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领状元科学种田》
你娶我可好?
正值阳春三月,潺潺小溪边,一缕缕将将抽芽的柳条随着暖暖的微风轻轻起舞。
一棵粗壮的柳树下,一名少女坐在一块光滑的巨石上,她随意地晃荡着两条纤细修长的腿,静静地望着水面出神。阳光下泛着银光的小溪反射出粼粼波光映在少女脸上,她却半点不受影响,毫无焦距的双瞳依旧盯着虚空的某处。
忽然,一道清越动听的男声打断了她的神思,她微微偏头看去。
是个清瘦俊俏的男子,脸庞轮廓深邃又精致,是个很好看的男子。柳飘飘稍稍回神,脸上的迷茫渐渐退去,认出来人是谁。
“柳姑娘,昨夜才下过雨,石头上尚有些湿滑,还是不要待在上面为好。”许云湛微微仰着头望向巨石上的柳飘飘,阳光直射进眼睛,他微微眯了眼。
柳飘飘没回话,也不见半分动作。
以为她没听清,许云湛又重复了一遍,“柳姑娘还是快些下来吧。”
柳飘飘于是稍稍转过半个身子,把整个面庞面向那人,居高临下地准备欣赏这人的变脸之术。
许云湛却是神色不动,只触到她清凌凌的目光时,不自觉地转开视线,落在她白皙秀气的脚上,又慌忙移开,直直地盯着立在正前方的石头。
手抚上自己的左脸,柳飘飘感到惊奇,这人认出她是柳飘飘而不是她的妹妹柳絮絮,居然没有露出厌恶的表情,更没有骂骂咧咧?
穿来快一个月,她就遇到过几次,只见着背影和右侧脸就误把她认成柳絮絮,待再看清全貌后,面色剧变,骂骂咧咧地如躲瘟疫般地逃开。
这许秀才不怕她?
柳飘飘终于开口:“我是柳飘飘。”
“我知你是柳飘飘。”顿了顿,接着道,“我一直知你是柳飘飘。”
他能看懂她脸上的疑惑,不过并未多做解释,只道,“快些下来吧,先把鞋穿上。”
她耸耸肩,慢悠悠地穿上鞋,站起身抚了抚身上破旧衣裙上的褶皱,随后利落地纵身一跃。
许云湛恰好看到这一幕,吓得胆战心惊,伸手上前一步,柳飘飘已稳稳当当地立在地上了。
他僵硬地收回手,心下不由恼怒,声音也不由变得严厉,“为何如此莽撞,万一摔伤如何是好?”
柳飘飘不解他的怒意从何而来,“我自己心里有数,不会摔伤的。”
这点高度她还不放在眼里。或许其他普通的姑娘家会娇滴滴地让人抱着扶着下来,或是矜持地自个慢腾腾地挪下来。不对,普通的姑娘家才不会像她爬上这样高的巨石。可问题是,她并非普通的姑娘家。
她是一个比强壮男人力气还大上许多的女汉子,是种田的一把好手,甚至顶过两个青壮年。如若不是看着她一副和柳絮絮差不多娇小的体格,十里八乡的村民早就怀疑柳正明家的长女其实是个小子。
被一个女子吊打,觉得丢脸的不是那些男人,而应该全怪柳飘飘——一个不男不女的怪物,是女人就该好好依附男人才是。
再加上左侧脸那个半拳头大的暗红胎记,生生破坏了一副原本娇艳美丽的容颜,众人更觉这女子一脸晦气,且面目狰狞。
半个月前,她娘梁氏动了胎气后彻底恨上她,哭着闹着请了个赤脚大仙来做法,最终神神叨叨地就给她脸上的胎记按了个恶名——恶鬼的标记。凡有此胎记之人乃是恶鬼转生,皆是克父克母,害家宅不宁,家族不兴的丧门星。
柳飘飘当时刚穿过来,摔伤了后脑勺还躺在床上,对这神棍的神神叨叨嗤之以鼻。她从小生活在“热爱科学,相信科学”的现代,自然不信这些鬼神之说——虽然穿越这种不可思议的事情刚刚发生在她身上,但是不是恶鬼她自己最清楚。
而梁氏和柳老太太却宛如醍醐灌顶,一切的不平不顺不幸福都得到了最好的解释,是以更加诚惶诚恐地求问大仙破解之法。
大仙捋了捋稀疏的胡子,高深莫测道,“既是恶鬼,必然不是那么好驱的,贫道先画个镇鬼符给她服下,暂时遏制住恶鬼作乱,但若想彻底摆脱,还是快些把人嫁了,把人好好送走,离开家后就彻底与你们无影响了。”
柳飘飘无比感激这个架空的大曜朝对律法的执行力尚且可以,所以那个神棍只想骗到钱,没敢闹出人命,只灌她一碗莫名的符水,避免了她被烧死或是沉塘的危机。
柳正明一家却觉得不好,若是能把人直接赶走就立马了事了,想把她嫁出去,难,太难了。原先或许有人家会冲着柳飘飘力气大能干活来娶回家当劳力,如今这恶名传出去,哪还有人敢上门?谁不怕死?
别说,还真有不怕死的。
两天前,三花镇上的吴媒婆上门了,给镇上王屠夫家的老儿子王大宝做媒。
王大宝的恶名传的比她要早得多,才三十不到,已经续了五任妻子,皆是不超过两三年就去的。众人心知肚明王大宝有那特殊癖好,有女儿的人家都远远避开,但总有见钱眼开的或是后爹后娘的。
她的不是后爹后娘,却更甚。是以梁氏一听吴媒婆来意,二话不说就应下了,完全没过问柳飘飘的意思。
柳飘飘后脑勺上的伤将将养好不过半月,正打算悄悄赚钱攒钱,远离极品
保平安。不想就摊上这事儿,顿觉孤立无助,前途一片迷茫,不知该何去何从。
她有想过不顾一切逃离这里,但在这陌生的朝代,一个女子没有合适的身份且身无分文要怎么活下去?如果再给她几个月的时间,她或许能攒到些钱再出发,也不会那么糟糕。如今要她立刻嫁给那变.态,她指不定会和他同归于尽,可到底又不甘心,这死法也很憋屈。
她心里烦闷不安,才坐在石头上静静想捋清思绪,不想被这许秀才给扰了。
许云湛见她神思恍惚地立在跟前不说话,不由轻声问道:“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柳飘飘勉强回过神,看着他面上淡淡的担忧,不由心里一酸,“说了你能帮忙解决吗?”
“你先说来听听。”许云湛认真地看着她,“能帮的我一定会竭尽所能。”
她望进他乌黑的瞳眸,里面星星点点,清晰地倒映着她的身影,仿佛盛着的满满都是她,心里忽然腾升起一股冲动,话语也不自觉吐露出来。
“你娶我可好?”
话才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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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飘飘就为自己的冲动吓了一跳,再看许云湛,也是一脸的惊愕,狭长的桃花眼都瞪得微微溜圆,似乎真的被她的话给惊到了。
她心下涩然,不免自嘲,怎么可能有人不在乎她的恶名和容貌呢?在当下朝代她还能对谁有指望呢?她方才的话也不过是信口一说,没抱期待。
“算了,你不必在意……”
“你方才说的是认真的?”
“啊?”她茫然地抬眸。
许云湛肃着脸,认真地又问一遍:“你方才说的,是认真的?”
柳飘飘怔怔地点头。
许云湛却缓缓笑开,如高山雪莲徐徐绽放,美得人目眩神迷。
“好。”
“什么好?”她不明所以。
“我说好,我娶你!”他轻笑着认真道。
这下轮到她瞪圆了眼睛,她语无伦次,“你,你刚说的是认真的。”
他这次直接笑出了声,笑声也很是动听悦耳,他点点头。
“你不害怕我的恶名吗?”她仍是不敢相信。
“我不信那鬼神之说,况且,”他神情很认真,“你也不可能是恶鬼。”
“那你不介意我脸上的胎记吗?”
他就又笑了,笑得温柔略带腼腆,“不,我觉得挺好看的。”
她这次真真惊到了,居然真的有人能欣赏到她的美。
不知何故,前世的柳飘飘和原主长得非常相似,就连脸上的胎记都几乎一模一样,要不是看到些不可能出现在她身上的陈年伤疤和手足上厚厚的茧子,她都以为自己其实是身穿。
她一直都觉得自己的胎记很好看,独一无二。那是一个非常规整的心形图案,虽然有点大,但想像是个纹身也不差。再加上颜色不是难看的黑色或褐色,而是微微的暗红色,挺漂亮的。有人真心赞过,也有人委婉地提议她去医美祛除。
但她就是喜欢她的胎记,直觉上帝一定特别喜欢她,所以才狠狠地亲了一口。
没想到的是,这里居然真的遇到了一个能欣赏她胎记的人,她高兴得忘乎所以,也忘了问他,为何愿意娶她。
她眉眼弯弯地道:“你真有眼光。”
“告诉你,我不光长得好看,我还特别能干,力气大能种田,还会做各种美食,一定可以赚到许多许多的钱。”她兴奋地掰着手指细数,连日来的郁气总算消散一空。
“我脾性也不差,能攒钱,勤俭持家,知识渊博,能支持帮助你考取功名。”
“总之,你娶我就是赚到了。”柳飘飘极力推销自己。
许云湛看着眼前这个充满期待,闪着熠熠光辉的少女,不由得也心生向往。
“嗯,你说的对,是我赚到了。”
柳飘飘终于有点不好意思,赶忙把膨胀的自己缩回来。
其实她说的并不是大话,她一直勤奋努力,前世靠着自己一个人就能在一线城市打拼下属于自己的一方天地。
两人静静对视片刻,许云湛郑重其事地对她说,“明日在家等我。”
柳飘飘也认真地点头,“我等你。”
他不来了
两人分道后,各朝自家走去。
柳飘飘家在柳树村的东头,而许云湛一家由于是外来户,只在柳树村外的山脚下找了个旧院子住下。
柳飘飘知道,回家还有一大摊的破事等着她,首先就是把王大宝的亲事给推了。但她并不担心,只要态度足够强势决绝,就不怕那群牛鬼蛇神,顶多是费些口舌和心力罢了。恰恰相反,因为心底有了一丝希望的曙光,她终于燃起了熊熊斗志。
才跨进柳家院子,就听得里边传来细细的说话声。柳家的前院不大,墙边种了棵桃树,此时树上正挤挤挨挨地开着娇艳的花朵。
柳飘飘就站在花树下静静听里面人的说话声。
梁氏的房门虚掩着,柳絮絮娇柔的声音清晰地传出来,“娘,赶紧把那个丧门星给嫁出去吧,不然都没人敢上门跟我求亲,我都十七了,再耽搁下去就老姑娘了。”
“放心,前两天吴媒婆来提亲我已经应下,就等下聘了,随后找个最近的日子把人塞过去就成。”
“那王大宝的恶名传得十里八乡皆知,柳飘飘能同意?”
“哼,不同意也得同意。”
“娘是不可能再留着她祸祸咱们家了,她不止害了你,还害了我,如今还差点害死我未出生的儿子。当初我怎么没在她一出生就掐死她呢!”
后面的话语已是一副恨不得抽其筋,啖其肉的凶狠样。
这真是一对亲生母女?
梁氏十五岁就嫁给柳正民,因着姣好的样貌属村中一枝花,甚得柳正明的喜爱,夫妻俩恩爱有加,不足一年就诞下了对双胞胎姐妹。
然而在生产时,梁氏却是吃了大苦——难产。折腾许久,好不容易第一个出来了,已然力竭,第二个久久不能出来,差点就一尸两命,所幸找的产婆经验老到,最终第二个也出来了。只是第二个由于憋得太久,导致身体虚弱,先天不足,而梁氏也伤了根本,变得子嗣艰难。
从那时起,梁氏就开始记恨柳飘飘,整日灌输着柳飘飘欠了她,欠了妹妹,欠了柳家许多未出生的儿子,就应该给他们做牛做马的思想。
不得不说洗.脑很成功。柳飘飘从小就力气大的惊人,因此理所当然地把她当男人来使唤,才六岁就得跟着下地干重活,长大后更是顶起了大半个家。
柳飘飘也是有血有肉的人,自然会心里不甘,尤其是看到和自己长得差不多的柳絮絮娇生惯养如大小姐,漂亮体面,而她却粗糙得大老爷们都不如。
她不理解,同是女儿,为何待遇却天差地别,那些所谓的亏欠也不该算她头上。若是弱势的一方有理,那她因为脸上的胎记被嘲笑,被孤立,又该如何算?怎不见得心疼她没能和柳絮絮一样拥有一张完美无瑕的漂亮脸蛋?
柳飘飘得不到答案,越来越寡言阴郁,阴郁的气息衬得她脸上的胎记狰狞可怖。
直到一个月前,梁氏在院子里滑了一跤,柳飘飘为救她充当肉垫,不幸后脑勺正好磕着一块尖利的石头上。梁氏当时刚怀有三个月的孕,时隔十八年再次怀上,可想而知有多惊喜,多宝贝。
梁氏惊魂甫定,不管地上失血过多,奄奄一息的柳飘飘,竟倒打一耙说柳飘飘差点又害死了她未出生的儿子,骂骂咧咧,哭闹得整个村子都轰动了。
柳飘飘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娘脸上疯狂的恨意,心中悲凉,终于不再挣扎地闭上了双眼,只从眼角淌下一行清泪。
之后,现代的柳飘飘就魂穿到这具身体。
花树下,柳飘飘捻起一朵掉落的花瓣,轻轻叹息一声,也是个可怜人啊。
她很早就知道,这世上多的是不爱子女的父母,没有道理,就是不爱。
所以她对原主的遭遇也只是表示同情,并不打算多做什么。她也做不了什么,只想远离这里,开始她在古代的种田致富新生活。
“飘飘,你在这干嘛?一整天不见人影,也不到地里干活,竟在这躲懒,皮痒了!”柳正明扛着一把锄头走进家门,看到柳飘飘,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质问。
屋里还在交谈的母女俩听到声音从屋里出来,柳絮絮尖声质问:“你怎能偷听人讲话。”
柳飘飘嗤笑一声,不理她,对着柳正明和梁氏道,“你们都准备好把我嫁出去了,还不许我安心在家待嫁?”
梁氏一脸惊奇,“你当真肯嫁?”
“自然,不过,一直留在家里给你们养老送终也不是不可以。”
“不不,不需要你养老送终!”梁氏急急回道。
许是意识到自己的态度太过于急切,梁氏咳了咳嗓,“养老送终的事有你弟弟呢,你且安心嫁人就好。”
柳飘飘心里暗暗摇头,神仙托梦告诉她肚子里的是男孩了?梁氏想儿子想得怕不是走火入魔了吧。
柳飘飘神色不动,点点头。
梁氏难得对她露出笑容,风韵犹存的脸上淡淡的细纹徐徐绽开。托原主的福,梁氏和柳絮絮从不用下地,养得细皮嫩肉的。
柳正明也缓和了脸色,“你能自己想通就好。那王屠夫家家底殷实,你嫁过去也不用再吃苦,还可以帮衬娘家,岂不是很好?”
柳飘飘听到这就笑了,仰着脸,特意把那块胎记露
出来,笑得灿烂,“谁说我要嫁给王大宝了?”
“你!”三人震惊地看着她,忽然发觉眼前这人似乎有些不一样了,那仰着的笑脸,自信从容,竟是不输柳絮絮的容颜。
“你不嫁他嫁谁?”梁氏又控制不住地发火,“你是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由不得你。休想再留下来祸害咱们家!”
柳飘飘笑容不变,“我当然嫁呀,不过我不嫁王大宝,我嫁别人。”
柳絮絮嗤笑一声,轻蔑道,“也不看看你这臭名声,除了王大宝,谁还愿娶你?”
“还真有。”柳飘飘还是笑盈盈的。
“谁?”
柳飘飘脸上绽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就是住山脚下的许秀才。”
“你说谁?”柳絮絮声音尖利,“不可能!许秀才不可能娶你的!”
柳飘飘意外地看着她失控的表情,若有所思,柳絮絮莫不是看上了那秀才?
倒也不奇怪,那许秀才长得眉清目秀,一表人才,在一众黝黑粗糙的庄稼汉中鹤立鸡群,心悦他的姑娘自然不少。
所以他为何答应娶她呢?
她忽然有点不确定了。当时开口让他娶她,只是想着能打破这艰难的处境。无论是谁,只要能把她解救出来就行,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虽说这做法有点不负责任,但为了活命,她管不了许多,只盼着以后能报恩,好好待他——如果他给她这个机会。
“为何不可能,我们说好了,明天他就上门来提亲。”确实说好了,那就相信他吧。
柳絮絮已经冷静下来,“哼,你就白日做梦吧,你可有什么能让许秀才看上的?”
“真假与否,明日不就知道了。”
柳飘飘也不和她争辩,对着柳正明和梁氏道,“把和王大宝的亲事推了,我知道还没真正定下,只是口头答应了。”
梁氏自然不信许秀才会来向她提亲,只以为是她不想出嫁的缓兵之计,“不可能,你必须给我嫁那王大宝。”
柳飘飘收起笑容,问道:“为何必须嫁给王大宝,你们应该很清楚他的恶名,竟是把自己的女儿往火坑里推。”
“那难不成要留着你继续祸害咱老柳家吗?”柳老太太气势汹汹地走进来,指着她的鼻子就骂,“你这丧门星赶紧走。”
“您且放心,我肯定会走的,只是要嫁给谁我自己做主。”
“你能做什么主?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让你嫁王大宝就嫁王大宝,哪那么多废话!”
“为何非得嫁王大宝?”柳飘飘犀利地盯着老太太。
“自然是……”
“娘!”柳正明提醒老太太不要什么都秃噜出来,心知肚明和摆在面上摊开说到底不同。
柳飘飘却冷笑一声,“你们不说我也知道,不就是让我嫁给那变.态,被折磨死了正和你们的意,永绝后患,呵!”
院子里的人都惊讶地看着她,仿佛不认识这人一般。
她却森森地笑着道,“如若你们执意把我嫁给那王大宝,那就休怪我会做出什么事了!”
“你,你想干什么?”柳絮絮被她阴森的笑容吓着,颤音问道。
“呵呵,干什么,你们觉得呢?”柳飘飘双手交握,活动着腕关节,发出咔咔的响声,然后睥睨那三人,“你们不让我好活,那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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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都不要活了。”
“你干什么,杀人是犯法的!”柳正明气得黝黑的脸庞更黑了。
“我知道啊,所以了结了你们我随后跟上,咱们一家又可以在地府相聚了,多好!”
老太太气得捂着胸口唉唉直叫,梁氏也是支撑不住地倚靠在柳絮絮抖抖索索的身上。
柳飘飘不为所动,“所以,明天一早就去给我把王大宝的亲事推了,我的亲事我自己做主,否则……”
说着,腿利落地一抬一落,花树下那块用来磨刀具的大石块顿时裂成几瓣。
院子里的空气瞬间凝滞住。
柳飘飘对这震慑效果很是满意,只差如大猩猩捶胸仰天长啸。放了狠话,不管他们怎么想,她径直回了自己的屋子。
片刻后,院子里传出鬼哭狼嚎的谩骂声,直震出村外。
“这杀千刀的孽女,果真是恶鬼转世,连亲人都敢喊打喊杀了,她还有什么不敢,老天爷啊快开开眼把她给收了去!”
柳飘飘翻了翻白眼,她已经不怕这恶名更恶了,总算把穿来一个月憋的恶气出掉了,真是神清气爽。
果然不止她怕死,有人比她更怕,光脚的难道还怕他穿鞋的?
她的屋子在西边的角落,靠近鸡圈,气味很是难闻。屋子狭小潮湿,在背阴面常年照不到阳光,里面还异常拥挤,塞满了柴火农具等,而她的床只占据了一个小小的角落。
柳飘飘再次为原主的悲惨遭遇表示惋惜和窝火,但凡她敢于强势一点地反抗,也不至于被如此欺压。
太穷了!
柳飘飘第十次地翻找所有的地方,最终还是只找到了九个铜板。这几个铜板能做什么,一顿饭就没了。原主真是累死累活什么都得到。
没有钱寸步难行,若不然她早就远走高飞,买个身份,重新开始生活,哪需要整出这么多破事。
她坐在床上
忍不住叹息,也不知她在山上挖的陷阱有没有捕到猎物,要是能好运地捕到头野猪,偷偷拉去买,就能攒到一笔钱。已经三天没去看了,这几天尽为嫁人的事发愁了。要不明天去看一眼?
不对,和许秀才说好了,明日要在家里等他。
明日,他会来的吧?
柳飘飘怀着满腹的心事睡去了。梦里却不安生,乱七八糟的念头侵蚀着她的神经,都是许秀才一会儿来,一会儿不来。所以第一声鸡鸣响起,她就醒了,肚子又饿,就直接下床。
其他人都没起,她摸黑进厨房,篓子里只有几个玉米窝窝,米面之类的粮食都被梁氏锁在地窖里。她寻摸半天才在角落里扒拉出两个红薯。
利落地削好皮切块,她打算做个红薯糖水,没找着糖,就只能简单放点姜将就着吧。水煮开后小火煨着,直至红薯变得软糯,起锅盛在大海碗里,黄澄澄的,颜色倒是漂亮。
她尝了一口,虽不够甜,但胜在新鲜,口感也很好。她呼噜呼噜一大海碗的汤水都进了肚子,她是真的饿,昨晚想事情迷迷糊糊就睡去,晚饭都没吃,当然,也没人来喊她。
因着要等许秀才上门,她决定今日就宅家里无所事事。她拿了原主未纳完的鞋垫,坐在桃树下的小石凳上。天色未亮,她安安静静地等着,等着天边开始泛起鱼肚白,等着红彤彤的朝阳终于冲破云层,射出第一缕光线。
沉寂一夜的村子渐渐苏醒,她眯了眯眼,垂首开始摆弄手中的针线。
柳家人也陆续起来,看到她坐在树下,均是吓一跳,但也没说什么。
一家子吃过早饭后,柳正明扛着锄头,想喊柳飘飘同他下地,梁氏想喊她洗衣,柳絮絮想喊她扫地,柳老太太想喊她喂鸡,柳飘飘一个淡漠的眼神扫去,随即落在旁边昨日被一脚蹦碎的石块上,他们就集体噤声了。
柳飘飘一直安安静静地等着,直至日暮西垂,倦鸟归巢。
见此,柳絮絮忍不住幸灾乐祸地又来蹦跶:“哼,还真以为许秀才会来吗?做梦!”
柳飘飘没睬她,安静地盯着渐渐西沉的夕阳,心里说不出的失落,暗暗告诉自己,等太阳完全下去,她就不等了,爱谁谁。
很快,太阳终于彻底散尽余晖,沉入山头,连同漫天的红霞。
柳飘飘缓缓站起身,长长地叹口气。
他来了
“抱歉,我来晚了!”
忽然,一道急切的声音从她背后传来。
她僵木的身体缓缓转过去,就见那男子气喘吁吁地扶着门框,苍白的脸上挂着细密的汗珠。
许云湛又急喘了口气,向她走近,“抱歉,让你久等了。”
她涩涩地开口:“无妨,来了就好。”
虽然在等得暴躁不安时,她曾恶狠狠地想,若是见着他必须得收拾他一顿,至少也要骂上几句。可在彻底失望之际他的突然出现,让她兀然从心底腾升起一种情愫:我的盖世英雄哪怕不是踏着七彩祥云来娶我,就是赶着驴车,落魄不堪也没关系,只要最终你来了。
许云湛以为她生气了,急急解释:“出了点事耽搁,我并非有意来晚的。”
后面被他拖来的何大娘,气喘不顺地拍着胸口,抱怨,“诶,你这秀才,让你别那么急,明天来也是一样的,人又不会跑。”
许云湛却低不可闻道,“会跑的。”
正在堂屋吃晚饭的柳家众人听到动静出来,待见着许秀才真的上门都大吃一惊,柳絮絮更是面如土色地摇摇头不愿相信。
许云湛谦和有礼地上前打招呼,何大娘喘匀了气也笑呵呵地说明来意。
柳家众人迷迷瞪瞪,没想到昨天柳飘飘说的许秀才上门提亲竟是真的?!
几人进了堂屋,桌上还摆着碗筷,简单的粗面馒头和青菜,晚餐进行到一半,柳正明尴尬地邀请来客共进晚餐。
如今家家都只是在温饱线上挣扎,柳正明也只是嘴上客套,并不行动。许云湛却礼貌地婉拒:“是小侄来得不是时候,打扰柳叔了。但事急从权,还望叔见谅。”
柳正明尴尬地呵呵,暂时把饭菜撤下,一行人坐在桌前。
“小侄此番前来,是特意来求亲的,望能把柳大姑娘下嫁与我。”许云湛不卑不亢道。
不待柳正明说话,柳絮絮忽然尖声质问:“你为何要娶她?”
许云湛顿了顿,“自然是心悦于她。”
柳飘飘意外地挑挑眉,盯着他不动声色的脸,暗想这人演技了得。
她是不信这鬼话的,就算他不介意她的名声和样貌,但他们也就远远地见上过几面吧,昨天更是第一次谈话,何来的心悦之说?
“她没我长得好看,名声又臭,为何你宁愿娶她也不娶我?”柳絮絮面色扭曲,一脸的怨妇样。
梁氏惊吓地拉扯她的手腕,低斥:“胡说什么!不知羞!”
许秀才一家是外来户,两月前才搬来柳树村,家中除了体弱的母亲和五岁的幼弟,无壮丁。许秀才长得斯文俊秀,又是读书人,看上他的姑娘家十里八乡遍地是。但各家都在观望,想先摸清他的家底和潜力,才好嫁女。也的确,观察了两月,发觉他家底并不厚实,至于读书考取功名,还需长时间的等待,是以不少人家暂时歇了心思。
许云湛认真道:“好看与否不过是皮囊,名声也不过是表象,小生并不在意这些。柳二姑娘如此美好是小生配不上。”
柳絮絮不甘心地想再说什么,被梁氏瞪了一眼,止住了。
柳正明出来打圆场,何大娘作为媒人也是把许云湛往好里夸。
梁氏和柳老太太想推拒,柳飘飘就对着她们悄悄举起拳头晃晃,以示警告。
最终还是柳正明开口:“飘飘说了她的亲事想自己做主,但我们作为父母的,也是希望她嫁过去能享福,你们家……”
“叔请放心,我许家自然会好好待她。”
柳正明才不在意柳飘飘嫁得好不好,明言道,“聘礼你能给多少?那王屠夫家可是出了五两银子。”
柳飘飘气乐了,正要再次大展神威,许云湛不着痕迹地拦下她,“聘礼我会出十两。”
屋里人都震惊地看着他,柳飘飘也是一脸看智障的表情。
柳老太太此时却是反应最快的,满脸的褶子笑成一朵菊.花,“那敢情好,我们飘飘可是能顶两个青壮年呢,不亏不亏。啥时候下聘?”
“今日已晚,不若就明日吧。”
“好。”许云湛点点头。
有钱总是好办事,柳飘飘以为需要她武力镇压的事情,没成想这么快就定下了。
柳飘飘送许云湛和何大娘出来时,天色已彻底暗下,清凌凌的月光倾泻而下,照在路面上,倒不算太黑。
何大娘家就在村子中央,先行离开了,留下两青年。
两人缓步朝村外的山脚下走去,月光如水温柔,夜色静谧美好,忽然一阵咕噜咕噜的叫声响起,柳飘飘面色通红地道,“呃,我晚饭没吃。”
不想许云湛白皙如玉的俊颜也染上薄红,他从怀里摸出一个油纸袋,“我给你带了几个红豆饼,你垫垫肚子。”
柳飘飘开心地接过,闻着气味很是香甜,暗道这人贴心。
此时恰好走到昨天相遇的小溪边,她索性坐上一块低矮的石头,边往嘴里塞红豆饼,边招呼许云湛也坐下。他却踟躇地立着没动。
她索性扣住他的手腕一拉,强硬地把人按坐在身边,又顺手塞了块红豆饼进他手里,“你也吃。”
他被她的一系列动作弄得懵然僵硬,两人靠着很近,许云湛
甚至闻到了她身上淡淡的桃花香。
“你怎么不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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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飘飘睨他。许是事情解决了一大半,心里松快,又吃到香甜的食物,更是愉悦,她鼓鼓的腮帮一耸一耸的,眼睛也像是盛满了星辰。
许云湛感受到她愉悦的心情,也慢慢放松身体,拿起手中的红豆饼斯文秀气地小口咬。
柳飘飘边欣赏他悦目的吃相,边问他:“今日可是出了什么事?”
“云清半夜忽然发热,折腾到清早都不曾退热,所以送镇上医馆了。”
许云清是他五岁大的弟弟,小孩子的发热可大可小,尤其是在古代医疗水平有限的情况下更不可疏忽。
“那现在他可有好些?”
“已经退热了,无大碍。”许云湛又郑重地道,“抱歉,害你久等。”
这已经是第三个抱歉了,柳飘飘不在意地摆摆手,“总会有突发事件的,我理解。”
“不过,你为何要给十两的聘礼,一个铜板都不给我也不会在意的。”
“不行,礼数上的事情不可废。”
可是……你家境也不太殷实啊,充大头实在是愚蠢。柳飘飘欲言又止,算了,到时直接把聘礼带着一起出嫁不就结了?
“思来想去,还是问下,”柳飘飘直视着他的眼睛,“你为何答应娶我?”
许云湛眸光闪了闪,声音毫无起伏,“就像你说的,娶你就是赚到了。”
“呃。”柳飘飘噎了噎,“但以你的条件找个更好的姑娘是轻而易举。”
许云湛顿时沉下脸,冷硬道,“怎么,你要反悔?”
柳飘飘懵住,她什么时候说反悔了?
“我没有要反悔。”她忙表态,好不容易坑来的亲事,岂能轻易放过。
“我只是好奇,我们才远远见过几次面,除去昨日,就再没交集,你为何就愿意相信我,愿意娶我?”
“你忘了那次?”许云湛震惊地看着她。
“嗯?哪次?”柳飘飘一头雾水。
“咳,没什么。”许云湛一脸复杂。
“所以到底是为何?”
许云湛看着她认真道,“我相信你,是因为我更相信我自己。”
她没听懂,但也没再追问,如今她一穷二白的,也没啥可图,答应娶她就好。
想着这么个瘦弱的书生独自一人走夜路不安全,柳飘飘打算负责任地把人送到家,他坚决不让,还反过来教训她,说一个姑娘家走夜路更不好,执拗地又把她送回柳家,他才独自往家去。
许云湛惬意地沿着溪边往山脚下走去,望着月光下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小溪,忍不住想,她真的忘记曾经救过他了,才将将过去不到半月啊?
公主抱
许云湛到家时,闵氏正坐在堂屋等他,怀里抱着的小云清哼唧哼唧的不肯睡,明明困得眼睛已是半合半开,嘴里还在嘟囔着:“大哥好慢,怎的还不回呀?”
许云湛上前躬身接过闵氏怀里的小人儿,柔声哄道,“好了,快睡。”
小孩子的精力到底有限,生病又折腾了一番,如今看到念叨许久的大哥终于回来了,还未来得及说话,就含着笑沉沉睡去。
闵氏无奈叹道,“这小子怎的就如此黏你?”
“放屋里睡去吧,你一整日没吃饭,该饿坏了,饭菜我给你温着呢。”
许云湛点点头,想到和柳飘飘那一阵咕噜咕噜的叫声不自觉有些好笑。
闵氏把温在炉上饭菜端上桌,简单的稀饭和小炒青菜,许云湛在桌边坐下。闵氏细细观察他平和又隐隐透着愉悦的神情,猜想事情应该谈得很顺利,便随意地问:“亲事谈得如何?”
他咽下口里的食物,答道,“挺好,说好明天正式下聘。”
闵氏惊讶,“这么急?”
“不急,反正已经决定好了,是早是晚都一样。”
“你果真决定好了?”
许云湛抬眸定定看她。
闵氏欲言又止,“唉,方才李大娘来串门,就聊到了柳飘飘,说她昨晚为了让推掉王大宝的亲事,连家人都敢动手。我担心……”
“娘!”许云湛严厉喝断她,“我们昨晚已经讨论过了,柳飘飘不是那样的人。所以她不会真的动手,不然就不会只是传出谣言她打人那么简单。”
“况且她只是一个姑娘家,被逼到如此境地,再不反抗和让她去死又有何区别?会反抗说明她想活下去,想活下去有什么错?”
闵氏哑口无言。顿了顿,问道,“你娶她,仅仅是因为她曾经救过你的命?”
他垂眸沉默。
“阿湛,你不能因为救命之恩就搭上自己后半生的幸福呀,要报恩可以有很多种方式,我们可以给她……”
“不是。”他摇摇头,目光坚定地望着某处,“我之所以娶她,是因为我想娶她。”
想娶她,想留住她,把她放在身边,随时可以看到的地方。
知道有柳飘飘这么个人还多亏了她臭名昭著的恶名。
来柳树村短短两个月,他一个不怎么关心琐事的书生,都能三五不时地听到关于她的传言,可见她的名声有多响亮。但那也不关他的事,只是随便听听,不人云亦云,更不做评论,。
他远远地见过她几次,不是在埋头干活,就是在失神发呆。当时他心中只觉这姑娘沉默寡言,深沉阴郁,宛如一朵未及绽放就已经凋零的花儿,心中惋惜,却又有种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无力感。
然而半月前再见她,却犹如脱胎换骨,获得重生。
那天他上山去采草药。
柳树村的后山高耸巍峨,覆盖着郁郁葱葱的植被,深山中时有野兽出没,少有人敢往深处走。他也只在山脚下转过,没进去。但他娘咳嗽,听李大娘说山上的紫灵草可以止咳,他就想去试试,不深入应该没事。
然而他还是高估了自己的体力,才爬到半山坡他已累得动弹不得。他躺在草丛里休息,忽然听到嘀嘀咕咕的说话声,好奇地循着声音摸去,就见一个人在挖坑。
坑已有半人深,那人还在挥舞着铁锹继续挖,嘴里边碎碎念着,听不清说什么,偶尔还哼出陌生的曲调,或是吹出欢快的口哨。他觉得怪异,在这荒郊野岭的,这人是在干嘛?
待那人直起腰擦汗时,他终于得以窥见全貌,顿时更感惊奇——竟是柳飘飘!
听说前段时间她磕到后脑勺伤得严重,在家休养,如今是好了?那又为何来这山上挖坑?不对,此时的柳飘飘和平日里那个阴郁的她完全不同。
眼前的人因为挖坑脸上红扑扑的,晶莹的汗珠挂在两颊,清澈的双眸亮闪闪,整个人焕发着勃勃生机。她愉悦地自说自话,自歌自唱,细细听去,尽是什么赚钱钱,攒钱钱,生活越来越好,越来越好。
许云湛听不懂,但也轻易感受到了她的好心情。
没打扰她,他趁着人没发现悄悄走开,继续去寻找紫灵草。
临近傍晚,他才在一处斜坡上寻到草药,谁知采完草药下来时,脚底一滑,就从斜坡上滚落,直滚到平缓的草丛中才止住,不想后脑勺正正磕在石头上,他眼前一黑,彻底失去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隐约听到说话声,他眼睛勉强挣开一条细缝,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块暗红的心形胎记,然后是一双清澈干净的瞳眸。
“你醒了?能自己走吗?”
许云湛连摇头都做不到,头晕眩得使他翻起白眼。
“啧,算你好运,遇到了我,不然待这里不过一晚你就连渣都不剩了。”
说完柳飘飘比划着,似乎不知该如何上手,最后干脆一手穿过他的腋下,一手穿过他的膝弯,不费吹灰之力就把人抱起,还掂了掂,嘴里嘟囔,“一个大小伙子,真轻!”
其实他也不过才十八岁,还有着少年人的清瘦修长。
许云湛被腾空抱起,头更加晕眩,再意识到被一个女子如此姿势抱着,一时间热血冲上脑
门,这次是真正晕过去了。
要问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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飘飘为何不背着,而非得公主抱,她会理直气壮地回答:没什么,就是忽如其来的恶趣味。
前世她工作忙,没来得及谈恋爱,更别说被公主抱,完全体会不到那种少女心的浪漫,如今有机会,自然要好好试试——虽然是她抱着别人,但怎么说也算是一种全新的体验。嗯,很奇特的体验。
途中,许云湛醒来,天色渐暗,夕阳微薄的余晖穿过层层叠叠的枝叶散落在他上方人儿的脸上,覆上一层温暖的柔光。他赫然发现眼前的少女五官精致小巧,下颌线条柔美,那块胎记也在从容淡定的气质中显现出它恰到好处,独一无二的美。
她真的和之前不一样了。
山林里很安静,除了倦鸟归巢时满树的热闹,就是柳飘飘偶尔踩在枯枝上的响声,以及,她沉稳有力的心跳声。
柳飘飘在专心看路,没注意到他已经醒来,而许云湛为了避免尴尬也没开口说话,而且他头确实还在晕眩,估计也走不动。
更重要的是,他心里贪恋这份温度,或许连他自己都不曾意识到,只觉得这怀抱温暖安全如同避风的港湾,可以暂时让他放下坚强,安心休憩。
抱着个男人,柳飘飘的脚步也是稳稳当当的,许云湛撑不住安心地昏睡过去。
再次有意识时,柳飘飘正把他放下,半靠在石头上,她自言自语,“虽说没几两肉,可一路抱回来手还是麻呀。不过你是真的轻,以后可得多吃点饭,不然以后抱不起你媳妇,丢人。”
“我算是救了你一条命,都说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你要不要以身相许呀?”
“哼,姐那么完美,指不定是我吃亏呢,算了算了。”
许云湛想挣开眼睛,奈何眼皮如千斤重,他听着她的脚步声慢慢远去,接着是一阵陌生的脚步声走近。然后他就被人送回了家。
在家将养了几日,他听说了柳家要把她嫁给王大宝的事情,心里焦急。
其实他已经在那条小溪边,就在她的身后,默默地关注她好几天。看着她坐在巨石上,一待就是一整天,他能感受到她的焦虑和忧伤,甚至绝望。她失神地望着虚空的某处时,他总有种她随时要消散于天地间的错觉,让他抓不住,就像漏过指缝的光。
所以昨天,他终于忍不住上前和她说话,而他意想不到的是,她竟真的开口让他娶她。
他知道,她是一时脆弱才不自觉说出口,但他牢牢抓住这个机会,不给她反悔的时间。而她确实很需要这个机会,一个打破僵局,活下来的机会。
所以,让他以身相许在先的是她,先开口让他娶她的也是她,怎么可能就忘记曾经救过他这回事呢?
聘礼
为什么呢?
许云湛若是直接问柳飘飘,她肯定会一脸怪异地问:那个脸蛋脏兮兮的小猴子原来就是你啊?
不怪乎她认不出来,许云湛滚落下斜坡时,约莫是恰好滚过个小泥坑,整得脸脏兮兮黑乎乎的,看不出原貌。谁能想到这么个脏猴子,洗干净后立马变身俊俏少年郎。
很久之后的后来,许云湛偶然想起,到底意难平,忍不住问及,竟得到这样的答案,他脸瞬间也是黑下来,暗恼为何多事,不提起,这黑历史就没人会知道,也就可以当做不存在。
约好了第二日半上午来下聘,柳飘飘就乖乖在家等着。其实她也觉得时间上太过仓促,要不是她坏名声在外,她都以为自己有多抢手。她倒是无所谓,相反,能早点落实,她也能早点安心。只是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这许秀才似乎比她还急?
这次许云湛没让她久等,带着何大娘如约而至,后边缀着几个探头探脑凑热闹的村民。
彼时柳家众人都在,待看到许云湛手里拎着大篮筐更是笑眯了眼,柳老太太上前,嘴里假模假样地推辞,“哎呀,不需如此客气。”,手却极麻溜地把东西揽过去。
柳絮絮倚在门框上,怨毒地瞪着柳飘飘,看向许云湛时又立马换上一副犹如被负心汉抛弃的怨妇样。
柳飘飘耸耸肩 ,很是不理解这姑娘的脑回路。若是早生意动,何不早点行动?要怨也该怨自己,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一行人进屋,柳老太太迫不及待地揭开篮筐上盖着的红布,翻检里头的东西。柳飘飘觉得尴尬,悄悄看向许云湛,两人目光恰好碰撞在一起,他递给她一记安抚的眼神,柳飘飘立即回了个大大的笑容。
许云湛带来两斤猪肉,两斤喜饼和红糖,一盒茶叶,一坛酒,还有小半框的鸡蛋。柳老太太笑呵呵的直点头。
如今的大曜朝并不富裕,近十年旱灾雪灾时有发生,普通百姓辛苦劳作上一年,可能颗粒无收,温饱难以得到保障,甚至饿死的不知凡几。这两年还好些,但也仅仅是好些。
所以,许云湛送来的礼品算是极其丰厚了,大部分的普通农家都达不到这水准,也没那么多讲究。
梁氏心里复杂难言,柳絮絮又酸又恨,柳飘飘却想骂他呆子,败家子。
有钱好好攒着不好吗,为何要送给这家吸血鬼?
待再看他真的拿出十两银子做聘金时,柳飘飘直勾勾地盯着他看,想看他今天的脸肿不肿。他一个手不能抬,肩不能挑的弱书生,哪来的钱?回去得勒紧裤腰带吃糠咽菜了吧?这呆子!若是为了她的面上好看,完全没必要,她的坏名声不是那么好洗的,她也从来不在意这些虚的。
柳老太太爱不释手地捧着手里的银锭子,仿佛捧着心肝宝贝,笑得露出一口漏风的大黄牙。
柳飘飘静静看着,危险地眯起双眼,许云湛不解地看她,她偏头,对着他又是一个天真纯良的笑脸。
顺利地过完礼,送走许云湛后,柳飘飘刚步入院子,就见柳老太太小心翼翼地把桌上的东西收拢在怀,要往她屋里搬。
柳飘飘紧上前去,如一尊大神似的守在堂屋门口,冷漠着脸,“把十两聘金交出来。”
柳老太太气得跳脚,尖利的声音喊:“凭什么?造反了你,就不给!”
“不交出来也行,到时我出嫁时,只要你们能给人家足够的回礼还有我的嫁妆。”
寻常姑娘家早早就开始备起嫁妆,有自己做的被子枕头,衣服鞋子,以及偷偷攒下的私房钱,甚至有家人为她准备了打好的家具,就等着嫁人了。
柳飘飘整日埋头在地里刨食,哪有时间整这些?梁氏更不可能为她准备,她身上穿的衣服全是捡的柳絮絮穿旧的。是以如今柳絮絮已攒下丰厚的嫁妆,而她只有那九个铜板。
这些物什平日里慢慢累积,倒不觉得费什么银子,但现在要给她准备相应的嫁妆,那这手里还没焐热的十两银子立马散去不少,甚至不剩什么。
“你还妄想给你准备嫁妆?你祸害咱老柳家那么多年,你怎么不快点去死呢!”梁氏抱着肚子,怒红着脸喊道。
柳正明也是一脸烦躁,“飘飘,你别无理取闹!”
早料到是这么个结果,柳飘飘也不恼,只冷冷一哼,“我偏就无理取闹,要么把聘金拿来,要么用来给我准备嫁妆。”
柳老太太捂紧怀里的银子,“不给!”
柳飘飘双手交握,扭动着手腕关节,发出咔咔的响声,昂着脸,痞气一笑,“才过去两日不到,你们就忘记我如今是怎样的人了,我可以帮你们回忆一下。”
屋里三个女人顿时都躲到柳正明身后,柳老太太哽着脖子骂:“你个孽女,亲事已如你所愿,你还待如何,杀人可是要偿命的!”
柳飘飘顿了顿,歪头思索片刻,道:“您所言极是,为了你们搭上我刚争取来的新生活着实愚不可及。”说完她转身径直走向后院。
剩下的几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不一会儿,听得后院传来一阵凄惨的鸡叫声。他们急急奔出去,就见柳飘飘手里拎着只母鸡,纤细的手指掐握在鸡脖子上。鸡已失声,拼命地扑棱着双翼,飞起一地鸡毛。
柳老太太双眼赤红,宛如见着仇人似的地瞪着她,“你快放开我的鸡!”
柳家后院共养了四只鸡,平日多是柳老太太照料,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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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每日早起去摸鸡蛋。而柳飘飘手里拎着的,正是唯一一只会下蛋的母鸡。
柳飘飘很高兴抓住了她的软肋,手里掂了掂,“既然你们不给我那十两银子,那我只好从其他地方找补找补回来。”
“这东西卖了换钱也是一样的,再不济吃进肚子也好,许久没沾荤腥,这只就先吃了吧。”
“你敢!”柳老太太凶狠地就要扑过来。
柳飘飘轻笑,“有何不敢?”
说完又瞥了眼梁氏和柳正明,“这几只鸡自然是不够的,地窖和仓库的锁头是拦不住我的,在此先告知你们一声。”
“你!你!”柳正明气得胸膛剧烈起伏,黑红黑红的脸上布满怒容,梁氏抱着肚子唉唉地叫着倒在他身上。
柳老太太直接坐地上撒泼哭嚎,“老婆子我不活了,这孽女要逼死人啊!”
柳飘飘晃晃手里的母鸡,提醒她,“该是这只鸡不活了,倘若你还……”
谁知在说话间,柳老太太忽然动作迅速地从怀里掏出银锭子就朝柳飘飘死命砸去。
猝不及防地,她偏了偏头,却没能躲过,银锭子正中她眉脚,随后滚落在地上。火辣辣的痛感袭来,她迟钝地眨了眨眼,抬手一抹,指尖瞬间染上猩红。
院子里顿时安静如鸡,其他人都惊恐地盯着她。她缓缓抬头,眼神冰凉冷漠地凝视着他们,一条暗红的血迹顺着脸颊淌下,滑过那块胎记,更显阴森。
半晌,她丢下手里奄奄一息的母鸡,弯下腰捡起那块银锭子,上头还染着一点红痕。
她挺直着脊背缓缓走出去,将跨出院门时,她停下脚步,背对着他们,低低沉沉的嗓音道,“这本就是你们欠她的。”
柳飘飘走出家门后径直往后山走去,伤口仍在流血,好在不深。她记得山脚下就有几株冬青树,捣烂了敷在伤口上可止血。
她心里窝火得不行,这柳老太太莫不是存心要砸死她,下手如此狠厉。也不知会不会留下伤疤?虽然她不是很在意外貌,但哪个女子不爱美?
让她更窝火的是原主的窝囊。家里藏着的粮食超过大半都是她辛苦劳作所得,而她却还经常吃不饱穿不暖。柳家把她压榨的完全不当人看,简直就是既想要马儿跑,又不让马儿吃草。所以她明明每日下地劳作,却不见长得健壮,而是和柳絮絮一般的娇小清瘦。
怎么就不知反抗呢?
人真的是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原主在沉默中灭亡了,而她在沉默中爆发。即使她替代了原主,但他们亏欠的也是原主,她作为一个外来者,不打算做什么,只想活下去。所以就这样吧,此后互不相干。
宝山
山脚下的冬青树长得鲜嫩翠绿,柳飘飘随意摘了几片叶子,捣烂后敷在伤口上,一瞬间疼得她嘶嘶直抽气,想骂娘。
简单处理好伤口,她抬头眯眼看着头顶的太阳,刺目的光线穿过层层叠叠的枝叶斑驳地落在她身上,已是时近晌午,难怪肚子饿得直闹腾。
柳飘飘缓缓地往山上走,林子里或许能找到吃的。哪怕猎不到小动物,也会有野果野菜可果腹,总不至于饿死自己。况且这山林本就是一座物产丰饶的宝库。
自半月前,伤稍好能勉强下床,她就迫不急待地寻摸赚钱的办法,而后山就在她的首选之列,因为不需要任何成本。以她的几次粗略巡视观察,山林里的物产毫无意外给了她莫大的惊喜。
都说靠山吃山,靠海吃海,她想不明白,为何守着这么一座宝山,却有村民们会饿死?
山林外围稀疏地散落着几条人为踩踏出的狭窄小道,村民们大多只在外围砍柴挖野菜,不敢贸然深入。因此,再往深处走,就完全没路了——或者可以说遍地都是路。
柳飘飘沿着之前走过的痕迹慢慢走,因为少有人来,丛草茂盛,痕迹倒是清晰可辨。
话说柳飘飘不怕吗?毕竟曾经有村民遇到过熊瞎子,野狼或是毒蛇丧命的,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因此他们才会对这深山讳莫如深,且避而远之,甚至不惜把血淋淋的故事过分夸张地讲诉给后辈,使他们从小就有心理阴影,从而下意识地远离危险。
她当然也怕,但也不至于盲信传言。她以前就喜欢看荒野求生类的节目,她本人也喜欢参加各种户外活动,幼年时也曾调皮好玩,常窜进家乡后山到处游逛,上树掏鸟蛋,下河摸鱼虾,很是惬意。然而,那时的山林和现下的山林不可同日而语,但同样的,她也不是那时的她。
如今她力大如牛,犹如身怀内力,随手掷出块石头就能飞出老远,使上七八成力时,甚至打在树上能嵌入几公分。当然她并非莽夫之勇,她手里还握着一把砍柴刀,衣兜里随时揣着几颗石头,再不济干不过就跑。
于她而言,在饿死边缘,这些冒险不过是小菜一碟。
柳飘飘一路竖着耳朵警惕周围,一边找寻可食的野果。可惜现下才三月,大多植物刚抽新芽或开花,结果实的几乎没有,倒是在一处背阴坡上给她找着了大片可爱的蘑菇。
她随手扯了些枯藤,三两下就编好一个篮筐,挎着它欢欢喜喜地蹦跳去采蘑菇。
越是颜色鲜艳漂亮的蘑菇越是有毒,是以,她只挑着那些曾经见过的普通蘑菇捡。
不会儿,就采了大半筐的蘑菇,她满足地直起腰,脑海里关于蘑菇的美食已滚过一遍,不过条件有限,最后估计只能做烤蘑菇。
忽然,她眼尾瞟见一道灰色的身影从旁边的草丛飞快窜过,条件反射之下,她动作迅速地摸出一块石头扔过去,那东西猝然倒下,抽搐几下不动了。
她上前查看,惊喜发现竟是只肥硕的兔子,更惊奇的是,她竟不知她扔石子的准头居然这么准。她喜不自胜,有这等绝技还怕饿着?
拎手里查看,这是一只雌兔,石子正中头部,已没了生息。她不禁猜想或许能在附近找到它的窝,于是她在草丛中细细翻找,果不其然找到了。一窝才出生不久的小兔子挤成一团,毛绒绒的,煞是可爱,数了数,有六只。
又编了个篮筐,铺上干草,她小心翼翼地把它们挪进去,然后给盖上几片大叶子。她决定要带回去好生养着,开启她的养殖大业。
做完这些,她饿得眼冒金星,嗓子也是火烧火燎的疼,今日出来的忽然,匆忙间没能准备水。现在她迫切地想找到一泓山泉,哪怕是个小水塘也行。
她又往前走了好一会儿,才听到一阵清脆悦耳的叮咚响。顺着声音找过去,转过几道湿漉漉的石壁,才看见一弯细细的山泉沿着一面长满青苔的石壁顺流而下,最终汇集成一潭清澈见底的泉水。
柳飘飘欣喜地跑到潭水边,细软湿润的地面凌乱地散落着几枚蹄印,许是梅花鹿之类的蹄类动物来过此地饮水嬉戏。她寻了处上游,蹲下身,掬起一捧清水,入口甘甜,清凉顺着燥热的喉咙直达肺腑,顿时神清气爽。
解渴后,她细心地清洗着脸和手,突然发现水底几尾银鱼游过。她兴致勃勃地跃跃欲试,水的阻力大,鱼儿精明,但力大手准可破。
于是捡了块大小适中的石子,在手里掂了掂,她眯着眼,瞄准,忽地一投,顿时激起大片白色水花,水花纷纷落下,水面渐渐恢复平静,随后一条鱼晃晃悠悠地浮上来,翻起白肚。
柳飘飘心里的兴奋简直难以言表,忍不住在岸上哈哈大笑着转圈圈。
捞起那条鱼,足有两三斤重,是条肥美的草鱼。她走到下游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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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着那把不顺手的柴刀处理鱼,掏出内脏用叶子包着,待会拿去陷阱处做诱饵。
在附近捡了些枯枝叶,随后钻木取火。她发现了,力气大就是好使,轻轻松松地火就能升起来。
她削了几根木签,串好鱼和蘑菇开始烤。没有调料香料,不过胜在食材新鲜优质,不会儿,鱼就被烤得焦黄,滋滋冒油,阵阵香味扑鼻而来。柳飘飘陶醉地吸着鼻子,肚子里的馋虫彻
底被唤醒。
顾不得烫,她用木签挑下块肉吹了吹就往嘴里塞。咽下后,她连连点头,虽然连盐都没有,但野生的鱼肉质都比较紧实鲜嫩,味道倒也不错。
三两下解决了迟来的午餐,她意犹未尽地抹抹嘴,抱着肚子,望向水里依旧活蹦乱跳的鱼,歪头思索,算了,来日方长,下次再吃。
简单收拾过后,她拎起篮筐,忽然顿住,想了想,又放下东西,走到谭边捡起石头,不会儿,就捞回来两条大鱼,放进篮筐里,这才心满意足地走了。
一边记忆着路线,一边观察着周边,她惊喜地发现真的有许许多多的宝贝。她找到了野生的栗子树,野葡萄藤,柿子树,等等,甚至还有花椒树!一一地记下来,等着结果时再来采摘,或是什么时候干脆直接移栽回家。
或许还有许多珍贵的药材,可惜她不认识,回头得学习认认药材,指不定她就能找到人参,何首乌之类的,能卖好多钱呢。生活真是越来越有奔头了。
终于来到她挖坑的地方,陷阱有被触动的痕迹,底下传来哀哀的低鸣。她握紧手里的砍刀,躬着身子小心谨慎地缓步上前,轻轻拨开遮挡的草叶,就见一只狍子躺在坑底。狍子见着来人,惊恐地瞪大圆溜溜的眼睛,四肢微微抽搐,不消片刻就彻底不动了。
柳飘飘静默无言,真是只傻狍子。不过倒也省事了,不然面对的是一只烈性生猛的野狼,那就有得费力伤神了。
轻盈地跳下坑,捡起那只狍子,把带来的鱼内脏放在隐蔽的地方,最后把陷阱恢复原状。不知下次来会捉到只什么?她心里隐隐有些期待。
夕阳西斜,红霞满天,柳飘飘终于心满意足地挎着篮筐,抱着傻狍子往山下走去,步伐轻快,嘴里哼着五音不全的歌。
下了山,柳飘飘没往自家走,而是朝山脚下的破旧小院去。
她决定了,今晚要在许云湛家蹭饭!
蹭饭
此时天色不算太晚,家家户户才将将生起炊烟,整个村子笼罩在一片缥缈的烟火气里。
柳飘飘遥遥就望见独立在村庄边缘的一处小院,屋顶上方悠悠地飘舞着一道袅袅炊烟。她暗道,正赶上好时候。
其实,严格意义上来说,并不能算是蹭饭,她可是带了好肉好菜上门的,这对好几个月不沾荤腥的普通人家来说,绝对算得上是大礼了。况且,这是她未来的夫家,即将搭伙过日子的家,甚至可能是她接下来一辈子的家,提前来认认门,有何不可?
说是这么说,心下却难免忐忑,她犹豫着走到了许云湛家门前。门是敞开着的,她立在门外,就把小小的前院一览无遗——院子空荡荡的,只在左边栽有一棵树,也是棵桃树,开得正是繁盛热闹,树下是一张石桌和两张石凳,一个头顶小揪揪的小团子正撅着屁股在树下嘀嘀咕咕地数蚂蚁。
柳飘飘两手不得空,清了清嗓,正准备唤人,那小团子恰好转过身,看到她,黑溜溜的眼睛忽地瞪圆,嘴角微微抽动,白生生的脸蛋一皱,下一瞬就哇地哭起来,边跑边喊,“呜呜呜,鬼姑姑来啦!”
小小的一团刚爬进门槛,迎面撞上一片白色的衣摆,立马伸手死死抱住那条大腿,仿若抓住了救命稻草,“哥哥,鬼姑姑来啦,要把我抓走啦!”
柳飘飘尴尬的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僵硬地杵在原地,原先建设起来的自我安慰和鼓励瞬间土崩瓦解,化作齑粉,随风而逝。
她一直都知道村里的小孩背地里喊她鬼姑姑,甚至大人教育不听话的孩童还会吓唬他们,“再哭闹,就让鬼姑姑来把你抓走!”
“你怎么了?”一道声音忽然传来,音调有些严厉带着紧绷。
柳飘飘听得更是茫然不知所措,想立刻遁走。
许云湛胡乱地把粘在他腿上的小团子扒拉下来,随意往旁边一放,就步伐急促地走到她面前,问:“你怎么了?”
“啊,我来,我来……”
“我问你额头上的伤怎么弄的?”许云湛打断她的支支吾吾。
“啊,你说这个啊,没事的。”
确实不疼了,如若他不提起,她几乎快忘记额头上的伤了。之前敷上冬青叶后,疼过一阵就再没什么感觉。在潭水边照见左眉处一大片黄黄褐褐的汁液残留,所幸伤口结了血痂,乍一眼看去,确实有点恐怖。但当时手头上没有干净的布,伤口又不宜碰水,所以干脆晾着没理,最后彻底抛在脑后,就陷入了如今这般顶着这幅尊容上门做客的囧境。
柳飘飘羞耻得无地自容,许云湛却快速接过她手里的东西,随意扔在院子里,一言不发地扣住她的手腕就往屋里拉。
柳飘飘不明所以地任由他动作,迷迷瞪瞪地坐在椅子上。小团子更是迷迷瞪瞪地看着他哥一系列的动作,被震住了,也没再哭闹,安静地紧贴在门框边上观望。
直到清凉的湿巾擦拭过额头,她才回过魂来,她微微往后躲了躲,“我自己来吧。”
“别动,你自己看不到,仔细碰着伤口。”
两人靠的极近,他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面容,瞬间染上一层薄红。她愣愣地看着近在眼前的俊颜,皮肤白皙透亮,英挺的眉头微微皱起,他神情认真谨慎,动作轻柔,仿佛在对待一件易碎的宝物,还边温声问她,“疼不疼?”
柳飘飘有一瞬间似乎感受到了,那种被人捧在心上呵护的悸动。从来没有人问过她“疼不疼,累不累”,遇到任何事都是一个人咬牙隐忍地扛着。不想,如今却在一个相识不过寥寥数日的陌生人身上体会到了。
许云湛等不见她回应,疑惑地望向她直愣愣的眼神。她缓慢地眨了眨眼,垂下眸,声音缥缈,“不疼。”
“我给你上点药膏,会有些刺激,若是疼你就说一声。”
“好。”
清凉的药膏被柔软的指腹推抹在伤口上,有点疼,但不至于难以忍受,因此柳飘飘没吭声。
很快处理好伤口后,许云湛盯着她看,“怎么受的伤,上山去了?”
柳飘飘垂眸不语,她不愿他被那些乌七八黑的烦心事叨扰,他能娶她已是莫大的恩情,再不能给他添无谓的麻烦了。
许云湛见她半天不语,无奈叹气道,“往后不要再冒险上山了,放心,我能养活你的。”
柳飘飘却猛地抬头,“不,是我要养你!不仅如此,我还要让你过上好日子,真的,我很厉害的!”
许云湛看着她灼灼发亮的眼神,内心复杂难辨,“你不……”
“阿湛,米饭煮好了。”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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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唤打断了两人的争锋。
闵氏走到堂屋门口才发现家里多出个人,她大吃一惊,显然没想到来人竟是柳飘飘,她磕磕绊绊道,“啊,柳,柳大姑娘来了呀!”
柳飘飘尴尬地站起身,礼貌问好,“闵大娘,打扰了。”
闵氏连连摆手,“没有没有。”
此时,当透明背景板许久的小团子终于找到依靠,扑过去抱着闵氏的腿大声嚎:“娘,哥哥方才都不理我,他还推我!”
许云湛却无动于衷地挑挑眉,柳飘飘顿觉更尴尬,手脚都不知要如何摆放了。
“哦,对了,我给你
们带了些蘑菇和鱼!”
说完就一溜烟跑出去,捡起放在院子里的东西,把装有鱼和蘑菇的篮子递给闵氏,然后对着许云湛道,“狍子和野兔先放你这一晚,明日一早我捎镇上去卖。”说着又拎起另一个篮筐,揭开盖在上面的叶子,“这是小兔子,你找个笼子,先养着吧。”
说完不见他回应,抬头看去,才发现许云湛和闵氏目瞪口呆地瞪着她,仿佛在看着个不可思议的怪物。柳飘飘心下不适,有点不知所措。
忽然,方才仍在抽抽噎噎的小人儿惊喜道,“呀,是真的小兔子啊!”
许云湛回过神,收拾下复杂的情绪,上前接过她手里的东西。当时他眼里只有她额头上的伤,什么都没注意到,没成想,她真的能捕到猎物,一时既心酸又心疼,原来她说的要养他,并不是信口开河。认识到这点,他内心又平增了几分苦涩。
闵氏也忍不住惊呼:“飘飘,你太厉害了,究竟怎么猎到的?”她眼神灼热似火,带着浓浓的崇拜。
柳飘飘对于她的忽然热情有些适应无能,干巴巴地解释:“呵呵,我,我力气大,恰好准头不错,就侥幸打到了。”
“这怎么能算侥幸呢,一名普通猎户都不及你手艺精湛。”闵氏是真心地赞不绝口。
待看到篮筐里的鱼更是激动:“哟,好肥的鱼,怎么抓到的?”
“也是用石子打到的。”
闵氏的敬佩之情无以言表,只能对着柳飘飘傻笑,竟透着宛如少女般的天真,最后她温和道:“飘飘,今晚留下一起吃饭吧。”
听得这句,柳飘飘终于悄悄松了口气。
傻白甜
柳飘飘琢磨许久仍是闹不明白,如今这般古怪的氛围是怎么发展起来的。
此时,她蹲在花树下,毫无灵魂地挥舞着锤子在叮叮哐哐地打造笼子,是给小兔子准备的新家,闵氏和小团子就蹲在装着小兔子的篮筐前,手里拿着青草喂它们吃,不时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回荡在院子上空。
而靠近厨房门前的角落里,许云湛正拿着菜刀进行艰难的宰鱼大业——说是宰鱼,其实那鱼已经僵硬快半天了。
柳飘飘真没料想到,许秀才竟如此接地气,完全没有一般酸腐书生普遍存在的,那种“君子远庖厨”的矫情。
忆及方才,她把鱼和蘑菇递给闵氏后,闵氏又极其自然地把它交到许云湛手里,许云湛也极为顺手地接过,二话不说就到厨房忙活去了。
柳飘飘不禁猜想,闵氏尚在闺阁时定是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嫁人后幸得夫君怜惜宠爱,丧夫后,又得儿子孝顺爱戴。如今三十几岁的年纪,脸上却依旧白皙无暇,身姿曼妙,完全没有一般农家妇女操劳过度而早早刻上的岁月印痕,和被生活所累的一脸苦相。此时她和小儿子在一起说说笑笑,天真无邪,整一个傻白甜。
傻白甜其实也没什么不好,能够保持傻白甜活下来,就表明有人宠着。能被娇宠着谁不希望呢,不过,她才不会承认自己也有点点嫉妒的。
然而,貌似那个宠着娘亲的孝顺儿子此时并不好。
偷偷瞄了眼许云湛的方向,眼睁睁看着鱼从他手上滑溜走,已经第五次了。她长叹口气,站起身,走过去,“我来吧。”
许云湛仰起那张被水溅得湿哒哒的脸,狼狈道,“不碍事,很快就好了。”
柳飘飘却不跟他多废话,从他手里夺过菜刀,利落地抄起鱼,唰唰几下就把鱼鳞刮干净,随后剖肚掏肠,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许云湛怔愣住了,半晌,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你怎么会的?”
柳飘飘抽空疑惑看他一眼,“很简单啊。”
“呵呵。”许云湛只能尴尬地笑。
“飘飘真厉害,难为你上我们家做客,还让你亲自动手。”闵氏此时也走了过来,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对厨房之事一窍不通,以前也没怎么下过厨,后来学着还是不会。阿湛如今也不是很熟识。”
柳飘飘心下了然,随即笑笑,不在意道:“无妨,我正好挺喜欢烹饪的,你们不嫌弃就好。”
“不会不会,怎么会嫌弃呢。”
柳飘飘很快处理好鱼和蘑菇,她打算用鱼头和蘑菇炖汤,再做道红烧鱼就差不多了。一条三斤多重的鱼足够他们四人吃了,另一条用盐巴腌制好挂在廊檐下通风晾着,等以后慢慢吃。
许云湛坐在灶前烧火,看着柳飘飘动作娴熟地颠勺翻炒,不会儿,阵阵香气扑鼻而来,他说:“你真的很厉害!”
柳飘飘一脸得意,“那是,说了娶我就是赚到,不骗你吧?”
许云湛轻笑一声,“嗯,真的捡到宝了。”
一个小团子忽然窜进来,扯着柳飘飘的裙摆,掂起脚尖,闭着眼睛,耸动鼻子,仿佛一只讨食的小奶狗,他嘴里糯糯喊着:“好香啊,姐姐你厨艺真好!”
柳飘飘看着好笑,“等会儿,马上就出锅了。”
真是神奇,不久前这小不点儿还哭着喊她鬼姑姑,现在就敢凑她眼前来讨食了,果然小孩子什么的最好骗了,谁有好吃的就跟谁好。
很快,热腾腾香喷喷的饭菜端上桌,几人围坐在一起,闵氏看着色泽漂亮的红烧鱼及熬煮得浓白的蘑菇鱼汤,忍不住惊叹:“真想不到飘飘厨艺如此之好!”
柳飘飘谦虚地笑笑,给每人先盛了碗鱼汤。浓白的鱼汤上点缀几粒葱花,煞是喜人,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云清呼呼吹了几下就急急要喝,被烫得伸着舌头哈气,还不忘点头:“好喝!”其他人皆被他这馋相逗笑。
一席饭,吃得宾主尽欢。许家隔了许久,难得尝到如此美味的饭菜,而柳飘飘是穿来一月有余,就今天吃了个饱饭,之前别说吃饱,有的吃就是柳家大发慈悲了。
饭后,闵氏主动收拾碗筷,许云湛和柳飘飘两人在院子里说话。
“明日你要到镇上卖猎物?”
“是啊。”
“那一起吧,明日我恰好也要去镇上一趟。”
“嗯?”柳飘飘疑惑地看他。
许云湛不动声色地说:“娘亲说,已经定亲了,让我拿我们的生辰八字去找人合,好定下成亲的日子。”
“哦。”柳飘飘恍然。
“顺便也该准备成亲需要的物件了,明日若是时间来得及,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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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一起去看看需要添补些什么。”
柳飘飘理解地点点头,“好。”
此时,闵氏洗好碗筷出来,边上跟着个小不点,他期期艾艾地说:“姐姐要回家了吗?”
柳飘飘蹲下身,摸摸他毛绒绒的脑袋,“嗯。”
“那姐姐还会来吗?”
“自然会来呀。”
闵氏就笑他,“很快她就是你嫂嫂,就住咱们家不走了。”
“那是不是往后就可以天天吃到好吃的了?”他双眼扑闪扑闪地望着她。
小孩子就是天真
无邪。柳飘飘囧了囧,抬眼瞥到许云湛笑意盈盈的眼,她咳了咳,捏捏小孩儿柔嫩的肉脸,手感真好,“对,以后都给你做好吃的。”给你长更多的肉。
到底没拗过许云湛的固执,柳飘飘最终还是妥协,让他把自己送到了家门口。
昏暗的夜色里,许云湛说,“明日我在家里等你。”
柳飘飘点了点头,想着他或许看不清,又脆生生地答道,“好!”
目送许云湛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夜色里,她才转身推开院门,猛然见到柳絮絮定定地站在门后,神色不明,双眼在夜色下闪着幽光。
柳飘飘抚了抚胸口,暗骂有病,不理她,擦肩而过。
柳絮絮幽幽的声音在背后响起,“真不要脸,还没过门呢,就不知羞耻地贴上门。”
柳飘飘直接无视她,脚步不停顿地回了自己房间。忙了一天,她真的很累,只想休息。
许云湛回到家时,闵氏坐在花树下的石凳上等他,怀里的小云清已经睡得脸蛋红扑扑的。
他锁好门后,在石桌的另一边落座。
两人静静坐着,还是闵氏先开口,“飘飘是个好姑娘。”说着叹口气,“真是传言害人不浅,一个好好的姑娘被逼到这般境地,却依旧如此乐观,比我这活了半辈子的老婆子还豁达通透。”
她看着自家儿子清淡的面容,叮嘱道,“你既要娶她为妻,以后就好好待她。”
许云湛认真地点点头,“我会的。”
“对了,明日你们从镇上回来,让飘飘再来家里一趟,我有东西要给她。”
许云湛疑惑地看着她。
闵氏却神秘地一笑,“到时候就知道了。”
丑猪
天刚蒙蒙亮,柳飘飘就已收拾妥当,站在了许云湛家门前。古代晚上基本没什么娱乐活动,大家为了省点煤油灯,都早早睡下,自然醒来的也早。
她抬手才轻轻敲了几下,门立刻从里面打开,露出许云湛那张在朦朦晨曦下模糊却依旧俊俏的脸庞。柳飘飘挑了挑眉,暗叹这人动作未免太快了吧,仿佛人已守候多时,就等着她来敲响这扇门。
许云湛把她迎进门,端了碗粥和两个杂粮馒头,甚至还有一个鸡蛋,放在桌上后,道,“我吃过了,你也先吃早饭再出发吧。”
柳飘飘感念于他的贴心,也没客气,坐下吃了。在柳家没找到吃的,甚至连根红薯都没有了。
昏黄的灯火映在两人的脸上,氤氲着淡淡的温馨。柳飘飘动作很快,吃相却很好,依旧保持着良好的教养,许云湛就坐在旁边安静地看着她吃。
用过早饭,两人简单收拾好,拿上东西,往村口的老槐树下走去。
柳飘飘昨日打到的猎物已经被许云湛体贴周到地装在麻袋里,外表上看不出是什么,倒给她省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许云湛原本想帮她扛着,还未来得及伸手,柳飘飘已经轻松地把麻袋提溜起来,还不忘帅气地抡着甩上两圈,豪气万丈地大喊一声:“出发!”
许云湛手指僵硬地蜷了蜷,最终抓紧胸前包裹的系带,一言不发地跟在柳飘飘身后。
村口的老槐树下,一辆牛车正停在那里,车上坐着几名妇人和小姑娘,应是去赶镇上的集市。
方才还热闹欢快的说笑声,待见到他俩缓缓走近,脸上的笑容逐渐凝固住,霎时变得鸦雀无声。
许云湛和柳飘飘走上前向赶车的李大伯客气有礼地打招呼。李大伯正蹲在树下,嘴里叼着根烟管,黝黑粗糙的脸上,那双饱经沧桑的眼透过袅袅的烟雾看向他们,含糊道,“来了?快上车吧,要走了。”
忽然一道粗嘎的声音尖酸叫道:“我说老李,怎么什么人都让上车的?”说着那双刻薄的三吊眼瞥过柳飘飘,不屑哼道,“某些人老实呆在角落里也就罢了,竟还有脸出来吓人。”
许云湛阴沉着脸,正欲上前辩驳几句,却被柳飘飘拦下,她不动声色地摇摇头。这种长舌妇你越是理她,她越是来劲,甚至会如疯狗般地缠上你。她可不打算把一大早美丽的心情浪费在这种毫无营养的争吵上。
李大伯站起身,又吧嗒了口烟,没说什么。
那三吊眼的妇人颐指气使道,“诶,老李,我说你还等谁呢,许秀才也就罢了,那恶女我是绝对不要和她待一块的,你不怕染上厄运,我还怕呢!”
顿时车上三三两两的附和声随之而起,越说越起劲。
李大伯粗声呵斥,“行了,别瞎嚷嚷!不想坐车就滚下来!”
三吊眼顿时仿佛被扼住喉咙般,止了声,她脸憋得通红,不敢置信地瞪着李大伯,半天才挤出几个字:“你,你说什么?”
李大伯颇为不耐烦,催促道:“不想坐车就赶紧下来,等村长家的牛车也行,走路去也行,随你!”
村长家的牛车并不是每日都去镇上,而且就算去也去得迟上许多,早市早都散了。而走路去镇上辛苦先不论,少说也得花费一个时辰。
三吊眼涨红着脸,嘴巴蠕动半晌,张张和和就是没声,坐旁边的妇人扯住她的胳膊,给她找台阶下,“算了算了,赶集要紧,别耽误事了。”她这才愤愤地瞪了柳飘飘一眼,冷哼一声坐下。
“上车吧。”李大伯低哑着嗓音对两人道。
敞开的木板车上,前头和中间都被人占去,柳飘飘和许云湛也不挤过去,干脆坐在尾部,长腿悬在外边,随着晃晃悠悠的牛车自由地晃荡着。
天光微曦,微凉的晨风拂面吹来,很是温柔,柳飘飘闭上眼睛静静地感受此刻难得的平和。
许云湛却有些焦躁不安。
木质的车辙时而碾过突起的石块,时而陷入低洼的小坑,晃晃悠悠,东摇西摆,两人本就坐的十分近,近得能感受到彼此身上的热度。车子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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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荡,两人的手臂和腿时不时地碰撞在一起。
正值春日,穿着薄裳,因此,许云湛更能清晰地感受到她的柔软和温热。他脸腾地冒起热气,熏红了整个面庞,他僵硬着身子悄悄地往边上挪,然而地儿就那么点,一晃又回去了。他偷偷地瞄了一眼柳飘飘,却见她怡然自得地闭着双眸,放松得只差轻哼上几声了。
他暗暗松了口气,蓦地,心底却又莫名有些失落和气闷。
无事可做会闷得慌,总得找点事才行,于是车上的一群妇人聊起了八卦。
聊完了东家长,西家短,终于聊到了柳飘飘这个避不开的热门话题,哪怕话题的主人公就在眼前,依旧肆无忌惮。
柳飘飘饶有兴致地听上几耳朵,忍不住心里暗暗发笑。
“诶,你们发现没,这柳飘飘自打不久前想推倒她娘,自个儿却伤了脑袋,又被大仙批为恶鬼转世后,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对对对,哪有人整日对亲人喊打喊杀的,如此行径简直就是印证了大仙的断言。”
“太可怕了。这许秀才为何想不开要娶这恶女呢?”
“真是
,好好的大白菜被丑猪给拱了。”
丑·柳飘飘·猪忍不住“噗嗤”一声轻笑。
许云湛正担心她听到这些不好的言论会伤心难过,心里酝酿着措辞该如何才能安慰到她。不想忽然听到她的笑声,他看向她,恰巧她也正转过头来,明媚的脸上笑意盈盈,狡黠的双眸上下打量着他,忽而意味不明地道,“的确是棵水灵灵的大白菜。”
话落,她凑近他的耳边,细碎的发丝划过他的侧脸,温热潮湿的吐息拂过他的耳际,许云湛身子彻底僵住,脑中一片空白。
柳飘飘很快撤开,笑睨着他。
许云湛迟钝地眨了眨眼,慢慢反应过来她方才究竟说了什么,瞬间脸色爆红,甚至赛过东方刚升起的红彤彤的朝阳,那片潮红甚至蔓延至脖颈,继续向下。
她说:“一定很好吃。”
集市
牛车一路晃晃悠悠抵达镇上时,太阳刚好从山后跳出来,露出全脸,温柔和煦的阳光披散在身上暖洋洋的。
三花镇每逢五和十的日子是集市,而今日恰好是十五,周边的几个村子的农家都赶着集市日子来采购或是卖东西。因此街道上人群摩肩接踵,熙熙攘攘,很是热闹。
柳飘飘扛着麻袋悠悠哉哉地走在街上,兴奋好奇地观看两旁的商铺和小摊。这是她平生第一次逛集市,人比她想象中的多,多半是农家赶集交换商品的,也有少数大户人家来凑热闹的。但商品的种类着实贫乏,主要是百姓最关注的衣和食。粗略看下来,只有两三家布匹店,吃食和粮店倒是挺多,不过多是小规模的小摊小贩,小吃种类也极少,俱是简单的包子馄饨之类,再无其他花样。
柳飘飘有些失望,但也很快释然,现今的朝代不能要求太多了。况且今日时间太过仓促,她打算下次再找个时间来好好考察市场。
“可是肚子饿了?”
“嗯?”柳飘飘转过头,见许云湛正看着她,一张俊脸依旧板着,做面瘫状。
柳飘飘看着他忽然又想笑了。
忆起不久前,她心血来潮地撩了这人一把,不想他竟如此纯情,简单一句话就逗得他面色爆红。她看着他的脸如同喝醉了般一点一点地染上酡红,越来越红,甚至仿佛冒着腾腾热气。从未见过一个人会脸红至此,她当下一个没忍住直接大笑出声,清脆的笑声直冲天际,惊得忙着八卦的妇人唬一大跳,惊得前边的牛忽地平地蹦起。许云湛恼羞成怒地瞪她一眼,没见她收敛,干脆把脸埋在手掌中,不再理她。
之后的一段路,许云湛始终绷着脸,一副生人勿近的高冷姿态。柳飘飘不由暗暗反省自己是不是闹过头了,想找他说说话,他却要么点头要么摇头,就是不开口。
“包子还是馄饨?”
所以,他是瞧见她盯着小摊上的早点,以为她饿了吗?真是个心肠顶好的人啊。“啊,我不饿。”说完她对着他讨巧一笑。
许云湛依旧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你不是有其他事要忙?你尽管去,我自己就行。”
“不急,我等你一起。”
“行吧。”经过几次的相处,她算是知道他执拗的性子了,一旦决定好的事情,任凭你说得再多也轻易不改变。
两人很快找到菜市边上的块空地,位置不算好。周围已经被卖菜卖鸡蛋或是其他各种常见常用的小东西的人占满了,卖野物的倒是他们独此一家。
柳飘飘从麻袋里拖出野兔和狍子,摆在地上,旁边卖红薯的大婶一惊一乍地大呼一声:“嗬,这么肥的野兔!”
多谢这大婶的高声吆喝,立马有一群人蜂拥上来,围观,啧啧称赞。然而一波波的人来了又走,都只是象征性地问问价格,有的甚至只是上前图个新鲜,摸摸毛发,价格问都不问。
抬头看眼越升越高的太阳,有些晒人,柳飘飘发愁了,卖不出去啊。
她不禁向许云湛讨讨主意,“秀才,你说我们拿去卖给饭店或是酒楼如何?”
许云湛垂眸思索片刻,摇摇头,“那些地方都有专门的货物来源,轻易不接受外来的。况且今日时间上有些迟了,不太好卖。”
“这样啊。”柳飘飘掩下失落。
想着前世城里人多爱各种野物,说是讲求原汁原味,追求新鲜,因此甫一上市就被哄抢一空。是以她以为应该会卖得不错的价格,可她怎么就忘了前世的繁华富裕远非这个时代可比的,温饱尚且不足,何以谈其他。
“秀才,你能给我借到把刀吗?”
许云湛不解,“要来何用?”
“你借来就是。”柳飘飘笑笑没急着解释。
颜好果然就是好办事,无论放在哪个时代都适用。不一会儿,也不知他从哪里借到了把菜刀。
柳飘飘用手指轻轻抹了把刀面,满意地点点头,倒还算锋利。她提溜着猎物走到没人的角落,利落地挥舞菜刀,几下就把兔子皮完整地剥下来,同样的很快剥下狍子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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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云湛吃惊地看着眼前血淋淋的一幕,再看她面不改色——甚至可以说是平和的面容,他心下忍不住抖了抖。他从未见过如此这般淡定的女子,别说女子了,少有男人能做到如她这般眉头都不曾皱的。
要说柳飘飘就是个奇葩,其人爱好广泛,确切来说是爱好奇奇怪怪,包罗万象。她还喜欢亲自上手实践,且肯潜心钻研。是以作为一名资深美食家,处理食材的能力不在话下,虽然她没处理过狍子,但万事贵在融会贯通。
在许云湛的目瞪口呆之下,很快,柳飘飘手丝毫不见抖地顺着骨骼经络分割好骨头和肉块。
再次回到原来的地方,这次围上来的人更多了,也不再是观望看热闹,这人喊着来一斤,那人叫着来两斤,一时生意火爆异常。柳飘飘忙着割肉,顾客要多少,她给多少,一切一个准,少有失手的,众人忍不住啧啧称奇。许云湛在边上忙着收钱,对她的这项技能也大感神奇,但更多的是与辱荣焉。
柳飘飘的小摊卖得比菜市里的猪肉要便宜上半文钱,心情好看着谁顺眼还会搭上些下水。况且这些野物也不是能经常能见着
的。猎户打到的猎物多数是整只卖给饭店酒楼,或是恰好谁家办酒席时,如此大的猎物才好卖出去。
一直忙到晌午才结束。柳飘飘捶了捶蹲久而酸痛的大腿,心下计算着下次还是早早找酒楼问问,不然实在太费时间和体力了。
不过当看着沉甸甸的钱袋时,粗粗算了下,估摸有八百文钱。她的嘴角忍不住往上翘翘,辛苦总算没白费,赚到第一桶金啦!
如此有纪念意义的事情,自然该好好庆祝下。她兴高采烈地拍拍许云湛的肩膀,豪气道:“走,带你去吃好吃的,我请客!”
许云湛不着痕迹地揉揉肩膀,也被她的好心情感染,笑着道:“好。”
集市上的人大都已散去,只有三三两两没卖完的,仍然蹲在原地等着顾客上门。两人收拾好行当,正欲离去,不想忽然被一道粗嘎的声音拦住了脚步。
恨嫁
已过晌午,早上吃的那点东西早消耗殆尽,现在正饿得前胸贴后背,竟还有人不识趣地凑上来,耽误他们吃饭时间。
柳飘飘不悦地循声望去,是个瘦削的男子,脸色苍白,眼下青黛,一副久病之态。并不认识。
“我道是谁抢了我家生意,就是你们俩?”
来人先声夺人,拦住他们的去路,眯缝着一双绿豆眼上上下下打量着两人,待见着柳飘飘的脸时,恍然道:“哦,原来是柳树村的柳大姑娘啊。”
柳飘飘认真搜寻一遍记忆,也没想起这号人物来。不过考虑到自己这张极具辨识度的脸,和早已远扬的恶名,能认出她来并不稀奇。
“敢问你哪位?”
“怎么,傍上这小白脸就不记得爷是谁了。” 那人轻佻地眯眼道,“哼,爷就是那差点与你结了亲事的王大宝。”
柳飘飘一脸惊讶,怨不得她不认识这人,也完全没把他往王大宝作想,实在是他这副瘦弱阴柔的小受模样很难与传言中那折磨死五任妻子的王大宝联系在一起。况且他爹是王屠夫,作为他儿子,很容易让人下意识地就把他想象成一个满脸横肉,身材肥厚的粗人。
王大宝轻佻的视线黏腻在柳飘飘身上,苍白阴柔的脸上露出猥.琐的笑容。
柳飘飘恶寒地抖了抖,心里呕得要吐,恨不得上前挖掉他的双眼。
许云湛扣住她的胳膊往后拉,把她挡在身后,隔绝掉王大宝放肆下流的视线。
王大宝舔了舔嘴角,邪笑道,“不曾想这小娘皮身姿如此曼妙,早知道当初就不该听那帮狐朋狗友的谗言,没有坚持把你娶到手。你说这脸再怎么丑,吹了灯不都一个样嘛。”
柳飘飘恨恨咬牙,如此被一个恶心的猥.琐男意.淫实在膈应得很,胃里直翻腾,心里建设许久才暂且按捺下蠢蠢欲动的手。
“还望你放尊重点!”许云湛阴沉着脸冰冷的视线直射向他,宛如两道凌厉的冰刃。
王大宝被这视线刺了下,心下一惊,接着恼怒道:“瞪什么瞪?你这书生除了张脸还有什么?整一副穷酸样。柳大姑娘何不跟了爷,把爷伺候舒服了,好歹能让你顿顿有肉吃。”
柳飘飘朝天翻了个白眼,人家秀才哪怕就只有一张脸能看,也甩你十几条街。
不耐烦再与他做无谓的扯皮,徒然影响好心情,柳飘飘从许云湛身后探头直接怼道:“我就贪图秀才这张脸怎地?多秀色可餐啊。有本事你也长这样。”
站她身前秀色可餐的许秀才耳尖又控制不住的悄悄染上绯色。
“还有,”柳飘飘睥睨他,“不跟你我们也顿顿有肉吃,多大的脸啊你就在这儿吹。”
“你!你!”王大宝羞恼得脸色涨红,嘴拙的硬是半天找不到反驳的话语,咬牙切齿地欲上前教训二人。
许云湛忙把柳飘飘护在身后,坚定地挺直腰背冷冷地看着王大宝,防备着。
王大宝气势汹汹地走近前,然而,在距离两人还有四五步时,忽然脚下一个踉跄,整个人重重扑倒在地上。扑得太狠,扬起了一片浮尘,在阳光照耀下显现出漂亮的形状。
周围一圈的吃瓜众人,原本在心惊胆战等着一场头破血流的激烈斗殴,却发展成这戏剧性的一幕,不由面面相觑,随后轰然大笑。
扑在地上的王大宝,恰好脸着地,懵了半晌没回过神。等他慢慢撑起上半身,抬起头来,众人才发现真头破血流了。
一张脸上鼻子和嘴巴被磕破,兴许门牙也掉了几颗,血糊糊的,原本就长得寒碜的脸此刻更磕碜几分。他迟钝地抹了把嘴巴,随后皱眉看着手上的血迹,开口想说什么,血珠簌簌地从嘴里直往下落,声音在喉咙里含含糊糊的,听不清在说什么。
柳飘飘调笑道,“哎呀,这么大个人了走路还打跌。”接着又“好心”提醒他,“快上医馆去,血流太多可是会死的。”
于是,同他相熟的几人手忙脚乱地把人抬走。这几人本就是去告状有人抢了他家生意,怂恿人来找茬的酒肉朋友,之后又缀在他身后准备凑热闹,不想遇到翻车现场。
一场闹剧很快落下帷幕,柳飘飘不着痕迹地掸了掸手指上的灰,得意一笑,深藏功与名。
许云湛意味不明地看她一眼,没说什么。
柳飘飘想好好庆祝,大吃一顿的,奈何没有这样的条件,因此不得不挑了家馄饨店,要了两碗馄饨,肉馅的,姑且将就着。
馄饨端上来时,柳飘飘对清淡的汤水皱了皱眉,虽说本就不抱什么期待,但看着没有一点油星的清水汤,仍是有些失望。不过忙了一上午,肚子早饿了,只求能果腹就好。
捞了颗饺子放进嘴里咬一口,皮太厚,肉馅就一丁点儿,而且那做饺子皮的面太粗了,口感不好。这时代磨面全靠人工,磨得不够细也不均匀,辛苦不说,效率还极差。
柳飘飘思索怎么改善这境况,不然缺少精细的白面,很多美食都大打折扣。
许云湛见她陷入沉思,手上许久不动,不由问道:“可是不合胃口?”
“嗯?”柳飘飘回过神见他盯着自己看,“哦,不是。”
接着又笑道,“我在想,若是我做的,一定比这好吃许多倍
。”
旁边正在擦桌子的老板娘听到这话,“噗嗤”一声,“诶,你这姑娘口气不小啊,告诉你,我这可是十年的老字号了,新老顾客无不称赞的,你能比?”
“那是自然,你且等着看。”柳飘飘自信一笑。
老板娘性子爽朗,倒也不跟她计较,笑笑敷衍道,“那我可等着嘞!”
吃过午饭后,两人走在街上消食,柳飘飘问:“接下来去哪?”
“先去月老庙。”
月老庙在集市的东边,走过去并不远。庙很小,一座两米多高的月老石像在正中,前面是一条香案,香火还算旺盛。
此时人并不多,只有几个姑娘结伴在月老石像前拜求姻缘。柳飘飘看了一眼就和许云湛走到角落里给人算命的大师桌前。
柳飘飘是唯物主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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拥护者,但看黄历选日子的习俗从古至今一直沿袭着,她倒也不排斥。
那大师脸颊瘦削,眼窝凹陷,眼神倒是清亮。
他扫了两人一眼,问道:“二位要算什么?”
许云湛从怀里摸出一张纸,展开放到桌面上,谦卑道,“麻烦大师合下八字。”
大师拿起纸张,眯着眼看完上面的字,皱着眉头闭眼沉思,一会儿又睁眼盯着柳飘飘和许云湛瞧,时而点头时而摇头,一副困惑难解的模样。许云湛看得有些心焦,跟着不上不下的。
好半晌,他对着柳飘飘说:“以这位姑娘的生辰八字上看,是不幸大凶之命,可我观你面相却是个有福之人啊,怪哉怪哉。”
柳飘飘却不觉得有什么可奇怪的,“都说相由心生,生辰八字本就是死的,而人是活的,人生如此漫长,总会在某个瞬间改变了自己原来的轨迹,向好的或坏的方面发展。”她顿了顿,接着道,“自古不信命,偏要逆天改命的成功人士也不在少数吧。”
事实上,柳飘飘并不知道这个时代有没有这样的例子,但诸如此番的例子理应存在,不论是哪个时代。
况且柳飘飘并不认为一个人的不幸能简单粗暴地归结于他的生辰八字不好。
原主出生时,柳正明恰好有事远出不在家,那天夜里是雷雨天气,不知怎的,梁氏受了惊吓,提前发作了。幸好柳老太太发现得早,冒雨去请了产婆。但经过一番折腾,梁氏还是难产了,最终历经鬼门关生下柳飘飘和柳絮絮。梁氏断定是因为柳飘飘生的不是时候,才害她差点丧命,拿着她的生辰八字去找人算了,果然说不吉利。
这锅甩得实在没道理,就好像一个尚在肚子里的胎儿能自主决定在哪个时辰降生一般。
大师思索片刻,释然一笑,“是贫道短见了,姑娘倒是豁达通透。”
柳飘飘对这大师的观感还算不错,没有其他神棍的胡说八道,危言耸听,不禁也笑道,“不过是小女的一点拙见罢了。”
大师笑笑,很快合好两人的八字,给了两个日子让他们回去自行选择。
柳飘飘看了看,一个是四月初八,一个六月十五。她倒是想选时间早的,以免生变,就是不知道许云湛怎么想。
“四月初八吧。”许云湛思索片刻说道,“或许时间上仓促了些,赶赶应该也来得及,就是怕委屈了你。”
柳飘飘连连摆手,“不委屈,一点都不委屈。”
许云湛就定定看着她,笑而不语。
柳飘飘也反应过来,似乎自己表现得太不矜持,有多恨嫁似的。不过仔细想想,也没毛病,她如今确实恨不得立马嫁了。
因此她扬起灿烂的笑脸,大大方方道:“反正早晚都是嫁,早点有何不好的?”
许云湛没料到她会这么说,原打算看着她脸红害羞来着,不曾想比他还坦荡大方。
他不由得有些郁闷,这姑娘到底有没有做姑娘的自觉啊,这让他一个轻易就被她逗得面红耳赤的男子汉情何以堪?
秘密
两人从月老庙出来,许云湛心情欢快,虽然面上不显,笑意却从眼里满溢而出。柳飘飘却不知他在高兴什么。
方才在庙里,天师给他们算好日子后,笑着向他们祝福:“二位极有夫妻相,日后守望相助,携手共进必定会幸福美满的。”
即便知晓那可能不过是例行的客套话,但他就是忍不住开心,一件好事能得到祝福,那喜悦也会成倍增长。
天色不算早,但也不算晚,许云湛主动道:“陪我去书肆一趟吧。”
柳飘飘没有特别的目的地,都随他,况且她也想去见识这时代的书店长啥样,于是满怀兴致地应道,“好啊!”
三花镇仅有一家书肆,许云湛领着柳飘飘在狭小的巷子里七拐八弯,饶是她认路能力堪比信鸽,也被绕晕了头,最终两人停在一间小屋前。她捋了捋头脑,估摸着他们是从东北角顺着弯弯绕绕的小巷直摸到了西南角。
眼前的小屋外表破旧不堪,门面上的木匾却是霸气十足,上书:状元书斋。
柳飘飘不禁为这简单粗暴的名字咋舌,悄悄凑近许云湛问道:“这店家可是大有来头?”
许云湛奇怪看她一眼:“没什么来头。”
“那为何叫状元书斋,难道是曾有状元在这买过书?”
“不曾听说。之所以叫这名字,不过是店家自己喜好罢了。每个书生的最高梦想都是能够考取状元,见着这书肆名心里想着也许能蹭蹭运气,而店家不过为了多招揽客人而已。”
“……”柳飘飘惊了,不都说古人多谦卑内敛,清高孤傲,文人尤甚吗?因此一般都会取些文雅且颇具内涵的名字,这店家倒是独辟蹊径,且够胆大,直接挂了状元的名头。
曾经有过状元还是将来会有状元,这中间虽然差许多,但效果却差不多。柳飘飘看了眼身边的许秀才,暗忖,或许过不了多久,这家店名就可以名副其实了呢。
柳飘飘也不知哪来的自信,但就是莫名自信——有她的监督教导,许秀才的科举之路应该不会差到哪去。
跨进门槛,许云湛熟稔地和店主打招呼。店主是个清瘦的小老头,此时正坐在柜台后眯着老花眼看书,见着人进来只冷淡地点点头。
许云湛解下背后的包裹,拿出四本册子递过去,“魏老,这两本书我已抄好,请您过目。”
魏老接过去打开细细翻看,柳飘飘也好奇地探着身子过去看,纸卷整洁干净,上面的字迹浑厚苍劲,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她此刻才恍然许秀才的书法功底造诣极其深厚,这是她学不来的。
柳飘飘扑闪着亮晶晶的眼睛钦佩地看着他,许云湛神色不动地微微偏开脸,嘴角悄悄翘了翘。
“不错。”魏老满意地点头赞道,“就按照之前说好的,一本半两银子。”
说完从抽屉里取出一两银子递给他。
柳飘飘一脸惊讶,抄书这么赚钱?一本书快则不到十天就能抄完,慢的半月也勉强可以。不过想想,也不是谁都能吃这碗饭,譬如她连毛笔都握不稳,狗爬样的字迹店主肯定不收。
柳飘飘此刻才恍然,原来秀才说能养她并不是说说而已啊。虽然可能只是不挨饿不挨冻的程度,但也很不错了。柳飘飘老怀安慰,可一想到他曾拿出十两银子做聘礼就想骂他败家子。但再回头一想,古往今来,为了娶媳妇而掏空家底的不在少数,又释怀了,况且银子已经回到她手里。
“前几日店里又进了些新书,在那边的架子上,你自行看看有合适的吗?”魏老指了指最边上的架子,说完,没再理他们又拿起之前的书看。
“嗯,多谢魏老。”
许云湛带着柳飘飘走到那边,压低嗓音对她说:“你随意看看,不用拘谨。”
柳飘飘挑挑眉,原主自然不可能识字,但她识字啊。她点点头。
柳飘飘去翻书,发现多是科举用的文史书,好不容易找了半天才在角落里寻到几本农业和地理相关的书籍。她掸了掸灰尘,小心地翻开泛黄的书页,许是放着有些年岁,又不注意防潮防虫,字迹有些模糊,还偶有缺页,勉强能看。
许云湛选好书,走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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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身边,见她认真地盯着书看,问道:“能看得懂吗?”
柳飘飘脱口而出:“当然能啊。”
说完抬头见他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柳飘飘反应过来方才说了什么,她想解释几句,但又不知从何说起。
许云湛却先她说了:“无妨,回去我教你认字,往后不用看图也能看懂。”
“啊?”柳飘飘懵然地看着他,又看了眼手上的书,她刚才看的恰好是一幅植物辨认图。
柳飘飘顺势含糊地应下,心里却在纠结该不该透露些真相给他。
毕竟她并不打算藏拙,那样太憋屈,而且她还想赚大钱,梦想当全朝首富呢。只要她不甘心平庸,展现出她的与众不同,许秀才如此聪慧,迟早会发现她的异样,何不如早点透露给他,看看他是什么反应。
透露多少,以何种方式透露,又是一番纠结烦恼。
许云湛接过她手里的几本书,睨她,“这些都要?”
“嗯。”
两人走到柜台前,许云湛将书放在台面上,问:“您
算算这些共多少钱?”
魏老看向那几本书,指着柳飘飘选的那几本问:“这些也要?”
那几本书实在太老旧了,在许云湛选的两本新书的衬托下更显寒碜。
许云湛点头,“要的。”
魏老看了眼柳飘飘,了然道,“这些旧书已闲置许久,本打算找个空闲收拾起来,既然这小姑娘喜欢,拿去就好,不用给钱了。”
柳飘飘惊喜道:“真的?谢谢老先生。”
魏老依旧冷淡地点点头。
从书肆出来,天色近傍晚,日头低低地挂在西边的山头,红霞漫天,煞是好看。
两人慢慢往集市口走去,李大伯的牛车等在那里。
柳飘飘反复衡量,纠结许久之后,终于下定决心,她扬声叫住许云湛。
他偏头看她,只见暖橘色的夕阳照在她脸上,也掩不住她严肃认真的神情,她说:“许云湛,我要告诉你个秘密。”
认字
许云湛停下脚步静静地等着她开口,暖风夹着花瓣拂过两人脸畔。
柳飘飘看着他一副天真纯良静待她分享秘密的模样,她酝酿许久,嘴唇张张合合就是吐不出个字,最终烦躁地挠挠头发后,狠狠抹了把脸,双眼直视着他,大有壮士断腕之势。
“你应该听说过一个月前我后脑勺被磕破,在鬼门关走了一圈的事吧?”
许云湛点点头。其实,梁氏当时闹得很凶,大部分人的注意力都被她引到了她的恶行和恶名上,并没有多少人关心她伤得重不重,他也只听说她在床上躺了半个月,并不知竟是到鬼门关走过。
“那你可知道在生与死之间有个极其微妙的临界点,在这个奇妙的点上可能会有神奇的事情发生。而改变我一生命运的幸事就在那一刻降临我身上。”
似乎一旦开口,后面的话语也越来越顺,柳飘飘渐入佳境,神情缥缈。
“我穿越时空,去到了一个和大曜朝完全不同的时代,那里科技发达,人民富足,生活安康,盛世太平,虽局部有战乱,但大体平和。吃的食物特别丰富,种类繁多。我尤其喜欢甜点,蛋糕,饼干,冰淇淋,奶茶……”
柳飘飘说着说着露出一副既梦幻又怀念又悲伤的神色,缥缈得令人捉摸不着。
许云湛眸色沉沉,紧绷着声音打断她:“之后呢?”
“啊?”她缓缓眨了眨眼,回神道,“哦,之后我就在那努力学习知识,再之后我就又穿越回到大曜朝啦。”
“因为,有个声音对我说:你既已掌握先进科学技术,我便赋予你造福一方的使命。回去吧,你的人生将重新开始。”
柳飘飘为自己这一番既神棍又中二万分的话语羞耻得脚趾蜷缩。没想到曾经最为她鄙薄不已的一类人,今天竟也模仿上了,真香!
但为了能让许秀才相信她依然是柳飘飘本人,而不是某个孤魂野鬼夺舍了原主的身体——其实不能说夺舍,她是被动接受的,也是受害者。
为了使秀才不被惊吓,也为了她不被火烧,柳飘飘为自己的机智洋洋得意,这一套半真半假的说辞应该挺有用的……吧?
她看着许云湛不起波澜的脸,忽然不确定了。这到底是信是没信?
她有些急道,“我说真的。就类似’置之死地而后生’和’脱胎换骨’一样的啊。”柳飘飘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说出口之前她曾预设过,他听了之后要么说她胡言乱语,要么一脸膜拜她曾被仙人抚顶,再不济一脸惊吓也行啊,如今他面无表情的让她有点忐忑不安。
“诶,你别不信啊。对了,我现在可是识字的,你考考我就知道真假了。”
许云湛终于动了,缓缓吐出一句话:“我相信你。”
柳飘飘却觉得他在敷衍,嚷着要他拿书出来。许云湛无奈,从包裹里随意掏出一本他刚买的新书,摊开一页,随意指了个字看她。
她急急地凑过去,待看清他指的那个字后,面色一变,继而羞窘地支支吾吾说不出来。
她对古代的文字完全没研究啊,复杂点的繁体字她尚且都大多不认识,更何况这些更古老的文字?她之前只是粗略地翻了翻,自古以来,形象简单的字自然会一直沿用,所以她能认识那些字不在话下,复杂的她干脆跳过,她看的还是附图的,因此也没多想。
许云湛看她一眼,配合地换了另一个字,柳飘飘仍是不认识,他又换,再换,又再换。
“啊,这个我认得,是人字。”她忽然喊道。
他“噗嗤”一声轻笑,安抚她,“好了,我相信你。”
她抬眸见到他仍在笑,却觉得他定是在嘲笑自己,顿时气成河豚,心下更是郁闷不已,谁能想到她一个前世的农学博士一朝回到文盲时!太丢脸了。
“爱信不信!”她傲娇地头一扬,径直朝前大步走,把他甩在身后。
许云湛望着她的背影,收起脸上的笑,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握成拳。
半晌,柳飘飘没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回过头唤他,“快走,不然赶不上李大伯的车了。”
他紧走几步追上她,还是忍不住轻声问道,“你还会走吗?”
“嗯?”柳飘飘斜眼睨他,“你应该清楚,生老病死乃人生常态,每个人都要走那么一遭的。”
他没说话,执着地看着她。
柳飘飘无奈,哄他:“怎么会,我肩上还担负着神仙赋予的造福万民的重任呢。”
她当然想过要回去啊,或许真如她胡扯的一般,在生死间再走一遭,可能就回去了,但谁又能保证,指不定再来一次就彻底凉透了呢?能得到这次机会已经是莫大的幸运,她并不贪心,且行且珍惜吧。
许云湛暗暗松了口气,一句飘忽的“那就好。”悄悄消散在空气中。
赶到集市口时,李大伯的牛车果然等在那了。
和来时一样,两人坐在尾部,前头的大娘大婶依旧热烈地说着话,似乎有永远都聊不完的话题。
随着晃晃悠悠的节奏,柳飘飘有些昏昏欲睡,但又不敢真睡过去,怕一个不小心就得颠下车去。倚靠着秀才吧,暂不说她自己想不想,就说许云湛那薄薄的脸皮,估摸着整个人能熟透。
还有时不时落在她背上的刺人视线也让她不得劲。早上她就注意到了,那视线来自一个姑娘,长得清秀可人,浓眉大眼的,对她怀着很大的敌意,估计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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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秀才的爱慕者。她没放在心上,但一直被盯着也很不舒服。
在太阳彻底落山前,牛车终于停在了村口的老槐树下。
大家都赶着回家做饭,很快就散了。许云湛对柳飘飘说:“今晚去我家吃饭吧,我娘说有东西要给你。”
柳飘飘正愁晚饭只能啃刚买回来的饼子,听得这话,眼睛咻的一亮,忙点头。
许云湛失笑,想到柳家的情况,不觉对她更是心疼,“往后你随时都可以上我家吃饭去。”顿了顿,接着道:“反正半个多月后,那也是你的家。”
柳飘飘觉得他说甚是有理,连连称是,“我还会给你们做好吃的。”
“不做好吃的也无碍。”
“那不行,不然云清就不亲我了。”
两人才走到许家门口,一道小身影就从里面窜了出来,小小的一团扒在柳飘飘的腿上蹭蹭,“姐姐,你终于来啦!”
闵氏落后几步,喊他:“云清,你慢点,仔细摔着了。”
“我就说是哥哥姐姐回来了吧,果然没错。” 云清高兴地回头冲门里喊。
闵氏出来见着两人,笑着道,“这小子老早就在院子里候着,一听到脚步声就跑出来,来来回回好几趟了。”
柳飘飘摸摸他的毛脑袋,“让云清久等啦,姐姐给你带了好吃的。”
她嗜好甜点,因此买了好些红豆糕,桂花酥之类的,虽远不及前世的美味,但聊胜于无,权当解解馋,顺便了解市场行情。
云清吃得腮帮子鼓囊囊的,像只小松鼠,柳飘飘觉得煞是可爱,拿手指戳了几下,被圆溜溜的眼睛一瞪,顿时哈哈大笑,起身去做饭了。
打量一圈,她决定做红烧狍子肉和醋溜白菜。
在集市时,她特意给许云湛留了块狍子的后腿肉——怎么说人也陪着她忙乎了半天,总得有点表示。
她想再做道辣炒狍子肉的,可惜没辣椒。暂时没发现附近有种的,只希望这个时代也有,不然真是失去了好多美食。
狍子肉质鲜嫩,不需什么调料就很鲜美,几人又是吃得一本满足,云清甚至连平日不愿碰的大白菜都多吃了好几筷。
云清笑得甜腻,“姐姐做饭真好吃。”
柳飘飘失笑,果然是先认吃再认人。
饭后,闵氏把柳飘飘叫到她房里,拿出个布包递给她。柳飘飘双手接过,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打开看看。”闵氏微笑道。
柳飘飘依言打开布包,待看到里面的东西,顿时震惊地抬头看闵氏。
就见闵氏对着她点点头,笑得一脸慈爱。柳飘飘怔愣片刻,渐渐的一抹湿润晶亮染上她的眼尾。
嫁衣
每个女孩都梦想过穿上嫁衣的那一天,无论她伪装得多么的水火不侵,刀枪不入,心里始终会有那么一处柔软的地方藏着最天真少女的浪漫——穿上嫁衣那一刻,她必定是世上最美的新娘。
柳飘飘轻抚着怀里那件鲜红的嫁衣,细滑的绸缎,上面金线绣着精致的花纹,栩栩如生,看可见手工十分精巧。闻着还有一股淡淡的植物香味,她梗咽地说不出来话。
闵氏拍拍她的手背柔声道:“这是我当年亲手绣的嫁衣,嫁与阿湛他爹后,就把它仔细收好一直压箱底,昨个儿翻出来洗了洗觉得还好,望你不要嫌弃。”
“怎么会。”柳飘飘忙道,“我都不知要如何感谢大娘了。我,我很欢喜。”
是真的欢喜,若不是闵氏提起,她自己是想不到这些的,柳家更没人为她准备。不管是她还是原主,手工活都不在行——她是完全不会,承袭了原主的记忆后,也只能简单地补个窟窿,或是胡乱地纳纳鞋底。亲手做嫁衣,想都不敢想。
况且,这嫁衣对闵氏而言必定有特别的意义,如今却送给了她,心里顿时更是感动不已。
“你喜欢就好。”闵氏高兴道,“你快穿上试试,若是不合适,可得赶紧改改,怕时间来不及呢。”
“好。”柳飘飘点点头。
过了好一会儿,茫然地看着呆立在原地不动的闵氏,她捏了捏衣摆,有些踌躇,这是打算看着她更衣?
闵氏见她迟迟不动,不免好笑,“可是害羞了?都是女人别怕。”
柳飘飘挑挑眉,她倒不是害羞,前世穿着比基尼在沙滩上走她都不怕,现下不过是脱掉外衣,况且内里还穿着小衣,就这种程度怎么可能害羞。不过眼前人到底是自己未来的婆婆,被围观解衣总会有那么一丝尴尬。
最终她还是硬着头皮利落地脱掉了外衣。闵氏的声音随之而起,“飘飘身材修长匀称,真漂亮。”顿了顿,接着道,“不过就是太瘦,以后得多吃饭,长胖点生孩子才不会太辛苦。”
柳飘飘手一顿,果然吧,婆婆看儿媳永远绕不过的话题。她不太会应付,只能低声应是。
闵氏以为她害羞了,不再逗她,轻笑着帮她穿嫁衣。衣裙太过繁复她自己弄不过来。
待穿好,她额上已冒出一层细汗,悄悄呼了口气。
闵氏细心地抚平衣裳上的每一处褶皱,好一会儿才直起腰,静静端详着身穿大红嫁衣的少女,眼睛雾气氤氲间,大红色的身影渐渐与十几年前的自己重合,那年她满脸娇羞,欢欣喜悦地等着如意郎君来牵她的手,把她迎娶回家。
柳飘飘见闵氏定定望着自己失神,眼里的思念和忧伤泛滥成灾。她抿了抿唇,犹豫片刻,僵硬着身子上前轻轻把人拥进怀里,手落在她背上,安抚地轻拍。
院子里月华如水,越过娇花嫩叶落在许云湛平和的脸上,他坐在花树下望着半空中的圆月微微出神,怀里的云清软糯地撒娇。
听到背后的脚步声,他即刻转头看去,把怀里的云清放下,走过去,盯着柳飘飘的眼睛忽然问道:“你哭过了?”说着眼尾瞥过跟在后边的闵氏。
闵氏暗恼地瞪他,你娘是那等会磋磨儿媳的恶婆婆吗?
“啊?”柳飘飘抚了抚眼尾,暗道这人眼神真好,如此昏暗的夜色也能看清?况且她方才也没真哭呀。
“你看错了。”说着对他龇牙一笑,“没见我脸上的笑容吗,分明是开心得要飞起来。”
许云湛也没再抓住不放,点点头,“走吧,我送你回家。”
柳飘飘进了自家院子,柳家众人围坐在堂屋的桌边,似乎刚吃好晚饭。原本朝着她的小屋子去的脚步蓦地停住,她寻摸了会儿,不管怎样,觉得还是通知他们一声为好。
于是她折转走到堂屋门口,倚在门框上,说:“和许秀才的婚期定下了,就在四月初八。”
许是前两次的震慑效果太过显著,在座的几人看着她静默着没说话。
柳老太太冷漠又防备地看着她,没吭声;柳絮絮嫉恨的眼神宛如淬了毒;梁氏淡漠地看了她一眼就低下头抚摸微微凸起的肚子;柳正明烦躁地挠挠头欲言又止。
过了好一会儿,还是静默一片,柳飘飘正无趣想走,柳老太太却语气很冲地开口了:“怎么,还指望我们老柳家给你大办喜宴呢,休想!”
她还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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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敢指望,她笑笑点头:“不办正合我意。”
说完她转身要走,柳正明却叫住了她,“飘飘,离你出嫁还有半个多月呢,如今正值春种,你帮家里忙忙地里的活儿也不会耽搁你什么。”
柳家因为一直有柳飘飘这巨好用的劳力在,每年的春种秋收都是最早忙完的,甚至,有时柳正明还会把她带去别家地里帮忙,赚点小钱。谁知如今柳飘飘彻底脱离掌控,柳正明一人起早贪黑,累得半死,因此才开口叫她帮忙。
柳飘飘对这厚颜无耻的话大开眼界,她瞥过刮得干干净净的锅底和盘子,似笑非笑。
柳正明尴尬地搓搓手,“你只要好好干活,会让你吃饱饭的。”
柳飘飘嗤笑一声,“哦,那你省着这点粮食慢慢吃吧。”说完不再停留地走了出去。清晰响亮的拍桌子声从背后传来,她
也没回头。
然后是柳正明无处发泄的怒火冲着柳絮絮去,“明天你跟我下地去!”
紧接着是梁氏习惯性的维护,“你又不是不知道絮絮她身子骨弱,哪能干那些粗活。”
柳正明咆哮:“一个两个的,就这么金贵?也不需要你们使力翻地,难道站着丢丢种子也能累死不成?”
柳飘飘暗暗摇头,把房门关上,不理这家的奇葩官司。
夜里下起淅沥沥的小雨,持续到第二日也没停歇,柳飘飘望着笼罩在朦朦雨雾里若隐若现的山林,惆怅地叹口气,看来今日上山的计划要泡汤了。
雨天,山上小道陡峭湿滑,必定不安全,也不值得冒无谓的险,于是只能等雨停了。或许到时上山又是一大收获,想到经过春雨滋润后,一丛丛蘑菇争先恐后地冒出来,她就满怀期待。
许云湛望着窗外绵绵的雨雾中那条通往山上的泥泞小道,心下暗松口气,柳飘飘还算理智,没有冒雨上山。他坐下开始温书。
忽然云清跑进来,抱住他的腿,脸埋进衣摆里不说话。许云湛摸摸他湿润润的头发,问道,“怎么了,不是去铁蛋家玩了吗?”
云清摇摇头,哼哼唧唧半天,闷闷的声音传出来,“哥哥,你不要娶鬼姑姑当媳妇了,好不好?”
标记
云清这孩子一直被他和闵氏保护得滴水不漏,因着从小就没父爱,两人对他更是竭尽所能地想在其他方面弥补,是以他才能一直保持天真善良,活泼开朗。称呼柳飘飘为鬼姑姑也是受了村里其他孩童的影响,那天之后他也曾严厉地纠正了他。
如今再犯,不必想也知道是受人挑拨。许云湛眸色沉沉,把云清的小脸从腿上挖出来,肃着脸问:“到底发生了何事,说。”
云清懵然地看着哥哥严肃的脸,有些发憷,嘴角发颤,哇地大哭起来。
许云湛却不为所动,盯着他。云清哭着哭着偷偷瞄一眼他,却还是不得安慰,只能收了声势,抽抽搭搭地把事情断断续续说了个大概。
“是铁蛋说了鬼姑姑的坏话,说她是恶鬼,说她丑。他还说若是她做了我嫂嫂我也会变坏人,就再不和我玩,也不让狗娃二妞和我玩。”
许云湛静静听完,替他拭去脸蛋上滚落的泪珠,直视他,问道,“那么你也觉得你飘飘姐姐是坏人?”
云清打了个哭嗝,歪头想了想,犹豫道,“不是,坏人才不会对我好,还给我好吃的,坏人只会打人害人。”
“既然她对你那么好,你为何还叫她鬼姑姑?”
“因为,铁蛋他们都说她是恶鬼转世,她的脸像鬼一样可怕,会吃小孩。”
许云湛叹了口气,孩童没有清晰正确的判断力,无知的宛如一张纯净白纸,只能任人在上面留下痕迹,好的坏的,不可抗拒。但是这种包裹着天真纯洁的无知,有时对别人造成的伤害只会更加残忍,更令人绝望。
他忽然放开云清,转身从桌案上拿起毛笔,蘸了蘸墨,往脸上涂抹去。
云清好奇地看着哥哥的动作,不会儿,就见他原本白皙干净的左脸颊上,居然染上了一滩墨迹,而那形状恰好与柳飘飘的胎记一模一样,也是心形的。
云清被逗得咯咯笑,鼻翼吹起个透明的鼻涕泡,“哥哥,你好好笑啊。”
许云湛问他,“为何好笑,不可怕吗?”
“不可怕呀。”云清不解。
“你再仔细瞧瞧,这痕迹是不是和你飘飘姐姐脸上的胎记很像。”
云清凑上前去认真看,咦了一声,“真的很像呀。”紧接着又高兴拍手,“哥哥好厉害,不照镜子也能画得这么像。”
许云湛顿了顿,无奈叹气,试图掰正他偏移的关注点,“既如此为何觉得她的脸可怕而哥哥的不可怕?”
“因为,因为哥哥的是画上去的呀,不一样。”
“没什么不一样。”许云湛蹲下.身子直视他的眼睛,“你应该知道她有个双炮胎妹妹,两人长得很像对吧?”
云清点点头。
“你想想,两个长得如此相像的人是不是不好分辨,很轻易就会认错?”
云清又点点头,“对对对,前些天何大娘家的母鸡就孵出了六只小鸡,都是淡黄的毛毛,长的一模一样,都不知道谁是老大,谁是老二了呢。”
许云湛勉强地赞道,“对,正是如此。”接着顿了顿,摸着他的脑袋说,“所以你看,仙人为了让你不会认错你飘飘姐姐,特意在她脸上做了独一无二的标记。”
云清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飘飘姐姐真好运啊。”接着他又满脸梦幻憧憬道,“哥哥,我也想要仙人的标记。”
许云湛想了想,拉起他的袖口,指着嫩生生的手臂上一颗小痣,一本正经说:“这就是独属于你的标记。”
云清翻折起胳膊,努力勾头凑过去看,惊叫:“啊,真的有啊。”接着开心道,“那以后娘和哥哥就不会认错我了。”
就算没有这小痣,你娘和你哥也不会认错人的,心下虽是这般吐槽,许云湛却是面不改色地点头,“没错。记住往后可不能再叫鬼姑姑了,她会伤心的。”
“嗯嗯,再不会了。”云清清脆响亮地答道。
“有人在家吗?”
忽然从院子外传来一声呼唤打断了两人的对话。许云湛让云清出去看看是谁来了,他要找布巾擦脸。
云清听话地出去很快又跑进来,不高兴地撅着嘴道,“是铁蛋和朱玉姐姐。”
许云湛闻言,手上动作顿住,眸色闪了闪,随后放下布巾,牵着云清的手出去。
院子中央站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手里拉着个五六岁的孩童。
“朱姑娘可是有事?”
“啊,秀才你在家呀!”姑娘秀气的脸上满是惊喜地望着许云湛,眉眼生动。若是柳飘飘在,一定认出这姑娘就是昨日在车上盯了她一路的许云湛的桃花。
朱玉目光触及他脸上的墨迹,失声惊呼,“你的脸怎么……”
“朱姑娘可是有事?”许云湛不动声色地蹙眉,又重复一遍。
“啊。”朱玉反应过来,忙垂下眸,掩下眼里的嫉恨不甘。她拉过边上的铁蛋,微微俯身,白色衣裙下曼妙的身姿显露无遗,她轻声道:“方才铁蛋与云清发生了些争执,他不该说那些话的,是他不对,我特地带他来道歉。”
“既是他的不对,那就该回家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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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教育,要知道祸从口出。你的道歉我们接受了,请回吧。”
朱玉的身子僵了僵,面色猝然苍白。她没想
到许云湛居然如此不顾及她的脸面,话说的直接不留情面。
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了握,她难堪地道:“铁蛋他,毕竟年纪还小不懂事。”
“正是年纪小更该好好教,待年岁再长不见得教得动。”许云湛肃着脸道。
“……秀才说的是。”
到底是姑娘家,朱玉人被说了这么一通,况且还是自己喜欢的人,更是无地自容,她惨白着脸道:“待我回去定好好教育他。铁蛋快向云清道歉。”
铁蛋从进来起始终拽着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如今听到他姐姐要他道歉,立马挣脱她的手,高声嚷道:“凭什么要我道歉,大家都是这么说的,我才没错。”接着朝着许家兄弟俩龇牙做鬼脸:“要我道歉,没门!”说完呲溜一声跑了出去。
朱玉面色难看,手足无措,再待不下去,匆匆告了声罪也忍跟着跑了出去。
许云湛过去把大开的门掩上,转身就见闵氏站在背光的角落里,怀里抱着一把刚摘好的青菜。也不知她在那里待了多久,又听去了多少。
闵氏无所谓地笑道:“我儿还是如此招人呀,和你爹当年一模一样。”说着又蹙了蹙眉,“这不好,你如今可是有飘飘了,可不能做那等三心二意,脚踏两条船的事。”
“娘,别胡说,我没有。”许云湛无奈打断她。
“最好是这样,我们家可不兴三妻四妾那一套,哪怕你将来飞黄腾达了。”
“我知道。”许云湛郑重点头。
这厢,柳飘飘并不知道许云湛已经干脆利落地掐掉了一朵桃花,因着雨天的缘故,她现在只能乖乖窝在屋里,艰难地啃着那几本刚带回来书。
谁能想到,一介博士生如今只能看图半猜带蒙地啃书,还看得磕磕绊绊,一知半解?她叹口气,果然还是得让秀才教她才行。
柳飘飘以为这场雨顶多就下个三五天就能停,不想竟持续了整整半个月,缠缠.绵绵,连续不断。
一直到三月底,久违的太阳才终于露出了笑脸,而此时离两人的婚期已经很近。
柳飘飘抻抻僵木许久的腰肢,趁着三月最后的春光打算再上山一趟。
欢快地如同刚被放出鸟笼的画眉,她蹦哒蹦哒着到了山脚下,没成想竟意外地见着许云湛正站在通往山上的路口等着她。
她讪讪地招了招手,勉强笑道,“嗨,好巧。”
怦然心动
雨后的天空碧空如洗,艳阳高照,经过一场春雨的滋润,到处都是鲜嫩喜人的绿色。
柳飘飘手里随意地甩着根狗尾巴草,怡然自得地欣赏沿途风景,悠哉地宛如在春游。她不时地停下回头看看落在后边的许云湛,忍不住暗暗摇头——所以说,她不乐意和他同行爬山是有原因的。
她仍是不能理解为何这秀才非得和她一起上山,分明是纯粹自讨苦吃。
之前许云湛反复叮嘱她不可再上山冒险,她自然是不同意,两人僵持了会儿,许云湛率先败下阵来,无奈叹口气,让步道:“那至少需我陪同。”她当时一句“白斩鸡,要你何用?”差点脱口而出,好在话语在喉咙中来回滚了圈后又咽了回去。到底顾忌他的面皮,况且这话也着实伤人,最终她敷衍地点头应是。
她当时就在盘算,暂且口头答应,再偷偷去不带他,他也无可奈何。
谁知,那人竟特地“守路待她”,令她半点挣扎都不得。
柳飘飘看着他吭哧吭哧气喘如牛,心里颇有些幸灾乐祸,她气定神闲问道:“可需要我拉你一把?”
由于运动,许云湛的额上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平日里苍白清瘦的脸庞染上红润,热气腾腾的。他深呼了口气,缓缓直起腰,“不必。”
她不过就是随口一问,也知道他必定会这么说。她耸耸肩,继续慢悠悠地走,试探问道:“你不忙吗,怎么没去书院?”
“梁夫子前些日子摔伤了腿,在家修养,因此近段时间暂时不需要去书院。”
“虽是如此,你也不能因此懈怠功课。要知道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没有懈怠功课。”
柳飘飘睨他,陪着她游山玩水还不算懈怠?
许云湛笑笑,“劳逸结合,方可持久不息。”
……行吧。
很快两人来到那处背阴坡,那里果然又长满了新的蘑菇,挤挤挨挨的煞是喜人。
柳飘飘编了两个篮筐,递给他一个,简单介绍了几种能吃的蘑菇。
许云湛满是怀疑,欲言又止道,“这些都是可食的?”他只认识白色的口菇,其他的认不出来,也曾听说有人误食蘑菇中毒的,他担心她并不知晓其中厉害。
“放心,给你说的那几种我都认识,能吃。”事实上她认识的也就几种——常见的口菇,草菇,香菇,鸡枞菇,再多的她也不敢认,长得相似的实在太多,但差之毫厘谬之千里,不能百分百确定的,她也不敢乱吃呀。
许云湛想想上次他们已经吃过一顿蘑菇汤了,兴许真没事。
于是他走到一边,认真地一棵一棵比对着柳飘飘给他的样本,忙乎许久才采满一篮,抬头见她蹲在一节枯木前,扯着一簇黑乎乎的东西。他走过去问:“这是什么?”
她头也不抬,“木耳,能吃的。”
“你吃过?”
“当然,很好吃的。”
“没人吃这东西,你,你往后还是不要乱吃了,会中毒的。”
柳飘飘听出了他语气中含着的迟疑,回过头看,见他紧皱着眉头,眼里全是担忧。
她随即恍然,这呆子许是以为她饥不择食,见着什么都往嘴里塞呢。
她挑眉道:“总得有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不然怎么扩充食物种类?神农还尝百草呢。”
“螃蟹是何物,神农又是何人?”
“呃,”柳飘飘有些头疼究竟要怎么解释,沉吟了会儿道,“螃蟹是一种水产,味道鲜美。神农,神农就是我去的那个世界的一个古人,为了辨别药性,亲身尝试药草。”
许云湛脸色煞白,“你要学他?”
柳飘飘“噗嗤”一笑,“放心,我并非那等勇士,也不需要。现在不过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罢了。”
许云湛仔细端详她的神色,似乎在思索她话里的真假。柳飘飘没理他,也没指望他立马就信,凡事总有个循序渐进,逐步渗透嘛。于是一锤定音:“你听我的就是。”
许云湛不置可否。
两人又慢慢往上爬,来到她布下陷阱的地方。不过那个坑已然塌陷,一根枯木半截掉在坑里,坑沿尽是泥泞。许是连日的绵绵细雨浸饱了枯枝,使其折断滚落下来。
柳飘飘倒没觉得可惜,原本她就不怎么会设置陷阱,上次能抓到果然是侥幸,只有傻狍子才会傻傻往里跳。她也没想当个猎人,就算是抓着了果子狸,穿山甲之类的她也不敢要呀,唯恐吃出一场肆虐全球的瘟疫。
“我们去捉鱼吧,告诉你哦,就在那边有个小水潭,水清澈,鱼肥美,你肯定喜欢。”
许云湛对于她没遇到野猪之类的也是松了口气,于是笑着道,“好,我挺喜欢钓鱼的,可以多钓几条上来。”
连日的雨,使得潭水上升了些许,水边长满了绿油油的青苔,石子很是湿滑。两人扶着石壁慢慢挪到水边。
柳飘飘先仔细洗了手和脸,抬头见许云湛已经熟练地做好钓竿,正把钓线抛进水里,随后怡然自得地坐在一块石头上。
她犹豫了下,干脆也蹲在水边观察,才发现不止有肥美的草鱼,还有鳜鱼,明虾,甚至还有小螃蟹。
她就指给他看,“这就是螃蟹。”
许云湛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半天才看清,“夹人虫?尽是壳,真能吃?”他表示很疑惑。
夹人虫,这名字倒是挺贴切的,她点点头,“也叫螃蟹,能吃的,等长大了清蒸或是锅煲都好吃。”说着说着她露出一脸馋相。
他看得好笑,这架势和云清简直不分伯仲,于是他不自觉地柔声哄道,“那等长大点我们再来。”
她点点头,确实还有好长一段时间可等。
许云湛又坐回去静静钓鱼。过了好一会儿,柳飘飘看着游来游去的鱼,实在手痒,忍了又忍,还是没能忍住,摸了两块石子,左右开弓,“噗通”两声几乎同时炸起,连同一米多高的大水花。
猝不及防之下,许云湛被溅了满身满脸,他一头黑线地瞪向始作俑者。
柳飘飘理直气壮地回视:“天快黑啦,我们速战速决,下次再来陶冶情操。”说完瞥了眼他脚边小水洼里刚钓上来的两尾小鲫鱼。
许云湛窒了窒,心下不免气闷,看着她欢喜地去捞那两条浮上来的大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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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路上柳飘飘明显感觉到他似乎有些不开心,以为他玩得不够尽兴,于是安慰道:“放心,我们过几日再来,让你好好玩。”
许云湛心里梗了梗,不想说话,只点了点头。
她挠挠头,摸不清他心思,就抛脑后了。
忽然她看见一棵大树上有个鸟窝,她放下手里的东西,搓搓手,对他说:“你等会儿,我上去掏鸟蛋。”
说完不等他回应,噌噌几下就就溜上树,看得许云湛半天回不过神。
鸟窝筑在一根高高的树杈间,不过这对如今如有神力的柳飘飘而言并非难事。很快鸟蛋就落在了她手里,她数了数,有六枚,看着似乎是鹧鸪蛋。
她坐在高高的树杈上,向底下的许云湛扬了扬手里的战利品,笑得志得意满。
她向远处眺望,夕阳下的美景尽收眼底。山脚下小小的村庄被一条闪着亮光的小河环绕,更远处的山峦连绵,金色的云雾缭绕。
柳飘飘被这美景震撼,忙招呼许云湛上来看,不忍让他错过。
许云湛踟躇不动。
柳飘飘抱着树干滑到他上方,急切道,“你倒是快点呀,美景都是稍纵即逝,耽搁不得。”
“我不会。”
“嗯?什么?”
“我不会爬树。”
“你竟不会爬树?”柳飘飘吃惊地瞪大眼睛,仿似不能理解居然有人不会爬树。
许云湛脸瞬间黑下来。
“咳咳,不会爬树也没事,人总有擅长和不擅长的东西。”柳飘飘收敛起脸上的惊诧,犹豫道,“要不,我拉你上来?”
许云湛看着那只伸向自己的手,上面布满交错的伤痕,老茧很厚,不像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该有的手。
他愣神地看着,那只手晃了晃,他就怔怔地把手搭了上去。还不及细细感受那手的温度,天旋地转之间,他已稳稳当当地坐在高高的树杈上。
柳飘飘紧随其后坐在了他身边,见他愣愣的,就碰了碰他肩膀,“别愣着,快看夕阳。”
他木木地看着橘红的夕阳,渐渐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何事。他,居然被柳飘飘单手一提,一甩,上树了?!!
许云湛僵木着身体,柳飘飘却开心地晃着脚丫。
忽然她轻笑一声,许云湛木着脸看她,“你笑什么?”
“啊?没什么,就是忽然想起了一个词。”柳飘飘笑得灿烂,比夕阳更美。
他微微移开视线,喉咙滚了滚,问道,“什么词?”
“说了你也不懂。”
“你不说怎么知道我不懂?”
柳飘飘看他认真的神色,无奈回道,“是flipped。”
“弗列……什么?什么意思?”许云湛觉得这词着实拗口,怀疑是她随意搪塞他的。
“哈哈,兴许你以后会知道。”柳飘飘笑得开怀。
或许她以后也会知道。
柳飘飘眯眼看着身边人儿俊逸秀气的脸庞,回想起认识以来的点点滴滴,心想,对着这样好的人,或许怦然心动的那一刻并不会太远吧。
蘑菇
如今柳飘飘对于到许家吃饭已经能驾轻就熟了,不过到底还不算自己家,因此还是矜持地等上许云湛邀约一句。
许云湛也很珍惜并配合她这难得的矜持。
两人回到许家时,闵氏正坐在院子里择菜,云清在一旁不时偷偷拿片菜叶子逗弄小兔子,他听到推门声忙扑过去,挂在柳飘飘的腿上高兴地嚷嚷:“姐姐你来啦!今晚吃什么呀?”
旁边许云湛见了忙伸手要拉住他,“云清到哥哥这来,你飘飘姐姐累了。”
“不碍事。”柳飘飘避开他的手,即使腿部挂着这么一个大号挂件,她也完全不受影响,健步如常地走到闵氏身边,放下手里提着的两个篮筐,摸着他的脑袋说:“鱼和蘑菇可好?”
“好!”云清自然答好,哪怕只是简单的野菜白粥也比娘亲和哥哥做的好吃。其实他的要求真的一点都不高,只要不是焦了或是夹生的他都可以来者不拒。
“这是什么?能吃吗?”闵氏见着篮筐里一堆黑乎乎的东西惊讶问道。
“当然可以吃,不过要经过暴晒处理过后才行,不然容易中毒,因为它含有一种叫卟啉的物质。”
闵氏听得一头雾水,迟疑地看向许云湛,许云湛微微点了点头。
“这样啊,我见后院的几棵朽木上也长了些,不知是不是这木什么,木耳?”
“嗯?那我去看看。”说完柳飘飘随闵氏来到后院。
许家后院只养了两只鸡,大片空地上稀稀落落地长了几棵小白菜,几把葱花,瘦瘦小小的,一副营养不良的模样。柳飘飘暗暗摇头,看来闵氏和秀才从来没干过这种农活,可惜了这块地儿。兴许让他们随便养养几盆名贵娇花还能花开不败,菜嘛,算了吧。
闵氏说的木耳就长在用做围栏的几根木桩上,因为年岁久远,又直至许云湛一家住进来前一直无人造访,所以长势喜人,一簇簇挤挤挨挨的很是热闹。
“似乎是近些日子下过雨后才冒出来的,之前好像不曾见过。”闵氏说道。
柳飘飘点点头,“没错,就是木耳,它们喜欢潮湿温暖的天气。”
“啊,快看,这里也有蘑菇呀!”云清指着一个小角落喊道,伸手想要去摘。
柳飘飘眼疾手快地拉住他。
那几朵蘑菇长得像白色长柄小伞,模样可爱无害,看着像是鬼伞之类的。但蘑菇种类繁多,且相似的也多,误食毒蘑菇的例子实在不少,致幻看见光怪陆离的小人国事小,中毒身亡的也不算罕见。因此不能完全确定的,还是远离的好。
“姐姐你别拉我,我要摘蘑菇。”云清不解她为何要拉住自己不放。
“这个可能有毒,不能动的。”
“有毒?”在云清眼里,这几棵和他们刚采回来的一模一样,无甚不同。
闵氏也吓了一跳,后怕地抓住云清的手,“幸好我从没让他靠近这里。”
柳飘飘思索片刻,觉得不能就这么粗粗揭过,毕竟孩童的好奇心是无止境的,就怕越是阻止他越要尝试。于是她蹲下.身严肃认真地和他说:“对,有毒就是如果你吃下去了,可能会穿肠烂肚,嗯,往后你的肚子再也兜不住好吃的东西了。”
云清顿时瞳孔震颤,脸色煞白,闵氏也是一脸惊骇,许云湛则是扶额不忍直视。
柳飘飘自觉对一个四五岁的孩童讲这些似乎过于血腥,但若是这般硬核教育能让他远离危险也未为不可,总好过事情发生后追悔莫及,想哭都没地方哭。
柳飘飘轻轻揉揉他的脸安抚道:“别怕,只要你乖乖不靠近所有的蘑菇就没事,若是想吃蘑菇哥哥姐姐会给你采的,知道了吗?”
云清在她柔和的声音中回过神,委屈地抽抽鼻子,用脸蹭了蹭她的手,忙点点头应是。
随后柳飘飘摘了几张树叶裹着蘑菇把它们拔起来扔到灶膛里烧掉。
她看着落败的后院,暗自盘算,或许可以把采回来的蘑菇孢子撒在角落里让它们长长,再挖几棵藤生的蔷薇种在边角当作围栏,院里的地翻过种上各种时令蔬菜,总不至于把地荒废掉。
这般想着想着,忽然,她恍然过来她已经把自己当做这家的一员,憧憬规划着新生活。她倏忽轻笑一声,自我感觉还不赖,至少未来值得期待。
晚饭柳飘飘做了顿简单的蘑菇宴——蘑菇鱼汤,蘑菇青菜,香煎蘑菇,清炒蘑菇。
考虑到这朝代大多数人还不认识蘑菇,必然不敢乱吃,想来带去镇上也不好卖,因此挑了香菇出来和木耳一起晒干留着以后,其他的留下几顿后都做成蘑菇酱,拌粥拌饭吃都好。
饭桌上云清小心翼翼地挑开蘑菇不吃,只捡了鱼和青菜吃,委屈巴巴的,看来对刚才的话还心有余悸。大家也没理,反正最后也会真香,毕竟蘑菇是真的香啊,估摸着用不了几日又会吃了——嗯,吃货的本能。
吃过饭,几人坐在桃树下的石桌旁闲聊,经过连日的春雨桃花落败了不少。闵氏颇有闲情逸致地泡了壶桃花茶。此前她趁着花未落败前,摘了些许晒干存好。
“你们婚期将近,原本应当和你爹娘商量婚礼事宜的,不过,”闵氏面露难色,顿了顿,接着道:“前两日我在溪边见着你娘,想与
她商量几句,但是……”
柳飘飘瞬间了然,梁氏大概心情不美妙,必然对着要商量柳飘飘亲事的闵氏不会好言相对。
近段时间柳家很是热闹,梁氏和柳絮絮为了逃避去田地里劳作,和柳正明斗智斗勇。梁氏不时以肚里胎儿不舒服为借口博得怜惜,但次数一多,柳正明也不耐烦,硬是让她下地,哪怕什么都不干,也要在边上看着。柳絮絮就比她机智许多,直接晕倒了事,恰巧在地里干活的大小伙子见了瞬间怜香惜玉之心泛滥,集中矛头对准柳正明,斥责他虐待身娇体弱的小女儿。
当然,不需特意引导,很快又调转火力瞄准柳飘飘,讨伐她不体谅父母妹妹,好吃懒做。柳飘飘躺着也中枪,就是这般没道理。
柳飘飘笑了笑忙接过她的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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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娘,别忙活了,他们已经和我说过了不办喜宴。”
“这……”闵氏看向许云湛,他的脸在昏暗的夜色中晦暗不明。
“不碍事的,那些不过是形式,咱们过好自己的日子才是硬道理。”柳飘飘安抚她。
闵氏叹口气,“到底是人生大事,估计一生就这么一回,总得好好办一场才是,就怕委屈了你。”
“不委屈不委屈。”柳飘飘咧着嘴尽量展现出最灿烂的笑容让她相信她真的一点都不委屈。
许云湛沉思许久才道,“那就简单来办吧,我们家也才来柳树村三个月,与其他村民来往不密,暂时宴请李大伯,何大娘以及村长一家就好。”
闵氏欲言又止,最终无奈地叹了口气。
许云湛照例将柳飘飘送回去,在路上时他问道:“明日还去山上吗?”
柳飘飘不太想带着他,但又不好直接拒绝,支吾了会儿,忽然道:“你可识得药材?”
“常见的一般都认得。”闵氏时常生病,是以他曾跟着一名大夫学了些药理。
柳飘飘眼睛顿时一亮,追问道:“那一些珍贵的呢?就是,比较值钱的可也认得?”
许云湛点点头。
“极好!明日我们一起上山吧。”
“明日要先给村长他们送喜帖。”
“好吧,那后天?”
“好!”许云湛顿了顿接着道,“不过你需得等我,所以明日你不能独自去。”
“……好吧!”柳飘飘有些不情不愿,但到底还是应允了。
许云湛回到家时,看到云清正坐在廊下一个人玩,他走过去把小人儿抱起来举高高。
云清乐的得咯咯直笑,过了好一会儿,他笑得直喘不过气来,声音断断续续地讨饶:“哥哥……我,我不要玩了。”
“再玩会儿。”许云湛喘息着道,手上不停依旧把他高高抛起又接住。
“可是……哥哥,我感觉你,你手在抖啊,你可要接好我呀,我怕。”
“你们在玩什么呢?”闵氏从厨房走出来见着两人在玩闹,奇怪道,“阿湛,怎的近些日子你天天抱着他举高高呢?以前他哭着闹着要玩也不见你陪着,如今是怎么了?况且你今日上山,难道不累吗?”
许云湛听着这话脊背僵了僵,片刻后若无其事道,“无事,云清闹腾得厉害,我就陪他玩会儿。”
云清在他怀里奋力挣扎,喊道:“我不要玩了,娘亲救命啊!”
许云湛就顺势把他放到地上,他跑过去抱住闵氏的腿告状:“我都说不要玩了,哥哥还不放我下来。”
闵氏觑着许云湛汗津津的脸庞,有些疑惑,感觉不对劲,但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许云湛面无表情地对云清道:“那往后可还要玩?”
“要要要!”云清忙从闵氏腿上起来,跑过去拉他的手,“不过哥哥下次能不能别玩那么久?”
许云湛笑笑不置可否。
大宝贝
天才蒙蒙亮,笼罩在薄薄晨雾中的柳树村在几声鸡鸣声中渐渐苏醒来。
村长家就坐落在村子中央,是难得的青砖瓦房。他们一家子刚吃过早饭,还没开始下地忙活。
“真要去那许家吃酒席?”村长媳妇薛氏边收拾着碗筷边问道。
“嗯,去啊为何不去?”村长刘文山头也不抬,眯缝着眼翻看手中的红色喜帖。
这秀才还真是讲究,乡下农村可不兴送喜帖的,谁家要请吃酒多是路上见着了说上一句,或是上门吆喝一声,再正式点的会携着喜糖喜饼来。这秀才倒是稀奇,不仅带了喜糖喜饼,还送上亲手写的喜帖。
薛氏停下手中的动作,蹙眉道:“他要娶的媳妇可不是一般人,是柳家的大姑娘,你就不怕她克着你?”
刘文山嗤笑一声,“这等胡话你也信,你又不是不清楚柳正明那一家子什么德性,但凡他们有点为人父母的自觉对柳飘飘多点疼惜,也不至于把她的名声糟蹋得那么难听。你自个好好想想,她可有碍着其他村民没有?”
薛氏拧着眉头回想,摇摇头,迟疑道:“但是……”
“好了,你哪来那么多但是。”刘文山打断她,“况且许秀才都上门来送喜帖了,怎么也得给个面子。”
“个穷酸秀才的能有什么面子!”薛氏不屑撇嘴。
闻言,刘文山抬眸瞪她:“嘿,我说你个无知村妇,头发长见识短的,你打眼瞧瞧这十里八乡的可是出了几个秀才?虽说他现在还只是个秀才,但谁又知道人家的深浅呢,若是哪日腾飞高登庙堂,你再想上门舔,人家不见得给你这脸面呢。”到底是稳坐村长之位多年,经历的人事多了,眼光老辣独到,他意味深长道,“莫欺少年穷。”
村长儿子刘常青拿过喜帖来看,上面的字迹俊逸清秀,力透纸背,他赞赏地点头:“爹说的极是,哪怕他就止步于秀才,也比乡里大多数的学子优秀。”
刘常青现年二十来岁,自然也是上过学堂的,可惜他不是那块读书的料,努力考了几次连童生都不过,遂只能放弃。好在能认好些字,在镇上的酒楼里谋了个账房先生的差事,倒也算体面。
正因为读过书,他清楚知道科举这条路靠的不仅是勤奋,还拼天赋。
薛氏被家里两个男人说得有些面子挂不住,把筷子拍桌上,叉腰道,“既然你们都说这秀才好,怎的不见让红川嫁过去?白白便宜了柳飘飘?”
“娘,你瞎说什么呢?”刘红川恰好从院子进来,听到这话羞恼地叫道。
“我说错了吗?你敢说你不喜欢那许秀才?”
“我何时说过喜欢他?”
“你不喜欢他,会一直盯着人家瞧?”
刘红川无奈扶额,“那是因为他好看。难得村里来了个俊俏的小哥还不许我多看几眼?”说着看向刘常青,“若是哥哥也长得这般好看,我才不看别人呢。”
刘常青:“……”那还真是非常抱歉了。
薛氏却是不信的,“你也一大把年纪了,给你相看人家不是这个不喜欢那个不满意的,哪时候见你多瞧人几眼了,还不承认?”
“人秀才也看不上她啊。”刘常青小声嘀咕道。
刘红川却耳尖听到,立刻瞪他,“他看不上我,我还瞧不上他呢!”
刘常青的妻子罗氏忙出来打圆场,刘文山不耐烦地拍了下桌子,扬声道,“够了,都给我消停会儿!”
他瞪着薛氏,“管好你的嘴,许秀才和柳飘飘很快就要成亲了,你现在说这些合时宜吗?也不怕毁了你闺女的名声。”
“还有你,给我拎清了,最好像你说的没有。”他抬手点了点刘红川。
刘红川很无辜,本来就是,在一群黑黢黢的糙汉子忽然混进来一个白白净净的俊俏少年,鹤立鸡群,如此显眼想看不见都难。况且向往美好事物本就是人之常情,不就多瞄了几眼能怨她吗?还有她不过才十五怎么就一大把年纪了?
不过她实在想不通为何这许秀才忽然与柳飘飘要成亲,之前也不见有任何苗头,难道他有眼疾?
柳飘飘才不会承认许云湛有眼疾,这哪里是有眼疾,分明是独具慧眼,不然怎么能捡到她这么一个神奇大宝贝。
此时的神奇大宝贝柳飘飘正在村子里闲逛,因为昨晚答应了许云湛要等他明日才一起上山,虽然自己可以偷偷去,但又担心被他知道了一气之下不带她去采药,所以她打算今日乖乖待着,顺便好好视察村子周边情况。
柳飘飘晃晃悠悠走到小溪边,忽然远远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长立在一棵柳树下,她顿时身子一僵。
许云湛早早起身赶着人家还没下地干活之前去送喜帖,才从村长家出来,就见柳飘飘一个人悠闲地晃荡,于是他站着不动等她走近。
柳飘飘脚步停顿了一下,又淡定自若地慢慢走到他面前,先发制人,“我可没有要甩掉你独自上山去,我只是恰巧经过这里,不是要往山上去,你不要……”
“我知道。”许云湛轻轻一笑,“我相信你不会食言而肥。”
“哦,那就好。”柳飘飘轻舒口气,见他手里还提着个小篮筐,问他:“这是要去哪?”
“送喜帖,刚从
村长家出来,正要去李大伯家。”
“啊我差点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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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了,那你赶紧忙去吧。”
许云湛却不动,问她:“你呢,你要去哪,可有事要忙?”
“我吗?今日要视察民情,很忙的。”柳飘飘挺直腰板说道。
“那真是辛苦你了。”
柳飘飘谦虚地摆摆手,“为人民服务!”这话甫一张口就蹦了出来。
许云湛轻笑出声,觉得她说话有趣,虽然有时候说出来的话他也不能理解,但就是莫名想笑。
柳飘飘瞪他,虽然刚才的话有调笑的成分,但她的态度可是非常严肃认真的。
两人分道后,柳飘飘来到村外的河边。
柳树村不算大村,总共一百来户人家,虽然算不得富裕,但知名度在整个三花镇也算排在中上游。因为环绕小镇的一条大河经过平原和村庄后分出许多错落有致的支流,而柳树村因着地势较高,流经村子时就成了一条平和温柔的小溪,前些年发水灾大半的镇子都被淹没,柳树村却幸运地屹立不倒。
村外的大河水面开阔,水草丰茂,凑近了看能见着水里的鱼游来游去,数颗螺丝贴在草梗上,软乎乎的河滩上还挤满了绿油油的芦笋。
柳飘飘很惊喜,果然遍地都是宝。她忍不住再次感谢勇敢勤劳的先人们为人类扩充了丰富的食物库,才不至于让她为了不饿肚子冒着生命危险去尝试开发。
她把这地方记下后又往外走,大河两边都是较为肥沃的水田,此时已种上禾苗。
这时代的种植似乎还没有育苗移栽的概念,只深翻了土后,把种子播下,所以不能发芽的就留下了块空间,再想补种时又错过了时节只能空着,可见土地的利用率极低。
柳飘飘暗暗为此惋惜,又忆起了袁隆平院士,那个可爱可敬的人。如今在这里她上哪去找杂交水稻啊。
不过似乎想得有些远了,她目前连块地都还没有呢!实在忧伤。
她轻叹口气,收回飘远的思绪。还是脚踏实地,一步一步慢慢来吧,首先积累资金,买下属于自己的地,才能正式开启她的种植大业,其他的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办法总会比困难多。
她忽然对明日和许云湛上山采药有了更多的期待,只希望能采到珍贵药材,卖个好价钱。
第二日,柳飘飘又早早起来,事实上她昨晚一整夜都兴奋得睡不着觉,满脑子都是她即将开展的宏图大业,一时激情澎湃难以自抑。
她脚步欢快地往山脚下蹦哒去,这次没再见许云湛在路口等她。
她挑了挑眉,暗道许秀才果然鸡贼,这是算准了她不会自己跑。
她好笑地摇摇头,走到许家的小院子前敲门。
地精
今日又是个晴好天气,阳光明媚,万里无云,是个春游踏青的好时候。
若不是清楚知道今日的主要任务是采药,柳飘飘简直要以为他们真是来春游的,尤其是许云湛手里还提着个小篮筐,里边装着些饼子和泡好的茶水,就差找个风景怡人的地方坐下来愉快地野餐了。
饼子是许云湛特意早起做的,说实话,卖相真的不算好,就是简单地把面粉跟野菜混合搅拌过后贴锅烙好的,许是火候没掌握好,有一面甚至是焦黑的。
许云湛原本是不好意思拿出手的,但得知她又没吃上早饭,就再顾不上许多,拿给她献丑了。
柳飘飘推辞不过他的热情,啃了一口干巴巴的菜饼,艰难地咽下,见他一双黑眸紧张又期待地看着自己,她努力扬起灿烂的笑容,“嗯,还不错,尚有进步空间,还请再接再励。”
对于做饭这件事本来就需要鼓励多于打击。她忆起前世和女同事聚餐时,她们总抱怨丈夫做饭不好吃,男人们就回怼一句你行你上啊,于是她们就真的上阵做好了,他们又会说,既然你做的这么好,那就继续吧。所以最后,理所当然地几乎所有家务都由她们来承包了。
柳飘飘才没那么傻去打击他的信心,毕竟她希望有一天当自己懒散得不想动弹时,有人能心甘情愿地把热腾腾的饭菜端到她面前。如果可以,把人调.教成勤劳的田螺小哥,岂不美哉。
两人慢慢地往山上走,因为要仔细翻找,还需时不时地停下或是往偏僻的丛林钻去,所以大半日过去才爬到半山腰。
柳飘飘严重怀疑许云湛昨日说的那句“常见的一般都识得”绝对是谦虚过头的,那分明是“不常见的不一般的也识得”。
她跟在他后面忽然有种遍地是草药的眩晕感。她从来没有接触过药材,仅仅止步于见过人参何首乌这类非常知名的,亦或是黄芪当归党参这类寻常见过的,而且都是已经处理好的成品。因此听着他娓娓道来时有些恍恍惚惚回不过神来。
“注意脚下,别踩着那棵草,那是绿纹龙草,用来活血化瘀的。”许云湛指着地上的一棵草说道。
柳飘飘忙把抬起的脚生生定住,慢慢挪放到一边空地上。
“秀才,为何你识得那么多草药?”柳飘飘忍不住好奇问道。不仅认得,还能准确说出它们的特性和处理方法。她从来不知道采药竟然这么麻烦,有些不能直接拔,要小心照顾它的根茎不然会失去药性,有些甚至是有毒的,需得特殊处理。
“很早之前随着个大夫学了些皮毛。”许云湛头也不抬,继续挖着草药。
这还算皮毛?行吧,柳飘飘终于又在许云湛身上看到了古人的谦虚内敛。“那也很厉害了,能记得住这么多,你若是当个大夫兴许也不错。”
“梁大夫也曾说过要收我当徒弟,不过我志不在此。”
柳飘飘点点头也没再多说什么,能有清晰明确的目标很幸福,要知道,多少人浑浑噩噩不知为何而活。况且他有这般好记性在读书方面必定不会差。
她站直身,甩了甩酸痛的胳膊,郁闷道:“怎的不见人参,何首乌呢?”虽然他们采了不少草药,但她都不认识,也不知价值几何,但她知道人参何首乌是珍贵药材呀。
“人参是何物?”许云湛不耻下问。
“你竟不知道人参?”柳飘飘是真的被惊到了。难道这时代没有人参?她急得跺跺脚,感觉许多小钱钱瞬间离她远去。
她抓了抓头发,冷静下来后忽然想到,或许这时候的人参有别的名称,就如螃蟹叫做夹人虫一般。
于是她急急解释道:“就是一种植物,它的根茎是黄白色的,胖乎乎的,长了很多根须,是种大补的名贵药材。”想了想她又补充道,“长得有些像人形,故而称之为人参。”
许云湛垂眸思索片刻,问道:“你说的可是……地精?”
地精?似乎有这么一种别称,于是她点点头,眼神灼灼地看着他,“有吗?有吗?”
“有是有,就是有点难办。”
“为何?”
“因为成精了呀,那可不容易抓住它们。”
“成精?真的能成精?”柳飘飘惊得瞪大眼睛,怕不是她穿来的是修真世界?
许云湛难得见她这傻乎乎的模样忍不住笑起来,眉眼生动,“逗你的。”
柳飘飘一怔,没想到这呆子竟还学会开涮她了。
“不过也是差不多的意思,地精难寻,能找到全凭运气。”
这倒也是,柳飘飘点点头,至少有希望不是?
“地精喜阴凉,我们到那处缓坡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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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云湛指了指另一处山坡道。
于是两人来到那处背阴坡,许云湛此时已经知道柳飘飘是特意奔着地精来的,因此也不再像之前那样把见到的草药都采下,只专心寻找地精。
两人又找了许久,却连地精的丁点影子都不见,柳飘飘有些泄气地瘫坐在地上。
“飘飘我找到了,你快看!”忽然许云湛激动地喊道。
“我看看我看看!”柳飘飘一骨碌爬起来急切地飞奔过去。
那是一株长了好几轮复叶的植物,叶子是掌状,翠绿翠绿的,没开花。
柳飘飘稀奇地看着,递给他一根尖利的木棒,催促他快点挖出来。
许云湛接过木棒正要动手挖,她又忽然拦住他,紧张道,“等等,你,你当心点。”
他抬眸看她,安抚道,“没危……”
“小心点,可别挖坏了地精。”她的双眼依旧紧紧地盯着那棵地精。
许云湛顿了顿,无奈道,“好,我知道了。”
柳飘飘紧张地捏着拳头,仿佛一个在玩赌石的狂热之徒,就等一刀下去是血本无亏还是一夜暴富。
许云湛小心翼翼地刨开泥土,慢慢露出那棵地精的全貌。
柳飘飘紧紧地捂住嘴巴,把那声尖叫死死咽回去,生怕把地精吓跑了。她一下蹦起老高,在原地转圈圈。
她目光如炬地看着他,兴奋道,“许云湛原来你是欧洲人呀,哈哈哈。”
“欧洲人?”许云湛听到她的话拧了拧眉,“不,我是大曜朝子民。”
柳飘飘笑得见牙不见眼,拍着他的肩膀,顺便蹭蹭欧气,“知道知道,我刚才的意思是说你运气特别好。”
柳飘飘认真地盯着许云湛小心谨慎地清理地精根茎上的泥土,露出胖乎乎的黄白色身躯,让人欢喜,她问道:“这是几年份的?”
许云湛也很欣喜,“不太确定,不过至少不下百年。”
柳飘飘瞬间感觉小钱钱又向她飞扑而来。
她打鸡血似的原地复活,又仔细地在周围翻找了一遍,不过只找到了几棵年份小的苗苗,她没有赶尽杀绝,留着它们再长长。
能找到一棵年份久的的已经是欧气满满,她知足了,下次再去其他地方找找——带着欧洲人许云湛。
牵手
早已经时过晌午,两人坐在一片树荫下,享受迟来的“野餐”,明亮的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枝叶斑驳地落在两人身上。
柳飘飘由于心情大好,很给面子的多啃了几口菜饼,不过到底吃不饱,于是又爬树上掏了好几只鸟蛋,生上火埋土里慢慢煨熟。
柳飘飘挖出鸟蛋,递了几个给许云湛。
柳飘飘一口一个地把鸟蛋吃掉后,单手托腮不时瞄向许云湛,看他小口小口秀气地吃。
许云湛被盯得有些不自在,耳尖悄悄地爬上红晕,他咳了咳,道:“你……”
柳飘飘却忽然把食指竖在唇边朝他示意:“嘘!你仔细听听那边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叫。”
顿时,许云湛警惕地竖起耳朵凝神静听。
果然不远处的灌木丛里传来一阵微弱的呜呜声,像是幼兽的哀鸣。
两人对视一眼,随即柳飘飘站起身要朝那边走去,却忽然被许云湛拉住。
她垂眸看着那只修长白皙的手握住她的手腕,抬头就撞进他满含担忧的眼睛里,她凑近他耳边压低声音安抚道,“别怕,若是有危险我就远远地看一眼,不靠近。”说着随手抄起一根粗木棒。
她走了一步,轻轻甩甩手,“你放开,我很快回来。”
许云湛却顺势松开她的手腕滑下握住她的手掌,用力地紧了紧,他紧绷的声音低哑道:“我和你一起。”
柳飘飘感受到手心里暖暖的温度,犹带着些潮乎,她挑了挑眉,心想他应该是害怕了,不敢独自一人待着,于是她也没劝他留下。
两人缓缓地朝着灌木丛行去,许云湛始终紧绷着身体紧紧地握住柳飘飘的手,柳飘飘握紧手里的木棒,慢慢靠近。
那呜呜的哀鸣断断续续的传出来,虚弱无力。
柳飘飘警惕地看了看四周没察觉到危险,看了一眼许云湛,随后小心翼翼地用长木棒拨开灌木丛的枝叶,渐渐露出一团白色的毛绒绒。
“……二哈?”柳飘飘很是意外。
那毛绒绒又呜呜地低叫两声,湿漉漉的湛蓝色双瞳懵懂地望着他们,幼小可怜又无助。
柳飘飘看得母爱泛滥,心都化了,想抱在怀里摸摸。她忙甩开许云湛的手,却甩不掉,她回头望他。
“小心,那是狼崽子!”许云湛严厉地低斥她。
柳飘飘顿时冷静下来,观察四周,聆听动静,似乎隐隐听到另一个山头传来几声狼嚎。
许云湛的手更加使劲地握住她的,低声催促:“快走吧!”
柳飘飘又看了一眼小毛团,此时才注意到它确实应该是只狼,但二哈本就有狼的血统,长得也与狼极为相似,所以她才会一眼以为是它。
她以前就很眼馋朋友家的二哈,蠢萌得惹人喜爱,可惜她一直工作繁忙担心照顾不过来,所以一直不敢养,只能一有空就往朋友家跑去看看它。
眼前的小狼崽应该才出生不久,只小小的一团,白色的绒毛细细软软的,它一直趴着不动,只间或微微轻颤几下。
许云湛拉她想快点离开。
柳飘飘却纠结着不动,“它好像是被狼群遗弃了的。”
此处定然不是狼窝,而这么幼小还不能自己跑的小狼崽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它看起来很虚弱,许是已经饿了很久,所幸没被其他野兽吃掉。
柳飘飘不愿去深究它被遗弃的原因,那些已经不重要了。“秀才,我们救救它吧,不然它真的会死的,也许今晚都挺不过去。”
许云湛无声地望着她,最终无奈妥协道,”你想怎么救?”
柳飘飘小心翼翼地托起小毛团,它呜呜地叫唤几声,潮乎乎的鼻子轻轻蹭了蹭她的手指。
她掰了些菜饼加水碾碎,凑到它嘴边,它伸出粉色的舌头舔舐一下,似乎味道不好,不愿吃了。她有些焦急,轻轻晃了下手,许是真的太饿,而且求生欲很强,它又开始慢慢地吃起来,吃一小口,歇一下,但到底是吃了。
她悄悄舒了口气,忍不住道:“我们把它抱回去养吧,不然放它在这里,说不定明天就死了。”
许云湛瞪她,斩钉截铁道:“不行!不管怎样它始终是一只狼,或许现在看着无害,但谁知以后呢?”
“可以驯化的。人们现在家养的猪牛羊曾经也是野兽出身,不也慢慢被先人驯化了吗?”
“驯化没那么简单,你打算怎么驯化?”
“这个啊,得具体情况具体分析,若是它实在不听话就武力镇压,若是它肯乖乖配合那就润物细无声地感化它。”
“你……”
“求你了,它现在这么小,好好养,好好教不会有事的。”
两人僵持许久,最终许云湛拗不过她,答应了,到也要她承诺若是小狼崽不能驯服,立马送走。
柳飘飘自然是连连答应,她开心地抱着小毛团,抚摸它软软的绒毛,暗道:小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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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你并没有被抛弃,以后有我在的地方就是你的家。
“秀才,你说我们该给它起个什么名字好呢?”柳飘飘总觉得必须得有个名字才更有归属感。
“你觉得什么好,就取什么吧。”
柳飘飘思索良久也没个头绪,她看了一眼许云湛,忽然眼前一亮,“有了
,就叫秀秀好了。”
“为何?怎么听着像是女孩子的名字。”
闻言,柳飘飘轻轻扒开它的后肢瞧了好半晌,才道,“啊,是个男孩子呀。”
许云湛无语地看着她的动作。
柳飘飘却毫不在意道:“算了,无所谓,秀秀这名字我甚合我意,不管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都可以用的。”
“……你开心就好。”许云湛嘴角抽抽。
此次进山之行,两人收获颇丰。但许云湛也感觉到了危机,深山里的野兽是真的存在,而且处处充斥着危险,他不希望柳飘飘陷入危险当中。
柳飘飘看着他严肃认真的脸上浓浓的担忧,顿时心里一暖,再三保证:“我不会跑到深山去的,只在森林边缘转转就好。”
许云湛原本想禁止她进山的,但一想到她的性格又自觉劝服不了,只能暂且接受她的承诺。
“你最好不要食言。”
柳飘飘郑重点头,接着笑道:“食言会变肥的,我才不要。”
许云湛知道她在开玩笑,也缓了缓神色,笑道:“最好是这样。”
两人回到许家,云清甫一见着秀秀就兴奋不已地吵着要抱,闵氏却是吓了一大跳,脸色煞白,手拍抚着胸口。
柳飘飘歉疚地看了眼许云湛,他回了个安抚的眼神,走过去扶着闵氏到屋里坐下,仔细说明情况。
院子里云清抱过柳飘飘怀里的秀秀,新奇地把它研究了个遍,忽然他抬头问道:“姐姐,这是公的还是母的?”
柳飘飘顿了顿,说道:“是男孩子。”
“嗯?和我一样?”
“没错。”
云清高兴道:“那它可以当我弟弟了?”
闵氏和许云湛刚从屋里出来听到这话顿时差点一个踉跄。
柳飘飘见了顿感压力如大山般罩下来,干巴巴地道:“不不不,它给你当小弟就挺好,以后你好好照顾它,它陪你玩。”
云清分不清弟弟和小弟有何区别,但听到终于有伙伴可以陪他玩就很开心。
私房钱
采下的药材有些可以简单晒干处理,有些则需要专业的特殊处理,因此柳飘飘和许云湛第二日又去了镇上。
这日是三月三十,正逢集市。
两人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先去了药铺。
因着时候还早,药铺里并没有什么人,很是冷清,一个药童正坐在柜台前单手托腮打瞌睡。
许云湛走进去问:“请问你们掌柜的在吗?”
药童听到声音,慌忙站起身,上下打量了两人一眼,又坐下懒散问道:“二位有何要事?若是看诊,还需晚点再来,林大夫还没来,你们需得等等,若是抓药,就把药方拿来我看看。”
“我想问你们这里可收药材?”
药童直接嗤笑一声,“你们能有什么药材,若是普通的我们这多的是,不收。”
柳飘飘蹙了蹙眉,许云湛却很有耐心,继续道:“不是普通药材,我想与你们掌柜的直接面谈。”
“我们掌柜的不在。”
“那,请问他何时在?”
“这谁知道呢,他要来自然就来了。”药童不耐烦地摆摆手,“你们若是没事了就赶紧走吧,别影响店里生意。”
柳飘飘正要说话,忽然背后传来一声斥责。
“晓晨不得无礼。”
柳飘飘转头看去,就见一个腆着大肚子的中年男子走进来,他抬手擦了擦额上的汗,对他们拱手道,“这药童不懂事,回去我定好好责罚他,还望二位原谅。”
“李掌柜,你这药童确实该换了,该不会平日都是这么待客的吧?”一道声音倏然插.进来。
柳飘飘这时才发现,李掌柜庞大的身躯后挡着一个青年,那青年面如白玉,身材颀长,手执一把玉骨扇,端的是风流倜傥。
柳飘飘转头望了眼外边,此时太阳刚起,早晨的天气还有些微凉。
那人轻摇几下扇子,漫不经心道:“怪不得这几月药铺的生意不好。”
李掌柜额头上冒出更多的汗,他抱着圆滚滚的肚子艰难地躬身,诚惶诚恐道:“实在对不住二当家,稍后我就把他给解雇了。”
那青年摆摆手,“好了,先暂且把这事放一放,客人还在等着呢,不可怠慢。”
“是是是,二当家说的是,我这就处理。你先在里间稍等片刻。”
说着又转头对着在一旁脸色煞白的药童低斥道:“还不快去给二当家上茶。”
药童战战兢兢地忙点头,“二,二当家请往这边走。”
青年对着柳飘飘两人点头,目光掠过柳飘飘脸上的胎记时,微微顿了顿,倒是没露出多余的情绪。
李掌柜请两人落座后,客气问道,“二位找李某可是有事?”
许云湛不卑不亢地道:“请问你们这里收药材吗?”
“自然收,不过只收些紧缺的或是珍贵的药材。”
许云湛解开背上的包裹,拿出一块薄布包着的东西放桌子上,推到他面前。
李掌柜好奇地揭开薄布,待看到里面的东西时,顿时眼前一亮,他小心翼翼地拿起那块地精,眯着眼睛仔细端详,好一会儿才放下,点头赞道:“不错,根须完整,品相极好,年份也足。”
他摸了摸厚厚的双下巴,“照着如今的行情,我出八十两收下,二位意下如何?”
许云湛不动声色,“李掌柜应该也知道如今能有这上百年份的地精非常稀缺,定然不止这个价格。”
柳飘飘仍是没说话,静静看两人博弈。
李掌柜讪讪笑道:“你应该也清楚近些年各种生意都不好做,给你开的价格真心不算低了。不信你去别的地方瞧瞧,只会比我这里的更低。”
整个三花镇就两家药铺,现在这家韩记药铺就是其中最大的一家,去其他药铺自然可能比他给的价格更低。
许云湛蹙了蹙眉,为难道:“确实如此。”
李掌柜顿时笑的灿烂,脸上的肥肉挤成一团,连眼睛都看不见了。他连连点头:“没错,正是这个理,所以我们……”
“所以我们打算暂时不卖了,等过几日得空了上县城的药铺去看看。”许云湛淡定地接过他的话头。
李掌柜灿烂的的笑容顿时凝固住,他不确定地又问了一遍,“你,你刚才说什么?”
许云湛却不答,站起身,对柳飘飘说:“我们走吧。”
柳飘飘也极配合地站起来,“好,走。”
两人脚步不停顿地走出去,才到门口,李掌柜就急急喊道:“二位请留步,有话好好说呀,我们可以再商量商量。”
许云湛转头看他,没说话。
李掌柜咬咬牙,道:“再让你十两如何?”
许云湛还是没说话,李掌柜急道:“真的不能再多了,我们做生意的总不能亏本吧?”
“自然不能让掌柜的亏本,”他顿了顿,又接着道:“所以我们去县城的药铺去看看。”
李掌柜快哭了,他颤着音道:“那你给个价?”
“一百五十两。”
“什么?”李掌柜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你疯了?这个价哪怕你去县城上也卖不出去啊!”
“试试才知道,若仍是不行,那就再降低点卖给他也未为不可,随
缘吧。”
“那你再低点给我不就完了,也不需再辛苦跑县城一趟岂不是更合算?”李掌柜搓搓手,“一百二十两?”
许云湛还是笑笑不语。
李掌柜咬咬牙,“一百二十五两?一百三十两不能再多了!”
“好,成交。”许云湛终于开口了。
柳飘飘在旁边看得津津有味,忍不住在心里暗暗为许云湛叫好。
李掌柜说出口的瞬间就后悔了,他抹了抹额上的热汗,犹豫道:“不过得再和我们二当家的商量商量。”
“无需再商量了,就照刚才的价格成交吧。”二当家从里间出来。
他没看李掌柜,走到许云湛和柳飘飘两人面前,合起玉骨扇,拱手笑着道:“敝人姓韩,请问兄台贵姓?”
许云湛也拱手回道,“敝姓许。”看了眼柳飘飘接着道:“这是我未婚妻。”
柳飘飘淡淡地点头示意。
二当家也轻轻一笑。
“若是往后还有好的药材还请许兄卖给我们韩记,价格绝对公正合理。”
“好,如果还有,我们会再来的。”
李掌柜算好银钱,由于银子太多不方便,特意给换成了银票,还贴心地兑了些碎银。把柳飘飘和许云湛送出门后。一转身就见二当家定定地盯着他。他不由得心下一抖。
二当家唰地一声打开扇子摇了摇,嘴角噙着笑淡淡道:“老李,你当掌柜有几年了?”
李掌柜又悄悄抹了把汗,他的后背早已湿透,他声音虚虚地道:“有,有十五年整了。”
“那为何还如此沉不住气,跟个毛头小子似的?”
李掌柜支支吾吾。
“罢了,念在你知道我如今正需要年份久的地精,许是关心则乱,这次就暂且不追究了,下次不可再犯,否则……”
“是是是。”李掌柜连连点头应是,脸上的肥肉一颤一颤的。
那厢,柳飘飘和许云湛从韩记药铺出来后一直如置身美梦中,脚步轻飘飘的,她紧紧抱着怀里的钱袋,忍不住傻笑出声。
许云湛看着她这傻样,问道:“笑什么?”
“开心呀!”她眼睛亮亮地说:“我们刚才真的赚了一百三十两?”
“你已经问了不下十遍了。”许云湛很是无奈,没想到她竟是个小财迷。
柳飘飘也从没想到自己会有这么一副傻样,仿如一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鼠。前世她赚的钱比这个多了不止千百倍,却从未感受过如此刻的兴奋激动心情。或许是因为一切从零开始,所以才会觉得幸福来得如此简单。不得不说,她真的非常喜欢这种感觉。
她稍稍冷静下来后,笑看着许云湛:“真没想到你还有商人的潜质,讨价还价挺不错嘛!”
“对了,你真的知道到县城能卖的价格会更高?”
许云湛轻笑一声,“我也不确定,但我可以肯定他很需要那棵地精,不然不会让步那么多。”
柳飘飘点点头,李掌柜表现得确实太过急切了,才让他们白白捡了个便宜。
柳飘飘想了想,把钱袋拿出来递给许云湛,“那棵地精是你找到的,这银钱理应是你的。”
许云湛却不接,拧着眉道:“若是没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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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不可能自己上山,更别说找到地精。”
柳飘飘思索片刻,迟疑道:“那要不平分,或四六分,我四你六?”
许云湛实在是对她某方面的迟钝毫无办法,他无奈地叹口气,“飘飘,你还记得再过几日就要嫁给我了吗?”
柳飘飘点头。
“我们会是夫妻,不该分得那么清楚,这样显得很生分。”
生分吗?前世她听说大多数的夫妻都是各管各的工资,互不干扰,不然容易引起财产纷争。但她又一想,如今可不是前世的时代,她即将和一个古人成亲,按照这边的习俗,女人要执掌家中大小事宜,当好丈夫的贤内助,以便他无后顾之忧。她对这样的生活倒也算不上排斥,前世没能经历过这些,阴差阳错有了这次机会,她想试试。
“抱歉是我考虑不周。”柳飘飘低声道。
“不,我也有没做好的地方。”许云湛将钱袋推回去,“往后还要麻烦你照顾好家里,我也会发奋读书,以后赚了钱都交给你。”
这算是上交工资卡吗?柳飘飘忍不住笑起来,“好,我们拿着这些钱买些地,钱可以慢慢挣,财富总会越积越多的。”接着又道,“放心,我绝对不会短了你的零花钱的。”
“不过这些钱你暂且先收着,等我嫁过去你再给我也不迟。”柳飘飘把钱袋塞进他手里,忽然又想起一件事,“哦,对了,这银子也给你收着。”说着她扯开缝得严严实实的口袋,从里面掏出一个银锭子。
这十两的银锭子之前被她从柳老太太那里要到手后,她就在屋里找了个隐蔽的地方挖了个洞藏起来,但有天她发现她屋子有被人翻找过的痕迹,所幸银子没被搜走。之后她就把银子随身携带着,打算成亲那日再给他。
许云湛手里握着还带着她体温的银锭子轻轻摩挲,忽然他身子一僵,翻过银锭的背面果然有个小小的坑。
之前有一天也不知云清怎么把这块银锭偷偷摸出来了,玩着玩着不
小心把它砸到一根小钉子上,就有了个小小的凹痕。
许云湛目光深沉地看着她,忽然想起正式定亲那日傍晚,她额头上带着怖人的伤出现在他家门口。
柳飘飘避开他的视线,径自朝前走去。
许云湛喉咙滚了滚,欲言又止,最终声音干涩地道:“以后我定会好好赚钱,让你过好日子的。”
柳飘飘回头瞪他,不是已经说好了她养他的吗?
由于婚期已近,两人边随意地逛着边采购东西,买了好些花生瓜子和糖饼,酒席上的肉菜,许云湛打算成亲前一天再托李大伯帮忙买。
路过一个小摊时,摊主热情地叫住他们,“小哥过来瞧一瞧呀,这里有各式各样的小头饰,给你媳妇也买个回去戴戴吧。”
许云湛听了他对柳飘飘的称呼也没纠正,反正很快就是了。他停住脚步,走到小摊前,摊主更加热情地推销,“想要什么样的都有,小哥买一个吧,你媳妇长那么好看,戴上肯定更……”
摊主的声音戛然而止,先前他只看到柳飘飘的右侧脸,惊为天人,待她转头看来时,一下子猛地看到她的全貌,顿时被惊得失语。
许云湛不悦地冷冷扫了他一眼,柳飘飘倒是不在意,扬起脸笑得阳光灿烂。
不过到底是做生意的,他很快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他忙打圆场,笑着道,“不管什么样的姑娘,头饰都可以把人衬托得更美。要不买朵头花吧?很便宜的。”
许云湛看着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有些眼晕,他偏头看柳飘飘,“你喜欢哪个?”
柳飘飘随意地挑了挑,也觉得太过花哨,大红大绿的,于是她问道:“可有素净些的。”
“哎呀,小姑娘正值大好年华,戴些色彩鲜艳的多好,你看这头花怎样,粉色的小姑娘都喜欢,卖得最好……”
“有是没有?”柳飘飘不耐烦地打断他的喋喋不休。
摊主噎了噎,道:“倒是有几支木簪,要看看吗?”说着他从角落里摸出一把。
柳飘飘一眼相中里面的一根梅花木簪,样式虽然很普通,但做工还算精细。
“你喜欢这种?”许云湛问道。
“嗯,素雅大方,比较合我气质。”
许云湛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补丁
两人在集市上逛了一圈,很快手里已是大包小包的,主要是手里拿着热乎乎的银子,心里开心,再也不用尴尬地抠抠搜搜半天只摸出几个铜板。况且,买买买本身就是一件让人心情愉悦的事情,于是不自觉地就买了许多。
有给云清小吃货买的各种小零嘴,当然柳飘飘自己也喜欢吃零食,因此各种都带了一些回去尝尝,若是不好吃,她再想着如何改良,自己亲自动手做。
也没忘了给闵氏多扯几块布,这是许云湛特意要求的,让她也给自己选几样喜欢的花色,回头让闵氏帮忙一起裁好做衣。
柳飘飘低头瞧了瞧自己身上的衣裳,灰扑扑的粗布上打了好几个大大的补丁。虽说十之八九的农家人身上都会有补丁,这很平常,但柳飘飘衣裳上的补丁是她自己缝的,针脚粗陋,歪歪扭扭的,纠成皱巴巴的一团,只求能堵住窟窿。她了口气,实在是——辣眼睛!
于是她也没拒绝,“那到时就麻烦大娘了。”心中暗暗决定以后定要好好回报他们一家。
“不麻烦,娘她平日里不忙,给她些事情做也好打发时间,而且她是真心喜欢做这些手工。”
确实,闵氏对农活是一窍不通,但对这类精细的活儿倒是得心应手。许云湛素净的衣裳上,时常能见着几支翠竹或腊梅缀在衣领或是袖口上,很是秀雅别致。而云清的则是些活泼可爱的兔子小鸡之类。可见闵氏这人依旧活得精致,哪怕身处村野当中。当然,她背后的许云湛功不可没。
柳飘飘相信,哪怕她不做什么大事,他也会把她纳在安全的羽翼之下平安顺遂。但她更愿意当那个成功的男人背后强大的女人!
从衣铺出来,柳飘飘抬头看看天色,才是半下午,但镇上集市太小已没什么可逛的,想回去嘛,李大伯的牛车还要等到傍晚才会走。
她偏头问许云湛:“现在去哪?”
“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没有。”她对这地方不熟,因此一时也说不上想去哪。
“那,”许云湛沉吟道,“去状元书斋看看?”
柳飘飘感叹,果然是读书人,都喜欢这地方。可惜这里没图书馆,不然她也能不吃不喝待上一整天,前世她就经常这么干。
“图书馆是什么地方?”
“嗯?”原来她不自觉中把心中的感叹说出了口,柳飘飘思索片刻,“就,类似一个非常大的藏书阁,里头的藏书丰富,种类繁多,多如海洋,几乎汇集了整个国家的所有书籍。不过不是仅仅对某些人开放,而是不论布衣还是乌衣都能进去,找到自己喜欢的书,自由地徜徉于书海当中。”
许云湛眸光一亮,“确实是个极好的地方。”
“是啊,不过目前似乎遥遥无望。”她看着许云湛道:“这可能要靠你努力来实现了。虽是任重道远,但到底还是有希望的。”
确实是任重道远,他如今还只是一个小小的秀才,但人总得有个追求。历史长河中,从不缺少原本清正的读书人在登上庙堂后就忘了初心,那颗简单又赤城的初心。
“会有那么一天的。”许云湛点头。
两人又绕过弯弯绕绕的长巷,来到状元书斋,不过在门前时又被人叫住了。
“许兄,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说话的是一个圆脸的微胖青年,一身白衣,身旁站着一个清瘦的青年,也是一身白衣。
“黎兄,唐兄,别来无恙。”许云湛转过身与两人打招呼。
“哈哈哈,远远瞧着像是你,原以为认错了,没想到还真是你呀。”圆脸青年笑着道,“可是来看魏老是否进新书的?”
那两人走到近前,目光掠过安静站在他身旁的柳飘飘,圆脸青年惊疑不定问:“这位是?”
“这是敝人未婚妻柳飘飘。”接着许云湛又向柳飘飘介绍道:“这是我的同窗,黎明,唐文志。”
柳飘飘微笑点头。
黎明却惊吓地瞪圆双眼,嘴巴张得圆圆的,衬得整张圆脸脸更圆了,他讷讷道:“怎么回事,为何之前没听你说过有未婚妻这回事?”
“嗯,不到一个月前才定下的。”许云湛从一个包裹里掏出两把糖递给他们,“正好赶上了,给你们尝尝喜糖。”
“你——”
“恭喜二位了,祝百年好合,早生贵子。”一直表情冷淡没说话的唐文志不着痕迹地扯住黎明的袖子,止住他的话头。
黎明僵硬地接过喜糖,面色复杂道,“恭喜二位。”又不甘心问道:“婚期可是定下了?”
“就在下月初八。”
“挺,挺好的。呵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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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氛忽然有些莫名的沉寂,许云湛问:“黎兄和唐兄也是来书斋买书?”
“是。”
“不是!”黎明扯着唐文志的袖子忙道,“我们只是,路过,对,路过的。”
唐文志顿了顿,瞄他一眼,说道:“是路过,我们正要去附近的胡兄家坐坐。”
“对对对,胡兄还等着呢,我们先走了。”黎明说着拉起唐文志的袖子就走。
柳飘飘目送两人走远,回头意味不明地盯着许云湛上下来回打量,直盯得他头皮发麻。
“怎么了?”许云湛不明
所以。
“没什么,感觉你魅力无边,人缘特好。”好得男女通杀。
“嗯?有吗?黎兄他本就是个热情开朗之人,对其他人也一样,你若是与他接触过就知道了。”
这边厢,热情开朗的黎明此时却怒容满面,“那许秀才怎么敢?那丑女竟也敢娶。”
“为何不敢,你们黎家也没给人家许诺什么,还不兴人家娶妻?”
“那还不是因为他没读出个名堂来,哪怕考了举人也行啊,我爹立马同意我妹妹嫁过去。”
“呵!”唐文志冷笑一声,“我说黎兄,你们想得太天真了,人为何非要娶你妹妹不可?”
黎明瞪他:“我爹是镇长,我舅舅是县城的员外,若是他成了镇长女婿,只要他在这三花镇上就能横着走。”
唐文志眸底寒光一闪,没说话。
“罢了,如此自甘堕落的人也配不上我妹妹。原本听梁夫子赞他资质不错,还以为他是个聪明的,不想竟愚蠢地自毁前程,要娶个粗鄙丑陋的农家女。如若不是我妹妹一眼瞧上了他,我才懒得与他好言好语。”
“那你方才为何不直接撕破面皮?”
“你傻还是我傻?”黎明鄙夷地看着唐文志,“这种没谱的事宣扬出去,我妹妹还要不要嫁人了?而且死缠烂打,当街叫骂的行径有损我文人的高洁形象。”
忽然,黎明勾起唇角,笑道:“哼,我倒是挺期待看到,日后他后悔了只能跪着哭爹喊娘的。”
唐文志垂下眸不语,有些人的自以为是就是这么盲目,以为所有人都得围在他身边转,小心伺候着。他忽然想到自己的处境,心下不由又是一片涩然。
种子
柳飘飘与许云湛才踏进书斋门口,魏老抬头看了他们一眼,又越过他们看向外边的天色,淡定地合上书本,说道:“时候不早了,老婆子今天做了鱼汤,特意叮嘱我早点回家吃饭,所以要关门了,若想买书的话改日早点来吧。”
两人对视一眼,这离傍晚仍有好一段时间,这晚饭吃得似乎有点早呀。但人都这么说了还能咋办?只能感慨这老夫老妻的秀起恩爱来也能甜得令人牙疼。
于是两人又回到了集市上,这时候摆摊的人已不是很多,三三两两地蹲坐在地上。
忽然柳飘飘眼尖地瞥见一样熟悉的东西,忙紧走几步上前,定睛一看,正是那东西。她抑制不住高兴问道,“老伯,你这东西怎么卖呀?”
那摊主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人,正眯着眼抽着旱烟,看见有人来了忙放下,热情招呼道:“哎,小姑娘看上什么了?”
“这个怎么卖?”柳飘飘拿起草席上的一团黑兮兮的东西问。
“哦?小姑娘可是识得这物?”
“嗯,是叫海带吧?”柳飘飘已经确认这就是晒干后的海带。
“好像,是叫这么个名字。”老伯想了想,“我岳丈家住在清水镇上,那里靠海,说这东西挺常见的,能吃。前些日子小舅子过来走亲戚顺便给我家捎了些来。”
“我瞅着虽然吃着不算可口,炒着韧韧的,不过煲汤倒是不错。”
“嗯,这是晒干的,用清水多泡些时候,凉拌、清炒都好吃。”柳飘飘点点头,又问:“只有这些?还有多的吗?”
“有有有,你要多少都有!”大伯布满皱纹的脸上顿时笑成一朵菊花,“想不到小姑娘竟懂得这么多。”他叹口气道,“咱们这三花镇离海有些远,要翻过几座山头很不容易,所以这些也算是稀罕物,但是没什么人吃过,与他们说这东西能吃也没人相信。这不,我都蹲守在这几天了,也没人来瞧上一眼。”
老伯热情地邀请两人上他家去看看,因着极少人上前过问,老伯只从家里带了些来摆着。于是他收拾好草席上的货物,带着两人朝小巷子走去。
柳飘飘自然没有不同意,抬步正要跟上,忽然袖口被扯住,她回头疑惑地看着许云湛。
许云湛摇摇头,低声道:“防人之心不可无。”
柳飘飘神色一顿,想了想,似乎确实有过不少路人被诱惑到家里然后劫杀的先例在。况且他们怀里还捂着热乎乎的银子,保不齐会被人盯上。
但她又不甘心就这么轻易放弃,想着这王大伯家肯定不止海带这一种海货,应该还有其他意想不到的惊喜。
她想了想在路旁捡了几颗石头放进口袋里,朝他安抚示意,“放心,我会小心的。”随后笑了笑凑到他近前,低声道,“别怕,你的财和色我都会保护好的。”
许云湛顿时气得面色通红,瞪她。
“哎,小姑娘快跟上呀!”王大伯回头见俩人还站在原地嘀嘀咕咕地不挪步,于是喊道:“叫你哥哥也动作快点。”
许云湛绷着脸,硬邦邦道:“我不是她哥哥,是她未婚夫!”
王大伯一愣,随即哈哈笑道:“好好,原来是小两口啊,难怪!”
“好的,大伯,这就来。”柳飘飘拉起许云湛的手就跑,不顾他还抗拒的身体。
三人拐过弯弯绕绕的巷子,在许云湛愈加紧绷的身子犹如拉满的弓弦之前,他们终于在一处小院子前停下。
“到了,这就是我家。”
院子里的人听到声音,立刻打开门口,从里头跑出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丫头,一把抱住王大伯的大腿,脆生生道:“爷爷,爷爷,你终于回来啦!”
“是呀,丫丫在家乖不乖呀。”王大伯慈爱地摸摸她的脑袋,“来,快向哥哥姐姐问好。”
小丫头终于注意到旁边还杵着两个大活人,她害羞地往爷爷身后躲了躲,又忍不住探出头来好奇地看着两人。
看到柳飘飘的脸时又害怕地把脸埋进爷爷的衣摆里,一会儿后又忍不住出来看看许云湛,见他清秀的脸庞挂着亲切的微笑正对她招手,随后手心一展开,里面躺着几颗糖。她顿时眼睛一亮,渴望地看向爷爷,李大伯微笑地点点头,于是她笑着走过去拿糖,甜甜道:“谢谢哥哥。”顿了顿,又对柳飘飘小声喊,“姐姐好。”
柳飘飘挑眉,了不得啊,小小丫头就知道喜欢漂亮哥哥了。
几人走进院子,一个妇人正忙着筛豆子,见有陌生人来,忙拘谨地站起来,“老王,这二位是?”
“哈哈,”王大伯是真的开心,“这位小姑娘识得那海带,想要买些回去。”
“真的?”林氏惊喜道,她搓了搓手,“你,你们先坐着,我去拿来。”
“诶,大娘等等。”柳飘飘喊住她,“我听大伯说,你娘家是住海边的?可是除了海带还有其他的东西?”
“对对对,我爹经常一个月出海打渔至少一次,遇上天气好的时候会三五次。倒是捞上来不少好东西,可惜到咱们这边路途太远,不方便拿来,只能挑了些轻便易存的送来,也不知道你需不需要。”
“没事,麻烦你都拿来我看看。”
于是林氏走到屋里拿了一个大包出
来,不好意思地笑笑,“前几日我小弟刚来,捎了些东西,还没来得及仔细收拾。”
柳飘飘摇摇头示意不在意,帮着她一起打开包裹,顿时一股浓烈的咸腥味扑鼻而来。
其他人都捂着鼻子后退几步,柳飘飘却饶有兴致地翻捡那堆东西。
有一大捆的海带,紫菜,海蜇,还有少量的鱼干虾干,甚至还找到了几颗干净漂亮的贝壳。
柳飘飘满意地点点头,每种都挑了大部分出来,还选了个贝壳带回去给云清玩,“这些一起怎么卖呀?”
林氏吃惊道:“这,这些你都要吗?小姑娘这海带也不是很好吃,你——”
没想到这林氏还是个善良的,于是她也友善道:“我喜欢吃,而且这可是个好东西,适量吃可以预防大脖子病。”
“大脖子病?”王大伯急切问道,“可是那种脖颈处粗粗肥肥的病?”
“没错。”
“天啊,这是真的吗?咱隔壁街的老何家大孙子和老苏家的女儿就得了这种病,找大夫吃了许久的药也不见好,吃这海带能治好?”
“不能,适量吃海带只能预防,不能根治的。”
王大伯嘘了口气,“能预防也是好的,得这种病给人难受的,孩子太遭罪了。”随即他恍然道:“难怪我说,从没听过海边的渔民有得过这种病的。”
林氏笑着道:“小姑娘知道的真多。”接着她猛地拍了下额头,“哎呀,瞧我这记性,小姑娘你再等等。”
说完又风风火火跑进屋里,不会儿又提了个小包出来,“这是几月前我小弟带来的,说是在码头帮忙卸货时,一位客人不小心落下的,交给工头看了看,似乎是些不认识的种子,觉得不是很重要就丢给他处理了。”
“种子?”柳飘飘眸光一亮,忙道,“快给我看看。”
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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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种强烈的预感,里面一定有她需要的东西。
她颤抖着手打开袋子,小心翼翼地掏出里面的东西。首先看到的就是一颗颗圆溜溜的土豆!
果然是大惊喜!
她努力压下抑制不住疯狂上扬的唇角,轻拿了颗土豆在手心仔细翻看,虽然长得小,跟鸟蛋似的,但确实是土豆。
她深吸一口气,捻了捻手指,打开草纸裹住的小包,才一眼,差点尖叫出声,竟是辣椒籽!定是上天听到她想吃辣的强烈心愿特地赐予她的!
她目眩神迷地打开一个又一个小包,有番茄籽,玉米粒,黄瓜,西瓜等。
她暗暗地深吸几口气,平复下激动兴奋的心情,稳住声音问:“这些也卖吗?”
林氏倒是先她一步反问道,“这些你也要?”
柳飘飘点头,“如果都能卖给我就再好不过。”
林氏拧起眉头看向王大伯。柳飘飘不由心里一紧。
王大伯纠结片刻,为难道:“哎呀,实不相瞒,我们也不知道这都是些什么种子,你看,就那黄.色一粒粒的,前些日子我们也抓了把撒在后院里想种上试试,却许久都没发芽,好不容易发芽了,竟又都烂根死掉了。担心是些没用的东西白白占用土地就都收了起来,差点儿给忘了。”
他看了眼柳飘飘身上异常显眼的大补丁,苦口婆心地劝道:“唉,我知道大家伙儿过得都不容易,大伯我也不能昧着良心骗你。你若是买了些无用的东西回去,定会被家人打骂。要是你只是看着新鲜,我可以匀你一些回去种着玩儿就好。”
柳飘飘感激于他的坦诚,笑道:“多谢大伯,不碍事的,都卖给我吧,或许我能种出来,到时给你们也送些。”
“现在的年轻人啊。”王大伯无奈地叹口气,“罢了,你一定要买我也不拦你,我给你算便宜点就是。”他沉吟道,“加上那些海货,一共就收你二两的银子吧。”
“啊?”柳飘飘瞪大眼睛。
“太贵了吗?”李大伯迟疑道:“那一两八?”
“不不不,二两半就二两。”其实柳飘飘对这些价格几何也没什么清晰的概念,但对她而言这些种子绝对都是无价之宝。她决定种出来结果了也要给他们送些尝尝。
而且说不定以后还可以推广开来,她可是对自己信心十足。
王大伯和林氏携着小丫头将两人送出门,热情道:“什么时候有时间了再来看看,若是在集市看不见我,就到家来。”
告别王家夫妇,两人走在长长的巷子里,周围寂静空无一人,因此一连串“吭哧吭哧”的笑声更显诡异。
许云湛默默看着柳飘飘再也压抑不住地捂住嘴巴“吭哧吭哧”地傻笑,满头黑线,真怕她喘不上气。
“捡着宝了?”
柳飘飘笑了许久,脸都红了,声音也染上浓浓的笑意,“可不是捡着宝了嘛!还是无价之宝。”
“秀才,你知道那些都是什么种子吗?”她得意地笑,“那些可都是能种出好吃的食物啊。”
“现在说你也不懂,咱们走着瞧吧,到时候定叫你大吃一惊,还能大饱口福。”
“秀才,我们回去后赶紧去买地吧,我迫不及待想要开始我的种植大业了。”
方才在王家,许云湛全程没发表任何意见,全权交由她决定,此时听着她兴满怀希望地展望未来,
就更加不会反驳,坏了她的兴致。
他心里无比明朗,哪怕她种的田地颗粒无收,他照样能想办法让她衣食无忧。
买地
“你,你盯着我看作甚?”许云湛如今仍是不争气地动不动就脸红,暗自气恼不已。
“谢谢你,许云湛。”柳飘飘轻笑一声,真诚道:“自从遇到你,似乎总能遇到好事。”
虽然上天没有给她开外挂,随身空间或是系统这些穿越必备的金手指也完全没有,但她还是觉得很幸运,很感恩。况且,每次从空间里掏出不凡的东西,少了还好,掏的多了总会被人发现不对,她反而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忽悠这秀才尚且任重道远,其他的,不敢想。
如今刚刚好,每一个惊喜都可以当做是生活中的小小确幸。
“是吗?”许云湛看着她笑意盎洋地猛点头,于是也绽出灿烂的笑容,“那就好。”
俩人赶在最后时刻抵达集市口,李大伯的牛车上又坐满了人,见他们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的,脸上俱是闪过嫉妒和贪婪。一个妇人扬声道:“诶,秀才这是买的什么这么多啊,给我们瞧上一瞧。”说着就要上手抢过。
许云湛不动声色地侧过身,笑道:“没什么,都是成亲通常要用到的物什。时间太过仓促,之前都没准备好,今日赶上集市就一起置办了。”
那妇人讪讪地放下手,“日子近了吧,怎的不见你喊我家去吃酒啊。”
许云湛一家才搬到柳树村三个多月,闵氏似乎不太善于与村里的农妇打交道,多数时间都是窝在家里摆弄针线或是折腾菜园子,与其他人往来不密,也就因为云清总喜欢往李大伯家和何大娘家跑,才与他们渐渐熟识起来。而许云湛要忙着读书,与村里的大小伙子更是玩不到一块去。
因此许云湛最后决定只请了三家人来吃饭完全是不想惹上太多麻烦。况且柳飘飘情况特殊,就算请了他们来也只会扫兴,何必自找苦吃。
“我们家才到柳树村不久,许多事情还没整明白,这次婚礼又太过仓促会有许多顾及不到的地方,因此就不打算大办了。”许云湛避重就轻地解释道,想了想从包裹里掏出几把糖,“来,几位婶子嫂子们吃点喜糖。”
于是一群人上前来抢喜糖。都说吃人嘴短,拿到喜糖后,众人总算安静了,有几人甚至小声地道了喜。
哪怕许云湛什么都不说,也她们比当事人都要更清楚情况如何。毕竟时刻关注柳家动态已成为村民茶余饭后的消遣,不需特意打听,柳老太太那个大嗓门嘴一秃噜就什么话都敢往外蹦,有时看热闹的都忍不住为柳飘飘感到不平。摊上这样的家人,不被逼得疯魔简直活不下去。
许云湛和柳飘飘进了许家院子,正奇怪今天云清怎么没如往常一样飞扑过来,就见他正坐在院子里怀抱着秀秀,有一搭没一搭地细声与秀秀说话,偶尔挑几根菜叶子投喂小兔子,忙得不亦乐乎。
听到脚步声,这才忙里偷闲地抬头看,见着两人,忙开心道:“哥哥姐姐,你们回来啦!”跑过来时也没舍得放下怀里的秀秀。
柳飘飘例行摸他脑袋,问道:“今天乖不乖?”
“乖!”他依赖地蹭着柳飘飘的手掌,又脆生生地补充道:“秀秀也很乖!”
秀秀确实很乖,自从抱回家后,它就没有任何不良反应,给米汤就喝米汤,给肉汤就喝肉汤,也不挑剔。而且意外地很亲人,也知道谁对它最好,最喜欢躺在云清的怀里呼噜噜地睡觉。闵氏如临大敌地防备了一整天,见它没有什么威胁,终于放下悬着的心。
晚饭柳飘飘做了凉拌海带,紫菜蛋汤,虾干粥,简简单单,就弥漫着满满的海的味道。
云清高兴地说:“啊,这就是海的味道啊,我明天就告诉铁蛋我吃到了海的味道。姐姐,下次我也要到海边去,捡许许多多漂亮的贝壳。”
五六岁的孩童正是好奇心旺盛的时候,见着新鲜的东西总要问十万个为什么。柳飘飘也没以“小孩子懂什么,长大后你就知道。”来敷衍打发掉,她把知道的都认真讲一遍,力求简明易懂。
通常,许云湛也会在一旁静静地听,可一旦听得兴致上头了,追问的问题更细致更深入,常常把她问得满头大汗,不得不敷衍道,“总之,就是这样,以后你就会明白的。”惹得许云湛用怀疑的眼神盯着她,她还得更理直气壮地瞪回去才算。
她可真是太难了。
晚饭过后,几人坐在院子里。许云湛把钱袋子放到闵氏面前,“这是今天卖地精赚到的银子,已经花掉了些置办东西。”
闵氏拿过钱袋子打开一瞧,惊道:“竟然这么多!”
许云湛点点头,“运气好。”并不多做解释。
“既是你们赚到的,就好好收着便是。”闵氏把钱袋子又推了回去。
许云湛看了柳飘飘一眼,接着道:“我和飘飘商量好了,想先用这钱买些地种种粮食。”
“飘飘想种地?干农活很辛苦的。”闵氏这下真是被惊到了,这些银子已经够在镇上盘下个地段好的铺子了,哪个姑娘家愿意在地里辛苦刨食?而这柳飘飘偏不,不想着往镇上跑就算了。竟然还主动要种田。
“嗯,我就这一身蛮力,种田正好。”柳飘飘是真的喜欢这种田园生活,至于以后会怎样,目前还考虑那么远,但现在她想先从种植大业开始。
闵氏沉吟
道:“想必你也清楚,我完全不会伺弄庄稼,只怕帮不了你什么。不过,”她慈爱地笑道,“既然你想种田那就去吧,我们飘飘那么勤劳能干总会有收获的。”
“谢谢大娘。”柳飘飘感激道,闵氏真的是个善解人意的好人,不然也养不出许云湛这么善良的人来。
“哦,对了,我这里还有几件首饰,若是这银钱不够,我给你们添上一些。”
“够了,够了。”柳飘飘忙拉住她的脚步,“不急,咱们得一步一步来。”
“好好,那等你们需要的时候一定得和我提,不许客气。”
“嗯,谢谢大娘。”
“诶,谢啥!”闵氏轻撩起她垂在耳畔的碎发,温柔笑道:“我们很快就是一家人了,一家人就不说两家话了,啊?”
“好。”
第二日,许云湛和柳飘飘趁着大家还没下地干活功夫,早早出门,提了坛酒一起到村长家。
时间掐得刚刚好,刘常青来开门时,刘家刚吃好早饭,薛氏和刘红川正收拾碗筷。
刘常青疑惑地把人迎进门,高声喊道:“爹,许秀才和柳家大姑娘来啦!”
彼时,刘文山还坐在桌边享受饭后一杆烟,听到这话也惊讶地挑了挑眉,嘀咕道:“这么早,又是什么事啊?”
他才把翘起的二郎腿放下,那两人就走了进来。
简单地问候完,许云湛直奔主题,说明来意。
“你们要卖地?”刘文山怀疑自己没听清,又重新问了一遍。
“没错,是要买地,不知村长可有空地卖给我们?”这回是柳飘飘问道。
刘文山看了她一眼,见许云湛没说什么,于是道:“你们知道的,地是农民的命根子,不到万不得已是不可能卖地的,所以,还真没地可卖给你们。”
许家是新来的外来户,村里自然不可能分地给他们。
“我见山脚下那一带的缓坡尽是杂草的多,那些地可卖?”
“嗯?难道你不是要买地种粮食?”刘文山睨她,“那些土地太贫瘠了,种不上庄稼,杂草都不愿长,你要来做什么?”
刘文山示意许云湛快管管他这脑子抽掉的准媳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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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钱也不能这么败家的呀。
许云湛笑笑,“飘飘她想买,还请刘大叔行行方便。”
“哎呀,我说你们!我可是为了你们好!”刘文山不悦地瞪着他们,“你也看到了那些地杂草很多,若是能种粮食,谁又愿意让它荒废,耕地可是金贵着呢。”
柳飘飘自然知道,早前她已经把周边都认真考察了遍。柳树村的肥田确实不多,有很多土地许是种植同一种作物太久,又没能好好休养,因此变得不适宜再种那种作物,但这时代的作物种类有限,没有合适的轮换着种,因此那些地最后就只能荒着。
这时代的人似乎并不知道要给作物施肥,别说堆熟农家肥,就是简单地把稻草麦秆烧成草木灰送还田都不清楚,收回去用于烧饭之后,就丢到角落。
但是柳飘飘知道啊,她可以做好农家肥后给土地施肥,也可以到山上去挖些腐殖质泥土来当客土啊,最重要的是,她现在手里可是多了几样新种子,如今那些地种上玉米和土豆正合适。
于是,她坚定地道:“村长,你就卖给我吧,反正种出个好歹来都算我们自己的,绝不会怨恨你。”
刘文山心塞地看着眼前一个执迷不悟,一个纵容无度,最后只能无奈摇头,叹气道,“罢了罢了,随你们的便,若是以后后悔了,可别哭着来求我。我现在就把丑话讲在前头了,这土地一经脱手,概不负责。”
“好的。”柳飘飘笑眯眯地道,“对了,村长,许家院子周围那片地也能一起卖给我们吗?”
“怎么,你还打算留着建新房?”柳文山已经被气得完全没脾气了。
“建新房?算是吧。”
“建新房能占多少地,我直接划给你就是。”
“但我想要那一整片。”
柳飘飘已经规划好了,建上新房,房子旁边圈个菜园子,猪圈,鸡圈,为了美观,再种上一圈果树花树,还要开几个苗圃,方便育种育苗。
所以地方不大可不行。
“你!”刘文山瞪了眼柳飘飘,柳飘飘面色不变,他又瞪了眼许云湛,许云湛还冲他微微一笑。
刘文山心累地手一挥,不愿再多说,“行吧行吧,爱咋咋地,反正最后吃亏的又不是我,我操的哪门心思?明日一早随我到镇上的府衙过文书,盖官印就行了。”又催促道,“快走吧,我们该下地干活了。”
许云湛和柳飘飘离开后,刘家一大家子面面相觑。
薛氏不确定道:“这秀才怕不是疯了吧,不然怎么就敢把银钱给那柳飘飘随意霍霍。这柳飘飘果然邪门!”
刘文山顿了顿,瞪她,“说话小心点,别胡咧咧。”
薛氏不高兴地撇撇嘴,小声道:“本来就是,还不许人说!”
“我倒是好奇,许秀才哪来的钱,拿出六十两眼都不带眨的。”刘常青奇怪道。
“许是人家祖上积下来家底呢。”刘文山瞪他,“你好好赚钱,也给你儿子攒点家底啊。”
刘常青一噎,心下不服气暗道:
你不也没给我留什么家底?
“诶,只有我觉得这柳飘飘和传言中的很不一样吗?”刘红川撑着下巴,若有所思,“似乎和以前也很不一样呢。”
其实刘红川与柳飘飘并没有什么交集,大小姑娘们凑到一块玩一起说悄悄话时,柳飘飘总是在地里忙活,因此她们从未说上一句话。她甚至没看清过她的脸,只见过她的妹妹,长得干净漂亮。
今日一见,终于能近距离观察,这时她才发现,柳飘飘长得很漂亮,甚至比柳絮絮还要有韵味,气质从容淡定,自有一股独特的魅力。
果然,许云湛并没有眼疾,有眼疾的是他们。
添妆
次日一早,许云湛就和村长到镇上过好文书,盖好章。
一切尘埃落定,刘文山面色复杂地拍了拍许云湛的肩膀,“哎,秀才,你,你以后好自为之吧。”
许云湛淡定地点点头,只笑笑不语。
柳飘飘早早就在许家院子里候着了。当手捧着着热乎乎的土地所属权官文书时,终于长舒了口气。很好,第一步已顺利完成,终于可以进行第二步了。
柳飘飘已经幻想拥有一个自己亲手打造的农场太久了,虽然这时代的条件限制颇多,但只要努力总会成功的。
时间如白驹过隙,许云湛与柳飘飘大婚的日子已经越来越近,按照这里的习俗,成亲前几日,准新人不能相见。闵氏怕她什么都不懂,又没人指导,于是特意叮嘱她几遍,还托了何大娘上门给她讲解要注意的礼节问题。
柳飘飘被这些繁复的条条框框折腾得蔫里吧唧的。
何大娘语重心长地劝她:“这些礼节可都是从老祖宗上面流传下来的,自然有它的道理,你照着做准没错。”
柳飘飘很想借用一句话:“从来如此,便理应如此吗?”但到底不合适,她又不能指望三言两语就能扭转别人的思想,说了不过是徒增嫌隙,况且何大娘难得看在闵氏和许秀才的面上才来帮忙的,她忍耐忍耐也就过去了。
“唉,按理说明天就是添妆的日子了,可是看你家这情况——唉!”闵氏再次忍不住摇头叹息。
是啊,明天就是添妆的日子,但这些又与她何干。本家尚且不给她准备嫁妆,难道还能指望外祖家给添妆,柳飘飘从来不做这种可笑的梦。
然而第二日,柳飘飘的外祖母叶氏却来了。自然不是为柳飘飘添妆的,相反,她是来给自个女儿撑腰的。
早在梁氏差点摔了一跤之后,她就给叶氏去了信哭诉,几日后,因为柳飘飘不肯干活她只能被迫下地,于是又追加了个口信去要叶氏来撑腰。
叶氏可要厉害许多,不是柳老太太动不动就哭嚎的段位能比的。别瞧她长得瘦瘦小小的一个,眼睛却时刻闪着精明的光芒,嘴皮子更是利索,要不然这梁氏嫁到柳家多年还没生出儿子却没怎么被婆婆磋磨?自然是叶氏时不时地上门来“监督”。
“哎呦,我的宝贝女儿啊,让你受苦了。”叶氏一进门就嚷嚷开来,抱着梁氏,母女俩立即上演苦情戏码,“娘可就你这么个宝贝女儿,从小手心里捧着养大,好不容易长大嫁人了,却被还要遭罪。”
柳絮絮见了,也忙上前去抱住那两人痛哭。
柳正明尴尬地咳咳,“娘,你可别胡说,我怎么敢为难小敏。”柳家门口已有不少好事的村民探头探脑地凑热闹,他只觉得丢人丢到家了。
“没为难?让她大着肚子下地干活还不叫为难,那怎么才叫为难?啊?”叶氏放开怀里的梁氏,叉腰怒道:“她肚子里怀的可是你们柳家的金孙,你也不怕出意外掉了?”
柳老太太不满地嘀咕道:“就属她金贵,当年我怀着正明时,一直忙到他快落地了都没停过,不也没什么事。才让她下会儿地就要死要活的。”
“我说亲家母,她能和你那时比吗?要不是之前她生孩子时伤了根本会这样?如今好不容易怀上,自然得小心谨慎些。”
“她那时难产能怪我?”
来了,来了,果然还是来了,柳飘飘倚在自己屋子的门框上,轻勾唇角,淡定地看着这场战火最终毫无意外烧到自己身上。
“飘飘,你还有脸笑!”叶氏并不知道柳飘飘已经不是原来任可搓圆捏扁的柳飘飘,梁氏也没来得及给她说清楚,况且她自己稀里糊涂的,如何能讲明白。
柳飘飘施施然地笑道,“外祖母好。”
柳家其他四人见着她这笑便下意识地后退几步,以免被战火波及。
“哼!我一点都不好!”叶氏愤怒地看着她,“你这不孝女,为何不多体谅爹娘,多干活,竟还胆敢顶撞长辈。长能耐了你!”
柳飘飘可没打算和她讲道理,也没道理可言,只怕到最后还不是气得口不择言地泼妇对骂。这样不好,她也不喜欢。
柳家门口聚了越来越多人,甚至有些调皮捣蛋的半大小伙子直接走到了院子当中围观。
她决定先发制人,高声道:“外祖母可是知道今日是为我添妆的日子,所以特意赶来的?”
没给她说话的机会,她紧接着道:“篮子里的鸡蛋都是给我的?”柳飘飘笑得开心,“虽然寒碜了些,不过不碍事,只要心意到了就行。”
“呸,你想得倒美!你怎么不去死呢,老娘的东西也敢肖想!”
叶氏话音刚落,四周顿时响起一片窃窃私语的声音,有个童声天真道,“咦,添妆日外祖家不该给添妆吗?前两月桃花姐出嫁,她外祖母送了可多的棉被木盆呢!”
“嘘,小孩子不要乱说话。”那大人虽是这么说却不见半点斥责,毕竟是来看热闹的,事情越闹得越大越精彩。
这柳树村到底不是叶氏的地盘,哪怕她嘴皮子再厉害也怕犯了众怒,更担心坏了自家的声誉,她可还有个孙女没找好婆家呢。今日不急,新账旧账暂且留着,以后关起门来再慢慢算。叶氏如此心思转
了几个弯,于是讪讪笑道:“这些都是给你娘补身子的,前些日子她受了惊吓,须得好好补补才是。外祖母忘了今日是你添妆的日子,要不,你且等等,改日再给你补上可好。”
柳飘飘并不是真想要什么,只要他们能消停一会儿就好,于是笑着点头,“那我就等着外祖母了。”
“好好!”叶氏暗暗咬牙道。
柳老太太不屑地冷哼一声,小声嘀咕道:“还以为是个厉害的,就这样?还比不上我老婆子呢。”至少上次她就没让她讨到什么好。
“呀,这么多人在啊。”忽然一个声音在人群后响起。
众人循着声音望去,就见一个圆脸的小姑娘正抱着个包裹,赫然是村长家的小女儿,刘红川。
“红川怎么来啦?”旁边的妇人热情问道。
“喏,”刘红川扬了扬手里的包裹,“今日不是飘飘添妆的日子嘛,所以给她添妆来了。”
众人一惊,过了会儿,那妇人讪讪道:“是,是啊。啊,我该回家做饭去了,不然孩他爹又得骂了。”
很快柳家门口的人群渐渐散去,还赖着不愿走的半大小伙子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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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自家老娘拧着耳朵提溜回去了。
柳飘飘疑惑地看着刘红川,她特意把记忆又翻了一遍,可以肯定,她与这人并无交集,更谈不上是朋友,所以又怎么会来给她添妆?
刘红川笑笑,“不请我进去吗?”
柳飘飘顿了顿,让开位置,“请进。”
进去后,刘红川立刻被眼前的一幕震惊地瞪大眼睛,这哪是人住的屋子,小小的空间堆满了杂物,只在墙角搭了几块木板当床,她家的柴房都比这好。她心下顿时有点复杂,柳飘飘过得似乎比他们想象的还要惨。
“东西是闵大娘让你拿来的,还是许秀才?”柳飘飘直接开门见山问道。
刘红川一愣,“你怎么知道的?”
柳飘飘睨她一眼,除了许家的人,还真找不到第二人选了。
“好吧。”刘红川把包裹递到她手里,“何大娘告诉了闵氏你家厉害的外祖母来了,闵氏又告诉许秀才,然后许秀才怕你吃亏,让闵氏将包裹给我,最后由我交给你。”其间的曲曲折折她也不太懂,事实上刘红川现在也没想明白,为何这秀才会委托她来送东西呢,其他人不行?
“谢谢你。”柳飘飘真诚道。
“诶,甭客气,不过是顺手的事。”刘红川不在意地摆摆手,又羡慕道:“闵大娘和秀才对你真好。”
“你以后也会遇到对你好的。”
“哈哈,那就借你吉言了。”刘红川大大咧咧地笑道,接着她从怀里摸出朵珠花,“哦,对了,这个给你做添妆。”
那朵珠花上嵌着一颗小珍珠,精致小巧,柳飘飘忙推拒道:“不行,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刘红川杏目瞪她,“自然不是白给的,等以后我出嫁时,你得给我个更值钱的。”顿了顿,她又道,“别有压力,哪怕,哪怕你送我个便宜的头花添妆也没事。咱们有来有往就行。”
柳飘飘噗嗤一笑,“放心,等你出嫁,我一定送你个更大更漂亮的珠花。”
送走刘红川后,柳飘飘打开包裹,就见里面是眼熟的布料花色。原来闵氏竟在短短几日时间就帮她赶制出了衣裳,从小衣到外裳,从下裙到鞋子,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可见熬了几天夜加急才赶出来的。
柳飘飘摩挲着手中的衣物,顿时热泪盈眶。
与柳家这边的“热闹”不同,许家处处洋溢着喜庆和温馨。
“哥哥,这张对联贴哪里呀?”
“嗯?”许云湛停下笔看去,云清小脸上红彤彤的,因摸了红纸又不小心抹到脸上去,红得赛猴屁股。他又扬了扬手中的红纸问,“哥哥,贴哪呀?”
“你再等等,哥哥写完这张,再一起拿出去贴。”
“哦,那好吧。”才等了不到三息,他又问道“哥哥,好了吗”
许云湛没理他,继续书写。在云清所剩不多的耐性消耗殆尽前,他终于道,“好了,走吧。”
两人向大门口走去,后边缀着个扭扭摆摆的小白尾巴。
许云湛踩在木梯上,把对联小心贴好。
他从木梯上下来,站在家门前稍远的地方,静静看着焕然一新的屋舍和小院,眼中熠熠生辉。
大婚
四月初八,又是一个万里无云,阳光明媚的好日子。
柳飘飘一大早就被何大娘喊起床,她迷迷糊糊地坐在床上,任由何大娘在她脸上捣鼓。
先给她用一种不知什么兑的水给洗干净脸,闻着香香的,然后拿了根棉线在脸上绞,疼得她直咧嘴。
“啊,大娘你轻点轻点!”
“不行,你别乱动,必须得绞干净上面的绒毛,不然不好上妆。”
“大娘,能不能别下手这么重,脸都快成猴屁股了。”
“你不懂,红点才显得喜庆。”
最终,柳飘飘生无可恋地看着自己脸上又红又白的浓妆,只差再披上长袍就可以登台唱大戏了,她忍不住道,“大娘,我,我脸上有点痒,好像是有点过敏了。”
“啊!你,你别吓我!”何大娘被她这话唬了一大跳,“这节骨眼可不能出什么事,要不赶紧洗洗。”
柳飘飘是真的觉得有点痒,于是她赶紧用清水洗好脸,再一照镜子,果然起了好些红印。
“对不起,飘飘,我不知道你脸上受不住这东西。我见姑娘家出嫁时都是用这东西上妆的。”何大娘看着那些红印也是懊恼不已。
“没事没事。”柳飘飘忙安抚她,“是我自身的问题,只要不再接触,一会儿就消下去了。”
“那新娘妆可怎么办?总不能就这样吧?太素净了可不好。”
柳飘飘看了眼何大娘带来的大堆物什,沉吟道,“我来吧。”
很快,柳飘飘就描好眉毛和眼线,还抿上了大红色的口脂,原本清淡的五官更加精致明艳,人也显得神采奕。
她如今正是鲜花般的年纪,这些日子又在许家吃了不少好的,此时面色红润有光泽,不需特意化妆也很美丽动人。
何大娘惊叹道:“这样也不错,似乎比浓妆更适合你,不过就是不够喜庆,脸蛋要是再红点就好了。”
柳飘飘后怕地躲了躲,“大娘,不用,这样就挺好的,真的。”
确定她原先的浓妆不会吓到许秀才?柳飘飘在脑海中想象了一遍那画面,简直太美,不敢看。
脸上的妆容,柳飘飘自己可以搞定,但是挽发她就不行了。平日里她就只简单地束马尾或是编根粗辫子。
好在这次何大娘审美在线,很快给她挽好一个优雅又简洁的发髻。
“大娘手真巧。”柳飘飘嘴甜地赞道。
何大娘呵呵笑道,“可不全是我的功劳。是你闵大娘手把手教了我许久,就为了今日让我给你挽发的。”
柳飘飘再次感动于闵氏的细心周到,从来没有一个人这么无微不至地照顾过她,一股暖流顿时在心间缓缓流淌。
“唉!原本应该由你娘来梳头挽发的,不过——”何大娘顿了顿,忙道,“嗨!瞧我,又说这些晦气话。今日是个好日子就该开开心心的,不提这些。”
“没事,以后有闵大娘疼我就好。”
梁氏起来解手,刚好从门口经过,听到这话,身子僵了一瞬,又冷哼一声,若无其事地离开。
挽好发髻后,在何大娘的帮助下,柳飘飘穿上嫁衣,很合适。闵氏改得很细心,完全看不出痕迹。
她身着一身鲜红嫁衣,俏生生地立在那里就是一副美景,完全没有因为四周的简陋而打折扣。
何大娘看得眼睛都直了,连连赞道:“没想到,飘飘竟然这般好看。”
而此时的许家,许云湛起得更早,细心地沐浴好,穿上红色的喜服,把及腰的墨发高高束起,戴上发冠,每一步动作都认真谨慎,一丝不苟,似乎在进行一件非常重要的仪式。
随后他安安静静地坐在窗前,听见鸡鸣声响起,看到天边露出鱼肚白,随后听到闵氏起床打水洗漱的声音,再然后是是云清“哒哒哒”踏在地板上的声音。
他深吸口气,站起身,打开门出去,迎接第一抹曙光。
很快地,李大伯一家来了,带着他的儿子来帮忙准备中午的酒席,村长一家子也随后而到,沉寂的许家热闹了起来。
刘文山上下打量他几眼,赞赏地点点头,拍着他的肩膀道:“不错,挺精神的大小伙子,恭喜!”
刘红川忍不住又多看了他几眼,多俊俏的小哥啊,可惜便宜了柳飘飘那妮子,只能趁着现在多看几眼了。
薛氏扯了扯她衣袖,警告性地瞪她一眼。
刘红川忍不住无奈地撇撇嘴。
柳飘飘静静地坐在屋子里等待。
今日的柳家格外的安静,甚至比往日还要安静上几分。这一大家子似乎终于意识到在她身上讨不到便宜,终于肯学乖了,为了避免尴尬被人看笑话,早早地都下地去了。
对此,柳飘飘表示很满意,她可不想大好的日子还要动手,太不吉利了。
她悄悄捂了捂咕咕叫的肚子,无奈地叹口气,根据习俗,新嫁娘起来后是不能吃东西的。你看,这就是很不好的习俗,也不怕新娘子半道低血糖晕倒?
“飘飘,新娘子不能叹气的,多晦气呀!快呸呸几下。”何大娘一进门就听见她的叹气声,忍不住絮叨几句。
于是柳飘飘跟着呸呸了几下,不敢再随便叹气了。
好在,很快院子
外边传来了“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以及热闹的人声。
“来了!来了!”何大娘忙过来把红盖头盖她脸上。
柳飘飘眼前顿时一片红色。
紧接着一阵脚步声传来,她能感觉到屋子里一下子涌进许多人。她透过红色的盖头隐约看见一道人影长立她身前。
属于许云湛温润动听的声音在她头顶上方响起,“飘飘,我来接你回家了。”说着背过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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蹲在她面前。
柳飘飘顿了顿,透过红色的盖头看着他不算宽厚的背,缓缓地趴了上去。
顿时周围一阵起哄声。
按照礼节,原本应该由柳飘飘的兄弟背着她出闺房的,但柳飘飘没有兄弟,表兄弟倒是有,不过自然是没来的。
许云湛面色不变地一步一步,稳稳当当地走着。
快走出大门口时,背上的柳飘飘忽然低声道:“秀才,你先停下,放我下来。”
许云湛紧了紧她的腿,没多问,随后把她放下。
柳飘飘面对着柳家大堂的方向跪下,磕了三个头——替原身拜别父母,从此再不相欠。
原本她也不欠什么,但怎么说这具血肉之躯也是原身的,是她的父母赐予她的。
许云湛扶起柳飘飘,正要蹲下继续背她,柳飘飘小声道:“你该不会要一直把我背到家吧,这路程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我怕你受不住,我自己走就好,你牵着我。”
许云湛身子顿时僵住,不知是该气愤于她的轻视,还是该欣喜于她的体贴。
但他一点都不喜欢这体贴,也不需要!
许云湛一声不吭地弯下腰,一手抄过她的腋下,一手抄过她的膝弯,猛地一下将她打横抱起。
柳飘飘没预料到他竟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这样的举动,猝不及防之间,她惊呼一声,忙抱紧他的脖子。
周围又是一阵更加响亮的起哄声。
柳飘飘挑挑眉,没想到就在今日她终于也验了一把公主抱。
感觉还不赖!
许云湛到底是个弱书生,平日里不曾干过重活,长得也不壮实,真正开始锻炼,也才是近段时间的事情。
走才了大半的道,许云湛已是气喘吁吁,柳飘飘也不敢再催他放她下来,就怕他死要面子活受罪,连气也不喘了,憋着一大口气直到把她抱到家门。
许云湛走几步喘几下,跟着来迎亲的人在旁边给他呐喊助威,“秀才,坚持住,很快就到了,再加把劲!”
柳飘飘终于后知后觉,这似乎有些羞耻,于是把脸埋在他胸前。
浅浅的呼吸喷薄在他热乎乎的胸膛上,他感觉自己心跳又急促了几分,恍惚间差点抱不住人。
就这般走走停停了一路,但许云湛始终固执地没把柳飘飘放下。
终于来到许家大门前,云清和闵氏正站在门口等着他们。
看到迎亲队伍回来,刘常青忙拿了一长串鞭炮出来点燃,又是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
在喧闹的响声中,柳飘飘耳边隐约听到许云湛的声音,他说:“欢迎你回家。”
柳飘飘抬头看去,似乎见着了他盛满星光的双眸,闪亮得穿透过薄薄的红布,映照到她的眼里,心里。
她想,她永远都不会忘掉这抹星光。
第27章
喧闹的炮竹声过后,许云湛快速穿过那团还未消散的白色烟气,几步来到家门口。何大娘小声地催促他,“该新娘子跨火盆了,你快放她下来。”柳飘飘听了忙松开环抱住他脖子的手,等着他把她放回地上去。许云湛抱着她的手却紧了紧,脚步不停地直接跨过那道火盆。“诶!你!”何大娘气急地跺了跺脚,怎么一个两个地这么不听话!
闵氏从堂屋门口看见这一幕,也是心里暗自好笑,摇摇头,随他去罢。
闵氏的娘家虽不算是真正的大户人家,但也不差,和许家也是门当户对。当年她成亲时,也曾前娇地跟她娘抱怨婚礼流程大过繁复,折鹏得人够哈。没想到,如今她当娘了,为儿子操持婚事时也是把那些
繁复的礼节叮嘱了一遍又一遍,就怕犯了什么忌讳,于两新人不利。
但许云湛就简单直接多了,坚定地摇头拒绝道:“娘,那些都是大户人家的作派,乡野之地可不兴这些,我们如今在此安家就该入乡随俗。”
闻言,闵氏顿时面色黯然,难过道:“娘什么都做不了,但又想给你们最好的。”
许云湛柔声宽慰她:“娘,我们一家人能够在一起就是最好的。就如飘飘所言,日子是我们自己的,努力过好才是,就不搞那些形式主义了。”
“诶!行!就照你刚才说的,入乡随俗,就按着柳树村的礼数来。”闵氏忙急急应道,就怕他又说什么一切从简,什么礼数不礼数的全然抛掉。
原本因着时间大过合促,好些事情都没来得及准备。因此结合现实因索听了两人建议酒宜不大办,喜轿没租借到让他赶着牛车去,他说不需要,家门前那条小道牛车过不来。闵氏就为他准备了红绸,让他到时把人领着就行。
没想到,他竟然直接把人给抱着回来了!
这绝对是闵氏万万不敢想的,毕竟照他先前接受的礼教和自身沉稳的性子,这般举动是不可能发生在他身上的,虽然这行为在村民眼里不算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打趣几句也就过了。闵氏一时不知该感慨他对乡下生活的适应良好,还是她的适应无能。
许云湛抱着柳飘飘进了堂屋才将人放下。
柳飘飘甫一落地,手里立即被塞进一段红绸,随后迷迷瞪瞪地跟着喜娘的话动作。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礼成!送入洞房!”
喧闹的人声离去后,柳飘飘坐在新房床上,迷糊地回想方才发生的事,脑海中却一片空白,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出错。
柳飘飘忍不住想捂脸,没想到关键时刻,她竟然控制不住地紧张了。
“飘飘,饿了吧,先吃些糕点垫垫肚子。”闵氏给她手里塞了几块红豆糕,“你在这里等等,我出去招呼客人了,若是有事你直接唤我就是。”
"好,谢谢大……谢谢娘。"
“哎!甭客气!”闵氏高兴地道。
闵氏出去之后,屋里就只利下她一人,她轻境起盖头,视线扫视 圈,屋内的摆设简单索雅,不过很是干净整洁,就如许云湛给人的感觉-样。墙上,窗上以及梳妆台前的铜镜上都贴了红底黑字的高
字,柳飘飘一眼认出那是许云湛的字迹。
她轻轻转了转酸痛的脖子,拿起红豆糕小口小口地慢慢啃,边听着外边院子里传来热闹的说话声以及劝酒声,忍不住思绪飘飞,也不知道许云温会不会被那些人灌醉,看他那斯文样就知道平日应该滴酒
不沾。听说村长可是个酒坛子,号称千杯不倒,尤其喜欢和人拼酒力,直到把人灌趴下,而许云湛作为新郎总要陪着喝上几杯。还有,待会是不是还要闹洞房——
闹洞房?洞房?!!
柳飘飘终于迟钝地反应过来,成亲后不仅仅是成为一家人那么简单,夫妻之间可是要行周公之礼的!
虽然和许云湛发生点什么她并不在意,但她又莫名矫情地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还没发展到那一步。
她之前是生活在思想开放的现代社会不假,性之一事本就是人之常情,无可厚非,但或许她骨子里还是有些传统保守,或者说是天真?她认为,以感情为基础的性才会更美妙,无论是心灵还是肉体上。
可惜,她一直没遇到那个能与她共赴云雨之人。
母胎单身多年,她的朋友都戏称她奇葩。但,奇葩就奇葩吧,放纵也好,克制也罢,不过是个人选择而已,她不会对别人丰富的感情多作置喙,自然也不会容许别人对她的生活指手划脚。但如今成亲了,总不能因为自己的那点矫情就不同意吧,这样对许云湛似乎太不公平。柳飘飘眼前不由浮现起许云湛俊俏温润的脸庞,妥妥一枚美味多汁的小鲜肉啊,貌似她不亏?果然人都是食色性
也。
而且,她内心并没有排斥,是不是说明其实她已经有点点喜欢他了呢?
想不明白她也没再多自寻烦恼,反正到时就知道了,若是她还是过不了心里那关,那弱秀才还能强迫她不成?谁吃谁还不一定呢!
如此这般念头起,柳飘飘忍不住像偷了腥的小猫样傻笑。
忽然,门“吱嘎”一声轻响,柳飘飘忙又重新把
盖头盖上,挺直腰背端坐好。
"姐姐……啊,不对,是嫂嫂,我来看你啦。"
听得是云清稚嫩的声音,柳飘飘轻撩起盖头来,就见身着大红衣裳的云清走在了进来,喜庆得像个送财童子。他的身后还缀着两个同龄的孩童。“怎么没在外边吃饭?”柳飘飘伸手示意他过来。
云清扑过去,极其自然地就钻进她怀里,奶声奶气道,“吃饱了,大人在喝酒聊天,不好玩。”
“我带狗娃和二妞来看看新娘子。”他指了指自己的小伙伴,又挺着小胸脯道,“怎么样,没骗你们吧,我嫂嫂是最好看的新娘子。”
二妞是个脸蛋圆圆的可爱小姑娘,她惊讶地看着柳飘飘道:“啊,你的头发和我娘之前的一样,我见云清娘和我奶帮娘弄过。”柳飘飘恍然过来,想必何大娘就是这二妞的奶奶了,她笑着道:"二妞的小辫子也很好看。"
二妞害羞地笑笑,“我奶给我编的。姐姐你真好看,比我娘还好看。我娘说等我长大了也能梳这样的头发。”
"嗯,你以后一定会比我还好看的。"
从进门开始,狗娃就一直紧盯着她脸上的胎记瞧,柳飘飘以为他害怕就一直没与他搭话,没想到他忽然问:“你,仙人给你做标记时,你还记得仙人长什么样吗?”“嗯?什么?”柳飘飘没听懂。
云清立马跳出来,把先前许云湛和他说的话绘声绘色地学了一遍。
柳飘飘听完,不由得感慨,想不到许云湛竟还有这等小聪明,可真有他的!但内心又忍不住充满感动。
“所以,你记得吗?”云清也好奇问道,他撸起袖子,露出手臂上那颗小痣,“我就不记得仙人什么时候在我手臂上做了标记。”
柳飘飘摇摇头,“不记得,但似乎是个很好看的仙人吧,他说如果我好好生活,就不会忘了我。”
“啊?我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云清迷茫道。“我也不记得。"“我怎么也不记得呢?”“嗯,我猜,”柳飘飘沉吟道,"大概是让你们好好听爹娘的话,仙人就不会忘了你们。"
对于忽悠小朋友,柳飘肌其实是有点心虚的,但许云湛开了这么个头,她总不能立马给他拆台吧。而且,这种谎言就像世界上有没有真正的圣诞者人一样,随着年岁渐长,童心不在,就会不知不觉地把那时的自己遗忘掉。
新房里一大三小聊天,气氛温馨融洽,院子里的众人也是宾主尽欢。
由于只请了三家人,所以就只分了两桌席,一桌是男人们喝酒侃大山,一桌是女人吃饭聊八卦,孩子们坐不住就在两桌之间来回跑,一会儿吃这个,一会儿喝那个。
三花镇的习俗是家境好又大方的人家才会请全村的人来吃酒,一般的就只请村长和几家平日走得近的,只清亲成家简单吃顿饭的也不在少数,况且上门吃酒总不好空手去,近几年大家生活都不容易,所
以都能理解。
上许迎亲时许多村民都来瞧热闹,闵氏便托了李大伯的媳妇柏氏帮忙发喜糖,大家讨了吉利后很快自觉散去。“闵大娘,这是什么呀?挺好吃的。”刘红川又夹了筷凉拌海带丝送进嘴里,嚼了嚼,“以前没吃过呢。”“这是海带,飘飘从集市上买回来的,是一种海产,听说可以预防大脖子病。”“真的?”刘红川一惊,“那我得多吃,不然得那种病可丑了。”“对对,多吃点,这海带汤也不错,虾干粥很鲜,你也尝尝。”“哇,闵大娘你手艺真好!”刘红川吃到好吃的食物,嘴巴更甜了。闵氏不好意思地笑笑,“哪是我厨艺好呀,今天这些饭菜多亏了柏大嫂帮忙张罗,否则我可弄不来。”
“哎,别别别,要不是飘飘认真手把手教我,我也弄不来,飘飘的手艺可比我强多了。”柏氏并不居功,摆摆手道。
“柳飘飘竞还会做饭?”刘红川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实在不能怪她怀疑,她不信柳家会给她机会她做饭,她每天早出晚归的在地里忙活,哪来得机会做饭?以梁氏对她的苛刻也不可能把宝贵的粮食放她手里。
“不仅会,还能做得很好吃。”闵氏感慨道,“大概这是需要天赋的吧,像我,烧过许久的菜了还总是遭云清嫌弃。”
刘红川心虚地点点头,“这倒也是。”
薛氏就猛点了几下她的额头,嫌弃道,“你连个菜都炒能得一半焦黑一半不熟的,得多学学人家,不然看你以后嫁人了给夫君和孩子吃什么。”何大娘大大咧咧地笑道,“诶,多大点事啊,多做几次就好了。你做了他们难道还能不吃?有得吃就不错了,还敢挑三捡四?饿他几顿就好了,看他吃不吃。”刘红川暗暗地给何大娘比了大拇指。
而另一桌上何大娘的老伴孟大伯听着这话讪讪地笑了下,举起酒碗,“来来,秀才再喝一杯,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必须得好好喝一个。”
“对对对,不醉不归,一个都别想跑。”村长明显是喝上兴头了。
“你们悠着点,阿湛他今晚可是还有正事要办呢。”闵氏是真的担心许云湛被灌趴下,误了好事。
于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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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人又起哄,“哦——那可不能醉了,不过酒还是要喝的。”
闵氏简直被这群醉鬼给气乐了,瞪了许云湛一眼,许云湛给她回
了个安抚的眼神。她想了想知道他不是没有分寸的,于是不再管他们。
刘常青没继承到他爹的好酒量,几杯下去,就已经有些大舌头了,他扯着许云湛的袖子问:“我说,秀才,你,你究竟看上那柳飘飘啥了?为什么就,就突然和她成亲了呢?”许云湛被灌了几杯酒,此时面色酡红,狭长的凤眼中氤氲着朦胧的雾气,他喃喃道,“为什么啊?”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好奇地支棱起耳朵仔细听。许云湛却忽然粲然一笑,“这是个秘密,就不告诉你们!”“喊!”众人不满他的敷衍。
村长出来打圆场道,"秀才是喝上头了吧。得送他回新房了,不然误了后面的好事可不行。"“我没醉!”许云湛认真地反驳道。"哈哈,一般醉了的人都不会承认自己醉了的。"“我没醉。”许云湛又认真重复道。
“好好,你没醉!”村长招呼何大娘过去,“何大嫂,快把新郎拖回去吧,不然待会真倒下了,后面的好事都没完成,等他醒酒后得怪罪我们了。”何大娘看了眼天色,已近黄昏,确实时候不早了,于是走过去要扶他。许云湛却避开她的手,稳稳当当地走在前头。
刘常青奇怪道,“他,他是不是装醉啊?”
刘红川暗暗白他一眼,人方才就一直说了,没醉啊!人家才稍一套路,你们就傻傻往里钻。
此时新房里的柳飘飘正百般无聊地倚靠在床柱上昏昏欲睡。云清几个小孩子心性待不住,早跑去别的地方玩儿了,她一个人待着无事,今局起得早,这会想补下眠又担心弄乱了发髻,于是只能靠着床柱小鸡啄米。
恍惚间,听到门外边一阵脚步声及何大娘的说话声,她一个激灵醒过神来,抓过一旁的盖头忙往头上盖去。才端坐好,门就被推开,她透过盖头隐约看见两人走了进来。
“秀才,你真没喝醉吗?”何大娘忍不住又问了一遍。“没醉。”声音中确实不含醉意。柳飘飘忍不住暗暗挑眉,难道其实他很能喝?
“行,那掀盖头吧。”何大娘递给他一杆喜秤。
许云湛接过言秤,握在手里紧了紧,轻轻地掀起那块红盖头。柳飘飘那张总是熠熠生辉的脸庞慢慢显露出来,细心描绘过的眉眼更加精致生动,竞适着 股美艳的风情,长长的置发盘起,发唇间的珠钗
一点,与她较好的面容相映得趣。许云湛一时看得有些呆愣。
“噗嗤”一声笑,何大娘笑着调侃他,"我们新娘子是不是很好看,让新郎官都给看迷了眼。"许云湛顿时忙垂下眼,耳尖却红得要滴血。他收敛了下情绪道,“是很好看。”柳飘飘也粲然笑道,“你也好看。”
是真的好看啊。他修长的身躯包裹在大红高服下更显挺拔,柳飘飘没相到他竞然也很适合红色,红色显得他整个人更加的白皙透亮,总是带着些苍白的脸庞也被映得有些红。但那许是喝酒之后染上的红
晕,鲜艳得像三月里的桃花,让她忍不住想上前去掐两把。
"咳咳!"何大娘无语地看着这两人,咱要不要再含蓄点儿?
"喝合卺酒。"
两人接过酒杯,手臂交缠,一口饮下。
酒有些辣,辣得柳飘飘忍不住皱了皱眉,抬眸看许云湛,却见他面不改色,不,还是改了,嗯,脸更红了,快成熟透的桃子了。“祝二位新人恩爱不移,百年好合!”何大娘说了吉祥话,又接着道,“来,新郎喂新娘吃饺子。”于是许云湛夹了个饺子凑到她嘴边,柳飘飘一口咬了大半。
“生不生?”何大娘笑眯眯地问道。
柳飘飘面色一僵,迟疑道,“没熟的?”
“我问你生不生,没问你熟没熟!”何大娘瞪她一眼,“再来一遍。”柳飘飘不好意思地笑笑,她真的是给饿得忘了,第一次成亲,还不太熟练,难免出错。
许云湛拿了块布巾抵在她唇边,柳飘飘顿了顿,尴尬地红了脸,幸好没嚼过,不然她就干脆直接吞下去得了。许云湛又夹了个饺子,这次柳飘飘学乖了只咬下一小口。“生不生?”
“生!”柳飘飘脆生生地答道。“好好,祝二位新人早生贵子。”何大娘终于松了口气。
许云湛把柳飘飘咬了一小口的饺子也放到嘴边,照着也咬了一小口,一本正经道,“确实是生的。”柳飘飘惊讶地看着他,一时分不清他是真醉了还是没醉。
“诶,你!”何大娘给这两人折腾得没脾气了,“行了行了,礼成。你们该干嘛干嘛去吧。”说完就快速走了出去,顺手把门带上。
此时已过黄昏,屋里早点上了红烛,火光微微跳动间将两人相对而坐的影子映到窗台上。
屋里只剩下两人,气氛一时有些沉寂又有些暧昧不清。
柳飘飘咽了咽口水,率先打破沉寂,“你,你喝醉了?”
“没醉。”
柳飘飘顿了顿,好吧,或许连他自己也不清楚自己醉没醉。
“那,接下来,我们要干嘛?”
第28章
柳飘飘坐在桌前,姿态随意地单手托着腮,静静看着跳跃的火光及偶尔滚落的烛泪,回想起方才发生的事情,突然又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
“那,接下来,我们要干嘛?”
“我们——”
“咕噜噜——”
“呃,”柳飘飘捂住肚子,面色通红,羞赧道,“抱歉,我一整天没怎么吃东西了。”她敢保证她绝对不是故意的。许云湛怔愣住,“我,我给你去找吃的。”顿了顿,他低声道,“抱歉,我竟没注意到你一整天没吃东西。”柳飘飘无所谓地耸耸肩,“无事,习俗就是这样,幸好只需要饿这么一天。”“你且等等,娘应该给你留了饭菜,我去端来,你先吃点糕点——”
许云湛后面的话语在瞥见桌上某处时夏然而止——原本放着满满糕点的盘子如今只剩个空空如也的盘子以及一小堆的花生壳,桂圆壳,瓜子壳和枣核分类摆好,排列整齐。
柳飘肌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不禁老脸红“方才云清带了两个小伙件来,就 起吃着聊了会儿天。”虽然大部分确文都是她进了她的肚子,但总不能让人知道她银得把微在新床上的“早生贵子”全吃进肚子里了吧。太丢脸了!
“嗯,你坐着,我很快回来。”说完就脚步飞快地出去了,生怕再晚点她连那些壳也吃进去似的。
“阿湛怎么出来了?”闵氏正在院子里打扫,酒席刚散,虽然何大娘他们已经帮忙收拾了碗筷,但院子的地上油腻腻的,她看不过眼,便提了水来冲刷。
许云湛走过去接过她手里的木桶,“娘,留着明日再弄不迟,今日你也累了,早点休息。”
“没事,很快就能弄好了。”闵氏睨他,怀疑地问道,“怎么出来了?可别跟我说,你怂了!”
“娘,瞎说什么呢!”许云湛恼羞成怒道,“飘飘她没吃饭,现在还饿着呢。”
“啊,瞧我糊涂的,竟给忘了。”闵氏夺过他手里的木桶,推他,“那你快去,我早把饭菜搁炉上给她温着呢。”“哎,等等,还有,锅里烧好了热水,等会儿你给她兑好放浴桶里,好洗个澡解解乏。”许云湛顿了顿,道,“好,知道了。”才迈出一步,又被闵氏扯住胳膊。“诶,你再等等。”闵氏凑到他耳边悄声问:“娘给你的画册看了没?”
“娘!”许云湛面色爆红。
“这有什么可害羞的,你爹当年十七岁就成亲了,比你还小。告诉你,你得主动点,这么害差可不成,多说点甜言蜜语,一切就会水到渠成的。不过你得记者体贴点,要注意新娘的感受,可不能只顾着
自己舒……"
“娘!我知道了,你早点休息吧。”许云湛用力挣开闵氏的手,火速跑了。
闵氏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无奈地摇摇头,“嘿,这小子,白日在那么多人面前抱着人不放时也没见你害羞,这会儿倒矫情上了。”矫情的许云湛端了饭菜很快回到新房。柳飘飘看着桌上摆着好几盘满满的菜,这够三四个人的量了吧?她哭笑不得,“一起吃?”
"不了,我不饿,你自己吃。"
于是柳飘飘也没再客气,专心吃饭,这回轮到许云湛看着她吃,不过她一点也不在意。但不知道为何,她莫名有种似乎被什么东西给盯上,头皮发麻的感觉。错觉?她疑惑地抬眸,就见许云温酒后配红
的面颊上正微微泛着温柔的笑意,狭长的凤眼半眯着静静看她,“怎么了?”
“没什么。”柳飘飘晃晃头,把莫名其妙的感觉甩开,埋头继续吃饭。
撤掉碗筷后,许云湛又帮她将浴桶注满水,随后体贴地关上门。
柳飘飘舒服地泡好澡后,慵懒地坐在梳妆台前梳理头发,正好听到敲门声,于是应道:“我好了,进来吧。”
许云湛进来后不着痕迹地扫了柳飘飘一眼,在她单薄瘦削的身子上掠过,脸不由得热了热。此时柳飘飘刚洗过澡,只着薄薄的里衣,隐约能看见底下玲珑的身躯。许云湛缓缓踱步到她身后,对着她披散在脑后的长发赞道:“飘飘的秀发真美。”
柳飘飘奇怪地回头看他一眼,这秀才莫不是真的喝醉了吧,竞然赞她的头发美!她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早年原主一直吃不饱饭,更别说好好护理头发了,因此她长及腰背的头发尽是枯黄分叉,虽然她
已经修剪掉了些,也开始用心护理,但新的也没长那么快,因此如今还是一副营养不良的模样。
竟说是秀发,他怕不是喝醉了就是审美有问题。
许云湛不解那一眼的意思,忙问,“怎么了?”难道刚才那话不甜?
“没什么。”柳飘飘转过头去后,忽然又立马转回来,“哦,差点给忘了,你拿把剪刀来。”许云湛被唬了一跳,绷着声音道,“拿剪刀作何用?”“嗯?结发呀,何大娘特意叮嘱了我几遍。”
“这样啊。”
“是啊,不然你以为?”
"我……我去拿剪刀。"于是许云湛又跑了出去。
闵氏正坐在院子当中,见他又出来了,忙道;“怎么又出来了,你到底行不行啊?”许云湛满头黑线,无语道,“拿剪刀。”紧接着又赶忙补充道,“结发。”闵氏摆摆手,"那你快去吧
。春宵一刻值千金,你这都不知白白浪费掉多少千金了。"柳飘飘拿着剪刀挑了许久才选出一缕相对好些的头发,虽有些差强人意,但也没办法了。再看看许云湛柔顺又黝黑的秀发,顿时嫉妒不已。
将两人的秀发用红缨结好,妥帖地放到木盒里。
众多习俗中,柳飘飘最喜欢的就是结发的寓意。若是能保持干燥清洁,尽可能地少被微生物分解的话,这束头发就可以保存很久,待他们两人满头银发时,再翻出来看看,别有一种白首不分离的美好浪
漫。
“时候不早了,我们歇息吧。”“……好。”该来的迟早要来。
柳飘飘率先蹬掉鞋子爬到床内侧,拉开被子,乖巧端正地躺好。
许云湛解着衣扣的手顿了顿,随即又继续,不过若是仔细看去,可以看出他的手有轻微的颤抖,虽不明显,但确实是抖动的。好一会儿,他才把外袍脱下,掀开被子,也躺了进去。
柳飘飘当然也很紧张害怕,毕竟是第一次啊。
人们对于从没经历过的事情多少都会有些恐惧不安,所以真的不能怪她心啊。但生而为人,每个人都是第一次做人,因此认真说起来,许许多多的事情总会有个第一次:第一次走路,第一次说话,第一
次独自离家,第一次爱上某些人恨某些人……
许许多多的第一次,大部分都在不经意中就过去了,有些甚至成为跟随你一生的习惯,有些却依旧刻骨铭心,多年后想起,其中的细节依旧历历在目。柳飘飘如此胡思乱想着,感慨人生,却久久不见许云湛有所动作,于是她偷偷斜眼看去,暗淡的烛光下只见他直挺挺地仰面躺着的身影。
难道睡着了?!!
柳飘飘想翻过身看清楚些,被子下的手不小心碰到他的,他却如触电般瑟缩了一下,柳飘飘甚至清晰地听到了他的抽气声。她蓦地一怔,随即莫名其妙地松了口气:原来会紧张的不仅仅是她啊!那她就安心了。柳飘飘单手支着脑袋半躺着面对他,见他面色紧绷地闭着眼睛,腮帮子咬得紧紧的,长翘的羽睫也不时地颤动着。
她忍不住轻笑一声,“秀才….”想了想,觉得这称呼似乎已经不合适,于是又道,“阿湛,你好像,很紧张?”
等了许久,也没见许云湛吭声,柳飘飘接着道,“你别大紧张了,告诉你,其实我也很紧张的。”她伸出食指截了截他的朋帮子,好笑道,“告诉你我也紧张,你是不是就好些了?方才我知道你也紧张时,我就忽然不太紧张了。"
许云湛终于张开眼睛,面无表情地拿开她的手指。
柳飘飘笑笑,“是吧,好些了吧?话说,你为何比我还紧张?”她怀疑的眼神扫向他的下面,“难道你不行?”许云湛面色一僵,随即怒起一翻身把她压在身下。
“哈哈哈!”柳飘飘却不知被戳中了哪个笑点,忽然笑得停不下来。笑着打滚中甚至把许云湛从身上抖落了下去。许云湛有些受伤,闷闷道,“你笑什么。”
柳飘飘发觉似乎笑过头了,于是正着脸色道,“没什么,方才不小心被点着了笑穴。”说着她从后腰摸出一颗大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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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然被压扁。
她才不会说,就在刚刚一瞬间她脑海中忽然浮现以前看过的小说情节:每次只要男主一被女主质疑行不行时,紧接下来的必定是顺理成章地,身体力行地,证明他很行。许云湛怀疑地看她一眼,明显不信,她忙转移话题:“你究竟在紧张什么,比我还甚?”
许云湛依旧沉默不语。
柳飘飘轻叹口气,决定开诚布公,她正了正脸色,道:“你应该清楚我最初为何要你娶我?”
许云湛点点头,正是因为太清楚,所以才如此纠结,紧张,害怕,担心是自己束缚住了她,害怕她日后想起会后悔。许云湛苦笑,果然她娘说得没错,他就是该死的矫情。“刚开始我只想紧抓住你,就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只求活下去,其他的暂时没想那么多。”
许云湛面色复杂地点点头,他一直都知道。
“但是,”柳飘飘目光炯炯,"如今我发现,我现在很快乐,每天都过得充实而有期盼。"
“而这些都是自从遇到你之后才有的。”柳飘飘看着他,“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许云湛眸光越发的亮,于他而言,事情转变得太过突然,但他依旧有些不敢相信。
柳飘飘继续道,“虽然我也不知道喜欢一个人究竟是什么心情,但很早以前我就一直相信,只要遇上的那一刻就自然会知道。而现在我确信,我心动了。”
柳飘 从未想过要掩饰什么,心动了便是心动了,也从未想过要去计较“谁先心动谁就输了”的问题。经历了前世的孤独,她大清楚,仅仅只是拥有心动,喜欢的心情就已经极为奢侈,更逞论相爱,所以一旦遇到,她必定倍加珍惜。
许云湛内心狂跳不止,“你——”
“我知道你如今对我可能只是怜惜之情,但倘若你愿意一试,那么我们之间或许就会有其他故事可以慢慢讲。”
“我——”
“你先别说话,听我说完。我说的这些或许唐突,但都是我内心真实想法,若是,若是你感觉有负担,那我
们可以回到最开始说好的那样,你娶我,我养你,不谈感情,各取所需。”“你——”
“所以你大可放心,更不必太紧张,虽然我力气比你大,但我绝不会乱来的。”柳飘飘举着手认真表态,“真的。”“说完了吗?”许云湛此刻已经是面沉如水,直直地盯着她。柳飘飘纳闷地点点头,不解他的怒意从何而来。
“你真的就感觉不到?”难道是他的表现还不够明显?他不信怎么就有这么迟钝的人,明明看着挺聪明的啊。“什么?”许云湛望进她的眸底,那里清澈无波,犹带着些许好奇。他忽然有些心累,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最终叹息道,“没什么。”
"那——"
“就照你方才说的,我们试试吧,我们之间的故事会徐徐展开。”柳飘飘轻舒了口气,终于放下心,到底算是第一次告白,若是被拒绝……
若是被拒绝的话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方才口上说得无比洒脱,但究竟如何,没真正遇上时,谁又能肯定。幸好,她没被拒绝。
于是她明媚一笑,笑得眼睛眯成弯弯的月牙,“好,我会等你也对我心动的那一天,我们可以先一步一步慢慢来,先牵手,亲吻,然后我们再一起做——”
许云湛的唇迅速从她唇上移开,掩饰性地低斥道,“话多!还睡不睡!”说完就掀开被子,把头也埋了进去。
柳飘飘迟钝地抬手抚了抚唇,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属于他的温度。她眉峰微动,瞥了眼拱起了一团的被子,暗道,不错,胆子似乎挺大的。柳飘飘放下一桩心事,终于安安稳稳地睡着了。
过来许久,许云湛侧耳倾听她均匀而绵长的呼吸,慢慢地从被窝里钻出头来。
他转身面对着她,失神地看着她睡得红扑扑的脸颊,流连过那块暗红胎记,最终停留在那双饱满的红唇上。他脸不由又是一热。
但随即想到,就在刚刚,就是这张喋喋不休的小嘴蹦出了不少令他心塞不已的话,他忍不住恶狠狠地想:你目等着,就算你力气比我大又怎样,总有一日,我定要把你亲得全身软编编的躺在我怀里!
第29章
清晨,朦胧的曦光穿过窗台落在屋里,给屋子里的一切都覆上一层朦胧的柔光。桌上燃了一夜的红烛已悄然熄灭,只余一滩干涸的烛泪。
柳飘飘敏锐地感觉到光线,羽睫轻轻颤动了几下,缓缓张开,倏忽,一张犹如天使般的睡颜就映入眼帘。她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就在昨天,她已经成亲了。醒来时有人在身边这种感觉很是奇妙。自记事以来,她就一直是独自一人睡的,原以为昨夜会因为多了个人不习惯而睡不着,没想到却睡得特别踏实,一夜无梦。柳飘飘静静地看着他平和的睡颜目光细细描绘过他的眉眼,心下忍不住赞叹,真是好看啊。皮肤白皙透亮,琼鼻高悬,薄唇随着绵长的呼吸微微地一翕 张,竟有些可爱。忽然,她敏锐地发现许云湛的呼吸停了一瞬,薄薄眼皮下的眼珠子也快速地滚动了几下。要不是她一直盯着看还真发现不了,要不也只以为眼花了。醒了呀,柳飘飘静静等着他睁开眼,却好一会儿都不见他有动静。于是她挪了挪脑袋凑到他面前,温热的鼻息喷薄在他脸颊上。
他的眼珠子又快速地滚动了几下,呼吸也乱了一拍,可就是倔强地不张开眼。
柳飘飘暗想,他的装睡功夫不到家呀,不像她,一旦要装睡必定力求逼真,逼真到直接真的睡过去。
就如昨晚,她原本只是想装睡会儿,看看他还有什么后续动作,会不会偷偷亲她一口。毕竟她看过的许多电视剧里经常会出现这样的情节。可惜,她真的睡着了。柳飘飘不再逗他,坐起身,伸了个懒腰,轻笑道:“阿湛,快起床,时候不早了,娘该等着了。”
许云湛终于挣开眼睛,看了她一眼又快速移开视线,喑哑的声音道:“早!”此时的柳飘飘睡了一夜,衣襟有些微微松敬,她高举着手,挺着的胸显得鼓鼓的。
柳飘飘却觉得他的声音特别的慵懒又撩人,于是也笑着道:“早!”随后直接翻身跨过他的身子,坐着床边穿鞋。
许云湛一僵,紧跟着也起了身。
柳飘飘坐在窗台前梳头,许云湛穿好衣裳,踌躇片刻,想起昨夜做好的决定,就步伐坚定地走了过去。
既然你还未感觉到,那我就只能表达得更清晰更明确些。
他接过她手里的梳子,动作轻柔地从头根梳到发尾,当然,以柳飘飘枯黄又分叉的发质来说,在中间时必定卡住,他都小心翼翼地解开结,没有蛮力扯疼她。许云湛轻声安慰她,“你的头发看着比之前好多了,再长长会更好的。”
柳飘飘暗自挑眉,所以,他昨夜果然是真的喝醉了?
好不容易梳好头发后,许云湛很快给她挽好一个发髻,虽动作生疏,但成果喜人。
柳飘飘从铜镜里左看看右瞧瞧,发髻虽然样式简单却很利落,所有的发丝都妥妥帖帖地挽起。她忍不住惊奇道:“想不到你竟还有这等好手艺!”
“经常看着娘做,慢慢就会了。”
然而,事实上却是,近些日子,闵氏常常教何大娘挽各种发髻,相互捣鼓着对方的头发,偶尔还在二妞短短的头发上玩出几个新花样。他想着或许以后会用上,就不禁多瞧了几眼。果然,好用。
看着柳飘飘抑制不住的欢喜笑颜,他柔声道:"若你喜欢,我便每日给你挽发。"
真的?”柳飘飘 脸惊喜,“那敢情好啊,谢谢你!”前世她贪图省事,大多时候都是短发,因此连辫子都编不好,更逞论挽发髻了,有人乐意效劳,她自然求之不得。她又在镜子里看了看,抬手在发间的那根木簪上摸了摸,拿下来,放在掌心里仔细端详片刻,问道,“这似乎不是我们之前在集市上买的那支。”
她分明记得那是一支梅花木簪,因为她只会用红缨来束马尾,所以并不怎么用上那支木簪,就将它束之高阁了,但她还是清楚地记得它的样子,绝不是这支桃花木簪。“嗯,这支是我闲来无事,随手雕的。”顿了顿,他接着道:“怎么样?”
话语中中隐含的期待,柳飘飘自然听出来了,内心忍不住暗自好笑,却毫不吝啬地夸道:“很漂亮,比之前的那只还漂亮,我很喜欢。阿湛真厉害。”的确是很漂亮,整支木簪被细心地打磨得通体光滑,泛着淡淡的光泽,上面的桃花更是精雕细琢得连花瓣上的脉络都清晰可见,栩栩如生。
“你竟然还会这个啊?”"以前跟爹学着玩儿的。"
“那你脑子真好使,学啥会啥。”聪明得让人嫉妒。“哪里,哪里,雕虫小技罢了,不足一提。”“….…”谦虚是好,但过度谦虚就有点欠揍了。
“我帮你别上吧。”许云湛将木簪穿进她的发髻,稍稍退开几步,仔细看了看,赞道:“果然桃花更适合你。”
衬得人比桃花艳。
待两人从新房里出来时,闵氏正坐在院子里和云清小声地说话。
云清见两人走来,几步小跑着飞扑过去抱住柳飘飘的腿,甜甜叫道:“嫂嫂。”
闵氏也走过来,问道:“怎的起这么早?又无事可做,不如多歇会儿呀,昨晚那么劳累。”
“娘,我不累,反正也睡不着了就起来吧。”柳飘飘一把将云清高高抱起,逗得他咯咯直笑。
“不累?”闵氏疑惑地盯着柳飘
飘的脸仔细打量,还真是神清气爽的模样,依旧如平日那般生龙活虎地举着云清玩,完全看不出任何腰酸腿软的后遗症。
闵氏又向许云湛看去,顿时大吃一惊。
今日的许云湛眼下青黑,精神不济,一副纵欲过度的鬼样。可是不对啊,怎么飘飘神清气爽,他却是一副被采补过度的惨样。难道——
忽然一个惊悚的念头在她脑海中闪现,难道,她儿子竟是底下的那一方?!!
她又想起柳飘飘的一身蛮力,于是这个念头更加坚定了,久久挥散不去。
闵氏心里一时百味陈杂,但似乎也没什么办法,只能自我宽慰:被压就被压吧,只要他们开心就好。
许云湛被闵氏莫名其妙的眼神盯得头皮发麻,身板不自觉地抖了抖,由于几乎整夜未眠而昏昏沉沉的脑袋更晕眩了。
昨夜,在柳飘飘没心没肺地睡熟之后,他却银转反侧胡思乱想了许多,一会儿后知后觉似乎错过了什么,但一时又说不清是什么,一会儿又庆幸一切都来得及,幸好没错过,一会儿欢喜她的坦诚,一会
儿又恼恨她的迟钝……
总之乱七八糟的念头冲撞在一起,缠绕成一团乱麻,搅得他无法入眠。直到听到远处的鸡鸣声时,他才累得迷迷糊糊地睡去。昨日的酒席还剩下些馒头,于是柳飘飘简单地熬了青菜粥,蒸了些鸡蛋。
早饭后,闵氏递给柳飘飘一个红包,笑着道:“咱也不拘那些虚礼,既然你喊我一声娘,我就将你当亲闺女对待了。”柳飘飘双手接过红包,应道:“谢谢娘!我也会好好孝敬娘的。”
“好好好,娘不求你们大富大贵,只希望你们夫妻俩能互重互爱,不离不弃。还有,”闵氏笑眯眯道:“再好好努力,也好让娘早日抱上大胖孙子。”“呃……”柳飘飘不着痕迹地看了许云湛一眼,随后面不改色地道:“那是自然,娘放心,我们会努力的。”
许云湛听了这话,面上虽不显,但耳尖却红得滴血。
眼尖的闵氏见着这一幕,忍不住暗暗摇头:果然啊,这地位明确得一目了然。
闲来无事,柳飘飘原本想去看看她的地,但闵氏觉得新嫁娘刚嫁来就下地干活不符合习俗,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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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非常不好,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受苛待了呢。因此只让她什么也不要干,多歇息几天。
柳飘飘对自己的名声已经看得很淡,完全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状态。但现在她是许家妇了,自然不能不顾及许家的名声,况目以后许云温还要考科举,名声极为重要,所以从今天开始她也不能再任性安
为了,至于能挽回多少,那就随缘了,强求不来。
因此柳飘飘听话地乖乖宅家里,但她是那种一旦闲下来反而坐不住的例子,于是四处晃荡找事做。
她眼着闵氏做了会儿针线活后,就被打击得怀疑人生,果然每个人都有擅长和不擅长的,看来她是真的对绣花这种技能没有任何天赋。她也没为难自己,就溜跑出去和云清玩了,但云清的精力显然没她
旺盛,玩了会儿就累得睡着了。于是她又去撩拨秀秀,秀秀被她逗得烦了也趴在云清床前睡了。
许云湛终于看不过眼她犹如多动症孩童的行为,把她拉进了书房。"你不是还有好些字不识得吗,我教你认认。"
“……好。”文盲伤不起。
过了一会儿后,柳飘飘羞愧地放下笔,简直想把自己刚写的那堆企企担担的丑字给吃进肚子里。前世她没学过毛笔字,如今是第一次上手,结果自然是惨不忍睹。许云湛不知何为总回想起之前,她断言自己识字的信誓旦曰的模样,一时憋笑憋得脸通红,却还要安慰她:“不碍事的,多练练就好。谁还不是从简单的一撇一捺开始呢。”柳飘飘却觉得被取笑了,她先前可是会飞了,如今却憋屈地要从地上爬开始。她想了想,跑到厨房去,不一会儿就拿几根木炭来,之后又跑到后院了拔了几根鸡翅毛。许云湛好奇地看着她的动作,没说话。
柳飘飘先用羽毛蘸了墨汁,随后开始在白纸上行书。羽毛笔自然比不上钢笔顺滑,但到底手没有像握毛笔那样抖得抓不住了,写出来的字迹也是清丽娟秀。
许云湛忍不住赞道,“不错,竟然还可以这样?”
柳飘飘轻哼一声,又拿起一根木炭,唰刷几下,一副简单的人物肖像就展现在眼前。虽然线条处理得不够细致,但仍是一眼就能认出画的是谁。赫然正是云清咧着喘笑哈哈的小模样。许云湛赞道:“不错。”
柳飘飘画得兴致高涨,于是又拿了张纸来画,不过这次认真多了。她神情专注,下笔稳健,并且不时停下来思索后才又动笔。许云湛看着她认真作画的侧脸,心跳忍不住又加快了几分。
好一会儿后,柳飘飘才搁下木炭,拿起纸张细细看了一遍之后,兴奋挤到他身边:“阿湛,你快看,这是什么?”许云湛凑过去一看,顿时怔愣住,犹疑道:“这是……我们家?”“对呀。确切地说,这是我们未来的家。”
没错,柳飘飘给他们的家画了张蓝图。
“这是我们家的两层别墅小洋房。”虽然现在还不知道能不能找到适合烧砖的黏土,但若是不行还可以找其他的代替,总能做到的。
这一大片都是菜园子,我要种上各色蔬菜瓜果,旁边是猪圈鸡圈,这样就有内有菜了;这块是花圃,娘言欢饲弄花草给她正合适;这围着的 圈是果树。哎,你喜欢什么果树,我们可以种几棵在院子中央,再给云清搭个秋千。”
见他没说话,柳飘飘又说道,“嗯?或者你喜欢竹子和梅树?似乎文人雅士多喜爱这类高雅之物。那也不是不可以。竹笋就挺好吃的,梅花采了做梅花酥也不错。”
"怎么样?你觉得好不好?"
许云湛看着她滔滔不绝讲起这些时,脸庞熠熠生辉,他不由得被她灿若骄阳的笑容晃了神,于是只能愣愣地点点头。
好,自然好,没有什么比这更好的了。
第30章
很快就到了三朝回门的日子。
闵氏早早就为他们备好了回门礼,有小半筐的鸡蛋,几斤猪肉,几斤糖饼,一坛酒,总之是按照一般的惯例来准备的,为此,闵氏还特意请教了何大娘。柳飘飘原本是不愿意去的,出嫁那日她就决定好了要与柳家再不相干。但事情也不是她一个人能说了算的。
人是具有社会性的,每个人都不可避免的要和人打交道,况且她已决定好要维护好许云湛的名声,因此表面上的功夫该做的还是要做的。
况且,她对柳家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毕竟她不是原主,也不打算做原主。所谓的感同身受,事实上都是虚的,因为,如果是她处在原主的位置,她早就反抗了,哪来的那么多憋屈可受。许云湛悄悄凑到她耳边问:“若是不想去,我们就不去了,或者我把礼品送去就行。”
柳飘飘摇摇头:“这不好,还是去吧,还怕他们吃了你不成?”
“我是怕你不开心。”许云湛瞪她,他知道她在柳家受了很多委屈,如今她已是他的妻子,自然得好好护着。“放心,不会的。”不在意又怎么会被伤到呢。
见她执意要去,许云湛想了想,也不再多言。反正他会陪着,就不能让她被人欺负了去。两人想着柳家应该不会欢迎他们,因此打算早早去了,把礼品放下就走,只要不留人口舌就行。
谁知,事情却与他们想象中的大大相反。
这日一大早,许云湛和柳飘飘就敲开柳家大门,彼时柳家一大家子正坐堂屋里吃早饭,来给他们开门的是柳絮絮。柳絮絮见着两人,阴沉着脸没说话,开了门后转身又回去了。柳飘飘诧异地挑挑眉,她竟然终于不再已以看负心汉样的眼神纠缠许云湛了。柳飘飘响亮想,估摸着是她已意识到,事已成大局,她再紧抓着不放只会自掘坟墓,除非她真爱许秀才爱得非卿不嫁。
很好,终于不用再应付她了,对此柳飄飘松了口气,否则被自己的妹妹惦记着自己的夫君也够让她膈应的。之前她还没意识到自己的感情时,那谁欢喜许云湛,许云湛又心悦谁,都与她无关。
但现在显然不同了。
他们方跨进堂屋门口,柳正明竟笑眯眯地热情招呼两人,“飘飘和秀才回来了呀,这么早,吃早饭了吗?我们这也才刚上桌,一块吃吧。”
柳老太太更是直接过来接过许云湛手里的篮筐,揭开看了看,苍老的脸笑得犹如一朵菊花,扯着许云湛的袖子强硬地将他拉到桌边,“哎呀,快坐下,一家人就不需要这么客气了。”柳飘飘惊奇地看着这一幕,弄不明白这唱的究竟是哪一出。
于是她淡淡的眼神向梁氏飘去,梁氏顿了顿,表情不自然地僵硬道,“快,快坐下吧。”
柳飘飘没动,淡声道:“不必了,我们放下东西就走。”
“哎,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走什么走,回娘家哪有可以来了就走的,真是不懂规矩!”柳老太太高声斥道。柳正明也忙道:“你来了就走,让别人怎么看我们家。”“我们家?”柳飘飘轻笑一声,“对柳家,别人还能怎么想?你们还会怕?”
刘正明一噎,僵硬道,"之前是我们不对,以后都会对你好的。"
“为什么?”柳飘飘直接问道。
“呃……”柳正明又是一噎。
"不怕我克着你们了?"
“哦,我想起了。”柳飘飘自问自答,“之前‘大仙’说过,只要把我嫁出去就于你们无碍了,所以,现在是真的解开了?”“对对对,就是这么回事。”刘正明连连点头应道。
“这么说,那娘也不怕我再可克着她肚里的孩子了?”梁氏身子一僵,下意识地抱住肚子,防备地看着她,没说话。柳老太太不耐烦地摆摆手:“解开了就好,你还不高兴?话怎的恁多。”
柳飘飘环视了一圈屋里的人,在许云湛身上顿了顿,急接着平静道:“那就干脆了当地说吧,无需再拐弯抹角了。有什么事?“反正她是半点不信这家子能有什么醒悟的。如此这般作态,必定有所求。
柳正明暗恨柳飘飘的不给面子,但又别无他法,于是讪笑着道:“能有什么事,不管嫁没嫁人你永远都是我们柳家的女儿。回家了自然该当家里一样好好处着。”
柳飘飘实在不耐烦这些没有重点的废话连篇,简直是浪费时间,有这功夫她去地里除草不好吗?
于是她道:“若是真的没事,那我们就先走了,秀才还要忙着温书呢。”
“啊,要温书啊,那可耽搁不得,要不,秀才先回去?飘飘留下来在与你娘说说体己话。”柳飘飘瞬间看穿了他们的企图,这是想支开许云湛后与她有话说?她可不觉得他们还能有什么话同她可说。但倘若今日不问清楚,只怕他们会死皮赖脸地上门打扰许家的清净。
于是她想了想,走过去低声对许云湛道:“你先回去,我很快也会回去的。”
许云湛担忧地看着她:“我不放心你一个人。”
“放心,他们打不过我的,我吃不了亏。”
许云湛仍是不放心,他们是打不过,但言语上的伤害有时更残忍,想到她之前一副逆来顺受,唯唯诺诺的模样,他真的害怕,害怕她被打击得又变
回原来的模样。于是,他紧紧拉住她的手,急切道:"不管这些破事了,我们一起回去吧。"
柳飘飘不解他为何突然变得这么焦急不安,于是拍着他的手安抚道:“别怕,他们不敢对我怎样的。”
“咳咳咳!”屋里的几人面色尴尬地撇开视线。
柳絮絮嫌恶地低斥一声:“伤风败俗!”
柳正明讪笑道:"秀才,你放心,飘飘怎么说也是我女儿啊,难不成我还会害了她。"许云湛冷冷地看他一眼,他们害她的次数还嫌不够多吗?柳飘飘没理刘正明,凑到许云湛耳边轻声说,“你先回去,把海带干给泡上,中午我想吃凉拌海带丝。”
“不——”
"乖,听话。你先回去,我保证很快回去。"
许云湛深深望了她一眼,见她咧着嘴朝他灿烂地笑着点头,他的薄唇张张合合,最终化为一声叹息:“那你早点回来,我也想吃凉拌海带丝,你做的好吃,我就要等你回来做。”“一定!一定!”
其实就算相处的时间不长,他也发现了,她的脾气和他一样固执,轻易不会改变做下的决定。送许云湛离开后,柳飘飘回到堂屋,就站在门口,并不进去。“进来坐呀。”柳正明抬手招呼她。
这一瞬间,柳飘飘莫名地觉得他们就像是一群狼,想把天真懵懂的小羊骗进狼窝里,好开吃。
柳飘飘被自己的想法逗得一笑,别说,还真有点像,不然以这一家子的尿性,不对她恶语相向就不错了,还指望招呼她坐下喝茶好好聊天?
于是她环抱着胳膊倚在门框上,开门见山道;“行了,秀才也被你们支走了,有什么话就赶紧说。”
刘正明一张黑红的脸苦兮兮道:“再怎么着,我们也是你的家人啊。就算你嫁人了,这里也是你的娘家,娘家才是你的依靠。你怎么是这态度,太伤人了。”
柳老太太也忙接过话头:“就是,你想啊,那秀才要样貌有样貌,要才情有才情,虽然他现在可能对你百依百顺,但若是哪天他发达了,定看不上你,把你休弃,看你还能有谁可依靠。”
柳飘飘好笑地看着他们: "难道秀才不要我了,你们就会让我回柳家?"
"那是自然,只要你听我们的话。"
“哦,怎么个听话法?”柳飘飘饶有兴致地问。
“自然是多为娘家着想,多补贴点娘家,娘家好了,你才好有倚靠。”柳飘飘摸着下巴想了想,沉吟道,“确实是这么个理……所以呢?”
柳正明搓了搓手,舔了下嘴唇,笑着道:“听说前几天你和秀才到村长家买地去了?”柳飘飘恍然一笑,兜了一大圈,果然来了。
“没错。”
“瞎,你们这些年轻人就是不知事,有钱也不是这么个霍霍法呀!”柳正明恨铁不成钢道,“你们若是不懂,可以来问问多娘的意思,怎么说我们活了这些年,经验可比你们要老道。有句老话道,不听
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你看看,这不就吃亏了吧,花了那么多的银子就买这么些破地。"
"哦,那应该怎么做才好?"
"我们都替你想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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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你把钱给我们,去镇上盘间铺子。"
“哦。”
柳正明想揣度她的真实想法,但见她表情淡淡,于是又接着道,“你妹妹身体不好,有铺子后就可以坐在店里,既能赚钱又不用担心身体受不住。”
等赚了钱咱们家就在镇上买房,以后你弟弟出生了,就可以直接住镇上,上学也方便,指不定还能考上举人呢,到时你就是举人老爷的姐姐了,看那秀才还怎么敢嫌弃你。”柳飘飘拍拍手,赞道:"不错的想法,很有远见。"
呵呵,让她当“扶妹魔”不算,还给她预定了“扶弟魔”。
闻言,柳家几人顿时一喜,"那——"
"不过你们似乎想得太远了。你怎么就确定娘肚子里的是男孩?"
梁氏脸色一变,怒瞪她,“你敢诅咒我!”
“实话实说而已。”柳飘飘耸了耸肩。
“放心,我找镇上的唐产婆帮你娘看过了,她接生过那么多孩子,只需在那肚子上瞧一眼就能知道这怀的是男是女。”“那行吧,但是你们应该也清楚,我哪来的钱贴补娘家?”柳飘飘沉吟道。
“你就别骗我们了,我们可是听说了,”柳老太太叉腰道;“那秀才的钱可是都归你管的。”接着她又小声嘀咕:“也不知你使的什么好手段,竟能让他心甘情愿掏出那么多钱出来给你随意霍霍。”
“那些钱都是秀才的,我只是帮着保管而已,如何能给你们。”“你傻啊,偷偷昧下他也不会知道。”柳老太太得意道。“哦,可是我为何要把钱给你们呢?”
“刚才不说了吗?帮衬娘家以后你才好有倚靠呀。”
“那我不如自己买下铺子自己做老板,若是秀才不要我了,我还能有铺子傍身,给你们,若是你们以后翻脸不认人了呢。”
“怎么会?”柳正明忙拍着胸脯保证道,“我们永远都是你的娘家人,是有血缘关系的至亲,怎么会坑害你?”
“行了,”至此,柳飘飘总算完全明白了他们的意图,再不愿与他们扯皮,她端着脸道:“我劝你
们不要太贪心,不该是你们的就不要多想。”
她锐利的眼神扫过屋内几人,“如今好不容易把我这尊‘恶鬼’送走,就不要再来招惹了,就不怕被反噬?”
她一字一顿道: "听说反噬的后果更严重。"
听到这话,梁氏身板不由得颤了颤,尖声叫道:“啊——你快走!不许害我儿子!”
柳正明和柳絮絮犹不甘心,面色焦急但又不敢轻举妄动,而柳老太太到底是年纪大,更信奉鬼神,因此也是害怕地退开了好几步。
“还有,”柳飘飘环视他们一眼,“不要去打扰许家,否则,我就回到柳家来,我既不好过,大家也不要过了!若是你们能安分守己,那我们或许可以保持面子上的平和。”
丢下这句话,不再看他们的反应,柳飘飘潇洒地走了出去。
今日,她总算是深刻地理解何为“惡人自有惡人磨”了。她本不想当恶人,奈何被他们逼着当了恶人,既然一定要当恶人,那就只能比他们更恶。想必经过这次,他们应该很久都不会再出来作妖了吧。才走出柳家大门,就见一道熟悉的身影立在门前,听见开门声,那人忙迎上来,紧张地上下打量她,担忧道:“没事吧。”柳飘飘转了个圈,笑道:“全须全尾。”
许云湛又仔细端详她的脸,见她面色无异,终于放下了高悬着的心。
“你怎么没回家,不是让你回家泡海带干了吗?”"嗯,不放心你,就托了个小孩帮忙跑家里告知娘一声。"“那回家吧。”
“好。”
两人慢慢往家走去,此时已是大上午,村民们大多都已经下地干活去了,只有几个孩童在屋舍间奔跑玩闹,见着两人,还会朝许云湛喊:“新郎官来啦!”却不敢看柳飘飄,喊完了就咯咯笑着跑开。
柳飘飘笑睨他,“看来,前几日的新郎官很得人心啊。”
许云湛回视她,也笑着道:"那可得你的心?"
柳飘飘一愣,没想到这秀才原来这么会撩。不过她喜欢,于是对着他灿烂一笑:“嗯,深得我心。”
第31章
时光不紧不慢地晃悠着过,而柳飘飘在许家的生活也渐渐步入正轨。
清晨一大早,许云湛和柳飘飘总是最先起床。
许云湛习惯地帮柳飘飘挽好发后,柳飘飘到厨房准备早饭,许云湛则是在院子里打太极或是绕着自家院子跑步。
自那日成亲许云湛 路抱着她到家,路上却差点喘不过气,柳飘飘当下就下定决心要好好操练他。毕竟考科举也是个体力活,要连续考好几日,没有个健壮的好身体还真吃不消。考虑到他的体质不是很好,只能循序渐进,于是让他先从跑步和打太极开始。原先许云湛听柳飘飘让他绕着院子跑时,他满是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为何要跑?"“因为你身体素质不好,跑步可以增强体质。”
许云湛不服气地反驳,“我身体很好,平时并不怎么生病。”
“哦,是吗?那你能抱着我绕院子几圈也能气不喘,腿不软吗?”柳飘飘淡淡地睨他一眼。
“……”
于是短短几日的时间,许云湛已经养成了每日晨跑的习惯,偶尔云清起得早时,还拉着他一起。云清只当哥哥在和他玩,于是带着秀秀缀在他身后跟着慢慢跑跳着。吃过早饭后,柳飘飘就到地里去整理她的那些地了。
这几日便是清理杂草。
地里的杂草由于几年都没人来理过,所以长得特别疯狂。
柳飘飘原本想直接烧掉了事,到时再把草根翻上来就好捡掉即可,但现在正值春末,草都是才出芽不久,绿油油的,并不好烧,还是得手动除草。但是地广草丰,哪怕她有使不完的力气也觉得烦躁,此时她就无比怀念现代社会的高科技,可惜她对那些机械一窍不通。她想了想,过几日或许可以试着配制除草剂,就是不知能不能找齐材料?除好草之后还要翻地,施肥,播种……总之,种田大业还任重道远。许云湛每天都会主动来帮忙,但柳飘飘见他嫩生生的双手被草割得伤痕累累的,就不敢再让他来帮忙。
许云湛却不依,“你能做,为何我就不能?”
“可是你的手太嫩了容易受伤。”
“没事,多做几次之后,待和你一样长了厚厚的茧就好了。”
那得等到何时,而且这过程也太痛苦磨人。于是她苦口婆心道,“可你是要考功名的,把时间和精力花在功课上不就好了。”
"不是教我的事必躬亲吗?"“….…”行吧,其实柳飘飘只是心疼他。而许云湛又何尝不是心疼她呢。
让柳飘飘松了一口气的是,明日开始许云湛就要上学堂了。
因腿伤修养了近三个月的梁夫子终于能回学院上课了。书院原本是还有一位林夫子的,可是就在梁夫子腿摔伤前不久,林夫子为了考科举,举家迁往京城了,而这小小的三花镇 时又找不到合适的人选
来顶替,所以书院就随着梁夫子的养伤闭门了近三月。
第二日,柳飘飘准备早饭时,特意给许云湛准备了爱心便当,简单的饭团加盐渍萝卜之类的小菜,配些虾仁鸡蛋,颜色搭配得赏心悦目。
饭盒是前几日,柳飘飘为了不让他下地,故意找了些木头来让他做的,反正他连那么精细的木簪都能驾驭,更别说简单的饭盒。
晨光熹微,许云湛坐上李大伯的牛车晃晃悠悠来到镇上。
由于时候尚早,此时镇上行人并不多,只有三三两两的早点摊在买包子米粥之类的。
许云湛已吃过早饭,所以直接穿过那些散发着腾腾热气的铺子,信步往书院走去。
但不知为何,他敏锐地感觉到,总有些莫名的视线不时地飘向他,待他看去时,那些目光又躲躲闪闪地避开。
许云湛被盯得莫名其妙,但又想不明白是为什么,索性也就不再多想,将之抛诸脑后。
很快,他来到书院,恰好在门口看到了熟悉的面孔。
他走过去打招呼,“黎兄,唐兄,早啊!”
黎明却像是没见着他一样趾高气昂地从他面前走过,唐文志在经过他跟前时,脚步停顿了一瞬,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也走了过去。
许云湛身子僵了僵,不明白为何一向待人热情开朗的黎明今日却是对他视而不见。
许云湛一家搬来三花镇不久,才上了几日书院就遇上梁夫子腿受伤,所以他对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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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里的同窗大多还很面生,甚至几乎都是没说过话的。
要不是黎明性格开朗善交际,主动来同他说话,那他还真的是连一个说得上话的人都没有。但今日黎明究竟怎么了,心情不好?
许云湛收拾好情绪,走进了学堂。
在他踏进学堂的那一刻,里面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他身上,眼神中好奇又带着些意味不明,接着又开始交头接耳地窃窃私语。许云湛被盯得莫名其妙,但面上始终从容淡定,反正他又没做什么亏心事,自然是不怕的,于是他没理那些视线,径直往自己的桌椅走去。他甫一落座,坐他面前的学子突然回头,高声问他:“云湛兄,听说你成亲了,可是真的?”
许云湛点点头:“真的,就在前几日。”
“哦——”众人起哄地叫起来。
许云湛不解这有何可惊奇的,他们中间有好几个看
着早过了而立之年,想来孩子都能满地跑了,他如今成家有何可奇怪的。
"可否告知是哪家的千金?"
许云湛顿了顿,坦荡道:“并非千金,只是普通的乡野村姑。”“哇——”众人又是一阵惊叹。
"云湛兄这般光风霁月,那乡野村姑该是怎样得貌美如花才能配的上你呀?"“过誉了。”许云湛淡淡道。
“哎,照着云湛兄如此好样貌,娶的妻子自然不会差到哪去,对吧?”“就是,就是。”
此时,许云湛终于意识到大家的来者不善了,于是冷沉下脸。
却依旧有人不管不顾道,“诶,我怎么听说,令正就是那个名声在外的‘恶鬼’柳飘飘啊!”"‘恶鬼''?谁啊,快说说!"
“你竟然不知道她,她可是几乎闻名整个三花镇了,兄台你孤陋寡闻了。”“是是是,那你快给说说吧。”
那人得意一笑,“这柳飘飘啊,自出生时就差点克死她亲娘,近个月又差点害死未出生的弟弟,只差点就让她老柳家断子绝孙了。”“不止如此,告诉你,她脸上还有个极其丑陋的胎记。柳家请了大仙来做法,说她是恶鬼转世,于是柳家着急忙慌地把她嫁出去了。”
第32章
那人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许云湛,叹道:“没想到竟是云湛兄娶了她。”
接着他假模假样地说道,“你是不是有何难言之隐,被逼无奈的?若是,我们可以——”
"够了!"许云湛冷怒地高声打断他。
学堂里顿时鸦雀无声,紧紧地盯着他。
许云湛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他闭上赤红的双眼,在心里默数了十息,终于将翻涌的情绪勉强压下。
他缓缓地轻撩起眼皮,冷漠的视线淡淡地扫过他们,声音平静道:“我竟不知诸位作为读书人还这般愚昧无知,简直愧对读的几年圣贤书。”
“你,你说谁愚昧无知呢!”那人恼羞成怒地大叫道。
“读书首先是为明理,修身养性,可你们做到了吗?”许云湛没理会他叫露,继续面无表情道:“你们可有了解事情的真相如何,又了解拙荆几分呢,没弄清楚一切之前又有什么资格来品头论足,甚至安
下结论。"
“若你们中有人高中,当了父母官,也是这般行事?那可真是大曜的不幸。”
“你——”有人被戳中痛处顿时跳脚。
“拙荆一直以来安分守己,可是有吉过谁?我知道你们要说她克父克母克兄弟,可是,你们认真相想不觉得大过不公了吗?难产的孕妇不知凡几,那难产生下的孩子都是灾星了?我想或许我们中间可能
就有是难产生下的。"
一个声音弱弱地响起:“我,我就是我娘疼了一天一夜生下的,当时她差点一尸两命,后来更是无法再生育。不过,打出生以来亲人都待我极好,并没有灾星一说。”
“你看,一个流言的兴起,不过是愚昧的人太多,人云亦云。正所谓三人成虎,流言止于智者,明显你们中有人并非智者。”
“我——”有人心虚却不愿承认。
“敢问,诸位读书时为哪般?私以为不过是心正,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知善知恶是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而你们连心正都做不到,何以谈后面的治国平天下?”有人羞愧地低下了头,唐文志在心里赞同地点点头,黎明却恼怒地冷哼一声。
“我知道我们中大多数是穷人,而读书不失为摆脱贫穷和卑微的一个极好的途径。但若是心术不正,不可能走的多远的。”“啪啪啪!”一阵掌声在门口响起。
梁夫子边拍着手边走进来。
众人这时才惊觉梁夫子似乎已经站在门外许久,或许已经把他们刚才的言论听去了+之八九,顿时,方才叫器得最厉害的和凑热闹最积极的几人一时间感到诚惶诚恐,坐立不安。“好,说得极好!”梁夫子走到许云湛身边,拍着他的肩膀,欣慰道:“好一个心正,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觉悟很高。”
“夫子过誉了。”许云湛忙站起身恭敬地行礼。
梁夫子摆摆手,笑笑不语。
虽然这许云湛他也才见过几面,但印象却是不可谓不深刻啊。长得 表人才,谦逊有礼,而且惊才绝艳,是难得的才子,他坚信他一定会是他最出色的学生,虽然他也只是见过他的入学考核文章,但那
流畅的文笔,充实的内容,绝对担得起难得一见的好文章。
他没想到,在他有生之年还能在这落后的小镇上遇到一个不错的可造之才,自然存了爱才之心,若是能好好培养,假以时日能够高中,那他就没什么可遗憾的了。他满意地对着许云湛道:“能不受他人影响,坚持自己的信念,这很难得,希望你能一直不忘初心。”顿了顿,他笑着道:“能入你眼得女子想必也有过人之处,若是有机会可要给夫子引见一番。”“谢夫子,他日必定携拙荆上门拜谢夫子。”许云湛很感激梁夫子的深明大义及维护。
“好好!”
梁夫子说完回到讲台上,清瘦的身子裹在宽大的白色衣袍里,苍老的脸上狭小却锐利的目光扫视过每一个人,威严道:“你们都是读书人,可你们看看自己的样子,哪有读书人的样,简直和街井泼妇一般无异,实在丢人!"
所有人都低下了头,认真听训,这梁夫子从来都不会考虑别人的面子,该怎么骂就怎么骂,虽然他才到三花镇当夫子不过一年,但没有哪个学子不慌他的,因为不管你是谁,一旦做得不好,被喷得狗血
淋头,还无从反驳。
果然梁夫子又开始不留情面地抨击他们了。
所以你们之中有几年连童生都考不上的,一点都不稀奇,甚至再这么下去,一辈子都考不上童生,还谈什么考科举。你们把时间和精力都花费在流言八卦上了,哪有心思读书?不如回家种田来得可靠,在这不过是浪费你我的时间。"
"你们太令我失望了,我就没见过这么不上进的学子。"
梁夫子确实是有些失望的,一年前从京城避到这小小的三花镇,原本只想干脆无所事事地安度晚年算了,但到底还有些意难平,所以就想着无事做当个教书匠打发时间也不错。
可惜他心态仍是不够平稳,见着学子不上进就忍不住暴躁地骂人,恨铁不成钢,有时甚至忧心得睡不着。
这三花镇只是一个朝代里的小小缩影,那其他地方是
不是也是这般,连个夫子都找不到,学子少就算了,还不上进,那人才岂不足要断层了?原本国家这几年灾祸不断,发国难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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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贪官污史更是层出不
穷,这可如何是好。
说实话,今日听到许云湛这一番言论,他心里又重燃起了希望,或许他也不该再这么自怨自艾下去。毕竟事在人为,不试试又怎么知道。于是他眼里燃起熊熊斗志,目光灼灼地看着下面的学子,尤其是许云湛。
许云湛被盯得后背莫名的有点凉。
时近傍晚,讲台上犹如打了鸡血般慷慨激情的梁夫子终于放过他们,宣告下学了。
早上几个自觉失言的同窗过来和许云湛道歉,“云湛兄,今日实在对不住,我不该那么莽撞,对令正口出不逊,还望谅解。”“嗯,希望能引以为戒。”许云湛见他们认错态度诚恳,自然也愿意与他们为善。
"是是,以后再也不会了。"
几人和和气气地说着话,这时黎明和唐文志从身旁走过,许云湛嘴唇动了动,到底没说话,暗暗叹了口气,目送他们走远。
许云湛到家时,柳飘飘还在厨房抄最后一道醋溜白菜,见着人进来,边挥舞着锅铲边问道:“回来了,饭菜快好了,准备可以开饭,饿了吧?”“嗯。”他走到灶膛前,接过闵氏手里撩火棍,“娘,我来吧,你去给云清洗洗手。”
闵氏一副“我什么都知道”的模样,看了两人一眼,没二话就出去了。
柳飘飘被热气蒸得脸蛋红彤彤的,不时抬手拭去鬓角的细汗,忙里偷闲地看他一眼,“今日在学院过得怎样,可还顺利。”许云湛撩拨着火堆的手顿了顿,抬眸看她,“挺好的。”
柳飘飘敏锐地感觉似乎有些不对,于是她注视着他的眼睛问道:“真的?”
“真的?”
许云湛又顿了顿,缓缓开口:“真——”
“别敷衍我,若是不愿说就不要说,若是能坦诚那就最好不过。”
许云湛想了想,还是决定坦诚相告。毕竟平心而论,他也希望以后若是遇到事情时,她也能毫无保留地告诉他。柳飘飘静静地听完许云湛的话,一时沉默。
许云湛猜不透她的想法,难道是被那些恶语弄得心伤了?
“你不必放在——”
“秀才,你太棒了!没想到你如此能言善辩。”柳飘飘忽然高兴道。
“是吗?”
“当然了。”柳飘飘兴奋道:“你的嘴炮加上我的蛮力,咱们是不是可以所向披靡了?”
“……似乎,还不行。”
“哦,对,没实权可不行。所以你得多加努力呀。咱们不欺压别人,也不能被别人欺负了去,以后再有这样的人就如今日这般直接怼回去就是。”
“好!”许云湛认真道。
第33章
三花镇只是一个小镇,周边仅有七八个大大小小的村子围绕着,镇长家就坐落在镇子中心地带,藏在弯弯绕绕的巷子里其实并不算显眼。
黎明一回到自己的书房就重重地瘫坐在椅子上,随手拿起茶盏猛灌了一口后,重重地砸在桌子上。
“呼,气死我也,这许云湛还真当自己是棵葱了,竟然还敢如此大言不惭地含沙射影地说了所有人一通。”
唐文志跟在他后面进来,没坐下,听到他这话,忍不住在心里暗暗翻了个白眼:人许秀才可不是含沙射影,而是光明磊落地直截要害,毫不拐弯抹角,单刀直入地对他们明嘲明讽了一通。
想到今日许云湛酣畅淋漓的一通言论,唐文志心里是抑制不住的羡慕和渴望,何时他也能如此硬气一回呢。
“原本今日还想给他来个下马威,若是被所有同窗孤立最好,不想,他嘴皮子竟如此利索。”
“为何你就非得与他过不去呢?他已经成亲了,再怎么做也无济于事。”唐文志犹豫片刻还是忍不住劝道。
“我还真就跟他杠上了,不然小月不就白白受气了吗?”黎明对于许云湛忽然娶柳飘飘一事依旧耿耿于怀,气愤难当。
"可是,小月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不见得就真的喜欢那许云湛。"
“你不懂。”黎明斜睨了他一眼,得意道:“小月是我亲妹妹,我还能不懂她的心思?”
"是吗?有多懂呢?说来听听。"
“她呀,就是——”黎明忽然意识到不对,这声音怎么听着像是她妹妹的声音?他缓缓地转过头,就见黎月站在门口,笑眯眯地看着他。
黎明讪讪笑道:"呵呵,你怎么来了?来了也不说一声。"
黎明虽是家里唯 的男孩儿,但谷奶筮娘都碎爱黎月比他更甚,完全不似 般人家的重男轻女思想,她可以说简自就是他们家的小公主。当然,也是因为她从小就略明伶俐,而整个大家族里这一代出生的都是男孩子,就她这么一个女孩儿,自然是享尽宠爱。
黎月却没回答他的话,继续笑眯眯地问:"哥,你很了解我的心思?说来听听?"
“我,我是你哥哥,我不懂你心思谁懂?”
黎月微眯起眼睛,淡淡道:“哦,那我怎的不知道,我何时喜欢过许秀才?”
“你不记得了?”黎明焦急道:“就上次在咱们家的糕点铺里,许云湛来买红豆糕时,你夸他学识好,长的一表人才。”黎月瞪大眼睛,不可思议道:“我竟不知道夸人一句就成了我喜欢他?况且我那也不过实事求是地说了句实话罢了。”她偷偷瞄了边上的唐文志一眼,又淡淡道:“我夸过的人也不止他一个啊,怎的不见你说我喜欢谁。”“你还夸过谁?”黎明瞪大眼睛,“就从未见你夸过我。”
“你有值得我夸赞的地方?”黎月睨他一眼,不屑道。
“………”
好了。”黎月肃着脸色道:“既然你们误解了,我就在此郑重申明,我与那许秀才没有任何干系。”说到这时,她不着痕迹地看了唐文志 眼,接着道,“往后不要再说那样的活了,不然若是被有心
人听了去,于他于我都不好。"
还有,哥,你真的不该那般对待许秀才,他是真的有才华,你该与他好好相处才是,那样对你的学业才大有裨益。”顿了顿,她对着唐文志道:“文志哥也是一样。”
唐文志点点头,黎明也只能不情愿地嘟囔道:“知道了。”不应不行啊,不然她准会到爹娘面前告状。
“对了,文志哥,郭大娘唤你早点回家。”说完黎月退出门口,“好了,不打扰你们温书,我去帮娘对账本了。”
剩下的两人静默了会儿,唐文志先提出了告辞,黎明烦躁地摆摆手。
许家吃过晚饭后,一家人照例坐在院子里聊天。
许云湛例行慰问柳飘飘,“今日累不累?”
“不累。”柳飘飘头也不抬地继续翘着双腿,让云清坐在上面当摇摇车。
许云湛看着云清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忽然就觉得有些碍眼,轻蹙了下眉,道:“云清,快到哥哥这来,你嫂嫂白日在地里劳作就很辛苦了,不能再这么劳累她。”云清迟疑地问柳飘飘,“嫂嫂你累了吗?那我下去吧。”
“不累。”
“累了!”
“行了。”闵氏轻笑道:“你们俩今日忙了一整天,也都累了,还是早点歇息吧。云清到娘这儿来。”
云清听话地滑溜下柳飘飘的腿走到闵氏身边,抱起她腿边趴在地上打瞌睡的秀秀,奶声奶气地说道:“今日我们跑了一整天,也都累了,还是早点歇息吧。”
闵氏好笑地低斥一声:“这孩子!尽会学人讲话了。”
这时候的小孩子模仿能力特别强,接受新鲜事物的能力也很强,是启蒙的好时段。
于是柳飘飘道:"云清快六岁了吧,可以上学堂了。"“还早着呢,都是八岁之后才上学的。”“这么晚?”柳飘飘吃了一惊。
“不晚,小孩子太小不知事,怕去了约束不好自己,会给夫子带去许多麻烦,因此就约定俗成地要求不满八岁的孩童不给上学。”许云湛解释道。“这样啊
。”柳飘飘看了眼云清乖巧可爱的模样,仍是觉得有点遗憾,启蒙太晚对孩子来说并不好,甚至可能会错过许多。
许云湛却像是看穿她的心思,于是笑着道:“放心,我会抽出时间来给他提前启蒙的,正好给你也一起教着认字了,反正教一个是教,教两个也是教。”“你!”柳飘飘怒瞪他,虽然心里不忿,却又无从反驳,因为她如今识的字确实不多,让她和云清一样从头开始学业没毛病。
于是每天饭后,一家子除了聊天外,终于又有了个娱乐项目:学习,认字。
第二日,柳飘飘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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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往常去那些旱地里除草。
原本想要配制除草剂的念头已经暂时搁浅了,无他,实在是这个时代的物质太过匮乏,怎么样都不划算。
昨夜临睡前,柳飘飘问了许云湛一些基本的柴米油盐的价格,因为她从未曾有过机会置办,所以并不知道具体行情如何,然而跟许云湛细细了解了一遍后,却忍不住咋舌:贵!太贵了!当然,贵不贵都是相对而言的,归根结底都是物资匮乏的锅。就如七八年前,还算风调雨顺,那时不仅是粮食的收成好,海边晒盐的产量也高,自然就不会贵到哪去。但如今-—于是柳飘飘还是老老实实地人工除草了,毕竟这时候人工是最便宜的了。
而且,她已经决定了,之后要建个沼气池,这些草也正好用来做填料,之后化作肥料,好还田。
柳飘飘快速地把杂草锄了一遍,饶是她力气惊人,也累得不行。若是以她前世的身体,恐怕不消半日就已经趴下动弹不得了。是以这么看来,其实这一身蛮力算是上天给她的补偿?想到很快就能种上好吃的,柳飘飘干劲十足,一天就锄了好几亩地。
幸好这季节的太阳并不毒辣,否则她也承受不住。
而闵氏带着云清中午来给她送饭时,看着她被晒得红彤彤的脸庞,心疼不已,忍不住又劝道:“咱们在镇上买个铺子随便卖点东西能养活 家子就好,你又何必如此辛苦。”对于这个话题,她们已经谈过很多遍了,柳飘飘自然知道闵氏是心疼她,所以游刃有余地把她哄回去了。
三日后的傍晚,柳飘飘终于把所有地的杂草都除掉了,她长长舒了口气。
此时已经开始渐渐入夏,有些作物的季节性很强,错过了播种的时节,那也只能徒伤悲了。所以她的时间紧迫。
不过,好在农忙时节已经过去,李大伯家的牛也能闲下来歇会儿。柳飘飘打算借来几天,帮忙犁犁地,不然若是仅靠她 锄头一锄头地翻地,她得吐血而亡。
当天晚上,柳飘飘拿了纸笔,详细具体地安排好接下来的行程。不细算不知道,一算起来才发现,她真的有好多事要忙啊。
就算她不细算,许云湛也觉得她忙得脚不着地,甚至忙得都没时间与他好好说话了。每日回家吃过饭后,就埋头写写画画的,可比他要忙得多了。许云湛终于忍不住问她:“你写什么呢?”
“行程计划。”柳飘飘笔下不停头也不抬地道。
“我能看看吗?”
“当然可以呀。”柳飘飘看也不看,随手将一页已经写得密密麻麻的纸递给他。
“……”
许云湛接过那张纸,看了又看,片刻后迟疑道:“你写的是什么字,为何我看不懂,还有,这图究竟有何用处?”
“嗯?”柳飘飘终于抬头,疑惑不解地走到他身边凑近去看。
“哦,对了,差点忘了,正要和你说这件事呢!”柳飘飘忽然兴奋地抓住他的手道。
第34章
“怎么了?可是有何不妥之处?”柳飘飘兴奋地讲完了自己的设计图,却见许云湛低垂着眸沉思着久久不言,不觉有些疑惑,难道不可行?许云湛听到她的问话,抬头看向她,她因为兴奋依旧泛着红晕的脸上,一双瞳眸更是闪着晶亮的光芒。许云湛顿了顿,平复下激动、担忧、疑虑等等五味陈杂的情绪,斟酌道:“这沼液真的能使庄稼长得更好。”“自然是真的。”柳飘飘只以为这件事太过新鲜,他还回不过神来。“那沼气也能燃烧来做饭?”
“没错。”柳飘飘回答得斩钉截铁,不带丝毫犹豫。许云湛却又沉默了。
“你,你可是不信?”柳飘飘总算是看出来,或许他只觉得她是在异想天开。
于是,柳飘 又细细地讲解了微生物会如何分解粪便、杂草、秸秆后生成可燃烧的甲烷再分析该怎么运用生成的这些东西。整个过程她本是相讲得浅显易懂,但许云湛似乎对未知的知识更感兴趣,总是
让她不得不往深里讲,比如,微生物是什么,甲烷又为什么会燃烧。
柳飘飘有时被问得哑口无言,才深刻地体会到:书到用时方恨少。
有些深入的知识她确实不懂,但对于这落后的朝代,高中学习的基本数理化知识或许就够用了,再深入的要么搞研发,搞生产,她只能摊手表示,她也不会呀,况且在如今的情况下,许多条件也不允许。
而对于为何将这些都毫无保留地讲给许云湛听,一是因为他真的很好学,脑子也很好,似乎很多都能轻松地理解,若是将他放在现代,绝对是枚妥妥的大学霸,柳飘飘也幻想着,也许给他灌输了知识
后,他能举一反三,就进行新的创造了;二是因为,既然之前就已经和他开诚布公过,虽然当时私心地带了些忽悠的色彩,但也希望他能慢慢接受“她的妻子优秀得如此与众不同”这个事实。
“怎么样?”柳飘飘猛灌了一杯水,缓解因不停讲解而口干舌燥的不适。
许云温拿着她写写画画的图纸,看着上面的工整的线条,以及潦草的数据和注解。他其实不认得那些数字和文字,但经过柳飘 的讲解后很快就理解了,顿时觉得阿拉伯数字真时方便好用。“你以后教我认认这些数字吧。”许云湛头也不抬道。
“你!”柳飘飘气结,瞪他,她现在问得是这件事吗?但还是无奈道:“知道了,之后还会教你各种好用的算术。”
许云湛眼睛一亮,“真的?那——”
“打住!”柳飘飘忙制止他的追问,“现在先来说说沼气池的问题,可是有何不妥之处?要不然天该亮了。”
许云湛一惊,恰好远处一声鸡鸣响起,桌上的蜡烛也快燃尽了,他望了眼窗外,果然蒙蒙亮的。没想到时间竟然在不知不觉中过得如此飞速。许云湛正了正脸色,坐到她身边,柳飘飘顺手给他也倒了杯水。
许云湛顿了顿,神色一缓,抬手接过小口小口地喝完,才指着图纸道:“这池是要砖来砌的吧?”柳飘飘点头。
“那这顶上是用混凝土浇筑的?”柳飘飘又点了点头。"压力表和沼气灶怎么做呢?"
此时,柳飘飘终于意识到症结所在,哪怕她清楚地知道原理和该如何做,但是也没有材料呀,正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单说那最基本的混凝士,她知道是由水泥与碎石细砂混合,但制作水泥的石灰石和黏土要找,怎样的碎石细砂合适也要找,一切都得从最细枝未节开始,而且,一旦某个环节与她已知的不相符,那可能就得重新找新的替代,幸运的话能成功,不幸的话,就彻底地功亏一篑。
念及此,柳飘飘忽然有些茫然,更多的是绝望,这不就是寸步难行吗?
这股茫然和绝望太过强烈,许云湛一下子就感觉到了,他看着柳飘飘双眼失神地盯着虚空的某处,总是熠熠生辉的脸庞也失去了光彩,顿时心下一疼。
他揽过柳飘飘的肩膀,定定地直视着她的双眸,轻声道:“飘飘,你听我说,你不该将所有的事情都压在自己身上,一个人的力量总是有限的,你不是神,哪怕就如你所说的你被神赋予了使命。”——许云湛自然无比清楚这句话不过是为了敷衍他的,他若是盲目信奉鬼神,只怕一开始也会如其他人那般,远远地避开她了。但她愿意这么说,他就愿意相信了。
“飘飘,你已经很好了。正如你之前所说的,你所知道的一切不过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罢了,如今你依然站在巨人的肩膀上,而你也可以做我的巨人,我也会努力成为和你并肩的巨人。”“巨人?”柳飘飘迟钝地眨了眨眼。
“对。”许云湛坚定的眼神直视着她。
你要知道,你并非一个人。黄石村的老石匠或许会知道什么样的石头合适做什么,白云村的老铁匠或许知道怎么把你需要的管道锻造好,不然也可以问问梁夫子,他见多识广,博学多间,总之你不要
把什么都揽到自己身上。你在做巨人的时候,别人也可以成为你的巨人。”
柳飘飘静静地听着,忽然如醍翻灌顶,对啊,是她太狂安了,以为自己比这时代的人多了许多新进的知识就沾沾自喜,自以为可以将所有人都抛在后边,领先时代潮流。
但无论哪个时代,群众的智慧和力量都是基础,不可能脱离开来自己往前走,就如,哪怕你是多么足智多谋的将帅,若是没有一兵一卒,也不过是空有一腔抱负。
柳飘飘并没有想要成为引路的先驱或是圣母,她自认也没那能力,有的不过是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的思想。
前世她所学的知识和累积的经验刚好够她过好自己的日子,所以她就路踏实实安分守己的工作,生活。如今莫名穿到这架空的朝代,她用有较为先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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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识,或许她也能如前世那段过好自己的日子,但
她又如何能做到心安理得地袖手旁观别人的苦苦挣扎?不过都是为了活着而已。
柳飘飘想通之后,望进许云湛清澈的瞳眸,那里清晰地映着她的影子,她释然一笑,“谢谢你,阿湛。”人生难得几知己,况且这还是自己喜欢的人,就更感到幸运。
许云湛见她终于恢复了往日的生机,那笑颜如同徐徐绽放的花朵,他看得不由一怔,随即也粲然一笑:“嗯,我也谢谢你。”“为何?”柳飘飘不解,难道刚才不是一直都是他在开解她吗?"谢谢你肯教我那么多东西啊。"
“哦。”柳飘飘恍然,接着狡黠一笑,"那你可得唤我一声柳老师。"
柳飘飘坚信他一定会是个好学生,甚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柳飘飘想了想,或许养成一个学霸也不错,那之后很多事情都可以直接交给他,她就可以安心地做那个成功男人背后的强大女人了。
“柳老师?”许云湛跟着念道。
声音低沉性感,柳飘飘听得不由脸颊一热,心下也不受控制地颤了颤。原本只是想调侃他的,此刻听到他这么唤自己,竟有种隐秘的羞耻感。许云湛点点头,笑着道,"那学子今后,还请柳老师多多指教。"还来!饶是柳飘飘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地垂下了眼眸,不敢再看他。许云湛却难得见她这幅害羞的模样,顿觉有趣,下意识地将脸凑近了看。感觉到脸上拂来的温热气息,柳飘飘抬起眸,就撞进许云湛笑意盈盈的眼睛里。
两人不动,静静地对视着,气氛一时间有些暧昧不清,如同此刻烛光熄灭,曦光透窗而来,朦胧又宁静的气息。
柳飘飘心砰砰直跳,犹如一头活蹦乱跳的小鹿,她悄悄地咽了咽唾沫,许云湛靠得更近了,几乎鼻尖碰鼻尖,她长翘的羽睫如蝶翼般轻轻颤了颤,缓缓闭上眼睛。然而,柳飘飘等得小鹿跳得差点力竭而亡了,也不见许云湛再有什么动静,她忍不住要睁眼时,许云湛的声音响起了,却是讨厌得让人想胖揍他一顿。"飘飘,你,你是不是黑了?"
柳飘飘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看着他,之前说他会撩的自己怕不是傻的?
许云湛却毫无所觉,担忧道:“往后可不能再在烈日下那么拼命了,该休息就休息,不然会中暑的。”
这几日柳飘飘每天都蹲在太阳底下饲弄她的田地,由于太过兴奋,激情澎湃的,一时还真没注意到这些细节问题,更没时间好好照镜子看是不是黑了,丑了。但这美好的气氛就被他一句话给破坏得一干二净的,柳飘飘一时间恨得牙痒痒,面无表情问道:“那你可会嫌弃我黑了?”
许云湛认真道:“怎么会?黑了我也不会嫌弃的。”
柳飘飘无奈扶额,你就不能说,黑了也很美,泛着健康的光泽吗?
那只活蹦乱跳的小鹿,卒!
第35章
天很快亮了,两人一夜未曾闭过眼,虽然眼下都有些青黛,却都神采奕奕的。
开门出去时,闵氏恰好也起来了,见着两人,对柳飘飘道:“飘飘每日都太辛苦了,早饭娘来做就好,你多睡会儿。”
柳飘飘笑着道:“娘,不碍事的,做早饭并不费什么事。”说完就往厨房走去。
对她而言确实是不费什么事,但对闵氏来说却很愁,她始终不能理解,同样是熬白粥,为何柳飘飘熬的浓相爽滑,米香四溢,她熬的要么相得粘锅底,要么就是稀得依旧米粒分明。闵氏只能感慨;飘飘真
是有双巧手——
嗯,做饭的巧手,她的针线活还是不如自己的。或许就像飘飘不能理解为何同样是针线,到了她手里怎么弄都是乱糟糟的一团一样。如此一想,闵氏又重抬起了信心。闵氏看着柳飘飘的身影消失在厨房门口,凑近许云湛低声道:“你怎么就不知道好好疼媳妇呢?”
“怎么了?”许云湛不明所以。
“你!”声音有点高,闵氏看了眼厨房方向又自觉降低了音量,“飘飘每日都要辛苦劳作,你怎么还好一直缠着她,该让她好好休息才是,来日方长嘛。”许云湛想了想,昨夜确实是他问得问题太多了,于是诚恳认错,“娘所言极是。我日后会多加注意的。”
闵氏点点头,“自己的媳妇还是要好好疼的。”
“是。”
闵氏看着许云湛又开始绕着自己院子跑到身影,叹息道:“现在的年轻啊,就是不知道节制。”“娘,你说什么?”云清走过去抱着闵氏的腿仰头问道。“没有,没有,娘什么都没说。”闵氏忙否认道,就怕这小皮猴将她刚才那话学了去,那可就丢人了。
"可是,我好像——"
“你哥哥去跑步了,快跟上。”闵氏推开他的小身板,催促道。
云清看到许云湛的身影恰好从门前掠过,于是立马把方才的话题抛诸脑后,领着秀秀追许云湛去了。闵氏悄悄松了口气,暗道自己往后说话该注意些,毕竟小孩子的家教都是由爹娘兄弟不知不觉中影响的。吃过早饭后,一家子又开始各忙各的了。
虽然许云湛说了不嫌弃她黑,但柳飘飘仍不能接受自己变黑的这个事实,即使当时她觉得黑得健康也不错,毕竞平平无奇如古天乐,无论是白古还是黑古都特别好看。但是不管怎么说,不注意防晒的
话,不仅是黑了那么简单,还极容易衰老。
哪个女生不爱美,如果能美一点,谁又乐意丑。
况且许云湛的皮肤白皙光滑,她怕自己站在他身边时,被误认是他娘,那不得郁卒。
于是,柳飘飘找闵氏要了些布,戴好草帽后又用布将自己团团围起,只剩下一双明亮的大眼睛露在外边。柳飘飘这般全副武装地到了她家田地时,却发现刘常青在赶着牛帮忙犁地,而刘红川正蹲着捡草根。她顿了顿,忙紧走几步过去,招呼道:“刘大哥,刘妹妹,你们怎么来了?”
见着这么一个全身披挂,只露出眼睛的人过来,刘常青一下子愣住,差点就被牛拖得倒地上,刘红川之前身,不确定道:“柳飘飘?”是她的声音无疑,但这副装扮是为哪股?“是我。”
“真是你?”刘红川顿了顿,道:“你无需这样,又不是没见过。”之前也没见她怎么遮呀,顶多用长长的刘海遮下胎记。
忽然,刘红川面色古怪道,“难道你变得更丑了?”柳飘飘轻笑一声,“没有,为了遮遮烈日。”
近几日天气晴朗,大早上的太阳就有些刺眼了。刘红川看了眼太阳,又看了看自己图凉快挽高袖口和裤腿而露出的皮肤,确实是有点黑,于是问道:“有用?”“多少是有些用的,晒太多皮肤会不好。”
“那——”
“柳大妹子,你来了。”刘常青走过来打招呼。“刘大哥好,你们怎么来了。”柳飘飘是真的没想到他们会来帮忙。
“家里的活都干完了,我这几日酒楼掌柜给放了假,闲着也没事就来了。”刘常青看了眼刘红川道:“她也是,很闲。”
事实上,刘常青是不大愿意来的,但他蓄说了:“虽然不知道那柳飘飘能整出什么玩意来,但看她信心满满的,或许是那秀才有什么好东西擦在手里。总之,此时送点人情咱们也不亏什么,不然日后真给她整出什么来了,到时后悔莫及。"
刘常青回想起,他的村长爹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常青啊,做村长就得高瞻远瞩,你还差得远呢。”若是柳飘飘听到这话,必定要赞扬几句,刘文山这个村领导真是太深谋远虑了。
此时的柳飘飘的确是想着,这个人情以后该怎么还,但也没拒绝,毕竟你来我往才能保持友好联系。于是她笑着道:“如此,那就多谢。”刘红川却道:“口头上的道谢我可是不接受的。”"哦,那待要如何感谢?"
“自然是做好吃的犒劳我们。”刘红川理直气壮道。“那是自然。”柳飘飘笑道,原来也是个小吃货,“教你做如何?”
刘红川的脸顿时皱起,想起之前她娘要她好好练厨艺的事,勉强道:“行吧,那就试试。”
于是几人开始干活。
柳飘飘前世自然是没
犁过地的,但原主自从四五岁开始就一直在干活了,所以没有不会的。柳飘飘生疏地赶着牛走了一圈后就适应了,于是和刘常青轮换着来。
她并不懂农具,但也能感觉到这犁设计得挺好的,地犁得不深不浅,也很顺畅。果然经过无数次的经验和尝试,总会越来越进步的。近晌午的时候,李大伯也来了,因为每天早上都要赶着牛车去一趟镇上,近傍晚又去一趟,来回接送去镇上做活或是上学堂的村民。柳飘飘看了看头顶的太阳,是到午饭的时间了,不知道许云湛吃饭了没有?喜不喜欢今日的午饭?
此时的三花书院刚到午饭时间,许云湛的几个同窗正邀请他一起出去吃饭。
许云湛温和笑道:“你们去吧,我带了饭。”
"哦——"几个同窗挤眉弄眼地起哄道,“嫂子又给你准备了好吃的?”
许云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自开学以来,原本只有他一人,每天都能带着自家娘子精心准备的午饭,可谓是羡煞旁人。
有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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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窗看着眼热,也学着他带了午饭— 有娘子的让娘子准备,没娘子的让老娘准备,老娘不干的就只能自己准备,但是都没许云湛的来得好看又有食欲。他们都很悲愤,明明同样是简单的米饭青菜,为何人家的就能如此的赏心悦目。
因此,每日晌午,同窗们都要来围观许云湛的饭盒,看看今日又是什么美食,哪怕他们看完之后会觉得连肉馄饨都不香了,也乐此不疲,简直欲罢不能。许云湛也从刚开始的极度不适过渡到了如今的泰然处之,甚至带着隐秘的炫耀。“快打开看看,看完了我再去吃徐记的包子。”有人催促许云湛。于是许云湛淡定地揭开了饭盒盖。众人凑着头一起看。“咦?”大家面色古怪地看着许云湛。
许云湛先是不解地看了他们一眼,才看向自己的饭盒,也是一愣。大大的饭盒里只有两个白白胖胖的饭团,再无其他,连片黄菜叶都不见影子。黎明恰好经过,见着这一幕,轻声嗤笑一声。
众人面面相觑,倒是一个似乎经验老道的同窗了然道:“云湛兄,可是惹你娘子生气了?”许云湛茫然地摇摇头。
"你再想想,肯定是你惹她生气了,不然不会这样。"
许云湛又茫然地眨了眨眼,他真的不知道啊!
梁夫子吃过饭后正好经过,看到这一幕也微微地摇了摇头,暗道:“感情方面似乎有些迟钝,连自己娘子的心思都摸不着。”不管许云湛这边如何,柳飘飘午饭吃了个饱,休息会儿后又继续干活了。
几人效率很高,一直干到近傍晚才停歇。途中,闵氏带着云清来了几趟,送了解暑的绿豆汤和充饥的菜饼,饭团。
刘红川直起身,捶了捶酸痛的腰肢,疲惫道:“总算快干完了,明天应该就能够犁好所有的地了。”
柳飘飘抬眸见她被晒得红形形的脸颊,怔了怔,想到自己前几日也是这般模样,不由有些后怕,于是她忍不住劝道:“往后你也遮好脸,不然之后会变黑红黑红的了,而且皮肤容易哀老。”“可是其他人也这样啊。”刘红川不解道。
“没错,所以其他人也都黑黝黝的。”柳飘飘顿了顿,接着道:“你看柳絮絮整天窝家里,就看着白白嫩嫩的。”
想到柳絮絮苍白柔弱的脸,刘红川嫌弃地撇撇嘴:“那弱鸡模样有什么好看的!”
所以她们是以黑为美?果然环肥燕瘦,每个时代都有自己的审美。
但即使这样,柳飘飘还是不愿意黑,晒得太多容易衰老,不好。
太阳快落山了,柳飘飘邀请几人到家里吃饭,但被婉拒了,刘红川道:“暂且先记着,等你真正忙完了,才有精力和空闲给我们做好吃的。”
柳飘飘感受到她的体贴,于是笑着道:“好。”
今日日回来得较往常有些晚,家家户户都升起了炊烟。柳飘飘遥遥望见山脚下的许家上方也飘着一缕炊烟,猜想应该是闵氏见她久久不归,先把米饭蒸上了。柳飘飘加快脚步,刚拐进通往家的小路,却见前方十几步之外有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听到脚步声便停了下来,转过身,手里还拎着饭盒,没说话,只定定地看着柳飘飘。
第36章
夕阳将天空中大片大片的云朵染成了艳丽的绯红色,预示着明天又是个晴空万里的好天气。柳飘飘和许云湛两人站在这美丽的夕阳里,静静地对视良久,最终还是柳飘飘先打破了沉寂。“阿湛,你也才回来呀?”柳飘飘咧开嘴笑着迈步走向他。
其实,这个时候本就是许云湛平常下学归家的时候,李大伯每天接送,时间方面还是掐得很准的。如此一问完全是没话找话。
许云湛看着柳飘飘山烂的笑容,微拧了下眉头,又再次仔细地端详起她的神色,那笑容如此真实,并未掺杂一丝勉强之意。他忍不住心里寻思着,这不像是生气的样啊。想到那位经验丰富的同窗给他的忠告:不管错在不在自己身上,都要主动认错,不然以后还是白饭,甚至连白饭都莫得。
于是他肃起神色,沉吟道:“你——”
“今天的午饭怎么样?”柳飘飘倒是先于他开口了。
许云湛很意外,不知她为何这样问,是否有何用意,于是小心斟酌道:“挺,挺好的。”“真的?那吃完了吗?”柳飘飘笑睨着他。
"吃完了。"
自然是吃完了,在众同窗揶揄的目光中,他面不改色地把那两个饭团吃得一干二净,哪怕咸得劓鼻也眉头不曾皱一下。同窗疑惑地盯着他看了许久,颇为遗憾地摇摇头,“看来嫂子可能只是今日太忙,没来得及给你准备好吃的。”许云湛当下也是悄悄松了口气,虽然他清楚事实并非如此,因为今日他们起得比往日还早,不可能是时间上仓促的原因,至于是为何——他现在也没想明白。
“那好吃吗?若是好吃往后——”
“不!”许云湛忙打断她的话,担心她真的往后都照那个标准给他做,那可得不偿失,于是他咽了咽唾沫,低声道,“不是,就是有些咸了,量也少了点,前几日那样的刚刚好。”说着他又善解人意地为她找理由道:“可是昨夜未能成眠,所以没能做好?那今夜我们早点歇下吧。”
看着他竭力为自己找好了理由,却似乎完全不知道为何自己会如此,柳飘飘一时觉得有些好笑,兀自摇了摇头,这秀才也不是很聪明的亚子嘛。许云湛却摸不着她为何又笑又摇头,于是决定简单粗暴地问道:“你生气了?”
柳飘飘怔了怔,接着笑道,"没有哦。"
确实没生气,或许当时是郁闷了一下,但倒不至于生气,反正错失一个美好的吻的又不止她一个,眼前这位甚至不知自己错过了什么,真是可怜呐。至于为何这么做,不过又是个难得的无伤大雅的恶作剧罢了,谁让他说自己黑了,还破坏了美好的氛围,就该让他知道知道。不过事实证明,有时候真的是,男人来自火星,女人来自金星,思维方面有时候是隔了一条银河的,他并不知道。
就如此刻,许云湛依旧不相信,迟疑地问道:“真的没有生气?那为何如此?”
“嗯?”柳飘飘看了眼他疑惑不解的样子,好笑道:“你方才不是说了吗,昨夜未能成眠,所以今早有些神思恍惚,就那样了。”
“….…”
若真是如此,为何早饭却能做得那么好,他可是清楚记得,云清还嚷嚷着吃撑了,却依旧不肯放下手中香喷喷的鸡蛋饼。
“好了,我们快回家去吧,娘该等得焦急了。”柳飘飘一手提着锄头,一手挽住他的胳膊往前迈步。许云湛顿了顿,跟上她的步伐,偏头看她,脸上依旧是笑意盈盈的。他只能暂且把疑惑压下。
忆起以前他爹时常悄悄跟他抱怨,说他娘心思难猜,喜怒无常,就跟那海底针似的,捉摸不着。如今他总算是深有体会了。两人到家时,闵氏刚好从厨房出来,她上前要接过柳飘飘手里的锄头,柳飘飘偏身让了让,笑着道,“娘,我来就好。”于是闵氏转手接过许云湛手里拎着的饭盒,道:“饭我蒸好了,菜也切好了,要不就让阿湛来做吧。”
柳飘飘没嫁到许家之前,一日三餐几乎都是许云湛做的。
“不要。”云清从角落里跳出来,第一个提出抗议,“哥哥做的鱼肉会会都散开的,夹都夹不住,也不好吃。”
接着他又理直气壮道:“嫂嫂说过,浪费粮食可耻,那糟蹋食材也是可耻的。”
许云湛不满地瞪了他一眼,柳飘飘却哈哈大笑起来,抱起云清,“好,为了不浪费食物,嫂嫂给云清做好吃的,红烧鱼怎么样?”
她想做香辣水煮鱼的,但现在辣椒还没种下呢,只能再等等。
鱼已经处理好了,死得有点惨不忍睹,鱼肚上的刀口歪歪扭扭的好几道,鱼身上也是不少大大小小的切口。柳飘飘看得却是心下一暖,也不知闵氏那柔柔弱弱的模样是怎么敢动手的,一定是为了能让她少辛苦些,才自己弄了许久。这鱼是柳飘飘趁着晌午烈日当头的空当,跑到河边打的,打算晚上好好犒劳辛苦帮忙的刘家兄妹和李大伯。鱼很大只,足有三斤多重,柳飘飘留了一半用油煎炸好,待明日再吃。
晚饭云清又是吃得一本满足,摸着圆滚滚的肚子,对着柳飘飘甜甜地说好话。
许云湛却暗暗皱了皱眉,道:“飘飘以后教我做饭吧。”
柳飘飘哪有不答应的,她是喜欢烹饪不错,但凡事再如何喜欢也
会有个倦怠期,如果这时候能饭来张口岂不美哉。于是她开心地连连点头:“你很有天赋,以后多做几遍就好了。”云清刚要开口,就被他哥冷冷地瞪了一眼,只能嘟了嘟嘴滑下椅子,跑出去找秀秀玩了。
虽然两人说好了今夜要早点歇息,但一谈论起事情来,仍是忘了时间。
柳飘飘已经彻底想通了,凡事总要结合实际情况,结合具体国情来办,不着急,脚踏实地地一步步来,总会成功的。既然沼气池暂时没有办法建成,但农家肥却是不能不做的。
于是,柳飘飘又给许云湛上了一晚上的微生物课堂。
“原来蘑菇竟也是一种微生物啊。”许云湛惊叹道。
不止如此,关于酒,醋为何能制成,人为何生病也有了不少理解。许云湛就像一块海绵般拼命地汲取知识,知道的越多,越认识到自己的无知。柳飘飘却惊叹于他的理解能力,很多知识只需讲一遍他就能举一反三,与身边遇到的事情结合起来,甚至能提出解决方案。她不得不承认,有些人天生就是长了个好脑袋,正如有些人天生就长了一副好皮囊那般,如此正常,却又让人羡慕嫉妒恨。
“真要那些粪便吗?”许云湛对于这些臭烘烘的东西实在没有好的观感。
"当然,那样才能发酵出好的肥料。"“但是我们家就三只鸡,那些粪便应该不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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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够,所以能不能问别家要些?"
许云湛想了想,说道:“或许可以问村长家,他家养了头牛还有五头猪,或许会有多余的。”所以牲畜的粪便还是大户人家才有的东西?
至于人的排泄物,大家都挺自觉地归到一个恭桶里,之后到远离水源的地里挖深坑倒入后埋好。
这般自觉,似乎是因为几年前发生过一起范围极广的腹污事件,甚至死了不少普通百姓,之后一个极有威望大夫指出,是卫生环境大槽糕导致的,所以现在大家都很自觉地处理好排泄物,况目卫生环境
好了之后,人们生活得也舒心了不少。
柳飘飘很佩服那位大夫的远见卓识,也很庆幸,不然要是生活在那么糟糕的环境下得多槽心,痢疾还不算严重,还极可能引起瘟疫。而且就算她想要改变他们的生活方式也并非-朝一夕之间就能做到的
——果然真正痛过之后,人们才会重视,就是不知道能保持多久了,毕竟有些人就是会好了伤疤忘了痛。
填埋并非最好的解决方法,但对如今的情况而言已经不错了。
人们似乎也知道牲畜的粪便能使作物长得好些,但那是类似于赌博 样的事件,因为他们发现,直接将那些粪便放在地里,有些作物是能长得更茁壮,有些则是烧根或是害病死掉。端看你敢不敢赌了。那是他们不知道,没经过处理的排泄物含有很多虫卵病菌,因此必须得发酵熟透后才能用。
"村长家肯定有不用的,我明日去问问吧。"
两人商量完,远处的鸡鸣声又响起了。
许云湛一惊,说好的早点歇息,竟然又是一夜未眠。
连续两天熬夜,饶是柳飘飘体力好,也有些受不住了,她直起腰,打了个呵欠,决定今晚再不能任由许云湛缠着她问那么多问题了。许云湛看着她困倦的样子,心里很愧疚,轻声道:“要不今日你就在家好好歇息吧。”“那可不行,作物种植的好时节差不多就过去了,可耽搁不得。”
“可是——”
“行了,我自有分寸,只要今晚你不要再缠着我就好。”
“好,若是有不适你就回家歇息,不可硬抗。”许云湛依旧不放心,但也知道拗不过她。
柳飘飘没说话摆摆手打开门出去了。
门口又遇见闵氏,闵氏见着她比昨日还要疲累的模样,忍不住皱了皱眉,看向身后的许云湛。
许云湛羞愧地低下头,不敢与他娘对视。昨天刚说好了要好好疼媳妇,让她好好歇息的,转眼又犯了。
闵氏心疼地看着柳飘飘眼下的青黛,“飘飘你要是累了,今日就不去了吧。”
“娘,不碍事的,今日就能把地犁好了,之后我再好好歇也不迟。”
“那早饭由阿湛做吧,你再回去躺会儿。”闵氏悄悄给许云湛使了个眼色。
许云湛也忙道:“是啊,我来吧。”
柳飘飘意味不明地看着他笑了笑,“不了,很快就能做好。”说完就往厨房去了。
许云湛刚要跟在她身后,柳飘飘忽然回头道:"你继续去跑步,记得热身,跑慢点儿。"
许云湛愣愣地点了点头。
昨晚又是一夜未眠,不知今日他的午饭会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