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捧娇:夫人搞事我善后》 第二百四十一章:婆子疯了 秦洛杉忍不住插嘴:“杜轲,你为什么把玉佩摔了,要知道那可是能证明你身份的重要……” “他起了疑心,拿谋月夫人的画像来试探我,我没办法。” 杜恭孝低声,好像说这些话已经用尽力气。 “我现在信了你的话。” 杜恭孝把手放在秦洛杉手背上,凉得怕人。 “只是,我不是杜方言的亲儿子,难道我是他的仇敌吗?” 杜恭孝喃喃,痛苦反问。 秦忠:“也不算仇敌,你不知道,戚镇和杜方言曾经是拜把子的好兄弟,在中举之前,他们甚至约定谁若能飞黄腾达,将来要照顾对方家室。” “祖父,你怎么知道这许多。” 秦洛杉惊呼。 “活了这么久,也不是白活的。” 秦忠平淡道。 “当初戚镇和杜方言还都算我的后生,都曾拜访过我呢。” 秦忠继续平平淡淡道。 “你别叫我秦相了,也叫我祖父吧。” 秦忠看杜恭孝。 杜恭孝略僵硬,还是乖乖改口:“是,祖父。” “祖父,你说我,我会是戚镇的后代吗?” “这我怎么说。”秦忠笑了下,“这都取决于你的选择。” “我?” 杜恭孝诧异。 “你愿意去找这个真相吗?”秦忠说,“到时候你要面对的,就不是偏心的父亲,而是生死相对的敌人了。” 杜恭孝再次不说话了。 秦忠:“你也不想回秦府吧,且和我回去喝杯茶,待会你愿意去哪都行,别叫人看到落了口舌。” “是,多谢祖父。” 杜恭孝和秦洛杉回了秦府。 秦忠压根没带他去见秦悦,自顾自回屋了。 人老了,觉多,他急着回去补觉呢。 秦洛杉扶着杜恭孝,在院子里稍坐了坐。 满院子都是粘着露水的葡萄,一串串,琳琅如珍宝,表皮还泛着薄薄的紫雾。 杜恭孝面对如此美景,心却已经麻木。 只有看着秦洛杉时,才能叫他感到一丝真实。 他犹疑抬起手,秦洛杉会意,抓起他的手按到自己脸上。 杜恭孝轻轻摩挲了几下她面孔,低声:“洛杉,我该怎么面对杜家呢?” “你自己心里会有决断呢。” “我不知道,你太高看我了。” 杜恭孝苦笑摇头。 秦洛杉:“那婆子我安顿在别苑了,你可要与她说说话?” 杜恭孝沉默了会儿,就在秦洛杉以为他要拒绝时,他应了。 “我与她说说话。” “你要是不舒服,不用勉强。” 杜恭孝深深看着她的眼:“怎么会不舒服?当蒙在我眼前的迷雾要散去,我只会开心。” 虽然他看着并不像开心样子,但秦洛杉尊重他的选择。 二人又一同到了别苑,为了掩人耳目,二人刻意选了小而便宜的马车,万分不引人注意。 到了别苑,那婆子已经被绑着跪在前堂了。 别苑雾霭深深,各类草木静默,好像守护前堂的侍卫。 远处一点烛火摇曳着靠近,是秦洛杉他们来了。 那婆子对于有人来了,没有任何反应。 她眼神涣散,越发苍老,好像彻底成了木头。 “婆婆,我们来了。” 秦洛杉柔和。 婆子没有反应。 只眼角眉梢露出一抹极其鄙夷的神色。 她明明没有那么老,却像是已经半截入土了。 “你们把那孩子弄哪里去了?” 那婆子发狂般怒吼,被绑着的手流下细细的血来。 “他在我的一个故人家中做客,乐不思蜀,如果你乖乖配合我们,我倒是愿意带你见见他。” 秦洛杉低声。 婆子嗤笑一声,眼中爆发某种决绝的光,猛地就要撞死在台阶上。 好在是白青手疾眼快,把她抓了回来。 又猛地拿手卸掉她下巴,防止她咬舌自尽。 婆子痛苦地挣扎着,一心求死,伸着脖子引颈就戮模样。 秦洛杉:“我今天来是带来了戚家最后的根苗,戚镇的小儿子来给你。” “你见过他后再想死不迟。” 婆子的脸扭曲了一瞬,万分不情愿睁开眼。 “你骗我,我不认识什么戚镇。” 婆子的尾音一直在抖。 秦洛杉微微一笑:“你不是戚家的人?” 婆子:“不是。” “那你为什么要守在骊山脚下二十几年,难道你不是为了找戚家最后的后代,要告诉他提戚家报仇雪恨吗?” “我不是。” 婆子只是机械地重复这一句。 秦洛杉:“好,既然你不是,你也没必要活着了,戚家遗孤的消息我更没必要告诉你。” “来人,带她下去……” “少爷早就不在了。” “你一直在骗我。”她愤怒挣扎着,白青不得不费了好大力气才按住她,“你和杜家那些讨命鬼是一伙的,抢走了少爷的东西。” 婆子情绪突然崩溃,冲上大有和秦洛杉同归于尽的势头。 秦洛杉被她这副疯狂样子唬得一怔,身子后倾,险些跌倒。 好在有一道有力臂膀接住她。 “住手。” 一道酷似当年戚家家主戚镇的声音从天而降,落入那婆子耳中,足叫她怔愣半晌,方敢不可置信抬头。 可当她看清是杜恭孝的脸时,婆子眼底疯狂滋长的希冀尽数变为失望。 “你,你来找我干什么?” 看到杜恭孝终于没有戴着少爷的佩子,婆子心中感到一丝慰藉,脱口而出, “你还没死吗,杜家的野种。” 杜恭孝蹲下,看着她那面若枯槁的脸,努力平复着心绪:“你对我如此有敌意,是觉得我抢了你家主子的东西是吗?” 婆子不说话,满是恨意的眼神替她回答了。 杜恭孝自顾自:“我是杜方言的二儿子,我今年二十五,生母是剑南西川节度使独女刘锦花,” “而那块青鸟纹样的玉佩,是我从小就佩戴的,并不是抢谁的。” “你错恨我了。” 婆子露出一丝讽刺的笑:“不可能,这明明是……” 她的话戛然而止,不肯再多吐露分毫。 杜恭孝紧追不舍:“明明是什么?明明是谋月夫人所雕刻的是吗?” 婆子一口气没上来,暴露出十分惊愕神色。 见她此反应,杜恭孝还有什么不明白。 第二百四十二章:逼问 杜恭孝:“我父亲告诉我,这佩子是当初谋月夫人送给我母亲,又送给了我。” 他咄咄逼人:“你为何会认得这块玉佩,你是谁?你对当年戚家的事情到底知道多少?” 杜恭孝眼见当年的真相呼之欲出,心潮澎湃,不由得言语严厉: “你最好告诉我真相,不然我会叫你和你的孙子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婆子怔愣片刻,眼在杜恭孝面上搜寻一圈,好像想要寻找些许故人的印迹。 他的脸型,身形都不像戚镇家主,唯有那双眼睛,威风凛凛,颇具谋月夫人和戚镇家主的共同风采。 她心中如同雷电闪过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 但自己都觉得可笑。 她不由自主开口:“这块佩子是谋月夫人亲手所雕,的确一块送给了家主的小儿子戚元禅,一块送给了孙勇嫡子孙棣。” “当时我是见证人,我看着谋月夫人雕刻的,我敢拿性命担保,谋月夫人当时忌惮杜家如同豺狼虎豹,不可能送东西给杜家。” “不对啊,家主出事那年,杜方言还没有二儿子,孩子,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出生的?” 婆子眼底闪着难以置信的光,小心翼翼看着杜恭孝。 杜恭孝:“……我的生日是七月初九。” 婆子大叫起来:“家主出事是十月份,在那之前,我从来没听说杜家夫人又怀了孕!” “况且,那时他的夫人才因为生大公子时血崩不止,孩子心律不齐,也没活不过半个月就夭折了,杜夫人伤心欲绝,怎么可能在三个月之内,再次怀孕,顺利产子,并且平安活到了现在呢?” 杜恭孝一怔。 自己那未曾谋面的大哥是因为心脏有问题走的。 他想到三弟杜仲飞好像也是有先天不足之症,而自己从来没有心慌心悸之症。 自己也只当做自己运气好。 婆子更加激动:“孩子,你身上,可有胎记印迹,或者记得小时候的一些事情?” 杜恭孝沉沉叹气:“不,我对三岁之前的事情没印象,我身上也并无胎记。” 婆子眼底的光暗下来。 她发了疯似的掀开杜恭孝胳膊,杜恭孝心中疑虑重重,也就任由她胡闹。 谁知婆子定睛一看。 右臂白皙健硕。 没有任何黑点。 公子右臂上是有一颗小痣的。 自己也是,竟然会失心疯,认为杜方言带走了公子,并且把他养大成人了。 杜方言那厮怎么可能会那么好心。 看来公子注定已经在黄泉路上走了一遭了。 于是婆子又哭又笑,一时接受不了希望破灭,再度昏了过去,并且身子抽搐不止。 秦洛杉急忙叫来大夫。 杜恭孝默默站起身,不知道是喜还是悲,像个泥塑地站在一边。 良久他重重叹了口气,转换了神色,用一种极其厌恶的眼神看着婆子,语出惊人: “不必救了。” “什么?”秦洛杉起身,神色凝肃,“你就因为一颗痣就否定了你是戚镇小儿子的猜测吗?” “二十年,有一点改变是很正常的,别说一颗痣,就是你全身的痣都没了,难道就能说明什么吗?” 杜恭孝不说话,反而快步走出去,望着外面的夜色发怔。 秦洛杉紧随其后,不明白他到底是如何想的。 “洛杉,我怕了。” 杜恭孝看着她,罕见服软了。 他嗓音颤抖,整个人好似冷得那般打着摆子。 “你知道我刚才等她说话,我有多绝望吗?” “我想过等我出人头地,要如何对杜方言不客气,想过他求着我照拂我的弟弟杜仲飞,我甚至想过和他们脱离关系,再也不认他。” “我想过许多报复手段。” “可我偏偏没有想过,他们都是我的仇人。” “没有想过可能我需要亲手向所有人报仇,要了他们的命。” “我光是想想,就觉得喘不过气来,我大抵是个很软弱的人,我受不了。” 面对几近崩溃的男人,秦洛杉显得很冷静,她先是看着人把婆子抬下去救治。 随后把杜恭孝拉在湖心亭里,抱着他,头埋在他怀里。 杜恭孝仿佛拉到救命稻草那般,紧紧把她拥住。 她抬头看他,又被他按回去,她只好偷偷睨他。 他的脸变了形状,眼里变换着痛苦纠结的神色,牙齿扼着下唇,像是要把那处咬掉。 泪自他脸上扭曲滑落。 他从来没在她面前这般失态过。 秦洛杉轻轻拍着他后背,不说话。 她知道这种事情,她没办法去劝。 一个人本身是家族中不受宠的一个,他已经用了二十多年去艰难地接受这个事实。 现在他要怎么接受,原来全家都是他的仇人,他在仇人的抚养下长大,还认贼作父,叫了他二十年的爹呢? 是个正常人都会崩溃,都会想要逃避。 “杜轲,你今夜先去歇一歇吧,有事情我叫你。” “别走。” 杜恭孝抓住她就不撒手,几乎弄痛了她。 秦洛杉无奈微笑:“那婆子还得人看着,我知道你也不想叫她真的死了不是。” 她捧着杜恭孝侧脸,轻轻落下一吻。 “杜轲,你去休息吧,我去叫人给你熬一点宁神的汤药,喝了会休息得很好。” 杜恭孝定定看着她,一下将情绪收敛。 他还是想抱着秦洛杉。 却连在她面前也不敢表现得太过于脆弱。 杜恭孝低声:“那我先去休息了,你也是。” 他走后,秦洛杉本想去看看那婆子,却看到猫玖的脸在墙头忽闪忽灭,好似鬼影,在幽幽看着自己。 秦洛杉捂着胸口,觉得自己迟早有一天要被他吓死。 她看四周无人,开门,看猫玖:“你怎么来了,宫中出什么事了?” 猫玖:“好聪明,你怎么知道是宫中的事。” 秦洛杉实话实说:“孙棣的事还不足以半夜支使你。” 猫玖暗暗笑了几声,开口:“你最近动作有点大啊,干爷爷找你,叫我来接你。” “干爷爷?” 秦洛杉重复。 黄福禄找自己,他有什么事? “是啊,”猫玖不爽地伸了个懒腰,“去不去,不去我走了。” “他找我什么事?” 秦洛杉连忙问。 第二百四十三章:悔过 猫玖:“你到那想问什么就问吧,没什么需要顾及的。” 这么简单? 秦洛杉有些犹疑。 猫玖察觉到她的情绪,笑了笑:“不过也别太把我的话当回事,说不准你现在名花有主,我保不齐要因爱生恨呢。” 秦洛杉转头取了几块宝石塞给他,笑得格外甜蜜:“那就请猫玖大侠多多关照了。” 猫玖一边骂着她没有节操,一边很是爽快地收下了钻石。 “去的是黄福禄的别苑,你别怕,那里很安全。” 猫玖架着马车,吊儿郎当又带有一丝认真。 “黄福禄对你没有恶意的。” 见他如此了解他,秦洛杉脑袋转了转:“猫玖,你是因为庆王才认识的黄福禄吗?” 猫玖摇头,感慨:“不是哦,我很早之前就认识他了,黄福禄是个一个可怜人啊。” “可怜?” 秦洛杉探头。 “对啊,当年陛下还是亲王时,黄福禄是一个自宫的阉人,是陛下看他可怜收留了他,后来他收养了一个孤儿叫孙俊峰。” 秦洛杉还在等着他往下说,但猫玖不说话了。 秦洛杉央求他好一阵,猫玖掏了掏耳朵,很是受用,慢悠悠开始继续讲: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 “好巧不巧,黄福禄收养的孙俊峰曾经和我是铁哥们,所以黄福禄也差点成了我义父。” “我之所以没同意,是因为我不喜欢被束缚,但孙俊峰那小子就很喜欢给自己找爹,可惜死得太早了,不然以他的聪明才智,会活得很好。” “对了,你知道你绣坊的菀铃和孙俊峰还有一段旷世虐恋吗?” “菀铃?” 秦洛杉小小吃了一惊,随即也想起来菀铃是告诉过他,自己曾是黄福禄义子的男宠,于是开口:“是她曾经告诉过我,但只说自己是孙俊峰的男宠。” “还真是个没心肝的贱货,”猫玖,“孙俊峰当年对她真够意思,那时菀铃偷听到黄福禄是如何陷害戚镇,本应死上一千回的,但因为孙俊峰那小子求情,硬是留了她一命。” “后来我游荡江湖,遇到了孙棣,才知道他是刻意接近我,好和黄福禄说上话呢,我也只能装傻,装不懂,孙棣倒也没对我怎么样,当时却给我吓够呛呢。” “你还蛮义气。” 秦洛杉评价。 猫玖咧嘴笑笑:“毕竟孙俊峰死了,黄福禄对我就像第二个孙子那么好,我不能卖了他。” “所以我说他是个可怜人,是个阉人,却有一副菩萨心肠,迟早要坏事的。” 秦洛杉也不再说话了,她已经知道黄福禄来叫她是干嘛。 大抵是杜方言猜疑杜恭孝知晓了他的身世,而黄福禄应该知道这事情的始末,来提点自己了。 想到事情在今夜就会有个水落石出,秦洛杉不由得精神异常振奋。 马车很快到了别苑里,黄福禄正在煮茶,咕嘟咕嘟冒泡的紫砂壶,袅袅冒着热气。 黄福禄神色深远,又像是望着紫砂壶发怔。 “干爷爷,我把秦洛杉给您带来了。” 猫玖迈着轻快的步子,冲黄福禄拱手。 秦洛杉跟在他身后,也略略福身,只是心里紧张得很,又怕自己猜错了,又觉得自己猜得必然没错。 心思百转间,黄福禄起身了。 他比之前见面时要更瘦一些,眼窝深陷。 很难想象,这样的老爷子拥有旁人八辈子也爬不上的权利高台。 黄福禄还是那般和蔼,指了指身边的矮石头凳子: “坐,三丫头。” “干爷爷。” 秦洛杉乖顺行礼。 黄福禄微笑:“怎可叫你一个大家闺秀叫我叫爷爷。” 秦洛杉:“愿意就叫了,这有什么的。” 黄福禄点头,倒也没说什么,过了一会儿:“我听说你最近在查杜恭孝的身世。” 秦洛杉没说话,想等着黄福禄的下一句,奈何黄福禄也在等着她的回答。 她只好:“调查谈不上,只是遇到了些有趣的人,想和杜轲交流一二罢了。” 黄福禄笑了,脸显得特别长,像驴:“我感觉我活不了多少年头了。” 秦洛杉刚想说些奉承话,下一句,黄福禄话锋一转:“当初戚镇家的小娃娃出生,我也是看过的,粉雕玉砌一个,两个胳膊上半点斑点胎记也没有,真真惹人喜爱。” “是吗……” 秦洛杉下意识应和,突然她愣住了,浑身如同被雷电劈过。 “干爷爷,你方才说得很,可否再与洛杉说一遍?” 黄福禄没有丝毫不耐烦,笑吟吟:“我说那娃娃我还抱过,是半点痣和胎记也没有,雪一样好看。” “怎么,三丫头,想到什么了?” 秦洛杉勉强笑:“启禀干爷爷,我想到那婆子自称是戚家人,咬定戚家小子胳膊上有痣呢,真是胡说八道,险些我就信了。” 黄福禄意味深长:“是吗,她当初带着小子逃亡,说不定是惊忙之下才看错啦。” “我想也是。” 秦洛杉感到通体发寒。 今天黄福禄说得这些,正正好好解了她的疑惑。 也叫她感到恐惧——他到底对自己这边事情的进展知晓多少? 自己身边又有多少人是他安插的眼线。 他足不出皇宫,却为何对京城之事如此了如指掌。 黄福禄微笑:“你不必担心我说这些是为了骗你,说真的。” “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两件事,一是当初为了当上首席大太监,利欲熏心,害了戚镇一家。” “二就是扶持杜方言上位,害死了我的儿子孙俊峰。” “我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看着杜方言生不如死。” 他轻声呢喃。 此话一出,院子里温度都降低几度,秦洛杉莫名其妙觉得冷嗖嗖的。 黄福禄微笑着说,好像全然不觉得自己说了多么过分的话。 黄福禄观察着秦洛杉脸,微笑。 秦洛杉难得结巴起来:“是,干爷爷说这些,自然是为我好的。” “你回去吧,杜家那小子,现在肯定不好受,他需要你。” 黄福禄淡淡道。 秦洛杉机械站起身:“是,洛杉先告退。” 第二百四十四章:闹 秦洛杉上了马车,想到一处叫人费解的是,黄福禄咬定戚元禅身上没有痣。 而婆子作为戚元禅的唯一亲故,却只凭痣认人。 这两个人到底是谁在撒谎。 这重重密云到底何时能掀开。 秦洛杉叹了口气。 回家后,她躺在床上久不能寐,反复想着当年的事。 到底去哪能了解到事情的始末。 戚家的人都死尽了,唯一的婆子疯疯癫癫,若是从杜方言那边入手。 想到那双包含深意的眸子,秦洛杉打了个寒蝉。 不,自己还不能去接近他。 只怕一不小心就要落得万劫不复。 若是把突破点落在杜恭孝生母上? 杜恭孝生母,也就是杜夫人刘锦花早逝,可当初接生的人总要有那么一两个活着。 虽然希望渺茫,但她总要试试。 秦洛杉翻身坐起,暗中寻了暗楼的人来,说要找杜家当年的老仆人。 风起仿佛老了十岁,她告诉秦洛杉: “小姐,找不到的,杜夫人当年难产而死,郑国公震怒,将那些仆人全部打了四十大板,发卖了。” “当场二十个人就活下来了两个,都入了青楼做娼妓,一个染病早死,一个生下孩子后不知所踪。” “娼妓?” “是。” 秦洛杉观察风起神态很不好,心略沉了下:“你今日可有何心事?” “并没有,”风起嘴硬了一下,而后唇边荡起一丝苦涩,低声,“云落死了。” 旁边睡不着当夜猫子偷听的徐韧问:“你没有钱安葬她?我借……” “徐韧!” 秦洛杉厉声,“出来,怎可当这种偷鸡摸狗之事?” 风起对徐韧的容忍度倒是很高,只淡淡瞥了她一眼,没说什么别的。 秦洛杉觉得这孩子简直是学坏了,抓着她的胳膊:“你和人家道歉……” “小姐,不必这样,她也是好心。” 风起摇头。 “我并非是没钱安葬她,而是她做任务失败,要求曝尸三日,想到她生前爱美,死后却如此不体面,有些难过罢了。” 风起难得一次说这多说话。 秦洛杉还没什么表示,徐韧已经跳了起来,满脸诧异:“什么,白青他可真不是个东西!” “噤声。” 秦洛杉察觉风起今日怕是想要她们介入,救一救云落。 于是柔声:“待我再见到白青,我会与他说说,任务纵使重要,也不能不估计人的感情。” 风起面色郑重:“多谢小姐,今日恩德我风起记下了。” 说着竟然想对秦洛杉跪下。 徐韧瞪着眼珠子看,小姐竟然没有想去搀扶的样子。 她一时也不敢动,只拿眼不断地瞄秦洛杉。 秦洛杉淡淡看了她一眼,徐韧也只好缩回壳子里。 “那还劳烦你,去查一查,那唯一剩下的杜家仆人如今去了哪?” “是,风起尽力而为。” 风起站起身。 风起才欲走,却听偏房传来打骂声音。 秦洛杉扶额,知道是二姐秦颖又在嗟磨下人了。 “你走吧,我去处理点家事。” 秦洛杉说着一马当先往偏房去。 徐韧见她走了,偷偷摸摸在风起耳边: “你放心,我也会求求白青的。” 风起点头,徐韧拍了拍她后就去追秦洛杉了。 看到徐韧那高挑背影,风起心里却不可抑制地涌上一丝微妙的情感。 自从那妓子后,还没看白青对谁那么上心呢。 那老不死的都被白青拉出来教她。 可她全然不知道的样子,真不知道她们以后会怎么样呢? 徐韧回头,只看到风起那张在黑夜里更显得幽白的脸。 她缩了下肩膀,不知何意,转身走了。 偏房里,秦颖正在打骂下人,她的肚子更加显怀了。 “二姐,为何夜半不休息呢?” 秦洛杉走进去,却被一茶杯险些砸到额角。 她侧身,同时示意徐韧不要喊叫。 如今杜恭孝还在府中,她不想叫他担心。 “三妹,江睿为什么还不来接我?” 床角的秦颖发髻凌乱,面色惨白,惶惶不可终日模样,她冲秦洛杉发着狠, “你知道大家背后都怎么说我!我真的待不下去了,我要生了。” “你想叫我在娘家生孩子吗?” “你说江睿会来求我,会来风风光光带我回去,现在呢?” 秦颖越说越激动,挺着大肚子奔到秦洛杉面前,好像一个战败但激昂的斗鸡。 秦洛杉冷静:“二姐,现在丢点面子还是日后丢命,你可以好好衡量一下。” 秦颖直着眼:“你现在这样已经要了我的命!” “我怀的是江睿的儿子,他不会不认的,我要回江家,我不在这呆了。” 秦颖说着呜咽着,泪珠从她因怀孕而浮肿的脸上滚下。 “江睿那边没有消息,我明天就去打探。” “至于你在秦家好歹是活着,我还是那句话,你现在回去生孩子,必死无疑。” 秦颖绝望摇头,不知何故喃喃一句:“就算是死,我也不想再受人白眼了。” “我秦颖不受这样的委屈!” “宁死也不受。” 秦颖情绪突然激昂起来,拼命打砸起东西来。 秦洛杉没想到秦颖今日如此有骨气,况且她还怀着孕。 她给徐韧使了个眼色。 过了会,失魂落魄的秦悦来了。 他本在官场就不顺利,听说自己女儿秦颖半夜发疯,还是耐着性子一骨碌爬起来了。 他看到秦颖站在屋内,孤单落魄,绝望之色像极故妻。 秦悦心头大恸,冲过去抱着秦颖,眼泪就落下来了: “我儿!” “我儿你到底要干什么?” 秦颖:“我要回江家,我不在这里受这屈辱。” “不是你说不想和江睿回去的吗?”秦悦万分不解,眼底含泪难过道,“你到底要爹怎样?” 秦颖泪光琳琳看着秦悦,也不说话了,只是伏在秦悦胸口一个劲儿地哭。 而后秦光幽也来了,他今天刚宠幸了一个通房,正在温香美玉之时,听闻秦颖又闹了起来,不得不黑着脸又来了。 因为秦悦看到自己兄弟进门,神色不善,开口就要指责秦颖。 秦悦心头火气,截住兄弟话头,开口就是: “大哥,我女儿被欺负成这样,你给我一个解释?” 秦光幽被噎了下,随后阴阳怪气:“你女子厉害成这个样子,谁敢欺负?” “你这话何意?看看,我女儿大半夜要回那江家,要回那龙潭虎穴中,哭得如此厉害,定是府中说有人说了闲话。” “难道我秦悦的俸禄不交给家中,竟然连我二女儿的一口饭都供不起了吗?” 第二百四十五章:轻歌月满 秦光幽被他唬得面色一怔:“二弟你说的什么胡话,父亲尚在,你我分家,叫全长安看笑话吗?” “来人,谁伺候得我侄女,都跪下,我问问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 仆人们看着秦悦眼色,都不动。 感情是秦悦这个原家主发火,大家竟然都不敢再听秦光幽的,只互相推搡,没有一个有实际举动的。 秦光幽见下人们如此犯上,气得脸红脖子粗,秦悦黑着脸也不说话,但看向秦光幽的眼中颇有洋洋自得之意。 “都给我跪下,你们一个个要造反不成。” 秦洛杉看到秦悦有心给秦光幽难堪,心中一震,上前一步喝道。 仆人们摇摆了一下,但还是偷偷用眼睨着秦悦。 秦洛杉心头火起,想到自己辅助秦光幽管家,处处体贴下人,比秦悦不知好了多少,现在他们却只看着秦悦脸色。 她从徐韧腰间手中扯来鞭子: “我把你们这些好打的奴才,个个用贼眼睨着谁?” 她散开鞭子猛地抽在秦颖贴身侍奉的嬷嬷腿上。 那嬷嬷哎呦一声,不甚倒地,看着秦悦不善的眼风竟然还想爬起来。 秦洛杉发狠,一脚将她踢倒,鞭子就垂在那妇人脸侧,那妇人吓得登时不敢动了。 秦洛杉环顾左右: “都在这看什么热闹?家主叫你们跪下,是谁伺候得我二姐,现在说少吃鞭子!” 秦光幽本以为秦洛杉说话也没用,谁知道那仆人们面面相觑,倒是跪倒一大片。 秦光幽站在那,觉得心情复杂。 最后是以秦光幽呵斥了府中几个嚼舌根的下人,又答应把新进的补品绸缎多送一份往秦颖房中才结束了这场闹剧。 秦颖面色悻悻,闹到近天亮时,回房还是接着哭。 秦洛杉脑门生痛,刚要回屋,却看到秦忠在暗处瞧着自己。 “三娘,你过来。” “祖父。” 秦洛杉走过去,不知道他为何方才不露面,现在却将自己叫过来。 近来秦忠对家中事情管得少了,对她倒是额外关心起来。 “你二姐姐要回家,你是如何想的?” “我不想叫二姐姐回家。” 秦洛杉垂眸。 “你和她关系如此之好?” “毕竟是我秦家人。” 秦洛杉道, “我当然不想她被人踩在脚下。” “祖父,你可有找过江睿的父亲?” 秦洛杉问。 秦忠:“他自然是万分抱歉,可是他也管不了他儿子。” “老子管不了儿子?” 秦洛杉疑问。 “爱子过度的老子就管不了儿子。” 秦忠说。 “嗯。” 秦洛杉没再说话。 只想等着明日查查江睿的小妾轻歌到底要怎样。 与此同时,江家,江睿正跪在青砖石上,身边是大着肚子的轻歌。 江雪浪手拿家法,冲儿子发狠: “我且问你,到底要把这出鸳鸯大戏演到什么时候,那秦忠才被侧封爵位,算是你八辈子攀附不上的好亲事。” “父亲。” 江睿咬着牙,碎发被汗水打湿,他微笑, “秦颖她会回来的,她怀孕了,不敢不回来。” “你在说什么混账话!” “父亲,别生气了,我看二弟说得也不无道理。” 江家老大来劝。 今夜江雪浪罚江睿跪到半夜,本想叫他服软,没想到自己这二弟是铁了心地预备护住自己这妾室。 也不知那娼妓有何好的。 父亲本就是武将,生气起来谁能拦住,二人你一句我一句,谁也不服谁。 闹到江雪浪气咻咻动了家法,势必要把江睿血肉都打翻个个。 “你就宠着你弟弟!” 江雪浪怒瞪着自家老大。 就在此时,轻歌一声惊呼,叫他厌恶抬起头,原是江睿一个弯腰呕出一口鲜血。 见二儿子那般气若游丝模样,江雪浪也不敢再打,气呼呼坐下。 “你非得哪天把我气死就好了。” 他把刑具扔到地上,发出沉闷一声。 江睿看出父亲的松动,立刻站起身,血从衣角滴到地面上,轻歌见状连忙来扶。 却被江雪浪的一个眼风吓到浑身僵硬: “你个狐媚子,要不是看你怀着我江家的孩子,我定把你发卖到窑子里。” “爹,”江睿依旧护着她,“轻歌是我的妾,就算发卖也应该是我来。” “您不能动我的人。” 江睿这话说得很犯上,江雪浪作为一个武将更生气了。 “你要死是不是?” 才要打。 又被大儿子拦住。 江夫人也疼儿子,好说歹说把江雪浪劝了回去。 她本就不喜秦颖,而又头脑简单,只想顺着儿子,况且相比于娇气计较的秦颖,作为婆婆的她自然是更喜欢乖顺会来事的轻歌一点。 她冲轻歌使了个眼色,轻歌立刻把江睿扶了回去。 一回房,江睿立刻喝退下人,把头蠕动着搁在轻歌腿上,安慰她: “乖乖,等秦颖回来,就是她的死期。” “我绝不叫她在临死之前,还压你一头。” 轻歌又激动又难过,以手掩面,悲恸道: “你何苦为我做到这份上?” “我这不清白之身,能伺候你一载,已经是我半生的福分。” “我要你堂堂正正站在我身边,”江睿拉过她的手,轻轻放到手边吻着,眼底闪过一抹戾色,“至于秦颖那种婚前浪荡,毫无妇德的女人,竟然还妄图算计我,我要她死无葬身之地。” 这边秦洛杉思虑半夜,想到风起说的话,那杜家的奴仆做了娼妓,月满会不会认识呢? “月满睡了吗,把她叫过来。” 月满那边听说小姐叫自己,连披风也懈怠于穿,套上鞋子匆匆就来了。 秦洛杉原本满腹愁疑,心情不大好,可看到月满出现在自己门口。 那面若满月,扶风弱柳的小模样叫秦洛杉一下心情就好起来了。 她越来越觉得自己这代言人没选错。 “小姐,”月满小声唤着,难言激动之情,“您唤我?” “是,我有话问问你。”秦洛杉拍拍身侧床榻,“坐。” 月满眼中闪过一丝羞怯的光,直接跪倒在秦洛杉面前,仰面看她: “小姐,我这般说就好。” “你这是做什么?” 秦洛杉哭笑不得。 没想到月满低垂着头,像是下了很大决心: “我近来日日在府中闲逛,不仅损了小姐声誉,也给秦府蒙羞,我,我早就想和您说了。” 第二百四十六章:裂痕 “你就要和我说这个?” 秦洛杉睨着她。 月满小小声:“还请小姐把我放出府,让我自谋生路去吧。” “待小姐需要我时,我自然还会回来。” 秦洛杉严肃:“你难道是和我二姐一般,听了府中什么风言风语,也开始胡乱起心思了?” 月满立刻:“不不,没有人欺负我,是我自己愧对小姐。” “你若是真不习惯清闲,以后就白日去香坊帮忙吧,夜里回来住。” 秦洛杉说。 月满是她的人,就算什么不干养着她也心甘情愿。 况且之前是因为自己缺钱,所以不得不把她推出去当招牌,如今三个铺子生意稳定,哪里用得着再委屈她。 月满见她态度坚决,也点头勉强同意了。 秦洛杉:“我今日叫你来是想问问你,你之前在秦楼可听过有谁生了孩子后不知所踪的?” 月满神色茫然一瞬:“啊,说到这我还真知道一个,轻歌的母亲就是妓女,听说是和一个大户人家的管家生下她的。” “轻歌?她母亲还在人世吗?” 月满摇头:“我不知道。” “小姐忘了,我和她并不交好。” “好,我派人盯着点轻歌,你去睡罢。” 秦洛杉柔声。 月满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秦洛杉睁着眼睛直到天亮,风起效率显然高了许多,清晨就候在门外了。 只是并没找到那人。 因为那女子生下一个女儿后,知道自己活不成,就投了河。 “虽然没有尸体,但大家都觉得她是活不成的了。” 风起低声,咳嗽得很厉害。 秦洛杉却并没在意,听说那妇人生得是女儿,又与轻歌搭上一分联系: “你身边可有能用之人,去帮我盯着点轻歌,我有些怀疑她。” 风起切切看着秦洛杉:“是,但云起……” 秦洛杉:“今日见了杜恭孝我就与他说,你先把我的事情办好。” 风起怔愣了下,随后点头。 杜恭孝那边一早就走了。 而后一直到大婚前,秦洛杉都没见过他。 至于云落的尸体,秦洛杉倒是写信与他说了。 杜恭孝回说,白青近来行事暴戾,不稳定,自己也只能建议。 秦洛杉把此话与风起说了,她眼直了一瞬,瞬间恢复了那古井无波的眼神。 可徐韧能看出来她眼底的痛苦,一气之下瞒着秦洛杉去找了白青。 险些与他动起手来。 白青虽然脾气不好,但也不爱打小孩。 也就是让着她,不过是把她从楼上丢了出去。 秦洛杉听说此事,又把徐韧骂了一顿。 “我大婚在即,你非要出去惹是生非?” 在秦洛杉不虞的眼神里,徐韧仿佛被刺穿了定在门上,一动不动,只用祈求目光瞧着她。 “现在二姐还没回江家,杜轲的身份我确定不了;那婆子还终日要死要活;齐王殿下在朝堂还处处被那些老臣针对,连你也不给我省心。” 秦洛杉气得惯了一茶杯,直接逼出徐韧的眼泪。 “小姐,我错了。” 徐韧服软。 秦洛杉摆摆手。 徐韧失魂落魄回房,想着小姐方才对自己失望的眼神。 又想到自己方才去找白青时,他眼睛红红的,像野兽一样,手里还攥着卷画像。 心里挫败极了。 白青这是怎么了? 徐韧把身子搁在床上,又想到自己上次在河畔看到的天仙般的人物。 难道白青就是为她伤神吗? 徐韧想了很久,心里细细密密涌起些不舒服来。 好像手指上的毛毛刺,碰一下就疼,拔掉更疼。 “我大抵是病了。” 徐韧望着窗外的月亮,喃喃。 她用力锤了几下胸口,可并没有去掉那种如鲠在喉的感觉,反而越发难受了。 “不过以后再不能做叫小姐不开心的事情了。” 她不痛快地翻了个身。 窗外月黑风高,风声紧俏如鬼叫,徐韧瞧着窗外,想到小姐曾经说过要盯着轻歌。 风起这两天心情不爽利,干活也懈怠,自己不如去换换她。 这样小姐肯定高兴。 徐韧想着,一骨碌爬起来,带上自己磨的匕首,身轻如燕,几下就翻过了院墙。 来到江家,徐韧现实摸到江睿窗下,听到一面一阵阵腐糜叫声,她耳朵根红了起来。 过了会儿,听到里面没动静了。 徐韧跳到房顶,却没发现风起。 徐韧拿手搬开一条缝,看到江睿搂着轻歌沉沉睡着。 屋内烛光融融,看得徐韧也有点困了。 只是蚊子无处不在,咬得徐韧满腿包。 过了两三个时辰,徐韧睡意完全消散了时,轻歌却背着江睿起身,悄悄往外走去。 她轻轻打开后门,把什么东西塞给了一人,二人交谈几句,她又匆匆回屋。 徐韧敏锐察觉到与轻歌会面的也是个女人。 “这回干票大的。” 徐韧心道。 她从屋顶上跳下去,一路随着那婆子走到偏僻无人处,徐韧跳下来,拿手刀打昏了婆子。 那婆子五十岁左右,容貌尚可,就是有些刻薄,还有些轻薄脂粉气。 倒是徐韧从来没见过的新面孔。 越看越觉得与轻歌有几分连样。 徐韧打昏了之后却有些犯难,自己怎么给她带回秦府呢? 现在天已经亮了,若是叫旁人看到,更惹麻烦。 她试着拖了几寸,衣服在地上摩擦发出很大声响。 “上车。” 小巷子尽头却传来一道慵懒不耐烦的声音。 是白青。 徐韧看他。 他沉默地把那婆子扯上马车,随后上下睨着徐韧: “你疯了,你知不知道如果你被人看到,会给你家小姐惹来多大麻烦。” “这个人是……” 徐韧刚想和他说自己的重大发现,听到白青这语气却不由自主闭了嘴。 “她是轻歌的娘,也是杜府当年接生公子的下人之一,对吗?” 白青仔细探查了下那妇人容貌,脱口而出。 “你怎么知道?” “我调查过她,只是她这些年变化太大,并不好认,是她今日与轻歌会面才叫我确定。” “你早就盯着她了?” 白青不耐烦点点头:“近来风起因为云落的事情闹个不停,事关重要,我免不得要来盯着。” 徐韧看着白青下巴的胡茬,觉得他很陌生,心里涌上一股距离感,没说话。 白青也无心多解释,把尸体搬上去后,就坐在马车外赶车。 二人一路无言。 第二百四十七章:进宫 白青放空一会儿后,看了看徐韧。 发现少女神色沉静,与天边幽蓝曙光相得益彰,如同清幽树苗,亭亭玉立,一时不由得感叹。 “你现在和之前真是天差地别,你跟着你小姐多久了?” “快两年了。” 徐韧撩起帘子,用手折了一支翠绿的枝子甩着玩,马车内尽漫起微苦清香。 “时间不长呢,我跟着公子已经快十年了。” “十年?”徐韧玩着树枝,漫不经心问。 “嗯,我和公子有个十年之约,再过不久就到期了,到时候暗楼不会再为公子打开,也没人会再找到我。” 白青淡淡道。 徐韧不想表现的太惊讶,但还是蓦地瞪大双眼,她没说话。 “是吗。”她嗓音有些变调,但还是没有看他。 “嗯。” 白青看了眼她瘦削的肩胛,又把目光落到她布满伤痕的手腕上,心头涌起些许难以言喻的情感。 那老东西教小孩怎么也不知道慢慢来,看起来徐韧在他那吃了不少苦。 也许是心疼,也许是对后辈的欣赏,白青俯身,用一种劝慰语气说:“走之前,我会把袖弩还给你,还有……” “我不稀罕。” 徐韧冷冷地打断他的话,徐韧不知道心里涌起的哪门子无名火,盯着白青,一字一句: “我不要你的东西。” 白青好像被人扇了一巴掌,脸上浮现出因为尴尬产生的那种古怪的笑。 他想说些什么,嗫嚅一下,还是靠了回去。 徐韧把树枝扔掉,而后爬了出去,把缰绳从白青手里夺了过去,不愿意再看白青一眼。 马车很快到了秦府。 秦洛杉此时,还在睡梦中,她梦到了多年前烧毁戚家的那场无边大火,仿佛连人的灵魂都枯萎其中。 那时还尚且年轻的婆子,抱着戚元禅跑啊跑,自己不知怎么站在外面,焦急地冲他们伸出手。 突然杜方言出现在外面,冲他们笑着,眉目中自有万分狰狞。 秦洛杉手动了一下,醒了。 就在这时,她起身看到外面露水更重,徐韧像个被雨打湿的小猫,回来了。 白青远远站在门口,看着这边。 “小姐,”徐韧挑起一抹笑,“杜家当年接生公子的嬷嬷,我找到了。” 她把手从背后伸出,把那人像丢抹布一样扔到秦洛杉眼前。 “中途醒了一次,叫我又打昏了,”徐韧漫不经心说着,给婆子嘴里塞了毛巾,端起水盆,往上一泼。 秦洛杉问清原委后,自然是惊喜至极,没想到一盆水下去。 婆子还没醒,徐韧跨坐在她身上,举起手就要扇。 “等等。” 却被秦洛杉叫住了。 “她装死,小姐。”徐韧说。 “我来问她吧。” 秦洛杉怕徐韧下手太重,倒引起逆反心理。 “嬷嬷,你女儿是轻歌是吧。” 没有反应。 “你去找轻歌,是为了钱财?我可以给你花不完的钱。” 秦洛杉笑道。 “我是五里坊的坊主,你为什么不选择和我合作呢?” 婆子眼睛“唰”一下张开了。 “你能给我多少钱?” 秦洛杉伸手摸了摸她下巴,眸中闪过精光: “那就要看你能告诉我什么了。” 她给婆子端来一杯水:“你先告诉我,你是谁?” 婆子看来丝毫不惧,就这秦洛杉的手喝水喝得滋滋作响。 “我,我之前是秦楼的,现在四处打杂为生。”婆子毫不避讳,“上了年纪吗,那行终究是不能一直干,很累下面也烂……” “你之前是杜家的仆人,是吧,我问你,”秦洛杉不耐烦听她的顾左右而言他之词,直接打断她。 她看着婆子的眼睛,好像能看进她的心底:“杜恭孝出生时手臂上可有痣?” “啊,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杜,什么恭孝是谁?我怎么会知道这种事情。” 婆子装傻。 “不知道?你本是杜家家奴,后来被杜方言发卖出府,流落青楼,而后给一江湖镖局的镖师生下女儿,对方帮你赎身后你不知所踪。” “现在算算也有二十年了吧,你去找轻歌,因为她是你女儿,你想和她要钱是吗,我说得对吗?” 白青不知何时挪步进来,手上端着一把寒光凛凛的匕首,平心静气道: “我能保护你安全,我家公子现在与杜方言势同水火,只不过有一亲情债难以偿还,你若是乖乖告诉了我,我免你死,若是不告诉我。” 白青笑了笑:“那你也就受点皮肉之苦。” 婆子怔愣一下,随后一口口水哆哆嗦嗦吐在白青脸上: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动手吧,白青。” 秦洛杉睨着她,失了耐心。 白青素有活阎王称号,十分喋血。 但这婆子被折磨得奄奄一息,还是什么也不肯说。 秦洛杉生怕她死了,连忙拦住白青,找人来给她止血。 这女的与那婆子一般,嘴硬。 秦洛杉被惹得烦恼,可神色却越发沉静。 “看来江家是唯一的突破口了,二姐你且等我为你讨回公道。” 秦洛杉喃喃。 江睿,我看你能护住你的轻歌几时。 这下我要她的命,她就必须死。 秦洛杉进了宫,先去见了黄福禄。 那老东西又变得苍老了些许,眼窝深深。 “干爷爷,洛杉有事求你。” 黄福禄动了心:“什么事?” 于是她就将江睿宠妾灭妻,欺负秦颖的事情倾数告知。 “我希望陛下能为我二姐讨回一个公道,我秦洛杉愿意与江睿当场对峙!” 黄福禄笑了笑,扶起秦洛杉:“那不是什么大事。” “你现在宫中候着,日落前我会叫人来喊你。” 于是黄福禄侍奉冯济时,只是顺嘴提了一句。 冯济诧异:“是吗,竟然有这种不顾礼法之事。” “江睿平时看起来倒不像是这么拎不清的。” “是,”黄福禄慢慢磨着墨,“老奴知道不该多嘴,可秦家二小姐还在娘家住着,眼看就要临盆,而江大人还……” “许是被那妾室迷昏了头罢。” “把江睿给我喊进宫,把秦颖也叫上。” 冯济吩咐。 “是。” 黄福禄低头。 第二百四十八章:大火 “进宫?” 秦颖听说后叫了起来,满脸惶恐, “三妹,面圣可不是闹着玩的,你可要想好。” “二姐姐你问心无愧,进宫面圣也是你有理,怕什么。” 秦洛杉帮她抚着衣服上的褶皱。 “难道二姐姐不想以后在江家有立足之地?” 秦洛杉抬眸。 秦颖:“想倒是想……” “别怕,有我呢。” 秦洛杉摸摸秦颖手背。 于是秦洛杉扶着秦颖进宫后,看到人模狗样的江睿正站在廊下,冯济坐着,他站着。 看到秦颖,江睿眼神里闪过一丝凶狠,但很快消失不见,只想着到时候把秦颖接回去,再慢慢和她算账。 没想到冯济问清楚缘由后,他调整表情,正要表演夫妻情深,撇清干系时。 秦颖“扑通”当着冯济的面跪下了,哭诉: “陛下!臣女愚钝不惹夫君喜爱,但出嫁从夫,臣女今后定会恪守女戒,但臣女想求陛下一事,万望陛下应允。” “什么事啊?” 冯济和声细语。 秦颖抬头:“求陛下赐死我夫君的妾室轻歌!” 江睿登时脸色大变,好似死尸。 “为何啊?” 冯济装糊涂。 秦颖哭得梨花带春雨:“轻歌她用心不良,意欲戕害臣女性命,如此毒妇,臣女见之胆寒,望之生畏!” “再和她共处一室,只怕是臣女顷刻就要命丧黄泉啊!” 接着秦颖喊来一人,正是江府仆从。 “这也是秦洛杉花重金打点过的。 仆从干脆道:“启禀圣上,轻歌的确吩咐过奴婢,若是等到夫人生产,要趁机喂之毒药,害死她,好将腹中孩子与夫人的孩子相换。” “你胡……” 江睿眼中喷火,却想到是御前不敢失了礼仪。 冯济脸色严肃几分: “黄福禄,传我的话,把江雪浪和秦忠都叫进宫中。” 这下事情闹大了。 江雪浪进殿,看到自家奴仆,心里咯噔一声。 于是来了先是给了儿子一耳光,然后跪求陛下谅解。 冯济看了他很久:“文国公你说呢?” 他问得正是秦忠。 秦忠慢吞吞看了眼秦洛杉:“臣赞同臣孙女之言,把轻歌交给我秦家处理,至于轻歌肚子中孩子,毕竟无辜,等生下来后也可由秦颖抚养。” “朕。”冯济眼神扫过惴惴不安的江雪浪,扫过面若死灰,满头大汗的江睿,扫过低着头肚皮圆钝的秦颖。 最后落在秦洛杉身上,她今日穿得是蓝白齐胸襦裙,是李朝的经典服饰,头上只别了金缕嵌绿松石蝴蝶簪,一双眼处变不惊,宛若空谷幽莲。 “准了。” 他轻飘飘一句话,叫江睿直了眼,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 “朕限江家三日内接回原配夫人秦颖,并且将轻歌交给秦家处置。” “江大人,可对这处理有何异议?” 冯济和声悦色问江雪浪。 江雪浪哪敢再说些什么,低头:“谢主隆恩,臣没有异议!” 江睿宛若行尸走肉,跟着出了门。 刚出宫门,他竟然呜咽哭了出来。 他哭,秦颖笑。 一路笑回了秦府。 “二姐我如今心情舒畅了。” 秦颖洋洋得意,甚至看着自己怀孕的肚子也不觉得难过。 “轻歌我来处置,二姐你安心养胎,回江家后事事定要谨言慎行,讨好公婆。” 秦洛杉叮嘱。 “因为后宅中江睿不护着你,你只能另寻靠山。” 她语重心长道。 秦颖:“嗯,洛杉,难为你了。” 她现在已经把秦洛杉看做大好人。 秦洛杉心却不在秦颖身上。 轻歌。 我要给你一个惊喜呢。 秦洛杉看着外面的落日,心想。 轻歌,你期待见到你的母亲吗? 轻歌被人从江府扔出来后,整个人是蒙的。 自己的衣服首饰都没带走,只穿着淡粉色寝衣,上面纹花被灰尘弄得黯淡。 看到江睿她觉得自己有希望了。 可江睿却别过了脸,冲自己摆摆手。 轻歌明白了自己的处境,怕是活不成了,眼泪唰就流了下来。 “你们要带我去哪?”轻歌转而将目光看向把自己架上马车的奴仆。 往日对他恭恭敬敬的仆从在此刻却眉眼冷淡: “陛下有旨,派你去秦家负荆请罪。” 她大哭大叫,却被人堵住嘴巴。 在马车上就想上吊自杀,被人救了下来。 那人是秦府的,冷着脸呵斥:“我家三小姐叫你活,你这婊子敢死?” 轻歌于是开始哭。 一路把眼睛都哭肿了,脸也哭红了。 同时开始后悔,许给了江睿这个王八羔子。 当她被人扯着脖领子从马车上摔下来时,面对周遭人群的指指点点,大着肚子的她羞愤欲死。 可没想到被带到秦洛杉面前时,才是噩梦的开始。 她一路战战兢兢,听到有人叫她跪,就忙不迭地跪下,连头也不敢抬,连声叫道: “二小姐,三小姐恕罪,求求你们绕我一命吧,我当牛做马伺候你们。” 可头顶没有一点声音。 轻歌战战兢兢拿眼睨了一下,顿时愣住了。 眼前的不是秦洛杉,也不是秦颖,更不是秦忠。 而是那个生下自己就把自己卖进窑子,对自己无情无义,长大后却卖惨和自己一次又一次要钱的。 母亲! 那血人看着轻歌,喉中漫出一丝意义不明的悲鸣。 秦洛杉扶着秦颖走进来,颇为好笑地睨着这生疏的母女二人。 秦洛杉站着,上下审视了下眼轻歌滚圆的肚子,那锋利目光如刀,好像要把轻歌的肚皮刨开看看。 轻歌下意识发起抖来。 秦洛杉微笑,轻声:“轻歌,你还不知道吧,圣上把你赏给我们秦家了。” “以后你的孩子也会在我二姐膝下长大,你放心,我会劝二姐善待他的。” 轻歌说不出任何话来,只怔愣。 “轻歌是孕妇,我不会动她,毕竟孩子为大。” 秦洛杉话说着,眼却睨着那血人。 “所以我要先找大夫,把轻歌肚子里的孩子刨出来,再好好审问她,是打算怎么害我二姐的!” 轻歌下意识护住肚子:“不,不要,别拿走我的孩子!” “害人终究害己,天道好轮回,我看今天,”秦洛杉的脸直视着那婆子,一字一句,“谁能救得了你。” 就在轻歌要被赶来的大夫七手八脚拖下去,恐惧的哀嚎声贯穿秦府时,那血人却抬起头,用一双无比清明的眸子看着秦洛杉,她爬到秦洛杉脚下: “三小姐,当年的事情我都告诉你,求求你。” 她艰难调整姿势,把两条几乎被打废了的腿垫在身底下,冲秦洛杉磕头,声音止不住颤抖: “求求你,求你放过我女儿吧,求求你!” 第二百四十九章:尘封的真相 轻歌闻言愣住了,她不敢相信自己母亲竟然肯为自己低头。 她不是一向只把自己当摇钱树吗? 轻歌咬住嘴唇,止住哭声。 而自己娘亲接下来说的话,更是叫她大吃一惊,恨不得自剜去双耳。 轻歌的娘慢慢道:“我当年侍奉在杜夫人左右,已经有十年了。” 秦洛杉立起手掌,转头:“白青,你去把杜恭孝叫过来,我要他亲耳听到。” 在杜恭孝赶来时,这一屋子人都很沉默,哭得哭,呆得呆,轻歌的娘一直在看轻歌,好像永远看不够那般。 轻歌不想认她,更不想哭,却被她的目光看得有点心软。 她忍不住眼中滚出了泪,她低声抽噎着,肚子一鼓一鼓的。 没有人制止轻歌。 秦洛杉望着婆子发呆。 而徐韧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很稀奇模样。 杜恭孝赶来时,就见那婆子痴痴看着他,眼中折射出些许似笑非笑的光,她哑声: “当年杜夫人生产,所有人都不许看,留夫人一人在屋中,我跟随夫人多年,自然放心不下,更是担心有人要害她,于是趁没人管着我,绕到了屋后。” 说着轻歌的娘身子打起摆子,好像想起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事情。 “怎么,你说啊。”徐韧忍不住轻轻催促。 “我当年担心夫人,舔开了窗纸,我看到……”婆子的嗓音发颤。 “看到什么?” 杜恭孝如鲠在喉,怒喝。 轻歌的娘却不说话了,只凄凄看着轻歌。 还没等她开口,秦洛杉率先:“我保证,你说出真相后,我留你和你女儿性命。” 婆子脸上绽出一丝微笑,却转瞬即逝。 她声音仿佛要低到了尘埃里:“我看到夫人生下来一个女孩,而他们都在外面喊着,恭喜恭喜夫人,得一贵公子!” 婆子泪流满面,而神色异常麻木。 她举起一条手臂,异常僵硬,原来是绑的木棒。 妇人:“我偷看之后,大为震惊,心里疑惑着,不知怎么被老爷看出来,被打断了双手双脚,老爷还不解气,要杀我。” “是夫人拦住了他。” 婆子学着杜夫人的口吻:“杜方言,我已经为你的庄康大道牺牲的够多了,你是人吗?你若是不听,我立刻跑出去,叫大家都看看我们的孩子!为何生下来就会走会说话。” 众人皆能从中听出凄凉。 可见杜夫人对自己假怀孕之事也难过至极。 “老爷答应放过我了,夫人很高兴,连忙去扶我,就在这时杜方言拔剑,从背后刺穿了夫人的胸膛,血就溅在我脸上。”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徐韧惊呼。 “怎么会有人对自己的结发妻子下手?” 婆子勉强一挑嘴角,看徐韧:“小孩,这事情就是发生了,由不得你我不信。” 杜方言:“你说得话可敢发誓?” 婆子看着杜恭孝,好像在透过他看早逝的杜夫人,眼眸凝起些许恨意:“我没必要发誓,你信也好,不信也罢。” “夫人是个至真至性之人,杜方言也许想着留着终究是个祸患,害怕夫人说出去,所以就当着阖府下人的面将她斩杀了。” “随后他不慌不忙以夫人生产难产为由,匆匆葬了。” “那所谓的风光大墓里,没有夫人的一缕衣物,而夫人的肉身,早在豺狼虎豹嘴中了。” 婆子诉说着,眼角簌簌落下泪。 “我却被留了一命,但做不了力气活,只能卖肉,我也不敢说出去,就这么浑浑噩噩过着。” 秦洛杉:“他为何会留下你?” 妇人嘴角挑起一抹诡异的笑,皮下好像无数蛆虫扭动:“为什么?” “因为他自诩为君子,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答应夫人要放过我,他就一定会做到,懂吗?” 秦洛杉不说话了,她察觉到杜方言状若温吞的外表下,竟然藏着一颗如此扭曲的心。 “后来那孩子借着体虚的由头,送到庄子里养了三年,再回来,你戚元禅就变成了杜家的二儿子,名正言顺的杜恭孝。” 婆子大吼。 “可怜我夫人,为你的命铺路!” 婆子叫嚷着。 杜恭孝脸色麻木了,他趔趄一下,还是秦洛杉扶住了他。 他嘴角不住抽搐,眼中滚落大颗泪水。 秦洛杉看着他,眼中关切胜过万语千言。 杜恭孝抬头看婆子,问出最关键的一句:“为什么戚元禅手臂上有痣,我却没有!” 婆子好似听到天大的笑话:“这就是他的高明之处,当初抱着你逃荒的仆人如同惊弓之鸟,时刻害怕你被抢走,自然想要在你身上寻到一些能认得你的胎记。” “于是在杜方言还没对戚家动手时,他去戚家做客,在你的胳膊上用朱砂点了一颗红痣!并且号称这是天下朱砂之最,永不褪色。” “那仆人找你找得都快失心疯了,你又浑身上下白白嫩嫩没一点斑点,她自然要把那朱砂痣当做救命稻草,不然二十年,她又做怎么能认出她的小公子?” “殊不知那全是杜方言为整个戚家做下的圈套,那只是普通的朱砂,不到七天就消失得干干净净。” 婆子笑着。 轻歌听傻了眼,全然没想到自己母亲竟然有这般背景。 而且还知道如此一桩惊天大案。 “你怎么知道朱砂之事?” 徐韧问。 婆子轻蔑地看了她一眼:“孩子,不是只有你会武功,我年轻时在小姐身边是做贴身护卫的,武功在府中也是数一数二,这也是为何我被打断双手双脚却还能活的原因。” “夫人当时察觉到老爷对戚家要不利,可老爷又事事瞒着她,她不得已叫我去查看。” “我亲眼看见他在你手臂上点的痣,当时戚镇抱着你,戚夫人在旁边逗你,你笑得好开心。” 婆子话语里带着丝悲悯。 下一句她没有忍心说出口——全然不知自己和父母相处的日子,竟已经屈指可数! 也许就在明晚,你们就将天人永隔,黄泉不复相见。 杜恭孝看着自己皮肉,白皙,其中流动着鲜血。 而这身血肉,是杀自己满门的厉鬼给自己的。 自己甚至叫了他那么多年,爹爹!? 第二百五十章:山雨欲来 此时杜方言正在杜府中吃完饭,就这王氏的手漱口。 王氏试探问:“老爷,可要把恭孝接回来,毕竟你们是父子,他又要成婚,不是叫外人看了不好吗?” 杜方言没说话。 王氏:“我知道你不喜欢恭孝,可他毕竟是你的……” 杜方言淡淡:“谁说我不喜欢他?” 王氏呆滞。 杜方言冷不丁冒出一句:“他可比你生得那个废物强多了。” 王氏都要哭了,颤着嗓子:“老老爷,你在和妾身说笑是不是。” 杜方言拿帕子擦去王氏脸上的泪,语气平常:“仲飞可是我的亲儿子,我怎么会嫌弃他,你先回房吧,我自己呆一呆。” 杜方言说完转身来到书房,却取出一本诗集,正是戚镇的亲笔诗集。 上面有些字被洇湿得看不见,页脚破破烂烂的。 若是在外面,这一本分文不值,连擦屁股都没人要。 可杜方言动作轻缓,好像捧着什么绝世珍宝。 多年前的诗会上,戚镇碾压自己靠一首《落花暮》获得头彩的样子还历历在目。 当年的他多么意气风发,而自己就像是阴沟里的老鼠! 暗暗的嫉妒着。 现在呢…… 杜方言笑弯了眼,没有一丝皱缩,宛若年轻人的手,放在书页上轻轻摩挲着。 “戚兄,不知你在下面过得还好吗?” 杜方言在窗边徘徊,看着地上如雪的月光,心中不知为何又涌起了当年火烧戚家时的激动。 “你儿子被我养的很好呢。” 杜方言喃喃, “他很聪明,长得像你夫人,并不像你,可说话的强调却是和你一模一样,叫我见了就生恶。” 杜方言看着窗边的树叶,神色惘然。 当年骊山的红叶也是如此美丽,戚镇带着自己的妻儿,与他去骊山会面。 当时杜方言正被逼着娶了自己不喜欢的女子,闷闷不乐。 戚镇特意为他设宴派遣,可在宴会上杜方言瞧见戚镇一家人其乐融融,垂下眼眸,心中恨意更是尖锐了起来。 “来,杜兄,你我相识多年,而今你我皆有了家室,也算是功成名就,还当年之所志啊。” 戚镇端着酒来到杜方言面前。 杜方言勉强挤出一抹笑,与戚镇共饮。 而戚元禅跑到杜方言腿边,神色拘谨:“伯伯。” 杜方言睨他。 杜恭孝将自己亲手编的一个花环展示给杜方言看: “好看吗?” 杜方言点头,看到戚镇把小儿子抱走,叫他骑在自己肩头。 戚元禅还回头看自己,笑着冲自己摆手。 杜方言心里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失落! 他笑着看着戚家一家人想到了一个绝妙的办法。 杀了戚镇,抢走他的儿子,叫他生不如死。 如此恐怖的想法,就在一个漫天红叶,充满欢声笑语的环境里出现了。 杜方言越看戚元禅越觉得可爱。 他甚至觉得他就该是自己的儿子,而不是戚镇那个废物的! 戚镇他从小窝窝囊囊,连上学堂都要被人欺负。 他凭什么混得比自己还好。 杜方言笑了。 可没想到自己真的会一步步筹谋,直到毁了戚镇全家。 而叫杜方言不爽的是,戚元禅越长越像他的那个死爹。 甚至在储君的选择上都和他当初那个爹如出一辙。 有时候杜方言看着杜恭孝的脸发怔,甚至怀疑杜恭孝就是戚镇,怀疑戚镇根本没死。 “既然你不识好歹,那就算我多养了你这几十年。” 杜方言喃喃。 “往事尘归尘,路归路。” “你也安心上路吧。” 他出门,将一封秘密的奏折呈奏朝廷。 书页纷飞,其中杜恭孝的名字在其中若隐若现。 深夜,冯济打开那奏折,常年神色不变的脸上竟出现一丝皲裂。 旁边的黄福禄觉得不对劲,奉上一杯茶后小心翼翼问:“陛下,您这是怎么了?” 冯济看着黄福禄:“杜方言弹劾杜恭孝结党营私,意图谋反,决定大义灭亲,要朕,处死杜恭孝。” 黄福禄顿时感觉天塌了。 杜方言疯了! 他身子开始打摆子。 他怕杜方言那个疯子给自己捅出去。 于是他伏地:“陛下!杜公子忠心耿耿,绝无谋反之可能啊。” 冯济睨着他:“黄福禄,弹劾杜恭孝你这么激动干什么?” “奴才,奴才……” 黄福禄的脑子飞速旋转,最终还是选择了说假话, “不忍心看青年才俊被埋没,奴才愿意以性命做保!” 黄福禄把头磕出了血。 冯济脸上挂上一丝捉摸不定的笑,他看着宫外的蓝月,又看了看这个相伴自己多年的老伙计。 挥挥手叫他下去了。 黄福禄不可置信看着他,冯济:“滚出去。” 黄福禄如获大赦,衣摆失了优雅的节奏,他回到住处,一下靠在门上。 转身就开始扒小太监的衣服。 小太监拼死抵抗:“师父,师父你要干什么!” “闭嘴!” 黄福禄一巴掌险些把小太监打得昏死过去,他厉声:“你我今后的性命,都在我今日之举了!” 小太监愣住。 黄福禄低声:“你穿着我的衣服去床上躺着,现在起你就是黄福禄,我就是你!” 小夏子听得怔愣,接着黄福禄一路从暗门出了宫,飞奔杜恭孝别苑而去。 此时杜恭孝刚刚知晓了自己的身世,心力交瘁,不想留在秦府叫洛杉担心。 一路浑浑噩噩回了别苑。 路上秦洛杉把秦忠的戚镇诗集塞给了他。 现在他看着诗集,就忍不住得流泪。 瞧着其中描绘明媚春色的诗句,杜恭孝不由自主有一种熟悉感。 父亲当年是怀着如何欣喜的写下对这个世界的热爱,又是如何凄惨的死去! “物是人非,认贼作父。” 杜恭孝眼底恨意几乎凝为实质,就在这时,门被人猛地推开。 杜恭孝站起来,抓住剑,厉声:“什么人!” 黄福禄抬头,一张老脸被扭曲成一团,抬头:“杜公子,杜方言上奏弹劾你,结党营私。” “而今你死我活,已经到了不可不动手的地步了。”黄福禄老脸爆发出精光:“快去找齐王,共谋大业吧。” “日出之前,一切皆有可能。” 杜恭孝还要说些什么,却见黄福禄嘴角迸发出血来,温热的血喷到到杜恭孝的脸上。 第二百五十一章:山雨欲来(二) 黄福禄脸上原本见到他的喜悦,再此刻变成了苦涩。 他怒吼出声,却只做了一个口型:“畜牲。” 杜恭孝愣在原地——他刚才眼见深不可见的黑夜中,黄福禄的脖颈僵直,被一只弩箭贯穿了。 黄福禄的身躯轰然倒地,满脸不甘心——不信自己还是差杜方言一步。 杜恭孝眸子剧烈颤动,瞬间拔剑,闪出一道亮光。 准备抵挡弩箭,可黑夜中只剩了萧萧风声,像是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 血迹流到他脚下,映出他铁青的面。 屋内屋外对峙着,杜恭孝耳边只有自己微颤的呼吸,而如芒在背。 时间仿佛过了一千年,杜恭孝脸上开始冒出细汗。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一声细不可查的哨响。 接着那如芒在背的感觉消失了。 杜恭孝眼前浮现杜方言那轻蔑的眼。 他们走了。 甚至不屑于要了他的命。 杜恭孝脸上张开一抹凄惨无比的笑,他握住剑身,手心出现道浅浅的血痕。 白青赶到时,杜恭孝已经平静下来:“白青,我要见齐王,不顾一切代价,还有保存好这个人的尸体。” “是。” 杜恭孝与齐王会面时,暗夜中划过流星,尾部颤动。 “这是帝王陨落象征啊。” 冯神武感叹。 杜恭孝看了眼冯神武,眼底露出赞许。 随后将黄福禄来找自己被人刺杀在眼前之事,尽数告诉齐王。 杜恭孝敛眉:“殿下可曾与江雪浪取得联系?” 冯神武挑眉:“自然。” 与此同时,宫中禁军首领江雪浪看着天边,心中万分澎湃。 他收紧了手中的字条,将它湮灭成粉末。 却没注意到身后二儿子江睿正用一种惊恐的眼神看着自己。 方才齐王密信,约定今晚逼宫退位。 “儿子,江家的百年荣华,就在今夜了,你可莫要拖我后腿,若有人打你,记得跑。!” 江雪浪拍了拍江睿肩膀,江睿没说话。 江雪浪亲昵:“你看秦氏也生了,是个女儿,冰雪聪明的。” “以后你们好好过日子,爹负责给你们赚前程。” 江睿仍旧不说话,看着江雪浪的背影发怔。 当天夜里,齐王负伤入殿,与陛下呈奏——宴会上太子毒害自己,意欲残害亲兄弟之事。 而冯济惊讶之余,却没注意到禁军首领江雪浪一直跟在齐王身后。 把秦颖嫁给江睿,这是秦洛杉的一步棋。 却取得了出乎意料的效果。 也许是江家早就有投靠之心,只需要一根弦去挑动它。 又或者是秦洛杉和杜恭孝的关系京城皆知,而她嫁妹之举,足见齐王诚心。 无论如何,江雪浪现在是站在齐王身后了,好像影子。 而齐王在诉说了对冯济的父子之情后,请他喝了一杯茶。 冯济脸色在那一刹那变得很难看,眸中闪烁着泪光,好像在祈求着什么。 奇怪。 一国之君,会祈求一个亲王什么呢? 江雪浪清楚。 冯神武更清楚。 在坐的每一个人都清楚。 而冯神武只是低头,装傻。 他不会放过太子。 就如同太子不会放过他一样。 “父亲,夜深了,儿臣服侍您去睡觉吧。” 冯神武挂着无懈可击的微笑,奉上一杯茶。 冯济喝下那杯茶后,沉沉睡了过去。 冯神武看着冯济鬓边的白发,看着父亲的睡颜,冯神武心中多了丝轻蔑——父亲,我从来不会像你这般逃避。 今夜,注定是一个风云搅动的时刻。 秦洛杉去找了孙棣。 孙棣没有睡,眼下有着深深淤青,他定定看着她。 皇宫外,针对诛杀太子的网已经拉开序幕。 东宫,太子紧握着长剑,汗珠自鬓角落下——方才江家小子江睿告诉自己,冯神武已经在朱雀门设下埋伏,只待自己过去。 冯神武这厮真的要狗急跳墙了? 自己若是绕过朱雀门,等于承认自己怕了冯神武。 不仅先挫了三分士气,并且原定占领皇宫的计划也要随之大改,获胜几率渺茫。 可若是去的话…… “你如何想的?” 太子问太子妃杜青云。 太子妃紧张:“殿下,我觉得你还是小心为妙,齐王心思缜密,怎会如此轻易就叫消息走漏,连具体时间都告诉了我们?” “你的意思是?” 太子眯起眼睛。 杜青云:“江睿是江雪浪之子,我不信这世间还有不向着老子的儿子。” “我认为江睿是假降,是齐王的卧底。” 杜青云信誓旦旦,太子看向江睿的眼神,顿时杀气四起。 此时朱雀门内,兵容端肃,杀气凛凛,所有人都在翘首以待太子的到来。 秦洛杉在杜恭孝身边,她看着他紧绷的下颚线,微微一笑:“杜轲,今日你就要手刃仇人……” 杜恭孝看了她一眼:“……你如何知道太子一定会来?” “如果我今日不成功,明日怕是头就要被挂在城门上。” 杜恭孝低声,眼底尽是嘲讽。 秦洛杉:“不许说脏气话,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孙棣愿意投入齐王麾下,他说一定会把太子带到朱雀门内,以示衷心、” 杜恭孝神色微怔:“你可是遭骗了?” 冯神武眼风扫过,尽是喜色:“不,昨夜庆王亲自来见了我,我也知道了很多事情。” 冯神武意味深长地看着杜恭孝。 杜恭孝的脸色越来越难堪了。 冯神武:“若事情能成,我将重重赏赐于她。” 杜恭孝想到孙棣,怒从心头起,心中冷笑几声,但面上丝毫未显现。 朱雀门内,太阳一点点升高了,照得四周金灿灿的,照得秦洛杉不停擦汗。 而过了半个时辰,孙棣或者是太子的身影,没有半点影子。 有人开始闹了,大家开始怨声载道。 又过半个小时。 朱雀门外传来一阵不急不慢的脚步声,而杜恭孝本以为是谁路过,心中几乎不抱有希望了。 可打开门的瞬间他怔愣了。 太子穿着龙袍上殿? 太子这是要提前即位节奏? 冯神武乐了。 “皇兄你总是给我不一样的新惊喜啊。” 冯神武抬起弓箭,对准了太子的眉心。 第二百五十二章:山雨欲来(三) 太子停在了朱雀门前,离死亡只有一步之遥。 因为就在刚才,杜方言的亲信扑上来,挡在了太子身前。 冯神武凝眸,与杜恭孝对视一眼。 冯神武做了个手势,命令所有的士兵保持安静。 朱雀门内,一片晴好。 一只鸟在墙上跳来跳去。 秦洛杉的眼紧紧盯着门。 事情还要从一个时辰前说起,太子正在东宫急得团团转。 他没有想到冯神武是真的敢狗急跳墙。 就在他听了太子妃的劝导,而在太子妃和江睿两者相悖的说法间犹豫不决之时。 一脚步声却悄然逼近。 是孙棣,他今日穿着紧袖骑装,显得面庞瘦削,眸子深邃。 “庆王,”杜青云回首,声音犹疑,“你怎么在此时来了?” “臣来得时间正好,殿下还没被这奸佞小人迷惑了心智。” 江睿一听气愤万分:“庆王此话何意?” 孙棣:“你妻子秦颖是什么身份,你和齐王党又是何等亲密!你现在过来告诉殿下这些话,我们怎能相信你?” “怕不是受了有心之人的挑唆,故意来诱导殿下罢。” 孙棣冷声。 “故意让殿下进入朱雀门!” “我娶秦颖,是,是被逼无奈。” 江睿心虚一瞬,嘴硬回答。 孙棣冷笑:“是吗,是被谁逼,不会是你的好父亲吧?” “你们江家分明早就投靠了齐王,你今日还来这里试图蒙骗陛下!” 太子看江睿的眼神瞬时就变了。 杜青云还想说什么,被孙棣的一个眼神吓回去。 江睿脸上的表情越来越恐慌,看来的确像心虚模样。 而此刻,他做了他辈子最错误,也是最后一个举动,那就是转头就跑。 他的确是后悔了,没想到自己告密不成还惹了一身骚。 看来还是齐王那里好。 太子就是个扶不起的阿斗。 江睿越跑越觉得后背发寒,仿佛被什么东西盯住。 于是他更努力地跑。 而看到撒丫子就跑的江睿,太子的眼眸彻底冷了。 他给了孙棣一个眼色。 孙棣会意,下一刻,江睿往前交错前进的双腿停住了,它们像两根面条一样打结缠在了一起。 江睿跌倒在地,嘴中涌出大股的血。 一柄贯穿前胸后背的剑,斩断了他的生机。 孙棣看都没看他一眼,确定江睿断气后,转身看太子,恭敬又慷慨激昂:“殿下,而今时势逼人,是齐王不仁在先,据我了解,齐王他已经伏兵北门,而南门又禁军首领江雪浪把手,眼下朱雀门才是殿下唯一的生机。” “臣愿带一千精兵,护送您去见先帝,好叫他传位于您,殿下您受命于天,即寿永昌。” “受命于天……” 孙棣带来的士兵齐齐喊了起来。 太子被这奇异又激昂的场面感染,头脑一热:“好,庆王,待我上位后,定要允你加官进爵,世世代代。” 杜青云奇怪地看了眼庆王,心中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却说不出口。 “来人,把衣服给太子披上。” 孙棣还贴心地给太子披上了黄袍。 “太子,而今齐王逼宫,你要向陛下展现出你身为太子的气魄,该是你的,一分一毫也不能让给别人。” 太子看着身上的黄袍,仿佛看到天下人已经跪在了他面前。 一副秀丽景象正在他面前缓缓展开。 那是天下的模样。 而此时,杜方言却被孙棣的精兵困在了宫闱外。 他的确在朝中颇有根基,可孙棣这次也是抱着必死的决心,铁了心要将他拦住。 两房人马交战,孙棣的人不愧是上过战场的汉子,个个以一敌十。 就算血流成河,几乎淹没了朱门。 也没让杜方言近一步。 杜方言无奈,只好安排身板的亲信:“你去告诉太子,无论庆王与他说什么,切不可相信,一切等着我来。” “这是我的信物。” 亲信点头,一路杀出了重围,直往东宫狂奔而去。 而此时,太子已经往朱雀门去。 宫中的事情虽然被各方势力封锁了消息,真源公主冯令月也察觉到了些许风声。 “你说,齐王和太子哥哥,谁会胜?” 她低头睨着沈扬。 而那在妻女面前不可一世的沈扬,此时正跪在地上给冯令月捏脚。 “说话啊。” 冯令月用脚踢了下沈扬胸口。 沈扬唯唯诺诺,用眼睨着冯令月,讨好说:“自然是太子殿下。” “呵呵,没意思,你是想着,太子上位,我能过得好,你也跟着鸡犬升天吧。” 冯令月不无鄙夷说。 “不行,越呆着越心慌,我要进宫一趟,去看看什么情况。” 冯令月回眸看沈扬,“你也和我一起走。” “太子殿下且慢!庆王已经叛变,万不可相信。” 就在太子一只脚踏入朱雀门内时,杜方言的亲信大喊。 太子身子一侧,正好脱离了范围。 冯神武眉尖一挑,缓缓收回箭,他吐出一口浊气,同时有些遗憾。 而秦洛杉发现杜恭孝死死盯着太子身边的孙棣。 他此时只露出一臂。 并不好下手。 秦洛杉看出杜恭孝眼底的杀意,伸手按下他的手,摇摇头—— 这时候杀人,就会使齐王失去一大助力。 而庆王手下的士兵也会乱成一团。 “别乱来。” 秦洛杉与杜恭孝咬耳朵。 而杜恭孝的反应叫她有些摸不透。 他先是极轻地笑了下,而后点头:“放心,我不会动他。” 因为他早就安排好了人来杀他。 杜方言亲信看着孙棣,他早已跑得满面尘土,狼狈不已,声音颤抖:“启禀殿下,庆王谋反,齐王伏兵朱雀门,请速速与我前往北门!” “庆王?叛变?” 太子的眼缓缓看向孙棣。 孙棣:“他说谎,不知哪里来得齐王余孽,来此污蔑于我。” “于叔。” 就在这时,走在后面的杜青云挤上前来,眼中泪光凛凛。 “这是伴随郑国公数十年的管家于泽啊,殿下。” 杜青云手指向孙棣,目光如炬: “孙棣他骗你。” “今天这朱雀门,是万万不能进啊。” 孙棣眼珠一转,嘴角挂上嘲讽: “太子妃方才还怀疑江睿是奸细,现在一看到杜家人立刻就听信了他。” “臣知道杜大人对殿下忠心耿耿,但我们又怎么知道此人又怎知有没有被齐王收买呢?” 太子闻言,原本笃定怀疑的眼神又翻转了一层,连着看杜青云的表情也显得犹疑。 三人成鼎足三角状。 那亲信急了,想到杜方言的嘱咐,他伸手要去抓太子: “殿下,快和我从北门进宫面圣吧。” “大胆!” 随着太子亲卫的怒喝,那亲信被斩断了手筋。 “殿下!” 杜青云哭喊。 “不可如此啊。” 孙棣:“太子妃还真是心向着母家,连一个不知立场的人都如此护着,太子娶得此女为妻,还真是臣羡慕不来的福分。” 太子闻言,眼神又阴鸷几分。 杜家的权势,对未来的任何一位帝王都是很大的威胁。 在太子上位时,杜家的权势是助力。 可他若是真的上位,那杜家盘根错节的势力,就是扎在他心头的一根刺! 杜青云的脸白了几分:“殿下,你怀疑我?” 太子不说话。 那亲信眼看自家人被太子怀疑,咬牙起身: “太子不信我,我无话可说,只有以死为证。” 他掏出匕首,狠狠戳进了自己的脖颈,血溅成一面血墙。 亲信倒在了朱雀门前。 他还直勾勾看着太子,嘴中还喃喃着:“太子万不可入朱雀门!国公的话,我,我带到了。” 太子心中大骇,又看到自己的娘子弦然欲泣,伤心欲绝模样。 毕竟同床共枕这么久,基本的信任还是有的。 太子要迈入朱雀门的脚步畏缩了。 虽然这是进入后宫,见到父皇的必经之路。 但今天事情太不同寻常,还是谨慎为妙。 孙棣眼见事情不好,亦是掏出匕首: “殿下,我舍弃一切来追随你,只为了祝你完成大业,你今日错过这机会,齐王逼宫即位,待一切尘埃落定,我也难逃一死。” “与其死在齐王手中,还不如死在殿下手中。” “求殿下赐死。” 说着孙棣跪下,露出最为柔软的脖颈。 “求殿下赐死。” 孙棣带出来的都是铁血汉子,闻言也都跟着跪下,齐刷刷一片,有的还眼含泪光,却不折不扣表演着衷心: “求殿下赐死!” 第二百五十三章:山雨欲来(四) 孙棣眼睛扫过诸位汉子,有种被架到了高台上的感觉。 他带着三分惶恐看了眼杜青云。 “殿下若是不同意,就来吧,反正我这条命,早就给了您!” 孙棣添砖加瓦。 杜青云带着汗渍的手抓住太子胳膊,唇瓣发白:“殿下,可否叫我先走?” “大胆,你敢在这个时候抛弃本君!” 太子震怒,扬手就要打。 杜青云摇头,与太子耳语两句什么。 太子脸色由阴转晴,立刻点头:“去吧。” 孙棣看着杜青云,正想派几个人跟上。 太子:“庆王就不必担心王妃了,我自会派人护送,我们走罢。” 杜青云只领走了两个随身侍女,面色苍白,慌不择路模样,确实不像是能翻出什么风浪。 “好罢。” 孙棣转身。 而就在此时,真源公主冯令月也在匆匆赶来。 却只来得及看到太子进入朱雀门的背影。 “该死!”她满眼放光,“皇兄定是要进去接受继位,我们快进去,不然就算不上功臣了。” 说着冯令月提起裙子就往门那跑,却把沈扬扔在了身后。 沈扬原本想要跟上,却没想到刚迈出一步,就听到“刷刷”声。 这声音细微,却足以叫人心生寒意, 沈扬刚想劝冯令月别进去,却看到庆王淡淡瞥向自己。 他喉咙像被人掐住,顿时难以出声。 “来了。” 杜恭孝看向齐王。 齐王已经喜得浑身颤抖,万万没想到皇兄这么乖乖得就钻进自己的圈套。 而自从进入朱雀门,孙棣就借口前面探路,跑得无影无踪。 太子站在那正和侍从面面相觑,做着称王称霸的美梦时,一只羽箭,却精准地贯穿了他的肩胛! 冯神武握着弓弩,起身: “所有将士听令,关死大门,生死不论,给我杀!” 太子大惊失色,这才意识到了什么,骂了句孙棣,转身想跑。 可眼看着身后死亡的气息愈发浓厚,而仆从一个个倒下。 他腿像灌了铅,而肩胛剧痛,叫他眼角流出泪来。 他跑着跑着跌倒了,转身冯神武的刀已经在头顶。 “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太子无助拔出匕首抵挡,可那小小的匕首瞬间就被崩碎。 “啊啊啊啊!” 太子大喊。 而那预感中的疼痛却没到来——他身子被一股无名的力量后拉,冯神武的刀砍在大理石板上,甚至迸出火星! 太子惊魂未定回头,看到杜青云。 她身边的是零散一百人左右。 就是他们方才救了自己。 杜青云美眸含泪:“这是郑国公为殿下培养的私兵,没想到真有用上的一天。” “殿下快走,我们给你断后!” 私兵大吼。 “殿下,等等!” 杜青云突然想到什么,抓着他肩膀。 太子气愤至极:“滚啊。” 杜青云被推到在地,看着太子撒腿逃命的样子,心死地闭上眼。 太子捂着肩膀,头也不敢回地往皇宫内苑跑。 只要跑到门内就安全了。 他已经想到自己抱着父皇大腿,哭诉冯神武谋逆,父皇狠狠惩治冯神武的场景了。 就快了。 近一点, 再近一点。 太子脚下却卸了劲儿,耳边传来一声凄厉惨叫,他忍不住回头。 发现杜青云的头正在地上骨碌碌滚着。 太子大叫一声,继续狂奔,又跌倒了好几次。 就在他手摸上门把手的瞬间,他奋力摇晃着,却发现大门早就被锁死。 这一刻,他眼前的世界崩塌了。 他想大喊大叫,可冯神武的箭已经随着风来了。 那么深,又那么迅猛地撕裂了他。 太子倒在了地上。 与太子妃杜青云的头遥遥相望。 他永远也不会知道,杜青云拉住他是想告诉他暗门的所在。 太子死后,残兵余孽被扫清。 血染石板路,处处皆生魂。 这场夺嫡战争,终于以此最惨烈的结果画上了句号。 杜恭孝松了口气。 找到被安置在暗处的秦洛杉,亲了亲她的脸。 “洛杉,你在此处等我。” 秦洛杉迷茫:“你还要去干什么?” 杜恭孝没说话。 没等秦洛杉回答,杜恭孝就一人一马疾驰而去。 而皇宫外围,杜方言才刚刚突破了孙棣的人马。 这对父子冤家在朱雀门外相遇。 杜恭孝端详着他,胡子拉碴,衣冠不整,早没了自己想象中那般凌厉样子。 原来自己这辈子最害怕,甚至觉得像山一般压着自己的人。 并没有那么厉害。 “你在这里干什么,你敢拦我?” 杜方言问。 杜恭孝摇头:“我并不想拦你,我只是想问您几个问题。” 杜方言:“滚开,我没时间和你墨迹。” 就在杜恭孝被撞得趔趄时,他低声笑了下。 杜方言进门,看到了尸首在挂着飘荡,那是太子和太子妃的。 “不。” 他喃喃,想走近点看得更清楚,可一进门就被齐王的人架住。 “跪下!” “放肆,我乃郑国公。” “我叫你跪下。” 江雪浪还不知道自己儿子江睿遇难,只沉浸在高官厚禄的幻想中 发起狠来更加卖力。 “太子死了,郑国公,你醒醒吧。” 杜恭孝走进来:“杜方言,我问你几个问题。” “你要是回答,我求殿下饶你杜家全族,只杀你一人。” “若你不老实,我就不知道我会干些什么出来了。” 杜恭孝笑道。 杜方言:“那是你的家人,你想杀就杀……” “我的家人?” 杜恭孝歪头, “你是说被你陷害死在火海里的娘,还是被你逼疯后死在流放路上的爹?” “杜方言,你还把我当傻子,可我不愿意再陪你演这出父子情深的大戏了!” 杜恭孝嘶吼,手背上青筋绽出。 杜方言原本万分紧张的神色突然松弛了。 “呵呵,你知道了?老实说,叫戚镇的儿子喊我这么多年爹,是真爽啊。” “还有你小时候每次被我打得求饶,打到走不了路,痛哭流涕地和我求饶时,我都会想到你爹呢。” “你和你爹太像了,叫你死了太便宜,我要你一辈子逃不了我的掌心!” 杜方言面目狰狞,咬牙道。 第二百五十四章:替月满报仇 杜恭孝眼前一阵又一阵的眩晕,他本以为自己对杜方言这个老匹夫可以做到淡然处之。 可现在盯着他那可憎的脸,他发觉自己根本就没办法平静! “你不必嘴硬。” 杜恭孝环顾左右,取来一根长铁钉,对着杜方言的眼。 “郑国公,我知晓你英明神武,党羽众多,所以在殿下没有即位之前,麻烦你要受点苦了。” 杜恭孝命令左右架住杜方言,自己猛地举起铁锤,将钉子钉入杜方言腿弯,叫他两腿不能弯曲,只能卧在地面。 杜方言几乎咬断自己老牙,还是忍不住身子猛颤,惨叫起来。 血几乎染红了二人的眼。 杜恭孝眼前闪过杜方言曾经抱着自己认书的样子。 那时合欢花开得很盛,像凤凰尾羽,垂在窗边。 杜恭孝知道他在撒谎,可他不知道怎么去面对,去理解,更没办法去体谅杜方言这一份畸形的‘舐犊之情’ 他垂眸:“我身上流得是戚家血,永远。” “不管今天结果如何,你记得。” 杜方言似笑非笑看他,很是不服模样。 就在杜恭孝要转身离开时,杜方言起身,手环在胸前,做一副抱小孩姿势,用一种他从未听过的语调,轻声说: “元禅乖,爹在这。” “爹带你去骊山脚下的枫林喝茶可好。” “爹,最喜欢看元禅笑了。” 杜方言看着杜恭孝眼底的悲痛,满是柔情的眼,却浮现无限的恶意。 他在嘲笑。 杜恭孝双手拳头攥得紧紧的。 突然他瘫倒在地,双手抱头,口中学着戚镇临终前的喃喃: “啊呀,元禅不见了,娘子也不在人世,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不如一死了之。” 瞬间,杜恭孝眼中血丝遍布,周身戾气顿起: “贼人,莫要羞辱我爹娘!” 杜恭孝心底明知道他在拖延时间,又想到戚家惨状,恨不得揪着杜方言脖领: “等今日事过,我也要把杜仲飞养在身边,我要像狗一样对待他。” “白青,你把你主子拉回来,我怕他会耽搁大事。” 秦洛杉在朱雀门内,久久望不见杜恭孝回来,心中也明白了些许。 连忙叫来白青。 白青点头:“徐韧呢?” 原本以为他们不可能有私情的秦洛杉,顿了一下,岔开话题: “她现在很安全,你不必担心。” 白青神色难堪一下,还是立刻走了。 到到宫墙外围,正看到一群人朝着杜恭孝逼近,而他面目狰狞,毫无察觉。 白青几发袖弩,那些人纷纷倒地。 “公子,莫要和他耽搁时间了,齐王殿下在四处找你呢。” 杜恭孝眼角泛红,盯着他满地打滚的杜方言,凄然一笑: “来人,看好郑国公,若是叫他和一个苍蝇对了话,提你们人头来见。” 说着,转身上马,扬长而去。 身后杜方言盯着杜恭孝背影,怅然若失。 “可惜了,可惜。” 没人知道他的话什么意思。 也无人在意。 杜恭孝那边进了玄武门,却没见到冯神武的踪迹。 有人告诉他,冯神武已经进了内室,也就是冯济的寝宫。 一进去,冯神武就卸甲,并且将重剑举过头顶。 只要冯济想,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斩断他的头颅。 可冯济没动,他的眼深远地望着某一处,细看却尽是空洞。 “父亲。” 冯神武嗓音哽咽,率先做出了低姿态。 “是我不该如此,是我欺君杀兄,今日我命悬于父亲之手,父亲若是要拿,就拿去吧!” “你在这装什么,你想要的不都拿到了吗?” 冯济嗓音空洞,略略低垂眼睫。 冯神武睫毛一颤,没有说话。 冯济:“你还有何事?” 冯神武:“求父皇退位,安享含饴弄孙之乐。” 这是逼退位了。 可冯济看了眼冯神武身边这些精兵强将,点点头: “好。” “你记住,你这天下是我给你的,一定要做个明君啊。” 说着冯济强撑着身体,拟了退位诏书。 拿到退位诏书后,宫殿里是一片肃穆,众人都拼命压抑着狂喜情绪,只用眼睛传递对此事的不可置信。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道娇滴滴又撕心裂肺的呼喊声。 秦洛杉迎着初升的朝阳看去,是真源公主冯令月看到了朱雀门内的残况,一时难以接受,失心疯般大喊大叫。 冯神武没有理会妹妹的崩溃,而是信步走到门边,享受着温暖的阳光。 那丝丝缕缕,都透着自由和权力的味道。 “诸位爱卿,今日你们护驾有功,来日我论功行赏,必不亏待诸位。” 冯神武的眼神流转在诸人面上,但着重留在秦洛杉脸上。 他目光柔和许多,虽然曾经他将秦洛杉视作玩物,并且不理解杜恭孝对她的百般好处。 而今他才知道,她确实是个奇女子。 如果没有她勾上黄福禄,他得不到宫墙内的第一手消息,更不会得到一个死心蹋地的江雪浪。 “秦二,你过来。” 冯神武低声。 正在望着发疯的冯令月发怔的秦洛杉回神,走过去。 冯神武闲闲歪头:“我听说你曾经与真源公主有龃晤。” “唔。” 秦洛杉迷惘看他。 冯神武微笑,拔下他的随身宝剑: “今天在朱雀门内发生的任何事情,我都当做没看到,日后我也不会追究。” “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秦洛杉眼睫微动,双手接过那柄沉甸甸的宝剑。 而空地上的真源公主已经察觉到危险,开始转身往外跑,却被满地的尸体绊了一跤,摔得好不狼狈。 秦洛杉一步步走出去,看到不可一世的冯令月在地上爬着,脸上尽是颤抖的肥肉。 秦洛杉突然笑了,她飞奔过去,将剑点在冯令月咽喉出,俯身,阴森森问: “沈扬在哪?” “什,什么?” 冯令月吓得满头大汗,面如白纸,一时理解不了秦洛杉的意思。 “对不起,你的铺子,你的香水我都还给你,我的生意也都给你,你放过我,你放过我好不好?” 她一味地求饶,但秦洛杉只觉得聒噪。 “闭嘴!” “把沈扬交出来。” 秦洛杉眼前闪过月满那双含泪的美眸,一时激动难耐,脸上阴云密布。 第二百五十五章: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沈杨他刚才还在这,冯令月环顾四周,豆大的汗从侧脸流下: “我,我也不知道,我方才明明看到他……” 秦洛杉一抬手,冯令月吓得大叫。 只是眼底不由得多了分怨毒。 秦洛杉毫不怀疑,若是现在局势有变,冯令月怕是立刻就要跳起来撕了自己。 “把他找出来,带过来。” 杜恭孝吩咐下人道,同时握住秦洛杉冰凉的手,低声: “我晓得你心中难过,我同你一起。” 于是疯狂在皇城下刨坑企图钻出去的沈扬被架回去,他好像失去了所有的希望,连腿都不瞪一下,直挺挺地犹如死尸般被甩到秦洛杉面前。 秦洛杉望着那张日思夜想的脸,不由得冷笑一声。 “打晕,带走。” 她可不能叫她如此轻易地死了。 至于冯令月如何处置…… 秦洛杉看向冯神武,发现他眼神没有一丝温情,尽是探究。 秦洛杉略略放下心来。 冯令月宛如被当头一棒,凄凄扯着冯神武的手: “皇兄,我,我是被太子逼的……” 冯神武冷眼瞧着她,低头:“妹妹,我会终身圈禁你,若是不愿意,我也给你自由。” 随着清脆一声金属声音。 剑被摔在冯令月面前。 她呆了,仿佛失了魂儿。 “我,皇兄,求求你,我不能被囚禁,我……” 冯神武只是静静看着,好像一尊雕像。 冯令月被人架起来,她慌张之下,踩到了死人的脸,跌倒在血洼里, 她看到四周人都不约而同笑了起来。 好像四方佛堂的怒目菩萨,一会儿又变成了地狱里的小鬼,对她拉拉扯扯的,狞笑围过来。 冯令月感觉浑身无力,恍惚中衣衫被小鬼撕碎,而滚烫的烙铁就要贴上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秦洛杉看着在地上打滚的冯令月,一时疑惑: “什么都没干,她怎么就疯了?” 徐仁:“一看就是心理素质不行。” 冯神武什么也没说,神色悠远。 冯令月自己掐着自己的脖子,精神崩溃:“冯神武,你这个弑君杀兄的贱种,你不配为人,你不得好死啊。” “还有你,秦洛杉,你腌臜臭东西,你沦为畜生道,下辈子也得为娼妓。” 眼见冯令月红了眼,谁都开始骂。 “把公主带下去,好生安顿,万莫要磕碰了。” 杜恭孝眼神一暗,立刻挡在秦洛杉身前吩咐,只是这话中深意任谁也不会听不出来, 此时白青从宫外奔进来,神色紧张: “启禀殿下,御林军往这边赶来了。” 御林军是太子给自己留下的最后一道防线,奈何他今日太轻敌,没待御林军来,就魂归西天。 闻言冯神武有些严肃,正要布阵。 杜恭孝走到他身侧,含笑说了几句什么。 冯神武眉头一下舒展开来,拍了拍杜恭孝肩头。 秦洛杉不解,杜恭孝转身:“洛杉,想看一出大戏吗?” 孙棣那边完成了任务,他看着太子的头在地上滚着,心里一点也不觉得惋惜。 反而有些快意。 仿佛这些年的大石头终于被搬走。 他快意地舒了口气,可就在他准备到齐王面前邀功请赏时,却被告知太子余党作乱。 他自告奋勇请缨而去,而太极门外却没有什么太子余孽。 风情日朗,连个老鼠都没有。 孙棣狐疑,正要转身,却听身后一声含笑: “庆王殿下,别来无恙。” 他转身同时,在暗处偷窥的秦洛杉小小啊了一声。 是许久未见的钱江静。 他黑的不成样子,身子却壮了。 和在京中那个文弱书生完全不同。 “钱江静?”孙棣眯眼,“你怎么在这?” “自然是有人要我在这。” 钱江静道。 “莫名其妙。” 孙棣转身要走。 钱江静:“不知庆王殿下可认得这个?” 他手中展开一块小小的破烂布料。 虽然年月已久,边缘起毛,像是被人摩挲许久。 秦洛杉一看就知道,那是钱薇的碎衣料。 钱江静竟然还留着。 孙棣凝眸一看,不耐烦:“那是什么?” “你到底在干什么?” “不记得了?” 钱江静脸上肌肉抽搐,但还在保持着平静。 “可我一直替你记着呢。” 钱江静轻声。 孙棣努力回想,终于想起了那张惨白没有血色的脸。 记忆里那张俊秀,但略显刻薄的脸慢慢清楚起来。 “那天牡丹田,你都做了什么,”钱江静低声,“你再清楚不过。” “来人,谁先杀了孙棣,我赏他黄金百两。” 钱江静身后的人闪出来。 孙棣这才想起,钱江静最近在军中风头正盛,手下也有了两千人。 “你在和我开玩笑是吧。” 孙棣歪头。 自己在军中的实力,就算再来十个钱江静也打不过。 果然两军对垒,孙棣身后的军队就像豺狼,对钱江静身后的军队嘶吼着。 钱江静:“是吗,我身后一人顶你千人。” 孙棣笑了。 看着钱江静的痛苦刻在眉头化作皱纹,使他整个人都老了许多。 孙棣不由得起了恶意的心:“钱江静,你妹妹很紧,就和那天的牡丹花一样,还没绽开呢。” “但是我一揉,就全都是水。” “住嘴。” 钱江静冷静收起布料,放到怀里揣好,看他, “我不允许你这样侮辱她。” “动手。” 孙棣心念微动,而长剑已至脸测,他闪身躲过。 心道:“江家这小子,这几年还真是长进不少。” 两方军队就在太极门前交起手来。 一时间尽是兵器碰撞喧天,秦洛杉看着觉得不对,转身问: “不对,孙棣的军队为何开始杀自己人?” “因为钱江静很恨他啊,恨不得他死。” 杜恭孝低声。 “你猜这些年,他在孙棣军中安插了多少奸细?” 秦洛杉没说话,看到孙棣的表情从一开始的信心满满,到中间的意识到不对。 但多年的经验自居,叫他没有立刻撤走。 而是选泽硬抗。 “记得我出征前告诉过你们的口号,现在所有人对口号,念不出来的就是奸细,格杀勿论!” 钱江静安插的奸细毕竟是少数,并且只是凭借着浑水摸鱼才能得手。 现在一听孙棣这么说,不由得手下动作都慢了,狐疑地瞧着同伙。 而跟着孙棣多年的亲兵一下听出来孙棣的意思,都开始胡乱喊着一些什么。 那些钱江静安插的奸细毕竟年龄尚浅,一下慌了神,立刻被人分辨出大半。 局势竟然被孙棣逆转。 过了一个时辰,两方军队僵持不下,钱江静手臂受伤,而孙棣腹部被刺破,血染了腹部白袍子。 可他看着神色痛快,好像这辈子都活够了那般,越战越勇。 钱江静想到钱薇,心绪也激动。 秦洛杉就看着这二人好似困兽,都杀红了眼。 突然她察觉到一道视线,正要回头看去。 杜恭孝搂住她肩头:“别回头,你猜的不错。” “就是殿下叫我找来江睿的。” “孙棣想半路加入,两面讨好,最后也只配落得这个下场。” 杜恭孝显然心情不错,清风拂过他的鬓角,秦洛杉发现他发根生了白发,瞳孔呈现一种漠然。 好像这世界任何事情都于他无关。 可他明明才三十不到。 知晓身世后,他很久没笑过了。 秦洛杉想,自己若是他自己也笑不出来。 她抓住杜恭孝手,安慰性摸摸。 心想钱家之前支持太子,可谓妥妥的太子死党。 而今钱江静对孙棣动手,对冯神武来说是双赢。 无论谁胜,冯神武都受益。 那边钱江静不敌孙棣,被他一剑砍断左臂。 秦洛杉身子一颤,瞳孔猛地睁大——她看到那断臂犹如鸟一般在空中飞过。 钱江静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孙棣一剑穿喉。 他不甘心吼着,发出些意义不明的嘶吼,而血从嘴角慢慢流出了。 孙棣在他耳边漠然:“你个废物,你妹妹也是。” “我,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钱江静低声,而他“扑通”倒地,再也睁不开眼。 孙棣身子摇晃一下,就在他转身时,秦洛杉才看到孙棣胸口也被划开了。 他每走一步,血都汹涌得更厉害。 他没有赶着去包扎,而是大声笑了起来。 笑的极其苦涩。 突然他看向秦洛杉,伸手想抚摸下她那样。 而杜恭孝死死盯着他。 没叫孙棣往前半步。 孙棣神色凝滞下,蹒跚脚步往外走。 身后剩下几个残兵剩将跟着他往大门处走。 “你们走吧。” 孙棣回眸。 “以后你们愿意去哪就去哪,滚啊!” 孙棣走到城区门下时,伸手开始拍门。 却只听到了拉弓的声音。 孙棣想到从前何灿临终时骂他,说他会被万箭穿心而死。 而今自己果然应验了。 第二百五十六章:我父亲埋在哪? 孙棣被太子猜忌,却前半生都被绑着太子党的名头。 所以现在临时转投,被人猜忌算计。 自己行的本就是一步险棋,赌输了。 他不后悔。 他后悔的是自己喜欢何灿,却从未真正珍惜过。 孙棣转身看了眼秦洛杉,蹒跚着想要走过去。 却被杜恭孝挡住。 他在杜恭孝肩头望见了秦洛杉那双冷漠如冰的眼,厌恶至极,恨不得自己马上死在她眼前那般。 哪里有何灿原先的半分相似? 从前那个含情脉脉,一心一意对自己的女子。 终究是被自己弄丢了。 甚至当初只是因为那钱薇的某些神态像何灿,自己就迫不及待与她厮混。 而今被钱江静报复,也算是因果报应,屡试不爽。 死到临头,孙棣才明白自己有多么荒唐。 一切都只是自己的执念,如花似影,大梦一场。 “你不像她,你比她聪明。” 孙棣喃喃。 秦洛杉若是落到自己手里,怕也只会落得一个香消玉殒的下场。 “我再也,再也找不到她了。” 孙棣苦痛呻吟一声,一口黑血从他口中吐出。 孙棣喃喃: “杜恭孝你算计我,你以为将来你会落得什么好下场?” “你认贼作父,你爹九幽黄泉都不得安宁。” “而我,马上就要去见到我爹了。” 孙棣脸上竟浮现一丝解脱,对天大笑起来。 杜恭孝只是站着,任风拂乱了他的鬓发。 秦洛杉在他眼底看到了哀伤。 可孙棣看到的只是挑衅。 杜恭孝把钱江静找来,成为他的刀。 这样既不会叫齐王新帝觉得自己善妒,又铲除了他的心头大患。 “你早该死了。” 杜恭孝轻叹一声,眼神平淡如水,伸手推了孙棣一把。 目眦欲裂的孙棣立刻倒地,面色灰败,似乎瞬间就长了尸斑。 从此世间再无庆王。 而秦洛杉想着之前那些往事,心中不由得有些唏嘘。 敢当他日做英雄,而今只余秋风。 “杜大人,那孙棣手下的精兵如何处置?” “在宫内的有多少人?” 杜恭孝问。 “大概五百多任。” 杜恭孝着意问道:“殿下的意思是?” 那人不说话。 杜恭孝就明白冯神武只会和自己做一样的选择。 朱雀门内的一切太过于血腥,这一切注定要被淹没在历史的尘埃中。 孙棣的那些亲兵被五花大绑畜生般带走时,每个人脸上都是恐惧到极致的麻木。 秦洛杉不欲看到这血腥场面,转身欲走。 却见下属跑来,神色闪烁和杜恭孝耳语了几句什么。 “洛杉,你呆一会儿。” 杜恭孝叫住她,斟酌了几分话语,与她心平气和道: “我手下的人在太子府发现了秦悦和秦简樱,他们看来是吓坏了。” “你可要去接他们回家?” 秦洛杉定定看着他。 她与他都明白,秦悦此时去太子府,定然是为了投靠太子。 若是叫齐王知道杜恭孝包庇这样一个包藏祸心的岳父,怕是连他也要怪罪上。 可杜恭孝没有说任何责怪的话。 秦洛杉默然——虽然自己对他们没有感情,但毕竟是秦家的人。 可是把秦悦和秦简樱就这般接回去,又等于给自己找麻烦。 杜恭孝一眼看透她的想法,低声:“我来处理?” 秦洛杉点头:“莫要做得太过就好,我希望一切都是一场意外。” 于是在那场血腥兵变后,秦悦的嗓子哑了,而秦简樱成了呆子,终日昏沉。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此时杜方言还在宫墙外被压着。 他坚信杜恭孝不会杀他。 养了他这么多年,他自诩无比了解杜恭孝的个性。 他叫人给自己止了血,安心等着。 正午朱雀门的太阳火辣辣的,琉璃瓦映得万丈金光,叫人眼睛都睁不开。 就在杜方言因为失血过多,身体虚弱,而太阳晒得他有些困。 将睡未睡时,他听到一声惨叫。 这惨叫声如此熟悉,立时叫他竖起汗毛。 杜方言立起耳朵,四处听着。 而那声惨叫不见了。 杜方言问身边兵卒,兵卒只是一动不动如同僵尸。 杜方言刚想站起来寻找,却被人狠狠按在地上。 就在这时,一个圆滚滚的东西从远处向自己奔来! 杜方言揉了揉眼睛。 那狰狞长毛,赫然是自己小儿子杜仲飞的头! 杜方言骇然,一口气上不来险些背过气去。 远处传来细碎马蹄声,轻盈无比,如同碎雪初融。 杜方言目眦欲裂,对着太阳光几乎要望瞎了眼,很久才看到马上杜恭孝那平静的脸。 “杜恭孝,你!” 杜方言就要跳起来,却被杜恭孝眼神按回去。 “莫唤我,”杜恭孝温柔的声音犹如在哄孩子睡觉,“恭孝,恭孝。” 他轻笑一声:“好一个恭孝谨信,你当初给我起这个名字的时候,是在怕吗?” “所以时时刻刻要提醒我记住,对你孝顺,好像给一个狗绑上了嘴套那样。” “奇怪,你这样一个人还会怕?” 杜恭孝不解歪头。 杜方言脸色青白,哆哆嗦嗦:“你恨我,我能理解,你莫要动杜家人!那些都是从小看着你长大的亲人,他们对你是真心的!” “哦?” 杜恭孝笑了,俯身, “爹爹,我曾对你也是真心的。” “可我也没想到,真心竟然换来的是如此好下场。” 杜方言词穷。 杜恭孝冷漠看了他一眼,转身: “你杜家有多少口人,我一清二楚。” “我会送他们去陪你。” “除非……” 他拖长音。 “除非什么?” 杜方言紧声问。 杜恭孝回眸,犹豫片刻,抬眸看他: “你若是告诉我我生父的坟墓在哪,我可以给你们杜家留一个血脉。” “你此话当真!” 杜方言激动地满脸涨红,哆哆嗦嗦问。 杜恭孝面色平静:“自然。” “趁我还有一丝耐心,你最好快点想。” 宫中要准备冯神武的即位仪式,杜恭孝被允许回家休息。 杜恭孝走出宫门,风声瑟瑟,吹着皇宫外围的树沙沙作响。 他看着那正当晌午的太阳,没有一丝征兆,眼泪流下来了。 第二百五十七章:杀了这个畜生 尊敬的读者您好!本章原内容与正文无关或涉嫌违规,为了您良好的阅读体验,已将本章原内容进行删除,请您继续阅读下章内容,感谢您的支持~ (本章为免费内容,无需付费) 第二百五十八章:他不愿了 沈扬手扒住墙头时,他狰狞脸上闪现一丝光明,可很快转瞬即逝。 因为他余光看到徐韧像个黑陀螺一般从屋后冲出来。 沈扬大惊,越怕越走不了,两条腿面条般,四处打着结。 秦府的墙头很高,他的手被他的血沾满,格外打滑。 沈扬急坏了,奋力一翻,身子重起来,原来是徐韧已经奔到墙角,抓住他的脚踝。 “贱货,往哪跑!” 徐韧本就是个嫉恶如仇的性子,先前月满被人欺负,她心中也是郁郁许久,总想着为月满报仇。 而今遇到这样的机会,简直是千载难逢。 “放开我,臭崽子。” 沈扬求生心切,拼命挣扎着,手按着粗糙墙头,又被擦破大块掌皮,红艳艳的,疼得沈扬大叫一声。 徐韧在墙下也坠得双臂生痛。 眼见与他这般僵持无益,而自己位置不好,使不上十成力,免不了抓脱,到时候还真叫这个狗东西跑了。 徐韧眸子一厉,眼珠一转有了主意,她松开沈扬的脚踝,沈扬像个受惊的兔子跑了出去。 徐韧同时脚踏上墙根,一跃而起…… “咔嚓咔嚓。” 府中仰头往上看着的秦洛杉和月满直看到徐韧如同灵巧的麻雀,高高跃起,一脚踩中沈扬腰眼。 而沈扬原本趴在府墙之上,正待往下翻,又被这重重一踏,腰身硌在府墙的尖锐之处。 霎那间,沈扬的惨叫惊动十里鸟雀,吓哭无数孩童。 “给我下来!” 徐韧咬牙发狠,脚尖碰墙,抓着肉短虫一般蠕动的沈扬随手把他抛掷在地上。 沈扬脸色惨白,口中不断冒出红艳艳鲜血,好像小型水泉。 月满从始至终都在盯着看。 从来娇弱无骨,被世人视作芍药花代表的她,在此刻却定定站着,像一棵树。 徐韧带着满身血污,走到月满面前,嘿嘿一笑,露出两行小白牙。 “月满姐姐,我看着他,包你不受伤,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月满眼中的震惊逐渐转变为不安宁。 徐韧拔出匕首来,闪亮亮的,期待地看着月满。 月满看匕首平平无奇,远不如琵琶古琴典雅,尖锐锋利,却仿佛对她有无限吸引力, 尤其是看到那张日思夜想的脸,就摆在她面前,月满不由自主捏紧手指,直到指尖泛白。 “秦小姐,圣上召您秘密入宫。” 白青的声音打破沉寂。 他快步走进来,连看都没看一眼那在地上苟延残喘的沈扬,只盯着秦洛杉。 “好,待我梳妆一番,立刻就去。” 秦洛杉回答。 徐韧两条手臂因为方才太用力,一直在发抖,此刻看到白青,她伸手抹了把脸,低头不去看她,只看自己被沈扬血浸染的鞋尖。 白青亦然看到徐韧有些不正常颤抖的胳膊,心里一下明白应该是方才太用力,手臂有些脱臼错位。 于是在秦洛杉给了众人一个眼神,示意他们保护好月满后,就回屋准备去了。 徐韧也想跟着走,却被一长臂拦住。 “干什么你。” 徐韧对白青很应激,却偏要装成无所谓的样子,斜眼看他。 白青顿了下,低声:“你对我如此蛮横,可知道我是你的恩人?” “你也该叫我一声师叔才对。” 就在徐韧扭着脸,要啐他一口时。 白青淡淡:“你在乱葬岗遇到的那个绝世高人,是我的朋友,我求他去教你,你还真以为你是什么绝世好苗子?” 他说着乜斜眼瞧了眼徐韧,冷笑:“也是,连个半死不活的人都弄不住,我看你真是比猪还蠢。” “以后也没必要叫他每天到乱葬岗,教你武功,维系你那不值一提的狗屁美梦了。” “你在胡说什么!” 徐韧引以为傲的自豪被彻底击碎。 她忘了体面。 忘了要把白青看做一团空气。 她眼圈发红,怒吼出腿,要将白青扫倒。 可白青只是闪身,手按住她肩头,轻轻一别。 徐韧顿时痛不欲生,恨不得在地上打滚。 “白青!” 她咬牙切齿恨道。 脚步转换,奈何两条脱臼的胳膊叫她行动乏力,三下两下又被白青按住。 右胳膊又是被重重一击。 徐韧疼得站不住,白青却住手,端详了下她,转头就走了。 那边秦洛杉看了全程,看出白青一直都在防守。 而徐韧在剧痛过后,缓缓起身,惊诧发现自己两条脱臼的胳膊竟感受不到半丝痛感。 原来是两条脱臼的胳膊,在在刚才打斗的过程中,不知不觉地被白青的一招一式间复原了。 徐韧回头恶狠狠看了眼白青,心中有一丝羞愧,但更多的是不服气和别扭。 白青却不看她。 就在这时,二人身后传来一阵凄厉惨叫声,二人齐齐转头。 看到是月满亲手剁下了沈扬的子孙根。 沈扬光着屁股在地上滚着,白沫自嘴角流出,几近晕厥。 月满看着自己的满手血污,突然哭了出来。 那是激动的泪。 徐韧眼中漫起笑意,连带着白青脸色都变得好看了些。 秦洛杉入宫后,发现近臣们都在。 冯神武朝她笑吟吟:“我想了许久,总算觉得这个还比较适合你。” “封秦府三小姐为安阳郡主,赏良田三千顷,绸缎珍宝十箱。” 太监尖锐的嗓子划破皇宫上空,叫所有人为之屏息。 眼见秦洛杉愣了下,太监笑吟吟:“秦三小姐,您还愣着干嘛,还不谢恩,你可是本朝唯一一个以自己功勋封郡的女子啊。” 本朝的女子若有品级,多为依靠夫家或者本家,冯神武给她的,是全天下女子独一份的殊荣。 秦洛杉如梦初醒,急忙跪拜:“臣女秦洛杉,谢陛下隆恩。” 待众人散尽,冯神武留下秦洛杉:“朕今日还有一事与你说。” “你和恭孝的婚约……怕是要延期了。” 秦洛杉思衬:“难道是因为先帝冯济下的命令,所以冯神武不愿意执行?” 冯神武像是看出她心思,摇头:“不,是他自己不愿了。” 秦洛杉盯住冯神武,眼中不乏惊讶之色。 冯神武苦笑一下,为她讲述起杜恭孝这些日子的反常之举。 第二百五十九章:终章 冯神武盯着秦洛杉的眼睛:“前郑国公杜方言,在一刻钟前自杀了。” “杜轲他很受打击。” 冯神武登基匆忙,上午夺了朱雀门,下午就拟了诏书。 因此他也没注意到杜恭孝在听说杜方言自杀后那怪异的表情。 杜方言在被囚禁三个时辰后,选择撞壁自杀。 彼时杜恭孝急急赶去,却看到一具面露扭曲笑意的死尸——杜方言宁死也不受他的屈辱。 也永远欠戚家一个道歉。 但杜恭孝再也听不到了。 冯神武叹气:“那时恭孝跪在地上大哭,我不知道他在哭什么,我从未看他如此失态过。” “过了一会儿,我正想去劝劝他时,他向我请旨为戚家翻案,同时他要卸去官职,为戚家上下枉死老小守丧三年。” 秦洛杉默然,低头:“多谢陛下提点,只是臣女有一事不明。” 冯神武对秦洛杉颇多同情,态度温和:“你但说无妨。” 秦洛杉大胆看着他的眼,叹气:“这些话,为什么杜轲不亲口和我说呢?” 冯神武:“……” 他不知道,但他猜测是杜恭孝并不想见眼前这聪慧美丽的女子。 冯神武唏嘘道:“恭孝从小伴我长大,看似心中是最有主意的,其实心里一直有个刺,叫他抬不起头,日日难过。” “虽然这个根刺已经烂了,但他留下的创伤岂是一日能够消除的。” 他说的刺,自然是杜方言这些年对他的忽视与打压。 冯神武瞧着秦洛杉:“所以他从来不是个自信的人,自然怕你不愿意浪费这大好年华等他,所以托朕来转述,也理所应当了。” 冯神武笑笑。 “多谢陛下,”秦洛杉行礼,“臣女与杜轲之事,会自己妥善处理好。” “好,”冯神武深深看她,“如果你不愿意,朕也可以为你另觅佳婿,但朕还是希望。” “你能给他一些时间,叫他看清自己对你的真心。” 秦洛杉从宫中回来后,没有去见杜恭孝。 她太忙了。 秦忠病了,而秦悦疯了,秦光幽又很不顶事,秦家处处一切都要问她的意思。 她是秦家最有实权的女子了。 而秦颖回到江家后,江雪浪因为秦家的地位水涨船高,又因为自己儿子江睿的临时叛变,处处过得胆战心惊,恨不得把秦颖和她女儿供起来。 在秦洛杉提出要秦颖回娘家时,江雪浪立刻推出大儿子,说大儿子文武双全,且从未婚配,要秦颖直接嫁给他大儿子,继续当他江家的媳妇。 秦洛杉本想提秦颖回绝,奈何看到秦颖江睿大哥后,眼神变了,处处闪着精光。 她就知道这婚事推不成了。 索性秦颖在江家地位名声都回来了,而江睿大哥江灿看着是个温文尔雅,会心疼人的。 而对江睿的腹遗子又是实打实的照顾,所以秦洛杉也任秦颖去了。 而药坊,香坊,和丝绸坊这些地方,又因为秦家地位高升而异常火爆,不少人借此由头暗中递交贿赂。 虽然都被秦洛杉退回,但想要走捷径的人,依然如过江之鲫,弄得秦洛杉也不得不亲自选人筛选此事。 而秦川也似乎放下了对她的执念,一门心思科举,在叔父秦如谦的教导下,终于在次年的科举拔得头筹,一举惊艳四座。 一路平布青云,两年坐上四品官,前途无量,成为秦家也就是秦洛杉在朝中最大的依仗。 而戚家也在秦家的帮助下,顺利平案,戚镇被追封官职,总算平了九泉之下戚家人的愤恨。 而那婆子在知晓杜恭孝逼死杜方言后,太过激动,昏厥几次。 而她收养的男孩也被秦洛杉从孙家秘密接回,她把二人养在别苑中。 又是一树桃花开时,秦洛杉才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见过杜恭孝了。 自从他罢官回家,他就将所有人拒之门外,一门心思收集戚家翻案的证据,几次把自己拒之门外。 甚至自己逼急了,还写来一封信,要与她解除婚约。 这封信所有人看了都很义愤填膺,只有秦洛杉面无表情把信焚成了灰烬,给杜恭孝回了一封。 只说自己知道他心情不好,不会怪他。 “既然互换了命贴,就要从一而终,自己还愿意,就没有他放弃的时候。” 那封信杜恭孝没回。 秦洛杉也不急,真正叫她有些动心的是,徐韧要离开自己。 徐韧十七岁那年,和自己请辞了,说想自己去江湖上闯荡一番。 秦洛杉留了又留,还是没留住,徐韧走的那天,白青来送她了。 徐韧束起头发,面庞略显青涩,可眼神却已经像是经历沧桑。 “以后万事留心。” 白青说。 徐韧嘴角翘起,像是在认可又像是在鄙夷。 最后她递给白青一盒子,语气平静:“我向你道歉,我骗了你。” 白青用眼神询问她。 徐韧打开那盒子,里面赫然是一枚袖弩,像是一套中单独的一只。 徐韧见白青不动,亲手把那单独的袖弩递塞给白青手里,徐韧笑笑: “我当时说把袖弩都还给你,我骗了你,我留下了一支,当时本来想做个念想的,现在看来也不需要了。” “你送给我的东西,现在都还给你了。” 徐韧喃喃自语。 白青握着那袖弩手逐渐变紧,看徐韧的眼神似有千言万语,却难以言说。 “小姐,”徐韧却没有在看他一眼,只冲秦洛杉跪下,“我走了。” “如您需要,我徐韧就算是千里奔赴也会回来。” “我知道。”秦洛杉微笑,“我这里现在不缺人手,你尽管去历练。” “秦府永远是你的家。” 徐韧冲秦洛杉磕了头就离开了。 白青一改从前的高冷姿态,盯着徐韧背影很久很久,直到徐韧的背影被火红的落日吞没,直到再也看不到。 秦洛杉看到,白青握着那袖弩很久,直到手背绽出青筋。 他到底在不在意徐韧,此刻他的神态早就给出了答案。 应该是在意的。 他们会有一个结果吗? 秦洛杉不知道,只是在白青落泪时,徐韧微微侧目,像是要停下了。 可她终究没有停下脚步。 徐韧走了一年后,满三年丧期的杜恭孝来找了秦洛杉。 二人相视一笑,冰雪消融。 秦洛杉与他补办了朴素简单的婚礼,交换了发簪。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徐韧送来一份贺礼,来自南疆的沙漠玫瑰。 秦洛杉把它摆在了窗台上,从此日子皆是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