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规则怪谈：开局遇到卧底，稳了！》 第357章 是非（二） 「此处危险，驻扎此处是万不得已之举，请杨团长务必小心，万不可惊动「大鱼」。」 “上级文件里提到的「大鱼」，不必想，肯定是敌对组织，上级让我们不要惊动他们，显然是另有安排。”我说道，“但是现在我们失去了一个小伙子，我想问问各位，现在怎么办？” 见众人没有反应，我接着说道：“大家畅所欲言，今天开这个会，就是想问问各位下一步怎么走。” “干他丫的！”有一位连长说道，“团长，我们不能怂。” “可是万一打乱了长官的计划，他怪罪下来……”另一位连长说道，“我们可担待不起。” “那怎么办？”第一位说话的连长问道，“任由他们摆布吗？这事往大了说，就是他们测试我的底线！如果我们无动于衷，下一次失踪的恐怕就不止一个人了” …… 帐篷里响起激烈的讨论声，眼看着差不多，我制止了他们的争吵。 “好了。”我摆摆手，示意他们停下。 “这样，我先向上级发一份电报，说清楚情况。”我说道，“如果我们的士兵确实是被敌对组织所害，那绝对不能放过他们，可是对方有多少人我们不清楚，为了防止意外，我先请求支援。” “但那只是猜测，村里现在驻扎着一支连队，我额外加派一支连队，争取在一天时间内摸排整个村庄的情况，做好防护工作，同时加强营地的巡逻，注意可疑人员。” “另外，把今天那两个探子带上来，我让大家听听他们的情报，也对村子有个更好的了解。”说着，我眼神示意身旁的警卫，他很快便出去了。 可是过了一刻钟，他也没有回来。 “怎么回事？”我皱了皱眉，刚起身，那警卫便回来了。 “怎么去那么久，还有，探子呢？”我的声音有些不耐烦。 “他，他死了……”警卫喘着气说道，“他带着电台死在水里了！” 电台？我的脑子轰的炸开，刚刚在会议上才提到“电台”，怎么现在就被带走了！ “还能用吗？”我连忙问道。 “还在抢修，具体情况不知道。”警卫答道，“您快去看看吧。” 我连忙起身，走到帐篷前，却停下了脚步。 不对，军营里……有内鬼？刚刚我才说过“电台”，现在就被盯上了。就连探子也被杀了…… 如果军营里真的有鬼，那我现在出去会很危险。 于是我转身回到了座位上坐好。 “尸体现在在哪里？”我问道。 “刚刚打捞上来。” “有没有外伤？” “团长，军医还在检查，具体具体情况我不知道。” “那就等。”我说道，“我有的是时间，还有，各连长，麻烦你们把部队集合。” 所有团长同时起身：“是！” “且慢，一个个去。”我说道，“我不希望引起混乱。” …… 不多时，军队集结完毕，我看着面容紧张的士兵们，缓缓开口：“从现在开始，营地进入戒严状态，各位要小心再小心。” “还有，各连长排查队伍的人数，看有没有什么人混进来，排查完后进入我的帐篷重新安排巡逻守夜事宜，务必要快，时间紧张，今晚办完。” 说完我回到帐篷里，各连长也在不久后依次进入帐篷中向我汇报。 听完最后一个连长的汇报，我的眉头依旧紧锁。 “所有连队的人数都正常。”我说道，“也就是说，那个人不仅一个人都没有打伤，而且还偷走了我们的电台，让我们的探子一声不响的跟着他离开，最后跳水死了？” 连长们沉默不语。 “这样看来，我们的安保有很大问题。”我叹了口气说道，“以后务必不能犯这样的错，不然不要说在座的各位，就连是我，也会和那个探子一个死法。” “今晚守夜的人，按军法处置吧。” 说完最后一句话，警卫从帐外走来：“团长，军医要见你。” “嗯，让他进来。”我说道。 警卫点头，转身出去，把军医带了进来。 “团长，晚上好。”军医恭敬的说道。 “我不好。”我说道，“你们检查出了什么？” “团长，我……”军医看了看桌子旁的连长们。 “都是自己人，藏着掖着干什么。”我说道，“说吧。” “不行。”军医头摇的如同拨浪鼓，“结果只能和您一个人汇报。” 我皱了皱眉：“有什么特殊的，难道连长们听了还会害怕不成？” 军医不说话，只是固执的盯着我。 “好吧好吧。”我挥挥手，“你到我耳边说。” 军医连忙走到我身旁，低声说道：“团长，尸体不对劲。” “怎么不对劲？”我问道。 “他……已经死了很多天了。”军医说道，“现在是夏季，根据尸体来看，他起码死了三天……” “你知道今天早上他还来找我汇报吗？”我问道，“医生，不要让我怀疑你的专业素养。” “绝对没错。”军医说道，“请您亲自去看一看。” 我看着他，借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骗我，于是我点头说：“可以，但我要先安排守夜巡逻事宜，你先在外面等着。” 军医走了出去，会议持续了三个多小时。 开完会，已经是繁星满天，军医还在帐篷外等我。 “团长，请跟我走。” …… 我来到了军医的帐篷里，几个军医守在帐篷外，看到我来连忙敬了个礼。 “好了，尸体在哪里？”我问道。 军医们掀开帐篷，引我进入。 尸体被放在担架上，几处地方已经不完整，想必是打捞时受了损伤。 这是，这尸体怎么这么……大？ 这是我脑子里能想到的唯一一个形容词，他就像我小时候在村旁小河里见到的那具浮尸一般。 浮肿不堪，面容难辨。 帐篷满里是腐烂的气味和腥臭，我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团长，这是「巨人观」。”军医说道，“尸体膨胀，里面全是腐败气体，起码死了两天。” “两天？”我疑惑道，“你确定吗？” 军医点头说道：“确定，在夏季，尸体出现这种现象需要两三天，冬季则可以用七天以上。而现在是夏季，他起码死了两天。” “不应该啊。”我说道，“今早我还见到他，算时间也不过是半天。” 我凑近看，那尸体的面容已经浮肿，表面嵌着水草沙石。 “你们确定这是那个探子吗？”我问道。 “确定，他的手腕上挂着他的身份证明。” 所谓身份证明，不过是一块刻着名字的小铁牌。 “单凭一块铁牌说明不了什么。”我说道，尸体的军装确实是我们部队里的，也确实是我今早看到的样子，只是更为污秽肮脏。 “时间对不上，只能说明这具尸体不是我们的探子。”我说道，“如果你们确信这具尸体是死了两天的人，那么这里躺着的只可能是另一个人。” 军医们点头，似乎对我的话颇为认同。 “这具尸体，找个地方埋了吧。”我说道，“埋远点，注意安全。对了，把他的身份证明给我。” 一个军医上前将铁牌递给我，我收好便走出帐篷。 帐外空气清新，我忍不住大吸几口。 可同时，我心情也无比沉重。 他们抓走了探子，但是却没有马上杀掉，反而换了一个尸体来迷惑我们。 可破绽未免太大，军医都能看出这尸体蹊跷。还有，他们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完成这一切的。 军营里莫非有内应吗？是有人被策反了？ 想到这里，我心情跌入谷底，我的部队绝不能容许任何一个叛徒。可每一个士兵我都很熟悉，他们都是陪我征战的兄弟，我的部队并没有经过合并，这些士兵都是我一直带领的。 是什么让他们背叛我？ 我思绪翩飞，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自己的帐篷前。稍作洗漱，我便躺在了床上。 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 村民，电台，尸体…… 眼皮越来越重，我慢慢睡去，鼻腔里残留着尸体释放的腐败气体，伴随我入睡。 第358章 是非（三） 热，好热。 我从床上起来，汗浸湿了我的后背和床。衬衫领口也无比潮湿。 我扯了扯领口，站了起来。 身上还是那股尸体味，仿佛沾上便别想洗掉。 妻子推开帐篷走了进来，开心的说道：“就猜到你起来了。” 她走近，用鼻子在我身上闻了闻。 “咦，好臭。”她皱了皱眉，“快去洗澡！” 我无奈的耸了耸肩说道：“是尸体的气味，我昨天去看了一下那个小伙子的尸体，哦，就是昨天早上你见到的那个小伙子。” “他死了吗？”妻子惊呼。 “嗯。”我点头，穿起我的外套。 “怎么会……”妻子在一旁念叨。看来她还无法接受这件事，也许我不应该直接告诉她。 营地里没有什么变故，昨天找到的电台已经损坏，我们无法给上级报告我们的情况，于是我派出一支小队，带上我的信件去找组织。 过了几天，一切如常，村子里的青年们没有回来，营地里也没有什么事端。 总感觉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是哪里呢…… 这几日我翻来覆去睡不着，总感觉有东西在盯着我。我心里不安，上级提到的「大鱼」，究竟有多大规模，他们有多少人，多少枪？ 如果我们不得不战斗，我的部队能够取胜吗？ 也许是我呆滞的看着天空，妻子过来我旁边坐下。 她说道：“余君，战争结束之后，我们就结婚，然后再要个孩子吧。” 我低下头看着她，伸手握住她的手。粗糙的纹理和她娇嫩的白肌肤形成鲜明对比。 “好。”我点头，“只是不知道还要打多久。” …… 驻扎已经是半月有余，算日子，村子里那些「出海」的年轻人们也应该回来了。 我召集了部队，让他们做好准备。 我们要去抓那条大鱼。 车辆刚驶进村子，我便发现了异常。 没有人？ 远处的海上漫着淡淡的雾气，就连阳光也无法驱散，村庄里也无比潮湿，仿佛被水洗过一般。 可是昨天并没有下雨。 我留下的一连不知所踪，平时在屋外晒太阳的老人也不见了。 “排查各房屋，不要留下一点空隙。”我说道，“这个地方有蹊跷。” 没人回应。 我转头，车两旁列队的士兵消失的无影无踪。 寒意从脚底升至头顶，我连忙绕车一圈，没有，一个人都没有。 这是不可能的，就算是走路离开，也会发出声音。更何况脚下那么多水坑，可我却一点声音都没听到。 等下，水坑……我低头看去，脚下是密密麻麻的水坑，深浅不一。 淡淡的雾气遮住了太阳，天空是灰蒙蒙的一片。 见鬼了，这是梦吗？ 我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脸上火辣辣的感觉告诉我这不是梦。 我拔出手枪，没想到我竟然能遇到这样奇异的景象，这渔村确实诡异，如今看来，恐怕是有妖术。 此地不宜久留。 我举着枪重新回到车上，试着发动车辆，可车辆只是勉强打着了火，就很快熄灭了。 …… 我下了车，周围却又一次变暗，水坑三三两两连在一起，天空不见一点光亮，如同陷入黑暗。 雾气越发浓厚，这雾气如此潮湿，竟然在我的衣服上凝结了水珠。 不妙啊…… 我快速朝着村口跑去，余光却看到一个小小身影。我停下脚步，停在离村口不远的地方。 路旁一间小小屋子，一个小小孩童坐在门口，无聊的荡着两只小脚。 也许是感受到我的目光，她把头抬了起来。 视线交汇，她惊呼一声，接着便盈盈一笑：“余君，你回来找我了？” …… “余君，余君……” 我的名字萦绕在我的耳旁，我顿觉天旋地转，那声音仿佛从天边传来，不断将我往远方拉扯。 我睁开眼，第一眼便是妻子着急的脸庞。 哦，原来只是个梦。 我的脑袋昏昏沉沉，如同铅球一般沉重。 见我醒来，妻子一把抱住还在躺着的我，泣不成声。 “我怎么了？”我开口，嗓子却无比干涩。 “你已经昏迷了三天了！”妻子呜咽着说，“你再不醒来，我也不活了。” “三天？”我惊道，“怎么会这么长！” 我爬起来，靠在床上，问道：“谁来跟我说清楚发生了什么？” 军医上前解释，从他口中，我才知道这几天发生了什么。那一晚我回到帐篷睡下后，便长睡不醒，高烧不退。 三日内军医试了各种办法，虽然将烧退了，可也没能将我叫醒，可我虽然昏迷不醒，却也只是冒汗，身子半点不见虚弱。 我喝了杯水，稍微缓了缓，便坐直了身子。 “村子里的情况怎么样了？”我问道。 “村子的情况一切如常，团长你不必操心，先养病吧。”警卫忙说道。 我无力的点点头说道：“我好饿，让炊事班做点东西来吧。” 警卫得令出去，我赶忙披上外套床头的外套，冷，好冷。 这股寒冷让我想起梦里潮湿的场景，外界场景一定程度上影响梦境，我梦里觉得潮湿寒冷，想必也是因为感受到外面气温冷。 这就像早上闹钟响了，我会在梦里关上几百遍。 “余君，你在想什么？”妻子的声音传来。 “我在想梦里的事。”我叹了口气说道，“那真是一个噩梦啊。” “噩梦？”妻子有些不满的说道，“你知道自己一直在说梦话嘛？” “梦话？我说了什么？” “你一直在喊我的名字。”妻子气呼呼的说道，“原来是个噩梦，梦见我你很难过吗？” “我的梦做了好久，梦里，你还说要和我生孩子。”我笑着说道。 妻子脸一下就红了，她瞪了我一眼说道：“不正经。” “嘿嘿。” “还有嘛？” “梦里前几天我们都在一起，只是最后一天，我带着部队去了村子。” “发生了什么？” “部队消失了。”我心有余悸的说道，“那种感觉好真实，好像以前……” “以前？”妻子疑惑的问道。 “没什么。”我摇头道，“我还遇到一个小女孩。” “你的梦好奇怪。”妻子歪头说道，“好奇妙啊。” 我摇头道：“我不知道，也许是因为生病的原因吧。” “你知道庄周梦蝶嘛？”妻子凑上来说道。 “不知道。” “就是啊，以前有个人，人们叫他庄子，这个庄子呢，有一天晚上做了一个梦，梦里他是一只蝴蝶，自由自在，飞来飞去。” “然后呢？” “然后他醒来以后，就告诉身边的人，他做了一个关于蝴蝶的梦，他不知道是蝴蝶做梦变成了他，还是他做梦变成了蝴蝶。” 妻子笑吟吟，我却想起了梦里的自己。 “余君，你说呢？他是庄子，还是蝴蝶？” 我不假思索说道：“他当然是庄子，因为我们都是人，如果他是蝴蝶，作为人的我们怎么会知道这个故事呢？” 妻子笑着拍了拍我的被子说道：“不是这样的，是庄子搞不清自己究竟是庄子还是蝴蝶，不是别人搞不清啦。” “你要站在庄子的角度上看才行呀。如果你是庄子，你会觉得自己是人，还是蝴蝶？” 我不明白妻子的意思，绞尽脑汁想出了一个答案。 “应该是人，因为跟我说话交流的都是人，所以我肯定是人，如果我是蝴蝶，你们就不会跟我说话了，你们也听不懂我说话了吗？” “是吗？”妻子眨了眨她的大眼睛，“如果我们只是会说人话的蝴蝶呢？” 乱七八糟，我无奈的揉了揉她的头。 “说的什么呀，蝴蝶怎么会说话。”我笑道，“梦就是梦，庄子还是庄子。” “哎呀～”妻子试着狡辩，“反正，反正，如果我们不是人，你也能和我们交流，那是不是说明你也不是人嘛？” “哪有骂自己未婚夫不是人的。”我笑道。 我们嬉笑打骂，直到警卫进来送饭才停止。 …… 庄子梦蝶，不知是人梦蝶，还是蝶梦人？ 第359章 是非（四） 我吃了饭，披上衣服走出帐篷，将军医让我好好休息的嘱咐抛之脑后。 营地起了薄薄的雾，还只是清晨，初阳照射在我的身体上，没有温度。 我看着衣服上挂着的小小露珠，不禁皱了皱眉头。 现在应该是夏天，怎么会起这么湿的雾？我看向远处的海面，平时一望无际的蓝色海洋，竟然有些灰蒙蒙的。 这和梦里太像了，那诡异的雾气，让我心神不宁。恍惚间，竟有一种梦还未醒的错觉。 “好冷啊。”我搓了搓手，“怎么气温变化的这样快，前几天不还是艳阳高照吗？” “团长，山里就是这样，变化无常，十里不同天。”警卫说道。 我点点头，算是认同了他的说法。 “电台怎么样了？”我问道，“还好吗？” 电台浸水损坏，根本无法再用。我知道这一点，但还是心存侥幸问道。 “不能再使用了。”警卫说道，“但是我们补给部队昨天到达，送来了物资，其中就包括用于联络的电台。” “真是及时雨啊。”我心中的激动，忍不住大笑出声，“果然只是一个梦。” 警卫不解的看着我，我拍了拍他的肩膀。 “去电台那里。” 我要向上级报告情况。 我来到发电报的地方，将我的发现一五一十告诉了上级。 包括那两个失踪的探子。 上级的回复很迅速，用的是我们专用的密码子。解密之后，上级的指令被呈到我面前。 「全部杀掉」 我愣了一下，看着那四个字，想不通为什么上级为何如此果断。 他不是让我们不要惊动「大鱼」吗？ 不对，我们的探子失踪，可能就是因为惊动了「大鱼」。 上级的决策是正确的。 我让警卫传达召集部队的命令。 军人以服从为天职，上级让我们打，那就打。 …… 分割线 …… 从前有一个小渔村。 村子里供着海里的神仙，以求风调雨顺，出海平安。 只是每隔五年，「神仙」就要带走一对童男童女。海上风浪猖獗，牺牲一对尚未长大的孩童远比失去家里的劳动力要划算。 况且大部分人家都有三四个子女，于是渔夫们答应了这约定，它便一直传承下来。 余思两岁的时候，便看着那高高的祭台绑着的人，火焰在燃烧，惨叫的声音混入盛大的乐曲，一同献给海里的神仙。 不料过了五年，祭司告诉众人，神仙选中了她，不巧的是，祭祀大典需要七岁孩童，村里的男孩不是年纪不到，便是年纪太大，与余思同龄的，却都是男孩。 村子里的人都无比发愁，于是…… 余君就这么出现了，余思的父母在海边见到他时，他赤裸着身体，吹着冷风瑟瑟发抖。 “你这孩子是从哪里来的？”余思的父母问道。 “我……”男孩指了指海面，“那里。” 余思父母一副我懂的表情，将男孩带回了家，余思的兄弟姐妹们好奇的围着男孩。 男孩有一双蓝色的眼睛，和他们都不一样。 “你的爸爸妈妈呢？”余思爸爸问道。 “海，海……”男孩还未回答完，便被余思妈妈搂入怀中。 “可怜孩子，一定是和爸爸妈妈出海失散了。”余思妈妈说道。 余思亲眼看到男孩想说什么，但安心的将头埋在了妈妈怀里。 “是的。”男孩说道。 “你叫什么名字？”余爸爸问道。 男孩的眼珠转了转，开口道：“我，叫余君……” “你也姓余？”余思爸爸问道。 “嗯。” “你今年几岁了。” “七岁。” …… 渔村上下欢庆，因为祭祀需要的七岁男童被找到了。 他是余家领养的孩子，叫余君。 村长感念余家一下子献出了两个孩子，给予了余家十分高的优待。 余思对这个神秘出现的余君充满好奇，她总是偷偷跟着他。 无论余君去什么地方，转头总会看到余思的身影。 一来二去，余君终于忍不住问余思：“你为什么老是跟着我？” 余思歪着头，眨了眨眼睛说道：“为什么你老是回头？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余君无奈的翻了个白眼，他说道：“我想在临走之前看看你们的生活是什么样子？” “走？你要去哪儿？”余思疑惑道。 “我们要去海里呀，你还记得吗？我们都是祭品呀。”余君敲了敲她的脑袋。 “对哦。”余思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我们还要去海里。” “你好像一点都不害怕？”余君问道，“你们村子不是……火祭吗？” “火祭？”余思眨了眨大眼睛，一脸“没听说过”的表情。 “就是……把人绑在柱子上，用火烧。”余君顿了顿说道，“和烤鱼差不多。” 余思恍然大悟般说道：“你是怕疼吗？” “你不怕吗？”余君反问道。 “不怕呀。”余思露出一个笑容，好似想起了什么开心的事情。 “祭司姨姨说过了，到时候，她会让我们俩睡着，醒来的时候，就会在海底神仙身边了，不会疼的。” 余君冷哼一声说道：“哄小孩罢了。” “祭司姨姨不会说假话的，她对我可好了，总给我吃好吃的。”余思在口袋里摸了摸，摸出一颗水果糖，递给了余君。 “这是什么？”余君好奇的接过糖果，余思的催促下，将糖放入口中。 甜，水果的清香在口中蔓延开来，让余君眼睛一亮，不断的吞着那甜甜的口水。 “嘻嘻，好吃吧。”余思笑着说。 “好吃。”余君点头，“这是我吃过最好的东西了。” 余思接着说道：“这可是好东西，是祭司姨姨从外面带来的。” 余君盯着她好一会儿，说道：“你给我这么好的东西，我要满足你一个愿望。” 余思一愣，下意识开口：“那你能把糖还给我吗？” “呃！”余君听到这话，猝不及防被口水呛到，将糖吞了下去。 “还不了，我没有糖。”余君说道。 “那就不要了。” 余君说道：“不行，你一定要说一个愿望。” 余思思考了一会儿，才说道：“我想去外面看一看。” 余君问道：“外面，什么样才算外面，离村一步，还是十步，还是百步？” “我听不懂你的话。”余思说道，“我只想去祭司姐姐口中的「外面」，那里有吃不完糖。我还听说，外面的世界比村里大一万倍。” “什么是一万倍？”余君问道。 “我不知道。”余思拨弄着自己的手指，从一数到十，又从十倒回一。 “也许，是很多很多个十？” 余君翻了个白眼，心里默默记下来余思的愿望。 第360章 是非（五） 祭祀用的祭台开始慢慢搭起，余君和余思常常在祭台的柱子下玩你抓我，我抓你的游戏。 大人们用不忍的目光看着他们，可是余君和余思不在乎。 余思觉得余君很神秘，他总是在自言自语，他的眼睛湛蓝如同白天的海面。余思喜欢看着那双眼睛。 玩耍之后，余君总会消失，余思总是寻觅余君的踪迹。 可是余君如同人间蒸发一般，总是天黑了才会再次出现。 余思不解的问爸妈，余君去了哪里。爸妈告诉她，余君就在码头上。余思追了出去，怪不得她找不到余君。 小小的余君坐在码头上，远远看去不过是一个小黑点，余思高兴的跑过去，却见到余君望着海面发呆。 他小小的脸庞写满了愁，那是余思不曾体会过的情感。 余思只是觉得余君很难受，于是她摸了摸兜里那颗已经摸了千百次的糖果，最终还是拿了出来，递给了余君。 “余君，你好像很不高兴？”余思小心翼翼问道。 “你怎么在这里？”余君才反应过来余思在他身后。 “给。”余思没有理会余君的问题，她只想快点把糖给余君。 不管怎么样，难过是不好的，她每次吃糖都会很开心，所以只要把糖给了余君，余君一定也会开心起来。 余思一愣，他接过糖果，糖纸黏在糖果上，融化的糖浆凝固在外包装，看上去有些脏兮兮的。 余君心里微微触动了一下。 他撕开了包装，柔软的糖果被包装纸扯得四分五裂。 “不，这个不好看了，我换一个给你。”见到了这副惨状，余思赶忙翻找着口袋，想要拿出另一颗糖果。 “挺好的。”余君低眼，将糖丢在了海里。 余思见此，连忙大喊：“你为什么要丢掉，它虽然难看，但是还可以吃的！” “你看。”余君却伸手一指，“它们也喜欢。” 余思有些生气，但还是耐不住好奇，顺着余君手指的方向看去。 一群小鱼围着糖果，一戳一戳，吸食着融化在水里的糖果碎屑。 “好多小鱼！”小孩子喜欢有趣的事物，余思也不例外，她认真的盯着那群小鱼，目不转睛。 “你会吃糖，小鱼也会吃，你们其实是一样的。”余君说道。 “真的吗？”余思好奇道，“那我可以和他们做朋友嘛？” “余思，你的名字是什么意思呀？”余君问道。 “余思就是余思呀。”余思摇头晃脑，“我还不识字，但是爸爸告诉我，我的姓是谐音字。” “什么是谐音字？”鱼君问道。 “不知道。”余思摇头，“我才七岁，但是爸爸说，爸爸妈妈每天在做的事就是余。” 余君点点头，微微一笑道：“你爸妈每天都在做的事，不就是捕鱼吗？我知道了，年年有余，年年有……渔。原来，你们家的姓是渔。” “年年有余是什么？”余思好奇的问道。 “不知道。”余君狡黠一笑，“我也才七岁。” “你说的话我听不懂。”余思说道，“能不能说点我能听懂的。” “就是，你们家的姓，意思是抓鱼。” “对，就是抓鱼！”余思恍然大悟，高兴的说道。 “那你知道我的姓是什么嘛？”余君问道。 “你也是抓鱼！”余思立马回答道，脸上有着「我懂了」的表情。 “不对哦。”余君看着那群小鱼，缓缓说道，“我姓鱼，是你们抓的那个鱼。我是鱼君。” 余思想了想问道：“你是被抓的那个鱼？” “对呀。”余君笑道，“真巧啊。” “嗯……”余思总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却怎么也想不出来。 毕竟她才七岁。 “余思，我也想去外面看看。”余君说道。 余思目不转睛的看着小鱼，问道：“你要去村外嘛？还是后山？” “都不是。”余君说道，“我想去很远很远的地方。” 余思的视线从小鱼上挪开，看着余君，她觉得余君有点奇怪。 余君的那对眼睛好像在发光，蓝的可怕…… …… 余思发烧了，烧的很厉害，她一直说着胡话。 烧退了，祭祀大典也就来了。 余思和余君身上挂着各色的绸带，像两朵五颜六色的花。 “余君，我跟你说。”余思侧头说道，“我梦见我变成了一条鱼。” “是吗？”余君笑道，“感觉怎么样？” 余思想了想说道：“很自由。” 余君问道：“自由是什么？” 余思愣了一下说道：“我不知道，就是……自由。” 余君接着问道：“谁告诉你这个词的？” 余思回答说：“梦里……梦里有个声音，他说，要自由。” 七岁的孩童如何能够明白什么是自由，余君的眼眸沉了沉，似乎想明白了什么。 “余思，我有事情告诉你。”余君说道。 “什么？”余思问道，祭台上的火焰被点燃，火光映照在她的脸上。 “我就是鱼，你们祭拜的那条鱼。”余君说道，“我要逃离这个地方，你跟我走好不好？” “余思，余君～”祭司的声音传来，“喝了它，就不会疼了。” 余君回头，祭司戴着面具，手里端着两碗浑浊的液体，不知道里面放了什么。 余思开心的回答道：“好呀！谢谢祭司姨姨！” 余思端过碗想要喝下，药却被余君伸手打翻。 “咦？”余思疑惑的看着余君。 “余君，现在可不是调皮的时候。”祭司无奈的说道，“还有一碗，你们俩分了吧。” “一碗让两个人喝，药效会不会不够？”余君眨着大眼睛问道。 祭司觉得余君有些奇怪，但是她说不上来。 但她还是回答道：“够的，别担心。” 说完她拿出两颗糖果递给余君：“药苦，吃了这个会好很多。” “不。”余君摇了摇头。 “我应该说，这碗药根本没有什么用。你们真是可怕，连一碗麻醉药都不愿意给七岁孩童，任由他们遭受烈火焚烧之苦。”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呀？”祭司笑着说道，却将手背至身后。 余君看着祭司，继续说道：“不知道多少年以前，海上有一群贼人，专干杀人越货之事，干的坏事多了，每逢大风大浪，便心生惧意，恐遭报复。” “他们胡诌了一个神仙，骗一群不知情的村民交出他们的子女，以求自己心安。日积月累，便也就真以为海里有神仙，他们约定五年一出，以焰火为号，那时又要祭出童男童女，以求所谓的「神仙」保佑自己行歹事。” “村民身无财物，贼人自然看不上他们，不愿下手，村民便也不知海上竟有歹人。便兢兢业业祭拜神仙。” 余君深吸一口气说道：“我说的对吗？” 祭司沉默不语，她将手伸出，寒光一闪，一把刀架在余君脖子上。 “你是官府派来的人？”祭司冷冷说道，“你不过七岁，谁告诉你这些？你的同伙在哪里？” 余思愣愣的看着余君，觉得余君好厉害，爸爸说过，想要伤害别人的都不是好人。祭司姨姨将刀架在余君脖子上，看来她不是什么好人。 来不及细想，余思连忙大喊：“杀！” 她想喊杀人啦，但是杀字刚出口便被祭司抹了脖子，怎么用力也无法出声。 疼，很疼很疼，余思的眼泪划过脸颊，她重重倒了下去，最后看到的是余君慌张的表情。 世界黑暗了。 …… “余思，余思。”余君的声音从耳边传来，余思睁开眼，发现已经是星夜，冲天的火焰在祭台上绽放，盛大的音乐掩盖了那祭台上的一切声音，一个人影在火焰中扭曲，看上去像是祭司姨姨。 “余思，余思，看着我。”余君的声音传来。 余思发现自己睡在水里，她赶紧站起来，迷茫的看着余君，显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你刚刚死了。”余君说道。 “哇！”余思立马哭了出来，显然是被吓到了。 “你别哭，你别哭。”余君手忙脚乱擦去余思脸上的泪水。 “呜……呜……”余思还在哭。 “你现在活了！”余君说道。 “呜……”余思止住了哭声。 “我接下来要说的话，你要全部记住。”余君说道。 “嗯……” “我是鱼。”余君说道，“你们出海要抓的鱼。” “爱吃。”余思说道。 “我要去外面，你要替我守在这里。”余君说道。 “好呀！你去吧。”余思立马答应下来。 “你留在这里，不可以去见爸爸妈妈。” “那翠花呢？” “不可以。” “大黄？” “也不可以。” “那……” “都不可以，余思，你谁都不能见。”余君说道，“你只能远远看着他们，不可以让他们看见你。” “那我不要，你自己来吧。”余思气鼓鼓的说道，抬腿就要离开。 她的脚离开水，想要踩在岸边沙子上。 可是不管她使出多么大的力气，都无法做到。 余思转过身来可怜巴巴的看着余君。 “余君，我好像走不动路了。” 余君叹了口气，他走到余思身边，轻而易举就上了岸。 他说道：“海边的渔民，死了以后，灵魂会游荡在海上，去往往生的彼岸。” “可是我还没有死！”余思说道，“你看，我还会呼吸！” 说完，余思呼哈呼哈夸张的吸了一口气。 “你只是被困在鱼的身子里了。”余君说道，“你看那条小鱼，它就是你。” 余思低头，一条发着蓝色荧光的小鱼在自己脚边游来游去。 “我救不活你，只能把你放进一条鱼里。”余君说道，“你可以海里活着，但是不可以再见你的父母朋友。” “我不要！”余思撒娇道，“余君，你把我放出来嘛，我要回家。” “你已经死了。”余君说道，“亡灵不可以上岸，你只能走向往生的彼岸。” “我就是不去！”余思说道，“我要回家！” 余君摸了摸余思的头，说道：“那就等我，我要去找一个人，他会告诉我怎么救你们。” “好，我等你。”余思说道，“你要去多久？” “不知道……”余君低下头说道，“外面好大，比村里大一万个一万倍，我也没去过。” “你去吧！”余思说道，“我会等你的！” 余君点点头，指了指余思身后说道：“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很多朋友！” 余思回头，看到了许许多多和她年纪相仿的孩童。 “你们可以做朋友。”余君说道。 余思高兴极了，生死对于她来说太难理解，转瞬便抛之脑后，余思只想要快点和那些小伙伴追逐打闹。 “你想好了吗？”余君又问道。 “我想好啦，你去吧。”余思说道，“不过你要快点回来哦，爸爸妈妈看不到我会着急的。” 不会着急的，在余思爸爸妈妈的眼中，余思已经在祭台上烧死了。 余君没说出真相，他说道：“你放心，也许那个人就在隔壁村子，我也许只要一天，哦不，半天！总之我一定会回来！” “好呀。”余思听到余君这么说更开心了，“那你要快去快回哦！” “我一定会，我一找到他，就回来！”余君信誓旦旦的说道。 余思化作那蓝色荧光的小鱼，跟着另一群蓝色小鱼，在水里嬉戏打闹，慢慢远离了渔村的码头。 余君后退几步，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这一去，就是二十多年。 …… 第361章 是非（六） 人一生都无法在水上行走，他们只有唯一一次机会，那就是死的时候。 海边的人死了，会变成海上的亡魂，一直走，走到彼岸。 彼岸在哪里？没人知道，但那些人会在某个时候消逝，忘却他们的一切，再入轮回。 …… 余君是一条鱼。 他每天不是在游泳，就是在睡觉，哦不对，睡觉的时候也在游泳。 他不是一般的鱼，他很大，大到人类见过的蓝鲸也比不过他的鱼鳍。 要说的话，他是「鲲」。 鲲不只一条，但余君绝对是最小的。 鲲的生活很单调，他没见过外面的世界，平时只在深海里游来游去。 但是他遇到了烦心事。 一群小鱼围着他，叽叽喳喳吵个不停，就像人类晚上睡觉时遇到的蚊子一样。 余君十分好奇鱼为什么会说话，而且是说人话。 他们说，自己是来找海里的神仙。 哪有什么神仙？余君活了那么多年，从来没见过什么神仙。 小鱼们说，他们村里每五年举行一次祭典，以求海上无风无浪，保平安。 余君沉默了。 过了很久他问：“你们村是干什么的？” 小鱼们齐声回答：“捕鱼的！” 余君又问：“你们觉得海里的神仙是谁？” “祭司姨姨说是一条大鱼！” 余君觉得如果自己是人，他可能已经开始流汗了。 “所以我是？” “你是神仙！”小鱼们回答道。 “所以你们供着一条鱼，是为了抓别的鱼？”余君小心翼翼的问道。 “我难道是……鱼里面的卧底吗？” “不知道！”小鱼们互看一眼，回答道。 “你们五年只吃两条鱼？”余君又问道，“还是小鱼？” “我们一顿就能吃两条，还是大鱼！”小鱼们回答道。 “那为什么你们五年只交上来两个小孩，而不是每吃一顿饭就交两个大人呢？” 小鱼们沉默了。 这完全就不合理，什么不平等条约，村民五年交俩，捕鱼却是一船一船的捕。 余君很想知道那个疯癫神仙在哪里？那个神仙是不是鱼？ 他带着小鱼们找了很多地方，最终确定了，海里没有那个神仙。 是捏造的。 余君开始蹲点，每次祭祀他都要远远望着，音乐聒噪，惨叫刺耳。 什么神仙会喜欢那些东西。 “所以你们是被烧死的？”余君曾经问那些小鱼。 “对！”小鱼说道，“我们去不到彼岸，神仙，你能帮帮我们吗？” 他们的心中有怨气，无法往生。 余君想了想，答应了下来，毕竟他很闲。 观察了几次，余君发现了真相。 一伙强盗每天在海上烧杀抢掠，那个祭司也在其中。 怪不得要祭祀，怪不得要求无风无浪。他们杀人，便把人当做祭品，想让海里的神仙也成为他们的同伙。 他们不知道有没有神仙，只是求个心安。 余君打定主意，他告诉小鱼们，他不知道让他们变成人的办法，但是他的一位朋友应该知道。 小鱼们问：“那个朋友是谁？” 余君说道：“他是个哲学家，几年前上岸了。” “几年前。” “两千多年。” …… 余君上岸了，他被一对夫妇发现带回了家。 他们问余思的名字，余君想了想说：“我是鱼君。” 余家有个小女儿，叫余思，此刻正死死的盯着他。余君有点慌张，莫非她发现自己是鱼？结果她说，好巧，我也是余，我叫余思。 小姑娘，我们可不是一类鱼。 余君总是去海边和那些小鱼交流信息，余思总是满大街找他。 有一次，余君实在受不了了，他问她，你要干什么？ 她给余君吃了颗糖。 糖有淡淡的血腥味，不仔细闻闻不出来。他看着她，她告诉他，这是糖果，是祭司姨姨给她的，是「外面」的东西。 余君知道，他见过，那是一艘货船，装载着满满的货物，船夫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孩子手里就拿着糖果，一颗接一颗，从没有停过。 可现在那糖果到了余思手上。褪去包装，就是水果的香甜。 她很无辜，不应该被当做祭品。 每一个孩子都无辜，他们不应该被当做祭品，余君看着那群小鱼，心里有些不舒服。 他要拯救他们。 …… 余思死了，死了。 余君慌张的抱着她的尸体来到海边，祭司被我绑到了柱子上，火一点，谁都不会发现。 小鱼们说，余思不是被烧死的，没办法变成小鱼，她会去到彼岸。 可是余君不能让她死，他还要去找我的朋友，我不在海里的日子，必须要有人代替他。 在她心脏还在跳动的那一秒，余君将她轻轻放入水中。 她会理解的，余君必须要去到外面，为了那些小鱼，余君必须找到他的朋友，只有他有办法。 余思醒了，变成了一条小鱼。 余君骗她的。 其实她是鲲，只不过是刚刚出生的鲲而已，随着时间增长，她会越来越大，守护着海里的安宁。 而余君要离开了。 他必须尽早找到自己的朋友，我想想……两千多年，朋友的名字他也记不太清楚了。 嗯…… 余君走到村口，深深看了一眼。走出这一步，他不再属于大海。但是他要去，为了那些不曾犯错却被夺去生命的孩童。 如果非要找个理由，那就是他的朋友。 他的朋友很早就上了岸，那时他问为什么要上岸？ 朋友说，人类很有趣，他要学人类的东西。 余君问他，人类有什么好的，他们的一生那么短暂。 朋友说，正是因为他们的生命短暂，才会拼命创造有趣的东西。 余君不明白，但是他支持朋友。 余君说：“你一定要回来。” 朋友答应了，头也不回的离去。 后来余君才明白，自己的一生很漫长，他有过一个人类好朋友，他们相谈甚欢，可等余君睡了一个觉醒来后，朋友不见了。 时间往往如此，他睡一觉便是人的一生。那些小鱼也是这般，小鱼不来，余君也总有一天会上岸。 因为他贪慕人世繁华，总想要去看看。 如今算上孩童们的请求，也为自己上岸平添一分勇气。 …… 余君看向村口的那块碑石，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几个认不清的字符。 那是上古时代海的界限，只不过时间交替，海往后退了许多，地往前移了许多。只有走出这里，才算是真正的「上岸」。 他踏出一步，仿佛跨过了某个结界。 第362章 是非（七） 我坐在车上，我知道梦是假的，但我还是选择带上我的妻子，这一次我没有留下任何一个连队，所有士兵都被我带上。 “余君，我好困。”妻子打着哈欠说道。 车辆一路颠簸，我也有些昏昏欲睡。 但我不能睡，我揉了揉妻子的手说道：“睡吧，但你可别变成了蝴蝶醒不来。” “嘿嘿，我要是变成了蝴蝶，那你就是花。”妻子笑道。 “我哪儿像一朵花。”我无奈道。 “你像鱼！”妻子说道，“腮帮鼓鼓的，眼睛那么大，身上还有一股腥味。” “那是血腥味。”我吓她，“我可是打了不少仗，你不怕嘛？” “嘿嘿，我不怕。”妻子说道，“你又不滥杀无辜。” 我一愣，说道：“快睡吧。” 妻子对我总有美好的幻想，可是我将要做的，不就是滥杀无辜吗？ “今天给你讲的故事，是不是很有趣？”妻子说道。 “庄子吗？”我点点头，“做梦很厉害。” “才不是，那叫想象力好不好。”妻子反驳道，“你不知道他写的另一篇文章，想象力那叫一个丰富。” “什么？”我问道。 “哼哼。”妻子一脸神秘，缓缓说道，“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 “听不懂。”我说道，“能不能说简单点的。” “笨呀。就是说有条鱼，它的名字叫做鲲，鲲有几千里那么大。”妻子说道。 我笑了，这庄子真是想象力丰富，如果有那么大的鱼，我们还算什么。 “这庄子真是好玩，专门写一些骗小孩的玩意，不知道他人在哪里？”我笑道。 妻子也笑了，她说道：“人家是古人！死了两千多年了。” 车辆行至村口前，我和部队一起下了车。 部队列队站好。 村口执勤的一连士兵上前向我敬礼，我点点头问道：“村里的老人都在吗？” “都在。”士兵说道，“团长有什么指示？” “集合。”我说道，“我有事宣布。” 士兵们四散，我挥挥手，几个团长凑了上来。 “按计划行事。”我说道。 “是！”团长们领命带着自己的士兵散开。 妻子坐在车上，我回头看着她。士兵将她围住，保护着她。 我在士兵的簇拥下缓缓走到村里，村里的老人全被赶到了码头前，恐惧的看着士兵们。 我走到码头前，看着村民们缓缓开口：“我们已经折损了两个士兵，上级认为你们通敌，让我务必要把各位全部处理掉。” “不要啊长官……” “误会，都是误会……” …… 此起彼伏的求饶声不绝于耳，我掏了掏耳朵说道：“但是……只要你们把我们敌人的信息交出来，我就愿意相信各位都是好人。” “长官，长官！”村长站在人群中的最前面，颤颤巍巍开口，“我们是无辜的，您一定要为我们做主呀。” “做主，做什么主？”我问道，“有人害你了吗？” 村长望着两侧黑洞洞的枪口，咽了口口水说道：“没有……” “那不就行了。”我笑道，“你是无辜的，我相信你，可他们未必相信你。” 士兵们将枪抵在他的头上，村长膝盖一软，竟然直接跪了下来。 “你害怕什么？”我说道，“怕死就快说！通敌的人在哪里！” “在海上，在海上！”村长大喊道，“长官，他们全部在海上！” “听过了。”我说道，“我希望你能换一个说法。” 我挥挥手，一个士兵走上前，开枪打向他的腿。 “啊！”村长怪叫一声，瘫倒在地上。 “我想听到新的故事。”我走近，弯腰看着他，“说话。” “长官，长官……”村长惨白着脸，“晚上，它们晚上就回来了。” “晚上有很多个，不知道你说的是昨天，还是明天。” “今天，就是今天！”村长答道，“今天它们一定会回来。” “好！”我站直身子，看向身后的军医，军医立即上前帮村长包扎伤口。 “子弹不用取了。”我说道，“止血吊着一口气就可以。” …… 夜晚降临，白雾笼罩海面，我们早已隐藏好，静待着他们的到来。 村民被绑住手丢在某个房子里，由士兵看管。 今夜注定不平凡。 几点灯光从白雾中出现，时有时无，浓厚的腥气伴随着灯光传来，让我想起前几天那个死去的人。 一只小船，两只小船…… 越来越多的小船出现，每只小船上站着几个人，在灯光下映出他们的身姿。 终于，他们登陆了，一群人汇聚在码头上，三三两两，似乎在交流什么。 我慢慢抬起手，士兵们只等我一声令下，便会集体开火。 “余君，你真的要伤害乡亲们嘛？”小女孩的声音在我头上响起。 我错愕抬头，那个我当做掩体的高大木箱之上，坐着一个眼熟的小女孩，此刻正荡着两只脚。 她笑盈盈的看着我，引我后背发凉。 那是梦里出现过的小女孩。 “团长，他们走过来了。”士兵小声提醒道，“要不要行动？” 我却看着小女孩说不出话，这难道也是梦吗？ “余君，他好像在叫你。”小女孩提醒道。 我转头看向士兵，慢慢抬起了手，猛然挥下。 “砰！”第一颗子弹射了出去，紧接着所有的枪口都开始喷射子弹。 那些人在弹雨中倒下，不再挣扎。 “余君，你好残忍。”小女孩说道。 “你知道什么？”我辩解道，“我是为了大家都安全。” “团长，你在和我说话吗？”士兵疑惑的问道，显然他根本看不到那个小女孩。 我看着小女孩，小女孩已经笑盈盈的看着我。 “余君，你不认得我了吗？”小女孩问道，“你看我的眼神好陌生。” “我……”我正要回答，却被身旁的士兵抓住了手臂。 “团长，他们，他们活了！”士兵惊恐的说道。 我连忙伸头去看，那些本应该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人重新站了起来，动作僵硬却缓慢的向我们走来。 “乡亲们可不会停下。”小女孩说道，“他们已经是死人了，不会再死一遍。” “这……”我连忙说道，“打，再打！” 又是一轮枪林弹雨，那些人再次倒下。 “他手上的东西好厉害。”女孩说道，“能让我看看吗？” 女孩伸出手指着士兵手上的枪，眼里满是好奇。 “你到底是什么谁？”我压低声音说道，“为什么只有我能看见你？” “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小女孩一脸委屈，“我是余思呀。” 我愣住，口中喃喃道：“你就是……余思？” “团长！他们又活了！”士兵再次惊恐的叫道。 我看去，那些人又站了起来。 不对……他们不是人…… “撤退！”我毫不犹豫说道。 士兵往天上连打三枪，示意撤退，一阵脚步声响起，我也抬脚就要走。 “你别走！”余思从箱子上跳下，抱住了我的脚。 一个小孩，却如同千斤一般重，死死的压着我的脚，让我一步都无法挪动。 士兵们往后退去，没人回头看我，仿佛他们的团长已经不重要了一般。 “放开！”眼看着那些人越来越近，我着急的拔出腰间的配枪，对准了余思。 “我已经是一个死人了呀。”余思眨着眼睛说道，“余君，你还想要杀死我吗？” “放开。”我咬牙切齿说道，“我不认识你，你不要害我！” “可是他们已经来了呀。”余思说道。 我抬头，那些人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每一个掩体后面，每一条小巷子里，都有人影。 他们把我围了起来，如同观赏猎物一般观察着我。 我握枪的手松动，耳边传来汽车引擎的轰鸣声。士兵们走了。 他们没发现我不在吗？ 可就算发现，他们也不会回来吧。毕竟这里有打不死的怪物。 我死了，自然会有人接替我的位置。 余思的声音传来：“余君，你终于回来啦！” 余思雀跃的声音里满是开心，我却一丝笑容都挤不出来。 …… 因为，我不是余君。 …… …… 分割线 …… 题外话 2024年马上就结束了，很多想做的事都没有实现，包括但不限于我想写完这本书。 我曾经想一天写五章，然后几个月便结束它。但这很明显不太可能，我总是偷懒。 之前写的传记，加上现在几篇先知的故事，大概就是小说的全部了，后面会加一些之前故事里挖的坑。 一开始写这本书的时候，我用「规则怪谈」这个关键词去搜索，但根本搜不到我的书。 但今天我搜索了一下，发现可以搜到了，我想也许是字数打动了搜索引擎，总之一本书，就算它写的很难看，但只要字数上来了，就会有一种「这么多字的书怎么看的人这么少」的感觉，然后就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来看一看。 不管怎么样，已经写了八十万，手里还有十万字的稿子。当然这十万字并不是之后的剧情，而是一开始的故事。正如我之前说过，要对一开始的三个副本有所改动，或者说重写？ 因为我发现这本书大部分读者在读完第一个副本之后便离开了，我想写了这么久的书，我的文笔大概有了小小的进展，也许我回去重写那时候的故事，新来的读者们就不会在第一个副本望而却步，也许会推迟到第二个？ 《是非》是余君的故事，你会问这和余思有什么联系？ 大概是他和她都姓「余」？ 我很佩服我自己，我每次打开文稿，都会问自己一句：你怎么写的那么烂？ 但是我还是写了，就像我发现遍地都是污泥，但我还是一层一层的堆积着污泥，妄图造出一个通天塔。 新的一年即将到来，祝各位万事顺利，一帆风顺。 希望你们仍旧能支持我，作为兴趣来说，写一百万字是我一开始的愿望，也是这本书存在的目的。 所以我并不会半途而废，只会半途休息。当然作为一个爱看书的人，我不喜欢「梦结局」。 尽管我书里的角色总是在做梦和沉溺幻觉，但我不会让他们有一个梦结局。 「杨渊经历了那么多冒险之后，最终走向一条没有光亮的漆黑道路。」 「突然一点光芒在远处亮起，如同黑夜中最微弱的星星，杨渊拼尽全力冲了过去……」 「……」 「“他醒了！”一道声音将杨渊唤醒，剧烈的疼痛让杨渊清醒过来。」 「许多戴着口罩的医生围着他，语气里满是欣喜。」 「杨渊，你终于醒了！」 「全书完」 我不喜欢那样，因为我喜欢有一个具体的结局，而不是梦醒来全是一场空。 所以杨渊会有一个属于他的结局，而我们的2024也要迎来结局了。 立一个flag，一定要在春节前把这本书更新到100万字，然后收尾。 再次祝各位幸福团圆美满。 今天更四章。 第363章 是非（八） 我不是余君，我只是个冒用身份的贼。我是在战场里搜刮死人物品的食尸狗。 每个大兵身上有三块银铸的大钱，大部分都被战友摸了去，但运气好的话，我也能侥幸拿到不少。 直到我摸到了那个还没有断气的人。 他大口大口喘着气，血沫不断从口中咳出。我站在不远处看着他，并不打算施以援手。 “过，过来……”他费力的朝我招手。 我想了想，还是走了过去。他被另一个大兵的尸体压在身下，艰难的喘息着。 “帮我办一件事，好吗？”他问道。 我问道：“我有什么好处？” “金子，都是你的……”他费力的从兜里掏出一大把豆子，每一颗都黄灿灿。 “你要我做什么？”我贪婪的舔了一下嘴唇说道。 “帮我去找一个人，她，她叫余思。”他艰难的说道，“我快要不行了，你告诉她，生死有命，本就是因果循环。” “余思就在，就在海边的一个村子里，那个村子每五年有一次祭祀，你打听一下……应该可以，可以找到。” “我……我……”他咳了几下，吐出几口血。 我想了一下说道：“你死了，这些黄金好像也是我的？” 他露出一个惨笑说道：“你知道什么是命运吗？” “没听说过。”我说道，“但是你好像要死了。” “命运就是，你遇到了我，就一定会帮我。”余君说道，“不管你愿不愿意，听到我的名字那一刻，命运就会推动你。” “不可能。”我说道，“我会等你咽气，然后拿着你的黄金去内陆买几块地，盖几间房子。” “记住，我是……我是余君。”余君的声音越来越小，“这本书……” 他从怀里掏出一本书，却慢慢停止了呼吸，他双眼瞪得很大，可能是死不瞑目。 我收起他的金子，拿起那本书。 「庄子精选」 “什么东西？”书上的字我一个都不认识，随手将它抛到别处。 “办不到咯。”我伸了个懒腰，“兄弟别怪，我也要讨生活。” 我抽出一根香烟点燃，没吸几口便被人喊住。 “喂，你，干嘛呢！”有大兵冲我喊道。 我一哆嗦，立马把手举过头顶。他们围住了我，脸上却是欣喜之色。 所有人都认为我是余君，我时常看着镜子里那张不属于我的脸，悔不当初。 如果我没有捡起那些黄金，是否就不会被诅咒。现在我被余思抓住，想必是报应来了。 …… “余君，你回来了。”余思开心的说道，那些人围着我，每一个脸上都是欣喜。 余君是一个很有魅力的人，每一个认识他的人脸上都会有重逢的喜悦。 那些人脸上腐烂，深可见白骨，气息一吞一吐是腐烂的恶臭。他们的眼睛全白，不见半点黑色。 “你找到超度他们的办法了嘛？”余思问道。 人群中走出几个小孩，他们的脸上同样是期待，看着我的眼睛满是星星。 “我……”我开口，终究是承受不住如此有冲击力的画面，昏了过去。 昏倒时，我恍惚中听到妻子的声音。 “余君，你是蝴蝶，还是人？” 对啊，我是贼，还是余君？我当贼六年，当了余君又六年。 如果一切都是梦，不如让我在六年前就醒来，我不会在喝完酒之后去到战场，更不会和濒死的余君说一句话。 我的名字，没人记得了。我是六年前开始做梦，还是六年前梦醒。 我的过去模糊不堪。 余思的笑容印在我的脑海深处，她的喜悦溢于言表，我却不能感同身受。 我并不是余君，我是……我是…… 我是谁？ …… 冷，很冷。 我睁开眼睛，身旁是海水，无边无际，我漂浮在海上，不曾落下。 “你醒了？”余思的声音传来。 我惊奇，坐在海面上如同坐在平地。 “这，这是怎么回事？”我问道，转头却不见余思的身影。 “你在哪儿？”我追问道。 “我在这儿！”余思的声音从下方传来，我低头看去，一条蓝色小鱼正冲我吐着泡泡。 “你，你是这条鱼吗？”我试探的问道。 “对呀！”小鱼一连吐了几个泡泡，看上去很开心。 “我怎么在海上？”我问道。 “天亮了，白天我们不能留在岸上，就把你也带来了。” 我望向四周，白雾笼罩了海面，不知陆地在何方。 “你们要我干什么？”我问道。 “要你超度我们。”余思说道，“你答应过我会回来，虽然久了一点，但是你真的回来了！” 我迷茫的看着她，纵使是鬼神，也无法看出我只是个冒牌货吗？ 海洋在震动。余思脸色大变，她游入水中，身躯变得无比巨大。 伸延到远方不见边际。 这就是……鲲？我的脑海冒出妻子说过的话。 她是鲲…… 鲲向下游去，声音巨大如同千万辆坦克同时启动。 我站在水面上，看着鲲远去。 “余君，你也去帮她吧！”我低头，是另一只小鱼在吐泡泡。 “我要怎么帮她？”我问道。 “你也是鲲，你也变大吧！”小鱼说道，“你肯定比余思要大，海里面有好多巨大的鲲，它们想出来，余思去阻止它们了。” “我怎么变成鲲？”我问道，“我不知道。” “他已经是人了。”又一条小鱼出现，“他为了我们上岸，已经变成了彻底的人，不能再变成鲲了。” “是这样吗？”先前的小鱼吐了个泡泡。 “这个村子，发生了什么？”我问道，“那些人……” 小鱼吐着泡泡，缓缓说起当年的事情：“你当年走了之后……” 天亮了，人们刚从祭祀的喜悦中清醒，却发现祭司不见了，他们四处寻找，却发现了祭台之上早已被烧为黑炭的祭司。 大家诚惶诚恐的等着海里神仙的责罚。可来的不是神仙，而是怒火冲天的贼人。 仅仅一晚，村子里的人便被屠戮殆尽，尸首皆抛于海上。血染红海面，三日不散。 三日之后，海盗们大张旗鼓入住村中，其中村长便是那贼人之首。 只是恶有恶报，贼人上了岸，便再也下不了水，他们只要想入水，岸边便是村民们的亡魂。 村民们冤魂不散，和贼人们共同守在此处，贼人们想要出村却也出不了，无形的结界将他们锁在村中，走不掉，逃不了。 贼人们日夜防备官府，不知外面已经物是人非，早已改朝换代。 那日三位探子潜入村里，被贼人们误以为是官府派人来查，便将他们杀死抛尸海中。 亡魂们三日后发现他们，尸身早已浮肿，经询问才知道原来山上来了一支军队。 亡魂们便给二位探子半日时光，上岸报信给他的长官，引兵来灭，不曾想那长官就是你。 …… “可是我的探子回来两人，只是报告失踪一人而已。”我问道，“这如何说得通？” “直接告诉你他已经被贼人所杀，你会信吗？”小鱼问道。 “不会。” “你看，事实如此。”小鱼说道，“他所说的话，所做之事，都是要引你来此。可惜，你没能对贼人动手，却是对我们开枪。” “这么说，我做了错事。”我懊悔道。 “你没有错。”小鱼说道，“余君，你是为了我们才上岸，我们感激不尽。” 第364章 是非（九） 我低头看着小鱼，心中五味杂陈。 我很想告诉它们，我并不是什么余君，但我做不到。 我怕熄灭它们的希望，更怕招致它们的报复。 是非对错，是非余君，我都不在乎，我只想活着而已。 我的士兵在等我，我的妻子也在等我。 海洋又一次震动，一声空灵的哀嚎传出，大片鲜血染红了海面。 那海水似乎再也无法支持我，我脚下不稳，坠入海中。 “余君！”蓝色小鱼急切的朝我游来。 靠……我不会游泳啊…… 小鱼咬住我的衣服，拼命将我往上扯…… 可是我太重了，小鱼拼尽全力也无济于事，恍惚中，我看到一群又一群鱼朝我游来。 来不及了，我……憋不住了。 我张嘴狠狠喝了一口，水灌入我的鼻腔和口腔…… …… “余君，你回来了。”一道声音响起。 又来了。 我睁眼，竟然站在一片平地上，抬头是滴水的洞穴，面前是一潭海水，散发着淡淡荧光。 “怎么样，你的选择是？”声音从洞穴深处传来。 “你是谁？”我问道。 “我不记得我抹去过你的记忆。”声音说道，“再走近一些，我看不清你，二十几年不见，你变成什么样子？” “你认识我？”我问道。 “我认识余君。”声音说道，“走近一些……” 我迟疑的向前几步，洞穴深处插着几根木棍，随着我走近，那几根木棍竟然开始燃烧。 我看到了那个人，他被粗壮的链条贯穿，动弹不得，两只手被高高吊起，整个人如同死了千年被风化的干尸一般，皮囊紧贴在骨头上。 “余君。”他说道，“麻烦你将我的头抬起来，我看不到你。” 今天遇到的怪事已经够多，不差这一件，我壮着胆子走上前，扶起他的脑袋。 他双目无神，已经是一片泛白。 “余君，真的是你。”他开口，一股烟尘从嘴中喷出，我连忙后退几步，躲过那气息。 “你考虑的怎么样了？”他问道。 “考虑什么？”我问道。 “放了我。”他说道，“我在这里已经不知多少年头了，放了我，还我自由。” “我猜你犯了很大的错？”我问道，“不然怎么会被锁在这里？你是被什么神仙惩罚，打入凡间之类的？” “我拯救了世界。”他说道。 “我不相信。”我摇头。 “我没办法说服你。”他说道，“但是我保证，我不会伤害你。” “你拿什么保证？”我问道。 他缓缓说道：“拿我的名字，余君。” “我不想听。”说到名字，我立马有了不美好的回忆，我下意识认为，名字又是一个诅咒。 “你怕什么？”他低笑道，“你怕听到我的名字，就和我有了扯不断斩不尽的关系？” “就是不想听。”我说道。 “命运是不可违背的。”他说道，“我猜猜，你不是余君，你只是他不知道从哪里抓来的壮丁？” “你怎么……”我说到一半，便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及时停下。 “我猜的。”他说道，“你也这样认为，不是吗？” 看来他已经知道了，我也不再掩藏：“这不是我单方面认为，这是事实。” “眼见都不一定为实，更何况你只有一段记忆……”他说道，“很久之前我们就认识，余君，你不记得了，我却还记得，你的名字也是我给的。” “不管你愿不愿意，我叫陈兴，记住我的名字。” “不是哥们，强买强卖？”我忍无可忍说道，“余君还给了我一把金子，你给我什么了啊？上来就诅咒？” “嗯……”陈兴想了想说道，“我给你自由，正如你给我自由一样，你可以不必再成为「余君」，我将你从诅咒中解脱出来。” “成交。”我说道，“怎么搞？” “简单……”陈兴说道，“你说一句「要自由」就可以了。” “……” 我张嘴，缓缓说道：“去你的。” 我跑向那潭水，火把在身后熄灭，黑暗将要吞噬我一般令我恐惧。 “扑通！”我跳入潭水中。 一开始颇为黑暗，待我适应之后，才发现这潭下石块有不少荧光海草，照亮了潭底。 潭底有一洞口，想必是出去的路，我一鼓作气，游了出去。 奇怪，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我说不上来。我飞快游出那洞穴，那洞穴外便是广袤海洋，向上不见阳光，向下不见海底。 如同在混沌之中，不见方向。 一双手环绕我的脖颈，我一惊，回头看去。一具干枯如同朽木的尸体正漂浮在我身后，双手抱着我。 靠！ 我抬脚一踢，那尸体的双手却无比牢固，将我往他那边拽。 “接受，而不是反抗。”他开口，干枯的皮肤碎裂，碎片飘散在旁边。 他轻轻将手放在我的太阳穴上，一瞬间，我便如同一个神一般，海洋在眨眼间被点亮，无论多远，我都看得清清楚楚。 “看你想看的。”他又开口道。 我转头，看到了鱼。 我看到如同象牙塔一般，自上而下，无数鱼从小到大。 最上面的，是余思。 鲲固然巨大，但深海之中，只有大鱼吃小鱼，一只比余思大了一倍的鱼，正在用它庞大的身躯挤压着余思。 余思身上尽是岩石摩擦的伤口，那鲜血飘到海面上，正是我曾经见过的。 “鲲是人们见过最大的生物，可它在海洋里，却远不及那些充满野心的鱼。” “为什么要这样，那些鱼是为了什么……”我问道，不知不觉我已经在海里开口说话，呼吸如常。 “为了回到陆地。”他说道，“它们是上一次毁灭留下的生物，被锁在海底，只为了再次统治陆地。” “上一次……毁灭？” “诡异生物。”他说道，“它们曾经以人类为食。” “余思在阻止他们？”我问道，“她好像要死了？” “因为你回来了。”他说道，“它们知道自己必须要加快速度。” 我不解道：“我不是余君，我来了又能怎么样？” “你不是余君？还是不承认自己是余君？”他说道，“没有人一开始就决定好要成为英雄，余君也不例外。” “你什么意思？”我疑惑道。 他说道：“庄周梦蝶，不知是人梦蝶，还是蝶梦人？庄子醒了，你却醒不过来吗？” “梦境无用！余君，为我醒来！” …… 一段记忆如潮水一般淹没了我，让我窒息…… 余君上岸的目的不只是为了那群无法往生的小鱼，还为了自己，他想要出去看看。 他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自己的朋友——两千多年前就死去的庄子。那时候他才明白，原来他们上了岸，和普通人就没有区别。 他抱着那本《庄子精选》哭了很久，但他哭过之后，却没有回到那个渔村。他还要体验人世间的繁华，但繁华之后，紧接着便是战火连天，余君被抓住成为军队的一员，在战场上，余君东躲西藏，他想不明白为什么海上贼人的祭祀只不过五年要俩，但战场上却分分钟便是一大片人死去。 余君尽力苟活着，可子弹无情，终于还是打到了他。他绝望的躺在地上，身上压着战友的尸体，静静等着死亡降临。他想起庄周梦蝶，那事他知道，才不是什么蝴蝶。那是朋友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朋友兴冲冲的告诉余君，他梦见自己变成了人。梦的最后，朋友感叹道：这梦好真实，我都不知道自己本来是人，还是鲲了。 对那时候的朋友来说，人是自由，可他变成了人，却又说蝴蝶才是自由自在的。 第365章 是非（十） 那是因为，他永远都是他，不会因为他的人或者鱼而改变。 他在海里渴望陆地，在陆地便渴望飞翔。 余君走遍大千河山，终于找到了庄周的遗言：海里吾友，终于相见。 那支残破的竹简被余君贴身携带。 现在余君要死了，血液浸湿了他的胸膛…… 竹简发出幽幽的光芒。 陈兴的声音慢慢响起：“庄周，你终于想通了……” 晚来的支援到来，士兵们在尸体堆里发现了余君，他浑身是血，目光呆滞。 “余君，余君，你还好吗？” 余君缓缓抬头看着那个呼唤他的人，一脸疑惑：“你好像……在叫我？” …… …… 我后退几步，那画面如同雾一般散去，面前又是那具干枯的尸体。 “两千年前，庄周找到了我。他想变成人，我告诉了他方法，也告诉他如果后悔了，竹简可以保他一命，将他带回海里。” “看来他想的很清楚。”尸体说道，“他留着竹简，原来的为了救两千年后的你一命，不知这是不是命运的安排？两千年后，是你来见我。” “原来我真的是余君……”我开口，那些记忆渐渐清晰。 我不想回到海里，外面纵使残酷，却远比海里的孤独要好。我对那些小鱼的愧疚不能驱使我回到海里，只能让我在偶尔想起来的时候冒出一身冷汗。 愧疚是最没用的情绪，它只能被挂在嘴上，让听到的人惋惜，让说出的人心安。 尸体继续说道：“你想要逃避，想要遗忘这一切，我允许了，但竹简会把你带到这里，是使用它的条件，并不能怪我。我现在消除你的记忆，你就可以永远和这个地方，和海洋，和那群无法往生的小鱼们告别了。” “你在赌我的良心？”我问道。 “也许吧。”尸体说道，“我不知道鱼有没有良心。” “我是人。”我说道，“如果我离开，谁还会放你出来？” “也许不会有其他鱼来到这里了，如果诡异生物被放出来，只会生灵涂炭。” “那我会放了你。”我说道，“作为交换，你来替我完成我答应过的事。” “好的。”尸体发力，将我带回了那个洞穴。 我一时站不稳，跪在了陈兴面前，看着那具尸体慢慢融入他的身体里。 “陈兴，你是怪物吗？”我问道。 “他们更愿意叫我先知。” “我不知道什么是先知。”我说道，“我只想知道，为什么庄周当年没有选择放出你。” “不知道。”陈兴说道，“我不能左右你们的选择，那是你们的权利。” “好，不要让我后悔。”我站起身，缓缓开口，“陈兴，我要自由，也要你自由，无论外面那群怪物如何，你要一直保护着余思，保护那群小鱼，我余君，会永远感谢你。” “感谢也和愧疚一样，深藏在心底的才是真的。”陈兴开口了，“挂在嘴上，多少有些可疑。” “余君，你不会后悔的。” 链条断裂，陈兴落在地上，激起一阵尘埃。 尘埃散去，我连忙凑近，地上空留一张薄薄的皮囊，如同一张宣纸一般平铺在地面。 他不见了。 我四周望去，洞穴却开始震动了，不断有石头落下，我连忙跳入水中，游到洞穴外。 四周依旧是一片漆黑。 正当我迷茫的游来游去时，一只强有力的提着我的衣领，将我奋力往上拉。 一只手提着我，另一只手还请我吃大耳刮子。 这陈兴也太恶趣味了吧！我有些生气，想要开口骂几句，毕竟刚刚在水里也能正常说话，现在应该也可以。 “我……咕噜咕噜……”我开口，海水灌了进来，顿时双眼一黑。 “咳……咳……咳……”我吃疼睁眼，发现我的警卫高高举起手，一下一下扇着我的脸。 “停，停。”我虚弱的开口。 “醒了，醒了。”警卫高兴的大喊道，“团长醒了！” 士兵们呼啦啦围上来，面带欣喜的看着我，警卫连忙将我扶起。 “担心死我了！”妻子从士兵中间中跑出，抡圆了胳膊结结实实给了我一巴掌。 好吧，我值得的。 妻子抱着我痛哭流涕，咒骂着我明明我根本不会游泳，为什么还要偷偷下水。 她哭过后将我扶起，我的胸口疼痛剧烈，走几步就要歇息一下，士兵们让开路，我才看到围在外围的村民们。 他们是贼人！我顿时紧张起来，可突然，几个小孩子从我面前跑过，他们嬉戏打闹，脸上挂着笑容。 孩，孩子？ 我惊愕的看着村民们，才发现本应该全都老年人的村民添加了不少年轻面孔。 “团长，上级来急电。”一名士兵跑来，手里拿着一张纸。 我接过打开。 「庄周梦蝶，当知何为梦」 「梦醒时分，勿忘梦为何」 “余君，这是什么意思？”妻子问道。 我笑了，将那「上级」送来的急电揉成一团说道：“上级的话，遵守就好。” 陈兴，谢谢你。 警卫凑上来小声说道：“团长，关于通敌的事情……” “哪有什么通敌。”我笑道，“这一村的好人，他们有家庭孩儿，我们不打扰他们，他们怎么会通敌，好了，我们撤吧。” “可是……”警卫面有犹豫之色，“要是上面……” “我会写一份报告给他们的。”我说道，“你不用担心。” 我随口问道：“谁是村长？” 声音虽小，一个老者连忙拄着拐杖来到我面前：“大，大人，我就是村长。” “你们村有没有一个人，叫余思？”我问道。 “有是有，不过……”村长小心翼翼说道，“她是村南余家的小女儿，但二十多年前死了。不知道大人问这个干什么？” “没什么。”我说道，“你很诚实，放心，我们只是来调查一下，不会动你们的东西，你们要安居乐业，当今世道，活着可不容易。” “谢谢大人，谢谢大人。”村长腿脚一软，就要跪下去，可我身旁的警卫眼疾手快，将他扶住了。 我叹了口气说道：“谢谢余思吧。” 村长疑惑的看着我，似乎还在理解我话中的含义，我挥挥手，带着士兵们离开了。 他可能都无法理解为什么我会提起一个死了二十多年的人。 …… …… 第366章 是非（十一） 庄周梦蝶，不知自己是人还是蝶，至于你…… 你是余君，还是余思？ …… 陈兴坐在沙滩上，眯着眼睛看着远方，海面波光粼粼，和他记忆中分毫不差。 “你在看什么？”余思问道。 “水。”陈兴说道，“我有很久很久没有这样悠闲的坐着了。” “余君和你说了什么，怎么又离开了？你又是从哪里来的？”余思问道。 “我也是从海里来的，余君解开了我的封印。余君说，他不想留下。”陈兴说道，“所以他走了，带着他的部队和妻子离开了。” “那我呢？”余思问道，“我还要往生，你能带我去往生吗？” “去不了。”陈兴低头说道。 “为什么？”余思问道。 陈兴不语，而是捡起脚下的石子随手丢了出去，石子在海面上打了数十个水漂才落入海中。 “真厉害。”余思赞叹道。 “其实我没和余君说实话。”陈兴说道，“真相是一个复杂的东西，不知道的人想全部掌握，而知道的人想忘掉。” “我只想往生。”余思说道，“其他的我都管不了。” “你不好奇我是什么人吗？”陈兴问道。 余思摇头说道：“不好奇，余君既然把你叫来，想必你也是好人。既然是好人，就没什么好问的。” “有道理。”陈兴点头。 “所以你能让我往生？”余思说道。 “最后一个问题。”陈兴说道，“你觉得余君怎么样？他草率的出走，杀死了祭司，引来了贼人的报复，间接害死了村里无辜的人；他离开了之后，贪恋人世间繁华，把他答应过你们的事抛之脑后。就算他回来了，可也不打算留下，本来只是让你替他守护这里，可他却又带着妻子离去了，闭口不谈之前的事。” “这样的余君，你觉得他无辜吗？” 余思也看向远方说道：“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说他的坏话。” “回答我就好，你认为余君是什么样的？”陈兴说道，“我才决定你能不能往生。” “他是好鱼。”余思说道，“无论过程如何，他最开始是为了我们才上岸。” “你真的这样认为吗？”陈兴问道。 “嗯。”余思点头。 “好……”陈兴开口，“我有一个好差事，邀请你加入……” 余思挑眉，不言语。 “但是首先，我要讲一个故事。”陈兴说道，“毕竟我老是讲故事。” …… …… 火光冲天，祭司的刀划断了余思的颈动脉，血液像喷泉一般涌了出来，余君用手拼命按压也无济于事。 他连忙跑下祭台，留下一个个血脚印。余思在他的怀里颤抖，脸上满是血。也许那不是颤抖，而是抽搐。 余君能感受到余思的生命在一点点流失。 等他跑到岸边，余思已经一动不动，脸上的血早已凝固，空留血痕。 “余君，余君，余思死了吗？”小鱼们急切的问道。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余君慌张的说道，“她死了，也会变成和你们一样的鱼吗？” “她是被烧死的嘛？”小鱼们问道。 “不是。”余君说道，“她，她是流血而死。” “她不是烧死的，那就是往生去了。”小鱼们说道，“只有像我们一样被火烧死怨念不化的人，才会变成海里的小鱼。” 余君将余思轻轻放在海里，余思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余思死了，死在二十多年那个祭祀的夜晚，死在祭司的手上，死在余君怀里。 余君没有起死回生的法术，他做不到。可是我能做到，我感受到他的想法，决定帮余君一把。 我复活了余思。 余君走了，留下一个七岁的「余思」。 …… 陈兴说完故事，看着余思，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余思，你欠我一条命。” “我是活人？”余思问道。 “是的。”陈兴说道，“你不需要往生，你是一个活人。” “那我怎么离不开这片海。”余思问道。 “因为我不能打白工吧。”陈兴说道，“救你一命，你不留下来帮我吗？余君回来之前，你总要帮我抵挡一下那些诡异生物吧。” “我有一个人问题。”余思灵光一现，似乎发现了这个荒诞故事的漏洞。 “假如，我是说假如。”余思问道，“我在这里留了这么久，为什么你不来找我？” “找你干什么？”陈兴问道。 “你不是被封印了吗？为什么不直接让我来解救你？”余思问道。 “你猜。”陈兴笑道，“这样，你跟我走，我就回答你的问题。” “去哪里？”余思问道。 “呃……”陈兴想了想说道，伸手指向天空。 “去外面。” …… …… 「陈兴看到的」 我醒了，被一条不知道是什么物种的鱼吵醒的，他在空地上扑腾，好像要死了。 我想了想，把它变成了一个人，这样我才好和它交流。 它说自己叫鲲。 我在它的身上看到了许许多多人的影子。这让我很快意识到，它是世界意志的载体。 果然，经过询问，我得知它们这里有所谓的「轮回」，死去的人会去到彼岸。 它不知道所谓的「彼岸」，其实就是它自己，他身上无数重叠的身影说明了这一点。 鲲是这个世界引渡亡魂的生物吗？我思索着，它就是守护这个世界的生灵？ 嗯…… 只要获得它的同意，就相当于获得了这个世界的认可。我就可以从封印里挣脱出来了。 海里有一股邪恶的力量，我没猜错的话，这海底压着的是一群诡异生物。 我要想办法得到这个鱼的认可…… …… 它说它想念天空。 它从北方乘风而来，扶摇直上九万里，它怀念那种乘风的感觉。 我说，那你去啊。 它说它不忍心，外面满是人类的船只，它起飞的气势，不亚于一场风暴，只会害了那些渺小的人类。 哟，还是个心系苍生的鱼，我有点喜欢它了。 它是海洋里最大的，陆地属于人类，而海洋属于它，所有鱼类在它面前都显得太过渺小，和它们交流如同听蚊子说话。它时不时来找我，也许是只有我一个人能陪它，也有可能是在这里，它能短暂的变成人。 它不知道我的名字，于是它总是照着海上人们的叫法唤我。 它叫我，人兄。 它让我也给它起个名字。 我问它，它是公的母的？它说鲲没有性别，让我看着起。 我想了想告诉它，上古时代，人们把他们的统领者叫做人皇，用来表明他统领了人类。 既然海里没有谁能撼动你的地位，那你就叫…… 鱼皇，它学会抢答了。 不，我摇头，你并不统领鱼类，你只是受它们尊敬，所以你应该叫…… 鱼君。 它高兴的重复道。 我叫鱼君，我叫鱼君。 我看着它，心里默念，嗯，你叫鱼君。 第367章 是非（十二） 它说它想上岸，我问它，它不是想要天空吗？ 它说，先学会走，再会跑，然后才会飞。 我给了它一个小护身符，无论是什么死因，只要他死前动了不想死的念头，那竹简就可以救他回来。 它要上岸了，我最后还是告诉了它，它就是海上亡魂追寻的彼岸，没了它，这里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 它告诉我，亡魂追寻的不是它，而是自己的不甘，它们徘徊在所谓的「彼岸」，不管是哪里，都只是因为心里有放不下的，才会阻拦着自己往生。 彼岸在哪里不重要，有的亡魂苦苦守了几千年也不会得到解脱，有的人死后便化为了清风。 亡魂的执着，无非是不放过自己。 有点道理，它如果真的是人，也许是个大思想家。 我这样想着，放任它离开。 我告诉它，外面有封地官爵的人才能称为“君”，它只是化作普通人，还是不要自称“君”了。 它想了想说，叫庄周吧。 我问它，那“鱼君”这个名字呢？它不要了吗？ 它说，留给下一条鲲吧。 我问它哪里还有鲲，它朝我伸手，掌心里是一小滩水，一只如同虾米般大小的鱼在奋力摆动。 “鲲的使命就是守住海洋。” “我们只能在选中了继承的鲲之后才能离开。” “这条鲲，以后会代替我陪着你，代替我守着海洋。” …… 世界轮回不止，海上执着的亡魂们徘徊千年，得不到解脱。 有时候，什么都不做，放任它们自己选择，就是一种残忍。 鲲就是这样。 它上岸的时候，身上无数交叠的身影，随着它走的每一步慢慢减少。 鲲在超度那些亡魂，把海上的亡魂，带回陆地。 看来我错了，鲲不是「彼岸」，亡魂们来的地方才是彼岸。毕竟谁会想到，自己来的地方，就是自己最终追寻的地方呢。它们执着于眼前的事物，不曾回头。只能让鲲把他们带上岸。 于是我搜了它的记忆。 鱼君它不曾从北方来，也不曾在天空飞翔。也许鲲真的会在天空上飞。但那条鲲不是鱼君。 鲲没有性别，它无法孕育后代，只能从自己身上剥离出来新的个体。 第一代鲲从北方而来，发现了海上徘徊的亡魂们。心生悲悯，决定留下来超度它们。 此后每一次上岸，都是鲲的延续，老的鲲离开，新的鲲从老的鲲上剥离。 它们的灵魂支离破碎，先前的每一段记忆都被封存，成为一个新的个体。 我听到鲲的灵魂在向我悲鸣。 也是，如果一个一时念起的善举，最后却变成了束缚自己的枷锁。任谁都会痛苦。 我看着鱼君留给我的那条小鱼，此刻我才意识到，鱼君不会再回来了。 它既是给亡魂们一个解脱，也是给自己一个解脱。 也许它自己也不相信，自己那么笨重的身躯，也会飞翔在天空。 那个小护身符，也许没用了吧。 …… …… “外面，去什么外面？”余思问道，“你要上天吗？” 陈兴笑了，笑的很开心：“你不想上天吗？” “不想。”余思说道，“如果我不是死人，也不能上岸，其实在海里也挺好。” “嗯……”陈兴说道，“你知道吗，其实我创造了整个星空。” “所以呢？”余思挑了挑眉。 “现在，我决定给星空起个浪漫的名字。”陈兴说道。 “什么？” “星辰大海。” 余思眼中光华流转了一下，似乎有所触动。 “余思，跟我走吧。”陈兴说道，“星海，也是海。” “不要。”余思拒绝道。 陈兴想，鲲啊，就是这样，它们潜意识里，还是会为了亡魂们留在这里。 嘿嘿，现在就下点小手段。 陈兴挥一挥手，余思的身后顿时出现无数道锁链，来自海洋各处，远不可及，密密如麻。 “我帮你，了却那些因果。”陈兴说道，“斩！” 无数锁链应声而断。 余思的眼睛亮了。 “你刚刚那是什么？”余思问道，“那么多的锁链，一下子全部断了。” “你要学吗？”陈兴问道。 “学。”余思说道，“你教我，我就跟你离开。” “哦？”陈兴一脸笑意，“你不留在海里了？” “学会了，我就可以杀了那些怪物。”余思盯着海底那些怒吼着的怪物，它们被一条条粗壮的锁链勒住了肉体，只能不甘的嘶吼挣扎。 “怪物们死了，你就跟我走？”陈兴笑道，“怎么不早说。” “镜之海，去！”陈兴说道，伸手将站在海里的余思提溜到沙滩上。 “你看。”陈兴伸手指向海面。 “什么？”余思回头看去。 海洋波光粼粼，一瞬间似乎凝固了。 也不过是一瞬间，天空完完整整倒映在海面上，没有一点扭曲变形，海洋如同一面镜子。 嘶吼消失了，怪物们也消失了。 “怪物……呢？”余思问道。 “我帮你解决了。”陈兴说道。 “哦……” “走吧，余思。”陈兴说道，“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 “你还没教我呢？”余思说道。 “怪物都死了，还有学的必要吗？”陈兴问道。 “有。” 陈兴从兜里掏出一个光球，递给了余思。 “到时候有个混蛋叫你递上祭品，你别管，飞起来扇它两巴掌。”陈兴嘱咐道。 “为什么？它是神吗？祭祀神不是应该献上祭品吗？”余思连问道。 “它是神。”陈兴说道，“但是，净化先知，不需要看他人的脸色。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净化先知自有判断。公正的条件，就是不受制于任何人，哪怕是神，也不能约束你。” “我是净化先知……吗？”余思愣神，那光球融入她的身体。 片刻之后，她的眼神慢慢变得冷漠。 “我就是……净化先知。”余思缓缓开口，“陈兴，好久不见。” 陈兴一愣，问道：“我们明明是第一次见面。” “世界是一个轮回。”余思看向远方坍塌的天空，“我已经在这个轮回里重复了无数次，唯有再次继承先知之位，才会取回我的记忆。” “你在说什么？”陈兴也发现了天空的异样，那副光景，如同一个快要坍塌的幻境。 他竟然被困在幻境里吗？或者，他只是幻境的一个角色？ 余思看着陈兴，陈兴迷茫的看着余思。 “陈兴，你也会有迷茫的时候吗？”余思问道，“你太依赖先知的能力，竟然连自己是真是假都无法判断吗？” “嗯。”陈兴说道，“看样子，现在才知道也来不及了。” “所以，你要怎么办，再入轮回，寻找破解之法吗？”陈兴问道。 “不。”余思摇头，“既然它要坍塌，我便要撑起它，如果它要归于混沌，那我，破开混沌。” …… 净化先知，体内有一个神。 神诞生的时间很早，世界还是一团混沌时，他就存在了。 他孕育在混沌之中，突然醒了，发觉自己处处受限。 手旁不知是谁偷偷放了一把斧子。 他拿起便劈，劈的那混沌七零八落，直到那混沌被劈开，清气上升，化为天空，浊气下降，成为大地。 眼看着天空和大地又要聚拢，他急了，连忙站立在天地之间，死死顶着。 不知多久，天地固定了，他也累了。 另一个神来到他身边。 “你？”盘古问道。 “我是神。”神说道，“你应该死在混沌里，可是你违反了规则，死去的世界不允许再次复生。” “我？”盘古又问道。 “你有罪，交出你的力量，这次我就当做没看见。”神说道。 “不！”盘古摇头道。 “那我就动手了。”神没有多费口舌，抬手便捏作球状，那本来稳固的天地开始皱缩，盘古手脚颤抖，嘴里不断发出低吼。 他的身躯慢慢变小，天地聚成一个光球，将他困在里面。 神伸手拿过光球，看着眼前的盘古，他双眼已经失去了神采，双臂已经放下，身躯摇摇欲坠。 “你该休息了。”神话音落下，眼前的巨大身躯轰然倒塌。 盘古死了，他的身躯化为山河，眼睛化为日月。 神看着手里的光球，开心的笑了。 破开混沌？ 也不想想，斧子是谁放的。 …… …… 余思睁开眼睛，眼前是那个伪神。 他顶着和贾肆无比相似的脸，却邪魅更甚。 “你竟然醒了。”伪神贾时说道，“了不起，了不起。” 余思扫视四周，先知们仍在幻境中，唯独少了贾肆。 “他逃了。”贾时笑道，“他害怕我。” “哼。”余思冷哼一声，抬手就要解除几人的幻境。 “不可以哦。”贾时说道，话音落下，余思便僵在原地。 “你既然能从幻境中出来，我便无法奈何你。”贾时说道，“但是我还要和他们好好玩玩。” “那我就先杀了你。”余思说道。 “也不可以哦。”贾时说道，“我只是个分身，你抓不到我的。” “你逃了？”余思嘲笑道，“只有分身？难道本体被贾肆吓跑了吗？莫非贾肆现在在追杀你？” “嘿嘿，激将法？”贾时笑道，“我是神，没有人能杀我，你也不能。” “你试试看。”余思说道。 “不敢，不敢。”贾时说道，“净化先知，我也没办法对付你，但是，我知道谁可以。” “谁？” “贾肆。”贾时说道。 “笑话！”余思冷笑道，“他怎么会帮你！” “笑话？恐怕现在的贾肆，也不是你所能解决的。”贾时说道，“等我解决了剩下的十个先知，自然会来找你们。” “余思，去！” 贾时吹了口气，余思便轻飘飘飞起，场景顿时便变幻不止。 等她落地，才发现眼前熟悉无比。 “这是……不落城？”余思惊呼，她看到不落城上空那股黑气，竟然无比浓郁。 “这里，有三个诡异吗？”余思疑惑道，“可其中有一个诡异的气息，我从来没有见过。” …… …… 第368章 是非（十三） 人们常说自己能够经受住考验，是因为他们没有遇到自己真正需要的。 给想要权力的人金钱，给想要金钱的人权力，让欲死者长生，给求生者以死亡，都是无意义的诱惑。 人们能够经受住考验，无非是没有等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人们自以为经受住了考验，无非是还没有看清自己的心。 看不清自己想要什么，既骗了别人，也骗了自己。 在漫长时间里，在我为数不多的人性即将消失之际，我想明白了。 我的故事是什么时候变成了一个悲剧？大概是我救下余君的时候。 救下余君，他会杀死祭司。祭司死了，就会招致海上贼人的报复。 我的村子也会不复存在。 如果再来一次，我不会救他，我会让他死，再献身火焰中。 …… 我守在海里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徘徊了很久的亡灵。 他是我们村很久很久以前的村长，他亲口告诉了我一些往事。 他说，一开始海贼们编造的借口就没能说服村民。可是能不能说服，那又什么关系。 声势浩大的海贼本可以屠杀了整个村子，但是他们没有，为求心安的海贼，立下誓言，他们只会抢掠海上的商贾，而非伤害勤恳的村民。 但相应的，为了回报这种「善意」，强盗们要求每过五年献上一对孩童，用来祭祀，以求海贼们海上一切顺利。 他答应了，最初的祭典，本就是村民们为了自保而举行，可时间流逝，每一代村长听到的故事都会经过美化，抛出那些不利因素。 于是，到我这里，那向海贼们妥协的牺牲便变成了为了祭祀海里神仙不得不献上的孩童。 亡魂问我，当时的妥协，是对是错？他因此徘徊了千年，不愿解脱。 年轻气盛的青年们骂他，说他懦弱不堪；年长的老人们夸他，说他深思熟虑；失去孩子们的父母们咒骂他，说他为虎作伥；侥幸躲过灾祸的村民们夸他，说他舍小保大。 他想不明白，究竟怎么样才是对的。 反抗，大概会全部死去；不反抗，却一辈子都受限在海贼手中，所有人都会成为杀害那些孩子的一员。 是要肉体的消亡，还是灵魂的罪恶？ 村长想不明白，我也想不明白。 在诡异的斗争中，无非也是如此，我见多了人们的选择，要不就是死，要不就是跪。 大部分第一世界选择跪下，成为第二世界的「村民」，亲手送上村子的希望。 小部分第一世界选择死去，坠落成死寂的第三世界，留下和青年一般不屈的亡魂——「执念」。 「阴」 我是余思，我后悔了。 千百年来，我奉行的「是非」，从来都是站在第一世界的角度上。 作为先知，第二世界无疑让我深恶痛绝。因为他们归属于诡异。 可我本来不就是在那种环境之下成长的吗？我的村子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村子的延续，可我们称之为「丧失骨气」。 可我觉得不是那样的，我们没有办法，不是吗？第二世界也不是那样的，不是吗？ 他们只是想要活着。 先知的神性让我变得冷漠，让我逐渐远离「人」的身份。 先知是「人」的先知，而非「神」的使者。我之所以是我，正因为我的是非判断准则基于「人」。 我应该有「人」的不忍和仁慈，那才是先知存在的意义。 …… 「阳」 陈兴，我竟然后悔了。 后悔是我最不应该产生的情绪，如果我总是后悔，如何去思考未来？净化先知应该有其明确的立场，而非是左右摇晃的「人」。 我们是「神」的使者。 如果我需要去决断一个人是否有罪，那就应该从规则出发。 违反规则，就是有罪。 一就是一，二就是二。不可混淆，不可颠倒。 我不明白，我是先知，为什么还会后悔，是诡异扭曲了我的理智，还是幻境消磨了我的斗志？ 陈兴，告诉我吧。 第二世界的人，是否应该一视同仁。 如果他们都有罪，那同样靠献祭其他人存活的村庄，并且在那种村庄长大的我，是否也有罪？ 如果我有罪，为什么还要选我？ 如果我无罪，第二世界的人是否并非都有罪？ 陈兴，似乎无论答案是什么，我都无法走出……这个幻境了。 …… …… 我站在沙滩上，看着远处崩塌的天空，心中五味杂陈，该怎么做，我实在不知道。 恍惚中，我听到了「陈兴」的声音。 这个声音不是来自身旁那个幻境里的「陈兴」，而是幻境之外，那个真正的引路人，真正的遗忘先知。 他说。 余思，你要记得，你欠我一条命。 至少现在，你不能迷失在这里。 为我走出去，好吗？ 你的问题，我无法回答你了。 我只能说，究竟谁才是对的，谁才有罪，不应该由我们来判断。 余思，我出不去了。 帮我最后一个忙，躲起来，直到你再次见到杨渊。 杨渊一定不会被这个幻境困住，这个幻境绝不会对他产生任何影响。 所以他一定会被贾时盯上。 你离开幻境之后，想办法逃离这里，远离所有先知。此后没人可以相信，除了你自己。 破局的办法就是再次牺牲自己，只有你舍去一切，才能逃脱「想要逃离」的「偏执」。 最后，我看出贾时的意图了。 你记住，是登神，他要登神。 无论发生什么，都是「注定」的，贾时集合了十二个先知，已经代表了人类的命运。 命运无法违背，如果你贸然进入，一定会被彻底吞噬。 幻境的目的就是让我们陷入「选择」的陷阱，无论你选择哪一种道路，都会种下「偏执」的种子。 「偏执」的种子会让我们最终走向死亡。 不要阻止他要做的一切事，同样的，跟随杨渊要做的事情。 执念先知不属于「神」的先知体系，它是唯一天生的。 是人最后的自由意志，而非「神」的赐福。 余思，一定，一定要活下去。 为了我们，为了人类。这是我作为陈兴，最后一个计划。 你是全人类最后的「卧底」。 此后遇到的所有先知，除了「杨渊」，都是「它」的「卧底」。 我走不出这个幻境了，这是我留给最后你的讯息。以后见到「陈兴」，记得躲着它。 我，不是陈兴。 忘记我，忘记贾时，忘记这里发生过的一切。 不然，它会顺着记忆找到你。 余思，为我悲鸣吧。 陈兴，要永远离开了。 现在是，卧底时间，全部先知，都是卧底。 嘿嘿，嘿嘿。 忘了我吧。 遗忘先知的命运，不就是被遗忘吗？ …… 第369章 过去（一） 杨先生缓缓说着故事，杨渊眉头越发拧到一起，如同一股麻花。 “不对啊。”杨渊提出疑问，“这故事里，陈兴对余思单独说的话，你又怎么知道？按理来说，余思应该会死守秘密才对！” “蹊跷就在这里。”杨先生说道，“假如我们亲身经历一件事，再次描述时便会着重复述自己当时的情景，以求让对方感同身受。” “这不是很正常的吗？”杨渊问道。 “你要注意，我讲的是一个故事。”杨先生说道，“而非是一个经历，这个故事里每一个人都有其心理活动和对于思考的描述。” “可是那些都是幻境，唯一的真人只有先知自己。”杨渊说道，似乎意识到什么。 “对，作为从幻境里走出来的先知，他们口中叙述的版本也只会有他们自己的视角。” “可是你讲的故事，分明是，分明是……”杨渊竟一时不知道如何描述自己的感受。 “是群像，每个人的想法都细致入微。”杨先生说道，“如果这个故事是一场演出，唯有两种人能做到从头到尾明白每个人的想法。” “是观众。”杨渊说道。 “还有导演。”杨先生说道。 “对……”杨渊应着，心里那种不安的预感越发强烈。 “所以这个故事，是观众传下来的，还是导演透露的？”杨先生说道，“当年的事情，应该没有什么观众。” “所以只有一种可能。”杨渊说道，“是贾时，是那个伪神！他是幻境的缔造者，这些故事都是他告诉你的！” 杨渊警惕的看着杨先生。 “现在你来猜猜。”杨先生说道，“十二个先知遇到伪神的时候，真的活下来了吗？” “什么叫「真的活下来了」？”杨渊问道。 “陈兴告诉余思的计划被写在了「故事」里。”杨先生说道，“那就说明，伪神也知道了。” “也就是说，先知们以为自己从幻境里出来，也许本就是一个……骗局，他们没一个人真正离开了幻境。” 杨先生缓缓说着，声音没有一丝颤抖，连一点多余的情感都没有。 “你……你说的话，很恐怖。”杨渊颤声说道，“如果这是真的，那我们……已经没救了……” “我就是让你猜一猜而已。”杨先生突兀的笑了起来，“毕竟十二个先知，有十二个故事，现在才刚刚两个故事而已。再说了，如果所有先知都死了，那我们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不是早就像蝼蚁一样被捏死了吗？” “对，对啊！”杨渊恍然大悟，“如果我们还活着，说明伪神没有成功！先知们一定是另一个结局！” …… …… “刀伟，你知错吗？”贾时问道，“你们胆敢亵渎神明，胆敢利用我？” “我一生做了很多件错事。”刀伟说道，“除了你，我看不到你的未来，你一定会死在这里。” “拭目以待。”贾时说道，“看来你不仅渎神，还妄图弑神？” “是的……”刀伟低笑，“我早就看到了自己的未来，我不会死在这里，因果是注定的，不会改变。” “你越是强调，越说明自己不相信。”贾时也笑了，“时间先知，万物在你面前都如同朝盛夕败。你才是应该引领所有先知的那个人。” “只是我不知道，为什么你放着这么强大的力量不用？时间先知，应该纵横时间，往来古今。” “可是你，偏偏选择留在「现在」。” “让我们探讨一下吧……” …… …… “刀伟，不答应他们的条件吗？”声音威严而不容置疑，那是刀伟经常在电视新闻上听到的声音。 那个新闻上的大人物，现在正站在他的面前，询问他这个普通人的意见。 “他们要吃人。”刀伟说道，“大人，那是我们的同胞！” “这么说，你不打算答应……我们的条件？”那个人弯下腰，眯着眼睛看着刀伟，声音里满是危险。 “果然是这样。”刀伟打了个寒战，“你们早就狼狈为奸，最后那一批参与者，恐怕也是你们坑杀的。” “我们不需要英雄。”那个人说道，“你不是强大的参与者，它们愿意留着你，不过是喜欢你的厨艺。” “它们留着你，也不过是因为我还活着。”刀伟冷笑道，“我死了，你们什么都得不到。” “你死了，无辜的人也就跟着你死了。”那人说道，“我倒是无所谓，不过那些无辜的民众嘛，他们可还叫你「英雄」呢。” “你威胁我？”刀伟愤怒的说道。 “你不愿意受制于我，又想享受盛名，哪有那种好事。”那人说道。 刀伟动摇了，他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却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的胸膛。 那里血流不止，黑洞洞的枪管不知何时在那人身旁伸出，枪口还冒着淡淡的烟。 “你好像快被我说服了。”那人说道，“可惜，我不需要一个会摇摆的人，要不就服从，要不就反抗，左右摇摆的妥协？我不需要。” 刀伟的嘴角溢出鲜血。 “你……”刀伟开口，血止不住涌上，“就不能换个轻松的死法吗？” …… …… 我醒了。 呃……胸口的地方感觉有点怪，我低头看向自己的胸膛，那里血染红了一片，凹陷了下去。 我抬手按了一下，没有任何阻力，我隔着衣服摸到了肋骨的间隙，却怎么也摸不到心跳。 这个地方黑暗无比，门缝透出的橘黄灯光是房间里唯一的光源。 门外传来脚步声。 “12138，上工了！”门外传来喊声。 接着门被重重踹了一下，吓我一跳。 我站起身，顺着光源来到门前，大声喊：“到！” 走出门，无数个身形消瘦的工人和我一般站在面前，细长的骨架支撑起肥大的工服。 我们领取了今日的早餐，一块面包和一杯浓稠的蔬菜汁，保证我们维生素和糖类的摄入。 蔬菜汁苦的要死，面包硬的要命。 我艰难咽下以后，扛起我的镐子走向矿场。 我们是矿场的奴隶，专门负责开采矿场的「血肉」。 地面在跳动，富有节奏。我来到一块隆起的血肉面前，挥起镐子用力砸下。 “噗呲！”稿子深深陷入肉中，飙出几缕粘稠液体。 这份工作不像一般矿工，沙石坚硬或脆弱，起码都能承受你的力量，但血肉不同，你用力挥镐子，镐子会破开它的表面，深深扎进去，它不会似石头一般裂开，而是会紧紧吸住你的镐子。 我按下镐子柄尽头的开关，镐子尖端便开始喷吐腐蚀液体。 紧接着我便拔出镐子，重复以上步骤，凿出一个圆。 液体慢慢腐蚀，直到肉块塌陷。 我戴好防腐蚀的手套，费劲将肉块搬了上来。它不再活动，应该是死了。 我只需要将它交给核验处，就可以换取一份正常的饭食。 我抱着肉块，腰上别着镐子走出矿洞。 核验处的记录员斜眼看着我，问道：“名字？” “12138。”我答道。 “好，把肉放到传送带上。”记录员说道，“积分稍后会汇到你的账上。” 我放下肉，它被传送带运往深处，重量数值显示在屏幕上，公平公正。 我走出门，头顶的阳光一瞬间晃了我的眼睛。现在要干什么来着？ 我回头看了看身后的核验处。 哦，我现在要上工。 血肉会对这里许多人有精神污染，昨天隔壁的工友自杀了，而我，很庆幸自己还没有。 “大家静一静，听我说两句！”有声音在矿场上方响起。 …… …… 第370章 过去（二） 我抬头看去，高台上逆光站着一个矮胖的人，看不清脸庞。 “工友们，让我们祝贺他。”矮胖的人兴奋的大喊道。 一个瘦高的人从他身后出现，站在了他的身旁。 身旁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大部分只是听过之后便继续忙着自己的事情。 我仔细看了看那个瘦高的人之后，也低头赶路。 没有人会因为你的成功而开心。 我们的世界投降了，他们找人替代了我。 第二世界的人，没有选择生死的权利。我们死后，都会来到这里，重复比生前更加劳苦的劳动。 换句话说，我们下地狱了。 唯有完成了我们应得的劳动，才能离开这个鬼地方。 “我靠，累死了。”身旁有人哀嚎，声音我无比熟，1悉。 我回头，12139就在我身旁。 “12139，我们已经是死人了。”我提醒道，“你应该说，累活了。” 12139看着我，接着哀嚎道：“12138，累活了！” 我摇摇头，扛起自己的镐子，朝着矿场走去。 “等等，12138。”12139叫道，“我们的工号太近，他们刚刚又把我积分登到了你的卡上。” 我转头疑惑的看着他，他信誓旦旦的看着我。 “12138，我饿了。”12139对我说道，“带我去吃饭。” 我被他拽着去往「食堂」。 各种奇形怪状的动物尸体陈列在窗口，气味飘到我的鼻子里，让我忍不住干呕起来。 这种东西，也能叫食物吗？ “怎么，大美食家，闻不习惯吗？”12139笑道，“这东西，闻着怪，可是它有营养。” “吃起来也怪。”我说道。 “无所谓，刷卡吧。”12139飞快的报出一串菜名，那带着防毒面具的工作人员便打了几份「菜」给他。 我将卡放在机子上，果然，相较于昨天，卡上多出一笔积分，而我今天并没有上工，这只能说明，核验处的工作人员确实弄错了。 12139开心的端着盘子回到座位上，吃的满嘴流油。 这一顿饭刷光了我卡上刚刚多出的积分，两清了。 我转身要走，他连忙说道：“12138，你不吃吗？我请你。” “不吃。”我说道，“我更愿意吃些正常的食物。” 大多数时候，一个面包，一杯蔬菜汁，便是矿场提供的免费饭食。 你想要得到更好的，要不就像12139一样吃那些奇怪的食物，要不，就花接近十倍的积分去兑换更加正常的食物。 听到我的回答，12139不以为然的说道：“12138，你又不是大美食家，你只是一个矿工，没必要要求太多。” “也许吧。”我说道，走出了食堂。 如果我不能再次高高在上，至少要吃点好的。这是我作为美食家最后的底线。 也正因为如此，我从早忙到晚，也不过刚刚够一天正常的食物。 夕阳西下，我扛着锄头回到食堂，一楼里，大伙都捏着鼻子吃着盘中散发着异味的食物。 我整了整衣服上的褶皱，上了二楼。 我要吃正常的食物，属于人类的食物。 二楼的空气清新很多，一进入大厅，便是一股淡淡的茉莉花清香，而属于食物的香气被牢牢锁在后厨，以免对食客造成干扰。 大厅里满是享用食物的客人，他们大多衣着得体，和我身上斑驳的工装形成鲜明对比。 可我不在乎，他们对美食的理解远不及我。 我挑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服务员立马迎了上来。 “刀伟先生，请问你需要什么？”服务员微笑着说。 只有在这里，还有人会叫我刀伟。 我接过菜单，若有所思。 其实没什么好思考的，我一天的积分能负担的菜品少之又少。 我点了常吃的那几样，合上菜单等着服务员上菜。 “刀伟先生。”一个人端着酒杯朝我走来，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 “你是？”我看着他，想不起来他是谁。 “您不记得我了吗？”他笑着举杯，“真是贵人多忘事。” “不记得了。”我说道，“你是？” “不记得就算了。”他笑道，“我只是您曾经一位顾客而已，今天碰巧遇到，不由得让我感慨缘分之奇妙。” “嗯。”我应道，“很高兴再次见到你。” 虽然我根本没想起来他是谁。 “刀伟先生，祝你有一个好的用餐体验。”他说道，朝我微微鞠躬，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 吃完饭，我回到了房间之中，冰冷坚硬的地板，温度是那么低，隔壁房间似乎通了暖气，热量顺着墙壁延伸，那墙壁的温度似乎比地面高了不少。 我靠在墙上，上下眼皮开始打架。 一夜噩梦，再次醒来，又是守卫打开了门：“12138，上工了。” 我按了按酸疼的腰，走了出去。 坚硬的面包，难喝的蔬菜汁。 评价某些食物时，人们第一个想起的就是「它很有营养」，那就说明它很难吃。 舌根传来苦涩，我咂巴咂巴嘴，扛上镐子上工去了。 “12138！”12139的声音传来。 “又是你。”我无奈道，“又怎么了？” “我要离开了。”12139笑眯眯的说道，“我终于攒够了一副身体。” “什么配置？”我问道。 “脏器主人不超过三十岁，骨架二十岁。”12138高兴的说道。 “肌肉呢？”我问道。 “肌肉差了点，主人不爱运动，但没关系，等我慢慢锻炼就好了。”12139答道。 “那就好。”我点头说道，“你也算熬出头了，明明和我同一批，却留了这么久。” “你也应该攒够一副身体了吧？”12139高兴之余，开口问道，“要不要一起走。” “我？”我笑道，“我还早，我一个心脏都没有。” “不可能吧？”他看上去很疑惑的问道，“你的积分拿去干什么了？我看你每天上工时间很多啊。” “炫嘴里了。”我答道，“我没打算出去。” “哦对。”12139恍然大悟道，“你是大美食家，从来不在一楼吃饭。” “嗯。”我点点头，“不管怎么样，还是祝贺你。” “我一定会好好活一次。”12139信誓旦旦的说道。 …… 矮胖的人再次站在高台上宣布着喜讯，这一次我认真看着他旁边的12139，下一次见到，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第371章 过去（三） 投降不能叫投降，他们叫做签订条约。 条约签订之初，一种特殊的机制便诞生了。 那种机制叫做，「轮回」。 死去的人，能够带着生前的记忆和新的身体复活。记忆属于自己，身体则要靠劳动获取，每一个器官，每一块肌肉，每一寸骨头，都要靠劳动获得。 只有凑够一副身体，才能再次回到人间。 轮回建立之初我便来到这里，认识了12139，而现在，12139也要离开了。 从地狱到人间。 …… 上工，吃饭，睡觉。 上工，吃饭，睡觉。 两天过去，隔壁的房间再次传来响动。 敲门声响起，我走过去打开门，12139站在门外。 “哟，12138。”12139朝我挥手，“哥们又回来了。” “你怎么回来了？”我疑惑道。 “车祸。”12139挠了挠头说道，“没办法，不过有「新生保险」，赔付70%，积分已经打到我卡上了。” “嗯。”我点头，“你看开点吧。” “有什么看不开的。”12139说道，“外面没什么朋友，回来倒也不寂寞。” “那就好。”我扛起镐子，准备上工。 “哎，你知道吗？”12139神神秘秘说道，“你和那个美食家长的一模一样。” “谁？”我问道，心里早已有了答案。 “刀伟啊。”12139说道，“先前只是觉得你有点眼熟，哇靠，我出去人间走一趟，发现他和你长的一模一样。” “不知道。”我摇头，“我不认识他。” “你不知道，他现在可风光了，他是那个世界唯一的使者。” “是吗？”我低笑道，“不就是一条走狗而已。” “可不敢乱说，小心被人举报。”12139想要捂住我的嘴，被我躲开了。 “无所谓，反正死不掉。”我说道，“我要上工了。” “12138，我有一个问题。”12139突然问道，“你长的和他那么像，又喜欢去二楼吃高级的食物，就，像一个大美食家……” “我猜……”12138欲言又止。 “你猜？”我回头看着他说道，声音竟然有些颤抖。 “你是他的粉丝，其实你这张脸是整容过的？”12139小心翼翼问道。 “……” “我们是灵魂，你知道这一点吧？”我问道。 “对啊。” “我们现在的临时肉体是按照灵魂塑造的拟态，你知道吧？” “怎么了？” “我这tmd灵魂是灵魂的样子，整容难道能把灵魂一并整了吗？” “对哦！所以你是……他的哥哥或者弟弟？” 我摇头道：“只是长的像而已，没有关系。” “那还真是巧合。”12139挠了挠头，让我离开了。 日子依旧重复的过着，对于永恒的黑暗，挖些血肉兑换身体回到人间似乎更容易被接受。 12139的保险赔偿了他70%的身体费用，他挖了两个月血肉，终于趁机会拿下几个廉价器官，重新回到了人间道。 可我没想到，再次见到他，他会变成那副样子。 那天我刚要上二楼，便被一个人拉住了。 我回头，看到了憔悴的12139。 “你又回来了？”我数了数手指头，“这才七天？” “是的。”他答道，声音满是沮丧。 “这一次是因为什么？”我问道。 “我……我遇到一个女孩。”12139说道。 “然后呢？” “然后，我们就像知己，相见恨晚，她就像炽热的红玫瑰一样浪漫，我们约好了周末要去看高山上的日出，在清晨的薄雾中相拥。” “然后呢？” “然后……我出车祸了。”他说道。 我无奈的翻了个白眼。 “12138，那个女孩对我真的特别重要，你能借我一点积分吗？保险理赔30%，我只需要凑够30%就够了。”12139请求道，“我们认识了这么多年，求求你了！” “12138，你应该知道自己这一去有可能离开好几十年。”我说道，“我们阴阳两隔，你怎么还给我呢？” 他眼中的光渐渐熄灭下去，说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算了。”我说道，“谁让我心软呢，下次走路看着点车。” “谢谢，谢谢！”12139高兴的接过我的卡，飞奔远去。 片刻他便气喘吁吁回来了。 “你一定要快点出来。”他说道，“我一定会来接你，出来之后，打这个电话。” 他递给我一张纸条，上面歪歪斜斜写着几个数字。 “世界那么大，长途电话很费钱的。”我说道，将纸条收起。 “一定要来啊。”他嘱咐道，又跑开了。 看来那个女孩真的很重要。 我走上二楼，像往常一样点菜吃饭。 …… 12139再也没有回来。 取而代之，一个女孩住进了我的隔壁。 女孩沉默寡言，经过我的身边也不会多留下几分目光。 但是她工作很卖力，每天早出晚归。 我想，人间一定有很重要的人等着她回去。 但是没有意义的，工作的时间再长，也需要至少五年才能离开。 人间不需要那么多的人，世界需要阴阳的平衡。 女孩每天都很忙碌，脸色肉眼可见的苍白。 终于有一次让我逮到了机会，趁她回房间之际叫住了她。 “喂，你。”我开口。 “你好，怎么了？”她抬眼看我，面容憔悴。 “别太拼命。”我说道，“适当放松一下，放过自己，不管人间谁在等你，都有时间。” “谢谢你，但是我没有时间了。”她落寞的说道，关上了门。 我想了想，回到了房间。 看来，以后有得忙了。 果不其然，几天后，女孩的哭声响彻了楼道。 我连忙跑步去敲门，哭声小了不少。 “你是谁？”声音带着哭腔，微微有些颤抖。 “你的邻居，我们说过话，记得吗？”我回道。 “干什么？”她问道。 “我能帮你，开下门。”我说道。 哭声止住，她打开了门。 “怎么了？”我问道，“你遇到什么问题了吗？” “他们，他们收走了我全部的积分。”不问还好，一问，女孩便又开始抽噎。 “因为你上一具身体损坏了？”我问道。 “你怎么知道？”女孩疑惑的问道。 “这里的规则，如果你把临时的身体损坏了，使其失去正常功能，他们就会认为你不懂得珍惜身体，还不具有离开的资格。他们就会给你换一具躯体的同时把你的积分收走。” “那你不早说……”女孩委屈道。 “谁知道你是第一次来呢。”我无奈道，“拿着这个，见你的男朋友吧。” 我递出我的积分卡，上面的积分足够这个女孩换一副崭新的身体。 “你怎么知道我要去找男朋友……”她接过我的卡，疑惑的问道。 “我就是知道。”我说道，“给12138带一句话，就说12138，一定会来看他的。” 她脸上显出震惊的表情，继而有些警惕的看着我。 “去吧，没事的。”我安慰她，“他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我会去参加游戏的，你走吧。” 她有些羞愧，低头说道：“对不起……” “没事，祝你和12138幸福。”我说道，“不怪你。” 说完这句话，我便离开了她，这一次，我没带着我的镐子。 第372章 过去（四） 我记得她，也记得12139。 我不知道那些事情是将要发生，还是已经发生过了。 但在我的记忆里，我并不服从自己的命运，我想要抗争。我日复一日的工作，只为了再次站到他们面前，讨一个公道。 可是，总有事情来阻止我。 先是12139，再是那个女孩。我心软帮助了他们，不得不推后我回到人间的时间。 最后一次，他们被那些人逼迫，设计让我贷了地狱里的高利贷，只能去参加那个「游戏」。 也许那些事情只是我预见的，也许那些事情是我经历的。 我不清楚。 事情很乱，很杂，很令人心烦。 但我知道，他们一次又一次拿走我的积分，只为了让我去参加那个「游戏」。 那个取悦上层人的「游戏」。 也许是在过去，也许是在未来，我输在了游戏里，灵魂被彻底磨去，剩下一缕小小的执念。 我的世界不再遵循我这个参与者的意志，他们顺利接管整个世界，坠落成了第二世界。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但如果我不去参加「游戏」，那些虚幻的记忆最终都会成真。 赌就赌。 我走到空地上，几个工作人员走上前。 “12138，跟我们走一趟。” “当然。”我挑了挑眉，“为什么不呢？” …… 我本不想再次卷入这些事情，只想当个品尝美食的美食家，可惜有些人太过着急，无论我上进或是消极，都想置我于死地。 一张大圆桌，坐了十二个人，每个人脸上都戴着面具。 “开始吧。”裁判从黑暗中出现，开口道，“桌面上有你们的身份，一共十二张，取自十二生肖。隐瞒自己的身份，活到最后，被猜中的，就死。” 我的面前放了一张小小的卡片，上面是我的身份。 我伸手拿起卡片，上面写着「兔子」。 我收起卡片，看着场上的人。 直到所有人都查看过自己的身份，裁判才悠悠开口。 “不可以直接伤人，现在是自由活动时间。” 所有人站起身，我冷眼看着他们。 一个人来到我面前，开口问道：“你为什么会来这里的？” 是一号，他的声音无比熟悉。 我开口道：“因为帮了不应该帮的人。” “不应该帮还帮，是傻吗？”他笑道，“菩萨心肠在这里可活不下去。” “无所谓。”我答道，“本来就是死人，有什么好怕的。” “那就好。”一号开口，“你是兔子吧？” 我愣住，下意识问道：“你怎么……” 说到一半我便停住了，是诈。 “顺便一提。”一号说道，“我是猴子。” 说完，一号便走开了。 什么意思？我疑惑的看着他的背影，不明白他的用意。 “时间到！”裁判大声说道，“本次自由活动仅为一分钟，请各位就坐。” 我坐回座位。 “如果本轮无人被淘汰，则全员淘汰。”裁判说道，“各位面前有一个按钮，按下就可以发言。” 我看向面前缓缓升起的红色按钮。 那个一号，他会…… “他是兔子！”一号大声说道，手指向我。 “请说出号数。”裁判提醒道。 “四号，四号是兔子！”他的声音带着狂喜。 裁判看向我，面具后的目光无比深邃。 “判断……” 耳鸣，金属相互划过的声音，我的耳中充斥着各种杂乱的声音。 我呆呆的看着裁判走到一号面前，捏断了他的脖子。 发生了什么？我看着裁判，他张嘴对着我说了什么。 但是我完全听不到。 直到所有人都站了起来，我才跟着站了起来。 我看到一号的尸体靠在圆桌上，面前摆放着他的身份——那只猴子。 事情似乎朝着有趣的方向进行了。 12139，看来这一次你没能活到最后。我看着手里的身份卡。 「龙」。 现在我确定了，拿到「兔子」的情况，从来没出现过，它只是一个存在过去或者未来的「事件」。 我拿的，自始至终都是「龙」。 倒在桌子上那个人，过去我叫他「12139」，未来，我会叫他陈兴。 又有人凑了上来，面具掩盖不了他猥琐的气质，是十二号。 “你骗了他，不是吗？”他开口道，“我看到你们上一次在聊天。” “与其说是聊天，不如说是单方面的问话。”我回答道，“你们总是这样，一个接一个问题，没完没了。” “我们？”他发出疑惑的声音，“我是单独来这里的，我来找你，只是想合作。” “合作？”我问道，“你想怎么合作？” “这个地方只能有一个赢家。”他说道，“你帮我出去，我帮你活下来。” “怎么活？”我出声，“据我所知，剩下的都会死。” “不，还有一个人能活着。”他悄悄的将手指向裁判。 “你说裁判？”我问道。 “对。”他顿了顿，“裁判脸上也有一张面具，只要我们能够取下他的面具，就可以剥夺他的力量，替你去死，你就可以活下来。” “我怎么相信你。”我说道。 “那个死的人是12139。”他开口道，“我还知道，你就是刀伟。” “你是他们派来的？”我警惕道。 “不是。”他说道，“但是我知道这里每一个人的身份，你应该相信我。” “为什么偏要选我？”我问道。 “因为12139选择跟你搭话。”他说道，“12139是游戏的关键，而他只跟你说过话。” “我怎么帮你？”我说道。 “简单，你只需要告诉我，12139最后跟你说了什么？”他问道。 “他说。”我开口道，“顺便一提，我是猴子。” 他“嗯”了一声，说道：“你在逗我？” “我为什么要逗你？”我反问道，“不是你自己想要知道的嘛？” “时间到！”裁判的声音响起，“一分半！” 众人重新落座。 十二号死死盯着我，显然对我刚刚的「欺骗」有些恼怒。 无所谓，他不知道我手上的身份，自然不会对我有什么威胁。 “有人想要发言吗？”裁判说道。 “十一号是兔子。”五号开口了。 裁判摇了摇头，两步走过去将五号的脖子扭断了。 那面具的绳子松动脱落，隐藏在面具之下腐烂的脸庞暴露在众人面前。 恶臭在房间里蔓延开来。 看来那具身体它已经占据许久了。 我没记错的话，一号是「陈兴」，二号是「肖文」，三号是「余思」，五号到十号都是「心」，十一号和十二号则是普通的路人。 他们的生肖牢牢印在我的脑子里。 我记得他们每一个人在某个时刻的具体位置。 陈兴，这份记忆也是你塞入的吗？ 第373章 过去（五） 五号，六号，七号，八号，九号，十号，本质上都是同一个体。 它们都由「心」来操控，而其他的五位，有四个是先知。 我只记得「12139」是「遗忘先知」，可以篡改别人的「记忆」。 而他现在已经离场了。 剩余的一个叫「肖文」，一个叫「余思」，一个叫「沈希」。 号数分别是二号，三号和十一号。 唯独十二号，我怎么也想不起来他是谁。 记忆缺失？或者……陈兴故意安排的？ “自由时间！两分钟！”裁判高喊道，声音沙哑低沉，仿佛再稍微用力声带就会撕裂。 话音落下，十二号走向我。 “你说了谎。”十二号直截了当开口，“陈兴到底说了什么？” “他说他是猴子。”我开口回答，“没有别的。” “你还不明白吗？”十二号似乎失去了耐心，压低声音说道，“这场上只有我们是普通人，他们的争斗不应该卷入我们。” “还有十个人。”我开口道，“你的计划是什么？” “我知道所有人的生肖。”十二号开口了，“我一定会赢，但我绝不能开口。” “为什么？”我问道。 “这个场上，有一个人，他能够除掉任何一个他认为对他有威胁的人。” 十二号口中的应该是肖文。 “所以呢？”我问道。 “我告诉你他们的身份，由你去揭露。”十二号说道，“作为回报，在最后的时候，我会帮你解决裁判。” “听起来不合理。”我说道，“既然你知道我的身份，那你随时都可以处理掉我；而且，万一你说了谎，我就会因为猜错而死。” “而且，如果那个人对你有威胁，你在下一次直接处理掉他不就行了。” “不行。”十二号开口道，“只要我想开口，就一定会死。” “为什么？”我问道。 “你不需要知道，二号是「羊」。”他开口道，“信不信由你，但我要提醒你，如果你不开口，六号下一个目标就是你，而它一定会猜中你的身份。” “你怎么肯定六号一定会选择我？”我又问道。 十二号看向桌面，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五号前面放着他的身份——「虎」。 “是命运。”十二号说道，“命运亘古不变，只需要「现在发生」便可以推导「未来结果」。” “请回到座位！”裁判高喊道。 我坐回座位，身旁是五号的尸体，散发着阵阵恶臭，好似他在死前身体就已经腐烂殆尽了。 “请发言！”裁判又说道。 十二号盯着我，六号也盯着我。 “四号！”六号开口道，“是龙！” 我心里一惊，看向裁判，那戴着面具的裁判也正看向我。 十二号说的竟然是对的。 这就是「命运」……吗？ 刺耳的声音再次响起，我呆呆的看着裁判，他开口张嘴：“……” 我听不到他说了什么，我看到他抬手扭下了六号的脑袋。 面具掉落在桌面上，面具下同样是一张腐烂的脸，蛆虫爬在那裸露的骨骼上，让我有些恶心。 裁判翻开他面前的卡牌——「马」。 我翻开我的卡牌，牌面上那只双眼猩红的「兔子」死死盯着我。 事情……有些复杂了。 第一次是兔子，第二次是龙，第三次是兔子。 我究竟，有没有拿到过「龙」呢？或者说，我一直拿的都是「兔子」？ 我看向十二号，十二号也看着我。 “自由时间！”裁判高声喊道。 我看着十二号朝我走来，这一次我率先开口：“你说的对，六号确实发言了。” 十二号看着我，好一会儿才开口：“事情有些不一样了。” “什么意思？”我问道。 “你是变数。”十二号说道，“六号发言，你没理由活着。” 我说道：“他猜错了而已。” “不。是第十二亿三千五百四十二万七千八百五十二种情况。”十二号说道。 我有些迷糊了，我看着他，歪了歪头。 “总之，新的「时间线」出现了。”十二号说道，“这一条线上，四号刀伟的生肖未知，而且活到了第四轮。” “你到底在说什么？” “之后的一切都由不得他了。”二号不知何时站在我身后说道，“他怕了。” “刀伟，我们做一个交易。”二号开口。 “不！”十二号一把拉过我，“你不能听他的！他是魔鬼！” “我回头看向二号，他死死盯着我，似乎想通过眼神告诉我什么。 “你应该听我的。”二号说道，“他最后也会杀掉你。” “我不明白，我不明白。”我的头开始隐隐作痛，似乎有什么东西要冲破限制涌出。 “你们！”十二号大喊，“终于要抛弃我了吗？” “是你先动了杀心，而且，你陷入太深。”二号说道，“上一轮你教唆四号对我动手，不是吗？” “你错了。”十二号说道，“是你让我对你动手，是你。” “你不用说一句话，做出任何动作，就可以让我有那种想法。”十二号声音陡然拔高，“幻境先知，二号你才是罪魁祸首！” 话音落下，所有人都看向二号的方向。 二号向后退了半步，又稳住了身形。 “幻。” “境。” “先。” “知。” 七号，八号，九号，十号依次开口。 它们目光一致盯着二号，发出“咯咯”怪笑。 “我以为你们只是聪明。”七号开口。 “原来是作弊的人。”八号开口道。 “把我困在这轮回里。”九号开口道。 “莫非是要围杀我吗？”十号开口道。 “既然如此。”七号开口道。 “陈兴。”八号说道。 “还不。”九号说道。 “醒来？”十号开口道。 本来倒在台上的一号抽搐几下，坐了起来，那仅仅连着皮的脖子愈合，他抬手固定面具，站了起来。 “没办法了。”一号开口，“「心」，好久不见。” 五号和六号一个将面具重新按在脸上，一个伸手将头安了回去。 “陈兴，好久不见。”五号说道。 我看着已经死去，身体腐烂的人，竟然重新站起。 “他们不遵守规则。”十二号开口了，“他们才是主导者，普通人像棋子一样任他们摆动。” “你们破坏规则。”裁判开口道，“死人不应该说话。” 我看向裁判，违反规则，莫非有什么惩罚吗？ 我心里存着一丝侥幸看向裁判，裁判缓缓开口：“既然如此，那就重来。” 第374章 过去（六） 所有人重新落座，裁判洗了身份牌，为每个人都发了一张。 “你们埋伏我？”五号开口了。 “非也，非也。”一号笑道，“只是凑巧。” “我不信。”六号说道，“不过陈兴，上一批先知留下来的竟然是你，这真让我惊喜。” “能在这里遇到你，也让我惊喜。”一号说道。 “我被困在这里，已经……已经很久了。”七号说道，“你们的目的达到了，只要能出去，我愿意做任何事。” “我们要是有办法，也早就出去了。”一号回答。 “说谎！”八号怒骂道，“先知都是狡诈恶徒！” 它一边说着，一边抬手按上自己的脸，顿时场上所有人的脑后都出现一只手。 “杀了我们也没有用。”一号说道，“你出不去的。” “无所谓，只要能做到，这一轮诡异和先知的争斗，我们就会赢。”九号说道，“死！” 那手按在所有人的面具上，包括我的。 我看着一个物体从我的眼前出现，倒在桌子上，那是我自己。 我看向其他人，除了五号到十号，其他人面前都躺着一具尸体，那一具具尸体，短暂停留后便化为飞灰。 “你抓不到我们。”二号说道，“无论是谁，你都别想动。” “你就是幻境先知？”十号开口了，“你叫什么名字？” “肖文。”二号冷声道，“很不高兴认识你。” “叫我「心」。”五号说道，“很高兴认识你，其他几位，介绍一下自己吧。” 三号说道：“净化先知，余思。” “净化？”六号开口道，“先知里哪有这个名号？我只知道黑白先知，哦～陈兴，你又捣乱了，阴阳不平衡，早晚会生出祸端的。”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陈兴说道。 “无所谓，随便你搞，我不干涉你们先知的事。”七号说道。 “亡灵先知。”十号开口道。 “嗯。”八号点头看向我，“你呢？” 我也要介绍？我只是个普通人而已。 我正欲张口，一旁的十二号抢先开口：“12138。” 我疑惑的看向他，九号也疑惑的看向他：“这也算名字？” 而我疑惑的是，如果他是12138，我是什么？ “你呢？”十号问道。 “刀伟。”我答道。 “游戏开始。”裁判高声喊道。 所有人都看向他。 “轮到你说话吗？”五号说道，“我陪你玩，你才能在我的眼前晃，我在说话的时候，你怎么敢打断我？” 话音落下，裁判的脖子折成标准的90度。 六号揉着手腕从裁判身后走出：“这一下，是感谢你刚刚对我下手那么干脆。” “请……坐回座位。”裁判的脖子慢慢回正，声音断断续续。 “他是你们的人？”七号问道。 “不是。”一号回答。 我看着这几个人说些听不懂的话，他们好像是彼此的敌人，却能平静的面对面坐着。 “刀伟。”12138开口了，“你要接替我的位置了。” 我说道：“其实，我想问你，如果你是12138，那我算什么？” “算……「过去」吧。”12138说道，“已经很久没有人叫我刀伟了。” 房间开始震动。 “第十二亿三千五百四十二万七千八百五十二种情况。”12138说道，“记好了。” 一号等人愣在原地，如同一尊尊蜡像。 “为什么，发生了什么事？”我连忙问道。 “是时间，时间要抹除我。”12138说道，“我触发了「湮灭」。” “什么是「湮灭」？”我问道。 “先知和诡异，不得相见……”他说道，“「湮灭」的唯一条件就是先知和诡异相见。” “如果遇到，就要万分小心。”12138说道。 “可是明明是你暴露了那个先知的身份！”我疑惑道。 “是肖文操控我……我说过了，遇到他，身不由己。不是我想动手，是他让我对他动手。他们找到了我，通过触发「湮灭」来将我抹除，好让什么都不懂的你继承我的位置。”12138说道。 “我不明白……” 房间的抖动越来越剧烈，碎石从开裂的天花板落下。 “「时间」，开始流动了……”12138虚晃几步，无力的倒向我。 “「未来」，也许根本不存在……” …… …… “12138，祝贺你。”裁判的声音响起。 我看向裁判，我和他站在桌子的对立面，中间隔着十一具尸体。 “12138，你赢了。”裁判侧身，他身后的房间出现一条缝，光亮照了进来。 “恭喜你「活了」。”裁判的声音有些喜悦，“你赢了所有玩家，走出这里，你将获得一具全新的，20岁的健康年轻身体。” “是吗？”我恍惚着，看着那些脖子被扭断的玩家，他们的肢体摆成各种诡异的形状。 “请吧，12138。”裁判出声提醒我，“不对，现在应该叫你，刀伟先生。” “哦……好。”我绕过那些尸体，来到了门口。 “千万不要回来的太早。”裁判的声音竟然有些温柔，“祝您长命百岁。” 我跨出那一步，看向裁判，不由得问道：“这是真的吗？” “如假包换，先生。”裁判朝我鞠了个躬，伸手拉住不知何时出现的门把手。 “祝您生活愉快。”裁判的声音随着那扇门的关闭而消失。 我看向两侧，石阶通向高处，两侧是深不可见的悬崖。 这里是地狱，上面是人间。 我竟然靠杀人回到人间，被杀的人却去往下一层地狱。 陈兴，肖文，「心」……如同一个遥远的梦，那个戴着面具的「12138」，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出去之后，找个医院检查一下吧。 地狱发生的事，就让它留在地狱里。终我一生，也未曾见过所谓的「先知」或是「诡异」。 也许我是精神分裂，也许是被害妄想症，也许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病。 我摸向裤兜，12139给我的那张纸条还在。 我一级一级踏上那台阶，离那自然而非人造的阳光越来越近。 风向我吹来，放线菌的气味弥漫在空中，那是泥土的芳香，泥水从通道尽头漏出，顺着阶梯流下，外面下着大雨，持枪的守卫守着关口，一道又一道。 “恭喜您。”守卫恭敬的说道。 “这里有打电话的地方吗？”我问道。 “有的，先生。”守卫走在前方，示意我跟上。 他将我带到了公共电话亭，便离开了。 我看着那被封住的投币口和旁边的温馨提示。 「您的一切基本需求将由我们满足，死了已经痛苦，生了自当享受」 这话的意思是……打电话不用给钱？ 我拨通了号码，一阵忙音之后，一道声音响起：“喂？” 声音虽然有些许变化，可我还是听了出来。 “12139，猜猜我是谁？”我开口道。 “你……12138？”声音有些惊喜，“你出来了？这么快！” “你说过，出来就打电话给你。”我说道，“你在哪里？” “我靠我靠。”12139说道，“你在哪个出口？” 我回头看向那地狱的出口——「045」。 “045。”我如实回答。 “等我来接你！”12139连忙说道，“我在048，我们很近，只需要一个多小时，你留在原地，别走太远。” “好，我等你。”我说道。 那一边挂断了电话，我走出电话亭。 那巨大的广告牌上，印着我自己，海报上的刀伟笑得那么灿烂。 身旁写着他的名言——「人人都可以重来」。 为了不引人注意，顶着这张脸的我，看来以后做不了「刀伟」了，留给我的只有一个选择，那便是我从地狱中带出的编号——「12138」。 第375章 过去（七） 12139来的很快，我老远便看到他向我跑来。 「陈兴」……我总是容易想起游戏里，他另一个名字。 “12138！”12139兴冲冲的朝我喊道。 我朝他挥手，我们终于还是在人间相遇了。 …… 出租屋的窗子并不朝阳，房子里有种阴暗的感觉。 “嘶，你出来的太突然了。”12139挠头说道，“没什么准备的，要不你跟我睡一张床吧，明天我再去买新的？” “无所谓。”我坐在沙发上，肚子有些饿。 “12138，老这样叫你太麻烦了。”12139说道，“我们现在是活人了，告诉我你的名字吧。” “你先说你的。”我回答道。 “我叫陈兴。”陈兴说道，“你呢？” 你看，过去我叫他12139，现在我叫他陈兴。我早知道会有这一切。 也许我真的能预知未来吧。 “你忘记了！”陈兴敲了一下我的脑袋，“我曾经告诉过你的！在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哦，原来不是我会预知，只是我忘记了陈兴曾经告诉过我他的名字。 有时候，人的潜意识判断往往基于曾经发生过的事。 “那你呢？”陈兴问道，“那个时候你就没告诉我你的名字，现在可以了吧？” “我没有名字。”我说道。 “不可能。”陈兴摇头说道，“你只是死过，不是被忘记了，你的身体会消散，但是你的名字应该被其他人记住，包括你自己。” “就叫我12138吧。”我说道，“时间太久，我把名字也忘记了。” “是吗？”陈兴狐疑的看着我，似乎是在判断我的话是真是假。 “不说这个了。”我说道，“你说你遇到了一个女孩，她在哪里？” “肯定是在她自己的家里呀。”陈兴说道，“她的眼睛很漂亮，看着我的时候有星星。” “她叫什么名字？”我问道，“沈希，还是余思？” “不是呀。”陈兴疑惑的看了我一眼，“你都没见过她，怎么乱猜人家的名字。” 还好，我舒了一口气。 “她的名字，很好听的。”陈兴说道，“她叫宁若羽。” 说实话，听到这个名字，我就有种不好的预感。 “带我见一见她吧。”我说道，“不管怎么说，我也算是你们爱情的投资人。” 陈兴连连点头，说道：“好好，明天去，今天已经很晚了，先吃点东西吧。” 他从微波炉拿出两份早已热好的烩面。 “你就吃这个？”我边吃边说道。 “免费的。”陈兴说道，“明天还要去找工作，找不到，只能一直吃这个了？” 吃完饭，我们俩躺在床垫上。 “陈兴，你会骗我吗？”我看着天花板说道。 “骗？你有什么好骗的？”陈兴轻笑道，“我们俩都是一穷二白。” “我不知道，我有点迷茫。”我说道。 “安啦，12138，你才刚刚来到人间，当然会迷茫。”陈兴翻过身去，“时间不早了，早点睡觉，找工作可要趁早。” 我翻身看着墙壁，睡意袭来。可是，我迷迷糊糊出来了，为什么关于那场游戏的细节，我无论如何都记不起来。 我像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记忆的片段如此破碎割裂。 我活了……是否是种错误…… …… 困，好困。 我摇摇晃晃跟着刀伟走，太阳还没有出来，街道两侧已经三三两两站着不少人了。 “你看，大家都是出来找工作的。”陈兴说道，“那个世界的人，给了我们需要的一切。” “这不是挺好吗？”我问道。 “是这样的。”他说道，“可是……我们是人，我们什么地方都去不了，只能待在属于自己的区块，直到老死，如果你不想一辈子都待在这个地方，想去外面看看，就必须要攒钱，必须要找到工作。” “另一个「人间」？”我笑道，“我觉得比起地狱，这里好多了。” “但是人的欲望是不会满足的，你是，我也是。”陈兴说道。 “不知道，我就想吃点好的。”我说道。 陈兴搂过我的肩膀说道：“你总是这样，在地狱就喜欢吃好的，如果不想只吃救济粮，就找份工作吧。” 事情发生的太快…… 不知从何而来的车辆疾驰上人行道，撞到了莫约三四十人，丝毫不带减速，直直朝我而来。 “小心！”陈兴一把推开我，转眼便飞了出去。 我恍恍惚惚从地上爬起来，眼前一片猩红，满是断肢残臂。 又是车祸…… 又是车祸…… 车上下来一个女人，她嫌弃的下脚，小心翼翼躲着地上的血迹，来到我面前。 “刀伟。”他开口道，“有人要见你。” “12138。”我说道，“刀伟不是我，你们已经找到了替代品。” “无所谓你叫什么。”她说道，“跟我走就对了。” 她朝我挥挥手，一股香气进入我的鼻腔，我便昏睡过去。 …… 待我醒来，坐在一把极其舒服的椅子上。 房间南北通透，太阳已经出来，室内明亮无比。 “你醒了？”坐在对面的那个人开口，“为了见你，我特意请了半天假。” “那真是麻烦你了。”我看着对面那张和我一模一样的脸。 “回去吧。”他说道，“轮回建立，我们杀不死你，只要你愿意留在地狱，我们每月都会给你打足够的积分，足够你在二楼大吃大喝。” “这种小事不用你亲自来说。”我说道，“你手眼通天，随便在某个小路口弄俩毛贼把我送回地狱就可以了，就像你送走12139一样。” “你知道就好。”他说道，“安安稳稳在那里一辈子，不会有人为难你的。” “我不明白，你们针对我可以，为什么连12139都……” “不是针对，只是对风险的必要控制而已。”他回答道，“你的出现只会引起慌乱，至于你说的12139，是叫陈兴对吧？” “嗯。” “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他说道，“如果你不走出地狱，我们不会对你采取任何措施；但对于陈兴的采取的行动是早有预案的。” “我知道了……”我说道，“好了，送我回去吧。” “还有最后一件事。”他开口道，“那个什么……你是多少号来着？” “12138。” “对对。你以后不能再叫刀伟了。”他慢条斯理说道，“你以后就叫12138吧，那个名字加上你的长相，可能会在下面引起慌乱。” “为什么？” “你不需要知道太多。” “好的。”我点头。 “这么说，我们达成一致了？”他问道。 我又点头：“是的。” “那就请吧，见完你，我还要去别的地方。” “我还有一个问题。”我站起身说道，“为什么，你和我长的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