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府的侍妾日常》 第四百零三章 惹恼皇上的后果 这话出口，便是最单纯如曾梦凡，也恍然明白过来—— 路丹华的目的，竟是这个！ 曾梦凡顿时恼的脸上都涨红起来，但她到底年轻，实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只愤恼的握紧拳头：“她……她……” 明明一起吃的饭，吃的相同的东西，甚至还有皇上赏赐的御菜，怎么可能会吃到肚子疼！ 这明明就是找借口，要把皇上从她这边叫过去！ 卓胤之唇边勾起一抹冷笑：“朕过去做什么？朕又不会看病！” “这、许、许是皇上过去瞧瞧，贵人病就能好、好一点呢……”弯月结结巴巴说道。 曾梦凡忍不住怒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皇、皇上身带龙气，龙气、龙气可抵一切邪祟之气，贵人见到皇上……定会好些的……” 顶着曾梦凡像是要杀人的目光，弯月越说声音越低。 祥和宫比较偏僻，距离太医院却是很近，这么会儿功夫，脚步快的小太监来回匆匆，已经寻了执勤的太医过来。 卓胤之站起身道：“那一起去看看吧，看看路贵人到底是什么病。” 弯月惊的不知道说什么，卓胤之却已经率先出门去。 曾梦凡狠狠瞪了弯月一眼，连忙跟着过去了。 弯月跟在最后面，脚步有些踉跄的，跟过去时险些崴了脚。 楚明云第二天睡醒才得知消息，她惊讶的坐在床上：“路贵人装病骗皇上，使得皇上大发雷霆，罚她禁足三个月？” “是，连曾贵人都被连累了，昨儿皇上在她那呆了一下午，晚上出了这事儿，皇上气冲冲回乾清宫了……” 惠舟低声说道。 楚明云刚醒来，还有些懵：“这……关曾贵人什么事儿啊？” “就是说呢，无妄之灾。”惠舟也叹道。 楚明云想了想，只问道：“路贵人禁足，便只能在自己屋里呆着了？” “是吧……”惠舟犹豫着回答。 从前大家都是禁足在自己院子里，可现在，祥和宫三人同居，禁足便更麻烦了些。 惠舟又很快小声说道：“娘娘可莫要心软，再给她换个独立的宫殿禁足，那可不算惩罚了。” “皇上下的令，我才不管。”楚明云想了想，“但是我想见见曾贵人。” 昨晚路贵人那里发生了什么，除了路丹华和卓胤之本人，就只有曾梦凡最了解了。 她原本还在惴惴中，因为卓胤之的离开一夜难眠，怕自己真的惹恼了皇上，再也没有了以后。 知道皇贵妃要见自己后，曾梦凡连忙好好洗了把脸，上了粉又打了胭脂，才有些不安的跟着来请人的安萱往明和宫而去。 “别怕。”楚明云一看到她，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大约已经经历过两辈子的十七岁，这会儿她看到这个年纪的姑娘，便能一眼瞧出她们伪装起来的情绪。 曾梦凡脸上又忍不住红起来，却是羞的。 她不好意思的开口：“让皇贵妃娘娘见笑了。” “昨儿的事情到底如何，你与我好好说一说。先坐下吧，惠舟，给曾贵人上一盏桃花露，缓缓精神。”楚明云笑道。 她这般和煦，又因为有孕，穿的衣服宽松又舒服，曾梦凡看着她，莫名就想到了家中对自己一直很照顾的大嫂。 眨了眨眼中的泪花，曾梦凡小声说道：“娘娘，这件事……真的与妾无关呀。” 楚明云点点头，也没催她，让她先喝口茶缓缓。 之后，楚明云才听到了昨晚那件事的具体。 原是陆丹华想将卓胤之骗到自己宫里，却没想到卓胤之带着太医一起去的。 见到皇上的喜悦还没升起，陆丹华便被太医拿出来的脉枕给吓一跳。 她下意识的躲闪落在卓胤之眼里，却只换来一声冷笑：“怎么了？不是说都痛昏过去了，怎还醒着？” “妾……刚刚醒来，只还有一点点不舒服……”陆丹华小声说道。 她又无限柔情的看着卓胤之，哼唧着说道，“妾一见到皇上，便觉得什么都好了。” 曾梦凡当时瞧见这一幕，简直恨不得骂一句不要脸！ 这会儿与楚明云说起，她还恼的不行：“娘娘，不是妾不能容人，但、但皇上昨儿明明点了妾侍寝的，她却这般……” “确实是她的不对。”楚明云叹道。 “娘娘没瞧见她那副样子！娇娇娆娆的，真是不要脸！”曾梦凡一口气说完，又叹道，“妾也不是故意说别人坏话，实在是忍不住……” “我知道，你继续说。”楚明云鼓励道。 曾梦凡便继续讲起来。 要说，那位陆丹华也真是个人物，哪怕当着曾梦凡的面，她也能舍下脸去向卓胤之撒娇，求对方留下来陪她。 曾梦凡忍不住说了她一句：“皇上今儿是要我侍寝的！” “可是我身子不舒坦，妹妹不能先让让我吗？”陆丹华娇弱的捂着胸口说道。 “你身子不舒坦还要侍寝？”曾梦凡被气的说不出话，她身边的舒雨忍不住怼了一句。 这一句怼的实在是妙，路丹华脸上挂不住，当即训斥道：“妹妹便是这般教导宫人的么？随意便和主子插话？这般没有规矩——” “路贵人。”卓胤之忽然开口，“太医在这儿，给太医瞧瞧。” 路丹华被打断了话，懵了一下，再明白过来卓胤之的意思之后更是脸色一变，惴惴的看着那太医。 便是不必把脉，便也已经清楚她如何了。 但卓胤之还是让太医给她把了脉，确诊了她完全没有任何病恙。 “娘娘没瞧见，路贵人说妾的时候说的欢快，后来太医禀报皇上，说她完全无碍时候，她可是一声不敢吭呢！”曾梦凡特别高兴的说道。 楚明云点点头：“然后皇上便罚了她，离开了祥和宫？” 原本还有些洋洋得意的曾梦凡瞬间又塌下了肩膀，叹气道：“是啊……之后皇上便……离开了……” “此事不是你的错，你放心，等皇上气消了，我会提醒他的。”楚明云只得这般安抚她。 曾梦凡千恩万谢，又喝光了桃花露，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楚明云叹了口气，想一想，看看时辰应该差不多也要下朝了，便起身往乾清宫走去。 第四百零四章 朕才惊觉时间过去的多快 卓胤之刚刚下朝，一身怒气还未散尽，便瞧见一个小太监跑过来在余辉耳边轻声说着什么。 他长眉一挑：“怎么？” “皇上，是皇贵妃娘娘来了，此时正在后殿等着皇上。”余辉连忙弯腰说道。 卓胤之满身不悦的情绪忽然一顿，继而轻咳一声，嘴上说着“她怎么来了”，眉眼却已经柔和下来。 到了后殿，卓胤之抬手免了楚明云的行礼，笑道：“可用了早饭了？” “还没有呢。”楚明云笑着握住卓胤之的手，一起往外走去。 余辉听音辨声，很快使人去准备了两人份的早膳。 楚明云陪着卓胤之用饭时也没提让他不高兴的事情，语笑嫣嫣聊了些日常，又说起孩子们读书的趣事。 一顿饭吃完，卓胤之从昨天就积攒起来的憋闷不悦全都一扫而光，面上只剩下和煦的笑了。 余辉悄悄着惠舟竖起一个大拇指，惠舟理也不理他，傲娇的转过去了头。 一直到走，楚明云都没提昨晚的事情。 她只笑着对卓胤之说道：“昨儿皇上走的急，有件事情忘记与皇上说了。臣妾想将祥和宫前院改成一个小校场，葛嫔既然有这般身手，埋没了也是可惜。” 见卓胤之微微蹙眉，楚明云继续说道：“臣妾是想着，无论嫣儿、湘儿、安儿亦或是臣妾腹中的孩子，便是女孩，也可以有骑马射箭的理想。” “若后宫中便有一位能教导她们的嫔妃，也是幸事。” 楚明云看着卓胤之的神色，又加了一句，“臣妾还记得，开国高祖的同胞妹妹，便是一位女将军呢。” “朕也不必她们去做什么将军，但骑马打猎也算有趣，你想的很对。”卓胤之颔首。 想了想，他又笑道，“嫣儿说不定还真有些这方面的本事。” 楚明云笑着应道：“是啊，孩子们以后会如何，谁又能知道呢？” 其实她与卓胤之的想法不同，随着年岁增长，卓宁嫣越发稳重下来，楚明云觉得她不太可能再去骑马射箭。 倒是卓宁湘，却是一副不输给卓承颐劲头的活泼。 之前那个据说身体孱弱、胎里带病的小姑娘，现在跑起来虎虎生风，有时候卓承颐都要承认，说二姐姐力气比他的大多了。 楚明云瞧着，这个倒像是个能弄刀舞棒的。 至于卓宁安，还太小了，如今瞧着只是个软糯的白团子，楚明云最喜欢抱着她，又软和又暖和。 这俩人说起孩子越发兴奋，卓胤之瞧瞧天色，笑道：“现在走过去，他们大约也该午休了。” “那去瞧瞧？臣妾还未到了大本堂呢。”楚明云有些惊喜。 卓胤之自然不会让她在这种小事上失望，携了她的手便往大本堂而去。 几个孩子现在只上午读书，因为年纪小，下午还要午休，楚明云也更希望他们在外面多跑跑跳跳玩一玩。 这会儿过去，还能正好接几个孩子下学。 “因为嫣儿跟着一起读书，朕给颐儿寻的伴读一直没能定下。”路上，卓胤之忽然与楚明云说道。 楚明云一顿，明白他的意思。 男女八岁不同席，卓宁嫣已经过完八岁生日，一屋子都是亲兄弟也就算了，若来个年纪差不太多的伴读，怎么想都觉不妥。 “从前公主们读书，都是教引嬷嬷，不若……”卓胤之看着楚明云说道。 楚明云点头，但又叹气：“那岂不是只剩下颐儿一人读书了。” 便是给他寻两个伴读，也不过就三人。 哪里像现在，热热闹闹兄弟姐妹一起上学，路上也有个伴儿。 楚明云也发起愁来，卓胤之也不愿意瞧她愁眉的模样，只能安慰道：“罢了，一时也不着急，等等再看吧。” 卓承颐刚过完五周岁的生日，卓胤之给他安排了两个差不多年纪的小太监贴身陪着。 或许，等他再大一点，也不愿意和姐妹们玩耍，便可以寻了伴读一起来了。 两人到大本堂的时候，还未走近，便听到孩子们的读书声。 也不知是不是太过熟悉，那声音听起来并不如楚明云所想象中那般清朗，反而奶里奶气的，却装作郑重严肃的样子。 这让楚明云一下子笑了起来。 卓胤之也笑，两人对视，都没打扰孩子们读书，又很快悄悄离开。 “看着孩子长大，朕才惊觉时间过去的多快。”卓胤之叹道，“嫣儿都八岁了。” “皇上。”楚明云看着卓胤之，眼神温柔，“皇上也快到而立之年了。” 卓胤之笑起来。 他拍拍楚明云的手：“是，朕老了。” “三十岁哪里能算老？这话不管皇上与谁说，哪怕是金口玉言，对方都要驳一驳的。”楚明云又好气又好笑。 卓胤之也笑起来。 三十岁当然不老，但他也能明显感觉，与年轻时的自己相比，少了那么一股子冲劲儿。 二十岁的时候他不得父皇看重，也没有母后疼爱，说是太子，手中却几乎一点儿权利都没有，更无甚正经事情可以做。 简直是一身力气使不出来，整日里憋的难受，却又不知道能做什么。 似乎……从楚明云进府之后，他的一切才慢慢转好。 不管是政事上，还是权柄上，卓胤之得到的越来越多。 卓胤之忽然想起，卓胤明中风之前说过的那些大逆不道的话。 他说，楚明云是福星，她旺夫。 如今想来，确实有几分道理。 “云儿……”卓胤之感慨的话还没说完，孩子们便呼啦啦跑了出来。 瞧见卓胤之和楚明云，几个孩子全都眼前一亮，高兴的喊道：“父皇！母妃！” “母妃是来接我们的吗！”卓承颐高兴的跑到楚明云身边，却也不敢直接伸手抱她。 他现在已经知道，楚明云肚子里还怀着弟弟妹妹，那是很小很小的小孩，他要小心对待。 卓宁嫣和卓宁湘也都很惊喜，两个小的更是一边一个抓着楚明云的袖子又蹦又跳。 “皇上，臣参见皇上。” 说来也巧，今日给几个孩子上课的，正是楚明云的父亲。 第四百零五章 “父皇，我想要一匹小马……” 当时卓胤之选了几位大儒一起为皇子授课，按理来说，开蒙这样简单的事情不该让国子监祭酒直接来的。 但因为和楚明云的关系，楚父自请前来给几个孩子开蒙。 他现在已经很少上课，但是对卓承颐他们教书时却很用心，也带着长辈的慈爱和温和，卓胤之便很放心。 楚明云笑着唤了一声“父亲”，楚父笑眯眯的对她一行礼：“皇贵妃娘娘，娘娘身子一切可安好？你母亲很想想念。” “我一切都好……”楚明云说着，不由自主的去看卓胤之。 卓胤之笑道：“许久未见白夫人了，皇贵妃不若叫人进宫来说说话。” “是，多谢皇上！”楚明云高兴的屈膝一行礼。 当着皇上的面，也不好多说话，楚父守礼的说了几句孩子们读书的情况便告退了。 几个孩子叽叽喳喳，路过御花园的时候看花开的好，又拉着楚明云和卓胤之要去玩。 卓胤之被卓宁安拉着，无奈的往花丛中走的时候，忽然有些恍惚。 他生来就知道自己是皇子，与父皇的关系便是再亲近，也从来没有这般胡闹过。 这会儿他觉得，与几个孩子在一起，与楚明云在一起，他们就像是话本子里说到的那种普通百姓家里一般，父亲母亲和一群可爱的孩子。 “皇上？”楚明云见他怔愣，连卓宁湘和他说话都没反应，便轻轻拍了他一下。 “云儿。”卓胤之下意识握住她的手，再看看她的肚子，忽然微微一笑。 楚明云：…… 她不知道卓胤之在干什么，但是顶着几个孩子亮晶晶的眼睛，她颇有些不好意思，用力收回手含糊说道：“皇上，安安叫您呢。” “父皇。”卓宁嫣大大的眼睛里是大大的疑惑，“父皇为什么要拉母妃的手？” 现在换卓胤之不知道能说什么了。 轻咳一声，他转移话题：“安安叫父皇做什么？” “父皇，我想要一匹小马！”卓宁安仰起小脸，与楚明云相似了八成的眉眼笑的弯弯，“可以吗？” “小马？”卓胤之惊讶，“你还太小了。” “那我要一匹小小马，给二姐姐一匹小马。”卓宁安便马上改了说法。 卓胤之一怔，楚明云也愣住，片刻之后，两人齐齐笑起来。 楚明云笑着叫过来卓宁湘：“湘儿想要小马？” “嗯……”卓宁湘在卓胤之面前总还是有些腼腆，不肯说话。 楚明云只好鼓励的看着她：“你想学骑马？” “我……”卓宁湘抿了下唇，大眼睛抬起去看卓胤之，又连忙移开，小小声说道，“不学也行。” 楚明云实在无奈。 没有卓胤之的时候，这小姑娘就像是窜天猴似的，不压着点都敢爬屋顶。 可在卓胤之跟前，她却是连大声喘气都不敢。 但不能总这样，趁着现在有机会，楚明云蹲下，温声鼓励她道：“那是你父皇，就是你的父亲，你想要什么，便去问他要。” “不要也行。”卓宁嫣还是这般说。 楚明云有些哭笑不得。 卓宁安拉着卓宁嫣的袖子，不满的说道：“二姐姐！你不是特别想要一匹小马了！为什么现在又说不要了！” 卓宁湘不说话，卓宁嫣站在一旁，有些担心的看着这个妹妹。 楚明云只得再劝：“湘儿，想要的东西总要自己去争取的，别怕被拒绝。” 卓宁湘咬着唇，不吱声。 “你问你父皇要了，他不给你，你也没什么损失。但他若给你了，你岂不是得到了想要的东西？”楚明云循循善诱。 站在一旁的卓宁嫣眼神微动，又深深看向楚明云。 楚明云没有察觉到她的动作，只鼓励的看着卓宁湘。 卓宁湘眼睛眨动几下，忽然抬头看了眼楚明云，又低下头去。 像是给自己鼓气一般，她握紧双拳，还轻轻的上下挪动了一下，像是给自己打气，然后抬头去看卓胤之：“父皇，我、我想要一匹小马！” 卓宁安还理解不了卓宁湘的纠结，只跟着呼喊道：“父皇！我也想要小马！小小马也可以！” 楚明云忍不住笑起来，卓胤之也勾起唇角，抬手，轻轻、轻轻的放在了卓宁湘的脑袋上。 卓宁安欢呼起来：“父皇同意了是不是！父皇这是同意了！” “哇哦，姐姐，咱们要有小马了！太好了！你要一匹小马，我的要比你的再小一点，咱们一起养在明和宫的后院！” 卓宁安高高兴兴的拉着卓宁湘蹦起来。 卓宁湘小心的看了眼卓胤之的神色，终于终于，紧绷的面色放松下来，也带了几分笑意。 卓胤之看着她这般，当即决定：“那先回去用饭，然后一起去御马监选小马。” “好耶！去选小马了！” 卓宁安高兴的举着双手跑了起来。 卓承平跟过来，眼巴巴的说道：“父皇，我也想要一匹小马……” “我是大哥，我应该要大马！”卓承颐马上跟着喊道。 他说完，还不忘记问唯一一个没说话的，“大姐姐，你也要大马！” 卓宁嫣笑笑，没有说话，卓胤之却说：“你们每个人都可以选一匹自己的马，以后照顾小马的任务，也要交给你们自己。” “好哦！”卓宁安高兴的欢呼起来，高兴的不加掩饰。 她比同胞哥哥都还要活泼几分，小姑娘围着卓胤之蹦蹦跳跳的，看的卓胤之实在喜欢，干脆弯腰把她抱起来。 她是现在最小的妹妹，旁人也不与她争抢，倒是楚明云担心另外两个女孩想的多，一手拉着一个，温声问卓宁湘想要什么颜色的小马，哄着她多说些话。 卓胤之这次，故意落在了楚明云后面。 他清楚，卓宁嫣和卓宁湘跟自己的心结怕是此生都难解。 也是她们小时候，他疏忽造成的，当然最重要的是，李清华约莫与她们没少念叨“你们怎么不是儿子”之类的话。 尤其是小小的卓宁湘，李清华将自己所有的生育机会压在这个孩子身上，生下之后瞧着是个胎里带弱的女孩，险些就不管不顾，直接要她自生自灭病死算了。 第四百零六章 “请皇上自重” 还是当时李清华身边的清潭瞧不下去，一边劝着李清华，一边寻了太医来给卓宁湘好好诊治，那小小的孩子才活了下来。 当时卓胤之也忙，后来得知此事后便彻底恼了李清华，再不愿见这般连自己孩子都不顾的女人。 也因为自己的疏忽，卓胤之很长一段时间不敢见卓宁湘，只听着下面人回禀说她逐渐好起来了，也长大了，长胖了，才放心下来，却依旧少见。 算起来，这么多孩子中，卓宁湘是他见过、说过话最少的。 原以为，这就是个内向腼腆的姑娘了，或许还有些病弱，或许总也不愿意出门。 却不想现在也牵着楚明云的手，蹦跳着与她描述自己想要的棕色小马。 把孩子都送到楚明云身边让她养着，应该是他此生做过最正确的决定吧。 卓胤之瞧着被一群孩子簇拥在中间的楚明云，只觉得心软的一塌糊涂。 之前还不觉得，现在做了皇帝，每日坐在高台之上，瞧着众人对他俯首称臣，在享受过权利的顶峰之后，却越发觉得高处不胜寒。 旁人战战兢兢的伺候，也不过因为他是皇帝。 他的一言一行，往往都被起居官记在纸上，留给后世参详。 只有在后宫的时候，他才能做自己。 只有在楚明云身边，他才是卓胤之。 旁的时候，他只是皇帝，是这大盛朝登基不满一年的新皇，顺康帝。 说他是矫情吧，从前二十多年，只盼着能顺利登上皇位。 可等真的登上皇位，他却又盼着普通人的生活。 娶一妻，生几个孩子，热热闹闹的说些家长里短，这个时候不必在意什么金口玉言，什么国事百姓。 于女色上，卓胤之从来不是重欲之人，他也不觉得自己需要几十个孩子——有一个能接班，有一些健康活泼的，就很好了。 正如现在，此刻，在楚明云和孩子们身边，就很好了。 他笑眯眯的听着卓宁安在他耳边说着小马，只是小女孩似乎喜欢所有的动物，小马还没说完，又说起前几日见的大狗…… 卓胤之听着，笑意越甚，最后不知怎么的，稀里糊涂答应小姑娘允许她在明和宫养一只小狗。 卓宁安欢呼着从她父皇身上挣扎下来，跑去和哥哥姐姐共享这个好消息。 这下，卓宁嫣和卓宁湘也都不想牵楚明云的手了。 几人热烈讨论起来要养一只什么样子的小狗，原来卓宁嫣那里有一本关于狗的书籍，画师技法了得，画出的各式各样的小狗惟妙惟肖，孩子们早凑在一起看过。 楚明云笑道：“早几日便缠磨过臣妾了，臣妾还想着问问皇上再说，这可好，安安自己便问过了。” “一只狗而已，挑个靠谱的奴才看着点，不会有事的。”卓胤之也道。 他很自然的想去牵楚明云的手，却被她躲过。 她又不肯看他，只瞧瞧前面的孩子们，又看看郎朗天色，轻咳一声：“皇上自重。” 呵，他牵他的女人，要那么自重做什么？ 卓胤之还是抓住了楚明云的手，微微用力，将那抹软腻握在手中，半晌才道：“等你生完吧。” 等楚明云生完，到时候不管李清华怎么样，他总要给她一个交代。 李清华瞧着病歪歪的，似乎总给人一种她马上就不行了的感觉，但太医去诊治回来，总说无碍，卓胤之也没有办法。 而且现在的李清华性子莫名执拗，对两个女儿完全不放在心上，反而开始一门心思为李家和温家的男丁考虑。 上次她给卓胤之写了折子，竟是想给卓宁嫣和温丞相家中长孙定亲，简直莫名其妙！ 卓宁嫣才多大！ 卓胤之险些就要亲自去训斥她一番，但是想想估计也是白搭。 而且，温丞相确实也要退了。 原本卓胤之看好的下一任丞相是官喜的父亲，但今年选秀期间闹的一场又一场，让卓胤之又重新考量起来。 连家中子女都管教不好，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卓胤之准备再看看。 想到政事上，卓胤之忽然又开口：“你两个哥哥都很不错。” 楚明云前面那句没听明白，也没问呢，卓胤之便冒出这么一句。 她笑道：“能为皇上分忧解难，是他们的荣幸。” “你二哥，在京郊大营做的很是不错。”卓胤之道，“赶在年底之前，朕准备再升一升他。” 这倒是意外之喜了，楚明云实在是想不到，楚慎茂那家伙竟然还有升官的时候。 “自然，你大哥更好……”卓胤之思索着说道。 只是楚家一门三父子都在朝中，不可能各个都任高职，尤其楚明云还生育了皇长子。 便是感情再深，他身为皇上，也不得不平衡一下。 很快众人回到明和宫，卓胤之便没再考虑前朝的事情，与孩子们一起用过膳，便按照说好的，去选小马。 除了卓宁嫣，几个孩子每人都选中了一匹自己的小马。 楚明云站在卓宁嫣身边，温声问她：“嫣儿不选一匹吗？” “母妃，我不想学骑马。”卓宁嫣细细的眉头微微拧着，“马身上好臭！” 这话她不敢与两个妹妹说，那两个孩子都兴高采烈的呢，她只能与楚明云说。 楚明云忍不住笑起来，卓宁嫣平时看起来稳重，其实还是小孩儿心思，她笑盈盈问道：“那以后，若你们父皇带你们去打猎，到了那里弟弟妹妹都纵马飞驰，只你一人站在地上，等他们回来？” 对付小孩子就要用对付小孩子的办法，这话说完，卓宁嫣果然纠结起来。 楚明云又道：“你离近瞧瞧去，我看着那匹白马身上干净的很，或许不臭呢？” 卓宁嫣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两眼，也嘀咕道：“确实挺白的……” 说着，她就往那个方向走了几步。 楚明云一下没忍住，笑出声来。 见卓胤之看过来，楚明云便与他说起另外一件事：“臣妾想着，皇子也就算了，总能有正经武师傅，嫣儿、湘儿和安安，不若请葛嫔来教导一二？” 第四百零七章 生死有命？ 楚明云也不完全是为了葛嫔。 她细想过，便是找个寻常女师傅，会骑马会射箭，也比不上葛嫔这种当真上过战场的。 也不是盼着几个孩子将来也能上战场挣军功，但刀光剑影里磨炼出来的本事，若能学得两三分，也总归是不错。 楚明云细细与卓胤之说起理由，卓胤之倒是觉得无所谓，直接点头应下。 这般一来，祥和宫前院改成个小校场，倒是越发合理起来。 楚明云却露出一点儿踌躇的神色来。 卓胤之好笑的看她：“怎么了？有话便说，做出这般样子是什么意思？” “祥和宫……现在孩子们也不方便去吧？”楚明云小声说道。 见卓胤之像是已经忘了那两位贵人的事情，楚明云提醒道：“路贵人在禁足呢。” “她禁足她的。”卓胤之略有些不满的哼了一声，“妨害旁人什么？” “这，她到底住在后殿，臣妾想着，来往进出的，是否多有不便？”楚明云试探的问道。 “那把她挪出去吧，随便找个空闲宫殿禁足吧。”卓胤之不甚在意。 不过这么一来，原本只是三个月的禁足，解除之后路丹华还在祥和宫中，卓胤之若有来往，总归能瞧见。 寻个偏僻的空闲宫殿搬出去……便是三个月时间到了，她怕是也再难有出头之日。 不过，楚明云对路丹华的印象着实不好。争宠无碍，但这般蠢到明面上却实在让她有些讨厌了。 这会儿听卓胤之这般说，楚明云才带了些笑意的应了一声，卓胤之便多看了她几眼，片刻后笑了一声：“你是在这儿等着朕呢？” “怎么，心疼曾贵人了？”卓胤之好笑，捏捏她的手，“你倒是心善。” “才进宫的小姑娘，第一次见皇上就出了这般事情，臣妾今早叫她来说话时瞧着那模样就是一夜没睡，怕是吓着了。” 楚明云无奈叹道，“臣妾养了几个女孩儿，便总觉得不忍再看那般年纪的女孩儿受苦。” 这话说的老气横秋的，卓胤之听的又好气又好笑，真想敲敲楚明云的脑袋看看她到底在想什么。 那又不是她的女儿！是他的嫔妃！是来和她争宠的！ 她倒是先心疼上人家了。 卓胤之到底还是笑起来，又叹道：“你呀……” 她呀，就是这样的人，与众不同，才让他越来越割舍不下。 至于对路丹华的惩罚？ 那不是她应得的么。 楚明云罚的也没错，想来，他当时只让禁足三个月，实在是太轻了。 卓胤之很是双标的说服了自己，然后牵着楚明云，和孩子们一起回到明和宫。 积攒了一晚上加一早的郁气化为乌有，再睡个午觉，等回到乾清宫的时候，卓胤之又是那个心平气和聪明睿智的顺康帝了。 不管看多少次，余辉都忍不住啧啧称奇。 政事平顺，后宫祥和，时间也过的轻快起来。 楚明云每隔十日便会催着卓胤之诊疗，不管药浴再难熬，扎针再疼胀，卓胤之也只能熬下来。 他自己对身体没什么感觉，刘院判却一次比一次欣喜，与他说诊疗的效果比之前预想的还要好。 卓胤之并不觉得什么，但看着楚明云高兴的脸，便又觉得也不错。 直到夏天到来，楚明云才后知后觉一件事——今年康乐帝确实没让卓宁嫣再去祭拜。 她也忘记具体时间了，便没让人打听，心想着或许这事儿就如此过去了，却不想，五月末的这一天晚上，急切的敲门声打乱了明和宫的平静。 楚明云从梦中惊醒，才坐起来，就看到卓胤之铁青的脸色。 康乐帝病了。 到底是上了年纪的人了，病来如山倒，康乐帝不过是与妃子赏玩花园的时候摔了一跤，之后却怎么都起不来身了。 别宫也有常驻的太医，更是伺候康乐帝年久的，但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状况也束手无策，只得连夜敲开宫门，将事情回禀给卓胤之。 卓胤之连夜去了别宫。 楚明云也想去的，但她有孕近五个月，双胞胎的肚子已经很大，卓胤之不许她赶路太久，便只自己匆匆骑马而去。 “……还是来了。”楚明云坐在床上，喃喃说道。 她一直记得上一世康乐帝薨逝的时间，就在今年秋天。 原以为，重来一次，或许会有改变，但现在看来…… 也不是什么都能变的。 或许，人的寿命便无法改变？ 也不对，前皇后上一世做了太后，可谓是风光无限，至少楚明云重生的时候她都还好好活着，现在却已经早早离世了。 只是不知道，这死期是不是只能提前呢？ 那卓胤之…… 楚明云一时心乱如麻，半夜再未睡着。 惠舟大约是听到了她翻来覆去的声音，进来陪她，又安抚道：“娘娘何必操心这些？有皇上，有太医，太上皇总归会无事的。” 楚明云也没办法和她说自己的想法，只摇了摇头。 她不担心康乐帝的寿命。 她倒是有些担心卓胤之的。 尤其他那个与他母亲一般的病症…… 算算时间，也就六年了，那时候卓承颐也才十一岁，怎么可能坐得稳龙椅？ 还是盼着卓胤之再多活几年…… 不知是孕中容易多思，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楚明云辗转半夜，黎明时分才终于睡着，却又做了个梦。 梦中，是形容潦倒的卓胤之。 他瞧着比现在年岁大一些，胡子很长了，眼角眉间的皱纹都深深嵌着，连青丝里都掺些白色。 所在的地方瞧着也眼熟，只是楚明云一时想不起是哪里了。 周围也没什么人，只卓胤之一个在喝酒。 地上七歪八倒的放着几个酒坛子，空气中更是浓浓的酒味，卓胤之手中拿着一个酒坛，却已经有些不稳当，往嘴里倒的时候总会洒出来一些。 楚明云微微蹙眉，虽然不知前因后果，她却下意识上前就要去拉住他的胳膊：“别喝了！” 可她伸出手才发现，自己竟然是……透明的。 她能看到自己的手就那么穿过卓胤之的胳膊，对方却仿似毫无所觉，依旧将那酒坛往嘴里倒着。 只是一口喝完，他略有些暗沉的眼眸飘忽了片刻，却定定看向楚明云所在的方向。 第四百零八章 上一世的卓胤之 楚明云喊了一声“皇上”，才想起，她现在说话，或许卓胤之也是听不到的。 这个梦着实奇怪，楚明云心中有些不安，扭头多打量了一下周围的景色。 但此时，卓胤之忽然开口了：“谁在那里？” 楚明云一怔，缓缓扭头：“你能看到我？” “是安平？”卓胤之却好似听不到她的话，只自顾自猜测道。 只是说完，他就又笑了起来，“不对，安平已经走了……” 楚明云忍不住跟着问道：“安平去哪里了？” “他和他妹妹，应该已经到洛阳了吧……”卓胤之自言自语道，“他是个好的，孤总不能让他陪着孤就圈在这小小的地方……” 楚明云听着他的话，察觉到些许不对。 孤？ 圈？ 这怎么听起来像是…… “他从前过的那般苦，原以为跟着孤，好歹能博一条出路……”卓胤之说着说着，却大笑起来。 他头发本就有些散乱，这般带些癫狂的一笑，蓬头垢面的，瞧着却像是有些不正常似的。 楚明云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 她隐隐有个猜测，却也不敢确定——毕竟，这只是她的梦，而上一世的卓胤之后来如何，她并未见过。 难道是睡觉之前担心太多，才会梦到这些？ 她正犹豫间，却见卓胤之“噗”的一声，吐出一口夹着血丝的酒来。 “皇上！”楚明云吓一跳，连忙掏出随身的帕子去帮卓胤之擦嘴。 却被他一下握住了手。 盯着楚明云看了片刻，卓胤之微微蹙眉：“孤喝醉了。” 楚明云不确定他现在是能看到自己，还是看不到，但手上触感却是真真实实的，她不敢乱动，片刻后，带着尝试的，她小心的喊了一声：“殿下？” “你是谁？怎么进来的？”卓胤之皱紧眉头，“你是孤后院哪个……” 话没说完，大约是瞧见楚明云隆起的肚子，他噎了一下，却越发不解：“你……” “你是谁？”卓胤之歪歪头，脸上是带着酒意的疑惑，“孤难道是在做梦？” 他又自言自语，很是不解，“可是，孤为何会梦到一个有孕的仙女儿？” 楚明云竟不知道该怎么接他这句话。 眼前的卓胤之，熟悉而陌生。 人似乎还是那个人，但……就像是，走在另外一条路的那个人。 是他，却又不是他。 楚明云微微蹙眉，一句疑问脱口而出：“现在是康佑几年？” “康佑六年，四月初三。”卓胤之答道。 楚明云一掐算时间，心中就是一惊：“你……” 若她没记错，上一世前太子府起火的日子，便是……这一晚…… 果然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楚明云逐渐放下心来。 她用温柔的眼神看着卓胤之，见对方越发迷茫，忽然笑起来：“我肚子里的孩子，都是你的。” 卓胤之一怔，继而又大笑起来。 他这次笑的比上次还要癫狂，半晌之后，他抹抹笑出来的眼泪：“孤当真的喝醉了，竟做出这般的美梦！” 他的后院，除了太子妃生育了两个女儿，其余妾室便是有孕，也不曾生下。 而这五年来，更是连一个有喜的都没有。 他昂起头，醉眼朦胧的看着楚明云：“那仙女，能帮孤生个儿子吗？” 他笑起来，那笑意深浓，到了眼底的时候却成了化不开的遗憾和愁绪，“孤这一生，就缺一个儿子。” 楚明云不知为何，一个“好”字冲口而出。 卓胤之又狂笑起来，楚明云想了想，用另一只没被他握住的手，轻轻抚上他的脸颊，声音温柔：“你会有很多儿子。” “你给孤生吗？”卓胤之又笑出了眼泪。 楚明云无奈，不过……到现在为止，确实也都是她生的。 她缓声，给面前的卓胤之讲述了一个在他听来，便是做梦也编造不出的美好故事。 他的嘴角外扩出不正常的弧度：“哈？孤建的别宫让父皇非常满意，孤还争气的与你生了两个儿子？然后老三自己把自己玩死了，孤继承了皇位？” “是。”楚明云看着他，坚定的告诉他，“是，这原本就该是，你的生活。” 像是谶言一样，明明是淡淡的一句话。落在卓胤之耳中却犹如雷霆暴击。 楚明云现在也明白，上一世的卓胤之为何后院没有人能生下孩子了。 有前皇后那般手段，卓胤之便是有所防备，也没办法全方位的保护后院所有人。 更何况，他一直以为那是他的母亲啊…… 楚明云看着面前的男人，不知为何有些心疼。 她俯身，轻轻抱住男人的头，想安慰都不知道从何说起。 卓胤之也没动，就任由她抱着自己。 大约……他也需要一个这样的拥抱，只是自己不知道吧。 不知过去多久，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伴随着宫人慌乱的喊声，“走水了”几个字撞入楚明云耳中。 她心里一慌，连忙就想站起身来，但眼前的男人却手上一用力，将她牢牢抱住。 “外面走水了！”楚明云急切的唤他，“你……” “我走不了。”卓胤之忽然开口。 他声音有些哑，带了些了悟和几分释然，“他不可能放过我的。” 这是楚明云第一次听他自称“我”，却也能瞬间理解，他所说的“他”又是谁。 她忍不住道：“那你逃走，天大地大，他也找不到你啊！” “到处逃窜么？那样的日子又有什么意思。” 卓胤之轻笑出声，没了之前的癫狂，却越发像极了楚明云认识的他。 他低声道，“我早就盼着这一天了。” 这句话，无疑就是在说，他早就不想活了。 楚明云眼泪一下子又涌了出来，短短几个字，她却能听出眼前这位太子的心灰意冷。 拍着卓胤之的肩背，楚明云哽咽道：“好……反正，你、你下一世，会过的很好很好的。” “下一世？”卓胤之轻笑，“若人世真有轮回，那希望下一世的我，如你刚刚所说的那般。” “你也要记得，来给我生孩子啊……” 第四百零九章 湘儿想学 窗外火光映照，楚明云却忍不住笑了一声：“好，来给你生孩子。” 她明明答应了，卓胤之却没说话。 片刻之后，火苗的热意已经能被感知，楚明云却忽然感觉到一双带着颤抖的手，轻轻放在她隆起的小腹上。 他语带哽咽，却又含着笑：“不生孩子……也没关系，你来，就好。” 楚明云一怔，低头看他。 卓胤之并未抬头，也没再和她说话。 楚明云一瞬间心乱了片刻，她撇开目光，不愿意去想卓胤之话中的意思。 大约是临死之前最后的慰藉吧，毕竟，他刚刚叫她仙女呢。 楚明云眨去眼中的泪，也带着笑，轻轻应了声“好”。 随着呛鼻子的味道逐渐浓郁，楚明云眼前的一切也开始虚幻。 刚刚还与她相拥的卓胤之在她怀中消散，消散前，他却像是忽然知道了什么一般，抬头深深看了楚明云一眼。 待到一切消失，楚明云清醒的知道，这个梦结束了。 但她还未醒来。 站在一片虚无的黑暗中，她仿佛又听到卓胤之的声音。 虚虚幻幻，飘飘渺渺，似是而非，楚明云不敢确定，自己听到的是真是假。 “娘娘？娘娘？” 惠舟的声音实实在在响在耳边，炸雷一样，让楚明云猛的一下坐了起来。 “娘娘，怎么了？可是睡不好，魇着了？”惠舟担心极了。 楚明云捂着胸口，梦中一切记忆犹新。 她心慌的厉害，梦中卓胤之最后那一眼，还有那呢喃似的幻语，她越回想，越清晰。 “娘娘，别宫传来消息，太上皇醒了。” 安萱走进来小声说道。 她们都以为楚明云是因为太上皇的病情担忧的睡不着，便以为有了这个消息，或许楚明云能高兴一些。 但是楚明云却清楚，这也只是暂时的。 康乐帝病情时好时坏，拖了不过三个月便彻底撒手人寰。 “皇上传旨回来，暂时要留在别宫侍疾，宫中朝事暂停。”安萱继续说道。 楚明云一怔，终于也从那个梦中挣扎出来。 她看了看天色，不太饿，却也传了膳来吃。 皇上不在宫中，她身为皇贵妃，总要负起些责任来。 看过孩子们，又迎了来询问的方嫔和宫贵人，楚明云安抚过她们之后，方嫔左右看看，低声问道：“今儿一早，路贵人便被移到棉和殿去了。” 棉和殿，几乎挨着冷宫，宫室小又逼仄，虽然也是独立一个院子，院子里却还有个废弃的戏台子，已经许久不住人了。 “只她和一个宫女，被乾清宫的彭总监亲自送去了棉和殿，之后还派了两个侍卫把守，还是要禁足。” 方嫔说完，见楚明云有些惊讶，便知道不是她的主意。 莫名的，方嫔面上表情一松，又笑起来：“咱们皇上倒是很少发火。” “是啊。”楚明云也不确定，是因为自己的建议，还是卓胤之当真恼了陆丹华。 想了想，楚明云站起身来，“我想去祥和宫看看。” 顺便瞧瞧，前院改成校场应该怎么改，赶在康乐帝薨逝之前先改好吧，以免丧期时也不好大兴土木。 虽说古训皇上只需要以日代月，守孝三十六天就算了，毕竟国不可一日无君。 但大盛以孝治天下，卓胤之便是不必着丧服守丧礼，可该表示的尊重也是有的。 至少，不推翻康乐帝的政策，不整改房屋宫舍，不能纳新妃也不能让后妃有孕，是最基本的。 楚明云细细想着，还好庄子上已经改建完毕，便是这三年不能去玩，三年后总归可以。 现在，还是抓紧好好收拾一下宫中吧。 “之前怎么就忘了呢。”楚明云自言自语了一句，却越发加快了脚步。 还好，之前她已经和卓胤之、和葛韵寒都商议过，而且祥和宫前院也确实如她记忆中的一般大。 与葛韵寒商议好细节和尺寸，楚明云又叮嘱让悄悄的干，快一点。 于是只过了一日，卓胤之还没回来，校场就已经改造好了。 楚明云等孩子们下学之后便一起去了祥和宫，才进宫门，就瞧见葛韵寒一身利索的短打，手中一把长棍舞的虎虎生风。 顿时，卓宁湘眼睛就亮了起来。 她一眨不眨的看着葛韵寒，甚至在对方结束的时候没忍住，大力鼓起掌来。 “参见皇贵妃娘娘。”葛韵寒很是潇洒的一拱手，又对着卓宁湘笑笑，“多谢二公主。” “母妃，母妃，我想学这个！”卓宁湘简直眼睛都不会动了。 她没有办法形容自己心里的感觉，只能说，刚刚舞枪的葛韵寒简直像是在闪闪发光！ 这个有意思！ 葛韵寒也笑起来：“二公主喜欢这个？” “喜欢的！”卓宁湘肯定的点头。 她虽然年纪小，却也知道自己不想要什么。 她不想像她的生母一样，瘦弱的不健康的，连阳光下都很少能见。 她也不想像她自己小时候一样，每天只能躺在床上，透过窗户看到外面透进来的一丝阳光。 她想像葛韵寒一样，站在阳光下，虎虎生风，健壮威武，她想要这样活着！ 小姑娘瞧着文弱，但是真心崇拜葛韵寒，葛韵寒因为不能生育一直喜欢小孩儿，对女孩子尤其疼爱。 两人一句一句聊的欢畅，很快一拍即合，只到底是嫡公主，楚明云不敢随意应下，笑道：“此事还要回禀皇上一声。” “母妃，不必问了，湘儿想学，让她学就是了。”卓宁嫣忽然说道。 她看着自己妹妹的笑脸，忍不住也跟着开心起来，“父皇那里，我去说吧。” 卓宁嫣肯主动揽这个事儿，楚明云自然是很鼓励的。 结果因为姐姐的支持，卓宁湘当即与葛韵寒更加亲近，甚至要留下来一起吃午膳。 但楚明云留不下。 卓胤之突然回来了。 把几个孩子暂时都留在了祥和宫，楚明云急急到了乾清宫，还未进门便听到瓷器摔在地上碎裂的声音。 她脚步一顿，递了个眼神给站在门口的彭来运。 但彭来运没跟着去别宫，自然也不知晓，只比划着告诉她，皇上非常生气。 第四百一十章 帮他出主意 楚明云叹了口气。 没有办法，卓胤之使人来叫的她，她总不能不进去。 看看自己身上，衣着首饰都没有错处，楚明云又抿了下头发，才抬步走到宫殿门口，叫了一声：“皇上？” 余辉从里面走出来，对着楚明云投来感激的一眼，连忙引着人就走了进去。 这般多少让楚明云放下些心来，至少，卓胤之这次生气的原因与她无关。 进门之后，楚明云低头行礼：“皇上。” 地上的碎瓷片甚至都不是同一个颜色，可见卓胤之这回是生了大气了，砸杯子这种事情都不止做了一遍。 这让楚明云有些惴惴，心中不由开始猜测，难道别宫，或者是太上皇出什么事了？ 上一世康乐帝薨逝之前虽然缠绵病榻许久，但是也并没有什么事情发生呀…… 正想着，卓胤之恨道：“实在可恶！” “皇上？这是怎么了？”楚明云蹙眉，回头吩咐，“去备些菊花茶来，原就天热，别让皇上上了火。” 卓胤之长舒一口气，坐在椅子上，半晌，又叹一口气。 楚明云也没再催问，只坐在他身边，问起康乐帝的身体来。 “父皇已经醒了，只是还要卧床休息，好在人没糊涂，行动虽然不能太快，也未受限。”卓胤之说道。 楚明云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表情：“那便好，皇上也可以放心些。” “哼，朕去这一趟倒也还有意外收获。” 听他这般说，楚明云便知道这是要说事情了。 她将惠舟端进来的菊花茶倒好放在卓胤之跟前，这次他终于没砸杯子，反而一口饮尽，才开口说道：“朕真是看错了人！” 看错了人？ 楚明云慢慢思索，从别宫回来，能看到什么，看到谁，让卓胤之觉得自己看错了人？ 还是别宫里面的？ 她下意识去看余辉，却见余辉悄悄对着她说了两个字。 楚明云一时还没反应过来，细品片刻，忽然一惊—— 余辉说的是二爷！ 是，她二哥？ 那别宫与京郊大营虽然相隔不近，但卓胤之有心拐过去看一趟也是有的。 难道是正好瞧见楚慎茂在做什么了？ 哎呀，之前卓胤之一直还在夸赞楚慎茂是个好的，办事如今也勤恳，难道又恢复了原来那般性子，招猫逗狗去了？ 楚明云能想到的、楚慎茂犯下的最大的事情也就是这样了，卓胤之却在此时开口说道：“朕真是没想到，他还敢卖爵鬻官！” “啊？”楚明云真是吓一跳，楚慎茂现在竟敢干出这般事情了？ “之前的事情他又不是不知道，朕信任他，才许他接管京郊大营，他的女儿朕也在宫中好好养着，他竟然……哎！” 卓胤之表情又恼怒起来。 楚明云将这句话在脑中来回思索了几遍，终于明白，余辉说的“二爷”并不是指的楚慎茂做错了事情惹到了卓胤之，而是提醒楚明云，事情源自京郊大营。 原来，卓胤之恼的，正是曾梦凡的父亲，新任京郊大营指挥使曾顺。 楚明云实在想不到：“他才上任多久呀？” “是啊，这才多久啊，便生出了如此的胆子！是朕对他太过宽纵，倒让他不知天高地厚起来！”卓胤之恼的正是这个！ 买官卖官也就算，可他却是因为相信曾顺，才将他直接提拔到那个位置上来，还留了他的女儿在宫中，算是一个表态。 结果呢？ 曾顺枉顾了他的信任啊！ 到底是人变了，被巨财迷了眼，还是他卓胤之从前便识人不清，被看起来正直的曾顺给骗了？ 卓胤之肯定不愿意承认是后面一点，但时间实在太短，他不想承认却也没有办法。 “皇上，这……这会不会有什么误会啊？”楚明云倒也不是为了曾顺开拓，只是怕卓胤之太过生气。 帝王的信任可不是能随便托付的，曾顺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 退一万步讲，他难道连女儿的安危都不管了吗，竟敢做出这般事情？ 卓胤之冷笑一声，余辉见事情说开了，便与楚明云道：“说也巧，曾大人或许没想到皇上会忽然出现，那会儿正在屋子里与人说着定价……” 楚明云：…… 这是被活脱脱抓了个现行啊！ 那她没什么好说的了，只能劝卓胤之：“那地方平日里无事，军费又充足，难怪总有人削尖了脑袋也想钻进去。” “百两银子不好敲开门，百两黄金，千两，万两呢？” “皇上亲选的人，而且臣妾瞧着曾妹妹也是个极好的，想来家教森严，曾大人应该不是那般的人，或许是坐在这个位置上……财帛动人心。” 卓胤之从鼻子里重重“哼”了一声：“财帛动人心，比自己的命都要紧？” “是他的错，皇上莫要因为旁人的错气着自己，他还不配。”楚明云马上转了话锋，又给卓胤之倒了一杯茶。 卓胤之端起，喝了半盏，又叹气：“京郊大营就是平日里纪律太涣散，离着皇城也远，或许……指挥使的权力太大了些……” 楚明云没去过那里，只好奇问道：“京郊大营到底是在什么地方呀？那周围是什么？” 这般问题便不必劳动皇上了，余辉与她解释了一圈，楚明云有些不解：“周围全是荒地？” “军营重地，也不能有百姓居住。”卓胤之道。 楚明云明白：“给了他们这么大的地方，国库充足，军费也都拨的痛快，原是想让他们好好训练保卫京师，可惜……” “哼，不知满足。”卓胤之还有些愤怒，但与楚明云说了这一会儿，便也好些了。 楚明云尝试着说道：“臣妾在一些书上看到，边疆的兵将们在没有战役的时候也并不歇着，要开垦种植军田？” “嗯，这般也可以节省一些军费，没有战争的时候，收成好些甚至可以自给自……” 卓胤之说着说着，没了声音。 他摸着手指上的扳指儿陷入沉思。 楚明云功成身退，也端起茶盏喝了一口。 嗯，菊花微甜不涩，是口好茶。 第四百一十一章 家事国事 眼看着卓胤之开始忙起了正事，楚明云便起身告退，到祥和宫想去带孩子们回去。 却没想到，祥和宫前院刚建好的校场上正一片火热。 卓宁嫣已经一招一式的跟着葛韵寒练起来了，葛韵寒还很有耐心的帮她矫正手的位置，每次笑着夸赞一句，小姑娘都高兴的要飞起。 这已经是最不意外的一副画面了，另一边，竟是卓宁安正跟着葛韵寒的宫女铁画学打拳。 小小人儿蹲着马步在那里，“嘿哈嘿哈”的喊着，一双大眼睛明亮亮的看着铁画。 再另一边，却是卓承颐正拿着一把木质的小剑嘿哈嘿哈的挥舞着，他的贴身太监青叶跟在身边，满脸紧张，就怕他不小心戳到自己。 卓承平也跟在哥哥身后，拎着一把模样差不多的小剑，挥的虎虎生风，身后再跟跟着一个更加紧张小太监。 这一院子，热闹非凡，看的楚明云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惠舟在她身后笑道：“娘娘，奴婢瞧着，咱们三公主学的很像样子呢。” “还是湘儿打的好。”楚明云笑着嗔了惠舟一眼。 惠舟简直比她这个生母还偏心了。 终于，葛韵寒瞧见了楚明云，笑着喊了一声，让卓宁湘和卓宁安都收了功夫。 她大踏步走过来，开口说的却是：“皇贵妃娘娘，能不能让二公主拜我、拜、拜臣妾为师啊？” “啊？”楚明云也是没想到，葛韵寒开口竟是这么一句。 她犹豫的看向卓宁湘，小家伙正眼睛亮亮满是期待的看看着自己。 但这种事情，别说楚明云做不了主，便是卓宁嫣说了也不好使。 看葛韵寒的意思，是想正式收下这个徒弟，行过师徒之礼的那种，那便不是小事了。 楚明云只能坦白道：“此事我做不了主，总要问过皇上的。” “那、那你能去问问吗？”葛韵寒还是有些怕卓胤之的。 她虽然只见过他那一次，却也并未瞧清楚他的模样，只记得那周身凌冽的气势骇人。 楚明云犹豫着又看了一眼卓宁湘，再看看卓宁嫣，到底还是在两个孩子期待的目光中点头：“好，今日皇上有正事，改日得了机会，我定问一问。” 葛韵寒便笑了起来。 她忽然抱拳，就那么行了一个军中的礼：“多谢皇贵妃娘娘！” 卓宁湘也学着她的样子，对着楚明云一抱拳，欢声道：“多谢母妃！” 楚明云装作无奈的样子，隔空点了点卓宁湘，又接住几个冲着她跑过来的孩子，与葛韵寒道别后，便先带着他们回到了祥和宫。 天气太热，几个孩子额头上都挂着汗珠，楚明云干脆喊他们都是泡了个澡，然后又挨个赶去午歇。 这一天卓胤之都忙的很，直到傍晚时余辉才匆匆过来，向楚明云回禀道：“皇上让奴才来传话，说今晚歇在乾清宫了。” “皇上还在忙吗？可用了晚膳了？”楚明云仔仔细细问过，又叮嘱道，“若是太晚，还要劳烦余公公提醒皇上，事儿是一日干不完的，明天也来得及。” 余辉道一声“不敢称劳烦，奴才遵命。”便匆匆回去。 楚明云收拾一下，原本已经睡下了，想了想，还是叫了安萱来，正吩咐她去小厨房端一盏甜汤去送给卓胤之，也算是提醒他要早些休息。 正这会儿，明和宫的宫门却被人忽然拍响，伴随着隐隐约约的哭闹声。 楚明云惊愕，外面恰有一道闪电，轰隆隆的雷声中，今夏的第一场暴雨落了下来。 “下雨了，不必去乾清宫了。”楚明云蹙眉才说完，外面守在廊下的小宫女便进来回禀道，说是葛韵寒和曾梦凡求见。 安萱看了眼楚明云的神色，自告奋勇道：“奴婢先去瞧瞧，都这般时辰了，娘娘还怀着身子，也该睡下了。” “嗯，你先去看看。”楚明云瞬间便明白了对方的来意。 带着哭声的应该是曾梦凡，原因嘛……估计与今日卓胤之的动作有关。 至于葛韵寒，她身为祥和宫的主位，宫里的嫔妃深夜外出求见高位，她应是陪着的。 大约也是知道曾梦凡来求见她的原因，葛韵寒才会一起来。 楚明云叹了口气，她现在也不知道卓胤之对曾顺会是怎么样的处置。 至于安慰曾梦凡……只能说，祸不及家人，卓胤之已经是格外留情了。 安萱很快回来，面上也没有多余的表情，只对楚明云回禀道：“曾贵人哭的厉害，葛嫔却说，娘娘若是睡下，便罢了，她们就回去了。” 楚明云点点头：“让她们进来吧。” 她也只披了个薄披风，一身寝衣微微遮掩，便也去了外殿。 安萱有些着急：“娘娘，这会儿下雨还有些凉，娘娘是还是再穿件衣服吧？” “娘娘身子为重啊。”进门的葛韵寒听到安萱的话，也跟着劝道。 有了这两句话做铺垫，便是着急万分的曾梦凡也只能先道：“打扰娘娘了……” “无事，说吧，是怎么了？”楚明云坐在上首，捧了一杯温水问道。 葛韵寒看了眼曾梦凡，没有开口。 这次有事前来的是谁，明显的很。 曾梦凡也再忍耐不住，她“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艾艾哭起来：“皇贵妃娘娘，皇贵妃娘娘，求娘娘救救妾，救救妾的家人吧！” “怎么了这是？”楚明云装作惊讶的样子，一边让安萱去将人扶起来，一边问道，“你家里怎么了？” 曾梦凡悄悄看她，见她果然不知，心中却越发惶恐：“娘娘不知，今日有一队侍卫忽然闯进妾的家中，抓走了妾的父亲和长兄……” “哪里来的侍卫，竟这般猖狂？”楚明云装作惊愕的模样。 曾梦凡一噎，抽抽泣泣的说道：“是、是安大人带队的……” “啊，那是皇上有事寻你父亲吧。”楚明云叹了口气，“好了，你也莫哭了，前头的事情咱们怎么能知道呢？” 见曾梦凡还要说什么，楚明云忽然问道：“你家中的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第四百一十二章 不是蠢就是坏 曾梦凡一滞，葛韵寒起身答道：“是曾家送信进宫，臣妾不知内情，加上来送信的自称是乾清宫的太监，臣妾便让曾贵人接了信。” “乾清宫的小太监？”楚明云有些惊讶。 葛韵寒点头：“那人自称小武子，说是余辉公公的同乡，现在在乾清宫守门，因他说的有名有姓，臣妾才会相信。” “娘娘……”曾梦凡不明白这些有什么好问的，现在是她求皇贵妃娘娘办事，皇贵妃不应该多了解她家中几分吗？ 楚明云又细问了那小武子的相貌身高，葛韵寒记性很是不错，都能清清楚楚的说出来。 “安萱，你去前面和你哥哥说一声吧。”楚明云有些疲累了，想着解决完这件事，便直接休息吧。 还好，卓胤之没睡的话，安平很大概率也在乾清宫中。 安萱领命而去，很快，安枝走进来，站在楚明云身边。 她性子比安萱泼辣一点儿，也不看旁人，进来行礼后便低声与楚明云说道：“娘娘该歇息了，不然明儿刘院判来请平安脉——” “那臣妾等这便回去，不打扰娘娘休息了。”葛韵寒起身说道。 她知道自己被人蒙骗，放了不该进去的消息给曾梦凡，便也知道这件事的处理结果是什么。 楚明云是一定知道曾家发生了什么的，而且，既然是卓胤之的决定，那她一个小小嫔位，亦改变不了什么。 更何况，她和曾梦凡又没有什么交情关系，何必为她惹了明和宫不高兴。 葛韵寒说着已经起身行礼，当真准备离开，而楚明云也在安枝的搀扶下站起身来，显然是要去休息了。 曾梦凡却大哭一声：“皇贵妃娘娘！娘娘您不能见死不救啊！” “曾贵人。”楚明云顿足，扭头淡淡看着她，“你要本宫怎么帮你？” “冒着大雨，现在去前头，质问皇上为何要抓了曾大人？还是以死相逼，逼皇上必须马上放了你父亲和你大哥？” 楚明云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曾贵人，本宫也不过是个怀孕的皇贵妃，能如何救你父亲，你说。” 被她提醒，曾梦凡看了看她隆起的小腹，脸上表情逐渐痛苦起来：“妾……妾只是想知道……父亲到底犯了何事……” “你知道了又能如何？难道你还能大过国法，去影响皇上的决定？”楚明云终于露出些不耐烦来，“还是说，你觉得皇上会错判了你父亲？” “妾、妾……”曾梦凡说不出话来。 楚明云冷笑一声：“本宫不知道给你送信的人是谁，但那人，非蠢即坏！” “皇贵妃娘娘！”曾梦凡尖声喊道。 “皇上的人既然只抓走了你父亲和长兄，便说明此事不殃及后院，或者说，暂时还不殃及后院。” “但那人却深夜将你拉下水，你除了在宫中着急担心，还能做什么？” “你觉得皇上会无故抓人，还是会判处冤假错案？” “或者说，你有什么能力影响皇上的判处？” 楚明云不耐烦的用手指敲敲椅子扶手，“你自己说，给你送信的人，要么蠢到觉得告诉你有用，要么专门使坏让你在宫中犯了规矩，除此之外，她还能有什么用意？” 曾梦凡想反驳的。 但是她张了张嘴，又张了张嘴，不知道能说什么。 她不止什么都不能说，也什么都不能做，便是来寻楚明云，似乎也毫无用途…… “那、那妾便只能等着么？”曾梦凡痛苦的呢喃，“妾总得做些什么……” “那你可以去抄佛经，为你父兄祈祷，也可以约束你的族人，暂时不要妄动。”楚明云觉得自己已经是给出了极好的性子。 也是对曾梦凡印象好，她此时才愿意多说这么几句，“不管此事结局如何，你能做的都还有很多。” 曾梦凡张张嘴，葛韵寒已经弯腰道：“多谢皇贵妃娘娘教导，臣妾等现在既然已是皇家人，自该约束好族人，不给皇上添麻烦。” 到底还是有个聪明的，楚明云对着葛韵寒温和的点了点头，才要离开，曾梦凡却又大哭起来。 ……楚明云这次连停也没停，直接便回了寝殿。 安枝跟过来，嘴里还在嘀咕：“真是莫名其妙，她想让娘娘为她做些什么啊？” “罢了，到底那也是她的家人。”楚明云甚是疲累，扶着安枝的手躺在床上，闭上眼睛还能听到逐渐远去的哭声。 多亏葛韵寒是一宫主位，还能管着曾梦凡，不然只怕曾梦凡还不愿意回去，再在她这里哭上一夜，她也不能直接将人丢出去。 只是没等楚明云睡醒，一道旨意便将曾梦凡关了禁足，原因是她深夜搅扰后宫宁静，罚她闭门思过三个月。 这下，曾梦凡便是想做什么，也没办法了。 葛韵寒一早来给楚明云请罪，很是不好意思的说道：“臣妾昨日，实在不该将那信传给曾贵人的。” “来人心揣叵测，你又不认得乾清宫所有太监，没办法判断他说的真假，而且宫中对于妃嫔家书从来都是体谅的很。”楚明云安抚道，“不是你的错。” 葛韵寒低头应了一声，听着还是有些闷闷的。 楚明云便又笑道：“你进宫时间短，慢慢的也能明白，咱们皇上是个赏罚分明的，若你当真有错，他此次也要罚你的。” 葛韵寒终于这才露出点笑模样。 而这件事的发展，却是谁也没想到的结局。 曾顺竟不是当真要收受贿赂卖官卖爵。 他交代说是，自己上任之后来寻他的人实在太多，开出的利益也很不同寻常。 他察觉到此事不同寻常，便假意同意，一步步让对方的真实目的暴露出来。 到现在，曾顺已经查的差不多，那些授受人员来买官进京郊大营的，竟与一位藩王有关！ 卓胤之查清他所言为真，又得了曾顺交出来的、对方用来买官的所有的银子，将那藩王在京中的钉子一网打尽之后就把人放了出来。 不仅无罪释放，还升了官，现在曾顺不仅是京郊大营的指挥使，还兼任了正三品的督察院副都御使。 顺带着，曾梦凡虽然还在禁足中，却因父亲立功被升了一位，成了曾嫔。 第四百一十三章 康乐帝不行了 “朕真是没想到，七皇叔竟还未死心。” 卓胤之与楚明云叹道，“当初父皇登基的时候，七皇叔也就颐儿那般大，后来不知被谁哄骗了去，竟信了他险些成为嫡子，可惜生母被皇祖母害死的传言。” “他便将父皇视为眼中钉，后来还险些做出蠢事。” “父皇念及他年幼，并未责罚，只封了个藩王给他，终生不许归京……云儿应该也知道，咱们大盛的皇子封王很少有就藩的，这般也算惩处了。” 楚明云蹙眉点点头：“所以，七皇叔他现在还想……” “他想做什么怕是难了，毕竟如今他人应该还在岭南。”卓胤之倒是不甚担心，“便只能做些犄角功夫，渗透到京郊大营这边吧。” 他这般说，又说的笃定，楚明云便也放下心来。 “这么远的距离，想来，七皇叔就算在京中安排了人手也很是困难呢。”楚明云这般说道。 卓胤之笑着点头：“一共十一人，已经全都抓获了。” 朝事理顺，卓胤之又去别宫看了一回康乐帝，回来后高兴的与楚明云说道：“父皇已经可以自己下地走动了。” “那太好！”楚明云面上惊喜，心中却毫不意外。 不过也好，康乐帝这般，不管是京中还是宫中，氛围都暂时放松了些许，没有那种紧绷着要准备办丧事的感觉了。 楚明云到底去庄子上住了半个多月，带着几个孩子，以及方嫔和葛嫔。 卓胤之忙，她们不忙，自然要抓紧最后的时间玩耍一回。 住到七月中旬，别宫消息传来，康乐帝再次昏倒。 楚明云知道他这回醒来之后，怕是连行动能力都没有了，只能一直在床上躺着，便也不耽误，带着众人回到宫中。 彼时，卓胤之已经去看过康乐帝，但是因为南方连绵暴雨，几处河堤缺了口子，事情又多又杂，也没有办法亲自侍疾，正焦头烂额。 “皇上，余公公说您这几日都没能好好用饭了。” 楚明云满脸愁容，大着肚子亲自端了一盏羹汤过来。 不等她走近，卓胤之便站起身来，皱着眉接过她手里的东西，又带了些嗔怪的说道：“自己的身子不知道么？还端这般重的东西。” “刘院判日日诊着，臣妾一切都好。”楚明云温声道。 卓胤之轻轻摸了摸她的肚子，因是双胎，虽然才六个多月，但那肚子已经非常之大。 他轻叹口气：“朕该好好照顾你的，只是现在……多事之秋。” “皇上忙，臣妾知道，臣妾有惠舟她们，还有刘院判，如何还需要皇上照顾呢？臣妾只求皇上顾惜自己，莫要再让臣妾担心了。”楚明云说的情深意切。 卓胤之的感动溢于言表，他手指上移，轻轻抚上楚明云的脸，笑了一笑：“嗯。” 送楚明云出来的时候，余辉激动的都要哭了。 他絮絮与楚明云说着：“皇上许久没吃过这般多了，奴才瞧着实在忧心，皇上都快瘦脱相了……” 说着，还抬袖子擦了把眼睛。 楚明云心道卓胤之似乎是清减了些，但也并未像余辉说的这般严重啊。 但面上，她也跟着叹了口气：“皇上这般真是令人不放心。” 送走楚明云，余辉回去便与卓胤之回禀道：“皇上，娘娘说了，以后再不会离开皇上半步，定要好好瞧着皇上吃饭睡觉才行！” 卓胤之拿着朱笔的手一顿，嘴里“哼”了一声，云淡风轻的说道：“朕用她瞧着？” 话虽如此，那上扬的嘴角和眼睛弯起的弧度却出卖了他的心情。 余辉行礼，功成身退。 那边，回到明和宫的楚明云却意外的瞧见一个等在自己宫门口的人：“宫贵人？” “妾、妾来求见皇贵妃娘娘，娘娘不在，妾、妾就等了一等。”宫贵人有些紧张的说道。 楚明云颔首，请她进去，坐下后喝了口茶才问道：“宫贵人有何事？” “妾，搅扰皇贵妃娘娘，只是，只是……” 宫贵人一咬牙，跪地说道，“妾听说皇上很是忙碌，忙碌之余却还在牵挂太上皇，妾便很是忧心，想、想替皇上尽孝，去给太上皇侍疾！” 楚明云：“啊？” 她是万万也没想到，宫贵人竟会冒出这么一番话来。 什么意思？她一个贵人，要帮皇上去给太上皇侍疾？ 这……也不合适啊？ “妾、妾自知愚钝，不若、不若姐姐们得皇上欢心，但是妾、妾不怕累，妾什么都能做！”宫贵人满眼热泪的表着忠心。 楚明云却听不懂了，什么都能做，也不必去给太上皇侍疾啊？ 且不说太上皇身边妃子众多，这，宫贵人的身份到底算是儿媳，这去侍疾？ 但是看宫贵人满眼期盼，又很是热切的样子，楚明云也没一下回绝了她，只道：“那我去和皇上商议一二。” “多谢皇贵妃娘娘，多谢皇贵妃娘娘！”宫贵人大喜过望，忙不迭的磕头。 楚明云好声好气的让人送她离开，之后却还是怎么也想不通。 宫贵人不会以为皇上说的侍疾，是谁都可以替代的吧？ 便是有人能替，也该是皇后，或者是她这个皇贵妃。 可是现在皇后还在“养病”，她又有孕，算是不巧，实在没人，那也不是非得出个妃子去侍疾啊…… “不知她怎么想的。”楚明云叹气。 惠舟也道：“宫贵人这是想在皇上面前露脸吧？” 楚明云也不知道，一时不再想了，从庄子上回来，又去哄了一通卓胤之，她累的很，躺在床上便睡着了去。 第二天，方嫔专门来寻她，开口却是问道：“你没为了宫贵人去问皇上吧？” “还未来得及，怎么，她还寻了姐姐来做说客？”楚明云好奇。 方嫔很是大大咧咧的翻了个白眼：“是，她寻我来帮她提醒你，但我又不傻！她一个贵人，去侍疾太上皇做什么？” “我也正是没想通呢，便没敢去叨扰皇上。”楚明云笑道。 方嫔左右看看，低声与她说道：“她这是想捞一笔功劳，晋一晋位份了。” 第四百一十四章 双生子 楚明云倒也不甚意外，只是：“姐姐如何知道的？” “去庄子上之前她便与我抱怨过，说满宫里，除了犯错了，人人都比她位份高了。” 方嫔叹道。 这也不是楚明云第一次从她嘴里听到宫贵人的相关抱怨，但她依旧觉得无语：“那不是还有两个？” 说的是从前在太子府时太上皇给的选侍，连妾室也不算，甚至都没伺候过卓胤之，现在被随便给了个最末等的采女。 方嫔笑起来：“她哪里肯去和那俩人相比！” 贵人之上便是嫔位，那可是一宫主位，以后出去也能被称一声主位娘娘，宫贵人哪里肯就此止步？ 但是皇上最近连后宫都不进，眼看着太上皇又要……之后便是三年的丧期，三年之后，谁知道又会怎么样？ 而且到时候又是选秀年，新人一茬接着一茬，宫贵人只等着熬资历的话，得多久才能被皇上想起来？ 她也是急中生智，想出这么一个主意来。 楚明云只觉得哭笑不得。 方嫔叹道：“你便随意将她糊弄过去就是了，这事儿还用问皇上？这不是等着挨训呢。” “你放心，我省得。”楚明云应道。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眼看着楚明云有些累了，方嫔便告退下去。 惠舟担心的扶着楚明云在美人榻上躺下：“距离刘院判预估的生产日期还有一个多月呢，娘娘这个月可难熬了。” 楚明云心道，可不是难熬么，双胎的孕产期遇到国丧，她可真是太难了。 好在从前有旧例，有孕的妃嫔不必去跪丧，在隔壁坐着就是。 但一坐一整天，楚明云这般身体，也难熬的很。 她倒是第一次祈求老天，让康乐帝能再多坚持一段时间，哪怕几日也行。 过了八月，她腹中的孩子便怀满七个月了，到时候便可催产…… 楚明云想着想着，又睡着了去。 她最近嗜睡的很，孩子们的事情便只能先交给明和宫的众人，以及葛韵寒来照料。 还好从前葛韵寒在军中也是个雷厉风行的，现在做了卓宁湘的师父，便当真将其看作自己的子侄，照顾的好好的。 在庄子上时，每日上午读完书，便都是葛韵寒带着孩子们上山下河到处跑的，短短半个月，几乎所有孩子都学会了骑马，包括还没马儿高的卓承平和卓宁安。 唯一的坏处是……几个孩子都黑了。 原本白皙可爱的面孔，此时都变成了一个个黑蛋蛋，看的楚明云哭笑不得，只盼着秋冬日捂一捂，能白回来一些。 葛韵寒却也在一次饮酒后与她说起，说自己这一辈子不可能有孩子，现在瞧着卓宁湘，与看自己的亲生女儿没有区别。 这话实在有些越矩了，毕竟卓宁湘是嫡公主，但葛韵寒说这话的时候，眼中眸光粼粼，面上更是一派温柔。 那是……独属于母亲的温柔，和位份和身份，都没有关系。 有这般一个师父教导着卓宁湘，楚明云也能放心许多。 她一觉睡醒，睁眼便看到坐在自己身边的卓胤之。 “皇上……”开口时，楚明云自己还吓了一跳。 她轻轻咳了几声，再尝试说话，却还带着哑意，“皇上何时过来的？” “朕来了有两刻钟了，嗓子怎么了？”卓胤之有些担心，拿起一旁的温水倒了一盏给她。 楚明云接过水喝了一口，之后却皱紧眉头：“嗓子疼……” 只喝水，就像是被刀子刮过一般，很是疼痛。 卓胤之一下子站起身来：“刘院判！” 刘院判来的很快，给出解答也很快：“回皇上，皇贵妃娘娘……怕是受了热。” “受了热是何意？”卓胤之皱眉。 刘院判有些害怕，颤颤巍巍从病理开始解释：“天寒伤风，是为……” “不必与朕说这些，简单一点！”卓胤之不耐道。 刘院判马上应下，说道：“皇贵妃娘娘是内燥外热，也是因为孕期不好用冰，加上最近奔波事忙，娘娘难免心焦，里外相加便这般了。” 卓胤之还皱着眉，刘院判连忙说道：“纾解通风就好了，虽然不能用太多冰，但少来一些也好，别再觉得热。” 楚明云大约有些听懂了，觉得是与伤寒差不多的夏日病症。 她最近确实常常觉得热得难受，原本有孕就燥，不敢用冰，她更是热的一夜也睡不安稳。 在庄子上还好，稍稍开开窗户，便有山风通透，可宫中实在闷的很。 这般的原因，刘院判自然也会卓胤之说了，卓胤之便皱眉道：“那不若再回庄子上去？” “不了吧，皇上，臣妾想陪在您身边。”楚明云连忙说道。 卓胤之的目光一瞬间就软了下来，却又无奈道：“你呀……” “皇上放心，娘娘虽然不能用药，但是可以用一些药膳，清热清心也能好些。”刘院判想了想，又说道，“也可以用一些莲心茶。” “惠舟，去准备些。”卓胤之直接吩咐道。 惠舟领命而去，楚明云却好笑的看着他：“皇上还使唤起臣妾的人来了。” “如何？朕不能用她？”卓胤之瞧她精神还好，多少也放下些心来。 楚明云这到底也算是病了，便是孕期被好好照顾，也没逃过这一劫。 她便顺势关了宫门，除了方嫔和葛嫔，旁的全都不见。 卓胤之也越发忙碌，别宫的消息不好，康乐帝这次……怕是真的不行了。 这让卓胤之哪怕在宫中再忙，每日也要抽出两个时辰往别宫跑一趟，人晒的黢黑，好在有楚明云盯着膳食和休息，倒是没太瘦，只瞧着精壮了些。 难熬的七月过去，到了八月，天气早晚都能凉爽些，楚明云却更难熬。 腹中的两个孩子像是在比着谁长的更大一般，她现在的肚子，比怀卓承平和卓宁安时还要大。 卓胤之每次瞧见都忍不住担忧的皱眉，刘院判更是几乎要住在了明和宫中，以备着楚明云随时的不舒服。 这般，又熬了半个月，八月十五中秋节的前夕，康乐帝先撑不住，薨逝了。 当夜，楚明云便忽然发动，在中秋节的一早，生下了两个男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