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情只到梨花薄》
1. 皎皎明月
微风起,翠竹轻晃,湖水泛起涟漪,一片祥和,唯有了湖心亭内那盘黑白交错的棋子暗含波涛汹涌。这盘棋从早上下到了傍晚,眼看着就要和,老皇上却迟迟不肯落子,在傍晚的时候突然思索出致胜的法子,一子落下竟然扭转了局面。
老和尚捋了捋白胡须,笑道:"皇上赢了"
老皇上眨了眨酸涩的眼睛,长出一口气:"是你让着我。"老皇上起身抻了抻腰,看向天边的云霞。金乌西坠,流光溢彩,彩云妆如凤凰,托起夕阳,倒映在湖中的群山染上一层薄薄的红晕。
"真美啊。"老皇上一阵感慨。
"皇上……"站在亭外的小太监着急的喊了一声,他已经在庭外等候多时。三皇妃即将产子,三皇子派他来禀告。可是老皇上忙着下棋,不让他靠前,几次开口都被侍卫打断,好不容易远见着老皇上下完棋,拨开两旁的侍卫,赶紧上前。
"说吧,什么事。"老皇上赢了棋,心情不错,摆了摆手,让小太监起身。小太监赶忙接话,已经过了半个时辰,却不见有其他人来报,孩子应该还没有出生。
"恭喜皇上了。"老和尚起身行了个礼,走到老皇上身边,一同看向天边彩云,"凤凰展翅,这是吉兆,今日黄昏出生的孩子将会挽救临月国于危难之中。"
老皇上听了大喜,马上派人抬了轿子去往三皇子住处。
*****
三皇子府中,三皇子焦急的来回踱步,想要催促郎中,又怕惊到三皇妃,只能一遍又一遍催促下人快些。即使下人迈着快步,三皇子仍然嫌慢,直接伸手推搡着经过自己身边的下人。
“快点,快点,手脚都麻利点,要是耽误了,小心着你们的脑袋。”
“老三,沉稳点。”老皇上到了三皇子府前却未见一人前来迎接,也不计较,让人放下轿子,走了进来。到了院中才明白,府中所有人都被三皇子调遣在这里熬药的熬药,烧水的烧水,跑腿的跑腿,余下的都跪在院中替三皇妃,皇孙祈福。老皇上看到这一幕,只觉得好笑,怕是当年三皇子出生的时候都没有这么大的阵仗。
“生下皇孙,重重有赏。”老皇帝心中想着老和尚口中的吉兆,冲屋内三皇妃喊了一声。
屏障内,三皇妃疼痛难忍,大汗淋漓,手指攥紧被子,青筋隐隐暴起。旁边的稳婆和丫鬟忙着递帕子,擦汗,一个个手忙脚乱。直到天边黄昏,孩子才呱呱坠地。
老和尚卜卦从来没有失灵过,老皇上对他口中的吉兆深信不疑,在外等候的时候已经对三皇子念叨好几次吉兆。
“老和尚的话是挽救危难,必定就是平息战乱,让我国百姓休养生息。”老皇帝略微顿了顿,斟酌思量一番。“孩子的名字就取一个‘宁’字,如何
“一切听爹的。”这孩子是他和若初第一个孩子,对他来说已经是天大的喜事,又得知吉兆的事情对他来说可是喜上加喜。
老皇上一直等候在外,只听到孩子哭声,紧接着稳婆来报生了个女孩,老皇上脸上的笑意渐渐褪去。吉兆与女孩这个词并不般配,稳婆将孩子抱过来,老皇上看了看,赐了名字,赏赐照例,只是心中巨大的落差让他心中不快。好在三皇子和三皇妃并没有嫌弃嘉宁,嘉宁平安快乐度过了她八岁以前的童年。
三皇妃沈若初初为人母,对嘉宁格外上心,每晚哄她入睡,"宁宁乖,睡觉觉喽。"沈若初给她盖好被子,唱起哄孩子睡觉的歌曲。
”莹莹星光落下,风吹散了云朵,飘到远方的山坡,月亮静悄悄,而我在你身边。”
沈若初瞧着嘉宁粉嘟嘟的小脸,心中很是欢喜,"我们宁宁啊,也长大了。宁宁要是个男孩呢,还可以跟着你爹骑马打仗去,像你堂哥一样。宁宁要是个男孩,肯定比你堂哥还厉害。"
这样子的话,嘉宁听了好多遍。"娘,宁宁是女孩不可以骑马打仗吗?"
"宁宁是女孩啊,女孩子打架不像话。"沈若初带着宠溺的语调责备她,用手指点了点嘉宁的鼻头。
三皇子悄悄出现在三皇妃的身后,对床上看着他的嘉宁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拍了拍三皇妃左肩,却又挪到她的右边。
三皇妃吓了一跳,拍了拍胸口,伸手作势要打他:“多大了人了,还这么幼稚,也不怕嘉宁笑话。”
躺在床上的嘉宁乐的直拍手,三皇妃拧了一下她的小鼻子:“小坏蛋帮着你爹吓我,今晚自己睡吧,娘不哄你了。”
“娘亲~不要生气嘛。是爹爹不让我说的。”嘉宁拉着三皇妃的袖子就开始撒娇,奶声奶气的嗓音,三皇妃听的心都快化了,她又怎么可能真的生气。
三皇子看着妻贤子孝的温馨场景,心里有一点酸楚,老皇帝又要去打仗,他作为皇子肯定是要随行。明日就要启程,今夜推了刑部的公务,特意赶回来陪陪家人。
“要走了吗?”三皇妃这几日也得了消息,今夜突然回府怕是战事提前了。
“明天就走。”两个人的声音都变得低沉,心中再有万般不舍,也只能在启程前互相好好道别。
“爹爹,嘉宁可以和你一起去骑马打仗吗?”嘉宁稚气的声音给压抑的氛围带来一点轻松。
“净胡说。”三皇妃呵责道,又对三皇子说:“瞧你,把你宝贝闺女都教成什么样了,要变成假小子了。”
“走喽,骑大马喽。”三皇子不听她的,蹲到床边。嘉宁一把掀开被子,蹦蹦跳跳的骑在皇子的脖子上坐稳。三皇子按住她两条腿,确保她坐稳了,扛着她就往外面跑。
“啊呀,都什么时辰了,还不睡觉。”三皇妃找了件嘉宁的外衣追了出去。
三皇子正扛着嘉宁看星星,“那个像勺子一样的就是北斗星。”
“像娘亲喂我吃鸡蛋羹的勺子。爹,我饿了。”
“不许再吃了,再吃就要积食了。”三皇妃替她披上外衣,也看起星星。
今晚月亮很亮很圆,不必点灯,也可看清院落中的花草。凉风习习,梨树叶子摩擦发出淅淅索索的响声。
“今晚月亮真圆啊,当年怀嘉宁的时候,我就梦到一轮圆月落入怀中,变成了一面明晃晃的镜子。咳咳……”三皇妃轻咳几声,三皇子将她揽在怀中,轻声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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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初,你的病还不见好吗?”
“不碍事。”三皇妃将头靠在他的肩上,心里似有一股暖流。
相对静默一会,三皇妃终究还是开口询问,因为北冀的战乱,大臣们吵得不可开交,大皇上已经有了御驾亲征的念头,三皇子自然会跟随。
“你要走了吗?”
“嗯,我很快就会回来。”三皇子凝重的点点头,又缓和了语气,许诺道,似是安慰。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这怕是世间所有有情人的心愿,沈若初很庆幸自己能够遇到三皇子这样好的人,并且能与他白头到老,将嘉宁抚养成人,是她现在唯一的心愿,可惜沈若初的愿望并没有实现,三皇子走后,强烈的思念加重了她的病。深秋的时候,她已经病的无法下床,御医多次请脉只道回天乏术。
“娘亲。”年幼的嘉宁守在床头轻轻抽泣。
“嘉宁乖。”沈若初想伸手摸摸她的头,试了几次没有抬起来,最终嘉宁抓住那只颤抖着瘦骨嶙峋的手。
“娘亲,喝药吧,喝了药就好了。嘉宁拿了蜜饯,吃药后再吃蜜饯就不苦了。”嘉宁的眼泪一滴滴顺着脸颊滑落,滴落在那双手上。
丫鬟忍冬端着药碗,试了几次喂不进去,看着沈若初憔悴的脸,只恨自己无用,只能用勺子沾了水润润她苍白干裂的嘴唇。
“姐姐,你放心,以后这个家我会照顾好的。”侧妃徐文心不合时宜的出现,带着自己的丫鬟声势浩荡地闯了进来,说话间无一不是在宣誓自己的主权地位。沈若初还未死,便说这样忤逆的话,显然是不把沈若初放在眼里,将她视做死人。
“来人,将郡主带下去,别扰了姐姐养病。”侧妃话音刚落,身边手脚麻利的嬷嬷就拖着嘉宁往外去。
“你们这是干什么,放开郡主。”忍冬想要拦住嬷嬷,却挨了徐文心一巴掌。药碗磕在地上,裂成无数碎片,药汁四溅。
“你是个什么东西。”徐文心斜了她一眼,目光移回病榻上的沈若初。
“忍冬,好好照顾嘉宁。”沈若初强撑着坐起来,眼看着忍冬带着嘉宁随那群嬷嬷离开,才再次开口。“文心,你虽为妾室,可我从未欺压你,就算你出身不算清白,我也从未计较,仍然以礼相待。今日之事就此作罢,只是以后希望你善待嘉宁。否则,就算是三郎也不会放过你。”
妾室,出身,不算清白,一句句扎进徐文心的心中,那一句三郎更是让她妒火中烧。她是二皇子赠与三皇子的歌姬,虽然找人改了祖籍,究其根本还是二皇子派进府中的探子,可怜她对三皇子也是一片真心,从未做过伤害三皇子的事情,却始终不被三皇子待见,入府多年三皇子从未进过她的房间,从未留宿。
她的好,她的真心,她的情意,她日复一日地讨好,三皇子从来没有看到过,他的身旁只有沈若初终日相伴。每每想到这些,便怒火中烧她就恨不得将沈若初生吞活剥了。
“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待她。”徐文心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将这句话一字一顿挤出,说完便甩手离去。沈若初撑不住,瘫软在床榻,费劲地喘着气。
2. 梨花白首
晚饭间,忍冬给她喂完一碗白粥后,突然昏了过去,只听的耳边忍冬唤她,却无法醒来。
往昔画面仿佛就在眼前,年少时的初遇,再到新婚之夜,红盖头被挑起看到心上人时羞红了脸,看着三皇子含笑多情的眼睛,沈若初脸颊上那股滚烫又开始燃起,在滚烫中她想起了那些温馨时光。
她与三皇子一起谈笑,雨中三皇子给她撑伞,只为一同欣赏雨中荷花的清冽之姿。她抱着尚在襁褓中嘉宁递给三皇子时,他的小心翼翼。一想到一个征战沙场的大男人在抱着女儿时激动地落泪,她就想笑。她觉得自己有些荒唐,而这一切是从遇见三皇子的第一面开始,从前的她不该是这幅性子。只一眼,误终生。
笑着笑着,她又哭了,在模糊的泪光中,仿佛满院的梨花都开了,纷纷扬扬,在微风中飘摇,她就站在院中。春天了,战争该结束了,他还好吗?
忍冬后来说,沈若初离去前发起了高烧,嘴里一直念着三皇子的名字。忍冬实在不忍心看她这样发着癔症,握住她四处乱抓像是要寻找什么的双手,只管答应道‘我在,我在‘。她终于像是找到了苦苦等待的三皇子,带着笑意,一如既往地温柔答道“明志,你回来了,我等你好久。”
梦中沈若初含羞带怯地看着身披铠甲的三皇子向她走来,将她拥入怀抱,她终于等到了她的心上人。梨花纷飞,落在他们的身上,发上,共白首,不分离,在梦里她终如愿了。
屋外有人喊下雪了,忍冬止住哭泣,抬眼向门外望去,柳絮般的雪花扑簌簌落下,如同梦中梨花一般美丽,却多了些寒意。
距离建阳城几千里外的驻扎地,北风呼啸撕扯着旗子,战马鼻腔中喷出阵阵热气融化了空中飘雪。三皇子紧了紧缰绳,看着面色忧愁,“爹,下雪了,仗打不下去了。”
雪意味着战事不利,一方面大雪封路御寒供给跟不上,一方面战士们冻疮发作,伤病也会加重。相比长期生活在气候寒冷北方的北冀,处在中原地的破虏国士兵根本不占优势。
“今年的雪来的够早的。”老皇上自然也明白下雪意味着什么,思虑良久终于从嘴中吐出几个字:“退兵吧!”
随即大皇上调转马头,向大营出发,其他几位皇子也跟上。
唯有三皇子看着眼前一片白茫茫怅然若失,心中突然有了一股悲凉,转念又想到可以赶回去见到妻子,也不再惆怅,扬鞭打马追上老皇上。
次日,三皇子府上下一片素白,徐文心做足了表面功夫,送走了吊唁的人,关起大门来,私底下却又是另一番景象,对着沈若初的棺木破口大骂。
“沈若初,我恨你。如果不是你,宋明志怎么会对我这般冷淡,都是因为你,你个贱人。善待你的女儿?好啊,我一定好好待她。”徐文心将自己遭受的一切都怪到她的头上,越说越激动,恨不得推翻棺木,将三她摔在冰天雪地里,死也不得安宁。
嬷嬷将嘉宁拖走后,就将她锁在偏院的柴房里。为防止嘉宁逃跑,徐文心让人用木板钉死门窗。
沈若初死的那晚,忍冬偷偷给嘉宁报了信,雪下的好大,好冷。两人隔着一扇门,哭的伤心,忍冬又不敢逗留太久,安慰一阵子嘉宁就离开了。嘉宁哭了好久好久,哭累了,就睡着了,梦里娘亲搂着她轻声唱着哄孩子的歌。躺在娘亲的怀里,风雪好像也没有那么冷了。
三皇子府偏院小屋内,嘉宁蜷缩在角落,双手抱膝,瑟瑟发抖。月影婆娑,树影映照在窗户上,如同鬼影。凉风凄飕,枯枝敲打着窗棂,一下又一下,随着北风呼啸,声音越来越急促,如同是催命的厉鬼一般。突然传来的一两声凄厉的猫叫,嘉宁拼命捂住耳朵,试图摆脱恐惧。房内不干净,阴暗潮湿处滋生出许多虫蚁,嘉宁身上被叮出好多红包,又痛又痒。
嘉宁以前听说过,头七那日故去之人的鬼魂会回来看望亲人。窗外的阳光顺着缝隙透进来七次,在第七次熄灭的夜晚,嘉宁理了理头发,坐在门前,就像以前一样等着娘亲。可她等来的只有怒气冲冲的徐文心。
白日里吊唁的人根本不把徐文心这个妾室放在眼里。她就将这股恶气撒在嘉宁身上。
徐文心身上的丧服还来不及更换,心中的嫉妒让她面目狰狞,嘉宁如同看到恶鬼一般。
“你别过来,走开啊。”嘉宁推搡着,不断退后,抓起身边散落的稻草胡乱丢过去。
“你和你娘一样都是贱人。去死吧”徐文心冲上去,一把掐住嘉宁的脖子,力道大到不论她如何挣扎都摆脱不了。嘉宁一张沾满灰尘脸憋的发紫,奋力挣扎的手渐渐没了力气,昏了过去。
“求您放过郡主吧,皇妃生前只求您善待郡主。”匆匆赶来的忍冬跪倒在徐文心的脚边,苦苦哀求。
“快到年关了,三皇子该回来了。府中一下子死了两个,只怕三皇子起疑心。”徐文心身边的丫鬟凑到她耳畔小声说道。
徐文心转了转眼球,思索一下觉得有些道理,手上的力道缓了下来。心中仍然觉得气不过,将嘉宁扔倒在地,抄起旁边的藤条,抽打在嘉宁身上。忍冬扑在嘉宁身上,替她挡着,却被徐文心身边丫鬟拖开,又挣扎着想要扑到嘉宁身上。
片刻后,徐文心解了气,活动了一下酸软的手腕,便带人走了,走时又将门锁上。沈若初不喜欢被人伺候,内院下人少之又少,加之先前徐文心在三皇子面前装出一副软弱的模样,嘉宁被她关起来的消息居然没有人知晓。
屋内阴暗潮湿,北风呼啸从撕裂窗户纸中吹进来,嘉宁身上还穿着秋天的单衣,冷的瑟瑟发抖。她已经记不得自己在这里待了多久,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就要一直被关在这里,她想暗无天日便是这世上最恶毒最恐怖的惩罚。
白日里,还会有阳光顺着缝隙照进来,那一点点光亮是她唯一的温暖。到了夜里,便什么也看不见,只听的北风吹动枯树枝拍打在窗户上发出响声,屋内老鼠乱窜,几次打翻碗碟。
嘉宁开始发烧,躺在地上,盯着窗外那片天空,眼神越来越涣散。她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感受不到,只觉得身体越来越轻。
“娘亲。”嘉宁小声嘟囔着,只觉得眼皮越来越沉,昏了过去。
***
大皇上打了败仗,觉得面子挂不住,让人暗地里悄悄回京,不必声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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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自己骑着马带着几个随从去了禅虚寺,走时又带着威胁意味地嘱咐几个皇子,谁也不准跟着。在二皇子热切的目光中,大皇上把监国的重任交给了大皇子。
大皇上走远后,大皇子对二皇子和三皇子使了个眼色“哥几个怎么着,一块回建阳吧。”
二皇子没个好脸色,白了他一眼,不做理会,骑着马自己离开。
三皇子为难地看了眼大皇子,见他表示谅解的摆摆手,就去追二皇子,二人先回了建阳城。
“二哥,我要先回府一趟,若初她身体不好,这么久我也没有见过她,心里实在放心不下。”
“行了行了,知道你心里不放心,快走吧。三日后,来府中一叙。”二皇子不耐烦的打断他,谁不知道三皇子和三皇妃感情深厚,当年三皇子为了娶沈若初,可是连大皇上都敢反驳。
三皇子心心念念着沈若初,想着突然回府给她一个惊喜,没有派人提前报信。
走到府门前,三皇子低头看看手中的镶嵌着红玉髓的金钗,这是打败北冀里一个小部落时搜到的,上面刻着北冀特有的一种花,是破虏没有的,想着沈若初会喜欢,特意给她带回来。
“王爷回来了。”门口下人看到三皇子,急忙进去告诉徐文心。
徐文心激动的理了理发髻,拉着身边的丫鬟问道。“怎么样?我脸上的妆可好看。”
丫鬟的脸上带着些慌乱,赶忙提醒徐文心。“郡主还被锁着。王爷要是看见了肯定会怪罪。”
徐文心被她一提醒,心里的激动立马消失的无影无踪,“去看看那个小贱人死了没有,要是没死,就给她换身干净的衣服。”催促丫鬟快点去办事,又补充一句。“要是王爷问起来,就说王妃得了传染病,她也病了。”
看着小丫鬟快步离开的背影,徐文心搅着手帕,思索着一会如何应对王爷的盘问。
“不好了,不好了。”小丫鬟刚离开没多久,又跑了回来。
“怎么了。”徐文心被她吓了一跳,一下子从椅子上窜起来。
“郡主昏过去了。”
“你笨啊,用水把她泼醒,你会不会。”徐文心抄起桌上的茶盏,将一盏茶悉数泼到小丫鬟的脸上,重重地将茶盏掼在桌子上。
“你傻啊,都什么时候了,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徐文心用手指戳小丫鬟的脑袋,恨不得撬开她的脑子,看看里面是不是空的。
小丫鬟哭哭啼啼地跑出去,舀了一瓢水将嘉宁弄醒,给她换了一身棉服,带她去见沈若初。
嘉宁发着烧,迷迷糊糊被人泼醒,只觉得头疼欲裂,神志不清,一路被拉扯着穿过庭院,跨上台阶。嘉宁看到爹爹那一刻,所有的委屈都涌上心头,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落下。
“爹爹。”嘉宁喊了一声,踉跄几步扑到他的怀里,因为情绪过激又昏了过去。
中堂内,三皇子已经得知沈若初去世的消息,颓废地坐在椅子上,眼神空洞,右手握着那支再也没有机会送出的金钗,身形落寞,听到有人唤他,才缓缓回过神来,一抬头就看到有一个小小的身影扑过来,伸手接住跌倒在他怀中的嘉宁。
3. 最后一舞
三皇子安置好嘉宁,又找了大夫给她瞧病。大夫说嘉宁只是身体虚弱,感染了风寒,并没有得传染病。
三皇子当时听到沈若初得病去世的消息,只顾着沉浸在悲痛中,并没有细想,现在听大夫说嘉宁并没有得传染病,便怀疑起徐文心那一番说辞。
于是三皇子想找沈若初贴身丫鬟忍冬,询问沈若初到底是怎么死的。
忍冬已经被徐文心赶出府,她原本是沈家的奴才,从小便伺候小姐,随小姐从江南来到建阳城。忍冬想着在建阳城并没有熟人,也没有地方可以去,又想着给沈若初申冤,只好躲在王府附近等着三皇子回来。
三皇子的手下很快就找到了忍冬,将她带到三皇子跟前。
“皇妃生了一场重病,病中又被侧妃羞辱……”忍冬将沈若初如何病情加重,徐文心如何羞辱她,又如何虐待嘉宁的事情前前后后说了一遍。
“混账!我要杀了她。”三皇子越听越气愤,眉头紧锁,将桌子上茶盏全部掀翻在地,抽出身边侍卫的长剑气冲冲的去找徐文心算账。
徐文心此刻正对镜子拿着两支金钗在发髻上比量,怎么看也不满意,又将钗子放下。
“你说王爷那天带回来的金钗是个什么花样,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
小丫鬟正低头思索前几日徐文心虐待嘉宁,自己也有参与,若是现在三皇子怪罪下来,自己恐怕难逃一死。心中正思虑不安,没有听到徐文心的询问。
“哑巴了?”半天没听见回答,徐文心心中又升起几分怒气。
小丫鬟害怕徐文心怪罪,慌忙跪下请罪,“奴婢是害怕事情暴露,连累了主子。”
“什么事情?王妃因病去世,我是怕郡主也得了病才将她单独关起来照顾。再说人不是赶出去了吗?只要你不说,我不说,就没有人知道。”
徐文心话音刚落,就听见外面吵吵闹闹的声音,像是有人要硬闯,其他人阻拦不及。徐文心刚想让丫鬟出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房门就被三皇子一脚踹开,一把长剑直逼她的喉咙。徐文心吓得从椅子上跌过去,连带着桌上首饰散落一地。
“王爷,这是做什么?”徐文心眼神里充满了惊恐,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用带着些哀切的语气询问三皇子。
“毒妇。”三皇子挥剑便要砍,剑锋却在距离徐文心脖子还有一寸的地方停住了。她毕竟是二皇子强行塞进府中的人,自己再怎么恨她想杀了她,也不能真的动手。
徐文心睁大双眼不可思议地看着悬停在空中的剑,顺着剑身视线上移,迎上三皇子那布满血丝充满恨意的双眼。徐文心闭上眼睛,一行清泪泣出,滑过她精致的脸庞。
她足够漂亮,能歌善舞,原先作为二皇子府中的歌姬,深得二皇子喜欢。二皇子在府中宴请宾客时,自己一舞惊鸿,艳惊四座,所有男人都为之倾倒,事后都心甘情愿的将她想要的情报一一讲出。她以为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男人在见过她之后,都会爱上她。她很享受这种被男人喜爱,被男人痴迷,被众星捧月一样的感觉。她自诩像她这样的红颜该做祸国殃民的妖妃,若是二皇子将她献给大皇上,那她必定要做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她不是没有这样的机会,只是大皇上只是玩味地看过她,仿佛看破她的野心,美颜的皮囊下包裹着贪婪和愚蠢,像一只狡黠的狐狸。这只狐狸若是在后宫掀不起波浪,却能恶心一下清高的王妃,大皇上并不喜欢沈若初,那个王爷会被王妃把持着,三皇子可是他最疼爱的小儿子,那就送这只狐狸进去玩玩。
那次二皇子私下宴请三皇子,自己一袭蓝衣,舞步翩翩,衣袂飘飘,长袖在空中翻飞,宛如一只蝴蝶。想必三皇子也是喜欢上了自己,所以才会答应纳自己入府,想必二皇子对自己也是极为疼爱所以才找人给她改写祖上三代,使她脱离奴籍。
即使三皇子将她接回府中却从来没有碰过她,她也只当是沈若初善妒,不允许三皇子与自己亲近。
她哪里知道,二皇子只是拿她当做收敛情报的工具,宾客不过是看中她的容貌拿她当做可以逗弄的鸟雀般的玩物,三皇子将她纳入府中,不过是不能违抗隐秘的圣意。
直到这一刻,看到三皇子眼里的恨意,自己才明白曾经一切不过是她自己的幻想,从来没有人真真正正的爱过她,所以她嫉妒沈若初,嫉妒三皇子对沈若初的那种相敬如宾,举案齐眉的爱。
徐文心像是认命一般紧紧握住那把闪着寒光的长剑,将长剑抵在修长的脖颈上,一双美目含泪,楚楚可怜的望着三皇子。鲜血她从手掌渗出,顺着洁白的臂膀流下,染红了衣衫。
“王爷,杀了我吧。”
三皇子以为她又在装可怜,心里更加厌烦,抽出长剑,只甩下一句冰冷的话,就转身离开了。“我会给你写一封休书,你哪里来的就回哪里去吧。”
徐文心趴在地上,浑身止不住的颤抖,心里的痛比手心的伤更疼,更让她崩溃。
过了好久,哭声渐渐止住,徐文心直起腰杆,捡起地上的铜镜,照了照自己哭花的脸。镜中美人面容姣好,柳叶细眉下是一双微微泛红的狐狸眼,加上额前散下的几缕碎发,显的她略带着楚楚动人的美感。
徐文心看着自己刚才为了配金钗精心梳好的发型,愤恨地伸手将上面所有的簪子,钗子,都扯了下来摔在地上,如墨般的长发顷刻散开。她又安静了下来,就这样对着镜子呆坐许久。
“哪里来的回哪里去”,她还回得去吗?就算是回去了,难道又要为二皇子做事,给宾客们跳舞博得他们欢心。她不想,她不再执着于男人的喜爱,那群人又有几个真的欣赏自己的舞蹈,这一刻她想通了,她只想跳舞,只为自己跳。
即使三皇子的休书很快送过来,她也只是接过放在一旁。她开始梳妆,换上一袭淡粉色衣裙,除了一对珍珠耳坠,再未带任何首饰。
已是黄昏之时,湖面承载着夕阳余晖,风吹涟漪,浮光跃金。徐文心依水而舞,她的身影倒映在湖中,轻摆长袖,回身举步,腰身恰似弱柳。碎步定身,随即开始旋转,越旋越快,忽然跃起,将长袖甩出,又落下,以长袖挡脸缓缓放下,脸上露出一个明媚的笑意。这次再也没有人为她叫好鼓掌,而她却是发自内心的笑,而后淡定转身,跃入湖中。
三皇子从徐文心那里出来后,写了一纸休书差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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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过去,而自己又去守着嘉宁。直到入夜,嘉宁才醒过来。
“爹爹。”嘉宁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使劲眨了眨眼睛,才敢确定自己没有做梦,眼前人真的是爹爹,眼泪立马涌了出来,一下子扑进三皇子怀中。
“爹爹回来晚了。”三皇子拍了拍嘉宁的后背,言语中也带了些哭腔,倘若他早一些回来,这一切会不会不会发生,沈若初也不会死,嘉宁也不会遭受虐待。
三皇子抱着嘉宁哄了好一会,让小厨房做了些吃的送来,哄她吃大夫开的补药。期间下人来报,徐文心投湖自尽,三皇子摆摆手让那人去门外等候。
“时候不早了,嘉宁该睡觉了。”三皇子替她掖好被角。
“爹爹,不要吹灯好吗?”嘉宁有些害怕,紧张地看着三皇子。
三皇子手上动作一顿,知道嘉宁前几日吓着了,让忍冬留下陪伴嘉宁,夜里蜡烛也不用熄。
“照顾好她。”临走前又嘱咐一遍忍冬。
忍冬屈膝行礼答了一声,“是。”
三皇子出来摆摆手,门外的人赶忙迎上来,害怕屋内嘉宁听见,低声吩咐几句。
嘉宁躺在床上,两只手捏着被子,眼睛紧紧闭上,脑海里却又想起在小黑屋里的夜晚,那种恐惧与无助深深地刻在她心里。猛地睁开眼睛,呼了几口大气,“忍冬,你在哪?”
忍冬听见叫声,赶忙过来安抚她,这一夜,嘉宁都没有睡好觉,只要闭上眼睛,就是一场场噩梦,忍冬只能一遍一遍将她搂在怀里轻轻安抚。
“娘亲,给我唱首儿歌吗?”嘉宁迷迷糊糊的趴在忍冬怀里嘟囔着,眼角还带着莹莹泪光。
三日之约很快就到了,三皇子赴约来到二皇子府内。由仆从将三皇子引入练功房内,两人皆披甲,手持木剑,打得难舍难分。三皇子心中悲切愤怒的情绪乱作一团,好像一块大石头压的他喘不上气,手上力道不觉加大了几分,一招一式打的二皇子毫无还手之力。三皇子一连砍了几剑,见二皇子应接不暇,露出破绽,趁机抬起一脚重重踹在他胸口。
二皇子一连后退好几步,一手持剑撑地,一手捂着胸口,半跪在地。眉头拧做一团,过了几秒钟,才重重吐出一口气。
“老三,武义见长。”二皇子知道他这是心中有气,也没有责怪,咬着牙强撑着笑意夸赞一句。
三皇子并没有搭话,只是冷冷的看了二皇子一眼。
“不打了,不打了。今天就切磋到这,聊正事。”二皇子将手中木剑扔到一旁,走到三皇子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坐下。
“坐。”两人席地而坐,二皇子搂着他的肩头,“你说,老爷子怎么想的,打不赢就打不赢呗,又不是吃了败仗,至于生这么大的气吗?宫里也不回去,跑到什么禅虚寺。他以为求神拜佛,明年就能打赢吗?”
三皇子还是不搭话,耸了耸肩膀,将二皇子的手抖开,冷眼旁观。
二皇子知道他是想自己给沈若初的死有一个解释。徐文心的尸体被送回,连门都没进,二皇子就让人拉去乱葬岗,连个棺木都没有,和一些无名尸骨一同火化,烬骨都不知道埋在哪里。
4. 禅虚寺
二皇子不愿意提前说这件事,他明白沈若初在三皇子心中的地位,若不是大皇上授意,他也不会强行将徐文心塞给三皇子,这件事提起来只会让他们兄弟二人之间的矛盾愈激愈烈,只能装作不知,继续说起朝堂之事。
“还有前朝那些子破事,老爷子全都撂给老老大。就老大那性子,他能干好吗?老爷子连我都没有考过虑……”
“谁让人家是老大呢。”三皇子适时开口补刀,好似泼了二皇子一盆凉水,浇灭他的野心,一句话噎的他再也说不出话。
“你,你,我。你说,论谋略,我是不是比老大聪明。论武艺,我骑马打仗,带头冲锋,而老大呢,就会窝在大营里纸上谈兵。论人脉……”二皇子像是被踩中尾巴的猫,应激似地一下子窜起来。
“谁让人家是老大呢。”三皇子不屑地轻笑一声,再次开口补刀。二皇子气的语无伦次,他自认为自己各个方面都不逊色于大皇子,为什么大皇上就不重用自己。
大皇上宋广陵是先帝的嫡子,早年间以战功赫赫闻名,朝中势力广泛,名正言顺地继位。其皇后膝下有三子分别是,大皇子宋明仁,二皇子宋明义,三皇子宋明志。
大皇子既太子,与大皇上不同,他更推崇仁政,主张爱惜民力,应对北冀等部落实行安抚政策,比起军事,他更看重经济的发展,要求提高商人的地位,鼓励南北通商,发展他国贸易。因此,他常常在朝政上与大皇上意见相左,惹得大皇上不满。
二皇子可谓和大皇上一模一样,好大喜功,有谋有略,年纪轻轻就跟随大皇上亲征,自以为深得大皇上看重。而三皇子则与二皇子结党营私,甘心辅佐二皇子夺得皇位。
“老三,你什么意思?”二皇子心中的怒火再也憋不住,噌的一下子窜到三皇子面前,揪着他的领子,怒吼道。
“实话实说。”即使面对着二皇子近在咫尺充满怒意的眼睛,三皇子面色依旧平静,直到二皇子将他重重推开,看着二皇子转身愤愤离去的背影,他脸上才露出一丝轻蔑的笑。
大皇上是想自己在位之时彻底解决北冀的叛乱,在史册上留下自己的盛世威名。平息叛乱,开阔疆土,必定是劳民伤财,国库空虚,百姓怨声载道,而后必须要一段时间休养生息,发展经济,恢复国力,大皇子的仁政便是最适合的。皇位传授给太子,临月国才会有太平盛世,自己才不会落下个好大喜功,残暴昏君的名号。因此即使父子二人意见相左,大皇上也愿意听听太子的建议,适时止损。
而二皇子虽然常年跟随大皇上四处征战,立下汗马功劳却不是大皇上心目中的太子人选。二皇子心中不明白这一点,自认为自己处处比大皇子强,只不过是大皇子早出生那么几年罢了。
三皇子与他不欢而散,回到府中,浑身似是被人抽去筋骨一般,没了生气,将自己反锁起来,手下仆从多次敲门都无济于事。
嘉宁又连着喝了几天补药,将身子彻底调养好。想起这几日爹爹只来看自己的次数屈指可数,每次来都沾着浑身的酒气,想必他也思念娘亲。一想到娘亲,嘉宁的眼眶也微微湿润,调整好自己的情绪,想去安慰安慰爹爹。
三皇子推去朝中事务,终日窝在府中酗酒,闭门不见客。一坛又一坛的酒见底,却始终无法麻痹自己的悲伤,又将一杯酒饮尽,喉咙突然一阵哽咽,双肘撑在桌子上掩面流泪。
忽然吱呀一声,房门被人打开,三皇子察觉有人进来,抬起头来,一束斜阳打在他脸上,只觉得刺眼,抬手用袖子挡住。
“爹爹。”
斜阳中有一个背光的小小身影,轻唤自己一声,三皇子才将袖子放下,眯着眼睛看清来人正是嘉宁。一时间,他的身子僵住了,终日忧思过虑,都没有打理过自己,胡子拉碴,袖口和胸前还有干竭的醉酒后的呕吐物。现在这副样子被嘉宁一览无余,他内心五味杂陈,更多的是为人父的酸楚与羞愧。
嘉宁刚才在门外就闻着一股刺鼻的酒味,推门进来,看见三皇子四周散乱一地的空酒坛。她从来没有见到三皇子如此颓废的样子,走到他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背,替他顺气。先前沈若初在世时,三皇子每每感到不顺,心中忧虑,娘亲都会轻拍父亲的背,让他顺气。
三皇子感觉到后背一双小手轻拍间给他传来的力量和温暖,再也没有先前的窘态,挺了挺腰杆,脸上泪痕未干,却露出一丝宽慰的笑。他还有他们的女儿,日后里他一定会当一个好父亲,将他们的女儿养大。就像当年嘉宁出生时,那个所谓的吉兆,他和沈若初都明白那对嘉宁意味着什么,若祂是个男孩还好,所谓预言不过是为后续她争夺皇位添一份力,可她偏偏是个女孩,救国救民的吉兆左不过是要让她牺牲罢了。那日起,他和沈若初就在为嘉宁的以后做打算,他常年在战场厮杀为了就是将周围国家打怕,打服,让他们不敢有半点不臣之心,而沈若初出生在商贾之家,自有她经商的本领,在繁华的京城商场中混得风生水起,将所挣钱财一半充盈国库,为了就是让临月富强,不吝军费开支,另一半是她为嘉宁积累地财富,足够她过任何她想要过的生活。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大皇上在禅虚寺对老和尚发了一通牢骚,却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一般,不论他说什么,老和尚始终以佛法劝解开悟。
“你看看这仗还有法打吗?等到明年开春,草原上的草长起来,马有了草料,北冀也就缓过来了,对我们来说又是一场恶战。”虽然是不耐烦的语气,大皇上却面不更色,从容地拨弄手中黑棋,也不急着落子,环顾思量整个棋局。对面老和尚手里捻着佛珠,也不搭话,只是面带微笑的看着大皇上,似对棋局胸有成竹一般。
“唉,你不是说老三的孩子能挽救临月于危机吗?她怎么就是个女娃娃。”大皇上重重叹了口气,无奈的说道,“也罢,你是半路和尚,人人都说你批阴阳断五行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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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坤,神机妙算,料事如神,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可是我不信,这一卦你到底算错了。”
“阿弥陀佛,天机不可泄露。”老和尚停止转动念珠,手置胸前行一礼。卦不算尽,畏天道无常。
“天机,哪有那么多天机。”大皇上撇撇嘴,不屑一顾。他不信鬼神,可偏偏遇事就喜欢来寺中找老和尚聊聊,寻找开解之法。
两人的渊源颇深,大皇上还只是年轻皇子时,在一次民间巡游中意外造访一间快要荒芜的寺庙,结识了庙中还在洒扫庭落的小沙弥,两人相谈甚欢,相伴多年。小沙弥富有学识,胆量过人,又有神机妙算,辅佐大皇上一路登基,成了他的左膀右臂。大皇上为人小心谨慎,猜疑心又重,但是对老和尚总是无话不谈,从不设防,不论是军机要事,还是朝堂上的尔虞我诈,国家的大事小情两个人都是可以秉烛夜谈
大皇上在寺中待了些日子,所带仆从只有周公公一人,平常就与老和尚下下棋,品茶读书,日子过得很是清闲。大皇上清闲了,监国的太子爷就闲不住了,加上二皇子又时常在朝堂上与他作对,太子爷心中有不忿,又不能明说,三天两头的派人来请大皇上回宫。次数多了,大皇上经不起他打扰,年前大皇上就回了宫。
新年总是热闹喜庆的,嘉宁因有大丧在身穿不得红色,忍冬为她准备了一套浅紫色绣着蜡梅的袄裙,袖口和领口加了一圈毛边,衬得她娇俏可爱。
元宵节,宫里有宴会,三皇子带着嘉宁一同赴宴。这还是嘉宁第一次入宫参加宴会,兴奋的不得了,头一夜就将要穿的衣物收拾好放在床头,临睡前又在身上比量了一番。第二日,起了个大早,忍冬来叫她起床时,她已经将衣裤穿戴整齐,忍冬为她洗净脸,梳了个垂发髻,攒了几个粉色的小毛球,额前还垂下一缕刘海,活脱脱的一个粉嫩的俏皮娃娃。
出门时,忍冬怕她冷,又给她加了件月白色百蝶毛领披风,手里又塞了个手炉才放心。只是马车内有炉火,嘉宁又是个闲不住的,一会掀开右边的帘子瞧瞧,一会又跑到左边掀开帘子瞧瞧,不一会就热的一身汗。
三皇子府距皇宫只有一段距离,嘉宁看了没多久就到了皇宫,进了宫下马车后,三皇子就不允许她再东张西望,怕她到处乱跑,一路牵着她的手。
宫里虽然也张灯结彩,却不如外面热闹,既没有琳琅满目的商铺也没有沿街叫卖的货郎和挑头馄饨,嘉宁觉得无趣至极,恰好二皇子找三皇子有事,嘉宁便偷偷溜了出来。
走在石子路上,两旁都是红墙,迈过一道门又是另一道朱红门。嘉宁都快怀疑自己是不是一直在原地打转,抬头望了望天空,不远处有两只鸟一直在围绕着一棵大树盘旋却不敢落下,视线顺着树干下移,只见身穿殷红色衣衫的男子正趴在树杈上,看身形像是在勾什么东西。
嘉宁觉得有趣,加快步伐,向着那个地方跑去,只见海棠门上的牌匾写着御花园三个大字。
5. 宫灯之争
“喂,上面的人你在干什么?”嘉宁冲着树上人影喊。
树上宋嘉淮突然听到有人喊,一哆嗦,身子突然向前一滑,险些从树上跌下来,右手赶紧抓住树枝,稳住身子。
“谁,是谁在大喊大叫。”
嘉宁知道自己差点闯祸,赶紧跑到树下,仰起头来,只见那人面容俊郎,龙眉凤眼,只是年龄尚小,未脱几分稚气。
“你没事吧?”
“小鸟都被你吓跑了,你害得我都抓不到了。”刚才一惊吓得出了一头冷汗,嘉淮气鼓鼓地用袖子擦擦,又迅速抱紧树干。
“可是刚才,我在远处看着,小鸟一直没有落下来。”
“我是说窝里面的鸟蛋。”
“你是刚才撞到了脑袋吗?爹爹说撞到脑袋会变成傻子的。”嘉宁歪了歪脑袋,略带疑惑地看着树上的嘉宁,这人怕不是个傻子吧。
“你才是傻子呢。我不管你要赔我小鸟,你是哪家的孩子,我要去找你爹娘告状。”
“你又是哪家的孩子?我要告诉你爹爹,赶紧给你请郎中看看脑袋是不是摔傻了。”
“我爹是当朝太子爷。”宋嘉淮很是骄傲,满脸神气,想两手叉腰,却又害怕赶紧再次抱住树干。
嘉宁才懒得听,一溜烟小跑,逃也似的离开。
“你回来,不许去。”宋嘉淮折了一根树枝丢向嘉宁,没有砸到,又折了一根,却因用力过猛,险些摔了下去。
宋嘉淮是当朝太皇子的长子,自幼聪明伶俐,被大皇上留在宫中教养。元宵节这日,太傅放了假。宋嘉淮一大早就回到家中,许久不见的儿子的大皇妃,高兴的不得了,吩咐下人,做了一桌子的菜。时间不停的给他夹菜,宋家淮碗里的饭菜摞跟个小山丘似的。
大皇子带宋嘉淮进宫前,大皇妃还不忘叮嘱,不要过分玩闹,不要又跟小太监在一起玩的一身土。
进了宫里的宋嘉淮看到了树上有一个鸟窝,就迫不及待的爬上树,结果困在树上下不来,小太监去拿梯子救他下来。
这会儿子,宋嘉淮也顾不上去多,竟忘了恐惧,三步并两步,从树上爬了下来。一这个转头与扛梯子回来的小太监撞了个满怀。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连滚带爬的到宋嘉淮身边,替他检查有没有受伤。
宋嘉淮一把扯过他的领子:“你有没有看到刚才那个人跑到哪儿去了?”
“没,没有看到。”
小太监自然看不到,嘉宁出了御花园,按着原路返回去。正好二皇子和三皇子讨论完了事情。
“二伯伯好!”嘉宁甜甜的向二皇子问好。
“嘉宁乖啊。”二皇子伸手摸了摸她的头。看着面前小女孩儿粉嫩的脸庞,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眨呀眨,恍惚间,二皇子仿佛从她的眉眼中看到了沈若初的影子。
“爹爹,你什么时候才带嘉宁去玩啊?”嘉宁跑到三皇子身边,拉着他的手不停的晃,撒起娇。
三皇子笑了笑,拉着她的手与二皇子一同赴宴,路上还遇到了大皇子,几人相互寒暄了几句。二皇子并不热情,相对沉默的走着。
到了地方,很快就有朝中大臣围上来敬酒。与大皇子行礼问安的大多是朝中文臣以及一些通过科举考试刚刚选拔出来的小官。与二皇子和三皇子推杯换盏,相互敬酒的大多是一些武官,并不拘礼,尽显豪迈之情。
嘉宁从人群中钻了出来,找自己该坐的位置。
随着太监尖细的嗓音喊了一声皇上驾到,众人皆跪下行礼。只见仪仗队声势浩大,队伍的最后跟着几个宫廷画师,今日盛宴场景必定是要记录下来。
紧接着皇上落座,大手一挥,宴会正式开始。
那日嘉宁听忍冬,这场宴会是由二皇子操办的,特意从民间请了杂耍班子。果然如此,表演很快就开始。杂技,舞狮,魔术,一旁还有乐队敲敲打打,呐喊助威。
大皇上看着台下术士凭空从掌心中变出一只小鸟,觉得十分有趣,摆摆手让身边小太监叫二皇子过来。
二皇子一直用余光观察着大皇上的表情,不等小太监来叫,赶忙凑上前去。
“这是你请的杂耍班子?”大皇上抹了抹胡子,嘴角勾起一丝玩味。
“是,皇上。”
“这得花不少钱吧?刚打了败仗,你从哪儿来的钱?”
“爹,民间的杂耍班子,他花费不高。再说我临月国力强盛,看个表演也不至于过了亏空。”二皇子额间渗出冷汗,强装淡定。
“嗯,你做的很好,不要铺张。”大皇上心情不错,语气也很放松,似是夸赞。
二皇子刚松一口气,就听见台下一阵惊呼。原来是刚才那只小鸟在空中飞舞,渐渐翅膀上燃起了火焰,尾巴似有流火落下,竟然变成一只凤凰,随着一声啼鸣,一群鸟儿从术士宽大黑袍中飞涌出,紧紧跟随那只火红的凤凰在空中飞舞。
那只火凤凰越飞越低,掠过众人,最后悬停在嘉宁面前,嘉宁伸手想让它停下,火凤凰幻化作一团金光停在嘉宁手心,金光四散,化作星光点点,笼罩着嘉宁。
凤凰展翅,大皇上又想起那个预言,面色越来越凝重。
二皇子面色也不好看,他根本没有安排这个环节,诧异的看了一眼术士。术士脸上同样是诧异,火凤凰根本不受他的控制。
表演依旧继续,刚才的事情仿佛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接下来的表演更是一番新意,五个粉衫女子齐齐上场,一个下腰动作后,一直藏在身后的右手突然伸出,手握长剑。柔软的腰肢,纤细的手臂,与刚毅的剑舞形成剧烈的反差。一舞毕,众人皆是拍手叫好。
从美人亮剑那一刻,便是正襟危坐的大皇子终于长出一口气,紧绷的身子也松懈下来,用宽大的袖子沾了沾额头吓出的冷汗。
“爹!”
下一秒,大皇子被突然扑上后背的宋嘉淮吓了一跳,险些栽倒过去。待他转了转肥硕的身子,看清身后的人,一巴掌拍在宋嘉淮的脑袋上,“去,到你爷爷那,盯着点你二叔。这剑舞的多危险啊!”
宋嘉淮应了一声,又抓了块羊排在手,胡乱塞在嘴里,鼓鼓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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囊地嘟囔着:“放心吧,爹,我一定保护好爷爷。咳咳。咳”
“臭小子,你爷爷那什么好吃的没有,还能饿着你。”
“爹,我刚才可是在爷爷那听到了他和二叔的秘密。”宋嘉淮故作神秘地往大皇子耳边凑,却被他一掌隔开。
“有油,擦擦嘴。”大皇子一脸嫌弃。
“爹,你还听不听了?”宋嘉淮有些委屈地嘟嘟嘴,见大皇子将手收回去,随即再次凑到大皇子耳边轻声道,“我听见,二叔说凤凰展翅,厌难折冲。”
大皇子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随即隐去,抬头向着嘉宁的位置望去。小小的人,粉雕玉琢一般,双手捧着点心,小嘴一张咬掉大半,腮帮子鼓鼓的,似乎对点心的味道十分满意。这样可爱娇憨的小女孩,大皇子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将她和老和尚口中的吉兆联系起来。
“爹?二叔不会是说刚才的戏法吧。”宋嘉淮顺着大皇子的目光看去,想起刚才火凤凰也是从那个方向飞去,只是高台之上难以看清那女孩的面容,这会子看清楚了,他却高兴不起来,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
大皇子终于收回目光,斜着扫了一眼宋嘉淮,吉兆之事皇宫内无人不知,只是那时候宋嘉淮年纪尚小不记事。嘉宁落地发现是个女孩之后,大皇上心情阴郁了许久,宫中对此事缄口不言。今夜术士的火凤凰,不仅仅是让大皇子想起这件被人淡忘许久的事情,也勾起了大皇帝的回忆。
宋家祖先幸得家境殷实富足,有了读书的条件,考中举人做了个小官,可惜乱世做官难有出头之日。虏人大举入侵中原,宋家祖先不满皇帝昏聩,朝廷腐败,罢官返乡,却在途中遭受虏人羞辱,一怒之下揭竿而起。虏人的烧杀掠夺,朝廷的腐败无能,早就引起百姓众怒,响应宋家祖先的自然不在少数。战火长达二十余年载,宋家祖先大获全胜,一统中原,中原的百姓也享受了百年的太平生活。幸存下来的虏人流窜到北方,与那里的原住民相互勾结,在那里安营扎寨,休养生息,据说有位年轻将领将北方的各个部落结合起来,统称北冀,而他自然就是北冀首领。百年时间,北冀恢复了势力,多次骚扰临月边境。
到了广陵皇帝,也就是如今的大皇上,北冀更是嚣张到不可一世,每每趁着秋收,南下临月掠夺边疆物资。大皇上还是皇子时就多次亲征北冀,使不少北冀的小部落闻风丧胆,只是塞北苦寒,无法将北冀一举歼灭。大皇上已经是古稀之年,他唯一的心愿就是将战争停在他这一代,这片土地已经不能在承受战火。
“倒是一个可爱的孩子!”大皇上捋了捋胡子,对着嘉宁的方向点点头。
“爹?你说什么?”二皇子一副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样子,听不清大皇上嘟囔了一句什么。
“无事。朕乏了。”大皇上摆摆手,旁边的太监立马心领神会,一甩拂尘,就要扯着尖细嗓子喊,却被大皇上制止,明白他的意思,太监只是用近身几人能听到的嗓音喊到;“皇帝起驾回宫。”
二皇子虽然欲言又止,却只能在大皇上的示意下行礼,“恭送皇上。”
6. 欢喜冤家
台下宴会依旧继续,元宵节压轴的自然就是猜灯谜了,今晚的头奖是一盏精致漂亮的紫檀琉璃珠络灯,灯高三丈,彩色琉璃上点缀璎珞装饰,此灯玄妙之处便是点燃内部烛芯,光从内部散发透过彩色琉璃映出不同的光芒,光芒映衬在地,宛如一幅画作,似是田园美景又似山川湖泊,不同的角度也有不同的美感,蜡烛明暗带动着荧光若隐若现。琉璃的荧光照在每个人的脸上,众人皆是向往之色。
今日花灯猜中灯谜最多者便是此灯的拥有者,待小太监说明玩法,众人皆是跃跃欲试。灯谜刻在竹签上整整齐齐码在盘子里,有宫女呈上,小太监大声朗读,猜对者可得到相应的竹签,不同的竹签数可以换取不同的奖品。
一轮灯谜下来,盘子里的竹签尽数发下,小太监拿起棒槌敲响锣,随着一声响,众人都安静下来等待他公布结果。
“竹签最多者,嘉宁郡主,一十六签。”小宫女依次点过众人的签子,各位大人都是有意谦让,紧着年龄较小的王孙公子玩闹。
“郡主,给!”小太监将紫檀琉璃珠络灯送到嘉宁面前恭恭敬敬道,“真是恭喜郡主了。”
“等一下!我一十八签。比她还多两签呢,这盏灯应该归我所有。” 宋嘉淮两只手里各攥着一把竹签,将两手伸到宫女面前。宫女很快反应过来,端起盘子恭恭敬敬接下宋嘉淮的竹签。方才她点数时,宋嘉淮还只有一十四签,如今却比嘉宁还多了两签,怕是不知道抢了谁的签子来充数的。
“这恐怕不算数吧。我刚才分明看见你只有一十四根竹签,刚才点数的时候,也有人记录在册,如今再点点,就知道你是抢了谁的竹签。”
小太监读灯谜时,嘉宁就数过,一共四十签,而自己手中的签子应该是最多的,兴奋之余,她的眼睛一直跟着计数宫女默默替别人数着签子。跟她刚刚闹过不愉快的宋嘉淮只有十四签,不禁让她小小得意了一下。
“那是我爹自愿给我的,怎么不算数?”宋嘉淮的理直气壮让人群中的大皇子脸上一热,分明是这臭小子从他手里抢过去的,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宋嘉淮已经冲到众人面前。
“那你在御花园的事,你爹知道吗?”嘉宁坏笑,话里有些威胁的意味。
“你居然敢威胁我?”宋嘉淮气鼓鼓的,低下头弓着腰,像一头气愤小牛一样向着嘉宁冲过去。
嘉宁闪身躲过,却发现他只是虚晃一枪,擦肩而过,直奔紫檀琉璃珠络灯而去。可惜灯太沉,宋嘉淮根本搬不动。
“你干嘛抢我的灯。”嘉宁也快步上前,抱住灯另一边。
两人互不相让,最后竟然扭打在一起,大皇子赶忙上去拉架,只是两个孩子都在气头上,抓着对方的衣服都不可能撒手,互相推搡中竟然将大皇子撞得一个踉跄失手将紫檀琉璃珠络灯打碎。还好三皇子及时将大皇子稳住,又一手提起一个,将两个孩子分开。
“爹爹,都怪他。”见到自家爹爹,嘉宁顿时委屈扑在三皇子怀里哭了起来。
“爹,我好委屈……”宋嘉淮扯着嗓子,作势就要扑到大皇子怀里大哭一场,却被一只大手堵住嘴。
“快给你妹妹道歉。”大皇子呵斥住宋嘉淮,又一脸歉意的看着抱住嘉宁的三皇子。“贤弟,你看这事闹的。嘉宁乖啊,改日大伯送你一盏新的,更大更漂亮的灯怎么样。”
嘉宁回头望了一眼大皇子,点点头想要答应,却看到就算是被捂住嘴的宋嘉淮也不老实,冲着她扒了扒下眼皮一副嘲弄的样子。“我就要这个!”嘉宁又把头埋进三皇子怀里,再次哭道。
宋嘉淮这副顽劣不堪的样子对比在怀里委屈痛苦的嘉宁,三皇子真恨不得一脚将他踹倒在地。
“臭小子你……”
“三叔,对不起,请您惩罚我吧,我这就回去反省自己。”宋嘉淮很是识时务,看到三皇子攥紧的拳头,立马挣脱大皇子的束缚,鞠躬,道歉,加惩罚一套流程下来,一溜烟小跑,逃的没影。
“你这孩子……,贤弟,你放心我回去一定好好教训他。”大皇子又是对着嘉宁一顿哄,糖衣炮弹更是许诺了不少。
刚才这边动静闹得这般大,琉璃灯碎掉的声音惊到坐在还没走远大皇上,回头便看到两个孩子扭打在一起的画面,又看到拉架的大皇子被推的一个踉跄只觉得好笑。回过头来,略微思索一番,心里突然多了个想法。
第二日,让嘉宁进宫的圣旨就到了三皇子府。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郡主年幼丧母,自幼失恃,朕心怜悯,特令其进宫。此旨下发之日起,郡主即刻进宫,一切事宜由内务府负责安排。钦此!”
三皇子领一众人谢恩后,便让忍冬开始着手准备嘉宁入宫的东西。虽说入宫后一切事务内务府负责,但是三皇子还是放心不下,生怕嘉宁年纪太小去了陌生地方不适应。
“忍冬,去把宁儿常用的青釉仰莲瓷花碗装上,每次宁儿吃饭都要用它。”
“爹爹,宫里有什么好玩的吗?”嘉宁坐在椅子上,垂下两条腿晃啊晃。
三皇子缓步走到嘉宁面前,蹲下身子,温柔地看着她,轻轻掐了掐她的脸蛋,柔声道:“宫里不比家里,你要时时守规矩,谨言慎行。”略微顿了顿,似是想起什么,语气中多了些怒意:“还有不要再和宋嘉淮那个臭小子玩,如果他欺负你的话,就告诉爹爹,我一定会狠狠教训他。”
三皇子的话刚说完,大皇子就紧跟着在门外响起。
“贤弟,说的是,嘉宁如果嘉淮在欺负你,你就告诉大伯,大伯狠狠教训他。”
寻声望去只见大皇子一手提着陶然斋的点心,一手牵着宋嘉淮的手,生拉硬拽将他拖进来。身后还跟着四个小太监抬着一盏更大更华丽的琉璃灯,琉璃灯庞大,只能放在院中,虽说不如昨夜的紫檀琉璃珠络灯雕镂明晰,结构巧妙,却看起来珠光宝气,流光溢彩。
“大哥,你这是?”三皇子起身,上前走了几步,迎接他。
“我是来给嘉宁道歉的。”
嘉宁听到叫自己,早就从椅子上一扭一扭地滑下来,走到大皇子面前问好。
“嘉宁,看看大伯送你的这盏灯喜不喜欢,还有你最爱的陶然居的枣泥核桃糕。”大皇子将手中的点心提到嘉宁面前晃晃,见嘉宁接过,欣慰的笑了笑。“不生气了吧。”
“来,嘉淮,把你准备的糖画送给妹妹。”大皇子又将宋嘉淮拉到嘉宁面前,硬生生拉着他的手,让他把糖画送到嘉宁面前。即使被拉扯着,宋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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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硬是死不撒手。
三皇子实在看不下去这混小子对自己闺女的态度,一把抢过来,递给嘉宁,顺势将她抱起,留下大皇子和宋嘉淮原地尴尬。 “走喽,看看这灯你喜不喜欢。”
“喜欢。”嘉宁在三皇子怀里,举着手身子往前探,摸了摸点缀在灯笼上的粉色流苏。
“老三,说说正事,你先让两个孩子去玩。”
三皇子扫了一眼宋嘉淮,撇撇嘴,吩咐忍冬带嘉宁去玩。大皇子也示意宋嘉淮跟着去玩,几个小太监也立马跟上,很快院中只剩下大皇子和三皇子两人。三皇子自然明白他恐怕是为了昨夜之事而来,火凤不受控制冲到嘉宁面前,所有人都想起当初哪个预言。如若嘉宁是个男儿身,三皇子自己都巴不得将吉兆之言昭告天下,可是自古女子只有和亲来换取两国和平。他舍不得他与沈若初唯一的女儿远嫁他国,所以从嘉宁出生起,每逢与北冀的战事,他都要亲自率兵亲征与之死磕到底。原本时间一晃过去多年,大皇上已经将此事淡忘,哪曾想二皇子请来的民间术士在宴会上的表演又勾起老皇帝回忆。
三皇子叹了口气:“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嘉宁入宫之事你我,还有二哥都明白是因为什么。”
“明白什么啊?”大皇子眨了眨疑惑的双眼,话里带着询问:“我是来问你关于陈家的事。”
“陛下只不过是让他的儿子入宫做个侍卫罢了。”三皇子不为所以。
陈怀东作为去北冀谈判的使者,此去凶险,大皇上害怕他一去不返,通敌叛国,下旨将陈家唯一的儿子收入宫中做侍卫。只是陈怀东老来得子对唯一的儿子自然是当做宝贝一样呵护,却不溺爱,次子如今年十二,君子六艺样样不落,又将陈家剑法练得出神入化。
陈怀东是武官出身,原本是三皇子的部下,跟随三皇子出生入死,后来腿上负了伤,三皇子动用了些关系才在京城中为他找了个闲职。陈怀东凭着自己的本事,仕途亨通,很快就入朝为官,朝中难免就要划分阵营,陈怀东拜入大皇子门下,每每见到三皇子时都刻意避嫌。为了儿子平安,他不得不私下又找到三皇子,求他庇佑。
“看样子,你是为他来求情的。大皇子对待部下的关照还真是无微不至啊。”三皇子意味深长的拍了拍大皇子的肩膀。大皇子不可能不知道陈怀东与他的恩怨,也明白宫中兵防之事也只有三皇子可以暗中调整。
“贤弟,那陈怀东对你也是有恩啊”大皇子一向仁慈,早就有人查清楚陈怀东的底细,暗中汇报给大皇子以表诚意,可是大皇子并不介意
“陈年往事不必再提。”不等大皇子说完,三皇子就抢先回绝。“陈怀东既然叛变我,那他的事情我是不会在管。”
“贤弟。”
大皇子还想再说,后院突然响起落水声,紧接着忍冬就喊起“落水了!快来救人啊!”
“嘉宁!别怕,爹这就来救你了。”三皇子听出忍冬的声音,心下暗叫不好,怕不是宋嘉淮又欺负了自己闺女,三步并两步跑到后院,将大皇子远远甩在身后。
忍冬在湖边急得团团转,四处张望,湖中更有几个小太监跳下去捞人,水花四溅,乱哄哄的一片。三皇子抛开肩上鹤氅,作势就要跳进湖中救人。
7. 流萤幻术
“爹爹,你别下去。”
三皇子感受到腰间突然被人抱住,低头一瞧,嘉宁紧紧抱着他,仰着头,面上有些惊恐之色。
“嘉宁,怎么是你?”三皇子诧异地看着她,又瞧了瞧湖中,宋嘉淮已经被小太监捞起,往岸边上爬。
“方才,是他欺负我,他自己又跌进了水里。”嘉宁眨巴眨巴眼睛,一脸无辜。
刚才嘉宁牵着忍冬的手,两人来到后院,瞧着湖边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嘉宁让忍冬寻了几块石子来,想试试冰是否结实。
宋嘉淮领着小太监浩浩荡荡地也走了过来,湖边明明十分宽广,可他偏偏要挤开嘉宁,站到她刚才的位置上。
“把糖画还给我,你知道这个是什么嘛?这个是大马,只能我吃。”宋嘉淮将手摊在嘉宁面前,勾勾手指,一副无赖相。
“凭什么?”嘉宁歪歪脑袋,“你要是想要,和我比赛怎么样?”
“好,你说比什么。”
“你瞧。”嘉宁指了指结冰的湖面,众人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宋嘉淮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这湖面结了冰,你和我比试滑冰怎么样,谁先到湖中心,谁就赢了。”
“郡主不可。”忍冬担忧道。
“没问题,那现在就开始吧。”
见着宋嘉淮一脸自信,嘉宁还以为他有什么真本事,结果他下一秒直接跳下去,鞋子落地那一刻冰面破裂出许多裂痕,冰裂的咔嚓声让人听的心惊。
“别动!”嘉宁连忙制止他。“爬下,别用力过猛。”
宋嘉淮浑然不见了自信的模样,哆嗦着身子缓缓趴下,宛如一只受惊的鹌鹑。小太监趴在湖边伸手想要拉他,宋嘉淮缓缓伸出手,就在快要拉住的时候,冰面突然裂开,整个人栽进水里,这才吓得忍冬大喊,三皇子应声赶来。
这会子,小太监将皇孙救了上来,大皇子也终于姗姗来迟,捡起被丢弃在地的鹤氅忙手忙脚地将浑身湿透的宋嘉淮包起来。
“这,这?”
“爹,我要回家,我再也不要见到她了,她那是吉兆啊,分明就是灾星。”不等大皇子说完,宋嘉淮已经开始扯着嗓子大哭。
“你才是灾星,分明次次都是你欺负我。”嘉宁无辜被冠上灾星的名号,气冲冲地冲到宋嘉淮面前,吓得他一个劲地往大皇子身后钻。
两个孩子的闹剧打断了大人之间的协商,大皇子抱着湿透的宋嘉淮离开,忍冬也收拾好东西,嘉宁也踏上了去皇宫的马车。
陈家的事情,三皇子也是记得当年陈怀东随他出生入死,多次救他性命的恩情,将其幼子收编宫中侍卫,让部下悉心教导。
嘉宁入宫第二日,只觉得日子乏味,在宫中闲逛不知不觉中又逛到那日的御花园。园内有嘈杂的哨声夹杂着鸟鸣,嘉宁还以为犹如那日见到宋嘉淮一般,只想快些绕开这里。一只通身火红,唯有尾梢金黄色的小鸟突然飞到嘉宁面前。嘉宁伸开手,小鸟也不害怕,落了上去。
“郡主恕罪。”很快就有个头戴斗笠,身材矮胖的男人从园中跑来,一番行礼后,想要将小鸟收回,可惜小鸟并不买账,在嘉宁的掌心跳了跳。
“你是那日的方士,我记得你,那日的烟火很好看,就是这只小鸟变得吧。”嘉宁一抬手将它放飞,小鸟绕了一圈后,不情愿地落到方士的肩膀上。
“正是,这鸟我管它叫朱羽,这鸟有灵性得很,可是救过我的命。”方士摸了摸朱羽的头,从腰间的布袋里捏出一小撮小米喂到它嘴里。“那时候,我在一片密林里迷路,迷雾又大,我走了三天三夜还没有走出来。直到第四天的午夜,我到了一片乱葬岗,我原以为我命休矣,结果它就出现了,带着我一路狂奔就跑出了那片树林。”
“所以从此你就与它为伴,相依为命。”嘉宁接过话茬,将没说完的故事编下去。
“非也,非也。”方士摆摆手,继续说道:"我本身就是驯兽师,去密林也是因为我原本的灵兽青蛇受了伤要去寻药治病的,可惜了,药没有找到,青蛇也留在那里了。日后就看它的造化了。”
“你可愿意教我驯兽的本领?”嘉宁问道,见方士摇了摇头,嘉宁对着朱羽吹了声口哨,转身向着花园跑去,朱羽震了震翅膀,一声啼鸣,冲向高空跟着嘉宁飞翔,任凭方士在如何吹口哨都不理会。
一柱香的功夫,嘉宁从海棠门后探出脑袋,冲着累的直不起腰的方士喊道:“我在这,朱羽也在。”
踩在嘉宁头顶的朱羽似是听懂了一般,歪着脑袋叫了几声。
方士喘了几口粗气,点点头,“我教,我教还不行。只是我明日就要出宫了,二皇子答应了我的。”方士解开挂在脖子上的骨哨,递给嘉宁:“这个给你,有灵性的动物才可以做驯兽师的灵兽,它们都很聪明就像朱羽一样,听得懂哨子的声音。”
“不如你投靠我爹爹,做他的门客,这样子我和朱羽也可以天天见面。”
方士略微沉思,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朱羽在宴会上不受控制冲撞了郡主,二皇子大为恼怒,恐怕不会让他平安出宫。
“你是答应了?”嘉宁看着一脸幽怨的方士痛定思痛一般点点头,不禁喜出望外:“那你可以告诉我那日的凤凰是怎么做到的?”
“幻术,都是幻术。”方士捋了捋下巴上短短的胡须,笑起来就像一只大鲶鱼,细小的眼睛里却透着精明。
“朱羽,你可以再给我变一次吗?”嘉宁用手指点了点朱羽的小脑袋,只见它晃了晃脑袋,振了振翅膀,一飞冲天,翅膀煽动中渐渐泛起一丝微茫,很快就浑身发出金光。火红的凤凰盘旋在皇宫上方,宫中的太监宫女纷纷下跪朝拜。宫内一时间人人跪拜大呼神迹,人声嘈杂,正在批阅奏折的大皇上搁下笔,语气中带着不耐,对着旁边的周公公说道:“出去瞧瞧,怎么回事。”
“是”周公公应了一声,出去查探很快就急匆匆迈着碎步回来,“皇上,吉兆,吉兆。外面有神鸟凤凰。”
相比较之下大皇上还算得上沉稳,面上的惊喜之色很快就退去,神色一如往常。“出去瞧瞧。”
大皇上在周公公的搀扶下走到殿外,大殿修的极高,在这里可以俯瞰整个皇宫。果然有一只浑身火红的凤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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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中徘徊打转,声声啼鸣如同天籁,极具威慑力。火凤凰像是注意到这边,直冲冲地飞来,大皇上才得以看清它的真容,颈长而优雅,羽翼如同流动的霞光,眼睛如琥珀一般。火凤凰从大皇上头顶掠过,打了一个旋,又飞了回去,翅膀扇起的劲风掀起大皇上的衣角,使他从内心感到震撼。
“皇上,好像是御花园的方向。”
“快带朕去。”望着越飞越远的火凤,大皇上有些着急,害怕它飞走。
嘉宁望着飞回来的火凤凰发愣,耳边却突然响起两声啾啾的鸟鸣,回过神来,转头望去,诧异道:“朱羽,你怎么在这?”
又抬头望了望天空,徘徊地火凤依旧在。“那天上是什么?”
“是萤火幻术。”方士骄傲的笑了笑,吹了声口哨,火凤渐渐落下,在嘉宁头顶化作荧光落下。
这一幕被匆匆赶来的大皇上亲眼目睹,流萤中满脸欣喜的的女孩正是嘉宁,一连两次火凤,大皇上都不得不怀疑这是老天给他的暗示,或许嘉宁真的可以挽救临月呢?大皇上悄悄带人离开,回去的路上对着周公公耳语一番,自那起嘉宁进了尚书房,与宋嘉淮一同读书学习。尚书房里的花太傅很是喜欢这个聪明伶俐的女孩,对她也是十分上心。嘉宁又有意和宋嘉淮比拼,凡是嘉淮所学,她都要比他更刻苦,更勤奋。
春去秋来,六年载,嘉宁和宋嘉淮一如孩童时期一般水火不容,见到对方不免吵一顿嘴。在这段时间里,高墙外又发生许多变故,远去谈判的陈大人被扣留北冀,老亲王去世其子继位。嘉宁在宫里无聊,三皇子特意从内务府挑了些年岁与嘉宁相差不大的小宫女和她玩耍其中一个叫小碗儿的姑娘很是有趣。
在嘉宁将小碗儿做的葡萄渴水一饮而尽后,小碗儿更名为小婉自此成为了嘉宁的贴身侍女,六年里二人形影不离,如同姐妹一般。
“你为什么叫小碗儿?”嘉宁捏着汤匙将煮熟的雪梨切成小块,被冰糖浸渍微微泛黄的梨肉软烂,很容易就被分开,嘉宁舀了一块带着糖水一同送入口中,味道清新甘甜。
“因为奴婢家里是开糖水铺子的,爹爹希望生意好些。”已经更名的小婉如今也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由于嘉宁待她极好,这会子她也正端着一碗冰糖雪梨吃的正香。
“你的手艺真好,你也该开铺子的。”嘉宁又将空碗递到小婉面前,将食物吃光是对厨子最高的赞赏,可惜小婉不买账。
“郡主不可以再吃了,你已经吃了两碗了,有整整一个梨子了。那梨子这么大,郡主的肚子怎么装下的?”小婉接过空碗放到嘉宁面前的桌子上,伸手比划出一个拳头大小的圆圈,又将圆在嘉宁的肚子上比划。
“再来一碗嘛,好小婉,好婉婉。”嘉宁双手捧起碗,可怜巴巴地看着小婉,冲着她撒娇道。
“郡主是不是忘了今日可是要去秋猎。”
“坏了,险些要迟到了,小婉快帮我收拾一下。”嘉宁终于舍得放下碗,在小婉的伺候下梳妆打扮,因为路途遥远,即是乘坐马车一路下来也不免劳累,只是换了一身淡粉色的日常袄裙,发髻也梳的简单。
8. 骑马山间
出行的队伍声势浩荡,彩旗遮天,浩浩荡荡向着猎场出发。嘉宁坐在马车里悄悄掀开帘子,行走在山路间,远处的山峦连绵起伏,山间偶有的几颗柿子树挂着红彤彤的一串,在一片金黄间格外显眼。
“小婉,你去和瑾瑜说,我想吃柿子,就要树上那个。”嘉宁悄悄唤来小婉,指了指树上的柿子。
“郡主我这就去。”陈瑾瑜就在马车旁,听见嘉宁叫他,随即离了队伍去摘柿子。
“他耳力真好。”小婉忍不住吐槽。
陈瑾瑜在侍卫中年岁算是最小的,一直受到照顾,如今被排到嘉宁身边,又有三皇子的吩咐对嘉宁的事情格外上心。
不一会他就用衣服兜着几个柿子回来了,将红彤彤的柿子在宝石蓝的侍卫服擦了擦递给嘉宁。
“你好歹洗一洗再给郡主啊。”小婉埋怨道。
嘉宁不在乎接过柿子,表皮光滑,果实饱满泛着光泽,一看就很好吃的样子,张开嘴狠狠啃了一大口,一股酸涩感迅速布满整个口腔,嘉宁赶忙吐了出来。
“呸呸,好难吃。”嘉宁只觉的整个舌头都麻了,大着舌头说话。“这柿子怎么和我以前吃的味道不一样,好涩。”
“郡主,这柿子要用白酒搓过,放上一段时间才好吃,刚从树上摘下来的自然是酸涩无比。”陈瑾瑜面露尴尬之色,小声说。
“你怎么不早说。”嘉宁欲哭无泪,双手扒着车窗,将头埋下去。
“我刚才忘了。。。”陈瑾瑜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他这副样子气的小婉给了他一拳。
“妹妹,这里好生热闹”一道清晰富有磁性的男声响起。
循声望去,一名身穿墨绿色骑装青年男子骑马而来,长大后的宋嘉淮脸上的稚气已经完全褪去,丰神挺秀,眉眼细长,带着几分书生意气,笑起来又有几分痞气。
嘉宁抬起头看清来人,脸上马上浮现出嫌弃之色,放下帘子,躲进马车里,权当没看到没听见。
宋嘉淮脸上表情有些僵硬,四处望了望,有些迷茫,仿佛在说她什么意思。纵马将小婉和瑾瑜挤开,拍了拍马车顶。
“宋嘉宁,你什么意思?”
坐在马车里的嘉宁正襟危坐好,只想念会阿弥陀佛,求这位大麻烦精快快离开。下一秒窗帘就被掀开,一张俊脸凑到窗前,“你干嘛不理我?”宋嘉淮坏笑道。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听不见,听不见,麻烦快快远离我。”嘉宁双手合十,闭眼祈祷。
“你什么时候信佛了?你想听经吗?听爷爷说老和尚要讲经为国祈福呢,你要不要去听,哥哥带你去啊。”宋嘉淮滔滔不绝,嘉宁口中阿弥陀佛不停。
宋嘉淮将手中缰绳丢给瑾瑜,不顾小婉的阻拦一个翻身跳上马车,掀开帘子,一屁股坐到嘉宁身边。
“你到底要干嘛?什么目的,什么意图,什么阴谋。”嘉宁不理解这么欢乐的日子为什么宋嘉淮要过来纠缠她。
“好妹妹,一会秋猎你要不要和我组队,今年可是你第一次来,让我这个当哥哥的带着你好好玩玩。”
往年嘉宁年岁小,身子又弱,天气转凉都要大病一场,三皇子都不允许她参加秋猎。今年一入秋,忍冬就忙着熬中药,煮药膳将她的身子调养好,三皇子才同意她来秋猎围场。
“组队?”嘉宁疑惑道。
“两人一组,分组比拼,谁打的猎物最多,谁就获胜。”嘉淮解释起比赛规则,按照往年规则,所有人都可以自由组队,比赛会进行到黄昏之时,随着锣鼓敲响,所有人带着猎物回归,有小太监清点,猎物越凶猛,重量越沉,所占分数就越大,获胜的概率就越大。在比赛开始前,会有皇帝选定一只动物绑上红绸放生,如果将这只动物被打回来就代表来年好运,丰收富饶。
“怎么样,要不要和我一起?”宋嘉淮再次问道。
“我拒绝。”嘉宁摇头,态度坚决。
“那你要和谁一起?”
“和谁都可以的话,那我要和瑾瑜一起。”
“不符合规矩,你还是要和我一起。”宋嘉淮抿嘴一笑,眨巴眨巴眼睛,无奈的说。
“你当真是带我玩?”嘉宁表示怀疑。
“当然,诚心诚意。”宋嘉淮举起三根手指对天发誓,嘉宁虽然还是有些纳闷,但是答应下来。
“请你吃个柿子。”嘉宁从瑾瑜手里挑了一个最大个的柿子递给宋嘉淮,宋嘉淮没有防备一口咬下去,果不其然吐了出来。宋嘉淮疑惑又愤怒得瞪着嘉宁,口角还有些柿子残渣,嘉宁看着他狼狈的模样,哈哈大笑起来。宋嘉淮一气之下,掀开帘子,重新回到马上,与马车同行,这一路两人又吵吵起来。
到了围猎场,宋嘉淮特意让人给嘉宁牵了一匹矮马。嘉宁扶着小婉的手跳下马车,快步跑过来,伸手摸了摸小矮马的皮毛,满是喜欢的神情。
“这是给我的吗?它好可爱啊。”小矮马似是听懂了一般,垂下脑袋与嘉宁贴了贴额头。
“喜欢吗?”
“喜欢!”嘉宁双臂圈着小矮马的脖子,用脸颊蹭了蹭柔顺的皮毛。她个子相对矮小一些,临月的马儿大多身材高大,四肢修长,对她来说很是吃力,宋嘉淮送的小矮马足以看出他的诚意。
“来,上马试试。”宋嘉淮搀扶嘉宁爬上马背,牵着马带着她在场地内溜了溜。起初嘉宁有些害怕,双腿紧紧夹着马腹,身子往前倾,几乎快要贴在马背上,慢慢的也就敢挺起腰来,要过缰绳来,自己控制着小矮马。
“我还从来没有自己骑过马呢。”嘉宁脸上的笑意一刻也没有停下来过,轻轻甩动马鞭,小矮马也是很通人性,温顺得很。
“你知道嘛,学骑马最重要的就是要跑起来。”宋嘉淮脚步渐渐慢下来,被小矮马慢慢超过。
“跑起来?我还没试过呢,不着急,我很喜欢这只小矮马,谢谢哥,哥,啊——”
话还没说完,宋嘉淮猛地一拍马屁股,小矮马受惊载着嘉宁冲了出去。马儿在围场中横冲直撞,嘉宁慌了神,死死抱着马脖子,闭着眼睛,只听得耳边风声呼呼刮过。颠簸中,脖子上挂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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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骨哨掉出来,砸到嘉宁的脸上,觉察到脸上的痛感,嘉宁缓缓睁开眼睛,想起方士对她说过的话,尝试着拿起哨子吹了一下,并无声响,而□□的小矮马脚步却缓了下来。嘉宁重新从马背上直起身子,拉起缰绳,慢慢学会了其中要领,控制住小矮马跑回宋嘉淮身边。
“我就知道你不安好心。”嘉宁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怒视宋嘉淮。
“你瞧,你这不是学会了。”宋嘉淮说完,一脸闯祸后被发现的害怕,提留着衣摆一溜烟小跑离开。气急败坏的三皇子正在骑马赶来的路上,与骑着小矮马的嘉宁擦肩而过,打着马鞭追上宋嘉淮,又给他一顿好收拾。
第二日众人已经扎好营帐,收拾妥当,祭祀的一套流程走下来。小太监将一只四肢捆绑住的鹿绑上红绸,在皇帝的授意下放归山林,鸣鼓一次,按照规则众人现在有一个时辰的时间去更换骑装,备好马匹。
“这弓箭比我用过的要重些。”嘉宁已经换好了骑装,挑选了一把弓箭在手中掂量。
“要是换成打仗的弓箭,你怕是提都提不起来。”三皇子缓步走来,身后跟着牵着马的瑾瑜。三皇子是为了嘉宁而来,嘉宁以前在宫中骑马都是由小太监牵着,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真正地骑马驰骋。
“爹爹,你怎么也骑矮马?”嘉宁发现瑾瑜牵着的马儿也是四肢粗壮短小,虽然比刚才宋嘉淮给她的马儿要壮些,对比场上其他人的马显得个子要矮些,四肢也要短些。
“这可是真正的好马,草原上的精灵,性子烈,不容易驯服,它可是我从战败的北冀将军手里抢来的,比我们临月的马跑的更快,更强壮。”三皇子摸了摸马儿的鬃毛,很是骄傲的说。
“那刚才嘉淮哥哥给我的那只也是吗?”
“他那是草原马儿和中原马儿杂交出来的,血统不纯,比不上我这只。”三皇子示意瑾瑜将马儿牵过来,临行前不忘再嘱咐几句嘉宁。“一会儿就让陈瑾瑜和小婉跟着你,别玩得太过,万事都要小心。”
随着鸣鼓三声,众人已经组好队伍携带着一众仆从进入山林。嘉宁骑着自家的矮马,而宋嘉淮送的那匹已经给了瑾瑜,小婉不会骑马却也想凑热闹,离开了人群,嘉宁悄悄将她拉上马,与她同骑一匹马儿。
“你怎么不等我啊?”宋嘉淮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了上来,他骑着马儿在前面,后面跟着几个小太监狂奔。小婉一时有些无措,可是嘉宁坐在她身后牵着缰绳,正好将她搂在怀里。宋嘉淮并不在意这些,冲着好不容易跟上来的几个小太监喊到:“别跟了,你们追不上的。”说完对着嘉宁的□□马屁股就是一脚,紧接着一甩马鞭也跟了出去。
陈瑾瑜马上追了上去,只苦了几个小太监面面相觑不知所措,追也追不上,大皇妃又让他们伺候好太孙,现在回去也无法复命。
有了刚才在围场的经验,嘉宁很快就控制住了马儿,只是苦了她怀里的小婉如同一只受惊的鹌鹑瑟缩着。嘉宁搂着小婉的腰,稳住马儿,放慢了速度,好言安慰道:“别怕,别怕,有我在,摔不倒的。”
9. 被困狼群
小婉睁开一只眼睛瞧了瞧,好像确实没有那么可怕,僵硬的四肢也活络些,心里却还是有些害怕的,说话也带着些哭腔。“郡主,我们慢些吧。”
“你瞧,前面有个湖,我们去那里歇歇吧。”嘉宁眼尖瞧见远方有一大片湖水在日头的照射下泛着白光,伸手一指。宋嘉淮和陈瑾瑜这时也追了上来,也表示同意,四人就在湖边休息。微风吹过的湖面微波粼粼,芳草萋萋,偶有几只野鸭潜入水中捉鱼,湖面四周很安静,除了嘉宁几人说话的声音外,再听不见旁的声响。
“你瞧,河里的鸭子多肥,不如将它打来烤了吃。”宋嘉淮从箭筒里抽出一只箭矢搭弓拉弦,瞄准浮在湖面上的鸭子,鸭子似乎察觉到危险又潜入水中。
“算了吧,就算你打中了,你怎么将它捞上来。”嘉宁坐在湖边的石头上,晃着手中刚折下的一支芦苇,漫不经心道。
“不是还有他吗?让他捞上来就可以了。”宋嘉淮指了指陈瑾瑜,理所应当的说道。
“这么冷的天,你要把瑾瑜冻死吗?”嘉宁不可言喻,将芦苇丢向宋嘉淮,芦苇轻飘飘的落到水面上,被风吹到湖心。几次险些被风吹翻,却最终有惊无险,嘉宁不自觉地站了起来,目光追随而去。少女身姿挺拔,站立湖边礁石,长风穿过山林掠过湖面,吹动着少女秀发和衣衫。
“郡主在看什么?”小婉凑过来,顺着嘉宁的目光看去,只有一望无尽的湖水。
“你说,前面有什么?”嘉宁身子未动半寸,目光铮铮,河流自远处高山而来,云雾缭绕间,谁也看不清源头在哪里。
“上马,不管前头有什么,我们去瞧瞧,一看便知。”宋嘉淮已经跨上马鞍,冲着嘉宁大喊,随即双腿夹紧马腹,牵扯缰绳,马儿长鸣一声,如离弦之箭,颇有少年人的意气风发之气。
“走,小婉,我们跟上。”嘉宁从大石上一跃而下,蹦蹦跳跳地走到小矮马前,“这次换我在前面,你抱着我就不会害怕了。”
嘉宁已经爬上马背,小婉仍然心有余悸架不住嘉宁的催促,咬咬牙,爬上马背,刚抱紧嘉宁的腰,马儿就开始奔跑。小婉被吓得不禁尖叫出声,将额头紧紧靠在嘉宁肩膀处。
“郡主慢些。.”陈瑾瑜紧紧跟随在侧,山路崎岖,马背颠簸,他总是不放心的。
衣着鲜艳的少年少女在葱葱密林间纵马驰骋,不管多少年,嘉宁都记得今日,在她以后多年里都没有如今日般快活。
“郡主,你瞧。”陈瑾瑜提醒嘉宁,右边的草丛中有一团黑影闪过。
“野鸡?”嘉宁调转马头,就要往右边去,却被宋嘉淮制止。一只长着五彩羽毛的野鸡躲在草丛中刨食,其喙色金黄,头部的羽毛泛着黑色的光泽,浑身羽毛色彩斑斓,多以墨绿色,铜色为主,点缀着褐色和黑色的斑痕,细细长长的尾巴拖在地上。
“别惊动它。”宋嘉淮从背后的箭筒里摸出箭矢,拉起弓弩,瞄准野鸡。
“瑾瑜,快!”嘉宁也拉弓搭箭,不忘催促陈瑾瑜助她一臂之力。
嗖嗖两声,箭矢划破风声,两支箭矢同时射出,野鸡受惊扇动着翅膀一跃而起,遮蔽着阳光的羽毛泛着光,两支箭矢落在野鸡脚下。
“啊呀,好可惜。”宋嘉淮懊恼的叹了口气。
嘉宁转头望向陈瑾瑜,野鸡在空中煽动着翅膀,陈瑾瑜瞅准翅膀大张的时机迅速拉开弓箭,箭矢脱弦,贯穿野鸡的胸膛,惯性将它钉在树干上。
“中了,郡主,射中了。”见野鸡中箭,小婉一下子就直起身子,高兴的拍了拍嘉宁的肩膀。
陈瑾瑜将贯穿野鸡的箭矢拔出,献宝一样拿给嘉宁。“瑾瑜,你可太棒了。”嘉宁夸奖一句陈瑾瑜,随即得意的望着宋嘉淮,双脚离了马镫,在空中晃了晃。
“那我们就继续比赛,看看谁今日猎物打的多。”宋嘉淮难得不和她气恼,依旧笑着饶有兴趣的提出继续比赛。嘉宁点点头应承下来,四人继续骑马向着山林深处。
在追逐鹿群时,宋嘉淮与众人分开,独自去追逐一只离群的成年鹿,而嘉宁却起了玩心骑马与鹿群赛跑,陈瑾瑜只能紧紧跟着她。
嘉宁在鹿群中四处张望,想找出绑着大红绸的小鹿。马儿自然跑得快,一路从鹿群末尾冲到最前,鹿群突然分成几波向四周散开露出前面的坡地,嘉宁赶忙勒住马头定定立在坡上。
小婉从嘉宁追逐鹿群那刻起就又将自己的脸埋进嘉宁背后,感觉耳边呼呼的风声停住,睁开眼发现自己身处高坡上。“郡主怎么了?”
“你瞧。”嘉宁抬了抬下巴,示意小婉目视前方,坡下是一望无尽的绿色平原,几百米开外是被狼群追逐的小鹿,鹿身上的大红绸格外的显眼。
“走。”嘉宁调转马头,缓慢走下坡去,却在行至坡下时略微一停顿,突然调转方向,双腿加紧马腹向着高坡冲去,拉紧缰绳,一跃而起腾空跨过高坡,马儿在空中嘶鸣,健壮的马蹄重现落回地面时又展开新一轮的奔跑,吓得小婉又再次尖叫。
陈瑾瑜也是一惊,从未想到一向乖巧的嘉宁能做出如此危险的举动,随即也驾马跳下坡底。细数之下也有十几只狼,狼这东西最是难缠,它不像野猪见了人只有蛮力的横冲直撞,狼群有首领带领,狩猎也是有章法一般,又靠着数量压制,猎人一般不会轻易招惹狼群。
嘉宁从未见过狼群,不知道它们的厉害,似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一般摸出一支箭矢,瞄准了最前面领头的狼,随着弓箭射出头狼嗷呜一声痛呼倒在地上。紧随在后的狼群跳闪躲开倒下的同伴,杀戮并没有停止,又有狼一个飞扑跃上小鹿的后背,张嘴想要咬断它的脖子,却被飞来利箭射下。
“瑾瑜好样的!”嘉宁赞赏道,她的脸蛋和鼻子已经被寒风冻得发红,眼睛里却闪着兴奋的光芒。
狼群终于觉察到有人破坏了他们这次的狩猎,一只半个耳朵上似是留有打斗时留下的齿痕的头狼仰头长啸一声,所有的狼都停了下来,虎视眈眈地望着嘉宁众人。被十几只闪着绿光的眼睛同时盯着,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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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禁打了个寒颤,才发觉自己离着狼群已经很近了。
陈瑾瑜挡在嘉宁面前,安抚道:“郡主别怕,一会我来拖住它们,郡主趁机逃走。”
陈瑾瑜眼神中也泛起杀意与狼群对视,群狼似乎也感受到威压,半只耳的头狼小声叫唤着似是和同伴传递消息,又像是对着陈瑾瑜示威。
“好!”嘉宁点点头,她相信陈瑾瑜的实力,又明白有自己和小婉在,陈瑾瑜不得不顾及她们的安全,这样只会拖累他,所以答应的很干脆。嘉宁□□的小矮马马蹄缓缓往后倒退,头狼也慢慢挪动着脚步,陈瑾瑜眉头紧皱,眼睛微眯,有些紧张地盯紧头狼的行动。
嘉宁已经退出几米,正准备纵马向着反方向逃跑,身后却不知什么时候有一只狼窜出来,飞扑向嘉宁,还好小婉及时发现,嘉宁在她的提醒下,快速拉开弓弦射中狼前爪。好不容易嘉宁松了口气,却听见头狼一声长啸,狼群迅速将他们包围。只见狼群个个都呲牙咧嘴,目露凶光,嘉宁从来没有见过这种阵仗,额头上,手心里以及后背都已经渗出冷汗。□□的小矮马开始躁动不安,原地踏步,不像是害怕,却显得有些兴奋,嘉宁险些控制不住它,还是陈瑾瑜拉住缰绳稳住它。
陈瑾瑜控制着两匹马,略微有些吃力,勒住马头,不忘解释道:“草原马儿不怕狼,这匹马随着二殿下征战沙场,这种场面见多了。想来是最近安生日子过多了,这会子被狼群围攻有些兴奋了。”
“那我们定能杀出重围。”嘉宁说这话缺了些底气,却在故作镇定。
“郡主你瞧右后方,那匹狼腿脚受了些伤,一会你就从哪里逃跑,我定能护你周全。”
嘉宁略微回头瞄了一眼右后方,那只狼只有三条腿稳稳踩在地面,一条后腿微微抬起,像是受过什么伤。
“就是现在!”陈瑾瑜突然骑马冲向头狼,却在还有两三米的距离,踩在马背上一跃而起,在空中拔出腰间的长剑,落地后迅速砍杀扑上来撕咬的狼。马儿长嘶一声,失去了控制,又受了狼群的惊吓,飞奔向远方。嘉宁趁着狼群扑向陈瑾瑜的空档,驾马冲向瘸腿老狼,瘸腿老狼由于后退受伤,腿上力量跟不上,想要将嘉宁扑下马来,却在半空中被小婉手里防身用的箭矢戳瞎了眼睛。瘸腿老狼吃痛,落在地上打滚,小矮马越过它快奔。
头狼并没有参与进打斗,而是跃上高处,纵观全局,发觉嘉宁逃跑后随即对着众狼发号施令,与陈瑾瑜缠斗在一起的狼群迅速分出一拨追逐嘉宁。
“郡主快跑,又有狼追上来了!”小婉发现后面追逐的狼群,赶忙提醒。
嘉宁回头一看,确实如同小婉所说,将挂在身上的弓箭摘下递给她,说道:“小婉,你拿着弓箭,不要怕射不中,只要能阻拦住它们就好,能不能脱困就靠你了。”
小婉有些不可置信,却也哆哆嗦嗦的接过弓箭,才发现就算是自己用尽全力却连弓都拉不满,箭矢脱弦失去力道掉落在地。唰唰,弓箭脱弦发出的声响起,身后的狼应声到底。
10. 借花献佛
“好样的!”嘉宁还以为是小婉,夸赞道,心里的忐忑也少了几分,马儿驰骋,迎面而来的一抹蓝色身影与她擦肩而过,嘉宁愣了愣,放慢了速度。转头望去,蓝衣少年纵马驰骋,蓝色头带随风飘扬,拉弓松弦间,追逐的狼群倒地,少年回头望了嘉宁一眼,确定她已经安全了,对她笑了笑。
“明眸皓齿!”嘉宁脑海里突然就想起这个词,真是一个极其好看的少年。
“郡主,我们得救了。”小婉经历了这么一遭,居然不害怕了,高兴的抬起胳膊呼喊,见嘉宁没有理她,而是定定的望着离去少年的方向。
“郡主,他是谁?”
嘉宁摇了摇头,回答道:“不知道,不如我们跟上去瞧瞧。”
狼群迎面而来,蓝衣少年丝毫不见惊慌,拉紧缰绳,马儿立起,马蹄重重踹中飞扑来的狼,少年随即拔出长剑,跳下马来与陈瑾瑜一同厮杀。陈瑾瑜一看来人,依旧是熟悉的秀气面孔,只是少年这副打扮让他略微愣了愣神。少年觉察到陈瑾瑜的迟疑,转头与他相视一笑,两人四目相对,相□□点头,将后背交给对方,再次与狼群厮杀,配合的十分有默契,很快就占据上风。
占据在高处的头狼见势头不好,长啸一声,狼群迅速撤离,两位少年也停了手,目送狼群远去,并没有追赶。头狼回头望着四人,目光中的凶狠更深了几分,最终还是返回狼群中离开了。
狼群走远后,蓝衣少年松了口气,将长剑收回腰间,兴奋的走到陈瑾瑜身边:“瑾瑜兄,好久不见。”
陈瑾瑜也同样一脸惊喜。“沈让,怎么是你!”
“刚才我看到有一匹受惊的马儿跑过去,今天在围场我见过那匹马儿驮着郡主疯跑,三皇子又派你保护郡主,我怕你遇见了什么危险,就赶过来了。”沈让赶忙将自己刚才的经过讲了一遍。
“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为何又是这副打扮?”陈瑾瑜追问道。
“我随父亲而来,我父亲承蒙圣恩,升了官特意带我来这里见见世面,这身打扮更方便些。”沈让说完故作神秘的对陈瑾瑜眨眨眼,“反正京中从来没有人见过我。”
嘉宁驾马缓缓走了过来,听见马步声,沈让和陈瑾瑜停止叙旧,一起向着嘉宁行礼。嘉宁才得以细细打量他一番,沈让长得细皮嫩肉,一张鹅蛋脸上生着翘鼻杏眼,唯有额上故意描深的剑眉给他增添了几分英气,头上除了蓝色发带外还插了一支飞鹤素银簪子。少年谈吐风雅,彬彬有礼,弯腰行礼间,才发觉在他蓝色骑服下略微消瘦的肩膀和腰肢。嘉宁下马还礼,感谢他们的救命之恩,两人纷纷说不堪承受郡主行礼,又还一礼。
“沈让。”嘉宁问清楚蓝衣少年的名字,有些疑惑的望向小婉,意思是这是哪家的少年郎,小婉轻轻摇摇头。
沈让赶紧介绍自己:“家父原是莲蓉县的知县,承蒙圣上提携不久前升为知州,才得以入京,能参加此次围猎实在是感念圣恩。”
嘉宁对这个长相秀气俊美的少年十分有好感,便邀请他一同狩猎。刚才那只绑着红绸的小鹿已经没了踪影,只留下痛苦挣扎的瘸腿老狼,还有一开始就被射死的那两头狼,其余受伤的都已经逃跑了。
嘉宁独自走向瘸腿老狼,原本就只剩下的三条腿在刚才又受了伤,又瞎了一只眼睛,它依然是活不成了。
“不如给它个痛快。”沈让不知道什么时候围了过来。
此话一出口,小婉立马反驳道:“太残忍了。”
“射瞎它眼睛的又不是我。”沈让争辩道,“而且与其让它痛苦的死去,不如给它个痛快。”
嘉宁似是下定决心一般,转过身去,随着沈让抽出长剑,刀剑刺穿皮肉的声音,瘸腿老狼再也没了动静。几人又重新出发,陈瑾瑜没了马儿,又不肯与沈让同骑,扭扭捏捏的说不好意思。小婉也表示太吓人了,自己宁愿走着回去,于是就只有嘉宁骑马,陈瑾瑜负责牵马儿。走了一段路,小婉实在是累的受不住,沈让保证自己会牵住马儿,不会快跑,小婉才勉强爬上了沈让的马。
云卷云舒,天边渐渐被西落的残阳染成绯红,嘉宁的猎物已经多的放不下,好在已经距离围场不远了,两人下马步行,由马儿驮着猎物,回去的路上遇见了宋嘉淮。
宋嘉淮的样子有些狼狈,身上沾了些灰尘草屑,衣服上也划破了几处,见到嘉宁有些气愤道:“你怎么把我的马弄跑了?”
“啊,这个——,当时情况危急。”嘉宁有些不好解释,难得宋嘉淮对她示好,精心挑选的混血小矮马,却在自己眼皮底下跑丢了。
“危急?你知道这匹马有多难得嘛?你知道我费了多大劲从草原弄来的马?你知道培育这样一匹马要耗费多少心血吗?”宋嘉淮暴怒三连问,说到后面越来越激动,声音越来越大。
一匹小矮马不合时宜地从宋嘉淮身后走出,来到嘉宁面前与她碰碰额头。“哥哥,你看小矮马没丢,它还在这里。”嘉宁有些心虚的对着宋嘉淮狡辩,语气中带了些撒娇。
“那是我把它追回来的。”宋嘉淮白了一眼,牵住小矮马的缰绳就要拉它走,手上使劲却没拽动,又使了使劲,小矮马却纹丝不动,沉浸地与嘉宁亲密。
“走啊,你个没出息的东西!走啊。”宋嘉淮已经是气急败坏。
原本他为了追落单的鹿就不知不觉与嘉宁分开,在他将鹿射中,想要炫耀一番的时候,才发觉自己也成了落单的。宋嘉淮只能一个人下马,来到猎物面前,足有一成年人高的鹿,身材肥硕。宋嘉淮正琢磨怎样将鹿运回去,就有一匹黑马从他眼前一闪而过。寻着黑影望去,待看清马儿身上的马鞍,宋嘉淮原地僵住了,这不是他送给嘉宁的马吗?
这批混血马花费了他不少心血,从北冀买马运回临月,再到草原马与中原马的相处结合,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前前后后花了白银无数,才一共繁育出十匹混血马。除了献给大皇上外,自己一共也就留了两匹,将较矮小的一匹给了宋嘉宁,一方面是为了想缓和关系,另一方面也是为了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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耀。
这会子小矮马从他面前飞奔而去,宋嘉淮可是目瞪口呆,待他缓过神来,慌忙吹起口哨,小矮马早就跑远听不到半点哨声。宋嘉淮又舍不得自己的猎物,又急不可耐的想去追马儿,一会惋惜地看看地上挣扎的鹿,一会准备翻身上马去追赶。在他辗转间,鹿终于挣扎起身,撒开蹄子飞奔离去,蹄子踏进水湾溅起的泥水溅了宋嘉淮一身。
宋嘉淮抹了把脸上的泥水,最终还是翻身上马去追逐小矮马。在他抓住小矮马的马缰时,小矮马突然停下,宋嘉淮连忙呵斥自己的马儿停下,自己却由于惯性摔了出去,脸朝地的栽进泥潭里。
待他爬起身来,泥水混着草屑粘在脸上,糊的他睁不开眼,甩了甩头,再次抹了把脸,看着自己身上的泥水,有些茫然。
小矮马打了个响鼻,在宋嘉淮看来这是对他嘲笑,抓狂地爬起来,想要抽她几鞭子解气却舍不得下手,只能恨恨地跺了几脚地面。
他如此狼狈地牵着两匹马回来,一路上不知道将嘉宁骂了多少遍,又有点担心嘉宁是不是与陈瑾瑜走散了,别再迷了路回不来。结果他回来,就看见嘉宁和别人有说有笑,牵着的马儿背上还带着一堆猎物,这让他气不打一处来。小矮马这会又极其不给他面子,任他怎样拉扯都不肯走。
“好好好,你就跟着她吧,让她再把你丢了。”宋嘉淮气的将手中缰绳一扔,离开了。
“你听我解释,我不是故意的。”嘉宁还想解释,宋嘉淮却头也不回,任她怎样呼喊都置之不理。
猎到三只狼的嘉宁自然拔得头筹,兴高采烈的接过小太监奉上的彩头,一把雕花桑弓,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嘉宁拉开弓弦试了试,听到弓弦发出的铮铮声,更加是欣喜不已。
站在大皇上身旁的宋嘉淮不屑的轻斥一声,“有什么了不起的!”
原本注视着嘉宁的大皇上听见宋嘉淮的不屑,转头上下打量他一眼,发现他身上明显是被泥水浸透的衣服,即是现在干了却粘着细小的泥块,皱皱巴巴的,袖子和膝盖处的也划破了。口中虽然是不屑的话,脸上的表情却也有几分羡慕和嫉妒,额前散落下的几缕头发丝上却沾着草屑,模样看起来十分滑稽。
“你这是怎么回事?是打猎不成惊了马,把你摔下来了?还是你最新培育的马儿还没有完全驯服。”大皇上虽然说的是询问的话,在宋嘉淮听来却有些委屈。
“爷爷,你怎么还取笑孙儿。都怪她。”宋嘉淮说着指了指场上与众人玩闹的嘉宁,气得跺脚:“我的马那可都是通人性的良驹,都是她弄丢了我的马,才害得我追马的时候摔了一跤,你看孙儿这一身的泥巴,孙儿好委屈啊。”
“好了好了,多大的人了,还和爷爷撒娇。”大皇上并没有将宋嘉淮的话放在心上,他知道这兄妹二人素来不和。狩猎还没开始,就有人向他禀报宋嘉淮害得嘉宁被烈马驮着满围场的疯跑,三皇子气急败坏追赶宋嘉淮的事情,这会子宋嘉淮这般狼狈就算真的是嘉宁动手,也不委屈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