很崇拜的,所以汤显祖认为要聚集天下的名士文人,来编撰报纸,非用王世贞不可,朱载坖也明白现在王世贞声名颇大,所以下旨予以起复,朱载坖很清楚,王世贞是个官迷,对于当官这事,王世贞从来都是极为积极的,所以朱载坖下诏之后,王世贞立即从太仓出发,走两京直道赶赴京师。 朱载坖在文华殿召见了王世贞,朱载坖将自己的意图说出来了后,王世贞也是十分之激动的,一想到这份报纸到时候会向整个大明发行,对于王世贞来说自然是求之不得的,而且可以写靖难之事,对于王世贞来说也是一件极为痛快的事情。 和现在的很多文人一样,王世贞对于靖难之事也是有些好奇的,当朱载坖问道王世贞对于现在市面上所流传的各种野史怎么看时,王世贞很清楚,这个回答是关系到朱载坖是否用他的,毕竟在官场上混了这么久的人,虽然王世贞有各种各样的缺点,但是确实是读书人中的人精,他对朱载坖说道:“陛下,这些野史,讹误颇多,盖因口耳相传,所不能避免也,欲得其实,必辨析精核,有裨考证,方可成一代之信史。” 对于王世贞的这个回答,朱载坖还是有些满意的,毕竟王世贞没有明确支持这些野史的论调,说明王世贞对于朱载坖的意图还是能够了解的,其实大家都很清楚,朱载坖之所以起复王世贞这样的文坛大佬,就是要借重于王世贞的文坛领袖,对于这些野史的观点予以批驳,同时将朝廷的史学观点予以宣传。 朱载坖也很清楚,组织一个报社,所需要的人才是很多的,仅靠王世贞、汤显祖和凌迪知是远远不够的,朱载坖于是询问王世贞有没有什么人才推荐的,王世贞认为报社还是和朝廷的邸报有所区别的,邸报是给朝廷品官看的,但是报纸的主要针对对象是普通的生员士子和百姓,所谓要尽量用通俗易懂的语言来撰写,同时要尽可能的吸收民间的文人,这也是朝廷控制、笼络这些文人的一个手段,使得他们不再在市井之间,要让他们为朝廷所用,这样朝廷正史的声音日渐增加,民间野史的声音日渐减少,假以时日,这些所谓的野史说法,自然就逐渐的消失了。 王世贞向朱载坖推荐了冯梦桂等人,这些人多是一个科场不得意的士人,但是他们还是有才气的,王世贞认为将他们收拢到报社里来,也算是朝廷笼络人才的一种方式。 朱载坖同意了王世贞的看法,任命王世贞为礼部尚书提督报社,专门负责创办报社之事,直接对朱载坖负责,而在王世贞走后,朱载坖召见了徐渭和戚继光等人。 第2053章 忠奸如何论是非(五) 朱载坖召见这些知兵的臣子,当然是为了大明的兵防体制,朱载坖最重视的也是此事,虽然在朱载坖的主持之下,现在的大明官军可以算的上是兵强马壮了,但是朱载坖仍旧不太放心,召见臣子们的们的目的也就是为了大明的兵防体制。 首先就是确定编制,要将大明卫所和镇协官军的编制数量予以确定,这样的话可以将官军的军费予以落实,同时就是各镇还有京师兵防的问题的,之前大明的兵防重点在九边,所以官军的主力也都在九边重镇上,现在来自于北方的威胁相对减弱,但是海上、南洋等处的威胁相对增加,所以朝廷也必须有相应的准备。 朱载坖认为要在保证朝廷在北方的兵防不出现问题的情况下,对于整个大明的兵防体系作出调整,加大纵深防御的力度,配置多道防线,加强海防,建立坚固的防御支撑点和配置相应的守备部队和机动部队,优化官军的配置,这点是朱载坖所要的,朱载坖很清楚,随着形势的变化,大明的兵防要从重南轻北向南北并重发展了。 同时对于九边的镇协官军,要予以裁减,加强南方尤其是缅甸、安南和沿海的防御力量,这点是最重要的,而且对于北方的防御也要加强,大规模裁减九边官军是不可行的,这点朱载坖也是很清楚的,虽然朝廷要向部分北方的官军调往南方,但是同时要在北方沿边的关键地带兴修坚固的筑垒地带,作为朝廷北部边防的防御支撑点。 除此之外还要进行纵深防御,对于二线的城池等也要予以整修,配置相应的守城器械,同时责令对于整个北方的交通情况予以调查,对于北方的道路也要予以整修,在整修道路的时候,要听取练兵军务处的意见,不仅仅是要为经济发展服务,更加重要的是要为国防服务,这点是不容讨论的。 在和戚继光等人的商量之后,确定了以长春卫、吉林卫、松原卫、沈阳中卫、大宁卫、张家口所、东胜卫等一系列一线卫所作为大明的边防一线防御支撑点,在这些地方,朝廷要投入巨资,大兴土木,将其建设成为坚固的要塞筑垒地带,作为防御北方入侵的重要节点,不仅要贮备大量的军器粮秣和守城军器,更是官军的重要防御集结地。 还有东西走向的阴山横亘黄河北岸,北面是广袤的蒙古高原,北坡平缓、南坡陡峭的地形,利于北方势力南下进攻,却对南方北伐极为不利,因此每到秋风起,这里便成为匈奴、突厥等游牧民族南下争夺的焦点。贺兰山矗立在黄河西岸,芦芽山位于黄河东岸,南邻陕北高原。套内的鄂尔多斯高原地表起伏,中间高四周低。贺兰山以东、阴山以南的黄河水流平稳,两岸土壤肥沃,适宜农牧,自古便是多民族聚居地,居高临下威胁中原,可直抵长安。中原王朝若占据阴山,便能掌控阴山以北的广袤高原。 在这些地方,朝廷要构筑永备工事,也就是官军在防御作战中占领的阵地,指从防御前沿至后方及左右分界的地域,建成完善的防御体系,作为官军抵挡北方入侵的重要节点,为官军机动部队的集结和反击赢得时间,除此之外,原来的边墙也要予以修缮,作为官军的第二道防线,同时在两道防线之间,配置相应的机动和防御部队,用以增援官军的各防御支撑点,同时练兵军务处和五军都督府要和各镇、各都司一道,制定预设方案并且加以演练,强化官军的反应速度。 而在西北,则是以支持李成梁经略西域为主,首先就是修通从河套经由甘肃到哈密的道路,方便朝廷将河套屯田的粮食运输到哈密去,用作支持官军在西域作战,同时加强西宁的防御,强化青海镇和青海都司各卫所的实力,稳住李成梁的后方,从土默特、乌斯藏和青海购买马匹、骆驼等牲畜,用以保障官军的后勤。 而在沿海,也要加强防御,首先是三大舰队的会哨问题,所谓会哨,就是各舰队定期巡视大明的海疆,然后在固定的地方予以交接,表明大明的水师进行了巡视,朱载坖认为要加强巡视,同时放宽大明的海上警戒圈,倭国、琉球等要配置巡海快船,远出查探,提前发现敌情。 而各处的缉私水师和近海防御水师,也要配置一些大船,不能全都是巡海快船,同时在重要的沿海港口还要建造岸防炮台,之前朝廷已经在松江府、天津府等地方建设了岸防炮台,不过朱载坖仍然认为现在的炮台数量不够,要在长江口、珠江口、大沽等地建设岸防炮台,守卫大明的要害之地。 除此之外,就是加强预备队建设,对于大明朝廷来说,京营、亲军诸卫、御马监禁兵和中军都督府下辖官军,是朝廷可以随时调度的机动力量,也是官军的预备队,朝廷征讨四方,往往都用京营支援当地官军,所以京营等京师附近的兵马尤其重要,是朝廷居中统御,控扼四方的重要支柱,所以朱载坖一向很重视京营和亲军诸卫等官军的建设。 朱载坖和徐渭、戚继光等人商量之后,一方面将保定秋操予以确定下来,同时将部分精锐官军提前配置在重要的交通要道、关津渡口之处,便于朝廷随时调度。除了京师和天津之外,山东也是极为重要的,自古便是战略要地,北上占据山东可觊觎河洛地区,南下控制山东可俯瞰江淮流域,要加强对于山东、河南两省的控制,还有继续在两湖推动改土归流和开发江汉平原,作为大明的重要粮食产区,保证大明国内的粮食供应。 同时对于各地的国防地理也要予以详尽的调查,保证朝廷的国防决策不出错误。 第2054章 忠奸如何论是非(六) 这些事情,朱载坖都是让朱翊釴在一旁旁听的,因为很多构想朱载坖未必能够实现,这就需要朱翊釴来继承朱载坖的意志,继续的加以实现了,这点朱翊釴是很清楚的,朱载坖现在对于辽东的兵防仍旧是不太满意的。 按照朱载坖的想法,整个辽东的兵防,应该在北部以小兴安岭,地势险要、森林茂密,与长白山山脉相互依托,形成天然防御屏障。而在西部靠近蒙古的方向上,由努鲁儿虎山、松岭、医巫闾山等山脉组成的山地,地势起伏较大,对于骑兵有天然的阻碍作用。 如果大明能够将这些山脉都予以占领并且加以守卫的话,对于大明东北的边防将会是极为有利的,因为如果将这些山脉都占领的话,除大兴安岭中段宽四百里,地势相对平坦,便于游牧民族的骑兵穿越之外,整个东北平原都在山脉的天然保护之下,对于大明来说,这四百里完全可以修工事加以防御。 而整个东北平原由松嫩平原、辽河平原和三江平原组成,交通便捷,为大兵团的集结、疏散与大范围机动提供了广阔空间。朝廷可以将东北的官军进行纵深部署,因为这里一旦外围防线被突破,敌军容易向纵深推进。区域内河流、湖泊、沼泽众多,黑龙江、松花江等河流,兴凯湖、镜泊湖等湖泊,以及主要分布在三江平原的沼泽,构成复杂的地理环境。南部的黄海和渤海海域广阔,海上也是要进行重点防御的地方。 但是现在大明仅仅控制了吉林,对于辽阔的东北,还远远谈不上绝对控制,所以朱载坖将官军的防御重点放在了松原卫和沿松花江一线,不过等到大明能够在吉林站稳脚跟之后,自然是会继续北上,将松花江、黑龙江流域收入囊中,同时将这些有利于防御的山脉予以占领,保证朝廷东北方面的安全。 朱载坖对朱翊釴说道:“这些事情,太子要放在心上才是!”朱翊釴点心记下此事,而朱载坖则是将目光转移到西北,指向兰州府,这里是中原与西北边疆的纽带,东望盛夏积雪不化的马衔山,南靠雄伟的皋兰山,北临黄河,向西可深入西域,是朝廷在西北重要的据点,只要控制住兰州和河西走廊,朝廷就可以借此机会经略西域了。 而西北最重要的战略枢纽则是西安府,其位于关中平原,地势东南高、西北低,南依秦岭、北临渭河,西安以南的八百里秦岭横亘南北,成为关中、汉中的天然屏障,潼关、散关、斜谷、骆谷、子午谷、库谷、蓝田谷等均为中国战争史上著名的交通要道。是控扼川陕的交通要道。尤其是在秦岭与大巴山之间的安康,向南连接四川、重庆。四川盆地地势较低,被大巴山、巫山山脉环绕,气候湿润、土地肥沃,人口密集且经济发达,是联通关中和巴蜀的要地,也要予以重视。 而在西南,成都、重庆、云南等府的重要性自然是不言而喻,同时很重要的事情就是就是日后经略乌斯藏的时候,四川盆地和成都平原是朝廷经略乌斯藏的重要后方,不过要改善巴蜀的交通才是。 而在南方沿海,两广等地南北纵深广阔,地形以山地、丘陵为主前有高山、后有大水,在实施改土归流之后,对于朝廷来说,主要的威胁就来自于海上了,除了利用水师之外,还要加强对于珠江口的防御,巩固朝廷在沿海的守备。 除此之外,长江的江防也是极为重要的,两湖地区四周环山、中部为平原,位于江汉平原东部的武汉,自古便是扼守长江南北交通的咽喉,更是江防要地,朝廷必须控制武昌、九江、南京等江防要地,确保长江为朝廷所用。 通过朱载坖和戚继光、徐渭等人的讲解,太子大概对于大明的国防地理有所掌握了,而朱载坖也不仅仅是为了给太子尚可,而是要根据这个国防地理,对于大明的官军进行调整,首先当然是对于京畿兵防的重新调整。 第一是原蓟镇的调整,由于大明已经恢复了大宁等镇,使得蓟镇从沿边变为了内边,所以朱载坖下达诏命,将原蓟镇退出九边序列,京畿和九边彻底成为两个相对独立的兵防体系。 蓟镇退出九边之后,京畿的驻地兵防自然要予以重新调整,将蓟镇归直隶总督指挥,同时设立直隶提督,统帅蓟镇、真定镇、保定镇、昌平镇四镇,而直隶总督和直隶提督麾下的这四镇官军,主要作用是西援山西,东镇大宁,控扼京师,严守渤海,直隶提督麾下的四镇官军并非京畿守卫的主力,而是朝廷在九边东段所配置的一支预备队,除了负责渤海的海防之外,直隶提督麾下的四镇官军,主要负责支援宣大山西和大宁辽东等镇,作为朝廷在内边部署的一支机动力量,随时准备驰援宣大和辽东两个防区。 而在九边的西段,也对于原三边总制的防区予以调整,将现在边防压力不重的陕西、甘肃、青海等地划分为一个辖区,即陕甘总督辖区,撤销原三边总制,将大明的西北边防划分为两段,即相对靠东的陕甘总督辖区和专门负责经略西域的哈密经略和安西都护府辖区,恢复前唐安西都护府建制,由兵部尚书兼哈密经略领安西都护府大都护职务,提督哈密等处军务事领安西都护府副都护职务,专门负责朝廷的西域经略。 同时陕甘总督受兵部尚书经略哈密等处兼安西都护府大都护的节制,以保证大军的粮饷转运和援军调发。 而单独将宁夏镇独立出来,受朝廷直接指挥,作为朝廷在西北的一支机动力量,兼顾西北和山西,同时将原延绥、榆林两镇予以撤销,部分兵力加强给宁夏镇,剩余兵力归陕甘提督指挥节制。 第2055章 忠奸如何论是非(七) 对于朱载坖的这个安排,太子还是有些意见的,按照朱载坖的这个计划,经略西域兵部尚书的实权太重,不仅仅是负责大明经略的西域的事务,同时还要兼任安西都护府大都护,现在大明的都护职权是很重的,都护府文武皆备,是辖区的最高军政长官,此前大明只设立了安东都护府,负责管理倭国、朝鲜、琉球等大明的属国以及在这些国家驻扎的大明官军。 但是按照之前朱载坖对于都护府的定义,都护府并非是管理大明疆域的行政机构,都护府的主要职责是管理大明的藩属国,而经略的职权主要是针对的大明的疆土之内的,而且经略的主要任务就是用兵,所以朱载坖的这个任命其实是很不符合常规的。 安西都护府是唐朝在西域的最高政治军事机构其为维护唐朝在西域的主权,都护府有着强大的军事实力,其安西都护府有镇兵二万四千人,其于北庭都护府瀚海军管镇兵万二千人,天山军管镇兵五千人,伊吾军镇兵三千人,共同构成了唐朝对西域的强大军事存在。但是前唐的都护和大明的都护显然在职权上有很大的区别,前唐的都护更类似于大明的边镇。 而朱载坖将西域经略和安西都护合并,并且将陕甘总督也置于其下辖,几乎控制了大明在西北的兵防、民政等一切事务,其权力不可谓不重,对于朱载坖的这个安排,朱翊釴有些不解。 朱载坖也向朱翊釴解释了此事,首先,经略西域,必须要由强大的后勤支持,而对于西域来说,陕甘和宁夏的粮食显然是极为重要的,所以朱载坖要将陕甘总督和陕甘提督置于西域经略的管理之下,就是为了保障收复西域的行动能够顺利进行。 而设立安西都护和将安西都护与西域经略有一人兼任,看似和朱载坖之前对于都护的定义相违背,但是实则有朱载坖自己的谋算在其中的,西域是大明的故土,自然是要收复的,朱载坖的看法官军要收复整个天山南北南到乌斯藏,北到唐努乌梁海的广大地域,但是更西边呢? 以大明现在的国力,确实是很难将这些地方政府并且加以管理,但是大明也不可能将这些更加西边的效果予以放弃,如果大明放弃的话,其他人就会进来的,他们作为大明西域的屏障,是非常重要的,同时要将沙俄的实力阻挡在西域之外,就要利用好这些西域效果,阿古柏的事情不能够在重演了,所以朱载坖决心重新恢复安西都护府,并非是为了在西域故地建立统治,而是为了经略西域的这些小国,作为大明在西方的屏障。 如果有安西都护的话,对于这些西域小国加以经略,让他们成为大明在西部方向上屏障,而大明就可以从西域、青海、四川三个方向对于乌斯藏加强控制的,虽然乌斯藏有雪域高原的天险,但是只要假以时日,逐步加以蚕食,还是能够将这些地方加以控制的。 所以现在以西域经略兼任安西都护其实只不过是朱载坖的一个权宜之计,因为现在的安西都护,还没有自己稳定的管辖范围,毕竟大明连西域都还没有收复,等到大明将西域收复之后,安西都护就会和经略西域分离,安西都护将会回归管理番邦属夷的本职工作上来。 而除此之外,就是南洋上面的藩属管理了,之前大明对于南洋上面的各个藩属,都是采取的划给相应的总督区进行管理,这样的好处是一般情况下这些总督区和藩属国相隔不远,从地理上方便管理,但是藩属毕竟不是大明的领土,这么管理是有些说不通的,而且将藩属国交由相应的总督进行管理的话,其中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和藩属国的管理毕竟是属于外交权力的一部分。 如果将这些南洋上的藩属国交由各总督进行管理的话,实际上就是想地方让渡了部分的外交权力,朱载坖认为这显然是不妥的,所以朱载坖认为将这些藩属的管理也要交由都护府来负责,在南洋设立安南都护府,驻节淡马锡城,管辖暹罗、占城、满剌加外府和吕宋等大明在南洋上的各个藩属。 所谓都护,,“都”为全部,“护”为带兵监护,“都护”即为“总监护”之意。都护的职责是“抚慰诸藩,辑宁外寇”,凡对周边民族之“抚慰、征讨、叙功、罚过事宜,皆其所统,掌统诸蕃,抚慰征讨,叙功罚过,是大明用于管理这些番邦属夷的重要职能机构。 朱载坖设立安东、安西和安南三大都护府,就是为了加强对于大明的各个藩属的管理,同时在的东、西、南三个方向上建立起屏障,以保证大明的本土安全,这是朱载坖国防思维的重要体现。 朱载坖认为,御敌于国门之外才是最好的防御,要充分利用这些藩属的,作为大明的屏障,同时也要发挥这些藩属在经济上的作用,暹罗、占城的大米,满剌加、淡马锡作为通商口岸的丰厚收入,吕宋的香料等,都是大明可以利用的东西,朱载坖对于安南都护府的定位是控制南洋藩属,为大明提供足够的粮食,同时控制南洋,隔绝来自海上的威胁,最坏的情况下,也要为朝廷应战争取时间,所以要重点建设满剌加和淡马锡这两个外府,以水师控制海峡等咽喉要道。 这些都是朱载坖对于整个大明的国防形势所做的安排,朱载坖认为要是能够实现这个国防体系的话,大明的国土安全还是能够得到保证的,巩固东北、西北,控制南洋,能够使得大明雄踞于东方,以现在大明的人口和国力,这已经是能够控制的极限了。 除了国防之外,更加重要的就是交通和科技,这也是朱载坖最关心的事情,朝廷必须改善交通,才能够加强对于地方的控制。 第2056章 忠奸如何论是非(八) 朱载坖对朱翊釴提出了一个问题,在大明之前,有些朝代的疆域远远比如今的大明大,但是最终却没有能够守住,这是什么原因呢?对于朱载坖的这个问题,其实很多人也进行了研究,不少人得出的结论是所谓的山海之限,其实就是华夏居中,四夷在边的另外一种说法罢了。 不过朱翊釴在思考了之后,认为也有这些王朝在具体的措施采取上的决策失误有关,朱翊釴说道:“父皇,天生四夷,道在并育。姬姓日,异姓月,气判阴阳;中国内,夷狄外,象分昴毕。此盛则彼弱,彼王则此衰。而诸夷种类之中,又迭乘兴废之运。有以力服者矣,未有全夷其类者也;有以德绥者矣,未有尽臣其人者也。秦筑长城,南有监禄之败;汉平诸国,北偾贰师之军。读史见唐之武功震铄今古,逮其后也,乱又甚焉。呜乎!是所谓怙一时之威,而骜万世之患者矣。” 对于朱翊釴的这个看法,朱载坖认为也是有些道理的,对于大明来说,确实是反思对于这些蛮夷的处理方式,不管是用兵还是怀柔,都要谨慎决策,不能够随意施行,这点朱载坖也是同意的,不过朱载坖认为,抛开这些事情,对于边疆地区的经略,很多时候还是要看投入和回报的。 就比如说开疆拓土最厉害的汉唐两朝,为什么被认为虚耗国力,很多时候甚至对于汉武帝持负面的看法,就是因为中原王朝的开疆拓土很多时候都是投入远远大于产出的,在做决策的时候,往往只算政治账,不算经济账,这是一个重要的原因,朝廷打下这些地方,还要能够将其予以予以治理,才能够稳固的将其守卫下来。 当然,时机也是非常之重要的,就如同唐之安西都护,当时的大唐朝廷对于安西都护是很重视的,但是当时吐蕃强大,和大唐争夺对于西域的控制,而为平定安史之乱,唐廷在河西、陇右征兵, 安西兵组成“安西行营”奉诏平叛, 帮助收复了两京。但由于安西、北庭及河西、陇右驻军大部内调,吐蕃趁机陆续占领陇右、河西,因此安西都护府与唐朝的通道中断,但安西四镇留守军队仍孤军坚守。终因援军断绝,补给不至,最终予以陷落。 而现在大明收复西域的时机就相对成熟,现在的乌斯藏自己内斗都打的和乌眼鸡一样,根本无暇顾及西域,而现在的西域,瓦剌虽然实力强劲,但是在西域并不是一家独大,西域还存在着其他势力,这些对于大明都是有利。同时各种非军事手段的采取也是极为重要的。 朱载坖认为,开疆拓土,必须要详细核算投入和收获,这个收获,不仅仅指经济上的,政治和国防上的利益也是非常之重要的,朱载坖很清楚,为什么在大明之前,很多朝代的开疆拓土都受到批评,因为没有算好账,还有就是所采取的手段有问题,对于可以招抚羁縻的,反而予以征讨,而对于无法招抚,应该征讨以消弭祸患的,反而予以招抚,遗祸子孙,这才是一个重要的问题。 开疆拓土并非坏事,大明就这么大,人口日益滋生,能够耕作的土地都已经被开垦了,那这些多出来的人丁就不是朝廷的劳动力和税源了,就是流民,就是朝廷的催命符,这点朱载坖是很清楚的,为什么朱载坖对于辽东、大宁、吉林、河套等地大力进行屯垦,同时在缅甸、安南、交趾等地还有两湖也大力进行开发,就是为了给大明多余的人口找地方,杜绝流民的产生。 对于朱载坖的这个看法,朱翊釴也是很清楚的,朱载坖整个执政的过程中,重点就三个,财政,流民和军队,其实朱翊釴很明白朱载坖的想法,改善朝廷的财政,减轻农民的负担,开疆拓土,消弭流民,还就就是增强官军的战斗力和强化朝廷对于官军的控制。 朱载坖对朱翊釴说道:“若他日朕有不豫,尔即位之后,要休养生息,稳固辽东、西域和安南、缅甸等地之后,再用兵不迟。” 朱载坖在最近,已经有意识的调整了自己的政策,对于用兵有所节制,将注意力转移到国内,因为在现有的技术条件下,大明能够控制的疆域已经快要达到极限了,对于朝廷来说,再去开疆拓土,显然投入已经远远大于收获了,所以朱载坖开始调整自己的政策,重点转向国内,支持技术发展,改善大明的交通,加强对于这些新收复的领土的控制。 同时要重视朝廷的改革和技术进步,朱载坖很清楚,属于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的,之前在高拱、李春芳、张居正等人的领导的,大明已经推动的隆庆新政,现在则是由朱载坖来领导朝廷的进一步改革了,朱载坖要为朱翊釴留下一个相对稳定的江山,所以很多事情即便是争议极大,都必须由朱载坖来说。 不管是征收工商赋税还是推动技术进步,还有就是各项朝廷制度的改革,现在都是朱载坖关心的重点,日常政务的处理,反而是由朱翊釴带领内阁来完成的。 朱载坖在和朱翊釴交代清楚了此事之后,第二天就下诏,调原工部尚书潘季驯为工部尚书提督都水监,负责整个大明的水利事务,同时在工部下设交通总署,以工部尚书提督之,负责大明的交通事务,以葛镜加工部尚书衔提督交通总署,王周绍副之,王周绍是隆庆二年进士,王世贞的祖孙,其人擅长绘画,对桥梁颇有研究,参加过吴江县垂虹桥的设计建造工作。所以朱载坖任命他负责交通事务。 朱载坖给新成立的交通总署的第一个任务就是与测绘总署一道绘制大明的交通图,同时编定大明的交通建设方案,以更好的加强朝廷对于各地的控制。 第2057章 大政变易天下惊 同时朱载坖还多次催促王国光等人,尽快将工商赋税的则例制定好,准备经廷议之后予以公布实施。在朱载坖的多次催促和与这些臣子们的商议之后,大明的工商赋税则例草案终于出炉,按照王国光、庞尚鹏、沈季文等人所制定的这份工商赋税则例,对于大明的工商行业,除了现行的海关关税仍旧保留之外。 朝廷将原本的钞关赋税改为流通税,对其加以定义,当商品从生产地到消费地的转移过程中,只要发生销售行为,就需要缴纳流通税。而钞关也就是朝廷对这些商品进行赋税征收和检查的地方,所有的工商产品,在进行交易的时候,都要按照朝廷所规定的税率缴纳赋税。 商户可以在地方直接向地方州县的课税司局缴纳赋税,也可以在钞关过关的时候缴纳流通税,但是流通税是针对每次交易都要征收的,所以纳税人和货物的实际持有人必须是向吻合的,要是被朝廷发现是不吻合的,就要以偷税论处。 其次是营业税,就是针对工商行业的营业额征税的,对于小的商户,当然可以采取固定税额,但是对于大商人和工场,要根据其营业额征收相应的赋税,同时营业税和流通税进行比较,也可以尽可能的减少偷税漏税行为的发生。 最重要的就是专卖禁榷税,也就是对于朝廷要管制的相应物资或者行业,还有专门的赋税,如酒、盐、糖、茶叶、硝石、硫磺等禁榷物资,有专门的赋税,相关的税率由户部和税务总署负责制定。 除此之外还有财产税,对于那些占有超额房屋、产业的大商人,朝廷也要征收赋税,同时在这次所制定的则例中,还规定了资源税,对于朝廷官营工场暂时不愿开发的中小矿产,准允地方去开采,同时缴纳相应的赋税,同时将耕地转化为住房或者工商用地,也要缴纳相应的赋税。 朱载坖将王国光等人的所拟定的工商赋税予以公布,同时对于大明的赋税制度予以改革,朱载坖明诏宣布实施分税制,朝廷和地方州县要在赋税上进行分配,这点当即引起了朝廷和地方的激烈争论,各地的地方督抚乃至州县官员们和朝廷开始激烈的争辩起来的,所争的无非就是这个分税制怎么实施罢了。 地方官员们当然是大肆哭穷,声称现在地方财政困窘,百事难举,朝廷应该将大部分的工商税收交给地方,支持地方官府的建设,而朝廷则是主张加强对于财政税收的控制,以保障朝廷对于地方的控制,同时内阁、户部还认为,应该由朝廷来负责财政的分配,就是地方财政有所不足,也应该上疏朝廷,经过批准之后,由朝廷支给地方资金即可。 朱载坖和朱翊釴案头的奏疏陡然之间就增加了,不管是地方还是朝廷大员的奏疏,都在讨论此事,同时朱载坖还让太子与各个商业行会商量,听取他们对于工商赋税征收的意见,主要是征收办法和怎样打击逃税的问题。 而对于朝廷之上的争辩,朱载坖也召集重臣们予以讨论,现在地方和朝廷都要求扩大自己的财政权力,增加自己对于赋税支配权,对于朝廷和地方的激烈讨论,朱载坖当然也是心知肚明的,大家都很清楚,工商赋税是一块大蛋糕,朝廷和地方当然会为了此事予以争执,这点朱载坖是很清楚的。 内阁和户部的态度是很明确,要加强朝廷对于财政的控制力度,严格限制地方的财权,防止地方势力做大,这点朱载坖是同意的,但是地方的一些要求也是值得注意的,地方官府认为,现在朝廷在地方增设了大量的机构,地方官吏的数量十倍于前,各种开支也是紧随而来的增加。 同时朝廷对于地方官员的考成也更加细致,不再是之前的钱谷和刑名两样,发展经济,改善交通等都是地方官府要做的事情,而要做这些事情,都是需要钱粮的,所以地方要求朝廷增加分配给地方的赋税,才能够保证地方官府能够正常运营,这也确实生丝有些道理的,要是地方官府没有足够的钱粮,朝廷却对他们严加考成的话,地方官员在没有办法之下,肯定会去搜刮百姓,这是朱载坖所不愿意看到的。 所以朱载坖也认为,要给予地方官府一定的财权,使得他们能够履职,同时也要对他们进行限制,防止地方的财权过大,导致地方势力做大,甚至有割据的风险,这是朱载坖所不能够容忍的。 所以说怎么分割这个赋税,是一个重要的问题,朱载坖在和内阁还有相关的臣子们商量了之后,认为专卖禁榷税、财产税、流通税是应该全部收归朝廷的,而营业税则是应当采取属地管理的方式,部分分配给地方,而对于资源税的是否开征,朝廷上下的议论还是很大的。 不少官员,甚至是地方官员们担心朝廷放松矿禁只够,这些矿工聚集起来,成为朝廷的不安定因素,对于这点,朱载坖其实倒没有这么不放心,首先就是能够交给私人去开矿的矿产,绝对不会是什么大矿,虽然是地方官府在受理此事,但是哪些矿冶能够开采,哪些必须交由朝廷开采,这是要工部考察决定的,大矿必官营这是不能更改的,地方的私人小矿,能够聚集起来的人数都是有一定限制的。 而且朱载坖也准备加强朝廷对于地方的控制,增加巡检司的数量和编制,经过上一轮的设立,朝廷内外巡检司达一千余处,巡检官军近二十万,也是地方能够调动的一支武装力量,虽然按照朝廷规定,巡检官军不允许装备铁甲、火炮、骑兵等,但是镇压一般的乱党已经是足够用了,所以朱载坖决定支持开征资源税,同时分配给地方一部分。 第2058章 大政变易天下惊(二) 现在关键的问题还是朝廷和地方的财政分配问题,朱载坖的看法很简单,地方财政要保证地方官府能够履行职能,但是不能够放任地方官府的做大,这点是很重要的,不管是朱载坖还是朝廷重臣们,对于此事都是极为防范的,地方势力不能做大,这点是很关键的事情,对于如何分配这些赋税,朱载坖认为还是要分类处理的。 对于一些经济实力雄厚,赋税数量很大的州府,朝廷肯定是要予以重点关注的,对于这些州县的赋税,朝廷要直接予以监管,保证朝廷的收入。 而对于普通的州县,则要制定相应的分配规则,对这些赋税予以分配,既要保证州县官府的正常运作,也要保证足额钱粮的起运,还有一些则是相对贫困的州县,朝廷为了保证州县官府的运作,肯定是要予以扶持的,为了支持这些落后州县的发展,朝廷甚至是要拨款予以扶持的。 朱载坖的这个分类处理的办法其实是得到了大家的赞同,因为现在闹得最厉害的,就是这些经济相对比较好的州县,因为他们可以从中获取大量的钱粮,所以他们的声音是最大的,这点朱载坖还是知道的。所以朱载坖首先要做的就是确定好这些州县的管理,朱载坖命令户部,将工商赋税预期很高的州府予以罗列,现在制定对于这些州府的管理办法,然后再处理其他的州县。 户部很快就向朱载坖奏报了这些州县的名单,分别是直隶应天府、天津府;山西太原府;山东济南府、德州;陕西西安府;四川成都府;湖广武昌府、长沙府;南直隶应天府、常州府、扬州府、淮安府、苏州府、松江府;浙江杭州府、嘉兴府、绍兴府、湖州府;福建福州府、台湾府;广东广州府、肇庆府;交趾交州府;云南云南府;贵州贵阳府,这些州府,要么是省会,要么是经济发达的地区,确实是要加以重点管理的地方。 对于这些地方的赋税,朝廷和地方实施动态分配,除了地方的开支之外,剩余的钱粮都要解运朝廷,由朝廷支配,当然了,既然朝廷从这些州府获得了相对多的赋税,对于这些州县的正印官,也要适当的给一些好处,除了应天府和顺天府已经是正三品衙门之外,对于其他的州府,正印官和佐贰官俱升半级,加俸一等,部分重要的城市,如苏州府、松江府、广州府、杭州府、天津府,知府升正三品,秩同布政使,以示朝廷对于这些州府的优待和重视。 当然这些州府的正印甚至佐贰官都是要经过吏部部选之后上奏内阁,然后经皇帝御批之后才能够任命的,属于地方官中的肥缺。 而对于一般的州府,则在核算之后留下部分赋税以供州县开支,剩余的也要解运朝廷,而对于相对贫困的州府,则是由朝廷予以资助,保证地方官府的正常运转,以这个作为基准,建立朝廷和地方的分税制度,同时除了州县之外,省级一样也要建立自己的财政体系,除了由朝廷直接控制这些州府的财政,其余州府的留存钱粮中,还有由一部分要上交给省级,作为省级财政的开支,由巡抚负责编制本省的财政预算,同时还要实施省内的重大工程。 这样的话,从朝廷到省然后再到府州县,建立了一整套的财政体系,而巡按御史、各分守道、户部的各分司,则是监察机构,专门负责对于地方的财政用度进行监察。 在具体的赋税征缴上,加重税务总署的权力,以税务总署作为大明朝廷的税务机关,总领天下赋税之事,地方的所有课税机构,除了海关和市舶司受海关总署的管理之外,其余都要受税务总署的管理,税务总署向各省和重要的地方派出分司,负责一定区域内的赋税征缴,查缉等事项。 对于发现有偷税漏税的情况,立即移交地方法司侦办处理,重大案件要上陈户部和刑部,上达天听,严密赋税的征收,朱载坖命令各地督抚就这个分税方案予以讨论,虽然很多东南和南方的地方官员认为朝廷将绝大部分的税收都予以起运了,对于东南和南方各省的支持力度不够,但是大部分的督抚还是赞同这个方案的。 而通过各个行会,商人们和这些工场主对于朝廷的这个工商则例还是能够接受的,毕竟除了一些奢侈品被可以重税之外,大部分的商品的税率都在十分之一作用,一些大宗商品甚至只有百分之三四,税率相对并不高,但是商贾们担心的是重复征税的问题,尤其是在流通税这个环节,以往朝廷的钞关就经常重复征税。 除此之外,他们还建议出口商品免征流通税,因为他们认为出口商品已经征收了关税了,再征收流通税有重复征税的嫌疑,这点朱载坖并不认可,流通税是针对国内市场的流通,关税是出口赋税,两者不能等同,但是可以采取出口退税的措施,用以鼓励出口,对于朝廷鼓励出口的产品,退还已纳的国内税款,即商家在商品报关出口时,退还其生产该商品已纳的国内税金。出口退税,有利于增强本国商品在国际市场上的竞争力,这是可以采用的一个方式。 对于现在的大明来说,面向海洋,增加出口是一个极为重要的措施,朱载坖一向都是采取鼓励出口的政策,支持大明的各种产品向南洋、西洋出口,赚取金银和其他大明所必须的物资,所以对于出口产品,符合条件的,可以予以退税,用以鼓励出口。 朱载坖很清楚,赋税不仅仅是朝廷获取钱粮的手段,也是朝廷干预经济的重要的手段,朝廷要利用好赋税,作为管理经济的重要办法,这才是朱载坖所要达到的目的。 商人们对于各种契税也是有一些看法的。 第2059章 大政变易天下惊(三) 因为之前在朝廷所制定的工商赋税草案中,将各种的契税统一规定为印花税,印花税是对在经济活动和经济交往中书立、领受具有法律效力的凭证的行为征收的一种税。其因采用在应税凭证上粘贴印花税票作为完税的标志而得名。商人们认为,朝廷也太锱铢必较了,连商人之间订立合约这样的事情也要征税,未免征收的过于宽泛和细微了一些。 对于印花税,朝廷上下也确实是有很多的非议,也有不少官员认为印花税可能收到的钱并不多,但是却很影响朝廷的形象,对于这点,朱翊釴也向朱载坖做了奏报,不过朱载坖对于此事却并没有予以答应,朱载坖认为,印花税是绝对要征收的,首先,这不是一笔小钱,不要看着印花税的税率不高,但是实际上,由于各种经济活动的频繁,印花税的征收次数是非常之多的,积少成多,这笔赋税也是很可观的。 其次就是印花税不仅仅是一笔税款,也是朝廷了解经济运行的一个途径,通过印花税的征收和统计,朝廷得以了解各种经济活动的情况。 最重要的是这也是朝廷和这些商人的契约,商人之间签订各种合约,各种资产的转让,都需要到朝廷来备案,并且缴纳印花税,而通过印花税的缴纳,使得朝廷对于这些契约和资产的转让的合法性予以保护,无论是各级的地方官府还是法司衙门,都要保护这些合法的契约,缴税自然是应当的,否则朝廷为什么要保护这些商人的利益? 不缴印花税,是准备白嫖朱载坖吗?所以印花税必须要征收,虽然印花税的税率不高,在整个大明的赋税中所占的比例也不大,但是通过印花税,可以了解大明经济运行的相关情况,同时带动其他赋税的征收,所以印花税是极为重要的,坚决不能放弃。 在朱载坖的坚持之下,朝廷对于这份工商赋税草案和相关的赋税管理制度进行了一些调整之后,经过廷议予以通过,朱载坖也随即签发上谕,昭告天下,自隆庆二十四年起予以实施,同时将征税的权力上收到朝廷,任何新赋税的设立和征收,都必须经过朝廷的同意才行,地方各级官府都无权新增赋税,凡是在朝廷所规定的赋税种类、名目、税率之外的,都可以立即向巡按御史或者提刑按察使司、督抚、税务总署分司等衙门举报甚至直接进行京控,各相关衙门接报之后,必须立即处理并且上奏朝廷,查明情况。 在朱载坖颁布工商赋税则例和税务则例之后,朱载坖命令对于税务总署进行调整,升格为正二品衙门,以户部尚书提督,直接对朝廷负责,同时将各钞关、课税司局等和征税有关的官署,一律转隶税务总署,由税务总署进行管理。各税务总署分司也都加户部右侍郎衔,督理各处粮饷。 在朱载坖对于朝廷的税务工作进行整顿之后,文思院也传来了好消息,在朱载堉和一众工匠的努力之下,终于制造出了第一台由实际价值的蒸汽机,之所以说他是有实际价值,就是因为这种蒸汽机终于有了曲轴连杆装置,有了这个装置,活塞的往复运动就可以转变为曲轴的旋转运动,同时将作用于活塞上的力转变为曲轴对外输出的转矩,这就使得蒸汽机可以使用了。 有了这个机构,蒸汽机的作用就不止于抽水了,军器监的镗床、钻床,甚至是船厂切割木材等等,都可以使用蒸汽机了,并且这样的蒸汽机也就具备了实际的功能,对于朱载坖来说,是十分振奋的一件事情。 朱载坖和太子,还有内阁辅臣,六部尚书、参赞军务大臣们一道前往文思院查看,这个蒸汽机,重臣们原本对于朱载坖的这般重视都有些不能理解,文思院作为大明的科研机构,确实发明了非常多的机械,对于大明来说也确实有很大的帮助,但是朱载坖这般重视,还是很少见的,这么多的重臣们都被朱载坖叫来了,可见朱载坖对于此事的重视程度。 朱载坖到了文思院之后,朱载堉已经将相关的设备准备好了,朱载坖命令启动,在煤炭的燃烧之后,蒸汽机被启动了,由于现在的蒸汽机功率还实在是太小,所以朱载堉给蒸汽机连接的是一台给官军手榴弹木柄转孔的机器,在蒸汽机启动之后,钻头飞速的旋转起来,而手榴弹的木柄很快就被钻好了,其速度之快,都超过了重臣们的想象。 朱载堉向朱载坖和随行的重臣们介绍道,现在的蒸汽机还只能带动一些较小的机器,但是和人力相比,已经是划时代的优势了,机器不止疲倦,就以给手榴弹钻孔这个工序来说,蒸汽机可以抵得上数十名工人,这是之前所不敢想象的。 当然,现在的蒸汽机确实存在很多的缺点,功率不够大,机器十分的笨重,同时锅炉存在爆炸的风险,但是朱载堉认为,他胜过人力畜力不止百倍,假以时日能够成为大明制造各种军器、装备的利器,朱载坖对于文思院的成果十分满意,决定兑现诺言,给在研制蒸汽机过程中有功的工匠、传教士们封官赏银,同时命令文思院继续研制蒸汽机,使其能够使用。 同时对于在进行实验过程中死亡、受伤的工匠,也都要予以抚恤,重臣也当然知道这种机器的作用,假以时日的话,可以完全取代人力和畜力,对于大明来说绝对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同时现在还是要严守秘密,朱载坖将朱载堉教导一边来,要求对于参与研制蒸汽机的传教士要加强监视,同时锦衣亲军也要介入,防止他们向西洋泄露相关的消息,朱载堉当然是清楚此事的重要性,所以赶紧答应下来。 朱载坖这才回到西苑去。 第2060章 大政变易天下惊(四) 这点也是重臣们要提醒朱载坖的,这些人现在虽然为大明所用,但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点朱载坖还是清楚的,蒸汽机事关重大,是大明保持技术领先的重要装备,必须严守秘密,朱载坖当即就召集厂卫要求他们将这些传教士严密监视起来,防止相关秘密走漏消息。 同时朱载坖还给文思院和军器监下达命令,对于蒸汽机的相关改进提出了要求,对于蒸汽机的改进提出的要求,第一就是将蒸汽机实用化,这个实用化有几个要求,第一就是安全性,现在的蒸汽机仍然是不安全的,对于蒸汽机的安全性仍然需要提高,主要就是气压的问题,朱载坖之前已经命令文思院对于气压进行研究,首先就是确定单位,然后就是研发气压计。 其次就是小型化,将蒸汽机小型化和提升功率也是非常之关键的,现在的蒸汽机功率还太小,精度也不够,要想用于朝廷的军器生产或者是其他的工业动力,还是很多不足的,朱载坖要求文思院和军器监研制相应的急递设备,与机床等联合使用,同时要利用齿轮等工具,实现朝廷军器生产的升级换代,同时还有对于丝绸、纺织等工业的利用,这也是非常之重要的事情。 朱载坖在处理完了这些事情之后,还是关注朝廷的大政,王世贞在受命之后,迅速以自己文坛盟主的身份招募了不少的所谓才子,他们大多颇有文名,但是在科举上一直难以有所进展,这次王世贞将他们召入报社,也是给他们一条出路,在王世贞,凌迪知等人的操持之下,很快相应的班子就组织起来的,对于大明来说报纸还是一件新鲜的事情,王世贞不得不奏请朱载坖,具体应该怎么操作。 朱载坖认为报纸是重要的舆论工具,必须掌握在朝廷手中,同时除了一些逸闻趣事之外,重要的是贯彻朝廷的意志,朱载坖亲笔为这份报纸题名为皇明时报,这第一份报纸,自然就是要阐述朝廷办报的目的还有朱载坖本人的一些政治主张,这点是很重要的。 作为一个政治家,政治主张是很重要的,没有政治主张,就和政客没有任何区别了,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所以一般在新首辅上任的时候,也会阐述自己的政治纲领,如徐阶的政治纲领就是所谓的三还:以威福还主上,以政务还诸司,以用舍刑赏还公论,而张居正的政治主张则是敦本务实,朱载坖作为皇帝,也应该昭告天下自己的政治主张。 朱载坖于是仔细思考了起来,朱载坖将自己的政治主张概括为国丰民富,天下太平,这不仅仅是朱载坖的政治主张,也是朱载坖的政治理想,除此之外就是对于靖难以来的这些事情的批驳,王世贞要请旨于朱载坖,因为有关靖难的事情,在大明是非常之敏感的,没有朱载坖的点头,这些事情是很难予以刊登的。 朱载坖认为对于现在无脑歌颂方、黄等人的思潮予以反击,同时要将相应的史料予以公布,要做到有理有据,首先当然是要批驳所谓的诛十族的言论,方黄等人的后代俱在,若是成祖真的诛了他们十族,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对于成祖诛戮他们,毋庸讳言,他们是误国罪臣,但是成祖并没有如野史所言的诛十族,所谓的什么拒草诏,更是自己给自己加戏。 同时另外一个重点就是要将这些人在靖难中的决策错误和误导少帝的种种行为予以指出,强化他们误国罪臣的形象,对于方、黄之流在靖难中的骚操作,朱载坖都是无言以对的,从某种意义上的,他们也算是靖难功臣了,甚至他们在靖难中起的作用,远远比李景隆要大多了。 朱载坖还指出,要有对比,才能够显出这些人的愚蠢和误国,朱载坖还要求在报纸上刊登魏国公徐辉祖的相关事迹并且加以表彰,在少帝的臣子中,真正能够力挽狂澜的,其实就是徐辉祖,当时朱棣派三子朱高炽、朱高煦、朱高燧入京。等三人到了南京,大臣齐泰请求建文帝把他们一并留下,黄子澄说:“不可以。怀疑他而作此准备,是有害的,不如把他们全部遣返。”徐辉祖此时秘密奏报说:“我的三个外甥中,只有朱高煦勇猛剽悍而且无赖。他不但不忠于陛下,也会背叛他的父亲,他日一定会成为大患。” 结果在黄子澄等人的骚操作之下,将朱高煦等人放跑了,后来果真成为南军的大患,在白沟之战中,李景隆等溃逃至德州。徐辉祖率军殿后,掩护李景隆等撤回,全师而还。 灵璧之战中,徐辉祖统率南军与燕军大战于宿州灵壁县西南三十里的齐眉山,南军获胜,斩杀燕军骁将、蔚州卫千户李斌等。南军再次获得胜利,再加上暑热,燕军陷入窘境。结果少帝听信方、黄等人的谗言,认为徐辉祖和成祖关系亲近,临阵换将,将徐辉祖调回南京,结果淮北的何福、平安等南军军因此势孤而大败。等到燕军准备渡过长江时,徐辉祖仍率军在浦子口迎击,成功阻击燕军,南军大将盛庸再战,遭遇大败,水师尽归于燕军,燕军于是得以渡江,攻克南京金川门,在李景隆等人的协助之下,占领南京。 徐辉祖才是真正将忠诚留到了最后一刻的人,成祖入京师,辉祖独守父祠弗迎。于是下吏命供罪状,惟书其父开国勋及券中免死语。成祖大怒,削爵幽之私第。这样的人,不比方黄这些除了拖后腿就是骚操作的人强出一百倍的,他们想要一个建文忠臣,朱载坖就要给他们一个建文忠臣,真正的建文忠臣不是方黄齐泰这些草包,而是魏国公徐辉祖。 只有徐辉祖能够力挽狂澜,击败成祖,用徐辉祖来衬托方黄之流的无能。 第2061章 大政变易天下惊(五) 近期的报纸对于就是针对这些少帝旧事进行批驳,因为从弘治以来,大明民间就开始对于所谓的建文君臣进行怀念,这种思潮对于大明正统的史学观点造成了冲击,这是朱载坖所不能够允许的,所以朱载坖不仅仅要以法制之,动动国家暴力机器对于这些思潮予以打击,更要夺回舆论的主动权,对于这些歪曲事实的论调予以纠正。 他们不是喜欢建文忠臣吗?朱载坖就给他们找出一个来,真正的建文忠臣,现在时间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建文旧事对于朝廷的法统已经是很难产生什么影响了,但是对于朱载坖来说,天子确实是应该褒忠奖义,对于这些忠臣,尽管他们曾经站在朝廷的对立面的,但是朱载坖也要予以褒扬。 一来是显然朝廷心胸开阔,不再计较当年之事,二来就是激励臣节,对于朝廷来说,要表彰这些忠臣义士,气节纲常,这也是朝廷的义务,所以朱载坖才命令对于徐辉祖这样的重臣加以褒扬。 除了此事之外,王世贞也向朱载坖奏报了现在有关靖难的相关讹误,王世贞认为其中最重要的就是有一个所谓的“勿使朕有杀叔之名!”流传甚广,甚至被称为成祖能靖难成功的一大依仗,以此来证明少帝的仁厚,其实这根本就是曹操的爷爷吹牛逼,无稽之谈了。 少帝就是再傻,也不可能下这种诏命,再说了,他收拾他的叔叔们,可没少下黑手,采纳齐泰、黄子澄建议,以次第削夺诸王权势,周王、代王、齐王、湘王、岷王等相继被废为庶人或自焚而亡,先命令曹国公李景隆以备边为名,猝至开封,围王宫,执之以归。乃废周王橚为庶人,窜蒙化。诸子皆别徙。 然后湘王柏自焚死,齐王榑、代王桂有罪,废为庶人。柏膂力过人,握刀槊弓矢,驰马若飞。至是有告其反者。帝遣使即讯,柏焚其宫室,弯弓跃马,投火中死。榑累历塞上,以武功喜,时与燕通,为府中人所告;会代郡亦上变,乃废二王为庶人,锢榑京师,幽桂大同。 少帝在此之前,早已囚禁、流放多位叔父,不可能对造反的燕王朱棣宽仁,在混乱的战场上,此诏亦难以得到有效执行;从文献上看,此说出现时间甚晚,且私乘稗史对此虽记述不辍,却又莫衷一是。 一个对自己的叔叔们都这么狠的人,会单独给成祖这么一道命令,这是根本不合理的,要是他有这个想法,也不会将湘王逼死了,经过锦衣亲军和翰林院的考证,所谓“毋使朕有杀叔父名”最早出自《袁氏家训—主德篇》,原文为“今与燕王对垒,毋放冷箭,毋纵神器,使朕有杀叔父名。” 但是经过翰林院的考证,发现这个所谓的不杀叔父诏书应该是伪造的,原因很简单,编这个所谓家训的袁颢的父亲袁顺与黄子澄等建文朝臣来往甚密,靖难之后田产被朝廷抄没,在这种情况下很难想象袁顺袁颢父子会成祖以及靖难之役有什么公平公正的评价,所以本书内容的真实性是非常值得怀疑的。 而且家训之中涉及这些,其实是让人很难理解的,而且是一个孤证,而且这孙子显然不是很懂历史,上次所谓的不杀之事,还是在南北朝时期,王僧辩之为都督,将发,谘元帝曰:"平贼之后,嗣君万福,未审有何仪注?"帝曰:"六门之内,自极兵威。"僧辨曰:"平贼之谋,臣为己任;成济之事,请别举人。"由是帝别敕宣猛将军朱买臣,使行忍酷。 这种东西完全是瞎胡编的,居然有人相信,也确实是滑天下之大稽了,朱载坖对王世贞说道:“少帝既交战之时仍崇敬叔父,为何不先善全,于削藩之始?”对于这些扯淡的话,都要予以批驳,同时拿出确实的证据来,朱载坖当然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将方黄等人封为忠臣义士,实则就是为了加强臣权罢了,朱载坖当然是很清楚这些言论的,所以绝对不会让这些言论得逞的。 朱载坖让王世贞等人赶紧组织,每月两刊,天下的所有学校都要发给,同时也向市井出售,价格尽量便宜,朝廷可以补贴一些银钱都无所谓,同时对于现在百姓喜闻乐见的一些,也要征稿刊发,增强朝廷报纸的影响力和趣味性,同时还要对于朝廷的大政方针进行解读。 尤其是最近朝廷实施工商赋税,要向百姓说明,朝廷征收赋税的原因,是为了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加强大明的各种基础设施建设,增强大明的国力和抗灾能力,使得百姓们理解朝廷的用意,不被这些所谓的士绅给蛊惑了。 不仅仅要在京师发行,要通过大明的邮政体系,向大明全国发行。 朱载坖还召见了潘季驯和相关的臣子,命令对于整个大明的水利体系进行大规模的修整,同时规划大明的交通体系,之前大明已经能够在黄河上修筑大桥,对于大明的桥梁建设能力还是有很大的提升,但是南北之间的交通仍旧被长江所阻隔,不管是京广直道还是两京直道,都会受阻于长江,这样不利于江南江北的交通,要想办法在长江上修筑桥梁。 同时对于整个大明的交通体系要做一个完整的规划,以两京作为全国性的交通枢纽,然后将各地分布,修整道路,促进贸易的发展,同时还有各个港口的兴建也是极为重要的事情,对于松江府和广州府,还有北方的天津府的港口,要予以扩建,以提高港口的吞吐能力,保证朝廷的商贸能够继续繁荣。 同时要在西北修筑交通干道,联系西北和京师,加强朝廷和哈密之间的联系,为朝廷的经略西域创造相应的条件,还有就是对于车辆轮距等的标准的制定,都是交通总署的职能。 第2062章 大政变易天下惊(六) 在大明和西洋进行交流之后,大量的西洋作物流入大明,对于大明来说,玉米、番薯、土豆等的推广种植缓解了大明的粮食危机,同时这些作物也能够用作饲料,使得百姓的肉食增加,但是油料作物的改善不大,不过苏州府有奏报,从西洋来了一种新的油料作物“落花生,三月栽,引蔓不甚长,俗云花落在地,而子生土中,故名,霜后煮熟可食,其味绝美。” 花生从西洋传入了大明,不过现在的花生产量还很低,花生性喜高温干燥, 适宜生于气候温暖、生长季节较长、雨量适中的沙质土上。在大明的河南、山东等地是适合种植的,不仅仅是一种副食品,更重要的是一种油料作物,按照翰林医官院对花生的评价:“有健脾养胃、润肺化痰的功效,主治脾虚反胃、乳妇奶少、脚气、肺燥咳嗽、大便燥结。” 更加重要的是能够榨油,花生的出油率虽然不及芝麻,但是产量还是要大于现在的芝麻的,而且所需的都是砂质土壤,可以使得更多的土地被利用起来,这对于大明来说也是很重要的,虽然现在大明不缺粮食了,但是油脂对于普通百姓来说还是很缺乏的,大规模种植花生,能够提高百姓的油脂消费,对于朝廷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所以朱载坖立即命令收购种子,在河南、山东等地推广种植,同时研究相应的榨油之法。 朱载坖这两年相对比较消停,除了对于安南之外,就是积极准备对于西域的经略,用兵的规模不大,主要侧重于内政,提高朝廷的财政收入,才能够大兴土木,刺激经济的发展和大明工业的发展,现在大明的各种基建工程,对于水泥、钢铁等物资的需求量激增,除了朝廷的官营工场之外,民间的工场也在积极兴办起来,以弥补朝廷工场的不足。 而大明也在向佛郎机、尼德兰等交付了之前他们所订购的各种船只和军器,同时派遣到尼德兰的大明官军军官,也在帮助尼德兰建设自己的堡垒,以抵御佛郎机的进攻,对此佛郎机使臣已经多次向大明提出抗议,但是朱载坖都以这些大明军官只是去尼德兰教授他们使用尼德兰从大明购买的军器的,大明不会参与西洋的战争。 佛郎机现在也缺乏火炮了,由于大明的介入,使得西洋的战事更加残酷,不管是尼德兰还是英吉利,亦或者是佛郎机,其实都还是有些吃不消的,看似佛郎机所受到的损失极大,但是人家毕竟有殖民地输血,家底厚底,又从大明采购了一批二手战舰,使得之前受到重创的佛郎机水师快速恢复了实力,虽然英吉利等国也向大明订购的船只,但是数量肯定是不及佛郎机。 虽然尼德兰和英吉利多次请求大明参战,但是朱载坖对于此事是予以严词拒绝的,大明不会干涉西洋的事情,但是大明可以当一把和事佬,朱载坖通过礼部晓谕三国,表示大明愿意在三国之间进行调停,以尽快结束战争。 朱载坖对于西洋的战事确实是有些不耐烦了,因为他们经常通过水师互相袭扰,虽然还没有敢于主动袭击大明商船的行为,但是他们对于敌对国家商船的互相掳掠已经严重影响到海上贸易的开展,朱载坖仔细查看过海关总署的奏报,大明对于西洋的出口已经连续两年下降了,主要是来自于西洋的商船减少。 之所以现在还能够保证出口的强劲增长,主要是对于南洋、倭国、朝鲜等国家的出口增加,替代了西洋的出口,不过朱载坖对此仍然是十分担忧的,因为和西洋的贸易也是大明获取海关关税和白银的重要途径,仅靠倭国的金银,现在已经是很难满足大明日益增长的经济了。 同时朱载坖搜集的各种情报也表明,现在他们三国的战争已经是很难继续下去了。看似英国人在之前的战争中取得了胜利,但是并没有改变佛郎机和英吉利的总体实力对比,弗罗比舍和坎伯兰伯爵率领的英格兰舰队,曾在西印度航路上捕获了载满金银财宝的西班牙运银船。但是随着佛郎机海上防卫体系的进一步加强,英格兰人要想获得辉煌的战果,将越来越困难了。 而且英吉利内部也出现了问题,在佛郎机人的策反之下,英吉利内部发生吏科叛乱,再向坚持下去已经是很难了,朱载坖审时度势,向尼德兰和英吉利提出建议,由大明出面,调停佛郎机与他们两国媾和,起码可以保证他们两国现有的利益不受损害,这得到了他们两国的答应。 所以朱载坖向佛郎机国王致书,要求佛郎机派出使节,在大明的斡旋之下与英吉利、尼德兰媾和,这场战争对于佛郎机的损失也是极为巨大的,佛郎机引以为傲的水师舰队遭受重创,在西洋的威信大为下降,同样也需要时间进行休整,所以佛郎机国王也很快响应了大明的提议。 在朱载坖的主持之下,大明开始斡旋此事,朱载坖还为此专门召见了内阁和礼部、理藩院的相关臣子,商讨大明的对策,这是大明第一次主动介入西洋的事务,对于西洋的事务,大明也要首先明确自己的态度。 对于大明来说,最重要的当然是停止战争,恢复贸易,这对于大明来说是最重要也是最核心的诉求,除此之外就是保证尼德兰的独立,因为现在尼德兰毕竟是大明的盟友,大明需要尼德兰这样一个盟友在西洋和大明相呼应,而对于佛郎机来说,则是需要停战以休养生息,恢复实力,这点朱载坖是很清楚的。 尼德兰、英吉利则是希望利用现在的优势,尽可能的捞取好处,这点大明是很清楚的,所以大明必须要在其中调停此事,保证合约的顺利签订。 第2063章 大政变易天下惊(七) 朱载坖认为,这三国其实都没有什么停战的诚意,所谓停战只不过是为了争取休养生息的时间罢了,但是大明确实是要保持商贸的畅通,对于大明来说是要保障海关关税的收入,还有大明货物的正常出口,这点对于大明来说是最为重要的。 现在大明水师对于西洋确实是鞭长莫及,所以需要这些西洋诸国保护大明的商人,所以大明才介入此事,要主持这次媾和,主要是通过媾和,实现自己的利益,当然,其他三国也各有各的想法,佛郎机认为可以通过自己所掌握的金银使得大明倾向于自己,同时给尼德兰和英吉利施加压力。 而他们两国则是认为毕竟尼德兰是大明的盟友,大明在和谈之中肯定是会倾向于自己的,所以他们才会接受大明的提议,前来媾和,朱载坖命令礼部要重视此事,务必要促成此次媾和,提升大明的过继威望。 同时朱载坖也启动了对于顺天府、应天府还有其他人口密集城市的市政建设,修缮沟渠、下水道等等,防止出现大规模的瘟疫等,这也是朱载坖比较关心的问题,现在大明的两京还有苏松、广州、杭州等地,人口以百万计,这么大规模的人口聚集,一旦发生瘟疫,将会是极为可怕的事情,所以朱载坖对于市政极为重视。 尤其是下水道等的建设,是极为重要的事情,以京师为例,除紫禁城有自己的独立排水系统外,内城主要有积水潭至御河段、泡子河、大明濠、长安街以南东西沟,以及安定门、东直门、朝阳门等水关处排水沟;外城则有正阳门外三里河、南护城河的减水河、天坛北的郊坛后河和外城东北部与西部的排水渠等。 但是对于这些沟渠的管理,由于管辖的部门太多,效果并不好,朝廷设立了工部街道厅、五城兵马司、锦衣卫官校、巡城御史等机构,进行交叉管理,虽有彼此监督之意,但互相扯皮现象也时有发生。现在京师的各处河道都有淤塞的情况了,朱载坖对于此事还是很重视的。 朱载坖亲自下旨道:“京师街道沟渠,垫塞已极,亟宜修理,民居占压水沟,更属违法。工部部便查出,尽行拆毁。有势豪阻挠的,都参来重治。仍禁皇墙都城下挖土,有故犯者,即行拿究。街道官也着躬亲巡行,时常查理,不许怠玩。余依拟行。钦此钦遵!” 朱载坖将管理市政是职权交给了工部街道厅和顺天府,而锦衣亲军负责监督,要求他们务必整顿京师的沟渠、街道等等,由于京师勋臣众多,权贵横行,朱载坖很清楚仅靠工部和顺天府是很难摆平此事的,同时还亲自制定顺天府少尹张敬修负责此事。 同时也要对于各个大城市的路面进行硬化,现在对于这些大城市,官员们的评价是:“街道惟金陵最宽洁,其最秽者无如汴梁,雨后则中皆粪壤,泥溅腰腹,久晴则风起尘扬,睹面不识。若京师虽大不如南京,比之开封似稍胜之。” 因为南京有青石铺成的街面,北京的街道则无石板铺垫,加上来往车马多,路上多车辙沟痕,一旦下雨就泥泞不堪。若是连天下雨,城中还会出现泥途坎陷,车马不通,潢潦弥漫,浸贯川泽的情景。当时,“燕山积雨泥塞道”已成为京师居民头疼的事。 朱载坖认为要解决这个问题,对于京师的路面要予以硬化,由于京师缺乏石料,就要用水泥予以替代,同时对于大城市也都要进行整治,像开封这样污秽甚多,堂堂省府,街道如此不整洁,成何体统,尤其是这样不卫生极易导致瘟疫流行,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所以整顿市政已经是当务之急了。 现在大明的市政,公认的就是南京最好,京师也就比开封好那么一点,之前潘季驯就上疏称:“京中道路不治,固也。而沟渠之淤塞尤甚。夏日大雨俄顷,天井之中,积水盈尺,廓又不相衔接,于是一雨而家家之交通断绝。常有宴客之际,大雨倾盆,宴毕水积,不能步行,遂由仆人负之登车。女宾尤苦,非有健硕之女佣,竟有不能登车之势也。” 京师容易积水的原因主要是沟渠淤塞,街道之所以积水严重,原因在于排水不畅,而排水不畅又是因为沟渠淤塞。导致沟渠淤塞的一是自然因素,当地的土壤多为沙土,容易被冲刷进沟。沟渠淤塞的另一原因是人为因素,居民们常将垃圾倒在街上,一逢下雨,垃圾就顺势冲入沟中,淤塞沟渠,甚至还有直接将粪便倒入沟渠的事。 而朝廷的所谓清掏又完全是在敷衍,按照定例每年初春二月淘挖沟渠,后改为三月淘沟。但是虽然年年清掏,但是除了浪费朝廷的钱粮之外,没有任何用处。 被朱载坖指令去调查此事的右都御史温纯就上奏朱载坖称:“城修理沟渠,想来承办人员,多不认真经理,甚或支领工料、钱粮,从中侵扣,以至渠道愈修愈坏,于宣泄全无实裨。” 其中的各种舞弊行为层出不穷,顺天府尹徐元春就上疏称:“京师沟渠清掏,向有成例,原本清掏之后,须令工人从此洞中入,蛇行沟中,从彼洞中出,以验是否一律通达。但工人心畏泥污,乃预伏一人在彼洞口,浑身头面以秽泥涂之,一人从此洞而入,即伏在洞旁,少顷,预伏之人从彼洞而出,官竟为其所欺,可见无事无弊也。” 同时对于一些陋习也要予以禁止,之前就有很多的御史也上疏说过:“北地粪秽盈路,京师尤甚,白日投裸,不避官长,体统亵越,小人相习而暗消敬惮之心。” 京师的这种陋习亟待革除,否则的话,堂堂大明京师,成了什么样子,朱载坖命令对于这些行为予以整顿。 第2064章 大政变易天下惊(八) 顺天府尹徐元春也向朱载坖上疏讨论了京师的市政,对于京师来说,最重要的就是沟渠和风沙的问题,风沙确实是不好解决,因为这是天候使然的问题。 徐元春在奏疏中就说道:“燕、齐之地,无日不风;尘埃涨天,不辨咫尺。江南人初至也,甚以为苦,土人殊不屑意也。每当风起,尘氛埃影,冲天蔽日,睹面不相识,俗谓之刮黄沙,月必数次或十数次,或竟月皆然。吹扬黄沙,天地晦冥,咫尺不相见。” 现在京师的风沙确实已经是非常之大的,这点之前戚继光也上疏说明过此事,朝廷原本设置了易州山厂,负责朝廷和皇室的柴炭供应,但是到了弘治朝,由于人口滋生,加上长期的看法,使得易州的林木资源渐趋枯竭,这使得山厂难以长期维持下去。 嘉靖时期赵文华就曾经上疏说过:“昔以此州林木蓊郁,便于烧采,今则数百里内山皆濯然。举八府五州数十县之财力屯聚于兹而岁供犹或不足。民之膏脂日以告竭,在易尤甚。上不亏国用而下能苏民困,仁人君子尚有以念之哉?” 到了嘉靖年间,不仅仅是京师附近的木柴资源枯竭了,甚是连原本沿边的一个地方树木也被砍伐一空,兵部为此曾经多次上疏称:“缘边隘口山木,先朝皆有厉禁,近被奸民盗采为生炭以觅利,宜申明旧约,犯者如法勿贷。” 兵部尚书聂豹为此是极为担忧的,曾经上疏说过:“紫荆、居庸、雁门一带原系边塞,绵延数千里,旧有树木根株蔓延长成森麓,远近为之阻隔,人马不能度越。近来以公私砍伐,斧斤日增,树木殆尽。更有甚者,不顾禁令,开山成路,易险为夷。此前日虏寇破口,即由此而入,致酿庚戌之变。乞敕各关守备内外文武官严加禁约,仍差人巡捕,违禁者予以严惩。” 杨博担任兵部尚书的时候也曾经上疏称:“西山自偏头关至山海延袤数千里,往年林木茂密,虏骑不能长驱。比来京师人口滋生,权贵竞相攀比,以致林木采伐殆尽。万一虏寇深入,何以御之?是自撤藩篱也,请严加禁约。” 现在由于人口的增加,京师附近的树木早就被砍伐一空了,不仅仅给京师的防御带来极大的隐患,也使得京师沙尘蔓延,所以徐元春等人建议在直隶尤其是沿边广种树木,严禁砍伐,恢复当地的植被,朱载坖认为这也是一个重要的问题,现在京师燃煤增加,对于燃料的供应已经不那么紧张了,应该恢复植被,治理沙化了。 所以朱载坖下诏:“倒马、紫荆、居庸、密云、山海等关,并直隶顺天、永平、真定、保定等府,沿边空旷可栽种树木之处宜行提督、总兵、分守参将等官严督所属,于次年三月以里栽植杂树,每年春于空闲处所逐一补栽,不得虚应故事。数年后就令督抚及巡按御史点视,亦可以备缓急之用。” 这些树木的栽种主要有官军来负责,地方官府主要是提供树苗,要先恢复当年的旧观,保证京师的防御,同时减少沙尘,对于朝廷的这个决策,戚继光等人是极为支持的,戚继光早就在提议在北直隶广泛种树,以遮蔽朝廷的筑垒地带,加强防备。 戚继光认为这样不但可以阻挡北虏可能得进攻,同时为官军的步卒提供掩护,是极为好的事情,朱载坖也命令五军都督和练兵军务处要严格督促此事,同时地方要向蓟镇、真定镇、保定镇、昌平镇还要沿边各卫所提供足够的树苗,以资栽种。 除了风沙问题之外,徐元春也认为京师的沟渠确实是到了非整治不可的地步了,但是徐元春也详细向朱载坖陈述了京师整治沟渠的难处,除了清掏的工人虚应故事,敷衍塞责之外,即使是认真淘沟对环境也有很大影响。淘沟时清理出沟中的垃圾粪便,并不及时运走,就堆在路上。每年淘沟,路面会随之增高。堆积在路上的污泥恶臭熏天,其秽气不可近,人暴触之轧病。 街上的气味不仅恶臭,而且沟中的病菌还随着挖掘扩散开来,让人致病,“疫气流行借沟气,月令触犯人身灾”。由于阴沟中充满了沼气,常有挖沟的役夫因之而中毒,窈然深黑恶气腾,往往沟夫死络绎。所以很多人是不愿意去清掏这些沟渠的,官府出钱都找不到人。 徐元春在奏疏中说道:“二、三月间挖沟,出水臭不可迩,人行泥泞中,偶不辨径,则陷入不能起;秽气外泄,行人不慎,往往灭顶,亦殊可惧。” 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主要是城内卫生设施不足,缺少茅厕,即使有些茅厕也要收费,入厕者必酬以一钱。一般人家都不设茅房,妇女使用净桶。城中人家都无坑厕,其妇女溺器,清晨则倾门外沟眼中。粪便倒入沟渠,使得沟渠不通,故而需要定期淘沟。 还有就是京师的牲畜颇多,也导致了清洁的难度加大,很多南方出身的京官就经常调侃道:“京城内外,大街小巷,各部院衙门前后,骡马粪随时遍布,一遇雨雪,调成泥糊,臭不可闻,俨然一片大粪厂。” 和南京等城市相比,京师确实是不甚整洁,主要是由于北方风沙大,黄土尘壤,致使道路容易泥泞,沟渠易于壅塞,粪秽难以冲刷,加之北方使用畜力多,水资源匮乏,又增添了保持洁净的难度,因而使得这些旅居京城的南方官员对环境之差大为诧异,感到失望。 所以这次朱载坖下令整顿市政,南方官员们纷纷上疏,痛陈京师的种种不妥之处,请求朱载坖加以整治,朱载坖也认为堂堂大明京师,确实是要以干净整洁为要,所以也下旨要严厉整顿京师的市政,首先自然是要清掏沟渠,这次朱载坖是下了狠心,准备了大量的石灰,先用石灰消毒之后再通风,然后在予以清掏,同时出动官军参与。 第2065章 内修政体备边戎 朱载坖立即批复了徐元春的奏疏,指令徐元春负责整治京师街道,同时积累相应的经验,对于京师内的各种沟渠,要立即予以清掏,将这些垃圾找地方进行处理,整顿京师市容,朱载坖要求徐元春将整顿市容的实况详细拟成奏疏详细上奏朱载坖。 徐元春也很快自己的措施上奏朱载坖,徐元春认为首先自然是要对于京师的各处沟渠全进行清掏,疏通京师沟渠,同时建立常态的清掏工作,由顺天府雇佣人对于这些沟渠随时进行清掏,以保证这些沟渠的随时畅通,同时在都水监的配合下建立京师的排水管网体系,保证雨水、污水等能够被排除去,保证京师不再遭受内涝。 第二点就是对于整个京师的道路进行硬化,不能在出现土路了。 第三点就是要朝廷出资在京师大规模建设各种卫生设施,同时雇佣人进行清理打扫,制定条例禁止各种不良习惯,同时这些这些便溺送往城外农村用作肥料之用。 第四就是加强对于京师往来的牲畜管理,不允许牲畜随意便溺,不管是各部院还是民间的牲畜,一律不允许,违者予以处罚。 第五就是统一事权,将京师的巡捕力量予以统一,现在京师的警巡力量太多了,政出多门,反而不好,这点朱载坖也是清楚的,所以朱载坖也召集内阁、兵部、刑部和巡检总署等重臣们一道商量此事。 现在京师的警巡力量主要有顺天府、五城兵马司、京师警巡院和下属的京师巡捕营,还有京营的提督巡捕和厂卫,各种警巡力量虽多,但是京师的治安条件却并没有因此而有所好转,所以朱载坖也决定对于京师的警巡体制加以改革,主要自然是以顺天府来负责,将五城兵马司等相关的衙门划归顺天府指挥,对于普通的案件的治安维护,交由顺天府负责。 而对于京师的治安维护,除了顺天府和厂卫之外,另外一个重要的机构就是京师警巡院,朱载坖决定加强京师警巡院,将原本的京营提督巡捕和京师巡捕营加以整编,按照官军配置发给兵仗军器,负责京师的日常巡逻和打击严重犯罪,由刑部巡检总署直接指挥,朱载坖在派遣勋臣提督,作为京师治安力量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 而厂卫作为秘密警察,仍旧负责各种情报、信息的搜集和有关逆案等的侦查处理,直接对朱载坖负责,朱载坖亲自升成国公朱应桢为锦衣亲亲军都指挥使佥事见巡捕营提督,加强对于京师的治安管理,同时朱载坖严令厂卫、顺天府和刑部,打击这些欺行霸市的恶霸,将这些人予以严惩,该流放的流放,该处斩的处斩,加强对于地方的控制。 朱载坖批准了徐元春的相关的计划,同时要求在大明的重要城市、省府、两京等地加强市政建设,维护城市治安建立卫生管理制度,防止出现瘟疫等清楚,尤其是各个城市的排水系统,务必要予以重视,对于沟渠等要定期清掏,要编列专门的预算负责此事。 而朱载坖在处理了此事之后下达命令,调原南洋水师提督俞咨皋升任参赞军务大臣,提督水师衙门,负责整个大明的水师建设,邓子龙升任南洋水师提督兼提督缅甸军务事,朱载坖之所以将俞咨皋调回,是为了整顿大明的水师,之前在朱载坖的主导之下,大明从仿制西洋战舰开始,重振了整个大明的造船业,现在大明水师的战舰水平已经超越了西洋,朱载坖必须思考大明水师的下一步发展方向,同时大规模制造船只,增强水师的实力。 从短期来说,是为了大明能够顺利调停西洋三国的战事,朱载坖很清楚,现在三国虽然已经答应了大明的调停倡议,但是要想使得调停成功,还远远没有这么容易,大明要想调停西洋战事,必须首先展示自己的实力,尤其是在水师方面的能力,只有先震慑住他们,才能够使得大明的调停好开展。 朱载坖为此专门召见了罗万化和陈经邦两人,朱载坖这次制定罗万化以东阁大学士负责此事,礼部尚书陈经邦协助,罗万化作为出使过西洋的人,对于西洋还是有一些了解的,他也很清楚这次调停的难度不小,对于朱载坖所说的要先对这些西洋加以震慑,罗万化也是同意的,这些西洋人,同样也是犬羊之性,畏威而不怀德,确实是要将其加以震慑。 而且对于水师的战斗力,朱载坖还是有一些存疑的,因为大明水师确实是在东方称雄,但是在大明周围确实没有什么国家能够和大明在水师上叫板的,之前倭寇的造船技术就不怎么样,现在就更加不行了,至于南洋和朝鲜,水师只能说是聊胜于无了,大明水师之前确实是和佛郎机打过,但是佛郎机在南洋的并非是其主力舰队,所以大明水师现在看似是兵强马壮,但是却缺乏实战经验,这也是朱载坖所担心的。 所以这次借震慑西洋的机会,对于水师要加以操演,组织几大远洋水师联合作战,并且加强水师的训练,俞咨皋、陈璘等人之前也向朱载坖上疏说明过大明水师现在的问题,现在水师的战法已经发生了改变,传统的跳帮作战已经不再是水师作战的主要方式了,舰炮对决才是水师作战的主要方式。 而炮术就是水师战斗力的一个很重要的部分了,要使得水师官兵的炮术得以提升,就需要进行大量的炮术训练,这就会消耗大量的弹药,但是朝廷之前对于水师的定位仍旧是陆军的辅助,水师在几场大战中所充当的都是配角,所以导致朝廷对于水师的训练不够重视,尤其是炮术训练,常年比较缺乏,俞咨皋等人请求朝廷增加经费,加强水师的炮术训练,以提升水师的战斗力。 第2066章 内修政体备边戎(二) 等俞咨皋抵达京师之后,朱载坖第一时间召见了他,朱载坖向俞咨皋询问其对于水师建设的看法,俞咨皋认为官军水师现在还是相对缺乏训练和实战经验,尤其是炮术训练和舰队编队训练,这都是官军水师所缺乏,要想震慑西夷三国,必须对官军水师痛加整训才行。 俞咨皋很清楚,西洋现在混战不已,水师又是西洋各国最重视的兵种,他们对于水师还是十分之重视的,也具备相当的海战经验,所以朝廷要想用水师震慑住这些西洋人,就需要将水师严加训练,才能够将这些西洋人予以震慑,这点朱载坖还是很清楚的。 所以朱载坖同意了俞咨皋的建议,决定对于水师大加训练,同时家那个北洋、东海、南洋三支远洋水师中的大型舰船极重起来训练,以俞咨皋为水师练兵大臣,总领水师训练一事,毛海峰为水师练兵提督,负责督促水师训练,毛海峰当了半辈子海盗,实战经验还是非常之丰富的,要督促水师训练,同时还要制造改进后的船只,火炮等,装备水师,尤其是要加强水师的炮术和编队作战水平,要能够震慑住西洋,有利于朝廷对于西洋的调停顺利进行。 同时也要严整军容,狠狠的震慑一下西洋,而襄国公李成梁也向朱载坖上疏,详细陈述了自己对于西域作战的看法,在朱载坖先北后南,缓进急战的思想指导下,李成梁认为,由于西域广大,而且多荒漠、戈壁,所以朝廷对于西域的经略,也要有不一样的地方。 对于此战的难点,李成梁认为还是怎么找到和抓住瓦剌人的主力,因为现在在西域对大明构成主要威胁的还是瓦剌部,所以朝廷的主要打击对象应该还是瓦剌,但是经过李成梁对于现在西域蒙古人的情况有了一点了解之后,李成梁认为要多路出击,同时并举,一句夺取天山北路的绿洲和草场,然后在稳定北方之后,在南下。 李成梁要求朝廷集中十五万大军,其中骑兵不少于八万,才能够达成目的,对于李成梁所要求的兵马,朱载坖予以同意了,要求兵部、五军都督府和练兵军务处满足李成梁的要求,相机进剿,由于西域和京师相隔太远,现在直道还没有修通,所以朱载坖认为吴兑为兵部尚书兼经略西域、安西大都护,负责朝廷的经略西域事务,李成梁总领战事,相机战守,吴兑要保障军需,安抚后方,建立大明在西域的统治机构。 同时命令陕西、甘肃、宁夏等布政使司和都司要保障李成梁部的军需,拜李成梁为征西大将军兼安西都护府副都护,朱载坖再给李成梁的密旨当中要求李成梁要主动抓住机会,自行决定战守之策,事后向朱载坖奏报即可,同时对于蒙古诸部要加以笼络,该招抚的也要予以招抚,真正要防范的是色目人,对于所谓的色目人、维吾尔人,敢有反抗的,要予以严厉镇压,绝不手软。 同时朱载坖在给吴兑的上谕中明确要求吴兑,复汉唐往昔之土,振国威于西极,要将西域的很多地名改为当年汉唐时的地名,以宣示大明对于西域的主权。 除了此事之外,对于大明现在的各项改革措施,朱载坖也是极为重视的,最重要的自然是税务总署的改革和工商赋税的征收了,朱载坖原本打算认为沈季文为提督税务总署,但是他的品级和资历实在是太低了,在首辅张四维的推荐之下,朱载坖升南京户部左侍郎赵世卿为户部尚书提督税务总署,沈季文升户部右侍郎协理税务总署,将朝廷的赋税征收予以正规化。 朱载坖对于此事还是十分重视的,毕竟关系到朝廷的赋税,朱载坖不仅亲自召见赵世卿、沈季文,面授机宜,要他们执行上意,同时要地方府县各自编列自己的预算,送户部审核之后予以施行,朱载坖特别指令户部尚书梁梦龙和总督仓场杨俊民,要严格审核地方的预算,尤其是这些赋税多的州府,不得浪费朝廷的国帑,尤其是苏松、广州、杭州等府县的预算,要严格予以控制,保证朝廷的赋税征收。 对于对于赋税少,相对贫瘠的地方,朝廷也要适当增加预算,支持他们的基础设施建设,尤其是直道的建设。之前工部尚书潘季驯和提督交通总署葛镜向朱载坖上疏,呈报了对于大明水利和交通的有关计划,葛镜这次提出了一个大胆的方案,要在南京八卦洲上修建一座桥梁,同时要加强大明的直道建设。 对于在长江上修筑桥梁,葛镜也不但保证能够成功,但是他认为可以试试,此举遭到了一些官员的反对,因为这试一试就要朝廷百多万的国帑,这么试试的话,朝廷怎么吃得消,这不是拿国帑开玩笑吗?一些御史直接弹劾葛镜浪费国帑,但是朱载坖还是选择支持了葛镜的想法,不试一试,怎么知道现在大明的技术水平到底如何呢?朱载坖同意的葛镜的看法,同时调动武功都指挥使司配合交通总署,尝试在长江上修建桥梁。 除此之外,工部还提交了修筑开封经由灵宝到西安,南京到武昌的直道等一系列的直道修筑计划,还有对于关中的水利设施予以修复,重振关中的农业,保证朝廷在西北的粮食供应问题,这些也都得到了朱载坖的批准,朝廷都要将这些大型工程逐年编列计划,投入巨资在水利和交通上。 朱载坖还命令刑部律例馆,修订有关偷逃税款的相关律条,对于偷税漏税,予以严厉打击,将偷税等犯罪,列入真犯死罪之中,同时严格追赃制度,确保朝廷对于赋税的控制。 在首辅张四维的奏请之下,隆庆二十四年还要举行大计,对于内外官员予以考察升黜,这也是张四维任首辅以来的第一次大计。 第2067章 内修政体备边戎(三) 大计一向是朝廷的大事,除了通过大计调整官员,对于贪墨的官员予以惩处,提拔治绩优良的官员之外,更多的是斗争,而这次尤其是由于首辅的更易的,虽然还没有开始大计,仅仅是张四维奏请了此事,朝廷之上的各种风波都已经是非常之严重的,这也是张居正去位之后的后遗症之一了。 在高拱、张居正这两位猛人当首辅的时候,对于朝廷之上的异己势力,一向是采取直接打击的态度,对于他们两位猛人来说,敢炸刺,不修理你才是怪事,所以在他们两位担任首辅的时候,大量的官员被贬斥,现在张居正已经去位了,张四维上任之后,态度是比较暧昧的,一方面对于江陵一党,张四维并没有予以清算,因为张四维很清楚,朱载坖对于其中的很多人还是比较欣赏的,要是张四维敢于动的话,朱载坖绝对不会放过他的。 而另一方面,张四维则是显示自己宽大,经过张四维的奏请,起复了一批当年和张居正过不去的官员,以显示自己的宽大作风,同时也提拔了不少的晋党人员,安排晋党官员晋升,以加强自己的力量,对于这些事情,朱载坖也是很清楚,但是朱载坖并没有予以揭穿。 朱载坖很清楚,一个首辅要是没有羽翼的话,是很难坐稳的,不管是当年的严嵩、徐阶还是后来的李春芳、高拱、张居正等人,都还是有一批拥趸的,张四维提拔自己的小弟,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所以对于这些事情,朱载坖都予以了容忍。 而越是临近大计,朝廷之上的风波肯定是越来越大的,朱载坖对于此事还是很清楚的,张四维也多次密奏朱载坖,陈述可能出现的风波,对于这些事情,朱载坖也有所了解,对于张四维的密疏,朱载坖直接御批道:“待朕处分即可!”对于这些人,朱载坖是很清楚的,他们不搞些事情出来时肯定不会罢休的。 首先遭到弹劾的吏部左侍郎提督流外铨选院王篆,他是张居正的同乡兼死党,确实是张居正的私人,所以这次首当其冲的遭到弹劾,弹劾他的原因也很简单,就是这哥们之前是张居正的疯狗队长,长期在都察院任何,帮张居正弹劾那些反对张居正的人,被张居正誉为铁御史,是极为遭人恨的,现在张居正去位,张四维虽然一直表示要宽大为政,但是也不可能去保一个铁杆江陵党,而且王篆的位置很重要,张四维未必没有将他换掉的想法。 所以一众官员们纷纷弹劾王篆,朱载坖当然知道他们的目的,对于他们的想法,朱载坖当然是很清楚的,不过朱载坖并不打算动王篆,王篆虽然是江陵党,但是张江陵可不收废物,王篆也还是有一些能力的,在担任南京都察院右副都御史提督操江任上,王篆还是显示出了他的能力。 王篆不是只会喷人的疯狗,在提督操江任上,针对江防薄弱的问题,王篆大加整顿,上疏朝廷道:“一、核军实以充营伍。新江口营官军额设添调共一万七千有奇,查改差逃故取回退回为事及有丁未行顶补各项官军共一万九百余名,止存五千六百二十余名,宜追还改差勾补,逃故取回者查覆,退回者更换,为事者清提,有丁者查替。一、省繁差以省军劳。先年京营有暗伏一差,分遣弭盗,今沿江上下已设游巡二兵,则暗伏官军宜撤回操练。一、拣劲卒以任选锋。江营兵多老弱,无资战守,拣选拳勇千名,给以衣械,加其廪饩,董以二总,分隶十队官,更番训练。一、议战舰以图实效。额设战船四百一只,递减至二百九十四只,俱已损坏,今议以一百六十只属操江衙门改造,余还该部变价停造。” 在他的大力整顿之下,南京江防羸弱的局面得以改善,所以朱载坖对于这些弹章予以留中不发,并没有处理。朱载坖就是想要看看他们还能够搞出些什么事情来。 果不其然,在隆庆二十三年的年终,南京大理寺右寺丞赵用贤上疏弹劾前首辅张居正及其党羽:“居正奸党如王篆、曾省吾、朱琏、于鲸、贺一桂、王宗载、于应昌、傅作舟、王蔚等,布满中外,相结为奸,其为决裂纪纲,何如也!岂独不闻其风耶?何不为皇上一指而破其党耶!” 在赵用贤上疏之后,很多之前被张居正所处理过的官员也上疏,不过他们所针对的主要不是张居正,而是王篆等江陵党羽,他们很清楚,朱载坖是很信任张居正的,要是直接上疏弹劾张居正的话,肯定会引起朱载坖的报复的,所以他们的目标就是王篆、曾省吾等江陵一党。 直隶道巡按御史许子伟上疏弹劾王篆称:“居正当国,虽号精厉,然置其私人王篆、傅作舟等于南京,皆纳贿招权,曲庇不肖有司为奸利,吏治大窳。” 这可是极为重量级的任务,按说他一个区区巡按御史,在高官遍地走的京师,翻不起什么大浪来,但是他有一个很特殊的身份,他是海瑞的关门弟子,这就很吓人了,在许子伟上疏之后,科道御史们纷纷上疏,支持许子伟,连左都御史杨继盛也以密疏上陈,认为使王篆居铨司,大不当也。 朱载坖明白杨继盛的意思,作为当年张居正的私人,王篆在都察院期间确实是得罪了很多人,所以现在官员们对于他是极为反感的,如果朱载坖坚持要将王篆留在吏部的话,可能会使得这些官员们怒火从王篆转移到张居正身上,所以必须要处置王篆,将此事按下去。 朱载坖在思虑再三之后,下达了两道上谕:第一,吏部左侍郎提督流外铨选院王篆,调南京吏部左侍郎,第二,名锦衣亲军逮赵用贤下诏狱,以构陷重臣严审。 第2068章 内修政体备边戎(四) 朱载坖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朕知道你们之前是被张居正收拾过的,现在张居正已经去位,你们也都得以起复了,朕可以处置王篆,给你们出出气,但是事情也就到此为止了,要是你们还不知趣,攀咬张居正的话,那朱载坖是绝对不会客气的。 朱载坖的态度已经是非常之明确了,朝臣也都明白了朱载坖的意思,王篆上疏辞谢之后,立即收拾包袱到南京上任去了,王篆的想法很简单,朱载坖只是将自己贬斥到南京去,朱载坖的意思也是很清楚的,先到南京去避避风头,等到风头过了,在怎么任用不就是朱载坖一道诏命的问题吗? 朱载坖通过这种方式试图达成朝廷的和解,朱载坖希望群臣们能够明白自己的意图,就将此事过去拉倒了,但是朱载坖显然低估了大明臣子们搞事情的能力,朱载坖的意思其实已经表达的非常之清楚了,但是这些人显然不肯罢休,还要继续咬住张居正不妨。 湖广道御史丁此吕上疏称:“礼部侍郎何雒文代嗣修、懋修撰殿试策,而侍郎高启愚主南京试,至以‘舜亦以命禹’为题,大不敬也。” 江西道御史李植上疏称工部尚书潘季驯朋党奸逆,诬上欺君,一时之间科道御史们揪住张居正儿子科举之事,弹劾张居正,同时将现任首辅张四维、次辅申时行等人也全部牵连进来,吏部尚书王国光、户部尚书梁梦龙、工部尚书潘季驯也全部受到弹劾,左都御史杨继盛被弹劾怯懦。 事涉科举弊案,不光是朝廷上下很关注,士林对此也是极为关注的,因为阁臣之子登科,本就是一件非常尴尬的事情,尤其是张居正的三个儿子加上张四维的儿子张泰征、张甲征,申时行的儿子申用懋都接连中进士,这当然是一件很操蛋的事情,不管他们是不是有真才实学,但是这件事情就是让士林非常之气愤了。 朱载坖对这些搅屎棍也是很头疼的,对于朱载坖来说,现在已经是岁尾年终了,朱载坖只想好好过年,结果这几个直接把整个朝廷给搞停摆了,这还得了,朱载坖一面下旨对于被弹劾的臣子们予以慰留,一面申斥这些臣子们,认为这些人是无事生非。 其实最头疼的就是申时行了,他自己的儿子申用懋刚刚中进士不久,而且自己还是张敬修等人的主考官,这自然是极为被动的,一向以老好人自居的申时行这次也罕见的不和稀泥了,他上疏自辩道:“考官止据文艺,安知姓名?”坚决否认在科举中有舞弊行为,朱载坖对此也是很重视的,科举舞弊,可是大事,尤其是还牵扯到阁臣,朱载坖命令陆绎率领锦衣亲军详查此事。 张四维、申时行等人也上疏抗辩,认为科举考官都是朱载坖亲自下旨任命的,而且有糊名、誊抄,等闲人等怎么能够作弊?而且李植、丁此吕等人,当年不向朝廷揭发此事,而是等到现在才向朝廷揭发,不是有意搞事情吗?而且阁臣之子,为什么不能够参与科举,朝廷并没有这样的规定。 对于此事,张四维、申时行等人是极为激愤的,他们上疏称,如果朝廷规定辅臣之子不能够参加科举,那么自己这些父亲,岂不是因为自己的前途而阻碍了儿子们的前途吗?如果是这样,他们宁可立即辞官不做,也不能因为自己而影响子孙的前途,而且朝廷之上,父子、兄弟接连中式,一向被称为美谈,怎么到了自己这里,就要受到这些人的质疑了? 阁臣们是相当激动的,其实朱载坖也很能理解阁臣们的想法,嘉靖以前,除了杨慎之外,阁臣子弟在任上中式确实是很少见的,主要是在于嘉靖朝廷两位当然首辅时间最长的严嵩和徐阶的儿子们,都没有走科举之路,严世蕃虽然号称小阁老,权重一时,但是确实走的恩荫的路子,原本徐阶是想培养自己的儿子徐蟠走科举之路的,但是徐蟠自己不争气,在南直乡试铩羽而归,还是被嘉靖荫官,所以在大明看起来形成了一个所谓的惯例,就是阁臣子弟一般不参与科举,以免为人所诟病。 所以张居正、张四维、申时行这三位阁臣遭到了整个朝廷的反对,因为他们认为阁臣子弟中式之后,前途肯定是比一般人更加广阔的,如陈以勤和陈于陛,陈以勤是朱载坖的老师,陈于陛中进士之后,就一直在翰林院工作,由于陈以勤的关系,受到历任首辅的重视,从李春芳到张居正、张四维等人,对于陈于陛都是极为看重的,现在陈于陛已经是担任礼部右侍郎兼翰林学士,国史总裁官,已经站到了离入阁只有一步之遥的位置上了,一旦国史修成,照例升迁修撰官员,陈于陛最少加礼部左侍郎,就具备了入阁的资格。 之前对于大明的这种翰林官员的师徒门生关系,已经有不少人提出了反对了,他们认为:“非翰林出身者不许推入内阁,使后相承入阁者,必其门生子弟,自相传受;后者未遇,感前人之接引;前者既老,责后人之报施;而凡身后赠、谥、荫子等事,不论忠邪,一皆预为已地,而尽力为之。” 本来朝廷实施南北榜,甚至在朝考的时候,也要控制庶吉士的籍贯,就是为了保证科举的相对公平,要提高北方、西北、西南等边远落后地区人才在进士和庶吉士群体中的占比,为其进入统治高层提供了制度保障,对改善高级和重要官员的地域结构、实现统治高层不同特点人才的优势互补具有重要意义;而且对增强朝廷凝聚力、促进社会稳定和巩固统一,发挥了不可替代的重要作用。 但是在实际政治生活中,科举的家族化已经越来越严重了。 第2069章 内修政体备边戎(五) 本来朱载坖是想将此事推后处理的,但是现在群臣已经将此事挑明了之后,朱载坖也不得不处理此事了,朱载坖想要处理的,并不仅仅是阁臣子弟科举的问题,而是在科举中的阶层固化的问题。 朱载坖一面慰留相关的大臣,一面命令吏部对于从大明有科举以来的进士们出身进行统计调查,主意是考察上三代直系亲属的出身状况,按照上三代直系亲属无任何功名、官号和捐衔的进士数及其占比,上三代直系亲属中有任实职官进士数及其占比,上三代直系亲属中有任从七品以上实职官进士数及其占比,父任从七品以上官进士数及其占比,上三代直系亲属中有任从五品以上官进士数及其占比,父或祖有任从五品以上官进士数及其占比,父任从五品以上官进士数及其占比,父任教官进士数及其占比等8类情况对其进行统计,查看进士们的出身情况。 得到的结果使得朱载坖父子都是很担忧的,朱载坖关心的是上三代直系亲属无任何功名、官号和捐衔也就是纯平民家族出身的进士们在整个进士群体中所占的比例,在永乐年间,这个比例是很高的,达到了七成,到成化五年,已经减少到了五成八,到了弘治十八年,减少到了四成一,到了嘉靖四十一年,降到了最低的二成一,到了隆庆朝,略有恢复,现在是三成五左右,比之永乐朝减少了一半。 也就是说,大明的科举中,纯粹的平民出身的进士是越来越少了,当然如果把条件放宽,上三代无任实职官的进士出身比例还是很高的,能够达到六成,比之永乐朝还是很减少的不多,但是这已经能够说明问题了,平民出身的进士减少,其原因是出身于拥有非科举功名和各种捐衔家庭的进士不断增多及其在进士总数中所占比例不断上升,也就是说,现在大明的进士其实有三部分所构成。 第一就是所谓的科举世家,也就是所谓的累世簪缨之家,他们在科举中的比例虽然不大,只占两成左右,但是他们的能量是很大的,这些所谓的进士家族,也就是五代直系亲属内或同父兄弟中有两名以上进士的家族出身的进士,或出自科举家族,也就是五代直系亲属内或同父兄弟中至少出现举人、进士各一名或三名举人的家族的举人和进士,在官场上往往能够得到格外的照顾,在官场上面平步青云,是很正常的事情。高拱、严嵩等人都是这样的出身。 第二就是所谓的富户阶层,他们在进士中的比例是最高的,达到了五成多的比例,这里所称的所谓富户,不是一般的富户,不是有两个臭钱的暴发户,这些富户主要是指几类人,一种是祖上出过进士举人或者官员们,但是间隔了几代,再出了进士的,这种情况也是很普遍的,即便是所谓的科举世家,也很难保证自己的家族能够代代出进士、举人的,从吏部的调查结果来看,大明最厉害的也就是三代进士了,如大名鼎鼎的新都杨氏,杨慎祖父??杨春??于成化十七年中进士,其子??杨廷和??成化十四年进士,杨慎则是正德六年的状元,这种事情在大明还是绝少的。 根据吏部的统计,而且接近九成的进士家族不能传至三代,九成九的进士家族不能超过三代。而庶吉士绝无三代传承者,所以科举断档在大明是很正常的,在断档之后,这些家族则是所谓的耕读传家,继续培养下一代,直到出现进士或者举人,这种家庭出身,在大明也是很常见的。 富户中还有一种就是真的富户,也就是所谓的从商而儒,以经商起家之后,对于自己的子弟加以教导,从而投身科举,当然这种富户绝对不是一般的地主,指的就是汪道昆、王崇古、张四维这样的大商巨贾出身的进士们,他们的家族拥有雄厚的实力,能够为他们的科举之路提供良好的基础,甚至通过联姻为他们铺路,这些富户在进士们中也不少见。 第三就是真正的所谓平民出身的进士,在进士中所占的比例是很低的,仅仅只有二成不到,可见平民要想在科举中出身的难度,这里的平民还是所谓的小地主或者小商人等家庭出身还有就是卫所军籍出身的,真的平民出身是少之又少的。 而再看看申时行的奏疏,就有些可笑了,申时行在奏疏中说道:“国朝科举定制,原不分孤寒与仕官,至如辅臣之子掇取科第,如商良臣、谢丕、杨慎、费懋中、陈于陛等皆历历可证,人未有疑其私者。如必令辅臣之子皆不识丁不应举,以示公道而远嫌疑,则亦不近于人情矣。” 确实,对于重臣子弟从情理上来说确实是应该一视同仁,但是实际上他们在科举上要比一般人容易太多了,他们也很容易引起舆论的反弹,事实上,大明对于高官子弟中式极为敏感是从石亨之侄石凌中式之事开始的。当时石亨公然作弊,引起士林反感,士子们公开予以嘲讽道:“薛造性理难包括,钱博春秋没主张,问仁既已无颜子,告祭如何有大王。” 因为此前虽亦常有尚书、侍郎之弟子中式,但尚无当朝的权臣,可以说此前无当朝大臣子弟登第者。也正因此,石亨侄中式才废引起民间舆论的反应。然至成化以后,此类事情日见其多,人皆见惯,反不以为然了。不过自成化以后,科场事端日多,每逢乡会试官员之间寻伺攻訐异己,渐成风气,而吏治日颓,科场舞弊为司空见惯之事。 朱载坖并没有就此事发表任何看法,也没有对申时行的御批作出任何回复,朱载坖将吏部的这个调查结果给阁臣们发去看了,让他们自己去理会此事。 这点朱载坖反倒是很佩服王锡爵,隆庆二十二年顺天乡试,王衡因是大学士王锡爵之子,且当时次辅申时行的女婿也同时中举。有言官弹劾主试官,认为有作弊嫌疑。虽然王衡在随后的复试中取得第一获准参与会试,但言官们仍不依不饶,为避免父亲王锡爵陷入更大的党争之中。王衡于是没有参与会试。 第2070章 内修政体备边戎(六) 朱载坖将吏部的这份调查报告给阁臣们发去之后,阁臣们也都明白了朱载坖的意思,申时行等人也知道现在科举的情况,说实话,现在的科举,从秀才开始,不仅仅是是文采和才学的比试,更是家庭关系的比拼,这点申时行等人还是很清楚的。 朱载坖在第二天召见了内阁还有吏部、礼部的相关臣子,朱载坖将吏部的相关的奏报拿出来,问道:“诸位也已经看过了吏部的这个调查了吧?这大明,可真是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啊!” 朱载坖的这个职责已经是非常之重了,科举事关朝廷取士,一向是朝廷上下最关心的事情,但是在朝廷的如此关注之下,科举录取仍旧出了这么大的错漏,重臣们的脸上都不大好看,而且他们很清楚,朱载坖既然发现了此事,就不会坐视不管的,对此此事朱载坖恐怕是要干预的。 在阁部重臣中,东阁大学士罗万化,和吏部尚书王国光算是出身平民之家的,罗万化就直接说道:“陛下,童生府取,在吾生之初,已无公道。凡欲府取者,必求缙绅荐引。闻之前辈,每名价值百金,应试童生,文义虽通,苟非荐剡,府必不录。” 科举的系统性舞弊,其实并非发生在乡试和会试中,这两场考试,受到朝廷和士林的高度关注,要想作弊,不仅仅是要承担极大的风险,而且难度也是相当之高的,问题反倒是出现在最基层的县试、府试和院试之中,主要就是荐牍和贿取,通过这种手段,在科举之初,就将真正的寒门子弟大部分排除在了科举的大门之外了。 尤其是荐牍,使得地方的富户豪绅将在县试、府试阶段就将科举名额内定的,在坐的重臣们也都是从科举考过来的,对于这些科举之中的套路,当然也是很清楚的。 张四维等人就指出,在大明初年,士大夫多自爱,重冒嫌,在子弟入泮方面轻易不写荐书说情。所以,其时穷乡单户之子,多奋勉学问,奔竞之风不盛。即使有所嘱托,只有达官贵人子弟,方得勉附其末,然非大势力者不能,即使有势力,其旁系子弟亦无此幸运,只能是家族的嫡系子孙才行。后稍积弛,有干请嘱托者,每案中有三四人。然亦不甚落入口,往往多方掩饰,每耻人知。有谈及此者,辄面发红。但是到了现在,荐牍已蔚为风气,父兄不务藏饰,子弟不知掩蔽,而督学使者也藉此增加囊橐之资。 尤其是在县试和府试中,更是重灾区,官员们在府试和县试中通过荐牍和贿取,直接在内定了大量的生员的名额,甚至是直接通过禀帖说情,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情了。朱载坖之前也命令锦衣亲军获取了一些的禀帖,朱载坖拿出了几份给在场的重臣们看。 其中一份禀帖说道:“谨禀:卑职以拙才代庖,获竣府试之设,以待老大人之衡鉴,复何敢于老大人公严之前,有所仰干,惟是有万不得已者,明知冒禁,而不敢不禀,恳以祈垂鉴。其一为粮道唐如公祖之婿,名林铭麒,又其门生绍兴许芳谷公祖所恳托。又一为金华林澹生公祖之婿,名陈笃生,又其座师系妻父,亦再四见嘱。而近奉漳汀朱老大人札示,亦令卑职转达于老大人。以上二童生,皆两公祖所最钟情,而托至卑职至再至三者。又侍御卓真初之亲子卓朝日,礼垣彭让木之至戚,徐中玄俱恳恳致于卑职,以责望于卑职甚切,盖以荐贤之典,卑职或可蒙俯亮于老大人也。三童破、承另禀开列,万祈垂慈卑职。某临禀,可胜悚仄陨越之至!” 朱载坖拿着这些份禀帖对于说道:“诸位看看我大明的官员,你们是否也写过或者收到过这样的禀帖啊?” 在场的臣子们不由得哑口无言,这些事情,其实现在已经是朝廷的潜规则了,就如这份禀帖来说,是一位知府给学政的禀帖,上面就详细列举了这些关系户的情况,其中一个是督粮参政的女婿,托他的门生,另一位知府说项的,另一个是金华某位知府的女婿,坐师还是这名知县的岳父,也是很亲近的关系,所以在禀帖当中首先予以说明,这是一定要在府试中录取而且是高名次录取的。 然后还有一位御史的儿子,也是大关系户,县令在禀帖中都向学政说明了其中的缘由,同时将这三名童生文章的破题和承题也要另行禀报学政,免得学政大人忘了此事在录取的时候,不仅仅要比对考生的姓名还要看考生的文章,这已经是明着作弊了。 当然这种所谓的荐牍,主要是针对官宦子弟,大家互相照应,禀贴是公,所禀之事却为私相嘱托。不过这种他妈的事情,自然不好公开的,所以这三个童生所作八股文的破题、承题,就需要另行开列,以便使提学道得以识别。这种荐牍,主要有两种形式,第一就是上文的这种官场之间的互相照应,还属于官场上的一种利益交换罢了,这种人数不会很多,一般一次不过数人,但是还有所谓的贿取,也就是出银子直接买荐牍,童生欲得缙绅荐书,必须付出酬金;荐书上去,到了县、府、提学道那里,这些主管官员当然也要分润好处。 杨继盛就说道:“陛下,府县试冗滥极矣,前后各有定价,有为之关节者,遍行搜括,既餍足已,而后旁润其余,缙绅、达官、广文、孝廉、承差役吏,无不及也。一案出,而真才不一二矣。至童子科为尤甚。未试,则先以帖下州县,每县坐一二十名,刻期交纳。州县承风旨,多方收揽,至库上交银,如收捐纳,如纳税金,无顾避。” 朱载坖听闻之后,不由得大笑道:“如此可以为我大明选出真才实学吗?咄咄怪事也!” 第2071章 内修政体备边戎(七) 这些事情,在大明已经是官场的潜规则了,朱载坖很清楚,朝廷关注的重点,一般都在乡试和会试上,各种防范作弊的手段通常也都是用在乡试和会试上了,平心而论,大明在乡试和会试上尚且能够做到相对公平,朝廷对于乡试和会试也是非常重视的,毕竟作为朝廷的抡才大典,朝廷上下还有士林民间都是极为重视的,乡试、会试尚且能够做到相对公平。 但是科举选拔的最底层,县试、府试、院试却鲜少有人去关注,导致其中舞弊层出,各种方式进行舞弊,尤其是地方的富户和士绅,缙绅、富室子弟尽管不学无术,然可以凭借权势、财富,从一开始就比平民、贫寒子弟处于优势的地位。而选拔出来的生员就多是这些富户和士绅的子弟。 无论朝廷采取多么严格办法在乡试和会试当中杜绝舞弊,本质上就是在一帮关系户中选拔人才,能够选出什么好人来?况且朱载坖很清楚,即便是所谓号称组织严密,备受重视的乡试,也未必有多公正,仅就朱载坖所了解到的情况来说,顺天府和应天府的乡试由于受到朝廷的重视,每次都是由朝廷派遣翰林官去主持科举,相对还能够说的上比较公平,但是其他地方的科举,恐怕就很难说明的。 由于其他各省的的乡试主要是提督学政、巡按御史和巡抚等组织的,按照规定在乡试和会试中要有两名主考官,乡试要有四名同考官。而在实际操作中,地方官员政务缠身而且要避嫌,是不能参与乡试阅卷的,一般参与乡试阅卷的都是从地方州县抽调的教官,他们官卑职小,根本不敢违逆上官的意图,也就使得乡试远没有看起来那么公正。 尤其是在景泰以后,将内外帘官的权力都收归御史,原本内外帘官的职权在帘内、帘外划分明确,并且能够相互监督和制约以隔绝交通弊端。但是权力收归御史之后,内外帘官的相互牵制和监督作用就消失了,同时多种职权都归属于巡按御史一人,权力极重,必然滋生腐败,凡科场中出题、刻文、阅卷、取人,皆一人专之,所谓弥封、誊录殆成虚设。对于这些事情,朱载坖也早就有所耳闻,现在借由此事,朱载坖当然要借题发挥,整顿科场了。 和一般人将整顿科场的重心放在乡试、会试、殿试不同,朱载坖这次将主要打击的对象放在了县试、府试、院试上,因为他们是科举的基层考试,积弊甚重,是现在整个科举中弊端最多,也是最为腐败地方,同时这些科举的基层考试,也是为朝廷选拔人才的根本,不管是举人、进士甚至是庶吉士,总归都是要从童生到生员的,以河流在比喻的话,府县和院试就是朝廷科举的源头,源头不正,何以公平? 当然朱载坖还有其他的想法,首先就是乡试、会试涉及的人太多,关注的人也太多,朱载坖也要循序渐进的来,而且对于府县试和院试的种种弊端,确实已经在朝廷上引起了很多有识之士的上疏,现在朱载坖可以借口此事加以整顿,不过当务之急当然是解决这些重臣之子参与科举的问题。 朱载坖首先表达了自己的意思,他说道:“诸位,"文衡公器安所容私?”这点是朱载坖这个皇帝的态度,也是大明朝廷的态度,对于科场舞弊等事情,朝廷是决不容忍的,但是就阁臣子弟应试一事,朱载坖认为不宜一刀切,本朝也有商良臣、杨慎等人中式的先例,但是也有翟銮等人因此被罢官的例子。 当时翟銮作为内阁首辅,他的两个儿子翟汝俭、翟汝孝不仅在乡试中连续中举,还连续在会试中高中,这直接引起了科道的强烈不满,科道御史纷纷上疏,弹劾翟銮,主要依据是:崔奇勋是翟汝俭等人的老师,焦清与翟汝俭结为姻亲,并一同在崔奇勋处学习。这四个人在会试中竟然都在同一考房。翟汝俭、翟汝孝、崔奇勋都是彭凤所录取的。而《诗经》科目的考官共有五人,为何都集中在彭凤所在的考房?欧阳??也是翟汝俭等人的老师,虽然起初他们同考《诗经》,但欧阳??后来改考《书经》,表面上像是避嫌,实际上却在暗中帮助彭凤寻找试卷。 随后严阁老下黑手,密疏弹劾翟銮科场舞弊,同时辅臣子弟中式,有类杨廷和啊。严嵩的密疏当即让嘉靖破大防,立即下旨,下令将翟銮以及翟汝孝、翟汝俭、崔奇勋、焦清、彭凤、欧阳??都革职为民,江汝璧等人则被送往镇抚司逮捕审问。随后,法司会同审问,判决杖责江汝璧、秦鸣夏、浦应麒各六十,革职闲住不再起用;王珩、沈越降职一级,调往外地任职;高节、张岳充军;彭谦革职为民;沈坤、汪一中、陆炜则留任原职。 所以终嘉靖一朝,辅臣子弟们都很自觉,不敢去触碰嘉靖的这个逆鳞,因为他们很清楚,一旦触碰嘉靖的逆鳞,是绝对会遭到嘉靖的打击的,所以不管是严世蕃还是徐蟠等人,都老老实实的接受恩荫,不去科举,所以在科道言官们看来,辅臣子弟恩荫已经是惯例了,现在你们张居正、张四维、申时行这是公然搞事情啊。 张四维则是向朱载坖哭诉:“臣惟一长子甲征有望科举,年三十余攻苦半世始掇一第,若因臣,则臣情愿致仕,以昭朝廷之大信也!” 朱载坖认为,阁臣子弟并非不能参加科举,朱载坖也没有杨廷和综合征,但是阁臣子弟再经由朝考,选入翰林,就确实有些过分了,因为朝考本就不糊名,要是辅臣子弟再参加朝考,那就不如直接写一篇我的阁老父亲,直接到翰林院上班去算了,所以朱载坖认为,科举可以,朝考不行。 第2072章 内修政体备边戎(八) 所以说朱载坖最终是采取了折中的办法,对于阁部重臣子弟,准许参与科举考试,但是不能够再参加朝考进入翰林院,也算是对于这些重臣子弟的一种限制,防止出现阁臣子弟再科举甚至是朝考中舞弊的情况,对于重臣子弟确有才学的,由皇帝亲自召试或者是再次参加制科考试,由皇帝特旨才行。 同时对于重臣的其他子弟,应该恩荫的还是要予以恩荫,朱载坖的看法就是,以恩荫为常例,以科举为特例,虽然没有明说,但是对于阁部重臣子弟的科举,还是做了一定的限制,同时对于确有真才实学的,也要予以特旨拔擢,当然现在最大的特例也就是陈以勤、陈于陛父子了,不过他们两人还是很大的特殊性的。 首先陈以勤这个阁臣本身就没有什么政治权力,陈以勤能够入阁,最主要的原因就是陈以勤是朱载坖的讲官,而且陈以勤在内阁主要的工作就是编撰实录、会典和国史等事情,从不参与朝廷的大政方针,而陈于陛也算是子承父业,中式之后也是一直主持国史的编撰工作,所以科道对于他们父子两人,并没有过多的供给。 但是对于张居正、张四维、申时行等人,就不一样的,科道普遍认为他们的吃相太过于难看,不仅要子弟中式,还想参加朝考,这是准备垄断阁臣吗?这显然是不行的,朱载坖也断然不会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朱载坖的态度就是恩威并施,一方面给辅臣的其他尚未参加科举的子弟恩荫,断绝科举,另一方面对于已经参加科举的,不再允许他们参加朝考,不入翰林,这样的话,能够对于重臣子弟进行限制。 朱载坖同时命令对于科举尤其是县试、府试、院试进行改革,排除地方势力对于生员选拔的干预,只有这样,才能够保证朝廷科举从源头上公平,同时还要严厉打击各种科举舞弊行为。 在现在大明的各种科举舞弊行为中,朱载坖认为要重点打击的是请托、割卷、倩代等行为,首要打击的当时请托,这也是科举舞弊中最普遍的事情,尤其是在乡试和会试中是极为普遍,请托一般分为三种,一为:有权势子弟,或托请到了有权势者,甚至朝中重臣写条子、捎口信;二为:有钱者自己或者托与考官有关系之人给主考或者考官送银子,考官在收取银子之后,或暗透题目,或约定关节;三为:无钱无势者,又想投机走捷径,便四处奔走,找与考官有关系者引荐。 有关于请托,最典型的案例就是唐寅一案,弘治十二年,大学士李东阳、礼部侍郎程敏政一同主持会试,能够明确的是徐经与两位考官相识并有一定的交情。案件的审理过程中也明确了考官在考试之前同徐、唐二人进行过接触。这其中的情弊其实是很明显的,只是孝宗当时要将此事压下去,并没有穷究此案。 朱载坖在所有的舞弊行为中,对于请托是最为厌恶的,因为想要通过关节进行舞弊,考生同考官之间的人情关系十分重要。这些所谓的人际关系日后在官场上就会形成所谓的朋党势力。同时权力较大的官员也会利用权势进行关节舞弊,目的是获取更多的政治同盟。通关节隐蔽性极大、对于公平的破坏范围广。 除了请托之外,还有就是割卷,这也是在乡试中比较普遍的问题,由于在乡试中,巡按御史的权力极重,如果能够买通巡按御史或者是下面的弥封官等,就可作弊,一般是所谓的活切头者,以甲卷之面移作乙卷,移花接木是也。也有的在考场上找人陪同作答,考试完毕之后将两者答卷互换;有的通过贿赂考官在阅卷过程中更换试卷;也有的在誊录的过程中,将佳卷誊抄至他人名下。割卷侵害的大多都是被割卷人的利益,被割卷考生在一定程度上具有真才实学,割卷对科举的危害性极大。也必须要严厉惩处。 还有考官卖题等情形,虽然朝廷规定了严格的制度,有严格的贡院和内外帘官制度,考官在考试开始之后不得随意进出贡院,相关人员进入也需要遵循严格的管理制度。但是试题泄露情形在大明也并不少见,朱载坖认为,大明对于科举舞弊的打击力度不够,过于轻省了。 对于形形色色的科举舞弊行为,要予以分类打击,对于一般有考生实施的冒籍、怀挟、倩代等行为,朱载坖认为他们的危害性比较小,只是单个考生的舞弊行为,主要以惩处涉案考生为主,削除功名是必须的,同时还要予以流放等重刑。 但是另外一种主要是考官实施的舞弊行为,如通关节、割卷、考官泄题及鬻题、考官徇私。此类型的舞弊大多都要涉及官员,且官员利用权力在舞弊中扮演着主要的角色。一方面考官通过此种舞弊方式打通人情关系,使得国家权力私人化;另一方面考官通过舞弊获取经济利益,如考官鬻题就是其典型体现。对于这种科场舞弊,绝对不能姑息,因为这种行为,是朝廷抡才大典的公然亵渎,他们也不仅仅是为了收受贿赂,往往是怀有政治目的的,。 朱载坖认为,这些由官员们参与的舞弊方式贯穿于科举考试的全过程,官员利用职务上的便利进行舞弊对科举制度破坏极大影响到朝廷内部对于权力进行分配的秩序且影响范围极广。破坏了朝廷的信誉和科举取士的公平性,同时是为了结党营私提供方便,这是绝对不能容忍的。 朱载坖命令凡是有官员参与科场舞弊的,一列列入真犯死罪,遇赦不赦,不准赎刑,要对涉及科场舞弊的行为予以严厉惩治,以严刑峻法震慑官员,同时还要改革科举制度,杜绝舞弊行为的发生。 第2073章 科场事重朝廷惊 对于朱载坖的这个看法,杨继盛等人表示了支持,科场舞弊确实是对于朝廷信誉的极大的破坏,朱载坖也说道:“前唐黄巢之事,不可不为鉴也!”必须得让这些人有办法考进京师的,否则的话,他们到时候就要想办法打进京师来了,这点朱载坖还是很清楚的。 所以这次对于科举体制的改革首先针对的就是科举的开端,也就是县试、府试、院试,因为这三场考试时科举最初的考试,同时也是科举中最容易受到地方势力干预的考试,对于朝廷来说,科举是要杜绝各种地方势力和人情关系的往来,尽可能的网罗天下人才,防止地方势力把持科举。 在三场考试之中,公认率取率最低的是府试,杨继盛就说道:“陛下,当时入泮,每县取六、七十名,府取不过百余名,文理稍顺者,竭力营谋,府取入泮,直如拾芥。故当日童试不难于放泮,而独难于府取。”朝廷之所以将府试的录取率定的如此之低,其实也就是为了防止在生员的选取中地方势力过度干涉。 朝廷很清楚,县试作弊的可能性实在是太大了,知县的水平本来就是参差不齐的,再加上指望县令来杜绝这些地方势力对于科举的干预是不现实的,县令时很难和这些地方势力对着干的,往往县令都是和这些地方势力沆瀣一气的,这点朝廷也是很清楚的,所以朝廷将希望寄托在府试上。 因为朝廷认为知府不仅地位远远高过知县,而且其在地理位置上也离考生更远,这样在一定程度上可以避免考生的请托,能更公正地主持考试。这样做也确实是起到了一些效果,知府毕竟是朝廷的四品大员,对于一般的地方势力,还是能够予以抵制的,只要知府本人能够秉持公心,再加上知府一般都是两榜进士出身,学识也还是过得去的,通过府试尽可能的保证在生员录取中的公平。 朝廷的想法很好,但是实际操作起来就不是这样回事了,首先就是知府顶不顶得住各种说项、请托的问题,看起来知府是四品大员,对于地方势力有很大的震慑力,可以杜绝对于这些地方势力对于科举的干预,但是实际上并不是这么回事。 首先就是知府被买通的可能性仍旧是很高的,只要地方的富户、豪绅等愿意出银钱,买通知府这一级的官员并非是不可能的,只不过要比县令多出些钱财罢了,其次就是知府本事相对清廉,可以对于这些地方豪绅的诱惑加以抵抗大,但是对于来自朝廷的各种请托,他仍旧是很难推脱的。 虽然知府堂堂四品,论起品级来并不算低了,但是大明官职,一向是内重外轻,就是六部的郎中主事,也比知府在官场上要值钱些,还有布按二司,督抚大员、巡按御史等等,加上知府自己的同科、同乡等的请托,仅仅依靠知府来杜绝这些科举弊端,是显然不太现实的。而且在科举实际操作之中,一些出身贫寒的童生,为家中糊口计,不得已只好将自己府取之名售人,令人顶替,这些也是知府无法控制的。 而在童生试中,最重要的自然是院试了,院试有朝廷派出的提学主持,相对来说等级最高,也是这三场考试中最重要的,一旦通过院试,就可以取得生员功名,摆脱白身了。所以不管是朝廷还是地方,对于院试都是十分重视的,而且院试也是最为正规的考试。 经过县试、府试而被府县录取的儒童,由府酌定地方人才多寡,取定名数,备造年貌、三代籍贯、经书文册,送院道试夺。有些学使处事严厉,还截去府取名额后段,不予收考。府、州、县原取之卷,装束固封,由提学院道官员调查笔迹异同,以辨有无替代等弊。可以说对于提学主持的院试,是科举前三场中最关键的一场了。 朝廷派遣学政,对于这些童生的学识水平进行考核,力图通过院试消弭地方对于科举的干涉,甚至在院试之后,生员在正式入官学前,还需要进行一次覆试,主要是核对该生员的笔迹,防止生员之前冒名顶替。朝廷对于学政是很重视的,朝廷明确规定:“生员有缺,即于本处,不问官员军民之家,选择俊秀端重子弟有志于学者,考试补充,不许听信有司及学官受私滥举。” 在童生试中,为了防止地方势力干预科举,朝廷以府试淘汰大部分的无才学之人,同时又以学政主持院试,将录取生员的权力收归学政,按照朝廷规定,童试的一般程序为州县先考、继而送府、府送提学院道。但是提学官可摈弃府、州、县试,允许童生径赴学道处考验,朝廷之所以赋予提学这么重的权力,就是为了保证童生试的公平。 但是即便是如此,学政也不免受到各方势力的影响,其中最典型的就是所谓的续案,续案就是在总案发布后,续添童生姓名于原案,补入官学。这种正取之外的续案,往往因荐牍而取,而且其关系网非常复杂。富家子弟由此而入,寒门之士或终身淹抑,是最被人所诟病了。 对于这些种种弊端,朝廷并非不知,甚至也采取了很多的手段予以遏制,但是总的来说,收效甚微,在生员选取中,弊端丛生,这点不仅仅是朱载坖这么认为的,其实朝廷大员也是这么认为的,在童生试中,舞弊最为严重的就是南直、浙江、福建、江西等所谓的科举强省了,因为这些地方的童生试竞争极为激烈,所以各种手段频出,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大明的官学是有定额的,官学的生员定额为在京府学120名,其他府学80名,州学60名,县学40名。而想要参与童生试的考生是多少呢?一些文化教育比较发达地区的应县试人数多达二千人以上,这个比例无怪乎要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了。 第2074章 科场事重朝廷惊(二) 童生试的录取率过低,导致竞争激烈,再加上大明的科举是逐级考试的,你连生员都考不上,何谈举人进士呢?所以在童生试环节,大家都要尽可能的想办法缩短时间,争取一次通过,因为你不知道考举人、进士还要多长的时间。大明的科举是没有什么年龄限制的,只要考的动都可以参加,像杨廷和这样十二岁中举,十九岁中进士的天才不是没有,像赵志皋这样四十多才中的也是很常见的事情。 所以大家的看法就是越早通过童生试越好,这点是公认的看法,在加上童生试又比较方便作弊,所以大家都在这里想办法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了,但是这样会直接导致朝廷的信誉丧失,所以朱载坖这次整顿的重点就是童生试。朱载坖认为,童生试之所以出现这么多的弊端,还是和地方州县官员直接介入有很大的关系。 这些州县官员,毕竟是在当地的,所以受到各种地方势力的干涉,同时形成所谓的各种潜规则,这些都对于朝廷的童生试构成了极大的影响。比如府试的第一名必定会被提学官录取,其中还有很多的各种潜规则,使得童生试中黑幕重重。 朝廷虽然对于此事早就知晓,并且采取了相关的措施,同时选任提督学政加强朝廷对于童生试的控制,同时朝廷也制定了相关的则例,在则例中,着重强调了提学官选补生员须以考试的形式来完成,并且明令其严防有司及学官受私滥举,使提督学政完全掌控选补生员的权力而不受地方官吏的干扰。显然,朝廷也已经很清楚了,拥有诸多特权的生员早已成为地方官吏徇私谋利的稀缺资源,而由专督学政的提督学政选补生员,可在一定程度上减少此类现象的发生。 但是在实际操作中,提督学政虽然在生员选取等方面有大权,但是是要受到来自地方的多重制约,虽然成化以后,提学官独掌选补生员之权经由天顺六年提学敕谕得以确立。依此实行,府州县正官自后不能主持选补生员的考试,而仅仅负责查勘身家、登名造册等常规的行政程序。儒童希图入学,则只需获得提学官一人首肯即可达成。 但是本身天顺六年的这个诏书就是有漏洞的,当年的诏书中是这么说的:“廪膳、增广生员己有定额。廪膳有缺,于增广内考选学问优等者帮补;增广有缺,于本处官员军民之家选择资质聪敏、人物俊秀子弟补充,不许听信有司及学官徇私作弊。若有额外之数,须严加考选,通晓文义者存留待缺,不许将不堪者一概存留,躲避差徭。” 朝廷虽然明确规定了是要通过考取的模式来选取生员,但是怎么考选,朝廷并没有明文规定,而州县官员得以侵夺原本属于提学的考选生员职权,这也是由于朝廷对于提学的定位不明所导致的,提督学政不仅仅要负责生员的考选,还要负责岁贡、科试等其他事情,根本不可能做到对于全省所有府县的生员进行逐一考选的形势,所以从天顺以来,提督学政的权力反而是有所缩小。 自成化至正德朝,提学官大多直面告愿入学的童生,并从中选补生员,而府州县正官仅扮演资格审查员或推荐人的角色。而正、嘉以来,地方守令获得了选补生员的初选权,一定程度上限制了提学官选士职能的发挥,提学官专属的选补生员权责亦随之分散至地方守令。形成了所谓的童生三试制度。 在这种制度之下,提学只能够在地方州县选送的人员中择定生员的人选,更不要说还还有各种的潜规则束缚了学政的发挥,在这种情况之下,科举的第一步就已经被地方的各种势力渗透的七七八八的,遑论公平了?就像杨继盛等人总结的,在童生试中,府道之所嘱,台宪之所致,牙婆媒氏之所关说,几乎如烟如海,不可胜计,关系亦如蜘蛛网一般。即便是学政一清似水,也一样很难保证不受地方势力的干扰。 对于童生试中的弊端,重臣们也列举了一些,首先就是结保之弊,结保原本是一种审查制度,防止参与科举的考生有品行不端或者受过处分的,按规定,其生童入试,须令州县教官各取保结,无过犯,方准进场,有败伦失检者,教官与州县官有罚。保结制度是乡举里选之法的遗意。生童入试,必须有保结,证明生、童无过犯,方可进场参加考试。 何谓“保”?即事发连坐;何谓“结”?即要以终身相保。立法可谓至严。书一名,画一押,用印而附于试卷,干系至重。这也是为了保证科举制度的严肃性,这是朝廷的抡才大典,自然是要严肃对待,不能够混入作奸犯科之徒。 按照朝廷规定,保结之法,大体可以分为以下四种:一是童生连名互保,“令附近童生,或十人,或五人,连名互结”,也就是让参考的童生们互相保证没有作奸犯科之徒。二是廪保,即用廪膳生员一人认保,事发,廪生究黜。三是里老、邻右、族师保结,即里正、比屋邻居之人及乡族师儒均应出保;四是县、州、府、司保结。 原本朝廷知道结保制度,是为了约束这些童生和生员的行为,必须证明参考童生“身家并无违碍”。不遵道理称“违”,犯于过恶称“碍”。身无碍,则所保之人必须“孝悌忠信”;家无碍,则所保之人的家庭必须“行仁讲让”,保结的具体内容尚包括生童是否冒籍、匿丧、代考、怀挟、传递、帮抄、换卷之类,以及曾犯刑罪等项。若有犯者,保结者受连坐。 但是到了现在,具保的实际意义已经早就不存在了,保结制度已流于形式。廪生混结,相沿已久,亲友子弟至有不问本生,暗为递结者。 第2075章 科场事重朝廷惊(三) 朱载坖认为,对于科举,尤其是童生试,应该加强管理,才能够保证朝廷取士的公平,这点也是朱载坖一直所追求的,所以朱载坖要求的就是对于童生试的制度予以改革,排除各种地方势力对于朝廷取士的干扰,因为生员虽然只是大明取士中最初一级的门槛,但是干系很大,朝廷的吏员选取,甚至很多朝廷的考试,都是要求生员功名,所以这些地方势力现在为什么对于生员也这么重视,就是因为这些所谓的生员也有很大的利益。 朱载坖断然不能容许他们把持朝廷的选官取士路径和大明的基层官府,对于这点朱载坖是毫不讳言的,在和一些臣子们交流商量之后,朱载坖认为,首先的问题就是应当将地方官府和科举分开,朱载坖认为地方官府在行政过程中和地方的各种势力必然发生交往,徇私舞弊的行为必然增加,这点是肯定的。 朱载坖指令杨继盛、陈经邦等人负责对于大明童生试制度的改革,其实大家都很清楚,应该怎么改革,就是加强学政的权力,由学政衙门负责生员的考选和点用,通过这种方式加强朝廷对于生员选拔的控制,这点也得到了朱载坖的认同,学政衙门作为朝廷派驻在地方负责学政管理的衙门,应该担负起责任来,对于这些学政的权力,重臣们认为应该予以扩充。 这点也得到了朱载坖的同意,朱载坖还是重申了之前对于学政职权的上谕,同时下达上谕将之前的所有有关学政的则例和地方规定予以废除,等待朝廷下达新的则例再实施,对于地方官府管理学校和生员等的权力,朱载坖认为要予以削夺,之前朝廷虽然设立了学政衙门,但是对于地方学校的日常管理,仍旧就是有地方州县来负责的。 按照大明之前的规定:“守令每月考验生员,观其进退揖拜之节,听其言语应对之宜,背读经史,讲通大义,问难律条,试其处决,讲礼务通古今,写字不拘格式,审音详其所习之乐,观射验其膂力,又能中的,稽数明其乘除,口手相应。”对于生员的日常考核,是由地方州县来负责的,这就使得学政的权力大大受限。 而且由于政出多门,不管是地方督抚还是巡按御史,甚至是提刑按察使司也能够对于学政插上一嘴,这种多方主导的考校形式,导致权责分散,学政衰废无从追责,再加上洪武之后,将学政的考成从地方正印的考成中剔除,这样一来使得地方官对于学政就更加的不重视了。 地方官学风气败坏,教官们也无心教学,这些事情也都是确实存在的,所出现的情况就是:“儒学生员不肯熟读《四书》、经、史,讲义理,惟记诵旧文,待开科入试,以图倖中。” 而朝廷虽然设立了学政,但是学政的权力收到多方掣肘,而且学政官员任期不久,根据吏部的调查,学政官员的平均任期不足三年,而北直隶、陕西、四川、浙江、广西和云南提学官平均任期甚至不足2年,这也导致了学政无法充分的履行职务,这些都是需要朝廷予以纠正的。 朝廷要加重学政的权力,首先就是要增加学政衙门的官员数量,在提学制度刚刚设立之初,其实朝廷内的有识之士就已经发现了提学制度的重要问题,就是人员的缺乏,当时就有官员指出:“一藩之大,地方数千里、庠序百余计,官师布列、学徒万众,乃以一人督之,岂能遍历其区而日与之临也?” 朝廷仅仅派遣一个提督学政即便是加上一些僚属,对于一个布政使司的学校生员进行考察,难度也是极大的,一人提督一省学校的形式,在人员配置上己是问题立现。虽说提学官在任内遍历境内各学并不是不可能,但也绝非易事。为了弥补这一缺陷,朝廷陆续将一些偏方边地学校提督权委诸其他官员。这就又回到了事情的原点,也就是由地方官府管理学校。 这就使得提学设立的结果和朝廷的初衷实际是相违背的,提学之设,任务之一是救济地方守令之提调失责和教官的育才无成。提学官通过巡历考校的方式提督学政,而学校的日常课业则完全依赖府州县提调官与教官,因此地方有司于学校兴衰仍至关重要。朝廷设立提学,就是希望杜绝地方势力对于科举和学校的干涉,但是从实际结果上来看,似乎也没有达到相应的目的。 朱载坖认为要加强学政的权力,振兴官学,首先就是要从扩充学政开始,这次对于学政的扩充,是从朝廷到地方的,之前朱载坖已经在礼部下设学政司,专门负责管理大明学政,现在朝廷要增强学政的权力,自然就是从扩充学政衙门开始,朱载坖命令将原礼部学政司升格为总理学政衙门,同礼部一样,为正二品衙门,以礼部尚书兼翰林学士出任总理学政,分管大明全国的学政事宜。 而在地方设立提督学政衙门,与布按二司一样,为正三品衙门,直接受总理学政衙门的管理,同时增加地方提督学政衙门的官吏编制,朱载坖很清楚,仅仅依靠一名提督学政,很难对于一省的学校科举事务进行管理,所以在提督学政下设提学副使和提学佥事,负责协助提督学政管理学政、科举和生员,其中提学副使负责分守地方,考核各自辖区内的生员的学校,而佥事则负责巡回考核,分别承担原本由地方官府负责的县试和府试,而提学仍旧负责院试。 同时将各地的学校、教官、生员的考核也全部划归提督学政衙门,将学校、科举等事情彻底和地方州县脱钩,保证科举的公平性,尤其是在生员选拔上的公平性,这点是朱载坖一直想要做的,除此之外,还有对于教官的考核。 第2076章 科场事重朝廷惊(四) 对于朝廷的科举取士和学校来说,教官也是很重要的团体,朱载坖认为,这些教官是朝廷教育生员的重要途径,朝廷通过各级的官学和这些教官们来负责对于这些生员们的教化,他们的作用是极大的,但是现在教官逐渐冗滥,由于官学的破败,这些所谓的教官也是因循苟且,得过且过罢了。 朱载坖下旨任命蔡国熙为礼部左侍郎署总理学政衙门事,开始整顿大明的各级学校和生员,对于朱载坖任命蔡国熙担当这个职务,很多人是有看法的,原因很简单,蔡国熙并非翰林院出身,而礼部作为大明的清贵之所,礼部的尚书和侍郎一般都要求是翰林出身的人选,但是朱载坖显然不是这么看的,他现在需要一个作风强硬,能够帮朱载坖大力整顿学校的官员,非蔡国熙莫属了,朱载坖原本是打算启用沈炼的,但是沈炼已经病重,所以朱载坖才任命了蔡国熙总理学政。 蔡国熙一上任,就向朱载坖建议严格考核这些教官,蔡国熙在奏疏中说道:“先须察其德行、考其文学,果所行所学皆善,须礼待之。若一次考验学问疏浅及怠于训诲,姑且诫励,使向进改过,若再无进不改,量施决罚,三考仍无进不改,送吏部罢黜。若贪淫不肖显有实迹者,不必考其文学,即具奏拿问。” 蔡国熙的建议得到了朱载坖的支持,朱载坖授权蔡国熙先会同吏部对于大明的各布政使司的学政予以考核,先将各地学政以及学政衙门搭建起来,才好对于大明的整个科举取士的制度进行整顿。 对于提学以及提学衙门的副使、佥事等官员的选任,朝廷上下也进行了讨论,由于学政衙门是专门管理学校、科举的衙门,和一般的衙门是有所不同的,重臣们认为,提学官员的资格也是很重要的,必须要学问精深,能够服众的官员前往提督学政,之前朝廷主要是以翰林、科道官员为主还有就是地方官员中公认的学问精深的官员充任。 现在学政的权力更重,成为了名副其实的大宗师,提学衙门负责一省的学政、学校、教官、生员、科试、岁考等事务,权力极重,尤其是有关生员的考选问题,这是非常之重要的,也是极重的权力,不仅清贵,而且权力极重,所以以首辅张四维为首的官员们认为,提学衙门的官员应该主要以翰林官为主,作为大明的最高学术机关和大明朝廷的储才之所,翰林官员的学术水平显然是毋庸置疑的。 张四维之所以提出将学政衙门变成翰林院的外差,主要是为了加重翰林院的权力和完善翰林院官员的迁转之路,对于大明的翰林官员来说,在翰林院内的迁转是很困难的,因为翰林院及其相关衙门的品级都不太高,翰林学士为??正五品??,侍读、侍讲学士为从五品,修撰从六品,编修正七品。???? 这就导致翰林官员的品级普遍偏低,这点是翰林官员们最麻烦的事情,到了五品之后,翰林官的迁转也不是很方便,除了升任从四品的国子祭酒,就是迁转到东宫官体现,如春坊或者司经局等衙门,但是这些地方的官缺也是非常之有限的,除了少数能够从翰林院迁转进入科道或者是各部院的,大部分的翰林官都要在翰林院苦熬,这点朱载坖当然也是知晓的。 朱载坖即位之后,加强了对于翰林官员的培养制度,同时扩大了翰林官的考选范围,翰林院的官员数量增加,迁转更加困难,虽然朱载坖也让翰林官选六科以及都察院御史或者是外放地方官,但是高阶翰林官的迁转仍旧是不太顺利。 张四维等人认为,将这些资深的翰林官员外放担任学政等官员,可以很好的解决这些高阶翰林官员的迁转问题,这些翰林院官员的学识自然是毋庸置疑的,他们都是大明读书人中的人尖子,才学绝对是出众的,而且翰林院相对清贵,不容易受到外界的干扰,这些翰林官员们也能够保持较好的品行,保证朝廷取士的公平。 除了用高阶翰林官员出任提督学政之外,还可以用翰林官员和科道官员充任提学副使或者佥事等职务,加强朝廷对于地方学政的管理,这点得到了朱载坖的认可,主要以翰林和科道官员作为学政衙门官员的来源,同时对于公认的学识优长的地方官员,也可以直接选任学政官员。 吏部尚书王国光则是建议给总理学政衙门增加一名学识优长的官员,蔡国熙虽然少年的时候就书写“超凡入圣”四个字在座位边上,时常用来自我磨砺。沉心于儒家的“性命”之学,和罗汝芳、耿定向等理学大师互相切磋学艺。但是在大明蔡国熙更多是以实务官员而闻名的,长于政务而非学术,所以王国光推荐了南京礼部尚书耿定向为协理学政衙门。 耿定向是大明现在的学术大家,由他协理学政的话似乎更好,朱载坖并没有同意,而是命令吏部进行廷推,推选协理学政的人选。 此事当即在朝廷引起了极大的风波,现在朝廷上下都看得很准,这个学政衙门绝对是个实权衙门,各方势力都想要争取一下,王国光为什么推荐耿定向?除了耿定向确实是大明现在的理学大家之外,耿定向等是王国光的湖光老乡,在张居正走后,王国光也需要政治盟友,耿定向这样的乡党肯定是王国光所需要的。 而张四维、申时行等人也都有自己的打算,朱载坖投下了一枚鱼饵,现在就看朝廷的各方势力怎么争夺了,张四维等人也在积极商量此事,醋党在学术方面确实是有些欠缺的,但是张四维很清楚,学政衙门这样的要害,是必须要争的,不争不行的。 而申时行、王锡爵等人也在各自串联,确定自己要推举的人选。 第2077章 科场事重朝廷惊(五) 张四维问道:“山阴(王家屏)除服了吗?” 隆庆二十年八月二十七日,王家屏继母景氏去世。九月,王家屏乞假回家丁忧。现在按照道理也应该服丧期满除服了,作为醋党当中不多的品级、资历等都比较符合的官员,张四维准备推王家屏上位,王家屏博闻善记,文思敏捷,文章自成一家。其工于四六,为文言辞恳切、气象开阔。王家屏在当时是为数不多的四六名家。纵观王家屏的文章,其中祭文、册文、敕谕、奏书、表、碑、铭、启等这些比较正式的、官方的文章,均是四六的形式。是当今名家,学术上也说得过去。 更重要的是品级合适,之前王家屏就已经是吏部左侍郎了,现在服阙归来,起码应该授予相应的职务,张四维认为礼部左侍郎协理学政衙门显然就很适合,这个位置只要干好了,入阁不过是朱载坖一份诏书的事情,一旦张四维去位,王家屏就是醋党未来的希望了。 所以张四维让杨俊民等人催促王家屏加快进度,赶紧到京师来,不要错过了时候,这事最终还是要朱载坖亲自圣裁才行,这点张四维等人还是很清楚的。 而在吏部左侍郎陆光祖府上,一众心学弟子们也聚集在一起,自从李春芳去位之后,心学在大明朝廷里面就是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了,朱载坖对于心学虽然没有明确表达不满,但是朱载坖对于泰州学派还有狂儒派一向是采取严厉打击的态度,连何心隐这样的大侠都被送诏狱去了,至于高拱、张居正,更是对于所谓的心学毫无兴趣,没有阁臣的引领风尚,在加上朱载坖严厉打击讲学等风气,心学的势力就大不如前了。 当年徐阶的党羽现在大多被陆光祖所接受,现在他们也想要借此机会重振心学,陆光祖作为吏部左侍郎在这个问题上还是很有发言权的,他们想要推举的人选是邓以赞,这位在心学中的地位可不低,邓以赞少好读书,与张元忭从王畿游、传良知之学。隆庆五年进士,选庶吉士,授编修。历官右中允、国子监司业、南京国子监祭酒,无论是科名、资历,都是极为合适的,而且他在心学中的地位很高,王畿的亲传弟子,属于浙中派。 王畿和王阳明的关系很亲密,仅次于欧阳德,当年王畿会试不第返乡受业于王守仁。后协助王守仁指导学生,时有“教授师”之称,为王守仁最赏识的弟子之一。邓以赞受教于王畿,也算是心学嫡传,所以陆光祖等人要推举邓以赞。 而在次辅申时行的府上,王锡爵等人也都聚在此处,王锡爵问道:“大冢宰提议设协理学政,岂非二桃杀三士之谋乎?” 王锡爵认为王国光此举,是有挑动朝廷斗争的嫌疑的,现在王国光的地位确实是有些尴尬的,作为张居正所信重的人,虽然朱载坖也很信任他,但是王国光现在在朝堂之上的位置就是很尴尬的,一方面当年的江陵党他并不能够完全掌握,像王篆这些人就不怎么听他的,但是另一方面很多人却认为他就是江陵党现在的执牛耳者,所以很多对张居正不满的人想要将王国光扳倒,好清算张居正,所以王国光有可能为了自保故意将水搅浑。 这点确实是可能的,但是对于申时行等人来说,现在的问题是争不争,让谁去争这个职务,申时行认为争也可,不争也可,这出乎了很多南直隶乡党的想法,绝大部分的南直隶出身的官员都认为,这个协理学政是必争不可的职务,绝对不能让给他人,因为南直也是大明的科举强省,现在学政的权力肉眼可见的大大加强的,作为管理学政的衙门,总理学政衙门肯定是极为重要的,要是能够在这个衙门安插上一个自己人的话,对于本乡本土的科举是极为有利的。 但是申时行显然不是这么看的,申时行认为,朱载坖为什么要设立总理学政衙门,就是为了将科举的权力上收到朝廷来,朱载坖是何等样的君主?既然决定将科举权力上收,就断然不会让其他人染指这个权力的,这点申时行是很清楚的,而且即便是争到了又有什么意思呢? 今日张四维已经和申时行、王锡爵沟通过了,醋党准备推王家屏上位,而王国光力推的是耿定向,陆光祖那边也在争取申时行他们的支持,要是申时行他们也推自己人上去的话,就意味着要和醋党或者陆光祖他们翻脸,这对于申时行来说是没有任何意义的,申时行认为,冒着和张四维、陆光祖、王国光等人翻脸的风险,去争取一个没有多大实际意义的职务,对于他们来说是很无聊的,不如坐观成败,还能够收一份人情,何乐而不为呢? 况且张四维等人推王家屏上位的决心是很大的,这点申时行等人是很清楚的,所以申时行的决定是不争这个协理学政的职务。王锡爵也同意申时行的看法,他也认为争这个所谓的协理学政实际意义不大,因为朱载坖已经点用蔡国熙担任总理学政了,蔡国熙是极为强势的人,在加上又有朱载坖的支持,指望安排一个协理学政就能够对南直的科举有所帮助,那是一件极为可笑的事情,所以不如不争。 而上任伊始的蔡国熙已经向朱载坖上疏要求整顿学校了,蔡国熙在奏疏中称:“学校之教,德行为先。必自饬其行,行端而后有以表下学。提学官系一方之师,为一方表率,士习之隆污,儒风之显晦不与也,惟督学宪臣为能轩而轾之,择德行超卓之士任之亦是重其任,盖其职专,而其地又近,故其于士也亲,而为之化之也易。” 蔡国熙要求先对于提督学政予以考核,这点得到了朱载坖的准允。 第2078章 科场事重朝廷惊(六) 朱载坖正在和蔡国熙商量有关学政改革的各项措施,而在吏部大堂内,尚书王国光和左侍郎陆光祖、右侍郎陈有年已经面红耳赤了,主要就是协理学政正推的人选,王国光属意的自然是耿定向了,而陆光祖、陈有年则是力推邓以赞,王国光自然是坚决不同意的,但是陆光祖等人力争。 而且张四维等人也通过内阁施加压力,试图推王家屏上位,这都使得王国光压力很大,而王国光和陆光祖等人谈崩了之后,王国光的地位就立马出现了风雨飘摇的情况的。 隆庆二十三年十二月,云南道御史杨寅秋纠吏部尚书王国光六罪:“擅支工部银一万两修理火房,罪一;取抄没仇鸾家石狮充玩好,罪二;宴客宣武门楼,罪三;纳沧州知州张与行所献美女二人,罪四;勒司务胡诰引疾,而以内姻江学诗补之,罪五;覆用贪副使韩应元不谨,知府薛纶受其厚贿,罪六。 ” 这些杨寅秋可不得了,是杨士奇玄孙,正经的簪缨世家,而且弹劾的六条罪状条条要命,尤其是宴客宣武门楼,这可是很要命的事情,不过朱载坖认为王国光应该没有这么二,且不说他有没有胆量在宣武门大宴,他敢开宴会,人家也不一定敢来。 宣武门外为菜市口刑场, 囚车从此门经常出入,人称“死门“,因为刑场设在宣武门外的菜市口。犯人经刑部审核确定,从宣武门出去,在菜市口问斩。你说王国光在这里大宴宾客,多少是有些缺心眼子了,至于什么收受美女,都是些似是而非的东西,但是杨寅秋的弹章一上,王国光自然就得避位乞休了,朱载坖也命令都察院详查,同时对于王国光予以慰留。 在王国光去位之后,左侍郎陆光祖署理部务,正推自然是邓以赞,副推耿定向、王家屏,这使得张四维等人极为愤怒,陆光祖这是明着不把张四维这个首辅当回事啊,张四维于是迅速作出反应,山西道御史杨有仁遂劾陆光祖受赇请属,陕西道御史周之翰劾陆光祖附宗人,这一条的杀伤力太大了,阿附宗人这可不是小事,一旦被做实的话,陆光祖的职务是必然不保的。 虽然张四维也成功的让陆光祖闭门待参了,但是在之前陆光祖已经将廷推结果上奏了,这是张四维这个首辅干预不了的,在这种情况之下,张四维也没有办法,现在的决定权在朱载坖手上,如果朱载坖将吏部的廷推打回来的,张四维还有办法操作此事。 朱载坖收到了吏部的廷推之后,将阁臣们召集到文华殿,朱载坖笑着对阁臣们说道:“这个廷推,可是在朝廷中搞得满城风雨啊!” 重臣们当然知道朱载坖的意思,对于这种弹劾,朱载坖已经有些不耐烦了,朱载坖当然知道他们在争取这个协理学政,但是争取也要有一个度吧,现在直接搞得吏部尚书和左侍郎都避位待参了,动静未免有些过大了吧?张四维当然知道朱载坖的意思,赶紧请罪,朱载坖看了吏部的奏疏一眼,说道:“王家屏不错,但是大冢宰也还是得力的。” 张四维当然明白了朱载坖的意思,朱载坖可以点用王家屏,但是王国光不能动,朱载坖当即下旨,起复守制侍郎王家屏为礼部左侍郎协理学政,同时兵部尚书王崇古以老病乞休,朱载坖予以准允,加太子太保致仕。同时对于六部尚书予以调整,原户部尚书梁梦龙调任兵部尚书,原吏部尚书王国光调任户部尚书,南吏部尚书宋纁赴京师担任吏部尚书。 这是一个让很多人有些惊讶的任命,宋纁在大明官场属于那种资历深厚但是无党无派的人,朱载坖突然启用他担任吏部尚书是让很多人不明白的,宋纁是嘉靖三十八年进士,授永平府推官,历任山东道监察御史,陕西应天,陕西巡按,顺天府丞,都察院右佥都御史,保定巡抚,南京户部右侍郎,北京户部左侍郎,仓场总督,南京户部尚书,南京吏部尚书。资历十分之深厚,而且是没有特别明显的派系特色,这也是朱载坖启用他担任吏部尚书的主要原因。 对于杨寅秋等人,朱载坖就没有这么客气了,朱载坖直接给内阁下旨,给这几位愿意充当炮灰的御史们找个风水宝地好好悟道去,比如什么琼州府、台湾府、交州府、吉林府、哈密卫等地方,都是相当之不错的嘛。 而王家屏在收到朝廷的起复命令之后,就向朱载坖上疏了,王家屏在奏疏中列举了当今士风的种种恶行,他在奏疏中请求:“我太祖设立卧碑,天下利病,诸人皆许直言,惟生员不许。今后生员务遵明禁,除本身切己事情,许家人报吿有司,从公审问,倘有冤抑,即为昭雪;其事不干己,辄便出入衙门、陈说民情议论官员贤否者,许该管有司申呈提学官,以行止有亏革退。若纠众扛帮,聚至十人以上,骂詈官长,肆行无礼,为首者照例问遣,其余不分人数多少,尽行黜退为民。” 对于这些生员们随意干涉地方行政,王家屏认为要予以严厉打击,不允许他们无事生非,这点得到了朱载坖和一众重臣们的同意,早就应该严厉打击这些生员了。 除此之外,王家屏还提出对于所谓孝廉、节妇的表彰,本来是为了端正风气,教化百姓的举措,但是现在在地方上,这些东西都成为官员们可以换取利益的筹码,尤其是生员们,在其中担任掮客,聚众串联,好谋取利益,朝廷应该以重典治之。 对于王家屏的这些上疏,朱载坖都予以了回应,同时命令王家屏迅速到任,现在对于学政的主要讨论,还是在学政的权利范围上,毕竟提督学政虽然是要将原本属于州县的权力予以上收,但是地方生员的考选是离不开州县的,应该怎么权衡,就是朝廷争论的焦点了。 第2079章 科场事重朝廷惊(七) 蔡国熙很快向朱载坖上疏,陈述了学政的基本职责,蔡国熙认为,地方各提督学政的基本职责是:造士、校士与选士。 蔡国熙在奏疏中说道:“天下之治乱系人才,人才之邪正关学校,譬之器物,学校其造作处,庙堂其发用处;譬之菽粟布帛,学校其耕织处,海宇其衣食处也。”学政主要就是管理学校和生员的,要承担起为朝廷培养、挑选、输送人才的目的,这是朝廷设立学政的主要目的。 所以说各学政的主要任务就是振兴学校,为朝廷培养贤才,这也朝廷一直以来的目的,要为朝廷培养、选拔德才兼备的人才,这是朝廷设置学政的主要目的,所以正人必先正己,朝廷派遣出去的这些提学和提学副使、佥事等官员,就必须是德才兼备的官员,才能够保证他们能够为朝廷公平公正的选拔、培养人才。 除此之外,就是要整顿学校,现在的州县官学乃至于国子监,都已经不再是读书的地方了,蔡国熙认为:“学者不惟读书作文,必先遵守孝弟忠信、礼义廉耻,使见诸践履,以端本原。士贵实学。比来习俗颓弊,不务实得于己,惟记诵旧文,以图烧幸。今宜首革此弊。凡生员《四书》、本《经》,必要讲读精熟,融会贯通。至于各《经》、《子》、《史》诸书,皆须讲明,时常考试勉励,庶几将来朝廷得用,不负教养。学者所作《四书》、《经》义、论、策等文,务要典实,说理详明,不许浮虚夸诞。至于习字,亦要端楷。” 要使得朝廷的官学重新回到教书育人的定位上来,重视对于生员的岁考和科考,将原本予以废弛的岁考和科考重新落实起来,原本按照规定,提学官岁考生员,施之以黜陟赏罚,考试范围为全体在学生员,对于提学官而言,通过岁考可以了解地方士子学业之大概,亦可赏优罚劣以示激劝;对于生员而言,岁考意味着一次检验学习成果,同时也是获得奖励的重要机会。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无论是岁考还是科考,都已经完全废弛了,原本按照规定,朝廷对于生员实施六等黜陟法,由提学官根据岁考的成绩对于这些生员实施奖惩,生员六等奖惩为:廪膳生员、增广生员、附学生员、青衣(革巾)、发社生、黜退,对于这些生员们,根据岁考成绩予以奖惩,以激励这些生员们努力向学。 赏优即成绩优等者依次晋级、候补,并获得物质奖励;相反,罚劣则是将成绩劣等者降级甚至是褫夺生员身份成为吏、民。但是实际上,由于种种原因,对于生员的岁考和科考现在已经废弛了,按照朝廷规定:“南直隶、浙江、江西、湖广一年半一周,余省一年一周;即遇事故,亦须三年之内岁考一次,岁考兼科举一次。” 但是实际上提学官很难亲赴州县对于所有的生员进行岁考或者是科考,岁考废弛致生员无从品鉴,赏优罚劣、激劝生儒皆成空言,提学官校士职能的弱化也就无法避免了。所以蔡国熙认为现在首先要做的就是加强对于学校和生员的管理,提学官一旦怠政渎职,疏于考校,势必导致士风堕落。 对于这点,朱载坖也是深以为然的,同时蔡国熙还建议,由于现在各地的提学衙门难以一时建立起来,所以要梯次建立,在实践当中查看朝廷所采取的各种措施是否有效,首先就是在南北两京设立提督学政衙门,同时加以完善。 蔡国熙认为提督直隶学政衙门,负责北直隶顺天府、永平府、保定府、河间府、真定府、顺德府、广平府、大名府、天津府、延庆州、保安州的学政事宜,下设顺天学政副使一员,专门负责管理顺天府学政,还有两名提学副使和四名提学佥事,负责协助提督学政管理整个北直隶的学政巡行考校生员和学校,分守各州县。 而提督南直隶学政衙门,负责:应天府、凤阳府、庐州府、淮安府、扬州府、苏州府、松江府、常州府、镇江府、徽州府、宁国府、池州府、太平府、安庆府等府州县的学政事宜,由于南直情况特殊,事实上朝廷将其当作两个省来管理,由凤阳巡抚和应天巡抚分别管理,所以南直隶学政衙门也要分设两处,一个提督凤阳等处学政,另一个是提督应天等处学政,作为大明的文化重地。 对于南直肯定是要加强管理的,下设四名提学副使,分别驻节苏州府、淮安府、徽州府、安庆府,在加上八名提学佥事,协助提督学政巡行地方,巡视督察各处学校和生员,尤其是苏松和淮扬,是朝廷重点管理的地方,通过在南北直隶的试行,积累经验,为向大明全国推广创造条件。 朱载坖同意了蔡国熙的意见,同时指令吏部廷推相关官员,对于学政官员,朱载坖认为要加以重视,一律经由廷推,以示朝廷之重视。 同时朱载坖亲自草拟诏书,对于这些新任的提督学政、副使、佥事等官员予以勉励,朱载坖在上谕中说道:“朕惟国家致治在于贤才,贤才之成本于学校,帝王相承之盛典也。朕自临御以来惓惓于此,而所在有司率不究心,苟具虚文,用应故事。如此而望成贤才、致治化,其可得乎?今慎简贤良分理学政,特命尔等提督各处儒学。夫一方之学总于汝,是一方之师系于汝矣。率而行之,必自身始。必自进其学,学充而后有以谕人;必自饬其行,行端而后有以表下。学有成效,惟尔之能。不然,惟尔弗任。尔其懋哉!所有合行事宜条示于后,其敬承之。” 朱载坖还亲自命令吏部尚书宋纁,要付之公论,选拔翰林院中德才兼备的人,同时命令地方官员中有德行优良,学识优长的,也可以举荐,由吏部考核之后纳入廷推名单。 第2080章 科场事重朝廷惊(八) 对于朱载坖全力支持蔡国熙,群臣们并不意外,蔡国熙和高拱的关系密切,在高拱故去之后,蔡国熙就是一直是朱载坖的近臣,这点臣子们还是很清楚的,所以蔡国熙所推行的各项政策,其实很多都是朱载坖要求推行的,朝廷先在南北直隶推动学政体系的改革,使得很多臣子们都看到了希望。 尤其是南直隶出身的官员们,他们在朝廷改革学政的过程中是很积极的,他积极的上疏朝廷,要求朝廷增加南直隶的生员人数,他们认为南直隶的文教普及程度是整个大明最高的,每次科举不管是童生试还是乡试南直隶的竞争也是最激烈的,所以很多官员们向朱载坖建议,增加南直隶等地方的生员名额。 其实大明之前就是已经增加过一次生员名额了,现在臣子们要求增加南直隶的生员名单,其实是有深层次的利益考量的,之前各省官员争夺的主要对象是解额,也就是乡试录取的举人的人数,因为首先举人已经具备了选官的资格,虽然不如进士,但是现在的大明官场之上,举人出身的官员也是不少的,而且举人数量的增加有助于增加出进士的可能,毕竟基数大了进士人数还是会增加的。 但是现在即便是生员,竞争也很激烈,生员确实是大明功名中最低的一档,但是不要小瞧这个生员功名,有了生员的功名,对于现在的很多生员来说,他们的目的已经不再是在取得生员功名之后继续科举,毕竟乡试的难度实在是太大了,尤其是在南直隶等省份,乡试的录取率低的吓人。 但是生员功名还是其他好处的,首先是可以参加吏员考选,虽然吏员的出身确实是远远不如的举人进士,但是现在朝廷实施三途并进,吏员一样也可以经过考选成为朝廷官员,虽然前途远远不及举人和进士出身的官员,但是好歹也能够进入朝廷品官之流了,而要想参加吏员考选,也必须由生员资格,除此之外,明法、明算等科目,同样也要求有生员功名,所以生员是大明能够入仕的基础。 对于朝廷的大员们来说,大家都有一点乡愿的情节,能够为自己家乡的增加生员的名额,对于这些大员们来说也算是为了家乡做了一件事情,所以现在很多的大员们都上疏,请求朱载坖增加生员名额,这点朱载坖也确实是在考虑了,虽然朝廷大力普及社学教育,加上对于卫所卫学的支持,朝廷的识字人口增加的很快的,大量的学童面临这参加童生试的时候了,朝廷也必须做出决定的。 朱载坖看了这些奏疏之后,召集了阁部重臣们商量此事,朱载坖也当然知道,增加生员名额确实是迫在眉睫的事情了,朝廷官僚队伍的扩张,同时要加强对于地方的控制,各级衙门的新设等,都需要大量的官吏,所以扩充生员规模已经是势在必行的事情了,但是怎么扩充则是朝廷之上激烈争论问题。 以申时行、王锡爵等为代表的东南官员还有福建、江西、广东官员们认为应该以学童的数量来确定录取生员的规模,这点是对于他们最有利的,因为这些地方本身就是大明文教盛行的地方,学童数量远远超过地方,教育的普及率也是最高的,在这种情况之下,这些地方的识字率和儿童入学率都是冠绝大明的,在这种情况之下,按照学童的人数确定生员的人数,显然是对于他们最有利的。 但是申时行等人的建议遭到了首辅张四维和一众北方官员的反对,他们认为这样是明白的偏袒东南等地的,他们主张按照人口多寡来确定生员的人数,这样的话其实对北方和西南等地有利的,因为这些地方的文教相对落后,识字率偏低,以总人口确定生员人数的话,对于这些地方的学童来说,无疑是有利的,对于东南来说,就相当于的平白增加难度,因为在同样的总人口下,东南数省的学童数量肯定是大大超过北方数省的,这就对于东南的学童来说不公平,所以申时行等人坚决反对此事。 现在双方为了此事在朝廷上争执不休,弹章纷纷,但是朱载坖却并没有发表意见,朱载坖在和太子商量此事,朱载坖问道:“太子怎么看此事的?” 太子当然知道也是大明南北之争的体现了,围绕着增加生员的问题,臣子们自然是争论不休的,现在重臣们争论焦点就是应该采取怎么样的方式增加生员的数量问题,朱翊釴认为,在这个问题要相对采取扶持北方的策略,从实际情况来说,现在大明确实是呈现科举南强北弱的局面,南直、浙江、江西、福建、广东等省份,在科举上的竞争力确实是要强于北方和西南各省的。 而且这些地方的学校教育和识字率也确实是强于其他省份的,要以学童数量来确定生员数量的话,对于其他省份是不公平的,所以朱翊釴的看法是还是要按照总人口来确定增加的生员的数目。 朱载坖于是问道:“这样做对东南学童就公平吗?” 这确实是个问题,朱载坖一再强调,朝廷处事,一定要公平,按照人口确定生员数量,看似是公平的,但是对于南方数省来说,尤其是对于南方的学童们来说,确实是不太公平的,这样就是使得南方和北方的学童其实是处于一种不公平的竞争状态,南方的学童们所面临的竞争是要远远大于北方的。 这似乎也是不公平的,朱载坖认为,朝廷总的方针确实是要扶持北方,按照总人口确定生员的数量,但是针对南方的实际情况,未必不能够予以加恩,特旨赐予南方各省一些生员名额,两边都需要照顾到,朱翊釴虽然锻炼了一段时间,但是这碗水毕竟还是浅了一点。 第2081章 南征定局使臣来 朱载坖将此事交给太子负责,命令太子和总理学政蔡国熙、协理学政王家屏负责处理此事,以人口总数确定生员的基准数量,同时有所损益,对于朝廷朝廷,对于一些特殊的地方,朝廷还需要的予以照顾,对于朝廷来说,东南各省毕竟文教发达,必须要予以照顾,所以以朱载坖特旨加恩的方式,给南直、浙江、江西、福建、广东、辽东、吉林、宁夏、缅甸、交州等地增加基准数量之外的生员,不为例。 朱载坖的圣谕算是解决朝廷之上有关于此的争论,一方面这次对于生员数量的确定,大体上是按照人口的总数来规定的,体现了朝廷南北一视同仁的态度,另一方面,对于南方各省的特殊情况还有新收复地区,朱载坖也以特旨的形式予以了照顾,算是权衡了各方面的利益。 而新上任的吏部尚书宋纁则是上疏朱载坖,要求恢复南人官北,北人官南的政策,这是大明初年的一项制度,目的就在于防范地方势力的做大,这一制度旨在打破官员在本籍任职的潜在利益关联,避免地方保护主义和裙带关系影响政务公正性。例如,南方官员到北方任职、北方官员到南方任职,可减少官员利用地域关系徇私舞弊的可能性,促进不同地域文化的交流与融合。 在大明初年,吏部铨选基本上都是按照这一规则来办理的,但是随着纲纪废弛,南北更调制度难以实施下去,现在大明一般是一般只用回避本省,和大明初年的情况已经是大不相同了,所以宋纁上疏,请求恢复南北更调制度。 按照太祖当年的诏令:“命吏部以北平、山西、陕西、河南、四川之人,于浙江、江西、湖广、直隶有司用之。浙江、江西、湖广、直隶之人于北平、山西、陕西、河南、四川有司用之。广西、广东、福建之人,亦于山东、山西、陕西、河南、四川有司用之。” 也就是说将大明全国分为三个大的地域,按照地域对于这些官员实施回避制度,但是随着朝廷的纲纪日渐废弛,同时这种回避制度在实际执行的过程中也确实是出现了各种问题,所以现在回避制度确实是执行的不好,朱载坖当即御批宋纁的奏疏道:“国家用人,不得官于本省。盖以亲族所在,难以行法,身家相关,易于为奸。此太祖之深意,当行之!” 朱载坖将宋纁的奏疏明发朝廷予以讨论,商量恢复回避制度的问题,宋纁的这一份奏疏可谓当即在朝廷之中激起了千层浪,大明的回避制度还是相对比较完善的,朝廷制定回避制度的直接目的是防范官员利用亲属及相关便利条件结党营私和徇私枉法。其主要包括亲族回避、地区回避、职务回避。 但是像大明初年那样实施南北更调,很多官员们已经不习惯了,不少人援引嘉靖时期的吏部规定:“在外知府、知州、知县与凡方面有司等官升选,俱合注于原籍相近地方。广西、云贵有司尤宜查照弘治以前事例,只于本省人员内升选,庶免其水土不服, 且得到任便宜,不致地方旷官日久。”认为只用回避本省即可,南北更调,太过于麻烦了。 同时一些官员还指出了在官员回避过程中出现了问题,最主要的就是官吏之间的矛盾,官与吏虽然分属两个系统,但是他们二者之间也存在相互利用的关系,官既能夺吏之产,定吏之罪,与此同时吏也能掌握着官的隐私,并有能力在分赃不均导致矛盾激化的情况下伺机报复。这就意味着,地方避籍主官与当地胥吏之间存在着诸多局限性关系,主官可以依托权势欺凌手下胥吏,胥吏也可利用自己优势操纵主官,官吏之间的矛盾和勾结,始终是朝廷地方官府的一大问题。 对于现在的大明地方官府来说,由于朱载坖即位以来,增加地方正印的权力,防止出现官弱吏强的局面,在朝廷的支持之下,正印官的权力得以增加,同时对于吏员制度予以改革,在朝廷的种种措施之下,现在官员们权力得以增加,但是新的弊端又出现了,就是官员欺凌吏员的事情频发。 因为现在官场之上对于这些吏员其实是看不起的,就如同现在官员说的:“人有恒言,遇吏如役,竖房固堤,犹恐或窬。”对于这些吏员,官员们是看不起的,官员往往将胥吏等当作奴仆来对待,并且要时刻加以提防,不给他们留下任何可钻的漏洞。因此现在大明的胥吏的政治地位十分低下,“时以狗吏呼之,贱之也。”虽然可以参加吏员考选,但是官员们根本不把这些吏员当人看。 而且由于地方正印的权力极重,地方正印对他们责罚打骂是寻常事,轻则叱责辱骂,重则施加刑杖,而胥吏在挨打之后还要匍匐谢恩,装出满面羞愧无地自容的样子。为了加强对于这些吏员的管理,朝廷规定吏员犯下死罪后,地方主官可以根据法令处决后再向刑部报告,这也就在法律上规定了地方正印官对胥吏的处置权,因此不少地方官以此为借口,欺压手下胥吏,更有甚者对于忤逆自己的书吏更是狠下毒手。 正印欺压吏员,在大明已经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了,尤其是在县一级,因为现在知县的地位上升,科道官采用行取的方式,使得知县的地位骤然变得强势,因为知县行取科道官之后,其地位扶摇直上,很快便会超过原先的上司,成为都察院的高级言官,或者外放成为其原来上司的上司。而胥吏作为杂途出身,本来就不甚受到尊重,因此胥吏哪怕是蒙受冤屈也只能忍受,并且不敢鸣冤,因为一旦鸣冤,还有更为严重的后果,有些官员们担心,南北更调之后,这些正印官更加强势。 第2082章 南征定局使臣来(二) 刑部尚书蔡国珍向朱载坖奏报了一件案子,原嘉善知县凌虐吏员案,原嘉善知县林弘,为了不被分往偏远地方,上下活动,大肆行贿,才得以选授嘉善知县,作为嘉兴府下辖的县,这个差遣已经算是非常之不错了,嘉善县也算是非常之不错了,林知县上任之后,自然是要收回成本了。 他表示,自己仰无以事父母,俯无以蓄妻子,更谈不到还官债,赡亲族,何况上司要贿赂,皇帝要进献,俸禄那是不够用的,所以火耗必须是收起来的,在林弘的指使之下,书吏衙役征收粮食踢斛淋尖的天赋又被捡起来了,而且派自己的家人去监督,并规定书吏衙役以踢斛淋尖的方式多收的二成中拿出一成交到县里,但实际上这一成由林知县自己独吞。现在嘉善县人口在三万余户左右,每户多出一斗粮,加起来便是三千余石,这是不小的数目。书吏衙役在册的虽然有些工银,但根本不够养家糊口,就靠这些生活,如今县太爷要见一面分一半,县太爷一个人肥了,书吏衙役数百人都受到影响。 而且他还要克扣这些吏员的工食银,贪墨衙门的办公经费,这在大明都是不多见的,大明官吏虽然是有矛盾,但是一般情况下官员们是不会动吏员的工食银的,因为官员们也很清楚,要是动了吏员们的工食银,这些吏员们就要从百姓手上刮银子,很容易激起民变,在大明,一旦激起民变,可不是什么小事,动辄就要予以严惩的,但是林知县为了回本,已经根本不管了,这在大明已经是丧心病狂了。 他是流官,对于嘉善县自然是可以抱着我死之后,哪管洪水滔天的态度,但是这些小吏不能这么干啊,一方面他们大多是嘉善本地人,另一方面一旦出事,以林知县的个性,大概率就是将这些小吏当作替罪羊,交给法司严办的,所以嘉善县的小吏一面上嘉兴府举报此事,另一面则是软对抗林弘。 其中反抗林弘最激烈的是嘉善典史周显,他准备直接向巡按御史和浙江按察使司举报林弘,但是不幸为其所知,按说林弘大不了收拾一顿周显也就罢了,因为典史虽然是不入流的吏员,但是也是州县佐杂官,是由吏部铨选、皇帝任命的。掌管缉捕、稽查、狱囚、治安等事务,在县尉之下,是一县经制吏中的头头了,民间习称“司爷”“四爷”等,与知县、县丞、县尉、主簿并称“命官”。林弘是无权处理周显的。 接下来的事情就比较骇人听闻了,林弘杖杀周显一家四人,并其亲属被累死者十八人,周显妻孕将产,既死,孕在腹尚动,逼焚其尸。这些事情彻底闹大了,嘉善县的百姓和吏员们纷纷向巡按浙江御史、浙江按察使司、浙江巡抚、闽浙总督等衙门控告林弘,巡按御史亲赴嘉善查察本案,将林弘下狱,同时向朝廷严参林弘。 此案震惊了大明朝廷,林弘的手段之酷烈,此案之残忍,已经超乎了大明朝廷所能够容忍的极限,动用死刑,杖杀朝廷吏员,甚至于灭其满门,目无王法,莫此为甚!左都御史杨继盛、右都御史温纯、刑部尚书蔡国珍、大理寺卿孙丕扬等重臣联名严参,请求朱载坖重惩此獠,以彰国法。 对于此事,朱载坖也深感此案性质之恶劣,特旨法外施刑,命令刑部决不待时,将林弘腰斩弃市,以为后来者戒。蔡国珍向朱载坖提此案的原因,就是说明更调所存在的一些弊端,更调的官员,一旦放肆起来,由于没有亲族等的束缚,往往会更加的放肆,而现在吏员是很难制约地方正印的,正印官权力过重,一旦作恶起来确实是难以控制的,所以蔡国珍等认为不能够完全按照大明初年的制度实施。 同时更调回避等制度也应该按照官员的类别有所区别,王锡爵就上疏称:“若夫学仓骤递闸坝等官,非有民社之寄,而又其官甚卑,其家甚贫一撮远地,或寄官不能赴,或去任不能归,零丁万状,其情可矜。近例教官系边远人者,得授本省地方,甚以为便。乞令前项杂流视此例,酌量隔府近地锉补。” 兵部尚书梁梦龙也上疏认为,实施更调任职制度,可以避免官吏利用本贯亲族关系谋私的弊端。但是也产生了不少新的问题,如任职地方遥远,往来不便,不少人不愿远离家乡赴任,致使有些地方官位缺得不到及时补充。同时对于用兵等事项,外调的官员不熟悉情况,往往在用兵的时候畏手畏脚,这也确实是一个问题。 不过朱载坖认为,实行回避制度还是很有必要的,现在大明实施的不在本省任职的回避方式,但是朱载坖认为,可以就这个回避制度予以修改,首先就是邻省任职一样会出现情弊,难以避免,这点朱载坖和宋纁都是很清楚的,所以说回避的范围要更加宽泛,尽可能的安排官员在铨选的时候实施南北更调。 同时除了籍贯回避之外,还有实施其他的回避制度,宋纁向朱载坖上疏称:“凡内外官管属衙门官吏,有系父子、兄弟、叔侄者,皆从卑回避。朝廷以爵为叙,除巡按御史照例从方面官回避外,余皆从卑回避,不得以族序论。”也就是说,对于官员之间的亲属关系一样也要进行回避,禁止父子、兄弟、叔侄在同一机构或同一系统中 任职,并按照官职品级的高低,以小官避大官,调小官到别的机构中任职,以防止他们借助亲属关系谋图私利。 同时对于科道等监察、风宪官员,则是要制定更加严格的任职回避制度,朱载坖认为之前大明的回避制度往往见诸于各种诏书之中,朝廷执行起来是有些麻烦的,甚至有些诏书之间还互相有抵触的部分,所以命令吏部详细制定有关官员回避的则例,今后所有官员都照此实施。 第2083章 南征定局使臣来(三) 朱载坖命令在太祖皇帝南北更调的基础上予以损益,同时加强对于风宪、学政官员的回避措施,还有严密籍贯回避,不仅仅是官员的本贯,还有寄籍地等都要予以回避,同时从职务回避、亲属回避、籍贯回避和特殊回避等几个方面制定相关的则例,经过廷议之后予以施行。 而针对于现在越来越激烈的官吏冲突,朱载坖认为朝廷也必须加以控制了,官吏内斗,会使得朝廷的行政效率降低,对于大明现在的官吏关系,就存在了三种,第一就是官强吏弱,第二就是官弱吏强,第三就是官吏沆瀣一气。 从朝廷法令上来看,官员对于吏员是占据绝对优势的,尤其是正印官对于吏员,可以说是有着生杀予夺的大权,这点是朝廷通过法令赋予的,官吏在地位上是极不平等的,这点从大明一立国就是如此,因为太祖皇帝和李善长、刘基等重臣总结元灭亡的教训时,很重要的一条就是在元朝吏员在整个仕途中占据着十分重要的位置,人人争而求之,各级吏员的为非作歹给国家带来严重的损害,成为元朝灭亡的重要推动力量。 所以大明吸取了前元的吸取奸胥害民的教训,对地方基层的胥吏采取系列严格的整治措施,在地方上给与正印官较大的自主权,从而给地方正印官欺压其辖地的胥吏提供了可能。 同时由于科举成为朝廷选官取士的主要途径,科举出身者在朝廷占据着绝对的优势,由吏升官尤其是三品以上的高官的难度越来越大。官与吏的分途可以说是愈加明显,科举出身的士大夫对于胥吏在多数情况下可以说是以奴仆使之,盗贼待之。而绝大多数的朝廷正印官都是科举出身,使得正途出身的官员对于杂途出身且仕途愈加无望的胥吏更是态度傲慢。 这就造成了官强吏弱,官员欺凌吏员的情况,但是于此相对应的就是官弱吏强,吏员把持州县,架空正印官的情形也不少见,主要的原因是按照朝廷规定,地方正印官主行政,各胥吏主事务,但是由于正印官实际的行政能力缺失,而地方的吏员所习却都是钱谷簿书这种与实际处理事务相关的能力,如此一来地方的权柄在很多时候都会落入胥吏之手,造成所谓的官弱吏强的局面。 同时大明公文的冗长乏味,也是造成吏员能够借机侵夺原本属于正印官的权力的重要原因,元朝吏员就是利用繁文缛牍欺压地方正印,虽然太祖多次要求减省公文,但是大明的各种公文也是极为繁复了,朱载坖对此是深有体会,能够明白当年太祖奏茹太素的心情了。 而在地方官府当中,面对这些又多又臭又长的公文,官员每日审批也很难完成,但是官员除批阅公文之外还有许多事务需要处理,因此为节约时间和精力,官员的审批在很多时候都是根据胥吏提出的初步意见为依据,这就给予胥吏在公文上动手脚的好机会,毕竟来往公文又臭又长,官员不可能详细的审阅每一篇公文,于是胥吏借此在要紧的地方略为洗改,往往不会被正印官员发觉。 这点也是很多时候吏员借以生财的路子,尤其是在刑名上,官员怎么拟定最后的判词,往往看刑房书吏怎么写了,当事双方争相贿赂对象,朱载坖认为要对于公文格式予以重新拟定,务从简便,朱载坖想到了一个人,就是王世贞,他是复古派也就是唐宋派的代表人物,同时他更加推崇的是盛唐文风,而唐代公文简约,不似两宋的繁杂,朱载坖随即下旨,命令王世贞会同翰林院、六部、都察院、通政司等相关衙门,制定大明公文标准格式,取法于唐,务必简明扼要,将这些繁复的文字从公文中予以剔除。 当然,这些官吏也有第三种的形态,就是官吏沆瀣一气,很多时候胥吏总是采取各种办法或“摆平”官员、或教唆引诱正印官员、或暗设阴谋诡计诓骗官员,或耍弄手段掌握官员的短处、把柄进而欺蒙长官,在此种情形下,官员在多数情况下会在胥吏的各种层出不穷的教唆下迅速堕落下去,从而与他们相互勾结,狼狈为奸。之前官场风气败坏,甚至有公然说:“做官只有两件。为国家干事,为自己营私,二者俱做不得,真是极痴极蠢人。” 对于这些情况,朱载坖认为要分门别类的予以处理,保证朝廷的正常运作,朱载坖命令都察院加强大计,对于地方官员的能力、德行全面考察任用,减省公文格式,历培训以增主官之识,同时加强佐贰官的权力,佐贰官既是制衡正印官权力,防止正印官欺压吏员的办法,同时也是增加官员权力,防止吏员架空官员的重要手段。 朱载坖正在处理这些事情,司礼监冯保来报,征南将军刘綎报捷,官军南北两路夹击,现在已经攻占顺化,生擒阮潢等人,攻灭阮氏,安南全境已经被大明所收复了,朱载坖对此此事还是很高兴的,朱载坖当即命令向太庙告捷,同时命令兵部等相关衙门议功,吏部等衙门在安南布政使司迅速派遣官员,将当地的政局稳定下来。 和交趾布政使司相比,安南布政使司的巩固难度要大很多,刘綎在随报捷露布而来的密疏中也坦陈,现在安南的这些州县,对于官军的抵抗力度仍旧很大,刘綎请求朝廷将官军暂时留镇安南,镇压这些反抗势力,朱载坖答应了刘綎的请求,但是要求刘綎将原属交趾镇和交趾都司的兵力还归本镇,朱载坖从两广给刘綎增加援兵,不能因为要镇压安南而放松对于交趾的震慑,交趾好不容易才稍微安定下来,必须要保证交趾的安定才行,因为朝廷刚刚在交趾大规模屯垦和种植甘蔗,糖业公司的成本还没收回来呢。 第2084章 南征定局使臣来(四) 而另外一件大事就是水师的训练问题, 现在西洋使臣很快就要到了,朱载坖任命俞咨皋和毛海峰对于大明水师加以整训,提高水师的战斗力,这点朱载坖是很重视的,但是俞咨皋、毛海峰等人在对于水师的情况进行视察之后,认为现在大明水师的战斗力不容乐观。 由于水师平日里缺乏训练,在几场大的战事中水师也多是充当运输等偏师的职能,没有和大明水师实力差不多的水师和官军水师交战国,缺乏实战使得朝廷水师的战斗力大打折扣,只能算是粗通航海,炮术等都远远不过关,水师的战斗力是极为堪忧的,俞咨皋和毛海峰上疏请求朱载坖在水师内部行裁汰之法,对于那些不能够提升自己技术,尤其是操船、炮术的军官、士卒,予以惩罚。 朱载坖对此此事是极为重视的,朱载坖很清楚水师的作用,对于水师,朱载坖也是投入巨资的,同时也对大明水师寄予厚望,希望大明水师成为大明的海上长城,但是由于缺乏历练,水师的战斗力确实是一言难尽,这点朱载坖也是很清楚的,和大明的陆军不同,不管是对北虏、西域、海虏、女真、缅甸、交趾,朝廷官军在这二十多年里征战不断,积累了丰富的经验。 而水师平日里只能够干些缉私巡海的活,即便是有大仗,水师所能够担负的也就是帮忙转运官军或者物资粮秣等杂活,要不然就是炮击港口,断绝贸易等事情,在南洋上,大明水师确实是难觅敌手,水师官兵懈怠,也是正常的事情,朱载坖当然也知道这样的情况,现在要想给大明水师找势均力敌的敌人只能够是在西洋了,不过朱载坖现在还不打算和西洋人翻脸,但是水师的训练是必须要抓起来的。 朱载坖亲自下诏,赐予俞咨皋、毛海峰天子剑、银令箭,对于水师训练中不认真或者无法达到朝廷所规定的科目的官兵,要予以处分,同时从水师学堂调遣学员上舰,以保证朝廷水师的战斗力,加强水师强度,务必提升水师的战斗力。 对于西洋使节的情况,也要密切关注,朱载坖还命令以半年为期,对于水师予以训练,半年之后,朱载坖亲赴天津,校阅水师,检阅水师的战斗力,朱载坖以御驾校阅的方式给水师施加压力,要求水师加强战斗力。 而内廷的事情也是不断,尽管朱载坖一直不愿过早操办公主的婚事,但是现在不管是皇后、贵妃还是礼部,也都在催促朱载坖早日为瑞安公主和栖霞公主择定婚期,选定驸马了,朱载坖也不得不考虑此事了,为两位公主选择驸马,就成了现在朱载坖所要考虑的大事了。 按照大明初年的惯例,皇子到了一定年龄被封为亲王到各地戍守,肩负着保卫大明疆土的重任;皇女到了出阁的年龄就被许配给各个功臣之子,成为了政政联盟的纽带。如太祖的女儿临安公主、宁国公主、汝宁公主、福清公主、寿春公主、南康公主、永嘉公主、汝阳公主等分别嫁给了太师韩国公李善长儿子李琪、汝南侯梅兴祖儿子梅殷、吉安侯陆仲亨儿子陆贤、凤翔侯张麟儿子张龙、颍国公傅友德儿子傅忠、东川侯胡海儿子胡观、武定侯郭英儿子郭镇、都督佥事谢彦儿子谢达;少帝长女江都公主下嫁长兴侯耿炳文儿子耿璇。 成祖、仁宗、宣宗的女儿也是如此,永安公主、安成公主、咸宁公主等分别嫁给了都督袁洪儿子袁容、西宁侯宋晟儿子宋琥、西宁侯宋晟儿子宋瑛;这些驸马都尉基本上都是靖难功臣之子。到了宣德正统以后,常德公主、重庆公主、嘉善公主、崇德公主、仁和公主、荣昌公主等分别嫁给鄞国公薛禄儿子薛桓、参政周顒儿子周璟、靖远伯王骥孙子王增、兴济伯杨善儿子杨伟、尚宝卿齐佑儿子齐世英、故太仆卿维璁孙子杨春元,基本上主要以勋臣和官宦子弟为主。 到了仁宣之后,公主的婚嫁对象有了变化,逐渐向平民或者说是低级官吏选择驸马了,按照礼部之前在朱载坖的上疏,照惯例:“凡遇公主长成,当择婚配。圣旨下礼部,榜谕在京官员军民人等,有子弟年若干岁,容貌齐整,行止端庄,父母有家教者,许于部报名赴内府选择。本部先将报到子弟拣选,请命司礼监于诸王馆会选。” 不过朱载坖对此事还是不甚放心的,因为从历朝的情况来看,这些从民间所选的驸马其素质实在是一言难尽,诸多民间男子往往是被巨大的经济、政治利益、衣食无忧等所吸引,使得争当驸马冒险骗婚成为当时一种社会现象。因为公主下嫁时,皇帝往往会给予数目可观的嫁妆作为陪嫁,而公主、驸马的日常生活开销也由朝廷支给。更为重要的是,公主们庞大的庄田更为一般百姓所不可比及。一旦一跃而成为驸马,就意味着可以分享这笔巨大的财富。 同时尽管现在驸马没有什么政治权力,但是成为皇亲对于平民子弟来说仍然是极大的诱惑,毕竟驸马在政治地位上仍旧是非常之崇高的,享有极高的政治尊崇以及尊贵的身份,譬如在朝班上“公、侯、驸马、伯列三班于前,去文武阶次稍远,其下,则文武两班同上御道,左右分立,一品、二品为第一,三品第二,四品、五品京堂至翰林史官、吉士第三,科道、中书第四。”驸马和公侯伯一样,属于超品的存在,官员们也要对驸马予以礼敬。 同时驸马的家人也可以凭借公主和皇帝的特殊关系获得极大的好处,所以朱载坖对于此事极为上心,同时对于礼部尚书要求公开选择驸马的奏疏并没有予以批准,朱载坖命令太子先通过崇安侯看看勋臣子弟当中有没有比较合适的人选。 第2085章 南征定局使臣来(五) 朱载坖还是希望在勋臣中寻找一位比较合适的驸马来,朱载坖不是没有想过在文臣子弟当中去寻找一个驸马,但是朱载坖随后自己就打消这个想法,因为对于文臣们来说,他们对于和皇室联姻,其实是持相当反对的意见的,文臣们不愿和皇室联姻,他们更加希望自己的子弟走科举入仕的道路,这点朱载坖是一直很清楚的。 文官的子弟们是不愿意和皇室联姻的,归根到底主要是大明的驸马们的没有任何的政治权力,纯粹是一个吉祥物,对于这些文官子弟们来说,他们最希望的金榜题名,朱载坖也不愿去做这种事情,不过朱载坖对于所谓的文官子弟们并没有什么兴趣,朱载坖主要是将目标放在勋臣们的嫡次子身上了。 勋臣们的嫡长子自然是要日后继承爵位的,如果再迎娶公主的话对于这些勋臣的嫡子们并非好事,因为朱载坖现在推行整顿勋臣,重振勋臣武功的政策,大部分的勋臣的嫡长子们都要在军事学院接受教育,然后进入军中历练,朱载坖希望能够重振勋臣们的声威,将勋臣们的军事能力予以提升,帮助皇帝控制军队,和勋臣们的联姻是既是必行之策,同时也要极为谨慎。 朱载坖认为和勋臣们的嫡次子联姻是一个比较好的选择,首先受限于大明的制度,一旦迎娶公主,驸马要想掌兵的可能性肯定是微乎其微了,在这种情况之下,勋臣们嫡次子就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从教育来说,大部分的勋臣子弟还是受到了较好的教育,而且勋臣子弟们对于皇家肯定是相对敬畏的,这点朱载坖还是比较放心的。 朱载坖很清楚,在现在这个情况下,即便朱载坖贵为天子,要想让自己的女儿搞什么自由恋爱显然是不现实的,朱载坖就这两个女儿,自然还是希望公主能够安乐一生的,有些时候门当户对更加稳妥一点,朱载坖将自己的想法和李皇后她们商量了之后,她们也认为从勋臣子弟中选择驸马是一件相对比较好的事情,朱载坖于是准备在勋臣的嫡次子中寻找合适的人选。 朱载坖也和太子商量了此事,父子两人商量之后认为,驸马门第不必太高,如果驸马门第太高,对于公主来说未必是一件好事,因为驸马的门第太高的话,一样会认为成为驸马影响了他们的仕途,毕竟当驸马还是要受到很多束缚了,所以朱载坖认为尽量不选国公,在侯伯中选择一个德行好,没有什么不良嗜好的人来,同时还是要培养一下公主和驸马之间的感情,不能真的盲婚哑嫁。 朱载坖命令陆绎通过锦衣亲军也要摸排相关的情况,不过得到了答复并不是很好,因为这些勋臣子弟们大多很早就订婚了,朱载坖总不可能为了公主将人家的婚事给拆散吧?剩下没有婚约在身的,那就是有各种各样的问题的,皇家也不能够选择明明知道这人有问题,还将公主嫁过去,主要是勋臣们之间互相联姻,很早就是将亲事定下来了,等到皇家下定决心想要选择驸马的时候,勋臣中有能力的子弟早就订婚了,这确实是一个非常头疼的问题。 不过陆绎作为锦衣亲军的头,确实还是能够帮朱载坖分忧的,陆绎提出,既然原本的勋臣们不好选择,朱载坖可以从新勋臣中予以选择,陆绎向朱载坖提供了一个人选,就是马芳之孙马爌,他是马芳次子马林的儿子,作为大明勋臣,马林也算是一个很有特色的人,马芳以士卒起家,百战得爵,第二代潞国公马栋也算是沙场悍将,先是跟随马芳南征北讨,然后又是为大明戍卫边疆,但是作为名将之子,马林却不以武功称雄,马林雅好文学,能诗,工书,交游多名士,倒是现在勋臣中的一个异类。 朱载坖当然知道马林并非将才,不过马芳一世功勋,也给马林荫官,在侍卫处带俸,既有品级,也算是御前显贵官,全朱载坖和马芳君臣之谊了,不过正是由于马林的这个奇特作风也导致了他的儿子马爌婚姻困难,一方面马家现在也是显贵了,堂堂国公府,一般的人家马林当然也看不上。 但是马爌只不过是马芳之孙,而且是次子马林的儿子,继承爵位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这就使得很多高门女子是不愿嫁过来的,因为马家虽然现在地位高,但是和英国公、魏国公、成国公等老牌的国公显然是不能够比拟的,毕竟缺乏底蕴,这点确实是一个硬伤,再加上马林自己也不是很受重用,这就导致了马爌的婚事有些困难,想要和高门贵女结亲吧,人家肯定是不愿意的,门第出身较低的,马家也不愿意,毕竟好歹是出身于国公府邸。 而另外一个问题就是马林的问题,因为马林不怎么和勋臣武将们交往,再加上马栋不在京师,和勋臣们联姻就很困难,而马林虽然和这些文人们关系好,但是他们也并不愿意将自己的女儿嫁给马爌,这就导致他的婚事有些头疼。 不过朱载坖没有立即作出决定,而是先命令厂卫详细的调查马爌,厂卫很快将相关的情况奏报给了朱载坖了,马爌和其父马林不同,反倒是颇习兵法,而且马芳在时,就对于他多有教导,对他寄予厚望,这也是马家在他的婚事上比较计较的原因,因为现在马栋虽然担任总兵官,但是马栋只能算是宿将,经验丰富,但是和马芳相比,大家都认为马栋不如马芳远矣,马爌是马芳当年所看好的人,马家自然是对他很重视的。 朱载坖于是下令,任命马爌为勋卫、侍卫处侍卫,将他先调入宫掖,让太子观察一下他,同时朱载坖也去看看其他勋臣们的子弟是否有合适婚娶的,还有重臣们的子弟,有合适的也有奏报来。 第2086章 南征定局使臣来(六) 而除了马家之外,朱载坖而在各个勋臣之家中寻找合适的人选,同时已经致仕的重臣的子弟也在朱载坖的师爷范围内,务必要为两位公主找到一个合适的婚嫁对象,现在朝廷上下当然也知道皇家正在为两位公主寻找婚嫁的对象,之前礼部尚书陈经邦业多次上疏此事,但是朱载坖虽然同意了为两位公主筹办婚事,但是对于招选驸马一事确实避而不谈,臣子们的上疏也是一律留中不发。 这就使得臣子们有些诧异了,一方面朱载坖同意了礼部筹备两位公主的婚礼一事,说明皇家已经将此事列入了计划当中,皇家已经要处理此事了,但是另一方面皇家现在并没有按照之前的惯例在民间招选驸马,这就使得臣子们对于此事的猜想很多了,再加上朱载坖本来就不是一个按照常理出牌的人,之前为太子从勋臣中择定了太子妃,这次未必不会再从勋臣们选择驸马。 这种议论一起来,勋臣们也开始议论了,勋臣们和这些文臣们不同,他们对于和皇室联姻并没有那么排斥,在大明初年的时候,这些勋臣们也是皇室联姻的主要对象,而勋臣们关心的是驸马的待遇问题,在大明初年,驸马的政治待遇还是相当之不错的,一些有才能的驸马能够领兵,出镇地方等。 朱载坖当然也知道此事,从世宗的两位驸马在本朝还是得到重用的情况看,朱载坖还是愿意给驸马一定的政治权力的,所以定国公徐文壁勋臣求见朱载坖,询问相关的章程,定国公是现在在京国公中比较受朱载坖重用的,长期代天祭祀等,是朱载坖的班首重臣,也是现在勋臣中的领头羊。 朱载坖也直接向徐文壁摊派了,自己现在确实有在勋臣子弟中选择一位驸马的想法,但是现在还没有确定好人选,这点也确实是让徐文壁头疼,徐文壁当然现在年龄合适的勋臣子弟基本上都已经婚娶或者定亲,这个时候再临时来找人,确实是极为不方便的,即便是皇家也不好去拆散人家好好的姻缘。 这点不管是朱载坖还是徐文壁都是很清楚的,朱载坖也和徐文壁商量好了,主要还是从勋臣家中的嫡次子选择,主要以德行为主,毕竟驸马皇家自然是会保他一世富贵的,先有定国公、陆绎等对于这些符合条件的人员予以筛选之后,再由朱载坖将他们全部编入侍卫处里面,在朱载坖和太子身边考察一段时间,最终再决定人选,同时朱载坖还命令为两位公主营建府邸,准备出阁。 朱载坖将这些事情安排好了之后继续处理政务,隆庆二十四年的正旦日大朝会被朱载坖下令由太子代行了,朱载坖现在的身体确实已经不能适应这种高强度的礼仪活动了,所以这些礼仪活动一般都是由太子代为履行了。 而朱载坖的这道上谕确实是在朝廷之中引起了极大的反响,之前朱载坖尽管对于朝会的态度是能少开就少开,但是像正旦日大朝会这样的重要礼仪场合,朱载坖还是从不缺席的,而现在连正旦日大朝会这样的重要的礼仪活动都由太子代行了,一方面说明太子的地位是十分之稳固的,另一方面就是朱载坖的身体可能真的已经不是太好了,所以内阁和部院重臣再次请求朱载坖召见。 朱载坖在西苑召见了这些重臣们,朱载坖的气色还是不错的,只是对于这些冗长乏味的利益活动朱载坖一向就不是很感兴趣,再加上现在的身体也确实经不起这么这么折腾了,翰林医官院的医官们已经多次向朱载坖提出了医嘱,要多休息,朱载坖也以医嘱为借口,将这些事情推脱掉了。 朱载坖和重臣们见面之后,主要是讨论交趾的战事,现在交趾出现了将帅不和的情况,经略邢阶和提督刘綎之间分歧严重,邢阶要求以安抚为先,必须要先将安南故地安顿下来,对于普通百姓予以安抚,但是刘綎却认为安南狼子野心,必须痛加杀戮,予以震慑才行,同时刘綎放纵麾下的倭人大肆杀戮,也引起了安南布政使司的官员们不满。 邢阶和刘綎之后奏疏互参,而安南刚刚稳定下来的局势又有不稳定的情况,将帅不和,是临敌大忌,这点朱载坖和重臣们都很清楚,现在的情况就是邢阶和刘綎恐怕不能待在一个地方了,他们两人必须要调走一人,但是问题的关键就是将谁调走,大部分的臣子们都认为应该将刘綎调走。 很多认为刘綎现在有些骄横了,邢阶上疏弹劾刘綎为人贪财,驾御部下又不得法。请求将刘綎调走,换提督缅甸邓子龙或者是黔国公沐昌祚都行,很多重臣都支持用邓子龙替代刘綎,朱载坖当年也认为刘綎确实是不太适合再镇守安南了,刘綎这人虚骄自大,虽然悍勇,但是并不持重,现在安定安南,需要的是稳重的将领,刘显显然不适合此事,这点朱载坖也很明白。 不过邓子龙镇守缅甸,也是要地,放刘綎去朱载坖不太放心,朱载坖认为应该将刘綎调回京师,闲置一段时间,但是很多重臣们并不同意这个看法,因为刘綎毕竟是刚刚立下大功的人,朝廷如果将其闲置的话,有些说不过去,不是朝廷待功臣之道。 这点也确实是个问题,不过朱载坖认为刘綎确实是应该予以敲打了,朱载坖命令调提督倭国水陆军务事吴惟忠伟提督交趾、安南水陆军务事,同时任命刘綎提督倭国水陆军务事,不过刘綎要先到京师来述职,朱载坖要当面敲打他。 朱载坖之所以派遣吴惟忠去安南,就是看准了吴惟忠老成持重,能够将倭国安抚、镇守,朱载坖相信吴惟忠有能力解决安南的事情,所以才任命吴惟忠为提督安南、交趾水陆军务事。 第2087章 南征定局使臣来(七) 朱载坖之所以最终选择了由吴惟忠来负责倭国的战事,朱载坖所考虑的不仅仅是吴惟忠的老成可靠,另一方面就是吴惟忠久镇倭国,在倭人之中素有微信,由吴惟忠前往安南的话,对于现在官军之中的倭人,吴惟忠能够很好的统御,朱载坖很清楚的,虽然邢阶要求要对于安南实施怀柔的政策,使得安南能够安定下来了。 但是朱载坖很清楚,要是真的这么容易的话,当年大明官军也不会兵败将消了,对于安南,朝廷必须保持充分的警惕,对于朝廷来说,刘綎这样的在安南滥杀确实是很容易激起安南的反抗,但是一味的怀柔也绝对不是安定安南的办法,朝廷必须在安南保持足够的兵力,才能够保持对于安南的弹压。 这点朱载坖是很清楚的,吴惟忠毕竟也是宿将了,而久镇倭国,能够统御倭军,这点朱载坖还是很清楚的,朱载坖不但要调吴惟忠前往安南,还要从倭国再次征调倭军前往安南,以增强朝廷在倭国的力量,用以将安南稳定下来,虽然朝廷要安抚安南,但是必要的武力威慑还是要重视的。 朱载坖不仅仅从倭国抽调援兵,还要从两广、缅甸等处抽调熟悉和适应气候的官军的,前往安南加强朝廷在安南的军事力量,同时朱载坖还严令吴惟忠,对于敢于反抗的力量,也要严厉镇压,绝对不能姑息,同时还要晓谕邢阶,不能一味姑息,对于敢于反抗的,也要严惩,尤其是对于安南的这些大家族,要坚决予以镇压,绝不姑息,不能够让这些当地势力做大,这点是朱载坖很关心的。 还有安南都司的各个卫所,也要迅速建立起来,用卫所控制整个安南,对于安南的事情做了安排之后,朱载坖赐宴于重臣们,同时对于内外官吏加恩俸,出内帑银赏赐官军士卒们,重臣们得见天颜无恙,自然也就安稳下来了,朱翊釴代天参加正旦日大朝会。 而朱载坖难得的在西苑休息,太子出席各种礼仪活动,宫内自然也要装点过节,朱载坖和皇后、两位贵妃还有两位公主,同时朱载坖还召宁安、嘉善两位公主和驸马,还有郑王父子等,在宫内设小宴和这些皇亲们一道宴会,席间宁安长公主问道:“皇兄为栖霞、瑞安寻觅好驸马了?” 朱载坖也笑着说道:“有了些人选,现在在侍卫处当差,准备考察一下,等到合适的时候再决定。” 朱载坖没有在民间招选驸马,宁安等人已经有了猜想了,再加上了朱载坖将这些备选的人放在侍卫处任职,宁安当然知道朱载坖的意思,是准备在这些勋臣子弟中为两位公主选择驸马了,但是宁安也很清楚,这些人中合适的人选并不多,经过定国公推荐的几个勋臣子弟都已经进入侍卫处任职了,朱载坖和太子也正在考察,但是这些勋臣子弟或多或少都有一些不好的习气,这点是朱载坖不喜欢的。 宁安询问朱载坖有没有想过招选驸马,朱载坖不愿意将此事搞得满城风雨的,朱载坖认为这样并不好,宁安也深以为然,这样招选能够选出李和、许从诚这样的已经是侥天之幸了,朱载坖很清楚这一点,所以朱载坖不愿在民间招选,宁愿让心腹去暗中的选拔。 朱载坖也确实是认为仅仅在勋臣之中选择驸马有些的过窄了,但是文官子弟不愿和皇家联姻,商人嘛,朱载坖又不愿意,不过朱载坖想到了一种人,就是这些儒商,想了一下,干脆在这些人的子弟中选择人选,在开衙之后,朱载坖密诏两淮总商汪无择,要他立即进京,朱载坖想到了一个人,但是并不确定,所以先将汪无择召回来问问。 在隆庆二十四年正月十八,刘綎奉诏来到京师,请求朱载坖召见,朱载坖在西苑召见了刘綎,不过刘綎到了无逸殿之后,朱载坖并没有第一时间见他,朱载坖命令刘綎跪在无逸殿外,让司礼监冯保、张宏等人将邢阶还有安南、交趾官员、朝廷科道弹劾刘綎的奏疏,念给刘綎听。 御史们的弹章字句如刀,让刘綎感受到了压力,刘綎跪伏在地方,浑身发抖,刘綎当然知道这些弹章的威力,等念完了之后,朱载坖的声音才从无逸殿内传出来:“冯保、张宏,请咱们刘大将军入殿来!” 刘綎战战兢兢的进入无逸殿内,赶紧跪伏在地上请罪道:“臣死罪!” 朱载坖在御案之后,说道:“刘大将军有什么罪啊?” 刘綎一下子也说不出来什么,刘綎确实贪财,而且在安南等地滥杀,但是这种问题在之前的大明官军中并不算什么问题,不过现在朝廷对于官军的要求高了,刘綎这种原本不是很出格的行为现在在大明官军中就很突出了,一直以来,受弹劾最多的就是李成梁、李如松父子和刘綎了,不过李成梁、李如松父子现在毕竟要经略西域,有朱载坖保护,刘綎就成为被弹劾最多了,而且朱载坖也认为刘綎身上的旧习气太重了,所以这次要杀一杀他。 朱载坖叹了一口气说道:“你先起来吧!”朱载坖将这些弹劾刘綎的奏疏放到一边,对于刘綎说道:“你以为朕不知道你在安南的所作所为?捞些银子,本来无可厚非,但是朝廷的大政,你放在心上没有?” 面对朱载坖的质问,刘綎直接再次请罪说道:“臣有负圣恩,死罪!” 朱载坖说道:“你是不是觉得你有爵位在身,又为朝廷立下大功,朕就奈何不得你?功过不能相抵,你明白不明白?” 朱载坖对于刘綎自然毫不客气,一顿臭骂,历数刘綎在安南的种种过失,说完之后,朱载坖问道:“你自己说说,像你这种人,朕应该怎么处置你啊,是送你去诏狱还是卫尉寺呢?” 第2088章 南征定局使臣来(八) 刘綎不禁两股战战,跪伏在地上发抖,这个时候太子朱翊釴才从文华殿赶来,太子问道:“父皇因何如此动怒?” 朱载坖将这些弹章重重的一拍,说道:“太子自己看看吧,弹劾这厮的奏疏,都快堆满了!” 太子略微翻阅了一下这些奏疏,对刘綎温声说道:“刘将军先起身吧,父皇也息怒。” 刘綎自然是不敢起身的,朱载坖没好气的说道:“太子也是君,难道你刘綎敢欺君了?”刘綎这才起身,朱翊釴自然是对于朱载坖予以劝慰,朱翊釴认为,刘綎还是有功的,帮助朝廷收复了安南,这是有开疆拓土的大功,朝廷应该对于刘綎予以宽宥,至于御史弹劾刘綎的相关罪状,朱翊釴认为也要分情况,刘綎毕业也是为了大明,很多时候是要有宽宥的。 刘綎在当地,有些时候也有不得已的情况,安南毕竟是朝廷新收复的领土,而且对于朝廷的敌意还是很大的,在这种情况之下,朝廷应该更多的爱护这些将领,朱载坖冷哼一声说道:“朕还要怎么爱护他?都察院、经略、巡抚、巡按、地方有司,交章弹劾,朕都没有动他,今日才将他召回。” 刘綎吓得赶紧再次跪下说道:“臣死罪!” 朱载坖说道:“要是朕想杀你,早就要了尔之狗头了!看看这些御史弹劾你的罪状,哪一条不够抄家灭族的?”这些御史弹劾刘綎的罪状确实是十分之严厉的,从豢养私兵、滥杀无辜、劫掠阮氏库银,等等,论中一条,都绝对可以重办刘綎,刘綎平日里飞扬跋扈,不把经抚重臣当回事,和这些文臣的关系极差,这也导致了这些文臣们盯着刘綎弹劾,刘綎这人,远不如李成梁和他父亲刘显会做人,李成梁等人虽然也捞,但是对于这些经抚重臣,还是要予以孝敬的,从不吃独食。 而刘綎这厮,经常吃独食,这也是导致这些人盯住他不放的一个主要原因,朱翊釴也赶紧劝解道:“父皇,刘将军毕竟朝廷干城,国之良将,纵然有些许的不是,只不过是白璧微瑕罢了,父皇岂不如楚庄王乎?” 朱载坖听了之后当然知道朱翊釴的意思,当年楚庄王宴会群臣,命宠妃许姬轮流给大臣们倒酒,调动大家的情趣。大臣们见到美艳的许姬过来倒酒,眼神都变得暧昧起来。突然,夜风吹来,吹灭了室内的蜡烛。而正在倒酒的许姬突然被一只大手拉拽过去,且有人凑上来亲吻了她的脸庞。 许姬临危不乱,迅速调整重心,将一只手从此人的头上掠过,碰到了他头顶的帽缨。之后,她灵机一动,折断了这只帽缨。随后,许姬红着脸跑回了楚庄王身边,将此事告诉了他。公然调戏君王的宠妃,这可是大罪。许姬拿出手里的帽缨,说明头上帽缨折断之人就是冒犯宠姬之人。 看来真相马上就水落石出了,可是,楚庄王却没有找出奸人的意思。楚庄王正襟危坐,不仅要求群臣不必穿戴整齐,还要求他们将帽缨全部摘下。同时,楚庄王还要求下人暂缓点灯,给群臣足够的时间。等到蜡烛重新点燃后,群臣都是没有穿戴帽缨的模样,这样就不知道谁是冒犯贵妃之人。 之后,楚庄王与群臣继续饮酒作乐,只留下许姬委屈地待在一边。到了晋楚之战中,唐狡奋勇作战,勇冠三军,趁着大军休整时间,楚庄王叫住了他,询问他为何如此?楚庄王自知平常对这位将军并不优待,不知他为何愿意为国家舍生忘死?将军回答:“大王,您还记得三年前的那场宴会吗?当时,被贵妃折断帽缨的人就是我!大王不计前嫌,顾全我的面子,当时我就下定决心要誓死报效国家。” 朱翊釴的意思是很明确的,像刘綎这样为大明立下大功的将军,纵然是有些许小过失,也应该予以原谅才是,刘綎有再大的罪过,有唐狡公然调戏君主的姬妾大吗?朱载坖听了之后说道:“你是太子,他日后是你的臣子,朕管不了了,你自己带去处置吧!” 朱翊釴当然明白朱载坖的意思,将刘綎带到了文华殿,进入文华殿之后,刘綎向朱翊釴重重的磕头说道:“罪臣谢过太子救命之恩!” 朱翊釴正色说道:“刘将军,孤今日是为国家留一良将也!这次你闯的祸可不小啊!”这次刘綎算是和不少的文臣结怨了,很多官员都对于刘綎这样的飞扬跋扈的武将是不满的,这点刘綎是很清楚的,这些弹章的含杀量是很高的,即便是朱载坖也很难让刘綎全身而退,若不是太子力保,刘綎少不得要在家中赋闲几年的。 这点刘綎还是很清楚的,不管怎么说太子的这个人情他刘綎得认,这点刘綎很清楚的,他说道:“罪臣知罪,只要能够为朝廷出力,罪名都愿意。” 朱翊釴说道:“刘将军这样想就是极好的,现在吴惟忠南调,倭国缺乏一员大将镇守,孤欲举荐刘将军镇守倭国,希望刘将军不负孤今日之言。” 刘綎赶紧磕头,这对于刘綎来说已经不算什么惩罚了,提督倭国军务,品级上和提督安南军务一样,实权反而更重,因为现在倭国是大明重要的金银来源,每年从倭国流入大明的金银数以百万计,能够镇守倭国,这是个肥缺。 朱翊釴说道:“孤不希望安南的事情再发生了,安东经略是陛下信重的臣子,你要和方尚书精诚团结,孤也会去信于他的,些许金银之物,不要太放在心上,你是朝廷的大将,国家的勋臣,与国同休的,何必为了一些无用之物搞得物议纷纷呢?” 朱翊釴也要敲打刘綎,不要再像在安南的时候那样了,要不然朱翊釴也保不住他,刘綎赶紧领命,朱翊釴说道:“若是有什么不妥的,可以直接去信于孤,能为你做主的,孤自然要为你做主。” 刘綎当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他赶紧叩头说道:“臣谨领太子令旨!” 第2089章 问计群僚托腹心 朱载坖在西苑,详细听了冯保的奏报之后说道:“太子做的不错,这个刘綎还算是个得力的。”朱载坖之前就和朱翊釴商量过此事,要朱翊釴尽可能的收复刘綎,作为现在大明的名将,刘綎虽然不如戚继光、李如松等人,但是也算是骁将了,而且和戚继光、李成梁等朱载坖一力提拔起来的勋臣大将们不同,刘綎算是在朝中背景不是很深厚的人。 而投靠太子对于刘綎来说无疑是一个极好的选择,虽然现在的勋臣都忠诚于朱载坖,自然而然的也会忠诚于朱翊釴这个太子,但是朱翊釴自己也要在军中有自己的班底才行,除了羽林左右卫出身的军官们,还有朱翊釴的侍卫、伴读出身的大将之外,像刘綎这样没有背景的名将,朱翊釴也要予以拉拢,要在军中有自己的班底才行。 这是朱载坖一直教导朱翊釴的,什么时候都绝对不能放松对于军队的控制,厂卫是天子的鹰犬,而军队则是天子爪牙,没有爪牙鹰犬,那这个天子就是个纸老虎了,天子要想坐稳这个位置,必须对于厂卫和军队加以控制,这点朱翊釴也是很明白的,所以在朱载坖的支持之下,朱翊釴开始在军中布局,以保证权力不出现真空,这是朱载坖的主要目的。 隆庆二十四年二月,朱载坖再次大病一场,虽然经过翰林医官院的调治,朱载坖逐渐康复了,但是朱载坖已经不能长时间的批阅奏疏了,绝大部分的奏疏都是太子在批阅了,朱载坖只是每日听取司礼监的奏报,同时有关厂卫、官军的事情,仍旧是朱载坖亲自处理。 汪无择奉诏抵达京师之后,正好赶上朱载坖生病,等到朱载坖身体状况稍微好一些的时候,朱载坖才在西苑召见了汪无择,朱载坖向他询问了两淮盐政的相关情况,而后问道:“汝幼弟可有婚约?”朱载坖问的汪道昆的幼子汪同生,原本叫汪无竟,但是因为和汪道昆同日降生,所以汪道昆为他改名汪同生,他是隆庆五年生人,年岁和两位公主差不多。 汪无择说道:“舍弟尚未婚娶。” 朱载坖说道:“这便好了,毕竟是汪司马的幼子,朕也应该予以照顾,这样,朕下旨将其召入勋卫,在太子身边当差。” 汪无择赶紧谢恩,能够在太子身边当差,那自然是无上的荣耀了,朱翊釴这个太子可是有实权的太子,朱载坖这么做是再给汪家一代富贵,汪无择走后,朱载坖叫来了太子,把自己的想法给太子说了,汪同生是汪道昆的幼子,家世自不必说,教养也应该不错,朱载坖准备把他放在太子身边加以考察,现在两位公主的婚事拖不得了,朱载坖害怕出什么差错,所以要尽快安排掉这些事情。 朱载坖随后问道:“这些勋臣子弟,她们可有中意的啊?” 朱翊釴笑着说道:“栖霞中意马爌。” 朱载坖也笑了笑说道:“想不到这个呆子倒有这等运气。”马爌看起来并不出众,在一众勋臣子弟中也算是老实本分的,朱载坖和朱翊釴对他都很满意,朱载坖想了想说道:“先放马爌在三千营当个参将,然后问问马林的意思,尽快操办起来。” 朱翊釴赶紧领命去操办了,而在三月份,朱载坖突然召见了翰林学士朱赓、翰林编修李思诚,这个李思诚是李春芳的嫡孙,之前考中进士,经朝考入选庶吉士,现在散馆之后仍在翰林院担任编修,朱载坖将这两人召入西苑,屏退所有内侍,朱载坖问道:“朕闻两宋之际,多内禅 ,卿等都是饱学之士,可为朕解惑否?” 朱载坖这话吓得两位翰林不敢吱声,赶紧跪伏在地上,朱赓说道:“陛下,盖两宋四帝五禅,皆非天子之本意也!陛下慎之!追宁宗崩,废济王,非宁宗本意。立理宗,又独相九年,擅权用事,专任俭壬 。立理宗而杀济王,殆非宁宗之意也。宁宗疾革,乃废济王,其事实杨后弥远专之。吁! 宋一代家法最正,诸后最贤,传授最明。至宁宗之末,杨后弥远之恶,济邸之死,理宗之立,而后所谓家法之正,后德之贤,遂扫地矣。” 李思诚也赶紧说道:“陛下,此非人臣之所能闻者也!” 朱载坖摆摆手说道:“今日这无逸殿内,就只有你我君臣三人,出得卿口,入的朕耳,卿等不必有所顾及。且说的是两宋旧事,与本朝无碍。” 在朱载坖再三要求之下,朱赓才说道:“陛下,两宋之谓内禅,确有法尧善舜之意,真宗曾言于王旦等:夫子之道甚,殊不知夫子之道,不可斯须而舍 ,迂儒或言尧舜之时,无夫子亦治,此浅识之尧舜之道也。故日: 祖述尧舜,宪章文武。又曰: 惟天为大,惟尧则之,其惟尊尧而宗舜,所谓夫子之道 ,与尧舜无异也 。” 两宋推崇所谓的三代之治,所以对于禅让,朝野是持一种支持态度的,两宋的大臣们自己所言的就是:尧以天下禅舜,舜以天下禅禹,揖逊相继,可谓盛矣。然其传也,非夫子。至于成周,自文王传之武王,武王传之成王,父作子述,亦云美矣。然而未尝亲授受也。故夫 以父子之亲,行揖逊之道,其惟我国家乎? 像留正、真德秀这样的大儒,也鼓吹禅让的好处,他们认为:“尧命舜以位,舜逊于德弗嗣,非独谦德之美如此,盖以天下重任授之者,且不敢轻授之者,其可以易乎? 臣窃观寿皇初受禅也,仄于慈训,不得已而践尊位,侧立拱手于精房之侧,已坐复兴,不敢遵即南面。追夫辅臣恳请再三,尤有此大位惧不敢当之语,其真可与舜匹休矣。彼汉文帝之即位也,东向逊者三,南向逊者再而其臣袁盎者,犹且以高世之行推之,况于谦畏之心出于真诚者乎? 是宜大书特书以垂 示万世者也。” 但是李思诚随即向朱载坖指出,两宋的内禅并没有表面这么好看,内里的血腥和算计一样不少。 第2090章 问计群僚托腹心(二) 朱载坖当然是希望举行内禅,这样的话,能够将权力交接的风险降到最低,毕竟在朱载坖本人还能够掌握实权,能够保证政权平稳交接,这点是朱载坖要希望的,而前宋也多次进行禅位,制度是相对比较完善的,所以朱载坖向两位翰林询问有关内禅的相应事实,想为内禅准备相关的仪注。 但是两位翰林给出完全否定的答案,朱赓就认为,两宋的所谓的微山并没有看起来那么的温情脉脉,其内里的权力斗争一样不比正常的即位少,而且两宋的内禅很多时候是有特殊原因的,如宋徽宗内禅于宋钦宗,是想要宋钦宗来背锅,自己好跑路的,这本身就是一种极不负责的态度,大敌当前,皇帝居然不想履行职责,只想一跑了之,这是个什么皇帝? 而且两位翰林进一步指出,在大明所谓太上皇更是一个很尴尬的称呼,大明确实是有太上皇啊,那是某人在瓦剌大学留学时候的称呼,朱载坖再不是东西,也还是比瓦剌大学留学生强的吧?这点确实是很尴尬的事情,在大明,太上皇并不是一个很好的词。 朱载坖思虑再三,说道:“朕历事岁久 ,欲念退闲,太子仁孝,可代理政。” 朱赓力劝道:“陛下万不可有此念,置太子于何等地步也?陛下欲调养圣躬,可令太子监国,内禅万万不可。”虽然朱赓没有明说,但是朱赓的意思已经是非常之明显了,太上皇和皇帝之间的关系是很难处理,从唐宋的经验来看,很容易造成父子失和的局面。 大唐的太上皇就是政治斗争失败者的代名词,无论是玄武门之变后的李渊,还是先天政变后的李旦,都是毫无权力,他们的继任皇帝的关系就很难说了,而两宋的内禅也是如此,宋徽宗在金兵第一次南下的时候内禅于钦宗,等到金兵退却之后,回到开封,深感丧失权力的痛苦,太上皇和皇帝之间争夺权力,也是最终导致靖康之变的一个重要原因。 至于所谓的绍熙内禅,更是就是一场政变,绍熙五年六月孝宗病逝,光宗受李后挟制拒不主持丧礼,政局动荡。大臣赵汝愚联合外戚韩侂胄,以太皇太后吴氏诏令为据,并获徐谊、叶适、蔡必胜等官员支持,迫使光宗退位。同年七月,赵扩即位为宋宁宗,尊光宗为太上皇。此次事件后,赵汝愚拜相,韩侂胄逐步掌握朝政,权相之威已经在南宋小朝廷展现了。 所以朱赓、李思诚都认为内禅绝非好事,就是绍熙内禅,其实就是政变了,当时的枢密使赵汝愚,就以光宗在奏章批示的“历事岁久,念欲退闲”八字为由,表示光宗有退位的意思,联合韩侂胄请高宗吴太后出面(韩侂胄是吴太后的外甥),宣布光宗退位。 结果,宋光宗被迫退位,转为太上皇,李皇后被尊为太上皇后。赵扩继位成为宋宁宗。赵汝愚因推立之功出任宰相,而韩侂胄的侄女被立为皇后。由于赵汝愚拒绝向韩侂胄让步,韩侂胄向宋宁宗进言罢免赵汝愚,韩侂胄得以专权。 两位翰林官认为,高孝光宁四朝,内禅倒有三次,历史似乎一再重演。但比起绍兴、淳熙内禅来,绍熙内禅实际上是在迫不得已情势下的皇位更替,意味着其后的南宋王朝,连淳熙内禅那种表面的人君之德和升平之像都难以为继了。这样的所谓内禅,对于朝廷的稳定是一种破坏,所以他们都认为内禅是不可取的。 朱载坖当然还是有些不肯放弃的,他说道:“朕以淡泊为心,颐神养志,岂不乐哉?” 李思诚说道:“陛下以为此举为太子计,实使太子尴尬也,天无二日,民无二主,陛下何以使朝廷疑惑,自生祸乱也?” 李思诚为宋真宗未能举行的内禅为例,说明了内禅可能给朝廷带来的风险,当时真宗晚年得风疾,刘后预于 内,丁谓 、钱惟演勾结于外 ,欲控制朝政 ,故寇准建议真宗请太子监国,但寇准因醉酒泄露此事 ,刘后等人将其罢为太子少傅封莱国公 。后宦官周怀政 “不自安 ”,于是图谋杀丁谓、废刘后 、传位太子此事杨崇勃密告丁谓 。在刘后主导下,周怀政被杀 ,寇准亦受此事牵连 ,被贬为道州司马 。 而在宋徽宗内禅宋钦宗的过程中也出现了所谓的郓王争立的风波,李思诚说道:“陛下,时徽宗欲内禅 ,称疾作 ,令召东宫。先是 ,钦宗在朱邸,每 不平诸幸臣之态横。至是 ,内侍数十人拥郓王楷至殿门。时何灌以殿帅守禁卫 ,仗剑拒之 ,郓王趋前曰: “太尉岂不识楷邪 ? ”灌指剑以示曰: “灌虽识大王 ,但此物不识耳 。”钦宗遂立,若非何灌之勇,事尚不可言也。” 朱载坖闻听之后也是很无语,这个背锅的天子都还有人去争,也真是奇哉怪也了,不过他们两人说的也确实是事实,一旦朱载坖流露出有内禅的想法,在群臣的心目中就是朱载坖已经无法控制局面了,而且在大明百姓的心目中,朱载坖这个天子恐怕命不久矣了,这确实是会引起朝廷和大明的混乱,还不如正常即位的好。 所以朱载坖命令两位翰林务必要严守秘密,今日的谈话不能泄露出去一个字,对于朱赓和李思诚,也加以赏赐,同时赐朱赓斗牛服,李思诚飞鱼服,各赐酒宴一桌,在他们两人走后,朱载坖随即传旨内阁,由于朱载坖要在西苑养病,同时还要准备赴天津校阅水师,所以一应庶务由太子处分,加太子朱翊釴监国,权同处分国事。 而朱载坖也明确了值守西苑人员的名单,文渊阁大学士王锡爵、东阁大学士罗万化,兵部尚书梁梦龙,还有总督、协理京营戎政,锦衣亲军堂上官,亲军诸位和京卫都指挥使,参赞军务大臣、五军都督府勋臣都督们,除军国重事外,其余由太子处分。 第2091章 问计群僚托腹心(三) 对于朱载坖的这个决定,很多臣子们都上疏反对,太子也不肯接受权同处分的权力,首辅张四维等人到西苑面见朱载坖,请求朱载坖收回成命,太子也赶来劝说朱载坖放弃这个想法,其实内阁辅臣们主要是来确定朱载坖的身体情况的,朱载坖突然给太子这么大的权力,使得朝廷对于朱载坖的身体状况引发了猜想,所以作为内阁辅臣,他们必须来确定朱载坖的身体状况。 朱载坖精神尚好,虽然是大病初愈,但是精神还是不错的,辅臣们行礼之后,首辅张四维赶紧请求朱载坖收回成命,辅臣们认为朱载坖现在既然要静养,自无不可,让太子监国即可,朱载坖只负责处理军国重事即可,所谓权同处分,那些都是唐宋旧例的,不必再提,只让太子监国即可。 朱载坖说道:“诸位之意,朕明白了,既如此,就让太子监国,不准其辞谢。”同时内阁辅臣们还请求朱载坖取消校阅水师的行程,张四维说道:“陛下,圣躬既然违和,就应静养,校阅水师一事,遣一重臣代天校阅即可,不必亲往。” 朱载坖将此事予以拒绝了,朱载坖说道:“校阅水师,是为了稳固大明海疆,水师实系关键,不可轻忽,待朕将养数月,亲往校阅。” 阁臣们知道朱载坖的性格,一旦朱载坖决定的事情,就不会轻易的变更,尤其是有关军队的事情,朱载坖一向的做法就是决不失信于士卒,辅臣们还要求如嘉靖年间一样轮流值守西苑,而不是由王锡爵、罗万化两人值守,朱载坖当然知道内阁辅臣们的想法,但是罗万化主要是要负责和西洋人的谈判,所以朱载坖才要求罗万化值守,朱载坖还是同意了内阁的建议,但是朱载坖要求和西洋谈判的相关事宜,随时向朱载坖汇报此事。 阁臣们这才离开,等到重臣们离开之后,朱载坖才召见了太子,朱翊釴对朱载坖说道:“父皇何必如此,些许庶务,儿臣代劳即可,何要这监国的虚名?” 朱载坖当然明白朱翊釴的意思,之前朱载坖和朱翊釴在两人也是分工处理政务,朱翊釴已经能够承担大部分庶务了,但是这仅限于父子两人的分工,内阁辅臣也是仅仅知道一二,现在朱载坖明发上谕,让朱翊釴监国,就是做实朱翊釴处理庶务的权力,对于朱翊釴来说,他的地位已经是十分巩固了,并不需要这样的身份。 朱载坖笑着问道:“太子读通鉴否?” 朱翊釴点点头,资治通鉴乃是皇子教育中的基础读物,几乎所有的太子都要详细的讲读资治通鉴,朱翊釴对于资治通鉴自然是十分之熟悉的,朱载坖对于朱翊釴问道:“那天子之职为何啊?” 这是每一个熟悉资治通鉴的人都知道的,司马光在开篇就说过:“臣闻天子之职莫大于礼,礼莫大于分,分莫大于名。何谓礼? 纪纲是也。何谓分 ? 君臣是也。何谓名? 公 、侯 、卿、大夫是也。”朱翊釴当然明白朱载坖的意思,就是要给朱翊釴名分,让朱翊釴真的承担起监国的重任来,积累在朝廷中的声望,这也是最重要的事情,朱翊釴要想在即位之后就立即掌握权力,就必须在朱载坖的支持之下就在朝堂之上树立起威信来,才能够在即位之后迅速的掌握朝政。 除此之外就是今年的大事了,对于朝廷来说,今年的大事自然就是工商赋税的征缴,这是朝廷第一次开征工商赋税和财产税,朝廷上下都是十分重视的,而朱载坖现在又圣躬违和,朱翊釴作为监国太子,自然是要承担起重任来,领导朝廷将工商赋税则例贯彻下去,严厉打击胆敢抗税的人,朱载坖对朱翊釴说道:“太子,事到临头需放胆,这是干系到朝廷度支的大事,一家哭,还是一路哭,你要分得清楚!” 朱翊釴当然明白朱载坖的意思,朝廷虽然制定了相关的则例,但是具体的执行仍然是要靠人的,而朱翊釴这个监国太子的态度自然是很重要的,要是朱翊釴态度坚决,再加上朱载坖一向的态度,这些人也许还是要考虑正常缴纳赋税的,但是一旦朝廷在这件事情上表示出不那么认真的态度,他们就会想方设法的寻找机会偷逃税款,这点朱载坖是很清楚的,所以朱载坖要求朱翊釴要对于各级官府施加强大的压力,让他们严格执行朝廷的相关则例,对于放纵偷逃税款的,要予以严惩。 除此之外就是将皇长孙接到西苑来,一应的讲读也在西苑进行,之前朱载坖就已经大幅度减少了皇长孙的经史课程内容,更多是的锻炼身体,习学武艺,了解各种技术还有军伍的相关常识问题,朱载坖认为作为储君一定要有见识,才能够在日后的执政当中作出准确的判断,所以皇长孙现在的主要任务除了学习经史之外,还有就是增长见识,这是非常重要的,而且除了这些之外,朱载坖认为皇长孙现在还是要多接触各种自然科学,还有就是军事教育。 朱载坖认为大明皇室教育始终是缺乏军事教育了,很容易导致储君缺乏基本的军事常识,任由臣子们糊弄,最典型的例子就是计五年,全辽可复也这种鬼话,说出来就应该拖到午门外面杖毙,简直是把皇帝当狗骗,为了杜绝这种情况的发生,朱载坖认为要加强对于皇子的军事教育,熟悉军队,起码具备基本的战术和战略眼光,对于战场形式能够有一些判断。 这点是最重要的,皇帝不能够对于军事一无所知,所以朱载坖才下令将皇长孙接到自己身边来,朱翊釴则是问道:“是否要册立皇太孙。”当年成祖也是提前就册立了宣宗为皇太孙,但是遭到了朱载坖的拒绝,朱载坖认为现在时机还不成熟。 第2092章 问计群僚托腹心(四) 朱载坖和朱翊釴详细商讨了朝廷未来的大事,哪些可以由朱翊釴自己决定,哪些还是要由朱载坖来决定,朱载坖现在关心的主要是有关军事的事情,不管是李成梁在西域的征战,还是大明在南洋的扩张,这些有关和战的大事,朱载坖是要亲自过问的,还有大明调停西洋三国的事情,这是重要的外交事件,朱载坖肯定也是要亲自过目的。 除此之外,就是大明直道的修筑,这属于朝廷的重大工程,和水利一样,这些都是要朱载坖亲自过问的,还有有关科技、军器生产等事务,还有大明的国史、百科全书的编撰等事情,这些都是要朱载坖来关心,至于其他的事情,朱载坖放权给朱翊釴,甚至四品以下非科道、翰林官员们除授,也由朱翊釴负责。 父子两人商量好这些事情之后,朱载坖就将朱翊釴撵回文华殿处理政务的,朱载坖的态度是很坚决的,政务是不能懈怠的,而朱载坖在西苑静养了几天之后,也开始频繁的召见重臣,下达诏命了,朱载坖首先是和在哈密的征西大将军襄国公李成梁沟通,询问西征的准备情况如何了。 同时就是国史和百科全书的编撰工作,国史的编撰已经进入步入了正轨,现在太祖成祖两朝国史已经编撰完毕了,朱载坖将这些国史草稿送内阁辅臣、部院重臣们还有詹翰官们一道查看,看看是否有什么错漏之处,准备将两朝国史定稿,而百科全书则是已经开始征集民间的各种书籍了。 由于民间的各种书籍种类众多,翰林院的官员们需要逐一翻阅,以确定那些书籍可用,同时还需要征集一批善本,以充实百科全书的资料,同时就是之前朱载坖所要求的刊刻永乐大典一事,由于永乐大典卷帙浩繁,要刊刻的话所花费的银两是很不菲的,同时也需要大量的刻字工匠,这些都是一笔不菲的开支,而且耗时也过于长久了。 经过翰林院的提请,从永乐大典中精选出一部分比较常用的,编为八千册,予以刊刻印制,这样既能够节约朝廷的银两,也能够使得永乐大典这本耗费了朝廷大量精力的书籍不再深藏内府吃亏了,朱载坖之前就命令出内帑从江西采办了大量的纸张,由东南发运使王宗沐解运京师。 同时朱载坖也招募了大量的刻字工匠和学徒,开设了朝廷的印刷工场,同时采办各种物资,对于刻板来说,最重要的就是木料了,雕版印刷版材应选择纹理细密、质地软硬适中、吸水均匀的材料,如纹理细滑的梨木、质地紧细的枣木等,都是常用版材。用于雕版印刷的纸张,首先要求有一定的韧性其次要求纸面较为平整光滑,最后是吸水性适中。常用的刻版工具,根据功用的不同,种类多达20~30种,其中最常用的是拳刀。 除了大明常用的枣木、梨木之外,吉林等地所出产的硬木也可以作为雕版的木料使用,朱载坖一面命令在整个北直隶大规模的种植树木,恢复植被,还从辽东、吉林等地砍伐大量的木材,除了供应朝廷的造船厂使用之外,还有就是刻印书籍使用。 朱载坖之前在南北两京设立了大型的图书馆,储藏图书,以供读书人借阅,抄录,现在朱载坖更是决定在朝廷每府都要设立图书馆,储藏各种图书,以供学子们抄录、借阅,这就需要大明的印刷能力有较大的提升,朱载坖所以开办了朝廷的印刷工场,同时也要改进活字印刷术,现在大明不愿意使用活字印刷的主要原因金属本身不吃墨,印得墨色模糊;再加上排版参差不齐,正文和小注不分大小,校对不精,脱文误字比比皆是,所以现在大明不愿使用活字印刷。 之前陈于陛就上奏就认为近来常州人用铜、铅做活字,比雕版印刷要方便巧妙得多。但是排印时容易发生错误,还不如用手抄写,因此这种方法不可取。不过朱载坖认为活字印刷毕竟还是一个重要的路径,不能够放弃,虽然朱载坖已经命令刊刻这些书籍,但是朱载坖也没有放弃活字印刷。 现有的各种活字当中,铜活字是最实用的,铜作为一种金属,具有硬度高、耐磨损的特点,能够承受多次印刷而不变形。同时,铜活字的制作工艺更加精细,字迹清晰,排版整齐,极大地提高了印刷的质量和效率。与泥活字和木活字相比,铜活字不仅耐用,还能满足大规模印刷的需求,但是铜作为朝廷重点控制禁榷的物资,价格昂贵,同时民间不易获得。 不过这些对于朝廷来说,这些事情就不是什么难事了,朱载坖命令铸币厂调拨一批精铜过来,再从内官监调动能工巧匠,铸造铜活字,为朝廷印刷书籍做准备。 除此之外,朱载坖还召见了王世贞等人,询问现在皇明时报的情况,在王世贞等人的操办之下,皇明时报的编辑已经走上了正轨,可以向大明全国发行了,皇明时报每月两期,同时邮驿向大明全国发行,各级衙门和学校都是要订阅皇明时报,同时也向民间售卖,价格并不昂贵。 不过这种从京师直接向各地运输印刷好的报纸耗时耗力,朝廷的邮驿不是这么用的,王世贞等人也奏请在大明各省以及重要的府设立机构,直接在当地印刷皇明时报,这样的话更加节省成本了,除了朱载坖所要求批驳这些野史的内容之外,王世贞还将一些民间物价,逸闻趣事、笔记章回体等连载于报纸上,使得朝廷可以收回成本,同时皇明时报也主要是面向普通百姓的,用语比较直白,所记载的内容也多是和百姓相关的。 还有对于朝廷大政方针的解读等等,朱载坖对于王世贞等人予以表彰,各赐服、提拔予以加赏,同时也规定了下一步的事情,就是要配合朝廷征缴工商赋税的大政,详细予以解读,使得百姓们明白朝廷的良苦用心。 第2093章 问计群僚托腹心(五) 还有就是朱载坖之前让王世贞所拟定了朝廷各种公文的格式,王世贞以唐代公文为底稿,拟定了一些,但是朱载坖仍旧认为过于繁琐了,同时要精确,不要动不动就是数万,数十万这种扯淡的数字,凡是涉及到数据的,必须要精确,以便于朝廷核实,同时省去一切不需要的繁文缛节,公文就是要直白清楚,不许矫饰,朱载坖命令王世贞按照这个要求去拟定大明朝廷和各级官府的相关文书格式。 在召见完了王世贞等人之后,朱载坖又召见了东阁大学士罗万化和礼部尚书陈经邦,主要是讨论大明调停西洋三国之事,对于大明来说这是极为重要的事情,不光是朱载坖,朝廷上下对于此事还是极为关心的,这是有关大明的国威、尊严的大事,所以尽管朱载坖在养病,但是对于此事仍旧是非常之重视的。 对于调停三国,罗万化认为首先还是要炫耀武力,使得这三国知道大明的厉害,才能够为后来的调停创造条件,要是大明自身实力不够的话,这个调停就绝不可能成功在,这点朱载坖也是同意的,所以朱载坖才要求对于水师进行整训,因为这些西洋各国,在水师上还是有些门道的,而且朱载坖也相信大明在陆军上是对于这些国家构成压倒性优势的,必须用水师对于这些国家的使臣予以震慑,才能够使得朝廷的调停展开。 同时就是调停的方略了,从和大明的关系来说,尼德兰是大明的盟友,大明肯定是要倾向于尼德兰的,而佛郎机作为西洋强国,大明当然是希望能够对佛郎机予以牵制,这点也是朝廷的初衷,所以罗万化等人认为,难点恐怕还是在佛郎机身上,虽然现在佛郎机多次在海上被击败,但是在陆地上佛郎机仍旧是有极大的优势的,所以大明的重点是要想办法让佛郎机接受条件,达成和议,同时尽可能的保全尼德兰,这点是大明主要的目的。 所以不仅仅是外交上的准备,军事上的准备也是必不可少的,不仅仅是水师,官军的京营、亲军诸卫等也要做好的准备,要展示大明的肌肉,而对于具体的谈判方略,朱载坖也命令罗万化等人予以落实,然后条陈上疏。 而在这之后,朱载坖则是带着皇长孙,以车驾巡幸的方式,视察了京营、班操京军、亲军诸卫各部,使得皇长孙在官军各部中露露脸,朱载坖还重点巡视了羽林左右卫,尤其是新入营的士卒们,他们主要是在收复交趾、安南之战中殉国的将士遗孤,因为他们多是南方人,朱载坖担心他们水土不服,还特地命令翰林医官院巡诊羽林左右卫,同时赐予这些士卒们衣物等,对他们加以安慰,勉励羽林左右卫的士卒们要刻苦训练,他们是天子亲兵,是朱载坖子侄辈。 同时朱载坖还将三千营参将马爌调来护驾,仔细观察了一下他,马爌确实是为人沉稳,不管是安排随扈官军还是为车驾开路等事实,他都安排了井井有条的,这点朱载坖还是非常之喜欢的,所以朱载坖对于他的印象还是非常不错的。 除了这些事情之外,在皇长孙正常课业之外,朱载坖还命令军器监为皇长孙制造口径稍小的燧发火铳,朱载坖亲自教授皇长孙使用这种官军的主力火器,虽然上供朱载坖祖孙使用的火铳都是军器监精工打造的,不过燧发火铳的填装还是很麻烦了,朱载坖教授皇长孙使用之后,问道:“孙儿觉得这种火器如何?” 皇长孙老实说道:“皇爷爷,燧发火铳使用很麻烦,虽然射程远,威力大,但是也会出现燧石不发火的问题。”这些问题确实是存在的,前装枪还是太过于麻烦了,从官军在各个战场上的实际使用情况来看,燧发火铳的问题还是很大的,首先就是装弹繁琐,虽然比之火绳枪还是要好一些的,但是燧发枪也并不比火绳枪好多少,同时燧发打火的可靠性受到各种条件的制约,燧石的好坏,弹簧的力量等都是很重要的因素,士卒必须精心保养才行。 还有就是前装枪使得官军士卒们必须要站立装填,限制了官军的队形,同时在安南等潮湿地区中,燧发机构很容易失灵,不少官军的军官们甚至认为不如再重新装备火绳枪,虽然火绳枪受天气的影响更大的,但是只要火绳是点燃的,发火还是很可靠的,对于燧发火铳的种种问题,各镇也反馈到了军器监,朱载坖也命令军器监和文思院想办法解决这些问题,在目前没有办法使用定装弹药的情况下,军器监也只能采用各种方法增加燧发火铳的可靠性。 军器监对于现有隆庆十年式燧发火铳进行了改进,增加防尘盖,调整弹簧等,试图保证发火的可靠性,但是改进的程度不大,朱载坖则是提出了一个新的思路,就是后装燧发火铳,但是赵士祯等人认为后装火器所面临的最大问题就是泄气,之前在嘉靖年间所风行一时的佛郎机为什么在官军的三斤、四斤火炮列装之后就迅速的被淘汰了,就是因为漏气的问题。 佛郎机技术局限致子炮炮腹密封不良,火药外泄缩短射程,难敌敌骑疾冲。朱载坖所设想的后装火铳,肯定一样涉及相关的问题,泄气会严重的影响火器的射程和威力,同时增加火器出现故障的风险,所以赵士祯认为是很难实现的,不过朱载坖上谕煌煌,赵士祯也得组织工匠和文思院一道负责研发。 而朱载坖对于文思院也产生了一些思考,在朱载坖的大力支持之下,文思院为大明提供了各种的机械,但是文思院还是没有产生什么理论,更加偏向于设计方面,朱载坖思考的是大明要在科技理论上有所突破,使得大明能够在科技上领先于其他国家。 第2094章 问计群僚托腹心(六) 想到此处,朱载坖召见了文思院使朱载堉和副使程大位,对于文思院的工作,朱载坖自然还是非常之满意的,但是朱载坖也提出了自己的一个看法,就是文思院很多的是一个研发机构,利用大明现在所发现的各种现象和经验,进行总结之后将其应用到实践中来的部门。 但是理论呢?大明应该有一个负责研究各种理论的机构,招募天下的奇才异士,负责研究各种理论,将何种现象变成科学原理,而文思院则是负责利用这些科学原理,制造各种机械、设备,使之实用的部门。 朱载堉听后说道:“陛下所言,是道与术的关系了。” 朱载坖点头说道:“诚然也,术固然重要,但是道亦是根本。”朱载坖认为对于各种理论,也要加以重视,否则话的,重术轻道,未来大明将会落后于人的,这不是大明所希望看见的,之前这些传教士所带来的有关西洋的知识,确实在大明引起了一些讨论,比如传教士们将地圆说和世界五大洲观点传入大明。五大洲说、地圆说、五带说等内容极大的冲击了大明传统思维,天圆地方的说法也越来越被质疑了。 随着大明接受的这些西洋思想并且加以印证,发现大明原有的如天圆地方的想法确实是有错误的,而且是可以证明的,如越往北走,北极星越高;越往南走,北极星越低,且可以看到一些在北方看不到的新的星星。 而且随着大明越来越多的接触海洋,很多人也认为地圆说可以解释之前很多不能解释的问题,如果地面是平的,则可以在航行中一直看到远处的岛屿或陆地,然而似乎在航行的过程中,岸边陆地或岛屿总是掉入海里或从海里出来,且四面八方各个角度都是如此。 这些都说明西洋并不是一无是处,在某些方面,西洋确实比大明探索的更远了,朱载坖认为时不我待,大明必须也要成立相关的机构,负责这些最基础的科学的探索,朱载坖很清楚,这种所谓的探索也许十之八九都是徒劳无功的,但是很多时候这些最基础的原理能够解释很多的现象,进而推动大明整体的发展。 面对朱载坖的这个想法,朱载堉一时之间有些无法回答,应该研究什么,应该找哪些人来,这些事情都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决定的,朱载坖当然也不会要求朱载堉现在就向朱载坖提出完整的方案来,只是让朱载堉去思考应该怎么去组织,陈大位也可以协助朱载堉,不管是通过密疏还是直接面陈,都可以随时向朱载坖汇报他们的想法,反正朱载坖的要求就是要成立一个真正研究道的部门,不是那种虚无缥缈的道,而是事务的道,比如一匹马有多大力量,为什么铁矿石能够变成铁,不是搞哲学,而是真正的原理问题解决了,只有将这个原理问题解决了,大明才能够持续的发展。 但是现在文思院的工作也不能够停止,对于朝廷来说,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将蒸汽机予以实用化,不过蒸汽机要能够实用,也需要大量的算学和其他学科的参与,所以还是要对于这些予以研究,原本的以经验为主的办法已经是不实用了。 朱载坖在西苑内并没有消停下来,不过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对于朱载坖来说确实是很舒服的,朱载坖现在要批阅的奏疏数量已经是很少了,对于朱载坖来说自然是精力做其他的事情了,朱载坖也召见了这些传教士们,他们帮助朱载坖翻译了大量的西洋文献,对于大明还是有很大的作用的,朱载坖也兑现了承诺,在京师为他们建了一座教堂,不过这些传教士们发现,在大明传教实在是太困难了,因为读书人要科举,根本没有空搭理他们,而一般的百姓也对这些不敢兴趣,而朱载坖也在明里暗里对他们加以防范,使得他们的传教工作是很难开展的。 不过在其他方面,朱载坖对于他们还是很优待的,不仅仅是给他们优厚的待遇,同时还给他们封官加赏,这些传教士们也愿意在大明工作,同时介绍了大量的工匠和有一技之长的人到了大明,对于大明来说使得很多之前不会的技术都有了突破,最重要的就是玻璃的制造,有了无色玻璃,大明的各种光学器材才能够发展起来,不仅仅是官军需要,钦天监等其他部门也都需要这些器材。 朱载坖召见他们主要是对他们加以赏赐,同时托他们给教皇去信,表达善意,当然朱载坖的善意不是白表达的,整点西洋的各种书籍、海图、地图等过来才是真的,有了大明皇帝的亲笔书信,这些传教士们也认为可以对教廷有所交代了,他们欣然答应了朱载坖的要求。 朱载坖也命令陆绎要严密检查他们的书信,严防他们向西洋泄露大明的情报,尤其是有关科技、军事等方面的信息,而李成梁也向朱载坖上了密疏,同时向朱载坖进贡西域良马五百匹,李成梁认为现在时机已经成熟,他奏请再给他两万精骑,同时从土默特部中征召一些打过瓦剌的老兵,就可以对西域用兵的。 西域用兵的窗口很短暂,夏季酷热,冬季严寒,都是难以用兵的,所以李成梁请求朱载坖调拨大量的御寒衣物,同时在今年先用兵打通从哈密到伊犁也就是亦力把里的道路,因为这里水草丰美,便于大军屯驻,然后在向北推进,直抵唐努乌梁海,形成对于西域南部居高临下的优势。 朱载坖同意了李成梁的上奏,让李成梁相机战守,同时命令从三千营、蓟辽大宁等镇抽调精骑二万,由三千营总兵哱拜指挥,驰援李成梁部,土默特部也要由朱载坖下达诏命,要求土默特部和大明一道征讨瓦剌,朱载坖很清楚,从俺答汗开始,土默特部和瓦剌早就是生死仇敌了,在这点上土默特部和大明的利益是一致的。 第2095章 问计群僚托腹心(七) 对于李成梁的能力,朱载坖还是信任的,作为大明现在擅用骑兵的名将,朱载坖对于李成梁还是比较信任的,不过朱载坖还是给李成梁搭配了副将,朱载坖任命了原山西镇总兵麻贵为征西副将军,协助李成梁征讨西域,麻贵的麻家也是累世将门,其父麻禄就以武功成名,在嘉靖朝也是屡立战功,再加上麻家久在西北,对于当地的情况更加熟悉,所以朱载坖任命了麻贵为副将,也是锻炼麻贵的能力,培养大明的下一代将领们,朱载坖才从国子武学中挑选骑兵科的学员,到前线观摩。 李成梁在奏疏中也详细向朱载坖的陈述了自己的方略,西域虽然广大,但是适合放牧的草场却不多,主要就是分布在天山的山间谷地、乌伦古河河谷、额尔齐斯河谷、准噶尔盆地和准噶尔盆地西部山区的山间谷地。还有就是沿河的绿洲,其中最大的一片草场也就是伊犁附近的河谷等处了,李成梁认为克服西域的重点就是要将这些能够放牧的地方予以控制,重点就是控制这些有水源的地方,官军的作战要点也是先控制这些水源点,才能够筑城戍卫,保证朝廷对于西域的控制。 李成梁认为对于西域,主要是要控制重要的河流和山脉,才能够起到真正控制西域的作用,这点朱载坖还是很清楚的,朱载坖放手让李成梁组织战役的实施,朱载坖主要负责保障官军的后勤,转运粮秣弹药等物资。 朱载坖在西苑中处理各种政务,而在太子的主持下,朝廷按照已经公布的工商赋税则例开始实施工商赋税的征收,之前税务总署就已经在对于各种内设机构和相关的衙门进行调整,同时和地方官府一道确定征收赋税的办法,尽管税务总署将大量的课税司局等从地方接管而来,同时在各布政使司都设立了税务总署分司以负责本省税务的税务分司。 但是在实际的执行过程当中,赋税的征收是一件非常琐碎的事情,除了这些官员之外,还需要大量的专门人才,同时要从这些富商大贾的身上征收赋税,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这点朱载坖之前就已经想到了,但是在实际的执行过程中,仍旧出现了各种的舞弊现象,富商大贾们凭借自己在当地的关系,逃避赋税,但是税务分司本身并没有什么武装力量,对付这些富户主要是依靠地方州县的巡检司和地方官府,但是地方官府对于这些事情肯定是不怎么认真的。 因为这些人在当地肯定是有些能量的,而且这是帮税务总署干活,好处是人家税务总署的,但是坏事可是自己来干的,地方州县对于这些事情自然是能够拖延就拖延,再加上这个富户贿赂州县官员,使得州县官员对于这些事情是极为懈怠了,他们虽然不敢正面对抗朝廷的大政方针,但是他们采取的是软对抗的办法,对抗朝廷征收的工商赋税,这点朱载坖还是很清楚的。 朱载坖对于此事并没有立即作出反应,朱载坖既然已经将庶务交给了太子处理,这些事情就要让太子来处理,看看朱翊釴处理这些事情的能力,各税务分司的奏报上来之后,内阁、户部也作出了相应的反应,内阁、户部、刑部、等相关的部院也命令地方官府要严格赋税征收,各提刑按察使司和地方府州县要配合税务分司,对于抗税或者是偷逃税款的,要予以严厉惩处。 朱翊釴也下达太子令旨,要求各巡按御史要督促地方府州县加强对于抗税以及偷逃税款的惩处,加大赋税征缴的力度,在朝廷的严令之下,赋税的征缴还是有了一些好转,这次征收工商赋税,表现最好的还是苏松等地区,苏松的商贾们基本上能够按照朝廷虽制定的则例缴纳赋税,虽然也有偷逃的行为,但是总体上上还是不多的,反而是闽浙、两广等地的商人,抗税的想法很多,尤其是两广商人,据两广总督李化龙奏报,两广的商人们对于朝廷征收工商赋税,是比较反感的,虽然他也已经严令地方官府要配合税务分司征收赋税。 但是效果并不好的,两广、福建等地,地方宗族势力比较强大,朝廷的官府相对弱势,在很多时候朝廷官府是需要和地方上大家族相互合作的,所以抗税的情形在这些地方是相对比较严重的,这点朱载坖也是很清楚的,但是朱载坖仍旧让太子领导朝廷想办法解决这些事情。 首辅张四维认为,根本问题还是要解决地方官府配合税务总署的问题,现在地方官府怠于配合税务总署对于这些抗税的富户予以打击,所以张四维呈上题本,请求朱翊釴批准将工商赋税的征缴情况列入地方官员的考成之中,敕令吏部对于配合税务总署征缴工商赋税或者是打击偷税抗税不力的地方官员,降低他们的考成等次,不予升迁,甚至要予以各种处分。 朱翊釴请示朱载坖之后同意了内给的建议,命令吏部尚书宋纁制定相关的奖惩条例,以规范朝廷的工商赋税征缴,同时刑部和提督巡检衙门,命令地方各提刑按察使司要督促州县,及时处理有关涉税的案件,同时对于涉及暴力抗税或者是金额巨大的,由税务分司直接移送提刑按察使司处理,一定要严惩这些抗税或者是偷逃赋税的富户和工场主。 在朱翊釴的领导之下,朝廷开始处理这些抗税和偷逃税款的人,对于这些人朝廷自然是要严厉处理的,但是朱载坖对于这些措施却没有这么看好,但是朱载坖并没有说出来,而是密召户部尚书王国光,还有庞尚鹏、杨俊民、沈季文等人,商量应该怎么处理这些情况。 朱载坖首先是要了解各种偷税漏税和抗税的情况,才能够为朝廷的决策提供的依据。 第2096章 问计群僚托腹心(八) 王国光向朱载坖介绍了相关的情况,对于现在的各种偷税漏税情况,朱载坖做了一些了解,在工商赋税的征收过程中,主要是两种情况,第一就是直接的暴力抗税,这种情况在福建、广东等地比较常见,主要这些地方的宗族势力比较庞大,能够和地方官府相对抗,而在其他地方,主要是采取各种软对抗的措施,通过降低工人的工资,转嫁自己的成本,同时提高商品售价,来煽动民意对抗朝廷。 对于这些情况,一些地方官员也是很清楚的,他们也在上疏朝廷,陈述现在的情况,一些商品价格上涨,已经引发了民间的议论,地方官府请求朝廷要颁布法令,抑制过快上涨的物价,对于这些情况朱载坖问道:“户部有什么办法没有?” 朝廷虽然已经颁布了各种政策要推动工商赋税的征收,但是王国光等人和朱载坖的看法是一样的,就是并不认为这样的效果有多好,因为内阁的办法是要将打击抗税和偷逃税款的责任给地方州县,通过考成等各种形式督促地方州县来协助税务衙门来征收赋税,这样做确实是有一些效果的,但是很难彻底的消除这种偷税漏税的行为。 对于偷税漏税还有抗税的行为,朝廷当然是要打击的,但是朱载坖认为这样的做法效果并不会很好,还有就是这些软对抗的措施,朝廷也必须做出反应,不能够任其涨价或者是转嫁赋税,这点是朱载坖要做的,朱载坖首先命令户部将征收工商赋税的详细税则公布在皇明时报上,同时还将各种货物的总赋税额度予以公布,与之前通过钞关还有地方征收的各种赋税予以对比。 这次朝廷省并税则之后,其实对于一些百姓日用的大宗货物,税负其实是降低的,粮食是全部免税的,布匹的赋税也是很低的,朝廷真正征收赋税的重点是在各种奢侈品上,大宗货物的平均税率都是低于十分之一的,而现在各种货物的涨价幅度其实是远远高于这个数字的,这些商人分明就是想利用涨价来挑动民变给朝廷施加压力,这种套路朱载坖早就看的明白,同时朱载坖还命令户部将工人工资在商品价格中所占的比例也要予以公布,既然他们喜欢利用民意,那朱载坖也要利用民意。 同时朱载坖命令户部和刑部律例馆商议制定惩治逃税则例,为税务总署的执法提供依据,朝廷不能不教而诛,先礼后兵是朝廷的态度,这点朱载坖还是很清楚的。 而在太子和朝廷颁布了这么多的措施之后,赋税的征缴确实是有所好转,但是全国范围的物价上涨,民怨沸腾也是客观存在的,地方官府纷纷上奏朝廷,由于各种货物价格上涨,各地也确实是民怨沸腾,地方官府担心激起民变,也纷纷向朝廷上疏,请求朝廷在赋税征缴上放松一些。 而朱翊釴很清楚,此刻所谓的放松的,就等于宣告朝廷征收工商赋税的努力失败了,这是绝对不行的,如果这样的话,朝廷是很难再将这些赋税收到位的,这点朱翊釴是很清楚的,这也是朱载坖考察自己执政能力的方式,朱载坖已经全权授予朱翊釴了,朱翊釴也很清楚,征收工商赋税,是朝廷扩充财源的重要措施,所以征收工商赋税是绝对不能动摇的国策,朝廷在这个问题上是没有任何可以动摇的余地的,朱翊釴知道,要是自己脸这些事情都不能做好的话,朱载坖会对自己极为失望的。 而且作为处理政务这么多年的太子,朱翊釴的经验还是十分丰富的,他知道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要稳定物价,朱翊釴立即命令总督仓场户部尚书杨俊民,从京通仓和司农寺所属的常平仓中将部分陈粮减价出售,同时严令各盐运使司和盐政衙门,严厉控制盐价,食盐价格绝对不能上涨,有在这个时候对食盐涨价的,要予以严厉惩处,朝廷必须采取动作,先将各种基本生活物资价格稳定下来,这样才能够将民心安定下来,防止出现民变。 同时通过各个商会严厉的警告这些商人,要是敢于和朝廷作对,就要承担相应的后果,要求商会约束这些商人,制止物价的快速上涨,同时也要对于那个和朝廷对着干借此机会想趁乱发财的商人予以打击,朱翊釴指令刑部、锦衣亲军等衙门,以把持行市罪惩办一批商人,以儆效尤,给这些商人们提提醒,要他们明白明白,谁是刀俎谁是鱼肉。 而朱载坖则在西苑沉默的注视着这一切,朝廷上的臣子们都很清楚,在西苑的朱载坖现在虽然看似不管此事,一言不发,任由太子处断,但是这只不过是朱载坖锻炼储君能力罢了,要是事情真的到了朱载坖不能容忍的地步,朱载坖绝对会从西苑出来处理的,但是大臣们都不希望走到那一步。 所以不管是内阁辅臣,还是部院重臣,都通过自己的渠道向地方各级官府施加压力,要他们务必解决现在的物价问题,同时就是工商赋税,不管采取什么手段,要如实征解,否则的话,到时候将朱载坖激怒了,大家都没有好果子吃。在朝廷的各种政策和地方官员的行动之下,物价的形势没有进一步的恶化,民变的危险暂时是解除了。 朱载坖依旧没有对此发表任何的意见,但是一直由朱载坖本人亲自控制的皇明时报开始看法各种文章,解释朝廷的赋税政策,以及赋税的比例,赋税在物价中的比例,还有这些商贾们的各种偷税漏税抗税行为,这已经是一个非常明显的信号了,朱载坖对于工商赋税的征缴受阻是非常生气的,若非是要锻炼太子的政务能力,恐怕朱载坖早就亲自收拾这些人。 皇明时报多刊发的这些文章,直指这些不法商贩的偷税漏税行为。 第2097章 赋税征缴不容轻 满朝的大臣们都知道,凡是皇明时报上刊发的各种文章,大多都是朱载坖过目并且首肯的,这些文章就代表了朱载坖本人的意思,很显然朱载坖已经是明确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而这些文章通过揭示这些商人偷税漏税的各种行为,也明确的表达了朱载坖作为皇帝的态度,就是对于这些人予以严厉的打击。 这些文章在大明广为传播之后,民间的风气为之一变,大家也都看到了朝廷对于民生物资基本上是不征收赋税或者是征收的很少的,朝廷工商赋税所针对的主要就是工场主和各种高附加值的奢侈品,比如丝绸等物资,平常百姓都多少人穿得起丝绸的衣物,但是这些商人却以朝廷征收赋税为由,大幅度的提高物价,甚至想要压低工人的工资,从而转嫁朝廷的赋税,甚至还要偷税漏税,乃至于武装抗税,到底是朝廷在横征暴敛还是这些富商大贾在转嫁矛盾,其实现在是很清楚的了。 舆论开始对这些商人不利起来了,而在朱载坖的指令下,皇明时报在三天之后就出了一期加刊,按照朱载坖的指令,这一期的加刊详细向大明百姓们公布了朝廷的收入和开支,尤其是朝廷银钱的用途,从隆庆二十年以来,朝廷加强了对于各种基础设施和教育的投入的,在各地兴修道路和水利工程,兴办社学和各种专门学堂,加强医疗卫生建设,朝廷的赋税并非如他们说的都是朱载坖用于穷兵黩武了,事实上朝廷的军费一直保持在一个相对平稳的态度,这也有力的反击了这些人说朱载坖横征暴敛是为了用兵的说法。 事实上朝廷的赋税已经更多的投入到民生方面了,同时还发表了一篇朱载坖亲自撰写的文章,朱载坖在文章中阐述了朝廷征收赋税的原因,朱载坖认为,农民的生计已经是十分艰难了,而之前朝廷赋税的主要来源却是这些农民们,而这些商贾们家资巨万却不用承担赋税,这是一件极不公平的事情。 同时过低的赋税也限制了朝廷的作为,朝廷即便是想造福百姓,但是受限于财政的不足,也无力举行,所以朱载坖在文章当中指出,之所以开征工商赋税,是为公平,同时也是为了朝廷能够更好的造福百姓,朝廷会继续增加在基础设施和各种民生问题上的投资,使得大明的百姓活的更加轻松,朱载坖直接在文章当中说道:“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今朕欲去彼万金之家毫末,而犹不许,则朕甚不解也,今日之域中,竟是谁家之天下也?” 朱载坖的文章刊发之后,当即在朝野引起了极大的讨论,尤其是朱载坖的的最后一句,几乎已经是明着在威胁了,对于这些各种对抗朝廷工商赋税实施的人,朱载坖已经问出了今日之域中,竟是谁家之天下的话来了,其中的意味已经是非常之明确了,朱载坖对于这些人的忍耐已经是到了底了,在朱载坖的文章刊发之后,第二天内阁辅臣们都在西苑请求召见了。 朱载坖在无逸殿召见了这些内阁辅臣们,详细询问了现在的情况,在朝廷的大力整顿之下,工商赋税的征收还是有所好转了,各地税务分司和各府州县的课税司局也开始正常运营了,物价的上涨趋势已经得到了遏制,各地的民意也开始对于朝廷有利了,这些都是对于朝廷有利的方面。 朱载坖听取了辅臣们的奏报之后问道:“诸位觉得太子的应对如何?” 张四维等辅臣们认为太子的应对合宜,处置果断,还是非常之不错的,朱载坖也认为太子处理此事的方式还是比较不错的,因为朱翊釴现在毕竟不是皇帝,很多时候权力仍旧是受限的,在这种情况之下,太子还是能够将此事平稳的处理掉,没有导致民变的发生,将局势成功的控制了下来,这点还是非常之不错的。 朱载坖也说道:“太子的处断还是合宜的,只是有些事情,过于仁厚了。” 张四维出来说道:“陛下,生杀予夺,乃是天子之权了,太子不敢僭越,臣等亦不敢妄言。”朱载坖听了张四维的话之后并没有说什么,只是让辅臣们安心辅佐太子。 而随后,朱载坖下达旨意,严斥两广、闽浙总督和四省巡抚、按察使、巡按御史以及法司、州县官员,斥责他们在推动朝廷工商赋税的征收中履职不力,推诿塞责,对于他们予以处分,朱载坖直接将两总督、四巡抚以及四省布政使、按察使全部革职留任以观后效,巡按御史予以降调,逐出科道,另行派遣,州县法司和正印官也予以相应的处分,朱载坖对于这些官吏予以处分之后,还责令刑部左侍郎提督律例馆吴时来编撰相应的法条,严厉惩治抗税和偷税漏税。 朱载坖还以上谕的形式发布命令,对于抗税,只要持有兵器,以谋反论处,煽动罢市、民变的,以谋反加重惩处,聚众抗税的,也以谋反和谋逆论处,对于这些直接抗税的,要采取毫不留情的打击,同时鉴于两广和闽浙的情况,朱载坖命令将原本应该到南京参加京操的广东、广西、福建、浙江都司和福建行都司免去京操,士卒留镇当地,同时调中都留守司和南直隶卫所士卒增援上述五个都司,加强上述地区的防务。 同时朱载坖还特旨临时授予闽浙总督和两广总督银令箭,准允两位总督调动驻防在辖区的镇协官军镇压有可能的反叛,授予上述四省巡抚王命旗牌,准允四省巡抚在本省辖区内调动相应的卫所官军镇压可能出现的反叛。 随后朱载坖再度下达上谕,敕令刑部和总理学政衙门,对于各地的生员士子诽谤朝廷,妄议朝政的,一律予以取消功名,送法司严惩,对于生员犯罪的,加一等惩处。 第2098章 赋税征缴不容轻(二) 朱载坖很久没有出现在朝堂上了,但是朱载坖用自己的行动表明了,朱载坖虽然将日常事务的处理交给了太子,但是一直在沉默的注视着整个朝廷,一旦朱载坖要出手的话,依旧是绝对不留情面的,对于这些想要倚仗宗族势力对抗朝廷的,朱载坖绝对不会轻易放过,胆敢挑衅朝廷的,朱载坖是觉不容忍的。 同时,原闽浙总督自陈不职,朱载坖也直接将其罢官永不叙用,调南京吏部左侍郎王篆加南兵部尚书总督闽浙等处军务事兼督理粮饷,要求王篆严厉惩处敢于抗税的行为。 而朱载坖则是在西苑召集太子和内阁辅臣、部院重臣,商量工商赋税的事情,朱载坖首先是要求对于现在工商赋税征缴过程中出现了各种弊端予以总结,而针对这些弊端,也要予以处理,阁部重臣们认为,现在从工商赋税的征缴实际情况来说,主要的问题还是对于各种赋税的打击力度不足,因为现在各地的课税司局人力不足,同时缺乏监督,税务分司毕竟是在省城,对于各课税司局的监督是有限的。 这就给了各课税司局弄虚作假的可能了,毕竟他们很多也是当地人,在接受贿赂之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同时即便是课税司局或者是税务分司发现了一些偷税漏税的情况,移送地方官府或者是按察使司处理,速度也是很慢的,对于税务总署,重臣认为确实是需要有一支独立的查缉力量,来惩治各种的偷税漏税行为了。 这点得到了朱载坖的同意,朱载坖决定,在税务总署下设稽查总局,专门负责侦查偷逃税款的行为,各省直和重点地方则是要设立稽查局,归辖区的税务分司管理,他们专门负责侦办抗税、偷税、漏税等案件,不仅仅有大量文职的吏员负责查照证据,核算账目等,同时还有一支精干高效的武装力量,用于处置严重的抗税和偷税漏税,这样以来,涉及到税务的各种案件,由税务总署的稽查局侦查之后直接移送大理寺分司审断,无需再有地方官府插手,这样的话,巩固中央政权、强化税收征管,避免出现抗税和偷税漏税得不到惩治的情况。 同时也要加强对于地方各课税司局的管理和监督,对于这些课税司局的账目也要严格审核,实施更调制度,不光是官员,相关的吏员也要定期轮换,防止日久生弊,稽查局不仅仅要侦办各种抗税和偷税漏税,也要侦办税务部门内部的各种贪腐案件,所需要的各种的人员从国子监算学、明算科中选拔任用,同时从锦衣亲军中调派人员给稽查局,提督稽查总局加锦衣亲军副都指挥使衔,可以利用锦衣亲军的驿传渠道,直接向朱载坖奏报。 同时在各省直设立转运使,由各省直税务分司长官兼任,其职务全称为某省转运使兼提督税务分司,负责通省的非农业赋税的征缴和各种物资的解运,同时针对南直、浙江、江西等省,在省转运使之上还有驻节松江府的东南发运使兼漕运使,负责将东南各省直的赋税以及朝廷所需要的各种物资,通过海运和漕运转运到京师来。 朱载坖还命令户部,制定详细的赋税征收、解运流程,保证朝廷的赋税如期征解,在朱载坖的严旨之下,朝廷征收工商赋税的政策开始得以推行,同时朱载坖通过诏书昭告天下,百姓可以直接到各课税局、稽查局举报各种偷税漏税的行为,朝廷以查实的百分之五奖励给百姓,同时对于曾经偷税漏税但是主动自首的,可以补缴赋税之后免予处罚,偷税漏税被查获了,能够补缴税款并且罚款之后,也可以免予处罚,但是对于第二次偷税漏税,不仅要加重处罚,还有抄没家产。 这些诏书,不仅通过邮驿系统还通过皇明时报予以传播,对于朱载坖严厉打击这些行为,朝廷上下认为朱载坖处置的手段过于严酷了,但是朱载坖根本不为所动,朱载坖很清楚,能够被查出来的偷税漏税能有多少?以朝廷现在的能力,有很多偷税漏税的情况朝廷是无法掌握的,在这种情况之下,为了保证朝廷的赋税征缴,朱载坖不得不采取严刑峻法。 不过对于朱翊釴这次的处置,朱载坖还是很满意了,隆庆二十四年是一个相对比较好的年份,从隆庆十八年开始的连续旱灾在隆庆二十四年终于有所缓解了,这次干旱地域广、变化大,大范围干旱持续6年。干旱事件可分为前后两段,前段呈北旱南涝的旱涝分布格局,后段旱涝分布格局有改变,北方开始多雨,干旱区扩大并南移至长江流域及江南。由各省逐年受旱成灾的县数量不少,前段受旱最重的是河北、山西,后段受旱最重的是南直隶和湖南,旱灾持续最久的则是河南。 虽然有引进的各种作物和朝廷的储备,但是民变和流民问题一直是悬在大明君臣上的一把利剑,这也是之前为什么朱载坖对于物价上涨这么紧张的原因,隆庆二十三年的大旱最厉害的一年,各地河湖井泉干涸记录可旁证干旱程度,例如,南直“淮河竭、井泉涸、野无青草”;浙江“运河龟坼赤地千里,河中无勺水”等。幸好朱载坖在之前大力的加强仓储,有了常平仓和京通仓以及各地备荒仓的支持,还有从暹罗、占城能地海运而来的粮食,同时朝廷实施大规模的移民政策,将这些受灾地区的灾民迁移到辽东、大宁、台湾、河套等地,才勉强度过了。 而在隆庆二十四开春,各受灾省份都奏报今年还是风调雨顺,能够正常开展农耕了,正对于朝廷来说无疑是一件好事,因为朝廷的仓储也已经快要见底了,要是再继续持续下去的话,朝廷的仓储一样支撑不了。 第2099章 赋税征缴不容轻(三) 这也是朱载坖之前要严厉征缴工商赋税的原因,因为朝廷的田赋收入锐减,同时朝廷还要蠲免很多受灾地方的赋税,为了防止出现民变,朝廷还要大兴各种工程,以工代赈,财政支出浩大,在这种情况之下,朱载坖当然是希望从工商赋税中加以弥补了。 而现在旱灾终于有所缓解了,对于朝廷来说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不过朱载坖立即和朱翊釴商量善后事宜,首先就是收储粮食,补充仓储,之前朝廷所收储的粮食在这次旱灾中是起了大作用的,若非朝廷有充足的储备,这次的旱灾很容易就会激起民变的。 现在旱灾结束,农业生产得以恢复,对于朝廷来说,首先自然是继续蠲免赋税,扶持受灾地区的生产恢复,同时继续加强朝廷的仓储,之前朝廷的备荒和常平仓的储备是按照应对三年大灾的计划配置的,但是这次旱灾持续时间达到了五年,若非浙江、南直等受灾地方有海运粮食补充,而河南等地主要是依靠京通仓接济的话,地方的仓储恐怕是早就耗尽了。 所以不仅仅是要将仓储恢复到原本的水平,同时还要增加储备,朱载坖要求地方的常平仓和备荒仓要提升到能够应对五年大灾的仓储水平上来,这也是现在的技术水平所能够达到了极限了。朱载坖准备再次投入巨资到仓储上来,除了增加地方的储备之外,在重要的地区还要增加直属于朝廷的大型仓储。 之前朝廷的大型仓储主要是分为两块,第一是两京仓储,朝廷在南北两京都设立了规模庞大的仓储设立,京师的京通仓,南京的南京仓,还有天津的水次仓等都是属于总督仓场直接管理的大型仓储,能够储备三千万石的粮食,其中以京通仓的规模最大的,在之前,京通仓的粮食储备都不少于一千五百万石,但是经过这几年的损耗,京通仓现有存粮不过四百余万石,已经是隆庆以来的最低点了。 另外就是在边疆地区的军储仓库,这些仓储是为了保证军需供给给设立的,轻易不能动用的,经过这次大旱,朱载坖认为现在这些仓储仍旧是不足的,同时之前受限于技术水平,粮食不能长期储存,仓储过程中的损耗过大,也是朝廷仓储建设中的难点。 原本大明的仓储设施被称为仓廒,前后出檐,且当心间前有抱厦 。 每廒有 26 个柱础,木架起脊,檐柱高一丈五尺,山柱高二丈二尺余,中间四梁八柱,两山是插柁,前后有柱,中间排山柱直达屋顶 。 屋顶为悬山合瓦清水脊,廒顶建有气楼,透气以调节温湿度。 在仓廒的建设上,仓廒大致的营建过程包括择仓址、做地基、铺屋地和用建材。 择仓址的标准是防潮防湿,所以“南向择高阜之处以避水湿”,而且中间要高于四周并留水道,防止仓外水倒流。做地基要挖地槽,铺设排水管;选石材或熟透大砖作为跟脚,要严丝合缝;丁横做成一体,以防地震;梁栋椽柱要粗,确保地基的牢靠。铺屋地(防潮层)需四层以防潮气,自下而上依次为煤灰为底、麦糠覆上、城砖砌满、木板铺垫;同时,廒门、廒墙各处开孔泄地气。在建材使用上,用白礬水浸泡屋瓦以防漏雨;柱、栋、梁、椽要粗大;将竹篾编成隔孔钉于窗上以防鸟; 使用黑城砖来修建以防止倒塌。 但是这样仍旧不能保证粮食的长期储存,粮食的陈化、发霉、腐败、受潮等仍然是非常之常见的事情,朱载坖命令工部使用水泥和文思院一道研究应该怎么延长朝廷仓储储存粮食的时间,改进仓廒的修建方式,修建新式仓廒以储备粮食,同时在一些重点地区建设朝廷直属的大型仓储,以备灾荒。 在朱载坖和户部等相关的部院商量之后,决定在武昌、杭州、开封、西安、兰州、成都、济南兴建大型仓储,储备粮食,以备灾荒,增加朝廷的仓储总额,同时加强对于江汉平原、交趾、台湾、辽东、吉林等地的开发,提升大明的粮食生产能力,以应对可能出现的灾荒。 这次的大旱对于大明来说并非没有好处,使得朝廷上很多人看到了开海的重要性,在五年的大旱中,朝廷累计通过海运从暹罗、缅甸等地转运粮食一千八百万石,若是没有这一千八百万石粮食的的话,不知道要多出多少饿殍,所以现在很多官员都上疏要求朝廷加强对于南洋的控制,以保证大明的粮食供应。 在这次的旱灾期间,朱载坖推行以工代赈,雇佣了大量的灾民修整了南北直隶、河南和浙江等省份的道路,使得朝廷北方和南直、浙江等处的直道修筑和各府州县的交通得到了极大的改善,现在交通总署正在试验在南京八卦洲上修筑桥梁,这是朱载坖最关心的事情,因为朝廷的直道在南京被隔断在长江两岸无法贯通,过江客货都要乘船摆渡,严重影响了运输效率。而且很多人都认为南京江面水深流急,不宜建桥,但是朱载坖还是支持交通总署大胆试验。 现在长江是影响大明交通最大的一个障碍了,当然是要尽可能的在长江上建设桥梁。同时,这次的旱灾还使得朱载坖得以大规模的移民,以充实辽东、吉林、台湾等新收复的地区,大量的灾民被安置到这些地方,重新恢复生产,也使得这次的救灾相对比较成功。 对于大明来说,这次的救灾确实是很成功,实现了朱载坖在之前就说过的几个愿望,不发现民变,也没有瘟疫的发现,更没有出现大规模的饿殍,这对于大明朝廷和朱载坖本人来说,都极大了提升了朝廷和朱载坖的威望,荒政一向是最难的,而这次连续五年的大旱,朝廷都能够应对,说明大明朝廷能力还是相当不错的。 第2100章 赋税征缴不容轻(四) 尽管现在旱灾已经结束了,但是对于朝廷来说,事情并没有结束,朝廷还是需要继续赈济受灾的地方,同时按照朱载坖的计划朝廷将会有计划的从河南、陕西等地将灾民迁移到辽东、吉林等地,减少这些地方的人口,朱载坖很清楚,河南、陕西都是水旱灾害频发的地方,尽管朝廷在这些地方增加仓储,修建水利设施等,但是这么庞大的人口在这里,朱载坖也是坐卧不宁的。 一旦再发生大的灾荒,朝廷又无力赈济的话,这些灾民就会变成流民的,对于大明构成严重的威胁,朱载坖一直在朝廷中强调,各级官府要重视荒政,把防止民变作为大明朝廷最重要的事情,对于大明来说,民变的危险是远远高于蛮夷的,所以朱载坖一直致力于消弭这样的风险。 其实朱载坖也很清楚,为什么原本大明会亡,原因自然是很复杂的,土地兼并,多年的灾荒,朝廷财政的枯竭,昏君佞臣的骚操作,都是大明灭亡的原因之一,但是在朱载坖看来,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土地承载力的问题了,大明立国已经二百余年了,人口滋生,倍于初年,可以说原本大明境内凡是能够耕种的土地,基本上都已经被开发了。 以大明之前的生产力,可以说已经到了大明所拥有的土地的承载力极限,所以只要一发生灾荒,就会出现大量的流民,这点确实是朝廷所面对的情况,再加上明末的天灾人祸,亡国是必然的,所有要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朱载坖的看法是两个路径,首先自然是要提高大明现有土地的承载力,通过引进新作物,兴修各种水利设施,开垦荒地等办法,提高大明的土地承载力。 另外一个办法自然就是开疆拓土了,只要通过大规模的开疆拓土,获取大量的土地,才能够安置这么多大明的人口,这点朱载坖是很清楚的,所以从朱载坖即位以来,对于此事是极为重视的,在西南、东北、西北都进行了大规模的开疆拓土,拓展领土的主要目的自然是为了保证大明的安全,为了使得大明获得更好的国防地理优势,但是另外一个主要的目的就是为了安置大明的百姓,朱载坖一直开展移民实边的行为。 朱载坖很清楚,朝廷打下来了这些地方,但是同样重要的就是要控制这些地方,否则的话要不了多久这些地方就会重新沦于蛮夷之手,所以除了安排卫所戍卫边疆之外,迁移百姓过去也是非常之重要的事情,对于大明朝廷来说,从中原人口稠密的地方将多余人口迁移到边疆去,可以缓解人地矛盾,防止出现由于人口太多所导致的各种问题。 同时还需要开发国内的重要的粮食产区,朱载坖比较重视的是河套与江汉平原两大产区,这两个粮食产区一南一北配置,河套主要接受陕甘地区的移民,而江汉平原主要是接受河南地区的移民,而朱载坖和朱翊釴也很清楚,这么大规模的移民是需要朝廷持续不断的投入,才能够保证这些政策能够得以实施的,需要大量的银钱,这点无论是朱载坖还是朱翊釴都是很清楚的。 而这些投入,无论是兴修水利还有迁移百姓,朝廷的投入都是极为巨大的,如果仅仅是依靠田赋的话,朝廷是绝对拿不出这么多钱的,所以朝廷要扩展财源,像工商业征收赋税是必然的,在大明的传统想法中,大兴土木都是要被唾弃的,但是朱载坖认为,大兴土木也要看是什么情况的大兴土木,如果是修建宫室这样的毫无收益的行为,确实是浪费民脂民膏,但是对于直道的整修、水利设施的兴建等,这些能够促进大明经济发展的大兴土木是要予以支持的。 同时为什么之前的朝代很多时候要对大兴土木予以批判,因为很多时候这种大兴土木都是无偿征发百姓来服徭役的,这样的做法显然是极大的破坏了农业生产,当然是为人所诟病的,但是朱载坖的大规模营建是不同的,首先大明的国情不一样了,随着人口的滋生,大量新增加的人口是没有土地的,他们很难在依靠土地谋生了,在这种情况之下,被朝廷雇佣从事土木工程,既可以避免朝廷征发徭役破坏农业生产,又可以消化掉这些剩余劳动力,免得他们沦为流民。 这也是朱载坖的高明之处,现在大明的情况和之前已经不同的,不可能将绝大部分的人口就束缚在土地上,大量的人口要变成工商业人口,才能够推动大明经济的进一步的发展,但是粮食这样的基本物资必须是有所保障的,所以朱载坖大力开发湖广、辽东、河套、交趾、缅甸等地,就是为了保证大明的粮食供应,为大明发展工商业提供条件。 朱载坖希望这个过程是相对温和的,而不是激进的,朱载坖不希望发生所谓的羊吃人的事情,因为这样会极大的对大明的稳定构成威胁,所以朱载坖一面发展工商业,但是另一面也一直在强调重本业,要积极发展农业,保证大明的粮食供应。 其实朱载坖已经发现了控制此事的办法,就是通过朝廷收储粮食来控制粮食价格,朱载坖很清楚,为什么像英国会发生羊吃人的事情,因为羊毛价格的上涨刺激了贵族地主对养殖业的用地需求,也是就放牧的收益大于地租的收益,那么这些地主自然就是会倾向于放牧了。 在大明主要就是粮食的棉花的价格,只要粮食和棉花的收益相差不大,大明的百姓是相对保守的,他们会倾向于种植粮食,以求稳妥,所以朝廷必须通过收储粮食来调控粮食价格,保证粮食价格在一个合理的区间内,这样的话不会出现大量的百姓改种棉花而放弃粮食,同时鼓励桑蚕的发展,增加丝绸出口。 第2101章 赋税征缴不容轻(五) 虽然大明的各种纺织品出口都很旺盛,但是从利润的角度,丝绸肯定是远远高于棉布的,而且桑蚕的养殖所需要的人力更多,而且桑蚕的养殖对于良田的占用要比棉花少一些,朱载坖采取的是鼓励桑蚕养殖,同时将缫丝等工序专门化,鼓励设立各种专门工场,以手工工场的模式取代传统的男耕女织,这点是朱载坖一直要做的。 对于朝廷来说,现在的重点就是将工商赋税的征缴,因为朝廷需要大量的资金推动各项工程的展开,加强朝廷的抗风险能力,这点是最为重要的,朱载坖要趁着这几十年气候相对平稳的时候,增加大明的抗风险能力,建立起一套完整的备荒荒政体系,防止出现明末的大规模流民的情况。 同时这次较大范围的旱灾也对于大明的荒政有些很大好处,原本大明的荒政,也主要是以赈济和恢复生产、以工代赈等办法为主,但是随着新作物的推广,番薯等可以作为备荒作物的价值得到了朝廷的重视,很多官员们纷纷上疏,要求朝廷重视这些备荒作物的作用,这点也得到了朱载坖的重视,经过这次的旱灾之后,这些新作物的播种面积在北方得到了大规模的扩展,有了这些作物,之后朝廷的荒政将会好推行的多了。 不过现在对于朝廷来说,重要的就是工商赋税的征缴,之前为了赈济灾民,朝廷投入了巨资,内帑也出银甚多,接下来用钱的地方会更加多,朝廷要收储大量的粮食,恢复朝廷的储备,同时继续兴修水利、道路等工程也都需要大量的投资,所以工商赋税对于朝廷来说是很重要的,朱载坖指令都察院派出巡按御史,专门巡视各地的工商赋税的征缴情况,及时将相应的赋税解运太仓。 同时对于现在的抗税和偷逃税款的行为,朱载坖也要求刑部与税务总署找出典型案例,予以严惩,然后昭告天下,对于这些人予以震慑,保证朝廷的赋税征收到位,这是朝廷现在最重视的事情,同时就是对于地方官府的各种款项使用的监督。 由于现在大明实行分税制,对于地方来说,所获得的财政资金比之前还是多很多了,同时对于一些比较贫穷的府州,朝廷还会予以资助,这些钱财主要是用于地方官府正常运作和加强地方的基础设施建设的,朱载坖要求各府州县都要大规模的兴修水利和道路,加强抵御灾荒的能力和交通的便捷。 但是这些钱拨给了地方,是否用到了相应的地方,朱载坖是尚且存疑的,朱载坖所以派出了御史对于地方上的各种工程予以检查,工部、户部也要派出相应的官员核查地方的相关工程和开支,朱载坖还命令锦衣亲军驻各地的千户所也要搜集相应的情报,对于有弄虚作假的官员,朱载坖不介意请他们去诏狱住住了。 朝廷的工商赋税,主要是在东南和浙江福建广东江西等省份,西北仍然是相对贫瘠的地方,不过凭借着和蒙古的贸易,山西和直隶的工商赋税还是很可观的,因为有京师的存在,直隶的工商赋税不错其实是很正常的,而山西则是主要依靠和蒙古人的贸易,实现封贡之后,在朱载坖的发展之下,这些蒙古贵族的日子好过了很多。 朱载坖很清楚,要控制蒙古,首先就是要控制这些蒙古规则,这点其实是最重要的,只要这些蒙古贵族能够满足之后,大明还是能够和蒙古和平共处的,现在大明的武力已经使得土默特部臣服了,剩下的就是在物质上失策蒙古贵族们满足,同时加强蒙古和大明的经济联系,使得土默特部和大明绑到了一起。 所以朱载坖在山西和北直大力扶持皮毛制品和毛纺织业,还有与之配套的牲畜处理工场,现在大明要在西北、东北用兵和屯垦,这两个地方气候都是极为寒冷的,依靠棉衣是很难抵御这些地方的寒冷的,皮裘等御寒衣物和各种毛呢制品,都是朝廷要大量采购的物资,而蒙古各个部落则可以为大明的这些工场提供原料,朱载坖还和这些蒙古贵族们一道开办工场,分享利益,这样的话,密切了土默特部的这些贵族们和大明的联系,使得土默特部能够稳定下来。 现在大明和蒙古的互市也是很频繁的,蒙古人向大明出口大量的牲畜然后从大明换取相应的生活物资,而且在大明的帮助下,在土默特的领地内也发现了大量的矿产,大明和顺义王一道合作开发这些矿产,供应给大明,而顺义王和他麾下的蒙古贵族们,可以享受到从大明来的各种奢侈品,不管是官窑的瓷器还是苏松的丝绸,杭州的炒青茶叶,在这些蒙古贵族们的家中已经是寻常之物了。 他们之前之所以频繁南下,不就是为了这些东西吗?现在能够和大明通贡酒得到这些东西,为什么要动刀兵?这些蒙古贵族们打了一辈子仗,就不能享受享受吗?当然还有一个主要的原因就是这些蒙古人也很清楚,现在的蒙古,真的不一定是大明官军的对手了,这些蒙古贵族们并不傻,要是大明边备废弛,他们早就想的破口南下了,但是现在的大明官军,远非当年可比了,而蒙古人也远非当年可比了。 通贡以来,普通的蒙古人也经常和大明商贾、百姓接触,不少大明商人还雇佣了很多蒙古人为他们工作,在普通牧民眼中,大明比他们的所谓台吉、贵族要好多了,通贡以来,蒙古上下都从中得到了好处,现在即便是顺义王要想南下入寇,上到各部的台吉们,下到普通的牧民,也都是不会答应的,尤其是大明攻灭了土蛮之后,土默特部就更加恭顺了,每年的九白之贡都是按期交付,从无拖欠的。 第2102章 赋税征缴不容轻(六) 当然,朱载坖对于比较恭顺的土默特部,也是一向厚待,不过该防范的,朱载坖也从来没有放松,虽然大明和土默特部已经达成了封贡,土默特部也一向恭顺,但是在边防的问题上,朱载坖一向是料敌从宽的,虽然朱载坖减少了九边的总员额,将九边的总员额从六十八万降低到了四十二万,但是九边各镇的实际兵员和战斗力确实有了提升,官军留下的都是精锐,同时九边各镇的官军也增加骑兵的比例,目的就是为了提升官军的机动力,在减少员额的情况下保证大明边疆的稳固。 同时加强内外边的建设,在朱载坖的支持下,兵部在之前所拟定的九边防御支撑点上大兴土木,修筑永备工事和规模庞大的防御设施,这些地方都是大明国防的要点,是千万不能有闪失的,所以这些防御支撑点的规模是极大的,不仅要坚固,而且要能够囤积重兵和相应的粮秣、弹药等物资,能够长期坚守,同时作为官军北伐的攻击出发阵地,同时掩护官军的二线部队,为官军的二线部队争取时间。 同时对于大明原本的边墙,也要重新予以翻修,以保障内边的安全,继续巩固大明的北部边疆,而这次朝廷征讨瓦剌,收复西域,土默特部也算是出了大力的,顺义王和三娘子不仅将当年跟随俺答汗征讨瓦剌的老兵挑选了一些送到大明军中,同时还表示愿意出兵一万骑,协助官军征讨瓦剌,这些蒙古骑兵的适应能力还是很强的,所以朱载坖也同意的顺义王的请求,赏赐顺义王绢帛、药材、茶叶等物品。 现在一应庶务都是太子在处理,朱载坖关心的就是西北的战事和调停西洋三国的事情,李成梁已经在准备动手了,现在瓦剌各部的实力也有所增强,所以鹿死谁手还尚未可知,其实瓦剌也很清楚大明对于他们的看法,所以今年以来他们也加大了对于哈密的袭扰,希望可以通过破坏大明屯田的方式来延迟朝廷收复西域的步伐。不过都被李成梁等打了回去。 现在各部援军也已经出发,准备驰援哈密卫,接下来的战事就看李成梁如何指挥了。而朱载坖现在不用负责庶务之后,空闲时间增加了之后,除了教导皇长孙之外,更加重要的就是和朱载堉等人商量学术机构的问题了,自从朱载坖提出这个想法之后,朱载堉也是极为重视的,他也意识到这件事情的重要性,现在大明的工匠很多时候是属于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的状况,重术轻道是不可取的,这点朱载堉也是很清楚的。 所以他和陈大位等人也在一直商量此事,自古以来,对于这些事情都是一些有兴趣的人自发研究的,他们有的会写成书籍传之后世,有的则是跟随着这些人的消亡就不复存在的,而现在朱载坖准备以朝廷的形式召集这些人,来从事研究,自然是一件好事,但是怎么研究,研究哪些方向,这些事情都是需要仔细思量的,这点朱载堉也一直在和朱载坖两人商量。 朱载坖认为,既然有实用性,也要有前瞻性,所谓实用性,自然是对于大明有用,比如所算学、几何等实用的学问,还有就是各种度量衡的确定,就现在来说,毕竟紧急的事情就是蒸汽机的气压测定和单位的确定,这些都是立马有用的东西,还有化学的各种东西,煤焦油的使用等也都是下一部研究的重点。 而所谓的前瞻性,就是一些看似没有那么有用,甚至是有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比如之前朱载坖就和朱载堉等人做了一个实验,从西苑的一座高塔塔顶抛出了质量不一的两个球,结果这两个球同时落地。这一实验证明了物体的下落速度与物体的质量无关,但是其中的原因是什么呢?这些东西肯定是相当之枯燥的,看起来也短时间内对朝廷没有什么用处,但是作为基础科学,他确实很重要的,还有就是算学的发展,化学的各种研究,也许都是很枯燥的,需要朝廷长期的支持,也许不能够产生收益,但是确实一切技术发展的根源,这是很重要的。 所以在朱载坖和朱载堉等人多次商量之后,对文思院相对应的,朱载坖设立了大明格物院,顾名思义,就是格物致知的地方,和文思院主要是工程和机械研究不同,格物院更加偏向于理论研究,也就是所谓的道的研究,为了充实格物院的力量,朱载坖将钦天监也划归格物院管理,同时原来的文思院化学研究所也划归格物院管理,同时在格物院下面设立算学、物理、地理等相关的研究所,天下之人,只要有相关特长的,都可以到京师参加测试,由郑王世子朱载堉和陈大位考察,通过之后一律给七品冠带和俸禄,由朝廷资助他们的研究,朱载坖并不干涉他们的研究科目,不过朱载坖也会给格物院指明一些研究的方向,比如之前的实验还有气压的问题,火药配方的改进,煤焦油的成分研究等,这些都是格物院最近要做的事情。 当然朱载坖也没有忘了让太子拨款,毕竟朱载坖很清楚,有非常之才者,当有非常之遇,朱载坖愿意给予他们优厚的待遇,同时眼光也不局限于大明,朱载坖还是希望通过这些传教士从西洋引进一些理论人才,这些人是大明现在比较缺乏的,朱载坖尤其缺乏物理方面的人才,所以之前才通过示好于教皇的方式希望再弄点人过来。 同时由于西洋的战乱,一些人也愿意在这些传教士的介绍之下到大明来,其实这些传教士中的一些聪明人如罗明坚等人,以及看出来朱载坖对于所谓的传教是很抵触的,大明也很难传教,朱载坖只是对西洋的技术和学术人才感兴趣,但是他已经从教廷骗了太多东西了,现在下不了船了,只能继续帮着朱载坖骗才行。 第2103章 赋税征缴不容轻(七) 朱载坖这次就派遣罗明坚回到西洋,作为朱载坖的特使前往西洋,为朱载坖招揽人才,当然朱载坖也没有亏待他,朱载坖命令给罗明坚加官,加罗明坚检校礼部右侍郎兼翰林学士。出访西洋,朱载坖也为其准备了丰富的礼物,也要糊弄一下教廷的,毕竟没有教廷的支持,有些事情也不好办,提供点情绪价值嘛。 而参与调停的三国使臣,也已经跋山涉水,远赴重洋而来了,俞咨皋和毛海峰也向朱载坖上疏称水师也已经有所操演,请求朱载坖予以校阅,朱载坖也同意了两位大将的请求,亲自赶赴天津校阅水师,这也是之前朱载坖早就说过的事情了,而且现在大明臣子们对于皇帝出巡也没有那么应激了,再加上天津和京师距离不远,没什么可担心的。 朱载坖也没有大张旗鼓,只是和亲信臣子、皇长孙、参赞军务大臣们一道,在羽林左卫和御马监勇士营的护卫下前往天津,朱载坖抵达天津府了之后,首先自然是召见了俞咨皋和毛海峰两员大将,详细询问了水师的训练情况,讲过这两员大将的大力整训,水师的训练水平还是得以提升,现在编队作战和炮术水平都有了很大的提高。 他们认为应付西洋使臣也还是足够的,朱载坖决定择期校阅水师,同时择定了定远舰作为朱载坖的旗舰校阅整个水师,这艘定远舰也是大明现在所制造的最大的军舰,达到了六千料之多,同时还使用了很多新技术,为了使得战舰更加耐用,水线以下有铜皮包裹,防止被船蛆等影响,所装备的二十斤重炮威力也是最大的,所有的木料都是来自南洋和辽东、吉林的木材,装备各种火炮四十八门,战斗力还是很强的。 朱载坖和皇长孙以及随驾重臣登舰之后,俞咨皋随即以旗语通知各舰启航,朱载坖仔细校阅了水师各舰,然后在毛海峰的指挥下,参加校阅的各舰首先是展示各种编队阵型,水师作战一样是首先要强调编队阵型的,因为阵型就决定了火力应该怎么发挥,所以队形对于水师来说是很重要的。 其次自然是炮术了,现在大明水师也是以炮战为先,跳帮为辅,炮术的作用在水师作战中是极大的,所以首先就在海中设置好标靶,水师各舰轮流进行射击,现在海战主要作战目标,要么就是大量杀伤敌方人员,使敌舰丧失战斗力自行退出战场或者将其俘获。要么就是看看运气,能不能给对方打殉爆了,或者指望对方倾斜进水导致倾覆,所以大明水师战舰上不仅仅装备了大量的重炮,还装备了很多佛郎机和葡萄弹等,都是为了以最快的速度杀伤地方人员准备的。 朱载坖和皇长孙手持望远镜,查看官军水师的命中率,这次校阅,俞咨皋将标靶的距离设置在二百丈上,官军水师各舰轮流射击,官军水师火炮开火的威力自然是震天动地,但是实际的命中率嘛,确实是有些惨不忍睹了,很多船只一轮齐射,都没有命中目的,看朱载坖的脸色并不怎么好看俞咨皋赶紧再一旁解释起来了。 现在官军水师舰炮有效射程理论上很短,是因为舰炮对付的都是同级别的战舰或者城墙、工事这样的硬目标来说的。当然其装药量大,最大射程也远的多可以高达八百丈以上,但是在超过二百丈的距离上尤其是在海战中,双方舰船都是在各自运动中,命中率是惨不忍睹的。 而且十斤以下中小口径的火炮在这个距离上已经对敌方战舰构不成严重的伤害了。如果要想取得令人满意的命中率,当然还有破坏力,最好将交战距离缩短到一百五十丈甚至一百丈以内,当然在这个距离上多数强情况下命中率也差强人意。这个不是说舰炮的精准度和炮手们的训练跟不上,而是大自然的原因-----海浪对于舰船的平衡性纵向及横向摇摆导致的射击精度影响是致命的!因为海战不可能总在风平浪静的海面上发生,很遗憾的是,大多数情况下的海战环境都不是那么令人满意。 现在这些以风帆为动力,这些漂浮的战舰速度较慢,且单舰火炮威力、射程均不足以对敌舰造成有效的伤害,所以无论是大明还是西洋水师都是使用战列线战术,即所有作战军舰排列成一线作战。这些风帆战列舰的工作就是慢悠悠的排成战列线,然后化身木质堡垒,和敌军的战舰对轰。 而且现在水师装备的是滑膛炮,精度本来就不高,这点西洋水师也不会比大明水师强到哪里去,水师战舰舰炮射击精度更多的要考虑到海浪的波动因素,炮手的训练水平,炮长们的出色发挥以及舰长们的丰富经验。舰炮射击过程是非常繁琐的,首先要两遍清理炮膛,其次还要重新装入发射药包、密封堵塞块、炮弹以及外层堵塞块,在短短的一分钟里能够做完这些,没有专门训练配合的炮手们是不可能做到的。 这些问题朱载坖当然也是清楚的,即便是官军陆军的炮兵,在远距离上的命中率也确实不怎么样,这点朱载坖也是清楚的,于是朱载坖当即命令,抵近到一百丈射击,同时每舰射击两轮,以命中率和两轮射击的时间定高下,优胜者有重赏。 这也是朱载坖查看水师训练水平的办法,不仅仅要检验水师炮术的命中精度,同时也要检验水师炮兵的熟练度,尤其是在射速,这也是非常之重要的,在朱载坖的命令之下,水师各舰再度集结抵近射击,在一百丈的距离上,官军水师战舰的命中率有了很大的提升,远远比之前二百丈的时候表现好,而在俞咨皋等人的训练之下,官军炮兵的装填水平还是不多的,很快就打出了第二轮射击,总体来说朱载坖还是相对满意了。 第2104章 赋税征缴不容轻(八) 总的来说,朱载坖对于水师战舰的表现还是很满意的,对于校阅的获胜者,朱载坖也予以赏赐,回到天津之后,朱载坖则是和俞咨皋、毛海峰等熟悉水师的重臣们商量水师的建设,朱载坖之前的重点自然是主力舰,尤其是三大舰队,是朝廷主要的水师力量,各沿海省份的水师更多的承担的是近海防御和缉私、打击海盗等任务,同时就是对于岸防炮兵的管理和炮台的建设。 现在大明水师的主力舰还是不少了,水师的建设也要更加全面才行,这点也是朱载坖很关注的事情,朱载坖认为大明水师不但要具备舰队主力决战的能力,更有有破交和反破交作战的能力。所谓破交作战,就是是以瘫痪敌方海上运输能力为目标的作战类型,其核心任务是切断战略物资输送通道。 而现在大明对于海上贸易和海运物资的依赖也是很大的所谓破交和反破交作战也是大明水师的一个重要可提,尤其是如何保护自己的海上航线,成为了大明水师的一个重要议题,三大舰队的主力舰固然是防护力强,火力也强大,但是速度慢,并不适合于破交和反破交作战。 如俞咨皋等水师将领们都认为,不仅仅要重视主力舰,破交战舰也是大明要重视的舰种,破交舰是按作战用途分类的海军舰艇,主要任务是破坏敌方的海上交通线,包括航道及后勤运输等。这类舰艇设计注重高速度和火力强度,舰身较小且装甲防御薄弱,通常在攻击后依靠速度优势撤离。这些破交舰不仅仅要装备三大舰队,也有广泛装备各省直水师,用以保护他们辖区的海上航线和朝廷的运输船,这也是朝廷最重要的事情。 不过大造战舰自然是要耗费不少银钱的,朱载坖命令俞咨皋等上疏详细列出各省直水师和三大舰队水师所需要的破交舰数量,与军器监等商量好破交舰的设计方案等,然后再有朝廷拨款予以建造,而现在水师的重点问题就是要迎接和护送三国使臣抵达大明,为朝廷的调停工作创造条件。 在这个过程中,水师要展示自己的实力,震慑住西洋人,才能够方便朝廷的调停,尤其是佛郎机人,他们自诩为海上强国,必须要杀一杀他们的气焰才行,同时尼德兰、英吉利作为新兴的海上强国也是可以吸取一些经验的,这点朱载坖也是特地嘱咐他们一路上也要仔细观察西洋水师,从他们身上查看西洋水师的一些优点,为大明所用。 现在大明也学习西洋,建造风帆战舰,现在的海上战术也相对比较单一,距离远则使用重型火炮轰击,距离近则使用枪械或者回旋炮等轻型火器轰击,再近就是接舷近战。为了能够最大化发挥火力,出现了线型战术,也就是所谓的战列舰对轰,不过朱载坖认为大明水师的一些优势也不能丢。 之前的大明水师,长于接舷战,尤其是火攻,这是大明的长处,之前大明就多次利用火攻战胜西洋人,朱载坖认为这个传统不能丢,大明的火攻船只主要是采用米艇,船头安装带尖铁杆,船后把舵之处用篷弓、网纱厚厚遮盖,以保护舵工和士兵。火攻船有舵工和上士兵二三十名,都是水性好有胆量的死士,执有藤牌、挡叉、钩镰、挑刀等武器。出击前提前将松香、火药,一桶一桶照排散开,放置于船舱内及甲板上。另外用长竹一条打空心,内火药作引,由船内通至舵尾后伸出,以作引信。战斗时,火船要撞进敌船,或前撞,或横撞,保证二枝铁杆插人敌船木板内,待时机已到,我兵在舵门后下落杉板船,点燃引信,敌船可焚。 不过俞咨皋等人也指出,这种火攻对于天候、地形、潮汐等的要求是很高的,主要由于偷袭和近海作战,俞咨皋认为,要想发挥火攻的优势,交战海域必须相对封闭,水深相对较浅,限制对手战舰发挥其航速优势的机会;其次我军要有足够的船只,包括能够和敌方进行一段时间炮击战的大战船和数倍于交战船只数目的火攻船。在满足这些条件的基础上,以炮战牵制敌方火力,用火攻船发动攻击,是可以取胜的,只是代价会比较大。 同时,火攻对于风向的要求也是很苛刻的,要使用这类火器,肯定是要在上风向位置。否则的话,就很容易误伤自己,不过俞咨皋也认为,一些小型的投掷性燃烧火器,在接舷战中还是有很大的优势的,这点朱载坖直接表示会和军器监沟通,为水师装备相应的兵器。 而现在水师主要要观察西洋水师,同时也要注意保密,对于大明水师的一些技术秘密,如拉火管等也要严格保密,不能被西洋人学去了,现在三国使节马上要到了,朱载坖也在和内阁、礼部商量相应的对策,对于这次的调停,朱载坖还是很重视的,毕竟这是关系到大明国威军威的事情,朱载坖希望借由此事在西洋树立大明的威信,为日后大明更加深入的介入西洋的事务打好基础。 所以在礼部的组织之下,无论是四夷馆、同文馆等相关的各个衙门都是全力以赴的准备起来了,同时朱载坖也命令京营、亲军诸卫挑选精干士卒和锦衣亲军校尉一道,在天津等候,一路护送三国使臣赴京师谈判,经过罗万化等人的奏请,在鸿胪寺进行谈判。 先由大明组织与佛郎机和尼德兰、英吉利两方的间接谈判,在双方的条件比较接近之后,再有大明主持,进行直接谈判,这样的,可以尽可能的提高调停的成功率,毕竟现在双方还是战争状态,如果一上来就直接谈判,很容易谈崩,所以先由大明摸摸双方的底,将一些不合理的条件去掉或者降低之后,在进行直接谈判,会比较合适一些。 第2105章 西极用武天山雪 在朝廷准备接待这三国使臣的时候,哈密卫,征西大将军李成梁正在召集麾下诸将商量用兵方略,由于瓦剌部现在的实力相对比较强大,同时他们也感受到了大明对于西域的想法,所以这两年瓦剌部多次袭扰大明在哈密卫的屯田,试图通过这种方式来迟滞大明对于西域的经略。 在李成梁的指挥下,瓦剌人自然是没有讨到好处,但是来而不往非礼也,李成梁本身的任务就是经略西域,瓦剌都打上门来了,李成梁这个征西大将军要是再没有动作的话,这不是李成梁的作风的,现在朝廷的援兵也已经调拨,之前李成梁也派遣尖哨查探道路等情况,为官军进攻提供条件,同时顺义王派遣黄台吉之子扯力克为主将,率领一万精骑和之前追随俺答汗征讨过瓦剌的老兵前来助战,土默特和瓦剌的部落仇恨很明显是极大的,听说大明要收拾瓦剌,土默特部是很高兴的。 李成梁也召集了麾下诸将,商量应该怎么作战,西域最大的问题就是天候影响了官军的作战,由于恶劣的气候,官军无论是作战还是运输各种给养都要受到很大的限制,之前朱载坖对于西域官军所制定的缓进急战的策略是很正确的,李成梁擂鼓聚将之后,军中游击以上的将领们都聚集到李成梁的中军当中。 李成梁首先命令麻贵介绍西北的各种天候情况,作为数代在西北作战的将领,麻贵对于这些事情还是很了解的,而且这些朝廷所征调的官军主要是以西北各镇的精锐为主,对于当地的气候还是比较了解的,现在已经是夏末,夏季肯定是不适宜作战的,李成梁要想动手,只能够抓住夏秋之交的机会快速进行,否则的话一旦严冬降临,双方都不好作战的,这点无论是李成梁还是麾下诸将都是很清楚的。 在这样一个短暂的窗口内,官军要想大规模的收复西域,显然也是不现实的,官军要在自己短暂的时间窗口内获得尽可能大的战果,这点还还是很重要的,李成梁在舆图上指向一个地方,就是庭州,唐贞观十四年,设庭州,辖金满、轮台、蒲类、西海四县,长安二年,置北庭都护府于庭州,统辖天山北路东起今阿尔泰山、巴尔坤湖,西达咸海,与安西都护府以天山为界,分治南北。 当年大唐为了进一步巩固西北边疆,在庭州设立了北庭都护府,管辖天山以北包括阿尔泰山和巴尔喀什湖以西的广大地区。北庭都护设立后,提携万里,社会安定、农业、牧业、商业、手工业都得到空前发展,成为西北地区中心。这里是天山北麓的中心城市,官军既然是实施先北后南的战术,那么庭州就是官军必取之处,官军只有收复了庭州,才能够以庭州作为攻击出发阵地,经略天山以北,然后再收复天山以南。 不过要取庭州,就要先取吐鲁番,官军大将们的想法是都是先取吐鲁番之后,再夺取庭州,因为虽然全盛时期,北庭都护府下辖金满、轮台、蒲类三县;瀚海、天山、伊吾三军;以及盐治州、盐禄州、阴山州、大漠州、轮台州、金满州、玄池州、哥系州、咽面州、金附州、西盐州、东盐州、叱勒州、迦瑟州、冯洛州和孤舒州等十六个羁縻州。但是现在原本的庭州已经荒废了,已经早就没有什么人烟了。 但是吐鲁番仍旧是横亘在大明官军和庭州之间的重要据点,隆庆四年,叶尔羌汗国占领吐鲁番,吐鲁番属叶尔羌汗国。叶尔羌汗国达到鼎盛时期疆域包括天山南部、巴尔喀什湖以东、以南地区费尔干盆巴达克山、和瓦罕地区,不过现在叶尔羌汗国处于分裂之中,这也是为什么李成梁选择在这个时候动手的重要原因。 据李成梁所收集的情报,之前在叶尔羌汗国鼎盛时期,阿不都克里木之后拉失德的五子穆罕默德称汗。穆罕默德之后,其子艾合买提有过短时间执政。拉失德的九子阿不杜热依木进军叶尔羌企图称汗,但在阿克苏遭到打击,阿不杜热依木在吐鲁番建立政权统辖东起哈密西至赛拉米之间的塔里木盆地的北缘地区。并一度越过天山,使准噶尔盆地以东的七个小汗国臣服于他。叶尔羌汗国开始分裂。之后,叶尔羌汗国的统治权又回到拉失德汗诸子手中。新可汗是阿不都里提夫。叶尔羌汗国的衰败自此开始。他死后,其婿穆罕默德继位。 现在控制吐鲁番的,仍然是阿不杜热依木所统治的,不过他和以喀什噶尔而统治中心的叶尔羌汗国其实是处于敌对了状态,同时东察合台汗国和瓦剌部也对于吐鲁番是虎视眈眈,在阿不都·哈林汗死,其弟马黑麻速檀继位。他在任期间,将其弟阿都剌因派驻吐鲁番地区,又分其诸子孙镇守哈实哈儿、英吉沙尔、阿克苏等地,从而建立了自己的家族统治。双方经常发生冲突,在李成梁看来,不过是菜鸡互啄罢了,李成梁也仔细打探过西域各种势力的兵力,西域势力众多,从割据一城有数百甚至数千兵马的割据势力到向叶尔羌汗国、瓦剌部这样拥兵数万的大部落都有部。 不过即便是叶尔羌汗国这样的所谓西域大国,所拥有的兵力也不过在五六万左右,能够拿出来的野战的兵力就更少了,所以李成梁和麻贵商量之后,决定兵分两路,一路由麻贵统帅,直取吐鲁番,打开官军经略西域的道路,另一路由李成梁亲自率领,奔袭庭州,将庭州牢牢控制在大明的手中,将叶尔羌汗国和瓦剌、东察合台汗国等隔开,便于官军各个击破,因为现在叶尔羌不是大明的主要目标,大明现在的主要目标是北方的瓦剌等部和东察合台汗国的亦力把里本部,他们控制了东起北塔山,西到塔什干,北界额敏河至巴尔喀什湖一线,南包天山山脉,是大明经略西域的重要阻力。 第2016章 西极用武天山雪(二) 李成梁作为征西大将军,在战事上自然是能够一言而决的,之前朱载坖也授权李成梁相机战守,但是李成梁是很乖觉的人,虽然朱载坖已经让李成梁自己决定战守,不必向朱载坖奏报了,但是李成梁认为,战守大事,还是要上奏皇帝,这是对皇权的尊重,虽然朱载坖从不多干涉前线用兵,一向对于前线的将帅还是比较尊重的,但是李成梁作为朱载坖的心腹大将,对于朱载坖还是很了解的。 朱载坖这人,外宽内忌,老朱家祖传的小心眼,你得罪了他,他不一定第一时间就找你算账,但是等到朱载坖找你算账的时候,那就是算总账了,这点李成梁还是很清楚的,而且李成梁也知道,向皇帝及时奏报有关军事行动的情况,也是对于皇帝的忠诚的体现,在这些问题上,李成梁还是很清醒的,所以李成梁一面命令官军各部开始准备,另一面以急递塘报的形式向朱载坖奏报自己的方略,请求批准。 而在京师,朱载坖视察完水师之后就从天津回来了,朱载坖回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召集太子和阁部重臣们商量工程营建的相关问题,现在地方都很清楚,朝廷对于地方官府的主要考成标准就是经济,主要是赋税,而田赋、徭役折银等项目是不可能有什么大的增量的,要想在赋税在做文章,重要的还是工商赋税。 这点地方正印官员还是很清楚的,而要想发展工商业,交通是非常之重要的,为什么现在松江府、武昌府、广州府等府县异军突起,成为大明现在重要的经济繁荣城市,主要的原因就是交通的问题,松江府、广州府等都拥有优良的港口,便于进行海上贸易,使得这些地方的工商业得到了长足的发展,而武昌府等府县,虽然是在内陆,但是由于有长江航道的作用,一样成为了重要的贸易集散地。 而经过朱载坖的发展,北直隶的棉纺织业、毛纺织业也得到了长足的发展,能够向朝廷提供数量庞大的布匹等物资,依靠的也是北直隶发达了直道和运河交通,所以地方的州县正印官也都能够意识到交通对于本地工商业的重要作用,这点他们是很清楚的。 而朝廷的资金是很有限的,直道的修筑所耗费的钱粮是非常之巨大的,即便是大明朝廷现在,也不敢大规模的兴修直道,也是主要以满足国防需要和交通主干道为考量的要点,所以之前朝廷修建了两京、京广、京宁、京沈、宁沈、沿江等直道,地方官员们也纷纷上疏,要求在修建直道的时候考虑本地,同时也要在南方兴建直道。 朱载坖这次召集重臣们,就是为了商量此事的,之前朝廷的直道修建,更多的是要考虑国防和朝廷对于地方的控制,但是现在朝廷知道的修建,更多的是要考虑经济作用了,这点也确实是非常之重要的,首先就是沿江直道的拓展,之前沿江直道主要是沟通南京和苏松常镇四府的联系,现在要将沿江直道延伸到武昌府,同时和京广直道相连接。 其次就是两京直道的延伸,朱载坖认为,要将两京直道加以延伸,加强南京和杭州的联系,将两京直道延伸到杭州去,对于这些大明的经济发达地区加以控制,同时改善他们的交通状况,除此之外,就是对于福建的道路了,作为大明的兵家不争之地,福建的地形确实是非常痛苦的。 整个福建的地形以山地丘陵为主,由西、中两列大山带构成福建地形的骨架。两列大山带均呈东北—西南走向,与海岸平行。蜿蜒于闽赣边界附近的西列大山带,由武夷山脉、杉岭山脉等组成,北接浙江仙霞岭,南连广东九连山,武夷山的黄岗山,是大明东南沿海诸省的最高峰。 而在这些山带中,有不少因断层陷落或古老河谷被抬升而形成的垭口,通称为关、隘、口,自古为福建与江西、浙江陆上的天然通道和军事要冲。浦城县枫岭隘、武夷山市分水关、光泽县杉关、邵武市黄土隘、建宁县甘家隘、长汀县古城口等,地势都十分险要。斜贯福建省中部的闽中大山带,被闽江、九龙江截为三部分。闽江干流以北为鹫峰山脉;闽江与九龙江之间称戴云山脉;九龙江以南为博平岭。 山带中段的山势最高,山体最宽。德化境内的戴云山主峰,为闽中大山带最高峰。以两大山带的主要山脉为脊干,分别向各个方向延伸出许多支脉,形成纵横交错的峰岭。山地外侧与沿海地带,则广泛分布着丘陵。它们或森列于河谷两侧,或环峙于盆地四周,或屹立于海岸岬角、滨海平原,或错落于巍峨群山之间。 这就是使得福建的地形极为复杂的同时,将浙直与两广从地理上隔开,使得两广到浙直等地的交通极不方便,陆路交通远不如海上交通方便,虽然现在通过海上交通可以将两广和浙直这两个大明经济比较发达的地区联系起来,但是陆地交通也是十分之重要的,通过加强陆地交通,使得闽、粤、浙三省和临近的江西等地加强联系,同时使得福建的港口得到利用。 除此之外,就是将福建所出产的茶叶、纸张等运出来,现在大明对于茶叶的需求在不断的增加,不仅仅是大明国内的需求,蒙古、西番、青藏还要西洋对于茶叶的需求都在增加,而福建作为传统的产茶区,自然是得到了朱载坖的重视,同时福建也是大明生产纸张的重要产区,要加强福建的交通,使得福建本省的一些优势商品运出来,同时使得两广和浙直之间的联系更加紧密,整个东南沿海之间的交通也更加紧密。 除了这些直接由朝廷投资的重要的直道之外,也要鼓励地方州县之间自行修建道路。 第2017章 西极用武天山雪(三) 朱载坖认为,朝廷直道是朝廷的干线,主要是为了国防和经济服务的,为了节省成本,肯定是不可能照顾到所有的州县的,而地方各级官府,可以动支本省的财政,同时在由朝廷资助一部分资金,修建本省连接各府州县的道路,这些道路的规格可以略低于朝廷的直道,这样的话也可以节省成本,符合实际情况。 然后各省将自己所修建的省内干道连接各府州,而各县则是修建自己的道路连接到本省的干道上来,这样的话对于朝廷的道路实施分级管理,形成朝廷直道,省直省道,府州县县道的三级管理体系,朱载坖同时命令对于直道、省道、县道制定相关的标准,推动大明的道路发展,朝廷和各省直、府州县各司其职,各负其责,这样的话,才能够更好的使得这些花费巨资修筑的道路起到作用。 同时在北方则是要加强京师和山西的联系,修通直道和相关的道路,因为经过遵化铁厂等的实践,山西等地出产的煤矿炼焦之后炼铁的效果最好,同时由于京师人口增加,朝廷又推行减少烧柴,增加煤炭使用的规定,所以京师的附近的煤矿使用量激增,而京师附近的煤矿显然没有山西的煤炭好,而且山西在国防上的有极为重要的作用,所以朱载坖决定要开发山西的煤炭,为朝廷所用。 同时就是加强辽东的交通情况,主要是加强茂山和辽阳、沈阳的联系,茂山铁矿的品质极好,对于发展辽东的煤铁作用是很大的,但是鸭绿江限制了茂山铁矿的外运,朱载坖之前也已经命令辽东等地布政使司仔细查看鸭绿江的水文情况了,鸭绿江长白至临江段,两岸高山连绵,河谷切割较深,河道弯曲,行船困难。临江以下两岸山势逐渐降低,河道坡降变缓,至浑江汇流处,势逐渐宽展,进入中下游,水流分叉、沙洲漫布,到九连城马市台处进人感潮河段。下行至河口的口门列为潮区。 虽然在辽东修建桥梁有很大的难度,但是朱载坖依旧要在鸭绿江上修筑桥梁,一来是便于朝廷守卫茂山等地,同时加强对于朝鲜的控制,将茂山的矿石等运输到辽东冶炼,现在朝廷从河南等地迁移了大量的百姓到辽东、吉林,这些百姓们需要各种物资才能够开垦土地,修建房屋等,所以无论是铁料还是煤炭等物资,对于这些百姓们来说就是极为重要的。 在朱载坖的支持之下,现在的大明,不管是朝廷官营的遵化、辽东、徐州等大型铁业,还是民间的中小型铁冶,发展都是十分之迅速的,尤其是实现了平炉炼铁和反射炉这两个重大的技术突破之后,大明的生铁冶炼能力极大的上升了,铁料和铁器的出口也是大明重要的收入来源,不管是朝鲜还是南洋甚至是西洋人都从大明采购大量的铁料,同时朝廷的钢产量也得以提升,不过相对于铁来说,炼钢的技术进步不大,不过朱载坖也会加强对于这方面的投入的。 朱载坖安排好了这些事情,李成梁的密疏也通过急递的形式送到了朱载坖的案头,朱载坖对于李成梁的小心思自然是很清楚的,李成梁看似粗犷,但是其实内心心思缜密的很,这点朱载坖是很清楚的,李成梁不仅能够打仗,揣摩人心也是一把好手,就像这次,虽然朱载坖已经授权李成梁相机战守了,但是李成梁仍旧要给朱载坖恭恭敬敬的上疏请示,以示自己对朱载坖的尊重,虽然李成梁很清楚,朱载坖一向鲜少干涉前线将帅作战,但是李成梁该走的程序是从来不落的。 朱载坖仔细查看了李成梁的上疏,同时查看了地图,原本朱载坖准备将奏疏给戚继光商量的,但是戚继光从今年年初就一直抱病在家,翰林医官院也诊视过了,情况不是很好,朱载坖也不愿在这个时候多打搅他,影响戚继光养病,所以朱载坖在查阅了李成梁的奏疏之后,召见了三千营总兵李如松。 作为马芳的学生,李如松对于骑兵还是有些本事的,并不逊色于乃父,朱载坖将李成梁的奏疏给李如松,问道:“你怎么看的啊?” 对于自己父亲的这个方略,李如松反而认为过于保守了,李如松认为现在完全可以直插伊犁河谷,进兵叶尔羌,至于吐鲁番,根本不是问题,朝廷的主要目的应该是伊犁河谷,将西域彻底分为南北两个部分,然后先收拾瓦剌,在调转枪口南下收拾叶尔羌汗国等力量。 李成梁的这个方略,今年收复吐鲁番和庭州,明年再收复伊犁河谷,将朝廷在西域的战事时间拉长了,朱载坖听了之后说道:“稳重一点也并非不是好事。” 朱载坖知道李如松是马芳的高徒,一向用兵轻捷,不过现在大明需要的是稳重,朱载坖对于李如松也加以勉励,同时朱载坖要求李如松加强三千营的训练,保证三千营作为朝廷的精骑和快速反应力量,一直保持强大的战斗力,朱载坖批准了李成梁的方略,以急递的形式送达军前。 等到朱载坖的御批抵达哈密的时候,西域已经开始转冷了,西域的秋季很短,冬季严寒,这个时候对于大明官军来说,并不是用兵的良好时机,因为窗口实在是太短了,一旦官军不能迅速拿下吐鲁番的话,就要暴露在严寒中,西域风沙极大,冬季在野外,即便是官军有皮裘等御寒衣物一样也很难作战,将会面临严重的非战斗减员,这点李成梁作为宿将,不可能不清楚的。 但是李成梁斩钉截铁的说道:“圣谕煌煌,岂可违逆?此战有死无生,敢言退却者,本帅必以天子剑斩之!”李成梁堂堂国公,又是朱载坖心腹大将,还有上谕和天子剑,众将也只能听命。 第2018章 西极用武天山雪(四) 李成梁作为宿将,又长期在西北作战,怎么会不清楚西北的天候情况呢?但是李成梁更清楚,官军现在中有一种轻敌的情绪,这是大战的大忌,所以李成梁才要给这些官军将校们上上发条,此战官军一共出动马步六万,麻贵统帅官军主力步骑四万,准备攻克吐鲁番,而李成梁亲率一万精骑和扯力克的一万蒙古精骑,奔袭庭州,将庭州收复,阻挡叶尔羌和瓦剌窥视吐鲁番,将大明的触角伸向伊犁河谷。 六万余官军举行了简短的誓师之后就奔赴吐鲁番,官军要一路急行军八百里,途中还要穿越瀚海戈壁,其中的艰难险阻,可想而知,不过官军上至主帅李成梁,下到普通士卒,都报定了决定,而且为了经略西域,朝廷收购了大量的骆驼,这些骆驼,可以帮助官军运载物资,尤其是在瀚海上最重要的水源,才保证了官军能够横穿戈壁,抵达吐鲁番。 当官军出现在吐鲁番城下的时候,守军都惊呆了,官军居然在这个时候横穿瀚海出其不意的兵发吐鲁番,李成梁将大军的指挥权交给了麻贵,麻贵也是大明现在的宿将了,攻克一个这样的小城,对于他来说不要太简单,接下来才是考验李成梁的时候。 李成梁在吐鲁番休整了两日,补充了水源之后,踏上了收复庭州的道路,之前麻贵也想和李成梁争取这个位置,麻贵认为李成梁是大军主帅,不应该亲身涉险,自己作为副将,应该代替李成梁统兵去收复庭州,但是这点被李成梁拒绝了,两个原因,第一就是麻贵没有足够的威望能够镇住扯力克,第二就是论指挥长途奔袭的能力,除了已故的潞国公马芳,大明现在就属李成梁最厉害了。 不过这次即便是对于李成梁这样的沙场宿将来说,一样是极为凶险的,从吐鲁番到庭州,一共是四百里的路程,这条道路有一个大名鼎鼎的名字,车师古道,又称金岭古道。自汉唐以来,车师古道是连接丝路中道与北道的捷径,将车师后国与前国沟通,故称车师古道,唐代称“他地道”。 从庭州故城到吐鲁番的交河故城,不多不少,正好是四百里,西汉时期,西域的车师国分为前后国,跨山而居,随着商贸交易、信息传递、消夏越冬,逐渐形成了车师古道。东汉时期,著名战将耿恭守卫疏勒城,最后通车师古道而行撤回玉门关。后来班勇在车师后国威震南北,走的就是这条古道。到了唐代,分别在交河城设立安西都护府,在车师后国设立北庭都护府,两地经由车师古道连通,这条道路成为联系中原和西域的要道。 当年回鹘高昌狮子王冬住高昌,夏赴北庭避暑,来往穿行在车师山道上;宋使臣王延德出使高昌,前往北庭也是走的车师古道。从唐贞元六年北庭都护府被吐蕃所攻陷之后,到现在整整九百年,大明铁骑再度踏上了这条耿恭、班超、薛仁贵、侯君集他们当年走过的车师古道了。 李成梁胯下的西域良驹在不安的刨着蹄子,这条车师古道,可谓是凶险至极,车师古道东接丝路东段至长安,西接碎叶路至中亚,北接回鹘路至蒙古高原,南接西州路至柳中,为丝路交通往来的咽喉要塞。大龙沟又称济木萨沟,今称长山渠,由此南行至天山山口,东汉时称疏勒山,今称卡子湾,为通往吐鲁番的第一道山口。 自此步步攀高,要过六座桥,抵达顶峰冰达坂。自山口至头道桥,山路平宽,山流飞逝,林碧崖青,穿过二道桥,山崖边有数丈深的金洞子。三道桥东岭称金沟,还留有前人碾金的大石碾,故又称金沙岭。桥左右草滩上有石砌墙基多处,为旧客店遗址。山路由此越走越险,道宽约三尺,长十余丈,从石缝里通过,被称为“石门子”,亦即四道桥。 五道桥前有仅存断墙残壁的十余间屋,俗称上店。六道桥也称天桥,是六座桥中最高、最险的一座桥,坡陡光滑,桥离水面六丈余,两旁怪石交错,地形险恶。自山口至六道桥42里多,再前行八里多即为高俊险要、终年积雪的达坂岭。达坂西坡有一石砌堡垒,残高一丈二尺,直径三丈,石层立有梅花桩,似是栅栏,疑为古代的观测站或烽燧。自达坂南行至石窑子沟后,又在两绝壁间穿行,头顶一线天,称“下石门子”。继续下山至石屋,前行六十里是三岔口前的塔尔朗沟。沟中有座古城,附近还有墓葬群,占地1亩多。这里是通往吐鲁番的必经之路。 为了探明这条道路,翰林院的这些官员们不仅仅翻遍了唐宋以来的各种资料,而官军的尖哨,更是在这条道路上折损十之七八,新唐书上只有短短的一句:“自交河县北八十里有龙泉馆,又北入谷百三十里,经柳谷,度金沙岭,百六十里经石会汉戌,至北庭都护城。” 但是对于李成梁和麾下的士卒们来说,这条道路无异于天险,李成梁看了一眼脸色有些发白了扯力克,笑着说道:“台吉恐怕是水土不服,不若先回吐鲁番休养一番,麻军门想必已经拿下了吐鲁番了。” 扯力克向着李成梁拱手说道:“李军门说的是,小将确实是有些水土不服,麾下的儿郎就交给李军门了。” 李成梁温声安慰道:“台吉放心,顺义王的麾下,就是我大明官军,老夫自然是不会亏待了。”有了李成梁的保证,扯力克赶紧带着自己的亲卫溜了,而李成梁则是当即下令,抛弃辎重,加快速度,只携带随身的干粮和给养,快速通过车师古道,直取庭州。 幸好现在这条道路上并没有人,从庭州都护府陷落之后,古道行人逐步减少,古道开始被废弃。但到了盛夏时节,仍不时有牧民赶着成群的羊群转场到天山以北,这种南畜北食的习惯还是经由该道来完成。 第2019章 西极用武天山雪(五) 李成梁正在率军穿越车师古道的时候,朱载坖似乎心有所感的,从无逸殿出来,怔怔的望着西北出神,司礼监张宏轻手轻脚的为朱载坖披上大氅,轻声说道:“”陛下,秋凉霜重,还是要爱惜龙体才是啊! 朱载坖听了之后说道:“传谕户部,要向哈密发运皮裘、胖袄等,左都御史杨继盛,”朱载坖说到此处,不由得顿了下来,声音也放低了说道:“着都察院严加稽核,务必要保证军需。” 隆庆二十四年,对于朱载坖来说不是一个好年份,入秋以来,先是原首辅张居正去世,首辅张四维也告病在家,次辅申时行暂代,左都御史杨继盛也卧病在家,参赞军务大臣、莒国公戚继光更是从春末就卧病,翰林医官院之前已经向朱载坖奏报了情况,戚继光恐怕是很难撑到隆庆二十五年了。 定国公徐文壁也抱病在家,陪伴朱载坖多年的两位太监,提督东厂刘忠和司礼监掌印冯保也重病不起,这些事情无疑都说明了一件事情,朱载坖的时代,快要过去了,当年和朱载坖一道的臣子们,已经凋零殆尽了。张宏多次请求朱载坖回到殿内,朱载坖才回到了无逸殿内,朱载坖问道:“莒国公的病情如何了,翰林医官院怎么说?” 张宏低声说道:“陛下,翰林医官院说回天乏术,只能看天意了。” 朱载坖不由得叹了一口气说道:“天意,春荣秋枯,不也是天意?准备车驾,朕要去探望莒国公。” 锦衣亲军赶紧去准备车驾,准备妥当之后,朱载坖在锦衣校尉和府军前卫带刀官的扈从下前往探视戚继光,朱载坖上车之前,突然发现了不对的地方,他当即问道:“刘守有,陆少保呢?” 刘守有躬身回到道:“陛下,陆少保昨日受了风寒,已经告病了,今日是臣当值。”朱载坖背着的手不由得握紧了,他问道:“可碍事?” 刘守有赶紧说道:“应当是不碍事的,陆少保休养几日就好了。” 朱载坖这次登上车驾,然后说道:“遣翰林医官诊视。”朱载坖的车驾抵达莒国公府上的时候,戚继光的儿子们都来接驾了,朱载坖下车之后问道:“莒国公呢?” 戚继光的长子戚祚国赶紧出来向朱载坖奏报了戚继光的病情,戚继光现在已经昏迷多日,水米未进了,朱载坖将在府上诊视的翰林医官叫来询问病情,得到了结论也是一样的,戚继光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了,朱载坖说道:“朕要去看看。” 翰林医官们自然是阻拦的,他们担心过了病气给朱载坖,朱载坖直接起身前往戚继光的卧室,这位叱咤风云的无双良将,竟然干瘦的如同的枯骨一样,朱载坖叫来翰林医官,问道:“能否唤醒莒国公?” 两位翰林医官垂着头咬了半天的耳朵,才小心翼翼的对朱载坖说道:“若是以汤药再加上施针,也许可能将公爷唤醒,但是也许不能,无论如何,一旦施针和用药之后,就是油尽灯枯了。” 朱载坖当然知道这些翰林医官的德行,凡事绝对不能把话说满,反正就是云山雾罩的,朱载坖沉吟半晌说道:“莒国公当世虎将,岂可如此?”有了朱载坖旨意,翰林医官们赶紧去配药煎药,然后施针灌药,朱载坖则在外面等候,等到翰林医官来奏报戚继光已经醒来之后,朱载坖才重新进入戚继光的卧室之中。 戚继光已经醒来了,朱载坖赶紧快步上前,抓住戚继光的手,戚继光说道:“陛下,恕臣无礼了!” 朱载坖摇摇头说道:“元敬说哪里话,你我君臣,就不必这么生分了吧。” 戚继光眼神中的神采黯淡了下来,说道:“陛下,臣不能再效犬马之劳了。” 朱载坖说道:“不妨事的,李如松他们也能够独当一面了,现在李成梁已经兵出庭州和吐鲁番了。” 戚继光思考了一会才说道:“西苑的战事,臣不能尽知,但是汉唐故事,非一战可定,务必要稳扎稳打,才能够保证将西域收入囊中,还有一眼,就是汉唐皆以羁縻得西域,然皆以羁縻失西域,此陛下要深思啊!” 朱载坖当然明白这些事情,他说道:“这点朕也清楚,所以才派李成梁去。”朱载坖顿了一下,接着说道:“倒是元敬的诸子,元敬有什么安排?” 朱载坖的意思已经是很明显了,这个时候戚继光可以为他的儿子们争取官爵,以戚继光对于大明的功劳,荫官子孙是应当的,戚继光之前从不举荐自己的私人,除了自己的侄子戚金被戚继光举荐担任中都留守之外,自己的几个儿子国子武学毕业之后,都在京营和亲军诸卫担任基层军官,戚继光从不提拔他们,所以朱载坖才亲自过问此事,只要戚继光开口,朱载坖怎么说也是要答应的。 戚继光摇头说道:“陛下,臣爵禄已极,儿孙辈若要功名,须得向马上直取也,何须臣来求恳,陛下万不可加恩于他们,三军之事,岂可轻忽?以马服君之能,尚有赵括之辱,臣不何能及也?若彼辈为国戍边,自去功劳,臣的瞑目于九泉也!” 朱载坖不由得长叹一声说道:“记得卿曾有诗言,南北驱驰报主情,江花边月笑平生。一年三百六十日,多是横戈马上行。” 戚继光也说道:“那是臣年轻时候孟浪之作也。” 朱载坖摇摇头对戚继光说:“元敬,你这一生,确如此诗,若有来世,朕不和你做君臣,愿与你为挚友也!” 戚继光赶紧说道:“臣来生业愿做陛下的臣子,再效驱驰!” 朱载坖握着戚继光的手说道:“好,来生再见!” 戚继光的好字只说了一半,握着朱载坖的手就垂下来了,眼中的神采也渐渐消散了。翰林医官们赶紧上前说道:“陛下,公爷薨逝了!” 第2020章 西极用武天山雪(六) 朱载坖在翰林医官的多次催促下才放手,戚继光的一众亲属们赶紧准备相应的丧仪,戚继光的长子戚祚国将戚继光的遗表呈递给朱载坖,朱载坖没有立即翻阅,只是对戚祚国说道:“有不便之处,密疏上陈。” 朱载坖的车驾回到西苑之后,朱载坖才仔细查看戚继光的遗表,戚继光的遗表主要是针对官军建设的一些看法,戚继光认为,随着官军火器化程度的提升,官军原本的训练体制也要加以变化,同时大明所面临的威胁也发生了变化,北虏对于大明的威胁是相对降低的,但是从海上而来的威胁和南洋方向的威胁对于大明来说一样是相对上升的,所以朝廷必须要重视此事。 同时朱载坖下达上谕,莒国公戚继光忠勤王事,居功甚伟,文武兼备,翊赞谋国,自古社稷之臣,三代以下,韩白卫霍,英卫二公也。起家行伍,涤除倭寇,而后蓟门镇守,北虏安宁。长驱用命,能擒虏王之来归;谋定后动,为开千里之新疆。遽闻溘逝,震悼良深。戚继光予谥武穆,加推忠协谋翊赞宣力功臣,赠定远郡王,加太保兼太傅,左柱国、特进光禄大夫,中军都督府左都督、练兵军务处参赞军务大臣,绘像紫光阁,以功臣配享太庙,陪葬昭陵,以示笃念荩臣至意。其余饰终之典,再行降旨。钦此。 对于戚继光的身后恤典,其实朝廷还是有所准备的,戚继光和朱载坖的关系特殊,从嘉靖朝就是朱载坖一力保荐起来的,和李成梁一样是朱载坖的心腹大将,而且戚继光的功劳也是有目共睹的,无论是在讨平倭寇中的俞龙戚虎,还是北上之后对北虏的作战,戚继光的战功是绝对说的过去的,所以对于朱载坖给予戚继光的恤典,群臣们并没有什么意见,之前张居正去世,朱载坖也是直接以上谕的形式拟定了张居正的恤典。 之所以这么做,一来就是将评价重要臣子们权力上收到皇帝本人这里来,对于朝廷来说,对于重臣们评价是有极大的风向作用的,朝廷的恤典和谥号,都能够对于士风起到很大的影响,二来就是避免因为一些人的争议性导致朝廷的分裂,所以直接通过上谕的形式予以盖棺定论,保证朝廷和朱载坖的意志得以贯彻,这点在前首辅张居正的恤典上是最为明显的。 朱载坖是很清楚的,张居正的形象在很多大明官员中是不怎么好的,很多人认为张居正处事专断,权力欲极重,而且专横跋扈,对于敢于和他对着干的,张阁老是不会给他们什么好脸色的,张居正打击政敌的手段确实是十分之残酷的,同时所谓的江陵党在当时的朝廷中也煊赫一时,而且即便是现在,也有不少当年张居正所任用的臣子们在担当重任,所以为了朝廷的安稳,同时抑制党争,有关这些重臣的身后之事,一向是朱载坖亲自负责的。 朱载坖为张居正予谥文忠,赠太师,配享太庙,一应身后哀荣,极尽隆重,这也充分表达了朱载坖的意思,对于张居正的评价也是不容动摇的,保证自嘉靖末年以来政策的延续性和隆庆新政的正当性,这点是很重要的,朱载坖觉不容许这些人以反攻倒算张居正为由,对于朝廷新政予以抨击,这点朱载坖是绝对不会退让的,所以在这种情况之下,有关张居正的恤典不仅仅是对于张居正的荣辱以及生平的盖棺定论的评价,更是朝廷对于整个新政的态度。 朱载坖同时上谕明确的方式昭告天下,反对新政就是和朱载坖作对,这点是毋庸置疑的,给张居正予谥文忠就已经能够说明问题了,“文”指治国安邦、博学多才,“忠”强调奉公尽责、报效国家,谥者,行之迹也;号者,表之功也;车服者,位之章也。是以大行受大名,细行受细名。行出于己,名生于人。文忠是对张居正一生盖棺定论的评价,也是朱载坖对于张居正和整个隆庆新政的态度。 朱载坖当然很清楚,张居正对于政敌的打击确实是很残酷的,但是那也是为了推行新政,朱载坖不能够让他们以张居正的一些细枝末节的问题而影响到朝廷的新政实施,这是最关键的,所以朱载坖的对于此事采取了斩钉截铁的措施。 而在朝廷处理这些事情的时候,李成梁所统帅的官军,已经抵达了车师古道的最高点,琼达坂,这里是整个车师古道的是古道中的最高点,达坂覆盖着终年不化的皑皑白雪。李成梁驻马站在达坂上眺望,天山南坡山岩突兀,草木稀缺,鸟兽鲜见,一派亘古荒凉。 琼达坂的南侧是典型的天山南坡风貌,裸露的山岩,遍地的碎石以及刚硬而多刺的草木,使得这条山脉的南侧显得荒凉、粗粝和苍茫 ;然而一旦翻到琼达坂的北侧,眼前的天山立刻就变了样,冷杉密布,绿草如茵,万泉奔流,显示着旖旎与壮美。 越过琼达坂,就已经进入了原庭州的辖区了,李成梁派出多路尖哨查探情况,同时沿途记录路线,绘制舆图等,用作朝廷后续转运物资的参考。 在这里已经能够看到当年北庭都护府在古道上修建的一溜烽火台,当年吐蕃人来犯的时候,唐军就靠这个打信息战。可惜后来还是没扛住,北庭城破那天,李元忠带着七千将士血战到底,尽数殉国,李成梁将催促官军赶紧走出车师古道,直奔庭州故城。 官军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之后终于穿越了车师古道,李成梁之前所派出的尖哨也向李成梁汇报了附近的地形情况,整个庭州附近地势南高北低。地貌南部为高山雪岭,北部为卡拉麦里山岭的低山残丘,两山之间是山前倾斜平原和低缓起伏的沙丘,而在庭州后来成为了别失八里宣慰司驻地,现在也是瓦剌部的一个重要据点。 第2021章 西极用武天山雪(七) 李成梁很清楚,作为西域的重镇,庭州的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对于朝廷来说,控制了庭州,就等捏住了天山的尾巴,而控制天山,则是控制西域的要点,所以控制庭州是极为重要的事情。 据官军的尖哨汇报,现在庭州故城中有瓦剌部的一个台吉驻守,麾下兵力不足五千,不过他们根本没有想到官军会突袭自己,因为大明官军所在的哈密距离庭州足有一千一百里,而且中间有吐鲁番和车师古道,官军要想进攻,总要把这些都夺取了再说了,所以庭州的防备是非常之松懈的。 加上蒙古人本就不擅长守城,他们仅仅是利用庭州故城躲避西域的风雪罢了,就更加谈不上什么严密守卫了,李成梁当机立断,他麾下的一万蒙古人撒出去,断绝庭州和附近蒙古人的联系,同时避免庭州的蒙古残部逃脱将消息传递出去,李成梁自己亲率官军精骑夺取庭州。 在之前朱载坖已经命令翰林院整理西域这些所谓的城池的情况,给李成梁作为参考,现在的庭州,基本上就是唐所修筑的庭州城,城池布局受唐长安城影响,分为内外两城,城池为不规则长方形分布,内城为全城的中心所在,位于外城中部略偏东北部,城墙周长六里,官署多居其中。 外城规模较大,城墙周长九里。外城之北还有低矮的羊马城,内外城墙都有马面、敌台、角楼和城门。外城北门还有瓮城,城外有天然河环绕成护城河,城墙的建筑方式为夯筑,高约两丈,宽约两丈八尺,但是现在由于蒙古人不善筑城,这些之前的防御设施由于年久失修,早就已经不能够使用了,这点对于李成梁是一个好事,要是这些防御设施还在的话,对于官军来说将会是极大的麻烦。 所以李成梁命令官军士卒们稍事休息之后就进兵庭州,等到官军抵达的时候,庭州城内的蒙古人已经乱作一团了,这些瓦剌人本就是被俺答汗打破了胆的,现在官军又再次突然出现了自己的面前,对于这些蒙古人来说,他们是很清楚的在城市攻坚战上和大明官军的水平是不能比的,而且现在官军的人数远多余自己,蒙古人都不傻,他们对于城池什么的并不在乎,所以第一反应就是撤走。 李成梁对于蒙古人太了解了,他很清楚蒙古人的反应,所以早就安排了土默特部堵截瓦剌人,他们都是蒙古人,战法相近,而且瓦剌人和土默特部之间可是有世仇的,他们遇见瓦剌人是不会放过他们的,而李成梁则率部进驻庭州,清剿仍旧在庭州城内的蒙古人,同时清理庭州,为官军长期驻守此地做好准备。 经过官军的尖哨查探,庭州确实是非常之不错一座城池,庭州地势南高北低。地貌南部为高山雪岭,北部为卡拉麦里山岭的低山残丘,两山之间是山前倾斜平原和低缓起伏的沙丘,形成山间盆地,境内河流众多,各大河流进入盆地后渗漏补给的地下水,在盆地北面受阻,又大量溢出地表,形成泉水河,如东碱沟河、石厂沟河、芦草沟河等。在扇缘泉水集中溢出带,也往往形成短距离的平原河流,如泉水地、上暖泉、叶家湖、庆阳湖、羊圈台子、梭梭梁河等。 同时有地下水,这也是蒙古人之所以仍旧居住在庭州旧城的原因,李成梁立即派人向京师报捷,同时安排守卫庭州,命令从哈密向庭州转运物资,以帮助官军驻守庭州,同时也发动官军和蒙古人修复庭州的各项防御设施,加强庭州的防御,作为原来大唐北庭都护府的驻地,庭州城的规模还是比较大的,李成梁首先就是要使得官军在庭州安顿下来,才能够为后续经略西域做准备。 而在吐鲁番,麻贵所统帅的官军也已经夺取了吐鲁番,不过对于官军来说,也确实刷新了对于西域军队的看法,这些西域军队虽然所装备的火器不多,但是一些从其他地方流传来的重型火绳枪,对于官军造成了很大的伤亡,他们所装备的鲁密铳,威力巨大,约重七八斤,或六斤,约长六七尺,龙头轨、机俱在床内。捏之则落,火燃复起,床尾有钢刀,若敌人逼近,即可作斩马刀用。放时,前捉托手,后掖床尾,发机只捏,不拨砣然身手不动,火门去着目对准处稍远,初发烟起,不致熏目惊心。此其所以胜于倭鸟铳也。用药四钱,铅弹三钱,虽然不如官军的燧发火铳射速快,但是威力颇大。 而且这些西域军队战斗意志也极为顽强,倒是比之蒙古人要强多了,官军最后是依靠手榴弹和近战肉搏才攻入了吐鲁番,这座城市并非是前唐的交河故城,而是正统十四年,吐鲁番地面也密力火者吞并火州、柳城,称王。王都安乐城,规模比之之前的交河故城要小多了,不过这里有水源,所以吐鲁番然才在此安家,麻贵指挥官军对于吐鲁番城好好的打扫了一下,便于大明日后的统治。 同时麻贵还立即组织向庭州运输物资,派兵守卫车师古道,保证吐鲁番和庭州的联系于物资供应,同时将逃散的当地人找回来,加以安顿,雇佣他们修整车师古道,便于转运物资,也向庭州派出了援兵,大明连夺吐鲁番、庭州两城,不管是叶尔羌还是察合台汗国,甚至是瓦剌人,都对于此事十分警惕,大明最近的强势是他们都很清楚的。 他们也纷纷派人和大明接触,重新遣使大明,试图恢复和大明的朝贡关系。 而在京师的朱载坖受到了李成梁的报捷之后,自然是极为高兴的,当即下旨,改吐鲁番为交河卫,恢复庭州旧称,设立庭州府和庭州诸卫,加强朝廷对于庭州的控制,同时召集部院重臣,商量朝廷下一步的计划。 第2022章 西极用武天山雪(八) 现在朝廷收复了交河与庭州,对于大明来说当然是在西域取得了极为辉煌的胜利,这些都是汉唐故地,对于大明来说,重新收复汉唐故地,是极为振奋人心的事情,尤其是在今年这个年份,正好是北庭都护府沦陷八百年整,大明官军沿着当年汉唐的道路,再度开始经略西域了,但是难度也是颇大的,首先是各种物资的转运。 旁的不说,从哈密到交河再到庭州,一千一百里的路程,路上的消耗就是极为庞大的,同时车师古道也还需要修整,这些都需要朝廷大量的投入,这点都是摆在大明君臣面前的问题,朱载坖之前已经命令向西域前线发运各种物资,以保证西域官军过冬的问题,同时要坚守交河和庭州,赶在大雪封路之前,向庭州再派遣一批援军和物资,保证庭州守军能够挺过今年的冬季,对于朝廷来说,只要李成梁能够在庭州坚持到明年开春,朝廷就能够在明年调遣援军和各种物资,增援西域。 李成梁显然也是很清楚这个道理的,所以在给朱载坖的奏疏之中,他详细阐述自己的方略,李成梁亲率官军夺取并且驻守庭州,就是为了威慑瓦剌、叶尔羌等西域势力,使得他们不敢轻动,毕竟李成梁大明公爵,征西大将军的身份使得这些势力必须要思量一下动李成梁所要付出的代价。 李成梁现在麾下的士卒确实不多,而且物资也不充分,庭州旧城的城防也确实不是很坚固,但是李成梁现在坐镇在此,一旦动了李成梁,就肯定是要面对大明的报复,这点是他们不得不考虑的事情,所以李成梁用自己作为筹码,兵行险着,驻守在庭州,以保证庭州不会得而复失。 朱载坖当然明白李成梁的意图,庭州是大明经略西域的要地,也是大明实施先北后南的经略西域战术的重要节点,大明是必须保住庭州的,这点在大明君臣中是肯定的,朱载坖在和相关的重臣们商量了之后,对于西域作出了一系列的调整。 首先就是对于西域行政、兵防体系的调整,将哈密、交河等州县和卫所统一起来,设立安西布政使司和按察使司,还有安西都指挥使司,而以庭州为首府,设立北庭布政使司、按察使司和都指挥使司,同时配置相应的卫所和州县,加强朝廷对于西域的控制,大规模的从陕甘等地将军余子弟、无地百姓和流民等迁移往西域,分给土地,加以开垦。 然后就是驰援庭州,朱载坖命令速调武功都指挥使司的工程兵两卫,星夜兼程赶赴交河,等待来年积雪融化之后,就要迅速的修整车师古道,方便朝廷调遣援兵和运输物资,同时抽调西北各镇的援兵和物资,准备驰援庭州,朝廷要密切控制车师古道,在此处设兵守卫,保障交河和庭州的联系。 最重要的不是增兵和转运物资,而是要在在此屯垦,这点是最重要的,西域广大,要是依靠朝廷转运物资的话,朝廷根本难以长期保证西域诸军的物资供应,这点不光是朱载坖,大明的这些重臣们也都是清楚的,所以要大兴屯垦,由于西域的情况特殊,卫所就成为了最好的办法,朱载坖命令从山西、陕西、宁夏、甘肃还有直隶等卫所军余子弟中挑选有家有口的,还有就是没有从朝廷那里获得土地的军户,也要征召起来迁往西域,组建屯田卫所,在西域屯垦实边,用他们缴纳的籽粒,养活西域的驻军。 朱载坖命令以哈密、交河、庭州等大明现在已经控制的地方为主,组建屯田卫所,由朝廷提供工具、种子、口粮、衣物等,每军授田五十亩,在西域屯垦,五年起科,与内地田赋一样。 除此之外就是西域的宗教问题,原本西域是信仰佛教的,但是随着喀喇汗王朝的崛起。此后,经历了四百多年复杂的政治和军事较量后,最终在元朝时期,随着东察合台汗国在西域地区占据统治地位,蒙古汗王加速了伊斯兰教在新疆的传播。 可以说,于阗佛教是新疆佛教史的缩影。龟兹、高昌、疏勒等地的佛教,在盛极而衰之后,又遭遇整个中亚地区的伊斯兰化大背景,最终退出历史舞台。 现在回教在西域是很盛行的,但是大明并非蒙古人,对于回教是一直很警惕了,尤其是在蒲寿庚叛宋之后,大明对于回教群体是极不信任的,蒲寿庚亦官亦商,官商合一,可以凭借权力更大规模地开展香料贸易,并可通过各种合法手段攫取利益,增加财富,蒲寿庚于宋末垄断泉州香料海外贸易近30年,以善贾往来海上,致产巨万,家僮数千。蒲寿庚拥有大量海舶,南宋朝廷也厚待于他。 南宋朝廷授蒲寿庚福建安抚使兼沿海都置制使,合称福建安抚沿海都置制使,安抚一路之兵事民政,执掌福建兵事民政要职。 统领海防,权力很大。结果蒲寿庚尽屠城内之宋宗室,守泉州三月。这对于大明来说是极为惨痛的教训,大明官员们一直以来的看法就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而且回教有政教合流的趋势,在前元,这些回教徒干涉朝政,左右政局,使得大明君臣对于回教的态度并不是很好,而现在在西域,回教盛行,朝廷肯定是谨慎对待的,朱载坖认为,首先就是要斩断回教和政治的联系,任何宗教,都绝对不允许干涉政治,与朝廷分庭抗礼,要晓谕李成梁等将领,对于那些敢于对抗朝廷的所谓回教头目,要予以严厉诛杀,绝其种类,决不能给朝廷带来隐患。 同时军中决不允许回教传播,支持佛、道在西域的传播,尤其是佛教,虽然现在西域信仰佛教人已经不多了,但是佛教毕竟是在西域盛行过的,还是有一定基础的。 第2023章 又是一年春好处 朱载坖对于西域的这个部署,循序以急递的形势发往相关的地方,朝廷各部门也在紧张的准备之中了,各种人员、物资的调度也都在运转中了,朱载坖也严令前线将帅,不要贪功,牢记缓进急战的方略,朝廷现在要做的是将交河、庭州等地切实掌握之后在展开下一步的行动,官军主要任务是守卫现有领土,同时详细侦察相关的情况,为朝廷下一步的行动做准备。 而隆庆二十四年也到了年终的时候,这一年对于朱载坖来说,并不是一个很好的年份,大量的股肱重臣离世,对于朱载坖的打击是很大的,这些和朱载坖一路走来的重臣们离世,其实也是昭示着朱载坖时代的完结,这点朱载坖是很清楚的,对于朱载坖来说,参加朝会等活动,不仅对他的身体没有益处,而且看着越来越不熟悉的群臣,还有那些自己所熟悉的面孔越来越少,对于朱载坖来说都是一件比较痛苦的事情。 所以朱载坖在很早就下达了旨意,正旦日大朝会由太子代行,而三国使臣也已经抵达了京师,对于朱载坖来说,现在比较关心的就是大明调停者三国的情况,从陈经邦和罗万化的奏报来看,大明的进展是很不顺利的,双方的差距是极大的。 主要是两大矛盾,第一就是尼德兰的独立问题,在佛郎机看来,他们是通过王朝婚姻关系和王位继承,使得尼德兰成为佛郎机的一部分。而佛郎机舍不得放弃尼德兰,尼德兰的海上贸易发展较早、成长较快。制造呢绒、丝绸、亚麻布、地毯、肥皂、玻璃器皿、皮革和金属制品的手工工场迅速发展。布鲁日、安特卫普成为重要的贸易、商业中心。 控制尼德兰能够在佛郎机王室带来丰厚的利润,这点朱载坖也是很清楚的,平心而论,就是换成朱载坖,也绝不会放弃的,佛郎机国库收入的一半来自尼德兰。而佛郎机国王腓力二世通过拒付国债、提高羊毛出口税、限制尼德兰商人进入佛郎机港口、禁止他们同佛郎机殖民地贸易等办法扼制尼德兰经济,造成手工工场倒闭、工人失业。对于尼德兰来说,确实是忍无可忍。 而且在海上,尼德兰人确实是取得了不小的成绩,在海上,荷兰和英国的私掠船中断了佛郎机通往尼德兰的供应通路,并使战火扩大到西非和加勒比海。对于佛郎机和其殖民地的联系,尼德兰和英吉利水师也予以了破坏,所以尼德兰的要求是很简单的,佛郎机人滚出去,承认尼德兰的独立。 但是在这点上,佛郎机自然是坚决不干的,首先是尼德兰的重要性,对于佛郎机来说,尼德兰是财政的重要支柱,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就相当于大明的苏松两府,再加上广州、南京和杭州,佛郎机怎么可能舍得这块肥肉嘛?还有一个重要的问题就是虽然在海上尼德兰打得不错,但是在陆地上,佛郎机仍旧占据着优势的。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安特卫普围城战,隆庆十八年,为切断尼德兰叛军补给线,佛郎机于隆庆十八年开始对安特卫普进行全面封锁。法尔内塞在斯海尔德河修筑横跨半英里的巨型桥梁阻断航道,并建立桥头堡防御体系。尼德兰方面原计划掘开堤坝制造洪水破坏围城,但因领导人威廉·奥兰治遇刺而未彻底实施。意大利工程师贾尼贝里指挥的火船虽炸毁部分桥梁,但佛郎机迅速修复工事并控制战略要地科文斯丁堤坝。经过13个月围困,城内粮绝的安特卫普于隆庆十九年八月投降。 这使得佛郎机人认为只要能够向尼德兰投入足够数量的陆军,就能够将尼德兰的反抗予以镇压下去,同样的事情发发生在英吉利的身上,虽然他们在海上占有一定程度的优势,但是佛郎机的陆军始终威胁着他们,同时佛郎机的水师恢复速度极快,尽管大明并没有向佛郎机出售火炮等武器,但是佛郎机人凭借自己的铸炮工场,迅速武装起了从大明购买来的二手船只,同时逐步开始反击,佛郎机人认为,胜利的天平正在向自己倾斜,所以态度极其强硬,罗万化和陈经邦已经多次和佛郎机使臣谈判,都未能取得成效。 但是尼德兰额独立是大明要确保的事情,因为尼德兰是大明的盟友,如果放任佛郎机这么吞并尼德兰的话,这是显然不行的,但是大明毕竟太远,之前大明也向尼德兰出口武器装备,同时派遣了一批大明官军的军官协助尼德兰训练军队,修筑堡垒等,但是要有成效还是很困难,而且西洋和大明不一样,就在尼德兰的大明军官们向朝廷奏报,西洋参战各方所装备的火炮以及各种火器都不少,同时由于西洋地域狭窄,他们还普遍爱豢养重骑兵,在野战中对步卒的冲击力还是很强的。 所以大明顾问们为尼德兰所制定的办法就是修筑堡垒,以火器等对抗佛郎机,消耗佛郎机的兵力,但是这种战术的成效是比较缓慢的,现在在陆地战场上,佛郎机仍然是占有优势的,所以现在的谈判显然是陷入了僵局。 不过朱载坖认为,陷入僵局是正常的事情,要是一谈就好,他们也至于大打出手了,所以朱载坖命令罗万化等人继续和三国使节分别谈判,同时更多的收集相关的情报。 这仗也打了六七年了,他们三方的财政状况都不会太好,这点朱载坖还是很清楚的,现在佛郎机嘴上说的厉害,但是从尼德兰所了解的情况来看的话,他的财政状况也不乐观,当然,尼德兰和英吉利更不乐观,已经近乎于破产的边缘了,所以在大明准备调停之后,他们才能够响应大明的调停。 朱载坖很清楚,还是要先展示一下朝廷的力量才行。 第2024章 又是一年春好处(二) 朱载坖命令在宛平春操时让三国使臣们也参与查看,展示大明的国威军威,他们的在来的时候已经看到了大明水师,虽然大明水师确实是缺乏经验,但是这些使臣们和他们随行的军官们也必须承认,大明水师官兵的训练水平还是很不错的,同时官军水师的船只吨位和火炮数量也非常之不错的,大明水师的实力不容小觑。 而朱载坖也要他们展示大明官军的陆战实力,朱载坖要明确的让佛郎机人明白,之所以佛郎机现在还能够陆地上占据优势,是因为大明没有介入此事,要是大明真的下场支援尼德兰的话,现在战场上的胜负还尚未可知。 朱载坖自己也很清楚,所谓的谈判,必须首先展示出实力来,尤其是大明这种调停人的角色,必须要有足够的实力才行,否则的话,拿什么来调停呢? 朱载坖就先将此事放到一边去,而是仔细查看了户部的各种报表来了,大明今年的各项财政收入自然是大涨了,随着工商赋税的开征,朝廷的赋税从之前的三千八百万元增加到了五千六百多万元,增幅是相当之巨大的,但是和财政收入的增加相对,财政支出的增加也是极为巨大的。 首先就是各种工程营建的开支,朝廷要更加全面的建设仓储设施,修筑道路,各省直和地方的府州县也想修筑自己的道路,和朝廷的直道干线连接起来,这些都需要大量的资金,其次就是官俸、军费的开支,从推行新政以来,朝廷的官吏数量急剧增加,这点是不争的事实,同时朱载坖也多次加俸,使得现在官吏俸禄的开支也是不小的,当然大头仍旧是军费,水陆官军近百万,一年军饷就高达一万七百多万元,还有各种装备制造,水师的船只制造,火药等物资的消耗,炮台等永备工事的修筑等,都是需要大量的银子的。 最小的反而是教育、医疗和科研等费用,虽然朝廷大力推广教育,建设医院,培养医生,建立防疫体系等,朝廷的投入还是不够的,而且主要是以内帑的支出为主。 同时各布政使司也向朝廷奏报了隆庆二十五年的相关预算,朱载坖也命令户部,对于地方上的各种工程营建,要予以严厉审核,不必要的工程一律先予以暂缓,支持仓储和水利建设,重点是河南和陕西两布政使司的水利建设,原本汉唐时期关中是有大量的水利工程的,但是随着关中的荒废,这些水利工程也都加以荒废了,之前朝廷是没有足够的资金来修复这些水利设施。 但是现在朱载坖将陕西等地的无地百姓迁移了之后,命令在陕西多植树木,保持水土,同时推动煤炭的使用,减少树木的砍伐,希望能够降低黄河下游的泥沙淤积,同时修复关中的各个水利设施,恢复关中的农业生产,同时在西北推广耐旱的各种作物,尤其是可以备荒的土豆等,减少旱灾对于西北的影响。 而增加在科教方面的投入,首先就是继续支持社学的建设,对于卫所士卒,子弟必须进学,朝廷给六岁以上的进学子弟给米四斗,作为口粮,卫所子弟进学之后,可以参加科举也可以投考朝廷的各种学校,尤其是各级武学,凡军官必由武学,就是家有世职的子弟也必须通过武学的学习并且通过考核之后,才能够予以授予实职,否则的话,即便是有世职,也只能有冠带,不能授予职务,领取俸禄等。 而地方的社学和府州县学也要予以扩建,同时加强管理,之前朱载坖就设立的学政衙门,就是为了加强对于地方学校的管理,同时对于家境贫寒的学生,要予以支持,尽可能的让更多的小孩受到教育,这点是最重要的。同时随着现在苏松等地女工出现,大量的纺织工场中聚集了大量的女工,她们一样也有受教育的权力,不能女子进学,是一个很敏感的事情,朱载坖只是先提出此事,在苏松等地讨论看看,因为这些地方女子受教育程度较高,一些富裕家庭还会请女先生来教导女子。 朱载坖同时下诏,永禁缠足,对于缠足一事,朱载坖本就是很反感的,前世曾在法医课上见过一只所谓三寸金莲的标本,那东西很恶心,所以朱载坖对于此事是极为反感的,原本对女鞋的美学要求是能塑造出优雅纤直之感,即鞋子底部要平头部要翘,从视觉上让足部更为纤细。 明初能够穿上这种尖头弓鞋,使足部呈现出优雅之感的只有生活优渥闲适的的上层女性,只有她们才能缠足,进而穿上这种鞋子营造出此种美感。当市民阶层兴起后,由于美学和社会地位的吸引,使得更多的女性追逐起这种绣鞋来,随着时尚的发展鞋的样式越发多起来,其中高底和弓底的新样式就产生了。为了配合这种所谓的弓鞋,除了将脚的大拇指之外的四指向内弯折之外,增加高底还使得跖骨和相连的楔状骨的骨盆向上推挤,导致脚背的中央隆起成弓形。 使得缠足反而成为一种风尚了,反倒是皇室、勋臣、军官之家,缠足不多。 朱载坖则是认为这是很变态的,而且缠足也使得妇女无法劳作,朱载坖在上谕中说道:“至于高底之制,前古未闻,于今独绝。吴下妇人,有以异香为底,围以精绫者,有凿花玲珑,囊以香麝,行步霏霏,印香在地者,此则服妖。宋元以来,诗人所未及,故表而出之。此则摧残肢体,乃恶俗也,自今而后,敢有缠足者,父母杖八十。有官身者,夺官。” 朱载坖以上谕的形式将其废除,朱载坖很清楚,最爱这么搞的就是这些所谓的书香门第,这些人也是玩的最花的,所以朱载坖特地规定对于有官身父母缠足的,予以重处,纠正这个风气。 第2115章 又是一年春好处(三) 对于朱载坖的这份诏书,很多重臣其实是有些不能理解的,是否缠足,其实是一件百姓的私事,朝廷对于这些事情加以干涉,本就是一个有些过分的,他们认为朱载坖以严旨的形式禁绝此事似乎是有些说不过去的,对于这些奏疏,朱载坖也予以了批答。 朱载坖认为,缠足陋习,本就始于南唐宫廷,这是亡国之征,绝非什么好事,当年李煜在南唐宫廷之中首开缠足之风,按照史料记载:“李后主宫嫔窅娘,纤细善舞。后主作金莲,高六尺,饰以宝物细节缨络,连中作品色瑞莲,令窅娘以帛绕脚,令纤小,屈上作新月状。素袜舞莲花中,回旋有凌云之态,由是人皆效之,唐镐诗曰:‘莲中花更好,云黑月常新’,因窅娘作也。由是人皆效之,以纤弓为妙。以此知扎脚自五代以来方为之。如熙宁元丰以前人犹为者少,近年则人人相效,以不为者为耻也。” 后来李煜入宋之后,将缠足的风气也从南唐带入了两宋,从两宋开始,缠足之风开始盛行,从北宋中后期至南宋后期,缠足从舞蹈装饰成为生活装饰,流行于宫廷贵族、上层社会,视为尊贵、富有的标志。如南宋初年,大将刘光世的家妓缠足;《宋史》卷六十五记载宫女都束足纤直,名快上马;南宋刘过《沁园春·美人足》“称玉罗悭,销金样窄,载不起盈盈一段春”、“忆金莲移换”。而徐积有《咏蔡家妇》“手自植松柏,身亦委尘泥,但知勒四支,不知裹两足。”可看出普通家庭劳动妇女是不缠足的。 而且这个时候的缠足,主要是舞姬、家伎或者宫女等流行的,和后来的缠足还是有很大的区别的,舞伎缠足的最初动机很可能是希望足部更加纤巧且有紧束感,这样会有利于舞蹈动作的展现。具体而言,相较穿鞋而舞,缠足且只穿袜不穿鞋起舞时袜与脚的贴合度显然更高,如此脚的感知力会更强,脚部细致入微的动作也可更为细腻地展现出来,相应的舞步就会更加灵活、敏捷。因此舞伎只会将脚尽量缠紧或缠小,而不会使脚部骨头严重变形,以致影响跳舞,否则就背离了舞伎缠足的初衷。 到了前元,对于缠足就已经有些病态了,前元对于缠足颇为推崇,缠足之风甚盛,元曲中多有戏咏之者。如贯云石《阳春曲·金莲》,仇州判《阳春曲·和酸斋金莲》,张可久《水仙子·湖上即事》,徐再思《水仙子·佳人钉履》,吕止庵《夜行船咏金莲套》,无名氏《端正好·相忆套》,《货郎儿·静悄悄幽庭小院套》,《集贤宾·忆佳人套》等。文人是一个时代审美的展现者和风向标,此时文人笔下描写的“一步一金莲,一笑一春风”正是最典型的美态,可见以小脚为美的审美观念已经得到广泛的认同。 到了本朝,缠足之风已经是盛行了起来,尤其是在文人士大夫家庭和南方,缠足之风盛行,甚至已经开始在向平民家庭扩散,这对于朱载坖来说绝非好事,朱载坖认为随着大明经济的发展,对于劳动力的需求肯定会是越来越大的,对于朝廷来说,再将这些妇女缠足,禁锢在家中绝非好事,像纺织等行业,是需要大量妇女作为劳动力的,所以朱载坖下诏禁止缠足,主要是为了保证朝廷的劳动力。 同时朱载坖本人对于缠足也是极为厌恶的,朱载坖在上谕中明确将缠足列为了亡国之征,要求予以严厉禁止,除此之外,自然就是对于官员的大计了,这次的大计,也是龙争虎斗,主要还是对于所谓江陵党的征讨,虽然张居正已死,但是江陵党仍旧活跃在大明的政坛上,王国光等人仍旧受到朱载坖的重用。 他们继续推行新政,自然是受到了一些官员们的嫉恨,同时这次大计也是一次比较尴尬的大计,由于首辅张四维和左都御史杨继盛现在都抱病在家,本来对于大计影响最大的两位重臣的卧病使得朱载坖对于大计的掌握力度大大下降,在内阁是申时行以次辅代行首辅职责,但是申时行本来就是老好人的性格,很多事情都是和稀泥的,和张居正大刀阔斧的改革相比,实在是过于平静,以至于有点波澜不惊。指望申时行为朱载坖贯彻自己的想法,实在是有些不太现实。 而代杨继盛主持都察院的右都御史温纯倒是个很刚直的大臣,但是他威望不够,很难担当重任,而现在朱载坖需要一个相对狠辣的人物来帮助朱载坖震慑朝廷,朱载坖思来想去之后终于下旨,调原右都御史、总督南直等处军务事劳堪署都察院事,兼提督大计衙门,朱载坖任用劳堪提督大计,当即在朝堂之上引发极为大的反响、 因为在很多官员的眼中,劳堪就是个酷吏,之前是张居正的打手,帮张居正铲除异己,同时推行张居正的一系列政策,而现在朱载坖都任用劳堪,在很多官员眼中就是朱载坖又要用劳堪这把刀了,所以他们纷纷上疏,认为劳堪不是主持大计的合适人选,连内阁都上疏,认为劳堪并非合适的人选。 但是朱载坖任用劳堪的决心已定,他直接御批申时行的题本道:“劳堪弱冠登第,仕途通达,当官廉白,橐囊萧然,操守上佳,可以正士风,明法纪也。” 朱载坖任用劳堪的目的其实是很明确的,就是要敲打这些官员们,随着张居正等人的去世,群臣中的一些人认为朱载坖对于朝堂的掌控能力有所下降了,同时朱载坖现在年纪也大了,精力不济,很多事情都是太子在处理,他们现在又开始蠢蠢欲动起来的,但是朱载坖祭出劳堪这把刀,目的就是为了警告这些臣子们,不要以为朱载坖现在已经年老昏聩了。 第2116章 又是一年春好处(四) 朱载坖很清楚,提督大计这个职务,一般人是干不来的,朝廷需要通过大计要淘汰一批官员,而朱载坖还需要同时防止党争,这点也是很重要的,朱载坖和太子召见了劳堪和阁部重臣,对于这次的大计予以详细的讨论,除了和往常一样,通过大计对于一些贪墨和能力不足的官吏予以裁汰之外,还有将那些不安于位的官员也与调整,朝廷需要的是实心用事,而不是虚言塞责的官员,这点朱载坖还是很清楚的。 朱载坖要求除非这些之外,还要考察这些官员都是地方官员对于朝廷大政方针的执行力度,对于那些和地方势力相勾结,甚至公然对于朝廷大政方针予以抵制的官员们,要严厉处分,通过大计将其裁汰,朱载坖要加强朝廷的权威,在朱载坖之前的执政中,一直的导向就是加强朝廷对于地方的控制,主要是通过加强地方官府的力量来完成的。 而现在地方官府无论是力量还是官吏人员来说都比之前强多了,地方官府对于地方的控制能力有了很大的提升,但是同时,随着地方官府力量的强大,也形成了新的地方势力,原本的地方势力主要是由地方的所谓士绅们所构成的,但是在被朱载坖严厉打击之后,现在的地方士绅已经没有胆量和朝廷叫板了。 现在能够和朝廷叫板的主要是地方官府,围绕的赋税分配和道路、水利设施等的兴建问题,地方官府和朝廷的角力是很厉害的,地方官府总想着扩大自己的权力,尤其是财权,这在南方是很明显的,但是这点遭到了朝廷的坚决打击,朱载坖是决不容忍地方势力做大的,所以朱载坖要对于一些不能贯彻朝廷大政方针的地方官员予以调整,同时加强朝廷的权威,这点是毋庸置疑的。 朱载坖命令太子直接负责此事,所以大计的官员黜陟,先报太子批阅之后由朱载坖批准实施即可,然后就是行政区划的调整,主要就是南直的问题,之前朝廷已经将湖广予以拆分了,现在的湖广升格为总督区,下设湖南巡抚驻节长沙府,湖北巡抚驻节武昌府。 同样的方法也被朱载坖用在对于南直的拆分上,对于朝廷来说,南直隶确实是过于广大得了,所以之前朱载坖设立了苏松巡抚驻节苏州府,负责管理应天府、镇江府、常州府、苏州府、松江府、扬州府、淮安府和直隶通州,还设立了凤阳巡抚驻节凤阳,管理南直隶的其他的州府,但是从实践的效果来说,对于南直隶的析分没有对于对于湖广的拆分效果那么好,原因也是很多方面的。 首先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应天府和南六部的掣肘,其实对于凤阳巡抚来说,还是能够正常履职的,朝廷设立凤阳巡抚之后,对于江北的这些州府的管理还是得以加强,主要是苏松巡抚的问题,首先就是虽然朝廷规定应天巡抚负责管理应天府,但是在实际的操作中,苏松巡抚是很难管理应天府的,因为应天府毕竟是大明留都,就和直隶总督照例不干涉顺天府的事情是一样的,这其实是大明的一众潜规则。 这点朱载坖其实是很清楚的,但是苏松巡抚最大的问题就是受到南六部的掣肘,原本按照朝廷的行政管理体制,苏松巡抚的上级是南直总督,而南直总督则是对督师南京大学士负责,但是这里面有一个很尴尬的问题,就是督师南京大学士和南京六部并没有直接的隶属关系,南京六部虽然权力不大,但是对于南直隶辖区内的一些钱粮、刑名等事务还是有一定的权力的。 还有就是南京兵部,作为朝廷配置在留都的兵防机关,南京兵部和南京中军都督府等衙门构成了南直隶兵防的指挥机关,在这点上,督师南京大学士虽然作为朝廷钦差,以大学士之尊督师南京,对于南方诸省的兵防、钱粮事务统管,但是在南直隶兵防的问题上,南京兵部和南京中军都督府的权力显然是更重的。 同时苏松等地的钱谷、刑名事务也非常之繁杂,苏松巡抚既要对于总督、督师负责,同时南六部也经常插手苏松的事务,主要是南京户部和南京兵部,他们在职责上确实是可以干预苏松巡抚的行政。 南京户部最重要的职责就是负责征收南直隶及附近浙江、江西、湖广各省的赋税,除一部分留作自支外,另一部分则输送京师。可以说,南京户部掌握了全国的财赋命脉,可见它在全国经济运营中的重要作用。南京户部的另一重要职责是管理和收藏全国黄册。所谓黄册,即赋役黄册,记载天下人口的户籍、里甲、赋役等情况,册面黄纸,因此称为黄册。黄册每十年更定一次,并收藏于南京后湖,由南京户部保管和统计。 而南京兵部则负责南直隶的兵防,南京兵部最重要的职权是军事职权,主要负责南京及附近地区的兵防守备。南京兵部的行政职权,指的是会同南京中军都督府一道行使对于南京及南直卫所军官的考核、任用、裁撤,以及负责南京地区的武学和武举等。南京兵部的后勤保障职权,主要指的是管理南京及南直隶的官船、官马、驿站等。 南京六部在行使职权的时候或多或少的会和苏松巡抚打交道,再加上南京和苏松地理上的相近,所以南京六部对于苏松的治理形成了掣肘,这点也确实是一个大问题,朱载坖准备在这次大计中也要解决这个问题,对于南京六部的职权予以明确,作为朝廷安排在留都得一套行政机构,南六部确实有存在的必要,但是南六部的一些职权应当予以明确,不能够因为南六部影响到了朝廷的行政,同时对于苏松等经济发达地区,也要采取不同的管理办法了。 第2117章 又是一年春好处(五) 朱载坖很清楚,苏松巡抚之所以效果不好,除了南六部的掣肘之外,还有就是苏松地区本身的事务繁忙,这点在一些经济发达地区已经有所显现了,除了苏松之外,杭州、广州等地,地方官府事务繁杂,甚至连布政使司和巡抚都难以处理也是已经是很正常的事情了。 朱载坖自然是对于南京六部的职权要予以调整了,大明实施的两京制,不管是京师顺天府还是南京应天府,都是大明的都城,在政治地位是是平等了,作为大明的留都,南京也有一整套的中枢行政班子,而且和京师是级别一致的,虽然南京六部等衙门在实际权力上肯定是不能够和京师的部院衙门相比的,但是在地位是平等的。 用大明会典中的话来说就是:“江南财赋之地, 无事则已 , 有事则南北阻绝,故特重也。”朝廷在南京设立六部并且保留相应的职权,主要原因是为了加强对于东南的控制,但是随着情况的变化,南京六部现在反而成为朝廷加强对于地方控制的障碍了,这点是朱载坖这次相关改革的核心的问道,就是明确南京六部和朝廷的关系。 以户部为例,在之前的朝廷建制中,南京户部作为大明留都财政部门,与户部同属中央机构,且两京户部属官品秩相同,在形式并没有隶属关系,而南京户部有自己的财政收入来源和开销途径,因而在一定程度上拥有不同于地方机构的独立性。南户部和户部成为了两个财政机关。 在财政收入方面,南京户部有自己的银库、仓储收入用于本部相关事务的支用,之前的规定是本色稍有赢余,亦听南部自折自用,而南部户部由于掌握着南直、湖广、江西等地的起运钱粮的运输、储存等事,其财政状况是远远好于京师户部的,在之前财政宽裕的时候,经费各有正额,仓不借库,库不贷仓,北不需南,南不输北,以一岁之入供一 岁之出,充然足用而不穷,南北两京户部各司其职,互相负责自己的地域。 但是从正统之后,朝廷的开支紧张,为了弥补朝廷用度不足,户部也就打起了南京户部钱粮的主意,但是户部要想支用南京户部钱粮,必须要请旨之后得到准允才行,户部对南京户部财政收入无权直接调拨,即便是朝廷用度最艰难的嘉靖年间,时任户部尚书的方钝要想支用南京户部的钱粮,也要上疏嘉靖,以急于星火,而无地可复加派,无处可吏搜括为理由,请求嘉靖圣裁之后以借支或者协济的形势直取部分钱财,这点也说明了南京户部还是有相对的独立性的。 但是其实在京师已经是大明实际上的首都和行政中心的前提之下,南京六部在地位上是和京师六部不平等的,这种不平等表现在各种方面,很简单的一个体现就是作为南京户部尚书,大司农不能自行其意,一一取决部覆而后能下藩郡,诸司索之愈急应之愈缓,南京户部尚书在很多时候是受制于京师的。 对于留都钱粮之事,南京户部尚书虽可上疏皇帝报告,但无一不需要经户部覆议,而户部的覆议很大程度上决定着南京户部所奏之事的最终决议。南京户部虽然有一定的自主权,但是毕竟还是受制于户部的,这点还是很明确的,但是朱载坖认为这样还是不够,虽然朝廷设立了南六部,但是京师作为朝廷中枢的地位是不能动摇的。 这点也得到了内阁和六部的支持,在具体的行政当中,南六部和内阁、六部甚至和督师南京大学士之间龃龉颇深,他们对于南六部也确实是有些头疼的,但是留都建制也算是大明祖制,即便是朱载坖也不能直接说将南京六部予以撤销,这点是肯定不行的,朝廷要在保持南京各部院建制的情况下,对于南京的各部院予以调整。 这点其实大明已经有过经验了,对于南京六部,从洪熙以来,留守南京的这套机构在国家权力机构中一直是实际上的留都机构,虽具有同京师各部院一样的品级,但始终在职权与地位上与北京各部院无法比拟,不仅时常遭到人员裁减,甚至其衙门官署也得不到重视,“六部司属公署零星狭窄,若刑部诸司,几不蔽风雨矣”。 不给南京各部院配置足额的官员,也是朝廷制约南京各部院的一个重要手段,而以南京户部为例,按照朝廷规定,文职公署,衙门、官员品级与北京同,从编制来说,南京户部组织机构和人员配备亦与户部相似。从组织机构看,南京户部同户部相仿地设有司务厅、照磨所、十三司等本部机构,辖有“宝钞提举司,广积库,承运库,赃罚库,甲、乙、丙、丁、戊五字库,宝钞广惠库,军储仓,长安、东安、西安、北安四门仓,龙江盐仓检校批验所”等直属机构。 而在官员配置上,南京户部设尚书一员,正二品;侍郎一员,正三品;司务厅、照磨所各设司务、照磨一员,下属十三司置郎中、员外郎、主事数人,宝钞提举司提举一人,各库、仓亦设大使或副使一人,但是实际上朝廷并不会给南京户部配置相应的官员,首先是左右侍郎,照例南京户部仅有一人,其两厅十三司属官,也屡次遭到裁削,正统年间对南京官员的裁汰甚至使作为堂上正官的南京户部尚书一职连续九年出缺,实际上没有南京户部尚书也并不影响南京户部的作用。 而这次朱载坖认为主要是针对南京各部院的堂官,朱载坖认为在南京保留这么多二品堂官是没有必要的,应当予以裁汰,以保证朝廷官员不冗滥,同时加强对于南京各部院的管理,厘清南北两京各部院的职权关系,除了必须要保留的之外,革除南京各部院堂官。 第2118章 又是一年春好处(六) 朱载坖认为,保留南京各部院是必要,由于大明地域广大,朝廷设立在南京的各部院,不仅仅是朝廷的一个备份,同时也是朝廷的一个重要的派出的机构,能够及时的处理南方的一些事务,从这点来说,南京各部院还是有继续存在的必要性的,这点朱载坖也并不否认。 但是重要的是要厘清京师的南京各部院的关系,京师是朝廷,而南京更多的是朝廷派出机构,要服从于朝廷,这点是最重要的,否则的话,互相龃龉,国事日非,这是朱载坖所不愿意看到的,在和阁部重臣商量了之后,在这次大计之后,除了一些关键的部院,南京各部院的堂官都将予以财革,不再设立,取而代之的事以侍郎署部事,这样的话,南京各部院在品级上就无法再与京师各部院向抗衡了。 南京六部当中,仅保留南京兵部尚书兼参赞机务,作为负责南方以及留都兵防、邮驿等大员,而其余各部则都是以左侍郎署部事,同时在业务上也要接受京师六部的管理,以户部为例,原本归属于南京户部掌握的各仓库等,也都要登记造册,由户部统一调度,以保证朝廷财权的统一,其余各部也都是,这点是这次对于南京六部调整的主要方向。 在调整之后,南京各部院一样要按照朝廷的指示办事,同时还要增设一些衙门,如税务、巡检等分司,也要配置在南京,作为朝廷控制南方的一个重要节点,南京更多的是朝廷在南方的统治中心和行政中心,负责通过两京直道转运各种物资、文书,进行上传下达等。 同时为了加强对于一些重点地方的控制,朱载坖决定实施直隶州府制度,之前大明有南北直隶,也有直隶州,所谓直隶州,直隶州相当于省辖市,与府平级,直隶等级的州为统治人口多,事务杂繁者。就编制上,直隶州与府的等级相同,辖下知州,州同,州判等官员都与府品等编制相同。如南直隶的通州,就是很典型的直隶州。 按照大明会典的规定:“知州一人,从五品,同知,从六品,判官无定员,从七品。里不及三十而无属县,裁同知、判官。有属县,裁同知。其属,吏目一人,从九品。所辖别见。知州掌一州之政。凡州二:有属州,有直隶州。属州视县,直隶州视府,而品秩则同。同知、判官,俱视其州事之繁简,以供厥职。” 一般情况下,朝廷会将一些军事要地,还有经济发达,事务繁忙的地方升格为直隶州,便于朝廷的管理,这点确实是一个办法,但是就吏部的奏报来看,即便是直隶州,也并不能够缓解现在地方的情况,吏部之前就上奏称:“直隶州地处冲繁重地且所辖各县赋役繁重,直隶知州不仅有刑名、钱谷之任,又有督理盘查之责,还要负责稽查匪类、巡察山乡,即便有兼人之才,亦断无分身之术。” 吏部建议在直隶州下设立附郭知县,同时将部分直隶州升格为府,之前大明的直隶州一共就四十五个,显然是不够的,朱载坖命令吏部、户部、兵部等部院与地方督抚商量,将部分散州或者县升格为直隶州,同时将一些政务繁杂的直隶州升格为府,调整朝廷的行政区划,使得这些行政区划与实际上符合。 以河南和南直为例,吏部提出的计划是将开封府下的陈州、许州、禹州、郑州以及汝宁府的光州、河南府的陕州升为直隶州,提升其行政层级,扩大其行政职权;将黄河以北、原属开封府管辖的原武县、延津县分别划归所辖州县数量较少的怀庆府和卫辉府,这样的话开封府所辖州县的数量由34个锐减为14个,河南府所辖州县由14个减为11个,汝宁府所辖州县由 14 个减至 9 个。能够极大的提升行政效率。 而在南直隶,首先要调整的是直隶徐州,将徐州由直隶州升格为府,辖区东界淮安府及海州直隶州,西连河南省归德府,南抵凤阳府及泗州直隶州,北与山东省曹州府、兖州府、沂州府及济宁直隶州接壤。下辖一州七县,领萧县、砀山县、丰县、沛县,置铜山县。又以降直隶州邳州来隶,及所领宿迁县、睢宁县。将徐州升格,以加强徐州的地位。 而在南直隶南部,对于这里的行政区划也要有所调整,首先就是对于常州府的调整,原常州府下辖武进、无锡、宜兴、靖江、江阴五县,但是现在现在已经不能够满足朝廷的管理需要了,首先就是析分县域,从武进县分出阳湖县,从无锡县分出金匮县,从宜兴县分出荆溪县,然后就是将无锡县升格为直隶无锡州,辖无锡、金匮两县,宜兴县升散州,将常州府的编制得以扩大。 然后就是升散州太仓州为直隶州,太仓直隶州辖一州四县,即太仓州、镇洋县、崇明县、嘉定县、宝山县。常熟县升散州,改称常熟州,同时对于江北两府也要予以升格析分,原扬州府领3州7县,并直辖江都、仪真、泰兴县,高邮州领宝应、兴化县,泰州领如皋县,通州领海门县。 将原泰州升格为直隶泰州,领兴化、泰兴、如皋部分地区,将如皋予以析分为海安县,划给通州,将南通州升格为直隶州,领海门、海安两县,同时增设甘泉县,析江都、仪征而来,将泰州的一部分析分,与淮安府的沿海一道,析分射阳、阜宁两县,升原盐城县委直隶州,领射阳、阜宁两县。 同时对于全国的行政区划,都要有所调整,主要的方向是减少府的管辖范围,对一些重要的州县升州或者直隶州,加强朝廷对于地方的控制,同时减轻地方官府的管理难度,保证朝廷对于地方的控制,这样一来,府州县的数量肯定是大大增加了。 第2119章 又是一年春好处(七) 同时实施直隶府制度,对于一些重点地区,要有朝廷直接管理,知府可以直接向朱载坖密疏上奏,同时知府也从正四品升格为从三品,朱载坖在和吏部等衙门商量了之后,决定以天津府、苏州府、松江府等九府率先直隶,作为朝廷的试点,直隶府的赋税钱粮刑名等机构都比原本要庞大一些,而且直接向朝廷相关衙门负责,不受地方布按二司的负责,这样方便朝廷直接掌握一些关键地方。 而朱载坖现在最关心的自然还是西域的战事的,在开春之后,直到四月份朝廷才再次和庭州取得联系,李成梁牢牢守住了庭州,在经略西域吴兑和征西副将军麻贵的指挥下,官军大举修复车师古道,向庭州转运援兵、粮秣和各种物资、器械,李成梁也在积极修复庭州的相关城防设施,同时接纳屯垦卫所,开始在庭州屯垦,为官军提供粮秣。 同时兵部尚书、经略西域兼安西大都护吴兑向朱载坖上疏,他认为朝廷现在对于回教的策略应当予以变更,应该是“不论汉、回,只辨良、匪。”现在朝中的很多重臣对于回教都是极为防范的,甚至是深恶痛绝的,尤其是陕甘出身的官员们,以右都御史温纯为代表,他们就认为“秦中士大夫恨回至深,言及回事,必云尽杀乃止。” 但是现在回教已经在西北扎根了,要想彻底清除,是不太现实的,对于朝廷来说,现在重要的是收复西域,至于回教的事情,可以另行议处,不可操之过急,吴兑在奏疏中称:“即如汉回争哄,致成浩劫,力主剿洗,万口一声,生心害政,实由吠影吠声致然。一本天地父母之心待之,必使各得其所,各遂其生,自然感孚侠洽,无有自外生成阻我声教者也。修其教,不易其俗,明其政,不异其宜。” 同时西域的现状是互相杀戮,视屠城、血洗为常事,而朝廷兴仁义之师,吊民伐罪,务必要严肃军纪,以争取西域的民心,吴兑在奏疏中说道:““以爱民为第一要义,庶成仁义之师,爱民则造福,扰民则造孽。用兵之道,纪律为先;驭将之方,赏罚为要。” 要严肃军纪,争取民心,同时在西域要屯垦戍边,在西域征战,重点是控制关键的节点和道路,除了现在已经被官军所控制了车师古道之外,乌孙古道也是极为重要的,乌孙古道北衔准噶尔盆地,南控塔里木绿洲,是贯通天山南北的咽喉,历史上许多游牧民族都要争夺这块宝地。公元前的汉武帝为了对抗匈奴而与乌孙结盟;隋唐时期西突厥控制天山统治塔里木盆地;唐代西征突厥及与突骑施的交好等,都是通过乌孙古道来实现的。 当年原来生活在河西走廊的乌孙族,由于匈奴族的诱逼西迁,沿着一条鲜为人知的通道进入天山腹地的伊犁河谷,赶走了同样因为匈奴驱逐而迁移到这里的大月氐人,从此在这块肥沃的河谷草原上繁衍生息,人畜兴旺,成为当时西域三十六国中最大的国家――乌孙国。据有关文献记载,当年乌孙人西迁所走的通道就是这条道路。 而朝廷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控制伊犁河谷地带和整个天山,然后将天山作为朝廷分割西域的刀子,然后在实施朝廷的先北后南战略,所以要控制这些道路为朝廷所用,同时也需要大量的工程兵修建道路,为朝廷控制西域提供条件,除了乌孙古道之外,还有夏塔古道,也是非常之重要的。 夏塔古道是古代丝绸之路上最为险峻、高危的一条著名古隘道,又名唐僧古道,夏塔古道翻越天山主脊上哈塔木孜达坂,沟通天山南北,全长二百四十里,乃是伊犁通南疆的捷径,也是日后官军由南向北的一个重要的通道。 同时对于西域众多的势力,朝廷的打击也需要有区别的,朝廷打击的重点自然是放到了瓦剌部上来的,作为现在西域实力最强大的部落,瓦剌部在接受了鄂尔多斯部和土蛮部的残余势力之后,现在实力空前强大,在西起巴尔喀什湖,北越阿尔泰山,东到吐鲁番,西南至吹河、塔拉斯河的广大地区上都由瓦剌各部活动的踪迹,朝廷的首要打击对象就是瓦剌部。 同时现在的瓦剌部也有了一些新的动向,瓦剌在长时间发展中分化为准噶尔、杜尔伯特、和硕特、土尔扈特四大部以及依附于杜尔伯特的辉特部。现在杜尔伯特部的实力相对比较强大,杜尔伯特先后征服哈萨克和吉尔吉斯,在额尔齐斯河中、上游逐渐形成了一个以达赖台什为首的瓦剌集团——卫特拉联盟。 现在对于大明威胁比较大的就是准噶尔和和硕特部,准噶尔部又名绰罗斯部,因该部和杜尔伯特部的首领同姓绰罗斯而得之,初游牧于额尔齐斯河中上游至霍博克河、萨里山一带,后以伊犁河流域为中心,游牧于巴尔喀什湖以东、天山以北的伊犁河流域。杜尔伯特部游牧于额尔齐斯河沿岸。土尔扈特部原游牧于塔尔巴哈台及其以北,西徙后,辉特部居之。和硕特部游牧于额敏河两岸乌鲁木齐地区。四部结成松散的联盟,以和硕特部的首领为盟主。 对于朝廷来说构成现实威胁的就是和硕特部,他们的住牧地和庭州很近,直接对朝廷构成了威胁,同时吴兑和李成梁也上疏,请求发兵驱逐和硕特部,占据额敏河流域,在此地兴修城池,为朝廷控制西域的枢纽,因为这里有河流,水草丰美,便于朝廷屯垦,同时地形也有优势,三面环山,北部平原开阔。东部有博格达山、喀拉塔格、东山;西部有喀拉扎山、西山;南部有伊连哈比尔尕山东段等,这样的地形便于官军驻守,利用相应的地理优势。 第2120章 又是一年春好处(八) 朱载坖也认为在西域兴建城池,移民实边,加强朝廷对于西域的控制,也是朝廷的一贯方针,这些重要的城市对于朝廷来说作用自然是极为重大的,这点朱载坖还是很清楚的,所以朱载坖同意了吴兑的上疏,要求在西域适合筑城的地方修筑城池,以加强朝廷对于西域的控制,这是必由之举。 同时随着西域人口的增加,也要开发西域这块宝地,重要是道路,要修通道路,才能够保证朝廷对于西域的控制,这也是朱载坖将武功都指挥使司调到西域的主要问题,要加强西域的城池和道路营建,确保西域不再丢失,不仅仅是要收复西域,更要守住西域,这才是主要目的。 朱载坖认为要重视对于西域的屯垦和道路建设,确保西域被朝廷所稳固控制,对于回教势力,既要严加防范,也要加以利用,同时朱载坖要命令吴兑和李成梁,今年不要大动干戈,以经营庭州、交河作为朝廷主要的人物,先将这些地方予以经略之后,再继续经略,不过在后勤能够保障的情况下,可以在额敏河、乌鲁木齐河等流域中选择合适的地方修建据点,加强控制。 朱载坖还命令从兰州、西安、宁夏等地继续调拨粮食和相应的装备、军器等,对于西域予以支持,保障朝廷在西域的后勤粮秣,而现在朱载坖最关心的仍旧是调停西洋三国的事情,在观摩完大明官军的宛平春操之后,三国的态度有所转变,朱载坖很清楚,佛郎机使臣之前态度强硬,就是认为自己的陆地上占有绝对的军事优势,这种军事优势不是尼德兰和英吉利在海上微弱的优势所能够改变的。 正是由于自己的陆上优势,所以才使得佛郎机能够在对尼德兰和英吉利的作战中现在仍旧占据优势,这也是之前佛郎机使臣态度强硬的主要原因,但是现在大明官军的人数、武器装备、训练程度都远远不是佛郎机军队能够比拟的,这点佛郎机使臣还是有数的,在这种情况之下,佛郎机人很清楚大明的态度。 如果谈判的效果不能够使得大明满意,大明肯定会转而支持尼德兰和英吉利,以实现自己的目的,这点佛郎机使臣也是很清楚,所以在观摩官军宛平春操之后,佛郎机使臣的态度有所软化,在尼德兰独立的问题上有了一些变化,而与之相对应的就是尼德兰和英吉利的态度则是逐渐强硬起来了,对于他们的这种态度,朱载坖啊当然明白原因,但是朱载坖并没有有所动摇,大明的目的是结束战争,恢复贸易,而不是帮尼德兰和英吉利争取利益,这点朱载坖是很清楚的。 朱载坖召见了罗万化和陈经邦,商量了大明在这件事情上的态度,朱载坖认为,大明自然是要维护尼德兰的独立的,这点是毋庸置疑的,但是也要允许佛郎机保有部分利益,这点也是很关键的,虽然现在尼德兰和佛郎机是大明的盟友,但是时移世易,未来的事情又怎么能够说清楚呢?这点朱载坖也是很清楚的。 在这次谈判的过程中,朝廷既要保证尼德兰的相关利益,但是也要对尼德兰予以制衡,缓和大明和佛郎机的关系,毕竟现在佛郎机仍旧是西洋大国,这点是非常之重要的,同时西洋国家要保护大明船只的利益,这点是非常重要的,现在朱载坖的问题是让大明走出去,不仅仅是大明船只和货物走出去,更加重要的是大明要将自己的触角伸出去,探索更加广阔的地方。 现在西洋诸国在这方面已经是走在了大明的前面,大明虽然已经开海多年,但是在这方面的意思仍旧是不足的,大明对于对外扩张的动力是严重不足的,因为大明满足于宗藩体系,建立了以大明为宗主国,周边国家为附属、藩属国的天朝体系。在这个体系内,华夏即天下,对于这些外国,就只有两个字,蛮夷。 但是这些蛮夷的扩张势头是极快的,他们对于土地的渴望是极大的,而大明现在对于自己的领土,反而是认为已经足够了,不少官员都认为朱载坖在西域和辽东的扩张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大喜功的欲望罢了,但是实际上,朱载坖一直对于此事是很忧虑的。 出使过西洋的罗万化等人也是有所察觉的,西洋诸国,领土尚不及大明一省,但是他们所拥有的殖民地,远远比之自己的领土大,而大明却将自己局限在所谓的宗藩体系之内,这显然对大明长久不利的,不过朱载坖也很清楚,这是数百年来所形成的风气,不是自己一时半会儿就能够改变的。 不过大明在南洋等地,确实是比西洋人还是有优势的,这点朱载坖还是清楚的,朱载坖认为,汉唐之时,都有愿意为国家探险开拓的人才,大明也一样有相关的人才,要下诏从民间搜罗精通航海,又愿意成就班超、甘英、王玄策等功业的人才,由朝廷提供船只等工具,下南洋探索航线,同时也要和西洋诸国分享航路,自行探索从新大陆到大明的航线,这点也是非常之重要的。 现在朱载坖一直在做的就是将大明的目光从陆地转向海洋,海洋对于大明来说是越来越重要了,大明从海洋获得各种利益使得大明必须重视海洋。 不过朱载坖没有消停多久,在劳堪主持的大计过程中,大明朝廷再次出现了剧烈的震动,事情是起因是劳堪对于一批从翰林院调往地方和六科任职的官员在大计的过程中给予了很低的考成,同时行文吏部,要求对于他们照例予以处分,这一下子就引起了官员们的不满,不仅仅是科道,甚至地方官员也纷纷上疏,指责这次大计不公,劳堪就是在党护,整个朝廷再次乱了起来,太子不得不请求朱载坖出山。 第2121章 弹章纷纷是公私 朱载坖当然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对于大计是否公正的指责,已经是非常之严重的指责了。大计是由吏部、都察院共同主持的,对朝廷对于内外官员的考核,大计不公,直接就会导致吏治出现问题,这点是很重要的,朱载坖当然是是知道其中的厉害的。 这件事情,朱翊釴虽然是太子,但是也不好处理,因为劳堪这些提督大计是朱载坖亲自指定的,现在不少官员们弹劾之直接指向劳堪的,这是必须要朱载坖本人亲自来处理才行。朱载坖在详细查看了这些弹劾奏疏之后,从西苑回到了大内,朱载坖回到大内之后并没有立即召见阁部重臣。 朱载坖首先下达了上谕,命令之前因为弹劾而待参的劳堪复出,继续主持大计,同时左都御史杨继盛病愈之后再次主持都察院,稳定了言官系统。 朱载坖这才召见阁部重臣商量此事,朱载坖首先询问了这次事情的起因,也就是劳堪处分翰林官的事情,不少人认为翰林官是储相,在朝廷地位特殊,在之前的京察当中,翰林官也是不参与的,原因就是翰林官作为内廷近侍衙门,是不用参与这种外廷考察的。 但是在朱载坖将京察和外察合并为大计之后,翰林官的特殊地位就不再存在了,在大计的情况下,直接向皇帝的述职的只有两京各部院堂官、内阁辅臣、在外督抚以及发运使、河道、盐政等主官,他们是直接向皇帝述职并且由皇帝决定去留的,不过翰林官仍旧在大计中地位超然。 在之前的几次大计当中,从来没有黜退过翰林官员,也就似乎形成了一个潜规则,也就是大计不黜退翰林官员,这也是有原因的,因为这些翰林官员都是储相,虽然他们现在职务较低,但是未来可是有机会入阁的,虽然主持大计的官员们是不怕报复的,但是吏部、都察院的下级官员们毕竟还是要前途的。 现在黜退了翰林官员,人家在翰林院可不是没有朋友,等到人家的朋友入阁之后,随便报复一下这些部院的官员,都是他们所承受不起的,而且翰林官清贵,只要能够熬到五品,出路就是极大的,不管是担任高级言官出镇地方,还是担任学政等官员,抑或是在两京部院或者詹事府等衙门任职,前途都是极大的,万一对这些吏部、都察院的官员进行报复,还是很容易的,所以就形成了一个潜规则,不处分翰林官。 而劳堪这次可不管这么多,因为按照朱载坖所制定的翰林官员培养规则,翰林官在翰林院内部的迁转中,需要多次的外放到其他衙门和地方任职,以历练翰林官的能力,真正选拔出堪用的人才,这也是为了加强翰林官的能力培养,真正使得翰林院成为大明朝廷的储才之所。 劳堪这次就是抓住了这些翰林官们在地方以及其他部院任职过程中出了一些纰漏,翰林官们在地方,往往是因循苟且,因为他们虽然到地方任职,但是人就带着翰林官衔,所以他们在行政过程中往往小心谨慎,他们所担心的是不能出现民变等大事,影响了他们的额前途,所以他们的态度就是万事以稳为主,他们不愿意进行任何改革,对于朝廷的很多措施都是采取消极的态度,既不主动推行,也不认真实施,只想将自己外放的时间混满,回到翰林院来。 劳堪这次处分的就是这些翰林官们,还有一些是六科担任给事中、都给事中的翰林官,他们则是另一种极端,就是放肆妄言,按照朱载坖对于科道言官的规定,不再允许言官随意言事,言官上疏弹劾等也要言之有物,而六科则更是一个特殊的部门,作为皇帝的耳目,六科负责对于朝廷各部院进行监察,权力极重,而朱载坖为了限制六科的权力同时使得六科回到自己的主业监察上来,规定六科分科言事,不准妄言,同时也不准直接干涉部院行政,将监察和行政分开。 但是在实际操作中,这些翰林出身的给事中、都给事中们权力仍旧过大,因为他们是真正的太子近臣,是皇帝的近侍衙门,不仅仅是直接对皇帝负责的监察机关,又是翰林院的储相,所以他们是格外的放肆,更多时候不管朱载坖的禁令是如何的,他们也敢出位妄言,再加上太子监国,有些时候对于这些官员过于宽容,导致他们现在越来越放肆了,而这次劳堪可不他们废话,将他们的这些行为全部予以记录,并且加以考成,送吏部要求处分。 这下自然是激怒了这些翰林官们,翰林官在大明是清贵官,地位尊崇,其他衙门即便是强势如吏部和都察院,对于翰林院都要礼让三分,因为这些翰林官们地位极高,即便是庶吉士的地位也是不凡的,仕途发展也比之一般进士加高远,现在庶吉士更受重视,即以留翰林为主,而翰林官职责广泛,掌制诰、考议,负责经筵讲学,编修大典,而又为皇帝的近侍顾问,受皇帝所重。 翰林官员还有一大特色就是相对比较团结,作为近侍清贵之职,迁转皆出自上裁,翰林官们迁转是不易的,而且除了在詹翰系统内任职之外,翰林院出身的官员们最大的出路就是科道了,为国家比倚甚重,由翰林迁转科道,被认为是上弼主德,下警官邪,寄耳目之司,广聪明之用,这也就导致翰林官的相对集中,各种同年、同科、同馆再加上乡曲、门第、师门等关系,在翰林官里面是错综复杂的,这次劳堪处分翰林官,无疑是捅了马蜂窝。 科道严厉弹劾劳堪,认为劳堪是在破坏成例,肆意妄为,同时还弹劾劳堪党护,一是包庇乡党,也就是福建出身的官员,二就是包庇同党,他们主要是指故相张居正的一些党羽。 第2122章 弹章纷纷是公私(二) 对于科道的弹劾,劳堪也做了解释,对于科道认为劳堪破坏成例,劳堪认为翰林官免于大计,并非成例,自己也就更谈不上所谓的破坏成例的,大计官员,依据的是官员在任期间的考成作出的,不管是翰林官还是其他官员,只要考成不佳或者有其他的问题的,有应当移送吏部或者都察院予以相应的处分,这点是朝廷举行大计的原因。 至于党护,劳堪坚决予以否认,认为科道是挟私报复,朱载坖也召集部院重臣,在文华殿商量此事,其实事情到了现在,大家都看得很清楚,劳堪处分翰林官只不过是导火索罢了,现在事情早就不是翰林官的问题了,而是对于张居正的所谓江陵党是否予以清算的问题。 在张居正去位甚至去世之后,朝廷上下有一股清算江陵党的暗流,但是之前的首辅张四维是不愿做这种事情的,因为张四维很清楚,朱载坖对于张居正所任用的一些臣子,仍旧是非常之信任的,同时朱载坖也对于朝廷六部予以调整了,将王国光从受到关注的吏部尚书调任了更加能够发挥他特长的户部尚书,将方逢时外调安东都护,以保证朝廷的平稳。 而申时行也是很清楚朱载坖的意图的,申时行明白朱载坖是要继续推行张居正在位时的一系列政策,所以所谓的江陵党,现在成为了朱载坖的私人,这是动不得的,虽然张四维、申时行等大佬们是很懂事的,但是底下的这些官员们可不管这么多,他们认为张居正现在已经去世了,而且朱载坖也明确了张居正的历史地位,张居正是很显然动不了的了,既然拿张居正没有办法,那拿张居正的这些党羽们出出气还是可以的吧。 而不巧的是,劳堪就是他们心目中张居正的党羽,而且是公认的酷吏,劳堪之前就是积极执行张居正的各项政策,同时不管是在地方行政还是在担任都察院高级言官的过程中,劳堪对于这些阻拦新政实施的官员,打击确实是极为狠辣的,这也招致了很多官员的反感,所以这次借由劳堪处分翰林官一事,这些人向劳堪发难,试图清算所谓的江陵党。 朱载坖当然很清楚他们的问题,而且朱载坖也很清楚他们为什么选择在这个时候发难,其实是对于朱载坖和朱翊釴父子的试探,对于朱载坖的试探,主要是试探朱载坖对于朝廷的掌控能力,朱载坖从去年大病一场之后,深居西苑,除了部院重臣和亲信臣子之外,等闲人是不得见的,朱载坖的身体状况随即成为了朝廷上一个极为敏感的事情,之前有陆绎坐镇锦衣亲军,刘忠提督东厂,戚继光坐镇京营,朱载坖对于厂卫和京营的控制可以说是极强的,朝堂之上的各种风吹草动都瞒不过朱载坖的眼睛。 而现在刘忠和戚继光相继去世,使得朱载坖对于朝堂的控制有了一丝松动,而朱载坖御极也二十多年了,对于大明朝廷来说,朱载坖的年纪也不小了,而且朱载坖多次大病,在朝廷已经不是秘密了,虽然太子监国,朱载坖只处理军国大事,但是朱载坖到底对于朝廷有多大的掌控力度,这些官员们是不清楚的,若是朱载坖已然年老力衰了的话,他们就要大展身手了。 而另一方面,则是试探太子,朱翊釴一直生活在朱载坖的阴影之下,虽然是多次监国,但是处理政务从不逾距,基本上都是沿袭朱载坖的思路,官员们不清楚朱翊釴是真的接受了朱载坖的执政思路还是只是为了稳固自己的地位,这对于官员们来说是很重要的事情,所以他们准备借此试探父子两人。 所以一部分官员们上疏弹劾劳堪,另一部分官员们则是上疏监国太子朱翊釴,请求朱翊釴行使监国职能,将劳堪予以罢黜,这遭到了朱翊釴的严词拒绝,朱翊釴将相应的奏疏转交给朱载坖,同时要求都察院等衙门严究此事,而朱载坖收到这些奏疏之后,也返回了大内,前来处理此事,朱载坖亲下上谕,领劳堪供职如常。 然后召集阁部重臣们商量此事,申时行等人都不敢提出什么建议,他们很清楚,朱载坖对于此事肯定是极为愤怒的,这些臣子们是明着试探他们父子甚至可以说得上是离间天家了,以朱载坖的性格,肯定是不能善了的,所以对于此事,他们都不敢发表言论。 只有刚刚病愈的左都御史杨继盛说道:“陛下,这其中有些固然是心怀叵测的宵小之徒,不过有些官员也确实是被裹挟的。” 杨继盛请求朱载坖在处理此事的时候还是要加以甄别,朱载坖听了之后将此事揭过,朱载坖则是询问起张四维的近况了,首辅张四维卧病多日,朱载坖也已经多次过问张四维的病情了,但是张四维的病情也是不容乐观了,而且张四维本人也多次上疏请辞,都被朱载坖予以拒绝,朱载坖下旨让张四维安心养病,但是张四维已经多次上疏,请求朱载坖准允自己致仕,同时兵部尚书协理京营戎政赵锦也病重,上疏请求致仕。 这些重要且敏感的岗位肯定是要朱载坖圣裁确定的,尤其是京营,这是十分之重要的,之前戚继光去世,现在赵锦病重,朱载坖必须加以任命了,否则会使得朝廷上下产生疑虑的。 朱载坖于是下达上谕,原兵部尚书协理京营戎政赵锦加少保兼太子太保,特进荣禄大夫,致仕,原总督直隶兵部尚书徐渭调任协理京营戎政兵部尚书,左军都督府左都督、魏国公徐邦瑞调任中都都督府左都督,佥书中军都督府,总督京营戎政,同时朱载坖还任命锦衣亲军指挥佥事杨俊卿升锦衣中卫指挥使,锦衣亲军指挥佥事陆逵升锦衣亲军指挥使提督北镇抚司,陈矩加司礼监秉笔提督东厂。 第2123章 弹章纷纷是公私(三) 朱载坖的这些举措,一来是填补空缺,将这些空缺的重要岗位予以填补,同时换上的也都是朱载坖的心腹,如兵部尚书协理京营戎政徐渭和总督京营戎政魏国公徐邦瑞,徐渭自不待言,而徐邦瑞则是和朱载坖关系密切,他们的魏国公之位都和朱载坖关系密切,自然也是朱载坖的心腹之一,虽然能力有所不足,但是稳定京营是足够了。 同时朱载坖发布命令,曹国公李言恭守制结束,加中军都督府都督佥事,兼锦衣亲军都指挥同知,提督巡捕,升右佥都御史、巡抚山东宋应昌加兵部左侍郎,总督直隶等处军务事,同时将京卫都指挥使与提督直隶、大宁等处军务事对调,原京卫都指挥使兼三千营总兵李如松外放提督直隶、大宁等处军务事,调英国公张元功担任领侍卫内大臣兼京卫都指挥使,负责指挥亲军诸卫。 同时朱载坖命令端阳朝会,朱载坖的身体已经有所恢复了,所以朱载坖才决定在端阳节举行大朝会,在群臣面前露露脸,而现在最重要的问题就是首辅张四维的请辞问题,张四维已经多次请辞了,虽然朱载坖也多次挽留,但是张四维去意甚坚,他认为自己现在已经不适合再待在朝廷了,申时行能够领导内阁辅政,同时向朱载坖推荐了王家屏,认为王家屏是可用之才,朱载坖很清楚张四维的意思,就是用自己的去位换取王家屏的入阁。 朱载坖在思量之后决定同意张四维的请辞,加张四维少师兼太子太师,顾问咨询大臣,特进光禄大夫、左柱国赐驰驿,命锦衣亲军护送归乡,同时朱载坖亲自下旨,原督师南京大学士沈鲤升文渊阁大学士回京听用,礼部左侍郎协理学政王家屏升东阁大学士,入阁预机务,督师南京兼理粮饷,翰林学士兼礼部左侍郎、国史馆总裁、百科全书总裁陈于陛加东阁大学士,入阁预机务。 原次辅、建极殿大学士申时行升中极殿大学士,原武英殿大学士王锡爵升建极殿大学士,原礼部尚书兼文华殿大学士罗万化升建极殿大学士,这样的话内阁的情形就比较好玩了,首辅申时行自然是毫无疑问的,但是按照惯例次辅是建极殿大学士,但是朱载坖将王锡爵和罗升任同时升任建极殿大学士,这就使得群臣们有些看不明白了。 不过申时行反倒是看的很明白,这是朱载坖的帝王心术罢了,因为现在的内阁中,嘉靖四十一年的状元、榜样、探花,申时行、王锡爵、余有丁同时在阁,如果申时行担任首辅的话,势必要对于他的权力进行一些限制,所以朱载坖故意不明确次辅的人选,王锡爵和罗万化两人势必在内阁有所龃龉,同时罗万化作为朱载坖一手提拔起来的重臣,也可以在内阁对申时行等人形成制衡,而且沈鲤也回朝,这位可是高拱推荐的人才,同时也是一向不给人好脸色的主。 而新入阁的两位王家屏是什么出身其实大家都很清楚,而且他被派往南京,现在对于朝廷的影响是很有限了,而另外一个是陈于陛,他是朱载坖讲官陈以勤的儿子,和朱载坖的关系自然是不一般的,而且他主要是负责修书,对于朝政和他父亲陈以勤一样,不太关心。 而接下来朱载坖的诏书就是很奇怪的事情,朱载坖下旨,起复原右佥都御史巡抚陕西韩楫为右副都御史,这是一个很奇怪的任命,韩楫是高拱的嫡系,在高拱致仕之后被言官所劾,时隔多年之后,朱载坖却再次将其起复,并且安排高级言官,这是一个极为不寻常的信号,朱载坖对于之前被劾罢的一些臣子予以起复。 同时对于地方的重臣予以调整,原户部左侍郎张学颜加右都御史兼南京兵部尚书参赞机务,总督南直隶,这是一个极为敏感的信号,张学颜也是江陵党的重要成员,而朱载坖现在将张学颜予以外放,所表达的意思让群臣是有些摸不着头脑了,一方面朱载坖任命劳堪这样的人主持大计,对于王国光、方逢时、王篆等人也予以重用,但是另一方面朱载坖也将张学颜这样的人予以调出京师,缓和朝廷的矛盾。 陆绎病愈之后,重新执掌锦衣亲军,对于这次的官员们上疏进行了详细的调查,针对这次大计,不满的主要是有两类人,第一就是之前在张居正时代因为种种原因被张居正及其党羽所处分的人和他们的亲朋好友,他们对于张居正和他的党羽是切齿痛恨的,这点朱载坖当然是很清楚的,不过朱载坖也很清楚,不可能为了他们的个人私利影响朝廷的大政方针。 而另外一部分人则是对于朝廷新政有所不满的人,他们或者是在新政中利益受损,或者是因为考成等种种原因影响了自己的仕途 ,当然也有人是想搞政治投机,对于这些人,该处理的要予以处理,同时东厂也要打击那些散布谣言的人,保证朝廷大计的正常进行。 当然,朱载坖很清楚,这些人不可能就此罢休的,即便朱载坖现在予以震慑,他们中一定是有人会上疏搞事情的,果不其然,浙江道掌道御史余懋学上疏称:“今执政大臣,一政之善,辄矜赞导之功,一事之失,辄诿挽回之难,是为诬上。其蠹一。进用一人,执政则曰我所注意也,冢宰则曰我所推毂也,选郎则曰我所登用也。受爵公朝,拜恩私室,是为招权。其蠹二。陛下天纵圣明,犹虚怀纳谏。乃二三大僚,稍有规正,辄奋袂而起,恶声相加,是为讳疾。其蠹三。中外臣工,率探政府意向,而不恤公论。论人则毁誉视其爱憎,行政则举置徇其喜怒,是为承望。其蠹四。君子立身,和而不同。今当路意有所主,则群相附和,敢于抗天子,而难于违大臣,是为雷同。其蠹五。我国家谏无专官,今他曹稍有建白,不曰出位,则曰沽名,沮忠直之心,长壅蔽之渐,是为阻抑。其蠹六。自张居正蒙蔽主聪,道路以目,今余风未殄,欺罔日滋。” 他将此事直接挑明了,矛头指向张居正。 第2124章 弹章纷纷是公私(四) 在余懋学的上疏之后,朱载坖当即作出反应,以构陷重臣出位妄言为由,将余懋学下诏狱严审,同时陆绎、朱应桢也很快将余懋学的相关档案送到了朱载坖的案头。余懋学确实是被张居正处理过的,因为他认为张居正是权臣,所以之前上疏弹劾过张居正,当然张阁老的心胸本来就不是那么开阔,当然狠狠的收拾了一下他,将他落职,也就是直接罢官,而弹劾他的正是时任右佥都御史劳堪,这个梁子确实是很大。 余懋学直到张居正去世,才在张四维等人等人的上疏之下重新被启用,这次自然是新仇旧恨一起算了,将劳堪、张居正全部弹劾了,朱载坖将余懋学下诏狱之后,内阁辅臣照例上疏申救,被朱载坖予以申斥,而在内阁申救不成之后,这些官员们则是继续上疏。 下一个英雄好汉是保定同知丘云章,他也上疏弹劾张居正,同时认为余懋学无罪,他是明目张胆的报私仇了,其实原因很简单,他父亲是丘橓,是徐阁老的打手之一,嘉靖二十九年进士,授行人,擢刑科给事中,弹劾南京兵部尚书的张时彻和严嵩党羽。 作为徐阁老的好狗,丘橓咬人这方面还是很有天赋了,丘橓劾由严嵩进者顺天巡抚徐绅等五人,世宗为黜其三。迁兵科都给事中。劾南京兵部尚书李遂、镇守两广平江伯陈王谟、锦衣卫指挥魏大经咸以贿进,大经下吏,陈王谟革任。已又劾罢浙江总兵官卢镗。但是在嘉靖末年,丘橓有点找不到北了,之前俺答犯宣大,总督杨选被逮。及寇退,丘橓偕其僚陈善后事宜,指切边弊。 其实就是想投机,这次嘉靖没有惯着他,赏了他廷杖六十,罢职为民。等到徐阁老上位,丘橓自然是行情好了,在徐阶的推荐之下,丘橓先后担任都察院河南道掌道御史,这可是个肥缺,在之前主要是负责配合吏部进行京察,然后又调任吏部考功司郎中,负责文官的考察,然后是吏部文选司郎中,负责文官的考选,有小冢宰之称,是朝廷公认的四大肥差之一。 然后被调任南京大理少卿,原因很简单,徐阁老卸任了,继任的李春芳、高拱等人自然不会对他有什么好感,不过也没有怎么过于为难他,只是将他调任南京,等到张居正上位,他满以为他的好日子来了,毕竟张居正是徐阶的政治继承人,他当然是想投靠张居正这个新任首辅,但是没想到张居正对于丘橓的态度就是一个字:滚。 张居正对于丘橓的观感极为不好,主要有两个原因,第一就是丘橓是言官出身,而高拱、张居正对于言官势力都是极为警惕的,高拱和张居正的一个核心的观点就是省议论,也就是言官都闭嘴,少扯些有的没的,而丘橓还想复制自己给徐阶当狗的经历,但是很显然,张阁老不需要狗,他需要的能干活的牛马,另外一个问题,就是丘橓自己了,既然想抱张阁老的大腿,起码应该把张居正的喜好摸清楚嘛,结果这个丘橓对于张居正的喜好和痛点是全然不知。 丘橓被张居正所讨厌的直接原因就是拖欠地方税款“数百十金”。虽然这个数字不大,但是对于张居正来说是绝对不能容忍的,因为朝廷彼时正在推行清丈田亩和清理欠粮,丘橓这么干,无疑是在和朝廷对着干,由此可见丘家在当地的人缘有多差了,丘橓好歹也是混过文选郎中的人,按理说在官场上应该是有很大能量的,毕竟他也曾经是徐阶的心腹,再加上也曾经做到过少卿这个位置,级别并不算低。 正常情况拖欠一些税粮,地方官府肯定是能遮掩就帮他遮掩的,毕竟与人方便与己方便,大明朝的官员们在这点上想的很清楚,像丘橓这样直接被地方官府点名题参的,说明两个问题,第一就是丘家在当地民愤极大,地方官府都不愿袒护,第二就是丘橓的人缘实在是太差了,不管是地方督抚,布按二司还是府州县官员,他们也算得罪的差不多了,不然地方官府不会这样指名题参的。 张居正对于这种人自然是深恶痛绝,不仅将丘橓罢官,甚至将他儿子也一道罢官,回家闲住,这就使得丘家对于张居正是切齿痛恨的,所以这次弹劾张居正,丘云章首当其冲,弹劾张居正专权罔上,厉行苛政,擅作威福,蔑祖宗法。对于丘云章的奏疏,朱载坖看过之后御批道:“叫内阁拟来重处!” 对于朱载坖的御批,申时行等人是很头疼,朱载坖的意思是很明确的,就是要重处丘云章,但是现在议论纷纷,内阁也要考虑影响,申时行等人希望尽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所以申时行密疏奏称:“臣等仰惟陛下天纵聪明,乾刚独运。即今朝廷政事,各衙门章奏,无一件不经御览。无一事不出圣裁。些许小臣,不知妄言,原无损于皇上圣德。陛下明并日月,量同天地。区区小臣,不足以亵雷霆之威。” 申时行再次化身混凝土搅拌机,试图和稀泥,但是朱载坖并没有给申时行这个机会,朱载坖命令陆绎准备驾贴,逮捕丘云章,原本驾贴由刑科出具,作为执行逮捕、处决等司法行动的凭证,须秉承皇帝旨意使用,厂卫及地方衙门凭此行事,但是朱载坖命令司礼监将驾贴送内阁,要内阁副署用印之后再送刑科,朱载坖的意思是很清楚的,内阁在这件事情上想耍滑头,绝不可能。 逮捕丘云章的驾贴是你内阁副署并且签字用印的,朱载坖要的就是内阁的这个态度,一旦内阁副署用印,就不仅仅是朱载坖命令厂卫拿人了,而是经过内阁同意的行动,这也就代表了内阁的意思,文渊阁内,一众阁臣们面对这张小小的驾贴,不禁面面相觑。 第2125章 弹章纷纷是公私(五) 申时行等人看着这张驾贴,不禁有些无奈,他们很清楚朱载坖的意思,就是要严办丘云章,这点重臣们是有感觉,之前余懋学上疏弹劾张居正都被朱载坖下诏狱了,丘云章有接连上疏,朱载坖肯定是要重处的,这点是丝毫不意外的,所以之前内阁的上疏申救其实是例行公事,因为只要皇帝将臣子下诏狱,内阁都是要上疏申救的,哪怕是因为弹劾内阁辅臣而被下诏狱的。 但是要求内给副署驾贴还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申时行拿起驾贴仔细看了一下,这才说道:“诸位怎么看此事啊?” 王锡爵说道:“是不是司礼监送错了。”王锡爵说完之后自己都有些不信,之前司礼监文书房太监将驾贴送来的时候可是同时传达了朱载坖的口谕:“着内阁用印、副署之后交刑科。”毫无疑问,这是朱载坖本人亲自下的命令,朱载坖要求内阁在这张驾贴上的副署并且加盖内阁的印信。 余有丁说道:“元辅,这不合体例啊,内阁印信岂可用于驾贴之上。”这但也确实是现在重臣们想法,驾贴乃是给锦衣亲军拿人用的,内阁一旦副署用印之后,这就代表了内阁的态度,至于对于此事是知情并且同意的,这点也就是朱载坖的重要用意,朱载坖就是要让内阁副署用印之后再拿人,逼迫内阁表态。 申时行很清楚,朱载坖还有其他的想法,对于现在有些人煽动的倒张风潮,朱载坖显然是极为不满的,这不仅仅关乎到张居正的身后之事,更重要的则是对于整个隆庆新政的问题,申时行很清楚,作为朱载坖最重要的政治成就,隆庆新政就和朱载坖的政治评价是紧密相连的,这点内阁是很清楚的,所以朱载坖在这个问题上是不会有所退让的。 这点内阁当然是很清楚的,申时行等人也很明白朱载坖的意图,就是要内阁明确表达自己的立场,要知道像申时行这样的内阁辅臣,一般都是不会轻易表达自己的立场的,因为他们的立场一旦确定,就不能轻易更改,科道部院的小臣可以首鼠两端,顶多被人家诟病罢了,但是像内阁辅臣这样的重臣,一旦表达自己的政治立场,就不会轻易变更,他们必须要坚守自己的政治立场,否则的话就难以在官场上立足。 朱载坖很清楚这点,所以才用这种方式让内阁表明自己的态度,申时行是很清楚朱载坖的想法的,朱载坖要求内阁副署就是要求内阁明确表明自己的态度,要维护张居正的身后事,同时维护隆庆新政,这点是很清楚的,其实内阁中的其他阁臣也很清楚朱载坖的意思,但是有些事情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内阁辅臣们有都是一帮老谋深算的老狐狸,现在这个时候,他们对于此事就更加的谨慎了,绝对不会轻易的表达自己的态度了。 倒是新晋升的建极殿大学士罗万化说道:“元辅,此事恐怕由不得你我。” 罗万化的意思是很明显了,朱载坖的既然已经出具驾贴,自然是抓人的,这点肯定是毋庸置疑的,锦衣亲军肯定是听朱载坖指挥的,内阁即便是顶住朱载坖的压力不签字不副署,就能够改变事情的结果吗?显然不能的,所以罗万化的意思是很明显的,内阁没有选择。 而司礼监秉笔张宏这个时候也来到文渊阁,催促内阁用印副署,对于张宏的到来,申时行等人是很清楚他的用意的,张宏是朱载坖派来催促内阁,面对诸位阁臣,张宏要求内阁迅速用印副署,将驾贴下达给刑科,张宏对申时行说:“首揆,这些小事,想必内阁不会拖延吧?” 面对张宏的催促,申时行则是开始与张宏讨价还价,申时行希望只用印,不副署,用印副署,这是两个不同的政治行为,也代表了两个不同的政治意义,所谓用印,是加盖内阁的印信,这代表内阁作为一个衙门,对于此事的认同,代表的是内阁衙门的意志,而副署,则是内阁阁臣们在文件上签字,是阁臣个人对于此事的态度,这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政治概念。 申时行的想法是只用印,不副署,因为用印只是内阁衙门的意见,科道骂也就是骂骂内阁了,没有什么实际的杀伤力的,而副署则是和阁臣们个人和极大的关系,所以申时行的想法是只用印不副署,这样的话,和阁臣本人没有直接的联系,但是这个请求遭到了张宏的拒绝。 张宏直接说道:“首揆,陛下严旨,令内阁用印副署,既要用印,也要副署。”张宏很明显就是朱载坖派来监工的,朱载坖要张宏来,就是为了督促此事的,很明显,朱载坖在这件事情上是绝对没有商量的余地,申时行能够想到的,朱载坖也能够想到,早就杜绝了申时行发挥特长的空间。 在张宏的督促之下,申时行也只得吩咐内阁官员用印,然后自己第一个带头副署,在申时行副署之后,罗万化等阁臣也纷纷副署,但是张宏仍旧不满意,他要求内阁将沈鲤、王家屏等不在内阁的阁臣名字也副署上去,大明官员和文书管理中,确实是可以代签的,但是这种文书,内阁辅臣们帮沈鲤、王家屏代签了的话,他们肯定不会感激自己的同僚的,但是张宏很明显是传达的朱载坖的意思,内阁也只能代沈鲤、王家屏副署驾贴,然后由内阁文书官转送刑科签发。 锦衣亲军校尉早就在刑科等候的,等到刑科给事中们收到从内阁转来的驾贴之后,当即就炸锅了,这次驾贴上不仅有朱载坖的舜斋印信和花押,还有内阁印信和副署,这些六科炸锅了,好家伙内阁为驾贴副署用印,这是国朝未有之事,很快就通过六科在京师之中的官员里传开了。 第2026章 弹章纷纷是公私(六) 对于内阁在驾贴上副署用印一事,官员们反应是极为强烈的,对于内阁的这种行为,官员们认为这是赤裸裸的背叛,内阁毕竟也是整个官僚系统中的一部分,不管怎么说,以往的内阁在皇帝处分官员们时候多少都会站出来予以申救的,而这次内阁不但没有申救,而且在逮捕官员的驾贴上用印副署,内阁的屁股坐到了哪边可想而知。 这些官员们是不会体谅什么阁臣的苦衷的,尽管有一些官员们认为这些内阁辅臣们也许是有苦衷的,但是大部分的官员们是不管这些事情的,他们的想法就一个,你们这些内阁辅臣们咋就不敢和陛下干一架呢?官员们认为内阁是屈从于朱载坖了,这是要加以批判的,所以大小官员纷纷上疏弹劾内阁辅臣,认为内阁辅臣没有履行职责,应当予以罢黜。 对于这些奏疏,朱载坖没有任何表示,一律留中不发,而内阁辅臣们也很默契的并没有上疏予以辩解,内阁和皇帝君臣之间已经达成了默契,这些官员们的上疏没有对朱载坖和阁臣们产生任何影响,这就使得官员们更加确定,内阁已经和朱载坖勾搭在一起了,上疏弹劾内阁辅臣们就更多了。 而与之相应的是,在朝廷上讨论故相张居正和朝廷大计的声音反而小队减少了很多,这也是朱载坖的转移朝廷矛盾的一个办法,通过这个办法,朱载坖成功的将大部分的矛盾转移到了内阁和朝臣们身上了,而对于张居正的弹劾就少了很多。 朱载坖挑动群众斗群众的权术现在是越来越炉火纯青了,直追嘉靖了,不过朱载坖现在并没有管这些事情,朱载坖很清楚,这只是暂时将矛盾转移罢了,等到此事的风波过去之后,他们还是会揪住此事不放的,朱载坖先和朱翊釴两人商量此事。 父子两人正在讨论的是余懋学的奏疏,虽然朱载坖将余懋学下诏狱了,但是余懋学的奏疏还是和其他人的奏疏有一些不同的,余懋学的奏疏中还是有一些可取之处的,余懋学在奏疏中说道:“近中外臣僚或大臣交攻,或言官相讦,始以自用之私,终之好胜之习。好胜不已,必致忿争,忿争不已,必致党比。唐之牛、李,宋之洛、蜀,其初岂不由一言之相失哉?是为竞胜。佞谀成风,日以浸甚。言及大臣,则等之伊、傅;言及边帅,则拟以方、召;言及中官,则夸吕、张复出;言及外吏,则颂卓、鲁重生。非藉结欢,即因邀赂,是为佞谀。国家设官,各有常职。近两京大臣,务建白以为名高,侵职掌而听民讼。长告讦之风,失具瞻之体,是为乖戾。” 余懋学在弹劾张居正的过程中指出了十个方面的问题,朱载坖认为其中三个方面还是有一些意义的,当然他对于张居正、潘季驯等人的弹劾,更多的是出于私人恩怨,这也是朱载坖将其下诏狱的主要原因,针对这个问题朱载坖还是要朱翊釴商量的,毕竟他是储君,很多事情他们父子要保持一致。 朱载坖就此事询问朱翊釴的看法,朱翊釴认为现在弹劾张居正的奏疏是越来越多,如陕西道御史杨四知就上疏弹劾张居正十四条罪状,指责张居正贪滥僭奢,招权树党,忘亲欺君,蔽主殃民,有欺君、蔽主、借奢、专权、树党等十四大罪,朱载坖当然不跟他客气了,直接请他西冰库大酒店雅间一位,对于这些人,朱载坖的态度是十分明确的,就是要严厉打击的。 朱翊釴则是认为是否还是要考虑朝廷的稳定,张居正对于朝廷的功劳,朱翊釴当然是很清楚的,但是张居正性格上的一些缺点确实是为人所诟病,张居正天性刻薄,气量狭小,这也是朝廷所公认的,作为徐阶的得意门生,在玩弄权术这方面,张居正确实是得了徐阶的真传,工于心计,而且善于使用权谋,同时和徐阶一样,记性很好,所以得罪了张居正的,往往遭到张居正的报复,这点确实是不假的,张居正在嘉靖年间见到的都是严嵩、徐阶的激烈斗争,往往置人于死地,所以张居正也是如此。 虽然朱翊釴对于这些是有些看法的,他认为张居正在执政过程中确实是有些瑕疵的,虽然是瑕不掩瑜,但是现在满朝汹汹,议论纷纷,可以对于张居正的恤典予以减杀,暂且使得朝廷安定下来,但是朱翊釴的这个想法被朱载坖所拒绝了,朱载坖认为对于这些官员不能够退让,一旦朝廷有所退让的话,这些官员们肯定的得寸进尺的,朱载坖对于这些官员们套路还是很清楚的。 朱载坖的态度是很明确的,在这个问题,朱载坖是绝对不会有所让步的,因为朱载坖很清楚,一旦朝廷所有让步的话,就是对于张居正的否定,甚至有可能进一步动摇隆庆新政,这点是朱载坖所不能接受的,张居正的执政,确实是有各种各样的问题,甚至于张居正本人,也绝对算不上什么善男信女,但是张居正为大明确实是兢兢业业,这点是不可否认的。 朱载坖拿出了一份奏疏,是张居正的同科王世贞的密疏,王世贞和张居正的按理说是有些过节的,但是在王世贞的密疏中,王世贞明确说道:“张居正以是选择大吏精悍者,严行督责,赋以时起,而富民不胜菙朴,则相率而归怨居正。国家日益以富,富户多担赋税,是故士绅对衔怨于居正也。居正之为政,大约以尊主权,课吏实,信赏罚,一号令,万里之外,朝下而夕奉行,如疾雷迅风,无所不披靡。此不可泯灭也。” 朱载坖将王世贞的密疏给朱翊釴,叫他仔细翻阅,作为张居正的同科,同时曾经也是张居正的密友,后来又反目成仇的人,王世贞对于张居正的还是比较了解的,并且评价也还算客观。 第2027章 弹章纷纷是公私(七) 对于现在朝廷上的各种议论,朱载坖认为也必须是要做个了断了,朱载坖一方面将一些出位妄言的官员予以惩处,同时朱载坖通过上谕的形式明确表达了自己的意思,对于张居正本人的评价:“肩承劳怨,力振纪纲,饬举废多,殊功可纪。”对于张居正本人的功劳,朱载坖认为不能予以埋没,对于张居正在首辅任上的所作所为,朱载坖都予以肯定,之前首辅申时行也向朱载坖上疏。 申时行在奏疏中认为,张居正总之功在国家,过在身家,对于张居正的功绩还是要予以的肯定,但是张居正在任期间,确实也有打击过度的嫌疑,一批官员因为得罪张居正,而遭到了打击,这点申时行也予以说明了,申时行请求对于这些人酌情予以复官,同时调和朝廷内部的矛盾。 对于申时行这方面的能力,朱载坖还是信任的,别的申时行不一定行,但是团结诸臣申时行还是有一套办法的,这也是朱载坖任用申时行当首辅的重要原因,在高拱和张居正大刀阔斧的改革之后,朝廷的力量固然是得到了极大的加强,但是也在朝廷内部造成了很大的裂痕。 张居正厉行考成法,同时对于有异议的官员大加打击,这些都使得朝廷内部有党争的倾向了,朱载坖必须消弭党争的风险,一方面是对于挑事妄言的臣子予以严厉打击,对于这些人,朱载坖是不会手软的,同时朱载坖也通过上谕的形式对于张居正本人做了盖棺定论的评价。 朱载坖亲自拟定了上谕,昭告天下:“内海肃清,四夷詟服,太仓粟可支数年,皆居正之功也。成君德,抑近幸,严考成,综名实,清邮传,核地亩,洵经济之才也。开诚布公,容贤逮佞,持止足之戒,惇宽大之风,虽古贤相何以加焉!居正不顾诽誉,综核吏治,厘剔奸弊,十年来民安其业,吏称其职,实纯臣也。” 对于张居正,朱载坖还是以皇帝的名义予以了肯定,同时命令厂卫,将杨四知、丘云章于午门外杖八十,追夺出身以来文字,妻子流三千里,对于这些试图挑动朝廷矛盾的人,朱载坖也采取铁腕手段予以镇压,同时经由吏部、都察院和内阁提请,也将部分之前被张居正所罢黜的官员予以重新启用,缓和朝廷内部尖锐的矛盾。 同时申时行也在其中发挥了重要的作用,论行政能力,申时行远不及高拱、张居正,但是申时行能够调和朝廷多方利益,尽可能的缓和、消弭朝廷的矛盾,对于现阶段的大明朝廷,还是非常之有用的,在申时行等人的调和之下,大明朝廷逐渐平息下来,同时朱载坖也在申时行等人商量,对于一些不安定的因素,要予以消弭,之前张居正是采取的直接罢官的形式,这样以来,未免有些过于直接了,容易引起臣子们的不满,朱载坖在和申时行商量了之后,决定修订考成则例,对于内外官员们考成办法予以重新修订。 在新修订的考成则例中,将实施朝廷大政方针也纳入了考成,同时对于一些之前不合理的惩处措施也予以了废除,如包赔等处罚项目,同时增加了政务处罚的种类,将泄密等事项纳入考成内,对于官员泄密或者是放纵下属泄密予以严肃处理。 同时统一大明的法律,之前朱载坖主持修订了大明律例集解,以大明律为蓝本,细化了条例,大明的法律体系过于繁杂,影响了法律的适用,律、令、诰、例都是大明的法律,这就使得官员在选择适用的时候有了很大的随意性。 大明律原本是最具有权威的,立法十分严谨、完备,完全可以与唐律相媲美。大明律全文三十卷,其中 《名例律》1卷47条列于篇首,又按照行政机关六部的设置,将其余29卷分别归 入六部名下,分为《吏律》的职制、公式2卷33条,《户律》户役、田宅、婚姻、 仓库、课程、钱债、市廛7卷95条,《礼律》祭祀、仪制2卷26条,《兵律》宫 卫、军政、关津、厩牧、邮驿5卷75条,《刑律》盗贼、人命、斗殴、骂詈、诉 讼、受赃、诈伪、犯奸、杂犯、捕亡、断狱11卷171条,《工律》营造、河防2 卷13条。整部法典一共460条,大体与唐律持平,而按照行政机构排列的方法, 比唐律十二篇更加方便查找。 而除了大明律之外,大明令也具备相当的法律职能,令是由皇帝颁布的,用于规范政治、社会等各种制度的行政法规。在大多数情况下起到规范教导之用,发挥指引职能。现在基本上已经废止,不再适用了。 而诰是以上告下的意思,亦称诰书,是帝王对臣子的命令、任命或封赠的文书。而在大明诰主要就是指的大诰,也就是《御制大诰》《御制大诰续编》《御制大诰三编》,同时三篇《大诰》都具有了一般性法律的效力。在大明前期,大诰的法律地位是要强于大明律的,但是现在也已经不再适用了。 而例则是大明现在使用比较频繁的法律,朱载坖所编撰的大明律例集解也就属于此类文书,例与律、令不同,例的主要特点表现在:首先,例与律是紧密结合的。比如《问刑条例》的例文与《大明律》的律文是紧密结合、彼此呼应。由此可见,例文是律文基础上的延伸,律是因,例是果;其次,例对律典中关于处理方法的规定进行了升华和改善,使得律文更加明确;第三,例具有的适应性。它能够适应社会政治关系的多样性变化,能够切合实际的需要,增强司法实践适应社会变革的能动性;第四,例的法律地位很高,一般要通过皇帝的批准之后才能实施。 而现在大明律、令、诰、例都同时存在,需要对其进行整理了。 第2128章 弹章纷纷是公私(八) 其实在现在大明的司法实践当中,主要发挥作用的就是律和例,但是令和诰仍旧具备法律效力,这点是不容否认的,往往在有些时候,将令和大诰作为一种政治工具来使用,这点确实是朱载坖也很头疼的事情,在和内阁商量之后,朱载坖决定颁布诏书,规定各种文书的适用范围,在日常生活中,主要以大明律和大明律例集解作为裁判的依据。 对于令,则予以废除,而对于大诰,则以诏书的形式宣布其不为例,也就是在审判过程中不作为参考,同时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也要定期对于大明律和大明律例集解予以修订,以适应经济的发展,对于现在来说,主要是商律的修订,由于现在大明商业的发展,使得原本的大明律已经不能够在处理纷繁复杂的商业纠纷和各种经济犯罪了,朱载坖命令律例馆将大明律中的户律予以修订,分为两卷,即户律和商律,同时也要相应的修订大明律例集解。 而在劳堪的主持之下,大明这次的大计也收官了,虽然有申时行等人的竭力调和,但是劳堪所主持的大计仍旧黜退了大量的官员,翰林院、科道等都是重灾区,还有一批官员被送都察院惩办,而在杨继盛致仕之后,朱载坖以劳堪为左都御史,温纯为右都御史,主管监察。 朱载坖在端阳大朝会露了一次脸之后,就再度回到西苑,朱载坖现在关心的主要是和西洋三国的调停事宜,罗万化和陈经邦主持的调停仍旧进展缓慢,虽然佛郎机现在已经答应了同意尼德兰独立,但是在具体的疆域划分问题上,三国仍然是争执不小,佛郎机仍旧要求在原尼德兰的领地上占据大量的土地,而尼德兰则是希望将佛郎机全部驱逐出去,而英吉利也不希望佛郎机在尼德兰拥有领土,这样话对于他们也是不利的,双方在这个问题上争执不下,导致调停进展缓慢。 朱载坖对于这样的调停也开始逐渐有些失去耐心了,大明这么费力的进行调停,主要的目的就是为了保证海上贸易的畅通,同时从这三国手中获取海图,现在调停进展缓慢,朱载坖决定亲自干预此事,朱载坖谕令罗万化、陈经邦,改变对于三国的立场,要明确表明大明的态度。 对于佛郎机,朱载坖的态度也是很明确的,尼德兰的独立必须得到保障,但是现在佛郎机所要求的领土过大,尼德兰无法满足,大明也不能坐视佛郎机继续对尼德兰构成威胁,作为大明的盟友,大明有义务保障尼德兰的独立,所以朱载坖以上谕的形式裁定,佛郎机可以在尼德兰拥有部分土地,但是佛郎机所拥有的土地和在尼德兰的驻军不能够威胁到尼德兰的独立,佛郎机必须减少在尼德兰的土地要求。 如果佛郎机不能满足条件,那就只能战场上见分晓了,大明水陆官军相关倾尽全力支持尼德兰,履行同盟义务,剥夺佛郎机在南洋的所有殖民地,断绝和佛郎机的贸易往来,同时还会帮助尼德兰和英吉利与佛郎机作战,除了对于佛郎机予以恫吓之外,还要对于尼德兰和英吉利予以劝说。 对于他们两国,大明也要采取相对比较强硬的态度,首先就是要向他们两国说明一个问题,如果大明不一直对于尼德兰予以帮助的话,战场形式恐怕对于尼德兰是不利的,而西洋的这种战乱已经严重影响到了大明的海上贸易,换言之就是影响了大明朝廷的关税,这点是很重要的,所以大明的态度是很明确的,就是结束战争,恢复正常的贸易,如果再打下去,大明不会在继续支持尼德兰的。 其次也要对于尼德兰予以劝说,事情不是一蹴而就的,对于尼德兰来说,现在重要的谋取独立地位,只要能够独立,暂时割让给佛郎机一些领土也并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只要尼德兰能够稳定下来,发展贸易,大明也会继续支持尼德兰加强军队建设的,到时候等到实力强大了之后,再度夺回这些领土,也并不是一件难事,现在重要的休养生息。 朱载坖要求礼部要迅速终结战事,同时为了使得尼德兰放心,朱载坖也向尼德兰承诺,只要尼德兰签订合约,大明愿意为尼德兰提供保障。 而与此同时,首辅申时行也再次上疏对于仍旧关押在诏狱中的一些官员予以申救,之前朱载坖将杨四知、丘云章予以杖毙,但是余懋学等朱载坖并未予以处置,甚至还特地关照陆绎不准用刑,最开始官员们以为朱载坖很快就会将余懋学、于慎行等人予以释放的,但是现在已经数月了,朱载坖仍然没有释放的他们的意思,之前不少官员也已经上疏申救了,但是朱载坖的态度都是留中不发。 首辅申时行也不得不多次上疏,还以密疏的形式劝说朱载坖将余懋学等人予以释放,内阁也多次呈上题本,请求朱载坖对于这些官员予以宽大,但是朱载坖都没有理睬,申时行于是请求召对。 朱载坖在无逸殿召见了申时行等一众阁臣,对于申时行等人的来意,朱载坖是很清楚的,臣子们行礼之后,朱载坖只是问了一个问题,就是为什么朱载坖要重处杨四知和丘云章。 其实臣子们对于此事是很清楚的,丘云章之所以被朱载坖惩处,是因为丘云章上疏弹劾张居正的原因是为了报私仇,朱载坖认为他起因卑劣,故而予以重惩,而对于杨四知,其实原因也是如此,在朱载坖看来,别人可以骂张居正,就算是丘云章,也可以骂张居正,毕竟是有仇怨的,而你杨四知弹劾张居正,就是不要脸至极了。 杨四知是隆庆八年甲戌科会试第一百二十三名,登三甲第七名进士。初授行人,然后投靠张居正,于隆庆十六年调任陕西道监察御史,后来又是张居正保荐你当了陕西道掌道御史,你杨四知不仅不知恩图报,反而落井下石,卑劣程度远甚于丘云章,故而朱载坖对其予以严惩。 第2129章 君臣计议父子商 朱载坖虽然已经下旨命令锦衣亲军优待余懋学等人了,但是对于释放他们,朱载坖一直没有松口,朱载坖对于他们,既没有说处分,也没有说释放,朝廷上下对于此事还是非常之关注的,内阁的压力也是很大,在这种情况下,申时行等人亲自请求朱载坖召见,为余懋学等人说情。 申时行等人的意思也是很明确的,就是希望朱载坖能够放过余懋学等人,平心而论,朱载坖对于余懋学的观感,并没有对于丘云章、杨四知那么坏,余懋学、于慎行等人,虽然也是在弹劾张居正的,但是基本上还是能够据实弹劾,并没有说胡编乱造,朱载坖当然知道张居正不是完人,为了推行新政,张居正有些时候是对于政敌甚至是异己势力的打击同样是很残酷的,但是朱载坖不能因为这些事情就否定张居正,因为张居正现在是和新政联系在一起的,朱载坖为了维护新政,必须要维护张居正的。 对于之前被张居正打击的一些人,朱载坖可以酌情予以起复,但是对于张居正的一些过失,朱载坖不能因此来追究张居正的责任,这点内阁已经领会了朱载坖的意图,所以虽然申时行向朱载坖提请起复了一批官员,但是绝口不提他们之前被贬谪的事情,这次申时行等人来,主要是希望朱载坖将余懋学等人予以开释。 朱载坖将太子、皇长孙等人也叫来一起旁听此事,申时行说道:“陛下如天之德,泽被万民,余懋学等无知小臣,轻信妄言,已被惩戒,陛下何妨宽恩,将其开释,以彰陛下之仁也。” 朱载坖听了申时行等人的话之后说道:“申学士的意思是将其开释,朕意未尝不可,然开释之后,作何处断啊?”这确实是朱载坖一直在考虑的问题,释放他们两人其实并不是什么难事,朱载坖也早有此意了,但是释放之后怎么处理,却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他们是因为上疏言事得罪的,朱载坖要是将他们就此开释,是否会在朝廷之中引起波澜,这才是朱载坖关心的问题。 申时行也明白朱载坖的意图,对于这些事情,申时行早就想好了对策,他也很清楚朱载坖的意图,就是不能够动摇朝廷新政,所以申时行等人认为,再开释之后,将他们外放地方,不准朦胧推升,以示惩处,明确朝廷的态度,同时开释也以朱载坖特旨的名义下达,表明这些天恩浩荡,同时申时行还呈递了张敬修的奏疏,他也为这些因为上疏言事的臣子求情,希望朱载坖能够减轻处罚。 朱载坖思虑再三之后说道:“且看张师傅面上,将余懋学等人开释,降三级外调。”除此之外申时行等人还想为丘云章、杨四知等人亲属求情,但是这事被朱载坖一口回绝,朱载坖对于此事仍旧不松口,对于此事朱载坖断然予以拒绝,在这点上,朱载坖绝对不会松口的,朱载坖直接说道:“朕这是为了诸位好,这点诸位要清楚!” 朱载坖将话说死之后,申时行等人也不好说什么,只好告退,朱载坖将王锡爵单独留下,和太子、皇长孙一道在无逸殿内,朱载坖问道:“王锡爵怎么看此事啊?” 朱载坖之所以将王锡爵留下就是因为他和申时行不同,这点朝廷上下是有公论的,申时行生性柔和,而王锡爵性刚负气。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王锡爵和张居正才是最相似的的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王锡爵是很能够理解张居正的,原本在张居正被清算的时候,王锡爵也是少数敢于帮张居正的发声的人之一,王锡爵就曾经说过:“江陵相业亦可观,宜少护以存国体。” 对于王锡爵来说,他也是自张居正之后少数真的想要有所作为的首辅之一,所以朱载坖才将王锡爵留下来询问他对于此事的看法,对于朱载坖的询问,王锡爵当然知道这是一次考验,朱载坖和王锡爵都很清楚,申时行固然能够调和鼎镬,维持朝廷的团结,但是这既是申时行的长处,也是申时行的弱点,朱载坖担心的是申时行过于圆柔,无法坚守底线,所以内阁中必须有一个能够坚守底线,同时有相应的政治谋略和权术的人,即便是朱载坖不在了,也能够坚持新政,继续推动下去,朱载坖看好的人选就是王锡爵。 面对朱载坖的询问,王锡爵也提出了自己的看法,这次这些官员们上疏,有部分官员是抱着匡正得失的想法上疏的,他们主要是对于张居正等人在执政过程中的一些弊端予以上疏的,他们的起心动念并不能够算坏,主要是对张居正政策上一些具体措施有所不满,还有就是对于张居正对于政敌的酷烈打击提出了异议,他们并不能够算和朝廷或者是朱载坖作对。对于王锡爵所说的这点,朱载坖还是认同的。 而另外一些人,如丘云章、杨四知等人,他们主要是和张居正有个人恩怨,以丘云章父子来说,就是一个很扯淡的人,当年他担任巡按的时候,时任湖广巡抚方廉私下赠与丘橓五两银子,丘橓竟然奏报朝廷,说方廉是私相授受,违法乱纪。实话说,虽然方廉的行为确实有私相授受之嫌,虽然私下往来不收钱确实是高风亮节的体现,但是五两银子,恐怕只有在洪武年间才会有人当回事,但是这事出了,朝廷也不能不管,最终的结果是方廉去职回,老家闲住。 要知道,方廉好歹也算是和丘橓一条战线的人了,丘橓尚且如此做,可见其心性了,而在被罢官回乡之后,其他官员的往来馈赠,他概不接受,就一个人穷着。但是他也以此为由不向朝廷缴纳赋税,当地的县令也是个妙人,眼见丘橓欠的账越来越多,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奏报朝廷,请求用丘橓拒绝的赠银抵偿他拖欠的税,积所却数百十金请抵所逋赋,可见此人的怪癖了。 第2130章 君臣计议父子商(二) 所以张居正对于此獠父子都是极为厌恶的,这种所谓的清廉就是赤裸裸的政治作秀,他拥有大量的田产,却不向朝廷缴纳赋税,甚至以不缴纳赋税作为标榜自己的品德高尚的证据,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所以张居正的评价是很精当的,此君怪行,非经德也。这人就不是有道德的人。 这点在原本丘橓主持的对于张居正的抄家过程中是有所体现的,在丘橓出发之前,申时行已经预料到这孙子不是个东西了,在给丘橓的书信中,申时行说道:“门下海内人望,以慎狱敬刑为职,亦岂肯使覆盆有不照之冤,比屋有不辜之叹哉? 仆非为江陵惜,为国体惜耳。” 虽然有申时行、于慎行、王锡爵等大员的书信,但是丘橓的报复意愿是极为强烈的,他借口有中使,回复申时行称:“乃会同(中使)拘审,而张居易及家人辈坚执称无,亦间以刑加之。 (张)敬修自首独多,且言动循循。举坐属目,咸温言以慰谕之,而其应对益加凄婉,入夜则敬修就缢以死矣。 此盖见财之不多,因鞫问以夺气,虑家之难保,致忧惧以捐生。” 将张敬修的死说成了畏罪自杀,对于丘橓的这种做派,连于慎行等人都无法忍受,申时行于是去信湖广巡抚李江道:“吾辈将命行事,审法求情,要当于无可奈何之中,而求有可少宽之路。如复有不慎,全楚骚动,无贻异日之累可也!” 在申时行、于慎行、王锡爵等人施加了更大的压力之后,尤其是申时行对于湖广巡抚李江施加了压力之后,甚是在潘季驯以夺官的代价上疏后,才将此事予以按下来了,至于丘云章,则就更是没什么可说的,他是嘉靖四十四年进士,进士出身之后即授直隶真定府深州知州,并不算差了。 二甲进士外放从五品知州,而且是放到北直隶这种地方,没有做手脚鬼才相信,至于原本历史上这孙子只当了一年的深州知州就在任上去世了,蹊跷的是,记载丘云章事迹的不是保定府志或者是深州州志,而是丘云章老家的山东诸城县志,据诸城县志记载:“至即殚心厘积弊,杜一切餽遗。修滹沱河堤岸,祷雨立应。无何,卒于官,年二十五。蕣哭以文,词甚悲至云:自念生平悻直,处世过于孤洁,论人伤于刻核,以致天人交怒,而恶报及矣。” 这里面就几个事情很蹊跷,首先就是如果丘云章真的向诸城县志说的是个能臣干吏的话,为什么遍查保定府志和深州州志,都没有丘云章的只言片语,而且这本所谓的诸城县志是什么时候成书的呢?乾隆二十一年,为什么要单独将这个时间提出来呢?因为诸城丘氏家族在后来成为了诸城望族,子孙后代多有为官的。 丘氏从丘橓开始,以《礼》经显,有名于朝,尔后甲第蝉联,衣冠鳞集,遂为琅琊世家焉,康熙年间的诸城十老之一丘元武,就是丘氏家族的后代,丘元武家族是诸城五大家族之外很重要的家族。丘家祖籍寿光,自其作为诸城始祖的丘彦成迁居诸城柴沟,直到五世祖丘楙,丘家才真正发达了起来。整个丘氏家族,在康乾年间,进士、举人辈出,在当地堪称望族,在这种情况之下,乾隆二十一年诸城县志的真实性就值得怀疑的,这本所谓的诸城县志中,监修者赫然有丘玉斯,县志编修的奥妙,尽在于此。 而且有关丘云章的事迹,只见于这一版的诸城县志中,前不见于康熙年间所编修的诸城县志,左右不见于保定府志和深州州志之中,堂堂一州长官,若是真的精忠报国,卒于任上,当地的府州县志居然寂寂无名,这才是咄咄怪事了!丘云章到底是何种人,现在自然是不可考了,但是要说诸城县志的这个记述内容可信,那就得看黄宗羲的论断了。 黄宗羲就认为,地方志总体来说可以分为两个部分,一是地理概况、历史沿革、水文气象、史迹变迁、风俗人情、道路交通等等事物记载还是比较可信了,而另一部分名人传记之类的,可信程度不高。因为在这些所谓地方志,基本上本地人修的,一般而言是大领导比如知县、知州发倡议,然后由本县有文化的人比如儒学训导之类的去牵头,具体负责编写的往往就是本地的秀才、耆老甚至是童生,基本上就是认字就行,举人都很少,毕竟举人及以上的往往已经去外地当官了,不一定能留在本县。 在编撰所谓的府州县志中,主要的干扰有两个,第一个是本地的所谓世家,他们在当地的影响力极大,有关他们的家人、祖宗,肯定是要尽可能的美化的,否则的话,看给不给你好果子吃,第二个就是当地的富户,他们在发家致富之后,希望能够留名青史,府州县志就是最好的办法,他们往往以赞助的形式收买这些编撰志书的书生,只要钱给到位,什么是编不出来的。 所以黄宗羲就讲过:“以余观之,天下之书,最不可信者有二:郡县之志也,氏族之谱也。郡县之志,狐貉口中之姓氏,子孙必欲探而出之,始以贿赂,继之啊喝,董狐、南史之笔,岂忍弹雀。氏族之谱,无论高门悬簿,各有遗书,大抵子孙粗读书者为之。志与史例,其不同者,史则美恶俱载,以示褒贬;志则存美而去恶,有褒而无贬,然其所去,是亦贬之之例也。” 后人也曾经说过:“志之有二难焉:非邑人则见闻不亲,采访不实,必至漏略;如邑人而志邑事,则又亲戚依倚,好恶纷沓,必至滥收。没其所有则不备,饰其所未则不实,此其所以难也。” 因为从某种意义上说,地方志的人物传记本来就是给地方乡贤做传的,所以这些人的子孙必然会贿赂甚至威胁影响方志的编写人。所以方志中的传记和家谱毫无区别,完全就是一味的称颂传主。 第2131章 君臣计议父子商(三) 所以对于如丘橓、丘云章父子,杨四知等人,朱载坖和王锡爵的看法一致,就是纯坏种,对于这种人,王锡爵等人也都是看不起的,但是这些问题不是朱载坖将王锡爵留下来的主要的问题,朱载坖将王锡爵留下来的问题是希望王锡爵阐述自己的看法。 和朱载坖的看法一致,王锡爵也认为不能够对于张居正的评价进行变动,这点和朱载坖的想法是一致的,朱载坖很清楚在张居正评价上进行反复的带来的后果了,原本的大明朝,为什么从张居正之后,内阁辅臣无一敢任事者?他们真的都是一帮只会和稀泥的废物吗? 朱载坖认为从嘉隆之后,翰林院和内阁辅臣确实存在处理实际政务能力不足的问题,但是者并不是内阁权力失衡的主要原因,即便是这些内阁辅臣们缺乏锻炼,但是他们毕竟是从万千读书人中走独木桥考上来的,同时又宦海沉浮多年,经验和眼光都还是具备的,真正的原因是内阁辅臣们都不愿意任事了,从嘉隆以来的内阁辅臣的下场使得后来的辅臣们不敢放手施为了,只想着唯唯诺诺,保全身家。 从嘉隆以来,首辅杨廷和及其子杨慎,因为忤逆嘉靖被严惩,嘉靖七年,重定议礼诸臣之罪,杨廷和被定为罪魁。世宗降敕称杨廷和“为罪之魁,以定策国老自居,以门生天子视朕”,将其削职为民。嘉靖八年,杨廷和去世,以庶民礼下葬新都城西父亲杨春墓旁。 首辅杨一清,在政治斗争败于张璁之手,后坐杨一清受张永弟容金钱,为永志墓,又与容世锦衣指挥,遂落职闲住。一清大恨曰:“老矣,乃为孺子所卖!”疽发背死。遗疏言身被蔑,死且不瞑。 首辅张璁,弹章不绝,因病致仕,已经算是嘉隆以来的首辅下场相当之不错的了。 首辅夏言,斗倒了张璁之后,被严嵩所斗倒,身送西事,悬首都门,妻子俱流放。 而在夏言之后的首辅命运,因为有了朱载坖,所以有所改变,原本严嵩被徐阶斗倒,严世蕃处斩,严嵩老病于家中。而徐阶在致仕之后,被高拱同样的整的灰头土脸,狼狈不堪的,而在徐阶之后,内阁辅臣们甚至都难保了,殷士儋、赵贞吉等人和高拱激烈斗争,被罢斥,高拱一时权势无两,然后被张居正联合冯保斗倒,在斗倒高拱之后,甚至借王大臣之案,祸及高拱,幸得杨博、朱希孝等人的救援,才没有将高拱搞得灰头土脸的。 至于张居正本人,生时权势滔天,死后遭到清算,祸及子孙,而申时行虽然是小心翼翼,在文渊阁甘心当搅拌机,尚且不免于被天下所攻讦,而王锡爵不过是说了两句公道话,其一是:“当今所最怪者,庙堂之是非,天下必欲反之。”其二是对于这些科道言官,王锡爵认为于章奏一概留中,特鄙夷之如禽鸟之音。言官们听说后,引起公愤。纷纷上章弹劾,将此前旧账又都搬出。 而在王锡爵之后的内阁辅臣,比之申王尚且不如了,对于他们来说,从嘉靖以来的这些辅臣们的遭遇,已经能够说明问题的,忤逆皇帝的,不得好死,一意媚上的,一样不得好事,搞三还的,下台之后要被迫害,搞新政了,一个搞得时间短,黯然下台,差点被清算。 而另一个呢?搞得时间长,活着的时候自然是权势滔天,一时无两,而一旦身死,立马遭到清算,家破人亡,申时行兢兢业业的在文渊阁和稀泥,对于这些言官百般容忍,但是只要被抓到机会,即被劾罢,王锡爵只不过对于张居正报以同情,稍微说了两句公道话,就被科道群起而攻之,甚至连起复都要被这些言官们予以干扰。 在这种情况之下,后来的阁臣们哪个敢锐意进取?哪个又敢去忤逆皇帝?忤逆皇帝的,杨廷和、夏言就是例子,想搞改革,锐意进取的,高拱、张居正就是例子,甚至首辅都不敢有明确的政治主张,毕竟申时行、王锡爵的现例子就摆在这里,内阁辅臣能够有什么作为?或者说他们敢有什么作为?去当下一个夏言、严嵩还是高拱、张居正? 所以朱载坖即位之后,对于阁部重臣,都是采取加以保全的措施,严嵩离任之时,朱载坖制止了徐阶对于严嵩的清算,而在徐阶当政和致仕之后,朱载坖虽然对于徐家投献田产之事予以了追究,但是还是保留了元辅重臣们体面,没有过分穷究此事,甚至在之后扶持徐家从地主变为了东南的纺织巨头,实现了从士绅地主到工场主的转变。 对于其余致仕的阁部重臣,朱载坖也从来没有过分的追究,一切以保全重臣体面,同时就是为重臣们留有后路,朱载坖很清楚,如果不这样的话,后来的阁部重臣们,谁还敢实心用事,这点是朱载坖从不妥协的,朱载坖在政治上有两个很重要的底线,第一就是结党,结党是朱载坖已经多次强调过的事情了,这是绝对不能容忍的事情,党争之害已经不用朱载坖再去重复了,对于结党,朱载坖一向是严厉打击的。 第二一点就是禁止政治报复,尤其是对于阁部重臣的政治清算,朱载坖很清楚,人无完人,金无足赤,不管是内阁辅臣还是部院重臣,只要想有所作为,必然是会得罪其他人的,这点朱载坖是很清楚的,所以朱载坖的看法是很明确的,必须保证这些阁部重臣不被清算,狠狠刹住清算重臣的这股风气。 朱载坖的看法是很简单的,这些重臣,是皇帝治理国家的股肱,要是自己的股肱重臣都无法保全的话,哪里还会有人为朝廷办事呢?哪里来的人去国家排除疑难呢?个个都是骨鲠之臣,个个都是清官,所谓众正盈朝之时,就是国破家亡之日也! 第2132章 君臣计议父子商(四) 王锡爵当然也是认同朱载坖的这个看法的,之所以朱载坖对于丘云章、杨四知等人予以重惩,除了朱载坖对于这些人的人品极度鄙夷之外,另一个重要的考虑就是要保护这些重臣在致仕甚至是身后不受清算,这点对于朝廷是极为重要的,重臣们要能够发挥作用,一展志向,不仅仅要皇帝信任,更加重要的是要确保这些重臣们能够不因实施政策得罪于人之后被清算。 这点是很重要的,对于大明的臣子们来说,能够像高拱、张居正这样不惧物议,甚至不惜身后之名的人是很少的,相反,和丘橓一样出位沽名,党同伐异的才是绝大多数,重臣们也不是傻子,他们也会权衡利弊,如果为朝廷出力之后,还是能够保全自己的子孙,他们当然愿意为国为民出力,可要是不能的话,他们更多的就是保全自己了。 王锡爵就是一个很典型的例子,王锡爵和申时行,并非没有政治头脑的人,他们一样都是满腹经纶,政治经验极为丰富的官僚,对于大明当时的问题,他们一样都有所察觉,但是他们最终都选择了缄默,原因是什么?之前这么多首辅重臣们血淋淋的例子摆在了他们的面前,他们能不明白吗?无论是忤逆皇帝还是意图力挽狂澜有所作为,日后都难免清算,这点以他们的政治智慧,当然是看得出来的。 所以申时行选择了混,王锡爵选择了走,用后人评价王锡爵的一句话就是:“立朝有砥柱之正色,奉亲有孺慕之极思。心虽不谅于当世,而忠诚孚夫人主。泽虽未究于斯民,而声称浃乎于兹。知难而退,成功不居,夫虽古之名臣,则将斯如也哉?” 而申时行则是选择不作为,当然,他也不敢有所作为,张居正的例子就在他眼前放着,张居正是什么下场他是很清楚的,而他既没有张居正的权柄,也没有张居正的魄力,更重要的是,张居正对于申时行是很器重的,这就使得申时行本身就有嫌疑,申时行一直挣扎在其中,在文渊阁苦苦支撑了九年。 用后世人的评价就是:“以居正素昵时行,不能无讽刺。时行外示博大能容人,心故弗善也。帝虽乐言者讦居正短,而颇恶人论时事,言事者间谪官。众以此望时行,口语相诋諆。诸大臣又皆右时行拄言者口,言者益愤,时行以此损物望。”申时行饱受物议,而王锡爵则是看透了此事,选择致仕,不陪他们玩了。 自他们两人去位之后,后来的阁部重臣,就更加的不敢妄动了,阁部重臣,受制于言官小吏,大明朝廷,受制于民间清议,朝廷无所作为,只能党争不断,互相倾轧,而官员们则都是以保全自身为上,如此一来,朝廷自然是愈加混乱,直至亡国,所以朱载坖这次召王锡爵来就是为了此事的,朱载坖希望王锡爵在张居正之后接过新政的大旗,继续稳固并且推动新政。 之所以不选择申时行,是因为朱载坖对于申时行实在是太了解了,此公本来就是个小心谨慎的主,想的又多,这次朱载坖虽然顶住了压力,在张居正的身后之事上没有退让,但是朱载坖很清楚,以申时行的谨慎,他绝对会以张居正为鉴,不敢再深入推动新政,而且朱载坖很清楚,一旦朱翊釴即位的话,这些官员们肯定是会再度将此事整出来的,朱载坖对于申时行是不敢信任的,同时太子到时候刚刚即位,能否稳住局面,顶住压力,也尚未可知,朱载坖必须要安排一个到时候能够稳定局面的重臣,他必须性格刚强,能够帮助朱翊釴顶住压力,保证朱载坖的政策继续实施下去。 朱载坖所看中的人选就是王锡爵,首先,朱载坖和王锡爵的关系很深厚,彼此也很了解,在嘉靖年间,朱载坖就已经和王锡爵有所了解了,而且王锡爵赋性刚强,是能够担任此任的唯一人选,所以朱载坖今日特地将王锡爵留下,就是为了探明王锡爵的态度,同时交代一些事情。 王锡爵当然也是很清楚朱载坖的意图了,他在发表了自己的看法之后,对朱载坖说道:“陛下,朝廷持公而治天下,不可为舆论所挟也!” 朱载坖要的就是王锡爵的这句话,当了这么多年的皇帝,朱载坖对于所谓大明的舆论,不要太了解了,大明很重视舆论,朱载坖也认为舆论是很重要的,但是到了现在,这种所谓的舆论已经完全变为了试图裹挟朝廷,甚是干扰朝廷行政的力量,他们通过点评大臣,甚至能够决定大臣黜陟,试图改变朝廷的决策,这种事情都是朱载坖所决不能容忍的,朱载坖必须要保证在自己的身后这些政策不被推翻。 所以王锡爵的这句话其实是很对朱载坖胃口的,朱载坖对王锡爵说道:“朕之子孙,就托付于卿看顾了!” 王锡爵赶紧说道:“陛下何出此不吉之言也?”朱载坖摆摆手,并没有对王锡爵多说什么,朱载坖只是说道:“卿且去,过些日子,朕会给卿诏书的。” 王锡爵走后,朱载坖下达上谕,册封皇长孙朱常瀛为皇太孙,升建极殿大学士王锡爵为少师兼少傅,讲学于西苑,东阁大学士陈以勤升少傅,讲学于西苑,同时点用翰林官为皇太孙讲读,同时敕令五军都督府、亲军诸卫为皇太孙组建幼军,以一卫为限。 而在王锡爵走后,朱载坖和朱翊釴父子二人则是就此事展开了讨论,这次朱载坖处断此事,极为迅速,自从朱载坖坐稳了位置以来,已经很少杀戮大臣了,但是这次朱载坖破例了,不仅仅将其杖毙,甚至祸及妻子,追夺出身以来文字,手段是极为酷烈的,朱翊釴觉得是否有些过了,这些人弹劾张居正,大可以留中不发,他们是左右不了朝廷的决策的。 第2133章 君臣计议父子商(五) 但是朱载坖显然不是这么认为的,对于这些官员们上疏,朱载坖一向是十分警惕的,朱载坖也很清楚,他们不过是想借由清算张居正否定整个隆庆新政罢了,同时还要震慑住阁部重臣们,从嘉隆以来,世宗皇帝和朱载坖都加强了对于阁部重臣们控制,尤其是内阁,还是基本上能够按照皇帝的心意行事。 这就使得这些官员们对于这些重臣是极为不满的,他们认为整个官僚体系应该是和皇权相对抗的,而现在倒好,内阁和部院重臣们是公然站到皇帝这边,这对于整个官僚系统来说,无疑是背叛,所以他们要借由清算张居正实现两个目的,第一就是推倒朱载坖的隆庆新政,第二就是震慑这些部院重臣,使得他们回归官僚体系中来,不再和皇帝合作。 这两点都是朱载坖所不能允许的,隆庆新政是朱载坖一生的政治成果,不仅仅是李春芳、高拱、张居正等阁臣的政治成绩,更是朱载坖这个皇帝的政治成绩,推翻隆庆新政就是在否定朱载坖,这点是朱载坖所绝对不能容忍的,而他们对于阁部重臣的公然挑衅与威胁,这也是朱载坖所不能够容忍的。 这是会割裂整个大明朝廷的,为什么在嘉靖、隆庆两朝,宦官势力能够得到极大的抑制,即便是像黄锦、冯保这样深受信任,权柄极重的宦官,也不能够像之前一样,掌握行政权力了,就是因为皇帝掌握了内阁,那司礼监和宦官们地位就相对下降了,之前的皇帝们为什么要重用宦官。 因为宦官是皇帝用于制衡整个官僚集团的唯一手段,在之前的大明,整个官僚集团相对比较团结,即便是内阁,也是官僚集团的一份子,虽然平时为皇帝服务,但是一旦到了真正要命的时刻,内阁还是会站在官僚集团这边,所以皇帝们需要利用宦官、厂卫等机构来予以制衡。 而在世宗皇帝本人高超的政治斗争技巧之下,他已经成功规训了如张璁、夏言、严嵩等人为自己所用,在嘉靖朝的很长一段时间,内阁是为皇帝服务的,在这种情况之下,皇帝可以操纵内阁来摆布整个官僚集团,而宦官的地位就相对下降了,朱载坖当然知道宦官干政的后果,其实历代皇帝除了少数人之外,他们怎么会不知道宦官干政的后果呢?但是在没有内阁的帮助下,皇帝只能够依靠宦官和厂卫等特务机构来对整个官僚集团进行制衡,只有太祖、成祖、世宗等少数皇帝中的佼佼者,可以将内阁变为己用,不用依靠宦官来掌握权力。 而一旦内阁再度回到官僚集团手中,大明就不得不再次走上宦官和官僚互相攻讦的老路上去了,因为皇帝要想掌握权力,最稳妥的就是通过宦官们了,他们对于皇权是最驯服了,朱载坖当然不愿意再走上这条道路,一旦官僚集团和宦官集团相互对抗起来,整个大明的吏治就会迅速败坏,这点朱载坖是很清楚的,所以朱载坖一方面继续嘉靖时期严格控制宦官势力的政策,另一方面就是反击这些所谓的直臣,保护自己的政治成果不被颠覆。 朱翊釴的想法是相对比较消极的,他认为应当冷处理此事,也就是采取将这些奏疏留中不发的态度,这样一方面表明朝廷的态度,也就是对于此事是不认可的,另一方面就是将此事冷处理掉,朱载坖认为这样做并非没有道理,这也是一个处理的办法,但是对于朱载坖来说,这个方法显然是不太适用的。 对于朱载坖来说,他现在最缺少的就是时间,朱载坖也不知道自己现在还剩下多少时间,而比这些事情重要的事情还多了,朱载坖不可能长期和群臣们就此事无休止的玩上疏和留中不发的游戏,朱载坖必须采取快刀斩乱麻的方式,明白无误的展示自己的态度,终结有关此事的讨论。 而另一方面就是朱载坖认为不能放任这些臣子们继续这样上疏下去了,这样会在民间和舆论上对朝廷极为不利,朝廷一天不对此事作出明确的解释,他们的上疏就一日不会终止的,这点朱载坖是很清楚的,而这种上疏会形成一股风潮,对于朝廷来说是极为不利的,朱载坖也很清楚的,大明朝的这个官员们个个都是影帝,能够将最自私的目的用最高尚的说法说出来,朱载坖要是一直采取留中不发的态度,会给他们以皇帝对于他们是有所忌惮的错觉,所以朱载坖才采取了断然措施,严厉惩处这些上疏渎扰的官员,明确朱载坖作为皇帝的态度。 不仅如此,朱载坖还以严厉甚至是株连的刑罚,对于这些官员们予以震慑,他们想要通过清算阁部重臣来达到重新控制六部的目的,朱载坖偏不如他们的意,他们想要清算阁部重臣,朱载坖就要清算他们。 朱载坖很快下达上疏,原南刑部侍郎丘橓邀名挟权,辜恩误国,结党乱政,着法司勘明从重议处拟来。虽然丘橓已死,但是朱载坖显然不会放过他的,来而不往非礼也,他们既然想要搞政治清算,朱载坖就成全他们。 对于朱载坖的上谕,三法司一开始是不理解的,但是随后朱载坖派出司礼监到内阁,详细解释了此事,所谓邀名挟权,是指丘橓在任上的一系列表演行为,第一个就是他当年弹劾方廉的行为,方廉馈赠的银两不过五两,却被丘橓予以弹劾,这显然就是邀名挟权,而第二个表现就是他离任时和离任之后的一系列表演,在被罢官之后,丘橓的表演是很到位的,归乡之时,身无长物,全部家当只有“敝衣一箧,图书一束而已”,也不接受各种馈赠。 但是他也不交赋税,这就真是奇谈怪论了,你丘氏诸城望族,田产不少,却不缴税,这是何道理?你不接受官场馈赠,这也不是你不交税的原因啊,难道大明朝的官员百姓给朝廷缴纳赋税需要通过贪墨或者是官场上的馈赠才行?海瑞不受贿赂和常例,但是人家也没不交税啊,这可是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第2134章 君臣计议父子商(六) 对于丘橓这样的人,朱载坖是极度反感的,朱载坖要通过严惩丘橓来表明自己的态度,严厉打击各种可能的政治清算,从嘉靖以来,官场上的政治清算行为越来越明显,这对于朱载坖来说是很要命的,一旦这种政治清算的风气展开,借由政治清算而对于朝廷政策的颠覆,会使得隆庆新政有人亡政息的可能性,这是朱载坖所不能接受的。 而朱载坖采取的办法就是对于这种情形加以严厉震慑,朱载坖给丘橓定了三条罪名,邀名挟权,辜恩误国,结党乱政,邀名挟权主要是指的他为了伪装自己清官的人设,所进行的一系列表演。 而辜恩误国,结党乱政则是对于他政治行为的定性,主要是两件事情,第一就是为杨选辩护而被世宗皇帝所处分的事情,这个杨选是山东济南府章丘县人,是丘橓的乡党,时任兵部侍郎兼蓟辽总督,这个货在蓟辽任上的时候,也是骚操作不断,当时古北口守将派遣尖哨出塞,朵颜卫抓获其中四人。酋长通汉叩关索要赏赐,副总兵胡镇将他与其同党十多人擒获。通汉的儿子恐惧,带被抓住的哨兵到墙下,请求交换他的父亲。通汉是辛爱黄台吉妻子的义父,杨选想用他来牵制辛爱黄台吉,要他的儿子来做人质,才遣还他的父亲。从这时起通汉的几个儿子轮流作为人质,半年换一次。 杨选还自以为得计,向世宗皇帝的奏报自己的功劳,结果呢?辛爱和把都儿等人大举从墙子岭、磨刀峪毁墙入侵,京师戒严。杨选还上奏朝廷,请求赏赐,首辅徐阶当即就指出:“寇营尚在平谷,选等往通州矣,谓追杀者,妄也。”结果呢? 北虏逐渐向东,大肆抢掠三河、顺义,于郑官屯将将军傅津等人包围。杨选派副将胡镇偕同总兵官孙膑、游击赵溱率军援救,孙膑、赵溱战死,胡镇力战才得以逃脱。北虏在大明境内,京畿重地滞留八日,京师戒严十日之久,几乎重演庚戌之变。起初,谍报称敌寇准备窥探墙子岭,兵部檄文要求严阵以待,而朵颜三卫为敌寇引导的人欺骗杨选说敌寇开赴潘家口。杨选宁可相信北虏,也不相信兵部的判断,这样的蠢货,已经是不多见的。 挑起此次争端的是你杨选,结果搞出了这么大的乱子,嘉靖岂能容你,当年的王忬,也是如此,辛爱黄台吉挟持朵颜三卫为向导,准备西入,声言东侵。王忬于是引兵向东。敌军于是趁机由潘家口入,渡滦河向西,大掠遵化、迁安、蓟州、玉田,驻内地五日,京师大震。王忬被嘉靖处斩。 而考量王忬和杨选的罪责,王忬显然是要轻的,王忬最多只能够算失机,被北虏所欺骗,而且在受骗之后,王忬还是积极的采取了补救措施的,而且王忬在蓟辽,并非全然无功,之前北虏进犯清河,总兵官杨照防御,斩首八百余级。尔后,土蛮十万骑进攻界岭口,被副将马芳击退。次日,敌骑二百奔还,马芳及欧阳安俘斩四十级。 而嘉靖对于王忬的处分是什么:“诸将皆斩,主军令者顾得附轻典耶?”将王忬处斩,而杨选此次所犯下之罪远远比之王忬要重的多了,首先挑起事端是你杨选吧?若非杨选扣留通汉,也不会导致朵颜三卫再度和黄台吉相勾结,进而导致这次联合入寇,而杨选在处置此事上的种种骚操作,更是比王忬要严重的多了,而且他所造成的后果,也要比王忬严重的多,王忬滦河之败,北虏大掠遵化、迁安、蓟州、玉田,驻内地五日,虽然也导致了京师大震,但是并没有直接导致京师戒严,王忬后续还是采取措施,不让北虏惊扰到京师的。 而杨选呢?放任北虏大掠三河、顺义,围诸将傅津等于郑官屯。选遣副将胡镇偕总兵官孙膑、游击赵溱击之。膑、溱战殁,镇力战得脱。寇留内地八日不退。又二日,寇始北去,京师解严。在后续朝廷的追责过程中,杨选居然百般抵赖,嘉靖指示朱希孝以纵通汉勾贼罪将杨选下诏狱,在锦衣亲军的讯问中,杨选拒不认罪,甚至将责任推给了嘉靖,他只承认质通汉父子事,并且表示这事是嘉靖知道的,这是准备起衅的锅推给了嘉靖了,自然会遭到嘉靖的严惩了,而在这个时候,丘橓为了给自己的乡党脱罪,利用自己兵科都给事中的身份,窜连给事中们向嘉靖上疏。 丘橓的奏疏是怎么说的:“自庚戌以来,封疆之吏,人人自奋,选将也,练兵也,转饷也,修墙也,分区摆边也,条列事宜,及奏报功次也,未尝不仆仆然称劳也。然不务粉饰,不涉支吾者几人哉?他姑弗论。只如昨日河东数战,说者遂以为二百年来之所未有,则前此各边纷纷报捷,凡所谓官军奋勇血战,斩获首级,夺回达马夷器,大虏败遁出境,皆纸上之空言可知矣。” 为了解蓟门之围,宣大官军千里勤王,马芳等诸将风尘仆仆从宣大赶赴蓟辽,与蓟辽官军一起将北虏逐出边墙之外,京师才刚刚解围,在丘橓的口中就是纸上之虚言了,那什么不是虚言了呢?杨选的失机有功,马芳、江东的救援有罪是吧? 而就是丘橓为杨选上疏求情之前,给事中丘橓等因劾镗奸贪八罪,言应岐原拟未尽其辜。他才刚刚弹劾了原任浙江总兵卢镗,因为卢镗初在胡宗宪帐下用事,及宗宪败,卢镗已经不自安求去,而王应岐这个时候已经被充军发配了,丘橓仍然上疏,要求追论他们二人的罪过,这个时候,丘科长倒是嫉恶如仇了,连已经上疏求去和被充军的官员都不放过了,但是面对杨选这种犯下弥天大罪的乡党,反倒是竭尽全力的救援,真他妈的一个好清官啊! 第2135章 君臣计议父子商(七) 这样的忠臣清官,大明朝都是难得一见的,丘橓为什么要卢镗,是真的因为卢镗所谓的奸贪八罪吗?是因为卢镗是胡宗宪的党羽,他们在对胡宗宪进行政治清算,所以当年和胡宗宪关系密切的人,都会受到他们的清算,他们才不管卢镗是为大明海疆立下了赫赫战功的战将呢,丘橓只知道他们是胡宗宪的党羽,务必是要穷追猛打的,而对于杨选,哪怕是犯下了弥天大罪,毕竟是自己的乡党,也要要予以袒护的。 卢镗是什么人?东南大将,卢镗有将略。倭难初兴,诸将悉望风溃败,独镗与汤克宽敢战,名亚俞、戚云。仅仅在倭寇袭扰浙江期间,水陆十余战,斩首千四百有奇。总督胡宗宪以荡平闻,镗复增俸赉金。卢镗擢用由宗宪,宗宪败,给事中丘橓劾镗八罪。逮治,免归。 丘橓以以抗倭督师不力、作战失利等八大罪状弹劾卢镗,必欲置卢镗于死地,到了杨选这里,就可以宽大了,难道是因为杨选的功劳比卢镗大吗?原因无非是因为卢镗是他们要进行政治清算的胡宗宪的麾下,而杨选是他丘橓的乡党罢了。 要说清廉,卢镗比他丘橓干净多了,卢镗虽累官至朝廷二品大员,但家计萧然,清贫如平民,世人无不叹其清廉。卢镗子卢相,跟随父亲在军中数十年,为先锋。卢镗总是将劳险之事交付给他。事凡艰险,卢相奋勇争先,闻命即行,蛟窟鲸波,无少疑惮。在嘉兴王江泾大捷中,战功第一。 卢镗统领鸟尾船在克仙居剿灭倭寇时,卢相一马当先攻下仙居城。卢镗打败徐海,大隅岛倭寇首领第辛五郎逃到烈港海中,卢相奉命追击,生擒第辛五郎,押送京师,以功升任处州卫指挥佥事。卢镗在九山洋擒获倭酋哈眉须、满咖赖、稽歌等,缴获他们的枪支,命卢相研究其技术。于是,卢相组织神机营。进行教练,掌握了使用技术。升浙江都指挥佥事。在石浦战役中,击沉敌舰,敌众焚溺者无算。授浙江都指挥以终。 丘橓说白了就是一条替权臣咬人和党护自己乡党的疯狗罢了,和什么清官忠臣的距离,差不多就是人和峨眉山猴子的差距,对于这种人,朱载坖是从内心感到恶心,像丘橓这样的小人,本来在历朝历代都是不罕见的,唐之来俊臣、周兴、索元礼,宋之秦桧、李邺、丁谓,明之光时亨、孙之獬等,历朝历代,不一而足,但是丘橓的表演欲望和表演的恶心程度确实是在斑斑青史上很少见的。 通过拖欠朝廷的赋税来显示自己的清廉,就这个脑回路,一般人没点大病是想不出来的,既然丘侍郎愿意树立自己的清官形象,朱载坖就好好给他扬扬名,免得他这些光辉事迹不为埋没于史册,这岂不是有违丘侍郎表演的初心了。 对于朱载坖的要求,三法司经过商量之后以丘橓妄言乱政,党护乡党等罪名,认为应当将丘橓应该剥夺官职、谥号等一应恤典,对于三法司的这个结论,朱载坖显然是不满意的,朱载坖亲自下旨道:“丘橓出位沽名,上疏妄言,党护乡曲,构陷功臣,法无可恕,情重恶深,着夺一应官职并恤典,开棺戮尸,除出身以来文字,三族流三千里。” 对于丘橓,虽然已死,但是朱载坖也一样有办法收拾他,同时重处丘橓也是给朝堂上的官员们提醒,朱载坖绝不会容忍所谓的政治清算,如果他们非要对张居正或者其他阁部重臣们予以政治清算的话,那朱载坖也要对他们进行政治清算,大家就互相伤害吧,毕竟厂卫等暴力机器是在朱载坖的掌握之中,朱载坖一样有能力进行政治清算,而且动用厂卫可以从物理上进行消灭。 朱载坖的态度是很明确的,就是大家都保持对于政治清算的克制,官僚集团不对阁部重臣们进行政治清算,保证朝廷的政治权威和令行禁止,而朱载坖作为皇帝,也会加以克制,不对这些上疏言事,甚至是直接反抗皇帝的官员进行政治清算,双方达成了一些默契。 同时在首辅申时行的推动之下,之前因为得罪张居正而被罢官的一些官员又被申时行等具本请求起复,朱载坖对于其中一些德才兼备的人予以任用,对于其中和丘橓一样的表演艺术家,朱载坖的态度是一致的,不予起复。 而朱载坖也在和太子商量此事,通过这事,朱翊釴也看出来的,现在虽然看似平静,但是实则暗流涌动,虽然朱载坖以强硬手段惩处了这些试图通过对张居正进行政治清算来达到推翻朝廷新政目的的官员,将这股风潮压了下去,但是在实际上不管是朱载坖还是朱翊釴都很清楚,现在这些反对新政的官员只不过是暂时蛰伏了起来,他们准备等待时机,等到朱载坖无力控制局面的时候,到时候太子刚刚上位,他们如果在此时发难的话,确实是有很大的机会逼迫太子妥协的,这点朱载坖是很清楚的。 所以朱载坖命令增加了太子的属官和侍读、侍讲诸臣,朱载坖下来升翰林编修李思诚为翰林侍读学士,随侍太子,同时简拔了翰林侍读学士张位,礼部左侍郎、国子祭酒兼翰林学士赵志皋等翰苑臣子随侍太子。 而且也明发诏书,由马芳之孙、三千营参将马爌尚栖霞公主,襄国公李成梁幼子李如桂尚瑞安公主,朱载坖的诏书下达之后,朝廷上下还是有些震惊的,虽然朱载坖之前一直没有命令礼部公开招选驸马,群臣之中,对于此事就有一些议论,认为朱载坖可能将公主与勋臣联姻,但是现在诏书真的下达之后,对于朱载坖的决定,很多的官员们还是很惊讶的。 不过这毕竟是皇室事务,在朱载坖的诏书之下,礼部等相关衙门也开始筹备起来了。 第2136章 君臣计议父子商(八) 除此之外,朱载坖还加强了对于皇长孙的教育,除了命令王锡爵、陈于陛两位阁臣负责皇太孙的教育之外,还要加强皇太孙的军事教育,之前是由戚继光进讲的,朱载坖现在命令由兵部尚书协理京营戎政徐渭进讲军事,同时陆绎也加少师兼少保,向皇太孙进讲有关厂卫的一些知识,这是一个前所未有的事情,厂卫一向是被官僚集团所鄙视的鹰犬,但是朱载坖却认为厂卫的作用很重要,是皇帝必须要掌握的力量之一。 朱载坖对于厂卫一向是非常重视的,他也要求太子和皇太孙重视厂卫,不仅仅要把厂卫当作天子鹰犬,也是皇帝重要的信息来源,皇帝只有多方面的扩展自己的信息来源,才能够保证皇帝的决策不出错误,这点是朱载坖很清楚的,所以朱载坖要太子和皇太孙了解厂卫的运行方式。 同时朱载坖进一步放权给太子,让太子拣选一批臣子,充任各部侍郎、少卿、佥都御史等官员,地方重要府县的官员的人名太子也有了相当程度的权力,除了厂卫和军中大将的任免权仍旧在朱载坖手中之外,太子的权柄也逐渐开始日渐增加,朱载坖希望通过这样方式潜移默化的增加太子的权力,实现权力的正常交接。 而朱载坖本人则是将更多的精力的投入到了皇太孙的教育之中,对于朱载坖来说,能够保证自己的政策在皇太孙这里仍旧能够施行的话,已经是朱载坖能力的极限了。除了简任自己信重的官员为皇太孙讲学之外,对于皇太孙的所有讲义,朱载坖也亲自审定,对于经义之学,朱载坖的要求是观其大略即可,对于四书五经、圣人之道,皇太孙自然是要知晓的,但是不必过于精深,能够了解就足够了。 对于皇太孙来说,治乱之道,兴亡之因才是关键的,所以朱载坖命令王锡爵等人以经史为纲,拣选历代兴亡治乱之要进讲,同时对于商鞅、王安石等事迹也要进行讲解,同时要摒弃之前的一些看法,对于王安石还是要予以部分的肯定的,自两宋以来,对于王安石都是持否定态度的。 对于王安石评价最温和的竟然是他的政敌兼挚友司马光,他的评价是:“人言安石奸邪,则毁之太过;但不晓事,又执拗耳。” 而朱熹对于王安石的评价的是:“以文章节行高一世,而尤以道德经济为己任。被遇神宗,致位宰相世方仰其有为,庶几复见二帝三皇之盛。而安石汲汲以财利兵革为先务,引用奸邪,排摈忠直,躁迫强戾,使天下之人,嚣然丧其乐生之心。卒之群奸嗣虐,流毒四海,至于崇宁、宣和之际,而祸乱极矣。” 本朝对于王安石的评价也是不高的,杨慎就认为:“弘治中,余杭有周德恭,评王安石为古今第一小人。又日:神宗之昏惑,合(周)赧、(胡)亥、(汉)桓、(汉)灵为一人者也。安石之奸邪,合(王)莽、曹(操)、(司马)懿、(朱)温为一人者。此言最公最明矣。” 但是朱载坖显然不能全盘接受这个意见,朱载坖对于将王安石评价为奸臣甚至将靖康之变的责任推到他头上的做法是不以为然的,朱载坖要求王锡爵等摈弃旧见,以熙丰之事,辑录进讲,王锡爵和陈于陛就此事请求召见。 朱载坖在无逸殿召见了两位阁臣,王锡爵等人是和朱载坖商量皇太孙的讲义问题,朱载坖要求为皇太孙进讲熙丰之事,而且要对于王安石的看法不必过于极端,两位辅臣就此事来请求朱载坖上谕,进讲熙丰之事,固然是应该的,但是对于其中如何评价王安石等当事之臣,确实是一个重要的问题。 朱载坖首先就问道:“卿等以为何如啊?” 王锡爵说道:“陛下,宋儒多非熙丰之事,谓国家一统之业,其合而遂裂者,王安石之罪也。惟王莽、王安石、贾似道三人力任为必可行,而皆以扰民致乱。故多非其事。” 对于这点,朱载坖也是很清楚的,自两宋以来,对于王安石的评价就不高的,尤其是在两宋当时,很多人认为王安石开启了党争,对于北宋的灭亡是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的,所以在这种情况之下,本朝对于王安石的看法自然不可能很高,尤其是太祖皇帝对于王安石做了否定的评价,重八哥就认为:“宋神宗用王安石理财,小人竞进,天下骚然,此可为戒。” 这就导致在本朝,要想对于王安石进行翻案是几乎不可能得,当然,朱载坖的目的并不是为了王安石翻案,朱载坖的目的是为了让皇太孙明白两点,第一就是由王安石变法所引发的新旧党争对于整个北宋的影响,这点其实是符合一贯的史学观点的,从两宋以来史家们都认为由王安石变法所引起了新旧党争,是北宋灭亡的重要原因,而朱载坖也将预防党争作为自己政策的一个重要考量点,并且要将这个观点传达给皇太孙。 其次就是对于王安石变法予以全面的检讨,详尽的分析王安石变法中的各项成败得失,王安石变法并非一无是处,朱载坖就认为:“荆公之法,大多传于后世,至今不废,永为后世法则,其所行岂尽非哉?” 当然,对于在王安石变法当中所出现的政策失误,用人失策等问题,朱载坖也命令王锡爵等人予以总结,朱载坖对两位辅臣说道:“治乱兴亡,固然可鉴,然于天下承平之日,发祸患之端倪,而能尽得之,此诚大善也!”朱载坖的看法是不仅要从治乱兴亡这样的激烈变革时代吸取经验教训,也要从承平时候的国家治理中吸取教训,要能够在承平之时就发现祸患,并且将其消弭,这才是最厉害的事情。 除此之外,还有就是皇太孙幼军的组建问题。 第2137章 天山难越飞马渡 朱载坖之前就下令为皇太孙组建幼军了,幼军是皇太孙历练武事,同时培养自己的武将班底的重要地方,通过参与幼军的组建和训练,朱载坖希望皇太孙能够了解军务和军队的组织、运作方式,这样在有关军事的决策中才能够不出错误,这点是极为重要的。 朱载坖几经考虑之后,决定将亲军二十六卫中的燕山前卫调出,作为皇太孙幼军,燕山前卫也算是一支战功赫赫的劲旅了,曾经是成祖皇帝靖难时的主力,是原北平都司麾下的劲旅,在朱载坖第一次整顿亲军诸卫的时候,主要整顿的是原亲军上直十二卫,即金吾前卫、金吾后卫、羽林左卫、羽林右卫、府军卫、府军左卫、府军右卫、府军前卫、府军后卫、虎贲左卫、锦衣卫、旗手卫的亲军,他们是洪武年间就已经设立的亲军卫所了。 而在这十二之外,还有由之前的燕王护卫升格而来的金吾左卫、金吾右卫、羽林前卫三卫,他们的前身是燕王三护卫,还有就是原北平都司下辖卫所,燕山左卫、燕山右卫、燕山前卫、大兴左卫、济阳卫、济州卫、通州卫他们是在永乐四年升为亲军的,朱载坖将燕山前卫调给了皇太孙作为幼军,是希望重振这支劲旅当年的雄风。 由于要将燕山前卫调整为幼军,所以朱载坖对于燕山前卫进行了调整,将其中的部分兵员和军官调至其他卫所或者京营中去,同时从勋臣子弟中在武学考核达到优等的人中挑选一批进入幼军担任基层军官,同时在士卒的选拔中也要加以变更,除了之前燕山前卫的部分士卒仍旧留用之外,将部分战殁沙场的官军士卒的遗孤选入幼军之中,由于是为皇太孙所组建的,所以在年龄上可以稍微放宽一些,同时要加强幼军的文化教育,不仅仅军官们都从武学毕业,士卒们也都要识字,从国子监征调一批监生来教授这些士卒们识字。 在朱载坖的一系列命令之下,幼军的组建也很快进入了正轨,而朱载坖则是收到了从西域来的奏疏,李成梁首先是谢恩,朱载坖让李成梁幼子李如桂尚公主,无疑是加强了李家和皇室的关系,这点对于李如松来说自然是极大的保障,同时就是对于西域的下一步行动的计划。 李如松向朱载坖奏报,为了更好的在西域屯垦守卫,要在西域兴修一些列的城池,首先是在原北庭都护府的西州辖区内,天山北麓、准噶尔盆地南段的原唐之西海县,这里三面环山,西面开阔,呈半封闭状态,是南北疆的地理、气候分界线。之前北庭伊西节度使衙移于西州,在轮台县东设置西海县。这里地形险要,易守难攻,是非常重要的军事据点,李成梁奏请在此修筑城池,控制要害。 还有就是为了屯垦方便,李成梁会同吴兑等官员们一道查看之后,认为在瓦剌部所称的乌鲁木齐修筑城池,加以屯垦是较为有利的,乌鲁木齐在蒙古语的中的意思是优美的牧场,这里三面环山,北部平原开阔。东部有博格达山、喀拉塔格、东山;西部有喀拉扎山、西山;南部有伊连哈比尔尕山东段(天格尔山)、土格达坂塔格等。同时水系发达,对于朝廷屯垦是天然有利的。 乌鲁木齐以北的冲积平原主要由乌鲁木齐河下游和头屯河以东部分组成。从红山嘴起向北呈扇面展开,在这里依托水源可以开展屯垦,为官军提供后勤,这对于官军来说是非常重要的,能够减轻官军 后勤负担,而且据吴兑等官员的调查,乌鲁木齐的河流均系内陆河,河道短而分散,源于山区,以冰雪融水补给为主,水位季节变化大,散失于绿洲或平原水库中。乌鲁木齐地区共有河流46条,分别属于乌鲁木齐河、头屯河、白杨河、阿拉沟、柴窝堡湖5个水系。 同时由于有大量的冰川融水补给,所以导致乌鲁木齐的地下水资源相对比较丰富,同时在其中还有一个湖泊,正当乌鲁木齐通往吐鲁番之天山大峡谷中,南面高山屏列,雪峰照面,湖东岸土丘垒垒,为汉、晋时期古代游牧民族古家。而且是难得的淡水湖,是由湖北面的博格达峰融雪及湖南面的公格尔峰融雪汇集而成,水平如镜,清可鉴人。对于官军的屯垦等事项来说,这些都是极为重要的。 所以但是现在这里是蒙古人的住牧地,所以李成梁奏请朱载坖再度增兵西域,以备官军夺取并且在乌鲁木齐修筑城池,加以屯垦,对于李成梁的这个请求,朱载坖在和内阁商量之后,并没有立即答应,内阁认为现在动手对于朝廷来说有些难以承受了。 现在李成梁麾下八万之兵,而今年朝廷还要向西域转移五个卫所,十余万人的吃喝,都需要朝廷从陕甘、宁夏等地经由哈密向西域官军各部转运,虽然朝廷之前在西域屯垦,主要是在哈密屯垦,有了一些收获,但是以哈密的产出,远远不足以供给朝廷大军在西域征战的,而李成梁现在又要求增兵。 当然李成梁的要求也是很合理,由于朝廷克复了交河、北庭的州县,都需要设兵防守,同时重要的关隘等处也都需要派遣官军予以驻守,这就导致了李成梁麾下的机动兵力不足,所以李成梁要求增调援兵,其实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但是内阁认为,这样对于朝廷和陕甘等处的负担实在在太重了,十数万之兵,加上卫所家眷等,都要仰赖朝廷的转运,尽管有河套的产出,但是仍旧是远远不足的。 今年西北粮食价格的上涨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所以申时行等辅臣们都向朱载坖建议,先按下此事,等到朝廷在西域的屯垦有了产出之后,一来是减少朝廷转运的负担,二来是产出的粮食也可以供应军需,这样的话稳妥一些。 第2138章 天山难越飞马渡(二) 朱载坖当然也知道内阁的想法,说实话,现在的朝廷确实是不宽裕,倒并不是朝廷没钱,主要是向西域转运粮秣,实在是太痛苦,运费、损耗,在加上西域的道路不畅,对于朝廷来说,已经是勉力在维持了。 而且之前的旱灾波及面很广,使得朝廷的常平仓、备荒仓等仓储全部耗尽,现在朝廷也需要储备粮食,以防止再次出现灾情,而西北在之前的旱灾中受灾也不小,除了河套和陕南汉中等地之外,其余地方也都是受灾了,再加上西北的粮食产量本就不高,去年农业生产才刚刚恢复,朝廷根本没有太多的储备。 而大量的粮食也是往西域调运,地方州县官府已经多次上疏,认为这种事情是非常之危险的,现在西北各省的官府仓储不足,而却要供养近十万大军在千里之外征战,原本能够缓解西北粮食问题的河套,所产出的粮食也大批的调往了西域,能够接济陕甘等地的粮食本就不多了,这点是朱载坖作为皇帝必须要考虑的事情,西域固然是重要,但是陕甘的稳定也是很重要的。 陕甘是西域官军的后勤给养来源,所以陕甘必须稳定,这点是毋庸置疑的的,但是对于李成梁所提出来的增兵夺占乌鲁木齐,然后修建城池的看法,朱载坖是极为心动的,因为现在大明在西域所占领的据点中,除了哈密之外,其他地方的屯垦条件都不是很好。 以交河为例,位于天山东部的一个东西横置的形如橄榄状的山间盆地,四面环山。盆地西起阿拉山沟口,东至七角井峡谷西口,北部为博格达山山麓;南抵库鲁塔格山,所依靠的水源主要来源是冰川融水,西、北部的中高山区,是水资源的主要形成区,平原区降水极少,对地表水、地下水的补给意义不大,是水资源的散发区。要想在此地屯垦的话,要必须修建大量的坎儿井,才能够在平原上屯垦,而这样一来的话,工程是十分之浩大的,要想使得交河可以屯垦,朝廷要付出很大的努力才行。 庭州也是如此,庭州地势南高北低,由东南向西北倾斜,南部是天山山地,中部为广袤的冲积平原,北部为浩瀚的沙漠盆地,此区域为横亘南部的天山的北坡,习惯称之为“天山北坡”。东部为北塔山,地势南高北低,由东南向西北倾斜。而且原本唐之庭州所能够建立的起来的重要依托,河流来水减少,已经不能够支撑官军在此地的大规模屯垦了。 所以吴兑和李成梁上疏,请求将庭州搬迁到更加适合的地方去,朱载坖当然是很清楚水源对于西域的重要性,而整个庭州,绿洲和冰川面积小,数量有限,分布不均;均为内陆水系,一律由山地流向盆地,流程短,多数自然流失。冰川、积雪分布在南部的高山上,由于地处内陆干旱盆地区,河流均发源于高山,流失于盆地,为内陆河。河流流程短,水量小,除玛纳斯河在下游汇成玛纳斯湖外,其余都是无尾河。条件自然是极为不好的。 而在整个西域,最适合屯垦的自然是首推伊犁了,地跨准噶尔盆地南北两翼,地处天山山脉、阿尔泰山脉和准噶尔山地之间,主要由伊犁盆地、准噶尔盆地、塔额盆地和额尔齐斯河谷等地理区块组成。同时由于有冰川融水的补充,伊犁河流、湖泊众多,降水也较为丰沛,是整个西域当中环境最好的地方的。 而除此之外,就是乌鲁木齐了,所以能够拿下乌鲁木齐的话,对于朝廷来说是很重要的,李成梁在奏疏中也说的很明确,现在蒙古诸部迫于大明的压力已经有开始联合的迹象,李成梁建议先发制人,朱载坖于是要求李成梁详细上奏方略,同时对于西域蒙古部落的情况,朱载坖也开始予以了解了。 同时之前所搜集的各方面资料,现在瓦剌实行的是所谓的兀鲁斯制度,在这个制度下,由汗、大台吉、图什墨尔(蒙古语为“官吏”之意)等组成,处理有关鄂托克的重大事件;德墨齐,主管王府事务;札尔扈齐,负责司法;阿尔巴齐主管差贡事务;库图齐纳尔系承办汗或大台吉“一切蒙古包及搭支帐房之属”;札哈沁主管防守边界;乌鲁特主管铁匠、负责铸造兵器和各种器具;包齐那尔管理军营、枪炮等;宰桑,管理鄂托克,一般为世袭领主;宰桑下设达鲁噶、札萨固尔、德木齐、收楞额,分别负责管理官员、执政、监察、收税;鄂拓克,即原先的千户,它既是构成蒙古社会的基本经济单位,又是瓦剌的基本军事单位,又名“和硕”。 每个鄂托克由几个不等的爱马克组成,分管战争、防卫、行政、司法、征税等。而瓦剌的平民被称为阿寅勒牧户,负责向鄂拓克领主提供赋税、兵役,并处理内部纠纷、互济等事务。由此组成了瓦剌比较简单的统治机构。瓦剌的军制基本承袭古代漠北游牧民族的十进制军政合一组织,最小的单位是十人小队,选其中一人来指挥其他九人,名为牌子头或十户、什长。其上为百户,管九个牌子头,各有自己直辖小队。百户之上是千户,又其上是万户。百、千、万长的职位通常是世袭的。成年男丁,都被编入这种组织中服军役。 之前瓦剌在长时间发展中分化为准噶尔、杜尔伯特、和硕特、土尔扈特四大部以及依附于杜尔伯特的辉特部。形成了所谓的卫拉特联盟,也就是所谓的卫拉特蒙古,但是这只是一个松散的联盟,各部互不统属,各治其民,只是有大事时,才召开“丘尔干”大会商议。而在大会上,各部都有相同的发言权,并没有明显的高低之分。 这就是西域蒙古诸部的情况。 第2139章 天山难越飞马渡(三) 朱载坖是希望能够在蒙古人反应过来之前就率先就抢占乌鲁木齐地区,这点是非常重要的,因为现在蒙古人对于大明在西域的扩张虽然警惕,但是现在还没有反应过来,他们随着大明逐渐在西域扩张自己的地盘,蒙古人肯定是能够反应过来的,到时候卫拉特蒙古诸部都联合起来的话,对于大明在西域的进展肯定是不利的,这点朱载坖还是很清楚的。 但是现在西北的情况确实是不太乐观,虽然从去年开始大规模的旱灾就已经结束了,但是农业生产的回复不是那么快的,对于大明的西北来说,还需要数年的时间才能够将恢复过来,而现在朝廷向西域转运的粮秣大多是从河套发运的,同时之前在哈密屯田所得和朝廷囤积在哈密的粮秣的,朱载坖之前也询问过户部了,要向再增加粮秣的供应,难度确实是很大的。 向西域转运粮秣最大的问题就是时间太过于漫长了,这点朱载坖也是很清楚的,由于路途遥远,又是运送的粮秣这样的大宗货物,损耗是非常之大的,所以以现在朝廷的情况,大规模的转运粮秣的损耗是大明朝廷很难承受的起的,而且要想夺取乌鲁木齐,又要从其他各镇抽调兵力,最近的自然是西北各镇了,而从西北各镇调发援军,朝廷还需要为他们准备大量的行粮,这些物资的供应的对于西北当地也是一个不小的负担,这点朱载坖是很清楚的,所以内阁和户部坚决反对再向西域增兵,认为宁可先不动手,也不能过于消耗朝廷的国力。 总督仓场兼司农寺卿户部尚书杨俊民向朱载坖上疏,陈述了现在朝廷的仓储情况,虽然京通仓尚算充裕,但是地方的仓储并不算充裕,尤其是北方,河南、陕西、甘肃、山西等地的仓储都十分之少,对于朝廷来说是很危险的,现在在向西域派出援兵,会使得朝廷本就不充裕的仓储雪上加霜,所以杨俊民请求朱载坖暂停西域用兵。 同时安南的情况也并不乐观,之前由于刘綎在安南杀戮过重,同时无法和安南当地的官员搞好关系,朱载坖于是将其调离,调来了相对比较温和持重的吴惟忠到安南去任职,朱载坖原本认为以吴惟忠的老成持重,能够稳定安南的局势,但是实际情况显然并不受朱载坖的控制,安南阮氏故地的反抗还是比较激烈的,严重影响了朝廷对于安南的开发,同时甚至有波及到交趾的可能。 这是朱载坖所绝对不能容忍的,交趾现在已经是大明重要的粮食和糖业产地的,糖业公司在交趾、广西、台湾等地 投入巨资,就是为了发展当地的糖业,掌握糖这一战略物资,同时糖的出口也成为了大明新的财富来源,糖在西洋、倭国等地颇受追捧,可以说是供不应求,交趾作为重要的甘蔗种植区域,对于大明来说是极为重要的。 在这种情况之下,朱载坖必须要予以干预了,朱载坖召集内阁辅臣、户部、兵部堂官和参赞军务大臣等,商量如何处理安南的事情,从吴惟忠的奏报来看,官军在安南所面对的袭扰和损失还是不小的,安南潮热,对于官军的火器等影响还是不小的,而且这些反抗大明的武装大多以小部队的形势袭扰大明在外屯垦的卫所官军,严重的影响了官军在安南的屯垦,虽然造成的损失目前来看尚且不大,但是朱载坖认为这些风气是极为不妙的。 如果不能够及时的将这些反抗行为镇压消弭在萌芽之中,一旦这些反抗势力做大,对于大明来说就有可能重演当年永乐南征的失败,这是朱载坖所不能容忍的,在场的重臣们也都明白朱载坖的意思,一旦到时候真的发生了这种事情,不光朱载坖的政治声望会受到极大的影响,他们这些当事的臣子也绝对不会有什么好名声的。 朝廷投入海量的钱粮,数以万计的将士血洒疆场,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这是大明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的,所以在场的重臣们也支持必须立即加以处置,关键是应该怎么处置,这些安南的反抗势力,战斗力其实并不强,要是真的和官军列阵而战的话,他们决计不是官军的对手,他们难办的就是他们倚仗着自己对于当地地形熟悉,以小股部队袭扰官军,他们不会也不敢对于官军的大部分或者城市发动攻击,但是他们袭扰官军的屯垦,杀害屯田的军士,不仅仅干扰官军的正常屯垦,破坏朝廷对于安南的控制,同时在经年累月之下,对于官军所造成的伤亡也是不小的,这点也是朱载坖所担心的。 对于这些问题,朱载坖是很清楚的,但是对于科道弹劾吴惟忠的奏疏,朱载坖全部予以留中不发,同时还要下旨对吴惟忠予以慰劳,朱载坖很清楚,现在官军在安南的面临的局面,并不是吴惟忠所造成的,相反的是吴惟忠作为朝廷驻安南的大将,已经在竭力的稳定局势,在这种情况之下,再去苛责吴惟忠是不合适的,现在对于朝廷来说比较重要的是怎么样解决安南的问题。 在邢玠和吴惟忠联名向朱载坖陈奏的奏疏中,他们两人向朱载坖也提出了一些解决办法,邢玠和吴惟忠认为,当务之急是增派援军,朝廷在安南的兵力仍旧不足,这点是不争的事实,为了加强对于安南的控制,朝野必须再次调发援军,同时还要训练土兵,这些反抗大明的安南人,所倚仗的最大优势就是对于安南地形的熟悉,而朝廷如果能够训练安南当地人为朝廷所用的话,就可以抵消这一优势,同时要采取措施断绝他们的给养,将他们困在大山之中。 同时吴惟忠还奏请征发倭军,驰援安南,朱载坖向重臣们询问对于邢玠、吴惟忠奏疏的看法。 第2140章 天山难越飞马渡(四) 申时行作为首辅,当然是要首先发言的,申时行当然知道稳定安南局势是现在做紧要的事情,所以申时行一上来就明确的阐述了自己的观点,就是要支持邢玠等人在安南的行动,朝廷花费大量的钱粮才将交趾和安南重新收复,是绝对不能够容忍这两地再从大明的手中分裂的。 所以必须以大兵弹压,所以申时行建议从两广、云南等地抽调官军和狼土兵,前往安南协助镇压当地的反抗势力,但是对于邢玠所提的另外两条建议,训练当地土兵和征调倭军,申时行则是比较谨慎的,申时行指出了这两件事情可能对于大明造成的隐患。 训练当地土兵,看起来是应对这些安南本地反抗势力一个好办法,因为这些土兵毕竟是当地人,对于当地的地形气候是很适应的,通过训练土兵也可以达到以夷制夷的目的,看起来似乎很好的一件事情,但是在实际的操作中,对于大明朝廷来说最重要的就是这些所谓的土兵的忠诚性问题,对于朝廷来说,他们的忠诚性确实是很成问题的,朝廷无法保证这些土兵的忠诚性的话,这些土兵日后反而会成为朝廷的祸患,基于这个考量,申时行认为在训练土兵这些问题上还是要予以慎重的。 而对于征调倭军,申时行和内阁辅臣同样认为应当慎重,王锡爵是当过安东都护的,对于倭国的情况有所了解,他认为对于倭人要严加防范,不能够让倭人有任何的力量,否则的话对大明是不利的,同时倭人嗜杀,倭军更是军纪败坏,难以控制,一旦征调倭军的话,由于这些倭人在安南大开杀戒,很容易激起更大规模的反叛,所以使用倭军务必要慎重。 对于阁臣的意见朱载坖并没有立即表达态度,而是询问兵部尚书梁梦龙和兵部尚书协理京营戎政,还有参赞军务大臣、总理水师俞咨皋,对于此事的意见,梁梦龙基本上赞同内阁的看法,认为应该增兵安南,对于训练当地土兵和征调倭军,确实是要慎重。 朱载坖然后问道:“俞卿怎么看此事?”在场的重臣们之中,只有俞咨皋是真正在安南作战过的,他熟悉安南的情况,对于安南军队也算是比较了解的,俞咨皋认为,以现在的情况来看,增兵确实是必然的,不增兵确实无法将安南现在安南的反叛给镇压下去,但是增兵多少,怎么用兵也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安南叛军的战斗力其实并不强,但是他们也不与官军正面交战,专门袭击官军的屯田军士,破坏道路,袭杀驿卒,破坏朝廷的邮驿传递等事情,其实他们要是真的被官军逮住了,是很难在正面交锋中战胜官军的,这点其实在吴惟忠等人的奏疏中是有所的体现的。 这些反抗势力往往藏身于安南的丛林之中,官军难以进剿,然后在安南人中肯定也有他们的内线和同情者,所以他们往往能够提前获得官军的有关信息,这就可以使得朝廷避开官军的清剿,这点是非常之重要的,俞咨皋认为,朝廷增兵的关键不是去直接剿灭他们的,朝廷出动大军去剿灭他们收获不大,无论是钱粮还是可能付出的伤亡,对于官军来说都是极为不划算的,对于俞咨皋的这个看法,朱载坖也表示了认同,出动大军进山清剿这些反叛势力是一件很愚蠢的事情,官军每一名士卒的性命都是宝贵的,打这种仗,实在是太不划算了。 朱载坖让俞咨皋详细陈述自己的看法,俞咨皋认为剿不如困,对于这些反抗势力,直接绞杀不如将其困死划算,他们躲藏在深山之中,借以躲避官军的清剿,但是这也使得他们的补给变得更加困难,这点是很显然的,所以他们也需要从山下的安南人中获取必要的粮食、食盐等物资,没有这些物资,他们一样不能够在深山之中生存。 所以俞咨皋提出的几个建议,第一就是强制将深山边上的安南百姓予以迁移,同时将卫所官军的军屯放在这些地方,断绝他们获取补给的来源,第二就是严秘密,对于朝廷在安南的一切部署,尤其是官军的动向,要予以严格保密,防止军情泄露,第三就是行保甲,通过保甲之法,加强朝廷对于安南百姓的控制,每户设户长,十户为一甲设甲长,十甲为一保设保长,实行联保连坐机制,禁止百姓和这些叛军向沟通的,。 第四就是扼交通,这些反叛势力在被朝廷断绝了直接从安南百姓手中获取物资之后,必然将目标转向道路上,通过劫掠获取必要的物资,所以朝廷必须控制这些道路,防止他们获取物资,而朝廷控制道路的形式就是通过邮驿系统,朝廷要沿驿站、急递铺等部署官军,分段控制道路,防止其获取物资。 第五点就是设游兵,之前由于西南官军本来就缺乏骑兵,而且战马在安南潮湿的环境中折损过大,所以安南官军中的骑兵配置是很少的,但是俞咨皋认为,现在官军需要提升机动能力和反应能力,而且也不需要真正的战马,只要能够为官军代步的驮马就能够极大的提高官军的反应速度和机动能力了,云南等地所出产的滇马就很合适,将这些马匹配置到驿站和急递铺中,然后隔数十里设置烽燧,只要发现这些叛军的踪迹,配置在驿站、急递铺的官军就通过马匹快速机动,将这些叛军予以剿灭。 第六点就是严格斗,近些年以来,由于火器的比例提升,官军中对于技击有些轻视,很多军官也认为依靠火器才是取胜之道,但是在安南特殊的环境之下,近战格斗还是很重要的,所以必须提升官军的格斗技能,使得官军能够应对和叛军的短兵相接,同时也要增加甲胄等军器的配置。 第2140章 天山难越飞马渡(五) 对于俞咨皋所提出来的这六点建议,朱载坖认为还是可以实施的,而兵部尚书协理京营戎政徐渭则是提出了在保甲之上实施户口食盐法,这其实也是在大明实施过的办法,食盐由盐运司统一调拨至州县,经州县官员-里长-民户三级体系分发。官府通过按户计口方式向民众配售食盐,十五岁以上者每月一斤,十至十五岁者半斤,在洪武、永乐年间就实行过的。 不过后来由于私盐的泛滥,这种户口食盐法就无法再实施下去了,户口食盐法导致民间盐价高企,催生大规模私盐贸易。成化年间两淮盐区官盐年销量不足定额三成,大量余盐流入黑市。不过这次徐渭请求在安南重新实施户口食盐法并不是为了加强朝廷对于安南的食盐专卖,主要是为了加强朝廷对于安南百姓的掌握。 因为安南的食盐主要也是海盐,而这些叛军所处的位置主要是内地山区之中,所以对于这些叛军来说,食盐就是很重要的物资了,实施户口食盐法,一方面是为了加强朝廷对于安南百姓的控制,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断绝这些叛军的食盐来源,没有食盐,他们就无法和官军对抗的。 同时徐渭还建议,要招降这些叛军,官军和朝廷要颁布命令,凡是愿意主动归降的叛军,大明既往不咎,要是能够为官军提供相应的线索,还能够被朝廷所奖励,对于安南百姓向大明官军提供各种线索的,也要予以奖励,在安南百姓和这些叛军之间进行离间,才能够更好的剿灭官军。 对于土兵,徐渭认为确实可以训练一部分土兵为官军所用,但是对于训练土兵还是要非常之严谨的,徐渭认为土兵在装备上不能对官军构成威胁,同时土兵也不能独立作战,土兵主要是为官军担任向导还有就是协助官军迁移安南百姓等事情,要彻底将安南百姓和叛军隔开,困死这些叛军。 徐渭对于征发倭军也持比较谨慎的态度,徐渭认为不是不可以征发倭军,但是对于这些倭军的使用必须予以严格控制,现在安南已经是大明的领土了,不能够放任这些倭军在大明领土上大兴杀戮,不过还是可以利用这些倭人的轻捷剽悍,进山围剿叛军,这些倭军在山地作战和短兵相接上还是有一定优势的,这点徐渭认为是可以用倭军的,毕竟使用倭军可以减少官军的伤亡,同时削弱倭国的实力,这点还是可取的, 同时对于广西、云南的狼土兵也可以加以征调,这些狼土兵也是善于在丛林、山岳等潮热的地带作战的,用他们正好可以克制这些叛军,朱载坖对于这些意见也都予以了采纳,同时命令兵部会同五军都督府和练兵军务处,调动相应的官军和狼土兵,前往安南增援,同时传令安东都护府,做好调动倭军的准备,同时询问提督倭国水陆军务事刘綎的意见,毕竟刘綎也是长年在安南作战的,对于怎么对付安南人,刘綎也还是有一些心得的。 对于调发援军前往安南,户部的意见不是很大,因为南方的仓储还是比较充裕的,无论是对于两广、交趾还是缅甸的屯垦,都还是有很大的成效,这些地方也成为大明的粮仓,除此之外朱载坖还命令出内帑加大从缅甸等地转运稻谷到北方来,实施分段运输,充实北方的仓储。 即由京通仓向河南、山西等处的常平和备荒仓补充粮食,而将河南、山西常平、备荒仓的粮食向陕甘等处加以调拨,以保证陕甘等地常平和备荒仓的储备,同时增加从陕甘、河套等地向西域发运的粮秣数量,因为今年河南丰收,所以朱载坖特地命令出内帑在河南收储粮食,保证河南的粮价不下跌,将这些粮食向陕甘发运。 对于朱载坖的想法,申时行等重臣们当然明白朱载坖的意图,首辅申时行说道:“陛下,陕甘河南,初经大灾,元气尚未恢复,轮输转运,浩繁民力,伏惟陛下暂息雷霆,休养一二,徐图进取为要。” 对于申时行等人的劝谏,朱载坖并没有明确予以否定,朱载坖说道:“先生们自然是说的是,但是西域用兵,久托无益,孰若一举荡平,以绝后患,” 对于朱载坖的这个想法,申时行等人认为不妥,申时行说道:“陛下,据西域奏闻,瓦剌诸部,尚有不下十万之众,而亦力把里等部,小者数千,大者二三万,亦未可轻视了,襄公虽称国朝名将,然以十万之师,戡平西域,亦难矣!孰若休养生息,再张挞伐。” 朱载坖看了申时行说道:“元辅,河山能休养生息,朕则不可也!” 朱载坖此话一出,在场的重臣们全部跪下说道:“陛下何出此不吉之言,陛下春秋鼎盛,神气充盈,但能加意调摄,自然勿药有喜,不必过虑。宜以保养圣躬为重,清心寡欲,戒怒平情,圣体自然康豫矣。” 朱载坖闻言只是笑着说道:“朕自当调养,卿等也要用心。”朱载坖将诸臣遣回之后,首辅申时行将户部尚书王国光和总督仓场杨俊民叫到文渊阁,申时行向他们询问有关陕甘仓储和支应西域作战的事情,申时行问道:“陛下似有意增兵西域,户部于粮秣可有办法?” 对于申时行的这个问题,杨俊民是很无奈的,他之前也已经向朱载坖和内阁上本了,陕甘等地仓储空虚,即便是今年收成不错,也无法补齐之前的亏空,朱载坖虽然命令从河南、山西等处向陕甘接济粮秣,补充陕甘已经空虚的仓储了,但是远水不解近渴,而且朝廷不能够将所有的仓储都调发给西域啊,按照道理,用兵只应该调动军储,但是由于西域实在是路途遥远,损耗过大,军储不足,朝廷才命令从陕甘常平、备荒仓借支粮秣。 第2141章 天山难越飞马渡(六) 说起此事,杨俊民就有些激动,他对申时行说道:“元辅,之前陕甘仓储尚多,故而借支军储,以资国用,也是应当的,但是现在陕甘屡次遭灾,本就仓储空虚,河套之粮,也被朝廷调去支应西域了,今岁秋粮,本来可以缓解陕甘仓储一二的,又要调发西域,倘一旦明年遭灾,又往何处调粮?” 杨俊民对于此事是极度反感的,为了支持朝廷在西域的用兵,已经是掏空了陕甘的仓储了,作为总督仓场兼司农寺卿,杨俊民对于仓储是负有极大的责任的,要是哪里受灾而仓储空虚的话,在现在朝廷的考成制度下,地方州县肯定是立即把锅扔到司农寺的,而一旦出现了这样的事情,杨俊民作为总督仓场肯定是要为此负责的,杨俊民不愿拿自己的政治生命来冒这个险,这点是肯定的,谁能够保证明年 陕甘就一定不发生灾荒。 将自己的政治生命寄托在天候上是极为不负责任的,所谓杨俊民坚决反对朝廷再从陕甘调运粮食,反而认为朝廷应该调运粮食接济陕甘,充实陕甘的仓储,之前为了朝廷的西征,从陕甘的常平仓、备荒仓中借支了大量的粮食,朝廷也应该偿还一二了,否则陕甘仓储空虚,一旦有灾荒,应该怎么应对? 对于杨俊民的这个态度,申时行是有所预见的,并且申时行本人从内心来说是支持杨俊民的,对于申时行来说,他认为朝廷的西征确实是开支浩大,而且收效不大,很有可能是徒耗钱粮的举动,和朝廷征讨倭国、安南、缅甸等处不同,这些地方可以为朝廷带来切实的收益,但是征讨在申时行看来是很难给朝廷带来经济上的收益的,虽然可以解除陕甘的边患,但是从经济上来说给大明朝廷带来了相对沉重的负担。 现在原本的丝绸之路早就不通了,即便是官军夺取了西域,也很难在恢复到盛唐的那种状态,现在贸易主要是通过海上来进行的,这点申时行是很清楚的,但是申时行也知道,圣意难违,经略西域是朱载坖亲自作出的决定,而且经略西域确实能够解除陕甘等处的边患,巩固大明的国防,所以申时行也不敢违逆圣意。 申时行问道:“王司农有没有什么办法,两全其事?” 对于王国光这位大司农,申时行还是很重视的,在张四维去位,王家屏督师南京之后,王国光这位大司农就是现在朝中醋党的领袖,说话份量还是很重的,而且王国光精于理财,在这方面还是很有经验的,王国军思虑一阵之后说道:“元辅,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陛下所提的轮番转运,已经是损耗最小的办法了。” 但是杨俊民坚决不同意,他认为必须给陕甘仓储留足足够的粮食,以备可能发生的灾荒,这点也得到了申时行和王国光的赞同,王锡爵等人也认为现在在西域大动干戈确实是不太合适,不如内阁和户部再次具本上疏,打消朱载坖增兵西域的念头。 对于吴兑等人,也要予以严斥,他们不能够只关心西域的战事,不管陕甘的民生,该动的时候动,不该动的时候就应该休整,现在朝廷粮储不足,在这个时候就不要妄动,体谅朝廷的难处,而不是给朝廷增加负担。 申时行同意了这个办法,而在同时,李成梁的密疏也从西域到了朱载坖的案头,朱载坖详细查阅了李成梁的密疏,李成梁认为朱载坖之前所提出的缓进急战的总策略确实是极为有效的策略,针对西域地域辽阔、后勤补给线漫长脆弱的现实,李成梁细化了缓进急战的策略,“缓进”强调每攻克一地,必须充分巩固,储备足量粮秣物资后,方进军下一目标。“急战”则要求每场战斗务必速战速决,避免陷入消耗战、持久战,以防因补给不足而陷入困境。 而且在西域作战,水源成为了官军最痛苦的事情,征途需穿越茫茫戈壁与连绵沙海,沿途水源点极度稀缺。许多地方仅有一处泉眼,水量至多勉强供应千人饮用。一支军队取水后,需静待数日泉水重新渗出,后续部队方能接续。李成梁为什么希望增调精骑,如果官军以步兵为主,又携带沉重火炮,行军本就迟缓,为严格遵循水源分布点,大军不得不分批开拔,分段推进,时间就会被无限拉长。所谓的急战就很难达到。 同时对于用兵的方略,李成梁也提出了具体的方案,从庭州袭取乌鲁木齐,其中的关键要地就是所谓古牧地,而通往古牧地有两条道路,其一是黄田小路,此路沿溪而行,水源充足,是进军古牧地最便捷的路线。然而,其地形极为险峻,狭窄崎岖,易守难攻,极不利于大军展开,但是毕竟有水源,大军可以分批出发。 而另一条路则是所谓的黑沟驿大路,此路虽较宽阔,但需穿越寸草不生的茫茫戈壁,沿途仅有两处泉眼。若官军选择此路,则面临致命的两难抉择:全军急行—— 有限的泉水无法满足大军需求,抵达古牧地时必已人困马乏,战力大损,一旦被蒙古人提前侦知,蒙古人就可以可以逸待劳,一举歼之。如果是分批行军—— 虽能保障饮水,但每批兵力薄弱,蒙古人便可集中优势兵力,将其各个击破。 官军的难点是怎么样在不惊动蒙古人的情况下悄悄的接近乌鲁木齐地区,然然予以突袭,并且迅速在这里建立起据点,由于官军已经占领了庭州,对于仍在乌鲁木齐住牧的蒙古人来说,他们已经加强对于官军的防备,官军要想奇袭已经是不太可能了,所以李成梁希望朱载坖能够给西域增兵,加强西域的兵力,同时就是转运大量的水泥等建材,用以迅速的在乌鲁木齐地区建立据点。 第2142章 天山难越飞马渡(七) 对于李成梁的奏疏,朱载坖是详细看了几遍,仍旧下不定决心,一方面是乌鲁木齐的重要性,作为瓦剌在西域重要的住牧地,乌鲁木齐地区的重要是可想而知的,官军要是能够夺取乌鲁木齐的话,能够极大的削弱瓦剌部在西域的力量,但是作为瓦剌部重要的住牧地,蒙古人是对于此地很看重的,再加上官军已经收复了庭州,可以说兵锋直指乌鲁木齐,蒙古人不可能不防范官军,这点是肯定的,这就意味着官军丧失了奇袭的条件和可能。 但是就此罢手,等待时间,也不是一个好的选择,一方面是朱载坖自己不甘心,另一方面就是庭州始终受到蒙古人的威胁,这点对于朱载坖来说如芒在背,极为痛苦,所以朱载坖有些纠结,而且现在住牧在乌鲁木齐的是瓦剌部中卫拉特联盟中的和硕特部,实力是很强大的。 之前朱载坖通过土默特部已经了解了瓦剌各部的情况,和硕特部是卫拉特蒙古四部之一,早期活跃于贝加尔湖西南至额尔古纳河下游的森林草原地带。其首领家族为成吉思汗之弟哈布图哈萨尔后裔,在卫拉特联盟中长期居于盟主地位。在卫拉特四部中,和硕特部和成吉思汗的黄金血脉关系是最亲密的,由于和硕特部为成吉思汗的直系血统,在四部中地位最高。自从它的创建人博贝买尔孜到鄂齐尔图汗,前后经四代约100多年,噶拉噶斯氏贵族和硕特首领一直担任“丘尔干”的“达尔加”(即盟主),统处四大部落事务。 现在和硕特部的首领是图鲁拜琥,他的父亲哈尼诺颜洪果尔之前在蒙古人的内斗中被杀,而追考和硕特部的源流,其实和其余三部是不同的,和硕特部和瓦剌的关系并不亲密,反而是和土默特部等部的关系比较亲密,和硕特首领家族则起源于福余卫首领系成吉思汗弟弟哈撒儿后裔。当时福余卫汗位传至阿克萨噶勒泰,其长子为阿噜克特穆尔,次子乌噜克特穆尔,两人因分遗产不均,分得老弱属民的乌噜克特穆尔便率领本部归附脱欢。脱欢亲赐和硕特之名,并将女儿嫁给他,收其为女婿。 而脱欢也是朱祁镇的瓦剌班主任也先的父亲,也就是朱祁镇的师爷,在也先被脱脱不花所杀之后,和硕特部选择跟随瓦剌西迁,和硕特加入卫拉特,是卫拉特史上的一件大事,其影响是十分深远的。和硕特贵族取代绰罗斯氏的统治地位,始称“卫拉特汗”,和硕特部已势冠四卫拉特部。 从图鲁拜琥的爷爷开始,和硕特部就成为了卫拉特的领导者,他的爷爷博贝密尔咱系成吉思汗弟哈布图哈萨尔第十六代孙,属博尔济吉特氏,嘉靖二十年,博贝密尔咱被推举为卫拉特联盟盟主,成为首位使用“卫拉特汗”称号的首领 。他通过“丘尔干”会盟制度协调各部关系,强化联盟的军事与政治统一 。在其统治期间,卫拉特联盟势力范围扩展至额敏河至乌鲁木齐地区。和硕特部也就长期住牧于此。 作为现在在西域实力最强的蒙古部落,和硕特部的势力不容小觑,当年全盛时期的俺答汗也曾经西征,作为蒙古的一代雄主,俺答的军事能力是毋庸置疑的,而俺答汗在蒙古诸部中最强劲的两个敌人就是察哈尔部和卫拉特,察哈尔部主要因为占据了蒙古正朔,但是俺答还是能够逼得打来孙东迁,而卫拉特则是使得俺答铩羽而归的。随着东蒙古与喀尔喀的先后崛起,卫拉特重新陷入到了与东蒙古的无尽战争当中。嘉靖初期,东蒙古的俺答汗势力崛起。在俺答汗的主持下,东蒙古诸部对卫拉特发起了新一轮的攻势。 嘉靖三十七年,俺答汗出兵,“越库凯罕山袭击厄鲁特、巴阿图特”。尽管一些土默特部称俺答汗在此次征伐后“囊括四瓦剌,收归自己控制之下”,但实际效果可能并不如此完满,至少俺答汗并未将卫拉特纳入麾下。然后在嘉靖四十一年和隆庆二年,俺答再次征讨瓦剌,据土默特部自称,在此战中,卫拉特部主动投降,其首领“率其诸子属众归附君可汗”。 但是实际上可能并不是这样的,俺答实力强劲,也确实是蒙古人中的一代雄主,但是他征讨瓦剌并没有多顺利,卫拉特可能并未屈服于俺答汗的权威,因为此后卫拉特与东蒙古之间的战争仍在继续,卫拉特也并非一直处于被动挨打的地位。隆庆八年,切尽·黄台吉与布延巴图尔鸿台吉共同出兵攻打卫拉特。但在此战中,布延巴图尔鸿台吉先胜后败,被卫拉特辉特部的王公额色勒贝率军杀死。 虽然俺答实力强劲,但是并没有对卫拉特真的实施统治,不过卫拉特也面临着除了土默特部之外的威胁,就是喀尔喀蒙古的威胁,所谓喀尔喀蒙古,而是达延汗整出来的东西,达延汗在统一东部蒙古后,将漠南、漠北原来各不相属的大小领地合并为6个万户,分为左右两翼。喀尔喀万户属左翼,共十二部。内五部居喀尔喀河以东,巴图孟克封授第五子阿勒楚博罗特;外七部居河西,封授幼子格哷森札札赉尔珲台吉。 喀尔喀蒙古和土默特部同属东蒙古,和瓦剌部不说是亲密无间吧,起码也是不共戴天,所以在对待卫拉特四部的问题上,土默特和喀尔喀的态度是一致的,就是揍他,喀尔喀万户早在达延汗或者更早的时代就游牧在哈拉哈河流域,后来喀尔喀左翼随蒙古大汗打来孙南下大兴安岭驻牧,所部号称“山阳喀尔喀”,剩余的部众则是继续予以扩张,现在的喀尔喀万户分布于东自呼伦贝尔的额尔古纳河、西至杭爱山、北自贝加尔湖、南抵南蒙古北部的广袤地区,实力是不弱,除了土默特部之外,几乎是无人能敌。而喀尔喀部最大的心愿就是控制卫拉特,所以多次和卫拉特交手。 第2143章 天山难越飞马渡(八) 喀尔喀蒙古和卫拉特的关系也是极差的,双方多次爆发冲突,从某种意义上说,喀尔喀蒙古对于卫拉特部的打击是很大的,其中最主要的威胁来自喀尔喀蒙古土谢图汗部的阿巴泰汗与和托辉部的硕垒乌巴什洪台吉。击败卫拉特后,阿巴泰汗“派遣自己的儿子速兀泰前去做卫拉特的汗”。在隆庆二十一年的时候,阿巴泰汗击败卫拉特,不过很快卫拉特人袭杀速兀泰,摆脱了土谢图汗部的控制。 卫拉特人虽然杀死了速兀泰,但仍然面临着来自喀尔喀的威胁。继阿巴泰汗之后控制卫拉特部的,是喀尔喀和托辉特部。和托辉特部隶属于喀尔喀札萨克图汗部,位于喀尔喀西部,紧邻卫拉特四部,他们对于卫拉特部的威胁是最大的。从朱载坖现在所掌握的情况来说,卫拉特部受到了来自外部的巨大威胁,俺答汗等东蒙古王公多次征伐卫拉特。在俺答汗之后,卫拉特又受到了来自喀尔喀的威胁,并在喀尔喀的军事打击下,被迫向喀尔喀纳贡输赋。对于卫拉特蒙古来说,现在的日子实在算不上好过。 不过从另外一个方面来看,即便是面对土默特和喀尔喀两个蒙古强部的进攻,卫拉特蒙古还是能够游刃有余的应对,足见卫拉特蒙古的战斗力还是非常之不错的,而和硕特部作为卫拉特蒙古中的首领部落,其实力肯也是非常之强劲的,这点是毋庸置疑的,李成梁能否率军击败和硕特部并且将和硕特部的逐出乌鲁木齐,朱载坖没有绝对的把握。 李成梁当然是极为有信心的,他认为现在和硕特部是主少国疑的时候,现在和硕特部之主图鲁拜琥不过是个小孩子,对于部落的控制有限,而且和硕特部恐怕也很很难短时间内向其余三部求援,所以现在是最好的机会,一旦蒙古人感受到大明的威胁之后,和硕特部可能会向其他三部求援,到时候为了这片水草丰美的住牧地,其余三部也不会袖手旁观的,到时候如果卫拉特四部之兵都聚集在乌鲁木齐地区的话,官军的作战难度更大。 而且李成梁和吴兑认为,夺取了乌鲁木齐并且在此处屯垦,才能够和哈密一道为西征大军提供粮秣,夺取乌鲁木齐才能够安顿朝廷迁移来的军户,并且在这里屯垦安定下来,乌鲁木齐的地位是极为重要的,整个西域的地形呈 “三山夹两盆”,天山山脉横亘中央,将全区分为南北两部分。 而乌鲁木齐恰好位于天山中段北麓,地处准噶尔盆地南缘,是连接北疆草原与南疆绿洲的天然节点。从这里出发,向东可通哈密、河西走廊,向西能达伊犁河谷,向南经托克逊穿越天山可达库尔勒、喀什,向北则直抵阿勒泰。这种 “居中四达” 的区位,是朝廷控扼整个西域所需要的。 乌鲁木齐作为天山北麓的军事重镇,既能威慑蒙古诸部,又可驰援伊犁、塔城等边境要塞。其内稳外防的天然属性,是西域其他地方所不能比拟的,这点不仅仅朱载坖很清楚,李成梁、吴兑等人同样也是很清楚的,所以他们认为应该克服困难,直取乌鲁木齐,但是户部显然是不支持这样的事情的,户部不支持此事的理由也是很充分的,现在陕甘等地仓储空虚,轮输转运本来就极为困难,朝廷再增兵于西域,会使得本就极为紧张的补给更加困难的,所以王国光、杨俊民等人都不建议现在就动手。 朱载坖对于此事也很难下决断,要朱载坖搜刮陕甘之粮再增兵于西域,朱载坖也深感担忧,陕甘本就仓储空虚,虽然今年收成正常,但是由于要负担西征大军的粮饷,其实陕甘百姓的负担已经是很沉重了,如果再增兵西域的话,对于粮秣的供给要求就会更高,百姓恐怕更加难以承受,朱载坖作为皇帝,也必须考虑这一点。 而且让朱载坖难以下定决心的还有一个问题,吴兑和李成梁等人要求增兵两万,从陕西、甘肃、宁夏各镇再抽调两万精锐的话,对于陕甘的边防还是有一定影响的,朱载坖很清楚,如果再调动援兵的话,就不能够抽点陕甘等处的援兵了,朱载坖准备从宣大等镇在抽调援兵,但是为宣大援军准备相关的行粮等物资也不是一个简单的事情,同时还要一个重要的问题,现在已经是六月了,即便朱载坖现在就命令调发援军,到了西域也已经是深秋甚至是初冬。 而在西域作战,一定要避免的就是在严寒的冬季作战的,在风雪交加的西域冬季作战,是极为不智的选择,会严重影响官军的战斗力,这点不用李成梁说朱载坖就很清楚的,所以朱载坖对于增兵进剿一事是有些疑虑的,当然李成梁还提出了一个激进的方案,就是将朝廷部署在哈密的驻军调往庭州和交河,然后将哈密的屯田军士暂时组织起来守卫哈密。 而李成梁则将庭州、交河等地的驻守官军全部调来,如此可以集中四万多精锐,李成梁向朱载坖建议,走当年的白水涧道,出庭州奇袭乌鲁木齐,但是这样一来的话,官军在兵力上是绝对处于劣势的,和硕特部的精锐虽然没有四万之数,但是能上马的男丁应该是不止四万的。 而且当年的白水涧道东起交河故城西郊,经盐山北麓、三个泉等地进入白杨沟峡谷区。是当年前唐北庭都护府控制庭州、交河、西州和突厥故地的重要道路,按前唐文书记载:“道出交河县界西北,向处月己西诸番,足水草,通车马。”是一条条件比较好的道路,但是从唐到今日,数百年间,现在白水涧道的情况如何,李成梁在奏疏中也没有明确的说明。 朱载坖为此事难以决断,思来想去之后,朱载坖召见了兵部尚书梁梦龙、协理京营戎政徐渭、京卫都指挥使兼领侍卫内大臣英国公张元功等人商量此事。 第2144章 款议事定贸易通 朱载坖将三位重臣们请来之后,将李成梁和吴兑的密疏给三位重臣们看了,他们都是大明的知兵之臣,而且也对于朝廷现在的争论有所了解,户部要求朱载坖限制朝廷在西域的投入,充实陕甘等西北省份的仓储,防止出现仓储不足的事情,而吴兑、李成梁等西域大将则是要求朝廷增兵添饷,加大朝廷在西域的投入。 户部和内阁为此已经多次上疏了,户科还有陕西道、甘肃道、宁夏道御史们也纷纷上疏朱载坖,请求朱载坖以百姓民生为重,暂且不要增兵于西域,同时要命令吴兑、李成梁等在西域大兴屯田,减少朝廷的后勤压力,但是很显然,吴兑、李成梁等人显然不是这么想的,他通过密疏肯定是希望朱载坖能够继续支持他们在西域的用兵的,这点是毋庸置疑的。 但是现在在西域用兵,朝廷的反对声浪其实是很大的,这点朱载坖也是很清楚的,所以朱载坖才召集三位知兵重臣商量此事,面对朱载坖的这个问题,三位重臣们看过吴兑和李成梁的奏疏之后,对此事也是感到有些为难,见三位重臣对于此事都有些迟疑,朱载坖于是点名问道:“梁本兵怎么看此事?” 作为兵部尚书的梁梦龙,也算是现在大明现在的知兵之臣了,梁梦龙在总督蓟辽、保定期间,支持戚继光、李成梁等大将修筑边墙,出塞打击蒙古人,战果颇为不错,对于军务也算是比较熟稔的,朱载坖询问到梁梦龙,他作为兵部尚书,对于这些用兵的大事,确实是应该发表意见。 梁梦龙思索一会之后说道:“陛下,西域远隔千里,臣不能尽知其详情,然吴兑、李成梁皆国朝重臣,知兵善谋,当不至于有大的差误,然户部所言,确实是要事,民生至重,何若暂息雷霆,待明岁增兵,一举歼敌,则事情妥当,以万全为要。” 梁梦龙的意思是很明确的,梁梦龙是支持户部的建议的,他认为民生显然是更加严重的问题,同时增加一年的准备时间,官军可以准备的更加周全,如果明年陕甘、河套还能够保持没有大的灾荒的话,对于朝廷来说可以用更大的力量支持西域官军,这样的话可以准备的更加周全,所以梁梦龙选择支持户部的说法。 但是梁梦龙的这个说法遭到了英国公张元功的反对,作为真正和北虏打过仗的勋臣,张元功是很清楚的,战机稍纵即逝,官军在西域的总兵力本就并不占优,现在只打一个和硕特部,官军以奇袭的形式胜算都尚且不高,一旦蒙古人开始团结起来的话,整个卫拉特四部,可用之兵就不下十万,再加上亦力把里等部的军队,二十万之数是肯定有的,到时候要是联手和朝廷作对的话,朝廷要调动多少兵马呢?不如趁现在亦力巴里等部还没有反应过来,先收拾蒙古人,打垮卫拉特,然后在挥师南下,一举定鼎西域。 而徐渭的则是没有立即表达自己的观点,徐渭认为,是否支持增兵,一个重要的考量因素是官军能否击败和硕特部,并且占据乌鲁木齐迪许,在此地筑城放手,徐渭认为,如果官军能够击败和硕特部,并且在严冬来临之前在乌鲁木齐修建起足以抵御严冬的临时工事,那么依靠缴获蒙古人的牲畜,官军就可以解决大量的辎重粮秣问题,所以在徐渭看来,其实粮秣问题并没有那么严重,如果官军能够利用好缴获蒙古人的牲畜,还是可以极大的缓解官军的粮秣问题。 同时还要尽可能的在当地筹措粮秣等物资,徐渭认为,虽然西域有风沙极大,又极为干旱,但是从汉唐遗留下来的各种资料来看,西域的大小绿洲之上是可以发展农业的,并且也是有不少的粮食产出的,直接在西域购买粮食,也不是不可以的行为,大明的各种货物,在西域一样是很有市场的,同时也可以借此麻痹亦力把里等势力,为大明实施先北后南的战略提供保障。 对于徐渭的这些建议,朱载坖也是很赞同的,从朱载坖的内心,还是很希望现在就动手的,先夺取乌鲁木齐,使得官军在西域拥有一个可以居中控扼的据点,然后再徐徐图之,对于朱载坖来说是极为有利的,同时朱载坖也认可李成梁的话,现在大明在西域的动作已经惊动了蒙古人,他们很快就会有所防备的,虽然现在和硕特部由于主少国疑,可能来不及反应,但是卫拉特的其余三部也不可能放任大明去占有这一些水草丰美之地,他们对于乌鲁木齐已经是垂涎很久了,所以官军必须要加快动作。 朱载坖于是作出的决定,支持李成梁用兵乌鲁木齐,虽然朱载坖同意了李成梁对乌鲁木齐用兵的计划,但是并不是没有条件的,朱载坖很清楚西域用兵的窗口很窄,所以现在从内地增兵已经晚了,所以朱载坖命令李成梁先调哈密、交河、庭州之兵,朱载坖从宣大调援兵驰援哈密在此期间,给哈密诸屯卫的士卒发给武器,上城防守。 朱载坖还发内帑八十万元于军前,支给吴兑,命令他在西域当地通过这些胡商收购粮食、食品等,为大军就地筹措粮秣,减轻朝廷的转运负担,同时对于作战时机,朱载坖也进行了详细的规定,朱载坖要求李成梁必须在天气变得极为寒冷之前结束战斗,如果不能的话,就应该及时撤出战斗,务必以稳妥为上。 同时还要给卫拉特部施加更大的压力,朱载坖命令理藩院与顺义王联系,通过土默特部与喀尔喀部联系,希望喀尔喀部加大对于卫拉特部的压力,将卫拉特其余三部的注意力吸引到北边,为官军奇袭乌鲁木齐创造条件,朱载坖命令宣大挑选精兵,准备增援哈密。 第2145章 款议事定贸易通(二) 朱载坖同时还明确谕令户部,今年不再增加向西域的转运粮秣数量,同时为了保证陕甘等地的仓储事宜,朱载坖决定从内阁拨银一百万元,给陕甘等处州县,用以采购粮食收储在常平仓、备荒仓中,增加这些地方抵御灾荒的能力,同时在这些地方增加马铃薯等备荒作物的种植,以保证这些地方部出现粮荒。 同时还要改变对于转运粮秣的规矩,之前西征大军的粮秣转运是有户部和总督仓场衙门一道与兵部和经略西域衙门一道确定好数量,然后户部命令各府州县应当转运多少粮秣,由各府州县予以实施,这样不仅效率低下,对于百姓来说也极为不便,虽然朝廷三令五申,要求地方官府在处理这些事情上必须要给百姓相应的工价,但是实际上仅仅是被都察院巡按御史所抓获的地方官府克扣工食银甚至是无偿征发的事情,就不在少数,这对于百姓是极为不妙的。 所以朱载坖经过商量之后,决定实施官运和商运,从明年开始,负责转运西征粮秣的各州县、卫所,只用把应当解运的粮秣运送的所在布政使司或者是都指挥使司的所在地,由户部组织商贾给价运输,同时抽调蓟镇、京营、宣大、陕甘等镇的辎重营,前往协助运输粮秣。 朱载坖也很清楚,向西域转运粮秣,并不是一时半会儿就可以结束的,要等到朝廷在西域的屯垦有了成效之后才有可能减少甚至逐渐停止对于西域的转运,同时之后大明如果要经略青藏,一样是需要大量的运输力量,这点是很重要的,所以朱载坖还传令兵部、五军都督府和练兵军务处,在甘肃设立征西兵站,按都指挥使司建制,编制专门的运输力量,同时沿嘉峪关到哈密、庭州、交河等地设立兵站,以加强朝廷的后勤力量。 之前为了加强西域的军情传递,邮传总署已经在西域建立起相对比较完善的驿站和急递铺、递运所等机构了,但是对于粮秣的转运和兵站的设置,还不甚完整,朱载坖命令在从嘉峪关到西域各地的道路上设立兵站,加强朝廷的补给能力,负责物资的中转、补给和伤病员的救治、后送及过往人员的食宿等。编有指挥和专业勤务部门,设仓库、医院和运输、装卸、修理、食宿、加油等保障分队,以及工程、警卫、通信等辅助分队。有的还开设若干分站。对于保障部队行动具有重要作用。 同时将这些兵站予以独立出来,专门设立一个兵站都指挥使司,下辖若干卫所,主要有辎重兵组成,负责为西征官军提供后勤给养,管理这些兵站,同时也是朝廷加强对于西域控制的一个重要手段,将征西大军的后勤牢牢掌握在朝廷手中,防止西域官军藩镇化,这是极为重要的。 对于朱载坖的一系列处置办法,户部虽然仍旧有意见,但是在申时行等人的调和下,也算将此事按下来了,朱载坖也以密旨的形式命令李成梁相机行事,不必再奏了,将前线用兵的事情交付了李成梁和吴兑处理。 而就在这个时候,直隶巡按御史任养心上疏弹劾李如松等人,他在奏疏中说道:“李氏兵权太盛。姻亲厮养分操兵柄,环神京数千里,纵横盘踞,不可动摇。如松贪淫,跋扈尤甚。不早为计,恐生他变。”他认为李氏父子兵权太重,不利于朝廷,同时李如松嚣张跋扈,不能够再让其在京畿重地担任军职,请求朱载坖将其予以罢斥,对于他的上疏,朱载坖予以留中,但是同时也敲打了李如松。 但是科道对此也开始重视起来,兵科给事中黄道瞻多次进言,认为李成梁、李如松父子不应一同掌理重镇,申时行也以密疏向朱载坖建议要朱载坖保全李氏父子,意思已经是非常之明确的,就是希望朱载坖将李如松予以撤换,不能让李氏父子同时担任大将,朱载坖之前就考虑过此事,正是因为如此,朱载坖才将李如松从京卫都指挥使的职务上予以撤换,毕竟京卫指挥使执掌亲军诸卫,有宿卫之责,朱载坖再信任李如松,也不能这么干,所以才将李如松和张元功对调,张元功毕竟是英国公,和皇室的关系特殊,而且重臣们也很信任他。 但是现在科道对于李如松仍旧在外掌兵也提出了异议,朱载坖于是召见了首辅申时行,朱载坖问道:“元辅密疏说朕要保全李氏父子,应该怎么保全啊?” 申时行对朱载坖说道:“陛下,襄公眼下为大明征讨西域,岂可复令其子临边鄙之地,当胡虏之锋,伏请陛下善加保全,召置五府,以全君臣之谊也。” 朱载坖闻言之后只是笑笑,他当然明白申时行是什么意思,就是对于李氏父子同时出镇地方的担忧,李成梁现在拜征西大将军,统帅官军在西域作战,而李如松又提督蓟镇大宁军务,如果李如松是一个谦逊低调的人,也许科道的反应不会这么大,但是这个世家子弟,脾气自然是不好的,和督抚的关系极为不好,对于巡按等官员,更是根本不鸟,这就使得弹劾他的人本来就不少。 再加上李成梁现在身负重任,这些科道官员们很清楚再这个时候去弹劾李成梁这样的在前线作战大将,以朱载坖的性格是必然要收拾他们的,不能弹劾李成梁,那他们就拿李如松开刀,弹劾李如松,申时行当然也明白科道官员们的意思,他很清楚这些科道官员的意图,同时为了不再次激化皇帝和科道的关系,申时行以保全李氏父子为由,请求将李如松调到五军都督府暂时搁置起来,同时放到京师让他冷静一下,免得他太张狂,引起科道的注意,这也是申时行好不容易想出的和稀泥的办法。 第2146章 款议事定贸易通(三) 现在五军都督府的权力虽然比之前大了不少,但是和提督军务相比,还是远远不足的,而且以李如松的资历,真正掌握管理麾下各都司卫所的左右都督,肯定都不是李如松能干的,李如松最多也就混个都督佥事或者都督同知,实际上就将李如松闲置起来,解除兵权,这点朱载坖是很清楚的。 不过申时行说的也是有道理的,李如松这厮,这点也确实是要予以磋磨的,他自己就出身于将门世家,又是马芳所看好的人,一直以来都是受到朱载坖和朝廷的栽培,很多时候有些小错误,朝廷也从不追究,朱载坖也予以宽宥,但是这对李如松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 就以这次为例,如果他李如松低调一点,其实科道也不一定会这么死死的咬住他,搞得申时行这个首辅都亲自下场,要解除李如松的兵权,主要还是因为李如松这厮过于高调了,虽然朱载坖一直强调重将权,提高武将地位和权力,尤其是在指挥作战上的权力,从隆庆以来,武将的地位也得以提升,但是总兵、提督对督抚还是有必要的尊重的,就是戚继光和他老子李成梁,面对督抚大员也得把尾巴夹起来,偏生他就不是和安分的主。 在提督任上,以权任既重,不欲受总督制,事辄专行。督抚大员尚且对他可以忍耐一二,毕竟知道他根底深厚,是朱载坖很看重的年青一代武将,但是这些科道言官才不管这些呢,之前在宣大的时候,就和科道不太过得去,但是巡抚许守谦阅操,李如松引坐与并。参政王学书却之,语不相下,几攘臂。巡按御史王之栋因劾李如松骄横,这次再加上他和任养心的矛盾,使得科道对他穷追猛打,连申时行也认为不能再这么袒护他了。 申时行见朱载坖没有说话,以为朱载坖尚在犹豫,继续说道:“陛下,如松入仕以来,多受恩宠,至于今日,陛下为爱惜人才,宜加以裁抑,方是用人之道也。” 朱载坖说道:“以元辅之意,调李如松到五府,他就是打磨棱角了?朕看未必。”朱载坖对于李如松还是比较了解的,这厮就是胆大妄为,不知天高地厚的主,既然要敲打他,就要好好敲打一下,不过李成梁的面子还是要给,这件事情必须要朱载坖亲自来办才行,否则的话,极易引起尚在西域作战的李成梁内心的不满,这点朱载坖还是很清楚的。 朱载坖给李成梁一份密旨,主要是详细说明了现在科道咬住李如松,同时李如松自己也不检点,包括他弟弟李如柏也是,在京师也多次被御史弹劾,朱载坖向李成梁解释了自己要处分李如松的原因,主要是要打磨他一下,然后才好用他,对李成梁,朱载坖仍旧是信任的,此事与李成梁无关。 给李成梁的密旨发出之后,朱载坖才正式下达旨意,解除李如松提督蓟镇、大宁军务的职务,召回京师听勘,而在李如松回到京师的时候,锦衣亲军都指挥佥事、成国公朱应桢已经在等着他了,朱应桢拦住李如松说道:“李佥事,上谕命本爵押李如松赴西苑!” 说罢锦衣亲军上前直接将李如松控制住,押往西苑,朱载坖并没有直接见他,而是将他押到了太子朱翊釴那里,李如松和太子的关系是很亲密的,他是太子的伴读出身,后来担任勋卫也是在东宫当差,所以和太子关系很好,这厮也确实是仗了太子的势,张狂的有些过分了,朱载坖才决定敲打他。 李如松一见是把他送太子这里,便觉得没什么大事了,朱应桢向朱翊釴传达了朱载坖的口谕:“李如松是东宫出来的,太子先管教!” 朱翊釴当然知道这次为什么要把李如松罢官,朱翊釴指着这些弹章说道:“李小公爷,要不要看看这些奏疏,上面可都是你的好事啊!” 李如松当然这些弹章弹劾他什么,赶紧低声说道:“殿下,臣知错了。” 朱翊釴看了他一眼说道:“那你说说,你错在哪里?” 李如松赶紧说道:“臣不该和督抚争座次,不该藐视巡按。” 朱翊釴冷笑一声说道:“避重就轻,谁爱管你那些争座次的破事,你准备打参政王学书,这事怎么不说啊?” 李如松说道:“臣并没有打他。” 朱翊釴直接说道:“成国公,这可是只死鸭子啊!给他念来。” 朱应桢取出了锦衣亲军的密档,详细记录了他这次争座次的事情:“抚臣阅操,如松引坐与并,学书力却之,语不相下,竟为披发之争。” 朱应桢念完了之后,朱翊釴骂道:“李如松,你长本事嘛,和朝廷命官动手动脚,你想干什么?想当蓝玉啊?堂堂大将,为了座次,披发互殴,传出来岂不为天下笑,大明的大将就是这样的货色,东宫出来的人就是这样的货色,你不要脸孤还要呢!” 见朱翊釴发火了,李如松也赶紧认怂道:“殿下,臣知错了。” 朱翊釴继续骂道:“你知道什么?不光是你,还有你那个好弟弟李如柏,要不要听听御史是怎么弹劾的,如柏暨诸弟放情酒色,白日为非,竟不顾人,大明勋臣的脸面就被李家丢尽了,襄公国朝名将,怎生有你们这样的子弟,马公当年怎么会收你这样的弟子,孤看马公怕是打了眼了。” 朱翊釴这么说,李如松只得低头不语,当年马芳确实是对他青眼相加,多次说李如松他日必为良将,对他也是倾囊相授,有马芳的抬举,再加上自己是国公世子,东宫出身,李如松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三十二岁就担任副将,三十五岁就担任总兵,四十岁就担任提督,其晋升之快,在大明都是绝无仅有的。 朱翊釴将这些弹章扔给他,说道:“给孤一字一句念,念完了再说。” 第2147章 款议事定贸易通(四) 李如松不敢违逆,将这些奏疏捡起来一字一句的念起来了,刚开始李如松还不以为意,这些御史的弹章还能说些什么,但是后来李如松逐渐开始看出一些事情了,除了他自己之外,他的这些弟弟们也确实是不成器,李家以军功起家,确实是有些缺乏底蕴,再加上李成梁长期在外征战,李如松也很早就在军中,对于自己的弟弟们,还真是不怎么了解。 李如松等人在京师,他们又没有袭爵的压力,更没什么人管他们,那就直接是放飞自我,在京师飞扬跋扈,御史的弹章中,弹劾他自己和李如柏的都大致相等,可见李如柏在京师的名声,而且这些文人弹劾李家所有人都是用的一个理由,就是跋扈,看起来是了无新意,但是实际上是暗藏杀意,按照御史们的弹章,李如松在边镇跋扈,李如柏等人在京师跋扈,那岂不是整个襄国公一家人都跋扈。 一旦这种印象在朝廷甚至是陛下的眼中形成,对于李家来说绝对不是好事,李如松虽然眼高于顶,但是也是极为聪明的,他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他之所以在边镇跋扈,主要是他很清楚自己的特殊身份,一个和太子关系密切的勋贵武将,要是再和边镇督抚关系良好的话,真当朱载坖瞎啊,而且李如松的跋扈也是分人的,虽然对于这些督抚、御史极为嚣张,但是对于士卒还是非常之不错的。 同时对于皇室,李如松也是极为尊重的,李成梁不在京师,往往都是李如松代行各种礼仪活动,对于皇家的事情,李如松从来不敢懈怠,朱载坖也正是看到他这点,所以才对他加以保全的,否则的话,早就按照申时行的办法将其闲置起来了,要收拾一个武将,大明朝多的是办法。 李如松念完之后,朱翊釴问道:“知错了吗?” 李如松磕头说道:“臣知错了。” 朱翊釴于是说道:“既然是知道错了,就去陛下那里好生认错。” 李如松赶紧行礼,朱应桢带着李如松到无逸殿来,李如松在殿外行礼说道:“罪臣李如松叩击陛下!” 朱载坖正在无逸殿处理奏疏,听到之后才说道:“滚进来。”李如松这才赶紧进殿行礼,朱载坖正在批阅奏疏,头也不抬的问道:“李如松,你今年多大了?” 李如松赶紧答道:“臣是嘉靖二十八年生人,犬马齿四十有二了。” 朱载坖放下奏疏说道:“朕还以为你是十七八的少年儿郎呢。” 李如松赶紧请罪,面对朱载坖他还是有些害怕的,不像面对太子那么随意,朱载坖起身问道:“知道朕为什么将你罢官吗?” 李如松赶紧说道:“臣知罪了,臣有罪!” 朱载坖说道:“你不知道,你以为你在外面嚣张跋扈,才能够更好的当你的太子党是吧?你是怕朕生疑,还是你李如松有鬼?” 被朱载坖一下子点破了自己想法的李如松吓得赶紧跪伏在地上,他确实有这个想法,毕竟李如松和太子的关系不一般,而且又是勋臣武将,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李如松确实是太子党,因为对于朱载坖来说,他和李成梁的关系更加亲密,而李如松和太子的关系,显然是更加亲密的,所以李如松很多时候在地方上骄横跋扈,一方面是他本性如此,另一方面也有故意做给朱载坖看的意思。 但是朱载坖对于李如松的这些想法,是很清楚的,现在朱载坖直接当面予以揭破,令李如松极为害怕,作为勋臣子弟,他很清楚朱载坖说这话的意思,一旦李如松应对不力的话,要承担责任的不仅仅是他李如松一人,而是整个李家,李如松赶紧跪伏在地上说道:“臣万死不敢作此想!” 朱载坖看了他一眼,坐下端起茶杯说道:“李如松,你这碗水,还浅着呢!” 李如松不敢答话,只是跪在地上磕头,朱载坖说道:“头不用磕了,你先起来。” 李如松说道:“罪臣戴罪之身,不敢起身。” 朱载坖喝了口茶说道:“你以为你聪明的很,比你父亲,比你师傅都聪明,就你李如松学会自污是吧?” 李如松赶紧说道:“罪臣不敢。” 朱载坖将茶杯猛地一顿说道:“蠢材,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面去了!马芳英明一世,就没教会你侍君以诚吗?你那点小聪明,是瞒得过朕,还是瞒得过这些两榜进士,和他们玩这些,你李如松有几个脑袋?” 朱载坖看了跪伏在地上的李如松,问道:“你说,朕要是不允你是太子党,你能坐稳这个总兵提督,能当勋卫,还是能坐稳这个国公世子?” 朱载坖的话使得李如松在心里紧张的思考了起来,朱载坖的意思是很明确的,李如松的这些小聪明别说骗朱载坖了,就是朝廷之上的官员们也都是看的清清楚楚的,否则的话,科道和内阁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发难,非要惩治他李如松不可的,很多事情,都在朱载坖的掌握之中。 李如松想明白这点赶紧说道:“臣知罪了!臣一定忠于陛下,忠于殿下!” 朱载坖这次再端起茶杯说道:“还好,没蠢到家,滚回去先把你的那些弟弟们给朕管管好,要是朕再收到奏疏,唯你是问!” 李如松赶紧谢恩出去,随后朱载坖就下达了上谕,原前军都督府都督佥事、提督蓟镇、大宁军务事李如松,轻佻浪行,着罢官,禁足于襄国公府。 然后朱载坖传旨,原中军都督府都督佥事、中都留守司留守戚金,改任前军都督府都督佥事,提督蓟镇、大宁军务事,对于朱载坖的这个处罚,大臣们认为还是不错的,李如松嚣张的过分了,这次正好杀杀他的锐气,同时也把李如柏等人一块收拾了。 李如松回府之后,自然是拿出长兄如父的态度,对李如柏等人进行了一顿爱的教育。 第2148章 款议事定贸易通(五) 再处理完李如松之后,朱载坖开始重新关注起和西洋三国的调停起来了,在朱载坖之前的压力之下,佛郎机和尼德兰的等都放松了条件,佛郎机也同意尼德兰独立,而尼德兰现在也明白大明的意思,这次的停战对于大明来说是极为重要的,因为西洋的战事现在对于大明的贸易已经产生了影响,朱载坖对于此事是很关注的,对于西洋出口的减少会使得白银流入大明的数量也相应的减少,这对于大明来说是很不利的,尽管大明现在已经有倭国的大量金银流入,每年流入到大明的金银数以百万两计算,但是对于现在的大明来说,仍然是不够的,西洋人从海上运来的金银对于大明来说仍旧是极为重要的。 在大明的调停之下,其实他们两国对于很多事情已经达成了妥协,现在比较麻烦的是一些细节的确定,对于佛郎机来说,虽然在大明的压力之下,他们同意尼德兰独立,同时他们也想要保留自己的尼德兰的领土,因为尼德兰的赋税对于佛郎机来说是极为重要的。 而对于现在的佛郎机与尼德兰来说,他们主要的争夺目的就是安特卫普这个重要的商业港口,因为尼德兰贸易中心从布鲁日转移至安特卫普。而且现在安特卫普成为欧洲糖业中心,大量佛郎机美洲殖民地的粗糖送至安特卫普精炼,再转卖欧洲各地。它也是葡萄牙销售其胡椒、肉桂等香料的重要贸易港。此外,英国、意大利的纺织品,德意志、法国、佛郎机的葡萄酒、法国的食盐、波罗的海地区的小麦,也纷纷在此转口贸易。每天有数百艘商船进港。工业、金融业也随之蓬勃起来。在安特卫普最鼎盛的时期,它为佛郎机王室贡献的税收竟然是其美洲殖民地的七倍。 这座城市对于尼德兰和佛郎机同样重要,这点朱载坖是很清楚的,双方在这个问题上僵持不下,腓力二世拥有西欧最精锐的佛郎机大方阵,然而这支常备军需要巨额的军饷。佛郎机虽坐拥广袤国土,尤其是美洲殖民地盛产黄金白银,但腓力二世为争夺欧洲霸权连年用兵,奥斯曼帝国、法国、英国均为劲敌,军费开支浩大,佛郎机国家财政竟多次宣布破产。在这种情况之下,安特卫普这座重要的港口自然是佛郎机必须要拿到的地方。 同样的道理,尼德兰自然也是视安特卫普为必争之地,这点朱载坖很清楚,因为对于尼德兰来说,安特卫普也是重要的港口,所以在这个问题上双方的争执和分歧是极为巨大的。 尼德兰为了取得大明的支持,允诺愿意帮助大明在西洋销售南洋的香料和大明所出产的糖,同时向大明缴纳更高的税款,对于尼德兰的条件,朱载坖不为所动,因为朱载坖很清楚,现在南洋在大明的控制之下,香料产地也在大明的控制之下,对于朝廷来说,无论是香料还是糖,都是西洋急需的物资,大明在这方面是有定价权的,就算是尼德兰不买,佛郎机一样也会买。 而且虽然现在大明和尼德兰是盟友,但是这年头,盟友到敌人也是说不准的事情,大明需要给尼德兰上上眼药才行,佛郎机保留安特卫普,对于朱载坖来说也能够在尼德兰留下一颗钉子,使得尼德兰对于大明更加依赖,否则的话,尼德兰等国发展过快,对于大明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 朱载坖在与罗万化、陈经邦等人商量之后认为,应该将安特卫普交由佛郎机控制,但是也要对于尼德兰予以补偿,罗万化提出必须限制佛郎机在安特卫普等地的驻军规模,不能够威胁到尼德兰,同时允许尼德兰到佛郎机殖民地经商,大明为了说服尼德兰与大明一道同意这个条约,朱载坖准备私下和尼德兰签署一份密约。 在这份密约中,大明和尼德兰约定,由大明向尼德兰出售相应的武器弹药,帮助尼德兰训练陆军,修筑堡垒等工事,用以防范佛郎机对尼德兰的入侵,同时大明还将会和尼德兰一道探索从美洲到大明的航线,直接从美洲将大明所需要的金银和原料运抵大明,增加大明和尼德兰的海上贸易,尼德兰还会向大明提供现在已经掌握的海图等,以换取大明在香料、白糖等商品上有限给尼德兰商人供应,同时大明水师也会在南洋等地保护尼德兰商船,而尼德兰水师在西洋也要保护大明船只。 在说服尼德兰之后,朱载坖指令罗万化和陈经邦,对佛郎机施加更大的压力,明确告知佛郎机使臣,大明已经做到了仁至义尽了,佛郎机能够继续控制安特卫普,就已经是大明说服尼德兰所做的最大让步了,同时大明要求三国停止在战时禁制敌对国家跨越大西洋的船只来往,恢复贸易,各国的船只、商家或战船也可以使用对方的海港作整修、避风和整备,不能加以禁止,严厉打击海盗行为,各国水师都负有打击海盗的职能。 朱载坖要求罗万化等人明确告知佛郎机使臣,这是大明皇帝最终的决定,也是大明能够作出的最大让步,如果佛郎机不接受这个条件,那么就意味着大明这次调停失败,而佛郎机则会为此付出代价,一旦调停失败,作为尼德兰的盟友,大明必须履行盟友义务,参与到尼德兰同佛郎机的战争中来,这点朱载坖希望佛郎机使臣想清楚。 佛郎机使臣当然明白这是大明的最后通牒的,同时佛郎机自己的状况也没有那么好,由于连年的战争,佛郎机的财政状况早就不堪重负了,这点虽然佛郎机人不说朱载坖是很清楚的,否则佛郎机不会在大明倡议调停之后就来参加的,要知道从战场局势上看,佛郎机现在在尼德兰战场上还是占据优势的。 第2149章 款议事定贸易通(六) 而且这份草约对于佛郎机来说已经算是不错了,对于佛郎机来说,保住了安特卫普这个重要的港口和赋税来源,对于佛郎机来说就是最重要的事情,连年的战争对于佛郎机来说一样有些喘不过气来,尤其是虽然佛郎机的陆军在战场上占据了优势,但是尼德兰和英吉利的水师袭击从佛郎机殖民地来的船只,使得佛郎机的的财政和经济受到极大的干扰。 同时连续的战争也使得贸易收到阻碍,尤其是在西洋有很大需求的香料等物资,价格飞涨,同时佛郎机朝廷的财政状况也急剧恶化,在这种情况之下,佛郎机也必须寻求结束战争,这点佛郎机使臣也是很清楚的,尤其是大明现在的态度是前所未有的强硬,如果不能够答应大明的条件的话,大明介入到西洋战事中来,对于佛郎机肯定是极为不利的。 大明拥有强大的水师和陆军,尽管大明陆军直接干涉西洋战事的可能性是不大的,但是对于佛郎机在南洋的殖民地,大明是可以直接威胁的到的,大明还可以用很多贸易手段来打击佛郎机,使得佛郎机本就很艰难的财政更加难以维持,同时和大明作对也没有任何好处,在这种情况之下,佛郎机使臣也只能答应这个条件,对于佛郎机的来说,利用现在在战场上暂时的优势,佛郎机获取了安特卫普这个重要的港口,他可以为佛郎机提供大量的赋税。 而且也是佛郎机在尼德兰的重要据点,有了这些安特卫普这个据点,佛郎机随时可以对尼德兰发难,作为对于佛郎机有极大好处的,正由于安特卫普对佛郎机的重要性,佛郎机尼德兰总督阿尔瓦公爵费尔南多·阿尔瓦雷斯·德·托莱多面临乱局,以重金聘请意大利工程师在城市一角修筑了一座坚固的要塞,即安特卫普城塞,作为长期坚守的倚仗。 虽然在合约中规定了佛郎机在尼德兰地区的驻军总量,但是这事是很难监督的,要是佛郎机想要再度进攻尼德兰,只需要以安特卫普为跳板,向尼德兰发动进攻就行了,所以这条对于佛郎机来说其实是没有什么约束力的,这点不光佛郎机很清楚,尼德兰也是很清楚的。 所以在密约中尼德兰和大明约定,从大明采购大量的武器弹药,由大明向尼德兰派遣军官,帮助尼德兰训练尼德兰军队,加强尼德兰陆军的实力,对于尼德兰来说,佛郎机的陆军才是对他们构成威胁最大的,佛郎机的水师在和尼德兰的作战中占不了多大的便宜,但是在陆军上,双方的差距还是很大的。 大明在尼德兰的军官们也向朝廷奏报了佛郎机的战法,他们主要是以长枪和火绳枪混编作战,以方阵的形式作战的,战场上长矛兵排成密集的三个横队,每个横队正面为50至60人,纵深为20列。在四个边角上是排成密集方队的火绳枪士兵。这种坚固而具有机动能力的密集队形其宽度约为五十丈,纵深30丈。在方阵的四边外侧各排列着一列火绳枪士兵,还派出一独立的分遣队从事小规模出击。在西洋,佛郎机人凭借自己的方阵和骑兵优势,在野战中还是占据了很大的优势。 大明的军官们也仔细查看了这些佛郎机人的作战方式,在战场上,所有的步兵将会被配属在一个或几个方阵之中。每个方阵以长枪兵为中心,火枪兵在长枪兵的侧翼列阵。这样,火枪手可以在长枪手攻击之前对敌人进行骚扰,而长枪手可以保护火枪手免受骑兵的冲击。其中火器射手占比大约在一半左右。 对于佛郎机的这个方阵,大明的军官们评价并没有那么高,其实这种方阵的作战方式是很呆板的,主要的火力输出由火绳枪手负责,第一轮齐射由三排队伍组成,每排有5名士兵,彼此之间相隔15步,不是愤怒,而是冷静而娴熟地开火,当第一排完成射击后,他们不转身,将自己的位置让给下一排,然后再次射击,在同一位置保持秩序。 敌人靠近时,射手分队向后退去,并在方阵内寻求庇护,而这正是长矛手开始行动的时刻。他们采取的姿势取决于他们面对的是骑兵还是其他长矛兵。面对骑兵时,他们将长矛以45度角斜上放置,由左手支撑,柄端着地,用右脚稳住,同时用右手拔剑,以备不时之需。他们将长矛放在大腿的高度,这样更舒服,但缺乏巨大的冲击力;或者将长矛举到肩膀的高度,这样更容易疲劳,但可以使刺击的力度更大。 当长矛队相互对峙时,前三排的长矛从垂直位置降到战斗位置,伤亡人员由后排队伍代替。在这个时候,火器也会为这些长矛手提供支援,总的来说,在平原地形上,还是有很强的战斗力的,但是一旦地形不适合的话,方阵很难展开,而且这种方阵中没有为火炮安排位置,同时存在??侧翼和后方防御薄弱??、??依赖地形和工事??、??机动性差??、??指挥协调困难??以及??火枪兵效率受限??等很多问题,在大明的军官们看来,其实并不算是完美的阵型。 尤其是现在大明的火器装备率已经超过佛郎机的,而且大明的火炮装备数量也更多,对于这种笨重、缓慢的方阵,官军军官们认为并不是很难对付,根据佛郎机军队的特点,大明官军派驻尼德兰的军官们认为,应当在尼德兰大修堡垒,同时从大明购买大量火炮装备尼德兰军队,除了用于海防和要塞防御的重炮之外,还要购买大量的轻型火炮,用于野战。 尽管佛郎机方阵的长矛手有甲胄,但是总不可能抵挡火炮弹丸吧?这种大方阵最大的问题就是难以抵御火炮,方阵本就行动迟缓,暴露在火炮火力下的时间长,只要能够将打散,后面便好对付了。 第2150章 款议事定贸易通(七) 对于大明来说,达成这次的调停肯定是极为重大的外交胜利,这次调停是大明首次介入西洋的冲突,对于大明来说在西洋扩展了大明的声威,同时解决了困扰大明许久的西洋贸易问题,三国媾和之后,大明向西洋的出口就得以畅通,这对于大明来说是有着极为重要的意义的,大明大量的产品可以出口,换回金银流入大明国内,活跃大明的经济,对于朝廷来说,也可以增加关税,同时还有铸币的钱息,这些都可以增加大明的财政收入,对于大明来说是极为重要的。 同时除了这些普通货物之外,对于大明朝廷来说,三国朝廷的各种订单对于大明来说也是极为重要的,虽然三国现在已经达成和议了,但是其实都是各怀鬼胎,佛郎机想的是积蓄力量修整之后再将尼德兰纳入自己的地盘内,而尼德兰自然也是要防备佛郎机的卷土重来,英吉利更是向扩展自己的殖民地,同时取代佛郎机要成为西洋的霸主。 三国都是各怀鬼胎,不过有一点是很明确的,他们都需要大量的船只、火炮等军器装备,仅靠他们国内自己的工场,是很难完成这些东西的,而之前他们也从大明购买过船只、火炮等军器装备,大明的船只价格便宜,生产速度快,对于他们来说是很实用的,而且他们也很清楚一个道理,如果自己不购买大明的船只,而对手购买的话,就会在船只数量上对自己形成优势,现在现在的海战,船、炮的大小、数量都是影响海战胜负的重要因素。 这三国都是海洋国家,最不缺乏的就是大量的熟练水手,所以这些使臣到大明,还有一个重要的使命就是从大明采购大量的船只等军器装备,同时游说大明限制向自己的敌对国家出口这些产品,从经济效益来说,自然是佛郎机对于大明最为重要,因为佛郎机为了维护自己的西洋霸主地位,势必是要维持一支庞大的舰队,而且佛郎机还要防备英吉利和尼德兰,保卫自己的殖民地,所以佛郎机需要维持一支相对庞大的水师舰队。 所以佛郎机需要向大明采购的船只数量是比较大的,而尼德兰则是要向大明进口大量的火炮等军器,英吉利的进口数量则相对比较少,而和这些相比,还有就是大量的商船订单,对于刺激大明的造船业发展也是很有帮助的。 同时在大明和尼德兰的密约之中,大明将会和尼德兰一道探索从大明直接抵达美洲的航线,这对于大明的航海事业是有着极大的帮助的,大明水师和尼德兰海军将会联手探索新航线,以求直接建立新大陆和大明的联系,这点对于大明水师来说是很重要的,大明水师虽然看似实力强大,船只和火炮数量都是极为庞大的,但是缺乏经验,尤其是远洋航行的经验,而在这点上,尼德兰水师的经验还是比较丰富的。 大明希望和尼德兰合作,就是想从尼德兰这里学习远洋航行的经验,同时积累独立勘察航道的经验,这点确实现在大明水师所继续的,西洋人在开拓海洋这个问题上,确实是比大明起步更早,经验更加丰富,原本地中海东岸是东西方贸易的中转站。当时东方的香料、丝绸等在欧洲市场很受欢迎,是上流社会的生活必需品。但经过阿拉伯人和意大利人的转手,价格一抬再抬成为昂贵的奢侈品。当时的东西方贸易基本上被意大利人和阿拉伯商人所垄断。 更加严重的是,奥斯曼帝国控制了亚欧商路的枢纽。土耳其人的横征暴敛使正常的商业秩序遭到破坏,传统的东西方贸易几乎中断。东方运到欧洲的商品急剧减少,价格迅猛上涨。欧洲上层社会只得不惜高价采购,导致贸易严重入超,贵重金属大量外流。这迫使西欧各国纷纷采取行动,企图另辟蹊径寻找一条绕过地中海通达东方的新航路。 在这方面,西洋人已经积累了百余年的经验,大明现在只有奋起直追,才能够在水师这方面积累宝贵的经验,同时尼德兰也会向大明提供各种已知的海图,帮助大明加强水师的远洋能力,大明也要鼓励商贾们走出去,不仅仅是在南洋从事贸易,更要主动去其他地方,拓展自己的贸易范围。 而在达成协议之后,经由朱载坖用印,由大明使臣率领大明水师舰队护送三国使臣回到西洋,同时完成换约手续,而大明使臣则是前往尼德兰,一来是和尼德兰继续商量有关密约的事情,二来就是广泛的访问西洋各国,和西洋建立起各国建立起外交和贸易关系。 同时对于大明的出口,朱载坖也做了一些规定,对于禁榷物资,要予以严格的控制,同时对于一些大宗物资,尤其是糖、香料等,价格上要由朝廷予以控制,尤其是征税价格,由户部会同海关总署予以制定,朱载坖很清楚香料在西洋的价值,这些香料在西洋价格昂贵,运送香料到西洋可以获取巨额利润。 而现在香料的主要产区南洋的吕宋等地在大明的控制之下,同时大明也在海南等气候相近的地方引种各种香料,朱载坖准备将香料的交易中心从吕宋搬回大明,除了大明自己生产的香料之外,朱载坖还命令少府监与水师、安南都护府等衙门配合,由少府监出钱,在吕宋等地收购各种香料,运到广州来交易,便于大明海关征收赋税。 同时扶持海南、交趾等地的香料产出,提高大明自身的香料产量,加强大明对于香料产业的控制,除了香料之外,糖也是要重点出口的物资,随着台湾、广西、交趾等地制糖产业的发展,糖也是大明重要的出口优势货物,海关总署也要重点予以监控。保证朝廷的赋税不流失。 第2121章 款议事定贸易通(八) 敲定了这件大事,对于朱载坖来说心头才松一口气,对于大明来说,相对健康的财政是极为重要的,大明现在要趁这个难得喘息之机,休养生息,同时建设大明的道路、水利和仓储等事项,以应对可能出现的天灾人祸,在之前的旱灾当中,西北、河南等地区是受灾最严重的,一方面是由于这些地方本身就比较贫瘠,抗灾荒的能力本来就比较差,另一方面这些地方也是各种水旱灾害频发的地方。 朱载坖现在首先关注的自然是河南,河南是水旱灾荒最频繁的地区之一,而且由于河南的人口远远比陕甘要多,一旦发生水旱灾害,往往波及的人数是极为庞大的,所以朱载坖对于此事也是极为重视的,河南的水旱灾害都是极为严重的,其中的水灾主要是有黄河赵成的。 从本朝以来,河南成为黄河水患灾情最为严重的区域,黄河进入河南孟津以东的平原后,自孟津至荥阳、武陟间由于为地形所约束,水流崎岖不畅、自武陟、荥阳以下,黄河正式进入华北平原。由于华北平原地势平缓,黄河河沙淤积,黄河才有改变方向的大规模改道。黄河在这里时而向东南,时而流向东北,长期南北摆动,任意流行。改道不仅次数频仍,流路紊乱,波及地域也极为广阔。黄河的水灾对于河南百姓来说,造成了深重的灾难。 朱载坖对于这些情况,自然是十分清楚的,所以朱载坖现在准备在河南、西北等地大兴水利,防范可能出现的各种水旱灾害,大明上一次大规模的治理黄河还是在弘治年间,由刘大夏等人主持的,黄河水患治理,主要因为当时的黄河水患,已经严重危及到了朝廷的漕运,这对于大明来说,是极为重要的事情,朝廷不能够在等闲视之了。 所以派出了刘大夏等人治理黄河,白昂、刘大夏一方面堵塞黄河北流的路子,一方面又疏浚仪封黄陵岗南贾鲁河,从而分杀水势。后来,刘天和筑太行堤,筑断黄陵岗兴建太行堤的结果,使得大河仍然南流。这样不妨碍大运河上的漕运。 自此,断绝黄河北流之后,黄河主流复归兰阳、考成、 归德一线。随着这一时期河南境内的北岸黄河堤防形成之后,南岸也相继修筑了堤防。自此之后,尽管河患依旧不断,但河患及决口大多已经集中在曹县、单县、徐州等,河南境内的决口已经较少出现。 但是黄河对于河南的威胁还是很大的,所以朱载坖决定对于河南、山东境内的河道予以整治,同时兴修水利设施,朱载坖下达诏书,要求制定对于河南、山东等地堤防的方案出来,朱载坖在诏书中说道:““水为中国患,尚矣。 知其所以为患,则知其所以为利。因其患之不可测,而能先事而为之备,或后事而有其功,斯可谓善治水而能通其利者也。” 朱载坖将河工放在很重要的位置上来,工部左侍郎万恭上疏称:““黄河非持久之水也,与江水异,每年发不过五六次,每次发不过三四日。故五六月,是其一鼓作气之时也,七月则再鼓再盛八月,则三鼓而竭且衰也。凡黄水消长,必有先几。如水先泡,则方盛。泡先水,则将衰。” 对于黄河水患的各种特点,万恭予以了详细阐述,同时工部尚书、总督河道潘季驯也详细向朱载坖阐述了治河的方略,河防的关键当然首先是堤坝了,而潘季驯从筑堤,守堤,护堤三个方面阐述了自己的观点,“从筑堤来说,凡筑堤坝,必择坚实好土,毋用浮杂泥沙,必干湿得宜。燥则每层需用水湿润。”对于堤坝的修建,不能用混有泥沙的土,土的干湿应该恰到好处,如果土太干则筑堤时应该在每层都洒适量的水;关于取土的地点则必须在离堤身数十步外平取,不能挖出深坑,否则会影响耕种,更不能在堤附近形成沟。同时由于现在水泥的出现,在一些重点地区,也要使用水泥予以加固。 守堤也是很关键的,潘季驯提出了实施风防、雨防、日防、夜防的四防措施和汛期防守 、官民同守的二守制度,潘季驯在奏疏中说道:“河防在堤,而守堤在人,有堤不守,守堤无人,与无堤同矣。”要严密监察制度,同时保证大堤的守护。 而护堤则是要求防风固堤 ,扩大沿岸植被覆盖,潘季驯引述前任刘天和的护堤之法:“密栽 芦苇和菱草一一将来衍茁愈番 ,即有风不能成浪 ,此护临水堤之要法也。”用卧柳 、低柳 、编柳 、深柳 、漫柳 、高柳 。前三种功效用来固堤护岸 ,后三种是在植树成活后 ,防风浪冲 击 ,加固堤防。 除此之外,就是加强抢险,由于风浪起会加重水患,所以朝廷把秸秆 、树枝、草篙之类捆成大捆 ,使之漂浮于风浪之上 ,从而减弱水势 。这种方法可以就地选材 ,操作方便 ,并且效果甚佳,潘季驯认为这些物料要提前准备,同时各地方官府要和河道衙门一道,一旦发生水患,就要迅速采取行动,减少水灾带来的损失。 同时抢险的重点在于堵口,潘季驯认为:若上段决溢 ,然决口没有形成水 患 ,可不必立即抢筑 ,等水势势缓再进 行堵塞 。若上段决溢,决口处水患形成,这时必需大力抢救,以防止河出故道造成灾患。潘季驯在奏疏中指出:“治河 决必先疏支河以分水势 ,必塞始决之 口,而下流自止。凡堵口,东西筑台,立表贯索 ,网联巨舰 ,穴而窒之 ,实 以土 ,至决口去窒沉舰 ,压以大扫帚 ,合且复决,连昼夜不息 ,决即塞 ,缭以石堤 ,隐如长虹 。” 在具体的处理办法上,先在决口处两边堵 ,以免决堤处扩大 ,若扩大则堵截使溢水回冲主河道 ,尽量做到决口处 口小尾大,这样可防止滚失,尽量减小河患危害度 。 第2122章 河工水利需兼重 而朱载坖关心,不仅仅是治河,还要利用黄河发展水利,因为对于河南来说,不仅仅是水灾对朝廷和百姓造成了重大的损失,旱灾同样也是始终威胁河南等地百姓的重要灾害之一,所以怎么样利用黄河,兴修更多的水利设施,以保证河南在面临大旱的时候能够有足够的办法应对旱灾。 其实之前大明就利用黄河修筑了一些水利工程,弘治六年,河南巡抚接受建议,派朱暄修筑济源黄河,随宜宣通 ,置闸启闭,由是田得灌溉 。还有沁河等水利工程,使得济 、河 、温 、武 四邑民田数千顷得到灌溉,朱载坖认为应当加强河南的水利工程建设,除了防范水灾之外,更重要的是防范旱灾,利用黄河水扩大灌溉面积,同时清掏、疏浚黄河,避免黄河进一步加高。 而在上游,也要推广种树和煤炭的使用,减少黄河的泥沙含量,防止淤塞,在陕甘等省份,水利工程就更加重要的,原本关中平原也是重要的产粮区,秦汉、唐都在此地修建了大量的水利工程,但是现在都逐渐荒废了,尤其是自秦在关中兴修郑国渠,西汉兴修白渠、成国渠、龙首渠、 韦渠等以来,关中更有了膏壤沃野之称,大明开国的时候,也曾经在关中大修水利工程。 大明初年主要是进行了引径广惠渠与引渭通济渠的整治与兴修,而后又进行了泾渠的修整,朝廷征发了引泾灌区内的醴泉、泾阳、三原、高陵、临潼、 富平六县人民参与其中。渠段的大部分是仍旧迹疏通之。而原渠口位置则因泾河向下切蚀使河床低深,渠口相对显得高仰而难以进水,成为影响洪渠人水量严重不足的主要制约因素。这次更上移渠口,然渠口上移则要穿凿大、小二龙山。二龙山的石质非常坚硬,故在工程进行中,每遇刚顽之石,则聚火熔砾而穿窦,工程艰巨异常,也极耗费工时。最终前后十七年才得以完工。改名为广惠渠,凡溉泾阳、三原等六县田八千三百余顷。 不过相比于汉唐,大明在关中地区的水利投入确实是很不足的,因为大明的统治中心不在关中,也西北有相对比较贫瘠,地方官府要想兴修水利,基本上是处于有心无力的状态,再加上后来边患加剧,地方应对转运尚且为难,哪里还有闲心来搞水利工程了,而对于朝廷来说,从弘治以后,朝廷的财政状况就一落千丈,再加上军费开支浩大,朝廷更不可能出钱来支持关中的水利建设,这就使得不但没有新建水利设施,更是使得维护原有的水利设施就难以为继的。 这点朱载坖是很清楚的,不过之前的旱灾使得朱载坖认为此事必须要提上日程了,朱载坖当即命令工部、都水监和地方官府,首先查看当年汉唐的水利工程,有哪些堪用并且能够修复的,立即组织人手予以修复,所需要的钱粮由朝廷调拨,同时也要勘察新的水利工程,尤其是在西安府附近,关中的中部和东部地区均属西安府辖境,此区平原更加平坦开阔,自然地理条件更优于其西部地区,故在水利建设方面要得到重视。 除了这些朝廷组织兴修的水利工程之外,还有百姓自发组织的水利工程,主要是所谓的井灌,也就是打井灌溉,井灌是穿凿汲取地下水的一种灌溉方式,主要出现于引用河流、泉源等地表水所不及的地方。故井灌是地表水引灌的重要补充,现在在渭南、富平等地已经比较流行了,渭南县城东关的北崖下有多处泉水,当地居民引资灌溉,同时当地居民又利用崖下地地下水较浅的条件,凿井灌溉,打井一丈就可以取水了,朱载坖命令州县也要组织打井,提高百姓抵御旱灾的能力。 除了关中之外,在河西等地区一样要新修水利工程,重点是甘肃等地,之前杨博巡抚甘肃的时候,大兴屯田与水利,修筑肃州榆树泉水及甘州大芦泉等多处,开凿龙首渠等诸渠,成效是不错的,杨博曾经上疏朝廷称:“河西事且大者,莫过于屯田一事。遂即案行守、巡、兵、备四道,各将境内荒芜田地,通行查出,或上下水利不通,应该挑浚;或人力牛种不敷,应该处给;或从来抛荒未种,应该开垦。” 朝廷现在要经略西域,日后要经略青藏,河西、陇右都是极为重要的地方,如果全靠外地转运粮秣,根本无法持久,所以在当地屯田,增加军储,就是非常之重要的事情了,所以朱载坖决定循杨博当年的旧例,继续在河西地区兴修水利,在杨博巡抚甘肃之前,河西地区至少约有七分之一的渠道因年久失修而淤废。因此,嘉靖之前因淤塞渠坝长期得不到维护和疏通,河西地区水利衰败的情况可见一斑。 杨博在任上共计修浚旧渠道 20 处,渠道修浚主要集中在黑河流域的甘州五卫、山丹卫等卫所。其中,甘州左卫修浚了 6 处旧渠道,全都位于卫城城南。甘州右卫共疏通旧渠道 5 处,大多位于城东。甘州中卫仅疏浚了 1 处旧渠道。甘州前卫疏浚了 2 处旧渠道,均在卫城城西。山丹卫疏浚了 5 处旧渠道,全都位于城南。甘州地区的黑河上游成为杨博水利建设的重点地区。杨博当年的办法,使得十万亩的屯田得到了疏浚。 朱载坖命令按照杨博的办法,继续疏浚当年汉唐的旧渠道,如果无法疏浚的,就要另建新渠,保障朝廷屯田和百姓土地的灌溉,进而保障朝廷军储和备荒仓储的供应,所需要的钱粮有内帑支出,同时要严厉惩治当地的豪强和卫所中的贪墨军官,因为河西地区的屯田非常依赖灌溉水源,占据水源亦能侵夺屯田。地方官豪既然侵占军屯土地,那么定然会恣意侵占灌溉水源,或者拦阻渠道,截取水源。对于这些行为,朱载坖下令严惩。 第2123章 河工水利需兼重(二) 对于西北的水利,不仅仅是要修建,更加重要的是要维护和使用,由于西北的特殊的地理气候和一些其他的原因,对于大明来说,西北是一个很特殊的地方,西番、蒙古等少数民族交错分布,所以朝廷站在这里配置了大量的卫所,同时这些民风剽悍,也是容易引发民变,这些问题,也都是朝廷要考虑的。 兵部尚书梁梦龙等人都是在西北待过的,对于这些事情还是比较了解的,郑洛等人就此事也上疏朱载坖,西北的渠道在使用数年后,常出现淤塞崩塌,引水不利,导致农业减产,朝廷不但要拨款负责这些水利工程的建设,更重要的还有这些水利工程的维护和使用,这点也是非常之重要的。 西北由于普遍的干旱缺水,导致对于水源的争夺和因此产生的各种官司都是极为频繁的,朝廷在西北建设水利设施,不仅仅是要建设,更加重要的就是管理和维护,这点是最重要的,之前朝廷也不是没有在西北兴修过水利,但是效果并不好,原因其实是非常之简单的,就是朝廷所兴修的这些水利设施,他们的收益都被当地的豪强势力所霸占了,百姓并没有从朝廷所兴修的这些水利设施中收益,这点是最为关键的。 郑洛就在给朱载坖的奏疏中说道:“河西十五卫、东起庄浪,西抵肃州,绵延几二千里,所资水利,多夺于豪势之家。水利之弊,贫者卖日,富者专利,及强若义拜,信哉斯言乎!邑中贫,近可征。征诸东西,鬻田临封,即泉磨二渠,属我邑者仅十三四耳。名曰寄庄,税役既重,在我催征,又累在甲,愚民或悦。膻而嚇腐,不虞其蚕渔也。亦曰研三尺以禁巧售之奸耳!” 对于这个问题,也是朱载坖很担心的问题,因为西北除了河西走廊和河套之外,其他的地方都是十分缺水的,所以郑洛认为,对于这些地方来说,除了要兴修水利之外,更加重要的对于这些水的分配,朝廷必须要保证这些水利工程能够尽可能的为百姓所用,之前朝廷也不是没有在西北兴修水利,但是效果都不是很好,重要的原因就是这些兴修的水利根本没有为百姓所用。 当地的豪强们倚仗自己在当地的特权,垄断了这些本来是朝廷修建的水利设施,用以浇灌自己的土地,同时现在大明的水利设施引水方式一般分有坝引水和无坝引水。有坝引水一般设置在河流径流量小、河流水位不能满足无坝自流引水时,通过设置坝体,拦蓄更多水量。 而有坝引水一是所引河流流量不如无坝引水,且一旦上游拦水,地方会发生纷争;二是工程量比无坝引水大。在西北这种争水的事情是更加频繁,由于西北民风彪悍,加以此地的水源对于农业生产的影响是极大的,在这种情况之下,因此而产生的各种案件都使得地方州县州府极为痛苦了。 这点确实是西北现在的现状,朝中的一些西北籍的官员们也纷纷上疏阐述西北的实际情况,对于西北来说,由于本身就十分贫瘠,所以再征发百姓来修建各种水利工程,对于百姓来说是极为沉重的负担,这点朱载坖也很清楚的。 大理寺卿孙丕扬就上疏称:“渠堰未通,科征如故。民日疲而徭日倍,地益削而赋日加,以百五十里之地而达官贵人以千计。乃一人耕而食数人。人引水灌田,修渠垒坝,煞费工本,己嚣然丧其乐生之心。矧起科太重,征求无己,较诸他省之粮差更未有烦重于此者,尚可以修屯政乎?甚矣!” 对于西北的现实情况,朱载坖也是要做一些准备的,朱载坖首先命令陕西、甘肃、宁夏、山西等布政使司以及下辖各州县,首先查照自己辖区的水利设施状况和灌溉面积,还有就是这些水利设施的利用情况,都是朝廷要了解的情况的。而对于西北的水利和田土情况,最主要的就是军屯与民田之间的争端,还有就是卫所军官对于水利资源的垄断,这些都是西北最大的矛盾。 西北由于边防压力沉重,朝廷在西北设立了众多的卫所,用于防备北虏、西番,而在设立这些卫所的时候,由于当时的地方人烟稀少,百姓逃亡,所以这些地方的好田都被卫所占有耕种了,这就导致在西北很多时候膏腴之土,尽属卫所,而百姓所有,皆是薄田的情况,就此事,卫所士卒和百姓,都司卫所和地方官府之间的矛盾是很深的。 这点朱载坖是很清楚的,除此之外就是卫所军官们对于水的垄断,这些在官员们的奏疏中是很明显的,官员在奏疏中经常弹劾这些卫所军官们:“广买庄田,私役屯军,改挑渠道,专擅水利。又纵下人占种膏腴屯田,是致军士怨嗟,兵政废弛。” 同时这些卫所军官们利用职权,将有利于浇灌的土地变为自己的庄田,同时控制河道,使得朝廷的军屯和百姓的土地得不到浇灌,最后的结果就是大量的军屯和百姓土地由于得不到浇灌而没有收成,而朝廷的赋税确实实实在在存在的,在这种情况之下,屯军百姓的大量逃亡也是不足为奇了。 所以孙丕扬等人上疏称:“甘肃孤悬,无飞挽之利,无市籴之便,屯田为急。如庄浪之属郎堡、通远驿,永昌水磨川,甘州之左卫迤西,镇东之东南诸湖,肃州之临水等堡,兰州之东西二川。沃壤丘垄现存,河渠故道犹在。申饬镇巡,责成属官,务兴屯利。葺墩塞以居,通渠坝以灌。召富家商贾,以垦为己业。并不许军屯攀扯,官府搜求。庶甘肃之屯利大兴。” 他们认为要重振河西的农业,重点还是要排除卫所的干扰才行,他们主张实施商屯,而不是恢复军屯。 第2124章 河工水利需兼重(三) 对于商屯,朱载坖虽然也不排斥,但是朱载坖显然并不认为商屯是一个能够很好解决事情的方案,所谓商屯其实是和开中法一道实施的一种政策,由于大明在很长一段时间实施的是实物开中,也就是商人要将朝廷所指定的粮秣等物资运输到朝廷所指定的边境仓库,才能够获取盐引。 而对于西北来说,转运粮秣是一件极为痛苦的事情,之前三边总制余子俊就和朝廷算了一个账:“运输于河套米豆值银九十四万两,草六十万两,每人运米豆六斗,草四束应用四百七万人,约费行资八百二十五万两。” 也就是说,运费的价格已经是运到的货物价值的数倍了,这种生意,是没有商人会去做的,所以在这种情况之下,为了节约成本,在九边就出现了所谓的商屯,盐商为节省运输成本,遂招募农民在边境开荒垦种,这样的话,可以极大的节约成本,同时在边疆屯田,也可以缓解当地的粮食短缺问题,确实是一个很重要的办法,在开中法盛行的时候,盐商在山西、贵州等地形成屯田体系,通过招募民众垦荒解决卫所军粮短缺,促进边疆土地开发与汉族移民迁入,确实是极大的缓解了边镇的粮食问题。 对于商屯,朝廷的要求是自出财力、自垦边地、自种豆粟、自筑墩台、自立堡伍,这对于商贾来说投资是不小的,而且商屯对于朝廷政策的依赖实在是太大了,之前朝廷实施实物开中法,盐商们为了减少成本,获取更多的利益,故而在边境屯垦,但是弘治年间的叶淇将实物开中变为了折银开中之后,商屯就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 所以现在很多的大臣希望能够重新恢复商屯,因为实物开中已经被朱载坖所恢复了,在这种情况下,从隆庆初年开始,在辽东、大宁等地的商屯有所发展,但是在西北的商屯已经遭到毁灭性的打击,根本无法再恢复了。 户部左侍郎赵世卿就上疏朱载坖称:“祖宗旧制有上下两利,不得不议复,公私俱病,不得不议更,则召商开中以裕边,酌议清勾以实伍是也。按永乐每盐一引,输边粟二斗五升。商人争出财力,募民垦荒。天顺中斗粟值银二分,边储大裕。成化中尚书叶淇议改折色,商徙农散,乐土变为荒芜。后虽有仍征米、豆、自林之令,然不过十中之一耳。商人宁厚值以易粟,无宁垦田以多费,弊所从来久矣。今诚沛下明旨,渐复输粟之规,不十年而旧制可举矣。往土著之民,见种粟之可以永为利也,又争募民以种粟。且商人自置墩台,自联保伍,突有虏犯,人自为战,此不惟有益于盐法,而且有利于屯政; 不惟可以助耕,而且可以御虏,计无便于此者。” 御史翁正春也上疏朱载坖:“屯田乃足食足兵之要道,而通商中盐则又所以维持屯田于不坏者也。洪永间纯任此法,所以边困富强不烦转运而蠲租之诏无岁无之,后来屯田盐法渐非其旧而边响不足,军民俱困矣。” 他们认为重新恢复商屯就可以解决河西等处的军储缺乏问题,朱载坖并不是这样看的,首先商屯和朝廷的盐政关系甚大,要是盐法通畅,同时食盐还能够维持较高的价格,朝廷又厉行实物开中的话,商屯确实是一个值得采纳的办法,但是一旦朝廷的政策有所变动,或者是盐法不太通畅,食盐的利润不够高的话,对于商屯来说都会是毁灭性的打击的。 朱载坖为此事和内阁以及户部、司农寺的重臣们还有都察院的堂官们都商量了很久,庞尚鹏等人也都认为商屯现在想要恢复的可能性是不大的,对于朝廷来说,现在盐政改革的方向是打击私盐,降低食盐价格,这和商屯的方向是相反的,商屯要想能够获利,就是依靠的食盐的暴利,而高盐价并不是现在朝廷的要点,甚至朱载坖也是多次颁布上谕,要求降低食盐价格,使得百姓能够吃上平价食盐,而要想保证商屯的发展,盐商必须在食盐的销售中获取暴利,才有动力在边镇招募百姓,屯垦耕种。 同时兵部也对于此事产生了质疑,因为在之前的商屯中,有允许这些商人们自立墩台的条款,兵部现在不认同这种办法,这些商贾以招募百姓屯垦为名,聚敛百姓,设立墩台,其中是否有亡命之徒,还有卫所的逃亡军士等,这些都是可能存在的隐患,而且是在朝廷的边镇,对于朝廷来说确实是隐患,所以兵部和户部都认为不应该采取商屯的形式的。 朱载坖也认为部议合适,不过除去商屯之外,那也就只有民屯和军屯,民屯也就是迁移百姓到这些地方去耕种,这也是大明通行的办法,按照大明祖制:“移民就宽乡,或召募或罪徙者为民屯,皆领之有司。” 这也是大明的通行的办法,朱载坖即位以来,也进行了大量的移民,主要是向辽东等地迁移百姓,屯垦辽东、湖广、交趾、缅甸等地,解决大明现在部分地区的流民众多的问题,在 “宽乡”可耕之地多而耕种之民少,而相对的即为 “狭乡”。为解决民无地可耕的状况,于是将 “狭乡”里的 “无田之民”或 “丁多田少之家”迁到附近的 “宽乡”去,这样既解决了 “狭乡”地少人多的矛盾,又避免了 “宽乡”因人少而使可耕之地抛荒的情况,此为一举两得。 但是在河西等地,这样的办法似乎很难行得通,虽然这些地方的可耕之地众多,但是实在是贫瘠不堪,产出极少,而且这些地方相对苦寒,又干旱,对于百姓来说确实是很难生存,大明初年的时候不是没有移民实边过,但是仍旧没有改变这些地方人烟稀少的局面,所以民屯是不可行的。至少不能作为主要的手段使用的。 第2125章 河工水利需兼重(四) 那摆在朱载坖君臣面前的也就只有一个办法了,就是军屯,军屯当然也是朝廷在边疆地区屯垦的重要手段,之前朝廷也在河西等地进行了大量的屯垦,由于西北边塞的特殊性,卫所在这里的屯田是以屯堡的形式来实施的,所谓屯堡,是洪武年间就实施的一种办法。 由于西北地广人稀,所以当时的陕西行都司向太祖皇帝上疏:“甘州五卫军士分耕塞上,一伍之中,有远至二百里者,军不成伍,将吏不能朝夕督视,以致军士怠惰,所获不足自食。继今宜令一百户为一屯,以便耕种。”得到了太祖皇帝的准允。 而在成祖时,进一步完善了这种屯垦方式,由于大明在边地屯田经常会受到外敌的侵扰,所以为保护屯种、抵御外敌,成祖皇帝亲自下旨:“宁夏多屯所,虏卒至,恐各屯先受掠,可于四、五屯内择一屯有水草者,四围浚壕,广丈五尺,深如广之半。筑土城约高二丈,开八门,以便出入。旁近四、五屯辎重、粮草,皆集于此。无警,则各居本屯耕牧。有警,则驱牛羊从八门入土城固守,以待援兵。则寇无所掠,此特守屯一事,朕遥计如此,其攻取战守之策,在尔深筹之。” 为了保护官军在西北的屯田,成祖也是煞费苦心,多次向西北的大将们下达诏书,要他们切实保护官军的军屯,成祖认为:“一所之军四散屯种,相去辽远,岂能相及。朕尝命守将于五六屯或四五屯内择取一屯,利便之处聚守,正欲使屯堡相近得以相援,不必分别卫所,可只循此法行之。” 成祖为保护屯种,让在边地修筑屯堡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并且是从边地的实际情况出发,考虑其可行性与可操作性,而创造出的好方法,而在经过一段时间的实施之后,成祖调整了办法,最终的规定是:“计每小屯五七所,或四五所,择近便地筑一大堡,环以土城,高七八尺或一二丈.,城八门,周以壕堑,阔一丈或四五尺,深与阔等,聚各屯粮当于内,其小屯量存逐日所用粮食,有警即人畜尽入大堡,并力固守。” 在成祖的这些措施下,朝廷一直到弘治朝都还是沿用的这个办法,虽然已经有些松懈了,但是到弘治朝的时候,还是能够继续维持的,等到实物开中被废止了之后,西北的军屯就立即崩溃了,因为离京师比较近的宣府、蓟镇等镇,可以得到京通仓的接济,山西、大同等镇可以依靠山西,虽然山西也并不富裕,但是毕竟比之陕甘还是好一些的,而辽东镇则是有登莱的海运接济,那三边呢?有朝廷的鼓励。 由于实物开中断绝,各边镇尤其是陕西三边物价腾贵,军储不足,再加上从永乐以来的积弊,直接就导致了三边经济的直接破产,虽然在之前,三边等处的屯田已经是弊病丛生了,但是依靠开中物资,还是能够勉强维持的,从永乐之后,朝廷也多次下诏,要求整顿陕甘军屯。 如宪宗朝就下旨道:“尝谓屯田积粟乃经国之远图,寓兵于农,实为治之 良法。洪惟圣朝设屯田抚养军士,号令严明,务求实效,是以特令各衙门不妨职委官独管其事,其管屯官员果能遵守法度,提督旗军,迩时布种则军无坐食之费,民免转输之劳,利益且多,军民两便。岂期各卫所管屯官员每每不思,朝廷立法之意,宴安骄惰视为泛常,或私役种自己田亩,或擅离屯所回家,并不用心提督,致田土荒芜,军士缺食,及到比较子粒,往往造册虚报,闻知差官盘查却乃逼令旗军备纳,坏法之弊,非止一端。” 弘治元年,兵部也陈奏:“三边等都司卫所近年以来军士逃亡.,队伍空缺,究其所由,皆因管军官旗不知存恤,百方虐害所致,及差官旗勾取多收财,脱去间有取至军士,又复侵扰,无以生存,遂复逃避。” 而随着开中物资的断绝,各边镇为了保证军事行动的军储,只能加重对于屯田军士的科敛,这些士卒们不堪其扰,只能够逃亡,到弘治十三年统计各边镇士卒,数据已经相当之好看了:“陕西行都司所属卫所原额旗军七万一千九百余人,今止存三万七千五百余人;甘肃各卫原额旗军共七万三千九百四十余人,今见在止四万一千六十余人,余皆逃亡。凡腹里清解到者,多随到随逃,其本处军丁亦惧倒死马或速负粮自为官司考较,逃躲不归。” 到嘉靖八年,兵部尚书王琼清查天下军籍的时候,连陕西三边的数字都不敢明说了,兵部的奏报是:“我之军额完存百无一补而兵不足,屯田满望,十有九荒而食不充一也。甘肃一镇孤悬河外,番虏盘旋三面受敌,墩墙壕堑须及时葺理其十五卫所,军存者止三万三千一百五十余人,较之故籍己失其半。河西屯田敝矣。二千里内计丁一万七千耳。防守不设,耕种难也; 累遭残破,生聚难也; 逡削无已,休养难也。是故人益贫,口益耗。” 对于这些情况,其实重臣们也是很清楚的,河西等处卫所士卒逃亡,军屯荒废,这些都是不争的事实,在朱载坖即位之后,又重新恢复了实物开中,同时修缮道路,增加民运和官运粮秣的数量,才制止了河西等地卫所军士的进一步逃亡,使得边镇军储有所提升,但是对于军屯的恢复,朱载坖当时也没有当成一个重点来做,现在朝廷有了足够的银钱,朱载坖也要恢复这些地方的军屯和相应的水利工程。 不过摆在朱载坖面前首先就是一个大问题,屯田的士卒从何处来,朝廷要想屯田,首先就是要由相应的士卒们,但是现在卫所军士的逃亡虽然得到了遏制,军户和军余子弟也有所增加,但是比之国初还是减少的。 第2126章 河工水利需兼重(五) 朱载坖面临的首先一个问题就是军户的招募问题,对于朝廷来说,现在面临的主要是两个问题,第一就是补齐现有卫所的军户,使之可以在河西等地屯田,另外一个问题就是怎么防止朝廷的卫所军户部逃亡的问题。 其实现在大明的卫所军户还是相对比较好过的,在朱载坖即位之后,一直采取的就是厚待军户的态度,朱载坖很清楚,军户是大明这个政权能够维持的基础,尽管卫所制度有种种的不合理之处,但是卫所制度有一个极大的优点,就是稳定,这是其他形式所不能比拟的,所以即便是现在大明的野战官军都是镇协官军的脱产军士,但是朱载坖也从未放弃过卫所,一方面就是镇协官军中的绝大部分士卒和军官仍旧是来自于卫所的,另一方面就是卫所仍然是大明军队的最后一道保险。 尽管现在的卫所已经不再承担野战的职能了,但是卫所的军余子弟和旗军仍然要参加部分军事训练,对于他们来说,起码具备一定的战斗力,肯定比临时招募的百姓要强的多,同时他们的可靠性也要强的多,所以朱载坖一直致力于提升这些卫所士卒的待遇,稳定住卫所,而且卫所制度在控制边疆上面有天然的优势,这点是其他的制度所不能够的比拟的。 朱载坖降低了军屯的籽粒征收比例,将军屯和民田的科则统一,同时要求给所有的军户实授土地,不足的部分采取从地方州县官田之中拨给,在东南等实在是没有土地可以拨给的地方,也要将这些军士就近安置到朝廷的各种官营工场中,这样做的目的就是一个,要养活这些卫所军士,尤其是要由朝廷来养活。 其次就是厚待军属,对于脱产士卒的家族,予以减免赋税,分给食盐、口粮等方式,保障士卒的家属生计,保证这些脱产士卒在外征战没有后顾之忧,然后就是对于卫所、镇协军士子弟,在军中和卫所开办学校,免收学费,加强卫所学校的师资力量,支持这些军籍出身的生员参加科举,予以授官,对于这些军籍进士,朱载坖也是相对比较重视的,因为他们和大明朝廷、朱家的关系是最紧密的,所以朱载坖要重视他们。 而在朱载坖的种种政策之下,现在卫所逃亡之风已经得到了制止,朝廷各个卫所是有军户得以增加,这对于大明来说是一件好事,意味着朝廷直接控制的人口增加了,但是在陕西三边等处,仅仅这样做还是不够的。 梁梦龙、郑洛、徐渭还有五军都督府的都督们也纷纷上疏,讨论此事,对于陕西三边的卫所,土地问题其实是最不是问题的问题,因为这里最不缺少的就是土地,大量的军屯都被抛荒了,但是要有效的开垦,并且使得这些士卒们能够在这里生根落地,才是最重要的问题。 兵部和五军都督府首先总结了之前三边卫所军士逃亡的主要原因:一、屯军军役繁重,因不堪重负而逃离营地。二、官豪势要侵夺屯地,屯丁逼迫逃亡。三、屯田税额过重,困于赔补屯粮,屯军因而逃亡。四、河西地带,三面受敌,边患严重,军户无法安心屯垦。 其中的第三、第四其实已经被朱载坖解决了,现在军屯民田都是统一科则的,随着朝廷肃清海虏,收复河套之后,河西的战略形势已经大为好转的,所以主要是要解决前两点。 军役繁重,其实主要的原因还是之前卫所的士卒大量逃亡所导致的,原本大明军屯制度屯军只需屯种 ,不必参与守御之务与平时的军事训练,也免去了其它差役。但事实并非如此,因屯军本来自于旗军,遇有边警或守军不足之情形,被调回营伍守御或派以其它差遣,当为自然之事,这就使得屯军难以承受的,因为这种频繁的征调不仅极为耽误农时,而且会使得这些屯田军士更加困窘,虽然在长时间的调动的时候,朝廷会免去这些士卒的籽粒,但是在一些朝廷认为时间不长的临时征调中,朝廷往往不会免去这些屯田军士的籽粒,这就导致这些军士们受到双重的打击。 他们已经因为朝廷的征调而违误农时了,现在还要向朝廷缴纳籽粒,使得军户破产,只能逃亡,所以整队这点,拽进明确昭告天下,嗣后屯田军士惟务屯垦,除农闲时的操练之外,其余时刻非经五军都督府批准,不准随意征调屯田军士,同时凡是征调屯田军士,导致违误农时的,必须免去籽粒,同时给予这些军士工食银。 而另外一个重要的问题就是军官们盘剥,在西北,这种盘剥主要分为两种形式,第一就是和内地卫所一样的豪势要私役军卒,这种情况在之前的卫所中是极为常见的,而在西北,这些事情就更为常见了,之前的御史和督抚等官都曾经上疏说过:“甘凉诸路镇守、分守等官,占役军余,动以千计,或办纳月钱,或耕种私地,或卖纵殷富,扣支月粮,以致差役不均,营伍欠缺。今各卫征操之外,有乘墩、守墩、伏塘等役,即守城且苦之矣,其何有于屯?祖宗时,屯田诸军给于牛具种子,优恤甚加,且不许他役妨其农务,其后边事渐兴,多抽屯军补伍,于是屯种之人失其本业,而田遂就芜。” 对于这种情况,朱载坖一面颁布诏命,严厉打击这种行为,朱载坖在诏书中说道:“国家仿古屯田之法,用戍卒耕守,盖寓兵于农之意也。地之论其人者各有定业,官之治其事者亦有定员,行之既久,其法尽废。戍卒多役于私家,子粒不归于公廪,管屯者有积蓄之利而无差操之苦。此朕所知之也,嗣后敢有私役者罪如律,凡私役军士、私占军屯者,皆革其世职。” 第2127章 河工水利需兼重(六) 朱载坖这次不是说着玩的,在之前朱载坖也就和太子、内阁、部院重臣、五军都督府都督们还有参赞军务大臣、顾问咨询大臣们同时当面讨论、密疏往来等形式讨论过此事了,卫所制度并非不可行,但是现在大明日益庞大的这些世袭军官制度对于卫所制度构成了极大的威胁。 大明的卫所之中,充斥着世袭武官,这些世袭武官共有九等,包括指挥使、指挥同知、指挥佥事、卫镇抚、正千户、副千户、所镇抚、百户、试百户等,即卫所中的全部武职。此外,王府仪卫司的仪卫正、仪卫副、典仗,其品级分别与千户所中的正千户、副千户、百户相同,也属于世官九等之列。因为这些世官都是都司以下卫所中的武职,所以基本上卫所之中的官职都是世袭军官充任的。 后来朝廷也明白了这一制度缺陷,几乎将所有的基层卫所全部由世袭军官们所充任,这当然是对朝廷极为不利的,所谓指挥佥事以上的世职,从永乐以后,基本不再授予,而指挥使也基本上都是由朝廷所派遣的流官担任,即便是世袭军官在本卫升迁到指挥使一职,也要调离到其他卫所去任职,加强朝廷对于卫所的控制。 其实在当时就由很多人对于此事表达过不满,成化年间的兵部武选司郎中陆容就曾经说过:“尝窃以为高皇起布衣,得天下于群雄之手。文皇起藩邸,得天下于一家之亲。其难易故当有辨,而待功臣之典,厚薄如此。揆之治体,似未稳当。尝欲建白其事而一之,使法制适均,事迹不显。未久,外升而止。” 太祖成祖,对于功臣也都是大加封赏的,历代朝廷也都是将授予世职作为一个重要的激励手段,成祖就认为:“况立军功者,皆望禄及子孙,一不得袭,即禄绝矣,此人将来生子,当不复免缺,岂可绝其禄?” 朱载坖对于成祖的这个看法是部分认同的,对于这些为大明征战的将士,确实应该保障他们的家属,使得他们能够在战场之上效命,这点确实是很重要的,但是现在过分庞大的世袭军官队伍,对于朝廷来说确实是有些无法承担了。 朱载坖曾经命令兵部、户部、吏部统计过大明现在的卫所、军籍和世袭武官群体,在洪武年间,卫所的军官与兵士,分别居住于指定的地区以内,遍于全国。全国的卫所,在洪武十三年的时候,共有四百九十三个卫,卫之下各有若干千户所、百户所。独立的千户所有三百五十九个。此外,属于羁縻性质的边境的卫所,也有四百多个。“世官”的总数,在洪武二十三年,有一万六千五百名左右。“世兵”的总数,有一百二十万名左右。而当时的人口,大约在六千五百万,这个比例还算是比较正常的。 按照吏部和兵部的统计:“洪武、永乐之际,天 下 武 职 二 万 八 千 七 百 五 十 四 员 , 成 化 六 年 , 增 至 八 万 一 千 三 百 二 十 员。”这其中增加的大部分可都是世袭武官。这个数据是有官缺,也就是实际任职的武官数量,而没有补缺的武官数量,就更加的惊人了。 宣德三年兵部的一份奏疏就足以说明问题,当时兵部上奏:“内外军职不下九万余人,有见任者,有多余者,有老疾优给者,有操备未经任事者,有犯罪立功或调除者,有亲属袭替者,必加清理,庶知其详。今拟定选条式付与各官,其条式:一脚色,二状貌,三才行,四封赠,五袭荫。令各具年甲、状貌及初从军来历、所建勋劳、得官之详及今有无残疾,仍从亲管官及同僚、同队并首领官保勘回报,取其历练有才智者擢用之,庶几得人。” 宣德年间距离洪武二十三年,过去不过三十年,但是这些武官的膨胀是极为可怕的,当然这里面一个重要的因素就是靖难,除了开国的时候大封从龙功臣之后,成祖靖难之后,当然也要大封奉天靖难的各位功臣,由于有这个因素的存在,导致这一时期的武官数量膨胀很快。 对于武官的具体人数,尤其是现在世袭武官的人数,其实兵部等衙门也是一本烂账,主要是根据帖黄,也就是对于武官世袭的申报来确定的,在朱载坖的严令之后,兵部会同吏部、都察院、卫尉寺等衙门予以清查之后上奏朱载坖:“上年清过黄张,实十一万四千一百有奇,而各处解到供册,止五万一千九百有奇。见袭官员,比之国初,不及其半。盖缘书识措勒需求,以致供册不全,黄选无考。合无责成各都司总造所属花名印册,某卫所某官若干员,见袭几员,革袭几员。如清理黄张,则据此查对。” 根据之前的帖黄推断,现在仅世袭武官数量就达十一万之多,而且这个数据还是不完全的,在这种情况之下,朱载坖命令五军都督府会同兵部、吏部、都察院、卫尉寺等衙门,详细清查现在大明各种武官的总人数,明白上奏。 同时对于之前的一些弊政予以改革,首先就是世袭的范围,之前有人上疏:“夫成周之政,兴灭国,继绝世,盖首称焉。而臣今看详选授各官,其为兴继,什居六七。盖其间有人存而官去者,家贫无力,违限年久,今来起文告袭,是兴灭之类也;有官在而人亡者,正枝故绝,保送旁枝,或兼并袭余功,是继绝之类也。” 对于这种情况,朱载坖予以严厉禁止,之前军职绝,不论堂兄弟侄并袭,而且义子、女婿也可以承袭。朱载坖予以严厉禁止,不再允许这种情况发生,同时以嘉靖朝的政策作为延续,继续收紧武官世袭的范围,以减少这些世袭武官的数量。 第2128章 河工水利需兼重(七) 要整顿军屯,其实是朱载坖早就想做的事情了,之前由于朝廷要用兵,同时其他事情的重要性是远远高于整顿军屯,而且整顿军屯是有极大的风险的,刘瑾当年不就是想整顿军屯,结果下场是什么就不必多说了吧。这些卫所军官们侵占屯田,隐占为业,祖孙相继,盘踞自如,这些确实是不争的事实,但是他们之前确实是大明官军中的基础力量,一旦动了他们,是会引起军中的不安的,之前刘瑾之败,就是由于刘瑾激起了这些卫所军官们的反抗,直接整出了安化王叛乱,最终导致了刘瑾的败亡。 所以至此之后,对于军屯的整顿在大明就成为了一个极为尴尬的事情,尽管朝廷上下都很清楚卫所军屯的弊病,但是大家都不敢轻易动手,即便朱载坖即位之后,大力整顿军队,所做的事情仍旧是进一步先限制这些卫所军官们兼并土地,保住现有的军屯数量,同时对于卫所军户予以优抚,提高卫所军户的待遇,遏制了军户逃亡的风潮。 朱载坖的这些措施应该说还是有很大的效果的,至少遏制住了军屯进一步减少的可能,同时也遏制住了军户逃亡的风潮,现在由于军户的待遇相对比较好,所承担的赋税也比较少,因为军户之承担田赋,免于缴纳徭役折色,在这点上卫所的军户反而比之普通百姓所承担的赋税要轻一些,而且家中要是有脱产服役的军士,还能够获取赋税的减免,通过这种办法,朱载坖提高了卫所军户的待遇和吸引力,将从大明建国以来就产生的大量卫所士卒逃亡这个问题予以解决了。 而现在朱载坖要解决的军屯的问题,朱载坖首先以河西、陇右、河套等地的卫所为这次军屯和卫所制度改革的地方,而卫所改革的第一步就是对于卫所军官们的改革,之前按照太祖成祖的想法,这些功臣子弟世袭军职,既是朝廷对于功臣的优待,也是保证军队可靠的一个重要手段,通过实施卫所军官世袭制度,使得大明官军能够稳定可靠,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世袭军官把持卫所,私役军士,并且他们的数量越来越庞大,朝廷已经很难养得起他们的。 所以从世宗朝开始,朝廷就开始有意识的控制这些世袭军官的数量了,在张璁等人的主持之下,朝廷将世袭军官的任职变成了所谓的世选,由兵部组织对这些应当袭职的军官们予以考核,根据考核成绩,每次比试上等且名次靠前的新袭武官 , 由兵部直接选用为提调 、把总等镇戍、京营将领 , 剩下的发回原卫所担任掌印 、佥书等军政官 ; 次等则发回原籍 , 由抚按任用为卫所杂差官或担任营兵基层军职 。于是,袭替比试由过关考试 , 演变为甄别新袭武官的选拔考试 。 同时对于无意继续从军的军官子弟,朝廷也允许他们放弃世职,改习他业,减少卫所世袭军官们的数量,嘉靖朝的时候,通过各种手段,在世职贴黄继续增多的同时 , 实际袭替的官员却因赴京袭替道远费多 , 官吏索贿刁难 , 武官子孙弃武就文,袭替资格受到限制等原因而逐渐减少 ,同时增加其他途径进入军中的军官。 朱载坖实施镇协官军制度之后,作为朝廷的常备军和野战的主力,镇协官军的军官虽然主要也是以世袭军官为主,但是毕竟是经过武学培训的,其次就是朱载坖即位以来经过多次用兵,大量的士卒因功被提拔之后选送入武学深造之后再担任低级军官,同时两京各初级武学也面向民间招考,通过这种形式丰富军官们的来源。 而在朱载坖进行一系列的改革之后,卫所官军在大明军队的中的地位逐步下降,朝廷通过这种形式将镇协官军作为朝廷的武力支柱,削弱卫所官军的重要性,在这种情况之下,各地的镇协官军和卫所官军互不统属,朝廷才好对卫所官军下手整顿。 朱载坖首先宣布禁止卫所军官私役军士,霸占屯田的行为,对于有这种行为的军官,军士可以向巡按御史、清军御史和卫尉寺官员反应,一经查实,予以严惩,对于这些私役军士的军官,要剥夺他们的世职,这点是毋庸置疑的,同时还要打散卫所的隶属关系。 原本卫所军官能够私役军士或者是霸占屯田,主要的原因就是他们是世代为官,很多时候,这些百户、千户等职务虽然在袭职的时候也需要兵部考选,但是兵部官吏在受贿之后往往发回本卫任职,使得他们之间形成盘根错节的关系,这样一来,尽管都司的军官和指挥使都是流官,但是从指挥使以下都是世官,他们往往通过互相联姻等方式形成了一个极为庞大的利益集团,把持卫所事务,朝廷所派遣的指挥使,很难真正管事,同时不少人还和他们沆瀣一气,这些事情都是很正常的。 所以这次朱载坖不仅仅要严厉打击卫所在屯田过程中的各种违法行为,同时还要从军官选任当中予以革新,朱载坖命令将陕西、甘肃、宁夏等地的卫所,战备任务少,不临边,适合屯田的各个卫所,全部改称屯卫,屯卫的主要功能就是承担屯垦戍边的职能,和一般的卫所以屯戍为主,还是要承担一些边防职能不同,各个屯卫基本不承担守卫边墙、边堡或者是抽调机兵的职能,除了农闲时候要将正军和军余子弟集中起来加以训练之外,平时尤其是在农时,都是免于征调的,所以屯卫的军事职能弱化,地方色彩增加。 将这些屯卫和相应的军屯整理清楚之后,由朝廷派遣官员专司屯垦,同时将这些世袭的军官也要予以调离,朱载坖规定现在世官承袭的,只有品级,而非职务,具体职务,由朝廷安排,凡是不到任的,一律革除其世职。 第2129章 河工水利需兼重(八) 对于这些屯田卫所,朱载坖对于他们的主要任务就是屯垦戍边,他们不必承担很繁重的军事任务,对于这些卫所,主要的目的就是屯田,所以对于他们的管理方式也要发生变化,朱载坖命令五军都督府对于这些卫所,尤其是卫所军官予以调整,将这些卫所军官,尤其是百户以上的军官打乱安排,千户及以上的军官甚是要调出本都司安排,通过这种方式,将这些卫所军官调离经营多年的老巢,这样才方便朝廷进一步的行动。 由于这些卫所的主要任务是屯田,为了防止再出现卫所军官兼并土地、私役军士等行为,朱载坖决定由户部、都察院和卫尉寺派出相应的官员,户部派出屯田郎中和主事,他们的任务主要是统计实有屯田的数量,保证朝廷的屯田不流失,同时要保证所有的军户有有足额的屯田可供耕种,而且朱载坖还命令改变以往的每军授田一份五十亩的通行办法,因为甘肃、宁夏等地有各地的情况,这些地方本来就是比较贫瘠,朝廷必须考虑到实际情况才行。 朱载坖命令在这些卫所当中按照实际情况灵活确定每军授田的亩数,由于西北苦寒,实际上每军授田的田亩数量应该比五十亩要更多,以八十到一百亩为宜,同时在这些军屯土地上要强制种植一定比例的备荒作物,如玉米、番薯等,保证备荒之用。 而都察院主要是派出清军御史,核实军籍,将各个卫所实有军户数目,每户授田情况等加以统计,同时对这个卫所予以监察,防止卫所军官私役军士和侵占屯田等的情况发生,同时对于这些军屯卫所,同样也要实施考成法,对于屯田的数量,军户人数等,都要予以考成,不能够完成的,一样予以惩处。 而卫尉寺则是负责维持军纪,尽管这些屯卫一般不参与军事任务,但是作为朝廷的卫所,基本的军事训练还是要参加,在农闲时节要召集正军和军余子弟训练,相关的军械、装备、弹药等物由朝廷保障,同时在镇协官军数量不足时,也要优先在各卫所征募兵员,卫尉寺和清军御史也要负责对于官军征募士卒中的监察,还有就是对于镇协官军士卒的各项优抚措施实施的监察,对于敢于欺压士卒军属的,一律由卫尉寺而不是地方官府处理。 同时还要充实这些屯田卫所的军户数量,招募地方的流民和无地百姓,授予田土,官给农具、种子等物,帮助他们屯垦,在农闲时正军和军余子弟参加训练,一样要给予军饷,征调这些士卒从事各种任务,除了要免除他们的籽粒之外,也要给予相应的报酬。 除此之外,还要改变籽粒的征收方式,以前籽粒的征收以卫为单位,在征收之后储存于卫所仓库之中,朱载坖命令在之后对于籽粒的征收和运输也要予以变更,朱载坖命令将所征收的籽粒三分留本卫储存备荒,三分解运至地方备荒、常平仓,四份解运军储仓库予以储存,保证朝廷的军储和备荒都能够收益。 在这种情况之下,在整个西北开展水利设施的建设,除了由各布政使司、都指挥使司和府州县及卫所实施的各种中小型水利工程之外,还有就是大型的水利设施,就郑洛上疏的在平凉、庆阳等府修建利民渠,引泾河水灌溉两府,郑洛上疏称:“甘肃之平凉郡治,东抵泾州,有平衍壤地,广裹数百里,而泾河之水实经流其间,引以津灌,则土田膏液,年谷可拟丰登,尚何患旱之足恤乎,特图志所载,故无渠津,而居人习以成俗,举目前祯阔之水则信其奔流,置为弃物。凡有播种,岁率仰给于天。天雨及时,则坐享有年,一遇魅虐流行,则计无所施。不但距河人深之地不雳其利,虽夹河两岸之间,亦不蒙余波之润。局整告炎之外,惟束手待毙而已。历千百载间,竟无兴念于此而倡之者。” 这些跨州县的水利工程,要朝廷来组织实施,除了大兴水利工程之外,还要广泛的植树,以防止风沙,这点其实大明的官员们已经发现了,当年曾铣复套的时候,提出了六个必取之因:“一是修筑边墙较易;二是春冰消解,虏难进犯;三是据黄河上游,可习水战;四是渠堰利好,可储谷粟;五是可垦膏腴荒地;六是军事作战条件较好。” 但是曾铣的这些理由遭到了翁万达等人的反对,翁万达就认为:“大河冬时,虏履冰长驱如平地。即夏秋时,又能冒革乘筏,系马浮渡,皆前代所未有,则天险不可恃矣。” 时任兵部尚书王邦瑞也上疏称:“林莽毁伐,樵猎蹂践。至于中卫,三百里间,山势己尽,夷旷无阻,一呼而入,直犯城下,兼可径渡河,于三边之中,最为可忧。” 由于大规模的樵采,导致河套虽然有贺兰山作为屏障,但是由于林木被砍伐殆尽,根本起不到遮蔽官军屯田的作用,同时这些树林被樵采之后,还导致土地的沙化严重,多风沙天气,风沙侵袭频繁,风患严重。由于风沙增大,对于朝廷的屯垦工作其实是极为不利的,不仅加剧沙漠化发展,由于多风沙天气,灌溉渠道常常被风沙侵蚀、壅塞,增加了水利设施的维护难度和成本。风沙经常压坏农田,压倒作物,影响农作物的生产,增加屯田开垦和耕作的成本。对于朝廷的屯田也是极为不利的。 所以朱载坖命令在西北大规模勘探煤矿,用煤炭取代木材作为主要的原料,同时在各地广种树木,尤其是在河套,要大种树木,一方面掩护官军的屯田,加强朝廷的边防,另一方面防止沙化,保护朝廷的屯田,使得朝廷在西北的屯田可以持续下去。这点是非常重要的。 第2130章 将军铁衣冷难着 而与此同时,大明北庭都司,庭州,征西大将军李成梁的帅帐,官军将领们按照品级肃立在堂下,中军参将正在点名,在点名完成之后,李成梁在步入堂上,中军参将向李成梁奏报麾下将领已经到齐,将领向李成梁行礼之后,李成梁才沉声说道:“本帅奉陛下圣谕,忝任征西大将军,钦奉上谕,征讨西番蒙古,现上谕煌煌,命我等兵出庭州,将和硕特部逐出乌鲁木齐,诸位有什么高见啊?” 对于朱载坖的这个决定,帐下诸将并不奇怪,他们知道李成梁已经多次请求对乌鲁木齐用兵了,朱载坖的准允也在意料之中,但是诸将们的问题是朝廷是否有援军来,这点很重要,因为之前这些将领们已经详细的计算过了,要是朝廷再增援两万援军的话,击败和硕特部就是很容易的。 但是李成梁接下来的话,使得这些将领们议论纷纷,李成梁告诉这些将领们,由于朝廷转运困难,援兵就暂时不要想了,现在西征大军只能够依靠自己现有的兵力击败和硕特部,夺取并守住乌鲁木齐地区,这下帐下的诸将开始议论纷纷起来了,官军能够调动的兵力,算在一起不过四万五千,其中精骑二万五千,剩余的都是步卒,而和硕特部的兵力,最少也在四万之数,官军的兵力并不占优,这让这些官军将领们有些忧虑,纷纷在帐下低声议论起来了。 李成梁并没有第一时间制止这些将领们的窃窃私语,等到他们说的差不多了之后,李成梁在问道:“怎么,这就吓破了胆?不敢说话了?” 麻贵作为副帅,还是出来说了一下自己的担忧,麻贵认为官军兵力不占优势,现在天气也日渐严寒,对于官军来说,并非用兵的好时机,而且官军的任务是将和硕特部逐出乌鲁木齐地区,这个任务可以说是非常之艰巨的,这点李成梁不否认,而且和硕特部并非易取,和土默特部、土蛮部不同,土默特部由于遭受大明长期的经济封锁,其各种装备是很差的,而和硕特部作为卫拉特四部中现在实力最强的一部,在这数十年又经常和土默特、喀尔喀蒙古交战,从西域可以获取很多铁器,他们无论是经验还是装备都是不差的,在这种情况之下,官军又不占兵力优势,对于当地的地形也不熟悉,再加上气候严寒,这个时候用兵,实在不是什么好时候。 麻贵的话得到了一部分的将领的认同,他们认为现在进攻的时机并不合适,即便是官军侥幸战胜了蒙古人,又怎么守卫此地呢?官军不可能在这里扛过西域严寒的冬季的,这点才是最关键的事情,但是李成梁不为所动,他认为现在要做的是先击败和硕特部,李成梁认为,官军进抵庭州,和乌鲁木齐已经是咫尺之遥了,对于蒙古人来说,他们肯定是一定要守卫乌鲁木齐这片水草丰美的住牧地的。 就算是官军不主动进攻,要是卫拉特四部联手的,和硕特部也一定会进攻官军的,这点其实是毋庸置疑的,而所谓的道路问题,其实在李成梁看来并没有那么严重,由于毕竟曾经控制过西域,所以史书上的记载还是很多的,同时当年大同沿丝绸之路从东到西建有阿克木那拉、土墩子、五米土堆烽火台及耶勒守促城、俱六守捉城、唐王城等,呈现出路、台、城与都督府同在的景象。这些旧时遗物都可以作为大军行军的参照物,至于战胜之后的守卫问题,李成梁认为也可以克服。 虽然蒙古人不会修筑城池,但是前唐的轮台城遗址尚在,应该能够为大军提供遮蔽,按照史籍记载,轮台城城内以三道夯筑土墙将城池一分为三,隔成东北、西北和南面三个子城,城址外围有护城河。城池东、南、北三面开城门,并建有瓮城,有的子城也开有瓮城和角楼。当年的旧城应该也可以为大军所用。 因为前唐极为重视西域,而轮台又是西域重镇,所以在此重点经营,唐朝时候的轮台城的战略位置非常重要,扼守的是丝绸之路新北线。而那时候新北线已经成了丝绸之路主要路线了。轮台城成为了天山屏障的守护城市,也成为唐朝军队在西域的一个重要军事基地。从战略意义来说,如果丢掉了轮台城,那就是天山失守,整个西域陷入危险境地。唐朝的丝绸之路北线一般会出敦煌,向西经哈密,过吐鲁番,然后穿过两山之间的低地进入轮台再向西行进。轮台以西就是广阔的平原地带,换言之,只要有人守住轮台,就能控制丝绸之路的北线。丝绸之路对唐朝的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所以唐朝非常重视轮台的防务。 为了守卫轮台,前唐专门设立了轮台州都督府,管辖对象主要为西突厥处月部。其管辖对象主要为西突厥处月部,这是当时天山北麓重要的游牧部族。地理位置的选定充分考量了控制丝绸之路北道与防御北方游牧势力的战略需求,轮台州都督府隶属于北庭都护府,和安西四镇相呼应。 而对于大明来说,同样如此,只要控制了乌鲁木齐,才能够进退有余,哈密虽然也是西域的重镇,能够为官军提供粮秣,但是毕竟地理上靠近内地,向西域纵深转运粮秣,仍旧是极为困难的,而要是控制了乌鲁木齐,以庭州、交河、乌鲁木齐等地的屯田所得,供应官军的粮秣,就相对十分方便,而且也便于大明控制整个西域汉唐故地。 所以李成梁起身说道:“诸将不必再议,本将既受节钺,总领征伐,专制阃外,上谕煌煌,我等为人臣子,岂有不效命之理?必破和硕特部,复我汉唐之故地也!诸将各整所部,择期进剿,敢有迟疑者,本将必置之军法!” 第2131章 将军铁衣冷难着(二) 李成梁作为征西大将军,既然已经做出了决定,帐下诸将自然就开始准备起来了,而作为副帅的麻贵,也在和李成梁商量起来,麻贵当然知道此战的风险极大,这点作为宿将的他还是拿着准的,现在已经是八月中旬了,官军还需要一系列的准备工作,最少也要到八月底才能够动手,而这个时候的西域,天气已经是极为寒冷了,战事稍微不顺利,官军就要面对极寒的天气,这点是他最为担忧的。 而且官军在庭州活动,和硕特部肯定是极为关注的,要想不走漏风声,难度同样的是很大的,而一旦蒙古人有了准备,对于官军来说,取胜的难度就会成倍的增加,而时间恰恰是对于官军最不利的因素,所以麻贵是很担心的,但是李成梁决心已定,而且麻贵也认为李成梁的一些看法还是有道理的,如果给卫拉特蒙古以时间,使得他们能够联合起来的话,对于大明官军来说是极为不利的,所以尽管局势极为不利,但是麻贵也很清楚,这一仗必须得打。 李成梁将随着密旨而来的一些情报和信息递给了麻贵,首先就是朱载坖和朝廷的一些命令,尽管朝廷现在无法给西域足够的支援,李成梁所需要的援兵也要在明年才能够调集,但是朱载坖还是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给予征西大军以支持,朱载坖发内帑银七十万用于在西域就地采购粮秣,同时发内帑银四十万用于犒赏征西将士,朱载坖还在上谕中特地安排了这些钱财的用途,二十万用于犒赏所有的征西将士,二十万用于专门犒赏夺取乌鲁木齐的将士,以激励士气。 同时虽然朝廷无法再增加向西域的粮秣供应,但是按照朱载坖的指令,从各镇以及京师调运制成的应急口粮三百万份,转运给西域,作为军粮使用,在征讨土蛮和安南的过程中,官军大量使用了这种应急口粮,虽然口感不好,但是还是能够为官军提供足够的热量,支撑官军作战的,当然在有条件的情况下,官军士卒们还是喜欢热食,不过这些口粮便于携带,在战时还是有很大的用处的。 还有就是水囊、水壶等官军在西域作战中所急需的装备和各种军械,也在朱载坖指令下突击向西域运抵,希望可以赶在入冬之前解运到,除此之外就是从土默特部转来的一些情报。在俺答汗时期,土默特部多次征讨卫拉特,甚至一度使得卫拉特部臣服,三娘子就是卫拉特蒙古奇喇古特部落首领哲恒阿哈之女,所以对于卫拉特蒙古是极为了解的。 为了支援西征大军,朱载坖一面与顺义王和三娘子沟通,希望能够通过外交手段在卫拉特四部中打开缺口,将其分化瓦解,而另一方面则是了解有关和硕特部的相关情况,根据土默特所提供的情报,和硕特人第一次获得汗号的是乌鲁克特穆尔九世孙博贝密尔咱。他也是自也先以后统治卫拉特联盟的第一人,在卫拉特蒙古历史上占有重要地位。 而他的汗号是俺答所册封的,当时卫拉特人正屈服于阿勒坦汗的征服,不太可能自封汗号。而在卫拉特四部中,只有和硕特部具备黄金血脉,博贝密尔咱为成吉思汗弟弟哈萨尔后裔,与阿勒坦汗同出成吉思汗血统,阿勒坦汗让博贝密尔咱管理卫拉特同样具有成吉思汗黄金家族的统治权威。 博贝密尔咱去世后,其子哈尼诺颜洪果尔继任卫拉特汗位,可能也受自阿勒坦汗方面的分封和支持,因为他同样是东蒙古的代理人,所以最初也没有被卫拉特人所认可,只被称作“诺颜洪果尔” ,不过在喀尔喀部南下之后,情况发生了变化,喀尔喀部阿巴岱汗把整个卫拉特当作征服目标,和硕特人也成为其攻击的对象,因而哈尼诺颜洪果尔也抵抗了喀尔喀部的征讨。他的抵抗喀尔喀的斗争代表了整个卫拉特的利益,因而卫拉特诸部承认他的汗位,始称“汗诺颜洪果尔”。他也是也先以后第一位获得卫拉特诸部公认的汗王,甚至这是卫拉特结成联盟的象征。 不过在隆庆十九年,阿巴岱赛因汗与哈尼诺颜洪果在库布克尔克利亚之地展开决战,喀尔喀获得胜利,卫拉特失败,其统帅哈尼诺颜洪果战死。此战之后,阿巴岱汗派遣儿子苏巴噶岱作为卫拉特汗,以控制卫拉特。但是在隆庆二十二年,阿巴岱汗过世后,卫拉特人倒戈杀害苏巴噶岱汗。 而在哈尼诺颜洪果尔战死之后,和硕特部也受到了很大的打击,首先就是主少国疑的情况,哈尼诺颜洪果尔生有七子,其正妻阿海喀屯生五子,依次为拜巴噶斯巴图尔、图门岱昆都仑乌巴什、图鲁拜琥、札萨克图青巴图尔、布颜哈坦巴图尔,哈尼诺颜洪果尔与一庶妇生二子,分别为哈木海明图、哈纳克土谢图。哈尼诺颜洪果尔去世时,其长子拜巴噶斯年少,不过十岁左右,其母阿海喀屯掌御和硕特内外事务,这个妇人据说是和三娘子一样的蒙古女英豪,将和硕特部经营的极为稳固。 其长子拜巴噶斯据说是继承了成吉思汗的黄金血脉,十三岁就领兵打仗,初游牧于额敏河与伊犁河沿岸,后逐渐迁至乌鲁木齐地区。在其父死后,在其母的支持下成为卫拉特“楚固拉干”(会盟)盟主,兵力雄厚,拥有卫队1.6万人,被公认为宗教和政务上颇有权威及影响的首领。隆庆二十一年,为父报仇,率领卫拉特联军击退喀尔喀蒙古乌巴什洪台吉的进犯。是现在和硕特部的首领。 李成梁笑着对麻贵说道:“看来咱们得会一会这位少年英杰了。” 麻贵当然知道李成梁的意思,但是麻贵也很清楚,现在对于官军来说,重要的是路径的选择。 第2132章 将军铁衣冷难着(三) 既然已经决定要打,对于对手能够多了解一些,肯定是好的,据土默特部的情报,和硕特部的总兵在在三万七千到四万五千之间,和官军的人数大致相同,不过由于在自己的住牧地,他们还可以征发一些老幼上阵,所以在总兵力上,和硕特部还是占有一些优势的。而且对于拜巴噶斯此事,土默特的情报还是比较详细的,此人非常之勇武,与他的兄弟们号称和硕特五虎。 长子拜巴噶斯继承了父亲的部落领袖和盟主地位,继续带领卫拉特抗击喀尔喀,从起初的一路败退到逐渐在天山站稳阵脚,与喀尔喀互有胜负。关于拜巴噶斯,有两件事值得一提。第一件事是,战斗过程中,准噶尔部涌现出了一个名叫哈喇忽喇的年轻首领,率领部众勇敢地冲向喀尔喀大军,虽然仅以身免,但他的战斗力和勇气还是为他赢得了整个卫拉特的尊重。这使得他对于准噶尔部很重视,现在两部的关系是很好的。甚至结为姻亲,如果大明进攻和硕特部的,准噶尔部是很有可能来救援的。 第二件事就是藏传佛教传入卫拉特,拜巴噶斯就是最虔诚的佛教徒之一,曾愿身赴西藏出家侍奉佛祖,朱载坖也在给李成梁的密旨之中也说明了此事,朱载坖准备通过活佛和土默特部两条线展开外交攻势,这就要求李成梁必须率军狠狠地打击和硕特部,只有把和硕特部彻底打服了,朱载坖这边才好和和硕特部展开谈判,这点道理,李成梁还是很清楚的,而且朱载坖也命令李成梁,在这次作战当中,可以取食于敌,蒙古部落的这些牲畜就是官军重要的粮秣补给。 所以李成梁认为,只要能够彻底击败蒙古人,官军就可以获得能够在轮台过冬的物资,这一仗,不得不的,看了之后,麻贵也知道,这一仗是不得不打了,问题是怎么打,李成梁惯常的战法是突袭,但是这次突袭是没有用的,因为整个和硕特部都在乌鲁木齐附近,李成梁惯常所用的轻骑突袭战术是很难奏效的,而且还很容易将自己搭进去,这点麻贵也是很清楚的。 李成梁和麻贵两人站在舆图之前,仔细的查看乌鲁木齐附近的道路,其实两人都一样看过很多次的,从庭州出发,到轮台旧城就两条道路,也就是黄田小道和黑沟驿大路官军走哪一条似乎都不好,同时蒙古人的游骑三处很远,官军已有动向,必然为蒙古人所知,这点李成梁和麻贵两人是很清楚的,从庭州到轮台旧城,三百余里,官军是不可能一路奇袭的,这点两位统帅是很清楚的。 而且现在的天候对于大明来说也是极为不利的,这点两位大将们也是很清楚的。将士们需在西域深秋的的旷野中持续行军三百里,刺骨的北风呼啸如刀,更随时可能遭遇来自北方的酷烈寒流侵袭。在如此恶劣气候下行军,对人员、马匹和装备都是严峻考验。 李成梁说道:“而今之计,就只要堂堂正正的和蒙古人打一仗才行了。” 这点麻贵也是很清楚的,官军人数众多,步骑皆备,如果走黑沟驿大路的话,不但行踪无法保证,而且这里缺乏水源,四万余官军根本无法取水,没有水源的话,官军就时刻面临着危急,所以只能够走黄田小道,但是这条道路并不好走,其地形极为险峻,狭窄崎岖,易守难攻,一旦被蒙古人设伏就麻烦了,所以官军必须对蒙古人进行欺骗,这点李成梁和麻贵是很清楚的。 所以在李成梁的命令下,官军所配属的武功中卫的工兵开始在黄田小道上清理障碍,同时修筑堡垒,扩宽道路,同时官军各部也在紧锣密鼓的准备中,而经略西域兵部尚书吴兑也赶赴庭州和李成梁商量对策,接到朱载坖的命令之后,吴兑就在西域筹集粮秣,现在正在向庭州转运。 吴兑来是询问李成梁后面的行动的,作为经略,吴兑才是朝廷在西域的最高军政长官,同时负责为大军保障后勤,吴兑首先向李成梁介绍了现在的情况,在西域筹措了八千多石粮食,现在正在向庭州转运,同时朝廷接济的物资也已经到了哈密,正在向庭州转运,现在的问题就是还需要时间这些物资才能够到位。 李成梁等不了的,现在天气越来越冷,再等下去,就根本无法作战了,所以他必须尽快行动才行,李成梁的方案很简单,官军主力四万五千人,抛弃一切不必要的物资,甚至连火炮都不带,以最快的速度通过黄田小道,直接寻求和蒙古人决战,首战即决战。 但是吴兑就提出了自己的看法,首先受限于地形,官军确实是无法携带火炮的,但是一旦蒙古人不和官军交战的话,那李成梁该怎么办?对于这个问题,李成梁也做了解释,李成梁认为,从现有的情报信息来说,拜巴噶斯以勇武著称,而且刚刚报了杀父之仇,面对大明的挑战他恐怕无法容忍,而且李成梁既然准备取食于敌的,要是蒙古人退却,官军就学蒙古人打草谷,同时直接占据轮台古城,因为从黄田小道,出来之后就是古牧地。 而从古牧地到轮台古城,只有九十里,要是蒙古人真的选择退却,李成梁就在古牧地和轮台古城驻扎,一面掩护官军的粮道,一面控制水源,等到明年官军援兵到了,再和蒙古人大战,不过李成梁认为,蒙古人不会就此罢手的,和硕特部一定会尝试和官军大战的,因为他们不愿失去乌鲁木齐这片牧场,同时他们对于官军的战斗力并不十分清楚的。 吴兑对此是很忧虑的,他对李成梁说道:“襄公也是行险啊!” 李成梁说道:“经略,自古用兵,未有万无一失者,由六七分即可行之,不过此战之关键还是在粮道上。” 第2133章 将军铁衣冷难着(四) 对于李成梁的看法,吴兑也是同意的,他也很清楚李成梁准备了这么久是必然要动手的,作为经略,吴兑所承担的压力也是很大的,数以十万计的官军还是屯田士卒,在每日在西域的耗费都是十分之大的,虽然朝廷已经经略哈密十年了,但是哈密位置太过于靠东,即便是从哈密起运各种物资,损耗依旧是不小。 如果能够尽快战胜蒙古人通过缴获蒙古人的牲畜来减少官军的粮秣消耗,减轻朝廷的负担,这是一件极好的事情,这点吴兑是很清楚的,而且朱载坖已经多次给下旨,要求官军进剿,如果不是因为今年户部的力争,朱载坖肯定会再次增兵西域,支持李成梁的,为此申时行也通过私人信函和吴兑商量此事,申时行希望将西域的战事控制在一个可控的范围内,不要轻易扩大,因为一旦战事规模扩大,朝廷的财政压力就会增加,尤其是在西域,轮输转运实在是很困难的。 而朝廷现在又在整顿西北的军屯和水利,劳动力十分缺乏,所以申时行希望吴兑体谅朝廷的难处,一方面是朱载坖要求官军主动出击,有所动作,另一方面又是来自内阁的压力,吴兑确实是非常难受的,在这种情况之下,吴兑也感到很为难,朱载坖那边是必须要有所交代的,否则的话,天子之怒是他承担不起的,而内阁的意思吴兑也不敢轻视,申时行虽然是通过私人信件,说的是自己的个人看法,但是首辅的个人看法,吴兑就敢真的不理吗?显然也是不行的。 所以吴兑必须要两边都弥缝住,所以对于李成梁进兵乌鲁木齐的方案,吴兑对于支持,虽然李成梁的这个方案是有些风险的,但是吴兑也很清楚,只有这样才能够将两边都弥缝住。 而在和硕特部,官军派遣工兵勘察道路并且修整道路的事情已经被蒙古人所知晓了,对于大明近年以来在西域的动作,蒙古人也是很清楚的,但是之前他们忙着内斗没有时间来处理此事,现在官军已经占据庭州,这就由不得蒙古不管了,官军的这个行为,蒙古人自然是明白什么意思的,官军先勘察、修整道路,为大部队通过创造条件,所以很多台吉们主张立即行动,封锁黄田小道,阻断官军从黄田小道威胁乌鲁木齐的途径。 不过真正掌握和硕特部实权的阿海哈敦对此并没有同意,作为蒙古人中的豪杰,她认为官军狡诈,这些动作未必是官军真实意图,在李成梁了解和硕特部的时候,她也在了解李成梁,从李成梁到了西域之后所指挥的一系列战事来看,李成梁是一个善于指挥骑兵进行突袭的将领,用兵以快为主要的特点,他这样的人,往往作战都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怎么会突然就采取修缮道路这样会直接惊动蒙古人的办法呢? 这是不符合李成梁的一贯作风的,所以她认为很有可能有诈,这是李成梁在转移蒙古人的视线,不过官军的这种动作也说明一个事实,就是大明是真的准备对蒙古人动手了,这点是肯定的,所以在这种情况之下,她命令收拢各个部落,加强各个部落之间的联系,同时广布哨骑,查探官军的动向,不仅仅是看住黄田小道,所有从庭州到乌鲁木齐的道路都要加强戒备,防止官军的偷袭。 而在京师,朱载坖也在关注了西域战事的发展,朱载坖之前就已经下达了在陕甘到西域的路上修建兵站,加强官军的后勤保障,同时增派辎重营负责运输官军的粮秣,以减轻百姓轮输转运的负担,同时朱载坖还紧急调发一批应急口粮和军械给李成梁部,这些军械主要是为西域特殊的情况所定制的,由于西域道路较差,官军之前所用的各种火炮在小路上难以机动,跟随官军携行,所以经李成梁奏请,军器监没有满足官军在西域作战的要求,生产一些较为特殊的火器。 首先就是各种的驮载炮,官军传统的火炮都是以炮车的形式跟随官军作战的,但是在西域,为了翻山越岭,传统的炮车就不太适用的,因为一些地方的道路根本无法通过炮车,所以驮载炮是官军很重要的伴随火力支援,新式的火炮既要保留山地火炮的轻便灵活性,同时又要提高火炮威力和射程,在火炮的选择上,驮载炮肯定是不能使用重炮的,只能够在各种轻型火炮中选择。 朱载坖要求军器监在设计火炮的时候要充分考虑官军士卒在恶劣条件下使用火炮的情况,山地行军时2匹骡子就能拖着走,复杂地形也能拆解成11个基本部件,用人背马驮的方式行军,对山地部队来说十分重要。各个部件的尺寸也要予以控制,除了身管之后,其他的零部件重量不能够太大,尺寸也要考虑士卒携行的问题,做到上不过颈(便于抬头),下不过臀(便于跨步),宽不过肩(便于通过),重心贴身(防止扭腰)。军器监以一斤和两斤炮为蓝本,生产了相应的驮载炮,这已经是大明最轻的火炮了。 除此之外就是重型火枪,其实大明之前也有过发展这种有两人使用的重型火枪,但是在火炮大批装备官军之后,这种重型火枪的用处就不大了,所以官军就停止生产和装备这种重型火枪了,不过现在由于西域的特殊性,这种重型火枪还是有一定的作用,而且西域的这些势力也多有装备这种重型火枪的。 朱载坖命令大量制造这种30多斤重,由两人抬放的重型火器,装备给西征大军,补充官军的火力,他的结构和官军的制式燧发火铳完全相同,但装药量、射程及杀伤威力远远大于燧发火铳。发射时须两人操纵,一人在前充当枪架,将枪身架在肩上,另一人瞄准发射。这种火器重量较轻,不必车载马驮即可携带,而且火力较强,在西域的特殊环境中还是有用的。 第2134章 将军铁衣冷难着(五) 在之前朱载坖已经命令军器监将已经生产好的相关武器装备和口粮等物资尽快发运到西域,希望能够帮助到李成梁,除了这些物资上的帮助之外,朱载坖还准备通过外交处理这各问题,朱载坖命令加张学颜兵部尚书衔,为钦差特使,出使顺义王,希望通过外交的形式来处理西域的问题。 因为现在卫拉特四部中信仰格鲁派的人很多,尤其是这些上层台吉们,他们之中的很多人都是信奉格鲁派的,从前元起,受中原地区影响,蒙古地区信奉佛教。元代自忽必烈开始,由西藏传入红帽派喇嘛教,主要传播于上层贵族。但萨满教在蒙古民间和贵族中仍有影响。大明建立之后,瓦剌出于政治考量崇尚喇嘛教。而到了现在,格鲁派喇嘛教在蒙古地区迅速扩展,不仅仅是土默特部、土蛮等部信奉格鲁派,和硕特部也信奉格鲁派。 而在之前的索南加措去世之后,继任他活佛和朵儿只唱称号的是云丹嘉措,这位的身份可是极为尊贵的,生于蒙古土默特部,父名苏密尔台吉,是顺义王俺答汗之曾孙。其母名拜罕·珠拉,是成吉思汗之弟哈撒尔十世孙诺诺·卫征诺颜之女。而他的祖父就是俺答汗的长子辛爱黄台吉,父母都具有黄金血脉,当真是贵不可言。 他在被被认定为三世达赖喇嘛的转世灵童以后,取法名云丹嘉措。这位活佛既是格鲁派的宗教领袖,更是蒙古黄金血脉的所有者,其身份之尊贵,可想而知,他在出生后先由土默特部王公贵族及三世达赖喇嘛的管家楚臣嘉措等认为是三世达赖喇嘛索南嘉措的转世灵童,由班觉嘉措写信给乌斯藏和大明朝廷,叙述他的灵异情状,请求派代表前来查访。 而经过朝廷缜密的程序和金瓶掣签之后,确定了他活佛转世灵童的身份,然后再朝廷钦差和蒙古、乌斯藏的代表共同见证之下,具本朱载坖,确认其转世灵童的身份,由朱载坖亲自下旨予以明确,为了确认他转世灵童的身份,乌斯藏派出索南嘉措的强佐贝丹嘉措及帕木竹巴政权首领的代表等人率甘丹、哲蚌、色拉三大寺僧众代表前去蒙古核查及迎请,临行时卸任甘丹赤巴班觉嘉措以格鲁派年龄最大的僧人的名义,给灵童起名为云丹嘉措,表明已经确认了灵童的地位。 但是由于活佛现在年纪尚小,朱载坖特旨命令暂留土默特部,着顺义王和忠顺夫人予以照看,所以这次朱载坖这次才派出张学颜为钦差出使土默特部,希望利用土默特部通过外交的方式来解决大明在西域的战事。尤其是土默特部和和硕特部的关系是非同寻常的,虽然大明现在是要打和硕特部并且将其逐出乌鲁木齐地区,但是并不意味着要与和硕特部不死不休。 而正相反的是,朱载坖认为和硕特部是大明在西域潜在和盟友,首先在卫拉特蒙古四部之中,只有和硕特部并不是原来的瓦剌部出身,和硕特部和土默特部一样,同出于成吉思汗的孛儿只斤氏,和其余三部出身了绰罗斯氏是不同的,而且和硕特部同样信奉格鲁派,和土默特部既是同宗同源,又是信仰一致,所以之前俺答汗才会支持和硕特部成为卫拉特之主的。 但是和硕特部和其余三部的矛盾是极大的,主要就是以土默特部、土蛮部、和硕特部为首的东蒙古鞑靼部和绰罗斯瓦剌部的矛盾,从洪武二十一年起,双方就因为汗位的归属问题大打出手,东蒙古各部仍旧以忽必烈的后代为大汗的正朔,而瓦剌等部则是支持阿里不哥的后代,双方几经交战,汗位又回到忽必烈系额勒伯克汗手中,瓦剌封建主和阿里不哥后裔为夺回汗位,于是有瓦剌领主乌格齐哈什哈以可汗政治腐败、杀弟夺妃为由,于洪武二十七年举兵弑汗,并扶持阿里不哥后裔坤帖木儿继承汗位,瓦剌由此掌握蒙古实权。 从此之后,所谓蒙古大汗的权威就不复存在了,即便是后来的蒙古大汗,也很难号令整个蒙古诸部了,知道瓦剌部的脱欢和也先父子,他们即太师位后,继续联合东蒙古大汗脱脱不花,拉拢或征服周围诸侯,并以兀良哈三卫和沙州等卫为左右翼伺机包围中原。同时以联姻、封爵间或武力压制等手段拉拢人心、控制西陲要道哈密,联结哈密以东的沙州、罕东、赤斤蒙古诸卫,控制西域贸易要道。向西也先多次与察合台后王作战,迫使其部落迁徙。而瓦剌北部的乞儿吉思时而臣属东蒙古,时而从属瓦剌。瓦剌联合东西,巩固两翼的策略瓦解了太祖、成祖时为牵制蒙古而设置的西北诸卫和东北兀良哈三卫,声威大震。 但是也将瓦剌和鞑靼的矛盾激化到了不可调和的状态,也先本就与脱脱不花向不相睦。脱脱不花名义上虽然是大汗,但实际权力却操在也先手里。也先自恃势强,垂涎汗位,脱脱不花的妻子是也先的姐姐,也先想要立自己姐姐的儿子为太子,但是脱脱不花拒绝了,双方发生激烈战争。也先也怀疑脱脱不花和明朝相通,想要谋杀自己,所以进攻脱脱不花。脱脱不花战败逃走,也先派兵追杀他,捉拿了脱脱不花的妻子和孩子,把他的仆人和牲畜分发给诸部属;而且乘胜迫胁周围的各个部落,东到建州、兀良哈,西到赤斤蒙古、哈密,都成了瓦剌的藩属,瓦剌的势力由此达到最盛。 而也先则干脆打破了只有黄金血脉才能够继承蒙古大汗的惯例,自称“大元田盛大可汗”,建号“添元”,以次子阿失帖木儿为太师,这导致了整个蒙古的反抗,阿剌知院在袭杀也先的时候,阿剌便率部众三万人直趋也先居所,历数也先三罪:“汉儿人血在汝身上、脱脱不花王血也在汝身上、兀良哈人血也在汝身上,天道好还,今日轮到汝死矣!” 对于也先僭号一事,整个东蒙古视瓦剌为生死仇敌,不共戴天,所以从小王子开始,历代东蒙古大汗,只要统一了东蒙古,第一件事就是征讨瓦剌。 第2135章 将军铁衣冷难着(六) 所以这就使得和硕特部在卫拉特四部中的地位很尴尬,尤其是在现在这个时候,在卫拉特四部中,其余三部都是瓦剌部分化出来,他们和和硕特部的关系是很微妙的,一方面由于喀尔喀部的威胁,他们需要借重于和硕特部来抵御喀尔喀部的入侵,因为现在和硕特部势力最强,另一方面和硕特部和土默特部的关系也是他们要借重的。 现在的和硕特部,已然成为了卫拉特四部中最强大的力量,不单单是和硕特部本身额实力强劲,之前被大明从河套驱逐的鄂尔多斯部还有被大明击溃的土蛮部等部众,他们除了大部分为土默特部所收容之外,还有一些西迁到西域,投奔了和硕特部,使得和硕特部的实力加强了。 朱载坖这次之所以派遣张学颜出使顺义王,主要就是希望土默特部可以以同为黄金血脉的同宗同源的身份加上活佛的政治影响力,帮助大明劝说和硕特部与大明合作,朱载坖在之前已经和张学颜沟通过了此事,张学颜作为长期出镇辽东的边镇督抚,对于蒙古现在的情况还是很了解的。 朱载坖要求张学颜和顺义王、忠顺夫人还要土默特部的台吉们详细的沟通此事,大明希望顺义王在这件事情上发挥作用,对于土默特部来说,不仅仅可以借此从大明获取政治利益,更加重要的是,可以重振土默特部蒙古大汗的声威,朱载坖也在诏书中明确晓谕顺义王,大明支持土默特部的立场不会改变,即便是和硕特部投效大明,顺义王仍旧是蒙古大汗,这一政策是不会改变的,所以蒙古部落必须听从大明朝廷和顺义王的号令。 这其实是惠而不费的事情,朱载坖也很明白土默特部的诉求,就是重塑蒙古大汗在蒙古诸部当中的威信,但是这点没有大明的支持是不行的,大明愿意支持顺义王在蒙古诸部内重振大汗的声威,但是先决条件是顺义王和蒙古诸部必须忠于大明,同时大明可以借帮助蒙古大汗整顿蒙古诸部的名义对卫拉特诸部予以软硬兼施。 所以朱载坖的方略其实是已经定好的,对于和硕特部,是先硬后软,必须要先打击和硕特部,将其逐出乌鲁木齐地区之后,再予以招抚,但是对于卫拉特的其余三部,大明将会采取更加强硬的态度,杜尔伯特与准噶尔一起游牧于瓜、沙二州以北,北山及其附近的把里坤一带。对于大明经略西域的影响是极大的,所以朱载坖必须先清除他们对于大明的威胁。 而在朱载坖进行外交努力的时候,李成梁和吴兑也已经将解运来的内帑赏银发放给了士卒们,用以激励士气,同时吴兑也将最后转运来的各种物资和军器发放给了军中,这些驮载炮和重型火枪确实对于官军有很大的作用,这次没有携带火炮,使得很多官军的军官心有惴惴,而现在这些驮载炮可以被分解到驮马驮载,使得官军至少拥有了可以携带到战场上的火炮。 李成梁在誓师之后就率领三万五千余官军走黄田小道进逼乌鲁木齐,而副帅麻贵则是率领一万五千余官军从交河走白水涧道进逼乌鲁木齐,两路官军南北对进,夹击和硕特部,相比于李成梁走的黄田小道,麻贵走的白水涧道就更加难走了,同时距离也更加远,而麻贵部的作用是吸引和硕特部的注意力,为李成梁的主力赢得机会。 麻贵率军走白水涧道,主要是要吸引蒙古人的注意力,同时夺占从交河到乌鲁木齐的重要据点白水镇,这里本是前唐的一座旧城,是乌鲁木齐的东大门,自古就是丝绸之路上的重要驿站,联系南北疆的交通要冲,当地人俗称达坂城,“达坂”维吾尔语是“山的脊梁”即隘口,自汉唐开始,即作为军政要地受到广泛关注,由此出现了重要军事通道和交通要道白水涧道,并由此成为丝绸之路新北道的重要经过地。 在官军夺回交河之后,蒙古人在此派兵驻守,以防备官军从交河袭取乌鲁木齐,而麻贵的任务就是夺取白水镇,为李成梁所率领的官军主力赢得时间,由于是偏师,麻贵麾下的骑兵不多,基本都是步卒,而这座达坂城是当年前唐在丝绸之路上所修建的一座重要的城池,用以控扼整个西域的重镇。 当年的大唐,对于此地是很重视的,因为达坂城是白水涧道右道出闪河县界"的重要通道。武则天长安二年设立守捉城,成为安西部护府辖内重要军镇。现在残存的堡垒为蒙古人所用,作为警戒从交河方向来的官军之用。等到麻贵率军抵达达坂城的时候,面对就是这样一座虽然残破,但是仍旧屹立在此的旧城。 当蒙古人发现官军的时候,立即派人向部落汇报,同时准备抵御官军,而对于官军来说,攻克达坂城是极为不容易的,达坂城,位于天山博格达峰南麓丘陵地带,柴窝堡-达坂城盆地南端,地势险峻,易守难攻,更加要命的是,达坂城是一个老风口,达坂城、老风口、大风小风天天有,小风刮歪树,大风飞石头,而秋冬季节,正是风力最强大的时候。 而且风向对官军也是极为不利的,麻贵仔细观察了周围的树木,由于冬季长期受风力作用,这一带的树均长不高,树干无一例外向东南方向倾斜,而官军则是要迎风冲击,则对于官军来说肯定是极为不利的,风向对于官军是极为不利的,而对于蒙古来说,虽然这些风向也会使得蒙古人的箭矢失去准头,但是影响远远没有对官军的大,所以必须速战速决。 麻贵一边命令观察风向,一边命令官军准备攻城,不能够给蒙古人以反应的机会,必须先夺取达坂城,才能够立于不败之地,所以麻贵直接命令官军攻城。 第2136章 将军铁衣冷难着(七) 这座当年的西域要塞,虽然仍旧屹立在此,但是由于数百年的风沙,已经是残破不堪了,官军士卒甚是可以直接通过城墙翻越进去,不过对于官军来说,最大的敌人是大自然,猎猎的寒风会使得士卒们迅速失温,西域的寒风可以顺着衣服上的每一处缝隙,使得人体的热量迅速的散失,麻贵当即命令给士卒们分发一些烈酒。 这也是征西大军的一个特殊优待之一,大明官军在作战期间是严厉禁酒的,因为担心饮酒导致官军出现一系列的问题,唯独在西域,朱载坖特旨,征西官军在冬季作战的时候,可以配给少量烈酒,得益于玉米、番薯、土豆等作物的大量推广,大明可以蒸馏出烈酒,不过朱载坖为了防止粮食浪费,仍然将酿酒予以严厉禁榷,酒也是朝廷所控制的重要物资之一,同时朱载坖也严厉限制酒水的配给,不是在严冬和战事紧急的时候,不允许随意分发烈酒,不过现在就是紧急的时候了。 麻贵命令给进攻士卒们分发烈酒,每人一两,饮过之后,官军士卒们稍加活动,就对于达坂城发起了进攻,饮酒后,血管扩张,导致体表血流增加,使得皮肤表面温度上升,从而产生一种暖和的感觉。使得官军士卒们几乎被冻僵的肢体能够活动开来,官军士卒们就趁着这个时机对达坂城发起了突袭。 城上的蒙古人当然是早有准备,他们用弓矢对官军予以射击,但是由于这里的大风,绝大部分箭矢都很难命中目标了,而官军也放弃了往常了火力压制手段,直接追求进展肉搏,官军士卒们向城头投掷手榴弹之后,然后沿着残破的城墙攀援上去,与守城的蒙古人格斗起来了。 而一旦上城之后,官军的人数优势就得以发挥了,对于官军来说,攻城拔寨是官军的长处,而蒙古人在此地的兵力又不多,官军得以迅速入城,清剿城内的蒙古人,而蒙古人也不恋战,见官军已经破城,便放弃了达坂城,麻贵指挥官军赶紧入城躲避寒风,虽然这座城池早就残破不堪了,但是仍旧可以为官军提供基本的遮蔽。 麻贵命令士卒们立刻开始活动起来,修补城墙,樵采生火的,就是不能静止下来,麻贵很清楚,一旦静止下来,在这种严寒的天气,是会冻死人的,同时立即将军帐搭建起来,以防备严寒,同时生火做饭,补充能量,这点是很重要的。 官军走白水涧道的消息很快就被和硕特部所知了,面对官军的行动,和硕特部的贵族们商量了起来,现在官军已经占据了达坂城,摆在和硕特部面前的就只有两条路了,要么就是以不变应万变,要么就是出兵夺回达坂城,不过出兵夺回达坂城这个看法被大多数的蒙古贵族们予以否决了,现在天气一天比一天冷,作为长期在此地住牧的人,他们是很清楚达坂城是个老风口的,这里风沙极大,尤其是秋冬季节,现在官军已经占据了城池,有了遮蔽,而蒙古人是没有遮蔽的,去进攻官军已经有防备的城池,对于蒙古人来说是极为不智的。 但是和硕特部也不能无动于衷,和硕特部的青壮来时集结起来了,准备应对官军可能的进攻,同时他们也将各个部落集中起来,防止官军劫掠他们的老弱,派出哨骑严密监视官军的动向,对于从庭州和交河方向的所有道路,都要予以监视,防止官军可能的偷袭。 而麻贵则是率领官军先在达坂城修整,因为这里还有高达一丈八尺的城墙,同时附近的树林也可供官军樵采,官军在此先修整一二,不过官军的尖哨也已经撒出去的,主要是想原轮台城附近查探相关的情况,不过遭到了蒙古骑兵的严密拦截,因为现在的轮台城,是和硕特部的汗庭所在之处。同时和硕特部还向准噶尔等部求援,希望他们派出援兵。 之前对于向准噶尔等部求援之事,和硕特内部是有很大的意见的,因为他们认为准噶尔等部觊觎和硕特部的住牧地已经很久了,一旦求援,可能会出现请神容易送神难的局面,所以很多的和硕特部贵族不同意向其他三部求援,但是现在官军摆明了是要进攻和硕特部了,这个时候也顾不得这么多了,必须向其余三部求援了。 而李成梁也没有闲着,率领官军走黄田小道,直扑古牧地,李成梁命令前锋副将祖承训率领五千精骑,为大军开路,直扑古牧地,祖承训率领官军精骑衔枚疾进,快速穿越黄田小道,率领官军在古牧地安营扎寨,同时驱赶蒙古尖哨,为李成梁的主力创造条件。 官军出现在古牧地使得和硕特部大惊失色,从古牧地到和硕特汗庭,只有七十里,而麻贵的官军在达坂城,距离和硕特汗庭之后八十里,南北两路官军将和硕特部包夹在其中了,同时李成梁派出官军的精锐尖哨,断绝和硕特部与其他各部的联系,截杀蒙古人的哨骑,在祖承训占据古牧地两日之后,官军的主力也赶到了,李成梁命令官军抓紧时间修整,同时准备作战。 而在和硕特汗庭,阿海哈敦主持和硕特部的大小贵族们商量应对的办法,现在其实已经很明显了,官军南北夹击,对于和硕特部是极为不利的,一旦两路官军同时动手的话,对于蒙古人来说就存在首尾不能相顾的可能,所以大部分的蒙古贵族们都主张主动出击,但是问题的关键是打哪一部官军,对此蒙古贵族们发生了激烈的争吵。 第2137章 将军铁衣冷难着(八) 这些蒙古贵族们讨论的重点问题就是应该和那一路官军交战,从目前官军的态度而言,李成梁部予以对和硕特部构成了巨大的威胁,首先李成梁距离汗庭的位置是十分之近的,而且李成梁所表现出来的敌意也是最大的,而且作为大明的征西大将军,李成梁的所在自然就是官军的主力所在,这点这些蒙古贵族们还是能够想清楚的。 同时李成梁还表现出对于这些蒙古人很积极的态度,李成梁的麾下尖哨,极为积极的拦截蒙古的哨骑,同时将和硕特部和其他蒙古部落的联系切断,所表现出来的态度也是十分之积极的,李成梁的这种态度,明显就是官军主力准备切断和硕特部和卫拉特其余三部的联系,好为官军的下一步行动创造条件的做法。 而麻贵部则是相对保守,虽然麻贵也派遣了官军的尖哨查探情况,但是麻贵所派出的尖哨主要目的是为了查探轮台城的情况,好为官军的下一步做打算,对于和硕特部的现实威胁远远没有李成梁部来的大,当然,麻贵部的实力也要小很多,这点大家也是很清楚的,但是对于到底应该怎么处理此事,和硕特部的贵族们争论是很大的。 小贵族们普遍认为应该进攻麻贵部,因为麻贵部的实力相对弱小,好得手一些,但是也有不少人予以反对,原因也很简单,达坂城是个老风口,现在官军占据了城池,而且已经对于这座城池进行了修缮,至少具备了基本的防御能力,这个时候是进攻一座由官军已经设防的城寨,而且是在一个老风口的大风时节,这显然是极为不智的,而且蒙古人一旦进攻达坂城,李成梁的主力必然发现蒙古人后方空虚,要是这个时候进攻轮台故城的话,蒙古人就很被动了。 所以大部分的蒙古贵族们是认为应该进攻李成梁部,只要能够击败李成梁的官军主力,麻贵部即便已经占据了达坂城,也未必能够对和硕特部构成多大的威胁,所以大部分的贵族们都建议先击败李成梁部,不过大家也都很清楚,李成梁是大明国公,沙场名将,绝不是等闲之辈,他既然敢于率兵前来,肯定是有有所倚仗的,所以这仗是不好打的。 当然,李成梁也并非没有弱点,蒙古人很清楚,官军的后勤就是官军的弱点,如果能够切断官军的后勤,确实是能够取得致胜之要的,这点蒙古人还是很清楚的,但是李成梁毕竟是宿将,他之所以选择古牧地作为官军的宿营地,很明显是经过充分考量的,古牧地背后就是黄田小道,官军在此正好可以掩护自己的粮道,除非蒙古人真的能够击败当面的官军。 不过对于蒙古人来说,官军走黄田小道也不是没有好处的,虽然黄田小道比较近,但是蒙古人很清楚这条道路极为狭窄逼仄,所以官军很难携带火炮等重火器,对于蒙古军队来说还是有一些优势的,同时和土默特部之前一直受到大明的经济封锁不同,和硕特部还是算物资比较充足,尽管现在丝绸之路已经断绝,但是毕竟在西域一代,其冶金等技能并没有完全丢失,同时通过和西域这些势力通商贸易,和硕特部还是有部分甲胄和火器,这也是他们可以和土默特、喀尔喀蒙古叫板的原因。 蒙古贵族们吵成一团,一方面之前虽然已经向其他三部求援了,但是现在还是没有回音,对于是否要进攻李成梁部,他们的意见不一。 而在古牧地,官军已经扎下营盘,官军为了取水方便,占据了水磨沟,在旁边扎营,同时准备开始休整官军,准备之后的大战,李成梁将官军的尖哨撒出去,作出截断蒙古人联络途径,准备大举进攻的态势,就是为了争取时间,李成梁对蒙古人还是比较了解的,由于和硕特部收容了一些原来鄂尔多斯部和土蛮部的残余,这些人早就被大明吓破了胆,他们肯定是不愿和大明轻易作战的,官军虽然大部队抵达了,但是一些辎重还尚为抵达,同时暂时休整也有助于官军的下一步行动。 李成梁召集麾下的军官们,商量对于下一步的行动方略,从官军尖哨的查探情况来说,现在和硕特部已经开始收拢自己的部族,以免被官军所劫掠了,同时和硕特部的哨骑也和官军的尖哨发生了激烈的冲突,李成梁召集麾下的将领,就是商讨应敌之策。 首先现在和硕特部所采取的方略是收缩部落,防止官军的袭扰,同时和硕特部的哨骑也放出来相当远的激励,一方面是对抗官军的尖哨,防止官军窥探到和硕特部汗庭的详细情况。 李成梁问道:“这几日儿郎们也和和硕特部见了几仗,这和硕特部的哨骑成色如何啊?” 掌管官军尖哨的游击黑云龙出来陈述了一下对于和硕特部哨骑的看法,和之前官军经常与之交锋的土默特、土蛮部哨骑相比,和硕特部的哨骑在骑射方面明显退化了,由于在西域弓矢并不是主要的作战方式,同时马术上也不及草原上的这些蒙古人,不过他们甲胄的装备量还是很高的,而且善于近身格斗,和土默特部相比,和硕特部的哨骑和官军尖哨近战的意愿更强。 同时一些官军尖哨抵近侦察之后,也发现了和硕特部和土默特部的不同之处,由于在西域放牧,所以他们饲养的马匹不多,但是在和硕特部有不少骆驼,而且和硕特人乘骑骆驼的比例也很高,因为骆驼耐旱耐寒,可在缺水缺粮环境下长期作战,适合沙漠、戈壁等恶劣地形。????同时也比战马要好伺候一些,所以估计和硕特部的马匹数量不多,取而代之的可能是骆驼。 总体来说,和硕特部的战斗意志是比土默特部要强的,因为西域不像蒙古高原,可以随意的实施包抄等战术,这些丰美的草场也是极少的,所以他们应该是会坚守此地的。 第2138章 轮台喋血西州复 对于这些情况,李成梁也有所了解,从在西域的多次作战中,官军得到的经验就是西域征战和内地还是很大的不同的,内地征战的话,一般都是以弓矢、火铳为先,而在西域,情况则不同了,由于西域风沙过大,不管是弓箭还是火器,都会受到很大的影响的,所以这里的战斗更加直接,就是以肉搏为主,省略了火力压制这一步,这点确实是和内地有很大的不同。 李成梁当然也很清楚这些情况,征西大军也主要有陕西、甘肃等镇官军所组成,自古秦兵耐苦战,这些地方的士卒,更加能够适应西域的气候,而且身材魁梧,在近战中能够取得更大的优势,同时他们所装备的甲胄也和其他地方的官军有所不同,现在由于火器的普及,官军已经开始逐步减少甲胄的装备量了。 但是在征西大军中,甲胄的装备量仍旧是极为巨大的,不仅仅征西大军中的所装备的甲胄数量极为庞大,针对西征大军所面临的环境,同时吸收了一些西洋甲胄的特点,西征大军装备了相对比较沉重的甲胄,而且吸收了西洋板甲的一些特点,甲片增大,不再是札甲的样式,因为札甲对于箭矢的防护能力比较好,同时方便维修,便于大规模装备,但是在近战中表现不如板甲,而在西域作战,近战肉搏是主要的作战方式。 再加上现在大明的钢铁产量已经极大的提升了,给西征大军装备一些改良之后的板甲,并不是什么难事。所以这次西征,官军的披甲率是极高的,而通过官军尖哨和和硕特部哨骑的多次交战,也基本印证了这一看法,现在和硕特部将自己的部落集中起来,使得官军无从下口,这确实是比较麻烦了。 李成梁决定再加一把火,他命令官军加强对于蒙古人的袭扰,黑云龙、祖承训、李平胡、哱拜等诸将,各自率领三千到五千精骑出营,第一是驱逐和硕特部的哨骑,压缩和硕特人的活动空间,同时作出和麻贵部联系的态势,增加对和硕特部压力。 第二就是干扰和硕特部的取水等事宜,给和硕特部以更大的压力,李成梁之前就和官军诸将商量过了,最好的办法就是逼迫和硕特部主动进攻,这样官军才能够发挥最大的优势,现在和硕特部收缩防御,对于官军来说是极为不利的,官军不能和他们再耗下去了,所以必须给和硕特部施加足够的压力,逼迫他们的主动出击。 在李成梁的命令之下,第二天官军的骑兵倾巢而出,扫荡和硕特部的哨骑,同时沿河进军,控制水源,试图禁止蒙古人取水,而李平胡等将则是试图南下,和麻贵部取得联系,官军的一系列举动,使得蒙古人极为震惊,纷纷再次聚集在汉庭,商讨对策。 现在蒙古人的哨骑已经被官军骑兵驱赶回来了,要想查探情况,必须排除大股骑兵才行,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官军开始着手控制水源和与麻贵部取得联系的,这两件事情给蒙古人的压力都是极大的,蒙古人很清楚,一旦官军真的控制了水源并且和麻贵部取得了联系的情况下,官军就会对于蒙古开展总攻了,这点是毋庸置疑的。 这次蒙古贵族的看法相当一致,就是必须采取行动,不能坐以待毙,但是应该怎么办,是一个重要的问题,官军此举对于蒙古人确实是构成了极大的威胁,这点蒙古人是很清楚的,同时也给蒙古人以一个绝好的机会,官军将骑兵都派遣了出去,留守古牧地大营的就只有李成梁和一万余步卒了,要是和硕特部能够一句夺回古牧地,甚至阵斩李成梁的话,对于蒙古人来说就能够立即扭转局势,这点蒙古人是很清楚的。 所以不少蒙古贵族建议,派出和硕特部的骑兵牵制住官军的各部骑兵,同时以和硕特部主力直扑李成梁的古牧地大营,一举击溃官军,阵斩李成梁,对于蒙古贵族们的建议,阿海哈敦不置可否,他并不希望在这个时候和大明交战,现在的天气对大明确实是极为不利的,但是对于蒙古人也是同样不利的,这点她是很清楚的,他原本的想法是和官军拉锯,官军远道而来,后勤肯定是极大的问题,只要官军后勤不济,到时候说不定会自行退却的,但是现在官军给和硕特所施加的压力确实太大了,部落里面的已经出现了人心浮动,要是她再不做些事情,恐怕会危及她在部落中的地位。 她向投奔和硕特部的鄂尔多斯部和土蛮部的一些酋长们询问有关大明官军和李成梁的相关情况,毕竟他们是和官军正经打过仗的,对于官军的了解肯定比和硕特部多,这些酋长们向阿海哈敦和拜巴噶斯陈述了他们对于李成梁的看法,李成梁是官军中擅长指挥骑兵的将领,擅长使用骑兵长途奔袭,是官军中善于进攻的将领,但是对于李成梁守城的事情,他们倒并没有怎么听说过。 这点使得这些和硕特贵族们极为振奋,他们认为李成梁不一定善于指挥步兵和进行守城作战,他们撺掇拜巴噶斯出兵,对于拜巴噶斯来说,他刚刚击败了喀尔喀蒙古,正是志得意满的时候,并且才刚刚为父报仇,现在面对大明官军,居然被逼到自己的汗庭中来,这对于他来说是无法接受的,他果断的向自己的母亲要求出战,虽然实际掌握和硕特部权力的是阿海哈敦,但是拜巴噶斯毕竟是大汗,阿海哈敦是无法拒绝的。 而拜巴噶斯随即就开始集结整个和硕特部的兵力,准备进攻官军在古牧地的大营,虽然拜巴噶斯是在气头上,但是他毕竟还是有很丰富的实战经验,所以他很快制定出了一套简单但是非常之实用的方案。 第2139章 轮台喋血西州复(二) 拜巴噶斯是很清楚的官军这么做的目的就是为了逼迫蒙古人和官军作战,这点他还是能够明白的,官军之所以给蒙古人施加这么大的压力,无非就是希望蒙古人主动和官军交战,但是他不能够容忍官军对于和硕特部的轻视,但是他也很清楚,对于和硕特部来说,现在威胁最大的就是南下的这一股官军,他们一旦和麻贵部取得联系,确实会对和硕特部构成很大的威胁,这点他是很清楚的。 所以他命令蒙古人不管控制水源的官军,但是立即派出重兵拦截官军南下的李平胡和哱拜部,千万不能够让他们和麻贵部合流,这样对于和硕特部是极为不利的,同时集中和硕特部的所有青壮,以部落为单位,向李成梁的古牧地大营前往,由于和硕特部中的战马不足,除了骑兵先行出发,切断古牧地大营和官军其余各部的联系之外,剩余的各部步行或者以其他方式前往古牧地。 而在大营之中的李成梁,已经接到了官军尖哨关于发现大股蒙古骑兵的汇报,李成梁不为所动,直接将尖哨撤回来,作出谨守大营的态势,留守古牧地的是不到两万官军,但是李成梁并不担心这些蒙古人,他煞费苦心的布局,就是为了将蒙古人从自己的营寨中调出来,只要他们出来了,官军此战就有了一般的胜算。 拜巴噶斯率领和硕特部的骑兵疾行来到李成梁部的古牧地大营,亲兵向李成梁汇报此事,李成梁才拿着望远镜出来详细查看蒙古人的情况,和硕特部和土默特、土蛮部确实还是有很大的不同,从骑兵的构成就可以看出来,拜巴噶斯所率领的和硕特部骑兵,除了不少乘骑战马的,也有很多事骑着骆驼的。 这种坚韧不拔的动物,以其广泛的适应性、强大的耐力和出色的驮运能力著称。在行军过程中,骆驼能显著减轻后勤负担,其运输能力远胜于马匹,常被军队用于物资运输。此外,骆驼厚实的脚掌使其能够轻松穿越各种地形,特别是在流沙、戈壁和石滩等复杂环境中,骆驼骑兵的优势更为明显。 在西域,很多势力都是用骆驼而不是战马作为骑兵的坐骑,原因其实很简单,在西域,骆驼远远比战马要能够适应当地的环境,而且看起来骆驼但是占据优势的,据说在战场上,骆驼的气味常常让马匹感到恐惧,这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马骑兵的战斗力。同时,骆驼那雄伟的身形使其在面对马骑兵时具有显著的优势,仿佛能够俯冲而下。 不过作为骑兵名将的李成梁,其实是很清楚的,骆驼并不是骑兵合适的坐骑,骆驼的奔跑速度相较于马匹而言要慢一些,这对于骑兵来说是极为重要的,没有速度就没有冲击力。更值得注意的是,骆驼在奔跑时由于其独特的姿势,身体会不可避免地左右晃动,这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其冲击力。此外,骆驼在战争中的转身动作也显得相对困难,其灵活性不及马骑兵。 骆驼在战场上还存在着一个致命的弱点,那就是其细长的脖子和柔软的肌肉。由于骆驼的奔跑速度相对较慢,因此在战场上很容易被步兵的长矛刺中脖颈,导致其丧命。这使得骆驼在轻装骑兵和步兵面前显得尤为脆弱。然而,骆驼生性温和,它们并不会像烈马那样在战场上对敌人进行冲撞和践踏。因此,与马骑兵在战场上的冲锋陷阵相比,骆驼骑兵更适合作为移动的作战平台来使用。 李成梁看了看蒙古人的阵型,将望远镜扔给自己的亲兵就离开了,李成梁所谓宿将还是很清楚的,蒙古人今天不会发动进攻的,拜巴噶斯是希望和官军万万心理战术,先给官军以强大的压力,引而不发,但是李成梁本身就是宿将,麾下的这些士卒们也都是久经战阵的士卒,拜巴噶斯的这套办法,对于官军显然没有任何效果。 李成梁回到帅帐之中,也很快下达了命令,命令官军各部检查武器装备,同时今天加餐,要求士卒们尤其是火铳手要修理火铳,保证火铳和官军的各种火器能够正常使用,要仔细的清洁各种装备,同时将官军的火炮、重型火枪等组装调试好,并且加以伪装,必须要将这些火器伪装好才能够给蒙古人以致命的打击。 由于西域的风沙过大,往往影响官军的火铳可靠性,所以官军士卒们很多都会用牛皮套覆盖击发组件,并用蜂蜡涂抹缝隙防止沙尘侵入药池,以保证沙子不进入药池,李成梁命令官军的射手们仔细清理自己的武器,准备明日的大战,整个官军的营帐之中,气氛也开始紧张起来了。 今日官军的伙食还是相对不错的,一些老兵自然是明白什么意思,而蒙古人也在积极的准备明天的攻城战,由于长期住牧在此地,和硕特部还是有一批工匠的,蒙古人也清楚官军的火器犀利,所以他们携带了大量的盾牌,同时和硕特还吸收一些西域的战法,和蒙古人惯常使用弓矢不同,和硕特部还装备了大量的标枪,因为在西域,受风沙影响,弓矢精度不高,威力也会受到影响,而标枪虽然射程近,但是威力巨大。 和硕特人的标枪一般由镖头和标杆组成,为提高投掷后的飞行稳定性,有的标枪还配有尾翼。镖头为金属制,呈锥形或长水滴形等形状,套装在标杆上。标杆通常用硬木制成,同时枪头沉重,以增加杀伤力,能够使用这种投枪的,都是部落中的勇士,他们毕竟膂力惊人才行。 同时各种盾牌也是和硕特部经常装备的,总体来说,和硕特部的披甲率和装备还是很不错的,所以第二天一早,拜巴噶斯就率领和硕特部发起了进攻,他甚至官军的其余各部肯定会拼命救援大营,时间并不一定会站在和硕特部这里。 第2140章 轮台喋血西州复(三) 李成梁也早早的在亲兵的护卫下披甲上阵,官军各部也开始集结起来,在吃过早饭之后赶赴各自的防区,同时官军的火炮也被隐蔽起来,虽然跟随官军驮运来的火炮数量并不多,而且三斤火炮就已经是驮运的极限了,但是蒙古人连火炮都没有,他们一直认为官军是没有火炮的,所以才干放心大胆的进攻李成梁的大营。 一般来说,进攻这种已经有重兵守卫的野战工事,首先要做的就是试探防御的薄弱点,然后再集中兵力进攻防御方的薄弱点,这也是常识了,但是拜巴噶斯现在没有时间这么做,官军随时有可能摆脱蒙古人牵制回援,所以他直接命令各部蒙古人直接发起进攻,争取一鼓作气,拿下官军的大营。 李成梁在望远镜中看到了蒙古人的举动,只是冷笑一声说道:“竖子不知兵法!” 蒙古人当然没有愚蠢到让骑兵来进攻,大量的步卒手持盾牌在前,后面是蒙古人的弓箭手和投枪,他们向着官军的大营发动的进攻,李成梁当即下令,火炮不准开火,重型火枪瞄准蒙古的盾牌,先打掉他们的刀牌,使得他们是去掩护再说,官军的重型火铳也开始准备了,这种重型火铳,由于其弹丸重量很大,威力自然也是不俗的,但是要伺候这种火器,也是不容易的。 这种重型火铳的形制与鸟枪相似,但尺寸更大、重量更重,达到了三十斤,这些重型火铳都配备了一个长达五尺的木鞘,距离鞘梢约一尺的地方,会精心凿出一个孔洞,用于穿系皮带。使用时,一人将枪安于肩上,双手紧紧勒住皮带,另一人则托住枪尾,瞄准后即可发射。射程可达三百步,但是装弹比较繁琐,所以官军的火铳手都是提前装弹,等待蒙古人前来。 为了防范蒙古进攻,李成梁也早就做好了相应的准备,在大营外挖掘壕沟,同时夯筑了一道五尺的土墙,以应对蒙古人,同时作为官军的掩护,加之这两日气候极寒,这些土墙被冻硬了之后,还是具备相当的防护力的,蒙古人前进道一百步的距离上时,官军的重型火铳开火了,这些重型火铳毫不费力就将蒙古人的盾牌打穿,前方的蒙古人身上被打出一个大洞。 这种重型火铳的威力确实是极大的,但是装填很慢,等到官军装填好火铳之后,蒙古人已经冲到了弓矢的射程之内,官军的火铳立即予以齐射,要压制住蒙古人的弓箭,当官军的火铳齐射之后,令官军没有想到事情发生了,蒙古人居然出现了火铳手,他们手持一种形制和之前官军鸟铳类似的火器,与官军对射起来。 蒙古人的这种火器,长度比之鸟铳更长,而且威力不俗,一次齐射就给官军造成了不小的伤亡,使得官军前沿的火力出现了短时间的空缺,而蒙古人则是抓住这个机会,投枪手迅速上前,企图使用投枪给当面的官军造成大的伤亡,然后再官军的大营之中打开一个缺口。 不得不说,蒙古人的这一招确实是出乎了官军的意料之外,连主帅李成梁都没有想到蒙古人会成建制的装备火器,不过李成梁幸好溜了一手,他当即命令官军的火炮开火,压制住蒙古人的进攻,长枪、刀牌和掷弹兵上前,将缺口堵住。 官军的火炮发出怒吼,由于按照李成梁的命令,第一发都是装填的实心弹丸,官军的三斤、一斤火炮弹丸呼啸着在蒙古人的火铳手中打出了一个血葫芦,大量的火铳手被打倒,而蒙古人不擅长使用火器的缺陷在这个时候就成为自己失败的重要原因,原本蒙古人利用自己的火铳手出其不意,确实是在官军的火力防御处制造了一段真空地带。 但是由于蒙古人缺乏火器使用的经验,一次齐射之后,蒙古人的火铳手正在装弹的时候,官军的火炮、火铳就已经招呼过来了,而且李成梁迅速将官军中使用线膛火铳的神射手调集起来,重点打击蒙古人的火铳手,很快就向蒙古人本就数量不多的火铳手给消灭殆尽了。 而没有了火铳之后的蒙古只能用最简单和最血腥的方式进攻官军的大营,就是顶着官军的火力冲锋,不过蒙古人的投枪确实给官军造成了不小的伤亡,但是仅凭现在的蒙古人的本事,要想进攻官军的大营,还是有些不太现实的,从开打到现在,除了蒙古人突然出现的火铳手给官军一度造成了威胁之后,其余的蒙古人还没有对官军造成严重的威胁。 李成梁好整以暇的调度官军轮换防御,保持官军的火力,虽然李成梁以指挥骑兵闻名,但是并不意味着李成梁不善于实施防御作战,只是李成梁正常情况下不愿意罢了,守城是官军将领刻在骨子里的本能了。而没过多久,蒙古人的大阵中就传来了撤兵的号角,拜巴噶斯是个很果断的统帅,他很清楚这么打下去除了消耗自己部落中的青壮之外,不会有任何结果,所果断选择了退兵。 见拜巴噶斯选择退兵,李成梁对中军副将骆尚志说道:“看来此子不是个莽夫,此来恐怕是有所恃的。”从拜巴噶斯的指挥上,李成梁判断他是个很果断的人,见没有攻破官军营寨的可能,就立即撤兵,说明他是非常之清醒的,而他现在率领大军前来,已经领教了官军的战力,如果没有后手的话,恐怕不会这么轻率的前来的。 李成梁有些凝重的对骆尚志说道:“看着有的硬仗打了。”在李成梁的督促之下,官军趁蒙古人退却的时候,积极的修复、加固工事,以备再战,对于李成梁的命令,一些军官是有些不解的,对于官军威胁最大的火铳手已经被消灭的差不多,蒙古人手上应该是没有什么可以威胁到官军工事的武器了,何必这么费事的加固工事,休整士卒,以备再战不好吗? 第2141章 轮台喋血西州复(四) 这些人将领遭到了李成梁的严厉训斥,李成梁几乎是怒喝道:“虏已有铳,岂得无炮也!”李成梁真正担心的事蒙古人可能拥有火炮,这才是要命的事情,从上午的战事说明,和硕特部已经掌握了火器,既然他们已经有了火铳,就很有可能有火炮,这点是完全可能存在的,所以官军必须做好充分的准备,加强工事,有备无患,如果蒙古人没有火炮,官军不过费点力,要是真有,可就是救命的举动了。 所以官军士卒们被动员起来,加固营垒,同时李成梁还派出精骑,搜寻被蒙古人遗弃的火铳、火药等物,想要以此推断蒙古人火器的水平。官军的骑兵找到了几支被蒙古人抛弃的火铳和火药袋,带回了官军的营寨,李成梁连忙将官军精通火器的将领叫来,查看蒙古人火器的水平。 一帮官军的火器军官们齐聚李成梁的帅帐,仔细查看这些被蒙古人所抛弃的火铳和火药,经过官军军官们的检查,蒙古人所使用的仍旧是火绳击发的火铳,并不是燧发火铳,但是铳管比之官军之前所装备的鸟铳要长的多,据此也可以推断威力比之鸟铳大,这种火铳形制与鸟铳类似,重6-8斤,长6-7尺,但是和之前官军所装备的鸟铳还是有一些区别的,主要是扳机与枪机龙头之间的连贯装置,就是扣动扳机,龙头自己落在药室里,松开龙头就抬起,这点是不一样。 大明的鸟铳是佛郎机人所带来的,基本上是西洋火铳的制造风格,枪机采用的是两轴杠杆原理,就是在绕轴旋转的杠杆中,如果一端力臂短一端力臂长,那么力臂短的一端的小幅微动在力臂长的一端会被放大成大幅摆动。如果将两组不等臂长的杠杆相连,那么一个杠杆短臂的微动会放大为另一杠杆长臂的更大幅摆动,这样保证了射击时的快速性和一致性。 因此为了最大限度拉开燃烧的火绳头与引火药池的距离,以保证安全,火绳夹改为前置的后转式。弊端就是药池偏后,所以击发时,药池内门药燃烧时的火星会太靠近瞄准的脸部,所以需要在药池部位加设一个挡火板。整个枪机需要的联动机件和复位簧片都固定在外露的机簧板上。 蒙古人所用的火铳原理上和鸟铳是一样的,都是采用两轴杠杆的缓发机,只不过优化了杠杆与联动件的位置,扳机能够进一步缩小,并且取消了外置的金属机簧板,整个枪机的联动件和复位弹簧都安置在木质枪托内部,火绳龙头的位置也有改变,鸟铳的通常是龙头向后,而蒙古人的火铳则是龙头向前,这样做就一定程度上拉开了火药池与面部的位置,自然就不需要加装挡火板。 这样做一定程度上减少了火绳枪枪机的零件量,制造的成本更低,结构更加简洁可靠,在长度口径差不多的情况,成本要比瞬发式枪机低不少。 其缺点就是火绳下落至火药池需要花费更多时间,击发不够干脆,多次重复射击存在时间差异,难以做到击发一致性,瞄准时也易受外界扰动的干扰。一个京营军官端详了半天之后说道:“大帅,之前西域鲁密国进贡火铳,标下曾经见过,似乎就和蒙古人手中的火铳差不多。” 李成梁问道:“如此说来,这些火铳不是蒙古人制造的?”这点是很重要,和硕特部会使用火器与和硕特部会制造武器,这是两个危险等级完全不同的事情,和硕特部会使用武器,无非就是增加一点官军的难度罢了,但是若是和硕特部会制造武器,此事就是非常之严重的问题了,必须要上奏朝廷,甚至重新调整方略,所以李成梁对于此事是很重视的。 李成梁仔细端详了一下这些火铳,确实和蒙古人的风格不太一致,应该是蒙古人买来的,而蒙古人所用的火药就很一言难尽了,官军军官们点燃了蒙古人的火药,发现蒙古人的火药配方不准,硝石不足,有烟无伤,而且又都是粉末火药,燃烧的残渣也非常之多,质量极差,和官军所用的火药完全不能相比,可见其技术水平远远不如大明,虽然如此,李成梁仍旧不敢大意,命令官军严密监视蒙古人的动向,有任何情况都要及时汇报。 而在李成梁和拜巴噶斯在古牧地拉锯的时候,哱拜和李平胡所率领的官军精骑也正在和和硕特部的骑兵血战,李成梁给哱拜和李平胡的命令是从古牧地南下,一面给和硕特的汗庭制造压力,另一面试图和麻贵部取得联系,而在官军骑兵南下之,和硕特部迅速作出了反应,派遣大批骑兵拦截官军骑兵。 而哱拜和李平胡自然是要执行李成梁的命令的,李平胡作为大军先锋自然是当先开路,他也是官军中出名的骁将,李平胡曾一箭击毙土蛮汗的得力干将速巴亥,因此成名,但是和硕特部的骑兵也不白给,他们直接追求和官军骑兵肉搏,悍勇异常,要死死缠住官军骑兵,使之不得南下,官军骑兵和和硕特部骑兵就在乌鲁木齐展开了厮杀。 和土默特的轻骑不同,这些和硕特部的骑兵大多装备有甲胄,作小连环琐子甲,轻便如衣,这种锁子甲对于官军骑兵的骑弓防御能力还是很强的,使得弓矢几乎对于他们没有什么杀伤力,既然如此,那也就只要在刀枪上决胜负了。不过和硕特部的装备确实比之土默特部的装备要好的多了。 和硕特部骑兵一般会穿着布面铁甲,实战时多在布面甲外面套上锁子甲,以增强防御能力。其头盔为铁盔,颈部有特殊防护,护颈内部放置数片铁板,且为堆压式,可有效减小弓箭和火枪的伤害。同时使用腰刀和骑枪,这些腰刀制作精良,具有锋利的刀刃和坚固的刀身,适合近战砍杀,是他们主要的装备,同时他们也和官军一样使用骑枪,用松木或者杉木制作,长约 八尺,可在冲锋时对敌人造成较大的冲击力和杀伤力。 第2142章 轮台喋血西州复(五) 这些和硕特部的骑兵和官军骑兵在乌鲁木齐以北展开了大战,即便是哱拜和李平胡这样的官军悍将,也不得不承认和硕特部的作战意志远远比土默特部要强了,如果是土默特部的话,他们会尽量避免和官军近战肉搏的,而和硕特部骑兵则是主动追求和官军肉搏,这是不常见的。 而官军这然也愿意通过近战消灭和硕特部的有生力量,同时哱拜也向达坂城方向派出数路精骑,希望能够联系上麻贵部,而官军则是在和和硕特部血战,论起骑兵冲击,李平胡和哱拜的经验也是很丰富的,官军骑兵也迅速形成冲击队形,抢先发起冲击,这些都是官军骑兵经常训练的科目。 在朱载坖所主持的对于大明官军的改革中,将官军骑兵的作战方式从骑射转变为以冲击为主,官军的骑兵装备也相应的为冲击骑兵服务了,同时恢复了官军的骑兵的马上格斗训练,制造相应的装备,这些都使得官军骑兵的马上格斗能力增强。 而和硕特骑兵虽然也以冲击为主,但是在甲胄和其他装备上是不如官军的,以骑枪为例,和硕特骑兵所使用的骑兵是硬木制成的,尺寸上段于官军的骑枪,同时更加具有中亚和西域风格,以人马一体方式冲击,骑枪夹在臂下,用马力冲击,冲击后松开手臂以便于卸力,而骑枪基本上是一次性的,这么做的优势在于可以把战马的全速冲击加上骑士连同盔甲的重量转化为重力加速度全部集中在骑枪的尖端。 但是官军的骑枪不仅长度比和硕特部的骑枪长,而且韧性也要更加出色,同时虽然都是冲击骑兵,但是官军和和硕特在具体的战术上还是有所不同的,官军的骑兵主要要承担侦察、袭扰等职能,虽然以冲击为主,但是还是要携带相应的远程兵器的,官军骑兵中仍旧有携带弓箭和标枪的轻骑,而和硕特人主要则是以骑枪和弯刀作为助战兵器。 哱拜和李平胡仔细查看了和硕特部的阵型,虽然和硕特部所装备的甲胄数量不少,但是从比例上来说还是不高的,所以和硕特部所采取的方式是将装备有铁甲的的精锐士卒放置在前面,作为己方的前锋,手持骑枪作为破阵之用,而后面的骑兵也多是装备皮甲甚至没有甲胄,主要也是使用弯刀的。 哱拜当即就和李平胡商量好了,哱拜率领官军主力迎击和硕特部,而李平胡率领官军的轻骑包抄和硕特部的两翼,这些官军的轻骑,在甲胄上要比官军的冲击骑兵轻便一些,也不装备骑枪,他们主要是以马刀、弓箭和标枪作为主要的作战兵器,充当官军的尖哨和轻骑兵使用。 哱拜抢到了抢先进攻的机会,这对于官军来说是极为重要的,骑兵进攻,谁能够先发起进攻,谁就占据了战马马力的优势,这点在骑兵对决中是很重要的,而蒙古人的反应就相对比较慢了,相对而言,蒙古人的反应就要慢上一些了,官军开始冲锋之后,蒙古人也选择发动了进攻,但是由于蒙古人是以部落为单位组织起来的,所以在指挥上反应速度要慢一些,但是蒙古人马术精湛,这点倒是能够弥补蒙古人反应的速度。 蒙古人和官军都采取了方阵迎敌的办法,这点也是必然的,官军因为是以冲击骑兵掩护后方的弓骑兵和使用标枪的骑兵,而和硕特部同样是如此,方阵可以尽可能的加大两军的接触面积,但是虽然同样是方阵,但是两军之间还是很大的差距的,蒙古人队形相对比较松散,而且他们虽然是一个大方阵,但是内部还是以部落组成的各个小方阵,所以看起来比官军的队形更大,同时也更加松散。 而官军的队形则是更加紧凑密集,因为这个便于指挥,同时也能够更好的发挥官军骑兵的优势,同时队形更加严整,在哱拜的指挥下,官军骑兵抢先加速,同时下达了命令,距敌一百五十到两百步,第一线用小跑步;到七十到八十步,号手吹急促军号,改大跑步,但手要稳着缰;只到二十步左右,彻底放开,全力冲击。 这也是官军在无数的战斗中总结的经验,马匹的体力是有限的,所以必须管理马匹的体力,将爆发力用在最应当使用的地方,也就是接敌的一瞬间,一开场就把速度拉满,省得讨论什么步伐和队形,直接看谁马跑得更快?听着豪气,结果就是马到阵前没力、队列早散,敌人重整反手一刀,那就好玩了。所以必须对于骑兵冲击进行严格的计算,才能够保证官军的骑兵冲击力最强。 而李平胡所率领的官军轻骑,队形则是要松散的多了,仍旧是沿用的游骑的办法,双方骑兵的距离在迅速的接近当中,其实冲击的骑兵的战术和队形都是大同小异,更加考验的是骑兵马匹、训练和装备的水平,对于大明来说,只有通过冲击骑兵,才能够将游牧民族在骑射上的优势予以抵消,而冲击骑兵,是对于一个国家综合国力的考验,在这点上,大明无疑是具备优势的。 在双方接近到三十步的时候,官军和蒙古人的骑兵都用弓矢和标枪互相进攻,而后就是将自身的马力提高到极限,以最大的动能冲击对方,骑兵之间的对决几乎是一瞬间就完成,得益于官军严苛的训练和精良的装备,官军的骑枪轻易就战胜了和硕特部的骑枪,同时由于和硕特部中有不少临时征发的青壮,他们的作战意志没有那么坚决,在面对官军的冲击时,不可避免的出现了恐慌的退却,使得蒙古人的阵型出现了混乱。 而这种混乱就是官军的机会,哱拜指挥的官军一往无前的冲击,而李平胡所指挥的游骑则是打击蒙古人的两翼,减轻官军冲击的阻力。 第2143章 轮台喋血西州复(六) 当然,其实在官军之中,一样有胆怯的行为,事实上,大部分时候,骑兵之间的战斗都不会达到面对面战斗的程度,要进行进展肉搏,对于参战的两支骑兵部队来说都是极为严峻的考验,这点大家还是很清楚的,因为不论骑兵还是战马,都不傻。高速奔驰中的骑兵冲击力是极其巨大的,更别说对面还有另一个同样高速飞奔而来的骑兵,对冲迎击,双方必死无疑。大家是去打仗的不假,但不是去送死的。骑兵很昂贵,就这样一换一未免也太不值当了。更别提人马的本能都是躲避迎面而来的高速移动物体----大家都怂。 在以往的实战中,往往是官军骑兵通过发起冲击,蒙古人退却,官军歼灭部分落后的蒙古人,然后往复几次将蒙古人的士气彻底打崩,然后将其击溃,这种也是惯常的作战方式,因为在骑兵作战当时,士气是极为重要的,骑兵的士气不是凭空得来的,影响骑兵士气的最主要因素是冲击时的速度。 大部分骑兵对决都是以一方士气先崩溃而逃告终,主要原因就是骑兵害怕在高速冲击中迎面撞上对方。但是高速冲击一方的骑兵又确实会士气高涨,简单来说,冲起来就飘了,飘了就爽了。在这种正向刺激下,人自然情绪高涨,如同打了鸡血一般。所以说通过在最后关头猛地加速来彻底击垮对手的士气,这也是大明官军所常用的战术。 通过实战,官军得到的经验就是,骑兵在正面冲击时,哪一方的骑兵能以更好的队形和更快的速度冲向对方,哪一方就会取得胜利。而在实战当中,官军也发现了在冲击时,由于骑兵的勇气、战术素养、马匹优劣程度以及地形的影响,保持训练条令中要求的队形变的极其困难。经常出现前排勇猛的骑兵已经与敌军交手了,而后方的骑兵却调转马头跑掉的局面。 所以官军制定了严苛的军法和训练,保证不出现这种情况,马芳、李成梁等名将们通过大量的实战所得出来的结论是,高速冲击可以让骑兵忽略危险,让懦夫和勇士一同前进,所以在接敌时必须要保持全速,所以官军对于冲击时的接敌速度把握是进行了严苛的规定,一般来说,在距敌150--200步时从快步提速到小跑,在距敌70--80步时以大跑步前进。但此时骑兵不能放开缰绳让马匹全速奔跑,因为仍需控制马匹以保持队型。直到距敌约20步时,才可以最高速度全速冲刺。 这是官军通过长期的实战所得到的经验,在之前的战斗中,官军都能够战胜蒙古人和女真人,之前马芳和戚继光等人也详细分析了两支骑兵部队遭遇之后发生冲击的各种可能,练兵军务处认为,主要有四种可能:一、其中一方或是发现己方队形远不如敌方齐整,或是害怕遭到敌方高速冲击,在迫近过程中的某个时刻集体转身逃跑,少数勇士也不得不随大流,这是最为常见的现象。 二、双方在最后阶段集体放慢速度,极少数真正发挥作用的战士展开短促的白刃战,决出胜负后以其中一方逃跑告终,它比第一种情形罕见。 三、双方在距离相当近的时候停顿下来,或是对峙或是对射,最后,其中一方在某位模范影响下鼓起勇气企图近战,另一方短暂抵抗后随即逃跑,它同样比第一种情形罕见。 四、双方相互贯穿,这必定是最稀奇的一种情形,因为它需要交战双方都有足够多充满自信、久经沙场、训练有素的兵员,让双方都有人敢于杀入对方行列,继而相互击穿。这四种情形所出现的概率是依次减少的。 官军在长期的经验中也证实了这一观点,所以官军毫不犹豫的就发起了冲击,而对于和硕特部来说,他们在西域也经常使用骑兵冲击的战术,不过对于西域当地的势力,还是对于喀尔喀部、土默特部,都还是取得了非常之不错的战果,所以他们的经验也认为通过冲击击溃对手,双方的经验都认为直接冲击是取胜最直接的手段,所以双方都选择了直接冲击对方。 不过在接触之后,双方都是有些吃惊的,官军没有想到和硕特部居然真的要冲上来和官军进行肉搏,而和硕特部也没有想到官军的冲击来的如此之迅速和坚定,而且和硕特部的骑兵当中有不少是从鄂尔多斯部和土蛮部逃来的,他们面对官军时天然的就比较恐惧,所以在真正面对官军的冲击时,这些人不可避免的发生了动摇,他们面对官军的冲击选择了退却,而是在骑兵冲击中最可怕的事情。 因为要保证骑兵冲击的威力,当骑兵冲击骑兵时,哪一方骑兵能够既保持更好的队形,又跑出更快的速度,就一定能够取得胜利。和硕特部阵型中所出现的混乱对于和硕特部来说是极为致命的,哱拜这样的老将,经验是极为丰富的,当即决定直接追求冲垮蒙古人,再加上蒙古人的骑枪短于官军,这就使得在骑枪对决中蒙古人是必然处于劣势的。 而在官军主力冲击和硕特部的时候,李平胡所率领的官军游骑,也在用标枪和弓矢打击蒙古人的侧翼,在两军接敌的一瞬间,其实胜负就已经决定了,官军以更加严整的队形和装备上的优势取得了上风,而蒙古人立马就开始了溃退,由于士气的崩溃,再加上之前鄂尔多斯部和土蛮部所造成的混乱,使得和硕特部的骑兵完全无法和官军对抗,尽管有一些骁勇的蒙古人试图反抗,但是也只不过是在溃退的浪潮之中激起了一朵浪花罢了。 虽然看起来官军战胜了蒙古人,但是所付出的代价也是不小的,和硕特部精锐在冲击的时候确实给给予了官军以重大的伤亡,若不是被这些其他部落的人给扰乱了阵型的话,胜负还犹未可知。 第2144章 轮台喋血西州复(七) 哱拜在战胜蒙古人之后没有选择继续追击,因为李成梁给他任务不是大量的消灭蒙古人,而是和麻贵部取得联系,再加上官军自身的伤亡也不小,官军也需要打扫战场,救治伤员,收敛死者等,同时向达坂城方向派出尖哨,和麻贵部取得联系。 而官军和蒙古声势浩大的骑兵交战也传到了达坂城的守军当中了,麻贵一面命令派出尖哨查探情况,另一面命令官军准备作战。 而在古牧地大营,上午蒙古人的试探性进攻被官军挫败之后,两边都在积极的准备着,拜巴噶斯通过上午的试探性进攻证明了官军还是有强大的火力,西域的风沙虽然对官军的火器构成了一定的影响,但是并没有蒙古人想象中的大,要想进攻官军的大营,还需要更加强大的火力。 而官军也发现了和硕特部和其他蒙古部落的不同,和硕特部可能拥有火炮的事情,对于官军来说是极为要命的,所以官军也在紧张的加强工事,防备蒙古人可能的进攻,到了下午,蒙古人果然再度发起进攻,对于官军来说,蒙古人再度进攻是一个喜忧参半的消息。 首先通过仔细的查看蒙古人的进攻队列,发现蒙古人并没有火炮,这点对于官军来说是长出了一口气,没有火炮对于官军来说是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但是蒙古人有投石机,这依旧对于官军的营垒构成了很大的威胁,其实蒙古人很早就会用投石机,在攻灭南宋的战事中,西域木发里人阿老瓦丁和西域旭烈人亦思马因。他们发明的回回炮成为蒙古人的攻城利器,从而为蒙古入侵中原统一中国的行为立下了汗马功劳。 但是等到蒙古人退居草原之后,由于工匠和材料的缺乏,使得蒙古人逐渐丧失了投石机的制作办法,但是和硕特部迁居西域以来,在当地搜罗工匠,又再次学会了投石机的制作,之前拜巴噶斯是来试探官军的防御强度的,现在蒙古人准备了近二十台投石机,准备用来攻击官军的大营。 对于这种曲射火力,确实是不好防护的,和火炮一般都是直瞄火力不同,投石机是曲射火力,当年蒙古攻克南宋的坚城襄阳,就是用的回回炮,回回炮是在原有投石机的基础上改良而来的大型投石机,还被称为襄阳炮。这种武器首次亮相是在忽必烈大举进攻南宋时,用于攻打襄阳和樊城的宋军。在最初的五年里,元军一直未能攻克这两座城市,只能持续消耗资源。 回回炮的威力和射程显著提升,比之前的投石机更具威力。这种巨石炮能够发射更大、更重的石块,对守城军队构成了更大的威胁。回回炮的出现改变了战争的格局,为元军攻克襄阳和樊城提供了关键性的支持。 回回炮的制造工艺和设计也更为复杂。炮匠们采用了先进的技术,使回回炮的射程和威力得到了显著提升。与传统的投石机相比,回回炮不仅能够发射更重的石块,还能够实现更远的射程和更高的精度。这种改进使得回回炮成为了一种威力巨大的攻城武器。当年南宋苦心经营的襄阳等重镇尚且无法扛住,何况官军临时构筑的工事。 所以李成梁迅速作出反应,将官军的炮兵集中到以前,优先打击蒙古人的投石机,为官军扫除相应的障碍,由于官军将火炮集中起来对付蒙古人的投石机了,导致官军的支援火力减少,蒙古人得以相对迅速的进抵到官军的大营前面,官军于是用重型火铳和火铳等迎敌,但是这次蒙古人的进攻决心显然是很大的,大量的蒙古进攻官军的营寨。 同时蒙古人的投石机也向官军的大营开火了,这些投石机相对比较简陋,只能够投掷几斤重的石块,但是对于官军来说所造成了精神压力还是很大的,而且蒙古人为了保护他们的投石机,还拉来了盾车的装备,用以防止官军的火炮袭击,而且由于官军火炮距离投石机的位置比较远,加上又是三斤的轻炮,精度很不理想,官军火炮连续射击了多轮,都没有将蒙古的投石机消灭,反倒是蒙古人的投石机,连续准备的打到了官军的营寨上,给官军造成了一些伤亡。 李成梁不由得大怒,亲自率领亲兵赶赴一线,询问查看相关的情况,当得知官军的火炮由于距离太远难以精确射击的时候,李成梁也无法苛责官军炮兵,他很清楚,轻型火炮对于较远距离的目标精度确实是不好的,这点他也是很清楚的,李成梁略一思考,就命令干脆不理这些投石机,将火炮投入到掩护官军上来,压制蒙古的进攻。 之前为了有效的防御,官军就在营寨内部修建了炮兵阵地,现在正好发挥作用,官军的炮兵换装霰弹,对进攻的蒙古人予以压制,同时李成梁命令火铳等要控制射速,避免炸膛,多用手榴弹和冷兵器迎敌,官军的这种变化也被蒙古人发现了,蒙古人认为这是官军的火药不足了,为了尽快破城,拜巴噶斯命令投石机拉近距离,同时用更大更重的石块,要直接将官军的营寨砸塌,给蒙古人创造机会。 李成梁等的就是这个机会,他故意示弱于蒙古人,营造出官军弹药步卒,需要使用冷兵器的状态,就是希望蒙古人将他们的投石机向前移,才能够给官军的炮兵创造条件,他将官军炮兵中最精锐的两门炮和炮兵留下,时刻关注着蒙古人投石机和自己的距离,只要蒙古人的投石机进入到官军火炮的射程之中,官军的火炮就会予以攻击。 而为了尽快的攻破官军的营寨,蒙古人也真的将投石机前移了,这就正巧给了官军炮兵机会,官军炮兵果断开火,准备命中了蒙古人的投石机,虽然只损毁了部分的投石机,但是使得蒙古人四散奔逃。 第2145章 轮台喋血西州复(八) 而就在这个时候,李成梁抓住战机,命令官军出寨迎敌,当然官军出寨迎敌的就是官军中的悍勇之辈,还有就是从辽东征调而来的女真人,这些女真人能够身披重甲作战,而且适应寒冷的环境,一向是官军所愿意用的,现在蒙古人主力进出,试图通过自己的兵力优势来突破官军的防御,这种时候正是这些重甲勇士突击的好时机。 李成梁当即命令中军游击秦得贵,率领女真人披甲,准备作战,同时前线的官军也要为这些勇士创造条件,官军铳炮齐发,同时用手榴弹等火器暂时击退蒙古人,给这些重甲士卒以发挥的空间,在蒙古人稍稍退却之后,官军这才打开大门,秦得贵率领女真人和官军的重甲勇士出战。 蒙古人自然是不甘后退的,他们试图抓住这个机会攻破官军的营垒,大量的蒙古勇士在自己的部落首领指挥下冲上前来,但是在这些官军的重甲士卒面前,肉搏对于蒙古人来说是极为不利的,而更加不利的就是拜巴噶斯已经收到了蒙古人战败的消息,现在官军已经和麻贵部取得了联系,同时在外围的官军骑兵正在迅速向和硕特部的汗庭附近集结,直接威胁着和硕特部的汗庭。 而蒙古人短时间内是无法攻破官军的大营的,这就意味着拜巴噶斯之前的计划已经是完全破产了,不过他还是一个很果断的人,当即命令蒙古立即撤军,返回和硕特部汗庭,他很清楚,官军的兵力仍旧不足,以官军现在的兵力,是很难将和硕特部逐出草原的,只要自己退守汗庭,官军似乎也把自己没有什么好的办法,所以蒙古人迅速撤退。 而在蒙古撤退之后,当晚李成梁就和麻贵等部重新取得了联系,麻贵已经率一万两千人前来支援了,加上李成梁部的兵力,官军有近四万人,李成梁决定休整之后进逼和硕特部,逼迫和硕特部北迁,李成梁率领官军直接出发,放弃了古牧地的大营,和麻贵等官军各部汇合之后,大军直指和硕特部汗庭。 现在和硕特部部众仍有十余万,精壮不下四万,要是官军强行进攻的话,未必会讨到好处,而且蒙古人也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和硕特部采取的办法就是收拢自己的部众,坚壁清野以对抗官军,只要能够扛过这个冬天,其余三部肯定会来支援的,到时候就能击败官军了,这就是他们所打的主意。 李成梁采取的办法则是袭扰蒙古人的取水地,蒙古汗庭所在的轮台故城,取水是到乌鲁木齐河去的,距离并不是很远,但是自从官军来了之后,蒙古人的取水就成为了一个大问题,李成梁的大营就扎在乌鲁木齐河边,摆明了就是要断绝蒙古人的取水之路,官军的神射手们手持燧发线膛火铳,就埋伏在乌鲁木齐和两岸,只要蒙古人前来取水,就准备迎接官军的铅子吧,而对于蒙古人要是想出动大军来对付这些官军的神射手,那哱拜等人的骑兵可不是吃素的。 十余万人的饮水,是一个极大的问题,除了饮水之外,樵采也是官军重要关注的事情,蒙古人是可以利用牛羊粪作为燃料,但是十余万人不樵采是不可能,但是官军也重点关注附近的山林,由于之前蒙古人已经将汗庭附近的树木砍光了,导致现在附近无法樵采,远出樵采又会被官军所拦截,对于蒙古人来说是极为难受的。 而且李成梁还派人给和硕特部带话,官军此来只是为了收复汉唐故地,不是要灭和硕特部的,只要和硕特部北上游牧,李成梁保证不会在路上袭击和硕特部,这使得一些蒙古贵族有些意动,因为现在和硕特部是肯定打不赢官军的,唯一的希望就是寄托在其他三部的救援上,且不论三部能不能够战胜官军,即便是他们的战胜了官军,和硕特部就能够继续独享乌鲁木齐了吗?恐怕这点是很难的,同时西域经略吴兑也派遣使者到了和硕特部里面,传达了大明皇帝的意思。 大明在乌鲁木齐这个问题上是没有什么可以讨价还价的余地的,这里是汉唐故地,是大明必须要收复的地方,这点是毋庸置疑的,和硕特部要是继续待在此地,官军就只要将和硕特部予以歼灭,而如果和硕特部能够让出轮台故城和乌鲁木齐,去往北方住牧,尤其是额尔齐斯河流域的话,大明是愿意效仿土默特部的例子,让和硕特部称臣纳贡,并且通商贸易的,同时大明也可以继续支撑和硕特部当卫拉特四部之主,只要和硕特部对大明归顺就行。 针对官军提出的条件,和硕特部内部展开了激烈的争论,一部分贵族们认为这里是他们祖祖辈辈就住牧的地方,宁可战死也不能拱手让给大明,而且明年三部来援的话,未必不能战胜大明官军,守住乌鲁木齐。 但是大部分的蒙古贵族都认为,即便是三部来援,战胜了大明官军,和硕特部也难以再拥有乌鲁木齐了,同时对于和硕特部来说,卫拉特三部远远比之大明官军可怕,大明官军只是要和硕特部让出乌鲁木齐,向大明称臣纳贡就行了,而其余瓦剌三部,是真的有可能将和硕特部予以吞并的,一旦被人所吞并,他们这些贵族所面临的下场就极为凄惨了,所以他们认为趁着现在天气还没有极寒,和大明媾和之后北上,以现在和硕特部的实力,尚未受到很大的损失,北上之后可以从其余三部夺取草场嘛,弄不过大明还弄不过你瓦剌,再说了大明是愿意支持和硕特部的。 其实他们很清楚大明为什么愿意支持和硕特部,因为大明和瓦剌之间的仇怨是远远大于和鞑靼的,所以大明是可以和俺答汗达成封贡,但是瓦剌在大明眼中就是生死仇敌了。 第2146章 一马西来捷报传 拜巴噶斯自然是不这么看的,他认为和硕特部怎么能够放弃这边土地,去往北方呢?自己刚刚为父报仇,在卫拉特四部中树立起崇高的威信,这个时候拱手将这些自己的住牧地让给了大明,自己以后怎么做卫拉特的盟主,但是他母亲阿海哈敦制止了拜巴噶斯的想法,她想的很简单,部落的存亡是最大的事情,只要和硕特部仍旧存在,就有东山再起的可能性。 而且她也仔细权衡过利弊,如果三部来援,打不过官军还好,大不了大家已经流浪在北方,要是瓦剌人击败了官军,那他们的实力和威望就会大幅度的上涨,和硕特部才是面临生死存亡的威胁,而现在和硕特部实力尚存,即便是到北方去,也仍旧是卫拉特四部中的强者,要是大明真的能够支持和硕特部的话,和硕特部是可以继续称雄卫拉特部的。 这点也得到了很多和硕特部贵族的支持,因为和硕特部和俺答还有土默特部之间关系密切,是很清楚土默特部现在的情况的,在封贡之后,土默特部的日子好过了很多,大明和土默特部也能够和平共处,所以她决定和让出乌鲁木齐,北上,首先和硕特部向李成梁通报了他们的决定,请求李成梁不要再阻拦他们取水和采取了。 李成梁和和硕特部的使者商定了和硕特部每天取水和樵采的数量,还有和硕特部北上的日期之后,和和硕特部达成了协议,同时李成梁还出钱从蒙古人手中换取了一批牲畜,蒙古人长途跋涉,很多牲畜是无法带走的,不如留给官军作为战利品,在商定好这些之后,李成梁保证不会在袭击北上的和硕特部之后,和硕特部在经过一番准备之后离开了轮台故城,北上转移,失守八百余年的轮台故城被收复了。 官军就利用轮台故城作为越冬的大营,驻扎于此,同时向朱载坖报捷,而在京师,入冬以后,朱载坖的身体肉眼可见的变差了,两次风寒使得朱载坖不得不卧病在床,连批答奏疏都是是司礼太监念过之后,朱载坖口授再用印发出的,翰林医官们已经多次劝说朱载坖静养,但是朱载坖说道:“苟以天下之大,四海之扰,岂可有闲暇乎?在昔若非唐玄宗怠政,岂有天宝之祸也?” 朱载坖在病情好转之后,除了礼仪活动由太子和定国公等人恭代之外,还是照常批答奏疏,召见重臣,同时就是皇太孙待在身边教导了,原本每年冬至前后,朱载坖都会车驾巡城,一来是向京师的贫苦人家赏赐米麦、煤炭等物资,二来就是向京营、禁兵、亲军诸卫发放冬衣,加以赏赐,但是今年翰林医官们力劝朱载坖只宜在西苑静养,内阁辅臣们也纷纷上疏请求朱载坖静养,而太子则是要处理日常政务,无法脱身,所以这个任务就到了皇太孙的身上了。 朱载坖于是仔细的交代皇太孙要做的事情,虽然户部、内廷还有兵部、五军都督府、练兵军务处等衙门早就拟定好了相关的条陈,但是朱载坖还是不厌其烦予以教导,要仔细查看朝廷施粥的情况,每日粮食、柴炭的用量,还有翰林医官院施药的情况,对于士卒们的冬衣是要尤其重视的,不管是京营还是亲军诸卫、御马监禁兵,在发放冬衣的时候,都要亲临现场去看看,仔细检查冬衣的质量,随机询问士卒们的饱暖情况。 同时在羽林左右卫吃两顿饭,不管军中伙食如何,不准面有难色,笑着吃完,和士卒们谈谈,不必所深,问问他们的姓名、年龄、从军几年了,家中的情况,军饷、被服等是否够用,这些都要一一予以询问,皇太孙都答应下来了,朱载坖说道:“皇爷爷老了,以后这些事情就要你来做了!” 皇太孙说道:“皇爷爷不老,李师傅说皇爷爷万寿无疆。” 朱载坖听罢只是笑了笑,让皇太孙去准备,同时朱载坖叫来了司礼监张宏,说道:“给皇太孙天子仪仗,具卤簿法驾,去办吧。” 皇太孙走后,朱载坖还是照常在无逸殿内批阅奏疏,现在朱载坖比较关注是各种常平、备荒仓的仓储情况,所以之前朱载坖命令各地上报仓储情况,同时要派遣巡按御史等予以监察,同时再度拨出部分存粮,平价卖给百姓,同时对于今年受灾的府州县蠲免赋税,加以赈济。 除此之外,朱载坖关心的就是安南的战事的,在朝廷增兵安南并且采用了俞咨皋的办法之后,吴惟忠指挥的安南官军终于将形势稳定下来了,官军接连在安南大胜,阵斩安南叛军以万计,但是由于官军要迁移部分安南百姓,导致了官军和这些安南百姓的冲突,不过总体来说,官军还是在逐渐的将安南的形势稳定下来。 而安东都护方逢时和征东大将军刘綎则是向朱载坖奏报了现在倭国的情况,在安东都护的支持之下,这些年以来倭国朝廷的地位逐渐做大,现在对于地方有了压倒性的优势,但是他们现在有些不知道轻重了,一些倭国的公卿认为大明驻军倭国是对倭国的侵略,同时大明每年从倭国运走大量的金银,使得倭国成为大明的金银产地,大明的棉布、白糖等物行销整个倭国,使得倭国的麻布没有市场,大量的农民破产,为了糊口,不得不到大明的金银矿区充当矿工,为大明开采金银。 他们为此有些异议,希望能够和大明签订一份更加公平的条约,方逢时认为要严厉打击这种情况,对于这些人也要严厉镇压,朱载坖叫来了锦衣亲军都指挥使陆绎,问道:“现在锦衣亲军中有没有老诚可靠,心思缜密的人?” 陆绎向朱载坖推荐了骆秉良,他也是当年嘉靖从湖广带来的亲信后代,当然是相对比较可靠的,朱载坖于是决定,加骆秉良指挥佥事,率领精干校尉到倭国去详细侦查之后再做区处。 第2147章 一马西来捷报传(二) 对于倭国,朱载坖一直是十分之警惕的,这些年也有不少重臣向朱载坖上疏说明倭国狼子野心,久必为患,对于这点朱载坖也是很清楚的,现在倭国之所以相对平静,是因为现在大明还在倭国屯驻了重兵,但是现在倭国朝廷显然已经有些不安分,这点是朱载坖很担心的,这说明大明应该开始调整对倭国的政策了。 朱载坖为此召见了内阁辅臣和相关的部院重臣,还有练兵军务处的参赞军务大臣们的,一道商量应该怎么应对倭国的事情,朱载坖将方逢时和刘綎的奏疏给诸位部院重臣们看了之后询问道:“诸位怎么看此事,倭人又有些不安分了。” 对于此事,王锡爵还是有些发言权的,王锡爵毕竟担任过安东都护,对于倭国的情况还是有些了解的,同样的还有徐渭等人,他们对于倭国的情况也还是知道一些的,他们认为确实是应该改变对于倭国的一些政策了,对于大明而言,之前由于倭国地方势力过于强大,容易影响大明在倭国的利益,所以大明在倭国所采取的是强干弱枝的办法,即对于倭国的地方势力采取加以抑制的态度,同时对于倭国朝廷采取扶持的政策,这是是根据当时倭国的实际情况所作出的决策。 就当时的情况而言,大明的这个办法显然是是有很好的效果的,因为对于当时的倭国来说,所谓的倭国朝廷已经根本没有什么威信可言了,倭国国王比之汉献帝都不如,各个地方势力雄踞一方,而大明不可能在倭国投入重兵,一个一个的予以讨平,所以对于当时的情况,采取强干弱枝是正确的。 但是到了现在,倭国的情况已经是朝廷必须要予以调整政策了,随着倭国朝廷势力的增强,他们试图反抗大明,这是绝对不能允许的,现在倭国是大明重要的资源产地和商品市场,对于大明来说,倭国的地位是十分之重要的,不仅仅是金银、硫磺还有铜料等重要的战略物资,还有未来倭国在交通上的重要地位,这些都是非常之重要的,所以务必要采取有力的措施。 而练兵军务处的参赞军务大臣们意见是很简单的,既然倭国朝廷不听话,就应该换一个,甚至干脆将倭国加以郡县,不过朱载坖认为现在对于倭国实施郡县的时机还不成熟,毕竟倭国是一个长期游离于大明朝贡体系之外的国家,并且倭国从来就不是大明的领土,吃掉一个藩属,对于大明的宗藩体系是极大的冲击,之前大明对于安南等地用兵,尚且可以用收复故土作为理由,但是其实已经在大明的这些藩属中震撼颇大了,这点朱载坖是很清楚的,现在对于大明来说,是要稳定宗藩体系,以宗藩体系加强大明对于这些藩属的经济和政治控制,所以此时将倭国加以郡县其实是不太合适的。 这点朱载坖是很清楚的,但是对于倭国现在的情况,大明也绝对不能坐视,在和重臣们商量之后,朱载坖决定加强在倭国的军事存在,这点是很重要的,安东都护府实力最强大的时候,麾下官军达到过十万之众,对于倭国形成了强大的震慑能力,后来因为倭国的形势逐渐稳定下来,同时大明又在安南等地用兵,所以大明朝廷持续的将安东都护府的官军调走,现在整个安东镇下辖官军仅有三万余,再加上安东五卫和安东五屯卫的卫所官军,可以之兵也不超过五万,而且各个卫所分散在各地,削弱了朝廷对于倭国的控制。 朱载坖决定从亲军诸卫中抽点两卫,轮换驻防安东都护府,增加安东都护府的实力,除了这些脱产士卒之外,也要继续增加在倭国的卫所官军,朱载坖命令再组建镇东五卫,驻守在倭国的战略要地,同时提高安东都护府下设个卫所脱产军士的比例,各卫所脱产和屯田军士五五开,屯卫也要保留三成的脱产士卒,以应对可能出现的问题。 同时就是调整大明对于倭国的政策,之前大明为了统治倭国比较方便,所以一直采取的是加强倭国朝廷的权威,利用倭国朝廷来推行大明的相关政策,显然看来,倭国朝廷显然已经不太明白自己有几斤几两了,必须加以敲打,朱载坖命令安东都护府也要扶持一些对大明恭顺的地方势力,以平衡倭国内外的局势。 对于倭国朝廷,大明也要采取相应的措施,首先就是直接削弱其兵力,之前朱载坖一直在调动倭军前往安南一事上有所犹豫,现在朱载坖决定从倭国朝廷中调走部分倭军,前往安南,协助官军剿除安南的反抗势力,同时密谕提督安南军务吴惟忠,将这批倭军尽可能的留在安南,同时削减倭军的总员额,倭国朝廷军队和各地方势力的军队、巡检等力量,必须低于官军员额的七成,同时继续收缴倭国民间武器,削弱倭国的军事力量。 朱载坖还派遣锦衣亲军赴倭国,详细侦查倭国朝廷内部对大明不满的人,即便是倭王,敢于对大明不满,朱载坖也要让他体面的,同时加强同化,颁布命令,废除倭国的各种假名,全面使用汉字和汉语,加强对于倭国的同化,之前虽然倭国的各种文书皆以汉字写成。但由于汉文经典的文言文极为难解,汉字笔画又多,对当时的倭国人来说,非常难学,便间接造成只限一小部分耐得住十载寒窗的书生,或有钱有势、能雇家庭教师让子女进修的贵族阶层,得以识字书写外,其余大部分民众均是汉文文盲的结果。 所以才会出现所谓的假名,朱载坖命令废除倭国的假名和语言,在倭国推行汉化,即使用汉字,说汉语,以洪武正韵为基础,将其民族特点逐渐予以消磨,为日后的郡县创造条件。 第2148章 一马西来捷报传(三) 朱载坖很清楚,对于倭国肯定是要严加防范的,防止其东山再起,成为大明的祸患,最好的办法就是将其加以郡县,但是此事不可操切,否则的话反而会遭到反噬,所以要逐步推动,现在首先是削弱倭国的抵抗能力,对于倭国境内的各种反抗势力予以消灭,同时在文化上予以同化。 除此之外,还要对于倭国的行政区划予以调整,按照大明的府州县体制予以设立,为日后的郡县打好基础,朱载坖当然很清楚,这样做势必会在倭国激起反抗,但是朱载坖就是要激起这些倭人的反抗,否则的话,朱载坖就没有借口严厉镇压这些倭人,同时对于倭国朝廷予以清洗,再安插大明官员或者是忠于大明的倭国官员,这点是非常之重要的。 这些事情朱载坖需要先做起来,趁朱载坖还能够有精力的时候,将这些事情尽可能的推动起来,只要形成了强大的惯性,这些事情最终就会水到渠成的完成,所以朱载坖对于此事还是很重视的,除此之外,自然就是卫所的改革和西北的屯垦以及水利事宜,朝廷为此编制了大量的预算,准备分五年投入一千五百余万元的资金,整顿西北的水利和交通,同时整顿西北的军屯。 西北主要有陕西都司、甘肃都司、青海都司、宁夏都司和西域的各个卫所所组成,现在隶属于左军都督府管理,下辖各卫所六十余个,首先自然是对于这些卫所的整顿和军屯的恢复,朱载坖命令行都督府和卫尉寺、都察院首先核实现在实用军户数量,补充军户到各个卫所之中,同时组织军户力量清理军屯,分配土地,兴修水利,这次的水利兴修,不仅仅要动员各个卫所的军户,地方官府也要参与进来,制定详细的方案,不仅仅要修好各种水利工程,同时要加以维护,同时制定合理的水源分配办法,保证地方和卫所的屯田都能够从中受益。 除此之外就是在河套等地大规模种树,不仅是为了巩固边防,也是为了保护这些水利设施,减少风沙和水土流失,使得黄河的泥沙含量减少,减少水患,同时也要在河南大兴水利,加强堤防,以保证北方的粮食产量,对于边防任务较轻的地方,可以将卫所改为屯卫,增加屯垦的比例,保证粮食供应。 除此之外,对于现在的大明来说,最重要的就是加强经略西域,对于西域道路交通情况的改善和兵站体系的设立,朝廷对于西域的供应能力得到了加强,以从嘉峪关到哈密为例,哈密距嘉峪关一千五百余里,本设十八站,在经过兵站都司的确定之后,沿途设置兵站二十五处,用于轮换骡马,休息士卒等,可以在十六天将西域官军所需要的物资运抵哈密,然后以哈密为转运中心,将现在朝廷所控制的各种的各种地方予以串联起来。 现在朝廷接济西域的驿道是从京师出发,经由北直隶、、山西、陕西、甘肃等省省会,到达嘉峪关,然后经哈密越天山,到达交河、庭州等地;但是朱载坖认为,除了这些道路之外,还要添设北线补给道路,北线自张家口和南线分道,一路向西,经山西、陕西、甘肃各省北部进入蒙古地界,直抵巴里坤。 同时还要和蒙古商量,开辟经由土默特部直接抵达西域的补给道路,不仅仅是要加强对于西域的控制,同时还要加强对于土默特部的控制,朝廷不仅仅要通过经济和政治手段加强对于土默特部的控制,必要的军事手段也是要采取的,通过驿路加强朝廷对于蒙古诸部的控制,是朱载坖一直要做的事情。 朱载坖之前派遣张学颜去往蒙古一个重要的任务就是商讨这些驿站的设立,首先是加强土默特部和大明的联系,同时要派遣驻归化城的重臣,方便就近处理一些涉及到蒙古的事务,同时也要征调土默特部参与西域的战事,同时规划从哈密到乌鲁木齐的驿路,西路自哈密或巴里坤,经肋巴泉、木垒河、奇台、庭州、阜康等地,到达乌鲁木齐,共 25 处台站,计 1500 里;每站配备车辆三百辆和相应的牲畜,用于转运官军所需要的各种物资和粮秣。 同时规划西域整体的驿路体系,朱载坖在和兵部、邮政总署、五军都督府等相关衙门规划整个西域的交通和邮驿,朱载坖的核心策略是以北制南,所以天山北路的驿道就是非常之重要的,朝廷必须整顿道路,以方便大明对于蒙古、西域的掌握。 天山北路台站,除主干道以外,还有干道、支道。如从哈密到乌鲁木齐,或越天山先到巴里坤,然后西行;或自会宁驿过天山到肋巴泉,与主干道汇合;或先到吐鲁番,经根特克、白杨河、喀喇巴尔噶逊,再到乌鲁木齐。又如从古城到科布多,除了从孚远驿北上到达科布多的干道外,还可以经旱沟、芨芨湖、老君庙、北塔山,走草地至科布多或乌里雅苏台,而且沿途都要设有台站。 按照朱载坖的规划,从乌鲁木齐,经庭州、绥来、晶河,到伊犁惠远城,沿途设有军台20 座,驿站 21 座,营塘 14 座,并在红山嘴、洛克伦、玛纳斯山口及沙拉托会等地建有用于保护道路的巡检司,从乌鲁木齐经巴里坤至哈密,有营塘 23座、驿站 18 座,用以转运各种物资和文书传递等。 按照相关衙门的预计,朝廷将会以乌鲁木齐为中心,新开辟六条驿道,新旧驿站道路加起来共 2 万余里,驿站合计 259 处。西域各城之间道路每隔90 里设置驿站,向各方向伸展出若干条交通干线与支线,形成射线状驿路,使天山南北与内地交通网络得以贯通。 而这些,都需要朝廷大量的投入,现在朱载坖的要求是在官军已经夺取的地方建设兵站和驿站,同时继续增兵西域。 第2149章 一马西来捷报传(四) 朱载坖在之前就已经明确表示过自己的态度了,就是不管如何,都要大力支持官军在西域的用兵,这点朱载坖的态度是十分之坚决,朱载坖已经命令五军都督府和练兵军务处,详细确定可以调动的官军数目,准备驰援西域,同时准备相应的粮秣物资等,这些都是朝廷必须要做的,虽然内阁对于此事并不是很支持,但是在朱载坖的强力推动之下,朝廷也开始了大规模的准备工作。 首先就是动支内帑在北方收储粮食,同时雇佣百姓在农险时节接力运输粮秣,囤积于肃州等处,等到来年天气转暖,由兵站都司再发运到西域去,除此之外,相关物资的准备和调运也必须提上日程,西域毕竟广大,朝廷要想真的控制西域,确实是需要大量的兵力才行,除了官军之后,还要迁移卫所,充实西域,保证朝廷对于西域的切实控制。 朱载坖预计从土默特部征调骑兵两万,再调动官军五万,还有辽东的女真人一万余,共计向西域增兵八万,使得朝廷在西域的兵力逼近二十万,这个数字无疑是极为庞大的,朱载坖之前不是没有组织过数十万大军的征讨,但是西域的后勤保障难度显然是极高的,所以对于朝廷来说,这次经略西域无疑是极大的挑战。 除了从内地直接转运物资之外,朱载坖也要求吴兑继续在西域收购粮食,同时开展屯田,减轻朝廷的负担,当然现在朱载坖最关心的还是李成梁进攻乌鲁木齐的战事情况如何了,如果朝廷能够在今年就夺取乌鲁木齐,明年开春就可以在乌鲁木齐等地予以屯垦了,这样的话三五年之后,朝廷凭借庭州、交河、哈密等处的粮食,就可以极大的缓解朝廷的运输压力,这点对于朝廷来说是很重要的。 所以朱载坖命令通政司和五军都督府,有关西域的塘报,在收到之后,立即转送西苑,朱载坖要立即予以批阅,同时除此之外,朱载坖还召见了从西洋回来的罗明坚,这位授命为朱载坖的钦差,前往西洋为大明搜罗各种工匠、学者和相关的书籍,这些对于大明来说是极为重要的。 虽然朱载坖已经设立了大明格物院,但是在理论的研究上,大明的突破是确实是不大的,大明善于的是总结经验,是很典型的经验科学,但是在理论上是有些欠缺的,所以朱载坖希望能够从西洋引进人才,翻译书籍,大兴格物之风,这是朱载坖一直很关注的事情。 罗明坚这次出使,得到了教廷的大力支持,他作为大明皇帝钦差的身份在西洋是很吃香的,教皇认为这是很大的进步,当然也少不了罗明坚自己的吹牛逼,他向教廷宣称他是朱载坖的亲信臣子,奉大明皇帝之命到西洋来招揽人才的,同时他所携带的各种来自大明的织锦、瓷器等物资也证明了罗明坚确实是在大明混得不错,所以罗明坚还真的从西洋网罗了一帮人才到大明来。 朱载坖命令罗明坚协助朱载堉等人对于这些人加以安置,工匠等安排到文思院、军器监等相关衙门予以使用,而学者这安排到格物院予以交流,同时命令同文馆翻译罗明坚所带回来的相关书籍,这次罗明坚从西洋带回来的人当中,有一个是朱载坖比较重视的,就是伽利略,此公精于物理、算学、天文,虽然年轻,但是朱载坖很清楚他的价值,同时罗明坚还向朱载坖奏报了现在西洋的相关情况。 教廷为了维护自己的权威,对于异端正在实施严厉打击,成立罗马异端裁判所,对整个天主教世界的宗教审判所保有监督权。罗马异端裁判所由教皇直接管理,教皇委任六名红衣主教构成一个中央法庭,称为神圣罗马公教异端裁判部,这个机构要求认罪的被告进行公开悔过的苦行,包括自我鞭打,到圣地朝圣,罚款还有穿着表示被判刑者身份的服装。此外严重者还会被没收财产以及监禁,教廷现在重点打击的就是哥白尼的日心说。 教廷认为地球是上帝创造的宇宙中心,人类在地球上居住,而哥白尼的理论削弱了这一中心观念。故而对其进行批判,而在大明,反而并没有相关的争论,所以罗明坚将这些被教廷视为违禁的书籍也带回了大明,正在同文馆进行翻译,和教廷不同,朱载坖对于这想法和人反而是极为宽容,甚至命令罗明坚招募这些人到大明来,反正他们在西洋日子过得也不好,到大明来朱载坖愿意资助他们进行研究。 罗明坚也向朱载坖重点推荐了伽利略,认为他是一个天才,在隆庆二十三年,他利用斜面将g的测定改为测定微小加速度a=gsin θ,θ是斜面的倾角。朱载坖对于他是很感兴趣的,甚至抽出时间让朱载堉、陈大位等人和翻译带着此人前来陛见,要亲自召见他。 朱载坖在西苑召见了伽利略,询问了测定重力加速度的办法,同时对于重力加速度的看法,朱载坖敏锐的发现了伽利略虽然知道了重力,对于动量等也有一些研究,但是有些不成体系,所以朱载坖随即指出了三点:第一,一切物体在没有受到力或合力为零的作用时,总保持静止状态或匀速直线运动状态。第二,物体在受到合外力的作用会产生加速度,加速度的方向和合外力的方向相同,加速度的大小与合外力的大小成正比,与物体的惯性质量成反比。第三,两个物体之间的作用力和反作用力,在同一条直线上,大小相等,方向相反。 对于朱载坖所提出来的这三条,朱载堉、伽利略等人无异于振聋发聩的,开玩笑,牛顿三定律,朱载堉也不得不说道:“陛下真生而知之者也!” 朱载坖只是笑着说道:“朕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也,其他的事情,还是要卿等来做。” 第2150章 一马西来捷报传(五) 朱载坖认为要将力学予以发展,有了坚实的力学基础,才能够推动机械的发展,大明现在需要的各种机械等都需要这些理论的发明,所以朱载坖对于他们是很重视的,朱载坖特旨给伽利略六品俸禄,给冠带,赏赐丝绸、瓷器、茶叶等物,并且安排房屋等,资助他的各种研究,现在最现实的问题就是将蒸汽机予以实用化,气压计等相关设备,还有温度等计量单位的测定等,都是格物院的要紧工作,朱载坖要求格物院要尽快完善力学体系,为文思院设计各种机械提供理论支撑。 而在隆庆二十五年的十一月初五日,从西域传来的塘报终于抵达了京师,李成梁向朝廷报捷,克服轮台,和硕特部已经北迁,沦于腥膻八百余年的轮台回到了大明的手中,朱载坖命令再次赏赐西征士卒,同时命令在轮台故城的基础上设立轮台府,在乌鲁木齐地区屯垦戍卫,为官军提供粮秣。 李成梁收复了轮台,使得朝廷在天山北路打开了缺口,接下来就是实施对于整个天山北路的控制,同时大型屯田,以保障官军的后勤,对此,经略西域吴兑也专门上疏陈述有关的西域屯田的事情,能够在西域种植的粮食作物品种是很多的,吴兑在奏疏中说道:“凡黍、稷、稻、粱、大麦、小麦、青稞、包谷、胡麻、脂麻、荞麦、山芋、大豆、黄豆、黑豆、绿豆、蚕豆、豌豆、扁豆、蛾眉豆、豇豆、刀豆之属,皆有种植。” 但是除了要满足官军士卒的口粮之外,还有更加重要的就是这些牲畜的豆料,吴兑在奏疏中说道:“治军之道,士不饱则兵气不扬。师不贞,则戎行无律。粮饷者,群策之先务也。畜任重远行,若非料豆喂养,不过数站之后,即便疲乏难支,如若内地转运,站远路长,究不如出产于地,到处存贮,乃可用之不匮。” 而且大明之前所常用的牲畜饲料是大豆、玉米和黑豆,但是在新疆豌豆显然是更加适合的作物,朱载坖也认为吴兑的建议是很正确的,在新疆推广玉米和豌豆的种植,首先解决官军牲畜的饲料问题,这样的话能够极大的减轻朝廷的负担,朱载坖在吴兑的奏疏上批道:“该员经历军务年久,且曾亲统大兵出塞征讨,凡行兵机务,靡不周知,朕惟今欲用兵,兵非不敷,但虑路远,运饷殊难。多收一石粮食,即省一石挽输,庶兵与食俱足,而于国帑亦不至糜费。惟安西以西,自白墩子至橙槽沟,塘递差马岁需料豆,或因设处郭壁,或因无可采买,仍须运支本色豆石,其间途长站远,需费浩繁。本处可产,则惟大善也!安西以西塘递差马所需料豆,即可由安西就近运供,以省内地采买挽运之烦,此不为善政也!” 朱载坖同时还向司农寺咨询了相关的问题,在内地,对于豌豆的种植确实不多,但是豌豆生长周期短、耐寒性较强的生长习性,确实是能够适应西域的气候,这点是非常重要的事情。同时朝廷还要统筹整个西北地区的安全,大力推广豌豆在安西一带的种植,从而密切新疆与内地的联动,使之贯通一线。所以朱载坖命令户部和司农寺立即筹措种子,等到明年开春之后,就送到西域,开始种植。 豌豆的种植使得西部边疆与内地的军粮供应连成一体,切实保障了驿站传递和运输线路的安全,是朝廷保障中央与西域、内地与内地地区交通畅通的重要措施,对于大明西部边疆的稳定和政权的巩固都起到了十分重要的作用。朱载坖批示内阁,要在政治上设官分职;军事上驻扎大军;经济上屯垦开发、以边养边,将西域牢牢控制在大明的手中。 同时为了加强西域的地位和彰显朝廷对于西域的态度,朱载坖命令设立西域总督,由兵部尚书经略西域兼安西都护府大都护吴兑兼任,西域总督府驻节轮台府,同时控扼天山,统辖整个西域的行政中心,同时设立西域提督,由征西大将军、襄国公李成梁兼任,西域提督下辖庭州镇、交河镇、哈密镇、伊犁镇、沙陀镇等数镇,负责分守西域的各处要害,守卫大明的西部边疆。 同时明确下诏,大举增兵西域,支持吴兑和李成梁在西域的军事行动,朱载坖的口号仍旧是之前的念旧民涂炭之苦,复中国往昔之疆,恢复汉唐故地,维护大明的国威,这也是朱载坖一直以来所做的事情。 朱载坖命令吴兑负责保障后勤,而具体的战术方略的制定,则由李成梁负责,明年开春之后,详细规划,先安定北疆,收服卫拉特四部,然后再顺势南下,同时军事打击固然重要,外交努力也是很重要的。 朱载坖敕令蒙古办事大臣、礼部尚书张学颜继续和土默特部沟通,希望土默特部能够和大明一道,在西域上施加自己的影响力,之前张学颜也已经向朱载坖奏报了土默特部方面的诉求,三娘子是很希望促成此事的,因为他本身就是出身于卫拉特部的,和西域诸部关系紧密,如果能够收服卫拉特部,对于三娘子和顺义王在土默特部的地位是很有好处的。 因为现在不他失礼能够坐稳顺义王的位置,更多的是依靠大明的扶持,而黄台吉之子扯力克、俺答之孙把汉那吉等人,都在土默特部中拥有强大的力量,如果能够使得卫拉特部也纳入土默特部管理之中,会使得不他失礼一系的地位更加稳固,基于这个考量,三娘子是愿意在这个问题上和大明合作的。 同时她也很清楚,现在大明官军今非昔比了,如果卫拉特部强行抵抗,李成梁是不会嫌弃军功少,朱载坖更不是会轻易妥协的,大明现在的国力不是卫拉特部能够抵挡的。 第2151章 一马西来捷报传(六) 不过大明和土默特部在怎么处理卫拉特部的问题上,还是有一些分歧的,土默特部希望大明能够支持土默特部成为真正的蒙古之主,将卫拉特蒙古置于土默特大汗的管理之下,壮大土默特部的声威,而这显然不是朱载坖和大明所希望看到的,尽管土默特部现在和大明的关系非常之好,土默特部队大明也非常之恭顺,但是朱载坖从不因为土默特恭顺而放松警惕,宣大、蓟辽、大宁、开平等镇依旧是官军在北方重点设防的地区,在没有彻底消弭蒙古对于大明的威胁之前,朱载坖不会放松对于蒙古的防备的。 为此朱载坖还召集了内阁、部院和在京四品以上官员,举行廷议,在外督抚也可以就怎么经略蒙古一事向朝廷上疏,兵部尚书梁梦龙就指出,如何消除蒙古诸部重新联合的可能性,化整为零,使原先以部落为单位自由放牧的蒙古人被严格固定在自己的小块住牧地内,不能形成全民族统一的地方政权,也就不可能产生全民族共同的领袖,这样的话,才能够彻底消弭蒙古人的威胁,使得朝廷能够长治久安。 对于梁梦龙的这个观点,朱载坖表示同意,朱载坖明确表示,大明和蒙古的关系,不是宗藩关系,而是君臣关系,顺义王是大明臣子,他治下的百姓也是大明百姓,他所领有的住牧地,也是大明的领土,这点是毋庸置疑的,虽然现在顺义王在土默特内部仍旧拥有很强大的力量,但是中原王朝在怎么消弭地方势力这个问题上已经是拥有太丰富的经验了。 核心思想就是重建而分其势,这是自从两汉以来百试不爽的套路了,但是蒙古毕竟和中原是不同的,这点朱载坖还是要求大臣们要制定相关方案的时候要予以考虑,朱载坖认为,现在的蒙古,其内部贵族势力还相当之庞大,不能轻举妄动,否则的话会逼反这些蒙古贵族了,这对于大明来说就是得不偿失的。 所以现在大明的总体策略就是在不改变蒙古原有土地和习俗的基础上,对其原先以血缘关系为纽带的大部落的住牧地进行划分,同时原各部的台吉等各级蒙古贵族根据其归附大明的早晚、忠顺程度、功绩等方面或授予实缺、或授予虚衔,取消其原本的统治关系,变成了朝廷管辖下的臣民,直接效忠于大明。 实际上就是先变相架空顺义王,从名义上来说,顺义王从土默特部之主变成了整个蒙古的大汗,地位尊崇了,但是大明要对于蒙古各部的台吉们加以分封赏赐,同时这些台吉们也就获得了双重身份,一方面来说他们是蒙古各部的台吉,是顺义王麾下的蒙古贵族,但是从另一方面来说,他们又是大明的官员,可以直接向大明皇帝或者相关的办事大臣上疏,接受大明皇帝或者是钦差办事大臣的管理,瓦解顺义王对于蒙古各部的控制。 这点是非常之重要的,朱载坖很清楚,即便是在土默特部,各部之间为了争夺草场等,一样冲突不断,刀兵相向是极为正常的事情,最终朝廷要达到的结果就是加强朝廷在蒙古的统治,使蒙古各部逐渐同化于大明朝廷之中。只要能够实现对蒙古各部划定游牧地界和编审地方户口,随后即任命官员进行管理的话,大明对于蒙古的控制也算是非常是完美的。 当然,此事不可能是一蹴而就的,不过朱载坖现在能够将此事开头,加强对于蒙古的控制,这点是非常之重要的,朱载坖还和重臣们还有太子商定了和土默特部进行谈判的方略,大明可以支持土默特部成为整个蒙古的大汗,但是土默特部也必须答应大明的条件才行。 第一,土默特部出兵协助大明经略西域,同时迁移部分部落到西域去,掺杂在卫拉特部中,作为大明的耳目。 第二,大明向西域补充粮秣,要借道土默特部,大明要在沿途设立驿站等设施,并且派驻官军,土默特部要予以协助。 第三,大明要对于土默特部的大小台吉们,根据出兵人数的多少,予以封赏,除了赏赐钱粮、茶叶等物资之外,还有就是予以封赏,为这些台吉们按照出兵人数的多少和对大明的恭顺程度,授予官职,仍旧管理自己麾下的部落。 第四,为了协调大明和土默特部之间的各项事宜,朝廷要派驻办事大臣一员,驻节板升,负责边务、互市、司法、驿站等事项的管理,因为随着俺答封贡以来,大明和蒙古的关系缓和,大明商人的足迹就更远了,不仅仅是和土默特部之间进行互市,甚至还北上喀尔喀部,对于这些互市,朝廷认为应当加强管理。 所以要派遣办事大臣,驻节板升,由于内地商民即有出口北到外蒙古互市贸易的情况。监督内地商民之责其实与互市贸易有连带关系。内地商民赴口北贸易,都要经理藩院发给院票。由办事大臣予以管理才行,同时办事大臣还负责管理与活佛的关系,作为朝廷所册封的格鲁派宗教领袖,活佛也是要定期朝见天子,才好分清楚大小王。 如果活佛要朝觐天子,必须通过办事大臣奏报朝廷同意后,由顺义王和办事大臣衙门派兵护卫到内地,与内地督抚交接清楚之后,再前往京师朝觐天子,同时办事大臣的重要职能就是负责活佛转世的相关事宜,按照皇帝旨意,办事大臣参照达赖喇嘛和班禅额尔德尼圆寂和转世的例证,办理蒙古各大小活佛圆寂及其活佛转世的相关事宜。 同时负责部分案件的审理,直接审理有关内地民人的案件,还有就是协助顺义王调停蒙古各部之间的争端,避免刀兵相向,还有就是协调蒙古和大明边镇之间的各种事宜,防止出现误会。 第2152章 一马西来捷报传(七) 对于土默特部,朝廷总的方针是拉拢和安抚,但是同时也要对于土默特部加强控制,逐步将土默特部加以内地化,这点是朱载坖一直以来的方略,之前朱载坖更多的是通过在经济上加强联系,政治上尊崇顺义王的地位,将土默特部予以稳住,而到了现在,大明和土默特部的经济联系已经是非常之紧密了,大部分的蒙古贵族都依靠和大明的贸易已经赚的是盆满钵满的,他们和大明朝廷以及商人开办工场,将草原上的牛羊变成咸肉和皮革制品,还有毛纺织品,卖向大明各地,官军就是其中采购的大客户。 东北、西北的官军在土默特部采购了大量的御寒衣物和皮毛制品,对于土默特部来说,大明朝廷的这些订单,使得这些蒙古贵族过上了和大明富户一样的生活,不管是丝绸瓷器还是茶叶珍玩,这些物资源源不断的从大明各地运输到土默特部,朱载坖之前还帮助顺义王大修寺院和城池,现在的板升在大明的帮助下,已经成为一个相当之大的城池了,对于土默特部来说,他们的生活已经是发生了极大的变化,虽然土默特部仍旧以放牧为主,但是他们通过和大明的合作,使得本部落的生活水平得到了极大的提高。 同时土默特通过向喀尔喀等部倒卖物资,也赚的盆满钵满,在这种情况之下,土默特部从顺义王到下面的各个部落首领们,他们都已经满足于河大明所进行的各种贸易中,对于进行掳掠已经完全没有兴趣的,因为掳掠的成本实在是太高了,现在官军的实力远非土默特部可比,所以他们才能够安分下来。 而对于朱载坖来说,现在是加强对于蒙古的控制的好时机了,大明无论是在军事上还是在经济,都已经对蒙古形成了制衡,在这种情况,正是加强政治控制的好机会,所以朱载坖谕令张学颜在和土默特部的谈判当中态度要更加强硬,土默特部现在毕竟是需要大明的支持的,所以要尽可能的争取对土默特部的控制。 对于朱载坖的谕令,张学颜也是忠实的予以执行了,在和土默特部的谈判之中,张学颜的态度是异常强硬的,张学颜要求大明派驻办事大臣在板升,负责处理互市贸易、活佛和有关内地民人的案件等事情,对于土默特各部之间的矛盾,办事大臣也要协助顺义王予以处理,同时为了西域官军的后勤事宜,朝廷要从京师经由土默特部的领地建设驿站,加强西域官军的后勤,官军要建设驿站,同时派驻兵马驻守,对于这些事情,在土默特部确实是引起了很大的争议。 三娘子和不他失礼当然是不愿意办事大臣派驻板升的,虽然顺义王是大明的臣子,但是在之前的情况下,在土默特部内部,顺义王仍旧是向有对于部落的绝对权力,而一旦办事大臣派驻板升的话,很多事情就未必能够由顺义王做主了,而且土默特部的一些问题就会暴露出来,这点是不他失礼和三娘子所不愿意的,但是一些部落领主反而是积极支持此事的。 其中闹得最厉害的就是扯力克了,他是黄台吉之子,继承了黄台吉的部落和住牧地,他一向对于不他失礼是有些不服气的,如果不是因为大明的支持,不他失礼是坐不上这个位置的,黄台吉和他扯力克父子才是土默特之主,对于扯力克一向对于不他失礼是极为不感冒的,现在不他失礼有可能和大明翻脸,扯力克第一时间就跳出来支持大明,给不他失礼施加压力,同时示好与大明。 另外就是把汉那吉的部落,也对于此事极为感兴趣,他们主要是担心和大明的经贸关系有波动,因为把汉那吉的部落主要是临边的部落,一旦和大明的关系恶化,他们是会受到极大的冲击的,不仅仅自己现在的安逸生活将会不复存在,同时将会直面大明官军的兵锋,这点是他们所不希望的,所以把汉那吉等人也是不希望和大明交恶的。 同时反对声浪比较大的还有这些驿站所经过的部落,因为这些驿站可以为这个小部落带来实实在在的利益,官军的驿站将会从这些部落就近收购骡马等牲畜,在官军运力不足的时候还会直接雇佣蒙古人帮助官军运输粮秣,这些对于蒙古人来说都是实实在在的好处。 而且对于大部分蒙古人和蒙古贵族来说,他们确实是不愿和大明兵戎相见了,现在这样通过互市不好吗?关键是真的打土默特部就一定打得过官军,这才是最重要的,官军这些年东征西讨,从未懈怠,而土默特部从封贡以来,早就马放南山了,现在你不他失礼为了自己的权力就想跟大明翻脸,你也得问问这些蒙古贵族们同意不同意啊。 他们大多都和大明内官监或者是大明商人合伙在草原上开办工场,从中获取了巨额利润,在这种情况之下,指望他们能够支持和大明翻脸,是绝对不可能的,还有就是土蛮等部的前车之鉴对于土默特部这些领主们也是极为重要的,土蛮等部距离大明尚且有些距离,图们汗都被槛送京师当了京师舞王,而土默特部就在大明边墙之外,官军要动手,朝发夕至,这种情况下和大明作对的不是作死吗? 所以不仅仅是扯力克公开跳出来认为应当同意大明的条件,把汉那吉也立即动身赶往板升,试图说服不他失礼和三娘子同意大明的条件,现在板升的气氛是极为紧张的,张学颜作为钦差,态度是极为强硬的,对于所提的条件是寸步不让,而不他失礼则是年轻气盛,认为自己堂堂大汗,还是要有尊严的,所以不愿接受大明的条件,把汉那吉没有去劝不他失礼,而是找到了三娘子,希望三娘子能够说服不他失礼。 第2153章 一马西来捷报传(八) 把汉那吉前往求见三娘子,对于把汉那吉这种在部落内实力强大并且有话语权的台吉,三娘子还是很重视的,把汉那吉也是开门见山就是询问三娘子对于大明所提出来的一系列条件的的看法,对于把汉那吉的询问,三娘子当然是明白他的意思的,作为土默特部中最亲大明的台吉,把汉那吉对于大明一向是相对比较亲近的,同时作为俺答的长孙,把汉那吉也具备很大的正统性,三娘子必须慎重对待把汉那吉。 三娘子问道:“大成台吉(把汉那吉封号)怎么看此事?” 把汉那吉说道:“大汗现在和大明这么僵持,恐怕非本部之福啊。” 把汉那吉的态度是很明确的,现在不他失礼和大明钦差的这个僵局其实是对于土默特部极为不利的,这是消耗大明对于土默特部的耐心,这点不管是三娘子还是把汉那吉都是很清楚的,所以把汉那吉的意思是很清楚的,他可以利用和大明的关系在双方之间斡旋,但是三娘子必须保证不他失礼能够接受最后的条件,否则的话,把汉那吉的居中调停就成了笑话了,这点三娘子也是很清楚的,现在土默特部的形势对于他们母子两人并不利,把汉那吉能够出来充当这个中间人自然是极好的。 在得到了三娘子的保证之后,把汉那吉前往拜会张学颜,对于把汉那吉,张学颜的态度还是很好的,因为把汉那吉一向是对大明极为恭顺的,和大明的关系也是极为亲密的,张学颜也希望通过把汉那吉在其中调停,张学颜和把汉那吉见面之后,张学颜直接问道:“大成台吉才来是为了何事啊?” 把汉那吉也直接说道:“部堂,在下奉忠顺夫人之命,来和部堂交涉有关大明和土默特部之事。” 这点并没有出乎张学颜的意料之外,现在不他失礼和张学颜的关系已经急剧恶化了,土默特部必须重新找人来和大明交涉此事,而把汉那吉显然就是最好的人选,这点张学颜也是很清楚的,他们两人也就此事展开了谈判,其实土默特部对于其他的事情都是可以接受的,但是对于大明向板升派驻办事大臣一事,不他失礼坚决不能接受,认为这是对于他大汗地位的挑战,所以双方在这个问题上僵持不下。 张学颜的态度也是十分坚决的,派驻办事大臣,是这次大明的主要目的,要是无法完成这些任务,张学颜也是无法向朝廷交代的,所以双方在这个问题上僵持不下,张学颜也直截了当的告诉把汉那吉,派驻办事大臣一事,没有任何可以回旋的余地,这是朱载坖的谕令,在其他方面上,张学颜可以予以让步或者是补偿。 把汉那吉当然是明白大明的意思,一旦办事大臣派驻进入板升,就是意味着大明必然是要干涉土默特部的内部事务,很多之前直接由大汗负责处理的事情,办事大臣都有可能插手,同时更加重要的是,以往可能对大汗不满的一些部落首领,现在有了机会直接向大明反应情况,对于不他失礼的权力肯定是一种削弱。 但是从把汉那吉的角度来说,他们这些台吉们是乐见此事的,因为之前三娘子主持土默特部大政的时候,还是能够对这些台吉们予以尊重,但是随着不他失礼逐渐长大并且获取实权之后,不他失礼对于把汉那吉、扯力克等台吉们的防范显然是与日俱增的,这让这些台吉们也感受到了压力,所以从内心来说,这些台吉们是希望大明向板升派驻办事大臣的,这样可以限制不他失礼的权力,对于这些台吉们更加有利。 但是把汉那吉也很清楚,要说服三娘子和不他失礼接受大明派驻办事大臣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张学颜直接允诺把汉那吉,如果能够促成此事,张学颜将向朱载坖上疏密奏把汉那吉在此中的作用,对于把汉那吉予以重赏,把汉那吉当然是愿意促成此事的,但是他也需要足够的理由去说服三娘子。 这点张学颜也有所考虑,张学颜将自己的条件说了出来,第一就是在派驻大臣谈妥之后,大明会 对土默特部的大小台吉、贵族们都予以封赏,升迁,使得这些土默特部的大小贵族们都是大明的将军们,可以食俸禄,世代承袭,把汉那吉当然知道大明的意图,就是加深和这些土默特贵族的联系,一旦朝廷对于这些大小贵族们都予以赏赐官爵之后,他们就不仅仅是土默特部的台吉贵族了。 他们就是同时身兼大明官员和蒙古贵族的双重身份,即便顺义王是土默特部大汗,要想轻易处理他们也是不太现实的,毕竟他们是大明官员,是否能够处理,更多的时候是要看大明的意思的,如果大明不同意的话,即便是顺义王,也无法处理他们。这是为了保护如把汉那吉这样的亲大明的台吉们,只要心向大明,便不用担心因为土默特部内部的倾轧而受到影响。 另外一点就是针对不他失礼的,大明将会支持土默特大汗成为唯一的蒙古大汗,支持土默特部统一整个蒙古,对于不服从顺义王管理的蒙古部落,不仅土默特部可以予以征讨,大明官军也会予以征讨,在这点上,大明是会支持土默特部和顺义王的,张学颜的这个条件是针对不他失礼的,他很清楚不他失礼想做蒙古之主的想法,朱载坖也一样是很清楚的,朱载坖也愿意给他这个名分,毕竟土默特部是一向终于大明的,由土默特部来管理蒙古诸部,显然比大明直接管理要好的多。 毕竟不他失礼也是黄金血脉,蒙古人也能够接受,大明只用牢牢控制住顺义王和土默特部就行了,把汉那吉同时向张学颜建议,可以说服扯力克,要是扯力克也同意的话,此事就好成了。 第2154章 汉将更来易番将 这点也得到了张学颜的首肯,毕竟扯力克也是土默特部中的实力派台吉,如果有他的支持的话,事情会好办的很多的,于是两人达成了协议,由把汉那吉促成此事,事成之后,张学颜向朱载坖密疏请功,在之后的封赏之中对把汉那吉予以重赏。 在和张学颜谈过之后,把汉那吉先去见三娘子,向他通报了大明的相关条件,在听了大明的条件之后,三娘子问道:“大成台吉认为大明的条件可以接受吗?” 把汉那吉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把汉那吉说道:“这些事情,还是要大汗做主才行。” 三娘子听后只是说道:“这些事情,大汗真的做的了主吗?” 这下轮到把汉那吉无法回答了,他只能说道:“大汗自然是能够决定的,也只有大汗能够决定的。” 三娘子没有直接回答把汉那吉的话,只是说道:“这些事情,我会和大汗商量的,但是大成台吉,要清楚大汗是大汗,台吉才能够是台吉。” 把汉那吉当然那明白三娘子的意思,要想使得三娘子和不他失礼答应大明的这些条件,大明就必须充分保证顺义王的地位稳固,这点才是最重要的,把汉那吉当即表示会就此事和张学颜沟通的,三娘子也表示会就此事和不他失礼谈的。而把汉那吉出来之后,也直接去找扯力克商量此事了。 扯力克最近在板升是不断的搞风搞雨,得知把汉那吉来了之后,当然知道把汉那吉此行是什么目的,毕竟把汉那吉刚刚在张学颜和三娘子中间奔走,所为何事,其实蒙古人心中都是很清楚的,扯力克直接问道:“大明是什么意思?” 把汉那吉将大明的条件告诉了扯力克,扯力克是有些失望的,如果大明和不他失礼彻底翻脸的话,自己不就有机会了吗?但是现在看来大明并没有和不他失礼翻脸的打算,对于不他失礼仍旧是以拉拢为主的,扯力克现在看来是没有机会的,把汉那吉于是趁机劝说扯力克,一起想办法逼迫不他失礼接受大明的条件,这样的话扯力克也会得到大明的册封,其独立性自然就会提高,即便是日后扯力克和不他失礼翻脸,只要有大明的眷顾在,不他失礼也没有办法将扯力克怎么办。 对于把汉那吉所言,扯力克是深以为然的,他现在和不他失礼矛盾很大,日后万一不他失礼清算他,由大明的庇护也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在和扯力克商定了办法之后,把汉那吉第二天再次和张学颜交涉此事,三娘子的意思是很明确的,大明必须保障顺义王的王位和土默特大汗的汗位一直在不他失礼及其子孙上传承,这样的话三娘子蔡攸办法说服不他失礼接受大明的条件。 因为三娘子很清楚,土默特部是俺答汗东征西讨扩充而来的,内部并不稳定,土默特部最初是由12个大部落及若干小部落组合而成,故统称十二土默特。最初由非黄金家族后裔的领主分别率领,因战乱而不断迁徙。满都鲁时,蒙古勒津是这一集团的代表,其首领脱罗干、火筛父子助大汗翦除权臣癿加思兰,火筛以功尚满都鲁次女伊锡克公主。 后来,达延汗统一蒙古,封三子巴尔斯博罗特为右翼三万户济农,由四子阿尔苏博罗特接管多伦土默特等部。巴尔斯博罗特次子俺答成年后,利用济农的优势,占据十二土默特,成为万户的首领。嘉靖年间,俺答率部参加六征兀良哈万户,以出色战功获得汗号,势力陡增,迫打来孙汗率察哈尔部东迁于辽河,遂占据其旧牧地。同期,俺答汗率本万户进入丰州滩,收纳大明军民,兴办农业、手工业,先后修建大板升、库库河屯等城镇,土默特部才成为现在蒙古中最强大的部落。 其后更是和大明实现了封贡,在大明的支持下,现在土默特部确实非常之强大,但是内部的隐患确是一直存在的,不仅仅是有关汗位的争端,黄台吉父子对于大汗之位一直是心有觊觎的,黄台吉在被大明敲打之后,消停了不少,但是其子扯力克继承了黄台吉的部落之后,对于不他失礼这个大汗更加缺乏恭顺,这使得三娘子是极为担忧的。 俺答子孙众多,对于汗位有觊觎之心的,不止扯力克一人,同时还有之前被俺答所吞并的部落,他们未必对土默特部有多大的忠诚,只不过是屈服于当时俺答的兵威罢了,所以三娘子提出的条件是大明不仅要保证顺义王在蒙古的大汗地位,同时还要保证顺义王的王位和汗位一直在不他失礼一系传承,不出现篡逆的事情,这是三娘子最关心的事情。 把汉那吉祥三娘子的这个要求转达给了张学颜,事涉顺义王的王位传承之事,张学颜就不能立即作出肯定的答复了,这些事情肯定是要朱载坖圣裁才行了,张学颜立即向把汉那吉表示,他会马上将此事奏报给朱载坖,以他的判断,陛下应该不会拒绝,张学颜请把汉那吉向三娘子传达信息,如果陛下同意三娘子的条件的话,大明的条件是否能够满足,在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之后,张学颜才具奏朱载坖,恳请圣裁。 而等到在京师的朱载坖收到了张学颜的奏疏之后,已经是隆庆二十五年的年关的,朱载坖这个时候也在政务闲暇之时,命令升平署进戏乐与皇后、贵妃等人一道观赏。在汤显祖的领导之下,升平署的成效还是很不错的,不仅仅是一个戏乐机构,也是大明重要的宣传机构,所编写的一大批描写忠臣义士的剧本在大明各地上演,同时改编为其他的剧种,对于端正风气有很大的好处。 而朱载坖本人则是喜好长生殿等剧目,还经常就其中的曲子和汤显祖等人商量,使得汤显祖成为朱载坖身边的近臣。 第2155章 汉将更来易番将(二) 朱载坖就坐之后,司礼监送上手本,今日演的是升平署排演的新一折,长生殿侦报,朱载坖仔细看了下唱词,只是命令升平署上演,这一折原本不是什么很重要的情节,但是在汤显祖的妙笔之下,反倒成为一折非常之好看和重要的戏,不过朱载坖倒是从其中品出一些其他的味道。 这戏讲的是郭子仪派人探得安禄山收买前来监督的太监,蒙蔽朝廷,勾结蕃将,假借献马之名强行抢劫等事,反状已露,心中甚为幽愤。明写是郭子仪忧国有心,报国无力,实则更是有暗中劝谏朱载坖的意思。 其中借郭子仪和探子之口说道:“见枪刀似雪,密匝匝铁骑连营列。端的是号令如山把神鬼慴。那知有朝中天子尊,单逞他将军令阃外行。他自请那番将更来把那汉将撤,四下里牙爪排设。每日价跃马弯弓斗驰猎,把兵威耀也耀也。他贼行藏真难料,歹心肠忒肆邪。诱诸番密相勾结,更私招四方亡命者,巢窟内尽藏凶孽。一路里兵强马劣,闹汹汹怎隄防!乱纷纷难镇压,急攘攘谁拦截。生兵入帝畿,野马临城阙,怕不把长安来闹者!只是禄山呵,他明把至尊欺,狡将奸计使,险备机关设。马蹄儿纵不行,狼性子终难帖。逗的鼙鼓向渔阳动也!” 朱载坖听完之后,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命令明日召礼部左侍郎署升平署事汤显祖觐见,第二天汤显祖到西苑觐见,行礼之后,朱载坖问道:“少宗伯想对朕说什么,不妨直言罢了。” 汤显祖对朱载坖说道:“陛下,天宝之祸,不得不防也!”朱载坖当然知道汤显祖说的是什么,汤显祖所进谏的事情,是对于番将的事情,朱载坖即位以来,对于番将也一样予以使用,尤其是李成梁,他本人就是十分愿意使用番将,其中他的家丁出身李平胡、李宁、李兴等不仅仅是李成梁的家丁义子,更是番将,李平胡是蒙古人,李宁、李兴是女真人,这些番将确实是骁勇异常,所以李成梁很喜欢使用这些番将。 但是汤显祖认为,番将并不可靠,必须要加以控制,否则天宝之祸就不远也。朱载坖说道:“事不至此,番将能为汉死节,死为汉之忠臣。” 对于朱载坖的话,汤显祖并不买账,他直接说道:“陛下,安禄山亦曾是唐之良将也!”虽然汤显祖的话说的十分之过分,但是朱载坖并没有发怒,汤显祖所言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的,番将之害,朱载坖也是很清楚的,当年李林甫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防止边将因功出将入相,危及他的地位,为了保住自己权倾朝野的地位,李林甫琢磨了个“妙计”,建议皇帝别让那些饱读诗书的文官去当大将军了,说他们怕死,不如用出身低微的普通人或者边疆的“蕃人”将领。 这些蕃将,打仗勇猛不说,在朝中还没有根深蒂固的关系网,不用担心他们像那些豪门贵族出身的大将一样,立了军功就回来威胁自己的相位。唐玄宗觉得挺有道理,采纳了。故而才有安禄山等人之事,安禄山能迅速上位,甚至请求用32名蕃将替换汉将都能被玄宗批准,最终酿成了惨祸,这个教训显然是极为深刻的。 汤显祖见朱载坖在沉思之中,再次说道:“陛下,昔日之事,不得不防啊!在昔林甫固位,志欲杜出将入相之源,尝奏曰:“文士为将,怯当矢石,不如用寒族、蕃人,蕃人善战有勇,寒族即无党援。”帝以为然,乃用思顺代林甫领使。自是高仙芝、哥舒翰皆专任大将,林甫利其不识文字,无入相由,然而禄山竟为乱阶,由专得大将之任故也。” 朱载坖当然知道汤显祖所言的事情是确实存在的,对于这些番将确实是要既用又防的,安史之乱的教训实在是太过于惨烈了,朱载坖也必须重视此事,朱载坖叫来的翰林们,询问当年李林甫重用番将之事。 翰林侍读学士李思诚奏道:“陛下,自唐兴以来,边帅皆用忠厚名臣,不久任,不遥领,不兼统,功名著者往往入为宰相。其四夷之将,虽才略如阿史那社尔、契苾何力犹不专大将之任,皆以大臣为使以制之。及开元中,玄宗有吞四夷之志,为边将者十余年不易,始久任矣;皇子则庆、忠诸王,宰相则萧嵩、牛仙客,始遥领矣;盖嘉运、王忠嗣专制数道,始兼统矣。李林甫欲杜边帅入相之路,以胡人不知书,乃奏言:“文臣为将,怯当矢石,不若用寒俊胡人。胡人则勇决习战,寒族则孤立无党,陛下诚以恩洽其心,彼必能为朝廷尽死。”玄宗悦其言,始用安禄山等诸番将。至是,诸道节度使尽用胡人,精兵咸戍北边,天下之势偏重,卒使禄山倾覆天下,皆出于林甫专宠固位之谋也。” 随后翰林学士朱赓也奏道:“陛下,内轻外重,此取祸之道也,惟陛下慎之!” 朱载坖明白了他们的意思,对他们说道:“此事朕已经知道了,自会有所区处的。” 召见了学士们之后,朱载坖开始翻阅起了张学颜的密疏了,对于三娘子的这个要求,朱载坖认为是可以满足的,大明和土默特部还有顺义王其实是合作关系,大明支持顺义王成为蒙古之主,帮助顺义王讨平不恭顺的蒙古各部,同时顺义王则是大明在草原上的代言人,对于对大明有威胁的部落,顺义王要以蒙古大汗的名义率部予以讨平,这样才能够使得草原安定下来。 而对于大明来说顺义王的世系能够稳定承袭也是大明所乐见的,这件事也是一件好事,所以朱载坖没有理由不同意此事,朱载坖于是御批予以同意,授权张学颜全权处理此事,只要土默特能够答应大明的条件,大明可以在其他方面予以补偿。 第2156章 汉将更来易番将(三) 而在等候朱载坖批复的时候,三娘子也将不他失礼叫来了,原本在不他失礼长大之后,三娘子已经不怎么管土默特部事情,但是这次是事情干系到和战大事,三娘子必须出来解决此事了,三娘子将不他失礼叫来之后问道:“你怎么看此事?” 不他失礼说道:“额娘,我是土默特部的大汗,这种事情,断然不能容忍!” 三娘子看了他一眼说道:“那你是准备和大明开战了?你下定决心了吗?”面对自己母亲的话,不他失礼明显是有些回避的,和大明开战是很多蒙古人都没有想过的事情,这点不他失礼同样没有准备,他只是认为大明向板升派驻办事大臣是侵夺他作为大汗的权力,所以不能够接受,但是谈到和大明开战,这是他没有想过的。 见自己的儿子清澈而愚蠢的眼神,三娘子不仅有些无奈,不他失礼的父亲是蒙古人的一代豪杰,俺答的深谋远虑是常人所难以企及的,自己也算是不蠢,但是见不他失礼根本没有意识到此事严重性,三娘子不禁有些无语,她对不他失礼说道:“你的父汗有七个儿子,你有六个哥哥,除了铁背台吉和黄台吉之外,你还有四个哥哥,在大明的眼中,你当大汗和你的哥哥们当大汗,没有任何区别,你明白这点吗?” 三娘子只得向自己的儿子仔细的说明了其中的厉害,不他失礼现在为什么能够坐在大汗的位置上?除了蒙古幼子守家的传统之外,更加重要的就是大明的直接支持,在俺答汗去世之后,大明以直接出兵的方式表达了对于不他失礼和三娘子的支持,更是帮助不他失礼击败了鄂尔多斯部,将黄台吉迁移到北方去,这些都是大明力挺不他失礼的证据。 可以说不他失礼能够坐在大汗的位置上,大明是出了大力的,而大明又不是做慈善的,愿意花这么大的力气保住不他失礼的汗位,当然是希望有所回报的,而现在不他失礼居然拒绝了大明的要求,在大明看来,这是什么?这是背叛,是决不能容忍的事情,一旦这次和大明的交涉失败,大明肯定会变更支持的对象,不管是把汉那吉还是扯力克,都是大明可以考虑的人选,甚至还有恰台吉等人,大明不是只有不他失礼一个人选,愿意给大明当狗的多了去了。 所以三娘子之前才问不他失礼做好和大明开战的准备了吗?显然不他失礼没有做好相关的准备,三娘子决定先召集这些台吉们商量此事,给不他失礼看看现在土默特内部的情况。 在三娘子的命令下,土默特各部的台吉们赶赴板升,召开大会,商量对于大明的事情,许久不出现的三娘子亲自出席,和一众部落部落首领和台吉们商量对于大明所提的要求应该怎么应对,出乎不他失礼所想象的是,这些部落首领和台吉们并没有因为大明插手土默特部事务而感到愤怒,而是担心和大明的互市与工场的安全。 除了把汉那吉和扯力克他们是公开表示不能和大明翻脸之后,其余的部落首领们也纷纷表示要慎重,和大明好生谈判,不要因为小节而影响了和大明的关系,总而言之,言而总之,这些部落首领和台吉们的就是:“大汗,我们还要和大明做生意的啊!” 在会议之后,不他失礼极为愤怒,他没有想到,这些台吉们和部落首领们根本不关心他这个的大汗的尊严受到挑衅,他们心中想的是自己利益是否受损,和大明的生意能否继续下去,同时把汉那吉和扯力克则是公然和自己这个大汗作对,这使得不他失礼极为愤怒。 三娘子则是早有预料,从俺答封贡以来,大明和土默特之间的关系越来越紧密,各个部落首领和台吉们都从互市中获取了丰厚的利益,而且没有任何风险,比南下劫掠不知道要轻松多少,在这种情况之下,他们自然是不愿和大明翻脸的,而且他们已经和大明深度绑定的,一旦土默特真的和大明翻脸的话,他们的利益将会受到重大损失,所以他们是绝对不会支持不他失礼和大明翻脸的举动的。 三娘子之所以召集大会,就是为了让不他失礼认清现实,他既没有他父亲俺答汗统一各部,战无不胜的能力,现在的土默特部也不是当年的土默特部,当年的土默特部一穷二白,不去抢连口铁锅都没有,现在你让这些蒙古人去冲大明修缮完整,铳炮俱全的边墙,蒙古人部当场哗变给你看都是好的了。 三娘子对不他失礼说道:“你今日看到了吧?你以为只有扯力克、把汉那吉他们都异心?不,真正有异心的是你!”在把汉那吉等人眼中,什么事情都是可以和大明谈的嘛,你不他失礼上来就一口回绝,这是要断整个土默特部大小台吉们的财路啊,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在这个问题上,就是大汗也不好使! 而三娘子已经早就预料到这种情况的,所以三娘子所提出的条件就是大明不但要保证不他失礼的汗位不能有任何变化,而且要保证汗位一直在不他失礼这一系当中予以传承,这已经是三娘子能够为不他失礼和她自己所争取到最大利益了,因为只有不他失礼和他一系的后代坐在汗位和顺义王的位置上,三娘子才能够保证自己的地位不动摇。 现在重要是稳固自己的地位,大明要派遣办事大臣就派遣呗,这并不会直接影响不他失礼的地位,相反,办事大臣在很多事情上是要借重于顺义王的,只要不他失礼保持恭顺,大明是会不遗余力的保证不他失礼和他这一系子孙的地位的,毕竟大明要通过顺义王来控制整个蒙古,所以必须要尊崇顺义王的地位。 至于权力,其实今天不他失礼也看出来了,这些台吉们已经不怎么听话了。 第2157章 汉将更来易番将(四) 对于现在土默特部的所面临的情况,三娘子是很清楚的,什么重振大汗声威,那些都已经是极为虚幻的事情,对于三娘子母女两人来说,最重要的就是怎么保全自己的地位,这是对于他们来说最重要的事情,所以在召集大会之后,三娘子将张学颜请到了自己的大帐中。 张学颜当然知道三娘子请自己来的目的是什么,三娘子也算是蒙古人中的豪杰了,她对于形势的判断是极为敏锐的,在这种情况之下三娘子希望得到张学颜这样大明重臣的支持,才能够稳定住现在土默特部的局势,三娘子首先向张学颜询问朱载坖的批复情况,这是关系到他们母子的大事。 张学颜说道:“忠顺夫人勿忧,想来裹挟时日,就能够由消息,夫人勿忧,陛下乃是英察之主,亦是仁厚之主。”张学颜的态度是明确的,现在这些事情都是需要朱载坖圣裁的,这点张学颜还是很清楚的,不过张学颜也要宽慰三娘子,对于大明来说,三娘子和顺义王毕竟是已经合作多年的伙伴,大明不会轻易的更易顺义王的,这对于大明的政策连续性来说并没有好处。 而三娘子则是询问道:“部堂大人尚未祭拜过先王吧?” 三娘子说的的俺答汗,张学颜到板升来,确实是尚未祭拜过俺答汗,不过三娘子这个时候提起此事,肯定是意有所指的,三娘子希望由顺义王陪同张学颜前往祭拜俺答,张学颜何等聪明的任务,一下子就明白三娘子的意思了,三娘子希望的是通过此事,展示大明仍旧和顺义王关系良好,破除土默特部内部对于大明和顺义王关系不睦的各种传闻,这样的话,才能够使得土默特内部的各种声音和有关顺义王的流言平息下来,这点张学颜还是很清楚的。 考虑到大明日后还是要和土默特部合作,顺义王仍旧是大明在蒙古重要的合作伙伴,在这种情况之下,张学颜还是采取配合三娘子的态度,在不他失礼的陪伴下去祭拜了俺答汗,而不他失礼也一改之前对张学颜的敌视态度,对其十分热烈,张学颜当然知道这其中的缘故。 而等到朱载坖的批复到了板升之后,张学颜才彻底松了口气,朱载坖以御批的形式同意了三娘子的要求,只要顺义王忠于大明,大明就会保证顺义王和土默特大汗在不他失礼及其子孙一系传承,同时大明还会支持土默特部统领这个蒙古诸部,这些对于三娘子和不他失礼来说是很满意的。 在双方谈妥了条件之后,由顺义王不他失礼上奏朱载坖,请求大明向板升派驻办事大臣,同时希望大明协助土默特部大修板升城,张学颜也以钦差的身份向朝廷详细条陈上疏这次和土默特部所达成了新约,大明对于这些多达成的条款,还是相对比较满意的,朱载坖在廷议之后下旨予以批准,同时张学颜也向朱载坖为土默特部的大小台吉们请封。 为了安抚顺义王不他失礼,朱载坖下旨,由顺义王具奏之后,朱载坖予以按功封赏,顺义王不他失礼和三娘子等人在张学颜的帮助下向朱载坖具奏,列举了土默特部的大小台吉们,请求大明予以封赏,朱载坖予以召集部院重臣们,商量对于土默特贵族们的封赏问题。 对于土默特部的大小贵族们的封赏问题,首先自然是顺义王不他失礼的封赏,对于这个不他失礼,应该封赏什么官职,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顺义王毕竟是土默特大汗,自然是不能太低,但是也要留有余地,防止日后出现封无可封的情况,同时顺义王的封赏也是决定土默特大小贵族封赏上限的问题,毕竟顺义王作为土默特大汗,他的官职肯定是最高的,不可能有其他台吉在职务上高于顺义王,这是会引发大事的。 经过朱载坖和太子、重臣们的商量,决定册封顺义王不他失礼为前军都督府右都督、骠骑将军,赐麒麟服、玉带等物,把汉那吉为前军都督都督同知、奉国将军,扯力克为前军都督府都督佥事、昭武将军,同时各赐予袍服、冠带等赏赐,其余各大小台吉,自都督佥事以下,从指挥佥事到都指挥使,各有升赏。 另外一件事情就是驻板升办事大臣的人选问题,朱载坖认为张学颜就很不错,他有处理边境事务的经验,曾经巡抚辽东,对于蒙古人还是比较了解的,作风也比较强硬,在担任户部左侍郎的时候,采取一系列得力措施,诸如撰《会计录》,以审计出纳,又奏列《清文条例》核查两京、山东、陕西勋戚庄田,清查超额、脱漏、诡借诸弊端。是当年张居正推行新政的得力助手。 而在张居正去位之后,作为江陵遗党的张学颜,不可避免的遭受弹劾,也一直是朱载坖在保护张学颜,朱载坖认为暂时将张学颜安排在板升,一来可以提升级别,二来可以避免朝廷上下的风波,只要张学颜干出成绩,朱载坖就可以将其调入六部或者京师其他衙门,这点是重要的,对于由张学颜出任办事大臣,重臣们是没有什么意见的,但是对于张学颜也什么职务出任办事大臣,这是很关键的事情。 张学颜的原官是户部左侍郎,为了出使土默特部,特旨加礼部尚书衔,现在朱载坖要张学颜常驻板升,自然是要有相应的品级,朱载坖特旨命令加张学颜礼部尚书署理藩院事,充板升办事大臣,随后朱载坖有认为板升的名字毕竟不太好听,毕竟大明准备帮助土默特部大修板升,由于这里是原云中郡故地,朱载坖命令改称云中办事大臣兼管互市、驿传、藩属等事,持节驻云中。 朱载坖还命令工部为土默特部拿出一个详细的办法,修筑板升,同时也要让土默特部自己上表,给板升改个名字。 第2158章 汉将更来易番将(五) 既然土默特部已经答应了大明的相关条件,大明也要迅速行动起来,在土默特部的帮助下建立驿站,勘察道路,建立其从京师直接将西域运输补给的道路,加强朝廷对于西域的补给,这点也是非常之重要的,这是张学颜现在重要任务之一,要充分动员土默特部大小台吉们,利用他们来为大明官军运输粮秣等给养,加强大明和蒙古诸部的联系。 在现在时间已经逼近年关了,朱载坖并不打算出席今年的各种礼仪活动,一概由太子恭代,朱载坖在西苑思考一个问题,就是有关之前汤显祖向朱载坖所进谏的番将汉将的问题,他们认为,从当年安史之乱的教训来看,这些番将并不可靠,这点朱载坖也是认同的,番将确实是有很多不太可靠的例子,但是汉将就一定可靠吗?也不见得。 关键是要建立起一套行之有效的制度来防范出现藩镇的可能,这点是非常之重要的,在之前的大明,由于武将的地位太低,所以根本不存在这个问题,当务之急反而是提高武将的地位,防止出现越俎代庖的事情发生,所以从嘉靖末年开始,大明的主要口号就是重将权,提高武将的地位,使得武将们能够充分行使指挥权。 经过从嘉靖末年到现在数十年的整顿,大明武将的地位已经有了很大的提高,而随着大明疆域的不断扩大,对于大明来说,边疆督抚和提督的权力之间加重,这点是不得不警惕的,朱载坖不想重蹈安史之乱的覆辙,所以从汤显祖谏言之后,朱载坖也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一方面朱载坖要维护提督、总兵等大将们的权力,保证他们能够独立行使指挥权,另一方面也确实是要防范出现藩镇的情况,这点是非常之重要的。 首先就是要加强朝廷的力量,这点是最为关键和核心的,安禄山等人之所以敢于反叛,重要的原因就是当时的唐庭已经出现了内轻外重的局面,这就使得安禄山这些人起了歹心,当然前宋则是矫枉过正了,前宋由于惩唐之弊,同时开封又无险可守,所以以兵为险,在京师屯驻大军,形成了内重外轻的局面。这两种局面都不是朱载坖所愿意看到的。 内轻外重的下场是很显然的,朝廷政令难以推行,税收、兵源被地方截留,导致国力衰弱,最后导致地方割据,甚至王朝灭亡。西汉七国之乱、东汉末年州牧割据、唐代安史之乱后及之后藩镇割据,均是由“内轻外重,干弱枝强”的政治结构造成的。 而内重外轻也同样不可取,前宋则是采取内重外轻的策略,以强干弱枝,守内虚外作为国策,“强干弱枝”是指将各地方厢军强壮之人都入选禁军,禁军半数拱卫京师,另一半驻守各地,以达到“内外相制”的目的,可以更好的对京师作出保护,也更有效的控制军队,从而使皇权更加稳固,达到中央集权的目的。“守内虚外”的国策是将宋军对外部国家的作战政策从进攻转为防守,把主要力量转向对百姓的防范与镇压。而对于契丹等,则是采取妥协退让的办法,这也直接导致的两宋皆亡于外敌。 朱载坖认为要在内重外轻和内轻外重之间小心的寻找平衡,既要保证大明的边镇有足够的军力压制所有的威胁,也要保证朝廷的权威,这点朱载坖还是很清楚的,同时朱载坖还向太子、皇太孙召集在一起,一道商量此事,对于朱载坖所提出的事情,太子确实是已经有所考虑的,皇太孙则是还有些懵懂,不过朱载坖主要是让皇太孙来听的。 太子说道:“父皇,现在大明的国土已经不小了,收复西域之后,汉唐也无法比拟大明的疆域了,边镇过重,并非好事啊。” 这点朱载坖当然是很清楚的,边镇过重就容易出现外重内轻的局面,所以必须对于边镇加以控制,这点是很重要的,关键是采取什么方式,朱载坖绝不会采取两宋搞守内虚外的那一套,这对于大明来说是绝不可取的,朱载坖说道:“太子认为应当怎么处理此事?” 朱翊釴还是提出的一些想法,第一就是加强京营和亲军诸卫等兵力的充实,增加朝廷的实力,这点也是朱载坖一直在做的,朱载坖通过更戍法的实施,不断的将京营和亲军诸卫派出去轮流实战,增加京营和亲军诸卫等朝廷直属力量的战斗力,平衡朝廷和各边镇的力量,同时发挥京营、亲军诸卫的战略预备队作用。 其次就是加强道路的修建,尤其是在新收复的地区,加强朝廷的道路修建可以密切内地和边疆的联系,加强各种信息的沟通,这样使得朝廷能够及时知晓边镇的各种情况,这点是极为重要的,朱载坖也是认同朱翊釴的看法的。 其次就是要加强军政机关的作用,实施军政、军令的分开,太子能够想到这点,是朱载坖没有想到的,说明太子也在政务中得到了历练,之前兵部一家独大,侵夺五军都督府的权力,所以朱载坖之前所采取的措施是加强五军都督府的权力,同时利用练兵军务处管理镇协官军,剥夺兵部的军令职权,从实际效果来看还是非常之不错的,兵部原本日渐扩张的权力终于得到了抑制,五军都督府和练兵军务处分别行使对于卫所官军和镇协官军的训练、指挥等权力, 兵部逐渐回归到军政机关的职能上来了,但是对于兵部来说,现在职权不明也确实是一个极大的问题,太子就向朱载坖建议,明确兵部的相关职权,强化兵部的军政机关职能,使得兵部、五军都督府、练兵军务处等衙门形成制衡关系,不再出现一家独大的情况。 朱载坖认为朱翊釴的这个想法是很不错的,让朱翊釴自己组织实施,给朱载坖条陈上疏即可。 第2159章 汉将更来易番将(六) 对于朱翊釴所提出的这点,朱载坖还是认同的,要加强兵部的军政职权,对于五军都督府和练兵军务处形成制约。除此之外,朱翊釴还提出了用军器装备上予以制约的看法,这点也得到了朱载坖的支持,随着大明官军的火器化程度提升,火器及其弹药在官军作战中所发挥的作用是越来越大了,这点是毋庸置疑的,而朱载坖之前在规划重工业发展的时候,就对此重点作了考量。 朝廷的重工业,尤其是军事工业,主要是部署在京师和南京附近,这样便于朝廷控制和调拨相关的武器装备,这其实是朱载坖之前就有所考虑的,现在只不过朱翊釴将其拿到台面上来了,对于军事工业,肯定是要有朝廷来严加控制的,相应的军器装备,也必须在朝廷的严密之下,所以军器、装备、弹药、粮秣、药品的调发,都必须经由朝廷的命令才行。 虽然各边镇以及大城市也要拥有一些军事工业,但是他们主要是承担一些弹药的供应,军器的修理等事项,并且原料等物也要受到朝廷的控制,保证边镇没有做大、独立的空间,这点是极为重要的。 对于朱翊釴能够想到这两点朱载坖已经是很开心了,这说明朱翊釴已经通过监国对于大明的政治有了一些了解的,他并没有采取直接限制武将权力的办法,这点是朱载坖很欣赏的,除此之外,朱载坖还提出了一个观点,就是战略预备队的建设与配置。 之前朱载坖整顿京营,重新组建亲军诸卫,其目的就是为了加强朝廷的力量,重新将京营和亲军诸卫变成大明的战略预备队使用,但是大明地域辽阔,之前朝廷的主要边患是在北方,所以成祖才迁都京师,同时将京营和亲军诸卫的重兵屯驻于京师,作为九边的战略预备队使用,这是大明之前所采取的国防战略。 但是随着北部边疆的相对平静和大明所面临的威胁日益多元化,从嘉靖朝的倭寇之乱中就可以发现对于大明构成威胁的不仅仅是北方,沿海同样存在着可以威胁大明的力量,日后从海上来的威胁将会是大明的主要威胁,而且随着朝廷的承平日久,南方军队缺乏战斗力,虽然经过嘉靖朝的整顿之后,浙直等处的官军战斗力有所提升,但是朝廷也发现了在南方朝廷的威信有所下降。 所以朱载坖借由收复缅甸和安南,还有打击浙直等处的地方势力,整顿了南方的官军,朱载坖认为仅仅加以整顿只是治标不治本的策略,真正要做的是在南方建立战略预备队,加强朝廷对于南方的威慑,所以朱载坖重新恢复了京操制度,在南北两京开始京操番上,加强朝廷对于各都司卫所的管理力度。 朱载坖还对于在南方配置战略预备队做了一些尝试,主要就是对于中都留守司的整顿,经过整顿之后的中都留守司,除了屯田各卫所之外,实有脱产军士四万余人,完全按照京营予以编制装备,是朝廷在南方除了南京京营之后所配置的一支战略预备队,极大的加强了朝廷对于浙直等省份的威慑力,加强了对于东南的控制。 除了整顿中都留守司之外,兴都留守司是在嘉靖十八年所设立的军事机构,隶属五军都督府中的前军都督府,驻地位于兴都承天府,主要负责显陵与承天二卫的守御防护事务,其只能定位与中都留守司类似,嘉靖二十一年,将原属湖广行都司的德安千户所、沔阳卫划归其统辖,形成湖广都司、行都司、留守司三个省级军事单位并立的格局 。所辖显陵卫由荆州左卫改制,承天卫由安陆卫更名而来。 作为和中都留守司一样的建制,兴都留守司的地位也是很重要的,在之前的湖广分省之后,原来的湖广都司和湖广行都司被分别划分为湖北都司和湖南都司,兴都留守司维持不变,这就导致了兴都留守司的地位相对提高了,而朱载坖也有意在这里配置一支战略预备队,北控河南,南临湖广,扼九省之通衢,保江汉之无虞,地位是非常重要的。 同时随着朱载坖对于江汉平原的开发,这里继苏松之后成为了大明的又一个粮食产区,对于大明来说,湖广的地位是越来越重的,湖广日后将会成为南粮北运的一个重要节点,同时由于湖广的特殊地理位置,古人说居武昌之中,一水可通天下。武汉有“九省通衢”之称,天下要冲之地。 朱载坖对于太子和皇太孙说道:“湖广之形胜,在武昌乎?在襄阳乎?抑在荆州乎?以天下言之,则重在襄阳;以东南言之,则重在武昌;以湖广言之,则重在荆州。夫武昌者,东南得之而存,失之而亡者也。”可见是地位之重要,所以朱载坖决定要在湖广以兴都留守司为骨干,组建一支战略预备队,配置在湖广。 除了在湖广组建战略预备队之外,在大明的要害地方,都要相应的配置战略预备队和机动部队,加强朝廷对于地方的控制,朱载坖认为中军都督府要发挥领导这些战略预备队的作用,同时将行都司的设立予以加强,朝野原本也在一些要冲之所设立了行都司,主要设置在偏远且重要的边疆要塞地区。 行都司的职能为掌管辖区军政事务,统辖下属卫所,与常规都司形成战略互补 。陕西、山西等行都司隶属不同都督府管辖,如山西行都司属后军都督府,福建行都司隶属前军都督府,陕西、四川行都司隶属右军都督府,在之前的朝廷改革之中,将部分行都司属地化了,如陕西行都司改为甘肃都司,但是现在朱载坖要重新恢复部分地区的行都司。 通过这些行都司,加强朝廷对边疆地区和战略要地的军事控制,其"以武卫疆"的特征在九边防御体系中发挥重要作用。 第2160章 汉将更来易番将(七) 这些行都司可以跨省配置,不受行政区域的限制,同时在编制上归属了中军都督府管理,是朝廷配置在一定区域内的战略预备队,在指挥上直接受朝廷的指挥,由练兵军务处负责考核军事训练,所有的物资、军器和装备的配置和京营一致,这些行都司虽然是都司卫所的编制,但是屯田军士和脱产军士的比例是五五开,同时脱产军士的训练和编制也与京营和亲军诸卫一致,没有任何区别。 在指挥权限上,由必须由皇帝特旨才能够调动,但是在上谕的情况下,地方督抚在特殊情况下可以调动行都司的兵力在特定的辖区遂行任务,同时行都司和镇协官军一样,实施更戍法,各行都司与中都、兴都留守司一样,士卒和部队会实施轮换制度,同时和京营也要进行交流,防止出现抱团的情况。 至于到底应该设立多少行都司,则是要兵部会同练兵军务处和五军都督府一道予以确定之后再上报朱载坖御批,除此之外还有一支武装力量值得重视,就是巡检官军,这支具备警察性质的官军,现在人数也不少了,按照宋金旧制,巡检司属州县管辖,通常为管辖人烟稀少地方的非常设组织,品秩最低且军事属性突出,无常设主官管辖,典型代表为隶属晋江县的澎湖巡检司。 但是大明的巡检司显然职权更重,设于关津要道稽查行人、缉捕盗贼,职能扩展至盘诘奸细、查禁私盐及管控流动人口。大多数州县不仅设有巡检司,而且在许多州县内还设有多处巡检司。更为重要的是,大明巡检司已经制度化、规范化。巡检司一般设于关津要道要地,归当地州县管辖,巡检统领相应数量的弓兵,负责稽查往来行人,打击走私,缉捕盗贼。 不过对于巡检司和其麾下的弓兵到底属于刑部还是兵部管理,其实一直都是有很大的争论的,刑部认为:“至于巡司,虽系兵防,然府县所属,故并不入纪事,固各有统类也。”因为巡检司官军所承担的业务更多是归刑部管理,所以一直是由刑部和各省直提刑按察使司直接管理指挥的。 之前由于弘治之后,各地巡检司大量裁革。朝廷是节省了一笔费用,但是地方的治安状况急剧恶化,各种土匪强盗层出不穷,这种情况极大的影响了经济的发展和商贾的贸易,朱载坖即位之后,对于这些好汉的态度是很明确的,既然要当好汉,不如去哈密、缅甸、交趾、安南、辽东、吉林这些地方去,这些地方显然更需要好汉们。 所以多次调动官军剿除匪患,然后就是大量恢复巡检司,加强朝野对于地方治安的管理,现在地方的匪患确实是得到了很大程度的遏制,巡检司在其中作用还是很大的,但是关于巡检司的归属问题,刑部、兵部等相关衙门仍旧在不断的争吵之中。 首先就是巡检司的性质,刑部认为巡检司主要维护治安,只不过就是武装的衙役罢了,和官军还是有区别的,不属于大明官军的建制,仍旧是由地方府州县和提刑按察使司到刑部巡检总署予以管理的,但是兵部显然不是这么认为的,兵部认为巡检司配置军器,承担剿匪等职能,很显然就是属于官军,虽然巡检司的配置的军器不如镇协官军,一般也不配置甲胄、战马和火炮,但是毕竟是经过训练的,应当将巡检官军移送兵部管理。 刑部当然是不干的,刑部的理由等很简单,巡检司所承担的任务都是刑部的活,难道你兵部想要越俎代庖吗?朱载坖询问朱翊釴的看法,朱翊釴也比较支持刑部的看法,毕竟巡检司所承担的任务确实是和刑部相关的,同时巡检司配置分散,在地方由各府州县予以管理,收归兵部也显然不现实。 朱载坖于是问道:“那太子知道现在天下巡检官军有多少人数吗?” 这些数据太子还是有数的,据刑部的奏报,天下各省直的巡检司一共是员额是三十二万余人,这个数字已经非常之庞大了,尽管巡检司官军的数量、装备和战斗力并不能够和官军相比,但是也已经是一支非常强大的武装力量了,朱载坖认为不能够等闲视之。 当然,从现在看来,刑部管理巡检司官军还是比较合适的,因为这样也便于调动使用巡检官军的力量,毕竟巡检司的主要作用就是维护地方治安秩序,但是朱载坖认为兵部和朝廷也要加强管理,首先就是将巡检官军纳入军籍,方便朝廷的管理和核实人数,各省直的巡按御史和清军御史都要负责清理各地巡检司的实有人数。 同时就是对于巡检司的各种职能的划分,现在提督巡检总署的职权还是很重的,不仅仅负责户籍的登记管理,还有治安维护,刑事侦查,打击私盐等,而随着大规模匪患的解决,巡检总署要将主要的经力放在治安维护、侦查和户政管理上来,剿灭地方叛乱的巡检职能则要相对上收。 朱载坖命令在各省直按照实际情况配置相应的巡检游击营,直接受巡检参将的指挥,专司机动打击大规模的叛乱和民变、土匪等,这部分的巡检官军,虽然在管理上仍然由刑部和地方按察使司、府州县负责,但是其训练、装备保证等事宜,由兵部负责,他们也是地方官府手中的一支武装力量。 同时将内地督抚对于卫所、镇协官军的指挥权予以解除,不再向内地督抚再发放王命旗牌了,各都司和镇协官军都直接听命于朝廷,尤其是内地的官军,只要沿边沿海的督抚,由于要承担边海防的重任,给王命旗牌,用于在限定的区域调度指挥限定的官军,不得超越职权范围,不得随意弹劾、处置军官。这点也是很重要的。 第2161章 汉将更来易番将(八) 之前为什么督抚能够对于手下的大将们随意指使,不仅仅是因为文贵武贱,更重要的是对于这些大将们来说,督抚们手上是握着他们的命门的,从某种意义上说,对于这些大将们来说,督抚们确实是有着生杀予夺的大权的,要知道所谓的总督巡抚,并不是名词,而是一个动词,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督抚、经略、督师等职务都只是一个差遣,并不是实际的官名。 所谓督抚等官,最开始只是一个临时差遣,到了后来成为大明的封疆大吏,而督抚等官员本质上是朝廷派出的钦差特使,只不过在权力上有所区别罢了,督抚和经略属于部院的外差,按照大明的制度,一般巡抚是以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和兵部、户部右侍郎兼任,总督是以右都御史、兵部尚书或者南京兵部尚书兼任,经略一般更加偏重军务,则是以兵部尚书充任,而督师则是内阁的外差,这些大员们到地方原本是为了统筹战事,并不是常设职务。 但是后来已经成为了常设职务,地方长官,他们对于地方文武的控制就越发的严格了。因为这些督抚大员们对于提督总兵是有着生杀予夺的权力的,督抚等官员,不仅仅是朝廷的封疆大吏,同时也是都察院的高级言官,这点是非常之重要,大明的言官权力极重,这些高级言官更是如此,他们的弹章对于这些提督、总兵来说绝对是致命的,朝廷的本意是授予这些督抚以都察院职务,来加强朝廷对于地方的监察。 但是实际情况就是这些督抚们所拥有的权力过重,他们所拥有的监察权实质上已经成为了对于总兵、提督的任命权,这是导致文武关系失衡的一个重要的因素,人事即政治,这点朱载坖还是很清楚的,朱载坖认为现在督抚对于提督总兵的职务任免上话语权过重,这就会导致藩镇化。 朱载坖要求制定督抚则例,将督抚的职权予以规定,尤其是督抚在人事权的作用要予以削弱,之前朝廷的文武不和的时候经常采用的做法是惩处武官或者将其调任,朱载坖认为嗣后涉及到文武不和的事情,必须要召集勋臣武将、参赞军务大臣和阁部重臣们一道商量在,这点是很重要的, 其实就是严格文武官员的任免权限,督抚等大员作为封疆大吏,他们的权威确实是应该得到保证,但是朝廷在人事上的权力同样要得到保证,对于各级文武官员,督抚等只有监察、弹劾,在得到朝廷授权或者紧急情况之下,可以予以停职等处分,但是必须要朝廷的命令之后才能够予以处理,这些都是朝廷的权力,这点是不容挑战的。 朱载坖要求将各级各级文武的任免权限予以上收,不仅仅是州县正印是朝廷命官,不能随意罢免,各级武官也同样是朝廷命官,不能随意予以罢黜,这点也是一样的,同时朱载坖还要求严密武官的调任制度,将各级武官也要和州县官员一样的实施到任制度,不能长期在一个地方任职、升迁,这就很容易导致出现出现武官集团。 朱载坖已经实施了武学制度,日后大部分的基层武官都是通过武学培训出来的,而中高级武官也要经常调回朝廷在国子武学予以培训,实施武官轮训制度,各镇各都司的各级武官,都要在一定年限之后予以调任,防止出现尾大不掉的情况,而对于督抚,则更多的是控制后勤和监察权,虽然朱载坖对于督抚的权力予以了限制,但是作为大明的封疆大吏,督抚仍然具备对于治下的文武官员进行弹劾、停职和监察的权力。 具体到武官上,督抚们可以对这些武官们实施监察,主要是对于武官的贪墨行为予以核查,核实军籍,管理军储和后勤,对于辖区内部武官的各种无法行为予以监察,纠劾,同时在紧急情况和得到朝廷授权之后可以直接对武官予以罢黜,送卫尉寺审断等措施,卫尉寺作为大明的军事司法机关,和大理寺一样,要履行作为司法机关的职能。 除此之外,朱载坖对于番将的问题还是采取了措施准备予以解决的,首先对于番将本身,他们勇敢善战,为大明立下了赫赫军功,有功必赏这是朱载坖的原则,不能因为要防范番将就对他们的军功视而不见,朱载坖认为对于这些立下了军功的番将,在赏赐和升迁上不能有所折扣,但是要加强对于这些番将的教育,他们往往缺乏教育,所以朱载坖决定将现在官军中的番将轮流选送武学中进行教育,通过这种方式加强番将的忠诚度。 同时实施轮换制度,将这些番将打散安置,任职,防止出现番将抱团,把持官军的情况,当然更重要的还是提升武学培训出来的军官的能力,这点也是非常之重要的,朱载坖命令从各级武学中抽调优秀军官,与京营等部的援军一道,前往西域、交趾和倭国等有战事的地方,通过实战轮换,从中发现有才能的军官,保证大明官军的指挥能力不下降。 除此之外,朱载坖觉得对于朝廷的机构予以改革,以适应现在朝廷的管理了,在之前朱载坖为了推行新政,设立了很多衙门,他们大多依附于六部存在,被视为一个临时衙门或者是六部的附属,在当时的情况之下,确实是可行的,但是随着实际情况的变化,现在这些原本作为临时机构的部门,他们的地位和作用已经和六部不想上下了,再冠以一个临时衙门的称号,似乎是不合理的,这点朱载坖是很清楚的。 随着实际情况的变化,原本的六部、都察院和各寺的体制已经不能满足朝廷的实际需求的,不仅仅朝廷的中央官署,各地方的官署也一样是如此,已经到了不得不改的时候了。 第2162章 变易官署事非凡 对于官职的调整,其实是朱载坖一直就想实施的,但是之前一直都没有付诸于实施,一来是之前的朝廷事情很多,并不适合进行大规模政治政治体制的改革,毕竟对于政治体制的改革,还是需要相对比较稳定的内外环境,二来就是朱载坖本人也并没有思考清楚应该怎么进行改革。 经过在西苑的思考,朱载坖决定进行一系列的改革,朱载坖为此首先是和太子予以商量,朱翊釴也能够理解朱载坖要进行改革的想法,现在六部权力过于集中,很多事情无法推动,而且一些衙门之间错综复杂的管理关系也使得朝廷中枢无法高效率的运转。 大明从地方到中枢的行政体制,确实是应该予以改革了,不过朱载坖父子也很清楚,事关政治体制,所进行的任何改革都是要极为谨慎的,朱载坖之所以选择在这个时候进行政治上尤其是在进行朝廷内外官制的改革,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现在朝廷没有财政问题,边疆虽然有战事,但是并不影响整个大明的稳定,在现在的情况下,朱载坖本人还是对于整个朝廷有很强的控制能力,朱翊釴也熟悉政务了,父子两人对于朝廷的控制能力还是很强的。 现在朱载坖在幕后,朱翊釴在台前控制,这样有什么差错也有寰转的余地,在这种情况之下,朱载坖和朱翊釴开始召见内阁辅臣,商讨有关官制改革的事情,对于此事内阁也是非常之慎重的,因为官制的改革涉及到朝廷的方方面面,牵一发而动全身,这点内阁辅臣是很清楚的。 申时行也意识到,现在朝廷的官制确实是无法适应大明的实际情况了,现在朝廷和地方官府要管的事情千头万绪,仅靠原本大明的这些官署确实是无法胜任了,但是要改革,应当怎么改革,先从何处入手,这也是很重要的事情。 在经过朱载坖父子和内阁辅臣们的商量之后,决定以司法作为改革的第一步,因为这是从中央到地方现在都比较头疼的事情,司法刑名对于大明的州县官员来说是极为痛苦的事情,随着经济的发展,各类案件层出不穷,虽然朱载坖之前的改革已经将州县正印从案件审理中解脱了出来,但是地方州县的案件数量激增,州县推官疲于应付,也是实情。 还有就是各种京控案件也不断增加,三法司也是很痛苦的,对于司法官署的改革早就有呼声了,这是大明现在上下的共同意见,就是原本的司法体制已经不能再适应现在的情况了,而且司法机关的改革相对专业,波及面小,但是能够起到以点带面的作用,因为整个司法机关的建制是贯穿于朝廷的各级官署的,所以要通过对于司法机关的改革在朝廷中枢各地方各级官府中撬动改革。 这点朱载坖还是很认可的,之前对于司法体制的改革确实是只能够算作小幅度的调整,现在朝廷应该对于司法机构予以大规模的改革的,首先自然就是在朝廷中枢的三法司改革,朱载坖提出的第一个问题就是三法司的地位问题,看似三法司都是朝廷的司法机关,但是之前他们的地位并不相等。 从权力上来说,都察院显然是最大的,毕竟作为监察机关,都察院不仅可以对刑部、大理寺的官员和案件审理进行监察,同时可以直接就案件上达天听,而在具体案件的处理上,刑部的权力则是最大的,刑部分理各省刑案及专项事务,就职权而言,刑部的权力是相对很重的:“掌天下刑罚之政令,以赞上正万民。凡律例轻重之适,听断出入之孚,决宥缓速之宜,赃罚追贷之数,各司以达于部。尚书侍郎率其属以定议,大事上之,小事则行,以肃邦犯。” 而大理寺首先在品级上就不如刑部和都察院,毕竟前两者是正二品衙门,而大理寺是正三品衙门,不仅仅在品级上相对较低,在职权上也受到极大的限制,按照职权,大理寺主要是复审机关,大理寺专门负责审核犯罪案件,凡罪有出入者,依律照驳;事有冤枉者,查明详情,务必刑罪相符,不冤枉无辜。凡刑部、五军都督府所办之案与都察院参与合办之狱讼,都须将案牍与囚徒送至大理寺复审,按律例复问其款状,情罪都属实后才呈堂准拟具奏,否则驳令改拟,曰照驳。 三拟不当,则纠问官,曰参驳。凡与律例严重抵触的,可调他司再审讯,组织九卿会讯。如屡驳不合,则请旨发落。凡未经大理寺评允,诸司都不能定案发遣,有错误则纠察之。大理寺审理案件,初期置有刑具和牢狱。弘治以后,只阅案卷,囚徒多不到寺。重大案件,由三法司会审,初审以刑部、都察院为主,复审以大理寺为主。 但是在实际的司法实践当中,大理寺很难有效的履行职务,太祖皇帝是很重视大理寺的,他曾经说过:“大理之卿,即古之廷尉,历代任斯职者,独汉称张释之、于定国,唐称戴胄。盖由其处心公正,议法平恕,狱以无冤,故流芳后世。今命尔为大理寺卿,当推情定法,毋为深文,务求明允,使刑必当罪。庶几可方古人,不负命也。” 但是大理寺既受到刑部和都察院的掣肘,又受到其他部院和内阁的压力,在这种情况之下,大理寺想要独立、公正的处理案件,显然是不可能的,这点朱载坖一直就很清楚,所谓大理寺的复核权,很多时候反倒成为了朝廷各派政治势力加以斗法的工具,所以朱载坖认为,首先应该加强大理寺的权力。 在和太子以及阁部重臣们商量之后,朱载坖认为应该将大理寺升格为正二品衙门,和刑部、都察院一致,当然升为正二品衙门的大理寺自然就不能叫大理寺了,而是改称大理院。 第2163章 变易官署事非凡(二) 对于这点,其实朝廷上下并没有多大的异议,大理寺作为三法司之一,却是唯一一个正三品衙门,确实是极为不合适的,这点大明的官员们也是很清楚的,要发挥大理寺的复审职能,就必须加重大理寺的权力,对于刑部和都察院形成制衡。 除了将大理寺升格为大理院之外,朱载坖还对于三法司的职能予以调整,将审判职能全部转移到大理院,而刑部则是成为内务部门,原本刑部直接处理刑事案件,既负责侦查,又负责初审,权力极重,大理院和都察院都难以实施有效的监督,毕竟刑部自己就能够将整个案件处理完,不管是都察院的监察还是大理院的复审,都是事后的监督。 再加上大明的案件何其众多,大理院也不能够对所有的案件和所涉人等予以一一复核,往往是通过查阅案卷来实施复审的,如果再让刑部一家专管初审的话,各种冤案绝对会层出不穷的。 所以朱载坖决定对于三法司的职能予以调整,将审判权力从刑部移送大理院,而刑部而成为侦查机关,针对大理院的改革主要是对于京师大理院和地方各级分司衙门,在京师大理院,设立大理卿一人,秩正二品,负责天下案件的审理、复核以及对于冤假错案的平反等,其下设有大理少卿两人,协助大理卿执掌院事。 同时按照都察院的建制按省直设立各司,负责按照地域对于大明全国各地的上诉、申诉案件予以复核,还要设立慎刑和京控二司,慎刑司负责大明全国的死刑复核,恢复唐制,死囚三复奏,在大理院核准之后,执行前需三次奏报皇帝,由其勾决,由大理卿亲自呈报,以示慎杀之意。 而京控司专门负责接收对于地方审断不公的申诉,还有对于地方法司审断不公的控诉,而在地方,建立起各省直大理寺和各府州大理分司的体制,以府州为单位,建立大理分司,负责地方的案件处理,而在县一级,则是由大理分司派遣推官,巡行轮流到各县受理相关案件,行使初审权,防止推官久居一地,得以舞弊。 这样一来,就是司法权从地方州县衙门予以剥离,收归朝廷掌握,这样尽可能的避免冤假错案,而审判权被转移到了大理院之后,刑部的职权并没有因此减轻,刑部虽然被剥夺了审判权,但是成为内务机关,所管理的事项比之之前是更加复杂了,巡检总署被调整为刑部直属的从二品衙门,同时将原本有巡检总署掌握的户籍等事项,上收到刑部本衙管理,在刑部内设户政司,专门负责管理、登记户帖等事项,同时刑部将原本按照省直所设立的各司调整为按照职能所确定的各司。 在改革之后,刑部下设户政、提牢、警巡、侦缉、督捕、秋审等司,负责相关业务办理,以提督巡检总署作为刑部的核心业务,加强对于内务的管理,而在地方上也是如此,提刑按察使司作为刑部在地方的机构,同样行使相关的职能,将审判权移交各省直大理寺。 而对于地方的司法事务,同样也要做一些调整,首先就是改革诉讼制度,原本大明是侦查和公诉、审判一体的,但是现在朱载坖将侦查和审判的权力予以分开,侦查归刑部,审判归大理院,而都察院则是要行使公诉和监督职能了,其实按周制,确实是有公诉制度的。 也就是所谓的官纠举,是指官吏和官府发现犯罪而提起的诉讼。按照周制,它包括官吏的举告和官府的纠劾两种形式。凡伤害他人至流血而被害人不提出告发的或告发后故意不受理的、伤害者利用恶势力迫害他人不得提出告发的,禁杀戮,官要查明事实并向司寇提起诉讼。 西周时期还设有负责起诉的“禁暴氏”,“禁暴氏”掌理人民以暴力伤害他人,凡横行霸道、自行其是、诈伪欺骗,于法禁令,造谣生事,散布不实言论的行为,“禁暴氏”应查明事实,向司寇提出诉讼,由司寇科以刑罚。凡国家有事,召集众人诛杀违犯禁令的遍示大众。男女奴隶群聚出入使令差役时,纠察他们,对于犯禁令者,提出诉讼,由司寇刑处之。 所以朱载坖认为应当在刑事案件中恢复这一职能,也掌握这一大权的自然是都察院和其下属的巡按御史他们,之前都察院作为三法司之一,同样享有审判权,对于一些案件,是直接可以受理并且审断的。 巡按御史所处理的案件,主要是有重大社会危害性,可能致使社会秩序动乱的严重犯罪行为,巡按御史享有直辖受理并拏问审裁之权。主要涉及私铸钱银或武器、贩卖私盐、劫杀人财、盗贼劫掠等严重危害社会秩序的重大犯罪行为。 按照朝廷定例,对于私自铸造、伪造钱币或“知情买使”等“阻滞钱法”之事,巡按御史予以拏问究治。还有就是制造违禁军器等严重犯罪,除普通弓箭刀枪等冷兵器之外,对于“盔甲、旁牌、火筒、火炮、旗纛、号带”等军用兵器不允许民营匠铺私自制造。敢有违抗者,即拏送押至巡按御史处从重问罪。 除此之外,由于都察院是监察机关,对于地方的官员违法,也可以当机立断,予以处置,巡按御史巡察地方时,对于六品以下官员犯罪,巡按御史可辄令提问。世宗皇帝的,更加细化了规定,对于五品以上,巡按御史可“指实参纠”;对于六品以下贪酷不法的官吏,巡按御史可“径自拏问”或“即便拏问”。 而朱载坖即位之后,则是对于巡按御史的权力予以加强,同时提高了证据要求,巡按御史在各地巡视所纠劾的文武职官及各司堂上官,对其贪污受贿、滥用职权及奸佞害民等各类犯罪行为,俱要分门别类“指摘所行实事”开报,回奏文书不能敷衍用事,不得用笼通考语塞责,必须详实俱细。 第2164章 变易官署事非凡(三) 现在朱载坖还要求巡按御史承担起更大的职能来,显然对于巡按御史来说是有些力不从心的,因为巡按御史的主要职能是监察,而不是司法,他们在地方更多的是监察官员是否有违法行为,这点是非常之重要的,御史是风险官员,并不是法司官员,这点定位是要清楚的。 虽然御史们在履行监察职能的时候不可避免的要接触司法,甚至巡按御史在履行职能的时候很重要的一项工作就是平反冤案,受理辖区百姓对于地方法司审判案件不公的申诉,按照朝廷规定,对于地方法司审理不公的,可赴按察司及巡按监察御史处陈告诉冤。巡按御史及按察司官即与受理推问。经审理裁断后,民诉冤抑如果得实,则将原审主管官吏依律究治。对于应请旨者,须具实奏闻。若原审未经结决,当事人又赴本管上司告理,巡按御史及按察司官不得辄便受状追卷或变易是非,须即时附簿,将卷宗材料发于原审衙门,令其在规定期限内立限归结。 但是总的来说,巡按御史行使的是监察权,即便是在涉及司法案件审理的过程中巡按御史介入了,更多的是行使的抗诉权而非公诉权,这个权力,确实不应当巡按御史在行使,而且巡按御史也确实没有那么多的精力在处理普通刑事案件,需要在都察院下成立一个专门的部门予以负责。 在和阁部重臣还有翰林院等予以商量之后,朱载坖决定恢复检事御史,在都察院下设检察总署,为从二品衙门,由左副都御史执掌,所谓检事御史,按后汉书所言就是:“御史检事,移付司直。”其职能就是是将所要纠劾的事项与典章律令相对照,如果查验出有违制的情况,就依照律令典章的规定移交有关部门处理。 朱载坖取检事御史的检和察,成立新的部门,也就是都察院检察总署,所谓察,覆审也。这就凸显了检查总署的职能,就是对于地方巡检司、州县官府从破获的案件,由这些检事御史和下属的检事们再次审核,要达到律令所规定的证据清楚,事实确凿,才能够由检事御史或者是检事们向大理院等审判机关提起官纠举,追究相关人等的责任。 而和大理院一样,检察总署也是三级设置,在都察院设立检查总署,负责与大理寺相制衡,而在各省直设立检查厅,负责处理本省直的各类刑事案件,在府州设立检查分司,负责处理本辖区的刑事案件,由检查分司派出检事轮流在各县审查案件,对于各县尉、同知等移送的认为已经侦破的案件,检事要详细审阅案卷,提审当事人,确认明白无误之后,才能够提起官纠举,移送大理分司予以审断。 同时将原本属于刑部的律例馆移交给翰林院,由翰林院领导,负责对于律例的修订和解释。 而除了之后,朱载坖还要求制定诉讼法,也就是所谓的诉讼则例,在原问刑条例的基础上予以修订,对于各级法司机关能够受理的案件,都予以详细的规定,根据可能判处刑罚的轻重还有所涉及的类型以及民事案件的金额等,确定初审法司,朱载坖规定实施复审-复审制度,也就是两审定谳,对初审不服的可以向上一级的法司请求复审,两审定谳之后,仍旧不服的,可以向大理院或者是检察总署京控,而死刑必须由大理院复核之后才能够执行。 而在军中则是由卫尉寺和锦衣亲军行使审判和侦查职能,清军御史代行检查职能,建立起一套相对完善的司法制度,通过对于司法制度的重塑,朱载坖想要达到的是将司法权力上收,同时以对于司法机构的改革推动整个大明官制的改革,由于法司的专门性,检事、推官等司法官员,必须由明法科出身,同时法司、监察官员犯脏罪,加三等处罚。 朱载坖关于三法司的改革旨意下达了之后,州县正印官反而是最开心的,虽然看似朝廷将原本属于州县正印的司法权拿走了,但是对于州县正印官来说,他们反而从这些庞杂的案件中得以脱身,不再处理这些他们本不熟悉的案件,将精力放在治民理政上来,所以州县正印官反而是最支持的。 而对于三法司来说,也并没有太大的意见,大理院这次权力得到了极大的加强,真正拥有了和刑部、都察院平起平坐的地位,而都察院、刑部也各自有分工,他们对于此事也是乐见的。 所以对于三法司和地方法司衙门的改革是很轻易的执行了,但是下一个问题就不是那么好处理的了,对于州县正印来说,原本最重要的就是钱谷和刑名两样,朱载坖已经解决了刑名,下一个解决的自然就是钱谷了,确实现在的户部是极为臃肿的。 本来户部的职能就是非常之繁杂,户部掌全国疆土、田地 、户籍、赋税、俸饷及一切财政事宜。其内部办理政务按地区分工而设司。各司除掌核本省钱粮外,亦兼管其他衙门的部分庶务,职责多有交叉。 按照大明会典的规定,原本户部尚书主管全国户口、赋役方面的政令。侍郎掌稽核版籍、赋役实征等会计统计工作。其日常工作有为移民垦荒,招抚安置流民,以鱼鳞图册、黄册为根据,抑制豪民兼并;以限田裁异端之民;以树艺课农官;以草地养马放牧;以电种召佃尽地利;对多年积欠赔累可根据情况给予蠲免;根据各省收支情况,调剂余缺;差役的减轻免复;对灾区贫老的抚恤救济,对有功人的赏赐;权量市籴,评估物价;征收山泽坡池、关市、坑冶之税;赡军输,督漕运,赡及转输屯种,开中以实边,和百官俸禄支给;定期编造户口册籍,调整户等,了解人口及土地增减变化;对隐匿户口,侵吞土地等不法行为及时给予制止、纠正。 第2165章 变易官署事非凡(四) 对于大明来说,户部确实是一个极为重要的部门,朝廷干什么事情,总是离不开钱粮的,这点其实大家都是很清楚,户部的作用显然是极为重要的,同时户部的衙署也是十分之多的,不仅仅是户部本衙下属的机构众多,还有相应的直属部门和与之相对应的各种衙门也是非常之众多的。 在户部本衙之外,直接受户部领导的还有总督仓场衙门和司农寺、税务总署、总理盐政衙门、东南发运使衙门、派驻各边镇的管粮郎中、主事等,也都是直接由户部管理的,还有海关总署等衙门,也是和户部密切相关的,可以大明朝廷的各个衙门,没有不和户部打交道的,而要对于户部进行改革,确实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不管是朱载坖父子还是内阁、部院重臣们,对于此事都是极为慎重的。 而且部分官员们看法仍旧是不必大动干戈,这点朱载坖当然也明白他们的意思,一方面是所谓的祖制在这些官员们的心中的重要性,另一方面是一旦对于部院体制进行打破,会使得原有比较稳定的上下级关系被打破,会在朝廷上引起动荡,这点是一些臣子们所担心的事情。 所以朱载坖一直在就此事与阁部重臣们商量,并没有轻举妄动,同时命令在外督抚们也可以以密疏上陈的形式直接向朱载坖奏报相关的事情,而在正旦日之后,朱载坖更是多次召见相关的臣子们,从内阁辅臣和部院重臣,尤其是户部和与财政相关重臣们意见。 朱载坖和王国光等人商量之后,对于整个财政系统的整顿还是有了一个初步的方案,这点朱载坖还是很清楚的,对于整个财政体制的整顿,首先就是对于户部的拆分与重组,户部作为掌管全国土地、赋税、户籍、军需、俸禄、粮饷、财政收支的机关,其地位和作用自然是不言而喻的,所以户部的事务也是最为繁杂的,这个改革,对于户部的职能要予以拆分。 原本户部主要是以地域组建的各司,以地域作为户部管理的方式,但是现在除了基本的田赋和徭役折色之外,对于大明来说,财政的来源已经极大的拓宽了,海关关税、工商赋税还是各种专卖禁榷物资的收入,都是大明财政的重要组成部分,在这种情况之下,原本按照地域所组建的各清吏司已经不能够满足需要了,而且各清吏司的职权和品级太低,难以形成以上率下的作用。 吏部设4个清吏司,户部设13个清吏司,礼部设4个清吏司,兵部设4个清吏司,刑部设13个清吏司,工部设4个清吏司。各司之长官称“郎中”,副职为“员外郎”。各清吏司郎中的品级不过五品,尚不如地方知府的四品,虽然是京官,但是其职权和品级是严重不对应的,他们所掌握的权力极大,尤其是吏部、户部等各司的郎中的权力。 而且清吏司下属的官吏数量都明显不足,难以处理户部纷繁复杂的事务,这点王国光等人也是认同的,但是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有两个办法,第一就是扩大清吏司的权力和品级,增加清吏司的官吏数量,吏部的建议就是如此,吏部建议将清吏司由正五品升格为正四品,与知府平级,同时扩充清吏司的官吏数量,以应对现在清吏司所面临的复杂工作。 另外一种办法就是在清吏司上设立署,形成部——署——司三级管理体系,这样也确实是可以解决现在事务过于繁杂的问题,对于此事,朱载坖召集了内阁以及在京四品以上官员商量此事,大部分的官员们赞同第一种办法,认为不必增加管理层级,就可以解决现在的清吏司事务繁杂的问题,官员主要是担心一旦设立三级管理体制,就会导致官吏的数量急剧膨胀,行政效率降低。 事实上从朱载坖即位以来,大明的官吏数量规模已经大规模的增加的,不过之前主要增加的吏员的数量,由于实现了吏员考选制度,朝廷各级官府的吏员数量大幅度增加了,而且采取考选的办法,同时各种新设立的官署也需要大量的官吏,所以这些年大明的官吏数量本来就是膨胀的很厉害,只不过由于财政增长较快,这些新增加的官吏并没有对大明的财政造成很严重的负担。 但是重臣们对于此事仍然是非常之担心,官吏数量的增加会导致冗官的增多,不仅会对大明的财政造成很大负担,也会影响大明的行政效率,前宋三冗之害一直是大明官员们所一直要避免的,所以对于增加机构和相应的官吏,大明朝廷一向是非常之谨慎的。 但是朱载坖也有自己的考虑,即便是提升了各司清吏司的品级,但是对于户部等相关的衙门,清吏司的编制和职权仍然是太小了,一般一司所执掌的,不是一省的事务就是全国的某项专门事务,其职权不可谓不重,而仅仅以一个四品衙门予以执掌,对于有些事情来说确实是很难贯彻朝廷的决策,毕竟他们所面对的也许是各地的督抚大员的,对于州县以及布按二司来说,朝廷各司确实是有很强大的震慑力,但是对于这些督抚大员们来说,这些郎中、主事就不够看了。 这点确实是朱载坖所必须要考虑的,朝廷所制定的各种政策,从各部院寺监达于地方,必须有相应的权威,才能够保证朝廷的政策能够贯彻到地方,尤其是有关钱粮的各种事情,本来就是地方和朝廷矛盾最尖锐的方面,为了争取钱粮,地方和朝廷之间经常不断交涉,甚至于阳奉阴违,这种事情都是十分之常见的,所以朝廷必须加重户部及其下属的权威,保证朝廷政策的实施,才能够发挥户部的作用,保证朝廷不会大权旁落。 第2166章 变易官署事非凡(五) 对于朱载坖的这个看法,太子和重臣们也认为是有些道理的,对于朝廷来说,钱粮始终是朝廷和地方博弈的重要问题,围绕着钱粮问题,朝廷和地方是不断在博弈当中,地方希望为自己争取更多的钱粮,而朝廷则是希望尽可能的将更多的赋税收归朝廷支用。 在这种情况之下,户部在其中所发挥的作用就是十分之重要的,户部和其下属的各个衙门,必须具备足够的权威,能够在相关的事务上贯彻朝廷的意志,这点也是很重要的,而且户部所辖的下属部门过多的话,尚书和侍郎们也无法有效的进行管理,这点也是非常之重要的。 对于户部的改革,首先是要从确定户部的职权范围做起,对于户部来说,现有的职权确实是过于多了,要将其中的一部分职权从户部本衙中拿出来,减轻户部的压力,使得户部更好的行使朝廷最高财政机关的职能。这点是非常之重要的。 朱载坖在和重臣们商量之后,决定首先将仓储以及农业相关的部门从户部移出,设立专门的衙门予以管理,农业是现在大明最重要的事情,这点不光朱载坖很清楚,重臣们也是十分清楚的,农业和仓储,是关系到大明的国祚的,这点别说是朱载坖,就是重臣们也不敢懈怠,之前虽然有总督仓场,后来朱载坖又恢复了司农寺,但是都是在户部的管理下运作的。 但是现在总督仓场衙门和司农寺本身的业务就十分之繁杂,总督仓场负责管理朝廷直属的各个大型的储备仓库和边镇的军储仓储,之前户部所属的管粮郎中和主事也是由总督仓场衙门所管理的。 而司农寺的职责就更多了,按照会典,司农寺的职责是:“掌分储委积之政令,总苑囿库务之事而谨其出纳,少卿为之贰,丞参领之。凡京都官吏录廪,辨其精粗而为之等;诸省直岁运至京师,遣官阅其名色而分纳于仓庚,藁秸则归诸场,岁具封桩、月具见存之数奏闻;给兵食则进呈粮样,因出纳而受赂刻取者,严其禁;有负欠者,计其亏数上于仓部。凡诸省直奏雨雪之阙与过多者皆籍之。凡苑囿行幸排比及荐飨进御、颁赐植藏之物,戒有司先期办具。造麹蘖、储薪炭以待给用。” 司农寺负责大明的农业管理,地方仓储和赈济等事务,事务也是非常之繁杂的,这点朱载坖也是很清楚的,所以为了加强朝廷对于仓储、农业的管理,朱载坖决定将这些事务从户部拿出来,将司农寺升格为司农院,负责整个大明的仓储、农业、赈济等事务的管理,而在户部仅仅保留一个广储司,负责对于这些仓储进行监察的职能,原总督仓场也并入司农院。 新成立的司农院,职权就相对比较大了,负责朝廷仓储管理、农业发展,赈济以及粮食价格的调控等事务,还有新作业的选育和推广,是大明分管农业的相关部门,由原总督仓场杨俊民出任司农院卿。 同时明确户部的相关职能,根据朱载坖和重臣们的商量,户部是朝廷管理财政的重要的部门,而管理财政的首要问题,就是度支,朱载坖之前是在朝廷和地方建立了预算决算制度,但是在户部并没有建立起相关的制度,但是在前宋的三司制度上,就是度支、盐铁和户部,所以朱载坖认为户部的一项重要的职能就是度支,要建立专门的度支机构,负责管理朝廷和地方的预算与决算。 而由于度支的重要与复杂,以一个清吏司来进行管理显然是不合适的,这点不要是朱载坖,就是重臣们也很清楚,所以在朱载坖和重臣们商量之后,决定在户部下设度支总署,专司度支事务,下设承政、参议二厅及田赋、漕仓、税课、莞榷、通阜、库藏、廉俸、军饷、制用、会计等十司与国库经历司。 按照度支的各项职能,各司分掌职务,田赋司掌土田财赋,稽核大明全国庄田地亩。漕仓司掌漕运以及仓储运输事务,核销仓谷委积,各省兵米数,并对其账单、簿籍进行核对。税课司掌商货统税,审核海关,常关盈亏。莞榷司掌海法杂课,盘查道运,各库振敛、禁榷专卖之税,均审校核实。通阜司掌矿政币制,稽核银行、币厂的公续。库藏司掌国库储藏,典守卫颜料、缎匹等库。廉俸司掌核给官禄,审给百司职钱、文钱。军饷司掌核给军饷,审核各省投解协饷。制用司掌核工程经费、京协各饷,兼司杂支例支。会计司掌国用出纳,审计朝廷和地方的收支,编制收支报表。 这些部门分门别类,以专门职能进行对口管理,这样才能够保证朝廷的度支事务顺利,除了度支之外,重要的就是审计了,之前朱载坖将审计的职能是放在都察院的,目的是为了加强监察,在都察院内设立有审计总署,各省直有审计署,负责对于各省直和朝廷的预算决算进行审计,但是都察院毕竟是专门的监察机构,审计总署在都察院也有不便之处,一些发现的小问题无法得到及时处理,同时由于是都察院下设部门,户部对于审计署一向是十分防范的,审计总署之前的工作开展的并不顺利。 所以朱载坖和重臣们商量了之后,决定将审计总署和各省直审计署转交户部管理,审计署对于大明内外官署、官军、工场的一应账目都要予以稽查核实,对于所发现的问题,户部能够处理的自行处置,金额过大的以及涉及违犯大明律的,由审计总署直接向都察院呈报,由都察院予以题参。 同时都察院也要专门派遣一名佥都御史和相应的御史驻审计总署,查看审计总署的各项审计结论,对于可能有贪墨的行为,都可以予以题参,各省直审计署按季度向巡按御史呈报审计报告,供巡按御史监察,同时在司农院、五军都督、练兵军务处等衙门也要设立审计署,负责审计财务。 第2167章 变易官署事非凡(六) 度支与审计构成了户部的两大主要职能,就是对于财政的计划与审核,但是之前户部还是有一些业务部门的,如海关、盐政、税务这三大总署,他们也是朝廷赋税的主要来源,地位非常之重要,对于这三大总署的管辖问题,也在朝廷之中引起了极大的关注,这三大总署都是实权极重,而且对于朝廷的财政和民生干系极大的衙门,同时也是和地方关系很深厚的衙门,对于他们的归属问题,不仅仅是在朝廷内部,甚至是在朝廷和地方之间都有所争论。 首先就是海关总署,在兵部、刑部和户部之间引发很大的争论,现在海关关税是朝廷收入的重要来源,海关总署的地位自然是不言而喻的了,但是海关总署的管辖问题现在朝廷也确实是争论不休,从职能上来说,海关总署是负责海关关税的征收,自然是应当由户部进行管理的。 但是兵部认为,海关麾下有规模不小的缉私水师,这些水师一样是官军的组成部分,兵部也应当予以管理,持有同样想法的还有刑部,毕竟海关总署所负责的打击走私的职能是和刑部有关的,所以刑部认为对于海关总署也有部分的管辖权,同时一些地方督抚,尤其是沿海各省份的地方督抚也上疏认为,海关关税全部解运朝廷,似乎是有些不妥的,这样就导致朝廷的财权过于集中,地方困顿,财政困难,所以他们请求从海关关税收入中分给所在地方一部分。 对于这些问题,朱载坖决定在西苑召集相关的重臣们予以讨论此事,对于朱载坖和重臣们来说,首先要解决的自然就是地方想要分拨海关关税一事,这点遭到了所有的重臣一致反对,他们都认为海关关税是朝廷度支的重要来源,一丝一毫都要解运京师,或者由朝廷分配,断然不能由地方染指,地方缺钱,可以奏请朝廷予以拨给,但是直接分海关关税,绝不可行。 这点朱载坖也是认同,在之前大明的财政观念是所谓出入有常,支放有节,追求动有额支,解有额拨,实际上就是一众静态财政观念,朝廷希望财政的收入、支放都有一定的年度定额,并在户部的完全掌控下运作。但是这么多年,在朱载坖的操作之下,大明臣子们也都明白了,财政这个东西是具有很大的不确定性的。 虽然朝廷想要做到的是以收定支 、量入为出,将收入 、支出视为一种积久不变的定量 。也就是所谓的:“各项作何收支 ,某项作何销算 ,不容游移于定额之中。”但是实际的操作中是很难执行的,在之前朝廷财政中,田赋是很重要的,同时也是相对比较好估算的,只要没有大的灾荒,田赋的数额是很好计算的。 户部主意是通过冬估来完成财政的预算的,户部在冬季对各省来年收支的预估,与“春拨”和“秋拨”共同构成年度财政计划??。是指各省布政使司在汇总本省赋税收入后,除按预先算好 (即冬估 ) 并经户部核准的数额 留下本省开支所需钱粮即留存钱粮之外,其余均需按规定上解户部或协济财政收入不足的邻近省份 ,留作本省支用的叫存留,解运部分叫起运 ,其中上解户部的叫京铜 ,解运它省的叫协铜 。 起运 、存留的比例 ,视各省的肥膺情况 以定。而对于海关而言,关税的报解并不经布政使司之手,而是由海关市舶使来完成。除户部奏准酌留之外 ,原则上关税并没有起运 、存留的规 定,而是年清年款 ,即扣除当年海关的用度 以外 ,余款全部从关库解出,解运到京师由朝廷支配。 对于设有海关的地方来说,他们当然是想要从中分一杯羹的,但是这样做会极大的破坏朝廷的财政制度,影响朝廷的财政拨解,这是不能容忍的事情,户部尚书王国光直接指出其中的弊端,一旦地方介入了海关关税的拨解之中,在朝廷出现财政危机,要求增加海关的拨解的时候,恐怕就没有那么容易的,首先就是地方官府从地方本位出发 ,对朝廷的指拨压力 ,试图加以缓解 ,其中,既有海关陷入财政困境企图自拔的因素,也有地方政府借助于海关财源专顾本位的意味。 王国光随意指出几种方式,如抵拨,即本省关有上解中央之款 ,而 中央又有下拨地方之款 ,两相抵除,免于款项 的互相解运 。这种方法,看似对中央、海关利益均无损失,但是实际上使得朝廷丧失了对于海关关税的拨解之权,这点是极为重要的,使得海关关税地方化,这是朝廷所不能容忍的。 除此之外,还有免拨、缓拨甚至于直接截留海关税款,这些对于朝廷的财政权力都是极为大的侵夺,其中最可怕的就是截留了,海关税只有户部或户部授权才能动拨,外省不能自行动用或截留,是为定例 。但是一旦地方能够染指关税的拨解之后,地方督抚们就可以借口需款紧急,在事先不奏报朝廷的情况下,私自动用或截留关税,先提后奏甚至提而不奏,为地方军政所用。 这样做的后果是极为可怕的,不仅仅使得朝廷的财政枯竭,更加使得地方势力做大,这点是朱载坖所绝对不能容忍的,因为督抚们肯定是希望他们所能够支配的钱粮越来越多的,而且一旦这些截留的风气形成之后,就必将积习难改,这点是朱载坖很清楚的,对于地方的各种情况,地方督抚们都加以利用和夸大,作为对抗朝廷指拨或截留税款或延不解交的借口,导致朝廷与海关所在省份的财政纠葛。 而且关税分配的苦乐不均,也激发了各省之间在沾润税款方面的利益矛盾。所以关税必须全额都朝廷所掌握,一分一厘都绝对不能由地方动支。 第2168章 变易官署事非凡(七) 对于王国光所提出这些事情,朱载坖认为确实是非常之重要的,财政权力是朝廷的重要权力之一,也是朝廷用以限制地方势力的重要手段之一,绝对不能轻易的予以变更,不管是海关关税还是盐政等事项,必须牢牢掌握在朝廷手中,这点是极为重要的,朱载坖对于此事也是极为认同的,财政大权必须在朝廷的掌握之中,不能够随意下放,这样会导致地方的势力做大,对于朝廷来说绝非什么好事,这点朱载坖还是很清楚的。 所以在这个问题上朱载坖和整个朝廷态度是一致的,就是这些赋税收入必须是朝廷来负责的,不准地方染指,地方缺乏钱粮,可以向户部申请,在预算之中列支,经过朝廷审批之后由朝廷拨给这点是非常之重要的。 对于这三大衙门的改革问题,朱载坖也听取了重臣们意见,重臣们认为,对于这些衙门,也要进行改革,首先就是对于海关衙门,将海关总署的管理范围扩大,改称海关互市总署,不仅仅是海关还要和蒙古、西番、乌斯藏等的互市贸易,都一道予以管理,设关征税,加强朝廷的管理,同时由于海关互市总署的地位极重,虽然是总署也就是相当于寺的地位,但是应当特旨以户部尚书衔兼任,这样就是事实向将海关互市总署成为一个独立的衙门。 同时对于盐政和税务总署,也要予以相应的改革,之前朱载坖原本打算将总理盐政划入税务总署一道进行管理,但是后来发现这两项事务还是很大的不同的,盐政当然对于赋税是有很大的作用,但是盐政的目的不仅仅是为了榷税,所以将总理盐政衙门并入税务总署是不正确的。 但是对于总理盐政,也要予以改革,将总理盐政衙门改为榷征总署,管理范围也予以扩大,不仅仅是盐政,而是朝廷的所有禁榷、专营物资,如盐、茶、糖、粮食、硝石、硫磺等,都要予以管理,并且向这些赋税解运京师处理,加强朝廷对于这些禁榷物资的管理。 而接下来就是一个比较痛苦的事情,税务总署应该怎么管理,作为大明负责钞关、工商赋税等赋税征收的衙门,权力肯定是极重的,关键的问题是,税务总署所征收的赋税是进行分配的,也就是由地方和朝廷分配,地方是能够从中获取一部分赋税的,当然,这样做也是比较合理的,毕竟这些赋税就是从所在地方征收的,如果一分都不给地方官府,显然是说不过去的,而且现在地方官府所担负的任务还是非常之重的,仅仅依靠田赋,确实是很难维持地方官府的运转,这点朱载坖也是很清楚的。 所以税务总署所涉及的利益是极大的,要想税务总署,必须十分之谨慎,这点朱载坖是很清楚的,对于朝廷的地方官府之间的分税,朱载坖认为暂时没有变动的必要,朝廷的主要目的是为了调整官制,不是为了解决朝廷的地方官府之间的各种矛盾的。 但是另外一个问题就是税务总署的地位和归属问题,税务之重对于朝廷度支来说是极为重要的,所以大家都很清楚税务总署的地位,和海关互市总署一样,对于朝廷的财政是极为重要的,所以一些重臣们认为也要加尚书衔,以便和地方的督抚们讨价还价。 但是户部尚书王国光认为不必如此,还是照旧直接由户部领导税务总署,至于和地方督抚的事情,由户部直接和他们打交道就行了,这点不必由税务总署负责,朱载坖也深以为然,当然王国光的这个看法也不是没有私心的,之前朱载坖就已经将仓场、司农寺、海关等衙署升格之后从户部独立了出去,如果不能将榷征和税务留在户部本衙内,户部尚书的财政权力就要受到很大的削弱了,同时这些实务衙署也确实是应该有户部直接掌握,便于稽核账目、催征等事项,海关主要是由于拥有水师和涉外的原因,才被朱载坖给独立了出来。 朱载坖同意了王国光的看法,命令内阁和相关的部院制定具体的实施方案,从朝廷到地方官府,将各级财政制度建立起来,并且正常予以运转。 而在处理了户部和刑部两个衙门之后,吏部和兵部不需要大的改动,主要是针对各自的职权予以变动,真正比较麻烦的是礼部和工部,这个两个部门都是所负责的事务十分之庞杂,解决起来非常之麻烦的部门。 礼部的职权范围非常之广泛,掌铸造皇帝宝印及内外官员印信。会同四夷馆,掌接待各藩属、外国贡使及翻译等事。还有廷坛庙、陵寝之礼乐及制造典守事宜,并掌修明礼乐、更定章制以及学政等事项,主管朝廷中的礼仪、祭祀、宴餐、学校、科举和外事活动。 按照会典,礼部掌吉、嘉、军、宾、凶五礼之用;管理全国学校事务及科举考试及藩属和外国之往来事。其下有仪制清吏司,掌嘉礼、军礼及管理学务、科举考试事;祠祭清吏司,掌吉礼、凶礼事务;主客清吏司,掌宾礼及接待外宾事务;精膳清吏司,掌筵飨廪饩牲牢事务。 而工部也是如此,负责营造工程、水利、屯田、工匠管理等事项,职掌土木兴建之制,器物利用之式,渠堰疏降之法,陵寝供亿之典。凡全国之土木、水利工程,机器制造工程包括军器、军火、军用器物等,矿冶、纺织等官办工业无不综理,其下有:营缮清吏司,掌宫室官衙营造修缮;虞衡清吏司,掌制造、收发各种官用器物,主管度量衡及铸钱;都水清吏司,掌估销工程费用,主管制造诏册、官书等事;屯田清吏司,掌陵寝修缮及核销费用,支领物料及部分税收。 对于这两个部门,确实要分门别类的先将他们各自的职掌弄清楚,然后再予以改革。 第2169章 变易官署事非凡(八) 对于这两个衙门,朱载坖也在和阁部重臣们甚至于科道、地方官员商量此事,吏部、户部、兵部、刑部都是属于分工和职责比较明确的专门衙署,但是礼部和工部所承担的职能就非常之繁杂了。以礼部为例,主要负责礼仪、外交、学政等相关事宜,还负责管理太常寺、鸿胪寺、四夷馆等相关的官署,所涉及的范围是非常之广泛的。 对于礼部和工部,朱载坖认为确实是应该要予以拆分,成立各种专门的官署对于这些衙门予以管理,这点是非常之重要的,朱载坖这次对于官制的改革主要目的就是为了因事设官,加强朝廷对于各种事务的管理,这是朱载坖希望达到的目的,这就必须要对大明的部院体制进行大规模的调整,以保证在朱载坖之后朝廷对于地方仍旧有足够的控制力,这点是非常之重要的。 所以改革部院体制是非常重要的,而这次朝廷所进行的官制改革,就是要打破原本的六部体制,其实大明的臣子们现在已经是很清楚原本的六部是无法处理朝廷这么的多事务,这点是非常之重要的,所以这次朱载坖推动的改革阻力并不大,虽然有一些官员仍旧认为祖制不能够轻易动摇,但是这次的改革已经是大势所趋了。 对于礼部的改革主要是以强化专业职能作为主要的抓手的,礼部原本的职能是礼仪、外交和学政,由于之前大明对于外交实际上是非常之不重视的,而且礼仪之前在大明相对受到重视,这并不是朱载坖所需要的礼部衙门,朱载坖认为礼仪、外交两者事务还是比较相近,仍旧留在礼部本衙当中,将礼部变更为主管礼仪外交的部门,而将负责学政的相关事务从礼部拿出来,成立单独的一个部门,专门管理教育事务。 但是在具体的办法上,朱载坖和重臣们想法是不一样的,朱载坖认为要打破六部体制,但是重臣们对于打破六部还是心存疑虑的,毕竟之前的改革所单独设立的部门一般都是总署和院、监等衙门,也就是仍旧维持了六部的体制,但是朱载坖这次要单独成立一部来管理教育事务,这就会打破六部体制,这使得一些重臣还是有顾虑的。 朱载坖认为不破不立,六部现在无法适应大明的管理,应该改就要改,尤其是文教这么重要的事务,朱载坖肯定是要重视的,朱载坖决定在原来学政总署的基础上成立学部,专门负责教育、考试等事务,原各省直的提督学政也改为提学使司,加强朝廷对于教育和考试的管理,在学部下设学政、考试等专署,负责管理大明的学校建设和考试祖制,不仅仅是科举,还是各种资格考试,机械、算学等专门人才的培养等也一样有学部负责,自朝廷到地方省府州县,都要建立相关的衙门,加强对于教育的管理。 同时开办师范学堂,为朝廷培养教师,不仅仅要懂经义,对于算学、物理等也要予以教授,才能够保证大明的人才培养。 而对于礼部本衙,则主要负责外交礼仪等事务,但是也存在一个问题,按照朱载坖的所规定的朝廷官署品级,部院同为正二品衙门,是平级机构,而总署是从二品衙门,也就是是部院可以领导总署,但是不能由部领院或者由院领部,这是违背朝廷制度的,这也就意味着按照现在的制度,礼部和理藩院是两个平行单位,同样都是正二品,如果不加以改变的话,礼部是无法领导理藩院的。 就这个问题,朱载坖和礼部以及相关的官员们进行了多次讨论,对于理藩院的事情,朱载坖认为还是应该划归礼部统一管理,这样才能够保证朝廷的衙署不过多,朱载坖而很清楚,还是要控制朝廷衙署的数量,不能够使得朝廷的官署数目过多,这样一样会使得朝廷的行政效率低下。 对于礼部,由于其下属的官署非常之多,所以要进行统编兼并,减少朝廷的官署总数量,朱载坖决定在礼部下设立两大总署,将原本的理藩院降级为理藩总署,同时成立外务总署,将原本具备外交职能的各个衙门如鸿胪寺、四夷馆、同文馆等衙署,全部收归外务总署管理,以左右侍郎分别领导外务总署和理藩总署,同时将太常等等衙门也收归礼部直接管理,负责礼仪、祭祀等活动。 而对于工部,也是一样的办法,但是工部的情况又有所不同,之前在朝廷六部之中,工部的地位确实是不高的,因为现在是有非常鲜明的身份鄙视链的。商人和工匠的身份地位是最低的,农民都要比工匠的地位高。高高在上的士大夫们,觉得工部的人就是一群无趣的“工匠”,自然瞧不上他们。 但是实际上工部确实是实实在在既有油水又需要技术的部门,尤其是朱载坖即位以来,虽然停止了从世宗朝开始的大规模宫廷营建,但是对于地方营建的规模远远比世宗朝大多了,虽然在大明都是很少见的,修整直道,大规模的加固地方,进行城市建设等,工部在其中所发挥的作用是很大的,同时工部还负有管理朝廷官营工程的职能,这就使得现在工部的事务和礼部一样繁杂。 朱载坖命令内阁将工部的相关执掌条陈来,除了经营兴造之众务,凡城池之修浚,土木之缮葺,工匠之程式,天下虞衡、山泽之事,而辨其时禁,天下川渎、陂池之政令,以导达沟洫,堰决河渠等事务之外,还有交通、工场、矿冶等事务,这些都是极为重要的。 朱载坖在和阁部重臣们一一分析了之后,将工部的主要执掌分为三部分,第一就是传统的工程营建,不管是对于交通还是城池等的工程营建组织和管理,第二就是各种官营手工业的管理,对于各个铁厂等重要的官营厂矿的管理,第三就是对于民间矿冶的勘探和管理。 第2170章 部院新例事多端 工部所辖的事务极其繁杂,而且所涉及的钱粮数额也是十分之巨大的,这点朱载坖和重臣们都是很清楚的,所以他们也认为应该加重工部的职权,同时将部分职权从工部的划出,重新成立新的部门来管理,朱载坖认为工部的主要职能应该是建设上来,不管是水利交通还是城市和基础设施建设,都是工部的主要职能。 而其他的职能,则是应该专门设立新的衙署来进行管理,按照朱载坖的这个看法,原来工部的下属部门如之前成立的都水监、交通总署等衙门仍旧予以保留,作为工部本衙的直属机构,同时恢复将作监作为工部本衙的管理机构,将工部原有的负责两京城市建设的街道厅职权予以扩大,负责大明的城市基础设施建设,同时并入将作监中。 按照唐宋之制,将作监的职权范围是很广的,按唐制:“监二人,从三品;少监二人,从四品下。掌土木工匠之政,总左校、右校、中校、甄官等署,百工等监。大明、兴庆、上阳宫,中书、门下、六军仗舍、闲厩,谓之内作;郊庙、城门、省、寺、台、监、十六卫、东宫、王府诸廨,谓之外作。自十月距二月,休冶功;自冬至距九月,休土功。凡治宫庙,太常择日以闻。” 主要是负责宫室的营建和工匠的管理,还有部分军器生产和朝廷官营工场的管理职权,不过这些职权朱载坖不会赋予给将作监,将作监现在的主要职能就是负责基础设施的营建和相关工匠的管理,组织进行大型基础设施的建设,同时审批、监督地方的工程营建等事项。 而工部也就由本衙和将作监、都水监、交通总署构成,负责大明的工程营建和水利、交通、基础设施等建设事项,恢复虞部的建制,原本的虞部是尚书工部的一个下属机关,主要负责山林川泽政令。虞部具体负责全国矿冶开采许可审批,监督伐木、捕猎等自然资源的合理利用。根据《周礼》职官体系传承,其职能包含划定禁猎区时限、管理皇家苑囿植被养护,并协同户部征收山泽税赋。 现在大明的矿冶开采发展速度很快,不仅仅是朝廷所建设的大型厂矿等设施,民间的各种矿冶也在飞速的发展当中,所以朱载坖决定恢复虞部的建制,以虞部负责管理整个大明的官营厂矿和矿冶事务的管理,负责对于民间矿冶开采的管理和审批,同时规划官营大型矿冶工场的建设和管理,在其下设立制造总署,负责管理朝廷的各个官营工场,除了军事工业归军器监管理之外。 由于商业现在的重要性,朱载坖认为应当专门设立机构管理商业,不仅仅是征税,更重要的是制定工商业发展和政策,与外国的商业条约的商定等事务,所以新设商部,下设保惠、平均、通艺、会计四司及司务所,负责大明商业和对外贸易的管理,与榷征总署、海关总署一道管理贸易事务,制定各种有关商业的政策、法令等。 对于吏部和兵部,则相对调整不大,主要是对于内设机构的调整,对于吏部而言,主要的职责就是对于内外文职官吏进行选拔、任用黜陟,其职权是相对稳定的,除内阁大学士、尚书、都御史等官由廷推或奉特旨外,内外百官皆由吏部会同其他高级官员推选或自行推选。设尚书一员,左、右侍郎各一员。 但是为了更好的管理大明日益庞大的官员队伍,将原本的流外铨选院降为流外铨选总署,负责对于中外吏员进行考选,同时成立流内铨选总署,对于官员进行考核、选拔,原有的文选和考功两司也就并入流内铨选总署,两个总署由左右侍郎执掌,直接对吏部尚书负责,同时原来的验封司、稽勋司仍旧不变。 而对于兵部,也一样是要对于内设机构进行调整,以适应兵部本身的职权变化,原本兵部有职方司,现在兵部不再负责军令制定和传达了,所以原本的职方司也予以取消,兵部除了本衙之外,主要的附属机构就是主管马政的太仆寺,主管邮驿的邮政总署和主管军器生产的军器监,这三个部门仍旧归兵部负责管理,这点不变。 但是兵部作为军政机关,还要负责兵员征集、退伍和粮秣军饷的保障等事项,所以在兵部本衙增设动员、薪饷、粮储三司,负责士卒征募和军饷、抚恤、军储粮秣、军器弹药等的储备与转运等事项,成为朝廷货真价实的军政机关。 这样一来,朝廷就形成的新的行政体制,将原本的六部扩充为九部,增加学部、虞部和商部,同时三院体制也予以完成,即都察院、大理院、司农院,九部三院就成为了外廷行政机构的组成部分,而在内廷,除了内侍机构之外,就是六科、翰林院、翰林医官院、文思院、格物院、少府监等衙门,都是直属于皇帝的,并不是外廷行政机构。 这样的话,大明的中枢行政机构就得以简化了,形成内阁和部院两级,内阁是决策机构,而部院则是实务机构,朱载坖决定在内阁下设国务会议,由内阁辅臣、部院堂官参与,皇帝和太子出席,作为解决朝廷大事的协商机构。同时为了对应朝廷的中枢行政机关,地方的行政衙门也要在这个基础上予以调整,由吏部组织各部院和地方沟通,确定好重组和新设立的部门的方案,上报御批之后实施。 而在解决了行政问题之后,军务就是朱载坖下一个要处理的问题的,之前朱载坖通过设立练兵军务处的办法,剥夺了内阁的军事权力,同时将兵部改组为了军政机关,剥夺了兵部的军令权力,现在要思考的是军令机关的改组了。对于此事,朱载坖没有第一时间作出决定,而是先等待行政机构运转起来之后再处理此事。 第2171章 部院新例事多端(二) 朱载坖首先督促朝廷迅速完成各个衙门的重组和新设,让朝廷行政进入状态,除此之外,朱载坖也将王世贞所拟定的大明公文新格式交付内阁和部院讨论,准备予以实施。 这次由王世贞就领导编制的大明公文格式,贯彻了唐代公文的简朴之风,杜绝冗滥,取法初唐,因为初唐时期虽然重视公文的文学性,但当时的长孙无忌、房玄龄、魏征、虞世南、孔颖达等人并不以文采见长,这些人除了公文之外也没有什么文学名篇流传下来;从武则天时期开始,公文开始文学化,文采风流但务实性较差,相对浮夸,盛唐有所好转;到了中晚唐由于多年科举制度,朝中各级官员往往文学水平较高,或者掌权者往往招募文学大家担任幕僚,公文也兼具务实性和文学性的特点。 朱载坖认为初唐公文平白朴实,才是大明公文所需要的,朱载坖在上谕中说道:““近来章奏,日趋浮泛,铺缀连读,徒烦至览。诸司奏章,不许繁词,第宜明白,开陈要旨,庶易省阅。凡有奏章,务在直陈其事,意尽而止,若仍信多繁词,且语涉肆慢,甚非人臣奏对之体。所司通行严禁,违者部院及科臣劾治之。” 对于大明官员动辄长篇大论,朱载坖也是极为厌恶的,所以在这次制定大明公文格式的过程中,朱载坖多次命令王世贞在拟定的格式中务必要删繁就简,省去浮辞,同时要求在公文中用数据和事实说话,而不是是似而非的言论,朝廷的公文应该是极为严肃和严谨的,不是秀文采的地方。 所以参照唐六典的规定:“凡都省掌举诸司之纲纪与其百僚之程式,以正邦理,以宣邦教。凡上之所以逮下,其制有六,曰:制、敕、册、令、教、符。凡下所以达上,其制亦有六,曰:表、状、奠、启、碟、辞。诸司自相质问,其制有三,日:关、刺、移。” 大明也是按照这三种分类制定大明的公文制度,同时重申了唐代的一文一事制度,该制度要求不同事情不得同为一文,公文一文只能直叙一事。一文一事制度是唐代推行的一项对文书工作非常有利的制度,可以防止行文关系错乱,加快文书运转的速度,提升办事效率。 同时王世贞也以密疏上陈,陈述了自己对于科举的看法,王世贞直接向朱载坖指出,大明公文繁杂的原因,根子还在科举上,大力推行科举制度,广收知识分子参政,使社会形成靠读书和功名获取权利的共识,文人的思想风气成为社会主流。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好大喜功、陈言俗调、意气用事、书生高论、形式主义等缺点也渗入了公文之中。而大明科举以八股取士,公文深受科举制度影响,成为“制义之变体”。公文撰制者科举出身的制义习惯,不自觉地出现在公文写作之中。 在大明初年,这点风气尚且不明显,因为当时大明官员的主要来源还不是科举出身,而成化以后,八股文行之已久。公文作者大多出身甲科,先入为主,陈言俗调,摇笔即来。大明的公文,不仅用八股笔法,而且还仿《公羊》、 《谷梁》语体,非造语精刻不能打动人,所以务以造语精刻苛责于人。最终造成相互责难,恶语相报,加上朋党峙立,门户之争遂愈演愈烈,而国事也无人真正问津。王世贞直接指出,大明现在公文追求陈言俗调、重作不重学等风气,其实都是八股所带来的恶习罢了,朝廷要想真正革除公文的浮辞之弊,重要的还是对于科举进行改革,这点朱载坖是认同的。 虽然之前朱载坖已经对于科举制度予以了改革,加大了策论的比重,但是八股在科举中的比重仍然是很高的,同时科举关系到朝廷取士,是十分重要的事情,尽管朱载坖也很清楚八股的弊端,但是此事只能够徐徐图之,不能够轻易的变革,就科举的事项,朱载坖也和申时行等阁臣们商量了此事,申时行对于此事是极为慎重的。 申时行在给朱载坖的密疏中说道:“八股之弊,非今日也,然人知其弊而守之不变者,非不欲变,诚以变之而未有良法以善其后,且就此而责其实,则亦未尝不适于实用,而未可概为訾毁也。必若变今之法行古之制,其毋乃徒为纷扰而不可行,又况人心不古,上以实求,下以名应,相率为伪,其弊尤繁。” 大学士罗万化也在密疏中说道:“时艺所论,皆孔、孟之绪言,精微之奥旨。参之经史子集,以发其光华;范之规矩准绳,以密其法律。虽曰小技,而文武幹济、英伟特达之才,未尝不出乎其中。不思力挽末流之失,而转咎作法之凉,不己过乎?” 这些重臣们其实也很清楚八股文所带来的弊端,但是他们的看法是变易科举,目前没有更好的办法,但是朱载坖在给他们的批复中说道:“科举之制,凭文而取,按格而官,已非良法。况积弊日深,侥幸日众。”朱载坖直接指出了现在科举制度的严重弊病,也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就是必须要对于科举予以改革,为朝廷选拔真才实学的官员。 而次辅王锡爵则是向朱载坖上疏陈述了自己的看法,现在八股的弊端确实是越来越大了的,但是贸然取消八股,由两个无法避免的问题,一是原本科举考试共三场,先用经书,后用策论,取消了最重要的头一场,减去一场,似太简易。二是不考圣贤之学,与朝廷的宗旨相悖,即所谓:不用经书为文,人将置圣贤之学于不讲。 王锡爵其实是说了实话了,历代的重臣们不知道八股之弊吗?他们肯定是心知肚明的,但是对于取消八股,一来是干系到这么多的士子,二来还有不能言说的一个原因。 第2172章 部院新例事多端(三) 朱载坖没有时间和他们废话,当即召王锡爵于西苑,朱载坖将王锡爵的密疏直接给王锡爵,然后说道:“朕看王卿密疏中似有未尽之言,你我君臣,不妨明说吧!” 王锡爵对朱载坖说道:“陛下恕臣斗胆,请问陛下,以何治天下?” 朱载坖看了王锡爵一眼说道:“自然是以圣人之道治天下也!” 王锡爵说道:“然也,陛下以圣人之道治天下,而择官吏亦必以圣人之道,何若八股?” 朱载坖看了王锡爵一眼,半晌没有说话,其实王锡爵已经说的很隐晦的,在大明,无论朱载坖采用什么政策,但是在治国之道上,是必须宣称自己是按照圣人之道来治国的,那什么是圣人之道呢?即修己安人,锤炼人格,内至“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外至“齐家治国平天下”,这点即便是朱载坖也不敢轻易予以否定的,甚至朱载坖推行各种政策,也要援引圣人之道,来论述自己政策的合理性,这点是极为重要的。 王锡爵看了朱载坖一眼才说道:“陛下,八股之无用,乃是功夫在文外,是无用之大用也!”朱载坖当然明白王锡爵的意思,由于大明的科举面向每一个读书人,而八股文考试的唯一内容则是儒家经典文献。于是,从儿童到老人,从平民到官员,举国读经,全民备考,不管最后考取与否,结果都是系统学习孔孟之道。更为重要的是,这些士子们不仅要熟知四书五经,而且还要有心得体会,还要设身处地,代圣贤立言,进而完成人格的升华。 说白了,八股取不取消,并不重要,虽然八股文浮饰无用,无涉政事,但若取消,则违背了历代圣主明君用儒家思想一统天下的总纲领,同时砸了天下士子的饭碗,这可就是大事了。同时王锡爵也认为,八股取士,也没有那么不堪,八股文主体部分的四比八股,虽然借助文学手法,但其职能却是逻辑推演,此等设计,自然能提升士子的思维能力,至于代圣人立言的逻辑引申,排偶表述的对立统一,则是考察士子逻辑能力。 八股文对于应试士子的要求是很严格的,要求士子们由字以通其词,由词以通其道,文章逻辑严密,王锡爵说道:“臣请以王文恪之时文论之。”王文恪就是王鏊,会元、状元两元,后来担任吏部尚书,王鏊时文工而古文亦工,为一代文章大家。他黜浮崇古,湛深经术,所以其文章雍容醇厚、渊深博赡,颇有唐宋遗风。其墓志铭类文章,写人纪事,重视节操,联系时运,雍容有度,不华不饰,质朴典重,也有相当的文学价值。 王锡爵自己也是会元、榜眼,可以说是八股的高手了,朱载坖对此也很感兴趣,毕竟作为皇帝,他其实是很少接触真正的八股写作的,朱载坖还将太子、皇太孙都叫来,王锡爵讲的是王鏊殿试文章,这次殿试的考题是百姓足,君孰与不足,出自论语。 其原文是:“哀公问于有若曰:“年饥,用不足,如之何?”有若对曰:“盍彻乎?”曰:“二,吾犹不足,如之何其彻也?”对曰:“百姓足,君孰与不足?百姓不足,君孰与足?” 而朱子的解释是:“民富,则君不至独贫:民贫,则君不能独富。有若深言君民一体之意,以止公之厚敛,为人上者,所宜深念也。” 所以王鏊的破题是:“民既富于下,君自富于上。”这里首先是考察对于四书五经和注解的熟悉程度,必须知道对应的上下文,同时理解朱子的注解,鲁哀公想要加税,但是被有若所劝谏了,而朱子对此的注解是民富则君富,民贫则君贫,君民一体,以民为本,止公厚敛,警君深念。 王鏊的破题就紧扣朱子的注解,在朱子的注解和原文的语境中加以阐发,破题“民既富于下,君自富于上”,既是对文题的破解,也是对朱熹注释“民富,则君不至独贫;民贫,则君不能独富”的呼应,特别是“上”、“下”与下文的“君之富藏于民者也”互为解释,并延伸出“君民一体”的微言大义。 而承题阐明与破题的因果关系,即民富和君富的关系,,推导出“欲足其用,先足其民”的结论。所以得出的结论是:“盖君之富,藏于民者也;民既富矣,君岂有独贫之理哉。有若深言君民一体之意以告哀公。”继续阐述破题的思维,分点论述和证明破题所言。 纵观王鏊全篇,破题以“君富源于民富”点明主旨,承题阐释财富依存关系,起讲至收结逐层论证轻赋节用、藏富于民的理念。文中通过闾阎积仓、田野丰饶等对仗句式,强调民生充裕则国家财用自足,呼应朱熹“民富则君不至独贫”的思想。其逻辑之严密、结构之严谨,即便是朱载坖也是赞叹不已的。 后面的八股分论百姓富足与朝廷足用的依存关系,最后推导出“大结”论断: “彻法之立,立本以为民。而国用之足,乃由于此,何必加赋以求富哉?”如此严密的逻辑结构,没有严密的逻辑思维怎能建构起来?这也就是八股文实际要考察的东西,对于经义道理,自然是要精通的,这是基础,而真正要想在科举中拔的头筹,需要的是严密的逻辑和演绎能力,这才是八股要考的重点,死记硬背对于科举来说只是基本功罢了,真正要想在科举中脱颖而出,死记硬背是绝对不行的。 王锡爵讲评完之后,朱载坖问道:“太子、太孙怎么看啊?” 朱翊釴赶紧说道:“陛下,王文恪此文,层次洗发,由浅入深;题义既毕,篇法亦完,可谓精当也!” 皇太孙也赶紧说道:“皇爷爷,此文可以算的上是微言大义了吧?” 朱载坖也不得不感叹,这些八股所选出的官员,确实有一些可取之处。 第2173章 部院新例事多端(四) 王锡爵的意思其实很明显的,他也知道八股取士确实是有弊端的,但是朱载坖作为皇帝,也要看到八股取士的优点,对于科举制度的改革,要扬长避短,既要摒弃掉八股的这些弊端,同时对于八股的一些优点也是要予以吸收和肯定的,太祖皇帝也批评过八股,他曾经说道:“不究道徳之本,不达当世之务,立辞虽艰深而意实浅近,即使过于相如、扬雄,何禆实用?” 但是在批评完了之后,太祖皇帝却命令刘基制定相关的制度,仍旧采取八股取士,太祖皇帝为达到选拔人才与把控思想意识形态的目的,对科举考试的内容与形式制定种种规矩:限定了范围——解释经学,指定了写作方式一一代圣人立言,对其形式做了要点规定一一体用排偶,可谓殚精竭虑。 但是太祖的想法是好的,但是所收到的效果却是和他当初的设想背道而驰的,太祖意欲去浮华之习,以收实效,是以廷议稍变前代之制,以趋于古。但是实际上内容上的要求与形式上的规定恰恰相背而驰。题出四书五经,以传疏来解释经书的微言大义,需要写作主体不能有自由发挥,思想上要坚持八股文的经学性;而代言入口气的要求,又需要写作主体发挥主观想象,这在八股文写作中就有了虚拟的成分,凸显了八股文的文学性;而排偶对仗,这是典型的文学写作手法,更遑论后世八股文中出现的种种修辞手法。 王锡爵为朱载坖解释道:“陛下,自洪、永以迄化、治百余年中,皆恪遵传注,体会语气,所谓浑浑噩噩,太璞不雕。”其实早期的八股文,还远没有现在这么死板和繁杂,不贵言语,文字简要,境界高古仍旧是这一时期八股的特点,但是从弘治之后,八股文就愈加的繁杂,语言务以艰深为要。 当然,这也是受时代的影响,八股文作为一种考试的工具,其重点就是应试,所以当时人有言:“不要文章中天下, 只要文章中试官。”所以考官对于八股文风的转变是有很大的影响的,而随着国家承平日久,对于文风也逐渐追求华丽,所以才导致了现在八股文风的变化。 正嘉以来,受繁荣的经济带来的奢靡之风的影响,市民文化开始以华为美,追求繁复华丽,精益求精,所以大明的衣食住行无不体现出精雕细琢的痕迹。以华为美的审美风尚由市民阶层渐趋渗透到权威文化中,这个时期的很多考官偏好浮夸雕琢的文辞,对八股文的明经合传的经学性有所忽视,而体式上的八股也不再严格遵循,科举考场上八股文文风偏离正统。 同时由于王学的兴起,阳明心学创立并深入士子之心,在所谓的解放思想的大旗下,这些士子在八股创作上也更加激进,故意追求艰深的文字,以卖弄自己的学问,在文辞上趋向于以华为美的审美风尚,注重辞章的精美与浮夸的华藻,追求奇谲的表达,八股文的文学性因素增强,而经学性减弱,清真雅正的风格不再是主流。 同时,由于时间的久远,八股文题目又因限于四书五经,封闭性较强,出题范围受到极大限制。到正嘉时期,题目业己难以出新,所以出现了士人为了科举而猜题、押题、背诵程文墨卷的风气。而朝廷为了打击这种风气,想出的办法就是出小题,也就是所谓的截搭题。 截搭题最麻烦的一点就是所谓的强截句读,破碎经义,这些截题的方法割裂了四书五经的经书义理,歪曲了儒家思想精神。王锡爵对此就是深恶痛绝的,他对朱载坖说道:“陛下,所谓截搭题,割裂上章,连下章极不相蒙之文,但取字迹相似者以命题。塾课先习浮烂之词,文场取塞终篇之责,五经大指,己属面墙;先圣精微,永随茅塞。” 这才是现在八股文最大的问题,这种所谓的截搭题,根本就不可能有什么逻辑可言,也就更谈不上所谓的代圣人立言,完全违背了八股取士的初衷,所以王锡爵等人认为,现在的问题是士人学子热衷于背题看八股文选本,不再专注于经义的研宄,八股文载道的功用无法实现;科举取士流于形式,真正的经世治国的人才通过八股取士难以觅求。 之前罗万化也就此事在密疏中上疏说道:“近来一种俗学,习为记诵套子,往往能取高第。然惟此学流传,败坏人材,其于世道,为害不浅。夫终日呻吟,不知圣人之书为何物,明言而公叛之,徒以为攫取荣利之资。” 王锡爵认为要改革八股的弊端,重点就是在怎么处理这些问题上,朱载坖也认为王锡爵等人说的确实是有道理的,八股不可能立即就废,朝廷要想办法变更八股文,使得八股能够适应时代的发展,同时降低八股在科举中的作用,这点是很重要的。 王锡爵就说道:“陛下,正、嘉以上,淳朴未漓。自隆庆二十年后以后,运趋末造,风气日偷。道学多侈谈阳明,务讲禅宗;山人竟述眉公,矫言幽尚。或清谈诞放,学晋宋不成;或绮语浮华,沿齐宋而加甚。著书既易,人竟操觚,小品日增,人言叠煽。此诚可虑者也!” 对于这点朱载坖也深以为然,朱载坖之所以将学校教育单独从礼部中拿出来成立学部,同时在各省直成立提学使司,就是为了加强朝廷对于学校的控制,同时保证学说的统一,对于科举和八股文,也要酝酿改革,朱载坖自然是很清楚的,短时间内直接将八股取消是不现实的,但是要对于八股进行改革,使得八股文更加适应时代,起到端正士风的作用,这是非常之重要的,至于那些所谓的狂儒、狂禅,不好意思朱载坖的态度就是和飞鱼们狂去吧,西冰库大酒店不管是单间还是大堂位置都很多。 第2174章 部院新例事多端(五) 对于这些弊端,朱载坖当然要在有限的时间内尽可能的予以纠正,对于八股的问题,朱载坖召集内阁辅臣和翰林院、礼部、学部等相关重臣们商量对于科举制度的改革措施,之前朱载坖已经对于科举制度予以部分的改革,主要就是降低八股在科举中的重要性,增加策论在科举中的重要性。 但是在实际的操作中,也发现了策论取士的一些缺点,虽然看似策论比之八股要实用一些,但是实际上策论更加主观,而且策论很多时候是论而不用,考生只不过是发表意见,很难提出什么具备实用的建议,所以很多人认为所谓的策论的实用性还不如八股,但是现在八股也越来越僵化的。 这点确实是非常之重要的,朱载坖召集这些重臣们商量此事,王世贞作为当代文坛盟主,对于现在朝廷的科举予以了猛烈的抨击,王世贞认为现在朝廷在科举当中,由于截搭题横行,导致文章经义、逻辑全无,考生只能在文字上下功夫,失去了朝廷以八股考察士子的本意。 对于这个问题,其实重臣们也是很清楚的,截搭题的流行主要是为了应对现在考生的押题之风,由于八股试题出自四书,应试者必须按四书五经的代圣贤立言,依格式填写,一些人为捷取功名,大搞拟题剿袭,连《四书》、本经都不读,只读坊刻的讲章及程文墨卷以揣度考官衡文的标准与喜好,不求文章高天下,只求文章中试官。所以说朝廷之所以对于截搭题予以默许,主要就是为了打击这种押题的办法。 但是王世贞对于这种行为显然是嗤之以鼻的,八股文之所以能够选拔人才,就是依靠他严密的逻辑性,而截搭题自己都毫无逻辑可言,怎么可能期待这些士子们写出有逻辑的文章来,所以截搭题绝不可取,朱载坖当然明白这其中的关窍,主要原因就是八股出题的范围太小,而经过多年的考试,能够出的考题已经被出的差不多的,所以这些考生能够依靠大量背诵程文来应付考试,这点才是八股僵化的重要原因。 关键的问题就是打破藩篱,使得八股的命题范围扩大,这样才是打击程文的最重要的办法,而不是用截搭题,朱载坖认为截搭题必须予以禁止,这种东西会直接导致八股的彻底僵化,失去其选拔人才的作用,朱载坖认为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这些士子埋头程文,只求功名,不管经史,导致选拔上来的官吏缺乏政治能力,这点才是极为重要的。 所以八股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扩充出题范围,朱载坖给出的办法是将经史结合在一起,不仅仅要以四书五经作为试题,同时还要结合正史,扩大科举的参考书目,用以对抗现在的所谓程文,朱载坖的办法是将《史记》《汉书》《后汉书》《三国志》《晋书》《宋书》《南齐书》《梁书》《陈书》《魏书》《北齐书》《周书》《隋书》《南史》《北史》《旧唐书》《新唐书》《旧五代史》《新五代史》《宋史》《辽史》《金史》《元史》和《资治通鉴》这二十四本史书和大明会典、国史等都纳入科举的范围之内,增加科举的参考书目。 而在出题的时候,虽然试题仍旧是从四书五经中出,但是考官不仅仅要给出题目,同时也要给出材料,将相关史料予以列出,要求考生按照四书五经和给定的材料作文,虽然四书五经可以用程文来对付,但是面对浩如烟海的史料,朱载坖不相信谁还能够用程文来对付,除非他真的是疯了。 这样做的好处是加强实用能力,同时将经史结合起来,考生不仅仅要熟悉经义,同时还要考察考生对于史书、典章制度等的了解的情况,这样以来,使得朝廷所选拔的人才不再是指挥背诵程文的酸秀才,而是要真正选拔能够为国所用,精通经史,又能够处理实际政务的人才,科举尤其是进士科,是朝廷的抡才大典,朱载坖一向是非常之重视的,涉及到科举的事情,朱载坖都是要亲自过问的。 之所以仍旧保留八股的格式,是因为八股虽然有各种不好,但是其中有一个优点是朱载坖不得不认同的,就是八股便于阅卷,对行文格式严格规范,也使考生能够简洁有效地完成试题。同时有利于考官阅卷,促进公正阅卷。八股文作为较为标准化的考试文体,作文试卷都有一定的标准格式,不同的阅卷者对同一篇八股文的评价会基本相同,即“文有定评”。这点也是很重要的,所以朱载坖在没有找到更加客观的考试办法之前,仍旧还是要使用八股。 对于朱载坖的这个想法,王世贞表达了支持,他就认为这样办法很好,能够打击现在的程文,使得科举能够为朝廷选拔到有真才实学的人才,但是申时行等人担心增加的书目过多,会使得考试难度过大,不过朱载坖认为进士科本来就是宁缺毋滥的,增加考试难度也是应该的。 同时对于乡试和会试的考试制度也要进行改革,原本乡试和会试有三场,会试第一场试四书义三道,经义四道;第二场试论一道,判语五条,诏、诰、表内选答一道;第三场试经史策五道。而乡试八月初九为第一场,试以《论语》一文、《中庸》一文或《大学》一文、《孟子》一文,五言八韵诗一首,经义四首,初场的3道四书题每道都要写200字以上,4道经义题则需要写300字以上。第二场,试以五经一道,并试诏、判、表、诰一道,议论文要求300字以上。第三场,试以5道时务策即结合经学理论对当时的时事政务发表议论或者见解。 朱载坖认为应当将乡试和会试的科目予以统一,同时要更加客观才行。 第2175章 部院新例事多端(六) 对于朱载坖的这个想法,重臣们也丝毫不意外,甚至于一些重臣们也认为应当予以改革,统一学制和考核是科目,作为大明选拔人才的方式,朱载坖认为应该将乡试和会试科目予以统一,同时对于科举考试的内容也要予以修改,朱载坖认为八股已经足够考察应试举子的文字能力,至于诗词等,就不必再考了。 这点也得到了重臣们的赞同,八股本身对于考生的文字能力要求就不低,八股文章的严密逻辑和工整对仗。在极其严格的形式下,练习出优美的文章,能够锻炼人的智力。而在命题作文的特定情况下,能够作出逻辑严密、辞藻华丽的文章,的确需要相当的文学修养。既然已经考了八股,诗词就不必再考了,重复测试,没有任何意义。 朱载坖认为仍旧维持乡试和会试的三场比试,同时对于考试科目予以调整,第一场仍旧是八股,四书一篇和本经一篇,而第二场则是策论和公文写作,策论一文,然后就朝廷的公文写作进行考核,而最后一场的变动最大,朱载坖认为将第三场改为常识考试,朝廷选拔的事能够治国理政的官吏,不是寻章摘句的腐儒,所以必须具备相应的常识,才能够为朝廷官吏,所以必须要对他们的常识予以考核。 不仅仅包括对于大明律和大明律例集解还有算学、物理、农政、水利的常识,都要加以考核,以保证朝廷所选拔的官员是有真才实学的,同时实施计分考核制度,将三场考试在科举的比重予以确定,第一场自然是最重的,八股占四成,策论、公文占三成,常识占三成,每场考试的分数以十分为率,六分及格,不及六分则直接予以淘汰,然后将三场分数按照比例折算之后以总分排名录取,这样能够尽可能的保证朝廷科举的公平和所选取的人才能够为朝廷所用。 虽然现在举人和吏员出身的官员数量在增加,但是对于大明来说,进士仍然是最重要的取士途径,毕竟绝大多数的朝廷四品以上官员尤其是部院堂官和内阁辅臣,都是进士出身,所以进士科对于朝廷仍然是非常之重要的,所以朱载坖很重视进士科,亲自组织对于进士科的改革,申时行认为朱载坖的改革措施是合理的,但是不能够这么快的推动,要给天下的读书人以适应的时间才行,否则的话,科举考试的改动太大,士子们无法立即适应,恐怕会引起事端的。 朱载坖认为必须立即实施,大明已经是时不我待了,科举选官,关系到朝廷的吏治,是不能有所等待的,朱载坖说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朕不能因为这些士子们不能适应,就使得朝廷受到拖累。” 朱载坖任命王世贞为学部尚书,专门负责此事,对于科举予以改革,同时将科举相关的事宜要尽快落实,从最近一次的乡试和会试中就开始推行,朱载坖下达上谕,在头三次的科举中,适当降低难度,但是之后就要恢复难度的,经过改革之后的乡试和会试,虽然八股仍旧占据主要的地位,但是其核心地位已经丧失了,不再具有定去留的性质了。 而三场的地位同样重要,因为根据新的制度,三场中只要有一场不及六分,就要予以淘汰,所以三场同样重要,朱载坖命令王世贞制定科举则例,详细规定科举考试的制度,对于朱载坖的科举改革,很多士子们当然是不干的,因为这样一来,科举的难度成倍增加,原来那种以程文取巧的办法就完全行不通了,甚至有传闻生员们准备罢考以示抗议,不过朱载坖明发上谕,凡是扇惑人心,煽动罢考对抗朝廷的,首犯以谋逆论处,从犯俱发西域军前陷阵,参与者革除功名,永不叙用,以强硬手段对付这些人。 申时行等人上疏求情都被朱载坖予以申斥、罚俸了,朱载坖现在就是要大刀阔斧的推动改革,争取将很多事情在自己这里有个了断,对于常识的出题,由律例馆会同格物院、司农院等衙门一道,务必要考察士子的常识水平,把那些酸儒、腐儒筛选出去。 而对于朱载坖来说,最重要的还是对于军事体制的改革,现在大明在军制上实际是二元体制,即五军都督府领导的都司卫所官军和练兵军务处领导的镇协常备官军,虽然兵部是军政机关,但是实际上的军令机关是两个,即五军都督府和练兵军务处,在地方上也是如此,各都司、行都司、留守司和下属的卫所构成了五军都督府的管理体制,而以提督、总兵等构成了镇协官军的指挥管理体制。 朱载坖一直在思考的事情就是是否应当建立起一个统一的军令机关,方便统一指挥官军,从长远来看,镇协官军是必然会取代卫所的,倒不是说卫所会消失,而是都司卫所的军事职能会越来越低,实际上从朱载坖即位以来的一系列举动上,也说明了卫所的军事职能在逐步降低,尽管现在卫所仍旧是镇协官军军官和士卒的主要来源,但是卫所本身所承担的军事任务已经是越来越低的,卫所的主要任务在于控制边境地区,进行屯垦等事情,而不是直接遂行军事任务,内外征战都更多的依靠镇协官军,这点已经是不争的事实了。 所在这种情况下,朱载坖也确实是要好好的思考这个问题了,应该建立一个怎样的军事机构,军政、军令分离自然是极为重要的,既要实施将不专兵,防止出现藩镇等情况,也要防止出现前宋的情况,保证军队的战斗力和指挥顺畅,同时也要保证朝廷和皇帝对于军队的掌握,再加上现在安南和西域的战事没有停止,所以朱载坖对于此事还是十分之慎重的。 第2176章 部院新例事多端(七) 朱载坖自己也多次思考这个问题,从效率上来说,确实是应该设立一个如同内阁的最高军令机关,来负责军务的处理,这点也是非常之重要的,加强朝廷对于官军的控制,提高反应速度等,但是具体应该怎么改革,这是朱载坖所要考虑的,兵权一向是非常之敏感的事情,一个处理不好,就会导致大的变乱,所以私下里多次召见重臣们,还有勋臣大将们,同时也通过密疏和地方的督抚、提督等重臣们交流,讨论现在制度的优劣。 对于现行制度,内阁是很满意的,因为虽然朱载坖以形式上剥夺了内阁的军事权力,但是内阁辅臣还是参赞军务大臣,在军事上还是有发言权的,同时兵部也可以通过军政机关的职能对于五军都督府和练兵军务处予以制衡,虽然朱载坖一直着力提升五军都督府的权力和地位,但是在实际的操作过程中,兵部的积威还是很重的,毕竟这么多年以来所形成的积威不是一时半会可以纠正过来的。 兵部在很大程度是仍旧能够对于军务有发言权,而且卫所官军和镇协官军毕竟是两个系统,也就意味着官军是有两套指挥系统的,对于地方来说还是比较麻烦,地方督抚对于卫所官军还是相对比较好控制的,但是镇协官军则相对不太好控制,因为现在这些提督们实权极重,同时有密疏上陈的权力,督抚要是威望不够的话,很难驾驭这些提督总兵们。 这点朱载坖也注意到了,骄兵悍将不是朱载坖想要的,朱载坖所想要的是一个高效、简洁而又安全的军事指挥体制,这点三个要求都很重要,指挥机关必须高效,要能够迅速作出反应,这点是极为重要的,战场形式瞬息万变,对于朝廷来说,军令机关必须迅速、准确的做出反应,为皇帝和朝廷决策提供依据。 简洁也就是为了保证高效,叠床架屋的设计必然导致指挥迟缓,对于作战来说是大忌,安全的重要性就自不待言了,涉及到军务,这自然是极为重要的,外防藩镇,内控京畿,这是保证安全的重要因素,这点是朱载坖必须要考虑的,如何平衡这其中的各种因素,是朱载坖所必须要考虑的。 朱载坖和太子也长谈了这个问题,朱翊釴也同样认为五军都督府和练兵军务处并立的局面不利于掌握官军,应该设立一个专门机构和兵部一道分掌军政、军令,朱载坖也认为应当如此,但是在朱载坖整顿军令机关之前,朱载坖首先是要整顿的是京畿兵防。 京畿兵防分为内外两重,外防主要由直隶总督负责,直隶总督下辖蓟镇、昌平镇、真保镇三镇官军,负责守卫内边,拱卫京师,是京畿外围兵防的主要组成部分,而京畿内兵防则就相对比较复杂了,主要由京营、亲军诸卫、禁兵、锦衣亲军还有刑部管理的京师警巡院所负责。 锦衣亲军和京师警巡院所负责的主要是情报、侦缉和京师的治安维护,而兵防则主要由京营、亲军诸卫和御马监禁兵所组成,其中京营由勋臣提督,亲军诸卫则由朱载坖所信重的大将提督,御马监禁兵则由内庭太监所掌握,还有直接负责宫禁的侍卫处,主要由勋臣子弟们所组成,这样就形成了一个互相制衡的京畿兵防体制,能够保证朝廷和皇帝的安全。 而朱载坖则是要对京师兵防的权责予以划分,同时将太子幼军和皇太孙幼军也调入京师之中,以备不测,当然皇太子幼军和皇太孙幼军只能屯驻外城,为内城和宫城的守卫则是由锦衣亲军、禁兵所负责的,在区分好京师兵防的职权之后,朱载坖开始整顿军令系统了。 朱载坖下达诏书,将原练兵军务处予以裁撤,在练兵军务处的基础上设立办理军机事务处,即所谓军机处,直接对皇帝负责,承担大明最高军令机关的职能,军机处的品级和内阁一样是大明唯二的从一品衙门,朱载坖命令礼部铸给军机处关防,由军机处行使军令机关之后,嗣后除京营、亲军诸卫、御马监禁兵等直接由皇帝指挥之外,其余卫所、镇协官军皆受节制,和兵部分掌军令、军政大权。 军机处不仅仅是大明的最高军令机关,也是皇帝的军事顾问机构,和内阁一样是侍从官署,所以军机处的办事地点在宫内,以武英殿作为军机处的办公场所,由于朱载坖现在长居西苑,所以军机处和内阁一样,在西苑设立值房,轮流值守。 军机处下辖机构主要有:五军都督府负责管理卫所官军; 水师总署,负责管理大明水师; 船政总署,负责管理大明造船事务; 粮饷营房总署,负责后勤保障; 督练清军总署,负责核实军籍、训练监察等事务; 参谋军务总署,负责为皇帝提供参谋业务,制定作战计划、方略等,还有官军各部的调度等; 军器装备总署,负责检查军器监所生产的军器质量,制定军器换装、配发规划,向军器监提供反馈,更新军器装备等; 屯政军储总署,负责管理卫所官军的军屯、籽粒和军储事宜,与兵部、司农院共同处理军储问题; 测绘舆图总署,负责舆图、海图等的测绘、更新的事务; 卫尉寺,负责军法审判等职能; 军学总署,负责管理大明的各级军事学校。 这样一来,军机处的职权也就非常之重了,对于大明官军来说,军机处基本上可以说负责所有的军令事务,对于官军的指挥作战和训练监察都是有很大的职权,而和内阁一样,军机处一样实施多人领导,朱载坖下旨,以李成梁、俞咨皋为领班军机大臣,申时行、王锡爵、罗万化 、梁梦龙、徐渭、方逢时、张元功、马栋、谭国佐、李和等为军机大臣,同时从各部院和军中抽调精干官员,充任军机参赞,和内阁一样,军机处有官无吏,所以事务都是有军机大臣和军机参赞办理,防止泄密。 第2177章 部院新例事多端(八) 朱载坖选任的军机大臣主要有三种人构成,一种就是文官当中的知兵之臣,如梁梦龙、徐渭等人,另一种就是大将,如李成梁、俞咨皋、张元功等人,还有的就是亲臣,如崇安侯谭国佐,驸马都尉李和等,他们都是皇亲国戚,和皇帝的关系不一般,同时军机处的保密等级是很高的,朱载坖规定不准任何无关人员接近军机处的办公地点,锦衣亲军和东厂在外围值守,违者格杀。 朱载坖对于军机处的要求就是三个字勤、速、密,军机大臣和军机参赞轮流全天值守,随时处理相关事务,同时不管是文书的上行还是下达,军机处都享有最高的邮驿权限,使用邮政总署的急递或者是塘报以最快速度进行情况汇报和命令下达,同时必须确保保密,军机处地处内廷,戒备森严,严禁无关人员窥探、走动。所有讨论和文件处理均在皇帝直接掌控下进行,有效地防止了信息泄露和官僚体系的相互掣肘。 朱载坖给军机处定下的规矩就是紧急军情,要做到当日奏、当日批、当日发,必须要保证效率,而在军机处成立之后,朱载坖首先就赋予了军机处一个极为重要的任务,就是实施官军的更戍论调制度,除了西域和安南等边疆有战事的地方,朱载坖命令军机处仔细规划,调整官军的布防,同时对于官军各部进行调整,同时对于官军军官们也要进行调整轮换。防止军官们在一地时间过久,出现专兵的可能。 同时朱载坖对于军机处的一个重要职能就是清军督练,对官军各部实施训练监察,保障官军各部的训练水平和战斗力,这就要求先要制定出一个详尽的考核标准,朱载坖命令军机处按照各兵种的实际情况,制定出适合于镇协官军和卫所官军的考核标准,由清军督练总署负责实施,对于官军各部进行考核,制定考成标准,在军中一样推行考成法,训练水平差的官军军官是要被弹劾甚至送卫尉寺予以军法审判的。 而朱载坖很清楚,清军督练总署要执行这个任务,必须是要大量的人力,同时还需要一定的武装力量,否则的话,这些丘八爷可不是这么好对付的,朱载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整肃军纪,严明军法,其实现在的官军军纪已经比之嘉靖年间好多的,戚继光主持练兵军务处的时候,就严格要求军纪,在戚继光的整顿之下,官军的军纪已经有所好转了,同时由于朝廷还是能够保障军饷、粮秣等的及时发放,所以士卒逃亡的风气大有好转。 但是朱载坖还是很清楚,军中的各种贪墨、甚至是虐待士卒的行为仍旧存在,朱载坖之前的想法是通过锦衣亲军来进行监督,但是实际上锦衣亲军所承担的侦缉职能已经是非常之重的,他们的注意力主要在地方上,对于驻地官军这样一个相对封闭的群体,锦衣亲军其实是鞭长莫及的,而且锦衣亲军的主要职能在不在于此,作为朝廷和皇帝的耳目和侦缉机关,锦衣亲军更加重要的是负责对于逆党、邪教等重大案件的侦缉,至于军纪维护等,朱载坖决定专门成立一支部队负责此事。 朱载坖命令在军机处下设宪兵都指挥使司,成为军机处的直属机构,宪兵都司的主要职能就是维护军纪,处置军内贪腐,会同清军督练总署核实军籍、考核训练等事务,宪兵实行招考制度,从全国各卫所识字军余、各镇协识字士卒和民间识字青壮中予以征募,加以训练,宪兵的待遇极好,选入即享受小旗待遇,同时严加训练,从锦衣亲军中抽调部分精干校尉,负责充实宪兵都司,整肃军纪军法。 朱载坖还专门下诏解释了这次整顿军纪的目的:“欲成完完节制之师。譬如竹之有节,节节而制之,故竹虽虚,抽数丈之笋而直立不屈;故军士虽众,统百万之夫如一人。军政不肃,法律不严,遇敌则退,谁肯以父母妻子之身,而蹈必死之地?凡赏罚,军中要柄,朕所特重也。乌合之众,上下不亲,非有赏罚,孙、吴不能以为将。是故申明赏罚,务求公正,赏之以众情所喜,罚之以众情所恶,此治军之要也!” 朱载坖命令军机处会同律例馆共同修订大明律的军律部分,严明军法,对于恃强凌弱、忿争无礼、伤农田、损兵器、奸淫盗窃、泄密投敌等严重违纪的恶行,皆要严惩不贷、军法示众。同时也要制定军纪规范和奖惩措施,严格军纪军法,才能够使得官军有战斗力,宪兵都司职能主要是维系军纪,约束其他军人行为举止,处理军队中的各种刑事案件,特别是军人的违反军纪的事件。同时配合清军督练总署对于官军各部实施考成,逮捕、审讯犯罪士卒、军官,将其移送卫尉寺,对于重大案件上,和锦衣亲军一道办案,为锦衣亲军提供武力支持。 朱载坖任命锦衣亲军都指挥同知刘守有担任宪兵都司都指挥使,负责将宪兵都司迅速组建起来,而在朱载坖正在如火如荼的开展改革的时候,一份从倭国来的急递使得朱载坖勃然大怒,隆庆二十六年二月初八日,京师还有些春寒料峭的时候,倭国的急递传递到京师了。 安东都护府都护方逢时、征东大将军、提督倭国水陆军务事刘綎联名向朝廷奏报:朝廷派往倭国查察情况的钦差,成国公、锦衣亲军都指挥佥事朱应桢在倭国京都遇刺,身负重伤,方逢时、刘綎已经调集重兵包围京都了,同时请求朝廷增兵倭国,严查此案,穷究幕后主使,将涉案之人一体诛戮。 朱载坖揽奏大怒,当即命令军机处调发援兵,立即下达命令,从京营、亲军诸卫、蓟镇、真保等镇、山东、辽东两都司抽调兵力驰援安东都护。 第2178章 鲸鲵再起风波急 朱载坖随后在武英殿召见了在京的军机大臣们,对于此事,朱载坖是极为愤怒的,他将方逢时和刘綎的奏疏给军籍大臣们的传阅,其实方逢时也在事情发生之后紧急调查了事情的情况,其实事情的原因并不复杂,朱应桢奉诏抵达倭国之后,就向倭王传达了朝廷的命令,同时开始调查倭国内部的情况。 在朱应桢和他麾下的锦衣校尉们在调查之后发现,这些倭国内部反抗大明的势力,是和倭国朝廷有很深的关系,所以朱应桢准备寻求安东都护府的帮助,而就在方逢时准备调集兵马的时候,一伙浪人袭击了朱应桢的住所,幸得随行的锦衣校尉0拼死保护,才逃得一死。 现在情况已经是非常之明白了,袭击朱应桢肯定是和倭国朝廷内部对大明不满的人脱不了干系,这点是很清楚明白的,现在大明必须要处理此事,朱载坖之前已经命令军机处调发援军,驰援安东都护府了,倭国现在是大明重要的原料来源,倭国所出产的金银、铜料、硫磺等物对于大明来说还是极为重要的,在这种情况之下,朝廷对于倭国自然是十分重视的。 朱载坖召集军机大臣们,主要就是商量应该怎么处理现在的情况,袭杀朝廷钦差、大明国公和天子亲兵,随便哪一条都是弥天大罪,这点不管是朱载坖还是军机大臣们都是很清楚的,如果大明不对这种情况严加打击的话,天子的威严何在?大明的国威何在? 所以军机大臣的门意见都是严办此案,必须将幕后主使揪出,抄家灭族,这点朱载坖是赞成的,如果这样性质恶劣的事情大明朝廷都无动于衷的话,那倭国恐怕就翻天了,这点朱载坖还是很清楚的,但是对于具体应该怎么处置此事,军机大臣们的看法是不相同的。 徐渭、俞咨皋等人的建议是大动干戈,派遣重兵到倭国弹压,对于倭国朝廷和所谓的公卿进行毁灭性的打击,徐渭甚至还提出建议,干脆借此机会将倭国加以郡县算了,对于徐渭等人的这个想法,朱载坖不置可否,郡县倭国,看起来是开疆拓土,但是会冲击大明的宗藩体制,这其中的利弊是需要仔细权衡的。 而申时行等人就相对保守的多了,申时行他们对于郡县倭国持反对意见,认为现在时机还不成熟,但是应该仅此机会尽可能的消灭倭国境内反对大明的势力,消弭倭国的祸乱,为郡县倭国创造条件,这点得到了朱载坖的支持,现在大明的重点不在倭国,西域和安南的战事仍在继续,尽管安南的祸乱已经被平定的差不多了,但是西域的战事规模却在扩大,在这种情况之下,朱载坖必须控制战事规模,保证朝廷拥有足够的机动力量,这点其实是非常之重要的。 但是朱载坖也部分支持了徐渭等人的观点,就是必须严惩倭国,尤其是倭国朝廷,这点是极为重要的,朱载坖认为这次的事情大明必须做出最强烈的反应,也就是对于倭国的这些反抗势力予以清剿,同时对于倭国朝廷的地方势力进行整顿,加以威慑。 而领班军机大臣俞咨皋也向朱载坖和其余的军机大臣介绍现在军机处的应对方略,为了增援倭国,朝廷从京营、亲军诸卫和蓟镇、昌平镇、真保镇调发援兵五万,从天津前往倭国,从辽东镇、辽东都司、大宁镇、大宁都司调发援军三万,走陆路过鸭绿江经朝鲜前往倭国增援。北洋水师的舰队也前往倭国,加强在倭国的水师存在。 从兵力上来说这次大明所动员的兵力确实是非常之庞大的,绝对能够说的上是强大了,接下来的事情就是应该怎么收拾倭国人了,大明这次要严厉整顿倭国,将大明在倭国的权威再次强化,上一次大明打击的是倭国境内的地方豪强势力,而这一次,大明针对的将会是倭国的朝廷的公卿阶层。 朱应桢的遇刺说明在倭国朝廷内部还是存在反对大明的力量,这点朱载坖并不感到意外,据锦衣亲军的密报,现在的倭国国王野心颇大,对于大明管理倭国的方式颇为不满,同时还有一些地方势力,被打散的浪人等,他们都对于大明控制倭国极为不满,所以才会有这次的事情,朱载坖很清楚,这是对大明的严重挑衅,必须要严厉惩罚,同时还要有人为此承担责任。 对于此事,朱载坖的看法是很简单必须有人为此承担责任,不仅仅是有人被官军收拾,同时就是对于倭国和倭国朝廷的政治地位予以打击,朱载坖下达诏令,命令安东都护府彻查本案,同时将倭国国王解送京师交三法司会审议处,降封倭国的等级,之前倭国和朝鲜、琉球、暹罗等藩国一样,倭国国王是郡王,但是赏亲王服色,但是现在看来,倭人是给脸不要脸了。 朱载坖在和礼部以及理藩总署商量之后决定,降倭国及倭王等级,革除倭王王号,对倭国予以除国处分,也就是将倭国的地位从属官降为属夷,这是有很大的区别的,属国是有独立权力的,如朝鲜、琉球等属国,虽然是大明的属国,但是在自己的国土内享有独立的行政权,在外交上服从大明,更加类似于诸侯国的性质,有在土地上独立发展的权力,可以适应发展需要,制定相关的经济、政治、文化、外交政策等。当然,他们也有服从命令、镇守疆域、为大明作战、纳税交贡、朝见大明天子五大义务。 而属夷则没有独立地位了,属夷是要接受大明派驻的官署的管理的,同时也没有独立的内政权力,如女真等属夷就是最典型的例子,尽管朝廷承认属夷酋长世袭,但是属夷要接受督抚的管理,同时属夷的领土也是大明的国土,这点是很重要的。 第2179章 鲸鲵再起风波急(二) 对于朱载坖的这个决定,重臣们其实是支持的,大明这次不但要让这些反抗大明的人付出代价,同时还要加强对于倭国的控制,这点是非常之重要的,严惩倭国不仅仅是为了加强对于倭国的控制,也是意在震慑这些藩属,让他们明白,大明的宗主国地位绝不容挑衅。 朱载坖命令内阁立即督促翰林院,草拟诏书,用印之后明发,军机处相机调度官军,务必要维护倭国的稳定,同时朱载坖还召见礼部、兵部等相关衙门的堂官,与内阁一并商量在革除倭国王号之后的处理办法,按照大明的规定,在革除了倭国王号之后,应当在原属地上设立相应的羁縻州县或者卫所,来实施对于倭国大小地方势力的管理。 这也是秦汉以来的旧制了,汉代封土著酋长为王侯,唐宋设羁縻州,元代置宣抚司、蛮夷长官司,至本朝融合元制并更趋完备。这些羁縻机构主要分布于东北、西北、四川西部及青海、西藏,形成羁縻都司、卫、所及土府州县体系。大明在少数民族聚居地设置地方机构,主要分两种:一种是文官系统,如土府、州、县;一种是武职系统,即宣慰、宣抚诸司及羁縻都司、卫、所。而朝廷要在倭国实施哪一种制度,是值得思考的问题。 朱载坖认为,所谓羁縻,“羁”就是用军事和政治的压力加以控制,“縻”就是以经济和物质利益给以抚慰,在具体的政策上,朝廷一般是在少数民族地区设立特殊的行政单位,如土州县或者羁縻都司卫所等机构,保持或基本保持属夷原有的社会组织形式和管理机构,承认其酋长、首领在本民族和本地区中的政治统治地位,任用少数民族地方首领为地方官吏,除在政治上隶属于大明、经济上有朝贡的义务外,其余一切事务均由属夷首领自己管理。 应该说虽然羁縻的独立性远远小于属国,但是在羁縻政权在内部还是很强的独立性了,这点朱载坖是很清楚的,为了要将倭国的王爵予以革除,不仅仅是要惩罚倭国,更加重要的是将倭国从属国的地位上予以出去,从属国降为属夷,这样的话,朝廷日后就可以用改土归流的名义将倭国予以实际控制。 同时朱载坖还有一个考虑,就是羁縻体制有一个什么好处,羁縻政权对朝廷是相对独立的,这点确实是的,但是同样的,在羁縻政权内部,也是相对独立的,朝廷虽然给予这些所谓的部落酋长以都指挥使甚至都督、土知府、宣慰使、招讨使等职务,但是在实际的行政中,这些羁縻政权内部同样是相对独立的,即便是这些所谓的都督们,也不一定能够统御下面所有的部落首领,这就非常适合现在大明对于倭国的统治策略。 现在大明对于倭国的统治策略主要是两点,第一就是消灭倭国内部的反抗力量,这些反抗力量主要包括两种,以现在倭国朝廷和所谓公卿为主的倭国统治集团上层,还有就是反抗大明的这些倭国逆贼,第二就是建立起大明在倭国的统治地位,之前大明更多的是通过倭国朝廷和地方的豪强来统治倭国的,但是现在看来,倭国朝廷对于大明并没有想象的那么恭顺,所以朱载坖果断决定将倭国朝廷予以处置,同时对于倭国的各个地方势力加以册封,这样的话,尽可能的加强朝廷对于倭国的控制。 朱载坖在给安东都护府和倭国的诏书中也明确解释了朱载坖为什么要这么做的原因,朱载坖在诏书中说:“然其道在于羁縻,彼大姓相擅,世积威约,而必假我爵禄,宠之名号,乃易为统摄,故奔走惟命,此则朝廷统御之道也。皆因其俗,使之附辑诸蛮,谨守疆土,修职贡,供征调,无相携贰。有相仇者,疏上,听命于天子。” 大明对于倭国的这些地方势力予以册封,同时直接建立大明在倭国的统治,这点对于大明来说是非常之重要的。而至于到底适用哪种土官,按照朝廷的一贯政策,羁縻都司、卫、所主要设置在东北、西北、四川西部及青海、西藏地区,当地民族从事游牧和狩猎,在这些地区仿照内地的卫、所制度,任命当地各族酋长为都督、都指挥、指挥、千户、百户、镇抚等官,发给敕书、印信,按其本民族习俗统辖部众,而隶于兵部,它的性质和设置西南农业地区的土府、州、县及宣慰、宣抚诸使大致相同。 而很显然,倭国并非游牧部落,所以应该是适用文职土官的事例,按照大明的一贯制度,文职土官主要有军民府(土府)、土州、土县,设官如府州县,土府、土州、土县的文职土官其设置与官衔和流官相同,在官衔前均冠以“土”字,以区别于流官。土府:设土知府,正四品;土同知,正五品;土通判,正六品;土推官,正七品;土经历,正八品;土知事,正九品。土州:设土知州,从五品;土同知,从六品;土通判,从七品;土吏目,从九品。土县:土知县,正七品;土县丞,正八品;土主簿,正九品;土典吏,不入流。此外还设有把事、巡检、驿丞等土官。 而在军民府之上,则是宣慰使,职务正三品,已经是文职土官中最高的,不过在大明之前历史上,也有从二品的土官,也就是之前莫氏向大明投诚之后所设立的安南都统使司,安南之前从属国降为属地,改其十三道为十三宣抚司,各设宣抚、同知、副使、佥事,听都统黜陟。命莫氏为安南都统使秩从二品,世袭,三年一贡。 既然已经有成例了,朱载坖于是命令礼部照此办理,将倭国从属国降为属地,革去倭王爵位,改设都统使司。 第2180章 鲸鲵再起风波急(三) 但是礼部随后也上奏现在要将倭国降为属地,其国就不能够存在了,总不能叫倭国都统使司吧?这显然是不合适的,所以要改名,不仅仅是革去倭国国王的王爵,更要将倭国国号一体革除,重新命名才是,这点也得到了朱载坖的认同,朱载坖命令翰林院查考典籍,详细具奏上陈。 翰林院在查考了典籍之后向朱载坖上奏,最早倭国的名称是倭奴,在汉书和后汉书中有记载:“乐浪海中有倭人,分为百余国,以岁时来献见云。建武中元二年,倭奴国奉贡朝贺,使人自称大夫,光武赐以印绶。”这是倭国的第一个称呼。 同时唐代张守节在《史记正义》中记载:“武后改倭国为日本国”。对于倭国,还有其他各种称呼,不过朱载坖选择了倭奴,改倭国为倭奴都统使司,毕竟这是人家的本名,其他什么岛夷、东瀛、扶桑等称呼,都是外号罢了,随即朱载坖命令拟定诏书,明发安东都护府。 而在倭国京师,安东都护方逢时和提督倭国水陆军务刘綎正在商量对策,这次的事情对于两位大员来说是极为麻烦的,朱应桢可不是一般的锦衣亲军,那是天子钦差,更是大明国公,这样的身份在安东都护府的地盘上遇刺,不管怎么说方逢时和刘綎就是难辞其咎的,在事发之后,方逢时当即调集重兵赶赴京都,同时动员安东都护府麾下各卫所的兵员,一时之间倭国风声鹤唳了。 刘綎赶紧率兵赶赴京都,在面见朱应桢之后,确定朱应桢没有生命危险之后,刘綎才前来见方逢时,方逢时在确定朱应桢没有生命危险之后才松了一口气,要是朱应桢真的死在倭国的,那方逢时和刘綎的乌纱是肯定不保的,现在朱应桢没有大碍,方逢时才开始准备收拾倭人。 方逢时之前就已经命令官军在京都大规模搜索相关的涉案人员予以抓捕,同时行文倭国朝廷,要求倭国朝廷交出涉案人员,方逢时很清楚,朱应桢之所以遇刺,除了是这些所谓浪人作案之外,更加深层的原因是因为朱应桢在倭国调查到了一些东西,这些人狗急跳墙才纠集浪人刺杀朱应桢的。 倭国朝廷当然也是非常紧张的,这些公卿们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他们更清楚大明国公是什么身份,倭国朝廷赶紧向安东都护府解释自己于此无关,但是方逢时根本不相信,在和刘綎商量之后,方逢时以安东都护府都护的名义命令安东都护府所辖官军将倭军缴械,看押起来,防止他们作乱,同时调动大军进驻京都等重要的城市,控制倭国港口、要地和朝廷,等待朝廷的命令。 而朱应桢在伤势好转之后,也通过锦衣校尉向方逢时和刘綎传递了一些信息,将朱应桢之前所查探到的一些信息给了方逢时,朱应桢确实是查到了大鱼,就是倭国的所谓八条宫智仁亲王,他是现任倭国的弟弟,是上任倭王之孙、诚仁亲王第六子,智仁亲王幼年先后被称为六宫、胡佐麿等称谓。 在小时候经今出川晴季斡旋成为丰臣秀吉养子,约定继承关白职位,因秀吉亲子鹤丸诞生而被解除养嗣关系,由此创设八条宫家。在丰臣秀吉败亡之后,丰臣秀吉被官军灭族,他麾下的武士都被打散成为浪人,而由于他曾是丰臣秀吉 养子的关系,很多丰臣秀吉的余部奉他为主,秘密进行反抗大明的活动,而这些事情被驻倭国的锦衣亲军所侦知,朱应桢正准备和方逢时等人商量,调动兵力将其剿灭,不料被其麾下浪人所刺。 既然有目标那就好说了,方逢时才不能他是什么背景呢,现在他必须马上给朝廷和朱应桢一个交代,否则的话,他方逢时就是交代,这点道理他还是明白的,所以方逢时叫来了安东都护府右参议丹羽长秀,命令率领官军和锦衣校尉,前往缉拿案犯。 当得知方逢时准备抓八条宫智仁的时候,丹羽长秀还是劝说方逢时慎重,因为这厮在倭国还是有些能量的,一来是他现在麾下聚集了丰臣秀吉的一些残部,还是有一定势力的,二来就是他爷爷正亲町还在世,这位是倭国最后一位有天皇称号的倭王,是个有些手腕的人。 他在位期间,与织田信长建立特殊政治同盟,曾称颂其具有"大宏量""大广智""大无欲""大慈悲"等品质,这种互相利用的关系体现在:王室借助大名的军事和经济实力重建权威,而大名通过获取倭国朝廷官职提升政治合法性,而在大明介入倭国之后,他选择主动退位,成为了现在倭国唯一一位曾经有天皇称号的人,在倭国仍然很有影响力,方逢时当然知道这些事情,之前方逢时也想过收拾他,但是考虑到倭王尚且恭顺,他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谋反行为,所以没有动他,但是现在成国公遇刺,方逢时是管不了那么多的。 方逢时对丹羽长秀说道:“本部堂不管谁的子孙,按大明律,谋刺朝廷钦差,即等同于谋反,是要夷三族的,若是先生不愿去,本部堂命令刘军门去也行。” 丹羽长秀赶紧接下来这事,他是很清楚刘綎这人的,要是他去了,那就真的是大开杀戒了,所以还不如自己去尽量控制住局势,而在丹羽长秀走后,刘綎从后面出来问道:“方部堂,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厮恐不可信啊!” 方逢时说道:“无妨,等朝廷援兵和旨意到了之后再做区处。” 方逢时很清楚,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朝廷肯定是要介入此事的,现在先把八条宫智仁抓了,一来是给朱应桢平息怒火,二来也是麻痹这些倭国公卿,以方逢时对朱载坖的了解,一个八条宫智仁是摆平不了此事的,现在需要稳住倭国人,等到朝廷的旨意到了之后再动他们。 第2181章 鲸鲵再起风波急(四) 方逢时也很快作出了调整,第一件事向倭国的大名们通报此事,明确告知他们大明必将报复此事,警告这些倭国的地方势力不要自作聪明,有参与此事的,主动向朝廷坦白,尚可被宽宥,执迷不悟的,天兵到来之日,必痛加诛戮,而对于一些对大明相对恭顺的倭国地方势力,如上杉景虎、武田胜赖等,也要加以安抚,只要与此事无关的,大可不必因此惊慌,朝廷不会大肆株连的。 同时派遣精干校尉,严密监视倭国的公卿、王族等人,敢有异动,立即采取措施,而丹羽长秀很快就将八条宫智仁抓住送来了,他不过是个小孩罢了,平时赶在没人的地方喊喊驱逐大明,恢复天皇,但是等到大明真的派人在抓他的时候,早就吓得筛糠了,除了向自己的爷爷、哥哥求救之外,没有任何办法,而那些所谓的丰成秀吉余党,也早就逃亡了,他们是很清楚官军的战斗力的,对付这些浪人,是绰绰有余的。 方逢时对他没有任何兴趣,直接把他交给了朱应桢,任由成国公处理,朱应桢是世家子弟,堂堂大明国公,在大明都是横着走的存在,再加上是天子钦差,皇帝亲兵,还从没吃过这么大的亏,当然要把锦衣亲军的绝学给八条宫智仁好好露一手了,在朱应桢爱的教育下,八条宫智仁很快就交代了实情,他只不过是个傀儡而已,真正在幕后操纵此事的,是他的爷爷正亲町。 这老贼对于大明官军常驻倭国和削去倭国国王天皇称号极为不满,一直在招降纳叛,试图恢复自己的权势,而倭王对此事也是心知肚明的,朱应桢将相应的供状宋方逢时处,同时具奏朱载坖,请求圣裁。 而朝廷的诏令也抵达了京都,在朱载坖的上谕之中,对方逢时、刘綎予以了严厉申斥和处分,夺方逢时少保兼太子太保、兵部尚书职,降三级以兵部左侍郎革职留任,以观后效,夺刘綎太子太保、左都督职,以总兵衔革职留任,以观后效,朱载坖明确警告道:“若仍失机致败,损伤国威,天威降临,必加诛戮!尔其尽心竭力,为父母兄弟妻子思量也!” 同时就是对于倭国事务的一系列安排,还有朝廷增派援兵的计划等都详细告知了方逢时等人,和方逢时所料不差,朱载坖早就忍耐不住了,这次朱应桢遇刺,显然是给了朱载坖机会,对于倭国加以整顿了,朝廷这次增兵八万,就是为了稳定倭国的局势,将倭国所谓王室予以剪除,为日后大明郡县倭国创造条件。 方逢时当然明白朱载坖的意图,作为安东都护,他有谋划方略的职责,所以方逢时向朱载坖上疏条陈倭国善后事务,方逢时所提出的第一点就是将安东都护的驻地从京都迁移到江户,京都是原倭国都城,在倭国内地,从地理上说确实有一些优势,如京都大部分地区都位于京都盆地之内,京都除南方之外三面环山,京都盆地东部也因其地势较高且较为干燥适宜居住,所以倭人认为京都适宜作为都城。 但是方逢时认为,大明经略倭国的话,京都就不太适合了,从气候上说,四季的气温及降雨量变化相当显著。加上京都位于盆地,让这一特征体现得更为明显。京都夏天炎热且潮湿,相对地,冬天则较为寒冷且偶尔会下雪。京都的春季开始于三月中旬,这一时期樱花盛开,和秋季并为也是京都观光客最多的时期。从六月中旬左右开始至七月底,京都进入闷热潮湿的梅雨季节。然后便进入炎热且晴朗的夏天后半。冬季也比较寒冷。 当然这些不是主要的,主要原因是京都是倭国旧都,这里必然存在很多倭国的遗老遗少,他们对于大明是怀有刻骨仇恨的,而且深居内地,对于大明来说并不方便,毕竟官军的给养以及命令的传递很多时候需要的是水师,而京都在倭国腹地,这就影响了安东都护和朝廷的交流,还有后勤补充,援兵调集等事项。 所以方逢时建议,将安东都护移驻江户,本州岛东部,关东平原南端,南邻东京湾,大致位于倭国列岛中心。东部以江户川为界,与千叶县相连;西部以山地为界,与山梨县相接;南部以多摩川为界,与神奈川县相邻;北部与埼玉县相连。 从气候上来说,江户四季分明,降水充沛。春季整体以晴天、薄云为主,偶尔阴雨。在梅雨季时易受滞留锋面影响,长期降雨。梅雨季过后即进入夏季。夏季受东南季风影响,降水较多,高温炎热,并时常有台风侵袭。秋季受台风、秋雨锋面的影响,容易下雨。冬季前后,低气压通过,易发生强风;因江户位于背风面,雨或雪的日子比较少,大多是晴朗干燥的日子,同时是全年之中云量最少的季节。 同时江户拥有便捷的水运和港口,这些对于官军和安东都护来说都是极为重要的,从地形上来说,江户的地形由东至西可以大致分为中川低地、武藏野台地、多摩丘陵、关东山地四个部分。中川低地位于武藏野台地和下总台地之间,包括了江户的东部地区,是由利根川分流江户川、荒川等河流冲积形成。而且江户的地形属于典型的平原类型,具体位于本州岛东南部的关东平原,由利根川、荒川等河流冲积形成,地貌包含冲积平原和洪积台地(如武藏野台地)。这些地方地形平坦,便于官军屯垦,是合适的地点。 除了这些之外,方逢时也是积极准备,等到官军的援兵抵达,就准备动手,这些日子倭国国王已经多次向方逢时、刘綎、朱应桢等人送礼,祈求原谅,但是他们都予以拒绝了,这使得倭国朝廷上下是极为恐慌的,方逢时认为还是要予以安抚,方便后面操作的。 第2182章 鲸鲵再起风波急(五) 方逢时以有上谕为由,派遣刘綎去取请倭往来接旨,刘綎当即带领亲兵赶赴倭王居所,要求倭王跟随刘綎一道去安东都护府衙署接旨,这个消息传开之后,这些倭国的公卿大惊失色,他们担心这是鸿门宴所以赶紧率领自己的家兵赶来,但是面对刘綎的这些身披重甲的亲卫,这些所谓的公卿家兵就跟小鸡仔一样。 见这些公卿围拢过来,刘綎骑在马上,眯着眼睛看着这些人,冷冷的问道:“尔等是要造反作乱不成?”见刘綎要翻脸,关白九条兼孝赶紧上前说道:“将军这是为何?” 刘綎瞥了他一眼说道:“尔是何人?” 九条兼孝赶紧说道:“下官右大臣兼关白九条兼孝。” 所谓关白,就是倭国主持大政的官员。原意为接受臣下报告,向倭王传达。倭王年幼时,太政大臣主持政事称摄政,倭王成年亲政后摄政改称关白,合称摄关。唯诸事先经关白过问,然后奏闻倭王。在倭国,很差那个时间内,倭王无实权,而关白握有实权。即所谓的,摄政即天子,关白惟百官总己,犹在臣位。 刘綎当然知道,关白就是倭国的宰辅了,他对九条兼孝说道:“奉都护之命,请倭王去接旨。” 九条兼孝赶紧说道:“将军,向来天使都是直入小邦宫掖宣旨的,为何这次要请大王去都护府接旨?且将军亲率甲士,陈兵弊国宫掖,恐有未便吧?” 刘綎心里本来就是极为愤怒,自己好端端的在倭国带兵,谁料想飞来横祸,成国公在自己的地盘上遇刺,这下好了,刘綎被朱载坖严厉申斥,官降三级,而九条兼孝还在这里喋喋不休,和自己扯淡,刘綎当即大怒,一挥马鞭就抽在九条兼孝脸上,厉声骂道:“尔等干了什么莫非不知晓吗?限令倭王,一刻之内出来,否则以抗旨论处!” 刘綎抽了九条兼孝,当即令这些公卿们哗然了,九条兼孝可是九条氏的家主,倭国的关白,九条氏乃是五摄家之一,地位仅次于近卫氏的公家。藤原氏北家的嫡流—藤原忠通的三男藤原兼实为始祖,九条氏是倭国公家家格仅次于近卫氏的显赫姓氏后来九条氏又分出了一条氏和二条氏,近卫氏分出了鹰司氏这五家并称为藤原五摄家,是倭国公家家格最高的存在。 如果来中国的门阀来看的话,九条氏就是超级门阀,差不多相当于三国里四世三公的袁绍、袁术家(汝南袁氏),或者东晋王马共天下的王导、王敦家(琅琊王氏),而且更厉害,人家垄断仕途近千年,不仅仅男丁当关白,女眷嫁倭王,在倭国那是相当有牌面的。 当然,那也是以前了,这群公卿兵荒马乱之时也有倒霉到靠吹笛鼓瑟为生的(类似跟着献帝啃草根),但等到快太平年代了,这种对知识与传统的垄断权倒也还是令人忌惮三分的,当年丰臣秀吉为了当关白,也捏着鼻子做了近卫家的便宜儿子,可见这些公卿在倭国的地位。 刘綎不但当众鞭打九条兼孝,还陈兵倭国宫掖,这对于一些倭国公卿来说是无法接受的,他们所带的家兵更是看向刘綎,有些愤愤不平,一个家兵低声骂了一声八嘎,刘綎当即大怒,命令亲卫将这个家兵拉出来斩首,同时直接挥鞭,痛打了九条兼孝一顿,倭王的侍从赶紧出来请求刘綎宽限一些时间,倭国正在更衣。 因为是要接旨,所以倭王要换上所谓的黄栌染御袍,其实就是唐宋澜袍的变种,襕袍是一种不开衩的圆领袍,因其下摆拼接有横向的“襕”而得名。倭国将其称为“缝腋袍”,经演变后除了圆领大襟右衽、下摆接横襕、不开衩等特征仍保留外,裁剪和形制同中国都有了不少区别。其黄中略偏红的黄栌染色就是隋唐以来逐渐成为皇帝专属服色的赭黄色,袍面装饰桐竹麒麟凤凰暗纹为倭国特有。 之前朱载坖为了安抚倭王,特旨准允倭王仍旧可以穿黄栌染御袍,但是这次朱载坖已经取消了倭王的一切优待,方逢时也特地命令刘綎,要求他命令倭王着大明服色接旨,刘綎一听倭王还想换黄栌染御袍,你他妈怎么不去换衮冕?当即再次把倭国的近侍痛打一顿,怒斥道:“天使降临,不着大明服色,尔欲谋反乎?” 刘綎责令倭王必须穿大明服色去接旨,倭王不敢怠慢,只得赶紧换上了大明服色,乘马车出来,刘綎直接打马上前,拔刀用刀尖挑开倭王马车的帘子,确认是倭王无误之后,才骂了一句:“沐猴而冠!”护送倭王到安东都护府衙署去。 而方逢时和传旨的行人已经在衙署等候了,刘綎将倭王带来之后,方逢时起身说道:“圣谕已下,殿下还是接旨吧!” 倭王赶紧跪下接旨,传旨的行人这才展开圣旨,朱载坖其中说道:“圣仁广运,凡天覆地载,莫不尊亲;帝命溥将,暨海隅日出,罔不率俾。昔我皇祖,诞育多方。龟纽龙章,远赐扶桑之域;贞珉大篆,荣施镇国之山。嗣以海波之扬,偶致风占之隔。当兹盛际,宜讃彜章。咨尔倭王,崛起海邦,知尊中国。西驰一介之使,欣慕来同;北叩万里之关,肯求内附。情既坚于恭顺,恩可靳于柔怀。是故加封,以彰天朝之仁,以明天子之心。” 而当念到此处,不少锦衣校尉已经悄悄的在一旁戒备了,行人继续念道:“然尔潜构异端,奸谋屡兴;构彼凶人,同恶相济。伏兵东岛,潜行杀害。朕犹冀中人之性可以上下,蟠木之质可以为容,上谕屡发,欲为教导,然愚心不悛,凶德弥着。引奸回以为腹心,聚台隶而同游;既怀残忍,遂行杀害,兵加公侯,何所能及?凶迹既伤败於典礼,亦惊骇於视听。桀纣不足比其恶行,竹帛不能载其罪名,不义险薄,恶迹自彰!朕虽欲保全,奈国法何?” 第2183章 鲸鲵再起风波急(六) 跪伏在地方听旨的倭王已经浑身颤抖了,他现在很清楚这份诏书的意思的,这是大明皇帝的问罪诏书,传旨行人接着读道:“惟我国家,律法森严,典章俱在。生育品物莫大於天地,爱敬罔极莫重於君亲。是故为臣贵乎尽忠,亏之者有罚;为子在於行孝,违之者必诛。大则枭之市朝,小则终贻戮辱。此则刑章之用也。至公之道,底罚行赏;前王所以持法割恩,垂涕行戮;言念及此,叹息弥深!” 传旨的行人语气愈发严厉,继续读道:“臣子之节,君亲是奉;或志怀干纪,当义在灭私。然尔倭王,钦奉上谕,世守海东,朕膺冀有加,庶其克保维城,有俾王室;尔其弃分符之任,专用钺之威;敢怀逆节,自桎严刑,公行暴乱,罪情昭彰,法无可恕。既自贻殃,欲何逃罪?据其凶悖,理合诛夷,且王者立法,百代所遵;稽彼常科,罪当殊死!虽有八议之典,难逃刑章之戮!然群臣屡谏,以尔身系王爵,特从宽典;矜其万死,屈於九刑。宜寛伏鑕之命,俾黜析珪之典,除国夺封,槛送京师。其同谋共逆,一体斩决;以刑戮之威,彰国法之严。钦此!” 行人宣读完上谕之后,冷声问道:“罪藩何不接旨?” 倭王这才颤抖的接旨,而朱载坖的上谕中已经是明确的说了对于倭王的处罚,就是除国夺封,就是大明的亲王服色他已经不能再穿了,刘綎准备命人剥去他的服色,但是被方逢时的所制止了,毕竟还是要给他留一点体面的,方逢时命令安东都护府的亲兵带倭王去一边更衣,同时将他软禁在安东都护内,从现在开始,他就不再是倭王了,而是大明的待审罪囚了。 除此之外,朱载坖的上谕中也说的清楚,将其同谋共逆,一体斩决,至于哪些人是同谋共逆,判断的依据自然是在方逢时这里,而方逢时的判断办法也很简单粗暴,他认为这些倭国的公卿都是同谋,没有什么区别,所以方逢时要求将这些公卿彻底消灭,永绝后患,这点也得到了刘綎、朱应桢等人的支持,他们很清楚,这些所谓的公卿在倭国颇有势力,而且他们世居京都,各种关系盘根错节,这点是非常之重要的。 只杀一部分人根本无法解决这个问题,不如一劳永逸,将他们彻底铲除,将整个倭国的这个公卿阶层抹去,这样的对于朝廷在倭国建立起统治更加有利,之前方逢时就已经征调安东诸卫的卫所士卒加上原本驻京都的官军,已经有一万五千余人,方逢时命令封闭京都各门,同时分工明确,刘綎指挥官军负责杀人,朱应桢指挥锦衣亲军负责抄家,各司其职,然后加以分配。 而在倭王被带到大明安东都护府之后,京都城内的倭国公卿们也感觉到有些不妙了,他们纷纷聚集自己所豢养的家兵、浪人等,同时关白九条兼孝亲自求见方逢时,想要询问倭王的下落问题,在刘綎的指挥下,官军封闭京都各门,开始清除这些公卿们,这些公卿们自然不可能坐以待毙,举兵反抗,方逢时以倭人反叛为由,在京都大肆搜杀公卿,同时将倭王一系的男丁全部拘捕,准备解送京师。 京都的这些公卿们虽然豢养了一些家兵浪人,但是这些人的战斗力是远不如官军的士卒们的,刘綎用了一整天将京都城内的公卿杀戮殆尽,而朱应桢则是指挥锦衣亲军抄家等,除了部分财物要解运内承运库之外,剩余的财物都要赏赐给官军士卒们,同时方逢时还向倭国的这些大名们发布了大明的上谕,改倭国伪倭奴都统使司,但是都统使的任命还尚未确定,按照道理来说,如果大明不想废了倭王,应该在上谕中明确说明的,但是在朱载坖的上谕中只有历数倭王的罪过,对其除国夺封的处分和槛送京师的处理,对于倭奴都统使由谁担任却只字不提。 这些倭国的地方豪强们很清楚,大明肯定是希望扶持一个对大明恭顺的傀儡,倭王为何被废?就是因为他对大明不恭顺,尽管大明屠戮公卿一事让很多地方大名无法接受,因为有一些地方的大名本身就是这些倭国公卿的分家,不过大部分的大名对于这些公卿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 因为大部分的大名都是所谓的武家出身,平安时代中期倭国的贵族社会,使特定的官职及职能固定化,形成了“继承家业”的发展,以武艺为才能的下级贵族“兵家”渐由专门于军事的贵族形成,当中由军事贵族成立时期武士而形成。这些家族所指的“武家”是由“武勇之家”“武门”而来的世族。这个称呼亦包括了有武力、武勇及以仕奉辅廷的家系。后来源赖朝在关东设立镰仓幕府,幕府及镰仓殿开始称呼为武家。幕府以及镰仓殿(源赖朝),以武力向皇帝勤王。由于为镰仓幕府工作的人被称作武家、而为朝廷工作文官被称为“公家”。 这些公卿所属的公家一向看不起这些地方的大名们,公家和武家的关系谈不上好,尤其是这个时候,为这些公卿出头就意味着要直面大明的兵锋,这种蠢事这些大名们是不会干的,而且他们关心的是大明会怎么处置自己,方逢时也以安东都护府的名义发布了命令,虽然现在倭国的国号不存,但是大明朝廷仍旧尊重这些倭国的大名。 除了原倭国朝廷所领有的土地被大明安东都护府所接管之外,其余各大名的土地等仍旧保留,大明在倭奴都统使司实施土司制度,各个大名要将原本的倭国官爵全部予以革除,同时按照领地、人口和对大明的恭顺程度等,受封大明官职,成为倭国都统使司的土司,方逢时要求这些大名们限期上表,否则就视为公卿的共谋逆党。 第2184章 鲸鲵再起风波急(七) 在安东都护府命令下达之后,大部分的倭国大名都迅速向安东都护府表达了恭顺和忠诚,除了一小部分的和公卿的关系相对比较深厚的大名仍旧在扭捏之外,如北条氏、武田氏、上杉氏等大名都已经主动上疏,向大明输诚,同时武田胜赖甚至上表朱载坖,请求朱载坖赐姓,以表明他归身华夏的决心。 作为倭国中比较先投效大明的人,武田胜赖是很清楚自己的身份的,他也很清楚自己的地位,从和大明的亲近程度上来说,武田家是不如上杉和北条的,毕竟他们是率先归附的,而从实力和对大明的作用来说,武田的甲斐也处于一个很尴尬的地位,武田家综合实力其实与他的大名地位极不相称。武田信玄时代的强大,很大程度上有赖于甲斐的金矿,而武田信玄所取得的一系列胜利,事实上已使武田家的实力处于透支状态,对人口稀少的甲信来说,为胜利而损失的精壮劳动力是过于巨大的代价,对生产力的破坏更是无可挽回的损失。 武田信玄自己就说过:“人就是堤防,人就是城墙。”而武田家缺少的正是人。因此,在人口因战争锐减,生产力因之大受影响的情况下,甲州金矿的枯竭,无疑是致命的打击。而企图通过内向的积累来恢复国力,则就不是三五年就做的到的了。而武田胜赖自己很清楚,在没有金矿之后,武田家对于大明的用处就急剧下降了,大明经略倭国的主要动力就是金银,没有金银矿会使得武田家在大明中成为无足轻重的大名,再加上他自己的地位并非稳如泰山,这也使得武田胜赖比较头疼。 因为在一些甲斐的元老重臣眼中,武田胜赖并不是武田家的家督,而仅仅是武田家的家督监护人,类似于毛利兴元之子夭折前,毛利元就的地位。而胜武田赖显然是不满足于这种地位的,但他没有自立的可能,原因是武田二十四将没有一个是他自己的家臣。对四名臣等重臣来说,武田信玄的一纸遗言,比他胜赖的一百条命令都大。在这种情况下,胜赖信任迹部、长坂等近臣,也就完全符合情理了。这就导致了甲斐内部的斗争愈发激烈,而武田胜赖既无法压倒元老重臣,也无法再其中调和,所以他必须借重于大明,这样才能够更好的稳定自己的地位。 在这种情况之下,为了使得大明更加青睐自己,好保全自己的地位,同时扩充实力,武田胜赖决定彻底倒向大明,不仅仅上表求封、赐姓,极尽输诚之能事,还直接向安东都护府汇报倭国大名的动态。 方逢时则是在在处理善后事宜,将倭王等一干钦犯和抄没的家产等交给成国公朱应桢,押解回京师,同时接收原本倭国朝廷的土地,安排官军驻守,同时建立起大明在这些地方的行政、军事机构,还有就是调遣援军,朝廷所调发的援军已经开始陆续抵达倭国的,方逢时要和刘綎商量,将这些援兵调遣到倭国的要害地方,加以守卫,弹压地方,防止出现动乱。 而于此同时,方逢时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任务,就是对于倭奴都统使司的土司安置,方逢时认为应该参考倭国原本的令制国,设立军民府等土司机构,任命这些地方势力为土官等土司官职,加强朝廷对于倭奴都统使司的管理,按照原本倭国的所谓律令制,整个倭国被划为五畿七道66州加上两个岛,一共是六十八国。 其实就是模仿的唐制,在律令制下,“五畿”指京畿区域内的5国,京畿之外的其他领土则仿中国唐制,共分七道。下辖共68国,并仿照唐360州,将国名简化为单字州,其中“五畿”为畿内五国:大和、摄津、河内、和泉、山城;“七道”指东海、东山、北陆、山阴、山阳、南海、西海七道。在五畿七道下置66个令制国外加壹岐、对马两岛。 令制国下设郡,郡下设里,其长官分别叫做国司、郡司、里长。这种以国、郡、里作为行政区划划分的制度在倭国历史上叫“国郡里制”。所以方逢时认为可以仍旧沿袭这个制度,将其和大明的土司制度结合起来,在倭奴都统使司下设七个宣慰司,即东海、东山、北陆、山阴、山阳、南海、西海七个宣慰司,虽然宣慰司的宣慰使也是土官,任用倭国的这些地方豪强担任,但是实施流官的管理,有安东都护府具奏朝廷予以任命。 而在各个宣慰司下,就是军民府、土州县等建制了,各个地方的大名,按照其所掌握的领土、人口和对大明的恭顺程度,分别授予土知府、土知州、土知县等官职,予以世袭,而原本倭国的所谓五畿还有原德川、丰臣等反叛大明领主,还有一些战略要地,矿产所在地,如石见银山等,由安东都护府直接领有管理,设立卫所或者是州县等加以控制。 方逢时拟定了详细的方案,上奏朝廷,而在京师,朱载坖也已经收到了倭国的相关奏疏,朱应桢押解着一干钦犯和抄没所得正在回到京师的路上,对于方逢时所采取的果断手段,朱载坖是很认可,虽然有人认为方逢时杀戮过重,但是朱载坖认为只要能够使得倭国大体上平稳,不出现大的叛乱,其他的事情没什么大碍。 除此之外当然就是押解回来的这些钦犯应该怎么处理了,朱载坖召集内阁、礼部和三法司官员商量此事,他们所犯的罪行是很清楚的,谋刺朝廷大臣,这是谋逆无疑了,关键是应该怎么处理他们,刑部尚书蔡国珍和大理院卿孙丕扬认为应当按照大明律族诛之,但是内阁和礼部显然有其他的看法。 申时行就认为,对于这种亡国之君,可以适当宽仁,以彰大明之仁。 第2185章 鲸鲵再起风波急(八) 这也是大明的传统了,在太祖时代,对于这些当年和太祖作对的地方割据势力,太祖尚且能够包容,如陈友谅的儿子陈理,明玉珍的儿子明升等,他们归降之后,被封为归德侯、归义侯,甚至在他们心怀怨望,被人告发之后,太祖皇帝也没有予以重处。 太祖皇帝降旨:“此童孺辈,言语小过,不足问,但恐为小人瞽惑,不能保始终,宜处之远方,则衅隙无自生,可始终保全矣。”将他们安置到朝鲜去,也让他们能够保全余生,已经是非常之不错了,放在赵宋,就他们这种心怀怨望的举动,一杯毒酒是免不了的。 基于此事,内阁认为还是要从宽的,毕竟陈理可以说是孩童,还是明升可是真的和大明对抗过的,而且可以说对太祖极为不恭敬,曾经遣使聘太祖女,使者自言其国东有瞿塘三峡之阻,北有剑阁栈道之险,古人谓一夫守之百人莫过,而西控成都,沃壤千里,财利富饶,实天府之国。 太祖笑曰:“蜀人不以修德保民为本,而恃山川之险,夸其富饶,此岂为国长久之道耶?然自用兵以来,商贾路绝,民疲财匮,乃独称富饶,岂自天而降耶?” 使者退,太祖对侍臣说:“吾平日为事只要务实,不尚浮伪,此人不能称述其主之善,而但夸其国险固,失奉使之职矣。吾尝遣使四方,戒其谨于言语,勿为夸大,恐贻笑于人。盖以诚示人,不事虚诞,如蜀使者之谬妄,当以为戒也。” 在明升归降之后,太祖对他也是不错的,之前本来要他按孟昶当年归降的仪制,但是太祖都予以免除了,太祖下旨道:“明升与孟昶不同,昶专治国政,所为奢纵;升年幼事由臣下,宜免其叩头伏地上表请罪之礼。” 所以首辅申时行说道:“陛下,其既国除归来,宜加宽待,以示仁慈,虽罪重不赦,亦不可杀戮,此太祖之深意也。” 但是蔡国珍等人显然不是这么认为的,他认为倭国这种情况和陈理、明升不同,陈理、明升只不过是心怀怨望,并没有实际行动,而倭王谋刺朝廷重臣,这是不仅心怀怨望,而且有了实际行动,这就不能再予以宽仁了,必须予以严惩,这点朱载坖也是认同的,如果他们只是暗中谋划的话,朱载坖是可以按照太祖的旧例予以宽大的,毕竟这样可以收远人之心。 但是他们谋刺成国公朱应桢的行为,显然已经突破了大明的底线,朱载坖认为必须加以严惩才行,大明法度不容挑衅,这点是很重要的,但是另一方面,申时行所言也是很重要的,倭王毕竟在倭国有一定的影响力,如果大明将其真的族诛灭族了的话,恐怕会在倭国境内引发动乱,这点也是不得不考虑的,所以朱载坖在和重臣们商量了之后还是做出了决定。 对于原倭王和相应的亲属,必须予以严惩,但是考虑到他们毕竟曾经是一国之君,还是要有相应的体面的,所以朱载坖命令止于狱内赐死,不市曹刑戮,算是保全了最后的体面,同时留一个男丁,以传承血脉,以示天恩仁恕,不绝其嗣之理,同时命令这个子嗣承袭倭奴都统使一职,以示天恩浩荡,而对于其他的人,则一律予以赐死。 除了此事之外,就是方逢时上疏的两件事情,第一就是奏请将安东都护府的驻地从京都转移到江户一事,兵部和军机处认为是应当的,主要是由于京都地处内地不便于和朝廷联系,而江户相对交通较好,朱载坖于是同意了方逢时的这个奏请,同时将京都改为绥化府,即绥远安化之意,同时命令将倭奴都统使司的地名中违制之处予以修改,京畿两字是不能够出现在这里的。 还有就是武田胜赖上疏请求赐姓一事,在大明对这些土司赐姓并不是一个很罕见的事情,如第一代恭顺伯吴允诚,蒙古名把都帖木儿,吴允诚家族为河西大族,居住在塔滩,起先出仕元朝,洪武二十三年来归明朝,被太祖安排居住在凉州的水草便利之地。后于永乐三年七月,率所部自塔滩归附大明,成祖朱棣汉名吴允诚,初授右军都督佥事,屡立战功,为成祖重用,封爵恭顺伯,永乐十五年,吴允诚卒于任上,谥忠壮。 还有就是郑和,原本姓马,后来也是被赐姓郑,所以赐姓一事在大明并不罕见,但是武田胜赖在这个时候向大明请求赐姓,其中的投效意味是很重的,同时方逢时也向朝廷奏明了武田胜赖为什么要请求大明赐姓,主要还是由于自己的地位并不稳固。 在武田信玄死后,武田家顿时陷入了混乱之中。虽然武田胜赖很快就当选为武田家家督,但是武田家的几名重臣都不愿意承认前者的地位。在他们看来,武田胜赖根本没有能力领导整个武田家,而武田家的旧家臣们也都不愿意听从武田胜赖的调遣,反而对家老们唯命是从。这就是使得武田胜赖比较头疼了。 因为原本武田家的继承人应当是武田义信,这也是武田家家臣们所公认的储君。但是在武田义信死后,一些家臣们便认为武田胜赖没有资格继承武田家家督之位,于是便与后者之间产生了矛盾。换句话说,武田家的家臣们将武田义信之死归咎在武田胜赖的身上,这才会导致武田家内部出现了君臣不和的现象。而武田胜赖对此采取的办法则是大力提拔自己的亲信,而这就更加激化了他和武田信玄旧臣们的矛盾。 在这种情况之下,武田胜赖想到的办法就是借重于大明,方逢时认为可以赐姓并且对武田胜赖加以支持,以收千金买骨之效,这点得到了内阁和部院重臣们的支持,扶持亲大明的地方势力也是大明一贯治理土司地区的办法。 第2186章 靖远经略安东西 朱载坖于是决定赐武田胜赖以安姓,赐名为安恭诚,加封武田胜赖为龙虎将军、都督佥事、倭奴都统使司副使,给钱十万,甲胄三百,火铳三百等赏赐,表明大明对于武田胜赖的重视,而对于方逢时倭奴都统使司七宣慰司的设置,朱载坖也予以同意,命令方逢时在倭奴酋长之中选择恭顺的酋长担任宣慰使。 除此之外还是要加强大明在倭国的存在,充实卫所,加强朝廷对于此地的控制,对于大明在原倭国上所设立的府州县,朱载坖命令设立安东布政使司、按察使司、提学使司等衙门予以管理,与安东都指挥使司一道构成大明的行政、军事体系,同时在安东布政使司开科取士,将这些倭奴酋长的子弟选送各级学校和国子监学习,加强对于他们的同化。 同时对于不恭顺的酋长,要立即采取措施,会同倭奴都统司出兵征讨,由于现在的倭奴都统使年龄尚小,不能履行职务,朱载坖命令倭奴都统副使安恭诚暂代都统使,统辖各土司,与官军一道讨平不臣。 除了解决倭国的问题之外,西域也是重要的问题,虽然李成梁已经夺取了西域,但是也耗尽了粮秣,现在的当务之急不仅仅是增兵,更加重要的是运输粮秣,朱载坖一面命令陕西、甘肃、宁夏等地转运粮秣,由兵站都司经由嘉峪关、哈密向西域转运,同时督促张学颜迅速将从蒙古向西域补充粮秣的路线摸清楚,加强朝廷的运输能力。 同时西域经略吴兑也向朝廷上疏,请求在乌鲁木齐地区筑城屯垦,为官军日后的征战提高条件,吴兑认为原本的轮台旧城已经不能适应大明的管辖了,要在沿河修筑一座新城,同时在附近屯垦,朱载坖同意了吴兑的上疏,命令吴兑在乌鲁木齐地区择定地点,兴建城池,仍旧用轮台之名,设立轮台府,作为大明在西域的行政、军事中枢,将西域经略、提督等衙门迁移到此。 同时通过云中办事大臣张学颜和土默特部沟通,希望由土默特部派遣使者和和硕特部等予以交涉,以和硕特部和大明封贡为条件,采取羁縻的形式对和硕特部加以控制,使得和硕特部能够作为大明的藩篱,同时朱载坖还在与重臣们商量移民的事情。 由于现在大明的人口多在南方,而经过几轮大规模的移民之后,北方的流民已经很少了,而且西域等地一向被内地的百姓视为苦寒之地,不到万不得已是不愿意去的,之前中原、北直隶等出流民众多,百姓没有土地可以耕种,在这种情况下,朝廷以土地作为诱惑,还可以使得一些百姓愿意移民到辽东、吉林等处,而现在随着工商业的发展,各种工场也需要大量的劳动力,在这种情况下现在大明不是流民问题,而是劳动力短缺的问题,这点已经是有所显现了,除了军户之外,朝廷似乎也没有太多的人力可以调动了,这点确实是制约大明消化这些领土的一个重要因素。 而这些困难也确实成为朝廷和民间反对大明在西北、东北用兵的现实理由,很多官员认为这些土地得之无益,毕竟现在大明的领土并不小了,而且就西域而言,大部分的土地确实都是荒漠,没有开垦的价值,同时现在丝绸之路已经不通了,原有的商贸功能也不存在了,而西域距离大明内地又实在是太过于遥远,轮输转运对于朝廷来说确实是一个很大的负担。 尤其是在今年朝廷再次大规模增兵的情况下,对于西北各省来说确实是存在一定的负担,所以对于是否支持用兵,尤其是增加朝廷在西域的兵力这个问题,朱载坖认为有必要予以讨论了,朱载坖首先命令内阁主持部院重臣们讨论此事,同时命令军机处也要讨论此事,从短期利益来说,经略西域绝对是一件得不偿失的事情,朝廷要投入巨资,但是能够收回的成本十之一二,这点朱载坖并不否认。 但是就现在朝廷的针对西域的反对已经主要是两个看法,边疆无用论、得不偿失论,朱载坖命令军机处从国防地理上对于西域的重要性予以阐述,西域和东北是大明日后国防的一个重要屏障,只要西域在手中,依靠天山等山脉的天险,陕西等西北数省都受到保护,成为内陆省份,可以安心发展,而蒙古则受到大明三个方向的压力,在这种情况下,蒙古势力将不再能够成为大明的北部边患,可以极大的节省朝廷军费和各种开支,同时保证消弭边患。 而西域也并非只能投入,没有产出,依靠冰川和各种内陆河流,西域一样可以发展农业,同时西域的环境更加适合种植棉花,日后可以成为大明重要的棉花来源,这点是非常之重要的,虽然在西域的投入很大,见效也很缓慢,但是肯定是有回报的,当然,对于大明来说,最大的现实利益就是消弭边患,这点也是朱载坖出兵西域的直接目的。 尽管现在大明已经和土默特部达成了封贡,但是蒙古的威胁是始终存在的,朝廷仍旧要在九边屯驻重兵,针对一些人说的:“西域乃化外之地,茫茫沙漠,赤地千里,土地瘠薄,人烟稀少。朝廷倾全国之力,徒然收数千里旷地,增加千百万开支,实在得不偿失。” 朱载坖认为这种言论是极为荒谬的,朝廷如果能够平定西域,再加上对于东北的经略,就可以将蒙古诸部彻底予以控制,使得的九边皆成腹地,京师不再受到袭扰,这点是对于大明来说最大的现实利益,所以现在不管要付出多大的代价,必须要为后世子孙计,消弭边患。 朱载坖命令户部等单独列出预算,有不足的奏请朱载坖动支内帑,务必要保证西征的粮秣等转运。 第2187章 靖远经略安东西(二) 在朱载坖明确说明了此事之后,朱载坖详细和内阁以及军机处商量支应着两场战事的办法,现在大明正在或者有可能进行的战事主要有三场,西域、安南和倭国,从规模大小来说,最大的肯定是西域,其次倭国最后才是安南,对于大明来说,对于这三场战事要采取不同的办法。 对于西域,是全力支持吴兑和李成梁,一方面迁移卫所,开展屯垦,另一方面运输粮秣,修筑城池,总之目的就是为了讨平西域,巩固大明在西北的边防,而对于倭国则是剿抚并用,尽可能的控制倭国的战事规模,朱载坖在和军机大臣们商量了之后,给方逢时和刘綎下达了诏令,朝廷在短期内是不可能大规模再向倭国增兵的,所以安东都护府在处理倭奴都统使司事务的时候要讲究策略,对于愿意接受大明官职,成为土司,世守其地的,给予官爵,加以安抚,对于心怀叵测,对抗天兵的,要予以坚决镇压,保障朝廷在倭国的利益不受损,同时控制战事规模。 而对于安南,则是要大军进剿,消弭安南的反抗势力,迅速安定安南的局势,同时朱载坖还和军机处商量实施更戍制度,将内地各镇、各都司、行都司、留守司的兵力按照距离远近轮流向这三个地方实施轮换,一来是锻炼官军各部的战斗力,二来就是增强这些地域的作战兵力。 在朱载坖的命令下直隶、山西、河南、陕西、甘肃、宁夏各镇各都司增援西域,辽东、山东、南直、浙江、福建和湖广部分兵力增援安东都护府,江西、广东、云南、四川、广西、贵州和湖广部分兵力增援交趾和安南,根据各省直的实际情况,从各都司和各镇中抽调兵力,凡是参与增援的士卒,增发军饷一元,行粮本色七斗,折色钱四百文,立功的,优先予以晋升或者是选送武学进修之后授官。 同时将南京京营、中都留守司、兴都留守司的兵力集中起来,配置到各要害地区加强防备,除此之外,对于大明来说最重要的还是粮储问题,之前朱载坖任命原总督仓场杨俊民为司农院卿,负责朝廷的粮储管理,杨俊民经过仔细的核查之后向朱载坖奏报,现在大明的粮秣仍旧不足。 在北方由于之前的旱灾和朝廷对西北的用兵,导致河南、陕西等省份的仓储不足,而在南方,苏松等地虽然看似仓储不少,但是由于人口众多,也还是非常之危险的,杨俊民就此事特地提醒朱载坖,他认为苏松和广州、杭州等地,作为现在大明沿海的重要商业港口,工场众多,人口稠密,粮储之事尤其要上心,这些地方虽然原来是产粮区,但是由于现在人口滋生之后,粮食供应都需要仰仗外地,而这些地方尤其需要保证仓储,同时北方、辽东等地的仓库也都需要补充粮秣,杨俊民建议,增加从暹罗、占城等地进口粮食的数量,同时将缅甸等地的粮食内调。 其实大明在控制了缅甸等地之后,在粮食生产上还是很不错的,大明在缅甸各个卫所和百姓所屯垦的粮食,每年的产量是不小的,但是要想把这些南方的粮食向北方运输,确实是一件极为麻烦的事情,尽管通过海运是比较划算的办法,但是缺粮的地方很多都是在内陆,转运确实是极为不方便的,同时缅甸也需要修整河道,同时有朝廷出面加强南粮北运。 之前朝廷是通过减免关税的形式刺激这些商人运输粮食,之前朝廷的规定是:“带米一万石以上者,著免其船货税银十分之五;带米五千石以上者,免其税银十分之三。” 但是在实际执行的过程中,这些商人很快就发现了漏洞,这些商人利用朝廷的优惠政策,偷逃税款:“许多船商象征性地装载少量大米,使船运合法化,而夹带大量的香料、苏木、铅、锡等货。米不满5 000石,货可值数十万。”同时在其中还滋生了很多腐败行为,所以朱载坖准备调整这些政策,同时朝廷也要介入此事,以朝廷的力量组织大规模的粮食运输,保证朝廷的仓储不空虚,这点是非常之重要的。 同时通过朝廷购买的方式,稳定暹罗、占城、缅甸等地的粮食种植,使得这些地方能够稳定的为大明提供粮食,这是极为重要的,当然也要保障运输的便利,为了转运这些粮食,朝廷不仅仅要制造大量的船只,同时也要保证航道的通畅,主要就是缅甸的水路和从长江口到湖广的水道,对于这两条重要的水道,朝廷要予以维护,保障他们的通畅。 同时杨俊民在和这些粮商以及地方督抚们商量了之后决定实施梯次转运的办法,对于各个沿海城市,自然是直接由船只予以运输,这样是最方便不过的事情了,同时要发挥长江水道和湖广九省通衢的作用,现在最缺粮食的地方主要就是西北了,而朝廷主要的粮秣调运方向也就是西北和京师,而对于西北的粮食补给,主要是两条道路。 第一就是海运到天津然后转运到京通仓,然后经由京通仓实施梯次转运,以开中或者是朝廷雇佣的形式经由直道通过河南、山西和蒙古等省份向西北各省予以补充,第二条道路就是海运到松江府,然后通过松江府换内河航运抵达湖广,从湖广经由陆路向河南、陕西等省份予以发运,补充这些省份的常平和备荒仓。 杨俊民希望通过这两种方式每年能够向西北各省调运粮秣以四百万石,不仅仅补充常平、备荒仓,还能够有力的保证西征大军的军粮,支持朝廷在西域的屯垦等事项,朱载坖同意了杨俊民的建议,命令安南都护府和暹罗、占城等国商量增加大明采购粮食的数量,保证朝廷仓储所需。 第2188章 靖远经略安东西(三) 除此之外,司农院的一个重要职能就是规划大明的仓储体系,从朝廷到地方,各省直、府州县还有军储等到底需要储备多少粮食,才能够保证大明不发生民变,这是一个很重要的事情,朱载坖对于司农院的一个重要的职能就是规划大明的仓储体系。 杨俊民向朱载坖详细条陈了他的看法,对于朝廷的粮储问题,应该按照各省直和府州县的人口、粮食产量、灾害发生的频率和对粮食生产的影响以及和产粮区的距离综合考虑,制定每个地方的粮储规模,而且朝廷要在一些交通发达的重要府州设立直属与司农院的大型仓储,将粮储和物价平抑纳入到地方州县正印的考成之中,这点是非常之重要的。 朱载坖批复同意了杨俊民的奏疏,要求司农院和吏部、户部商量详细的实施细则之后上奏朱载坖御批执行,而李成梁也向朱载坖上奏了他对于未来战局的判断和方略,按照朱载坖先南后北的总方针,李成梁认为今年官军的主要任务仍旧是在西域北部建立起稳固的地盘,打击卫拉特四部,为大明日后南下创造条件。 而李成梁也找到了他所希望的攻取的地方,就是原大唐的乌宰守捉,也就是后世的玛纳斯县所在地,这里是庭州的最西端,天山山脉北坡中段、准噶尔盆地西南缘、玛纳斯河东岸。地势南高北低,自东南向西北倾斜。地貌分南部山区、山前冲积平原、北部沙漠三大部分。南部天山山区系依连哈比尔狼山的一段,沟壑纵横,树木丛生,水草丰富,是天然的牧场,可分后山、中山、前山。中部为洪积、冲积平原,这里地势平坦,气候相对温和,也是适合官军屯垦的地方。 玛纳斯,蒙古语意为巡逻者,因玛纳斯河沿岸有瓦剌巡逻士兵而得名,意寓“英雄”。渡过玛纳斯河的话,就是石河子,位于准噶尔盆地古尔班通古特沙漠南缘,这里地处天山北坡,交通枢纽地位显著,同时官军可以利用玛纳斯河的水源来屯田,为官军提供粮秣,同时控制了此处,官军就彻底在天山站稳了脚跟,将整个天山控制在手中。 接下来官军就可以采取相对比较灵活的措施的,李成梁认为,在控制了玛纳斯和石河子之后,官军可以先沿天山一路向西,控制整个天山,将西域一分为二,然后先南下伊犁、和田等地,控制这些水草丰美的地方,然后从伊犁北上,控制阿勒泰等地,这样整个西域就可以抵定,朱载坖当然是很清楚李成梁的方略是可行的,不过从石河子到伊犁,有千里之遥,官军必须要沿路设立兵站,加以控制,同时建立完善的后勤保证。 同时吴兑也向朱载坖上疏,陈述对于西域局势的看法,西域主要是存在两大势力,第一自然是蒙古人,也就是卫拉特四部,除和硕特部之外,就是瓦剌三部了,吴兑认为首先还是要予以军事打击,将他们继续向北赶,赶出天山,赶到更北方的阿尔泰山去,使得瓦剌各部不再成为大明的边患。 而另外一股较为强大的势力就是南部的各个回教政权,吴兑认为要坚决予以讨平,这些政教合一的政权绝对不能予以容忍,尤其是叶尔羌汗国,是大明收复西域的最大阻碍,作为西域大国,叶尔羌汗国是西域南部的大国,叶尔羌汗国是由东察合台汗国分裂而来的。 对于这个大明的劲敌,吴兑、李成梁等人也还是收集了相当多的情报,叶尔羌汗国信奉回教和信奉喇嘛教的卫拉特四部可谓是不共戴天,双方是经常征战,而且叶尔羌汗国内部也是矛盾重重,之前就是满速儿、萨亦德两个首领称雄于叶尔羌,在嘉靖初年,他们进行了会晤,确定了各自的扩张方向,满速儿向东,萨亦德向西。 虽然达成了所谓的共识,但是这种表面上的统一不过为双方下一步的争夺势力范围提供了缓冲时间。因此,阿尔巴特会晤结束后,兄弟俩随即分别率领人马对周邻地区进行征伐,以拓展各自的势力范围。与他们以往发动的诸多征战不同的是,此次两人都是打着伊斯兰“圣战”的旗帜,这反映了伊斯兰教现在在蒙古王公中的深刻影响。 而满速儿之前是对大明构成严重边患的,他所图谋的就是哈密,在满速儿强大的时候,嘉峪关以西皆被满速儿占据。而萨亦德则是向西扩张,嘉靖元年,萨亦德占据了北部的草原地带,留长子阿不都·拉失德驻镇那里。 嘉靖三年,乘河中的月即别首领去世、内部动荡之机,率军西征,克讹迹邗、马都等城。嘉靖十年,萨亦德以“圣战”名义向西南方向进行扩张战争,吞并了克什米尔、拉达克等地。次年,遣部将领兵攻打佛教圣地拉萨。嘉靖十二年,萨亦德汗病死于南征途中。其子阿不都·拉失德嗣位。满速儿闻讯后,即刻发兵西征,企图趁机吞并其弟辖地,但以失败告终。嘉靖二十三年,满速儿汗卒,长子沙袭立其位。之后,汗国东西两地又陷入长时间的动荡中。 而阿不都·拉失德汗为了巩固个人的政治统治地位,上台之初,便大肆捕杀宫中的老臣宿将,又竭力削弱都格拉特异密的权力,对外则联盟草原上的月即别——昔班部来对付哈萨克人,并数次将其击败。同时,他还陆续出兵,向西征伐安集延,向东进攻吐鲁番地区,且都取得一定战绩。使得叶尔羌汗国达到了极盛。 在他死后,汗国内部就陷于混乱之中,阿不都·拉失德汗死后,经过一场残酷的宫廷斗争后,二子阿不都·哈林继承汗位。阿不都·哈林汗在位期间,西部地区军事实力不断稳固发展。与此相反,由于从政能力平庸,属众不服,满速儿之子沙汗在东部地区的统治地位则日渐衰微。管理各地事务的家族成员不听调遣,各称雄长。 第2189章 靖远经略安东西(四) 而在大明介入西域之后,沙汗的势力就更加受到打击,一方面是大明不断收复原本的领土,另一方面是叶尔羌的不断打击,势力日益消亡,在官军重新将吐鲁番夺回之后,满速儿这一支的势力已经消亡殆尽了,真正对于官军构成严重威胁的是叶尔羌。 在叶尔羌汗国达到鼎盛时期疆域包括天山南部、巴尔喀什湖以东、以南地区费尔干盆巴达克山、和瓦罕地区,有兵五六万,不过和满速儿的政权一样,叶尔羌汗国内部也是矛盾重重,阿不都克里木之后是拉失德的五子穆罕默德称汗。穆罕默德之后,其子艾合买提有过短时间执政。拉失德的九子阿不杜热依木进军叶尔羌企图称汗,但在阿克苏遭到打击,在大明的压力之下,才拥立了新可汗阿不都里提夫准备对抗大明。 不过即便是如此,叶尔羌汗国内部的斗争也依然没有停止,据吴兑等人得到的情报,针对汗位的争夺远没有结束,这也是所有游牧部落的通病,叶尔羌汗国也是如此,他的汗位继承有很深刻的蒙古风气,按照蒙古人的传统观念,汗国不是君主个人的私产,而是属于整个家族。因此,蒙古统治者采取族内择长的继承制,具体地说,就是兄终弟及,若同辈兄弟全部去世,从子侄辈中再择年长者依次继位。 这就极易导致国家内部的动乱,虽然这种继承法常见于各游牧民族。在聚族而居的游牧生活,与具有军事民主特征的部落体制中,择长继承可以最大限度地维系庞大的部族成员,增强家族凝聚力,也可避免幼儿即位的混乱局面。但这种制度的缺陷也很明显。可汗也有人之常情,会对自己儿子有所偏爱。而可汗的儿子在父亲死后,自然也希望继位的是自己。因此,游牧民族政权极易产生内乱,叶尔羌汗国中期就是由此衰落。 而且除了这些有关叶尔羌汗国内部的斗争之外,朱载坖关心的还有一个重要的问题,就是叶尔羌汗国的军事力量问题,虽然叶尔羌号称有十万之兵,但是实际上远没有这么多的兵力,经过吴兑等人的多方查探,认为叶尔羌汗国的精兵应在两三万之数,战时动员各个部落兵力,可能有六七万之数,不过他们的兵力可能无法集中到一起,当然官军的兵力也受限于后勤。 朱载坖批准了李成梁的方略,命令进兵玛纳斯,但是朱载坖作为皇帝必须要思考官军下一步的行动,官军是继续北上还是南下,这个问题是很重要的,朱载坖为此专门召见了军机大臣们商量此事,对于北上,军机大臣们还是有些顾虑的,李成梁本人在奏疏中也认为北上对于现在的官军来说风险太大,后勤保障的难度太大,而且北方更加苦寒,从庭州到阿尔泰,中间是古尔班通古特沙漠,对于官军的后勤补给来说,难度极大,而蒙古人则可以以逸待劳,对于官军来说是极为不利的。 而如果南下的话,沿天山南下,一路上水源至少是有保证的,同时西域南部也一直存在绿洲农业,可以为大明官军提供一些给养,减少朝廷在后勤上的负担,同时南部城市也相对比较多,气候也相对比较好,对于官军来说进攻的难度小一些。 朱载坖当然知道这些道理,但是卫拉特部的问题还尚未解决,在这种情况之下朱载坖认为认为官军还不能够轻易南下,必须保持对卫拉特四部的军事压力,同时通过外交斡旋将阿尔泰地区纳入大明的管辖之中,这点是非常重要的,只有将阿尔泰地区纳入大明的管辖之后,官军才能够没有后顾之忧大举南下。 而朱载坖很清楚,朝廷不仅仅要通过军事手段,外交手段也是很重要的,除了通过土默特部联系和硕特部之外,朱载坖认为还要实施合纵连横,朱载坖拉拢的对象是哈萨克汗国,哈萨克汗国原本也是西域的大国,曾经是金帐汗国的附属,随着金帐汗国的衰落,哈萨克人得以独立。 在大明初年的时候,哈萨克人利用阿不勒海尔汗在往征哈萨克汗国途中丧生,乌兹别克汗国内乱时,征服东钦察草原各游牧部落,并乘机占领锡尔河流域的卡腊套山大部分地区。附近哈萨克部落纷纷归附,逼使乌兹别克汗国继位者穆罕默德·昔班尼汗逃往帖木儿帝国的土耳克斯坦城。 随后哈萨克汗国继续扩张,又率军攻土耳克斯坦城,迫昔班尼逃往布哈拉汗国。随着军事的胜利,其领土不断扩展至巴尔喀什湖西北广大草原及以南的楚河、塔拉斯河流域,直至中亚塔什干、安集延、撒马尔罕等地。并不断与南迁的乌孜别克人和察合台汗国中从游牧转向定居的蒙古人融合,人口增至20余万。 哈萨克汗国极盛时期占有较大领土,他们居住地区名为钦察草原,分大玉兹、中玉兹、小玉兹。又称大帐、中帐、小帐。中帐在哈萨克中部高地,小帐在乌拉尔河至里海,大帐在巴尔喀什湖以西至突厥斯坦。小帐也吸收不少诺盖人。东至额尔齐斯河、北至伊施姆河、图尔盖州、鄂木斯克,西至里海,南及锡尔河。哈斯木汗时代人口百多万,兵力三十万。 不过随着瓦剌的西迁,哈萨克汗国的好日子就结束了,蒙古达延汗势力强大,击败瓦剌大军,迫使其向西逃窜至哈萨克草原。而瓦剌部要求和哈萨克共享草场,哈萨克人拒绝此提议:尽管昔日同属一体,但现今已各自独立,草原不可随意划分予你们。 随后就是卫拉特四部和哈萨克人长期的征战,而为了支持和硕特部,土默特部也亲自下场,俺答汗曾经派切尽黄台吉西征行兵于托克摩克(碎叶城),于实喇摩楞地方击败阿克萨尔汗,掠取属众,并掳获秋格依福晋,青巴图尔收为己妻。使得哈萨克人不得不将阿尔泰的草原让出来。 第2190章 靖远经略安东西(五) 朱载坖认为,哈萨克是大明可以争取的对象,同时将哈萨克作为大明日后在西北边外的藩篱,统一抵御俄国人未来的扩张,同时对卫拉特四部予以制衡,所以朱载坖决定派遣使臣出使哈萨克,同哈萨克予以接触,只要哈萨克愿意向大明称臣纳贡,世守藩篱,大明愿意支持哈萨克,而且大明将会和哈萨克一道限制卫拉特部,将卫拉特部限制在阿尔泰地区,作为大明在西北的又一藩篱。 所以现在官军仍旧不能南下,朱载坖给李成梁和吴兑的命令是在夺取玛纳斯之后,在当地兴建城池,同时开展屯垦,修筑道路,囤积粮秣等,同时官军要给卫拉特四部以强大的压力,便于朝廷和卫拉特四部的谈判,还要建立整个西域的兵防、邮驿系统,加强屯垦。 现在对于西域来说,最重要的就是缺乏人力,由于大明的领土扩张,朝廷短时间内很难再招募大量的流民前往西域,朱载坖在和刑部商量之后,决定调整流刑的适用范围,敕令各省直提刑按察使司和大理寺,对于已经判决的流刑罪犯,一律流放西域,同时对于可以赎刑但是家庭贫困无法赎刑的杂犯死罪罪犯,减死一等,流放西域,永不放归,非十恶之罪以及杀人等重犯的真犯死罪罪犯,减死一等,刺字之后流放西域,屯垦戍边,遇赦不赦,通过将这些人流放到西域去,加强朝廷对于西域的控制。 同时就是将东北的女真人等向西北迁移,让他们为国戍边,虽然朱载坖在将建州女真部尤其是觉罗部消灭了之后,女真人消停了,一直是比较安分的,但是毕竟在辽东之地,朱载坖认为他们始终是一个祸患,尤其是从嘉靖末年到现在,女真人休养生息,人丁滋生,势力做大,之前朱载坖也曾经多次征调女真人为大明作战,将他们派往倭国等地方,也取得了比较好的成果。 但是随着朝廷对于辽东和吉林的开发加深,朝廷和女真的矛盾也在逐步积累,在王台、王兀堂等老一代的女真首领去世之后,虽然尼堪外兰等女真首领仍旧忠于大明,但是新一代的这些部落首领常常因为各种琐事和大明的边军发生冲突了,提督辽东、大宁、吉林军务黑春和辽东总兵官严绍庭也已经多次上疏朱载坖,认为女真又开始皮痒了,建议出动官军,给女真人长长记性,朱载坖一直没有处理此事,现在西域问题使得朱载坖必须要处理此事了。 朱载坖决定征调女真诸部前往西域,将他们迁徙到西北去,一来是消化女真在辽东的力量,使得他们在辽东无法对朝廷构成威胁,二来是用女真人对付蒙古人,同时防范西域南部的回回,在朱载坖的心中,这些回回的危险性是远远高于蒙古人的,朱载坖之前就和吴兑商量过了,在整个西域,朝廷必须联蒙制回,对于蒙古人,尤其是和硕特部,要予以拉拢,对于回部,要予以严加防范,严防其作乱。 除此之外,朱载坖还颁布诏书,招募百姓充实西域,朱载坖在上谕中说道:“今日户口日增,而各省田土不过如此,不能增益,正宜思所以流通,以养无籍贫民。西陲平定,疆宇式廓,哈密、乌鲁木齐等处在在屯田,而客民之力作、贸易于彼者日见加增,将来地利愈开,各省之人将不招自集,其于惠养生民,甚为有益。” 这次朝廷为了移民还是拿出了很大的优惠,不仅要分给土地,同时也要给予口粮、行粮等,朱载坖在和户部等衙门商量了之后规定:凡举家出关的应募贫民,均由官府出资供给途中盘费、车价及其他生活必需用品。同时发给口粮银,10岁以上为大口,9岁以下为小口,大口每百里给口食银六十分,本色口粮三斗,小口给银三十文,本色口粮二斗;还有“车价银”,不分大小口,每三名给车一辆,嘉峪关内每辆车每百里给车价银二百五十文,关外每百里给车价银八百文;御寒皮衣,每大口一件,小口折给胖袄一件;铁锅,每户一口。每户给盐五十斤。 抵达目的地后,这些移民就要被安置在事先勘定好的屯垦区内。并且规定,每户拨地30亩,农具一全副,籽种一石二斗,又每户给马牛一匹只,豆料一石,建房价银五元。照水田例六年升科。又,每户于到屯之处,按每大口日给白面一斤,小口减半,秋收后交还归款。不得征收利息。 同时鼓励百姓开垦,对于丁多有力之户自三十亩陆续垦至数十亩;丁少无力之户,亦有仅垦十五至二十余亩不等者,都听其自愿,同时还要加强赈济,西域苦寒,百姓刚刚屯垦,很容易受灾,朝廷必须及时予以赈济,保障这些百姓能够生存,朱载坖特地下旨:“彼等俱系新迁,并无积蓄,若不加以救济,则彼等拮据口食,不能尽力耕耘,失朝廷屯垦之意也。着加给升斗,俾无失所,免还续借口粮。可使安置耕种,年获丰收,俱各得所。” 同时西域自总督以下各府州县衙门,要根据各地地形地貌、环境位置、水源分布等,有计划、有步骤地配置人力、开发和利用土地。除了哈密之外,要兴建宜禾县为主的巴里坤垦区;以奇台为中心,包括木垒、东西吉尔玛太、东西葛根、吉布库等处在内的奇台垦区;以迪化为中心,包括济木萨、阜康、庭州、呼图壁、玛纳斯在内的轮台垦区。同时这些屯垦的开发,保障朝廷在西域有效管理。 朱载坖还严旨给吴兑等人,要求他们重视在西域的屯垦,在上谕中,朱载坖明确说道:“屯田为兵食攸关,果其草莱日辟,原足以壮声势而实边储,各官务必实心用事,勿负朕望!” 第2191章 靖远经略安东西(六) 朱载坖还谕令云中办事大臣张学颜,和顺义王等详细沟通,要求土默特部帮助大明和和硕特部建立联系,在大明和土默特部之间搭建沟通渠道,朱载坖很清楚的,大明不可能将所有的蒙古部落予以征服,针对蒙古部落,军事打击固然是很重要的,但是对于蒙古人来说,通过贸易等其他政策加强朝廷对于蒙古诸部的控制,同时在其中纵横捭阖,通过各种手段予以制衡,以加强朝廷的对于这些边疆地区的控制,这点是极为重要的。 而对于朱载坖来说,现在要处理的不仅仅是西域,还有就是倭国,虽然朱载坖调发了大批援军前往倭国,但是实际情况如何,由于山海阻隔,朱载坖也不能够完全得知,这点朱载坖是很清楚的,而且倭国和蒙古毕竟不同,倭国还是有较长时间的独立了,所以其反抗程度可能为很激烈,这也是朱载坖大举增兵弹压倭国的主要原因。 而对于倭国,朱载坖才采取的策略也是和其他地方所不同的,朱载坖之前就介入了倭国的事务并且在倭国驻军,将其王室予以打压,朱载坖很清楚首先就是要降低倭国王室的作用,所以在之前大明介入倭国事务之后,朱载坖最核心的谈判条件就是要求倭国天皇自去僭号,向大明天子称臣,去掉神格,要知道在之前的倭国,尽管所谓天皇没什么政治权力,但是天皇制中的天皇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则作为神统治倭国的,所以朱载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消灭它的神格,使得它成为大明天子的臣子,这样的话,倭王在倭国的地位就大幅度降低了。 但是对于倭国来说,还有一个重要的势力,就是所谓的公卿阶层,也就是公家,所谓公家,原本是指服务于倭王与倭国朝廷、住在京都的五位以上官僚群体,三位以上称“贵”,四位、五位称“通贵”。其与古代豪族存在渊源,在律令官僚制下通过官位相当制、荫位制及官职家业化形成世袭贵族体系。公家原指倭王或朝廷,后与“武家”相对,特指政务上辅佐朝廷的贵族。 这个阶层在当下看起来没有什么存在感,因为毕竟倭王都没有什么权力,依附于倭王的公家能有什么权力?公家并不是某种意义上的文官系统,公家是已经把某种范围内的官位当成世代传承的职业,促进了贵族世袭化。其实公家对于武家的见识大多局限于“没文化”、“粗鄙”、“乡下人”、“不知礼数”等等,多是世代传承的贵族自尊心作崇,加之公家在文化上完全可以碾压武家。 所以公家在倭国还是有很重要的更加重要的是,这些公卿和僧人垄断了知识和文教,这对于朱载坖来说是不能容忍的,朝廷就是要通过文教来教化倭国,使得倭国心向大明,实行由夷到夏的变化,所以朱载坖暗示方逢时等人对于这些公卿予以严厉打击,而下一步就是严厉打击这些所谓的僧人们,朱载坖给这些人的路只有两条,要么按照大明朝廷所制定的政策执行,要么就是等着被收拾,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一个问题。 除了这些势力之外,对于大明现在构成威胁最大的就是倭国的这些地方势力了,尽管朝廷之前已经采取了很多措施削弱倭国的力量,但是这些地方仍旧非常之强大,他们对大明的统治是构成了威胁的,直接动武是显然不可取的,一来是这些所谓的大名还是拥有很强大的实力,他们在自己的领地内就是土皇帝。 大名在各自的领地内还是最大限度地保留了管理内部事务的特权。实际上,大多数大名都喜欢把他们的领地想象为自治的小国家:他们可以傲慢地对忠诚的武士团发号施令,他们守卫各自的边界,监视宗教机构,随心所欲地向农民和商人征税,随时发布自己的法令,只要他们自己认为有必要就施行严刑峻法,他们鼓励有益于当地经济的商业企业,为了自己的利益可随意干预领地内居民的私人生活。 尽管官军对于这些倭国大名的军队具备压倒性的优势,但是对于官军来说,重要的是维护整个倭国的稳定,尤其是倭国的各种厂矿为大明提供所需要的金银和铜料等,朱载坖不希望有一个混乱的倭国,这点是很重要的,所以对于这些所谓的大名,朱载坖采取的措施就是区别对待。 朱载坖命令方逢时发布诏命,对倭国除国夺爵,废除倭王,改为倭奴都统使司,其实对于这些大名的利益来说并没什么实际的损失,但是随着土司制度的建立,这些倭国的地方势力必须放弃自己所谓的大名身份,成为土司,这点是政治上的考验,其次就是朝贡与差发,这是经济上的考验,还有对于土司承袭等的管理,大明其实都有了很成熟的制度了。 朱载坖认为要分而治之,对于这些倭奴土司,不能一上来就直接将所有大明的土司全用上去,要循序渐进的使用,大明对于土司的控制,主要是朝贡与差发,朝贡是政治上是否对大明忠诚的一个重要依据,这点朱载坖是很清楚的,和接受大明册封一样,是不容讨价还价的,这点必须贯彻到底,不接受大明册封,用服色,向大明朝贡的,那就是形同叛逆,官军和忠于大明的土司要一道出兵将其讨平,除了由朝廷直接控制一些地盘之外,还要将这些反叛土司的领土分封给忠于大明的土司,以鼓励忠诚。 而差发则是进一步的措施了,朝廷将土司所纳赋税称为差发,“认纳粮差”或“岁各出差发银”。朝廷对土司所征差发银一般来说是较轻的,“多不过二千五百两,少者四十或五十两” ,并且还有因灾害或土司有功等原因而蠲免。朝廷征取差发,目的不在经济上的所得,而是注重在政治上的影响。是进一步加强对于土司控制的手段。 第2192章 靖远经略安东西(七) 除了这些之外,对于朝廷来说,为了加强对于这些土司们控制,最重要的就是加强对于这些土司继承和升迁贬黜的管理,同时这些手段,逐步加强对于这些倭奴土司的管理,按照朝廷对于这些土司的管理制度 ,对土司有考察制度,对土司实行升迁和惩罚。凡土司善民者又忠于职守或立有军功者得以升迁,对于违犯朝廷法度的,也要予以严惩,在这点上大明的制度还是比较严密的。 土司若有犯罪者皆给予惩处,惩处之法亦比元朝要更加严厉。违制犯罪行为包括违抗朝命、争袭夺印、互相仇杀等。违抗朝命者多发配他地充军;争袭者除不准袭职外,还要发配远地;互相仇杀者除本人处死外,家人还被迁往他地,对于一些严重的犯罪,甚至予以处死等极刑,如四川马湖土知府安鳌,弘治八年,为事问拟凌迟处死,家口迁徙。 对于这些土司犯罪,朝廷的态度一向是轻重有别,对于一般的土司犯罪,不可尽绳以法,因此在处理土司犯罪时采用宽贷或赎罪的形式较多。但是对于涉及到对抗朝廷等严重犯罪的时候,朝廷是绝对不会手软的,对于这些情况,朝廷一向都是采取严厉打击的办法,以维护朝廷的权威,尤其是朱载坖即位以来,对于土司的态度更加严厉,敢不恭顺的,都要予以打击,对于这些倭国的地方势力也同样是如此。 除了这些之外,还有就是对于土司承袭加强管理,大明对于土司的承袭,管理是十分之严密的,所有的明文法令皆在防冒袭及因承袭不明引起族人的争端。承袭的经过大概是:土司应将承袭之人依次呈报,在呈请袭职时,要取上司印结、本人宗支图及邻境保结方能承袭。 按照朝廷的相关规定:土官在任,先具应袭子侄姓名开报合于上司,候亡故,照名起送承袭。为了防止冒袭等事情的发生,后来朝廷还规定:“预取应袭儿男姓名造册四本,都、布、按三司各存一本,一本年终类送本部,以凭查考。以后每三年一次造缴。土官病故,该管衙门委堂上官体勘应袭之人,取具结状宗图,连人保送赴部,奏请定夺。” 同时对可袭人的顺序、年岁亦有明确的规定:“令土官应袭子孙,年五岁以上者,勘定立案。告袭之日,年十五岁以上者,即令袭职。如年未及,暂令协同流官管事。” 按照朝廷的规定,承袭顺序是:土官有子则长子继承,无子则按孙、婿、妻、舍人(土司家族)、女及外亲。妻、女承袭时有发生,如云南楚雄府同知高政死后,因政卒无子,妻袭,又卒,其女奏乞袭知府。上曰:‘皇考有成命,令袭同知。” 一旦为朝廷查获冒袭等行为,朝廷是要予以严肃处理的,轻则予以罢官夺职,重则甚至要出兵征讨,绝其种类,对于倭国同样是如此,之前这些所谓的大名对于承袭一事是全看自己的心意,倭国朝廷是无法管理的,但是现在大明是要管的,要经过安东都护府审核,向礼部理藩总署上奏批准之后,才能够予以承袭,加强朝廷对于倭奴都统使司麾下土司的管理。 对于这些土司,朱载坖还准备实施土流结合的管理办法,在土司之后也并不是全是土官,也要有相应的流官,同时对于土司也要予以升赏,作为朝廷控制这些土司的重要手段,朱载坖在和礼部以及相关的重臣们商量之后,决定在倭奴都统使司实行土流结合的官制,土知府以下,都是世袭的土官,这点不必有所变更,而土知府以上,如宣慰使、都统司佥事、同知等官,则是实行流官制度,从土司中选拔忠诚可靠,对大明恭顺的土司担任,通过这种形式来加强大明对于这些倭奴土司的管理和控制。 同时朱载坖还给方逢时下达了上谕,对于这些土司,首先是要申以信义,也就是向他们宣布大明朝廷相关措施,虽然朝廷将倭国除国夺封,但是针对的仅仅是倭国王室,只要没有参与谋逆的,大明依旧承认他们的各种权力,他们仍旧能够管理自己的土地和百姓,只要向大明效忠即可。 第二件事情就是维护局势的稳定,朱载坖已经调发了援兵前往倭国,就是为了增加安东都护府的兵力,弹压倭国,对这些土司们实施武力威慑,但是朱载坖告诫方逢时和刘綎,不要轻易用兵,以维护稳定为上,朝廷打击的对象始终是那些和朝廷明确作对的土司,对于能够接受大明统治的,可以暂时不动,务必要保证朝廷在倭国的各种厂矿的正常运作,向大明输送足额的金银和铜料、硫磺等物资,这是大明经略倭国的主要目的,不能舍本逐末。 第三就是对于这些倭国的本土势力要既用且防,对于忠于大明且对大明恭顺的土司,要予以加赏,加以扶持,但是同时也要加以防备,不能够任其随意做大,这点是极为关键的,尽管他们现在表面上对大明恭顺,但是难保不是内藏奸诈,所以在赏赐他们的时候也要防止他们的做大,影响到大明的利益,这点是最关键,朱载坖不想再养出一个努尔哈赤来,对于这些蛮夷,是要始终警惕的。 第四就是兵不可大用,然亦不可不用,朝廷已经调发大兵,剑已出鞘,那就是必要见血的,对于那些同谋共逆或者是对于大明不恭顺的,要调集倭国土司和朝廷官军,予以严厉镇压,展示朝廷的实力,震慑这些倭国的地方势力,这点是很重要的。 朱载坖将这些以密旨的形式发方逢时和刘綎,至于具体操作,朱载坖则放权给安东都护,朱载坖要的是朝廷在倭国的统治秩序稳定,矿产正常出产,同时剿除这些有异心的土司,其中的平衡,自然是由方逢时在掌握。 第2193章 靖远经略安东西(八) 对于这些事情,朱载坖都一一予以安排,在这其中,新成立的军机处还是发挥了很大的作用,对于军务的处理,军机处还是比较有效率的,一般都能够当日给出意见,提请圣裁,同时朱载坖也频繁的召见军机大臣们,或者有时候整天在军机处与军机大臣们一道处理政务,得到决定之后,军机处可以直接使用急递迅速的将上谕或者是军机处的命令向各部或者是相关衙门予以传递,效率确实是比之前高多了。 同时朱载坖也在完善内阁和军机处的各种职权,内阁是负责处理朝廷日常事务的部门,主要是负责政务的处理,而军机处主要是负责军务的处理,两者之间是有明确的界限的,同时军机处的保密程度更好,保密措施也更加严谨,这点也是军务的特殊性的所决定的。 在之前的改革中,朱载坖通过练兵军务处将原本属于兵部的对官军的指挥调度之权收归皇帝,然后又通过军机处将镇协和卫所官军统一到一起,加强了朝廷对于军务的管理,也成立了相对独立的军令机关,负责管理大明卫所和镇协官军,但是朝廷的军事改革不仅仅要收权,更加重要的就是对于军事体制的改革,卫所制度现在存在很大的弊端。 尤其是在东南,之前的抗倭战争中,东南的卫所全然无用,只能依靠募兵抵御倭寇的袭扰,谭纶在担任兵部尚书的时候就曾经说过:“比来法令废弛,行伍空虚,各该卫所官军大都桀鷔不驯,顽钝无耻,驱之戎行则恍然自失,责之城守则恬若罔闻,于是乃复以供赋之民受登陴之役,事之倒置,未有甚于此者。夫彼以积弱自名,难于不教而战,水陆之防固无望矣。至若撄城自守,力犹可为,顾又所养非所用,所用非所养,则又焉用养彼为哉?” 南方的各个卫所,几乎是全无战斗力,即便是朱载坖大力整顿之后,也只能够从南方各都司中拣选情况,以镇协官军的标准予以训练,才保证了各都司都有一支可用之兵,但是南方的都司卫所糜烂,确实已经是非常严重的问题了,在之前的备倭之战中,唐顺之、胡宗宪等人就对于大明卫所的孱弱有了很深刻的认识。 之前这些重臣们曾经向朱载坖上疏讨论过此事。他们认为:“东南事体绝与西北诸边不同,西北诸边虽是兵财殚弱而成法具在,储粮恤兵,岁有画一,只是废坠不举耳。若东南事体,一则以海寇猝起,事属于草创,一则以连年被寇,力尽于支吾取办,一切未虑经久,其大者臂指相使之体统未明,唇齿应援之机宜莫辨。” 而戚继光等卫所出身的军官们对于卫所其实也是满腹抱怨,他们在讨论卫所和募兵的优劣还有东南各西北的差异的时候曾经说过:“至如浙直所募之兵则朝南而暮北,有今日在浙江应募,明日在淮扬应募者,如暂时雇倩之人,主人不得而有之,又安得而用之。军需则移东以补西,一年之财只彀半年支用,无名之费百出于民;而军人告缺四月、五月,缺粮者往往而是,大率昔人所谓不终岁之计。祖宗时备倭规制,沿海屯田水寨诸法漫然无迹可考矣。故西北诸边莫急于振旧废,东南海备莫急于定新规,此其大较也。” 这点朱载坖确实已经注意到了,在北方和南方,卫所的表现是截然不同的,北方的卫所,主要是军官们对于军屯的侵占,和卫所军户滋生繁衍之后的屯田不足问题,但是朝廷从获得一定制度弹性的卫所中、已经应募的士兵中抽调精锐,同时循着上一期募兵、募军经验继续扩大召募,将之集中训练,组成具有一定机动作战能力的营兵。东南则不同,废弛的卫所未经整顿,随之废坏的海防设施和规制需要重建,北边的募兵经验并不全然适用于东南,骤然扩大的军费开支需要经理,这使得雇佣性募兵的出现和新的财政、基层组织的改革成为必要。 换言之,北方的卫所还是具备战斗力的,主要朝廷能够解决卫所的军屯和保障士卒们待遇,北方的卫所还是能够迅速恢复一定的战斗力的,同时朝廷在北方卫所中征募士卒等一系列工作也比较顺利,但是在南方问题则相对复杂,南方的军户不愿待在卫所中,对于应募参军的热情也不高,同时南方卫所的糜烂程度也更甚,这点确实是非常令人头疼的问题。 所以在对于兵制的问题上,东南和西北呈现出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北方的各个都司卫所经过整顿之后,将多余军余抽调组建新卫所,落实给军户的军屯,保障脱产士卒的待遇之后,成为朝廷镇协官军的有力补充,卫所官军在北方很得力,使得朝廷能够将镇协官军作为机动兵力予以征调,和隆庆以来对于卫所的整顿有很大的关系。 但是在南方,基于抗倭以来的经验,南方官员们对于整顿卫所并没有多上心,他们认为客兵异地作战缺乏保卫乡土的意愿,不仅不受当地官府节制而且有剽掠所得的物质利益,以致浪费朝廷财政资源和扰乱地方社会秩序,所以东南上下对客兵多持反对意见。乡兵在军事上具有保卫乡土的防御意愿而缺乏前往邻近地区的协防意愿,粮饷上处于自备、官养的两难之境,时间上因农业生产的季节与倭寇入侵时间相合而难以寓兵于农。所以在管理、选择、训练、赏罚上完全由官府主导的募兵成为合适的选择。 他们主张废卫所,行募兵,但是在朝廷上此事的反对声浪一样是很大的,都司卫所乃是大明祖制,怎么可能轻易废除,朱载坖对此也是不能赞同的,但是南北方对于此事的争论越来越大,加之南方在整顿卫所军屯的过程中,卫所和地方的矛盾频发,使得地方官府认为卫所是御敌无方,扰民有术。 第2194章 军制变易关系重 这是涉及到朝廷军制大问题,即便是朱载坖也不能够随意决定,朱载坖决定先和太子等一道在内阁召集辅臣、部院重臣,在京四品以上官员和科道御史等一道商量此事,对于现在地方官府和卫所的矛盾,其实主要就是在整理军屯过程中发生的,在北方,卫所要强势的多,同时北方卫所军屯侵占主要就是本卫的军官们,朝廷对于这些人是有办法处理的,在朝廷实施卫所军官更戍之后,对于军官侵占军屯的情况,已经算是得到了一定程度的遏制。 同时北方的人地矛盾没有那么尖锐,朝廷还将北方大量的卫所和军余自己迁移到了边疆和新收复的地区,这就是使得这些卫所的军屯得以空置出来,朝廷得以将这些多余出来的军屯土地调拨给其他卫所使用,所以在北方,卫所和地方官府的冲突,相对没有那么激烈,同时北方由于边防任务较重,所以对于都司卫所有所倚仗的,在这种情况之下,北方各都司还能够和地方官府和睦相处,矛盾相对没有那么大。 而在南方就完全不一样了,首先南方地狭人稠,人地矛盾本身就相对比较严重,即便是地方官府,也根本没有多余的土地给卫所,而且和北方卫所的情况不同,南方的卫所军屯,受到隐没、侵占的军屯情况的更加复杂,除了卫所军官对于这些军屯的侵占之外,还有当地百姓侵占,地方豪强的侵占,都是客观存在的事实,对于朝廷来说确实是更加难以解决的。 同时朝廷对于军屯追缴,使得地方官府极为头疼,一方面是朝廷要求将被隐没、侵占的军屯全部追缴的严令,同时卫所在朝廷的支持之下也要求将之前被隐没的军屯追回,另一方面是地方官府对于这些是极为头疼的,因为不仅仅牵涉到地方的百姓,还有这些地方的士绅,往往为此导致卫所、官府、士绅之间不断地打官司。 而地方官员对于这些事情是极为头疼的,从地方官员的角度哦,这些田地无论是在地方的士绅们手中还是在百姓手中,起码是可以增加地方的赋税的,但是要是在卫所手中,军屯籽粒是不归地方官府掌握的,虽然本色征收在地方官府,但是这些籽粒都是要上缴军储,以供卫所和镇协官军的军储军粮的,所以从地方官府的自身的角度而言,他们肯定是希望能够将这些土地留在地方,而不是交给卫所。 同时一些军屯的争端由于年深日久,实在是难以厘清,对于地方官府而言,这种事情实在是极为痛苦的,再加上这些士绅们在影响力,使得地方官府在处理此事的时候不免偏向于治下百姓和士绅,而卫所自然是不干的,尤其是现在五军都督府的权力得到了恢复,卫所则是一直上告,要求都司、行都督府甚至是都督府来解决此事,由此就形成了南方地方官府和卫所之间的巨大矛盾。 除了军屯土地这一因素之外,还有就是财政问题,因为按照朝廷现在定例,地方都司卫所脱产士卒的军饷、军粮等供应问题,是有朝廷和地方官府共同负责的,地方也要承担一部分开支,而镇协官军则是由朝廷全额承担军饷军粮的,所以对于地方官府,尤其是南方的地方官府而言,他们认为卫所是远远不如募兵的,卫所毕竟是要地方官府来承担开支的,而随着倭患的平定,南方暂时没有用兵之需,所以他们认为卫所是徒费钱粮,要求撤销或者是减少卫所的呼声不断。 同时他们认为应当加强募兵,尤其是本乡本土的募兵,南方的官员们之前上疏朱载坖称:“其家在是,则所获工食便于归寄,防春之暇便于归耕,其人善恶便于保结,召之则聚,散之则归。若四方泛募,则是乌合之众、无赖之徒,招之甚易,散之甚难。今日之兵,夫他日之盗贼也。盖离家久远,财不得寄归,淫酗赌博,恒心亡矣。一旦革之,非劫夺何以生乎?” 他们认为就是本乡本土募兵,才是最好的办法,因为本地应募者,官府可以通过户籍和产业进行控制,加以军事纪律和社会关系的约束,能聚能散;外地流民则既难加以纪律的约束,又没有产业的拖累,在解雇后容易成为社会的不稳定因素。这也说明东南募兵不同于被纳入卫所制的北边募军,官府需要后者终身服役及从其家庭获取长期稳定的兵源,故而不会予以解散;而前者既然存在被解散的可能,那么军役仅仅是本人有限的责任而不连带家庭。 这点也是南方和北方募兵的最大区别,同时南方的官员们认为卫所不堪大用,又难以解决,除了给地方增加负担之外,别无他用,他们在奏疏中说道:“自军政久废,始有民兵之设。若以此辈不堪振作,即当散其伍于民间,而另图兵农之长策,如今之召募与民壮,未始不可。如既不能用,又不能散,而馈饷如故,民何以堪?” 朱载坖向重臣们询问对于此事的看法,兵部尚书梁梦龙认为卫所必不可废,他说道:“陛下,召募之兵与尺籍军大有所异。尺籍之军,世受国恩,无问老少强弱,皆有常饩,且老疾有例,纪录有粮,夏布冬花,优恤备至,其月食粮一石,调遣更支行粮四斗五升,马军又得关支草料,为之帮贴,已足称事。召募之兵非强壮不得入选,既无素养之恩,有疾辄便汰去,又无常食之惠,既为车战,即不给马,自非酌拟尺籍人马之食而稍优之如北方民兵然,则人必不乐从。” 梁梦龙认为卫所士卒世受国恩,在可靠性是远远高于募兵的,同时由于有军屯可以保障他的家属,同时朝廷对士卒家属予以优待,可以使得朝廷以较少的军费养一支规模较大且有战斗力的军队,而如果使用募兵的话,军饷肯定是要更高的。朝廷财政难以承受。 第2195章 军制变易关系重(二) 这点也确实是朱载坖之前思考的问题,这点徐渭还是有一定的发言权的,徐渭当年在胡宗宪幕府之中,对于东南抗倭中所使用的募兵,徐渭是很清楚,朱载坖对于南方的地方官府为什么倾向于使用募兵其实是清楚他们的原因的,主要自然是财政的原因,对于地方官府来说,镇协官军的粮秣有朝廷全部保障,这样的话,对于地方财政就能够减少部分负担,所以地方官府是更加喜欢募兵的。 同时镇协官军是完全脱产的士卒,没有军屯,和地方官府平素也不打交道,也不可能在平时和地方官府有什么矛盾,在地方官府看来,镇协官军远远比卫所可爱多了,但是作为对于募兵比较了解的徐渭,却提出了不同的看法,他以戚继光当年在东南所招募的义乌兵为例,向朱载坖和太子、重臣们陈述了募兵的优缺点。 徐渭说道:“募兵然鄙野不识官府,多跋扈状,此通病也,义乌兵亦如此,戚公知义乌令赵大河素得民心,且尺籍在握,逃则易缉,梗则易治,乃请于制府借尹监军,且理县事。” 这是募兵的第一个要命的缺点,就是军纪问题,即便是善战闻名的义乌兵,在戚继光眼中也一样是多跋扈的存在,所以即便是戚继光,在召募、管理义乌兵有赖于地方官的配合,但军纪维持的关键在于三点,一是大明的长期统治带来民众在政治和思想上的认可及被束缚,这在应募的编户齐民上尤为明显;二是地方官府对募兵的户籍及家庭的控制,三是军功和粮饷、赏赐带来的政治和物质利益使他们可以忍受严酷的军纪。 所以为什么戚继光在招募兵员的时候要有家口,良家子,这些人官府才好控制,才能够控制,否则的话,要是由流氓无赖所组成的募兵,军纪败坏都是十分之正常的事情的,所以募兵的第一个问题就是军纪,卫所官军当然也存在军纪问题,但是卫所官军在粮饷供应充分的时候,军纪还是容易控制的,毕竟他们的父母妻子都在卫所之中,直接收到朝廷的控制,但是募兵制下的军队,军纪问题就是必须要重视的问题,即便是戚继光这样善于练兵的大将,在处置这些事情的时候一样要小心翼翼的。 除此之外,徐渭还说道:“夫募兵应募,所为这即钱粮升赏也,故当日斩获功给之兵皆系乌合召集之众而所以见敌忘命,克成大捷者,岂人人皆能无所为而为善,况肯无所为而捐躯乎?不过冀平时无贼之日多而得那儹工食,及至有事出万一之危途,幸十死于一生,以获功赏,归家度日之计耳!然军法杀之而不敢怨,不敢变者,亦以功赏、工食之利其心也。故心死于利而军法方行。” 对于募兵而言,要想募兵有战斗力,就必须要由钱粮,能够重赏才行,否则的话,不但没有战斗力,反而会成为朝廷的负担,这点是很重要的,而卫所士卒在这方面的耐力就要好得多了,朝廷只要能够保证基本的粮饷,同时以军功刺激卫所士卒们,就能够保障官军有战斗力了。 不仅仅如此,徐渭还说道:“陛下,夫义乌土著,杀贼于台,守家之役耳。父往子来,亲戚相助,其气常壮,一闻远调江西,多不愿行。盖有身家门户之累,若不重慰其心,奚以释乡思而作敌忾也。故门庭之兵惟恐无根籍之系而临事逃避可忧,远戍之卒又恐有根籍之累而气便消索不奋。” 这些募兵在本乡本土作战尚且能够出力,一旦远调的话,就必须以重赏刺激才行,否则的话,就很容易士气不振,甚至于出现逃兵,这点在之前的抗倭甚至是南兵北调中都出现过的,募兵索要赏赐、军饷,才能够有士气作战,这点在大明并不稀奇。 徐渭还补充道:“募兵敢战,是惟望立功之后,蒙朝廷纪录其劳,俾各有微职遗子孙升斗禄以荣妻子。至于死事之徒,明知身丧他乡,孤儿寡妇有所不顾者,亦望朝廷恤其后人,故弃一身以易世及之恩也。又或一等临阵,犯干军令者将佐立诛之而肃然,亦岂将佐之力能制其死命耶?良以朝廷威令及臣平居谆谆功赏之言,有以信而激之耳。故父子兄弟株连汇引,令重而身轻,勇奋而命贱,否则各守家门,不愿赴募。将佐以戎官,岂能人人驱而致之行伍之列哉?” 募兵的纪律和士气主要依赖于户籍和粮饷,而不是卫所军士那样依靠世袭的恒产恒心和佥妻这样的强制手段。所以说募兵的流动性很大,这点其实在抗倭战争中就很明显了,作为当时胡宗宪的幕僚,徐渭知道的显然比其他人多一些,徐渭认为,募兵最大的缺陷就在于不稳定,募兵待遇的不稳定导致募兵本身不稳定,所以募兵的忠诚就很值得怀疑了,朝秦暮楚是常态,这点在抗倭战争中的浙闽争端中就可见一般。 徐渭说道:“昔日浙闽之争,既是由募兵朝秦暮楚所致,有潜投私募之兵,不可数计。夫小人之心,惟利是趋,盖在浙之兵,而彼招为哨队、什长,即跃然去矣;在浙之哨队、什长,彼招为把总,即跃然去矣;夫父兄为彼把总、哨队、什长,其子弟宗亲之在浙兵者,即跃然去矣。此福建募浙兵之大致也。缘此辈本非尺籍,又多诡名,能尽追拘之乎其奸徒潜募私诱,务要彼此严禁,及不可每每渐增,漫无纪极。浙诉于闽,而闽以本镇之兵相庇护,则浙诉于总督,甚至部院,以致互相攻讦,不可胜数。” 这种事情确实在之前是非常之常见的,因为募兵就是为了钱粮而来的,哪里钱粮多他们自然往哪里去,徐渭认为这是募兵最大的缺陷。所以徐渭也认为,卫所不可废,因为卫所是募兵的根基,没了卫所,镇协官军就会向之前东南的募兵一样的。 第2196章 军制变易关系重(三) 对于南方官府要求废卫所,朝廷显然是不能支持的,地方官府考虑的着眼点是毕竟只是自己的利益,而作为朝廷,必须考虑大明通盘的利益,朱载坖很清楚,随着大明官军火器化的程度提高,常备军未来将会是官军征战的主力,这点是毋庸置疑的,募兵确实是会成为官军的主流,但是现在还需要解决两个问题,第一就是募兵的来源,第二就是募兵的遣散与安置。 之前戚继光为什么征募义乌的这些矿工,当年戚继光的奏疏很多的说明的这个问题,戚继光在奏疏中说道:“此辈皆良家子弟,俱有身家,可聚可散。惟恐其不留,毋虞其难散。”对于募兵来说,最麻烦的就是裁汰和解散问题了,一个不小心,就容易引发兵变,这在大明是极为常见的事情,这点朱载坖是很清楚的,而卫所在这个方面确实是具备稳定性。 卫所只要能够保障军屯,将士退伍之后,就可以回到本卫成为屯田军士,朝廷对于他们的控制还是十分之严格的,所以兵部等衙门是强烈要求保留卫所的,这点也得到了朱载坖的支持,朱载坖对重臣们说:“夫兵曰额兵,则部伍既定,即兵制有更易,额外毋得复增。饷曰额饷,则出纳惟明,即岁用有赢余,另有处分,额内毋得辄减。所谓兵食俱足,经久可行者殆不出此。” 大明的兵制,最重要的是建立一支稳定可靠而有战斗力的官军,这点是最为关键的,而直接向民间募兵,最大的问题就是怎么安置、裁汰和遣散这些募兵,兵部尚书梁梦龙就说道:“募兵既费而散兵尤难,即有病弱汰革者,往往潜住境内,纠结为非。议者谓去兵之难,难于去盗哉!近汰兵省费之议出,欲令数千之众撤于一朝,此兵之所以激也,应募而来,遽勒回籍,治生无策,安得不乱。” 这点确实是大明现在存在的大问题,之前在东南抗倭之后,南方各省大量的组建募兵,在战事结束之后,又大规模的裁汰官军,朱载坖之前为了保证这些募兵不出现问题,同时为了解决地方的治安维护问题,组建了巡检官军,加强地方官府的武力,但是现在巡检官军的员额也基本已经满编的,再进行大规模的募兵和裁汰的话,势必引发动乱,这点朱载坖是很清楚的。 朱载坖说道:“兵者,凶器也,聚之易,散之难。彼其一呼而集也,若服轭之牛,故虽市井之强梁犹可绳之以坐作止齐之法。柙及其一麾而去也,如出柙之虎,故虽素闲之子亦不能无悲歌慷慨之情。人之怀土,其情也;恋恋沙场,役于利耳。今居安而骤徙之则劳逸见,重购而轻遣之则得失生,部署已定而忽更之则瑕衅起,此皆可以情亮而不可以势驱,可随事调停而不可形之禁令者也。” 遣散募兵,是一件风险极高的事情,因为很多募兵在军中日久,不愿为农,同时之前的军饷早已挥霍,又有一身武力,一旦作乱起来,就是大事,这点即便是首辅申时行也是极为头疼的事情,大明官军的闹饷之事,是极为头疼的,在朱载坖即位之后,保障官军军饷之后,闹饷哗变确实是减少了很多,但是每当裁汰营兵和募兵的时候,就极易引发哗变。 申时行说道:“陛下,夫募兵哗变,乃是应募者率赤贫之徒,利于得饷,数日支给,环门乞讨,复欲散去。然此非额设之兵,将来兵日以众,饷日以增,凭何处给,欲悬饷以号召则不应,欲停募以待饷则无兵。不然此无籍穷棍闻饷而来,无饷而去,安所得吸风饮露之人而应募也?而以朝廷有限之财,填此无穷之欲,何得有止?” 内阁也是对于募兵,尤其是直接向民间招募百姓为兵持反对意见,内阁认为大规模使用民间募兵对于朝廷来说负担太重,无法承担,王锡爵也以嘉靖二十九庚戌之变后朝廷的募兵为例予以说明,当时朝廷在慌乱之下整顿兵马,充实军旅,朝廷募兵民间,抽取有马民壮,每人给路费 8 两,不足补以民籍义勇,每名给军装马匹银 27 两、路费 8 两,共计 35 两,免户下二丁徭役。对于朝廷来说产生了极大的负担,同时也导致了各镇之间的不平衡,卫所士卒对于这些募兵的待遇是很眼红的,各镇总兵见此情形纷纷上疏要求提高待遇,而兵部则要求减少军饷。 而这些募兵的军饷直接关系到募兵的战斗力和军纪,统兵的将领和官员自然是坚决不干的,时任右佥都御史商大节上疏称:“部臣主计所惜者财,臣所惜者信,始以厚招之,终以薄待之,是以臣失信于众兵,而朝廷任臣之意亦不足以信于天下。且军士世食月粮,糜费不赀,一旦有事,皆欲此例加粮,则平居所以养之者,谓何至于民兵有事则招来为用,无事即止。彼素非有尺籍于官,饥寒切身则掉臂而去,臣不能禁也。奈何惜少费而妨大信乎?” 对于募兵的种种缺点,朝廷还是看的很清楚的,所以之前朝廷在北方各镇中选取镇协官军脱产士卒的时候,绝大部分脱产士卒都是从军户中选取的,主要是从正军和军余子弟中招募脱产士卒,这样的话有很多好处,首先就是他们的家人都在卫所,要想脱逃是不容易的,也便于维护军纪,同时由于朝廷实施整顿军屯和脱产士卒土地免予赋税的政策,朝廷可以用相对较低的军饷维持一支有战斗力的官军。 按照现在朝廷的军饷,普通士卒所给月饷为 1.5 两,即年饷 18 两,安家银 5 两,每月本色口粮四斗五升,有家口者给七斗,相对于募兵,军饷还是比较节省的,同时士卒老病之后可以退伍还乡,优先由其子弟顶替,这样的话也好安置退伍士卒。 第2197章 军制变易关系重(四) 对于重臣们的看法,朱载坖还是基本予以同意的,在整顿军令机构的同时,兵部作为军政机关的职能也要予以重视起来,作为军政机关,军制问题始终是军政机关最重要的问题,大明的军制确实是存在很大的问题,朱载坖要统一军令,首先要做的就是统一军制,只有军制统一,才能够保证大明官军的军令等统一,这点是极为重要的。 这样才能够为朝廷下一步的统一官军待遇,统一军令做准备,司农卿杨俊民就此事也提出了自己的意见,他对朱载坖说道:“陛下,自隆庆以来,用兵日多,靡费日广,盖兵不可轻募,已募则不能遽散,饷不可轻加,已加则不能复减。夫军有月粮不可减矣,而中有逃故月粮,不可住支乎?马有料草不可减矣,而内有倒死料草,不可扣除乎?将领既多朦胧,该道又不查点,惟巡按阅操,始雇觅应点,事已则虚冒如故。” 这点确实是朝廷现在所面临的问题之一,虽然朱载坖已经进行了多次的清军,但是由于军制不立,导致卫所、镇协官军的名册繁杂,有军、兵等不同名色,不仅仅是如此,不同来源的士卒,他们的军饷待遇也不相同,这些都导致了朝廷整顿军政,核实军籍的难度,也增加了朝廷的核实军饷的难度,所以现在首先要做的就是整顿军政,使得兵部能够切实履行军政机关的职能,这点是极为重要的。 大明的官军,主要还是有两种构成,即都司卫所和镇协官军,但是都司卫所并不承担野战任务,除了在农闲使节组织正军和军余子弟进行军事训练之后,其余时候,除了各都司的脱产军士之外,卫所军士主要是从事屯垦工作,而卫所的主要职能是朝廷能够直接控制一部分人口,这些卫所的正军和军余子弟,可以作为预备役使用,在朝廷需要扩充官军的时候,可以快速动员起来,同时在边疆的卫所还要承担起屯垦戍边的职能,所以在这种情况之下,卫所制度不能予以废除,只是不在作为官军野战的主力罢了。 而官军的主力则由脱产军士组成,这些脱产军士主要镇协官军、京营、亲军诸卫、禁兵和各都司、行都司、留守司的脱产机兵组成,而对于这些机兵的待遇,则由兵部制定详尽的规定,予以保证,同时军籍也由兵部管理,士卒的招募、裁汰、安置等都是兵部的主要的任务,制定士卒军阶体系。 按照朱载坖的想法,对于大明士卒的招募、晋升、裁汰、安置,朝廷都要制定严密的制度,保证士卒们从征募到退伍都有一定之规,对于士卒的服役期限也要予以规定,不能随意裁汰士卒,同时建立施行大明官军的薪饷保障体系,这才是最重要的,之前为什么募兵存在屡招屡裁的问题,主要原因还是因为薪饷和解散的问题,各镇各地在招募士卒的时候,往往都是随意制定军饷和安置费用,而在战事结束之后,他们为了减轻财政负担,又想将这些士卒们迅速予以裁汰,但是这种行为往往导致哗变。 所以朱载坖决定将这些权力全部从地方收归朝廷中枢,由兵部统一行使军政职能,剥夺地方的军事权力,首先就是脱产官军的来源问题,之前这些官军的来源主要有充军、征募、清勾等形式,但是朱载坖下达诏令,命令从此之后,不管是镇协官军还是各都司卫所的机兵,还是班操京军、京营、亲军诸卫、御马监禁军等,来源只有一个,也就是征募,只不过征募的对象有所不同罢了。 如各都司卫所机兵,他们的来源就很单一了,就是只能由本都司、行都司或者是留守司麾下各卫所的正军和军余子弟选拔而来,但是其他官军各部的来源就各不相同的,首先是各镇协官军,虽然同样实行征募制度,但是各镇协所征募的官军来源比较广泛,朱载坖在和军机处以及各镇提督、总兵商量之后,决定将征募比例确定为都司卫所正军、军余子弟七成,地方百姓三成,由兵部会同都察院派出募兵御史或主事到地方负责招募。 而对于从地方征募而来的士卒,要求地方有司予以审查,不准有过恶之人进入官军,同时也不准流氓无赖等进入官军,同时也要规定检查标准,对于身高体重、膂力等都有要求的,保证官军的兵员质量。 而京营、亲军诸卫和禁兵等部队,则是有更高的要求,京营不仅直接从在京以及南北直隶等卫所中直接选取符合条件的军士,同时也要从各镇、各都司、行都司、留守司挑选精兵以充实京营,而亲军诸卫则由两部分组成,第一就是为国战殁的遗孤和军官舍人等,第二也是从官军各部挑选出选锋精锐。 朱载坖一向的军事原则就是强化京营,这点是朱载坖一向的政策,朱载坖一直要求京营和亲军诸卫不仅是要宿卫京师,更重要的是承担起战略预备队的作用,是朝廷赖以威慑天下的重要工具,朱载坖在下达的上谕中说:“古之王者尊居九重而控四海,薄海内外外靡不环向而归命者,此无他故焉。惟有其有以握天下之重而天下之命制之在我。今夫猛兽在山,藜藿为之不采。故王者收天下之精兵萃之京师,此所以蓄威而握天下之重也。今京营兵制是也,在昔太祖,五军之士皆百战之余,内卫京师,外备征讨,桓桓趯趯,不待征发调募于郡国,而此五军足矣。” 朝廷控京营而威天下,这是朱载坖的一向政策,而京营要能威慑天下,就必须有强大的战斗力,并且能够使得天下都明白,朝廷所掌握的武力,同时以将边镇精兵抽调部分和京营、亲军诸卫轮戍边镇的形式,实行强干弱枝,防止出现藩镇。 第2198章 军制变易关系重(五) 朱载坖很清楚,要加强朝廷的权威,就必须强化京营的战斗力,同时让京营、亲军诸卫等部轮戍边镇,展示朝廷的力量,以震慑不臣,这点是极为重要的,大明已经有百余年没有将京营等部派出去作战的,之前的辅臣们对于此事都是极为反对的,他们主要是认为京营孱弱,不能够作战,反而有可能会暴露朝廷虚弱的事实。 这也是导致成化、弘治以后募兵日增,余子俊当年就指出:“边疆虏寇黠谋狡计,难以轻测,声东击西,当预为备。近来边疆遇警,张大虏势,擅请禁兵。且京军先期而去则费食粮草,待报而行又缓不济事。且照各处沿边俱有总兵、镇守等官,设法剿捕。今不专责其成功而辄从其告急,遂为发兵,骚扰地方,虚耗粮草。偶尔遇敌则擒斩多属于边军而功次尽归于权要。遣人从公拣选精壮、平昔惯战之人,立为队伍。如或数少,就于官员旗军之家募选精锐舍余。” 这些官员们认为京营战斗力不足,京军只作为声援和通过边军畏惧京军扰害的心理来激励边军的士气,当边军无力支撑时才能投入战场,那朝廷每年花费巨额钱粮,豢养京营干什么?而且他们认为京营龟缩在京师就能够震慑地方,这种想法完全就是掩耳盗铃,真当地方的这些军头们是弱智不成,京师困守京师,能有战斗力才是咄咄怪事的。 不仅仅如此,在弘治、正德年间,其实京营的衰败已经是大明人所尽知的事情了,当时的首辅李东阳就曾经上疏称:“比年命将出讨,多领官军掾史,动数百人,往往怙宠恃势,所过州县需索百端,临戎接战则耎缩不前,报捷纪功则争奔恐后,使边民兴怨,边士离心。至或阳称贼退以幸其早还,或阴匿边情以弭其复出,其为弊也何可胜言。况制胜则所费不訾,失利则损威不细。” 在当时的大明朝廷中,普遍的看法就是京军出征贻误边情,财政成本较高,一旦军事失败会损害朝廷权威,所以京军应该作为威慑力量巩固京师根本,达到居重驭轻的军事布置以保证朝廷权威。稳固边防的办法在于严禁损害士兵的政治、经济利益来维持边军士气和招募当地土著补充兵员。 这样一样,九边募兵日增,朝廷的军费开支也就愈加浩大,长此以往的话,朝廷的财政压力将会越发的增加,而边镇则会形成尾大不掉之势,这对于大明的长治久安绝非好事,所以朱载坖这次的改革,最大的着眼点就是要消弭尾大不掉之势,加强朝廷的权威,以京营威慑天下。 同时减少九边驻军,精实军额,节省军费,对于王守仁等人之前所倡导的募兵,朱载坖也予以了批评,王守仁等人认为:“况今官军之出,战则退后,功则争先,亦非边将之所喜。彼之请兵,徒以事之不济,则责有所分焉耳。今诚于边塞之卒,以其所以养京军者而养之,以其所以赏京军者而赏之,旬日之间,数万之众可立募于帐下,奚必自京而出哉?” 朱载坖认为京营集天下精兵,就是要起到震慑天下的作用,京营不能承担起战略预备的职能,就会导致九边军镇的膨胀,这对于朝廷是有百害而无一利的,除了充实京营之外,还有一个重要事情就是将募兵的权力收归朝廷,在之前的募兵,尽管也需要朝廷的批准,但是往往都是地方官府和当地军镇进行募兵,这就造成其中弊端百出,既不能够保证朝廷兵员的质量,也不能够保证数量,在募兵的过程中各种各样的舞弊手段频出。 同时募兵的大权在地方和各镇手中,实际上就使得所谓将不专兵成为一纸虚言了,因为这些士卒由将帅们招募、也由他们训练,和各级将领之间关系紧密,势必在军中形成团体,假以时日就是藩镇,这点朱载坖是很清楚的,之前朱载坖为什么要坚决废止家丁制度,就是防范藩镇的可能,官军必须由朝廷统一调度,这点是毋庸置疑的。 朱载坖不仅仅以军机处统一军令,同时兵部也要发挥军政机关的职能,以保证朝廷对于官军的控制,朱载坖不是要像两宋那样搞守内虚外,官军必须要维持战斗力,所以朱载坖一方面是重将权,另一方面是通过制度的形式来防止藩镇的可能,朱载坖将募兵的职能由地方上收到朝廷中来。 首先就是募兵数额的确定,这是军机处的职能,军机处下设的参谋军务总署负责按照实际情况规划官军驻守各地的员额总署,而清军督练总署负责核实军籍,确定每年要裁汰退役的士卒人数,确定每年需要征募的士卒总数,确定好需要补充的士卒总数之后,上奏军机处,经军机大臣们讨论之后取自上裁,御批同意之后,将所需要整补的士卒总数交给兵部,兵部确定在各省直和各都司、行都司、留守司征募的士卒数量,与都察院一道派出募兵主事和御史,按照朝廷所制定的募兵则例招募士卒。 招募来的士卒由清军督练总署在各地接受复查无误之后,展开训练,为了训练新兵,朝廷在蓟镇、陕西镇、应天府、广州府、成都府设立练兵司和练兵都指挥使,水师则是在天津和广州设立督练处,负责培训水兵,在经过训练考核之后,由清军督练总署分发官军各部。 通过这种方式,朝廷不必行更戍而有更戍之实,能够最大程度的保证官军既有战斗力,同时不会出现将校专兵的情况,而同时则是要制定军纪,严肃军纪,朱载坖命令军机处以戚继光当年在蓟镇练兵时的军纪军规为纲要,编定大明水陆二师军纪军规,通行官军各部,对于违犯军纪的,照章惩处,使得官军战斗力得以强化。 第2199章 军制变易关系重(六) 除了这些措施之外,还有就是统一官军薪饷待遇和退役的安置,朱载坖要求制定官军统一的士卒薪饷和保障则例,经过兵部和相关衙门的商量之后,将大明官军的薪饷分为军饷、战费和赏功三部分,军饷是大明官军士卒的基本工资,主要是由士卒的军阶和服役年限所决定的,如初入伍的新兵月饷一元五钱,而战费是士卒在作战时的增发薪饷,也包括了之前的行粮的部分作用,从军机处下达作战命令的当月或者是从有战事的当月开始发放,一般是军饷的一倍,同时根据路程的远近相应予以增加。 而赏功则是根据士卒战场表现予以考核赏赐,除了首级军功之外,朱载坖也开始实施戚继光当年在戚家军中所实施的按照战场表现予以赏赐的办法,不过首级军功还是存在,毕竟首级军功相对比较客观这点确实是很重要的,军功赏赐对于三军士气是极为重要的,所以朱载坖认为要制定完备的赏功制度,才能够保证士卒们乐于死战。 大明的军功制度其实主要是两种,第一就是首级军功制度,第二就是以战斗表现论功,在洪武、永乐时期,多以战斗表现论功,成祖皇帝曾经规定:“交锋之际突入贼阵、透出其背杀败贼众者,敢勇入阵、斩将搴旗者,本队已败贼众、能救援别队克敌者,受命能任其事、出奇破贼成功者,皆为奇功;齐力前进、首先败贼者,前队交锋未决、后队向前破贼者皆为头功。凡建立奇功、头功,其亲管头目即为报知,妄报者治以重罪。行营、下营之时擒获奸细者,升赏准头功。余俱次功。” 但是抖了后代,首级军功反而得到了推崇,原因主要是首级军功毕竟好查验,但是在实际的操作中,则完全不是这么回事,首级军功所带来的最严重的问题就是杀良冒功,这点是很难纠正的,所以之前戚继光就曾经上疏认为:“计今合当止以战次为额,如某处贼约若干,但能全胜,则约以悬赏若干,而不必论其首功。” 而有临阵经验的重臣们也很清楚,战阵之上斩获首级其实是一件不太现实的事情,徐渭就说道:“陛下,论功行赏,视首级之多寡以为殿最。然臣以为论小敌则可;若遇大敌,则当先破敌者势难取功,夺首级者未必杀贼。此不惟功赏不明,人心解体;往往又因争首级,驯至误事。两军相敌,当先格斗者,手眼瞬息,不得差池,何暇割首?使其割首,则再不能战,而为敌所乘,为后军所争夺,死矣!” 朱载坖也认为首级军功所带来的弊端太大,应当予以废止,所以命令军机处和兵部参照戚继光当年所制定的规则制定新的军功则例,戚继光当年规定:“以冲锋陷阵者为首功,擒斩首级者次之。交锋之际但顾杀贼,不 许贪图功赏,拾 斩死级,凡官军奋勇先登、冲锋破敌、众目共见者,不论首级多寡,先行赏银壹百两,贼平后仍分与死级,破格叙功。” 针对倭贼和北虏的不同,戚继光还制定了不同的赏功办法,对于倭贼:“凡遇战斗,阵中执长牌、长枪、狼筅等当先长兵不许带解首刀割首,只管当先冲杀,杀倒之贼由本队短兵割首,每一颗止许一人割,提在阵后。战后一队统一论功,每颗首级以三十两论之,当先牌枪筅分二十两,砍首兵二两,余兵无分者一两,火兵虽不上阵,本队有功,亦分五钱。每颗本队鸟铳手亦分二两。” 而对于北虏,则是规定:“凡战斗时杀倒北虏首级、马匹,都不必管,杀手(持刀、枪、棍、钯等与敌短兵相接、进行格斗的士卒)只管向前,而另派一班人割首级、收马匹。战后论功则“首级以十颗为率,冲锋者六颗,铳手二颗,割首级与札营者二颗,俱系阵前回营均分。” 朱载坖命令在戚继光当年的军功制度上与九边将佐们详细商讨,制定新的赏功则例,重在战斗表现,将军功给到真的用命死战的士卒手中,朱载坖当然知道首级军功的危害,在下达给官军各部的上谕之中,朱载坖明确指出:“朝廷向右定制,军职授官,悉准首功。今幸门大启,有买功、冒功、寄名、窜名、并功之弊:权要家赂军士金帛,以易所获之级,是谓买功;冲锋斩首者甲也,而乙取之,甚者杀平民以为贼,是谓冒功;身不出门闾,而名隶行伍,是谓寄名;贿求掾吏,洗补文册,是谓窜名;至有一人之身,一日之间,不出京师,而东西南北四处报功者,按名累级,骤至高阶,是谓并功。此皆坏祖宗法,解将士体。朕向所知之,今必除之,军功系朝廷之大政,三军之所望,朕所素重也。今朝廷改定新例,欲使士卒得授其利也。” 除了制定军功制度之外,朱载坖还准备调整官军的军制,这点也是很重要的,之前大明的主要是存在两个军制,第一就是世兵制,也就是都司卫所制度,都司卫所既是管理机构,也是作战单位,但是随着卫所逃军日多,战斗力下降,卫所逐渐从作战单位变成了军事行政单位,卫所逐渐退出了作战中,取而代之的是营兵。 营兵制是大明官军作战的主要编制,现在所实施的镇协体制,其实也就是营兵制的变种,按照总兵、副总兵、参将、游击所统之兵,其军队单位以自身兵种命名,为标兵营、营兵营、援兵营、游兵营。按照朝廷之前的定例:“蓟镇正兵营,总兵官统之,官军五千员,名内马军三千五百名,步军一千五百名。奇兵营,副总兵统之,有马官军三千员名。旧游兵营,左游击将军统之,有马官军三千员名。新游兵营,右游击将军统之,有马官军三千员名。入卫游兵营,入卫游击将军统之,有马官军三千员。” 营是官军之前作战的主要单位,后来朱载坖加重总兵权力,使得镇取代了营成为官军的主要作战单位。 第2200章 军制变易关系重(七) 朱载坖实施镇协体制,实际是为了加重总兵职权,因为在原本的营兵制中,总兵虽然是一镇长官,但是在之前的营兵制中,总兵是受到多方面的制衡的,朝廷为了防止总兵拥兵自重,开始并未明确指出总兵与副总兵、参将、游击之间的直接隶属关系。以宣府镇为例,总兵称镇守,驻地为宣府镇城,副总兵称协守,驻地在嘉靖时期由镇城改为永宁城,参将称分守于宣府各处。在此情况下,总兵与副总兵、参将、游击之间画地分守,互不统属,仅是在战时特殊情况下,总兵才有权节制以下诸将。 同时朝廷利用副总兵也就是副将制衡总兵,以宣府镇为例,朝廷给副总兵的职权是:“管镇守宣府等处地方,操练军队、固守城池、整饬器械、防御贼寇。有警即领挑选精兵,与镇守挂印总兵及巡抚都御史等官计议而行。” 在这种情况下,画地自守造成了严重的恶果,各处防御力量涣散,而总兵失去了对辖区内官军的管理权,仅在战时参将、游击等武将才听命于总兵,容易造成临阵之时各级将领遇事互相推诿,影响各地军队的调遣和协调性,最终导致防御不力,边疆失事的恶果。 所以朱载坖认为要提高总兵权力,也就是重将权,总兵、提督作为大将,对一镇或者是辖区防务负责,麾下各将俱授其节制,以军法治之,通过实施镇协体系,理顺了朝廷的指挥体制,使得九边战斗力得以加强,但是同时也存在一些弊端,而且现在这些弊端已经浮现出来了,朱载坖必须予以处理了。 首先就是在镇协体制下,各级将校有固定的辖区和信地,这并未脱离原本画地分守的窠臼,使得各镇之间的呼应不足,还有就是官军以镇为单位组织官军,各镇编制不同,人数、兵器不同,也是一个大问题,尤其是在朝廷要调发援军的时候,由于各镇仍旧是画地自守,导致调发援军相对不容易,往往是从各路东拼西凑,这样所调发出来的援军,还需要互相熟悉,才能够上战场。 李成梁就多次抱怨过此事,在给朱载坖的奏疏中,李成梁说道:“禁兵则恣睢,募召则乌合,征发则道敝,分戍则坐饥,弊殆久矣。力损于奔命,财匮于行粮,机失于迟误,而中外征发,闾里骚然,民心一摇,众怨交作,则摉诸远者不若求诸近矣。” 说白了,这是镇协体制天生的弊端,镇协体制实际上是脱胎于九边军镇而来,镇既是一个防区也是一个军事编制,一镇就是一个独立的作战单元,负责一定地域内的防御,如蓟镇、辽东镇的,镇是完备作战单元,由分守参将、协守副将和游击所组成,镇确实是具备独立作战的能力,但是镇的编设依托于边墙,主要也是为了防御,而且镇下各个单位就不再具备独立作战的能力了,所以一旦朝廷从各镇抽调援兵,就会出现一个十分怪异的现象。 这些援兵由哪些组成呢?一是各省镇的现役军队,这些士兵在调取后通过挑选和召募的方式补充原额以维持当地兵防,这些现役士兵很大一部分也是召募而来;二是临时雇佣士兵,主要是北直隶、山东、河南三地;三是西南地区的土司兵;四是现役及废闲军官,他们也是援兵的主要军官来源。调募的军队几乎遍及全国,距离远近不一,远及西南。所调军队编制繁杂,数目不一,多者六千,少者五百。完全按照各镇的情况决定,不成编制。 所以李成梁就曾经向朱载坖抱怨道:“以各省调兵详之,则宣大、山西为上,山东、浙直次之,江右又次之,川湖为缓。若以募兵地方言之,则辽东为上,蓟门次之,再则莫如宣大,腹里地方为缓。盖来太远则有奔波之虞,取弗精则有冗滥之病,糗糒不继则有脱巾之虞,安插未当则有弗戢之灾。故经画欲其可久,体制欲其有定,今为时尚暇,当豫为之区画,无俟既载而呼也。且各镇来援之将,十羊九牧,终属多端,且其名位各不相下,识略未必相符合,既不专分,又难一闻。其中有虚??恃气,嫉贤妒能者,亦不在少数,此而可期以同心戮力,共建犁庭之勋者乎?” 对于这些各镇调发来的援兵,即便是李成梁这样勋名素著,在军中颇有威信的大将,尚且感到头疼不已,一般的将领,那就更是难以驾驭了,这是镇协体制最大的弊端,所以李成梁在奏疏中请求多调京军,因为京军编制齐整,各兵种齐全,军官配置完整,各部之间平日也好配合,远远比各镇临时调发的援兵要好用。 现在为了西征的胜利,朱载坖自然是要满足李成梁的要求了,但是朱载坖对于镇协体制也确实是动了改革的心思,镇协体制原本就是过渡的,朱载坖当时使用镇协体制,主要是为了加强总兵、提督的军事职权,而现在这个目的已经达到了,对于朱载坖来说,镇协体制的弊端已经超过了他所带来的好处,那么就势必要对其进行改革了。 主要就是对于官军军队编制的调整,从防区制向营伍制变更,也就是将防区和军队分开,镇只是一个防区,并非官军的一级编制,同时重要就是统一边镇,现在官军有镇协、有都司、行都司、留守司等官军,他们各自有不同的编制,甚至镇协之间的编制也不统一,朱载坖要做的就是改定编制,统一官军的编制,使得官军更加灵活。 当然首先还是从京营、亲军诸位开始,对于朱载坖来说,首先就是要确定一个官军的基本编制,也就是能够独立遂行任务的体制,官军最大的问题就是两种编制,一种是平时组织训练的编制,另一种是战斗部队的编制。当要组建参战部队时需要打破原编制,将官兵重新组织到新的战斗编制中去。这是极为不利的。 第2201章 军制变易关系重(八) 朱载坖对于现在官军的编制体系还是有很大的意见的,朱载坖很清楚,现在官军的编制体制,以镇协体制为主,偏重于战略防御,继承的是原本的九边军镇,主要就是为了防备蒙古人而设立的,这点是毋庸置疑的,这种体制最大的弊端就是零散,官军的主力大部分都驻防在延边的各个边堡和边墙之中,而各镇的机兵主要在总兵和游击麾下,所以在这种情况之下,各镇的官军机动力量不足确实是一个很要命的问题。 同时卫所和镇协官军实施两套不同的军制,对于官军来说也存在很大的不便,而且对于朱载坖来说,还发现了一个重要的事情,就是自唐宋以来,军事编制的另一个重要特点是,基本的固定编制规模逐渐缩小,越到后来,千人以上的部队就越是习惯于采用临时组编的办法来编成。 这点确实是如此,唐之府兵制的编制非常规整。各地遍设折冲府,为组织、训练的编制单位,管辖兵员1200—800人,设折冲都尉,副手为两位果毅都尉;府下辖4—6个团,每团兵员200人,设校尉为主官;团下辖2旅,每旅兵员100人,设旅帅为主官;旅下辖2队,每队兵员50人,设队正为主官;队下辖5火,每火兵员10人,设火长。战国以来传统的“伍”被取消。全国的折冲府数目庞大,在唐太宗贞观年间就达到了643个,分别由朝廷的12卫大将军统帅。 而五代两宋时,一般100人为1个“都”,都有“都头”;5都组编为1个“营”辖兵500人,营的长官是“指挥”,营是宋军的基本建制;5营即组编为1个“军”下辖2500人,军有“都指挥使”或“都虞候”,或直接称“军主”;10个军编为1“厢”,下辖25000人上下,从战斗中的左、右两翼发展而来,厢有“都指挥使”,或直接称“厢主”;左、右两厢编成一个战略方向的总兵力,一般大约为50000人上下,由皇帝临时派出的大将统帅。 而到了北宋中期,军队规模膨胀,再加上宋军战斗力底下,编制松散,以营为单位的宋军在面对西夏的进攻是极为乏力的,所以到了王安石为政的时候,推行将兵法,自熙宁七年始,在北方各路陆续分设100多将,每将置正、副将各1人,选派有武艺又有战斗经验的军官担任,专门负责本单位军队的训练,凡实行将兵法的地方,州县不得干预军政。将原本以营为基本单位的宋军变成了以将为基本单位的办法。 而到了本朝,也出现类似的情况,卫所制度不适应战争,这点其实是很早就发现了的时候,卫所更加适应的是对于要地的驻守和边疆的屯戍,这点其实也是老朱一开始设立卫所制度的初衷,在大明初年能够快速恢复生产,而营兵制更加适应九边防御体系,也就是所谓的画地专守,而朝廷现在所实施的镇协体制也就是脱胎于此的,现在朱载坖要加强朝廷对于官军的控制,实施更戍制度,就是必须将镇协予以改变,镇协是防区,而不是官军的编制,这点是官军的注意的。 而实施新的编制,需要首先确定一个基本编制,这个编制是官军日后组织训练、调动、作战的基本编制,要具备独立的战斗能力,同时有足够的兵力、军器、装备等,能够实现独立作战,在这个基本作战单位之上,朝廷在各个镇按照实际情况予以配置,组成各个层级的战术、战役兵团,遂行各种认为,才是是官军下一步的改革方向。 这样的话朝廷再调集援军的话,就不再是东拼西凑,而是以这个基本编制的战术单位作为调动的对象,这点是非常之重要的,实现平时、战时的编制一致,现在官军实施的镇协体制,是以镇、协、标、营、队、排、棚为官军的管理体制,朱载坖认为这样的话,官军基本上就被固定在各镇了,即便是朝廷想要调动也不容易,这点确实是非常之头疼的。 之前就有一些官员向朱载坖上疏,认为总兵、提督军权过重并非好事,朱载坖虽然将其留中,但是并非完全不重视,这次为西征大军抽调援兵,朱载坖就从中发现了一些端倪,九边各镇对于朝廷从他们手中抽调援兵,都是有些抗拒的,往往是将本镇的弱兵抽调,同时向朝廷多方陈述,试图减少抽调的援兵。、 这种情况充分说明,所谓镇协体制,已经不再适应官军的的现实情况了,镇协体制的核心是依托边墙进行防御,所以镇协的机动兵力较少,兵力配置比较单一,同时不管是总兵还是副将、参将等各级军官,由于画地自守这一政策的存在,导致他们肯定是专注于自己的防区,对于朝廷征调援兵肯定是很抗拒的。 这并不是最大的问题的,最大的问题是长此以往之后,边镇藩镇化的可能性就会提高,这点是朱载坖必须要防范的,所以朱载坖决定对于官军的编制体制再度进行调整,实际上就是将镇协和部队予以分开,不管是九边各镇,还是各分守参将、协守副将,他们所管理的都是防区,而不是部队,这点要予以明确,而每个防区的官军应该配置多少,则是由军机处予以确定,朝廷可以直接调度所辖各部。 要达到这个目的,朝廷必须将官军予以整编,统一编制,赋予番号,这样才可以实施朝廷对于官军的管理,要设立官军的基本编制和基本战术单位,朝廷日后对于这些官军的调用,就是以这些基本编制或者是基本战术单位为主的,而不是几百、一千等人数了,这样可以保证所调来的官军起码是有战斗力的。这点是非常重要的。 第2202章 控兵岂是寻常事 对于此事,朱载坖决定首先在京营之中加以推动,然后对于现有的镇协,也要予以改革,大明的军镇分为两种,一种是在大明沿边所设立的军镇,最典型的就是九边军镇,这些军镇是大明边防的主要力量,总兵、提督的职权也很重,所辖兵力也十分之庞大,这些边兵的战斗力也很强,这些沿边军镇,军额很多,在官军中所占的员额比例是很重的。 另一种就是所谓的腹里总兵,也就是镇守总兵官,由于内地没有严峻的军事威胁,所要防备的也主要是民变、土司叛乱等战斗力和威胁没有那么的大的事务,所以腹里的总兵官职权相对较低,所统帅的官军数量也不多,但是从品级上来说确实基本一致的,这点确实是一个不合理的制度。 同时朱载坖命令朝廷讨论大明的军事制度,其中对于总兵官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就是如何处理总兵官和都司的关系,这点也是非常之重要的,从职权上来说,总兵官是当地最高军事长官,具有节制当地都司卫所与官军的权力,镇守一方、专制一地、权力甚专、职责甚广。但另一方面,都司为三司之一,专管军政,控制一省卫所,地位既隆,权力亦重。尤其行都司居于边地,综治军民,军政合一,实为地方最高军政机构。不仅如此,都司卫所制度行之既久,已根深蒂固,雄踞一方。 不过朱载坖认为这个问题是好解决的,总兵官是地方最高军事长官,统率作战,而都司将领却为总兵官下属,偏重日常卫所管理,二者权责分工还是明确。另一个令朱载坖比较比较头疼的事情就是所谓的参随制度,这也是朱载坖比较反感的事情。 所谓参随,原本的含义就是参随服侍之意,从前元就有这样的制度,元人总结道:“又有专以参随服事为生,旧有百事皆能者,如纽元子学像生,动乐器,杂手艺,唱叫白词,相席打令,传言送语,弄水使拳之类,并是本色。”后来变成了武官们的幕僚群体,也就是所谓的参赞军务、随从征进。 在大明初年,大将出征频繁,这些参随也起了很大的作用,这个时候参随的选拔皆由国家掌控,将帅仅是听命安排。在此基础上,不同参随的选拔方式亦有所区别,大体而言,参随的选拔主要有调遣、充任、自辟三种。 调遣主要适用于武官,元明之际战争频仍,太祖常征调各级武官,去完成一些临时的军事任务,这是当时参随的主要任务。 而充任主要适用于旗军,根据各人情况的不同,又可以分为拨充、选充两种,拔充一般是从投降大明的人中选拔,而选充一般是从大明的卫所旗军中选拔。 还有一种长官自辟参随的方式,不过很快太祖就将其予以禁止,废除长官辟署制度,各级官员的辟除、升迁、调用、贬谪,皆由吏部主之。 在这个时候的参随,与其上官的关系较为疏离,对军籍人员而言,任务一旦结束,参随的身份便自动消去。这些人还是还归本卫管理的,大将们也只是临时征用罢了。 太祖本人对于这种参随制度是极为反感的,因为太祖皇帝认为,若参随一直跟随上官,在军中的特殊环境影响下,便很容易成为后者的“私兵”,出现“兵将勾结”的现象。对于这一点,府军前卫表现的尤其明显。由于府军前卫一向由常遇春统领,常遇春死后,又被其妻弟蓝玉接手,在长时间的接触之下,府军前卫最终成为蓝玉谋反的班底。 蓝玉曾经对府军前卫大小军官们说过:“你府军前卫一了是参随我的卫分,你每众头目闲时便来我这里说话。”这无疑使得太祖皇帝起了杀心,府军前卫是亲军,你一个国公,把皇帝亲军的大小军官都换成了你的参随,你想干什么?这身人皮还想不想披了? 所以太祖在大开杀戒之后,还对于参随进行了严格的规定,太祖皇帝对于参随的规定主要是两个方面,其一就是参随皆由军籍人员充当,作为卫所士卒或者军官,毕竟是受到卫所管理的;而且参随由国家委派,将帅仅是听命安排,武官采用调遣的方式,旗军则用充任,又分拨充、选充两种,二者的使用情况有所不同;参随的升授皆由军功一途,若参随阵亡,功劳由其后代继承;参随的待遇主要发给阵亡、病故武官的无职子弟,一律皆领半俸。 其二就是参随是一种临时的军事任务,地位主要由其本来官职决定。有时在特殊的环境下,参随的地位较高,这与其上官的信任程度有关。参随与其上官之间的关系一般较为疏离。但参随时间过长,便很容易成为后者的“私兵”,出现“兵将勾结”的情况。为了打击和防范这种情形,太祖通过削减人数、限制出身、轮番更替的方式对参随进行约束。 但是太祖的制度是好的,在实际的执行过程中,太祖的这些制度都很难维持长久,从永乐之后,随着文臣甚至是太监都出镇地方,参随上官的种类日渐多样,主要有征伐将帅、镇戍官、钦差内官以及钦差文官四种。参随的选拔方式日渐多样,除奏带、武举两种合法途径外,还有投充、私自调遣、私自挑选等。 而这些参随和上官的关系就更加紧密了,因为他们不是朝廷所任命的官吏,而不是卫所的军官士卒,一身荣辱,系于上官,所以他们和上官的关系就极为紧密,而且参随的数量也急剧增加的,动辄数以百计,其中平民、随征家人、无赖以及各种罪犯都在其中。 由于参随日渐增多,朝廷负担不断加重,于是,朝廷规定只有员额参随才享受优待,超额、违例奏带的参随,朝廷便不再供养,皆交其上官自理。这就使得参随和上官的关系更加紧密了。 第2203章 控兵岂是寻常事(二) 而到了世宗皇帝即位的时候,参随冗滥,已经到了不得不整顿的时候了,由于孝宗的所谓宽仁,和武宗对于边镇武将的过分放纵,等到世宗即位的时候,甚至出现了参将就向武宗皇帝奏请携带数以百计的参随的情况,而正德十五年,虏入寇,总兵官张洪奉命出征,并带参随官军五百名,向太仆寺索要正、驼马七百五十匹,对朝廷造成了极大的负担。 不仅仅如此,这些参随在军中造成了极坏的影响,破坏了朝廷军事指挥体系,由于这些所谓的参随是上官们的腹心,所以经常被委以统兵的重任,虽然这些参随并没有军职,大那是由于他们是上官的心腹,所以往往在军中权势极重,各级将校都要听命他们,朝廷的军官,反而要靠边站,这种情况尤其是在文官和太监们身上,出现的极为频繁,因为他们本身对于军务不熟悉,在军中也没有什么得力的部下,所以为了能够控制麾下的军队,他们普遍使用自己的参随来统兵,当然其中的一些人确实是有能力,也立下了军功,但是更多都是一些贪赃枉法之辈。 参随对于大明军事的破坏,最主意的就是冒滥军功和牟财窃权,这点是非常之重要的,时任左都御史的王廷相就曾经说过:“今之权贵之人,欲其子弟之贵也,或冒姓名于军籍,或假参随于边将,一遇有功之时,或夺军士之级,或啖军士以利,诈入册籍,即为己功。斯人也,不出京城,不持弓失,贵官大爵乃安而得之。” 由于大明武职之官必由军功除授的制度存在,使得很多勋臣和武将不能袭爵袭职的子弟,是没有官职的,虽然可以通过皇帝特旨荫官,但是这种概率是不大的,而参随不仅可以获功,还能“获功试署,遇例实授”,正是授官升级的最佳途径,为此,各权贵的子弟、亲故想尽办法奏带离京,去混军功和官职。 指望这些人去斩将擎旗显然是不现实的,他们的军功,多是从普通士卒手中弄来,有点良心的还会从士卒们手上买功,一些不要脸的,直接强夺士卒之功,对于朝廷的军功制度造成了极大的破坏,因为勘报功次,文移往来,动经岁时,士卒们都不乐于上报拿赏,他们会选择将首级卖给权贵之家,以求换银两。 杨一清就曾经上疏陈述过这种情况:“臣观各边,自总旗而上利于得升。若军人升小旗,小旗升总旗,殊不以为意,虽冒死获功,有以数十两之银??之,则忻然而畀之矣,故斩获多系旗军,而升赏辄归官舍。买功、卖功之弊,虽有严禁,而卒莫能禁者。” 这点确实是大明从正统以来的弊病,各级官员甚至于内侍,出镇的时候都要携带大量的参随,而这些参随都是朝廷权贵的子弟,他们就是要通过军官,得授官职,这样就造成了真正在战阵之上忘死拼杀的士卒们没有得到军功,而这些参随们得以冒滥军功,窃据高位,这点对于大明的军事破坏是极大的。 同时还会导致官军军纪的败坏,由于官员太监们所携带的参随太多,军功斩获不够,这些参随们就会指使官军杀良冒功,弘治九年,两广官军征讨苗贼。由于师久无功,便抢杀良民为首级,或卖与随征官旗。随征者,皆权贵子弟,这种事情从正统之后就屡禁不止,到弘治、正德,已经是通行的办法了。 成化以后,甚至参随人员不履行阵,凭借自己的背景、关系,直接在报功之时篡改名籍,便能将他人之功揽为己有,方便至极。正德八年,朝廷一次性给宣府等处并功官舍郝彪等二百二十八人有差,正德十二年,武宗赏偏头关之功,有锦衣卫官舍殷铉等二十人既非奏带,坐处京师,乘时射利,攘夺他人之功以为已地。 杨廷和对此极为不满,曾经上疏予以陈奏:“权幸子弟以报效为请者,多窜名边镇。边人获功则守臣攘以与之,奏上辄沾赏典。或一日数处报功,皆有其名,而实未尝一履行阵,上下肆为欺罔,冒滥之弊有不可胜言者。冒功、并功、请乞无虚日。” 甚至在正德朝,导致需要填委的文书太多,兵部不得不别置一科,专管此事,其严重程度可见一斑。甚至到了后来,为了方便这些权贵子弟获取军功,地方有司任由贼人作大,不肯因时扑灭,好由朝廷派遣大军征讨,从中获取军功。 所以世宗皇帝一即位,就颁布诏书,对于这种行为予以严厉打击,世宗皇帝在诏书中说道:“近年以来,两广变乱不断,多是地方有司放任不职,及至京军出征奏凯,军门受赏者则为皆不履行阵间子弟,报功者皆徒寄空名之权豪,而前日之民夫摧锋陷阵者,曾无分毫恩泽,失朝廷赏功之意也!先年京差赞画参随到彼,势焰薰灼,边人凛凛。总镇官既夺边军血战所得之首级以与之报功,卫所官又克边军忍死所待之粮银以为之宴赏,杀贼者不能取首,而得首者又为势要所夺。随不亲战斗,富室寄名边阃而虚报功级,此尤欺君欺天可诛可痛三也。所谓杀贼之人无一报功,报功之人无一见贼,兹言诚切中今日,法当从严!” 世宗皇帝对于这些参随采取了严厉的限制措施,从即位伊始就下达诏书:“近年各处镇守、协守、分守、守备等官违例奏带人众,到于地方科敛财物,夺占功次。所在不才官员因而乘机指一科十,贪利成风,以致百姓受害,深可痛心。诏书到日,例外奏带人员即便各回原卫、原籍,闲住当差,违者严惩不贷!” 同时清理军功,正德元年以来以参随获军功者,一律予以革除,除原祖职役照旧,其余尽行除革,敢有受财隐避不革及抗违妄奏者,俱问发边卫充军。 第2204章 控兵岂是寻常事(三) 在世宗皇帝的大力整顿之下,参随冒功和参随制度本身都受到了严厉的打击,在嘉靖初年,尤其是在大礼议结束之后,世宗皇帝得以掌权,颁布了一系列的诏令,严格限制参随,世宗皇帝要求禁止各处参随报功。自成化以后,权贵子弟便时常以报效之名冒名参随。嘉靖八年,朝廷颁布上谕:“镇守等官参随多冒夺军功,请自今须本官亲履行阵,方许参随报功。”严厉打击参随报功。 而嘉靖十年开始,全面裁革镇、巡参随,今后军中不许奏带。首辅张璁上疏称:“迩来各边镇、巡等官奏带人多,冒滥名器,阻坏边功,莫此为甚,乞痛加裁革。”世宗皇帝予以同意,下达诏命革除参随,可以说在嘉靖初年,经过杨廷和、世宗和张璁等人的纠正,参随的上官、名目被迫发生了一些变化。打击了军功冒滥的行为。 但是到了嘉靖末年,由于世宗的怠政,以及南倭北虏交相侵逼,朝廷不得不多次派遣总督、经略等大员出镇,这些带有钦差性质的专阃大员出镇,导致参随再度泛滥起来,因为大明的钦差制度并不完善,各处钦差出于公务需求,不得不使用参随。 钦差出于公务所需,不得不使用参随。征伐将帅、镇守官、钦差内官以及钦差文官,皆是钦差性质,而在本朝,钦差不论是否久任,永远是一种差官, 未有真正的公务下属。但是这些将帅镇守等,需要处理的事务又及其繁杂,分身乏术,以总兵为例,总兵出镇一方,位高权重,虽然有权节制都司卫所,但却没有专门的人员以佐助公务,而参随则可以帮助他们处理一些公务,在这种情况下,参随又得以死灰复燃。 朱载坖很清楚,参随之所以屡禁不止,还是有其原因的,从个人私心上来说,参随是一条社会流动和牟利的渠道,因而难以遏制。所谓牟利,一是参随可以提高社会地位,二是参随可以牟取权力、财物。参随可以提高社会地位。于权贵而言,参随是其后代、亲故授官升级的重要途径。为此,官员相互勾结,形成巨大的利益网络。在其庇护之下,参随急剧膨胀。对民众而言,成为参随,不仅意味着地位的提高,还能借此获功授官。参随是踏入武官集团的重要一环。 在本朝,权贵子弟成为武官,甚至世袭传家,大抵有两条路。一种是奏带参随,即乞授、恩荫、输粟——奏带参随——报捷、传升、乞升之路。这这条道路上,奏带参随不可缺少。文官子弟有大学士梁储之子梁次摅,初以输粟纳为锦衣卫冠带舍人。后奏带离京,冒广东十三村之功,升总旗。然后一路升百户,得世职。 另外一条道路就是是武举出身,武举设立后,每三年就有一批参随,分派各边。嘉靖中叶以前,正千户、百户、镇抚、总旗皆在选派之内。但是后来一样成为了权贵子弟们的幸进之路。 究其原因,还是功名的巨大诱惑,还有就是科举的难度所致,本朝科举,还算是比较严格,科场舞弊之事,虽然存在,但是还是比较少见的,而且一旦被人所揭发,往往要遭到严厉惩处,而且科举之难,是世所公认的,谁也不能保证自己的子弟就能够科场得以,徐阶探花出身,徐蟠在南直隶乡试之中作弊一样被弹劾,李春芳状元及第,他的儿子一样也不能再科举上有所成就。 而武官勋臣们也是如此,世职、爵位只有一个,家中的子弟却远不止一个,还有这些内侍太监们,他们大多出身于苦寒,等到发迹之后,往往过继子侄以延续香火,同时也想要荫蔽自己的亲属,但是这些太监们的家庭,一般都是极为贫穷的,不可能有什么读书人,而且在大明,一旦被打上了阉宦遗丑的标签,那是要被整个士林所摒弃的,所以他们的子侄亲朋也只有走武职这一条道路。 所以在这种情况之下,虽然世宗皇帝能够一时抑制住这些参随,但是一旦有机会,官员互相请托,结党营私,形成了一张巨大的利益网络。成化时,监察御史胡深等人联名弹劾兵部尚书程信,称其督师四川,听嘱权豪之子弟多分首级以报功。 而且即便是马文升这样的名臣也不例外,庆阳之捷中,总兵官刘聚、都御史马文升乘机妄杀,饕冒功赏,还“互遣其子刘祥、马琇奏捷希宠”,这些事情在大明都已经是常态了,嘉靖三年大同兵变中,总兵官桂勇“斩首恶数人”,谁料,主兵之人竟“夺其功与奏带大珰弟侄”,官、武将、内官相互勾结,共同牟利。甚至权要之家“奏带参随以图侥幸”,已成朝中惯例。 所以之前张璁就说过:“大臣、谏官皆怀顾忌,莫肯尽言。”他在为自己列举的五种祸及全家的清弊行为,奏带冒功即其一也。张璁就曾经说过:“前者金献民等一将之功未成,假参随升官者几六十人。又如近者伍文定一将之命方下,托姓名奏带参随者余三十人,此皆内外权门子侄亲故之辈,臣拟票必欲一切革之,此何等觏怒也。” 同时边镇大将也被人所挟制,时人称之为债帅,武官欲升高位,皆要以重金行贿。劳堪就曾经说过这种情况:“臣闻一人求镇,必重赂于朝廷之权幸,然后得东涂西抹,至以万计。随地丰约,以为多寡。如广东必须十五万银,浙江则十万,臣福建亦不下八九万,此臣所知也。而京师小人,专在部门打听,举放官债。临行,债主同到任,所以一取十,少者累年不足,多者终任莫偿。” 将参随做成了生意,这也是大明朝的一道奇景了,对于这种情况,朱载坖久矣知之,现在终于腾出手来收拾这些人了。 第2205章 控兵岂是寻常事(四) 朱载坖召见军机大臣、内阁辅臣、左都御史温纯、右都御史劳堪、兵部尚书梁梦龙等人商量此事的,从嘉靖末年参随再次兴起之后,和之前的参随冒滥军功已经有所不同的,因为朱载坖本人对于军功是极为重视的,同时对于边镇大将,朱载坖一向不经由廷推,直接任命,使得之前他们想要通过放债辖制边镇大将的做法失效了。 所以现在这些参随主意是为了经济利益,参随可以收受贿赂。向官员亲信行贿,向来是打通关节的重点,参随也不例外,很多官员通过参随来收受贿赂,甚至通过参随来掠夺民财,这点已经是不稀奇的,还有一种就是参随主掌文书,窃取上官权力。 这些参随,类似于之前地方正印的师爷幕宾,经济上,参随不仅收受贿赂,还勒索、吓取、征税、抢劫百姓;政治上,参随僭越礼仪、欺辱有司,甚至逼杀命官,并代写、篡改、伪造公文,打击仇敌,争夺权力。同时戚继光、俞大猷等人在客观上也助长了这个风气。 戚继光以儒将闻名,既通兵法,又有文才,同时为人豪爽,喜欢和士大夫相往来,一时之间很多文人慕名而来,瞻仰戚帅的风采,戚继光也很喜欢和这些人交往,他在蓟镇时就有些文士自投蓟门报效,进入戚继光幕府。后来被朱载坖敲打之后,戚继光收敛了很多,但是这种风气确实是存在的,尤其是在现在九边相对安宁的情况下,边镇大将们以负责协助文书处理未有,奏请参随,行幕僚之事,是屡见不鲜的事情。 之前黑春就曾经上疏称:“军民事冗,一应章奏及书札,亦须要个代笔。”朱载坖知道黑春确实是不通文墨的人,所以对其加以申斥之后命令给他派遣精通文墨的书吏,帮他代为草拟各种文书。 而更多的边帅,则是用这些参随装点门面,显示自己儒将身份,在本朝,语将帅具文武资,多推南塘,戚继光当然是一代儒将了,徐渭等人都曾经评价过:“大将军武人而文足垂百代,且佐之者多翰墨士,则露布铙歌有从征幕客在,若饮东湖之头而醉西翁之血,非野人狂不能一快。” 而即便是戚继光,也要通过刊刻书籍和诗词唱和来塑造自身形象,其中都有幕宾参与。如果说刊刻书籍包含更多的实用目的,那戚继光与诸多幕宾的诗词唱和则是 “儒将”形象塑造的最直接方式。戚继光在军务闲暇之时,“携二三文士,携手徒步”,这是塑造自己儒将形象的最好方式,而且在戚继光的诗词之中,不仅有慷慨激烈的诗词,也有如羽服谁同物外游,醉挹韶光问花事。这样淡雅的句子,诗词唱和在无形之中消弭戚继光的武将身份,突出戚继光 将军广结号怜才,幕下尊前十日欢这种的句子。 当然,人家戚少保是真的有才,这点连汪道昆、王世贞等人也不得不承认:“燕闲之章,清婉调畅;纪事之辞,委曲摹写;誓师之语,立发剔腑,然此犹其副墨耳。少保由诸生起当户,褎然以经术鸣。礼乐诗书,故所服习,雅言少保炳炳虎文,真儒者事。” 连沈德符等人也说过:“戚少保继光为蓟帅,时汪太函、王弇州并称其文采,遂俨然以风雅自命。幕客郭造卿辈,尊之为元敬词宗先生,几与缙绅分道扬镳。” 可以说戚继光的这些幕友们,成功的为戚继光营造了一个良好的儒将形象,但是后来的这些边帅们,没有戚继光的本事,反倒得了戚继光的病,也想延揽儒士,成就自己的所谓儒将之名,这是现在边镇参随的一大特点。 对于这种情况,朱载坖自然是极为不满的,他对重臣们说道:“先年以来,若夫京军平时豢养骄惰,不经战陈,道里非所谙,劳苦非所习。况大将一出,参随之类动辄数十百人,名为报效从军,实则因缘图利,故临阵则退缩不前,失利则争先窜匿。幸而克捷,则攘人之功以为己有。且首级之利,武夫所贪,今彼以性命得之,此以谈笑夺之,使边人解体,战士离心,率由于此。为将者,亦私其爱,或因权贵所属,明知其坏事而不加禁戢,致失军情,诚非细故。先帝已知其弊,痛加革除,而今边镇又生幕友之属,若有一二严庄之辈,为害甚巨,朕不可不察也!” 对于这些参随也罢、幕僚也罢,朱载坖一向的态度都是严格禁止的,这次朱载坖准备从制度上将参随予以彻底革除,和地方官府一样,也要设立佐贰官,一些军政事务,都要由朝廷的官吏来处理,这点也是非常之重要的。 同时堵住这些权贵妄取功名的道路,朱载坖在和这些重臣们商量过后,下旨禁绝参随:“今日士论,惟知归咎权奸乱政冒滥军功,不知军功之滥不始于正德初年,而始于正统以后,皆抚巡失于纪验,兵部失于驳正之罪也。朕追世宗之意,或总兵、总镇奏带,或内臣恩荫,或巡抚弟侄寻常军功升授武职俱准终本身。今后巡按御史、兵部官属勿预军赏,巡抚儿男勿预武荫。如添设、奏带、跟随总兵、参将以至于哨官之类多不可纪,率皆纡紫拖朱、侵粮冒赏,无有一能见敌者,此所谓养无能之官也。” 朱载坖还禁止边帅豢养幕僚,朱载坖明发上谕:“诏书到日,各镇即行自处,所谓参随、幕僚之属,各行遣散,若仍迟疑不动,则必置之军法也!” 当然朱载坖也很清楚,在革除了参随和幕僚之后,各镇以及提督衙门也是要干活的,为什么这些参随和幕僚能够一直有市场,屡禁不止,主要还是因为朝廷没有为提督、总兵配置足够的官吏,仅仅依靠提督总兵是不可能处理一镇甚至是数镇之内的所有军务的,这点朱载坖也是很清楚的。 第2206章 控兵岂是寻常事(五) 朱载坖之前其实已经在各镇和提督下面建立各种专门官署和参谋机构了,但是这些参谋机构在军镇内部并不受重视,因为大明现在的军事制度仍旧是大将负责制,不管是总兵、提督还是分守参将、协守副将,都是在本防区的最高军政长官,同时督抚也在战事上拥有极大的权力,而即便是参谋等业务他们往往也是依靠自己的参随来做,这就使得朝廷在边镇所设立的这些参谋机构很难发挥作用。 而且朱载坖对于大明的北部边防,并不满意,从正统以后的北部边防,将东起鸭绿江,西迄嘉峪关的万里长城作为主要防线。这道防线是依托长城线为骨干,结合其内外星罗棋布的卫、所,形成了一条连续而紧密的防御体系,为了抵御蒙古人,历代先帝就大修边墙,把边墙作为抵御蒙古人的一大利器。 朱载坖认为,边墙确实可以起到抵御蒙古人的作用,朝廷在九边守备地区中,关堡相连,烽燧相望,边寨墩台林立,构成大纵深,多道重层,设防周密。结合筑垒,需部署恰当,重视机动兵力,这样才能够发挥边墙的作用,实现攻守兼备,而在实际的边防之中,不能守边御患的关键在于一方面不能实施重点守备,而是分兵把口,不能集中兵力和保持足够的力量,这是分兵设防的缺陷;而另一方面关键在于卫所之间的配合,即一方有难,另一方是否可以利用地形、关隘等前来支援。 而大明这种画地自守的办法,官军各部根本没有主动支援友军的想法,而在之前朝廷的边防政策中,除增设巡抚、副总兵、参将、协守、游击等将官以增强各边的防御能力和实力外,在防御体制上也进行了调整,即在各边内部进行分区防守。每镇的分路越来越多,分守参将也越来越多,朝廷原本的想法是通过广设分守参将,弥补了以九边为单位这种大区域防守的弊端,加强了区域内部更加具体的目标责任防卫,取得更加积极的防卫效果。 但是实际上分守区的数量多就意味着兵力的分散及全线设防没有重点。官军的兵力大多配置在一线,朝廷希望是官军各部画地自守,然后抱团取暖深沟高垒坚守不出。现在的分区防守恰好就给了外敌各个击破的可乘之机。官军的机动兵力不足,大部分的兵力都投入到一线当中,同时设防也不能做到轻重有别。 而画地自守最麻烦的事情是什么,就是各级将领们所想的就是怎么保住自己的防区,这对于他们来说是是最要的,所以他们没有动力也不敢去轻易驰援各部,而沿边一线的边堡只能等到总兵的机兵和游击的游兵驰援,而信息的往返传递等事情,都是需要时间的,而且在这种传递的过程中,战机就已经消失了。 同时为了对于九边各处设防,朝廷不得不在北部边防维持庞大的军队,以防备北虏,不仅仅为朝廷造成了沉重的负担,而且占用官军宝贵的员额,朝廷现在养兵的成本是不低的,在北边屯驻重兵,就会降低朝廷控制其他地方的能力,尤其是对于南方的弹压能力,这点是朱载坖极为担忧的,朱载坖虽然经过两次大规模的清军,核实军籍,同时在实现俺答封贡之后也裁减了九边的军额,但是现在九边驻军仍旧达四十余万,规模十分之庞大,日后将西域收复之后,为了驻守西域,肯定也是要屯驻重兵的,在就会使得官军的员额进一步扩张,这点对于朝廷来说绝非好事,军额扩充太快,对于朝廷的财政负担太重。 所以朱载坖准备更定九边指挥体制,进一步压缩军额,提高官军的战斗力,首先仍旧是加重总兵官的权力,这次朱载坖主要是对于总兵对于治下的参将、游击等将领的管理权,朱载坖明确发布诏令:“军令贵严,严则官军知畏而易成功,否则官军怠玩而多致败绩。昔胤侯誓师,必曰:威克厥爱,允济爱克,厥威允罔,功行军贵。自古尚之。人君命将,必曰:閫以内寡人治之,閫以外将军制之。盖其官军临阵有不用命而退缩者,径自诛之,以肃人心。且万人之命,系于一将,若非重以此权,谁肯舍死赴敌。近年以来,朝廷命将制敕,所开止曰军法从事,所以为将者,多避嫌疑,军士虽有退缩,未敢轻诛一人,以致军令不严,往往失机,虽罪坐主将,无益于事。自诏书到日,若官军有不用命退缩者,就阵斩之以徇,妄生讹言、蛊惑人心,情罪至重者,会同审实,亦就斩之。麾下分守、游击等官,有不从命者,以军法治之!” 朱载坖首先加重总兵官的权力,尤其是对于治下参将等的军官的管理权,同时要求按照沿边的实际情况,重新划定分守辖区,同时裁减合并一批分守参将,朱载坖认为分守参将是朝廷配置在边防要地进行专守防卫,加强防御的专官,要有区别的进行设防,要有防御重心,这是最关键的事情。 除此之外,就是对于总兵衙署的指挥体系的建设,原本总兵只是差遣,所以并无衙署,也没有相关的下属,朱载坖之前已经在镇下配置参谋军务、后勤等司,作为总兵衙署的常设机构,协助总兵官管理一镇防务,用来取代这些参随,朱载坖认为要加重这些机构的权力,实现参谋体制的建立。 朱载坖命令取消协守副将,同时以副将专管参谋军务和清军督练等各司,同时将这些机构实施双重管理,即直接接受军机处的监察,同时为总兵官提供幕僚业务,建立从朝廷到各镇以至于各分守区的参谋机关,加强朝廷对于九边的直接控制,在分守参将下已经有参谋处等机构,既受总兵衙门各机关的直接领导,又向参将提供参谋业务。 第2207章 控兵岂是寻常事(六) 除了这些事情之外,朱载坖还启动了对于提督、总兵防区的重新划设,厘清整个朝廷的兵防体制和官军的驻防配置等事项。 首先就是明确朝廷官军的职责,不管是镇协官军还是各都司的脱产军士,都是朝廷的经制之兵,备守战,兼征伐是官军的主要任务,而对于地方安定等事项,则是主要由地方巡检官军负责,只有出现大规模的叛乱等地方无法处理的事情,朝廷才会调动镇协等官军予以镇压,加强地方官府实力。 对于边疆防御的调整,主要是根据实际任务来确定的,要详细的审查大明现在的国防情况,根据所受到的现实威胁来确定各边镇的辖区,同时区分外边和内边,还要加强海防等建设,对于九边,将部分边镇予以裁并,以减少朝廷所直辖的军镇数量,同时为沿海省份总兵官加海防,全称为镇守某地总兵官兼理海防,加强大明的海防,同时南北两直隶由于地位重要,所以不是镇守总兵,而是由提督军务予以镇守。 在东北方向,主要是两镇官军,也就是原辽东镇和大宁镇,同时将吉林都司划归辽东镇管理,镇守辽东总兵官由广宁移驻沈阳,方便指挥,在两镇三都司之上,是辽东总督和辽东提督,专门负责朝廷在东北方向的防务。 而在京师当面,蓟镇、真保镇、昌平镇、宣府镇地理较近,同时又是京师的门户,所以合并到一起,由直隶提督指挥,同时撤真保和昌平两镇,将这两镇的辖区交给蓟镇和宣府镇,同时两镇之兵也回归各镇和直隶提督直辖,在天津设立直隶海防总兵,负责管理直隶水师和岸防炮台,和北洋水师一道拱卫京师。 而本次改革的重点就是宣大山西等镇了,这里之前是朝廷的重点设防的地方,也是防备蒙古的前哨,这里驻防的官军数量众多,是朱载坖即位关注的地方,朱载坖认为,现在和蒙古实现了封贡,朝廷不必在山西屯驻重兵了,而且山西边镇数量太多,地方供应也非常之困难。 朱载坖在和军机处商量之后决定将原大同镇、山西镇合并为山西镇,同时从东胜卫到开平卫的大明塞外卫所、原万全都司各卫所等统一整编为山西行都司,设立万全镇,以万全镇为外边,山西镇卫内边,统一山西境内的兵防体制,同时将原宣大总督和提督改为山万总督及提督,负责山西和万全的防务,直接负责防御北虏。 而比较麻烦的是三边等辖区,之前朝廷在这些地方所设立的军镇不少,宁夏镇、固原镇、延绥镇、甘肃镇等,朱载坖认为要予以裁撤省并,同时由于设立了甘肃布政使司,原本陕西是边镇,现在不再临边了,成为内地军镇,同时青海作为朝廷日后经略乌斯藏的重要据点,地位也相应上升,所以朱载坖决定将原来的三边予以裁撤合并,设立新的甘肃镇和宁夏镇、青海镇,陕西镇退出边镇序列,原来三边总制和三边提督仍旧保留,但是辖区有所变化。 三边总制管辖甘肃、青海和宁夏三布政使司,三边提督则统帅甘肃、青海、宁夏三镇,陕西布政使司和陕西都司、陕西镇都退出边镇序列,成为内陆省份,这点的变化是很大的,而西域则成为单独防区,由总督、提督和相应的总兵、都指挥使负责。 而在内陆省份中有,也有各种不同的情况,如湖南、广西、四川、云南等省份,虽然是内地,但是由于其辖区内有大量的土司,所以也要予以关注,增强兵力,防止这些土司作乱,沿海的海防也是极为重要的,所以军机处对于整个大明的兵防都有予以重新规划,调整。 而新编制的实施也在京营和亲军诸卫中开始试点了,朱载坖在广泛征求了军中将领和朝廷官员们的意见之后,决定以团营作为大明的基本单位和战术编成,之前的团营是大明京营的一种编制,在土木之变后,由兵部尚书于谦从京军三大营中选拔精锐组建十团营,旨在强化训练与指挥统一,宪宗皇帝即位之后,选拔三大营中的精锐十二万,成立十二营。包括四武营(奋﹑耀﹑练﹑显)、四勇营(敢﹑果﹑效﹑鼓)、四威营(立﹑伸﹑扬﹑振)。各营又分为五军、三千、神机三营。由十二位侯爷掌军,各部都由勋臣做提督或都指挥来辅佐,由内臣做监军。其军士称为选锋。 虽然用团营之制,但是朱载坖的团营显然和当年的团营有所不同,营是大明官军的基本战术单位,通常由主力兵种和一些辅助部队所构成,朱载坖在和军机处大将们商量了之后,认为步卒一营四百六十人,长官为把总,下辖步卒三队三百人,炮队和其余辎重部队以及营直属队。 马军一营三百二十人,骑兵三队二百四十骑和营直属队、辎重部队等组成,还有炮兵营,一般以十八门火炮编为一营,这样由若干个营组成团,就构成了官军的基本战术单位,团的兵种相对齐全,有一定的自持力,能够独立作战,就构成了官军的基本作战单位。 按照朱载坖的设想,在北方步卒一团由步卒三营、骑兵一营、直属炮队、辎重队、工兵队和团直属部队组成,南方步卒一团由步卒三营、骑兵一队、直属炮兵两队、辎重队、工兵队、和团直属队等组成,一团步兵在二千三百到二千五百之间。 骑兵一团由骑兵三营、轻炮一营、尖哨二队和辎重二队和团直属队构成。 而由若干个步兵和骑兵团以及炮兵营、辎重营、尖哨营等直属部队就组成了一个师,师是镇守要地的主要的作战力量,也是一镇的主力,直接由总兵指挥,而在各分守辖区,以团为基干,扩充兵力成为旅,负责分守要地,由参将直接指挥。 第2208章 控兵岂是寻常事(七) 按照朱载坖的规划,朝廷在各镇按照任务轻重的不同的,配置数量不等的师和旅,而在各个边堡上,则是由各步兵团、营、队予以驻守,这些守边的步兵团营和参加麾下的旅、团以及总兵麾下的各师、旅构成了边军的驻防和机动部队,同时各个提督手中也掌握一些师旅作为机动兵力,这样做的好处就是尽可能的集中机动兵力,同时保证官军的战斗力。 这些当然是朱载坖对于边镇官军的改革想法,不过现在对于官军的改革,朱载坖首先是在京营之中予以施行,要推行新的制度,首先就是要厘定官职,这点是非常之重要的,之前大明的武官系统主要是由都司卫所的各职官和都督府的职官所构成的,而在营兵制下的官制,都只是差遣而已,不管是提督、总兵还是参将游击,都只是差遣,决定他们品级的是他们在都督府或者是都司卫所中的职务。 朱载坖认为,武官要实行军阶和差遣分离的制度,军阶表示武官的资历、品级等,差遣则是武官的实际职务,而军阶制度已经也不必单独用,而是直接使用大明的武散官制度就行了,所谓散官,与职事官表示所任职务的称号相对而言。例如唐代文散官自开府仪同三司至将士郎凡二十九阶,武散官自骠骑大将军至陪戎八校尉副尉凡四十五阶。故散官亦称阶官。宋代称为寄禄官。 本朝也沿袭旧制,一样设立文武散官制度,散官是有官名而无职事的官称。汉至南北朝,朝廷有时对高级文武官员于本官外另加位亚三司、仪同三司等名号,以示尊崇而无职掌。 隋始定散官名称,加给文武重臣,皆无实际职务,而统称官员之有实际职务者为职事官。唐承隋制,置开府仪同三司、特进至文林郎、将仕郎共二十九阶为文散官,骠骑大将军、辅国大将军、镇国大将军至陪戎校尉、陪戎副尉四十五阶为武散官,凡九品以上职事官皆带散位,称为本品。职事官随才录用,迁徙出入,参差不定;散位则皆以门荫结品,然后劳考进叙。职事官与散官品级不定一致,散官低而充高级职事官称守某官,散官高而充低级职事官,称行某官,待遇则按其散官品级。 两宋也沿袭这种制度,散官制度也是有一定的好对的,对于朝廷而言,一些资历不足但是有功的军官,朝廷可以量才拔擢,同时一些资历深厚,但是立功不多的老将,朝廷也可以通过提升他们散官的办法给予荣宠,增加他们的俸禄,这点是很好的。 不过对于大明的武散官制度,朱载坖认为还是要予以改善的,大明的武散官,从正一品的特进荣禄大夫到从六品的忠武校尉,还是相对不够的,所以朱载坖命令吏部和兵部制定从六品到从九品的武散官官阶,实现爵用以定尊卑,官用以分职务,阶用以叙劳,勋用以叙功的武官体系。 同时新的官军体制下,官军的编制组成得到了简化,最小的作战单位仍然是小旗,一小旗十人,但是总旗从五十人下降到三十人,一队辖三个总旗加上队官直属的一个小旗,主要负责后勤、传令等事务,由各队组成营,营的长官称统制,若干各营组成团或者旅,他们的长官都称指挥使,而若干个旅团组成师,长官称都指挥使。 在官军边军中,师已经是最大的编制了,直属于总兵或者提督,作为一镇的机动力量所使用,但是在朝廷,还要组建比师更加庞大的战略预备队,也就是军,古称天子六军吗,按《周礼》《左传》记载周天子设六军,诸侯依国力设三至一军,成为后世“天子统领军队”的代称。晋代以领军、护军、左右二卫、骁骑及游击六支中央禁军合称六军 。唐代禁军沿用此名,左右龙武军、神武军、神策军(或羽林军)组成六军体系,朝廷居中以威天下,自然是要建立比地方冯家庞大的战略预备队了。 所以朱载坖决定将京营和亲军诸卫统一整编,设立羽林、天武、虎翼、静塞、保捷、忠锐六军,作为朝廷的战略预备队,同时对于各都司的脱产士卒,一样要予以师旅编制,赐予军号,由朝廷统一调度,这样的话,就实现了官军的京军化,统一平时和战时编制,将所有的脱产士卒归为常备官军,而卫所则是主要承担预备役和屯田等职能。 边疆各军镇虽然下辖各自的团营师旅,但是一样归朝廷统一调度,京军和边军没有制度上的区别,只要朝廷愿意,随时可以将京军调至边疆承担边防任务,也可以随时将边军的师旅调入京军之中,成为天子六军的一部分,这样对于朝廷来说,肯定是加强了对于地方的管理。 同时镇就脱离了官军的编制成为守备防区的代名词了,镇不再是官军的一级编制,镇内的部队构成,都在军机处的直接控制之下,军机处依照实际情况和各镇确定相应的部队编成,镇和官军的联系被弱化了,常备官军的中高军官皆由朝廷直接任命,提督、总兵行使指挥权,他麾下的参谋军务司、处一方面接受军机处参谋军务总署的命令,同时向总兵提出建议,供总兵官决策,另一方面对下属各师旅的参谋案予以领导,参谋体制代替了之前的监军,提督、总兵下达各种命令都需要参谋军务司、处的协助,这样就构成大明的指挥体制。 等到京营和亲军诸卫整编完成之后,就是对各镇和各都司的常备官军予以整编,朱载坖以明发上谕的形式昭告天下,六军以拱卫天子、守备京畿、征伐不臣蛮夷,同时发布隆庆官军新例,重新确定了从从九品到正一品的武散官作为军阶,还有就是各军阶的晋升条件。 第2209章 控兵岂是寻常事(八) 这次颁布的隆庆新例确实是朝廷引发了极大的反响,不仅仅是通过武散官明确军阶,更加重要的就是改授世职制度,朱载坖对于卫所的这帮世袭军官,一直是有所不满的,这次借对于官军的编制改革,朱载坖彻底改变了武官世职的选授办法。 之前这些世袭军官,是承袭是职务,也就是他们在卫所的职务,按照洪武年间的规定:“凡军官亡故,年老征伤,须以嫡长儿男承袭替职;或嫡长男早丧,及笃疾残疾,则嫡孙袭替;如无嫡子嫡孙,则庶长子袭替;若嫡庶子孙俱无,方许弟侄袭替;其应合承继弟男子侄。务要曾经操练,弓马熟闲,并当该卫所正官保结呈送。其审供查黄引选等项缘由,并与除授官员相同。” 永乐元年,成祖皇帝颁布了武职袭职条例,成为二百年来卫所军官袭职的准则,按照成祖当年的规定:“凡军官舍人旗军余丁,或自愿报效,或选令征进,曾历战功、升授职役亡故者,其子承袭;无子,其父兄弟侄见受职役小者,俱准承继;职事相等,无应袭者,义子女婿不许承袭;若先不曾立功,就与职役,后亦无战功,亡故者,不许承继;指挥千百户子弟,随征有功,先已升指挥、千、百户,后有征进有功升职者,准袭;不曾征进者,不许;致仕官守城或征进有功,亡故并年老告代者,原代职子孙亦尝随征,或曾任北京卫所职事,及见支优给职任小者,就与父兄所升职事,若职事相等,不许令次子孙别袭;若原替职子孙不曾于北京卫所任事,次子孙曾随征,或于北京守城,今父祖欲令袭授所升职者,听原替职子孙革闻。” 这基本上成为大明官军军官世职的承袭办法,应该来说,这种军功制度对于大明官军的征战还是起了很大的效果的,无数的士卒们血战沙场,就是为了博得一个世职,这点朱载坖是很清楚的,世职对于士卒们的诱惑是很大的,只要有世职,哪怕是个小旗官,不管怎么说也算是与国同休了,只有朱家不倒,就有你一份饭吃,这点对于激励士卒上阵是极为重要的。 所以太祖、成祖都认为:“报功之典,乃国家磨世砺钝之权在!” 但是世职制度所带来的弊端也是极为明显的,之前的数任兵部尚书都上疏认为:“今之军官,有增无减,有赏无黜,何以异是。况今新官袭不比试,旧官比试亦为虚应故事,故此辈自倚世袭之官,不须才能,不畏罪黜,恣为骄贪,不习艺,不惜军士。论今天下军职,动数万计,岁支俸给何啻百万,而其间无一人堪为将领能出战阵者,此以全盛之天下,而坐困于胡虏之跳梁,真可为之流涕也。” 对于这点朱载坖也是很清楚的,卫所军官之中,固然有李成梁、戚继光、俞大猷这样的猛人,但是更多的是只知道苛待军户,侵占屯田的乐色,朱载坖早就想将他们清理出去了,只是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和办法罢了,要革除他们对于朱载坖来说并不难,但是朱载坖作为皇帝,所要考虑的当然远不止这些了。 朱载坖很清楚,军功世职不能贸然废除,一旦废除的话,没有相应的替代制度,会极大的挫伤士卒们为国征战的信心的,士卒们之所以在战场舍生忘死,不仅仅是因为朝廷的军饷,那点军饷对于绝大部分士卒来说是不值得玩命的,但是如果能够拼到一个世职,使得子孙后代都能够受益的话,那就另当别论的,所以即便是武官世职制度出现了很大的弊端,但是朝廷官员和历代先帝都从未想过将其予以废除,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为什么太祖能够扫清天下,成祖能够靖难成功?就是因为军功世职的吸引力,成祖皇帝就曾经说过:“朕以天下之财,赏天下之功,虽赐赉有限,而爵禄无穷。征讨将士,昔从朕平内难,万死一生,乃底成功,存者悉加升赏,死者已录其子孙,其有没于战阵者赠典。” 而朱载坖这次仍旧保留军功世官制度,但是所授予的从世职变成了世官,也就是从给予卫所职务变成了给予武散官军阶,这个变化是很大的,原本给的是职务,对于绝大部分的卫所中低级军官而言,他们的官制都是世袭而来的,这点朱载坖并不介意,只要能干活,世袭并没错,但是大部分的卫所军官显然不能胜任自己的职务,同时他们世代承袭,所形成的盘根错节的关系对于朝廷来说也是极为不利的。 所以这次朱载坖将世职改为世官,现在已经袭职的,不再变更,但是从下一代开始,所承袭的世职就变成对应的武散官,以后军功也都是授予世官,世官和世职看似一字之差,但是实际上区别极大,武散官确实有品级但是没有差遣,想要变成实职就只有三条路,要么考入朝廷的各级军校,毕业之后从小旗官做起,积累军功,要么直接参军,上阵杀敌,要么参加五军都督府所组织的卫所军官考选,考中之后分派各卫所任职。 这样一来,朝廷就彻底打破了世职军官对于卫所的掌握,朱载坖就可以在卫所当中推行考成法,和地方州县一样,卫所一样实行考成法,考核卫所上交的籽粒、开垦的田地、兴修的水利,还是农闲时节组织预备役训练的情况,都是卫所军官的考成范围,岁有考,月有稽,能者上,庸者黜,你先辈立功,朝廷确实要予以善待,给予散官,享受一定的待遇,但是能够有差遣和职务,就取决于你自己的能力,这样才能够重振卫所。 世官同样可以升袭和降袭甚至罢袭,这些都取决于军功,朱载坖颁布诏令:“凡父祖降级后再立军功,与祖职相等,或不及祖职者,止许袭祖职。若过于祖职者,方准袭升。”同时严禁武官卖官,所有纳粟得官的,一体革除,武官必由军功,这点是朱载坖的一贯原则。 第2210章 营操必练威天下 对于官军的事情,朱载坖一向是极为上心的,即便是现在朝廷的一应政务朱载坖都基本上交给了太子负责处理,但是对于官军的调度,朱载坖一向是亲力亲为的,当然朱载坖也开始逐步放权给太子了,尤其是边军的调度,朱载坖已经逐渐让太子开始介入,同时在朱载坖的介入之下,太子也开始参与军机处的会议,和军机大臣们商量军国重事并且作出决定。 而朱载坖的重心也从朝政事务向其他的事情转向了,朱载坖现在主要就是两件事情,第一就是教导皇太孙,第二就是和朱载堉、赵士祯一道对于科技方面的问题予以处理,朱载坖命令将文思院、格物院、军器监等衙门在西苑内设立办公场所,而当年万寿帝君用于炼丹的场所现在都被这些机构所占据了,而无逸殿则是内阁辅臣、军机大臣们值守西苑的地方。 一旦这些机构有什么发现或者是新的进展,朱载坖总会和内阁辅臣们和军机大臣还有皇太孙等人一道去查看,朱载坖希望用这种潜移默化的影响,来一点点纠正皇太孙和重臣们的看法,在改定了武散官制度之后,朱载坖还明确要求对于文散官进行改革,同样设立从正一品到从九品的文散官官阶,不仅仅是文官们可以获得,同时对于一些技术人才等也要授予文散官。 而在朱载堉和伽利略等人的努力之下,成功建立了大明的度量衡体系,同时测定了大气压力等,这对于日后的蒸汽机的发展是有极大的好处的,在格物院的努力之下,将测定气压的原理交付文思院,用于制造能够使用的气压计,为蒸汽机所使用,而之前的蒸汽机也能够实现部分的实用化了,在一些工场已经开始作为动力使用了,而伴随着蒸汽机的增加,自然就是对于煤炭的需求激增,这点朱载坖还是很清楚的,现在朝廷也在加大对于各种矿产的勘探力度,虞部作为专门负责工商矿冶事务的部门,自然是要解决朝廷的这些问题的。 除此之外就是运输的问题了,对于煤炭这种大宗物资来说,最大的问题就是运输了,煤炭沉重,要想运输就要花费很大的成本,一旦煤炭的使用地和煤炭的产地距离过于遥远的话,运输成本就是很高的,这也是煤炭现在没有办法大规模推广使用的主要原因,朱载坖也在思考解决此事的办法,虽然现在大明已经有了蒸汽机,但是要想大规模实用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这点朱载坖是很清楚的,但是这并不妨碍朱载坖开展一些研究。 朱载坖和文思院的工匠们商量了之后,认为可以使用轨道运输,这个技术难度并没有这么大,可以使用畜力牵引,这点是非常之重要的,大明现在还是拥有很强的技术储备的,使用轨道这个并不难,主要是要生产标准化的车厢,还有对于道路进行的改造,这些都是要予以改造的事情。 而除了这些事情之外,朱载坖比较关注的就是后膛燧发火铳的研制和生产,这点是朱载坖一直很关注的事情,但是军器少监赵士祯虽然是火器专家但是对于后装火铳依旧是不看好的,赵士祯认为,后装火器都存在气密性差的缺点,影响了射程、杀伤、精度,这点是其天生的弊端,当然后装火铳也确实是有一些好处的,后膛装填在射速方面能碾压前膛枪。毕竟前膛枪在装填的时候还得将枪竖起来,倒入火药,然后从膛口塞入裹着毛布的弹丸,然后再抽出通条将弹丸捅进去。而后膛枪只需要开闭后膛直接装填火药和弹丸就行,这点确实是一个很吸引人的问题。 现在大明官军的火器化程度是很高了,但是还是没有达到朱载坖的要求,朱载坖很清楚现在官军的火器射速不够,所以无法用火器完全取代冷兵器,而后膛装填确实是能够极大的提高官军火器的射速,尽可能的减少冷兵器的装备数量,赵士祯在朱载坖的指示下率领军器监的工匠们进行了很多的研究,后膛庄田最大的缺陷是枪机与枪管间的缝隙会导致过多的火药燃气泄出,并且存在火药漏入枪机机构的安全隐患。 这点朱载坖当然的知道的,甚至朱载坖都知道应该怎么解决,就是使用金属定装弹药和击发方式,但是眼下大明还没有达到这个条件,这点朱载坖是很清楚的,所以后装燧发就是现在唯一适合官军所使用的火器,赵士祯设计了一种后膛装填的机构,这个机构包括枪机、击发机构以及连接在机匣上的钢块。装弹时,按压枪托下方一个扳机状弹簧挂钩,打开枪机,然后将枪机向上抬,使膛口向上倾斜。之后向弹膛内装填一定量的发射药,用手指将弹丸推至弹膛的最深处。将枪机闭锁,枪械即处于待击状态。 军器监也试制了一些出来使用,这种燧发火铳设计其实并不复杂,它有一个可以起落开闭的方块,呈30°角开启时,子弹从膛口塞入,然后放平,在药池放上一定黑火药,拉开燧石击锤后即可待发,但是这种后膛装填无法解决的问题就是火药气体的泄露,这会导致弹丸的威力和射程不足,而赵士祯的解决办法就是大力出奇迹,用大口径和大量装药量的方法来解决推力不足的问题,但这样会导致后坐力巨大,试用过的士卒们都觉得这玩意后坐力太大了。 同时这种后膛枪加工难度也是不小的,最主要的就是一整个铸造的药池,要求加工精度很高才行,成品率并没有多高,尽管现在一些蒸汽机已经能够在朝廷的官营工场当中使用了,但是加工这些零件,仍然是非常费时费力的,成本确实是不低的,要大规模的装备的话,赵士祯认为财政很难承担。 第2211章 营操必练威天下(二) 对于军器监所生产的样枪,朱载坖认为还是有很大的进步的,官军所提出的意见还是值得参考的,要按照官军在试用之后的根据官军的反馈进行相应的改进,同时还是要降低生产价格,保证朝廷能够生产足额的军器,当然现在的主要问题还是蒸汽机的实用化,尽管有了气压计,但是蒸汽机要想实用化还需要走很长的道路,这点朱载坖还是很清楚的,所以在这种情况之下,朱载坖命令文思院和军器监合作,将蒸汽机和军器监相应的机床等联合使用,用蒸汽动力取代原本的人力或者是畜力,这点是现在的当务之急。 除此之外,朱载坖关心的就是各种理论的发展,伽利略验证了朱载坖之前所提出的三条定律,并将其称之为皇帝三定律,而在这三定律的基础上,就是要构建力学体系,同时以力学引导各种应用科学的发展,尤其是桥梁、机械等大明现在所急需的人才,都要迅速得以发展。 朱载坖在西苑的这些事情,反而使得朱载坖的身体比以往要好一些了,之前由于朱载坖长期的案牍劳形,眼睛已经极为不好了,天色一晚,奏疏要是笔迹过细,朱载坖都看不清楚,而搬到西苑来之后,朱载坖作息得以规律,每日的休息时间也增加了,同时朱载坖也经常和朱载堉等人一道商量学术等事情,反而比之之前要好一些了。 朱载坖最近也准备外出,主要是为了京军的整编问题,朱载坖之前已经颁布诏令,将京营和亲军诸卫统一整编为天子六军,而朱载坖最关心自然就是羽林军的组建问题了,和其他五军不同,羽林军的普通士卒都被称为羽林郎,待遇也远远超过其他官军各部,同时羽林军的羽林郎的来源主要是殉国士卒遗孤和边军精锐所组成,是朝廷和皇帝除了禁兵之外最重视的官军了。 朱载坖本来准备亲自前往查看羽林军的组建情况,但是毕竟身体不行了,同时像这种场合,朱载坖还是觉得应该多让给太子和皇太孙了,朱载坖于是传旨给太子,命令他和皇太孙代天巡视天子六军,犒赏士卒,将皇太子和皇太孙安排了之后,朱载坖再度召见了内阁辅臣们,朱载坖再次提起了自己的心中早就有了的想法,就是内禅。 现在太子也能够处理政务了,朱载坖自己也是逐渐老迈,很多时候对于政务处理已经不像之前那么迅速了,这点朱载坖自己也能够感受的到,但是辅臣们对于朱载坖的这个想法是极为反对的,申时行等人提出了几个原因,首先就是大明从无此例,唯一一个太上皇就是英宗北狩时给英宗皇帝上太上皇尊号,所以在大明,太上皇并不是一个什么好词。 王锡爵也指出,这样对于太子并不是什么好事,现在是朱载坖授权太子监国,而军国重事由朱载坖本人亲自处理,在这种情况之下,权力是相对稳定的,而一旦朱载坖真的内禅了之后,对于朱载坖本人来说,权力是不稳定的,毕竟太上皇通常就是政治斗争中的失败者,而且太上皇和皇帝之间因为权力,极易父子反目,这点是大臣们所不愿意看到的,所以重臣们不同意朱载坖内禅的想法。 申时行说道:“陛下所乏,太子可以多分担一些,然内禅之举,绝不可行,伏祈陛下以社稷为重,勿生此念。”王锡爵、罗万化等人也都力劝朱载坖不要有这种想法,现在太子还是能够分担很多的,朱载坖可以休息一下,而且现在朱载坖长居西苑调养,身体还是比之前好一些了。 在重臣们的力劝之下,朱载坖只得将内禅的想法放弃了,不过现在朱载坖确实对于政务没有之前上心了,和朱载坖亲近的臣子们都已经凋零殆尽了,朱载坖的讲官们都已经离开了官场,而在今年年初,少府卿严世蕃以老病致仕,锦衣亲军都指挥使陆绎卧病在床,多次向朱载坖上疏请求致仕,这些也多少让朱载坖有些意兴阑珊,更有些心灰意冷,朱载坖很明显的感觉到,属于他的时代正在一步步远去。 等到阁臣们走后,朱载坖再度将陆绎的奏疏拿出来看了看之后才提起笔批准了陆绎的致仕,加陆绎中军都督府左都督、左柱国、特进光禄大夫、少保兼太子太保,致仕,同时调原辽东总兵官严绍庭威锦衣亲军都指挥使、中军都督府右都督,升成国公朱应桢为锦衣亲军都指挥同知、掌北镇抚司兼缉捕事。 太子和皇太孙奉朱载坖之命校阅各军,同时予以赏赐,而原总督京营和协理京营业相应予以撤销,六军直接受皇帝指挥,朱载坖任命英国公张元功、魏国公徐邦瑞、潞国公马栋、原中军都督府右都督戚金等有实战经验的大将提督各军,原协理京营戎政徐渭升领班军机大臣,和俞咨皋对掌机务,直接对朱载坖负责。 而朱载坖命令各军、师、团都要组建相应的参谋、军法、后勤等机关,为总兵、指挥使、都指挥使等大将们提供决策依据,同时以参谋体制代替大将专征,加强朝廷对于军队的控制,除了京军之外,另外一个比较重要的军事力量就是班操京军,这些从各都司番上来的士卒们,朱载坖也要求各都司将所辖的脱产士卒按照朝廷所颁布的新编制予以编成,朝廷在调遣官军的时候,不再是以人数,而是以军师团营等战术单位的数量作为调遣的依据。 朱载坖正在处理政务的时候,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的,朱载坖叫来司礼监张宏,问道:“今日可有什么要紧的奏疏吗?” 张宏仔细检查了文书房的奏疏,并没有紧急军情等事项,朱载坖知道了后,命令他去通政司、军机处问问,有没有什么重要奏疏,朱载坖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第2212章 营操必练威天下(三) 朱载坖今日感觉总是有什么事情,这点朱载坖的直觉是很准的,张宏出去没有多久就回来的,同时带回来一份急报,张宏对朱载坖说道:“陛下,辽东急报!” 朱载坖将急递取来拆开之后,上面是辽东总督凌云翼和提督辽东、大宁等出军务黑春的奏报,王兀堂反了,这点是出乎朱载坖意料之外的,王兀堂之前和大明的关系还是非常之不错的,而且大明和女真人的关系近年以来还是不错的,王兀堂年纪也不小了,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反叛,这是朱载坖有所不解的。 凌云翼和黑春的奏疏中倒是说明了一些情况,王兀堂之所以突然反叛,主要是因为大明准备迁移女真人到西北去,这些女真人不愿前往,但是朱载坖认为,事情不可能这么简单,王兀堂不是蠢货,大明和女真人之间的力量悬殊,他是很清楚的,一旦反叛的话,王兀堂必然遭到官军的严厉打击,他不可能不明白这个道理,在这种情况之下,王兀堂还能够反叛,这点是很奇怪了。 所以朱载坖认为此事必有蹊跷,朱载坖一面命令辽东地方官府向朝廷奏报相关的情况,另一面命令锦衣亲军都指挥使、原辽东总兵严绍庭暂时留任,等到剿除了辽东的叛逆之后再到京师任职,同时朱载坖命令军机处相机谋划,务必要将此事弄清楚明白。 朱载坖始终感觉此事不合常理,不光是朱载坖,领班军机大臣徐渭,内阁首辅申时行等人也对此事表示了不解,王兀堂不是蠢货,他冒着灭族之祸反抗大明,所为是什么?不过现在重要的不是这些,这些问题可以慢慢弄清楚,但是王兀堂既然敢于反叛,那朱载坖的态度就是很明确的,对于王兀堂坚决予以镇压,这点是毋庸置疑的。 朱载坖命令成国公朱应桢暂署锦衣亲军,同时敕令凌云翼和黑春、严绍庭等,要立即调兵遣将,将王兀堂部予以消灭,同时厂卫也要向辽东派遣暗探,还有巡按辽东御史等也要向朝廷奏报王兀堂谋反的前因后果,这点是朱载坖现在最关心的事情,辽东的所谓反叛,其实对于朱载坖来说算不了什么大事,大明这么大,王兀堂充其量算个不大不小的土司,比他王兀堂兵马多的土司有的是,朝廷对此事的反应并没有多大,但是朱载坖一直在关心则此时,甚至命令京军和班操京军准备了。 除了辽东王兀堂的反叛之外,对于朱载坖来说,最重视就是西域的战事了,由于京师和西域之间的距离遥远,往往朱载坖也不能得到及时的信息,之前云中办事大臣张学颜已经向朱载坖奏报,土默特部的使臣已经赶往和硕特部,准备帮和硕特部和大明之间调停。 同时除了卫所之外,朝廷也在西北各省份招募百姓,到西域去屯垦,尤其是在乌鲁木齐附近,但是朝廷的这厢政策遭到了西北地方官府的强烈反对,西北各省地方官府在这件事情上都显得极为不配合,朱载坖当然知道他们不配合的主要原因,因为现在对于地方正印官来说,朝廷考成的要点就在于钱粮和稳定两项大事上,不管是田赋、徭役折色还是工商赋税等,都是朝廷的正项钱粮,在保证地方稳定的前提下,钱粮的征收对于地方正印的前途来说是极为重要的,这是关乎地方正印官乌纱的事情,他们肯定是很重视的。 而人口是和赋税紧密相关的,一旦大量人口被迁移到西域去,西北各省的人口本就不多,这样这些地方的赋税就更加难以完成了,所以从地方州县正印的角度来说,他们肯定是不愿意朝廷向自己辖区的百姓迁移到西域去的,这这点上他们态度是很坚决了,朱载坖命令吏部和户部制定相关政策,让这些地方能够配合朝廷完成相关的事宜。 而除此之外,更加重要的事情就是西域驿道等的建设,在兵站都司设立之后,朝廷从嘉峪关向哈密补给的能力得到加强,但是从哈密到庭州、交河等地的道路由于年久失修,现在还是很难运输,朱载坖已经命令开始修复这些道路,保障官军的后勤,同时经由蒙古的驿道也在建设之中,日后从京师走北线直接经由蒙古就可以抵达轮台了。 但是这并不是现在大明在西域的困难之处,对于大明来说,在西域最重要的就是怎么扎下根来,这点是非常之重要的,除了屯垦戍边之外,城池的营建也是非常之重要的,但是据吴兑等人的奏报,西域的城池大多已经残破,或者由于水源的减少,已经不再适宜居住了,朝廷必须重新择地修建城池才行。 很典型的就是交河,这里是车师故地,按汉书记载:“车师前国,王治交河城。河水分流绕城下,故号交河。去长安八千一百五十里,户七百,口六千五十,胜兵千八百六十五人,西南至都护治所千八百七里。”在南北朝和唐朝达到鼎盛。后来交河被吐蕃人攻陷,随后就逐渐衰落了,由于战略位置重要,连年战火,交河城逐渐衰落。元末察合台时期,吐鲁番一带连年战火。交河城毁损严重,已经人口不多了。 当年蒙古海都等叛军经过多年的残酷战争,先后攻破高昌,交河。同时蒙古统治者还强迫当地居民放弃传统的佛教信仰改信伊斯兰教。使得交河的人口更加少,再加上蒙古西征后,丝路北道衰落,交河城因水源减少逐渐失去战略价值。 现在雅尔乃孜沟河流改道,使得交河更加不利于居住,吴兑请求另行选择地方,建立交河城,这也是现在西域的情况,尽管大明收复了汉唐故地,但是由于种种原因都需要重新建设城池等,对于朝廷来说无疑是一笔不小的负担,户部对此已经是极为不满了。 第2213章 营操必练威天下(四) 对于吴兑请求朝廷增拨款项和建材等,在西域大规模筑城一事,户部尚书王国光认为可以缓一缓,现在朝廷用钱的地方很多,各地都要大量兴修道路等基础设施,这些都需要朝廷大规模拨款,在这种情况下,在西域修筑城池的收益是很低的,当然王国光也知道西域的重要性,他认为可以缓拨,先修轮台和交河这样比较急的,至于庭州、哈密等城,现在还能够够,就可以先缓一缓,等到朝廷财政宽裕了再说。 王国光同时还指出,现在西域的人口不多,劳动力不足,即便是朝廷拨发款项,由于缺乏劳动力和建材等原因,西域也不可能立即大规模的修建城池,现在西域的重点仍然是屯垦和作战,所以道路的优先级要高于城池,朝廷拨发款项主要用于西域道路的修建,然后才是城池,这点得到了朱载坖的认同,命令户部会同工部制定相关计划,与西域总督商量好之后尽快实施。 对于辽东的事情,朱载坖仍旧有些不放心,朱载坖召集了军机大臣们,商量有关辽东的事情,由于之前朝廷调发的辽东的兵力去倭国,所以朱载坖现在最担心的事情就是辽东是否有足够的兵力平定王兀堂的叛乱,这点是极为重要的,从凌云翼、黑春等人的奏报之后,王兀堂这次反叛的人数并不多,只有不到一万人,现在辽东方面也没有向朝野请求援兵,本来按理说应该是不必调发援兵的。 但是领班军机大臣徐渭请求朱载坖速发大将援兵,前往辽东,徐渭的理由是很简单的,徐渭认为这次王兀堂的反叛是有些蹊跷的,一般这些土司的反叛其实就是两种原因,第一种就是这些土司在当地年深日久,势力做大之后起了异心,或者是因为犯罪、吞并其他土司而受到朝廷的惩处之后怀恨在心,故而反叛。 另外一种就是朝廷官吏不当人,官逼民反。而王兀堂的这次反叛,就显得很蹊跷,事先没有一点风声,而且王兀堂年岁已大,一向也对大明很恭顺,按道理来说即便是辽东地方官员不当人,王兀堂也可以在朝贡的时候向理藩院陈述或者是直接向辽东总督、甚至于朱载坖上疏,他是明白朝廷处理这些事情的程序的,凌云翼也不是不知道轻重的人,而且王兀堂和黑春的关系是不错的,在这种情况下,王兀堂直接反叛,是不正常的。 徐渭还指出,王兀堂素无反心,要造反作乱,为什么不趁着自己年富力强的造反作乱,非要等到自己已经年老体衰了之后再造反作乱,这显然不符合常理,所以其中必然有蹊跷,而且就区区数千人,就敢造反作乱吗?显然不太现实,所以徐渭请求朱载坖派遣大将重兵,前往讨平。 朱载坖也认为徐渭说的确实是有些道理的,王兀堂这次的反叛,确实是出乎朱载坖的意料之外的,即便是到现在,朱载坖仍旧不相信王兀堂会无缘无故的作乱,徐渭的话也是坚定了朱载坖心中的疑虑的,但是眼下京军正在整编,适应新的编制,这个时候调动显然是不太合适的,能够立即调动的就只有两支兵马了,第一就是御马监禁兵,这是朱载坖的私兵,另外一支就是蓟镇官军,虽然之前也从蓟镇抽调了援兵,但是蓟镇毕竟实力雄厚,还是能够抽调出一些兵马的。 朱载坖当即决定,以英国公张元功为平蛮将军统帅勇士营和蓟镇援兵,驰援辽东,同时查察此中真相,经徐渭提醒,朱载坖也意识到辽东的事情恐怕没有那么简单,朱载坖派人将在宫内的太子和内阁辅臣们叫来,和徐渭两人在无逸殿等候。 太子和重臣们来了之后,朱载坖让徐渭将自己的看法说出来,朱载坖也说道:“朕也以为,此事颇有蹊跷,之前辽东可有相关奏报?” 太子和辅臣们仔细回忆都没有辽东方面的奏报,朱载坖还命令通政司和锦衣亲军去查找有没有有关辽东的线报,得到了答复也是之前很正常,这就奇了怪了,王兀堂谋反,不可能是一拍大腿的事情吧?辽东的地方官府、官军、锦衣亲军,总不可能都是瞎子吧?就这么突然反了,这其中恐怕是有些问题的。 朱载坖也认为其中必有蹊跷之处,申时行认为现在的问题是首先要解决王兀堂的叛乱然后才是调查其中的原因,对于现任提督黑春,申时行表达了不信任,倒不是说黑春不可靠,但是今年黑春已经七十岁了,要他临机决断,上阵杀敌,实在是太过勉强了,申时行请求朱载坖更易主帅,保全黑春。 朱载坖认为这确实是很重要的一件事情,黑春虽然屡立战功,对大明的忠诚是没有问题的,但是年已七旬,这个问题朱载坖也必须要考虑,虽然黑春熟悉辽东,在女真诸部中颇有威望,但是年纪确实是太大了,这点朱载坖也必须要考虑,不过朱载坖已经派了张元功赶赴辽东,而且严绍庭毕竟是辽东总兵,他才是处理此事的临阵决断,朱载坖也只是命令让黑春在后方坐镇,等英国公率兵前来。 但是此事朝廷是必须要查个清楚的,朱载坖认为此事里面肯定是有内情的,仅靠辽东的地方官府,恐怕是处理不好这事的,所以朱载坖要求朝廷派出钦差,去弄清楚此事的缘由和善后事宜,申时行推荐了刑部左侍郎萧大亨,他是申时行的同科,而且确实算是精通军务的官员。 申时行对朱载坖说道:“陛下,萧大亨为人爽朗阔达,量弘而识敏,与人交,逡逡自下,常与少贱者均礼,人不知其贵且寿也。既久历边陲,延揽诹度,凡地形险易,军储赢缩,将吏能否,虏情向背,皆洞若烛照,或叩以疑事,及计画所出,应答如响,娓娓缅愈,若倾囊出物,必尽而后已。其推贤奖善,惟恐不及,有睚眦则忘之。里居不践公庭,而兴革关利弊者亦不惮谆复,有司奉以为楷式焉。精通兵计,可计大事。” 第2214章 营操必练威天下(五) 朱载坖同意了申时行的观点,决定派遣萧大亨前往辽东查探相关情况,加萧大亨兵部左侍郎衔,前往辽东,而朱应桢则是向朱载坖奏报了原本不重要但是现在很重要的一件事情,就是在四个月前,王兀堂就已经向凌云翼上疏请求赏赐药品,也就是说王兀堂的身体可能早就不行了,一个行将就木的人,怎么可能还来造反呢?这点显然是不合逻辑的,而朱应桢将这份奏报找出来,使得朱载坖内心的疑虑就更大,朱载坖赶紧以密旨急递凌云翼,要求他查明情况,同时持重用兵,不要轻举妄动。 同时朱载坖命令厂卫、通政司、军机处等衙门,都要将辽东的事情作为朝廷的大事来对待,辽东有任何奏报,都立即直送君前,由朱载坖本人来亲自处理,朱载坖对于这次辽东的事情,总觉得有些不对,心中是有些忐忑的,朱载坖为此还和太子也谈了一下。 朱载坖问道:“太子怎么看辽东的事情?” 朱翊釴说道:“父皇,辽东的事情确实是极为蹊跷,王兀堂一向恭顺,即便是谋反,也应该有个过程才是。” 这点确实也是朱载坖所认为反常的地方,王兀堂又不是一样和大明不对付的女真酋长,王兀堂和大明的关系之前还一向是不错的,而且现在王兀堂已经是垂垂老矣,在这种情况之下,王兀堂莫名其妙的就反了,这很难不让朱载坖这样的人生疑,尤其是对于女真,朱载坖一向是严加防范的,辽东又是官军重点设防的地方,王兀堂作为和官军打了多年交道的女真酋长,对于这些事情不可能全无所知,这是让朱载坖无法理解也极为怀疑的地方。 王兀堂要反的话,由太多的机会可以反了,绝对不是等到现在他垂垂老矣的时候再反,而且王兀堂之前还向凌云翼请求发给药品,数月之后就举兵反叛,这显然是不符合常理的,这点朱载坖还是能够判断的出来的,所以朱载坖和朱翊釴都认为这次辽东的事情绝对有蹊跷,朱载坖对于辽东一向是很重视的,不仅仅因为东虏可能会成为大明日后的大患,更重要就是辽东的地位和资源,所以从朱载坖即位之后,一直对于辽东都是予以加强的。 在这种情况之下,朝廷在辽东的力量是很强大的,当年王杲等人起兵作乱,都被官军予以讨平了,现在王兀堂的实力远远不如当年的王杲,而官军的实力比之隆庆初年更强,在这种情况之下,王兀堂居然有胆量反叛,在朱载坖看来这是不可想象的。 所以朱载坖对于此事是怀疑的,而随后的急报也证明了这一点,凌云翼和黑春确实也发现了这个问题,黑春在收到有关王兀堂造反的消息之后认为可能有误,没有等朱载坖的诏书下达,就亲自前往王兀堂的营地去处理此事,黑春认为其中必有误会,王兀堂绝不敢反叛的,只要能够解释清楚,此事就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没想到王兀堂早就已经死了。 现在控制王兀堂部的是努尔哈赤及其弟雅尔哈齐,当年觉昌安反叛,官军大举进剿,将之剿灭,塔克世将其子嗣托付于王兀堂手,后来朝廷索要,王兀堂斩首献上,现在看来,当年王兀堂是欺骗了朝廷,不过他自己也遭到了反噬,朱载坖很明白王兀堂的想法,不管是努尔哈赤的祖父觉昌安还是他的外祖父王杲,都是在女真人中有极大的名声的,王兀堂认为努尔哈赤奇货可居,所以将他和他弟弟留在身边,甚至将自己的女儿嫁给努尔哈赤。 但是狼崽子是养不熟的,努尔哈赤视王兀堂、尼堪外兰为杀父仇人,必欲杀之而后快,所谓乘王兀堂病重,控制了他和部落,以大明侵占女真人的领地为由,骑兵反叛,而黑春还以为王兀堂还活着,故而前往交涉,希望能够消弭兵祸,不想为贼所乘,在努尔哈赤眼中,黑春一样是他的杀父仇人,黑春怒骂此贼:“我连年杀汝血属,欲噉其肉,而顾生还我乎?” 努尔哈赤虐杀黑春,剖其心肝,用以祭奠觉昌安和塔克世,现在辽东总兵严绍庭以提兵防备,同时凌云翼也命令吉林、大宁两都司和大宁镇官军驰援,务必要将其从速进剿。 朱载坖收到凌云翼的奏疏之后,反而安定了下了,之前是惴惴不安,现在知道了辽东出现的事情,朱载坖反而安定了下来,这让太子有些诧异,朱载坖对朱翊釴说道:“若事为定,故所有惧也!而事已定,则无所惧也。” 朱载坖首先召见了阁部重臣们商量对策,对于黑春,要予以抚恤,朱载坖亲自下旨,赠黑春广宁侯、左柱国、特进光禄大夫、右军都督府左都督、太保兼太子太傅,赠谥武愍,予世券,其子黑云龙袭爵沈阳伯,朱载坖命令礼部赐祭七坛,入悯忠祠祭祀,同时调集粮秣,准备剿灭努尔哈赤。 黑春既然已死,朱载坖命令英国公张元功人提督辽东、大宁、吉林等处军务事,统筹战事,同时命令辽东总兵严绍庭广布尖哨,严密监控努尔哈赤的举动,同时将大宁之兵和吉林之兵合兵,防止努尔哈赤北逃,严绍庭率兵陈兵辽东,严守鸦鹘关等边墙,等待朝廷援兵,同时召集女真各部,一来是防止他们被努尔哈赤所吞并,使得其实力壮大,二来就是将他们的青壮聚集起来,防止他们影响努尔哈赤,同时利用尼堪外兰的影响力,尽可能的争取女真人,为朝廷调集援兵赢得时间。 努尔哈赤确实是找了个好时机,朝廷之前将辽东之兵调往增援安东都护府,导致朝廷对于女真的控制力减弱,这才给他可乘之机,不过他跳出来了,对于朱载坖来说反而是一件好事,否则的话朱载坖没有充分的理由将这些女真人迁移到西北去。 第2215章 营操必练威天下(六) 对于朱载坖来说,现在搞清楚了事情的本质,反倒好解决了,一个努尔哈赤罢了,即便是他控制了王兀堂部,再收拢一些所谓当年建州左卫的余孽,拢共不过万余人,这对于现在的大明来说不是什么多大的事情,朱载坖调度官军将其讨平就是了。 而就在朱载坖调动官军前往剿灭努尔哈赤的时候,辽东总兵严绍庭急报,辽东的形势再度恶化,努尔哈赤报复的对象是尼堪外兰,他认为尼堪外兰是女真人中的叛徒,当初如果不是尼堪外兰背叛的话,他的父祖也不会命丧大明之手,所以努尔哈赤在稳定住局势之后,第一个就对尼堪外兰动手的。 而尼堪外兰也不负众望溃散了,一来是尼堪外兰本来就不擅长打仗,他之所以能够当上建州卫指挥使,靠的是大明的支持,二来就是尼堪外兰的部众中本身就有不少是当年王杲、觉昌安的旧部,他们对于尼堪外兰一直以来对于大明的恭顺态度早就有所不满了,再加上努尔哈赤外祖父王杲和祖父觉昌安在女真中心目中都是反抗大明的大英雄,所以在努尔哈赤起兵之后女真人响应他的不好。 而尼堪外兰则是发挥特长,带领自己的家人和亲信溜之大吉,跑到大明请求内附,朱载坖对此也没有什么话说,朱载坖原本就对尼堪外兰没有多大的希望,朱载坖认为他能够统御部分女真人就行了,现在这种情况,证明尼堪外兰确实是个废物,但是起码是一个忠诚的废物。 朱载坖给辽东方面下旨,要求辽东地方安置尼堪外兰,将尼堪外兰及其部属予以安置,同时努尔哈赤也向朝廷上疏,称他的父祖觉昌安、塔克世当年并非真的想要谋反,而是被王台、尼堪外兰、黑春等人构陷的,所以他的仇人是王台、尼堪外兰等人,如果大明能够让他继续当建州左卫指挥使,他愿意继续向大明进贡,为大明藩篱。 朱载坖对于努尔哈赤的奏疏直接是嗤之以鼻,觉昌安、塔克世当年是不是谋反,自然是不用多讲的,努尔哈赤杀了大明的提督大将,还想善了此事,当朱载坖是什么人了?对于努尔哈赤的这种奏疏,别说朱载坖了,就是科道反应也是极为激烈的,凌云翼等都被科道交章弹劾,指责他们养寇自重,要求官军迅速进剿,将努尔哈赤槛送京师来。 朱载坖没有催促官军进剿,而要要求官军周密部署之后再进剿,同时从京通仓调拨粮秣等物资,支持官军的进剿,而朱载坖现在担心的是主将的人选问题,英国公张元功也算是有经验的大将了,曾经多次跟随戚继光、李成梁出征北虏,也算是宿将了,但是张元功的经验主要来自于北虏,对于东虏也就是女真人的经验不足,而严绍庭虽然久镇辽东,但是确实在经验上比较缺乏,所以有人认为应该更易将帅,更换更加熟悉情况的大将前往辽东。 但是朱载坖考虑到临阵换将,兵家之大忌,这点使得朱载坖有些拿不定主意,为此朱载坖召见的军机大臣们,商量此事,朱载坖想将李如松调回来,但是现在临阵换将,又担心因此影响战事,所以朱载坖召集军机大臣们商量此事,徐渭等人认为暂且不必将李如松调回来,因为现在张元功、严绍庭等人并没有错误,而且严绍庭久镇辽东,在当地还是颇有威望,如果临阵换将,对于军心士气都可能有不好的影响。 而且李如松这厮,不说也罢,打仗练兵确实是一把好手,但是惹事那也是绝不含糊的,之前在京营,和兵部官员处理不好关系,到了中都一样也是和这些文官们天天搞事情,巡按御史经常弹劾他跋扈,甚至连督师南京大学士沈鲤也认为不应该将他放在中都这等紧要之地。 而且现在调李如松来,时间上已经来不及了,朝廷大军已经出征,这个时候更易大将绝非好事,而且徐渭还提出一个问题,就是即便是把李如松调回来,让李如松担任什么职务,以李如松的性格,必定是不甘于人下的,要想发挥李如松这样的大将的能力,就必须让他当主帅,而李如松这伙的性格大家也都是很清楚的,极难相处,而且从制度上来说,张元功无论是资历还是爵位都是远远超过李如松的。 朝廷是不可能让李如松指挥张元功的,而李如松也必不甘心屈居人下,而且严绍庭也不是什么善茬,毕竟是太子的侍从出身,严家和皇家的关系也是很亲密的,所以即便是将李如松调回来,也不一定能够取得好的效果,所以朱载坖决定还是暂且不调李如松去辽东,同时朱载坖命令调中都留守司留守李如松提督天武军,兼领参谋军务总署,负责向朱载坖提供参谋。 而朱载坖也严旨处分了凌云翼和严绍庭等人,要求他们要将努尔哈赤的动态打探清楚,以备朝廷征讨女真,对于努尔哈赤的上疏,则不予理会,朱载坖认为女真人怕是在辽东待得太安逸了,看来确实是需要搬搬家了,所以在这次讨平女真之后,要将他们迁移到西北去,免得他们再为祸辽东。 同时朱载坖也给英国公张元功下旨,朱载坖在密旨中要求张元功要详加侦察,周密计划,因为贼酋努尔哈赤素性狡诈,官军要戒骄戒躁,徐图进取,务求将贼酋全歼,同时切忌不可分兵,为贼所乘,要注意保密,朱载坖还严敕辽东总督凌云翼,要求他对于内附的女真人严加管束,加强甄别,严防其中有努尔哈赤的间谍,辽东、吉林的地方官府也要捕拿女真探子,断绝他们的情报来源,保证官军行动的秘密性,这点是极为重要的。 朱载坖对于努尔哈赤还是很重视的,虽然他现在的实力不强,但是他潜在的破坏力是很大的。 第2216章 营操必练威天下(七) 在朱载坖命令之下,朝廷各部都开始运转起来了,在朱载坖的命令之下,大量的官军和粮秣开始的调动起来,同时李如松奉调北上,在路上李如松向朱载坖上疏,请求出征女真,同时陈述了自己的方略,李如松认为,揍个努尔哈赤哪需要这么麻烦,拣选五千精骑,他李如松亲自带兵,直接横扫女真,朱载坖对于李如松的奏疏没有作出回应,而是要他立即到任参谋军务总署。 而安东都护府也向朝廷奏报,一些仍旧忠于倭王的大名公推毛利家起兵反叛,现在安东都护府已经调集官军和忠于大明的土司们发兵讨伐毛利隆景,方逢时和刘綎向朝廷奏报,起兵反抗大明的倭国大名的人数大约在五六万之数,虽然从总兵力上来说,远远不是安东都护府的对手,但是这些人比较聚集起来还是数量不少的,在这种情况之下,朝廷的精力显然是被西北、东北两场战事所吸引了,对于倭国,朱载坖的态度就是严加诛戮,既然敢于挑衅大明就必须承担相应的代价,这点是不容多说的。 朱载坖命令安东都护方逢时和提督军务刘綎,对于毛利隆景严加诛戮,同时将石见银山直接收归朝廷所有,拓张大明在倭奴都统使司的势力,而对于朝廷内部的一些反对声浪,朱载坖现在必须要予以处理了,现在朝廷上下对于此事的讨论是极为热烈的,官员们纷纷上疏阐述自己的意见。 对于现在的情况,很多官员们表示担忧,大明同时在西北、东北、倭奴、安南都有战事,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很多官员们认为国虽大,好战必亡,从朱载坖即位以来,用兵不断,虽然大多数以官军取得胜利而告终,但是实际上也对大明的国力始终是一种损耗,他们以汉武帝作为例子,想要警示朱载坖。 他们援引历代史家的话对于朱载坖加以劝谏:“武帝虽有攘四夷广土斥境之功,然多杀士众,竭民财力,奢泰亡度,天下虚耗,百姓流离,物故者半。蝗虫大起,赤地数千里,或人民相食,畜积至今未复。亡德泽于民,不宜为立庙乐。昔秦皇、汉武,外则穷极兵戈,内则崇侈宫室,人力既竭,祸难遂兴,彼岂不欲安人乎?失所以安人之道也。” 甚至用唐太宗的话对朱载坖加以劝谏,当年唐太宗评价汉武帝说道:“近代平一天下,拓定边方者,惟秦皇、汉武。始皇暴虐,至子而亡;汉武骄奢,国祚几绝。穷兵三十余年,疲弊中国,所获无几。” 对于这些奏疏,朱载坖一概予以留中不发,全当狗叫,朱载坖很清楚,他们对于战争性质和战争后果并不是很了解的,很多官员就是认为开战就损耗国力,是不得已而为之的办法,这点在中国历代已经是被验证了的,中国一直以来最大的外敌就是北方草原,从秦汉到大明,皆是如此。 中原强大的时候不管是秦皇汉武,还是唐太宗乃至于本朝的太祖、成祖,对于草原上的游牧民族自然是大加挞伐,追亡逐北,可以使得草原消停不到百余年的光景,但是一旦中原王朝虚弱了下来,这些草原上的少数民族肯定就是会直接对中原加以掳掠,甚至于改朝换代,这并不稀奇。 历代的雄主们对于此事似乎也没能够找到合适的办法,因为中原王朝出兵草原,其实是一件极为损耗国力的事情,这点朱载坖并不否认,无论是汉武帝对匈奴,唐太宗对突厥,乃至于成祖对于蒙古的征讨,固然能够在一段时间内起到效果,但是要想追根溯源,恐怕很难的。 究其原因,中原王朝的战争成本太高,对北方少数民族的征讨有没有任何收益,在这种情况下,这种征讨是不可能长期持续的,这点朱载坖是很清楚的,一旦战争长期化,对于中原王朝来说是极为不利的,不仅仅是战事的拖延,钱粮的消耗,对于中原王朝来说,还会导致农业生产秩序的破坏,这点对于中原王朝来说是最可怕的事情,所以在这种情况之下,形成了一个观点,就是战端不可轻启。 朱载坖知道,在很多大明官员们的心目中,朱载坖就是一个轻启边衅的人,从朱载坖即位以来,用兵几乎就没有停止过,不管是对内镇压各种反叛,还是对外用兵,朱载坖在用兵这个问题上是从不啰嗦的,当然朱载坖麾下有一帮能征惯战的武将,不管是老一代的马芳、戚继光、李成梁、刘显还是新一代的李如松、刘綎、俞咨皋等人,他们确实都是当世一流的武将,同时在朱载坖的整顿之下,大明朝廷的财力加强,能够支应大军的征战,这也是一个极为重要的因素。 在这种情况之下,官员们认为朱载坖是在频繁用兵,虚耗国力,但是朱载坖认为,只要能够控制好战争的规模,同时战争能够向大明提供足够的好处,对于朝廷来说用兵并不是一个只会消耗国力的事情,是否用兵,在什么情况下用兵,这些问题必须要做个了断,大明必须纠正一直的看法,大明的敌人不仅仅是北虏,不能将对北虏的用兵和其他地方的用兵混为一谈。 对于此事,朱载坖还是很重要的,朱载坖决定以国务会议的形式对此事进行说明,在之前朱载坖对于内阁的改组中,在内阁下有一个特殊的机构,就是国务会议,原本是内阁、部院重臣们共商国事的一个机构,规格高于廷议和朝会,同时保密性强,朱载坖决定召集大规模国务会议,朱载坖亲自主持,召集内阁辅臣、军机大臣、部院侍郎、副都御使以上官员,以及朝廷各寺、监、总署堂官等,一道在文华殿商量机务。 朱载坖和皇太子、皇太孙以及勋臣、亲臣们一道参与。 第2217章 营操必练威天下(八) 朱载坖召集重臣们甚至还是皇太子、皇太孙其实目的是很简单的,就是要对大明这么多年的战事或者是对外政策做一个总结,同时就是对于大明日后的国防政策等事情也要做一个规划,保证即便是日后朱载坖不在了,大明的政策也能够延续下去,这点对于朱载坖来说是非常之重要的。 朱载坖首先就问道:“最近外间议论纷纷,卿等是怎么看的啊?” 在坐的都是朝廷的重臣,他们获得的信息更加全面,同时多年的宦海沉浮也使得他们的眼光更高,朱载坖是何等样的皇帝,他们是极为清楚的,外间的物议,要想影响朱载坖本人的决断,是一件很难的事情,朱载坖这人,心志还是十分之坚定的。 首辅申时行首先发表了自己的看法,他认为目前朝廷的战事,要分门别类的予以看待,东北的战事,是努尔哈赤举兵反叛,朝廷是必须要予以镇压的,此战是不得不打,也必须要打,而安南的战事规模不大,而且现在安南、交趾和广西等地的甘蔗种植也已经成规模、体系了,对于官军来说,这里的战事规模不大,但是保障后勤也相对比较容易,只需要调动附近的官军就足以镇压这些安南的叛军了,所以对于朝廷来说,安南的战事并不能够构成很大的压力。 而除了安南的战事之外,就是倭奴都统司的战事了,这在大明朝廷来说是没有任何异议的,就是要打,坚决的打,朱载坖对于此事的态度和重臣们也是一致的,不打户部尚书王国光能弄死他,倭奴都统使司所出产的金银、铜料、硫磺等原料,对于大明来说都是极为重要的,虽然西洋人通过贸易也会带来大量的金银,但是这是不稳定的,只有掌握在大明自己手中的金银矿才是稳妥的。 这点大明上下的态度都是一致的,必须要严惩倭奴才行,同时将其境内的重要矿山予以控制,为大明所用,这点显然是极为重要的,同时也是大明上下臣子所的共识,这也是必须要打的,这三场仗,对于大明来说都是必须要打的,这点不光是朱载坖,就是在场的重臣们也都认同的。 而另外一场大战,就是朝廷在西北的战事,申时行认为,西域辽阔,征服困难,同时现在官军已经击败了和硕特部,对卫拉特蒙古加以震慑,也算是初步达成了目的,对于朝廷来说,这点确实是非常之重要的,朱载坖对于西域战事的总方针就是先北后南,而现在对于西域北部,朝廷也算是有了一定程度的控制,剩下的不一定要非要用战争的手段来解决。 申时行对于西域战事的看法是要控制规模,同时加强在西域的屯田,提高官军在西域的自持力,减少朝廷对于西域的支援,这点来说是最重要的,对于朝廷来说,西域确实是拱卫大明西部边疆的要地,这点在场的重臣们是很清楚的,但是从现实情况来说,申时行认为西域作战的优先级没有辽东和倭奴高,所以申时行认为,为了减轻朝廷财政和转运的负担,应该有所轻重,全力支持辽东和倭奴的战事,而对于西域的战事要控制规模,减轻朝廷的财政负担。 这点已经成为了现在大明重臣们的一个共同想法了,王国光等人也是这么认为的,朱载坖对于他们的想法是很清楚的,申时行等人也多次通过密疏的形式向朱载坖上疏陈述自己的看法,朱载坖今日讨论的不是现在的战事问题,朱载坖要讨论是是大明未来的国策问题。 所以朱载坖直接问道:“卿等以为,什么仗该打,什么仗不该打?” 这点才是朱载坖所要讨论的问题,就是这个仗在什么情况下要打,对于大明来说,这是一个很关键的问题,朱载坖即位以来,用兵确实是很频繁,而朱载坖也可以猜想的到,一旦太子即位的话,大明的边疆会进入一段时间的修整期,这是很正常的,大明也不可能一直大规模用兵,百姓也需要修整,朝廷也需要将夺占、收复的土地予以消化,这些都需要时间的,而朱载坖必须为后世之君确定一条线,就是什么仗势必须要打,不得不打的。 这是非常之重要的,重臣们对于朱载坖的这个问题莫衷一是,什么仗势必须要打的,似乎对于大明的这些臣子们来说,这个问题是有些难以解答了,申时行就认为对于挑衅天朝威严,威胁大明国土的,必须要打,但是朱载坖对于申时行的这个答案是不满意的,因为这个答案有些过于笼统了。 朱载坖命令将大明全图和南洋图取来,经过测绘总署近十年的详细测绘,对于大明大部分地区,已经有详细的地图可供使用了,朱载坖决定以地图说话,朱载坖和重臣们就地图来说话,对于大明的北部边防,主要有三个重要的防御地带所构成。 首先是在东北,外兴安岭、格尔必齐河、额尔古纳河是大明在东北的重要屏障,构成了第一道防线,而后才是小兴安岭、黑龙江作为内边,而在北方,现在土默特部所控制的蒙古就是大明的北部藩篱,也就是所谓的外边,而之前的边墙则是内边,在西北,则是要控制阿尔泰山等要地。 大明在整个北方的防御策略就是以河山为界,尽可能的控制对于大明有利的地形,屏障内地,这点是朱载坖一直以来所坚持的,必须要保证这些地方的安全,才能够起到屏障内地的作用,同时在外边之外,要以各番邦属夷构筑起大明的边外藩篱体系,保证大明的北部边疆安全,所以朱载坖一直以来才会这么不遗余力的经略东北、西北,就是为了彻底将大明的北部边疆安定下来。 而除了北部边疆之外,重要的就是海防和西南、南洋等地的防御了。 第2218章 定鼎国防谋百年 对于大明的海防,也是朱载坖主要关注的问题,对于大明的海防而言,主要就是由三大防区所组成,第一就是拱卫京师,荫蔽辽东和山东等地的海防,对于朝廷来说,这是最要命的事情,毕竟天津距离京师不过咫尺之遥,所以朱载坖不仅仅在天津设立了海防总兵,专门执掌天津的海防,同时北洋水师作为朝廷的腹心之地的防御,分别屯驻天津、大连等地,拱卫京师,作为京畿兵防的一部分。 而除了京畿和辽东海防之外,其次就是东南海防,东南对于大明的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东南是大明重要的财赋来源,经济重心,东南海关和工商赋税冠绝天下,向大明财政提供了大量的钱粮,同时更是留都所在,自然也是海防的重点,不过由于现在大明已经控制了倭奴,东海较为平静,但是真正的威胁主要是来自于南洋,主要是西夷对于大明的威胁。 同时大明主要是要应对南洋的威胁,东海水师不仅仅要承担驰援倭奴都统使司的任务,还有就是屏障东南,保卫京师的重要的任务,这点是极为重要的,而对于整个大明的海防来说,重点是在南洋,朱载坖认为大明应该牢牢控制出南洋,实施舰队水师制海和要地守卫兼备的海防战略。 朝廷在南洋以满剌加、淡马锡、吕宋作为大明在南洋重要的战略支点,同时以这些要地控制重要的海峡、水道等事务,这样才能够彻底控制住南洋,不让西夷渗透进来,这是朱载坖对于海防最重要的安排,朱载坖认为,大明只要控制住台湾和倭奴都统使司,就可以稳定东海的情况,而真正要命的是南海。 虽然大明也在一直经略南洋,但是西夷的势力也在不断地渗透,朱载坖断言,大明和这些西洋必有一战,而水师,将会是这场大战的主力,朱载坖对太子、皇太孙已经诸位辅臣们说道:“诸位,南洋之重,朕就不必多言了吧?若南洋有失,则何以御敌?若大明不在南洋御敌,就要在两广御敌,若两广失利,就要在苏松御敌,诸位明白这个道理吗?” 太子、皇太孙和重臣们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大明开海这么多年,对于海洋已经不是那么陌生了,同时对于这些西夷,大明也逐渐有了一些了解,尤其是这些西夷在南洋的所作所为,都传到了大明,他们暴虐嗜杀,绝非善类,不少官员都已经上疏认为朝廷要严加防备,严防这些人生事。 朱载坖认为,必须要在南洋建立起大明的海防体系,将西夷堵在南洋之外,保证大明本土不受威胁,这点是毋庸置疑的,所以大明将安南都护府、南洋水师和南洋外府、南洋的番邦属夷以及缅甸等处的水陆驻军,作为朝廷的在南洋的重要军事存在,扼守马六甲海峡,使得西夷不得跨过海峡,对于大明本土构成威胁。 同时以吕宋、缅甸等地作为第二道防线,拱卫安南、交趾和两广,作为保卫大明本土的最后一道防线,这点是极为重要的,而除此之外,就是西南等处的土司了,之前的杨应龙之叛,已经深刻说明了这些土司是不可靠的,所以大明在国内的重点就是继续推行改土归流,消灭土司制度,加强朝廷对于边疆地区的控制。 对于湖南、云贵、广西、四川等处的这些土司,要加强控制,推动改土归流,在边疆战事结束之后,就是要将官军内调,用以对付这些土司,加强朝廷对于这些地方的控制,这点是毋庸置疑的的。 同时就是对于乌斯藏的经略,在巩固了西域之后,朝廷就从四川、青海、甘肃、西域四个方向对于乌斯藏形成了包夹之势,朝廷就可以加强控制乌斯藏,巩固大明的国防。 朱载坖指出了一条很明确的国防线,北方以外兴安岭、阿尔泰等山河要地作为大明的边疆,以藩篱、属夷、外边、内边四重防线拱卫大明的北部边疆,而在南方和海防,以倭奴都统使司、朝鲜、台湾构成大明在东部沿海的国防屏障,在南洋,以安东都护府所领导的番邦属夷作为藩篱,然后控扼马六甲,力图强化对于南洋诸国的控制,将西夷挡在南洋之外。 同时以缅甸、吕宋、交趾等构成大明南洋防御线,这个防御线是拱卫大明本土的核心防线,只要有人胆敢逾越,就必须要用兵,予以迎头痛击,这点是毫不含糊的,这是关系到大明的生死存亡和国土安全的问题,不管财政压力多大,朝廷都要坚决捍卫大明的国防线,保证大明本土不受侵扰,这种仗是必须要打的。 除了这种仗之外,剩下的战事就要考虑成本问题了,当然,这种成本是多方面的,不仅仅是直观的经济利益,还有就是贸易、政治等其他因素都要考虑进去,打仗是必须要核算成本的,朱载坖问到:“若是有人阻隔大明和西洋的海上贸易,要挟大明,那应该怎么办啊?” 这点肯定是毫无疑问的要揍了,大明现在财政依靠海关关税,要是谁敢阻隔贸易,那就是断大明朝廷的财路,官军水师不上门要求自由贸易才是怪事了,所以朱载坖的意思是很明确的,要是要弄明白一个问题,对于大明来说,现在什么仗要打,什么仗不用打,这是最关键的。 打仗并不可怕,可怕的无目的的战事,朱载坖认为国虽大,忘战必危这点确实是要牢记的,但是同时还有一点,就是天下虽安,忘战必危,大明朝廷不轻言战事,但是也决不畏战,尤其是在南洋,关乎大明的财源,保障商路通畅,是大明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在这个问题上,大明必须对西洋展现出足够的强硬,这点是必要的,大明的主要对手,已经从北虏变为了西夷,这点是大明朝廷必须要纠正的观点。 第2219章 定鼎国防谋百年(二) 这点对于大明来说是极为重要的,大明是要转变国防策略,建立其新的国防策略,这点是非常重要的,朱载坖要为大明建立其一套国防政策,大明要从之前的闭关自守到现在对外采取开放的态度,同时由于主要敌人的变化和国防态势的变化,大明也要作出相应的改变,这点是朱载坖要在这次国务会议上提出的主要观点。 对于朱载坖的这个观点,一些臣子们表示了支持,现在大明财政中的绝大部分现银都是和工商业以及贸易有关的,这点朱载坖是极为清楚的,这些重臣们也是极为清楚的,大明必须保护自己的原料产地和商品市场,保障朝廷的税收和百姓的生计,这点是最为重要的。 同时大明打开国门之后也发现了,西夷诸国的本土也多大面积,人口也尚且不足大明一省,但是他们可以到处掠夺,供养他们的本土,这才是西夷能够强大的关键,而且现在随着大明经济的发展,生产力的提高,仅仅依靠大明本土是无法消化这么多的商品的,所以贸易对于大明来说是极为重要的。 朱载坖所划定的国防线是事关大明生死的最后底线,只要谁触及到了这个底线就要立即予以还击,同时在其他情况下也要将可以用兵的细则制定好,这点是朱载坖这次召开国务会议的重要议程,朱载坖很清楚的认识到,大明要改变用兵的规则了,之前大明的用兵主要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国土,或者是镇压反叛,从永乐之后,主动对外用兵的情况并不多,但是从朱载坖即位以来,大明主动用兵的情况确实增加的很多,朱载坖也认为要为用兵制定出一些具体的标准。 虽然朱载坖本人能够控制住战事的规模,同时利用战事锻炼官军的战斗力,增强大明的国力,总的来说,朱载坖还是没有做过什么亏本买卖的,但是对于朱载坖来说,他也无法保证自己的后代里面会不会出一个战争狂人,所以朱载坖也认为对于用兵,还是要制定出一个相对客观的标准,为后世提供参考,什么情况下能够用兵,什么情况之下不能用兵。 朱载坖对他们说道:“兵者大事也,用兵在于庙算,夫未战而庙算胜者,得算多也。岂可不重?” 这点也得到了重臣们的支持,他们也担心大明走上穷兵黩武的道路,现在朱载坖主动提出来要对于用兵做出一些限制,臣子们自然是支持的,朱载坖认为,除了为了维护大明本土安全和切身利益要毫不犹豫的用兵之外,在其他一些情况下也要考虑用兵,主要是为了争夺重要的原料产地和商品市场,保障对于大明贸易十分重要的交通枢纽等事项,在这种情况之下,经过仔细评估,认为付出代价不大的情况下是可以用兵的。 除此之外,就是为了保护大明的番邦属夷和外边之外的藩篱,大明也是可以考虑的出兵,但是这种出兵必须严肃讨论,不仅仅是要评估各种利害得失,同时还要对可能造成的最坏后果予以考虑,宗藩体系是必须要维护的,这些番邦属夷对于大明来说是极为重要的,大明可以通过这些番邦属夷,扩展自己的影响力和势力范围,从而维护和扩大大明的势力范围和影响力。 这点确实是非常之重要的,但是这种用兵必须要慎之又慎,朱载坖和重臣们都认为对于藩属的事情必须要慎重处置,第一个原因就是大明频繁干涉藩属事务的话,会引起这些藩属的恐慌的,所以如非必要,大明不应该去介入藩属的事务,第二个原因就是大明介入藩属事务也必须要考虑成本和回报的,不能够当冤大头,这点是非常之重要的,之前大明也曾经积极介入过这些藩属的事情,但是被朝臣们视为得不偿失,故而后来很多大明的官员都认为参与藩属的事务对于大明来说是劳民伤财的行为。 这点是要值得注意的,朱载坖认为大明之前已经部分重建了藩属体系,之后就是维护和扩张这套藩属体制,朱载坖认为大明的这套藩属体制,对于大明来说首先是要求藩属实体的军事防御职能的增强。藩属对于大明来说最重要的职能就是御敌于国门之外,保护大明的核心领土不受袭扰,这是大明构建藩属体系的初衷和目的。 在政治和军事上加强控制,重申洪武、永乐旧制:“袭替必奉朝命,虽在万里,皆赴阙受职。”同时在经济上要予以拉拢,这种拉拢主要是从两个方面构成的,第一就是减轻藩属国的朝贡负担,这点其实也是洪、永旧制:“宜申古诸侯之礼,三年一聘。贡物惟所产,毋过侈。”减轻藩属国朝贡的负担,另一个方面就是主动将这些藩属纳入大明的经济之中,帮助在藩属发展经济,围绕大明建立起依附于大明的经济体系。 如最典型的就是暹罗和占城,大明每年从两国购买大量的粮食,而这两国利用大明采购粮食所获取的银钱,从大明以优惠价格采购本国所必须的物资,这种互利互惠的事情对于大明和藩属来说都是有利的,同时可以使大明和这些藩属联系更加紧密。 大明负责保护这些藩属不受外敌入侵,同时调停藩属之间的各种矛盾,而藩属就要为大明充当边墙之外的藩篱,为大明官军的征战提供便利,这才是大明和这些藩属的权责划分,藩卫职能是藩属最重要的职能,同时对于这些藩属,要惩逆奖顺,加强大明对于这些藩属的控制。 作为宗主国,大明当然负有保护藩属的职能,但是大明绝对不是随意出兵了,藩属首先要对大明恭顺才行,否则的话天兵必加以诛戮,这点是毋庸置疑的,而且各种利弊的考量也是很重要的事情之一。 第2220章 定鼎国防谋百年(三) 之前太祖皇帝为了避免后世之君穷兵黩武,制定了所谓的不征之国,因为太祖皇帝认为,地广非久安之计,民劳乃易乱之源。为了保证大明的长治久安,对于这些海外之地,太祖皇帝没有兴趣,太祖皇帝对于这些这些藩属的看法就是:““得其地不足以供给,得其民不足以使令,徒慕虚名,自弊中土。” 太祖皇帝虽然雄才大略,提三尺之剑,起淮泗之间,一统六合,但是在坐稳江山之后,太祖皇帝对于用兵反而是非常之谨慎的,他认为国家用兵,犹如医生用药。开了大堆的药,目的是要治病,不能没什么病就吃吃药,那可要吃坏的!治国也如此,国家不太平,用兵来勘定祸乱。等天下太平了,只需整修甲兵.操练士卒,备作国防而已。 为什么这么说呢?大家应该要知道:用兵能消除祸乱,但也能招致祸乱,倘若恃富逞强,好大喜功,惹是生非,就会结怨挑衅,这不恰恰招惹了祸乱!正如医生乱开瞑眩之药,强迫无病之人服用,虽然不至于造成身体残疾或送命,但足以大伤元气!所以为国当政者应该常讲军事,但千万不能穷兵黩武! 所以太祖皇帝发布了对于这些海外蛮夷不予征讨的诏书,并且列为祖训,太祖皇帝在诏书中明确说道:“海外蛮夷之国有为患于中国者,不可不讨;不为中国患者.不可辄自兴兵。古人有言,地广非久安之计,民劳乃易乱之源。如隋炀帝妄兴师旅,征讨琉球,杀害夷人,焚其宫室,俘虏男女数千人,得其地不足以供给,得其民不足以使令,徒慕虚名,自弊中土,载诸史册,为后世讥。朕以诸蛮夷小国,阻山越海,僻在一隅,彼不为中国患者,朕决不伐之,惟西北胡戎,世为中国患,不可不谨备之耳,卿等当记所言,知朕此意。” 在太祖皇帝看来,能够对大明构成威胁的就是草原上的蒙古人,所以大明主要的防范对象就是这些蒙古人,对于这些海外蛮夷,太祖皇帝认为他们对大明构不成什么大威胁,但是由于山海所隔,大明如果去征服他们,所要花费的钱粮是很多的,而往往又没有什么大的收获,所以太祖皇帝认为对于这些国家,不能予以征讨。 所以列出了所谓的不征之国,在当时的情况来看,确实是有一些道理的,大明当时刚刚立国,北元对于大明仍然构成极大的威胁,大明的绝大部分精力都要放在怎么对付北虏上,根本没有精力去对付这些所谓的海外小国,所以只要他们能够承认大明的正朔,对于当时的大明朝廷来说,采取这种政策是合理的。 毕竟当时大明才刚刚建立,百姓需要安定的环境来恢复生产,但是到了现在,这些政策已经不再适合大明了,这点不仅仅朱载坖很清楚,在坐的重臣和太子他们也是很清楚这点的,现在蒙古对于大明的威胁相对降低,而且海上贸易对于大明的重要性也增加了,所以再奉行太祖的所谓不征的策略显然已经是不行了。 事实上朱载坖早就打破了所谓的不征的限制了,对于倭国的用兵就是很显然的例子,虽然朱载坖用了一个相对说的过去的理由绕开了太祖的祖训,但是这些办法显然对于朝廷来说是比较麻烦的,因为朝廷做事情,也讲究个名正言顺,朝廷又不是麻匪,总不能明抢吧? 而且太祖的祖训毕竟是摆在这里的,朱载坖也不能够完全视而不见,所以朱载坖一面宣布恢复成祖时的政策,下诏南洋等海外诸国:““今四海一家,正当广示无外,诸国有输诚来贡者听。”加强大明在南洋的影响力,另一方面对于太祖皇帝的祖训也要做一定的修改。 朱载坖认为,除了有不征之外,也要有必征,也就是在出现什么情况的时候,大明朝廷必须用兵,这点也是很重要的,否则的话,大明朝廷只有不征在限制自己,却无法限制、管理这些藩属,显然对于大明的宗藩体系是不利的,按照太祖皇帝的本意是:“海外蛮夷之国有为患于中国者,不可不讨;不为中国患者.不可辄自兴兵。” 但是这个为患毕竟比较模糊,无法判断到底哪些行为是为患中国,这点是朱载坖这次要明确的事情,朱载坖这次召集国务会议,就是要将内阁、军机处以及各部院重臣们一道,对于太祖皇帝的祖训加以解释完善,同时借由此事加强对于这些藩属的控制。 在朱载坖授意下,领班军机大臣徐渭在之前就拟定了必征诸条:第一,不顺王化,僭越谋逆者,必征; 第二,勾结匪类,为大明不利者,必征; 第三,阻塞商路,为害黎庶者,必征; 第四,私相战斗,不服王命者,必征; 第五,抗旨不遵,举兵抵抗者,必征; 徐渭列出了五种必征的情况,对于这五种情况,其实就是针对这些藩属有可能威胁到大明的三种情况,第一就是这些藩属和西夷等其他势力相勾结,有可能对大明构成威胁,第二就是藩属内部的政变等情况,或者藩属利用他们的特殊地理位置,截断商路,第三就是这些藩属之间的战争,影响到了商路的通畅等。 对于这些情况,大明都必须予以镇压,除了这五种必征的情形之外,军机处还拟定了十五种可征的情况,朱载坖命令将这些条款交付国务会议商量之后,由礼部颁行各藩属,让他们明白大明的底线和红线在哪里,只要触及大明的底线,大明就绝对会加以征讨。 这样就形成了不征、可征和必征的各种情形,加强对于宗藩体系的管理,明确大明作为宗主国和这些藩属之间各自的权力和义务,朱载坖认为不教而诛是不对的,但是现在大明已经明确说明了之后再犯,那就勿谓言之不预也了! 第2221章 定鼎国防谋百年(四) 不仅仅对于这些藩属要加强管理,对于这些西夷,也要重点防范,朱载坖认为要海防、岸防并重,除了要修建大量的岸防炮台之外,对于远洋水师也要继续投入重金,同时朱载坖命令各水师要寻找可靠的锚地,不仅仅在大明沿海要建立水师军港,也要在各个藩属的战略要地建立军港,方便水师屯驻。 这样一方面加强大明对于这些藩属的控制,另一方面也加强水师在远洋作战的保障,朱载坖命令内阁和军机处完善大明的国防政策,报请朱载坖御批之后昭告天下,通过这种方式,朱载坖调整了太祖的政策,从对藩属的放任自流到加强管理,以大明的宗藩体制建立大明在南洋的势力范围。 同时眼下的事情就是对于东北、西北两场战事的处理,朱载坖认为朝廷的战略就是优先解决东北的事情,同时也要加强对于西北战事的支持,除了军事手段之外还要使用外交手段,多管齐下,加强朝廷对于西北的控制。 除此之外,就是处理东北的善后事宜了,朱载坖认为,女真人最好还是不要待在东北的好,为了彻底的消弭女真人对于东北的祸患,同时加强朝廷对于西北边防的控制的,朱载坖认为要将女真人有计划有步骤的迁移到西北去,一方面是利用他们在蒙古人中打一颗钉子,互相制衡,保障朝廷在西北的稳定,同时将女真人从东北迁出,消弭他们对于聊懂得额威胁。 同时改变朝廷之前对于女真人的态度,之前朝廷对于女真人的态度是分其枝,离其势,互合争长仇杀,以贻中国之安,让女真各部各自雄长,不相归一,让女真各部彼此互相牵制,陷于分裂、混战不休的状态。这不光是之前朝廷对于女真人的办法,甚至是朝廷对于各少数民族的一贯做法。 朱载坖对于这种做法并不赞同,朱载坖认为这种办法有养蛊的可能,这点是极为危险的,朱载坖认为朝廷之前所采取的这种制衡措施很容易养蛊,还是要想办法加强对于这些边疆少数民族的控制,而迁移女真人到西北去就是第一步尝试,女真人和蒙古人不同,他们本就掌握了农耕技术。 从辽开始,女真人就会农耕了,金国在建国之初就确定了发展农业的方针,提倡不忘稼穑的艰难,所到之处屯种,轻徭薄赋以劝农,特别是金太宗在对宋战争已取得胜利之后,把奖励农桑作为恢复生产的主要政策。从太宗起经熙宗、海陵王到世宗大定、章宗明昌,北方各族人民在较为安定的生产环境中,从事正常的生产劳动,使北方农业逐渐走向恢复、发展和繁荣。当此之时,群臣守职,上下相安,家给人足,仓廪有余,“天下治平,四民安居”,号称“小康”。 而在前元,为了加强对女真人的管理,在其居住区内恢复了辽金时期的旧驿道,使处于黑龙江口的女真人西通蒙古地区,南达元大都。其次,蒙古贵族在女真地区提倡屯田耕种,扶助农耕,促进了女真社会的农业发展。除了肇州及水达达屯田万户府外,还有不少女真人被迁到滨州、辽河、庆云等处专事耕耘,元朝发给农具、耕牛。这些女真人的农耕水平是很高的。 同时,女真人能征惯战,如果能够为大明所用的话,确实是一把好刀,所以朱载坖准备将这些女真人迁移到西北去,一来是他们会耕种,能够在西北扎根,二来就是通过女真人制约蒙古人,同时用女真和没有回教化的蒙古人来对抗回教在西域的传播,这点是很重要的,朱载坖对于回教一向是严加防范的,朱载坖决不允许宗教凌驾于朝廷之上,敢有这种想法的,一定要重处。 所以朱载坖命令先从尼堪外兰部做起,将这些内附的女真人安排到西北去屯垦,编成卫所,加以屯田,同时也要要求张元功、严绍庭等人严加进剿,对于女真人予以严惩,将这些不恭顺的女真人予以消灭。 而同时提督参谋军务总署李如松也向朱载坖上疏,他认为张元功、严绍庭在辽东的进展太慢,请求朱载坖严敕其从速进剿,作为李成梁的长子,李如松在辽东待的时间不算短,对于辽东还是比较了解的,他认为女真部落松散,即便是努尔哈赤有觉昌安、王杲的血脉,能够号召起一部分建州余孽,其兵力也是不足的。 所以李如松要求张元功、严绍庭立即进剿,将其歼灭,但是由于朱载坖之前已经密旨给张元功、严绍庭了,要他们一定要稳妥行事,所以张元功顶住了李如松的压力,仍旧在调集兵马粮秣,派遣尖哨查探情况,并没有轻易进兵。 朱载坖也召见了李如松,询问李如松对于此事的看法,李如松的看法很简单,现在官军已经对女真人形成了泰山压顶之势,兵贵神速,就是要迅速进剿,李如松为此还弹劾了张元功和严绍庭,认为他们贻误战机。 朱载坖直接对李如松说道:“按兵不动,是朕的旨意。” 这下轮到李如松有些惊讶,朱载坖在用兵上是极少直接干预作战的,一向都是放权给大将们处理,这点居然破天荒的直接干预作战这是很稀奇的事情,而且是以密旨的形式下达了不同的命令,朱载坖当然知道李如松对此有些不解,朱载坖问道:“以卿之见,努尔哈赤现在要干什么啊?” 李如松说道:“陛下,自然是招降纳叛,好抵抗朝廷大军。” 朱载坖点点头说道:“李卿说的不错,既是如此,何妨再等他一等呢?” 李如松当然不傻,他明白朱载坖的意思,就是要让这些对大明心怀异志的人都跳出来,才好一举歼灭,所以朱载坖才命令张元功暂缓用兵,就是等待努尔哈赤聚集力量。 第2222章 定鼎国防谋百年(五) 在明白了朱载坖的用意之后,李如松当然知道下面应该怎么做的,朱载坖对李如松说道:“参谋军务,乃是要务,朕托付于李卿,勿使朕失望也!” 朱载坖对于李如松所寄予的希望还是很大的,朱载坖希望李如松承担起参谋军务的重任,负责为朝廷决断军机要务,朱载坖将此次征讨努尔哈赤的战事交给了李如松,让他来掌握战事节奏,和在前线的张元功、严绍庭等人决定战事,朱载坖也警告李如松,张元功毕竟是公爵,同时又是前敌指挥,李如松必须要予以尊重。 这点李如松还是很清楚的,他虽然倨傲,但是并不是蠢货,他很清楚张元功的份量,他可是戚继光的弟子,同时也是深受朱载坖信任的勋臣武将,自然是要给予足够的尊重的。同时按照朱载坖的指示,和张元功等人商量好了应该怎么处置女真人。 在李如松的命令之下,辽东、大宁、吉林三都司和朝鲜之兵四面合围努尔哈赤,同时官军派出大量的尖哨和骑兵,打探女真人的情况,辽东地方官府和辽东总督衙署也发布命令,要求女真各部内附,接受朝廷的安排西迁,否则的话就视为叛逆同党,予以剿灭。 同时官军在辽东的骑兵也开始集结,作出一副要远出捣穴的态势,给努尔哈赤施加了强大的压力,在官军强大的压力的,辽东的女真人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放弃自己的祖祖辈辈所生活的地方,内附大明,迁往西北,要么就投靠努尔哈赤,和大明对着干,但是和大明官军作对,在女真人心目中还是一件很渺茫的事情。 而除了军事的打击之外,朱载坖还将功夫做到了战场之外,朱载坖发内帑给辽东地方官府,给愿意迁移到西北的女真人安家银等事项,给他们钱财,同时对于带领女真人来投奔大明的,按照带来人丁数量的多少给予官制,你能带来十个人丁,就当小旗,带来五十个,就当总旗,拉来一百,就当百户。 整个部落来内附大明的,还在这个基础上额外加两级,通过这种手段,大明要招揽大量的女真人去西北,同时削弱努尔哈赤的力量,将女真人分化成两部分,终于大明的和与大明作对的,很明显,中国有句古话,识时务者为俊杰,这句话在女真人这里一样很适用。 大部分的女真人都是俊杰,这使得努尔哈赤更加孤立,而明白了朱载坖意图的李如松在和张元功、严绍庭等人商量了之后决定逼努尔哈赤主动出击,官军和朝鲜军队封锁各处交通要道,断绝努尔哈赤的一切物资供应,使得努尔哈赤的后勤濒于崩溃,官军的目的很明确,就是逼女真人主动出战,而官军就可以以逸待劳,将其歼灭。 而在倭国,现在形势也有所变化,倭国的这些叛乱大名,公推毛利隆景为盟主,准备对抗大明和倭奴都统使司的土兵,但是毛利隆景自己的地位就不稳固,在前任家督毛利元就隐居后,毛利隆景与兄长吉川元春分掌毛利家大权。而后毛利元就去世,其孙毛利辉元继承家督之位,隆景与元春共同辅佐辉元统领毛利家,军事方面由元春负责,政务、外交方面则由隆景负责。 但是他们两人却不合,而毛利家的家督毛利辉元却不想和大明作对,因为毛利家的扩张沿用久用的结盟方式,与东国大名并不相同,毛利家东面五国的领地大多是威压当地豪族及小名而成,也就是继续他们“豪族之长”的精神。但问题是,这个形式并不十分强韧,如要约束这个“豪族联盟”的发展,必要的妥协并不能缺少,加上毛利家在军队上的不平衡发展——水军重于陆军,更使毛利家倚重盟友的陆军及自身强大的水军来保持强势势力。就如毛利元就所说:“我家十国,面对一次危机后可能只余五国,再一次、两次危机后可能只有原本吉田乡的领地”。 毛利辉元很清楚现在的情况,官军和亲大明的各土司,总兵力不下二十万,就凭借毛利家和这些丰臣、德川余孽,加起来不过十万之数,战斗力更是悬殊,在这种情况下,无异于以卵击石,但是若是不可能,毛利隆景恐怕也不会善罢甘休的,而且这些大名也不会轻易放过毛利家的。 同时毛利隆景也不好对付,丰臣秀吉对他有恩,十分赏识他,毛利家在秀吉麾下立功无数,而毛利家实质上的指挥官却不是毛利辉元,而是隆景。因为隆景的功绩,秀吉再三提拔,想让隆景脱离毛利家,成为独立的大名,但隆景却坚持婉言谢绝。但是隆景一直是很感激丰臣秀吉的。 而丰臣秀吉被官军所杀,隆景一直想报仇,这次能够纠集十万之众,他认为可以报答丰臣秀吉的知遇之恩,虽然毛利辉元不同意,但是他在毛利家的影响力是远不如隆景的,所以毛利辉元为了保全毛利家,选择放弃家督之位,携带家眷投奔大明,这样就可以两头下注了。 对于毛利辉元的投奔,方逢时等人是极为重视的,毕竟他也是倭奴都统使司众十分有份量的土司,他的主动投奔可以为视为一个对大明极为有利的消息,所以方逢时热烈接待了他,同时向朝廷奏报此事,为毛利辉元请封,朱载坖也当然明白方逢时的意思。 当即下达诏书,任命毛利辉元为倭奴都统使司都统佥事,许诺在平定叛乱之后给他一块土地,当然,石见银山自然是要收归大明朝廷直接管理的,但是毛利家依旧是倭国的豪族,同时还有大明的支持,对于毛利辉元来说,并不是什么坏事,他和大明是各取所需罢了。 同时提督刘綎也指挥各军出战,按照朝廷的命令,此战主要由倭国土兵开打,官军反而不做主力,只有这些土兵无法获胜时官军才会出战。 第2223章 定鼎国防谋百年(六) 对于在刘綎的指挥下,官军迅速进剿,朱载坖还特地颁布上谕,在讨平倭乱之战中立功最大的土司,朱载坖会任命他为倭奴都统使司都统使同知,这点对于这些土司们的诱惑力还是很大的,因为对于现在的倭奴都统使司来说,所谓的都统司年纪尚小,而且在大明的严厉控制之下,是不可能履行什么都统使的职务的,而同知显然就是已经是都统使司的长官了,要是能够当上这个都统同知,就相当于成为倭国土司的长官了,虽然比不上之前的倭王权势重,但是依旧有很大的权力,所以不少有实力的土司也想要争取这个同知的地位。 同时官军大举扫荡,对于这些反叛的倭国土司,刘綎的态度是很明确的,就是破城杀人,杀到他们胆寒为止。虽然对于刘綎的举动,也有一些言官上疏弹劾,认为刘綎杀戮过重,但是朱载坖一概予以留中,根本不予理睬,同时还密旨给刘綎,要他大张挞伐,以彰天威,刘綎自然是心领神会,指挥官军大开杀戒。 而在辽东,朝廷虽然调集了重兵,但是却并没有发动攻势,将努尔哈赤部包围起来之后,官军逐步推进,稳扎稳打,在切断努尔哈赤的物资供应渠道之后,辽东地方官府开始将这些内附的女真人迁移到西北去,按照之前朝廷所设定的方案,对于这些蒙古人,朝廷要采取集中安置与分散安排相结合的办法予以安置。 所谓集中安置,就是以部族作为单位集中安排,在西北临边之地重新建立建州卫、建州左卫和建州右卫,发挥女真人为大明屏障的作用,而同时为了防止女真人做大之后反而威胁大明,朝廷还是要将这三卫予以分开安置,同时由官军加以监控,这样的话,既让女真人发挥大明藩篱的作用,又要防止这些女真成为大明的祸患,这点是极为重要的。 而一些不愿迁移的女真人则是投靠了努尔哈赤,最开始努尔哈赤是极为高兴的,因为的实力一下子从不过万余人扩张到了三万五千余精壮,使得努尔哈赤的实力现在比之以前提高了数倍,但是很快努尔哈赤就笑不出来了,因为这些几万张嘴是要吃饭的,尤其是这些所谓的精壮,他们要能够保持战斗力,是需要粮秣食品的。 而现在官军严密封锁各处道路,别说粮食这种大宗物资,就是食盐现在努尔哈赤都极为短缺,但是官军虽然聚集了大军,但是张元功和严绍庭谨守营垒,控制各条交通要道,却并不进攻,努尔哈赤当然很清楚官军的意图,就是准备困死女真人,官军有粮秣可以转运,冬季也可以就近运输煤炭和进行樵采等方式度过辽东的寒冬,但是缺乏物资的女真人就很麻烦了,但是要想主动进攻,对于女真人来说也不容易,官军都是修筑了各种工事,目的就是为了扼守要害,不让女真人突围。 现在天气还比较炎热,同时女真人擅长渔猎,再加上王兀堂部之前毕竟还是有一些储备的,所以现在努尔哈赤尚不缺乏物资,但是他很清楚,一旦这种封锁的时间增加,对于女真人来说是极为不利的,到时候官军依靠封锁就能够使得女真人的战斗力大打折扣,努尔哈赤也尝试了几次去进攻官军的小型营垒,发现根本就是得不偿失。 张元功等人严格限制各个小型营垒所储存的物资数量,同时官军各部之间以烽燧等形式加以联系,将骑兵作为机动部队加以部署,使得官军的互相支援能力很强,而且官军凭坚据守,又有火器之威,女真人往往要付出不小的代价才能够攻克官军一个小据点,还要冒着官军支援部队迅速赶到的风险,即便是攻破这些营垒,所得的物资也是非常之有限的。 这种消耗对于努尔哈赤来说是极为不利的,因为官军可以随时补充兵员,而女真人要想补充兵力就很难了,对于女真人来说,这些消耗就是慢性自杀罢了,他也在苦思冥想,想要找一个破局之法。 而在大明朝廷,对于辽东战事,朝廷之上也是讨论不少,朝廷调集重兵于辽东,但是张元功、严绍庭却顿兵不战,每日所耗费的钱粮何止千万?不少官员都认为朝廷应该迅速结束此战,减少国帑的浪费,但是朱载坖显然不是这么想的,战胜努尔哈赤其实并不是一件难事,以大明现在在辽东所集结的兵力,一鼓作气击败女真叛军,不是什么难事,但是朱载坖要的不是击溃战,而是歼灭战,朝廷必须要毕其功于一役,这次彻底消灭女真对大明的风险,所以朱载坖的态度就是不惜物力,要选择最稳妥的方案才行。 所以之前朱载坖就和李如松等人商量过了,朝廷的策略是逼其主动进攻,朝廷先在野战中将其击败,然后在大军进剿,永绝后患,这样做的好处是稳妥同时能够最大程度的永绝后患,当然大军长期屯驻,所耗费的钱粮也是极大的,但是朱载坖的看法是宁可耗费钱粮,也要彻底消弭女真对于大明的威胁。 所以对于朝臣的上疏,朱载坖都予以留中,同时以上谕的形式明发军前,要求张元功、严绍庭等人持重用兵,务求必克,在朱载坖上谕的指挥下,官军不断缩小包围圈,步步紧逼,压缩努尔哈赤的活动空间,逼迫女真人主动追求和官军的决战。 李如松之前就和张元功等人商量了,兵法有云,围师必阙,对于女真人来说也同样是如此,官军也给女真人留了一个破绽,就是朝鲜军队,这次官军也征调了朝鲜军队参与围剿女真人,其实大明也很清楚朝鲜军队战斗力孱弱,所以也朝鲜方向也配置官军以加强实力,但是总的来说,在官军的参与围剿女真人的各部中,朝鲜方向确实是相对比较弱小的,这也成为了官军的一个破绽。 第2224章 定鼎国防谋百年(七) 面对官军越来越缩紧的包围圈,努尔哈赤当然也在想办法,他之前也去主动攻击过官军的营垒,但是所付出的代价是很惨重的,在这种情况之下,努尔哈赤停止了这种行为,现在形势对于努尔哈赤是极为不利的,由于大明将女真人迁走,使得努尔哈赤断绝了情报来源,无法得知官军的调度情况,这对于他来说是很痛苦,情报的断绝使得努尔哈赤丧失了先机。 而实力的差距更是使得很多人绝望,尤其是随着物资的开始紧张,一些人已经开始逃亡,投降官军了,这点对于努尔哈赤来说是极为致命的,要是他不能够立即解决此事的话,大量的逃亡就会发生,而这种逃亡的风潮如果不加以制止的话,将会使得努尔哈赤的兵力迅速减少,这点他是非常之清楚的。 所以努尔哈赤当即采取断然措施,对于逃往大明向官军投降的,只要被抓住,就予以处决,同时拿出最后的储备,提振士气,才暂时稳定住了局面,但是努尔哈赤也是很清楚的,这种办法管不了多久,一旦这些物资用尽,女真人的士气就会立即崩溃,这点努尔哈赤是很清楚的,所以他也在积极的寻找办法。 而张元功、严绍庭等人,通过这些投奔大明的女真人,也了解到了努尔哈赤现在的情况,所以张元功决定进一步收紧包围圈,给努尔哈赤以更大的压力,在官军的压力之下,努尔哈赤也不得不寻找办法,官军是三路进剿,辽东总兵官严绍庭督辽东之兵从宽甸出发北上,而提督辽东等处军务张元功督京军和诸路援兵从从清源出发直逼努尔哈赤的老巢白山和老黑山。 朝鲜和官军辽东、吉林都司之兵渡过鸭绿江,准备和官军各部配合,共同进剿努尔哈赤,努尔哈赤很清楚,张元功、严绍庭部的官军都是劲旅,绝对是不好对付的,而且装备精良,人数众多,绝对不是现在的女真人可以抗衡的,即便是设伏,女真人获胜的可能性也是不高的。 唯一能够打主意就是朝鲜人了,对于这些朝鲜军队的战斗力,努尔哈赤是很看不上的,朝鲜军队的战斗力远不如官军,只能够仗着人数之前起复女真人罢了,女真人和朝鲜的矛盾也是极深的,在这种情况之下,打朝鲜人就成为努尔哈赤唯一的选择了,只要能够击败朝鲜并且获得足够的物资,努尔哈赤就可以退回山上,和官军在寒冬中拉锯,努尔哈赤不相信官军能够在辽东等地的严寒中和自己作战。 这点倒是被努尔哈赤所猜到了,不管是朱载坖还是李如松,也再三强调此事,尽管朝廷希望官军稳扎稳打,但是冬季作战,对于官军显然是极为不利的,所以朱载坖和李如松都严令官军必须在入冬之前结束战事,这点是极为重要的。 所以官军也开始加强行动,而努尔哈赤施加强大的压力,努尔哈赤当然知道官军可能有诈,但是比起对付张元功和严绍庭,努尔哈赤还是觉得对付朝鲜人更加有把握一些,在这种情况之下,努尔哈赤决定带兵进攻朝鲜了,朝鲜方面的统兵大将是都元帅权粟和副都元帅李舜臣,这两位都号称朝鲜名将,但是在努尔哈赤看来不过如此罢了。 他们都是世家子弟,权栗出生于安东权氏的一个富裕家庭里,其父是领议政权辙。虽然是武科出身,但是之前并没有独立领兵作战的经验,李舜臣相对要好一些,嘉靖二十四年三月十八日,李舜臣生于朝鲜首都汉城乾川洞。他的十二世祖李敦守在高丽时代官至中郎将,不过在朝鲜王朝,他的家族属于文班(东班),五世祖李边在朝鲜世宗至成宗时期官至工曹判书、领中枢府事,曾祖父李琚官至兵曹参议官居东班正三品,相当于大明的兵部侍郎。祖父李百禄官至平市署奉事,嘉靖十九年六月被司谏院弹劾“性本狂悖,日与无赖之徒纵酒无忌,多有泛滥作弊之事”而被罢官。 其父并没有出仕,所以家道中落,不得不从文转武,李舜臣少年时代,举家移居忠清道牙山乡下。他从十一岁开始就在私塾学习汉文,但对武艺更感兴趣。他二十一岁结婚,在出身武人的岳父方震的影响下,从二十二岁开始习武,并熟读《孙子兵法》、《吴起兵法》等兵书,尤其擅长射箭。有一定的军事经验。 同时李舜臣确实是和女真人打过仗的,之前李舜臣就曾经镇守过朝鲜和女真的边境,不过被女真人打的大败,自己也被贬谪,但是在隆庆十七年,再赴东北边疆,其后出任位于朝鲜东北端图们江(豆满江)畔的乾原堡权管。任内设伏擒杀为患朝鲜边疆的女真酋长郁只乃,使得它被朝鲜朝廷所重视,因为现在倭国对于朝鲜的威胁已经解除,女真人就成为朝鲜最大的边患,李舜臣也凭借这个战功得以在朝鲜官运亨通,被称为知兵名将。 所以这次为了配合大明征讨女真,朝鲜不仅仅调动大军,也派出了权粟和李舜臣两员大将领兵,说明朝鲜对于此事还是很重视的,但是这次真正掌握这支偏师指挥权的是辽东副总兵、恭顺侯世子吴汝胤,他是国子武学骑兵科出身,自己又是蒙古人,有家学渊源,从国子武学毕业之后,先后在三千营、宣府镇、大同镇等地带兵,参加过征讨土蛮、海虏等的战事,积功升任副总兵,这次吴汝胤统帅八千精骑在朝鲜军队之后,准备利用朝鲜人将努尔哈赤钓出来。 所以吴汝胤一直催促朝鲜军队迅速渡过鸭绿江,造成孤军深入的情势,吸引努尔哈赤出来,权粟、李舜臣两人也知道此事不妙,但是吴汝胤毕竟是大明副总兵,又是侯爵世子,同时还有严绍庭、张元功等人的撑腰,即便是他们两人再三反对,吴汝胤仍旧坚持朝鲜军队进兵。 第2225章 定鼎国防谋百年(八) 在吴汝胤的命令下,朝鲜军队迅速渡过了鸭绿江,突出于张元功和严绍庭两部官军之外,这下即便是权粟这样的蠢货也很清楚了,官军的目的是很明确的,就是让朝鲜军队当炮灰,吸引女真人出来,然后由官军予以突袭,权粟对吴汝胤说道:“将军,敝国之兵,素不习战,如此急进,恐有未便啊。” 吴汝胤对此不为所动,他对权粟和李舜臣两人说道:“有天兵在此,尔等有何顾虑?” 对于吴汝胤的强势,权粟和李舜臣也很无奈,他很清楚大明这是拿朝鲜军队当诱饵用,权粟是废物,但是李舜臣可不是,他是正经和女真人打过仗的将领,朝鲜军队和女真人的战斗力差距,他是很清楚的,这这种情况之下,官军要想让朝鲜军队去当诱饵,并不是一件合适的事情,因为朝鲜军队可能直接被女真人给击溃了,到时候就不是当诱饵的问题了,可能直接带崩官军。 李舜臣将自己的担忧告诉了吴汝胤,但是吴汝胤对此并没有予以同意,因为张元功等人早就给朝鲜军队找好了战场,就是原来高句丽所修建的山城,就是之前高句丽所修建苍岩城,这座山城位于浑河以东,当年唐征高丽,李绩部将薛仁贵攻拔苍岩等3城后,引兵略地,与李绩会师,不久高丽国亡。唐以其地置苍岩州,为唐分高丽地所置42州之一。 这座山城是当年高句丽的要塞,由于是由石头垒砌的,系凭依山脊天然形势构筑,充分利用了山脉的悬崖峭壁,只有山势凹伏的地方,以及南面谷口平缓处,石筑墙地势愈低处垒越高,以求城垣的绵亘一贯。其中西墙南段和北墙东段垒筑较高,保存状况亦好。整个山城北高南低,状若簸箕。山城西北角因山脊走向外伸南墙呈漫弧形向内凹入,俯视平面略呈梯形。 由于砌筑城墙所用石材系花岗岩,经过修琢成长方体,筑墙时较平齐的一面于外侧。城垣的高矮宽窄颇不一致,最高处垒石二十一层,尚且有两丈之高,西北角和东北角平台恰正各占一座峭峰顶,四周略施石块垒筑。平台上有角楼一类,用于御敌。 整座山城城门有两处,一南一北。北门位于北墙中部略偏东,门道左右城墙的宽度向内延展,构成两相对的横长方台,并使门道加深至一丈六尺便于防御。门道两旁墙垣坍入的乱石堆塞,尚可见到城墙内壁与门道两壁折处城基,垒做圆角,城内还有水源,整个山城耸立于浑江东岸,居高临下,既扼住了东渡浑江通往新开河川谷的咽喉,又控制了入泉眼沟,绕道南下进攻都城的关口。是当年高句丽设在南道上重要的防守城堡之一。 吴汝胤的意思是很简单的,这里可以作为朝鲜军队的一个据点,女真人在这里没有设防,但是朝鲜军队可以占领这里,兵锋直指浑河,这样以来,朝鲜军队不仅仅成为一股孤立之兵,而且对于女真人来说,现在朝鲜军队的威胁反而是更大的。 从山城渡过浑河,也就是女真人所说的婆猪江,就是王兀堂部,也就是现在努尔哈赤的老巢了,这里也是当年李满柱作乱时的老巢,李满柱生性聪明强悍,一面向大明俯首称臣,一面不断出兵攻掠边境,又经常骚扰朝鲜,对朝鲜烧杀抢夺。故而成化三年,大明和朝鲜一道出兵,伐李满柱,斩杀李满柱和他儿子等286人,生擒李满柱和古纳合等人的妻子。李满柱死后,其他部众纷纷逃散,此后时衰时盛。王兀堂最后占领了此地,作为他部落的所在。 努尔哈赤绝对不可能坐视此事的,因为朝鲜一向是女真人的手下败将,女真人对朝鲜还是有心理优势的,朝鲜军队就这么屯兵浑河以东,努尔哈赤是绝对不能容忍的。 而且以张元功等人对于努尔哈赤的判断,他自恃自己所占据的五女山城险要,官军难以进攻,所以很有可能会渡过浑河进攻朝鲜人,这就给了官军机会。 对于官军来说,重要的就是两件事情,第一就是将努尔哈赤的主力引出来,第一就是攻克努尔哈赤的老巢五女山城了,张元功、严绍庭部之所以行动迟缓就是因为大量的火炮运输艰难,所以官军的速度不快。 努尔哈赤的这座老巢也是当年高句丽的山城之一,北连骆驼山,南临浑江,东北不远就是富尔江(古称沸流水),形势险要。五女山山城平面略呈不规则长方形,南北两端向东部凸出,东部中段内凹,形状象一只单靴。南北长约三里,东西宽约一里,山城分山上、山下两部分。山上部分即是该山的主峰,位于山城的西部和西南部,西南部地势比较平坦,周围峭壁如削,相对独立于周围山势。 这种天然的地形确实是易守难攻,而且山城城墙形制可分两类,一类是天然墙,另一类是人工墙。所谓天然墙,既是利用山间陡峭的悬崖或突起的山脊岗梁直接作为屏障,不见人工作为。所谓人工墙,系指人工修筑的城墙,五女山山城人工墙均为石筑,局部段落内壁与顶部培土。山城城墙大部分为天然墙,仅在山下东、南部山势稍缓处和山上重要豁口处筑有人工墙,进行封堵。 所以女真人只需要对这座山城稍加修葺就可以成为天险,而且五女山山城略呈长方形,东、南、北三面依山势起伏,用石块筑就。南面下临悬崖,西面利用陡崖作为屏障。城内还是水源,这就更增加官军攻城的难度,所以张元功等人的想法就是尽可能将女真人的主力钓出来予以歼灭,好减少官军攻城的伤亡,尽可能的降低攻城的难度,不到万不得已,最好是不要攻城,这样可能会付出比较大的伤亡,这点他们还是很清楚的。 第2226章 浑江血战羽檄急 在吴汝胤的督促之下,朝鲜军队很快就抵达了浑河以东,努尔哈赤也在浑河以东安排了人手,不过数量并不多,因为在努尔哈赤的预想中,朝鲜军队未必敢主动进攻女真人,在这种情况下,努尔哈赤也只是派遣了少量的女真人在浑河对岸警戒,查探朝鲜军队的动向。 但是没想到朝鲜军队的动作比他想象的快多了,这次朝鲜军队的行军速度比官军更快,迅速的抵近了浑江以东,和女真人隔江对峙,而在官军的动作虽然比较缓慢的,但是也已经极大的压缩了女真人的空间,严绍庭所率领的辽东官军,在沈阳集结之后,先南下本溪,再转而北上,直取努尔哈赤。 而张元功所指挥的京军则是自辽源经梅河口直取白山,一南一北夹击努尔哈赤,而辽东、大宁、吉林三都司之兵和大宁镇援兵则是被安排守卫各处大小道路,建立烽燧体系,保证努尔哈赤无法突围,在这种情况之下,努尔哈赤所面临的局势开始急剧恶化,他麾下的士气也开始再次低落了下来。 之前努尔哈赤以严刑峻法加上物质赏赐才使得努尔哈赤的军心稳定下来,现在刚刚稳定的军心又再次浮动起来,努尔哈赤很清楚现在自己要是再没有什么动作的话,放任官军长驱直入,恐怕不用官军进剿,女真人的士气就自己崩溃了,所以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要用一场胜利以提振士气,这点他是很清楚的。 但是现在三路出师,努尔哈赤要和哪一部官军交战,这是一个很大的问题。努尔哈赤并不是蠢货,他很清楚严绍庭和张元功两部官军不是他现在的实力能够硬碰的,而且两路官军互相呼应,对于努尔哈赤来说,主动进攻很有可能被官军夹击,而且严绍庭、张元功两人都是十分之谨慎的将领,他们小心的控制着官军每日的行军速度,广布尖哨,严防女真埋伏,所以能够打的就是朝鲜人了。 对于朝鲜军队,努尔哈赤和女真人还是有心理优势的,朝鲜军队一向孱弱,这点是女真人很清楚的,但是努尔哈赤仍旧担心有诈,因为这次朝鲜军队的表现确实是不同寻常,正常来说,朝鲜军队已经被女真人打怕了,他们一般只会守城,现在居然主动出击,而且行动速度比大明官军还快,这确实有违常理,努尔哈赤命令去侦察一下朝鲜人在干什么。 而在吴汝胤的督促之下,朝鲜占据了山城之后,就开始在砍伐树木,打造船只,准备渡过浑江,浑江水流多曲折,水量充沛,比降大,流域内降水丰富。浑江的河谷有一里宽左右,两岸山峦叠翠,植被良好。沿江一带有少部分冲积平地,土壤肥沃,适宜于种玉米、大豆、水稻等农作物。江中产鲤、鲢、鲫、草等鱼类。浑江航运不发达,江中多激流哨口,舟楫困难,只有部分木船往返于浑江口至鸭绿江之间,以运送木材、粮食为主。 女真人的农田也基本上就是在浑江岸边,因为这里可以方便的取水,所以朝鲜军队的这个举动对于女真人来说危险是很大的,因为一旦朝鲜军队渡过浑江的话,不仅仅可以直接威胁到女真人的老巢,而且可以破坏女真人的农田,使得女真人本就不少的粮食受到威胁,对于女真人来说,威胁是极为巨大的,在这种情况之下,努尔哈赤必须做出反应。 同时女真人在朝鲜军队中还发现了大明官军的旗号,这倒是使得努尔哈赤的疑虑有所消除,朝鲜军队的这种反常举动,有可能是在大明官军的催促之下所实施的,这点努尔哈赤倒是认为有可能的,因为大明现在的军官们都很重视军功,所以一些将领为了争功,逼迫朝鲜军队率先进攻,从而好获取首功,这种事情是很有可能发生的。 而现在女真人内部也有两个看法,第一就是击其半渡,在朝鲜军队渡河的时候予以进攻,这种办法是最稳妥的,因为女真人对朝鲜人还是有心理优势的,而且常年和朝鲜军队作战,女真人很清楚,朝鲜军队军纪涣散,士气不高,一旦在渡河的时候被打击,很容易崩溃,从取胜的角度而言,对于女真人来说,这样做是最好的。 但是努尔哈赤考虑的显然是要更多一些的,女真人不仅仅是要击败朝鲜人,以提振士气,更重要的是通过战胜朝鲜人缴获物资加强自己的实力,才能够应对之后赶来的官军,而如果是击其半渡的话,朝鲜人在溃散之后肯定是逃回浑江以东,携带物资逃走或者是继续扼守浑江以东,等待官军抵达,要想使得自己的战果最大话,就必须跨过浑江,主动出击,才能够保证能够有足够的缴获,这点是非常之清楚的。 而在浑江以东,吴汝胤、权粟、李舜臣等人正在商量军务,当然说是商量,其实就是吴汝胤吩咐,他们两人听罢了,这两天吴汝胤吩咐朝鲜人砍伐树木,打造船只,作出一副要渡过浑江的态度,同时朝鲜军队在浑江以东的开阔处扎营,以吸引女真人的注意力,浑江上中游段,在三岔子镇以上,穿行山岭之间。而到了下游,相对就比较开阔了。 朝鲜人在浑江河谷的开阔地带修建营寨,同时按照吴汝胤的命令,从朝鲜转运大量的物资到此处堆积存放,每日运输物资的车辆、民夫等都人数不少,这些江对岸的女真人都看得一清二楚,吴汝胤的计划是很明确的,官军精锐驻山城,以渡河吸引女真人进攻,由于朝鲜人军营中储存了大量的物资,女真人肯定是有所动心的,只要努尔哈赤铤而走险,就是吴汝胤的机会,所以对于权粟和李舜臣来说,重要的就是怎么吸引女真人主动进攻,给官军创造条件。 第2227章 浑江血战羽檄急(二) 对于吴汝胤的这个计划,权粟和李舜臣是很有看法的,他们很清楚,官军这就是将朝鲜军队当炮灰和诱饵使用,一旦努尔哈赤真的引大军来进攻的话,朝鲜军队恐怕是很难抵抗的,对于朝鲜军队的战斗力,他们两人还是很清楚的,而且一旦朝鲜军队损失过大的,对于他们两人来说恐怕也没有什么好日子过的,这点他们两人还是很清楚的。 朝鲜对于大明要求派兵征讨女真一事,其实想着应付一下的,因为现在大明极为强势,朝鲜国王很清楚,要是敢于违抗朱载坖的上谕,倭王就是他的现例子,所以他是决计不敢明着违抗大明皇帝的命令的,但是要让朝鲜军队去为了大明出死力,显然也是不现实的,所以在出征之前,权粟和李舜臣已经被朝鲜国王和柳成龙等重臣吩咐过来,此行就是做个样子就行了,不要真的出死力。 但是现在吴汝胤显然是准备将朝鲜军队当炮灰用,而且吴汝胤的命令是经大明军机处、参谋军务总署直接下达给张元功和吴汝胤的,这可是大明皇帝御批同意的作战方案,吴汝胤当然是不买他们两人的账,吴汝胤直接问道:“这么说你们是要抗旨呢?是你们要抗旨,还是尔国王要抗旨?” 对于权粟和李舜臣来说,他们是不敢明着抗旨的,即便是朝鲜国王也没有这个胆量,但是他们也有自己的说辞,就是朝鲜军队战斗力羸弱,恐怕影响官军的大计,朝鲜军队战斗力极差,这点大明并不是今天才知道的,在之前倭寇袭扰中,朝鲜军队的表现就令大明已经不对朝鲜军队抱任何希望了。 连朝鲜人自己都很清楚朝鲜军队是靠不住的,他们在给大明的奏疏中说道:“我国人见贼, 则先溃以走为能事。将则虽不忠, 畏有军律, 不敢先走。军之走者, 不可胜诛, 惟其不可胜诛, 是以走耳。倭贼虽不能射, 两矢之间, 忽焉到前, 我国之人虽曰善射, 远则不中, 近则倭剑可畏。发矢之后, 恐其短兵来接, 未得发矢, 射亦不足恃矣。倭虽善用剑, 我国人若持剑而进, 则可以敌矣。我国人则不能如此, 皆以走为善策, 走且不及, 则为贼所杀。贼见我国之人, 或走或死, 乐为之赴战。是以, 倭之气增长; 我之气沮丧矣。” 对付倭寇尚且如此,遑论战斗力远比倭寇强的女真人,而且朝鲜军制仿照大明,李氏王朝建立后,沿用了高丽王朝兵农合一的军事体制,创立了朝鲜王朝军队,全国共设5卫,平时为农,战时为兵,一切军需给养均由士兵自行负担,国家无养兵之负担。但严格意义上讲,五卫制治下的仍然是农业社会的非职业兵,其弊端是严重缺乏军事训练,内守有余,外战不足,战斗力不强。 这点朝鲜人并非不知道,但是很多朝鲜人的想法就是现在对于朝鲜来说,最大的威胁倭国已经不存在了,朝鲜练兵也没有什么意义,反正有大明保护朝鲜,朝鲜军队能够镇压国内叛乱就足够的,再练兵没有任何意义,所以对于朝鲜军队的孱弱,朝鲜上下并没有什么感觉。 权粟、李舜臣也以此为由,请求吴汝胤调整方略,但是吴汝胤是不会答应他们这个要求的,吴汝胤对于朝鲜军队能不能打并不关心,对于吴汝胤来说,他只关心一件事情,就是朝鲜人能否把女真人钓出来,只要能够达到这个目的,死多少朝鲜人和他吴汝胤有什么相干的? 不过吴汝胤对于他们两人还是要予以安抚的,吴汝胤向他们保证,只要女真人来了,官军立即就会出动,不会让朝鲜军队受到很大的损失,绝对能够让他们两人交差,同时也会向大明皇帝上奏,为他们两人表功,只要有大明皇帝的庇护,权粟、李舜臣等人就可以在朝鲜过关了。 现在的关键就是把女真人钓出来,帮助官军战胜女真人,只要有这个大功,权粟两人就可以被大明所庇护,这点是很重要的,而回到浑江边上的权粟等人,也开始紧张的准备起来了,除了按照吴汝胤的吩咐打造船只,继续作出要渡河作战的态势,但是权粟等人也在指挥朝鲜军队加固自己的营寨,做好抵御女真人的准备。 权粟等人是很清楚的,虽然吴汝胤答应他们只要女真人出现,官军就会立即支援,但是他们两人都很清楚,官军这次的目的是将努尔哈赤彻底歼灭,所以如果女真人的主力不出现的,官军是绝对不会有所动作的,而且朝鲜军队数量不少,有两万多人,努尔哈赤一旦真的出兵,人数也不会少的,这点他们还是清楚的,一旦努尔哈赤以大军前来,朝鲜军队能否撑到官军抵达,都还是各未知数呢。 所以他们两人督促朝鲜军队加强营寨,同时也派人到对岸去侦察,查看女真人的动向,浑江并不是什么大江大河,宽不过六十余丈,水深最深也不过两丈多,一般只有一丈多,水性好的士卒都可以泅渡过去,所以李舜臣向对岸派遣了大批的尖哨,想要查探女真人的情况。 但是朝鲜军队上下普遍畏惧女真人,所派出的尖哨要么是不敢深入,要么深入之后被女真人所擒杀,没能为李舜臣提供什么有价值的信息。而努尔哈赤也在调兵遣将,准备渡过浑河,击溃朝鲜人,虽然努尔哈赤对于朝鲜军队的战斗力并不放在心上,但是对于朝鲜军队中的官军,努尔哈赤还是比较重视的。 所以他也派出了善于隐匿的士卒,渡过浑江,仔细侦察朝鲜人的营寨,发现朝鲜人军中的官军人数并不多,但是朝鲜军队一直在转运大量的物资,这是很值得警惕的,努尔哈赤认为,这些粮秣等物资,应该不是给朝鲜军队使用的,而是在大明官军使用的,官军一向都是用朝鲜人干这些活的。 第2228章 浑江血战羽檄急(三) 朝鲜军队的战斗力孱弱,并不是什么秘密,这点不光是朝鲜人和女真人清楚,大明也一样是很清楚的,所以一般大明征调朝鲜军队作战,主要就是为了运输粮秣等杂活,大明官军也是很清楚朝鲜人的战斗力的,一般都是让朝鲜军队从事一些非战斗任务,这点是官军一向对于朝鲜人的用法。 这么一说,似乎也有一些合理,因为张元功和严绍庭率领大军而来,粮秣供应自然是很重要的,在辽东作战,大明一向喜欢征调朝鲜人,同时从朝鲜采购、运输粮秣,因为这样比较方便,所以为了保障两路官军的粮秣,朝鲜军队率先前出,进抵浑江,在此打造船只,囤积、运输粮秣等物资,然后等待官军大军抵达之后,再将这些物资准运给官军使用,似乎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努尔哈赤认为自己的这个推理是很有道理的,要是如此的话,朝鲜军队是非打不可了,要是能够击败朝鲜人,不仅仅能够提振女真人的士气,而且如果能够得到这批粮秣,不但可以补充女真人的物资,而且可以使得官军缺乏粮秣,增加女真人获胜的概率,所以努尔哈赤认为必须要进攻朝鲜军队,夺取或者是毁掉这些粮秣,尽可能的迟滞官军的进攻。 努尔哈赤集中了女真人中善于泅渡的数千精锐,准备趁夜泅渡浑江,夺取朝鲜人所打造的船只,然后趁夜将女真人主力渡过浑江,然后击败朝鲜人,将这些粮秣予以缴获,即便是运不走的,也要予以焚毁,总之不能让官军得到。 努尔哈赤是个坐起立行的人,既然已经决定了,努尔哈赤就立即准备了,由他的弟弟雅尔哈齐等人亲自领兵趁夜渡河夺船,朝鲜军队的表现是一如既往的稳定,女真人趁夜渡河,袭杀过来的时候,李舜臣等人安排在岸边守卫这些船只的朝鲜士卒一哄而散,将朝鲜人打造的船只全部拱手让给了女真人。 而在得知女真人渡河而来的时候,权粟和李舜臣也没有其他的办法,除了谨守营寨之外,就是赶紧向吴汝胤求援,请求官军救援,但是吴汝胤的答复很简单,天黑马滑,骑兵不宜出战,等到天明,官军就会出发,不过女真人倒也没有立即攻击朝鲜人,努尔哈赤很清楚朝鲜军队就是再不看,毕竟也有万余之数,而且有营寨作为屏障,女真人这个时候进攻,是讨不到什么好果子的。 但是努尔哈赤也不会让朝鲜人消停的,女真人一面用缴获的船只将在浑江西岸的女真主力接过来,以免大造声势,使得朝鲜军队十分之紧张,试图疲敝朝鲜人,在这种情况之下,等到第二天天亮,朝鲜军队已经成了惊弓之鸟了,努尔哈赤率领一万余女真人进抵朝鲜军队的营寨之前,朝鲜士卒尚未接战,已经是两股战战了,李舜臣率领亲兵督战,斩杀退却士卒,才将朝鲜军队稍微组织起来。 权粟也向朝鲜士卒们大喊道:“天兵瞬息即至,我等不必忧虑!” 而同时权粟也赶紧派人向吴汝胤求援道:“且念小邦忠节昭然,世代恭顺,速发援军,我等感念不甚也!” 吴汝胤昨晚就知道了女真人已经渡河的消息了,不过他并没有作出反应,今日才派遣尖哨,侦察情况,确定是女真主力之后,才开始集结兵力,吴汝胤给权粟的回复就是坚定守住,就有办法。不过官军也开始行动起来,吴汝胤很清楚朝鲜军队的战斗力,用他们之前上疏朱载坖的话说就是:“我国三边防备自守不暇,举单弱不教之卒,入援天朝,有何所益?” 对于朝鲜军队,吴汝胤原本就不抱什么希望,现在能够用他们将女真主力钓出来,就已经完成任务了,但是吴汝胤担心朝鲜军队崩溃的太快,导致官军无法抓住女真主力,所以还是要迅速进兵,以达成大功。 努尔哈赤指挥的女真人,自然是不会和朝鲜军队客气了,权粟这个时候已经慌乱了,李舜臣接过了指挥权,组织朝鲜军中的弓箭手准备压制女真人,朝鲜军队如果说还有一点可取之处的话,那也就是朝鲜弓箭了,现在大明官军中弓箭的装备数量已经是很少了,但是朝鲜军队仍然以弓箭作为主要的远程兵器。 朝鲜半岛位于东亚大陆东北部,西接辽东,东临日本,长期面临北部胡人,南部倭寇的威胁之中,其武器装备在收到中原的很大影响,尤其是在高丽末年被蒙元统治后,极大的影响了朝鲜的武备发展,弓箭成为了朝鲜最重要的冷兵器,在中原高丽弓甚至成为了良弓的代名词。 朝鲜的开国君主李成桂就是此中高手,李成桂与其父帮助高丽王朝恭愍王收复双城总管府后归附高丽,后在抵御红巾军和倭寇的战争获得提升。在蒙元军队中服役的经历让李成桂成为了一个神箭手,在著名的智异山战役中,李成桂更是用箭远距离射掉了倭寇军中的”阿只拔都“(蒙古语中年轻勇者的意思)的头盔,君主如此善射,麾下的军队自然也是如此,朝鲜军制所有士卒都携带弓箭,考验武技的标准也是射箭,弓箭可以说是李朝军队最重要的武器。 所以朝鲜军队中的弓箭手还是有两把刷子的,朝鲜角弓属于软弓大拉距离,属于高速轻箭的弓矢,精锐的朝鲜武士甚至可以使用角弓射出240步的超远射程。不过昂贵的角弓往往只有富裕的两班贵族可以负担 普通士兵往往无力购置昂贵的角弓也无力长期保养角弓,普通朝鲜士兵这更多使用的则是竹弓和木弓,竹弓和木弓虽然没有角弓那样出色的性能却成本低廉制作方便,而且不受天气影响,在现在的朝鲜军队中装备数量不小。 李舜臣指挥朝鲜军队率先放箭,试图压制女真人。 第2229章 浑江血战羽檄急(四) 在李舜臣的指挥下,朝鲜军队的弓箭手开始放箭,朝鲜的弓射程显然比女真人的弓箭要长一些,所以在射程上是占有优势的,这点努尔哈赤也是很清楚的,所以他命令女真人不惜伤亡的通过这以地带,抵近到女真人弓箭的射程之内,在王兀堂部,努尔哈赤交手最多的就是朝鲜军队了,他很清楚朝鲜弓箭的优缺点,朝鲜弓箭的射程长,但是威力小,而女真人的弓箭则正好相反。 由于女真人常年要在山林之中狩猎,所以过长的射程对于女真人来说是没有什么意思的,反而是近距离的精度和威力对于女真人来说是很重要的,所以女真弓箭射程短,但是近距离内的精度和威力都很好,这点是朝鲜弓箭所不能及的,所以尽管李舜臣指挥朝鲜军队先放箭,但是对于女真人所造成的伤亡并不是很大。 而女真人进入自己弓箭的射程之后,当即非常之娴熟的张弓搭箭,这些女真人的武艺还是很精湛的,他们基本上在二三十步的距离上才会放箭,女真人的重箭杀伤力极大,而且这些女真人常年在山林之中狩猎,射击精度确实是很高的,女真弓箭手放箭之后,朝鲜军中就是一片哀嚎。 朝鲜军队的装备除了弓箭之外,其他的都很差,由于承平日久,武备不修,朝鲜兵皆披纸甲,柳条盔,这种简陋的装备,是很难抵御女真人的重箭的,所以在女真人放箭之后,大量的朝鲜士卒中箭,丧失了战斗力,而在这种情况之下,李舜臣只得命令朝鲜的长枪手上前御敌,希望依托营寨,拖延时间,等待官军救援。 为了提振朝鲜军队的士气,李舜臣亲自弯弓搭箭,射杀了一名冲锋在前的女真勇士,但是也并没有改变朝鲜军队的不利境地,吴汝胤也在挥兵急进,同时不断派出尖哨查探情况,也要朝鲜军营派出使者,要求权粟、李舜臣坚守待援,官军马上就赶到。 权粟现在也知道自己要是不做点什么,那就是真的完了,要是把这些些人都送在浑江边上,哪怕是官军最后取得大胜,自己回到朝鲜也没有什么好果子吃,所以权粟打出都元帅的旗帜,向士卒们传谕天兵马上赶到,只要朝鲜军队先坚持一下,大明官军就会赶来破贼。 而努尔哈赤当然也知道朝鲜人肯定是有所倚仗的,所以加大了进攻的力度,将手头所有的兵力都投入战斗,力图在最短的时间里击溃朝鲜军队,而在权粟的鼓舞之下,权粟虽然临阵指挥不灵,但是鼓舞人心还是有一套的,毕竟他出身了朝鲜的高官家庭,其父又曾是领议政,相当于宰相的高官,而且权粟还威胁这些士卒,要是干临阵脱逃的话,他们在朝鲜的家人也将会被追究,在权粟的整顿之下,李舜臣才得以指挥朝鲜军队依靠营寨和女真人相持。 这对于女真人来说是极为不利的,努尔哈赤很清楚,大明才不关心朝鲜死多少人呢,但是自己的士卒确实是死一个少一个的,而且虽然他一再向麾下的女真人宣传朝鲜人只不过是在虚张声势,根本没有所以得大明官军来支援,但是他内心也是很忌惮此事的,万一大明官军真的来援,自己就麻烦了,所以努尔哈赤将手头的所有兵力都投入了进去。 而权粟、李舜臣也是用尽了力量,权粟和李舜臣将自己的亲兵等也投入了战斗,他们两人的亲兵,也算是朝鲜军中的精锐了,至少武艺精湛,并且装备甲胄,在这些人的奋战之下,朝鲜军队依靠之前所修筑的营寨,勉强抵挡着女真人,但是胜负的天平仍然在缓慢的向女真人倾斜,这点权粟和李舜臣是很清楚的,现在他们两人只能够祈祷官军能够按时抵达,好拯救他们于水火之中。 吴汝胤所率领的官军确实已经离战场很近了,他所派出的尖哨也向他汇报了现在的战场情况,虽然朝鲜军队勉强守住了营寨,但是女真人明显是占据了上风了,女真人是压着朝鲜人打的,尖哨估计,要不了多久朝鲜军队可能就会崩溃。 所以吴汝胤作出了部署,官军一部前出,攻击女真人留守船只的人,断绝女真人的后路,自己亲率官军主力直扑浑江,为什么吴汝胤要让朝鲜人在混江边的开阔地扎营,除了吸引女真人之外,最重要的原因就是要便于官军骑兵发挥,为了稳定朝鲜军队的军心,吴汝胤先派出轻骑持自己的旗帜驰赴战场,向女真人宣告官军已经抵达,同时提振朝鲜军队的士气,防止朝鲜军队真的崩溃了。 自己则亲率主力,加速前往战场,吴汝胤倒不是怕朝鲜军队崩溃会对自己造成什么影响,他很清楚,就算是朝鲜军队死绝了,只要自己能够获胜,朱载坖也不会说什么,最多就是不痛不痒的申斥几句罢了,但是朝鲜军队一旦溃散,大量的溃兵散落在战场上,对于官军骑兵的冲击是极为不利的,正是基于这一点,吴汝胤才派遣轻骑前出,帮助朝鲜人提振士气。 当官军的轻骑携带吴汝胤的辽东副总兵旗帜赶到战场的时候,形势已经对朝鲜军队非常之不利了,由于朝鲜军队肉搏能力极差,尽管有营寨,但是依旧不是这些女真人的对手,女真人已经在多个地方突破了朝鲜军队的营寨,即便是权粟和李舜臣,也已经开始弹压不住朝鲜军队了。 而广宁游击史儒率领官军数百尖哨轻骑,驰赴战场,大明官军火红的军旗终于出现在战场之上,虽然官军仅仅只有数百轻骑,但是对于现在的局势来说确实能够将朝鲜军队的士气维持住了,权粟当即大声宣传,同时命令军官们宣传:“天兵至矣!” 在得知大明官军来援之后,朝鲜军队的士气才有所提振,防线也稳定了下来。 第2230章 浑江血战羽檄急(五) 史儒所率领的官军轻骑赶到战场之后,对于女真人来说确实是极大的挫伤,女真的士气一下子就开始低落起来了,对于努尔哈赤也是极大的打击,虽然官军只是数百精骑赶到了战场,但是女真人的士气已经有所不振了,努尔哈赤当然不想功亏一篑,同时努尔哈赤也还是抱有侥幸心理,认为官军只来了数百轻骑,也许是虚张声势,想把女真人吓退罢了。 所以努尔哈赤安抚女真人道:“官军只有数百轻骑,只要我们击败朝鲜人,官军必退!” 同时努尔哈赤的弟弟雅尔哈齐也率领女真人猛冲朝鲜军队的营垒,使得刚刚稳定下来的朝鲜军队又陷入苦战之中,这些女真人的战斗力确实远远超过朝鲜军队,在女真人的冲击之下,朝鲜军队的所谓营寨是岌岌可危了,在这种情况之下,刚刚被鼓舞起来了朝鲜军队的士气就再次低落。 同时官军的抵达也使得权粟有了别的想法,现在权粟认为朝鲜军队的营寨是极不安全的,而现在官军已经抵达战场了,所以权粟想要带着自己的亲兵转进到官军这里,他认为只有在大明官军这里才是安全的,他想把指挥权交给李舜臣,然后自己带兵去支援大明官军,其实就是想要跑路。 得知这个消息的李舜臣犹如五雷轰顶,他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一旦权粟撤走,朝鲜军队就会立即崩溃,这点是毫无疑问的,不仅仅朝鲜军队大败,四散奔逃的溃兵也会影响官军歼灭女真人,到时候没有达到官军的目的,吴汝胤他们也不会他权粟等好果子吃的,这点也是很重要的。 但是无论李舜臣怎么劝说,权粟都都已经打定了主意要走,而权粟的退却直接导致朝鲜军队的溃散,李舜臣一样被乱兵所裹挟,这点是吴汝胤没有想到的,史儒对于权粟也是无话可说了,他率领轻骑赶来,就是为了给朝鲜军队提振士气,防止朝鲜军队真的崩溃,本来官军的抵达已经振奋了朝鲜军队的士气,结果权粟的临阵脱逃直接导致了朝鲜军队的溃散,这使得史儒的救援沦为了一场笑话。 不过朝鲜军队的溃散也不是一无是处的,朝鲜军队的溃散也使得女真人被拖住了,虽然努尔哈赤已经感到不对劲了,但是由于朝鲜军队已经开始溃散,而这些女真人正忙着追逐溃散的朝鲜人,同时缴获各种物资,即便是努尔哈赤现在想要收拢女真人也是不容易的,毕竟这些女真人不少也是刚刚投奔努尔哈赤的,努尔哈赤还没有在部落中建立起足够的威信,所以这些女真人一见朝鲜军队溃散不是冲上去大砍大杀就是想抢掠朝鲜人营寨之中的物资。 而吴汝胤以前派遣抚顺参将李芳春率两千骑绕道前往浑江边,消灭再次看守船只的女真人,断绝努尔哈赤的后路,得知官军的骑兵出现在浑江边的时候,努尔哈赤当然知道事情不妙了,官军显然是用朝鲜人作为诱饵,钓努尔哈赤出来的,果然,吴汝胤所率领的官军骑兵,缓缓出现了在了女真人的视野之中。 和原本历史上统帅建州左卫起兵谋反不同,由于建州左卫因为觉昌安的谋逆事件,已经被朝廷所剿灭了,这就使得努尔哈赤失去了自己的班底,虽然他凭借王兀堂部可以再次兴兵反叛,但是王兀堂部本身的实力就不如当年的建州左卫,同时和在平原上生活的建州左卫相比,王兀堂的董鄂部作战、生活等都是比较原始的,他们主要就是活动在浑江中下游的山林和少部分平原上,这使得他们的生产方式相对比较落后,缺少战马,虽然这些女真人由于常年在山林之中狩猎,箭术等确实比较精良,但是他们不擅长骑兵,部族内部也缺少马匹,和原本以建州左卫统一女真诸部然后反叛的努尔哈赤相比,实力相差是很大的。 尤其是骑兵,这是努尔哈赤最缺乏的,王兀堂部本来就缺少战马,这些投奔努尔哈赤的女真人虽然带来了一些战马,但是无论是数量还是质量,都难以和官军相抗衡,现在努尔哈赤即便是要集中女真人也是很难做到的,吴汝胤赶到战场的时候,所面对的就是这样一个一地鸡毛的情况。 现在朝鲜溃兵和女真人都裹挟在一起,官军要是发起冲击的话,肯定是会造成误伤的,权粟见吴汝胤来了,赶紧上前讨好吴汝胤,现在吴汝胤才管不了那么多呢,吴汝胤直接命令官军骑兵发起冲击,他必须完成张元功和李如松的命令,如果因为这些朝鲜溃兵,官军就不发动进攻的话,努尔哈赤饱掠而去,其士气必然大为提振,对于官军来说就麻烦了,这点吴汝胤还是很清楚的。 当发现官军准备冲击的时候,权粟吓坏了,赶紧上前阻止,因为权粟很清楚,要是官军就此将女真人吓走自己再收拢朝鲜军队的话,虽然朝鲜军队也会遭受重大损失,但是还在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要是官军不管朝鲜溃兵和女真人,直接发起冲击的话,在官军的铁蹄之下,才不分什么朝鲜人、女真人呢,朝鲜军队必然遭受极大的伤亡,到时候即便是回到朝鲜,权粟也绝对讨不了好处的,所以他赶紧劝阻吴汝胤,请求吴汝胤救援朝鲜军队,而不是直接冲击。 回应他的是吴汝胤的马鞭,吴汝胤直接一马鞭抽飞了他的头盔,冷冷的说道:“敢阻路者,必杀之!” 官军骑兵摆开阵势,开始缓缓加速,冲向战场,而李芳春所统帅的官军骑兵在击溃了看守船只的女真人之后也赶来和吴汝胤部汇合,官军骑兵丝毫不顾及仍在战场上奔逃的朝鲜士卒,直接对准了努尔哈赤部发起了冲击,努尔哈赤也集中一部分女真人想要抵御官军的进攻。 第2231章 浑江血战羽檄急(六) 努尔哈赤的算盘是打的很精的,他很清楚,现在的战场是一片混乱的,大量的朝鲜人和女真人都散落在战场上,但是女真人毕竟是占据了上风,在努尔哈赤的努力下,他还是收拢了大部分的女真人,准备应对官军的冲击,在努尔哈赤看来,这些四散奔逃的朝鲜士卒显然对于官军骑兵的冲击构成了很大的威胁,不可避免的会迟滞官军骑兵冲击的速度的,而努尔哈赤也是很清楚的,骑兵冲击,速度是极为关键的,一旦官军骑兵的速度被这些朝鲜人给迟滞了的话,官军骑兵的冲击威力就会大大的削弱,这对于女真人来说无疑是一件好事。 吴汝胤当然明白现在的状况,这些溃散的朝鲜人对于官军确实是造成了很大的困扰,但是现在吴汝胤也必须发动进攻,打掉努尔哈赤的气焰,这点是非常之重要的,所以官军骑兵在吴汝胤的指挥下,开始加速。 而被溃兵所裹挟的李舜臣也发现了官军的动向,在自己亲兵的帮助下,他已经在收拢了一些部队了,见官军气球兵开始加速冲锋,不由得亡魂大冒,赶紧指挥他还能够控制的朝鲜军队,迅速退出战场,给官军让开道路,李舜臣很清楚,官军骑兵一旦开始冲击,是绝对不可能顾及这些朝鲜溃兵的,任何敢于阻挡官军的,不管是朝鲜溃兵还是女真人,都是将面对官军骑兵的铁蹄,这点是极为重要的。 所以李舜臣在竭力的收拢溃兵,将他们从官军冲击的路线上带走,一来是减少朝鲜军队的损失,二来就是使得官军能够更好的冲击女真人,吴汝胤在军中也发现了李舜臣的举动,对于李舜臣的这个举动,吴汝胤还是很欣赏的,说明朝鲜军队中也不全是废物,李舜臣还是能够尽可能的为官军冲击扫清道路。 幸好李舜臣在朝鲜军队中还是有一定威望的,用柳成龙的话说就是:“内有笃行,贞介自守,意有不可,虽达官要人,必据义媿屈之。发谋制事,举无遗策,奋勇决机,前无坚敌。军政简而有法,不妄杀一人,而三军一志,莫敢违令。” 正是由于李舜臣在朝鲜军队中素有威望,所以在朝鲜军队溃散之际,李舜臣还是能够收拢部队,并且将这些部队带出官军的冲击路线上,这下轮到努尔哈赤傻眼的,他原本的打算是利用这些朝鲜溃散来迟滞官军骑兵的冲击,减慢官军骑兵的速度,他很清楚,只要官军骑兵的速度降下来,官军骑兵对于女真人的威胁就会大幅度下降,而女真人悍勇,善于肉搏,再加上在人数上占据优势,未必没有战胜官军的可能。但是现在很显然,努尔哈赤的打算是落空了。 官军骑兵正在缓缓加速,奔向女真人,而女真人并没有什么用以防备骑兵的装备,只能够以血肉之躯抵挡官军的铁蹄,尽管如此,努尔哈赤仍旧不敢后退,他很清楚,在官军骑兵的强大威压下,只要他表现出退却,很有可能在官军的强大压力下直接和之前的朝鲜人一样变成溃散,所以现在绝对不能动,自己的人数毕竟是占有优势的,如果能够顶住官军的冲击,未必未有反败为胜的可能。 不过当官军的铁蹄传来的震动通过大地传导到女真人的脚边时,大部分的女真人就是心有惴惴的,虽然女真人号称悍勇,但是并不傻,女真人不擅马战,骑兵数量不多,这次就是渡河而来,更没有携带什么战马,对于女真人来说,现在唯一能够阻挡官军骑兵的就是他们手中的所谓虎枪了,这是女真人在山林中狩猎所使用的一种兵器。 虎枪通长八尺三寸,刃首九寸,圭首,中起棱。柄长七尺四寸,白蜡木为之。柄首横系鹿角二,长一寸,末角镦。刃蒙革囊,桦皮裹,系革带负之。凡枪皆炼铁为刃。和官军使用的长枪相比,虎枪的长度要短一些,但是虎枪的杀伤力更大,能够在狩猎中使得这些猛兽迅速丧失战斗力,所以女真人是很喜欢使用虎枪的。 虎枪的枪头长九寸,形状为圭首状,中间起脊;柄为白蜡木,长七尺四寸,顶端系有两段一寸长的鹿角,镦为角质。虎枪的枪头平常套在皮囊里,用桦皮束紧,背负虎枪时,使用皮带系在枪柄上。虎枪是用于猎虎的武器,顶端所系鹿角的意义与健锐营长枪的木珠相同,都是为了避免刺入过深。在近战中杀伤力是极为巨大的,女真勇士使用虎枪,之前对于朝鲜人造成了极大的伤亡。 所以努尔哈赤也准备用虎枪来对付官军的骑兵,但是努尔哈赤并没有受过什么正规军事教育,长枪固然是可以对抗骑兵的,但是是需要结阵并且和其他远程兵器相配合的,而女真人的弓箭射程太短,很难对官军起到压制作用,而且吴汝胤就是久在辽东的将领了,他很清楚女真人悍勇,而官军的骑枪长度也不短。 现在官军的骑枪,基本上是戚继光和马芳当年所定下的规矩,按照戚继光的规定:“用毛竹之细者,长一丈七、八尺,上用利刃,重不过四两,或如鸭嘴,或如细刀,或尖分两刃,造法亦自脊平铲至刃乃利。必执持正根,用杨家法,初则用之南方杀倭,全赖于此。” 后来根据马上作战和北方战场的实际情况,官军的骑枪有所缩短,但是也在一丈五尺左右,官军的长枪流派,大抵是马、杨、沙三家枪法。马家枪最短,仅九尺七寸,沙家枪则长,可达一丈八尺或二丈四。而杨家枪则居其中,丈4~丈六。 短则也可到丈二,长则到丈八。都比女真人的虎枪要长,再凭借战马的冲击力,威力是极为巨大的。 再加上现在大明的钢铁产量上升,官军的骑兵甲胄重量也在上升,对于箭矢的防护能力也有所提升。 第2232章 浑江血战羽檄急(七) 原本吴汝胤是打算和女真人玩一点套路的,但是在发现女真人并没有什么反骑兵的经验之后,吴汝胤果断决定直接冲阵,这无疑是非常之大胆的,毕竟女真人的兵力还是高于官军的,一旦女真人利用兵力优势真的将官军骑兵的速度降低下来,使得官军骑兵面临苦战的话,对于骑兵来说就是非常之危险的,一旦失去速度优势,骑兵反而容易被有兵力优势的步兵所击败。 但是风险大就意味着回报高,吴汝胤很清楚,要是能够直接冲阵击溃女真人,对于女真的士气打击将会是极为巨大的,可以为之后官军的作战消除很大的阻力,所以吴汝胤决定直接冲阵,而李芳春在扫荡了女真人的浑江边的留守之兵后,也率兵赶来驰援。 官军骑兵从浑江方向赶来,对于女真人来说打击是很大的,这意味着他们的后路出现了问题,更加重要的就是这说明官军是谋划已久的歼灭战,女真人从始至终都在官军的股掌之间,这对于努尔哈赤在女真人心中的威望是极大的打击,而努尔哈赤更是首次出现了慌乱,现在的努尔哈赤,不过是个年轻人罢了,虽然依靠他祖父觉昌安和外祖父王杲的威名聚敛了大量的女真人,但是其实努尔哈赤本人的军事经验并不丰富。 在王兀堂麾下,他也是只是和朝鲜军队有过战斗罢了,对于大明官军的战法战术,努尔哈赤并不了解,只是想当然的认为官军只不过是比朝鲜军队强一点罢了,但是很显然,努尔哈赤的判断是极为错误的,官军的战术水平和战斗力都不是朝鲜军队能够碰瓷的。 为了防备李芳春,努尔哈赤又不得不调动一部分使用虎枪的士卒到后方去防备官军,这使得女真人本就不怎么紧密的阵型出现了混乱,而正在接近女真人阵型的吴汝胤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当即命令官军骑兵将马速提到最快,直接冲阵。 努尔哈赤正在调动自己麾下的士卒,没有想到官军骑兵猛地加速,这就更加加剧了女真人阵型的混乱,面对呼啸而来的官军骑兵,顶在一线的女真人不禁两股战战,而女真人内部的调动更是加剧了这种混乱,向后调动的虎枪兵,密集的列队的弓箭手等互相拥挤,而官军骑兵已经呐喊着冲杀上来了,寒光闪闪的骑枪,使得大地震动的马蹄,和女真人越来越混乱的阵型,使得女真士卒的内心都是越来越绝望。 而这种绝望放大到最后就是使得整个女真人的阵型崩溃,这在步兵对付骑兵的战斗中是经常发生的事情,骑兵冲击步兵阵型,往往都是依靠骑兵强大的震慑力使得步兵的阵型最后崩溃,步兵要想结阵对抗骑兵,需要的条件是很苛刻了,不仅仅要求步兵经验丰富,训练有素,军官和士卒们都能够有丰富的经验,能够临阵沉着冷静,同时在地形上也要对骑兵加以限制,种种条件之下,才能够达成所谓的以步制骑,而这些条件显然不是女真人现在所具备的。 之前女真人能够战胜朝鲜人,主要是因为朝鲜军队的战斗力实在是太差了,面对女真人毫无还手之力,但是面对呼啸而来的官军骑兵,这些仅凭血勇之气组织起来的女真人士气大跌,再加上努尔哈赤的临阵调遣,使得女真人的阵型就更加混乱了,面对官军的冲锋,这些女真人一哄而散,为了躲避官军骑兵的冲击,最前面的虎枪兵最先溃散,而这种溃散的传染速度是极快的。 努尔哈赤甚至还来不及处置这些溃兵,整个女真人的阵型就已经开始大面积的溃散了,努尔哈赤当然知道自己是回天无力了,果断带领自己的弟弟和一些还跟随的士卒们撤走,他很清楚,现在只要能够渡过浑江,官军暂时是把他们没有办法的,至于其他的女真人,那就只能自求多福了,努尔哈赤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打定了这个主意之后,努尔哈赤带领着残兵就想着浑江撤退,而官军则是分散追击溃散的女真人,步兵一旦溃散了,面对骑兵就是待宰的羔羊一般,尤其是现在这种情况,对于骑兵来说是最有利的,前面是浑江,后面是官军的骑兵,女真人尽管四散而逃,但是官军骑兵也分散成小部队予以追击,同时吴汝胤则是在观察战场,发现女真人有集结的可能,立即率领骑兵将这些女真人打散。 同时吴汝胤还命令李舜臣率领朝鲜军队也过来帮忙,帮助官军干点杂活,帮官军斩获首级,搜刮女真人的战利品等事项,不过这些女真人确实是穷的可以,战利品只能够说是聊胜于无,而由于现在天气还不是很寒冷,加上女真人的水性不错,不少女真人都选择直接游过浑江。 但是官军的骑兵赶到之后,随即用弓箭等射杀这些泅渡的女真人,同时将朝鲜军队的弓箭手也都调来,朝鲜军队就是再菜,这种和射靶子一样的事情也还是能干的,毕竟朝鲜军队的弓箭已经是他们唯一能拿的出手的东西了,很多女真人在江上被弓箭所射中,在加上浑江下游段,江势蜿蜒曲行,有秋皮哨、高丽墙哨、五里长哨、老虎哨、地缸哨、锅青哨、半拉哨、满天星哨、纺车哨、二股流哨等10多个急流哨口,虽然女真人水性不错,但是要想泅渡也绝非易事。 努尔哈赤带着一帮残兵败将游回去了之后,不由得放声大哭,这次女真人可算是大败了,努尔哈赤带过去一万余人,都是女真人中的精壮,回来的不到五千,当然也不全是被官军所杀,很多人则是战败之后直接溜了,因为他们认为再跟着努尔哈赤已经是没有前途了,官军三路进剿,努尔哈赤这下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第2233章 浑江血战羽檄急(八) 回到自己的巢穴之后,努尔哈赤是更加的颓丧了,这些女真人的士气也是更加的低落了,努尔哈赤很清楚,他连官军的一路偏师都无法战胜的话,面对张元功和严绍庭的官军主力,那就更没有战胜的希望了,这点他是非常之清楚的,至于乞降,他不是没有试过,大明已经是明确拒绝了他。 同时朱载坖还下达了上谕,能斩努尔哈赤首级来献者,给指挥佥事,赏一万元,能生擒来献者,给指挥使,赏叁万元,现在女真人看努尔哈赤的脑袋都像大明银钱,这使得努尔哈赤更加暴虐,疑心病极重,动辄杀人,女真人内部的逃亡之风就更加疯狂了,这使得努尔哈赤更加颓丧了。 而吴汝胤一面向严绍庭报捷,一面渡过浑江,和严绍庭、张元功等会师五女山城,官军将整个五女山团团围住,张元功等人也开始商量怎么攻城了,虽然这座山城是高句丽所建造的,但是现在依旧是十分险峻,易守难攻,直接进攻对于官军来说是极为不智的选择。 从投降官军的女真人处所获得情报来看,整个五女山城最险要的主要是两个地方,第一就是所谓的一夫关,这里路狭窄陡峭,坡度达到60度以上,是五女山上最难攀、也是最险要的地方。当年高句丽王朝迁都至国内城后,仍设驻军守护这片发祥圣地,派了一个叫勃奇的大力士把守此关,据说他用石头做武器,顺着关口方向往下猛砸,多次击退来犯之敌,让敌军望而生畏,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除此之外,还有进山的道路,也是极为险峻的,被称为十八盘,十八盘是一条通向山顶城门的“之”字形千年古道,是2000年前高句丽人修筑的。路面为土或山石,路外边大多砌有矮小的石墙,有部分路段砌了护坡。路面坡度在10度左右,最陡处为40度。这是一条唯一能走车马直达山顶的路,当时高句丽的运输几乎完全依赖这条路。条路曲曲折折,回环旋转,到达山顶,共有十八盘。 除此之外,就是南门与南城墙最为险峻了,五女山城为朱蒙率领高句丽族人于两汉时建造。城开三门,以南门最为易守难攻,地处山城的东南角。南门设计精巧,利用天然断崖为一侧城墙,人工城墙封堵另一侧平缓的山梁,可对进犯到这里的敌人形成两面夹击,易守难攻。山梁上城墙总长近一里,由天然峭壁墙与人工墙连接而成,上端与点将台崖壁密接,下端为横山走向的六十丈长、七丈深的一道断崖,极其巧妙地形成了一个“丁”字形的城门,供出入山城的军民及车马通过,墙里用梭形石,墙外包砌楔形石,层层石头叠砌,分外坚固,被称为“高丽石”,虽经千载,但是仍然极为坚固。 同时山城上还有水源,王兀堂当年也对这座山城进行了大力的经营,储备了大量的物资,所以官军要是强攻的话,势必会造成极大的伤亡,这点张元功等人是很清楚的,所以官军虽然包围了山城,但是一时还没有开始进攻。 不过张元功、严绍庭等人也不会让努尔哈赤闲着的,他们两人之所以行动迟缓,主要是因为所携带的重炮,尤其是重型臼炮运输不便,所以行动迟缓,这次是要佯攻山城,官军惯常所使用的火炮用处不大,但是弹道弯曲,射角大的臼炮反而有了用武之地了。 这种臼炮主要是发射榴弹的,实际上是内部装满了火药的空心铁球。由于身管较长的官军常用火炮膛压过高,容易导致榴弹提前破裂,通常情况下它只能由身管较短的榴弹炮和臼炮发射。炮手在射击前需要预判好飞行时间,确定引信长度,而后引燃装药,在发射的同时点燃引信。榴弹爆裂后产生的碎片对坚固目标影响有限,因此主要用于杀伤人员或马匹。 榴弹的理想目标是位于开阔地带的部队阵列,如果飞行时间拿捏准确, 榴弹在目标头顶前方不远处炸裂,其杀伤效果最为显著。当攻击目标为骑兵时,榴弹不仅会造成相当的破片杀伤,爆炸声也会对马匹造成惊吓。不过,在实际操作中,炮手切割导火管时经常出现误差,榴弹可能会在空中炸裂,或者落地后仍未爆炸,这无疑会导致杀伤效果降低,除了榴弹之外,如果在空心铁球中灌入一些松节油、树脂、动物脂、硫、硝之类的易燃物及助燃物,便可制成用于纵火的燃烧弹。它常用于攻打城市、村落据点,可以破坏房屋、造成人员财产损失。在攻城炮兵落在后方时,燃烧弹和加热到红热状态的实心弹是少数能够给城市造成严重威胁的野战炮兵弹种。 不仅如此,对于这些所谓的山城,臼炮的弹道弯曲,可以将弹丸直接越过城墙投射到城里去,对于城内造成伤亡,极大的打击守军的士气。 所以这次官军携带了不少臼炮,由于臼炮的射角大、弹道弧线高,因此多被用来轰击距离较近、中间隔有山脉等障碍物、无法平射的目标。对于女真人所扼守的山间险要,官军都采取稳扎稳打的态度,先用重炮予以炮击,杀伤守军和打击守军的士气。 然后就是官军使用线膛火铳的神射手和火铳手对于守城的女真人予以火力压制,然后在驱使朝鲜人佯攻试探女真人的火力,等到消耗了女真的各种守城器械之后,官军才会组织兵力予以攻城。 虽然这样攻城的进度不快,但是可以有效的降低伤亡,除了直接攻城之外,张元功还组织投诚的女真人喊话,向这些女真人保证官军不会杀降的,官军只诛首恶,不问胁从,同时官军还不断地向这些女真人陈述赏格,只要能够斩首或者生擒努尔哈赤,高官厚禄,大明都能给。 第2234章 天山用武西极安 而在京师,朱载坖也已经收到了张元功的报捷奏疏,官军在浑江大胜,现在已经将努尔哈赤部包围在五女山城上了,对于官军来说,无非就是花费时间攻克山城罢了,朱载坖给张元功等人下旨,务必要减少伤亡,保全士卒性命,同时努尔哈赤等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除了辽东的战事之外,倭国的战事也基本告一段落了,这些举兵反叛的土司,虽然看起来声势浩大,但是对于朝廷来说,战斗力其实不强,而且他们大多是些乌合之众,没有统一的指挥,在官军和忠于大明的土司打击下,这些叛乱的土司很快被镇压下来了,官军一路高歌猛进,荡平三岛。 而安东都护方逢时也向朱载坖上疏陈述善后四条,方逢时向朱载坖条陈善后四条,第一条就是设州县,现在大明直接控制的领土已经达到了原来倭国领土的四成,倭国的大部分平原和适宜耕种的土地都已经被大明所控制了,所以方逢时认为要迁移百姓,在这里屯垦,加强朝廷对于这些地方的控制,同时设立州县,逐步实施改土归流的政策,以达到以夏变夷的目的。 第二条就是大兴文教,之前大明就在原来倭国的重要城市开设学校,现在更是要推动文教,在大明所控制的州县以及卫所,自然是要建立相应的学校,同时就是在废除倭国原本的所谓假名之后,就要以正音汉字教化倭国,在各个土司中一样也要建立学校,同时要把这些土司酋长的子弟加以教化,不仅仅是在倭奴都统使司接受教化,同时对其中比较优秀的,也要选送国子监教化,加强朝廷对于这些土司的控制。 第三就是控制佛教,之前倭国的佛教盛行,不仅仅是有大量的僧人和寺院,这些秃驴还公然组织僧兵,干涉政治,把持经济,这都是大明所决不允许的,方逢时向朱载坖陈奏,从中原选拔能够恪守清规戒律的僧人到倭奴都统使司,严厉整顿当地佛教,将之前僧人和寺院的种种特权予以废除,以严格的清规戒律规范他们的活动,决不允许他们在干涉政治等事情。 第四条就是矿冶国有,现在大明已经控制了倭奴都统使司所有的大型金银铜矿,这些矿藏现在现在都被朝廷所控制了,方逢时认为这些对于大明有着很重要的作用的矿藏,必须由朝廷直接控制,直接予以开采,同时将这些矿产运送到大明以供朝廷所用,这点是非常之重要的,朱载坖当然也知道此事的重要性。 对于方逢时所条陈的善后四条,朱载坖下内阁召集各部院讨论之后予以同时,朱载坖命令在安东都护府下设安东布政使司和按察使司、提学使司与原来的都指挥使司一道构成大明的安东的行政机关,同时都察院等相关部院也要设立相应部门,向安东布政使司派遣巡按御史等官员。 同时为了保证能够将安东都护的这些矿产转运到大明来,朱载坖下令组建安东转运使司,专门负责将这些矿产冶炼之后运输到朝廷的各个铸币厂中铸成朝廷的银钱和制钱,以保证大明的货币供应问题。 同时朱载坖也命令在交趾、安南和安东三布政使司开科举,选拔人才,为大明所用,迁移百姓到当地去屯垦,以加强朝廷对于这些地方的控制,随着倭奴都统使司和辽东战事的平息,对于大明来说财政压力骤然减轻,同时之前对于朱载坖甚至朝廷政策的质疑也随之烟消云散,现在辽东战事虽然尚未结束,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努尔哈赤已经是强弩之末了,朝廷剿灭他们已经是时间问题的。 而现在仍旧牵扯朝廷比较大的精力的就是西域的战事了,今年在朱载坖的命令之下,西域战事的强度有所下降,官军主要是在西域开展屯垦,巩固朝廷在西域力量,这点是极为重要的,同时就是外交方面的事宜,也是朱载坖所关心的事情。 在土默特部的牵线搭桥之下,和硕特部也向大明表达了善意,虽然之前丧失了乌鲁木齐的住牧地,但是和硕特仍旧在卫拉特蒙古中有较强的实力,但是和硕特部现在也面临内外的双重威胁,日子并不好过,从外部来说,大明在西北的扩张对于卫拉特四部来说确实是构成了沉重的威胁,同时喀尔喀部也在北边对卫拉特部虎视眈眈。 而在卫拉特四部内部,形势也对和硕特部不利,因为卫拉特四部中其余三部都是从瓦剌中分化出来的,而独有和硕特部是从鞑靼中来的,所以其余三部是形成了天然联盟,之前和硕特部能够坐稳卫拉特盟主之位,主要是因为和硕特部实力强大,占据了乌鲁木齐的住牧地,现在这里被官军所夺占,和硕特部实力受损,其余三部自然没有之前那么安稳。 而土默特部则是遣使向和硕特部晓以利害,其实早在俺答汗时期,和硕特部和土默特部的关系就很密切,和硕特部能够坐稳卫拉特盟主之位,和土默特部的支持也是密不可分的,所以土默特部和和硕特部的关系是很紧密的,而且三娘子也是出身于卫拉特,对于自己的娘家,还是比较关注的。 土默特部的使者向和硕特部传达了大明的要求,和硕特部必须接受大明册封,同时大明也会和和硕特部通贡,同时大明支持和硕特部继续成为卫拉特的盟主,但是卫拉特四部要成为大明西北的藩篱,为大明抵御喀尔喀部和这些从中亚来的回教势力,同时照土默特部例,大明要派遣科布多办事大臣,并且驻军于此,管辖以阿尔泰山为中心的蒙古高原西部及准噶尔盆地北端的额尔齐斯河流域,直至斋桑泊的广大地域,巩固大明的西北边界,同时卫拉特部受顺义王管理。 第2235章 天山用武西极安(二) 朱载坖现在要对西域南部用兵,所以说对于西域北部的卫拉特蒙古,朱载坖希望采用较为和平的办法对卫拉特部加以拉拢,使得官军可以腾出手来南下伊犁等地,迅速讨平西域,这点是极为重要的,所以对于卫拉特部的条件是相对比较宽松的。 朝廷不会大规模干涉卫拉特内部的事务,驻军科布多等地也主要是为了解决大明的西北边防问题,这点是极为重要的,在安定了倭国之后,朱载坖必须对于蒙古事务有一个完整的规划,为大明日后对于蒙古的战略制定好办法,所以朱载坖决定召开国务会议,召集内阁辅臣、军机大臣以及相关的部院衙门官员,同时和临边督抚们一道就此事进行商讨。 朱载坖首先命令兵部、锦衣亲军等衙门就大明现在所掌握的情况向朱载坖和重臣们加以汇报,现在蒙古部落中比较大的就是三部,第一就是所谓的漠南蒙古,主要是以土默特部为主,包括原来土蛮、鄂尔多斯等部的余部等,和大明的关系是最为密切的,土默特部和大明的关系是相对比较密切,现在顺义王和大明的关系也是最密切的,他们住牧在边墙之外紧邻大明的草原上,和大明通商贸易,是现在蒙古诸部中最亲大明的部落了。 其次就是所谓的喀尔喀蒙古人,其实和土默特部是同出于东蒙古的,在大明初年,蒙古分裂为东西蒙古。西蒙古就是瓦剌部,游牧在杭爱山以西、天山以北的草原,东蒙古则是鞑靼部,而蒙古大汗的牙帐在东蒙古。蒙古大汗达延汗即位以前,在东蒙古中央地带已经形成了六个大万户,但是除了蒙古大汗所在的察哈尔万户也就是土蛮部,其余万户都在异姓贵族统治之下。达延汗经过长期的斗争,结束了异姓贵族对各部的世袭统治权,同时将自己的子孙分封到六万户,在东蒙古确立了成吉思汗“黄金家族”的直接统治。 达延汗共有十一子。达延汗将其第六子阿勒楚博罗特与第十一子格哷森札札赉尔分别分封到喀尔喀万户的左翼和右翼。也就形成了现在的喀尔喀蒙古,喀尔喀蒙古所占据的住牧地是十分之广大的,接呼伦贝尔,西至科布多,南临大戈壁,北与布里亚特蒙古接壤。虽然和大明部直接接壤,但是依旧是大明必须要重视的势力。 然后就是卫拉特四部了,对于卫拉特四部,现在大明也已经是比较了解了,在之前大明主要打交道的对象就只是土默特部,对于大明来说,和蒙古打交道的目的主要就是为了使得大明的九边安定下来,在很多朝臣们看来,现在这样就已经很好了,土默特部对大明十分之恭顺,现在九边的危机已经解除了,所以现在的状态就是很好的。 但是朱载坖显然想的要更加遥远一些,土默特部现在对于大明自然是恭顺的,但是土默特部能否保证一直恭顺?或者是土默特部虽然能够保证恭顺,但是土默特部要是无法统御其余蒙古诸部了,一样对于大明是十分之麻烦的,而这种事情,在蒙古诸部之中其实是非常之常见的事情,这点对于大明来说是不得不防范的事情。 所以朱载坖认为,大明要纠正对于蒙古的态度,大明的出发点不仅仅只是保证大明的边防安全的问题,而是要对于蒙古三大部落都要加以控制,使得他们成为大明的藩篱,不过朱载坖认为,对于蒙古三部,大明还是有有所侧重,分别采取不同的态度,土默特部现在是和大明关系最密切的蒙古部落,不仅仅是顺义王对大明比较恭顺,土默特部在经济上和大明的关系也是十分之密切的。 而且土默特部已经不能够算是大明的藩篱了,准确的说,土默特部是大明的外边,所以大明要加强对于土默特部的控制和管理,同时维护顺义王蒙古之主的地位,这点将会是大明对蒙古的长期政策,也就是通过顺义王领导蒙古各部,使得卫拉特和喀尔喀蒙古臣服于大明,成为大明的藩篱,这是大明的蒙古政策所要达到的目的。 对于朱载坖的这个设想,重臣们有些诧异的,申时行就问道:“陛下,如此岂不是要大用兵于塞外?”这是重臣们比较关心的事情,用兵塞外,是太祖、成祖时的常有的事情,不过当年以太祖、成祖的雄才大略,都未能通过征讨大漠使得蒙古的边患消失,而且这种大规模的出塞征讨,所耗费的钱粮都是不菲的,所以重臣们对于此事是很重视的。 不过朱载坖对于大规模征讨漠北也是持非常之谨慎的态度,大规模征讨漠北,对于朝廷来说,征讨漠北是一件极为耗费财力的事情,即便现在朝廷的财力有了很大的改观,但是大明出塞征讨,仍旧会对朝廷的财政造成很大的负担,这点是很重要的事情。 而且对于蒙古,现在朱载坖已经有了更加有利的武器,就是宗教,虽然格鲁派在草原的传播,不仅仅是土默特部信奉,现在很多蒙古部落都已经信奉格鲁派,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喀尔喀部,早在隆庆二十一年,蒙古外喀尔喀领主,土谢图汗部始祖。达延汗子格哷森札札赉尔孙,诺诺和(伟征诺颜)长子,喀尔喀部的大汗阿巴岱汗就已经到归化城见达赖喇嘛,皈依格鲁派。 阿巴岱汗至土默特归化城(今呼和浩特)谒见第三世达赖喇嘛,呈献貂皮、帐幕、币帛、牧畜等数以万计,获得“瓦齐尔汗(一译斡齐赉汗)”称号,是本朝外喀尔喀第一个拥有汗号者,亦是第一个皈依佛教的外喀尔喀领主。归后在和林附近建外喀尔喀第一所大寺额尔德尼昭,由栋科尔满珠锡里呼图克图主持开光仪式。在其倡导下,佛教迅速在外喀尔喀传播。 第2236章 天山用武西极安(三) 朱载坖认为对于蒙古人,要利用好宗教这个武器,用宗教和经济手段对于喀尔喀部、卫拉特部予以拉拢,统治,当然,军事手段也是必不可少的,对于蒙古诸部,大明必须要展示自己强大的武力,在官军的武力支持下推动这些政策。不过武力手段的作用相对降低,而宗教和经济手段的作用相对上升,这点是朝廷经略蒙古的原则。 朱载坖认为,打服蒙古是第一步,武力威慑自然是需要的,但是在武力威慑之后,经济和宗教等手段也应该立即跟上,同时加强对于这些地区的管理,朱载坖要求将办事大臣制度化,在外边以及藩篱属夷地区,都要设立相应的办事大臣,加强朝廷对于这些地方的管理,尤其是外交和边防,是办事大臣主要要关注的事情。 现在朝廷所设立的云中办事大臣,就是为了加强对于土默特部的管辖,而朱载坖所要求设立的科布多办事大臣,则是要巩固大明的西北边疆,加强对于卫拉特部的管理,现在的情况是杜尔伯特部游牧于额尔齐斯河、鄂毕河上游和阿尔泰山西麓地区;准噶尔部游牧于巴尔喀什湖南部、伊犁河流域;土尔扈特部游牧于额尔齐斯河上游、斋桑泊以南和天山北路塔尔巴哈台地区;和硕特部原游牧于乌鲁木齐一带,现在已经北迁。 朱载坖认为,卫拉特部日后的住牧地主要是在现在土尔扈特、杜尔伯特等部的住牧地,守卫额尔齐斯河、巴尔喀什湖和阿尔泰山等地,成为大明西部和西北藩篱,同时这些蒙古人也要成为大明抵御回教渗透的堡垒,朱载坖对于回教一向是极为防范的,现在回教在西域传播,使得朱载坖认为必须要采取措施了,所以朱载坖准备支持格鲁派,同时利用格鲁派加强对于蒙古的控制,抵御回教的渗透。 朱载坖认为,要将乌斯藏和蒙古统一经略,这样才能够加强朝廷对于西部边疆的控制,之前索南加措就曾经上疏朱载坖,陈奏过现在格鲁派的困境,虽然格鲁派现在的发展是很快的,格鲁派在乌斯藏地区得到迅速传播,特别是格鲁派建立其所属寺院之后,教派规模逐渐形成庞大的寺院集团,其势力也不再局限于乌斯藏地区,而已远及阿里、青海等地。格鲁派的急速发展引起了噶玛噶举派和藏巴汗的仇视,现在乌斯藏内部的斗争也是极为激烈的,后藏贵族支持的红帽噶玛派与经过巧妙策划联合贵族订立联盟的黄帽格鲁派之间的对抗。 为了消灭格鲁派,藏巴汗与噶玛噶举派联合康区的白利土司等结成反格鲁派联盟,共同对付格鲁派,使格鲁派陷入极大的困境之中。所以格鲁派希望大明对于格鲁派予以支持,这点朱载坖是认同的,朱载坖一向支持格鲁派,利用格鲁派的传播加强大明对于这些边疆地区的控制,以护持佛法之名,行笼络人心之实,将宗教权威与皇权结合在一起。这是朱载坖之前一直想做的。 之前索南加措在世的时候,曾经向朱载坖上疏,请求为朱载坖上尊号为文殊菩萨大皇帝,但是被朱载坖所拒绝了,主要是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朱载坖的父亲,也就是灵霄上清统雷元阳妙一飞玄真君、九天弘教普济生灵掌阴阳功过大道思仁紫极仙翁一阳真人元虚玄应开化伏魔忠孝帝君、天上大罗天仙紫极长生圣智昭灵统元证应玉虚总掌五雷大真人玄都境万寿帝君由于崇信道教,对于佛教一向是采取打击的态度。 而朱载坖即位之后,基本延续世宗皇帝的宗教政策,虽然朱载坖本人不崇信道教,但是朱载坖和天师府等的关系也是非常不错的,皇室和道教各门派的关系也是比较融洽的,接受这一尊号,和朱载坖一贯政策是不符的,更加重要的问题就是祖制的问题。 因为当年五世噶玛巴活佛前来南京为成祖的已故双亲还愿荐福时,太祖和孝慈马皇后分别被尊为文殊菩萨和度母的化身。而成祖和徐皇后被尊为曼殊室利和白度母的化身。朱载坖要是接受文殊菩萨大皇帝这个尊号的话,就有些哄堂大孝了,难不成朱载坖是重八哥的转世灵童吗?所以朱载坖是决不可能接受文殊菩萨大皇帝这一尊号的,这一尊号只能属于太祖皇帝。 但是现在朱载坖显然是要继续支持格鲁派的传播的,所以朱载坖对于格鲁派还是要予以扶持的,在和重臣们商量了之后,朱载坖决定给格鲁派活佛赐号万行且足十方最胜圆觉妙智慧善普应佑国演教如来大宝法王西天大善自在佛,领天下释教,以大明朝廷和皇帝上谕的形势对格鲁派活佛的宗教地位予以肯定,明确肯定格鲁派的地位,以朝廷的形式支持格鲁派在蒙藏地区的传播。 同时朱载坖命令礼部遣使前往土默特部对云丹嘉措予以册封,昭告天下,册封其为大宝法王,成为大明朝廷所支持的蒙藏地区活佛和宗教领袖,格鲁派也很快投桃报李,联合顺义王和土默特部各台吉、帕木竹巴等向朱载坖上疏,尊朱载坖为金刚手菩萨大皇帝,李皇后为多罗菩萨皇后,这次朱载坖没有拒绝,下旨予以接受。 金刚手菩萨是藏传佛教中的一种重要菩萨,其称号有时会被赋予给统治者或重要人物,以显示其拥有菩萨的功德和力量。在格鲁派教义之中,金刚手菩萨的形象被用于比喻统治者的权威和保护力量,而多罗菩萨则是绿度母的称号,因其产生于大悲观世音菩萨之目而来,又因度母是观世音菩萨化身的救苦求难的本尊,救济诸难,并将诸难送至彼岸,故而得救度之名。 朱载坖通过这种办法,加强了大明朝廷和格鲁派的联系,同时也利用格鲁派加强对于蒙藏地区的控制。 第2237章 天山用武西极安(四) 在朱载坖接受了格鲁派所上的尊号之后,朱载坖也进行了一系列的宗教活动,以加强大明皇室和格鲁派的活动,首先就是绘制金刚手菩萨和斗罗菩萨的画像,颁赐格鲁派,作为帝后支持格鲁派的一个重要举动,帝后绘像,自比菩萨等,在前代也是常有的事情,通常被认为是佞佛的一个重要表现,但是朱载坖显然不是什么佞佛的人,但是为了配合朝廷对于蒙藏地区的经略,朱载坖也不得不装神弄鬼一下了。 朱载坖和李皇后都绘制了金刚手菩萨和多罗菩萨的绘像,对于两位菩萨的画像,朱载坖还亲自过问了画像的绘制情况,修改了原本的画像,原本的金刚手菩萨,为一面三臂三目,身黑蓝色,头戴五股骷髅冠,发赤上扬,须眉如火,獠牙露齿卷舌,三红目圆睁,十分怖畏,右手施期勉印,持金刚杵,左手忿怒拳印,持金刚钩绳当胸,以骨饰与蛇饰为庄严,蓝缎与虎皮为裙,双足右屈左伸,威立在莲花日轮座上,于般若烈焰中安住。修金刚手菩萨法,有无量无边之不可思议功德。金刚手具足威势权力,制服诸魔外道,消灭地水火风空所生之灾难,信众一切所求,无不如愿成就。 朱载坖显然不需要这么的恐怖的形象,被修改之后的画像,一手持剑,一手持金刚杵,闭门端坐,以示不怒自威的形象,而李皇后的画像则修改不大,因为多罗菩萨乃是观世音菩萨的女性化身,尊称救度佛母。其形象常呈绿色少女相,头戴五佛宝冠,右手施愿印持乌巴拉花,左足蜷屈于莲花月轮,右足下垂踏莲座,象征随时救度众生,具有消灾延寿、破除魔障、断生死轮回的功德,乃是慈悲之化身,坐在白色的莲花座上,依其本誓,是观世音菩萨因慈悲天下众生,伤心时掉下眼泪的变化身。 帝后以本相绘图,在大明历史上还是不多的,但是朱载坖也为之后的皇帝划定了红线,皇帝和宗教的关系是利用关系,不是信仰关系,朱载坖接受尊号也罢,帝后绘像也罢,都是为了政治利益,而不是真的佞佛,皇帝只能以“护法君主”或者是菩萨化身被承认,严守世俗君王不等于佛的边界,皇帝乃是天子,不管是什么宗教,都必须匍匐于天威之下,利用宗教达成政治目的,而不是信仰宗教,这点是极为重要的。 之前武宗皇帝的那种做法是绝不可行的,他自封大庆法王佛,以君王为法王或者佛,这是会极大的挫伤君主权威的。 在接受尊号之后,朱载坖和顺义王以及格鲁派的高僧们进行了商量,第一就是大明会继续支持格鲁派在蒙藏地区的传播,同时格鲁派也必须以历代大明皇帝为尊,大明皇帝就是格鲁派在世俗的护法,信奉格鲁派也就必须臣服于大明皇帝,这是一体两面的事情。 第二就是大明承认顺义王在蒙古的大汗地位,支持顺义王为蒙古大汗,统一整个蒙古,同时顺义王也要统帅蒙古诸部,效忠于大明,这点也是极为重要的,大明支持土默特部,就是要用土默特部来统御蒙古诸部,同时加强对于蒙古的控制。 第三就是在对于卫拉特和喀尔喀部的问题上,不管是格鲁派还是土默特部,都要积极配合大明,争取通过外交手段解决这些问题。 朱载坖现在首先要解决的就是卫拉特部的问题,李成梁之前已经揍了和硕特部,应该是给和硕特部长了记性,但是卫拉特其余三部还没有挨打,所以他们对于大明不够敬畏,尤其是瓦剌三部,他们对于大明是有些心理优势的,还以为是正统十四年呢? 朱载坖在和吴兑、李成梁等人商量之后,决定先拿准噶尔部开刀,一来是因为准噶尔部游牧于巴尔喀什湖南部、伊犁河流域,这里是天山水草最丰美的地方,控制了此处,对于朝廷控制整个西域以北都是极有好处的。 二来就是准噶尔部控制天山南北,在西起巴尔喀什湖,北越阿尔泰山,东到吐鲁番,西南至吹河、塔拉斯河,不仅地理位置重要,而且实力也比较强大,在和李成梁等人商量之后,朱载坖决定给准噶尔部搬搬家,让他们到更北边去放牧,同时也是敲山震虎,明确给瓦剌三部展示官军的实力,要么臣服,要么灭亡,图们汗反正在京师也比较孤单,朱载坖不介意给他多弄几个邻居的。 朱载坖密旨命令李成梁相机用兵,不必奏报,只要抓住战机,就要果断出兵,而在卫拉特四部,关于怎么应对大明的问题,各个台吉们也是争论不休,和硕特部在土默特部使者的劝说下倾向于接受大明的条件,效仿土默特部,和大明达成封贡,但是这遭到了杜尔伯特和准噶尔两部的坚决反对。 杜尔伯特与准噶尔同宗同源,都来源于绰罗斯部。绰罗斯便是“大元天圣可汗”也先的直属部落。同时现在的实力也比较强大,现在杜尔伯特部征服哈萨克和吉尔吉斯,在额尔齐斯河中、上游住牧,而且杜尔伯特的游牧地在四卫拉特的最西方,远离喀尔喀、土默特等部的侵扰,非常适合休养生息。 而之前杜尔伯特部的首领达赖台什于是尽量避免无谓的战争,着力于发展生产、繁衍部众。在与其他三大部的关系上,他以联姻方式缓解了各部之间的摩擦。与和硕特部首领一起迎娶了土尔扈特部首领和鄂尔勒克的姐妹为妻,这样一来,与和硕特部成为连襟,而与土尔扈特部成为亲家,再加上本身与准噶尔是堂兄弟关系,从而使卫拉特四部团结更为紧密。 他们不愿向大明通贡,因为一旦接受封贡,他们就成为了顺义王的属下了,也就是瓦剌必须臣服于鞑靼,这对于瓦剌三部来说现在是无法接受的。 第2238章 天山用武西极安(五) 伊犁河谷对于大明的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伊犁河谷北、东、南三面环山,北面有西北——东南走向的科古尔琴山、婆罗科努山;南有东北——西南走向的哈尔克他乌山和那拉提山;中部还有乌孙山、阿吾拉勒山等横亘,使得伊犁河谷成为整个西域最湿润的地方。 夏季丰富的降水和春季天山融雪使伊犁河谷不仅水源丰富,而且丰水时间很长。在伊犁河谷的平原地带,河流两岸平整的冲积平原为农业的发展提供了良好的条件,要是能够控制伊犁河谷并且在此地屯垦的话就能够解决西域驻军的粮食问题,同时从伊犁河谷出发,可以直接南下,消灭西域南部的这些政权,将和田、喀什等地收入大明囊中,彻底解决西域问题,对于大明来说自然是极为重要的。 同时朱载坖在和吴兑、李成梁等人商量之后也都认为,对于卫拉特四部,大明和他们是必有一战的,如果大明不把他们打服的话,对于日后大明在西域的管理也是极为不便的,所以必须要和卫拉特部在西域打一场,让他们明白大明官军的实力,才能够保证西域的稳定,同时使得大明的军威震慑西域,这点是非常之重要的,在朱载坖的密旨到了轮台之后,李成梁当即率兵前往玛纳斯,整顿兵马,兵锋直指伊犁河谷。 而卫拉特部在得知官军开始集结之后,也开始商量起对策来了,对于他们来说,这次官军的大举进攻无疑是对他们的极大挑衅,他们认为卫拉特四部加起来十万之众,官军太看不起他们,李成梁、麻贵等人在玛纳斯不过五万人,而官军的尖哨开始继续向西查探,有窥伺乌苏等地的想法。 乌苏原本为和硕特部落之领地,蒙古语“库尔喀拉乌苏”,为“雪地黑水”之意。官军一旦跨过乌苏,伊犁河谷就暴露在官军的兵锋之下了,挡在官军面前的就只有精河了,所以对于官军的这个举动,卫拉特四部是极为重视的,不仅仅是和硕特部的住牧地问题,更加重要的是准噶尔部的住牧地也不安全了,这点他们是很清楚的,所以准噶尔、和硕特、杜尔伯特等部准备组成联军对抗官军。 而朱载坖也在进行着外交上的斡旋,朱载坖这次的主要对象是喀尔喀部,大明和喀尔喀部其实是没有什么直接的关系的,由于喀尔喀部居住在漠北,和大明确实是没有什么直接的交往,但是在俺答封贡之后,很多大明的物资通过土默特部被贩卖到喀尔喀部,而现在喀尔喀部的首领阿巴岱汗则是一个笃信格鲁派的人,在其倡导下,佛教迅速在外喀尔喀传播。这点对于大明来说是很有利的。 朱载坖通过顺义王和大宝法王联络喀尔喀部,对喀尔喀部予以招抚,希望喀尔喀部成为大明北部边疆的藩篱,这点是非常之重要的,土默特部和喀尔喀部的关系是相对比较密切的,因为他们同出于鞑靼部,鞑靼在大致上等于漠南蒙古加上漠北蒙古,是蒙古核心势力所在,绝对信仰成吉思汗,绝对响应黄金家族统治,也是历史上“北元”的真正势力范围,中兴之主达延汗、与明修睦的俺答汗包括现在在京师的图们汗都是鞑靼出身,这些首领之间都是亲戚,如顺义王和阿巴岱汗就都是达延汗的子孙,再加上阿巴岱汗现在也信奉格鲁派,朱载坖认为至少是可以接触的,同时喀尔喀部和卫拉特之间的关系也很密切,通过喀尔喀部对卫拉特部加以制衡,也是一见好事。 而在西域,李成梁已经厉兵秣马,准备西进,卫拉特四部也在调集援军和官军大战,李成梁的尖哨也已经放出去二百里了,这次卫拉特部公推准噶尔部的首领哈喇忽剌指挥联军,因为他是卫拉特部中的成名已久的战将,在抵御喀尔喀部的战斗中颇有战功,被卫拉特四部所推崇,在这种情况之下,这次的联军自然是由他所指挥。 卫拉特四部联军近八万,浩浩荡荡的集结而来,李成梁当然也知道卫拉特部来势汹汹,不过李成梁并不是怎么担心他们,他率军驻守玛纳斯河,同时派遣尖哨查探蒙古人的情况,按兵不动,准备以逸待劳,李成梁对于蒙古人还是很了解的,虽然他们拼凑了八万大军,但是四部之间并没有那么团结。 和硕特部已经被官军打怕了,肯定是不愿再和官军交战的,而准噶尔等部兵锋正锐,他们没有和官军交战过,同时为了保卫伊犁河谷,他们肯定是要采取更加积极的态度,而且蒙古人虽然有八万之众,但是其中精锐不多,步骑混杂,后勤也难以维系,李成梁所部毕竟有大明倾西北数省之力的轮输转运,在粮秣上是要好很多的,所以李成梁决定就按兵不动,看卫拉特部怎么应对。 卫拉特大军在精河集结之后,商讨下一步的行动,精河是原察合台汗国的属地,成吉思汗完成西征大业,把天山南北路以及阿姆河、锡尔河之间的大片土地分封给次子察合台,精河为察合台封地。后来瓦剌西迁,夺取了精河,现在是准噶尔部的住牧地。 对于下一步的行动,四部之间的看法是不一致的,和硕特部的看法是大军就在此地等候官军进攻,但是显然准噶尔部和杜尔伯特部并不是这么想的,他们认为应该主动出击,现在蒙古人和官军的距离大约是六百里,中间最重要的据点就是扎尔马图水也就是后世的奎屯河,准噶尔部认为,蒙古人应该进占此处,然后在查看官军的动向,将蒙古人和官军的距离拉近到二百里,这样可以更大程度的威胁官军在玛纳斯的屯田,逼迫官军主动出击。 在准噶尔等部的坚持下,蒙古人继续东行,准备进占奎屯河。 第2239章 天山用武西极安(六) 而在玛纳斯的李成梁等人,也在积极的商量应该怎么对付蒙古人,李成梁率军屯兵玛纳斯,主要是为了保护大明的屯田,同时观察蒙古人的动向,当蒙古大军开始东进的时候,李成梁召集众将,李成梁决定向西进兵,进占奎屯河以西,和蒙古人形成对峙之势。 李成梁之所以要西进奎屯河,一方面是为了保护朝廷在玛纳斯的屯田,另一方面就是逼迫蒙古人主动出战,因为蒙古人从精河而来,到奎屯河一共三百八十里,一路之上只有一条古尔图河可以为蒙古人提供水源,而古尔图河发源于天山北麓,发源于博罗科努山,由五条支流汇成,流经古尔图镇、牧场等地,最终与奎屯河、四棵树河汇入艾比湖,水流量不大,要是官军扼守住奎屯河,这八万蒙古军队和他们的牲畜的饮水,都将会是极大的麻烦,李成梁此举,意在逼迫蒙古人主动出击。 麻贵等人也同意李成梁的这个判断,官军随后以五万之众拔营起寨,抢在蒙古人之前渡过奎屯河,控制水源,然后再次扎营,而蒙古人也已经渡过了古尔图河,两军的尖哨开始接触,当得知官军已经抢先占据了奎屯河之后,蒙古人是极为惊讶的,因为从古尔图河到奎屯河,正好二百里路程,说远不远,说近不近,这个距离对于蒙古人来说是很难受的。 因为一路上是没有河流为蒙古军队提供饮水的,蒙古人尚且可以依靠水囊等携带饮水,但是战马等牲畜的饮水就有些困难了,蒙古人又没有水车等运水工具,即便是骆驼能够耐饥渴但是也是需要饮水的,这点蒙古人是很清楚的,所以蒙古人先在古尔图河扎营,商讨下一步的行止。 准噶尔部的看法是很简单的,就依靠蒙古人自己所携带的饮水,快速击败官军,将官军赶到奎屯河以东去,蒙古人就可以利用奎屯河的水源了,但是这就存在一个极大的问题,西域的蒙古人饲养的马匹数量不多,所以他们多是步骑混编甚至还有不少骆驼,步兵显然是跟不上骑兵的速度的,要快速接近官军,就必须集中骑兵进军,这样势必会导致蒙古军队步骑脱节,削弱蒙古人的兵力优势。 这点遭到了和硕特部的坚决反对,他们是见识过官军的战斗力的,和硕特部认为同等数量下蒙古人绝对不是官军的对手,一旦没有兵力优势的话,和硕特部宁可不参加和官军的战斗,这使得瓦剌三部极为恼火,没有和硕特部,此战是绝对不好打的,这里已经是和硕特部的住牧地了,和硕特部熟悉当地情况,没有和硕特部的帮助,瓦剌三部不仅仅会面临兵力不足的窘境,同时对于当地的环境也是不熟悉的。 而和硕特部的台吉们认为,要准备各种的装水的器具,驮运饮水,然后以三天时间东进,然后转而北上,占据奎屯河的上游,修整之后和官军决战,对于和硕特部所提出的这个办法,瓦剌三部也还是能够接受的,毕竟和硕特部长期住牧于此地,对于当地的地形、水文等还是比较了解的,同时和硕特部的牧民们也可以为蒙古人提供向导,只要能够有水源,对于蒙古人还是能够作战的。 于是蒙古人在准备之后再和硕特部向导的指引下向奎屯河进发,而李成梁也将尖哨放了出去,不仅仅向西侦察,还要对于奎屯河的上下游予以侦察,重点寻找蒙古大军的踪迹,为官军的下一步的行动提供参考,同时就是摸清楚附近的地形,由于此地地处准噶尔盆地西南部,跨准噶尔盆地和北天山山地两大地貌单元,由北而南随海拔程度的升高,小区域气候由干燥、半干燥向湿润过渡,气候地貌的地带性差异很大。 同时北部的准噶尔盆地主要由冲积平坦平原构成,其中相当部分为半沙漠;中部为盆地到山地的过渡带,由冲积洪积倾斜平原和干燥剥蚀低山构成;南部为北天山山地,由干燥剥蚀中山、侵蚀剥蚀中山和冰缘、冰川作用高山构成。境内天山山地为北天山中段北坡的一部分,包括依连哈比尔尕山西段北坡和婆罗科努山东段北坡。 根据这种地形,李成梁也作出了安排,官军驻守于奎屯河西岸,同时尖哨向奎屯河以北加以侦察,李成梁判断,蒙古人必定不会走南边,因为南方是天山,对于大军行进是极为不利的,北边地形平坦,虽然干燥,但是便于行军,而且蒙古人只要能够抵达奎屯河,就可以获得水源了,所以李成梁的判断是蒙古人应该会从北边来,而官军的战术就是北上迎击蒙古人,绝不让蒙古人接近奎屯河。 所以这几天官军的尖哨活动的异常频繁,而蒙古人也在和官军玩疑兵之计,蒙古人的偏师从西面直扑奎屯,试图吸引官军的注意力,而李成梁根本不为所动,李成梁玩这些的时候,蒙古人还在放羊呢,他仔细计算这蒙古人的脚程,官军在第三天的早上拔营起寨,沿奎屯河北上,同时尖哨也沿奎屯河向西侦察。 最终官军的尖哨在距离奎屯河五十里不到的距离发现了蒙古人,李成梁当即命令麻贵率领轻骑前往拦截,李成梁率领官军主力在后,在发现了官军的尖哨之后,蒙古人也立即加快了速度,蒙古人很清楚,现在蒙古人在没有水源的情况下行军了三天,不管是人员还是牲畜都急需饮水,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赶到奎屯河获取水源,否则的话,不用官军动手,蒙古人自己就会溃散了。 而麻贵则是率领官军的轻骑前出拦截蒙古人,不使其接近奎屯河,能够获取水源,而蒙古人当然是加紧赶往奎屯河,李成梁的官军主力则是沿奎屯河一路向西北行军。 第2240章 天山用武西极安(七) 李成梁之前就和麻贵以及麾下诸将商量好了具体的战术,对于官军来说,最重要的就是找到蒙古人的最虚弱的时候,然后予以打击,这点是极为重要的,在李成梁和官军诸将的商量之中,大家都认为对于现在的蒙古军队来说,重要就是获取水源,所以官军的当务之急就是阻止蒙古人获取水源,并且将其击溃。 但是李成梁提出的反对意见,李成梁认为,蒙古人并不傻,既然知道要在没有水源的情况下行军二百多里,必然是有所准备的,如果蒙古人有所准备的话,即便是三四天没有水源,对于蒙古人和其军中的牲畜来说,还是可以忍受的,尤其是蒙古人拥有大量的骆驼,可以帮助蒙古人背负水囊,同时本身也能够忍耐饥渴,虽然缺乏水源确实是影响蒙古人的战斗力,但是还远远达不到使得蒙古人崩溃的地步,官军这个时候追求决战的话,反而会激发蒙古人的战斗力,使得蒙古人和官军死磕。 这点李成梁是很清楚的,为了避免官军的伤亡过大,同时更好的打击蒙古人,李成梁认为应该是在蒙古人抵达奎屯河的时候,才是官军发动进攻的最好时机,这个时候是蒙古上下都比较松懈的时候,官军在这个时候予以打击,能够最好的打击蒙古人的士气,一战打垮卫拉特四部的士气,为官军日后的行动扫清障碍。 为了增加蒙古人的压力,李成梁先派出麻贵统帅官军轻骑袭扰蒙古人,增加蒙古人的压力,迟滞蒙古人的行进速度,给李成梁所率领的官军的主力赢得时间,而战场的形势也确实和李成梁之前判断的一致,当蒙古人发现官军尖哨之后,蒙古人的第一反应就是加快脚程,赶往奎屯河补充水源。 但是这就使得蒙古人的队伍拉长,步兵和骑兵,甚至各个部落之间都拉开了距离,这种部落联军的缺点在这个时候就暴露无遗了,即便是所谓的联军主帅哈喇忽剌,现在也无法控制蒙古军队各部,因为这些蒙古军队现在想着的都是赶紧前往奎屯河补充水源,而麻贵所率领的官军轻骑赶到了战场之后,对于蒙古人所造成了压力就更大了。 哈喇忽剌毕竟是有着丰富经验的统帅,当即率领准噶尔和杜尔伯特部的部众迎战麻贵,他很清楚,要是蒙古军队就这么放任麻贵在一旁窥伺的话,对于蒙古军队的士气打击是极为沉重的,同时一旦被麻贵抓住机会的话,也会对蒙古人造成极大的伤害,所以他必须率军将麻贵部击退,一来是提振蒙古人的士气,同时就是将麻贵部赶走,以免麻贵部真的对蒙古军队发动突袭。 而见蒙古人主动进攻,麻贵随即引兵离去,根本不与蒙古人交战,对于麻贵来说,他的任务就是死死的盯住蒙古人就行了,麻贵不必和蒙古人交战,他的目的就是盯死蒙古人主力的位置,为李成梁的官军主力争取时间就行了。 而在蒙古人驱赶麻贵部之后,哈喇忽剌又率领部众掩护蒙古人落后的部队,将他们护送到奎屯河岸边,而先期抵达的蒙古人已经在补充水源,樵采树木,准备搭建营寨了,但是大部分的马匹此时都在休整饮水,这使得哈喇忽剌极为担忧,从之前官军的表现来看,官军显然已经发现了蒙古人,麻贵所率领的轻骑只不过是官军的前锋罢了,官军的主力可能很快就会抵达了,这点哈喇忽剌是很清楚的。 但是现在蒙古人都忙着取水休整,整个蒙古大军都混乱不堪,哈喇忽剌只得要求先期赶到的和硕特部等立即派出哨骑,侦察官军所在,同时取水休整好了部队,也要立即集结起来,防备官军的突袭,但是麻贵所部的轻骑就如同鬼魅一样,挥之不去,麻贵所部轻骑,化整为零,开始截杀蒙古军队所派出了哨骑,这事情使得哈喇忽剌立即警惕起来了,官军的轻骑一反常态的绞杀蒙古人的哨骑,这事并不寻常,哈喇忽剌认为,官军的这种举动说明李成梁的主力可能已经在附近了。 他立即命令蒙古各部整顿兵马,准备应战,但是现在蒙古各部数以万计的士卒和牲畜都在奎屯河边取水,一时之间想要收拢,绝对不是那么容易的,各个领主要自己麾下找到并且集中起来,并非易事,在这种情况之下,哈喇忽剌只得再次严令蒙古军队集结,准备应战。 而李成梁的官军主力也在赶来的路上,在确定了蒙古军队的确切位置之后,李成梁率领官军加快脚程赶往蒙古人的所在,同时麻贵也在绞杀蒙古人的哨骑,一来是断绝蒙古人的耳目,二来就是给蒙古制造压力,使得蒙古人紧张起来,官军的轻骑在蒙古人的四面八方出现,这确实使得蒙古人极为震惊。 哈喇忽剌知道,绝对不能这么坐以待毙了,否则等到官军的主力抵达,自己就会更加被动,所以他命令蒙古人出动骑兵,和官军的轻骑交战,务必将官军的轻骑予以驱逐,同时将蒙古的哨骑放出去,见蒙古人大队骑兵出战,官军骑兵按照之前的计划迅速向预定地点集结,麻贵部是不会和蒙古人交战的,他的任务就是恐吓、疲敝蒙古人,给蒙古人制造压力,等待官军主力抵达。 麻贵率领的轻骑就这么一直在蒙古人左右游荡,用当年蒙古人的战术搞得蒙古人极为头痛,而等到日头已经有些偏西,李成梁所率领的官军主力终于抵达了战场,这次官军不仅仅是骑兵,还有战马拖曳的轻型火炮、还有官军的步兵等也乘骑骡子、驮马甚至是驴等赶赴了战场,得益于现在大明国力的强大,这次西征大军不仅仅配属了大量的牲畜,还有大量的车辆,不仅可以运输粮秣,也可以运输士卒,节省士卒的体力,提高步兵的机动性。 第2241章 天山用武西极安(八) 得益于这些牲畜和车辆,使得官军的步兵机动力也大为提高,李成梁才得以率领步骑和炮兵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赶赴战场,麻贵赶紧率兵和李成梁部汇合,向李成梁禀报了现在的情况,现在蒙古人步骑八万,虽然已经哈喇忽剌已经在竭力整顿蒙古人了,但是蒙古人内部还是比较慌乱,这点从蒙古人的阵型上就可以看的出来。 李成梁很清楚,现在从骑兵的角度,官军肯定是不如蒙古人的,从数量上来说,蒙古人的数量是多于官军的,而且官军的轻骑马力消耗严重,已经不堪再战了,官军的主力显然是步兵和炮兵,这点李成梁是很清楚的,李成梁命令官军的步炮结阵,官军靠着奎屯河结阵,骑兵在左翼,由麻贵统一指挥,李成梁在中军指挥官军的步炮兵。 此时已经过了正午,太阳已经开始落山了,太阳已经偏向西南,这就意味着官军处于逆光,这对于大量使用火器的官军来说无疑是极为有利的,阳光便于官军射击,同时蒙古人也要迎着阳光冲锋,而且官军装备了大量的野战口粮,方便食用,而蒙古人从清晨就开始赶路,之后又一直被麻贵部所骚扰,根本没有吃饭的时间,体力上是不足的。 但是哈喇忽剌在仔细观察了官军的阵型之后,仍旧选择了主动进攻,他认为官军的步兵长枪不多,火铳太多,只要能够冲杀进去,官军以步卒为主,一定是会溃散的,而李成梁也命令官军士卒上刺刀,现在官军虽然没有套筒式刺刀,但是使用螺丝加固,一样可以使用,同时也不影响射击,官军士卒们刺刀雪亮,阳光从西南方洒向官军,就是一片片刀丛剑林,官军炮兵也装填弹药,标定诸元,准备射击。 蒙古人选择了和官军不一样的阵型,由于蒙古人的兵力多,并且是由各个部落所组成的,所以哈喇忽剌决定,准噶尔部和杜尔伯特部直接冲击官军的步炮大阵,而和硕特部和土尔扈特部牵制官军骑兵,主要官军的主力被击溃,仅剩骑兵且马力损耗的麻贵部是跑不远的。 蒙古骑兵开始冲击,和草原上的同族一样,卫拉特部一样擅长骑射,但是在西域也吸收了当地的很多特色,再加上西域苦寒,除了蒙古传统的弓箭之外,卫拉特部也装备了一些有西域特色的武器,同时也有部分步卒,甚至也有一些火铳,不过由于缺乏火药和训练,卫拉特部的火铳对官军是很难构成威胁的,尤其是官军这次携带了火炮。 不过现在对于李成梁来说,重要的还是对付蒙古人的骑兵,哈喇忽剌率领的杜尔伯特和准噶尔骑兵当先冲击,由于西域比之草原还是要富庶一些,由一些手工业,所以这两部的骑兵精锐还是有甲胄的,多是锁子甲,以便防箭矢,蒙古人喜好作小连环琐子甲,轻便如衣,射可穿,则杀工匠,他们开始缓缓加速。 而和硕特部和土尔扈特部则行动相对比较迟缓,和硕特部是因为被官军打怕了,不愿损失实力,而土尔扈特部则是压根不愿参与此事,是迫于绰罗斯两部的压力才出兵的,哈喇忽剌也知道这两部的情况,所以不敢让他们冲击官军的大阵,只让他们牵制官军左翼的骑兵,这两部也是欣然接受,他们和麻贵所部就上演缓慢接触的戏码。 尤其是土尔扈特部,他们本是克烈部翁罕后裔。原游牧于塔尔巴哈台附近的雅尔地区,在蒙古诸部中是极为特殊的存在,土尔扈特部的祖先是克烈部末代首领,原名脱里,金朝封他为“王”,故称“王汗”。他的父亲忽儿察忽思·不亦鲁黑汗死后,他杀帖木儿太师和布和帖木儿两个兄弟,夺取汗位。 其叔古儿汗举兵攻打,迫使他逃走,投奔铁木真父亲也速该,并结拜为安答(义兄弟)。也速该攻打古儿汗,赶跑了他,王汗再次即位。不久,他的另一个兄弟额儿客合剌在乃蛮部的帮助下将他推翻,夺取了汗位。也速该再次帮助王汗,赶跑额儿客合剌,把汗位交还给了他。 铁木真被推举为蒙古部汗后,古儿汗再次攻打王汗,将他逼走并据其位。铁木真出兵赶跑古儿汗,将汗位交还给了王汗,汗位终于归他拥有。铁木真与蔑儿乞部发生冲突,向其求援。铁木真创业之初,拜他为父,王汗也很高兴认铁木真为义子。虽然其后反目,其部众被铁木真所收编,但是土尔扈特部一向是蒙古诸部比较特立独行的一部,和鞑靼的关系自然是谈不上好,因为鞑靼是铁木真的所谓黄金家族统治,土尔扈特部对于所谓的黄金家族并没有很敬畏,毕竟铁木真也给人家当过干儿子呢。 而绰罗斯部人家就更看不上了,黄金家族都不管用,你绰罗斯氏就更不行了,只不过是为共同抵御喀尔喀部才联盟的,至于和大明作战,他们更没有兴趣,乐得与和硕特部一道划水,跟麻贵玩。 他们两部的想法是很明确的,如果绰罗斯两部战胜官军,他们就立即跟进捞好处,如果绰罗斯两部被官军击败,他们也就立即跑路,出力死战,那是想都不要想的事情,这种情况早就被李成梁所预见到了,他之前在和诸将的讨论中就说道:“彼虽众,能战者不过瓦剌两部也。能大败之,则天山无忧也!” 官军此战的目的就是击败准噶尔两部,彻底将西域北部荡平,官军步卒以营为单位列队,火炮在前,所有的火铳都已经上刺刀了,加装刺刀后的燧发火铳就会变成了一根近两米的短矛,不管是组成方阵对抗骑兵冲击,还是组成紧密的阵型进行刺刀冲锋,都非常可靠,而且用刺刀火铳还能继续发射子弹,变成一种冷热结合的武器。这是李成梁赖以御敌的利器。 第2242章 卷甲用兵安西极 哈喇忽剌率领着蒙古人迎着阳光发起了进攻,而官军的大阵也已经是严阵以待了,在李成梁的指挥下,官军以火铳和火炮列队迎战,哈喇忽剌是很清楚的,官军的火器犀利,这点在之前的和硕特部和官军的交战之中已经得到了印证,所以哈喇忽剌的看法是迅速接近官军的大阵,以骑兵之威击溃官军的步兵,这也是蒙古人常用的办法。 哈喇忽剌认为官军的火器虽然犀利,但是没有长枪等加以防护的话,对于骑兵来说还是极为有利的,所以哈喇忽剌率领的蒙古骑兵率先发动冲击,而且一开始就将马速提到了最快,不得不承认,这些蒙古的马术确实是十分之精湛,连精通骑兵的李成梁在望远镜里看了之后也不得不感叹道:“此辈马术精湛,冠绝天下也!” 对于蒙古人的冲击,李成梁毫不畏惧,官军的步卒已经进行了很多针对性的训练,对于骑兵的冲击,官军的步卒也已经做了相应的训练,而且官军虽然减少了长枪等近战兵种的数量,但是对于骑兵的针对性装备仍旧不少,军器监将之前官军所用的弩加以改造,变成了发射铁蒺藜的工具。 官军的长枪、刀牌等兵种就负责携带这些经过改造的弩,用以在临阵之时抛射铁蒺藜,在官军的阵前三十步道四十五步制造一个反骑兵的地带,用兵防止骑兵的冲击,同时官军的各种大小火炮等也都装填弹药准备发射,掷弹兵们也准备手榴弹,迎接蒙古人的冲锋。 哈喇忽剌的想法是很简单的,先用骑兵冲击官军的阵型,要是能够一战得手自然是最好的,直接结束战斗,如果说不能够将官军击溃,蒙古人还有大量的步卒,凭借蒙古人人数的优势,还是可以将官军消耗下去的。 所以一开始蒙古人就拿出自己的看家本领,准备直接冲击官军的大阵,而在李成梁的指挥下,官军以火炮先从实心弹丸,然后装填霰弹,在四十五步的时候齐射,打出最大的火力密度,然后就是官军的火铳齐射,将冲锋在前的蒙古骑兵用猛烈的弹雨打回去,蒙古人没有料到官军的火力这么猛,后面的蒙古人正准备放箭,官军的铅子已经打来了,他们平时的锁子甲或者是小圆盾等根本无法阻挡官军的火铳。 同时之前官军所抛射的铁蒺藜也对蒙古骑兵构成了极大的威胁,大量的战马被铁蒺藜刺伤受惊,同时之前被官军所击毙的战马和蒙古士卒也都倒在官军阵前,阻挡了蒙古人的进一步进攻,哈喇忽剌当即命令骑兵回撤,这次蒙古人轻率的冲击,除了在官军阵前留下一堆战马和士卒尸体之外,没有任何收获。 这次失败的冲击对于蒙古人的士气打击是很大的,官军士气大振,而土尔扈特和和硕特部就更加不愿意参战了,哈喇忽剌要求这两部增援,但是他们以正在和官军骑兵作战,无法分兵为由,拒绝出兵增援,其实就是想保全自己的实力罢了。 而李成梁当然不会就此作罢,蒙古人的骑兵后撤之后,李成梁当即命令官军主动出击,以步卒追击蒙古人,压缩蒙古人的活动空间,将蒙古人驱逐出战场,这下对于哈喇忽剌来说就有一点难受了,蒙古骑兵刚刚撤回来,需要时间休整才行,但是如果什么都不做的话,官军将会压缩蒙古人的空间,使得蒙古骑兵没有空间加速,这对于骑兵来说是极为要命的。 李成梁作为官军中精通骑兵的将领,自然是很清楚这一点的,所以李成梁率领官军官军主动进攻,就是要逼迫蒙古人将步卒投入战场,李成梁很清楚,蒙古人虽然先败,但是实力尚存,必须要对蒙古人造成重大杀伤,才能够逼迫蒙古人撤走。 面对官军的进攻,哈喇忽剌只能命令蒙古人的步卒出动,这些步卒的成分就非常之复杂了,不仅仅有蒙古人,也有西域各部族被蒙古人所俘获的奴隶,所以他们的装备也是五花八门,在李成梁看来,这些人不过就是一些乌合之众罢了,面对官军的进攻,他们是没有能力抵抗的。 在蒙古人的驱使之下,这些步卒向官军发起了进攻,尽管官军的阵型由于进攻没有之前严整了,但是面对这些蒙古步卒的进攻,官军还是停下来,等到蒙古部族进入官军火铳射程之后,官军还是先以火铳和手榴弹打击这些蒙古人,随后在李成梁的指挥下,官军发起了白刃突击,这些蒙古步卒上来就被官军火铳和手榴弹一顿打,现在本就士气全无,再面对官军寒光闪闪的刺刀时,根本没有一战之力,并没有抵抗多久便崩溃了。 而在李成梁的主力发起进攻的时候,麻贵所指挥的官军骑兵也对当面的土尔扈特部与和硕特部发动了进攻,之前他们两部和官军保持了默契,玩一二三木头人呢,现在见绰罗斯两部的进攻被官军打了回去之后,就更加没有战意了,官军进攻,和硕特部和土尔扈特部直接选择撤退,保全自己部落的实力。 见这两部撤走之后,哈喇忽剌当然也知道大势已去,官军骑兵正在机动过来,一旦官军步骑合流的话,蒙古人就危险了,哈喇忽剌当机立断,抛弃这些步卒,引兵离开,李成梁也不追击,将残余的蒙古歼灭了之后就打扫战场,向吴兑报捷,此战官军伤亡不到五千,杀伤蒙古人两万余,斩获首级七千余级。 而在京师,辽东的捷报也已经传达到了京师,在官军的强大攻势之下,女真人内部发生叛乱,将努尔哈赤兄弟生擒献于官军,而张元功则是奉朱载坖密旨,将这些女真人都予以解决,朱载坖命令将努尔哈赤兄弟解送京师,送三法司审断定罪,验明正身之后,身送西市,凌迟枭首。 第2243章 卷甲用兵安西极(二) 当然张元功在辽东做的这些事情是瞒不了言官们的,不少言官纷纷上疏弹劾张元功、严绍庭滥杀,他们两人也赶紧向朱载坖上疏请罪,因为这事毕竟是朱载坖以密旨的形式交代给他们两人办理的,朱载坖显然不可能承认此事的,朱载坖在收到两人的请罪奏疏之后,将首辅申时行、右都御史劳堪召到西苑。 朱载坖对他们两人说道:“现在张元功、严绍庭也上疏请罪了,他们都是为朝廷立下大功的人,朕自有处分,科道就不要鼓噪了。” 申时行、劳堪怎么不明白朱载坖的意思,朱载坖的意思是很明确的,此事到此为止,朱载坖不想在追究下去了,两位重臣都是人精,他们很清楚,张元功、严绍庭是没有这么大的胆子敢杀降的,最大的可能就是朱载坖事先已经授意他们两人了,女真多次叛乱,朱载坖也确实是忍无可忍了,对女真出重手也在申时行等人的意料之中,所以现在朱载坖才会出来要求科道闭嘴。 申时行和劳堪赶紧答应下来,而朱载坖也以上谕的形式对于此事做了一个评价,朱载坖认为,张元功、严绍庭本来剿灭女真叛乱,立下大功,本当重赏,但是其杀降一事,科道交章弹劾,朱载坖也认为此事性质极为恶劣,本当严惩,姑念有功,不予追究。 同时下达诏令,英国公张元功以少保兼太子太保总督六军营务,严绍庭官降一级,以中军都督府都督佥事任锦衣亲军都指挥同知署本衙事,西宁侯宋世恩出镇辽东,任提督辽东、大宁等处军务,恭顺侯世子吴汝胤升辽东总兵官,曹国公李言恭协理六军营务,兼领侍卫内大臣,宿卫宫禁。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朱载坖虽然语气严厉,但是实则对于张元功和严绍庭根本没有问罪的意思,他们本来也知道,张元功是堂堂英国公,那是很难被问罪的,但是朱载坖的这个处理办法也确实是刺激了很多官员,这哪里是问罪啊,分明就是升赏,张元功总督六军营务,比原来的总督京营戎政权力大多了,严绍庭也被召回京师,执掌锦衣亲军,虽然从职务上看确实是有所贬抑,但是都是实权职务,天子近臣,这就说明他们所做的事情大概率就是就是朱载坖所授意的,至少是朱载坖所默许的。 同时朱载坖命令军机处迅速将善后事宜解决好,在原本女真人的地盘上安排卫所屯垦,控制这些地盘,同时加强对于吉林都司等地的支持,对于人口滋生的地方,也要适当的设立州县,先由辽东布政使司管理,到合适的时候,成立吉林布政使司。 而在隆庆二十六年的中秋节,李成梁的报捷奏疏也到了京师,官军在奎屯河大胜卫拉特四部,使得卫拉特四部退却,对于大明来说,击败了卫拉特四部,对于大明在西域是极为有利的,这就意味着天山现在尽在官军的掌握之中了,只要能够逼迫卫拉特四部和大明达成协议,大明的兵锋就可以从天山直接南下,克服喀什等地,一举将汉唐故地纳入大明的怀抱之中,对于朝廷来说自然是极大的好事。 朱载坖对于李成梁、吴兑等人加以赏赐,同时加强对于蒙古各部的招抚,剿抚并用一向是朱载坖对于蒙古诸部的策略,现在外交方面主意是和卫拉特四部打交道了,朱载坖命令云中办事大臣张学颜,要和顺义王、大宝法王等一道与和硕特部谈判,晓以利害,经过两战,他们也应该知道大明官军厉害了,和大明作对是没有任何好处的。 朱载坖表示,大明可以支持和硕特部为卫拉特四部之主,名义上接受顺义王的管理,实则由科布多办事大臣等办事大臣负责处理蒙古的相关事务,朱载坖认为要加强大明对于这些蒙古部落的管理,既然是归顺大明,就必须要接受大明的管理,行封贡之实,和土默特部一样,当然相应的经济支持甚至于帮助蒙古人营建城池等,都可以考虑起来。 而在倭国,在大明的征讨之下,倭国的叛乱也已经被讨平了,官军将这些胆敢叛乱的土司予以消灭,方逢时奏请论功行赏,这些叛乱土司的领地,一部分直接由朝廷予以没收,增加朝廷在倭奴都统使司的力量,同时对于在此次平叛中出力的倭国土司,也要予以赏赐,这得到了朱载坖的同意,毕竟大明现在还是要收买人心的。 但是朱载坖也晓谕方逢时等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对于这些倭奴土司,既要利用,也要防范,不能养虎为患,使得他们影响大明在倭奴都统使司的统治,还有就是加大对于倭奴都统使司和金银和铜料的开采,转运到大明各铸币厂,随着西洋商道的再次通畅和大明经济的发展,对于货币的需求量是进一步增加了,大明需要更多的货币,所以对于金银铜料的需求量更大。 而在文思院的努力之下,有轨马车和相应的车厢等也被研发了出来,这种有轨马车虽然仍旧以骡马牵引的,但是其载重能力远远超过一般的马车,使用木质轨道的话,拉三四千斤不成问题,要是使用铁质轨道的话,六千斤也是可以牵引的,这种马车对于大明的矿冶确实是有很大推动。 大明现在冶铁炼钢都得到了长足的发展,同时朝廷和民间都需要大量的铁料,而无论是铁矿石还是煤炭,都是极为沉重的货物,运输起来极为不方便,有了这种有轨马车,可以极大的提高朝廷转运大宗物资的能力,这点是极为重要的,朱载坖显然是极为支持此事的,朱载坖一向对于交通是极为重视的,在朱载坖的支持下,朝廷准备投资兴建从天津到京师的有轨马车专线,负责将海运而来的粮食等物资转运到京通仓来。 第2244章 卷甲用兵安西极(三) 军机处的军机大臣们自然是很清楚有轨马车在军事上的作用的,不仅仅对于朝廷调动兵马,转运各种后勤物资有极大的好处,同时对于朝廷加强对于地方的控制也有极大的好处,所以军机大臣们是要求立即大修轨道,加强官军的机动能力,但是被朱载坖所制止了。 朱载坖很清楚,有轨马车并不是最好的解决问题的办法,虽然现在的有轨马车比之之前的马车有很大的进步了,但是仍然是有缺陷的,这种在轨道行驶的马车不仅乘坐时较为舒适,用这种有轨马车运送货物,马车的载重量还是普通马车的两倍。但它也有明显的缺点,即整个动力系统还是靠畜力,其运输效率较之于传统马车并没有质的提高,且铺设铁轨的费用又高。最重要的就是以骡马的力量大小,使得这些有轨马车只能在平原使用,一旦地形起伏过大,就不好用了,这点朱载坖是很清楚的。 不过这种有轨马车作为技术储备是很好的,大明要以这种有轨马车推动轨道的标准化,还有车厢等一系列技术的标准化,同时在这些战事结束之后,日常政务的处理则是照旧交给了太子,朱载坖的主要任务就是教导皇太孙和与朱载堉等人商讨有关科学之事。 朱载堉对于这个从西洋来的伽利略极为欣赏,他确实非常之博学,对于天文、物理、算学都极为精通,而伽利略在大明也觉得十分之自在,一来是在大明没人歧视他的日心说,相反在大明,很多人认为日心说是正常的,二来就是朱载堉、朱载坖对于他都十分之重视,对他十分之礼遇,物质生活也极好,朱载坖对于他的研究也极为支持,从朱载坖的内承运库里拔根毛都够伽利略玩很久了。 朱载坖甚至让他向皇太孙教授算学、物理、天文等常识,这在大明是前所未有的事情,很多翰林们是极为不满的,自己两榜进士,翰苑菁华,朝廷堂堂储相,陛下不让他们为皇太孙讲授,一个西夷,就因为会点天文、物理,就可以为皇太孙进讲,还有天理吗?还有法律吗?还有王法吗? 但是朱载坖依然故我,除了让伽利略等人进讲之外,徐渭、杨俊民等重臣也都奉诏轮番进讲,内阁辅臣们也是经常为皇太孙进讲,同时朱载坖还从武当山、天师府延请名师,与京军、锦衣亲军中的好手一道教导皇太孙习练武艺,参与京军训练,熟悉军伍之事,朱载坖认为,皇帝一定要控制住军队和钱粮,要是这两点抓不住的,这个皇帝注定是个没有作为的皇帝。 而对于大明来说,朱载坖很清楚,要想保证大明的国力和日后的发展,科技问题是一个极为重要的问题,所以朱载坖一向对于此事是极为重视的,不仅仅要依靠大明自己的培养,也要大力引进外来的人才,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嘛,所以朱载坖在和朱载堉等人商量了之后,对于格物院等予以了改组。 朱载坖将钦天监也并入格物院之中,负责天文、历法等事项,因为格物院中有大量精通算学的人才,对于大明来说是很重要的,除此之外,就是要细分科目,便于各项科学的发展,如物理,那就是力热声光电五门,化学现在主要就是元素等的发现事项,对于朝廷来说,不仅仅是要有朝廷的这些科研机构予以研究,同时也要鼓励民间的研究。 这点朱载坖是很清楚的,朱载坖命令格物院编写有关教材,在朝廷各级学校中通行,同时也是培养民间的科研力量,鼓励发现,对于各种进步,都要予以奖励,如化学方面,对于元素的发现就要予以鼓励,元素是构成物质的基本成分,不能通过化学方法分解为更简单的物质。民间能够发现一种元素的,都予以赏赐并且得官,进入格物院任职。 还要招纳西洋的学者,对于伽利略,朱载坖是十分之重视的,在和朱载堉商量之后,朱载坖下旨给他赐姓朱,赐名从道,任命他为格物院丞,正五品,并且特旨借绯,也就是允许他穿四品服色,可以穿绯色冠服,对于朱载坖的礼遇,朱从道自然是极为感激的,当即表示会写信招揽更多的人才到大明来。 对于朱载坖来说,现在首先就是要解决各种量具和计量单位的问题,不管是气压的测定还是温度的测定,格物院都已经掌握了理论,但是要将这些理论转化为标准的计量器具,是一个问题,不仅仅需要格物院的原理,同时需要文思院的能工巧匠,这点朱载坖是十分清楚的。 而且随着教育的普及,大明新一代的工匠也有了一定的文化水平,不再仅仅是依靠经验了,朱载坖命令将文思院的部分能工巧匠选送格物院,与格物院一道研制大明的各种计量器具,其中最重要的就是长度、温度、气压、重量等计量器具的研制。 朝廷要实现所制造的军器、车船等器物的零件通用,精密的计量器具是必不可少的,之前朱载坖也已经颁布了一次各种量具,但是不够精密,现在朱载坖要研制更加精密的量具。 以最常见的卡尺为例,朱载坖希望尽可能的精密,测量精度要达到百分之一寸以上才行,其原理格物院已经有了,卡尺由尺身及能在尺身上滑动的游标组成。若从背面看,游标是一个整体。游标与尺身之间有一弹簧片,利用弹簧片的弹力使游标与尺身靠紧。游标上部有一紧固螺钉,可将游标固定在尺身上的任意位置。尺身和游标都有量爪,利用内测量爪可以测量槽的宽度和管的内径,利用外测量爪可以测量零件的厚度和管的外径。深度尺与游标尺连在一起,可以测槽和筒的深度。尺身和游标尺上面都有刻度。量爪并拢时尺身和游标的零刻度线对齐。 虽然看似原理不复杂,但是实际要达到高精度并不简单。 第2245章 卷甲用兵安西极(四) 除了卡尺之外,有关温度、气压、重量、水平等相关量具也必须提上日程来,而对于化学,大明也有了一些进步了,三酸两碱中除了硝酸之外,其余的物质大明都可以制取并且加以利用了,对于硫酸、盐酸等,主要是用金属的除锈,尤其是有了烧碱之后,大明的造纸产量得以提高,所生产出来的纸张更加洁白,价格更高,这点对于大明是很重要的。 同时用蒸汽机取代人、牲畜作为动力牵引各种机械业开始在大明推广起来了,当然首先使用的还是朝廷的各种官营工场,用蒸汽机所带动的各种机械极大的提高了朝廷各个工场的产量,尤其一些锻造等之前需要大量体力的活,有了机器之后,效率极大的提高了,不过现在的蒸汽机还很原始,经常出现事故,甚至伤人。 但是朱载坖认为这种情况是很正常的,毕竟刚刚出现,朱载坖命令文思院等衙门要不断改进,听取各个工场的意见,同时将还是继续推广蒸汽机的使用,研制功率更大的蒸汽机。 除此之外,朱载坖关心就是朝廷的交通建设,之前朝廷在黄河修筑了桥梁,得益于水泥、钢铁工业的发展,朝廷还是在黄河上修筑起了桥梁,极大的方便了朝廷的运输,之后工部和交通总署又准备长江上修筑桥梁,但是很显然,这个步子迈得有点大了,扯着蛋了,朝廷在应天府修建的桥梁,进展极为不顺利,长江的水流量不是黄河能比的,而且长江水深,水流湍急,所以朝廷在应天府的桥梁营建是极为不顺利的。 不仅数十万的国帑抛洒了,还造成参与施工的工匠伤亡,科道言官和户部审计总署对此提出了严厉的弹劾,认为工部和? 第2246章 卷甲用兵安西极(五) 朱载坖在西苑处理这些政务的时候,一向都会把皇太孙带在身边听朱载坖怎么处理这些政务,在重臣们走了之后,朱载坖问道:“今日有什么收获啊?” 皇太孙说道:“皇爷爷,这桥未能修好,本是工部的事情,为何皇爷爷要帮工部担待?” 这确实是皇太孙所不能理解的,他认为天子怎么能够承认错误呢?即便有错,都应该是臣子的错,对于皇太孙的这个想法,朱载坖认为并不能够算错,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天子确实是不能认错的,因为一旦天子认错,有可能会挫伤天子的威严,这点是必须要考虑到的事情。 但是朱载坖认为首先是否认错和是否改错是两个问题,朝廷的用兵行政,各种决策,不可能每次都正确,这点是毫无疑问的,即便是内阁、皇帝、部院再三讨论的过的事情,在实际执行当中的也可能因为执行的问题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在这种情况下,朝廷就必须马上予以纠正,这点是毫无疑问的。 朱载坖详细的向皇太孙教导自己的经验,天子的尊严不能侵犯,这点确实是一个必须要遵守的问题,但是天子的尊严并不是靠死不认错的来撑起来的,对于天子的判断和决策失误,皇帝一样应该承担责任,不能诿过于下,就像这次的事情,工部和交通总署是按照朱载坖的旨意去执行的,决策是朱载坖本人作出的,工部只不过是执行而已,在这个问题上,工部只要没有贪墨的行为,就不应该承担责任。 既然是朱载坖所作出的决策,出现的问题,就应该由朱载坖承担责任,否则的话,以后谁还为朱载坖实心办事?这点是非常之重要的,驾驭臣子,不能一律以威凌之,朱载坖在之前确实是经常动用庭杖甚至是厂卫来收拾一些臣子,但是庭杖、厂卫主要是针对结党乱政的臣子的,朱载坖最厌恶的是两种人,第一种就是结党乱政,煽惑君上的,这种人只要被朱载坖发现,就肯定会予以严惩,另一种就是贪赃枉法的官员,一样也被朱载坖所严惩。 朱载坖对皇太孙说道:“天子之威,固然是来自于乾纲独断,但是同样也是要寄托于朝廷的。” 朱载坖仔细的为皇太孙讲解这个问题,皇帝和朝廷之间,是一种很微妙的平衡,一方面权力是有限的,皇权强大,臣权就要相对弱小,所以在权力这个问题上自然是存在冲突的,但同时,皇权和臣权也是合作的关系,对于臣子们来说,他们的权力合法性是来源于朝廷的,而朝廷的合法性或者说正统性又是来源于皇帝的,也就是所谓天命,官员们需要用皇帝的所谓天命来使得自己的权力合法化,而皇帝则是需要官僚队伍治理国家。 所以皇帝和臣子们的关系是既斗争又合作的,臣权强大的时候,皇帝就得垂拱而治,如孝宗朝的时候就是如此,皇权强大的时候,自然是驭使臣子如牛马,如太祖、成祖朝的时候,在之前的大明朝廷上,臣权和皇权往往是交替发展,此消彼长的,当然皇帝也会利用臣子们群体之间的矛盾,挑动群众斗群众,世宗皇帝就是此中高手,更多的时候,皇帝的智商和精力都是极为有限的,依靠皇帝自己,确实是很难和这些科举卷出来的人精们斗争的,所以皇帝往往都会放狗,也就是利用太监去制衡这些臣子们。 这在大明已经是很寻常的事情了,朱载坖对于君臣关系有不一样的看法,首先和嘉靖一样,朱载坖也善于利用孤臣,同时在臣子们的各个派系之间游刃有余,对于太监,朱载坖虽然比之嘉靖朝放松了,但是对于他们朱载坖整体的管束还是很严的,基本不会让太监掌握过大的权力。 对于君臣关系,朱载坖认为还是要厘清出皇帝和臣子们的权力,同时抓大放小,朱载坖为什么要将内阁予以制度化,并且加重内阁的权力,这看似是违背祖制的,因为太祖皇帝是明确禁止有类似宰相的机构或者是职务,而内阁恰恰是具备宰相的很多职能的。 但是朱载坖反而认为,这样是对于祖训的遵守,朱载坖仔细的和皇太孙讲解了,对于皇帝来说,整个朝堂之上,主要就是存在着三种矛盾,第一就是君臣矛盾,君臣之间围绕着权力的争夺,自然是极为重要的,第二就是臣僚矛盾,由于是科举选官,所以这个官员们根据出身、籍贯、学术、科名等们自然的分成若干个团体,这些团体之间为了争权夺利,自然是会互相倾轧。 而第三对矛盾就是阁部矛盾,从朝廷的体制上来说,内阁是皇帝的近侍幕僚机关,也是大明的决策机关,掌握着决策权力,而部院是具体的行政机关,负责执行,掌握着具体的行政权力,从品级上来说,内阁自然是领导着各部院的,但是在实际的政治运作中,内阁和部院不可能这么和谐。 掌握决策权力的内阁自然是希望领导各部院,使得自己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宰相机关的,但是各部院也不会这么坐以待毙,事实上虽然从正统以来,内阁的权力就不断扩大,但是当遇到强势的部院大臣时,内阁也未必能够完全将之压制,部院和内阁关系,很多时候取决于内阁阁臣和部院大臣的个人能力。 当遇到张璁、夏言、严嵩这样的强势首辅的时候,那部院自然就俯首帖耳,好好当孙子,但是遇到杨博、王国光这样比较强势的部院大臣的时候,内阁也要慎重的听取的部院的意见。 而朱载坖之所以要将内阁予以制度化,就是要明确内阁的权力范围,杜绝出现权相的可能性,内阁作为皇帝和幕僚和决策机关,也是有其权力边界的,一方面朱载坖对内阁加以制度化,使得内阁有了明确的执掌,另一方面也是对于内阁权力的限制。 第2247章 卷甲用兵安西极(六) 朱载坖自然是仔细和皇太孙讲解这些关窍,对于朱载坖来说,在将内阁予以制度化的过程当中,朱载坖剥离了两个对于内阁来说极为重要的权力,第一自然是军事权力,对于朱载坖来说,通过设立军机处,将内阁的军事权力予以削夺,由皇帝直接掌握,军机处的臣子都是皇帝所信任的知兵大臣、经验丰富,值得信任的老将和经过历练的勋臣武将,他们和内阁没有任何联系,直接受皇帝的指示,通过军机处,彻底将行政权力和军事权力分开。 使得内阁不能再通过掌握兵部进而控制官军,没有了军事权力的内阁,就只能够依靠皇帝来弹压部院了,这一点主要是为了使得内阁不再对皇帝构成威胁,因为从之前的经验来看,自宣宗之后,大明皇帝对于官军的控制就日渐力不从心了,土木之变使得勋臣武将断档,在朝廷中枢,兵部则侵夺五军都督府的权力,京营日渐羸弱,禁兵的战斗力也逐渐下降,甚至厂卫也被渗透。 在地方上,督抚凌驾于总兵、都司之上,驭使武将如牛马,之所以皇帝还是能够稳住局面,主要是两个问题他们无法解决,第一就是京营虽然羸弱,但是勋臣们一直死死的捍卫着自己最后的一块地盘,即便是有协理京营戎政等官,但是勋臣们可以通过他们庞大的世袭武官团体和家兵家将死死的控制住京营,使得京营一直能够保持稳定,因为勋臣们很清楚,京营是他们的权力基础,要是连京营的控制权都交出去了的话,勋臣就会被彻底清理出政治舞台了。 另外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庞大的卫所和世袭武官团体的制约,卫所在大明是一个不能被忽视的群体,卫所不仅仅是军事机关,还有重要的行政职能,对于大明来说,卫所是一个极为重要的群体,第一自然是数量庞大的卫所军官,虽然兵部等衙门可以控制都司、总兵等高级将领的选拔任用,但是对于指挥使以下的军官,即便是兵部的力量再强大,也是无法控制的。 因为这些军官都是世袭的军官,他们世代在本卫经营,对于卫所的控制是很强的,这些卫所士卒虽然战斗力不强,但是他们遍布大明各地,尤其是两京和南北直隶,卫所的密度是很大的,这些卫所军官对于朝臣们想要插手军队构成了很大的阻力,毕竟他们才是实际控制军队的人,虽然品级不高,但是他们对于卫所的掌握能力是很强的。 除此之外,重要的就是卫所出身的进士们,军籍出身的进士,在大明进士中所占的比例是很重的,一般都在三成左右,如张居正、李东阳、高拱、赵志皋、王家屏等等都是军户出身,这些进士们也是一股强大的政治力量,他们出身于军籍,自然是要维护卫所制度的,正是有这一帮军籍进士们的掣肘,才使得兵部等衙门渗透卫所的势力有所抑制。 而朱载坖通过整顿京营、亲军诸卫,将其统一为京军也就是所谓的天子六军,同时提高武将地位,给予总兵、提督等大将密疏上陈的权力,加强皇帝对于官军的控制,而后朱载坖采用军机处彻底剥夺内阁的军事权力,使得内阁不再拥有军事权力了,这点是极为重要的,没有了军事权力,内阁就彻底成为了一个行政衙门,这点是朱载坖所乐见的。 朱载坖躺在椅子上,对皇太孙说道:“你也进讲多时了,你说说,对于天子来说,最重要的是什么啊?” 皇太孙说道:“皇爷爷,天子得天下以天命,治天下以德威。” 朱载坖闻言笑了笑,德威,是一个很神奇的词,朱载坖认为这两个字很玄妙的,朱载坖决定用另外的词汇来解释此事,朱载坖向皇太孙仔细的讲解了自己的看法,在后世,有一个很神奇的说法,就是大明存在一个无所不能的文官集团,他们可以操纵皇帝的生死,窃夺朝廷的大权,敢于挡路的,都将成为这个集团的敌人。 朱载坖从不否认大明的文官势力极为庞大,他们确实是拥有很强大的力量,但是这其中有一个重要的问题,就是这个所谓的文官集团,真的就是那么团结吗?在朱载坖看来,是显然不可能的,在这个庞大的文官集团之下,有着各种以利益、学术、籍贯等各种关系所组成的小团体,所谓的文官集团,就是由这些一个个的小团体所组成的。 文官集团从来不曾对于皇权构成极大的威胁,在太祖、成祖、仁宗、宣宗时自然是不可能的,即便是在后世的皇帝中,不管是通过勋臣或者是太监,甚至直接控制部分文官,皇帝在这场斗争当中还是能够取得一定的优势的,毕竟一个虽然庞大但是内部矛盾重重的官僚集团,能够对正常皇权所构成的威胁是很有限的。 当然,也有部分骨骼惊奇,天赋异禀的选手在特殊的机会之下,确实是能够压制皇权,如杨廷和等人,就是此中的佼佼者,还有是某些所谓众正盈朝的时候,当然这种情况大多是因为皇帝出了问题,不管是武宗的突然去世,或者是弄一个被洗了脑的傻子来当皇帝,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也确实对于皇权构成了威胁。 而朱载坖要做的就是消弭这个威胁,对于自己的孙子,朱载坖还是倾心教导的,朱载坖对他说道:“其实对于天子来说,最重要的也就是两件事情,官军的钱粮。” 当然,其实这两件事情也是一件事情,归根到底就是官军,钱粮是驱使官军的工具,皇帝不差饥饿兵,这点道理是朱载坖一再向太子、皇太孙强调的,任何时候,都不能欠饷,朱载坖在这个问题上一向是站在士卒们的立场上的,因为朱载坖很清楚,什么是天命,天命就是六军效死,太祖能提三尺之剑,起淮泗之间,是真的靠天命吗? 第2248章 卷甲用兵安西极(七) 面对朱载坖的这个问题,皇太孙还是很清楚的,作为皇室子弟,太祖、成祖的创业艰难是必学的,并且还是能够接触了很多外间所不知晓的密辛,太祖能够夺取天下,靠的是李善长、刘基等人的出谋划策,徐达、常遇春等人的拼死血战,成祖亦如是,不管是夺取天下还是靖难成功,靠的从来都不是虚无缥缈的天命,而是将士用命,士卒效死,这点才是最重要的。 朱载坖看着还有些懵懂的皇太孙,轻声说道:“太祖以天纵之资,起自田里,遂成大业。当是时,元政陵夷,豪杰并起,大者窃据称尊,小者连数城邑,皆恣为残虐,糜弊生民,天下大乱极矣。不十余年间,荡涤群雄,戡定祸乱,平一天下,建混一之功。真神圣不世出之主也,太祖刑赏得人,此后世之景仰也!” 对于太祖,朱载坖自然是十分之推崇的,对于太祖皇帝的用兵行政,朱载坖认为最应该学习的就是刑赏得时,对于士卒们,太祖皇帝从来都是厚待的,而对于这些官员们,胆敢犯法,必置之重典,虽然在太祖晚年屡兴大狱,这点确实是需要警惕的,但是总的来说,太祖皇帝对于权力的掌握是极为可靠的。 成祖皇帝在这方面都远远不如,成祖是以父子两人处理朝政,一方面成祖本人多次亲征,往往都是仁宗皇帝监国,另一方面即便是成祖和仁宗两人,处理政务都有所不怠,所以必须要内阁辅臣的帮助。 朱载坖问道:“太孙能够像太祖那样,鸡鸣而起,未辨色而视朝,不以寒暑间者乎?” 太祖皇帝在位的三十一年,几乎就是这么过来的,每时每刻都是在处理政务,几乎是没有什么休息时间的,皇太孙自然是不如的,朱载坖自问都是做不到这么高强度的工作的,朱载坖问道:“那太孙知道,太祖为什么要这么勤政吗?” 皇太孙想了想说道:“皇爷爷,太祖皇帝是心怀天下,不放心这些官员们,故而才事事躬亲处理。” 朱载坖觉得,皇太孙说的部分是对的,太祖对于这些官员确实是不信任,尤其是对于他们的贪墨行为,太祖不惜以严刑峻法加以惩治,但是除此之外,朱载坖认为更多的是太祖不得不勤政,因为太祖皇帝废除了宰相制度,皇帝就必须兼任宰相,直接面对各部院和天下的布政使司、按察使司和各府州县衙门,这样不仅仅使得皇帝的工作量达到了以惊人的强度,更加重要的是,这样的做法使得皇帝处于一个极为尴尬的地位。 朱载坖向皇太孙仔细解释起来,按照太祖皇帝所制定的体制,皇帝就是唯一的决策者,真正意义上的乾纲独断,这点朱载坖并不否认,太祖皇帝确实是做到了乾纲独断,但是也使得皇帝处于一个极为尴尬的地位,对于皇帝来说,这样做自然是权力空前的强大了,但是其反噬也是极为剧烈的。 首先就是各种繁杂的政务使得皇帝根本分身无术,这点在成祖时已经很明显的,更加重要的是,这样做使得皇帝在和臣子们权力斗争中处于一种很被动的地位,之前有宰相作为皇帝在朝堂上的代理人,往往皇帝是通过控制宰相来控制朝廷的,但是现在没有宰相,皇帝自己就要亲自下场了,既当运动员又当裁判员。 这对于太祖皇帝来说自然算不上什么事情,他老人家不仅仅精力充沛,而且无论是在军中还是锦衣卫等特务部门,都是有极大的威望,能够震慑这些官员们,但是对于后世之君来说,就显的有些力不从心的,更加重要的是,皇帝乾纲独断,就意味着皇帝要承担责任,毕竟各部院都只是执行机关,由任何的政策失误,在百姓心目中就是狗皇帝乱搞,这点对于皇帝来说是极为不利的。 成祖之所以要设立内阁,除了要解决繁重的政务问题之外,更加重要的就是在皇帝之前设立一个屏障,朱载坖之前说过,天子也不可能不犯错,天子也应该认错,这点确实是如此,但是有些错能认,有些错是绝对不能认的,向在应天府修桥失败这个时候,虽然看似重大,但是实际上对于大明来说,并不算什么事情,朱载坖以天子之尊认下来,不仅仅不会对朱载坖的天子形象有损,反而能够赢得好名声,同时收臣僚之心,这种事情是可以做的。 但是有些错是不能认,如重大的战略决策失误和一些足以动摇天子正统性的事情,这是绝对不能够承认的,这就需要在皇帝的面前有一道防火墙,之前的宰相就是这一道防火墙,一旦出现重大的战略失误,皇帝可以用罢黜宰相的办法将责任予以推卸,但是在太祖皇帝废除宰相之后,就不再有这道防火墙了,毕竟所以得决策裁自宸衷,各部院仅仅是遵旨行政而已,出了问题,皇帝自然是要承担责任的。 所以为了解决日益繁重的政务,同时在皇帝身前设立一道防火墙,使得皇帝能够更加从容的应对这种局面,从成祖开始就设立内阁,名为顾问,实则逐渐扩充权力,成为了大明的决策机关,到了朱载坖这里,已经很清楚一个事实,就是要恢复太祖旧制已经是不可能也没有必要的事情了,朱载坖则是顺水推舟的将内阁制度化,同时加以限制,使得内阁成为名正言顺的决策机关,皇帝则是成功抽身而退,重新成为裁判员。 这样的话,皇帝的回旋余地就相对比较大了,在应对一些事情的时候也可以用内阁作为皇帝的挡箭牌了,毕竟内阁是现在大明重要的决策机关,这是人所共知的事情,而皇帝则可以在调停阁部之争中抓稳权柄,防止大权旁落,这是最为重要的事情。 朱载坖详细的给皇太孙解释朱载坖这一套制度的运作逻辑和皇帝在其中的作用。 第2249章 卷甲用兵安西极(八) 皇太孙毕竟也已经接受了这么多年的储君教育了,对于朝堂之事并不陌生,在朱载坖的一番解释之下,他也算是明白了朱载坖对于朝廷的安排,但是他也是有些疑问的,按照朱载坖所设计的这套制度,皇帝在决策和行政过程中的作用是在降低的,在这种情况之下,怎么保证皇帝的权柄不丢呢?这确实是一个极为重要的问题。 朱载坖看着皇太孙,老怀大慰,说道:“记得朕刚刚说过的天子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这点皇太孙自然是很清楚,朱载坖认为,天子最重要的就是要控制官军和钱粮,这点确实是最重要的事情,这是天子最后的手段,天子六军和内承运库是天子最后的保障,是皇帝掀桌子的底牌,朱载坖看着静静放在朱载坖案头的成祖宝剑和金令箭,幽幽的说道:“若是真的国有奸邪,你能持此剑斩之否?” 皇太孙向着朱载坖叩头说道:“皇爷爷,孙儿不孝,愿持成祖之剑,断佞臣之头!” 朱载坖高兴的说道:“如此便好!” 虽然官军和内承运库的钱粮是皇帝最后的保障,但是皇帝也不能老掀桌子啊,不到万不得已,是不能够这么做的,所以除了这种压箱底的手段之外,皇帝也需要有其他的手段在制衡内阁和部院。 朱载坖向皇太孙的仔细介绍了应该怎么处理这些事情,第一个手段就是密疏,密疏是从世宗皇帝起就开始使用的制度,最开始只是亲近臣子,但是朱载坖将密疏制度予以扩大,不仅仅是内阁辅臣,还有信重的部院大臣,地方督抚、提督、总兵甚至是重要府州的知府等,都有密疏上陈的权力。 密疏是臣下向皇帝进言奏事的机密文书,撰写后不经任何机构直达御前,由皇帝亲阅亲批。保密性极强,也是皇帝离间群臣的重要手段,这点是非常之重要的,通过密疏大大提高了行政效率,皇帝对密疏的重视程度高,有着优先御览的特权,真正实现了及时的下情上达。 而同时,密疏也是皇帝控制臣子的一个重要手段,实行密疏制,等同于广开言路,群臣可以直言进谏,使大臣们相互牵制,加强了皇权。密疏起到了使官员、尤其是同僚,相互告密的作用。比如一省之内,督抚、布政使、按察使都可以独自上疏密奏,那么谁还有胆量背着皇帝做不臣之事?密疏制度使得同僚变成了“特务”,谁都有打小报告的可能,自然是防不胜防,于是只好老老实实。 当然,朱载坖也要向皇太孙说明白密疏的危害以及应对的办法,密疏是皇帝离间群臣的一个工具,但是臣子们也通过密疏,有可能把皇帝当枪使,这点是绝对要加以防范的,对于这些科举卷王搞事情的能力,朱载坖是很清楚的,众多臣僚用密疏言事 , 所言内容彼此都不得而知 , 某人即使被诬陷也无处申诉 , 再加上皇帝与众臣僚的关系亲疏不一 , 有人自恃与皇帝关系较亲密 , 借以挟持上司或他人。这种事情是极有可能存在的。 所以朱载坖认为密疏所言之事,不可不信,亦不可全信,要多方查证属实之后再予以处理,密疏是皇帝的耳目,但是不能偏听偏信,这点是朱载坖警告皇太孙的,密疏只是皇帝控制朝廷和臣下的一种工具,不是搞特务政治和告密政治的工具,相反,要对于在密疏中搬弄是非的人予以严惩才行。 除了密疏之后,第二个武器就是科道,一直以来,科道和皇帝的关系都十分紧张,似乎科道官员和官员对着干已经是常态了,尤其是朱载坖即位之后,其实对于科道的打击是很重的,朱载坖对于利用科道,干涉朝廷大政,结党乱政,扇惑人心的言官,都予以了严惩,似乎朱载坖对于科道是和世宗皇帝一样的态度,就是极为讨厌。 但是实际上,朱载坖很明确的告诉皇太孙,科道是皇帝手中的利剑,之前为什么朱载坖严惩科道,就是因为科道已经成为党争的工具,权臣的走狗,所以朱载坖对于这些人予以严厉打击,但是对于科道的作用,朱载坖还是极为重视的,之前的六科已经扩充为诸科了,由翰林院官员轮流前往诸科担任给事中。 朱载坖将科道分流,诸科回归近侍衙门的职责之中,成为皇帝的近臣,真正做到天子耳目,而都察院则是朝廷重要的监察机关和法司之一,之前这些重臣们经常利用科道互相攻讦,这是朱载坖所知道,所以朱载坖对于可到动辄严惩,多次大规模的外放御史,就是为了更换新鲜血液,保证御史是朝廷的御史,而不是权门走狗。 都察院作为部院之一,负责监察内阁和各部以及地方各级官府的行政,而诸科作为专门监察机关,直接受皇帝的指挥,对于专门的领域或者是事项进行监察,完全按照皇帝的旨意办事,同时负责文书审核甚至是封驳等事项,是皇帝在近侍机构中对于内阁进行制约的部门。 经过朱载坖改革之后的诸科,无专官,无专事,奉圣谕纠劾,是皇帝的耳目,同时也是对于翰林官员们进行选拔的一种途径。通过科道的监察,对于朝廷的各级衙门加强控制,防止出现贪墨等事项。 其三就是国务会议,这也是朱载坖想出的一个办法,在朱载坖对于内阁制度化了之后,看似内阁从品级上权压各部院,但是朱载坖还是为各部院流出了一条道路,就是国务会议,是由皇帝主持的对于朝廷重大事项予以讨论的会议,看起来类似于之前的廷议,但是实则完全不同。 国务会议最大的特点是权威性,在国务会议上所作出的决定,是要被当即御批明发实施的,这样就使得内阁的决策权力收到限制,平衡内阁和部院之间的权力。 第2250章 谆谆教导君王愿 国务会议是朱载坖设计来用于制衡内阁的一个武器,对于内阁的决策有所不满或者是皇帝需要扩大决策层的人数的事情,就可以召开国务会议,按照朱载坖所制定的规则,国务会议的发起是有三种情况,第一就是内阁遇到重大事务,无法独自决定,故而需要奏请皇帝,召集部院甚至是军机大臣等一道通过国务会议商讨此事。 而第二种情况就是部院大臣对于内阁的决定有异议,直接上疏皇帝,要求召开国务会议重新讨论,这算是制度上赋予部院反制内阁的一种权力,在经过皇帝同意之后,就可以召开国务会议了。 除此之外,就是皇帝认为一些重大事务,尤其是有关和战的事宜,必须召集国务会议对于此事进行商讨。朱载坖详细的给皇太孙讲解要怎么利用国务会议,国务会议是皇帝对于内阁决策权的重要制衡,皇帝通过使用国务会议,对于内阁的决策权力进行制衡,这点是非常之重要的。 朱载坖认为,皇帝利用内阁作为决策机关,主要的目的就是为了减少决策失误,同时在皇帝之前构筑一道防火墙,使得皇帝有更大的回旋空间,这点是极为重要的,但是对于内阁,皇帝也要加以防范,防止内阁的权力过大,这点是非常之重要的,朱载坖向皇太孙详细教授了应该怎么利用国务会议对于内阁的决策权予以制衡。 第一点就是皇帝要牢牢掌握国务会议的召开的权力,在什么事情什么时机召开国务会议,对于皇帝来说是一个极为重要的事情,要选择好时机,既然显示好皇帝的尊严,同时也要避免皇帝因为频繁召开国务会议所造成了不利影响,内阁和部院是动态平衡的,在内阁力量强大的时候,皇帝就是适时召开国务会议,加强部院的权力。 而在部院权力过重的时候,皇帝就要加强内阁的决策权力,这其中的平衡,是要取决于当时的情况的,除此之外就是对于国务大臣的任命问题,理论上所有能够参加国务会议的重臣都可以算作国务大臣,但是在实际的制度上,朱载坖规定的从三品以上的官员就可以加国务大臣衔。 为什么朱载坖会将品级设定在从三品呢?正三品就是各部侍郎,也是入阁的最低门槛,从三品以上就是将所有的内阁辅臣、部院堂官、军机大臣等全部包括在内的,范围是很广泛的,在必要的时候,皇帝可以直接通过绕过内阁,由国务会议决定朝廷大政,剥夺内阁的决策权,当然这个手段也是不要轻易动用的,这点是朱载坖再三警告皇太孙的。 这天朱载坖还是和皇太孙讲了很多,不过朱载坖也是很清楚,虽然朱载坖已经和皇太孙说的很清楚了,但是政治这个东西,是必须要经过经过实践才行的,这点是朱载坖所担心的,皇太孙必须对大明的实际情况有所了解才能保证日后能够行政。 所以第二天朱载坖将太子还有首辅申时行、次辅王锡爵、缇帅严绍庭、总督京军英国公张元功、领侍卫内大臣曹国公李言恭等人,朱载坖对于他们说道:“朕欲遣皇太孙代天巡狩北直、河南等省,卿等以为如何啊?” 虽然朱载坖是询问这些重臣们,但是他们也很清楚,朱载坖这人只要是已经决定了的事情,必然是要实施的,遣皇太孙代天巡狩,也是朱载坖所谋划已久的,皇太孙接受了很好的教育,但是政治实践不仅仅是朝堂之上的纵横捭阖,更加重要的就是对于实际情况的了解,这点显然是极为重要的,所以朱载坖准备派遣皇太孙代天巡狩,就是让他了解大明的实际情况,这点确实是很重要的。 太子也是支持朱载坖的这个决策的,但是皇太孙代天巡狩,可不是小事,相应的随扈等事项,不可轻忽,这点是极为重要的,首先就是随驾的臣子,皇太孙也是事实上的储君,所以随驾臣子也是要安排齐全的,但是又要和皇帝、太子有所区别,这点是很清楚的。 朱载坖认为,还是要选拔一些年轻臣子陪同皇太孙前往,朱载坖点了翰林编修李思诚、韩鑛两人,他们一个是前首辅李春芳的孙子,另一个是前首辅张四维的女婿,还有就是驸马都尉马爌,除此之外,还需要一些亲随臣子,同时厂卫和勋臣也要派遣相应的臣子前往。 朱载坖问道:“锦衣亲军之中可有得力官校?” 原本严绍庭是举荐都指挥佥事、成国公朱应桢前往随侍的,但是朱载坖认为朱应桢在锦衣亲军历练才是最重要的,严绍庭御史转而推荐锦衣中卫千户骆秉良,他也是当年从湖广来的老人之后,朱载坖对他还是比较信任的,于是任命他为锦衣亲军指挥佥事,负责皇太孙护卫事宜。 同时从京军抽调精锐,负责护卫皇太孙,但是申时行认为还是选择一个老成持重的大臣前往随扈才行,要不然的话,朱载坖所选择的这些臣子都过于年轻了,朱载坖问道:“元辅有何举荐的?” 申时行说道:“陛下,顺天府尹徐元春,老成持重,可堪大任。” 朱载坖对于徐元春还是比较熟悉的,徐元春的媒,还是朱载坖亲自保的,徐元春是徐阶的长孙,申时行的女婿,这种事情,朱载坖只是笑着说道:“京兆尹堂堂三品,元辅也舍得?” 申时行推荐徐元春,是为了在皇太孙面前刷脸,但是一旦拣选为随扈大臣,顺天府尹这个位置可就要出缺了,朱载坖才打趣申时行,申时行说道:“但为君计,何惜品秩?” 朱载坖当然知道申时行的打算,顺天府尹虽然是三品,但是在朝廷上仍旧属于事务繁杂的官职,要是能够借由随扈,跳到都察院等部门去,对于徐元春来说才是最好的事情。 第2251章 谆谆教导君王愿(二) 朱载坖说道:“既然元辅内举不避亲,朕也应当成全。” 朱载坖话锋一转对王锡爵说道:“朕闻卿子颇有才名,缘何不出?” 其实朱载坖怎么会不知道王锡爵儿子王衡的事情,隆庆二十二年,王衡因是大学士王锡爵之子,且当时首辅申时行的女婿也同时中举。有言官弹劾主试官,认为有作弊嫌疑。虽然王衡在随后的复试中取得第一获准参与会试,但言官们仍不依不饶,为避免父亲王锡爵陷入更大的党争之中,王衡选择退出会试,在王锡爵担任内阁辅臣的期间,王衡就不参与科举,知道王锡爵致仕之后,王衡才重新参与科举。 对于王衡,朱载坖认为还是不错的,至少是个孝顺的人,不给自己老爹惹事,这点就很好,而且王衡的才名还是很大的,当时人就称颂道:“不幸生于相门,为门第所掩,又为数十年功名所缚。” 王衡可是王世贞的得意门生,王世贞这人,当时文坛之盟主,王世贞的眼界还是很高的,王衡从小聪颖过人,又好学博记,尤好古文诗歌,且得名师教导,并从同乡同姓的大文豪王世贞处学习诗文,学殖益富,能诗善书,散华落藻,名动海内,同时和汤显祖、李开先一样,也是当世的戏曲名家。 见朱载坖询问此事,王锡爵说道:“陛下,臣备位辅臣,臣子若以科举入仕,恐科道不满,且臣子若果有才华,不管臣是否在内阁,都不影响,故而臣在内阁,臣子不应科举。” 对于王锡爵父子的风骨,朱载坖还是很佩服的,这点也是王锡爵和申时行等人不同之处,但是王衡确有才学,就这么沉沦山野,也不是办法,之前学部尚书王世贞就密疏推荐王衡,朱载坖借这次皇太孙的出巡,召王衡随驾,要是确有才华,朱载坖也会破格使用的。 王锡爵自然是谢过朱载坖的恩赏,在和重臣们商量完了这些事情之后,朱载坖和太子一道将皇太孙找来了,这次是皇太孙第一次代天巡狩,朱载坖和朱翊釴自然是要对他进行教育的,对于皇太孙来说,代天巡狩意味着终于可以离开大内了,对于外间的一切,皇太孙都是好奇的,他对于外间的了解,都是通过讲官、内侍等人才知道的,对于外间,他是充满了向往。 这种向往,在朱载坖、朱翊釴父子身上一样有过,大内森严,皇帝、太子看似尊贵无比,但是同样也被束缚在了这大内之中,尽管可以出巡,但是对于皇帝来说,出巡并不是常态,更多的时候,就是在大内之中,批阅奏疏,朱载坖、朱翊釴父子何尝不想出去呢?但是九州万方,生民苍生,都在皇帝的身上的担待着。 到现在,朱载坖和朱翊釴父子都明白,为什么那么多的皇帝,即位之初,都想做圣主明君,但是最后却沦为了平庸甚至是昏庸,皇帝并不是一个好的职业,对于皇帝来说,万方供养,锦衣玉食自然是不在话下,九五之尊,何所不有?那么,代价是什么呢? 历朝历代的皇帝,哪个不是想做圣主明君的,没有皇帝上来就说老子是来当昏君,是来当亡国之君的,但是靡不有初鲜克有终,想做一个好皇帝,确实是太难了,要和这些臣子们无休无止的斗争,要时刻警惕臣子们,有时候要顶着满朝的压力去推动政策,甚至要将自己的身后之名都给押上去,而且不是一天两天。 是只要你坐在这个位置上一天,就有批不完的奏疏,处理不完的政务等待着皇帝来处理,不会因为皇帝生病或者年老体衰就减少的,历朝历代以来,有几个人能够数十年如一日的这么坚持下来?何况还要作出正确的决策,抑制自己的私欲,即便是唐太宗,在贞观末年,一样也是有所懈怠了。 唐玄宗在开元年间也算得上是圣主明君吧?天宝年间纵情享乐,就酿成安史之乱,对于皇帝来说,从坐上皇帝位置的那一刻起,就不能懈怠了,这点朱载坖、朱翊釴父子是很清楚的,所以趁他们两人还能够顶得住,朱载坖要放皇太孙出外巡狩,一来是熟悉民情吏治,对于地方和基层有所了解,才能够为之后的决策提供依据。 二来就是让皇太孙出去逛逛,否则等到日后要他承担重任的时候,恐怕也难有这种机会了,所以还是先放他出去看看吧。不过皇太孙巡狩,自然不是为了游山玩水的,皇太孙的巡狩,主要是为了了解地方的实际情况,朱载坖和朱翊釴父子将皇太孙叫来,就是交代他在巡狩的过程中要注意什么。 对于北直的巡狩,主要是在兵防、工业和基础设施上,要考察北直隶的战备、军储情况,道路、桥梁修造的情况,还有就是朝廷在北直隶所建设的各种工场,尤其是军事工业的生产情况,工匠的待遇等事项都是皇太孙要了解的,同时还要对于北直隶的驿传等事项予以详细的了解,检查京通仓和北直各府州县的常平、备荒仓,代天校阅蓟镇、天津海防镇和北洋水师。 对于河南的巡狩,主要是针对民生的问题,朝廷的赋税,尤其是田赋是否合理,黄河的治理情况如何,同时对于州县仓储、物价等民生事宜也要加以关注,还要就是河南是否存在流民等情况,也要仔细的了解,河南乃是中原要地,朝廷在北方的重要支点,这点是十分之重要的,朱载坖对于河南的民生问题一向是十分之关注的。 除此之外,还有就是河南的道路等基础设施以及工业等的发展情况,朝廷投入巨资兴修各种道路,成效到底如何,只看官员们的奏疏是不行的,要实地查看,所以文思院、格物院也要派遣工匠等,以巡狩为名,检查这些工程的质量,不过朱载坖也嘱咐皇太孙,发现问题,密疏陈奏即可,这些事情,朱载坖来处理即可,皇太孙现在必须沉在水面之下。 第2252章 谆谆教导君王愿(三) 皇太孙巡狩,自然是非常重要的事情,朝廷上下都为此积极准备着,同时太子的次子降生,宫内添丁进口,自然是大喜事,朱载坖也从西苑返回养心殿,一来是庆贺皇孙降生,二来就是处理政务,太子毕竟还是要关心一下自己的次子,朱载坖也就当给太子放假了,重新回到文华殿处理日常政务。 这次朱载坖回到文华殿处理政务之后,朱载坖已经很明显的发现自己的力不从心了,之前能够自己一人处理的政务,现在都要处理到很晚,文华殿的灯每晚都要亮到很晚,尤其是天黑之后,尽管有叆叇加以辅助,但是朱载坖批阅奏疏还是大受影响,甚至很多时候都要文书房太监帮朱载坖读奏疏之后才能够加以批阅。尤其是一些官员,笔迹又很细,搞得朱载坖确实是很难受。 李皇后也因为此事多次跟朱载坖发脾气,要他早日回来休息,但是奏疏是必须处理的,朱载坖即位以来,一向的规矩就是奏疏不过夜,朱载坖此时正在伏案批阅奏疏,突然案头上堆积的奏疏被人拿走了,朱载坖头都不抬,还以为是太监或者是李皇后来了,说道:“奏疏就放在此事,朕批阅完了自会休息的。” 太子说道:“父皇,您要是再不回去,母后又要骂儿臣了。” 朱载坖这才抬起头来,是太子将这些奏疏抱到一边去处理了,朱载坖也不得不感叹道:“朕老矣!” 太子赶紧说道:“陛下何出此言,皇爷爷尚且批答奏疏四十五年啊。” 朱载坖笑着说道:“你皇爷爷是何等之君,朕岂能及?其后是你们父子了。” 有了太子的帮助,朱载坖很快就将这些奏疏处理完了,但是朱载坖还并不打算回去了,朱载坖问道:“太子,你觉得大明现在要做的是什么?” 太子处理政务也这么久了,自然是对于大明现在的情况有所了解的,朱载坖偏重于开疆拓土,保障大明的国土安全,同时发展海上贸易,增加出口,解决大明的财政问题,同时在国内进行大规模的基础建设,推动教育的普及等,但是朱翊釴和朱载坖的看法不同,朱翊釴认为,现在百姓的生计虽然比之之前要好一些了,但是仍旧是十分艰难的。 朱翊釴将东南等处府州主管常平的官员奏报取出来,近年以来,由于东南、广东等地外来人口增加,物价腾贵,对于百姓来说造成了极大的负担,民生艰难,粮食、食盐等基本物资的价格上涨,对于百姓的民生是有极大的影响的,同时朝廷近年用兵频繁,大量的轮输转运,尽管有海外和缅甸等地的粮食补充,但是也无法平抑粮食价格的上涨。 嘉靖年间,米一石不过四钱,即便是灾荒时节,也不过六钱上下,现在在苏松和广州等地,平常时节,米价都在七钱一石,一旦有灾荒发生的话,粮价就会更加高,对于百姓的生活影响更大,除了粮食的价格之外,还有就是食盐等的价格,也是开始上涨,盐商总是抱怨食盐亏本,运司和盐政衙门为了收取盐税,也支持提升盐价,朱翊釴认为这些都是不可取的。 但是现在朝廷开支浩大,不仅仅是用兵,还有规模庞大的基础设施建设,道路的修建,工场、矿冶的修建,不仅仅是要朝廷持续不断的投入巨资,同时在其中也需要大量的劳动力,还要征用百姓的土地,在这之中,不可避免的会发生各种冲突。 朱翊釴小心的看了一眼朱载坖的脸,见朱载坖没有任何表示才继续说道:“父皇,儿臣非是反对父皇,父皇雄才大略,为万世计,乃是千秋之功也,然后小民生计,亦所当重,是否可以有两全之法,或暂缓其事,以待日后推动。” 朱载坖这才睁开眼睛,十分欣慰的说道:“太子能这么想,朕心甚慰!”对于朱翊釴的这个想法,朱载坖是极为高兴,这意味着朱翊釴能够关注到民生疾苦,这点是极好的,朱载坖这些年来,用兵频繁,同时国内的各种工程也确实开支浩大,虽然这些工程对于朝廷和大明的发展确实是有好处的,但是短期内的负担太重,也确实是一个问题,太子能够注意到并且主动向朱载坖提出来,这就是一个极好的事情。 朱载坖问道:“那太子以为,应该怎么办呢?” 朱翊釴也确实有了一些看法,朱翊釴认为,现在田赋在大明朝廷财政收入中所占的比例已经不是那么高了,尤其是朝廷的现银收入中,田赋折色所占比例是很低的,所以对于一些粮价高涨的地方,予以蠲免赋税,增加本地的粮食供应,同时动支常平仓储粮,投放到市场上,打击粮价,保障普通百姓的生计。 第二就是对于食盐的价格,要继续予以抑制,继续增加盐引重量,压低食盐价格,同时组织官运官销,向市场投放廉价食盐,将食盐的价格压低到每斤十五文之下,同时每引盐增三十斤,使得盐商有基本的利润。 第三就是对于因为朝廷各种工程而被征地的百姓,要予以补贴和安置,不仅仅是经济上的补偿,还有使得他们能够继续生活下去,有条件的地方,将官田补偿给百姓,并且予以蠲免赋税等事项,无法给予土地补偿的,也要按照价格加倍补偿百姓,保证百姓的生计,同时派遣御史巡视,保证朝廷的各项优抚措施能够落实到位。 除此之外,就是教育和科举的事情,朝廷尽管一直在推行普及教育,但是在北方还有西南等地的效果不佳,朝廷也要想办法增加这些地方学童的数量,降低百姓送子弟上学的负担,使得更多的百姓从朝廷推行的政策当中获利。 而科举主要的问题就是陡然增加考试范围,使得很多生员都难以接受,而且参考书目过于庞大,对于士子们的经济负担也是很重的。 第2253章 谆谆教导君王愿(四) 太子说了很多,主要就是针对朱载坖所实施政策的一些弊端而言的,朱翊釴说完之后,有些紧张的看了看朱载坖,没想到朱载坖反而是极为高兴,他对朱翊釴说道:“太子能看到这些,朕愿足矣!”对于这些事情,朱载坖并非全然不知,但是有些时候,朱载坖更多的是看看太子怎么看待这些问题的。 朱载坖确实是有长远的规划,但是现下百姓的生计问题和在各种政策执行过程中所出现的弊端也是必须要纠正的,太子能够在纷繁复杂中的奏疏中注意到这些,并且冒着触怒朱载坖的风险说出来,就是极大的一件好事了,朱载坖对太子说道:“民生之重,重于泰山,太子能够这么想,就是极好的事情,太子要具奏拟来。” 朱翊釴看了看朱载坖,当然明白朱载坖的意思,这些事情,朱载坖本可以直接下旨施行,对于朱载坖本人在民间的看法是极大的好处的,但是朱载坖并没有这么做,而是要求朱翊釴具折上奏,朱翊釴怎么不知道朱载坖的的想法,朱翊釴具折上奏之后,朱载坖肯定会将朱翊釴的奏疏下内阁以及部院讨论之后再予以施行。 而在官员们和百姓、士子们心中,是太子为他们上疏才使得朱载坖才使得他们能够从中获利的,虽然最终是朱载坖决定的事情,但是他们会感激的是太子,朱载坖就是要将这份功劳给太子,朱翊釴刚想说什么,被朱载坖打断了。 朱载坖说道:“朕老矣!这些东西,于朕何用?日后这些是太子用的上的,吾儿当为文景!”说罢朱载坖起身背着手回养心殿休息去了,第二天太子上奏,条陈民生五事,朱载坖当即下内阁、部院商议,然后与太子一道召开国务会议,针对太子所提出来的各项民生之事,内阁辅臣和部院重臣们也都发表了意见。 粮食等基本生活物资的上涨对于百姓的影响是极为巨大的,这点不光是皇帝,群臣们也是很清楚的,由于商贸的发达,近年以来苏松、广州、杭州等府县的人口激增,大量的人口使得粮食供应紧张,粮价上涨,这点确实是不争的事实,在这种情况之下,这些地方的粮价飞涨,也确实极大的影响了百姓的民生。 朱载坖在和重臣们讨论了之后,决定一方面是蠲免这些地方的田赋,增加这些地方的粮食供应,同时就是投放常平仓的粮食,对于投放常平仓的粮食,也是一个有技术的活,这点是极为重要的事情,要是朝廷无目的的投送常平仓的粮食,这些粮食很快就会被粮商所抢购一空,这点是极为重要的。 在和重臣们商量之后,朱载坖认为要实施户帖授粮,百姓持户帖到常平仓购买朝廷的平价粮食,保障百姓的基本生活,这些粮食务必是要发到百姓手中,而不是被这些粮商等收购了,同时也要以政令的形式实施粮食限价,敢囤积居奇者,地方官府要立即予以打击,内阁和户部、刑部、虞部要行文相关的府州县,一是明确命令他们采取各种手段平抑物价,打击奸商,二就是警醒他们,一旦要是因为物价问题引发民变,朝廷对于相关的官员,决不宽贷,不仅是首级不保,祸及妻儿也是极有可能的。 同时盐政衙门也拿出了可行的办法,在食盐每引增加三十斤,同时降低部分盐税的情况下,将食盐价格每斤下调五文,降低盐价,以缓解百姓的生活压力。 而对于教育问题,北方在教育上的投入确实是不如南方,北方、西北、西南、东北等地,缺乏师资力量,同时百姓送子弟上学,所耗费不菲,尽管现在朝廷采取了很多措施减免学费,但是书籍等的价格依旧不便宜,同时虽然一些百姓的子弟还不能成丁,但是也可以为家里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要是送他们去学校,一来一去,对于百姓的家庭来说依旧是很大的负担,而且百姓家中不止一个子弟,要是都送去上学的话负担很重,所以现在教育的普及率虽有提高,但是在这些地区的改变不大。 朱载坖在和臣子们讨论了之后,确定了以下的办法,第一,将原本只在两京开设的师范学堂,在各布政使司一道开设,增加朝廷对于师资力量的培养,同时对于教师的待遇也要予以提高,解决现在各省直的教师缺口问题; 第二就是设立奖学金,由内帑出钱,经皇太子奏请,设立奖学金,这笔奖学金的用途主要有三个,一是补助书本费用,由内帑出钱,朝廷去采购执掌,在朝廷出版总署下辖的印刷工场中印制统一教材,颁行大明全国使用,由于由内帑的补助,这些教材的费用比市面上低很多。 第二就是补助学生的口粮,从内帑出钱按照各地学生的数量给予补助,使得学生口粮、食盐等有保障,减轻百姓送子弟上学的负担。 第三就是直接补助,这种直接补助分为两个方面,一是对对子女的家庭,按照子弟数量的不同给予减免学费和补助等事项,二就是对于百姓子弟中成绩优异者,减免学费,甚至予以赏赐,以示天恩浩荡,之前朱载坖也对这些百姓子弟予以赏赐,但是规模不大,现在朱载坖觉得加大赏赐的覆盖面。 从社学扩展到朝廷的各种学堂,包括师范、工程、机械等专门学堂,对于成绩优异的,都要予以赏赐,同时扩大数量,之前的赏赐太少,没有激励效果,朱载坖在和重臣们商量之后,对于社学成绩前五分之一的,免除学费等,前十分之一的,每年以皇室名义赏钱七百,报考科举或者是朝廷的其他学校时,一应路费盘缠等,也要皇室内帑资助,鼓励他们在科举之外报考大明的军事学院、格物、工程等学校,培养大明自己的科技人才。 第2254章 谆谆教导君王愿(五) 除此之外,就是有关科举制度改革的事情,朝廷之前对于科举制度进行了大规模的改革,扩大的科举的考试范围,这样做确实是有助于消除所谓的程文对于科举的影响,为朝廷选拔出有真才实学的人才,但是这样做也极大的增加了考生的负担,首先就是常识部分对于很多士子们是之前从来没有接触或者是接触很少的,朝廷要在科举中考察这些东西,对于他们来说是极为矛盾的。 而且由于考试办法的改变和考试范围的扩大,科举的难度直线上升,而且对于基层的考试来说,考试范围的扩大也对于考官提出了很高的要求,院试以下的考官,是很难有这么强大的知识储备的,同时对于士子们来说也是极大的考验,考试范围的扩大,对于士子的经济提出了要求,尽管朝廷在各府州县都建立了图书馆,配置了相应的图书,但是数量肯定还是远远不够的,这使得士子们需要更多的钱财去购买参考书籍,使得一些贫寒子弟的上进之路受到影响,这是之前很多大臣都上疏劝谏的。 朱翊釴也认为朝廷对于科举的改革步子过大,应当有所节制,同时增加对于贫寒士子的帮扶,使得他们能够出人头地,这点得到了朱载坖的认同,在朱载坖的指令之下,由太子领导学部等衙门,对于科举制度的改革予以部分修正,首先就是推动渐进改革,逐步的扩大科举考试的试题范围,这点是非常之重要的,一步到位对于士子们的压力确实是过大了,这点朱载坖也不得不承认。 除此之外就是在翰林院的组织下对于各种常识教材的编撰,不管是自学还是由朝廷的各种学校教授,至少保证这些士子们有时间逐步接受朝廷对于科举制度的调整,同时就是资助印刷行业的发展和油墨等技术的发展,由于科举考试范围的扩大,对于各种考试范围内的书目需求也是大增。 朱载坖一方面命令出内帑资助出版总署下的各个大型印刷厂,以平价出售给这些生员们,同时命令翰林院编撰相关的参考用书,作为考官和士子们复习参考的资料,降低这些士子们考试的难度,同时对于各处的贡院等地方予以翻修,准允士子们参考的时候使用朝廷的驿传系统,减轻生员们的负担。 这些政策朱载坖都命令以皇太子令旨的形式予以发布,加重皇太子的地位,其实群臣们都很清楚,这是朱载坖给皇太子造势,让皇太子收买人心的,朱载坖是以威治之,对于朝廷和大明来说,朱载坖的威望是很高的,毕竟朱载坖二十多年以来,南征北讨,大明官军兵威赫赫,在臣僚们和大明百姓眼中,朱载坖就是杀伐果断的一代君王,不管是对于外敌还是内患,朱载坖从不妥协,处置起来就是快刀斩乱麻的。 而太子则是要温和很多,朱载坖父子两人呈现出不同的执政风格,朱翊釴更加温和,朱载坖也有意营造他体恤百姓的一面,朱载坖很清楚,自己虽然可以展现强势,东征西讨,但是大明也是需要休养生息的,朱翊釴的性格也符合朱载坖对于后继之君的要求,温润如玉,既有政治手腕,又能够不疾不徐的推动朝廷的各项改革措施,在朱载坖之后,能够使得大明休养生息,积攒力量,这点是极为重要的。 所以这次的一系列措施,都是以太子令旨的形式发布了,朱载坖予以确认就行了,除了对于之前改革的一些弊端予以纠正之外,朱载坖亲自落实的就是有关长江桥梁的问题,工部和交通总署都认为以大明现在的技术能力是很难在长江上修建大桥的,但是朱载坖认为要以修建长江大桥作为大明现在的一个要务,推动大明桥梁营建的发展。 为此朱载坖专门召见了工部、文思院、格物院等相关的衙门一道商量此事,朱载坖的态度是很清楚的,就是要采用新技术,新方法,尤其一些西洋的营造之法,大明引进了很多西洋的学者和工匠,他们中也有精通桥梁设计建造的,同时不仅是依赖于经验,更加重要的就是要利用现有的科学技术,将格物院和文思院的相关成果投入到实际中去,产生实际的效益,才能够使得朝廷重视这些东西。 现在在朱载堉等人的发展推演之下,大明的力学已经有了长足的发展,所以朱载坖要求这次格物院也要参与进来,对于桥梁的设计工作也要加以指导,虽然这些工匠们经验丰富,但是他们更多的是依赖于经验,这次朱载坖准备把经验转化为科学,在工匠们设立桥梁之后,格物院在进行受力分析,加以修改,除了设计之外,更加重要的就是对于施工的各种问题的解决了。 朱载坖命令工匠们总结上次修桥失败的种种原因,和文思院的工匠们一道从材料和技术上攻克这些问题,朱载坖当然知道在长江上修建桥梁的难度是很大的,正是因为难度极大,所以朱载坖更是要是集中朝廷的能工巧匠和文思、格物两院,完成这一壮举,使得大明朝廷明白文思院和格物院的作用。 之前一直有官员对于格物院的作用表示怀疑,毕竟内帑每年以数十万的银钱加以供养,除了理论之外,也应该有所实用,朝廷不养吃白食的,这点是很重要的,朱载坖就是要借此机会向朝廷上下展示成果,使得朝廷官员们能够了解科技的力量,这点是朱载坖现在最重视的。 朱载坖在和这些朱载堉等人商量之后,决定从水泥、防水材料、工程机械等方向上着手,一一攻克修建桥梁的各种难关,从技术上解决在长江上修建桥梁的各种问题,使得朝廷能够实现一桥飞架南北的创举,改善大明南北的交通。 第2255章 谆谆教导君王愿(六) 而除了此事之外,现在朱载坖最关心的事情自然是皇太孙的代天巡狩了,这也是皇太孙第一次在大明的政治舞台上崭露头角,所以朱载坖是极为关注的,按照朱载坖之前所制定的计划,皇太孙首先是巡视北直隶各府州县和蓟镇的情况,作为拱卫大明京畿的重要军镇,蓟镇的地位是极为重要的,也是得到朝廷的格外关注的。 在戚继光时代,蓟镇边墙就已经得到了大规模的修葺,而在现在随着官军战术的变化,各种新式筑垒地带取代了边墙,成为官军抵御北虏,拱卫京师的屏障,皇太孙奉诏巡视,主要是对于蓟镇的军储还是士卒的训练水平予以检查,现在在军机处的领导之下,清军督练总署针对大明官军各兵种都制定了相应的考核标准和奖惩则例,这次皇太孙奉诏巡狩,也是对蓟镇加以抽查。 除此之外,就是对于朝廷所兴建的各种基础设施如道路、水利等的质量予以检查,为此朱载坖专门从工部、文思院等衙门抽调了精干官吏和工匠等随行检查,对于朝廷的各种工场也予以检查,并且赏赐工匠、士卒财物。 对于北直隶,朱载坖关注的重点就在于物价、军屯等事项上来,尽管朝廷将大宁都司等卫所已经迁移到大宁等地了,但是南北直隶仍旧是大明现在卫所最多最密集的地方,这点也是朱载坖有意为之的,朱载坖将大量的卫所安排在南北直隶和环京畿,就是为了朝廷有事的时候能够迅速的利用卫所的预备役兵员,充实朝廷的力量。 但是朱载坖也很清楚,要保证卫所有战斗力,同时在有事的时候能够及时调动组织起这些兵员,在平时朝廷就要对于卫所进行管理,对于卫所的管理主要是包括两部分,第一就是保障卫所士卒的军屯,这点是非常之重要的,卫所士卒之所以愿意死战,就是因为有军屯的保障,军屯是朝廷优待军士和维系卫所的重要保障,所以必须保证卫所士卒们有足额的军屯土地,才能够有足够的经济实力。 还有就是在农闲时候的军事训练,这点也是非常之重要的,朝廷之所以要重视卫所,就是要将这些卫所作为朝廷常备官军的预备队,所以这些卫所士卒必须具备一定的战斗力,按照朱载坖的密旨,皇太孙对于北直隶的卫所予以了巡视,重点对于北直隶的卫所的兵器库予以检查,查看他们的军器、装备保养情况,卫所士卒的屯田情况,还有是否有私役军士等情况,这些都是极为重要的。 同时召见相关的卫所军官、州县守令等,听取他们的意见,同时向朱载坖奏报相关的情况,对于北直隶来说,现在的主要情况是地方的百姓伪造卫所军籍,因为朱载坖加强对于卫所的管理,卫所士卒的军屯,只用缴纳田赋,而没有徭役折色,负担比之地方的百姓要轻很多,而且卫所士卒的子弟有免费的卫学上,这点是很多百姓所羡慕的。 之前卫所士卒待遇底下,军屯被侵占,士卒食不果腹,衣不蔽体,逃亡成风,现在军户又成了吃香的饭碗,所以一些百姓干脆就伪造户帖,将自己名下的土地也算作军屯,自己可以占军户的各种便宜,而由于卫所在此地年深日久,很多时候连卫所也无法确定这些人是否是军户,再加上他们给总旗等小军官一点银钱,就可以买通他们,承认他们是卫所的军户。 这就使得地方官府麻了爪,现在不是之前了,七品县令都可以对指挥使呼来喝去的,州县是州县,卫所是卫所,大家互不干涉,卫所的刑名等都是独立的,州县无法干涉,这些军官们也开始强势起来,地方的官员对于他们也确实是没有什么好的办法,由此卫所和地方都产生了很大的纠纷。 对于这种事情,皇太孙向朱载坖予以奏报之后,朱载坖也指令军机处和内阁商量出一个合理的办法,主要就是确定军屯和军户的问题,厘清卫所和地方官府的界限,尤其是刑名、赋税等事项的职权,既要保证卫所能够实现职权,也要保证州县官府的权力,不能让卫所肆意扩大权力,这点也是极为重要的。 除了这些事情之外,在皇太孙的考察之下,发现北直隶的棉花种植面积扩大,也使得京畿的粮食供应出现紧张的情况,因为种棉花的收益更高,所以很多百姓都愿意种植棉花,而不是粮食,再加上在京畿附近由漕粮的供应,朝廷对于粮价也一直采取平抑的措施,使得百姓种粮食收益不高,所以越来越多的百姓开始种棉花了。 地方官员对于此事还是非常之担忧的,百姓当然是选择收益更大的方式,但是这样也使得北直隶州县的抗灾能力下降,这点也是非常之重要的,所以地方官府通过皇太孙直接向朱载坖表达了担忧,对于粮食问题,朱载坖一向都是十分之重视的,也是关系是朝廷是否安定的事情。 其实归根到底,百姓愿意种棉花还是因为棉花的收益高,粮食的收益小,要刺激百姓种植粮食,就必须提高粮食的收储价格,使得百姓能够从种植粮食中获利,除此之后,朱载坖也命令将田赋等还是本色征收,保障朝廷的仓储和北直隶的粮食供应,这点是非常之重要的,朱载坖一向强调要保障农民的利益,要稳定住百姓,才能够使得大明得以稳定。 除此之外,就是对于朝廷在北直隶的各种工场也要进行视察,朝廷在京畿和北直的工场,主要是围绕军事工业和重工业发展起来的,以军器制造、冶铁、铸币、造船等行业为主,门类还是比较齐全的,工匠数量也十分之庞大,向朝廷和官军交付了大量的装备和军器,但是这些工场也不是没有不足。 第2256章 谆谆教导君王愿(七) 对于朝廷的这些工场,皇太孙予以考察了之后也向朱载坖加以奏报,由于很大一部分的工场都是隆庆初年所建造的,现在随着技术进步,原本的老工场和冶铁、炼钢的高炉、平炉等都已经陈旧了,而现在朝廷对于这些物资的需求量是越来越大的,不仅仅是军国之用,民间百姓也需要大量的的物资,所以对于这些工场也需要重新拨款予以兴建。 同时大量制造蒸汽机,要利用蒸汽机取代畜力等作为大明的动力机械,朱载坖当然知道现在的蒸汽机仍然是有极大的不足的,但是对于大明来说,已经是可以堪用的机械了,朱载坖认为在实践中进行修改才是最重要的,同时对于冶铁等基础工业,也确实是要加以改进了,借这次更新工场的机会,将原本老旧的大鉴炉等设备全部予以更换,换成现在大明最先进的高炉冶铁,这样能够极大的提高炼铁的产能和质量。 同时大量蒸汽机的使用也使得大明的机床有所发展,之前在文思院的研制之后,蒸汽机和镗床联合使用,取得了极大的成效,镗床一向是朱载坖最关注的机床之一,之前从西洋传来了达芬奇所设计的原始镗床,朱载坖就命令予以制造,同时加以改进,使得镗床能够适应大明所用。 镗床主要用镗刀对工件已有的预制孔进行镗削的机床。通常,镗刀旋转为主运动,镗刀或工件的移动为进给运动。它主要用于加工高精度孔或一次定位完成多个孔的精加工,此外还可以从事与孔精加工有关的其他加工面的加工。之前大明主要用镗床加工火铳铳管,但是以人力、水力、畜力为动力的镗床生产效率是很低的。 不仅仅是火铳的铳管,还有就是蒸汽机的气缸,也需要镗床的加工,之前的镗床由于力量不足,是很难加工这么庞大的气缸的,所以文思院最开始生产的蒸汽机气缸都不大,而且都是手工打造的,费时费力,但是有了蒸汽机作为镗床的动力之后,文思院重新设计的镗床,加装一种空心圆筒形镗杆,两端都安装在轴承上,蒸汽机带动材料圆筒旋转,并使其对准中心固定的刀具推进,由于刀具与材料之间有相对运动,材料就被镗出精确度很高的圆柱形孔洞。蒸汽机使金属圆筒旋转,让中心固定的刀具向前推进,用以切削圆筒内部,解决了困扰文思院的气缸问题,使得蒸汽机的功率和精度大为提升。 不仅仅如此,有了大功率的蒸汽机,不管是火铳的铳管还是火炮的炮管,还有蒸汽机的气缸等,都可以大批量,高精度的进行加工,之前困扰蒸汽机推广的就是气缸的加工,对于蒸汽机来说,气缸的加工精度高低,决定了蒸汽机的功率和安全性,而有了镗床之后,此事得以迎刃而解。 朱载坖随即命令文思院和格物院一道改进传动装置,使得蒸汽机能够尽快的使用,而皇太孙也对于北洋水师、天津海防镇也予以了校阅,水师训练还是比较严苛的,天津的海防炮台等建设也还是得力的。 朱载坖对于这些情况还是比较了解的,在巡视了北直隶之后,皇太孙转而南下,开始对河南予以巡视,而朱载坖也在和太子以及内阁辅臣们商量接下来的大政事宜,现在大明的外敌可以说几乎已经不存在了,除了西域的战事之外,大明可以说是外无强敌了,但是越是外无强敌,朱载坖认为朝廷就越要加以警惕,这点确实是非常之重要的。 朱载坖对太子和重臣们说道:“现在北虏宾服,蛮夷授首,看似海宇宁定,实则祸患积累。” 对于朱载坖的话,重臣们是十分不解的,在他们看来,现在官军水陆二师所向披靡,朝廷府库和内帑储积以千万计,京通仓和各级常平、备荒、军储仓库存粮二千八百万石,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大明的国力都是极为强大的,能有什么祸患。 但是朱载坖显然不是这么看的,朱载坖直接指出了他所担忧的几点,第一就是西夷,这点确实是值得担忧的,之前西夷就在南洋进行扩张,虽然现在由于大明水师的强大,他们不敢再窥视南洋,但是狼子野心,是始终存在的,而且随着大明生产力的提高,大明也需要为大明的商品寻找产地才行。 这点是极为重要的,从弘治以来,大明的内部矛盾就越发尖锐,流民四起,民变频发,朱载坖提出了一个问题,为什么反而到了隆庆朝,民变、流民反而平息了呢? 这点内阁辅臣们还是有见识的,申时行就指出了其中的问题,之前为什么民变、流民层出不穷,主要是由于土地兼并严重,加之人口滋生,原有的土地已经无法承担这么多的人口的,而在隆庆朝,朱载坖大力开疆拓土,对于辽东、吉林、大宁、河套、西北、缅甸等地的扩张,都需要的大量的人力,这些流民就是最好的劳动力,朝廷只需要不高的成本,就可以将这些流民迁移到这些新占领的地方,分给口粮、种子和农具等物品,这些百姓就会主动的开垦土地,这些新增加的土地大量的吸纳了大明多余的人口。 除此之外,海上贸易的发达也刺激了大明的工商业繁荣,不管是纺织、瓷器、茶叶、糖业等行业,都是需要大量的劳动力的,这些行业的繁荣也吸纳了大量的劳动力,这才缓解了大明原本尖锐的内部矛盾。 朱载坖于是提出了一个问题,要是现在有人截断商路,对大明实施贸易禁运怎么办?这些行业的工人立马就会成为流民,原本缓和的国内矛盾就会立即激化,甚至酿成大规模的民变,这点是很有可能发生的,所以大明必须掌握海上贸易的航线控制权,同时扩展新的航路,大明水师不仅仅是守卫大明海疆,更加重要的是维护大明的贸易,这点是极为重要的。 第2257章 谆谆教导君王愿(八) 除了这个问题之外,西洋各国也是朱载坖一直所关心的问题,他们现在占有了广阔的殖民地,大明自然也是是加入其中的,不过大明百姓一向安土重迁,不到万不得已,是不愿远离家乡的,这点是朱载坖很清楚的,但是对于这些西洋诸国,朱载坖认为不能掉以轻心,必须保持对他们强大的压力,同时要主动干预西洋,保证西洋诸国不对大明构成威胁。 除此之外,大明内部也绝非风平浪静,这点朱载坖也是很清楚的,虽然朱载坖采取了各种手段抑制土地兼并,但是打击了地主,这些新兴的工场主势力就会起来的,他们比之地主所拥有的财富更加惊人,同时现在他们也积极谋求政治地位,这点是极为值得警惕的。 朱载坖并不是要完全排斥这些工场主参与政治,朱载坖是很清楚的,这么做也是不可能的,他们毕竟现在也是掌握了极为庞大的经济实力的,必然要谋求相应的政治地位,这点是极为重要的,但是朱载坖认为对于他们势力的膨胀也是要予以警惕的。 朱载坖认为,对于大明朝廷来说,内忧永远要比外患要重要的多,这点是朱载坖一直强调的,朱载坖认为对于大明朝廷来说,主要是两个问题,第一就是对于大明的商品市场和原料产地的保卫,第二就是内部不稳定因素的镇压。 而对于朱载坖来说,最重要的内部不稳定因素,无疑就是土司了,朱载坖对于这些所谓的土司一向是十分之警惕的,之前借由两广的叛乱,朱载坖在广西推行了改土归流,事实证明,改土归流确实是彻底消弭土司制度的办法,除了直接的用兵消灭这些土司之外。 之前殷正茂、李贽等人也上疏朱载坖,要求用教化的方式逐渐予以改土归流,虽然这种方式所需要的时间很长,但是胜在不用动刀兵,这点确实是很官员所欣赏的,但是朱载坖认为,武力手段也是不可缺少,对于那些桀骜不驯的土司,该出兵予以征讨就要予以征讨。 除此之外就是边疆的事态,朱载坖很清楚,在他的时代内,能够将西域的问题解决好就已经是非常之不错了,除了但是出了西域之外,蒙古和乌斯藏也是很重要的,现在大明对于乌斯藏只有政治、经济和宗教手段,完全是羁縻的状态,朱载坖交代太子和重臣们,要是日后有机会,一定要出兵乌斯藏,将乌斯藏彻底控制在手中。 而对于蒙古,也是如此,逐步加强对于蒙古的控制,以政治、经济手段为主,但是决不能放弃军事手段,该出兵的时候决不能够手软,朱载坖认为未来朝廷的主要事务就是这些,对于朝廷来说,更加重要的问题要放在经济和科技上,科技进步所带来的优势将会越来越大。 朱载坖仅仅以官军为例,随着大明钢铁产量的提高和加工技术的进步,官军火器的水平已经是技压群雄,蒙古人赖以称雄的所谓骑射在官军的铳炮面前毫无作用,而官军之所以能够大规模的列装火器,归根到底还是大明的技术进步了,这点是毋庸置疑的,朱载坖很清楚,大明要想保持在军器和技术上的优势,由必须不断的在技术上投入,支持格物院和文思院的研究。 虽然看起来格物院和文思院的研究每年所耗费的资金是非常之庞大的,但是其对大明的作用是极大的,物理的作用自不待言,不仅仅是各种机械,还有随着光学的发展而来对于望远镜等光学仪器的发展,对于官军的作用是极大的。 化学的发展对于大明来说也是极为重要的,之前煤焦油被视为无用之物,但是经过格物院的研究,将煤焦油中的各种物质予以分离,使得煤焦油成为一种重要的原料,经过煤焦油处理的木材,可以防水防腐,还有就是烧碱的发现和大规模制备,使得大明的造纸业发展也是极为迅速的。 现在大明对于纸张的需求是极大的,但是之前的造纸办法效率太低了,因为木材是造纸的主要原料。为了将木材碎屑转变成有用的纸制品,得将碎木屑中的许多化合物溶解于碱溶液,以便与组成木材主体的纤维素纤维分开。而有了烧碱之后,大明造纸的产量倍增,而且所造出来的纸张也比之前更加洁白,所以朱载坖要求太子等日后要继续重视格物院和文思院。 对于朱载坖所言,太子和重臣们自然还是很重视的,格物院和文思院对于大明的变化确实是很大 ,水泥、蒸汽机等物,都是他们没有想过的东西,对于朝廷来说,确实创造了极大的财富,为大明保持优势提供了动力,这点确实是很重要的。 朱载坖也很清楚,大明的扩张是有限度的,这点毋庸置疑,国土不是越大越好,但是大明不仅仅要扩张国土,更重要的是将之消化,这点也是非常之重要的,在朱载坖二十多年的推动之下,大明这艘大船的航线,终于发生了改变,朱载坖一再警告太子的就是要重视百姓生计和士卒的生活,这是维护朝廷最重要的事情。 大明和之前不一样的,不能够再以之前治理的看法来看待大明,这是最重要的问题,就像朱载坖在隆庆新格中所规定的一样,朝廷的各种公文,都要以实际数据来说话,不准冗长繁复之言,也不准随意编造,所有的数据都要有据可查,这点是非常之重要的,朝廷的行政就是根据这些数据来进行的。 不管是物价的涨落,人口、田地的多寡等,朱载坖所提倡的就是为政务实,不准空言塞责,那可以核查的数据说话,这样既便于朝廷判断,也便于朝廷核查和事后的追责,什么事情都有规矩法度,不准胡乱为政,这点是极为重要的事情。 第2258章 圣意幽深殊难测 朱载坖在和重臣们商量好了之后,所有的相关政令都以皇太子令旨的形式发出,重臣们当然知道朱载坖的意图,就是为了皇太子造势,营造皇太子仁君形象,同时朱载坖还下达诏书,授予皇太子朱翊釴权同处分政务的权力,即一般政务可以直接由皇太子予以处分,皇太子令旨效力等同于圣旨,除了三品以上官员和厂卫、官军的事宜必须由朱载坖本人确定之外,其余的日常政务皇太子都可以直接予以处分。 这样一样,太子的权力再次得到加强,朱载坖则是退居西苑,处理一些军国重事,同时主要是关注格物院和文思院的各种事情,朱载坖现在的重心也都放到了这些事情上面来了,随着朱载坖年岁的增加,对于政务的处理确实是有些力不从心了,这点朱载坖是很清楚的,所以很多时候朱载坖都是让太子来处理这些庶务,一来是分担朱载坖的政务压力,二来就是树立起太子本人的权威,为他日后掌握朝政提供方便。 而朱载坖本人则是在西苑负责处理军国重事和指令文思院和格物院进行相关的研究,在朱载坖的一再要求之下,后膛燧发火铳还是得以定型生产出来了,得益于镗床等机床的进步,使得大明的机械加工精度得以提升,所以能够满足现在对于后膛火器的研发,朱载坖命令军器监将后膛装填火铳下发京军使用,同时收集相关的优缺点以供改进。 除了利用镗床制造后膛火铳之外,还有就是利用镗床制造火炮,之前官军的火炮多是铸造的,铸造火炮还是存在很多缺陷的,最主要的问题就是强度不够高,铸造火炮经常会出现炸膛的情况。一旦装药量过多,炸膛就是显而易见的事情,还有就是无论模具多么光滑,铸造火炮或火枪内部还是会有一些看不见的坑洼。这些坑洼就是导致武器炸膛的罪魁祸首。所以之前为了保证官军的火炮不炸膛,火炮都很做得很厚,重量极大,不便机动。 朱载坖指令军器监和文思院等衙门一道研发新的机械,改变火炮的制造工艺,使得火炮的质量提高,重量减轻。而奉诏巡视河南的皇太孙也向朱载坖发回了奏疏,详细陈述了自己的河南的见闻,由于朝廷实施了大规模的移民和招募流民政策,河南等省份的流民相对减少,这点确实是很好的一件事情。 同时由于朝廷联系南北的各条直道经过河南,改善了河南的交通,使得河南的商品经济有所发展,这点确实是比之前要好一些了,但是由于河南人口还是不少,在这种情况之下,河南的民生仍旧不好,这点确实是朱载坖很担心的问题,河南作为中原,对于大明来说是极为重要的,首先和山东一道是大明北方重要的粮食产区,虽然现在河套和辽东的粮食产量提升之后,缓解了山东和河南的压力,但是对于大明来说,河南依旧是十分之重要的。 作为连接南北的要地,河南作为中原,肯定是极为重要的,陕西、山西、北直、南直、湖广、山东都和河南交界,其在交通上的重要性自然是毋庸置疑的,而且河南也是大明受灾很严重的省份之一,无论是水灾、旱灾、蝗灾等,河南往往是十年九灾,这点朱载坖也是很清楚的,尽管在朱载坖的治理之下,通过大修各种水利设施,减少了水旱灾害所造成了破坏,同时也尽可能的蠲免河南的田赋。 但是从皇太孙在河南等地巡狩还有随扈官员、厂卫的查访来看,河南的民生显然是不容乐观的,造成这种情况的主要原因是多种多样的,首先就是尽管朝廷实施了大规模的移民,但是由于大明百姓的安土重迁和河南本地人口的庞大,现在河南人口仍然是很多的,而河南土地的产出又并不算多,加上河南的工业也没有什么大的进展,所以河南百姓的生计主要还是依靠土地。 再加上朝廷大修直道,多条直道都是从河南通过的,为了修筑这些直道,地方官府要征用大量的劳动力,虽然朝廷拨付了足够的工食银和粮食,但是地方官府的贪墨一样存在,从皇太孙的奏报来看,河南各府州县都存在这些问题,而大量的劳动力被征发,也会导致河南的农业生产收到影响。 朱载坖看了这些奏报之后,将其转给太子,要求太子组织内阁和各部院拿出一个办法来,太子受命之后,赶紧召见内阁辅臣和部院重臣,要求解决此事,河南乃是中原要地,一旦不稳,京畿震动,绝对不是开玩笑的事情,内阁赶紧和各部院商量对策。 内阁随后呈上了题本,就此事内阁和部院商议之后,提出了以下的意见,第一就是从都察院和户部审计总署派遣专官,前往河南调查此案,惩办相应的官吏,补足朝廷应发的工食银和粮食,同时要是要加强从河南的移民,继续从山东、河南两省向辽东、吉林、西域和河套移民,缓解河南的人地矛盾。 同时就是依靠河南当地的矿产资源发展工业,振兴经济,对于内阁所呈上的题本,朱载坖部分予以同意,要求都察院和户部迅速采取行动,将这一干贪官污吏缉拿归案,同时确实也需要增强对河南的移民,但是对于内阁的其他政策,朱载坖并没有立即予以同意。 朱载坖在西苑召集太子和内阁、部院大臣,朱载坖拿着皇太孙的奏疏问道:“诸位以为,皇太孙的奏报如何?” 对于皇太孙的奏报,重臣们自然是予以夸奖,朱载坖也认为皇太孙这次的巡狩还是有很意义的,至少让他看到了大明各地的发展不同,但是作为皇帝和朝廷部院,所要想到的必须是更多的,不仅仅是要解决河南一省的问题,河南的问题重要吗?当然很重要,但是又不太重要。 第2259章 圣意幽深殊难测(二) 朱载坖为什么说河南的问题重要又不重要呢?从大明的长远发展来说,河南的问题是极为重要的,因为从大明开海以来,大明的发展不平衡问题就很明显了,开海获利最大的自然是沿海省份,北直隶、山东、南直、浙江、福建、广东等省份都从其中获利了。 尤其是南直、浙江、福建、广东四省,他们在其中获利最大,而江西等也由于对于陶瓷出口的大增也导致其获利不小,总的来说,对于大明来说,开海也有很大的弊端,就是使得大明南北差距和沿海与内陆的差距更大,河南的问题只不过是其中一个问题的爆发罢了,所以从河南的问题看了大明各地之间的发展不平衡,这个问题是十分之严重的。 同时河南的问题又不重要,为什么朱载坖这么说呢,从不负责任的角度说,朝廷统治的下限是不发生民变,而河南现在民生虽然艰难,但是距离民变还是有很长的距离,所以从这个方面来,河南的事情还是远远没到最难办的时候,要是真的出现大规模流民和民变,对于大明来说才是极为要命的事情。 朱载坖召集这些重臣们就是商量解决大明各地之间经济发展的问题,这对于大明朝廷来说是一个全新的课题,之前对于大明朝廷来说对于怎么发展经济确实是没有怎么思考过的,之前大明朝廷主要的收入来源就是田赋,也就是土地收入和一些禁榷物资的收入,主要就是盐税等,对于经济发展,朝廷一向是采取放任的态度。 但是现在不同的,海关关税和工商赋税构成了大明财政收入的主要来源,朝廷就必须对于此事加以关注了,经济的发展与否,对于朝廷的赋税影响是极大的,不仅仅如此,各地方发展的不平衡对于大明朝廷来说也是极为要命的事情,在开海之后,广州、杭州和松江等沿海府州由于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发展势头很猛,由于他们有优良的港口,对于海上贸易来说自然是极为方便的,而内陆省份就发展相对迟缓,各省之间的差距是越来越大,这点对于大明来说是极为要么的。 南方各省认为自己向朝廷贡献的赋税多,而朝廷政策上对于南方的倾斜少,大量的赋税投入到了北方,对于这种情况,朝廷上一直有相应的声音的,所以朱载坖这次召集重臣们就是解决这个问题的,总的来说,南方的经济确实是要比之北方要好很多,这点即便是朱载坖也不讳言,但是北方的经济不如南方,朱载坖认为是由很多原因的。 首先就是北方之前承担了极为沉重的边防任务,不仅仅是要向九边提供兵员和粮秣,同时还要承担轮输转运等情况,朝廷每逢对北方用兵,就需要征调大量的劳动力为朝廷运输粮秣,保障官军的后勤,同时还有运河、驿道等的维护,这些都极大的牵制了北方各省的劳动力。 再加上南方有水运这一便利的条件使用,之前北方道路失修,运输费用极高,在这种情况之下,北方的经济不如南方其实是一个很正常的事情,同时就是南北方的资源禀赋不同,南方气候温和,粮食亩产高,同样的土地能够供养的人更多,使得南方的劳动力更加充足,如纺织、瓷器等行业都是需要大量的劳动力的,这点南方确实是有很大的优势。 但是北方的矿产资源是十分之丰富的,陕西、山西的煤炭,辽东的煤铁等,都是大明发展重工业的重要基础,而且这些资源也是南方所需要的,现在苏松等地多依赖徐州的煤铁等,南方适合发展出口的各种物资,如茶叶、丝绸、瓷器等物资,而北方更加适合发展重工业,如军事工业、煤铁、造船、机器等,这些资源禀赋的不同,使得朝廷对于各省直的经济发展都要有不同的办法。 朱载坖之所以召集内阁和部院重臣们一道商量此事,就是要求朝廷和各省直一道商量分省的经济发展规划,同时对于大明的经济发展做出因地制宜的规划,朝廷和地方官府对于经济不能采取放任自由的方式,对于经济要主动干预,所以这次以河南为例,朱载坖准备试验朝廷对于地方经济的规划和发展。 朱载坖向重臣们询问,河南有哪些优势和不足,这是朝廷制定政策的主要依据,重臣们对于河南还是比较了解的,河南的优势就是耕地面积广大,毕竟是中原,拥有广阔的平原,整个河南地势呈望北向南、承东启西之势,地势西高东低,北、西、南三面太行山、伏牛山、桐柏山、大别山沿省界呈半环形分布;中、东部为黄淮海冲积平原;西南部为南阳盆地。对于河南来说,发展农业既有平原的有利因素,也有灾害频发的不利因素,这点朱载坖是很清楚的。 除此之外,河南也有丰富的煤铁,主要是在汝州等地,同时汝州原本还出产瓷器,但是现在已经衰落了,同时河南的交通地位还是极为重要的,这点朱载坖也是很清楚的,朱载坖要求户部、工部等衙门对于河南布政使司的各种情况予以调查,同时会同河南布政使司和下辖各府州县,各自调查自己辖区的各种发展经济和有利和不利方面。 这在大明确实是第一次,朝廷主动介入经济发展,准备制定相关的经济发展计划,这事是朱载坖重视的事情,朝廷上下对此也是极为重视的,同时都察院和户部也派员到河南查察侵吞朝廷工食银等事项,查办相关的官吏,而朱载坖也给皇太孙以密旨,要求皇太孙了解河南各府州县农业生产情况和资源禀赋,作为朝廷制定相关规划的依据。等到相关的资料抵达朝廷之后,朱载坖才命令内阁和各部院商量河南的经济问题。 第2260章 圣意幽深殊难测(三) 各部院和河南布政使司已经下辖各府州县都向朝廷上疏,详细陈述了河南布政使司和各府州县的情况,这些奏疏朱载坖在批阅之后将这些奏疏移送太子批阅,在父子两人都看过了这些奏疏之后,朱载坖和太子就河南的事情先展开商量,朱载坖首先询问朱翊釴对于河南通省的看法。 朱翊釴负责处理大明日常事务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对于大明各省的情况还是有一些了解的,和南方各省相比,河南的经济无疑是比较落后的,这点不必讳言,因为河南现在还是一个主要以农业为主的省份,经济自然是不能和南方各省相比的,就是北直和山东,也远远比河南强。 朱翊釴认为,从贸易的角度来说,河南确实是没有什么优势的,山西可以和蒙古人交易,而北直隶和山东有沿海港口,不仅仅可以和倭国、朝鲜等交易,也可以和南方的港口联系,这对于这些省份来说都是可以利用的,但是对于河南来说,这些便利都很难利用的上。 山西看起来是和河南直接相邻的,但是由于太行山的阻隔,从河南到山西是极为不便的,对中原形成一道天然屏障。自古以来,上太行入中原惟有“太行八陉”可通。以虹梯关为例:“自古上党居天之脊,如黑云之在半天,而虹梯关又如虹霓之在半天,更居上党之脊。关在万山之巅,鸟道羊肠绵亘十数里,一夫当路万夫莫开,险莫其焉。” 而相比之下,河南和山东、北直隶的道路反而是要更好一些。对于朱翊釴的这个判断,朱载坖还是很认同的,河南虽然地域广大,耕地面积也大,但是亩产低下,在加上人口众多,灾害频发,经济状况确实是很差,朝廷每年都要补贴河南布政使司很多银钱,并且蠲免赋税,这点是朱载坖很清楚的。 所以很多部院重臣对于河南的经济都是很不看好的,他们认为朝廷在河南投入巨资,主要的目的是为了防止黄河决口和河南不遭受大的灾害,这样的话,不至于出现大量的流民,动摇朝廷在北方的统治,这点确实是朱载坖之前在河南投入巨资的主要目的确实是为了减少河南的各种灾害,这点朱载坖是不讳言的。 但是就此认为河南没有发展前途,朱载坖认为也是非常之错误的言论,河南起码是有三个很重要的资源,第一就是汝州等地的煤铁,河南的煤铁储量是很大的,现在朝廷对于煤铁的需求量是极大的,尤其是蒸汽机的推广之后,对于煤炭的需求就更大,而河南恰好就有丰富的煤炭。 郑州的密县和荥阳在前元出现了关于煤炭的重要记载。当时,一位名叫廷佐的官员,在至元二十四年担任郡守期间,积极推动煤炭的开发利用。他了解到民间日常使用的柴薪价格高昂,而荥阳南天里和密县王寨村古炭穴废弃已久,无人知晓其潜在价值。廷佐果断提出招募人力,在两处古炭穴附近凿井立窑,经过一年多的努力,终于成功开采出煤炭,极大地降低了民众的生活成本。这一举措不仅惠及了当地人民,也为后来的煤炭开发利用奠定了坚实基础。 同时靠近太行山的怀庆府,也拥有大量的煤炭,铁矿石在河南也并不罕见,这些都是河南发展重工业的重要原料,山海经里面就曾经说过:““贲闻山,位于阳山以东三百五十里,王屋山以南一百里。再向东行三百五十里,便抵达了贲闻之山,此山之上盛产苍玉,山下则多黄垩和涅石。”说的就是怀庆府出产煤炭。 而河南最大的优势还是广阔的耕地和劳动力,虽然河南的粮食亩产低,不如南方,但是河南的提低面积是十分之广阔的,而据司农院的调查,河南全省都适宜种植玉米和番薯等作物,但是之前朝廷仅仅是将他们作为备荒作物来推广的,所以他们在河南的种植面积没有扩大的很快。 但是朱载坖认为也,要充分发挥河南的这个优势,推广在河南重视玉米和番薯,作为饲料作物来实施,现在京师生民日增,还有朝廷在京师的驻军等,规模是十分之庞大的,而且官军现在要加强训练强度,就需要大量的肉食,虽然朱载坖也用天津等地捕捞的咸鱼作为官军补充肉食的重要来源,但是对于士卒们来说,肉还是非常之重要的。 而红薯、玉米这种的作物就是极好的饲料作物,河南全省都适宜种植红薯,这些红薯不仅仅可以用作备荒粮食,也可以作为饲料使用,发展养殖业,为朝廷提供大量稳定的肉食,这点是非常之重要的,朱载坖认为河南是有优势的,以煤铁和农业作为河南主要的发展方向,由司农院出资,在河南大规模成片的种植番薯和玉米,以朝廷的采购为主导,最终发展起来农业来。 同时汝州的瓷器等也要予以恢复,河南紧邻京畿和山东,这种优势要利用起来,朱载坖让朱翊釴按照这个思路负责领导内阁和各部院制定河南布政使司的发展规划,开发河南的相关矿藏,同时在河南大规模的发展养殖业,河南土地贫瘠,但是养殖业就可以为土地提供相应的肥料,至于具体应该怎么做,司农院和河南布政使司要协商好,先以一县之地作为试点,不仅仅要种,还要培育优良品种和相关的人才,尤其是养殖,需要相应的各种工匠和处理这些牲畜的工场。 朝廷要先解决这些牲畜的销路问题,朱载坖命令军机处从军费当中编列专款,用于从河南等地采购肉食补充给京军和官军各部食用,制定详细的官军士卒伙食标准,这点是非常之重要的。以河南为样板,对于各省直的情况加以调查,然后制定相应的规划,促进发展,增加朝廷的财政收入和改善民生,这是极为重要的事情。 第2261章 圣意幽深殊难测(四) 朱载坖对于经济一直是极为关注的,这点朱载坖父子都是如此,朱载坖认为大明不管是开海也罢,还是在南洋等地用兵也罢,除了增加朝廷的财政收入,增强大明的国力之外,更加重要的就是使得百姓的生计得以提升,这点是朱载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在朱载坖之前的执政生涯之中,用兵和财政是主要的问题,经过二十多年的用兵,不夸张的说,大明附近的这些蛮夷,基本上已经算是被打服了,不管是北虏还是南倭,现在都没法和大明诈刺了,至于财政的问题,现在大明的财政还是非常之健康的,所以朱载坖认为趁此机会,改善民生,正是时候。 但是朱载坖认为,这些事情不应由朱载坖来做,朱载坖不需要这些功劳,朱载坖挟平定南倭北虏,开疆拓土之大功,已经在大明朝野和官军之中有崇高的威望了,现在是树立太子威望的时候了,这些改善民生的事情,朱载坖不必出面,由太子负责即可。 第一点就是加强大明的医疗水平,之前朱载坖已经将太医院升格为翰林医官院,作为大明最高医学机构和主管医疗的机构,这次在朱载坖的首肯之下,以翰林医官院牵头,在京师开办规模庞大的大明医学院,遍征大明杏林国手,入医学院就职,同时从各省直考选医学生,分科教学,为大明培养医学人才。 除此之外,实施医生考核制度,翰林医官院在各省直首府和南北两京都设立分支机构,负责领导各省直的医疗机构和医生资格考核,必须经过翰林医官院的考核之后,才能够执业,之前朱载坖已经在南北两京和各省直首府设立医院,为百姓服务,现在朱载坖准备大量培养医生,同时在大明各府州都要建立医院,为百姓提供医疗服务,同时由朝廷拨款补助,减轻百姓的负担,防止出现瘟疫等情况。 同时取法于前宋,加强各种社会保障制度的建设,朱载坖命令翰林院整理前宋蔡京当国的所制定的一系列社会保障制度,朱载坖查阅之后御批道:“朕观前代之制,治尚忠厚,仁政洽天下,德泽被后世,莫过于宋,本朝国势虽隆,所踵行者尚不及其什一,益感宋人之难能可贵也。蔡京虽系奸恶,然不以人废其政也,所行由裨于民生者,条陈上疏,择机施行,是生民受益于万一,则朕不愧列圣也!” 朱载坖还将两宋的两份手诏特地圈出来,作为大明建设社会保障制度的依据,一份是崇宁四年的手诏:“京师根本之地,王化之所先。 鳏寡孤独贫而无告者,居养之法,施于四海而未及京师,殆失自近及远之意,今虽有福田院,所养之数未广,祁寒盛暑,穷而无告及疾病者或失其所,朕甚悯焉,可令开封府依外州法,居养鳏寡孤独及置安济坊。” 另外一份是政和元年的:“诸路置将理院,兵马司差拨剩员三人,节级一名,一季一替,管勾本处应干事件,并委兵马司官提辖官勾,巡按点检所建将理院。 宜以病人轻重而异室处之,以防渐染。 又作厨舍以为汤药饮食。其安济坊医者,人给手历,以书所治疗痊失,岁终考会人数,以为殿最,仍立定赏罚条格。 其他司奉行不谨,致德泽不能下究,外路委提举常平司,京畿委提点刑狱司,常切检察。 外路仍兼许佗司分巡,皆得受诉;都城内仍许御史台纠劾。居养、安济,仁政之大者,方冬初寒,宜务收恤。 诸州郡或弛废,当职官停替,开具供申,并令开封府依此检察。” 蔡京当时要建立的这一整套社会保障体系,都是大明现在可以借鉴的,随后皇太子上疏朱载坖,请求在户部下设民政救济总署,设居养、安济、漏泽三司,在各省直以及府州县设立相关衙门,建立居养、安济、漏泽等部门,对于丧失劳动能力和鳏寡孤独无人供养以及孤儿等予以收养,虽非鳃 、寡、孤、独,然而却是疮老疾废,贫乏不能自存之人,仍然由安济坊加以收养。建立起社会保障体系。 这点得到了朱载坖的御批同意,同时朱载坖还批示要这些寺院和道观等都要参与进来,这些人整天我佛慈悲,这些事情不应该是他们做的,尤其是这些寺院,他们拥有田产,有相应的经济能力,必须要接收这些衣食无着的人员,同时对于这些僧人依照其救治人数的不同为标准,给予相应的奖惩,每存活若干人即给予剃度一名,若是死损若干人,则减少剃度一名,将他们救治鳏寡孤独和度牒联系起来,调动他们的积极性。 朱载坖的看法是很简单,与其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你们反正天天都是慈悲为怀,现在就给你们慈悲的机会,同时民政救济总署的经济来源除了朝廷财政的直接拨款之外,还有从常平、备荒仓所调拨的粮食,后妃的捐赠和皇帝太子从内承运库拨给的钱粮,朱载坖应太子上疏,裁减宫廷用度,所节省的钱财全部拨付民政救济总署。 除此之外,就是地方官府也要发动这些富户豪商捐资,帮助朝廷救济贫民,而对于这些收养的孤儿,不仅仅是要供给衣食,还要加以教育,送他们读书学习,这些钱财都是有皇室拨付的,女婴更是要加以收养,严禁溺婴等事,发现此事以杀人论处,绝不宽贷。 这些收养的女婴,地方官府要严格管理,由尼姑或者是女道加以抚养、教育,敢有欺侮者,照大明律加三等,官吏有欺侮者,论死。在长大成人之后,由皇室出给嫁妆,配与官军士卒为妻,同时也要开始推广女学,大明一些有资财的家庭对于女子的教育也是很紧的,还有女先生,朱载坖认为女子也要读书明理才行,至于相关的政策,由太子和皇后、太子妃等人商量好之后再说。 第2262章 圣意幽深殊难测(五) 对于社会保障的相关事项,朱载坖都是放权给太子施行的,一来是这是在太子积累政治资本的事情,二来就是之前也有成法,只要能够按照前代的旧制建立起来相关的制度,加以施行即可,朱载坖在这些事情上并不担心,这是收买人心,缓和社会矛盾的重要手段,只要能够将朝廷的钱粮用到实处,百姓自然会有所感恩的。 所以朱载坖一再提醒太子,重要的不是制定多少则例,而是要将这些事情落实,尤其是朝廷的钱粮,只要能够有七分用到这些贫苦百姓上,对于朝廷来说就是极大的仁政了,所以重要的是监察落实,除此之外就是要建立物价调控体制,加强朝廷对于经济的控制。 这点是极为重要的,因为在大明的各种灾荒之中,往往都是三分天灾,七分人祸,只要一旦发生灾荒,这些掌握粮食等物资的商人就会囤积居奇,想方设法的涨价,以获取最大的利益,这点是肯定的,而之前大明朝廷自身的仓储不足,再加上对于这些商人的管束不够,地方官吏甚至和这些商人沆瀣一气,勾结在一起坑害百姓,压榨他们的钱财。 这是朱载坖所绝对不能容忍的,所以朱载坖认为要制定合理的政策,保证朝廷对于物价的控制,扩大物资储备和物价调控,防止出现物价暴涨损害民生的事情。 之前朱载坖就在大明恢复了常平仓制度,现在各地的常平仓也有建立了起来,但是用常平仓调控物价的相关制度还没有建立起来,之前朱载坖以特旨的形式在南方的一些物价腾贵的城市实施了动支常平仓以平抑物价的措施,但是对于怎么样动支常平仓以平抑物价,还有对于囤积居奇的商人进行打击等的相关规定,尚且没有相关的法律规定。 朱载坖于是命令翰林院律例馆在大明律和大明律例集结的修订中增加相关的条款,同时最近朝廷的主要事务就是针对于经济的问题,不光是经济发展的问题,还有就是经济的管理问题,之前朝廷对于经济的所谓管理其实就是两个字,也就是所谓的理财,朝廷对于经济的管理,也基本上就是围绕了理财才进行的,朝廷发展经济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增加财政收入,在之前这确实是必要的,因为从嘉靖以来,朝廷入不敷出,财政成为大明君臣最担忧的事情,所以各项政策的制定和实施也是围绕着增加朝廷财政收入而实施的。 现在朝廷的财政已经相对健康了,不管是太仓还是内承运库,库藏储备也是很丰富的,但是朱载坖认为,要改变朝廷的管理思路,从之注重财政收入的增加,到对于经济的进行控制,同时加强对于这些商人的管理上来。 为此,朱载坖召见了内阁和部院大臣,商量修改商律的相关内容,大明这二十多年,确实是取得了不俗的发展,但是现在工商业发展也带来了一些问题,其中最主要的就是商贾势力的坐大,现在这些商人所拥有的资本是极为巨大的,这点朱载坖和重臣们都很清楚。 商人重利,为了追求利益,他们是什么都干的出来的,他们不关心是否会激起民变,所以朱载坖认为,必须要对这些商人加以管理,加强朝廷对于经济的管理,朱载坖认为,首先就是要制定法度,大明律虽然有商律,但是那是大明初年所制定的了,现在确实是已经不太能够适应时代了,要重新制定商律,严格限制这些商人为非作歹,同时给朝廷以法律依据惩办这些商人。 第二就是以物价控制和物资禁榷作为抓手,建立起对于经济的管理机制在,在虞部下设常平总署,专门负责物价和禁榷事宜,在各布政使司下设常平盐茶公事司,专门负责物价和禁榷事宜,对于百姓的各种基本物资,都实施价格管控,防止这些奸商肆意涨价,同时常平仓也要增加储备,以调节粮价、赈灾备荒保证百姓的生计,维护大明的稳定。 同时以前宋旧制,各州县在正常时节,按月奏报各种基本生活物资的价格,汇总到布政使司常平盐茶公事司,由布政使司常平盐茶公事司向虞部常平总署奏报,然后在内阁汇总,以便朝廷掌握各地的物价资料,而在物价发生大幅度波动或者是灾荒时节,则随时向朝廷奏报,以便朝廷了解相关情况。 同时制定常平则例,严格常平仓的收储和放出规则,动支常平仓的条件等,朝廷以年为单位,在每年年初由户部和虞部颁布基本生活物资的限价,各省直根据本省直的情况可以在朝廷限价之下制定本省直的限价,凡是无故涨价的,地方官府可以予以惩治。 同时将常平仓的管理权力从司农院转移到地方来,主要由各省直布政使司常平盐茶公事司负责管理,司农院、巡按御史、监仓御史等负责监察,按照常平则例,收储和放出物资,平抑物价,保证百姓的基本生活,同时对于各地百姓雇工的工资问题,朝廷也要予以关注。 现在工商业发展之后,种种弊端也开始产生了,工场主们总是希望能够压低工价,提高产品价格,但是百姓们以来工价维生,这点是很重要的,之前苏州府就做得很好。 苏州府之前就因为工场主工价太低,直接导致机工罢工,在官府的组织下,商定价格和给付工价的方式,规定:“各匠常例酒资,纱机每只常例,给发机匠酒资一钱,二月朔日给付四分,三月朔日给付三分,清明给付三分,三次分给,共足一钱之数。缎机每只常例,亦给付机匠酒资一钱,六月朔日给付四分,七月朔日给付三分,中秋给付三分,三次分给,共足一钱之数。至于工价,按件而计,视货物之高下、人工之巧拙为增减,铺匠相安。详请饬令,各相遵守。” 第2263章 圣意幽深殊难测(六) 朱载坖认为,必须要保证这些工人的工资能够养家糊口才行,工场主总是想无限的压缩成本,获取利益,朱载坖认为朝廷必须干预,否则的话是出大事的,之前的民变主体是流民,但是现在随着工商业的发展,大量的百姓成为工人,这点朝廷必须要予以警惕了。 对于朱载坖所说的事情,申时行、王锡爵等人是深有感触的,现在苏州府、松江府、嘉兴府已经成为了大明的仿制工业中心,大量的工场在这三府建立,盛泽、震泽、王江径、南浔、濮院、乌青、菱湖、石门、长安、临平、双林、王店等集中连片的种桑养蚕区与丝织业区,生产了大明八成的丝绸和四成以上的棉布,为朝廷贡献了庞大的关税。 而在这些丝绸棉布背后的,就数以万计的织工,他们将蚕丝、棉纱织成布匹丝绸,从中赚取工价,以养家糊口,申时行就说道:“陛下,苏州府吴江县离城七十里,有个乡镇,地名盛泽,镇上居民稠广,土俗淳朴,俱以蚕桑为业。男女勤谨,络纬机杼之声,通宵彻夜,号称日出万绸,衣被天下。” 苏州府城现在的人口已经达到了五十万,其中以纺织为业的高达三成,也就是十五万之多,整个东南,数量不下百万,他们中的绝大多数就是依靠工价养家糊口的织工,要是一旦物价上涨或者是工价不能够养家糊口,他们的生活吏科就会陷入困顿,这点是极为重要的,他们不像农民,至少还有土地,一旦面临这种情况,基本上就是立马成为流民,这对于大明来说是极为可怕的。 所以申时行、王锡爵等辅臣们也认为必须尽快解决此事,制定最低工价,保护这些织工的利益,否则的话,一旦这些工人们闹了起来,其破坏力也是十分之强大的,官府在这个问题上必须站在机工一边,对于这些工场主和豪商的力量,要加以打击,防止他们和朝廷作对,这点是极为重要的。 同时严厉禁榷措施,完善税收则例,这点也是非常之重要的,朱载坖将除了军国之用外的盐、茶、糖等物资也纳入禁榷范围内,尤其是茶叶、糖等物资,在出口的时候,必须科以重税,保证朝廷的税收,同时大部分的糖产区都在朝廷的直接控制之下,糖业公司的糖要优先供应给朝廷使用,剩余的才能够出口或者销售。 茶叶也是如此,现在茶叶对于大明来说还是非常之重要的战略物资,不仅仅是大明出口,更多的是对于蒙古、乌斯藏等地予以制衡的措施,这点是极为重要的,朱载坖认为要严格禁榷制度,同时对于这些工场主大量的雇佣工人,地方官府也要予以监察,防止酿成祸乱,这点也是非常之重要的。 朝廷对于经济的管理,主要是两个部分,第一就是保障百姓和工人的基本权利,维护朝廷和大明的稳定,另外一个重要的作用就是规划经济的发展,除了因地制宜的制定经济发展的相关的措施之外,还有就是推动各种新技术在大明的推广,奖励、保护发明,这点是极为重要的。 朱载坖认为要促进大明科技的发展,对于各种发明的奖励和保护是极为重要的,否则工匠们就没有意愿去搞发明创造了,因为这样对于他们没有任何利益,所以朱载坖认为要保护和奖励发明,实施专利制度,由朝廷制定与专利相关的法令,由文思院负责登记相关的专利制度。 根据相关的专利制度,对于首先在大明制造的新机械装置,只要精巧且能够使用和操作,经过登记之后,在10年之内他人不得制造相同的装置,否则,应进行赔偿,其装置也应被销毁。当然,发明人也可以将自己的专利卖给文思院,其实也就是朝廷,由朝廷和工匠进行收益分成,即所谓的首创至巧者,赏自以专其利,限满准他人仿做。 现在朝廷虽然已经将蒸汽机开始实用化了,但是使用的也多是朝廷的各官营工场,民间的使用还是很少的,朱载坖认为要推广各种新技术在大明的使用,提高大明的生产力,以蒸汽机作为动力,实现纺织等行业生产效率的提高。 在朱载坖的指挥之下,大明朝廷又开始忙起来了,朱载坖对于朝臣们看法就是要让他们干活,他们要是没活干的话,就要折腾皇帝了,所以对于这些朝臣们,朱载坖一向的态度就是给他们整活,否则的话他们就要给朱载坖整活了。 除了这些经济上的措施之外,朱载坖还决定改革币制,朱载坖之前已经实现了大明制钱和银钱的推行,将铸币权收归朝廷,但是之前的大明所使用的货币都是铸造的,铸造的工艺成熟,但是铸造的过程中损耗过大,导致朝廷的钱息受到损失,同时传统的铸造货币需要大量的劳动力,效率低下,这点确实是要注意的。 现在大明的经济发展,对于货币的需求增加,还使用传统的铸造货币已经无法满足大明的需求了,所以朱载坖之前就要求文思院和铸币厂合作,研究冲压法制造货币,因为这样效率更高,能够满足朝廷和大明的需求,当然也就不必再用原本的方孔钱了,铸币干系甚大,不仅仅是要有效率问题,重要的就是防伪和防止盗铸的问题,货币干系甚大,不是一件小事,即便是朱载坖也不敢轻易决定。 朱载坖先命令铸币厂制造相应样钱送来之后,朱载坖和相关的部院官员们商量,其实银元的问题还是好解决的,铜钱是朱载坖纠结的问题,作为大明基础货币,铜钱的流通范围是很广的,需求量更是极为庞大的,但是现在铜料在大明是重要的禁榷物资,大量的铜料都被用来铸钱,朱载坖一直在思考减少铜钱铸造量的问题。 第2264章 圣意幽深殊难测(七) 朱载坖之前也想过铸造其他替代货币的办法,但是铜钱在本朝流通范围太广,使用其他材料,百姓恐怕都很难接受,这点朱载坖还是很清楚的。再加上之前部院重臣的调整,朱载坖也还没有来得及说明此事。 原首席军机大臣徐渭、吏部尚书杨巍、户部尚书王国光等人以老病请求致仕,朱载坖予以准允,同时以庞尚鹏任户部尚书,调原中南总督李化龙入军机处,南兵部尚书赵世卿任协理京军兵部尚书,刑部左侍郎萧大亨升兵部尚书,原南刑部尚书余继登任刑部尚书,吏部左侍郎赵志皋升吏部尚书,将一干部院重臣们调整完毕之后,朱载坖才开始对于币制的改革提上日程。 从文思院和铸币厂的反馈来看,使用蒸汽机和新的冲床等机械,制造货币确实是很方便的,工作效率是很高的,但是也不是没有缺点的,因为现在的制造方式是将铜锭加以延展成铜板,然后再冲压成成货币,要是还是制造原本一文的货币,厚度就很薄了,再从铜锭制成铜板这个工序上就耗费很大,不划算,所以文思院认为,从节省成本的角度来说,起码是当十大钱作为制造的起点,当二十重四钱,当十重二钱,当五重一钱,当二重四分,成色定为紫铜九五,配白铅五。 朱载坖将文思院的这个方案和户部商量之后,遭到了户部的坚决拒绝,新任户部尚书庞尚鹏对于此事是极为反对的,他并不反对更改币制,因为使用新的制造方法确实是可以提高朝廷铸币的生产效率,但是庞尚鹏认为不能随意变动货币重量,此事是极为敏感的事情。 从汉唐宋,历代的皇帝都想过干这种生儿子没有屁眼的烂事,但无一不以失败告终,庞尚鹏说道:“陛下,钱与物本无轻重。始以小钱等之,物既定矣,而更以大钱,则大钱轻而物重矣。始以铜钱等之,物既定矣,而更以铁钱,则铁钱轻而物重矣。物非加重,本以小钱、铜钱为等,而大钱、铁钱轻于其所等放也。以其本无轻重,而相形乃为轻重。且大钱之论,前宋有之,崇宁行当十以来,国之所铸者一,民之铸者十,钱之利一倍,物之贵两倍,是国家操一分之利,失十分之利,以一倍之利,当两倍之物。又况夹锡钱未有一分之利,而物已有三倍之贵,是以比岁以来,物价愈重,而国用愈屈,此非良谋也。” 庞尚鹏的看法是很明确的,就是一旦朝廷铸造大钱,必然导致大规模的通货膨胀,这点是前代已经证明了的,不仅仅是庞尚鹏,内阁辅臣们也认为大钱不可行,尤其是这种轻质大钱,更是绝不可行。 次辅王锡爵说道:“陛下,考历代钱法,种类过繁,市肆必扰,折当过重,废罢尤速。而大钱无能行数百年者,此则陛下明鉴。” 朱载坖当然知道这种事情是必须要加以警惕的,一旦操作不当,就会导致经济动荡,给刚刚走上正轨的大明经济以沉重的打击,所以对于臣子们看法,朱载坖认为也还是有合理之处的。 朱载坖很清楚,朝廷的政令在有些时候能够有用,但是面对经济规律,不能仅仅依靠朝廷的政令就强推政策,这样很容易出事的,司农卿杨俊民也说道:“陛下,虽则国家定制,当百则百,当千则千,谁敢有违?是诚然矣,然官能定钱之值,而不能限物之值。钱当千,民不敢以为百;物值百,民不难以为千。” 而且重臣们的考虑的更多的就是稳定问题,一旦真的发行这种不足值的大钱,就相当于朝廷直接掠夺民财,对于升斗小民来说是最为可怕的,他们的生计就会受到影响,而且大明是有过先例的,之前的宝钞,为什么最后破产,就是因为没有信用,朱载坖能够让大明制钱和银钱通行大明,重新夺回铸币权,靠的就是朝廷铸钱的信用,要是朝廷再铸造大钱,将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信用一朝断送,整个大明的经济就会陷入混乱的。 所以臣子们都劝谏朱载坖不要轻举妄动,朱载坖也表示此事重大,绝对不能轻易决定,太子作为负责日常政务的处理,自然也是知晓此事的,朱载坖询问太子的意见,太子也认为,朝廷可以铸造大钱,但是不能不足值,其实这就是问题的关键,大臣所反对的不是大钱,而是不足值的大钱,这点也确实是问题的关键。 原本铸造大钱并不是什么事情,但是之前的历代,铸造大钱最后的结果就都是铸造不足值的大钱,最典型的例子就是汉末三国时期,刘备偏处西南,发展经济受到局限,又连年征战,财政困难,军费紧张,只好采用发行大值虚币的办法来勉强维持。在大臣刘巴的建议下,刘备于汉献帝建安十九年发行“直百钱”。直百钱有面文“直百五铢”和“直百”两种。“直百钱”的发行对蜀汉经济的发展立刻起到作用,“以数月之间,府库充实”。 还有就是宋徽宗时所铸造的崇宁当十大钱,实际只相当于三文的重量,所造成的后果也是十分之惨烈的,朝廷明目张胆的掠夺百姓的财富,经济直接混乱了,同时钱法大乱,盗铸横行,百姓盗铸当十钱,将小钱销熔为铜,浇铸为大钱,即可获得数倍利润。这些惨痛的教训使得大明臣子对于大钱是极为应激的,所以朱载坖提出这个大钱的时候,就必然遭到群臣的反对。 而且朱载坖必须要考虑得到民间对于此事的反应,对于这种事情,百姓肯定是极为敏感的,别说朝廷真的要实施此事,就是这种风声传出去,都会立即引发连锁反应的,所以朱载坖很清楚此事不仅仅要慎重,还要保密,否则的话就容易出乱子。 第2265章 圣意幽深殊难测(八) 对于朝廷来说,钱法肯定是极为重要的,这是关系到朝廷财政,大明经济和百姓生计的问题,朱载坖于是决定召集内阁和相关部院的重臣,还有文思院官员等一道商量此事,朱载坖首先让文思院官员陈述现在改行机器制造的好处与确定。 机器制钱,最大的优点就是速度快,可以满足朝廷和大明对于货币的需求,彻底缓解钱荒,同时防伪能力强,由于使用机器冲压,首先仿制的难度就增加了,一般的民间小作坊就没有这个技术实力来进行仿制和盗铸,使得假币问题相对好治理,这确实是一个很大的好处,同时采用机制币的话,可以增加更多的防伪措施,杜绝盗铸。 但是对于机器制造来说,一文的铜钱太薄太小,制造起来太麻烦了,工序繁琐,成本也高,不划算,所以文思院和铸币厂认为不如放弃一文,直接改铸大钱,这样比较方便。 但是户部尚书庞尚鹏指出,之前朝廷所发行的货币之所以能够通行天下,就是因为足值,嘉靖、隆庆间制造的金背钱每八文值银一分,其中火漆、旋边的铜钱每十文值银一分,洪武和之前年代的铜钱都是十二文值银一分。这就说明嘉靖、隆庆以来,朝廷所铸造的制钱足值,质量也好,民间乐于使用,要是轻易予以废除的话,是会引起朝廷的动乱的,所以不仅仅要从方便制造的角度考虑更加重要的就是朝廷的信用。 对于庞尚鹏的这个观点,朱载坖也表示认同,但是朱载坖认为,使用并且制造机制币,是大势所趋,随着大明经济的发展,对于货币的需求肯定是越来越大,还是以传统办法铸造的话,恐怕日后是很难满足朝廷和大明的需求的,现在随着经济的发展,大明对于货币的需求是越来越大了,尤其是在大宗贸易中,大量的金属货币携带起来是极为不方便的。 而且朱载坖很清楚,发行不足值的货币会导致通货膨胀,这对于大明来说是极为要命的事情,但是要是由于缺乏货币,引发通货紧缩的话,那就更麻烦了,所以朱载坖认为要推广机制币,这点是毋庸置疑的,同时为了节省铜料,还是要重行钞法,但是这些的钞法必须要严密,同时也必须要有准备金,钱钞和制钱可以随意兑换,同时只发行小面额的钞,最高不超过一百文,不再像大明初年一样发型一贯甚至是一贯以上的钱钞。 除此之外,就是对于大额的交易加以规范,这点主意是针对海上贸易而来的,因为商船一次来大明,所需要购买的货物常常是数千乃至于数万元,这么庞大的金额,不可能随时携带大额银两或者是银钱的,所以钱庄、票号的汇兑功能在其中就很重要了,朱载坖要求少府监和户部对此加强监管,建立准备金制度,重申民间钱庄票号不准发行类似货币的银票、汇票等,这些和铸币权一样,是朝廷的大权,决不允许私人染指。 但是在少府监所辖的各银行,可以在这些钱庄票号向银行缴纳准备金之后,从银行领取承兑汇票,用于大宗贸易,方便商贾进行长途贸易等,但是银行的发行的承兑汇票,以票号所缴纳的准备金为限,不准虚开,同时严厉查缉钱庄票号滥发汇票等事项。 朱载坖很清楚,随着经济的发展,钞最终是会取代金属货币的,但是前提是朝廷必须要掌握大权,同时不能滥发,对于钱票,银票,朱载坖一向是极为忌惮的,因为这帮人一玩起这个来,就非常之吓人了,钱铺银号发行银钱票,其类别不仅限于即兑即付的现票、约定在一定时间内兑付的期票,还有一些并不常见的类别,而这些类别的票据,往往可看作是银钱票发行弊端的表现。 其中比较简单的就是期票,期票即是约定在某一时间段到钱铺银号按票面金额兑取银钱。而在钱铺银号的实际运作中,因为其本身经营状况的好坏,一旦遇到经营效益不好,破产倒闭等情况,所携期票有可能变成空票,无法兑换。 除此之外还有一种是兑给百姓空票、外兑票。这类票在兑换时,票面的金额数字要大于实际金额,或注明“外兑”字样,令其在其他钱铺银号兑换。实际上这类银钱票本都没有相应的银钱做支撑,在实际兑换时,必然是空票,无法兑换。 之前少府监就奏报过这些情况:“各铺户因居民人等以钱数有名无实,遂多兑给钱票以便使用,又后出兑空票或另店转交,或约期发给有月子票、外兑票各名目,往往以空票付出流转至十数家,卒不能照票取钱。” 现在由于商贸的发达,这些之前被严厉禁止的银钱票又再次死灰复燃的,朱载坖不得不加以警惕,一方面是予以疏导,由朝廷直接控制的银行为大宗交易专门发放承兑汇票,解决经济运行中的实际问题,满足贸易的需求,另一方面就是再次重申对于银钱票的严禁态度。 凡是私自发行银钱票的,以盗铸论处,计赃满贯就论死,以严刑峻法打击这种行为,同时开展机制币的试制,在和庞尚鹏的重臣们商量之后,对于机制货币,朱载坖的要求很简单,就是足值、防伪和便于制造这三个要求,当然内帑的钱息也必须要保证,毕竟钱息是内帑最稳定的收入,内帑有钱,就可以更好的接济太仓。 而皇太孙在北直隶、河南等地的巡狩也告一段落,这次皇太孙通过巡狩河南和北直,对于大明的地方情况还是有所了解,增长见识,对于他今后的执政是很有好处的,同时天气转冷,朱载坖也认为皇太孙可以回来了,除此之外就是大明和和硕特部的谈判有了进展,在被李成梁教育了一番之后,和硕特部表示愿意效法土默特部,和大明通贡。 第2266章 款议纷纷安西极 对于和硕特部的态度,早就在朱载坖的预料之内了,在被官军接连击败之后,和硕特部已经认清楚了事实,就是想要凭借武力将大明官军赶出西域,显然是不现实的了,再加上现在随着和硕特部的实力下降,他们也急于想要得到大明的支持,好继续控制卫拉特部。 但是朱载坖认为,对于和硕特部的封贡纳款和土默特部不同,首先就是地位问题,大明在草原上的代理人有且仅有一个,就是顺义王,其余的所以蒙古酋长,他们的地位都是要低于顺义王的,这点是毋庸置疑的,不管他们蒙古人内部是什么地位,但是大明只认顺义王,和硕特部和大明通贡纳款之后,一样在名义上是顺义王属下,这点是毋庸置疑的。 同时大明不是和和硕特部谈判封贡纳款,而是和整个卫拉特四部谈封贡纳款,这点是非常之重要的,和硕特部是不配和大明谈什么封贡纳款的,大明在乎的是卫拉特四部,大明和卫拉特四部谈的就是卫拉特四部的问题。 朱载坖之前就已经和李成梁还有一众军机大臣们商量好了相应的条款,整个卫拉特部都要从天山北撤,卫拉特部的住牧地被限制在额尔齐斯河和阿尔泰山附近,成为大明西北部的藩篱,同时大明要在科布多等地修筑城池,派驻办事大臣,设兵戍守,官军要控制整个天山。 这对于卫拉特部来说是极为痛苦的事情,尤其是对于准噶尔部,要放弃伊犁河谷这片肥美的草原,对于蒙古人来说是极为痛苦的一件事情,当然大明也会给予蒙古人一定程度的补偿,通过通贡等形势对于蒙古人进行资助,同时帮助蒙古人在西北兴建一系列的城池,让他们实现从游牧到定居的转变,这样他们才能够为大明戍卫边疆。 但是这个条件对于和硕特部来说是很难实现的,因为虽然和硕特部现在是卫拉特部之主,但是各部的独立性是很强的,这点朱载坖当然是很清楚的,所以大明的条件的大明支持和硕特部成为卫拉特之主,同时将卫拉特四部变为一个整体,当然,作为回报,和硕特部就向大明通贡纳款,为大明戍卫西北。 至于准噶尔部不愿意离开伊犁河谷的问题,朱载坖会派王牌拆迁队长李成梁去帮准噶尔部搬家的,但是和硕特部必须答应大明的条件,否则大明 官军就不止是对准噶尔部用兵了,到时候连阿尔泰山都不让卫拉特部待了,大明的态度是空前强硬的。 负责谈判的是云中办事大臣张学颜,他在收到朱载坖的密旨之后,自然是对和硕特部态度极为强硬,现在大明官军实力强大,李成梁等大将认为和蒙古人根本没什么好谈的,揍就完了,十数万官军屯兵西域,同时随着大明在西域的屯垦开始逐渐有了收获,制约朝廷在西域用兵的重要因素粮秣供应已经得以缓解了,假以时日,西域的粮食是可以支应官军在西域的作战的。 所以在这种情况张学颜坚持完全按照朱载坖的条件,不能退让,同时张学颜也通过大宝法王和顺义王给和硕特部施加压力,顺义王当然是希望和硕特部能够和大明达成协议的,因为这样的话,对于顺义王来说,整个卫拉特四部名义上毕竟也就成为了顺义王的属下,这样的话对于顺义王的在蒙古诸部的正统性是有极大的好处了。 大宝法王自然也是希望卫拉特部和大明达成封贡的,一来是他本身就出身于土默特部,尽管现在是格鲁派活佛,但是毕竟是蒙古人,二来就是现在和硕特部已经皈依格鲁派了,要是和硕特部能够成为卫拉特之主,对于格鲁派的传播也是有利的。 所以他们两股势力都在尽力的劝说和硕特部,从和硕特部的立场来说,他们在乌鲁木齐的住牧地已经被官军所夺取了,对于他们来说,想要再回到天山显然已经是不可能的了,除非他们能够战胜官军,所以放弃天山对于和硕特部来说其实是没有任何损失的,同时官军打击准噶尔和杜尔伯特部,对于和硕特部坐稳卫拉特之主的位置也是大有好处的。 而从卫拉特四部的利益来说,对于卫拉特四部来说,威胁最大的其实并不是大明,而是喀尔喀部,喀尔喀部一直向吞并卫拉特部,壮大自己的实力,所以顺义王他们主要也是从这些方向来劝说和硕特部,和大明封贡纳款之后,要是喀尔喀部胆敢再次袭扰卫拉特部,大明和土默特部是绝对不会坐视不管的。 同时三娘子卫拉特部出身的优势也还是起了作用,顺义王他们毕竟是土默特部的,但是三娘子是卫拉特部出身的,她也认为卫拉特部现在最好是和大明达成封贡纳款,三娘子的意见是很明确,大明皇帝重掌西域的决心是很大,在这种情况之下,卫拉特部又不是官军的对手,要是继续和官军作对的话,下场必然是很惨的,所以和硕特部应该和大明达成封贡,既保证自己和卫拉特部的生存,同时保证和硕特部在卫拉特四部中的主导地位,这点是非常之重要的。 而和硕特部的使者表示要回去将这些情况告知部落首领,然后才能够给大明以答复,朱载坖认为看来大明给和硕特部的压力还不够大,朱载坖命令征西大将军李成梁在时机成熟的时候继续进剿,将卫拉特部彻底从天山南北逐出去,控制整个西域北部,为大明进一步南下西域做好准备。 同时将下一步增兵的地方放在了哈密和交河,准备开始对于叶尔羌汗国用兵,在西域南部用兵,和北部还是有很大不同的,重点就是对于回教的态度,这点是朱载坖要提前商量好的问题,朱载坖准备从西北各省常备官军中再次抽调兵力,增兵西域。 第2267章 款议纷纷安西极(二) 朱载坖对于整个西域的处理办法是先北后南,倒不是因为叶尔羌汗国有多么强大,首先是地理问题,西域的地形北广南狭,具有“北可制南,南不可制北”的地理特点。所以先控制北方,然后从交河出发,直捣喀什等地,更加方便。同时也是根据现实情况所做出的决定。 第一就是南北的军事力量对比,对于大明来说,卫拉特部的威胁显然是更大的,叶尔羌汗国充其量不过有兵五六万,而且内部十分之分裂,对于大明来说威胁远远比不上卫拉特四部,所以朱载坖之前的计划就是先解决卫拉特部,官军才能够放手的收拾西域南部。 朱载坖的第二个考虑就是对于从占领稳固的角度,北部比南部要容易一些,北部主要是蒙古人,他们的民族和宗教都比较单一,而且大部分的蒙古人在大明来了之后肯定是会跟随自己的部落撤走的,这就使得朝廷可以在这里放心的进行屯垦和修筑城池等工作。 但是南方就不一样了,西域的南方人口肯定是比北方多的,但是成分也更加复杂,不光是蒙古人,原来的突厥人、西域当地的少数民族,色目人、畏吾儿人等,民族成分是十分的复杂,而且主要是绿洲农业为主,不仅仅是民族成分极为复杂,还有就是宗教成分也极为复杂。 回教、格鲁派等众多教派都在此地传播,但是在其中占据主导地位仍旧是回教,尤其是在叶尔羌汗国内部,回教对于其政权的影响是极大的,甚至可以说是一个政教合一的政权。 根据锦衣亲军的奏报,叶尔羌汗国是一个信奉伊斯兰教的蒙古王朝。汗国的统治阶级为信仰伊斯兰教的察合台后裔,主要居民则是维吾尔族。汗国的政治体制既带有草原游牧民族的色彩,又吸收借鉴了南疆绿洲政治体系的长处。汗国信奉伊斯兰教,各和卓的势力很大。 速檀赛德曾经想成为一位德尔维希(即托钵僧),投身和卓马黑麻·尤素福的门下,后来及时受劝阻。由此时起,和卓家族兴起。后来分为黑山派和白山派,两派互斗不已,直到亡国。白山派的支持者是哈萨克人,黑山派的支持者是吉尔吉斯人。 白山派在喀什噶尔统治,黑山派在叶尔羌统治。因为后来很多大城市由吉尔吉斯人管理,因此叶尔羌汗国有时被称为吉尔吉斯汗国,由于汗国大部制度和成吉思汗时代无异,只是信奉伊斯兰教。汗国的官员分为军事官员、宫廷官员、中央官员、宗教人士官员。汗由库里尔台推举。法官由宗教官员与世俗官员出任。由案情决定,官教案件由哈的负责,习惯法由伯克负责。 叶尔羌汗国内部各派宗教势力的斗争也是非常之激烈的,在正德年间,中亚撒马尔罕纳格什班迪耶教团谢赫麦赫杜姆·阿扎姆走访叶尔羌,其后,他的儿子伊斯哈格·吾里和长子穆罕默德·伊敏(依禅卡朗)之子穆罕默德·优素福等先后到西域传教,逐渐形成以叶尔羌为中心的伊斯哈格系和以喀什噶尔为中心的伊禅卡朗系,并演化为黑山派、白山派之争。这时期重要的苏菲主义团体除乌瓦伊西耶外,还有伊萨克耶、依乃克耶、米斯克耶和达瓦尼耶,均属纳格什班迪耶教团在西域的分支。 除了这两派之外,还有大量的其他教派在叶尔羌汗国内部传播,总之整个叶尔羌汗国以回教为国教,同时侵略性很强,在赛依德汗统治时,曾以“圣战”的名义对周邻非穆斯林的民族发动了多次战争,甚至染指乌斯藏,但是被击退,所以对于西域南部,朱载坖认为消灭叶尔羌汗国是一个并不困难的事情,重要的是怎么建立起朝廷在当地的统治,这点是非常之重要的。 其实朱载坖很清楚,关键问题就是对于回教的处理,这事朱载坖没有立即召集阁部重臣,甚至是召开国务会议,而是和皇太子、太孙三人商量此事,朱载坖将吴兑和锦衣亲军的奏报给他们两人看,朱载坖问道:“这西域回教,你们认为应该怎么处理?” 太子首先是想到了太祖开国时的诏书:“如蒙古、色目,虽非华夏族类,然同生天地之间,有能知礼义,愿为臣民者,与中夏之人抚养无异。”所以太子的看法是对于回教剿抚并用,基本延续太祖时的做法。 太祖在建国初年也面临回教问题,因为蒙古将他们的色目人带到了中原,同时来的就是西域的回教势力,当时的回教势力还是很强的,而且有相当一部分色目人对蒙元比较忠诚,所以对于这些回教势力,太祖皇帝先以优容,加以安抚,然后在予以逐步消灭。 为了安抚国初的回教,太祖皇帝御笔亲书赞扬回教称:“乾坤初始,天籍注名。传教大圣,降生西域。授受天经,三十部册,普化众生。亿兆君师,万圣领袖,协助天运。保庇国民,五时祈祐,默祝太平。存心真主,加志穷民,拯救患难。洞彻幽冥,超拔灵魂,脱离罪业。仁覆天下,道冠古今,降邪归一。教名清真,穆罕默德,至贵圣人。” 成祖也延续太祖的政策,也曾经下旨称:“朕惟人心能好善者,必能敬天事上,劝率善类,阴翊皇度,导化群迷,故以天赐福,享有无穷。爱尔赛亦的哈马鲁丁,早从穆罕默德之教,笃志清修,导引善类,又能敬天事上,益效忠诚,见兹善行,良可嘉焉。今特赐尔敕修护持,所在官员军民人等一应毋得侮慢。敢有故违朕命,侮慢欺凌者,以罪罪之。故谕。” 通过皇帝亲自下旨的方式,安抚回教,使之能够为大明所用,在大明安稳之后,就是逐步的削弱回教势力,使得其不能对大明朝廷构成威胁,朱翊釴认为可以沿用这个办法。 第2268章 款议纷纷安西极(三) 在以皇帝名义对回教加以安抚并且稳定了国内的局面之后,对于回教的限制就开始了,为了防止其势力过分扩张,同时不让回教干预政治,朝廷规定这些回教的所谓长老只能传教布道,不能干涉民间事务,不得掌理民间词讼;废除回教各掌教之名,统称“老师傅”。太祖还拒绝撒马尔罕内徙。有的地方甚至还禁止在元代任高官的穆斯林后人参加科举考试,不许其为官。 更加重要的就是对其民族的同化,为了防止蒙古和色目人日滋繁衍,太祖下令凡蒙古人、色目人,听与中国人为婚姻,不许本类自相嫁娶。违者,杖八十,男女入官为奴,通过这种方式加强对于回教和色目人的管理,削弱其影响力,应该说大明的这个政策是非常成功的,现在大明内地的回教和其他宗教没有任何区别,都服从大明朝廷的管束。 所以太子认为这一套办法是行之有效,可以继续沿用,毕竟现在大明腹地的回教,还是相当之恭顺的,回教同汉文化的相互融合,将回教的基本教规、教义、生活习惯同中国传统的儒家思想结合起来,在信安拉、信天使的同时,也推崇儒家的纲常伦理。如果一个回教穆斯林想要成婚,也会尊重中国传统社会的“父母之命、媒灼之言”,还要遵从本人同意。 朱载坖听了之后没有发表意见,而是询问皇太孙对于此事的意见,皇太孙认为如果要按照太祖、成祖的办法进行的话,就不是一代两代人能够达到的事情,而且西域和大明腹地毕竟是有区别的,这点还是注意的。朱载坖反而同意了皇太孙的意见。 朱载坖不是反对太子的意见,太祖、成祖之法确实是良法,但是太祖成祖之法的实施是要条件的,大明官军当时可谓是威震天下,这点色目人或者是回教势力是不敢轻举妄动的,在这种情况下朝廷才能够顺利的实施各种政策,而且尽管蒙元时期回教和色目人势力庞大,但是也只是相对而言。 在中原毕竟汉人是占据绝对优势的,只要朝廷的政策合适,将之予以同化只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但是西域则完全不是这样,对于西域来说,这些少数民族在当地占据了人口的绝大部分,官军反而是外来势力,同时最重要的问题就是这些回教势力和大明腹地的回教势力是有本质上的不同。 首先这些地方的回教势力更加原始也更加强大,这和大明腹地是不同的,虽然蒙元时代的回教势力也很强大,但是那只是相对而言,相比于中原的儒释道三家来说,回教势力仍然只是一个很渺小的力量,但是西域则是完全不同的情况了,西域的回教势力已经是相当的强大的。 西域回教势力的强大主要表现在他们已经形成了政教合一的政权,这是朱载坖绝对不能容忍的,天无二日,民无二主,任何宗教都必须匍匐于朝廷之下,这点是朱载坖一再强调的,而显然西域的回教势力已经突破了这些底线,现在即便是官军消灭了叶尔羌汗国这个政权,他们也不会就此罢手的。 这些回教势力已经尝到了权力的滋味,他们怎么可能轻易的放弃,朝廷要在西域建立起大明的统治,就必须摧毁回教在西域的统治,这点是毋庸置疑的,西域的回教势力绝对不会甘心放弃他们对于政权的控制的,在这点上,他们和大明朝廷是根本冲突的。 朱载坖认为,如果大明朝廷放弃在西域直接行使权力,而是放任西域回教势力发展的话,他们一定会反抗大明的统治,同时勾结境外的回教势力,图谋不轨,这点是毋庸置疑的,所以朱载坖的看法是必须首先将西域回教的上层势力全部予以剿灭,对于普通信众,则是可以暂时放过一马的。 为什么朱载坖要实施先北后南的方针,甚至要和卫拉特部达成通贡,许和硕特部以一些利益,一来是朱载坖认为大明直接控制阿尔泰山和额尔齐斯河并不容易,用这些蒙古人作为大明的藩篱反而更好,二来就是先安定了蒙古卫拉特四部,然后以北制南,利用朝廷在天山和西域北部的屯田,支持官军在西域南部的军事行动。 在朱载坖看来,西域南部看似容易解决,但是其中问题的复杂程度是极高的,民族、宗教甚至外国势力都介入其中,所以朝廷必须先以雷霆之势威慑所有觊觎势力,展现大明的实力,这点是最为重要的,所以朱载坖认为,官军在进剿和田等西域南部势力的同时,就是将当地回教势力的上层予以全部消灭,彻底击垮他们妄图搞政教和一政权的想法。 现在和叶尔羌汗国中,黑山派和白山派两支和卓势力,在叶尔羌汗国统治者们的支持下得到了发展,并终于形成为以夺取叶尔羌汗国政权为目的的两个政治派别。 “和卓”是阿拉伯语与波斯语的音译,意为“圣裔”,是对伊斯兰教创始人穆罕默德后裔的尊称,因而也成为某些并非圣裔的伊斯兰教中的上层人物自我标榜的称呼。朱载坖对于这些人的看法是一贯的,他们不重要,但是没有他们,很重要,大明并非是要禁止回教的传播,而是要回教按照大明的规矩来,谁是君主,谁是臣子,要搞清楚。 太子和太孙很清楚,朱载坖准备清除这些回教的上层势力,必然遭到他们的拼死反抗,这点是毋庸置疑的,这样一来,官军就必然在西域大开杀戒,太子问道:“如此于父皇圣德有损啊。” 朱载坖毫不在乎的说道:“朕早就不在乎这些事情,朕帮你们父子把路铺好,些许骂名朕还是能够承担的,但是朕将西域夺回来的,要是你们父子不能将西域给朕吃进去,朕就是化作厉鬼也找你们!” 第2269章 款议纷纷安西极(四) 对于朱载坖的决定,太子和太孙自然是不敢反对,但是太子提出是不是将麻贵调回来,毕竟麻贵自己就是回教徒,让他去办这事,似乎是有些不妥的,朱载坖认为也确实是如此,朱载坖当日就下达诏令,召征西副将军麻贵回朝提督天武军,掌清军督练总署事务。 同时对于西域,要再次大规模增兵,这次和上一次的增兵不同,上次主要是为了征讨蒙古人,所以所抽调的多是各镇的精骑,但是这次主要是以各部的步兵为主了,这次朝廷所抽调的兵力数量庞大,规模是空前的。 按照朱载坖给军机处下达的命令,抽调陕西、山西、河南、北直、山东、宁夏等各镇、各都司的常备官军,加强京军一部,北方各省之班操京军八万,中都、兴都两留守司常备官军,共计二十二万,准备兵发哈密,一举荡平叶尔羌汗国,解决西域的问题。 这么大规模的军事行动,自然是需要一员大将来指挥的,朱载坖决定以武定侯郭大乾出镇倭奴都统使司,调原提督倭奴水陆军务事刘綎回朝,刘綎毕竟有指挥大军作战的经验,更加重要的就是流通足够狠辣,在倭国和安南就已经表现出来的,要对于西域的回教上层进行大规模的清洗,刘綎是非常之合适的人选。 同时朱载坖还点用了潞国公马栋,沈阳伯黑云龙等一众武将,准备领兵西征,由于抽调来的官军各部是有各镇各都司、留守司所组成了,在战前必须要经过一段时间的磨合才行,朱载坖命令所调发的官军各部在兰州府集结操练,明年开春之后再进军西域。 同时这两年朝廷也一直在哈密、交河等地储存粮秣,准备支应官军作战,在哈密、交河供储存粮秣二百三十万石,同时朱载坖命令采购口粮一千万份,发运军前,作为官军士卒们的应急口粮。 同时朱载坖在作出了各种决定之后,才召集国务会议,商讨相关事务,对于朱载坖大举发兵西域,群臣是早就有所准备了,毕竟现在只有西域的战事久拖不决,对于朝廷来说也绝非好事,所以朱载坖这次大举发兵西域,若是能够一举解决西域战事,其实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朱载坖首先阐述了自己的观点,也就是对于回教的态度,就是要坚决打击回教,尤其是这些妄图窃取政权的回教势力,朱载坖认为,在蒙元时期,这些色目人和回教势力就是帮助蒙元,而大明夺取天下的过程中,回回中上层官员大多站在蒙元统治者一边,或组织地方武装——义兵镇压农民军;或忠于职守、保卫一方,对抗农民军,维护地方统治乃至殉国,即便是在大明取得天下之后,这些人还怀念前朝,充当遗民,由元入明宁愿老死丘壑,为故主贞介自守,而不肯屈尊降志、改事新朝者,其心殊不可问。 对于这些人,朱载坖一向是十分之警惕的,所以再次重申太祖诏令,朱载坖在重申太祖诏令之后,还特地予以解释道:“胡元入主中国,其种族散处天下者,难以速绝。故凡蒙古及色目人,听与中 国之人相嫁娶为婚姻不许蒙古、色目之本类自相嫁娶。如本类中违律自相嫁娶者, 两家主婚杖八十,所嫁娶之男女俱入官,男为奴,女为碑。夫本类嫁姿有禁者,恐其种类日滋也。” 同时将大明腹地的回教和西域的回教予以区分,大明腹地的回教和回教徒,是受到大明律法所保护的,而西域的这些搞政教政权的回教,则是邪教,以教为名,行叛逆之举,所以要予以铲除,这两者之间是有极大的区别的。 说白了,就是要实现回教的中国化,将其予以驯服,其实在大明腹地,这点已经做得是非常之好了,这些回教徒如海瑞等人,虽然是回教徒,但是一样能够为大明所用,知书达礼,这点是非常之重要的。 其中的关键就是一是提倡经堂教育,二是刊印发表汉文译述的伊斯兰教典籍,而经堂教育的提倡,更是启动了汉文译述的开展。所谓汉文译述,即“以儒诠经”,是“以东土之汉文,展天房之奥义”,也就是用中国语言和儒家文化来阐释伊斯兰教思想,用中国传统哲学的无极、太极、阴阳、理气、性命、五行、体用等范畴,阐发伊斯兰教的宇宙观,用中国传统“仁”“义”“礼”“智”“信”,解释回教的“念”“礼”“斋”“课”“朝”等,在学理上促进伊儒的交融会通。 回教要想得到朝廷的认可,就必须为朝廷所用,否则的话,就是大明的叛逆,就是官军征剿的对象,这点是毫无疑问的。 在朱载坖的指令之下,翰林院迅速拟定了诏书,昭告天下,朱载坖在诏书中说道:“叶尔羌恃其遐阻,屡扰疆场,肆行凶虐,种类乖离。爰命将士,申兹吊伐,有征无战,所向摧殄。明罚??法,圣人垂惩恶之道;命将出车,王者成定乱之德。故三苖负固,虞帝所以兴师;鬼方不恭,殷宗所以薄伐。朕嗣膺景命,君临区夏,弘大道于四方,推至诚于万类,凭宗社之灵,藉股肱之力,亿兆获乂,封疆无虞。建木疏林,山经靡记之域,幽都大夏,王会不书之君,莫不革面内款,屈膝请吏,袭冠带于魏阙,均贡赋于华壤。” 在解释朝廷为什么征讨叶尔羌的时候,朱载坖说道:“是故中国往昔之疆必复,且旧民涂炭之苦当拯也。及中州既定,皇风远肃,人怀首丘,途经彼境,皆被困系,加之重役,忍苦遐外,控告无所。又伊吾之右,波斯以东,职贡不绝,商旅相继,探书遭其寇攘,道路由其拥塞,反道败德,世安好祸,间哗酋豪,交乱种落,遂使毡裘之长,亟动干戈,引弓之人重罹涂炭。朕甚伤之!” 第2270章 款议纷纷安西极(五) 在朱载坖的诏书下达之后,各部官军以及朝廷各衙门纷纷开始行动起来,准备来年的大举征讨西域,朱载坖的诏书说的是很明确的,这次官军对西域用兵,就是要收复汉唐故地,同时对于西域的这些所谓回教政权也要予以征讨,朱载坖的诏书中说的很明确:“其以异国邪教,荼毒生民,妄行淫祀,以夷变夏,此罪深恶重,断不可恕!” 对于这次要征讨叶尔羌,朱载坖最大的理由就是以夷变夏,也就是这些回教搞政教合一,对于大明来说是不可接受的,所以这些要重新收复汉唐故地,将汉家之法在西域重新推行。 除了军事手段之外,还要安排大量的移民前往西域,与卫所一道在西域屯垦,充实西域,改变当地的人口结构和风俗,使得回教搞政教合一的土壤不复存在,彻底消灭这些神棍。 当然这些话朱载坖是不可能落在诏书上的,但是朱载坖在刘綎抵达京师之后,召见了刘綎,向其交代了这次朝廷用兵的方略,对于叶尔羌汗国的统治阶层和他们的宗教上层,官军要毫不犹豫的予以铲除,给朝廷之后的施政创造条件,对于这个脏活,刘綎自然是没有什么心理负担的。 他在倭国就是大开杀戒,捞了不少好处,这次回朝向朱载坖的内承运库进献了价值二百万元的财物,所以朱载坖明确告知他可以在西域动手的时候,刘綎当即表示所有的弹劾臣一个人担了,对于刘綎的懂事,朱载坖还是很满意的,不过朱载坖也告诫刘綎两点。 第一就是大明的清理对象仅限于叶尔羌汗国的统治阶级和宗教上层,不能大开杀戒,将屠刀对准百姓,这样是会给朝廷之后的治理带来极大的麻烦的,同时对于刘綎本人来说也绝非好事,不能随意扩大杀戮的范围。 第二就是不能吃独食,要将所得财物散给士卒们,一来是维系官军的士气,二来就是鼓励这些士卒们留在当地,只有将这些士卒留在当地,才能够加强朝廷在西域的统治基础,帮助朝廷牢牢的控制住西域。交代完这些事情,朱载坖就命令刘綎赶紧到兰州操练士卒,整顿兵马。 相关的将领们也都各自启程,赶往兰州掌握自己的麾下,而在天气转冷之后,朱载坖就更加的困倦,随着年岁的逐渐增大,朱载坖对于京师的寒冷确实是有些吃不消了,再度动了南下的想法,但是仔细思量之后,朱载坖还是没有选择南下,朱载坖现在要考虑的问题就比较多了。 一来就是皇帝南下,劳民伤财,仅仅是为了避寒,这显然是说不过去的,二来就是朱载坖的身体本就大不如前,一旦南下,舟车劳顿,未必吃得消,而且一旦朱载坖在南京有什么事情的,那开销就更加巨大,而且对于朝廷来说也是一个巨大的不安定因素,这点朱载坖是很清楚的,所以朱载坖在思虑再三之后还是决定就在京师。 不过朱载坖也做了一些相应的安排,皇太孙现在年纪渐长,可以分担一些政务了,所以朱载坖调整了皇太孙的教育,减少了皇太孙的课业,对于皇太孙增加到文华殿参与处理政务,听取各部院汇报,查看各种奏疏的权力,同时每月两日到羽林军中查看羽林军的训练情况,与士卒们同饮食,培养皇太孙的行政和军事能力。 同时进一步加强太子权力,朱载坖下达诏书,命令军机处将非系用兵等紧要之事,先送太子处分,然后朱载坖加以审核即可,除了用兵等重事直接送西苑之外其余的政务大多由太子处分,可以说朱载坖除了没有行内禅之事之外,在其余的权力上,太子已经是很大的了,这样朱载坖也能够有更多的精力放在其他事务上。 朱载坖现在除了日常的批阅奏疏之外,就是和朱载堉等人商讨有关科技的理论问题,指导文思院和格物院相应的研究,在朱载坖的指令之下,一大批的仪器被研究了出来,首先就是温度计,伽利略也就是现在的朱从道,曾经发明过一种温度计,是一种气体温度计,利用空气热胀冷缩原理并带有刻度,但受气压影响误差较大。 朱载坖将这之予以规范化,在一个封闭的系统里,随着温度的变化,空气收缩膨胀,彩色的液体高度也随着变化,同时是确定基准温度,这个对于朱载坖来说是很简单的,冰水混合物的温度就是零度,水沸腾的温度就是一百度,这样的制成了现在大明的第一支水银温度计。 除了温度计之外,就是各种光学器材的发明,不管是用于天文的望远镜,还是由于医学的显微镜,在朱载坖的指令之下也得以生产出来,同时镗床精镗汽缸也得以成功,使得蒸汽机的生产效率得以提升,同时文思院还发明了安全阀,使得蒸汽机更加安全,得以迅速的推广开来。 其中对于现在的大明,最重要的就是显微镜的发明,虽然现在文思院所制造出来的显微镜还是比较粗糙的,但是对于翰林医官院的震动还是极大的,使得很多疾病的致病原因有了科学的解释。。为大明防治疾病起了极大的作用。 对于朱载坖还是这些理论和工具的出现,主要是刺激更多的人学习科学,工匠科研不再是所谓的奇技淫巧,而是真的能够造福了百姓和国家的东西,朱载坖以皇帝之尊亲自参与,无疑提高了科学在大明的地位,不管是物理还是化学,现在在大明都逐渐有人开始学习了,不仅仅是因为科举常识要考,更多的是人们在其中发现确实是对实际生活有帮助。 朱载坖命令文思院、格物院撰写文章,介绍科学和各种机械,然后发表于皇明时报上,借用朝廷的力量加以支持,推动基础科学的发展。 第2271章 款议纷纷安西极(六) 除此之外,就是推广蒸汽机的使用,不仅仅是在朝廷的各种厂矿之中使用,还有就是鼓励民间的工场主使用蒸汽机,这样的话才能够推动大明生产力的提高,而且由于蒸汽机主要使用的是大量的煤炭,对于朝廷来说,探矿工程就变得十分之重要的,对于北方来说,煤炭确实是一种非常普遍的资源。 不管是辽东、北直、陕西、山西、河南等省直,煤矿都是十分之丰富的,但是南方的煤炭资源相对比较少,这就使得朝廷不得不加大在南方勘探煤炭的工作,现在大规模长距离的运输煤炭,现在看来还是比较不可行的,所以朱载坖要求虞部和地方官府在南方探勘堪用的煤矿,保证在南方推广蒸汽机可行。 随着游标卡尺等量具的推广使用,大明的工业加工能力和精度得以提升,各种机械,尤其是机床的发展也是很快的,朱载坖一直所希望的后膛燧发火铳也得以量产,之前赵士祯等人对于朱载坖的后膛火铳之所以不看好,主要就是因为当时的加工精度不足,火药气体泄露所导致的射程降低是无法解决的问题。 但是有了加工精度更高的镗床等机床之后,随着加工精度的提高,后膛燧发火铳的问题也得到了解决,虽然这样生产的火铳造价比之现在的火铳贵的多,达到了六元七钱一支,但是朱载坖仍旧认为是值得的,对于大明的步兵装备,朱载坖在和军机处、军器监、户部等衙门商量了之后,决定将现在的燧发火铳予以优化设计,同时使用机械化生产,降低成本,大规模装备。 而后膛燧发线膛火铳,定型为隆庆二十六年式伏虏铳,主要装备官军中的善射之士、锦衣亲军、宪兵等特殊兵种,用以专门执行特殊任务,这样形成高低搭配,同时两型火铳的弹药通用,这样也便于官军的后勤。 而除了火铳之外,对于官军来说,重要的是火炮,朱载坖很清楚,火炮是官军赖以获胜的大杀器,官军能够战胜各种外敌,火炮的作用自然是极为巨大的,对于现在官军所使用的各种火炮,军机处和官军各部都提出了很多的意见,官军的主要意见就是现在官军所用的火炮不够安全,重量和体积都很大,同时开花弹只能够在重炮上使用等问题。 针对官军提出的这些意见,朱载坖也召集文思院、格物院和军器监等衙门一道商量此事,朱载坖认为,现在火炮最重要的问题就是解决安全和轻量化的问题,同时就是重新建立的新的火炮体系。 原本大明的火炮体系是以所发射的弹丸重量作为衡量火炮大小的依据,也就是所谓三斤、六斤、十二斤、二十四斤火炮的由来,但是朱载坖认为这种火炮体系已经落后了,随着火炮弹药种类的增加,再用重量来区分火炮已经是不科学的了,所以要重新建立一套新的火炮体系,也就是所谓的口径体系,以口径的大小区分火炮。 而关于之前火炮的炸膛问题,军器监会同军机处进行了调查,除了火炮本身的质量问题之外,影响火炮安全的主要原因有:炮兵使用火炮是否符合规范,不合理的装填火药,会对火炮的寿命造成严重影响。火炮的使用频率,火炮多次且不间歇的使用,会缩短火炮的寿命。火炮的保质期,锻铁炮的寿命相较于铸铁和铸铜炮而言,更容易锈蚀,使用寿命偏短。火炮的制造是否精良,形制是否科学。铸造亦或者锻造的火炮如果在生产过程中不合规范,会严重影响火炮的寿命。火炮的材质,熟铁、生铁、熟铜、生铜。不同材质的火炮,其金属韧性以及能够承受的膛压都不相同。 对于火炮这样的军械,要严格管理,同时要求炮兵规范操作,才能够有效的避免各种事故的发生,当然最重要的还是提升火炮的质量,这点是最重要的问题,之前大明多是使用铸造火炮,但是铸造火炮在质量上是有很大缺陷的,最主要的问题就是砂眼、气泡等问题,这点是铸造火炮最大的弊端。 但是之前大明没有足够的动力机械,即便是知道铸造的各种缺陷,也无法实施改进,还有就是钢铁质量的问题,之前大明冶铁炼钢,多是依靠工匠的经验,这就导致所冶炼出来的钢铁质量是存在差异的,而在大明的化学得以发展了之后,尤其是硫酸、盐酸等生产制备之后,对于钢铁的研究有了很大的进步。 通过格物院的研究,硫、磷等对于钢铁一般来说都是有害的,硫是一种在钢中常见的杂质,主要来源于生铁和燃料,使得含有较高硫的钢材脆性较大。磷也是钢中的一个常见杂质,主要由生铁带入。在一般情况下,磷可以完全溶解于铁素体中。磷具有强烈的固溶强化作用,使钢的强度和硬度增加,但塑性和韧性显著下降。这种脆化现象在低温环境下更为严重,称为冷脆。硫、磷的含量过大,会使得所冶炼的钢铁脆性增大。 所以现在大明各个铁厂在冶铁的过程中都会进行除硫和除磷的操作,使得所冶炼的钢铁质量得以提升,同时通过格物院和铁厂、军器监的研究,朝廷所生产出来的铁料,质量的好坏和碳含量是有很大的关系的,钢铁中??碳含量是决定其性能的核心因素,??碳含量增加会显著提高钢材的强度和硬度,但同时会降低其塑性和韧性??,并影响焊接性、耐腐蚀性等。 生铁之所以变成钢或者是熟铁,最重要的问题就是脱碳,也就是降低铁料中碳的含量,这点是最为重要的,同时根据含碳量的多少,钢材的性能也不相同,同时各种处理方式也会导致钢铁的性能不同,这些研究对于朝廷钢铁工业的发展是有极大的好处的。 第2272章 款议纷纷安西极(七) 除了冶炼中的碳含量之后,还有后续各种热处理,也都是影响钢铁质量的重要因素,如淬火,将钢加热至临界温度以上后快速冷却,得到马氏体组织,硬度提高但脆性增加。回火在低、中、高温下加热后冷却,消除应力,改善韧性。和调质,淬火后高温回火,获得良好综合力学性能。这些措施的使用,对于钢铁质量也是有很大的影响的。 所以在格物院的指导之下,各个铁厂已经建立了相对比较完备和科学的冶炼体系,针对不同品质的矿石和煤炭,也要采取不同的冶炼方法,从冶铁到炼钢,也都建立了一套相关的规矩,这些不但需要相关学科的发展,还需要一批经验丰富的工匠,之前的大明,虽然有一批经验丰富的工匠,但是没有人来听取这些工匠的经验,他们只能够通过口耳相传和师徒之间的传承来将这些经验传承进去。 而现在在格物院的介入之后,这些经验和他们背后的原理也被一一揭示,以对于钢铁含碳量的测定这个问题,之前格物院的办法是比较蠢的,就是用硫酸或者是盐酸来溶解铁料,可以测得碳的含量,但是这种方法显然不适合大规模生产,但是大明的工匠们很快就发现了可以通过砂轮来鉴别钢铁含碳量。 将钢与高速旋转的砂轮接触,根据磨削产生的火花形状和颜色,近似地确定钢的化学成分的方法,称为火花鉴别法。当钢样在砂轮上磨削时,高温的微细金属颗粒沿砂轮旋转的切线方向被抛射,之后同空气摩擦,温度继续升高,颗粒发生激烈的氧化和熔化,因而在运行中呈现出一条条光亮的流线。这些经验丰富的工匠,可以根据火花的特征,可大致判断出钢材的碳含量和其它元素的含量。 这就是十分之厉害了,连格物院的这样西夷和大明的科技人才都大呼惊奇,这些经验丰富的工匠,很快就通过自己丰富的经验,找到了怎么简易鉴别钢铁中含碳量,主要就是通过砂轮火花鉴别。 格物院的这些所谓的学者们,被大明的这些工匠狠狠的打了一次脸,按照工匠们的经验,钢铁在砂轮上磨削时产生的火花由根部火花,中部火花和尾部火花构成火花束。高温磨削颗粒形成的线条状轨迹称为流线。流线上明亮而又较粗的点称为节点。火花在爆裂时,产生的若干短线条称为芒线。芒线所组成的火花称为节花。随着碳含量的增加,在芒线上继续爆裂产生二次花、三次花不等。在芒线附近所呈现的明亮的小点称为花粉。由于钢铁材料化学成分不同,流线尾部呈现不同形状的火花称为尾花。尾花有苞状尾花、狐尾状尾花、菊状尾花和羽状尾花。 有经验的工匠,通过砂轮火花,就可以判断这些钢材的好坏,只不过这些工匠之前并不知道含碳量的高低是影响钢材质量的关键问题,而现在在文思院的帮助之下,他们很快就掌握了通过火花鉴别各种钢铁碳含量的方法,如铸铁,铸铁的火花束很粗,流线较多,一般为二次花,花粉多,爆花多,尾部渐粗下垂成弧形,颜色多为橙红。火花试验时,手感较软。 低碳钢的流线粗、稀,爆花少且多呈一次花,芒线粗、长并有明亮的节点。火花色泽草黄带暗红色。 中碳钢的流线细长且多,流线尾部和中部有节点,爆花比低碳钢增多,花型大,有一次花和二次花,附少量花粉。火花色泽为黄色。 高碳钢的流线细、短、直、多而密。爆花多,花型较小,多呈二次花、三次花或多次花,芒线细而疏,花粉多,火花色泽为明黄色。 有了这些方法,大明的铁厂才终于走向了正规化,能够为朝廷生产满足各种不同需要的铁料,这点是非常之重要的,同时也使得格物院这些人对于大明的这些工匠开始重视起来的,对于这些工匠,朱载坖也不吝赏赐,发现砂轮鉴别法工匠给六品冠带,赏一万元。 同时朱载坖也要求文思院、格物院不能闭门造车,要去和这些工匠交流,他们虽然由于各种原因文化不高,但是他们的经验是十分之丰富的,只要能够将他们的经验转化为科学,那就是极为厉害的一件事情了。 现在大明能够生产出符合要求的钢材了,所以朱载坖决定军器监开始研制钢制火炮,同时以锻造等方式取代铸造,这不仅仅是技术的进步,更是战术的进步,使用钢制火炮,重量更轻,机动性更好,同时朱载坖要要求改进炮架,研制更好的反后坐装置和有利于稳定的炮架,这些对于炮兵来说都是极为重要的。 由于不再使用铸造火炮,不仅仅是工艺的变化,还有就是各种机械设备的变化,如蒸汽锻锤等相关的机械都要予以研发,所牵涉到部门是很多的,涉及到工艺的变化,不是一时半会能够解决的,这点朱载坖是很清楚的,不过随着大明技术水平的变化,这些都是可以解决的。 就如同的大明的造船,从开海到现在不过二十多年,大明的造船不管是速度还是质量都远远超过西洋了,大量的西洋人都在大明订购船只,每年为大明带来巨额的收入,这些都是实实在在的收入,没有政务的烦扰,朱载坖每日和格物院、文思院的学者们交流,甚至偶尔出巡,轻车简从到遵化铁厂以及军器监的工场去视察,对于朱载坖来说反而要轻松的多。 现在朱载坖对于天下批阅奏疏一事已经是十分厌恶了,除了军国大事之外,一般的事情都是交太子处分,而朱翊釴对于政务也已经熟练起来,即便没有朱载坖,也能够很好的处理政务了,这点使得朱载坖还是十分之放心的,也使得朱载坖再次起了内禅的心思。 第2273章 款议纷纷安西极(八) 之前朱载坖曾经两次有过内禅的想法,但是都被臣子们所劝阻了,但是现在朱载坖认为内禅并非不可行的事情,从大明现在的情况来说,太子确实能够独立掌握朝政了,太子也已经在朝廷建立起威信来了,朱载坖这个时候内禅,也还是有一定的好处的,首先就是保证政权的平稳交接,毕竟朱载坖在朝廷还是威信颇重的,现在朱载坖还活着,有朱载坖压阵,将政权平稳的交接到太子手上,同时朱载坖仍旧可以在一些国家大事上有很重的话语权。 最重要的就是朱载坖可以将沉重的政务卸下来,从事自己喜欢的事情,这点也是非常之重要的,不过之前两次的朱载坖也已经很清楚臣子们的态度了,如果朱载坖贸然表示出这种态度,必然立即遭到臣子们的反对,同时将此事摆到明面上来,这样朱载坖就被动了,所以朱载坖准备不动声色,争取水到渠成此事。 朱载坖首先下达了诏书,命令太子监国,永乐年间仁宗六次监国并制定政务处理规范,涉及官员任用、赋税减免及灾疫赈济。在大明,太子监国并不是什么很稀奇的事情,之前在朱载坖也多次任命太子监国,在大明,太子在特殊时期监国其实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因为本朝皇位继承遵循严格的嫡长继承制,表现出强烈的传嫡传长色彩。在实际操作过程中,还有某些特别的做法来推动嫡长继承制的顺利实施。这些做法包括:废除宰相制、母后不垂帘、外戚不掌政、不预养宗室、元子不封王、太子监国。 所以太子监国在本朝是有法律保障的,在皇帝出征、出巡等时候,太子奉命监国,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是朱载坖这次命令太子监国,其中的试探之意是很明显的,朱载坖并没有出征、出巡的打算,却突然命令太子监国,显然是不正常,重臣们第一反应是朱载坖是否病重,所以内阁、军机大臣等迅速呈上题本,请求朱载坖召见全体内阁辅臣和军机大臣。 朱载坖在西苑召见了重臣们,首辅申时行等人一见朱载坖,赶紧上前,见朱载坖并无异常,申时行非常之诧异,行礼之后,申时行问到:“陛下有旨意,令太子监国,臣等惊诧万分,故而请见。” 朱载坖对申时行说道:“近来天气渐冷,朕多有违和,故令太子监国,权同处分政事,卿等当竭力辅佐,勿怠政务。” 朱载坖以天气寒冷,身体不适为由令太子监国,这就有点说不过去了,次辅王锡爵当即出来说道:“陛下不可,太子监国,乃是非常之法,今陛下圣躬违和,可令太子代处政务,然监国一事,断不可行。天无二日,民无二王,惟其无二王,故合万姓百官而宗一人。 今圣主在上,而复有监国,无乃近于二王乎?于此使万姓百官宗一人乎,宗二人乎?自古及今未有天下之心宗父子二人而不危者。” 王锡爵的反应如此之大,连朱载坖都没有想到,而紧接着辅臣们和军机大臣也都奏请朱载坖收回成命,朱载坖很清楚,这些内阁已经在警惕此事了,王锡爵只不过是出面硬刚朱载坖的罢了。 朱载坖极为生气的说道:“太祖曾言,尔生王宫,为首嗣,天意所属,兹正位东宫。其敬天帷谨,且抚军监国,尔之职也。六师兆民,宜以仁信恩成,怀服其心,用永固于邦家,朕钦奉太祖圣训,有何不可?” 对于朱载坖的态度,申时行等人当即予以指出,太子监国,并非不可,大明的监国制度主要是两种,第一类为君行情况下的代理型,以仁宗监国为主要代表,是在天子巡幸出征时由皇太子留京代为处理国政,也是最符合传统的古典监国意义,第二类是突遭不测皇位空虚或皇位无法顺利交接情况下的守御型,以肃宗监国事例最为典型,因国难当头,由大臣拥立以,图守御国家,匡扶社稷。 现在四海承平,朱载坖也没有出巡出征的计划,突然宣布太子监国,会使得天下震惊的。 首辅申时行赶紧说道:“陛下万不可行此事,九重宫闱,外间难知,陛下以太子监国,当此之时,岂非置太子于险地乎?天下何以视太子?何以视陛下?伏祈收回成命。” 在申时行的带领下,内阁辅臣和军机大臣们伏地奏请朱载坖收回成命,重臣们的想法也是有一定的道理的,因为这种宫闱秘事,一向是百姓们最津津乐道的事情,朱载坖在没有各种征兆的情况下,突然宣布太子监国,必然引起民间的各种议论,甚至会引起对于皇位更迭的各种传言,这对于太子来说都是极为不好的,所以重臣们都劝说朱载坖收回成命。 朱载坖自然是不可能就这么结束的,朱载坖也不是没有理由的,朱载坖说道:“朕昨年为心肝二经之火时常举发,头目眩晕,胸膈胀满,近调理稍,然天时变易,以致肝火复发,至今未愈。朕如今张灯后看字,不甚分明,如何能一一遍览?朕之疾已痼矣。” 朱载坖以圣躬违和为由,还是要求太子监国,首辅申时行赶紧劝慰道:“宜以保养圣躬为重,清心寡欲戒怒平情,圣体自然康豫矣。至于纷扰政务,则太子、臣等自当分理,不敢使陛下失望也。” 朱载坖于是口授上谕:“各部院诸司,今后百司所奏之事,皆启太子知之。群臣自今大小政事皆先启皇太子处分, 然后奏闻。且常事启皇太子处分即可,重事乃许奏闻。” 虽然没有给太子监国的名分,但是实际上已经给了太子监国的权力,朱载坖还补充了一句:“皇太孙年纪稍长,正当历事,着于文华殿与闻政务,逢五讲读。” 第2274章 父子计议谋长远 在阁臣们走后,太子太孙和太子妃也都赶来西苑了,他们原本以为朱载坖的身体出现了问题,所以赶紧赶来,但是朱载坖并没什么身体上的问题,朱载坖将太子召入无逸殿之内,父子两人深谈起来,朱载坖也直接说明自己的意思,自己原本确实是打算内禅的。 太子连忙劝阻,认为内禅不可,朱载坖也说道:“辅臣和军机大臣们也不同意,朕故而暂息此念,今日召你来,不是为了这些事情的,而是和你讲讲古事的。” 朱翊釴赶紧洗耳恭听,朱载坖问道:“古来圣主,多言靡不有初鲜克有终,此严得之。以唐太宗之神武,不免方士之欺,玄宗之睿断,卒有安史之乱,其缘由为何啊?” 面对朱载坖的这个问题,朱翊釴也有些不好解释了,见朱翊釴不说话,朱载坖笑着说道:“太子,靡不有初鲜克有终,此言中之也。”朱载坖认为,即便是历史上的这些昏君暴君,也很少是从一继位就想当昏君暴君的,而一些所谓的明君,在他执政的末期,其实已经是多有昏庸之举了。 魏征就曾经上疏说过:““一二年来,不悦人谏,虽勉勉听受,而意终不平,谅有难色。”说明当时的太宗皇帝已经是有些骄横之举了,其实在贞观末年,李世民的很多举措都是非常之不妥的,但是他没有任何改观,全无贞观初年的明君气度,变本加厉地以自我为中心,一意孤行,建飞山宫。刚开始就警告群臣:“若不为此,不便我事。”并且为自己狡辩道:“百姓无事则骄逸,劳役则易使。”翻译过来,无非是说:老百姓都是贱骨头,应该给老子当牛做马。这简直是强盗逻辑,明摆着叫满朝文武乖乖地闭嘴。 谏臣刘洎,官拜门下省侍中。贞观十九年,李世民怀疑刘洎背后褒贬自己,便抓了个“谋执朝衡”的罪名,逼刘洎自杀了。贞观二十一年,李世民嫌京城闷热,便在临潼骊山顶上修建了翠微宫。三个月之后,又指责宫室小气,辱没大唐威仪,便重修玉华宫。一系列的营造之举,劳民伤财,和之前励精图治的形象完全不一样了。 难道李世民不知道这些举措对于百姓的伤害多大吗?他心里是很清楚的,其临终前一年,他亲自为太子李治撰写《帝范》十二篇,其中明确写道:“吾居位以来,不善多矣:锦绣珠玉,不绝于前;宫室台榭,屡有兴作;犬马鹰隼,无远不致;行游四方,供顿烦劳。此皆吾之深过也。勿以为善而法之。” 显然,皇帝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他本人可以倒行逆施,对儿子就要说实话了。他希望李治不要效仿自己,做个贤明的君主,必须有节制、有约束。唐玄宗也是如此,他早年间一样是英明神武,绝对的明君,对于臣子也能够做到推心置腹,一手创造了开元盛世,但是享国日久,一样的故态复萌,只不过他的运气没有李世民好,直接整出了安史之乱,所以对于这些明君,确实是很难做到善始善终的。 这点不管是朱载坖还是朱翊釴其实都是很清楚的,他们都是接受过讲官的教育,这些东西也确实是确实存在的,即便是这些所谓的明君圣主,在位日久,一样会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朱载坖其实看的是很清楚的,当皇帝,尤其是当一个好皇帝,实在是太累了,每天除了批阅不完的奏疏就是各种召见,没有任何个人时间,毕竟天下都是你的,你不操心谁操心? 当有强大的外部压力或者是已经出现了颓势的时候,皇帝还能够自我勉励,勤政爱民,压制自己的欲望,但是一旦在位时间长久,并且取得了一系列的功劳之后,虚骄自满的情绪是不可避免的出现,毕竟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那种舍我其谁的感觉自然是极好的,到了这种情况之下,很少有皇帝还能够把持得住自己的,毕竟自己励精图治了一辈子,享受享受又怎么样? 绝大多数的皇帝都是这么想的,自己不过修个宫殿,选几个美人,算的什么事情?所以朱载坖认为皇帝在位久了,未必是什么好事情,当然,频繁的更易皇帝对于国家的伤害更大,而且一旦年纪上来了,体力、精力等各方面都难以支持皇帝再勤勉的处理政务,这点朱载坖的感受是很深的。 十年之前,朱载坖批答奏疏,召见重臣,都是极为迅速的,但是到了现在,每日处理奏疏都是要加班加点,很少有时间去召见重臣,所以朱载坖放权给太子,一来是培养太子、太孙的政治能力,二来就是减轻朱载坖本人的压力,这点也是很重要的。 更何况到了现在,朱载坖认为,自己也算是将大明从危机之中拯救出来,后继之君只要不是太离谱,朱载坖认为也不至于一下子就把大明给送了,而且真要是再遇上一个朱由检,朱载坖也只能表示天意如此,徒唤奈何。所以朱载坖现在希望的就是两件事情。 第一,给后世和大明打个样,皇帝既要学会揽权,也要学会放权,第二就是要培养大明的继承人,这点在朱载坖看来是很重要的,虽然大明也很重视储君教育,但是大明的储君教育是教而不育,讲官们向储君教授经史和各种政治技巧等,但是在储君真正登基之前,实际上是没有任何政治经验的,从宣宗以后的太子们,往往在登基即位之前,根本没有接触政务的机会。 朱载坖认为,这点是极为不妥当的,储君在即位之前,必须有相关的政治经验,才能够保证储君在即位之后能够游刃有余的处理政务,同时不被一些奸邪小人所欺骗,这点是非常之重要的,不仅仅是政务,军务也是极为重要的,但是军务的敏感性实在是太强,即便是朱载坖,也不敢轻易放手。 第2275章 父子计议谋长远(二) 一来国之大事,在祀与戎,用兵的决断,是需要专业和经验的,二来就是兵柄对于人君来说,是极为重大的事情,一旦太阿倒持,对于皇帝来说是极为要命的事情,这种人伦惨剧对于皇室来说是极为不利的,虽然朱载坖父子之间不存在这个问题,但是对于后世之君来说,未必父子关系会这些融洽,所以朱载坖现在也只是回复了太子、太孙的幼军,但是对于兵权,朱载坖一直还是看的比较死的。 再加上太子对于用兵,本身也不是很积极的态度,所以在这个问题上父子两人还是有一定的默契的,不过这次朱载坖还是要锻炼太子的军事的,西域的战事自然是不要太子操心,朱载坖主要担心的就是改土归流,之前朱载坖对于广西、贵州等地的土司进行了大规模的打击,也实现了部分的改土归流,但是在湖南、四川、云南等地,还是广泛的存在土司制度,朱载坖认为,是时候开展新一轮的改土归流了。 朱载坖认为,对于滇、黔、桂、川、湘、鄂六省实行的废除土司制度,设立流官治理,对于朱载坖的这个想法,朱翊釴其实还是有一定的准备的,朱载坖早就对于土司制度有所不满了,这次只不过是要大举实施罢了,不过朱翊釴对于朱载坖一下子在六省实施改土归流,动作还是有些大了。 但是朱载坖不是这么看的,朱载坖认为这些土司世代为官,独霸一方,更有一些土司专横不法,对境内人民实行政治压迫和经济掠夺,土司之间为争权夺利挑起械斗或战争,导致生灵涂炭,对朝廷也叛服无常。现在朝廷力量也相对强大,所以趁此机会,大规模的推动改土归流,永绝后患,正当其时。 而且这也是对于朱翊釴能力的一次大考,因为实施改土归流,不仅仅是军事手段,是各各种治理措施综合实施的,对于朱翊釴的行政和军事能力就是一次大考,只要朱翊釴能够将此事解决了,这也就说明朱翊釴已经是一个合格的储君了,已经具备了相关的能力,能够领导大明继续走下去的。 当然这样重大的事情,朱载坖不可能完全放任朱翊釴是做的,事实上这么多年以来,朱载坖一直在为改土归流创造条件,除了对于叛乱土司痛加征缴,树立朝廷在这些土司地区的威信,同时对于这些土司地区,采取温和手段加以教化,在采取驻军、屯兵、修边、筑卡等强硬军事措施的同时,大力推动土司地区的“儒化”,其中主要包括通过设置官学、书院、义学等构建儒家教育体系、给与少数民族士子资助及科举名额优惠、重视对先儒先贤的祭祀、颁令禁止土司地区诸多宗教祭祀活动及风俗习惯、推行三纲五常及忠孝节义观念等等途径。 通过这些举动,在潜意识当中进行潜移默化的推动,同时对于改土归流的总方针,朱载坖也做了规定,就是:改流之法,计擒为上策,兵剿为下策,令其投献为上策,敕令投献为下策。对于这些土司和上层人物,也要有针对性的进行安置,或被革除土职后遣送外地安置,或被降为佐贰后留居当地。 要在改土归流地区清查户口,丈量土地,征收赋税,建城池,设学校;同时废除原来土司的赋役制度,与内地一样,按地亩征税,数额一般少于内地,对于这些地方予以倾斜。 在废除土司世袭制度时,对土司本人,根据他们的态度给以不同的处理。对自动交印者,酌加赏赐,或予世职,或给现任武职。对抗拒者加以惩处,没收财产,并将其迁徙到上述六省以外的省份,另给田房安排生活。在设立府县的同时,添设军事机构,加强朝廷在这些地方的威慑力。 总之就是剿抚并用,正奇兼举,至于临机决断,那就是太子的事情了,什么时候应该用兵进剿,什么该予以招抚,这些事情就是太子的活了,朱载坖对于此事不予干预,不管是内阁还是军机处,一应大权,全部交给太子处理,朱载坖只是明发诏书,要求这六省督抚对于改土归流可以上疏直言,同时也在诏书中明确说明由太子负责此事,皇太孙与闻。 对于皇太孙,由于他现在年纪还是尚小,所以朱载坖用的是与闻政务,也就是在文华殿旁观太子处理政务,召见重臣等事情,学习太子处理政务的方式方法,同时皇太孙也经常居住在西苑,除了讲官们之外,朱载坖也会亲自向皇太孙传授相关的经验。 而朱载坖本人则是关注和北虏、西域的相关事务,以及大明的财政、军费、基础设施建设等事项,而且现在朱载坖已经有了一些空余时间,对于军器监和格物院、文思院的相关研究工作,朱载坖也关注的更多了,钢铁是一切工业的基础,而煤炭则是工业的粮食,对于煤炭的利用是很重要的事情,朱载坖认为炼焦所产生的各种副产品,要仔细研究他们的用途。 除此之外,就是军器的发展了,这点对于朱载坖来说是最为重要的,现在官军所装备的燧发火铳,确实对西夷所用火绳枪有一定的技术优势,但是这种技术优势是非常之小的,自从燧发机出现之后,虽然解决了点火的便捷性,但是其原理依然还是火绳枪时代的点燃外露的引燃药方案,依然会涉及到潮湿天气或者是下雨等恶略天气下无法使用的问题。 要想彻底在科技尤其是军事科技上占据优势的话,还是要依赖于化学和机械加工的发展,对于朱载坖来说,现在大明也掌握了后膛火器的设计原理,要是能够有定装弹药的话,大明就能够在军事科技上占据极大的优势,所以朱载坖对于此事还是十分之清楚的。 第2276章 父子计议谋长远(三) 虽然朱载坖已经授权朱翊釴全权处理此事,但是朱翊釴认为,这是有可能要用兵的大事,还是必须要在朱载坖的首肯下实施,在奏请朱载坖同意之后,在西苑无逸殿召开国务会议,内阁辅臣、部院重臣和军机大臣们完全参与,太子朱翊釴主持会议。 重臣们到齐之后向朱载坖父子行礼之后,朱载坖笑着说道:“朕已经将此事全权委托于太子了,今日虽然是太子奏请,朕勉为其难,但是还是太子定夺,朕不过是听上一听罢了。” 在太子的主持下,对于这次六省改土归流事情,内阁已经有了部分的意见,对于这六省,内阁认为各省的实际情况不同,也应该采取不同的措施,如云南、贵州、广西三省,这三省的土司之前已经被大明官军收拾过了,现在对于朝廷还是比较恭顺的,对于这三个地方的土司,可以采取相对比较温和的策略。 但是四川、湖南等地的土司,恐怕是很难善了了,这点朱载坖和朱翊釴也是很清楚的,内阁的意见是虽然朝廷要剿抚并用,但是首先还是要做好军事准备,因为这些土司的想法和正常人还是有很多不同的,尤其是四川等地的土司,实力还是比较强大的,朝廷必须做好军事准备才行。 同时就是对于石柱土司等一些之前对于大明比较恭顺的土司和在平叛中对大明立过功的土司,是否是应该予以优待,这也是一个问题,朱载坖没有参与讨论,他今天只带耳朵来,是听这些重臣们发表意见的,大部分的重臣们都认为对于这些一向恭顺或者是曾经为大明立下战功的土司,要予以厚待,按照功劳大小,给与卫所世职,保证他们的安置,这点还是很重要的。 同时就是对于举兵反抗的,要坚决予以进剿在,这点是毋庸置疑的,对于重臣们来说,比较担心的就是四川和湖广两省的改土归流,一来就是这两省的土司力量强大,而且并没有受过官军的打击,所以他们对于朝廷的恭顺不足,而且这两省的官军久疏战阵,战斗力有多强,确实是很难说的一件事情。 对于这点,军机处也是很清楚的,军机处认为,四川、湖南两省的卫所和常备官军,属于操练而且装备落后,确实是不堪大用,要想整顿两省兵防,还需要时间才行,同时军机处要调度各处官军,参谋军务总署制定相关的规划等也都需要时间,所以内阁认为现在不宜大张旗鼓的进行宣传。 对于改土归流,首先是要命令地方督抚查明自己辖区内的土司情况,包括土司的数量、实力、对朝廷的态度还有就是土司之间的关系,要予以详细的查探,这样才能够保证朝廷有足够的信息来制定合理的规划。 其次就是军事准备,涉及到的各省都要加强兵防,兵力不足的由参谋军务总署调发援兵,军需后勤总署也要补充相应的物资、军械等,清军督练总署也要对于各部官军加强训练监察,确保有足够的战斗力应对可能出现的各种反叛。 最后就是改土归流的实施阶段,对于各个土司,要有针对性的设计方略和预案,未虑胜,先虑败这点是极为重要的,同时就是朝廷的调度也是很重要的,不仅仅是在军务上的调度,官军各部都必须在军机处的指挥下统一行动,在整个改土归流的实施过程中,地方官府也必须按照朝廷的方略不折不扣的加以实施,同时及时向朝廷汇报相关的情况。 朱翊釴在听取了重臣们意见之后,决定实施第一步,就是对于各种情报的搜集,主要是三个部分,第一就是地方官府的情报搜集,有内阁以庭寄的形式要求涉及到的各督抚晓谕地方官府,搜集辖区土司的各种情报,以密疏形式上奏。 第二就是由都察院直接派出巡按御史到这些地方去,以钦差名义搜集相关的各种情报,同时锦衣亲军也要参与进来,搜集相关情报,各路所搜集的情报互相参照,保证情报的准确性。 朱翊釴要求内阁、军机处和相关的部院与地方督抚先就改土归流商量出一个具体方案来,然后等到相关的情报到了之后再具体确定详细的方略,重臣于是领旨去办了,在重臣们走后,朱翊釴还是要向朱载坖请旨的,说实话,朱载坖对于太子的表现还是非常之满意的,太子能够听取意见并且作出相应的决断,同时这些大事,也能够做到谋定后动,也还是非常之不错的。 朱载坖只是问了一个问题:“太子准备先难后易还是先易后难呢?” 这是一个重要的方略问题,这个方略确定下来,才能够制定与之相配套的方略,朱翊釴思考半晌之后说道:“父皇,儿臣以为既要先易后难,也要先难后易。” 朱翊釴向朱载坖详细陈述了自己的看法,所谓先易后难,就是在大的方面上要先易后难,主要是因为各省的准备情况不同,所面临的土司力量也是不同的,如广西土司已经被官军修理过一次了,力量大为削弱,同时其附近的交趾、广东等省和本省都驻有重兵,官军力量强大,肯定是要先实施改土归流的。 而像四川,境内的官军还需要整顿加强,而本省的土司力量又相对强大且复杂,肯定是要放在后边解决的,这就是先易后难。 而在一个区域等改土归流,则是要先难后易,也就是先这一地域内最强大的土司动手,树立其朝廷的威信来,这样才能够对于其余的土司加以震慑,同时即便是用兵,也要争取一次用兵,永绝后患,所以在第一地域内实施改土归流的话,是要先难后易的。 对于朱翊釴的这个方略,朱载坖表示十分之满意,他对朱翊釴说道:“放胆去做即可,不要瞻前顾后。” 第2277章 父子计议谋长远(四) 在朱载坖的支持下,朱翊釴开始就改土归流一事谋划了起来。而朱载坖则将目光投向了更远方,现在大明和西洋之间的关系更加密切,对于西洋的了解也日渐加深,一些商人也组织船队贩运货物到西洋,而上次在大明的调停之下,佛郎机、英吉利和尼德兰达成了短暂的和平,三方都知道,虽然在大明的介入之下,看似达成了和平,但是三方都在积极的厉兵秣马,准备大战。 而其中恢复最快的就是佛郎机,在短短的几年时间内,佛郎机的军事力量得以恢复,据尼德兰使臣向大明奏报的情况,这几年时间里,佛郎机水师增加了大型战舰七十艘,比大明水师新增的战舰还多,同时佛郎机人也吸取了上一次战争的教训,对于佛郎机来说,重要的就是要保护他们的殖民地和运输金银的珍宝船队。 所以佛郎机加强了对于美洲的防御,一些重要港口——如,哈瓦那、德·乌鲁阿、波多黎各、新建立起来的波托贝洛——的防御工事建设进展迅速。同时,正规的卫戍军得到建立或加强,海岸防卫舰队得以改善。这些措施都是为了防备英国人袭击佛郎机。 而在欧洲大陆上,佛郎机也在寻求盟友,和法国结盟,一起对尼德兰构成了沉重的威胁,而尼德兰的传统盟友英吉利,此时却陷入了很尴尬的境地,由于之前和佛郎机的战争中,英吉利投入了巨资,但是并没有获得相应的回报,再加上国内的王位更迭,内部极为混乱,在这个时候,恐怕是帮不上尼德兰什么忙的,所以尼德兰赶紧遣使大明,希望大明能够帮助尼德兰。 之前的战争给英格兰的经济重新带来了巨大的负担。尽管伊丽莎白使英国摆脱了玛丽一世留下的巨债,但从隆庆二十四年代开始英格兰再次负债。尤其爱尔兰的游击战给英格兰的经济带来了巨大损失,它被称为“英格兰国库的漏斗”。伊丽莎白不得不出售国有地面以及官职,以偿还因为和佛郎机的战事而产生的债务,现在根本无法支援尼德兰。 之前尼德兰向大明支付白银六百万两,从大明购买了足够武装四万陆军的装备还有船只等物资,同时聘请大明教官帮助训练尼德兰陆军,同时在大明顾问的帮助下,尼德兰在边境和要地也修筑了堡垒以抵御可能的入侵,但是佛郎机人在陆地上的优势还是很大的,毕竟佛郎机人有极为强大的陆军,数量也是尼德兰的数倍,何况还有法国人帮助,对于尼德兰来说,确实是构成了泰山压顶之势。 所以尼德兰遣使大明,希望能够增加从大明购买军械的数量,同时最好是能够邀请大明直接介入此事,这样尼德兰的胜算才会大,对于尼德兰使臣的要求,朱载坖认为购买军械这些,只要尼德兰有钱,大明可以优先供应,但是派兵直接介入,可能性是不大的。 第一就是大明和尼德兰远隔重洋,即便是大明想要派兵,也不现实,第二就是朱载坖本人对于直接介入欧洲的事情并没有太大的兴趣,对于朱载坖来说,重要的就是巩固和扩大大明在南洋的利益,一步步的向西推进,日拱一卒即可,欧洲太远,对于大明来说没有足够的利益。 但是尼德兰作为大明在欧洲的重要盟友,大明不能不闻不问,这点确实是很重要的,朱载坖决定还是先采取外交手段,朱载坖致书佛郎机国王,要求佛郎机国王保证信守之前的条约,不再入侵尼德兰。 但是朱载坖也很清楚的,指望朱载坖一纸诏书就使得佛郎机人放弃入侵尼德兰的打算,显然是不太现实的,朱载坖必须加强水师,之前在和尼德兰水师的合作中,大明水师获得了海上远洋航行的各种经验,同时根据朱载坖的指示,大明水师和尼德兰水师一道探索从大明或者是南洋抵达美洲的航线,这点是极为重要的。 因为朱载坖很清楚,佛郎机之所以能够在欧洲称王称霸,就是因为他掌握了美洲的金银产地,能够为佛郎机的战争提供源源不断的资金,按照尼德兰和大明水师的计划,该航线通过利用西风漂流、北赤道暖流等洋流特征优化航程,夏季选择偏北航线以规避冬季海雾与风暴影响,这样的话,大明水师就可以直接抵达美洲,这是大明对于佛郎机无声的警告。 不仅仅是英吉利等国家,强大的大明水师也可以直接威胁到佛郎机在美洲的殖民地,通过这种方式,策应尼德兰,当然对于尼德兰,朱载坖认为还是要直接予以帮助的,大明必须表明自己的立场和态度,嘴炮是没有用的,在朱载坖的命令之下,从北洋、东海、南洋水师抽调大型战舰,组建庞大的舰队,出访尼德兰。 一来是锻炼大明水师的远洋能力,宣扬大明国威,二来就是直接威慑佛郎机,大明水师可以轻易的摧毁佛郎机在东方的这些殖民地,如果佛郎机队尼德兰动手,大明绝对不会坐视的,同时朱载坖还命令增加预算,建造大型战舰,保持大明在水师吨位上的优势,这样才能够队佛郎机形成威慑。 同时南洋水师、缅甸水师和安南都护府麾下的兵马也要加紧动作,大明在南洋的水师力量要加强操练,整军备战,同时派遣船队继续向南方查探,是否有其他的国家或者是岛屿大陆等,同时也要演练封锁满剌加海峡等事项,对于佛郎机咄咄逼人的军事威胁作出回应。 大明还要加强在淡马锡等地的军事部署,扩建当地的港口、造船厂和要塞等设施,增加大明守军,以防备佛郎机人可能的偷袭,同时向西查探,继续给佛郎机增加压力,表明大明的态度,也要加大对于尼德兰的支持力度。 第2278章 父子计议谋长远(五) 对于佛郎机等西夷诸国,朱载坖一向是十分警惕的,之前大明确实是没有足够的能力去参与西夷的事情,所以对于西夷诸国,大明更多的是从贸易的角度去制定政策的,但是现在大明已经有了足够的力量,朱载坖认为,应当采取更加积极的措施,而且朱载坖也将这些事务分派下去,让皇太孙也接见这些西夷使臣,看看他们的嘴脸。 除了西夷之外,接下来就是和北虏的问题了,现在北虏主要是分为三部分,一是顺义王的土默特诸部,二是卫拉特四部,三是喀尔喀蒙古,土默特部和大明的关系已经相当融洽了,和卫拉特四部或者是和硕特部的关系也在改善之中,唯独就是喀尔喀部,和大明基本上没有任何往来,对于大明的所谓招抚也并不予以理睬,这点是很重要的事情。 在朱载坖看来,喀尔喀部还是很重要的,毕竟喀尔喀部是大明北方重要的屏障,对于大明来说是极为重要的,从达延汗统一东部蒙古后,将漠南、漠北原来各不相属的大小领地合并为6个万户,分为左右两翼。喀尔喀万户属左翼,共十二部。内五部居喀尔喀河以东,巴图孟克封授第五子阿勒楚博罗特;外七部居河西,封授幼子格哷森札札赉尔珲台吉。巴图孟克死后,内五部逐渐南徙,格哷森札札赉尔留居故地,仍号所部为喀尔喀,辖地逐渐扩大,据有漠北地区,其主体是札剌亦儿部属民。 札剌亦儿部和黄金家族的关系是极为拧巴的,札剌亦儿部原本是迭列斤蒙古的分支部落,由十个分族组成,著名人物包括木华黎、忙哥撒儿。该部早期随蒙古部迁出大兴安岭,部分曾为回纥牧养骆驼。辽代曾击败蒙古部,后因反辽失败逃亡蒙古部,被成吉思汗七世祖海都征服于贝加尔湖地区,成为蒙古世仆。 其与蒙古部的深层矛盾源于莫拿伦碾伤札剌亦儿部孩童事件,最终引发马群争夺与海都复仇征服,在成吉思汗崛起之后,,札剌亦儿人被分配给宗室,部分随征迁至伊儿汗国、钦察汗国,其中阿合木·札剌亦儿曾建统治伊拉克至阿塞拜疆的札剌亦儿王朝,但是后来还是回到哈拉和林附近住牧,成为现在蒙古三部之一。 由于和黄金家族的种种恩怨,喀尔喀部和卫拉特、土默特等部的关系都不是很亲密, 漠北外喀尔喀七部,是喀尔喀万户的一部分,格埒森扎去世后,七个儿子分领外喀尔喀七部,俺答汗击败卫拉特之后,外喀尔喀人进占和林地区。格埒森扎的孙子阿巴岱父子后来屡次大败卫拉特,逐渐占据全部漠北地区。现在占据了原本前元的上都哈拉和林,对于土默特部也不甚感冒。 虽然朱载坖通过顺义王试图招抚喀尔喀部,但是喀尔喀部对于和大明封贡毫无兴趣,朱载坖当然也明白他们的想法,他们主要是笃定大明官军不可能穿越大漠来打他们,同时喀尔喀部和土默特部甚至于所谓的黄金家族还是有些纠葛的,所以他们更加不愿意和大明封贡。 现在大明也确实是不可能对喀尔喀部用兵,对于漠北的土地,朱载坖暂时也没有什么想法,现在朱载坖要做的就是加强和土默特部关系,帮助土默特部开发各种资源,建立城寨,使得他们安定下来,这样的话就可以逐渐使得土默特部内地化,同时利用土默特部和卫拉特部对于喀尔喀部进行制衡,这点还是很重要的,朱载坖认为对于蒙古的经略不应该以过多的军事手段,更多的利用土默特和卫拉特蒙古来对于喀尔喀蒙古进行制衡。 所以朱载坖还是命令大宝法王等加强对于喀尔喀蒙古的传教事宜,同时顺义王也要加强准备,在有机会的时候也要对喀尔喀部用兵,朱载坖对于这些事情也是很清楚的,不打一场大明是很难使得喀尔喀部归附的。 而被朱载坖派去处理西夷事务的皇太孙则是怒气冲冲的回来的,向朱载坖请求对佛郎机用兵,朱载坖笑着说道:“是何人惹得我们皇太孙不快啊,朕必做主张。” 皇太孙向朱载坖陈述了现在的情况,之前朱载坖已经致书佛郎机国王,要求佛郎机信守条约,不得对尼德兰用兵,礼部通过大明安南都护府向就近的佛郎机衙门转交,但是没有想到佛郎机态度极为强硬,认为这些西洋的事情,大明无权干涉,同时佛郎机还准备控制从美洲到大明的白银数量,准备以此拿捏大明。 朱载坖听了之后有些好奇,他首先命令去调取相关的贸易档案,查看现在大明获得美洲金银的方式,现在大明主要的美洲金银还是通过佛郎机获得,这点确实是毋庸置疑的,这是一条太平洋往返航线,起航从马尼拉出发,由西向东,循北纬40-42度间海域航行,返程则循东北信风和北赤道洋流,沿北纬10-13度海域返航,经由关岛而至马尼拉。以此确立太平洋跨洋贸易东部航线,使之与佛郎机人开辟的跨洋贸易西部航线——里斯本至澳门、澳门至长崎连起来,就形成了一条以中国为中心的、由佛郎机主导的环球贸易航线。 但是现在佛郎机人准备用白银来拿捏大明了,开始限制贸易,限船往来,年仅2艘,限重约300吨,准备以此威胁大明,放弃尼德兰,对于佛郎机的这种想法,朱载坖认为佛郎机人恐怕是喝的有点多了,需要明白什么是自由贸易了,朱载坖一面让皇太孙密切关注此事,等候佛郎机朝廷的回复,另外也开始召见相关重臣,商讨对策了,美洲的白银确实是对于大明很重要的,大明必须要对此事予以重视。 这是关系到大明经济发展的大事,朱载坖必须非常之重视。 第2279章 父子计议谋长远(六) 朱载坖首先是要求户部和虞部弄清楚,现在大明的白银从哪些地方来,各个地方来源的白银占大明海外白银来源的比例,这点也是很重要的,这点对于大明日后采取什么措施是很重要的事情,同时将大明历年铸钱情况也要加以统计,得到一个完整的数据。 在户部、虞部、海关总署、少府监等衙门统计之下,很快向朱载坖奏报了相关的情况,从开始铸造银钱以来,大明一共铸造银钱四亿三千余万元,而银两的来源主要是三个,第一是大明国内的银两,一共八千三百一十万两,第二就是美洲的白银,一共是一亿七千万两,第三就是倭国的白银,一共是一亿二千五百余万两。 大明的白银来源主要就是这些,大明国内的银课不多,即便是大明国内的这八千余万两的白银,也主要是之前贸易来的,大明国内的银矿,出产是不多的,主要的来源就是贸易,现在看似最多的就是西夷带来的白银,主要也就是美洲白银,据海关总署等衙门的奏报,大明商人将中土丝、绵、缎布、瓷器、铁等贵货到彼番国,不卖货物,止买金银。 这也是现在大明和西洋贸易的常态,因为西洋的各种商品现在对于大明来说确实是没有任何吸引力,而对于大明来说,金银尤其是白银是最重要的,所以佛郎机人从美洲带来大量白银同大明贸易,事实上,佛郎机国内对于这些事情也一直是有看法的,大量的白银流入大明,使得佛郎机人成为了白银的搬运工,他们一直认为自己吃亏了。所以佛郎机想要限制白银流入大明,这次只不过是借尼德兰的事情来作为理由罢了。 但是佛郎机人除了白银之外,几乎没有商品可卖给中国。欧洲产品能在品质和价格上与中国产品一较长短的,只有白银而已。欧洲制造品对于中国买家的卖点,几乎就只有新奇。 白银是唯一能和当地产品一较高下的货物。但是之前朱载坖已经从各种渠道获知了相关的情报了。 美洲白银通常有两条路径,一条是往东运,抵达欧洲, 但其中的大部分仍从欧洲流入了中国;另一条是西运,通过“马尼拉大帆船” 横跨太平洋抵达吕宋马尼拉,到了马尼拉,白银用来购买中国商品,然后由中国商船运往大陆。或者是直接前往大明的各个通商口岸贸易。 对于这种情况,佛郎机国王确实是很恼火的,仅就朱载坖所了解到的相关信息,佛郎机王室的官员常常抱怨:“这笔财富全落在中国人手里,佛郎机没分到,致使国王收不到关税。”为了遏制白银流失,佛郎机的腓力国王下令严格限制输往太平洋彼岸的白银数量。 但在马尼拉或者是大明采购货物再脱手所赚的利润,远大于从佛郎机带去货物卖出所赚得的利润,腓力眛于这项事实,其禁令终归徒然。政治上,强化佛郎机本土与大西洋彼岸美 洲殖民地之间的关系有其必要,但在经济上,将白银从美洲运到太平洋彼岸, 也是大势所趋。 但是佛郎机的这种叫嚣,对于大明来说是无法容忍的,这是对大明的公然威胁,朱载坖绝不接受这种威胁,同时这种对于大明经济的威胁也是朱载坖所无法忍受的,朱载坖认为必须要将此事加以重视,不能等闲视之,朱载坖命令内阁和相关部院立即予以商讨,就佛郎机可能对大明采取的措施进行评估。 佛郎机要是真的采取这种措施,对于大明来说主要是两个方面的影响,第一就是大明的货物出口必然因此受到极大冲击,影响大明的经济,同时白银的流入减少对于大明来说也绝非好事,针对这两个情况,朱载坖命令相关的部院要拿出处理的办法来。 大明必须先做好相应的准备,才能够对佛郎机摊派,这点是很重要的,朱载坖虽然对于佛郎机的态度是极为恼火的,但是也很清楚此事的重要性。 其实大明和佛郎机的贸易关系还是很好的,在大明水师的弹压之下,佛郎机的商人还算是比较守规矩的,就海关总署的奏报称:“佛郎机之来,皆以其地胡椒、苏木、象牙、苏油、沉束檀乳诸香与边民交易,其价尤平。其日用饮食之资于吾民者,如米、面、猪、鸡之属,其价皆倍于常,故边民乐与为市,不敢侵暴我边疆,杀戮我人民劫掠我财物。且其初 来也,虑群盗剽掠累己,为我驱逐,故群盗畏惮不敢肆。” 但是现在佛郎机向利用白银来拿捏大明,是绝对不能允许的事情,朱载坖首先就要解决的事白银的来源问题,重臣们也就此事进行了商量,现在大明对于倭国的控制加强,倭国的金银产量也能够得以提升,同时大明国内的银矿虽然不多,但是也还是有的。 虞部之前就在进行大明矿产的勘探调查,大明北至辽东、山东、北直隶、河南,南至湖广、贵州、 四川、云南等省份,都曾开挖过银矿,其中云南省的矿脉发现最多、矿质也最好。但由于银矿开采难度大、所需人力多,产量往往跟不上朝廷所要求的数额,地方官员为完成采挖任务,将开采缺额强加到百姓身上,每逢开采数不足,则括派以赔偿。因为采矿,导致民变,所以朝廷对于采矿一事是极为谨慎的。 所以太祖皇帝就认为:“银场之弊,利于官者少, 害于民者多,今凋敝之际,岂可以此重劳民力。”这也是大明前期的国策,而在这种政策的指导之下,之前大明境内的银矿开采确实是不多的,根据户部的统计,按照洪武至正德年间朝廷采纳白银数量的记录,得出该时期所得白银共四百四十万六千七百两。这个数字对于偌大的大明来说无疑是很少的。 第2280章 父子计议谋长远(七) 朱载坖当然也很清楚,大明缺乏银矿,而且大明国内的一些银矿,开采成本是很高的,从经济的角度来说是并不划算的,这点朱载坖当然是十分之清楚的,所以尽管朱载坖认为应当增加大明自身的白银产量,但是也仅仅局限于云南等有开采价值的地方,不要劳民伤财去做一些没有意义的事情。 除此之外,就是其他的方式予以补充,随着这么多年的铸造,大明银钱和制钱也还是能够满足大明经济的基本运行,但是由于大明的银钱不仅仅要在大明本土使用,还有朝廷等藩属国,倭奴都统使司等属夷等地,也都是使用大明货币的,这些地方对于大明货币的需求也是很旺盛的。 还有在对外贸易中,大明银元现在也很受西洋商人欢迎,所以现在大明对于货币的需求还是十分之旺盛的,户部和少府监认为,要缩紧货币流出,增加制钱的铸造,补充可能出现的银元铸造不足,同时朱载坖还准备动用内承运库的黄金稳定市场。 在这二十多年的时间里,少府监垄断了大明和倭国的大部分贸易,同时还有钱息等收入,朱载坖一直致力于将这些收入兑换为黄金储存在内承运库中,经过多年的储积,现在内承运库积存黄金三百二十八万两,银元和制钱合计一千四百余万元,朱载坖的想法就是要真的再度出现钱荒,就动用内承运库的黄金铸造金币,稳定市场,当然这是实在不得已的办法。 同时朱载坖还详细分析现在大明所面临的情况,尽管佛郎机人确实占有美洲的金银产地,从这点上对大明构成了威胁,但是想要以此来拿捏大明,朱载坖认为还是不现实的,尼德兰人在这个方面能够填补佛郎机的空白,其他西夷国家也很愿意从事和大明的贸易。 最重要的就是西洋不仅仅需要大明的丝绸、瓷器、茶叶、白糖等物资,对于西洋最重要的一种物资,就是香料,对于西洋人来说,香料是极为重要的物资,西夷对香料的渴望几乎是一种病态的执念。在中世纪的欧洲,香料是人们生活中不可或缺的物品。对于以肉食为主的欧洲人来说,香料可以用于调味,使平淡无味的肉食变得可口,还能消除因长时间放置肉食产生的异味。此外,香料还被用于香水、药品和宗教仪式等领域,用途广泛,需求量大。 中世纪欧洲的餐桌上,肉食因保存技术落后而常常带有腐臭味,唯有来自东方的胡椒、丁香、肉豆蔻等香料能掩盖这种令人不悦的气息。更关键的是,香料还被认为具有药用价值,能治疗黑死病等可怕疾病。 而香料主要产自印度和亚洲的南洋诸岛,然而在欧洲到东方的贸易路线上,阿拉伯人控制了水陆联运地段,形成贸易垄断,并征收高额关税。威尼斯商人也靠经营香料大发其财,这使得西洋其他国家的商人渴望摆脱垄断,找到新的航线直接到达香料产地,以获取丰厚的利润。 虽然现在他们找到了新的航线,但是香料产地已经被大明控制了,不客气的说,现在西夷的睾丸可是在朱载坖的手上捏着的,要是佛郎机真的敢限制白银到大明来,朱载坖就立即命令中断所有香料的出口,让他们试试大明的厉害,朱载坖之所以要帮助吕宋复国,就是要控制这些香料产地,以此拿捏西夷。 除此之外,朱载坖还命令加强和鲁密国,也就是奥斯曼土耳其的联系,既然你佛郎机要拿捏一下大明,大明也必须立即还以颜色,朱载坖的做人态度是很明显的,什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不好意思,今天不把这个仇报了,觉都睡不踏实,这不是乱我道心吗? 在之前,大明和这些国家是通过陆路来进行交流的,大明初年,太祖便“欲通西域,屡遣使招谕”。推翻蒙元政权而立的大明为了彰显正统,特别强调“夷夏之辨,内外之限”,这一观念反映在对外政策的制定和外交实践上,即成为倡导以“华夏和大明”为中心,重建符合传统礼法“四夷宾服,万国来朝”朝贡体系的思想基础。 在太祖、成祖两朝,大明进行了积极的对外探索,不仅仅有海路,还有通过西域向西方的各个国家加以招抚的动作,在嘉靖年间,西亚天方、鲁密国等多次朝贡,嘉靖三年,鲁迷使者火者好把丁阿力等,来贡狮子西牛等物,且求加赏。 嘉靖二十二年,土鲁番、撒马罕、天方国、鲁迷、哈蜜等地速坛满速儿等王遣头目米列阿都写民等,各贡马及方物,宴赉如例。土鲁蕃、天方国、鲁迷、撒马儿罕等夷奏乞中国币物,量以金段茶药器物给之,之前大明还是和这些国家保持了一些朝贡关系,大明对于西域甚至是西亚等国并不是一无所知。 但是到了隆庆年间,大明和这些国家的关系就逐渐中断的,一来是因为朝廷在西域用兵,战火绵延,商贾不行,这些贡使也无法抵达大明,二来就是大明和奥斯曼土耳其的关系有些恶化了。 之前佛郎机和奥斯曼不断的因为海上的海路而竞争,奥斯曼的海军力量受到冒起的佛郎机等势力挑战,特别是在波斯湾、印度洋、马六甲海峡及摩鹿加群岛一带受到佛郎机威胁,双方势力此消彼长,并且土耳其在这一时间段占据上风,东南亚地区的亚齐国、马六甲苏丹国皆成为奥斯曼帝国势力范围。 但是随后佛郎机攻灭了这些地方,但是大明又再次出兵将佛郎机人赶走,建立大明的满剌加外府,扶持满剌加复国,而在大明支持下复国的满剌加,自然成为了大明的藩属,也不可能信仰回教,转而接受儒家,大明在南洋都是采取这个方法,帮助复国,建立外府,驻扎官军,同时以儒家加以教化。 第2281章 父子计议谋长远(八) 在奥斯曼土耳其看来,这是大明公然抢夺自己的藩属,和自己争夺地盘,自然和大明的关系就逐渐疏远了,再加上朱载坖的外交政策一向还是比较务实,和西洋各国发展外交可以为大明的贸易带来的极大的好处,所以朱载坖的外交优先方向一向是西洋诸国,而不是西亚。 但是现在,朱载坖认为还是应该要调整大明的外交政策,发展同奥斯曼土耳其的关系,毕竟这也是一个西方大国,同时也是十分广阔的市场,更加重要的是,在对抗佛郎机这个问题上,大明和奥斯曼土耳其还是有共同语言的,嘉靖二十二年,奥斯曼海军占领神圣罗马帝国的尼斯, 这是由法国国王弗朗索瓦一世促成的。 在欧洲,法国及奥斯曼因与哈布斯堡王朝于中欧及南欧的敌对而联合起来,成为当时的强大联盟,这是一个军事及经济联盟,奥斯曼帝国允许法国可在帝国内贸易而免收征税。事实上,现在的奥斯曼是欧洲相当重要及受接纳的政体,奥斯曼与法国、英格兰王国及尼德兰缔结军事同盟,对抗佛郎机、意大利及奥地利公国。 这就十分之方便了,因为奥斯曼帝国和大明的盟友是盟友,四舍五入就是大明的盟友,同时有尼德兰、英吉利等国帮助联系,对于大明来说也是十分之方便的,朱载坖认为大明大量的货物不能仅仅依靠尼德兰等国家,像奥斯曼这样的大国,他们的市场是极为广大的,而且现在的奥斯曼也是西洋强国,大明应该和他发展外交关系。 所以朱载坖决定请尼德兰在大明和奥斯曼之间代为斡旋,建立其外交关系,打开奥斯曼的市场,大家共同对付佛郎机,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嘛,除此之外,还必须要给佛郎机一点颜色看才行,想要拿捏大明,你得看看自己有几斤几两才行。 朱载坖准备给佛郎机上一点强度,给佛郎机长长记性,朱载坖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和尼德兰联合,袭击佛郎机在美洲的殖民地,朱载坖对于此事是想了很久了,但是之前已经没有机会,主要是大明水师缺乏远洋能力,同时对于海图不熟悉,但是现在这个短板被尼德兰人所补上了。 尼德兰垂涎佛郎机在美洲的殖民地不是一天两天了,从嘉靖三十年开始,尼德兰就开始刺探商情,浩特曼回国后这群商人便成立一家公司,利用这个资讯往东印度地区发展。潜伏在佛郎机属印度的扬·哈伊根·范·林斯霍滕在隆庆二十四年归来,更是带回了大量从欧洲出发到东方的好望角航线的详细资料,还有就是前往美洲殖民地的详细海图,这对于大明来说是极为重要的事情。 朱载坖和尼德兰一拍即合,尼德兰和大明分享海图,帮助大明水师远洋,而大明为尼德兰水师在大明的各个港口提供补给,同时大明水师和尼德兰水师一道,从倭国等地出发,横渡太平洋,拦截佛郎机的珍宝船队,大明和尼德兰二一添作五,均分所得。 朱载坖的看法很简单,老子本来想和你好好做生意挣银子的,你既然不给,那就只有抢了,大明水师抽调主力战舰,与尼德兰海军联手,堵截佛郎机运输金银的珍宝船队,尼德兰负责提供情报和海图,大明负责后勤补给,同时作战的主力也是大明水师,尼德兰主要是派遣的都是轻型快船,而大明则是派出了主力舰队,负责堵截歼灭佛郎机的珍宝船队。 同时朱载坖还广发英雄帖,致书英吉利等国,大家一起抢啊,就许你把持美洲的金银产地,不准我们动手抢是吧?三方分享情报,均分战利品,打击佛郎机在海上的力量。 除此之外,对于佛郎机在南洋的这些据点,朱载坖也要准备予以拔除,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印度的果阿了,这原本是小佛郎机的殖民地,但是后来大佛郎机吞并了小佛郎机,这些殖民地也很多被大佛郎机也就是现在的佛郎机所占有,朱载坖之前是没空处理他们的,但是现在朱载坖很明显不会就此放过果阿的,毕竟佛郎机都准备切断大明的白银供应了,朱载坖不给佛郎机一点颜色看看是说不过去了。 通过尼德兰所提供的情报,弘治十一年,第一个欧洲人瓦斯科·达·伽马初临果阿,成为佛郎机人再次经营的起点。当时达·伽马需要在印度找寻一处贸易航线中的落脚点,他首先于今印度喀拉拉邦的科泽科德登陆,其后转至今日的“老果阿”地区。其时由印度至欧洲的传统陆上香料贸易路线奥斯曼帝国所中断,而小佛郎机的目标,是在印度成立一个殖民地,以垄断印度至欧洲的海上香料贸易。 正德十年,小佛郎机的舰队司令阿尔布克尔克在果阿之战击败对当地土官首领提玛亚拥有主权的比贾普尔苏丹国王,占领了果阿旧城,又在正德十二年在第二次果阿之战抵挡了比贾普尔苏丹的反扑。有别于小佛郎机于印度沿岸其它的占领飞地,小佛郎机不仅在果阿屯兵,还希望将果阿建设成为一处殖民地及海军基地。 佛郎机接手之后,更加极端,很多居住在果阿的本地人都被传教士强迫改信基督教。成千上万的居民为了逃避质问和侵扰,都纷纷移居邻近的卡纳塔克邦门格洛尔和卡尔瓦。同时投入巨资将此地打造成为他们窥视南洋的据点,这是朱载坖所不能容忍的。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朱载坖这人一向比较护食,南洋已经被朱载坖视为自己的地盘了,谁窥视南洋,就等同于窥视大明,不打你打谁?再加上佛郎机鼓励与本地妇女通婚,在果阿定居,成为农夫、商贩或工匠。这些已婚男子很快成为特权等级,果阿也因此拥有相当数量的欧亚混血儿人口,随时可以拉起一支规模不小的军队,这是朱载坖所不能容忍的。 第2282章 远虑难为时势容 现在佛郎机准备断绝大明的白银来源,这在朱载坖看来是完全无法容忍的事情,既然你佛郎机敢做初一,朱载坖就敢做十五,这点是毋庸置疑的,朱载坖的想法就是大明必须做好反制的准备,只要佛郎机敢切断大明的白银供应,大明就会出兵果阿,将佛郎机彻底逐出南洋,这点是非常之重要的。 朱载坖将此事交给了皇太孙处理,朱载坖命令皇太孙赴军机处观政,实地查看军机处军务筹划的详细流程,明白官军调度的过程,为他以后在军事决策上提供相应的经验。同时朱载坖还筹划相应的事务,货币的问题确实是现在必须要解决的事情。 朱载坖为此和太子商量此事,金属货币毕竟受限于材料有限,对于大明来说,大明的金银产量是很低的,大明现在的金银都主要依靠的外运,尽管大明控制了倭国,使得朝廷的金银有了相对稳定的来源,但是面对大明日益增长的经济,仅仅依靠金属货币显然是不足的。 现在随着大明经济的发展,尤其是大宗贸易的发展,对于大明来说,使用银钱等金属货币确实是存在极大的不便,所以之前为了方便大宗物资的交易,大明也推出了承兑汇票制度,用以在大宗贸易中进行结算,但是货币不足的问题还是始终困扰着大明的,而且使得大明受制于其他国家,虽然朱载坖已经采取反制措施了,但是毕竟是需要大量外来的金银的,这点是毫无疑问的。 行钞这个问题近些年以来也一直有人提出,但是朱载坖一直都将此事按下去了,朱载坖认为,大明宝钞之前已经透支了大明朝廷的信用,在这点上,朱载坖一直是十分保守的,朱载坖一向认为,朝廷的信用是很重要的,不能轻易的放弃,不管是盐引还是朝廷货币,实际上都是信用的保证。 朱载坖现在和太子讨论的事情,就是大明宝钞为什么最终被废,朱载坖认为大明宝钞本质上是一种信用货币,因为他既没有钞本也就是所谓的准备金,也无法和金银货币自由兑换,宝钞之所以最开始还能够推行,靠的是大明朝廷的信用和行政强制。 这种信用货币对于现在的大明来说,无疑是十分的超前的,因为要想发行这种信用货币,其核心内容就在于国家通过精确的财政税收预算和支出预算数据确立国家信用,并通过年终结算进一步保证国家信用的权威,之后国家就可以通过发行信用来调节市场上的货币流通量,达到全面掌握和调节经济的目的。 这需要朝廷对于经济的掌握能力极强,同时拥有强大的财政规划能力,能够实现货币的投放和收回,而现在的大明显然是不具备相应的条件的,即便是现在,大明朝廷也不可能拥有严格的通过国家的预算和税收来发行宝钞的体制。 在这种情况下,大明宝钞的发行量根本不可能得到控制。而且皇帝和朝廷基于财政开支所需无限制地滥发,甚至将宝钞以赏赐的方式发行, 致使流通中的货币量大大高于社会商品的价值量。民间作伪现象屡禁不止等也对宝钞的流通产生致命的影响。这是大明宝钞最终完全失败的重要原因。 朱载坖当然是十分清楚的,所以在命令太子将宝钞收回之后,朱载坖就再没有提过有关宝钞的任何事情,朱载坖也没有再发行宝钞的想法,朱载坖之前还就此事对太子说过:“是国初造钞之后不过数年,而其法已渐坏不行,于是有奸恶之条,充赏之格,而卒亦不能行也。” 对于大明的货币问题,朱载坖一向是十分之保守的,因为这是关系到整个大明经济和百姓的切身利益的,搞得不好是会出大事的,所以朱载坖宁可相对保守,也要保证稳定,但是现在的情况也要求朝廷必须作出改变以保证大明的经济稳定。 朱载坖很清楚,随着大明经济的不断发展,对于朝廷来说,货币的铸造量恐怕是很难跟得上经济的发展的,如果朝廷一直坚持使用金属货币的话,恐怕钱荒的问题将会始终伴随的着大明,这点不光是朱载坖,太子也是这么认为的,而且随着大明工业的发展,对于铜料等的需求会更大,这点是毋庸置疑的,铜不仅仅是朝廷铸钱的原料,更是重要的物资,各种机械、军器上,都要使用大量的铜,朝廷不可能无限制将铜料投入到铸钱上来,这点朱载坖也是很清楚的。 所以父子两人都在商量此事,大明的货币问题确实是到了必须要解决的时候的,朱载坖问道:“太子怎么看此事?” 太子毕竟已经监国多次,日常事务也处理了很多,对于这些问题还是很了解的,太子认为,钱荒主要表现在两个问题,第一就是在大宗贸易上所表现出来的,数以万计的银元在交易中是极为不方便的,不管是携带还是交割,同时外国商人还用金银套取大明的银钱,货币外流问题也是一个值得关注的问题,虽然朱载坖认为货币外流对于大明来说并不能算一个坏事。 但是朝廷铸币能力有限,大量的货币外流显然使得国内的钱荒更加加剧了,所以首先是要收紧货币外流,限制外国商人套取大明货币, 不管是制钱还是银元,这点是非常之重要的。同时就是在大宗贸易中使用类似承兑汇票的信用货币,取代实物货币,这样的话就能够大幅度的缓解钱荒的问题。 对于钞法,太子也有自己的看法,钞法并非不可行,只要能够有准备金,同时朝廷有节制的发行钱钞的话,加以钞和货币自由兑换的话,钱钞还是能够在大明重新建立起信用来的。对于太子的想法,朱载坖并没有立即回复,而是命令太子就此事先和相关部院商量,然后在处断。 第2283章 远虑难为时势容(二) 而在大明朝廷就应对佛郎机的威胁而准备的时候,佛郎机所派遣的使臣也抵达了大明京师,向礼部外交总署递交了国书,佛郎机向大明提出了一系列的要求,包括不得干预佛郎机进攻尼德兰的战事,停止向尼德兰出口武器和支持尼德兰,撤回大明在尼德兰的所有军官,大明商船在欧洲要向佛郎机缴税,必须由佛郎机垄断香料贸易等。否则的话,佛郎机就会中断和大明的贸易,使得大明丧失白银来源。 朱载坖看了国书之后,对主管外交的大学士罗万化说道:“这佛郎机国王吃醉了酒吗?许愿也不知道到他们佛郎机的教堂里去?拜朕的山门干什么?” 罗万化也是极为无语的,从收到佛郎机国书的那一刻起,罗万化就已经有很清楚的判断,这种玩意到了朱载坖的案头,不弄你都没法交代了,朱载坖这人,无风还起三尺浪,想要找谁练练,现在佛郎机这种国书,在朱载坖看来就和战书没有任何区别,朱载坖不弄你才是怪事。 罗万化赶紧说道:“陛下,化外蛮夷,不知礼仪,此常事也,臣会同部院与之斡旋,看看彼国到底是何意,再做区处,方才稳妥。” 朱载坖笑着说道:“罗卿可见过锦衣亲军驯象?” 罗万化有些不太明白朱载坖怎么突然从大明和佛郎机的事情上又扯到了锦衣亲军的驯象上了,朱载坖再次说道:“锦衣亲军以鞭笞、饥渴,使大象得以朝拜,且知礼仪,彼等虽系蛮夷,尚不如象乎?无他尔,鞭笞未及,饥渴未受罢了。” 朱载坖的态度是很明确的,就是要收拾这些西夷,佛郎机这般国书,在朱载坖看来,不是什么国书的问题了,这是公然对大明的挑衅,要是大明和朱载坖对此无动于衷的话,大明的国威何在?朱载坖的君威何在?所以朱载坖认为不能予以放纵。 朱载坖说道:“圣人曾言,不知礼,无以立也,彼既不知礼,那朕就只有以鞭笞加之,饥渴规之!” 不过毕竟是外国使节,朱载坖也不可能把他们真的宰了,毕竟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但是佛郎机的这种态度显然已经激怒了朱载坖,朱载坖并没有立即采取行动,而是将佛郎机的国书公之于众,这下群情激愤了,朝廷内部的年轻官员还有军中的年轻将校,都纷纷上疏,要求大明立即惩治佛郎机。 甚至连京军军官们也向朱载坖陈情,要求立即诛杀佛郎机使臣,以肃君威,朱载坖当即命令锦衣亲军增派人力,不能让这些士卒们真的把佛郎机使臣给做掉了,这点底线还是要讲的,对于佛郎机的无力挑衅,大明官员和百姓是极为愤怒的,这些年以来,大明东征西讨,所向披靡,四夷朝拜,莫敢不臣,佛郎机居然敢派遣使臣,在国书上公然挑衅,这对于大明来说是无法接受的。 朱载坖反而淡定了下来,朱载坖当然知道佛郎机为什么这么狂,因为佛郎机认为不管是佛郎机本土还是佛郎机的美洲殖民地,距离大明都有万里之遥,在这种情况下,佛郎机人认为大明没有能力威胁到自己的本土和美洲殖民地,而自己又手握金银这种大明所急需的物资,在这种情况之下,他们想当然的认为他们在和大明的交涉中是占据了上风,所以才能够向大明提出这么梦幻的条件。 朱载坖认为,现在大明还有一系列的准备工作没有做好,在这个时候大明还是需要和佛郎机虚与委蛇一下的,所以朱载坖一面命令军机处做好相应的准备,另一方面命令罗万化领衔和佛郎机使臣交涉,拖延时间。 同时加紧相关的准备,朱载坖也向尼德兰常驻大明使臣了解佛郎机到底有几斤几两,其实现在在欧洲,尼德兰的造船等行业已经有所发展,现在尼德兰的工商业和航运业突飞猛进,其特点是商业胜过工业,国际贸易胜过国内贸易。国家政策维护商业资产阶级利益,商业税和航海税很低。阿姆斯特丹是国内外贸易和工业生产的中心。尼德兰造船业最为发达,居欧洲首位。商船吨位占欧洲的四分之三,尼德兰商船遍布世界,被称为“海上马车夫”。 而且佛郎机的财政状况并不好,令朱载坖和大明官员吃惊的是,美洲出产的大量金银,进不了佛郎机朝廷的口袋,因为当年哥伦布提出,如果发现了新大陆,佛郎机国王与王后对发现的新大陆有宗主权,但要册封他为大西洋海军元帅;担任新大陆可以世袭的总督;新大陆的产品10%归其所有;新大陆的商业利润,哥伦布占八分之一;前往新大陆经商,哥伦布可以征收10%的税,自己运往佛郎机的货物则免税。 这样的契约,在刚开始无疑是促进了航海家的动力。早期,皆大欢喜。但是随着易于获得金银被搜刮干净之后,航海家们发现,这样的契约在支付各种成本之后,已经无利可图。在这种情况下,自己并不参与航海和海上贸易的佛郎机王室,只能将税收一降再降。另外,为了获得这部分收益,本来可以从东南亚直接回西班牙的船只也需要走一遍南美殖民地,这就导致佛郎机大航海的成本要高于其他国家,利润自然也要低于其他国家。 所以尽管佛郎机拥有美洲的金银产地,但是这些金银能够直接落入佛郎机朝廷手中的并不多,而且佛郎机王室在有了钱之后,也是在欧洲搞风搞雨,经常发动战争,其本身的财政状况并不理想。所以在这种情况之下,佛郎机王室想反悔,废除之前和这些航海家们所签署的契约。 之前对于哥伦布就是如此,国王派去的使者逮捕以及解除对伊斯帕尼奥拉岛居民点的总督职位后解送回佛郎机。因各方反对,哥伦布不久获释。后来还导致了关于哥伦布和他的继承者对佛郎机王室许诺给他们的利益的法律诉讼。而佛郎机的军事资源完全投放在欧洲各处以至海上,用来保护海上贸易和防范尼德兰人和英国人的战舰。帝国中小佛郎机的部分,其航运被袭击,其贸易站和领土被攻击,受害尤甚。 第2284章 远虑难为时势容(三) 不仅仅如此,佛郎机的各殖民地和其本土的关系也是十分之紧张的,殖民地的贸易与财富无限增长,与佛郎机本土的贸易也以人眼看得到的速度改善,却仍受宗主国的限制,引起殖民地土生白人的普遍不满,使殖民地和佛郎机本土政治关系更加紧张。 说白了,也就是佛郎机王室不会玩,建议他们从大明翻译一套资治通鉴去好好学学,这其实就是藩镇罢了,在大明是绝对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当然虽然佛郎机有各种各样的问题,但是毕竟还是西洋强国,大明还是需要谨慎对待,朱载坖命令罗万化先和这些佛郎机使臣拖时间,然后采取各种措施,做好相应准备。 其中最重要的自然是有关货币的问题了,这点是对于大明影响最大的问题,也是佛郎机认为能够拿捏大明的问题,朱载坖召集太子、皇太孙和内阁以及相关部院的重臣们,商量相应的问题,朱载坖首先让太子就相关的问题加以阐述,太子对于有关货币的问题已经研究的很透彻了。 太子说道:“今天下之民愁居慑处, 不胜其束湿之惨;司计者日夜忧烦,惶惶以匮乏为虑者,岂布帛五谷不足之谓哉? 谓银两不足耳,今我大明之银两,皆自海外而来,故可忧危者。向来钱铺所发之钱票,虽有便利,然其夺朝廷之利,故不得不以重法禁之。” 太子认为,白银不足对于大明的经济来说确实是极为严重的问题,所以之前这些银钱铺所发行的银钱票确实是一个可以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原因很简单:“窃以人人皆有日用,既不便专使银两故以易换钱文,而钱文又不便携持,故不得不受彼纸票。” 金属货币最大的问题是不方便携带,不管是制钱还是银元,在大宗交易的时候都是极为不方便的,这点其实是大明君臣都知道的事情,在贸易中尤其是大宗贸易中这是极为不便利的,同时长途贸易携带大额的金属货币也是很不方便的。 现在大明的长途贸易市场的主要商品有粮食、棉花和棉布、丝和丝织品、铁器、 木材、茶叶、陶瓷、纸、糖、水果、杂货等。其中有些属于原始资源,有些则是手工业制成品,但不论是哪种都存在相应的产地和季节性周期。这点是极为重要的,这种季节性周期既受各地地形地貌、水文气候等因素的影响,也与农作物的品种和栽培技术、积肥周期、畜牧周期、劳动力状况等息息相关。 对于商人们而言,这就要求这些商人们在合适的季节奔赴相关的产地购买相应的货物,然后进行转运,而长途贸易往往是大宗商品交易,在各个环节都需要大量的资金支持, 自然也面临频繁的货币结算。这些商人携带大量的金属货币到处奔走,显然是极为不便的,所以各种票据和汇兑支付手段是很重要的,这点不光是太子很清楚,重臣们也都很清楚。 太子认为,在这些大宗贸易中,如果能够用票据取代货币的话,可以极大的缓解朝廷的钱荒,因为这样的话,商人的手中就不必随时囤积巨额的货币了,太子指出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就是为什么大明的钱荒问题始终难以缓解,经济的发展固然是其中的一个原因,但是更深层次的问题还是豪商垄断资本的问题。 大明的这个豪商、工场主们所拥有的财富,是极为惊人的,尤其是这些商人,他们手中所握有的货币数量肯定是极为庞大,并非是因为朝廷所铸造的货币不足,而且市面上的货币不足,这完全是两个问题,当然造成这种问题的原因也是很多样的,首先就是在现在的情况下,朝廷严厉禁止各种钱票等物,导致商人必须以实物货币进行贸易,这样的话,商人们必然囤积足够的货币来应对贸易。 而除此之外,就是一些商人,囤积货币,有意制造钱荒,从而使得自己从中获利,这点也确实是存在的,所以太子认为朝廷的重点不是还要铸造多少货币,而是要让更多货币流通在市场上,才能够解决钱荒的问题,否则的话,朝廷无论铸造多少货币,市面上还是会缺少银钱了。 对于太子的这个看法,朱载坖认为是很正确的,太子在这个方面的表现甚至出乎了朱载坖的料想,这么多年的政务锻炼还是使得太子有了很大的长进,朱载坖当即说道:“朕看太子之言甚是,尔各部院要商量一个可行的办法,先上疏太子,由太子裁断之后再报朕知。” 朱载坖将此事交给了太子处理,自己则是要去处理和佛郎机等欧洲各国的关系了,朱载坖将利玛窦叫来,要求他回到欧洲,作为朱载坖的特使,前往教廷,向所谓的教宗说明大明的立场,佛郎机这是明白的在威胁大明,如果教会在这个问题上不给大明一个交代或者是继续和佛郎机沆瀣一气的,朱载坖作为大明皇帝是绝对不会坐视的,针对教会,朱载坖一样也要进行报复。 朱载坖很清楚,佛郎机是教会的忠实信徒,教会对于佛郎机王室是有很大的影响力的,朱载坖现在就是明着威胁教会,因为像尼德兰等大明在西洋的盟友,要么清教徒,要么是新教,他们和教会的关系是很恶劣的,但是朱载坖之前在宗教问题上一向是不表态的,从未在教会和新教之间选边站,但是这次朱载坖准备给教宗上点强度了,要是佛郎机仍旧坚持这个态度,大明就认为教宗在其中发挥了某种作用,大明不但要报复佛郎机,顺带也会报复教宗,同时支持尼德兰等地的新教,和罗马教廷对抗。 除此之外就是官员的调动,朱载坖任命李化龙为中南总督兼安南都护府大都护,负责统筹防备佛郎机的相关事宜,同时将南洋水师和缅甸水师前出到各藩属国的港口中,做好相应的准备。 第2285章 远虑难为时势容(四) 朱载坖的命令下达之后,很多人都开始激动起来了,他们认为这是朱载坖准备用兵的先兆了,因为李化龙一向以知兵闻名,朱载坖这个时候将他调到南洋去,很明显是要用兵的打算,但是朱载坖在给李化龙的密旨当中要求李化龙安插水师,控制各处水陆要害,尤其是海上的要道,都要加以控制,但是不能轻举妄动,尤其是在没有朝廷明旨的情况下,不能对佛郎机用兵,但是也要暗中防备,查探到果阿等地的路径和佛郎机的防备等。 对于佛郎机,朱载坖确实是要狠狠的收拾的,但是朱载坖认为,这种收拾也是要讲究方式方法的,大明和佛郎机本土或者是佛郎机的殖民地确实是相隔万里,大明劳师万里,去征讨佛郎机实在是不划算,而且朱载坖也很清楚的,过分打击佛郎机的势力,对于大明来说绝非好事。 尼德兰也不是什么好鸟,现在之所以和大明联手,主要是在陆地上受到佛郎机的威胁,所以不得已和大明联手,但是你要说尼德兰是什么大明的死忠盟友,那就想多的,尼德兰之所以之前特地派遣使臣到大明来为大明通风报信,他们的目的不还是要拉大明下水吗? 这点朱载坖还是很清楚的,所以对于真的和佛郎机开战,朱载坖是很谨慎的,除非佛郎机真的给脸不要脸,胆敢切断大明的白银供应,朱载坖就必须为了捍卫自由贸易对佛郎机用兵了,在其他的情况之下,朱载坖还是希望通过外交手段解决这个问题。 朱载坖和尼德兰联手,是为了利益,而和佛郎机开战,是会损害大明的利益,这点道理,朱载坖还是很明白的,主不可因怒而兴师,将不可以愠而致战,这点道理朱载坖还是很清楚的,皇太孙这些日子都在朱载坖身边,一直看朱载坖的各种操作,皇太孙很清楚,朱载坖现在对于佛郎机大规模用兵还是持反对意见的。 皇太孙的不高兴已经写在脸上了,朱载坖笑着问道:“太孙何以不悦啊?” 皇太孙问道:“皇爷爷,佛郎机欺我太甚,为何不讨之?” 朱载坖笑着问道:“太孙进讲多时,朕考校考校,何为安国全军之道啊?” 皇太孙毕竟是受过完整的储君教育的,当然知道这是朱载坖考校他有关孙子兵法的内容,他当即答道:“皇爷爷,主不可以怒而兴师,将不可以愠而致战。合于利而动,不合于利而止。怒可以复喜,愠可以复悦,亡国不可以复存,死者不可以复生。故明君慎之,良将警之,此安国全军之道也。” 朱载坖颇为赞许的说道:“背的不错,惜乎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也。” 见皇太孙有些不服气,朱载坖说道:“用兵是大事,岂可轻忽?非利不动,非得不用,非危不战。此作何解啊?” 皇太孙当即向朱载坖解释了,这是指指若非出于国家利益,不得轻易用兵;若非有必胜把握,不得轻易用兵;若非处于危急关头,不得轻易开战。朱载坖点点头,靠在椅子上,问道:“太孙仔细想想,用兵于佛郎机,我大明耗费几何,所得几何?可有大利,是否必要,为人君者,用兵乃大事也!合于利而动,不合于利而止。怒可以复喜,愠可以复悦,亡国不可以复存,死者不可以复生。这句话太孙要好生思量才是啊!” 朱载坖对于皇太孙的这个表现并不奇怪,他本就出生在朱载坖已经掌握了局势之后,在他懂事起,所听到的看到的就是大明官军东征西讨,从无败绩,朱载坖对于敢于挑衅大明的,也都是痛加绞杀,所以佛郎机这般挑衅,他当然是无法忍受的,但是用兵作战,乃是大事,这是绝不可轻忽的,皇太孙也是储君,皇帝不能畏战,但是同样不能好战,是否用兵,要根据实际情况来说,不能做意气之争。 皇太孙思考了一个下午,还是向朱载坖坦诚了自己的想法,皇太孙也很清楚,大明现在确实做不到劳师万里去征讨佛郎机,即便是战胜佛郎机,对于大明来说也没有什么好处,这点皇太孙还是很清楚的。但是皇太孙认为佛郎机明是挑衅大明,要是大明毫无反应的话,国威何在。 对于皇太孙的看法,朱载坖也予以了解释,首先一个成熟的皇帝,考虑事情的出发点是利益,不管是政治利益、经济利益或者是军事等各方面的利益,面子在一些情况下很重要,但是同时,面子也无甚重要的,这些取决于皇帝的决断,就以这次佛郎机挑衅大明来说。 佛郎机自以为能够拿捏大明的就是白银的供应问题罢了,现在对于大明来说,重要的是拜托佛郎机的拿捏,不受制于人,这点才是最重要的事情,只有不受制于人的时候,朱载坖才会报复回来的,佛郎机现在把大明和朱载坖的脸当屁股用,这没问题,谁叫你确实拿捏住了大明呢。 但是大明也并非不能拿捏你,只要大明拜托了佛郎机用白银拿捏大明,朱载坖就要将今日之耻全部报复回去,佛郎机怎么说出来的就得给朕怎么舔回去,国家之间的外交其实没有那么复杂,就是利益的博弈,现在我朱载坖受制于你,所以命令内阁和礼部和你虚与委蛇,但是一旦摆脱了这种制约,那自然是要报复回来的。 对于朱载坖来说,大明的利益是高于一切的,现在大明还没有做好准备和佛郎机彻底撕破脸,所以朱载坖不能把他们怎么样,但是并不意味着朱载坖就不报复此事了,只不过是因为朱载坖的很多报复手段还没显现效果罢了,皇帝要懂得克制,这才是一个皇帝最重要的事情。 这些东西对于皇太孙来说还是有些过于复杂了,不过这段时间朱载坖都将皇太孙留在身边,让他好生观察。 第2286章 远虑难为时势容(五) 最近以来,大明反倒热闹了起来,朱载坖不打算主动用兵之后,佛郎机反倒上门来找事了,这对于很多大明官员们来说是不能忍受的,虽然重臣们已经在竭力的压制了,要他们克制一点,朝廷正在和佛郎机使臣交涉,但是不管是朝廷还是民间,现在已经群情激奋了,要朝廷立即和佛郎机开战,这是公然挑衅大明,绝对不能容忍。 在这种巨大的压力下,不仅仅是内阁承受了巨大的压力,就连朱载坖、太子等人都在承受巨大的压力,官军中的青年军官也在纷纷上疏,要求用兵,这些事情对于朝廷来说确实是构成了极大的压力。 朱载坖不得不亲自出面安抚六军,朱载坖派遣皇太孙赏赐六军,同时传达了朱载坖的上谕,朱载坖对于士卒们的求战表示赞许,同时表示此事绝对不会就此罢休的,如果佛郎机不给大明一个说法的话,大明绝不会就此罢休的,这点朱载坖是很清楚的。 同时朱载坖还命令参谋军务总署、海军总署、清军督练总署等衙门对于各水师予以检查,保证大明水师处于战备状态,随时可以应战,而在外交总署,文渊阁大学士罗万化正在和佛郎机使臣交涉。 罗万化拿着佛郎机呈递给大明的国书,直接说道:“若是贵国想要宣战于大明,何妨直接宣战呢?这一纸国书,与之有什么区别呢?” 对于佛郎机人这次的挑衅,大明上下是极为愤怒的,所以罗万化也不会有什么好脸色给这些佛郎机使臣的,现在朱载坖给罗万化的任务就是两点,第一就是拖延时间,等待大明做好各种准备,第二就是搞清楚佛郎机到底要干什么,这点也是很重要的,但是在交涉过程中,还是态度要强硬。 面对罗万化的质问,佛郎机使臣也是针锋相对的,他们认为大明干涉欧洲事务,支持尼德兰从佛郎机独立出来,是率先挑事的一方,对于佛郎机使臣的职责,罗万化也是针锋相对的指出了相关的情况,大明在和尼德兰建立外交关系的时候,尼德兰已经是事实上独立的国家了,况且大明和尼德兰的盟约在大明和佛郎机有交往之前。 同时罗万化还列举了佛郎机从正德以来袭扰大明的种种劣迹,说明佛郎机侵扰在前,大明还没有清算这笔账呢。佛郎机这帮使节虽然也是人精,但是面对罗万化这样的人精,他们还是不够看,罗万化对于察言观色还是非常之精通的,在和佛郎机使臣交涉了两次之后,罗万化就认为这些西夷是在威词恫吓,虚张声势罢了。 所以罗万化的态度便更加强硬,对于佛郎机的国书诸条予以驳斥,而佛郎机使臣也继续对大明加以恫吓,声称他们能够封锁从大明到西洋的商路,使得大明的商品不能抵达西洋。 罗万化闻言只是笑着说道:“老夫也不是没有到过西洋,尔等就不要欺瞒于老夫了。佛郎机虽称西洋强国,然西洋诸国之中,尼德兰、英吉利等国水师皆称不凡,之前老夫也未见得佛郎机之水师能够击败两国水师,且阻绝大明商品,而国的香料、食糖且不知从何而来也!” 罗万化很清楚,对于西洋诸国来说,杀伤力最大的就是香料和白糖了,其他丝绸、瓷器等虽然在西洋诸国很受追捧,但是更多的是奢侈品,但是各种香料等用途就极为广泛了,对于西洋来说,这些香料的作用是极为重要的,可以说是生活必需品,大明现在控制了吕宋,能够直接控制这些香料的产地,对于西洋诸国来说自然是极为重要的。 佛郎机想用白银来威胁大明,那罗万化就用香料、白糖等物资来反制他们,至于大明的商品,罗万化笑着说道:“我大明所产,北到蒙古,南抵吕宋,西出西域,东达倭国,四方何不仰天朝所产,失尔西洋,大明不过毫厘之损,而尔国百姓受苦也。” 对于这些佛郎机使臣,罗万化交涉过两次之后就向朱载坖奏报了相关的情况,罗万化认为这些佛郎机人就是虚张声势,准备恫吓大明,朱载坖予以将太子、太孙以及内阁辅臣们一道商量相关的事情,对于这次佛郎机的事情,朱载坖认为现在大明多少也是有点把握了。 罗万化认为佛郎机人只是在虚张声势,而且大明的各种准备也已经在开始了,所以朱载坖决定对佛郎机采取更加强硬的措施,朱载坖命令罗万化不必再和佛郎机使臣交涉了,朱载坖直接以上谕的形式圣裁此事,如果三日之内佛郎机不自己将之前的国书到外交总署收回的话,大明就视作佛郎机主动挑衅,必将还以颜色。 不仅如此,朱载坖的上谕还明发朝廷,登载在报纸之上,朱载坖以皇帝之尊圣裁此事,就是要看看佛郎机到底是卖的什么药,在外交总署向佛郎机使臣传达了朱载坖的上谕之后,佛郎机使团内部也开始开始就此事进行讨论了,对于大明的这个反应,佛郎机使团还是能够预料的到的。 他们本来以为以强硬态度和手中掌握的白银,能够迫使大明屈服,但是现在大明采取了更加强硬的态度,对于佛郎机人来说,这就很被动的,他们的本意是希望使得大明屈服,然后迫使大明放弃尼德兰,但是现在大明根本不和他们谈判,这就很尴尬的,他们求见外交总署的官员,但是遭到了这些官员们拒绝,在没有收回之前的国书之前,大明是不会和佛郎机使臣再有任何交涉的。 但是佛郎机使臣也很清楚,去取回国书,就意味着之前的强势全部化作了泡影,在之后的谈判中占不到任何好处,这点显然是不符合他们的利益的,所以佛郎机使团中很多人都反对去取回国书,但是不取回国书,大明显然是不会继续谈判的。 喜欢隆庆中兴请大家收藏:()隆庆中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287章 远虑难为时势容(六) 面对这种局面,佛郎机使团也开始仔细思考了,现在大明的态度是很明确的,要首先收回之前的国书才行,但是收回国书对于佛郎机来说就是极为打脸的事情,而且还有一个重要的事情,就是即便是佛郎机收回国书之后,大明就能够答应佛郎机的条件吗? 若是到时候还是没有达成相关的条件,那佛郎机使团不就沦为了笑柄吗?这点佛郎机使臣们还是很清楚的,所以他们不敢轻易的决定,他们于是向大明外交总署上疏,表明他们是愿意收回国书的,但是大明也必须答应佛郎机部分条件才行,尤其是不能再支持尼德兰了,只有在这种情况下大明和佛郎机才能够继续谈判。 对于佛郎机的这个奏疏,罗万化直接指令外交总署予以退回,在没有退回国书之前,大明不会作出任何回复的。而朱载坖则是在西苑休息,最近一段时间百事纷繁,朱载坖也不得不频繁的召见重臣,处理政务,也很是疲倦,所以今日在西苑休息,召升平署进戏乐歌舞。 之前汤显祖等人也经常进戏乐等,对于朱载坖的喜好还是十分之清楚的,朱载坖喜欢长生殿、青冢记等剧目,用朱载坖的话说就是借离合之情,写兴亡之感者,最为可叹,对于白兔记等这些剧目则兴致缺缺,今日看着这些剧目,朱载坖不由得有些兴致缺缺,对随驾的汤显祖说道:“近来可有新戏,这些梨园旧曲,都不耐烦听他了!” 汤显祖赶紧说道:“陛下,臣尝观话本,何妨以这些话本创排新戏,近来的观杜丽娘慕色还魂一书,颇为不错。” 朱载坖说道:“卿可行了,若使西厢减价,不亦美事也!”朱载坖还是点选数折戏,但是还没开演,内阁辅臣们求见,佛郎机使臣遣其使团通事到外交总署想要取回国书,但是礼部相关官员认为,通事并不是使节,无权取回国书,要求佛郎机使节亲自来取。 但是佛郎机使团随即大闹礼部和外交总署衙门,声称大明欺压使团,倒打一耙,现在搞得外交总署极为狼狈,罗万化已经赶赴外交总署去处理此事的,其余的内阁辅臣也都赶赴西苑了,佛郎机这是在给大明搞事情的,派一个通事来取回国书,本就不合体例,通事又不是使节,没有接收和递送外交文书的权力,这点朱载坖相信这些佛郎机人是很清楚的。 他们这是故意给大明上眼药,朱载坖还不清楚他们的想法,就是故意将事情闹大,想让大明难堪罢了,朱载坖听了之后当即命令锦衣亲军都指挥使严绍庭派出精干校尉前往弹压,以备不测,同时由文渊阁大学士罗万化全权处理此事,既然佛郎机想给大明上眼药,那就试试嘛。 罗万化赶赴外交总署,礼部的堂官等人早就已经赶到了,佛郎机使团人来的倒是不少,外交总署是大明处理外务,接收各国国书的地方,经常有使臣来往,这些佛郎机人在衙门外吵闹,成何体统,罗万化到了之后,命令将佛郎机使节叫进来,当得知大明分管外交大学士罗万化亲自前来了之后,佛郎机使臣认为自己的目的达到了,于是前往同罗万化交涉此事。 佛郎机使节认为大明是有意有辱佛郎机,他们已经派遣通事来取回国书了,但是外交总署却故意刁难他们,不给国书,非要佛郎机使臣亲自来取,这分明就是有意羞辱。 罗万化则是一言不发,等到佛郎机使臣说完之后,罗万化才说道:“尔等巧舌如簧,不过就是要造势罢了,今日来福只有一句,这国书,尔等是收回还是不收回?” 这就使得佛郎机使臣们很尴尬了,罗万化根本不去和佛郎机使臣纠结这些问题,直接点出了现在事情的核心问题,就是国书是否收回的问题,对于大明来说,现在大明就只关心一件事情,就是佛郎机是否收回国书,罗万化现在不关心其他问题,就是只有这一个问题,要是佛郎机收回国书,那么一切好说,但是要是佛郎机不愿收回国书,那大明和佛郎机也没什么可谈的。 罗万化命令礼部官员将佛郎机的国书取来,直接问道:“今日可是最后一天了,这国书是否取回,若是贵国还想和大明继续谈判,就请取回国书。” 国书就放在罗万化的面前,但是佛郎机使臣们却不敢上前来取,罗万化问道:“那贵国就是不愿和大明继续谈判了?既然贵国是这等态度,老夫也可以上奏天子,了此一事,剩下的事情,就交给两军将士了。” 佛郎机使臣当然是要予以阻拦了,要是真的和大明谈崩,他们回去也不见得会有好果子吃的,但是现在去收回国书,就是一件很打脸的事情,因为现在国书在罗万化面前放着的,作为大明分管外务的大学士,罗万化的地位是很尊崇的,佛郎机总不可能再派一个通事去从罗万化手中的要回国书的,这相当对于罗万化和大明极为轻视了。 所以这国书放在罗万化面前,反而是给佛郎机使臣出了一道难题,佛郎机使臣赶紧出来澄清他们今日来就是为了取回国书的,但是现在国书就在面前,他们却不敢上前去取了,在思索了半天之后,佛郎机使臣还是起身到了罗万化的身前,请求罗万化将国书还给他。 罗万化将国书拿起来,准备交给佛郎机使臣手中,没想到罗万化手一滑,佛郎机国书从罗万化手中滑落,掉到地上去了,罗万化倒是没有什么反应,只是淡淡的说道:“老夫老了,贵使切莫介意。” 罗万化此举,和掷还国书已经是没有任何区别了,这对于佛郎机来说无疑是极大的羞辱,佛郎机使臣将国书收回之后,才阴沉着脸说道:“贵国应该给我国一个交代了吧?” 喜欢隆庆中兴请大家收藏:()隆庆中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288章 远虑难为时势容(七) 罗万化看了佛郎机使臣一眼,问道:“大明要给贵国什么交代,贵国不妨明言。” 现在整个谈判的情况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了,大明逐渐找回了自己的态度,尤其是现在佛郎机已经没有之前的嚣张态度,这也印证了之前罗万化的判断,就是这帮佛郎机人就是在虚张声势,他们只不过想恐吓大明罢了,对于他们的这种举动,前据而后恭,思之令人发笑。 佛郎机使臣们还是向大明提出了自己的要求,佛郎机使臣主要提出的要求就是要大明停止支持尼德兰,不再干预西洋内部的事务,用这种方式换取佛郎机不在贸易上对大明施压,但是罗万化显然是不能答应这点,罗万化陈述了大明的立场,大明和尼德兰是盟友,这点是有条约规定的,一旦发生可以触发盟约义务的事件,大明肯定会履行盟友义务的,大明是礼仪之邦,不能背信弃义,除非尼德兰首先背盟,这盟约自然作废。 同时罗万化还提醒佛郎机使臣,之前佛郎机和尼德兰等国所达成了盟友,是在大明皇帝的调停之下所达成的,要是佛郎机主动挑起战事,那就是对大明皇帝极大的挑衅,其中的后果佛郎机必须要承担。 罗万化自然是要佛郎机考虑清楚之后再向大明提出要求,然后罗万化回到西苑向朱载坖汇报相关的情况,现在对于大明来说一个关键的问题就是判断大明和佛郎机之间是否会发生战争,这点对于大明来说是极为重要的,朱载坖首先发表了自己的看法,这些日子,朱载坖也已经命令大明水师操练起来了,不管是内帑还是太仓也都给水师增加了造船运算,添造战舰。 但是从战争准备上来说,大明水师仍旧是不足的,大明的战争准备不足是多方面的,大明水师战舰数量虽然不少,但是远洋航行的经验不足,大明水师惯常活动的海域就是大明、朝鲜、倭国和南洋海域在这些海域内作战的话,大明水师确实是有极大的优势的,因为大明水师的战术、装备等都非常适应在这些海域作战。 但是说道远洋作战,这确实不是大明水师的长处,因为朝廷赋予大明水师的主要任务就是守卫大明的海疆和藩属,北洋水师主要是负责拱卫京师,守卫辽东、朝鲜、倭国,东海水师负责台湾、澎湖和掩护整个东南不受袭扰,南洋水师的任务是控制满剌加海峡,将整个南洋变成大明的势力范围。 虽然大明水师也进行了一些远洋航行的探索,但是从实际情况来说,大明水师要想远洋作战,所面临的各种挑战还是不小的,首先就是沿途的补给港口,这对于远洋航行来说是极为重要的,现在不管是尼德兰还是佛郎机,都大力扩张殖民地,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为他们的远洋水师提供补给,这些殖民地主要就是为他们的船队提供补给的。 佛郎机现在为什么能够垄断大明的美洲白银,除了因为美洲的金银产地在佛郎机手中之外,更加重要的就是航线掌握在佛郎机人手中,以从美洲到马尼拉的航线为例,大帆船每年6月乘西南季风自马尼拉起航北上,至北纬45°~42°水域,顺北太平洋上的“黑潮”东行,最后抵阿卡普尔科,行程万余海里,历时约6个月,由于回程系顺洋流直航,历时约3个月。大帆船载重量一般为400吨。去程载运的主要是来自大明、印度、波斯等国的丝绸、漆器、瓷器、棉布、象牙、地毯等货物,运抵阿卡普尔科后,大部分销往墨西哥内地,一部分远销到南美和佛郎机。归程载运的主要是美洲的白银铸币、铜、可可等。大帆船贸易由佛郎机王室独占经营。 虽然大明通过尼德兰已经拿到了海图,但是拿到海图不等于就能够抵达美洲,这点是很重要,从尼德兰获得情报显示,这条航线同样也是凶险异常,马尼拉大帆船船员的死亡率高达30%,如果航行时间超过6个月,船只就会变成浮动的棺材。在多年的运营中,也至少已经有数十艘大帆船被海盗俘虏或触礁沉没。但佛郎机人乐此不疲,因为相比起每次得手的巨大利润,以上风险都是微不足道的轻微损失。 马尼拉大帆船横跨太平洋,把美洲运来的白银用于收集大明的丝绸和瓷器等物资,印度的香料以及宝石、珍珠等物,再把这些商品运往美洲的墨西哥、秘鲁、巴拿马和智利,再通过美洲转运往欧洲,往往一次航行就能收获10倍以上的利润。 现在大明准备派遣船只和尼德兰联手破坏佛郎机的美洲殖民地,打劫佛郎机的珍宝船队,这些都需要时间,大明水师要学会远洋作战,获取相关的技能,虽然尼德兰人也可以教授一些的,但是朱载坖很清楚,尼德兰人怎么可能将自己的核心机密交给大明呢?这点是毋庸讳言的,就像朱载坖也对外严守各种秘密,尤其是大明的科技发展情况,很多的外国人即便是在格物院,也不被允许知道大明科举发展的具体情况。 还有和奥斯曼土耳其、教宗的交涉,这些都是需要时间的,朱载坖认为,在大明没有足够的准备之前,大明还是需要继续和佛郎机保持关系的,至少不能进入战争状态。 同时国内的相关准备也要做好,在太子的领导之后,少府监决定发行本票,所谓本票,是申请人将款项交存银行,由银行签发的承诺自己在见票时无条件支付确定的金额给收款人或者持票人的票据。是专门用于大宗贸易的票据,本票,见票即付,不予挂失,当场抵用,是由少府监和内承运库所担保的,要领取本票,商人就必须先将相应的银钱存入少府监或者是少府监下辖的各银行,才能够获取本票。 喜欢隆庆中兴请大家收藏:()隆庆中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289章 远虑难为时势容(八) 对于太子所提出的各种在大宗贸易领域所结算的票据,朱载坖认为是很有必要的,通过这种方式,朝廷可以更加方便的掌握有关贸易的各种信息,同时尽可能的回收货币,使得更多的货币投入到市场中,这点是极为重要的,解决钱荒的方式是多种多样的,但是最重要的方式就是增加市场上的货币数量,这点是很重要的。 同时也要加强对于金融的管控力度,少府监作为朝廷负责管理各银行、钱庄等机构的衙门,要制定出一整套的规则,规范各种票据的管理,同时也要放松对于各钱庄、票号等的管理,使得他们可以进行票据的汇兑等工作,但是防伪一定要做好,才能够防止可能出现的动荡。 其实群臣们都很清楚,太子所建议实施的本票法,其实就是宝钞的一种变通办法罢了,只不过和宝钞相比,本票有特定的用途,同时信用也是很高的,朝廷的银行必须见票即兑,和货币可以自由兑换,同时各钱庄票号在从朝廷购得本票之后,可以以自己所取得的本票为本,将少府监申请发行自己钱庄、票号的支票或者是汇票,因为本票的数额一般都比较大,以万元为单位,对于中小商人来说,这显然是过于大了。 所以朝廷授权这些钱庄、票号可以在购买朝廷各银行的本票之后,将其拆零用于百姓和中小商人的使用,但是这些支票或者是汇票,也必须有朝廷少府监统一印制,且不得超发、滥发,发行数量必须和钱庄、票号所购买的本票一致,这样才能够保证大明的金融不出现问题。 除此之外就是对于放贷等的管理,也都要拟定相关的法度,加以实施即可,这点是非常之重要的,太子在这些问题上还是非常有心得的,所以朱载坖放手让太子去处理此事,朱载坖很清楚,只要能够将此事解决之后,大明各银行所发现的本票等能够在大宗贸易中占到大部分的份额,朝廷的钱荒就能够得到解决,同时也能够逐渐在大明建立其一整套的金融体系,不过朱载坖也提醒太子,金融的关键是信誉,朝廷要想在大明建立其金融体系,必须从一开始就建立信誉,否则的话,大明宝钞的下场就现例子。 不能抱着掠夺民财的想法去建立金融体系,这点是很重要的,除此之外,现在朝廷的重要事情就是针对西洋的各种政策,朝廷必须调整相关的政策,保证大明的相关产业不受到冲击,这点是非常之重要的,除了海上的贸易之外,朱载坖也命令虞部加强和蒙古、西域等的陆上贸易,也要予以加强。 同时对于南洋诸国等的贸易也要有所发展,降低西洋贸易在大明贸易中所占的比例,对于一些有战略价值的商品,朝廷也应该出手,对于这些物资加以收储,朱载坖认为对于白糖、香料等朝廷也要增加收储,同时对于布匹、瓷器等大宗货物也要加强引导,同时扩大大明物资的买卖范围。 之前朱载坖从尼德兰使臣口中了解,奥斯曼等地对于大明的瓷器需求量也是很大的,所以这次朱载坖派人出使奥斯曼,就是为了和奥斯曼建立贸易关系,增加大明商品的出口市场,同时扩大内需。 朝廷所建立的各种保障制度,都要采购大量的物资,如布匹等用以赈济贫穷百姓,这点也是非常之重要的,保障大明的贸易得以稳定,这是朝廷的目的,对于香料等物资,也要加以严格禁榷,保证不为西洋所得,通过这种方式对佛郎机的各种措施予以反制。 而罗万化则是继续和佛郎机人拖时间,为大明赢得时间,这点也是极为重要的,所以对于朱载坖来说,现在关键的问题还是在国内,国内喊打喊杀的声浪是越来越高,对朝廷所施加的压力也是越来越大,但是朱载坖很清楚,和战大事,不能轻易决断,必须要经过充分的考虑才行,这点是朱载坖一向所坚持的。 虽然朝廷一直在厉兵秣马,但是同样也在和佛郎机继续谈判,佛郎机的要求其实是很简单的,就是希望大明不要介入佛郎机和尼德兰的战事中来的,但是罗万化的态度也是很坚决的,大明和尼德兰是有盟约在的,大明是礼仪之邦,重信守诺,既然已经和尼德兰签订了盟友,除非尼德兰背盟,否则的话大明是不会轻易背盟的。 朱载坖的态度也是很明确的,从现在西洋的情况看,佛郎机虽然在走下坡路,但是仍旧是西洋大国,所拥有的实力还是很强大的,尼德兰近年以来的发展很快,但是要想完全依靠自己抵抗佛郎机还是有难度的,而且尼德兰是大明军器、船只等的大买家,大明从中赚取了丰厚的利润,尼德兰陆军也是大明军官团所训练出来的,要是尼德兰战绩不好看,也影响大明火器的市场啊。 所以在这个问题上,大明是绝对不可能让步的,至于佛郎机用切断白银来威胁大明,朱载坖表示切断白银就等同于宣战,后果佛郎机自己思量去就行了。 大明水师也开始在南洋等海域展开积极的行动,所以经过满剌加海峡的船只都不允许携带任何武器,尤其是佛郎机商船,同时大明北洋和东海水师也在倭奴都统使司海域进行演练,准备截断从美洲到大明的航线,同时罗万化还是向佛郎机使臣提出了交涉,要求佛郎机保证不再侵略古里。 古里也确实是大明的属国,在洪武年间,古里国国王派遣使至大明朝贡,贡献宝石、金腰带、珊瑚珠、胡椒、木香等。永乐年间,郑和率领商船队七次下西洋,首次下西洋便于永乐三年冬到达古里,郑和船队带来去瓷器和丝绸,古里国国王派大头目带领二头目、算手、中介人和明朝官员面对面议价,击掌定价,书写合约,平等交易,郑和船队还把古里国作为补充淡水和食物补给地和西进基地。 喜欢隆庆中兴请大家收藏:()隆庆中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290章 藩属不容轻干犯 古里确实是大明的藩属,这点大明还真是可以拿出证据来的,永乐五年,郑和第二次下西洋到达古里国,古里国国王接受成祖诏封古里王的敕书和诰命银印,各头目接受升赏品级冠服,郑和还在古里立石碑亭纪念。古里是西洋大国。西滨大海,南距柯枝国,北距狼奴儿国,东七百里距坎巴国。自柯枝舟行三日可至,自锡兰山十日可至,诸蕃要会也。 尤其是大明和古里等国的交往不仅仅局限于郑和下西洋时代,知道宣德十年,英宗皇帝还曾委托满剌加分送来明朝贡的古里、真腊等十一国使臣回国,叮嘱满剌加对使臣“宜加意抚恤,差人分送各国,不致失所,庶副朕柔远之意”。 当然,朱载坖也不是闲的发慌了才突然提及古里的,确实是因为古里的战略地位重要,古里国以其在马拉巴尔海岸上的优越的地理位置成为当时世界上重要的海上贸易中心,其王扎莫林将古里国辟为一个自由港,任何船只都可以在古里国停泊,补充淡水和食物。这一举措使古里国成为马拉巴尔海岸最富庶的国家,胡椒和生姜是当时古里国主要的出口货物。穆斯林占据着这个国家的统治地位,通过给予马拉巴尔海岸的阿拉伯人特殊照顾,确保了古里国在海上贸易的优势地位。 对于古里的重要战略地位,朱载坖是很清楚的,但是之前朱载坖并没有足够的水师力量去经略此地,自然是不会提及此事的,但是现在大明水师已经有足够的力量了,仅仅控制南洋的交通要道和满剌加海峡已经不能满足朱载坖的需求,朱载坖很清楚,如果大明要和奥斯曼发展贸易,在印度洋上就要补给点才行,除了果阿之外,最好的补给点就是古里了。 而且古里现在还并未完全被佛郎机所吞并,这点是非常之重要的,弘治十一年,达·伽马带领小佛郎机贸易代表团于卡里卡特北部18公里处的港口登陆,古里扎莫林(古里国王称号)和达·伽马谈判从阿拉伯过来的贸易路线时,起了剧烈的冲突,古里扎莫林派出了一支由八十艘战船和一千五百人组成的舰队,最后达·伽马让步,以一封模拟两可的海路权信件为协谈条件,并拒绝留下他船上的物品做为抵押。达·伽马在卡里卡特留下了几位小佛郎机水手,做为三班故里日后贸易的联络人,但是这些小佛郎机联络人后来都被谋杀了。 弘治十五年,达·伽马率领二十艘军舰再度从小佛郎机出发,准备用小佛郎机的军事力量来巩固新开的航线。当达·伽马抵达卡里卡特时,他的船队已扩编到二十九艘,很快征服了该地,并掠夺了大量的贵重商品。嘉靖七年到十七年,小佛郎机在科泽科德修筑了堡垒。 嘉靖十九年,小佛郎机人对香料贸易的独占权得到最后承认,但是古里并没有屈服,隆庆五年再度和佛郎机开战,虽然战败,但是古里政权仍在,而在大明水师实力扩充之后,古里也曾经派人向大明求援,但是当时大明水师还不够强大,所以还无法救援古里,现在大明已经有足够强大的水师了,所以朱载坖指令罗万化向佛郎机交涉此事。 大明的态度就是很明确的,佛郎机必须保证大明藩属的独立,古里是大明藩属,是向大明国王称臣纳贡的,佛郎机袭扰古里,就是对大明的挑衅,所以罗万化要求佛郎机立即撤走在古里的一切军事力量,保证古里的独立。 对于大明的要求,佛郎机自然是很难答应的,因为古里的地位是非常之重要的,是从印度洋前往欧洲商路上重要的补给点,这点是非常之重要的,他们认为大明总不能逮到一个国家就说是大明藩属吧?到时候佛郎机怎么扩张?但是不好意思,大明这次真的有证据,而且古里也确实派遣了使臣向大明求援。 从大明这边的记载:“永乐元年,遣中官尹庆赍诏抚谕其国,赐以销金帐幔、织金文绮、彩帛及华盖。六年复命郑和使其国。九年,王可亦里遣使入贡。十年,郑和再使其国,连二岁入贡。其使者请赐印诰,封其国中之山。帝遣郑和赍印赐其王,因撰碑文,命勒石山上。其词曰:王化与天地流通,凡覆载之内、举纳于甄陶者,体造化之仁也。盖天下无二理,生民无二心,忧戚喜乐之同情,安逸饱暖之同欲,奚有间于遐迩哉。任君民之寄者,当尽子民之道。《诗》云“邦畿千里,惟民所止,肇域彼四海”。《书》云“东渐于海,西被于流沙,朔南暨声教,讫于四海。”朕君临天下,抚治华夷,一视同仁,无间彼此。推古圣帝明王之道,以合乎天地之心。远邦异域,咸使各得其所,闻风向化者,争恐后也。” 当年郑和所立石碑还尚在,更加关键的就是古里也派遣使臣确实是向大明求援了,朱载坖明确告知佛郎机使臣,大明应古里国王之请求,派遣舰队和水陆官军驻扎于古里,负责保护古里的独立,古里是大明的藩属,大明就要承担宗主国的责任,这点是毋庸置疑的的。 同时朱载坖限令佛郎机军队拆除在古里的一切堡垒等,同时将侵占的古里土地、港口等归还给古里,这遭到了佛郎机使臣的坚决拒绝,毕竟这些堡垒等都是佛郎机数十年的经营,他们已经失去了吕宋等在南洋上的据点,要是再失去古里的话,整个南洋和印度洋都不是佛郎机的势力范围了。 而且佛郎机使臣很清楚朱载坖的意图,就是彻底垄断香料贸易,因为现在重要的香料产地就两个,第一就是南洋的吕宋、苏门答腊等地,这些都是已经在大明的控制下了,另外一个就是印度了,印度热带季风气候适宜香料生长,盛产?胡椒、?肉桂、?豆蔻等200多种香料。?? 喜欢隆庆中兴请大家收藏:()隆庆中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291章 藩属不容轻干犯(二) 朱载坖的意图始终是非常之明确的,佛郎机要以白银来拿捏大明,那大明就要以香料来拿捏佛郎机,现在佛郎机在印度的主要据点就是两个,第一就是果阿,第二就是古里,其实对于佛郎机人来说,古里是比果阿更好的地方,但是古里的抵抗一直很激烈,这点使得佛郎机很头疼,所以经营果阿。 当时达·伽马需要在印度找寻一处贸易航线中的落脚点,他首先于古里登陆,想要在这里建立一个属于小佛郎机的港口,其后转至今日的“老果阿”地区。其时由印度至欧洲的传统陆上香料贸易路线被奥斯曼帝国所中断,而小佛郎机的目标,是在印度成立一个殖民地,以垄断印度至欧洲的海上香料贸易。 正德五年,小佛郎机的舰队司令阿尔布克尔克在果阿之战击败对当地土官首领提玛亚拥有主权的比贾普尔苏丹国王,占领了果阿旧城,又在正德六年在第二次果阿之战抵挡了比贾普尔苏丹的反扑。有别于小佛郎机于印度沿岸其它的占领飞地,小佛郎机不仅在果阿屯兵,还希望将果阿建设成为一处殖民地及海军基地。 这些都引起朱载坖的注意,朱载坖认为大明也要主动参与到瓜分势力范围中来,大明不参与,这些西夷可不会客气,这点朱载坖还是很清楚的。同时大明这些年对于西夷的了解更多之后,所获取的一些情报也是帮助大明对于这些西夷加深了了解。 朱载坖认为大明现在必须要控制这些香料产地和南洋、印度的相关航线,保证大明对于香料的控制,只有这样,大明才能够对西洋有足够的制衡,不仅仅是拿捏佛郎机,对于其他的西洋国家也是一种制衡,同时对于西洋各国,朱载坖还是能够保持很高的警惕了。 为了使得大明能够认识到西夷的险恶,朱载坖命令锦衣亲军将近些年所收集的相关情报公布一部分,主要是有关西夷诸国准备瓜分世界的相关情报,地理大发现时哥伦布和达·伽马的地理发现提出了关于新发现地区的主权归属问题。当时流行两种观念:第一,基督教国家有权力占领异教徒的国土;第二,教皇有权力决定尚未被基督教统治者所占领的土地的主权归属。早在景泰五年,教皇尼古拉五世就颁布一道敕书,把小佛郎机在非洲海岸发现的领土送给小佛郎机人。 而在随后的时间里,西夷各国纷纷依靠海洋到处出击,开辟殖民地,掠夺各种物资,在弘治五年哥伦布到达美洲后,西、葡两国为争夺殖民地、市场和掠夺财富,长期进行战争。为缓和两国日益尖锐的矛盾,由教皇亚历山大六世出面调解此事。 于是弘治六年教皇作出仲裁:在大西洋中部亚速尔群岛和佛得角群岛以西100里格的地方,从北极到南极划一条分界线,史称教皇子午线。线西属于佛郎机的势力范围;线东则属于小佛郎机的势力范围。根据这条分界线,大体上美洲及太平洋各岛属西半部,归佛郎机;而亚洲、非洲则属东半部 ,归小佛郎机。 这对于大明的官员百姓来说还是很震撼的,他们很难想象竟然有人想要瓜分整个世界,当球长,这和大明甚至是中国一直以来的外交政策都是不符合的,中国虽然也进行扩张,但是终归是有一个限度的,而且在大明百姓和官员们心目中,大明居中央,四夷各在其地,是非常之正常的事情,大明从未想过去瓜分世界,但是西夷两个蕞尔小邦,居然想要瓜分世界,这是令大明所没有想到的。 而且他们居然还是真的付诸于实践了,一度甚至攻灭大明的藩属,袭扰大明海疆,这使得大明上下的舆论对于此事的反应更加激励了,不少的士子们都注意到了从正德以来西夷对于大明的袭扰,再加上这次朱载坖公布的西夷瓜分世界的计划,这都得到了相互的印证,所以很多官员也意识到了,现在的情况人无伤虎心,虎有害人意。 大明虽然是想和西洋各国发展贸易,但是西洋各国未必会这么想,这点是非常之重要的,所以很多人都意识到了这些藩属的作用,大明以前对于这些藩属常常是不管不问的,秉持所谓去者不追的态度,但是现在大明不能够对于这些藩属加以轻视的,这些藩属的屏障作用是很明显的,大明必须要经略这些藩属,防范西夷,同时也要逐渐扩张自己的防御圈,保障大明本土的安全,这点是极为重要的。 而朱载坖也以皇帝的身份亲自下场,提出了自己的观点:守在四夷。这其实也不是什么新观点,核心观点就是守中治边,主张以和平方式联合周边民族形成守卫体系,实现中原地区安全。大明作为整个宗藩体系的领导者和宗主国,要承担起极大的责任。 大明在整个宗藩体系当中的作用就是是通过政治整合、文化渗透与军事威慑,使边疆民族自愿承担守卫责任,最大限度降低战争对中原的破坏。为了防止大明本土受到威胁,朝廷要更加积极的参与宗藩治理,在一些重要的藩属驻军,帮助这些藩属抵御各种威胁,维护宗藩体制。 同时在经济上,整个宗藩体制围绕大明运转,大明和各番邦属夷互惠共利,大明向这些番邦属夷出口产口,换取他们的各种物资,公平交易,在政治和外交上,各番邦属夷要和大明保持一致,不能私自背叛,同时大明官军为这些番邦属夷提供保护,各番邦属夷也要向大明保证忠诚,允许大明驻军使用港口,在战时为大明官军提供粮秣等,加强大明和这些番邦属夷的联系。 在大明周围以这些番邦属夷构建起 一个拱卫大明的防御圈,这样才能够保证大明本土的安全。 喜欢隆庆中兴请大家收藏:()隆庆中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292章 藩属不容轻干犯(三) 朱载坖的文章一出之后,很多士子和官员都表示支持,现在时移世易,大明的宗藩政策也要作出相应的调整了,为了防备来自外部的威胁,大明确实是需要加强对于这些藩属的管理了,朱载坖认为,大明对于番邦属夷的管理和整个宗藩制度的目的要加以调整,变得更加务实,主要有两方面目的,即威邻和谋利。 之前大明所要属国认可的不过是三点:一、保持边境和平,互不干扰;二、属国内的国王登基,要事先请示大明;三、大明和属国之间定期进行礼仪性质的官方贸易,也就是所谓的朝贡。但是大明一般是不会干涉这些番邦属夷的内政的,大明是充分尊重邻国尊严的,对于邻国国王在其本土内的政治、经济、文化权力并不干涉,只有在邻国发生叛乱,破坏了大明认同的价值秩序时,大明才会小心出兵平叛,恢复该国王朝原有的统治秩序。 所以太祖皇帝认为:“皇天眷佑,惟一视之,故受天命为天下大君者,上奉天道,一视同仁,使巨细诸国,殊方异类之民,咸跻乎仁寿,而友邦远国顺天事大,以保国安民,皇天监之,亦克昌焉。昔我帝王之治中国,以至德要道,民用 和睦,推及四夷,莫不安靖。故曰天子有道,守在四夷,言以德怀之,以威服之,使四夷之臣,各守其地,此为最上者。” 这也是大明之前一贯的态度,但是朱载坖现在援引太祖皇帝的诏书,阐发所谓守在四夷的观念,对于大明之前的宗藩管理予以了颠覆,其实朱载坖也早就颠覆了,但是之前是事例上的突破,现在大明是在制度上予以颠覆,以更加积极的态度的对这些番邦属夷加以管理。 比如太祖皇帝曾经下诏:“古者中国诸侯于天子,比年一小聘,三年一大聘;九州岛之外,番邦远国,则每世一朝;其所贡方物,不过表诚敬而已。高丽稍近中国,颇有文物礼乐,与他番异,是以命三年一聘之礼;彼若欲每世一见,亦从其意。其它远国,如占城、安南、西洋琐里、爪哇、拨泥、三佛齐、暹罗斛、真腊等处新附国土,入贡既频,烦劳太甚,朕不欲也。令遵古典而行,不必频繁,其移文使诸国知之。” 对于这些藩属的朝贡,太祖皇帝认为不必太频繁,但是现在朱载坖就要严格朝贡制度,朱载坖认为,太祖皇帝当年是因为大明初立,这些过年和大明还不熟悉,所以放宽了要求,现在大明立国已经二百年了,诸藩朝贡,也应该按照正常的规矩来了,朱载坖命令礼部、理藩总署等相关衙门制定各个番邦属夷朝贡的相关规定,然后就是惩罚措施,朱载坖认为以周礼就行,办法是很简单的,一不朝则贬其爵,再不朝则削其地,三不朝则六师移之,对于大明不恭顺的,要坚决予以打击,倭国、安南就是现例子。 太祖皇帝还认为对于这些番邦属夷还是要镇之以静,太祖皇帝在另一份诏书之中说道:“夫驭夷狄之道,守备为先,征伐次之,开边衅,贪小利,斯为下矣。若汉武之穷兵黩武,徒耗中国而无益;隋炀之伐高丽,而中国蠭起。以唐太宗之明智,后亦悔伐高丽之非。是皆可以为鉴,非守在四夷之道也。” 他认为对于这些藩属,更多是要维持现状,而不是加以控制,但是朱载坖也对此进行了解释,守在四夷就是为了保护大明本土,之前对于大明的本土构成威胁最大的是北虏,所以太祖皇帝的圣谕中明确说道:“朕以海外诸番夷小国,阻山越海,僻在一隅,彼不为中国患者,朕决不伐之。惟西北胡戎,世为中国患,不可不谨备之耳。卿等当记所言,知朕此意。” 因为当时大明主要要对付的敌人是北虏,所以无暇顾及这些藩属,但是现在的情况不同了,首先就是北虏已经不再是大明的重要边患了,反倒是这些海上的西夷对于大明构成了沉重的威胁,其二就是现在大明国力和能力也远比之前强大,大明能够向这些海外藩属投送更多的兵力,这点是毋庸置疑的,这也给了大明改变政策的底气。 所以朱载坖宣布,要改变大明的宗藩政策,以守在四夷作为大明经略番邦属夷的总方针,也就是发挥这些番邦属夷的屏障作用,扩展大明的势力范围,控制更大的商品市场和原料产地。 朱载坖在随后和内阁辅臣们商量政策的时候就明确指出现在大明的藩属政策有两个目的,第一就是要保障大明国内的各种物资供应和物价平稳,这点最典型的就是暹罗和占城,大明每年从这两国进口大量的粮食,还有缅甸等地所出产的粮食,也要通过水路运输到暹罗、占城的港口,然后再运输到大明本土,正是由于这些海外粮食的出产,才能够使得大明的物价一直保持平稳,朝廷也保有相应的储备,这点是极为重要的,同时他们用向大明出口粮食所得,从大明采购所需的各种物资,对于大明来说也是极有好处的。 所以朱载坖认为,对于这些地方,朝廷要重点关注,保障国计民生不受影响,这点是很重要的。 其次就是一些战略要地,如吕宋、满剌加等地,这些地方要么是重要物资的产地,要么是交通要道,对于这些地方,朝廷也要重点掌握,对于现在的大明来说,当务之急是两地,第一就是稳定大明在南洋等地的势力范围,第二就是加强大明对于香料等战略物资的掌握,所以在和佛郎机的谈判当中,朱载坖将古里抛出来作为大明的一个筹码,就是要加强对于香料的掌握,彻底垄断香料产地,加强对于西洋诸国的威胁,这点也是非常之重要的。 当然,这些事情不仅仅是要停留在口头上,也要付诸于实践。 喜欢隆庆中兴请大家收藏:()隆庆中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293章 藩属不容轻干犯(四) 朱载坖命令礼部和相关的衙门制定有关大明番邦属夷的政策,同时军机处也要对于各番邦属夷的要害之处做到心中有数,哪些地方应该安排重兵,这点都是军机处要重点注意的。 同时在和佛郎机的谈判当中,朱载坖也命令罗万化和佛郎机人明确大明的态度,就是不光是大明本土不能受到威胁,同时大明的这些番邦属夷也一样不能受到威胁,侵犯大明的番邦属夷和直接侵犯大明本土,性质是一样的,至于他们西洋不是教宗也罢还是谁也罢,想怎么划分世界,大明不在乎也不会承认,要想打,大明奉陪到底。 对于这点,佛郎机使臣反应是很大的,因为大明是藩属这个东西就很玄学了,大明国力强大的时候,向大明称臣进贡的番邦属夷多了,即便是在大明有记载的就有:“东有朝鲜、日本;南有暹罗、琉球、占城、真腊、安南、爪哇、西洋琐里、三佛济、渤泥、百花、览邦、彭亨、淡巴、须文达那,凡十七国;西域之部也,西天泥八剌国,朵甘、沙州、乌思藏、撒立畏兀儿、撒来、撒马儿罕。” 在郑和下西洋之后,大明的朝贡对象就更多了,进贡国达上百,藩属国达五十多,按照会典所载,东南夷”(上)包括朝鲜、琉球、真腊、暹罗、占城、爪哇等18国;“东南夷”(下)包括苏禄国、满剌加、锡兰等44国;“北狄”包括鞑靼部的8个部分;“西戎”(上)包括西域38国在内的58国;西戎(下)包括吐蕃等14国。这个规模是很庞大的,现在大明的态度是很明确的,就是这样国家和地区都是受到大明保护的,要是佛郎机胆敢侵犯,就是和大明为敌。 实际上就是将整个南洋甚至是印度的很多地方都纳入了大明的势力范围,佛郎机使臣对此是极为不满的,但是罗万化也表示,你们可以瓜分世界,大明为什么不能够划定自己的势力范围,现在就是各个国家扩充自己的实力的时代,谁兵强马壮谁就可以获取更大的地盘,何况大明在南洋、印度等地比佛郎机肯定是要有基础的,尤其是在南洋,大明帮助诸国从佛郎机的侵略中复国,重新树立了大明在南洋的强势地位,这点是很重要的。 佛郎机使臣没有想到这次和大明的谈判这么困难,想要要求大明放弃尼德兰,现在看来显然是不太现实的,大明反而用香料等对于佛郎机加强威胁了,这点使得佛郎机很痛苦,现在对佛郎机和大明来说,要想直接开战都是很麻烦的事情,毕竟两国之间的距离确实是过于遥远了。 对于大明来说,要想直接进攻佛郎机本土确实是极为困难的,但是大明水师进攻佛郎机在印度的殖民地,并且将之加以占领,彻底垄断香料贸易还是很有可能的,同时大明还可以通过支持尼德兰给佛郎机制造麻烦这点也是非常之重要的。 而对于佛郎机来说,要想直接进攻大明本土也是极为不现实的,不仅仅是两国之间路途遥远,大明水师也不是吃素的,这点佛郎机还是很清楚,虽然现在佛郎机水师的实力强大,但是佛郎机水师的主力主要是两个任务,第一就是保护自己的本土免受尼德兰等国的袭扰,第二就是保护自己的殖民地与海上航线,佛郎机根本不可能组建庞大的舰队来进攻大明,这点佛郎机自己都是很清楚的。 当然,佛郎机确实可以通过切断向大明供应白银来给大明施加压力,这点是确实是能够给大明带来压力,但是实际上这样做就是一把双刃剑,这点佛郎机人自己是很清楚的,首先佛郎机无法彻底禁绝和大明的贸易,毕竟大明的各种商品在欧洲都是极为畅销的,佛郎机不做,尼德兰等国都会立即列入的,这点佛郎机是很清楚的。 而在大明,对于西夷诸国的问题现在也成为了大明朝野热议的问题,佛郎机固然是狼子野心,但是很多人也指出,尼德兰虽然现在是大明的盟友,但是同样也要加以防范,不仅仅是民间有这种声音,朝廷之上也有这种声音,甚至内阁辅臣们也上疏请求朱载坖商量此事。 对于这些臣子们上疏,朱载坖认为也是要加以解决了,朱载坖于是命令召开国务会议,商量有关对西夷诸国的政策,首先自然是现在的大明政策,现在大明和尼德兰已经结盟,同时在经济上尼德兰和大明的关系也十分之密切,在这种情况之下,大明自然是要支持尼德兰的,这点是毋庸置疑的,用尼德兰制衡佛郎机,这点是大明现在的政策。 但是对于西夷诸国,大明应该采取怎么样的措施,这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朱载坖态度是要对于这些西洋诸国予以分类,以佛郎机和尼德兰为例,他们就两种不同的扩张形态。 佛郎机倾向于占据大量的殖民地,发展庄园农业,大量移民殖民地,这些佛郎机的移民主要从事农业、种植园、木材开发,基本由农民、富农和封建主构成。他们的产业和土地是紧密绑定。所以锦衣亲军的密疏指出,佛郎机人每到一个地方就把那里当成新的祖国,并且不再思念佛郎机本土,也不会再次移动到其他地方。而且佛郎机人主动地与本土土著通婚,所以在各个殖民地都有数量可观的土生白人和混血种群。这些人与土地的联接,使得佛郎机对于这些地方的控制较强,同时他们对于土地的欲望也更加强烈。 而尼德兰则不同,尼德兰是贸易国家,他们热衷于进行贸易,虽然他们也扩张殖民地,但是他们所占领的殖民地主要是交通要地和补给点这种能够给尼德兰贸易提供帮助的地方,对于大量移民控制殖民地,尼德兰人的态度是不够积极的,这点是尼德兰和佛郎机的区别。 第2294章 藩属不容轻干犯(五) 对于这两种扩张模式,朱载坖认为都对大明构成了威胁,这点是不用说的,先说佛郎机的扩张模式,这点扩张模式是现在对大明直接威胁最大的模式,这点不管是朱载坖还是大明的重臣们,对于此事都是十分之清楚的,因为这种扩张模式是直接对大明构成威胁的,这点朱载坖是很清楚的。 佛郎机需要占有庞大的殖民地,并且通过殖民地的各种物资,满足其国内的需求,这点确实是很重要的,而大明的体量远远比之更大,大明也需要庞大数量的资源和市场来满足大明本国的需求,这点也确实是很重要的,所以佛郎机的扩张和大明是有着直接的冲突的,所以朱载坖才提出了所谓守在四夷的说法,就是为了应对佛郎机的扩张。 重臣们也认为现在佛郎机对于大明的威胁是更大的,第一就是佛郎机的实力强大,这点是极为重要的,第二就是佛郎机这种扩张模式对于大明的威胁也是很大的,这点朱载坖是很清楚的,因为佛郎机所追求的就是对于这些殖民地的实际控制,掠夺殖民地的各种资源,而很显然,大明也需要这些资源,这就使得大明和佛郎机的矛盾比较尖锐的。 当然,这也并不意味着大明和尼德兰之间没有冲突,从现阶段而言,大明和尼德兰确实是盟友关系,用尼德兰来制衡佛郎机,这点是很重要的,同时尼德兰也是大明重要的贸易伙伴,这点是非常之重要的,尼德兰想要的东西朱载坖是很清楚的,尼德兰想要的是贸易霸权,这点是非常之重要的。 而且尼德兰在贸易上要比佛郎机强势的多,在东方,它排挤了佛郎机的商业势力。英属东印度公司和它相比显得微不足道,资本额要少十几倍,无力同它竞争。在印度、澳大利亚等地建立一系列殖民据点,占领了通往东方最有价值的战略据点毛里求斯和开普,夺取了东方的贸易垄断权。 尼德兰的殖民方式是和佛郎机完全不同的,尼德兰所关注的事贸易,这就使得他可以将更多的兵力投入到争夺对于航线和交通要道的争夺中,现在尼德兰在海上贸易所取得的成就特别巨大。在欧洲,它几乎控制了德国的整个对外贸易,在俄国的进出口贸易中排挤了英国而居首位,把波罗的海地区70%的贸易集中在自己手中。 地中海沿岸的贸易,尼德兰同样是遥遥领先。荷兰拥有世界上最庞大的船队,航行于大西洋、太平洋、印度洋以及地中海和波罗的海,对于大明来说,这些都是极为危险的事情。广泛的殖民掠夺和对外贸易的急剧发展,使尼德兰社会经济特别兴旺,富甲全球,整个欧洲为之吃惊,朱载坖认为这会刺激欧洲的这些国家纷纷起来参与到殖民掠夺中来,尤其是对于贸易的参与,这些西洋国家都会更加积极的参与到殖民中来,对于大明来说就会面临更加错综复杂环境,这点是极为重要的。 朱载坖认为大明必须提前有所准备,才能够保证大明的能够应对这种情况,朱载坖认为大明也要做好相应的准备,对于大明现在来说,第一就是巩固对于各番邦属夷的控制,使得这些番邦属夷成为大明的原料产地和商品市场,通过各种手段控制这些番邦属夷,同时也要积极扩张。 朱载坖认为,大明的发展方向不是争夺贸易霸权,贸易霸权对于大明来说不是主要追求的,因为大明的体量太大,对于大明来说,要能够保证大明的经济正常发展,需要是商品市场和原料产地,这点是最重要的事情,所以大明也要积极参与扩张,控制关键的原料产地,加强水师的发展,保护大明的航线。 从现阶段来说,大明当然是要继续支持尼德兰的,因为尼德兰现在的船队帮助大明贩运大明的货物,同时将大明所需要的白银等物运到大明来,这点是极为重要的,但是大明也要趁此机会发展自己的商船队,扩大大明商品的销售范围,这点是非常之重要的,朱载坖要求相关的部院去推动商船队的建设,朝廷也要组建商船队,以供朝廷进行各种关防贸易。 对于现在和西洋的关系紧张,大明也要更加着力的经营南洋,开拓南洋等地的市场,才能够满足朝廷的需求,同时就是改善大明百姓的生活,这点也是非常之重要的,从朱载坖即位以来,推动了各种的改革,同时不断的对可能威胁大明的各种势力用兵,现在大明朝廷的财政收入、官员的官俸、官军士卒的军饷等都得以提高,但是百姓的生活呢? 这点是朱载坖现在要关心的事情了,之前朱载坖就命令各布政使司向朝廷按期汇报各种物价的情况,还有工人工价等情况,和嘉靖朝相比,不管是粮食还是布匹、丝绸等都有了较大幅度的涨价,虽然工人的工价也有所增长,但是绝大部分的普通百姓生计还是比较艰难的,这点朱载坖也是很清楚的,现在朝廷有钱了之后,不仅仅是要建立各种社会福利制度,同时也要直接改善百姓的生活。 朱载坖首先关注的自然是农民,尽管现在大明的工业发展很快,但是占到大明人口绝对多数的仍旧是农民,虽然朱载坖即位以来采取了种种措施,限制土地兼并,实施均徭等办法,但是现在普通百姓的生计仍旧艰难,朱载坖在和户部、司农院等衙门商量之后,决定以户为单位,实施赋税蠲免,这次的赋税蠲免,以朱载坖五十五岁生辰为由,以户为单位,每户蠲免五亩的田赋,不足五亩的,全部予以蠲免,均徭银也蠲免一半,通过这种方式,减轻百姓的负担。 同时对于丁银也要加以蠲免,同时控制总额,现在丁银在大明赋税中所占的比例已经很小的。 第2295章 藩属不容轻干犯(六) 地丁银制度实际上是一条鞭法制度中的一个重要改革,朝廷规定每亩地赋银摊入丁银二钱二厘,逐步形成全国统一的地丁银制度,地丁银制度在实施的初期还是有很多好处的,朝廷对农民的人身控制有所削弱。按田亩纳税,使没有土地的农民在法律上不再纳税,赋役不均的现象有所缓和。另外,人口统计也变得相对客观、真实,这点从刑部巡检总署的统计数据就可以说明了,大明的人口从六千多万增加到一亿人,很明显大量之前被隐瞒的人口得以登记。 实施地丁银制度之后,农民不再被强制束缚在土地之上,大量剩余劳力可以流动,从事租佃、佣工、经商、手工业,推动了商品经济的发展和活跃。但是地丁银制度并非没有缺陷,首先就是各种加耗的问题,尽管朱载坖已经多次下旨,要求地方官府严禁耗羡,同时实施耗羡归公制度,但是对百姓征收耗羡一事无法禁绝。 同时各地巡按御史的查处来看,原本按照朝廷规定,丁赋是百姓向朝廷提供的徭役折银,也就是原来均徭银的变种,按照朝廷规定,规定民间十六岁至六十岁为丁,按规定纳丁银,以贫富为差,分为上中下三等,但是征银多少,各省有差异。虽然朝廷规定是二钱二厘,但是各省直都有不同程度的加耗问题,对于普通百姓来说,负担还是比较沉重的,同时地丁银的钱数不多,在大明赋税中所占的比例很小。 所以朱载坖在和重臣们商量了之后,决定废除地丁银,免去百姓的这一赋税,减轻百姓的负担,同时还要加强物价控制,由朝廷组织商船队从暹罗等地运输粮食,由朝廷发卖,平抑物价,朱载坖命令在今年要实施各种政策,做到普天同庆。 朝廷的赋税来源要从农业向工商赋税转变,减轻农民的负担,还有就是大规模的赏赐,对于官军士卒、各官营工场的工匠等,都要加以赏赐,朱载坖此举的目的就是增加大明国内的购买力,使得大明国内能够大量消耗物资,以规避可能的贸易风险。 在召见完重臣们,朱载坖就回到西苑了,而辅臣们自然也是回到了文渊阁继续办公,现在对于大明来说,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与佛郎机的交涉事宜,首辅申时行自然是极为关注此事的,因为他家是真有工场,和徐家一样,申家现在也是东南豪富,申家原本就是富商,在开海之后更是开办了大量的纺织工厂,布匹是申家的主要货物,和佛郎机的交涉情况申时行自然是极为关注的。 其实不光是申时行关注,申时行背后的一帮东南工商大佬都是极为关注的,回到文渊阁之后,申时行问道:“康洲公(罗万化号)领衔与佛郎机人交涉,此辈现在可桀骜?” 罗万化当然明白申时行的意思,笑着说道:“元辅,佛郎机人不过虚张声势罢了,未必有胆量和大明开战。” 申时行说道:“事关两国和战,此事不得不慎重啊!” 新入阁的东阁大学士王家屏插了一句话:“康洲公可要仔细些,切莫误了元辅的事情!” 申时行看了王家屏一眼,只是淡淡的说道:“都是国家,岂是申某一人之事?” 从张四维去位,王家屏入阁之后,晋党和申时行等东南出身的官员矛盾激化,原本张居正在位的时候,还是能调和其中,但是随着杨博、张四维等一众晋党大佬的去位,再加上申时行和王锡爵在内阁地位的稳固,他们和太子的关系也很亲密,所以南直出身的官员现在势头很强,王家屏又是个直肠子,自然是不是要给申时行上点眼药,申时行一向不和王家屏计较,但是却一直在谋划怎么把王家屏弄出去。 而次辅王锡爵却并没有说话,一众辅臣在文渊阁的气氛突然有些凝重,大学士陈于陛赶紧打圆场道:“最近大典节略七千卷已经修成,到时候元辅还是要拨些银子刊刻才好。” 申时行也说道:“玉垒公(陈于陛号)说笑了,这是陛下关注的事情,内阁自然是要鼎力支持的,不过老夫听说,最近军机处有些趣事?” 一说起此事,大家就积极起来了,军机处的事情其实内阁是很清楚的,因为原军机大臣李化龙出镇安南都护府大都护,现在军机大臣们就两位一是俞咨皋,二就是李如松,在徐渭之后,朱载坖一直没有确定领班军机大臣的人选,现在李如松和俞咨皋自然是顶起牛来了,两人在军务上经常有不同意见,势同水火。 俞咨皋是名将之后,南征功臣,精通水师,国公重臣,也是朱载坖所信重的臣子,李如松是太子伴读,东宫出身,也是公侯冢子,同时也是屡立战功的人,两人之间的斗法自然是很让人关注的,这可是武臣领班的位置,可以和内阁首辅相抗衡的位子,大家自然是很关注的。 申时行问道:“诸位觉得,何人可以领班军机啊?” 一众辅臣就在文渊阁里开始吃瓜了,李如松的长处是他和太子的关系,同时他对北虏、女真等都有很丰富的经验,朱载坖也很欣赏他,因为李如松是坚定主战派,能动手就绝不逼逼的那种,朱载坖一向对他赞赏有加,而俞咨皋的长处是资历深厚,同时精通水师,成熟稳重,同时人机关系好。 李如松这人,过于狂傲,一向和督抚等大员处理不好关系,虽然被朱载坖敲打了之后有所收敛,但是在文官看来,李如松就是那种很典型的赳赳武夫,而俞咨皋就要好相处的多了,所以很多官员是希望俞咨皋任领班军机的,辅臣们也不例外,申时行一想到李如松那张脸,也是极为头疼的。 但是申时行也不得不承认,李如松确有过人之处,尤其是对于北虏等的把握,确实是有其独到之处,难怪朱载坖对他青眼相加。 第2296章 藩属不容轻干犯(七) 内阁辅臣认为,俞咨皋领班军机的可能性还是比较大的,一来是现在对于大明来说,北虏的威胁已经逐渐降低了,而西夷的威胁增大,而且最重要的就是李如松之父李成梁在西北领兵,处于制衡的目的,陛下也不会让李如松领班军机的。所以申时行等人判断,俞咨皋领班军机的可能性很大。 在说了些闲话之后,辅臣们就各自忙公务去了,而在散衙的时候,申时行和王锡爵落在了后面,申时行对王锡爵说道:“元驭可有些日子没有到老夫府上来了,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去今日聚聚。” 王锡爵很清楚,申时行肯定是有事情和自己的商量,现在内阁关系很奇怪,内阁辅臣有申时行、王锡爵、罗万化、沈鲤、沈一贯、陈于陛、王家屏,除了沈鲤督师南京之外,申时行和王锡爵是南直出身,罗万化和沈一贯是浙江出身,陈于陛地位超然,一向部参与内阁的这些斗争,王家屏看似孤家寡人,但是背后有晋党,杨俊民等大佬毕竟还在朝,而且屡屡和甚是对着干。 罗万化和沈一贯抱团,也使得申时行有些难受,所以申时行向将王家屏弄到南京去,和沈鲤对调,这样的话,就可以狠狠的打击晋党一下,同时沈鲤和沈一贯一贯不对付,沈鲤回京之后至少不会对申时行等人掣肘,所以申时行和王锡爵商量的就是此事,申时行希望王锡爵在此事上支持自己,因为申时行很清楚朱载坖很信任王锡爵,因为王锡爵是个不党不群的人,除了申时行等同科好友之外,一向不和科道等官员来往,这点朱载坖是很赞赏的。 这件事情如果是王锡爵提出来的话,朱载坖采纳的可能性会高一些,申、王两人一向关系很好,王锡爵自然是不会推辞此事,当然王锡爵也必须提醒申时行,朱载坖对于这些事情一向敏感,不见得会如申时行所愿,这点申时行自然是知道的,但是他觉得还是要有所动作的,所以请王锡爵帮忙,王锡爵于是以密疏的形式向朱载坖上陈此事。 王锡爵说的主要是沈鲤资历深厚,在南京日久,应该予以调整,这点确实是如此,同时王锡爵认为以伦序和机关,王家屏是最合适的人选,因为按照惯例,督师南京大学士也是实施回避制度,南直、浙江等地出身的官员不能督师南京,主要是为了防止他们和乡党势力勾结,所以一样多由北方人出任督师南京大学士。 沈鲤是河南人,而王家屏是山西人,正好符合这个条件,内阁里只有王家屏和陈于陛符合条件,而陈于陛主要负责的是修书的事情,所以比较合适的人选就是王家屏,王锡爵的奏疏到了朱载坖的案头之后,朱载坖将太子叫来,将王锡爵的密疏给太子看,朱载坖问道:“太子怎么看此事啊?” 太子说道:“父皇,沈阁老在南京确实不少年份了,回到京师也确实是正当其时。” 朱载坖冷哼一声说道:“太子就不要装傻了,文渊阁里的事情,太子就一点也不知道吗?” 太子当然是知道阁臣之间的这些矛盾,但是选用阁臣,是朱载坖的大权,这些分寸,太子还是很清楚的,但是朱载坖说道:“无妨,这些事情太子也应该知晓了。” 朱载坖认为现在太子已经可以知道有关内阁辅臣的选用问题,怎么搭建一个稳定而对皇帝有利的内阁班子,是一门极大的学问,这点也是很重要的事情,朱载坖一向的主张就是阁臣久任,为什么朱载坖要主张阁臣久任呢?主要士绅为了保证政策的连续性,如果阁臣更易过于频繁的话,会导致朝廷的各种政策也随之发生经常的变化,这对于朝廷和大明来说并非好事。 但是阁臣久任也是有副作用的,就是容易使得阁臣势力做大,这点是作为皇帝不得不防的,而皇帝防范阁臣权力做大的方法主要有二,第一是外部制衡,科道等言官的监察还有各部院对于内阁的制衡,第二就是内部制衡,也就是辅臣之间的斗争。 朱载坖很清楚,要是内阁一团和气的话,那麻烦的就是朱载坖这个皇帝了,所以内阁之间有斗争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是皇帝也要控制内阁辅臣之间的斗争,不能使之演变为党争,这点也是很重要的,而现在内阁的情况就是申时行、王锡爵对于王家屏不满,想要将王家屏踢出去,这点朱载坖和太子是很清楚的。 用王家屏换沈鲤,这个事情,究竟行不行,这也是朱载坖对于太子的考校,太子认为不可行,因为王家屏算是晋党的现在晋党的希望了,如果将王家屏外放,晋党必然失望,申时行权势过重,并非好事,同时沈鲤回来也是孤掌难鸣,虽然沈一贯、罗万化两人在内阁抱团,但是本质上来说,申时行、王锡爵、沈一贯、罗万化就是浙直两省出身,彼此之间还是好相处的,而陈于陛一向不管这些事情,潜心修书,沈鲤一人回京改变不了内阁的局面,所以太子认为不可行。 同时沈鲤、沈一贯关系极差,如果同在内阁的话,无疑是将沈一贯逼向了申时行,使得申时行的力量增强,这点是不符合朝廷用人的法度的。 对于太子的看法,朱载坖认为是很不错的,搭建一个内阁班子,对于皇帝来说是极为重要的一门功课,可以说是最重要的事情之一了,学会了这一点,离当好皇帝就不远的,朱载坖总结了现在的情况,沈鲤在南京事件确实很久,应该调入京师了,此其一也,申时行向将王家屏踢到南京去,此其二也,沈鲤、沈一贯关系极差,很难在内阁共事,此其三也。 那么应该怎么解决此事呢?这是朱载坖给太子出的一道题。 第2297章 藩属不容轻干犯(八) 面对朱载坖的这个问题,太子也开始紧张的思考起来了,平衡内阁的各方势力,这是一个皇帝的基本素质,嘉靖就是此中好手,对于朱载坖来说,玩这些也是基本操作,所以现在该朱翊釴来处理这个问题了。 现在内阁的情况就是申时行、王锡爵两人联手的话,压制王家屏是绝对没有任何问题的,晋党的部院势力强,而内阁势力弱,这点是不争是事实,沈一贯和罗万化两人虽然都是浙江人,在内阁有联手的意思,但是罗万化地位要更超然一些,同时罗万化和申、王二人关系都还不错,所以很大程度上申、王、罗、沈四人是能够合作的。 而王家屏就相对处于弱势地位,所以朱翊釴认为,在内阁的调整中,还是要以平衡为主,南北兼用才行,对于太子的这个看法,朱载坖也是很认同的,但是现在王锡爵的密疏在某些程度上来说是很有道理的,沈鲤督师南京时间确实是不短了,按照道理也确实是应该将沈鲤调回京师了,但是沈鲤和沈一贯的矛盾是众所周知的。 所以将沈鲤调回来的,必定会加重现在内阁的矛盾,这点并不是朱载坖想要看到的事情,朱载坖更加希望的是内阁保持斗而不破的状态,即在内阁内部,首辅有权威能够将自己的政策推行下去,而在内阁内部,群辅也能够对首辅形成一定的制约,再加上部院对于内阁的制约,保证首辅的权力在一个合理的范围之内,避免出现权臣的情况,但是也要保证内阁大体上的和睦,但是一旦沈鲤回朝,很容易激化内阁的矛盾。 同时督师南京大学士的职务任职是有回避的,南直、浙江等地出身的官员一向是不能够被任命为督师南京大学士的,因为这样会形成乡党,包庇自己的家乡,所以一向都是由北方官员担任的,而沈一贯是浙江人,这就堵死了二沈对调的路,同时二沈之争背后牵连很大,这点朱翊釴是很清楚的,沈鲤这人有些过于清高,在官场上人缘不好,这是出了名的。 沈鲤为官清廉,断绝私交。他老乡大学士高拱当年是他那一榜的主考官,沈鲤却从未曾因私事拜访过高阁老。内阁首辅申时行也忌恨沈鲤不依附自己。初入翰林,同乡宦官黄锦送礼给他拒而不收;训教内书堂,侍讲经筵,从来不与大宦官交往。而沈一贯就相对圆滑的多了,和申时行等人的关系很不错,所以朱翊釴认为,要增补阁臣,以平衡现在的朝局,这点得到了朱载坖的认同。 不过对于应该怎么调整内阁,太子感到还是有些棘手的,朱载坖笑着说道:“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世,这个道理,太子岂不知?” 朱载坖的想法是对于内阁的调整不仅仅要动内阁本身来看,更加重要的就是要从整个朝堂来看对于内阁的调整,能够影响内阁的不仅仅是内阁阁臣本身,各个部院也是非常重要的,将内阁和整个部院要看作一体来管理,这点才是最重要的,同时对于内阁的调整,也不能够一蹴而就,这点是非常之重要的,有些时候对于内阁、部院重臣的调整和调动,是皇帝和臣子互动的一个重要手段。 这点是朱翊釴现在还要仔细学习的,所以这几日朱翊釴都在朱载坖身边学习朱载坖怎么调整这些重臣的,朱载坖首先调整的不是内阁辅臣,而是部院重臣,朱载坖命令将吏部尚书赵志皋和司农卿杨俊民对调,原司农院卿杨俊民任吏部尚书,原吏部尚书赵志皋调任司农院卿,这个任命是出乎很多的意料的,但是对于熟悉朱载坖的臣子来说,这并不稀奇。 朱载坖一向都是这么干的,先敲边鼓,然后再动手,这种重臣的突然调任其实就是朱载坖给朝廷的明确信号了,就看你自己能否领会了,这次朱载坖将杨俊民和赵志皋对调,对于晋党来说自然是好事了,晋党现在在内阁就剩下一个王家屏了,还是个无甚实权的辅臣,所以朱载坖将杨俊民调吏部尚书,就是加强王家屏在内阁的影响力,王家屏虽然资历不深,但是杨俊民可不是等闲,作为晋党的资深大佬,杨俊民的资历是极为深厚的,毕竟是杨博之子,在晋党内部和朝廷都有很深的威望,这点是其他人所比不了的。 杨俊民在吏部,影响最大的就是申时行、王锡爵等人了,因为之前的吏部尚书赵志皋相对温和,遇事不怎么和内阁争辩,一向以维持和睦为主,而杨俊民显然不是什么能任申时行拿捏的主,你们可以在内阁拿捏王家屏,但是杨俊民就要在吏部拿捏申时行了。 而朱载坖的这一调动,也立马在朝廷上引起了波澜,风向开始对申时行不利了,而在申时行府上,申时行、王锡爵两人也正在分析朱载坖的想法,申时行也有些懊恼的说道:“元驭,此事老夫算是孟浪了啊!” 申时行现在确实是有些后悔的,原本王家屏在内阁虽然和申时行等人一直过不去,但是其实都在可控范围之内,由申时行和王锡爵两人,王家屏是翻不起什么大浪的,但是之前王家屏在内阁多次讥讽申时行,申时行一怒之下准备把王家屏弄到南京去,免得他碍眼,就让王锡爵上疏请求将沈鲤和王家屏对调,这下显然引起了朱载坖的关注,对于内阁现在情况,朱载坖显然是有些不满意的,所以朱载坖才会将赵志皋和杨俊民对调,这下王家屏反而在内阁支棱起来了,毕竟有杨俊民这个天官在背后撑腰,申时行还真不能把他怎么样。 申时行不是严徐高张,对于部院没有那么强的控制力,再加上杨俊民也不是个好拿捏的人,这下内阁和吏部之间再度有对抗的趋势了。 第2298章 易枢非是寻常事 对于申时行的感叹,王锡爵并没有作出回应,在思考了之后,王锡爵说道:“瑶泉公,恐怕这事也不是临时起意的,陛下应该是早就有所想法。” 王锡爵的看法很简单,朱载坖做事情一样还是有章法的,对于内阁东南势力的膨胀,朱载坖不是现在才知道,只不过是借此事发作罢了,之前王家屏入阁,当然是故相张四维的大力推荐,同时也是朱载坖平衡内阁的需要,但是现在朱载坖发现内阁中东南势力做大之后,自然是要予以调整的。 所以王锡爵认为这次的事情,并不是偶然事件,申时行和自己的上疏只不过是引起了朱载坖的出手罢了,现在的问题就是应当怎么应对此事了,朱载坖将杨俊民和赵志皋对调,实际上已经发出了非常明确的信号,就是朱载坖本人对于内阁的这种情况是有不满的,现在申时行等人必须明确回应朱载坖的要求,否则的话,朱载坖就会采取下一步的行动了。 所以王锡爵对申时行说道:“瑶泉公,现在大事是上意,其他皆是细枝末节也。” 申时行当然知道王锡爵说的在理,在思索了一下之后,申时行认为还是要以退为进,奏请朱载坖增补阁臣,将主动权交给朱载坖,回应朱载坖的要求,这样显得阁臣比较懂事,要是还不行的话,那就说明朱载坖对于申时行已经是厌弃了,这个时候做人就靠自觉了。 商量好这一切之后,申时行以内阁首辅的身份上奏,以内阁事务繁忙,人手不足为由,奏请朱载坖增补内阁辅臣,王锡爵也上疏认为现在内阁事务繁忙,阁臣人手不足,应当增补阁臣。 朱载坖在收到了他们的奏疏之后,将奏疏给太子说道:“申、王都是知趣之人啊!”朱载坖刚刚将杨俊民和赵志皋对调,申时行和王锡爵就立马感到了危机,向朱载坖上疏请求增补阁臣,将改组内阁的大权交给了朱载坖,这种君臣之间的默契,是远非常人可以比拟的,不仅仅是皇帝要有威望,而且要皇帝和内阁在长期的互动中形成一种默契,这点是很重要的。 在朱载坖发出了信号之后,申时行等人立即予以了回应,这点是很重要的,朱载坖问道:“太子觉得,朕该怎么办啊?” 朱翊釴说道:“父皇,申阁老既云内阁缺员,想来必有成算,何妨令阁臣举荐。” 朱载坖笑着对太子说道:“投石问路,太子长进不少嘛。”对于太子的这个看法,朱载坖认为确实是正确的,现在申时行等人虽然回应了朱载坖,但是他们具体的态度还不明确,朱载坖还需要再进行试探,所以朱载坖批复申时行等人的上疏:“卿等可具名举荐,供朕擢用。” 而在朱载坖御批回到内阁之后,申时行和其他的辅臣都赶紧上疏称点用辅臣,乃是人主之权,宜令吏部将相关臣子名单上陈,朱载坖选用,内阁不敢妄言,这等于是将球踢回了朱载坖这里,他们很清楚现在朱载坖对于内阁的格局本就不满,所以不敢推荐阁臣人选,同时由于新上任的吏部尚书杨俊民是晋党出身,内阁也充分领会了朱载坖的意图,请求让吏部推举符合条件的大臣,请朱载坖点用,说明申时行等人是充分领会了朱载坖的意思了。 朱载坖于是御批同意了内阁的请求,下旨命令吏部推举符合条件的人选,在吏部尚书杨俊民的主持下,吏部就向朱载坖上奏了符合条件的重臣名单,有礼部尚书陈经邦,南京兵部尚书参赞机务于慎行,礼部左侍郎提督外交总署冯琦,左春坊大学士、翰林学士掌院事余继登四人,这四人的名单一出,满朝哗然,没有想到杨俊民这么刚,全然不把首辅申时行当回事。 吏部所推荐的四人,礼部尚书陈经邦是福建莆田人,南兵部尚书兼参赞机务于慎行是山东人,礼部左侍郎提督外交总署冯琦是山东临朐人,左春坊大学士、翰林学士掌院事余继登是北直隶交河人,一个浙直出身的都没有,这是摆明给申时行上眼药的啊。 朱载坖看了吏部的名单之后,只是笑笑,将杨俊民的奏疏给太子说道:“我们杨天官真是个妙人啊!”朱载坖很清楚,杨俊民这样的官场老狐狸,最擅长的就是观察风向了,他现在已经是看的非常之清楚了,朱载坖这次就是对于内阁现在浙直出身的官员过多有所不满,所以才这么干的。 而杨俊民所推举的这份名单,也是很有说法的,首先就是这四个人的籍贯和出身,杨俊民就是给申时行上眼药的,但是这个四个人里面一个山西人都没有,你想弹劾杨天官都没有办法,人家这么好的机会都没有推荐自己的乡党,这说明什么?说明人家是真的大公无私,除了想给申时行上眼药之后没有任何其他的想法。你弹劾都找不到理由。 而这四人当中,也是有轻重的,杨俊民重点自然是在陈经邦和于慎行身上,冯琦和余继登只不过是添头罢了,他们两个的资历还太浅,这点朱载坖还是很清楚的,虽然内阁辅臣侍郎就可以担任,翰林学士充内阁辅臣的也不是没有,但是这种情况是很少的,在陈经邦和于慎行两人面前,他们两人是没有什么竞争力的。 而杨俊民也耍了点小心思的,虽然礼部尚书陈经邦名列第一,但是大家都很清楚,陈经邦现在正在和罗万化一道负责和佛郎机的谈判事宜,现在是不大可能有变化,杨俊民真正想要推举是于慎行,之所以将陈经邦抬出来,是为了将浙直出身的如朱赓等人给排除掉,不过朱载坖并没有立即作出决定,而且让太子去看看陈于陛在干什么,这位陈阁老一向是在政坛没有什么声音的人,性格温和,一如乃父。 第2299章 易枢非是寻常事(二) 太子去了之后将陈于陛也带回来了,朱载坖问道:“陈学士在内阁好不快意啊!” 朱载坖也不是完全说笑,陈于陛确实是现在内阁最超然的人了,对于内阁的各种斗争,陈于陛都不管不问,内阁力就像一个透明人一样,申时行等人也从来不为难陈于陛,因为陈于陛主意负责修史,不管其他的政务,和他父亲陈以勤颇有相似之处,陈于陛少从父陈以勤习国家故实。为史官,益究经世学。所以陈于陛一向以自己不通政务为由不发表意见,反而成为了内阁中人缘最好的人。 但是朱载坖很清楚,陈于陛只不过是在藏拙罢了,陈以勤毕竟是内阁辅臣,怎么一点真本事都不教自己儿子呢?这点朱载坖是不相信的,何况陈于陛精通经史,很多时候只不过是不说话罢了,朱载坖当然也明白他们父子两人的想法。 陈以勤、陈于陛父子两人,都是性格温和的人,二陈不愿拉帮结派、不愿卷入政治斗争的为人准则与个性,使他们遇到倾轧便退缩而不求进取,很多时候也不轻易发表意见,陈以勤是经历过嘉靖年间内阁残酷的政治斗争的,对于这种政治斗争是极为厌恶的,而等到陈以勤入阁之后,面对的都是高拱、张居正这样的强势辅臣,陈以勤这样的性格,自然是不会与他们为敌的,所以当时人就说:“以勤中立无所比,亦无私人。” 而且陈以勤、陈于陛始终都很明白自己的定位,是天子的近臣,但是不是权臣,这点是很重要的,所以陈于陛入阁之后以编书修史为业,并不多参与政务,这样也使得陈于陛在官场上有好人缘,但是现在朱载坖显然需要陈于陛出来承担责任了。 陈于陛也躬身回到道:“陛下,臣职在修史,未娴政务,故而一向在翰苑办公。”陈于陛为了避嫌,都很少去文渊阁,只有有修史上的事务的时候才会去文渊阁或者是内阁商议要务的时候才参与,一般也不发表什么意见。 朱载坖笑着说道:“陈学士颇有陈师傅当年之风,然现在正是用事之时,陈学士岂无一言以上告?” 陈于陛赶紧说道:“陛下、殿下,臣奉陛下明诏,设局编辑,使一代经制典章,犁然可考,鸿谟伟烈,光炳天壤,岂非万世不朽盛事哉!至于上告,臣以为以肃皇帝之精明,而末年贪黜成风,封疆多事,则倦勤故也。今至尊端拱,百职不修,不亟图更始,后将安极。” 陈于陛并非没有自己的想法,只是面对现在朝廷的复杂情况,他不愿插手,因为他自己没有什么党羽,很难掌握朝政,朱载坖问道:“陈学士以为一贯、家屏如何啊?” 见朱载坖询问这两人,陈于陛说道:“陛下,一贯学术优长,王家屏勇敢任事,豪杰自许。” 朱载坖当然明白陈于陛的意思,看似陈于陛对于两人都是称赞,但是实际上其中也是暗藏臧否,对于沈一贯,陈于陛认为他学术优长,其实潜台词就是沈一贯政治能力一般,并非相材,但是对于王家屏,陈于陛反而加以赞赏,认为王家屏勇敢任事,很显然陈于陛对于王家屏还是很推崇的。 朱载坖当然也知道王家屏虽然刚直操切,但是处事公道,颇有可观者,所以这次朱载坖没有同意将沈鲤和王家屏对调,朱载坖对陈于陛说道:“陈学士既然说一贯学问优长,朕看史馆之任,可以赴之嘛。” 朱载坖的意思已经是非常之清楚了,就是将沈一贯打发去修史,而陈于陛要回阁理政,发挥作用,不能再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了,老朱家的俸禄可是没有那么好拿,对于朱载坖的这个要求,陈于陛也是有所预感的,现在内阁的情况,浙直官员过多,终归不是好事。 虽然朱载坖已经将杨俊民调任吏部尚书,加强王家屏的力量,但是杨俊民毕竟只是部院大臣,可以帮王家屏撑腰,但是没法帮王家屏解决内阁的事务,而且申时行和王锡爵两人联手,确实是可以将王家屏压的死死的,这点朱载坖是很清楚的,所以调沈鲤回朝也确实是一个必须要做的事情。 沈鲤和申时行等人也是不怎么对付的,申时行给沈鲤的外号是蓝面贼,因为沈鲤面色青黑,因此被称为蓝面贼,可见申时行对于沈鲤的厌恶,但是现在申时行更厌恶的是王家屏,所以之前申时行宁可将沈鲤弄回来,都要将王家屏弄走,可见申时行对于王家屏的厌恶。 这次朱载坖准备如申时行等人之愿,将沈鲤调回来,同时打发和申时行关系好的沈一贯去修史,变相将他排除在内阁政务决策之外,同时将陈于陛拉回来在内阁当中充当润滑剂,因为陈于陛一向和各方面关系都比较好,能够在其中调和。 这样的话内阁就形成申时行、王锡爵两人,罗万化、陈于陛两人,沈鲤、王家屏两人三种不同的势力,保证内阁维持斗而不破的状态,这点也是非常之重要的,所以朱载坖要先和陈于陛谈好此事,要陈于陛出来充当这个和事佬,对于朱载坖的想法,陈于陛自然也是很清楚的。 陈于陛对朱载坖说道:“陛下恩重,臣父子两代不能报也!” 朱载坖也对陈于陛说道:“卿父子侍朕以至诚,朕岂不知?愿卿勠力同心,佐理朝政,不负朕之所愿也。” 朱载坖随即在吏部的推举奏疏上于慎行的名字划了个圈,同时下达诏书,南京兵部尚书参赞机务于慎行,以原官加东阁大学士,入阁预机务,督师南京节制浙直闽广等处军务事仍兼督理粮饷如故,原督师南京大学士沈鲤以文渊阁大学士回京办事。 在朱载坖的诏书下达之后,朝廷反应还是很激烈的,沈鲤回朝,对于现在的首辅申时行来说可不是一件好事啊。 第2300章 易枢非是寻常事(三) 在得知朱载坖点用于慎行入阁并且召沈鲤回朝之后,吏部尚书杨俊民哈哈大笑,申时行老谋深算,没想到这次亏了本吧,原本想把王家屏赶到南京去,结果没想到王家屏没有赶走,还把沈鲤弄回来了,这对于申时行等人来说确实不是一件好事。 也紧跟着朱载坖的第二道诏书更是使得朝堂之上流言四起,朱载坖下旨东阁大学士沈一贯学问优长,才识过人,加监修国史,原监修国史文华殿大学士陈于陛文渊阁理事加中极殿大学士、太子太保,原东阁大学士王家屏升文渊阁大学士,建极殿大学士申时行,效劳经年,加少师赐蟒袍玉带。 对于朱载坖的这份奏疏,臣子们的从中能够获取的信息量还是很大的,首先就是朱载坖对于内阁人事的调整,申时行和沈鲤、王家屏的矛盾其实朝廷都是知道的,但是朱载坖还是毫不犹豫的将沈鲤召回同时给王家屏加官,这说明什么?说明朱载坖对于近来的申时行极为不满。 因为申时行最近有点飘了,在张四维等元老重臣相继去世之后,申时行的资历就极为深厚了,在加上王锡爵和他关系极好,朝廷上还是为数众多的南直出身的官员听从申时行的意思,这就使得甚是不可避免的有些膨胀了,所以在和王家屏的斗争中,申时行认为自己能够将王家屏弄到南京去。 但是很显然,朱载坖并不支持申时行,在这件事情朱载坖狠狠的打了申时行的脸,让他明白了什么要君心不可测,同时也对于现在日益膨胀的所谓南直官僚群体敲响了警钟,不要以为朱载坖对于他们抱团的事情一无所知,事实上朱载坖之前只不过是没有空出手来罢了,现在申时行触碰了朱载坖的底线,朱载坖立马加以反制。 而另一方面,朱载坖对于申时行还是加以了安抚,暂时不会有更易首辅的打算,但是申时行的权威已经大大下降了,想要和以前一样说一不二显然是不可能的。 散衙之后,申时行回到自己的书房,独自一人在书房中思考对策,而申家也来了一个不速之客,就是刚刚被朱载坖任命为监修国史的大学士沈一贯,沈一贯求见申时行,目的也是很简单的,就是向申时行诉苦,朱载坖显然也是很清楚沈鲤和沈一贯的矛盾的,所以朱载坖的决定是将沈一贯打发去修史,为沈鲤腾出位子来。 这让沈一贯极为不满的,他不是陈于陛,他还是有自己的政治抱负的,被打发去监修国史还是给沈鲤让路,这口气,沈一贯是忍不了的,所以他上门求助于申时行,申时行当然也知道沈一贯的目的,还是在书房接待了他。 两人寒暄了几句,沈一贯说道:“瑶泉公,蓝面贼此番回阁,公当慎之也!” 申时行虽然不喜欢沈鲤,但是也没到给沈一贯当枪使的地步,申时行说道:“都是为陛下分忧,老夫想不止于此,只是委屈龙江公了(沈一贯号)。” 对于朱载坖打发沈一贯去监修国史,这确实是没有想到的,这点申时行确实疏忽了,他一直认为陈于陛是人畜无害的,朱载坖用他入阁,一来是显示自己对于修史一事的重视,二来就是因为陈以勤的关系,现在看来,陈于陛韬光养晦,假痴不癫的很深嘛。 对于申时行的劝慰,沈一贯也很无奈,毕竟打发沈一贯去修史的是朱载坖,上谕煌煌,申时行即便是首辅,也没有办法,不过沈一贯也说道:“陈南充此番真是三年不鸣,一鸣惊人也!” 申时行只是笑笑说道:“无妨,老夫老矣,不如退居林下,龙江公等还是辅佐陛下才是啊!” 沈一贯赶紧说道:“瑶泉公说笑了,当今领袖群臣者,非瑶泉公而何?”申时行只是笑着摆手,申时行和沈一贯的关系很好,因为他们的家乡很近,也可以算得上是广义的乡党,再加上沈一贯在浙江官员中很有威望,申时行一向予以拉拢,因为南直和浙江两地的官员数量是很大的,如果能够拉拢沈一贯,对于申时行推行自己的政策是很有利的。 沈一贯虽然现在在内阁帮不上什么大忙,但是毕竟内阁还算他一口人,而且沈一贯小弟不少,还是很有用的,所以申时行还是要安抚沈一贯的,要他好生修史,只要有了成绩,申时行自然会为他在朱载坖面前分说的,不过沈一贯也很清楚,现在申时行的处境并不妙。 吏部显然是杨俊民,他可是只老狐狸,给申时行上眼药毫不含糊,上任就摆了申时行一道,而在内阁里面,除了王锡爵和申时行关系亲密之外,罗万化和陈于陛都是所谓的中间派,不会轻易站队的,而王家屏和即将回京的沈鲤自不用说,是反对派了,朱载坖这个平衡,确实是让申时行很痛苦的。 虽然申时行是首辅,但是在内阁中想要做到一言堂也显然是不现实的,而且现在对于申时行来说,重要的就是陈于陛的态度,他是朱载坖亲自安排的人,很大程度上代表的是朱载坖的意思。 申时行问道:“龙江公与陈南充有交往乎?” 沈一贯说道:“陈南充温润如玉,但恐其外圆内方也!” 这点也是申时行所担心的,陈于陛的态度现在是很模糊的,而在朱载坖的上谕下达之后,百官们也开始有所动作了,一些官员们开始纷纷投效跟风,押宝自己看中的重臣,搞政治投机,对于这些事情,朱载坖是很清楚的,他也不在乎。 但是在调整了内阁之后,朱载坖也要调整各个部院了,以适应新的内阁,在朱载坖看来内阁和部院是一体的,他们既相互制衡也相互合作,所以朱载坖在调整内阁之后就是调整各部院,朱载坖首先让太子去摸底,各部院堂官之中,有没有老迈昏聩,才力不及或者是其他不能任事的情况。 第2301章 易枢非是寻常事(四) 对于各个部院的堂官,也要加以调整,以维持内阁和部院的相对平衡,这点是极为重要的,也是朱载坖平衡朝局的重要办法之一,之前朱载坖怎么调整这些官员,都是朱载坖自己来思量,通过厂卫和直接召见这些官员了解他们的情况,确定应该怎么调整,但是现在朱载坖将此事交给了太子来处理,意味着朱载坖对于太子深度参与朝政,同时对于人事的介入也加深了。 朱载坖则是在西苑游赏,从朱载坖即位以来,对于西苑动物园就没有多大兴趣,武宗皇帝喜欢猛兽,世宗皇帝喜欢各种祥瑞,而朱载坖对于这些都没有任何兴趣,所以一即位就停止了各种的进献,西苑之前养的动物也逐渐死亡减少,朱载坖本人也基本不去关注,朱载坖现在最多也就是在太液池喂点鱼,在太液池中养了一群锦鲤,对于这些东西,朱载坖并不是很在乎。 所以朱载坖今日游赏西苑,也只是在太液池边看看罢了,当年世宗皇帝在时,常和张璁、夏言、严嵩还有一帮亲近臣子常在西苑唱和游赏,朱载坖即位之后,有段时间也常在西苑和李春芳、高拱、张居正、张四维、汪道昆等亲近重臣游赏,但是现在之前能够陪伴朱载坖游赏玩乐的重臣皆已作古,后来的重臣们就没有这个待遇了,朱载坖也只是在西苑正常召见他们的,但是游赏唱和,就再也没有过了。 朱载坖一人在太液池边独自游赏,司礼监张宏上前低声问道:“陛下,要不传进戏乐?” 朱载坖摇摇头说道:“罢了,那些凡词旧曲,皆已不耐烦听了。且到亭内闲坐吧。” 朱载坖独自在宝月亭内观赏西苑景致,太液晴波,一镜初开,水波荡漾,源自天籁。金光闪耀,似雪练轻舞,金阙倒映其中,美不胜收。晴虹环绕,玉台影绰约,与水波共舞,诗意盎然。风拂萍藻,轻摇荡漾,龟鱼戏日,悠然徘徊。西苑虽远,却似蓬莱仙境,瑞气缭绕,与上台相接。 朱载坖看了一会,不免有些伤感,问道:“今日值守的臣子有哪些啊?” 张宏赶紧说道:“陛下,内阁是王学士,军机处是俞公爷,还有翰林院小李学士,驸马们也在。” 朱载坖想了一会说道:“设宴于无逸殿,召值守诸臣来吧。”朱载坖还是决定赐宴,同时将太子太孙也都叫来,皇帝赐宴,内廷自然是立即就忙活开了,随着朱载坖年岁渐长之后,就很少赐宴群臣了,很多礼仪活动也都是太子、皇太孙来代行的,这次赐宴还是很不寻常的。 朱载坖还特意问道:“张敬修现在何处啊?” 张敬修守制结束之后,朱载坖起复其为翰林侍读学士兼兵科都给事中,作为皇帝的近臣培养,朱载坖赐宴于无逸殿,还专门问及张敬修,张宏当然明白朱载坖的意思,赶紧派人去叫张敬修,朱载坖这次所赐宴的臣子,也基本和世宗时期差不多,第一就是亲近臣子,一般主要由内阁和翰苑臣子构成,第二就是勋臣,如俞咨皋等人,第三就是亲臣,也就是驸马等人。 太子和皇太孙在收到朱载坖的命令之后也回到西苑了,皇帝赐宴更多的是仪式性的事情,尤其是朱载坖现在很少赐宴臣子,尤其是亲自赐宴,是极为少见的事情了,这次朱载坖再度赐宴,当然在朝廷上还是引起了一定的波澜,内阁辅臣们也在打听参与赐宴的臣子名单。 申时行主要是关注这次王家屏这次也参与赐宴,是朱载坖有意为之还是只是恰逢其会,赐宴于无逸殿,首辅没能参加,确实是一件令人浮想联翩的事情,申时行仔细了解了参与赐宴的人之后,却认为并没有什么大碍,只不过是一次普通的赐宴罢了,朱载坖这次看似是照惯例赐宴于值守西苑的臣子,也是皇帝加强和亲近臣子关系的重要办法,但是实际上主意是对旧臣的眷恋罢了。 朱载坖赐宴有李春芳的孙子翰林学士李思诚和张居正的长子翰林侍读学士张敬修参与,尤其是张敬修,他本来不是在西苑值守的臣子,却被朱载坖叫来赐宴,这就很能够说明问题了,朱载坖只是年纪上来了之后有些睹物思人罢了,不足为奇,王家屏只不过是恰逢其会罢了。 在做好相应的准备之后,被赐宴的臣子们都来到了无逸殿,在无逸殿赐宴,还是相对比较随意的,不像在大内赐宴这么规律严格,君臣之间可以放松一些,被赐宴的臣子们都已经赶到了无逸殿,行礼之后朱载坖赐座传菜,并且进戏乐,这也是赐宴的基本操作了。 没想到王家屏这个时候起身说道:“陛下,臣有言上告。” 朱载坖的第六感告诉朱载坖王家屏说的可能不是什么好事,于是说道:“王学士,有话何妨之后再说,或者密疏陈奏?” 王家屏丝毫不给朱载坖面子,说道:“陛下既赐宴于臣,臣得以面见陛下,既得面陈,何劳章奏?” 朱载坖也无话可说了,只得说道:“王学士有话,不妨直言。” 王家屏于是说道:“陛下御极以来,所为皆颇有可观,外镇诸夷,内安百姓,然近年以来,陛下日益怠惰,朝讲日稀,召对日少,臣入阁以来,得见天颜者不过数次,遑论中外臣僚乎?靡不有初鲜克有终,陛下宜以圣主明君为鉴,勤朝讲,近大臣,则臣等幸甚,大明幸甚!” 王家屏说完之后,在场的臣子们都闭嘴了,本来朱载坖是向赐宴于臣子们,联络一下君臣感情,没想到王家屏一上来就给朱载坖整了个大活,这下这顿饭恐怕是不好吃了,尤其是王家屏直指朱载坖近年以来不见大臣,深居西苑,颇有世宗之风,这点是朱载坖一向的惯例,但是之前也有官员上疏,朱载坖都是一概留中,但是向王家屏这么直接在朱载坖面前说的,还真没有。 第2302章 易枢非是寻常事(五) 对于王家屏在这个时候提出这些事情,朱载坖心中自然是有些不快的,这是一件极为扫兴的事情,不过朱载坖也并没有发作,因为王家屏确实就是这么个性格,要不然他也不会在内阁和申时行等人过不去了,朱载坖听了之后并没有为此生气,只是淡淡的说道:“王学士所言,朕会思量的,近来百病丛生,故而朝讲较少,一应事体,太子恭代,卿等不必有疑,待朕痊愈,自会如常的。” 朱载坖还是耐心向王家屏予以解释了,但是王家屏仍旧不买账,继续说道:“陛下,太子是储君,岂有储君视朝而陛下不出之理?” 朱载坖瞪了王家屏一眼说道:“朕痊愈之后会视朝的,卿不必多讲了!” 司礼监张宏也赶紧上前说道:“陛下,酒宴已备,可以开宴了。” 朱载坖也说道:“王卿且去,先开宴再说可好?”王家屏这才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准备开宴,西苑赐宴伙食还是不错的,和大内的赐宴等级森严,礼仪严格不同,西苑的赐宴更多的是君臣同乐的性质,所以气氛相对比较轻松,不过之前被王家屏这么一闹,气氛着实是有些尴尬。 朱载坖于是问张宏道:“内教坊可有新曲啊?” 张宏赶紧去问了之后说道:“陛下,内教坊排演红梨记。有醉皂一折,可助酒兴。” 朱载坖于是说道:“取来排演,并赐卿等酒。” 朱载坖也端起酒杯看向王家屏一饮而尽,王家屏也明白朱载坖的意思,赶紧满饮,朱载坖也说道:“卿等不必拘束,只当寻常宴饮尔。” 朱载坖还向驸马都尉马爌叫到身边来,问道:“驸马近来可好啊?” 马爌赶紧说道:“儿臣一向安好。” 朱载坖问道:“军中事务,可曾懈怠?” 马爌赶紧说道:“儿臣不敢懈怠军务!” 朱载坖看了太子一眼说道:“太子,驸马是你妹婿,日后你要多看顾一些。朕看他颇有当年潞公之风。” 太子自然是赶紧领命,张宏带领着内教坊献艺,演过醉皂之后,朱载坖说道:“卿等在外间,可听说什么新曲啊?” 臣子们自然是说了一些现在外间流行的剧目,但是王家屏却闭口不言,朱载坖也是笑着问道:“王学士可有什么新曲推荐的?” 王家屏只是对着朱载坖拱拱手说道:“陛下,臣所知但圣贤书而,未尝闻词曲之道,想来宋之徽宗,唐之后主,才知此物!” 王家屏的话说完,整个无逸殿都是一片安静,王家屏这话就是极为不上路子的话了,这相当于公开讽刺朱载坖是李后主、宋徽宗的,这使得朱载坖的脸色也是极为不好看的,朱载坖平素也没有什么旁的爱好,吃穿用度也从不铺张,唯一的爱好也就是词曲了,何况朱载坖也从没有因为这些懈怠过政务,至于什么伶官,在大明也是绝不可能的,王家屏这就有点不上路子了。 张宏赶紧示意演醉皂的丑角想办法插科打诨,把这个尴尬的局面糊弄过去了,丑角赶紧上前,轻咳一声说道:“陛下,我看王学士吃醉了酒罢。” 说罢对朱载坖说道:“陛下,小的看太液池中的鱼儿要化龙了!” 朱载坖笑着说道:“哦,有这等奇事,你且唱来!” 丑角赶紧唱到:“陛下呵!这鱼儿嘻嘻水面上游,何何不向龙门化?摆尾摇头戏水芦花。爱闲游被网捞,探香饵悬钩挂,有一日血淋漓命丧在刀头下。管叫你屠肠胃,身首分鱼鳞碎剐。??” 朱载坖听罢之后只是笑着说道:“罢了,朕赐你杆饵,若是太液池中的鱼儿能被你钓起来,也算的你本事。” 在丑角的插科打诨之下,才将此事糊弄过去了,朱载坖询问道:“李卿、张卿,在翰苑可还快意啊?” 李思诚和张敬修赶紧回答朱载坖在翰苑一切都好,朱载坖不无感动的说道:“尔等之父祖都是朕的师傅,尔等现在又在翰苑之中,要追尔父祖之功,为贤良忠直之臣。” 朱载坖为此不得不感叹一下,李思诚和张敬修好歹还是科第出身,翰苑菁华,未来发展毕竟不可限量,唯一就是高拱之嗣子高务观,未经科举,即便是朱载坖也只是荫官尚宝司丞,只能算是首辅之子的基本待遇,而且高务观只是高拱嗣子,毕竟是过继来的。 朱载坖说道:“见卿等二人,如见李、张二学士,惜乎,高氏之凋零也!”对于高拱的身后之事,朱载坖也甚感悲凉。 太子也说道:“陛下,高文成公辅弼忠良,宜加重恤,不失朝廷待功臣之道也!” 朱载坖思量再三之后说道:“着加高拱嗣子高务观太常少卿,命地方有司崇祭飨之典。”在赏赐了赐宴臣子们之后,朱载坖决定结束赐宴,然后将王家屏留下来,朱载坖问道:“卿家是有话要说?” 王家屏自然是有话要说,从隆庆二十四年以来,朱载坖就愈发的怠惰了,朝讲一月比一月少,召见大臣也远不如之前,自己入阁一年多,见朱载坖的次数两只手都数得过来,大量的政务都是太子在处理,朱载坖本人深居西苑,经常数日没有诏书,群臣对于朱载坖的身体状况一直都有怀疑,但是九重宫闱,又不能得知详细,这确实是使得臣子们很痛苦的一件事情。 王家屏认为,和隆庆二十年以前相比,朱载坖现在确实是愈发的怠惰的,对于政务也不够上心,同时在军事上对于开疆拓土过分痴迷,西域战事久拖不决,西北数省的论述转运无法停止,这些事情,中外臣僚已经多次上疏了,但是朱载坖都置若罔闻。 今天王家屏才得到了能够单独面见朱载坖的机会,自然是向朱载坖痛陈利害的,王家屏认为朱载坖要勤于朝讲,接受臣工意见,控制战事规模,迅速了结西北的战事,为朝廷节约财政。 第2303章 易枢非是寻常事(六) 王家屏越说越激动,全然不顾朱载坖的感受,慷慨陈词,张宏本想上前制止王家屏的,但是朱载坖也只是摆摆手,让王家屏说完,等到王家屏说完之后,朱载坖才看着他,温声问道:“王卿说完了吗?可要些茶水?” 王家屏似乎要把自己这一年多以来的不快都说出去,继续说道:“陛下,汉汲黯有言:“天子置公卿辅弼之臣,宁令从臾承意陷主于不义乎!”每感斯言,惕然内愧。顷年以来,九阍重闭,宴安怀毒,郊庙不飨,堂陛不交。天灾物怪,罔彻宸聪;国计民生,莫关圣虑。臣备员辅弼,旷职鳏官,久当退避。今数月间,请朝讲,请庙飨,请元旦受贺,请大计临朝,悉寝不报。臣犬马微诚,不克感回天意,已可见矣。臣有何颜面复立于朝班?若陛下不愿听臣之言,则臣当请赐骸骨还田里。” 朱载坖当即说道:“卿欲求名乎?” 朱载坖这话就是十分之严厉的指责了,朱载坖的意思是王家屏在邀名,王家屏当即说道:“臣万死不敢做此想!名非臣所敢弃,顾臣所希者,陛下为尧、舜之主,臣为尧、舜之臣,则名垂千载,没有余荣。若徒犯颜触忌,抗争偾事,被谴罢归,何名之有!必不希名,将使臣身处高官,家享厚禄,主愆莫正,政乱莫匡,可谓不希名之臣矣,国家奚赖焉?更使臣弃名不顾,逢迎为悦,阿谀取容,许敬宗、李林甫之奸佞,无不可为,九庙神灵必阴殛臣,臣岂能为!” 朱载坖当即说道:“此卿所以待君之道乎?” 王家屏赶紧说道:“臣失态了!” 朱载坖脸色稍好,缓缓说道:“卿所言都是忠悃之言,卿可知道用你入内阁,是何人之荐乎?” 王家屏连忙回答不知道,其实王家屏心目中是有答案的,王家屏认为他能够入阁,是张四维致仕时的推荐,但是其实不然,王家屏之所以能够入阁,其实在之前就有人推荐了,朱载坖说道:“昔日张文忠言卿性忠谠,好直谏,经术宏深,目无睨视,端人也,必能发之以正直,本之以忠厚。朕用张文忠之言,以卿入阁,今日方知慧眼也!” 王家屏和张居正的关系并不亲密,虽然张居正是王家屏的坐师,但是王家屏从未刻意去亲近张居正,甚至于还曾经顶撞过高拱、张居正两位阁臣,但念王家屏负责编修《世宗实录》时,不畏权贵,秉笔直书。当时执掌朝政的是文渊阁大学士高拱。高拱的哥哥高捷,曾行贿于严嵩的死党赵文华,对这段事实,有人怕得罪专横的高拱,提出作一些改写,王家屏执意不肯,高拱也亲自出面,授意用笔隐晦一些,王家屏仍然不从。 所以王家屏自认自己和这两位的关系是不怎么样的,但是他没有想到张居正居然在张四维之前就向朱载坖推荐过自己,这是王家屏没有想到的。 王家屏赶紧说道:“臣何德何能,当得起张文忠这等谬赞。” 朱载坖让王家屏起身,命人赐座之后说道:“朕今日方知,张文忠所见不虚,卿端人也!” 之前朱载坖也仔细观察过王家屏,在内阁中,王家屏居末。每议事,秉正持法,不亢不随。为此多次和申时行顶撞,故而申时行财想把他弄到南京去,直接引发了朱载坖一系列的针对朝廷的调整,今日召见王家屏,王家屏也是直言不讳,搞得朱载坖差点下不来台。 朱载坖遣退诸人,问道:“卿家年齿几何?” 王家屏说道:“臣嘉靖十五年生人,隆庆二年举进士。” 朱载坖笑着说道:“那卿家还比朕年长一岁,然卿尚健硕,而朕已衰朽。” 王家屏赶紧说道:“陛下何出此不吉之言?” 朱载坖笑着说道:“圣人曾言,五十而知天命,天命岂可违乎?卿精通经史,自二祖以来,寿数最高者,乃是世庙吧?” 这点倒不是朱载坖胡说,从太祖、成祖以来,本朝皇帝,寿数最高的就是世宗皇帝了,享寿六十,享国四十又五年,在大明皇帝中,可是三甲的存在,朱载坖接着说道:“朕自不能比之于太祖、成祖,就是世宗皇帝,也远不能比,卿言朝讲一事,朕今岁以来,实不能支,非所谓怠惰也。” 王家屏赶紧说道:“陛下圣躬要紧,他皆不及也。” 朱载坖笑了笑说道:“死生天命,非朕所能虑者。然朕之忧者,朕之后也。仁宣之后,继以土木,岂不令人扼腕叹息乎?” 这个话题就已经是非常之敏感的,一般的臣子肯定是不敢轻易接话的,但是王家屏当即说道:“臣他事不能,明君道,正臣职,臣死且不避!” 朱载坖说道:“卿死,奈大明何?要保有用之身,为国家之用也!太子虽经历练,然世道人心,殊可意料?朕所日夜忧心也。” 朱载坖认为现在太子确实是有相当的政治能力了,处理各种政务也还是能够得心应手,在朝廷中也有相当的威望了,但是太子也并非没有缺陷,太子性格温和,这点在普通人身上是好事,但是在皇帝身上就并不一定了,因为朱载坖已经发现了太子的这个问题,他有些时候过于仁厚,一味强调怀仁感化,当然不能说是错,但是为人君这,还是要有一点雷霆之怒的。 朱载坖最担心的就是太子日后被朝廷牵着走,还有就是朱载坖所既定的各项政策被推翻,人亡政息是最为可怕的,所以朱载坖之前培养王锡爵,但是朱载坖认为至少还是要双保险才行,所以朱载坖将目光放在了王家屏身上,他希望王家屏到时候能够担当起来,使得朱翊釴能够坐稳位置,执掌大权。 面对朱载坖的话,王家屏当即叩头说道:“陛下有命,臣自当肝脑涂地,竭忠尽智以报!” 朱载坖说道:“卿且去,朕过些日子会召卿的。”王家屏这才出宫回家。 第2304章 易枢非是寻常事(七) 朱载坖将王家屏送走之后,开始和朱翊釴商量有关部院堂官的调整事宜,不过部院就可以逐步进行调整了,不必过于心急,这点朱载坖还是很清楚的,同时也要看看内阁在调整之中的运作情况,这点也是很重要的。 沈鲤现在还没有入阁,朱载坖也需要观察沈鲤入阁之后对于内阁决策的影响,能否达到朱载坖平衡朝廷的需求,现在朝廷上的各方政治势力也开始蠢蠢欲动起来了,这点不足为奇,从申时行担任首辅以来,虽然尚且能够保证相对的公平,但是在官员的任用和政策的实施上,申时行不可避免的是偏向于乡党的。 同时由于申时行自己出身于商贾之家,在政策上和张四维有一定的继承性,就是重视发展商业,同时征收商税,强调商人在国家赋税当中的重要作用,这些政策在朝廷内部还是有一些反对的声音的,同时在具体的政策上,申时行积极扶持苏松等地的纺织业,准备将纺织业变成大明重要的出口产业。 这自然遭到了江西、两广、浙江、福建等地的反对,因为他们都有自己的特色行业,这些行业也在当地也都是非常重要的,他们对于申时行这种支持苏松的纺织工业和松江的港口的行为自然是极为不满的,尤其是两广,他们认为广州港在和南洋诸国的贸易中更加重要,朝廷要支持两广的各种工业的发展,各地的官员也当然都想为自己争取,这点是很正常的。 在朝廷的万众瞩目之下,沈鲤从南京回到京师,入阁办事,沈鲤自然是很低调的回来入阁办事的,内阁还是能够维持表面的平静,但是真实情况如何,还尚未可知,申时行等人和王家屏他们都是看沈鲤入阁办事之后的行为,再决定下一步的行止。 而沈鲤在入阁之后,确实是第一时间就给朱载坖整了一个大活,沈鲤向朱载坖上了一道奏疏,名为请速决西事以安国家以培元气疏,看名字就知道沈鲤奏疏的内容了,沈鲤在奏疏中认为,朝廷在西域的征战,已经数年之久了,朝廷每年花费的银钱以千万计,西北数省的轮输转运到现在不能停止,还要从河南等地调拨粮秣,半个大明因此不能休息,所以沈鲤请求朱载坖迅速了结西域战事,休养生息。 沈鲤的奏疏一上之后,很多官员都上疏附和,他们对于朱载坖对西域的经略早就有所不满的,但是之前没有重臣敢于上疏讨论此事,因为重臣们都很清楚,经略西域是朱载坖谋划已久,亲自实施的事情,在这个事情上去劝谏,朱载坖必然不会听从,反而会招致朱载坖的反感,朱载坖现在积威甚重,群臣是不敢轻易谏阻的,但是沈鲤上来的第一枪就对准了此事,根本不在乎朱载坖的感受。 对于沈鲤的奏疏,朱载坖直接予以留中,其他官员的上疏也一概予以留中不发,不予理睬,朱载坖想要看看,这些官员们对能够说出些什么来,面对朱载坖的这个态度,官员也继续上疏,申时行等辅臣也通过密疏的形式向朱载坖上疏劝谏此事,他们认为,群臣并非反对朝廷经略西域,但是朱载坖始终没有说明朝廷经略西域的范围是多大。 虽然朱载坖也提出了相应的口号,也就是所谓的念旧民涂炭之苦,复中国往昔之疆,但是这个往昔之疆的范围有多大,确实是没有一个具体的说法,申时行等阁臣们认为,应该给这个往昔之疆划定一个界限,作为朝廷经略西域的重点,朝廷不可能无限制向西域投入资源,朝廷的财政也确实是无法支应,所以申时行等人请求朱载坖为此事划定界限,这样朝廷也就不再就此事加以争论了。 朱载坖认为也确实是应该就此事予以讨论一下了,将西域的事情定个调,所以朱载坖命令召开国务会议,之前由军机处参谋军务总署从国防地理的角度准备相关的资料,解释朝廷经略西域的重要意图。 在一应事情准备完毕之后,朱载坖在无逸殿召集相关的重臣们一道商量西域的事情,内阁辅臣、军机大臣、各部院以及军机处各总署等衙门的堂官和六科都给事中等全部到齐,朱载坖首先命令军机大臣提督参谋军务总署李如松介绍西域的相关情况和朝廷现在在西域的对手。 西域的国防地理,主要还是以天山为重点,朝廷现阶段主意是以控制天山为主要的目的,天山以北,朝廷主要的对手就是卫拉特蒙古,现在官军已经能够制服蒙古人了,同时朝廷也在通过外交手段加以控制,对于西域北部来说,朝廷还是已经有了相对强势的控制,未来主要就是加强科布多等地的控制,将卫拉特部彻底控制住。 整个西域,在地理上呈现“三山夹两盆”的特征,西域最北部为阿尔泰山,中部为天山,最南部为昆仑山系。阿尔泰山和天山之间为准噶尔盆地,天山和昆仑山系之间为塔里木盆地。西域北部占据欧亚大陆的中心,为亚寒温带的大陆性区域。在水平地理带上,相当于中亚荒漠带,长而寒冷的冬天,西域北部要以准噶尔盆地为中心,东北为阿尔泰山系,西北为准噶尔界山,南为天山,向东逐渐过渡向蒙古高原。 这里一向是各游牧民族的起家发源之地,也是朝廷要重点控制的地方,汉代属匈奴右部和乌孙,后鲜卑、柔然、突厥等民族相继在此游牧。唐代设北庭都护府,元代设别失八里行省,都说明了此地的重要性,所以朝廷要以轮台府为中心,加强对于整个西域北部的控制,同时就是对于这些少数民族加以控制,严防其日后为大明之祸患,这点是非常之重要的。 如果说西域北部是为了防北虏的话,西域南部则是要御外寇了。 第2305章 易枢非是寻常事(八) 李如松在舆图上详细的为重臣们解释西域南部的情形,天山以南,昆仑山以北的广大区域,就是所谓的西域南部了,幅员辽阔,干旱少雨,塔克拉玛干沙漠周围有许多绿洲。也就是古丝绸之路的南、中两条干线所在,这里曾经也是商路繁盛之地,但是现在由于商路不通,经济逐渐衰落。 南疆地域广大,但是可供耕种的土地不多,大片的沙漠都存在于此,看起来对于朝廷来说没有什么好处,但是实际上地理位置重要,对于大明的国防来说也是非常之重要的,这里是朝廷抵御中亚回教势力入侵的重要堡垒,大明要控制住此处,抵御中亚的回教势力,同时拱卫大明的西北边疆,遮蔽陕甘等省。 李如松认为,朝廷应该控制巴尔喀什湖,以巴尔喀什湖作为大明的国境是最为有利的,从历史上来说,汉唐以来,中原王朝一向也都是能够控制巴尔喀什湖的,西汉以来,巴尔喀什湖以东、以南的广大地区,都设有中国政府的行政机构。西汉时,居住在今巴尔喀什湖以东、以南及帕米尔地区的是乌孙、大宛、无雷等。根据 《汉书》 记载,武帝元狩年间,张骞作为中国政权代表到达了乌孙。 汉宣帝神爵二年,西汉朝廷设立了西域都护府,管辖范围包括上述广大地区在内,李如松认为这里自古以来就是中原王朝的领土,大明自然是要加以控制的,巴尔喀什湖为汉代以来古代中国西北边境的天然分割线,古称夷播海,历朝历代中国西北民族活动的地方,自然是要加以收复的。 同时巴尔喀什湖也是有显示利益的,可以利用附近的水源加以屯垦,为官军提供充足的粮秣,支援整个西域的官军,所以参谋军务总署的建议就是大明应该控制从阿尔泰山到巴尔喀什湖的地带作为大明的边境线,这样对于大明来说防御是最为有利的,其中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西域诸军的粮食可以自给,这点对于在西域驻军来说是极为重要的事情。 朱载坖说道:“参谋军务总署对于之后西域的兵防可有成算?” 这点军机处确实是有成算的,西域作为朝廷西北的屏障,兵防自然是第一位的,这点是毋庸置疑的,按照军机处的规划,日后在大明西域要布置四镇官军,第一就是哈密镇,主要负责守卫哈密到阳关、玉门关等地,负责扼守从嘉峪关进入西域的道路,同时承担从内地向西域转运各种补给物资的任务,也是西域的预备队。 第二就是轮台镇,作为西域总督驻地的军镇,轮台镇主要负责控制轮台、交河、庭州等地,控制西域最重要的天山山脉,同时成为朝廷在整个西域的战略预备队,支援南北,控扼天山。 第三就是伊犁镇,主要负责西域南部的边防事宜,包括整个巴尔喀什湖等地,都在其防御范围内,主要负责抵御从中亚来的入侵,杜绝回教势力的渗透,保证朝廷在此地的控制, 第四就是金山镇,主要负责控制阿尔泰山、科布多等地,防范游牧民族崛起,成为大明的祸患,同时统御卫拉特部抵御从东欧可能的威胁,拱卫大明的西北边疆。 除了上述军镇之外,还有配置相应的卫所,在西域屯垦戍边,保证朝廷在西域的驻军能够实现粮食自给,同时改变西域的人口结构,保证朝廷对于西域的控制,除此之外,为了保证从内地向西域转运各种物资能够及时抵达,原本是为了征战西域而存在的兵站都司也被固定下来,负责从嘉峪关将各种物资向西域转运,并且将西域的各种物资转运回内地。 西域有非常多的矿产资源,同时适合种植棉花,这些对于朝廷来说都是极为重要的,尤其是交河、鄯善等地,所出产的硝石对于大明来说是极为重要的物资,这些物资也都需要兵站都司转运到内地来以供朝廷使用,所以整个西域屯兵、驻军将会是非常之多的,这点自然是必要的。 朝廷虽然在西域驻军,但是就可以使得西北数省得以休息,同时在西域的屯田要是有所得的话,还可以向西北各省加以接济,同时西域的棉花等物资也可以为朝廷棉纺织业提供原料,这些都是极为重要的事情。 好的说完了,自然就是坏的,按照参谋军务总署的规划,朝廷要在西域设立卫所,开辟军屯,修筑城池,改善道路,这些都需要大量的资金投入,同时还有各种的物资,这些都是需要钱的,西北苦寒,仅仅是士卒们防寒衣物一项,所需的钱财就不少,同时还需要大量的毡子等防寒用具。 这些大明都需要从土默特部或者是卫拉特部采购,这样自然是有好处的,就是通过经济联系将这些蒙古部落和大明的关系密切化,同时使得他们住牧下来,真正成为大明的屏障,这点是极为重要的。 但是文官们显然认为这样所要投资的钱粮简直是天文数字,朝廷需要每年千万元的向西域投入,同时所迁移的军户、百姓要以十万计,才能够改变当地的人口结构,这些都需要大量的钱财,对于朝廷来说,投资西域的回报确实是不大,但是朱载坖认为这样可以使得大明的西北边防安定下来,对于朝廷来说是利在千秋的事情。 否则的话,陕西、甘肃等省永不得休息,整个北方都将长期处于困顿的状态,所以朱载坖是坚决支持这个方案的,要求内阁配合军机处,负责相应的钱粮筹措、调拨和行政工作,将西域彻底控制在大明手中,对于朱载坖的这个计划,群臣们确实有些心动的。 这一计划如果能够实施,自汉唐以来都丢失的西域故土,一朝尽复,不光朱载坖可以名垂青史,这些臣子们一样也有与荣焉。 第2306章 牧马天山复汉唐 对于朱载坖的这个计划,这点重臣们自然是感兴趣的,一旦能够达成的话,朝廷将完成自汉唐以来所没有完成的事情,汉唐虽然也曾经控制过西域,但是毕竟是采取的羁縻的手段,而这次大明则是采取的直接控制,设立卫所和府州县加以管理,彻底解决朝廷的西北边患问题。 沈鲤听完了李如松的汇报之后,还是一个问题,沈鲤起身说道:“陛下,西域战事迁延已久,朝廷用兵二十万,北方数省轮输转运之苦,何时得以解决?” 沈鲤关心的主要就是用兵问题,朝廷在西域二十余万大军,现在已经收复轮台等地,但是却迟迟没有南下,每日所消耗的军粮等都是极为庞大的数字,虽然西域的屯田已经开始了,但是现在西域屯田的产出还远不足以保障官军的粮秣,所以还是需要从陕西、陕西、宁夏、甘肃、河南五省调运,这么长距离的粮秣运输,耗费确实是非常之巨大的,所以沈鲤要求官军应该尽快行动,迅速南下。 这点朱载坖命令李如松向重臣们解释其中的缘由,官家之所以大军不动,主要是有两个原因,第一就是要继续维持对于卫拉特部的强大压力,为朝廷的外交行动创造条件,朱载坖很清楚,朝廷虽然能够击败卫拉特部,但是不可能大军长期在阿尔泰山屯驻的,所以朱载坖还是要通过外交手段解决此事,将卫拉特部变成大明的属夷,成为大明西北边疆的屏障。 第二个主要的原因就是西域不同于内地,在西域行军作战,水源是极为重要的,而这些东西,需要常年在此地的人才能够清楚,所以李成梁等人广布侦骑和尖哨,详细的查探西域的各处水源,为官军行军作好准备,否则的话大军没有水源,就是自取死路,这点是极为重要的。 所以现在官军在西域还需要时间准备才行,李如松估计如果朝廷能够和卫拉特部达成协议的话,两年之内就可以荡平整个西域,对于李如松的这个看法,沈鲤认为时间太久了,这样对于北方数省的百姓来说所承担的压力是极大的,沈鲤向朱载坖陈述了河南现在的情况,由于朝廷主要从宁夏等地调拨粮食,山西等镇的军粮等供应全部依靠河南,使得河南的粮食供应紧张,粮价飞涨,百姓生计艰难。 沈鲤认为朝廷不能够只从西域的军务考量,北方各省的百姓生计和粮食供应也必须考量,对于沈鲤提出的这个问题,朱载坖认为也确实是应该予以考量的,朝廷之前在河南推广新作物的种植,番薯等物已经在河南大规模种植的,但是沈鲤认为番薯毕竟不是粮食,饥荒之时用以救荒固然可以,但是平时并不是主粮,至于玉米,百姓不愿食用,更多的作为饲料,替代大豆等。 沈鲤认为朝廷不仅仅要推广这些新作物的种植,更要重视这些新作物的使用,使得百姓乐于接受这些新作物,这点确实是很重要的,同时就是调动仓储,平抑物价,朱载坖对此有些不明白,朝廷已经建立完善的仓储制度,地方是有权动用常平仓的物资平抑物价的,河南地方官府为什么不做?反而要沈鲤这个大学士来提出。 沈鲤对朱载坖说道:“陛下,西征三载,粮食居高不下,河南地方官府仓储已尽,何谈平抑物价?” 朱载坖说道:“如此就要动支京通仓了。” 现在朝廷储备最多的就是京通仓,按照朱载坖的规定,京通仓常年保持两千万石的存粮,是大明仓储最多的地方,不仅仅是京营和京师、北直隶的后备仓储,更是整个北方的后备仓储,现在河南粮价高涨,朝廷必须作出反应,除此之外,还有陕西、甘肃等省份,由于他们距离京师的距离较远,调拨粮秣,损耗巨大。 朱载坖在和内阁商量之后决定将陕西、甘肃和山西三省的本色田赋尽数蠲免,同时派遣御史查察执行情况,保证朝廷的政策落实下去,地方州县用度不足的,有户部转拨给相应布政使司,不准各布政使司和府州县额外加征。 除此之外,还要加强西域本地粮秣供应,西域有大量的游牧区,朱载坖的原本的打算是迅速和卫拉特部达成封贡,通过卫拉特部获得大量的牲畜,减少朝廷的粮秣消耗,现在卫拉特部仍旧迟疑不动,朱载坖认为朝廷必须采取行动了,之前李成梁就向朱载坖奏报,请求兵进伊犁河谷,将准噶尔部逐出天山。 但是当时大明还在和卫拉特部进行谈判,朱载坖不愿在这个时候用兵,导致朝廷的谈判无法进行,但是现在看来,朝廷给准噶尔部的压力还不够大,必须要加大对于卫拉特部的压力,朱载坖指令军机处,命令征西大将军李成梁相机进剿,将蒙古人彻底逐出天山,赶到阿尔泰山去。 同时再度增加采购军粮,发运军前,减少朝廷粮秣转运的消耗,经过多年来的试验,大明的应急军粮已经比之前要进步很多了,主要有面粉、米粉和各种动物油脂、糖、盐和茶叶粉构成,热量足够,便于携带,只不过价格有点昂贵罢了,同时由于大明士卒们的习惯,宁愿是热餐,不愿食用这种口粮,朱载坖也一直认为热食才能够保障士气,所以都是将这种口粮作为应急使用的。 但是现在朱载坖为了减少西北数省的粮食转运负担,也要求向军前大量发运应急口粮,同时命令西域总督吴兑在西域加紧筹措口粮,由朝廷拨给银钱,在当地购买粮食,减少朝廷的转运压力,这点是最重要的。 当然,朱载坖也很清楚,解决问题的最佳办法就是彻底一劳永逸的结束战事,使得朝廷可以在西域开始屯垦,自食其力,减少内地的准允,这点是很重要的。 第2307章 牧马天山复汉唐(二) 朱载坖也明确告诉了沈鲤,经略西域是关系到朝廷千秋万代的事情,对于大明来说是必须要做的,朝廷当然要对西北数省甚至是北方各省作出补偿,但是就此停止朝廷经略西域,是决不可能的,朱载坖起身,指着李如松带来的地图说道:“大明必须将国境推到阿尔泰山和巴尔喀什湖,朝廷上下都要明知朕意,竭尽全力才行!” 朱载坖要求内阁和各部院详细拟定相关的转运办法,保障征西大军的粮秣供应,同时军机处也和李成梁、吴兑等人商量确定转运的具体规模,保证征西大军的用度。 同时将朱载坖的意思以上谕形式明发,昭告天下,大明复汉唐之土,隆千年之治,故土新归,势在必得,重臣们赶紧领旨去办。 而在朝廷处理这些政务的同时,内阁也在进行激烈的斗争,从沈鲤回朝之后,内阁虽然是在正常运转,但是其实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一直没有解决,就是分票的问题,从隆庆以来,内阁首辅不再专票,各阁臣都是分掌庶务,也就是所谓的分票制度,但是沈鲤回来之后就是接的原来沈一贯所负责的事务,没有变化,对于这点,王家屏是有看法的。 因为按照现在的内阁分票制度,申时行是首辅,统筹全局,王锡爵是次辅,负责户部和财政方面的问题,罗万化照例负责礼部、外交、理藩等事宜,陈于陛负责通政司、驿传和虞部的奏疏,沈鲤接替沈一贯负责刑部、都察院、大理寺等司法监察方面的奏疏,而王家屏则是负责学部等方面的事务,至于最重要的吏部人事工作,申时行美其名曰公议,实则是自己要亲自把关,往往动用首辅的一票否决权,尤其是在杨俊民担任吏部尚书之后,阁部冲突加大。 所以王家屏提出要重新分票,申时行笑了笑说道:“沈阁老接替四明公(沈一贯)的拟票,也是正常,老夫看就没有这个必要了吧?” 王家屏当即在心中暗骂老匹夫申瑶泉,这是明着挑拨王家屏和沈鲤的关系,申时行暗示是你王家屏对于自己权力不满意,想要沈鲤的权力,于是大家都看向沈鲤,现在他的态度是最重要的,因为罗万化对于自己的分工是很明确的,无论怎么分票,罗万化都是负责外交的,而陈于陛是大家公认的老好人,一般是不会出这个头的,王家屏则是已经表达了不满,所以沈鲤的态度是很重要的。 沈鲤抬起头来,看了一下在坐的诸位辅臣,沈鲤这才将笔放下,缓缓说道:“元辅,诸位同僚,按说在下刚刚回京,不该就此事说话的,但是内阁乃是陛下辅弼,朝廷枢纽,岂可不重,既然王阁老提出此事,不如议一议?” 陈于陛也说道:“元辅,你是知道,下官于政务不太熟悉,骤然政务加身,确实是有些不适应,不如大家就议一议?” 这下内阁形成了三比三,王家屏、沈鲤、陈于陛三位阁臣都要求进行重新分票,即便申时行是首辅也无法压制此事,必须要进行集议了,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大学士面对大量政事,常常需要集体合议,皇帝召见他们也往往是多人合议。 大臣集体议事,本身就增强了其舆论上的约束力。而且,制度一旦形成,本身就有了自己的权威。内阁的决策,常常能对皇帝构成约束。同时这种集议,也能够对首辅形成制约,这也是王家屏要求重新分票的原因。 既然是讨论分票,首先就是要确定首辅的权限,这是最为重要的事情,首辅法定权限就是对所有阁臣的拟票予以检查,认为有不合适的可以直接发挥,甚至予以批驳,所以王锡爵说道:“诸位,仁宗而后,诸大学士历晋尚书、保、傅,品位尊崇,地居近密,而纶言批答,裁决机宜,悉由票拟,阁权之重,堰然汉、唐宰辅,特不居垂相名耳。诸辅之中,尤以首揆为重。夫治道得失,人才用舍,理乱兴衰,宰臣是系。自成祖建置内阁,赞理机务,百司之事咸赖经画。祖宗列圣但视辅臣之贤、不肖而任用、废斥之,未尝因辅臣之有不肖而遂废其职守。” 首辅的地位自然是极为重要的,但是首辅的权力大小,很大程度上依赖于首辅和皇帝的关系和首辅自己的能力,如嘉靖朝的张璁、夏言、严嵩等人,绝对是说一不二的主,在内阁首辅就是一切,其他阁臣都靠边站,等到徐阶任首辅的时候,提出三还,将被严嵩一人独掌的票拟大权分给诸位阁臣,也就是所谓的分票,看似徐阁老是搞民主,实则和严嵩没有任何区别,因为看似徐阶分票,当时的朝廷徐阶一呼百应,敢不顺从于他,言官都把你喷烂了。 知道朱载坖即位,情况又有所改变,朱载坖明确了分票制度,但是朱载坖所用的几位首辅,在处理这个问题上方式都不一样,李春芳性格温和,能够团建阁臣,居中调停,所以他担任首辅的时候,内阁以分票和集议为主,其他阁臣的权力较大。 高拱、张居正两人则不同,都是大权独揽,但两人在具体方式上有所不同,高拱认为吏治最重要,再加上当时朱载坖信重于他,所以高拱当时垄断人事权,绝不肯与其他阁臣分享,而张居正对于财政问题看的更重,所以对于财权是紧抓在手的,同时通过考成法行使首辅的黜陟大权,以户制吏。 而到了张四维,虽然他是严徐高张的精神继承者,但是朱载坖此时对于内阁的控制已经比较强了,所以首辅权力下降,皇帝直接下命令道相应的阁臣处是常态,而申时行最开始也是如此,不过由于最近朱载坖怠惰,放权给太子,太子又比较尊重申时行,所以申时行的权力反而比之张四维要大。 第2308章 牧马天山复汉唐(三) 现在面对三位阁臣的联手表态,即便是申时行也没有办法予以拒绝,现在陈于陛、沈鲤和王家屏三位阁臣都要求重新分票,尤其是陈于陛的要求,还是非常有分量的,因为陈于陛和朱载坖的关系是极为密切的,极有可能是出于朱载坖的授意,所以申时行必须要谨慎对待,这点申时行是很清楚的。 所以申时行说道:“分票乃是大事,既然陈阁臣提出此事,我等以内阁名义奏请陛下御批,然后候旨施行可也。” 申时行自然是耍了滑头,分票是内阁的事务,原本实施分票,并不需要通过皇帝,只需要事后以内阁的名义具奏皇帝说明此事,如果皇帝对于分票的结果不满意,可以直接下旨予以调整即可,但是申时行现在直接要求奏请朱载坖来决定此事,明显是想拖时间,因为有关具体的分票事宜,他需要和王锡爵商量才行。 但是申时行毕竟是首辅,所以阁臣们还是同意了,很快王家屏就起草好了奏疏,内阁所有在阁阁臣签名画押之后,用内阁印具本朱载坖,请求重新分票,朱载坖在收到了内阁的具本之后,只是将内阁的具本给太子然后说道:“此本朕准了,太子代朕去看看内阁怎么分票的。” 太子有些不能理解,他问道:“父皇,这分票原本是内阁事务,元辅却还上奏,有些意思。” 朱载坖也说道:“元辅既然上奏,太子就去看看嘛。” 朱载坖怎么不知道申时行的意思,一来是要示好于朱载坖,之前朱载坖对于申时行及其党羽的权利过重有了担忧,所以才采取了一系列的措施加强权力,重新平衡朝廷,所以申时行也闻玄歌而知雅韵,积极向朱载坖示好,表示自己没有专权的意图。 第二就是申时行也要争取时间,所以朱载坖也同意了申时行的奏请,命令内阁商量分票的事宜,同时让太子与闻,但是太子只是去听的,并不发表意见。 而在散衙之后,申时行和王锡爵两人聚在一起,还有吏部左侍郎陆光祖等南直出身的官员也聚在一起商量对策,现在陈于陛等人要求在内阁重新分票,而杨俊民执掌吏部之后,陆光祖等人的权力也大为缩小,这使得申时行必须要警惕的。 申时行说道:“明日分票,我等还要有所准备啊。” 这点他们都是很清楚的,说是分票,其实就是分权,陈于陛等人对于现在内阁的权力格局有所不满,所以才会要求重新分票,这点他们都是很清楚的,所以他们现在的想法就是这次分票自然是要让出去一部分权力的,但是对于核心权力,他们还是坚决予以掌握的。 申时行认为现在杨俊民执掌吏部,对于人事权有很大的发言权,而且压制了陆光祖,所以他们在内阁必须要将人事权利牢牢抓在手中,通过内阁对于吏部予以制衡,这点是极为重要的,所以申时行的看法就是放弃财政权力,掌握人事权力。 这点确实是符合整个南直隶出身官吏的利益的,对于他们来说,吏部的确是最为重要的部门,财政权力固然是很重要,但是远远没有人事重要,尤其是现在杨俊民掌握了吏部的情况下,要是他们再不在内阁对于吏部予以限制的话,那醋党做大,绝非好事。 由于南直、浙江等地官员数量的庞大,现在的醋党已经不仅仅以山西籍官员组成了,北直、山东、河南等地出身的官员都和醋党关系密切,联合对抗南直、浙江等地出身的官员,而朱载坖往往在这个问题上是偏向于北方官员的,所以其中的分寸是要拿捏好了。 申时行和王锡爵等人商量好了之后,第二天内阁集议有关分票的事情,按照朱载坖的上谕,太子也出席内阁分票的集议,朱载坖也在上谕中明确,太子只听,不干预内阁的商议,但是实际上大家都清楚,太子就是朱载坖的耳朵,太子回去之后肯定是要向朱载坖汇报此事的。 申时行所谓首辅,自然是要率先发言的,申时行捻了捻自己的山羊胡说道:“钦奉陛下上谕,我等商议内阁分票之事,太子殿下亦莅临,诸位畅所欲言。”说完之后,申时行带领内阁阁臣向太子行礼。 朱翊釴赶紧说道:“先生们不必多礼,孤只是奉上谕来听听的,并不干预内阁事务。” 阁臣们就坐之后,次辅王锡爵首先说道:“老夫处理户部财政事务,一人确实是难以解决,还请元辅将相应事务另择干吏才行。” 王锡爵上来就要求将自己所分管的户部事务拿出去,一来是显示自己大公无私,同时也是让陈于陛等人闭嘴,申时行、王锡爵已经将财政大权分出来来,你们也要有分寸,不能过分,而罗万化则是老神在在,不发一言,大家也很清楚罗万化的意思,作为专门分管外交、外事工作的阁臣,罗万化的分管范围不是内阁能够决定的,是朱载坖决定的,所以他不会发言,要调整罗万化的分管范围,必须要朱载坖亲自点头才行。 而接下来就是陈于陛发言了,陈于陛说道:“王次辅分管财政,一向得力,老夫看就不必调整了吧。” 陈于陛一眼就洞穿了申时行等看法,就是放弃财政保证人事权,陈于陛虽然一直在修书,但是并不是书呆子,当即就将球踢回去了,沈鲤也立马结果话头说道:“陈阁老说的极是,我等都是不通财赋之辈,国用大计,岂可轻忽?老夫也觉得荆石公(王锡爵号)管理财赋,颇有成效。” 王家屏这个内阁大刺头也赶紧说道:“陈阁老、沈阁老说的是。” 申时行这些看了这三人一眼,这三人很明显是达成了默契的,一套接化发将球踢回了申时行这里,他们的潜台词其实是很明确的,就是不满意。 第2309章 牧马天山复汉唐(四) 对于他们三人的这个态度,其实申时行还是有所准备的,申时行很清楚,这次要想这么轻易过关,恐怕是不容易了,陈于陛等三人也不会让申时行这么轻易过关的,申时行将放弃财权来保留人事权,陈于陛等人肯定是不能答应的,陈于陛三人最大的要求就是分割人事权,这点是极为重要的。 首先开炮的自然是王家屏,他起身说道:“太子、元辅,财政要务,岂可分割?且荆石公掌财计以来,朝廷上下有口皆碑,下官以为不必有所更易。” 申时行的眼睛自然是有些眯起来了,申时行很清楚,他们的不接受申时行的这个方案,实际上就是另有所图,这点事申时行还是很清楚的,但是现在申时行也不好发怒,原因很简单,太子在这里呢,朱载坖肯定已经预料到了这次分票不会很顺利,所以特地让太子来看着,名义上是代朱载坖来视察,实则是作为朱载坖的耳目来的,说不定朱载坖对于太爱还有什么别的交代,这点都尚未可知。 所以申时行说道:“那这样,诸位可有什么愿意管的事情,自行商量分票,然后老夫再上奏陛下同意,可乎?” 陈于陛赶紧说道:“元辅不可如此,分票虽系要务,然毕竟是内阁事务,陛下身系家国,我等自当为陛下分忧,这些事情,内阁商议好之后,具本上奏即可。” 陈于陛一下子就明白了申时行的意思,申时行是想将这种情况上奏朱载坖,从而在朱载坖面前塑造一个隐忍、弱势的首辅形象,因为之前朱载坖对于南直等地出身的官吏势力膨胀已经有了一些抵触,所以在这种情况之下,申时行现在必须要示弱,这点是极为重要的,同时太子也在,申时行就是给太子和朱载坖营造一种阁臣在内阁势力过大,逼迫首辅的状态。 申时行对于朱载坖还是很了解的,朱载坖对于首辅权威还是很支持的,朱载坖一向认为首辅要有相应的权威,因为首辅作为皇帝在朝廷的代理人,必须有相应的权威,才能够帮皇帝镇压朝廷,当工具人,要是首辅弱势的话,皇帝就不得不站到台前来了,这点对于一个皇帝来说是极为不利的。 所以申时行现在希望朱载坖看到一个在内阁弱势的首辅,使得朱载坖出手干预,申时行的算盘自然是打的很好的,但是内阁都是一帮老狐狸,他们怎么可能让申时行得逞,陈于陛就立马出来将此事拦住,然后陈于陛说道:“元辅,下官于政务并不娴熟,故而还是管理一些学政、报纸之事,其余政务还是让贤于诸位了。沈阁老久在东南,对于工商之事应该是比较熟悉的,故而虞部、屯田、矿冶、海关等事项还是有沈阁老管理,王阁老负责刑律、监察、驿传和通政司等事务,元辅以为何如。” 申时行没有说话,而是问道:“沈阁老、王阁老意下何如?” 沈鲤和王家屏都没有表示反对,他们早就私下商量过此事了,肯定是没有什么意见的,大家当然都知道接下来是商量什么事情,就是对于朝廷来说最重要的人事大权了,这点在内阁中一样也是最重要的,历任的首辅们对于此事都是极为重要的,能够手握人事大权,才能够在内阁和朝廷上有足够的权威,这点是极为重要的。 所以陈于陛说道:“太子殿下,元辅和诸位,吏部关白内阁,任免要务,不可不重也,老夫以为,凡吏部关白,先内阁集议,元辅定夺,之后在拟票上呈陛下可也。” 饶是申时行涵养极好,听到这个话也忍不住眼皮直跳,按照陈于陛的这个方案,吏部的奏疏现在不归任何一个阁臣吗,而是属于内阁集议的内容,首辅对于人事权的掌握将会大幅度下降,虽然按照陈于陛的方案,首辅仍旧有定夺大权,也就是一票否决的权力,但是毕竟是内阁集议的事情,首辅也不可能天天和其他阁臣们对着干吧? 所以这样一来,首辅对于人事权的单独掌控力度就大为下降,而首辅要想控制人事权,一方面要和吏部尚书争夺,另一方面还要团结大部分的阁臣,对于首辅来说确实是难度加大了,申时行沉默以对,因为从嘉靖以来,内阁首辅的权力是一直在上升的。 张璁、夏言两人相继完成了首辅的制度化和首辅在内阁之中的权威树立,而之后的严嵩、徐阶、高拱、张居正等人在内阁都是说一不二的人物,尽管其中有李春芳这样相对温和的首辅,但是只不过是手段温和罢了,但是对于权力的掌控一样很厉害的,结果到了自己这里,首辅长期独掌的人事权居然要被拿出来,这对于申时行这个首辅来说确实是极为痛苦的事情。 王锡爵于是出来说道:“陈阁老,吏部每日行文关白甚多,内阁不可能一一集议,老夫看不若将其中重要的予以集议,其他的仍旧由首辅拟票之后上陈陛下御批。” 王锡爵自然是要帮忙维护申时行的权威的,同时王锡爵提出的这个建议也是很有操作性的,毕竟吏部除授官员,都需要上陈内阁,如果内阁都来集议的话,恐怕内阁每日处理吏部的移文都来不及了,所以只对于重要的官缺进行集议,也是很合理的。 只不过就是重要的官缺是哪些,这个很重要,王锡爵认为,仅就部院堂官、督抚等职务进行集议即可,这当即遭到王家屏等人的反对,因为这些职务本就不是吏部和内阁所能决定的,根据官员除授的相关则例,部院堂官和督抚等官员,是由皇帝特旨除授的,即便是吏部和内阁,也仅仅只有建议权,吏部举荐符合条件的官员,内阁加以审核,最终的决定权在皇帝,是否集议,影响并不大,所以王锡爵的这个建议其实是将所谓的集议变相虚化。 第2310章 牧马天山复汉唐(五) 面对王锡爵的这个说法,王家屏等人显然是不同意的,王家屏等人自然是不能答应的,对于他们来说自然是不愿意的,对于人事权来说,内阁所能够掌握的人事权主要是在各省直布按二司还有科道等官员,重要的府州官员,这点都是内阁可以和吏部争夺的,所以王家屏等人认为以四品作为集议的起点。 王家屏他们也是经过精心计算的,四品以上就包括了重要的知府、布政使、按察使、提督学政等地方大员和佥都御史等重要的官员,这样就是使得首辅的人事权大为缩小,但是同时加强了内阁对于吏部人事权的制约,因为现在内阁对于吏部的官员除授提出质疑的话,就不再是某个阁臣或者是首辅对于吏部予以驳回了,而且内阁集议的决定,是以内阁的阁谕形势予以驳回,其中的力度是很强的。 同时在四品以下官员的除授中,首辅的地位就增强了,其中最关键的就是打手机关都察院,因为现在诸科被收归天子近臣序列,直接由皇帝点用翰林院官员充任,内阁不能与闻,但是外廷监察机构,都察院仍旧掌握在内阁手中,尤其是构成都察院监察中坚力量的监察御史,大多都是正七品或者是从七品。 原本按照道理是吏部部选即可,但是由于监察官员的重要性,所有的监察御史都是要上奏内阁批准之后呈报皇帝御批才能够除授的,当然由于御史的数量众多,皇帝不可能一一去了解,在其中发挥重要作用的主要是内阁和吏部,所以对于监察御史的除授,一向是内阁和吏部争夺的重点。 因为朝廷中的斗争,很多时候都是通过科道完成的,所以之前能否掌握科道,现在能否掌握都察院,对于首辅来说是极为重要的,如果王家屏连这个也不给申时行留的话,申时行肯定是会暴走的,所以王家屏要将这些权力留给申时行,同时申时行作为内阁首辅,还要起到代表内阁和部院争夺权力的作用,而都察院在其中的地位是很重要的。 当然,即便是在四品及以上官员的除授中,首辅的意见是极为重要的,因为首辅有一票否决的权力,这点是很重要的,这也是首辅制衡群辅的重要手段,这点是首辅的法定职权,确实是很重要的。 对于王家屏的这个提议,申时行当即说道:“既如此,就上疏陛下定夺吧!” 对于申时行的态度,王家屏等人都是极为诧异的,申时行居然没有任何意见,就准备上奏朱载坖此事了,这也太不符合申时行的一贯作风了,申时行虽然看似温和,但是对于权力这个问题,一向也是看的很紧的,但是这次申时行居然就这么同意了王家屏等人的提议,这太不寻常的。 而且申时行立即说道:“既如此,次辅就立刻草拟奏疏,我等看过之后画押用印,由太子殿下代为转奏陛下,政务繁忙,我等岂可懈怠?” 申时行毕竟是首辅,王锡爵当即奉命草拟奏疏,阁臣们看过之后一一签字画押然后用印,由太子转奏朱载坖,太子赶紧从文渊阁赶回西苑,将奏疏交给朱载坖,朱载坖也详细询问了内阁集议的过程,然后朱载坖说道:“申时行这个老狐狸,又在玩以进为退这一招了。太子怎么看此事啊?” 朱翊釴看了朱载坖一眼才说道:“父皇,虽然元辅今日有些刻意,但是王阁老他们确实是有些过火了。” 申时行今日就是在演,不光演给朱翊釴看,也是在演给朱载坖看的,让朱载坖看到一个弱势的首辅在内阁受到王家屏等人欺负,王家屏、沈鲤、陈于陛等人都在欺负我们柔弱的小申,申时行很清楚,能够决定他命运的就是朱载坖,现在朱载坖不希望看到一个过于强势的首辅,所以申时行就必须表现的弱势,让朱载坖看到他在内阁中并不是多数。 这点朱载坖当然很清楚,朱载坖之所以对内阁成员进行调整,就是为了重新平衡内阁,现在朱载坖的目的确实是达到了,申时行在内阁的权力受到极大的限制,这点是朱载坖所乐见的,正是在这种情况之下,申时行今日才表现的这么弱势,因为他需要在朱载坖面前展现出一个顾全大局,隐忍为国的首辅形象,这点对于现在的朱载坖来说是很重要的。 申时行非常之清楚,随着朱载坖的年龄增长,对于朝廷的稳定看的是很重的,而朝廷是否稳定的关键就在于内阁,内阁能够稳定朝廷才会稳定,所以申时行在面对王家屏等人的挑战的时候果断的选择了以退为进,因为申时行很清楚,朱载坖需要自己来维持内阁的稳定,而维持稳定还是需要首辅有足够的权柄的,这点朱载坖是很清楚的。 所以朱载坖拿着内阁的奏疏对朱翊釴说道:“你怎么看内阁的分票啊。” 朱翊釴说道:“父皇,按照这个分票,元辅是不是吃亏甚重啊?” 申时行在分票上的让步确实是非常之大的,这点朱载坖也是很清楚的,申时行的目的无非就是希望朱载坖看到自己现在在内阁的弱势处境,同时让朱载坖出手维护自己首辅的权威,但是朱载坖显然不会因此驳回内阁的分票方案,这样对于王家屏等人的打击就过大了。 所以朱载坖在内阁的奏疏上批了可之后,接着御批道:“献可替否,内阁之重权也,献可在诸辅臣,替否在乎元辅也!”朱载坖将御批的奏疏给了朱翊釴,让他发还内阁。 朱载坖同意了内阁的分票方案,但是重要的是朱载坖后面的一句话,献可替否,原意是指建议可行的方法,废止不可行的方法,后指臣下对君主劝善规过、建议兴革。但是后来引申为了内阁的两大职权,即拟票和封驳,这也是内阁最核心的权力。 第2311章 牧马天山复汉唐(六) 对于内阁的大权,自然是献可替否这四个字了,所谓献可就引申为拟票,各地奏本经通政司转呈内阁后,阁臣需用墨笔在小幅票签(即浮票)上拟定处理意见,贴于奏疏表面进呈御览。这种"墨批预拟"与"朱批定夺"相结合的政务流程,构成了大明的中枢政务决策程序。 而在内阁,现在则是以分票的形式由各位辅臣分掌某一方面的政务,所以朱载坖在御批中指出的献可在诸辅臣即是这个意思。 而内阁的另外一个重要权力就是替否,也就是所谓的封驳大权,原本这些权力是六科专属的,六科掌侍从、规谏、补阙、拾遗、稽察六部百司之事。凡制敕宣行,大事覆奏,小事署而颁之;有失,封还执奏。凡内外所上章疏下,分类抄出,参署付部,驳正其违误。 行使封驳权的主体是在六科,内阁的封驳权是没有法律保障的,所谓内阁的封驳权,实际上是通过内阁的建议权和密疏制度实现的,一来是皇帝如遇有大事大疑,可随时召对阁臣,以面陈的形式听取不同的见解和意见;二是密揭式献替,此亦内阁奏事进言的典型方式之一。内阁辅臣遇有不宜公开谏言之事,便可书密揭进呈皇帝,这其实是皇帝对内阁的一种特殊礼遇。 但是从法律地位上来说,真正有权力实施封驳权是六科,但是朱载坖认为六科行使封驳权,还是有很大的问题的,在前唐,能够行使封驳权的也是给事中,但是前唐的给事中是门下省的高官,权力极重,当时给事中的职权为:“凡制敕有不便于时者,得封奏之;刑狱有未合于理者,得驳正之;天下冤滞无告者,得与御史纠理之;有司选补不当者,得与侍中裁退之。” 实际上封驳大权是由门下省来执行的,给事中只不过是门下省中实际执行封驳权力的官员,但是本朝的给事中品级太低,朱载坖认为由他们行使封驳权可能会导致封驳权的滥用,所以朱载坖在调整内阁和各近侍官署执掌的时候,重新规定了封驳权的使用。 朱载坖将封驳权分为两部分,其中一部分仍旧保留在诸科之中,对各种上谕、制诰、诏书等,给事中们拥有形式审查权,主要是对上述文书的规范性及完整性进行审查,不涉及实质内容评判。 而实质审查权则在内阁,内阁辅臣们形式封驳权中的实质审查权力,但是在之前的改革中,朱载坖只是将实质审查权力给了内阁,但是内阁具体怎么行使,由谁行使,并没有予以规定,因为封驳权是一项鲜少动用的权力,内阁行使封驳权会极大的破坏皇帝和内阁的关系,阁臣是不敢轻易使用的,而且一般情况上,皇帝作出决定之前,还是会和内阁充分商量的,内阁一般在这个阶段通过面陈和密疏等形式向皇帝阐述自己的意见。 所以封驳权看起来是没有什么大用的,但是这次朱载坖在御批中明确的将替否也就是封驳的权力给了首辅申时行,也就是说首辅将负责对于皇帝的决定进行实质审查,这点是极为重要的,朱载坖将这些权力赋予首辅,第一就是加强首辅的权力,明确首辅百僚之长的权力,另外一个事情就是赋予内阁首辅对抗司礼监的责任。 在嘉靖和朱载坖的时代,司礼监是毫无存在感的,因为他们父子两人对于太监的约束都是很强的,尽管有批红,甚至在朱载坖有时候不方便时司礼监会负责向朱载坖读奏疏,由朱载坖口授之后代批,但是总体上的权力都牢牢的掌握在皇帝手中,对于太监的权力控制的是很强的,但是朱载坖也必须承认,一旦皇帝出现怠政的情况,司礼监就很容易窃据政权,所以朱载坖要明确赋予内阁首辅对于上谕、批红等的实质审查权力,使得内阁能够能够对于司礼监形成制约,防止出现权宦的情况。 太子将朱载坖的御批送达文渊阁之后,申时行领命说道:“陛下圣明,臣等不胜感戴之至!” 朱载坖很显然是看懂了申时行的意图,一方面同意了内阁的分票决议,另一方面又将封驳大权授予申时行,加重首辅的权力,这点是极为重要的,在朱载坖的平衡之下,内阁就形成的新的平衡。 同时对于朝廷各部院予以调整,之前原学部尚书王世贞卒于任上,朱载坖赠太子少师兼太子少保,予谥端简,同时以蔡国熙任学部尚书,任命原右副都御史,巡抚山东李戴威户部左侍郎提督度支总署,任命原左副都御史蔡国珍为户部左侍郎提督海关总署,任命原右佥都御史、巡抚江西陈有年为吏部左侍郎提督流外铨选总署,将一批考绩优良的官员,提拔进入朝廷各部院,一来是为朝廷更换新鲜血液,二来也是更好的平衡朝廷。 而在西北的李成梁收到朱载坖的上谕之后,当即整顿兵马,准备突袭伊犁河谷,就此事李成梁和吴兑爆发了激烈的冲突,李成梁认为尽管现在天气寒冷,官家粮秣不足,但是自己之率精锐轻骑,偃旗息鼓,闪击伊犁河谷,准噶尔部新败,士气不振,必然大败退却,可以在今年就将准噶尔部逐出天山。 但是吴兑还是认为要谨慎从事,等到明年天气转暖,朝廷的粮秣转运来了之后在大局进兵,战胜的机会极大,不必承担任何风险,所以李成梁和吴兑在此事上爆发了冲突,他们两人分别以密疏的形式向朱载坖奏报此事,请求朱载坖圣裁,同时吴兑还写信给内阁,陈述此事,请求内阁在其中发挥作用。 在他们两人的密疏抵京之后,朱载坖首先召见了军机大臣们,询问军机大臣们的意见,李成梁的主张是拣选精锐轻骑万余,从玛纳斯直扑伊犁河谷,于寒冬战胜准噶尔部。 第2312章 牧马天山复汉唐(七) 俞咨皋认为,李成梁想要率兵以轻骑突袭准噶尔部,存在几个难点,第一就是奔袭距离长,从玛纳斯到伊犁河谷,路程一千一百里,中间没有任何补给,而且官军对于当地的路线并不熟悉,第二就是后勤补给困难,主要体现来两个方面的困难,在进攻的路上,由于中途没有任何据点,所以对于官军来说,在进攻的路上是没有任何的补给的。 而在战胜蒙古人之后,朝廷也很难立即向李成梁部取得补给,李成梁部需要利用击败蒙古人后所获取的缴获物资来度过漫长的冬季,等到春天气温转暖之后,朝廷才能够可能向李成梁部转运足够的粮秣。 当然也并不是没有好处的,李成梁选择在这个时候进攻,确实是能够达到奇袭的效果,因为蒙古人是很难想到官军会在他们都难以活动的隆冬时节跋涉千余里来进攻自己,战术突然性还是非常之大的。 朱载坖也不得不说道:“襄公此举,颇有李愬雪夜入蔡州之风也。” 朱载坖当然很清楚,对于大明来说,李成梁此举的风险是很大的,同样收益也是很高的,官军要是能够将在隆冬时节奇袭准噶尔部的对,对于整个卫拉特四部的打击将会是极为沉重的,对于朝廷经略倭国的事业来说也是一件好事,这点朱载坖还是很清楚的,但是朱载坖也知道此事的风险是极大的,不管是天时还是地利,都在大明这边,这点确实是朱载坖现在必须要决定的事情。 而在吴兑给内阁辅臣们的信到了之后,内阁辅臣们也就此事进行了讨论,对于吴兑和李成梁之间的矛盾,内阁自然是要站在吴兑着一边的,而且内阁也确实是认为在这个时候去冒险是极为不划算的,现在大明官军已经处于绝对的优势中了,对于官军来说,只需要等待时间,还有朝廷的各种物资运抵之后再动手也不迟。 对于内阁的这个想法,朱载坖当然也所有考虑,朱载坖也在思考这个问题,对于朱载坖来说,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解决西域北部的各种问题,和卫拉特四部达成封贡,然后迅速南下,解决叶尔羌汗国,使得整个西域大体安定下来,这点是极为重要的事情,因为朱载坖已经得到相应的情况,叶尔羌汗国对于大明在西域的扩张也是有所警惕的,他们为了防范大明可能的进攻也是积极的整军备战,准备和大明一较高下,这点对于大明来说还是要所有警惕的。 朱载坖作为皇帝,有些时候还是要从整个战局的角度来考虑问题的,既然是打仗,就不可能一点风险都不冒,这点朱载坖还是很清楚的,李成梁的方案确实是很激进,但是对于大明来说也绝不是没有意义的冒险,对于大明来说,明年主要的作战方向将从西域北部转移到西域南部,这点是朝廷的既定战略。 而如果到时候还是不能和卫拉特四部达成封贡,为了逼迫卫拉特四部和大明达成封贡,到时候大明还是要对蒙古继续用兵,这样的话就出现了一个非常之尴尬的事情,倒是大明的后勤将会同时支应西域南北,这样的话对于大明的后勤来说将会是极大的考验,这点朱载坖还是很清楚的。 而要是李成梁能够在今年就通过奇袭的方式重创准噶尔部,对于大明来说绝对是一件好事,最好的情况就是朝廷能够迅速和蒙古人达成封贡,然后两路南下,迅速消灭叶尔羌汗国,这样的对于使得西域能够迅速安定下来,对于大明来说无疑是最好的情况,即便是不能够立即使得蒙古人屈服,对于大明来说,也可以保证西域北部的情况暂时稳定,对于朝廷来说,这样就可以极大的减轻朝廷的负担了,这点是朱载坖主要考虑的问题。 而李如松也坚决支持李成梁的这一谋划,李如松认为,尽管看似天时和地利不在官军这边,但是实际上对于官军来说,出奇制胜才是最重要的倚仗,蒙古人是绝对想不到官军在这样的严寒还能够奔袭蒙古人的,再加上蒙古人新败,他们的时期严重不足,这点也确实是一个问题,所以官军并非全部胜算的,李如松认为隆冬突袭也是有其好处的。 虽然内阁辅臣也通过密疏向朱载坖陈述其中的风险,但是朱载坖认为,战争怎么可能没有风险,谨慎小心自然是应当的,但是有机会也是抓住的,何况这对大明在整个西域的战略是有极大的好处的,在这种情况下,朱载坖权衡再三,还是同意了李成梁的方案,决定对准噶尔部用兵。 不过朱载坖在批复李成梁的奏疏中也明确强调,要严密组织,尽可能的保障后勤,朱载坖认为要效法李靖,贞观四年正月,朔风凛冽,李靖率领三千精锐骑兵,冒着严寒,从马邑出发,向恶阳岭挺进。颉利没有想到唐军会突如其来,兵将相顾,无不大惊失色。 他们判定:如果唐兵不倾国而来,李靖决不会孤军深入,于是“一日数惊”。李靖探知这一消息,密令间谍离间颉利心腹,使其亲信康苏密前来投降。李靖迅即进击定襄,在夜幕掩护下,一举攻入城内,俘获了隋齐王杨暕之子杨政道及原隋萧皇后,颉利仓皇逃往碛口。 朱载坖在给李成梁的御批中说道:“今方大寒,虏必自安,若万骑赍二十日粮,潜踪袭之,必得所欲。然所虑者足兵事,激士气也。此千载留名之事,卿其慎之,败虏为上,不必穷追。” 朱载坖坚定的支持了李成梁的方案,同时要求吴兑等文武官员必须支持李成梁,事若不协,朱载坖一体治罪,绝不轻纵,同时临敌用兵,乃是专阃之权,朱载坖不做干涉,任由李成梁决定行止,掌握作战节奏,同时朱载坖在外交上也要配合李成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