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恒之理》 第01章 黑暗地域 在没有天空亦没有白昼的黑暗之地，风沙与遮天蔽日的阴霾是永恒不变的景象。 方圆数百里的贫瘠荒原，仅有一座堡垒高高伫立。 这里即是威名赫赫的“白石圣剑”卡林迪尔哨狱，镇魔军第四驻地。 自从百年以前被修建完成，它便如同孤独站立的巨人，抵抗着来自魔枢的黑暗生物一波又一波的攻击，期间虽然经历了多次修缮，依旧岿然不动。 然而在今天，卡林迪尔哨狱多少年都没有被动用的魔法钟被毫无预兆地敲响。 守夜人向整个哨狱发出了警告，警报经由大型扩音法阵，如同凄厉的野兽吼叫在黑暗之地的上空响彻，唤醒了那些因换防而正在休息的哨狱士兵。 随着最高级别的征召命令被发出，哨狱堡垒内的士兵们陆续冲了出来，迅速在正门口集结成列。 老兵们花了不少的时间将武器装备穿戴整齐。 但其实从第一记魔法钟声鸣响算起，时间仅仅过去了不到两分钟。 “发生了什么事情！” “听说是帝国的补给车队……” “是车队！车队过来了！” 一众哨狱士兵还在交头接耳，眼亮的人已经发现了荒漠的异动。Ｗww.ＸＳＺＷω8.ΝΕt 听见声音，所有士兵立刻转过脑袋，齐刷刷地望向远方。 荒漠边缘与天相接的地方出现了一条细细的黑线，从视野最左端一直横贯到最右端。 远远望去，这条黑线就像海面上涌来的浪潮，又像盔甲上生满倒刺的骑士策动战马一起冲锋。 “补给车队来了！”传令兵嘹亮的声音立刻传遍了整座哨狱，所有人的精神为之一紧。 冬季已至。 数天前，卡林迪尔哨狱收到了来自镇魔军总部的公文，通知在年末补给完成后，黑暗之地将进入全面的戒严状态，期间镇魔军的所有活动都会停摆。 各个哨狱将在黑暗的风沙中紧闭大门、坚守不出，不与外界有任何往来，一直到明年开春时分。 哨狱的守军也很清楚自己要接受的是今年最后一趟补给。 当然，也是最丰盛的一趟。 毕竟刚度过丰收的秋季，帝国通常不会太吝啬。 远处烟尘飘飞，感受着耳边传来的愈发清晰的蹄行声，士兵们一个个翘首以盼。 很快有人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为了避免触发哨狱的预警系统，以往到来的补给车队通常在十几里外就会用魔法告知，之后才缓慢靠近。 怎么可能像今天这般声势浩大？ “情况不对，所有人警戒！” 士兵们清楚地看见了十数辆严重受损的马车。 这些马车从矮矮的沙丘冲下了斜坡，没有进行任何减速操作，笔直地向哨狱堡垒奔来。 有的马车只剩下一个轮子，有的马车篷顶被完全掀飞，还有的马车仅存半个车架。 相同的是，所有车夫都变成了尸体，一动不动地挂在车架前端。 它们的手臂顺着倾斜的车底拖在地上，随着马车跑动，尸体手臂的皮肤跟粗糙的沙砾地面摩擦。 布料、血液和尘土混杂在一块，有的还直接烧起了火。 拉动后厢的马匹似乎已经使出了全力，在疯狂地奔走逃散，黄黑色的马鬃在风沙中拼命飘摇。 在那些还算完整的车顶上，攀附着一个个苍白色的异形生物，马车看起来就像身上爬满了蚊虫的野牛。 补给车队当然是在逃命。 因为那些生物正在用两条镰刀般的健硕手臂撕扯马车脆弱的木料结构。 每当将马车内躲藏的活人抓出来，它们便会发出恐怖的咆哮，从活人身上扯下四肢，直接放进嘴里咀嚼。 宛如人间地狱。 这一幕场景，哨狱士兵实在是太熟悉了。 “补……补给车队被食尸鬼袭击了？” “后面，后面还有！不止这些！” 紧随着突然杀入视野的补给车队，茫茫一大片食尸鬼从沙丘的顶端冲了下来，它们宛如疯涌而出的白蚁，不断地出现在视野内。 这些人型魔物的瘦削脊骨突出了两三公分，像是蜿蜒曲折的岩石山脉。 漆黑的沙尘中，群山呼啸，黑暗生物的咆哮遥相呼应，几成延绵不绝的回响，震彻天穹。 当看清眼前的景象时，所有士兵的脸色都变了。 “这，这……有几百只了吧。” “大军！是食尸鬼大军！” 哨狱士兵不敢大意。 他们终于想明白为什么守夜人会发疯般敲打瞭望塔的魔法钟。 哨狱的魔法钟声一旦连片响起，也就意味着哨狱面临覆灭之灾，决死之战已经到来。 在卡林迪尔哨狱建成的百年历史中，这样的情况仅仅出现过一次。 那次是因为魔枢封印的松动，大量的九阶高位魔物横扫了第一、第二驻地。 “车队到底碰上了什么，难道撞进了食尸鬼的巢穴？” 有士兵喃喃自语，一时间失了神。 没有人知道这场逃难是从什么地方开始的，到底持续了多长时间。 这支补给车队其实早已溃灭，除了最前面的那一辆马车还算完整，其余十一辆马车已经失去了所有的保护力量。 领头马车上站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他挥舞一把铁剑，身周缭绕着磅礴的风元素，不断将靠近的食尸鬼斩杀。 马车内偶尔也会伸出一只手，从指间飞出绚烂的火花，像是被花丛招引的蜂蝶，转瞬将搭在车体上的食尸鬼烧成焦炭。 但尽管老者的实力强悍，能够碾压袭击马车的魔物，终究无法消耗太久。 他苍老的容颜已经显露出一丝疲态，因此没有再选择驱动元素，而是以铁剑消灭魔物。 “快去支援补给车队，他们要不行了！那上面装着我们接下来三个月的全部粮食！” 终于有人从震惊中缓了过来，慌乱地喊道。 “全体士兵注意，编排战斗队列，塔盾兵第一列，长枪兵第二列，所有剑士保护侧翼，进入一级战斗状态！不惜一切代价掩护补给车队撤进堡垒！所有人冲锋！” 副哨狱长在士兵之中高声怒吼。 随着他手中长剑一扬，几十名哨狱士兵根本没多想，立刻迎着食尸鬼的潮水冲了上去。 这是非常严重的事态，一场残酷的战争就此爆发。 尽管哨狱士兵们面对的食尸鬼仅有一阶，在黑暗之地的众多魔物中，它们只处于末流。 然而，一旦数量高达三四百，食尸鬼大军已经不能再单纯地用等级进行衡量。 这场战斗的意义截然不同。 副哨狱长的安排很妥当，盾兵与枪兵前后结阵，剑士作为侧翼，能够很好地压制食尸鬼的突进能力。 可是如果在数量上被压制，这样的队列根本无法发挥优势。 更何况，食尸鬼大军由一只食尸鬼头领带队。 体型比三只食尸鬼加起来还要大的食尸鬼头领，皮肤薄若无存，浑身上下全是血红色的肌腱，这时正站在沙丘顶上疯狂咆哮。 经由这只异种食尸鬼的指挥，不断有食尸鬼凭借自己的强健肌肉，从沙丘上高高跃起，直接跳过了第一排的塔盾兵。 这些狡猾的魔物选择落进后排士兵所在的位置，从背后发动袭击，用尖长的骨爪在哨狱士兵轻型皮甲上留下了深深的伤口。 尽管后续立马会有剑士冲上来，将这些突入的食尸鬼砍死。 但这样的混战对人族极为不利，伤亡情况只会越来越惨重。 好在那名白发老者力挽狂澜，手中铁剑舞动如风，在食尸鬼的进攻下，他不退反进，直接杀入了魔物的中心地带，最终一剑斩下了食尸鬼头领的首级。 战斗开始前，沙漠是一片宁静，只有零星的沙尘在飞扬。 战斗结束，无数食尸鬼的尸体被留在了矮矮的沙丘上面，其它重伤的食尸鬼在失去头领的混乱中开始了撤退。 此刻黑暗之地的沙暴开始慢慢地酝酿，远处的地平线已有滚滚雷霆之意。 伤亡十分惨重，好在补给车队是保住了。 “马上派苦役出来处理尸体，全部就地焚烧，否则晚上会引来更多的魔物。士兵之间相互检查人数，发现伤员就抬回堡垒，让牧师来拯治。” 副哨狱长的神情相当凝重。 四十七名哨狱士兵，死亡四人，重伤十三人。 今年所有的其它战役，伤亡总额加起来还没有这个数字高。 在即将进入戒严状态的冬季，这对卡林迪尔哨狱是致命的打击，后续兵源无法得到补给，也就意味着防御力量空缺。 “别放松警惕，马上就到守夜人的换班时间，如果食尸鬼大军折返，没有人能够提醒你们！加强巡逻。” 吩咐完这些后，副哨狱长来到了那架完好的马车面前，恭敬地单膝跪下，说道：“破敌之恩不胜感激，敢问阁下尊名。” 先前如果不是这位老剑士突然发力，在万军之中挑杀了食尸鬼大军的头领，战斗还不知道要打到什么时候，伤亡也就不会仅限于已有的数字。 如果副哨狱长的眼神没有出现问题，这名老者至少已经步入高位领域，到达了七阶。 虽然在这个年纪到达七阶是稍稍有些晚，毕竟副哨狱长自己也已经五阶了。 但强者无关年龄，都值得尊敬，这在大陆任何一处均是通用的铁律。 老剑士的态度很谦和，见状他立刻跳下了马车，打算将副哨狱长扶起。 “不必多礼，老夫此次乃是护送小姐前来，顺路押送补给车队，却没料到在中途遭遇魔物袭击，折损人手，最后还麻烦您出手施援，实在愧疚。” 副哨狱长闻言一惊，刚站起少许的身子突然停住。 一晃眼的功夫，副哨狱长瞟向身前车厢的眼神都变了，他小心翼翼地压低音量，问道：“那……车里面的这位是？” 正当老剑士准备回答，马车内响起了一个淡淡的女声。 “罗门先生，是什么人在外面问话？” 第02章 卡林迪尔 这声音虽然平和，但吐字有力清晰，并不像娇弱的贵族千金。 副哨狱长的感知非常敏锐，从短短一句发问中，他竟然察觉到了半分征伐之气，这绝对是不多见的。 如果不是提前知道老者护送的对象是自家小姐，副哨狱长险些以为马车里面还坐着另一位高位强者。 副哨狱长忍住了想要掀开车帘一探庐山真面目的冲动，恭敬地侍立在马车旁边。 “小姐，我们已经抵达卡林迪尔哨狱，现在可以进入堡垒了。”罗门缓缓地低下身子。 “罗门先生辛苦了，那就先在这里休息一晚吧，明天再启程。”马车内的人吩咐道。 她的声音像是从天空飘落的一根羽翼。 副哨狱长愣在了那里。 作为第四驻地的卡林迪尔哨狱，位置其实已经相当靠近魔枢，如果将这里作为歇脚点，难不成他们是要去距离魔枢更近的那三个驻地？ 可那些地方，就算有一名七阶的高位强者在旁边护送也极其凶险啊。 正当副哨狱长猜测二人的来意时，一只戴着柔软皮护甲的手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那只手五指修长、轮廓姣好，轻轻掀起了马车帘幕的一角。 光线洒落马车内幽暗世界的刹那，副哨狱长隐约看见了什么，却又什么都没看见。 他确实瞥见了少女的容貌，一袭白皙如新月的侧颜肌肤，纯净无暇。 精致的五官仿佛是神殿大厅中用白玉雕成的女神像。 在她长长的睫毛下方，一双红宝石般的眼眸晶莹通透，其中有恍若熔河流动，闪烁着永不熄灭的生命活火。 副哨狱长恍惚觉得自己的喉咙有些干涩，握剑的右手不自然地松放了一下。 在欲念之火行将涌现之际，少女的脸上浮现出了淡淡的笑容。 仿佛看穿了副哨狱长的心思，紧接着，一道冰壁便横亘在他的视野中。 少女随意地摘起一副白银面具，戴在了自己脸上。 自此，躁热熔河、动人世界顷刻间烟消云散，化为了霜雪冰风。 从马车内部缓缓走出一位身披黑色斗篷的少女。 她头上戴着兜帽，全身被衣物包裹得严严实实，没有一点肌肤外露。 那副白银面具恰巧遮挡了她全部的容颜，只留一双瞳眸在黑夜的沙尘中跳动，熠熠生辉，仿佛无尽黑暗中飘摇的烛火萤光。 “失礼了。” “无妨，您且不必介意。”那人随意地摆了摆手。 从马车出来后，少女很快直起了身子。 一路走来均是不变的荒漠风光，沙尘漫天、荆棘丛生，视野内忽然出现一座规模庞大的堡垒建筑群，少女禁不住多看了几眼。 “卡林迪尔，白石圣剑，听起来还真是一个好名字，莽莽风沙反倒能衬其雄伟。” 不需要佩戴任何饰品，少女身上天然便散发出一种尊贵气息，仿佛是在圣树教廷侍奉神明的圣洁之女。 望着少女脸上的面具，副哨狱长自顾自地出了神。 面具上面饰满复杂的红色铭文，像是某些古老仪式才会用到的魔法文字。 神秘、悠远。 衬托出上位者的无上威严。 副哨狱长总觉得自己在哪见过这个图案，或许是在黑暗之地，也或许是在帝国，说不定还可能在某个穷乡僻壤。 但这会儿，副哨狱长的脑子里除了刚刚看见的一幕，什么也想不起来。 他光顾着在回忆少女白银面具底下的容颜。 冰肌玉骨，流火瞳眸。 八个字足以将其中的神髓勾勒清晰，道出那稍纵即逝的绝色。 再想从修辞上做什么文章，或是找一些别的说法来修饰，副哨狱长只觉得是在侮辱自己的审美，也会亵渎眼前所见的纯粹。 气质、容貌均需要后天的教养维持，试问哪个寻常家庭能够生出如此漂亮的女儿。 突然间，副哨狱长又想到了什么。 流火瞳眸？他愣在了原地。 副哨狱长的脑袋从未进入过如此高速运转的状态，他好像意识到了什么问题。 远远看见补给车队遭遇食尸鬼的袭击时，从这架马车的车厢内飞出的是火焰魔法，那只手自然是这位小姐的。 如此鲜明的红发红眸，又是来自帝国的大人物，擅长使用火焰魔法，那还能够是谁？ 随着后背淌下冷汗，他立刻猜到了来人的身份。 副哨狱长终究没能控制住自己的震惊情绪，失声叫了出来：“圣树在上！” 熔岩长河、红龙抱剑，面具上的铭文图案实际由两部分构成。 前者述说悠久传承的历史，后者彰显碾压一切的实力，两者都是由来已久的图腾崇拜。 然而，选择以岩浆替代火焰，搬出一条熔岩长河已经十分猖狂，再配上一条栖息火山、吞吐陨星的红龙、这等恐怖的上古魔物，持有纹章的家族该是何等嚣张？ 这个家族确实有嚣张的资本。 事实上，当这个纹章出现在帝国王都时，唯有皇族不必避让。 这正是阿利菲尔德家族的焚心之火纹章，能够佩戴它的人唯有阿利菲尔德家的嫡系血脉。 那也就意味着…… “拜，拜见大人！”下一秒，副哨狱长直接跪倒在地，行的是用于谒见帝国公主的骑士礼，因为她的身份根本相差无几。 “你是？”少女站在马车前端，从高处望着跪地的副哨狱长。 风沙吹拂，露出了她腰间的一柄秘银长剑。 “我是卡林迪尔的副哨狱长科莱德，恭迎殿下的到来。” “你知道我是谁？”少女迟疑了片刻，一双火焰瞳眸跳动着。 “知道。大人实力已经到达二阶，在未来是要背负剑圣之名的天选之子，同样的年纪，整个大陆都找不出第二人。”科莱德的头埋得更低了，表现得极为谦卑。 少女并没有否认，她沉默了，仿佛在思索什么。 而后她定了定神，缓缓说道：“这次我跟随补给车队出行，仅仅是路过卡林迪尔哨狱，明天便会离开。科莱德大人应该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明白。补给车队遭遇魔物袭击，哨狱只是施以援手，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科莱德应道。 但他撑着地面的手却禁不住有些发抖。 能够确认少女的身份，有好处，当然也有坏处。 好处是科莱德可以更妥善地应对、适时逢迎，从而求得向上攀附的机会。 坏处是，在不确定少女是否为隐秘出行时，擅自点破身份很有可能被她视为碍手碍脚的钉子。 就比如现在。 如果少女是来办某些“见不得人”的事，她未必不会除掉自己。 好在这时，少女的视角很快转到了别处，并没有继续谈论。 她望着远处的魔枢方向，淡淡地说道：“嗯，这样最好。现在我没什么事情需要找科莱德大人，您可以去忙自己的工作，比方说……好好处理现场，食尸鬼大军还有可能再来。” “谨遵您的旨意。”科莱德松了口气。 说完这番话，少女也不再多说什么，轻轻地点了点头。 然后她便跳下马车，往哨狱堡垒走去，动作轻盈得像是一只燕子。 少女宽松的黑斗篷在猎猎风沙中飘动，秘银长剑若隐若现的光华在科莱德眼中分外刺目，能让他感到危险。 罗门对着科莱德微施一礼，也紧紧地跟了上去。 “我靠，斗篷下面的那人是谁啊？” “这里不是我们的地盘吗，排场好大，怎么敢这么猖狂。” “嘘……你们的眼睛难道是瞎了么，没看见科莱德大人还跪在地上吗？那些肯定是王都过来的老爷们啊。” 两人还没有离开视野的范围，身旁的下属就已经开始唠叨不停。 想起少女先前的交代，科莱德面色一变，骂咧咧地爬起身子，拍了拍自己的膝盖。 他指着一直在嚷嚷的士兵，严厉地训斥道：“你们这些小兔崽子，少在这里胡说八道，让你们清点人数你们清点了吗？什么老爷大人的，不就是跟着补给车队一道过来的两个护卫吗。再多嘴多舌，小心我拿你们喂给座狼当点心！” 哨狱士兵们面面相觑，又不能反驳什么。 门口的喧闹很快便结束了，在科莱德的吩咐下，没有人再敢提起这件事情。尐説φ呅蛧 与此同时，哨狱堡垒西南角那座高高的瞭望塔顶，突然出现了一个少年的身影。 佩拉斯穿着一件单薄的亚麻短衫，衣领处是洗不净的灰色，脚上则套着一双黑色小皮靴。 他打算离开摆放魔法钟的阁楼，这会儿在沿着阁楼的木梯往下攀行。 瞭望塔足有几十米高，平时作为守夜人的工作场所。 所谓的守夜人，就是用肉眼观察黑暗之地沙尘暴以及远处魔物动向的监视人员。 一旦发现潜在的危险，他们需要立刻通过传讯法阵知会哨狱军官。 在某些特别严峻的情况出现时，守夜人也可以敲响古铜魔法钟，自行发出警报。 佩拉斯正是卡林迪尔哨狱现任的两位守夜人之一。 “吗的，还好今天没有打瞌睡，刚一睁眼，食尸鬼都骑老子脸上了，这都是什么破事啊，赶着去集会吗？” 显然，他是一个不太正经的守夜人。 佩拉斯啐了一口，打算在黄昏以前赶回堡垒，跟酒鬼队长陈述自己的工作情况。 敲动魔法钟可不是小事。 钟声一响，附近大大小小的十几座哨狱都会有所感应。 虽然是为了应对食尸鬼大军，也算事出有因，佩拉斯仍然要向负责人进行当面汇报。 就在佩拉斯慢慢从高塔往下爬的过程中，自远处吹来一阵枯涩的风。 异样的感觉让他的动作停了停，整个人挂在了瞭望塔的外沿，视线则往地平线的尽头望去。 第03章 奴隶生活 目力无法穷尽的远端，魔枢宛如一座恐怖的高塔。 黑暗元素从井中源源不断地喷发，然后以触手形状向上旋转、生长。 在庞大的能量辐射下，阴影生物和怨灵不断地出现，像是被雨水催生的蘑菇，一个个往地面落下，转瞬间便成为了活动的魔物。 这是在大陆的其它任何一处地方都无法得见的光景。 扭曲的高浓度黑暗元素形成了遮天蔽日的异象，甚至在方圆万里的黑暗之地上空，演变为阻挡日月星辰的阴霾。 “今天的荒漠……有点不太对劲，是为什么呢？”佩拉斯皱起了眉头。 他还没有开始自己的修炼，所以没法看出太多端倪。 按照大陆通用的位阶划分标准，低位为一至三阶、中位为四至六阶、高位为七至九阶，以及传说中的天位为十至十二阶，每个领域分为三阶，每阶分为九级，佩拉斯现在连入门的零阶一级都称不上，是个实打实的普通人。 然而佩拉斯也有自己擅长的领域，自有洞察黑暗之地异常的办法。 如果说以往黑暗元素是分散的能量，在空气中毫无规律地弥漫，这些危险的能量今天则呈现出异常聚拢的趋势。 “行吧，差不多就这样。”佩拉斯想了想，决定待会把这个情报一并转告给酒鬼队长。 胡乱揣测、危言耸听，那都是守夜人工作的一部分。 要知道看错东西并不要紧，预警太晚可能会要人命。 于是佩拉斯准备继续往下行进，他嘟嘟囔囔地说道：“就不能修点正常的路吗，每天一上一下的，万一我哪天真犯了困，失手掉下去，那岂不是要青史留名？” 他无奈地看着脚底瞭望塔的构造。 这座瞭望塔全部由石砖铺成，但塔内并没有修建往上行进的道路。 如果有人想要爬到瞭望塔的顶端，进入摆放魔法钟的阁楼，必须经过层层环绕瞭望塔的木头栈道。 想要从上面下来也是一样的。 可这些木头栈道的设置有些过于凶险，虽说是栈道，其实连个扶手也没。 在相差约有半米的高度之间，长和宽均不到一米的正方形木板一前一后、一上一下地镶嵌着，插在瞭望塔的石砖外层。 木板看起来非常不牢固。 以至于佩拉斯自己第一次登上瞭望塔时，确实是全程“爬”着上去的。 但眼下，他的动作娴熟了许多。 毕竟佩拉斯已经是个老守夜人了，身手跟性格一样油滑。 脚底正是一块正方形木板，落差足有三四米。 佩拉斯很淡定地松开了抓着木梯棍的手掌，任由身体自行下落。 在脚掌与木板接触的瞬间，佩拉斯身体的重量让木板缓缓地往下一压，甚至还发出了吱呀的声音，仿佛随时会断裂。 二十余米的高空，薄薄的一层木板下面什么也没有，往外也没有护栏。 佩拉斯并没有因此感到慌张，也没有失去平衡往外跌落。 他不易察觉地弯曲双腿，而后缓缓直立，成功站在了那块狭小的木板上。 就在这时，他听见脚下的不远处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一个粗鲁的嗓音说道：“佩拉斯，我还以为你今天是想待在上面不下来了，瞭望塔的风景有那么好看吗？” 不用说，佩拉斯知道来人是谁。 能够开出这种既不风趣又没营养的玩笑的人，整个哨狱只有一个。 虽然很想给对方一个白眼，佩拉斯还是说道：“哪有什么风景，高处沙尘细，风又那么大，眼睛都快瞎了。” “你不是被誉为黑暗之瞳吗，能够看穿黑暗元素的本质，视力这么好，可这辈子连女人都还没瞧见一个，结果现在要瞎了？” 随着这番肆无忌惮的发言，下层木板上很快蹦出了一个身材矮上一些的少年。 他高高地扬起脑袋，张望着高处的佩拉斯，仿佛挑衅。 “没见过女人的家伙是你吧，马罗克。” 佩拉斯险些失笑，说道：“老子在十岁的时候就已经爬上了姑娘的床，估计那时候你还在跟你的小兄弟玩左右互博呢。” 这段流氓论述把马罗克呛得一阵脸红。 因为说不过佩拉斯，马罗克只能悻悻地骂道：“少他吗的废话，赶紧给我滚下来。” “干嘛？我待会要去找一趟小队长，今天的工作已经结束了。” “找什么啊，下面的士兵们现在正忙着处理尸体，补给马车没有人看管，不想着去捞上一笔么？去晚了等那些好货都搁进地窖，咱们就什么也不剩了。” 马罗克的脸上洋溢着兴奋的光彩，说得眉飞色舞。 佩拉斯连忙摆起了手，说道：“去什么去，年年冬天来这么一回，哪天真的给哨狱士兵逮住，还得我去给你求情，捞个毛的油水，你还要不要小命了。” “哪有这回事，你他吗的忘了老子上次给你的面包是哪来的了吗……” 马罗克还想说点什么。 就在这时，哨狱堡垒正门的空地上突然响起了号角声。 那是用冰冻山脉寒霜翼龙犄角制作的长号，在吹响时能够发出悠扬的声音，即使相隔再远、干扰再大，也可以听得清楚，通常被帝国用于传达军事命令。 两人的脸色都变了。 马罗克略有失望地说道：“你看吧，犹豫来犹豫去，我们两个都没机会了，还见什么小队长呢，赶紧去集合吧。” 如果黑暗之地有什么东西能让他们感到害怕，那不是危险的黑暗生物，而是这种号角。 责令奴隶迅速集合的号角。 佩拉斯皱起了眉头。 虽然他现在是卡林迪尔哨狱重要的守夜人，但他同时还有一个特殊身份。 他跟马罗克一样，本身都是被流放到黑暗之地的奴隶，通称为苦役。 这种号角声会让佩拉斯想到很多不愿意再想起的事情。 在黑暗之地的哨狱，号角声意味着绝对的权威，苦役必须服从命令，否则会被处死。 佩拉斯没有多想什么，很快跟马罗克交换了眼神，两人便沉默地沿着高高的瞭望塔往下行进。 虽然没有护栏的保护，他们的步子却像是在飞，不一会儿就到了地面。 他们迅速奔向了哨狱堡垒的正门，正巧碰见从堡垒内部走出的苦役大队，还跟负伤返回的士兵打了个照面。 “可能你没有看见今天的战况，实在是太惨烈了，我都不知道怎么跟你形容。”瞧见断了一只手臂的哨狱士兵，马罗克贴着佩拉斯的耳朵说道，这会儿他的情绪和缓了一些。 “嘘，别说话，监工已经到了。” 佩拉斯的注意力搁在了不远处拿着鞭子的一名士兵身上。 “切，不就是个监工。”马罗克小声嘟囔道。 在监工的威慑下，苦役队列很快便集结完毕。 所有苦役都穿着同样的亚麻短衫，一个个蓬头垢面，手里拿着各式各样的工具。 他们当中有老人，有青年，也有小孩，唯独没有女人。 在一众穿着麻鞋的苦役人群中，能够套着一双小皮靴的佩拉斯显然是个另类角色。 “动作快点，能量风暴待会就要来了，在处理完所有的尸体之前，你们不能回到堡垒！”一个哨狱士兵的手里拿着鞭子，在地上重重地一抽。 鞭声并没有吓到这些形迹脏污的劳工，他们虽然都在往前行进，相互之间却没有沟通。 一个个双目无神，仿佛行尸走肉。 佩拉斯和马罗克很快找了个队列的空隙插进去，老老实实地跟着。 既然号角声已经吹响，小队长自然知道苦役正在集合，述职的事情可以晚点再说。 等走到遍布尸体的荒漠战场，这些苦役便自顾自地开始工作，也不需要谁来指挥。Ｗww.ＸＳＺＷω8.ΝΕt 拿着铲子的劳工挖掘用于焚烧尸体的地坑，拿着套绳的劳工将绳索系在食尸鬼的脚脖子上，几个人一起发力，将食尸鬼慢慢往坑里面拖。 食尸鬼并不轻，往往需要两三人合力才能拉动，但劳工甚至不需要交流便能进行配合。 佩拉斯和马罗克也早就习惯了这样的工作方式。 乖乖闭嘴，安静做事，那些鞭子就不会落到自己的头上。 最好不要跟哨狱士兵有任何眼神接触，他们的脾气通常都很不好。 荒漠没有生机，黑暗的世界意味着沉重。 望着这些沉默不语的劳工，远处的哨狱士兵们跟着骂了一句，说道：“话说，凭什么我们得在外面跟魔物殊死搏斗，这些苦役却可以做处理尸体的轻松活，到底是谁在养谁啊？” 这话将得响亮，没有刻意遮掩，佩拉斯和马罗克自然听得清楚。 另一名士兵懒洋洋地挖着鼻屎，回答道：“你管他们干嘛呢。反正这批苦役也活不了多久了，第三个年头已经过去，能多干一天都是奇迹，由着吧。” “说的也是。”远处很快传来了放肆的笑声。 士兵想要聊苦役不太愿意提及的话题，倒也没什么。 关键在这种场合大声嚷嚷，只会让人觉得非常不爽，在某些脾气比较暴躁的人听来，更像是在脑子里塞了火药。 “我真是他吗的呸了，以为自己什么东西，居然拿这种事情开我们的玩笑。” 马罗克直接将手里的铲子一丢，捋起袖子便打算走过去。 “不要冲动，别忘了我们的身份。”佩拉斯按住了马罗克的手。 “我们是苦役。”佩拉斯强调。 第04章 哨狱苦役 “苦役……”这个词一说出来，马罗克便怔在了原地。 他抬起头望向佩拉斯，眼睛里面似乎藏着什么东西。 马罗克一次次想要开口，却再三犹豫，他终归什么没有说，只是在冷笑，冷笑到最后还变成了苦笑。 像是从渴望宣泄变为痛恨自己的无力，最后只留下深深的无奈。 他知道自己应该愤怒，也更清楚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既然你这么聪明，都能跟哨狱军官攀上关系，混成守夜人，那么我就问你一个问题，我想听听你的回答是什么。”马罗克淡淡地说道。 佩拉斯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凝重，他隐隐猜到了马罗克想说什么。 “问题其实很简单。我只想知道，这些被流放在黑暗之地的苦役，是否为人类世界的繁荣做出了贡献？”马罗克指了指在荒漠空地上劳动的数百名同伴。尛說Φ紋網 在方圆万里的黑暗之地，同样的哨狱有七八十个。 除去没有雇佣士兵和苦役的第一、第二驻地，所有苦役的人数加总起来足有数万。 数百年来，黑暗之地的荒漠上始终有这群人忙碌的身影，但他们其实只是被人类社会出卖的道具，是用来对抗黑暗侵蚀与魔物的消耗品。 佩拉斯沉默片刻，然后答道：“以普通人身份进入黑暗之地，接受黑暗元素的侵蚀，日复一日劳作，直至身体崩溃而死，或最终堕落为魔物被镇魔军斩杀，确实为牺牲。” “简单来说，没有苦役也就没有黑暗之地的稳定，是吗？” “没错。”佩拉斯回答得有些艰涩。 似乎听到了令自己满意的答案，马罗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但马罗克突然加大了音量，厉声质问道：“那既然苦役是冒着生命危险在黑暗之地劳作，搬运材料、建筑防御工事，甚至还要负责铲除满地延伸的黑荆棘，为什么他们不能够得到应有的尊重！单纯因为他们的身份是奴隶吗？” “是的。从来这里的那天起你就应该很清楚……我们哪里都去不了，注定会死在这。” 佩拉斯的眼神没有躲闪，定定地望着马罗克，继续说道：“我们的背上是用魔法阵列绘制的恶魔纹章，我们的相貌被绘成了魔法图册保存在镇魔军总部，一旦擅自离开黑暗之地，哨狱会向各大人类王国发布通缉，人类统治的疆域内永远没有我们的容身处。” “所以我们就应该乖乖地服从命令？像社会底层的蛀虫一样遭受别人的白眼，如果敢站出来伸张自己的权利，还会被人切断手脚、剖开肚腹丢进笼子里喂座狼？他们把这样的做法延续了几百年，一直在从我们身上压榨鲜血，你难道不觉得这一切都是不合理的吗？” “我们别无选择。”佩拉斯说道。 有时候马罗克真觉得佩拉斯是一个心冷到可怕的人，平时他嘻嘻哈哈、满嘴流氓言语，但在某些事情上却纹丝不动。 好像就算现在拿起一把刀刺进他的心脏，他也不会震上一震。 “行，这是命我认了，就算无声无息地死在这里、变成埋在荒漠里的骨头，我也认了。可我们身上背负恶魔纹章的痛苦谁能够明白，凭什么可以这么不尊重我们？我们到底犯了什么错，难道每个苦役都像镇魔军宣称的那样，都是前身犯过大罪的极恶之人吗！我们进来的时候才几岁？你十三岁，我十二岁，我们是屠了城还是放了火，还是绑架了帝国的公主？” 马罗克一把推开了他，而后愤怒地盯着那名哨狱士兵，仿佛凝着深仇大恨。 再转身望向佩拉斯，他又说道：“这些年来，我一直像看待兄长一样待你，你的脾气我也很清楚，我有小偷小摸的习惯，可你根本不会有任何劣迹。因为你实在太聪明了，别人刚流放进哨狱时，想的是怎么在收工后跑得更快，尽量少接触黑暗之地的风暴，好活更长的时间，你却拼命找空闲时间深入黑暗之地，搜寻往来马车商队的残骸。在第三天找到酒以后，拿去孝敬哨狱里负责苦役管理的军官，把那个酒鬼队长伺候得眉开眼笑，这种事情根本不是一个十三岁的小孩能够想出来的。所以几年的积累，你成了守夜人，我们仍然是苦役。” “你这么有想法的一个人，难道就甘心在这里过上一辈子？” 这是马罗克最不能理解的地方。 佩拉斯的所有行为都表现得像是一个聪明人，他能够在宛如一片死水的黑暗之地混出自己的名堂，用美酒佳酿叩开哨狱军官的牙缝，找到往上发展的机会，将自己与其它的苦役同胞区分。 但是为什么，他从来没有一点抗争的心思？ “是你太认真了。我还没有看到离开的可能，所以不会想那么多。无意义的抗争是在自找麻烦。”佩拉斯答道。 这便是两个人想法最大的差别。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劳工队列中有一个老人倒了下来。 仿佛掠过空中的飞鸟身体一阵僵硬，那名老人毫无征兆地绷直了，旋即往后倒下。 伴随着一声惊呼，所有人的视线不约而同地投了过去。 “你看……这不是就来了吗？一边在这里劳作，一边还要被黑暗元素侵蚀，说不定哪天就突然暴毙了，更惨的堕落成魔物，被镇魔军的士兵斩杀。” “三年的毒素积累，我们到底有谁能扛得过？你清楚你自己的身体状况吗。最近死人的频率已经越来越快，跟我们同一批进来的苦役，到现在剩下的已经不够十人。我只是隐隐觉得，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 马罗克的声音有些惨淡，面容十分凄惶。 当看见一个人躺在地上时，马罗克就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佩拉斯也不说话，只是跟着地望向了那边。 空气中飘散的侵蚀性黑暗元素，是从地底世界渗透出来的能量，它们跟人类世界固有的黑暗元素不同。 这些黑暗元素会像蜘蛛的飞丝般附着在人的皮肤和盔甲上。 在与人类身体内部元素平衡不断碰撞的过程中，它们会逐渐损害人的身体，直至将他们彻底杀死。 因此只有可以熟练运用元素的强者才能毫发无伤地穿越黑暗之地。 通常认为，进入黑暗之地的最低门槛是二阶，而靠近魔枢至少需要四阶的实力。 卡林迪尔哨狱临近魔枢，很多士兵都不敢暴露在室外，更别说佩拉斯这些没有学习过魔法的普通人。 尽管有堡垒的庇护，他们仍然会在外出劳作时受到伤害。 活不过三年的说法由此而来。 很快，两名哨狱士兵就奔向了那名死去的老者，尸体的身边同时还围着一群人，其中一名少年哭着扑在老者的身上，拼命喊着爷爷。 “不觉得这很可笑吗，爷孙俩都能够被一起送到黑暗之地。” 靠近现场以后，马罗克笑了起来。 在两人盯着老者尸体看的时候，一名士兵往前一步走了上去，他用手一拨，将少年掸到了别处，毫不客气地说道：“滚一边去。” 而后他蹲下身子探了探尸体的呼吸。 “没有救了，已经死了，正好跟着食尸鬼的尸体一起处理吧，省得麻烦。” 少年难以置信地望着士兵，以为自己刚刚是听错了什么。 但是当他看见两名士兵走上前，抓住了老人的脚，确实是打算将尸体拖向抛弃食尸鬼的沙坑时，他暴怒地跳起来，冲向了哨狱士兵。 但这样的举动并没有意义，很快少年便被打倒在地，脸上还被沙砾磨出了数道血痕。 马罗克看不下去，想要往前一步。 佩拉斯再次拦住了他，说道：“这里不适合动手，对付这些小杂毛的事情让我来。” 但马罗克压根没有理他，直接推开了佩拉斯的双手，怒气冲冲地骂道：“当着别人孙子的面，把人跟食尸鬼放在一块，最好祈祷你们也没有这一天！” 在一片寂静中，马罗克的辱骂分外嘹亮，刚刚检查尸体的两名士兵一齐将头转过来。 “哟，这不是我们的守夜人吗，旁边带着的东西是啥？一条汪汪叫的野狗？”率先被注意到的人是佩拉斯。 在黑暗之地的哨狱，守夜人是相当重要的职务，如果不幸出了意外，一时半会儿还找不到可以顶替的人选，需要重新征召。 佩拉斯之所以引人注目，不仅仅是因为他肩负守夜人的职责，同时也因为——在这群哨狱士兵的眼里，一个卑贱肮脏的苦役居然能够敲打魔法钟将他们呼来喝去，这根本是不可饶恕的事情。 “你说什么？”以马罗克的脾气，当然不能当作没听到这句话，他立即往前走了几步，瞪直眼睛看那几位士兵。 “怎么着，这是想咬人？”哨狱士兵相当熟络地把手按在了腰间的佩剑上，轻蔑地回敬了一个眼神。 虽说哨狱士兵不像监工，没有处罚苦役的权利。 但是在有“证据”可以证明苦役谋反时，士兵可以直接处死苦役，之后再向哨狱军官汇报。 苦役身份何等卑微，即便死上一个两个，哨狱军官也不会说些什么。 毕竟只要有钱，奴隶可以源源不断，但符合征召资质士兵可就不多了。 在这种场合爆发冲突，马罗克必定是吃亏的，佩拉斯也很清楚这一点，于是他上前一步，挡在了马罗克身前。 第05章 死地求生 “我听说哨狱长不太喜欢惹事生非的人，建议两位哥还是不要把腰上别着的东西掏出来，万一真闹出了什么事情，指不定最后被处罚的人是谁。” 佩拉斯笑道，目光往哨狱士兵腰上的兵器瞥了瞥，似乎意有所指。 “难道不是你们惹事在先？每年的苦役尸体，大部分都是随沙坑一道掩埋，我们只是在例行公事。”士兵眯起了眼睛，手上的武器稍稍一放，但冲着佩拉斯的敌意更甚。 此话一出，周围苦役投向他的视线顿时锐利了不少。 哨狱士兵不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 他只得环顾一圈，将手压在了剑柄上，恶狠狠地瞪道：“你们这是想造反吗，全围在这里做什么，让你们处理食尸鬼的尸体，没有完成之前不准返回堡垒，监工的话都忘了吗！” 没有人理会他的恐吓，上至六七十岁的老年苦役，下至青壮年、少年，都在静静地盯着这名士兵。 他们的眼里虽然没有火光，但冰凉沁骨的视线却能让人脊背生寒。 哨狱士兵想不明白他们要做什么，忽然慌张地喊道：“监工呢，监工在哪，把这些苦役都带回去……” “监工在那边呢。这会儿如果不装作没声儿，麻烦的人可是他。”佩拉斯指了指不远处沙丘旁的木架。 在手指落向的位置，穿着同样哨狱士兵皮甲装备的监工正靠在木架上，抽着一卷粗糙的卷烟。 监工根本看都不看这边，只是遥望远处的沙尘风光，偶尔会将宽叶帽内积揽的沙尘往外抖上一抖，那根皮鞭更是不知去向。 “你这是什么意思？”哨狱士兵突然愣住了。 “您们哥俩过来一下，跟你们说些事。”佩拉斯冲这名士兵和他的同伴招了招手。 由于不知道佩拉斯想做什么，两人迟疑了片刻。 但佩拉斯说话的语气还算和善，于是他们慢慢地靠了过来，跟佩拉斯往稍远处走了走，直到和聚拢的人群隔上一段距离。 “你要说什么？” “你们和监工的关系，难道很好？”佩拉斯故作神秘地问道。 “没有啊，我们完全不认识，压根不在一个队伍。”另一名哨狱士兵答道。 “那你们为什么要在这给监工当替死鬼，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万一弄出了事情，吃亏的可是你们。” 佩拉斯拍了拍他们的肩膀，三人一道蹲在了地上，像是经常在王都街头看见的地痞流氓，小声地商量什么。 “啥意思？”哨狱士兵没能搞懂佩拉斯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那我今天给你们说一说人心险恶吧，免得被奸人在背后暗算了。” 佩拉斯顿了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好像他接下来要讲的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这架势登时把两个士兵唬住了，他们连连点头。 “以往咱们处理苦役的尸体，都是随地找一个沙坑埋了，对吧？”佩拉斯先从他们熟悉的业务流程开始。 “没错啊，大战过后都会把苦役尸体跟魔物尸体放在一块埋了，黑暗之地的各个哨狱都是这样做的，这有什么问题吗？” “是，我没说这做法有错。但咱们以前有当着苦役的面这么做吗？” 哨狱士兵摸了摸脑袋，思索了一会儿，说道：“我其实也是第一次碰上这种情况，以前只在营房里听说过处理尸体的事情，并不知道具体情况，主要的工作还是战斗。” “从来没碰过这事情，你们今天就敢第一个往上冲啊？” 佩拉斯算是明白了。 “为什么不能当着苦役的面这么做？”哨狱士兵问道。 佩拉斯用嘴巴努了努远处的人群，示意哨狱士兵跟他一块看，然后他说道：“这事不能想得这么简单，在黑暗之地工作那么久，苦役本来就有怨言，不信你看看他们的眼睛。” 那些老少青年也在看这边，两个士兵当然知道这种渗人的目光有多可怕。 尽管这些苦役不声不响，但仿佛下一秒他们就会冲上来围攻自己，士兵是可以拿出武器一剑斩了一人，但这种感觉就像是掉进了蚂蚁窝，浑身发痒。 “在你们看来，处理尸体兴许是一件小事，但监工很清楚，一旦这件小事处理不好，苦役的情绪兴许都会受到影响……一旦让苦役找到宣泄口，那就会引发骚动、甚至集体叛乱，惊动了哨狱长，谁也担不起这个责任。”佩拉斯说到了最关键的点上。尛說Φ紋網 两名士兵恍然大悟，说道：“所以一到出现问题的时候，监工就跑了，他其实是打算把事情丢给我们来处理，免得办砸了？” “结果一样，但逻辑不一样。现在是工作场合，原本出现了问题，责任归属肯定在他，但是看到你们两个一马当先地走了过来，主动替他承担责任，这能不开心地溜走吗？你们的想法是很好，然而这是揽了别人的活，还给自己惹上一身腥啊。”佩拉斯唏嘘道。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哨狱士兵突然拿不定主意了。 “吗的，差点给那监工给算计了，我们怎么就没想到这一层。” 佩拉斯的分析完全把他们给唬住了。 苦役集体叛乱是百年来闻所未闻的事情，一旦真的发生这种事情，事后调查又将责任归咎于他们，哨狱长可不得把他们给剁了？ “不瞒你们说，我一名小小的苦役，能够在哨狱里混到守夜人这一身份，自然还是有点本事的。上头之所以愿意用我，也是看准了我办事机灵，总能够想到好的解决办法，如果你们不介意，今个儿我给你们参谋参谋？”佩拉斯狡黠地一笑，凑近了些。 “你说，你快说。”哨狱士兵一听有办法，连忙说道。 “待会我去对付那些苦役，你们只需要跟着应和就好了，保准能够把这事情给办妥了，说不定处理合适，上头还能好好嘉奖一笔。” 佩拉斯凝视着其中一人的眼睛，不动声色地说道。 “没问题，那就全交给你了。”商量妥当，两名士兵跟着拍了拍佩拉斯的肩膀。 三人很快往回走去，佩拉斯的脸上也挂起了笑容，望见马罗克瞥来的狐疑目光，他只是比了个眼色，示意事情已经谈好、让他不要着急。 佩拉斯首先轻轻咳嗽了一声，将所有人的注意力挪到了自己身上，然后说道：“刚刚我和两位大人稍稍地聊了一聊，两位大人觉得自己应该是要道个歉的，因为不久前和食尸鬼打了一架，折损很多同伴，情绪有些暴躁，没有控制好，所以在考虑某些事情的时候冲动了。” 士兵俩一听这说法妙啊。 用相似的处境做比较，直接就给他们找到了往下走的台阶。 而且“大人”的称呼差点没把他两人喊得一阵暗爽，即便听到了后面说要道歉的内容，他们也还是拼命地点了点头，说道：“是的，的确是我们没有考虑周全，多亏了这位小兄弟提醒，我们才意识到不合理的地方，如何处理这件事还需要重新考虑考虑。” “你过来。”佩拉斯用手指了指靠在老者尸体上的那名少年。 “两位大人充分理解你失去亲人的痛苦，也为自己之前的冲动发言感到抱歉，希望能够弥补自己的过失、得到你的谅解，因此……这位老人的尸体就由你自己来考虑如何安葬吧，你有什么想法吗？” 佩拉斯柔声问道，眉目中的痞气突然干净了许多。 少年望着他的眼睛，稍稍显露出一丝惊喜，但这份惊喜很快又变作了难以掩饰的忧伤。 思考了一会儿后，少年只是静静地答道：“没有什么要求，只是希望不要跟食尸鬼埋在一块，我想带着爷爷另找一处沙丘，让他在那里好好休息。” 佩拉斯伸出一只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脑袋，分毫没有将自己看成是与他同龄的人。 “好，那你就喊上几个认识的人，允许你们暂时离开一会儿。” 有了佩拉斯开口，少年不安地望了望两名哨狱士兵，直到他们也点点头，少年这才飞奔回苦役人群，叽里呱啦地跟几名同伴说着什么。 紧接便有三四名青年跟着走了出来，将老人的尸体抬着，一道往西北方向的沙丘走去。 “不用担心他们逃跑吗？”望着这样的场景，一名哨狱士兵问道。 “他们能去哪里？”回答他的人是佩拉斯，背对着两名士兵。 “如果逃跑，我们都会受到惩罚。” “黑暗之地魔物丛生、食尸鬼横行，沙尘遮天蔽日，黑暗元素随处弥散，既没有吃的也没有喝的，路上只有艰难生长的黑荆棘……这里又是魔枢腹地，随便往哪个方向走，想要回到人类帝国都得花上半月功夫。期间如果被其它哨狱的士兵，或者是商队马车碰上，都直接会被带到镇魔军本部处死。”佩拉斯说道。 场间再次陷入了沉默。 黑暗之地的苦役制度并不依靠某几个士兵来维持，它已经存在了千百年之久，并且还在不断发展完善，最终才形成这套高压体制，甚至嵌入社会文化的方方面面。 两名士兵没想到自己以往始终提防的事情，原来有着这样一个简单的解。 “离开是不可能的，因为这里只有想死的人，并没有求生的人。” 佩拉斯淡淡地说道。 第06章 风暴将至 在这之后，佩拉斯和马罗克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岗位，跟其它的苦役一起老老实实清理食尸鬼的尸体，至于那位少年怎么样，佩拉斯没有再管，倒是马罗克一直念个不停。 同时马罗克还嘟囔了一通佩拉斯，说佩拉斯每到这种时候就很奇怪，也不知道到底跟谁站在一派。 马罗克说得没有错。 回头一想，佩拉斯确实不清楚应该把自己定位成苦役，还是只当自己是一个要在黑暗之地终老的普通人。 当所有食尸鬼的尸体都被处理完毕，在监工的吩咐下，苦役从哨狱堡垒内扛出了一堆麻布袋，麻布袋里装着的白色魔药粉尘会散发出刺激性气味，能够起到驱逐食尸鬼的作用，将它们泼洒到战场上，是每次处理完尸体的必经流程。 接下来，佩拉斯和马罗克在内的一拨苦役开始掩埋沙坑，另一拨苦役则沿着沙丘脊线泼洒魔药粉尘。 这就是黑暗之地哨狱的日常，到处是忙碌的苦役。 如果不是因为突然爆发了一场战斗，今天也会有其它的工作。 黑暗之地特有的植物非常能够在极端恶劣的条件下生存，甚至是在脚下这片剧毒的黑色荒漠。 平常他们需要费劲地用锄头挖地，努力铲断黑荆棘延伸的根系。 佩拉斯不记得自己铲断过多少黑荆棘，或许是数千株，或许有数万株，生活在哨狱的这些年，他们的工作就是日复一日地除草，防止疯狂生长的植物蔓延到哨狱的地下毁坏堡垒的建筑结构。 这项工作说不上有多好，但至少比去黑暗之地深处修建一座新的堡垒要更安全，因为有背后的哨狱作为他们的荫庇。 相较于机械的除草，收拾尸体并不算什么体力活。 “这天气，怎么有点不对劲。”听到旁边有人说话，马罗克微微抬起了头，顺着其它苦役面朝的方向看去。 地平线位置，风沙已经开始弥漫，黑暗元素则像是迸射的箭矢，刺痛身体的皮肤。 “喂，佩拉斯，这是不是……”马罗克意识到了危险，想向身边的伙伴确认情况。 佩拉斯比他更早发现了异常，在瞭望塔上他就意识到了问题。 眼下用于填埋沙坑的铲子静静地搁在佩拉斯身旁，他的眼睛望向了黑暗之地最中心的那个方向，魔枢。 皱起的眉毛和抿着的嘴唇，让他的面庞看上去有一丝严峻之意，那眼瞳仿佛上好的黑钻石，透射出年轻、活力以及一种冰湖般的沉静。 “能量风暴要来了！”佩拉斯大声说道，好让所有人都听见自己的声音。 现在说话的人是卡林迪尔的守夜人，不是哨狱苦役。 在远处，滚滚狂风席卷着暴烈的能量，宛如腾挪大空的巨龙，吞吐之间便将亿万沙砾落下，能够在转瞬间掩埋所有东西。 在临近魔枢的卡林迪尔哨狱，几乎每隔十几日就能见到这样的光景。 从魔枢刮出的狂风携夹着大量的混乱能量，会在因污染而荒芜的土地上形成沙尘暴，最后横扫整片黑暗之地，一直影响到最远的狩魔营地哨狱。 但凡被风暴袭击的生命，都会经历从衰老到凋亡的迅速死亡过程，变成一抔不干不净的飞灰，留下一副骨架混进荒漠的沙砾里。 这是足以致命的自然灾害。 佩拉斯将铲子扛在自己的肩上，看了一眼马罗克，然后说道：“赶紧收拾完事，带着大家回堡垒去吧，今天的工作做到这里就可以了。” 不过看着远远的那条黑线，马罗克心有疑惑，问道：“魔枢的脾气最近不是很稳定么，前几天风暴来过一次，今天也有那么强烈？这些活干不完，我们说不定会受小队长处罚。” “风暴再小也是风暴，被卷进去骨头都不会剩下。别忘了这里是黑暗之地，荒漠吃人你不是没见过，另外老酒鬼只会踢烂你的屁股，跟我可没有关系。” 说完这些，佩拉斯也懒得再理会。 他拍了拍屁股的尘土，头也不回地奔着不远处伫立在荒漠上的一座小堡垒去了。 风吹荒漠，沙石干涩。 马罗克看着佩拉斯的背影，不客气地挥了挥拳头，但他知道佩拉斯说的没有错，这个表面惹人嫌弃的讨厌鬼，现在却一定是为大家向小队长说情去了。 进入堡垒，走过拐角后一步步迈上石阶，佩拉斯来到了第二层西北角的房间。 一路上他点亮了墙壁上的火把，这些由圣树枝条制作的火把，凭借着纯净生命元素的支撑，火焰在燃烧时可以抵御黑暗浓雾，为堡垒内的人提供安全的空间。 传说中，黑暗之地的诞生缘于上古时期一场神战。 创世之际，至高古神在虚空中留下了一颗种子，后来这颗种子便成长为了支撑起万千世界的圣树，圣树实际上不是真正的树，只是代表着法与秩的规则体系。 圣树主干向上生长，象征能量的飘升，枝叶上栖息着掌握强大净化之力的人，他们生活的世界被称为树顶，而他们是人们口中所说的“树顶神族”，亦称为七神族，包括光明、火焰、流水、厚土、雷霆、疾风、生命。 圣树根系向下延伸，落叶与污垢随之沉降，象征能量的消散，归为统一的黑暗。 在圣树的底部，同样也生活着一群人，他们掌控强大的破坏之力，带来终结与死亡，他们被称呼为“地底神族”，亦称为黑暗神族，是被诗人和历史学家恐惧的存在。 树顶与树根之间还夹杂着一个更加平凡的世界，这里生活着普通的人类。 人类世界接受着从树顶跌落的七元素，也受到从树根弥漫的黑暗元素影响，对于元素谱系的研究，使得人类世界发展出了魔法文明。 神战的起因已不得而知，原本树顶世界与地底世界并没有连接的通道。 然而，两大神族在人类世界不期而遇，水火不容的地底神族与树顶神族立刻爆发了激烈的冲突——双方均想形成对人间界的掌控，从而得到探知整个圣树奥秘的机会。 树顶神族在人间界种下了用纯净光元素凝聚的树种，后来树种成长为一棵庞大到根系遍布半块那巴达尔大陆的参天巨树。 自此树顶神族建立了人类对圣树的信仰，象征光明势力的圣树教廷也随之诞生。 地底神族的做法更为粗暴，他们自下而上打开了一口竖井，将黑暗元素源源不断地向上倾泻，两大神族在竖井的所在地爆发了一场大战。 最终，人类强者与树顶神族协力击败了地底神族。 虚弱的地底神族退回了树根，但竖井也被他们引爆，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空洞，无时无刻地向人间飘散出混乱无序的黑暗元素，这就是现在位于黑暗之地中心区域的魔枢。 一部分上古神战的幸存者，建立了监视魔枢的镇魔军，警惕地底神族的反扑。 后来七神族联手封印了魔枢，使得魔枢通道再无打开的可能，镇魔军的使命就变为了与不断侵蚀人间界的黑暗元素进行对抗。 神战结束，大陆迎来了和平，人类幸福美满、共贺新生。 这是在卡林迪尔哨狱可以查阅到的历史记载。对于这些内容，佩拉斯并没有太多想要吐槽的地方，毕竟这本书由教廷编制，即便有任何的不实之处，真相也不是他能了解的。 只不过有必要把地底神族写得这么典型反派吗？ 太过鲜明的特征只能让整个故事看起来充满了编造的舞台效果。 或许有更深层的原因，佩拉斯不想去提，那就是在圣树教廷编写的《黑暗生物通志考》里，象征魔物的标记跟他们这些苦役后背的恶魔纹章是一致的。 他顿了顿，不再去想这些琐碎的破事。 看到目的地已经抵达，佩拉斯轻轻扣响了面前的那道木门，得到里面人的应许之后，他推了进去，他闻到了扑面而来的一股酒味。 这是一个年纪四十左右的男人，腿架在桌子上，压着几页散乱的文件，纸张的边角都已经折了起来。 那柄用了大约有十几年的配剑就挂在他的桌边，看起来还是那么破旧。 就跟拥有它的主人一样，这把剑日复一日地过着毫无差别的废人生活，根本不需要上战场杀敌，唯一用得上它的机会，便是拿去切割磨损的皮鞋棱角。 男人上身的护甲脱在一旁，白色衬衣上则洒着几点酒渍，更有一滴酒液从他捏着的酒瓶上摇摇晃晃地落下来。 佩拉斯咳嗽了一声，尽管对方并不为所动，他也像习惯了一般，自顾自地说道：“风暴来了，让干活的先回来吧。” “我不同意，”酒鬼仰面又灌了一口，脸上露出陶醉的表情，细细念叨道：“这几天催得紧，干不完活，我可摆不动上头那老顽固。风暴风暴，这个月都第三次了，又不是细皮嫩肉的小娘们，吹几下反倒健实一些，怕什么。” “我看不懂这次风暴，”佩拉斯看着男人，试图通过对视让他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冷笑着说道，“很有可能会全部没命。” “啪”的一声，酒鬼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 “我说你小子是不是有点得寸进尺了，苦役这种东西本来就是拿来用的，难道我还需要跟他们讲人权？猪养肥了还能宰，奴隶长了腿只会跑，就算不小心用死了，后续的补充要多少就有多少。你以为西部那些小国为什么天天打仗，不打仗哪来的流民？哪里来的奴隶？” 佩拉斯的表情没有变化，只是静静等着男人说完。 然后，他像是早有准备一般，拿出了事先准备的筹码，玩味地说道：“上次风暴，我看到一支尝试走黑暗之地的商队，从马车上的纹章判断，那应该是常年从卢安公国运往阿尔缇亚的梅佐斯商会，卢安高地的矮人酒是皇族才能享用的极品。让我想想，那支商队似乎有一辆运输马车掉队了，到底栽在了哪儿……咦，这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了呢。” 第07章 红发少女 听到这番话，原本不屑的酒鬼队长僵在了那儿。 他的手抖了抖，又一松，那瓶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破酒连着瓶子一起落了下来，他赶忙接住，然后定了定神，咳嗽一声。 “嗯，这个嘛，我觉得现在的有些做法确实是有问题，这么大的风暴还让人出去干活，那不是存心瞎整么。这样吧，我去给哨狱长禀告一声，你，你就干你该干的事去吧！” 酒鬼嘿嘿一笑，搓了搓拳，提了护甲就往身上套，准备尽快把事儿办了。 “有队长这么体恤劳工，回头我的一点心意肯定带到。” 佩拉斯知道这事算是谈成了，他最后客气几句，便准备出门。 这时，他的身后又传来了男人的声音。 “哦，对了，这几天不要到处乱跑，哨狱里出现了几个生面孔，据说是王都过来的大人物。那些人可不像我们这样容易相处，如果不小心撞上，千万记得注意。” 佩拉斯皱起了眉头。 大人物，这是什么意思？ 那些锦衣玉食的贵族们还有闲心不远万里跑到黑暗之地的哨狱？ 不过酒鬼这番好心提醒，倒是让他看起来没有那么令人嫌恶了。 佩拉斯盘算着，冲他这句话，要不回头在酒里就少给他兑点水吧。 兑水总归还是要兑的，这是佩拉斯的基本原则。不能把人伺候得太舒服，否则会越来越难以满足，有所控制，以后也方便慢慢拿捏别人的兴趣，威逼利诱。 “还有一个问题，”男人的表情突然变得很严肃，眼睛看着他说道，“你究竟是什么人？想要辨认出梅佐斯商会的标记，哪怕是卢安公国本国的国民都未必能做到。” “令你惊讶的地方还少么？”佩拉斯耸耸肩，“而且我现在，也就是个普通的苦役。” 男人笑了笑，知道这小子性格很油，抓不着，便只是不置可否地挥退了佩拉斯。尛說Φ紋網 停工指示很快传了下去，苦役们陆陆续续回到堡垒，佩拉斯倚靠在地窖的墙边，石块垒制的粗糙墙壁有些硌人。 他看了看身旁的十几人，借着昏暗的火把亮光辨识他们的面庞。 在堡垒中，类似的地窖还有二十多处，地窖是苦役平常休息的场所。 常年的体力劳作让苦役对生活很麻木，今晚的提早收工没有带来多少喜悦情绪，有些人直接扒拉着角落的干草躺了上去，准备睡觉。 周围没有人交头接耳，也没有人随意走动，气氛非常沉闷。 相比之下，站立着杵在一旁的佩拉斯已经是最奇怪的一员。 在三次清点过后，佩拉斯的神情变得有些凝重，他发现自己这一队少了两个人，马罗克没有回来，还有一个最近才流放到卡林迪尔哨狱的老头也没回来。 再过一会儿，堡垒的大门就将关闭，遗留在外面的苦役尽管不会为自己脱离队伍的行为而遭受惩罚，但今天的风暴有可能会直接杀死他们。 佩拉斯天生有着对黑暗元素的辨识能力，他能够看出哪里的污染更加稀薄，哪里的腐蚀更弱，这项特长成为了他在黑暗之地生活的重要倚仗，使得他可以自由地出入风暴，为“拾荒”增加不少便利，同时也深受酒鬼小队长的“重用”。 如果说，以往穿越风暴是在崇山峻岭中寻找一条跨越天险的秘径，今天的风暴完全是天穹倾覆，让人无处可逃。 佩拉斯甚至怀疑这微弱的圣树火把能否起到应有的作用。 “这白痴，说了赶紧停工回来的。”佩拉斯骂骂咧咧啐了一口，再三犹豫后，他决定出去寻找马罗克。 风暴扩散到这里还有一定的时间，只要在这之前找到他就没有问题。 “佩拉斯你去哪儿？小队长说了不能到处乱窜，要老实待在地窖里。”一个伙伴看他爬上楼梯往地窖门走去，大声地询问道。然而佩拉斯已经没有功夫回应他。 黑暗的甬道里，慢慢降下了一片影子，镶着金丝的斗篷帽沿向后滑落，露出了藏着的一对尖长耳朵，像火焰一般的红色长发顺着女性的背部垂挂下来。 这会儿她已经摘掉了白银面具，因为面具不便于她观察周围的环境，戴起来有些闷。 随着一声轻咦，那只穿着黑色皮毛短靴的脚往前点了点。 “小姐发现什么了吗？”在她的身后，出现了那名身着轻甲，披着件破烂棕色斗篷的老者，在这老者的右眼处，有一道约有十公分长，上下连贯的恐怖刀疤。 “或许吧。”埃希丽斯摊开掌心，神情有些慵懒。 她呼出了一口气，一团浓郁的火元素很快成型，她注视着这团充满灵性的能量，眼神逐渐变得凌厉起来，声音骤然高喝而出。 “净化！” 像是长夜中撕裂天幕的亮光，一道火柱向上喷涌而出，整条甬道里响起了无数凄厉的惨嚎，肉眼可见，一条条扭曲的阴影触须猛地缩进了石壁的缝隙中。 又清除了一个污染源头，总算是干净了一些，埃希丽斯叹了口气，自从来到黑暗之地，这里强大的负面能量让她就感觉极为的不自在。 作为阿利菲尔德家的二女，年仅十六岁就已经晋入二阶的天才，埃希丽斯绝对是格鲁亚帝国的风云人物之一。 她是已经失踪的先代剑圣的关门弟子，更在前不久被教皇指定为了圣域遗物“龙牙剑”的未来继承人。 但说起她最著名的事迹，大概还要回溯到她留在格鲁亚某位皇子追求者脸部的鞋印上。 “镇魔军不愧是抵御黑暗侵袭的中流砥柱，能在这样的环境中一直坚持着，曾经的我应当是有一些误会了。” 埃希丽斯转过身，一手插着腰站着，另一手按着腰间的秘银长剑。 她显得很疲惫。 老者恭敬地拱了供手，“若能够听到小姐这样的评价，奥因大人一定会非常高兴。小姐的火元素掌握近日又上了一个台阶，老夫的剑术无法在这帮上什么忙，真是万分惭愧。” “你我同为帝国效力，不需要那么多无用的礼节，我忧心的只是不知何时才能找到老师的踪迹，看情况，或许我们还要再向魔枢深入一些。等风暴过去，我打算明天一早就启程。罗门先生，我们现在再去四处转转，或许还有几处寄生着黑暗生物的地方，至少尽到一些努力，改善镇魔军同伴们的生存环境，也算是对圣树之誓的履行了。” “小姐仁心。”老者拱着手的身子压得更低了。 他正准备给出建议，察觉到有人闯入，他面色突然一变，厉声道：“什么人？” 黑暗的甬道里有人往后退了几步，隐在拐角处，罗门脸上闪过一丝寒意，右手已经按在长剑上，准备将这位不怀好意的冒犯者就地正法。 “退下。”埃希丽斯则摆了摆手，示意老者放松，自己漫不经心地往前走去。 埃希丽斯的直觉一向很敏锐，她相信来者没有危险。 她走到了拐角处，转过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名年纪相仿的少年，他黑发黑眸，眼睛里流露出紧张还有警惕，身体却没有一点颤抖，正安静地缩在墙角下。 少年长相很俊秀，显得有点孩子气，他衣着整洁，肤色稍白，没有跟哨狱里其他人那样长期被黑暗元素污染的黑青色。 尽管可能是因为营养不足，他的皮肤并不莹润。 这应当是一名镇魔军新兵，原本在接受了指令后，他应该回到堡垒里的兵营去休息，躲避风暴。 然而他却在堡垒里丢失了方向，害怕被责罚因而内心紧张，并且更不认识路过哨狱停歇的自己，所以显得非常谨慎。 看到这样一个少年，埃希丽斯不禁想起几年前也在前线打拼的自己，懵懂、青涩，亦有些跌跌撞撞——应该安抚他一下吗，埃希丽斯如是想到。 然而，反倒是少年先开口了。 意识到自己没办法继续隐藏下去，少年站起身子，用不紧不慢的语气说道：“我叫佩拉斯，尊贵的殿下。对于打扰到二位我感到非常的抱歉，只因我有一位同伴没有回到堡垒，想出去把他带回来，事出紧急所以走了这一条路线。如果方便的话，请容许我通过这里。” 原来是这样，不是迷路了啊。 但听见他说的话，埃希丽斯讶异了片刻，殿下？ 她好久没有被人这样称呼了，难道这个新兵把她当成了王都里那个脾气古怪的破坏狂？但那个小丫头怎么会来这种地方。 愣了一会儿，埃希丽斯这才意识到对方不过是一名平民，根本不可能知道王都里乱七八糟的逸闻趣事。 埃希丽斯松了口气，发觉少年一直在等待自己的答复，她点了点头，表示应允。 得到许可的少年立刻飞奔而出，在经过老者身边时，罗门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怎么，传奇剑士罗门也会对他感兴趣吗？”埃希丽斯踱了回来，歪着脑袋望向老者，说道，“话说镇魔军什么时候开始招收这么年轻的士兵了，他今年才十五六岁吧？” 罗门被她的发言惊到了，这才明白为什么埃希丽斯会靠近这个少年。 老剑士连忙拱身，恭敬地说道：“小姐，他可不是新兵，他至少在这里生活了五年以上的时间。而且他身上还没有任何锻炼过元素能力的痕迹，即便如此，这名年轻人也没有遭受过负面能量的污染……小姐，你应该是能注意到的。” “这么年轻的孩子，不是士兵，那能是什么。”埃希丽斯愣了愣。 第08章 阴影降临 “小姐第一次外出游历，不清楚这些事情很正常。刚刚那名少年，双手在无意识的情况下处于持握状态，镇魔军不会培养使用大剑和长柄武器的新兵，那么他的情况只有一种。” 埃希丽斯原地站定，听着罗门的解释，她的表情也变得愈来愈凝重。 “小姐，你应该知道，黑暗之地除了镇魔军的士兵，还有苦役这种人，”犹豫片刻后，罗门说出了自己的结论，“他的手形是长期从事劳作导致，时间不短，至少在两年以上。” “苦役，这怎么可能？”埃希丽斯按着佩剑的右手轻轻一颤，眼神也一滞。 待在这里两年以上，那他岂不是十二三岁就已经被送过来了？ 苦役不都是罪大恶极之人么，一个小孩又能做出什么。 “那他的同伴是……”埃希丽斯捂住了自己的嘴，转念她又想到了什么，急忙说道：“快拦住他，一个普通人再怎么都不可能在今天的风暴里活下去！” 罗门仍旧恭敬地拱着手，“小姐，容老夫僭越。我不建议在那位年轻人的事情上干涉过多，您与他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即便对他施与再多善意，也不可能改变镇魔军的规矩，您没有办法恢复他的自由身份。既然他终有一日会在黑暗之地结束生命，不如遵循他的心意，放他去为友人一搏，这是最好的处理方式。” “小姐你应该清楚，有些事情本非人力能为。即便可以做到，仅仅因您的一面之缘就把个人意志强加其中，未免太过自私。这是老夫想说的。”罗门没有给埃希丽斯反驳的机会。 老剑士说得没有错。 阿利菲尔德家是有可能改变镇魔军，但埃希丽斯并不能，因为她并不是坐在家主之位上的那个男人，也不像叔叔那样可以不顾帝国和族内人的眼光。 在想要挣脱家族对自己施加的压力之际，再度去借助家族的力量拯救一个不知名的苦役，埃希丽斯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也是她自己太过弱小。 所以，就是他的宿命吗？ 埃希丽斯沉默着，慢慢拉上了斗篷帽，继续往甬道的深处走去。 忘了吧，等到明天，也就是时候离开了。 “你应该知道，你应该清楚，你应该明白……”埃希丽斯念叨着，扶着自己的额头慢慢沿甬道远去，步子有些不稳。 风暴到达卡林迪尔哨狱后，整个堡垒像被浓重的黑尘裹了起来，附近区域肉眼能见度下降到不足一米。 在庞大的堡垒建筑外，有两个普通的哨狱士兵正抵御着狂风蹒跚前行。 “吗的这风暴怎么这么大，老子的腿都要给埋进地里了，呸，风里还全是沙子。” “行了行了，呸，少说两句行不，我可不想陪你吃土。” 风暴期间，哨狱中实力稍强的士兵会被派出巡防，避免黑暗生物摸到堡垒附近，留下隐患。 但要在这种天气里出来，简直是对人身心承受力的挑战。 第一个说话的人，随手一矛刺死了扑过来的暗影兽，骂骂咧咧地说道：“哪有什么厉害东西，只有这种低级的魔物。被这玩意儿打死，只能怪那些奴隶太废物了，还得让我们辛苦劳累一回，真是不值。啊呸。” 奇怪的是，总会有事没事搭他一句的同伴，这一次并没有理他，说话的人本能意识到不妙，回过头看到了令他惊骇欲绝的一幕。 他的同伴正悬挂在半空，一根黝黑的铁棍从他的胸腔正中穿过，漆黑的火焰点燃了流溢出的鲜血，把他的同伴变成了一个熊熊燃烧着黑火的火人。 铁棍的末端被握在一只手中，或许那还不是一只手，只是从破烂袖口里伸出的一团浓郁的黑雾之爪。 这是一个根本看不清面貌的怪物，身高足有两米，像是披着斗篷的人，但它从身体到衣物的每一部分都由纯粹的暗元素凝聚形成。 怪物的头部位置有两点红色的光芒跃动着，冰冷地扫视着世界，那是它的眼睛，而在眼睛下面裂缝一般的空洞，大概是它的嘴巴。 “阿利菲尔德……”黑影的口中呢喃着无法辨识的字节。 下一刻，它手中铁棍的黑火猛一升腾，将上面的人连同肉体与灵魂都焚为了灰烬，化作纯粹的暗元素，变成了黑暗之地风暴的一部分。 剩下的那名士兵也很快遭了毒手，但他在死前将情报用快速通讯魔法通知给了堡垒，驻守堡垒的情报官发动了红色警报魔法阵，也惊动了卡林迪尔的哨狱长。 “怎么回事？”埃希丽斯惊愕地看着突然亮起的墙壁红光。 这时的她刚清理完污染的源头，正准备去休息。 罗门对哨狱方面的事情要更加熟悉，他回道：“这是危险警报，说明在离哨狱很近的地方出现了比较强大的黑暗生物。” “小姐你不必担心。卡林迪尔的哨狱长已经晋入七阶许久，拥有接近八阶的实力，黑暗之地的高位魔物只会在魔枢附近游荡，本地的事情就让他们自行解决吧。” 埃希丽斯本能地感到了一丝不安，这次她没有听取老者的意见。 “我打算出去看看，或许没有这么简单。” “马罗克！喂！你在哪儿！” 昏暗的风暴中，佩拉斯躲避着飞沙一步步地穿梭，这场风暴远比他预想的还要恐怖。 虽然是第一次吸入如此大量的暗元素，佩拉斯发现自己的行动实际上却并没有受到太多影响。 但对马罗克来说，这是肯定捱不过去的。 佩拉斯只希望他能找到紧急躲藏点，减轻受到的伤害。 他努力辨识着在风暴中流动的暗元素，新生的暗元素在颜色上要更为明亮，像黑宝石一样光泽，黑暗之地的暗元素只会在对生命的伤害或直接消灭过程中诞生。 逆着新生暗元素最为浓密的风向，就能寻找到人或者尸体，这也是佩拉斯平时穿越黑暗之地，进行拾荒时路线选择的重要参考。 在劲吹的风暴中，佩拉斯顺利找到了新生暗元素的存在。 他逆着风向前行，翻过了白天劳作时挖出的沟渠，双手在攀爬地面时不慎被尖锐的石碎片割伤，但手上的微小伤痕在风暴中很快又消失不见了。 绕过密布的黑荆棘，强风渐渐变得微弱，佩拉斯的眼前荡开了一片暗元素的海洋，星星点点像火焰一样的漆黑色能量碎片在其中浮沉着。 他还未见过这样的风景，神秘、美丽，像一座静谧的宝石山，却又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那些形同块状水晶的能量碎片，如果跟风暴一起吹出，足以像炮弹一般洞穿低位魔法的防御屏障，对佩拉斯这样的普通人而言是致命的威胁。 眼前的东西，正是黑暗之地在那巴达尔大陆上最宝贵的产出，能量碎片。 黑暗之地出产的暗元素能量碎片品质奇高，在魔法研究机构、镇魔军，甚至是私人市场都有着巨大的需求量。许多人身涉险境、冒死深入魔枢，或许就是为带走一小块碎片。 碎片的高额售价能为一个普通的人类家庭带去不菲的收入，对冒险家来说，它足以折价换购一柄上好的精钢武器。 尽管七神族联合人类抵抗地底神族，世间对黑暗势力深恶痛绝，但黑暗魔法的学习并没有被圣树教廷明令禁止，目前所有的人类魔法学院都设置了黑暗魔法的修习课程。 一片精纯的元素能量碎片，可以充当对应元素的储能装置，或者直接吸收用来增强自身的内魔力。 不论是何种用途，对黑暗元素的使用者而言，它都堪称至宝。 佩拉斯很少见到如此数量庞大的能量碎片，他想往前几步，走近些看，不意之间却撞上了一个高大的身影。 那个身影像是凭白无故突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让他来不及躲闪。 佩拉斯抬起头，看着那对红色的光芒时，整个人如坠冰窖，动作冻结在了原地。 “阿利菲尔德……”黑影口中发出的依旧是难以辨别的字节。 佩拉斯的喉咙有些干涩，他终于明白黑暗之地里那么多的能量碎片是怎么来的了，他本该第一眼就注意到这些东西的。 两套标准的镇魔军士兵盔甲躺在他脚边的不远处，一套的胸甲处有一个巨大的破洞，另一套在腰部被居中斩开。 尽管地面上没有血迹，但这无疑是被派出来的巡防士兵的所有物。 很显然，眼前的这个怪物杀死了两名镇魔军士兵，并毁灭了他们的身躯。 从盔甲的纹饰来看，那是两名二阶的士兵，已经是哨狱守备的中坚力量。 哪怕是在临近魔枢的卡林迪尔哨狱，二阶的士兵也只有六人而已，居然就这么轻易地、无声无息地被抹除了？ 他们在这个世界上的所有痕迹，都活生生被转化为了这些破碎的能量实体。 一想起自己曾经拿着不少能量碎片在手上把玩，佩拉斯突然一阵反胃，感到极其不适。 多少年的苦役经历，居然时至今日才明白真相，什么宝藏——那分明就是死人的尸骨。 黑影似乎没有注意到佩拉斯的异常，它的爪子轻轻拍了拍佩拉斯的肩，然后就松开了，只留下佩拉斯一人在原地发呆。 黑影摇摇晃晃，像梦魇一般错身离开。尛說Φ紋網 豆大的汗珠从佩拉斯的额头上滚落下来，刚刚在鬼门关走了一圈，佩拉斯发现自己的衣服已经完全湿透。 第09章 战场邂逅 黑影是什么，佩拉斯不得而知。 然而同样的感觉，他只有曾经一次在直面魔枢之井时产生过。 那仍然是一次拾荒的经历。 平时佩拉斯不太喜欢深入黑暗之地，因为本能总在驱使他远离那口井，但那次的风暴实在太大了些，佩拉斯抵着沙尘前行，无意间便晃到了魔枢的跟前。 当时他看见从魔枢之井里升腾而出的暗元素，落到地面后直接变成恐怖的七阶魔物“根源之暗”，佩拉斯被远远逾越于当前世界规矩和法则的强大力量所震慑，他甚至直接甩掉了抱在怀里的所有货物，不带犹豫地拔腿就跑。 魔枢是所有亲近圣树生命的禁地，这句话没有半点虚假。 黑影的实力应该还要在“根源之暗”这种高位魔物之上。 但是，为什么会有这种层次的魔物离开魔枢，来到外围的黑暗之地？ 佩拉斯见过哨狱长一面，知道哨狱长是久负盛名的七阶强者，但他怀疑哨狱长根本不可能战胜这个怪物。 “这东西到底要去哪里，是哨狱吗？” 从行进方向看，怪物毫无疑问是要去哨狱，佩拉斯的眼睛眯了起来。 魔物行动向来没有章法，它们不具备智慧，却会破坏建筑、杀害村民，这个怪物虽然能口吐人言，应该也没有太大区别。 如果放任怪物毁了哨狱，自己活下来以后，也只会被黑暗之地其它哨狱的士兵捉住，再发派往别的地方，甚至会因为奥因本人的迁怒而小命不保。 他已经在卡林迪尔哨狱生活了三年时间。 没有特别的想法，生活这种事情平淡地保持着就行，到了别的地方还要重新适应环境，重新认识别人，说不定再找不到像酒鬼一样好说话的上司。 只有在这里，即便身为苦役，他才能找到一点生活的意义。 佩拉斯忍不住想爆粗口，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马罗克人都不知道跑哪去了。 犹豫片刻后，佩拉斯往黑影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不管怎样他还是要保住堡垒，马罗克如果没事，风暴结束后他自己会回来，但哨狱毁了就真的全完了。 从这到堡垒不过几百米的距离，佩拉斯跑得异常辛苦。 直到那一座巨大的石制建筑在眼中的轮廓清晰起来，黑影也重新出现在佩拉斯视野里。 正当他想要赶在黑影之前冲回堡垒，告知大家有险情时，一只手按在了他的肩上，把他摁倒在地，佩拉斯的脸和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吃了满嘴泥土。 感觉后背上仿佛有什么东西压着，佩拉斯努力抬起头，一脸茫然地望向了后方。 不久前刚见过的那个红发少女身子半蹲，左手按着他，膝盖也抵在他的背上，她用一只手做出噤声的动作，皮制手甲看起来非常精致。 “安静。”埃希丽斯这样说道。 少女的眼睛始终没有看向佩拉斯，一直在注视神秘的黑影。 她周身萦绕着沸腾的火元素能量，像屏障般隔绝了能量风暴的影响。 按照那巴达尔大陆的力量体系划分，能够形成实质的元素护体，说明这位年纪相仿的少女已经是一名二阶强者，佩拉斯好不讶异。 “殿下，请问能否从我的身上下来，这应该不会影响您的观察。” 两人的姿势不算特别雅观，佩拉斯也不想一直被垫着，于是发出了询问。 听到熟悉的称呼，埃希丽斯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按倒的人是谁，惊讶之余她露出了一丝喜悦，说道：“是你？你原来还活着啊！” “可能我命比较大吧，让殿下您失望了。”明明埃希丽斯的语气没问题，但内容怎么就怪怪的，佩拉斯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回话了。 “不，我不是这意思，你还活着就好，记得不要离我太远，待会我带你回哨狱。现在我们先躲一会儿……还有，不要叫我殿下了，别的怎么叫都行。”意识到自己的动作似乎太过鲁莽，埃希丽斯终于动了动，她轻盈地一跃，撤到了旁边，然后继续警惕地看着前方。 佩拉斯拍拍身上的泥土站起来，又是一阵风暴袭来，他连忙缩进埃希丽斯的元素领域。 斟酌着自己到底该用什么称呼，老半天过去了，佩拉斯才问道：“那个，你也是来盯着这个怪物的吗？难道哨狱已经察觉到危险了？” 趁着说话的空隙，佩拉斯终于有机会开始打量她。 如果猜测不错，她和刚才那位老剑士应该就是酒鬼队长口中所说的王都来人。 少女身穿红白两色的轻型骑士裙甲，外披一件质地柔软的黑色斗篷，她的长发如瀑布般垂落，在昏黑的沙幕中被周身的火元素照得熠熠生辉，像是烛光映照下盛在杯里的红酒。 看归看，佩拉斯的注意力还是转移到了对少女行头的价值判断上。 比如那件黑色斗篷，同样的做工和材质佩拉斯只见过一次，那是曾经一次在上流社会的拍卖上，用夜虎皮缝制成的手套，以六千金币的天价成交。 一些底蕴不足的家族就算倾尽所有，也不可能买到这样一件斗篷。 更不用说少女身上穿着的那件轻甲，腰间佩剑虽只露出了精巧的剑柄，不知是何处工艺，却镶嵌着连他都认不出来的红色宝石。 全部的行头加总在一起，拥有它的主人却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女。 这是真正的大人物。 所以佩拉斯才会以殿下相称，因为他觉得格鲁亚帝国最庞大的势力必定是皇家。 年轻的二阶，一身上下的武装体现出家族的雄厚财力。 还有，其实她非常的好看，头发被细心地打理着，哪怕是在黑暗之地，她也很注意个人的形象，脸上没有一点污垢。 佩拉斯望着她的面容，怔了怔，很快他低下了头，像是有些胆怯。 太过光明了，明亮到自己像一粒黑色的尘土，会随风飘走。 在问完自己的问题后，佩拉斯便转头看向了黑影。 然而，埃希丽斯并没有注意这个灰头土脸的家伙，甚至没有听见他的提问，只是盯着黑影盯了好一会儿，这才说道：“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听见少女的干净声音，佩拉斯无奈地摇摇头，抹去了沾在脸上的泥土，他回答道：“应该是魔枢过来的，之前我在卡林迪尔哨狱没有见过。哨狱长知道这件事了么？” “嗯。”埃希丽斯点了点头。 “那就赶紧跑啊！你为什么还待在这里？”发现眼前的少女还在静静观望，佩拉斯突然急了，提高声音质问她，像是在训斥不懂事的小女孩。 埃希丽斯错愕地看着他，少年清秀的面庞上露出了不容反驳的强势。 “如果死在这里，你家里估计得找镇魔军的麻烦。” “不是……我不明白，”埃希丽斯压了压眉毛，显得很是困惑，“你是说那个魔物吗，我会死在这？为什么？你应该知道哨狱长的实力吧。” “那你知道它的实力？”佩拉斯抬起手，指向正站立在堡垒面前一动不动，几乎跟昏暗的风暴融为了一体的黑影。 谁也不知道它在做什么，也不知道它在等什么。 埃希丽斯被问住了。 “可是这怎么可能，你是想说它……等等，有人来了！”埃希丽斯看见一个身影从堡垒内走了出来，正是哨狱长，“我们先别说话。” 她把佩拉斯又一次摁在了地上，这次稍微温柔了一些，只埋了他半张脸，两人躲在小沙丘后面一起张望着。Ｗww.ＸＳＺＷω8.ΝΕt 根本没有任何的铺垫，来人与魔物的战斗直接打响。 一道淡蓝色的水系剑气，随着哨狱长手中长剑出鞘，带着无可匹敌的磅礴力量，从肆虐的风暴中将昏暗的天幕一分为二，如毁灭的刀锋直直斩向了黑影。 在这股浩然的杀意面前，佩拉斯的心脏也紧紧一提，他却还来不及惊叹。 刹那之间时间便仿佛静止了，无穷无尽无边无际的茫茫长夜里，伸出了一只缭绕着黑雾的手爪，夺走了所有人的目光。 一息一瞬，又如永恒的时间一般漫长，那只不知从何而来的手爪在黑影身前数公分处，轻轻抓住了剑气，然后像捏碎一块薄饼一样，把剑气轻描淡写地捏碎了。 时间重新开始流动，凭借极端的力量摧毁了哨狱长的剑气，元素被野蛮地打散使得空气中骤然爆炸出刺耳的音啸，埃希丽斯的脸色顿时变得无比苍白。 “即便是魔物，肉体力量怎么可能阻挡元素！”她难以置信回想着刚才发生的一切，嗅到一丝危险气息的她右手按在了佩剑上，“那只手是什么？” 哨狱长安静地注视着眼前的魔物，黑影也仍旧一动不动的站立着。 在先才爆发过一次凶险的交锋后，双方都归于寂静，似乎什么也没发生。 然而这往往才是最紧张的时期。 “利培尔的剑士吗，”魔物口吐人言，咯咯地笑了起来，“弱小。” 风暴声渐渐变小，佩拉斯和埃希丽斯都听清楚了每个字。 “强劲的水系剑气，是利培尔家族那就解释得通了，可这怪物是怎么回事，它刚刚有动用元素吗，我居然没有看清。”埃希丽斯更加不了解了。 “有，他用了。”佩拉斯坚定地点了点头。 他确实看到有一瞬间，空气中的黑暗元素向黑影的手爪汇去，但只是一个瞬间，黑暗元素在达到巅峰后就立刻溃散了。 埃希丽斯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追问。 场间一人一怪的对话又继续下去。 哨狱长深吸了一口气，回答道：“阁下原来是堕落种吗。竟然还保有神志，那为何要侵犯我的领域，杀害我的部下？似乎太过无礼了吧。” “礼？”黑影发出了轻蔑的声音，“你没有资格。我等的是阿利菲尔德。” 第10章 世间至尊 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阿利菲尔德。 黑影提到的自然是格鲁亚帝国的阿利菲尔德家族。 由参与了神战的第一代剑圣创立，延续迄今有数百代历史。 在整个那巴达尔大陆上，阿利菲尔德家都是剑士领域当之无愧的第一门阀，在格鲁亚帝国的权威和声势甚至与皇室比肩。 现今阿利菲尔德家的家主、埃希丽斯的生父维伦·阿利菲尔德在帝国中享有铁血大公的威名。他是皇帝政见的最主要反对者。 不过在许多人看来，这种竞争关系很快便会消失不见。 世人皆知，格鲁亚皇帝有意让贤明勇武的二皇子迎娶维伦的二女。 一旦埃希丽斯成为格鲁亚帝国下一位统治者的伴侣，长期影响格鲁亚帝国发展的两大家族内耗关系将会就此抵达终点。 尽管两位年轻人目前相处得并不是特别融洽，甚至还闹出了鞋印事件这一笑话。 但二皇子对埃希丽斯的倾慕是有目共睹的，倘若大公跟皇帝真的在这方面达成了共识，涉及家族的荣誉与利益，埃希丽斯仰仗的圣树教廷不能成为她反对政治联姻的坚实靠山。 老头子教皇是挺能打，不过绝对不会逾越古老家族传统这一底线。 黑影说他正在等阿利菲尔德，是阿利菲尔德没错。 但究竟是哪一位阿利菲尔德？ 维伦大公不会离开王都，那位周游大陆的龙魔法师最近一次有消息还是在东海岸，他正在探索一处神秘的古代遗迹，无暇返回内陆。 至于另外几位阿利菲尔德家的强者，也没有听说他们有什么黑暗之地的行程安排。 大人物总是很忙的，不是在忙于他们的野心，也是正埋头筹谋着。 那些都是七阶之上的高位强者们，只是眼下确确实实有一位阿利菲尔德。 旅途劳顿，红发的少女恐怕已经在堡垒内休息下了。 哨狱长产生了不详的预感，他察觉到自己已经卷入了一场巨大的阴谋当中。 这个堕落种究竟从何而来，又究竟是哪个狂妄之徒，竟想借它的手除掉格鲁亚帝国未来的王后？ 这名四十岁出头的哨狱长安稳地在岗位上值守了十一年，面对强大的敌人，同样的紧张心情只在曾经参加镇魔军选拔时出现过。 必须在尊贵的殿下遭遇危险之前，尽一切可能解决掉麻烦，以剑士的荣誉起誓。 哪怕，陨落于此。 埃希丽斯当然也听清了黑影所说的，她并没有想得那么复杂。 黑影出现在这里是为了等待一名阿利菲尔德家的人，那个人总不可能会是自己。 十三岁前，埃希丽斯很少离开过阿利菲尔德家的宅邸，一直跟随着师傅修习剑术，或者冥想静坐，为了魔武双修她付出了数倍于常人的努力，才堪堪能有今天的地步。 十三岁到十五岁的三年在父亲麾下参军，她加入了对抗高地兽人的战争，建立了不少功勋，也磨炼出她坚强果敢的品格。 十六岁成人礼后，埃希丽斯前往教廷所在的南方大国爱恩罗伦，接受了为期一年的洗礼，也正是在这段时间，幼年一直教导自己的敬爱的师傅，剑圣布法沃失踪了。 离开教廷后她便心急火燎地四处寻找，始终没有结果。 最后埃希丽斯跟着一个不太确定的消息来到了黑暗之地。 她的人生就像一条无干涉的单向直线，从开始到现在，没有与其它事情产生过交集。 即便在王都的贵族圈，埃希丽斯的圈子也非常小，深居简出，挚友不过三四人。 这个天资聪颖而又执着努力的小女孩，有的是令所有人都仰望的距离，在这段距离里无关人情交际，有的只是作为标杆的自知之明，哪里会有什么人特地在黑暗之地等她？ 更何况，还是一个堕落种。 埃希丽斯一边回想近期家族中是否有人在这一带活动，同时也为哨狱长捏了一把汗。 从刚才轻易打散水系剑气的情形来看，黑影的实力要超过哨狱长不少，应当让罗门先生去帮他一把。 于是埃希丽斯用传讯魔法联络到了不远处的老剑士，呼唤他放弃侦查，立刻往回赶。 “不管你有怎样的目的，这里，再不容许你前进一步。”哨狱长为自己点燃了一支草烟，灰白色的发梢轻轻拂动，眼神宁定。 水蓝色的剑气再度萦绕上他手中的长剑，剑锋低垂，在他身前的地面上划出了一条线。 线分彼此，此路不通。 黑影轻轻扭动着脖子，发出异常的咔嚓声，“你应该很清楚，利培尔剑术擅长猛攻，但无法攻克远胜于自己的强敌。” 那只雾爪摸索着，举起了手中其貌不扬的铁棍。 “你可以安去了。”黑暗元素自黑影的身体内疯狂涌出，像燃烧的火焰肆虐而起。 佩拉斯皱起眉毛，他总觉得这些暗元素相当怪异，却又说不出是哪里出了问题。 “多言无益！”哨狱长右脚轻跺，借着元素之力一脚踏出，身体化为了一道蓝光射向黑影，并连续斩出了三道剑气。 流水无声无息，至柔至和，却能滴水穿石，这三道剑气蕴集了他修行家族剑法的毕生感悟，澄澈的水蓝色从燎原的黑火中破出了一片清明空间，竟压制住了那些浓郁的暗元素。 黑影冷笑，三声脆响过后，剑气再度被那只恐怖的黑爪粉碎，炸成了漫天的氤氲水汽。 能量向四面八方扩散，佩拉斯摸着脸上传来的湿漉感，为哨狱长剑气的浑厚程度感到讶异，更骇然于黑影从无形之中展现的实力。 然而穿过了遮蔽视野的淡蓝色的薄幕，一抹寒芒悄然递出，剑尖处端是一朵小巧的、完完全全由实水凝聚形成的莹蓝色花蓓！ 迷蒙水雾中隐隐传来大海潮音，听潮若雷，骤如冬夏，仿佛飘身海上，在晨钟暮鼓般摄人心魄的轰鸣中，海上莲开，惊涛裂岸。 天涯海角处涌来一道浊白大浪，以吞天覆地之势将千万重量对着黑影当头劈下，已是去而无返的舍命一击。 黑影的笑声变得愈加狂妄，两点跳动的鲜红色眼芒仿佛在诉说他的不屑。 暴雨第一次降临在黑暗之地，没有及时躲到埃希丽斯身旁的佩拉斯猝不及防，浑身上下被淋了个通透。 空气中愤怒的水元素在咆哮，洪流离开了大地，升到天空中盘旋不止，大雨形成无数的径流则在黑色的土地上疯狂肆虐。 在高位强者完全展现出自己的领域时，地面开始微微颤抖，佩拉斯腿也软了。 在哨狱长声势浩大的一击之下，黑影只做了一个微小的动作，让方才刚恢复了一点血色的埃希丽斯再度面色煞白。 黑影漫不经心地抬起了一只爪子，在滔天的暴雨中，像是要接住整片倾覆的天空。 而在他的头顶是一条吞噬了世界的水龙。 “有趣。”黑爪接住了巨浪，就像承住了一点雨滴。 地下生长出十几条由暗元素凝聚的黑色巨手，攀到天空中将水龙撕成了碎片。 又下了一场暴雨。 黑影挥挥手，拍散了所有的水汽，黑暗之地重新笼罩在永夜的天幕中。 “你竟然是……”辽阔的荒漠上，哨狱长低沉的声音未能道尽最后一句话。 随着哨狱长的消散，他的佩剑发出了一声悲鸣，作为品级不低的装备，它在为主人的陨落哀嚎出声。 在水元素幻化出的天地奇观被拍散后，它便从空中落下，像一只断臂般摔在了地面的泥泞中，水蓝色的剑芒不甘心地挣扎着闪烁了两下，却也很快被浑黑的泥水掩盖。 不只是埃希丽斯，一向对元素敏感的佩拉斯也没有明白。 为何黑影最后那一掌来得如此凶悍？气息分明平淡，却又不由分说的强大。 凝结了哨狱长全部魔力的最后一击，早已超越了七阶该有的实力，逼近九阶，方能诞生出水龙吞天的恐怖异象。 即便是执掌镇魔军的奥因本人，格鲁亚帝国四大将军之一，也不敢说自己能毫发无伤地接下，但黑影却做到了，而且还是以那么儿戏的方式。 只是挥了挥手，便雨霁云消。 区别于传统的魔法和武技体系，为了规避魔法师杀伤力强而身体羸弱、武士身体强悍却不及魔法威力大的弊端，目前那巴达尔大陆的战斗职业都修习元素、并依靠元素战斗，从而孕育出了剑士、骑士这种魔武双修职业。 剑士的魔法能力虽不及真正的魔法师，却也极其强悍。 但黑影做了什么？它只是抬起了它那只树枝一样枯瘦的爪子，没有通过吟唱施法，身体也没有元素的庇护，那么强大的力量究竟又是来自何处，能够再施展几次？ “哨狱长他，他……”埃希丽斯的音调开始发颤，右手已经握住了秘银长剑的剑柄，仿佛下一秒就要冲出躲藏的沙丘。 “冷静点，不要紧张，它应该还没有发现我们。”察觉到埃希丽斯的恐惧，佩拉斯按住了她握剑的手，坚定地摇了摇头。 少女匆匆回头看了他一眼，一对火焰瞳眸在刘海下面露了出来，像是阳光照耀的宝石，情绪随着粼粼辉光摇摆不定。 “我，我们现在应该做什么？”埃希丽斯咬了咬牙。 在这一刻，她只是个担惊受怕的小女孩。 “好好藏着，等那位老先生赶回来。” “可罗门先生未见得能……”想起哨狱长的下场，埃希丽斯急了。 “我们什么都做不了，它太强了。你的二阶实力还够不上它一根手指头。”佩拉斯当然知道她想说什么。 而且明明自己处境维艰，这时候还为别人考虑，这丫头是不是脑子有点不太正常？小說中文網 只有一个细节，是唯独佩拉斯一人能够注意到的。 埃希丽斯并未拥有他那样的天赋，即便是作为人族罕见的天才，在修习火元素后埃希丽斯也只能看见元素简单流动的轨迹，并不能看到元素世界的全貌。 在那只黑爪抬起时，佩拉斯觉察到环境中的暗元素重重一沉，像是臣子谒见皇帝，收敛了所有的威能。 那一刻，黑影绝非是向黑暗元素请求借助力量的仆人，更像是凌驾元素之上的掌控者。 这是根本不可想象的。 第11章 圣树光明 肆虐的冷风吹过，埃希丽斯感到一股冰寒席卷了全身，她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半人高的黑荆棘割破了她裸露在手甲外的指尖，但是她浑然未觉。 佩拉斯看了埃希丽斯一眼，像是下定了决心，用询问的语气说道：“跑吧？它似乎是在这里等什么人，现在走我们还有机会离开，我可以带你走出能量风暴。” “跑？”埃希丽斯双目有些出神。 是的，这大概已经是最好的方法，至少她绝无可能在黑影的一击之下存活，现在更对罗门老先生能否战胜它抱有很大的疑惑。 可是，如果它真的是在等一位阿利菲尔德的族人该怎么办。 如果那人就是自己的家人呢？ “不，我不能走……我至少要在这里待到最后一刻，以我们现在的实力，应该不会被它放在眼里，藏好自己就行。” 埃希丽斯咬咬牙，又重新伏在了土丘前，说道：“哨狱长已经死了。这恐怕会是黑暗之地百年以来出现的最大灾害，我必须了解它的情报。我有义务把这里发生的一切，带回王都告诉大家。” 佩拉斯注视着身旁的女孩，看到她双手发抖仍然在死撑，他愈发不明地叹了口气。 就在这时，黑影像机械一般，以缓慢的速度转过了身，看向他们所在的方向。 黑影头颅上眼睛位置两点妖异的红芒直直地对着两人。 随后它的口部像是阴影被撕裂，绽放出一道扭曲的笑容，开口说道：“真是让我失望啊……阿利菲尔德，你还要在那地方躲藏多久。既然有勇气来到这，为何不敢面对这副面孔的我，你的剑已经迟钝到这种地步了吗？” 黑影的嗓音很嘶哑，嘶哑到就像是地狱深处的恶鬼，用取下的人骨在粗糙的岩面上摩擦。 听到黑影的声音，埃希丽斯茫然地站了起来，遥望着那个魔物，她的尖长耳朵轻轻地动了动，仿佛在分辨什么。 享有自然恩馈的精灵族有着敏锐的感知能力，很多都能成为天生的射手，埃希丽斯继承了母亲高贵的血统，作为半精灵的她在这一方面也同样出色。 风带来了沙土，拂动着干燥的大地，黑荆棘的躯体被拉伸、扭动，发出了像是鲜润木材被掰动一样的吱呀声，埃希丽斯内心深处有什么也被轻轻掰动着。 阿利菲尔德。 反复念叨着五个字，埃希丽斯说不出来这种心情是什么。 只是一定有什么东西在那里，烙印在难以磨灭的内心深处，像谁的期待谁的呼唤，让她迫切地想要开口回应。 然而涌起的心情酝酿出密布的阴云，突然又雨霁天晴，那怅然的感觉，除了肺腑间有些潮湿感的重压，竟是再见不着痕迹。 埃希丽斯摸了摸自己的面庞，一头火焰般的长发颜色垂了下来，神情有些黯淡。 包括少女脸上细微神情变化，将场间发生一切都收入眼中的人是佩拉斯。 “她是阿利菲尔德家的人，不是皇族？” 佩拉斯在黑暗之地生活了很多年，阿利菲尔德家族的名声一直显赫在外，加上镇魔军本身便是格鲁亚帝国所属，哨狱图书室里保存着很多有关帝国的资料，佩拉斯一直是清楚的。 阿利菲尔德家族所在的格鲁亚帝国，以军事实力闻名大陆中域，其国民骁勇善战、犹多猛士，加上一直负责镇守黑暗之地，格鲁亚帝国与执掌光明的圣树教廷关系密切，享有稳固的统治威权。 格鲁亚的王都沃尔加德，市井小民间流传着一王一公三大将的说法。 这一说法是指，而今帝国的中流砥柱只有五人。 而在这六人中，仅阿利菲尔德一家便占了两人，其中包括地位仅次于皇帝的铁血大公维伦以及执掌近卫剑士团的利亚将军。 号称“火焰之翼”的阿利菲尔德近卫剑士团与格鲁亚黑骑士团、镇魔军歼灭部队，三者并称为格鲁亚最强战力，近卫剑士团更是负责境内大小数十个城市守备的精锐力量。 从战争年代走出的格鲁亚帝国，烽火硝烟弥漫的血涂大地上从来只有两面旗帜飘摇，一面是象征杀戮的格鲁亚黑狼王旗，另一面即是焚心之火的阿利菲尔德家族纹章旗。 在黑狼大帝与先代阿利菲尔德家主订下盟誓之约后，这两面旗帜伴随着这个庞大帝国的崛起过程，化身为无数人心中的噩梦，亦成为一个时代的符号。 从没落到权势滔天，从无名到令人恐惧，足够的鲜血与死亡时刻提醒着那些内心留存着一丝侥幸与不敬的人。 锋芒之下唯有臣服可言。 否则，那两面旗帜的森寒气息下一秒便会降临到他们头上。 帝国的公主也许是一个花瓶，但阿利菲尔德家的长女绝对不是摆设，剑术世家的风气一向开放，只要实力达到家族至强，她完全可以成为下一任家主。 从远涉黑暗之地身边还跟随着一名高位强者作为护卫就可以看出，这名少女在家族中的地位显然举足轻重，所以佩拉斯早先那一声殿下，喊得倒也未失妥当。 为什么黑影刚才放过了自己，现在又要喊破他们的存在？ 如果少女是阿利菲尔德家的人，这一切就解释得通，目标出现，杀手自然也就不用再克制自己，更不该再保持沉默。 佩拉斯已经想通了哨狱长毫不犹豫选择舍命的理由，阿利菲尔德家再如何强大，也没有办法把手伸到这暗无天日的魔枢旁边。 倘若黑影的目的真的是杀人，放由它的行径，那绝对会在剑士职业者中引发震荡。 当阿利菲尔德家族以无可阻碍的强硬姿态登上人间权力的高点之际，这同时也确立了剑士职业在世间的地位。 或许在未来，阿利菲尔德真正有能力君临顶峰，传奇家族的追随者队伍会更加庞大。 因为剑维系在一起，阿利菲尔德成为了剑士职业的象征，那么阿利菲尔德的尊严，就是所有剑士的尊严。 黑影缓慢地走了过来，他瘦削的身体像沙漠中的死木，用一种歪曲的状态站立着，在那只右爪上倒拖着一根黝黑的无名铁棍，像野蛮的凶器。 “阿利菲尔德啊。” “我的阿利菲尔德啊。” 黑影一遍一遍地呢喃着，不厌其烦地细语，重复称呼同一个名谓，慢慢靠近埃希丽斯，身体里像是住着一个疯了的老头。 佩拉斯下意识抓住埃希丽斯，想要带着她马上逃离，但刚刚触碰到那只冰凉的小手，一阵满是恶意的暗元素波动就从埃希丽斯的手上传递过来，直接震飞了他。 佩拉斯像是玩偶一样在地上翻出十几米，滚进一片黑荆棘丛。 黑暗元素如同蛛网一样从黑影的指尖飘出，飘向了埃希丽斯，茧一般将她慢慢包裹起来。 “抓住你了，我的阿利菲尔德。”黑影的声音愈发高亢、响亮，带着一丝若隐若现的兴奋，它又走近了许多，剧烈颤抖着。 埃希丽斯呆呆地站立，漂亮的红色双眼蒙上了一层灰雾，只剩下空洞。 佩拉斯挣扎着爬起来，按着刺进双掌和大腿的荆棘，对着不知姓名的少女大声喊叫。 可是她似乎飘向了别处，听不见声音。 他并不知道少女的真名，这让二人之间像是隔着无形的屏障，有着十足的距离感。 “啊哈。善良，正义，勇敢，充满了生命辉光的温暖之火。今天便要在此熄灭了。” 就在黑影距离埃希丽斯仅有不到十米的距离时，一颗灿烂的白星骤然点亮了夜空，那是一阶的光属性魔法照明弹。 佩拉斯痛苦地遮住了双眼，抵抗着突如其来的烧灼感。 “是树底下那些爬虫们的臭味。”黑影抬起头望向那团光明，眼中露出了一丝厌憎，周身的黑火燃烧得更加猛烈。 四名身着白色法袍的人从浓郁的黑暗中慢慢走出，将埃希丽斯、黑影还有佩拉斯围在当中。 从魔力波动来看，这四名魔法师都已经踏入了高位领域，待看清来人后，佩拉斯倒吸一口凉气——难怪她敢身涉险地，竟然还留着这样的后手在暗中悄悄保护。尐説φ呅蛧 白色的魔法袍上有一个醒目的图案，一棵参天巨树拔地而起，分出千万树枝，每根树枝上生长着金色或绿色的叶片，如同人体无数的经络，向至高天穹延伸。 “没想到在上一次联合清扫过后，竟然还留下了如此强大的堕落种。”一名魔法师惊讶地说道。 “让他离开魔枢杀害了一名哨狱长，是我们来晚了。”有人补充。 “堕落者，罪大恶极。”第三人也开口了。 “安静。罗门的判断是对的，幸好我们四人暗中跟随埃希丽斯殿下，只要我们在，任何污秽都将无所遁形。” 为首者挥了挥手，在他身后显现出一人，正是佩拉斯之前见到的那名老剑士，现在他按剑立在了一旁。 黑影的语气有些调笑，身形摇晃着，两点红芒戏谑地环视了一圈。 很快他便说道：“难怪刚才就觉察到附近有些令人作呕的气息，还以为是哪只不开眼的食尸鬼，原来是你们这四个老不死的。怎么，舍得从教廷出来了，就不怕被肮脏的俗世脏了鞋？” 听到讥讽，四名魔法师颜色不变，为首的魔法师向前一步厉喝道：“无礼之徒，我们是圣树教廷光明祠四长老，不论你生前的来头有多大，今天便要把你的灵魂也消灭在此！” “哈哈哈哈……圣树，好一个残暴凶恶之名。我活着时候的债都未来找你们讨要，现在就连死后的事情你们都想管了么？” 第12章 堕落传奇 四名魔法师根本懒得理会黑影不知所谓的发言。wＷＷ.xszＷω㈧.йêt 堕落种能算是活着的人吗？ 既然代表地底势力，又来自魔枢，那么早已经不属于光明一方，没有对话的必要。 “光明，与圣树同在！”他们的声音变得无比威严，乳白色的元素光晕在他们脚下联结成阵，将黑影圈在里面。 佩拉斯感到身旁的光元素骤然浓郁，胸口像是窒息一般疼痛起来。 几道光链攀上了黑影的双足，束缚着它的行动，法阵的范围是四名魔法师联合瞬发的高位魔法光明印。 “广阔的天空，” “浩瀚的海洋，” “无边的大地，” “匍匐于至高圣树下的人族向您咏叹，请求伟大神明的帮助，赐予我们涤荡地底污秽的崇高力量！”四名魔法师的吟唱合至一处，双手合十，高声颂道，“以圣树之名，净化一切！” 吟唱完毕后，庞大的漩涡云出现在了佩拉斯的头顶，一颗金色的光元素球在漩涡正中旋转着，绞起一丝丝一缕缕的能量，引起了天象的异变，形成了卷云状的金色光元素涡流。 云层中央冒出了剑尖的形状，一柄巨型光剑缓缓向下，露出了约有二十米长的剑身。 剑身缭绕着庞大的能量，高悬着驱散了周围的暗元素，在光明的照耀下，周围生长着的黑荆棘因为体内蕴含了大量暗元素，一时间齐齐地迅速枯萎，升起青烟。 一阵阵的能量波动中，佩拉斯感到了光元素对自己的排斥，他的皮肤开始发痒、刺痛，那是光元素对他绝无善意的征兆。 这一剑下来，且不说黑影如何，佩拉斯自己必将灰飞烟灭。 佩拉斯下意识想要逃跑，却发现脚上也缠了几道光链，顿时变得面如土色，他骂咧咧地念道：“靠，老子跟那漂亮小妞是一伙的啊，你们都是瞎子吗。” 但他其实很清楚，这时候就算大跳几下，拼命冲对面高喊“我是苦役”，这样的说辞在圣树教廷的大人物耳里估计跟“我是蚂蚁”也没什么区别，不可能让他们停下攻击。 嘉奖替“除魔”做出重大贡献的苦役，那是镇魔军树立模范形象时才会做的事。 佩拉斯不想死，何况是跟着魔物一起被圣树教廷净化。 “又是剑，你们怎么都一个德性。”黑影就站在佩拉斯的身前。 佩拉斯一愣，发现自己全然忘了这个怪物的存在。 他内心突然很希望黑影能够做点什么，就像刚才抬起手轻松湮灭水龙一样，把光剑还有这道锁链全都毁掉，至少制造一些混乱，这样他才能试试有没有机会逃出去。 原本越发畏惧它的实力，此刻佩拉斯却越觉得黑影才能救下自己一命。 但他又非常矛盾，如果四名魔法师都不是它的对手，最后都被黑影如出一辙地拍死，事情究竟会发展到什么地步。 黑影会再一次放过自己吗？会放过阿利菲尔德家的少女吗？ 埃希丽斯应该是中了什么精神控制，不知道黑影究竟想对她做什么，不过好在没有在她的脚上看见锁链，那她便是没有被光元素判定为敌人，不会出现性命危险。 但事情的决定权并不在他的手上，佩拉斯也没有必要忧愁——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天下雨就带伞，娘嫁人就认命，跟他都没有关系。 “一直苦闷没机会亲手捏死你们这些老爬虫，没想到你们居然还会来到我的领地。九阶法术之上的禁咒吗？可惜威力一般。呵呵哈哈哈，圣树教廷这种肮脏、虚伪的光明，还不足以净化我！” 黑影突然打了一个响指，尖啸的音波向四面八方扩散，激起一道厉风。 四名魔法师齐齐吐出一口鲜血，巨大的光剑险些直接崩碎，全靠为首者勉力撑着，才不至于瓦解。 这是什么招式？ 佩拉斯痛苦地捂着耳朵，脑袋里像开了花一样混乱。 这确确实实是响指，一个单纯的响指，没有任何元素波动，只是非常的响，响到足以穿刺耳膜。 响指打出的一瞬，强大的音波恰巧碰撞在了那个禁咒即将完成、光元素最为活跃，也是需要魔法师本人精神高度集中的时间。 顷刻，禁咒法术被打断，引起了严重的元素反噬，四名八阶法师全部重伤。 光明印的锁链在刚才的音波中同时粉碎，埃希丽斯猛然回过神，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尽管因那一发响指饱受折磨，佩拉斯始终是场上最清醒的人，因为他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佩拉斯立刻转身冲出，抓起埃希丽斯的手，把她拽起来，头也不回地往外跑去。 身后的少女惊呼出声：“你要做什么？” “我看得见暗元素场域，知道可以从哪里逃出能量风暴！刚刚在风暴里你保护了我，现在我也有保护你的责任，快跑吧，我们打不过它的！那四个老头肯定也不行的。” 黑影已经摆明了自己的目标，让她继续待在这肯定会出事，作为男人，又怎么可以放任一名女性在自己的面前遭遇危险？ 埃希丽斯愣在了那里，忽然间忘了反抗，佩拉斯便抓着她的手腕大步往外跑去。 “就让圣女殿下先离开这里，罗门，压制住堕落种！我们需要一点时间重新驱动禁咒。”魔法师领队单手拄着法杖，缓缓站了起来。 闻言老剑士点点头，手上剑刃银光一闪，直接冲向了黑影。 明明知道猎物在逃跑，黑影却看都没看向佩拉斯和埃希丽斯，它的目光始终咬着那四名白袍法师。 看着他们长袍上的圣树图纹，黑影眼中两朵红色的瞳火跳跃着，饶有兴趣地说道：“终有一日我会斩断圣树，将你们这些刽子手统统杀绝，血染教廷。” 发现老剑士已经逼近，黑影狂笑着把手中的无名铁棍砸向了来者。 其时也不过转瞬，其势却锐不可当，这铁棍浅显至极的一抛，带着狂暴的黑暗元素，重重地打在了罗门的剑上。 老剑士几乎使出了全力，凭借充盈的鲜绿色元素剑气，他才将那根铁棍堪堪挡了下来。 因为被生生逼退，罗门的鞋在荒漠上犁出了十余尺的长痕。 然后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铁棍的外壳开始慢慢剥落，内部渐渐显露出了另一种材料，透过崩坏的外壳去看，能看到满目的白玉色，散发着淡淡的寒凉，质地却是超过金属的坚硬。 罗门瞥见了，一时按捺不住心中的惊涛骇浪，颤抖着说道：“这，这是……龙牙剑！你难道是他？” 龙牙剑，圣树教廷的三神器之一，由上古时期神龙遗族的利齿打造而成。 龙牙剑历来被教皇赐予大陆上用剑的强者，在埃希丽斯被指定为下一任龙牙剑的继承者时，龙牙剑并没有保存在教廷，而是随着它上一位主人失踪了。 过去教廷曾希望用龙牙剑来笼络一个人，劝说他归顺教廷，投入光明神的怀抱，却遭到了对方的拒绝，而上一位持有龙牙剑的人，正是埃希丽斯一直在寻找的师傅。 九阶巅峰实力的至强者，性格孤僻、自由散漫，喜好在大陆上四处游历的剑圣布法沃。 “以布法沃之名，龙牙，洞穿一切。”像是听到了询问，黑影笑了起来。 随着它枯瘦的手指一点，龙牙剑彻底挣脱了外壳的束缚，在纷飞的铁屑中，露出了它的真容。 这是一柄极其简单的剑，没有任何人工装饰，剑身剑柄浑然一体，由一整根龙牙雕琢而来，它通体洁白如玉，稍稍有些透明。 虽是这样一柄轻巧的剑，没人敢小觑它的锋锐程度。 龙牙剑化为一道白光，一剑就将罗门推出了数百米远，推离了主战场，并连续进行着狂暴的斩击，仿佛是剑圣本人在身前挥动着它，这让老剑士感到了巨大的压力。 怎么可能？如果刚才只是猜测身材，但黑影先前发出的命令不可能有假。 那是以布法沃之名进行的吟唱，而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被龙牙剑承认的布法沃。 罗门从未想到自己竟会以这样的形式同老朋友相逢。 “到底发生了什么，告诉我！为什么你会变成堕落种，布法沃！剑士的尊严难道也无法让你抵抗魔枢的侵蚀吗！”罗门疯狂地喊道，声音借助斗气放大，向黑影质问着。 “剑圣布法沃，”为首的白袍魔法师也惊呆了，“怎么会是那个野蛮的异端？” “布法沃，是老师……” “老师！”正浑浑噩噩往外跑去的埃希丽斯听到他们的对话，浑身一颤，甩开了抓住自己的手。 跑在前头的佩拉斯失去控制，一下子摔倒在地，等他回过头看，埃希丽斯又沿着来路跑了回去。 这个女的怎么会叫那个黑影老师，佩拉斯差点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然而，埃希丽斯一路跌跌撞撞地跑回去，嘴里还在反复地喊着老师，倒是让他不得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怪不得这个贵族小姐这么大胆，不远千里跑来黑暗之地，敢情是跟地头蛇有着奇怪的师徒关系。 但是姑娘，难道没听见刚才你老师说的吗？ 他可是要把你这团温暖可爱的小火苗给熄灭了，这个魔物不是你的老师，它已经是个变态了，现在回去不是正好着了他的道了么。 第13章 虚伪正义 佩拉斯没有犹豫，骂骂咧咧爬起来后，他转身追了上去。 他只希望四个老家伙可以多撑一会儿。 “侵蚀，”黑影笑了笑，“你以为这世间能有什么东西能侵蚀全盛时期的我。九阶巅峰强者，整个那巴达尔大陆也不过十指之数。” “我是自己投入魔枢的，黑暗之源赐予了我全新的力量。” 埃希丽斯恰好赶了回来，红色的长发上粘着不少尘土，正听见黑影的最后一句话，脸色登时煞白，“为什么，为什么要背叛圣树？” 不可能是为了力量。埃希丽斯知道自己的老师绝不是这样的人。 布法沃虽然一向不喜欢与人交流，性格内向，也不依附于任何家族，平时独自行走于大陆，但平民出身的他心地善良、为人正直，经常帮助那些困难的人。 即便跟圣树教廷有摩擦，可老师没有背叛人族的理由。 他就算再生性散漫，不喜欢被束缚在一个势力当中，可他也是有家室，有着妻儿跟子女的人啊。 一定，一定有什么原因。 埃希丽斯咬着自己的下唇，定定地看着黑影，希望得到答案。 但令埃希丽斯更加绝望的是，黑影并没有转过头，只是单纯地忽略了她，仿佛她根本不存在。 “这方法究竟是谁告诉你的！”白袍魔法师原先还只是震惊，然而听见布法沃讲到自己并非是被侵蚀而是主动投入了魔枢，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关键的事情，厉声质问道。 “六年前，我不是随教皇老儿远征过信奉地底神族的域外教廷么，亲手斩杀那一任的教皇时，他在临死之际告诉了我这个方法。” 布法沃当然知道对方指的是什么。 魔化的途径有无数种，但鲜有人知道原来还可以通过将肉体投入魔枢来实现，圣树教廷千方百计地想要铲除域外教会，为的就是藏住这一秘密。 镇魔军在黑暗之地镇守，不仅仅是防止魔物逃逸，亦有封锁圈禁之意。 正如卡林迪尔哨狱的规矩：假使守卫士兵发现身份不明而又无法自证的旅人，通常的处置是格杀勿论。 白袍魔法师的脸色变得青红不定，同时他还意识到一件更为严重的事情。 他的目光转至刚刚小跑到埃希丽斯身边的佩拉斯，然后依次扫过埃希丽斯和罗门，有些凝重地说道：“刚刚这个异端所说的话都听见了吧。殿下您身份尊贵，我无权过问，但这是我教廷不得不封死的秘密，今日听闻之事，请您务必要守口如瓶。” 看见埃希丽斯愣愣地点了点头后，白袍魔法师对着远处的人喊道：“罗门先生！” 远处的老剑士刚与龙牙剑缠斗完毕，拄着剑休息，干脆利落地予以了回应，说道：“以剑士之名起誓，我罗门亦将死守此事，绝不危害人族。” 黑影在一旁并没有动静，仿佛是在看戏。 “那么最后便是你了。”当白袍魔法师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时，佩拉斯本能地感到了畏惧，他不由地缩了一步。 “你是哪家的血脉，如若平民出身，是否曾在一家族登记过相应职阶？” 佩拉斯现在真想打自己一巴掌。 原本他不过是想回来带走埃希丽斯，却无意之间听到了可能惹来杀身之祸的秘密，魔枢居然能让人转化为堕落种？ 这消息传出去无疑会引起巨大的震荡。 要知道魔枢是直接沟通地底世界的唯一通道，就跟圣树在光明信众心中的地位一样，魔枢也是黑暗信众的至高图腾。 最粗俗的说法是，如果狂信徒们知道跟教皇老头上床便能成为光明神的奴仆，那她们、甚至是他们，都不会抗拒这种疯狂的念头。 谁都可以说自己能守住秘密，关键在于能否取信他人。 他这是在问自己有没有身世背景可以用于担保，如果没有身世背景，至少也要有作为武者或魔法师的经历，以荣誉起誓。 这个白袍魔法师，恰恰是佩拉斯最恐惧的那一类人。 因为自己一无所有，所以在这类人面前他才会显得极端的弱小跟无力。 眼见得冷汗如豆，佩拉斯张大了嘴却什么也没说。 白袍魔法师有些不耐烦了，大概是想到了什么，他轻轻打了个响指，一阵光元素的波动横扫过后，佩拉斯的头顶上便浮现出了一幅恶魔纹章，显现出刺目的深黑。 佩拉斯有些僵硬地抬起了头，当觉察到背部纹章传来一阵烧灼感的时候，他就明白发生什么了，他背部的图案被激发了。 这通常是在苦役逃跑的情况下，进行搜索与抓捕的方法。 人类王国的各个关口、城门都设置有检测恶魔的法术，只要背负这个纹章，他就永无自由可言。 这一时刻，屈辱、畏惧、绝望的心理盘绞在一起，佩拉斯的脸变得有些发青，他疲惫地笑了笑，并不打算去辩解什么。 身份已明，对方不会听进他说的任何一个字的。 只是当这幅恶魔纹章出现时，黑影轻轻偏转过了头，有些疑惑地看了佩拉斯一眼。 “果然是这样，不过是想试试这个一阶的检测法术罢了。既然是役魔者，那就简单了，我记得镇魔军每年都有大量的损耗名额，杀了也无妨，直接净化而死吧。” 白袍魔法师点了点头，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他举起了手中的魔法杖，光元素在末端的能量水晶上凝结，下一秒便将击向佩拉斯。 佩拉斯的脑袋霎时一片空白。 “等一下！”就在他已经放弃抵抗，甚至闭上了眼睛的时候，佩拉斯看见那个红发的少女一下冲到了自己的身前。 埃希丽斯张开了两臂，把他护在了身后。 少女转过头看了看他，眼神中竟有一丝恐惧。 “殿下，为何要阻拦我。”白袍魔法师的眼中露出了不快。 “他是阿利菲尔德家的人，是我的人，你不能杀他！”埃希丽斯有些慌乱地辩解道。 “即便维伦大公在此，也没有不经过问便从役魔者中挑选家臣的做法，哪怕奥因将军能被您说服、同意这般无稽的行径，圣树教廷也绝不会洗去他背后的恶魔纹章。殿下您应该清楚，继续阻拦是没有意义的，您现在的善心很可能会危害到人族。”ωww.xＳＺＷω㈧.ＮēΤ 白袍魔法师没有退让，他自然看得出埃希丽斯不过是想袒护这个年轻人，可这种袒护真的有什么必要吗？ 与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一个出身卑微低贱的役魔者，俗称的苦役，哪里需要这么用心对待，死在黑暗之地难道不是他们的本分？ “刚刚我们一直都待在一块。他想救我，他本可以离开这里，但是他回来了，不惜生命危险保护我，这难道不够吗！”埃希丽斯不明白为什么老魔法师执意要杀了他，事情完全可以用另一种方法解决，这样的行为根本才是没有必要的。 “殿下您而今为一个不知姓名的野小子忧心，可不知您身后那些忠心追随的骑士与公子有何感想？您还年轻，但您天资优异，又贵为阿利菲尔德家的二女，有朝一日您终会发现，这世上所有男人对您的好意都是理所应当的，并不值得珍惜。” “不要忘了，您的身上还背负着与二皇子的婚约，这才是世人乐见的结果。” 白袍魔法师不免有些嘲弄。 埃希丽斯眼瞳剧烈一颤，她还想要开口，白袍魔法师捻动手指，用出一个禁锢法术，将埃希丽斯锁在原地，然后他又抛出一个移动魔法，将埃希丽斯不由分说地丢在了身后。 “不，你们不能杀他，他一直在帮助我，他是一个善良的人！” 善良，多么无力的字眼。 眼见白袍魔法师手中法杖的光芒越来越甚，一步步逼近佩拉斯，埃希丽斯拼命挣扎着，然而无奈双手都被元素凝成的锁链牢牢定住，只能越来越绝望。 罗门远远看到这一幕，闭上了眼睛，也不愿去看。 佩拉斯没有动，或许他应该转身逃跑，但是他心里很清楚，该来的总会来。 一个高位的光明魔法师，放在整个大陆都是屈指可数的顶尖强者，他一个小小的普通人在这样的角色面前，哪来的资本逃跑？ 他只是觉得很想笑。 被历代侍奉的皇家抛弃，因触怒皇女被卖到奴隶市场，即便如此还不够，还被那家人当作军需品捐给镇魔军充当苦役，真正将身份压到不可再低的卑微。 但佩拉斯做错过什么？为什么所有人都要这样对他？ 没有人会去听一个苦役解释，哪怕是看上去与自己有万分交情的酒鬼小队长，善意的提醒背后，也只不过是担心在佩拉斯死后没有人会冒着风险给他寻酒喝。 即便佩拉斯能够活着离开黑暗之地，人类王国也不会有他的容身之处。 有的事情从一开始错了之后，再不会有翻身的余地。 算了吧。 跟着那些苦役同伴们一道无声无息地在黑暗之地死去，还不如在这里了结自己的一生，至少有人在看着他。 那名红发少女想帮助他，看见他背后显现的恶魔纹章，她是第一个站到自己身前的人。 他不后悔自己留了下来，不是她的责任。 要怪只能怪自己命不好，如果身为平民，或许还有机会凭借努力，成为她的一名侍从。 但是，谁让他只是一名苦役。 佩拉斯没有闭上眼睛，反而松了一口气，看着走向自己的人，他笑了起来。 虽说是对付一个普通的苦役，但为确保万无一失，眼下白袍魔法师使用的法术是连灵魂都会湮灭的高位净化魔法，需要一段时间去凝聚咒文。 此刻法杖的光华已到达极致，法师再不迟疑，他高高举起一杖挥落，滔天的圣光便从佩拉斯的头顶垂直落下。 第14章 神语魔法 在浩瀚的光明中，佩拉斯听见埃希丽斯呼唤他的声音，然而他却什么都看不清了。 “真是个活泼可爱的姑娘，听说就要嫁人了，不知道以后会不会记得我呢，唉。” 佩拉斯的心里这样想着，又难过起来。 就在这片耀眼的光亮将一切定格时，佩拉斯忽然瞥见眼角一团黑紫色的火焰，。 然后，他便听见一个声音轻蔑地说道：“我记得，我可没有允许你们在我的面前杀人。” 佩拉斯的瞳孔骤然一缩。 眼前吹过一阵狂暴的疾风，暗元素的洪流生生将光明轰散，分作两道绕过了佩拉斯站立的位置。 佩拉斯终于从炫目的光明中挣脱出来，方才看见那个恐怖的黑影站在了自己的身前，将他翼庇在后。 “你，你不是……” 望见替自己挡下了所有攻击的布法沃，佩拉斯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au 他本想问的是“你不才是来杀人的么”，但思及布法沃刚刚袒护他的狂傲发言，很快又把后半句话咽了下去。 “布法沃！”白袍魔法师脸色变得相当难看，他拿着法杖犹豫半天，不知该不该放下。 “这小家伙看着有眼缘，想救便救了，没什么原因，你对我的做法有意见？”布法沃知道老头是在诘问他，他没有兴趣回答，只想顺着嘲讽几句。 “你这是在挑衅整个圣树教廷。”白袍魔法师看着他，知道现在自己并不能做什么，于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缓缓平复下来。 “是不是因为安逸的日子过得太久，所以脑子才出现了问题？”布法沃没想到能从白袍魔法师的口中听到这么一句话，反而笑了起来。 “挑衅。你觉得以而今的模样，我还会在意这些么？口气不小，不如去猜猜教皇老头他自己有没有胆量踏足魔枢。这里是黑暗之地，这是我的领域，你们欠下的血债我未曾上门讨还，现在竟敢不知死活地出现在我的眼皮底下。我今天便成全你们，亲手送你们归西，谁都别想逃！”布法沃扬起枯瘦的爪子，凌空一舞，滔天黑焰从他的身周涌现，形成摧压之势。 “龙牙，归来！”布法沃向远处悬停的圣剑发出召唤。 但令他意外的是，龙牙剑并没有像预期那般飞回他的手中，甚至没有散发出光芒对他的指示做出回应。 布法沃眼睛处的两点红芒闪了闪，冰冷地重复了一遍指令，然而龙牙剑依旧纹丝不动。 这时候，他才听见从远处的老剑士那里传来了虚弱的笑声，显然在嘲笑他。 “原来是这样，我早该发现的……” 布法沃注意到罗门手上拿着的一页书卷，猜出那是什么之后，他平静地说道：“前人失踪，自然有后人继任。” “新剑圣羽翼未丰，深入黑暗之地，身边怎么可能没有一件重宝。” “陛下用于收回龙牙剑的手谕，一直都放在我的身上。在刚刚交手的过程中，我抹除了魔枢给龙牙剑打上的烙印，现在它已经自由了，”拄着剑的罗门望着布法沃，疲惫地笑了笑，“没有魔枢的束缚，龙牙剑绝不可能听从你这个堕落种。你不配称为一名剑士。” 听到这样一句话，布法沃扬起的手爪又放了下来，似乎是有些震动。 然而，因为他已经失去了自己的身躯，变成了纯粹的元素形体，并不能看见他露出的任何表情。 “堕落之徒，你活该有今天。” 黑影缓缓转过头，望向说话的那名魔法师，红色的火焰在他的眼窝中跳动着。被这毫无感情的目光注视着的魔法师感觉到了一丝压力，呼吸变得粗重了一些。 “看来，老朋友并不想承认现在的我。”黑影伫立在阴暗的天穹下，双手空荡。 如果他还有着人类的面容，那露出的表情或许是哀伤。 剑士一生侍剑，与剑相伴，布法沃年轻时被授予剑圣之名，龙牙剑从那时起就跟他形影不离，人与剑共同度过了数十载的岁月。 而今人剑殊途，各执一道，所思所想皆为陈年往事，又何能不令人悲伤。 “你既然堕落，龙牙剑当然不会任你驱使，剑士失剑，你也已没有一战之力，不如安心陨落于此，我还能保你在世俗间的剑圣之名。”罗门笑了笑，咳出一口血，将手中的剑握得更紧了一些。 他仿佛说了一句玩笑，却不知他心里想的是什么。 “是么。”黑影只是这样回答。 没了剑的剑士，就不能战斗？ 没了神器的剑圣，就不再是剑圣？ 那究竟是使用剑的圣人，还是拿着圣剑的人？ 剑固然重要，但绝非全部。 罗门当然清楚。 从前的布法沃就是九阶巅峰的至强者，堕落后的他又怎么可能因为这种荒唐的理由失败？ 今天要陨落的，是他自己。 荒漠上传来黑影清冷的笑声，干涩的意味让人的心情变得愈发复杂。 佩拉斯看到那只枯瘦的黑爪抬了起来，遥遥握向天空中并不存在的双月，黑影周身的黑色火焰变得平静，像是冬日壁炉中的温暖火苗，已没有了噬人的感觉。 这种平静的趋向并不是佩拉斯的错觉，黑影身边仿佛出现了无形的屏障，把它与荒漠中的飞沙走石隔绝。 黑影只是沉默地伫立着，一只手抬起，它自己就是一个世界，它在宁定地等待着什么事情的发生。 会发生什么？ 罗门不知道该如何去猜测。 他是最熟悉布法沃的人，正因为如此，他也是最不了解黑影的人。 他熟悉的是那个坚守自己信念，独自行走在强者之路上，宣扬剑士之义的布法沃，绝不是这个阴晦，残忍，性情反复的堕落魔物。 就在这时，黑影开口了。 并非是大陆人类的通用语种，也不是格鲁亚的民间语言，发音中有精灵王庭的华丽风格，也夹带着东方那些海贼佣兵们稀稀落落的吵闹，语调都很诡异，抽象程度要超过魔法师们施法所用的咒文，或许比起圣树教廷内的神文还要更复杂。 音节首先自然而然地飘出，而后很快就漂亮地升高了，仿佛在唇齿间舞蹈，悦耳得像一段用心朗读的诗篇，又像是小溪抱着游鱼欢快地歌唱。 在清澈的溪流激荡山石后，水流涌入了一片小池塘，速度变得缓慢，转而像是有一百个喝多了的红胡子矮人在身旁酣睡，发出了雷鸣般的呼噜声。 焦虑、不安，凝固的时间带来了沉重的压力，心头像有爪子在摩拭，让人想要向那片池塘投出一块石头，打破这种静止。 很快大地变得高热，池塘被渐渐蒸发，水流枯竭露出了干涸的大地，一块块泥土间布满了纵横交错的沟壑，千疮百孔的龟裂大地从缝隙中涌出了鲜红的血液，浓郁到令人窒息。 每一段音节就像一个真实的场景，勾勒出一个清清楚楚的世界。 像是走在森林里的樵夫，突然听见了老树的呓语，又像是行走山陵之上的剑士，看见了一条飞扑而来的巨龙，被那声龙吼迎面压倒。 第一个音节出现时，佩拉斯就觉察到了。 异样感击通了他全身上下，像过了电一样，他全身上下的毛孔都被打开。 他的身体内像是有一片海洋被完全煮沸，充溢的能量从他的四肢百骸向上挤压——他从未觉得自己的精神力量有如此庞大，正如同有人带着他飞上了绝峰之顶，俯瞰大地，一切尽收于他的眼中。 这种掌控感，并不是渴求真理的人日日夜夜叩首，最终开启了通向全知的大门，实现活着与存在的意义。更反倒像是有一个座位，这个位子从这个世界诞生之初就已经有了，这个位子上的人，也从来就是那一个人。 坐在这个位子上观察整个世界，充斥着冰冷和肃杀，虽并不邪恶、嗜血，没有一种加害者的凌虐意味，但也毫无温暖可言，对眼前对世界，都漠不关心。 正如同头顶的天空、脚下的大地，曾见证过多少种族的繁衍与结局，也历经了无数帝国的兴起和灭亡。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咒文？ 这究竟是谁的语言？ 佩拉斯眼中露出了骇然。 最后一个音节像是飞鸟掠过峭壁，冲向了极高的云端，然后高音直接跌落，有一只黑爪突然伸出，将落下的气息从虚幻中直接抓入了现实。 看到这一幕，罗门眯起了眼睛，埃希丽斯咳出一口血，躺在沙石地上怔怔地望着自己的老师。四名光明祠的魔法师，惊愕地看着那柄被黑影握在了手中的黑剑，被巨大的疑惑所困扰。 他是怎么做到的？ 这是从哪里来的剑？ 布法沃念了一段咒文，咒文结束。 当所有人都被那段咒文充斥的庞大情感席卷之时，布法沃的手中出现了一柄漆黑的剑。轻描淡写、信手拈来，就像摘取了一片飘落的树叶，凭空制造。 刚刚失去龙牙剑的布法沃，又拿到了适合自己的武器。 严格来说那并不是真正的剑，更像是一根黑线，一道裂缝，无比的直，无比的细。黑暗元素从那柄“剑”上疯涌而出，像打开的异空间门扉。 那为什么会觉得是一把剑？ 因为这根线的气息太过于恐怖。 生息立绝，触则两断。 被剑圣握在手中，那自然就是锋锐至极的剑。 第15章 仇恨与火 “安格鲁，你见过这样的东西吗？”一名老法师掩饰不住内心的恐惧，在称呼领队法师时甚至提到了他的真名，他布满皱纹的双手握住了木柄法杖，轻轻地颤抖着。 不仅仅是他，在场所有人都无法理解这一幕。 而今的大陆上，是有流传一些能将元素转化为实体物品的咒语，但这并不是没有条件的，如果能够凭空造物，魔法早就已经成为了经济领域的实体行业。 像制造食物一类的魔法，魔法的作用原理只是将农作物原材料转变为成形的食品，例如把小麦直接变为面包，免去中间繁琐的人力过程。 只是念了一段咒文，便能凭空制造一把剑，这根本无法想象。 即便以领队法师的渊博学识，他也不能从那些诡异的音节中拼凑出一段完整的内容。那些或许音节是遗失的上古咒文，但它绝非人类的语言形式。 “我还是头一回知道，威震大陆的剑圣居然在魔法领域也有相同的造诣。你这咒文像是一个遗迹魔法。”老剑士罗门看着眼前的场景，反倒笑了起来。 遗迹魔法，魔法领域的传说。 能够运用它的人无不位于大陆最强魔法师之列。 每一个遗迹魔法都拥有近乎神迹的力量，移山填海，天崩地裂，以著名的“超强地震”为例，它在释放之后能够将举目所见的大地掀起，毁灭站立其上的生灵。 即便是非杀伤性的遗迹魔法，也往往具有可怕的威能，例如复活死者、远古召唤。 由于遗迹魔法的灾难性影响，大陆魔法师协会与圣树教廷共同将其列为禁忌。 听到罗门的调侃，领队法师的脸色变了，直接凝聚实物的魔法过去闻所未闻，如果这都不是遗迹魔法，那还能是什么？ 这个法术能做什么，没有天相的异变，只是单纯地制造武器？ 但此时此刻，缭绕在领队法师心间的情绪不是疑惑，更不是恐惧。 他不关心布法沃为什么能用出这样的咒文，也不关心这个咒文到底是什么。 作为一名在魔法之路上匍匐多年的老者，回想起自己过去数十年间的求索，最终却止步于八阶的门槛、再未有过寸进，他萌生出了强烈的不甘。 “我的信仰明明要比你纯粹一万倍，我才是圣树最忠诚的仆人，无上的光明神始终庇护着我前行的道路……但凭什么你拥有使用遗迹魔法的资格，而我却没有，这不公平……魔法的神圣，怎么能被你这个毫无信仰可言的异端亵渎！” 领队法师说着，表情变得愈发狰狞。 随着从扭曲面庞上发出的一声吼叫，他挥动自己的双手，沿着袖袍的拂动轨迹，一道道光箭被激活，暴射向远处的布法沃。 “愚者，不配窥见世界的真谛。” 面对这样的举动，黑影只是轻轻一晃，就避过了来势凶猛的光箭雨。 光箭落向远处的黑色荒丘，在大爆炸后卷起了肆虐的狂风，狂风剧烈到甚至能将地面上的沙石颗粒刮起来。 佩拉斯用脚死死撑住地面，才不至于被吹倒。 他把双臂挡在身前，抵抗着飞沙走石，但脸上仍被锐利的石子割出一道长长的伤口，火辣辣的疼。 佩拉斯下意识转过头看了一眼埃希丽斯，少女的束缚法术还未解除，此时正栽在地上蜷缩着身子，在风沙里身影显得有些艰难。 发现那群白袍魔法师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佩拉斯犹豫了一下，冲着埃希丽斯跑了过去。 他得赶紧带着她离开，这里的打斗已经超出了他的参与范围，连一句话都插不上。 注意到佩拉斯举动的人是罗门，但老剑士仅仅看了他一眼。 躲过光箭的攻击后，布法沃握着那根黑色“细线”，恍若无事地站立着。 现在那根细线看上去更像一把剑了，它并不是没有宽度的，只是因为距离比较远，所以显得模糊。 “你搞错了一件事，这并不是遗迹魔法，只是一种语言。”布法沃说道。 “你说什么？”领队法师表情变得有些呆滞，他的几绺头发挣脱了收束，垂挂在脸颊上，在狂风中飞舞着。 尽管光箭是五阶的魔法，但连续的瞬发也几乎将他的魔力消耗殆尽。 语言，难道是指魔法的语言形式吗？ 就像龙类会使用龙语魔法，人类使用的魔法其实也可以被称为人语魔法。 不同种族的不同语言决定了不同的咒文吟唱形式，一般认为，人类对魔法的适应性并没有精灵族那么优秀，更比不上某些远古种族，很大程度是受了语言的影响。 语言文字能承载的信息量是有限的，越古老的语言，越具有接近世界本质的力量，这便是咒。 尽管人类也可以学习异族的咒文，但发音难度显而易见。 如果布法沃指的是这个，那他凭什么说这不是遗迹魔法？ 语种跟位阶是魔法的不同区分标准，两者并不冲突。 但领队法师这时平静了下来，没有指出布法沃的漏洞，只是问道：“它是什么？” “魔法的最后，世界的终极……随便你怎么称呼。或许自上次神战以来，这还是它第一次重现于这个世界，它代表了一种完全不同的境界，能够死在它手上是你的荣幸。” 黑影笑了笑说道，现在的他出奇的有耐心，甚至还卖起了关子。 佩拉斯在远处静静听着他们的对话，一声不吭。 他把埃希丽斯从沙坑里刨了出来，把她的头搁在自己腿上，替她拍了拍身上的灰。 看见埃希丽斯咳嗽了几声，慢慢睁开眼睛，佩拉斯小声地说道：“快打起来了，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那个怪……你老师好像用了一个很强的魔法。” “不行，我还有事情没有问清楚，我不能走。”少女的唇角干涸，渗出了血迹，她的脸上闪过一丝倔强，反手一撑要坐起身子。 “你别犯糊涂！他已经不是你的老师了，刚刚他是想杀了你啊！”佩拉斯抓住少女的双肩努力摇晃，但被她无情地拍开了。 “闪开！”埃希丽斯站了起来，重新稳住脚步。 她拔出了腰间的秘银长剑，单手刺入地面，支撑着自己的身体，身上的黑色斗篷随风猎猎起舞，脸上掠过一丝决绝。 远处的战斗再度打响，但这次一边倒的局面更加明显。 布法沃举起了手中的“剑”，像是黑夜里升起了一颗黑色的太阳。 “归于，死亡！” 在所有人都未看清的刹那，从剑柄到剑身浮动出三环蓝圈，随着熊熊烈焰燃起的瞬间，四点幽绿的火光从光明祠长老的胸前跳了出来。 像灯塔吸引了夜空的群星，布法沃手中的“剑”吸引了这四朵飘散的灵魂。 “这……不可能……” 随着灵魂在黑暗的火焰中被焚烧殆尽，白袍魔法师们的身躯像是失去了骨架，软绵绵地往前倒了下来，说出了自己的遗言。 自此，圣树教廷再无这四人。 “灵魂剥离，九阶黑暗法术，”罗门愕然地目睹了场间的一切，“你竟然会使用这样么邪恶的咒语。” “接下来该送你上路了，原谅我，老朋友。”布法沃轻轻摇动剑身，吹出一口气，像是在抖落上面的无形灰烬。 话音刚落，布法沃已经晃到罗门身前，挥剑当头斩下。 电光石火间，罗门拔出自己的原有武器轻轻一格，但正如他预料的那样，金属材质的普通佩剑在与那根“细线”碰撞之后，瞬间湮灭。 不是被切断，不是局部被溶化，而是整剑直接化为了尘埃。 “圣物，请助我一臂之力！”罗门一声大喊，伸手立马去取拄在自己面前的龙牙剑，应着他内心的期盼，龙牙剑发出了乳白的光晕。 布法沃手中的“剑”终于遇上了阻碍。 异物对神器，其结果不是无事发生，而是两败俱伤。 在罗门惊愕的目光中，龙牙剑与布法沃手中的“黑线”共同破碎，传说中的圣域遗物龙牙剑直接断为两截，断口处蒙上了腐蚀性的黑暗元素。 令人更加绝望的是，布法沃转眼又从虚空之中，取出了一条新的“细线”，攻击势头分毫没有受到影响。 “无限制造神器？”佩拉斯没有看懂发生了什么。 就在他出神的瞬间，埃希丽斯也冲向了正在缠斗的两人，她手中的秘银长剑在火元素包裹下，替罗门挡住了致命的下一斩。 在她手中，普通的秘银长剑竟然与“黑线”僵持住了！ “难怪你能被教皇老儿看重，选为圣女候补。如此纯粹的火元素真的很不错。” 布法沃轻轻地一笑，并没有异样，仍在夸奖往日的徒弟。 但埃希丽斯根本不想理会他的调侃，她瞪着布法沃的元素身躯，发出了愤怒的咆哮，说道：“你到底为什么要背叛人族，老师！” 这个少女积压了太久的情绪，在这一刻的对峙中尽数宣泄。 本以为这样的质问会击中自己老师的内心，窥见其中本质的变化，但布法沃只是愣了一愣，而后轻蔑地一笑，说道：“为什么。这不应该问你么？难道不是你做的好事？” “我？”埃希丽斯愣住。 什么意思，她做的好事，埃希丽斯做了什么？少女突然懵了。 空隙出现，她手中秘银长剑被直接挑飞，“细线”奔着她的脖颈而来。 Ｗww.ＸＳＺＷω8.ΝΕt 第16章 天空爆散 埃希丽斯好歹有过三年参军经历，与野蛮残暴的高地兽人进行过许多搏杀，瞬息万变的战场磨砺了她出色的应变能力。 在秘银长剑脱手的瞬间，埃希丽斯立马就调整了情绪失神的状态，薄唇轻启，一道绚烂火光便从她的眉心浮现，她的刘海随着狂风起舞，鲜红的火焰印记显露在额头上。 她就像是神话中暴怒的女神，全身的皮肤都亮起了一条条的纹路，那是她自出生以来便被火元素眷顾的象征，她的柔软身躯实际上是由烈火铸造的元素之体。 “火焰！”咒语依旧如此简单，因为埃希丽斯知道自己驱策火元素没有那么费劲，不需要用上繁琐的吟唱。 空气开始变得灼热，一道无形的气浪横亘在布法沃的“细线”面前，尽管没有完全抵消这道剑锋的杀势，却让布法沃的动作像是陷进了泥沼一般，变得滞缓。 借着这一瞬间的喘息，埃希丽斯连退数步，双手瞬间拍出数个火焰弹，之前已有些潮湿的荒漠在被她的双脚踏足之时，竟然被高温生生蒸干，又恢复了沙砾状态。小說中文網 “不错！仅仅分别了几年，虽然实力只有二阶，你的火元素掌控天赋却达到了如此之高，以神速一词来夸赞你的进步，大概都算侮辱。” 布法沃哈哈一笑，轻掐响指，再度用音波驱散了暴掠而来的火焰弹，而后它往前一迎，手中“细剑”不打算有分毫相让。 这时的埃希丽斯完全变了一个人，她的每处肌肤、每根头发，甚至是躯体内的血与肉，都在源源不断地散发出高浓度的火元素。 那些亲近圣树的能量在进入大气以后，与黑暗之地原生的暗元素相互碰撞，发出了“噼噼啪啪”的爆裂声。 原本的埃希丽斯是阳光少女，此刻她像是在烈焰中起舞，那些浮动的火焰环绕她一圈，像篝火的余烬，也像薪柴的烈焰，滚烫地陪伴在她身边。 绚烂的光明，让将一切看在眼中的佩拉斯已经呆了。 火焰是如此的狂放而暴烈，将少女的活力和生命勾勒无疑，那是让所有污秽都愿意追随的极致能量，即便飞蛾扑火、也甘愿为其而死。 但火焰又是如此的温和，悬浮着收敛了所有的光芒，平静地注视着面前的敌人。 下一秒，磅礴的黑暗元素再次卷来，吞天覆地的沙暴企图湮灭这突然亮起的火光。 埃希丽斯拒绝接触布法沃手中的剑，她知道自己的实力本不如布法沃，即便拥有娴熟的元素掌握能力，那也不过是在布法沃擅长的领域与他保持均势，不至于落入下风。 此刻她的手中已经没有兵器，火焰就是她的兵器。 埃希丽斯念随心动，手掌挥舞之际，火焰如长鞭，在她一声娇喝过后直接打上了成片的暗元素，成功在莽莽的风沙中阻截了布法沃的攻势。 “你们快走！这里不是你们能待的地方。”这话她是对罗门和佩拉斯两人说的。 元素之体的激活状态并不能保持多久时间，一旦消耗过大，埃希丽斯会陷入严重的虚弱状态，到时候便无法抵挡布法沃的攻击。 三个人一同殒命于此，那是埃希丽斯绝不愿意见到的结局。 “罗门，我命令你带上这位少年，即刻返回王都沃尔加德，向维伦家主报告在黑暗之地的发现！”少女的表情极其威严，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 此刻的她再不是那个慵懒娇俏的可爱姑娘，倒像极了黑狼堡里的那位皇帝。 “殿下，这绝对不行！”罗门也改变了自己对埃希丽斯的称呼。 他当然知道这命令意味着什么，如果他们现在离开黑暗之地，留在这里的埃希丽斯必不可能再回到人类世界。 她这是打算牺牲自己换来他们的平安，但他又如何向圣树教廷、向维伦大公交代？ “请容许我打断你们煽情的道别。埃希丽斯，没想到你竟然假惺惺至此，杀我妻儿之仇不得不报！今日你们一个也别想跑，阿利菲尔德家与教廷同流合污，实乃罪该万死。” 听见两人的对话，布法沃更加狂怒，下一刻他手中变出数道“细线”，三剑齐下。 “什么意思？”埃希丽斯的脸色也变了，她完全没听懂布法沃说什么。 杀我妻儿之仇，老师的妻儿？ “事有定论，多言无益！”布法沃没有给埃希丽斯迟疑的时间，他狂吼一声，黑暗元素从裂开的巨口中倾泻而出，立刻冲散了埃希丽斯凝聚的火焰元素。 眼下要紧的是对方的攻击，一剑之威尚可抵御，但三剑如何能当。 埃希丽斯顾不得多想，顷刻火元素从她的身躯中彻底爆发，打算以毫无保留之势做最后的挣扎，同时她转过身对着罗门大声喝道：“离开这里！快，我撑不住了！” 爆炸性的对拼已经无法避免，就在“细线”慢慢切开火元素屏障之际，天空中突然绽放的一道光芒让所有人都抬起了头，布法沃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那是一枚普普通通的光箭，看起来与之前领队白袍魔法师释放的招数并没有区别。 然而其中充盈的光元素能量远远超乎想象，佩拉斯在看到这枚光箭的瞬间，眼前变作了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他居然短暂地失明了。 “教皇老儿，你竟敢出现在这里！” 看到这样的光明，布法沃忽然变得极其兴奋，脚踏荒漠，如炮弹一般跃向天空。 布法沃弃了缠斗的埃希丽斯，手中“细线”分毫不说斩向了光箭。 教皇？埃希丽斯愣住了，但她很快意识到了不妙。 以这一箭的威力别说是布法沃，甚至连他们都会灰飞烟灭，情急之下，埃希丽斯对着高掠的那个身影大声喊道：“老师小心！” 她仍然在想，布法沃未能说尽的那句话到底意味着什么。 两种极致的能量在弹指间接触，像寒冰与火焰的相融，黑白二色瞬间染透了整片天空，但这只是一晃而过的画面，很快从碰撞的点开始，一道磅礴的能量自其中爆散而出。 在巨大的响动中，所有人都听不见声音了。 那股冲击波从佩拉斯的嘴里冲入，差点要将他的四肢百骸和肺腑生生撕裂。 在最后一刻，埃希丽斯转过了身，迅速抓起落在一旁的秘银长剑，然后扑到了佩拉斯的身上，火元素如同坚固的外壳，将两人一同罩在了中间，挽救了佩拉斯的生命。 随后的大爆炸直接轰飞了在场的所有人，布法沃也不知去向。 …… 不知过去多久时间，沙砾被大风吹拂着，打在了昏迷的佩拉斯脸上。 他慢慢活动身体，尝试将被埋在沙子下面的手臂拔出来，那些厚重的颗粒渗进了他的衣服缝隙，跟皮肤摩擦带来了强烈的不适感。 佩拉斯很快爬了起来，尽管脑袋还有些晕眩，他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在逐渐恢复。 在地上蹦跶了几下，然后将那些沙砾从自己的身上抖除，佩拉斯突然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他四处看了一眼，并没有发现埃希丽斯的踪迹，不由慌了一下。 “埃希丽斯！”佩拉斯听见了布法沃对她的称呼，尝试性地做出呼唤。 本以为他的声音会被劲吹的狂风吞没，但令人心安的是，在这声呼唤过后，佩拉斯瞥见远处沙丘上有一闪而过的红色，那应该是埃希丽斯的头发。 他连忙跌跌撞撞地小跑过去，鞋子陷进了地里，他用力一拔，只剩下光溜溜的脚丫子，佩拉斯也没有管，继续往前赶。 然而，看到沙丘下面埋着的只不过是一篇旌旗残页时，佩拉斯突然愣住了。 这面旗帜之前确实挂在哨狱堡垒的正厅上，是哨狱长平时接待贵客时候会待的地方，旌旗上是阿利菲尔德家族的焚心之火纹章，怪不得和埃希丽斯的头发有一样的颜色。 “原来哨狱真的被毁了。”佩拉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去接受这样的事实。 方圆千米都不会有同样的一面旗帜，而这面旗帜现在以这样的形式被埋在沙砾地下，那只能说明堡垒已经在那场爆炸中被完全摧毁。 回过头去看，哪里有什么高耸的石头建筑？连个人影都见不到了。 附近是空旷的黑暗之地，元素风暴还在持续，他背后的恶魔纹章也还在发烫，但是那些一起抵抗风暴的人，以及那个突然出现的小姑娘都不见了。 佩拉斯忽然觉得自己失去了人生的意义。 如果苦役的身份被剥夺，那他还能去哪里。人类领地不会有他的容身之处，只要经过关卡，背后的恶魔纹章就会浮现，他很可能会因为背负“逃兵”的罪名而被处死。 镇魔军会给他重新选择哨狱发展的机会吗？ 不会。 就算他把场间发生的真相一五一十的说出来，他也会被圣树教廷处死，教廷里面肯定有人会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安格鲁是有些迟钝，一直没有发现布法沃堕落的真相，但如果布法沃的堕落与圣树教廷相关，教廷里面肯定有幕后真凶。 佩拉斯已经完了，彻彻底底的完了。 谁能想到一切的变故来得如此之快，结束得又如此仓促，佩拉斯自由了，但这种自由又何尝不意味着彻底的结束。 但他突然意识到，自己需要考虑的不是接下来该怎么办，而是尽快找到那个红发少女。 爆炸发生时她扑到了自己的身上，用火元素屏障保住了自己的性命，两人有很大的概率是在最后一刻才分开，那么她应该就在附近，不会落得太远。 佩拉斯低头，看见自己胸口的亚麻衬衣透着淡淡的烧灼味，这更加坚定了他找到埃希丽斯的决心。 “总不会是在这沙丘下面吧？” 嘟囔归嘟囔，佩拉斯已经开始四处寻找少女的下落。 第17章 沙丘故事 好在扬尘不算太厚，沙丘只是矮矮的一层，在佩拉斯往外跑出几步后，撇开迷眼的风沙，他便看见了躺在不远处的埃希丽斯。 佩拉斯松了口气，步子也缓下来。 然而当他发现少女一动不动、紧闭双眼时，佩拉斯又很快跑向了埃希丽斯。仦說Ф忟網 “喂，还好吗？你快醒醒。”佩拉斯冲倒在埃希丽斯身边，将她上半身扶起，缓缓靠在自己的腿上，伸出手去探她的鼻息。 埃希丽斯一半的身体还埋在荒漠里，整个人则蜷成一团，像是在忍受极大的痛苦。那柄做工精致的秘银长剑也已经脱手，甩在旁边的平地上。 佩拉斯首先注意到她的嘴唇有些开裂，面色呈现出不正常的苍白。 “该不会是因为刚才的爆发虚脱了吧？”回想起先前埃希丽斯神勇的战斗场景，佩拉斯只能想到这一种答案。 某些家族是拥有能够提供爆发性战力提升的秘法，但能够让一个二阶剑士正面硬扛九阶巅峰，大概得用埃希丽斯本人的天赋来解释。 “这丫头也太拼命了，明明年纪跟我差不多，居然有这么强的实力。” 佩拉斯左右看了看，忽然意识到随着哨狱消失，他已经无法确定自己的方位。 没有地磁，没有光照，没有晨曦月落，风向飘忽不定，经过一场昏迷，就连方向感也不顶用了，现在两个人一起迷失在了荒漠。 虽然大概的位置是在黑暗之地东北角，并且与格鲁亚帝国的西部重镇临近，但这无益于佩拉斯突破目前的窘境。 黑暗之地的范围极广，是那巴达尔大陆中域的一块巨大黑斑，其中虽然分布着数十个哨狱，各个哨狱之间的距离也足够运输车队跑上半周之久。 “该死的。”佩拉斯无法想象比现在更糟糕的处境。 荒漠地貌再加上无处不在的黑暗元素，甚至连风暴也没有停下，他们找不到庇护也没有任何的补给。 没有办法耗下去了，埃希丽斯必须得到调理。 她的状态佩拉斯看在眼里，平常缭绕在埃希丽斯周身的火元素现在已经全部消失不见，这说明埃希丽斯的内魔力出现了严重的问题。 魔法师的内魔力通常与精神挂钩，如果没有办法进行调理，她的状态只会越来越糟糕，很可能会醒不过来。 “水……”正在佩拉斯踌躇着该怎么办的时候，枕在他腿上的埃希丽斯轻轻抽动着，伸出一只手往上够，摸在了他的脸颊上。 “你醒了吗？是我啊，我是那个被你救下的人。”佩拉斯慌忙抓住了埃希丽斯的手。 然而，肌肤与肌肤相触的冰凉让他很快又松开了。 下一秒佩拉斯只是握在了埃希丽斯的手甲部位。 埃希丽斯并没有回应他的呼声，只是在重复着一个字：“水。” 看样子她处于严重的缺水状态，这或许与之前火元素爆发、体能的大量消耗有关。 佩拉斯当然想满足埃希丽斯的需要，可这附近没有任何物资，就连佩拉斯最早揣在兜里的那块黑硬面包，在刚刚爆炸发生的时候都不知道掉去了哪。 难不成平地给埃希丽斯掘出一口井？ 佩拉斯真恨自己不会一丁半点的魔法，要不然用水系法术凝聚空气中的元素，说不定也可以解除现在的燃眉之急。 当然这只是他自己的想法。 听着埃希丽斯的声音越来越微弱，佩拉斯也急了，正当他想着在哪里能找到替代品时，佩拉斯突然注意到歪躺在一边的秘银长剑，心念顿时一动。 “你等一会儿，我去给你找水啊。”他小心翼翼地拢起埃希丽斯后背的皮毛斗篷，给她做了一个枕头垫住后脑，然后才跑向了一边的秘银长剑。 “我靠，这东西可真沉，哨狱的农具都没这把剑来得重，你原来是个怪物吧。” 佩拉斯本想把秘银长剑拿起来，没想到武器的重量远远超过了他的想象，拿起来有些不太灵活，便重新将秘银长剑丢在了地上。 反正放在地上也不影响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佩斯拉看着秘银长剑刃锋上透射出的凛冽寒光，咕噜咽了口唾沫，像是在给自己壮胆。 他倒不是害怕被武器切出伤口，只是在犹豫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对于埃希丽斯而言是不是有点不太雅观。 但心想着自己再犹豫一会，说不定埃希丽斯的尸体都凉了，佩拉斯再不踌躇，左手按住秘银长剑的剑格，右手大拇指则对着刃锋重重地一滑，直接切出一道又深又长的伤口。 “这是我欠你的，如果不是你最后保护了我……现在我说不定已经没命了。”佩拉斯捂住自己血流不止的大拇指，站直了身子，看向在地上躺着的埃希丽斯。 他本想说“你最后冲过来抱住了我”，但想想这样貌似会曲解原意，万一埃希丽斯现在醒着听到了，说不定还会惹得小姑娘一阵不开心。 “算了，就当我们互帮互助，谁也不欠谁。”佩拉斯给了自己一个说法。 他跪倒在埃希丽斯的旁边，左手轻轻扶着她的后脑，将大拇指悬在她的嘴唇上方，任由血液从伤口涌出，慢慢沿着她开裂的薄唇流进口中。 “在黑暗之地生活了这么多年，我也不知道自己的血里有没有毒，不过以你的实力应该不用担心，血里面顶多掺杂了一些黑暗元素。”佩拉斯没有直接把大拇指怼在埃希丽斯嘴唇上，因为他的手并不干净，让血液自然涌出已经是最合适的做法。 饮血止渴不是佩拉斯临时想出来的办法，而是一种常用的生存技能。 习惯在深山老林里穿梭的冒险者们，如果身上的饮用水喝完了，一时又找不到补充的水源，他们通常会选择猎杀动物，以动物的血止渴。 佩拉斯只是突然想起了这种生存技能，但其实两者还有一个关键的差别。 “虽然我不知道需要多少，但你这是有点贪了啊。”随着大拇指伤口处能够挤出的血液全部流尽，佩拉斯脸上扬起了一个乏力的笑容。 此时的埃希丽斯仍然在呼唤水。 她的双唇被染成一片鲜红，这种唇色似乎很配她的一头红发，鲜艳、夺目，充满了生命力，让佩拉斯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最后，佩拉斯又回到了秘银长剑的面前，他看看自己发抖的右手，又看看在地上昏迷的埃希丽斯，叹了一口气道：“我这是在做些什么呢……现在反悔不行了，那不够意思。” 他左手努力地抬起秘银长剑，右手趁着悬剑的空隙，腕部狠狠地在刃锋上擦了一记。 随着秘银长剑在一声轻响中落回沙土，佩拉斯转头跑向身后的埃希丽斯，将血流汹涌的腕部对准了她的嘴唇。 看见少女在昏迷中贪婪地索饮着他的血液，佩拉斯摇了摇头。 他苍白的面庞上，那双眼睛始终注视着埃希丽斯昏睡的容颜，说道：“这下老子半条命可是要没了，说不定还得交待在这，要不是看在你长得漂亮的份上……” 说着说着，他的眼前突然蒙上了浓重的黑暗，佩拉斯连忙晃了晃脑袋，驱散了这股疲惫感，估摸着输血也输得差不多了，他扯下了自己的一角衣袖，用于包扎腕部的伤口。 “应该是够了，我现在还不能昏过去，要是我们两个都失去意识了，晚上就等着在这被冻成干尸。这里可不比哨狱，没有避风的地窖，也没有舒适的干草堆。” 佩拉斯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子，爬上了附近的一处土丘，他向远方眺望，观察有没有可以作为庇护所的地方。 “啊，有了。”他注意到不远处有一块嵌在地里的堡垒长砖，足有半人高。 佩拉斯欣喜地想走下土丘，却在头重脚轻时，一个不稳滚了下来，最后躺倒在昏迷的埃希丽斯身边，沙石碎片割伤了他的手臂、脸庞。 埃希丽斯的脑袋跟他仅有几公分之隔。 “我说，这都是些什么事啊，苦役难道不该每天去挖挖地吗。” 佩拉斯匪夷所思地笑了起来，只是突然觉得有点扯。 “人类世界平静了这么多年，结果黑暗之地的某个哨狱今天被人给端了，端它的人还是前代剑圣，在端掉哨狱之余，前代剑圣顺手杀了四个圣树教廷的长老，最后引得教皇出手。现在呢，苦役少年跟阿利菲尔德家的贵族少女一道迷失在了荒漠，面临最普通的生存危机，这是不是得载入大陆史册啊，都够写一部奇妙历险记了。” 抬头看见这灰蒙蒙的天空，佩拉斯突然觉得顺眼了许多。 兴许是因为发生了某些日常之外的事件，他的人生轨迹稍稍有了不同；也兴许是看见身边躺着的这位贵族少女，他觉得自己终于能够做一些挖地以外的工作。 “舍命相救，老子今天也当了回英雄啊，看到没有啊马罗克！” “就连酒鬼队长现在也管不着我了，我真的自由了啊，即便是死在这里，身边也有这么漂亮的小妞陪着，人生还有什么不值得吗！”佩拉斯扬起拳头，重重地打向了天空。 这不是他一贯的风格。 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这么乐观。 当声音消散在广阔的黑暗之地，仅有烈烈的风沙作为回应时，佩拉斯再度陷入了沉默，他伸出一只手盖住了自己的脸，心情沉重得像是快要死在这里。 “不管怎么说，先等她醒过来吧。”定了定神，佩拉斯重新坐起身子，看向了躺在自己身边的埃希丽斯，又恢复了一点神志。 第18章 寒夜孤身 佩拉斯把埃希丽斯平稳地靠在了那块巨大的堡垒方砖上。 他摘下埃希丽斯的斗篷，当成一张毯子盖在埃希丽斯的身上，同时为了避免斗篷被风吹走，佩拉斯将斗篷裹了几圈，跟埃希丽斯的护甲系在一起。 “行吧，我可没有别的什么意思。”望着少女像是马车上被成捆绑好的货物，佩拉斯禁不住发笑。 等到收拾完这一切，听见远处传来的几声魔物咆哮，佩拉斯的眼睛眯了起来。 黑暗之地本不平静，更是那巴达尔大陆最危险的几个区域之一，尽管格鲁亚帝国派出了镇魔军进行防守，一直以来魔物的数量也被削减很多，然而还是时常会有魔物从黑暗之地涌出，在临近的人类村落、城市肆虐，造成严重的破坏。 由于黑暗之地环境特殊，污染性的黑暗元素使各大人类王国发布的讨伐命令鲜有问津，从一个侧面促成了黑暗之地魔物的泛滥，整体而言，低位中位魔物层出不穷，魔枢附近徘徊着大量高位魔物，从而被扣上了生命禁区的帽子。 这时候就算从荒漠里冲出几只食尸鬼、怨灵，佩拉斯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 所以他决定将埃希丽斯的秘银长剑拿过来，就算自己不擅长挥剑，万一出现意外情况，总归不至于拿拳头跟魔物打肉搏，给自己留点机会是好事。 对佩拉斯而言，黑暗之地是熟悉的，不论是荒漠、风沙或者黑荆棘，这都是他七年来见过无数次的景象。 然而现在的黑暗之地又是陌生的，没有了哨狱堡垒的庇护，原有的生活环境被彻底摧毁，佩拉斯被斩断了与他人的最后一丝联系，第一次独自面对危机四伏的黑暗之地。 哨狱的工作是很不好，但除此以外，佩拉斯也没有别的生活方式可供选择，背后的恶魔纹章时刻在提醒他，自己再也没有回到过去的可能性。 如果身边没有一位需要他救护的红发少女，佩拉斯或许会在迷茫中走向风沙的最深处。 毕竟他不想变成喂养战狼的食物。 小跑回最初发现埃希丽斯的位置，轻轻握着她的佩剑，佩拉斯几乎要用上双手才能将秘银长剑举起。 天知道埃希丽斯平时是怎么锻炼的，难道在轻型铠甲保护下的她，有的不是细瘦胳膊，而是健硕的肌肉？ 佩拉斯不敢想象这副美丽的光景。 挥舞秘银长剑远比将埃希丽斯抱到长砖附近消耗的体力更多，佩拉斯是有想过趁着魔物没有袭来的间隙，练习该如何挥剑，但他转念又一想，这边没有食物的补给，最好不要浪费宝贵的体力。 费了不少力气，佩拉斯终于回到了埃希丽斯的身边，气喘吁吁地把长剑搁在地上。 看到靠着方砖休息的少女身子有些歪了，佩拉斯连忙将她重新扶正，免得她一会儿醒来说自己腰酸背疼，到时候怪到自己头上，那有点不太好。 “别怪我没有服侍好你啊，这已经是黑暗之地的最高待遇了。这下你倒是舒服了，我可能要没命了。”佩拉斯笑着摇了摇头。 他哪知道埃希丽斯是军人出身，经历过瞬息万变的战场，佩拉斯只觉得贵族小姐应该都跟以前自己服侍的那位一样，睡在宫殿的大床上，每天忧虑的是怎么陶冶艺术情操。 觉察到环境温度开始迅速地下降，佩拉斯估摸着时间应该跨过了晚上八时。 虽然头顶的天空始终是一片昏黑，但时间不会因此停止流逝。 只要过了这个时间段，黑暗之地的温度说变就变，寒冷的天气几乎会杀死所有在外活动的生物，除了黑荆棘。 佩拉斯从来没有在荒漠待到晚上，但他有过在晚上被冻死的同伴。 他托着自己的下巴，安静地坐在埃希丽斯的身边，他望着漫天风沙，远处的暗元素则像火焰一般飞舞，如同跳舞的精灵，佩拉斯的神情有些恍惚。 “晚上……我不知道挨不挨得过去。想要离开黑暗之地，也得等你自己能够走动，如果真的想帮忙，那你就好好睡一觉，然后早点醒过来吧。”佩拉斯叹了口气。 感觉到自己的亚麻衬衣有点漏风，他不自觉地向被斗篷裹得严严实实的埃希丽斯挪近了一些，把自己的身子抱得更紧了。 尽管说没有毛绒衬里，但因为使用的材质上层，斗篷的保暖性能极佳，佩拉斯甚至能看见从埃希丽斯口中呼出的微弱气息，在接触到寒冷的空气时化为了一团团的白霜。 如果她这会儿能像之前那样，把火元素全部聚过来就好了，这样大家都不用担心取暖。 刚刚给埃希丽斯喂了大量的鲜血，佩拉斯处于相当虚弱的状态，血液循环已经不能改善他身体的持续失温，他能够感觉到自己的手指活动变得愈发僵硬，就连脊椎骨都开始慢慢地产生冻结感。 “好像有点不妙啊。”佩拉斯看向自己的手腕，他悄悄地解开用衣袖碎片包扎的伤口、瞄了一眼，发现腕部的那道伤口尽管已经结痂，却在严寒中泛着青紫颜色。 不出意外的话，这条手臂明天就废了，会直接沿着伤口冻坏。 但佩拉斯没有多想什么，认清现实以后，他又迅速地扎上伤口，偷瞟了埃希丽斯一眼，发现她还没有醒来，这才安心地松了口气。 既然想好了要救她，需要拿出的代价是什么，那就不是自己需要考虑的事情了。 “你说，为什么会有人能混到我这么惨呢。讲道理我的脑子也不笨，办事还挺机灵的，就连黑暗之地的哨狱都混得下去，可为什么当初会被贬成奴隶呢？” “我一直都不明白。我也没有欺负她什么，为什么她会这么对我。想不清楚这些事情，我就越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是不是真的不适合跟别人打交道。” 漫长时间里，佩拉斯只是抱在墙角，听着埃希丽斯微弱的呼吸，靠自言自语消磨时间。 换作平时，他应该早躺在地窖的干草堆里舒服地睡觉了，哪有时间想这些过往的琐碎。尛說Φ紋網 这会儿随着时间推移，寒冷变得愈发刺骨，他只觉得后背和四肢像是有无数把剑在一起捅过来，除了漫无目的地发散思维，倒真没有什么事情可做。 “他们说寒冷天气能杀人，好像是没有骗我。” 很快时间到了中夜，佩拉斯已经给冻得意识模糊了。 就在他处于浑浑噩噩的状态时，一种危机感迅速地席卷了他的全身，佩拉斯顿时激灵，拼尽全身力量站了起来，一阵寒风差点将他重新击倒。 然而，当望见眼前的东西是什么时，佩拉斯很快咬紧牙关，在颤抖中拿起了地上的秘银长剑，尽管这柄武器似乎更重了，并且有着比空气还要寒冷的触感，佩拉斯还是努力将秘银长剑控制在手中，轻轻拄在地上。 三头食尸鬼就像是在荒原上徘徊的恶狼，这会儿将佩拉斯和埃希丽斯团团围住。 幸亏背后倚靠着巨大的堡垒方砖，两人才不至于陷入腹背受敌的艰难处境，只是眼下他们的状况也好不到哪里去。 要知道，食尸鬼并不是由活人尸体变成的魔物，而是一种独特的一阶黑暗生物，它们拥有比鬼熊更加结实的体格，运动起来敏捷得堪比夜虎，还拥有狡猾的智慧。 除了凶恶的利齿，食尸鬼的双臂和巨爪可以跟凶暴的地龙一较高下，它的血液中还有着乡村巫医都不敢轻易接触的毒素，普通人只要被伤到一下，兴许就会一命呜呼。 “哟，好久不见，黑暗之地的祖宗们，”望着眼前的这些常客，佩拉斯勉强撑起一个戏谑的笑容，“平时仰仗着哨狱士兵在你们头上作威作福，这会儿是想来收税了吗？” 佩拉斯的头脑很清醒。 就算现在出现的是连一阶都够不上的魔物，他也可能小命不保，更别说来了三只食尸鬼。 黑暗之地的商路之所以无法开通，正是因为无处不在的食尸鬼，这些东西的数量极为惊人，整个黑暗之地都仿佛是它们的巢穴，上上下下数万有余，几乎可以跟王国的军队抗衡。 佩拉斯经常拾荒，拾荒的对象无非是被食尸鬼袭击的商队。 跟哨狱不一样，实力稍弱的商队没办法雇佣太多强力的护卫，即便是实力雄厚的商会，有时候也会发生意外，谁也不清楚食尸鬼的后面有没有跟着高位魔物，拾荒的次数多了，佩拉斯自然能够从狼藉的现场判断出黑暗之地的生态圈、食物链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食尸鬼没有立刻发动攻击，或许是佩拉斯手中这柄做工精致的武器唬住了它们，野生动物的智慧并不足以让它们判断出佩拉斯的实际战斗能力。 “退下！”佩拉斯怒吼一声，手中长剑凭空一舞。 为首食尸鬼不甘地咆哮几声，暂时领着两头食尸鬼后撤了几步，但仍然在远处盯着他。 “呵，你们这些欺软怕硬的东西，难道我还不清楚你们的脾气？只要我还能保持清醒，你们就休想往前一步。”佩拉斯冷冷地盯着远处的食尸鬼，将秘银长剑拄在了地上，像是驻守关隘的将领，庇护着自己的身后。 他没有任何时间参照，不知道距离外界日出还需要过去多久，时间就像是一条河，这会儿河里镶嵌着很多的冰凌，水流的速度很缓慢。 寒冷让佩拉斯觉得自己的脑袋里也有很多冰凌，大脑相当困乏，随时有可能昏死过去。 偏偏这个时候，埃希丽斯还轻轻地嗯了一声，翻了个身继续睡下。 第19章 少年战意 佩拉斯笑了笑，没有太在意。 “你倒是睡得舒服，突然发生这么多事情，也很累吧。”他犹记得埃希丽斯高声质问布法沃的场景，在经历了体力和心力的双重损耗后，作为一名绅士是不应该打扰她的。 现在并不需要埃希丽斯出手，等遇到了真正的危险，之后的路途有的是她发挥的空间。 “好了，小狗崽子们，现在是我们之间的事了，千万不要去打扰旁边的淑女。看见我手里的这把武器没，格鲁亚帝国阿利菲尔德家族出品，秘银材质，上面镶嵌的红宝石可是上乘魔法道具，指不准一剑就能把你们削成两截，可不要随便靠过来。” 寒冷让佩拉斯的双手不住颤抖，他开始自言自语，集中溃散的注意力。 口气虽然很大，但这是佩拉斯在人生中第一次直面魔物，他并不会使剑，何况手中拿着的还是别人的武器，颇不趁手。 一直在旁边徘徊的食尸鬼终于看出了一些端倪，它们发现这名持有武器的人类状态并不好，正处于崩溃的边缘，随时会倒下。 尽管无法评估佩拉斯的真实战力，但凶悍的掠食者本性已经让食尸鬼们蠢蠢欲动。 看到猎物虚弱、疲惫，它们的进攻意图也就愈发明显，为首的食尸鬼带领着其它两名同类，沿着之前后撤的路径往回走了几步，四足在荒漠上按出一个个硕大的爪印，一根根骨爪清晰地显露出来。 食尸鬼低低地咆哮，牛眼般的兽瞳浮现出血丝，投影出少年和少女的模样，很显然在过去的一段时间里，它们太久没有进食过新鲜的血肉。 “怎么，这是想试着干一架吗。让我想想那些骑士老爷们都是怎么挥剑的。” 佩拉斯注意到了食尸鬼的动向，现在是关键的时刻，指不准下一秒食尸鬼就会发动突然袭击。 这些狡黠的掠食者擅长让对手麻痹大意，然后它们趁虚而入。 在十几米的距离中，佩拉斯甚至闻到了食尸鬼身上的腐臭味。 它们青白色的外皮下，红蓝相间的粗大血管，食尸鬼没有毛发覆盖身体，它们的肌肉外面是薄薄的一层皮肤，皮肤上面则“寸草不生”，像是新生的处子肌肤。 虽然看起来很不错，也有商人试图将食尸鬼的外皮用来制作护甲，但且不说防护性能如何，单是这种黑暗生物散发出的腐臭味就足够让人喝一壶的，自然就没有了商用价值。 佩拉斯双手悄悄握上长剑的剑柄，如果食尸鬼敢向前一步，他可以随时给予反击。 当然，佩拉斯更希望食尸鬼能够“知难而退”，毕竟撑出一副样子都已经是佩拉斯的极限。 如果真打起来，处于下风的人肯定是他，说不定还有性命危险。 相安无事的局面并没有持续太久。 在活人血肉的引诱下，食尸鬼首领怒吼一声，紧接着靠得最近的那只食尸鬼应声而动，凌空扑向了佩拉斯，它粗壮的上臂肌腱根根暴起，将巨大的爪子甩向佩拉斯的面门。 这样的攻击动作佩拉斯以前见过很多次，但以往都有哨狱的士兵在前面代为抵抗，自己从来没有正面接触。 在面对比自己更高或者体型更加庞大的对手时，例如运输货物的马匹时，食尸鬼通常会高高跃起，然后一爪子破开对方的腹部。 携夹着巨力的这一击，能够给没有护甲保护的单位带来致命的伤害，这也正是为何食尸鬼往往能够在乡村地区造成严重破坏的原因。 虽然食尸鬼在对抗穿着铠甲、手持长剑，会使用魔法的骑士时像是任人宰割的小羔羊。 然而，一旦碰上手无寸铁的农民和他们养殖的牲口，食尸鬼会化身为噩梦，比黑夜里的狼群更加恐怖。 佩拉斯知道自己挨不住这次攻击，下意识想往旁边撤退几步，再行反击，但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身后的人是埃希丽斯。 少女甚至对近在眼前的危险毫无感知，仍然处于酣睡状态。 佩拉斯连忙把刚刚迈出的脚又收了回来，在原先的位置站定了，一步也不后退。 下一秒佩拉斯怒吼出声，拔出了拄在地上的秘银长剑，他拼尽全身力气向上挥斩，像是战场上挥洒热血的狂战士，这一刻勇猛异常。 “我说过，让你们别去碰这位淑女，现在是我们之间的事！” 苍白的光华闪过，秘银长剑像是一道迅捷的电光，正正地落在了食尸鬼的腰肋位置，直接斩上了对方的身体。 但因为佩拉斯的力道不足，这一剑并没有将食尸鬼切成两段。 在剑与皮肉接触的瞬间，鲜红色的血液迸溅而出，像是落了一阵小雨，随着呲啦一声，洒落的鲜血很快染红了佩拉斯脚底的半片荒漠土。 原来挥剑是这种感觉，佩拉斯不禁为自己的攻击取得成效而欣喜若狂。 为了替埃希丽斯抵挡这次攻击，佩拉斯选择正面硬撼食尸鬼的力量，虽然出其不意的一剑取得了不错的战果。 不妙的是，食尸鬼的巨爪同时也命中了佩拉斯的左肩，像是数把刺剑一齐发力，重重地钉在了他的锁骨部位，留下了密密麻麻的血洞。 从以伤换伤这一点来看，佩拉斯并没有占到多少便宜，甚至还把自己推向了劣势。 原本局势就靠他一人苦苦支撑，如果佩拉斯现在倒下，战斗便宣告了失败。 佩拉斯闷哼一声，咬紧牙关，他左右握紧长剑，左手按住剑身，将食尸鬼挡了回去。 他没有办法闪躲食尸鬼的血液，只能任由滚烫的毒血落在他的皮肤和伤口处。 单薄的亚麻衬衣很快被浸透，从接触部位的皮肤传来了剧烈的痛感，这是毒素生效的迹象。wＷＷ.xszＷω㈧.йêt 剧痛让佩拉斯禁不住跪倒在地，强撑着手中的秘银长剑。 他闭起一只眼睛，望见刚刚发动攻击的那只食尸鬼连续后退了几步，它用爪子捂住自己的伤口，正在不甘地嚎叫着，身形还有些踉跄。 其它两头食尸鬼徘徊在它的身边，相互之间在进行什么沟通。 然而当食尸鬼的视线与佩拉斯相触时，它们立刻冲着佩拉斯咆哮几声，然后往外退开几步，迅速地拉远了距离，貌似非常忌惮。 “怎么回事？”寒冷让佩拉斯感觉自己的思维已被冻僵。 他很清楚，先前的交锋对自己完全不利。 如果食尸鬼乘胜追击，别说是一拥而上，就是刚刚受伤的食尸鬼卷土重来，他也未必有再挥出一剑的体力。 佩拉斯的牙齿都开始打颤，从左肩传来的烧灼感越来越强烈，像是有人把火红的烙铁按在他的腋窝里，皮肤被一块块地烫熟、烤焦。 但他的右臂又是一片寒冷，因为被肆虐的寒风侵袭，手腕部位的伤口已经有向冻疮发展的征兆。 肌肉僵硬、困乏、失血以及身中剧毒。 从入夜开始，仅仅过去了片刻的功夫，距离日出还有许久，这场战斗非常艰难。 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个时候食尸鬼会放弃进攻，将唾手可得的战果搁在一旁，摆出一副观望的姿态——难道真要等自己彻底昏过去？ 佩拉斯想不出其它的解释。 这时，他忽然注意到食尸鬼腰肋部位的伤口有发黑的迹象，伤口还在不断地往外扩散，同时发出淡淡的烧灼气味，伴着一股皮革燃烧的臭味。 佩拉斯恍然大悟地望向手中的秘银长剑，看着刃锋浮现出微弱的光华，他说道：“可真是一把好剑，居然加持了对魔物特效。不过也不奇怪吧，圣树教廷的人刚刚都叫你圣女了，远赴黑暗之地，身上的武器如果达不到这种档次，那也太寒碜。” 他望向身后的埃希丽斯，庆幸这把剑能够起到重要作用。 “我就说呢，你们一群一阶魔物，在黑暗之地是横行霸道的主，遇人杀人、遇货劫货，还从来没有胆小的道理，居然被我一个普普通通的苦役吓退，也太扯了些。原来你们不是怕我，是怕被这把剑挨上一下啊。” 佩拉斯没想到自己对秘银长剑的吹嘘，居然真的有这么好的效果。 “所以我之前讲了，让你们好好地在远处待着，千万不要走过来，武器可不长眼睛，万一不小心砍了你们的胳膊或者手臂，以后都不好在食尸鬼圈子里混了，你们说是不是啊？” 知道了食尸鬼的软肋，佩拉斯一下就自信了许多。 他象征性地拿起秘银长剑，打算趁着自己还有余力再挥舞一记，将这些魔物全部吓退。 就在这时佩拉斯突然觉得心脏剧烈一颤，强大的痛楚很快席卷了全身，像是有火焰顺着他的全身血管升腾而起，顷刻间所有的肌肉都不听使唤。 佩拉斯眼睁睁地看着秘银长剑落向了地面，远处的三头食尸鬼顿时发出狂怒的咆哮，直直地冲了过来。 他用右手死命压住自己的心脏，难以置信地说道：“毒素发作了？这么快？” 第20章 杀伐火焰 眼看食尸鬼的距离越来越近，血盆大口就在眼前，佩拉斯却觉得天旋地转，分毫没有力气进行应对。 他的手虽然握在剑柄的位置，身体却始终被一股怪力往地面拖拽，随时都有可能朝后倒下，毒素发作带来的不仅是剧烈的疼痛，还伴随着平衡感的紊乱，在死生一线的战斗场合，这种效果的危害程度几近致命。 如果不是亲身体会，佩拉斯根本不会明白食尸鬼的毒素究竟有多恐怖，已经快超出了人体耐受的极限。 怪不得这种野生生物可以列入魔物的行列，如果没有擅长治愈魔法的牧师在列，这种毒素一旦侵入身体，几乎等于无解。 食尸鬼非常明白自身的优势，也自然清楚佩拉斯为什么会在这一刻倒下。 所以当它们看见持有武器的战士跪倒在地时，就像是毒蛇见到逃跑的猎物因毒液发作而抽搐不止，立刻便迎了上去，准备开始最后的收割工作。 在食尸鬼眼里，现在的佩拉斯已经不再具有威胁，而是一团可以被立即享用的鲜肉。 “别太小看我了，你们以为……这些年我都是怎么过来的！” 越处于崩溃的边缘，佩拉斯越不愿意放弃，他几乎豁出了性命般在低声嘶吼，从活动脚掌到移动小腿，再到支起上半身。 佩拉斯拼尽全力站了起来，拿起那柄秘银长剑。 荒漠上吹拂着寒冷的烈风，佩拉斯残破的亚麻衬衣在黑暗的天穹下猎猎起舞，看起来很脏，也非常的破旧，这使得他像是从垃圾堆里钻出的决绝少年，他的手中拿着一柄闪着金属辉光的银白长剑，看起来十分不搭。 毒素像是逼迫他走向癫狂的一剂烈酒，佩拉斯就快要失去自己的意识了，却还在挣扎。 那独自面对魔物的眼神像一道沉稳的冰河，在平静中暗藏汹涌的杀意。 从长远而言，多撑一会儿或许没有意义，只要身后的埃希丽斯没有苏醒、食尸鬼没有被击退，那么佩拉斯面临的危险必然不会解除。 但在这一刻，他的心境是纯粹的。 身后的人需要他来保护，所以他必须站出来。 那个人在以前是马罗克，也是在哨狱里生活的许多苦役同胞。 佩拉斯一向不擅长表达自己的情感，只知道在暗中默默帮助他们，现在那些人都没了，佩拉斯也离开了自己习惯的生存环境，他还是只懂得这种生存方式。小說中文網 “来啊！看看谁能撑到最后，一个已死之人，我凭什么怕你们！”佩拉斯怒吼出声。 垂死之际的反抗让暴掠而来的食尸鬼们吃了一惊，它们像是奔到悬崖边的马匹，瞬间刹住了脚步，只留下漫天的沙尘和魔鬼般直立的身影。 食尸鬼隔着三四个人的身位，在近距离盯住佩拉斯，它们既不敢向前一步，却也没有任何放弃的意思，仍旧是打算再等一会儿。 回应佩拉斯的是食尸鬼首领几声低低的咆哮，其间充满了敌意。 食尸鬼并不认为眼前的猎物能够自行解除体内的毒素，因为佩拉斯看起来并不强。 而这个距离，完全可以说是临战距离。 只要双方中的任何一方再稍稍地动一下，食尸鬼就会进入佩拉斯的攻击范围，同时佩拉斯也会受到食尸鬼的威胁。 但他已经不能贸然地挥剑。 手中的秘银长剑是佩拉斯最后的凭依，即便现在挥出一剑，并且成功地命中目标，在被三头食尸鬼近距离夹击的情况下，仍还有两头食尸鬼可以发动攻击。 一旦他被其中一头食尸鬼牵扯进入战斗状态，另外两头食尸鬼将会找到偷袭的机会，造成不可估量的破坏，佩拉斯和埃希丽斯都会陷入危险。 僵持已经是最好的结局，因为开战注定失败。 狡黠的掠食者忌惮佩拉斯手中的武器，不愿意付出过于惨重的代价，佩拉斯则警惕食尸鬼的协同行动，无法发动攻击。 现在就看谁能够撑得更久，然而对于已经中毒的佩拉斯来说，时间并不站在他这边。 很快他便再一次因毒素爆发而陷入晕眩，身体无法抑制地开始摇晃。 食尸鬼们觉察到千载难逢的大好时机已经到来，立刻不声不响地伏下了身子。 如果佩拉斯的意识还清醒，他肯定能够看懂这一幕。 之前第一头食尸鬼在与他交锋时，采用的便是同样的进攻手法，下蹲而后骤然起跳，跃向猎物发动迅猛袭击，这样往往可以出其不意地制胜。 食尸鬼很聪明，这一回它们没有大张旗鼓地咆哮，避免刺激处于昏沉状态的佩拉斯，临近收割阶段，食尸鬼偏偏学会了收敛。 它们不需要像其它野兽那样宣扬自己的力量，它们只需要等着佩拉斯静静地将自己压倒，然后坐享其成。 无聊的骄傲与尊严，在狡黠的掠食者眼中开不出什么好价码。 佩拉斯对此毫无察觉，逐渐掉入食尸鬼布置的陷阱，他即将眼前一黑、昏死过去，而食尸鬼却已经逼近他的腰腹，正欲发动袭击。 这时从佩拉斯的身后传来了一个凌厉的女声，高声喝道：“净化！” 突然爆裂的火光像是自荒漠中心绽放的花朵，两条火蛇穿过了风暴，逆着风沙的方向，结结实实地打在了食尸鬼首领身上。 伴随着一声痛苦的惨嚎，食尸鬼首领的身体开始燃烧，并且发出了焦炭的气味。 在熊熊烈焰中，这头黑暗生物疯狂挥舞着自己的手臂，努力扑灭升腾的火焰，最终是靠着在地上打的好几个滚，这才压制了乱窜的火苗。 佩拉斯也惊醒过来，但他没有办法再做任何的动作，疲惫和困倦迅速取代了之前的所有情绪，身体各部位的沉重、疼痛和烧灼感也恢复了向大脑的传递。 直到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向后倒下，佩拉斯的脸上才露出一丝宽慰的笑容，喃喃道：“终于醒了啊，姑奶奶。” “说什么鬼话呢。”站起身子的埃希丽斯很快托住了他，并从佩拉斯的手中接过了之前一直由他握着的秘银长剑。 剑柄处传来了滚烫的温度。 那是从佩拉斯右腕伤口处淌下的毒血，少女触电般地一颤。 埃希丽斯还在微微地喘着气，从她醒来到看清楚眼前的状况，之间相隔的时间仅有数秒，当时食尸鬼已经发动袭击，如果不是她及时发动魔法，佩拉斯恐怕已经身首异处。 先前发生了什么？怎么会变成这样的局面？ 为什么放眼望去全是荒漠。 埃希丽斯只记得天空发生了一场大爆炸，紧接着她为了保护没有任何实力的少年，转身冲向了佩拉斯，然后便在狂卷的能量和风沙中失去意识。 再醒过来，她便看到了少年倔强的背影，同时这背影像是一座正在垮塌的小山，慢慢地往旁边倾斜，他的身边还围着三头狰狞的食尸鬼。 “你怎么会伤得这么重！你这是……中毒了？”粗略地在少年身上扫了一眼，埃希丽斯看出许多不正常的地方，他的体力虚弱、呼吸异常，瞳孔光泽还显露出了中毒迹象。 她看见了佩拉斯左肩上的血洞，也看到了某头食尸鬼腰肋处的伤口。 埃希丽斯立刻明白了之前发生过什么，尽管自己的状态也不好，刚刚苏醒过来的疲惫还未消退，她仍然产生了一丝愤怒。 这个少年居然为了保护自己，跟三头食尸鬼缠斗？ 但他只是个普通人啊。 从自己失去意识到醒来，中间到底过去了多少时间？ 越是这样想，埃希丽斯内心的歉疚也就越重，同时觉得对不起这个少年，她高高地抬起一只手，火元素如同向花簇聚集的蜂蝶，飞快地在她掌中凝结成形。 人剑俱在，场面是扭转了。 但哪怕没有这把剑，埃希丽斯也不忌惮这些一阶魔物。 “炎爆！” 这是她目前的魔力储量能够施展出的最强法术，用于对付黑暗之地的食尸鬼再合适不过。 食尸鬼头领似乎意识到不妙，发出了一声低吼，扭头就跑，分毫不做停留。 两头食尸鬼的反应稍慢，但随后也跟了上去。 此时埃希丽斯的法术已经成形，一团凝聚出了液态熔岩的实心火球奔着逃窜的食尸鬼头领撞去。 在即将打中目标之际，食尸鬼头领凭借更结实的体格抓起了身边的同类，投向埃希丽斯的法术。 随着轰隆的一声炸响，被投掷的食尸鬼甚至还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嚎，便已经被熊熊的烈焰吞没，在空中直接被烧熔，只剩下了星星点点的碳末。 “居然让它跑了吗。” 盯着食尸鬼头领远去的身影，埃希丽斯微微皱起眉头，忍下了再释放一次法术的冲动，她的魔力几乎已经见底，如果随便耗尽所剩不多的魔力，接下来她将没有办法治疗佩拉斯，这样的处理是本末倒置。 随着一众魔物的退却，埃希丽斯出现了短暂的失神，她扶着自己的额头，看了看倒在怀中的佩拉斯，也陷入了跟之前的他同样的迷茫状态。 埃希丽斯的脑海里有一瞬间浮现出布法沃的两个不同形象。 一个是过去指引她练剑时的样貌，人近中年还总摆出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喜欢穿白色的衬衣，扎一束小辫子，在腰间挂一柄陪儿童玩耍打闹的木剑。 另一个则是堕落后的样貌，拿着无名铁棍的黑色恶灵身影。 “虽然想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眼下还是先替他处理伤口吧。”埃希丽斯叹了口气，手掌附上一团纯净的光元素，按在了佩拉斯的左肩。 第21章 先天体质 食尸鬼剧毒之所以棘手，是因为魔法文明在那巴达尔大陆一枝独秀。 但对于专执治愈法术的牧师以及通晓光明元素的魔法师，解除食尸鬼剧毒并不难。 作为教廷的候补圣女，埃希丽斯曾经学过不少的光明系法术，例如她现在使用的净化咒，其实就是一种光明系治愈魔法，可以用来驱散目标身上弱于二阶的负面效果，加速伤口愈合。 “真是疯了，没有一点元素修炼的根底，居然敢跟魔物作战。”探知到佩拉斯身体内部因毒素肆虐造成的伤口，埃希丽斯皱起了眉头。 为了保住他的性命，埃希丽斯打算从源头开始处理，净化伤口附近的毒血，然后再操纵光元素，逐渐剥离在佩拉斯体内乱窜的毒素。 在人类王国的疆域内，只要有平民中了食尸鬼的剧毒，一般的处理方式都是直接抬到圣树教廷在各国的神殿分部，由牧师使用净化咒进行处理，埃希丽斯的思路当然也不例外。 但这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一向平和宁定的光元素在靠近佩拉斯的伤口时，突然变得躁动不安，如同翻滚的雷霆，隐隐有脱离控制的迹象。 埃希丽斯暗叫不妙，连忙收回手。 “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出现这么强烈的排斥反应？难道我的咒文出现了问题？” 毕竟刚刚才从昏睡中醒来，精神力有些虚弱，难免出现意外。 抱着再试一试的想法，埃希丽斯放弃了默声吟唱的施法方式，开始仔仔细细地颂读咒语，重新凝聚一阶的净化咒，再度贴近了佩拉斯的伤口。 在一阶到九阶的所有法术中，随着魔法位阶的提高，咒文长度在增加，发音难度也在上升，与之相对的魔法的威力会得到强化，但埃希丽斯不可能记错一个一阶法术咒文。 少女万万没有想到，这次的排斥反应来得更加激烈，在她惊愕的目光中，光元素发出了一声尖啸，迅速地往空气的四面八方遁逃、消散，甚至没留下任何痕迹。 “这难道是……” 出现这种状况，埃希丽斯自然不会再往自己的法术是不是出错了去想。 她想到了另一种可能，因为这种情况实在是太相似了。 埃希丽斯很快冷静下来，她用右手的食指吸附起极少量的光元素，像是蘸着一层薄薄的果酱，飞速地按在了佩拉斯的小臂上。 几乎是以肉眼难以察觉的速度，佩拉斯的身体表面迸发出了浓郁的暗元素。 在埃希丽斯手指靠近的瞬间，暗元素迎头而上，与光元素产生了碰撞，最后两者在小臂留下极小一块焦黑伤痕。 “应该没有错了。”埃希丽斯倒吸一口凉气，不由庆幸自己只是驱动了一阶的净化咒，还没有使用二阶的光明系魔法，否则她就不是在治人，而有可能是在杀人了。 “没想到他的情况这么严重，想要替他解毒，看来只能往在元素谱系上处于中间位置的属性考虑，虽然效果欠佳，但应该不会产生排斥。” 埃希丽斯摇了摇头，最后捏出一个生命系的一阶法术，愈合咒。 生命元素是相对温和的元素，基本不会触动黑暗元素。 但如果有意外情况，连这个法术也无法生效，埃希丽斯是真没有任何办法了。 好在这一回生命元素并没有被弹开，而是平静地进入了佩拉斯的身体，看着伤口附近的毒血慢慢化为一股青烟，埃希丽斯总算松了口气。 大概过去了二十分钟，佩拉斯这才渐渐睁开眼睛。 抬起头看见少女的精巧的下巴和细嫩的脖颈，以及垂在耳畔的红色长发，佩拉斯有一瞬间失了神。 他没想明白两人现在是个什么姿势。 这是佩拉斯在时隔七年以后，第一次跟异性靠得这么近。 佩拉斯心想，如果给马罗克看到这一幕，发现自己居然能和这么年轻漂亮的少女待在一块，那小子非把自己掐死不可。 先前他和埃希丽斯一道在沙丘背后观望黑影，有的只是野蛮的碰撞，这次亲昵了许多。 膝枕啊膝枕，几乎可以等于情人温柔的怀抱！佩拉斯的心里有一万个声音在呐喊。 他就这么平躺着，眼睛盯着埃希丽斯，埃希丽斯则在平视远处的荒漠。 十六七岁，正是女孩蜕变为少女之际。 她们的身材逐渐发育成熟，肌肤却还保留着孩童时期的光洁、细腻，漂亮的眼角、鼻梁还有唇线，无不展露出自然的馈赠，像是一枝初放的纯白花朵。 这个年纪，她们可以纯真无邪、落落大方，也可以兼具成熟女性的气质与魅力。 能与一位少女共度青春，那是男人莫大的福气。 然而，此情此景却让佩拉斯想起了一个人。 她与自己的年龄相仿，现在应该也是同样的年纪，但她是否变得更加漂亮，亦或更加刁蛮任性，跟佩拉斯一个奴隶身份的小小苦役有什么关系？ 佩拉斯只是不知道，当初她为什么要执意把自己变成奴隶，赶出家门。 虽然现在去提那些陈年往事已经没有意义，但他依然感觉有些嘲讽，亦有些无奈。 他没有想到，在与那个女孩离别七年之际，自己依然会产生这种时过境迁之感。 他也想不明白，自己对她的情绪应该是恨还是别的什么。 都过去了。 觉察到膝盖上枕着的那个人好像有动静，埃希丽斯低头一看，正巧撞上佩拉斯的一双眼睛，两人四目相对，空气沉寂了好一会儿。 “你醒了怎么都不吱一声的？”埃希丽斯问道。 她的神情并没有在责备。 “我……有点迷糊，没搞清楚状况。”毕竟佩拉斯不能说自己是在偷偷地望她，那该多不好意思，一个大老爷们。 没想到埃希丽斯当了真，她侧着脑袋，柔声问道：“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感觉如何？我其实有一些事情想问你。” “还行吧，但是总感觉有些使不上劲，身体不太受控制。”佩拉斯其实想坐起身子，然而发现自己现在除了能动动嘴皮子，全身上下的肌肉都处于酸麻状态。 “你要问我什么？” “那个，你的名字是叫佩拉斯吧，我记得你最早时候有跟我说过。”埃希丽斯按住了佩拉斯挪移双手的举动，示意他不要乱动。 “诶，我说过吗？”佩拉斯愣住了。 “有啊，就是我们在堡垒碰上那回，你主动对我行了爱恩罗伦的贵族礼仪，然后跟我说‘我叫佩拉斯，尊贵的殿下’。” 埃希丽斯很认真地回想着之前的细节，还明确讲出了佩拉斯的礼仪属类。 这么一说佩拉斯倒是想起来了，他当时光顾着提防埃希丽斯身边的老头，注意力完全不在和少女的对话上，生怕被老头当场格杀。 “至于我，我的名字叫埃……” “埃希丽斯·阿利菲尔德，是吗？”听着少女准备自我介绍，佩拉斯脱口而出。 “好像我才是没有跟你说过这些事情吧？”埃希丽斯讶异道。 佩拉斯心里嘀咕道：“你是不是傻啊，布法沃就差把你的真名和家族姓氏摆在一块说，如果这都看不出你的身份，我难不成是弱智吗？” 但佩拉斯没有直说，现在继续提布法沃显然是不合时宜的，应该岔开话题。 于是他略一思索，解释道：“之前在哨狱的时候有听说过你，只是一直对不上人，你醒来之前我才刚刚反应过来。红发女剑士、操纵火焰元素，特征其实很明显了。” “苦……你们黑暗之地的人，难道都这么厉害吗？” 毕竟不是在王都沃尔加德的街道，突然被点破身份，这是埃希丽斯完全没想到的。 “你可以直接说苦役，这不是什么值得回避的问题，我认得很清楚。”虽然这会儿跟埃希丽斯可以对等地交谈，仅仅是因为两人刚刚度过了一段患难与共的危险期。 酒鬼队长说了少女是大人物，就算酒鬼队长可能已经嗝屁了，事实是不会变的。 “我还是坐起来吧，这样子不好说话。”佩拉斯努力地撑着双手，往一旁直起身子，靠在了旁边的堡垒方砖上。 埃希丽斯本想拦他，但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收回了手。 “你做的？取暖效果很不错啊，怪不得没有开始时候那么冷了。”佩拉斯看见了凭空燃烧的一团火元素，就落在方砖底下的沙砾中间。 “嗯，比起攻击别人，火元素更希望在这种场合发挥作用。”埃希丽斯点了点头，但后半句话就不知道她是从什么立场陈述的了。 “你之前想问我什么？” “你知不知道元素之体？”埃希丽斯盯着靠在一旁的佩拉斯，表情很是正式。 佩拉斯不出意外地摇了摇头，说道：“但为什么要问这个？” 他连基本的魔法理论都没有接触过，更别说元素之体这种玄之又玄的术语。 “先听我说，待会你就知道了。我先讲正常人类的身体状况。” “通常时候，人体跟元素是不能混在一块的，因为人的身体是一种无属性物质，而元素是有属性物质，它们遵循自身的规律进行活动，如果长时间吸纳某种元素，往往会破坏人体的属性平衡，造成严重的内伤。” “元素之体则不同，拥有元素之体的人身体本身会呈现一种元素属性，在接触不同的元素时，他们的身体会表现出各异的反应，由于先天存在强烈的亲和与排斥效应，元素之体的患者永远无法使用全系魔法元素。这是一种严重的疾病，甚至有可能危及生命。” “比如我，我是先天的火元素之体。” 讲解完毕，埃希丽斯解开了自己的臂甲，在她纤细白净的小臂位置，有一道鲜红如血的铭文勾勒，正随着她的脉搏跳动，发出微弱的呼吸光。 铭文的图案是一束荆棘玫瑰，边缘的棱角转合，又如同一团永不熄灭的火焰。 “而你，则是暗元素之体，挺严重的暗元素之体。” 第22章 浪漫故事 “这是用来压制元素之体的铭文，是在我离开家族那年，我父亲请来一位铭文宗师炼制的，类似一道封印，但这只不过是全部魔法阵列的一部分，这样的铭文我身上有七处，其余的就不方便给你展示了。” 看见佩拉斯的眉宇中露出一丝凝重，埃希丽斯收拾着重新戴回了臂甲。 “你说我是暗元素之体，这是怎么判断的？”佩拉斯问道。 埃希丽斯并没有隐瞒，直接将刚刚给他治疗伤口时的情况讲了一遍。 “元素之体也有先天与后天之分，像我就是先天的火元素之体。至于你，我推测你可能是在黑暗之地待的时间太久，虽然身体没有受到伤害，却遭到了深层次的侵蚀，变成了元素之体。往后你一定要注意，千万警惕光明元素，就连治愈类的魔法都不要随意接触。” 这番话倒是让佩拉斯想起了之前在荒漠上的战斗场景，圣树教廷的几名长老使用光明魔法，佩拉斯仅仅是远远地望着，就已经有了双眼刺痛、甚至是暴盲的反应。 “所以不是因为那个法术太亮，而是专门克制我的体质？” “什么意思？”埃希丽斯懵了。 佩拉斯将之前自己的体验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但他很巧妙地隐去了所有关于布法沃的内容，只是谈到了自己在光明法术下的感受。 佩拉斯的陈述，变相坐实了埃希丽斯的猜测，但他的说法快让少女笑疯了。 “你怎么会这么搞笑啊，怎么可能是法术太亮。我出生以来头一次听到这种说法，但幸亏你没有直接碰撞那次攻击，任何高位光明法术对你来说都是致命的，在自己本身的实力提升以前，你千万不要贸然靠近它们。” 佩拉斯心里突然挺不是滋味，好像自己真变成了黑暗之地的魔物，跟背后的恶魔纹章一样，只要被圣树教廷的人盯上，随时就会没命。 “你也是这样的吗？火元素之体和水元素。” “不，我其实不担心水元素，我的情况跟你有差别，这种差别源于元素属性的不同。”埃希丽斯顿了顿，用食指勾勒出一团实火，落在了空气中，像是弹奏乐器的吟游诗人。 “你应该没有接触过魔法理论的系统教育，虽然一般人都知道八大魔法元素，但它们各自的类属和性质应该不明白吧？”埃希丽斯像是一个老师，回过头看着佩拉斯。Ｗww.ＸＳＺＷω8.ΝΕt “魔法文明成熟的一个重要标志，就是元素谱系的诞生。” 埃希丽斯右手轻轻一划，用火元素凭空勾勒出一段竖直的线条，像是竖琴的一根弦。 “元素谱系，最简单的示例就是这样了。跟圣树的能量流动原理一样，上端是光明元素，下端是黑暗元素，中间则是其它六种元素。各元素会受到来自两个方向的拉力，往上或者往下移动，异向的拉力会相互抵消，从而形成了中和、沉淀与飘升三种元素的转化形式。” “我们通常将光明元素和黑暗元素称为极性元素，因为它们在元素谱系处于最突出的位置，是两种截然对立的能量，两者一旦相碰，会造成严重的能量爆发。” “在两种极性元素之间，也就是元素谱系的中间位置，存在相对温和的其它六种元素。其中流水元素、火焰元素、厚土元素与雷霆元素，被称为常性元素，前两者与后两者分别两两对立，但对立的程度远远不如极性元素，不至于产生能量爆发。” “最后剩下的疾风元素与生命元素被称为中性元素，它们在元素谱系中处于最中间的位置，不与任何元素对立，虽然有属性，但因为处于元素谱系的中和点，所以也可以认为它们是无属性。同时，中性元素也不会造成属性伤害。” 埃希丽斯用简洁的表达讲述了魔法文明最伟大的成果，八大元素以及它们在元素谱系上的相对位置。 “因为黑暗元素是极性元素，所以暗元素之体会对光明元素产生严重排斥，而不能像火元素之体那样温和？”佩拉斯说道。 “没错。而且因为你的暗元素之体是后天形成的，你的身体也受到了严重的侵蚀，虽然我不知道具体状况如何，但它会对你的寿命、修炼元素的天赋造成影响。我建议你有时间去圣树教廷或者大陆魔法师协会做一次检查，不然很可能有隐患。”埃希丽斯稍有不忍地说道。 寿命，修炼元素的天赋。乍一听，佩拉斯并没有什么感觉。 试问一个从未修炼过元素又一心向死的人，怎么会在意这些细节。 但看着埃希丽斯眼中流露的哀伤，这个可怜之人头一回觉得自己不是什么无家可归的奴隶，原来还会有人在乎他的死活。 “我……”佩拉斯想安慰她几句，让埃希丽斯不要担心，告诉她自己其实没有多想。 埃希丽斯突然盯着佩拉斯的眼睛，认真地说道：“我会帮你治好的，最坏的情况也只是带你去爱恩罗伦找教皇，他一定有办法。” 去爱恩罗伦找教皇，然后请他给一名来自黑暗之地的镇魔军苦役治疗元素之体？ 佩拉斯差点觉得埃希丽斯是在逗自己玩。 从她口中说出的这番话，在处于社会底层的他听来仿佛是异想天开，但佩拉斯突然想想到，埃希丽斯能够被四名八阶的圣树教廷长老尊称为圣女，本身又是阿利菲尔德的嫡承血脉，这样的事情对她来说，其实也就是带着一个同龄朋友去找家族的外戚长辈探亲吧？ 两人喝喝茶水、聊聊天，席间长辈突然看出同龄朋友身上的毛病，动动手指头就消除了他身上的隐患——那毕竟是教皇啊，执掌人间教权的至尊，最接近神的存在。 真不知道教皇、神山大萨满和艾洛达领袖法师三人打上一架，到底会是谁赢。 但佩拉斯没有直接答应，他苦涩地一笑，然后说道：“你其实没必要做这些，愿意提醒我就已经够了，我是一个苦役，而你是阿利菲尔德家的大小姐。如果因为一面之缘就能够得到这样的善待，对我的那些朋友们是极为不公的，我没资格得到你的帮助。” “为什么？难道你不想回到人类世界吗？”埃希丽斯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答案。 “回去？我当然想啊！可我能怎么回去，镇魔军管理苦役的方式你也应该清楚吧，只要恶魔纹章存在，我就没有办法进入人类管辖的疆域。” 佩拉斯深知自己已经被钉死在了黑暗之地，先前那名称为安格鲁的圣树教廷长老摆出一副对待垃圾的态度看自己，不也是代表了人类世界对自己的看法吗？ 所以他能去哪里。 佩拉斯不想谈论这个话题，人之所以不愿意抱有太多念想，是因为希望早已被断绝——说他们没有活下去的意志，可如果能够好好地活着，谁会愿意不人不鬼地在世上踽踽独行。 “不，不是这样的，能够检测苦役身份的只是一些边境城市和镇魔军关隘，大部分的中陆城市都没有这种机制。镇魔军跟你们说到处都有检查，只是为了恐吓你们，担心你们会逃跑，这样能方便他们的管理，只要我们偷偷地经过边境城市，一旦到达了中陆城市，你完全可以换一个身份活下去！”埃希丽斯按住了佩拉斯的肩膀。 佩拉斯笑了起来，说道：“明明是我的事情，你为什么要这么操心，你也没有欠我什么。” “我……”埃希丽斯愣住了。 她没有办法回答这个问题，因为她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这么想帮他。 或许是看到他在哨狱生活的瘦弱身形，却拥有一双平静宁定的眼睛；或许是因为他劝自己逃离黑暗之地，想在黑影之前保护自己；或许是因为他奋不顾身的相救；或许是因为看到他遍体鳞伤的伤口，想到他拿着自己的剑一直在旁边守护的场景。 埃希丽斯能够想出许许多多的理由，但这些理由在这一刻似乎都失效了。 它们是能解释很多东西，却在最关键的地方莫衷一是。 正如安格鲁说的那样，她是埃希丽斯，阿利菲尔德家主维伦的女儿，圣树教廷的候补圣女，她自然有道理享有别人的恩惠而不必回报，她可以将别人一切对她的好视为讨好与奉献。 如果把佩拉斯视为众多追求者中的一员，那他之前的所作所为，埃希丽斯会在意吗？ “我不知道……但我决定带你离开这里。” “离开？我应该去哪，格鲁亚还是爱恩罗伦？或者跑去北方的阿尔迪亚？你应该知道这有多大的风险，一个身上背负着皇室婚约的少女，带着黑暗之地里身份不明的苦役星夜奔逃，听起来很像吟游诗人嘴里的浪漫故事，但你有想过这会对你或者对你的家族造成什么影响吗？”佩拉斯摇了摇头，想起了自己听过的鞋印轶事。 “我是不会跟那个人成婚的！” 埃希丽斯没有想到佩拉斯居然会对自己的状况如此清楚，顿时像是面对家族内部的游说人士那样，给予了最强硬的回复。 “而且这事的风险不需要你承担，即便出现意外，传出流言蜚语那也是我的事情。” “你原来是打算以我为幌子，破坏和皇室的婚约，寻求自己的自由地位？”佩拉斯并不笨，他眯起了眼睛，很快想出了少女的真实意图。 “我……没错，我确实就是这么想的，但我没有打算牺牲你！”埃希丽斯终于道出了实情。 “所以我应该去哪？”佩拉斯笑了笑。 想要破坏和皇室的婚约，流言蜚语是必要的条件，但如果不得不演绎一出情人奔逃的戏码，当然需要考虑奔逃的原因，这样佩拉斯的苦役身份很快就会被好事者盯上。 埃希丽斯的计划难道不是在把他往火坑里推？ “去我家！”埃希丽斯咬了咬牙，说道。 佩拉斯先是愣了一会儿，旋即捧腹大笑。 第23章 命运伊始 “有什么好笑的？”埃希丽斯瞪了佩拉斯一眼。 能做出这样的打算，她已经下了很大的决心，如果给家族里面的人知道她从外面带回来一个野男人，她之前的形象就几乎全毁了。 什么一心修炼剑术的名门后人、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少女，埃希丽斯也不是没有听过类似的说法，一旦她把佩拉斯带回去，跟之前形象的严重反差必定会招致别人的流言蜚语。 “不管主意怎么样，能够做出这样的决定，你的勇气可嘉。我只是有些意外罢了，不知道你想没想清楚其中的细节，比方说，如果你把我带回了家族，之后你打算做什么？又需要我做什么？”佩拉斯看着她的眼睛，解释道。 埃希丽斯愣了一下，这个问题她倒真没有考虑过。 她的想法其实很简单，带着佩拉斯离开黑暗之地，让他过上正常人的生活，顺便以此向家族表明自己的态度，如果有必要，她会和父亲好好地谈一谈。 虽说是要拿佩拉斯当作自己婚约的挡箭牌，埃希丽斯确实没想过应该让他做些什么，带着身份不明的男性回去，事情本身就已经挺严重，难不成他们还要在家族里演一回成双出入？ 确实不能让佩拉斯什么都不做，这会儿少女也陷入了沉思。 “护卫，或者陪练？但这也不行……你的实力连一阶都没有到，完全说不过去。可我又不能让你做下人，毕竟我不是你的主人，这样太委屈了。”埃希丽斯陷入了苦恼，眉头紧蹙着。 这副表情把佩拉斯逗到了，他笑着说道：“委屈什么？如果真的能离开黑暗之地，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你相当于是重新给了我一条命，当个下人也没什么。而且在成为苦役以前，我就在一个贵族家庭当下人，这方面我还挺熟悉。” “是这样的吗？”埃希丽斯闻言愣住了。 忽然听佩拉斯说起自己的事情，埃希丽斯问出了自己内心一直以来的困惑：“你到底是什么时候来黑暗之地的？” 与安格鲁的对峙已经确定了佩拉斯的苦役身份，按照罗门当时在哨狱堡垒内的判断，佩拉斯很有可能已经在黑暗之地待了数年时间。虽然这仅仅是猜测，埃希丽斯始终都不明白，为什么苦役里面还会有自己的同龄人，要知道他们都才刚刚过了十六岁的成人界限。 埃希丽斯过去见到的奴隶都是些青壮年，也有自愿来黑暗之地的老年奴隶。 “我来黑暗之地三年了，当初是十三岁。”佩拉斯没打算隐瞒什么。 他记得很清楚，自己坐在颠簸的货运马车上，跟另外几个奴隶一道，身上披着厚厚的油毡布，在一个泥泞的雨天跨越了格鲁亚边境的镇魔军关隘，进入不见天日的黑暗之地。 当时佩拉斯还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命运是什么，他曾经接受的良好教育未能解释何为黑暗之地，而关于镇魔军的事情，他是在开始了自己的哨狱生活以后慢慢积累和学会的。 “十三岁，这么小，镇魔军是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的？”埃希丽斯将秘银长剑插在荒漠的地面上，腾出手掌按住了自己的额头，有些不可思议地望着佩拉斯。 如果她觉得世间有什么不合理的事情，那这一定是其中之一。 “你刚刚说自己曾经是家仆，但又在十三岁来到了黑暗之地，如果我没猜错，你应该是被主家从小培养的家仆，这样的话，为什么最后会变成苦役？难不成你是西部过来的？” 埃希丽斯想不明白其中的道理。 贵族与家仆虽然是主仆关系，但他们之间存在古老的契约精神。 贵族承诺予以家仆永久的庇护，以此获得家仆不变的忠诚。如果一方没有违约，另一方则不能轻易背弃，放在主仆关系中，家仆的违约意味着严重的背叛。 一个十三岁的小孩能做出什么，居然需要主人将他卖到镇魔军？而且哪怕真的犯了错，脑子正常的贵族们都不会刁难一个还未成年的孩子，只会选择以教育的方式纠正错误。 另一种可能就是贵族的家族本身覆灭，活下来的家仆被后继者变卖为奴隶，这也是符合传统的，尽管纷争不断，近几十年比较大规模的战事只出现在了大陆西部的诸公国之间。 “是因为西部公国的战争摧毁了你的家族吗？”埃希丽斯有些紧张地问道。 她不敢问得太直接，但这个问题本身已经很敏感，或许会触及佩拉斯不好的回忆。 “过去的都过去了，只是我命不好，没有什么别的原因。也不用怪镇魔军，当年苦役数量短缺，他们实在没办法，最后才选择放宽了奴隶的征召限制，你不用乱想。”佩拉斯摇了摇头。 他知道自己的故事听起来有点惨，但佩拉斯不希望埃希丽斯这么想。 自己确实一无所有，但唯独不缺同情。 何况还是来自她的同情。 可是这对你不公平啊！有些现在你已经不在意的事情，曾经如此剧烈地改变过你的整个人生，用一个微不足道的理由将你变成苦役，然后打上恶魔纹章，你是知道自己没有做错什么，但在世人的眼里，你跟那些罪大恶极的苦役又有什么区别？ 埃希丽斯本想这么说，但看见佩拉斯的目光转向别处，她也沉默了，长长地叹了口气。 这事跟她本没有关系，然而镇魔军毕竟从属于格鲁亚帝国，埃希丽斯在帝国境内又有显赫的影响力。 每每想到这一层，少女难免一阵难受，好像是自己管辖不周。 “要不我送你进家族训练场吧，当一名剑术学徒，顺便再去王都魔法学院读几年书，那里的老师很不错，我也待过几年。”埃希丽斯不知想到了什么。 “剑术学徒和王都魔法学院？那应该不是我能去的地方吧。” 佩拉斯知道自己既非天才，也非贵胄，只是一个奴隶。 “这些年你一直在黑暗之地，重新融入人类世界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我想让你回到学院，在那里多认识些人。而且为了远离圣树教廷的视线，你要尽快摆脱自己的奴隶身份，修炼元素增强实力，这不仅是为了改变对自己的认知，也是为了预防事有不测的一天。” 埃希丽斯说的很认真，提到了带佩拉斯回人类世界，他必须面对的两个关键问题。 如果不能找准自己的位置，佩拉斯始终是一个外来者，无法摆脱身为奴隶的阴影；但如果不能增强自己的实力，圣树教廷和镇魔军哪一天查到他头上，他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但你放心，只要我还活着，我一定会全力保护你的安全。”在这番话的最后，埃希丽斯平静地注视着佩拉斯的眼睛，将右手按在了秘银长剑的剑柄上。 算是回应他正直而怯懦的内心，激励佩拉斯勇敢前进，埃希丽斯已经想得很清楚。 她轻声念道：“此世间所有的不公与邪恶，此世间所有的痛楚与折磨，永恒活火给予我门勇气和力量，火焰之剑斩断前行的荆棘，开辟人类救赎之路——我以埃希丽斯·阿利菲尔德剑士之名，向涤尽污秽、永燃不熄的至高火焰起誓，从今往后，庇护佩拉斯的生命安全。” 少女颂念咒语的风格一向凌厉，但此刻却收敛了自己的锋芒，因为她的所作所为本不打算给任何人看，这只是她自己的心境与修炼之路。 “你在做什么！” 佩拉斯突然反应过来，这已经不是一句单纯的对话，就连空气中的元素都在波动，他立马转身，想要拦住埃希丽斯。 但显然为时已晚。 埃希丽斯的嘴唇微张，人类语言完成的咒文在空中勾勒出一段绚烂的魔法符号，鲜红得灼目，飘飞在空中，最终这枚咒文分为两半，一半重重地刺入了埃希丽斯的眉心，另一半则飞向了佩拉斯，刺入他的眉心，灵魂契约已经缔结完成。 整个过程看得佩拉斯一愣一愣的。 生活经验告诉他，这种明显类似于某种交易契约的法术，会在一方施术者未能如约达成契约内容时给予非常惨痛的惩罚。 “这是什么魔法？”佩拉斯问道。 “契约魔法，根据起誓对象不同和自己订立契约时的自称，效果不一样。” “你刚刚念的那个是什么效果？” “不知道。但如果是用剑士之名向火元素起誓，如果违背契约，我应该会再也拿不起剑，然后无法呼唤火元素。毕竟我也是第一次用这种魔法，不太清楚。”埃希丽斯答道。 “你疯了吗！”佩拉斯突然就怒了，站起身子看着少女，神情一阵抽搐。 “我没有拜托你保护我吧？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你在想些什么？” “没什么，只是希望你能更相信别人，如果用上带有反噬的魔法契约会有说服力，那就用上吧，反正我最后肯定会做到的。” 埃希丽斯仍然靠坐在方砖上，抬起头望向佩拉斯。 “肯定会做到……希望我相信别人，就因为这种荒唐的理由。”佩拉斯实在想不通，就为了证明自己说的话是真的，她居然不惜搭上自己的剑术修为和魔法修为？ “这不荒唐。你并不相信外面的世界，所以你才不打算离开黑暗之地，否则你不会那么冒失地跟食尸鬼战斗，你看起来像是为了保护我，其实你只是想找死，同时找一个说得过去的合适理由，印证自己的价值。” 埃希丽斯看着他的眼睛，不做躲闪，也很温柔。 第24章 槲叶寄生 “我……想死？”佩拉斯的嗓子有些干涩。wＷＷ.xszＷω㈧.йêt 他还想反驳什么，或许摆出一副嘲弄的模样，显得埃希丽斯只是开了一个天大的笑话，自己一口否定，然后再反呛几句，坚决不承认有这么一回事。 但佩拉斯知道，埃希丽斯没有说错任何事情。 少女明明很耿直，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这么聪明？ “那跟你有什么关系，我死了是我的事。你为什么要搭上自己？”佩拉斯很愤怒，仿佛在斥责埃希丽斯的自私，他的眼里写满了倔强。 “这契约是几个意思，庇护我的生命，难道我的任何死法都可以归结到你头上吗？凭什么把我跟你绑在一块。” 好像他硬生生欠了埃希丽斯一条命。 埃希丽斯笑着望向他，也不解释什么，然而她却在这里撒谎了：“是啊。” 虽然契约力量很强，但并不是没有解除的可能，在埃希丽斯认识的人物里，能够解除这个契约的人至少有两个。 她确实需要承担风险，但并不需要承担完全的风险，所以这只是一次任性的行为。 如果佩拉斯真的出了问题，她会像遍体鳞伤的小兽，蹒跚着回到自己的老窝，请求父族以及那些强者们宽恕自己的冲动，并且当场发誓再不做出同样的事情，接受他们的协助。 佩拉斯无语了。 埃希丽斯是阿利菲尔德家的天才，也是为数不多的年轻强者，这种人的身上寄托着大陆未来的希望，结果她把修为跟自己的烂命绑在了一块，把自己逼入不利的境地。 如果她不是脑子有问题，说出来谁敢信？ “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这是让佩拉斯最不解的地方。 “我想帮助你。我只是觉得，你需要一个可以信赖的对象。”埃希丽斯答道。 佩拉斯险些失笑。 一个人能把帮助别人做到这份上也算是绝了，如此正义凛然，如此甘愿牺牲，埃希丽斯不去成为管理一方的帝王，赖在这里拯救他一个小小的苦役做什么？ “我不明白。”佩拉斯直说。 “这是我的选择。等你开始了自己的修炼，你会明白的。做出选择的能力比什么都重要，不论是实力，还是心境。”埃希丽斯说道。 对少女而言，这个契约意味着风险，却也是顺应自己心意的决定，如果始终在心中梗着事情，这不利于她呼吸这个世界的空气，只会止步不前。 埃希丽斯是一个剑士。 “那如果我以此来要挟你呢？”佩拉斯盯着她的眼睛。 “你不会。”埃希丽斯微笑。 “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吗？”佩拉斯继续追问。 “不重要，”埃希丽斯说道，“我知道相信别人很难，但我希望你至少能相信我。你要考虑的只是自己，不需要考虑我。” 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可佩拉斯又说不上来。 他觉得少女跟自己很相似，然而这种相似为什么会表现出两种截然相反的形象？ 不愿意麻烦别人，为他人而活的佩拉斯找不到生存的意义；为了取信于人，埃希丽斯用这样的做法将两人粗暴地牵扯在一起，不惜让自己冒着巨大的风险。 相同点在于他们都看不见自己，只看得到别人。 这样的两个人碰在一块，下场原来会这么惨烈？任其中哪一方出了问题，这段微妙的平衡关系就会轰然粉碎，说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其实也没问题。 “这就是你替我选择的命运吗？”不知想到了什么，亦或是被埃希丽斯的坚定感染，佩拉斯摇摇晃晃地靠在了方砖上，乏力地笑了笑。 埃希丽斯眨了眨眼睛，表示了默许，说道：“是的，你可以试着学习剑术、学习魔法，然后跟我一起游历大陆，等到成长以后，你看到的东西就多了。元素之体的潜力非常大，这是非常公平的，那时说不定你会帮到我，我们之间其实谁也没有欠谁。” “所以，要不要鼓起勇气去格鲁亚的王都，在阿利菲尔德家待上几年？” 她都说到这份上了，佩拉斯还能讲些什么呢。 “我只是担心自己没那个天分，去了也是浪费时间。”一想到自己刚刚挥舞秘银长剑的笨拙姿势，佩拉斯打心底觉得这是个尴尬的安排。 阿利菲尔德家的训练场，培育剑术宗师的殿堂，到时候难道让来自大陆各地、各个种族的天才少年少女，像围观珍稀动物一样围观佩拉斯挥剑吗？ “想什么呢，自信些。一个训练场而已，我都不太稀罕。”埃希丽斯鼻子轻轻抽了抽。 “怎么能拿我跟你做比较？全大陆在十六岁达到二阶的年轻人大概只有你吧，天才剑士跟我有什么可比性？”佩拉斯试图纠正埃希丽斯的认识误区，好让她意识到自己刚刚的那番话是多么的不可取。 但令佩拉斯没有想到的是，埃希丽斯反而得意地望了他一眼，然后说道：“那可不是嘛。” “你怎么会这么……”佩拉斯满头黑线，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刚刚埃希丽斯的形象。 前一秒她还在大侃人生哲理，鼓励自己应该走出黑暗之地，下一秒突然得意洋洋，毫不客气地接受了“天才剑士”称呼。 六十岁富有哲理的老年人重新变回了十六岁活泼欢脱的少女。 “我的自信你要是能学到十分之一就好了，不说那么多，我的目标很简单，在二十二岁以前到达六阶，你可得好好地学习，看看能不能追上我。”埃希丽斯嘻嘻地笑着。 想起圣树教廷那几个白发苍苍的八阶老者，佩拉斯失去了吐槽的能力，如果真的有可以在二十二岁到达六阶的天才，那真是折煞了无数在修炼之路上匍匐前行的有志人士。 天才和普通人看到的世界究竟有什么区别，修炼原来是这么简单的一件事情吗？ 然而，让自己追赶埃希丽斯？ 佩拉斯跟她同龄，修为却为零。 从零开始追赶一个人族公认的天才，还要在她之前到达六阶，如果佩拉斯有这天赋，为什么不去自荐为教皇候选人。 冲这资质，哪怕是修炼黑暗元素也没有人会说什么。 “元素之体意味着无限的可能，或许它会阻碍你的修炼，因为你已经不是一张白纸，然而一旦选择了正确的方向，它就会成为你最大的助力，我刚十三岁时也只是一阶，后来的时间，每年升三级，跟别人的修炼规律完全不一样。” 埃希丽斯道出了自己的故事。 “虽然不知道你过去经历过什么，也不知道苦役的生活给你留下了哪些影响，但我始终相信，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是我选择带你回到家族的原因。只能说我觉得你有些特别，虽然还没想明白你到底特别在哪，但我相信你能自己找到答案，然后亲口告诉我。” 埃希丽斯认真时的模样显得更加动人，佩拉斯几乎完全被她吸引，不愿意挪开视线，只是安静地与她对视，在那双清澈如泓的眼神深处，他就能够找到让内心宁定的力量。 不疑，不惑，一心向前。 当佩拉斯意识到自己无法拒绝少女的提议，甚至还因她的激励感到隐约的兴奋时，佩拉斯松开了一直攥着的手，有些释然地说道：“好吧……我答应你。” 听见少年应允下来，埃希丽斯也松了一口气，她说道：“那就这么说定了，离开黑暗之地以后，我带你去格鲁亚的王都沃尔加德，现在的名字可以继续使用，但身份必须换一个。以后作为阿利菲尔德家新近招收的剑术学徒，以及我的护卫候补好好生活，学院和训练场我一应帮你摆平。别的事情再不考虑，但是你千万得忘了自己曾经在哨狱生活的经历，一并连着今天发生的事情，谁的面前都不准提起。如果有人问起你的来历，由我来回答。” “今天的发生事情？我还以为你是忘了，我其实有一些想法，但一直没敢说。” 佩拉斯想将自己对圣树教廷以及布法沃的一些猜测转告埃希丽斯，比如圣树教廷可能参与了幕后的设计，再比如布法沃的死可能是一场阴谋。 埃希丽斯站起身子，伸出一只手挡在了佩拉斯的嘴边，盯着他的眼睛，神情凝重地望着他，说道：“这事情远比你想象得复杂，再不要去猜测了，那是我的事情，跟你没有关系。你现在能够想到的，我冷静下来都能够想明白。回到王都以后我会自己慢慢调查。” “有时候真不知道你的脑回路是出了什么问题，替别人考虑的时候那么认真，操心起自己的事情却不喜欢借助别人的力量……不过行吧，你说得对，我想你需要的不是一个参谋，而是能够帮助你从家族内尽快独立出来的力量。”佩拉斯摇了摇头。 “知道就好。看你休息得不错，现在精神状态也还行，我们是时候上路了。” 埃希丽斯撤回自己的手，将旁边的秘银长剑收起，敛入了腰间的剑鞘，同时招呼了佩拉斯一声。 远处风暴肆虐、沙尘滚滚，不是上路的好时机。 但没了老剑士罗门的护卫，如果附近出现高位魔物，两个年轻人很有可能会直接交代在这，所以他们必须抓紧时间远离魔枢、远离黑暗之地，尽快返回王都沃尔加德。 现在他们两个最重要的事情是活下去。 第25章 荒芜沙漠 目前在黑暗之地肆虐的风暴还没有停歇，漫天沙尘伴随着混乱的暗元素四处飘飞，传统的通过辨认太阳位置确定方位的方法和使用元素场域确定方位的方法都不能生效。 佩拉斯和埃希丽斯都清楚卡林迪尔哨狱位于黑暗之地的东北部，但他们不能确定那场爆炸有没有将两人吹到别的什么地方。 想要离开黑暗之地，首先得知道自己的位置，否则漫无目的地前进，很可能会朝着中心位置的魔枢一去不返，如果遇到了高位魔物再考虑折返，不仅危险性大大提升，两人的体力也未必能够撑得住。 “佩拉斯，你对这里的环境比较熟悉，知道有什么办法可以找到补给物资吗？” 埃希丽斯将火焰元素悬在两人正前方，像是一盏魔法灯，在寒冷的黑夜环境提供温度，同时也用于驱散迎面袭来的风沙。 两人姑且是打算先走几步，检查一下周围的环境，如果能够找到哨狱的地面残骸，或者是镇魔军用于辨识道路的标记，那样行进的方向就可以确定，不至于感到迷茫。 但眼下还有一个更关键的问题，佩拉斯和埃希丽斯的体力都处于严重消耗的状态，埃希丽斯缺水的状况并未得到缓解，佩拉斯则因为失血而有些虚弱。 虽然两人没有就自己的体力状况进行交流，相互之间还是能看出一些端倪。 比如埃希丽斯干燥的嘴唇，再比如，佩拉斯有些摇晃的脚步。 “不好说，没有定数。在最艰险的时候，有的哨狱拿不到后方的补给，据说哨狱士兵连食尸鬼的肉都敢吃，当然这样做的代价很大。如果你是想找什么野果、植物根茎，我奉劝还是打消这个念头，能在黑暗之地生长的植物只有黑荆棘，那东西人类的肠胃消化不了。黑暗之地也没有普通的野生动物，想要补充肉类，只能从魔物的身上着手，但我觉得……” 佩拉斯将自己了解的情况全部介绍一遍，最后把目光停留在后面的埃希丽斯身上。 “不，我不吃食尸鬼的肉。”埃希丽斯的表情很坚决，还露出了一丝嫌恶。 她听说某些乡间术士会拿魔物的身体部位，比如食尸鬼的肉块、血或者是脑子炖锅，熬出魔化药剂，欺骗那些无辜的村民喝下。 但埃希丽斯就很纳闷，那东西的味道闻起来肯定非常的糟糕，村民到底是怎么能够强忍着喝下去的？食尸鬼浑身充斥一种腐烂的酸臭味，如果它的肉也是同样的味道，要让埃希丽斯把它们送进嘴里，她还不如在黑暗之地当一具快活的死尸，饿死算了。 “那我们就只有碰运气了，要么碰见路过的商队，要么找到被风暴掩埋的商队马车。”佩拉斯想到了最后一种可能。 “有机会吗？”埃希丽斯思索了一会儿。 “实话说机会不大，现在是风暴天，打算途经黑暗之地的商队都会先把货物押上一段时间，在黑暗之地边境的镇魔军关隘或者小村落停留。风暴比较大的时候，就连哨狱也会关闭相互之间的往来。我记得距离卡林迪尔最近的哨狱，步行过去得花上三天的时间，那还是在找得到路的前提下。”佩拉斯没有开玩笑。 以往他的拾荒虽然屡有斩获，但大部分都是基于酒鬼队长给出明确情报的前提上。 比方说，格鲁亚帝国的黑狼商会押了一批甜葡萄酒酒，打算途径黑暗之地送往南方的爱恩罗伦王国，酒鬼队长会将这个情报提前告诉佩拉斯，让佩拉斯挑个空闲时间出去，在商路上转转，看看有没有什么漏子可以捡，顺带派上几个士兵保护他，免得他被食尸鬼啃了。 否则以佩拉斯的能力，想要孤身进入黑暗之地拾荒，那简直是异想天开。 “只能边走边碰运气了么，你想赌一赌吗？”听明白他的意思，埃希丽斯突然问道。 “赌什么？”佩拉斯还在观望附近的荒漠地貌，想找找商路运货的车辙印子，无奈风暴实在太大，就算之前有马车途经，现在也完全看不出痕迹。 “赌我的直觉判断，我觉得我们应该走这边。”埃希丽斯抬起一只手，往她的右侧指去，顺着埃希丽斯的指向。 佩拉斯踮起脚望了望，却只看到了同样的茫茫无际的沙漠。 他有些疑惑，看了埃希丽斯一眼，问道：“走这边有什么依据吗？” “没有，所以我是问你要不要赌一把。别看我这样，我的运气还是很好的，直觉从来都没有出过错，”埃希丽斯回望着他，乏乏地一笑，“不管怎么样，我们都得拿出一个方案了，我发现在黑暗之地前行，体力消耗比我想象得大太多，这些暗元素有点难受。” 来的时候她跟罗门坐的是马车，可以由结界代为保护，这会露天抗衡强劲的黑暗元素，埃希丽斯的火元素屏障只会持续消耗她所剩不多的魔力和精神力。 “你没事吧？”佩拉斯很担心她的状况。 埃希丽斯比自己更晚醒来就已经很能说明问题，至于她醒来的原因，佩拉斯可不会天真地认为是自己的血起到了作用。 那虽然能够解渴，却也只是杯水车薪，不可能回复埃希丽斯的体力损耗。 少女在昏迷前的爆发犹如战神降世，维持那样的形态可不是开玩笑的。 “还能坚持，不过坚持不了太久，我们得继续往前走。”埃希丽斯咬了咬牙，她周身的火元素屏障已经维持在最低消耗状态。 “好，我们就往那个方向走。如果你实在坚持不了，跟我说一下，我来背你。”佩拉斯看得出埃希丽斯的倔强，知道她现在还没有放弃。 “别小看我，我可是战士。”埃希丽斯还颇为傲气地哼了一声。 两人的第一次探索正式启程，在无法区分白昼和黑夜的黑暗之地，环境温度的高低是唯一能够判断外界时间的依据，然而随着体力的慢慢流逝，佩拉斯和埃希丽斯都渐渐发现自己的体温失去了一个准度，因为身体状态的下滑，感知器官有些不正常。 这不是一个好兆头，因为感知器官的失准往往是意识模糊的前兆。 埃希丽斯甚至收回了悬在前方的火元素团，想要让刺骨的寒风将两人吹得更精神一些，但还是按不住自己越来越困顿的意识，感到越来越疲惫。 现在，埃希丽斯的火元素屏障透明得像一个泡泡，外面的风沙和黑暗元素仍然在劲吹，佩拉斯担心她的身体状态是不是像火元素屏障一样处于崩溃的边缘，在这样的情况下，埃希丽斯的脚步依然没有松懈，一直在继续往前，坚毅到让人觉得可怕。 “我以前……体力其实没有这么好，那几年帝国跟高地兽人打仗，我被父亲派去前线，接到的几乎都是些救援任务……一直在跟部队奔走，磨坏了好几双鞋，最后实在舍不得穿自己喜欢的鞋，用上了部队的军靴，虽然损耗的速度更快，但没有那么心疼了。” 埃希丽斯不断地说话，一边还挂着淡淡的笑容，试图集中自己溃散的注意力。尐説φ呅蛧 佩拉斯则在她前面听着，没有力气回应她。 终于，在走出了大概五六小时以后，埃希丽斯因为体力不支跪倒在地，但她甚至连吭都没有吭一声，直接双手撑在了沙土地上，周身的火元素屏障也无声无息地消融了。 听见身后说话的声音戛然而止，连带着一声没入沙土的轻响，佩拉斯迟钝了一秒。 而后他缓缓地转过了身，当发现跪倒在地的埃希丽斯后，佩拉斯立刻扑到了少女的身前。 “你，你怎么了，没事吧？”他的身体状况也非常糟糕，如果不是因为有元素之体，受到黑暗元素的侵蚀影响更小，恐怕第一个倒下的人会是他。 但这会儿，埃希丽斯首先撑不住了。 在如瀑般垂下的红色长发中间，少女的面庞看起来很安详，只有嘴唇还在微微翕动，轻声说道：“我可能走不下去了，你……继续往前吧。” “别开玩笑了！”佩拉斯想抓住她的手，打算将少女背到身上，带着她继续前行。 然而这个动作只做到一半，佩拉斯发现自己怎么也拽不起埃希丽斯的身体，两人仿佛被地面牢牢地吸住了。 等到眼睛望向了地面，佩拉斯这才恍然大悟，疲惫地笑了起来。 “原来是这样。” 黑暗之地不算完全的沙漠，严格意义上它是荒原、沙漠和贫瘠土地的混合，但也有某些沙砾特别多区域，这种地方具备所有沙漠地貌的特征，荒芜、不见寸草，以及流沙丛生。 埃希丽斯栽倒的位置，正好处于一片巨大的流沙漩涡中央。 放眼望去，足有十几米的范围都在缓缓地下沉，黑色沙砾土致密地包裹着埃希丽斯的腿部，像无形的巨手死死抓住了她，令佩拉斯无法将她拽出来。 再过上一点时间，他也会被卷进去。 “是流沙。”佩拉斯声音有些沙哑。 即便放在平时，流沙也是杀人夺命的恐怖存在，这会儿两人体力耗尽，佩拉斯想要带着埃希丽斯逃脱流沙的束缚已是绝无可能。 “快走吧……现在还来得及。”这时候，埃希丽斯微弱地说了他一句。 “你看得见？”佩拉斯的手在发抖。 埃希丽斯没有再回答。 望见一动不动的少女，听着她仿佛道别的话语，不知怎么佩拉斯觉得很悲伤，莫大的孤独情绪涌上心头，仿佛两人相差的数公分距离已经成为深陷的绝地，难以逾越。 离开，他能去哪？ 佩拉斯真不知道埃希丽斯到底是聪明还是笨，明明刚才那么能说会道，现在却句句不在理，说话做事还是这么奇怪。 答应了会一起离开，为什么要撇下她一个人。 没有埃希丽斯，佩拉斯自己能走出黑暗之地吗，能够进入人类王国取得身份活下去吗？即便可以做到，这一切对他来说又重要吗？ 真正让他感到救赎的是少女的许诺，是她，而不是所有知而未得的结果。 已死之人，有何畏惧？ 佩拉斯根本没有犹豫，直接用上全部的力气往前一挣，使劲地抱住了埃希丽斯。 感觉到少女的身体轻轻一颤，两人很快被黑色的流沙吞没。 第26章 圣洁之女 厚重的沙尘无孔不入，在窒息的重压下，佩拉斯紧闭着眼睛，同时牢牢地抱住埃希丽斯，不让沙尘的流动将两人推散。 然而这并没有意义，因为他们终究会在流沙陷阱中丧命。 整片大地的重量都通过流沙盖在了佩拉斯身上，挤压着他的咽喉和胸骨，令他感到呼吸困难，现在佩拉斯就连自己的手臂也无法挪动分毫。 谁也不知道流沙会将行人带去哪，流沙之底又是一个怎样的世界。 这种被固体颗粒掩埋的体验，说不定比在水中活活溺死更加可怕。 在水里人还能睁开眼睛，看见头顶的天空和光亮，能够伸出一只手挥舞，引起他人的注意，或许还可以扑腾到水面发出几声喊叫，但在随着流沙慢慢下沉的过程中，只有永固的黑暗和不变的沉重，倾轧着人类脆弱的肺部，无法睁开眼更无法做出呼吸的挣扎，最后尸骨无存，甚至无声无息地消亡。 所有人都会以为他只是失踪了，因为没有任何其它的证据。 就在佩拉斯因缺氧感到肺部瘙痒难耐时，眼前沉郁的黑暗世界，忽然有一道光芒闪过，佩拉斯没敢睁开眼睛，因为细微的沙尘颗粒还在摩拭他的眼睑。 他能感受到元素的流动，此刻附近的黑暗元素浓度正在迅速上升，很快便像沙尘一样变得无处不在，将佩拉斯和埃希丽斯包裹在内。 “发生什么了？”佩拉斯的心里只有这样一个念头。 他可以确定刚刚是有什么魔法被启动了，否则元素绝不会出现反应。 这时佩拉斯的脚下突然一轻，那些环绕着他身躯的沙尘转眼间全部消失，就连钻进他耳朵和鼻子的细小沙砾也都蒸发不见，明明之前还在流沙的漩涡中被挤成一团，承受来自四面八方的重压，下一秒却迎来了绝对舒畅的呼吸，佩拉斯大口地喘着气，庆幸自己逃出生天。 但他还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便在重力驱使下转过了身子，然后开始下坠！ “卧槽，这是悬空的！”佩拉斯惊愕地喊了出来。 他很快意识到自己是在下落，但不知道自己的身下是不是万丈深渊。 危难之际，他下意识将埃希丽斯的身体抱在上方，打算由自己的背部去承受即将到来的冲击，这样如果他不幸殒命，埃希丽斯活下来的机会更大一些。 但佩拉斯预想的漫长下坠过程并没有出现。 仅仅过去了不到两秒钟的时间，佩拉斯就落在了地上，他的后背跟坚硬的岩石结结实实地撞了一记，不知是撞到了什么突起的棱角，痛得佩拉斯不由闷哼出声。 他立马撤出一只手摸了摸，确定自己没有肿起一大块，这才松了口气。 正当佩拉斯打算翻身爬起，然后将埃希丽斯慢慢从自己的身上放下时，他的视野内闪过了大片的蓝色炫光，两列黑色烛火散发着幽蓝的光芒，次第亮起。 像是古代陵墓的甬道，飘摇的火光迎接着来自亡者世界的客人，尽显幽深古寂。 佩拉斯愣了一会儿，没想明白发生了什么，他还顺带擦了擦自己的眼睛，确定自己看到的是黑色的火焰，而不是正常颜色的火焰。 “这是个什么地方？为什么我们会出现在这里？”佩拉斯本能地想转头询问身旁的红发少女，但转过头看见倒在地上的埃希丽斯，他才突然想起来，少女已经因为体力不支第二次昏迷，现在还留着一点体力活动的人，就只剩下佩拉斯一个。 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开始抬起头四处观察。 好歹两人没有在流沙陷阱中直接丧命，如果是触发了什么魔法阵，佩拉斯至少得弄明白自己到底去了哪，这里是不是黑暗之地的下方，以及有没有什么离开的方法。 周围的环境并不复杂，因为空间非常狭小，视野范围的东西其实不多。 这是一条长长的黑暗通道，通道四壁是坚硬的天然岩石，在约有半人高的岩壁上，每隔两三米便会出现一个凿口，其中盛放一盏金属圆盘，圆盘的中心则是一团诡谲的黑色火焰，随着燃烧的过程不断散发出幽蓝的光芒。 岩石在这种光芒的照耀下，透出一种沉郁的光泽，可见它的材质并不通透，内部质地也相当的致密，佩拉斯伸出手轻轻地抚摸，他发现岩石表面非常平整，没有粗糙的颗粒触感，仿佛是由刀削剑砍而成，有着一定程度的元素打磨痕迹。 “这条通道不是自然形成的，是有人在岩石层打了一条地道，为什么？” 佩拉斯左右瞅了瞅，现在是时候在两个方向之中选择一个了，不管怎么样，他们既然无意间逃脱了流沙陷阱，活了下来，就不算是彻底失去了希望。 如果刚刚触发的是一个远距离传送魔法阵，说不定还会将他们送到人类王国的疆域范围内，也许在离开这条地道、爬回地面以后，佩拉斯便能够看到成片的田野和木头茅草结构的居舍，向性情淳朴的村民请求帮助，摆脱艰险的求生环境。 当然，这只是异想天开的一种形式，是佩拉斯为了激励自己求生欲产生的设想。 “你说你运气不错，这时候倒是醒来帮我做做选择啊。”佩拉斯也不知道应该往那走，如果沿着通道越走越深，那是真的糟了。 不比风暴肆虐的黑暗之地，两人还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会碰上商队马车的残骸。 但在无法窥见尽头的地底世界，除了不顶用的烛火，两人总不可能从石头缝里找见可以用于补充体力的物资，佩拉斯现在无比想念哨狱那些难吃的黑硬面包。 佩拉斯叹了口气，再不去想这些没用的事情，他俯下了身子，将埃希丽斯背到自己的身上，打算带着她一起离开这片黑暗的通道。 “走哪呢，右侧的暗元素在慢慢流向左侧，如果离开的出口畅通，空气正常流通，说不定右边有出口，应该能回到黑暗之地。但是……”佩拉斯皱起了眉头。 他并不觉得回到黑暗之地那片巨大的荒漠，就能够扭转他们面临的严峻挑战，关键还是在生存物资。 即便没有遭遇流沙陷阱，两人的漫长探索也不可能继续下去。 以埃希丽斯的性格，如果不是实在坚持不下去，她绝对不会在半途倒下。 她已经到达极限了。 “如果说……这个通道是通向一处存储用的地窖呢？”佩拉斯的脑回路现在变得非常奇怪，为了找准生存的渺小契机，他做了最大胆的猜测，揣摩设置这个通道的含义。 他曾经听说在炎热沙漠生存的居民，为了保护当地十分短缺的水源，会选择在地底的岩层开凿阴凉的引水渠，避免强大的日照蒸干贮存的水份。 黑暗之地的哨狱其实也有同样的做法，它们会选择在堡垒下层开挖宽阔的地窖，用于存放容易变质的或是需要保鲜的食物、酒类。 “如果真的是存储食物的地窖，或许还有机会。” 佩拉斯咽了一口唾沫，当同时处于极度饥饿和缺水的状态，他只觉得自己的脑袋里面已经全是旋转的面包和甜酒，围着自己唱歌、跳舞。 不管他怎么考虑，佩拉斯都不能找出比这个猜测更可取的想法，当然这其中也有他自己的心理暗示，他想赌一把。 “如果我猜错了，请原谅我，就当是在生命的最后关头一起见识下某些无聊人士开挖的地底设施吧，说不定还能发现某些被遗落在世界角落的黑历史日记。”佩拉斯决定往暗元素浓度低的方向前进，深入通道，他轻轻偏过脑袋，看向了趴在自己后背上的埃希丽斯。 少女的身上散发着淡淡的香气，佩拉斯没有什么奇怪的念头，反倒平静了不少，仿佛两人相识已久，这样的近距离接触对他们而言只是家常便饭。 跟着埃希丽斯一道坠入流沙，佩拉斯毫不后悔。 谁让少女冒冒失失地定下了那个契约。 虽说契约束缚的对象是她，然而一旦自己被卷进这场关系，以佩拉斯的烂好人性格，怎么能坐视不理。 爱美是人的天性，保护漂亮姑娘则是男人最伟大的情怀。 整段路没有花去多少时间，一边背负埃希丽斯前行，佩拉斯一边数着自己的步子，在走过三百多步以后，佩拉斯来到了通道的尽头——金属圆盘以及黑色火焰消失的位置。 没有任何意外，也正如他推论的那样，这里确实是一处空间，不是通道的出口。 佩拉斯抬起头，有些迷茫地望向眼前的场景。 这是一扇足有一人半高的岩石大门，双页结构，跟通道两旁石壁延续的简洁风格不同，岩石大门扇面上的图案复杂得可怕，精美繁琐的镂刻线条勾勒出一个个活动的战士身影，这些战士手持利剑、身着盔甲，在一棵直抵天穹的巨树下战。 画面中，他们的敌人非常奇特，像是黑暗之地经常出现的魔化生物，长着扭曲阴暗的触手，但又有些许的不同——那些敌人并没有眼睛，不知道是原本没有，还是故意不画上去。仦說Ф忟網 “这是……圣树，他们在抗击黑暗生物？” 佩拉斯吃了一惊，没有想到在这种场合，自己看到的居然是如此具有宗教含义的绘画，圣树教廷的势力怎么还能伸到黑暗之地的地下世界，这难不成是一处遗迹？ 这可就糟了啊，他只想来找找没发臭的熏肉，好解除燃眉之急，最好能够再配上一小杯甜酒，佩拉斯打心底不期待任何奇遇跟冒险。 就算这里是光明神的卧室，对现在的他也没有一点屁用。 第27章 向死而生 但即便两人现在回头也来不及了，佩拉斯的体力所剩无多，刚刚进行道路选择的时候就已经是两人最后的机会，要么因此得救，要么死在通道里。 不论如何，情况不能更糟，佩拉斯还是想先进去看看，然后再做打算。 于是佩拉斯颠了颠后背的埃希丽斯，牢牢地抓住她，慢慢靠近了花纹繁琐的岩石大门，他用自己的肩膀去顶，尝试将门推开。 在身体触及门体的时候，岩石大门的镂刻花纹上浮现出了蓝白色的魔法光晕，魔法阵列接受了佩拉斯的力量，帮助他向内打开了大门。 本以为要费上不小的功夫才能进去，这样省力多了，人性化的设计让佩拉斯松了口气，不论遗迹的建造者是谁，他都想对人家说一声谢谢。 大门里面很黑，佩拉斯小心翼翼地望了一眼，没有看出类似黑火一样的照明设施。 “如果我会用你的法术就好了，这时候往里面甩一团火元素，什么东西都能照出来，也不怕有魔物埋伏。”原来学习一门元素真的很重要，佩拉斯是说给自己背上的埃希丽斯听，无奈少女现在已经失去了意识，没办法做出回应。 佩拉斯知道少女的身体状况很糟，他也不敢耽搁，索性大步向前走了进去。 “要死就死吧。”他直接走进房间，走到了距离门口约有十米的位置，周围一片漆黑。 要是房间里有设置魔法灯，这时候也该亮起来了，佩拉斯有些紧张地回看了一眼大门，竟然发现岩石大门出现了关闭的趋势，从通道投射过来的光亮正在逐渐地眯成一条线。 佩拉斯暗叫不妙，但是他刚想往回跑，大门便已经轰然合上，瞬间带走了最后的光明。 “密室陷阱？”这是佩拉斯想到的唯一可能，为了守住秘密，某些遗迹会通过设置陷阱干扰闯入的冒险家，有的则直接致他们于死地。 刚刚才说情况不可能更糟，没想到比起弹尽粮绝，更糟糕的处境原来是困于陷阱，失去照明什么也看不见，佩拉斯忍不住苦笑。 撇了撇脑袋里庞杂的想法，佩拉斯托着埃希丽斯的双手抓得愈紧了些，这是他目前能够抓住的唯一安慰。 埃希丽斯的呼吸已经感觉不到了，估计撑不了多久。 尽管佩拉斯不害怕黑暗，他的夜视能力还相当出色，但在真正没有光亮的漆黑世界中，黑暗是纯粹的，留给其中每个人的感受只有孤独。 这时佩拉斯忽然发现自己脚底有一道辉光流过，像是飞行的魔法弹，呈现出蓝白颜色。 他诧异了一下，想知道自己是不是眼花了，然后又有一道辉光在远处被点亮，沿着一条笔直的路径冲向了佩拉斯的脚底。 “这是什么东西？”下意识将辉光当作攻击性魔法的佩拉斯吓得往后退了半步。 他很快发现自己的脚底位置有一个奇怪的符文，远处的辉光正是掠向了这枚符文，将符文从黯淡无光转变为同样的蓝白光泽。 很快便有无数辉光亮起，像一幅放射状的图景，只不过它们都是从外向内收敛，所有的辉光从大圆的圆周出发，如一颗颗星星奔向了圆心位置的符文，随着光彩的流动，整个黑暗房间也被逐渐照亮，佩拉斯现在已经可以看清大厅内的基本布局。 四四方方的岩石大厅中间是一枚小巧而奇异的符文，大厅中部有一个巨大的圆环法阵，以这枚符文为中心，大圆套着小圆，漂亮的纹路将三个同等大小的圆连接在一起，形成一个精致的三角集群，无数符号在各个圆的边缘旋转，像是荧光粉调制的魔药在液体槽中流动。 佩拉斯看不懂这是什么，但即便换作那巴达尔大陆的铭文宗师，他们也看不懂。 因为这个法阵对元素能量的利用方式不同于任何人类魔法阵列，它们虽表现形式相近，都是由魔法纹路绘画的阵列，但其内在核心却截然不同，在技术层面俨然是两种东西。 佩拉斯只是看了一小会儿，法阵充溢的魔法能量便让他的眼睛剧痛无比，佩拉斯很快挪开了自己的视线，转而投向岩石大厅的外圈。 他发现大厅的每个角落都摆放了一尊扛着巨大镰刀的石像鬼雕塑。 尽管到了自己的知识盲区，佩拉斯依旧认出了这种魔物，石像鬼领主。 与经常在夜晚墓地出现的、会劫掠无辜村民并且掳走纯洁少女的普通石像鬼不同，扛着镰刀的石像鬼领主是仅仅存在于传说中的魔物，更是所有普通石像鬼的召唤者与奴役者。 这种强大的黑暗生物据称是地底神族的最高杰作，拥有令人惊叹的物理魔法双重抗性，号称不死者的坚盾，不仅肉身强度可怕，可以与光明神族的造物天使搏杀，还能够召唤成百上千的中位魔物——也就是那些实力到达了七阶的普通石像鬼。 佩拉斯当然没有机会目睹它的真正实力，石像鬼领主消亡已久，近千年的故事中都没有它们的篇章，真正见过它们的人或许只有那些参加了上古神战的至强者。 在某些偏僻地区的异教徒活动中，石像鬼领主会被制成代表信仰纯粹的徽记，这便是它们对于后世的唯一影响，象征一个已经灭绝的、古老且强大的魔物种族，一种文化符号。 但这个地方难道不是圣树教廷建造的吗？ 岩石大门的图案分明是一群战士在对抗来自地底的邪恶力量，为什么岩石大厅里面又会摆放石像鬼领主的雕塑？难不成圣树教廷建成了这座大厅，之后又被异教徒给攻占了？ 佩拉斯本能地退了几步，四处打量，想知道究竟有没有人在暗处躲着。 当他抬起头看向自己的前方，也就是岩石大厅朝门的那堵墙，汇聚到一块的辉光终于照亮了整个岩石大厅的环境，让佩拉斯看到了那张金属御座，以及上面坐着的尸体。 一副血肉无存的白骨骷髅。 佩拉斯吓了一跳，险些将后背的埃希丽斯颠下来。 “这里……总不会是陵墓吧。”佩拉斯心凉了一半。 陵墓里有食物的可能性是零，因为死人既不需要吃东西，更没有闲心招待远道而来的客人。 他鼓起勇气往前走了几步，仔细打量“大厅的主人”。 金属御座大概有三米高，上面端坐着的白骨骷髅也有两米三四，他的体型相较于正常人类实在高出了太多，哪怕北地最强壮的蛮族战士，恐怕也没有这个身板。 白骨骷髅的手中拄着一柄通体漆黑的单手长剑，剑格是不对称的龙首形状，龙须、利齿以及龙角等各个细节都栩栩如生，在龙眼位置镶嵌着一枚小巧的红色菱形宝石，散发出的色泽比起埃希丽斯的秘银长剑上了一个档次，要更加妖异和尊贵。仦說Ф忟網 这把剑的剑身虽然也是黑色，但剑身比剑格稍亮，在对比之下就显得有点白，剑身整体细长，上面刻满了晦涩难辨的奇异符文，以整整齐齐的一列从龙喉排布至剑锋。 佩拉斯敢肯定这不是那巴达尔大陆存在的任何一种语言文字，因为这些符文正在吸收空气中离散的光线，像是通向深渊的门扉，剑身周围的暗元素浓郁得几乎可以凝成寒冰。 佩拉斯咽了口唾沫，就算再眼瞎，他也能看得出这是一柄非同寻常的剑，这把剑做工的细致程度超乎他的想象，看起来也不是一把笨重的装饰剑，上面的符文蕴含强大的魔法力量。 岩石大厅的存在，难道就是为了存放这把剑？ 这种吸收光线的特质，倒有点像布法沃后来使用的黑线，恐怕品质不低…… 佩拉斯还在浮想联翩，岩石大厅的四角突然传来了动静，佩拉斯猛地扫视了一圈，发现那些死气沉沉的巨型石像鬼雕像，居然全部开始活动了！ 随着表层岩石外壳的剥落，石像鬼扛着手中的镰刀，张开了那对长满漆黑绒毛的羽翼，它们用漆黑的二趾蹄走下了高高的石台，踩在了辉光流动的地面上，随着这些魔物的每一记步伐，落点处都燃起熊熊的黑色火焰，它们猩红的目光则直指身上还背着一个人的佩拉斯。 佩拉斯惊呆了。 这居然不是雕塑，而是真正的石像鬼领主！ 别说埃希丽斯了，现在就算让教皇过来，佩拉斯估摸着都够呛。 在宗教传说中，石像鬼领主是与神争斗的存在，能够撕裂独角兽的胸膛，轻而易举地斩断天使的羽翼，凡人已经无法用位阶去评价它们的实力，每一头石像鬼领主出现在大陆上，外界都会将其视为魔神，需要人类世界动用全力进行抗衡。 这个小小的、破旧的岩石大厅中，居然还有四头存活的石像鬼领主，当初的地底神族到底留下了多少造物？ 这么说来，那具尸体应该是…… 佩拉斯立马转过身，看向了拿着武器的白骨骷髅，那副平实无奇的骨架这时在他的眼里也变得愈发恐怖，好像随时都会活过来。 石像鬼领主喘着粗重的呼吸，体表的岩石外壳正在慢慢剥落，不出多久它们就能完全恢复自由活动，在恐惧的驱使下，佩拉斯冲到了金属御座的面前，寄希望于它们曾经的主人能够威慑住这些魔神。 佩拉斯下意识想要去取白骨骷髅掌下压着的那柄黑色长剑。 岩石大厅的大门方向很快传来了一个威严的声音，冷冷地喝到：“那是真神的武器，即便是你，现在也没有资格去触碰它，放下它！” 第28章 远古陵墓 这声音把佩拉斯吓得手一缩，没再敢挪动分毫，生怕触犯什么禁忌，当他回过头去看，石像鬼领主果然停在了圆环法阵的外圈，没有再往他身边前进，佩拉斯试探性地远离金属御座一步，石像鬼领主抬起镰刀的双臂弧度则随着降低一分。 果然不能靠近这柄剑，触碰剑的意图愈发明显，石像鬼领主就会产生攻击性。 发现了这个道理，佩拉斯松了一口气，他连忙往后退了几步，但还是不敢离石像鬼领主太近，只是乖乖地站在金属御座和那枚小巧的符文之间。 万一这里还有别的什么禁忌，一旦这些魔物凶性大发、挥起镰刀，离得太近自己连逃跑的反应时间都没有。 “你是谁？是谁在跟我说话？”佩拉斯想知道刚刚出声提醒的人是谁，大声地喊了出来。 他没有看岩石大厅的门口有任何的东西，那声音仿佛自四面八方响起，然而当佩拉斯提出这样的问题时，他忽然看见岩石大门的内侧浮现出了一个轮廓，石头如同破碎的颗粒，正在不停蠕动，由此拼凑出了巨大的人脸，上面的五官清晰，嘴唇也在一张一合。 虽然那张人脸是有眼睛的，然而两只眼睛都没有瞳孔，人脸通过面部朝向的移动锁定了佩拉斯，它的嘴巴张开，然后说道：“我是陵墓试练的指引者，无名的黑暗战士。” 在只有蓝白光芒的阴森环境中，佩拉斯被吓了一大跳，他“啊”的叫出了声，甚至还将埃希丽斯直接跌在金属御座跟前。 见状石像鬼领主立刻往前移了动半步，还把刚刚压下的镰刀又抬了起来。 “不要让它们过来，让它们回去！我们不会碰这把剑的！”佩拉斯慌忙冲人脸喊道，一边急匆匆地将埃希丽斯抱起，迅速往回撤了几步。 闻言，石头人脸发出了轻轻的呜鸣声，像是在命令什么。 四头石像鬼领主随即收回了镰刀，沿着它们离开石台的路线，倒退着回到了石台上，然后它们将镰刀插回空缺的基座，以蹲伏的姿势回到了恢复活动之前的状态，紧接着，就在石像鬼的身躯外侧，厚厚的岩石外壳重新凝结，将它们变成了一动不动的岩石雕塑。 看起来可真是栩栩如生，如果有不明真相的人见到，估计还要夸赞是哪位大师的手笔。 在做完这一切以后，石头人脸沉郁的声音再度响起，说道：“格拉迪卡·湮灭之剑，安息陵墓封存的神器。加戈尔是格拉迪卡的守护者，它们仅仅在问候你的到来，并没有敌意。然而在通过陵墓试练、真正继承黑暗王者的权柄之前，你绝不能取下格拉迪卡。” “我知道！但我没有兴趣碰它，更没有什么心情接受试练。我只想找到食物和水，带着自己的同伴一起活下去，你能告诉我这里是哪吗？我该从什么地方离开这里，我和我的同伴都已经快撑不住了！”佩拉斯很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根本不需要人脸再多提醒。 “不是为了试练？无名的黑暗战士。”石头人脸突然露出了迟疑的神色。 “对！不是为了试练，我们是在无意中来到这里的，我们之前受困于黑暗之地的流沙，再睁开眼睛就出现在了外面的通道，我们没打算探索这里的财宝，我们只想找到食物！”佩拉斯的想法很明确，现在哪有功夫跟奇怪的石头聊天，埃希丽斯都快要没命了。 “确实，你的实力远远未达到接受试练的要求，更不应该出现在安息陵墓，那为什么你能够激活试练的仪式法阵？”人脸沉默了良久，按照佩拉斯的理解，它应该是在深思。 “建成的时间那么久，估计是某些魔法纹路出现问题了吧，我们哨狱的那个索敌法阵连续用上几个月，后来连蟑螂老鼠都能激活，想这个没有意义啊。能烦请您告诉我们，这里是哪吗？我同伴的状态很不好，我怕她快不行了……我们得赶紧走了。” 佩拉斯非常焦急，总不能等埃希丽斯凉透了，石头人脸才想起要放他们离开这个鬼地方。 “不用担心，安息陵墓是神族的长眠之地，外界时间法则不会在此生效，你同伴的生命状态现在已经被暂停，尽管她现在不会苏醒，但也不会遇到危险。”石头人脸回答道。 时间法则不会生效，所以生命状态被暂停了？ 先前佩拉斯一直没有感觉到埃希丽斯的呼吸，原来是这个原因么，先不管他们能不能得救，姑且性命是可以保住了。 “我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佩拉斯的注意力立刻转移到人脸说过的话上。 “不知道。”石头人脸停顿了数秒，诚实地回答了佩拉斯的问题。 “安息陵墓是众多的神族陵墓之一，漂浮于圣树世界以外的虚空之海，与圣树的时空法则并不相容，凡人只有通过以庞大元素能量激活的法阵，才能够打破圣树世界与陵墓之间的屏障，将试练者带到指引者的面前。无名的黑暗战士，我不明白你是如何激活那个法阵的。” 他完全听不懂石头人脸在说什么，即便埃希丽斯现在还醒着，他估计少女也听不懂。 佩拉斯本想说自己也不知道，毕竟那时候他在流沙的重压下陷入窒息，根本没敢睁眼看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这样的回答未免太过没有营养。 “那我们还能回去吗，虽然没有生命危险，总不能在这个鬼地方待上一辈子吧？”佩拉斯不关心这些离奇的世界背景，好歹这个陵墓不是位于黑暗之地的地下，这样就算他成功找到离开的方式，也不会将石像鬼领主带回人类世界。 “是可以离开，但你能够再次来到安息陵墓的可能性几乎为零。”石头人脸沉吟道。 佩拉斯纳闷了，不由挠了挠头说道：“我为什么要来这个鬼地方？” 这个问题居然直接把石头人脸给问住了，它大概没有想到，自己在守候了千年之后，遇上的第一位拜访陵墓的人类会是这么个奇葩——不关心试练的内容也就算了，居然不为王座上的神器动容，一心只想着该怎么离开陵墓，这是在搞什么名堂。 石头人脸打算好好地给佩拉斯解释一番，免得他将来后悔，于是说道：“格拉迪卡是黑暗神族的王者之剑，剑名亦为‘湮灭’，能够斩断时间与空间，拥有无可匹敌的力量……” 佩拉斯挥挥手打断了它，说道：“那跟我应该没关系吧？我没有什么天赋，这辈子估计都不会到达九阶，更别说是来接受什么试练，如果能够好好学习剑术和魔法，成为一个不错的剑术学徒，我的同伴估计就很高兴了，这就是我对自己的最高期望。” “在安息陵墓中时间是静止的，黑暗元素浓度更接近远古的巅峰时期，非常适合提升实力，你可以在这一直修炼，直到可以……”看到佩拉斯的反应，石头人脸突然就慌了。 “要一百年、一千年，还是一万年？”佩拉斯笑了笑，摇摇头说道，“我还没到七老八十的年纪，少年心性，哪来的脾气在这枯坐。虽然之前在黑暗之地被关了那么久，但答应了别人的事情就应该做到。何况埃希丽斯还没有醒来，我不能放任不管，谁知道哪天陵墓的法则会不会失效，你甚至都不能解释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又怎么敢肯定千百年后她仍然活着，到时候我能带着她一起离开？” 石头人脸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莫名其妙出现在安息陵墓，打扰到你和这里的守护者是我不对，所以我得道歉，但我们就当作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吧，你告诉我怎么离开这里，我再好好想想该怎么解决时间法则重新生效的问题……至于这把剑，我并不是特别明白它的含义，先放着吧。我不是很在意这种看得到却得不到的东西。” 佩拉斯觉得头很大，今天他接触了太多离奇的事情。 先是看到了远古魔物石像鬼领主，然后又见到了“真神的武器”，紧接着陵墓大门上出现一个石头人脸，想要他留下来不断修炼，直到继承黑暗神族的王者之剑。 神族都是这么随便的生物吗？ 不明所以地将人拉到自己的陵墓，然后强行邀请他们进行试练，乍一看怎么像是群迫不及待想要留下自己遗产的大爷，甚至都不愿意走正常程序，难不成是因为太久没有见到符合资质的试练者，所以才把目光放在了自己这种废物身上。wＷＷ.xszＷω㈧.йêt 这到时候埃希丽斯醒过来，佩拉斯又该怎么解释。 难道他要这样告诉她么？在你昏迷的时候，我被拉到了传说中八大神族之一的黑暗神族陵墓，差点被一个石头人脸蛊惑枯坐千万年，为的只是拿到一柄毁天灭地的神器剑？ “好吧，无名的黑暗战士，你说服了我。” 这是石头人脸自被创造以来面临的最艰难抉择，它的任务原本是指引拜访陵墓的人参加黑暗神族试练，继承神器，即便要放拜访陵墓的人离开，也应该是在完成试练之后。 “离开陵墓的方法很简单，只要我将你们送出去就行，现在我就送你们离开安息陵墓，回到最初进来的位置。”石头人脸轻轻呼出一团魔法光晕，将佩拉斯和埃希丽斯罩在里面。 “先等一等！”这时候佩拉斯突然急了，他高声喊了出来。 第29章 格拉迪卡 石头人脸重新吹出一口气，打散了自己刚刚完成的传送魔法，露出疑惑的神情。 佩拉斯连忙上前几步，补充道：“能不能替我们控制一下传送的位置。我们进来的时候是在一处流沙陷阱，如果就这么回到那个位置，我们两个人肯定都会没命。” 他没想到石头人脸还是个精致的效率主义者，半天不说怎么送他们出去，一说可以送他们出去了，直接开始动手，佩拉斯差点被突如其来的传送魔法吓一跳。 得亏佩拉斯反应够快，要不然一阵蓝白光芒闪过，两人直接回到在流沙陷阱中拥抱的姿势，虽然看起来很浪漫，但那尼玛是被活活压成肉饼的趋势。 石头人脸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刁难他们，说道：“好的，你可以选择原先传送法阵两千米范围内的任意地点，对传送的地点有什么具体要求吗？” 佩拉斯下意识地问道：“你可以替我们找到有食物和饮水的地方吗？” “无法判断你们的食物和饮水概念，我需要更加具体的标准。”石头人脸摇了摇头。 “谷物？” “无法判断植物的种类。”石头人脸摇了摇头。 “肉类？”佩拉斯皱了皱眉。 这个时候石头人脸点了点头，说道：“传送范围内有大量符合要求的活体生物，无法进行筛选，是否直接进行随机传送？。” “不，不行，不能用这个标准！”一说到有大量符合要求的活体生物，佩拉斯立刻就明白那些东西是什么了。 除了无处不在的、行动规律如同蝗虫的食尸鬼，黑暗之地还能有什么生物？ 两个虚弱的人直接落到食尸鬼的面前，难不成是给它们开荤么。 佩拉斯思索片刻，重新组织了自己的语言，说道：“必要条件是出现树木材质，形状必须是圆形或者矩形，最好能够同时具备两种形状。在这个前提上，还需要大量的轻薄物体，厚度在三四毫米之间，由绳状物体覆盖，包裹在方块物体的表面，这种东西越多越好。麻烦筛选在地表埋藏深度不超过二十厘米的最佳位置。” “接受，已确定一处符合要求的传送地点，是否立刻进行传送。”石头人脸答复的速度非常快。 “立刻进行传送。”佩拉斯抱起埃希丽斯，平静地说道。 随着一阵蓝白光芒闪过，佩拉斯眼前的世界很快充满了强烈的魔法光晕，安息陵墓的各处布局都变得模糊。 在即将离开安息陵墓之际，佩拉斯还有一些事情并未想明白。 严格来说，这个陵墓的规格有些狭小，不够华美，更不适合用来安葬神族。 除了一条长长的甬道，以及四头不声不响石像鬼领主，墓主人身边什么都没剩下，没有镶嵌宝石的棺椁和奢侈的殉葬品，墓室和前厅共为一处，真正重要的东西则只有一把剑。 在佩拉斯的印象里，神族都是一些高高在上的人物，挥手之间万民下跪、顶礼膜拜，可是为什么这位神族会在这样一个阴暗无光的厅堂里静静地死去？ 所有画面都被传送魔法扭曲的最后，他听见了石头人脸发出的一声长长叹息。 “主人……或许再也不会有人来了。” 这声叹息触碰到了佩拉斯的内心。 没有希望的守候，正如他在黑暗之地日复一日的生活，谁能明白究竟是为了什么。 如果再也不会有人来了，是不是安息陵墓就会在虚空之海中无尽地漂流，直至彻底消亡？佩拉斯不清楚，但他难免会被这种情绪感染，禁不住想代入石头人脸的心境。 “抱歉，然而比起接过这把剑……我还是选择好好保护这个姑娘。”佩拉斯说道。wＷＷ.xszＷω㈧.йêt 下一秒，他周围的画面转瞬一变。 光芒散去过后，佩拉斯见到了自己熟悉的风景，漫天风沙飞舞，荆棘摇曳而生，空气中的黑暗元素带来了阵阵的刺痛，就连空气味道也变回了原样。眼前正是黑暗之地。 “我们……脱困了吗。”正在他陷入惆怅的时候，佩拉斯听见了怀中传的来一声微弱呢喃，他缓缓地低下头，看了一眼少女。 埃希丽斯还活着，尽管没有睁开眼睛，但她的呼吸已经恢复，也能够说话，这时候她正像一头温驯的小兽，慢慢地活动开自己的身体。 “我们已经离开流沙陷阱，马上就有食物了。”佩拉斯内心一阵欣喜，他将埃希丽斯轻轻地平放在地，然后用双手刨挖脚下的沙砾。 既然视野范围内都没有魔物活动的迹象，这次的传送应该是成功的，他的脚底肯定有商队马车的物资。 果不其然，在往下挖了几捧沙砾后，佩拉斯的双手触碰到了坚硬的物体，那是从损坏的马车上面剥落下来的部分，一根长长的硬橡木条，通常会用来搭建马车的骨架。 佩拉斯继续往下挖，很快刨出了马车圆型的车轱辘，以及更多的木板和木条，上面镶着一层金属外壳，他不敢停下，物资很可能就埋在马车残骸的下面，在即将可以够到紧缺的食物和饮水之际，佩拉斯丝毫没有懈怠，希望激励着他继续劳动。 终于，佩拉斯从沙砾底下刨出了一根麻绳，他根本顾不得继续挖，连忙抓起麻绳，将后面缠绕着的货物往外拽，在油毡布包裹的方块型货物堪堪露出一个角时，他迅速地折返到了埃希丽斯的身边。 “拿你的剑用一下。” 佩拉斯抽出了少女挂在腰间的佩剑，虽然之前也有不经允许擅自使用的经历，但这会儿埃希丽斯醒着，多少还是得问问她。 他没有费心去解麻绳，拿到秘银长剑之后，佩拉斯沿着货物外面包裹的油毡布角狠狠地切了一记，沿着货物包装的切口，将里面用纸片包裹着的货物一个个掏了出来。 当看清手上的东西是什么时，佩拉斯的脸上涌现出莫大的惊喜，差点直接跪在地上。 上好的小麦面包，漂亮的光泽，配上了散发出的淡淡清香。 虽然不知道这批货物在沙砾下面埋了多久，但因为良好的密闭性，小麦面包并没有变质的迹象，佩拉斯直接撕开包装，放在鼻子底下用力地吸了一口，谷物的自然芬芳让他几乎快要飞上天际，想到将它们放入嘴中咀嚼的口感，绝非曾经的黑硬面包能比。 然而佩拉斯没有急着自己吃，连忙抓了几块小麦面包，塞到躺着的埃希丽斯手里，突然间他又想到了什么，继续往沙砾底下开刨。 第二件货物被拖出来，仍然是面包，第三件货物被拖出来，是成捆的空白魔法卷轴……直到拖出第六件货物，佩拉斯终于在包裹中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盈润着清亮液体的瓶装商品酒，从色泽和上面的标签可以看出，这应该是格鲁亚本地出产的甜葡萄酒。 佩拉斯翻出包裹里的几个杯子，用秘银长剑削掉了玻璃瓶的木塞封口，倒上满满一杯，扶着埃希丽斯坐起身子，然后喂给她喝，说道：“别呛着，将就喝吧。” 埃希丽斯慢慢地睁开眼睛，没敢喝得太快，在尝了一口酒液过后，她轻轻地咳了几声，有些沙哑地说道：“这是……酒？” “嗯，格鲁亚帝国的甜葡萄酒，我找到了一处商队马车的残骸，剩了很多的货物，还有面包，你先喝点酒吧，待会我喂给你吃。”佩拉斯将埃希丽斯靠在自己的身上，左手拿着酒杯，右手拿着小麦面包。 他时不时将酒杯搁在沙地上，腾出手将小麦面包撕碎，然后放进她的嘴里，整个过程持续了十多分钟，期间佩拉斯显得很有耐心，自己没有进一点食物。 埃希丽斯曾经抬起眼看过佩拉斯一次，但他们的视线并没有对上。 佩拉斯一直在专注地对付手上的小麦面包，重复简单的喂食过程。 埃希丽斯虽然在小口小口地吞咽，但她的视线往上瞟，停留在佩拉斯的脸上，等发现佩拉斯像是要看自己一眼的时候，少女又悄悄地合上了眼睛，小动作并没有被发现。 “你自己也去吃吧，扶我起来，我想用火元素清醒清醒，现在稍微有点晕。”埃希丽斯右手扶着自己的额头，面颊一片绯红。 “喝醉了？”佩拉斯诧异地望着自己手里的酒瓶，这才倒了不到四分之一。 埃希丽斯没有回答，一只手手抬起按在佩拉斯的肩膀上，佩拉斯也就没有再说什么，很快将少女从躺平的状态扶起来，让她坐正。 看见少女直接进入了冥想状态，佩拉斯有些忧虑地看了一眼，问道：“没事吧？” “过一会儿就好了，稍微离我远一点，我担心会烧到你。”埃希丽斯摇摇晃晃地回答道，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烧到我？”佩拉斯愣了愣。 他还在寻思这是什么意思，少女的身体表面迅速浮现出一圈高热的火焰屏障，一股灼人的气浪惊得佩拉斯直接往外缩了几步，一个打滚溜到货物堆的旁边坐下。 在酒足饭饱之后，埃希丽斯尝试重新建立与火元素的联系，但因为醉酒，她有些心不在焉，努力几经失败，最后她从口中重重地吐出了一股气息，终于恢复了魔法的正常使用。 佩拉斯坐在凉快的沙地上，看少女就在身前五六米催动魔法元素，他左手拿着酒杯，右手抓一块小麦面包，一口配着一口，神情显得非常惬意，佩拉斯脑子没有再去想那个莫名其妙的安息陵墓，也没有什么奇奇怪怪的圣树教廷，单纯是因为两人得救而感到了欣喜。 第30章 平凡选择 埃希丽斯在荒漠上静坐了足有半个多小时，一声不响地运行着火元素。 冷的时候，佩拉斯会靠近埃希丽斯蹭蹭热量。 其它大部分时间，他都在收拾沙砾底下刨出的货物，用秘银长剑切割油毡布，然后在上面戳孔，用麻绳将碎布片连接在一块，做成简易的包袱，最后往里面放面包和葡萄酒。 这些东西省着点吃，带上的分量够他们两人一星期的消耗。 “先不着急上路吧？我们可以休息一会儿。”佩拉斯折过一个头询问埃希丽斯。 “嗯，我的魔力有点紊乱，现在上路，如果碰到魔物会很麻烦。”埃希丽斯的冥想已经告一段落，随着体内元素的运转恢复正常，她的脸色好了不少。 基本的魔力运转没有问题，关键是之前的连续透支，再加上黑暗之地的大气环境太差，埃希丽斯没有获得足够的火元素用来补充内魔力的损耗，目前实力刚刚恢复了一半。 “东西我收拾好了，一会我来背就行。”紧挨着埃希丽斯刚刚召唤出的一团火焰，佩拉斯将那个巨大的包袱扔到了她的旁边，然后坐了下来。 “这里，好像跟我们先前走过的地方不太一样。”埃希丽斯说道。 虽然黑暗之地都是黑暗的天空，以及无边无际的荒漠和沙尘，但细微的景物仍有差别，例如随处可见的黑荆棘和沙漠中偶尔出现的碎石堆，它们都有不同的特征。 埃希丽斯也不算是在提问，但她的疑惑是确实存在的。 在遭遇流沙后，她失去了意识，不能够判断外面发生了什么，再醒来便看见佩拉斯抱着自己，还找到了食物和饮水，前后衔接隔了漫长时光，她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睡了好几天。 佩拉斯罕见地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才说道：“流沙底下有一个传送法阵，我们被丢到了这附近，虽然不知道这是哪，但应该不算太远。” “那不是古式魔法吗，黑暗之地的底下还留着这种东西？”埃希丽斯吃了一惊。 “什么叫古式魔法？”佩拉斯愣住了。 埃希丽斯压下了眼中流露的惊讶，看着佩拉斯说道：“就是失传的魔法，元素驱动原理不详，现在已经没有人可以使用了。” “这么厉害？”佩拉斯没想到传送魔法的级别这么高，他一直以为，传送魔法等魔法修炼到了一定阶段就可以使用，这种观念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在他心里生根的？ 突然间想起那个石头人脸的身份，佩拉斯一拍自己的脑袋，像是想通了什么，说道：“难不成它的失传跟上古时期的那场神战有关？” “没错，你说对了，”埃希丽斯轻轻地点了点头，“神战结束以后，神族全面封锁了这种魔法，人类没有成功保住它。” “为什么要封锁它？”佩拉斯又愣住了。 “因为神族想建立永恒的秩序，也因为它可以影响到魔枢的稳定。” 埃希丽斯望向了高高的天空，仿佛看到了黑暗天穹以外，无穷云雾顶端的圣树世界，也看到了那群一身光芒的神明。 埃希丽斯攥紧了拳头，说道：“你应该知道，上古神战是七神族与黑暗神族的争斗，最后的结果则是七神族联手封印了魔枢，将黑暗神族永远困在地底。七神族对于魔枢的封印，本质上是一种空间魔法，隔断了两个世界之间的联系渠道。传送魔法也是空间魔法的一种，只不过它们的应用方向有所区别，人类以前会用它制作便利的储物装备。虽说没有七神族的信物，没有人可以解除魔枢的封印，但神族仍然禁止了空间魔法的使用与传承，他们声称这会影响到魔枢的稳定……也是我听过的最荒唐的理由。” “你感到很遗憾？”从少女的脸上，佩拉斯罕见地发现了一丝愤怒情绪。 “何止遗憾，这就是神族对人类的无端倾轧。将自己的畏惧转化成对人类的迫害，因为这种可笑的做法，人类的发展倒退了数百年。” 每当想起这些历史，埃希丽斯都压着一腔怒火。 过去，各大人类王国的海陆交通依靠由传送魔法阵搭建的空间中转站，城市里漂浮着大量的水晶塔，近远距离的移动都极其方便，魔法文明一度到达巅峰；外出时，人们也不需要携带笨重的物品，全部由储物戒指代劳，在魔法空间中食物饮水还可以得到更自然的保鲜。 然而随着神族的一纸禁令，圣树教廷代掌人间权威，神族在所有魔法研究者的脖子上悬了一把利剑，硬生生逼迫人类文明的发展倒退回数百年以前，风帆货船和商队马车重新成为主流交通工具，驿站和海港复辟，地窖和食物腌制土法再度兴起。wＷＷ.xszＷω㈧.йêt 可以说，空间魔法的失传从根本上动摇了经济、社会的形态，在高声颂赞魔法文明辉煌的今天，魔法文明的荣光早已荡然无存——神族并没有给人类带来应有的繁荣，反而阻碍了人类的前行，神族将人类视作仆从，视作达成目标的棋子，神族才是人类真正的敌人。 “这些都是你自己想出来的？”佩拉斯好奇地问道。 “是我师傅跟我说的。”不知想起了什么，埃希丽斯刚刚变得锐利的眼神，很快又黯淡了下来。在红通通的火焰之前，她耷拉着脑袋。 “你的师傅……”佩拉斯刚想说话。 “他其实，一直挺反感我跟教廷扯上关系，但无奈最终做主的是我父亲，他插不上嘴，两人关系并不好。”埃希丽斯拨弄着身下的沙砾，捞出小半截干枯的黑荆棘，丢进了身前燃烧的火焰。 转瞬间，火焰里便传来了“哔哔剥剥”的烧裂声，脱水的黑荆棘很快被烧成了黑炭，然后又被高温变成了粉末状的灰烬。 “那你自己是怎么看这个事情的？” “教皇老头很和蔼，算是我师傅以外对我最好的人了，但是我对教廷没有兴趣，就算真的成为了圣女，我也不会竞选教皇，他大概知道这一点……”埃希丽斯分得很清楚，“所以我以后或许会留在帝国，代替我叔叔管理近卫剑士团。” “我也觉得最好别去教廷，想象不出你抱着一本圣典给人祝礼的样子……真的变成了教皇，手下一堆老头老太围着转，万一你哪天不耐烦，掏出剑把圣像给劈了，那一定会是有史以来最搞笑的一任教皇。”佩拉斯笑了笑，调侃道。 “讨打啊？”埃希丽斯很快瞪了他一眼，但她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但确实，你说得很对。比起神族和那些虚无缥缈的历史，我更在意这片大陆上生活的平民，一个人的力量虽然有限，然而在解决自己的事情之余，能帮助皇室稳定好国内局面，至少让格鲁亚的子民平静地生活下去，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佩拉斯坐在少女的身边，安静地望着她。 看见埃希丽斯的目光投向了遥远的天穹，他的思绪似乎也跟着少女飘到了这片栖息着千万生灵的大陆之上，往下俯瞰。 这时，佩拉斯的脑子突然抽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说了这样一句话：“以你的性格，其实更适合做一名帝王。” 话一出口，佩拉斯便意识到自己失言了。 埃希丽斯诧异地望着他，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少女最后只是叹了口气，神情有些失落，说道：“是么，连你也觉得我应该嫁给二皇子么？” “不……”佩拉斯忽然慌了。 埃希丽斯没再听他说什么，自顾自抱着膝盖，面朝那团火焰坐着，轻轻地笑了一声，说道：“其实也对，如果我当初听话一些，我师傅或许就不会出事了，一直觉得他能护着我，却没发现自己才是带来麻烦的那个人……我啊，到底在逞什么性子。” “心向很远大，却不愿意承认身上担着的责任，乖乖跟皇室联姻不就好了吗，这样大家都能高兴，也不会让家族感到为难……”说到最后，埃希丽斯的笑容变得越来越苦涩。 “不，不是这样的！”佩拉斯突然站起了身子。 他听见了少女的苦笑，这声苦笑像是穿透心底的利剑，一下刺进了他的心底。 看到埃希丽斯像是一只小动物，要把自己缩着一团，佩拉斯的情绪也跟着被狠狠地揪了起来，他想安慰她，想帮助她，让她不要这样轻易地判断自己。 埃希丽斯抬起头望向了佩拉斯，有些惊讶，但这分惊讶很快被她消化在眼底深处。 最后，少女只是漫不经心地望了佩拉斯一眼，继续看着身前的火焰，说道：“每当有人想要安慰我的时候，我就觉得，原来自己是这么差劲，平时的坚定也不知道去了哪，居然需要别人来帮自己拿主意……” “我没想给你出什么主意，我就是想说一件事。”这时佩拉斯并没有被她的思路带偏。 “什么事？”倒是没想到他会这么回答，埃希丽斯愣了愣。 佩拉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像是在给自己鼓足勇气，终于打定决心后，他望着埃希丽斯的眼睛说道：“我觉得，二皇子不适合你。” “欸。为什么，你难道见过他吗？”埃希丽斯问道。 “我不知道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但我觉得自己刚刚的判断有问题，你未必适合管理国家，就算想为治世安民做出贡献，也不应该憋在宫廷里。你说自己想见识更广阔的世界，去看更多的风景，如果早早做了未来皇帝的老婆，那不是什么东西都不方便吗，肯定也不能像现在这样到处游历。何况宫廷里面有那么多规矩，二皇子肯定也是个没什么意思的人，你的性格那么活泼，跟他肯定合不来。”佩拉斯一口气说了许多他觉得合适的理由。 埃希丽斯没有打断他，只是托着脸，在火焰的微光中静静地望着佩拉斯。 在少年还在思索下一步该怎么陈述自己的逻辑时，少女的面庞上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容，说道：“那你觉得，什么样的人更适合我？” 佩拉斯还准备说许多的大道理，好好地开导少女。但这时，他忽然被一种名为“情愫”的东西悄然扼住了喉咙，干涩、失声，沙哑、燥热。 此刻心有答案，却不知从何作答。 第31章 营火夜话 埃希丽斯在荒漠上静坐了足有半个多小时，一声不响地运行着火元素。 冷的时候，佩拉斯会靠近埃希丽斯蹭蹭热量。 其它大部分时间，他都在收拾沙砾底下刨出的货物，用秘银长剑切割油毡布，然后在上面戳孔，用麻绳将碎布片连接在一块，做成简易的包袱，最后往里面放面包和葡萄酒。 这些东西省着点吃，带上的分量够他们两人一星期的消耗。 “先不着急上路吧？我们可以休息一会儿。”佩拉斯折过一个头询问埃希丽斯。 “嗯，我的魔力有点紊乱，现在上路，如果碰到魔物会很麻烦。”埃希丽斯的冥想已经告一段落，随着体内元素的运转恢复正常，她的脸色好了不少。 基本的魔力运转没有问题，关键是之前的连续透支，再加上黑暗之地的大气环境太差，埃希丽斯没有获得足够的火元素用来补充内魔力的损耗，目前实力刚刚恢复了一半。 “东西我收拾好了，一会我来背就行。”紧挨着埃希丽斯刚刚召唤出的一团火焰，佩拉斯将那个巨大的包袱扔到了她的旁边，然后坐了下来。 “这里，好像跟我们先前走过的地方不太一样。”埃希丽斯说道。 虽然黑暗之地都是黑暗的天空，以及无边无际的荒漠和沙尘，但细微的景物仍有差别，例如随处可见的黑荆棘和沙漠中偶尔出现的碎石堆，它们都有不同的特征。 埃希丽斯也不算是在提问，但她的疑惑是确实存在的。 在遭遇流沙后，她失去了意识，不能够判断外面发生了什么，再醒来便看见佩拉斯抱着自己，还找到了食物和饮水，前后衔接隔了漫长时光，她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睡了好几天。 佩拉斯罕见地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才说道：“流沙底下有一个传送法阵，我们被丢到了这附近，虽然不知道这是哪，但应该不算太远。” “那不是古式魔法吗，黑暗之地的底下还留着这种东西？”埃希丽斯吃了一惊。 “什么叫古式魔法？”佩拉斯愣住了。 埃希丽斯压下了眼中流露的惊讶，看着佩拉斯说道：“就是失传的魔法，元素驱动原理不详，现在已经没有人可以使用了。” “这么厉害？”佩拉斯没想到传送魔法的级别这么高，他一直以为，传送魔法等魔法修炼到了一定阶段就可以使用，这种观念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在他心里生根的？ 突然间想起那个石头人脸的身份，佩拉斯一拍自己的脑袋，像是想通了什么，说道：“难不成它的失传跟上古时期的那场神战有关？” “没错，你说对了，”埃希丽斯轻轻地点了点头，“神战结束以后，神族全面封锁了这种魔法，人类没有成功保住它。” “为什么要封锁它？”佩拉斯又愣住了。 “因为神族想建立永恒的秩序，也因为它可以影响到魔枢的稳定。” 埃希丽斯望向了高高的天空，仿佛看到了黑暗天穹以外，无穷云雾顶端的圣树世界，也看到了那群一身光芒的神明。 埃希丽斯攥紧了拳头，说道：“你应该知道，上古神战是七神族与黑暗神族的争斗，最后的结果则是七神族联手封印了魔枢，将黑暗神族永远困在地底。七神族对于魔枢的封印，本质上是一种空间魔法，隔断了两个世界之间的联系渠道。传送魔法也是空间魔法的一种，只不过它们的应用方向有所区别，人类以前会用它制作便利的储物装备。虽说没有七神族的信物，没有人可以解除魔枢的封印，但神族仍然禁止了空间魔法的使用与传承，他们声称这会影响到魔枢的稳定……也是我听过的最荒唐的理由。” “你感到很遗憾？”从少女的脸上，佩拉斯罕见地发现了一丝愤怒情绪。 “何止遗憾，这就是神族对人类的无端倾轧。将自己的畏惧转化成对人类的迫害，因为这种可笑的做法，人类的发展倒退了数百年。” 每当想起这些历史，埃希丽斯都压着一腔怒火。 过去，各大人类王国的海陆交通依靠由传送魔法阵搭建的空间中转站，城市里漂浮着大量的水晶塔，近远距离的移动都极其方便，魔法文明一度到达巅峰；外出时，人们也不需要携带笨重的物品，全部由储物戒指代劳，在魔法空间中食物饮水还可以得到更自然的保鲜。 然而随着神族的一纸禁令，圣树教廷代掌人间权威，神族在所有魔法研究者的脖子上悬了一把利剑，硬生生逼迫人类文明的发展倒退回数百年以前，风帆货船和商队马车重新成为主流交通工具，驿站和海港复辟，地窖和食物腌制土法再度兴起。 可以说，空间魔法的失传从根本上动摇了经济、社会的形态，在高声颂赞魔法文明辉煌的今天，魔法文明的荣光早已荡然无存——神族并没有给人类带来应有的繁荣，反而阻碍了人类的前行，神族将人类视作仆从，视作达成目标的棋子，神族才是人类真正的敌人。 “这些都是你自己想出来的？”佩拉斯好奇地问道。 “是我师傅跟我说的。”不知想起了什么，埃希丽斯刚刚变得锐利的眼神，很快又黯淡了下来。在红通通的火焰之前，她耷拉着脑袋。 “你的师傅……”佩拉斯刚想说话。 “他其实，一直挺反感我跟教廷扯上关系，但无奈最终做主的是我父亲，他插不上嘴，两人关系并不好。”埃希丽斯拨弄着身下的沙砾，捞出小半截干枯的黑荆棘，丢进了身前燃烧的火焰。 转瞬间，火焰里便传来了“哔哔剥剥”的烧裂声，脱水的黑荆棘很快被烧成了黑炭，然后又被高温变成了粉末状的灰烬。Ｗww.ＸＳＺＷω8.ΝΕt “那你自己是怎么看这个事情的？” “教皇老头很和蔼，算是我师傅以外对我最好的人了，但是我对教廷没有兴趣，就算真的成为了圣女，我也不会竞选教皇，他大概知道这一点……”埃希丽斯分得很清楚，“所以我以后或许会留在帝国，代替我叔叔管理近卫剑士团。” “我也觉得最好别去教廷，想象不出你抱着一本圣典给人祝礼的样子……真的变成了教皇，手下一堆老头老太围着转，万一你哪天不耐烦，掏出剑把圣像给劈了，那一定会是有史以来最搞笑的一任教皇。”佩拉斯笑了笑，调侃道。 “讨打啊？”埃希丽斯很快瞪了他一眼，但她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但确实，你说得很对。比起神族和那些虚无缥缈的历史，我更在意这片大陆上生活的平民，一个人的力量虽然有限，然而在解决自己的事情之余，能帮助皇室稳定好国内局面，至少让格鲁亚的子民平静地生活下去，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佩拉斯坐在少女的身边，安静地望着她。 看见埃希丽斯的目光投向了遥远的天穹，他的思绪似乎也跟着少女飘到了这片栖息着千万生灵的大陆之上，往下俯瞰。 这时，佩拉斯的脑子突然抽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说了这样一句话：“以你的性格，其实更适合做一名帝王。” 话一出口，佩拉斯便意识到自己失言了。 埃希丽斯诧异地望着他，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少女最后只是叹了口气，神情有些失落，说道：“是么，连你也觉得我应该嫁给二皇子么？” “不……”佩拉斯忽然慌了。 埃希丽斯没再听他说什么，自顾自抱着膝盖，面朝那团火焰坐着，轻轻地笑了一声，说道：“其实也对，如果我当初听话一些，我师傅或许就不会出事了，一直觉得他能护着我，却没发现自己才是带来麻烦的那个人……我啊，到底在逞什么性子。” “心向很远大，却不愿意承认身上担着的责任，乖乖跟皇室联姻不就好了吗，这样大家都能高兴，也不会让家族感到为难……”说到最后，埃希丽斯的笑容变得越来越苦涩。 “不，不是这样的！”佩拉斯突然站起了身子。 他听见了少女的苦笑，这声苦笑像是穿透心底的利剑，一下刺进了他的心底。 看到埃希丽斯像是一只小动物，要把自己缩着一团，佩拉斯的情绪也跟着被狠狠地揪了起来，他想安慰她，想帮助她，让她不要这样轻易地判断自己。 埃希丽斯抬起头望向了佩拉斯，有些惊讶，但这分惊讶很快被她消化在眼底深处。 最后，少女只是漫不经心地望了佩拉斯一眼，继续看着身前的火焰，说道：“每当有人想要安慰我的时候，我就觉得，原来自己是这么差劲，平时的坚定也不知道去了哪，居然需要别人来帮自己拿主意……” “我没想给你出什么主意，我就是想说一件事。”这时佩拉斯并没有被她的思路带偏。 “什么事？”倒是没想到他会这么回答，埃希丽斯愣了愣。 佩拉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像是在给自己鼓足勇气，终于打定决心后，他望着埃希丽斯的眼睛说道：“我觉得，二皇子不适合你。” “欸。为什么，你难道见过他吗？”埃希丽斯问道。 “我不知道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但我觉得自己刚刚的判断有问题，你未必适合管理国家，就算想为治世安民做出贡献，也不应该憋在宫廷里。你说自己想见识更广阔的世界，去看更多的风景，如果早早做了未来皇帝的老婆，那不是什么东西都不方便吗，肯定也不能像现在这样到处游历。何况宫廷里面有那么多规矩，二皇子肯定也是个没什么意思的人，你的性格那么活泼，跟他肯定合不来。”佩拉斯一口气说了许多他觉得合适的理由。 埃希丽斯没有打断他，只是托着脸，在火焰的微光中静静地望着佩拉斯。 在少年还在思索下一步该怎么陈述自己的逻辑时，少女的面庞上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容，说道：“那你觉得，什么样的人更适合我？” 佩拉斯还准备说许多的大道理，好好地开导少女。但这时，他忽然被一种名为“情愫”的东西悄然扼住了喉咙，干涩、失声，沙哑、燥热。 此刻心有答案，却不知从何作答。 第32章 出发前夕 看佩拉斯支支吾吾的，半天说不出话，埃希丽斯旋即噗哧一笑。 她说道：“好啦，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其实你不用担心。我就是考验一下你，毕竟你是要帮我挡住婚约的人，到时候可不能向我父亲或者皇室告密，然后偷偷把我给卖了，我们至少得站在同一条战线上。” 佩拉斯松了一口气，在逃过这个艰难的问题之余，他心里也不由萌生出一丝落寞。 埃希丽斯真知道他想说什么吗？ 就连佩拉斯自己也没有想明白，为什么自己会突然产生这样异样的情绪。 还是说，过往那人的影子真的在另一个人身上出现了。 佩拉斯很清楚，现在自己能跟埃希丽斯靠近，只是因为少女身边再没有可以依靠的人，如果有罗门在，埃希丽斯根本不会遇到这么多麻烦的事情，哪里需要指望他一个小苦役。 “现在食物的问题解决了，我们得知道往哪里走，既然这里埋着商队马车，它应该离一条商路不远，沿着商路我们就可以离开黑暗之地，我大概也知道这是一条什么商路。”佩拉斯没有接埃希丽斯的话茬，自顾自地望向了远方。 “格鲁亚的黑狼商会总共有三条商路，如果是为了运输甜葡萄酒和面包，这条商路会通向爱恩罗伦，从黑暗之地的东北角前往东南角，我们现在应该还在魔枢的东面。” “这些都是你积累的经验？”埃希丽斯好奇地望着他。 “在这种地方，什么东西都靠哨狱分配。如果想有点自己的东西，只能冒险去黑暗之地探索，那是我的生存方式。”佩拉斯说道。 “没想到你们的处境这么艰难，以前我确实不了解。”埃希丽斯叹了口气。 “每个人有不同的生活，既然你是阿利菲尔德家的二女，你需要操心的事情肯定不少，并不是所有的责任都在你身上。漠视一切和过分自责同样没有意义。” “怎么会没有意义呢？谁都不能做到不偏不倚地看待世界，因为看到不公而产生愤怒，我们才会知道还有什么问题需要改变。”埃希丽斯托着腮看向了佩拉斯。 “你其实很聪明啊，稍微积极一些就更好了。” 佩拉斯无奈地笑着，正打算继续接话时，埃希丽斯紧接着问道：“能不能给我讲讲故事？如果不想提自己以前的事情，你可以说说爱恩罗伦的见闻。我虽然去过奥古斯都，但那回是为了接受教皇的祝礼，还没来得及到处逛逛。” “奥古斯都……”听到这个久违的名字，佩拉斯的目光投向了摇曳的营火。 毕竟他从记事开始便生活在奥古斯都，直至十三岁才离开。 “你想听什么？好吃的、好玩的，还是城里的趣事。”佩拉斯沉默了许久，算是答应了埃希丽斯的请求。 “我想知道爱恩罗伦的政治力量是怎样的，我对帝国以外并不是特别熟悉。”埃希丽斯提了一个并不小女孩的问题。 这让佩拉斯微微有些吃惊，但他很快平静了下来，既然已经知道埃希丽斯的身份，她会关注这些大国问题其实也没什么奇怪。 佩拉斯说道：“爱恩罗伦的全称是爱恩罗伦十四联盟王国，它是一个联盟国家，十四王国都归属于圣树教廷，由教皇夫列奥陛下统一管理。除开圣树教廷，爱恩罗伦的政治力量主要是原先十四王国的皇室，他们被称为十四家族，虽然总体上一致对外，但也有此消彼长的竞争关系。” “那你原先侍奉的家族是哪一支？”埃希丽斯问道。 佩拉斯震了震，没想到埃希丽斯在这个地方等着他，迟疑了片刻后，他还是回答道：“是圣树王国的皇室，也就是夫列奥陛下的母族，而今由夫列奥陛下的胞弟代为管理。” 尽管埃希丽斯确实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听到这个答案时，她还是吃了一惊。 夫列奥既然为贵为圣树教廷教皇，也是爱恩罗伦的实际领袖，夫列奥的母族在爱恩罗伦十四家族中自然居于首位。 “没想到你还有这样显赫的出身，可不是所有人都能够侍奉皇家的。”埃希丽斯说道。 “这也未必是好事，我总在想，如果自己不是一名家仆，而是普普通通的平民，是不是就不会沦落到现在的地步。”佩拉斯叹息道。 “好啦，别想这些了，我会带你离开这里的。就冲你这底子，我也一定会在族里给你找到合适的位子，以后还可以跟我一起混。”埃希丽斯笑嘻嘻地说道。 “当个跟班也不错。”佩拉斯确实拿她没办法。 “还有呢，奥古斯都好玩吗，你应该经常会上街吧？小时候我叔叔给我捎了个很好看的木头挂坠，说是从奥古斯都带的，可惜现在弄丢了，我想自己去买一个。”埃希丽斯说道。 “木头挂坠？可能类似的东西有点多，奥古斯都的木雕行业发展得很好，木制工艺品会卖往大陆各处，如果你能描述一下具体的形状，我说不定会有点印象。”佩拉斯挠了挠头。 “那挂坠刻的是一个战士，形象很可爱。”埃希丽斯手指比划了一下，勾勒了大概的形状，又眉飞色舞地讲起了具体的细节。 佩拉斯努力思索了一番，然后遗憾地说道：“抱歉，这我还真不知道，几个商会都有卖类似的产品，但也有可能是定制的。如果真想找，我们得返回奥古斯都。” “没事没事，我就随口一说，都过去好几年了。而且感觉你知道的东西好多啊，好像对大陆上的每个商会都了如指掌。”埃希丽斯的本意只是想让佩拉斯敞开心扉，聊聊以前的事情，并不是真想问什么。 “我以前想的是之后去帮助家族打理产业，所以从小就积累了很多知识，只可惜，最后居然用在了拾荒上。”佩拉斯苦笑。 “没事，回到王都以后我拿自己的零花钱赞助你一笔，如果发迹了，记得给我分个一两成就好，”埃希丽斯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很看好你。” “就怕你赔得血本无归。”佩拉斯哈哈地笑着。 埃希丽斯也笑了起来。 到后来，佩拉斯和埃希丽斯索性躺在沙地上聊天，两人望着黑不隆冬的天空，东一句西一句的扯着。 一会儿佩拉斯说起奥古斯都的风景名胜，紧接着埃希丽斯便抱怨着自己都没有好好去四处游玩，天天被父亲限制在宅邸中。 一会儿埃希丽斯谈到几个很势利的家仆，骂了几句，佩拉斯也拿印象里的几个家仆进行了对比，跟着骂。 时间便在两人随意悠闲的攀谈中飞速流逝，有了稳定的食物补给，埃希丽斯和佩拉斯的体力开始了逐渐恢复。 不知不觉两人聊天的速度变慢了，语速也开始放缓，到后来说出的内容甚至不能成为完整的一句话，埃希丽斯和佩拉斯都睡着了。 只有那团营火还在跳跃着，释放自己的热度，在驱散风沙之余，同时警告周围的魔物不要随意靠近。 直到外界的气温开始回升，埃希丽斯这才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按着柔软的沙地坐起了身子，然后往四处张望。 “我居然……睡着了吗？”埃希丽斯有些迟钝地呢喃道，正想呼唤佩拉斯，转过身一看，她却发现一直躺在身边的佩拉斯不见了。 她清醒了，整个人从沙地上跳了起来，喊了一声：“佩拉斯！” 埃希丽斯突然变得非常紧张，立马抓起了身旁的秘银长剑，四处扫视了一圈。 莽莽风沙依旧在吹拂，黑荆棘在黑暗的天幕下摇曳，放眼望去，却看不到那个少年的身影，在魔物横行的黑暗之地，他能往哪里去，他到底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埃希丽斯的额角开始流下了冷汗，呼吸也有些紊乱。尐説φ呅蛧 “总不会是想不开，自己一个人走了吧？”埃希丽斯突然注意到自己身边搁着一个用油毡布和粗绳简易缝制的包袱，里面打包了满当当的面包和甜葡萄酒，心下顿时觉得不妙。 找到了吃的和喝的，知道埃希丽斯应该可以离开黑暗之地，但担心自己会给她添麻烦，所以那少年默不作声地走了？最后还给她收拾好了路上必须的物资。 埃希丽斯忽然觉得心里梗得难受，她一下把手里的秘银长剑抛了出去，像是郁结了一口很长的气，实在忍不下去，而后喊了出来：“你是神经病吗！既然我说什么话你都听不进去，那你最开始的时候为什么还要赶过来救我啊！” 最后她跪倒在了沙地上，伸出双手，不停地颤抖。 当黑色的沙砾土被什么东西打湿时，埃希丽斯恍惚地摸了摸自己的面颊，这才意识到，自己原来哭了出来。 “你这个白痴！白痴！你这让我去哪里找你啊！”埃希丽斯无力地骂着。 就在这时，埃希丽斯听见身后传来了一个声音，那声音有些尴尬地说道：“额，你刚刚是在喊我吗？我其实就在不远处，只是沙子有点大……看你一直在睡，我没想打搅你，我是去检查附近的车辙印，有一个好消息……我找到商路了。” 埃希丽斯惊愕地回过了头，脸上还挂着星点的泪痕，像是没反应过来。 片刻后她松了一口气，而后又愤怒起来，对着佩拉斯怒目而视，说道：“你就不能考虑一下我的想法吗，弄得像是离开了一样，谁知道你去了哪？” 佩拉斯没想到埃希丽斯会有这样的反应，不由地沉默了。 第33章 心向彼此 “算了，反正是我误会了，也没什么。”埃希丽斯从地上爬起来，而后往回几步，捡起了丢在不远处的秘银长剑。 “下次不要一个人随便行动，你有元素之体，黑暗之地是不能长待的。我说过，那会加重你身体的侵蚀程度。” 佩拉斯站在原地不知道说些什么，他没想过埃希丽斯的反应会这么大。 这好像已经不单单是契约的问题了。 沉默许久后，背着身子抚摸秘银长剑的埃希丽斯似乎意识到场面有些尴尬，率先转移了话题，说道：“你刚刚说找到了商路，商路在哪？能够判断我们目前的位置吗。” 闻言，佩拉斯松了口气，他知道埃希丽斯不打算跟自己多计较，于是说道：“不到五百米的距离，我一会儿带你过去。” “五百米，你难道不怕走不回来？” 埃希丽斯转身看了他一眼，眼神中的生气之意不加掩饰。 现在风沙莽莽，前一秒走出脚印，后一秒便会被狂风拂平，周围又看不到任何参照物，能见度极低，往沙漠腹地走上五百米，连回头的机会都没有。 “只要不被扰乱感知，前后左右的方位感还是有的。”佩拉斯挠了挠头。 埃希丽斯摇了摇头，有些无奈也有些生气，最后只是苦笑着说道：“万一遇上食尸鬼，你总不会指望我突然醒过来，然后发现你么？任何时候别这么莽撞，你如果要去寻找商路，完全可以喊上我一起。” “知道了。”虽然哭过的痕迹好像已经看不出来了，但佩拉斯依然记得埃希丽斯刚刚的模样，不觉有些歉疚。 “行吧，那就出发吧。既然已经找到了商路，我们先抓紧时间离开黑暗之地。”埃希丽斯用余光看了佩拉斯一眼，然后径直走回两人之前休息的位置，拿起地上的包袱。 她打了一个响指，原先在地上燃烧不熄的营火，又重新变为悬浮在身旁的魔法灯。 佩拉斯在她身前带路，脚步并没有迟疑，埃希丽斯这时望着他的背影，以及身上穿着的那件淡薄亚麻短衫，若有所思。 走了七八分钟，佩拉斯停了下来，埃希丽斯纳闷地环顾一圈，并没有发现任何的特征，仍旧是一片平坦的沙原，这时候佩拉斯开始往地上刨挖着什么，居然在一堆沙砾中刨出了一块散发着淡淡魔力波动的方形石。 因为黑暗之地元素性质的混乱，埃希丽斯之前居然没有感应到这阵魔力波动。 “我们脚底下就是商路，这是一个用于标记的符号石，上面刻有商路的信息。”佩拉斯让出了半个身子，好让埃希丽斯也看一看。 方形石是赤红色的，表面被平整地切割，上面篆刻着一个个鬼画符一样的印记，埃希丽斯眉头皱了起来，问道：“这写的是什么，貌似不像哪国的语言文字啊？” 佩拉斯这会儿就得意地笑了起来，介绍道：“这是一种商人文字，跟医生开的药方差不多，算是一个行业的内部秘密，你认不出来很正常。上面写了商路的名字，写了这块石头在商路上的位置，我们目前距离格鲁亚帝国的起点13天的马车脚程，距离爱恩罗伦的起点27天的马车脚程，这个数字可能不准，因为没人会进行具体的测度，但大体上没错。” “13天吗？如果是徒步前进，花费的时间可能会比这个更多，我们能携带的物资很有限，这并不是一个好消息。”埃希丽斯单手托着下巴，思索着其中的关键。 “你有没有注意到一件事情。”佩拉斯眨了眨眼睛，有些高兴地望着埃希丽斯。 “什么事情？” “能量风暴已经停了，现在风沙里的暗元素浓度很低，估计过不了多久，商队就会重新上路。如果之前有在哨狱中避难的商队，那它们也会很快回到商路，如果遇上从爱恩罗伦前往格鲁亚的马车，我们都有机会得救。”佩拉斯说道。 “确实，暗元素的浓度下降了，”埃希丽斯讶异地伸出食指，轻轻用火元素包裹起一团大气，感受其中的能量分布，说道：“你是怎么发现的？我居然都没注意到。” “回头再跟你说这件事。我们接下来怎么说，是沿着商路往格鲁亚帝国走吗？还是把哪些商队物资都搬过来，在商路上扎营休息，等别人过来救援？”佩拉斯询问道。 埃希丽斯仅仅是迟疑片刻，很快便拿定了主意，说道：“先在这里扎营休息，留下之前准备的携带物资，等其它物资都消耗完了我们再上路，这样风险最小。” 佩拉斯跟着点点头，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很快，两人便分批次地将掩埋的货物拖到了商路附近，屯了一个小物资点。 佩拉斯还用多余的油毡布、马车木架在沙地上支了一个粗糙的帐篷，纯属为了住起来更舒心些，之后为了不浪费更多的体力，好让等候马车的时间更长一些，两人就安静地坐在了帐篷内，回归之前的聊天。 接下来几周时间，佩拉斯将自己在卡林迪尔哨狱生活的经历说了个遍。 说到最初来卡林迪尔哨狱，路上差点跟一个同样愣头青的男孩打起来，两人双双挨了奴隶主的一顿抽，但这个男生后来却成了他的挚友，也就是马罗克。 佩拉斯还提到了自己成为守夜人的过程和工作经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坐在那座高高的瞭望塔，从第一次爬上塔的胆小、害怕，到后来的轻车熟路。 最后，话题又回到了马罗克身上，那天佩拉斯离开哨狱正是为了寻找马罗克的下落，但直至现在，佩拉斯也没有再见到他。 一场动乱摧毁了哨狱，曾经的友人恐怕凶多吉少。 埃希丽斯抱着膝盖，坐在他的身旁静静的听着，时不时出言安慰。 她也开始说自己的故事，说到自己儿时的家族生活，跟随布法沃练剑，因为父亲公务繁忙，平时几乎都是布法沃代为照顾，几乎每次犯了错，布法沃都会用温和的语气批评教育。 看到埃希丽斯有些忧伤的目光，佩拉斯这才明白布法沃对她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 两人的故事其实都相当普通，其中并没有太多有趣的地方，但对于完全生活在不同世界的两人而言，对方的故事中总是充斥着自己未曾体验的细节。 贵族小姐的生活，奴隶少年的生活，一个在高处，一个在低处。 时间就这样缓慢地流逝着，两人几乎把能够说的话题全都说了个遍，到后来，埃希丽斯甚至开始不顾形象地批驳家族长老对她婚事的干涉，而佩拉斯也把镇魔军上下层的哨狱管理人员骂了个遍。 两颗陌生的心从未有如此靠近，在往昔孤独坚持的岁月中，他们不曾希冀有谁能理解自己至多，然而在这永夜的荒漠之上，他们的内心竟也开始跟着那团微弱的营火，一起摇曳、一起晃动，温暖在他们的内心深处埋下了一颗种子。小說中文網 当然，期间也有一些生活上的小事需要处理，两人这时候的选择很默契，男人向左、女人向右，互不干涉。 物资飞速地消耗，时间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某一日，两人在帐篷内休息，佩拉斯背靠身后的马车木箱，同时凝视身旁埃希丽斯熟睡的面庞。 看到她如小动物般趴在油毡布上，佩拉斯恍惚觉得一切都像是个梦。 埃希丽斯已经不像最初那样拘谨，她把重量较大的轻甲脱在了旁边，只穿着贴身的皮布甲，绑腿和束臂衬托出她姣好的身形，如果不是盖着那件夜虎斗篷，几乎时刻是在刺激某人走向犯罪之路。 佩拉斯没有想那么多，望见埃希丽斯在熟睡时将双手搁在嘴前，一副宛若婴儿的模样，他不自觉伸出手替埃希丽斯理了理额前散乱的刘海，将几绺调皮的红发摆顺位置。 于是埃希丽斯在睡梦中，也展露出一抹淡淡的笑颜。 就在这时候，佩拉斯恍惚听见了远处传来的响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不断打筛沙子。 他仅仅迟疑了片刻，很快便明白发生了什么。 这是马车车轮的声音！ 他连忙去喊埃希丽斯，但在手还没有拍上她的身体之际，佩拉斯意识到这样的举动似乎有些粗鲁，于是轻轻地推了推她，小声说道：“快醒醒，我听见有车队过来了。” 埃希丽斯很快睁开眼睛，还有些迷糊地望了佩拉斯一眼。 “怎么了，你要出去一趟吗？”埃希丽斯揉了揉眼睛，眼睫毛没精打采地在颤动。 “不是，是商队马车过来了，我们马上可以离开黑暗之地了！”佩拉斯欣喜地抓住埃希丽斯的双肩，摇了一摇，想把这个还在梦里的小姑娘喊醒。 “商队！”这时埃希丽斯也反应过来了。 她当即将斗篷一掀，然后坐了起来，便直接打算往外面冲，同时还喊了一声：“喂，是哪家的商队……” 话还没说到一半，佩拉斯连忙拽住了她，说道：“嘘，你先把衣服穿好，这样给人看到要完蛋的。” 埃希丽斯愣了愣，下意识地往自己身上瞟了一眼，这才意识到自己身上只穿了单薄的皮布甲。 她胸前一大块位置更是只有褶皱的白色衬衣，险些透出了里面肌肤的颜色，饱满的形状也呼之欲出。 第34章 少女威严 听到佩拉斯的这番话，埃希丽斯“啊”地叫出了声，她连忙抱起双臂，遮挡住自己的前胸位置，同时还往后退了数步，跟佩拉斯拉开一大段距离。 她恶狠狠地瞪着眼前的少年，怒道：“你不许看我！” 少女如同一只生气的小狮子，额前的红发刘海随着微风飘飞，竖了起来，身前悬浮的火元素也在噼噼啪啪地炸响。 佩拉斯有些无语地望着她，心想你现在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有点太后知后觉了？ 要真有什么恶劣的影响，影响早就发生了，这几天跟没事人一样躺在自己身旁睡觉的人是埃希丽斯吗，因为贪图舒服，把外甲全脱了的人也是埃希丽斯。 这姑娘的小脑瓜里都在想些什么？ 吐槽归吐槽，佩拉斯还是老实地遮住了自己的眼睛，一边将收罗好的轻甲部件找出来，把胸甲、裙甲以及护臂一股脑塞给了埃希丽斯，说道：“赶快穿上吧，别傻站着发呆。万一马车过去了，我们还得去追他们。” “追就追啊，那也好过被他们看到我这样子，要是有人把这事情传回王都，我，我……我就完了啊！”埃希丽斯说到最后，自己脸上涌上一阵绯红，劈头盖脸地从佩拉斯手上夺过了轻甲部件。 她手忙脚乱地将轻甲部件往自己的身上套，不时还回过头看看远处的荒漠，当注意到车队的轮廓时，埃希丽斯的动作又快了一分，像是被全力拧实的发条机器。 佩拉斯就站在原地看她，就连小道消息的内容都想好了。 埃希丽斯·阿利菲尔德流落黑暗之地，与无名少年同居一个帐篷，被商队马车发现时衣衫不整，恐有不可告人关系。 想笑又不敢笑，大概说的就是这种情况，无奈佩拉斯的内心还有一丝淡淡的欣喜。 当所有轻甲都穿戴完毕后，埃希丽斯又恢复了英姿飒爽的模样，末了她还是耿耿于怀，冲佩拉斯威胁道：“下次你要是再敢这样，我直接一脚把你踹了。” “我怎么了我……”佩拉斯真的纳闷。 “少废话，跟班就要有跟班的态度，我们现在去找马车，你要是敢跟他们多说一个字，小心我过来揍你。”埃希丽斯拾起秘银长剑，重新收入腰上的剑鞘，而后她理了理自己凌乱的头发，将那副白银面具从腰部解了下来，戴到自己脸上。 “这是在做什么？”佩拉斯望着那副做工精致的假面，愣在了那里。 “你见过哪家小姐会以自己真面目示人的？在没有出嫁之前，谁都不能看我的真容，否则是不敬。如果我想追究，完全可以用这个做理由治别人的罪。”透过镂刻在面具上的眼孔，埃希丽斯一双红宝石般的眼眸跳动着，仿佛在看某个白痴。 “那你岂不是可以耍无赖？要是看谁不爽，在对方的面前把面具摘了，然后你强行要治他罪，这不是可以把人往死里整么？”也不知道佩拉斯的脑回路哪里出了问题，这时候想到的居然是这种事情。 “你……你是白痴吗。你到底明不明白为什么要遮住脸？”埃希丽斯生气地摇了摇头，把身上的黑色斗篷摘下来，抛向了佩拉斯。 “穿上这东西，把你自己的行头遮住！赶紧过去跟商队负责人交涉，在这里你就是我的跟班，是阿利菲尔德的家仆，不需要给他们任何面子。” 佩拉斯匆忙接过斗篷，柔软的皮质旋即飘出一阵奇异清香，但他顾不得思索这味道到底是夜虎皮本身就有的，还是说从埃希丽斯身上带来的，注意到埃希丽斯凶悍的眼神，佩拉斯连忙将斗篷在自己的身上围了一圈，然后一跳一跳地往驶来的商队马车跑去。 他还在小声地嘀咕：“这家伙是吃火药了吗，怎么睡了一个觉以后就性情大变。” 当意识到后背射来箭一样锐利的视线时，佩拉斯像是被针刺中了脊骨，再不敢胡乱吐槽，连忙往前跑去。 指导佩拉斯的身影离开了约有一百多米时，埃希丽斯这才松了口气，像是胸中吊着的一块重物稳稳落地，她伸出右手按在自己的心脏位置，感受着里面的怦怦跳动，她却根本不敢想象自己的脸现在红成了什么样。 “那家伙人其实挺好的。说实话，长得也挺可爱，不知道带回去洗一洗，会不会看起来更干净一些。”当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的时候，埃希丽斯感觉覆在脸上的金属面具都快被自己的脸颊给烫热了，她连忙蹲在了地上，用一只手按住自己的额头。 “我这是在做什么啊……埃希丽斯！”少女自言自语道。 然而，听见远处传来奇怪的争吵声时，她立马又跳了起来，喃喃道：“那个笨蛋不会连这点事情都做不好吧！还是说，有哪个不开眼的家伙居然连阿利菲尔德都敢不认了？” 埃希丽斯没有迟疑，重新理了理自己的头发，而后她咳嗽一声，把手压在自己的秘银长剑上，像是稳重的贵族小姐，缓步走向马车的位置。 佩拉斯不想把事情闹得太大，所以在伸手拦住商队马车时就报上了阿利菲尔德的名号，但没有想到的是，听见这个名号以后，跳下马车的并不是商队领袖，而是一群护送商队的佣兵，他们拿着雪亮的长剑，将佩拉斯团团围住。 “喂，我是阿利菲尔德家的家仆，我们小姐因为遭遇能量风暴在黑暗之地迷路了，我们是来寻求帮助的，没有任何恶意！”佩拉斯将手拦在自己面前，一步步地往后退去，但那些佣兵却没有收手的意思。 过来的马车总共有十一二辆，全是木棚铁皮的普通设计，但从车架上悬挂的旌旗来看，这些马车应当归属于格鲁亚帝国的星云商会。 “车队为何停下？”整个车队停下后，中间位置的马车中伸出了一只手，有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者询问道。 立刻便有一名剑士护卫赶到车架前，单膝跪地，禀告道：“报告大人，前面有一不明身份的少年拦住了车队，自称是阿利菲尔德家臣，希望我们接纳他和他家的小姐，带他们离开黑暗之地。” 老者轻蔑地笑了笑，说道：“这是哪来的跳梁小丑，阿利菲尔德的凤凰又怎么可能会困在黑暗之地，估计是某些不开眼的商会派了埋伏在这准备劫我们的货，刻意演上这么一出，直接绑了双手双脚，丢在路边便是。” “是。”护卫剑士领命而去。 “这样做是否有些不妥，万一那人真是阿利菲尔德的家臣，我们的举动便太冒失了。”在同辆马车内，有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响起，听起来有些犹豫。 “吾儿啊，多虑是没有错，但你也得好好动动自己的脑子，这里是黑暗之地的核心区，附近没有一处哨狱，能量风暴刚刚吹过，如果阿利菲尔德家的凤凰真的栽在了这里，那恐怕也不是人，而是一具尸体了。”老者捋着自己的长须，淡然道。 “那不是更应该做些什么了吗，如果不将消息传回帝国……” “与其给自己惹麻烦，倒不如做一回睁眼瞎。咱们商人做事为的是利益，多一事永远不如少一事，谁跟维伦大公报丧，谁就是找死。” “那如果人还没死呢？”年轻人继续问道。 “如果她还活着，那就当之前是下人私自做主，与我们无关。” 年轻人沉默了。 此时此刻，佩拉斯已经被一大片长剑逼得无路可退，他急道：“我没开玩笑！你们应该是格鲁亚帝国的星云商会，阿利菲尔德的二女现在就困在黑暗之地，你们应该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一众佣兵像是充耳未闻，只是拿着长剑，冷冰冰地注视着佩拉斯。 这时候，领了老者命令的护卫剑士也从车队中列走了过来，一众佣兵见状纷纷给他让开了位置，佩拉斯以为事情有转机，连忙欣喜道：“愿意相信我说的了吗，我们小姐就在前面不远处，希望……” “大人说了，新近遭遇能量风暴，车队运输时限紧张，没有功夫搭理这些小蟊贼，你们把他的手脚绑了丢在路边，拿他去喂食尸鬼。”护卫剑士冷冰冰地吩咐道。 “是！”佣兵们齐声应下，收了手中的长剑便打算制住佩拉斯。 就在这时，一道刺目的火光从天边掠下，径直打在按住佩拉斯肩膀的一只手上，将那名佣兵烫得嗷嗷出声，退了几步。 “哪里来的劫匪，敢觊觎星云商会的货物！”旁边有眼亮的佣兵看出这不仅仅是一个一阶的火属性魔法，立马拔出了手中的长剑，指着前方的风沙方向。 在浓重的风沙中，一个红白色的身影渐渐走出。 那人身材纤细，戴着一个金属面具，身上穿着做工精致的骑士轻甲，正停在了一行人的前方，这会儿将皮甲覆盖的手按在腰间的秘银长剑上，一动不动地打量着他们。 不敢以真面目示人，这是劫匪的通常形象，一众佣兵文化水准并不高，这会儿还没有看出面具上的纹路到底是什么。 “果然是想劫货吗，就一个人也想吃下星云商会的货物，未免太看不起我们了！”佣兵们拔出了长剑，正待招呼着往前冲上。 就在这会儿的空隙，说话那名佣兵突然被人从后背踹上了一脚。 一众佣兵纳闷地回过头，却发现先前传令的那名护卫剑士颤颤巍巍地收回了脚，而后直接跪在了地上，直接解除了自己腰上的武器。 “这，这是焚心之火纹章……拜，拜见大人！”护卫剑士将头磕在了沙地上，再不敢多说一个字。 佣兵们就算再傻，这时候也看出了局面的变化，一个个纷纷效仿护卫剑士，丢下武器，直接跪倒在地。 “吾名埃希丽斯·阿利菲尔德，维伦大公之女，圣树教廷圣女候补，剑圣传人，而今暂困于此，命令星云商会搭救，凡敢造次不从者，皆杀无赦。” 说罢，埃希丽斯拔出了腰间的秘银长剑，遥指护卫剑士的咽喉。 第35章 星云商会 佩拉斯知道阿利菲尔德家的势力很庞大，但他没有想到，埃希丽斯居然能用这样的口吻命令商会，甚至比真正的劫匪还要霸道几分。 听埃希丽斯刚刚说话的语气，星云商会好像只是阿利菲尔德的下属单位。 “难道她以前都是这样的？”佩拉斯瘫坐在沙地上，内心禁不住一阵感慨。 一众收钱办事的佣兵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就连管理自己的护卫剑士都跪了下来，他们顿时变得机灵起来，很快明白了一些事——眼前自称埃希丽斯·阿利菲尔德的少女必然是本尊，不是什么招摇撞骗的货色。 之前讥讽埃希丽斯实力弱小的佣兵，这会儿脸色宛如猪肝，拼命往同伴的身后挤，不愿意被埃希丽斯看到，如果少女在这记下他的模样，他就不用返回格鲁亚帝国了。 “还不快滚回去报告你们的主子？星云商会给我父亲祝寿时的贺词我还记得一清二楚，怎么？这才过去不到半年的时间，你们就敢对阿利菲尔德家不敬了？”埃希丽斯冷笑一声，将手中秘银长剑舞出一道漂亮的弧线，非常自然地收回鞘中。 “我，我……这就去为大人转达命令！大人稍安勿躁，小的去去就来。” 护卫剑士连忙从地上折腾着爬了起来，这会儿刚踉跄地转过身，想往马车中段跑去，突然间像是撞上了一座山，把他给弹了回来。 护卫剑士本打算咒骂一句，然而，当看清挡住自己的人是谁时，他慌忙喊了一声“见过大人”，再度伏到了地上。 赶到现场的人正是先前在马车内发号施令的老者，他左手拄着一根简谱的圆木法杖，身穿一件厚重的黑棕色魔法袍，右手轻轻捋动自己的胡须，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容。 “埃希丽斯大人，别来无恙啊。老夫没有想到居然能够在这黑暗之地的商路上碰见您，这真是荣幸之至！却不知大人何故停留在此，身旁竟也不带一个像样点的护卫，我的手下们第一眼没能认出您的尊容，还请大人不要见怪。”老者恭敬地拱了拱手。 “果然是你，塞斯会长。”埃希丽斯也不客气，并不打算摘下面具以真容示人，反倒直接呼出了老者的真名。 “我受教皇陛下委托，前来黑暗之地调查元素污染，不想遇到了些麻烦。还请麻烦塞斯会长将我们送回王都沃尔加德，阿利菲尔德家必将表示感谢。” 埃希丽斯往前几步，走到了佩拉斯的身边。 佩拉斯明白了埃希丽斯的意思，他连忙从沙地上爬起来，而后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尘。 “而且，我带什么护卫出行，似乎跟塞斯会长没有分毫关系吧？”埃希丽斯瞧见佩拉斯在旁边整理自己的斗篷，视线又移到了马车前的老者身上。 “大人教训的是，老夫不该在这问题上说三道四。但大人先前的要求，恐怕有些难办，我们这车上装的是时令货物，正准备运往奥古斯都城，由于能量风暴已经耽搁了好一阵子，这会儿再折返沃尔加德，恐怕会……”塞斯微微欠着身，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要不然，我将大人接送到爱恩罗伦的边境，再遣人护送您返回沃尔加德？” 佩拉斯在旁边听得一阵想笑，阿利菲尔德二女受困于黑暗之地是何等的事，居然想让埃希丽斯陪车去一趟爱恩罗伦，这是一个商会会长该有的发言吗？即便是在运珍贵的时令货物，在这里能够得到阿利菲尔德家的人情，以后的利润还不是滚滚而来？ 商会生意，无非惧怕跟黑白两道扯上关系，以阿利菲尔德的实力，那自然是两道通吃。 闻言，埃希丽斯还以一声冷笑，淡淡地说道：“塞斯会长您可别忘了，帝国境内百十家商会，为什么仅有星云商会在内的几家能顺利发展，如果今日不向阿利菲尔德家偿还恩情，恐怕以后也都不用了。” “瞧大人这话，生意是一时的，只有朋友常在，能在这里帮到埃希丽斯大人，星云商会倍感荣幸，又怎敢委屈大人随行跑一趟爱恩罗伦。你起来！立马清出一架马车给大人备坐，所有马车沿原路返回！”塞斯会长嘿嘿一笑，换上了一副谄媚的表情。 他用脚踢了踢仍旧跪在地上的护卫剑士，示意他赶紧办事，护卫剑士也不敢怠慢，起身后便往车队奔去。 “塞斯会长的诚意，我确实收到了。” 埃希丽斯点头示意，然后往前走去，仿佛车队这时已经变成自家的了，“劳烦塞斯会长带到黑暗之地的镇魔军关隘出口，我也不打扰塞斯会长的行程，改日我自会登门道谢。” “大人言重。”塞斯再鞠一躬，就这么看着埃希丽斯擦肩而过。 佩拉斯戴上了斗篷兜帽，也紧紧跟随在埃希丽斯的身后，走过塞斯身边时，他只是轻轻地瞟了一眼，然后便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当两人经过马车中段时，埃希丽斯隐约瞥见什么人的视线在自己身上停留了片刻，她转头去看，却只发现一名金发青年紧张地拉上了车帘。 “父子一道随车，看来这批货物真的很贵重啊……算了，贵不贵重跟我没有关系。” 埃希丽斯心里嘀咕道，她用余光瞥了一眼跟在身后的佩拉斯，确认他没有跟丢之后，便加快了步子。 待二人离去，塞斯会长的脸色渐渐变得阴鹜起来，骂咧咧地咒了一句：“还真是阿利菲尔德家的凤凰，那臭丫头出现在哪里不好，非来堵我一遭，本以为能量风暴一停适合上路，天知道倒了大霉，这一来二去，少说赔个几万金币。” 埋怨归埋怨，塞斯会长又不能拒绝埃希丽斯的要求，有的麻烦遇上了就是遇上了，他总不可能将埃希丽斯杀了，然后毁尸灭迹。 如果埃希丽斯真出了事情，清算前后出入黑暗之地的各个商会，即便没有任何的证据，维伦大公说不定都会将所有商全给拆了，毕竟阿利菲尔德家族可是出了名的火爆和护短，看这小丫头的模样，多少也能明白这个家族的行事风格。 商队的调整很快完成，护卫剑士把一辆载人马车完全腾空，甚至还不知道从哪里拆了些地毯，对车厢内进行了简单装饰。 至于原先乘坐的人，他们现在估计得跟货物睡在一块了。 “总有人对我的生活有误解，不是每个贵族小姐都喜欢这样的。”埃希丽斯这会儿坐在宽大的六人车厢内，四处张望内部的装饰。 “那你喜欢什么？这地毯的质量已经算不错了，不是普通家庭用得起的东西。”佩拉斯像是个老谋深算的商人，蹲在车厢内，用手指撵着地摊的材质纹理。 “矿石？我的书桌上摆了一块精铁原矿，就那种金属底质还跟岩层、矿物结在一起的，每次看到它我都会感觉平静。”埃希丽斯懒洋洋地靠在了车厢内，片刻后像是触动了什么机关，原先作为厢壁的木板又展开了一片空间，露出一张床来。 “还有这种设计吗？跟我坐着来黑暗之地的马车好不一样，在马车上难道还需要躺着睡觉吗，多余的时间用来冥想不好么。”埃希丽斯不解道。 “又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一样喜欢修炼，在马车上装一张床的原因很简单，就是为了方便生活……而且，我建议你不要去碰那张床。”佩拉斯看见埃希丽斯想伸手去摸那张床，甚至躺上去的时候，他连忙提醒道。 “为什么？”埃希丽斯的手缩了回来，好奇地望着他。 “那张床是供贵族老爷跟侍女作乐的地方，不干净。如果我现在不跟你说，回头你知道了肯定会把我打死。”佩拉斯直白地说道。 “什么？他居然敢拿这马车给我住？是不是不想活了！”埃希丽斯一开始没听明白，过了数秒，她才理解所谓“作乐”的含义，脸上涌上一阵绯红，显然羞恼到了极致。 她站到一旁，从口中吹出一团稀薄的火元素，纤手一挥，炽热的气息旋即拂过那张床，将过去使用的痕迹烧去了淡淡的一层，却并没有伤及木质结构的马车整体。 这种程度的火元素掌控，不由地让佩拉斯看得呆了。 “我刚才看过了，这辆是最宽阔的马车，他拿这辆马车来招待你没有什么问题，如果真的有问题，那也是突然出现在半道上的我们有问题……这毕竟是他的马车啊，就算想在上面折腾出一片天来，那也是他的自由。”佩拉斯拦住了想跳下马车的埃希丽斯。 少女气鼓鼓地坐回了车厢内，主动跟那张床拉开了一大段距离，把机关推了回去，这才骂道：“回去以后非得狠狠收拾他不可，都七老八十的人了，还整天想这些猥琐之事。” 佩拉斯又是一阵汗颜，您这意思很容易被误解啊。 七老八十不可以，难道年轻人就可以了吗？ 这个时候，外面传来了护卫剑士的声音，恭敬道：“大人，请问有什么需要吩咐的吗，车厢内各种设施齐全，生活问题可以一应解决，如果需要什么吃的喝的，尽管跟小的说。” 埃希丽斯这会儿不爽写在脸上，她用手肘推了推身旁的佩拉斯，示意他去接话。 佩拉斯咳嗽了一声，然后说道：“我家小姐已经歇息了，如果有需要我会来转达，其余时间都不要过来打搅，明白了吗？” 第36章 希望之域 听见这番话，护卫剑士恭敬地应了一声，然后便离开了，脚步声逐渐走远。 “我们不用解释什么吗，就这么随便坐上了别人的车，他们真会带我们返回？要不，我再过去说说？”佩拉斯还是觉得事情发展得有点快，他掀起了车厢的帘子，往外探出头。 他之前引发的骚动已经停止，一众佣兵也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岗位，准备簇拥车队前行，至于那些被抛弃的货物，星云商会没有什么处理措施可言，就这么扔在了荒漠上。 不出意外，再过上几日这些货物便会被风沙掩埋，消失在黑暗之地深处。 就在佩拉斯观望的功夫，从车队前端遥遥传来了这么一个声音，高声喊道：“所有马车注意！即刻调转方向，沿原路返回，目的地是索达斯。”小說中文網 “索达斯在哪？”佩拉斯不知道这个陌生的地方，他转过头看了一眼佩拉斯，少女这会儿已经懒洋洋地靠在了车厢上，闭上眼睛休憩。 “索达斯是格鲁亚西南的一个边境小城，往来黑暗之地的商队都会把那里作为中转站，星云商会估计是为重新上路补给物资吧，顺道多捎我们一程。”埃希丽斯慢悠悠地答道。 “到了索达斯之后呢？” “到了索达斯，然后就去买两匹马，我们一路骑回沃尔加德。” “可我不会骑马。”佩拉斯有些尴尬地说道。 “那就到时候再说。”埃希丽斯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而后又闭上了。 她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淡笑，像是听见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而且，我们好像没有钱吧？”佩拉斯又想到了什么。 埃希丽斯可以向星云商会征用车队，那是因为人家的势力大，跟阿利菲尔德家接触多，这要是想在小城市里跟马铺买两匹马，搬出阿利菲尔德的牌子，摆明为了“赊账”，恐怕也有点难办。 “这很简单啊，离开的时候再问他们会长拿点钱就行了，说不定还能一路吃回去。” “你也太欺负别人了。”佩拉斯汗颜。 “没办法，我也不是盯着他们找麻烦的，谁让他们最先碰上我呢……这说明我运气好，而他们的运气不好。”埃希丽斯摆了摆手。 就在这时，少女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从位子上弹了起来，她直直地盯着佩拉斯，声音听起来还有些迟疑，“等等，你为什么会知道我身上没带钱？我好像没跟你说过这些吧？” “这不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事情吗？你身上连肉都堆不起来，哪里还有位置藏钱。” “什么？”埃希丽斯只是愣了一下，旋即变得羞恼，“你再说一遍？” 佩拉斯没想到自己会说得这么直白，话一出口，他意识到好像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连忙老实地缩在车厢角落。 明明佩拉斯是在夸她，但因为语句多了一些弯弯绕绕，里面夹带的含义也就变得有些隐晦，甚至是轻薄。 这至少说明，趁着她睡着的时间，佩拉斯没有少观察她。 “你，都在想些什么啊？”埃希丽斯心里是有些高兴，但总不能让这人得寸进尺。 “我，我没别的意思！就是知道你身上没带着钱。”佩拉斯望见她的表情越发像是要吃了自己，不由万分紧张。 埃希丽斯本想释放自己的怒火，但瞧见他这的副胆小模样，她很快又消停了，只是恶狠狠地盯了佩拉斯一眼，然后说道：“以后如果有别人在旁边，这种话不准提，就算我不找你的麻烦，别人都会找你的麻烦。” 佩拉斯不觉流了一身冷汗，连忙点了点头，答应下来。 但他转念一想，埃希丽斯说的是有别人在旁边就不准提这种话，反过来的意思不是如果只有他们两个人在，佩拉斯就可以这么提了？ “知道就好，反正下不为例。”埃希丽斯嘴里这样嘟囔着，佩拉斯偷偷瞟了她一眼。 少女虽撇过头做出一副生气的模样，嘴角上却带着若隐若现的笑意。 原来你也不是油盐不进的啊，还是喜欢被别人夸，佩拉斯心里这样想到。 趁着两人聊天的空隙，庞大的车队也开始缓缓移动，从车队最前方的第一辆马车开始，一辆辆马车全都动了起来，经由体力坚韧的矮马匹拉动，车队像是一条长蛇，拐了个大弯，又重新回到了商路。 之后，车队开始有条不紊的前进，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虽然过程中听到了不少人议论的声音，但很快便有护卫打断他们，雇佣与被雇佣，这是严格的主仆关系。 佩拉斯靠在车窗边，感受从荒漠上吹来的寒风，开始漫无目的地胡思乱想。 三年苦役生涯，恍若黄粱一梦，从爱恩罗伦皇族的家臣被贬为命如草芥的奴隶，原先意气风发的少年被磨平了棱角，经历了从高处坠落的绝望，又渐渐接受自己的命运。 尽管前路依旧渺茫，正如黑暗之地的天穹，漆黑而不见光明，佩拉斯还是得往前进。 当他又开始变得沉默时，从身后掠过一簇淡淡的火元素，停留在洞开的车窗上，而后展成一道薄幕屏障，像一层纱纸糊住了风口。 风并没有受到影响，仍然在吹拂，但大气中的黑暗元素却被那一层火元素挡了下来。 “别太长时间接触黑暗元素，对你来说那跟毒素没有任何的区别，我继续睡了，要是有什么事可以叫我。不要乱看，乱跑，乱说话。”埃希丽斯的声音从佩拉斯的身后响起。 感受着面前火元素的温暖，佩拉斯无奈地笑了笑。 是吧，他当然得继续前进，这个姑娘为他做了那么多，还有什么理由不努力。 “放心吧，等到了沃尔加德，我会好好地学习剑术和魔法，总有一天，我会帮你取得在家族中独立的资格。”佩拉斯握紧了拳头，尽管没有回头，他却是对着身后那人说道。 “知道了啦。” 就这样，时间在车队的行进中一天天流逝。 佩拉斯和埃希丽斯好像又回到了在帐篷中生活的那段时光，他们每天闲下来便扯东扯西，说大陆各地的风土人情，讨论各个国家、各大种族以及各类势力。 埃希丽斯像是一个好奇心旺盛的小女孩，总会提出千奇百怪的问题，譬如：为什么北方的蛮族同样是人类，却会这么敌视南方的人类，但不同种族的兽人和妖灵又能够和谐共处？艾洛达至高魔法协会的领袖法师到底是什么种族？ 佩拉斯丰富的知识储备在这里尽显无遗。 不管埃希丽斯问到什么，他都能够以诙谐幽默的语言进行解释，一开始埃希丽斯坐在他的对面，后来两人又回到了贴身坐的情形，埃希丽斯还问星云商会要了纸笔，方便佩拉斯画出一些言语不好描述的东西。 一路的行程本该枯涩无比，却因为两人渐渐靠近的距离，变得明亮、柔和许多。 不只是佩拉斯内心的阴云消散了不少，埃希丽斯也变得更爱笑了，更加的漂亮和动人。 当跨过荒漠土与黄土的交界地带，眼前的风景终于不再是永无天日的黑色阴霾，马车车轮重重地磕碰一记过后，发出了在松软土壤上滚动的声音，行走起来更加得平缓。 还在跟埃希丽斯讲述三大精灵族战争历史的佩拉斯，内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牵绊了一下。 他突然停下了自己的故事，埃希丽斯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少年的举动。 佩拉斯转过身子，掀开了车帘，眼前所见的风景像是一阵沁人心脾的芬芳，一瞬间透入了他的五脏六腑。 远处高山延绵，挺拔的树木沿着俊俏的山脊生长，温润的红色太阳正在慢慢升起，驱散随处可见的黑暗，在视野尽处，佩拉斯还看见一座茅草覆顶的农居，小烟囱冒着袅袅炊烟，有一位村民已经拿着锄头下地干活，黑白斑点的奶牛在旁边发出哞叫，吃着草。 环境的每个细节都是一段生动的语言，绿色的植物诉说生命，红色的太阳意味着希望，农人的劳作与平凡的乡村景象代表延续不息的生活。 一瞬间的欢喜与感慨交织在一起，佩拉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是静静地落下了眼泪。 他趴在车窗上，不愿意让埃希丽斯看到自己的样子。 少女也很乖巧地保持着安静，没有开口打搅此刻的佩拉斯，她伸出一只手，犹豫片刻后还是放在他的肩上，轻轻拍了拍。 就这样，时间过去了五六分钟，佩拉斯逐渐平复了自己的情绪。 “你把上衣脱掉，马上要到黑暗之地的出境关了，我得用处理一下你背后的纹章，可能会有点疼，但你一定要忍住。”埃希丽斯瞥见马车已经行驶到一条大路上，远处可见镇魔军士兵的身影，她知道这时候必须做些事情了。 “嗯。”佩拉斯说道，然后将斗篷解了下来，又麻利地脱掉了身上的亚麻短衫。 尽管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然而在看见佩拉斯后背纵横交错的黑色恶魔纹章时，埃希丽斯还是感到了极端的震惊，她甚至捂上了自己的嘴，以免发出不必要的声音。 少年的后背何止是伤痕累累，在因黑暗元素侵蚀而变得苍白的肌肉上，铭刻着一副恐怖的恶魔面纹，狰狞、丑陋，宛如被刀削剑砍留下的沟壑纵横的伤疤。 “你一定要忍着点，千万别喊出来。”尽管面有不忍，埃希丽斯还是伸出了一只手，按在佩拉斯的后背上，在将磅礴的火元素压聚成形的同时，她将左手绕过佩拉斯的腰侧。 随着那团火元素被拍到佩拉斯背上的恶魔纹章，埃希丽斯用左手直接抱住了他，并将自己的身体抵在佩拉斯的后背上。 与此同时，少年突然用手按在了自己的嘴上，他的整个身体剧烈地向后弓开，像是在抵抗难以想象的痛苦。 埃希丽斯拼命抱着他，不让他挣脱，一边逐渐加大右手的火元素强度。 第37章 意外发现 埃希丽斯咬着牙，用自己的身体死死地抵着手掌，压在了佩拉斯恶魔纹章的身体位置，同时她也将面庞贴在他的背部，试图用这种类拥抱的方式安抚佩拉斯的痛苦。 “忍着点，为了隔绝镇魔军的探测魔法，我需要用火元素将整个纹章包裹起来，火元素必须深入你的血肉，它会和你身体内的黑暗元素以及圣树教廷刻下的印记产生剧烈的反应，但只要撑过这阵子，等到过了这个关隘，你就能够获得自由。只要不在别人面前露出这个纹章，没人会知道你曾经是个苦役！” 埃希丽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照顾佩拉斯，放在以前，她不会与任何一名异性做出如此亲密的举动，但在今天她确确实实做了，没有把佩拉斯当成是外人，没有把他看作对自己纠缠不休的追求者。 像是厌恶他人受苦的善良人，像是保护自己跟班的老大，倾心倾力地帮助佩拉斯。 埃希丽斯手上的火焰颜色从淡橙逐渐变为了深红，而后开始发紫、发黑，往熔岩的形态蜕变，这是火元素纯度开始提升的表现，埃希丽斯不可能慢慢地释放火元素，纯度太低的火元素根本无法在恶魔纹章上撕开裂口。Ｗww.ＸＳＺＷω8.ΝΕt 为了遮掩圣树教廷设下的魔法铭文，实力仅有二阶的她已经动了真格。 此时此刻，埃希丽斯使用的火元素与她之前跟布法沃对战时使用的火元素没有不同，区别仅仅在于释放量的差异。 将火元素压聚显然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整个过程中，埃希丽斯的表情并不轻松。 她轻咬着自己的下唇，将精神力完全延伸到手掌的每一部分，像触手的神经末端，精细地操纵着每一团暴烈的火元素，既要保证精准地刺进佩拉斯的皮肤，又需要竭力避免火焰对佩拉斯的身体造成过度伤害。 不论是杀人的元素还是救人的元素，本质上都只是一种能量，关键看操纵者如何使用。 埃希丽斯不仅仅是一名剑士，更是一名在圣树教廷修习的牧师，当然清楚这一道理。 “自由。”埃希丽斯听见痛苦中的佩拉斯呢喃着这样的字眼。 “自由……”他还在坚持，没有放弃抵抗，就连搁在一旁的左手也攥成了拳头，捶在车厢壁上，一动不动。 埃希丽斯紧紧地闭上眼睛，似乎不想听，更不想看。 她无法接受这种姿态，那会让她感觉痛彻心扉，像是目睹人间最悲伤的景象。 她讨厌让善良人受到折磨并且不断挣扎。 火元素像无数把尖刀，沿着佩拉斯的脊背线直切而下，时而如同刀锋滑过，冰凉彻骨，时而又疼痛万分，仿佛有一双手沿着刚刚的切线将皮肤向两边撕开，血流如注，各种能量在他的身体内碰撞、交锋，肆无忌惮地将容纳它们的空间冲撞损坏。 佩拉斯根本不清楚自己是怎么撑过来的，他甚至将手掌塞进了嘴里，用力地啃咬，然后在虎口位置咬出了一个真正的伤口。 酸涩腥甜的血味刺激了他的大脑，在让他感到清醒的同时，也让他萌生了一丝决绝。 等到额间布满了冷汗，埃希丽斯疲惫地靠在佩拉斯的背上，再没有力气挪动分毫，只是重重地喘着气。 整个工作最终还是完成了，后背的恶魔纹章还在那，但黑色的纹路上已经闪着奇异的红芒，像是套了一层外壳。 火元素与恶魔纹章不断碰撞，不断给佩拉斯带去疼痛，但疼痛程度远远不及将火元素强行刺入佩拉斯身体的时候。 看着佩拉斯将右手垂下，虎口位置的伤口开始滴下鲜血，埃希丽斯轻轻地念了一声：“愈合咒。” 这是她现在还能做的最后一件事情，温和的生命元素从埃希丽斯微微抬起的指尖跃向了佩拉斯的右手，将他的口牢牢覆盖，一边释放出促进恢复的能量。 在做完这一切后，埃希丽斯又对自己施放了“精神力稳定”和“魔力稳定”两个一阶辅助魔法，而后便贴在佩拉斯的背上再不动弹，她真的是累坏了。 这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商队马车继续前行，车厢内的佩拉斯和埃希丽斯像僵住一般，靠在了角落里，少年此时没有穿上衣，埃希丽斯揽着他的腰腹，脸贴在他的背上。 “可千万别进来人，要是被抓到，我洗都洗不清。”昏昏沉沉中，佩拉斯听见身后的埃希丽斯嘟囔道。 佩拉斯其实想对她说一声对不起，如果不是带上自己，她的返程不会有这么多波折，然而思来想去，这时候如果再说出这种可逃话，分明有些生分，肯定会惹埃希丽斯不开心。 于是佩拉斯只是小声地说了一句：“谢谢你。” “知道感谢就行……所以你以后别做什么蠢事，好好地活下去，就算是对得起我了。”埃希丽斯的回答保持了一贯的风格，看似在向佩拉斯提要求，实际上只是殷切地期盼他过好自己的生活。 “先歇会儿，等有人来喊我了我再动，你记得一会儿把衣服穿好。”埃希丽斯的声音听起来疲软不堪。 车队继续行进，很快便抵达了镇魔军封锁黑暗之地的出境关，埃希丽斯已经懒得回想这里叫什么，或许她没什么机会再踏上同一片土地，也或许大人物的脑子要记住那么多东西，真的很麻烦。 星云商会尽管有一万个不乐意，最终还是老老实实将埃希丽斯送到了黑暗之地的出口，当塞斯听见镇魔军关隘的士兵冲自己问道：“您不是刚出发没多久吗，这车队完好无损的，怎么原路返回了？” 他险些变成火药桶，直接原地爆发。 无奈这些镇守关隘的镇魔军士兵，商会一个都惹不起，塞斯仍旧满脸堆笑，说道：“去了趟黑暗之地，无意中碰上一位大人，这不是应大人的要求，将她送出黑暗之地嘛。” “哟，什么大人物啊，居然能劳烦您跑上来回一趟，星云商会以往有这耐心吗？”镇魔军的士兵哈哈大笑，像是听见了什么难得一遇的趣闻。 看来以往星云商会的风评并不怎么样。 “要不你自个去瞧瞧？”塞斯本来恼火，突然萌生了恶念头，准备将这士兵激上一激，如果他真过去查探马车情况，又触到了埃希丽斯的眉头，他肯定会倒大霉。 “不不不，塞斯会长您可别说这种话。万一冒犯了您说的大人，我这小命说不定都不够赔的。您就直说吧，哪辆车是不该查的，那辆车上的人又是谁，虽然出入黑暗之地必须清点人员的，不能犯的禁忌我们还是懂的。”镇魔军士兵嘿嘿一笑。 “喏，便是那一辆马车。上面坐着的人是维伦大公的嫡女埃希丽斯，如果你不信，可以自己去问问。”塞斯会长指了指中列的一辆马车。 塞斯心想恐怕没人相信阿利菲尔德家的小姐会莫名其妙出现在黑暗之地，所以铺垫了这么冗长的一段。 不料镇魔军士兵的脸色当即大变，“什么？埃希丽斯大人？” 士兵一改玩笑颜色，急忙说道，“前几周，卡林迪尔哨狱因遇到魔物袭击而被毁，随补给车队抵达的埃希丽斯大人音讯全无，只有护卫剑士罗门一人离开了黑暗之地，现在镇魔军正倾尽全力在黑暗之地搜寻大人的下落，原来是藏在你们车上？” “恭喜会长，这可是大功一件啊！” 一顿云里雾里的解释反正塞斯是什么也没听清楚，但在听到最后什么“大功一件”时，他顿时挺直了老迈的腰板，一下精神了。 “啊，没想到竟然还发生了这种事！星云商会只是在过路时偶然遇到了埃希丽斯大人，为阿利菲尔德家效力义不容辞，哪想过那么多啊！”塞斯的说辞都跟着换了一套。 “不说这么多，快，我得去见一趟埃希丽斯大人，阿利菲尔德家已经等得太久了，这件事情必须让她知道。”镇魔军士兵收起长枪，推着塞斯会长往车队的中列走去。 两人很快便来到了埃希丽斯所在的马车前，由于情绪过于紧张，镇魔军士兵甚至忘了要问候礼节，直接便掀开了前端的帘幕。 紧接着，他就看到了能让自己一辈子都忘记不了的画面。 埃希丽斯·阿利菲尔德，维伦大公的宝贝女儿，天才剑士以及圣树教廷的候补圣女，这时候正露出一副小鸟依人的模样，紧紧地搂着一个男人的腰，脸贴在他的背上。 尽管有红色的如瀑长发遮掩，士兵还是依稀能看见，那个男人的上身其实是赤裸的。 “我草。”由于看见了太过震撼的情形，士兵忍不住爆了一个粗口。 这个时候，埃希丽斯突然睁开了眼睛，一对火红的瞳眸落在了他的身上，在士兵看来，这眼神其实已经与杀人无异。 “大人饶命！小的什么也没有看见，大人息怒！”士兵反应极快，立刻松开了掀起车帘的手，直接在马车外跪下。 这名士兵忘了埃希丽斯已经成年，有这样的需求实属正常，真正在不该打扰的时间出现的人是他自己。 跟在后面的塞斯因为什么也没看见，愣住了，“你看到什么了？” 紧随其后，马车内翻涌出一阵暴烈的火元素气浪，直接扫在了两人的脸上，虽然以士兵的实力，完全可以抵抗这次攻击，但他还是很识趣地被打飞出去。 少女发出了一声愤怒的咆哮：“你想死吗！” 第38章 喜欢我吧 就在士兵打算后脚开溜时，埃希丽斯的声音再度从马车内响起，威喝道：“你站住！” 士兵暗叫不好，然后犹豫再三，他还是缩回到马车面前，唯唯诺诺地应道：“大人，您有什么吩咐吗？” “刚刚我真的什么都没有看见，还请大人放我一马……” “把铭牌丢进来。” “什么？”士兵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然而埃希丽斯再度冷冷地说道：“我让你把铭牌丢进来！” 听到这番话，士兵叫苦不迭，镇魔军的铭牌记录了每个人的详细信息，能够追查到人，埃希丽斯显然是动了怒，决定跟他深究到底。 碍于埃希丽斯的身份，士兵还是老实地选择了服从，他从自己腰间解下一块金属牌子，顺着车帘底丢进了马车，然后忐忑地等候着埃希丽斯的下一句话。 马车内传来了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动，像是有人在耳语，随后又传出穿戴衣服的沙沙声，士兵咕嘟地咽了一口唾沫，不敢说话，但他已经将埃希丽斯私会男仆的故事想了个遍。 贵族小姐的做派果然非同寻常，这边镇魔军上上下下千百号人担心她的生死，奉奥因将军的指示在黑暗之地四处搜寻，她倒落得轻松，跟男仆在黑暗之地住了几个星期，末了搭着过路商会的马车回来，路上都还忘不了偷情。 正当士兵有些走神的时候，一块金属铭牌又从马车里飞了出来，磕在车架上，然后滚到他跪下的腿边，静静地躺着。 士兵刚想伸手去捡，埃希丽斯的声音从他的头顶响了起来。 “从现在开始，我会牢牢记得你的名字，什么事情可以说，什么事情不可以说，你应该清楚得很，不需要我在这里跟你强调吧？” 他颤巍地抬起头，发现马车的车帘已经被人掀开，穿着一身红白轻甲的埃希丽斯站在半人高的车架上，右手按住腰间的佩剑。 凶厉的气场让他禁不住怀疑，是不是下一秒埃希丽斯就会拔出剑，架到自己的脖子上。 “明，明白……大人。”士兵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这会儿埃希丽斯已经戴上了白银面具，不打算以真面目示人，但士兵犹记得自己之前看到的一幕，宛如小女人贴在男人后背上的埃希丽斯，分明拥有一副天使般的面容。 原来像她这样贵不可攀的人，也免不去人类的七情六欲啊。 “很好。那么你来找我有什么事情，应该不仅仅是过来行礼这么简单吧？” 听见埃希丽斯的问题，士兵恭敬地拜倒在地，同时顺手将地上的铭牌揣回自己的甲兜，说道：“罗门大人于两周前返回了王都沃尔加德，禀告卡林迪尔哨狱事件，之后为了搜寻大人您的下落，维伦大公已经在魔法师工会、冒险家工会以及佣兵工会发布任务，凡能够寻回小姐者，阿利菲尔德家重重有赏……” “好不用说了，我明白了。你替我去联系家族，就说我已经在返程的路上，无需担心，也不用派人过来接我。然后让各大工会把任务给撤了。”埃希丽斯淡淡地说道。 “大人您难道不亲自联络吗？维伦大公很担心……” “我还有其它事情，就按我说的去做，如果没有什么事情，你可以退下了，记得好好保管你的铭牌，千万不要弄丢。”埃希丽斯转身掀起帘子，准备再度进入车厢内。 “我的铭牌？”士兵纳闷道。 “是啊，你的铭牌。”埃希丽斯似笑非笑地说道，而后走进了车厢，身形消失不见。 士兵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疑惑，在庆幸自己没有被埃希丽斯刁难之余，他下意识伸手去摸了摸甲兜内的铭牌，却从冰冷的金属上感到了一阵异常的魔力波动。 虽然还没有解读上面的讯息，他的脸色当即变了，对着站在旁边的塞斯会长作了一揖，说道：“事出紧急，我现在就去联络维伦大公，也好让大公早些放心，会长您如果没有什么事，也可以继续上路了，赶快将埃希丽斯大人送出黑暗之地，必定是大功一件。” “诶……” 望着士兵匆匆离开的身影，塞斯伸出了一只手，还想拦下他问问刚刚到底看见了什么，无奈士兵走得实在太快，加上想起埃希丽斯先前发怒的模样，只能就此作罢。 “那埃希丽斯大人，我们准备继续上路了，距离索达斯还有半日距离，如果没有意外，我们今天下午就可以抵达。”塞斯会长对着马车说道。 “嗯，之后的路途就不用再劳烦塞斯会长了，会长可以按照原定计划前往爱恩罗伦，不然耽误了订单，对方商会可是会生气的。” 这话听得塞斯有些别扭，如果不是半路上冒出一个埃希丽斯，恐怕现在星云商会就已经抵达了爱恩罗伦边境的镇魔军关隘，哪有这么多麻烦事。 “好的，大人，那我现在……” “去替我准备些钱，返回王都的时候用，你知道我出门从来不会带那种东西，但并不是所有人都像塞斯会长这么识趣，这些钱，塞斯会长回王都以后问阿利菲尔德家拿就行。”埃希丽斯冷不丁地插了一句。 出门从来不带钱，还把自己说成是“识趣的人”，塞斯倒宁愿被扣一顶“倒霉鬼”的帽子，真不知道埃希丽斯是想夸他还是想损他，听起来不像调侃，却字字扎在他的心上。 塞斯一阵抽搐，但他还是忍住了将要发作的脾气，语气平和地说道：“这点小钱就不需要大人操心了，星云商会自然担得起，随后我就派人送到大人的手上。” “好，你下去吧。我累了，还要再休息一会儿。” 塞斯再鞠一躬，然后转身离开。 佩拉斯趴在车窗上，看见塞斯走远了，他立马拉上帘子，冲坐在旁边的埃希丽斯紧张地问道：“刚刚是不是被那个士兵看到了什么，应该没有关系吧？” “他只是看到了一些容易误会的情形，不然不会有那么大的反应。”埃希丽斯摘下了面具，搁在座位旁边。 她用纤手轻轻掩着嘴，打了个哈欠，神情万分慵懒，俨然一副贵族少女的姿态。 “容易误会的情形？”佩拉斯起先并没有明白，但他不是什么糊涂的人，稍稍换位思考也能猜出士兵看到了什么。 毕竟那会儿埃希丽斯的手可是揽在他的腰上，身子则完全压着他的背，如果她当时身上穿着的不是轻甲，换成帐篷里的那套皮布甲，完全就是一个要出事的场面。 佩拉斯的脸意外地红了一下，不知道埃希丽斯当时为什么会那么做，顿顿地说道：“怪不得你会那么生气，只希望那个士兵不要乱传谣言。” “没事，我现在想明白了。”埃希丽斯的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 “想明白什么了，怎么才能换着法子欺负别人吗？你没听见那士兵被你训话时有多紧张吗，要不是认识你已经有一段时间，我差点以为你原来就是这性子，是个暴脾气的大小姐。”佩拉斯没好气地望着埃希丽斯。 听到这话，原本还在懒洋洋休息的埃希丽斯，眼睛顿时瞪了起来，她二话不说地抓起身边面具，径直丢向了佩拉斯，然后生气地说道：“你说谁暴脾气呢？” 佩拉斯急忙一接，把轻薄的白银面具抓在了手中，像是抓住少女稍纵即逝的小心思。 他一边擦着冷汗，一边却还在微笑，嘴硬道：“难道会是我吗？” 这下少女可不买账了，她的秀眉一竖，露出愠怒模样，紧接着从位子上一跃而起，跳向了坐在旁边的佩拉斯。 整个马车剧烈地摇晃着，像是一张摇动的床铺，从里面传出了少年少女嬉闹的声音。 埃希丽斯得意洋洋地压在了佩拉斯的身上，用手掐着他的脸，像是战场上制胜的将军，刚刚把冒犯阵地的敌军小斥候轻松拿下，不管佩拉斯怎么挣扎，他都没有办法摆脱被埃希丽斯控制的局面。 “你知不知道，跟班是不能说太多的。不管我做什么，你都得让着我，明白吗？”笑完之后，埃希丽斯用双手按住了佩拉斯的脸，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 这是一段极其危险的距离，两人不仅身体距离靠得太近，某些情绪也快要呼之欲出，此刻正在咽喉上停留。 佩拉斯的注意力不敢停留在埃希丽斯的任何一处五官上，因为不论是莹润的嘴唇，还是精致的鼻子，亦或是是荡漾着晨曦微光的火焰瞳眸，它们都拥有令人百看不厌的魔力，如果长期凝视，或许会被拽进深不见底的陷阱，再也走不出来了。 “我应该……做什么？”佩拉斯的脸一片通红，他想把头转到一边去，但埃希丽斯的双手还捧着他的面颊。 埃希丽斯笑盈盈地看着他，大方道：“喜欢我。” 佩拉斯眼睛睁大了，他难以置信地望着正压在自己身上的少女，想说些什么，但张开嘴却只是支支吾吾的，什么也说不出来。 “我答应了会庇护你，如果你愿意相信我，我会给你我能够给出的一切，条件是，不论我以后做了什么，你都得……” 说到一半，埃希丽斯突然停住了，佩拉斯则怔怔地看着她。 “算了，没什么事。” 埃希丽斯笑笑，轻轻地拨了拨自己的头发。 随着这个动作，佩拉斯看到了埃希丽斯在刘海遮掩下的肌肤，如同白玉般光洁，透着婴儿般的细嫩，在她的额头位置有一枚隐约可见的红色铭文，那是两人之前订立契约时留下的痕迹。 就在这时，佩拉斯注意到那枚红色铭文突然变得近了。 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埃希丽斯已经轻轻地吻在佩拉斯的唇上，她用一手撩开自己乱晃的刘海，同时闭上了眼睛。 这一触的感觉很快消散，但温暖、莹润的滋味以及淡淡的清香却留在了那。 “以后多多指教了，佩拉斯。希望下次我能够熟练一些。”埃希丽斯笑道。 第39章 边境城市 当太阳从上升开始变为下沉，时间也来到了正午，迎着洒落的明媚阳光，星云商会的车队一行越过了树木茂盛的溪流谷地，终于抵达位于格鲁亚帝国西部边境的索达斯城。 在表示自己接下来将要补充用于跨越黑暗之地的物资后，星云商会总算是送走了埃希丽斯这尊佛，佩拉斯跟在埃希丽斯后头，好奇地回望一眼，他看见塞斯会长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 星云商会的车队就停在城外的驿站旁，整体一列排开，之前护卫车队的佣兵坐在旁边的草垛上，吃着驿站刚做好的热乎食物，来来往往的行人都在不远处的城门口等待通行，望着五六米高的城墙，佩拉斯甚至踮起了脚。 “怎么，这有什么好看的？索达斯的城墙很矮，卡林迪尔都要比这气派多了。”埃希丽斯看着身旁的土包子，手里掂量着满当当的一袋钱币，神情显得很是惬意。 在告别了塞斯会长后，埃希丽斯就已经把面具摘了下来，当时还让周围的行人一片惊呼，险些引发骚动。 佩拉斯本想吐槽她之前说的“不能以真容示人”，转念一想，一直戴着焚心之火纹章在大街上晃荡也不是个事。 “我只是好久没有看到这么多人了，难免有些激动。” 佩拉斯看着她手里那个用金丝线缝制的精致钱袋，面庞一阵抽搐，问道：“你这到底是敲诈了老头多少钱？” “什么叫敲诈啊，这分明是他自己送我的。话说回来，星云商会可真是富得流油，居然直接给我塞了三十枚黑金币，我一路上哪能用掉这么多钱，这不摆明了是要让我一路吃喝玩乐，慢慢逛回王都吗？”埃希丽斯将那个钱袋轻轻一抛，而后用手接住。 三十枚黑金币，也就是三百枚金币的价值，足够一个普通家庭几十年的开销。 钱袋内贵金属碰撞发出了清脆悦耳的响声，埃希丽斯的脸上也洋溢着笑容，银铃般笑了起来，然而佩拉斯注意到附近行人的目光盯着埃希丽斯手上的钱袋，逐渐变得有些不善时，他连忙走到了埃希丽斯的身后，伸手捂住了她掌中的钱袋。 埃希丽斯偏仰着脑袋，好奇地看了佩拉斯一眼，他这时才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有些暧昧，双臂已经穿过了埃希丽斯的腋下，仿佛是从后面抱住了她。 “你收好，财不能外露，明白吗？万一被人偷了会很麻烦的。”佩拉斯连忙将钱袋推向她的怀中，而后往后一退。 “没关系，如果有谁敢这么不开眼来找我的麻烦，我就顺便替帝国维护治安了。”埃希丽斯嘻嘻一笑，然后把钱袋高高地抛向了佩拉斯。 佩拉斯连忙往前接住钱袋，但他又倏忽想起埃希丽斯之前拿面具丢向自己的场景，以及之后莫名奇妙的展开，他又变得脸红起来。 “那个，你之前……”少年仍然想确认埃希丽斯那个举动背后的含义。 “走吧，我们去城里看看有什么好吃好玩的，每天都吃些贮藏食物，我的肚子都快要造反了，听说索达斯的野熊肉做得还不错，就是味道有点重，不知道从爱恩罗伦过来的你能不能习惯呢。我出发的时候没赶上吃一顿，这回一定要弥补遗憾。”埃希丽斯压根没注意到佩拉斯的变化，她拽上佩拉斯的手，转身便往城门方向走去。 “什么，野熊肉？”无奈佩拉斯想问的问题根本问不出来，只得被埃希丽斯拖着走。 本以为会被士兵拦下来检查，甚至城市会出现检测苦役的魔法，但在穿过了由无数岩石方砖搭建的城门后，佩拉斯才发现那都是自己臆想中的糟糕情况。 这会儿时间刚过中午，城门两边的守卫士兵已经懒洋洋地靠在了角落的阴暗处打哈欠，有的还抱着长枪睡着了，根本连看都不看出入城门的行人。 “自从前几年跟高地兽人的战争胜利后，帝国的西北面就再没有受到异族的压力，这些西部边境城市也逐渐成为了没有战火的城市。”像是猜出了佩拉斯的疑惑，埃希丽斯一边拉着他往前走，一边解释道。 “不是还有黑暗之地吗，这里跟黑暗之地那么近，难道不担心有魔物袭击吗？”佩拉斯发现自己就算盯着某个士兵的脸看，那个士兵也压根没有回看他的意思，仍旧在打哈欠，嚼吧嚼吧着嘴。 “黑暗之地的防务归属于镇魔军，大部分的魔物都会被他们解决，即便有少量魔物离开黑暗之地去袭击边境城市，多数时候镇魔军也会提前发出预警，不需要士兵日夜提防。你要知道，这里除了来往的商贩和中转的冒险家，其实大部分都是原住民。” 佩拉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大致明白了格鲁亚的西部是怎样一个情况。 很快他们便踏上了城内的第一条主干道，道路两旁的建筑呈现出明显的混乱风格，高矮不一、风格不一，有的是木头建筑，有的却是石头建筑，能够看出明显的前后修建次序。 在这里，一切的建筑仿佛都是为实用而生，吃饭的、休息的、卖武器的、卖杂货的……并不拘泥于布局的美学，只要多走上几步，就会觉得自己是在逛一个大型的地摊市场。 “虽然是乡下，也挺有意思。”埃希丽斯絮絮叨叨地念着，她左右张望，偶尔看见街道上跑过的一只浣熊，她还会发出一声惊呼。 人与动物混居一城的破落景色，实在是难得一见，这要是在野外的村寨也就算了，偏偏索达斯还是帝国西部边境的重要城市。 佩拉斯当然没见过这样的城市，在爱恩罗伦，不论大小城市都在模仿奥古斯都的建筑风格，四处了种满绿色植物，建筑和街头巷尾的桌椅一样，都用品质上佳的树木搭建，所以往往看起来千篇一律，毫无特色。 反倒是索达斯，无意中让佩拉斯觉得看出了格鲁亚帝国该有的一丝狂野。 在漫无目的地晃了一大圈后，佩拉斯和埃希丽斯来到了一处宽阔的城市广场，广场中心地势较低，往外则逐渐升高，在每一层高度的地面上都摆着不少桌椅，有许许多多衣着朴素的行人围着吃饭。 “好像也是一家店，要不我们就在这里尝尝？”话虽然这么说，埃希丽斯的行动可没有半点征询的意思，她还是老样子，拉上佩拉斯就往前跑，当佩拉斯晕晕乎乎停下来的时候，两人已经一溜烟转到了广场上。 “索达斯荒漠酒馆。”在坐下来以后，佩拉斯左右瞟了瞟，总算是在一处看起来像是做饭地方的建筑上，瞥见了这家饭店的名字。 紧接着，随着埃希丽斯的一声吆喝，立马便有一名穿着朴素衣服的服务员迎了上来，热情地招呼道：“二位可是来索达斯城停歇的冒险家？如果想要尝尝本地的特色美食，二位可算是来对了地方。” 服务员顺道将菜单递到了埃希丽斯的手上。 “你怎么知道我们是冒险家？”埃希丽斯左右翻看着有些破烂的菜单，说道。 服务员笑道：“首先看二位的穿着，就不像是本地人。小姐身上有如此华贵的盔甲，肯定是一名实力强悍的剑士。至于旁边的这位少爷，一身斗篷的做工材质更不像普通装备，一路走来不带风尘，应该也是一位隐藏的强者。二位如果不是去黑暗之地探索的冒险家，那还能是什么？” 听到前半句话，埃希丽斯尚觉得有些没营养，一个剑士的实力怎么能够用他身上穿着的盔甲去评判，但听到服务员将佩拉斯描述成一位隐藏的强者时，埃希丽斯突然笑出了声。 “你也太能扯了，好了好了，直接点菜吧，我已经快饿得不行了，就把你们这出名的菜色全都摆上一盘吧。”埃希丽斯合上菜单，放到了桌上，摆摆手示意服务员拿着退下。 这话听得佩拉斯很纳闷，他伸手取过桌上的菜单，怔怔地说道：“哪有你这样点菜的，如果他店里有一百道菜，一百道都称得上出名的菜色，你难道要在这里全部吃光？” 不理会埃希丽斯的反对意见，佩拉斯打开了菜单，在略一思索后，挑选了包含野熊肉在内的总共四道菜，一道大肉，两道荤素搭配，一道纯素，他本来还想找一道汤，但并没有。 “二位需要什么饮料吗？”服务员问道。 佩拉斯和埃希丽斯这时候一同开口了，但说出的却是不一样的东西。 “淡酒。”埃希丽斯说道。 “果汁。”佩拉斯说道。 两人对视了一眼，像是都不明白为什么对方会说出这种答案，然而现在是点菜的场合，佩拉斯还是占了上分，对着服务员说道：“就上果汁吧，我们一会儿还上路，喝什么酒。反正钱都在我身上，如果你上了酒，到时候我不会结账的。” 服务员听明白了佩拉斯的吩咐，连忙点了点头，埃希丽斯的表情则变得有些气鼓鼓的。 正当服务员准备退下的时候，他像是又想到了什么，然后说道：“对了，这会儿我们邀请了人在广场中心进行表演，如果有兴趣，二位可以留意一下。” 第40章 酒馆表演 不理会埃希丽斯的反对，佩拉斯重新打开了菜单。 略一思索后，他挑选了包含野熊肉在内的总共四道菜，另外两道荤素搭配，一道纯素，回想起爱恩罗伦的南方口味，他本来还想找一道汤，但无奈菜单上并没有。 毕竟索达斯并不是什么大城市，南北口味差异还挺大的。 “就这些吧。”佩拉斯将菜单递给了候在一旁的服务员。 “那二位需要什么饮料吗？”服务员问道。 这时候，佩拉斯和埃希丽斯一齐报出了自己的答案，然而他们说的并不是同一种东西。 “我要酒。”埃希丽斯喊道。 “上两份果汁。”佩拉斯说道。 埃希丽斯立马瞪了佩拉斯一眼，说道：“你没搞错吧，哪有来酒馆喝果汁的？卖酒才是酒馆的招牌，炒菜只是他们的副业。” “你上回喝甜葡萄酒都能上头，还想喝什么。”佩拉斯淡淡地说道。 “我那次是因为……”埃希丽斯还想辩解，但她恍惚想到了什么更加羞恼的事情，声音又渐渐地弱了，“我只是想再试试酒的味道，好不好嘛。” 少女一脸期待地望着她，双肘撑着桌面，整个身子也渐渐地往前倾。 望着她的小眼神，佩拉斯原本坚定的打算又动摇了，他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对着服务员说道：“那就再给她上一份你们这里最清淡的酒，女士喝的那种饮品。反正钱在我身上，如果到时候被我发现你拿上来的是烈酒，我不会结账的。” “这……如果小姐还是喝醉了怎么办？”服务员虽然听明白了佩拉斯的吩咐，却觉得他的要求有些难办。 “如果她还是喝醉了，那就是她自己的问题，不关你们的事。我会自己把她扛回去的。”佩拉斯瞥了一眼服务员。 服务员连忙点点头，然后退下了。 坐在旁边的埃希丽斯则变得有些气鼓鼓的，说道：“你就这么瞧不起我吗！我的酒量肯定是很好的。” “肯定？怎么个肯定法？”佩拉斯饶有兴趣地望着她。 “我是北方的格鲁亚人，格鲁亚人的酒量都很好，所以我的酒量肯定也很好，只不过一直没有机会证明自己。”埃希丽斯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不服气地说道。 佩拉斯哑然失笑道：“所以你觉得我这个南方人的酒量应该不好吗？” “对啊，南方人就应该老老实实地喝果汁，待在房间里翻阅魔法书籍，喝酒、挥剑这种豪迈的事情还是交给我们北方人吧。难道不是吗，我的小跟班？” 埃希丽斯冲他眨眨眼睛，顺带吐槽了两个大国的不同风土人情，最后还搁上了最有杀伤力的一个称呼，直接摆明了两人的主从身份，呛得佩拉斯根本无话可说。 “好，知道了。待会等酒送上来，我倒是要看看你怎么证明自己。” 佩拉斯知道不能在这种问题上跟埃希丽斯多争，主动做出妥协，算是让了她一城。 这时，他忽然注意到广场中心的位置有一群人聚拢着，似乎在办什么热闹的活动。 正巧旁边的服务员将饮品送了上来，佩拉斯指着人群的方向，问了他一句：“那边在做什么？” 在他手指落向的位置，有几个壮汉搬运着材料，好像在搭建什么，很快一处空间便被围了起来，旁边还插上了紫色绿色的彩旗，像是佩拉斯过去在奥古斯都见过的马戏团。 服务员知道两人都是从外地来的，当即“噢”了一声，解释道：“那边马上就要开始今天的表演了，这几周我们酒馆请了一对兄弟，每天下午演上两场，给往来喝酒吃饭的助兴。二位大人如果有兴趣，一会儿也可以看一看。听说……他们两兄弟是被王都的大人物给瞧上了，有机会前往沃尔加德深造，所以他们正在积攒路费呢。” “大人物？”佩拉斯的视线往旁边拨弄着金属杯的埃希丽斯移去。 少女这会儿用手指弹着杯子的外沿，看着酒液表面漾起一圈圈涟漪，露出好奇的目光，她偶尔还会凑近闻上一闻，然后又紧张地掩上了自己的鼻子，像是无法抵御酒精的熏刺。 “什么大人物……还会来这种边境地区？”佩拉斯不解地问道，端起果汁准备喝上一口。 服务员露出了惊疑的目光，说道：“少爷您难道不知道吗？前段时间阿利菲尔德家的家主在各大工会发布了悬赏任务，说自己的女儿埃希丽斯在黑暗之地失踪了，如果有工会发现她的行踪可以得到五万金币悬赏。索达斯城现在里里外外都在传同一件事情，说是埃希丽斯殿下最后歇脚的城市就是索达斯，而且她在索达斯逗留的这几天里，看中了两兄弟的天份，准备招回王都做剑术学徒，连家族信物都给了他们……” 听到这番说辞，佩拉斯差点把刚喝进嘴里的果汁给喷出来。 “少爷，没必要这么夸张吧，人都有腾飞的时候，兴许这兄弟俩时来运转了也说不定。你看，这不是酒馆有需要吗，所以把名声正热的他们招来，给酒馆做做人气，同时也方便城里的人给他们募集路费。” 佩拉斯接过服务员递来的手帕，擦了擦自己的嘴，瞥了一眼仍在旁边拨弄酒杯的埃希丽斯，少女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仿佛什么也没听到。 这定力真是让他感到万分的佩服。 佩拉斯说道：“行了，我知道了，到时候有兴趣我会去捧捧场的，这里没你什么事了。” “诶，好的。”服务员溜走了，转眼去接待刚来到这处“露天酒馆”的客人，吆喝声从远处传来。 “这件事……你怎么看？”佩拉斯试探性地问道。 “还能怎么看，明摆着是两个骗子。” “我之前确实途经了索达斯，但连城门都没有进去，阿利菲尔德家的补给车队一直在城外休息，我待在马车里动都没动。”谈到这件事时，埃希丽斯毫无波动，好奇地抱着酒杯，抿了一小口。 佩拉斯眼睁睁看着她往旁边的空地上喷了一口，把刚喝到嘴里的酒全都喷了出来，然后火辣辣地扇着自己的舌头，说道：“你不是给我点的淡酒吗，怎么尝起来像毒药。” “每个地方的自然环境有差异，酿造材质和工艺都不一样，说是本地的淡酒，可能到了沃尔加德也算是烈酒了。” 佩拉斯又想起他那一套对商品酒的研究路数，无意中多说了些，末了还无情地嘲讽道：“当然，关键还是你的酒量太差了。” 他没有多想，伸手接过了埃希丽斯推到他面前的酒杯，端起来饮了一口，一股灼热的气息顺着佩拉斯的喉咙直贯而下，令人肺腑大开。 “还不错，没我想的那么烈。” 佩拉斯收下了这杯酒，然后把自己喝到一半的果汁推了过去，调侃道：“要不然我们换一换？反正你也喝不动酒，小女生还是老老实实拿着果汁吧。” 望着佩拉斯一副小瞧她的眼神，埃希丽斯心里气不过，但这会儿她舌头上的刺痛感还未消除，埃希丽斯又没有勇气说出一个“不”字。 她狠狠地瞪了佩拉斯一眼，然后夺过他手里的果汁，说道：“老这么欺负我，后头有你难受的时候。” 佩拉斯笑了笑，并不害怕她的威胁。 很快，服务员把做好的菜肴一同端了上来，配着充当主食的小麦面糊，颇有格鲁亚乡野风光的一顿餐就展现在了二人眼前。 埃希丽斯盯准了之前一直念叨的野熊肉，直接从撒满绿色香料和干香料的熊排上撕下了一大块，搁到自己的木碟里。 她一边喝着果汁，一边啃着肉，风卷残云的模样让佩拉斯完全想不出这是一位从沃尔加德王都走出的贵族小姐，倒像是军营里把腿架到桌子上吃喝的兵痞。 但不得不说，眼前的菜式佩拉斯确实没有在爱恩罗伦见过，烤至金黄香脆的野熊肉在被埃希丽斯撕下了大片后，露出了里面光滑细嫩的肉质，像是有光泽沿着肉的纹理流转，油香伴着富有层次感的调料香传入了佩拉斯的鼻子。 北地果真狂野。 大块食肉、大口饮酒，过去在爱恩罗伦他几时有过这样的体验。 于是佩拉斯再不踌躇，跟着加入了战局，旁边的埃希丽斯笑道：“总算动心了？我还以为你打算看着我一个人吃完呢。” “在卡林迪尔过的那几年，哪是人过的日子？每天都黑面包黑面包的，只有在年末补给的时候能够吃上点酒肉。”佩拉斯不客气地说道，也开始直接用手抓着野熊肉塞进嘴里。 看到他这份吃东西的劲头，埃希丽斯倒是放慢了自己的动作，盯着佩拉斯面庞的时间更多了些，脸上浮现出一抹笑容。 有了吃东西的热情，自然会有生活的热情，想要带佩拉斯重新融入人类世界，最好的方法当然是带他先找回做人的乐趣。 这个时候，在广场上人群聚拢的地方，也总算传来了新的动静。 伴随一阵接一阵的欢呼声，各个酒馆座位上的人都开始鼓掌，埃希丽斯和佩拉斯诧异地扫了一圈，这才发现到处都已经挤满了人，就连他们身边也站着不少看戏的城镇居民。 “开始了开始了，科莱兄弟的剑术表演，这可是被阿利菲尔德家看上的精湛剑技啊！据说他们马上就要去沃尔加德深造了，下次再看到不知要到什么时候了！” 听到旁边的议论声，佩拉斯注意到埃希丽斯若有所思地望向了广场中心的位置。 第41章 科莱兄弟 人群中很快走出了两名身穿白色剑士服的青年，一名身材高瘦，一名个子稍矮，后者的体格要比前者更加结实，肤色也显得黝黑，两人的腰上都佩带着表演用的长木剑，这会儿他们推开了拥堵的人群，走到广场中心的位置。 科莱兄弟俩冲着四围的观众招着手，欢呼声和掌声也旋即响起。 “他们的人气好像很高啊，这活动应该办了不止一天两天了，”望见这情形，佩拉斯用一只手托起自己的下巴，继续说道，“用阿利菲尔德的名声行骗，你应该不会放着不管吧？” “那当然了，何况宣传的还是我的名字。如果我们家的眼光这么不值钱，第一剑士家族的脸面该往哪里搁？到时候满世界都是想被阿利菲尔德看中的年轻人，那会很烦的。”埃希丽斯一边继续啃着桌上的野熊肉，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 “所以他们这么做，最后会受到什么惩罚？”佩拉斯听出了问题的严重性，忧虑道。 “如果我父亲在这里，他们可能会被终身监禁，或者直接处死也不为过。阿利菲尔德家在帝国影响力很大，他们的做法会让族内的一些老人非常不满。”埃希丽斯想起了阿利菲尔德家的长老会，那一群尖酸刻薄的老头子，满嘴都是什么“剑士的荣光”。 也正是这群老头子突发奇想，说要不然就让埃希丽斯嫁入格鲁亚皇室吧。 他们甚至跟黑狼皇帝谈好了，不论埃希丽斯未来替二皇子诞下的是儿子或者是女儿，这个年轻的婴儿都会成为格鲁亚帝国的下下任统治者，由此宣告两大家族达成彻底的联盟。 当然，这完全是把她当成了一台生育机器，埃希丽斯很不喜欢。 “不过现在是我在这里，你不用太过担心，一群小孩子罢了，我不会太较真的。先看看他们打算做什么，至于怎么处理，到后面再说吧。” 埃希丽斯看了佩拉斯一眼，将最后一块野熊肉递给了他，说道：“喏。” “苦日子过了那么久。看你这身材，完全还可以再长点肉。” 佩拉斯有些诧异，但他并没有迟疑，伸手接过埃希丽斯递过的肉，然后径直吃了起来，抬起头他望见埃希丽斯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有点小声地说了句“谢谢”。 两人眉来眼去的功夫，酒馆的老板也从幕后走了出来，那是一名肌肉健硕的光头大汉，穿着一条黄色的裤子，腰上盘着麻绳，赤着上身。 “欢迎索达斯城的居民以及各位远道而来的朋友，我是酒馆的老板，今天的剑术表演活动马上就开始了，大家在吃肉喝酒的时候，可不要忘了给我们年轻有为的科莱兄弟捧捧场！有的观众兴许还不知道，这两位兄弟的剑术天份被阿利菲尔德家的大人物给看上了，过不了几日，他们就要前往沃尔加德深造，能够观看高超剑技表演的机会可不多了！” 酒馆老板爽朗的开场白让在场的一众观众身心舒畅，旅途劳累顿时一扫而空，都开始哈哈大笑起来，酒馆老板拍了拍两位兄弟的背，将广场中心的位置让给了他们，说道：“那么下面就有请我们索达斯城的骄傲，格雷·科莱和洛尼尔·科莱！” 伴着周围观众此起彼伏的欢呼，科莱兄弟也不怯场，两人都拔出了腰间的长木剑，冲着广场上的观众挥舞着，示意着精彩的表演马上就要开始。 酒馆老板在离开以前，最后又经过了他们的身边，补充道：“你们两个一定要加油啊。不管今天演完能够挣多少，剩下的路费我都会给你们补上，明天一早就赶去沃尔加德吧，免得耽误了那边的时间。嘿嘿……我都不记得过去多少年了，咱们索达斯城终于又出现了两个可以指望的年轻人，到时候在王都飞黄腾达，可别忘了我们索达斯城的老邻居们！” “这当然不用老板您说，索达斯养育了我们兄弟俩这么多年，有朝一日，我们肯定会以百倍的恩情报答大家，也感谢老板你一直以来的支持，给我们提供了这么好的机会。” 科莱兄弟也笑着点了点头，礼节性的回应做得十足。 “好了好了，不说那么多了，不管怎么样，这最后一场可要演好啊！”说完最后一句话后，酒馆老板便转身离开了，就在他走出没多远的距离后，原本兴致还十分高涨的科莱兄弟神情突然凝重了片刻，而后两人对视一眼，共同露出了深沉的忧郁。 “诶，埃希丽斯，剑技表演是指什么啊，我为什么从来没听说过剑士进行剑技表演？” 坐在旁边的佩拉斯突然想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咋一听剑士和剑技，两者好像有很多重叠的地方，下意识就认为高超的剑士必然掌握精湛的剑技，但这其实跟宴会表演用魔法和战场杀伤性魔法一样，完全是两种不同的东西。 “剑技已经是很古老的词汇了，它是指不使用任何元素的单纯攻击招式，比魔法文明诞生的时间更早。现在的剑士家族通常会把近身剑技作为招收学徒的基础教学课程，但因为魔法文明的鼎盛，现在已经过了大肆吹捧剑技的年代。如果不结合元素，剑技能够带来的战斗优势远远不如魔法师手中的魔法，所以现在的剑士多数舍弃了单方面对剑技的精研。” 不论哨狱长还是埃希丽斯自己，在与老师布法沃进行战斗时，他们几乎全部的招式都依赖强大的元素能力，比如那条吞天覆地的水龙，再比如埃希丽斯全身燃起的炽热火焰。 毕竟在威力压倒的元素面前，单纯依赖武器品级和身法去攻击对手已完全不合时宜，很多时候剑士不完全是个需要近身的刺杀职业，而是魔武双修的近中程法师。 “我只是有点想不通，让剑士像马戏团成员一样在台上表演，这样的做法合适吗？” “当然不合适了！职业圈通常把这种行为称为‘不知廉耻’，是一种自降身份的举动。设想一下，如果你是一名非常骄傲的剑士，你会容忍别人带着剑士身份做着艺伎般的工作吗？如果索达斯不是一座边境城市，而是像沃尔加德一样的大城市，这样的举动早就被剑士工会抓住直接剥夺剑士身份了。” “有时候，阿利菲尔德家都会代替剑士工会做这种事情。”埃希丽斯瞪了佩拉斯一眼。 “我看你也不算很生气。”佩拉斯拿勺子吃着另外几道菜，就着小麦糊喝了几口。 “这是因为他们是骗子啊，我跟两个骗子有什么好计较的？他们的罪行并不是‘不知廉耻’，而是在拿阿利菲尔德家的名声自导自演，我不太清楚他们想做什么，但如果事情的性质比较严重，我也不会轻易放过他们的。”埃希丽斯像是吃饱了，放下了餐具。 “你之前还说自己不会太较真……” 看着她躺在椅子上休息的慵懒模样，佩拉斯感到一阵无语。 “我想了想，返程的旅途可能会很无聊，如果不给自己找点什么事情，那就太浪费这次外出的机会了。不如我们一路做些什么，闹得动静越大、最后越有意思。”埃希丽斯摸出腰上的那副白银面具，一边抚摸着，一边露出了调皮的笑容。wＷＷ.xszＷω㈧.йêt “不急着回王都吗？” “不着急了，我打算在这一路上先教你基础的剑术内容，顺便带你魔法入门，现在是年末，距离王都魔法学院招生还有两个月的时间，我们就以两个月为期限，一路玩回……额，不对，我想说是，看到什么麻烦事就去帮忙解决，成为一名有贡献于帝国的人！” 埃希丽斯将手指搁在嘴边，搬出了自己的思考方案。 最后她高兴地一拍桌子，冲佩拉斯说道：“这样简直太帅气了，我都没有在帝国的境内好好逛过，能够利用自己的能力替别人解决问题，多像冒险家的行事风格。但是我们不需要从工会接任务，我们自己就可以发现任务，这会让这一段旅途变得非常棒。” “我刚刚好像听到你说的是一路玩回去。”佩拉斯盯了她一眼。 “怎么会，你肯定是听错了。”埃希丽斯脸上一红，摆明了绝对不会承认。 “唉，行吧。但你家族那边不要紧吗？” 如果佩拉斯没有理解错，维伦大公想要找回女儿的心情是非常急切的，正因为现在他们父女的关系处于紧张态势，埃希丽斯才更应该尽快回到沃尔加德复命。 佩拉斯原本想的是耽搁一周也没什么，但活活拖上两个月，那就完全不是一个概念了。 维伦大公真的不会派出近卫剑士团追杀他？ “不要紧，我想得很清楚了。十六岁前我可以做一个乖女儿，十六岁成人以后，我会遵照自己的意志行动。何况老师的事情还没有调查清楚，我不会轻信家族的任何一人。”埃希丽斯神情平静地说道。 “这事情确实还有点复杂……”佩拉斯明白她的意思。 “先不说这么多。往那边看吧，剑技表演已经开始了，跟我最开始想的一样，虽然看起来很有那么一回事，但他们这水平甚至连阿利菲尔德家六七岁的剑术学童都比不上，哪有什么天赋可言。”埃希丽斯昂了昂脑袋。 在她指示的方向，科莱兄弟已经在开始一场被誉为“天资横溢”的剑技格斗表演，两人扭动着身子，像决斗一般绕着广场中心旋转，时不时拼上激烈的几剑。 第42章 木剑游戏 在两兄弟的拼剑开始时，广场上响起了隆隆的鼓声。 佩拉斯诧异地望向舞台一角，发现了一名赤着上身的鼓师，那名鼓师手上不执一棍一棒，正在用厚重的双掌拍打身前的兽皮圆鼓。 一记接着一记的拍打，像是巨象踏过荒原，蹄掌在地表留下厚重的痕迹，原始气息油然而生。 鼓点的节拍与科莱兄弟的步点出奇地一致，听着令人血脉贲张的鼓声，所有人的思绪仿佛都回到了硝烟弥漫的战场。 科莱兄弟二人的拼剑过程逐渐变得动人心魄，似乎这是一场真的会见血的打斗。 他们的一刺一闪都开始牵动观众的情绪，台下不时发出一阵呐喊或者一阵惊呼。 “没想到酒馆对这场表演的准备竟然这么充分，还请来了一名鼓师助阵，能够打出这么雄浑的声音，鼓师之前是在军队里做过事吧？”佩拉斯禁不住地赞叹道。 “你的耳朵不错。单看两个小孩子耍木剑，这种骗局又怎么撑得下去。”埃希丽斯懒洋洋道。 “他们打得很差吗？”佩拉斯转头看了她一眼。 “难道你觉得他们打得好？”埃希丽斯只是嗤笑。 佩拉斯哪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过去待在爱恩罗伦，他也看过剧院广场的表演，比如宫廷音乐会、歌舞会，再比如马戏团什么的。 佩拉斯记得当时的氛围跟现在并没有什么差别。 除了设施有些简陋以外，佩拉斯觉得自己就是在一处热闹的娱乐场所，甚至因为他太久没有融入人群，这种露天表演反而更合他的胃口。 一边喝酒吃肉，一边看着周围的人群呐喊助威，着实比待在闷不吭声的高雅审美场所来得舒服。 但既然埃希丽斯会这么说，台上的表演肯定有问题。 毕竟在这里她才是剑术的行家，论天赋，她是全大陆公认的天才，论实力，她能凭二阶实力扛住九阶巅峰的攻击。 埃希丽斯说的话几时出过错了？ 佩拉斯看得更认真了，他被周围人影响到的情绪也很快冷静下来。 因为他和埃希丽斯所在的餐桌位置地势比较高，能够俯瞰整个广场的全貌，佩拉斯开始注意现场的整体情况。 佩拉斯发现，高涨的情绪是从广场中心逐渐向外围扩散的，像是一圈接着一圈的涟漪，慢慢地荡漾开。 处于广场中心、最靠近科莱兄弟的是一伙全情投入的观众。 每当科莱兄弟完成了一次拼剑，他们就鼓起雷动的掌声，发出的呐喊声和助威声一个比一个高涨，拼命地说着“好”。 观众的情绪正是被他们给带了起来。 在这些人热烈的氛围下，原先只是来凑个热闹的行人都开始关注中间的打斗，即便看不出什么名堂，人群总是能传递欢乐的气氛，没过多久宽阔的广场便吸引了大量观众。 “这不是剑技表演，这是在煽动观众的情绪。”佩拉斯终于明白了埃希丽斯的意思。 热闹是热闹，毕竟现场的人聚集了那么多，相互呼喊当然会显得有人气。 但他们险些忘了这场表演的初衷，由两兄弟打头的剑技表演，贴的是“被阿利菲尔德家看上”的噱头，这场表演的重心本该在纯粹的剑技，却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推动观众情绪的关键变得不再是剑技，而是其它人的追捧。 鼓师在一旁伴奏，提高了现场观众的心跳频率，核心观众的呐喊助威则成为一剂猛药，不断将外围的人带入这场狂欢。 到了后来，整场表演已经跟剑技无关，人群失去了对表演内容的基本判断能力。 埃希丽斯摇了摇手中的果汁杯，淡淡地说道：“是啊，如果捂上耳朵，然后当身边的人不存在，你会发现一直盯着两个小屁孩拿木剑打架，实在是太蠢了。” “但光看效果，这场表演其实还是不错的。”佩拉斯沉吟道。 判断表演成功与否的关键，可以和表演内容有关，也可以和表演内容无关。小說中文網 人类的娱乐活动从来不是什么高深的东西，在快乐都显得奢侈的年代，快乐就完事了。 眼下城里的人正一波接着一波赶过来。 来得早的还有机会找个地方站着，来晚了只能待在最外围，被人群阻挡视线，他们踮起脚干瞪眼，却什么也看不见。 单看聚拢的观众数量以及他们脸上的快乐表情，就能知道这是一场相当出色的表演。 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笑，都沉浸在了这场剑技表演中。 想起在卡林迪尔哨狱的苦闷时光，佩拉斯知道自己甚至无法组织一场这样的简单表演，无法为其他人带去欢乐。 “可惜他们是骗子，当然不会停在这里。”埃希丽斯一口喝完了杯里的饮料。 随着她的这句点评，剑技表演也开始往奇怪的方向发展。 台上打得卖力，自掏腰包打赏的人随之出现。 “哎呀，这两兄弟，年纪轻轻的就能把剑耍得这么好，冲这表演我都得意思意思，何况他们还是在为去王都深造积攒路费呢，咱们索达斯人怎么能够不帮上一帮？” 鼓声擂擂，拼剑继续，围在中心的观众中走出了一名穿着黄绿色短衫的青年。 他上下摸索着，然后从身上拣出了一枚银币丢到舞台上，连半分犹豫之色都没露出。 在经济并不发达的索达斯，一枚银币很可能意味着一家小店全天的营收，不是小数目。 不少围观的群众看得眼睛都直了，没想到居然会出现这么阔气的打赏者。 很快，有本地人认出这是索达斯出名的阔少，他的老爹在城门口开了一家铁匠铺，靠接受来自城主府的订单发家。 平时这家伙纨绔霸道，还流出过暴力催债的传言，今天怎么会这么心善？ “难道这两兄弟真是难得一见的天才，好像他说的也有道理，如果这两兄弟以后是要干大事的……同为索达斯人，怎么能不尽点绵薄之力。” 一些索达斯居民左右看看，倒是从一个“颇为清奇”的角度理解了阔少的做法。 于是，不少的观众也开始往广场中心靠拢，从自己身上掏出或多或少的钱币，其中主要是铜币，当然也不乏来自其它经济实力尚可者的银币，齐齐丢向了正在拼剑的科莱兄弟俩。 钱币积累、逐渐变多，已经在地面上攒了薄薄的一层，但打赏的趋势还未停止。 佩拉斯甚至注意到，外围观众的人群中出现了几个拿着盘子的酒馆服务员，正在向那些无法挤到中心区域的观众求打赏。 埃希丽斯眼角余光瞥见佩拉斯的神情，注意到他视线的方向，不觉露出半分欣赏之意。 “这种做法确实是在行骗，如果他们能让观众自发掏钱，那我无话可说。但是……先煽动观众的情绪，之后再找几个人带着掏钱，从头到尾只是在利用别人的感情。” 佩拉斯遗憾地摇了摇头，感到十分的痛心。 “走吧，我们去给这两个家伙一点颜色瞧瞧。” 就在埃希丽斯站起身子，握住了佩拉斯的一只手时，她突然感到一阵异常的元素波动。 埃希丽斯旋即又坐回了位子，淡淡地笑道：“看来，相较于我们的脾气，有些人的脾气并不是那么好啊。” 佩拉斯一愣。 很快便有一个嘹亮的声音从广场外围传来，经由扩音法术响彻天空。 “听人说，索达斯城有两个被阿利菲尔德家看中的天才剑士，还想来看看到底是什么好苗子，没想到说的居然是你们两个小屁孩。明明看山里的野猴子都比这木剑杂耍更有意思，你们索达斯人的眼睛难道全都瞎了吗？” 沙哑的男性嗓音听起来带着一丝愠怒，说话的口气极为嚣张。 鼓声一停，观众一滞，在台上表演的科莱兄弟很快也停下了动作。 当抬头望向声音传来的位置，看见天空中白色的元素光晕时，两人的脸色当即一变，接连往后退出数步。 他们知道，自己终于惹到了不该惹的人。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一个披着斗篷的身影高高跃起，径直跳过了前方观众的头顶，落在广场中心。 那是一名散着脏乱灰发的流浪剑士，他后背上扛一柄外形狰狞的粗铁剑，魁梧的身材则被碎步般的黑色斗篷遮掩。 看到他之后，刚刚退回观众中的阔少想上前骂人。 但阔少刚刚走出一步，流浪剑士的目光便移到了阔少的身上，凛冽的杀意让阔少又缩了回去，再不敢乱动。 流浪剑士冷冷地扫视了一圈，直到全部观众都噤声不语，他才转过了自己的身子。 这时，所有人才注意到他的右手上原来还提着一个人，正是那个拿着盘子到处请求打赏的酒馆服务员。 流浪剑士冷哼一声，将服务员直接丢到了地面上，服务员手中用来收敛钱币的盘子也被打翻在地，铜币银币滚了一地。 “你以为我脾气很好么？没兴趣打赏两只野猴子，你居然还想从我的身上偷？”看着双腿跪地，不停收捡钱币的服务员，流浪剑士眯起了眼睛。 “你凭什么说辱没索达斯城的人，科莱兄弟被阿利菲尔德家看中是铁打的事实，你不喜欢他们的表演可以，你凭什么砸我们城的场子！” 气氛万分僵硬的时候，人群中出现了一名真以为科莱兄弟被埃希丽斯看上的观众。 第43章 索达斯城 “铁打的事实？” 流浪剑士感觉自己受到了莫大的羞辱，他右掌一抬，将台下说话的那人凭空吸了过来。 可怜那人左右挣扎，却完全使不上劲。 “你当我是傻子吗？除了手上拿着把剑，这两个弱智儿童哪点跟剑士沾边，如果他们真的是剑士，早就赌上荣誉和我决斗了。”流浪剑士挣着那人的衣领。 旁边两兄弟脸色一青一白，支支吾吾什么也说不上来，个子高的弟弟和身材结实的哥哥这时候都想往后靠，同时把木剑藏在了身后。 已经有好事者跑去通知城防军和酒馆老板，城防军倒是在路上，老板却迟迟不肯露面。 被提在手上的观众抖得不行，没想到自己会被揪出来，但他的骨头反倒硬了几分，高声反驳道：“他们只是有天赋，还没有成为真正的剑士，你这么口出狂言，为什么不等他们实力提升以后再来找麻烦？” 唾沫星子差点喷了流浪剑士一脸。 流浪剑士将那人丢到地上，颇为不快地说道：“发现跟你讲道理真的是浪费时间，你是不是也跟他们一伙出来行骗的？按照帝国的律法，斩断你的双手应该不过分吧。” 说罢流浪剑士取下了背在身后的粗铁剑。 看到这一幕，始终不敢吭声的哥哥终于往前走了一步，说道：“你一个流浪的冒险家，无国无籍，哪里有资格审判格鲁亚的臣民？” “这么振振有词，你为什么不查查自己犯了什么帝国律法？”流浪剑士冷哼道。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这是我们的剑技表演，而你毁了整个过程，还跑上台伤人，城防军绝对不会放过你的。”哥哥也跟着说了句。 “怪不得能够在这里逍遥，感情你们还和城防军串通好了？”流浪剑士带着不加掩饰的鄙夷。 因为空中的扩音法阵仍在发挥作用，场上的对话佩拉斯和埃希丽斯倒是听得一清二楚，遥望见远处滚滚的烟尘，佩拉斯心知城防军即刻便会赶到。 “这座城，难道没有阿利菲尔德家的近卫剑士团吗？”佩拉斯问道。 “没有，虽说要戍卫帝国的大小城市，其实近卫剑士团的活动范围仅限王都附近的六七十城。不然科莱兄弟也不敢铤而走险。” 听到埃希丽斯的解释，佩拉斯点了点头。 的确，如果索达斯城里有近卫剑士团，两兄弟冒称阿利菲尔德的行为很快就会被揭穿。 近卫剑士团不仅仅是协助格鲁亚帝国城防建设的精锐力量，同时它们也是对外捍卫阿利菲尔德家族尊严、维持剑士职业荣誉的中坚力量。 一个实力不明的流浪剑士跟普通民众搅和在一起，闹剧势必无法愈演愈烈。 说要打一架，他们实力相差太大，贸然动用元素会引起巨大的麻烦，说不打架吧，嘴皮子永远扯不出结果。 要不是碍着众目睽睽，换作在城里某个角落发生口角，流浪剑士早受不了对方的傲慢，扬起一剑便把他给杀了。 纷争到了不可化解的地步，好在城防军也终于赶到了广场。 在一名酒馆服务员的指示下，一小列穿着金属盔甲的步兵推开拥挤的人群，径直来到舞台的跟前。 带领这支城防军的是一名鼻子高高，鼻侧还长着一颗黑痣的瘦削队长。 他将一柄轻铁剑扛在肩上，大咧咧地说道：“怎么了、怎么了，听说有人在这闹事，到底是谁的胆子这么大？” 明明瘦削队长还未开始调查，他出口的第一句话却把流浪剑士判断为滋事一方。 “看来你们后台的确很硬。”流浪剑士玩味地一笑，也明白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科莱兄弟愣住了。 他们没想到赶来的城防军真会替自己说话，原先以为还要佯装不知情，费上一阵嘴皮。 倒是隐在人群默不吭声的阔少，这会儿又跳了出来。 他嬉笑着凑到瘦削队长的面前，搓着手说道：“您可算来了，好好的剑技表演，非有人要跳出来砸场子，这要是队长您不管上一管，以后我们索达斯的脸还往哪搁？” 瘦削队长斜着眼睛看他，用鼻子出气道：“那是自然！本队长接受城主府任命，负责索达斯内外城防，排查敌国奸细。如有胡乱寻衅滋事者，必定严惩不贷。” “来人啊，将这上台捣乱的人拿下，押解到城主府，听从稍后发落。” 随着瘦削队长一声令下，他身后全副武装的士兵拥了上去。 城防军士兵的武器是制式钢枪，枪头挂着一片格鲁亚帝国的旗帜，这会儿齐刷刷地往流浪剑士身上招呼，仿佛要将他钉成刺猬。 “你们索达斯人真的是不讲道理，我是替你们揪出两个招摇撞骗的小人，居然反把问题扣到我头上。”流浪剑士用粗铁剑往前一格，迅速地后撤一步。 城防军士兵实力并不强悍，最高也只有一阶。 这会儿双方仅仅是试探交手，没有动真格，流浪剑士当然没有较真。 他很清楚，如果在外出游历时和帝国士兵起了冲突，稍有不慎被批上攻击帝国的罪名，到时一纸通缉发至帝国各地，问题可就严重了，恐怕以后他哪里都去不了。 因此，即便对城防军的意见再大，公然对抗帝国也绝对不是明智之举。 瘦削队长看出了流浪剑士的顾虑，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尖声道：“竟然还敢违逆城防军执法，你这是在藐视帝国的律法，速速将他拿下，如果再敢抵抗，就地格杀勿论！” “我的忍耐是有限的。”流浪剑士再次推开了靠近的城防军士兵，眼中已有盛怒。 瘦削队长冷笑道：“不能忍耐又如何，你还能在这里反了天不成？” 瘦削队长取下了扛着的轻铁剑，一道浑厚风元素剑气直击流浪剑士的面门，分毫没有留力，明显是打算宪法制人。 没有人想到瘦削队长会在这时候出手。 突然被卷入真正的战斗，流浪剑士也是吃了一惊，他当即默念咒语，催动一层魔法保护包裹在自己身上。 淡绿色的风元素剑气轻轻掠过空气，直接跟流浪剑士的皮肤进行碰撞，在强烈的风压过后，爆鸣声刺入了在场所有人的耳朵。 元素波动波及到靠近的民众，甚至割裂了他们穿着的衣服。 这一小小的细节很快掀起了一场混乱，还在观望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的人一时间清醒过来，围观人群中传出惊恐的呼喊。 不少城防军士兵意识到一场战斗在所难免，立刻开始疏散群众。 “快离开，不要待在这。” 随着旁边城防军士兵的指挥，群众沿着环形广场的坡道往外四散逃窜， “真没想到，格鲁亚帝国一个边境城市的小小城防队长，居然也有二阶实力，帝国不愧是号称军事立国。”挨下了瘦削队长的攻击，流浪剑士从烟尘中缓缓走出。 他手中仍旧紧紧地握着粗铁剑，但神色并不轻松。 “近几年索达斯是没有什么外敌袭扰，但在很久以前，这地方可是让无数冒险者闻风丧胆的恐怖地域。” “在西部战争中处于优势，高地兽人时不时派出骑兵部队劫掠生民，城防军无暇顾及偶尔出现的黑暗之地魔物，生产一片凋敝。如果没点实力，我哪能值守边境？” 瘦削队长的脸上露出了讥讽的神色，似乎很不喜欢流浪剑士这种下意识将他看扁的心态。 下一秒，他手中轻铁剑直指流浪剑士，说道：“我不管你是有理还是无理，到了这索达斯，一切就都得听我们的。任你是哪家剑士，在这里都得服软！” “说得好，这家伙不识抬举，也不清楚这里到底是谁说了算，坏了我的好事，赶紧把他收拾了进监狱！”阔少在旁边拼命地蹦跳、鼓掌，呐喊。 “你也闭嘴，赶紧滚一边去。要不是看在你老爹常年孝敬我们的份上，你以为我会对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想你那铁骨铮铮的父亲，就生出你这么个窝囊儿子，不寻思怎么继承家业，整天游手好闲，你给我惹的麻烦事已经不少了。” 瘦削队长左手一扬，一道风元素随之掠出，拍在了阔少的胸口。 阔少还想辩解什么，下一秒他就这么飞上了天空，而后被推出中心区域，掉在了台子的边缘。 “这索达斯城有数万民众，再怎么也不该是你一个小小的城防队长只手遮天吧？” 流浪剑士眯起了眼睛，“你难道就不怕城主大人追问起来？” “城主？你说的是那个疯子吗，那人已经神神叨叨到连自己的事情都处理不好，哪有闲工夫理会我们。假如他有一丁半点的脑子，索达斯的境况至于这么差？”wＷＷ.xszＷω㈧.йêt 不等流浪剑士回答，瘦削队长继续说道：“废话少说，你似乎已经知道了这场剑技表演的真相。那年轻人虽然不是个东西，但我毕竟受了他老爹的恩情。以债主的身份逼迫这俩兄弟，让他们以行骗还钱，当然有违律法，可那也不是你能够管得着的事情。” “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然后转身离开，我不会追究。否则……” “否则如何，难道你还想一剑杀了他不成？” 就在两人的对话到达一个关键点时，埃希丽斯的声音插了进来。 第44章 静默熔河 瘦削队长转过身，和流浪剑士一齐看向广场的外侧。 他们发现，与眼下观众逃跑的方向恰好相反，一名身穿红白轻甲的红发少女慢慢地走了过来，就像是湍急河流上漂浮的一片枫叶。 因为从容不迫，她自然而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见状，流浪剑士愣了一下，心想这人是谁，难道也是路过索达斯的冒险家？ 能够跟城防军队长对着开腔，这名少女显然站在自己这边。 可流浪剑士从来没有见过她。 看到埃希丽斯，瘦削队长有些不快地说道：“你是什么人？城防军正在此地执法，无关人等迅速离开，我还可以不予治罪。” “治罪，你治得了谁的罪？像你这样的小虫子，能够在偌大的帝国求得一隅安生，就已经该感恩戴德了，别把自己太当回事。”又有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说话的是跟在埃希丽斯身后的佩拉斯，他轻蔑地打量了瘦削队长一眼。尐説φ呅蛧 这段比喻是佩拉斯以前看待自己的方式，用来酸人相当不错。 似乎因为风太大，佩拉斯用手提了提自己的斗篷领子。 突然出现的一男一女，瘦削队长本以为他们是流浪剑士的同伴，但转头一看，他却发现流浪剑士同样在困惑。 不管怎样，两人来这里好像都是为了找自己的麻烦。 瘦削队长的眼睛眯了起来，带着浓浓的敌意盯上了佩拉斯。 他的右手逐渐握紧，随时准备发出一道风刃，教训教训这个口出狂言的小子。 佩拉斯注意到了他的小动作，但佩拉斯并不以为然。 如果瘦削队长能够绕过他面前的埃希丽斯完成偷袭，那也有点太小看埃希丽斯了。 “你还不走吗？留在这里看什么热闹啊，你跟这事情没有关系，小心待会被城防军一块抓到监狱。”瞥见流浪剑士身后瘫坐的那名观众，佩拉斯调侃道。 他当然没有想过被抓进监狱的可能性，只是打算用这种方式表明自己对瘦削队长的藐视，好触一触他的霉头。 陷入恍惚的观众立马爬起了身，二话不说往台下狂奔，跑的时候还回头看了几眼。 佩拉斯冲他招了招手，表示道别，“快走啊！” 城防军赶到时就是这名观众离开的最佳时机，这人分明没有任何的元素修为，却还浑不自知地待在这里，万一真打起来，很容易伤及无辜。 趁佩拉斯转身的功夫，心有怒意的瘦削队长捏出一道淡青色的风刃，径直抽向了他。 本以为能够让这个年轻人吃点苦头，瘦削队长没有想到的是，风刃刚飞到一半，就被一层不知道什么东西给挡住了，并未造成一丁半点的影响。 埃希丽斯站在原地不动，她的眉角微抬，轻呵出一口气，像是在吹散大气的余烬。 这个举动让瘦削队长脸上的嘲讽之意少了许多，看着埃希丽斯的眼神尤为凝重。 “火元素？”注意到大气元素比例的异常，瘦削队长明白了刚刚发生的事情。 瘦削队长的目光在埃希丽斯身上游走，仿佛在琢磨她的来意，抑或是想判断她的身份。 在帝国，火是非常敏感的东西。 因为两大家族都与火有关。 阿利菲尔德家族以火元素延续魔法传承，格鲁亚皇室则用黑狼与黑火绘制皇室旗帜，即便后者不是将火元素直接用于战斗，其政治意义也非同小可。 “算你眼睛明亮。”佩拉斯笑了起来。 他心想这人好歹在帝国混了那么久，总归听说过阿利菲尔德的天才少女吧。 没想到过了一会儿，这个高鼻子、长着黑痣的队长冷哼一声，然后说道：“要不是知道埃希丽斯大人在黑暗之地失踪了，险些被你们的虚张声势得逞。” “帝国有那么多操纵火元素的红发女剑士，哪个不是在模仿埃希丽斯大人？” 佩拉斯无奈地拍了拍自己的脸，对瘦削队长跟真相仅有一厘差距的脑回路感到惋惜。 “是么。那如果你说的大人在这里，你又会怎样？”埃希丽斯笑了起来。 “还能够怎么样？丢掉武器、跪在地上，然后祈求大人的原谅呗……这样她兴许才会放我一马。”瘦削队长顺着话题说了下去。 瘦削队长想得简单，渎职罪无非一死，可如果还有一线转机，他当然想争取。 “你知道自己做的不对，那为什么不改正？”埃希丽斯好奇地问道。 这话倒是惹来了瘦削队长的不耐烦，他皱眉道：“小姑娘，别以为每个人都容易，跟你多讲几句可不是为了让你来说服我。即便我像你说的那样，把这些全部改了，那也不会为我碰上的麻烦提供任何帮助。” 像是被触碰到了非常不愉快的往事，瘦削队长冷冷地说道，“与其来说服我，不如别在这里给我添麻烦，老老实实地离开索达斯。” 这番话让佩拉斯听出了别的意思。 埃希丽斯也罕有地沉默了，过了一会儿才问道：“你遇到了什么麻烦吗？” “这跟你有关系么？” “我可以试着帮你解决。”埃希丽斯说道。 “能帮我解决问题的人从来不会问出这种话，不能帮我解决问题的人才是一个接一个地出现……像是下水道里的臭老鼠，喜欢到处乱窜。”瘦削队长冷笑道。 “帮我，安安分分做自己的冒险家不好吗……真以为自己是谁，弘扬信仰的教廷侍女？能够改变自己遇到的一切不公现象？” “我见过这些满嘴光明正义的人，最开始她们确实很纯粹，纯粹到甚至为了得到传教的权利，不惜牺牲自己，去服侍那些腐朽的贵族老爷……但到了后来，这些人白天对着神像颂念祷告，一到夜晚就把身体变成浪荡的工具，自甘堕落……” 瘦削队长笑了。 天真的人总以为自己能够改变所有问题，但他们不知道，自己眼里看到的光明有多大，最后坠入的黑暗就有多深。 “放肆！你知道你面前的人是……”没忍住的人是佩拉斯，他没想到瘦削队长竟然会用如此下流的形容，恶毒地贬低埃希丽斯想要帮助他的心志。 佩拉斯担心埃希丽斯会发怒，于是打算亮明身份，却被少女伸出的一只手拦了下来。 佩拉斯冒出了冷汗，他注意到埃希丽斯的手已经压在腰间的佩剑上，虽没有说话，火元素已经开始在少女的身体表面逐渐浮现。 刚刚的形容夸张到了一定程度，不仅冒犯了眼前的埃希丽斯，同时还冒犯了远在爱恩罗伦的圣树教廷。 少女确实动怒了，她像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此刻白烟和硫磺味正在空气中弥散。 但埃希丽斯仍旧面色无异地转过了头，她颇有深意地望了佩拉斯一眼，一双眼睛平静如泓，最后淡然道：“让我自己来吧，这里不需要说这些事情。” 瘦削队长提到自己的事情，她还以为事情有所转机，或许不用采取强制手段应对。 但现在，埃希丽斯知道今天的冲突不会这么简单地结束。 埃希丽斯看着瘦削队长，轻笑一声道：“看起来你对自己的实力很自信？” 刚刚被佩拉斯突如其来地吼了一声“放肆”，瘦削队长倒是吓了一跳，以为其中还有什么变故。 瘦削队长并没有回答，只是警惕地望着她。 站在旁边的科莱兄弟看见主动上前的埃希丽斯，露出了一丝异样。 尽管在魔法的伪装下，埃希丽斯的样貌已经大为不同，不再是原先惊心动魄的容貌。 但看见一名女人上台，两兄弟仍旧不忍，犹豫道：“你赶紧离开吧。” 他们会在这里行骗，全是因为阔少在背后指使，但看阔少的模样，他之前已经跟城防军打点好了关系，一个普通冒险家又怎么能出得了头？ “离开？不了，这里的事情我还挺感兴趣的。”埃希丽斯摇了摇头，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瘦削队长望着拄剑的流浪剑士，又看着神神秘秘的埃希丽斯。 略一思索后，他做出了决定，道：“好，那我就先会一会你，即便失手杀了你，那也是你咎由自取，可别怪我没有提醒。” 埃希丽斯也不回答，微笑着拔出了腰上的秘银长剑。 “这是一场公平的比试，我不需要你的帮助。”这句话是说给一旁流浪剑士听的。 正准备出手的的流浪剑士一怔。 作为一名同是二阶的剑士，他很清楚城防队长的实力。 忽然出现的小姑娘看起来分外的年轻，怎么可能与城防队长对抗。 当太阳的光辉如鳞彩般洒落，照亮少女手中的武器，光芒仿佛从圣像上流过的弧线，科莱兄弟的眼睛看直了。 这把长剑非铜非铁，但看起来又是金属材质，样貌分外奇特。 以两兄弟的见识，他们根本想象不到这个世界上居然有人会用纯银打造武器。 何况这还不是纯银，是具有优秀魔导性质的秘银。 瘦削队长感觉到了异样，他倒不是从剑的品质看出了什么，以往也有装备花里胡哨的冒险者，可那些人的实力都不怎么样。 瘦削队长之所以会警惕，是因为他没从埃希丽斯的眼中看到一分一毫的胆怯。 这个少女应该一直在旁边听着他和流浪剑士的对话，不会不知道他的实力是二阶。 公平的比试？这么年轻就能够冲击二阶的人根本还没有出生。 “不要有所保留，这是我给你的忠告。”埃希丽斯淡淡地说道。 第45章 焚心之火 她的口气淡然礼貌，却带着不加掩饰的轻蔑。 而后，埃希丽斯催动了火元素，随着一股灼热的气浪迎面冲出，暗红色的火焰也开始在她的秘银长剑上熊熊燃烧。 这是一副妖异的场景，离体的火元素凭附在冰冷的金属表面，随着剑身的轻盈挥动，火焰随着空气震荡的缝隙留下一道道红色的切痕。 想要长期维持元素离体，需要持续不断地向外供给魔力，在黑暗之地那会儿，埃希丽斯是有将元素离体凝聚为照明灯的尝试。 但那时的火元素远未达到眼下的纯度，强度也稍逊一筹。 瘦削队长来不及惊叹埃希丽斯这令人惊骇的魔力储量，当火元素出现时，周围的气温骤然提升了数度，埃希丽斯的剑击随即迎面刺出，直逼瘦削队长的面门。 附着在剑身上的火焰顺着攻势往后一摆，像是被劲风刮倒的小麦田，露出了闪烁着银白金属光泽的剑锋。 这记攻击没有正大光明一说，也称不上阴险，虽然出招相对狠厉，但埃希丽斯之前已经说得很清楚，让瘦削队长不要保留。 不是埃希丽斯自负，同样为二阶，虽然不知道城防队长的实力达到了几级，她并不觉得对方能够战胜自己，仅仅想看看他的表现。 武器最后并没有刺中瘦削队长的头盔。 在两人交锋的一瞬，瘦削队长往后跳了几步，避开了高温的火焰和锋利的剑芒，灼热的气浪只是烫掉他的几根头发。 “真是可怕的高温。”摸着自己被烫到发痒的耳朵，瘦削队长心有余悸。 离开战场多年，他已经许久没有体会过这样的感觉，仿佛眼前跟他对战的并不是一名年轻姑娘，而是颇具威胁的高地兽人游侠。 那些长着棕色皮肤的兽人，一个个都有健硕的肌肉，可以用一只手随意挥舞重锤跟重剑，身手相当的敏捷。 瘦削队长并不想将人类和异族生物进行对比，但埃希丽斯的临场战斗发挥的确超出他的想象。 来势凌厉的一剑，不留破绽的收手。 埃希丽斯就站在他身前的不远处，刚刚才将微微弓起的身子收回直立，她将剑刃下压，火焰如同一条细线般燃烧，勾勒出轻薄的剑身。 “我的实力同样是二阶，二阶六级。如果你继续这样轻敌，你今天想安然离开恐怕有点难。”她的脸上浮现出难言的笑意。 闻言，流浪剑士和科莱兄弟同时震惊了。 瘦削队长的额角也沁出了冷汗，他禁不住用手一拭。 二阶六级，只比自己低上三级。 这姑娘到底是从哪里来的？二阶六级的实力甚至可以比拟被称为人族天才的埃希丽斯·阿利菲尔德，那巴达尔大陆几时有过这种角色？ 难不成她的容颜是伪装的，实际年龄则跟自己一样，也有三十多岁？ 但不管怎样，普通的二阶实力至少也该有个二十三四岁吧。 十五六岁的二阶，简直是在开玩笑！ “现在选择退出，是不是已经来不及了？”瘦削队长萌生了惧意，之前口气大，是因为他不觉得埃希丽斯是什么厉害角色。 但现在知道了埃希丽斯的实力，继续起冲突是很不明智的选择。 不论眼前这名红发少女的背后有没有庞大的家族，瘦削队长也未必打得过她。 “不能。”埃希丽斯的回答非常干脆。 请求被拒绝，瘦削队长心知是自己先前的侮辱刺激到了埃希丽斯。 他当下也一横，打定了主意，说道：“不要太小瞧我了。你虽然有二阶六级，但我却有二阶九级，你跟我足足相差了三级！” 对于他的声张，埃希丽斯不做回答，只是拿着剑挑了挑，示意这一轮由他先上。 战斗再开。 瘦削队长明白闪避不能长久，如果让出了对元素的主导权，局面始终会往一边倒。 他脸色一沉，往前点出一剑，剑锋向前开辟之径，呈现出一道淡绿屏障，大气中的风元素旋即得到激活，瘦削队长的气息也开始节节攀升。 剑士的战斗是元素招式对拼的过程，除了考验精湛的剑技与身法，更关注在元素的战斗中，双方到底谁能占据主导地位。 向大气输出魔力，将魔力转化为自身属性的元素，在有限的空间中压制甚至是排除对方的元素，以达到克敌制胜的目的。 战斗的胜负往往跟魔力储备、元素纯度强度以及对元素的操控能力密切相关。 在这几个方面，埃希丽斯都表现出了不俗的能力，至少到现在，她剑刃上的暗红火焰没有丝毫衰退的迹象，就连火焰的摆动频率也如出一辙，稳定得可怕。 “风之烈！风之疾！” 瘦削队长眯起眼睛，直接对自己加持了两个风元素增益魔法，同样将元素附着在自己的轻铁剑上，同时增加了自己的移动速度。 现在他有些后悔，后悔自己今天没有穿剑士服外出。 又不是跟投石掷矛的高地兽人交战，厚重的城防军铠甲派不上用场，比起皮甲和布甲，金属护甲是能够提供更好的防御，但金属笨重的材质同时也意味着过高的负重。尛說Φ紋網 一到战场，这会给对身法和战技有严格要求的剑士职业带来几乎致命的影响。 注意到埃希丽斯的装备，瘦削队长不觉有些羡慕。 皮布甲衬里外套一副金属轻甲，这就是很标准的战场剑士装束，轻甲有效平衡了皮布甲与金属铠甲的优缺点，适合那些需要在战场上灵活行动、但又要注意自我保护的剑士。 但这会儿瘦削队长也容不得多想，他凭借风元素带来的爆发性敏捷，整个人带着盔甲往前平行撞出，手中轻铁剑如同战车前端的刺矛，钉向了埃希丽斯，意在冲破她的防御。 佩拉斯惊呼了一声“小心”，下一秒却看见埃希丽斯点了点自己的右足，整个人凌空跃起。 在埃希丽斯双脚踩踏的位置，火元素急速聚集，然后直接爆炸，一脚踩出一个火环。 爆炸时的气浪让她在行将坠落时又往高处飞去，躲过了瘦削队长的一刺。 望着埃希丽斯惊人的闪避操作，流浪剑士看呆了，从来没想过元素还可以这样用。 瘦削队长的反应非常快，立刻将武器反手一挥，砍向了身后，就连看都不看。 即便是这样的战斗本能，瘦削队长的动作依然慢了几秒。 在落到地面以前，埃希丽斯以一个扭身灵活躲过了瘦削队长的反击，而后身体来了一个彻底的翻转，纤细的长腿掠过上空，秘银长剑自下而上斩出！ 埃希丽斯的攻击精准地砍上了城防盔甲的缝隙，穿透了内层的皮布甲，直接在瘦削队长的背部斩出一道深深的豁口。 随着鲜血的迸溅，这场战斗的意义变得截然不同。 围在旁边观望的城防军士兵齐刷刷拿起钢枪，指向了落在地上的埃希丽斯。 但少女一点不紧张，厉声喝道：“退下！这是以剑士之名的公平决斗，谁也无权插手！” 无端威严的气息让这些实力低微的士兵浑身一震，往后退了几步，尽管看着队长受伤，他们非常焦急，却知道埃希丽斯说的没有错。 装甲差异让埃希丽斯和瘦削队长处于不同的形势，一边是快速猛攻，一边是被动防御，引以为豪的二阶实力似乎并没有让瘦削队长取得任何优势。 当瘦削队长再次用轻铁剑架住埃希丽斯的长剑，他附着在剑身上的风元素被埃希丽斯的火元素给震散了。 像是茫茫云海撞上了一座耸立的顾峰，任狂风如何地来去自由，在坚不可摧的峭壁面前，它仍需要礼让三分。 瘦削队长慌忙退了几步，重新吟唱起“风之烈”的咒语。 这会儿他已是满头大汗。 “因为用的是温兹家族的风元素剑招，所以你才这么自信，觉得没人能胜过你？”望见他连战连退的模样，埃希丽斯淡淡地说道。 “你到底是什么人？”被一语点破出身，瘦削队长惊愕地问道。 “我是什么人？”埃希丽斯笑了起来。 “现在知道我的身份是不是有点太晚了，冲你前面说的话，即便我今天要杀了你，整个索达斯城也没有一个人敢说不字。” 瘦削队长惊疑不定地望着她。 这样的回答，实际上变相承认了他的猜测。 瘦削队长感到后背的伤口更疼了一些，少女的话语像是在一点点磨蚀他冷静的内心，所有的感知都被逐渐放大。 摸着后背血流如注的伤口，觉察到旁边还有一群城防军士兵注视自己，这时候瘦削队长继续战斗也不对，不战斗也不对。 他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但他不想把自己的猜测变成真相，完全没有胆量发问。 明明是这么简单的一件事情，为什么他到了现在才反应过来？ 之前还志得意满地说自己是在城防军执法，扰乱公务要被治罪，瘦削队长甚至不敢在自己受了伤的时候，呼喝士兵将她拿下。 他已经没有无耻的资格了。 “您应该是……埃希丽斯殿下。” 就在场面陷入僵局时，一直在旁边默不吭声的科莱兄弟说了这么一句话。 他们颤巍巍地跪到了地上，而后从兜里掏出了一枚做工粗劣的印记石丢在身前，石头上面用红色颜料歪歪扭扭地涂抹着什么，似乎是仿制的阿利菲尔德家焚心之火纹章。 “二十多天前，我们在城外驿站见过您一面……” 第46章 背后隐情 听到科莱兄弟说的话，佩拉斯总算松了口气。 最开始莫名其妙地被埃希丽斯拽过来，碰上剑技表演，到后来事情突然一变，流浪剑士跟埃希丽斯依次跳上台，跟赶来的城防队长开始战斗。 这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 如果不是埃希丽斯始终拦着，他早就想报出阿利菲尔德家的名字，小姑娘也免得受这么多气。 区区一个城防军队长，摆在埃希丽斯面前根本连东西都算不上。 这会儿身份被点破，埃希丽斯也不打算继续隐瞒。 她的脸上浮现出一丝遗憾，说道：“本来想等决出胜负再告诉你实情的，但看来，这场战斗是没有办法继续了。” 望着瘦削队长开始发抖的右手，埃希丽斯知道对方已经失去了战意。 同为二阶实力，尚且不能较出高低，现在又知道了埃希丽斯的真实身份，瘦削队长哪里敢对埃希丽斯出手。 “大人，您不是……”瘦削队长跪倒在地，手中的轻铁剑随之哐当落地，在石质地面上敲出一圈火花。 此刻，他应验了之前说的话，却不知道埃希丽斯会不会放他一马。 瘦削队长不仅侮辱了埃希丽斯作为女性的尊严，同时中伤圣树教廷的神职人员，即便今天被埃希丽斯一剑刺死，那也是他咎由自取。 “你想说我遗失在了黑暗之地吗？”埃希丽斯不再发笑，神情淡漠了许多。 她向后伸出手，站在后面的佩拉斯心领神会地递上了由他一直收着的白银面具。 埃希丽斯接过面具，然后不动声色地覆在自己脸上，紧接着她纤手一抹，像是施展了驱散魔法，当看见一团元素从埃希丽斯的面具底下蒸发时，瘦削队长这才明白，原来埃希丽斯修饰了自己的相貌。 像他们这种底层的存在，没有资格拜谒埃希丽斯的真容。 戴上面具一后，埃希丽斯不再嘲弄，也不再讥讽，仿佛刚才故意刺激瘦削队长与自己一战的另有其人，和她无关。 埃希丽斯像是忘了瘦削队长侮辱自己的事情，只是淡淡地说道：“现在，你觉得我有资格知道你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你说冒险家不能解决你遇到的麻烦，那如果是我呢？”埃希丽斯将拔出的秘银长剑缓缓归入腰际的长鞘，用手拂过裙甲的动作，显出她盈盈一握的腰肢。 望着面具上货真价实的焚心之火纹章，瘦削队长的脸上浮现出了苦涩。 他颇为沮丧地说道：“大人……之前小人说过的话，能不能就此放过，其实很多都是戏言，根本不劳烦大人费心的。” “戏言？原来你说的这么多问题，都只是戏言吗？”光听埃希丽斯的声音，谁都猜不出她是在生气还是在提问。 看见瘦削队长的表情变得愈发难看，埃希丽斯继续说道：“西部战争结束，索达斯本应归于发展，你身为城防军队长，理当协助城主府工作，维持治安，给往来的帝国臣民提供便利。然而我今日至此，看到的却是这样一副景象，你觉得我能做何感想？” 瘦削队长的高鼻子上滚下一颗斗大的汗珠，粘在那颗痣上。 “我之前在台下听得清清楚楚，他劝你趁早收手，免得被城主府追究，你回答了一句什么？你说，这索达斯城的现状，归结起来其实和城主府的不作为有莫大关系，所以我问你，城主府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埃希丽斯提到了一旁的流浪剑士。 流浪剑士虽未下跪，他也低下了脑袋，表示对埃希丽斯的尊敬。 “城主府……”瘦削队长咬了咬牙，并没有继续说下去。 “我目睹了城中的乱相，现在知道这两兄弟有隐情，你也有隐情，即便我不知道隐情是什么，说到底作乱的也仅仅是极少数人。如果事情到这里就结束了，那也就算了，只要揪出罪魁祸首，问题自然便会解决。”埃希丽斯的眸光扫过一边的阔少。 阔少不敢看她，埃希丽斯仍旧释放出强烈的火元素，全部压向阔少，随后她冷哼一声，更是把阔少吓得心惊肉跳。 “可你提到城主府出了问题，这就不是什么小事了，难道不值得我费心？”埃希丽斯继续将注意力转向瘦削队长。 瘦削队长不敢说话，但颈间额角汗如雨下。 埃希丽斯摇了摇头，转而冲科莱兄弟问道：“那你们呢，你们都知道些什么？还有这印记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记得我那天在索达斯停留时，始终坐在马车上，并没有外出一步，你们兄弟二人究竟是如何看到我的？” 两人跪倒在地，身前躺着一块做工粗劣的印记石，佩拉斯勉强能看出那块石头上面的图案是焚心之火纹章，然而跟埃希丽斯面具上的一比较，实际上有相当大的出入。 线条和细节加总在一起，都不像是一个东西。 科莱兄弟用头叩了叩地面，哥哥首先起身说道：“我们欠了李奥一笔钱，受他的威胁，我们走投无路，只能选择这种方法……几周前，我们兄弟因为不敢回到城内，所以在城外的驿站停留，正巧看见一支车队路过，车队规模很宏大，我们多看了几眼。 “那时，正巧有一位老先生给大人您送饭，我们无意间瞥见了大人的尊容。”哥哥在一旁解释，弟弟的身子则压得更低。 埃希丽斯沉默了片刻，知道两人说的是罗门。 顿了顿后，她继续问道：“即便看到我的样貌，你又如何知道我的身份？” 这个问题问得并不矛盾，先前城防队长也说了，帝国境内有许多埃希丽斯的追随者，其中包括爱慕她美貌的男性，但也不乏效仿埃希丽斯的年轻女性。 单单看见一名红发女剑士，根本无法判断对方到底是谁。 “如果仅仅看见大人的样貌，我们肯定猜不到大人的真实身份。可就在老先生将饭送给大人之后，我们听见了其它押运士兵的对话，提到这些马车即将去往黑暗之地……大人您也知道，阿利菲尔德家负责今年的黑暗之地供给，这是帝国人尽皆知的事，我们稍一联想，既能使唤那名老先生，又是红发的年轻女性……整个阿利菲尔德家也唯有一人。” 红发未必会姓阿利菲尔德，但姓阿利菲尔德的人必定都是红发。 目前，埃希丽斯是阿利菲尔德家唯一的年轻女性，除她以外，都是一些哥哥弟弟，仅有的妹妹年纪还不到十岁，不可能远涉西域边境。 “嗯，当时我并没有太注意。但你们也很聪明。”埃希丽斯点了点头。 科莱兄弟当然不会傻到把这句话当成夸奖，低着的身子显得更加惶恐。 “所以，你们当时就想好了要借用阿利菲尔德家的名字做这事？” 听见埃希丽斯发问，弟弟直起身子，神色慌张地说道：“不，不是这样的，当时我们还没有想到这种做法。我们是有讨论一些问题，但那是因为大人您长得很好看……真正决定用阿利菲尔德的名字，是在维伦大公发布悬赏任务之后。” 说道埃希丽斯的样貌时，洛尼尔·科莱露出了胆怯的羞容。 佩拉斯的眉毛挑了挑，听懂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两个穷困潦倒的年轻人，在城外躲避债主，却在无意中撞上押运补给车队的埃希丽斯，幸运地猜出了她的真实身份。 后来埃希丽斯抵达黑暗之地，卡林迪尔哨狱发生袭击事件，罗门与埃希丽斯失散了。 率先回到王都的罗门向维伦大公报告了情况，阿利菲尔德家则向各大工会发布悬赏任务，于是帝国都知道埃希丽斯失踪的事情。 当看到这项悬赏任务时，科莱兄弟萌生了从中做点什么的想法。 “我们最后找到李奥，跟他说了这个办法。然后他替我们仿制了阿利菲尔德家的纹章，替我们联系好了地方和老板，编出这么一个故事……” 李奥说的自然是旁边的那位阔少。 这时听到科莱兄弟的指控，他连站起身反泼脏水的勇气都没有，因为埃希丽斯始终将压力倾注在他的身上。 佩拉斯在旁边看得清楚，无形的火元素包裹着李奥的身体，像一件厚袄子。 可怜李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一刻不停地在那里流汗，又因为是在埃希丽斯的面前，大气不敢出一口，分外煎熬。 “嗯，事情的经过我知道了。那你们两个知道索达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我是指城主府那方面。”埃希丽斯点了点头。 趁这时候，瘦削队长赶忙对旁边的士兵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去把椅子搬过来。 科莱兄弟对视了一眼，露出疑惑的神情，说道：“我不知道跟大人问的是不是同一件事情，但我们兄弟俩确实听到过一点风声，说现在的城主大人已经被什么东西蛊惑了心智，城内事务乱成一团，全靠一众家仆处理。” “蛊惑心智？这是怎么一回事？”埃希丽斯皱起了眉头。 她的脑海里一瞬间响起了老师布法沃的声音，敏感地联想到“堕落”、“失心”等词。 正好城防军士兵将椅子抬了过来，埃希丽斯回头看了一眼，便径直地坐下，然后高高地翘起腿。 因为随侍埃希丽斯的缘故，佩拉斯也被看成了身份尊贵的“大人”，城防军士兵给他也抬了一张椅子，佩拉斯毫不客气地坐下了。 “最近索达斯城不太平，据说有一支奇怪势力在活动。如果我们猜得没错，队长说的麻烦事应该也与这支势力有关。” 最后，科莱兄弟将视线投向了一旁的瘦削队长。 第47章 神秘组织 “奇怪的势力？”埃希丽斯的眉毛挑了挑，“这是什么意思？” 瘦削队长紧紧地闭上了眼睛，这时候不再说一句话，埃希丽斯也没有管他，把注意力完全放在了科莱兄弟身上。 洛尼尔·科莱支支吾吾地说道:“具体情况我们也不清楚，但据说是半年以前，有一些奇怪的人开始在索达斯城活动……他们全部穿着黑衣，晚上出入城主府，白天不见踪影。” 埃希丽斯皱起了眉头。 “这些人在做什么？”坐在埃希丽斯身后的佩拉斯插了一句。 “我们没跟他们打过交道，不清楚实际的情况。但据看过他们的人说，这群人长着红色的眼睛，到了晚上就跟怪物一样……啊，当然，大人我们说的不是您这种眼睛。”为避免引起歧义，洛尼尔还解释了一下。 “整眼红色？”佩拉斯问道。 “是的。” 答案有点出乎佩拉斯的意料。 整眼红色说明都已经分不清眼白和眼瞳，这种情况往往只会出现在魔物的身上，例如陷入狂化的食尸鬼，或是不久前刚刚大闹一场的堕落剑圣布法沃。 看出了佩拉斯与埃希丽斯的疑惑，旁边的哥哥格雷补充道:“大人，这事您其实可以问问李奥，他应该知道点什么。毕竟他跟我们不一样，去城主府的机会挺多。” 一直闷不吭声的阔少李奥被再度点名，颈后的寒毛都立了起来，此刻李奥是万分后悔，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爬回台上，明明趁着没人溜走就行了。 他原先想的是趁城防队长不注意，悄悄地溜回来，看看这两个半途插手的冒险家有什么能耐，兴许还可以从背后踹上一记。 哪知他刚爬到台子上，埃希丽斯的身份恰巧就被科莱兄弟给点破了，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得硬着头皮也跪在地上，希望埃希丽斯不会注意到他。 这会儿李奥冷汗如注，有些心虚又有些谄媚地说道:“大人，我怎么可能会知道这些啊，我父亲是在城门口打铁的，我哪有什么多机会去城主府……” “你如果是不想活了，那你就继续编。”埃希丽斯淡淡地说道。 她冲身后的佩拉斯招了招手，佩拉斯当然明白埃希丽斯的意思，旋即走到一名城防士兵的面前，说了一声“抱歉”，然后便拔走了城防军士兵腰上挂着的短剑。 佩拉斯快步走到埃希丽斯的身前，蹲下身子，将短剑横在了李奥的脖子上。 剑锋的光亮让李奥吓了一条，他连忙往后缩了缩，佩拉斯则慌不迭地按住了他的肩膀，讪讪地笑道：“你想往哪里去？再往后退的话，我可保不准这剑会不会跟着飞过来，要是砍到什么就不好了。” 这副无赖模样让埃希丽斯看得有点逗，不小心发出了笑声。 但她很快意识到这会儿场面很严肃，又咳了咳，正色说道：“如果你能够老实交代自己知道些什么，今天的事情我或许可以不跟你追究。但如果你仍然试图隐瞒，我保证你的下场会比这柱子更惨。” 埃希丽斯的右手凝聚出一道火元素锋刃，然后她轻轻往前方一挥，火元素便抽了出去，如同挥砍的剑光，径直落在一根立地的石柱上。 随着轰隆的巨响，足有两人合抱粗的石柱便被埃希丽斯发出的火元素锋刃砍成了两截，切口平滑如镜，上段的石柱正沿着切面缓缓下滑，很快就在四散的烟尘和闷声中砸在地上，就连他们所在的位置也抖了抖。 李奥的脸色一片煞白，佩拉斯看着好玩，又把短剑往他的脸上拍了拍，说道：“听着没，她说的话可不是假的，要真想杀了你，这里没一个人能拦得住她。你是觉得你的命硬，还是这石头硬啊？” 说这话时，佩拉斯又往旁边的瘦削队长看了一眼。 这名中年男子还是在装死，也不知道埃希丽斯为什么不逼问这个最可能知道实情的人，跑过来欺负软蛋阔少。 几经心理攻势，李奥终于放弃了抵抗，就在埃希丽斯对他比出了第二道火元素锋刃时，碍于死生之际的巨大压力，李奥惊恐地喊了出来：“大人！我说！我把知道的都告诉您，只求您饶我一命。” 看到他的这副老实模样，埃希丽斯轻轻吹散了自己指间的火元素，靠在椅子上，顺带把佩拉斯也招呼回来了。 没有了两人的威胁，气氛却并没有轻松多少，李奥咕嘟咽下一口唾沫，左右旁顾一眼，由看了看身边的瘦削队长，发现在自己说完前面那句话后，瘦削队长没有想要阻拦的意思，他的胆子终于大了起来。 “大人，我确实稍微知道一点情况，但知道的其实也不多……” “少废话，说重点。”埃希丽斯冷冷地打断了他。 李奥吓地一缩，险些以为火元素就要劈头盖脸地砸向自己，在注意到埃希丽斯只是露出不快的神色后，他又慌忙地说道：“因为我家是做铁器生意的，我爸又是索达斯的唯一铁匠，所以在城主府里认识一些人。” 注意到埃希丽斯皱起了眉头，李奥知道自己又在铺垫一堆废话，他连忙说道：“有天，我帮我爸去城主府取铁器订单，正巧碰上那群人在大厅里跟城主说话，穿着打扮跟洛尼尔说的一样，全是黑衣。” “他们说了什么？” 听见埃希丽斯询问，李奥有些尴尬地说道：“我当时离得远，没听清楚……” 感觉埃希丽斯有了发飙的趋势，他又补充道：“但我看见他们从袖子里拿出一包东西，递给了城主，城主的表情看起来很高兴，他直接把那包东西解开，吩咐下人泡进水里，不一会儿就给他递了回来。” 这个说明通俗易懂，也不算什么都不知道。 埃希丽斯的身子往前倾了倾，纤手扶着自己的下巴，眯起眼睛说道：“一包东西，泡进水里递回来……最后城主喝了这东西吗？” 李奥摇摇头，说道：“当时管家在我前面，发现我在偷看，他就拽起我就往帐房去了，说是让我不要盯着城主，不然城主可能会怪罪。” “你觉得呢？”埃希丽斯转过身，用询问的眼神望着佩拉斯。 “应该是喝了。那大概是一种药，具体功效不清楚，不知道跟他之前说的蛊惑心智有没有关系，”佩拉斯指了指洛尼尔，“如果你想了解情况，我们肯定要去一趟城主府。” 索达斯城内有异常势力活动的情况显然属实，但目前的疑惑集中在这一势力的背景上。 单是穿成黑衣，然后和城主进行奇怪的谈话就算了，如果他们在用药物蛊惑人的心智，为什么城防军队长要袒护他们？ 佩拉斯看着一声不吭的瘦削队长，知道他的沉默肯定意味着什么。 思索了一会儿后，佩拉斯又对埃希丽斯说道：“但我们不能现在过去，也不能这么简单地过去。光我们两个人可能不够。你有办法在附近找到什么援手吗？” 听到佩拉斯的建议，埃希丽斯也露出了凝重的表情。 “我们可以在冒险家工会碰碰运气，但这里毕竟比较偏僻，未必有合适的人手，我估计能找到的也都是些一阶的新人，没有太大帮助。” 佩拉斯笑道：“我还连新手都比不上呢。” 就在这时，一直站在旁边的流浪剑士开口了，他说道：“大人，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愿意替您出一份力，一同前往城主府。” 埃希丽斯倒是忘了身边还有这样一个人。 “你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 “我叫克里夫，生活在爱恩罗伦和格鲁亚边境的山地村落，成为一名剑士外出游历已经有七八年时间。”流浪剑士恭敬地说道。 “很好克里夫，我现在以埃希丽斯·阿利菲尔德之名征召你，暂时成为我的护卫，如果以后有机会，你可以去沃尔加德找我，领取你应得的奖赏。”埃希丽斯站起了身子，拔出腰间的秘银长剑，轻轻地点过流浪剑士双肩。 这个仪式是帝国骑士礼的简化版，正统的骑士礼是在贵族小姐接收贴身护卫时使用的，埃希丽斯将这一仪式简化，用来征召临时护卫，多少也有了几分神圣感。 克里夫的脸上闪过一丝惊喜之色，险些就要拜倒在地。 能以二阶实力得到埃希丽斯如此的重视，恐怕整个大陆都没有第二人能获此殊荣。 “愿为您效劳，尊敬的埃希丽斯大人。”克里夫俯下了自己的脑袋。 “接下来怎么办，这两人怎么处理？”埃希丽斯呼出一口气，将秘银长剑收回鞘中，转身看了一眼佩拉斯。 李奥和瘦削队长还跪在地上，其中一个已经把自己能说的都说了，另一个似乎决定打死都不开口。 反正既然要去一趟城主府，自己调查情况，埃希丽斯也不打算在他们身上浪费时间。 “刚刚事情发生得太突然，索达斯城民之前还在观看剑技表演，下一秒就发生了战斗，为了城内的稳定，我们先得给之前的事情收一个尾。”佩拉斯沉吟道。 他看着身边的一名城防军士兵，招了招手示意士兵过来，向埃希丽斯解释道：“让这人代表城防军，先把民众召集回来，做一个简单的情况说明。” 第48章 替他们还 佩拉斯说的没错，刚刚有几百名观众待在广场上，城防军来的时候他们还在看热闹。 要不是撞上了克里夫跟城防队长交手，观众们估计到现在都还没有离开。 埃希丽斯回望一眼，看见不远的广场入口处还攒着一众人，正好奇地望着他们，都想知道广场中间发生了什么。 她点了点头，对着科莱兄弟说道：“事情起因是你们俩兄弟的剑技表演，你们也交代了，只不过是想借着阿利菲尔德家的名声骗些钱财，好还上自己的债务。所以克里夫上台打断你们的表演也情有可原，责任不在他……你们可知道自己做错了？” 与先前战斗时的凌厉模样不同，埃希丽斯的语气温和了许多。 虽然她戴着一副白银面具，这时正背着阳光坐着，让人看不清脸庞，科莱兄弟并未感到害怕。 洛尼尔伏在格雷的耳边，悄悄地说了些什么，埃希丽斯也没有打断他们，在旁边静静地等着。 在洛尼尔说完后，格雷点了点头，洛尼尔便转过身子，再度对着埃希丽斯低下了脑袋，说道：“我们两兄弟为之前的所作所为感到非常抱歉，一会儿大人将城民召集过来……我们会向大家解释的。” 洛尼尔和格雷已经商量好了，既然事情是因他们而起，加上还有擅自伪造阿利菲尔德家族信物的罪行，他们当然应该背负全责。 当着全城观众的面，坦白自己不是什么剑术天才，也并没有被阿利菲尔德家青睐，亲口告诉他们，所有的表演内容实际上都是两兄弟跟李奥一手编排的演出。 跪在一边的格雷咬了咬牙，他没有弟弟那么坚决，在一开始听到洛尼尔的解决方案时，他其实很想拒绝。 就在这会儿，埃希丽斯笑了起来。 埃希丽斯站起身子，迎着从天空中洒落的光线，她转过了身，背对着两兄弟，往广场的外沿走了走，同时埃希丽斯伸出手遮在自己的眉间，像是在眺望索达斯城的景象。 远处是鳞次栉比的建筑，栽种的树木排列在房屋的外沿，虽说索达斯远居边境，经济不甚发达，这座城市始终透着浓浓的淳朴气息。 正在眺望远处的埃希丽斯淡淡地说道：“你们打算认下所有的错，然后远走他乡，再也不回来了？” 她很清楚，以索达斯的这种民风，一旦两人被发现是在说谎，他们不可能继续留在城中。 望着埃希丽斯的背影，洛尼尔也没有隐瞒的意思，他挠了挠头说道：“其实……我们已经做好了被逐出索达斯的打算，酒馆老板不知道事情的真相，我们当初跟他说的时间是明天上路，前往沃尔加德，那时候我们就想好了，离开索达斯……或许再也不会回来。” 听出洛尼尔语气中的哀伤，埃希丽斯顿了顿，而后才问道：“为什么要把自己逼到这份上，你们欠了李奥多少钱，好好工作不能还上吗？” 佩拉斯同样也在纳闷这个问题。 两兄弟想的是很巧妙，但在帝国，伪造阿利菲尔德家族信物是严重的罪行，总会有东窗事发的一天。 仅仅是为了还钱，难道没有别的方法？ “而且你们的家人呢，如果就这样离开索达斯，以后你们岂不是很难见到？”埃希丽斯继续问道。 “我们母亲在半年前离世，现在科莱家就剩下我们两人……至于那笔钱，也是在替母亲看病时欠下的。如果我们是被认为去王都学习了，城里应该一时半会还没法发现真相，或许可以留下好名声。”哥哥格雷说道。 听到这个答案，埃希丽斯讶异了一下。 她看着噤声不语的李奥，本来想询问一番，但是看李奥这副模样，想来也确有其事。 李奥想用沉默蒙混过关，但佩拉斯可不干。 他从椅子上起身，直接走到了李奥的身前，一脚将他撂倒在地，而后冷冷地说道：“恐怕当初借钱给你们的时候，这家伙也没有少下套吧，喜欢挑这种机会下手，你是不是觉得这才是赚钱的正道？” 李奥被他突如其来地一问，当时就懵了。 他盯着佩拉斯脸上不善的表情，心下慌张，连忙向正看着这边的埃希丽斯投去视线，仿佛在哀求她的饶恕。 就在佩拉斯打算再给他踢上一脚时，埃希丽斯的手按在了佩拉斯肩上，佩拉斯转过身，看见戴着面具的埃希丽斯摇了摇头。 他也知道这里不能下手过重，竭力克制了自己即将爆发的怒火。 “欠下的金额是多少。”埃希丽斯的声音就像平静的水面。 她现在是在问李奥，而不是跪在一边的科莱兄弟，对待一个纨绔子弟，埃希丽斯自然不需要那么客气。 “禀……禀告大人，五……啊不，是三，三个金币。”李奥的表情挤到了一块，心里简直叫苦不迭。 这个问题丢给他回答，答多了会显得不敬，有刻意压榨之嫌，答少了又有种仗势欺人的意味，明明欠的不多，却把两兄弟逼上绝路。 “三个金币是吧？” “是的大人。”听见埃希丽斯重复了一遍，李奥汗流浃背，他连忙拱手，回到了恭谦的下跪模样，根本不敢抬头。 他听见埃希丽斯和佩拉斯小声说话的声音，佩拉斯像是从身上解下了什么，递给埃希丽斯，然后便有金属碰撞的清脆声响传出。 李奥很快听出了那是什么声音。 钱的声音。 顺着他下压的视线，一枚通体紫黑色的钱币从上往下坠落，在看到这枚钱币后，李奥的眼睛都瞪直了。 黑金币，由深渊金锻造而成，折价为二十五枚普通金币，是目前大陆通行面额最高的货币。 李奥这辈子只摸到过一次黑金币。 那是某次在跟歇脚的大商会做交易时，替人家的马匹调整蹄铁，来人在从钱袋掏钱的时候不小心碰出了一枚黑金币，他毕恭毕敬地给对方捡了回去。 除此以外，别说摸过黑金币，李奥连看都没有看过。 作为索达斯城的唯一一家铁匠铺，李奥家的资产当然不止于二十五金币，但黑金币的材质本身是极其贵重的魔导物体，只有在某些庞大势力手中，它才会以货币形式出现。 黑金币落到了地上，跟石头地面来了一次亲密地接触，在短短的上弹过后，黑金币在空中转出漂亮的弧度，重新落向了地面。 尽管知道深渊金拥有远超岩石的硬度，李奥还是觉得自己的心在滴血，生怕这枚金币的分量掉上一点，因为对他而言，深渊金的粉末都意味着巨款。 就在李奥提心吊胆地望着将要第二次落地的黑金币时，埃希丽斯的声音响了起来，也是那么清脆悦耳：“科莱兄弟的债务由我来还，扣掉你应该拿走的那部分，把剩下的二十二枚还回来。” 也不知是从哪里来的反应，听到埃希丽斯的这番话，李奥连忙伸出手，抓住那枚下落的黑金币，而后像抓着宝贝一样牢牢地握在手心。 他的声音都在发抖，颤巍巍地说道：“大人，这二十二枚金币，我们家一时半会儿没办法拿出来……如果要拆出这笔钱，或许要把铁匠铺的资产变卖了才够。” “所以呢？你要他们还钱，现在我来替他们还，至于怎么把这笔钱拆开，那是你需要解决的问题，和我有什么关系？”埃希丽斯笑了起来。 “那大人，我……” 李奥欲言又止，刚想说自己去找城里人帮帮忙，埃希丽斯打断了他，冷笑着说道：“你如果敢带着这钱逃跑，就算你能跑出帝国的疆域，我也有办法把你抓回来。” “还有，我的耐心是有限的，给你一天时间，限你在明天早上给我交回二十二枚金币，如果超过了这个时间，一个小时多交一枚金币，这算是阿利菲尔德家征收的利息，听清楚了吗？” 埃希丽斯的双手抱在身前，明明纤细的身材，看起来却充满了不容置喙的强势意味。 看见李奥呆立在原地，她继续冷笑道：“还不快滚？你以为我在跟你开玩笑吗？要是在规定的时间还不上，你们家就准备替阿利菲尔德打一辈子的铁吧，我们家还挺缺铁匠的，正好给索达斯配上一支近卫剑士团。” 李奥再不敢耽搁，他抓上手中的黑金币，有些狼狈地站起了身子。 正当李奥准备转身跑开，突然间他又想起了什么，连忙转身对着埃希丽斯鞠了一躬，只不过动作有些踉跄，还险些摔上一跤。 等看到李奥一溜烟地跑出了广场，再也看不见人影，佩拉斯笑着说了一句：“一小时多交一枚金币，这不是要了他的老命吗。而且我看城里民众用的都是银币铜币，你要他给你找出二十二枚金币，他哪里找得到？要是他最后给你拿出等值的银币铜币，几百枚几千枚，你拿得动吗？” 这个问题，埃希丽斯倒是没有考虑过，她一下子被佩拉斯给问住了。 一枚金币折十枚银币，一枚银币折十枚铜币，如果找不到金币，二十二枚金币完全有可能被李奥折成几百枚或几千枚其它的货币。 威胁李奥在规定时间内还上二十二枚金币，埃希丽斯的风头倒是逞够了，可如果李奥真的抬一箱子钱币到广场，埃希丽斯怎么拿回去？ 她和佩拉斯现在都是轻装，忽然有了一箱大件行李，里面还全是钱，又不是往来贸易的商会，带着多费事。 “我记得我说的是二十二枚金币，如果他拿回来银币或者铜币，我就当他没按我的要求做，回去重新找！”思索了半天后，埃希丽斯咬牙道。 “女人还真是可怕。”旁边的佩拉斯悄悄吐槽了一句。 第49章 谎话成真 解决了李奥那边的麻烦，埃希丽斯走到科莱兄弟前面，说道：“现在你们不需要还他钱了，把之前通过打赏拿到的钱都还给城里人吧。” 看埃希丽斯替自己结清了跟李奥的欠款，科莱兄弟正准备道谢，这时听得她后半句话，两人一齐愣了愣，问道：“怎么还？” 在这一周时间里，科莱兄弟进行了为数众多的表演。 向索达斯城民众归还钱币的想法是很好，可每次的剑技表演都是即兴打赏，并没有逐个登记，操作起来谈何容易？ “具体怎么做就由我来吧，那些钱现在在你们手上吗？”埃希丽斯瞥见旁边躲躲闪闪、不敢露面的酒馆服务员，淡淡地问道，“还是由酒馆帮你们收着了？” “都放在酒馆那里，我们两兄弟的食宿都是老板替我们安排的，没有存放钱币的地方。”说到自己眼下的窘境，洛尼尔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那在我们去城主府的这段时间，你们找到酒馆老板，把钱都拿出来，等我回来以后再安排。” 埃希丽斯点了点头，然后又从钱兜里摸出一枚黑金币，丢向了洛尼尔。 弟弟下意识地接住黑金币，当看清楚那是什么的时候，他有些困惑地望向了埃希丽斯。 埃希丽斯神色平静地说道：“家族在王都的剑士训练场最近处于整修状态，无法投入使用，你们带上这笔钱，先去帝国西域游历一阵，等有了新的消息我再通知你们过来。” 少女的口气像是上位者在吩咐自己的从属。 听到这番话，站在旁边的佩拉斯看了她一眼，无奈地笑了笑。 科莱兄弟都没反应过来埃希丽斯这番话的含义，哥哥格雷怔怔地问道：“大人，您这是什么意思？” “还能是什么意思，既然你们都是被阿利菲尔德家族看中的天才，现在开始，就应该以仆从之礼对待小姐了。小姐让你们去帝国西域游历，你们就好好遵循小姐的吩咐。”旁边的佩拉斯轻轻咳嗽道。 在说完后，他顺带对着洛尼尔比了比眼色。 只要这两兄弟的反应不是太过迟钝，当然能够听出佩拉斯的意思。 瞧见佩拉斯冲自己眨眼睛，洛尼尔懵了一小会儿，但他很快便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连忙按着哥哥的背，在地上又对着埃希丽斯拜了拜，欣喜道：“洛尼尔和格雷谨遵小姐吩咐。” “嗯。”样子做得太过就不好了，埃希丽斯连忙挥挥手，打断了二人。 她又想到了什么事情，在自己的腰上取下了一个小佩囊中。 埃希丽斯从里面摸出一枚黑底红纹的精致纹章，丢到科莱兄弟的面前，说道：“尽管你们遗失了我之前给你们的家族信物，但念在你们态度诚恳，这里我再不予追究。拿上这枚信物，如果有人敢质疑你们，坦然地报出阿利菲尔德这一名字，不要丢我的脸。” 苍白色的石质地面上，静静地躺着一枚金属材质的阿利菲尔德纹章，印记上面的焚心之火图案充满魔法能量，正在在随着周围人呼吸的频率一亮一熄，透出一股华贵风格。 这是货真价实的阿利菲尔德家族纹章。 格雷这时也明白了埃希丽斯的打算，他连忙往前一步，双手拾起了地上的纹章，对着埃希丽斯再拜了一次。 “下去吧，现在没你们什么事情，明天早上我会在这里等你们，把该做的事情都做了，不该说的话不要说，明白吗？”埃希丽斯丢出家族信物的动作很帅气，但后来她有些犹豫，忍不住叮嘱了几句。 尽管埃希丽斯打算替科莱兄弟隐瞒行骗的事实，她也不想因此给自己惹上麻烦。 家族信物她明天一早会同时收回，但在这之前，科莱兄弟绝不能拿着这枚信物做出奇怪的举动，如果四处招摇撞骗，这枚信物带来的严重后果全都是要由埃希丽斯背书的。 “小姐放心，我们明白您的意思。”这会儿回答的人是洛尼尔。 弟弟是个聪明人，见状埃希丽斯也松了口气。 当科莱兄弟离开广场以后，其它在场的人就只剩下克里夫和城防队长，还有零星的城防军士兵。 “还有个人怎么处理？”埃希丽斯撇过脑袋，附在身后的佩拉斯耳边问道。 “如果信得过这些城防军，你可以让士兵先把他收押，等我们调查清楚城主府的情况，再回来处理他。”佩拉斯想了想，给出了一个方案。 城防队长的身份特殊，知道的内幕也很多，埃希丽斯不能像呼喝李奥以及科莱兄弟那样简单地打发。 假使他与城主府的那股奇怪势力无关，埃希丽斯和佩拉斯之后会给他一个清白。 但假使他与城主府的那股奇怪势力有关，在即将前往调查的关头，两人绝不能放走他。 “就这么办吧。”埃希丽斯点了点头。 她往前走了几步，而后环顾一圈，视线在每一名城防军士兵的身上扫过，像是高傲的凤凰巡视自己的领地。 在与埃希丽斯威严的目光相触之时，这些士兵都下意识地低了头，表示臣服。 “你们应该都知道我是谁了，现在给你们一个向阿利菲尔德家献上忠诚的机会。” 她的发言保持了一贯的风格。 佩拉斯不禁感慨，心想着埃希丽斯果真像是一团火焰，有时平静温暖，有时凌厉逼人。 但不论哪一种，她身上无时无刻都在透出强劲的活力与蓬勃的能量。 “有人告诉我，最近有一支奇怪的势力在索达斯城活动，甚至还与城主府有一些关系，为了摸清楚这支势力的底细，我希望在今明两天时间接管这座城的全部防卫力量。” 听到这番话后，城防军士兵们开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有的人之前不敢看埃希丽斯，这会儿也在打量她。 要知道，帝国大部分的军事力量都直属于皇室系统，不会受到阿利菲尔德等大家族的干涉。 即便身份尊贵如埃希丽斯，想要凭借着一两句话取得整座城的军事指挥权，那也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大人，我们是可以帮忙，但要想让整座城都服从您的命令……这恐怕有点麻烦。”有士兵犹犹豫豫地说了一句。 “那就足够了。只要你们愿意为我献上忠诚，我需要你们做的事情很简单，现在去召集你们认识的人，说服他们加入我们，然后让他们去说服更多的人。那些不愿意加入的人，任由他们去吧。”埃希丽斯淡然道。 不能凭借自己的权势直接取得指挥权，就用自己的身份进行号召，这并不违反任何一条规定。 望见士兵们还有顾虑，埃希丽斯拔出了腰上的秘银长剑，竖在自己身前，说道：“我可以对着黑狼皇帝以及焚心之火起誓，一切都是为了帝国的繁荣，也为了索达斯的人民。” 到了最后，埃希丽斯甚至摘掉了脸上的白银面具，将自己绝丽的容颜显露在众人面前，在她光洁白皙的脸侧，酒红色长发随风轻拂，从一双火焰瞳眸中显露的光芒，那是何等的虔敬，又是何等的坚毅。小說中文網 在这样完美如璧的人面前，又有谁不愿意遵从她的号召？ 哪怕只是如虫豸般追随着她的背影，或许也能得见光明的余辉。 一名名城防军士兵也正是青春年纪，哪里见过这样的场景。 穿戴着红白轻甲，手执秘银长剑的红发少女仿佛英灵殿上的女武神，以正义之姿呼唤他们奔赴战场。 在这些士兵看来，那摘下面具的举动其实是无上的信任，是她的期待，更是她的托付。 热血涌上心头，握紧钢枪的手掌也变得有力，城防军士兵们下意识地挺起了胸膛，以同样的虔敬与坚毅回望着埃希丽斯，异口同声地说道：“愿意为您效劳！埃希丽斯大人。” “很好。现在我要你们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你们的队长带回城防军驻地，好好看管起来。”埃希丽斯收回了武器，指着身前的瘦削队长说道。 立马有两名全副武装的城防军士兵走上前，一左一右地架起了他。 只等埃希丽斯一声令下，他们就会将队长带往驻地。 “我要做的事情做完了，接下来我们怎么打算，直接带上城防军攻打城主府吗？” 埃希丽斯这时候没有急，先回过头询问佩拉斯。 “我还以为你是要一口气把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完，怎么到最后就不行了。”佩拉斯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我擅长的又不是安排部署，让我在前面出出风头还可以，想要我考虑下一步的打算，我还是得跟你确认一下计划。我发现你的脑袋还挺灵光的。”埃希丽斯嘻嘻一笑。 女神坠入尘世，看到两人宛如情侣般的举动，旁边的城防军士兵不由地露出了一丝羡慕。 “好了好了，千万别夸我，我很容易自满的……”佩拉斯咳嗽了几声。 他继续说道：“说正事。我想，你应该是觉得城主府被什么邪恶势力给控制了，所以才产生了召集城防军的念头？到召集人手的阶段都没有问题，但现在没必要考虑最坏的情况，毕竟我们还不确定城主府里到底是什么情况，真像你提到的那样，带上城防军攻打城主府，整个索达斯都会大乱的。” “那你说该怎么办？”埃希丽斯想了想，好像确实是这么一回事。 佩拉斯的回答很简单。 “乔装打扮。”他说道。 第50章 怎么进去 当亲眼看见城防军士兵将瘦削队长收押进驻地的监牢，锁上了铁门，并且把唯一一把钥匙交给自己以后，埃希丽斯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她和佩拉斯在一名城防军士兵的带领下，登上了城防军堡垒的高处。 这里是索达斯城第二高的地方，从两人站立的位置能够俯瞰索达斯城的全景，将成片的房屋、街道和绿树收入眼底，能够看见熙熙攘攘的往来行人，不时还有嗓音粗犷的边境汉子叫卖着从村落带来的特产。 最高的建筑自然是城北方位的城主府，就在两人的左前方。 远远看见那座高耸的城主府，佩拉斯对格鲁亚的建筑风格也有了更加深入的了解。 灰白色墙砖搭建起高耸的尖塔型建筑，两面巨大的旗帜分别悬挂在城主府正门的两侧，一面是象征皇室的黑狼王旗，另一面是象征帝国最强征战部队的格鲁亚黑骑士团旗帜。 这会儿时间刚到下午，烈日在天空中高悬。 两人可以依稀看见成列的城防军士兵在城主府门口的上行阶道来回巡逻。 为了看清楚城市的布局，埃希丽斯走出了堡垒高塔的荫庇，站在一座钢铁大炮旁边。 “没看出来啊，明明这炮都快锈了，你们的巡逻换岗还这么勤。不是说索达斯没有战事吗，城主府的警戒等级都快赶上黑暗之地的关隘了。” 埃希丽斯伸手拍了拍旁边的钢铁大炮，顺带还把脑袋探到炮口的前面看了一眼。 然后她用食指轻轻一拈，从大炮的膛道揩下了一层厚灰，埃希丽斯旋即皱起了眉头，用力将灰捻散了。 听到她的询问，一旁带路的城防军士兵恭敬地回答道：“回禀大人，城主府的防卫是由城主身边的护卫队长安排的，我们只负责提供人手，不能具体过问。但我记得，城主府的防卫加紧……大概也就是半年前的事情。” “嗯，知道了。”埃希丽斯淡淡地应了一句。 她有些想不通了，半年前在城里出现了奇怪势力的活动，半年前加紧了城主府的防卫，全是非常明显的变化，为什么帝国的西部行省长从来都没有注意到。仦說Ф忟網 明明帝国设有定期的巡查制度，不应该对下面发生的情况一无所知啊。 佩拉斯也诧异地嘀咕了一句：“明明城门口只放了两个打哈欠的守卫，城主府的门口却安排了十几名守卫，一半人站岗，一半人巡逻，根本没有一点懈怠。紧张到这种程度，你们难道都不觉得奇怪吗？” “我们……都没想过这事。”城防军士兵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嘴角显得有些僵硬。 佩拉斯觉得根本无法理解，要不就是这座城的人反应确实迟钝。 埃希丽斯摆了摆手，说道：“算了吧，既然所有的线索都能对上，希望这次去城主府可以有收获。一会儿的行动，就按照你的安排吗？” 看见少女转过身望着自己，佩拉斯点了点头。 回想先前在城防军驻地跟几位“热心肠”士兵的讨论，他说道：“嗯，计划如此。下午三点是城主府守卫的换防时间，那些士兵已经商量好了，到时候我们就穿上士兵的盔甲，伪装成换防的部队，换下城主府的守卫，看看能不能先找到什么情报。” 一队士兵是七人，算上他、埃希丽斯以及克里夫，还可以从城防军里找四名帮手。 虽说换防的对象是已经提前商量好的自己人，但难免城主府附近不会安排了什么眼线，如果是由埃希丽斯或者佩拉斯带队，他们有可能会被认出来，那样计划就泡汤了。 “是不是不太好？如果想要进到城主府里面进行调查，守卫身份反而有点碍手碍脚。”埃希丽斯托着下巴问道。 “这个问题我一样考虑过，现在已经有了解决方案。”佩拉斯笑道，然后拍了拍手。 埃希丽斯疑惑地望着他，不知佩拉斯卖的是什么关子。 很快，她看见从佩拉斯的身后走出了两名城防军士兵，顶着一个人走上了堡垒平台。 当看见被士兵推着走上来的那人，看清他的样貌时，埃希丽斯险些噗哧一声笑出来。 那神情慌张、身上穿着黄绿色短衫的年轻人，不是李奥还能是谁？ 在埃希丽斯安排他回去凑齐钱币后，佩拉斯居然又找人将他给抓了回来，还带到了城防军的驻地堡垒。 可怜李奥以为埃希丽斯突然变卦，打算问他的罪，在路过监牢时，更是看见被卸掉全身装备收押的瘦削队长，心里顿时凉了半截。 这会儿刚爬上堡垒平台，看见一双熟悉的黑色的皮毛短靴，李奥当即“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泪眼汪汪地准备向讨饶。 他的视线慢慢抬起，自下而上掠过红白色轻甲的部件，往埃希丽斯的脸看去。 但在跃过那一道白皙细腻的脖颈后，李奥并没有看到自己预想中的白银面具，而是望见了一个自己从来没有见过的人。 埃希丽斯嫌天气闷热，火元素又不能降温，站在高台眺望的时候她就没有戴面具。 她正眨着眼睛看着李奥，眉目清澈如水，看起来竟然有些温婉明媚，不似先前气势凌厉的贵族小姐。 一路走来憋了满肚子的讨饶言辞，现在到了应该发挥的场合时，李奥忘了个干干净净。 望着埃希丽斯的容貌，他居然一下子没想起自己原打算做什么。 结果李奥涨红了脸，支支吾吾半天，最后憋出一句：“大人，你可真好看。” 配上他泪眼汪汪的视线，这番话倒有些诚恳得过人，埃希丽斯不由愣在了那里。 原先埃希丽斯还想再凶他一阵，这会儿都不忍心欺负这傻冒了。 然而，望见佩拉斯在一旁偷笑，埃希丽斯旋即抖了抖眉毛，扭头冲李奥喝了一声：“谁允许你看我了？马上把头低下，不然我砍了你啊！” 尽管埃希丽斯的语气很愤怒，神情也不像是在开玩笑，但李奥好像胆子突然大了不少。 明明可以直接把头低下，最后李奥扭扭捏捏地看了埃希丽斯一眼，显得分外不舍，最后他还小声地说了一句：“大人您这么好看，其实可以不用戴面具的。” 这顿操作搞得埃希丽斯哭笑不得。 现在她开心也不是，不开心也不是，还不能真的把李奥一剑砍了。 毕竟李奥又没有说什么坏话，做什么错事。 “所以呢，你把这个家伙带到这里来，难道是想逗我笑吗？”埃希丽斯有些无奈地扶着额头，转身询问佩拉斯。 “这可不在我的安排范围内，但既然你觉得高兴，其实也不错。”佩拉斯微笑道。 “谁觉得高兴了啊？”少女瞪着他，声音抬高了一度。 “高兴不高兴写在脸上。我就不相信，还有人不喜欢被夸奖的。”佩拉斯对视着埃希丽斯，眼神不躲也不闪。 或许是因为说不过佩拉斯，也或许确实被他言中了什么，埃希丽斯最后没有反驳。 她只是愤愤地盯了佩拉斯一眼，而后先收回了自己的视线，问道：“说吧，你既然会把他带过来，肯定是有什么安排吧？” 这时候肯定要给淑女留一分面子，不能更不应该指出她内心的小欣喜。 佩拉斯把话题切回正轨，正色道：“很简单，李奥的作用就是帮我们进入城主府。” 这话说出来，不仅埃希丽斯愣住了，就连跪在地上的李奥也陷入了震惊。 “啥？我带你……两位大人进入城主府？”李奥睁大了眼睛看着佩拉斯，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什么。 他有些僵硬地问道：“大人应该知道我只是一介平民，没有什么能耐进入城主府啊，更别说带着两位大人进去……” “又没说让你正常带我们进去，带的方式有很多，引荐只是其中的一种。” 佩拉斯摇了摇头，似乎是为李奥的悟性感到惋惜。 “你的意思是？”埃希丽斯好像萌生了一丝想法，但她还不能准确表达自己的意思，转而将视线投向佩拉斯。 听见埃希丽斯询问，佩拉斯自然不再卖关子。 他往前几步，紧邻着防护的城垛，走到了堡垒平台的外延。 佩拉斯伸出右手，指着城主门口的上行阶道，解释道：“李奥需要做的事情很简单，既然他说上次为了取铁器订单去过城主府，那他肯定知道城主府的内部构造。到时候我们让李奥冲进城主府，弄出一场骚动，我们就以抓捕他的名义，跟着冲进去。” “好主意，这样我们就可以在不暴露身份的情况下探查城主府里面的情况了。” 埃希丽斯一拍手，当时就明白了。 但在一边听着的李奥，脸色却吓成了猪肝。 他颤巍巍地直起上身，说道：“大人，擅闯城主府这种事情，被抓住可是会处死的……而且我，我腿脚不好，肯定连冲都没冲进去，就会被门口的守卫拿下。” 望见这位年轻人战战兢兢的反应，埃希丽斯笑着对他说道：“没事的，那时候门口的守卫会全部换成我们的人，没有人能真正抓到你，你只需要看起来跑得很快就行了。” 佩拉斯也笑着凑到了他的面前，抛出了一根新的橄榄枝，说道：“如果你这件事情办得好，不仅没有任何危险，而且明天说好的还钱，我也可以替你向埃希丽斯大人求情。反正按我估计，你应该是凑不齐那二十二枚金币的吧？” 两人微笑着望向自己，本该是一幕温柔的场景。 李奥却觉得一阵心惊肉跳，仿佛看见两个“足智多谋”的魔鬼。 第51章 管家汉克 在索达斯城主府进门的右手边，越过植满绿树花卉的庭院，紧挨东侧的高墙建有一栋二层的小木楼。 这里守卫的数量相对稀少，也没有往来的仆役。 小木楼的门是开的，透过门扉可以看见许许多多的酒桶，香气外溢，伴着醇厚的酒味，楼上还传来了一阵阵的鼾声。 汉克正待在二楼的房间内，因为中午时候喝了点酒，这会儿他沉沉地睡着。 作为城主大人的管家，汉克拥有许多别人没有的权利，除了在城主面前低声下气以外，他几乎可以不给任何人面子。 因为最近半年间，城主大人忙碌得很，城主府实际上全由汉克说了算。 就在汉克舒适地躺在自己的床上，一手平摊，一手押在自己胸口，还不时从鼻子里打出泡泡的时候，小木楼一层“咚咚咚咚”地传来了脚步声，听起来非常的着急。 汉克睡得很死，并没有听到这阵动静。 来人大概也是明白人，直接就奔上了二楼。 然后他一晃眼，冲到了汉克的房间前，对着大开的房门喊了一声：“汉克大人，时间到了，您快醒醒啊！” 赶到的是一名城主府的家仆，平时负责帮厨房搬运货物，拿拿酒肉什么的，嗓门挺大。 他这一吼差点没把汉克从床上震下来，险些以为是楼塌了。 老酒鬼惊慌失措地从床上爬起来，没来得及看到底发生了什么，第一反应就是想把自己放在床头的护身短剑抓上。 一抓可不要紧。 汉克非但没有摸到预想中的护身短剑，还把搁在床头的木酒杯抓到了身前，磕到自己的胸口，然后打翻了。 透明酒液泼到汉克身上，顺着床单和上衣往下淌，冰凉的湿漉感从他的大腿内侧传来。 汉克像触了电一样，酒顿时醒了一半。 他转动身子，直接在床边放下两条腿，一下蹦了起来。 “什么什么，发生了什么？”汉克万分惊惶地问道。 他刚还做着身披战甲、驰骋沙场的好梦，这会儿就等着决战击溃敌军，然后返回帝国，等着皇帝的奖赏……因为功勋卓著，兴许要被皇帝赐婚，带着美丽的公主就此飞黄腾达。 这突如起来的一吼，恰巧发生在决战前夜。 汉克还以为是敌军夜里端了自己的大帐，有刺客要过来谋害自己的性命，那哪能不紧张啊？ 等看清眼前的人是谁时，汉克昏昏涨涨的脑袋总算是彻底清醒了。 他方才意识到之前的体验只不过是午后酒醉的一场空梦。 但清醒之余，汉克的暴脾气又上来了。 发现自己房间内的狼藉模样，他顺手操起空酒杯，砸向了那名过来喊话的家仆，骂道：“吼什么吼！你有什么破事，居然敢现在来打搅我睡午觉？不是说了没事别来吵我吗！” 家仆只能缩着脑袋，战战兢兢地答道：“大人，是您让我到了时间来叫的。这会儿已经快下午三点了，换防的士兵马上过来，按规矩，您应该过去交接一下的。” 这半年以来，随着在城主府内地位的日益上升，汉克的脾气也慢慢变大了，现在他已经是出了名的暴躁。 细细地算，家仆甚至不知道有多少人被汉克以奇怪的理由毒打一顿，赶出了城主府。 听到他这么说，汉克总算浮现出星点的印象，感觉好像确实有这么一回事。 但这会儿汉克的怒火还没有消退，即便得到了解释，他也不打算放过这位喊他起来的家仆，他皱起了眉头，说道：“我让你过来喊我，我有让你用这样的方式喊吗？声音那么大，难道是想让城主大人也听见我在睡觉吗？” 家仆脸色一变，忙说道：“大人，我没有……” “滚下去吧。扣你半个月的工钱作为补偿，下次给我带酒过来。”汉克没打算听他的辩解，直接宣布了决定。 家仆叫苦不迭，上月才被扣了半个月的工钱，这个月刚开始，又要被扣半个月的工钱，如果不是城主府的工钱高，按这趋势下去他还不如回乡下老老实实地做农夫。 望见汉克脸上愠怒未消，家仆再不敢多说一个字，连忙在地上叩了两下，转身一溜烟跑下了楼。 等到家仆离开，汉克缓了一会儿酒劲，也从床上站了起来。wＷＷ.xszＷω㈧.йêt 望见自己被酒水打湿的上身衬衫，以及胯下的一大片湿漉，他颇为不快地说道：“每天都换班换班的，自己交接不行吗，非要人盯着，简直浪费老子时间。” 汉克望了一眼摆在旁边架子上的水法计钟，看到时间已经是下午两点四十七。 他估摸着从这里赶到门口还需要一段时间，也来不及收拾自己的仪容，于是换了一身衣服便下楼了，皮肤还是黏糊糊的。 走过庭院，往来的侍女和家仆在看到汉克时都紧张地退到了一旁，低下头，给他让出一条路，不敢和他对视。 汉克很喜欢这样的待遇，就好像他才是这座城主府的大爷。 然而往前才走了没多久，汉克很快又看到了那些人。 在庭院中心的喷泉旁，鲜绿色的藤蔓走廊边，有两个披着黑色斗篷的人，正指着喷泉的水池说着什么。 一边说着，他们一边还伸出手指沾了沾水，送进兜帽里，好像是在尝味道。 因为脸部蒙着一层淡淡的黑雾，汉克甚至不能确定他们到底有没有长着嘴。 他本想伸长脖子，侧着耳朵听上一听。 可注意到其中一人的脑袋好像动了动，视线似往他这边投来，汉克连忙装作什么都没看见，继续走自己的路。 这时，他后背的冷汗已经湿透了新换的衬衫，汉克小声嘀咕道：“吗的，简直邪门了，这些人最近开始连大白天也开始做事了，城主到底想要他们干什么啊？” 一到这些人的面前，汉克根本不敢有什么老爷架子，分明城主府是他的管辖范围，他却连过去看一看的胆量也没有。 “上回是在庭院里挖地，好像在埋什么，这会儿是看水，总不会要给所有人下毒吧？”汉克想到了一种很危险的情况。 但一转眼，他又打消了自己的念头，心想着：“反正要害也顶多是害城主，毕竟害我们这种人，连一点好处都捞不到，他们肯定不会这么做的。” 汉克的想法很简单，不管这些人要做什么，违不违反帝国律法，只要不会害到他的命，跟他都没有关系。 很快他便离开了庭院，沿着走道往大门口的方向赶去。 而在庭院的水池边，那名披着黑色斗篷的人仍然盯着汉克远离的方向，若有所思。 她那根纤细的食指垂在斗篷的边缘，缭绕着淡淡的黑暗元素，在兜帽的雾气中，隐现一双深邃的黑色瞳眸，长长的睫毛颤动着。 在她出神的功夫，旁边一名体型更加高大的男人小声提醒道：“殿下，请集中注意力。这道魔法阵还没有完成。” 被呼唤的那名女性回过了神，赶忙收回自己的视线。 “嗯。”她轻轻地应了一声。 而后她的食指末端又继续放出纯粹的黑暗元素，一点点侵蚀着沾染的水珠。 在绿草如茵，花卉盛开的庭院中，两名黑衣人就这么沉默地面对着面，一言不发地处理各自手上的工作。 “汉克大人好！” 穿过长长的走道，汉克终于来到了城主府门口，站岗的两名城防军士兵见到他出来，齐齐问候了一声。 受别人重视总是令人愉快的，汉克刚刚途径庭院蒙上的那一缕阴霾顿时一扫而空。 他也笑着跟士兵打招呼，例行问候道：“你们也辛苦，站了一上午累了吧，今天来换防的是哪一支小队啊？” “大人，是第十七小队，您应该认识。” “哦，第十七小队，知道的。”汉克确实还有点印象。 虽说他平时在城主府的行为举止大有荒废正事之嫌，但其实汉克本身的能力并不错，否则他也不可能混到管家这一步。 “那他们人呢，时间应该已经到了吧？” 汉克左右看了看，顺着城主府门口的上行阶道往下眺望，他看到不远处街道上的民众，却并没有发现赶来换班的第十七小队。 “是这样的，高文德队长今天身体抱恙，没法带第十七小队过来交接，所以让第十七小队自己过来，中间他可能还要交代些事情，所以会耽误时间。”值守的城防军士兵解释道。 “高文德病了，什么时候的事情？” 汉克疑惑地问道：“我早上不还看他带着人在城里四处巡逻吗？” “啊，就是中午的事情，高文德队长去西门边的酒馆吃饭，不小心吃坏了肚子，有些犯恶心，所以想跟大人您请个假。高文德队长也说了，这份恩情，改天他一定把谢意带到。”城防军士兵不慌不忙，搬出了早就想好的一套说辞。 这话说出来，显然大家都是明白人。 汉克当即换了一副笑脸，说道：“唉，多大点事啊，高文德队长替城防军奔波那么久，休息休息也是应该的，我这边也明白……你回去之后，一定帮我把慰问带到。” “那就多谢汉克大人了。”城防军士兵恭敬地拱了拱手。 这时，远处街道上出现了一列全副武装的城防军士兵，看到这一幕，之前答话的士兵冲汉克说道：“大人你看，第十七小队已经来了。” 第52章 城主府前 佩拉斯和埃希丽斯换上了标准的城防军盔甲，混进换防的士兵队伍，学得有模有样。 因为城防军不招收女兵，为了避免自己太过出众的样貌被看出来，埃希丽斯依旧用上了伪装魔法，把自己修饰成清秀的少年脸。 两人跟着城防军士兵的队伍缓步前行，手里竖握着制式钢枪。 “明明长得这么瘦，没看出来你体力这么好。”跟在佩拉斯身后的埃希丽斯轻声嘀咕道。 这钢枪可不是木柄，为了避免在与魔法师交手的过程中，木柄被轻易地斩断，钢枪的钢不仅仅是指枪头，实际上包括枪的全部。 钢枪拿在手上，少说有十几斤的重量，城防军巡逻的时候要求单手持枪，对一般人而言可是个巨大的挑战。 “我只是营养不好，又不是疏于锻炼。”佩拉斯没好气地应道，他想着自己在哨狱忙碌的那会儿，搬东西劳作都是家常便饭。 “改天有空我教你点入门的魔法，兴许某些关头还能用得上。”埃希丽斯嘻嘻笑着。 “好好好，先不说了，马上要到了。”佩拉斯打断了埃希丽斯，严肃地看着正前方。 那两面旗帜，黑狼王旗和格鲁亚黑骑士团旗一左一右地悬挂着，因为没有风，锐利的金丝镶边静静低垂，仿佛两把剑。 他们走上了城主府门口的上行阶道，一行人沉默不语，显出凝重的氛围。 阶道两旁是正在站岗的士兵，在佩拉斯一行人上来的时候，他们仿佛什么也没看见，视线平视远方，目光坚定。 佩拉斯心知这些士兵都是城防军中的精锐，绝不是城门口那些滑头兵痞可比的，不由对城主府危险程度的判定又上了一层。 “大人，门口那位是城主府的管家汉克，一个嗜酒如命的人，大概在城主府工作了有一年。”佩拉斯身前的城防军士兵小声提醒了一句。 “知道了，你们来负责沟通，我们不会随便出声，凡事等他走了再说。”佩拉斯说道。 阶道并不长，左右排列的守卫也就十人，一眨眼的功夫，佩拉斯所在的这支城防军部队就来到了城主府的正门前。 先前跟佩拉斯说话的那名城防军士兵很快出列，奔向了门口，跟汉克交谈着，很快从身上取出了换防的公文，递给汉克。 隔着一段距离，佩拉斯听得并不清楚，只能看见汉克脸上的笑意愈盛，还伸手拍了拍那名士兵的肩膀。 佩拉斯没敢一直盯着汉克看，他不知道这人的修为如何，但倘若汉克感觉到人群中佩拉斯的视线，那麻烦可不小。 说是交接换防，其实也就走个形式，毕竟来的是城防军的熟人，一个个面孔都见过，哪能有什么冒充嫌疑。 于是在取过换防公文后，汉克也不多耽搁，抱着公文便径直往府内去了，准备将公文妥善保管起来，这也是每天的例行活动。 换下的那批城防军士兵因为到了休息时间，埃希丽斯没打算征召，都放他们回去休息了，现在，城主府门口的防卫力量已经完全被和埃希丽斯一行的士兵取代。 佩拉斯和埃希丽斯被排在了门口站岗的两个位置，距离挨得近，方便沟通交流。 “李奥在哪，他什么时候过来？”埃希丽斯问道。 “我派人跟着他的，现在应该躲在不远的地方。我让他看见在我们站定岗位后，过上十分钟再动手，免得城主府的管家还没走远。” 佩拉斯也同样在视野内寻找李奥的踪迹，视线瞥过上行阶道最底部的隐蔽角落，瞥过附近视野开阔的多层建筑，但都没有看到李奥。 “等着吧。”佩拉斯淡淡地说道。 反正李奥哪里也不可能去，以他那混账性格，离开了索达斯就是要了他的命，再不可能活下去，李奥唯一的选择就是跟两人合作。 埃希丽斯也点了点头。 临近一天中最热的时间，太阳的毒辣程度比起正午分毫不减，随着时间的慢慢推移，埃希丽斯渐渐感到了焦热。 “幸亏城主府荫凉，要不然就给我晒死了。城主还是会享受生活啊，庭院虽然不太气派，修得倒挺精致。” 背靠高大的建筑尖塔，埃希丽斯回头瞥了眼城主府的内部构造。 身后的走道尽头，就是一处爬满藤蔓的石头高架，两旁生长着修剪整齐的植物花卉，显得分外干净、漂亮。 那里应该就是城主府的中庭，格鲁亚帝国的贵族府邸构造差不多，除非是某些有军事用途的建筑，进门直走一般都会抵达庭院。wＷＷ.xszＷω㈧.йêt 从走道不时吹来徐徐的凉风，驱散内陆地区中下午时分的严酷暑意。 一路穿着笨重闷热的城防军盔甲，埃希丽斯的烦躁心情总算是消退了一些。 “这风有点奇怪。” 就在少女侧着半个身子享受走道的凉风时，佩拉斯突然说了一句。 “怎么奇怪了？”埃希丽斯愣愣地望着他。 她下意识地提了会神，重新审视身后的走道，探知这股风到底有什么名堂。 除了带着淡淡的植物清香，埃希丽斯并没有发现什么端倪，于是把疑惑地目光投向了佩拉斯，说道:“你发现什么了？” 佩拉斯没有作答，只是保持站岗的姿势，不动声色观察着身边的环境，他睁大了眼睛，黑色的瞳眸凝视着空气中的元素流动。 他看到了慢慢流动的轻风，同时也看到了一绺绺随之涌出的黑气。 佩拉斯不可能认错这东西。 哪怕元素的形态因纯度和强度千差万别，所有元素仍就保持着特定的属性。 而从城主府中慢慢流出的黑气…… “是黑暗元素，而且还不是自然形成的。”佩拉斯给出了自己的判断。 黑暗元素顺着风流动很正常，但只有黑暗元素顺着风流动就很有问题了，自然形成的黑暗元素不会达到这么高的纯度，其中往往掺杂着大量杂质。 埃希丽斯看了佩拉斯一眼，自己伸出手感受流动的微风。 她不像佩拉斯那样，可以用肉眼看出黑暗元素的轨迹，这并不是她擅长的领域，但埃希丽斯也有自己的办法。 很快，她在指尖点出一团浓郁的光元素，放在了风口处，在轻风打上那团光元素的时候，光元素发出了轻微的哔剥声。 埃希丽斯继续削弱光元素，直至与空气中淡淡的黑暗元素持平，轻微的哔剥声很快变成了沉闷的爆裂声。 “没错，是黑暗元素。”再度抬起头望向城主府的庭院，埃希丽斯的表情已经变了。 “不可能，这里面到底有什么东西……难道是那支奇怪的势力在操纵黑暗元素？” 埃希丽斯下意识想到了这种可能性。 虽然格鲁亚帝国与圣树教廷所在的爱恩罗伦王国是独立的两个国家，然而，抵制黑暗是人类的共识，从格鲁亚帝国某座城市的城主府邸，又怎么可能吹出夹杂着不自然黑暗元素的风？ 这可是相当严重的政治问题，不仅是对帝国而言，也是对整个人类种族而言。 “不用紧张，这些黑暗元素非常脆弱，兴许是城主府里雇了一批研究魔法学者，偶然使用了相关的法术。”佩拉斯并不想让她那么紧张。 “也许吧。”埃希丽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而后她用坚定的目光望着庭院的方向，说道:“反正待会什么都清楚了，如果城主真敢在这里做些奇怪的事情，找他麻烦的就不只是我们两个了，来的可能会是教廷的骑士团。” 除了正常的教学讲解，帝国不会允许任何深入研究黑暗元素的组织存在，尤其是那些将黑暗元素作为图腾和信仰的组织。 这也是上古神战后，教廷与神族订立的盟约，在神族无法管辖的范围内，圣树教廷代掌权威，清扫异端势力，规范宗教信仰。 佩拉斯听懂了她的意思，但想到自己身后背负的恶魔纹章，他突然变得有些沉默。 就在这时，上行阶道的底部传来一阵骚动，佩拉斯回过神，往前走了几步，正巧看见李奥从旁边在跟几名城防军士兵推搡，嘴里还大声喊着什么。 “放我过去，你们这些吃人的东西！我老爸今天人失踪了，早上他跟我说城主府的铁器订单是低价强买，打算过来跟你们讲理，一个中午都没有回来，肯定是被你们藏了起来！” 佩拉斯的耳朵动了动，将李奥喊的内容听了个清楚。 “这小子说的事情，貌似还有点意思？”埃希丽斯往前几步，走到了佩拉斯身旁。 她好奇地望着下面那名年轻人，双臂抱在身前。 “那可不行。不管是什么理由，没有人代为引荐，闲杂人等一律不得擅闯城主府。”回望了埃希丽斯一眼，佩拉斯眼中满是笑意。 他已经进入了自己的角色，一名在城主府门口值守的士兵。 而后佩拉斯转过身，对着阶道下面高喊了一句：“下面兄弟给我听好了，千万不能放这小子通过！如果让他闯进城主府，到时候大人责罚下来，麻烦可就大了！” “是！遵命！”在佩拉斯的招呼下，城防军士兵也进行了回应。 但好巧不巧，就在士兵们回应佩拉斯的那一瞬，层层阻拦的人群忽然出现了一道缝隙。 李奥眼前一亮，直接溜过了那道缝隙，顺着阶道直奔而上。 第53章 都是演员 也不知是眼神出了什么问题，守在高处的城防军士兵本打算将李奥直接拦下，然而他们手中钢枪一架，反倒把身前的位置让了出来。 李奥当即一晃身，又成功地钻了过去，留下两名士兵面面相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一幕被远处街道上的行人看了个清楚，在他们的呼喊之下，街道上很快便聚集了一堆人，对着城主府门前发生的事情议论纷纷。 佩拉斯要的正是这种效果，他早就安排了几名士兵伪装成普通民众，趁着李奥闯进城主府的时候凑个热闹，最好能把大量的人聚拢过来。 如果有民众看见铁匠的儿子进了城主府，那这个人总不能无缘无故地消失，换言之，城主府不能悄无声息地把这个人给弄没了。 “没看出来你心这么好，居然还在这个地方给他留了一手。”埃希丽斯笑道。 “我只是在学习你的风格。”佩拉斯耸了耸肩。 望着从阶道直奔而上的李奥，佩拉斯跟他的视线成功地对上了，佩拉斯简单地比了个眼神，示意李奥往右闪躲，自己很快一枪刺向了他。 在远处观众的一声惊呼中，李奥再次躲过了这凶险的一击，他从佩拉斯的身侧冲了过去，动作轻盈地奔进城主府的大门。 最后，埃希丽斯也空挥了一枪，算是摆出了一副尽力的模样，给民众们看个清楚。 “这小子还挺机灵。”望着李奥一溜烟跑进城主府的身影，埃希丽斯露出了难得的欣赏之意。 时间不等人，佩拉斯冲到阶道最上方的平台，将右手一摆，对着下面招呼了一声，大声地喊道:“留下四人继续值守，其余人全跟我上来，绝不能让闯入者惊扰到城主大人！抓住他！” 过去当守夜人的时候，佩拉斯经常需要组织苦役逃离能量风暴，不得不说他嗓门练得相当好，颇有带领他人时需要的威严架势。 立刻便有数名士兵提着长枪往阶道上跑，在跟佩拉斯和埃希丽斯汇合后，一行人同时冲进了城主府，追捕李奥。 为了让整场逃跑看起来有模有样，李奥边逃跑边推搡着从身边路过的侍女、家仆。 路过厨房的时候，李奥跟抱着一木篮面包的女仆撞了个满怀，然后又一脚踩在走廊两边干净的长椅上，跳进修剪整齐的庭院草坪。 只听见遥远处，李奥一边在奔跑，一边大喊道:“我是李奥，铁匠之子，我要见城主大人，城主大人您在哪里！” 平日城主府安稳宁静，哪里受过这样的打扰？ 嘹亮的声音即刻传遍了整栋城主府。 立马便有人跑去寻找前脚离开的管家汉克，寻找的目的地正是那栋摆满酒桶的小木楼，所有人都知道，汉克肯定是又继续睡了。 佩拉斯和埃希丽斯等人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李奥，看样子他们很焦急，累得气喘吁吁，实际上他们脚上都还有余力，根本没有爆发。尛說Φ紋網 “是这里吗？”当几人跑过庭院的一处花藤架时，埃希丽斯小声地向带队的佩拉斯询问。 从花藤传来的芳香分外浓郁，埃希丽斯判断不了空气是从哪里出了问题，只能疑神疑鬼，闻见特别的味道时都猜上一猜。 “这里是风口，黑暗元素很强烈，但还不是源头。源头应该是……在右边。还要往里面走，或许是城主府的某个角落！”佩拉斯一面盯着李奥的后背，一面仔细观察周围的黑暗元素流动。 一路上，两人身边的黑暗元素已经越来越浓郁，最开始黑暗元素还只是在空气中一绺绺地飘荡，这会儿已经出现了大团的元素浓雾。 索达斯城可不比黑暗之地，突然出现一团如此强劲的黑暗元素，那不是什么自然现象，违和感顿时激增，埃希丽斯也感到身体一阵恶心。 她连忙运转火元素，形成稀薄的屏障，竭力削弱这种不适的体验。 追捕还在继续。 就在这时，佩拉斯突然感觉到了什么，他的手往一个方向指去，高声喊道:“他想要逃到右边的别院，所有人拦住他，千万不要让他过去！” 这话乍一听相当的正常，然而对李奥而言，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该跑去哪里，这会儿佩拉斯突然指出一个位置，那当然是在给他下命令。 于是，果真“应了城防军士兵的验”，李奥在跃过一道低矮的绿化灌木后，直接奔向了庭院旁边的右侧小门，准备往城主府更深的地方逃去。 佩拉斯和埃希丽斯也紧随其后，迅速带着几名士兵冲进了城主府的侧门。 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两片姹紫嫣红的花坛，花坛环绕着一个大大的喷泉水池，在视野的尽头处，有两名身穿黑色斗篷的人站着。 李奥心知这两人身上肯定有鬼， 但这时也顾不上犹豫了，他匆匆忙忙跑过去，本打算佯装无意地撞上其中一人，然后趁势冲向另一道门，好就此开溜。 但李奥没有想到的是，就在他快要撞上其中一人之际，那人身上浮现出一道淡黑色的元素屏障，伴随着李奥的一声痛呼，他被直接弹了出去，飞进一旁的花坛中。 见状，埃希丽斯连忙刹住了脚步，顺带把还想往前跑的佩拉斯给拦了下来。 “元素屏障，二阶以上。”她细微的声音传入了佩拉斯的耳朵，场间气氛顿时变得紧张起来。 “是这里没错了，至少是一处源头。”佩拉斯也给予了反馈，视线牢牢盯着喷泉水池。 两名黑衣人不是聋子，先前李奥闹出那么大的动静，两人早就有所察觉，他们原先打算的是置之不理，但他们没有想到，最后居然会被闯到自己面前，还险些打断了重要的魔法仪式。 两名黑衣人不约而同地转过了身，眼神先从还在拼命爬出花坛的李奥身上掠过，而后又移向了站在庭院门口的佩拉斯等人。 “这里是城主府内院，闲杂人等不得入内，速速退下。”身材魁梧的黑衣人颇具威严地说道。 另一名女性黑衣人打量着眼前的不速之客，她的视线在埃希丽斯的身上更多地停留了一会儿，仿佛察觉到什么问题，发出了轻咦声。 尽管看不清她的面庞，但注意到对方灼人的目光，佩拉斯很机敏地往前一步，像是出列应答，又同时将埃希丽斯挡在身后。 佩拉斯拱了拱手，说道:“无意打扰二位大人，只因有人擅闯城主府，这才入内缉拿，还请大人见谅，待取过这名闯入者，我们马上离开。” 那名女性黑衣人的视线自然而然地投向了佩拉斯，出乎意料的是，她仿佛看到了什么更加吃惊的东西，搁在斗篷边的手差点抬起来。 “怎么了，殿下。”注意到她的异动，男性黑衣人小声地询问了一句。 “没什么。”女性黑衣人若有所思，但最后仅仅是摇了摇头。 “这里就交给你处理吧，今天的事情差不多完成了，我先回去休息。”她似乎感到一丝疲惫，摸了摸自己发涨的脑袋，转身往一旁侧门走去。 男性黑衣人并没有异议，只是点了点头。 而后他转过身，像是在确认佩拉斯一行人的身份，沉默地看了许久，而后才做出回答，说道:“那人就在旁边，你们自行押上吧，然后也可以离开了。不要在此处停留过久，践踏花草，城主可能会感到生气。” 佩拉斯礼貌地鞠了一躬，说道:“多谢大人提醒，我们即刻离开。” “来人，快将这个擅闯城主府的狂徒拿下，押出城主府！”佩拉斯用手一指，身后的士兵旋即走出两人，奔向了花坛的位置。 两名士兵三下五除二地将李奥拉了出来，以一个送审的姿势将他拖着往门外走去。 确认了城主府内确实有奇怪的势力活动，佩拉斯和埃希丽斯此行的目的也已经达成，佩拉斯对着黑衣人再拱一手，便打算转身离去。 就在这时，黑衣人突然喊住了他。 “等一等，方便请问阁下的姓名吗？” 佩拉斯心脏咯噔一跳，没想出自己在哪露了马脚，这已经到了离开之际，身后的人还要询问自己身份，怕是事情将有突变。 埃希丽斯的表情也变得凝重起来，两人现在都背对着黑衣人，她冲佩拉斯使了个眼色，让他大胆回头，去回答问题，而埃希丽斯的手已经不动声色地靠近了腰边的秘银长剑。 如果黑衣人发现了他们的身份，埃希丽斯不介意在这里开启一场战斗，反正克里夫已经做好准备接应了，现在正在门口。 佩拉斯深吸一口气，然后转过身，望着黑衣人布满浓郁黑雾的面容，他努力让自己的心绪稳定下来，而后说道:“回大人，我的名字叫安列，大人是有什么吩咐吗？” “安列是吗？”黑衣人轻声念了一遍。 “你有兴趣学习黑暗魔法么？”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并非是为了诘难佩拉斯和埃希丽斯，而是黑衣人以魔法师的身份做出邀请，希望将佩拉斯招为自己的同伴。 佩拉斯惊讶一会儿，但很快平定了情绪，他望着黑衣人，礼貌地笑了笑，说道:“承蒙大人厚爱，但是我对魔法没有太大兴趣，恐怕今生都不会踏足此道。” “是吗？那真是太可惜了。”黑衣人叹了一口气，露出了深深的遗憾。 第54章 重新商议 直到从城主府退出来，佩拉斯也没搞懂黑衣人为什么会突然问自己这么一句话。 问自己想不想学习黑暗魔法？ 这是打算招揽新人了，还是说，这只是他们一贯使用的行骗伎俩？通过诱骗他人入伙的方式，逐渐实现控制。 佩拉斯拒绝他的理由很简单。 因为埃希丽斯说过，由于自己在黑暗之地待了太长时间，他的身体已被黑暗元素侵蚀，所以不应该继续接触黑暗元素。 这是为了他还能保持正常的寿命。 再者，佩拉斯后背的恶魔纹章并没有消除，缩手缩脚地过日子是他接下来的本分，哪能继续跟黑暗沾上关系，万一给圣树教廷盯上了，自己岂不是都没地儿跑？ 不论上述两个原因中的哪一个，佩拉斯都没有学习黑暗魔法的理由。 当然，为了避免麻烦，佩拉斯在和黑衣人说的时候一口否决了所有的可能性，直接说自己以后根本不会学习魔法。 这样也免得跟人家絮叨半天了。 看见一行人已经回到了门口站岗的地方，仰望着蔚蓝的天空，佩拉斯像是从沉闷的阴霾中走出，他大大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呼出。 埃希丽斯忧虑地望着佩拉斯，担心他刚刚受到了什么影响，问道:“你没事吧，里面的黑暗元素浓度是不是太高了？” “没事。我就是在琢磨他们到底怎么回事。”仦說Ф忟網 这时，一直被两名城防军士兵押在手上的李奥动了动，吱了吱声，说道:“两位大人，是不是可以放小的回去了，这该做的我都做完了，您看……” “不行。现在放你走就等于城防军私纵犯人，得先给管家过目了才行，你的任务还没结束，继续演着。”埃希丽斯转身，冷冷地说道。 李奥简直要泪流满面了。 万一待会看到了管家，管家不放他走，那该怎么办啊？ “所以那你最后琢磨出什么了。”无奈埃希丽斯根本不理会他的可怜表情，冲着佩拉斯问道。 “这支势力的背景，从散播黑暗元素和黑暗魔法的行径来看，他们有可能是在边远地区活动的黑魔协会。”佩拉斯沉吟道。 前面说圣树教廷一直在不遗余力地打击黑暗组织，而黑魔协会正是一类被教廷具体打击的对象。 但凡在没有建设神殿的边远地区活动，同时流传邪恶魔法，它们都会被称为黑魔协会。 “可你刚刚应该也看到了，那人能够凝聚出元素屏障，想要派出一名实力达到二阶的魔法师进行传教，这不是一般的实力，都已经快赶上曾经的域外教廷了。”埃希丽斯凝重道。 佩拉斯点点头，他托着自己的下巴，说道：“而且我们还不能确定，那人是不是就是城主府里实力最强的，或许还有三阶和四阶的敌人。” 想了想后，佩拉斯觉得有点遗憾，说道:“所以其实我当时可以答应他，如果能套上近乎，说不定就可以刺探情报了。” 埃希丽斯脸色一变，正打算骂他一句，忽然瞥见从身后过道走出的管家汉克，她立刻闭上了嘴，什么不说，同时用手臂怼了怼佩拉斯。 佩拉斯反应当然不慢，一早就听见了身后的动静。 当管家汉克怒气冲冲地走到城主府门前时，盯着门口的几名值守士兵，他厉声问道:“我听说刚刚有人闯了进来，到底怎么回事！” 之前与汉克说话的那名城防军士兵立刻出列，对他拱了拱手，说道:“大人。就是这人。我们防不力，应受重责，但好在最后将他抓回来了。” “什么防护不力，十个人拦不住一个……什么？竟然是你？李奥？”汉克这会儿余怒未消，本打算怼着城防军士兵骂上一阵。 但当他看到被两名城防军士兵扣住的犯人时，他的声音抬高了数度，连续问出了三个疑惑语气，显得非常不解。 汉克总算明白了，为什么自己刚揪住一个家仆问到底什么情况时，有人会告诉他是熟面孔闯进了城主府。 熟面孔是李奥啊！ “你想搞什么名堂？”汉克满心疑惑不知从何说起，盯着李奥问了这么一句。 “回禀……禀大人，我老爸不见了，我来找找他。”李奥的声音变得有些哆嗦。 “什么玩意儿？你老爸不见了，所以你来城主府找他？你当城主府贩卖人口吗。”汉克被他的回答呛得不知从何说起。 “我老爸早上说，城主府的铁器订单是强行低价买入，所以打算来跟你们讲讲理，然后一个中午了，他始终没有回来。” 这段故事自然是李奥凭空杜撰的，即便已经安排他老爸躲上一阵，在说这话时，他难免觉得有些心慌，说话颤抖。 “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这事？他早上没有来过城主府啊。而且什么叫强行低价买入，城主府的单子全是我经手的，价格也是我按市场价定的，甚至还给你家放宽了利润……你们一家子敢情是想讹我吗？”汉克往前一步，蹬着他。 “大……大人冤枉啊，我也是担心我老爸，所以一时心急才闯了城主府，没有别的意思。”李奥知道汉克已经动了怒，连忙挣脱旁边的城防军士兵，跪了下来。 “此事容不得你说，擅闯城主府，冲撞大人，当然不会轻饶，但念在你家一向对城主府忠心耿耿，暂且押去监牢，等我把这事情调查清楚，再来想怎么处置你！”汉克冷冷地说道。 有了他的指示，带队的城防军士兵挥挥手，命令道:“听到了吗？你们两个先将罪犯押回驻地监牢，不得有失。” 两名士兵一拱手，应了声是，然后又将李奥架了起来，沿着阶道往下走去。 佩拉斯和埃希丽斯总算松了口气，两人就怕汉克一怒之下，拔剑将李奥砍了，那样的话，说不定两人就得直接摊牌。 只要将李奥带回城防军驻地，一切都还有机会，因为那边的士兵基本都是自己人。 “这家伙，成天游手好闲惯了，来过一次城主府就把自己当这里的大爷了吗？要不是看在索达斯的铁匠铺只有这么一家，我非让他吃点苦头不可。”望着两名士兵和李奥远去，汉克说了这么一句。 佩拉斯和埃希丽斯也陪笑着说了声是。 “你们两个，怎么好像面孔生得很，是刚进城防军么？”转过身，汉克突然注意到了他们两个。 盯着佩拉斯和埃希丽斯的面庞，汉克露出了一丝疑惑的神情。 “是的。”佩拉斯怔怔地说道。 “你们是哪里人？家住哪？”汉克又问了一句。 听到这个问题，旁边的城防军士兵想要出列代替解答，汉克伸手拦住了他，说道:“又不是问你，你那么操心干什么。” 因为对索达斯的具体情况一无所知，埃希丽斯冷汗直冒，心觉肯定已经瞒不过去。 就在这时，佩拉斯站了出来，说道:“回大人的话，我们都是东莱村的村民，今年七月刚刚通过城防军的选拔，这不是最近人手紧张，才把我们从预备役提上来嘛。” 听到如此清晰的对答，汉克点了点头，又问道:“那你们预备役的队长是谁，使什么武器？” 佩拉斯再一拱手，说道:“加索尔队长，擅长使用一把长弓，他可是平原游击的好手。” 汉克再度点了点头，疑心消散。 “行吧，城防军工作近年来也确实不易。谁知道城主又会弄出什么命令，上一队派出周围废墟探索的部队，到现在都还没有回来。往后加油吧，我先走了，可别让什么怪人闯进来了。” 说罢汉克抬起腿，又往城主府里走去。 等到汉克离开，埃希丽斯和一众城防军士兵都以惊愕的目光望向佩拉斯。 “你能答出附近的村名，我还可以理解。但你是怎么知道城防军的兵制以及某个队长的名字的？”埃希丽斯上下看着佩拉斯，仿佛从来没有认识他一般。 其它的士兵也有同样的疑惑，他们中个别人甚至都不知道加索尔队长的擅用武器。 “我来之前准备过了。虽说有其它人替我们开路，但要是问上了我们，如果什么都说不出来，那岂不是直接露馅了？这有什么奇怪的。” 佩拉斯感觉埃希丽斯真是会大惊小怪。 “不是……可我们分开的时间总共也不到二十分钟吧，就在驻地那一会儿。你不仅安排人手，还准备了这些事情？”埃希丽斯说道。 如果佩拉斯有这种天赋，之前说他以后可以成为商人，简直是屈才了，冲这做事的细致程度，完全可以把他培养成带领军队的指挥官。 “还行吧，时间挺宽裕的。”佩拉斯实话实说了。 埃希丽斯不由地开始消化他这句话的分量。 “别想了，接下来有什么打算，直接杀进去吗？我们还在商量正事呢。”瞅见埃希丽斯的深沉模样，佩拉斯连忙打断了她。 “噢噢，我差点忘了。” “现在既然已经确定城主府里那么一支势力，并且他们的实力还不弱，我们原先的计划就不能用了。你说得对，万一突然出现什么三阶四阶的强者，我们或许会有生命危险。”埃希丽斯回到了正题。 “简单来说……” 佩拉斯接了一句，“我们需要更多的情报。” 第55章 闲逛市场 “为什么说需要更多的情报，结果你带着我来了这个地方？”走在人来人往的商业街上，埃希丽斯还没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说话的声音太大，不由引来了周围人的一阵注意，埃希丽斯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小声问道:“喂，这是去哪里？你想做什么？” 佩拉斯走在前面，笑道:“当然是收集情报啊。” “可这哪里有情报？”埃希丽斯诧异地望着周围的店铺，来往的行人和马车驭夫都在置办货物。 因为地处边陲，小宗贸易并不常见，在这里往来的人，大多是为了替部落或者村子买卖东西，这些买卖活动跟城主府八竿子打不着。 埃希丽斯本想问问佩拉斯，但佩拉斯只是一刻不停地往前走，虽然偶尔会看上一看，然而并不作停留，像在寻找什么。 走过了人流密集的地摊区，佩拉斯方才开口解释:“我问过了城防军的士兵，他说每天早上城主府都有专员到这边的市场订购食物原材料，我们现在的任务是找到那家店。” 说罢，佩拉斯从身上摸出了一张褶皱的纸条，送到埃希丽斯面前摇了摇，纸条上面写着牛肉、苹果、藤瓜等内容，后面标注了数量和单位，但每个条目都已经被一条黑线划掉。 右下角的时间显示的是今天的日期，这是佩拉斯在城主府门口的废物箱里摸出来的收货单。 “这是……你难道想从食物消耗的变动去查城主府的人员变化？”埃希丽斯立刻反应过来了。 “怎么可能啊？” 佩拉斯诧异地望了她一眼，说道:“你怎么知道那些人一定会在城主府吃饭，万一他们根本就不吃饭呢……我的意思是，不是有很多说法吗，说黑魔协会的人从来不吃东西。” “那些都是教廷编出来骗骗人的，为的是让民众觉得黑魔协会的人跟自己不一样，从而以异己的形式排除。不过你说的很对，他们是不一定会在城主府吃饭……” 转念一想，埃希丽斯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她纳闷地望着佩拉斯，说道:“那你现在带我来这个市场做什么？又查不出东西。” 佩拉斯没有回答她，反而问了另一个问题:“克里夫呢？” “你不是说需要人手么，已经让他带着我的信物去临近的镇魔关求援了，至少也会来个三阶的战力吧。”埃希丽斯说道。 “嗯，那就行了，我们今天先把那家店找到。” “然后呢？”埃希丽斯问。 “等明天那个城主府的人出现，我们就把他拿下，从他嘴里问出城主府里的情况。至少要知道城主现在的状况，有没有正常地吃东西。”佩拉斯将自己的安排说了出来。 “你怀疑城主是被他们束缚了？” “也不一定。但这次我们进去，闹得这么大，城主也没有出现，还是管家收拾场子，这样的情况有点说不通。我们需要知道城主的状况，如果明天的那个人知道更多的事情，那更好。”佩拉斯说出了自己的判断。尐説φ呅蛧 “有道理。我还是希望城主没有参与这件事情，否则就不在我们两人能解决的范围内了，要革除索达斯的现任城主，阿利菲尔德家还没有这个权力。至少西部行省的行省长得到场。”埃希丽斯的神情很凝重。 “好了，别想了。大概就在这附近。”望着少女的愁容，佩拉斯打断了她的思绪。 而后他拿着手中的收货单，左右看了看，两人之前穿过的是皮毛货品区，现在则到了摆放着各色各样边境食材的生活货品区，琳琅满目的食材盛在一个个木架箱内。 翠绿饱满的藤瓜，鲜红欲滴的苹果，被切割成块的肉类，埃希丽斯之前尝过的野熊肉也在其列，三个字被写在木牌上，挂得高高的，注明是索达斯本地特色食材，往来应享。 “都这个点了，应该也快关门了，这里可没有夜市，我们的动作得快点。”看见不少木架箱都已经售卖一空，埃希丽斯不由提醒了一句。 佩拉斯“嗯”了一声，望着手上的收货单，对照左上角注明的送货店名，他找了路边的一家摊主询问:“您好，请问您知不知道这家店在哪？” 正在案板上处理活鱼的摊主望了佩拉斯一眼，原本还有些疑惑，但看着他带着微笑的年轻面庞，戒心顿时去了，也笑道:“给我看看……噢，就在那边呢，隔着不远，过半条街就可以了。” 佩拉斯礼貌地道了一声谢谢，便打算转身离开，这时听到身后的卖鱼大叔喊了他一声:“小伙子，顺路的话能不能帮我捎一桶鱼过去，我和那边的老板有生意，但这会儿手头的活没忙完。当然，我会付你工钱的。” 埃希丽斯诧异地望着佩拉斯，用手肘抵了抵他，说道:“叫你呢，怎么说。” “正好啊。”佩拉斯倒是很开心，他心想着恰巧缺一个合适的理由跟那边接头，这会儿居然就有人提供了。 于是佩拉斯定了定神，笑着转过了身，对鱼摊老板说道:“这点小事就不麻烦老板您付钱了，我可以帮您带到。” “啊，那真是太感谢了，就是这桶鱼，刚刚从附近渔夫的手里收上来，据说是城主大人指名要的呢，或许明天就会有人来取。我这没有冰冻用的魔法容器，所以只能找别处寄存了。”鱼摊老板指着脚边的一个木水桶说道。 “城主大人指名要的？”佩拉斯和埃希丽斯对望了一眼，露出了狐疑的神色。 “好的老板您放心，我这就给您送去。”闲话后续再提，佩拉斯也不迟疑，直接抱起了那个大木桶，带着半桶鱼往鱼摊老板指的方向走去。 “慢慢走小伙子！不着急的。”老板在后面喊到道。 待拉开一段距离，佩拉斯念叨了一句:“他说是城主大人指名要的鱼，但也有可能是城主府里的某些人要的……对商贩而言，城主府就是城主大人生活的场所。” “这是奎利亚黑鱼，算是比较稀有的品种了。”埃希丽斯绕到佩拉斯的身侧，探出脑袋好奇地望着木桶里躺着的一条条鱼。 “有什么用处？” “处理一下就可以变成基本的魔法材料，主要是鱼骨粉和鱼眼。这些鱼生活在山谷的寒泉中，身上的水元素浓度很高，比较特别。” 埃希丽斯也算是见多识广，了解过相关知识。 闻言佩拉斯皱了皱眉头，说道:“你说，会不会是那群黑衣人要的鱼？既然是魔法材料，我觉得跟他们的关系可能大些。” “不知道呢，没听说过黑魔协会还会用正常魔法材料的。”埃希丽斯摇了摇头。 “那他们能用什么？” “人血，魔物血什么的，比如食尸鬼。” “你刚还说教廷总是杜撰些奇怪的说法，怎么现在自己也开始这么说了。” “啊，忘了。”埃希丽斯嘻嘻一笑。 佩拉斯无语地看着她，不知道从哪吐槽她的这股调皮劲，两人带着鱼桶继续往前。 “啊，别把鱼腥味沾到我的斗篷上！” “闭嘴。”佩拉斯毫不客气。 很快，两人便来到了鱼摊老板说的那家店门前，望着高大的门柱和宽阔的门面，佩拉斯险些以为自己是来到了一处新的市场。 在这家店的门前，停着一辆辆平板推车，货车往来无数，一箱箱的食材被不断地搬上搬下，十几名肌肉结实的工作人员正在忙碌。 佩拉斯不由地多看了几眼，心想着怪不得能够供给城主府的日常物资消耗，多少还是有些底蕴地。 就在他发呆的功夫，店门口一名指挥调度的工作人员看见了他，冲佩拉斯吆喝了一声，说道:“喂，那边的小伙子，你在那站着干嘛呢，让你送鱼过来，可不是让你发呆。赶快把鱼搬进去，鲜度要是不够了，明天怎么跟城主大人交差。” “鱼摊老板自己还在那忙活呢，都忘记送鱼了。怎么来为难我们这些帮忙的。”听到工作人员的呼喊，埃希丽斯吐了吐舌头。 “好了，没事的。我们得谢谢他给我们提供这次机会。”佩拉斯笑了笑。 他往前几步，抱着鱼桶对工作人员说道:“明白了，这不是刚刚收到鱼吗，十万火急地送过来，腰都快闪了，我放哪合适呢？” “哈哈哈，瞧你这瘦胳膊细腿的，这样下去在索达斯可混不了啊。就把鱼放那边吧，旁边几个，赶快过来帮人家小兄弟搬一下，傻站着干嘛呢！”工作人员倒也爽朗。 埃希丽斯望着佩拉斯跟他们打交道的方式，稍稍露出了一丝讶异。 本以为佩拉斯刚从黑暗之地出来，调整状态融入社会还需要不短的时间，这才第一天，就这么快跟别人打成了一片。 “难道真是我的办法奏效了？”埃希丽斯喃喃自语道，不知不觉脸红了起来。 想让一个不想活的人重新萌生生活的勇气，那就得让他热爱这个世界，带他吃带他玩，带他喜欢漂亮的姑娘。 比起前两项，最后一项的难度可能更低些。 毕竟埃希丽斯自己就在这儿，虽然她也不喜欢显摆和张扬，但基本的常识还是有的，自然知道自己的样貌在帝国算是怎么回事。 “对，我是为了鼓舞他，所以才这么做的。再则他之前救过我，把……初吻给他，也没什么。”埃希丽斯越想越不对劲，脸颊都红到了耳根。 第56章 两人活动 借助工作人员的帮助，佩拉斯将鱼桶抱到了附近的空地上，跟普通的食材堆放在一起。 注意到桶里的水已经开始变浑发黄，他擦了擦自己额角的汗，提醒道:“万一鱼臭了可不好，赶紧送去冷冻吧，影响到魔法材料的品质，明天不好跟城主府交代。” 他很自然地接着话，仿佛是鱼摊老板那边的熟人，也跟城主府打过不少交道。 “说的也是，我差点忘了这茬。这鱼收上来就已经不新鲜了，不知道还能保存多久。”之前招呼佩拉斯的工作人员连忙直起了身子，让其他人抬着鱼桶进入店内，寻找冰冻魔法容器存放。 佩拉斯则在原地活动着筋骨，懒洋洋地说道:“城主府的人是明天早上七点取货吧？话说他们最近要的东西可真奇怪啊，也不知道想做什么。” “你糊涂了吧，城主府的人哪会来那么早，都得到了八点才行，有时候还可能到九点。” “不过你说的很对，城主府最近要的东西确实越来越乱七八糟了，这回要的是奎利亚黑鱼，上次要的是青藤叶……两个月里，我们把附近的东西全都搜罗了个遍。虽然要求多，但报酬也高啊，好在这些我们都还能搞到，可万一下次要食尸鬼的血液，我们从哪里弄啊。” 工作人员笑了笑，说道:“难不成从镇魔军手上买吗？” “食尸鬼血液……”佩拉斯知道他说的是玩笑话，但表情还是变得有些凝重。Ｗww.ＸＳＺＷω8.ΝΕt 如果真的用上食尸鬼血液，那就跟埃希丽斯之前说的黑魔协会的行为完全吻合了。 也不知道这群民众是怎么想的，不论是故意调侃还是什么，他们总不会不知道这种说法的敏感性。 这时，埃希丽斯也走近了佩拉斯，她小声地说道:“青藤叶也是一种魔法材料，用途非常的广泛，但在很久以前，它最广为人知的用途是黑暗魔法仪式，而且还是必不可少的材料。” 佩拉斯若有所思，对工作人员问了一句:“最近，各位有听到什么消息吗？城主府里面的。” “消息？没有啊，我们这些人哪能够知道城主府里发生了什么事情，要打听城主府的消息，你应该去找城主府的佣人吧。”工作人员说道。 “说的也是呢。我这不是随口提了下嘛，哈哈。”佩拉斯摸了摸自己的脑袋，露出了腼腆的笑容。 佩拉斯觉得果然自己还是有些异想天开。 突然问出这么个问题，寄希望于市场里的工作人员，想从他们的嘴里问出需要的情报，他们怎么可能会知道城主府里的异常。 “那就先这样吧，打扰各位了。”佩拉斯冲店里的工作人员挥了挥手，表示道别。 “我们走，这边的事情都已经问完了。” 转身他拍了拍埃希丽斯的肩，然后往前走去。 埃希丽斯怔怔地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噢”，然后慢慢地跟上了，一路上踩着轻快的小步子。 在二人离去后，看着他们的背影，身后的工作人员开始交头接耳。 “喂，你们看见没，那个女的身材可真好啊。” “是啊，就是实在可惜，长得有点一般。” “嘘，要是真长得好看，我们哪还有眼福。” “就是就是。” 窃窃私语地声音不断响起，而后又有一阵阵叹气声落在两人身后，然而佩拉斯和埃希丽斯是听不见了。 “我们现在又要去哪？”埃希丽斯好奇地问道。 她发现自己渐渐地跟不上佩拉斯的节奏了，在广场那会儿还是她在发挥作用，离开了广场，佩拉斯逐渐接管了主动权。 埃希丽斯甚至没注意到佩拉斯很多的小动作，比如:从废物箱里摸出的纸条，询问城防军士兵一些细节。 “你这样子不对吧，刚刚上路脑子就丢了一半，要是哪天我把你卖了，你或许都注意不到？”佩拉斯望着她脸上的疑惑，禁不住笑了笑。 “你敢卖我，一剑把你削了。”埃希丽斯瞪了他一眼，右手象征性地按在了腰间的佩剑上。 佩拉斯也不看她，就笑着自顾自地往前。 “喂，到底要去哪？说清楚。” “你本来不是打算在索达斯玩一玩的吗，正好有时间，现在要不考虑在城里逛逛，再吃吃野熊肉什么的？”佩拉斯的眼睛眨了眨。 其实一开始佩拉斯也不知道要去哪，就打算边走边想，刚看见埃希丽斯可爱又活泼的模样，他突然萌生了大胆的主意。 毕竟明天才到办正事的时候，今天还有傍晚加一个晚上，不如趁这功夫在城里转转，兴许少女也会开心的。 “野熊肉吃过一次就够了。逛什么啊，城主府的事情还没有……”埃希丽斯睁大了眼睛看他。 “城主府的事情，再快也得等克里夫请来援军不是吗，我们能做的就是明天抓个舌头问问清楚。今天不用急。” 佩拉斯说着，还踮起脚尖四处张望着，说道:“我看看哪里有什么可以玩的地方。” 瞧见佩拉斯不务正业的模样，埃希丽斯噗嗤笑了出来，思索一番后，算是接受了佩拉斯的提议。 她看着佩拉斯说道:“在附近给你买件合适的衣服吧，斗篷可以借你遮一遮，但里面的衣服总还是要换的，顺便带你去洗个澡。” 在镇魔军里洗澡可不容易，要不然有水系魔法师在，可以定期聚集苦役冲凉，三年下来，佩拉斯身上说不定积多少的灰。 尽管如此，距离佩拉斯上一次清洁身体也过去了好一段时间。 佩拉斯像是想起了什么，望向埃希丽斯的神情渐渐地有些不自然。 然而少女却浑不在意，只是定定地看着远处，并没有嫌弃他身上不干不净，甚至还在马车上的时候，那什么…… “好，劳烦小姐了。”他调侃道。 佩拉斯知道是应该换一身行头了，如果到了沃尔加德还是一身破烂亚麻短衫，那怎么也说不过去，衬不上埃希丽斯的身份。 “说什么呢，可以直接喊我名字。”埃希丽斯冲他的胸口捶了一记，颇为不快地看着他。 “埃希丽斯……” “走吧，我看前面就有一家卖衣服的，挑选完后，我带你去索达斯的浴场转转。”埃希丽斯大大咧咧地拽上他，沿着街道往前走去。 这会儿场面终于又回到埃希丽斯的控制了。 大概过去了一小时，从浴场出来，换上了一身新衣服的佩拉斯跟同样洗了个澡的埃希丽斯在门口重新碰头。 看见埃希丽斯的第一眼，佩拉斯愣了愣。 望着她脸上未消的余怒，以及陪在她身边不停道歉的工作人员，他过去问了一句:“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埃希丽斯手指一扫在场的所有工作人员，冷冷道:“今天我心情好，暂时不跟你们计较，现在给我滚！下次再管不好自己的人，我把你们这浴场直接端了！” “好，劳烦小姐了。”他调侃道。 佩拉斯知道是应该换一身行头了，如果到了沃尔加德还是一身破烂亚麻短衫，那怎么也说不过去，衬不上埃希丽斯的身份。 “说什么呢，可以直接喊我名字。”埃希丽斯冲他的胸口捶了一记，颇为不快地看着他。 “埃希丽斯……” “走吧，我看前面就有一家卖衣服的，挑选完后，我带你去索达斯的浴场转转。”埃希丽斯大大咧咧地拽上他，沿着街道往前走去。 这会儿场面终于又回到埃希丽斯的控制了。 大概过去了一小时，从浴场出来，换上了一身新衣服的佩拉斯跟同样洗了个澡的埃希丽斯在门口重新碰头。 看见埃希丽斯的第一眼，佩拉斯愣了愣。 望着她脸上未消的余怒，以及陪在她身边不停道歉的工作人员，他过去问了一句:“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埃希丽斯手指一扫在场的所有工作人员，冷冷道:“今天我心情好，暂时不跟你们计较，现在给我滚！下次再管不好自己的人，我把你们这浴场直接端了！” “好，劳烦小姐了。”他调侃道。 佩拉斯知道是应该换一身行头了，如果到了沃尔加德还是一身破烂亚麻短衫，那怎么也说不过去，衬不上埃希丽斯的身份。 “说什么呢，可以直接喊我名字。”埃希丽斯冲他的胸口捶了一记，颇为不快地看着他。 “埃希丽斯……” “走吧，我看前面就有一家卖衣服的，挑选完后，我带你去索达斯的浴场转转。”埃希丽斯大大咧咧地拽上他，沿着街道往前走去。 这会儿场面终于又回到埃希丽斯的控制了。 大概过去了一小时，从浴场出来，换上了一身新衣服的佩拉斯跟同样洗了个澡的埃希丽斯在门口重新碰头。 看见埃希丽斯的第一眼，佩拉斯愣了愣。 望着她脸上未消的余怒，以及陪在她身边不停道歉的工作人员，他过去问了一句:“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埃希丽斯手指一扫在场的所有工作人员，冷冷道:“今天我心情好，暂时不跟你们计较，现在给我滚！下次再管不好自己的人，我把你们这浴场直接端了！” 第57章 奔向城外 原本佩拉斯以为埃希丽斯只是说说而已，但他没有想到的是，下一秒他就被埃希丽斯拽上，径直往城门口的方向走去，根本不做停歇。 “我们不先吃个饭吗？”佩拉斯懵了。 “吃什么饭啊，去晚了就来不及了。出城的时候我们在外面的驿站买点干粮吧。”埃希丽斯哼着小曲儿，不动摇地往外走。 佩拉斯汗颜，分毫没看出这是那个一进索达斯城就嚷嚷着要吃野熊肉的吃货少女。 不一会儿，两人便来到了索达斯的城门边。 傍晚时分，出入的行人已经变得有些稀少，守城士兵也慢悠悠地打起了哈欠。 可能是因为临近关门时间，这会守城士兵反倒精神了一些，四处走动着，还有闲心盘问往来的商人和车队，开始做起了正事。 “这不是我们之前在广场碰上的人吗？”佩拉斯眼神比较好，一眼看出其中一名守城士兵参与过之前的活动，于是用手指了指。 “正好，这样就省事了。” “你要干嘛？”佩拉斯愣愣地看着她。 只见埃希丽斯大咧咧地往前走去，走到那名守城士兵的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晚些我从外面回来，你记得给我开门。” 那名守城士兵原先在跟同伴说话，聊得非常开心，并没有注意到靠近的埃希丽斯。 突如其来被拍了这么一记，已经给吓得不清，还不待他转身，又听见埃希丽斯说这么一句，当即想要发火，训斥道:“你以为你是……” 正巧佩拉斯走了过来，又拍了拍他的肩膀，微笑着打断道:“你还是看清楚是谁再说吧。” 守城士兵看到了面前的佩拉斯，尽管佩拉斯现在换了身衣服，但那身标志性的黑斗篷并没有变化，守城士兵很快认出了他。 “大……大人。”守城士兵惊道。 “大人在这里，我只是个跑腿的，不要乱喊。”佩拉斯按着埃希丽斯的双肩，将她挪到了自己的身前，挡住了守城士兵的视线。 “埃希丽斯大人……”守城士兵连忙改口。 “诶！”埃希丽斯拦住了他接下去的话，皱了皱眉头道:“别那么大声，我不打算让那么多人知道，不然麻烦得要死。” 她左右看了看，发现并没有什么行人注意到这边，这才松了一口气。 看见埃希丽斯的模样，佩拉斯只是掩嘴笑了笑。 “大人……这是要去哪里？小的晚上都在这里，可以替大人开门。”守城士兵回想起埃希丽斯之前说的话，连忙回应道。 “你们这附近有什么比较高的地方吗，不要太远，最多一个小时距离。山啊，丘陵，都可以，最好风景好些。”埃希丽斯思索了一阵。 望见埃希丽斯脸上的郑重神色，守城士兵确认自己没有听见一句玩笑话。 他而后说道:“大人，索达斯城附近的溪谷很多，矮山丘陵随处可见，不需要费心去找，如果大人是想找一处风景好的地方，小的建议，可以考虑出城后一路往东，不远的地方就有一片清澈的湖，溪谷环境也很好，植被茂盛。” “你说怎么样？”埃希丽斯转头看了眼佩拉斯。 “什么怎么样……想去哪里都看你啊，我不是跟着你的吗？”佩拉斯哭笑不得。 “行吧，那就这里。”埃希丽斯的语气听起来还有点不太情愿。 她继续拍了拍守城士兵的肩，说道:“那就麻烦你在这里等着了，我可不想太晚回来被锁在了城外，明天还有正事呢。” 守城士兵怔怔地看着她，又怔怔地看着佩拉斯，有些迟疑地说道:“大人……您是要跟这位在外面待到多晚……夜晚或许有魔物活动，要不要……” “这是你该问的事情吗？” 埃希丽斯不快地瞪了他一眼，说道:“即便有魔物，以我自己的实力难道还不能解决？我警告你不要试图派人保护我，我出去是办私事。” 私事，已经说的非常清楚。 一男一女在傍晚时分突然离城，问的是哪里有风景好的地方，不是问具体的地点和怪物出没位置，单纯是出去度过一段时间。 尽管守城士兵有很多惊讶的地方，他不知道为什么埃希丽斯喜欢荒山野林，也不知道埃希丽斯为什么选择佩拉斯……这么个看起来非常稚嫩的男人，但多余的事情已经不是他能问的了。 “明白，大人。”守城士兵低下了头。 “很好，那这些钱就相当于是打赏你了，记得收好。”埃希丽斯从身上取出几枚银币，放在了守城士兵的手中。 她对最后四个字，强调得尤重。 “你这些零钱是从哪里来的？”佩拉斯记得两人身上明明没有任何的零钱，就连酒馆吃饭，最后其实也是城防军买单。 “浴场老板赔的，我劈了他的浴场，然后给了他一枚黑金币，他似乎觉得我不好惹，执意给我找了些零钱，已经足够简单的开销。”埃希丽斯淡淡地说道。尐説φ呅蛧 不知为什么，佩拉斯总觉得埃希丽斯有点奇怪，她之前也没有说过这事。 “行了，我们走吧，门口租上两匹快马，再打包一些干粮，现在就去城外看风景。”就在他沉默的时候，埃希丽斯嘻嘻一笑，又拉上了他。 “可我不会骑马……” “那你就跟我一匹！”埃希丽斯道。 两人很快在城门口的驿站租了马，同时打包了一些简单的干粮，然后便上路了，沿着宽阔的石子商路迅速往东狂奔。 “哈哈，好好玩。”似乎因为太久没有过类似的活动，一骑上马，埃希丽斯整个人都兴奋了，她浑然不顾坐在身前的佩拉斯，快速踩马镫。 “你慢点，我眼睛都睁不开了。”佩拉斯虽然坐在埃希丽斯的身前，但缰绳是埃希丽斯握着的，根本没机会控制马匹的速度。 埃希丽斯嘟囔着嘴，不满地看了他一眼，身子微微往前一压，握着缰绳的双手也夹得更紧了些，说道:“怕什么，总该学会骑马的，现在剑士职业才是主流，体质羸弱又不会骑马的魔法师是没有前途的，你得注意均衡发展。” 佩拉斯脑袋里晕晕的，心想着你是格鲁亚人，当然觉得骑马是家常便饭，换成爱恩罗伦，当地人都喜欢坐地龙车，哪需要这么颠簸。 当然他没有这么说，他和埃希丽斯同骑一马的姿势像极了埃希丽斯从后面抱着他，眼下的待遇虽然痛苦，却也带着享受。 何况埃希丽斯往前倾的这一阵，佩拉斯甚至能够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清香，在骑行的过程中，有几绺调皮的红发甚至钻进了他的脖子，绒绒软软的。 “我现在连魔法师都不是。”佩拉斯嘀咕道。 “如果你想是，那你自然会是。但我想跟你提一个要求，你得先答应我，我再告诉你。”埃希丽斯笑了笑，手中缰绳一扬。 “你先别那么快！我答应你。”佩拉斯慌了。 “那可是你说的啊，我的要求很简单。”埃希丽斯笑着，伸出手安抚马匹，慢慢放低了马速。 “从今往后，你不准学习任何黑暗魔法，也不可以使用黑暗元素。”她如是说道。 佩拉斯怔怔地看着她，说道:“可以。但我能问一问为什么吗？你之前不是还说，我的体质可以加速我的元素主见，所以……” “之前是之前，现在我有了别的想法。没有为什么，只是不希望你接触黑暗魔法，就这样一个要求，你可以答应我么？”埃希丽斯问道。 “好……”佩拉斯静静地思索着，最后没有反驳。 “嗯，那就好了。我不需要你做出什么事情，也不用你勉强自己，如果我想要你帮忙，我会直接跟你说的。千万不要接触黑暗魔法，这是我唯一的，当然也是最后的要求。”埃希丽斯笑了起来，继续往前骑行。 佩拉斯听出了她的严肃，这不是在开玩笑。 如果自己真的修炼了黑暗魔法，埃希丽斯或许会非常失望，甚至跟他决裂。 “好了，看起来我们的目的地到了，麻烦的事情就先放一边吧。”埃希丽斯一勒缰绳，将马匹停了下来。 在他们面前，青翠茂盛的草绿一路延伸，顺着低矮的丘陵向上生长，高处是一棵棵挺拔的大树，蒿草满地，可以看见许多青白色的山石。 在丘陵的边缘，一条溪流缓缓流淌，远处波光粼粼，依稀可见一片湖水，干净异常。 “真是个好地方啊！”佩拉斯由衷地赞叹道。 望见太阳将要落下，远处天穹燃烧着微红色云朵，黑暗正在渐渐扩散，埃希丽斯拍了拍手，翻身下马，然后说道:“我先去前面，你找棵树把马拴上，一会儿过来找我。” 而后埃希丽斯也不管佩拉斯茫然的表情，轻快地跑上了丘陵，在许许多多的高树遮掩下，红发的身影一晃不见，直接消失了踪迹。 埃希丽斯要去做什么？佩拉斯没明白。 但望着拿在自己手里的缰绳，感受到身下还在打着响鼻的马匹，佩拉斯的额头滴下了冷汗。 他有些不安地动了动身体，然后身下的马也跟着走了几步，这一反应差点没把佩拉斯吓得从马上摔下来。 “马……马哥，给个面子，我就想下来，咱们可以在附近吃吃草啥的，不要紧张。”佩拉斯努力克制自己的紧张情绪，伸出脚去够脚边的马镫。 第58章 月下星湖 等到佩拉斯将马匹栓了一个好位置，时间已经过去了足有二十分钟，他气喘吁吁地擦着自己额头的冷汗，感慨道:“真不容易。” 光是从马上下来，佩拉斯就花了不少功夫。 他本以为接下去的任务就只是牵着马，将绳子的另一头绑在树桩上，没想到佩拉斯拽上绳，马匹纹丝不动，还对他打了个凶悍的响鼻。 最后佩拉斯从附近抓了几把颜色鲜艳的小花，这才一步步引诱马匹听话地走了过来。 但这么一搞，时间也浪费了很多。 现在的环境光照已经越来越弱，佩拉斯已经基本上什么都看不见了。 他隐约可以看见一只眼睛在动，能够猜出自己的马匹正在安静地吃草。 至于周围的其它东西，佩拉斯只能看见高高的蒿草以及形状奇异的大树。 黑暗中，这些树木的枝桠和叶子千奇百怪的，容易让人想起危险的魔物。 “埃希丽斯人呢？”佩拉斯怔了怔，不由地四处看了看，却没有找到半点踪迹。 当然，这不是佩拉斯视力出了问题。 换在白天，埃希丽斯那一头耀眼的红发肯定非常明显，可现在是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佩拉斯甚至不能确定前面的道路是否畅通。 “这家伙到底跑去哪里了。总不会说一不小心栽进山沟了吧，以她的性格。还真有可能忍住不叫出来。”嘴里嘟嘟囔囔的，佩拉斯沿着印象中埃希丽斯离开的方向摸索着。 拨开拦路的灌木草叶，脚底踩着松软的木枝，佩拉斯小心翼翼地前行，像是途经古老山路的神秘探险者，不知道前方有什么正等着他。 幸亏今天月亮升起早，佩拉斯还能够借助微弱的光亮观察环境，虽然不至于把整处丘陵的全貌显露，告诉佩拉斯埃希丽斯去了哪，至少可以防止他一脚踩空，或者防止跟石头磕碰。 往上爬的过程很快结束了，佩拉斯登上了丘陵的山脊线，打算暂时休息一会儿。 这时，一幅极为动人的景象撞入了他的眼睛。 佩拉斯看到在自己视野尽头的左右两端，足足有数万米的距离以外，有两座峰顶常年积雪的巨大山脉。 佩拉斯对这两座山脉有印象，右边那一座就是和爱恩罗伦王国交界的奥加罗斯山脉，左边那一座则是同样著名的贝因哈比山脉。 月光明亮的夜空下下，两座山脉如同巨龙的脊背，走势蜿蜒，露出苍劲的岩石，一直延伸到视野中央的位置，形成一道天然的峡谷，横亘峡谷，有一道高逾百米的城墙巍然而立。 那是巴克雷要塞，永不陷落之城。 佩拉斯的心脏狂跳。 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居然能够亲眼见到这座传说中的要塞城市。 紧接着，他的视线穿过了峡谷要塞，一大片平坦的土地拥着蜿蜒的溪流呈现在佩拉斯眼前，水车、田地、农舍，鳞次栉比，铺满了银辉。 佩拉斯知道那是什么地方。 那是格鲁亚帝国土地最为肥沃的中陆溪谷，供养了超过七成的帝国人口，是帝国的核心农业产区，被誉为“帝国之腹”。 一想到自己和埃希丽斯将要跨过这片土地，去往沃尔加德，佩拉斯的思绪不禁为之徜徉。 沃尔加德，帝国王都。 就坐落在中陆溪谷的更后方。 穿过中陆溪谷的大平原，穿过广袤无边的格鲁亚森林，就能够看见背靠宏伟的格鲁亚火山修建的沃尔加德城。 那是佩拉斯在画里见过无数次的地方。 临近火山口的峭壁上，有数以千计的火元素魔法师在黑狼堡垒内工作，日以继夜地汲取熔岩能量，锻造火元素结晶，用于商贸、工业，甚至是大陆上的任何一处战争。 “真是一个美丽的国家。”佩拉斯由衷地赞叹着。 朴素、纯粹。 尽管近年来帝国的战事不断，它却未对任何周边国家进行侵略，只是以强硬的姿态护卫着自己的国民。 佩拉斯向往着这样的帝国。 顿了顿以后，他突然想到自己来这里是做什么的——埃希丽斯还不知去了哪里，自己怎么就莫名其妙地对着远处的景物发呆呢。 给她知道，估计得说自己没见过世面了。 “不过这里风景确实很好。”佩拉斯心里嘀咕道。 很快，佩拉斯开始沿着山脊往下搜寻，慢慢下行，前往丘陵的另一面，他记得那里有一片大湖。 如果埃希丽斯要找地方休息，那她肯定不会待在山上，山上漆黑一片，视野也不开阔，还经常跟树叶灌木擦碰，贵族少女哪能待见。 那么湖边就是个一不错的选择，凉爽舒适，也能够欣赏空旷的夜空，兴许还有星星什么的。 这样想着，低头找路的佩拉斯望了望高处。 天空中确实有许多星星，只不过现在的云雾也很多，而且又把月亮给遮住了。 再一次，佩拉斯什么都看不见。 佩拉斯稍稍有些失望。 就在这时，他突然发现远处闪过了一团橙红色的火焰光亮，熟悉而又感动。 佩拉斯的眼睛当即一亮。 在黑暗之地跟着埃希丽斯的魔法灯走了那么久，佩拉斯断不可能认错埃希丽斯释放的火焰，他赶忙奔了过去，不敢耽搁。 火焰静静悬浮在湖岸边，如同水里的莲灯，在空气中上下沉浮，静谧而安详。 佩拉斯从丘陵矮坡上跳了下来。 他跑了几步，桑榆慢慢地走向那团火焰，结果发现周围什么都没有。 火焰自顾自地燃烧，而它的主人不见去向。 “有什么提示吗？还是说只是在欺负人啊。”佩拉斯感到有些懊恼。尐説φ呅蛧 与此同时，他忽然瞥见旁边的一棵树下有什么东西，在火焰余晖的照耀中闪出红色的光华。 佩拉斯连忙往那边跑了过去，生怕再慢。 当看清眼前的东西时，佩拉斯愣住了。 树底下的平坦石面上，静静地摆着埃希丽斯的一套轻甲，红色的光芒正是金属的折光。 佩拉斯好像注意到了什么。 成套的红白色轻甲下方，似乎另有东西。 可他的手开始不自觉地发抖，佩拉斯慢慢地弯下身，捧起了埃希丽斯的轻甲部件。 分量和部件佩拉斯都很熟悉，知道埃希丽斯确实把轻甲全部脱在了这。 然而正如他猜测的那样，下面确实还有东西。 那是一套皮布甲内衣。 以及一套丝质内衣。 散发着淡淡的、贴身的体香。 佩拉斯茫然地睁大了眼睛，他不知道埃希丽斯为什么会把所有衣服都留在了这里。 就在这时，他听见身旁传来了一阵水声，就像是击叩心脏的弦音，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佩拉斯慢慢地转过头，正巧看见一个漆黑的身影破水而出，如游鱼轻跃。 黑暗之中，一具曼妙的身躯若隐若现。 她的长发扬起水花，水声点点，一如佩拉斯心乱如麻。曲线优美的女性体征，令佩拉斯的喉咙感到了干涩。 他不敢说话，唯恐让对方知道自己正看着。 但佩拉斯又不愿意闭上眼睛，这种亲密的距离，让他萌生了不舍与迷恋。 正巧这时，遮掩月华的黑云移开了。 澄澈的月光穿过阴影，投影在湖面上，粼粼波光与银白月光相互辉映，照出了水面的人影。 埃希丽斯。 她光着身体，站在离佩拉斯不远处的湖水中，这会儿背对着他，水面恰好漫过她的臀线，将迷人的腰肢以及双肩尽显无疑。 佩拉斯从未想过自己会看见这样一幕。 他的脑袋里一片空白。 埃希丽斯光洁的脊线彰显难言的诱惑，在那如冰似玉的肌肤上，铭刻着一幅古老、神奥的红色铭文，仿佛蛮族女战士身上的祭祀图腾。 充满了神性。 埃希丽斯偏着脑袋，露出了绝美的侧颜，她微笑着，定定地看向佩拉斯。 原来她知道自己在这里。 红色长发在埃希丽斯身后垂下，头发的末梢则在水面上张开，像是网住佩拉斯的蛛丝。 也像……缠绵的章鱼触手，令人想入非非。 “我是不是能从你的身上期待更多？或者，还是就像你说的那样……单纯地被我欺负就好了。”埃希丽斯温柔地眨了眨眼睛。 她似乎只是在单纯地调侃，又似乎意有所指。 那一抹动人的笑容，此刻温婉万千。 佩拉斯没有想到，刚才自己的窃窃私语，竟然真的被埃希丽斯听到了！ 他涨红了脸，刚想要反驳什么。 夜空中的皎洁明月忽然再度藏进了黑云，像是为接下来的故事准备一幕舞台。 佩拉斯又看不见了。 视线范围内失去了埃希丽斯美丽的面容，佩拉斯下意识地感到了慌张，想要再看见她。 就在这个时候，他听见湖面上传来了轻轻的吹气声。 像是吹灭寝卧中的灯火，又像是抚平湖面的涟漪，轻柔而平和，令人宁静。 那团摇曳在湖岸边的火焰无声无息地消散了，零星的火花四处飞散，如同消逝的烟火。 世界重新归于黑暗。 看不见的世界里，只有声音依然在响。 朦胧，未知，在眼睛看不见的时候，那就用身体和心灵去感受。 距离的远近，温度可以告诉自己。 佩拉斯听见了水花的声音。 但这声音并不像是有人在湖里游泳，反倒像是有人在湖里行走，凉凉的湖水被光洁的肌肤拨开，分向两边。 湖里的人就这样慢慢地走着，不知去向何方。 去向何方？ 佩拉斯突然停住了，一动不动。 因为他听见声音越来越近。 湖里的那位少女。 正在走向他。 第59章 相拥的心 “你，想做什么？”佩拉斯慌乱道。仦說Ф忟網 “我想做什么？这个问题，问得倒有点意思。”黑暗中传来了一阵轻笑，娉婷如铃。 紧随着埃希丽斯的声音，佩拉斯看见两道火圈从远处飞来，如同锁链一般，将自己的双腕双踝牢牢地缚住。 佩拉斯试了一下，没有办法挣脱。 他突然感到了慌张，不知道埃希丽斯想做什么。 尽管这些火焰没有任何温度，也并未燃烧，但佩拉斯却失去了所有的行动能力，就如同木偶一般，被她吊在这里。 “你……”佩拉斯睁大了眼睛。 水声涟涟，佩拉斯看到埃希丽斯被淡淡的火光映衬着，照出了亮如星辰的双眸，以及她闪闪发亮的肌肤，像是一杯清酒，甘醇诱人。 佩拉斯立马撇过头，紧紧闭着自己的眼睛。 “怎么，你害怕了？”埃希丽斯的声音就在他身前五米的位置，仿佛嘲笑他的怯懦。 眼下这种场合，没有人能够抗拒自己的本能，闭上眼睛仅仅是虚伪的掩饰。 明明埃希丽斯已经如此主动，佩拉斯还在想些什么？她不明白。 沉默片刻后，埃希丽斯继续往前行进。 她光洁的玉足带着湖水，湿漉地踏在绿草如茵的湖岸边，顷刻又被炽热的火元素蒸干，走到了佩拉斯的身前。 她轻咬着下唇，似乎是在做最后的决断。 最终埃希丽斯伸出了一只手，试图去捧起佩拉斯的面颊，同时她的身体也慢慢往前，准备让自己先适应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但自己却从未经历过的一切。 就在她的手距离佩拉斯仅有一尺之隔时，佩拉斯咬牙道：“我们……不能这样……” 埃希丽斯停住了。 她缓缓地收回右手，横在了自己的胸前，同时不解地问道：“为什么？” “我印象里的你不是这样的。你不会做这种事情。” 佩拉斯虽然被埃希丽斯的身体吸引，却也知道眼下的场合开不得玩笑。 假如真的任由埃希丽斯继续下去，他们甚至不需要别人教授什么，生理本能自然就会引导全部的过程。 “可你应该也喜欢我吧？你没有理由拒绝我。”埃希丽斯的回答很简洁。 拒绝？佩拉斯当然不想拒绝。 但佩拉斯没有在这里接受埃希丽斯的理由。 在真正弄清楚她的想法、知道她的意图之前，不清不楚地发生些什么，很有可能葬送他们两人的一切。 “你跟我不一样，你的出身是……”佩拉斯说道。 “高贵的吗？”埃希丽斯笑了起来，两人距离极近，气息就呵在佩拉斯的面颊上。 假如他现在睁开眼睛，埃希丽斯的一切都将进入他的眼中。 甚至还可以占有她。 顿了顿后，佩拉斯开始平复自己渐渐变粗的呼吸。 他没有被埃希丽斯打岔思路，反而继续说道：“如果我没有猜错，你只是想把我作为摆脱婚约的工具，一旦在这里发生些不该发生的事情，你父亲就不会再把你交给皇室。” “这些都不是你需要关心的事情……你还没有回答我之前的问题。我想知道，你是不是喜欢我？”埃希丽斯皱起了眉头，露出了不快的神情。 佩拉斯愣住了，他没有想到埃希丽斯会抓住这一点。 佩拉斯不能否定自己的内心，所以他承认了，但同时也反驳道:“是的，我是喜欢你。可你这样做会触怒你的父亲和整个家族，你不应该……” “真的吗？”埃希丽斯打断了他。 佩拉斯克制着内心翻涌的情绪，重复道：“真的。” “不，你在说谎！” 听到佩拉斯的答案，埃希丽斯笑了起来。 她的声音似乎变得有些魔鬼，佩拉斯只觉得渐渐陌生。 埃希丽斯这样说道:“你说你喜欢我，而我现在也愿意把自己交给你，但你却因为害怕我父亲和我的家族，所以不愿意替我惹上麻烦……你拒绝了我，还一并拒绝了我的请求，你不愿意带我走出这个深渊。” “不！不是这样的。”佩拉斯慌忙反驳道。 他下意识地睁开眼睛，看见埃希丽斯的脸上露出了苦涩的表情，佩拉斯想再说些什么，然而意识到她现在根本没有穿衣服，他很快又闭上了眼，不敢直视她。 “我只是不希望你后悔。”他深吸了一口气。 现在的事态可与马车上那回不一样，这是两个性质的东西。 如果以后回到了家族，阿利菲尔德家的大人们发现埃希丽斯已非完璧，恐怕佩拉斯将再也不能留在埃希丽斯的身边。 他会因为今天的尽兴，而失去真正保护她的机会。 佩拉斯说道：“我可以一直陪在你的身边。但我不想成为被你用来摆脱婚约的工具，你这样做太冒险了。如果被你信任的代价是最终要离开你，我不能接受这样的结局。” “那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你以为我想这么做吗，我从来没把这些事情纳入自己的考虑范围，但只要我还活着，我总会有回到王都的一天，阿利菲尔德家和皇室联姻的形势比你想象得更严峻，我终究逃不过我父亲的控制。” 埃希丽斯无法控制自己的音量，喊了出来。 佩拉斯睁开了眼睛，怔怔地看着她。 “只有在这里，趁我父亲没有办法管到我，我应该抓住机会，找到能够帮助我摆脱这一切的办法。如果对象是你，我可以说服自己接受……”埃希丽斯也看着他的眼睛，她横在自己胸前的手以及遮挡着另一处的手，不自觉地颤了颤。 “应该还有其它的解决办法。”佩拉斯说道。 “没有其他的解决办法了！”埃希丽斯直接吼了回来。 “你这样做，会因背弃婚约以及我的事情，传出非常恶劣的说法，你在世人的眼中就不再是那个心境纯粹的天才剑士。你会得到很难听的评论。”佩拉斯没有退缩。 “是啊，我也不想变成这样的，我不可能不在意别人的眼光，他们为什么一定要把我逼到这种地步……”说到这里，埃希丽斯惨淡地笑了起来。 她突然觉得很无力，双腿交叠着跪到了地上。 随着埃希丽斯精神状态的松懈，之前一直束缚着佩拉斯双手的火圈也旋即消散。 恢复行动能力的佩拉斯，第一时间解下了自己披在身上的斗篷，盖住埃希丽斯的身体，然后直接抱住了她。 埃希丽斯睁大了眼睛，有些惊讶也有些恍惚，不自觉地从眼角涌出了泪水。 “是你在圣树教廷的人面前保护了我，也是你带我离开黑暗之地，给了我第二次生命。从今往后，我会一直站在你身边，虽然我现在还没有足够的资本，但是哪怕牺牲我的生命，我也会保护着你。请相信我，也相信你自己，你需要更坚强，也需要更爱惜自己。” 佩拉斯的双臂牢牢压着她的身体，似乎想将埃希丽斯藏在自己的怀中，他就这样附在埃希丽斯的耳边，坚定地说道。 埃希丽斯一边哭着，一边又突然很想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我也想变得坚强，可这不是我能够独自面对的事情，我学会的只有如何战斗，如何修炼……我想帮助别人，但我甚至不知道如何让自己摆脱眼下的困境。” “你去帮助别人，我来帮助你。我会让你成为真正的自己。” “少骗人了，刚刚你还觉得我跟你的出身不一样……”一直在哭的埃希丽斯，露出了开心的笑颜。 “现在的我虽然一无所有，但我有你。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得到你想要的一切。” 听到这里，埃希丽斯终于止不住自己的情绪，开始轻轻地抽噎。 她抿着下唇，将自己的脑袋往佩拉斯的肩膀蹭得近了一些，似乎想更真切地感受他，眼泪落在佩拉斯的身上，埃希丽斯说道：“你啊……真是一个太过温柔的人。我很庆幸自己能在黑暗之地遇见你，现在的我很开心。” 一边说着，埃希丽斯也想从斗篷下面伸出手，同样反抱住佩拉斯。 然而，佩拉斯似乎猜到了她想做什么，慌忙压住了她的动作，说道：“别别别！你现在没有穿衣服！待会我去把你的装备拿回来。” “有什么关系，反正该看的应该都已经看完了，你总不会想让我现在还觉得害羞吧？”埃希丽斯嘻嘻地笑着。 说罢，埃希丽斯趁着佩拉斯失神的功夫，往他的脖子上吹了一口淡淡的火焰。 佩拉斯下意识去捂，结果被埃希丽斯挣脱了束缚。 下一秒，两条光洁细嫩的手臂大大咧咧地抱住了佩拉斯，同时，那个留着红色长发的毛绒绒的脑袋，也往他的胸前蹭了蹭，似乎很喜欢这里的环境。 佩拉斯涨红了脸，不知该如何应对，最后有些不知所措地抱住了埃希丽斯的后背，然而手掌落处的灼热感，仍旧让他有些不安。 “你的身体很烫……”他支支吾吾道。 “是啊，毕竟我是火元素之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