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和我说他是个O啊[GB]》 1、第 1 章 白榆 九月中旬,秋老虎却还在发威,江城依然热得厉害。 傍晚七点,本该落日熔金,霞光万丈,今天天上的云却乌沉沉、灰蒙蒙的,好像要坠下来。 收拾好东西,于晚临走前瞅了一眼昏暗的天空,蹲下身子搜罗了半晌课桌,掏出一把伞面皱巴巴的黑伞,揣进书包侧兜。 关上教室最后一盏灯,合上门,空荡的教学楼内回荡着她不紧不慢的脚步声。 附中每周五下午四点半放假,休假两天。附中在城北,于晚家在城南,虽然在一座城里,但坐公交得两三个小时,幸好每天有一趟往返的火车,早上六点去城北,晚上8点回城南,只需半个小时。 于晚是住宿生,她讨厌汽车尾气恶心的汽油味,和无聊的漫漫长途,因此选择多留几个小时,乘坐火车回去。 空空荡荡的校园,通往校门的路上只有于晚一个人,临近校门,才见宽阔马路,车水马龙。 沿着学校围墙往前走,左拐进入一道小巷,便是后巷的小吃一条街,被附中学生们尊称为“第三食堂”。因为附中校内有两个食堂,名字也简单,就叫第一食堂和第二食堂。 附中的学生们基本都离开了,大部分摊主也都收摊回家了,但偶尔于晚也能捡个漏,在离开前饱餐一顿。不过今天运气不怎么好,除了校门口的鸡蛋灌饼,就剩下小巷尽头最末尾一家麻辣烫的摊子,但麻辣烫摊子也已经收了一半了。 “叔,还能点吗?”鸭舌帽,黑口罩,只露出一双清冷明媚的双眼,穿着附中的黑白校服,于晚看着收摊的摊主问道。 “收摊啦,下次早点过来吃。”摊主笑眯眯地回复。 “好。”于晚应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看来只能吃鸡蛋灌饼了,于晚脚步一转,就要回去,却听见一道轻狂坦荡,漫不经心的声音。 “我应该没惹过你们。” 听起来有些耳熟。 于晚蹙了蹙眉,身子贴墙,探头望去。影影绰绰地能看见一群头发被染得五颜六色的男生,估摸着有七八个人,正围着一个穿着附中校服的男生。 横行在巷口的是刚刚建好的一条路,上周刚拆了护板,路灯还没安好,隔着十几米才有一个之前工地留下的灯,一些拆卸下来的铁皮挡板还没被回收,杂乱无序地搁置在路边,外墙新刷了乳胶漆,味道还没散尽。 她上上下下,歪头偏脑,动了半晌才找到角度,瞅见被围男生的模样,不出所料,是同班同学。 高二附中重新分班,这个男生一进门就被老师钦定为班长,名字好像叫洛白榆。 撤回身子,于晚看着摊子快要收完的麻辣烫摊主,对方似乎注意到了于晚的视线,淡漠地回了她一眼。 于晚张了张嘴,又想起了什么,没有吭声。 再次探头望去,那群人还在那里。 路灯的光线浑浊,空气更加湿热闷沉,那几个人还在对峙,于晚垂在身侧的手捏了捏食指,思忖半晌,没有结果,肚子倒是咕噜噜地响了起来。 于晚抿了抿唇,打算先把肚子填饱再说,心里盘算着,要是她买完饭回来那伙人还在,她就去帮他。 饼子被烙得滋滋作响,鸡蛋打散,师傅熟练地饼子上挑开个口子,把蛋液灌进去。 于晚静静站在鸡蛋灌饼摊子旁,对面就是附中的大门,门房没灯,漆黑一片。 卷上生菜、里脊和辣条,打包拿在手上,拉下口罩,啊呜咬上一口,于晚肚子终于不响了。 于晚边走边吃,返回到刚刚的地方,卖麻辣烫的摊主已经走了,探头看去,那群人还在僵持。 她皱着眉头,盯得死紧。 刚刚没有注意,现在才发现拦人的人都穿着一所职中的校服。职中不是都在城南吗?怎么有学生跑到城北了?她心里疑惑,但现在也不是想这个事的时候。 那群职中的学生背对着于晚,高矮胖瘦不一,于晚隔着他们瞧着洛白榆。 桀骜不驯的一张脸,此时却神色散漫,被包围了似乎也不以为意。不知道在和他们说什么, 于晚环顾一周,没有看到摄像头,新建起的路,大概是还没来得及安装。 她站在阴影处,伫立不动,快要融入夜色中,看起来不是很焦灼,她打算等等看。 “附中学生会会长?”带着十字链的黄毛嘴角歪斜,不屑地上下扫视着这位附中校草。 “有事?”被包围的alpha居高临下,压低的眉眼带着戾气。各种味道的信息素压向他,却分毫近不了他的身。 “就你?抢了我女朋友?”黄毛露出愤恨的表情。 “没有。”洛白榆动了动脚,换了个姿势站着。 “你特么放屁呢。附中校草,洛白榆,对吧。” “哥,跟他讲什么废话呢?一起上,打老实了就懂得和别人的女朋友保持距离了。” 洛白榆斜睨了说话的小弟一眼,他的神色似乎比他老大的还要苦大仇深。 看着洛白榆被越围越紧,于晚瞥了眼手表,晚上七点半了,再不走可能赶不上火车。 将没吃完的鸡蛋灌饼用塑料袋包好,放进书包,掏出了一个黑色的罐装物体,藏在宽大的校服袖子里,又将长发折成几折束起,防止拉扯的时候被抓头发,最后戴好帽子和口罩,帽檐被往下压了压,遮住了张扬的眉眼。 于晚装作路人,缓步靠近洛白榆。 没见过的附中学生,很难说不是来帮洛白榆的,不同的信息素纷纷分出一股,扑向于晚。 于晚对此毫无所觉。她是个beta,闻不到信息素的味道,也不会受信息素压制。 转了转袖子里瓶子,按好喷口,于晚半掩着双眸陡然亮起,和洛白榆对视一眼,脚步一转。 难闻而呛鼻的气体朝着职中那几个人迅速扩散,职中的几个学生难受地闭着眼,脸部迅速充血变红,有几个甚至难受地弯下腰,徒然地靠在水泥柱上,于晚见起了效果,一把抓着洛白榆的手腕顺着巷子往前跑。 烈性防狼喷雾,专为嗅觉敏感的alpha设计。 夜色沉沉,灯光昏暗,闷热的空气含着水汽,新建起的马路上根本没有人影,只有一对少年少女,掠过街角的郁郁葱葱的杨树,瞬间便没了身影,只留下被脚步震起的风,浮起地上的尘土。 人来人往的街道,于晚拉住洛白榆,停下了脚步,可怜的书包被扔在地上,飘扬了一路的长发终于落下,服帖得伏在少女的脊背。 口罩在刚刚跑路途中便被拉下,于晚扶着墙喘着粗气,剧烈运动过后,她的面部迅速充血发热。 beta的身体素质普遍不如alpha,更何况她是更弱小的女性。 腿有些软,她转身背靠着墙壁,对面店家的广告灯牌闪着五颜六色的光,映在她身上。 不过几条街道,洛白榆呼吸都没变一下,开始一瞬还是于晚拉着洛白榆,后来就是洛白榆拉着于晚在跑,如果不是体谅于晚是个女性beta,洛白榆能跑得更快。 他平静地从旁边的自助饮料柜里买了两瓶水,顺手拧开一瓶瓶盖递给于晚。 “谢了。”疏朗的男声,带着一点压低的磁性,黑领白衣的校服短袖,扣子扣到最上面一颗,喉结突出,靠近也没什么汗味,只闻到一种草木气息。 难看的脸色变得缓和,于晚晕晕乎乎地接过水喝了几口,气息才平稳了些,恍然想起洛白榆刚刚在道谢,眨巴了下眼睛,才慢吞吞地应了一声“恩”。 明明刚刚喷人拉着他跑的时候十分干脆利落,此时却反应慢了半拍,显得呆呆傻傻,洛白榆垂眸看着矮了他将近一个头的少女,鸭舌帽帽檐遮住了她大半张脸,下巴被拉下的口罩罩着,只露出丰腴红润的嘴唇,披散的头发还没人管,其中一绺垂在主人胸前,炎炎秋日,却穿着校服褂子,把自己藏得严严实实。 敛起眸中明灭晦暗的光,洛白榆淡声道,“你自己过来,太危险了。” 七八个人围堵,我也知道很危险,谁让自己和自己打赌赌输了呢。不过这话也就在心里想想。 “没办法,门房没人。”至于其他人,于晚皱了皱眉,没有多说。 不是不理解的人,洛白榆也没再多问。 揉了揉发热的眼睛,于晚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职中的学生怎么跑到这儿了?” “南城江阳职中搬到了学校旁边。”空气潮湿,压得呼吸越发沉重,骨节分明的手指慢慢解开最上面的纽扣,声音懒懒散散地,却一直看向于晚,“最近大家都在讨论这件事,你不知道?” 江阳职中,于晚握着水瓶的手紧了紧。 她对洛白榆摇了摇头,她在学校没什么朋友,也不怎么关注这些事情,转而又问道,“江阳职中怎么搬这来了?” “原来的校区被拆了,刚好我们学校旁边空着,就搬过来了。”洛白榆随手将喝光的空瓶扔进垃圾桶。 搬到哪不好,搬到附中旁边。于晚拧紧了眉,心里暗忖,也不知道教育局怎么想的,全市最好的高中,旁边落着混子聚集地,怎么想都不会又好事发生,更别说那群人最瞧不上好学生。 这么长时间,于晚也缓了过来,和洛白榆本来也不熟,问到了自己想问的事,也没兴趣再待着,拿起地上的书包准备离开。 洛白榆垂眼看着于晚的动作,又环顾一圈街道,是个不熟悉的地方,刚才只顾着跑,也不知道跑到哪了。 “天这么黑了,还是我送你回家吧。” 于晚撩起眼帘看了洛白榆一眼,将书包挎在背上,对着洛白榆举起手臂,露出了袖子里刚刚用过的防狼喷雾,又转过身顺着路指向前方示意洛白榆,“往前走,第二个路口左拐,派出所。” 洛白榆眨了眨眼,有些惊讶,方向是于晚指的,没想到是去派出所的路。 “哦,对了,应该快下雨了,记得买把伞。”收拾好东西,瓶子里最后一口水喝完,哐当一声扔进垃圾桶,于晚扶了扶书包,打算离开,仰头看了一眼天,深沉浓重的夜,整个天空却泛着红。 “你也没伞啊?你不用吗?”洛白榆打量着于晚,带着困惑问道。 “我有啊。”说着于晚的手摸到书包侧兜,左揣右摸,本应当放着雨伞的地方空空如也。她一头雾水,不信邪似地把刚刚背好的书包放下,两个侧兜确实都空着。 “草”。 最后一把伞了,特么又丢了,第三把了…… 于晚戴着口罩,让人看不清脸色,只有眼睛,依旧冷得像水。 轻轻小小的一声,再离远一步估计都听不到。看起来乖巧的少女,原来私底下也会说脏话,一丝讶异藏在洛白榆眼底,“一起?” 轰隆轰隆,电闪雷鸣,由远及近,雨,马上就要下来。 于晚目光清透冷淡,拉平唇角,带着一丝不易察觉地不爽,淡声道,“我本来拿了的,但是为了救你跑丢了,你得还我一把。” “这是自然。” 一丝浅笑,化了眉目本身的凌厉之感,看起来凶狠的alpha,其实还挺好说话? 2、白榆 最近的便利店内,货柜上摆了一排雨伞。最贵的100多,单独立个架子放在最上面,像在供奉皇后,于晚一眼没看,直接往最后面走,货柜上的一般按价格排列,越往后越便宜,直到走到最后,看见摆在地上的筐子,里面是最便宜的雨伞,也就不值得占货物架。 洛白榆拿起最贵的那把打开,巴掌大一把,小巧精致,一键自动开启,外伞面是天蓝色的,内伞面涂着防晒黑胶,24骨伞架,瞧着就结实。 “这把?”洛白榆看着于晚问道。 长发再次被束起,鸭舌帽戴在头顶,口罩也戴着,只能看见于晚白里透红的耳朵, 蹲在地上正在挑拣的于晚抬头瞧了一眼,果断拒绝,“不要。我那把没那么贵。” 于晚原来买的那把应该是25元左右,是最便宜又好用的价位,这家店可能比较高档,25元的只能沦落到地上的筐子里。 挑了半天,于晚拿了一把和原来那把差不多的,黑色,防晒又防雨,价格也好看,只要19元。也不是不想拿一把稍微贵一点的,但贵一点的都花花绿绿的,直接被于晚排除在外。 “走了。你挑好没?”于晚拿着伞走到洛白榆旁边。 洛白榆还在看,见于晚调好了,正打算随便拿一把出去结账,瞅见于晚手里的伞,又停了下来。拿过于晚手里的伞,皱着眉打开。 一点重量都没有,伞面也不过是薄薄一层。 “就这把?”洛白榆挑眉看着于晚问道,“多少钱?” “恩。十九。” “怎么不挑一把好一点的?”洛白榆含笑道,“我也不是付不起。” “反正估计一个学期就不知道丢哪了,买那么贵也没用。”于晚声线平和,眸光淡淡,好像此言并不是在揭自己的短一样。 “那拿这把吧,”洛白榆拿起架子上另外一把,黑的伞面,线条简单地勾勒着一个白色的猫猫,质量要比那把黑色的好得多,“原价32,第二把半价。反正我也要买,平摊一下也不贵。” 于晚瞅着架子上原本放在黑色旁边的剩下的那把白色的,没什么表情道,“你拿粉的?” “我当然是拿,”话说半句,洛白榆回身拿着手里的伞问旁边正在整理货柜的服务员还有没有别的颜色。 “没有了,这个就剩这两把了。”女服务看了一眼雨伞回道。 于晚瞧着,抿唇也不吭声。 “行,我拿粉的。”粉色就粉色,也没什么大不了。 洛白榆将黑伞放回原来的筐子里,把蓝伞递给于晚。 大雨倾盆而下,不过买个雨伞的工夫,商店门前的马路被冲出一条小河。 于晚最后还是没有赶上火车,只能坐公交回家,洛白榆等到于晚上了公交才离开。 城南与城北不同,城北高楼大厦,灯火通明,是最近几年建起来的发展中心,城南还是20世纪的建筑,破败的城中村,老旧且无人管理的小区,即使外墙上刷上了新鲜的、干净的乳胶漆,也遮不住这个地方的灰败。 一场大雨冲刷,这些刚刚干燥的乳胶漆便已经如同脓水,从墙上流下,留下一道道污痕。 水泥抹平的楼梯,过道内上个月刚刚刷的粉墙已经被小孩子们画满了涂鸦,随处可见的小广告贴于其上。 于晚挎着书包敲门,青绿色的防盗门干干净净,倒福字还安安稳稳地贴在门上,两旁的对联经受不住时间的摧残,翘起了边,隐约可以听见里面传来的声音,女生嘶哑着声音吼叫,不知又是哪部剧的女主角在哭。 于母是一位omega,很喜欢看电视上的狗血连续剧。 于晚到家时已经很晚了,一进门就看见了于母正坐在沙发上打鞋垫,她看着于晚进来,担忧的脸色才稍稍缓和下来;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啊?” “做题做得忘了时间,误了火车。”于晚平静地撒谎。 于晚不是第一次撒谎,她清楚地知道于母一直对她很放心,作为beta,没有发情期和易感期需要注意,她从小到大又很独立,从没出过什么事;又因为学校和家离得太远,于母并不清楚于晚在附中的生活,天然存在壁垒,也就无从得知真相。 “给你买个手机吧,以后再遇到这种情况也能给家里打个电话,省得担心。”于母边说边从锅里拿出还热着的饭,“买个老年机吧,我看你们这个年龄的买了智能机就天天打游戏,也不好好学习。”于母说着,又有些犹豫,小心地看着于晚的脸色。 她其实对女儿的了解并不深,只能依靠邻居和朋友八卦中的同龄人来推断自己的女儿是什么样子的。一个普通平凡的beta,又能和其他人差多少呢。 于晚听了也没什么感觉,不过是个联系工具罢了,也没指望它能干什么,坦然答应了。 见于晚没什么不高兴的神色,于母舒了一口气,“妈妈不是不给你买好手机,只是现在还是学习重要,攀比也得不来好成绩。”又道,“顺便拿着身份证办张卡。” 于晚用筷子搅着碗里的粥,挑起一颗米放入嘴里试了试温度,琉璃色的浅瞳看着于母,剔透如晶,眼睫的阴影落下,让于母猜不出她在想什么。 “好。” “办卡的时候和柜员说好,要一个新号,不要别人用过的,别人用过的不知道干过啥,避免麻烦,这样以后就不用换了。还有记得挑个寓意好的,不要7也不要4,不吉利。” 不要7也不要4?4于晚知道,7是什么意思?于晚疑惑地看向于母。 只见于母眉开眼笑,好像终于有了女儿不懂自己却知道的事情,是一件极其令人自豪的事情似的,“七就是气,四就是死。” 于晚点点头,懂了。 “妈明天下午要去坪县,你自己去营业厅办就好。应该没什么大问题,手机也可以在那买。” “好。” 碗筷碰撞,叮里当啷,狭小拥挤的客厅,却平生几分寂寥。 线团的线不知怎么纠缠在一起,于母理着线团,终是开了口,小心翼翼道,“晚晚,你要不要去看看?” 昏黄的灯光打在于母身上,人到中年,她的眼角已经出现细细麻麻的皱纹,头发披在肩上,和于晚一样的琉璃色眼睛,看向于晚,温婉又多情。十年前快要枯萎的花,经过几年修养,还是活了下来,恢复生机的枝丫重新摇摆试探。 一碗粥被喝得干干净净,于晚拿着碗筷进了厨房。水流冲刷的声音在屋内回响。 “少打一会儿,伤眼睛。”嗓音清浅萧索,却含着关心。 柳叶眉低垂,于母笑了笑,“趁着晚上有时间多打一会儿,也不累。” 没有再说话,从厨房出来的于晚径直回了自己的房间。 客厅电视机里的男主角叫了两声,片刻后也没了声音。 两室一厅的老房子,却清净整洁。于晚的卧室是较小的那一间,7、8平米大,一张单人床,一个衣柜,一个书桌,书架上摆满了书,还有零散的几堆书整整齐齐的靠墙角摆在地上。书桌上只有一个护眼台灯和一个笔架,冷冷的不像一个人的卧室,像一个旅人的暂居之所。 校服裤、半袖,衣服一件件落在蓝色的床单上,屋里终于有了主人的气息,于晚从衣柜里拿出睡衣走进浴室。 第二天于晚是被饿醒的,拉开厚重的窗帘,正午的阳光热烈而又刺眼,于晚眯起眼睛,不远处城中村的炊烟袅袅,于晚眨了眨眼,清醒了过来。 于母一早就去工作了,于母在城中心的商场旁边开了家面皮摊子,得益于家传的小料配方,还算挣钱,只是离家有点远。客厅的茶几上放着于母留的零用钱。于晚将昨晚换的衣服扔进洗衣机,换上衣服出了门。 宽松的黑色半袖,白灰色的运动长裤,面戴口罩,头上顶着鸭舌帽,帽檐低垂,看不见主人的神色。 楼下小饭馆的刀削面一如往常,于晚又加了个蛋和油豆腐,桌子上的老陈醋被于晚倒了一半下去,香气扑鼻,热腾腾的面告慰了五脏六腑, 吃完午饭,于晚动身去移动营业厅。 城南的营业厅,和城南一样老旧,像是被时代抛弃。 房子简陋,人却办事利落,不到10分钟就弄好了。 于晚看了看营业厅里老年机的价钱,还是打算去别的地方买。 金鸽网吧老板那好像就卖。 金鸽网吧是于晚常去的一家网吧。 网吧老板叫郑野,前几年干的是修家电的活,手机电脑什么的也能修,手艺好,街坊邻居们都找他,后来攒了点钱就开了家网吧,顺便卖点电子产品。 金鸽网吧里依旧乌烟瘴气,各种信息素混杂的空气中,若是来个omega,估计能当场发情。 “还是那台机子?”老板郑野是个alpha,信息素还挺强,要不然也压不住这么多来他店里的,不好好贴阻隔贴,乱发信息素的alpha。他身上穿着红背心,黑色的工装短裤,趿拉着拖鞋,坐在柜台后的矮凳上,手里还举着盖饭,红红绿绿的,不知道是啥。 “恩,顺便拿个手机。” 一部老年机,花了于晚110元,拿了手机,她又偷偷拜托老板帮她带一部迷你监控器。有些东西,明处没有卖的。 于晚的位置网吧老板每个周六下午都会给她留着。 坐到座位,于晚第一步先拉开机子旁边的窗户,窗外是一片菜地,绿油油的小葱长得茂盛,红彤彤的西红柿沉沉地坠在枝头,远处的玉米地里,苞谷天花已经长了出来,这是后院的一片小菜地,店主人养护得很好。 带着泥土和草木气息的新鲜空气涌入,抚平了于晚因劣质香烟味和不同泡面味皱起的眉头。 输入用户名和密码,于晚登上了论坛。这是一个学习论坛,有不少大佬,于晚喜欢在里面找资料,有的时候会出现比较新颖的题,于晚也会试着解一下,获取的积分可以用来下载自己想要下载的资料。 刷完近一个星期的帖子,于晚打开一个网址。这个网站主要是计算机编程交流站,里面也会发布一些编程的活。于晚初升高的暑假自学了编程,自认为不算精通但也能接一些,这两年也断断续续攒了二十多万。 找了一个简单省事的,于晚开始干活。 【我是bug:大佬?在不?】 一个消息框弹出。 【y:恩?】 【我是bug:改个程序呗,3万多行。】 3万行,于晚得看一个星期。当然这种佣金也会很丰厚,看程序员的速度,越快越贵。像于晚一个星期弄好,少说要十多万。 【y:没空。】 【我是bug:那大佬你什么时候有空?】 【y:最近几个月都没有。】 因为她要上学。 【我是bug:那好吧。】 【我是bug:那大佬有空告诉我。】 【y:恩。】 有空也不会接,太麻烦。于晚不急缺钱,闲来无事赚点零花钱足够了。 3、白榆 附中每周一正式上课,住宿的学生可以提前一晚到校。于晚周日在家刷了一天题,赶着8点的火车,打算在第三食堂的路边摊吃过晚饭,再进学校,这是每周为数不多的吃垃圾食品的机会。 被学生们名为第三食堂的小巷里,挤满了各式各样的小餐车,每路过一个店家都在卖力吆喝,于晚搜寻着自己想吃的东西,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尽头,几个染着五彩斑斓的头发的男生,胳膊文着纹身,嘴里叼着根烟,火星明明灭灭,盯着过路的成群结伴的omega。嘴里吐着粗鄙不堪的话。 “不得不说,这附中的omega就是正。” “看那胸,看那腰。” 附中的学生,不管是alpha,还是omega,都会收好自己的信息素。这是礼貌,也是教养。也只有这些混混,会以随便散发信息素引起骚乱为荣。 “呦,这还有个落单的。”其中一个梳着大背头的男生盯着于晚,左手掸了掸烟,右手还故作帅气的从前往后抹了一边头,在昏暗的灯光下头发越发油光水亮,吴浩露出一个油腻的笑容,“看什么呢,瞧上哥了?” 于晚眉眼间流露出厌恶的神色,转身离开。 吴浩凝视着于晚的背影,越发觉得熟悉。这身材,这背影,还有这头发。 “浩哥你还看呢,用不用兄弟我帮你要个联系方式。”旁边的beta小弟讨好地笑着。 “要什么要。”竟然忘了这个兔崽子在这上学了,晦气,吴浩满面阴郁,信息素不受控制地散发,他低头吐了口唾沫,用鞋底狠狠踩上去。 —— 和洛白榆短暂的交集,并没有给于晚的生活带来什么变化。 洛白榆是谁,附中校草,年级第一,学生会会长,公认的学校最强alpha。一个平平无奇的beta,她和他本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周三下午是特a班的体育课,上一节课的下课铃刚响,alpha们就冲向了操场。于晚慢慢悠悠地收拾好东西,拿着一期作文素材,最后一个走出教室。 于晚最不喜欢的就是体育课,孤零零的一个人此时最容易和别人形成鲜明对比,也最容易引起别人注意。 如何融入人群是个问题。最后于晚找到了一个好地方,篮球场旁边的观赛台,每节课都会有不少omega坐在上面看alpha打篮球。于晚会选择坐在紧挨着他们的最后一排,最好前面有个子比较高的,能够挡住她,每看完一篇文章,于晚便会抬头看向篮球场,装作自己在认真看比赛,完美地融入他们。 从前于晚到观赛台都是不紧不慢的,因为看球赛的人其实不多。 但是自从这个学期开始,于晚需要快点到观赛台,不知道为什么,篮球场观赛台上的看球赛的人这学期翻了个倍。 于晚今天到时还剩下7、8个位置,她挑了最靠边的一个坐下。 天朗气清,炎炎秋日也挡不住alpha们打球的步伐。围着洛白榆的那群男生们风风火火地进入篮球场,与体育课在同一节课的三班打对抗赛。 “今天一定打得对方满地找牙。” “上节课洛神不在,让对面班里的体育生占了不少便宜。这节课洛神可在呢,看他们还嚣张。” “洛神,你说对吧?”一男生眼巴巴地看着,就等洛白榆给个强心针,实在是对面的体育生太猛了。 “恩,”洛白榆笑了笑,露出尖尖的虎牙,“友谊第一,比赛第二。”说的话听着好听,眉眼稍低却带着不驯的傲气。 “洛神应了,说今天必能带我们赢。”男生转头就兴高采烈地把话变了个意思,朝同伴喊道。 话都被说出去了,洛白榆也不能收回来,剑眉微挑,男生摸了摸鼻子,嘻嘻哈哈地,溜回球场。 把自己的水和毛巾放在球员专用的休息椅上,洛白榆抬头就看见了于晚的身影,少女beta穿着校服半袖,举着一本书遮住头顶直射的阳光,一节玉臂白皙莹润,挑了一个最靠边的位置,遮阳棚虽然遮住了阳光,但遮不住炎热的空气,她似乎是觉得热,坐下后用手扇了扇风,也不知有没有感觉凉快一点。 自从上次校外被救之后,洛白榆总是会不时注意到于晚,这个人,好像自开学以来在班里一直没什么存在感。 alpha,omega,beta并存的学校,beta确实容易没存在感,但像她这样在班里好像没这个人一样的还是少见。 “诶,看啥呢?”高义的胳膊肘搭在洛白榆肩膀上,一脸好奇地顺着洛白榆的目光看向观赛台,“有喜欢的omega了?”他眯着眼睛仔细审视,“在哪坐着?” 高义是洛白榆高中才认识的人,同在学生会,性格也不错,短短一年,已经能称得上是兄弟了。 洛白榆拍下他的手肘,收起思绪,瞟了他一眼,懒洋洋地,“什么喜欢的omega。” 没喜欢的人盯着观赛台干什么,高义晃头晃脑地又看了一圈,也没看出什么。 “猜猜,这上面有多少是专门为了看你来的。”胳膊再次搭上去,高义朝观赛台努了努下巴道。 “你无不无聊。”嗤笑一声,洛白榆拿出阻隔贴递给高义。 信息素会有等级压制,运动激烈,难免控制不好会泄露。为了比赛公平,大家都会贴上。现在的阻隔贴已经改良地很好了,薄薄一层,贴上甚至没什么感觉,也不会有不适。 “这怎么就无聊了?”高义一边贴阻隔贴一边嘟囔道,“咱们都高二了,再不谈一场恋爱就迟了。那么多表白的你就没一个喜欢的?一张好脸暴殄天物。” 贴好阻隔贴,高义顺势又把胳膊搭在洛白榆肩上, 作为公认的极优alpha,洛白榆身高将近一米九。浓黑剑眉斜插入鬓,眉宇修长,此时却微拧着;睫毛纤长而浓密,眼睫低垂,盯着高义搭在肩膀上的胳膊,微微一笑,张扬又肆意的帅气,却不怀好意。 高义浑身一凌,洛白榆的脸,不笑显凶,震慑到让人不敢靠近,笑起来却如漫天星辰,好看到能把人狗眼闪瞎。他笑也有很多种,而现在这种,就代表着有人要倒霉了。 一个过肩摔,高义四肢朝天,扑通一声倒在地上。力气很大,高义觉得他屁股有点疼。 “说了多少次了,别随便碰我。”声线慵懒,虽然笑着,深邃的墨瞳压着明显的不爽和嫌弃。 这个角度,更显得洛白榆身材高大,躺在地上的高义仿若蝼蚁。 高义摸了摸鼻子,尴尬地笑了笑,“忘了忘了。” alpha打闹惯了,总是觉得同为alpha勾肩搭背没什么。 只有洛白榆是个另类,他不喜欢别人随便靠近他。尤其是勾肩搭背这类。他这种明知故犯的,一个过肩摔算轻的了。 “洛神,干嘛呢,快过来打球。”那边队里的人语气热络,着急地喊着。 “哥,拉我一把。”平躺在地的高义朝洛白榆举起手。 “怎么了,腿断了,自己起不来?” “不是,那边那么多omega看着呢,自己起来不好看。” 都摔地上了,还在意形象呢!?嘴角抽了抽,洛白榆正要递出手,却被突然插进来的手抢了先。 “躺地上干嘛呢?”是应樊渊。 应樊渊是洛白榆发小,也是一个alpha,刚刚去老师办公室帮忙,这才来迟了。 一个鲤鱼打挺,高义借应樊渊的手稳稳地站住,“帅!” 作为alpha,怎么能骨碌着爬起来呢,屁股撅着多不好看,就得这样,得一跃而起。 洛白榆:“……” 一个无语的眼神,留给高义自己体会。 “要不你还是躺地上吧。”说笑着应樊渊一手扣着高义肩膀就要把他从后掰倒。 “别搞了,打球去。”高义往前一滑,逃掉魔爪,笑着拉着他俩上了球场。 阳光越来越烈。 手里拍着球,洛白榆用手背迅速将快要流到眼睛的汗抹下,抿了抿干燥的唇,盯着对面队伍的前锋。 左拐右偏,一个假动作骗过盯着他的人,球传给同伴,趁机会冲过防线,转身接过传回来的球,轻轻一跃,球就进了篮筐。 观赛台上的呼声响彻云霄,余光飘向于晚,只见她和其他人一样看着球场,只是双眼无神,双唇紧闭,不像她旁边坐着的人,眼睛亮晶晶的。 不喜欢看为什么还要看?疑惑漫上洛白榆心头。 于晚其实正郁闷着,自从这个学期开始,周围的欢呼声就变得频繁起来。没有其他地方可去,于晚也只能忍了。 哨声吹响的时候,洛白榆他们还正在白热化阶段,但也停了手。几个男生撩起衬衫下摆擦汗,露出块块分明的腹肌,引起尖叫。洛白榆也没少出汗,但相比之下却清爽得多。 今天没有看到洛白榆的腹肌,不少omega偷偷惋惜。洛白榆从不在赛后撩衣服,想看只能一直盯着球场,有时候洛白榆跳起来衣摆不经意间会自己上去,时间很短,却也能看到,如果偷拍到说不定还能卖个好价钱,上百上千是不可能的,一杯奶茶钱还是够的。 不过今天运气可能不太好,什么也没看到。 拿起毛巾,洛白榆垂头抹着额上的汗,听着耳畔传来的尖叫声,洛白榆不禁抬头看向于晚的座位,空空如也,早已没了人,一丝烦躁从心里划过,在被发现前消失。 4、白榆 初秋时节,校园里的树还是绿意盎然。吃饭路过操场,看见有人在展示栏上张贴招新公告,于晚才意识到,新生开学将近半个月,已经到了社团招新的时候了。 附中作为老牌学校,并不故步自封,而是与时俱进,主张学生们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便在忙碌的学习生活中每天留给学生们一个小时,每天下午4点到5点,是学生们的自由活动时间。学校也组织学生们成立各种社团,有些还参与了比赛,得了不少奖,校长对此乐见其成。 于晚参加的是算学社,简单来说就是打算盘,每年也有一个全国的小比赛。于晚对这个社团很满意,算盘是一个很小众的爱好,目前社里包括社长一共才三个人,平时大家聚在一起也是在学习,算盘在每次打比赛前才会打一打。 人不多、事少、不影响学习,同时因为每年得奖没有倒闭风险,还有奖金可以拿,由于爱好小众,其实主要是因为不怎么被重视,也不引人注目,不像隔壁的辩论社,每次参赛得奖都要在学校大门外的展示栏上贴上一个月。 社团活动主要集中在学生活动中心,学生活动中心在另一栋楼,由于房间有限,只有得到过奖的社团才能分到一间,每年一轮,没得奖的只能挤在一起,在一个教室进行活动。 源于算学社每年都能获奖,所以得以分到一个稳定的教室。 于晚今天到的时候,其他三位成员也刚到122门口,四个成员都是beta,也都是咸鱼,谁也不比谁积极。 邹毅是算学社的社长,近视700度,总是带着一个沉重黑框眼镜,呆呆愣愣,看起来是个书袋子,上一届学长进入高三,按照学校规定不能再参加这类活动,就将社长的位置传给了他,谁让整个社团只有邹毅对社团事务还算上心。 社团招新,算学社也要招。 四人围坐一起面面相觑,直到社长起了个头才开始讨论起来。 “还是像去年一样只能发传单拉人吗?”徐萌托着下巴,眨巴着大眼睛问道。算学社俩男俩女,她是另一个女生。 “你有什么其他办法吗?”邹毅也又有些无奈。 “没有,”徐萌叹了口气道,“看了下社团的账单明细,好像我们每年得的奖金全用来发传单了,问题是还没什么卵用。” 笔头顿在桌子上,袁暾扶了扶圆滚滚的肚子,也愤愤不平,“谁说不是呢,我们这算学社也不差啊,每年必得奖,公费去省会玩一圈,还有自己独立的教室,兼传承传统文化,怎么就没什么人来呢?” “唉。” 三人齐齐叹了一口气。 徐萌垂头丧气,下巴搭在桌边,看着对面不怎么说话的于晚。她在社团一向沉默,倒也不奇怪。 鹅蛋脸,丹凤眼,鼻梁微微驼峰,笔头却小巧精致,唇色朱红,红润丰腴。 落日余晖,带着不灭的生气,掠过蓝色的窗帘,给她镀了一层金边。垂到腰间的长发,被一根细细的发绳拢起系在颈项处,零散的碎发垂在额前,挡不住的明媚娇艳。 “于晚,好像长得还行。”徐萌喃喃出声,灵光一闪,又道:“要不我们仿照隔壁轮滑社,拍张于晚的相片印在传单上。” 鸦羽轻颤,于晚撩起眼帘看了徐萌一眼,又迅速垂下。 “什么?”四人成四方而坐,两位男生坐在两侧,闻言打量起于晚来。 太阳落得很快,转瞬就下了山,最后一点余晖敛起,徒留深青色的晚空。 “好像是诶。”袁暾道。 “确实。”邹毅扶了扶眼镜框。 “我不好看,是你们的错觉吧。”于晚慢吞吞地吐了几个字,微微将脖子缩进颈项,眉毛皱起,显得有些局促。 很安静,大家只是默默看着她,带着审视。 “刚才霞光照进来的时候真的很好看,现在又好像,”徐萌拧着眉毛,目露困惑,“没刚才那么惊艳了。” “她五官确实很好看。”双眼皮,大眼睛,五官分开来看就没一个有缺陷的。邹毅沉吟了一会儿,又道,“但和轮滑社那位校花比还是差得多了,更别提对方是omega。” omega天生比其他性别长得更精致。 徐萌看着于晚的脸,唉声叹气,放弃了这个想法。 于晚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把校服拉链又往上拉了拉,脊背微耸,让校服领子盖住了自己的下巴尖。 —— 一周一晃而过,又是周日开学,于晚慢腾腾地晃悠着,打算去买碗酸辣粉。 去酸辣粉店走近路需要穿过另一条小巷,巷子也是新建的,青灰色的墙壁,水泥抹的路,东面的巷口放着两个垃圾桶,西面的街角摞着一小堆没用完的青砖。 急促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洛白榆跑到巷子中间,前面已经被人围了,回头再看,后面的人也追了上来。 他被迫停住了脚。 于晚看着迎面奔来的洛白榆,环视一圈,沉默了。 “放她出去,我们打一架。”向来清朗的男声今天却带着嘶哑,嘴唇干裂,盯着站在人群中的职中校霸。 晚上八点半,夜色阑珊,天高云淡,一轮圆月如玉盘悬在天上,皎洁的月光如轻纱般笼罩在大地,一侧巷壁投落阴影,巷中一半明一半暗,少年站在月光里,身姿挺拔,宽肩窄腰,穿着附中校服,犹如一棵青松,挡在于晚身前。于晚还不及洛白榆肩膀高,完完全全地被挡在身后。 浓重的草木气息,像是雨后的森林。beta闻不到信息素的味道,大概是洗衣液的味道。 职中的学生们没人做声,一齐看向站在他们中间的人,银色的子弹头,嘴里衔着一根烟,漏洞半袖,漏洞牛仔裤,脖子上戴着一个十字架的银链子。 连烁眯着眼睛,往旁边走了两步,得以看清楚后面被挡着的女生,由头扫到脚,“你放屁,上次对着老子一顿喷的就是这个小瘪三吧?可把老子难受了好几天,还想让我放过她?!” 劣质的香烟信息素,扑向于晚,却被洛白榆挡住。 “这么着急,不会是你姘头吧,不知道长得怎么样,戴着个口罩,不会长得见不了人吧?” 于晚耷拉着眼睛,全当耳旁风,盘算着要怎么摆脱困境,前后都堵着人,上次的防狼喷雾用完,新货还没到;附近也没什么能遮挡的,好像只能打一架,打一架的话,于晚前后瞻顾,四加三,一共七个人,二对七,胜算不过半,除非洛白榆练过,能一对五,自己勉强能对付两个,刚刚一发觉被堵于晚就报了警,不得不说老年机在这方面做得就是不错,报警附带发送地理位置,撑个10多分钟,警察估计就能过来。 “我和你们打,但她不参与。一个beta,你们应该不想出什么事吧。”洛白榆沉着脸,勾着笑和对面讨价还价。 女性beta,身体素质估计也就比omega好上那么一点。能撑过alpha一个拳头都算不错。 连烁摸了摸下巴,应了,“行,我答应了。你,”连烁随手指了一个又瘦又小跟猴子似的男生,“你去看着她。” 男生也是个alpha,虽然看起来和没一般男性beta强壮,但身上的信息素不会作假。 洛白榆将自己背着的书包递给于晚,指了指巷口,意思是让于晚到巷口等着,离他们远一点。 “想去哪,就在这给我好生地待着,”连烁看着他们的动作,指了指于晚,又指了指巷子靠墙最中间的位置,“巷口?想得倒是美,好跑是吧。”连烁嘲讽又得意地笑了笑。 于晚淡淡地扫了连烁一眼,抱着洛白榆的书包,默默走到墙角。 连烁看着于晚乖顺的行为,倒是很满意地点了点头,左右扭了扭脖子,准备动手。 没有呼声,只在一瞬间,前后六个人一齐冲向他,洛白榆后撤几步,现将后面冲上来的人踹倒,弯腰躲过拳头,滑到侧边。职中的学生只是经常打架,并没有系统地练过,洛白榆竟然能和他们打得平分秋色。 观察着场上的形势,于晚敛起眼中讶异,或许上一次她根本不用过去救他。 一打六还是太费力气,洛白榆渐渐左支右绌,身上也受了不少伤,洛白榆咬着牙咧了咧嘴,戾气横生,越打越狠。 外面传来了警笛声,巷口前后迅速围上警察。 跑都跑不掉,连烁目眦欲裂,从地上捞起块板砖,咬牙就要往洛白榆头上敲。特么打架叫警察! 眼眶发红,太阳穴的青筋鼓动,一滴汗顺着下颚滑下。不是没有感知到,但今天的身体状况支撑不了大脑的反应,洛白榆已经做好了被敲的准备,回过头却只看见于晚手里举着书包还没放下,冷凝着眼站在连烁背后;连烁瞪大了眼睛,瞳孔微缩,手里抓着的砖块掉落在地上,在洛白榆脚下碎成两半。 连烁被敲了一下,但也没晕过去,只是眼前短暂发黑。 六七个警察迅速靠了过来,给所有人都铐上了手铐。 —— 从讯问室里出来,洛白榆径直走向于晚。 “抱歉,可能要连累你。” 打架斗殴,没有证据,很难说清楚是谁先开始的。估计会被各打三十大板了事。 于晚微微仰起头,187的洛白榆对着165的于晚,即使低着头也还是很高,于晚挑了挑眉,看着洛白榆,少年鼻梁挺拔,剑眉星目,脸如刀削,轮廓分明,只是一侧脸颊擦伤,露出血色,嘴角青紫,还破了皮。 打架时凶狠得像狼,此时却表情温和,面带抱歉,温驯极了,好像刚才揍起人来不要命的不是他一样。 “没事。”于晚一张脸没什么表情,不骄不躁。 上周帮他的时候就预料到了,但于晚既然帮了,也能承受得起后果。 于晚的话音还没落下,就见面前的人晃了晃。 5、白榆 眼看着就要跌倒,于晚一把揽住腰将他扶住。 明明是个alpha,腰却极细。同样的草木味扑面而来,此时水汽味道更重了一些。于晚很喜欢草木味道,但这么浓重的一股,她感觉自己脑子都好像晕了。 洗衣液还有这种效果? 没等于晚想出答案,洛白榆已经离开于晚的怀抱,靠墙站稳了身子。 “你发烧了?” 洛白榆面色如常,但身体的温度却有点高。 “有点低烧。休息一会儿就好。”额前碎发散落,脸色也渐渐发红,似乎确实病了。洛白榆说着,还咳嗽了两声。 秋季天温度变化快,时常感冒发烧,于晚也不作他想,跟着警察进了审讯室。 讯问进行得很顺利,直到说道证据问题。 “我有。”说着,于晚从书包里掏出了先前从郑野那里买的监控器,“上周就碰到他们了,所以买了一个。” 其中一位女警官伸出手就要拿走,于晚却没放手。 注意到对方不解的神色,于晚稍稍歪着头,装作可怜的样子,提出自己的要求,“不可以告诉别人录像是从我这里传出去的。”声音很低,像是害怕,说的话却不是请求,而是要求。 职中学生拉帮结派,消息灵通,这事一传出去,自己绝对是众矢之的。 “可以。”面容精致的少女,双瞳泛着水色,怜爱之心泛起,警官立马保证道。 “谢谢。”委屈转为笑意,看起来很是无害。 事实清楚,证据确凿,职中的学生都要被拘留十五天。但于晚和洛白榆还不能离开,他们都是未成年人,需要家长或者监护人过来领人。于晚和洛白榆不约而同选了老李。老李是班主任,按规定也满足要求。 电话刚刚打出去,老李过来还要再等一会儿。 大厅一排黑色皮质等待椅,洛白榆坐在最边上,靠着椅背,低垂着头。颈项一节脊骨突出,耳廓通红。 冷藏过的冰水,瓶身轻轻贴在洛白榆侧脸。洛白榆抬头看向于晚,双眼迷蒙。 像是烧傻了。 于晚另一只手覆上洛白榆额头,烫得厉害。 “我去问问他们有没有退烧药。” “不用。”洛白榆一手握着水瓶贴着耳侧,一手抓住于晚的袖口,“待会儿就好了。不用麻烦别人。” “诶呦,这两个小朋友怎么在这?”大厅的门开合,一位中年男警官走了进来,眼眶深邃,眉毛浓黑而整齐,脸上带笑,下巴有微微的胡茬,声音低沉却精神。 “打了一架,正等人来领呢。”值班室出来一个年轻警察,闻声答道。 “看这穿得校服,附中的吧?什么时候附中的孩子都开始打架了。”他问着年轻警察,眼神最后却瞄向于晚他们,像是等他们回答。 于晚淡淡回视一眼,没有说话。 “被职中的那群混子们围了,正当防卫,就打了一架。”年轻警察继续回道。 “这都这个月第几起了,也不知道教育局怎么想的,把职中安排到附中旁边。”从走廊又走出一个警官,手里端着水杯,泡着菊花枸杞茶。 “谁说不是呢?”最开始的中年警官呵呵一笑。 “话说老严你当年就是这个高中毕业的吧?” “呀,严警官您是江城本地人?” “是,后来被调走了,好不容易才调回来。”中年警官,也就是严警官,半眯着眼睛,微微一笑,缓缓念叨,“人老啦,还是想回家。” “还不到四十岁,这还老?正壮着呢!” “小伙子怎么了?看着身子不大舒服?”严警官没再回,转了个话题看向洛白榆。“发烧了还是发情期到了?” “发烧了。”洛白榆身子一顿,冷静答道,“易感期刚过去。” 易感期?这分明是个omega,信息素可做不了假。严客盯着与他对视的洛白榆,他墨色的眼睛一片坦荡,好像并没有说假话;周围的警察对他嘴里的“易感期”也没什么反应。 有意思。 易感期也是alpha的发情期,这么说也没错。严客心里思忖,笑了笑,“发烧了?那得快点去医院,看着烧得厉害。” “警官,我来领人。”老李风尘仆仆地到了,时间赶得急,衣服扣子都扣错了一颗。 一进来先是检查了一遍于晚和洛白榆,得知洛白榆就是发烧加受了点皮外伤,才松了一口气。 签完字领着人出来,打了出租车就往最近的市三医院走。一进医院,手机又响了,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看脸色很是着急,老李嘱咐他们自己把检查做了,才打车离开。 洁白空敞的医院大厅,来来往往的人都行色匆匆。 “我先去买退烧药,你去挂科。”于晚看着洛白榆道。 “好。” 将近晚上9点,只能挂医院的急诊,还好急诊外科的人不多,很快就轮到了洛白榆。打开门的洛白榆却愣了一下,坐在里面的正是他小舅舅。 诊室是个单间,比较狭小,只放得下一张桌子,一个椅子和一张沙发。桌子上靠墙放着电脑,用来记录病人信息,左边摞着厚厚一沓资料,是打印出来的最近发表的医学论文。后面是三开的窗户,浓重的夜色下也看不见窗外是什么,窗台上摆满了多肉,绿油油的,很是喜人。 坐在座位上翻着资料的虞溱看着脸上有伤的洛白榆,蹙了蹙眉。 医用口罩盖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多情桃花眼,虞溱正襟危坐,“受伤了?” 洛白榆半合着眼睛,嘴里呼出热气,用余光瞄向小舅舅,见小舅舅没有露出其他表情,慢吞吞应了,“恩。” “怎么受伤的?” “打架。”洛白榆面不改色。 医院的直饮饮水机在整层楼最侧边,端着水进来的于晚刚巧听到这句话,神色微动。 “那先做个身体检查。”说着虞溱抓着洛白榆的下巴,仔细瞧了瞧他脸上的伤口,“我先开点处理伤口的药,让你朋友给你取来,做完检查先处理一下脸上的。” 将退烧药和水放在桌子上,于晚拿着药单离开。 锁上诊室的门,虞溱走到洛白榆背后,撕下他后颈的转化贴,浓郁的草木味信息素爆发,迅速占领整个诊室。 洛白榆撑了太久,一松懈下来全身都没了力气,瘫软在椅背。 “发情期怎么还去打架?贴了转化贴还真以为自己是alpha了?”虞溱语气斥责,桃花眼却满是担忧。 知道自己做错了,洛白榆没有反驳,抿了抿唇,墨色双眼泛着水光,清透又可怜,又乖又软地叫了一声“小舅舅”。 “别和我撒娇,”虞溱戳了戳洛白榆额头,眉眼含着怒气,但还是转了骂人方向,“你大姨也真是,捣鼓出来转化贴就不管了,哪天迟早要惹大麻烦。” 转化贴的功能也不是将omega信息素转化为alpha信息素,只是将omega信息素中用来性别识别的蛋白过滤掉,但仍然保留了信息素的压制力,也就是只靠过滤后的信息素论,闻不出他是alpha还是omega,只不过洛白榆行事更像一个alpha,当做alpha也没人怀疑。 “好好一个omega,天天和那群a混在一起。”虞溱打开柜子,拿出自己备用的抑制剂,看着洛白榆神色懊丧,瞬间心软叹了口气,“也不是不让你和他们玩,但星星我们不要打架好不好?”声音越说越温柔。 一支抑制剂下去,红晕迅速消退,体温色也恢复正常。 “我没想和他们打,抑制剂落在学校了,正要回去取,被职中的校霸围住了,不得不打。”洛白榆喝下半杯水,向已经平复了怒气的虞溱解释道。 自己家的孩子自己知道,洛白榆从不是主动惹事的人,虞溱看着乖巧可爱的洛白榆,俊俏的脸蛋带着伤,身上还不知道有多少。脑中划过万千思绪,却没抓住一个解决办法。 “咚咚咚!” 洛白榆迅速将转化贴贴在腺体上。通风扇一直开着,没有信息素残留,打开退烧药按下两颗扔进垃圾桶,洛白榆才拧开了门。 “现在来做个ct。”虞溱又恢复了一本正经的模样。 于晚拿着药进来,皱了皱眉,这么长时间什么也没做,这个医生到底在干吗。 检查做完了,没什么大问题,就是点皮外伤。 “虞医生,下面来了一个车祸病人,您快点下去。”一名护士敲了敲门,说完又赶忙离开。 “一出门左边的屋子,药你们自己涂,后背他够不到,你帮他一下。”虞溱安顿好,踩着步子飞快离开。 医院就是这样,忙起来什么也顾不上。 旁边的房间里,靠窗放着两张床,靠墙列着一排铁质椅子。洛白榆拿着药径直走到最里面,想了想,然后拉住了用来间隔床位的窗帘。 于晚正准备跟着进去帮他抹药,刚好被挡在帘子外,看样子是不需要帮忙了,她转身坐到椅子上静静等待。 洛白榆脱下半袖,打算先处理身上的,前面的还好,自己都能看见,后面的大部分都能凭感觉摸到,只有一块,位置在脊背偏上中间的位置,怎么都用手够不到。洛白榆重新穿上半袖,也不打算再管,就算不涂药慢慢地它自己也会好的。 轻薄的蓝色布帘,隔着几米也能看清楚对面的人影,于晚看着洛白榆艰难的动作,想起刚在医生的叮嘱,还是问道,“需要帮忙吗?” 不咸不淡的语气,洛白榆也不知怎么就答应了,“好。” 于晚听到回答,放下书包,撩开帘子走了进去。 6、白榆 “后背只有一块我自己够不到,麻烦你了。”洛白榆坐在床上,头顶白色的灯光打在他侧脸,清冷萧瑟。 于晚掀起他后背的衣服,宽阔白皙的后背,可见优美的肌肉线条,但如今其上盖满了糊成一片的白色药膏,斑斑块块。 她一手攥着卷起的衣服,另一只手轻点其中一块淤青,“这个?” 于晚的手指好像带着微弱的电流,染红了洛白榆的耳垂,大概是很少有人触碰他身体的缘故,很不习惯,他身子不禁一颤,“恩。” “脱了。” “啊?”红晕迅速漫上洛白榆脸颊,他怔怔地回头看向于晚,双眸水灵灵的,像一条不知所措的小狗。 “后背药膏糊成一片了,有的伤还没涂上,我给你重新涂一次。”于晚淡然地回视一眼,看着手里药膏的说明书。上面说需要揉成水状,直至揉干。 她看着洛白榆的后背,皱了皱眉。 “我是个beta,你在怕什么?”见洛白榆没有动作,脸还越来越红,于晚不禁问道,“你不是个alpha吗?” alpha都像个花孔雀一样,恨不得天天展示自己,洛白榆如今这副被欺负狠了的样子是怎么回事? “哦,好。”洛白榆愣愣地回神,似乎想明白了什么,听话地脱下了半袖,并迅速把它挡在身前。 于晚拿出酒精和棉布,先给自己的手消毒,然后抹掉刚刚洛白榆自己涂在后背的药膏。然后重新将药膏挤在洛白榆背部的淤青上,慢慢用掌心揉化,白色逐渐变得透明,最后在上面结成一层无色的膜。 后背打架时不好防备,大大小小的伤有十多处,于晚一处一处敷药,洛白榆渐渐习惯,紧绷的肌肉也慢慢放松。 “脸上的伤处理了吗?”抹完后背,于晚站起身子,环视一圈,空荡的房间连个镜子都没有,“我帮你涂了。” 没等洛白榆回应,于晚直接走到洛白榆面前。 洛白榆低着头,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于晚捏着下巴抬起了脸。 脱下的衬衫贴住胸膛紧紧挡在前面,没遮严实,能看到两侧露出分明的腹肌和胸肌边缘,衬衫挺长,一部分松松垮垮地堆在腰侧。墨瞳清透,流露出害羞的窘迫和无措的迷茫。 于晚怔住一瞬,眸中光影变幻未定,倏地又归为一贯的清冷沉寂,认真地给洛白榆清理脸上的伤口。 与后背的淤青不同,脸上的伤是实实在在破了的,酒精消毒难免会疼,偶尔从洛白榆口中吐出嘶嘶声,于晚只能尽量放轻动作。 颧骨的伤在侧脸,洛白榆稍稍偏头,方便于晚处理。他茫然若迷地盯着墙角,眼角余光溜向于晚,为了处理伤口,她半蹲着身子,向自己略略倾斜,戴着口罩,只能瞧见一截苍白而又脆弱的脖颈,脑子里浮起于晚拿着书包敲人脑袋的画面,胸腔不受控制地鼓胀。 她救了自己,洛白榆此刻无比清醒地意识到这一点。 连烁手停滞的位置刚好对着自己后脑勺,后脑勺与其他部位不同,可以说是脑部最脆弱的部分,即使是一个普通omega,抡起棍子往那个部位敲三下,对方也极有可能死亡。自己作为业余拳击手,对此再清楚不过。如果不是于晚,他今晚凶多吉少。 “好了,其他地方你自己处理一下。” “好。”于晚的声音拉回了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洛白榆,他低头看着于晚收拾的动作,赶忙应道。 —— 晚上十点,夜深人静,灯火阑珊,一辆出租车划过马路,也划破了寂静的夜空。洛白榆和于晚一起坐在后排,一人在左,一人在右,中间隔着一人宽的空隙。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于晚早就困了,面带疲色地靠着座背,眯着眼睛休息。洛白榆身子紧贴着左门,隔着车窗看外边空无一人的马路,只是不时地通过反光悄悄看抱着书包斜倚着休息的于晚,陷入沉思。 在校门口放下于晚,出租车绕了个弯就到了洛白榆住的小区。洛白榆让司机在小区门口把他放下,到了家楼下要是被父母看到,又是一件麻烦事。 福昕小区是离附中最近的学区房,配置也极好。 洛白榆一手拎着包,抄近路慢悠悠地往家里走去,路过的喷泉还没停水,要等到半夜12点之后才会停止运行,走过喷泉广场是一片小竹林,在夜风中飒飒作响,从竹林中穿过,就到了洛白榆家楼下。楼门旁的绿化带里,不知名的花散发着芬芳馥郁的香气,洛白榆拿出钥匙牌,“咔哒”一声,感应门应声而开。 走廊地面铺着洁白的大理石,每天都有阿姨打扫,洛白榆走进电梯,按下6层。 洛白榆的母亲还没睡觉,穿着睡衣坐在沙发上,大概是夜晚有些凉,又在肩膀上披了一件灰色的毛绒坎肩,戴着一副镶着金边的眼镜,垂着头看着手里的书,四指厚的医学书已经被翻过一大半,看上去是已经看完了。听见指纹解锁后门打开的声音,洛母将金属制的莲花纹样的书签夹进自己正看着的那页,合上书放在一旁特制的专为放书的架子上,然后卸下了眼镜。 洛白榆轻轻关上门,在鞋柜旁俯身换上拖鞋,乳白色的,上面粘刻着一只耳朵垂下来的可爱兔子。 “厨房里还温着汤。”洛母温声说完,便打算像往常一样回卧室休息,站起身子却瞅见了自己一脸伤的儿子。 注意到母亲面带疑问与担忧的脸,洛白榆嘴唇抿成一条线,垂下了目光。他答应过母亲,可以使用转化贴,但前提是不可以打架,尤其是和alpha。 “发生什么事了?”洛母声音轻柔,脸色依旧温和,眼里却透着审视,凝视着洛白榆。 洛白榆双唇张张合合,偷偷瞄向洛母逐渐深沉的面色,嗫嚅回道,“打架了。” 气氛压抑起来,洛白榆躲避似的,一边偷看洛母,一边缓缓踱步,逃进厨房,端出刚刚关火的排骨莲藕汤,放在餐桌上。正要去拿碗,却见洛母已经拿了碗和勺子出来。 洛母揭开锅盖,一手端着碗,一手慢腾腾地搅着,舀出一勺盛进碗里,勺子与碗底触碰,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洛白榆耿着身子站在椅子旁边,低着头,一动不动,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热气腾腾的汤,雾色的水汽晃晃悠悠地向上飘,明明一片祥和却透露出几分紧张。 “为什么打架?”洛母轻轻拍了拍洛白榆的肩膀,让他坐下,自己坐在一旁仔细看着他脸上的伤,很明显被处理过了,洛母放下了心。 “被包围了,不打出不去。”洛白榆乖乖坐在椅子上,委屈地看向洛母,声音也软了,像是在撒娇,“我没有惹过他们,是他们自己来找我的。” “是职中的学生?” “是。” 不过一词,压抑的氛围霎时褪去。看来洛母对最近职中的事也有所耳闻。 “疼吗?” “疼。”说着,洛白榆的眼眶无故湿润起来,他业余练拳,但那是比赛,和被人欺负怎么能一样,这还是他第一次在拳击台外打架。 “疼死了。”见母亲没有生气,洛白榆半弯着腰,藏进母亲怀抱。 “那保护好自己,手机随身带着,恩?”洛母抚摸着洛白榆的头,黑发湿润而柔软,手指轻柔地从发隙间穿过,柔和的木槿花香逸散,环绕着洛白榆,安抚着他。 “哥哥,你回来啦?”洛望舒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看着又在撒娇的洛白榆。 洛白榆浑身一震,藏得更深了。 洛母乐呵呵地笑了笑,看着洛望舒,没有说话。 洛望舒无语地撇了撇嘴,她的这位哥哥,在外是个桀骜不驯的alpha,在家里其实就是个撒娇精omega,偏偏喜欢在自己面前装稳重可靠,说要保护妹妹,从她三岁就露馅了,现在还在维持形象。 见没人理她,洛望舒自己上了厕所,出来时洛白榆已经自己坐在餐桌旁喝粥了。看见妹妹出来还友好地朝她招了招手。 洛望舒也没有戳穿他,甜甜地道了一声,“哥哥晚安!” “晚安!”洛白榆也笑着,眼里像闪着小星星,学着洛望舒的语气,甜甜地回了一句。 “喝完去休息,妈妈也要去睡觉了。”说完,洛母掸了掸洛白榆肩上不存在的灰尘,笑着和洛白榆对视一眼,然后转身进了卧室 洛白榆看着母亲消失的背影,默默坐在座位上喝完了碗里的汤。伤口碰到糖水,有点疼,洛白榆嘶了一声,想起那群职中学生,眼神又变得尖锐起来。 —— 主调为蓝色的卧室,深蓝色的被子下,少年全身绷紧,五指抓皱了床单,一只腿不自觉地勾起,床上耸起一个小山包,洛白榆侧着头枕在软枕上,拧紧了眉,不知道梦到了什么,片刻后脸色舒缓,浮起一片红晕。 晨起,早上6点,洛白榆怔怔地起身,5分钟后,恍若终于发觉了什么,眼神迷茫地向下摸去。洛白榆瞬间清醒,随即下了床穿上衣服,红着脸将床单收拾好迅速扔进了洗衣机。 7、白榆 周一,上午十点的太阳,虽热但并不炽烈。鸭舌帽,黑口罩,于晚站在百团大战人流量最好的地方,给路过的学生递过算学社的传单。 接过的人很多,但感兴趣的没几个,大多看一眼就顺手扔进了前方没几步的垃圾桶。 面前的梳着双马尾,认认真真看传单的学妹是不多的其中之一。 “学姐,您这个社团是要求每天必须签到吗?” “是。” “啊,那算了。” 不出所料,又一个因为这个原因放弃的。 “没事。”眼底是一如既往的古井无波,但眼皮微缩,流露微小的笑意,足够让对方看出于晚并不因此生气。 这个招不到就招不到了,但可不能传出算学社学姐“因学妹拒绝恼羞成怒”传言来,那可就真的是谁也招不到了。 “学妹学妹,要不要来我们社团看看,轮滑社,不要求每天到场,而且校花学姐也在我们社团哦!”没等学妹往前走几步,一旁等着的轮滑社成员马上贴了过来,身子离于晚不过一拳距离。 于晚皱了皱眉,往左移了两步。 传单一直往出发,又过了将近十五分钟。 “学姐,算学社平时做什么啊?”是一个学弟。 “除了打比赛前会练习算学,其他时间都在学习。” “学弟,来我们轮滑社吧,平时就会自己搞比赛,前几名还会有奖励!”轮滑社成员又跟了上来,插嘴道。 学弟瞬间提起兴趣,一转眼就忘了自己刚才还在问算学社,聚精会神地听着轮滑社的人叽里呱啦地讲自己的社团有多好。 眉头挑了挑,于晚冷冷地看着面前面若无人,当场撬墙脚的轮滑社成员。对方朝于晚笑了笑,很是灿烂,但于晚咂摸出了挑衅的味道。 “我们的展台就在前面,填好报名表就可以进社团啦!”轮滑社的人就在于晚身前,送走刚才的学弟。 抢了人也不走,还笑眯眯地站在原位,恰好挡住于晚发传单的动作,对方偶尔瞄一眼于晚,像是在等于晚动作。 “你站在这儿干什么?”嗓音清朗,从背后传来。 于晚一回头,洛白榆在其身后,宽肩窄腰,校服衬衫又严谨地扣到最上面一颗,袖子上套着学生会的红袖章,一只手里拎着脱下的校服褂,因脸上有伤,戴着与于晚同款的黑口罩,额发半垂,半低着头,隔着肩膀窥视她手里的宣传传单。 他身后跟着四五个学生,戴着同款的红袖章,应该也是学生会的,虽面色平静,但都难掩眼中好奇,全都注视着他们。 全都不认识,于晚收回视线,只看着面前的洛白榆,“没什么,正打算回去换班。”她要从八点站到十点半,现在时间差不多了。 “正好我要视察,一起?” “可以。”顺路走一趟,她好像没什么拒绝的理由。 “同学,让一下。”语气冰冷但有礼,洛白榆看着挡在前面的轮滑社成员。 洛白榆一出声对方就注意到了,愣愣地站在那看着他们,直到洛白榆叫他让路,才一凌神立马挪开。 “尽力为自己的社团招新当然很好,但也要注意不要妨碍到别的社团。你说对吗?”眼角带笑,话语说得随和,仔细品尝却能感受到弦外之音的冷意。 “是,刚才太心急没注意到,抱歉。” 过路时随口一言,洛白榆根本没有发散信息素,却让对方出了一身冷汗。 “恩,走吧。” 看着洛白榆领着人离开的背影,轮滑社成员拍拍胸脯,乖乖地回到了自己最开始的位置。 “你们社团现在已经招了几个人了?”洛白榆抽出一张传单,边浏览边问。 “不清楚。可能有一个吧。”不过于晚估摸着可能一个也没有,展台那边不知道,但自己这边应该是一个都没有。 “嗯?怎么会?”洛白榆奇怪地看了于晚一眼。 不止洛白榆,包括他后面跟着的几位学生,也都奇怪地看着她。 百团大战只有一天,如今四分之一的时间已经过去了。 于晚往上捏了捏鼻梁的口罩,没有说话。 一路同行,在外于晚和洛白榆都不是多话的人,但也不显沉闷。 “呦,郑鹤,你出来还随身带一本社团守则?”一个男生的话音,不是阴阳怪气的嘲讽,更像是好朋友间的玩笑。 “你懂什么,就我们学校的社团,咱们再这么苦口婆心地说,发下去了估计也没几个会认真看。”卷成筒状的册子,被郑鹤拿在手里。 “那倒也是,我那个社团就没见有人看。”刘宇豪很是赞同地点点头。 “要是遇见不遵守规定的,和他说估计也没什么用,我就把这守则一打开,对着告诉他他违反了哪几条哪几条。肯定一下就被我镇住了。” “合着就用来装逼呗!” “你想装也可以装。” “咳,那不用了,我想到一个更好的,你对着守则说的时候我就在一旁点头。”刘宇豪语带笑音,“恩~就是这样滴;恩~说得一点没错。恩~” “恩恩恩,恩你个大头鬼,刘宇豪,如果我是来装逼的,那你就是来搞笑的!” “搞笑好,搞笑妙,搞笑呱呱叫。” 于晚终于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 插科打诨的两个男生并排走在一起,却没有肢体接触,身姿笔挺,走姿板正又透着闲适,神情是一本正经中带着笑,既不会显得学生会松散没纪律,又恰到好处地带着少年的朝气和散漫。 其他人也都是差不多的状态,交头接耳说两句,但也不显得吵闹。 百团大战在操场举行,顺着跑道一直往后走,越往后人流越小,于晚的社团在最后面。一路下去,各社团大都各司其位,没有发生什么矛盾。 “你们社的人可不可以不要出现在我们展台前面?” “啊?为什么啊?招新不就是凭本事吗?” “你们不积极我们积极有错吗?” “你们社团不竞争,不会以为别的社团就不竞争了吧?” “……” 算学社前,正有几人争吵,隔着老远也能听到。于晚和洛白榆互视一眼,朝算学社的展台走去。 “怎么了?”于晚眉头拧成疙瘩,走到徐萌旁边。 “他们轮滑社的跑我们展台前面拉人,见人家走过来就拉走,拉到他们社团展台。”徐萌咬牙切齿地看着对面几位轮滑社的人,“甚至我还和学弟说话着呢,插进来就开始介绍他们社团。” “真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说着徐萌恨恨地小声骂了一句,但还是被对面的听到了。 轮滑社副社长是为女性omega,名叫刘羽烟,长得娇俏可爱,脾气却也不怎么好,率先反驳,“不要脸骂谁呢?谁不要脸了?谁规定不能到别人展台拉人了?” “就是,谁规定的,学校没规定,你自己规定的?” “……” 身后的成员随声附和。 刘羽烟他们不是没看见学生会的人,虽然洛白榆的出现让她心里一跳,但不能去别的展台拉人向来是默示规则,之前从未有明文规定,这是他们提前商量好的,就算是学生会的人来了也没办法;而且事情都做了,她们也都承认了,只能尽力反驳,维护自己。 徐萌说一句,对面能回五六句,一人一句,这就是人多势众的好处。还是看见算学社只有四个人,人少好欺负,但凡换一个社团他都不敢这么做。 算学社本就不是什么大社团,来展台的人也少,一共没几个,轮滑社往走拉人又能拉几个,不知道他们图什么。 犬齿轻咬嘴角,于晚有点无语。但这个问题目前不重要,算学社不争不抢,但也不能被人欺负到家门里。 “郑鹤,你们部门的事。”人来人往,看热闹的学生围了一圈又一圈,洛白榆带着学生会的人独占一角,无人靠近,颇有些遗世独立的意味。他看着眼前的闹剧,眉眼压低,泛起厉意,先冷声开口了。 “来了来了,会长。”郑鹤从后面走上前,温和带笑,慈眉善目,“学生会刚通过下发的社团守则里面规定,社团招新时不可以妨碍其他社团招新,在其他社团展台前拉人也被列入其中。违者扣社团风纪分数,影响社团活动资金及房间分配。” 五六个学生会的人,都戴着红袖章,眼神冷凝,齐齐看着他们,尤其是洛白榆,站在郑鹤旁边,就像一座山,不说话的气势就压制全场。短暂的沉默,像是被镇住了。 但随即轮滑社有人开口,声音很小,不仔细听可能听不到,但偏偏此刻全场寂静,那一点微小的声音就放大了。 “我好像从来没听说过什么社团守则。” 刘羽烟也被这句话激得醒了神,顺着思路反驳,“是啊,就算是学生会的人也不能睁眼说瞎话。你问问在场的社团哪个知道这所谓的‘社团守则’,不会是你们现场编的吧?还有,你们刚刚和算学社的人一起来的,不会是认识的人偏心吧?” 说着视线转到了于晚身上。 徐萌也左看看于晚,右看看洛白榆,一方面是她也不清楚什么“社团守则”,另一方面是于晚确实是跟着洛白榆他们一起来的,什么时候于晚和学生会的人扯上关系了,她也好奇。 所有人都看着于晚,而于晚看着郑鹤。他正在辛苦地一页一页翻找手里的社团守则,看这速度还要好一会儿。 她无奈地舒了一口气。 “江城附中社团活动守则,第三编第二章,社团招新纪律及处罚办法,第十一条第二款第三项,‘社团招新需以不妨碍其他社团活动为前提,禁止以下社团行为,(三)进入其他社团展台区域内拉人,区域为展台及展台前方平行线五米内’。” “第二十条,违反上述第十一条有关规定的,处扣除社团风纪分数5到10分,由风纪人员根据情况酌情量定。” “书面封皮为紫底黑字,发放日期应该是上一周周一。我记得是学生会的人亲手交到我们社团社长手上的,因为当时我在场。” “请问还有什么问题吗?” 于晚说话语速很快,但条理清晰,吐字清楚,一字一句敲在对面心头。说完,就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对面轮滑社的人。 闲得无聊,又好奇学生会能订立出什么规则,就随手翻了一下,倒也没想到能用上。 “咳咳,说得没错,一点没错。”郑鹤翻着社团活动守则,按着于晚说得开始核对。 “社团守则是由学生会订立,先由各社团社长投票通过,再由学校审核通过,最终通过时间为9月17日,下发时间为9月20日,前后共为时半年,请问,”洛白榆掀起眼帘,凝着刘羽烟笑了笑,声音压低,拉长语调,“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没有了。”刘羽烟喏喏开口,不禁往后退了一步,小声回道。 8、白榆 事情有了结果,轮滑社的人灰溜溜地回了自己的展台;看热闹的人迅速散去,只有某些omega还在逗留。 不久,算学社展台周围又变得空空荡荡。 顺手将口罩拉下,于晚坐在展桌后,从地上的一打矿泉水中扣出一瓶,直起身子,拧开瓶盖,洛白榆正坐在展桌前翻看算学社的报名表,他身后隔着一步,站着学生会的几个人,都虎视眈眈地看着她,像是盯着什么奇怪的东西。 于晚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水,又看了看那几个人。似有所感地把整整一打矿泉水拎到桌子上,朝他们点点下巴,“你们也要?可以自己拿。” 算学社再穷也不缺这几瓶水钱。 学生会那么有钱更不可能缺这几瓶水钱。 几人互相看着,尴尬地移开了视线。 处理完事情的郑鹤倒是真的渴了,也没不自在,走过去拿了一瓶,自然而然地坐到了展台前。 “同学你厉害啊,不会把社团守则全背下来了吧!”郑鹤佩服地看着于晚,这社团守则是他们定的,他们自己记得都没于晚清楚。 “没有,记忆力好点罢了。”声音浅淡,像融化的冰水,于晚微微一笑,又叹了口气,岔开话题,“还是比较担心招新的事。” 已到晌午,他们社还没招到一个人。 “你们社团不忙,为什么还要求每天必到?”食指轻点着报名表背后注意事项的第三条,洛白榆不解地问道。 “双向选择。我们社团需要这样的人。” 一心学习,安安静静,不多搞闲事的人;想躺平但不想真的成为废物的人。 “那很难招。”不是预测,这就是事实。骨节轻敲桌面,洛白榆沉入思绪,墨瞳幽邃,看着于晚。 “确实很难招,但总能招到的,我们社团现在这几个也不是被招进来了?”于晚无所谓地笑了笑,“话说,你知道为什么轮滑社会盯着我们吗?” 她可不信无缘无故,轮滑社就过来欺负人。 “应该是因为房间分配的问题。他们社团人多,也得过大大小小的奖;你们虽然每年只有一个,但是是国家级的,因此教室还是会分给你们。但在有自己活动室的社团中,你们又是最弱的。”洛白榆想了想道。 辩论赛、摄影赛、书画赛等等,每年举行的官方认证的国家以及世界级比赛众多,只有珠算算学,每年举行一届国家级比赛。 “我记得轮滑的国家级和世界级比赛也很多。” “那就要问他们为什么没得奖了。”洛白榆闲凉开腔,眼底深处含着对这种走偏门行为的不屑。 “走了,拿一沓宣传传单。”洛白榆看着时间起身,白净泛粉的五指盖在传单上,揭走三分之一。 “嗯?”于晚也没拦,只是疑惑地抬头望着他。高大的阴影洒下,挡住一片阳光。 “帮你。”洛白榆解释道。 “谢了。”平铺直叙的一句话,好像也没含多少谢意。 “不必,你昨晚救了我。”简明扼要,干净利索,洛白榆浓黑的眉毛压低,认真道。 “懂了。”原来是报恩,于晚皱了皱鼻子,日光透过她琉璃浅眸,晃出白晕,她看着洛白榆离开的背影,无味地勾了勾唇。 —— “这些传单,就放在这儿,有人想拿就给他。” 社团招新,学生会招人同样也在这一天,不过与于晚没什么人光顾的社团不同,学生会这里人山人海。 展台后忙着招新的部员抬头一看,见是洛白榆,连忙应道,“好的,没问题。”等洛白榆离开才抽出一张传单,算学社?好像没听过。不过也不是什么麻烦事,都不用他主动发。部员将传单整理好,放在桌子一角。 周一招新,周二给新部员开会,周三于晚才落得清闲,恢复到了往常的生活。算学社今年招了六个,比去年多两个,甚至招进来算学社自立社以来第一个omega和第一个alpha,不仅仅是有所长进,是非常有长进。高三的往届社员得知此事都与有荣焉,高兴得很。 秋高气爽,天朗气清,不时飘过几朵白云挡住太阳,滚烫的温度便被遮掩几分。 又是体育课,于晚拿着书慢慢悠悠地往操场赶,路上踢到一颗小石子,咕噜咕噜,就被于晚顺道踢了一路。 无人打搅,小道幽密寂静,一切吵闹都和于晚无关。她踢石子也是慢悠悠地,脚腕用力,动作幅度不大,石子就滚走十多米远,在前方静静等她,她慢慢走过去,也不着急,再继续晃荡着浅浅踢一脚。偶尔有人像傻子一样看着她,她也无知无觉,反正戴着口罩和帽子,没人知道她是谁。 浪费时间的代价就是,观赛台上没有空位。 当于晚走上台阶,看着面前一望无际、人头攒动的观赛台,难得无措地呆住了。 观赛台已经挤满了人,甚至有学生没有座位,就地把书垫在屁股底下坐上去。 就算同上一节课的全部学生加起来,都应该没这么多。所以这些人都是哪来的? 于晚疑惑不解地看着这些人,有的含羞带怯,有的目光坦荡,有的垂涎欲滴,如饥似渴。 她顺着他们的目光望去,操场上正是洛白榆和三班那群人,和上一节课没什么不同。 “今天怎么这么多人?”球场上洛白榆同样困惑。 “哦,还不是因为你?”高义环着胸,语气调侃。 “因为我?”洛白榆一头雾水。 “是啊,你前天干嘛了?高一的omega在论坛念了一天,”高义斟酌语气,才说了出来,但语气还是不对,说得矫揉造作,“请~问~还有什么问题吗?” “下面一堆发疯的,说你又a又爆还性感。”应樊渊也知道此事,笑着插话道。 “所以呢?”洛白榆更加迷茫。 高义笑着揶揄:“所以得知你今天有体育课,都逃课出来看你来了。” 洛白榆:“……” “打球去,今天这么多omega,我一定要一展风姿。” “你们先过去,我上去一趟。” “怎么了?”高义和应樊渊不解地看着洛白榆向观赛台走去。 啧,不会真的遇到喜欢的omega了吧?高一和应樊渊对视一眼,满脸狐疑。 不是因为omega,而是因为洛白榆看到了于晚,她正不知所措地站在观赛台一角。想到她可能是因为自己才没有座位,他皱了皱眉。 看见洛白榆走了过来,观赛台骚乱起来。落拓不羁,带着秋日的飒爽而来,阳光恰好倾泻而下,落在洛白榆身上,给他镀了一层金光,身着校服半袖,只露出白皙的手臂,覆着明显的肌肉,垂在身侧。 omega想大声喊叫,又不约而同地压低呼声,似乎是怕把对方吓跑。 “天呐,他过来了,过来了。” “长得好帅,越近越帅。” “好a啊!” “前天我在场,真的a爆了。” “……” 听着脚下的声音,于晚好像明白了什么。 “没位置了?”洛白榆站在台下,隔着栏杆仰头看着于晚。 “这是谁啊?” “不清楚啊?” “好像也是前天事情的当事人之一。” “谁啊?” “谁知道消息啊?” “……” 台上窃窃私语,偶尔夹杂着两句对洛白榆的夸奖,好像于晚听不见一样。 过滤掉嘈杂的声线,于晚垂眸看着下面的洛白榆,回道,“恩。” “下来,跟我去球员席。” “我靠!” “这谁啊?” “我的天!” “……” 球员席是离球场最近的位置,就在球场旁,但那是球员休息的地方,其他人不能随便靠近。 呼声彻底压不住了。 于晚没有立即回答。 她看着台上的众多omega,大都一脸羡慕地看着她。如果她今天下去,之后的生活一定不会像之前一般平静。 但是,人生第一次因为别人的偏爱被羡慕,好像,有、点、爽、啊。 尽管这偏爱是因为他要报恩。 口罩下的表情无人知晓,她弯唇的弧度极浅,却又极真,舌尖碰了碰犬牙,笑意重归平静。只露出清浅到几乎看不出颜色的浅褐双眸,眉眼飞扬,笑意潋滟又无害。 洛白榆看着于晚的笑,短暂失神。 但于晚的笑收得快,他也随之清醒过来。 “好啊!”于晚回头看向洛白榆,哑声回道。 走下观赛台,于晚跟在洛白榆身后,背后喧嚣吵闹,好像要惊破天际。 她手里拿着书,面色恢复一贯的淡然,对洛白榆道,“我其实是来学习的。”说着对他晃了晃手里的练习册。 “我知道,你做自己的事情就好,不用管我们。”洛白榆看着于晚的书,似有所悟,怪不得她上次眼神空洞。 “这位是?”高义和应樊渊一直注视着洛白榆,见他领人过来,看着也不是omega,憋不住惊奇问道。 相顾无声,洛白榆是觉得“救命恩人”四个字太过生硬,一下子就拉开了距离,若说是朋友,好像也没熟悉到那个地步; 于晚是认为“救命恩人”自说好像有挟恩图报之嫌,在等着洛白榆开口,不过见他也沉默地看着自己,于晚笑了笑,语气很是谦虚,“可能,算得上是,救命恩人吧。” 洛白榆没有否认。 “就是你那晚救了洛神啊,快坐快坐。”听到这话,高义一下子就热络起来,“喝水吗?我们这除了水还有饮料。”说着从凳子旁拉住一打运动饮料。 “不用管我,我来学习。”于晚被拉着坐下,也没有不自在,向他们展示了一下手里的书,眼神懊恼又惭愧,似乎怕被别人瞧不起,“我成绩不太好,只能私下努力。不知道会不会影响你们。” “啊,没事没事,我们不在意。”高义直言回道。 “没事,你就坐在这里学习,没人会打扰你。”应樊渊也道。 “谢谢。”于晚眼尾流露出真诚的笑意。 9、白榆 “洛神,那是谁啊?”上了球场,对面三班的学生和洛白榆他们也玩得不错,看向于晚,忍不住问道。 “救命恩人。”洛白榆手里拍着球,看着对面的篮筐,平声回道。 “哦哦。”见洛白榆不想多说的样子,对面也没有再问。 洛白榆他们在打球,观赛台上时不时传来沸反盈天的欢呼声。 于晚就坐在球员席刷了一节课的物理题,偶尔抬头看向球场,一群alpha之中,于晚总能第一眼找到洛白榆。 不怪他有众多迷妹迷弟,他确实是最出众的一个alpha。一片落叶飘到书上,又随着书页翻转落到地面。 特a班是物理实验班,也是物理竞赛班,班里的学生都要参加明年的物理竞赛,因此物理学习难度要比其他班高不少,附中除了物理竞赛班,还有化学、生物等其他竞赛班,名字以b、c往下排列。 于晚手里的是一本中等难度的物理竞赛题册,她刷题的速度极快,有些只是过一眼写一个答案。如果有人注意到她刷题的速度和答案的正确率,可以很轻易发现这根本与她平时的成绩不符。 不知不觉中一节课就过去了,alpha们身上都升腾着热气,手里抱着球下场休整,准备回班。埋头学习的于晚直到他们靠近才察觉。 于晚合上书乖巧地站起身,方便他们拿东西。 他们间或看于晚一眼,但也不是好奇的眼神,大概是已经知道这是洛白榆的救命恩人,只是确认这个人是谁,长什么样子。 可惜于晚戴着口罩。 于晚跟在洛白榆他们后面回了班,迎着班里同学讶异又好奇的神色,默默回到自己的座位。 但大家都和她不熟,没人敢过来打听。 事实上,在此之前,根本没人注意到班里还有这样一个人。 上课铃响起,大家也纷纷收回视线。 课上噩耗传来,明后两天月考,也没人有多余心思打听了。 月考本来是要按成绩排名分班考试,但特a班有一门独有的物理竞赛考试卷,就被排除在外,学生都在自己班考试。 熬过一上午的语文数学,下午一到班,于晚却迎来了意外来客。一个omega女生,手里拿着一封情书,惴惴不安地拦住她。 “同学,可不可以帮我把这封信给你们班的洛白榆?”女生羞涩又胆怯。 于晚思考了三秒钟,隔着门望进班里,见洛白榆正在桌子上趴着,便回道:“他现在在班里,我帮你叫他出来。” “啊?啊!不用了不用了。”女生连忙摆手拒绝,“你帮我给他就可以了。谢谢谢谢。” 说着也不等于晚回应,将信塞进她怀里就一溜烟跑了,转瞬就不见了人影。 于晚没有料到女生会这样做,伸出手想要抓住对方却慢了一步。只能皱眉拿起怀里的信,粉粉嫩嫩的,信封上还画着一个爱心。 进了班里,她走到洛白榆座位旁,对方正趴在桌子上休息,左臂支在额前,右手手指骨节分明,扣在头上,用来挡光,左手搭在桌子上环着半张脸,垫着下巴。 离考试还有半个小时,抓紧时间还能休息一会儿。 于晚垂眸看着洛白榆脑后翘起的呆毛,曲起的中指紧贴桌面,准备敲桌子,又慢慢收了回去,她拿着信回了自己的座位,随手将信夹进不知道哪本书里,也趴在桌子上合眼休息。 两天时间一晃而过,刚考完试的班里热闹得像菜市场,有人叽叽喳喳哀叹自己又没考好;有人面带不屑说这次的题简单极了。 这些都和于晚无关,她掏出书准备刷题,一封粉色的信掉到地上。 她疑惑地捡起来,盯着封面上的爱心,才想起这是要给洛白榆的东西。 她拿着信径直走向洛白榆。 “洛神,完了,”高义皱着脸苦丧道,“竞赛卷我后面好几道大题不会做,全瞎写的。” “好几道是几道?”应樊渊嗤笑一声,“不会是一道吧。” “两道。”高义眯着眼睛,丧着脸,翘起两根手指。 应樊渊对着他翻了个白眼,“我也两道,大家都两道。你担心个屁。” “洛神你几道?”高义没有理他,只是眼神急切,紧紧盯着洛白榆。 “一道,最后一道一小问,没时间写了。” 洛白榆一脚撑在地上,一只脚闲散地搭在桌下横杠上,四个凳腿跷起两个,手里转着笔,舒展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嘴角含着一点内敛的笑意,像是怕打击到他,却又露出几分潇洒恣肆。 “唉,完了,完了,和洛神的差距是越来越大了。” “诶,于晚?!”高义正对着于晚过来的方向,率先看到她。 于晚朝他点了点头,走到洛白榆座位旁,将手里的信递给他。 “有人要我给你。” 洛白榆没有接下,他拧着眉凝视着于晚手里的信,黑沉沉的眸子泛起厌烦和不耐,不知道在想什么。 “呦,情书。谁的?”高义从于晚手中把信抽走,左右翻面看了看。 “不认识。”于晚语气无波。 “估计你是洛白榆救命恩人的事情传出去了。”应樊渊坐在另一边,看着高义手里的信道。 “恩?” 高义从善如流道:“洛白榆他从不收情书,所以找上你了呗。想看看你这位救命恩人给的他会不会收。” “也不是从不收,我记得他初中的时候还会收来着。”应樊渊温和地笑了笑,他从小和洛白榆一起长大,知道得更多一些。 “那后来怎么不收了?”高义转头看向应樊渊,压不住地好奇。 应樊渊没继续说,而是瞅向洛白榆,刚刚转着的笔有一搭没一搭地点着桌面,他看着于晚手里信,像是在思考。 洛白榆注意到应樊渊的视线,淡而不厌地回望一眼。 见他面色没什么变化,应樊渊扶了扶眼镜,才继续顺着话茬开口,“他那会儿心软,觉得当面拒绝伤omega面子,不仅收,还每封都认真读完,然后给人家回信拒绝,写得那是情真意切,说自己根本不了解对方,不喜欢对方,说自己只想学习,还劝对方也认真学习。” “喜欢他的omega见此都给他写情书,一人一封嘛,总有写完的时候,白榆他也不太介意,就一边烦躁怎么这么多信需要回,一边认认真真写回信;我劝他直接扔垃圾桶算了,反正他也不喜欢人家,当时他还和我说,每一封信都是某一个人的喜欢,把喜欢扔进垃圾桶多不好。” “说什么,都是大家的心意,他认真拒绝了就好;后来他越回越多,才发现有人都被拒绝了还连续不断地一直给他写情书,甚至私底下比谁收到的回信多,这才不收了。之后就算有人偷偷放他桌柜里,也会被他找到人原封不动地还回去。” “恩,确实心软。”不知道为什么,于晚越听越想笑,似乎已经能想象到当年洛白榆是如何一边忍着心烦一边回信了。 “所以,这信你收不收。”于晚眼眉一挑,手里的粉色信封在洛白榆面前摇了摇,微笑道。 洛白榆眉毛拧成一个疙瘩,伸出手准备接过。不管怎么说,这是自己事情,不该麻烦于晚。 倒是于晚见此迅速收回了拿着信的手,她看着洛白榆压抑着絮烦投来困惑的目光,勾了勾唇,“不想收就不收,你也不想要,写它的主人也不要,无主之物,不如归我。我不嫌弃。” 不嫌弃解决掉这封信。 “算了,还是我自己来吧。”细软乌黑的发丝拂过眉梢眼际,洛白榆沉声道。 于晚:“你确定?” 洛白榆轻轻点了点下巴:“恩。” 拒绝还是应该当事人亲自去拒绝。 “那好。”于晚将信轻轻放在洛白榆桌子上,眼眸半敛,意味不明。 于晚不认识写信的人,要还信洛白榆只能自己去查。就算查了监控知道那个女生的样子,但全校学生加起来能有六七千,要找到人也没那么快。 在此期间,陆陆续续又有人找上了于晚让她帮忙递情书,有些还好,见于晚拒绝了,就乖乖拿着信走了,但大部分见于晚拒绝都是扔给她就跑,放地上,放窗台,甚至有的情书被扔到于晚身上,因于晚并没有接而径直落到地上,但它的主人也不管,反正就是让于晚送给洛白榆。 而于晚只是无言地、静默地,将那些信收起。 —— 月考成绩下来,洛白榆依旧是年级第一,于晚看着成绩单上最顶的名字,一转视线从最下面慢慢往上滑,全班四十三个学生,于晚倒数十一,这次题的偏基础,分数咬得很紧,不怎么好控分,因此有一点失误,她成绩直接下滑到了老师关注的重点地段,可能要被老师叫办公室。 “于晚,这次怎么回事啊,平时一直很稳啊,是心态不好啦?还是觉得题难?平时不要总是刷高难度题,要注意基础……” 物理办公室,老李正在训话。于晚伫立一旁,悄悄踮脚,站得时间有点长,脚有点麻了。 洛白榆也在办公室里,作为班长,被老李临时拉过来干活,站在打印机旁整理新印出来的试卷。 “老师,弄好了。” “诶,好好,麻烦班长了,回班去吧。于晚,来我们看看这次的卷子……” 又过了十几分钟,“好了,回去吧,别灰心,下次努力啊,回班顺便给我把李儒玉叫过来,他这次也考得不行。” “好的,老师。” 走出办公室,合上门,于晚扭了扭僵住的脖子,一转头看见在门口等着的洛白榆。 以为他是找老师有事,于晚移步让开门口的位置。 却见洛白榆纹丝不动,眉峰蹙着,定定地望着她,“需要帮忙吗?” 于晚疑惑:“嗯?” “我是年级第一,成绩应该算不错,可以辅导你。” 于晚歪了歪头:“报恩?” “算是。”洛白榆不置可否。 “不用了。”于晚微笑拒绝,她知道自己的真实水平,倒也不必给自己徒增麻烦,“但还是谢谢了。” 听到于晚拒绝,洛白榆的神情短暂停滞了一下,像是没有料到她会拒绝。 于晚嘴角微牵,像是笑了一下,“勤能补拙,我这种学生全靠刷题,不像你,所以你的辅导也不一定有用。” 走廊生冷的灯光照在于晚身上,清清楚楚地让洛白榆看到于晚脸上的无奈和隐藏的沮丧,他想起她在班里一直在学习,不论别人在干什么,她总是低头看书,手里拿着笔,即使是在上体育课,她也一直在学习。有时不得不承认天赋总是上帝给某些人的偏爱。 洛白榆陡然沉默下去。 于晚缓了语气,面容又变得寡淡而安静,像是早已妥协,但也不气馁,“要一起回去吗?” “我找老师有事。”洛白榆嗓子无端梗了一下,看着于晚道。 “那我先回去了。” “恩。” 看着于晚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楼道拐角,洛白榆回身敲响了办公室的门。 10、白榆 第二天,班主任老李宣布,班里座位重新排列,由原来的每人独坐变为两人同桌。原本座位之间间隔狭小,同学们出去进来总是挤来挤去,时常碰掉桌子上的东西,现在也宽敞了不少。 班主任声称座位表是电脑随机分布,只是综合了同学们的身高以及近视等问题,但仔细观察还是能发现里面的成绩因素占比应该也不小。 课间十分钟,班里雀喧鸠聚,语笑喧阗。靠窗一角却安安静静。 窗外阳光灿烂而热烈,拂过窗帘落到打开的书页,于晚的影子刚好打在洛白榆身上,过了十多天,他脸上的伤已经好全了,皮肤白皙,毫无瑕疵,下颌线清晰流畅,像一盏精致的玉器,眼睫毛很长,低垂着在眼底落下一片阴影,学习中的洛白榆,没有了平时的恣睢,看起来平和又温柔。 侧头看着搬到自己旁边,认认真真低头做作业的洛白榆,于晚撑着下巴陷入沉思。 在老师眼中,她的成绩已经差到需要年级第一来辅导了吗? “你在看什么?”洛白榆注意到于晚的视线,撩起眼睫看向她。 “哦,没什么。”于晚笑了笑,毫不心虚,淡定回视。 “嗯?”洛白榆视线在她桌子上的书转了转,又看向于晚,似乎在疑惑她为什么不学习。 话在喉咙里滚了滚,于晚垂眸,视线锁在洛白榆脸上,阳光描绘着他的轮廓,恍若间有一种悲天悯人的神性。 “看你好看。”语气一如既往的平稳,好像就是纯粹的夸奖,没有其他意味。 似乎没有料到于晚突然蹦出这么一句话,洛白榆怔愣一瞬,而后目光冷静看向于晚,劝说道,“好看也不能提高成绩。” “恩,我知道。” 但是好看能让人开心。比如我现在看着你,就觉得就算你是故意的,也不是什么大麻烦。 洛白榆张了张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课间十分钟,他好像也不能强制要求于晚学习。 “打扰到你了?” 洛白榆没有说话,像是默认。于晚目光澄澈剔透,能让人一眼望到底,不含垂涎,不含一丝欲望,但却平生让他觉得炽烈滚烫。 “抱歉。”见洛白榆沉默,于晚面露愧色,真心实意地道歉。只有双眸含着要露不露的失望,像是在竭尽压抑,怕他发现。 “没事,你想看就看。”视线接轨,洛白榆骤然感到胸腔里梗了一块石头,转了视线看向桌上的题,像是在躲避,嘴上却顺势答应了,只有泛红的耳垂证明他的内心并不如表明一般镇静。 “谢谢。”这次是真的真心实意的道谢。 —— 秋天的天气就像变脸,升升降降,让人摸不着脾气,不及时增添衣服的结果就是,于晚感冒了。 当她拖着身子从宿舍床上爬起来,已经比往常迟了半个钟头。紧赶慢赶,刚巧在门口碰到一同上学的洛白榆和应樊渊。 心里跳了一下,于晚瓮声瓮气地和他打了声招呼。 “你感冒了?”洛白榆面露担忧。 “恩,不小心感冒了。”说着,于晚眼角流出一滴泪来。感冒就是这样,感觉眼睛、鼻子、嘴巴都不是自己的了。 “喝药了吗?” “医务室还没开门,等到上午课间再过去。” 闲聊两句,就到了座位旁。 昨晚临走前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桌面上,堆叠着小山一样的情书。粉色、紫色、天蓝色,各种颜色,有些信封上还贴着便签,可见字意是要让于晚帮忙送给洛白榆。 洛白榆背着书包,站在走道,定定地看着于晚桌子上的信,没有动作,但任何一个人都能察觉到他情绪不太好。 于晚状若没有丝毫察觉,吸了吸鼻子走了进去,准备把那些信打包收拾进黑色的垃圾袋。 “上次的信我已经托人还回去了。”洛白榆看着于晚,一双墨瞳深邃难解,但还是能看出他眼中的抱歉。 “恩。”于晚清淡地应了一声,还打了个喷嚏。 “我,”洛白榆还想说些什么,却被于晚打断。 “我没答应过他们要帮他们的忙。”一堆情书被囫囵着塞进垃圾袋里,于晚吸着鼻子,眼眶发红,声线冰冷,带着感冒引起的低哑粗粝,“包括第一封。” 所有的情书都被装进袋子里,于晚走向班级后面的垃圾桶,咚的一声,全部扔了进去,就像随手扔一个空空的塑料瓶,根本惹不起她一丝情绪波动。 临近七点,同班同学接二连三地到班学习。于晚倦怠地趴在桌子上,余光掠过洛白榆,他虽面色如常,但还是能看出心不在焉,有时背着书,背着背着愣在那,不知道在想什么。 或许是感冒导致于晚状态不太正常,她眼帘半合,看着洛白榆肩膀,难得心软解释了一句。 “你不需要在意,不过是有人强买强卖,而我不想卖而已。” 帮忙也要讲你情我愿,她不愿意,那些情书就是凭空出现在她桌子上的垃圾,根本和洛白榆没有关系,他也无须内疚,不论是对那些写情书的人,还是于晚本人。 信到了他手上他才需要想怎么处理,但信根本没有到他手上。 洛白榆面色复杂,浓密的睫毛下是黑白分明的眼眸,好像要说什么又什么也没说。 “我困了,帮我看下老师。”于晚没再管他,彻底闭上了眼。 “好。” 一早晨浑浑噩噩地过去,终于到了学校医务室开门的时间。 浑身发冷,像是冻在冰块儿里。有的人发烧像三岁小孩,什么都不知道;而有的人发烧越烧越清醒。 于晚用自己的手背碰了碰自己的额头,什么感觉都没有,体感温度失灵,看来比想象中严重。 她冷静地收拾好东西,拿着水杯站起身。 “我和你一起去。”洛白榆也一直看着于晚,眼见她的脸越烧越苍白,双唇毫无血色,他一直盯着手表,见于晚起身立刻道。 “好。”于晚没有拒绝,大概生病的时候脑子舍不得。 校医务室不小,占了两三间打通的教室。 体温三十九度,于晚还能冷静地说自己平时喝什么药。可惜体温太高,医生建议她马上输液。 她犹豫半晌,才应了。 这几天感冒发烧的人多,座椅都坐满了,于晚只能挑了一个床铺坐上去。她静静看着医生给她扎针。 青色的血管,坚硬生冷的针头。恍惚间看到过去。 “早晨吃饭没?”医生问道。 “没有。不想吃。”她半靠着后面叠成方块的被子,低眉答道。 为了赶时间,可惜还是被发现了。于晚在心里啧了一声。 “不吃饭怎么能行,你们就是仗着自己年轻……” 于晚莞尔一笑,也没有不耐烦,静静听医生在那训话。 医务室忙,医生扎完针,没说几句就走了。 “想吃什么?我叫人送过来。”洛白榆坐在床铺前的凳子上,声音温和,向来深邃的眼眸溢满关心。 “没什么想吃的。午饭再说吧。” 身体开始发热,于晚此时又觉得热得厉害,因为难受,眉头拧成一个结。 忽而闻到清新的草木香气,眉头迅速被抚平。她循着味道,无知无觉中靠近洛白榆。他的身上泛着不知哪来的凉意,让她觉得舒服。 额头重重落在洛白榆肩膀上,于晚闭上眼睛,彻底没了动静,只有口中呼出的热气证明她还活着。 洛白榆身子一怔,低头看向靠在他身上的于晚。身形清瘦,可见突出的蝴蝶骨,挽起的长发顺着主人的动作落到胸前,靠近发梢的一截头发垂落到洛白榆大腿上。 因为难受,她的侧额湿浸浸的,他举起手轻轻抚过帮她拭去,于晚又往他颈项蹭了蹭。 后颈上是腺体所在地,于晚的鼻息刚巧喷在那里,还从未有人靠得如此之近。 洛白榆的脖颈迅速泛红,身为omega的直觉告诉他应该立即远离,但于晚是个beta,她是个beta,洛白榆在心里默念,垂眸凝着于晚白嫩的后脊皮肤。 悬在上方的药液一滴一滴落下,漫长的时间,洛白榆就一直看着于晚,时不时把玩一下那截落在腿上的头发。 黑亮顺滑,手感极好。他终于理解了母亲为什么喜欢摸他的头发,他也喜欢。 于晚一觉睡得很舒服,梦中她独自睡在森林里,没有吵闹,没有喧嚣,只有寂静和浓重而又清新的草木香气。但她觉得很舒服,像是她本就属于这里。 睁开眼睛,眼前是洛白榆凸出的喉结。 于晚坐起身子,呆呆地说了一句,“你家洗衣液味道很好闻。”就是时有时无,不过香气会随着时间逸散减淡,倒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恩?”洛白榆略带不舍地放下那截头发,笑了笑,“确实,我也很喜欢。”家里洗衣液的香气是母亲自己调配的,浅淡但馥郁,像他母亲身上的味道。 于晚其实想买一瓶,但她想了想觉得有些冒犯,没有开口。这种味道她从没在超市的洗衣液闻到过,应该是他们自己家独有的。 “我刚刚点了外卖,你在这等着,我去取。” 一瓶药液还剩最后一点,外卖拿回来刚刚好。 于晚点了点头。 —— 附中学生论坛,一个帖子迅速被顶到最上面。 【1楼:大家知道自己送给洛神的情书都去哪了吗?】 【2楼:送给洛神的情书当然是在洛神手里呀,还能在哪?】 【1楼:你确定?】 【1楼:图片,图片,图片】 【1楼:全在垃圾箱里。】 【1楼:要不是我今天值日倒垃圾碰巧看见,估计就被骗过去了。】 【3楼:靠,怎么回事?】 【4楼:洛神从不把情书往垃圾桶扔。】 【5楼:所以是谁?】 【6楼:谁扔的!老子写了半天!】 【……】 11、白榆 一辆大巴停在校门外,背着画板和书包的学生鱼贯而出。 杜若谷漫步走在林荫道,身后跟着周沅沅,她自己身上无物一身轻,画板和书包都被周沅沅拿在手里。 “若谷,你这集训又是第一,也太厉害。”周沅沅腼腆地笑着,眼睛一转不转地看着杜若谷,带着十足的讨好。她身材娇小,两人的东西都压在她肩上,重得她抬不起脊背。 杜若谷侧目而视,眉眼轻扬,语气温柔,无奈道,“我都习惯了,这么长时间,也没见人能和我打成平手,集训越来越无聊了。” 周沅沅讪讪地笑着,不知道再说什么。 没走两步就到了教学楼,杜若谷和周沅沅不在一个班,她从对方手里接过自己的东西,上楼走入特a班。 老李正在上课,她站在门前,敲了敲门。 杏眸朱唇瓜子脸,双瞳澄澈清纯,亭亭玉立,含苞待放,像误入迷途的小鹿。 等老李点头允许,杜若谷才进班搜寻自己的座位,班级座位变化很大,但空位只有一个,也很好找。她却一眼先看向洛白榆,洛白榆手杵着脑袋,端端正正坐在位置上,笔杆移动,像是在做题。 视线一划,她看到了坐在他旁边的人,一个女生,杜若谷眼瞳紧了紧,仔细端详,又发现她是个beta,才视线放松,但还是略带不爽地悄悄瞪了她一眼。 桌面上的书堆乱如狼藉,于晚就在这层层叠叠的试卷和书上做题,也不觉得难受,正发现一道有意思的题目,出题人挖的坑不少,她险些都要陷进去,于晚心头微动,将题递给一旁的洛白榆。 由于洛白榆搬到她旁边,于晚不得不改变刷题策略,由原来刷书店现成的题册改为刷自己打印成册的题册。主要是因为后者没有页码,更容易骗过洛白榆。当然缺点也是有的,就是未装订成册的试题不像书籍一样好整理,但不整理才不易被发现她究竟做了多少题。 时不时再找一道比较难的题装作不会向洛白榆请教,倒也蒙混过关了。 洛白榆接过于晚递来的题目,低眉思索,片刻后在草稿纸上演算,于晚隔空望着洛白榆草稿纸上的笔迹,心里暗笑,这个过程,是摔进出题人的陷阱里了,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会发现做错了。 但她面上却是一片求知若渴的单纯,看着洛白榆的过程还时不时露出点钦佩的目光。直到洛白榆把前面写的过程都划掉,于晚才恰到其时地露出一无所知的困惑来。 洛白榆抿抿唇,看了于晚一眼,含着一丝尴尬和非要做出来的犟气,回头皱着眉继续演算。 这种情况也不是第一次了,于晚总是能找到让他也掉坑的难题,但他也从未说过类似于“你的水平不需要做这种题”的话,来掩盖自己掉坑的失误。 每次也都是这副表情,就像和大人撒娇但没讨到糖果的小孩子,让于晚心头发痒,下一次继续找题难为他。 “杜若谷同学,是还没找到自己的位置吗?”老李见杜若谷愣在讲台前,指着中间的空位道,“就在正中间。” “啊,老师,我刚刚没看到。”杜若谷回头一笑,状似一惊,双眸是满满的歉意,就好像有人欺负了她似的,脆弱得让人心生怜爱。 “没事没事。”老李赶忙道。这个学生哪哪都好,就是身为omega心理有点太弱小了,别人一说话好像都能吓到她。 听到话音,于晚眈眈望着洛白榆的视线终于分出一毫余光看向杜若谷,杜若谷走入座位还不忘盯着于晚,目光似乎只是好奇,于晚却察觉到了其隐藏的深深恶意。 食指和中指夹着圆珠笔,跷跷板一样敲着桌面,于晚收敛目光,将注意力重新放回还在和题目作斗争的洛白榆身上。 —— 下课十分钟,杜若谷翻着校园论坛,顺便和小姐妹打听于晚的事情。集训一个月,竟然有人坐到了洛白榆旁边,她看着他那么久,至今还没有机会靠那么近,竟被一个beta抢了先。 洛神粉丝群。 【空谷幽兰:有谁知道坐洛神旁边的那个女生是怎么回事吗?】 【洛神我老公:谁?于晚?】 【空谷幽兰:应该就是她。】 【洛神小迷妹:据说是洛神救命恩人。】 【洛神小迷妹:好像还把我们送给洛神的情书都扔进垃圾桶了。】 【洛神小迷妹:拔刀.jpg】 【贴贴是饭桶:拔刀.jpg】 【拔刀.jpg……】 【空谷幽兰:啊?】 【洛神我老公:学校论坛,自己看。】 后面附着贴子网址。 杜若谷迅速浏览了一遍,知道了事情始末。原来是这样,杜若谷看着贴子,沉眸思索,一个想法渐渐升起,她回头看向左后方正在讨论题目的于晚和洛白榆,两人的头靠得极近,像是贴在了一起,密不可分,有时相顾一笑,看得她刺眼。 不过是一个平平无奇的beta罢了。 【空谷幽兰:这也太过分了吧!】 【空谷幽兰:答应帮忙怎么能阳奉阴违,这种人怎么能是洛神救命恩人!】 【洛神小迷妹:呃】 【洛神小迷妹:她没答应帮我们。】 要不然她们也不会只敢在背后说闲话。 看到消息,杜若谷的手停滞一瞬,眼神一凝,又继续打道: 【空谷幽兰:如果洛神知道,绝对不会允许她这样做。】 【空谷幽兰:洛神从来不把情书往垃圾桶扔,她肯定是瞒着洛神的。】 【扔情书的人都该死:就是啊,就算她没同意,不会还回来吗?洛神不就是还回来的吗?】 【洛神小迷妹:呃,好像也对?】 【洛神小迷妹:但是已经扔了,又有什么办法?总不能去找她要道理吧?】 【空谷幽兰:为什么不能?】 【扔情书的人都该死:是啊,为什么不能?】 【……】 —— 于晚看着面前这群omega,觉得好笑。一个个叽叽喳喳地叫嚣,也不知道谁给她们的勇气。 “你知不知道你很过分。” “洛神绝对是不清楚你背后的嘴脸,如果洛神知道了,你以为你还能离他那么近?” “我们送给洛神的情书,你凭什么替他扔掉。” “一个beta,记得收敛好自己的心思,照照镜子看看自己配不配。” 心思,什么心思?我怎么不知道我还有什么心思? 昏黄的路灯下,于晚舔了舔干燥的唇,看着说出这话的omega,像看一个智障,可惜鸭舌帽帽檐极低,而且于晚站的位置背光,根本让人瞧不清。 最开始说的扔掉情书一事,于晚还能听个明白,不过是怪她私自扔掉送给洛白榆的情书,但后面的所谓“心思”,于晚是真的听不懂了。omega们都这么能脑补吗? 噼里啪啦骂了一通,这些omega好似终于消了气,见于晚毫无反应,也觉得无趣,临近晚自习,纷纷结伴离去。 只剩一人,眼神愤恨,死死地盯着她,恨不得将她生吃活剥。 “omega生气容易衰老,你的眼角已经长了不少皱纹了。”于晚扫了她一眼,语气冰冷平静,浅色双眸甚至带了一丝笑意,似乎毫不生气。 恰巧戳到对面的痛点,对方恶狠狠地嗤了一声,“我迟早要向洛神揭穿你的真面目。没有了洛神当靠山,我看你到时候还能不能这么镇定。” “恩?好啊。”反正你的洛神早就知道我的“真面目”。 于晚轻轻笑了一声,短暂又急促,路过时好似无意般撞了一下对方的肩膀,还回头抱歉地笑了一下。 背后的omega被撞得朝旁边歪了一步,看着于晚的背影,恨之入骨。 —— “怎么回来晚了?”洛白榆站起让开位置,让于晚进去。 “没什么事。碰见校园里的狗在叫,过去看了一眼。可惜是两条蠢狗,又蠢又难看。”于晚坐下,从课桌里一边掏书一边轻描淡写道。 “学校里有狗?”他好像从没见过。洛白榆脑袋一歪,眼眸清亮,好奇又惊喜。 “没有,怎么,你喜欢?”见洛白榆不止好奇,还有听见有狗的微弱欣喜,于晚转而问道。 “喜欢。”洛白榆肯定地点了点头。 “哦,那就不是狗在叫,是猫在发疯。”于晚顺从地改口。 教室内鸦雀无声,只有刷刷地做作业的写字声,只有他们两人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洛白榆凝眸看着于晚,也意识到她说的不是真的狗,较真地看着她,“我也喜欢猫。” 于晚忍俊不禁:“你还有什么动物是不喜欢的?” 洛白榆:“都喜欢。” 于晚呵呵一笑:“包括蚊子?” “不包括。”洛白榆羞恼地扭回头,咬牙回道。 蚊子,他永生之敌。 “恩,那就是两只嗡嗡直叫的蚊子。” 于晚摩挲着笔杆,瞄了一眼洛白榆,回头笑了笑开始做题。 —— 金鸽网吧,如往常一般喧嚣。智能手机连上主机,手指轻巧灵活地敲击在键盘上,打开驱动,找到相应文件,删除锁屏密码。 洛神粉丝群已经刷新了数千条消息,学校论坛的洛神情书贴子又被顶到最上面。 “空谷幽兰”? 好名字啊,似曾相识。 光键移动到空谷幽兰的头像上,右手食指在轻点鼠标,咔哒咔哒,像是机械地思考。 回车键按下,一条条代码开始运行。 滚轮滑动,一页一页翻找过去,直到于晚想要的东西出现在面前。 “杜某某民事侵权一案判决书”。 果然啊,于晚轻叹一口气,双瞳倒映着电脑屏幕的纯黑背景,白色的无机质代码像是冷诮的光,她动了动手指,皮笑肉不笑地点了进去。 12、白榆 城南不仅有破旧的老小区,还有混乱的城中村;两者只有一墙之隔,但这堵墙却把这片萧条衰败的地方分割为两个明显不同的区域。 从网吧出来,右拐走过一条小路,从墙上被人挖开的破洞穿过去,就进了小区旁边的村子。村子里都是一家一户一门,靠着街道的只有墙壁,没有窗户,路也是土路,连路灯也没有,路边杂草丛生,随处可见零食垃圾袋和荡满灰尘的塑料瓶。 村子治安不好,傍晚七点,天刚刚暗下,走在路上,却不见一个人影,整个村子也如无人一般,安静得可怕。只当路过某家庭院,里面传来沸反盈天的狗叫声,才给整个村子增添了一丝活气。 “咚咚咚”,无人回应。但透过大门门缝能看到正对着门的房里有人。 “浩哥,是不是有人敲门?” 狭小拥挤的房间,四五个男生挤坐在地板上,游戏手柄被按得啪啪作响,电视屏幕上两个小人打斗激烈,音乐背景甚至盖过了说话声,旁边还放着一堆垃圾食品。 “啥?你说什么?”吴浩好似听了又没听,注意力全在游戏上。 “我说,好—像—有—人—敲—门——”一字一顿,一个男生扯着嗓子拉着调子大喊。 “咚、咚、咚!”敲门声更大,像是用了十足的力气。 “你去开。”吴浩皱着眉,没好气地随口道。没看见他正打游戏打得激烈呢? “行。”男生吃完袋子里最后一根辣条,舔了舔手指,听话地走到院子里,今天天阴,一点月光也没有,只能仗着透过窗户的光拉开阀门。 面前是一个不认识的女生,还是和beta。鸭舌帽,黑口罩,连眼睛都看不见,长袖长裤,隐于黑暗中,不仔细看都不知道这站着个人,怎么看怎么像是来寻仇的。 男生两手抓着大门,挡住门缝,面带防备,窥探着于晚背后,搜寻后面还有没有人,一边问道,“你找谁?” 于晚抬起含缩着的头,淡淡地瞄了他一眼,眸色清浅,让人感受不到一点恶意,“吴浩。” “哦,浩哥,找你的!”看见于晚的眼睛,男生卸下防备,回头敞亮地叫人,没有人应,他尴尬地笑了笑,“浩哥估计在打游戏,听不见。” “我能进去吗?” 男生看了看低自己一个头的于晚,又想到是个beta,觉得没什么威胁,才点了点头,让开位置让她进去。 大门被重新合上,于晚迈步走进偏房,声音是从那里传来的。 音乐声震耳欲聋,于晚蹙眉走近,站在坐在地上的吴浩旁边。吴浩正打到关键时候,一仰头和于晚对视,直接手滑被对方ko。 憎恶和厌恨夹带着猛烈的信息素,不加遮掩,朝于晚扑去,但于晚没有一点反应。吴浩啧了一声,讥刺道,“谁把您这尊大佛请进来了?” 坐在旁边的三四个男生都在看她,于晚压低眉眼,正经道,“有事找你,出去说。” “有什么事直说呗,都是我兄弟。”吴浩语气轻佻,不屑地看向于晚。 “清漪姐” 清冷的声线,毫无波澜的语调,只三个字,却让吴浩的瞳孔一缩,他面色蓦地沉了下去,冷冷地盯着于晚,像一把尖刀,“出去说。”他手一撑地爬了起来,拎着一罐啤酒走到大门外,于晚紧随其后。 空无一人的街道,两个影子靠墙而立,吴浩弯着脊背依着墙,蓝绿色的头发有些长,顺着头往后形成一个狼尾。 于晚站在他对面,看着他那刺眼的发色,强忍着眼睛的不适。 “什么事,说吧。”阴沉沉的眸子,注视着于晚。 “江阳职中内部情况,你应该清楚。尤其是那位校霸的情况,详细说一下。”于晚说出自己的要求。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吴浩扬起脖颈看向于晚,咬牙嗤笑一声。 “清漪姐的事,你想知道,不是吗?若是事情解决了,我就告诉你。”轻裘缓带,于晚面无表情,双眸清凌凌的,却无端流出寒意,夜色下宛如死寂的深海。 “行。”一点内部消息换清漪姐的事,不亏。吴浩盘算着,将他知道的事情都说了出去。 “所以职中里,连烁一家独大?” “对。”说得口干舌燥,吴浩拿起啤酒喝了半罐。 “下面的人没人想反抗?”于晚勾唇问着,平静的眼底掀起波涛。 “目前没有,跟着连烁吃香喝辣的,都是混日子,跟谁混不是混。” “行,谢了。”打听到消息,于晚打算离开,却被一把拉住肩膀。 “你刚才说,你会告诉我清漪姐的事情。”吴浩疾言厉色道。 “我说事情解决了我就告诉你,我可没说明这事情是什么事。”于晚笑着,但眼底深不可测,伸手掸下吴浩的爪子,于晚拍了拍自己肩膀的衣服,“几年不见,你这记性,倒退了啊。” “你,”吴浩恨恨地看着她。特么忘了这个崽种最喜欢挖坑给人跳。 “如果之后还有什么消息,记得联系我。我的电话给你了,这个,可千万别忘。”于晚扬扬眉,又不疾不徐道,“介于你刚才告诉我不少消息,虽然没用,但还是给你点甜头。” “青沂姐当初是因为受伤离开的。”声线很低,像是恶魔的呢喃。 受伤,受了什么上需要离开久居的地方?离开后又去了哪?一系列疑问浮上心头,吴浩僵在那里,深陷其中,像一尊木偶。 于晚笑了笑,迈步离去,她的眼神恢复惯常的清透无害,乌云刚巧散去,月华洒在她身上,圣洁轻盈。 —— “洛神,去打球。” “于晚今天没下来?”洛白榆在坐满了人的观赛台仔细搜查,没见于晚的身影。 “不清楚啊,应该下来了吧。”高义也看向观赛台。 “你们先打,我回去看看。”洛白榆皱了皱眉,放下球起身返回教室。 —— “你躲啊,我看你躲到哪去。” “你把别人的情书扔了,没有一点愧疚之心吗?” “我待会儿就告诉洛神,让他看看你是个什么样的人。” 体育课前被堵教室了,这些omega还真是有时间,他们不用上课的吗? 自从上周被人围堵,于晚平时出教室就不戴帽子和口罩了,这些omega们认识她样子的没几个,之前也就是凭借她的帽子和口罩来判定谁是于晚的,所以于晚一旦不戴,她们根本在校园里找不到她。 倒是没想到敢来班里堵人。她原本没想怎么样,不过是几个脾气大被惯坏的omega,但得寸进尺就很让人生厌了。 “说完了吗?”不太耐烦的声音,却震得几个omega安静下来。omega们看着面前这个任人欺负的beta,脸还是那张脸,神情未变,平庸无能又畏缩,却突然让人害怕地心惊。 “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让你们如此对待我。我从没答应过任何人,要帮她送情书。你们自作主张把你们不要的东西扔给我,那对我来说就是垃圾,我把垃圾扔了,有错吗?”语气僵硬生冷,却带着坚持自己想法的委屈和倔强,眼睛泛着水光,要落不落,控诉地看向omega们,像是看什么罪大恶极的反派。 古怪地寂静,片刻后其中一个omega梗着脖子呛声,“你到现在还认为你没错?天啊,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 “我也想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于晚含着泪光笑着,质问说出这句话的omega。 “我也想知道。”门口突然出现了一道清爽稀朗的男声,不用看,于晚也知道是洛白榆。拿着书的手指蜷缩着,眼角泪花被于晚飞快压下,神情恢复平常的古井无波,于晚才抬眼看向洛白榆。 压低的声音含着明显的怒意,慑得omega们纷纷后退让路。 洛白榆冷凝着眼看着这群omega,走向于晚,“尽管先前我并不知道此事,但她确实帮我解决了不少麻烦。” 什么麻烦,情书就是麻烦。不戳破是留给她们最后的面子。洛白榆确实不会扔情书,但把情书送还本就要耗费不少精力。 “我很感谢她。”一句感谢,将此事盖棺定论,她们再没有立场讨伐于晚。 “希望你们以后不要再来打搅她,还有,”洛白榆嗓音更冷,危险的气息让这群omega瑟瑟发抖,“她是我恩人。” 听到此话,omega们也自知无脸留在这里,有omega红着眼还想说什么,被自己的同伴使劲拉着往外跑,吓得不小心撞到桌角,疼也不敢出声。 不到片刻,班里就剩下于晚和洛白榆两个人。 刚下过雨,从窗户吹进来的空气带着黏稠的湿气,于晚无端心里发紧。装白莲花好像要被发现了,都怪那群omega。 “都被欺负成这样了,怎么不告诉我。” “恩?”他是这样认为的? 于晚举目望去,刚刚凶狠压抑着戾气的脸,现在徒留愧疚和心疼。 于晚虽不受人关注,在班里像个隐形人,但在洛白榆眼里,她一向是冷静自持,聪慧坚强的人,她能在职中校霸手上救他,也能在社团招新上力挽狂澜,也清楚地明白自己学习上的问题;只不过性子有些冷,不怎么爱说话也不怎么笑,融不进班级,但最近也慢慢变了,和他说话明显多了起来。 但她刚刚竟快要被欺负哭了,还是因为自己的事情,洛白榆心里泛起密密麻麻的心疼。 “信是我扔的,本就和你无关,她们来找我无可非议。”脑子飞转,于晚眨了眨眼,敛眉找话道,声线平淡,却透露几分乖顺。 “但你是为了帮我解决麻烦。”洛白榆看着于晚,认真道,“我还没弱小到需要你一个人来保护。” 保护?我在保护他吗? 于晚定睛看着洛白榆,恍神笑了,他要认为是保护,那就是保护。自己的观点,其实也没那么重要。 13、白榆 十月中旬,附中迎来了一年一度的运动会。每个班都要派代表参加,累计积分排名各有不同的奖品。班里的alpha们情绪高涨,年轻气盛,最是喜欢出风头的时候;omega们也兴高采烈,尽管学校没有组织开幕式,但各班漂亮的omega们还是会自发结队组成不同的啦啦队,那是运动会那天最靓丽的风景线。 报名表传到洛白榆手里的时候,于晚正在和他讨论一道竞赛题。她看着洛白榆在5000米长跑和跳高上记下自己的名字。 紧接着洛白榆将报名白递给于晚,于晚摇了摇头,没有接过,“我不用了”,说着不自然地笑了笑道,“身体素质不行,不想给班里拉分。” 洛白榆垂眸看着于晚,温和地宽慰道:“重在参与,成绩并不重要。大家也不是很在意成绩,主要是要玩得开心。” 自从上次见到于晚被堵在班里,洛白榆是越发照顾她了,生怕她被班级活动忽略,平时做什么都想着她,要拉她一起去,奶茶、零食,总是带着她一份;平时聊天也总是留意着于晚,怕她受了冷落,幸亏是不同性别,要不然估计洛白榆连上厕所都要拉着他。 于晚在心里苦恼地叹了口气,想了想又另找了个理由,她眸光半敛着,像是害怕又愧疚,“其实我是怕我自己当场晕倒在操场。” “呃,”这一点洛白榆还真是没料到,他打量着于晚,像是在想她的身体素质究竟有多差,但见于晚确实没什么想法,他也不强迫她,转而将报名表往后传去。 “那你运动会当天要做什么?”若是其他同学,都有自己的同伴,根本用不着关心;但于晚这只被洛白榆知晓的“孤狼”,免不得被他多问一句。 “在校园乱晃吧。”于晚眼睫轻闪,心里不免有些发虚,她自己也没想过那天去干什么,“就随便看看大家比得怎么样。”其实更有可能是随便找个地方无聊地坐一天。 “你去年运动会干什么了?”洛白榆紧盯着于晚,带着一丝审视。 “咳,”于晚眨了眨眼,越发心虚,“好像在教室上了一天自习?!” 洛白榆蹙了蹙眉,无奈地看着于晚,“运动会那天你跟着我。” “啊?”于晚疑惑抬头,清凌凌的眼睛带着突如其来的茫然。 “我要监管运动会的事务,还要代表班里参加比赛,可能忙不过来。”洛白榆说着,眯起眼睛笑了一下,眼底划过一丝精光,乞求道,“你会帮我的吧?” 没有理由拒绝呢~ 手指轻点侧脸,于晚收起眼底的深思,笑着答应了。 —— 运动会当天,jk风、学院风、运动风,omega们穿得花枝招展,短裙不及膝,嫩生生的腿都露了出来,引得不少alpha春心萌动;她们手里拿着助威棒,手花球,领队都带着一个大喇叭,呐喊声一起全操场都能听到。 学校对此没有规定,教导主任和老师们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操场气氛热烈,各个项目在学生会的组织下有条不紊地进行。 洛白榆正在跑5000米长跑,于晚手里拿着水和毛巾站在终点线旁。周围还有不少同样拿着东西等待的omega,除了少数是其他参赛运动员的暧昧对象,其他人都在等洛白榆。于晚再次全副武装,口罩和鸭舌帽都戴上,他们瞧见于晚也不靠近,甚至不约而同远离了她,隐隐将于晚隔离在外,在于晚周围形成一个空心圈。 于晚静静地站在那,也不尴尬,周围没人,既不拥挤,也没有人贴人的潮湿黏腻,她更是乐得自在。 除了终点,操场一圈都站满了omega,最后一圈,洛白榆仍然远远甩过第二名,牢牢占据着第一位,跑过时呼吸平稳,甚至还有力气对于晚笑一下。 笑容微小,弧度很浅,像只是在向于晚表示他状态良好,无须担心;但原本面无表情狠厉的脸,在炽烈的阳光下却如冰川融化一角,惹得一旁的omega们尖叫连连。 口罩下的侧脸被舌尖顶地突起,琉璃浅瞳卷起一道漩涡,又蓦地归于平静。 毫无疑问,洛白榆是第一。冲破最后的终点线,等着的omega们蜂拥而至,拥挤推搡,但迫于洛白榆具有压迫力的眼神,都不敢太过上前,隔着两个人的距离。 洛白榆个子高,一眼就望到最后面的于晚,拿着东西闲散地站在那,眼神含笑,像是在看什么有趣的事。 他皱了皱鼻子,径直向她走过去,接过水带着她远离人群,向操场外走去。 忽略背后omega们艳羡又嫉恨的眼神,今天天气似乎不错。 树荫斑驳,微风拂过林间,带来凉爽的秋意。喉结滚动,洛白榆仰头喝水,额角的汗顺着下颌线流过,落在地上。 大部分学生都在操场,路上没有几个人,偶尔几位同学聊天路过,带着青春年少的蓬勃气息。于晚静静地看着洛白榆,也不说话,她忽然觉得就这样也挺好。 什么挺好?于晚紧接着问自己,但似乎并没有答案。 洛白榆却突然紧皱起眉,眼中掠过焦虑。 他闻到了omega发情信息素的味道。作为一位高等级omega,他不会被低等级omega轻易引起发情期,但他依然对其他omega的信息素很敏感。 “有omega发情了,你去找老师,我先去看看。”洛白榆迅速采取行动,安顿于晚,说完就循着味道飞奔而去。 omega发情,事情可大可小,小到打一只抑制剂就可以,但一着不慎,也会引起其他omega发情,自制力弱的alpha也会被引发易感期,犹如只知道□□的猛兽,如果不及时控制,结果不堪设想。 于晚清楚这件事的严重性,转身跑向操场,运动会比赛,大多数老师也都下来凑热闹,包括刚刚正在巡查的教导主任和副校长。 洛白榆一边循着味道跑,一边拿出手机打120,“您好,北桓大学附属中学,清江路北街23号,有omega发情。” “哪栋楼?” 哪栋楼?哪栋楼? 洛白榆一直循着味道飞奔,直到靠近实验楼,甜腻的橙子味道,从三楼一个窗口飘出,浓重到具象化,宛如橙色的烟雾从窗口蓬勃而出。 “实验楼,是实验楼。实验楼三楼。” 挂断电话,洛白榆喘着粗气,飞速爬上三楼,打开半掩着的门,一个omega穿着啦啦队的短裙,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双眸紧闭,面色发红,浑身冒汗,像是昏了过去。 洛白榆连忙将她扶起靠墙坐着,掐她的人中,轻拍她的脸想要让她醒过来。学校作为聚集性场所,每层楼里都备有紧急抑制剂,就在楼道尽头,但那是为正常发情,又忘带抑制剂的人准备的,如果并不清楚omega为什么发情,擅自用抑制剂也可能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后颈的腺体突突地跳着,omega的信息素等级并不高,正常发情情况下不可能引起洛白榆腺体反应,但现在竟然引起了,可想而知这根本不可能是正常发情,并且情况远比洛白榆预料中糟糕得多。 橙子的味道溢满整个房间,绯红从脖颈迅速蔓延至整张脸,脑袋发昏,他感觉自己也要被勾出发情期,额头上汗水析出,洛白榆咬牙捂住后颈,这次他还是大意了,过于相信自己的信息素等级。 不久楼底传来了各种声音,救护车的滴滴声,老师带人熙攘着指路下令的声音,还有于晚的声音。 于晚,洛白榆陡然清醒,身子发软但足够他逃掉。洛白榆拖着身子攀上楼梯,上了实验楼最高层最里面的一间房间。 门被锁上,洛白榆再没了力气,身子顺着门滑落在地,他强忍着发情的难受掏出手机,给于晚发去消息,脸上的汗滴在地上,他仰头探起胳膊按下门边的通风按钮。这是一间化学实验室,通风系统用的是目前最高配置。 “嗡嗡嗡。”校服裤里老年机的震颤震得皮肤抖动。于晚手机里只存了三个号码,她母亲的,洛白榆的,以及吴浩的。除了母亲,其他两人都可能和此事有关。 她迅速掏出手机,然后转身奔向教室。洛白榆被引出了易感期,让她回班拿装着抑制剂的书包去实验楼616找他。 洛白榆只有一个书包,于晚拉开拉链看了看,里面确实有一支抑制剂。 等到于晚返回实验楼,发情的omega正被推出大门,准备上了救护车拉走,于晚看着门口围堵的一圈人,当机立断擦着墙,跑到实验楼后门。 “咚咚咚。”三声。 “洛白榆?”是于晚的声音。 洛白榆移开身子,打开门。 于晚擦着门边闪进来,飞速将门重新锁上。然后拿出抑制剂递给洛白榆。这支抑制剂上没有任何标签,像是被人提前撕掉,湛蓝色的液体泛着冰冷的无机质的灯光。 额头析出细密的汗珠,红晕罩在白皙的脸上,宛若傍晚的云霞,眼尾也染上艳红,洛白榆眼神坚定,眼底却流露出忍耐的神色,他紧紧抿着干燥发热的双唇,打开针头,一针扎进自己的臂膀。 蓝色的液体流进体内,洛白榆无力地倚着墙,一腿支起,一腿平放,胳膊搭在支起的腿上,等待空虚发热的身体恢复正常。 “谢了。”洛白榆微笑道谢,但这副样子怎么看怎么狼狈。 “没事。”于晚半蹲在侧,观察着洛白榆的状态。刚刚她靠近时又闻到了草木味道,但气味本就在空气不流通的地方更容易被闻到,之前都在室外,倒也正常。 她看着洛白榆好似脱水一样汗涔涔的身子和干燥起皮的唇,出声道,“我下去给你买瓶水。” “好。” 于晚打开门走出去,下到底楼的自助售卖机,拿着水上楼时,和两个结伴而行的alpha擦肩而过。 “艹,到底是那个omega,信息素那么强,震得老子都不敢出去。” “谁说不是呢,我刚刚直接瘫那了,腿软地动都不敢动。缓了好一会儿。” “你说,是不是刚刚那个发情期的omega。” “不是吧,那个信息素等级没那么强,可能是哪个omega被那位发情的omega诱发得控制不了信息素吧!” “我们学校好像还没听说过有等级这么高的omega。” “确实,只有一个等级非常高的alpha。” “还真别说,刚刚那感觉和洛神信息素的威慑感差不多。” “你竟然被洛神用信息素威慑过,牛啊,你是干了啥坏事了。洛神可不轻易动用信息素。” “诶,好早前的事了,初中不懂事年少轻狂,调戏自己喜欢的omega。被洛神当场抓住。” “我去,……” 14、白榆 于晚脚步一顿,隔着一层楼梯,垂眸看着楼下正互相搀扶着下楼的两位alpha。 高等级omega被引发得控制不了信息素?楼里还有其他发情的omega?刚刚前门被送医的可只有一个。 她忽然想到楼上的洛白榆,无力地靠着墙,站都站不起来。易感期的alpha会浑身无力吗?alpha与omega,是为繁衍而生的天赐,如果alpha易感期无力,该怎么繁衍?靠发情期更加软弱无力的omega吗? 万千疑问漫上心头,于晚皱了皱眉,返回顶楼。 抑制剂效果不错,于晚买个水的工夫,洛白榆已经恢复正常,红晕褪去,也不再出冷汗,他站起身活动发酸的筋骨,皮肉也觉得舒爽。 “刚刚怎么回事?”于晚开口问道。 “那个omega发情的信息素太浓,把我引出易感期了。”洛白榆疑惑地看着于晚,刚刚他发短信的时候解释过啊,“怎么了?” “我过来时看见一个穿着啦啦队服的omega上了救护车,是她?” “不出意外,应该是的。”洛白榆接过拧开的水瓶,眉头拧成疙瘩,“一个omega,自己跑到没什么人的实验楼,还晕倒在地,不正常地发情。” 这事处处透出怪异,但也有可能就是刚好碰巧了,洛白榆想了想,没有再多说。 “没有其他omega被引出发情期吗?”于晚靠着实验室的操作台,双手松松垮垮地握着桌沿撑在身侧,眼睫低垂看着地板。 “没有啊。”洛白榆当即回道,“为什么会这么问,我赶过去时,在场的除了地上躺着的omega,只有我一个。” “没什么,就是买完水上楼时两个alpha,说楼里除了发情送医的omega,还有另一位omega也发情了。听到之后有点担心。”于晚撩起眼皮,不动声色地看着洛白榆,模糊地笑了笑,“如果没有,那当然更好。” 洛白榆拿着水瓶的手蓦地一紧,眸色倏暗,心跳陡然加快。他知道那两个alpha说的是谁,是刚刚发情的他自己,发情时信息素浓度成百倍增长,超过转化贴阈值泄露出去,被那两位alpha感知到。 若于晚不是beta,刚刚一进门她就会知道他是个omega;但于晚是个beta,她察觉不到信息素,他可以试着撒谎瞒过去。 嗓子发紧,洛白榆喝下一口水,眼尾却勾出一抹懒散随意的笑意,看起来很是放松,没有一丁点紧张之感,“那两个alpha感觉出错了吧,我还真没察觉到,又或许是我离得比较远。” “啊,这样啊。”于晚点点头,没有再问,像是信了。 洛白榆自然地低头看了看手表,“四点半了,跳高比赛快开始了。我们下去吧。” “好。” 混乱的人群褪去,从前门出来,阳光猛地射在人脸上,让人睁不开眼。 于晚走在洛白榆身旁,思绪纠缠,宛若乱麻。 他在撒谎,洛白榆刚刚的话在撒谎,这个谎言漏洞百出,于晚都找不到理由给他的谎言漏洞打上补丁。 操场距离实验楼的距离绝对比实验楼内的距离更远,但那么远的距离洛白榆都能感觉到,处在易感期的alpha更加敏感,实验楼内如果还有发情的omega,他不会感觉不到。 所以洛白榆在隐瞒什么?他和那位高等级omega认识?他在替那位高等级omega遮掩? 但她路过紧急备用箱时,两支omega抑制剂和alpha抑制剂都没有被动过。如果omega意外发情,她不可能不使用。 还有,洛白榆被引出易感期为什么不去找医生?救护车都来了,找医生应该更方便更安全,但他让她给他从班里带抑制剂,同样的,洛白榆也没有选择动用楼内的备用抑制剂。 但洛白榆是高等级alpha,楼内针对普通alpha的抑制剂确实对高等级alpha作用不大。 所以确实有一位高等级omega发情了,楼内的普通抑制剂并不管用,所以对方没有使用。 但矛盾点是,高等级omega发情洛白榆不可能感觉不到,所以洛白榆在替对方隐瞒,那对方是谁?相处这么长时间她并未在洛白榆身边见过omega。 还有,抑制剂为什么没有标签,针管表面残留的胶液证明它本来是有标签的。 “还真别说,刚刚那感觉和洛神信息素的威慑感差不多。” alpha的话又出现在于晚脑中。 差不多、差不多。差不多如果是一样呢? 如果是一样,于晚心头一颤,抬眸看向洛白榆。 那一切都说得通了。 但她需要确定,而不是怀疑。 撩起一丝碎发挂到耳边,于晚摸了摸裤兜,状若着急地看向洛白榆,“我好想把手机落在实验室了。” “啊,那快回去找找。”洛白榆紧着眉看了看手表,“我比赛的时间要到了。” “我自己回去,找到了就去操场上找你。”于晚连忙道。 “好。” 实验楼顶楼616室,苍白纤细的手从垃圾桶里捡出打完抑制剂的空管,清洗,消毒,戴好塑胶手套,从实验柜拿出器械,一滴一滴残留的液体被收集到小试管里,萧瑟冷白的灯光下,宛若在做什么精密的实验。 —— 运动会傍晚六点半结束,特a班成绩不错,名列第三。校运会没有开幕式,却有闭幕式,但并没有omega们上场表演的机会,校长讲完话就开始颁奖。 颁奖结束,校运会也落下帷幕。 玩了一天,同学们也没什么心情学习,教导主任干脆松口,给各班放起了电影。特a班抽签决定看什么,竟然抽中了恐怖片。 洛白榆需要扫尾校运会后续事宜,回班比较迟。于晚没事干,就一直跟着他。 等到事情处理完,于晚跟着洛白榆从后门踏进班里,一片鬼哭狼嚎。 走在前面的洛白榆一眼看到大屏幕上的深蓝色僵尸鬼脸,吓得身子一瞬凝固,僵硬地把头转了过去,才艰难地迈着步子走向座位。 注意到洛白榆刹那的不自然,于晚缓缓勾唇,他竟然怕鬼。 洛白榆其实不怕鬼,作为唯物主义者,他的理智清楚地告诉他,他也清楚地知道,那是假的。他的心理不会因为鬼怪留下任何阴影,但在当下,在看恐怖片的此时此刻,洛白榆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反应,就好像潜意识里有另一个人,会不由自主地做出逃避行为。 所以当洛白榆突然扑进于晚怀里时,坐在他们后面的两位同学震惊了。 洛白榆这是怕鬼? 附中最强alpha竟然怕鬼!!! 天呐!!!!! 附中最强alpha竟然怕鬼!! 于晚侧坐着身子,正在聚精会神看电影,被洛白榆猛地一扑,失神一怔,垂眼看去,洛白榆的上半身半趴在于晚腿上,头深深埋进于晚腰间,他的身体没有颤抖,安安静静,像是在休息,只有紧紧搂着她腰部,抓着她背后衣摆的手,证明他并不像表面那么平静。 眼角余光滑过身后的两位同学,两人目瞪口呆,张大嘴巴,盯着趴在于晚腿上的洛白榆。 于晚神情自若,不露声色地将右臂放上去,搂着洛白榆的肩膀,将他护在怀里。洛白榆刚才一动不动看着恐怖片,她还以为他不怕了。 她朝后面的同学笑了笑,眸中摇晃着细碎的光,声音不高,却足够后面的人听见,“他今天太累了,想休息一会儿。” 身后的同学恍然大悟般点点下巴,确实,今天一天就没见班长有空坐着的,一直在忙。身后的同学收回惊讶的视线,继续开始看着电影哇哇大叫,又顾及到前面休息的洛白榆,不禁压低声音。 于晚腰部靠着墙,洛白榆枕着她也不费什么力气。肚子上是一颗毛茸茸的头,发质细软,左手情不自禁触碰,手指想要插进去,狠狠揉一把。前方一声尖叫传来,震醒了于晚。 好像过于亲昵了,于晚放下了手,只低头打量着窝在她怀里的洛白榆。 怕鬼的洛白榆,有些可爱。 眸光不经意间划过腰部,确实很细,这个姿势,他能扑过来也是难为他了。 左手搭在桌柜下沿,手指轻敲,哒哒作响。恐怖片放了一半,正到最精彩的地方,于晚也没兴趣继续看,眸光四掠,不知道要去哪,倒是看见对面靠墙的一对同桌,贴得很近,很是亲密,眼神再寻,透出一丝兴味,班里的小情侣不少啊,光明正大的互换座位,想不知道都难。 恩?杜若谷的位置怎么空着?环视一圈,她确实不在班里。 蹙眉撤回目光,视线漫不经意地掠过课桌,于晚眼神一凛。 她的桌柜被动过。 于晚的桌柜很乱,她不爱收拾,各种试卷,各科试题,全都交叠在一起,但她记性好,记得这些书都在哪个位置,找得也快。 但如今的顺序显然变了,她的课桌被人动过。塞满书的桌柜,想动确实要把书全都掏出来。 但她的课桌里除了书什么也没有,那个人动她书桌是想要做什么? 哒哒哒,敲响桌沿的声音越来越急促,于晚正在纠结要不要掏出来看一看,但她一动势必会惊到洛白榆。 电影放到片尾,鬼怪出现的谜底被揭开,是一个让人意料不到的小角色。 杜若谷眼眶溢满泪水,身后跟着周沅沅,随着老李走进班里。 灯光骤然亮起,影片在最后的五分钟被按下暂停键。学生们还未从刚刚的氛围中跳出,嬉嬉闹闹地乱叫。 老李表情严肃地站在讲台上,敲了敲教鞭,沉声道,“同学们安静一下。杜若谷同学的手表丢了,大家找一下,看是不是自己不小心捡到了。” “手表,什么样的手表?”下面有同学好奇地问道。 “是一块紫金色的,牌子是江诗丹顿,我下午放进桌柜里,晚上回来就发现不见了。”杜若谷哽咽着,嗓音沉闷,“手表是我姑姑送给我的,53万。” 教室内一片哗然,53万的手表,附中家境好的学生不少,但也不是人人都能随便带块53万的手表在身上。 15、白榆 室内的喧嚣也终于吵醒了洛白榆,他一开始躲进于晚怀里确实是因为被吓到的身体本能反应,但于晚的怀抱温暖又舒服,就像一湾温泉,无知无觉中困意席卷,于晚又是个beta,还是他救命恩人,他放平了心,倒真的睡过去了。 从怀里直起身子的洛白榆,神色恍惚,还没完全清醒,他迷蒙着双眼看到讲台上哭得梨花带雨的杜若谷,询问似的眼光投向于晚。 “杜若谷丢了一块53万的手表,正在找。”简单概括一句,于晚笑了笑,眼底暗流涌动,藏着深意,“你看戏就好。” “恩?”闷哼出声,带着没清醒的尾音,洛白榆看着于晚,眼角生出困倦的眼泪,悄悄打了个哈欠。为什么让他看戏啊,丢了手表不应该大家一起找吗? 眼泪不够一滴,落不下来,只是润湿了眼角,却让洛白榆感到不适,眼皮颤抖,挤着眼角,似乎想要将这不适抹去。 还没醒啊?这是有多困。明澈清冽的眼底潜藏着一丝连主人都不自知的温柔,于晚举起手,四指扶着洛白榆的侧额,拇指触摸到洛白榆的眼角,将那滴未干的眼泪揉去。 混蛋!讲台上的杜若谷隔着眼前泪幕,直勾勾地盯着于晚,这么亲昵的行为,她凭什么,她配吗!?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不过还好,过了今晚,所有人都会知道于晚是个什么“垃圾”,包括洛白榆。 杜若谷一边按下心底的澎湃恶意,一边哭得让人心碎,眼泪涟涟,委屈慌张,再加上她那副弱不禁风的样子,没人会怀疑她在说假话。 老李说要同学们自己找,但真心实意找的没几个。捡没捡到东西,大家自己还不知道?没捡到再翻又能翻出什么来。更何况53万的手表,这真拿出来可就说不清了。人家好端端放在桌柜里的手表,难道自己长腿跑了吗! 有同学心里暗自思索,杜若谷做事不地道,丢了东西先自己和班里同学们说,各自找一找,直接闹到老李那,闹到全班同学都知道,要是有人真捡到了估计也不敢多说,这不是难为人吗。 但也有同学看见杜若谷的样子,觉得丢了这么贵的手表着急是正常的,诚心诚意地替她找。 讲台下窸窸窣窣,只有翻桌柜的声音;讲台上杜若谷还在哭,身侧的周沅沅深埋着头,一动不动,宛如雕塑,只有手在颤抖。 无人注意的背后,杜若偷偷拧了一把周沅沅的腰,刚才说好的,怎么还没动静。 周沅沅嘴唇微颤,低眉顺眼地偷瞧杜若谷一眼,双瞳溢满恐惧和害怕。 见她那不争气的样子,杜若谷咬碎了牙,又用尽力气狠狠拧了一把周沅沅的皮肉。 想起杜若谷答应她,寒假的名家集训也会带她,周沅沅终于颤抖着出了声。 “我,我下午帮若谷回班拿画板和颜料,那时候手表还在;下楼的时候碰见了你们班的于晚,神色匆匆,不知道要干吗去。一小时后我又回来还画板,手表就不在了。” 声音越来越低,身子也跟着发颤。但那微小地近乎嗫嚅的声音,回荡在安静无人说话的班里。 所有人的视线转移到于晚身上,又不禁划过旁边的洛白榆,众所周知,于晚是洛白榆救命恩人。 众人的目光,周沅沅的话音,洛白榆骤然清醒,毫不怀疑地坚定护着于晚道,“她下午回班是为了给我拿抑制剂。” 杜若谷回头看着周沅沅,面色疑惑,像是才知道这事还有隐情,但转而就道,“但我的手表确实丢了,谁知道她回班除了给你拿抑制剂还干了什么!?”杜若谷适时出声,一副相信周沅沅的情态,面色苍白,弱不禁风的样子,好像一吹就倒,语气乞求,像是受尽了委屈,“班长,你不能因为于晚是你恩人就偏袒她!” 一句话,这是直接给于晚下了定论,她就是偷拿了杜若谷的手表。 偷没偷拿,想要确定其实很简单,搜查于晚的柜子就知道了,但洛白榆蓦地想起刚刚于晚一句“你看戏就好。” “你看戏就好。”于晚知道有人要害她!? 如果是这样,那那块手表极有可能就是在于晚那,心思百转千回,洛白榆沉眉应对,“凭什么因为周沅沅看到于晚就怀疑她,你也不能确定那一个小时内是否还有其他人回过班。如果要确定嫌疑人,你应该先查监控,怎么可以仅凭他人一面之词。” 说着凌厉的眼神射向周沅沅,周沅沅看到洛白榆好像要吃人的眼神,加上自己心虚,直接被吓得倒退一步,差点绊倒自己。 “监控,唉,”一旁的老李愁眉紧锁,像是又想到了什么,面色更沉,皱眉叹了一口气,“今天监控坏了,什么都没录到。” 所以只能借助人证。 “要不这样,搜查一遍于晚的柜子就好,要是没有,我给她道歉。”杜若谷再次出声,哽咽声渐熄,像是冷静下来,眸底却藏着无人察觉的深深恶意和即将得逞的窃喜。 “杜若谷,你适可而止!”一声暴喝,竟是从应樊渊口中传来,这位一贯温和的少年,不知为何出声,狠厉的眼神透过薄薄的镜片看向杜若谷。 全场寂静,同学们的好奇遮掩不住,这两位好像并没有什么关系,但应樊渊为何这般愠怒,应樊渊是洛白榆的好兄弟,但和于晚也没有很亲近吧?仅仅是因为洛白榆护着就这么袒护吗?但杜若谷那副脆弱害怕的样子,丢了手表她也不想吧,让杜若谷停手是什么意思?! 杜若谷被应樊渊吓得浑身一震,似乎想到了什么想要退避,但今天这事尾巴扫得干净,监控都没了,没什么好怕的,她心里安抚着自己,又站稳了身子,咬紧牙关,含泪回视回去,坚贞不屈的模样,像是根本没做亏心事,显得应樊渊的话更像是包庇于晚。 “我不明白,这有什么好怕的,若于晚没拿,我们也不能冤枉了她,不是吗?”杜若谷再次抽噎着道,她双唇颤抖,更像被恶势力欺压的小白花,而那伙恶势力,就是包庇于晚的洛白榆和应樊渊。 焦点又回到刚刚那句,搜一遍就好了,手表总不能长腿跑了,这是目前最简单的方法。如此遮遮掩掩,倒真像这手表就是于晚拿的似的。 已经有同学开始怀疑就是于晚拿的了,那眼神赤裸裸的,像是已经给她打上定论。 “于晚同学,你看?”老李也向她投出想要搜一遍的意思。 骑虎难下,现在不论于晚同不同意,搜一遍已成定局。 洛白榆紧抿着唇,当事人不是他,他却手脚冰凉,心里发颤,浑身肌肉绷得紧紧的,如果真的搜出来,他该怎么办,怎么说才能护住于晚?这么有针对性的局,究竟是谁设的? 所有人都在看着于晚,于晚却只看着洛白榆。高大的身影站起来,像是想要给她挡住所有不怀好意。 他的指尖正在颤抖,眉头低敛,像是缴尽思绪也没想到办法。 带着暖意的手指触碰到他,洛白榆低头看去,于晚垂着眼睛,姿态随意,好像处在漩涡中心的不是她一般,她拉着他的手让他坐下,见洛白榆顺着力道坐到凳子上,才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沉静如水,毫无波澜,眼里含着明月清风一般的疏朗笑意,似乎一点也不心急。 见洛白榆坐下,同学们都知道,这是默认不再反抗,答应了。 于晚没有给他人一个眼神,她又垂下眼眸,浓密的睫羽不时轻颤,只是揉着洛白榆冰凉的手,像是想给他暖一暖,却无端生出把玩的旖旎意味。但这幅画面只有于晚和洛白榆两人能看见,而洛白榆一心担忧于晚,看到了也好像毫无所觉,没觉得这行为有哪里不对。 “搜查只能由公安机关或者人民检察院的侦查人员进行,其他任何机关、单位和个人都无权对公民人身和住宅及所有物进行搜查。就算是警察,搜查都得要搜查令。”于晚说着抬起头,微笑道,“老师和同学想要私自搜查我的书柜,你们的权利还没大到那个地步,有些异想天开了。” 一字一句,不紧不慢,语音疏懒的像是在闲聊,不含一丝针锋相对的势气,“53万的手表,怎么说这金额这么大,也该报警才对。” “所以,报警啊。”语气轻快,毫不紧张。 洛白榆听到于晚的话,着急地转头看向于晚,他不明白她要干什么,如果只是学校内部的事情,他不一定保不住她。 但若牵扯到警局。 于晚回给洛白榆一个安抚的笑,握了握他的手,冰凉的手到现在也没暖过来,眸光滑过应樊渊、周沅沅,短暂地停留在杜若谷身上,最后落到老李上。 没有丝毫压迫感的眼神,却无端让杜若谷生出寒意,她看向于晚,握紧拳头给自己打气,已成定局的事情,报警只会更糟糕。 “于晚,如果报警的话,这,真被查出来。”可就不是被学校处分这么简单了。 53万,金额巨大。 剩下的话没有再说出口,但其中深意于晚自然领会得到。 于晚只是笑了笑,“老师,报警吧。” 学生自己的选择,老李蹙着眉头,终是拿出手机拨通了电话,或许事情真的另有隐情,警察能够查清楚。 警察来得再快,也需要时间。 于晚心里算着时间,开口询问杜若谷,“在丢之前,这手表是只有你自己动过,是吗?” 杜若谷摸不清于晚的目的,但于晚大概是想借有其他人也动过她的手表,来摆脱此事只有她有嫌疑的情况,若是有其他人动过自己的手表,偷拿的嫌疑人就多了,于晚身上的嫌疑就少了。 想清楚这点,她看向于晚,嗓音带着刚哭过的低哑,肯定道,“对。这手表昂贵,我不敢让别人碰。” “好,你身旁这位同学,你说你下午回来看到手表还在,你只是看了一眼,也没动过是吗?” 审视的目光朝向周沅沅,但她心虚,没有立即出声。 “你什么意思,你怀疑周沅沅?但她是我闺蜜,绝对不会做这种事!”杜若谷急眼道,好似十分信任闺蜜,只觉得于晚在信口雌黄。 “没什么意思。下午是她看到我回班,只有两个人,那她同样有嫌疑,不是吗?就像你说的,你也不能偏袒你的人。而且一般人不会注意别人书柜里有什么,但是你这位闺蜜,她可是很留心的。” 留心到能清楚记得手表在不在,何时在,何时不在。 是啊,下面的同学豁然顿悟,按照道理,周沅沅身上的嫌疑可不比于晚少。 听到于晚在怀疑她,周沅沅终于醒神,大声道,“我,我没有。”想到于晚刚才的质问又急忙解释,“我根本没动过若谷的手表。只能是你!”手指直指着于晚,眼神慢慢变得坚定,像对于晚偷拿一事坚信不疑,开弓没有回头箭,现在只能让于晚背上偷拿东西的骂名。 于晚微微一笑,闲散自得地看着他们,不再吭声。 十多分钟后,警察到了。 看到严客带人出现在班里,于晚眼神闪了闪。是上次那位大叔,胡子拉碴的,看着却依然精神。 事情两句话就被老李向警察解释清楚,于晚拉着洛白榆走出座位,给他们让开位置。严客进去时路过走道的于晚,好像记起来是上次警局的那个女生,还朝她看了几眼。 他们看着粗莽,做事却精细,戴着手套,书本和试卷被掏出来,整整齐齐地放在一旁的凳子上。 咯噔一声,好像什么东西落在书柜里,严客伸进去手,掏出一块手表。 紫金色的,江诗丹顿的牌子。 “于晚,我没想到,竟然真的是你?”杜若谷立即落泪,震惊地看着于晚,说着身子还晃了晃,好似不敢相信。 “于晚,手表都被搜出来了,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周沅沅看着于晚,被搜出来手表终是给了她不被发现事情真相的底气。 “警察还没说话,我自然不会有话说。”于晚笑着,还是那副浑不在意的样子。 “你什么意思,手表都被从你柜子里搜出来了,还不是你偷的?!”说着,周沅沅看向警察,眼神急切,像是想要他们立即下一个定论,这东西就是于晚拿的,洗不清。她一直担惊受怕,直到现在,事情马上就有预料之中的结果了,她紧绷的神经就像一根弦,急切希望赶快解决,放她回到自己的地方去。 “同学,警察办事自有一套规矩流程,是不是偷了东西也没这么简单。”严客将取出的手表装进透明的证物袋里,“您指证的这位,哦,于同学是吧?” 见于晚点了点头,严客继续道,“于同学并不承认东西是她拿的,有人拿了失主的东西放进她柜子里也不是不可能。所以我们会指纹取样确定一下。” “我觉得我的书也该取走,确定一下上面的指纹。”于晚看向严客,今晚第一次认真道,“我晚上发现我的书柜被人动过,如果有人想要把手表藏进我的桌柜里还不想让我发现,势必会动我的书。” 严客思索片刻,点头道,“可以。”这样更方便确定到底是谁。 16、白榆 听到警察的话,站在旁边的周沅沅腿脚发软,手表是她在杜若谷的指示下放进去的,上面肯定有她的指纹,她也蓦地想起了刚刚于晚的问题,她问她动没动过杜若谷的手表,她说她没动过,没动过又怎么会有指纹;还有书本上的指纹,她作为一个外班人,根本没机会拿到于晚的书。 瞳孔紧缩,周沅沅脸色刷地一下变白,她慌张地看向杜若谷。53万的手表,如果被认定是她偷的,她会坐牢的。她不想坐牢。她只是想去名家集训而已,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故作伪态,哭得似乎喘不上气的杜若谷也意识到事情不妙。代价太大,难保周沅沅不会咬出她来。 她抽泣着,眼眶通红,哑着嗓音道,“我的手表反正已经找到了,究竟是谁拿的,也不重要,都是同学,这事要不就在这么算了吧。” “杜若谷同学说得对,手表都找到了,也没必要查到底是谁拿的。”老李也附和说道,不论是哪位同学拿的,老李都不希望对方因为此事,之后的一辈子都染上污点。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孩子们都小,就当不懂事。 “同学,53万的金额,不是当事人说算了就能算了的。”证物已经被下面的人拿走验证,严客听了两人的话,严肃道,“涉嫌盗窃罪,金额巨大,能判处三年以上,检察院是一定会提起公诉的。我们按照规定办事,事情是一定要查清楚的。” 一定要查清楚,那自己是一定要坐牢对吗?周沅沅彻底站不住了,她回眸看向杜若谷,事情是她指使的,只要她交代出来,没有自己偷自己东西一说,她肯定会没事。她一定会没事的,她本来就没胆子干这些事,全部都是杜若谷教唆的。 “手表,手表是若谷让我拿了放进于晚桌柜里的,是她让我干的!” 周沅沅的话一出,满座皆惊,洛白榆眼神锋利如刀,冷凝着眼向周沅沅。 除了站在走道的于晚,她半垂着眉眼在玩洛白榆的手,洛白榆的手捏起来很舒服,手指骨节分明,手背还能看见明显的血管,但手掌的肉却很软,像一块棉花,越揉越舍不得放下。 杜若谷听到周沅沅的话,身子一震,心里暗骂其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却也立即反应过来,面色大恸地看着她,“沅沅,你在说什么?”一副很不敢相信的样子。 “是你让我把手表藏进于晚柜子里的,你嫉妒她能和洛白榆亲近,所以想陷害她。”周沅沅现在已经完全慌了,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听到自己的名字,洛白榆神色一凛,面如寒冰。 “我,我没有,我和洛白榆都不怎么熟悉,更别说于晚,我都没和她过话。”杜若谷面貌可怜,仿佛受了极大冤屈。 台下的同学们看着她们争吵,一方各执一词,却也分不清谁是谁非。 严客皱眉看着俩人,本以为就是个简单的盗窃案,怎么越来越复杂了?还牵扯到了高中生的爱恨情仇。 但教室实在不是一个办案的好地方,他看着下方的都瞪大眼睛看热闹的学生们,打断了两人的争辩,“有什么事去外面说,不要打搅同学们上课。” 老李也终于意识到了不对,连忙道,“对,对。” 严客带着人出了班,此事与洛白榆无关,他却自然而然地跟了上去,也没人觉得不对,只留班里同学们挡不住的好奇万分的热烈视线和非言乱语。 周沅沅和杜若谷还在争辩,但谁都没有证据,吵着吵着周沅沅也哭了。严客看着哭哭啼啼的两个人,蹙眉道,“去警察局吧。”按照规定,审问omega必须有omega警官在场,他带过来的人都是alpha,要想查清楚,还是得去警局。 至于这两位,严客看向于晚,“指纹结果得等几个小时,你的嫌疑还没排除,一起去。至于你,”严客的视线转向洛白榆,“此事和你无关,回班学习。” “她们刚才提到了我,我认为和我有关系,我也要去。”洛白榆握紧于晚的手,站在她身侧坚定道。他不可能让于晚自己一个人去。 “也行。”严客思谋了一下,关系不大,但确实有点关系,瞅见两人握在一起的手,心里嗤笑一声,护得这么紧,警察局又不吃人。目光又看向旁边一共没说几句话的于晚,眸底划过一丝暗沉,视线又回到洛白榆身上,突地变成兴味。 察觉到严客的视线,于晚眉眼如川,含着微妙的冷意,瞧了他一眼,严客见此回之一笑,转了视线,不再看他们。 于晚才垂下眼皮,恢复如常。 第二次来到这家派出所,竟然觉得有点熟悉。于晚只用等指纹结果下来,就能确定,但周沅沅和杜若谷要被讯问一番。 半夜十一点半,指纹结果终于下来了,手表上没有于晚的指纹,只有周沅沅和杜若谷的指纹;而于晚的书本上,也出现了周沅沅的指纹。 这足以证明事情和于晚无关,至于事情真相,就要看后续的审讯结果了。周沅沅的父母和杜若谷的父母都来了,一方穿着平常衣服,但也干净利落;一方珠光宝气,光彩照人。 似有争吵,但也不太激烈。 不过和于晚无关,她也没兴趣留在这看他们狗咬狗。和老李打了声招呼,她带着洛白榆走出警局。 半夜出租车没几辆,难等得很。空旷的街道,昏黄的路灯,秋风萧瑟,树叶哗哗作响,深夜气温低,于晚被冻得打了个冷颤。 洛白榆的手终于暖了,但现在于晚的手却是冰凉的,他也终于注意到了不对劲,今晚一晚,于晚都拉着他的手。 手要松不松,他从小到大,除了家人,还没和人这样过。理智上告诉他应该放手,但不知为何,一想到放开心里却不自在起来,他低头看着于晚,天气太冷,她鼻头冻得微红。 似乎留意到他的目光,于晚抬头看向他,目光带着询问。 洛白榆扭回头,脚尖在台阶上点了点,耳垂变红,像是被冻的。但温热的手掌牢牢扣住于晚冰凉的手,将其揣进自己衣兜。 他不知道往哪看,目光游移,一会儿探着头看向街道尽头,像是在看有没有车过来。 太沉默了,太安静了。洛白榆和于晚在一起时,大多时候都很安静,在外两人都不是多话的人。 但此刻的沉默却突然让洛白榆觉得尴尬,一种浑身不适的难受,总觉得骨头有哪点没安对位置。 他绞尽脑汁,想到了什么,心里蓦地一沉,面色不忍,看着于晚道,“她俩会坐牢吗?” 虽然他很愤恨她俩陷害污蔑于晚,也知道罪有应得,她们该受惩罚,但他还是不忍,总觉得进监狱这种事好似不该发生在周围同学身上。 “怎么,你同情她们?”于晚微笑着,眸光四敛,遮住眼底寒意,只看着洛白榆。 “没有,不是。”接连的否定,洛白榆嘴唇动了动,他也搞不清自己的感受,但一定不是同情,他眼神复杂又迷茫,像是陷入了难以走出的困境。 洛白榆不清楚,于晚却清楚得很,不过是一个一直被保护得很好的人,见到这样的事情觉得难以接受罢了。 于晚温和地笑了笑,看向对面随风摇曳的树冠,衣兜里的手轻轻磨蹭着洛白榆的指节,好似在思索,又好像在安抚,“不会。” “嗯?” “不会,盗窃罪会,但这事不是盗窃。”于晚解释了一句,洛白榆似懂非懂地看着她。 于晚没再多说,哈出一口热气,水雾升腾而起,迷蒙了视线,“放宽心,结果明天就能出来,我不骗你。” 说到底是周沅沅自己蠢,还没等于晚设计问她,就自己交代了。以为指纹结果出来,盗窃的名头就跑不掉了,其实不然,拿了东西故意放别人书桌里,怎么说都不像盗窃,更像是污蔑诽谤。刑事转民事,没有造成什么后果,绝对不会坐牢。 可惜她蠢。 “好。”洛白榆注视着于晚应声道。她今晚没戴口罩,明艳的五官暴露在空气中,又因气质清冷,有着不易接近拒人千里之外的寒意。但看向他时,总是带着清浅的笑意。 心跳兀自加快,开始不受控制,洛白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举起另一只手捂住自己的下半张脸,想要捂住快要蹦出嗓门的热意,看向远方,眸色怔愣,不知所措。 一辆出租车停在路边,于晚拉着洛白榆上了车,因为不方便,终于松开了握紧的双手。 洛白榆衣兜里的手惘然若失地虚虚握着,他们坐得不远不近,稍移一下就能贴紧对方,但两人都没有动作。 “怎么了?”注意到洛白榆脸色不对,于晚紧锁眉头,侧身问道。难道是吹冷风吹得难受了? “没、没事。”洛白榆喘了一口粗气,压稳声音,看着身侧于晚的手道,“你手还冷吗?”她的手也很好看,纤纤素手,青葱似的,心跳更加不受控制,洛白榆眨了眨眼,强忍着不适。 “嗯?还好?”刚刚一直被洛白榆揣在兜里,还算暖和。但一拿出来就变冰了。 洛白榆没再说话,紧抿着唇,拿过于晚的手,再次握住揣进衣兜。 靠着背座,侧头看向窗外,景色在眼前飞快划过,洛白榆的心跳也渐渐平息。心跳稳了,脑袋却还昏沉着,直到于晚下车,才清醒了些。 走在回家的路上,才发觉腺体鼓鼓胀胀的,又热又痒,距上次发情期才过去半个月,洛白榆手指移向后颈,疑惑地碰了碰后颈的腺体。 17-20 第17章 隔日清晨,于晚照常早早到班学习。相继进班的同学难掩好奇的目光,但见于晚安然无事地坐在那,心里也大体猜得出昨晚的事情和于晚没有关系。有些同学嘀嘀咕咕,不时偷瞄她一眼,似在讨论发生了什么,但因为和她不熟,也不敢上前来问。 洛白榆赶着上课铃声进了班,他打了一个哈欠,困得眼泪都出来了,扔下书包趴在桌子上。他昨夜睡得晚,腺体毫无征兆的不适,缓了一个多小时才恢复正常,一整晚睡得也不安稳,也不知道梦到了什么,早上起来身子都是软的,像是陷入沼泽,使不上一丁点力气,房间里也溢满自己的信息素,又在床上躺了好一阵儿才起了身,临走前和母亲说了,打算这周末去医院看看。 洛白榆趴着睡觉,于晚就边看书边给他打掩护。还好今日早自习老李没来,洛白榆得以睡个安稳觉。 脑袋上的呆毛翘起,双唇翕张,睡得脸上都染着恬淡舒服的红晕。太阳渐渐升起,金灿灿的阳光直射在他面上,惹得他皱了皱眉。 书被展开平放在桌面上,于晚撑着脸,嘴里念叨着“神弗福也”,双眸却侧凝着洛白榆,见状偏过肩膀,刚好替他挡住。 神情自若,不动声色,却又自然而然。 课间操,洛白榆今天值班,给各班课间操情况打分,已经去了操场。 老李也终于出现,把于晚叫到他办公室,他昨夜凌晨才睡,面色疲惫。 办公室里除了周沅沅和杜若谷,还有年级主任。 于晚进门站定,面色平静。 昨晚两人都哭得厉害,今天的眼睛都是肿的;周沅沅估计没睡好,脸色惨白还狼狈,低着头不敢看她;杜若谷要比周沅沅好得多,至少敢直视她的眼睛,看起来问心无愧,面带抱歉。 于晚看这情况,心里揣度,诬陷这事估计要由周沅沅一人承担,至于背后有什么交易,应该是答应了什么条件。 周沅沅率先向前迈了一步,垂头弯腰九十度给她道歉,嗓音带着哭过的沙哑,“对不起,于晚。是我嫉妒你能和洛白榆亲近,又意外知道杜若谷的手表特别贵,就起了心思想害你。”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嘶哑又隐忍,仿佛受了莫大的委屈。 “于晚,抱歉,我昨晚不该怀疑你的,我真的没想到沅沅会这么做。我太相信她了。”杜若谷眼角滴落眼泪,呜咽着开口,除了抱歉之意,更多的是被闺蜜利用的伤心,谁见了不说一声我见犹怜,觉得她也是一个被背叛的受害人。 想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不会那么容易。 于晚听着她们的道歉,没有回应,而是漠然不动地看向老李和年级主任,“学校怎么说?” 年级主任严肃回道:“学校会给周沅沅记过处分。至于杜若谷,于晚同学,她只是被利用了,此事也怨不得她。” 于晚语气寡淡,带着些微嘲讽:“如果她们昨晚成功了,我可是要坐牢。” 这样子轻飘飘的处罚,她不满意。 年级主任面色严正,询问道:“那于晚同学觉得该怎么办。” “我希望她们能给我当众道歉,趁着课间操时间,当着全校师生的面给我道歉。”不含什么情绪的一句话,却掷地有声。 年级主任看着于晚,心里感叹一句,看着柔柔弱弱的,像是个平平无奇的beta ,却很有自己的想法;但学校还是希望把事情的影响缩到最小。 “杜若谷同学她只是被利用了。”老李看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杜若谷,向于晚求情道,“丢了手表,她只是太过着急。” 于晚没有回应,只是稳稳地站在那。 气氛越来越压抑,于晚不让步,他们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 “同学,”年级主任再次开口,却被于晚打断。 “我觉得应该以被害人的意愿为主,老师,您说是吗?”于晚笑看着主任,眼底却藏着沉寂的厉色,“学校一定会公正处罚的,对吗?” 明明是一个平庸的Beta,平时在班里也好似无声无息,此刻却让人感受到实质般的压迫感,身处明媚的阳光下,却让人觉得阴郁而又不好惹。 “做错了事就该赔礼道歉,就按照于晚同学的要求吧。”语气喟叹,再僵持下去也没有办法,年级主任一锤定音。 “那就今天吧。”隔日不如撞日,广播体操播放到最后一分钟,现在出去刚好。 眼神滑过面色仓惶的周沅沅,如蜻蜓点水般掠过杜若谷,一时的愤恨没被掩好,刚好被于晚抓住,于晚挑了挑眉,嘴角微勾。 “大家好,我是普三班的周沅沅,非常抱歉占了大家时间。在此我向A班的于晚同学道歉,我不该嫉妒她……” 下操回班时间,今天全校同学们却不约而同停下了脚步,好奇又疑惑地看着台上的两个人。 周沅沅边哭边说,还是讲完了。 “大家好,我是A班的杜若谷,”杜若谷说两句就要哭着喘一口气,好似难堪地接受不了要昏过去,“在此我向同班的于晚同学道歉,非常抱歉昨晚没有证据就误会她……” 说着说着就停了下来,止不住哭声。 答应了上台道歉,她也不能自己停下,直到上课铃响起,同学们都回了班,她才对着空无一人的操场继续说下去。 值完班回到教室,洛白榆一眼就看到在座位上安静学习的于晚。 不是没有听见外面还在继续的道歉声,但他心里担忧,还是蹙眉问道:“刚刚老李叫你了?” 于晚侧头看他:“恩。” 果然,就趁着他不在看于晚好欺负。 洛白榆抿唇又问:“结果怎么样?” “两人道歉,周沅沅受处分。”笔杆在手指尖转动,第一次转,有些不稳;于晚眼角扬着淡淡笑意,看向洛白榆,“让她们当众道歉是不是很过分。” 洛白榆不解回视:“怎么会这么觉得,我还认为罚得太轻了。”于晚昨天可是差点进去,他是心软,但还没心软到是非不分的地步。 他蓦地想到昨天晚上的对话,怕不是于晚误会了。 洛白榆赶忙心慌地解释道,“我昨晚的话,没什么意思,你不要在意。” “什么什么意思?”于晚眸色淡淡,但仔细看就能看出里面的调戏之意。 但洛白榆没有注意到,大概是关心则乱,他现在倏忽想起,昨晚最无辜的人就是于晚,但他却对她说了那样的话,说他觉得不忍,觉得她俩可怜。 她昨晚听到这话该是什么感觉,一定很伤心吧,所以才问他是不是同情她们。 自己本来应该站在她这边的。 是他不对,搞得现在干坏事的人道歉,于晚却还小心翼翼地过来问他是不是做得过分了。 想清楚这些,洛白榆侧过身体,定定地于晚,墨瞳深邃,是前所未有的认真,他郑重其事道,“于晚,我们是朋友,不论发生什么,我一定站在你这边。昨晚的那种话,我今后绝不再说。” “嗯?”于晚诧愕地看着洛白榆,转而想清楚了什么,哑然一笑,“我没觉得你昨晚的话伤到我,相处这么久,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不过,你说以后不论发生什么,你都向着我?” 尾音轻扬,像是询问,又像是寻求保证。 “对。”洛白榆定声肯定。 “好,那以后无论发生什么,我也一定只向着你。” 日光温暖和煦,犹如碎金撒在于晚侧颜。 轻言缓语,却坚定。 —— 附中论坛。 【 1楼:今天课间操怎么回事? 】 【2楼:于晚不是洛神的那个谁吗? 】 【3楼:恩人!别那个谁那个谁的,搞得洛神和她有一腿似的。 】 【4楼:好像是第一个女生偷了第二个女生的手表,放于晚柜子里陷害她。 】 【5楼:那手表挺贵的,昨天警察都来了,我和她们班在同一栋楼,看见了。 】 【6楼:到底谁陷害的可不一定。吃瓜.jpg】 【7楼:放个耳朵】 【 6楼:昨晚一开始第一个女生说是第二个女生指使的,今天不知道怎么改口了。 】 【8楼:周沅沅和杜若谷?嘶,细思恐极。 】 【3楼:杜若谷家挺有钱的吧? 】 【2楼:我可知道杜若谷小号在不少洛神群里。 】 【1楼:嘶】 【9楼:嘶】 【2楼:还有啊,那个……】 —— 周末,市一医院,看病的人攘来熙往,于晚拿着小试管挂了急诊。 “您好,有人给我注射了不知名药剂,我害怕、”于晚瑟缩着,担忧又恐惧地看着对面的医生,“害怕我身体出问题。我偷偷收集了点剩下的,不知道有没有用?” 说着,于晚将手里的试管递出去。 医生皱眉接过,看着于晚,“谁给你注射的?” “我不清楚,我当时昏过去了。” “报警了吗?” “我、我,”于晚嘴唇蠕动着,没有说话,透出怯懦。 医生叹了口气,“药剂会拿去化验,你也需要抽个血。” “谢谢,谢谢医生。” 药剂化验速度还算快,于晚抽完血就拿到了报告单。 γ—Ⅲ型7号omega抑制剂,目前国内只有一家药企生产。 “是omega抑制剂。你是beta吧,抑制剂对beta没有影响,血检结果也正常,回去好好休息,心理压力不要太大,不用担心。”医生翻着报告单,心里疑惑,这抑制剂昂贵,要害人也不应该啊? “谢谢,谢谢医生。”于晚站起身给医生弯腰道谢。 看着于晚这副可怜害怕的样子,医生又道,“有什么事记得找老师家长,不行就报警。” “恩。”于晚用力点头,装出得知自己没出问题时激动欣喜的样子。 医院附近最大的药店,于晚一进门直接走向omega抑制剂区域,手指滑过货架上一排排不同型号的抑制剂,价格从100到1000不等。 Δ、Σ、δ……唯独没有γ型。 于晚转头看向一旁整理药柜的服务员,清声问道,“您好,请问这里有γ—Ⅲ型7号omega抑制剂吗?” 服务员回头望向只露出一双眼睛的于晚道:“您是要购买这一款抑制剂吗?” “是的。” 服务员颔首道,“有的,由于这个型号的抑制剂比较贵,所以一般不在货架上展示,我现在去取,请您稍等。” 贵?能有多贵?于晚拿着抑制剂走向收银台。 “滴——”一声。 “您好,两万三,刷卡还是?”收银台的服务员微笑着看向于晚。 两万三?于晚愣了一下,才把卡递过去。 “刷卡,谢谢。” 第18章 “嗡嗡嗡”, 刚走出药店大门,手机就来了消息。 【吴浩:这几天注意点,连烁说要找你麻烦。 】 【于晚:? 】 【吴浩:你惹他了? 】 【吴浩:发到我们手下群里的。 】 紧跟着发过来一张照片,是于晚上晚自习刷题的照片,这个角度…… 【于晚:没有。 】 她和连烁唯二的两次接触,都是因为洛白榆,但她一直戴着口罩和帽子,警局那边也不会泄露她的信息,他不该认出她。 所以连烁找她麻烦的原因不该是因为洛白榆事情。 还有照片,她只在班里露出脸,一出班向来会戴上口罩,所以尽管附中论坛讨论她的人很多,但上面的照片也都是她戴着口罩的照片。 这张照片, 是有人故意为此专门拍的。 于晚上了公交,正是大中午,车上人不多,但也没有空位,她一手拉着吊环,一手给吴浩发消息。 【于晚:知道原因吗? 】 【吴浩:不清楚。 】 【吴浩:哦, 人家连你经常戴口罩和鸭舌帽都清楚。 】 说着发过来一张照片,是职中校霸群的截图。 昵称为“烁哥”的人,发了一条消息, “那个beta平常总戴黑口罩和鸭舌帽, 长发,路上看见了注意点。” 知道她平常总戴口罩和鸭舌帽, 那一定不是因为洛白榆的事情。 如果是因为洛白榆,首先, 那唯二两次碰面,连烁不能确定她是经常戴还是偶尔带; 在不能确定频率的前提下,仅凭口罩和帽子,很难确定那个人是谁,因为学校里戴口罩和帽子的也不少,只不过不像于晚那样总是戴着而已。 所以只能是学校里的人找连烁帮忙,把自己的身份信息给了他。 而目前明面上和她有仇的,只有杜若谷和周沅沅。周沅沅应该没那么大胆子,但也不蠢,若说怨恨,也应该更怨杜若谷。 杜若谷,这么快就忍不住下手了? 但是连烁为什么要帮杜若谷?就上次吴浩所说,连烁家里富裕,并不缺钱;杜若谷是用什么作为交换的? 信息还是太少了。 落叶秋黄,树影婆娑,于晚看着窗外滚动向后的景色,又给吴浩发过去消息。 【于晚:你是最底层的小弟? 】 根据发过来的群里截图,有的成员前面会被添加诸如“一班老大”这种标签,而吴浩前面什么也没有,甚至群发言等级也很低。 这条消息没被吴浩立即回复,大概是他也觉得丢脸,这个人最不想在于晚面前丢脸。 公交车又驶过一个站台,吴浩的消息才姗姗来迟。 【吴浩:倒数第二层。 】 【于晚:一共几层? 】 【吴浩:五六层吧。 。 。 】 五六层小弟,倒数第二层,和最底层也没什么差别,也怪不得上次和他打听消息什么都打听不到。 【于晚:今天晚上六点,你带人到刘姐串店附近蹲我。 】 【吴浩:。 。 。 】 【吴浩:你想干吗? 】 【于晚:位置太低了,帮你往上涨一涨。 】 涨高了才能知道更有用的消息。 机会已经给他了,若是抓不住,于晚就要考虑换个棋子用了。 【吴浩:啧,你还是那样,不怕死。 】 于晚没有回复。 【吴浩:行,等着。 】 【于晚:记得别带上次见过我的那几个。 】 【吴浩:老子不蠢! ! ! 】 那还真不一定。 于晚心里吐槽一句,看在他还有用的份上没发过去。 下了公交,找了家饭店吃完午饭,于晚到了金鸽网吧。 午休时间,郑野正坐在椅子山打盹。见于晚进来,抹了把脸,给她开了机子。 敲了敲桌面,于晚对着不怎么清醒的郑野道,“拿个笔记本,能写代码就行,配置好一点。” “行,要什么价位的?” “你看着弄,最早什么时候能拿?” “明天吧,你去学校前过来,我上午给你取货,应该来得及。” “行。” 付了定金,于晚开了机子,先上了编程站。 点开“我是bug”的聊天框。 【Y:最近接活,有的Q我。 】 我是bug在线,立马给她发过来消息。 【我是bug:大佬又开始接啦? 】 【Y:恩。 】 【我是bug:最近刚好有个小的,五千多行】 【我是bug:文件】 于晚点开文件,花了十多分钟浏览了一遍。 【Y:一个星期,压到600行左右,五万。 】 【我是bug:行,我现在发布,大佬您去接一下。 】 【Y:好。 】 接了单子,于晚又给其他几个客户发了消息,才开始处理发过来的文件。 傍晚五点,霞光万丈,浓墨重彩,不仅染红了天,街边的红墙黑瓦也浸入一片血色。 于晚把写好的东西存进优盘,关了电脑走出网吧。 秋日渐凉,于晚已经套上卫衣,刘姐串店在城中村里,得走个十多分钟才能过去。 刘姐串店不仅卖烧烤,还卖麻辣烫、肉夹馍、小笼包…… 于晚点了一份麻辣烫和肉夹馍,热乎乎地吃完,刚好到了六点。 走出串店,顺着街道往前走,路口右拐,是往于晚家的路,吴浩正带人从另一端道口过来。 炸乱的绿毛头发,像个海胆,下面穿着单裤,上面裹着棉袄,走路吊儿郎当的,腿还一直冻得发抖。 于晚嘴角抽了抽,装作不认识的样子往前走。 路过时却被一把抓住甩到墙上,力气不大,于晚顺着力道过去,也不疼。 “你们要干嘛?”声音颤颤,于晚双手环紧紧自己,眼神惊恐。 “这是不是烁哥群里说的那个beta ?”吴浩理都没理她,一把拉下口罩,盯着她问旁边的小弟。 “挺像的,”小弟穿得也少,声音冻得都在打战,对着手机里的照片道,“应该就是。” “嘿,竟然被我们给碰到了。”另一个小弟目光兴奋。 “你俩,看着。”吴浩露出一抹邪笑,扭头朝对面的死巷口努了努下巴,自己拉搡着于晚进去。 巷子最里面是一面墙,没有路灯,什么都看不见。 吴浩脱掉棉服,掏出里面用塑料袋裹着的一大块五花肉。 也亏他想得出来。 一巴掌拍上去,啪啪作响,边打边骂。 “刚好被爷碰到了,是你命好!” “怎么惹了我们烁哥了?恩?” “说话呀?怎么,是个哑巴?” “看着小脸嫩的,红了更好看,青了也不错。” “……” 猪肉偶尔用力拍在墙上,咚的一声。 于晚挺直站着,面部肌肉微动,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 “行了,以后懂点事,别惹我们烁哥。代价你承受不起。” 这是打完了,于晚看着吴浩,吴浩也看着她。 巷口的小弟还在等着。 于晚将自己的鸭舌帽塞进吴浩手里,贴着他耳朵小声道,“你的收获,还有,拍照。” 找人麻烦怎么能没点战利品? 然后将书包放下,解开发带,长发拨乱拨散,垂在前面,蹲在墙角紧紧环着自己,不时颤抖,一副被欺负了的样子。 吴浩眨了眨眼,瞬间懂了,把棉服穿好,又把猪肉藏进怀里,才把小弟叫了进来。 “啧,哥,打得是不是过狠了,我在外面听得都吓得慌。” “谁让她惹烁哥。” “看着还真可怜,唉,惹谁不好,惹我们烁哥,知道好歹了吧!” “行了,冻死了,走了走了,晦气。” 吴浩说着,拿出手机对着墙角的于晚拍了一张照,夜色黯淡,照片上能大体看出来是她,其他的细节就看不清楚。 领着小弟走出巷口,又对着手里的帽子照了一张。 找到连烁的号码,给他发了过去。 说来这联系方式还是当初连烁亲自来找自己加的,但他也不太喜欢那个圈子,后来就搁置了。 连烁:“干得不错。” 连烁:“你是谁手下的?” 连烁:“我记起来了,你高一是不是帮过我来着?” 连烁:“过来,请你吃饭。” 连发四句话,紧接着发了个地址。 去是要去的,不然今晚相当于白忙活了,但他得先把猪肉放回家,草,为了这事他家猪肉都要被打散了,打散的肉不好吃啊。 吴浩回了连烁,按灭手机,对着两个小弟道,“烁哥请我吃饭,你们去吗?” “我不行,我妈搁家等我呢。” “我能去。”另一个白毛小弟道。 “那行,回家添几件衣服,然后再出来。”于晚看着快被冻死的小弟道。 “成。” 等到没了脚步声,于晚才慢吞吞地起身,头发被重新扎起,她拍了拍书包的灰尘,挎着走出小巷。 冷寂的夜晚,路上没什么人,明灭的火星就尤为醒目。 胡子拉碴,今日没有穿警服,而是穿着常服,皮夹克里套着卫衣,怎么看怎么奇怪。 “严警官。”于晚微笑着,打了声招呼。 严客嘴里叼着烟,走在路上,垂眸不知道想什么,听见声音才回神,一抬头看见是于晚,也回之一笑,“小同学。” “严警官怎么到这边来了?”双眸清澈,好似只是关心,随口一问。 “闲得没事,过来看看。”严客的目光溜达一圈,看向城中村,像是怀念,“城南还是这样啊,和十年前一模一样。” “还是不一样的。”于晚看向严客,笑意很浅,若不是城南太破,还真像在给回乡归客介绍家乡新变化。 严客眸里泛起兴味,用力吸了一口烟,“恩?怎么说?” “更破更旧了。” 沉声静气的回答,却含着一般人难以猜测的深意。 红色的火光印在严客眼里,若明若暗,他吸了一口烟,却被呛得咳出了声。 于晚就那样看着,像个平凡的学生。 “严警官,我觉得我们挺有缘的,留个联系方式吧。” 悄然无声,只有火光顺着烟管向前蔓延的滋滋声。 严客抬头看着于晚,又好像看得不是她,食指在烟头点了点,抖落燃尽的烟灰。 好似想通了什么,他的脸堆起一抹笑,“行啊, 17366257310 。” 于晚拿出手机记下,拨通。 “我的号码,严警官以后可不要误挂。” “不会。” 于晚没有再说什么,转而道别,“家里有人在等,我就先回去了,严警官慢慢转。” 是得慢慢转。 袅袅炊烟,不知哪几家正在做晚饭,给清冷的夜晚添上一份暖意。 月色如华,严客踩灭烟头,回头看着于晚离开的背影,目露深思。 第19章 【吴浩:打听到了,据说是你们学校一个姓杜的女性omega ,上周帮了连烁不知道什么忙,作为交换,连烁答应她一个条件,周末这个条件就被兑换了,就是找你麻烦。 】 周日一早打开手机,就看到昨夜凌晨时分吴浩发过来的消息。 【吴浩:至于什么忙,那一帮人都讳莫如深,三缄其口,估计得等几天。 】 躺在床上, 于晚给吴浩回信息。 【于晚:谢了。 】 放下手机,于晚懒洋洋地,又在床上浅眯了一会儿, 才起床洗漱。 做了一上午作业,吃完午饭,于晚去金鸽网吧取了笔记本电脑,七千三的电脑,重量不轻,检查后没什么问题,于晚付了钱。 昨晚于母收拾出来不少冬衣, 整理好让于晚带到学校去,说下周气温降得厉害, 怕她没衣服穿;要带的衣服有点多, 再加上一部电脑,于晚干脆把床底的行李箱拉了出来。 合上前于晚看到放在书桌上的omega抑制剂, 过去拿起也装进去。 去年的样式过时了,于母又给于晚新买了一双运动鞋,不是什么名牌鞋,但也是质量很好的鞋子,一双能顶她一天卖面皮的收益。 新鞋垫也纳好了,放进去刚刚好。 于晚看着鞋架上的两双鞋,去年的那双也没怎么穿,但于母总害怕自己的孩子跟别人家的差上,她开铺子的地方又离商场近,一换季节家长们就领着孩子去商场买衣服,于晚自己不在意,她就自己都给于晚换上新的。 所以于晚并不缺衣服,但她惯常喜欢穿得就那几件,也懒得换,学校里又一直穿校服,很多衣服就搁置在衣柜里,基本没动过,只有鞋子,一个季节一双,从没重样过。 换上新鞋,正准备拉着行李箱走,突然觉得头上空荡荡的,摸了摸头才想起帽子昨夜给吴浩了,走进卧室,抽屉里一排鸭舌帽,于晚拿了一个深蓝色的戴在头上,试了试大小,拿下来又移了移后面扣子,再戴上觉得舒服了,才拖着行李箱离开家。 今天于晚没去第三食堂的小吃街,而是直接进了学校。出了火车站直接坐公交,直达附中校门口。 连烁发下的命令没几天,难保不会有人在附近蹲她。 她也不怕被蹲,但她行李箱的电脑七千三,而且这周还要用,她可没兴趣以坏一台电脑为代价陪他们玩。 先回宿舍把衣服收拾好,于晚拿着电脑去了学生活动中心122 ,每天一个小时的社团活动时间,她以后打算用来打代码; 122房的钥匙也只有社团的人有,电脑也不怕丢。 至于今晚,周日的晚自习不是强制性的,她准备今晚把大部分逻辑框架弄完。 空寂无人的教室,灯管亮着冷白的光,于晚一个人坐在座位上,秋风带着寒意,拍打在窗户上,侵袭入骨。 —— 另一边,洛白榆刚从医院探视回来,实验楼昏倒的omega腺体没什么大问题,就是当时受到了惊吓,控制不了信息素;但心理状况比较严重,暂且休学。 洛白榆呆了一下午,具体的情况也差不多清楚了,他现在的心情绝对谈不上好。 一进门,客厅里的洛望舒双腿盘着,缩在沙发上,正在打游戏,屏幕上火光四溅,按键声急促,哒哒作响,长得温和甜美,打游戏时却气势凶狠。 “哥哥,你回来啦?”不用看,洛望舒也知道是谁进了家门。 “恩。”浅浅应了一声,洛白榆换下拖鞋,走了过去,狠狠揉了一把洛望舒的头发,心情才稍微好了一点。 洛望舒一动不动,任洛白榆揉搓,余光瞥见洛白榆眉宇间的愁绪,立马放下了游戏,关心道,“哥哥,怎么了?” “没事。”注意到洛望舒担忧的视线,洛白榆扬起一个和颜悦色的笑,“打游戏吧,还不用你担心。” 捏了一把妹妹的婴儿肥,洛白榆才进了卧室。 一脚扑进床里,床垫弹了弹。半个身子埋进被窝,深深呼出几口气,好像是要把心里的郁气全都吐出去。半晌,怀里抱着被子,洛白榆从被窝探上半张脸,掏出手机。 他现在想找人倾诉,他希望有个人能听一听,只是听一听。随着长大,他已经好久没有这样过了,但今晚他突然很想,很想有个人只是听一听,或许能说几句,或许什么也不说。 父亲、母亲、高义、应樊渊。 父亲和母亲现在应该在忙,他不想打扰他们;高义和应樊渊会说什么呢?估计会说这事他已经做得够好了,本就和他无关,不必难受;说得很对,但他现在一点也不想听。 手指在屏幕上滑过,通讯录里的名字上下滚动。 于晚,于晚知道这件事会说什么呢? 拇指在绿色的拨通键上空停滞。 但这件事情其实和于晚并没有关系,她性子冷清,或许并不想听。 想到这里,洛白榆又犹豫了。 洛白榆脑子里又回想了一遍医院听到的事情,其实也不算完全无关吧。眼神闪了闪,他抿着唇,还是按下了拨通键。 洛白榆打过来电话时,是晚上九点半,于晚正在收尾,教室没人,她直接开了免提。 声音低沉,带着滋滋的电流声,添了几分磁性:“于晚?” 不过叫了她的名字,于晚却听出洛白榆此时并不开心,或者,很不开心。 于晚边打代码边回复他,向来清冷的声音语带温柔,夹杂着噼里啪啦的键盘音,“怎么了?” 隔着手机,洛白榆清楚地听到键盘声,语含歉意:“抱歉,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于晚盯着屏幕,大脑还在顺着代码逻辑不停运转,手却停下来,“没有,刚好干完了。” 霎时,只有洛白榆的呼吸声,从话筒中传来,回荡在教室。 短暂沉默过后,洛白榆艰涩开口,“上周的那位omega,”说了半句,又停了下来。他不确定于晚想不想知道。 不用解释,于晚知道他说的是晕倒在实验楼的那位omega。 没有丝毫不耐烦,于晚鼓励道,“恩?她怎么了?” 洛白榆一手握着手机贴在耳畔,另一手环紧被子,眸光微荡,“她说,那天她觉得太阳太晒,就像回班取把遮阳伞,路过实验楼,没想到碰到了职中的人,他们把她拉进实验楼,口出秽言,还打算猥亵她,惊吓中她昏了过去,后来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职中的人进校猥亵?该报警报警,正常情况下洛白榆更应该生气。 “是找不到那几个职中的学生吗?”语气温柔,于晚问了其中一种可能。 “是,也不是。”洛白榆语气愈发颓靡消沉,“那天在场的是谁,可以让那位omega指认;” “但是,没有证据,学校监控器坏了,那几个小时的录像全都消失了,被指认的几个alpha不承认那天他们来过附中。” “那天昏倒的omega现在心理出了问题,正在治疗,而那几位alpha竟逍遥法外。”语调渐渐拔高,愤恨又恼怒,还有无能为力的内疚和伤心,“学校的监控器一直都好好的,为什么偏偏是那几个小时的录像丢失了。” “那几个小时,也是你被污蔑偷手表的几个小时,如果不是你聪明。”后果他当时都不敢想。 听着洛白榆的控诉,于晚若有所思,杜若谷、陷害、连烁、被猥亵的omega 、监控。 锋利的眼神一闪而过,她好像知道杜若谷和连烁的交易是什么了,不过还需要确认。 “我知道和你说可能也没什么用,连警察都没办法的事,但是我,”洛白榆顿了顿,眼眶都有些泛红,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依赖,“就是想找人说一说。” 做坏事的人近在咫尺,但因为没有证据,什么都做不了。 omega是那么脆弱的生物,却有人想要伤害她,医生说时间再迟一分钟,那位omega的腺体就会因为骤然长时间散发大量信息素而永久性损伤。 但那群罪恶的alpha没有丝毫惩罚。 他心里很难受,洛白榆又往被子里窝了窝。 “白榆。”温和清冷的声音却在此时又安抚人心的力量。 “嗯?”尾音通过电话传来,带着颤音。 “没事,就是很想安慰你。” 安慰这个心软的omega,总是因为别人感同身受般伤心。 但心冷如于晚,将近十八年的生活根本学会怎么安慰别人,到此刻竟不知道该怎么做。 话语太贫瘠,于晚看着写满代码的屏幕,逻辑早不知在哪断掉,需要从头开始,但她丝毫不在意。 手指轻缓地敲着桌面,哒、哒。 免提不知何时被按灭,手机被拿起黏在于晚耳旁,“他们会为此受到惩罚的,白榆。” 话音传到洛白榆耳畔,他抓着被子的手指蜷了蜷,双眸迷茫,“真的吗?” “真的,或许某天有人出来作证,指认那天那几位alpha就是去了实验楼,他也见到了他们做的事情。学校那么多人,我觉得总有人会碰巧看见,不是吗?” 空气突然安静,只有两人的呼吸声,隔着手机相互交错。 短促轻快的一声笑传到于晚耳里,“于晚,我信了。” 不知道说这话的人信不信,但他信了。 双眼的茫然一丝丝褪去,洛白榆心里依然难受,但不像刚才那般,心口堵了一团棉花一样,怄得洛白榆想吐。 “你现在干吗?”情绪依旧低迷,但和刚才相比好得多。 骤然转变的话题,让于晚措手不及。她还在组织语言,想着怎么安慰他。 食指扣了扣键盘,于晚看着已经陷入睡眠状态的电脑,语气温柔,含着笑音,“在和你打电话呀。” 只有一个呀字,听得缱绻,让洛白榆耳朵发痒。 洛白榆揉了揉耳朵,“哦,那你刚刚在干吗?好像听见你在敲键盘。” “在写代码。” “你会编程?” “恩。”似乎觉得一个字太敷衍,于晚又道,“会。” “我以为你在刷题。” 心底猛地一紧,于晚迅速找好理由,“刷题刷到我这种程度,成绩还是那样,用处也不大,不如做点别的。”紧接着又补了一句,“当然我大部分时间还是在刷题的。” “你怎么这么着急,我也没说你不能干别的啊。”洛白榆平躺在床上,一手张开向上,从指间看向屋顶的暖灯,眸光晦暗,却泛起一丝笑意, “学累了也要放松,你之前那样一直学习,我就觉得不是很好。” “编程好玩吗?” “还行。” “于晚,你平时放假回家一般干什么啊?” 说起来,他好像一点都不清楚于晚出了学校是什么样子的。 “学习,还有,”于晚想了想,不知道要不要说,“去网吧。” “你竟然去网吧?是去打游戏吗?” “不是,去网吧学习。” “你不是有电脑吗?” “电脑今天刚买的。” “这样啊,于晚,你怎么不问问我放假回家干什么?” “好,你放假回家干什么?” “我干的可多了,陪我妹妹打游戏,去社区养老院服务,有的时候去路北街的宠物医院帮忙,你知不知道捷克狼犬,那家店有一只受伤的,是我从南郊公园带回来的,当时它身上的伤……” 于晚一手拿着手机,一手重新打开电脑,开始编程。洛白榆的生活多姿多彩,是于晚从未体会过的,她听着也不觉得无聊,偶尔回两句,洛白榆知道她还听着,就能一直说下去。 只有于晚一个人的122教室,因为洛白榆的电话,再不复先前的冷寂。 第20章 周一早自习, 于晚照常背书。 冬日渐近,天也越来越短,将近七点,天色依然如墨,一轮月牙悬在天际,清冷萧索;昨夜骤然降温,一夜之间,落叶飘零,草木萧疏,先前枝叶茂盛的槐树变得稀稀落落。 校服外面,洛白榆套着薄款的黑色羽绒服,靠近时带着满身寒意,手里鼓捣着,竟然从怀里掏出两个烤红薯。 一个递给于晚,一个窝在自己手上。刚烤出来的,还有点烫。在两只手里滚个来回,烫得受不了,洛白榆还是将其放在了桌子上。 早自习的铃声响起,老李拿着书进班,在班里溜达一圈,坐到讲台后面。冬日乏困,老李也不例外,眯着眼睛在上面打盹。 洛白榆拿出生物书, 从最中间展开,立在桌子上, 刚好挡住上面的视线。 他一手扶着书撑着,另一只手慢慢撕开红薯皮,红薯冒着热气,烤得透透的,还流着蜜,他稍稍低头,对着红薯呼呼地吹着,觉得差不多不烫了,就低头小小啃一口。 但还是烫得很,牙齿咬着舌尖,烫得露出来,好似这样就能阻隔疼痛,不让其传到脑袋里。 余光瞄到于晚在看他,洛白榆咬着舌尖转头,粉色的一点露出嘴唇,他看着于晚,他送给她的红薯被她放在腿上,“怎么不吃,冷了就不好吃了。” 于晚看着洛白榆好似懵懂又透露一点狡黠的眼睛,笑了笑没有说话。 学生会会长,特A班班长,带头不好好学习,在课上吃东西。 恩,还劝别人一起上课吃东西。 怎么这么可爱呢? 低头啃红薯的样子还像树上偷吃松果的小松鼠。 “现在就吃。” 于晚抿着笑回道,然后学着洛白榆的样子,将桌上的书展开立住,她的平衡掌控得更好,不用用手扶。时而抬头,时而低头,一边背书,一边撕开红薯皮,抱在手上咬一口。 滚烫,但暖和。 “好吃吧?”见于晚开啃,洛白榆低低问道,双眼清澈明亮,一脸找到好东西分享给好朋友,要求夸奖的表情。 “好吃。” 两人勾着身子躲在书后,相视一笑。 特A班其他同学迷瞪着眼睛背书之时,靠窗倒数第三排的两位同学却在偷偷吃烤红薯,坐在他们后面的两位同学困得眼睛都睁不开,梦中却闻到了烤红薯的味道,咂巴了两下嘴唇。 周一早自习,学生们回家玩耍熬夜的时差都没倒过来,是一周早自习最困的时候。大部分人都在打盹困觉,但也有清醒的。 杜若谷就是其中之一。她的位置在于晚右上角,斜目过去足以看清洛白榆和于晚的动作。 连烁不是说周末已经派手下揍过于晚吗?她怎么一副没事人的样子?伤好得这么快?还高高兴兴地和洛白榆吃烤红薯? 杜若谷看着刺眼,心里愈加烦躁,从书柜掏出手机给连烁发消息。 【杜若谷:你不是说周末揍过于晚吗? 】 【连烁:是啊,照片你不是都看到了吗? 】 【连烁:聊天记录就在上面,眼睛不瞎自己往上翻。 】 什么语气,一个破烂职中的人,还真以为自己牛逼。杜若谷心里恼恨,但自知还要用他,忍了下去。 【杜若谷:是不是打得太轻了?我觉得她根本没受影响。 】 【连烁:我那小弟的小弟可是说了,揍的时候是下了狠手的,他听得都吓得慌。 】 【杜若谷:但是于晚没受影响。 】 她要让于晚陷入阴沟里,被揍得再也不能保持那副淡定的样子,最好能像下水道的臭老鼠一样瑟瑟发抖,但现在于晚的样子,和之前根本没变化。 【连烁:不是,你什么意思啊,揍也揍了,你还想怎么地? 】 【杜若谷:我要你亲自出马。 】 【连烁:凭什么啊,一个女beta轮得到我出马?你真以为我是你小弟呢? 】 【杜若谷:你别忘了你有把柄在我手上。 】 【连烁:草,那天不是你主动说帮我们的?现在怎】 对面似乎还想说什么,但还是转头答应了。 【连烁:行。 】 【连烁:但是老子逮不到人,你自己想办法,然后通知我就行。 】 【杜若谷:你怎么连个人也抓不到。 】 【连烁:草,没完了是吧,你们附中管得又严,墙砌得又老高,她不出来老子难道能翻墙进去? 】 【杜若谷:行行行,我来想办法,你等我通知。 】 废物。杜若谷心里暗骂一句,咚的一声将手机扔进书柜里,怒火中烧。 —— 周三的体育课,于晚拿着书坐在球员席上,洛白榆他们在球场上打球。天气寒冷,但依然挡不住观赛台上omega的热情。 现在于晚在球员席上坐着,也不怎么看书了,时常一盯洛白榆就是一节课。在球场上的洛白榆,鲜活,爱笑,灿烂,热烈,就像太阳。 她也不清楚他有哪点吸引她,往往看他一眼,一晃神一节课就过去了。 洛白榆在球场上也不会冷落她,打球时聚精会神,但若是投进了球,就会看向于晚,若刚好于晚也在看他,就会意气风发地笑一下,带着一抹只能被于晚察觉到的腼腆。 “啊,快看,我投进去了。” 像等人夸奖的大狗狗。 也不等于晚回应他,又扭回头继续打球。也不知道是因为害羞还是什么,总之不会一直看她,笑一下就溜走。 “嗡嗡嗡。” 【吴浩:你前天让我用附中运动会出事的omega试一试连烁他们的反应。 】 【吴浩:试到了,这事确实和他们有关系。 】 【吴浩:还有监控,你猜对了,附中的监控是杜若谷帮忙删的。不过提到杜若谷,那反应有点奇怪,看起来挺不爽她的。 】 【吴浩:老子昨晚特么喝吐了才打听到的,于晚,你是不是得告诉老子点清漪姐的消息。 】 目光随着洛白榆在操场上移动,手机在手里转了转,于晚给吴浩回过信息。 【于晚:清漪姐受伤回校后,一直遭到混混们骚扰,后来实在受不住,才选择离开。 】 平平两句,描述了清漪姐曾遭受的痛苦。 【吴浩:于晚,你告诉我,清漪姐现在在哪? 】 【于晚:还没到告诉你的时候。 】 【吴浩:所以你确实知道她在哪。 】 于晚没有回他,但吴浩知道,这是默认了。 【吴浩:行,我等你告诉我。还有,这周六他们有动作,具体的安排还没下来。到时候我再通知你。 】 【于晚:恩。 】 这周六?这周六会有什么事? 于晚心里思索,眼睛却一直看着洛白榆。 他在球场上又投进一个球,三分,观赛台的欢呼声响彻天际,他的眼睛亮晶晶地看向于晚,远远地,于晚悄悄向他竖起大拇指。 洛白榆抿了抿唇,眼睫忽闪,用胳膊蹭了蹭鼻子耳朵。 —— 这周周六是杜若谷的生日,为此她邀请了全班同学参加她的生日聚会。 当杜若谷脆生生地站在座位旁边时,于晚在和洛白榆讨论题目。于晚抬头望她一眼,停了笔。 “于晚,上次真的非常对不起,这周六是我生日,我很希望你能来。”微微鞠躬,双眸溢满抱歉与祈求,好似是很真诚地在邀请她。 如果于晚不知道她怀着什么心思,或许会信。 不去就代表于晚没有原谅她,传言会有两种,一种是更加肯定陷害之事的主谋是杜若谷,另一种是相信杜若谷无辜的人,会认为于晚得理不饶人。 去了就代表于晚原谅她了,陷害之事彻底翻篇,无论别人怎么说,当事人不再在意。 不论于晚去或不去,对杜若谷来说,都是有利的。 如果不是提前知晓,连烁周六会有行动,于晚会选择不去。 但既然用到了连烁,那事情就不是只关乎舆论那么简单了。 于晚,非去不可。 嘴角勾起一抹不是很明显的笑意,于晚看着杜若谷,瞳光深邃,“好,我一定会去。” “真的吗?”杜若谷好似不敢相信一样,感动得泪花都好像要出来,“谢谢,于晚,你真的太好了。” “洛神,我一直都很钦佩你,不知道能不能邀请你来?”如果说对于晚是装模作样,杜若谷对洛白榆绝对是真心实意,不掺一丝恶意,满眼期盼。 洛白榆看了一眼于晚,答应了。 除了好朋友,这种不熟的同学的邀请,他大多是会拒绝的,但于晚要去,那他顺带去看看也不是不行。 “真的太好了。”杜若谷全然欣喜,她请过洛白榆好几年,今年是他第一次答应。不愿细想洛白榆前来的原因,杜若谷脑子里只有洛白榆会来这五个字,她恨不得今天就是星期六。 说完正事,于晚和洛白榆一齐低头,不再理会一旁的杜若谷,好似这个人根本不存在的样子,头对着头继续讲题。 杜若谷见状咬紧嘴里的软肉,心里暗恨,她本想再和洛神说几句话,现在也只能一声不吭地回到自己的座位。 —— “按照他们的意思,周六晚上杜若谷生日,她会找机会让你独自离开,连烁会趁着这个时间带人把你拉进没有监控的地方,按照杜若谷的吩咐打你一顿。 ” 月色凄清,走回宿舍的林间小道,除了小树林亲热的小情侣,偶尔发出声音,路上没有其他人。这是自上一次见面后,于晚和吴浩第一次打电话。 “恩。”于晚孤身走在路上,浅浅应了一声,心里筹谋,“她请客的饭店,警察出警需要十五到二十分钟,若我出去再报警,时间估计来不及。” “是,而且你不清楚她什么时候让你出去。” 这样的话,就算想掐时间也掐不准。 掐不准就不掐。 眼眸微眯,于晚看着林中仿若无人,正在亲嘴的情侣,“我会找警察提前蹲着,至于连烁,他和杜若谷的关系应该不怎么样,你就先吹吹耳边风,说说她坏话。” “到时候他过来会有警察出现,那么为什么提前安排好的会有警察出现呢?” “事情只有杜若谷和连烁知道,连烁不会报警,那报警的是谁?” “离间一下,应该不会用我教你了吧?” 不急不慢,轻描淡写,冷清的声线却含着刺骨的寒意。 “我懂了,这样的话,连烁应该不会再帮她找你麻烦了。”吴浩的声音通过手机传来,于晚听到却笑了。 树林的阴影在月光照射下罩在她身上,弯起的唇角恣睢恶劣,似有无尽恶意。 小情侣还在亲,但她已经没兴趣看了。 “他们算什么麻烦。”浅色的双瞳在月光下空洞无物,像冰冷的机器,言语喃喃,让话筒对面的人听不太清楚,“反目成仇,可是一把不错的刀。” 20-30 第21章 周六晚六点, 华悦大酒店,三楼左厅。 杜若谷十七岁的生日,却也请了三四十张桌子的客人, 坐在最前面的四张桌子,都是她的同学, 除了特A班的学生,还有她美术班的朋友们。 客人头顶的灯光一瞬暗下,只有从门口走向正中央舞台的长长台, 银色的灯光闪烁明亮, 星光璀璨, 仿佛一条星路。 杜若谷穿着白色的公主裙,头顶王冠,缓缓从门口走出,向着舞台迈去,裙摆翩跹,像是蝴蝶;脖颈高昂,是骄傲的天鹅。悠扬的钢琴声奏起,此时此刻,她就是全场的中心。 摄像机随着她移动,又掠过台下众人,像是想要录下众人的反应。 趁摄像机划走,于晚偷偷举起叉子咬了一口甜点,她们这桌在台边,虽然没了灯,但也不是什么都看不见。 巧克力味的, 味道不错,她很喜欢, 不愧是全市最好的酒店。 洛白榆就坐在于晚旁边,宴会他参加得多了,只觉得无聊,还不如看于晚有意思。 她今天换了连衣短裙,复古提花的料子,奶黄色为底,绣了一簇簇黄白蓝三色的蔷薇,裙摆下还有一层蕾丝边;内搭是娃娃领的刺绣镂空方格衬衫,领边绣着一串珍珠,最外面套了一件暖白色的羽绒服。 长发还是像平时一样,在颈窝束成一束。 全身上下,最不搭的就是她头顶的蓝色鸭舌帽和运动鞋,生生将这套衣服变得不伦不类。 洛白榆盯着她的鸭舌帽,想起他妹妹的衣帽柜,里面的大部分衣服是他和母亲一起买的,虽然妹妹其实不怎么喜欢打扮自己,但他和母亲很喜欢,所以每次去商场都会买不少。 如果于晚头上的鸭舌帽换成红色的贝雷帽,鞋子换成短靴,一定好看。 她的眉眼本就明媚,红色也压不住她的脸,反而会相得益彰,更衬她。 一直盯着她看,也就目睹了于晚偷偷摸摸吃东西的全过程。 洛白榆盯着她手里的叉子,于晚注意到他视线也看向洛白榆,又低头看了看什么都没有的叉子,又看了一眼洛白榆。 洛白榆也不再看叉子,而是看向于晚。 视线接轨,于晚眨了下眼睛,似乎想明白了什么,叉下一块递到他嘴边。 洛白榆并没有想吃慕斯,他只是单纯在盯着她看,但显然于晚误会了。 他看着嘴边的慕斯,撩起眼帘望了于晚一眼,瞳光似水,而后垂下眼咬上叉子,一口吞掉。 味道确实不错,怪不得于晚要偷偷吃。口感绵密,嘴里充盈着巧克力的苦香味,甜度也刚刚好,一点也不腻。 洛白榆旁边坐的是应樊渊,应樊渊旁是高义;两人本不想来的,但得知洛白榆要来也跟上了。 高义看着台上绚烂的灯火,饶有兴味,他家庭普通,过生日一般也就是自己家吃一顿饭,就算十二岁圆锁请人,但也不会这么盛大,第一次见到这种,像是结婚似的,还挺有意思。 应樊渊与洛白榆差不多,参加过的宴会也不少,对此也不感兴趣,但他没事干,也只能无聊地看着。 不经意间看到于晚喂洛白榆吃东西的行为,他皱了皱眉,不知不觉中,洛白榆和于晚的关系好像过于亲近了。 与此同时,台上的讲话终于到了尾声。台下的灯光再次亮起,晚宴正式开始。正菜陆陆续续上来。 杜若谷换完衣服才过来,刚刚的公主裙好看,但累赘。她换了一身浅粉色的制服短裙,白色衬衫是内搭,胸口系着蝴蝶结。但脸上的妆没有卸下,精致漂亮。 吃饱喝足,真正属于同学们的时间才到来。杜若谷已经提前预订了唱吧的最大包厢,打车半个小时。四个人一辆出租车,光打车就打了十多辆。 人都安排好,杜若谷走向最后方,那里站着于晚和洛白榆,侧方站着应樊渊和高义,四人围在一起,说说笑笑,于晚不怎么说话,一般只是笑一笑,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四个人自成一团,其他人融不进去。 杜若谷心里恨得要死,面上却挂着和善的笑。 “洛神,能不能托你帮个忙?” 刚刚还在笑,见到杜若谷出现却瞬间变得冰冷,而洛白榆的那张脸,一旦冷下来就显凶。 “怎么了?”波澜不惊的语气,配上那副表情,却让杜若谷心里打了个冷颤,而心里倾慕之意却又抑制不住,不需要信息素,就能震慑别人的alpha ,她怎么会不喜欢。 “我给同学们都准备了伴手礼,就放在地下车库,在宴会厅里不好发,打算拿到KV去,但是东西比较多,可能需要帮忙。别人我怕靠不住,所以。”剩下的话没说,杜若谷就展着那张清丽的脸蛋,亮闪闪地、眼巴巴地看着洛白榆。 学生会会长加班长,没有谁能比洛白榆更能靠得住了。 洛白榆凝了杜若谷一眼,蹙了下眉,但取点东西也不是什么难事,“行,我们四个一起过去,够吗?” “三个人就好了,”杜若谷立即回答,又转头看向于晚,“我想让于晚和我一起去蛋糕店取蛋糕,于晚,可以吗?”嗓音柔和甜美,楚楚可怜,像是生怕于晚拒绝。 “让应樊渊和你一起去,于晚和我们一起。”没等于晚回答,洛白榆先出口拒绝。 学校里的传言他一清二楚,查不清但不代表他不怀疑,他不会放于晚和杜若谷单独在一起。 “啊?但是伴手礼是陶瓷杯和玩具模型,可能比较重,于晚拿不动的。”杜若谷眼神怯怯。 “那就再叫一个人。”洛白榆说着,回头看向后方,打算再叫一个班里的同学,但最后一个同学正好关上了出租车的门,徒留黑色的尾气。 她故意的。 洛白榆双眸霎时沉了下来,冷冷地注视着杜若谷。太过巧合,他不得不有所疑虑。 “这,这怎么办啊?”最后一个同学走了,洛白榆又不让于晚跟她去,杜若谷瞬间着急忙慌起来。 “我和你去取蛋糕。”一言不发的于晚终于开口。 戏都演到这个地步了,她不去岂非太不给面子。 洛白榆一瞬捏紧于晚的手腕,拧眉紧张地看向她,他不想让于晚去。 “没事,我和杜同学一起去,能出什么事?”于晚朝洛白榆安抚一笑,又看向杜若谷,浅瞳清澈见底,像是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想去帮忙而已, “杜同学,你把地下车库的位置发给洛白榆,我和你去取蛋糕。” “谢谢,谢谢,于晚,你真是太好了,没想到你能这么好!我那天竟然那么误会你,真的是太抱歉了。”说着说着,杜若谷竟然好似要哭。 大概她想表演一下喜极而泣,但于晚并不是很想看,浪费时间的事情,还是算了。 一把拉住杜若谷的手腕,于晚将其推进最后一辆出租车的后座,紧跟着自己上车,合上门。 雷厉风行的动作,洛白榆都来不及反应。 于晚朝洛白榆笑着摆了摆手,就让司机开车。 “狄丽思蛋糕店,礼东街22号,小同学,地址对吗?”不等杜若谷说,司机先问了出来。 “对的,师傅。” 安排得比她想象中还早,这么急不可耐吗?于晚垂眸看着前方车窗外路边的草木。 路越走越偏,路上的车也越来越少。 “那家店是我从小吃到大的,每年生日都会吃。就是离饭店有点远,时间又紧,只能自己去取。”杜若谷抿唇笑着,向于晚解释,眼里似有哀伤,也有感叹。 于晚相信,如果她有兴趣问她为什么这副表情,杜若谷绝对能给她编出一个完整的故事来。 可惜她没兴趣。 “恩。”她只是回应了一个字,再无二话。 杜若谷的表情一时凝滞,悄悄瞪了一眼于晚,甩过头看向自己那边的车窗。 杜若谷不知道是不是脑子被气得不太清醒,好似不知道,夜幕下车里的一切都被窗户反映得一清二楚,同样,也被一直看着车窗的于晚看得一清二楚。 于晚目光一直看着车窗外,后视镜里有一辆黑色小车,跟了一路,司机戴着墨镜,遮了半大张脸。 别人可能会认不出,但于晚认得出。 那是严客。 周五打电话时,她其实没想到,严客会什么都没问就爽快答应了。她都想好了怎么装一朵洁白可怜,即将被黑恶势力迫害的祖国的小花朵,博取同情让对方同意,到最后竟无丝毫用武之地。 她不清楚严客是不是想起了什么,才答应得这么爽快利落。但这目前也不是很重要,还没到说清楚的时候。 出租车停在一道小巷口,再往里,车进去就不好出来。 杜若谷付了钱领着于晚穿过小巷,走进蛋糕店,普普通通的寻常小店,私人作坊,但蛋糕做得还算好看。 也是难为她,在离市中心不远的地方找到这种偏僻的蛋糕店。 八个蛋糕,一人提四个。 再次返回小巷,幽寂、黑暗。 “呀!”杜若谷惊起尖叫,“我忘拿蜡烛了和蛋糕盘了。”说着不等于晚回话,放下她手中的蛋糕,什么也没带,就向蛋糕店跑去。 于晚看着地上的蛋糕,无声笑了。 这是有多害怕她跑掉。蛋糕放在地上,她自己一个人提不了这么多,若是不拿,丢了又怎么办? 所以她只能“被迫”在原地等着。 按照他们的计划,接下来,连烁他们应该会出现了。 10秒、20秒、30秒、40秒。 42秒,连烁带着人出现在巷口。 四五个alpha,不多,但足够对付一个女性beta。 脚步咄咄逼近,连烁双手插兜,下颌微仰,声音凶戾,“于晚,是吧?” “你们是谁?要干什么?”嗓音颤抖,似乎在害怕。 “我们是谁不重要,有人要我找你麻烦,你受着就是了。不过挨一顿打,很快的。”没什么表情的脸,好像对此习以为常,却更让人生怖。 “我的同学马上就过来了,我劝你现在赶快离开。”手在颤抖,一个蛋糕没拿住,落在地上,啪叽一声,盒子歪歪扭扭,蛋糕废了。 “同学?”连烁听到这句话,倒是憋不住嗤笑出声。但他也没说什么,他只答应办事,这个于晚还想等同学救她,殊不知要伤她的就是她口中的同学。 一丝同情落在可怜的于晚身上,但也仅仅是同情。 “警察,都不许动!”一声厉喝,在他们背后响起。 “草。”距于晚不到三步,连烁看着面前眼睛瞬时爆发出希望光芒的于晚,咬碎一口牙,再装不了云淡风轻。 回头看过去,几个民警站在巷口,只有严客身着便服,连帽卫衣西装裤,再加上运动鞋和黑色墨镜,不怎么难看也绝对谈不上好看,就是一个奇奇怪怪。 站的位置和刚刚连烁他们一模一样,但形势已然不同,现在连烁他们才是瓮中之鳖。 严客穿得奇怪,讲话却严肃且正气:“刚才你们的话我们都听见了,麻烦跟我们走一趟。” 手铐被戴在连烁几人的手上,然后被押上警车。 “你作为被害人,也要去录笔录。”相比于他们,对于晚的语气要温和得多。 “我,可以不去吗?今天是我朋友生日,我想给她过生日。”于晚的眼睛亮闪闪的,可怜巴巴地请求。 严客皱了皱眉,于晚打电话只告诉他她有危险,需要保护;至于“杜若谷”的事情,她没有透露半句。 看着于晚的神情,之前已经见过两三次,还不至于对于晚一点了解也没有。但不论在哪,该不说的她应该还是不会说,那去不去警局也就无所谓了。 严客看着她,下巴动了动,还是答应了,“也行,那就在这儿问吧。小李,把做笔录的本子拿来。” “欸,好的,严警官。” “你和刚才那群人认识吗?” “不认识,我之前都没见过他们?” “你今天到这来是来做什么的?” “我和朋友来取蛋……” “……” 等到警察离开,又过了五六分钟,杜若谷才拿着一塑料袋的蜡烛和盘子姗姗来迟。 “于晚,真是抱歉让你等了这么久,蛋糕店的蜡烛和盘子没了,我不得不去比较远的另一家买。”杜若谷满脸歉意,好似对一切都不知情,突然看见地上的蛋糕,满脸可惜,“诶呀,这个蛋糕怎么掉地上了。” “哦,刚刚碰到有人要揍我,我害怕,就掉地上摔了。”似乎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于晚双唇微颤,露出一丝害怕,转而又明朗起来,庆幸道,“幸亏碰到警察。” “啊,这样吗?那真的好幸运!”杜若谷脸上挂笑,眸光闪烁,偏头看着地上的蛋糕,话锋一转,“还好蛋糕买得多,坏了一个也没事,我们快点回去吧,他们要等不及了。” “好。”既不再说刚才遇到的危险,于晚深吸一口气,好似竭力压制自己的害怕,神色又恢复到往常面对杜若谷的平静,眸色淡淡,回应得简洁。 第22章 华悦大酒店地下车库一角,是酒店的地下仓储房。洛白榆带着高义和应樊渊,凭借杜若谷给他的取物票据,拿到了那几箱伴手礼。 六个大纸箱, 分量确实不轻。 一人抱了两个,坐车到了KV, 于晚和杜若谷还没有回来。 包厢很大,容得下所有学生。包厢昏暗,五光十色的射灯在头顶不停闪烁, 晃得人眼花。没人抽烟, 但有人喝酒, 不敢喝白的,只敢偷偷点几瓶啤酒。 各个自成小圈子,打牌的、玩真心话大冒险的,茶几上还有骰子,大家都不怎么会玩,但不会玩也能玩,最基本的摇骰子比大小,谁大谁赢。 见洛白榆他们进来,美术班omega们的眼睛就控制不住地往他们那溜。特A班的人还好, 都是一个班的, 早就习惯了。但美术班的可是第一次近距离接触。 最左侧的沙发空着,像是专门给他们留着似的,洛白榆领着两人坐过去。 “高义, 打牌不?赢一把一块。”一个男生嘻嘻哈哈地从人堆里探头,他和高义同一个小区的, 小时候一起玩过,但由于性格等各方面的原因, 算是普通朋友。 打牌?高义还真的有点兴趣,他打牌厉害,基本没输过,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把礼物钱赚回来,“打什么?” “捉红三,来来来,快来。” “洛神,你打吗?”高义没先回那个男生,而是转头看向洛白榆,赚钱很重要,但兄弟更重要。 那个男生也热络地接话道,“洛神也来打啊,高义打牌可牛了,绝对带你赢。” “打牌,好玩吗?”洛白榆从没打过牌,神情板正又带着迷惑,但没见过的东西,他也很想试一试,而且他不去,高义也不一定回去,但他明显挺有兴趣。 “还行,洛哥你要是没玩过可以试试。”高义笑答。 “好玩,绝对好玩。”那个男生打着包票,“不好玩我干一瓶啤酒。”说着拿起一瓶啤酒爽快地喝了三分之一。 现在是不去也得去了,人家酒都喝了。 洛白榆蹙了蹙眉,有一点不喜,但还是道,“那打吧。” “应哥,你也来呗?”那个男生见洛白榆答应,又转头吆喝应樊渊。 “行。”应樊渊倒没什么意见,他玩什么都行。 高义那4个人,打牌是从小玩到大的,但洛白榆和应樊渊两人没见过,先得解释一遍规则。 “我们人多,那就是拿了红桃三、方块三和黑桃三的是一家,1到K,五最小,四最大,除此之外就是大王小王,这个不用说。” “第一局随机先发牌,拿了红桃五的先说话、先出牌。开局拿了那三张三的人可以选择亮牌,这样你家的人就知道你是他家的,就不会乱打你;没拿三的也可以扎股,也是亮明身份,后面没拿三也可以跟股,我们是一块钱的底子,那亮一张三、跟一股,都要往上再加一块。” “除开第一局,后面发牌都是先发给上一局最先出完牌的后一家,但第一个出牌的是上一局最先出完牌的人。” “输赢就是,有3的人先出完,有三的赢;没3的先出完,没3的赢;先出完的意思就是,你们家有人第一个出完了,且最后一个出完的不是你们家的人,两个条件都满足,这就是先出完。” “都懂了吧,懂了就开始了。” 说规则的男生也是那位叫他们打牌的男生,名字叫李源,解释得还算清楚,但经不住洛白榆从没见过牌。 他从牌里拿出刚才没展示的画着一黑一彩小人的两张牌,抬头问道,“这两张是大王小王?大王小王你刚刚说不用说,那它俩是大还是小?”说着又从里面拿出一张梅花一张黑桃,“还有,这两张牌哪张是黑桃?” 红桃和方块区别明显,很容易分清楚,但黑桃他不确定,一张头顶尖尖的,可能是桃子,但另一张也有三个圆圆的,说不定是桃树呢?也可能被叫做桃子。 李源嘴角抽了抽,看着满眼困惑的洛白榆,大概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看洛神那表情是真不清楚。 这才是真的神仙下凡吧,连牌都不认识,他心里感叹,一边手指点着牌开口解释,“小王比那些普通牌都大,大王比小王大,是最大的;哪张是黑桃?这张,桃心带把的。” “要不这样,我们第一局不算钱,就当练习。”高义瞧着一窍不通的洛白榆,扭头征求旁边三个人的意见。 “行!”“成!”“可以!” 会的人都答应了,剩下两个被照顾的人自然不会拒绝。 打过三把,洛白榆就已经差不多懂了。前六七把输得多,从第八把开始就赢得多,其实能一直赢的,但有的时候会被队友拉后腿。 其实也不难,只要会记牌。 又打了几把,洛白榆就没什么兴趣了,他记牌推输赢,打牌的乐趣会少一大半;而他又和高义不同,赢了钱也没什么感觉。 包厢内热闹喧嚣,但门紧闭着,空气也不流通,闷得洛白榆脸都红了。 和他们打了声招呼,洛白榆打算出门去透透气。应樊渊觉得还挺有意思,就在包厢里打着。 洛白榆独自走出大门,冷气扑面而来,呼出的热气凝成水雾,四散在空中,但新鲜的空气沁入胸腔,也让他舒服不少。 这家KV坐落在市里商业街上,这个点人流量还行,几家商场都没关门。 揽眼望去,对面一楼的门面商店里,有一家专卖鞋帽包箱的店。他蓦地想起于晚身上不合适的鸭舌帽和运动鞋。 摸了摸被冻得微红的耳朵,洛白榆起步过了马路。 店里东西很多,帽子在左侧墙上的挂架上挂着。渔夫帽、防晒帽、冬天的棉线编织帽……还有于晚最常戴的鸭舌帽,和他想进来买的贝雷帽。 贝雷帽的款式也多,有帽檐的,无帽檐的;格纹的,纯色的,拼接格纹的;布料的,羊绒的;有的上面有金属装饰挂件,有的什么也没有。 他觉得和今天的于晚最配的是,纯红色无帽檐贝雷帽,想一想都觉得会好看。 而套在橱窗假模型头上就有一顶纯红色的。让洛白榆一眼相中。 用料也讲究,材质足以撑起帽型,但不粗糙坚硬,摸上去还是软和的感觉。 他又想起于晚总是戴着鸭舌帽,压低的帽檐能遮住她大半张脸。 如果于晚不喜欢没有帽檐的帽子怎么办? 洛白榆抿了抿唇,目光在挂架上搜索,又挑了一顶勉强让他满意的有帽檐的红色贝雷帽。 至于鞋子,给朋友送鞋子好像会很奇怪。洛白榆心里咕哝,垂眼看着手里的两顶帽子。 送帽子一次送两个是不是也很奇怪?还是同类型的帽子。 于晚会觉得奇怪吗? 洛白榆有些不确定。 他犹豫着,拿不准要不要都买。 如果只拿一顶,按照于晚的喜好,那就只能拿那顶有帽檐的,但是洛白榆不是很喜欢那顶。 莫名的烦躁涌上心头,如果于晚是,是什么? 思绪一瞬断裂,洛白榆皱眉思索,他刚才在想让于晚是什么来着?是什么才能随便给她买东西,她还不能拒绝? 他困惑地挠了挠头。 哦,对,是家人,他给妹妹买东西就不用担心妹妹会拒绝。 如果于晚是他的家人,他就可以不用担心把两顶都买了,甚至把挂架上的帽子都包了送给她,也不是不行,她一定不会拒绝的。 但于晚只是他的朋友。 好烦,洛白榆蓦地觉得好烦。 于晚为什么不是他的家人? “您好,您是想要贝雷帽是吗?我们这几天店正值三周年店庆,活动价满200减100元。满300减150 ,满500减200 。”女服务刚送走一拨客人,脸上挂着招牌笑容走到洛白榆身边。 满200减100元? 洛白榆眼神一亮,没帽檐那顶价格138元,有帽檐那顶52元,还差十块,他就能凑够满减,为了满减买两顶帽子送她,应该不算奇怪。 十块钱买什么呢? 目光环视一圈,定在柜子上的发绳上。于晚的发绳好像只有黑色一种,最简单最便宜的那种黑色发绳,没有一点装饰。 他可以再买几个漂亮的发绳。 “您好,这两顶帽子我都要了,然后我要凑一下满减,能给我看看最新款的发绳吗?” “可以。” 说是为了凑满减买发绳,但洛白榆看见一排排发绳就想全都买了。 发绳而已,多买几个,应该没什么事吧?反正是为了凑满减。 洛白榆咬了咬下唇,心里不确定,但手却把自己比较喜欢的那几个都拿了下来。 兔绒球拿两个;这个蝴蝶结好看,拿一个;这个坠子是法式的珍珠玫瑰,拿一个;还有两个红色的蝴蝶结,快到元旦了,喜庆;这个坠子是橙色透亮的小柿子,也好看…… 等到洛白榆去结账,成功凑够了300减150。 凑300减150也是凑满减,应该没什么事。 洛白榆暗自肯定,心满意得地付了钱。 拎着两包东西回到包厢,于晚和杜若谷还没回来。 1个小时20多分钟,将近一个半小时,想起杜若谷的不正常,洛白榆不免有些心急。 他再次走出大门,边等边给于晚打电话。 电话铃声响起的时候,于晚和杜若谷距离KV不到十米,但她还是接了电话。 “喂,还没到吗?” “已经到了。”于晚的头和肩膀夹住手机,提着蛋糕下了车。 一回头洛白榆已经站在了她身后,原是一看到她就跑了过来。 洛白榆按灭手机,连忙接过她左手的蛋糕。左手空了,于晚得以拿下夹着的手机放进衣兜。 “怎么出来了?外面不冷吗?” “没有很冷,包厢太闷了,出来透透气。”洛白榆回完,又问道,“怎么回来得这么迟?”说着怀疑的目光好似不经意朝杜若谷投去。 杜若谷还是那副一无所知的样子,她心里胆战心惊,但仍然把眼睛睁大,坦荡地回视洛白榆。 “碰到了点事。”见洛白榆的神色瞬间紧绷,于晚紧接着道,“但已经解决了,不用担心。” 两句话的功夫,已经到了包厢。 他们玩得正嗨,于晚看着,不适应地蹙了下眉头。 洛白榆一直看着于晚,自然注意到了她的脸色,“你不喜欢?” “不喜欢也不讨厌。放下蛋糕我就打算回去了。”于晚回眸浅笑。 “啊?”洛白榆略显失望,他还想向于晚展示他新学的“捉红三”游戏呢。 于晚询问地看着他:“怎么了?” 洛白榆摇了摇头:“没什么,那我送你,顺便我也打算回去了。” “好。” 于晚找到人群中的杜若谷,说了一声,杜若谷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也没挽留。 她和洛白榆下了楼,将近九点,于晚还能等两趟公交。 公交站的站台上人不多,但也零散地有两个。 洛白榆站在于晚身侧,和她一起等公交,他已经给高义和应樊渊发了消息,让他俩十分钟后下来,一起打车回去。 眸光有些空荡,左偏右瞧,一会儿看着对面街道的商店展示牌,一会儿又飘到站台上的指示牌。 “你要等几路啊?”洛白榆看着指示牌上的各路公交问道。 “310路。” “哦。” 两人之间又恢复了沉默。 于晚惯常话不多,向来更倾向于洛白榆找话题,但今天他似于往常不同。 对角的一棵树又在秋风中飘下一片落叶,洛白榆盯着那片落叶,飞向空中,而后不知所踪。 “是不开心吗?”于晚的脑袋兀地出现在洛白榆面前。 洛白榆的脚后退一小步,又站定。 “没,没有。”洛白榆眼瞳动了一下,弯唇笑了笑,而后眼帘拉下,垂眸看着眼前驶过的车轮。 他就是不知道要怎么把东西送出去而已,因为他突然想起今天什么节日也不是,不是生日,不是中秋,不是元旦,他该怎么找理由把东西送给于晚才不奇怪。 说我今天看见你的帽子觉得不怎么配?会不会伤到于晚的自尊心啊? 那要说什么?我偶然看见了觉得挺好看,就想给你买?他们的关系,还是很怪异吧? 洛白榆还在纠结,但于晚等得公交已经驶入站台。 “走了,你也早点回家。” 车怎么来得这么快? 洛白榆瞬间惊慌失措,一把拉住于晚手腕,另一只手拎起袋子,将东西举到于晚面前,“送给你的。” “什么?”于晚看着面前不透明的白色袋子,目露疑惑。 “是两个帽子和一些发绳,你不要嫌弃。”明明是送别人东西,他自己却心慌意乱得不得了,看了于晚一眼,又迅速垂下眼皮。 “是什么帽子,介意我打开看看吗?”于晚却脸上挂着一丝微笑,从容问道。 “不介意。”嗓子发紧,洛白榆咽了一下嗓子答道,他害怕于晚不喜欢。 于晚神情自若地拿出两顶帽子,“这两顶帽子是一样的吗?”两顶帽子都在包装袋里,她分得不太清。 “不是,一顶有帽檐,一顶没有。”洛白榆不敢抬头看她,只敢盯着于晚的下巴解释,“本来想送的是没帽檐的那顶,但想起来你常戴的是鸭舌帽,就又买了一个有帽檐的。” “怎么会突然想到送我帽子?”于晚拿出那顶没帽檐的,唇角弯了弯,看向洛白榆。 洛白榆没有回答,他还没想好理由,看着公交马上就要驶离,着急道,“公交要走了” “恩,不着急,可以等下一辆。”于晚看着关闭的公交前门,对上一个话题也没有再追问,她看着手里的帽子,内沿有两处地方缝着夹子,疑惑不解,“这个帽子怎么戴?” “嗯?” “就是这里?”于晚对着夹子指了指。 “是用来夹头发的,用来固定,这样风吹也不会掉。” “什么?”于晚还是没搞懂,“要不你帮我吧?你戴一下我就会了。” “你真的要戴这个吗?”洛白榆接过帽子,寻求肯定的目光投向于晚,这个可是没有帽檐的那顶。 “恩,怎么了?”于晚眸光浅淡,像是戴这种帽子也不会不适应,很是自然地问道。 “没什么。”洛白榆回之一笑,语气平稳,又有些低沉。 他取下于晚的鸭舌帽递给她,整理好贝雷帽的形状,亲手戴在她头顶,暗扣往回一扣,牢牢固定。 垂眼看到背后束成一束的长发,顺手将发绳拉下,柔顺黑亮的长发从他指尖滑过,散开,妥帖地黏在后背,发梢随风轻扬。 洛白榆后退一步,看着眼前的于晚,米黄的灯光温暖地照在她身上,她今天没戴口罩,明艳清媚的脸露了出来。 很好看,洛白榆脑子里只有这一个想法。 当然,如果能把鞋换了就更好了。视线缓缓下移,恶狠狠地落在那双不合时宜的运动鞋上。 “开心了?”云淡风轻地询问。 “恩。”话没过脑子,情不自禁就应了。霎时反应过来,洛白榆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耳朵。 “那这次真的要走啦。” 310路公交再次驶来。 “好,晚安。” “晚安。”于晚莞尔一笑,拿着洛白榆送的礼物上了公交。 第23章 欢跃网吧二楼,台球室。烟雾缭绕,劣质香烟颗粒浮满空气中,看人都觉得像隔着一层灰色的纱。 台球室里啥都有, 游戏机,棋牌桌, 小弟们各自成群,围坐一起。一张台球桌正在打球,另一张上面摆满的零食外卖。 吴浩打开门进来, 他平时也抽烟, 但也被呛得连咳不止, 赶忙走进去打开窗户,咳嗽声才停息。 连烁嘴里叼着烟,一手拿着球杆,一手拿着枪粉磨了磨皮头。 俯身,瞄准,咳哒三声,球碰了两次壁,进去了。 换个角度,再进一球。 除开最开始陪玩小弟进的一个球, 剩下十三个球被他一杆清, 直到最后一个球,没进。 “草!”球杆被他使劲甩到台球桌上,哐哒一声。 全场安静,正在打牌和玩游戏机的都停下了手,吃东西的人嘴里嚼着也不敢咽,所有人闭嘴不敢说话。 烁哥刚从警局出来,心情不好, 懂眼色的都知道现在别惹他。 安排好的事情特么碰见警察,那傻逼警察还啥都不说,连谁报的警也不告诉,还说什么偶然碰见?当他连烁傻逼呢?城北的警察偶然跑到市中心去? 还好他还没动手,要不刚好被抓个正着。 眉眼压着凶狠的戾气,连烁扫过在场的小弟,这事知道的人不算少,处置一个beta ,也不是什么大事,没什么好遮掩的。 所以是哪个老鼠背后搁这儿咬人呢?时间久了,下面的人生出小心思来了? “说吧,谁报得警?”连烁低眉吸了一口烟,最后一颗球被抓在连烁手里,哒哒地敲着桌面,一声强一声慢,在场的人都相信,若是一句话说得不对,这球绝对会对着你脑袋瓜子上扔。 “烁哥,我保证不是我!” “是啊,我们这么敢啊!” “这对我们又没什么好处!” 叽里呱啦地,瞬间吵了起来。 “那你们的意思是,警察凭空出来的呗,嗯?”球被用力掷飞,嘭一声正打到墙,留下一个浅坑。 咕噜咕噜,只有球在地上滚动的声音。 众人不禁打了个颤,闭口不敢多言,无人说话,只有连烁一双怒极了的眼,龇牙看着这群小弟。 “烁哥,您消消气,”吴浩敛着神色,颇有些猥琐地上前,讨好地把球捡起来,放在台球桌上,双眸泛着点精光,看着连烁,“您说,有没有可能不是我们这边的人?” “什么意思?”连烁眯着眼睛,看着近来这个新得的还算知趣的小弟。 “就是,有没有可能是杜若谷那边报得警?” “你的意思是,那边设计坑我呗!?” “您看,这杜同学本来就是附中的人,上一次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帮了您,但这后来又反悔不是不可能。” “确实。”连烁咬着烟头,心里思谋,今晚看于晚那个beta的样子,关系确实和杜若谷不错,甚至为了给杜若谷过生日和警察说不去警局,难不成她俩其实关系很好,这是一起做戏演我呢…… 要想背后捅刀子肯定得捅个大的,自己这么多小弟,之前更大的事也没见有人报警,今晚这不痛不痒的,更不值得报警。 难不成是真的反悔了,想替那天那个omega报仇? “是啊,烁哥,说不定真是那个小瘪三搞的鬼!”吴浩一提醒,众人好似都醒悟过来。 “对啊,那天她帮我们也不情不愿的,很难说不是为了自保。”这是那天参与了的人,吴浩看了一眼,记下是谁。 “先保下自己,然后暗中告诉学校的人,专门设局等我们。” “啧啧啧,没想象到一个omega ,心思这么深。” “……” 七嘴八舌,众人兀自说着,好似推断出了真相。 “行了,”一声高呵,见安静下来,连烁才恶声恶气道,“没你们什么事了,散了。” 这是表示此时和他们无关了,小弟们悬着的心放下,各自回头继续玩,不一会儿又热闹起来。 只有几个最亲近的,还围着连烁。 “是或不是,试一试就行了。”烟头被按灭在台球桌上,连烁勾起一抹恶劣的笑,看着眼前几个小弟,着手吩咐明天的事。 —— 周日中午十二点,于晚睁开眼睛,拿起手机。 上午十点的消息。 【吴浩:你是不是收到了杜若谷让你下午去附中附近茶悦奶茶店的消息。 】 【吴浩:那是连烁让她发的,连烁不是百分百确定,所以想试一试。他会带人等着,看警察会不会来,而且这次知道他要堵你的只有几个他眼里靠得住的人。 】 【吴浩:时间有点着急,你能安排好吗? 】 消息?什么消息? 【于晚:杜若谷根本没有我的联系方式,她怎么联系我让我过去? 】 吴浩估计一直在等她,回复得也快。 【吴浩:但是她和连烁说了,已经请到你了? 】 【吴浩:怎么回事? 】 怎么回事?估计是联系不到自己,又不想惹怒连烁,所以撒谎自己答应了,到时候随便找个理由说自己有事没过来,连烁管天管地,也管不到对手身上,杜若谷也请了,也不是没请,他也不能怪杜若谷。 但若是这样,这么好的机会杜若谷不用,她身上报警的嫌疑就会减轻。 【于晚:他们约的时间是几点? 】 【吴浩:下午4点。 】 【于晚:行。剩下的我来。 】 请不到?但是她可以自己去。 十二点十分,时间完全来得及。 又或者,她不到场也完全可以。 摩挲着手机壳,于晚拨通了电话。 “您好,是严警官吗?” —— 下午三点半,连烁已经带人盘旋在奶茶店附近。他身后只跟着吴浩,其他人都被派了出去。 不一会儿,临时成立的小群里刷出数条消息。 “一号巷无。” “二号巷无。” “三号巷无。” “四号巷无。” “五号巷无。” “六号巷无。” “七号巷无。” “八号巷无。” 八条小巷,是最靠近奶茶店的小巷,各有一个职中学生安排在附近。 三点五十,杜若谷出现在奶茶店,点了两杯奶茶,一边等奶茶做好一边左顾右盼,像是在等什么人。 三点五十二,严客带着两个民警出现在连烁所名的五号巷。 “五号巷出现,已撤退。” “七号巷出现,已撤退。” 从五号到七号,恰是前往奶茶店的两条小巷。 但还有最后一条小巷,二号巷,那是那条路去奶茶店所要经过的最后一条小巷,迟迟没有消息。 又过了五分钟。 “二,二号巷被逮了,刚刚警察问我在这鬼鬼祟祟干什么。” “不过我撒谎瞒过去了。” 杜若谷已经拿好了奶茶,在奶茶店门口内的小桌子旁坐下,隔着透明的落地玻璃,连烁看得清清楚楚。 狠狠踹了一脚旁边的垃圾桶,没等严客出现,他带着吴浩从另一边离开。 已经如此确定,等不等意义不大。 严客带着两个民警路过奶茶店,看了眼里面的杜若谷,她正在低头玩手机,也没注意到有警察路过。 捋了捋警帽,严客没有停步,继续往前走。 于晚说今天下午四点可能会出事,他也知道附中和职中的学生们不对付,按时赶来了,就当日常巡视,但可能今天没什么,不过刚刚确实有几个青年鬼鬼祟的,好像见不得人。 走过拐角,一个垃圾桶倒在地上,严客皱了皱眉,将其扶起。 —— 周日晚十一点三分,宿舍楼背后墙角,紧邻着北城后山,没有一个人。枯败的杂草从墙缝中钻出,满地荒草,踩上去沙沙作响。 【吴浩:连烁现在很生气,但杜若谷是个omega,他不好动手。 】 【吴浩:不过动不动手无所谓,今后他肯定不会找你麻烦了。 】 【于晚:杜若谷是学画画的,让他废了她右手。 】 消息被发过去,紧接着铃声响起,电话接通。 “于晚,你想干什么!?”压低的嗓音,似是震怒,似是害怕。吴浩确实在帮于晚,但那都是在帮她摆脱麻烦,他从没想过真的伤人。 “不想干什么,按我说的做,你应该不想让连烁知道,之前两次都是因为你和我,警察才出现的吧。” “我是附中的人,大不了以后再也不出去,但你跟他一个学校,应该不会好活。” 慢声细语,清冷的声音,好似温柔得不得了。 “于晚,”两个字,却听得出咬牙切齿,“我就不该帮你。”明明知道这个女人不是善茬,却还是为了清漪姐的消息动了心。 “我时间不多,还赶着回宿舍睡觉。那就长话短说。”于晚的脚蹭搓碾磨着枯黄野草,一手举着手机,嘴唇轻吞慢吐。 月华照耀其身,明了她的脸,却暖不了这个人。 “omega身娇体弱,控制不住力道,确实容易出事,那就不打全身,只打身体的一个部位。据说这个omega画画学得不错,废了她右手,既处置了她,结果也在可控范围内。” “至于废到什么程度。手部骨头那么多,一块错位容易治好,但两块,三块呢?你们经常打架,应该更明白如何处置能保证既影响手部功能,又不会造成过于严重的后果。” “哦,对了。” “这几天你在连烁面前那么得脸,应该有不少人嫉恨你吧。” “你让他们去说。看在清漪姐的面子上,我提醒一句。” “你要是因为教唆进去了,我可真不好捞你。” “还有,该走就走,懂吗?” 三言两语说明白,于晚不再多言。 寂静的夜晚,除了风声,只剩手机的电音混杂着对面呼哧呼哧气得喘气的声音。 “于晚!我他妈的是不是还得谢谢你!” “吴浩,听话。”被骂于晚也没什么感觉,嘴角甚至弯了弯,“你不是想知道清漪姐的消息吗?这件事办完,我全都告诉你。” “你无须害怕,也无须内疚,因为你是被胁迫的啊,吴浩。” “你是被我胁迫的。” “而且你不过是说了几句话,又没动手,和你有什么关系呢?” “没有关系。” “就算是警察来了,你和别人说的话又没有录音,他们也不会觉得你和这件事有关系。” “连警察都觉得和你没关系,你根本不用害怕的啊,吴浩。” 一句一句,仿佛恶魔低语,温和轻柔,又好似温暖的春风。 “我答应你!”嘶哑的嗓音,说出这句话好似费尽了主人全部力气,吴浩稳了稳声音,勉强继续说话,“这事完了,你必须告诉我清漪姐的全部消息。” “当然。” 两字一出,电话被对面当即挂断,只留下“嘟嘟嘟”的手机尾音。 于晚嗤笑一声,收了手机,踱步返回宿舍。 空寂潦草的校园一角,枯萎苍黄的野草随风摇摆,好像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 第24章 学生活动中心122教室,社团里新招的一个beta学弟和另一个beta学妹好像看对了眼,边看书边在下面搞小动作,唯一一位alpha和另一位唯一的omega倒是没擦出什么火花,甚至看起来互相不对付,每次来都坐得远远的,聊天时甚至有意冷落对方。 徐萌也曾互相给两人向对方说过好话,想要缓和一下关系,最后却没什么用,甚至好像更加糟糕。反正没到打架的地步,吃力不讨好的事,徐萌也懒得再管。 时不时闲聊几句,说说学校八卦,但大部分时间基本都在学习,只有于晚面前放着笔记本电脑,手指不停敲着代码。 “嗡嗡嗡”。 于晚拿起手机。 【吴浩:明天晚上,他们会动手。 】 【于晚:地址。 】 【吴浩:你要去看? 】 【吴浩:最近附中附近的巷子陆陆续续都装了监控,但有一个巷子深处是死角,就那个地方。好像在附中和职中之间最中间附近,只有那条巷子里面堆着不少砖块木板什么的,你找一找。 】 【于晚:恩。 】 【吴浩:于晚, 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非得废她右手吗? 】 于晚没有回复。 杜若谷的右手必须被废, 没有第二个选择。 因为她当初也没给另一个人选择。 “邹毅?明天中午能借一下走读证吗?” 附中管理严格, 走读生出入校都需要凭借学校发的走读证,证件上有学生照片, 方便核对,但放学人多, 一般也就过一眼就过去了,不会细看。 邹毅也是走读生,但他在学校也有寝室,一般中午不回家,晚上才回,更省时间。 “行,我明天上午课间操给你送过去。”邹毅正在做题,听到于晚借证头都没抬,借证出去也就吃吃饭,买买东西,都不需要问是去干什么,他都习惯了。 —— 第二天中午,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声响起。 洛白榆收拾好东西,和于晚说了再见才和应樊渊一起离开。 洛白榆走读跑校,一般中午都要回家;而于晚住宿,离班时间不定,有时会和洛白榆一起下楼,但为了躲食堂高峰期,她习惯再在班里待一会儿。 今日却有所不同。 等洛白榆他们走了有一会儿,于晚蹭着放学人流的尾巴,出了校门。 此时路上人多,做点什么容易引起怀疑,她先去后街找了家店吃过午饭,才动身寻找那条小巷。 放学的学生都回了家,正是饭点,路上也没什么人,附中和职中隔得不远,步行15分钟左右,一路走,一路寻,顺着监控器推测摄像范围,于晚看到了那条小巷。 巷子两边不算干净,堆着不少杂物,是最近清理街道清出的建筑废材,都被扔到了这里。 掏出包里的监控器,于晚找个隐秘的角落放好。 转眼就到了晚上,第一节晚自习下课,杜若谷出去了一趟,再回来就收拾好东西,背着书包出了班,像是提前离校。 试卷堆叠的桌面,于晚收回视线,从下面抽出一张空白试卷。洛白榆刚刚被教导主任叫走,她身旁的座位空着。 一分钟后,洛白榆神色匆匆地回到班里,拿起椅背上的羽绒服套在身上。 于晚停下笔,投去疑惑的目光。 洛白榆拉起拉链,垂眸看着于晚解释道,“物理实验室的老师从网上买了一批实验器材,学校不能接快递,暂存在校外的超市,主任让我带几个人下去搬回来。” 校外的超市?校外超市不少,但能取快递的只有两个,都离那条小巷不算远。 于晚蹙了蹙眉,仰头问道:“我能和你一起去吗?”计划好的事情,现在看来可能出现意外,她得跟着过去。 “搬东西没什么好玩的,而且外面还冷得厉害。”昨天气温又降了5度,洛白榆劝说道。 “学校里闷了好几天了,想出去散散心。”说着,于晚脸上显露出一丝郁闷和可怜来。 “那好。”多带一个人出去也不是什么大事,见不得于晚不开心,洛白榆点头答应。 见洛白榆应了,于晚眼睛微眯,露出一抹笑。 取快递的超市是更远的那一个,也更靠近那条小巷。洛白榆领着于晚、应樊渊、高义,又叫了班里几个alpha ,七八个人,迎着寒风走在街道。 越走越远,也越发靠近那条小巷。还好取快递的超市距离那条小巷还有五十多米,而直到他们几人进了店,也没听见什么动静。 于晚不清楚是因为距离远听不见,还是连烁他们根本就没动手。 但她希望是前者。 事情能一次解决最好,她不喜欢再来第二次。 东西有点多,十多个大箱子。搬回去倒也不是什么难事,但里面都是实验器材,怕运输途中损坏,得开箱验货,东西没问题才能签收。 东西又多又碎,一人一个箱子也得验一会儿。 验着验着,就有人起了别的心思。 “出都出来了,这么冷的天,不喝杯奶茶,出来一趟有点亏啊!”是一个住宿生。 “确实。你去买?给我捎一杯。”另一个同学很是赞同。 “欸,我也要,我也要。给我另加红豆麻薯。” “我要豆乳奶茶。” “我喝茉莉奶绿。” 还没说要不要去,几个同学已经开始点单了。 但在场能做决定的只有洛白榆,他若是不答应,别人再想也只能是想想。 他也没有扫兴,开了尊口,严肃又不失亲近,“你们选一个人去买,剩下的可别想跑,都留下来干活。” “欧耶!” “班长帅气!” “不愧是最强alpha。” 彩虹屁洛白榆听得多了,也没什么感觉,但免费叫几个同学放着晚自习不上,冒着寒风出来帮忙,也过意不去,他放下手里刚检查好的配件,又道,“随便点,我请客。” 回头走学生会那边的账就是了。 又是一阵欢呼声。 于晚听到要买奶茶却没有多高兴,她脑子里浮起附近的地图,不论是去哪家奶茶店,都会更靠近那条小巷。 “我去买吧。”于晚看着洛白榆,双眸清澈明亮,自告奋勇,“我想多出去走走。” “行。”七八个人的奶茶,也不费事,主要是于晚想出去看看,洛白榆点头应了,又忽然想起什么,看着应樊渊道,“樊渊,你和于晚一起去。职中那边不安全。” 若不是他走不开,他会跟着去,但现在只能让应樊渊先顶上。 “好。” 见应樊渊已经放下手里的器械,于晚也心知此事不可转圜,只能见机行事。 她记好各个同学的要求,和应樊渊一起前往最近的奶茶店。 “一直呆在学校是不是很闷?”应樊渊戴着眼镜,看上去是一个斯文温和的人,他平时话也不算多,但单独一起走时很会引话题,从不显得气氛尴尬。 “是有点。” “那还是跑校好。” “住校也有住校的好。” “哦,有什么好?” “对我们租不起学校旁边高昂学区房的人来说,价格就是好。” 这话引得应樊渊发笑,但也很是肯定道,“确实。” 应樊渊不时地问几句,于晚也回应他。 七拐八弯,路过一条小巷时,于晚的脚步顿了顿,朝里望去,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清楚。 但也没什么奇怪的声音传出来。 进了这条巷子,再拐两个弯,就到了原定的那条要出事的小巷。 于晚捏了捏鼻翼,跟上前方应樊渊的脚步。 七八杯奶茶,幸好现在店里没什么人,做得也快。 一人手里拎着三四杯,于晚和应樊渊按照原路返回。 当距离于晚刚刚顿步的小巷还有五六米时,半声女性的惊叫传来,像是正在喊叫却被人捂嘴打断。 还是没躲过。 连烁他们做事,手脚也太麻烦拖沓了些,难道连提前捂嘴不让出声都不清楚吗? 但现在再说也为时已晚。 眼底划过一道犀利的光,口罩下的双唇抿成一条直线,于晚攥紧袋子,看着前方身子一僵,停在原地的应樊渊。 震惊又困惑,应樊渊回头看向于晚,“你刚刚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没有啊,我没听到什么声音。”于晚面不改色。 “好像是一个女生的尖叫,你没听到吗?”应樊渊狐疑地环视一周,询问道。 “女生的尖叫?”于晚停顿片刻,装出一副聚起耳朵听的样子,眼睛也跟着看向四周,“没有啊。” 说着,又露出恍然醒悟的神色,“是不是风太大了,急速吹过巷子的声音听起来像女生的尖叫声。” “这样吗?”应樊渊半信半疑,停下的脚步重新迈开。 一步、两步、三步,过了小巷继续往前走,一步、两步、三步、五步。 “你先拿着奶茶回去,我去看看。” 奶茶被递给于晚,但于晚并没有接过。应樊渊眉眼压低,面色焦急,疑惑地看着一动不动的于晚。 “如果你听到的声音是真的,我一个人回去,会很危险。”于晚看着应樊渊,声音有些发虚,眼睛流露出一丝害怕和紧张。 确实,如果刚才的惊叫声是有人发生了意外,那现在放于晚一个人回去,难保不会遇到坏人。 “我和你一起去。”于晚紧接着又道。 “行。”现在找人要紧。 应樊渊是个alpha ,跑得快;但于晚是个beta ,没他那么强的身体素质,跑了两步就气喘吁吁,应樊渊也不敢将于晚单独抛下,只能等她。 巷子错综复杂,应樊渊刚刚只是听见一声,又因为风声呼号,也听得不太清楚,更不知道是从哪个方向传来,只能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窜。 于晚再不时给他点个歪路,五六分钟了,连个人影也没见着。 渐渐地,应樊渊面上犹疑起来,也不再像刚才那样着急,又过了一会儿,他扭回头看向于晚,眉梢皱起,略显忧郁,嘴上却扯起一抹尴尬愧疚的笑,看向于晚,“大概真的是我听错了。我们回”。 话说半句,却见他眉头骤然拧紧,语似连珠,“我闻到了omeg息素的味道,你跟紧我。” 不等于晚回应,就循着巷子朝前跑去。 心里咯噔一声,于晚跟着他往前跑。 有了信息素的指引,确实找得快多了。 再过两个拐角,三条小巷,就到了于晚中午放摄像头的地方。 吴浩的消息还没传来,就代表那边的事情还没处理干净。 “应樊渊。”于晚终是停下了脚步,冷冷开口,不带一丝一毫感情的三个字缓缓吐出,却也让应樊渊察觉到了其中含着的与平常截然不同的意味。 应樊渊停下了脚步,转身看向于晚。 空无一人的巷口,于晚孤身站在路灯下,寒风吹过她的鬓发,零落的发丝拂过眼前,她冰凉的视线注视着前方十几米处的应樊渊。 “别多管闲事。”平缓、轻柔,好似谆谆教诲。 “你,什么意思。”应樊渊深吸一口气,下巴微含,眼镜下的双眸锋利如鹰隼,再不复先前聊天时的温和,凝视着昏黄路灯下的于晚。 于晚和应樊渊相处并不多,她大多数时间都在座位上学习,不在班里就是在宿舍,其他时间基本都被洛白榆占去。 应樊渊平时会窜座位到洛白榆那聊天,但看上去也很好相处,不过,alpha就是alpha,骨子里的强势不是能轻易改变的。 但现在的应樊渊,却让于晚恍然看见记忆里的另一个人,或许,他们本就是一个人。 抬眸,敛神,于晚勾起一丝笑,盯着不远处的应樊渊,“三年前,去许清漪家的是不是你?” 第25章 瞳孔紧缩,应樊渊的视线一瞬变得暗沉,牢牢锁在于晚身上,他抿着嘴唇,一言不发。 空气陡然沉默,气氛愈加凝重。 “我没见过你。” 他承认了, 他三年前确实去过许清漪家,但是,似乎在他当时的记忆里并没有于晚这个人。 “你三年前, 好像是个胖子。” 差距太大, 也难怪于晚没有第一眼认出他来。 三年前,于晚和他只有一面之缘,她家住在许清漪家楼上,那天正是放假回家,她还不清楚清漪姐出了事,上楼路过,正看见一个小胖子从许清漪家出来,说话举止有礼温和,但似乎是短时间内装出来的,且演技不怎么好,眉宇间充斥的戾气,还是让人感受得分明。 变化太大,能够识别出来的只有眼睛,当时应樊渊脸部的肥肉挤着眼睛,但眼中情绪却给于晚留下来深刻印象,烦躁、压抑、凶狠,和最深处的微不可见的想要守护什么的坚定。 和刚才的应樊渊一模一样。 “所以,里面的omega是杜若谷。”应樊渊说出自己的推测。 于晚笑了笑, 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里面是谁。” 应樊渊眼皮微缩,半眯着眼睛看向于晚,定声道,“许清漪已经得到了赔偿。” “赔偿?你是说那份迟到了一年的赔偿吗?”于晚嘴角微勾,似是嘲讽,“许清漪当年因为校园暴力,右手受伤,三个月内本有治愈的可能,但是家里拿不出手术费,法院的判决书都下来了,但最后硬是拖了一年才给。” “她的右手废了,再也拿不了画笔。” “而你,在这里和我说,她得到了赔偿啊。” “是啊,她最后得到了,隔了一年之久,最好治疗期的三个月早就过去,她还是失去了右手。” 一言一句,不含怒气,平和地像是在说与她无关之人的故事,却一句句让应樊渊的身体彻底凝固在原地。 应樊渊张了张嘴,寒风吹进他的口腔,浸入肺腑,他却突然不知如何开口。 当年之事,他比于晚更清楚,他帮助许清漪拿到了法院的判决,将近五十万的赔偿,足够她治好右手,法院的判决都下来了,对方又岂敢赖账,之后便没有再管。 他没想到,没想到对方会拖一年之久,将许清漪的右手拖过治疗期。 “判决书上说,杜若谷找人伤害许清漪,是因为她嫉妒许清漪,从不参加什么额外的训练班,参加比赛却次次得奖,连评委都夸奖她,天资过人。” “但我后来去查了,不单单是如此。” “天赋一说,杜若谷也不差,再加上家里富裕,名师辅导,许清漪再怎么比,也没见胜过她去。” “所以,杜若谷为什么要伤害她?” 为什么?因为当时洛白榆的妹妹也在那家画室学习,他去接妹妹时偶然间见到了许清漪的画,非常喜欢,甚至为此联系到了许清漪,认识了她,还送了她一副昂贵画具,许清漪为了表达感谢,也专门为他画了一幅画,那幅画现在还在洛白榆家里挂着。 应樊渊全都知道,但他看着面前和平常一般无二的于晚,却不敢说一个字。 如果里面真的是杜若谷,如果今晚的事和于晚有关,他又怎么能保证于晚不会因此迁怒洛白榆。 他不能保证。 但于晚已经推断出了答案。 “因为洛白榆,对吗?” 洛白榆的名字从于晚口中吐出,应樊渊眼神瞬间凌厉,宛如寒刺。 于晚就静静地站在那,冷淡漠然地,远远望着应樊渊。 “若不是我今天认出了你,我也想不到那个人是洛白榆。” “因为我只查出了,杜若谷是因为嫉妒许清漪和自己喜欢的人过分亲近,所以下了手。” “至于那个她喜欢的人,杜若谷初中和洛白榆并不在一所学校,我开始并不能确定是谁;对于究竟是因为谁许清漪才被害,许清漪自己也有意隐瞒;” “至于你,许清漪也讳莫如深。” “你们不约而同地隐瞒洛白榆,不让他知道此事。” “我说的,对吗?” 无人说话,两相对峙,只有寒风呼啸,仿若悲鸣。 “我也想知道,真相是不是这样。”低哑的声线,裹挟着冷风,吹向两人。 一双运动鞋从墙角踏出,洛白榆的身影缓缓出现在另一道巷口,光线晦暗,额发飘零,在他脸上落下一片阴影,让于晚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 心头蓦地发窒,手指勾紧装着奶茶的塑料袋。 于晚没有预料到洛白榆会出现,尽管她和应樊渊找人浪费了不少时间,但将这些时间弥补到制作奶茶的时间也完全可以,所以现在仍然在买奶茶所需的正常时间范围内。 按照逻辑,洛白榆不应该出现,他没有理由出现。 但他出现了。 所以她该怎么解释刚才的事情? 她是说出了三年前的真相,但那是为了阻止应樊渊去救人,同时可以以隐瞒洛白榆许清漪一事为条件,要求应樊渊不向洛白榆戳破今晚之事。 今晚过后,一切会恢复正常。 但洛白榆现在知道许清漪一事的真相。 不过,先前自己也没有承认里面的omega是谁,她完全可以撒谎,说自己只是偶然发现应樊渊是三年前的人,才和他争论起往事。 在洛白榆没听到自己让应樊渊不要多管闲事的那句话的情况下,不是没有挽回余地。 但若是他听见了,洛白榆是善良,但他并不蠢啊。 瞬息之间,于晚的心思百转千回。 应樊渊宕机的大脑也清醒过来,他转身看向洛白榆,双唇嗫嚅,终是在洛白榆极具压迫力的眼神下承认了。 “是。”嗓子干哑,应樊渊说得艰难,“她说得没错。” 洛白榆的眼底,霎时好像有什么破碎了。 “竟然,是因为我吗?”细碎的呢喃,被风吹散。 原来,是因为他啊。 “白榆,这事和你没有关系。事情是杜若谷干得,她也为此受到了惩罚,许清漪的赔偿也已经拿到了,这事三年前就已经解决了,你,”应樊渊匆忙解释,又在看到洛白榆黯然神伤的神情时不得不慢下声来,“你,你不要难受。” “解决?解决就是现在里面的omega极有可能是杜若谷,是吗?”质问的话带着鼻音,语气轻飘飘的,好似没什么重量。 却让于晚心里一突。 他听到了,从头听到了尾。 那么他也能够推测出,今晚的事或多或少和自己有关。 至少,见死不救这个名头是跑不掉了。 那,估计以后,洛白榆不会再当她是朋友了吧。 于晚看着应樊渊和洛白榆,目光越发沉重。 洛白榆在质问,但无人回答。 他微仰着头看向天空,今夜没有月亮,万里无云,只有黑漆漆的一片天空。 原来当年许清漪不告而别是因为他,原来许清漪的右手再也不能画画,原来她右手被废是因为他。 而现在里面的omega正是当年的肇事者,她的手也会被废。 他该报警的,他应该报警的。 外衣兜里的手握紧手机,仿佛要捏碎。 但他该报警吗? 于晚就冷冷地站在那里,注视着他们,至他出现没有说一句话。 她在替别人复仇。 杜若谷毁了别人画画的手,那就合该还回去一只手。 而这只手并不是于晚剥夺的,她只是见死不救而已。 见死不救,一报还一报。 不救仇人有错吗? 有错吗? 洛白榆在问自己,但他却想不出一个肯定的答案。 “嗡嗡嗡。” 老年机的震动声。 另一边的事情结束了。 “报警吧。”于晚垂着眼睫,定定地看向洛白榆,两汪浅瞳,好似阳光下的深海,平静,又泛着海水质感的冰冷。 洛白榆紧咬着下唇,僵硬的手掏出手机,却死死按不下去拨通键。 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他为什么按不下去? ! 抬头看向于晚,视线碰触,他却好似被刺了一下,没有任何感情的眼神,仿若死人。 他觉得自己,一下子就被冻住了。 如果自己按下去,杜若谷得救,于晚她,是不是会伤心啊。 应樊渊看着神情恍惚的洛白榆,皱了皱眉,拿出手机,拨通电话,“喂,您好……” 警察快要过来,应樊渊作为报警的人,不得不过去随行。 小巷里只剩下于晚和洛白榆。 不知过了多久,于晚终于开口,却只字不提刚才的事。 “奶茶都冷了。需要重新买吗?”她边向洛白榆走去,边说。 很正常的语气,似乎没有什么不同,如果她的双眼流露出的情绪也能恢复往常的话。 “是吗?”洛白榆压着嗓子,也尽力装得正常,好像是真的在闲聊,但面上的苍白和破碎般的脆弱还是掩饰不住。 他的手碰上于晚拎着的奶茶,是温的,“还没凉透,应该不用。” “哦,这样啊。”于晚低头看着自己拎着的奶茶,没有再说话。 手表上的指针在转动,一秒、一分,他们靠得极近,举起手能轻易触碰到对方;却好像隔得很远,远到不知如何开口。 “洛白榆,抱歉。”于晚也没想清楚自己为什么抱歉,但好像,他们之间,也只能说抱歉。 “最近麻烦你了。” 不论是她有意无意,他确实对她照顾良多。 但,可能,也就止步于此了。 奶茶全部被换到一只手上,于晚稍稍弯腰,伸出空着的手俯身拉住洛白榆的手,蜷缩的手指被一个个展开,于晚将奶茶挂上去,又一个手指一个手指扣上。 直起身子,后退一步,于晚抬头笑了一下,真挚却又藏着复杂的情绪,眼睛半眯着,有一点像月牙。 而后颔首垂眸,眼神恢复一贯的冷清,侧身离去。 一步,于晚第一次知道走路竟然也能这么慢,不过一步,却好似过了几个世纪。 又或许,是她本就放慢了脚步。 “于晚,你什么意思啊?”喑哑的嗓音,含着愤恨和明显的伤心,于晚身子一震,顿住了脚。 “于晚,你什么意思啊?”同样的话,终是带上了哭音。 回身望去,洛白榆已经转过了身,不到片刻,眼眶红透,水雾泛起,笼罩在他那双墨色眼眸,山水画色,烟雨蒙蒙。 怎么可以这样啊? 他在想着,因为报警,杜若谷得救于晚会不会失望伤心;他在想着,得知许清漪右手不能拿起画笔,于晚当时是不是很难受;他在想着,见死不救就见死不救吧,于晚也没做错什么。 但于晚她,怎么可以这样啊? 连解释都不解释一句,转身就走。 这么长时间的相处,他连一句解释都不配得到是吗。 “我,”心里蓦然一阵闷痛,于晚张了张嘴,吐出一个字音,但她实在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只能看着洛白榆。 “于晚。” 奶茶落到地上,无人在意。 洛白榆红着眼睛,轻轻朝前迈出一小步,而后缓缓低头,吸着鼻音,将自己藏进于晚颈项。 缭乱的发丝随风飞舞,警笛声蜂鸣入耳,于晚却只能感受到滚烫的泪水,直接烫到她心里,泛起密密麻麻的疼。 第26章 轻悄悄地抬起左臂,于晚环着洛白榆的腰,将他冉冉扣进怀里。 颈窝一片濡湿,洛白榆呼出的鼻息打在皮肤上,激起痒意,顺着汩汩流动的血液蔓延至心底。 泪水渐熄,洛白榆还没起身,往肩膀上蹭了蹭,眼睛蹭着内里的校服布,将泪水擦干。 刚才脑子发懵,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流,现在哭完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羞耻压着心里的难受,迅速将洛白榆湮灭。 他有些不敢抬头。 “洛白榆,是我的错。”潋滟的双眸裹挟着不知名的狼狈,睫羽微垂,因为洛白榆长得高,于晚眼前只有穿着羽绒服的米白色的肩膀。 于晚不知道她错在哪,但她惹得洛白榆伤心了,她直觉肯定是自己的错。 洛白榆喘着粗气,像是在竭力压制汹涌而至的情绪,他又在于晚肩膀蹭了蹭,才抬起头看向她。 眼角的绯色还未完全褪去,又因粗糙的校服被蹭得发红,两边嘴角都因伤心,委屈地向下弯着,他直直地看着于晚的眼睛,鼻音浓重,嗓音沉闷,追问她,“你错在哪?” 眸光闪了闪,于晚逃避似地瞟向洛白榆胸前的拉链扣。 她不知道她错在哪,但是她惹洛白榆伤心了。 她梗了梗嗓子,看着他胸前的拉链,很不确定地回答,“我惹你伤心了,是我的错。” “这就是你想说的?”嘴角往下弯得更厉害,洛白榆的眼眶又变红了,眼泪要落不落,面部肌肉鼓动着,眼皮颤动,他好似想要尽力做出镇定平静的表情,却偏偏维持不了。 我怎么又把他搞哭了?于晚无措地看着洛白榆。 她可以冷静地处理一切麻烦,却在对上洛白榆时,总是陷入进退失措的窘境。 “于晚,你看着我。”洛白榆再次压下澎湃而来的难受,定定地看着于晚。 于晚抬起头,看向洛白榆乌沉的双眼,里面只有于晚一个人。 “我问你答,好吗?” 于晚凝着洛白榆,点了点头,“好。” 两人面对面,吐息在冬日凝成白雾,相互交错后散去。 “里面的omega是杜若谷,而你因为三年前的事,不想救她,对吗?”洛白榆看着于晚,含水的双眸,询问时却也带着一丝锋利的审视。 “对。” 表面的事实就是如此,洛白榆刚才已经听到了,没什么好遮掩的。 “你觉得你做错了吗?” 片刻的沉寂,于晚看着洛白榆,有些犹豫,她不知道他的标准答案是什么,而不同的答案又会得到什么不同的结果。 胸腔呼出一口闷气,于晚抬眸盯着洛白榆的眼睛,“没有。” 她没有做错,于晚从不会做错事。 “那你为什么向我道歉?” “因为你哭了。” 因为你哭了,我觉得是我的错。 又回到了最开始时的问题,洛白榆强忍着又泛上喉咙的酸涩,没有不耐,循着思路问下去,“那你觉得我为什么会哭?” “因为我做错了。” 因为我做错了,你才会哭。 “不,是你觉得,我会认为你做错了。”洛白榆露出醒悟的苦笑,咽下嗓子的苦涩道,“但是,于晚,我没这么觉得啊。” 一滴眼泪从洛白榆眼角滑落,又被寒风迅速吹干,“于晚,你不信我。”一句话,压抑着沉重的悲伤,洛白榆还想继续说什么,却再也说不出口。 她不信他会向着她,她不信他会认为见死不救没错,她不信洛白榆。 若是她不信他,说再多又有什么用。 洛白榆眨着眼睛,想要将眼泪压下。 “洛白榆,这回,我真的知道错了。”于晚听到洛白榆的话,瞬间醒悟过来,看着洛白榆黯然神伤的模样,她的心口像堵了一团棉花,语气也急了起来,“我不该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解释;不该私自揣度你的想法,以为你会认为我做错了;不该自以为是地想要了断这段关系;更不该抛下你想要一走了之。” “是我的错,洛白榆。” 最后几个字,语气一如既往的清冷平稳,却含着春风灌耳般的温柔求全。 于晚她,认错。 明明眼泪已经被他压下,等于晚说完,却又好似抑制不住地落下。 于晚举起手,扶着他侧脸,轻轻拭去。 洛白榆吸着鼻子,隔着水雾看向于晚,“那你以后再也不可以这样了。”抽泣的尾音,带着撒娇般的委屈。 “恩,以后绝对不这样了。” 但若是你知道事情的真相,是我亲手设计,而非见死不救这么简单,你还会这样吗? 不过,你应该永远不会知道。 我会瞒你一辈子的,阿榆。 “奶茶都冷了,我想喝热的。”话说开了,洛白榆也不再哭,他咽了咽嗓子,平静下来,恢复平常的语气,但微抿着唇还是代表他不开心,说完就低下头不再看于晚。 只有脚尖轻轻踢着于晚的脚尖,像是撒气。 “去买。” “这么长时间不回去,超市里的同学估计要等得着急了。”说着埋怨地看了于晚一眼。 “让他们等着,多给他们带一杯就是了。” “花的是我的钱。”洛白榆嘟囔着,抬眸看于晚一眼,又用力踢了一下于晚脚尖,看着用力,也就是假把式,跟挠痒痒似的。 不过是一件小事,回去也会走学校的账,但他现在就是想找茬。 “我请。”于晚也低头看着洛白榆踢脚尖的动作,嘴角微扯,一抹微妙的笑,无人看见,却带着细微难查的宠溺。 你请,你有什么钱啊,一杯奶茶十多块,八杯将近一百块,这么多钱,不心疼吗,败家。心里吐槽,洛白榆却没有说出口。 洛白榆还在踢于晚脚尖,于晚稍稍往后撤脚,洛白榆就踢空了。 他立马抬起头恨恨地看了一眼于晚。 于晚抿着不太明显的笑,又将脚放回原位,方便他踢。 洛白榆继续踢她脚尖,不知过了多久,大概是撒完了气,才收脚挺胸看向于晚,“去买奶茶。” “好。”于晚见他消了气,蹲下来将地上的奶茶收拾好扔进一旁的垃圾桶。 洛白榆也跟着一起收拾,“我要珍珠啵啵奶茶,三分糖,不要珍珠,不要啵啵,另加芋泥芋圆麻薯和红豆。”不开心,要喝糯叽叽才能好, “听到没有啊,过去你点单,要是错了。” 奶茶被扔进垃圾桶,洛白榆皱着鼻子看向于晚,要是错了你就得再哄我好几天,洛白榆在心里轻哼一声。 应该得寸进尺的事,提要求时却听着可怜巴巴的。 于晚笑了笑,“珍珠啵啵奶茶,不要珍珠,不要啵啵,另加芋泥芋圆麻薯和红豆,三分糖,对吗?” “对。” “洛白榆,我记忆力很好。” 所以可以提点别的要求。 “哦。” 但是他没有别的要求,他想要的,她刚刚已经承诺了。 “那走吧。”于晚微微一笑,没有再多说。 两人相携着出了巷子,洛白榆又突地停下了脚步,双眸透着一股哀伤,看向于晚。 “于晚,许清漪她,” “她很好,有时间我带你去看她。”于晚回视他,轻轻握住他的左手,“就像应樊渊说的一样,这件事不怪你,清漪姐也从来没怪过你,别人更没有怪过你,我也从未怪过你。你不需要内疚,更无须自责。” “我,”洛白榆看着于晚,眼神恍若失真,他很难不去想这件事不怪他。 “洛白榆,”于晚打断了他的话,“再次见到她,说不定她已经可以重新作画了。” 所以你没有葬送她绘画的似锦前程,不要难受。 “她的右手不是,”不是已经废了吗? “她还有左手啊。” 右手没了,还有左手啊,想要画画的人,不会因此停下,若是没了左手,还有脚,没了脚,有肩膀,夹着笔也能作画。 “那她为什么离开?” 如果她依然能作画,为什么会离开这里? “因为一直有人骚扰她。”于晚只提了一句,没有多说,转而道,“你可以见到她后亲自去问她。” 她若是愿意说便说,若是不想坦白,于晚也不会多言。 “好。”洛白榆心领神会,他明白了于晚的意思。 奶茶钱最后还是洛白榆付的,因为他说自己可以走学校的账,于晚想了想自己的社团,她好像没那个权利,只能让了。 —— 杜若谷被职中的人揍到住院,这件事不到一天就传遍了学校,众说纷纭,还好案发不在附中校内,免了班主任和校长的焦头烂额。最多是个看管不利的罪名,但杜若谷当天请假可是得了家长同意的,想怨也怨不到学校头上,谁又能料想到会出事。 单纯被揍,现场也没什么好搜寻的,时隔一天,案发现场的警戒条就被撤掉,于晚取回自己的监控器,翘了课到122室,打开电脑,将视频导出,连跳好几个不同的国外ip ,将视频发到网上。 而后抹去一切记录,包括监控器里的原视频。 之后只需要等事情发酵就好。 洛白榆刚才被校长叫走,若是再不回去,他回班不见她,又该着急了。 于晚心里想着,合上电脑,起身离开122教室。 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一夕之间,视频在网上迅速流传。 新世纪了,竟然还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害怕,恐慌,惊惧,这是看到视频的omega们的第一反应。 不到一天,当事人的信息全部被扒了出来。 江城附中的omega,不知为何惹恼了旁边江阳职中的校霸,被废掉右手,而这个omega还是学画画的,还有一年,就要参加艺考。 谩骂,同情,愤怒,充斥于互联网。 有人质问学校为什么不做好保护措施; 也有不少网友发现,附中作为江城最好的高中,都是混子的职中竟然紧邻附中,这岂不是羊入虎口; 不少网友甚至因此给江城教育局打电话,质问他们为何这么安排学校,安排后却不做好保护措施; 但更多的是同情那位被废掉右手的omega。 可不到一天,事情却又出现了反转。 有人爆料视频里的omega,初中的时候以同样的方法废过同班的另一个omega的右手,这回不过是苍天有眼,一报还一报; 开始时还有人不信,直到被扒出来法院的判决书。 “杜某某民事纠纷一案判决书”。 网上公布的是抹去姓名的版本,但总有能人,能够侵入网络找到写明信息的判决书。 有人唏嘘,有人感叹,更有人反过来骂视频里的人活该。 于晚自发布视频后再没关注过网上的发展,但附中的学生不是没有手机,网上的腥风血雨,他们都在看,有的人还有所参与。 122教室,众人好似都在学习,但气氛明显与先前不同,几人不时就瞄一眼于晚,甚至之前闹矛盾的omega和alpha ,今日都好像熄火停战,没有看鼻子不是鼻子,看眼不是眼的僵持氛围。 “怎么了?”于晚虽然能够丝毫不受影响的敲代码,但一直被偷看,也不是个事情。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是徐萌率先讲话,没办法,好像只有她和于晚能说得上熟。 “于晚,杜若谷是不是在你的班里啊?” “恩。”于晚淡淡地看她一眼,继续敲代码。 “咳恩。”徐萌干咳一声,又继续道,“你和她认识吗?” “不认识。” “之前好像她在主席台上给你道歉来着?” 所以你怎么可能不认识?这不只是徐萌的想法,也是在场几人的想法。 “恩。” 又是一个字,徐萌咬了咬牙,“所以你们应该认识吧?” “不认识。”于晚敲下一个单词,终于给了她一个眼神,“她道歉代表她对我做错了事,所以她道歉,这并不能说明我认识她。” “行,行吧。”徐萌撇了撇嘴,收回自己想要八卦的心。 “她上周生日,学姐你好像去了啊?”是一个beta学弟,面带好奇,又有些害怕地问道。 “她请了全班人,大家基本都去了。”于晚没有说谎,因为洛白榆给面子去了,班里的人见状都给面子去了。 其实洛白榆是因为她去的。 “哦,哦。” 再无二话,教室恢复死一般的寂静。 “草,职中要搬走了!”惊起一声,吓得于晚字母都打错了一个。 几人的目光看向说话的徐萌,她脸上露出遮不住喜色。 “学校论坛都炸了,上面有照片。” 几个人迅速掏出手机。 大型客车停在职中附近,挤了一条道,还有用来运送行李的货车。 “现在天都快黑了,职中不会打算连夜搬走吧。” “有点爽是怎么回事。” 职中搬到附中附近这两个月,附中的学生可没少被骚扰。 “祝他们一路顺风,再也别回来。” 几人都眉开眼笑,在论坛说话。 只有于晚默然不语,中指轻快地敲了一下键盘,而后收回视线,继续敲着代码。 第27章 “嘀嘀嘀嘀、嘀嘀嘀嘀”。 闹钟响了好一阵, 一只苍白纤细的手从天蓝色的被窝里探出来,左右揣摩,摸到闹钟, 按下闹铃。 于晚慢吞吞地坐了起来,揉了揉眼睛。 早上7点, 对周六来说,时间还早,但她答应今天陪洛白榆去看望上次校运动会出事的omega, 必须早起。 冬日天短,窗外天还没亮,于晚趿拉着拖鞋按开灯,起身去卫生间洗漱。 于母也刚起,正在收拾东西。 沙发上堆了一个包裹,于晚看着于母将纳好的一双鞋垫放进包里,那双鞋垫的码数很大,明显不是于晚或于母能穿的。 包里还有其他东西,几袋子不同的水果,瓜子等零食,还有一条烟。 这几天正是江城最冷的时候,气温下降,还没暖气,与温暖的被窝相比,客厅也弥漫着萧瑟冷意。 “晚晚今天怎么起这么早?”于母见于晚起床很是惊讶,自己的女儿自己知道,一放假恨不得睡个昏天黑地。 “恩,今天有事。”于晚双手环胸,散漫地斜倚着门框,打了个哈欠,垂眸看着那一包东西,“又要去坪县了吗?” “对,这不是又一个月快过去了。”于母露出一个复杂的笑,似是悲哀,似是认命,也含着已经接受的释然。 “晚晚,你还是不想去看看吗?”于母看着于晚,流露出一点殷切的企盼来,“你父亲他,” 剩下的话没有说出口,因为于晚已经进了卫生间,门也被关上了,连一个背影都没留下。 徒留于母看着空荡的客厅,和一声轻叹。 在家吃过早饭,于晚坐着公交到了江城第六医院。 距和洛白榆约定的时间还剩一刻钟,于晚站在大门前,看着来来往往的人。 六分钟过去,洛白榆拿着水果下了出租车,一眼看到于晚,眼神一亮,朝她奔去。 “抱歉,我来迟了。你是不是等很久了?” “没有,”于晚摇了摇头,“就等了五分钟。” 出事的omega在住院部七楼,名叫江浣初。自她出事,洛白榆每周都会来看望她,一方面是代表学校,另一方面是他自己的私心。 江浣初是一个甜美温柔的omega,齐刘海长发,乖巧可爱。 于晚和洛白榆进去的时候,她正坐在病床上看书。病房是vip房,因为在学校出的事,学校付钱,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 “学长,你又来啦!”她看洛白榆进来很是高兴,长期住院不免无聊,洛白榆每次来都会和她聊一上午的天,“这位是?” 江浣初看向于晚,她今天里面穿着运动服,外面套了黑色羽绒服,没戴鸭舌帽,只戴了印着紫色机械纹样的口罩。 于晚摘下口罩,朝她笑了笑。 “是于晚,她今天陪我过来。”洛白榆走进去,将水果和鲜花放在床头,“最近怎么样?” “医生说马上就可以出院了,以后定期做检查就好。” “那很好,是不是马上可以回学校了?”洛白榆拉着于晚坐在旁边的凳子上,在外向来凶戾的人,此刻脸上挂着笑,放缓语调,显得温润如水。 “妈妈已经决定给我转学了。”江浣初浮出一丝抱歉,“要转到她工作的地方去。” 江浣初先前一直和姥姥姥爷一起住,这件事洛白榆前几次来就知道了。 洛白榆没有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那也很好,你不是一直希望能和父母多相处相处吗?” “是。”似乎得到洛白榆的认可是一件高兴的事,江浣初显然开心起来,又想起了什么,转了话题道,“昨天警察来找我了。” “恩?”洛白榆疑惑抬头。 “警察先生说,有人指认那天确实是职中的几个alpha进了学校对我”,后面的话再怎么也难说出口,时至今日,说起这件事,她还是害怕地摸了摸自己的后颈,腺体完好无损,就像是一颗定心丸,江浣初深呼吸一口气,定下了心,才继续道,“而且不光是指认,警察说有视频证据。所以那些alpha都会受到惩罚。” “学校那天的监控不是被删了吗?” “指认人的视频好像是被删前手机录制的,至于其他的,我也不太清楚。”江浣初略带迷茫道,“昨天妈妈说这样打扰我休养,就不让我听了,后来警察都是在和妈妈沟通,可能具体的事情我妈妈比较清楚。” “没关系,”洛白榆微笑道,“不管怎么说,伤害你的人会得到惩罚。” “没错。”江浣初拍了下手,眼睛亮晶晶地鼓掌道,“正义女神还是偏向我的!” 聊天对有的人来说时间很漫长,但对另一些人来说过得很快。 洛白榆和江浣初在生活中都不是无聊的人,见多识广,尝试过的事物也多,天南地北,哪里都能说几句。 就是苦了于晚,一直在削苹果。还好洛白榆知道于晚不是话多的人,没有强迫她非要参与进去。 等到江浣初的母亲从警察局过来,盘子上已经放了好几个削好的苹果;于晚之前没削过,前几个有些坑坑洼洼的,不过洛白榆和江浣初都不嫌弃,把几个品相不好的都吃了,现在盘子上的都是漂亮苹果。 “洛同学又来啦?”江浣初的母亲是个精干的omega,柔和的面容因其干练的气质稍显严肃。 “阿姨好!”洛白榆和于晚一起站起来,朝江母打招呼。 “这位是?”江母看向于晚。 “她叫于晚,是我同桌。” “哦哦哦,你好你好。”江母露出一抹笑。 “阿姨好。”于晚微微鞠躬。 “你们聊,我去给甜甜办出院手续。” 洛白榆闻声问道:“今天就能出院了吗?” 江母笑着肯定:“对。甜甜恢复得不错,今天就能出院了。” 江母说着就出了病房,洛白榆连忙跟上。 合上房间的门,江母注意到身后的洛白榆,停下了脚步。 住院部走廊人不多,比较安静,阳光透过玻璃窗罩在洛白榆和江母身上,散播着暖意。 “怎么了?洛同学。” 温和的面容摒去,洛白榆此刻又是那个严肃正经的学生会会长,“阿姨,我能问一下指认视频的事吗?” “视频,是一位姓杜的同学提供的。”江母垂眸看着洛白榆,蹙起眉峰。 按理说有人提供证据视频,江母应该高兴感激才对,但其面上神色纷乱如麻,很显然没那么简单,“至于其他的,事情复杂,涉及其他人,我也不想多说。” 姓杜?难道是杜若谷?最近杜若谷的事情太多,洛白榆的第一想法不得不是她。 没有得到准确消息,洛白榆也不恼,还是稍稍倾腰道谢,“谢谢阿姨,我知道了。” “不客气,我也很感谢你最近几周来看望甜甜,你每次来,她心情都会好上不少。”江母撩起耳旁的发丝挂在而后,似有哀伤,“我这几年一直在忙事业,确实忽略了她,如今回来和她面对面,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阿姨,会慢慢变好的。” 江母偏头笑了一下,“借洛同学吉言。” 另一边,病房内,只留于晚和病床上的江浣初面面相觑。 于晚还在一本正经地削苹果,盘子都快放不下了。 尴尬的气氛渐渐蔓延,江浣初被子里的脚凭空抓了抓,五指抠空气。 “于晚,你就是那个救了洛神的beta ,对吧?”江浣初实在受不了着奇怪的气氛,开口问道。 “恩。”于晚将新削好的苹果摞在盘子上,整整齐齐呈金字塔的结构,这是倒数第二颗。 怎么就回一个字啊!救命!江浣初挤了挤眼睛,表情稍显狰狞,清了清嗓子又道,“洛神是不是特别好相处啊?” “恩。” 又是一个字。这人怕不该是个哑巴吧!不管心里怎么吐槽,江浣初还是挤出个笑,“我也觉得他很好相处。之前一直觉得洛神吧,怎么说呢,附中最强alpha ,一张脸帅得我心花乱颤,信息素等级又高,还从不拿信息素压人,看起来又凶又冷,但其实附中的omega都知道洛神骨子里特温柔,但就是不好靠近,没想到我这次生病洛神还会每周来看我,每次来还和我聊天。” 说着说着,江浣初就露出了花痴的笑。 没眼看,于晚继续削自己的苹果。 “欸,你知道附中的omega为什么知道洛神温柔吗?我猜你不知道。”江浣初自说自话,还骄矜地带着嘲讽笑了一下,“洛神曾经救助一只捷克狼犬,刚好被我们粉丝拍到了,照片里洛神的神情,我到现在一看还心动得不得了,后来他就参加了民间的动物救助队;他还经常去社区的养老院做服务,不管是多难搞的老人,洛神都很温柔耐心;还有啊,”江浣初还想再说,却见于晚只低着头削苹果,好像根本没听到似的,她有些恼怒地噘了噘嘴道,“我说的这些事可都是有照片的,你这样子是一点都不感兴趣呗!” 照片?若是光说她确实不怎么感兴趣,因为这些事洛白榆私底下都和于晚说过;但若是有照片,她还真想看看。 “照片在哪?” 哼,还不是败在洛神照片之下!江浣初挑了挑眉,傲娇地拿出手机,翻找自己的私密图册,给于晚展示。 “看,这就是洛神救那条捷克狼犬的照片;这个是在养老院的照片;这个是他浇花的照片;还有这个……” 如果说,语言过于贫瘠,但看到那些照片的时候,没人会怀疑洛白榆的温柔,他的眼里有星星,明亮而闪烁,不耀眼,但就像宇宙中的恒星,隔着亿万光年,也能让人感受到光辉。 “你们的照片哪来的?”看完照片,于晚的面色却变得不怎么好看。 照片很好看,但于晚不得不怀疑有人是个变态在跟踪洛白榆,才能不间断地拍下洛白榆的生活照。 “你,你那什么眼神!?”江浣初抽了抽嘴角,有些无语,“我和你说,我们的照片可都是正当途径拍摄的。” “怎么拍的?” “就,”江浣初啧了一声,不好意思地嘟了嘟嘴,“城北就这么大,总能碰到他的啊。” “哦。” 那应该不算变态,于晚心里思忖,放下疑虑,想到洛白榆每节体育课观赛台的人数,基数太大,路上碰到也不是不可能。 “还有其他照片吗?” “没了。”江浣初没好气地回答,拿起一个苹果使劲咬了一口。 洛白榆回来时,病房里只有江浣初吭嚓吭嚓咬苹果的声音,自知于晚的性格,他也不觉得奇怪。 坐下来又聊了一会儿,就到了中午,洛白榆起身告别。 江浣初也有些悲伤,咬着下唇道,“这次分别,下次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了。” “有缘会再见的。”洛白榆眯着眼睛笑道,“你姥姥姥爷不是还在这边吗?你总不会一直不回来。” “是哦。”听了洛白榆的话,江浣初转瞬眉开眼笑,“那拜拜,我放寒假回来看你。” “好。” 离开医院,洛白榆带着于晚就近找了家饭店吃饭。 与此同时,城北派出所分局,严客端着食堂打来的饭回到办公室。 “严警官,吃午饭呐!”办公室里另一个警官桌子上放着外卖,手机放着上面要求看的新时代警察办案态度大会。 “对。” “你说现在这小屁孩儿,一个比一个厉害。一个柔弱的omega ,帮职中的校霸删学校的监控,还偷偷自己录一份,来威胁对方替自己做事。” 说起最近的案子,办公室里的几个警察来了兴致。 “啧啧啧,想当初我高中的时候还天天在那看动画片呢!” “高中的时候不都该打游戏了吗,小李你咋还在看动画片。” “唉,没办法,手残不会打这不是。” “我和那个学生也就差十来岁吧,差距咋这么大呢你说!” “诶,你说,那个omega和职中的alpha应该是互惠互利的呀,咋就翻脸了呢?” “那个校霸说,omega和别人联合起来设陷阱报警让警察抓他,我们警局有接到那个omega的报警电话吗?” “我还真去翻了翻报警记录,没看见那个omega的名字。” “话说,上次逮住职中校霸那次,是严哥带的人吧。” 视线转到严客这边,严客咽下一口饭,笑道,“我那次也不是这个omega报警的,我估计是哪搞错了,那个校霸误会了,然后就翻脸了。”说着低下头,掩饰住眼里的深思,又道,“不过他们翻脸,倒是把之前附中校运会那案子弄清楚了。” “欸,说得也对,要不是他们翻脸……” 第28章 饭店是家粤菜馆子, 因为靠近医院,比较清淡。 吃完饭出来,两个人都没说离开。 医院旁边是人民公园,天寒地冻,前两天还可以看看落叶,这几日只剩下了枯秃秃的树枝,没什么好看的,但萧条败落之感也别有一番风味。 倒是公园里的湖里还有人练习冬泳,是一位头发花白的大爷,穿着花色短裤,靠着岸边,游个来回,上岸歇息,惊起一片水波,顺着波面荡漾。 在他游泳区域旁的岸上,是另一位戴着墨镜的小老太太,坐着小板凳,手里拿着钓鱼竿,颇有些气急败坏, “胡连苼,你游个泳咋那么大动静,我的鱼都被你吓跑了!” “谁让你搁这钓鱼的,不行你就换个地方。”游泳上岸的大爷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披上白色浴巾,坐在自己的凳子上,面上挂笑,“钓好几天了,也没见你钓上来什么东西啊。” “钓不钓得上来干你屁事,我为什么要换地方,这地方我先来的。要走也是你走。” “嘿,那我就不走,”游泳的大爷左右晃了晃身子,挑眉笑道,“你就和我在这一起相亲相爱吧。” “谁和你相亲相爱……” 过了园心湖,就是一小片树林。 洛白榆和于晚并肩走在林中小道,侧眸问道,“你下午有事吗?” “没有。” 其实应该回家写代码,但那个任务也不是很着急。 “那要不要一起去看电影?最近新出了一个片子,叫《陌路,末路》,网上评价不错。” “好。” 陌路末路,名字起得有意思,片子却不怎么样。但这是于晚认为的,她看着旁边泪眼朦胧的洛白榆,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蹙眉抽出纸巾递过去。 故事很简单,男女主人公在高中相识,女主人公勤奋好学,男主人公多才多艺,一个是台下的观众,一个是台上聚光灯的中心。 他们谈恋爱了,懵懂的青涩年华,他们偷偷在楼道台阶上坐着,并肩学习; 没有其他人的钢琴练习室里,大门紧闭,男主角在台上练习,女主角却只敢坐在最后一排拿着书,一边装作学习,一边等他; 他们的第一次亲吻也在钢琴练习室,男主人公不可抑制地起了反应,女主人公却害怕地说,你顶到我了,而后男主角羞红了脸,之后接吻时身子总会往后靠,他害怕他顶到她。 所有的青春恋爱故事情节都在他们身上上演,生病送药,下雨打伞,在不多的下课十分钟躲着老师见面,在晚会上当众唱歌实则是暗戳戳的表白。 高考他们考上了同一个地方的大学,两所学校坐地铁需要两个多小时,但他们每周末都会见面。 但他们还是渐行渐远。 不同的学习环境,他们没有像高中时期一样,有那么多共同话题可聊,他们打电话的频率不算低,但相互的不理解还是渐渐多了起来。 偶尔的矛盾,看似不起眼,却是一颗颗地雷,不知何时要炸开、 到了大三,他们遇到了更大的分歧。男主人公想留在大城市,而女主人公担心她留不下来,选择回到家乡是更稳妥的抉择。 不停地争论,不断地争吵,女主人公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男主人公一封邮件,提了分手。 他说,我感觉一直是我在付出;他说,我感觉你从来没有尊重我;他说,你从来不反省自己的错误…… 没有一句是说自己的错。 但事实上,女主人公稳定的情绪,一直是他不可或缺的依靠;事实上,女主人公并不是像他所说的那样,一无是处。 而这些,女主人公花了一年才明白。 最后一次见面,是女主人公想做一个了结。 咖啡厅里,男主人公依然认为自己没有错,并且只有女主人公改正自己的错误,他们才会有重新开始的机会。 女主人公静静听着,只说了一句话,“即使到现在,我还是很爱你,与从前相比,没有少一分,但是,戚言,我不相信你了。” 这一年的时间,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一边备考,一边失眠整夜,到了需要吃安眠药的地步;看着书眼泪就情不自禁地落下来。 看到那份邮件,她才知道,原来一直以来自己的爱人是这么看待自己的,一直以来柔情蜜意的瞬间,可能不知道某个时刻对方心里在鄙夷自己,暗恨自己,恼怒自己;对方对自己的意见如此之大,而自己一无所知。 不论怎么样,他们都不可能在一起了。 因为即使在一起,她也会不断猜忌,当她做某件事时,对方的想法真的如他表现出来的那般吗? 最后的画面,停在女主人公独自离开的背影,夜色苍茫,灯火辉煌,城市里的路人行色匆匆,却越发显得女主人公孤寂。 背景音却是男主人公的语音。 “对不起,是我混蛋,是我人渣,是我把你弄丢了……” 电影结束,影厅里泣声不止。 有omega很是代入,边哭边骂。 她不懂有什么好哭的,各方因素压力下的遗憾罢了。 需要做的不过是从中吸取教训,不要让故事在自己身上上演。 但于晚看着一旁泪如雨下的洛白榆,聪明地没有说话,只是默默递上纸巾。 “于晚,你为什么不哭啊?”洛白榆隔着水雾,看着于晚问道。 洛白榆一哭,话音就免不得要变软。 于晚没有回答,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哭,但若是想要知道自己为什么不哭,她首先得知道洛白榆为什么哭。 没有对比,就没有发现。 但洛白榆或许只是情绪上头,没听见回答也不在意。 电影院在一个商场的顶楼,出了电影院下楼,是五层的游戏厅。 拐角处摆着几个抓娃娃机。 于晚看向洛白榆,他刚哭过,眼圈红了一圈,大概是哭得脑子有些懵,和平时相比显得有点呆。 于晚带着洛白榆换了一把游戏币,到了抓娃娃机旁。 她从没玩过抓娃娃机,但她见过几对育有omega的父母,经常抓娃娃哄自家omega,她想,用来哄洛白榆应该也可以。 但可能是她技术有点菜。 一把币用了一半,连根毛都没捞到。 于晚双唇抿成一个弧度,眉头微压,看着里面的娃娃。 “你是想要娃娃吗?”于晚抓娃娃用了好一阵时间,洛白榆的眸光也流露出几分清醒,他揉了揉发干发涩的眼睛,拿过于晚手里的游戏币。 投币,左移后动,按下按钮,一个粉色的大耳朵兔兔被夹了起来。 再投,再动,一个耳朵尖尖和尾巴发灰,身子是白色的狗狗被夹了起来。 小熊猫、大熊猫、柯基犬、大橘猫…… 不到半个小时,娃娃机就被清空。 “你还有什么想要的吗?”手里握着剩下的几个游戏币,洛白榆看向怀里挤着十多个娃娃的于晚。 “没有。”她本意是夹一个就行,没想到能有这么多。 “那我们把剩下的游戏币也花完吧。”洛白榆一半迷蒙,一半清醒地嘟囔,“反正游戏币也退不了。” 剩下的六个游戏币,一个都没浪费,从旁边的机子夹出来三个娃娃。 于晚看着怀中又多出来的三个娃娃陷入深深的思考,用他夹出来的娃娃来哄他,能行吗? 之前在那些夹娃娃的omega父母身上也没见到这种情况啊。 不过当务之急是去拿个大袋子装娃娃,她恐怕撑不了多久,于晚露出一个无奈的笑。 还好附近有一家礼品店,店员看着抱着一大堆娃娃的于晚,目瞪口呆地夸奖道,“这也太厉害了!都是您抓的吗?”店员看向于晚。 “不是。”于晚微微一笑,摇了摇头。 “是我夹的。”似是因为店员夸错了人,洛白榆神色怏怏地盯着店员。 洛白榆的脸,不笑显得很凶狠,店员有被吓到,举着袋口后退一步,尴尬又讨好地微笑。 “他很厉害,不是吗?”于晚看着店员,抿着一丝和善的笑问道。 “是,确实,我还是第一次见有人能夹这么多。”店员也反应过来,笑着回复道。 洛白榆看起来黑沉的脸瞬间变得明朗起来,他微抬下巴,雄赳赳气昂昂地,像是斗胜的公鸡。 恩,还没完全清醒,于晚在心里确认道。 一手拎着袋子,一手拉着洛白榆的手腕,于晚带着洛白榆下楼。 “饿了吗?” “有一点。”洛白榆迷瞪着双眼,空着的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没有胖胖的肉,只显出坚韧的轮廓来。 “那去吃饭。” 洛白榆吃饭很乖,即使他还没走出电影的情绪,边吃边讲那个故事有多么悲惨和无奈,说得说得又哭了起来。 于晚抽出纸巾给他擦眼泪。 这种情况,她也不敢让洛白榆自己回家。 上了出租车,看着窗外的路灯,洛白榆没一会儿就困了,大概是因为情绪消耗太多精力。 头靠在于晚肩膀上,发丝瘙挠在于晚颈部,但因为身高的缘故,可能不是很舒服,一直磨蹭着,似乎没有睡熟。 于晚扶着他的身子和头,往旁边挪了挪,让他枕上自己大腿。 左手垫在洛白榆面向下的侧脸,手指刚好扣在他下巴,柔软的指腹触上下巴的软肉,轻轻摩挲,洛白榆轻哼出声,声音低哑,带着缠绵的钩子。 像给猫挠下巴。 于晚眼底融融,看着腿上睡得嘴唇微张的洛白榆。 洛白榆一睁眼,面前是出租车红色的椅背,脸下的手心温暖,他不禁蹭了蹭,下巴传来温润的抚摸,他霎时僵住。 走出电影院后的画面在脑中回放,潮水般的羞耻立刻淹没了他。 洛白榆的反应没有逃过于晚的眼睛。 “醒了?”淡淡的询问,含着一丝轻笑。 “恩。”他迅速直起身子,靠向另一边车窗,冰凉的车窗贴着他的脸,给他的脸降温。 于晚有些遗憾地收回了手。 等心情平静下来,洛白榆才看向于晚,腼腆羞涩,“抱歉,我一哭得厉害就容易变傻,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没有,很可爱。”语音呢喃缱绻,顺着耳道传进洛白榆耳朵里,一颗石子落入湖中,激起一片涟漪,洛白榆眼眸一颤,耳廓发红。 他现在想立即下车。 但距离他家还有一段路程。 再无言语,直到车停在小区门口,洛白榆一把拉开门,却被于晚叫住。 “你的娃娃。”于晚拎着一袋娃娃下车,递给他。 “恩?”洛白榆疑惑地看着于晚。 于晚嘴角抿起一丝笑,似是轻叹,“本来打算抓来哄你的,可惜学艺不精。” 洛白榆微微张开双唇,看着于晚的眼睛,清透见底,应当不是骗他,“哄我的?” 于晚:“恩。” 洛白榆恍恍惚惚地接过那一袋娃娃。 “走了,晚安。”道过晚安,于晚转身上了车。 “晚上好。” 洛白榆看着车走远,才挪着滞缓的脚步进了小区。 他拎起袋子把娃娃举到自己眼前,左看右看,眼底暗自渗出一丝喜滋滋的甜。 抱着娃娃进了家门,洛望舒正在看动画片,瞥见那一袋子娃娃调笑道,“哥哥,你不是说你再也不抓娃娃了吗?” 洛白榆摸了摸鼻子,眼光闪了闪,“是别人送的。” 只字不提是谁抓的。 “哦,好吧。”洛望舒挑了挑眉,明显不信,也不多说,就看着洛白榆抱着娃娃进了他的娃娃房。 没错,洛白榆他有一间娃娃房,专门用来放他通过抓娃娃机抓来的娃娃,不过那间房已经有将近一年没开启过了,直至今日,那个房间又迎来了新成员。 第29章 黑漆漆的楼道, 月光穿过两扇小小隔窗,抖落在两层楼楼梯转角的平台之上。 于晚双手插兜,跨过台阶, 故意用力踏下的脚步,发出沉闷的咚咚声, 唤起自家门前的声控灯。 低头上楼,一条腿掸在于晚面前,拦住了去路。 顺着腿往上瞧,吴浩正颓丧地背靠着自家门旁的墙,绿毛乱糟糟的,不知打了几个结;胡子也长了满下巴,好似好几天没剃过,一条腿弓着,一腿平放在地上,另一侧是一堆东倒西歪已经空了的啤酒罐,他一身酒气,头半垂着,闭着眼睛,嘴里不知道在嘟囔什么。 厉白的灯,刺得他皱着眼皮,睁开了眼。 一眼看见下面站着的于晚,他收起摊着腿,吊儿郎当地笑了一下,没什么精气神的样子,“啧,回来了啊?!” “恩。”于晚扫了他一眼,从他预留的空地走过, 站在他对面。 于晚没有动作,她没打算开门。 于母还没回家,她没有让一个酒鬼进她家的想法。 不过有些事情是该问清楚。 “视频的事,你没和我说。” 连烁应该清楚杜若谷手里有他的把柄,不可能这么简单就对她下手。 “嗤,”吴浩嗤笑一声,“若是杜若谷有视频,想要连烁进去,把视频放出来不就行了吗?但是她没放,就说明没有。” 两相矛盾,就看连烁相信什么,但是因为于晚的局,连烁已经相信杜若谷设计害他,不过两句话,连烁就相信杜若谷手里实际上根本没有把柄,只是在诓骗他。 至于后来,连烁废了杜若谷的手,杜若谷为了报复他,自然会把视频捅出来。 学聪明了,不容易啊。于晚心里感叹一句,没有吭声。 吴浩也没有说话,他半侧着身子,找了好一阵,又从旁边的易拉罐里又扒拉出一罐啤酒,食指一勾,单手扣开拉坏,泡沫沿着罐壁留下,淌了一手,滴落在水泥地上,他也不在意,仰头闷下半罐。 明明是很正常的动作,气氛却逐渐紧张,就像一根绷起的丝线,不知何时会断。 放下酒罐,吴浩发出一声舒爽的喟叹,才抬头看向于晚,黑沉沉的眸子,死死凝着她。 “杜若谷废了清漪姐右手?!是吗?” “后来还霸凌她?!对吗?” “就是因为她,清漪姐不得不离开,是不是!?” 一连三声质问,于晚面色不动,居高临下地看着发疯的吴浩,像看一只突然发疯的狗。 他是疯了,因为他直到现在才知道杜若谷伤了他最喜欢的人。 “于晚,你特么给爷说话!”一只空易拉罐被吴浩徒手捏瘪,使劲摔下楼梯。 叮哒叮哒,弹跳着滚落,碰到墙壁才停下。 “那天你也在场?偷听到了?”于晚睨了吴浩一眼。 吴浩没有回话,但表情已是默认。 于晚皱了皱眉头,以后得再注意一点,一场对话,两个无关之人偷听到,徒增麻烦。 “你不是都知道了吗?还问我干什么。”于晚语气平静,漠然地看着他。 吴浩扶着墙站起身,一把抓住于晚的领口,力道冲得于晚后背撞向后方的墙。 还好冬天穿得厚,于晚蹙了蹙眉。 他目光凶狠,似要将于晚吞吃入腹,低沉的嗓音,压抑着汹涌的恶意,“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早点告诉他,他就不会让杜若谷只是废一只手这么简单! “早点?早点是几点?”于晚偏了偏头,似是不解,“三年前清漪姐刚出事的时候?我查清楚一切的时候?还是前几周让你办事的时候? ” “不论是什么时候,吴浩,你、配、吗?”向来平和的面容终于被一抹微妙讽刺的笑打破。 脖颈被越勒越紧,于晚却毫不在意,只是盯着吴浩的眼睛,清透的双眸透出刺骨的寒意,语调清冷沉寂。 “三年前清漪姐若是想告诉你,自然会告诉你,怎么也轮不到我来说;” “我查清楚一切,是在初中毕业的暑假?那个时候,你在干吗?” “哦,我想起来了,清漪姐离开后,你叛逆逃学,从城南最好的初中、最好的班级,考到了臭名昭著的江阳职中。” “前几周让你办事的时候?吴浩,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想进去蹲着就进去蹲着,但绝不能是因为清漪姐。” 清漪姐负不起那个责任,也不想负。 “你还不明白她为什么不告诉你吗? ” 吴浩目光怔愣,神色恍惚,渐渐松了力道。 但于晚气势咄咄,并不打算放过他。 她抓着吴浩的手腕甩开,理了理自己的领子,动作平常的就像在自己家穿衣服,“你现在应该想清楚了吧。” 抬眸看向吴浩,分明比吴浩矮一头,不屑的冷意却压得他不能反抗,紧绷着下巴。 “因为你愚蠢,从小不管干什么,都只懂得打架;因为你自大又狂妄,有脑子,但从来不用,得知此事绝对会控制不住自己,去找对方麻烦,还自以为英雄; ” “不论什么时候知道,你只会做一件事,找到杜若谷,什么也不想,揍她一顿,废了她,然后就会自己把自己送进监狱。” “我说得没错吧,吴浩,你刚刚难道不是这样想的?” 于晚说话一贯这样,用最平稳的语气捅最深的刀。 一步退步步退,吴浩垂丧着头,双眸空洞,无力地倚靠着墙。 “至于清漪姐为什么不告诉你,应该也很明显了吧。” “因为你这条狗,又蠢又疯,她驯了那么多年,即使你装得再好,她也深知,你根本没学聪明。” 打蛇打七寸,清漪姐就是吴浩的七寸。 对于冒犯过自己的人,于晚向来不会手下留情。 “哦,还有,你应该感谢我,感谢我给你帮清漪姐复仇的机会,虽然你不知情,也不是直接动手的人,但怎么说还是起了点作用,也当是满足了你的心愿。” 缓缓幽幽的语调,像深不可见的泥沼,拉着吴浩下坠。 “清醒了,就收拾好你带来的垃圾,滚下去。” 蔑视,不屑,于晚没再给吴浩眼神,掏出钥匙插进门锁。 “你,答应过我,告诉我清漪姐现在在哪。”钥匙转动的声响,吴浩心神恍惚地看向于晚。 “还想知道她在哪?照照镜子吧吴浩,看看你自己的样子,你配吗?”于晚轻描淡写,从上往下扫了他一眼,却让吴浩后退一步,羞耻地无所遁形。 “见到清漪姐后,清漪姐会问你什么?” “问你在哪上学,问你现在成绩怎么样,问你想考什么大学,问你又交了什么朋友。” “你要回答什么?” 回答你考上了最差的中学,交了一群狐朋狗友,每天逃课上网吧打游戏,根本没有想上的大学? “你敢回答吗?” 最后一锤落下,轻飘飘的,却压得吴浩喘不过气。 他不敢。 装乖的狗终究是装的,主人一走就暴露本性。 门被合上,声控灯亮了一分钟,因没有声响而熄灭。 黑洞洞的楼道,吴浩依着墙缓缓滑倒在地,缩成一团,剩下的半罐酒液倾洒出来,流下楼梯。 他一手插进自己的头发,又将插进头发的手拿出来,展平放在眼前,什么都看不见,但手心一片黏腻。 好几天没洗头,脏得厉害。 好像想了些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吴浩靠着墙角,蜷缩一夜,浑浑噩噩,好似睡着了,又好像没有。 次日清晨,天光大亮,吴浩被日光照醒,迷茫地呆坐一阵儿,收拾好于晚家门前的垃圾,拎着下了楼。 楼梯干涸的酒液,是昨夜唯一的痕迹,宛若一道疤痕。 —— 周一上午课间操结束,老李拿着书进了班。 喧嚣吵闹的班级瞬间安静下来。 “同学们,我们班新转来一个新同学,大家欢迎。” 高马尾轻晃,谢卿潇从门后走上讲台,校服还没拿到,她身上穿着自己的衣服,紧身裤,羽绒服,马丁靴踏上讲台,发出踢踏声响。 头微微一偏,玫红色的耳钉在阳光下一闪而过。 眼眶深邃,鼻梁高挺,瞳色却是棕褐色,减轻了异域之感,是一张英气的脸。 “大家好,我叫谢卿潇,中英混血。”说完微微鞠躬,一丝烟熏味的信息素从腺体冒出,不重,但足以让其他人知道,她是一个女性alpha ,而且等级很高,不是一般的高。 因为已经有同学因为这一丝信息素被轰趴在了桌子上,班里的其他alpha不得不也放出自己的信息素进行抵御。 刚进班就做出这种行为,是挑衅,也是压迫。 不要轻易惹她,这会是全班同学的共识。 但这又如何不是对全班同学赤裸裸的压制与侮辱。 附中学风浓厚,信息素的等级压迫在这所学校并不明显; 但出了这所学校,信息素就是alpha实力的象征,即使信息素等级并不会代表其本人的智力和武力水平,但在某些灰色领域,没有一致的道德认同,压不过就跪着,也是默认的规则。 洛白榆皱了皱眉头,也释放出自己的信息素,同样不多,但足以和谢卿潇分庭抗礼。 班里等级低的alpha和omega在洛白榆的庇护下,也得以喘了口气。 高等级alpha和omega可以控制自己信息素是否含有攻击性以及攻击性的强弱。 显然,谢卿潇没有控制。 同等级的alpha啊,小小一个落后的江城,竟然也会有这么高等级的alpha 。 谢卿潇勾唇笑了笑,收回了自己的信息素。 “抱歉,只是想告知大家我的性别,没想到会这样。”谢卿潇满脸抱歉,温文尔雅,有一种英国贵族的绅士感。 下面的alpha无人应答,都是alpha,谁也不是傻子,这种话骗骗别人还行。 beta感受不到信息素,只有几个omega摆了摆手,“没事,你也不是故意的。” 谁让你们自己等级低呢? 不管心里怎么想,谢卿潇还是朝几个说原谅的omega微微一笑,惹得几人心花怒放。 和洛白榆同等级的alpha,长得也好看,还不像洛神那样不好接近,看起来很温柔。 已经有omega在心里尖叫了。 但同样也有omega对谢卿潇一进班的不礼貌行为生出厌烦,职中刚搬走,这几个月的经历也重新让附中的omega认识到了alpha的物种多样性。 她的行为和职中的二流子也没什么区别,只是等级高一点,看起来更加人模狗样。 老李虽然是个beta ,但也感受到了班里不正常的气氛,他和善地笑着,对谢卿潇道,“桌子已经叫同学去搬了,”又转头看向洛白榆,“班长,你带新同学去领一下校服,顺便熟悉一下校园。” “好的,老师。” 洛白榆套上棉服,冷着脸带着谢卿潇出去。 留下于晚坐在座位上,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 谢卿潇,谢家,来得挺快啊。 第30章 领校服的地方在学校综合办公室, 说是综合办公室,实际上就是管学校各种杂事杂物的地方。 马上要上课,校园里也没什么人。 洛白榆领着谢卿潇,按照最短的路线,穿过小树林,路上敷衍地给谢卿潇指了食堂和操场的位置,领都没领她过去看。 不是感受不到洛白榆的糊弄,谢卿潇挑了挑眉。 不到五分钟, 就到了综合办公室。 领了校服出来, 按照原路返回。 谢卿潇懒洋洋地拖着步子跟在洛白榆身后,马尾在空中划出一个弧度,“班长大人,你看起来心情不太好。” 听起来谦逊有礼, 似是关心。 “没有。”洛白榆回头瞥了她一眼,声音冷淡。 “我以为班长大人还没消气呢。”谢卿潇两步跨上,赶上洛白榆,和他并肩而行,侧眸温和一笑,“您也没带着我熟悉校园。” 洛白榆最烦说话拐弯抹角的人, 冷脸是他懒得装, 但她既然要演,他也不是不行。 “同学你说笑了, ”洛白榆脸上挂着礼貌的笑,不躲不避,回视谢卿潇, “我们班作为附中唯一的物理竞赛班,各科学习进程都很赶,尤其是物理,学习任务更加繁重,而下节课正是物理课。” 说着,洛白榆脸上的笑意逐渐加深,只有一双眼睛透着明显的冷意,“我只是比较担心,您作为新同学可能跟不上进度,自然是能不误课就不误课。” 学习和成绩,在学生面前就是最高优先级。为了学习不领她逛学校,自然也没什么错。 “班长确实是想得周到,倒是我想差了。”谢卿潇眸光一闪,脸色稍带歉意,话锋一转又道,“就是不知道我们班学习进度怎么样?” 看似只是单纯问学习进度,可前提是,洛白榆并不清楚谢卿潇原来学校的学习进度,若班里的实际进度比不过谢卿潇原来的进度,可是会丢个大脸。 而谢卿潇敢问,也是因为,她从前在京都上的也是最好的学校之一。 但洛白榆既然敢说,自然是不怕她问,其他的洛白榆不敢打包票,但在学习上,全国能比过附中的可没几个。 “除物理外,其他科目只剩一本书;至于物理,高中内容已经全学完了,目前物理课一般只讲竞赛内容。” 怎么会? !谢卿潇瞳孔微缩。 她原来的学校,进度已经算是京都最快的了,但各科目前也只学完高二的内容,至于物理竞赛,她本人也是学物理竞赛的,但京都的学习方案与附中不同,他们没有特定的竞赛班,日常学习都在自己本来的班级,只有晚自习以及周末会组成临时竞赛班。 但她不知道的是,京都教育资源丰厚,自然不需要学生如此努力,江城教育资源也不差,但仍然比不上京都,在这样的情况下,附中还能保证每年有几百人进入全国最好的大学,能靠的只有勤奋和努力。 没有按照预料情况发展,谢卿潇眼底泄出一丝烦躁,但显然修养不错,脸上表情未变,说话更是谦虚,“那我还真得努力了。” 洛白榆冷觑她一眼,笑意泯然,连礼貌性的鼓励都懒得说,转身朝教学楼走去。 谢卿潇暗自咬牙跟上,嘴角却抿着笑,端的是君子端方的从容姿态。 领着谢卿潇进班,两人的神色都与平常一般无二,但班里的同学们还是明显感受到两人针锋相对的气氛。 同等级的alpha ,谢卿潇看着就不像是能屈居于下的人,不打起来才怪。 不论下面的同学们怎么想,老李还是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似的,在上面叨叨地讲课。 洛白榆压着不爽坐到座位上,掏出书。 物理竞赛试卷右下角越过两张桌子的分界线,出现在洛白榆眼前。 “怎么了?”三个字缀在其上。 于晚的字,品不出好不好看,每个字只有最后一笔暗藏锋芒,但让人看懂是没问题的。 “讨厌她。”后面画着哭唧唧的小表情。 于晚移回试卷,凝眉看着这三个字,“她”不用说,于晚也知道指的是谢卿潇。 一来就让洛白榆讨厌她,不得不说有点本事。 笔尖顿了顿,于晚在想怎么哄洛白榆开心。 哭唧唧的小表情瘪着嘴,灵光一闪,两个火柴人跃然纸上。 一个雄赳赳地站着,手里拿着剑;另一个抱头下跪,蜷在地上。 于晚没学过哄人,在洛白榆之前也没哄过人,但她却好像在哄洛白榆这件事上,一直颇有天分。 洛白榆看着那幅小画,弯了弯唇,然后动笔修改。 抱头下跪的小人被他关进箱子里,扔到天边;拿着剑的小人旁边,却多了一个戴着王冠,穿着裙子的小人。 “不想理她。” 字迹苍劲隽秀,显然是练过。 不理她,只想和你在一起。 只要谢卿潇不来招惹他,他也不会动手。 于晚看着卷子上的画,看着那个戴着王冠,穿着裙子的小人,眼角微弯,回了一个“好”字。 而这一切,被坐在最后面,盯着洛白榆看的谢卿潇尽收眼底。 下课十分钟,高义和应樊渊也都过来,两人都是alpha,自然感受到了那场信息素的摩擦。 于晚不清楚洛白榆那晚之后是如何和应樊渊沟通的,他们的关系看起来还是一如既往;而应樊渊,好像就像忘了那晚一样,也没来找过她。 “洛神,没事吧?”高义看着洛白榆,偷扫了后面的谢卿潇一眼,一来就挑衅,他也很不爽,好像就她有信息素似的。 “没事。”洛白榆已经被于晚哄好了,现在心情不错,也不像刚才那样,有那么大戾气。 “有事就叫我们。”与从前相比,应樊渊斯文中更添一分冷静。 “自然。”洛白榆挑眉笑着,看起来确实没事。 高义和应樊渊放下了心。 话头一换,闲聊两句,也就上课了。 学校新来了一个顶级alpha,此事迅速掀起了附中论坛的腥风血雨。 洛神附中最强alpha的地位受到威胁,不少人讨论谁将会是新的附中最强alpha 。 有同学开了一个赌贴,认为洛白榆守擂成功的扣1 ,认为谢卿潇攻擂成功的扣2 。 扣1,扣2的都有,不过碍于大家对洛白榆更加熟悉,且他作为学生会会长威望甚重,扣1还是呈压倒性趋势。 论坛上的风波丝毫没有影响到洛白榆。 周三体育课,观赛台一如既往的人多。但今日他们眼里除了洛白榆,还有谢卿潇。 大家都在等,什么时候洛白榆和谢卿潇之间会爆发“荣誉之战”,可惜前两天一直没有动静。 而体育课,向来是发生冲突的好场合。 谢卿潇来到球场,也在大家预料之中。 于晚手里拿着书,坐在球员席上;洛白榆放好东西,正准备上球场。 “我可以一起吗?”依旧是绅士的笑,她似乎是在向大家询问,但目光却是定在洛白榆身上。 他显然是这群人的主心骨。 洛白榆虽然讨厌她,但自第一天之后,谢卿潇也没再惹过他,那他也不会为难谢卿潇。 “我都行,你问问他们。”语气淡漠,但也不含敌对的意味。 谢卿潇的目光扫向洛白榆身旁的几个alpha ,却没一个alpha说话。 前天一进门就用信息素压人,冒犯了别人,什么都不干,就想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天上掉馅饼也不会有这样的好事。 这些alpha的等级确实不如她,但他们不是没有脾气,信息素确实是一种天资的象征,但排除信息素,这些人也都是天之骄子,自有傲骨,仅仅因为信息素就卑躬屈膝,怎么可能? 没人说话,谢卿潇脸上的笑都快挂不住。 这和谢卿潇想象中完全不同。 alpha是天生的领导者,而每个alpha的信息素等级天然决定其在群体中的地位,在她看来,这些等级比她低的alpha们,都应该乖乖地,识时务地表示同意。 为什么和她预想中完全不一样?谢卿潇有些不明白,在她原来的学校中,因为信息素而表示服从,这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不对! 谢卿潇的眸光重新转回到洛白榆身上,因为目前洛白榆才是这群人的“领导者”,只有他明确表示同意,这些alpha才敢说话;洛白榆的“都行”,不过是转移矛盾的话术。 若是她中计,和这些alpha发生冲突,她会彻底得罪这些alpha ,而洛白榆则完美隐身。 是她低估了洛白榆。 谢卿潇眼眸一暗,重新露出得体的笑,看向洛白榆道,“不如这样,我们比一下,若是我赢了,就让我代替你的位置。” 转移矛盾,不过是实力不够,胆小逃避的作为;而她,有足够的实力和洛白榆硬刚。 洛白榆闻言,蹙眉看向一脸自信,姿态清风朗月的谢卿潇,不解又无语,宛如看一个不知道从哪家医院偷跑出来的神经病。 他搞不懂这个新同学是怎么想的,自己犯了错不道歉,惹得这些alpha不想让她参与,她却过来剑指自己? 她脑子有坑吧? 他第一次觉得有人脑子有病,没想到还是个高等级的alpha。 果然不能相信信息素等级,等级高的也不代表对方聪明有脑子。 洛白榆呼出一口气,有点不耐烦地淡声道,“我为什么要和你比?” 赢了他也没好处,和她比就是浪费时间。 谢卿潇皱了皱眉,若是他赢了,可以维护他“领导者”的地位,这就是潜规则下的好处。 没有想通洛白榆为什么这么问,谢卿潇转而笑道,“难道是你不敢?” “谢同学,激将法我三岁就已经不用了。”语调拉长,带着轻妙的嘲讽意味,洛白榆皮笑肉不笑,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翻白眼的冲动,但他还是压制住了,因为他觉得人生第一次翻白眼,不应该贡献给这么一个脑子有病的人。 “咳、咳。”有alpha已经憋不住笑,硬是憋出两声干咳来。 随后便是此起彼伏的干咳声,和偶尔泄露的看笑话似的笑声。 在谢卿潇眼里,这些alpha是异类;而在这些alpha眼中,谢卿潇又何尝不是异类。 这人装的是温文尔雅,却在一进班释放信息素时就自己戳破了自己的假皮囊,让人一眼看见其内里的仗势欺人,争强好斗的鬣狗秉性。 若前天第一面不够确定,今日这直接对着洛白榆下战书的行为,可是让人看得清清楚楚其为人如何。 凳子还没坐热呢,就已经准备拉洛神下马了,也不看看自己周围有没有帮手。 更何况她现在帮手没有一个,一面之恨的仇人可是有一班alpha。 还用激将法?也不想想洛神会不会上她的当。 像个跳梁小丑一样,还不自知。 谢卿潇不懂这些alpha为什么笑,但她眼睛没瞎,自然看得出这些alpha好像在看她笑话,她极力压制着升腾的怒气,微笑着看向洛白榆,“那你说,要怎么样你才答应和我比。” “没兴趣,不、比。”一字一顿,没有嘲讽,语气平和,这是洛白榆最后的礼貌。 谢卿潇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挂着笑脸离开的,但自己班不要,别的班难道也会不要?全校可就两个高等级alpha ,有了就会让实力更上一个台阶。 她看向对面的三班球员席。 于晚目睹这场闹剧发生,看着谢卿潇狼狈离开,此刻也忍不住勾起嘴角。 见于晚都笑了,洛白榆无奈又委屈地朝她投去一个目光。 于晚眨了眨眼,无人看见的书后,轻轻勾着他手指。 洛白榆眼神闪烁,转回头看向身后的alpha们,抿唇把手指往手心蜷了蜷,似是回应。 30-40 第31章 当洛白榆和谢卿潇分别站在中线两侧,成对峙之势时,观赛台上一时轰动。 谢卿潇转学第三天,终于和目前的附中最强alpha对上了。 所有人都在期待, 这场无名之战的最后胜利者是谁。 洛白榆看着对面的谢卿潇,挑了挑眉头。 三班的小前锋今天有事请假,谢卿潇刚好顶替了他的位置。 他不是很想和谢卿潇对上,无论输赢,学校的风言风语都止不住。 但谢卿潇决意如此,他也不会临阵逃脱。 没有明说,但大家都知道,这场篮球赛代表着什么。 与其说这是团队赛,更不如说这是洛白榆和谢卿潇的个人秀。 只要球到了洛白榆和谢卿潇手里,就没有被拦出去的可能,除非是两人中的另一方;而且他们两人,球球必中。 谢卿潇和洛白榆的实力不相上下,但特A班和三班的比分还是渐渐拉大。 球本在三班的一个alpha手里,她想传给对角站在三分线的谢卿潇,却被应樊渊拦住,还在想怎么把球传过去,球就被应樊渊带走,迅速窜到另一方球场; 再之后三班不是没有拿到过球,但总是在传给谢卿潇时被拦。 球最后还是被洛白榆拿到, 瞄准, 起跳,三分。 观赛台上的omega们尖叫如潮。 谢卿潇抹了一把额上的汗水,微喘着气,凝视着不远处的洛白榆。 是她失策,她虽然厉害,但临时加入的球队又怎么能比过洛白榆他们长久以来的默契。 再比下去也没有意义,比分只会越拉越大。 还有十多分钟下课,谢卿潇走向三班众人,“不打了,打了这么长时间,有点累。快下课了,我去休息一会儿。” 三班班长也是个alpha,看了下比分,也表示理解,“抱歉。” 比分拉得有点太过难看。 谢卿潇优雅地摆了摆手,笑得和善:“没有,我打得很开心。” 默契这种事,也不能怪三班的同学。 说完,她转身朝特A班的球员席走去。 观赛台喧嚣热闹,球场上比拼激烈,而球员席上只坐着一个人,静静看着他们比赛,平和恬静,仿佛自成一个世界。 而这个人,看起来和洛白榆关系匪浅。 —— “您好,可以认识一下吗?”一只手出现在于晚面前。 洛白榆还在球场上,下一节比赛还没开始,他散漫地用手转着球,笑着和应樊渊他们聊天。 天气很好,阳光金灿灿的,落在他前额的濡湿碎发上,闪着晶莹的光。 于晚收回洛白榆身上的目光,仰头看向面前的谢卿潇。 金色的马尾及肩,面上挂着温文儒雅的笑,左耳的耳钉又增添了一丝落拓不羁。 询问的语调也很轻柔,像是怕惊走偶然落在花上的蝴蝶;看她的眼神也很专注,英气的眉眼温柔又多情。 换一个花痴的omega的过来,估计会发疯。 可惜自己不是omega。 “您好,有什么事吗?”语调清冷平静,听起来很正常。 但于晚把面上的口罩往上拉了拉,脖子也往回缩,身体顺着座椅往后移动,靠向椅背。 只有眼睛露出十分的警惕。 “我叫谢卿潇,你叫什么名字,可以认识一下吗?”似乎是察觉到了于晚害怕,谢卿潇收回刚才等待握着的手,神色更加温和,半蹲下来,看着于晚;姿态不再像刚才站着那样,颇具威胁感。 玫瑰花香的信息素从谢卿潇后颈的腺体散发,萦绕在于晚身旁,渐渐收紧,而于晚毫无所觉。 于晚没有立即回答,她看向不远处的洛白榆,他已经注意到了自己这边的情况,脸色发沉,正在往这边走。 她偏回目光,看向谢卿潇,“于晚。” “于晚?是吗?真是一个好听的名字。”谢卿潇露出一抹浅笑,好像想到了什么美好的事情一样。 于晚估计,她正在想要怎么夸这个名字起得好听,但可能有点难,她短时间内想不到,只能演个表情,装作想到美好事物的样子。 其实答案很简单,她是晚上出生的,所以叫于晚,没有任何深刻含义,也不是从哪一句古诗中摘抄出来。 但谢卿潇要是真按照这种说法说给于晚听,就博不了于晚好感了,因此,就算她想到,也不会这么说。 “你在干什么?”声音低沉,压着凶意,洛白榆夹着寒意的眼神射向谢卿潇,草木味的信息素迅速环上于晚,一丝一丝将于晚衣服上沾染的玫瑰花香驱走,玫瑰花香依然盘踞在于晚身体附近,甚至更加浓重。 谢卿潇微笑着看着洛白榆,好似一条毒蛇,只要洛白榆离开,玫瑰信息素就会立刻盘旋而上。 “班长大人这么凶干嘛?我只是想认识一下同班同学,不可以吗?”尾音轻扬,谢卿潇挑衅地笑着,“洛班长也不能这么霸道吧?我连认识一个新同学也不行吗?” 草木信息素不留余地,将于晚从头裹到脚。 于晚鼻子轻嗅,疑惑地皱了皱眉。 这越来越重的洗衣液味是怎么回事?洛白榆校服上的洗衣液是洗的时候没冲干净吗? 虽然她挺喜欢这个味道,但也不必如此?专门为了她加大洗衣液的剂量? “不是想和我比球吗?来,一对一。我和你比。”洛白榆没有回答谢卿潇的问题,他现在只想赶紧把谢卿潇拉远点,越远越好,最好再也不要出现在于晚面前。 她竟然敢把信息素缠在于晚身上,她怎么敢的! ? 他都没这样做过! 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 怒意像一团烈火,却烫得洛白榆胸腔发酸。 无端的憋屈涩的洛白榆眼泪都要下来。 是他没护好于晚。 洛白榆又自责又难受。 于晚此时却有些困惑,她只和谢卿潇说了一句话,表现得也是生人勿近的逃避之意,按理说不会惹得洛白榆生气。 是她做错了吗?于晚垂下眼睫,遮住眼底的冷意,她就不该和谢卿潇说一句话。 眼底划过一丝惊讶,谢卿潇看着竭力压制怒火,眉宇带着戾气的洛白榆。 早知道勾搭一下于晚,洛白榆就会答应比赛,她还费那么多功夫干什么。 “行,怎么比?”停止释放信息素,红色的玫瑰花信息素气团渐渐逸散消失。 洛白榆确保自己信息素完完全全缠好在于晚身上,立即领着谢卿潇上了球场。 “比投球,谁的距离最远谁赢,每人十次机会,取最远距离为最后结果。”洛白榆神情冷峻,看向谢卿潇,“若你输了,以后就离于晚远点。” “可以。”不假思索,谢卿潇点头应了。 一个beta而已,她并不在乎。 “你最好说到做到。”洛白榆冷嗤一声,“我先来。” 从高义手中接过篮球,洛白榆直接站到球场中线处。 半蹲,起跳,进球。 不到三秒,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犹豫和预备活动。 球被站在篮筐附近的同学接过,对方以为是洛白榆在练球,又传给了洛白榆。 洛白榆礼貌地笑了笑,回身走向边线,顺手将球传给等待的谢卿潇。 谢卿潇一只手潇洒接过,拿到球的一瞬却笑了,球被换到另一只手,刚才接球的那只手垂在身侧,颤抖着,虚空握了握。 谢卿潇从没试过自己最远的进球距离,因此没有冒险,她站的位置是中界线后三十公分,只比洛白榆远半步。 这点距离不算什么,毫无疑问,她进了,也很轻松。 若刚刚洛白榆投球,在场众人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现在谢卿潇上场,站的位置还和洛白榆如此接近,所有人都意识到了不对劲。 观赛台上,因没有比赛可看,原本无聊打迷糊的omega们也一个个坐起身子,精神抖擞。 刚刚的团体赛,队友的因素很大,虽然洛白榆领着特A班赢了,但大家都清楚有水分。 可是现在,一对一诶,谁更厉害,一目了然。 第二球,洛白榆直接比自己第一次中界线的位置又远了将近一米,也比谢卿潇的位置远了六十公分。 半蹲,起跳,进球,依旧轻轻松松。 谢卿潇依旧比洛白榆远三十公分,同样进球。 第三球,洛白榆比自己第二次的距离又远将近一米。 谢卿潇依旧远三十公分。 第四球,第五球,第六球…… 随着距离拉远,观赛台愈加沸腾,尖叫声和欢呼声响彻云霄,隔着小树林,在教学楼上课的学生都听得到。 第八球。 洛白榆退了两米。 他双手举球,比划着距离和准度,他比之前慎重,但也没有犹豫很长时间,十秒后,球进了。 照例三十公分,谢卿潇滞在那里,半眯着眼睛看向横跨大半个球场的篮筐。 深呼吸一口气。 球进了。 第九球,又是两米,洛白榆已经站到了篮筐前一小步的距离。 几乎一整个篮球场的距离。 观赛台上的omega竟都一齐屏气凝神,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洛白榆双唇紧抿,眼神锋利如刀,盯着对面的球筐。 完美的抛物线,掠过中界线上空,哐当一声,空心球! 球又进了! 手心微微出汗,谢卿潇看着回身下球场的洛白榆。 他很强。 但她也不差。 眉眼一凌,唇线拉平,压迫感逼近,谢卿潇脸上再也挂不住温文尔雅的笑,英气的脸竟显得阴沉。 再往后退,势必站在篮筐下,起跳抬手,很容易打到篮筐。 和洛白榆同一水平线,谢卿潇侧移半步,勾股定理,自然比洛白榆远。 空气发滞,谢卿潇死死盯着对面的球筐,起跳。 球进了。 谢卿潇松了一口气。 洛白榆偏了下嘴角。 有点烦。 他舔了舔干涩的下唇,没有看谢卿潇的表情,直接拿着球走到球场最下角。 所有人目瞪口呆,包括谢卿潇。 他是疯了吗? 这是大家内心一致的声音。 但是结果告诉他们,他没疯。 球从空中划过,阳光直射下,甚至看不清运动轨迹。 大家只看到篮球沿着球筐边沿,一圈一圈地环绕滚动,就是不落下。 所有人的心都悬在半空,盯着那颗球。 时间仿佛停止了。 明明不到一分钟,却感觉跨过一个光年。 那颗球, 进了。 全场寂静,一声欢呼声也没有。 不可置信,没人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谢卿潇瞪着那颗球,咬紧牙关。 洛白榆朝谢卿潇笑了,开朗的,开心的,毫无阴霾的笑,却让谢卿潇感受到了深藏其中的恣睢阴冷,不怀好意。 谢卿潇勉强挤出个笑,回了过去,吸了口气,拿着球站到与洛白榆同样的位置。 她不信她投不进去。 同样的球,同样的角度,球也落在了篮筐边沿上,但没有像洛白榆的那颗一样环绕滚动,而是直接落到了框外,掉到了地上。 半晌寂静,伴随着下课铃声响起的,是剧烈激动的欢呼, omega们情不自禁从座位上站起,摇旗呐喊。 铃声震醒了恍若梦中的omega们,也震醒了满脸阴郁的谢卿潇。 洛白榆不喜落井下石,也不想理会谢卿潇,捏着手腕下场,准备去找于晚。 谢卿潇却迅速收拾好表情,面带微笑,满眼钦佩地拦住了洛白榆。 “是我输了,你真的很厉害。” 懒得去想谢卿潇是不是真心的,洛白榆睨她一眼,浅浅恩了一声,算作回应。 斜跨一步,掠过谢卿潇,他径直向于晚走去。 谢卿潇看着操场,视线有些虚无,竭力维持表情,而在此时,一丝草木味的omeg息素却蹭过她的鼻息。 高等级omeg息素! 瞳孔紧缩,谢卿潇回眸看着洛白榆的背影,他,是omega ? ! 第32章 下课铃声响起, alpha们都从球场下来,到了球员席旁取东西,准备回班。 草木味的信息素将于晚围得密不透风,向四周发出威慑。 高等级信息素的震慑下,没人想被冲得当场跪下, 汗毛竖起,特A班的alpha们都自动离于晚远远地。 只有高义这个大冤种,东西刚好放在于晚座位旁边。 “咳咳。”高义屏住呼吸, 迅速从于晚旁边的座位上拿走自己的东西, 而后溜远, 但信息素不止通过呼吸感知,即使屏住呼吸,洛白榆的信息素还是压得他喘不上气, 发出几声闷咳。 众人看着面色阴郁的洛白榆,拿东西的动作都放轻了。 “怎么回事?” “于晚这一身洛神信息素是怎么弄的?” “不敢问啊,这信息素的攻击性十成十,一点都没收敛。” 众所周知, alpha们可以控制信息素的攻击性大小,等级越高,上限越高;而能够让高等级alpha释放出攻击性如此强的信息素,只能说明一件事,这个alpha非常生气。 “还好洛神对信息素的控制力强得一匹,只围着于晚造了个茧。要不然估计下节课连班都进不去。” “谁说不是呢?” “所以刚才谢卿潇做了什么,让洛神这么生气?” “你好奇?你去问问?” “不敢不敢,我还想保住狗命。” “你怎么不去?” 几个alpha有的拿着水在喝,有的拿着毛巾擦汗,互相眉来眼去,用眼神传递消息,但都不敢上前问话。 “洛神,这是,怎么了?”高义紧皱眉头,扫了一眼浑身都是洛白榆信息素味道的于晚,刚才的窒息感好像再次逼近,后颈的腺体自发散出信息素进行防御,他赶紧收回眼神,只向洛白榆投去疑问的目光。 “没事。”洛白榆不想回答,他一想起来谢卿潇的信息素曾经黏在于晚身上就怄得想弄死她,更不会让别人知道谢卿潇的信息素曾经粘在于晚身上。 东西被囫囵塞进书包,他穿上羽绒服,没有等身后众人,拉着于晚的手腕径直离开。 “诶,洛神?” 回班不是那个方向啊? ! 高义着急地对着洛白榆和于晚的背影叫了一声,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他略带迷茫地看向应樊渊,对方也紧蹙眉毛,看着洛白榆,好像是遇到了什么想不通的事情。 “樊渊,这,”这是什么情况? “我跟上去看看,你请一下假。” 应樊渊回视高义,扶了扶自己的眼镜,迅速收拾好书包跟了上去。 “欸。” 我也想去啊,为什么是我回班上课,替你们请假! ? —— 不是课外活动时间,厚德路上没什么人。 洛白榆攥着于晚手腕,往学生活动中心赶,脚步匆匆,像带着疾风,步子却迈得不大,估计是在尽量体贴于晚的速度。 握着于晚手腕的力度明显比平时大了不少,但也好似在竭力控制,没有抓疼她。 只有碎发遮掩下漆黑的眼,和紧抿无话的唇,说明他现在状态的不正常。 学生会会长办公室在学生活动中心顶楼中央,洛白榆掏出钥匙,想要将钥匙插进钥匙孔里,但因为门锁年代有些久,孔芯转动,他插了两下都没插进去。 明明只要他放开攥于晚手腕的那只手,两手并用,就能轻易打开,他却偏偏不放手。 一只手扶上门锁,纤细青葱。 是于晚的手。 钥匙插入门锁,咔嗒一下,门开了。 洛白榆拉着于晚闪进去,而后迅速把门合上。 而后咔嗒三声,门被从内锁上。 因为是他一个人的办公室,所以不大,只有三米多宽,一张办公桌,桌子前后两张椅子,前方的空地,一侧靠墙摆着一排书柜,里面放满了文件和书;另一侧是两个沙发,应该是用来招待客人的。 房间向阳,暖融融的日光穿过透明窗户,照亮室内,但窗户不够大,房间又太深,靠近门的那一边还是稍显昏暗。 洛白榆依然没有放开于晚,他半垂着眼睫,把房间内的换气扇开到最大。 却没有开灯。 他带着于晚走到沙发旁,按着她肩膀让她坐下。 于晚从善如流。 大概是于晚的乖巧和密闭的空间让他觉得安全,他终于放开了于晚的手腕。 他居高临下地站在于晚面前,低眉凝着她,半晌没有动作。 于晚仰头看他,洛白榆的额发刚好挡住了于晚的视线,让她看不清洛白榆的神情。 “喝水吗?”是在问于晚,却没有等她回答,洛白榆径直走向饮水机。 饮水机旁的空纸杯用完了,他又迈着步子走到办公室放杂物的柜子旁,从柜子里拿出一袋新的。 似乎是觉得热,他脱下了套在外面的羽绒服放在办公桌上,顺手揭下了后颈的转化贴,薄薄一层,被扔进垃圾桶里。 不加遮掩的omeg息素一瞬迸发,充满整个房间,而后迅速朝着于晚涌去,紧紧围着她。 于晚一无所觉,她只是闻到了愈加浓重的草木味道,竟轰得她有些头晕。 拆开一个新的纸杯,洛白榆按下开关,打了半杯滚烫的开水,好似也不觉得烫,端着走到于晚旁边,放在一旁的茶几上。 滚烫的开水,明显不能喝,于晚担忧地看着洛白榆,他现在的状态太过不正常。 “怎么了?”声音尽量放得柔和,于晚盯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洛白榆。 洛白榆嘴唇动了动,没有回复。 他在于晚腿前蹲下,一条腿的膝盖支着地板,慢慢抬头看向她。 不知何时,他的眸中已经一片水光,他难受得想要落泪,却哭不出来。 不仅仅是因为谢卿潇冒犯了她; 更重要的是,他的发情期。 昨日刚刚打完抑制剂,今天又因为过量的信息素爆发,有些压制不住。 绯色春潮蔓延,染上脸颊,眼尾勾着潮湿的红晕。 他觉得自己很空,身体很空,心里也很空,空荡荡地飘浮在空中,不知落到哪,哪才是他的归宿。 热意和酸意从腹腔迸发,沿着经脉,流入四肢百骸。 他好难受啊。 于晚怔怔地看着仰头看她的洛白榆,面色潮红。 不是发烧就是发情期。 难道是忘记打抑制剂了吗? 心底更加担忧,于晚向前倾了倾身子,冰凉的手抚上洛白榆额头,想要试一试温度。 额头的凉意带来一阵舒爽。 洛白榆舒服地眯起了眼。 抚过额头,于晚的手顺势而下,抚上洛白榆侧脸。 泛着凉意的指尖蹭过洛白榆发红发烫的耳垂。 好舒服,但与于晚带来的凉意相比,是越发空虚与躁动的身体。 嘴唇微张,呼出的气息炙热滚烫,洛白榆掀起眼皮,注视着于晚,双眸晦暗,惝恍迷离,眼球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他就那样看着她,缓缓举起右手,握住她的手腕,而后慢慢移动,顺着下颌,带着手掌,抚上他后颈一鼓一鼓,发红发烫的腺体。 瞳孔一缩,鼻息更加急促。 微麻的电流,瞬间窜入五脏六腑,洛白榆的手都好像没有力气了,垂落在身侧,再也拿不住于晚的手。 但是,还不够。 “阿晚,你揉一揉,好不好?”软着的音调,带着颤音。 洛白榆睁大的、迷惘的双眼,回荡在室内的、短促的喘息,还有手心下温软的腺体,这一切都让于晚完全愣在沙发上。 洛白榆是omega,尽管他还没有向于晚坦白,但于晚很明确地知道,洛白榆就是omega。 omega的腺体,敏感、脆弱、神经发达。 那不是外人能够轻易触碰的。 所以,洛白榆在做什么? 这不该是朋友之间能做的事,即使她是个beta。 她该收回手的,但她看着洛白榆难受又可怜的神情,却觉得手有千斤重。 似乎是因为于晚毫无动作,洛白榆的眼角落下一滴泪来,嘴角向下撇着,委屈得不得了。 “阿晚,你揉一揉,就揉一下,好不好?”眼带万分乞求。 明明在球场上力压群雄,厉害得不得了,此刻却宛若小狗,可怜兮兮地乞求主人的爱怜。 眼睛牢牢定在洛白榆脸上,于晚双唇抿成一条线,手心轻轻按着腺体,动作很慢,力道很柔,缓缓打了一个圈。 她怕伤到洛白榆。 洛白榆眼皮半垂着,禁不住地颤抖;他再也没了力气,脖颈一软,头趴到了于晚大腿上。 赤红鼓起的腺体,彻底暴露在于晚眼前。 那么软,那么脆弱,却在持续不断散发着草木味的信息素。 双眸紧闭,只有微颤的眼皮,和勾着于晚校服下摆,不断蜷缩又展开的手指,证明他还醒着。 只有急促的喘息,回荡在室内。 “阿晚,她用信息素缠你。”不知过了多久,洛白榆发出一句委屈巴巴的控诉。 洛白榆的生气,突然答应的比赛,高义和alpha们的反应,一瞬都有了答案。 手指轻轻划过洛白榆的腺体,激起他一阵战栗,“你不是已经把她赶走了吗?” 包括她的信息素。 “恩。”洛白榆低低应了一声,但还是不大高兴。 赶走一次,还会有很多次。 “那你想怎么做?”于晚温声询问。 “我,”洛白榆抬眼看了于晚一眼,又好似躲避似的,视线投向不知何处。 “那,以后你随时随地,都可以把自己信息素缠在我身上。”于晚低眉看着他,撩起洛白榆耳侧的发丝,“这样好不好?” 洛白榆抿了抿唇,没有立即回应,但他的眼中的亮光,还是透露出了,他听到这个回答的欣喜。 可是,将自己的信息素,一直缠在别人身上,是很冒犯的行为,除非对方是十分亲近的人。 “算了。”洛白榆嘟了嘟嘴,烦躁地叹了口气,“她已经答应不会再靠近你了,若是她违背承诺,我再考虑。” “好。” 一切都听他的。 缓过了那一阵信息素爆发,洛白榆也有了力气,他有些不舍地埋进于晚怀里,吸了口气,而后起身,从自己的抽屉取出一管新的抑制剂和转化贴。 因为过量信息素的发散,刚才的那张转化贴已经达到了转化上限,他必须新换一张。 至于抑制剂,强效抑制剂每次发情期只能打一次,昨日刚打过,洛白榆犹豫了一会儿,想起了什么,从柜子里翻出一只普通抑制剂。 因为于晚的安抚,信息素已经平稳,回想起抑制剂的使用注意事项,满足要求,没有什么问题。 洛白榆束起袖子,将普通抑制剂注射进侧臂,红晕褪去,脸色恢复正常。 后颈的腺体也不再鼓鼓囊囊,而是平缓下去,融入颈侧的皮肤。 洛白榆甩了甩头,清醒了过来。 打开窗户,新鲜的空气涌入,冲淡了室内信息素。 换气扇还在兢兢业业地工作。 这节课过去,刚好是社团活动的时间,洛白榆也懒得带于晚回班,反正马上就要下课了。 “你待会儿是不是要下去?”洛白榆重新打了一杯水,放在茶几上。 经过转化贴转化的信息素已经重新将于晚裹了一遍。 “下去取一下电脑,就上来陪你。” 她还是有些不放心,得时时看着才好。 “啊,你们社团不是不允许不到吗?”洛白榆可还记得招新时于晚社团的要求。 “总有例外,不用担心。”于晚偏头笑了笑,“怎么,不欢迎?” “没有。” 他怎么可能会不欢迎。 人来人往,学生会的干部拿着文件找洛白榆商讨。 大家好奇的目光不时落在洛白榆身后,靠窗坐着的于晚身上,她的腿上放着电脑,指尖不停,连续敲响,时而看洛白榆一眼,像是确定他在不在,又迅速收回目光。 只有夕阳的余晖落在她身上,勾勒出她安静的侧影。 第33章 周六下午,往日的城南混乱苍白,城南生活的人,脸上也总是带着一丝麻木的灰败。城南,在某种意义上,就是一潭死水。 但今日却明显不同。 于晚如往常一样走在去往金鸽网吧的路上,碰见的人脸上却都带着喜气。 当她看见一队好像是施工队的人,带着测量仪从前方一户平房中出来时,明白了为什么人们的脸上带着喜气。 城南可能要拆迁了。 几十年没动的城南, 可能要拆迁了。 金鸽网吧依然热闹, 但今天的热闹也与从前有所不同。 “郑哥这两座院子, 拆迁能得几套房?我看起码得有个三四套吧!”问话的人看起来年龄不大,但双眸也溢满开心。 “不清楚,这得看人家怎么规定的。”郑野笑呵呵地回话。 “城南终于拆了, 我妈等了五六年了,都快以为不拆了呢!” “谁知道上面的政策怎么说,这不是要拆了吗!” “现在只是测个每家每户多少平米数,拆不拆的,可说不定啊!别瞎奶。” “……” 拆?十年前的事情还没了结,哪有那么简单。 “又来啦?”郑野看到于晚, 从谈话中抽身, 给于晚开了机子,“我还以为你拿了电脑之后不会再来了呢。” “不会, 自己在家玩和在网吧玩, 感觉不一样。” 最关键的是,在家打听不到消息。 金鸽网吧作为城南开得最久, 最热闹的网吧,消息向来灵通。 “也是。”郑野挑眉, 很是赞同地点了点头,“家里有电脑还来网吧玩的人确实不少,那氛围还真是不一样。” 于晚微微一笑,没再作声。 到了自己的座位旁,还是先开了窗户,院子空空荡荡,只竖着几根先前用来支撑西红柿藤蔓生长的光杆。 没有草木的香气,只有寒冷萧瑟的北风。 但于晚好像闻到了草木的味道,是洛白榆身上的味道。 那真是洛白榆家里洗衣液的味道吗? 于晚第一次产生怀疑。 “你分化失败了。” 十年前医院的宣判犹在耳边。 那个医生戴着口罩,但眼里的可惜、遗憾和同情,还是让于晚记忆深刻。 决定人们性别的是基因序列中的alpha、beta、omega基因,只要存在alpha和omega基因,就有可能分化,而分化一般会发生在12岁至16岁,但也有例外。 十年前,于晚只有八岁。 而在目前全世界的医疗记录中,十岁之前分化的alpha,总共不到一万例。 而其中分化成功的alpha,无一不是极优。 过早的分化,其实是因为身体内部已经承受不了极优基因的影响,而不得不分化外显。 但同时,越早的分化,风险也越大,因为身体还没有发育到能够承受分化的水平。 那一万例alpha中,成功分化的也不过三分之一。 目前世界医疗水平并不差,已经发明出了能够帮助有alpha或者omega基因但分化失败的人进行二次分化的药剂,但十岁前分化失败的alpha,并不在此列。 因为这些alph息素等级过高,越高等级的信息素,其成分越加复杂,医疗研究也就更加困难,再加上能够研究的数据,也不过只有这一万例,更是难上加难。 不是没人期待过这些分化失败的极优alpha,自身再次分化,但遗憾的是,目前记录在册的alpha,都没有。 他们体内alpha的相关激素一夜消失,毫无踪迹。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达尔文法则下的进化是公平的,自然给了你能够分化为极优alpha的潜力,也给了你更高的失败可能性,更苛刻的分化条件。 当年得知分化失败,于晚其实没有什么感觉。 Alpha,beta,omega,这三个性别在她眼里也只是性别,不论是哪个性别,对她的影响都不大。 它们可能会影响她去上哪个厕所,影响她去哪个澡堂,但绝不会影响她对未来的选择,对每件事所做的抉择。 性别,仅此而已。 当八岁的她独自走出医院大门时,外面的阳光依然灿烂热烈。 投币,坐车,回家。 世界没有变化,她也没有,这也很好。 电脑屏幕显示的还是桌面,于晚低眉,嘴角勾着一丝乏味的浅笑。 十年前的事了,有什么好想的? 她是个beta,是个不会再分化的beta,但那又如何。 她活得很好。 至于草木香,应该是她的错觉。 于晚眉头微锁,敛起神思。 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 点开浏览器。 江城政务网站,政府信息公开栏目。 市政府并没有下发拆迁公告,但今天确实来人测绘拆迁房屋了。 江城建设部,招标公告。 江城十多年来发展很快,目前全市只有城南一个旧城区。 城东明后年就能建好。 整页整页的城东、城北、城西招标。 不知翻到第几页,在最末尾才看到城南的一个招标。 “城南李家村建设招标”,明明是建设招标,里面却只明文招了测绘商。 上面的人,在打架啊。 有人想要推进城南建设发展,有人却想要阻拦,中间和稀泥的不清楚有多少。 那她,要不要添一把火呢? 左手撑着侧脸,目光游移,于晚望向窗外。 才刚刚打起来,那就再打一会儿吧。 于晚收回目光,关闭浏览器,打开学习网站。 —— 傍晚时分,于晚迎着夕阳回家,西边红霞漫天,东边却已现出了月亮。 楼道是阴凉黯蓝的微光,拐过拐角,抬头便看见吴浩正站在她家门前。 头低着看脚尖,也不知道想干什么,仿若面壁思过。 连于晚靠近都没发觉。 直到于晚上了最后一个台阶,双脚出现在吴浩视野,他才好像惊吓一般,跳到了一边。 “你,你怎么从下边过来了?” 问题太蠢,于晚不是很想回答。 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问了蠢问题,吴浩眼睛瞥向一边,张了张嘴,好像要说些什么,看了冷淡的于晚一眼,又咽了下去。 一周不见,他变化挺大。 头发染回了本来的黑色,也剪短了,干净利落;行为举止看起来也沉稳不少。 至少衣服是穿得干净整洁,像个普通学生的样子。 “来找我干什么?” “哦,”吴浩立即直起脊背,像在听老师训话,“来找你借书。” 说着眼神飘忽,好似不敢看她,声音也越压越低,“我初高中落下的东西有点多,补起来比较麻烦。” “进来吧。”于晚听了吴浩的请求,平静地看了他一眼,拿出钥匙拧开门。 吴浩瞪大眼睛,好似有些不可置信。 于晚已经进了门,见吴浩没进来,回头睨着他。 不进来就滚。吴浩好像懂了于晚眼神传达的意思,他眼皮抖了抖,又在门口跺了跺脚,好像是怕把灰尘带进去一样,才踌躇着踏进于晚家门。 “你家还和从前一样啊。”轻声的感叹,藏着过往。 “恩。”于晚随手将钥匙放在门后的柜子上,换了拖鞋,“在这等着,我去取。” 她径直走向卧室,从靠墙摆在地上的几摞书本中抱起一摞。 客厅里,吴浩安安分分地站在门口,没动一步。 于晚将书放在柜子上,再次返回卧室。 又搬出来一摞。 “这,这么多?”吴浩看着那两摞各有自己小臂高的书,惊得张大了嘴巴。 “哦,多吗?还有一摞。”于晚看着那两摞书,又面无表情地转头看向吴浩,没有再动身去取。 她没说,吴浩也懂了,于晚在问他还要不要。 “要,要。”吴浩苦涩地笑了笑,再多书他也得学,越早学完,他就能越早去找清漪姐。 又是一摞书摆在柜子上。 吴浩看着那三摞书,吸了一口冷气,讨好道,“那个啥,我一次也搬不完,估计得再来几回。” “恩,过来按门铃。” 这是会给他开门的意思了。 吴浩放下了心,搬起一摞下了楼。 于晚合上门,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电影频道正在播放智取威虎山。 半个小时后,门铃响起。 于晚打开门,吴浩搬着第二摞书下去。 她合上门,进了厨房,烧了一壶水。 不过十分钟,门口传来钥匙插进门锁的响动。 于母回来了,她脱下棉衣和围巾,将其挂在衣架上,也看到了门口柜子上的书。 “晚晚,那书是要卖吗?” “不是,待会儿有人来取。” “这样啊。晚晚今天想吃什么?”于晚回复得不明确,于母也不在意,转而问到晚饭。 “什么都行。” 于晚其实很挑食,但不包括于母做的饭。 或者可以说,她这一张嘴就是于母养刁的。 “那就红烧肉吧。”于母也没再问,进了厨房,开始忙活起来。 “铃铃铃”。 于晚从沙发上站起,走到门边打开门。 吴浩搓着双手闪进来。 “这是小浩吧?”于母刚把肉炖上,洗完手,正好从厨房出来,她看着门口的吴浩,很是惊喜道,“原来书是给你的啊。” “阿姨好,阿姨好久不见。”吴浩微弯着腰,脸上挂着讨喜的笑。 “确实好久没见了。”于母温婉地笑着,上下打量着这个许久未见的孩子,却注意到了他通红的双手,脸上划过一丝担忧,“这手是怎么了? ” “搬书来着,手一直在外面,就冻着了。” “怎么不戴手套啊?”于母将吴浩拉进客厅,让他坐在沙发上,“外面确实冷,在家暖一暖再出去。”又转头看向于晚,“晚晚有没有多余的手套,能给小浩拿一双吗?” “不,不用了。”吴浩瞄一眼于晚,心里一颤,就要站起来,“也不远,马上我就回去了。” 他怎么敢用于晚的东西! “有。”于晚瞟了吴浩一眼,走进卧室取出来一双没用过的,“没用过。拿着。” 吴浩坐在沙发上,接过手套的手却有些颤抖。 于母进厨房倒了一杯热水,放在吴浩面前,“今天刚好做的是红烧肉,我记得小浩小时候好像挺喜欢,就是不知道现在变没变?” “没,阿姨你做的饭我就没有不喜欢的。”吴浩笑道,“您家一做饭,十里飘香,现在我也忘不掉。” 于母被哄得眉开眼笑,又有些不好意思的羞涩,“那今天要不留下来吃顿晚饭?红烧肉也快熟了。” 他也想,但他不敢。 吴浩悄悄偷看于晚一眼,对方就站在门口,靠着鞋柜,手好似无意地放在那摞书上。 但他已经感受到了于晚对他的威胁。 “阿姨,我家里还有人等,我先回去了。”吴浩说着站起身。 “这么着急吗?”于母挽起发丝,有些失落。 “我下次再来,一定留下来吃饭。” “那好。”于母也不再留人,将其送到门口。 “阿姨,您别出来了,外面冷,您身子不好。”吴浩抱着书站在门外。 “这几年已经好得差不多啦。”于母隔着于晚看向吴浩,微笑着回道,但也听话地没有出去。 于晚挡在门口,没有说话,目送吴浩下了楼,关上门。 “小浩是个好孩子,现在还记得我从前身体不好。” “是,他记性不错。”于晚浅笑回应。 第34章 “叮咚”。 洛望舒穿着恐龙睡衣,正蜷在沙发上打游戏,听到门铃声,她按下暂停键,起身去开门。 门外是应樊渊。 洛望舒边将应樊渊引进门,边朝书房喊道, “哥,樊渊哥来啦!” 白色高领毛衣,给洛白榆平添几分柔软,他端着水杯从书房出来, “稍等一下,我去换个衣服。” 约好的下午去滑冰,他看书看得忘了时间。 “没事,不着急。”应樊渊是洛家熟客,无需招待,他就从容自在地自己坐到了沙发上,拿起一个橘子剥皮,抬眼看向电视屏幕,微笑道,“望舒的游戏进度已经打到这儿了?” 洛望舒心头一颤, 有种不祥的预感。 “洛望舒, 你打游戏打了多长时间了?!”洛白榆放下水杯,拧眉看向洛望舒, 声音温和, 稍显严厉。 洛望舒身躯一震,手指抠着掌机的按键,皱巴着脸,回头看向洛白榆,露出尴尬讨好地笑,“哥哥,我才刚打呢。” 声音要多甜有多甜。 “就会撒娇。”洛白榆揉了一把洛望舒的头,宠溺道,“再打一个小时就去看书。” 洛望舒睁着自己水灵灵的大眼睛,竖起两根手指,仰头看他,“两个小时?” “半个小时。”洛白榆回之一笑,带着哥哥独有的威慑力。 “好嘛,一个小时就一个小时。”洛望舒哼声道,像只小猪。 换好衣服出来,洛白榆带着应樊渊下楼。 电梯停在一楼,电梯门打开,搬家工人搬着家具和行李,正等在门外。 洛白榆和应樊渊侧着身子出去,走到门口。 一辆黑色劳斯莱斯停在门前,谢卿潇拉开后座车门,一脚踏出。 “班长好啊。”谢卿潇招手打招呼,几步上前站到洛白榆身前,朝应樊渊颔首道,“应樊渊同学也在。” “你好,这是?”应樊渊脸上挂着斯文的笑,看着轿车后的货车,工人正在往下搬东西。 “新租的房子, 801户。”谢卿潇谈笑自如,视线转到洛白榆身上,“班长大人,好像也住在这栋楼?” 洛白榆揭其眼帘,乌沉沉的眼睛扫向谢卿潇,眉目微攒,徒然生厌,“恩。” 他和应樊渊一起出来,却只提他;谢卿潇提前打听过自己住在哪,她想干什么? “这就是洛白榆同学吧!”一个中年男人从楼内走出,半弯着腰恳求道,“我家小姐将来要自己住在这儿,我们忙,估计不能时时看顾小姐,还劳烦您有空多照顾一下。” 洛白榆凝眸看向谢卿潇,对方笑而不语,像是乐见其成。 “如果我有时间的话。”洛白榆低敛神情,回笑道。 但他应该没时间。 “谢谢,谢谢,您真是一位好同学,有您在我们也能放心不少。” “你们现在是要去干什么?出去玩吗?可以带我一个吗?”等男人讲完感激的话,谢卿潇立马接腔道。 应樊渊闭口不言,只是扶了扶眼镜。 “和人有约,不能。”没有说自己要去干什么,只是自己不好带人,洛白榆婉拒道,“你们先忙,我就先走了。” 说完带着应樊渊离开,没给他们再开口的机会。 “小姐,这个学生会会长,看起来不好处理啊。”刘叔看着洛白榆两人的背影,和蔼可亲的面容浮现出一抹锋利。 “没事。”谢卿潇收回盯着洛白榆的目光,回身带着刘叔上楼。 再怎么厉害,也就是个omega 。 高等级alpha和高等级omega的匹配度,可从来不低。 “学校那边安排好了吗?” “安排好了。” —— 滑冰场在城北体育馆一层,洛白榆和应樊渊到的时候,高义也才到不久。 换了护具和冰鞋,三人上了冰场。 周末人多,附近大学城的大学生也趁着放假过来滑冰。 滑过三圈,洛白榆坐在休息座上休息。 于晚现在在干什么? 他出神地望向球场。 应该邀请她来玩的,但是她家在城南,周末需要休息,来回一趟时间也不够,还会累。 下次还是问问吧,或许她不介意到他家做客。 “洛神?”高义滑着冰鞋,在休息座前刹车,坐到一旁,看向眉眼好似含春的洛白榆。 一点反应也没有,高义又叫了几声,“洛神,洛白榆?” 洛白榆回神,看向旁边坐着,偏头盯着他的高义。 “想什么呢?”高义眯着眼睛笑道,“叫了你好几声都没反应。” “没什么,怎么了?”洛白榆上下扫视,也没见他哪里出问题需要帮忙。 “就想起来上周三的事,那天发生什么了?你连课都逃了。”高义笑问,拿起椅侧的保温水杯,拧开杯盖,雾气升腾。 不是没问过应樊渊,但他皱着眉什么也不说,还得他亲自来问。 “谢卿潇冲于晚释放信息素。” “这样啊,那你把她的信息素赶走就行了,也不用非要把自己的信息素缠在于晚身上吧,一层又一层,缠得那叫一个严实,味道重得我当时差点没被呛死。”高义吹了吹杯口的热水,喝下一口,又接着开玩笑似地笑道,“感觉像在宣示主权一样。话说,你当天不会易感期到了吧?” 高义侧眸看向洛白榆,话还没停,“不过易感期只对特定人有占有欲,一般是他对象;没见过无差别攻击的啊,难不成你喜”。 喜欢于晚? 闲聊时说话不过脑子,但“喜欢”二字,在少年人心中,向来有着不一般的分量。 即使是闲聊,说“喜欢”也会慎之又慎。 拿着水杯的手微颤,差点没稳住,高义傻瞪着双眼,看着一直看向冰场的洛白榆,他好似知道应樊渊为什么闭口不谈了。 他僵硬地扭回头,杯口贴在唇上,一动不动,仿若雕塑。 洛神喜欢于晚?卧槽。 “你刚刚想说什么?”洛白榆虽然眼睛看着冰场,但其实一直在听。 “没,没什么。就是水太烫了。”说着他发出“吸溜吸溜”的嘶嘶声,听起来和“喜”的字音很是相近。 洛白榆偏过头,看了略显不自然的高义一眼,又收回目光,看向冰场。 难不成你喜欢她? 接下来的半句话不难猜出。 但他是omega,高义的推论都是基于他是alpha这一身份之上,基础就是错的,推论自然也不会正确。 后颈的腺体又在发热,心底好像也有一股热流。 他的推论真的是错的吗? 洛白榆轻咬下唇,迷茫地抬起手指,碰了碰后颈的腺体。 自己触碰的感觉,和于晚揉捏的感觉,完全不同。 炽烈中的凉意,潮水溺毙般的苏痒,舒爽到极致的无力,那是于晚抚摸他腺体的感觉。 星火般的春色染上墨瞳,洛白榆咬牙低头,身体前倾,捂住后颈跳动的腺体,点点星光隐去,墨瞳再次变得幽邃清寂。 “洛神,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高义眼见洛白榆锁眉弯身,赶忙问道。 “没有,我再去滑一圈。”洛白榆起身回笑,放下捂在颈侧的手。 高义看着洛白榆面色正常地站起滑走,以为确实没什么事,也没有再问。 —— 外套挂在门口的衣架上,洛白榆换了咖色的小猫棉拖进门。 他手里拎着超市里买的蔬菜水果,走进厨房。 洛望舒听见开门声,踩着拖鞋哒哒地出来,从厨房门探出个脑袋,“今天哥哥做饭?” “恩,妈妈那边临时有个会要开,今天我做饭。”洛白榆看着洛望舒,莞尔笑道。 “好耶,那我能点菜吗?”洛望舒眨巴着亮晶晶的眼睛。 “可以。”洛白榆将草莓洗好,放进盆里,端给洛望舒。 “是我喜欢的草莓,谢谢哥哥!”洛望舒接过草莓,拾起一个最大的,喂到洛白榆嘴边,笑嘻嘻道,“我不说哥哥也会给我做,我最最最,最喜欢的可乐鸡翅吧!” “会。”洛白榆半蹲着,笑着叼起草莓咽下,轻轻掐了一把洛望舒的脸蛋,起身去料理台忙活。 洛望舒端着一盆草莓,哒哒地走向书房,想起了什么又返回厨房门口道,“哥哥,下午有人敲门,说是你住在八楼的同学,过来送水果。” 洛白榆停下正在给鸡翅改刀的手,攒眉看向门口的洛望舒,“你没给她开门吧?” “没有,自己在家不能随便给陌生人开门。” “做得好。”洛白榆夸赞道,“那个人,我和她不熟,以后要是她还来,也不用理她。” “收到,遵命!”洛望舒像个士兵一样,潇洒地挥手敬了个礼,才哒哒地端着草莓离开。 —— 周一一早,洛白榆浑身低气压地进了班。他身后跟着的谢卿潇,倒是满脸笑容。 一大早碰见讨厌的人,对方还紧紧跟了你一路,搁谁身上也不会开心。 于晚正在座位上练习珠心算,洛白榆放下书包,皱着鼻子将自己下巴搁在于晚右臂上。 “怎么了?”头压着右臂,动也动不了,于晚的右手拿着笔,笔尖点在纸面,只是干支着;清冽的眼,一见到洛白榆,便带着几分温柔。 “她好烦呐!”洛白榆抬眼,从下往上看着于晚,悄声嘀咕,“路那么宽,她非要挤到我身边挨着我走,她难道不知道我很烦她吗?!” “谢卿潇?”班里人不多,于晚的声音也压得很低。 “恩,她搬到我家楼上了。”洛白榆气呼呼地出声,目光瞟到于晚笔下的数字,转而困惑道,“这是什么?” “心算练习题。” “你要去比赛了?”洛白榆抬眸问道。 于晚道:“恩,十二月三号。” “那只剩一个月了啊。” “对,所以这个月可能会比较忙。” 洛白榆坐起身子,有些抱歉道,“那我刚刚是不是打扰你了。” “没有,不差这点时间。这些东西我已经很熟了,只是新招进来成员比较麻烦,需要系统学一遍,还要抓紧时间练习。” 见洛白榆听到这话惘然若失的样子,于晚又笑道,“就算这样,每天下午的社团活动时间也足够用了,不会过多占用平时的下课时间。” 也不会忙到没时间理你。 洛白榆听懂了于晚的话,他抿了抿唇,又将下巴搁在于晚右胳膊上,眼睫忽闪,“那我再趴一会儿。” “好。” 第35章 “谢卿潇同学刚进附中,跟不上学习进度,老师的意思呢,你作为班长,学习成绩又好,搬到她旁边,帮助一下新同学。” 上午课间操,物理办公室,老李坐在椅子上, 款语温言。 洛白榆还没作声,站在他身侧的谢卿潇已稍稍倾身,向老李道谢,“谢谢老师,我会努力的。” 洛白榆搞不明白谢卿潇想做什么,上周还在针锋相对,这周她却在一直故意靠近他。 故意搬到他家楼上,早上上学还非要跟着他,现在又想和他做同桌。 但这种靠近却让洛白榆觉得不适,就像一条黏腻冷血的毒蛇,暗中窥伺,而后慢慢缠在你的身上,嘶嘶地吐着舌尖,趁你不注意就会咬你一口。 洛白榆横眼过去, “老师, 我不同意。”他眉眼压低,眼神清冽, “于晚同学的成绩还没有提高,我不能半途而废。” 似是没想到说一句就能解决的事情也会横生意外, 老李愣了一下,才接话道,“于晚同学的成绩老师已经看过了,除了上上次月考,她的成绩一直很稳定,排名一直在班级中下,二十到二十五名之间,不算太差的成绩,相比之下,还是新同学更需要帮助。” 他蹙眉拿出前几次的成绩单,划出于晚的名字,展示给洛白榆,“而且你帮她一两个月了,她的期中成绩和从前也没什么变化,老师觉得,你不如去帮一下新同学。” “报告!老师我来交作业。”物理课代表敲响了办公室的门,抱着一摞测试题,走进放在老李办公桌上。 “收够了?” “够了,老师。”物理课代表回着老李的话,眼睛却好奇地飘向站在一旁的洛白榆和谢卿潇。 “行。”老李规整好作业放在一旁,继续劝洛白榆道,“老师知道,你和于晚同学关系好,但这不是新同学更需要帮助吗,就换个座位过去帮一下谢卿潇同学,等她适应了,再换回来也不是不行。” 物理课代表等老李清点好,转身离开办公室。 洛白榆默了几秒钟,抬眸看向老李:“如果于晚的成绩下次再次下滑怎么办?她现在稳定的成绩说不定就是因为我平时在辅导她。” “这也不是没有可能。”老李摸着水杯思索,“那老师再帮于晚同学调一个成绩好的同学过去。” “那为什么不直接另找一个成绩好的同学帮助谢卿潇同学?” 因为谢卿潇家里人给附中捐了一批实验器材,人家要求必须是全校第一,所以必须是全校第一亲自帮助谢卿潇。 但这话谁都知道不能和学生说出去。 老李喝下一口水,想出个说法,“谢卿潇同学刚来不适应,相比于晚同学还是更弱一些,你相比其他同学更强一些,这样辅导效果比较好。” “老师,按照您的想法推导,假如一个班有十个人,第五名辅导第六名,两人差距本就不大,根本起不到作用。”洛白榆看着老李道,“应该是第一名辅导第六名,第二名辅导第七名,以此类推,第五名辅导第十名,才更有效果。因此,我觉得我帮助于晚,再找另一个同学帮助谢卿潇同学比较好。” 空气好像凝固住了,老李看着洛白榆和谢卿潇,叹了口气。 老李正在绞尽脑汁想怎么说,谢卿潇蓦地开了口。 “是父亲太过担心我的学习,捐了一批实验器材,给老师添麻烦了。” 似是在给老李道歉,但洛白榆清楚,这话是说给他听的。 洛白榆看向谢卿潇,她温和的面上挂着势在必得的笑,毫不躲避地回视他。 事情真相被戳破,老李尴尬地抿了口水。 洛白榆压着心底的烦躁,回之一笑,转头向老李道,“抱歉老师,因为个人原因,我非常讨厌谢卿潇同学,所以即使坐在一起,我应该也不会真心实意地帮助她,这样的话,效果也不会好,不如换一个同学。” 你都敢直接说你家捐钱了,我有何不敢直接说我讨厌你。 此言一出,谢卿潇的脸刷得一下黑了下来,当面被人说讨厌,这得是厌恶她到了什么地步,以至于一点面子不留,她谢卿潇长这么大,人人捧着,谁敢给她脸色看。 但自从来了附中,次次碰壁,以至于现在一个omega都敢踩她的脸面。 谢卿潇面上完美温柔的笑再也维持不住,变得狰狞。 “这。”事情怎么就突然变成了这样?老李为难地看着洛白榆和谢卿潇,两人谁都没看对方,却依然火花四溅。 空气都好像染上了硝烟味。 “报告。”于晚推开办公室的门,走了进来。 办公室内,洛白榆和谢卿潇站在窗边,面色都不大好,看起来谁也没占上风。 物理课代表一回班就泄露了老李要把洛白榆换到谢卿潇旁边的消息,于晚想起洛白榆和谢卿潇的关系,赶了过来。 “是于晚同学啊。有什么事吗?” “老师好,听说您要给班长换座位,因为这两个月来班长对我的帮助挺大的,我觉得换座位这件事还是和我有点关系,所以过来看看。” 于晚看着洛白榆和谢卿潇之间的空位,插到他们中间,而后像稍稍向洛白榆靠了靠。 老李双指按上太阳穴,头疼地揉了揉:“是这样的,谢卿潇同学作为京都来的新同学,有些跟不上我们学校的进度,她的家长就捐了一批实验器材,希望学校能多照顾一下。洛白榆同学又是我们学校第一,学校的意思呢,让洛白榆同学和谢卿潇同学坐在一起,互帮互助。” “老师,我不明白,为什么谢卿潇同学给学校捐东西,明明是谢同学和学校两方的事情,却非要牵扯到我们下面的学生。”于晚睁大眼睛,满眼困惑地看着老李和谢卿潇,好像遇到了什么不符合常理,常人难以理解的事情一样,“我们来附中上学,每年可是交了学费的。” 我们交学费来上课学习,可不是交学费来教别人怎么学习。 学校和谢家的交易,没有告知学生,也没有学生的参与,又凭什么让学生为此付出代价。 谢家捐的器材或许确实是会提高附中的培养水平,但附中若觉得亏,可以提高学费,但没有平白无故让学生当老师的道理。 学生和学校的关系,就是学生交学费,学校教书,付出金钱来获取知识的最简单的关系;谢家不论捐了什么,那都是学校和谢家的事,和下面的学生没有一点关系。 若老李和谢卿潇还装傻充愣,于晚不介意将这种无耻行径,一点一点揉碎了,讲清楚,但如果真是这样,学校的脸也别要了。 不过显然老李和谢卿潇都是聪明人。 学生没有责任和义务帮助其他同学,除非人家自己愿意,但那也不是责任和义务,只是单方面的施舍和给予。 老李没有正面回答于晚的问题,转了话头笑眯眯道,“班长一向乐于助人,上次还专门找我提了调换座位做同桌的事情。新同学又正巧需要帮助,老师想着,班长应该会愿意,所以才找他过来。” 单座换同桌果然是洛白榆提的,那他换到自己旁边,当初应该也是故意的了。 就因为自己成绩不好。 于晚听着老李的话,想起当初换座位的情形,指尖动了动。 “我已经拒绝了。”洛白榆毫不留情地戳破他们的虚伪,冷脸睨着他们道,“我不愿意。” 若真按照老李所说,想着洛白榆可能愿意才叫他过来,那在洛白榆拒绝的时候应该放他走,为什么拉扯了这么长时间。 洛白榆没有明说,但其中的意思相当于摆在明面上了。 几次被学生拉下面子,老李再想说什么也不好意思开口。 “是我的错。”谢卿潇低头道歉道,“我见班长和于晚同学平日里格外亲近,班长也经常在下课时间给于晚同学讲题,心生羡慕;后来又翻了班里的成绩单,发现班长虽然一直在帮助于晚同学,于晚同学的成绩却并没有提高。” 谢卿潇说着,面色更加愧疚,“我以为班长乐于助人,应该乐意帮我这个新同学。抱歉,是我打扰你们了。” 我以为班长乐于助人,却没想到他只是乐意帮自己的人; 因为落下进度而成绩不好的新同学,成绩稳定辅导了几个月没有一点变化的老同学,哪个更需要帮助,哪个帮助的效果更明显,显而易见是新同学; 但班长就是不帮这位新同学,就要帮老同学,对更弱势的人视而不见。 是我的错,是我误以为班长品行高洁,却没想到他助人唯亲。 听起来是在道歉,却句句在指责洛白榆。 若今天就这样出去,学校的风言风语又要翻一番。 于晚嘴角微勾,先是露出一个干净腼腆的笑,“说起来也怪我,是我脑子比较笨,讲过的题,再做类似的还是会做错。” 笑容随着话语又慢慢变得坚定,“但是经过这两个月的学习,我最近感觉自己好似又开窍了,虽然可能只开了一点。” 说到“一点”,于晚露出恰到好处的惭愧,又复之坚定道,“我下次成绩肯定会进步。而且,我相信在班长的帮助下,我的成绩会稳步上升。” 所以谢卿潇所说的,洛白榆宁愿做无用功也不帮新同学的事情不会成立。 想给他泼脏水?你先歇了这个心思吧。 谢卿潇闻言一笑,成绩能突然上升的,要不就是先前不好好学习,要不就是脑子不开窍,但脑子开窍哪有那么容易,不过是唬人的话罢了,她等着她们被自己打脸。 不论心里怎么想,她还是装出了失落的样子道,“既然这样,换座位的事就算了。” 谢卿潇松了口,尴尬下的老李又岂有不同意的,他赶紧朝门摆了摆手,恨不得今天没叫几人过来,“那这事就算了,你们都回班去吧。” 于晚转身跟着洛白榆,就要离开,又转回头,好似只是想单纯帮忙,很是认真地说道,“老师,新同学需要帮助是事实,不过可能老师们亲自辅导比效果更好,比如课间时分让谢卿潇同学来办公室补补课,进度应该很快就能追上。” 教学生的事,本就该老师来,明明老师辅导是最简单的方法,学生都能想到,老师却非要让学生帮忙。 办公室里没有其他人,但老李的面色还是越发挂不住,眯着眼睛,笑容讪讪,“老师会考虑的。” 走廊书声阵阵,于晚和洛白榆并肩而行。 于晚的神情很是放松,洛白榆却有些担心。 他最近并没有发现于晚的学习情况有进步,后天就要考试,再教她也来不及。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 谢卿潇不是好相与的,若她的成绩没进步,难保谢卿潇不会过来嘲笑她。 “怎么了?”于晚看着面色不大好的洛白榆,疑惑问道。事情解决了,怎么还忧心忡忡的。 “没事。”洛白榆藏起自己的担心,粲然一笑。 他之后多护着她就好了,只要保证谢卿潇不靠近于晚,她就伤不了于晚。 第36章 周三周四连考两天试, 周五下午,成绩就出来了。 周五下午放学早,班里的人走得差不多了。 只有于晚和洛白榆还留在班里。 于晚的火车比较迟, 洛白榆留在这儿陪她。 洛白榆看着刚发下来的还热乎着的成绩单,有点惊讶。 全班十七, 于晚比上次排名上升了七名。 他盯着桌子上的成绩单,好似不敢相信,和上次相比,语文英语生物三科成绩变化不大;但数学、物理、化学,都有不小的进步。 他又迟疑地拿过于晚后三科的卷子, 基础题和从前一样,但她之前的拔高题只能做对一半,现在却基本都能做对, 剩下的难度最高的拉分题,只写了三分之一过程,可能是有一点思路,但还没完全搞懂。 所以不是碰上了狗屎运才靠得好,可能正如她所说一样,她开窍了。 “阿晚,如果能按照这样下去,我们就可以上同一所大学了。”洛白榆看着试卷上空着的题,心里盘算着要怎么再给她补课。 于晚之前的成绩只能上比较前面的985大学, 但按照这样下去, 和他一起去全国最好的大学也不是不可能。 “你想上什么大学?”于晚含着笑,看着因为她成绩提高而高兴地洛白榆。 自从上一次会长办公室后,洛白榆就喜欢叫于晚阿晚,很亲昵,但两人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一切都是自然而然。 “京大物理系。”洛白榆收好于晚卷子,开始在上面做批注。 “你喜欢物理?” “是啊。小时候一直困惑,为什么马路上的车会动,为什么水会一直往下流,为什么太阳永远光芒万丈,还有很多很多我不知道的为什么。但当这些疑惑被解开,我感觉自己触碰到了世界的真相。” 洛白榆一边批注一边回答,看起来漫不经心,于晚却感受到了其中蕴含的分量。 那是他的初心,简单却纯粹。 “当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感觉自己虽身处光明,但光明是假,周围一片漆黑;”洛白榆停下笔,拿着笔的右手支在脸侧,双眸晦暗交错,渐渐形成一个漩涡,他侧过头看向于晚,声音很轻,缥缈如无物,“就感觉,自己活着的世界,好像是假的一样。” “但我当我渐渐了解世界的运行规律,才觉得自己是活着的,我周围的一切是真实的。” 而他,手握世界的秘密,那是隐藏在一切表象之下的真实。 细碎的流光在洛白榆眼底闪烁,他偏了偏头,看着于晚笑道,“阿晚想上什么大学?” 她想上什么大学?她好似从没想过。 于晚面对洛白榆的问题,竟蓦地答不上来。 她喜欢物理吗?于晚不清楚,她选择物理竞赛,只是因为物理相比于其他科目,好像更受欢迎; 她喜欢编程吗?她也不清楚,她当初学编程只是为了赚钱,那个时候许清漪出事,赔偿金被卡,手术费不够,得知此事后,她紧赶慢赶,学习编程,却仍然误过了最佳的手术期。 后来那笔钱被用于许清漪的后续疗养和绘画的重新学习。 再之后,直到现在,编程也只是她赚钱的工具。 她很聪明,学习很好,但那似乎只是因为“她是学生”,而学生的任务就是学习,她聪慧勤勉,自然会有好成绩。 未来会做什么?她好似从没想过。走一步看一步,她终归不会饿着自己。 洛白榆有自己喜欢的事情,自己喜欢的专业,自己想上的大学;但于晚,她好像什么都没有。 因为没人教会她喜欢,她只懂得生存。 小的时候,别家的孩子会因为没有得到喜欢的玩具而哭闹,但于晚在疯子般的父亲和柔弱如菟丝子的母亲之间,挣扎生存。 八岁那年,她“亲手”送父亲进去,生活好似终于归于平静。 她学着同龄人,上课放学,玩耍嬉闹,她想要融入进去,因为那是“正常”的同龄人,但心智过早的成熟,她终归和他们不同。 她理解不了他们拿着木棍就能在楼下装奥特曼打怪兽,笑得跟花一样,每次还要争抢谁是奥特曼;他们也理解不了这个女生,为什么从来不笑,明明奥特曼打怪兽是那么好玩的游戏; 她放弃了,独自一人上学,放学,回家看电视,这样的生活也没什么问题。 后来她遇到了许清漪,她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四年级的时候搬到她家楼上。 她们不熟,但在母亲去坪县,而她的钥匙被别人故意偷走,而被锁在门外时,她穿着睡裙套着风衣从楼上下来,和她一般高,满怀善意地温声问她,“你要不要来我家做客啊?” 那天是深秋,如果不是她,于晚会在楼道独坐一夜,最多是被冻感冒,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 但那晚有人请她做客,她抱着书包,在许清漪家沙发上,窝着睡了一夜。 那天之后,于晚认识了楼上的许清漪,她知道她是学画画的,还画得不错,也知道她身边有条护主的蠢狗; 但她们依然不熟,从四年级到许清漪离开的初二上学期,四年多的时间,她们真正相处的次数,两只手都数得过来,而除了最后两次她是为了询问为什么出事,其余几次,无一不是因为她有家不能回。 教科书上说,善良是世界上最珍贵的品质;教科书上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许清漪是善良的人,至少,每一次的收留,都是她给予于晚的善意。 那是她对善之一字,最初的想象。 所以她尽力赚钱,想要帮许清漪付手术费。 这并不是因为她和许清漪的关系有多好,事实上,不如说于晚在按照“规则”行事。 书本的教导,是最初的规则。 她将许清漪帮助她的行为定性,将她眼中的许清漪定性,然后按照其他人给出的“规则”行事。 她应该回报帮助过她的,善良的人。 回报许清漪,在于晚看来,是因为社会规则默示她这样去做,因为“正常”的生存需要这样去做,不是因为喜欢,也不是因为感情。 没人教会于晚喜欢,于晚也没有自己学会喜欢; 因为于晚是一个被动的人,而喜欢,我喜欢你,我喜欢一件东西,是一种主动的感情。 这种被动深刻体现在于晚的生活上。洛白榆会主动探索这个世界,尝试不同的东西,同时也在发现自己;而于晚,是被动的,她千篇一律、枯燥乏味的生活,只有在问题找上她时,才会发生改变。 譬如编程,因为缺钱的问题找上了她; 譬如物理竞赛,因为附中前面的学生都会选择一门竞赛科目; 譬如杜若谷,她早已知道许清漪出事是因为某个人,但她从没有主动找过这个人是谁,如果不是杜若谷招惹她,于晚也不会报复她; 譬如十年前的事,如果不是他人已入局,十年前的事情再起波澜避无可避,于晚也不会去想要不要解决。 洛白榆是草木,坚韧,舒展,向阳而生;而于晚,是深渊的暗河,不知归处,不知流向,只顺着地底的沟壑,借着地势,顺流而下,不知方向地奔腾。 暗河的方向不是自己的方向,而是在地心引力作用下重力势能递减的方向。 于晚的方向也不是自己的方向,只是她沿着“正常”路径成长的方向。 她的方向在哪? 她不知道。 “京大吧。”于晚答道。 洛白榆想去京大,那她也去京大,反正不论是哪个学校,对她来说也差不多。 “至于专业,哪个赚钱学哪个。”于晚敛起眼中的迷惘,微笑着回复洛白榆道。 “是喜欢赚钱吗?” 就像他父亲,很喜欢赚钱,赚了很多钱也不怎么花,单纯地喜欢赚钱,喜欢看着钱越来越多的感觉。 “不是。”浓黑的睫羽低垂,在眼睑落下阴影,于晚抿唇摇了摇头。 “恩?”洛白榆疑惑地看着她。如果不是喜欢,那是因为什么? “我不清楚。”于晚抬眸,笑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却是一道茫然无措又涩然的笑,像突然陷入泥沼不知如何走出的人。 洛白榆心底莫名地钝痛,他想抱她,他也这样做了。 他倾身弯腰,将于晚拥入怀里,下巴卡在于晚颈项,看着窗外萧索的风景,没有再说话。 清新温和的草木香环绕着于晚,洛白榆在释放信息素安抚她。 他知道信息素对beta没有作用,但他还是这样做了。 “没事,我们还有一年时间;就算上了大学,还可以转专业;我们将来,还会有很多时间,很多机会,去重新选择。” 低沉疏朗的嗓音在耳畔响起,洛白榆蹭着于晚耳廓,又把于晚往怀里按了按。 “恩。”于晚哑着嗓子,低低应了一声。 洛白榆说得没错,她还有时间去寻找,大不了一辈子去寻找。 她垂下眼眸,反手扣住洛白榆的腰。 鼻间的草木香一丝一缕,温柔地缠着她,像是一望无际寂静无声的林海,郁郁峥峥;却又带着随风摇曳,穿插其中的鲜艳欲滴的花所生的馨香,温柔缱绻;是森林的味道,也是其中每一棵、每一株草木的味道。 清新温和,毫无攻击性,却蕴含着世间最蓬勃的生命力。 而这丝丝缕缕,绵绵不断的香气,竟好像,是从洛白榆后颈的腺体发出。 她蓦地想起上次在会长办公室,冲得她头晕的,同样的草木香,她想起被自己否认的怀疑。 于晚凝视着眼侧贴着转化贴的腺体,瞳孔微缩,“阿榆,你的信息素,是什么味道啊?” “一种草木香,具体的型号我忘记了,序列有点复杂。怎么了吗?” 洛白榆放开手,想要起身看着于晚回话,却猛地被于晚扣腰按下。 他没看见于晚复杂震惊的神色,也不反抗,乖乖地任由于晚抱着。 “没事,就是好奇。”于晚竭力稳住嗓音回答。 草木香,竟然是草木香。 “那你家洗衣液是什么味道的啊?”于晚又接着问道。 “是一种兰花香。” 他母亲的信息素是素冠荷鼎型兰花香,洗衣液是妹妹小时候脾气暴躁,为了安抚妹妹特意调配的,很接近母亲信息素的味道。 洛白榆疑惑道,“你不是说你很喜欢这种味道吗?” 如果不清楚是什么味道,怎么会喜欢?于晚的问题,怎么奇奇怪怪的? “是很喜欢。”扣着洛白榆的手愈发紧,于晚咽了咽嗓子道,“但我之前没闻过兰花香。” 所以不清楚这种香气是哪种也很合理。 “我家里养了好几盆兰花,阿晚可以来我家做客。”洛白榆再次起身,这次并没有被拦下,他看着面色如常的于晚,邀请道,“周六我们一起去滑冰,城南离城北太远,你可以直接到我家休息。但是这样,你今天回去,明天就要过来,是不是太赶了?” 洛白榆说着,又有些犹豫不定。 “我可以周日一早来,时间应该够。” 她需要时间去医院一趟,搞清楚为什么她会闻到洛白榆的信息素。 洛白榆想了想,周日一早来,也可以玩一天,得到肯定答复的他欣喜道,“好。” 第37章 “你并没有再次分化的迹象。”坐在对面的信息素科医生翻着化验单,划出分化的相关激素,指给于晚,“ CG值平稳,在beta正常激素水平范围内;促腺发育激素并没有增长;体内的alpha性激素含量为0 。” “但我闻到了omeg息素的味道。”于晚盯着化验单,视线冷凝。 “我翻过你的病历,八岁分化失败?”医生拧着眉,放下化验单,眼神带着同情,是和十年前一模一样的表情。 于晚毫不在意,冷静抬眸, “是。” 医生接着问道:“对方是一个高等级omega吧。” 于晚:“是。” “目前没有极优alpha分化失败后能够闻到信息素的例子。”医生沉吟片刻,才接着道,“普通alpha分化失败后能闻到信息素的例子倒是有一些,经过研究,可能是分化时嗅觉分化成功了一半,其中信息素的味觉接受器分化成功,但最重要的omega性别接受器分化失败,同时身体其他部位的分化全部失败,包括最重要的信腺,所以他们可以闻到信息素。” “而在这些例子中, 他们能够闻到的信息素无一不是高等级omega的信息素。” 因为相比于普通omega,高等级omeg息素对所有alpha的匹配度, 都要高出不少, 更容易被alpha识别;同时等级越高的alpha,和高等级omega的匹配度也会越高, 识别也更容易。 至于为什么高等级omega和alpha的匹配度更高,则是因为A 、 B 、 O三性分化,本就是为繁衍而生,匹配度越高,发情期和易感期就越难以控制本能。 高等级omega的“高”,暗含了自然规则的另一面,它赋予了高等级omega更繁重的繁衍任务;相比于普通omega,也更具有强迫性。 但自然界是公平的,它同时赋予了高等级omega可以媲美同一等级alpha的信息素攻击力和压制力,在一定程度上保护了高等级omega不会成为完全的生育机器,成为alpha们的禁脔。 但这种信息素,同时符合信息素的压制规律,高等级omega的信息素对比他等级高的alpha无可奈何,这是自然界的“上帝之手”,上帝需要优质的繁衍工具相互结合,因为高等级的alpha和高等级的omega之间,更容易生出等级高的alpha和omega,生出的等级高的alpha和omega,又更容易结合生育。 一切为繁衍而生。 基因,无比贪婪。 而于晚作为分化失败的极优alpha,闻到高等级omeg息素的味道也算正常。 “但即使分化失败的alpha们能够闻到信息素的味道,但他们并不会对此产生性别上的生理反应。”医生继续说道。 渴求、占有、吞噬、欲望,这是alpha们对omega的生理反应。 这种生理反应,才是alpha真正的性别特征。 “高等级omeg息素的味道,对分化失败的alpha来说,仅仅就是一种味道,和自然界的其他味道没有什么不同。”医生向于晚解释清楚,宣布道,“所以依据普通alpha的例子来推论,你没有再次分化,只是和他们一样,闻到了高等级omeg息素的味道而已。” “谢谢医生。”声线清冷,于晚平静道谢,没有一句反驳和争执。 她接受结论的速度却让医生觉得愕然,太快了,像是只是单纯来做个检测,对于分化没有一点期待。 有些分化失败的alpha也会来医院做二次分化鉴定,当他们再次得到没有分化的结论时,毫无例外都会崩溃,更有什者像陷入迷障般指责医生是庸医,坚持不会分化的结果是错误的。 或许这就是极优alpha和他们的区别?医生心里喟叹,这样的心理素质,如果分化成功…… 于晚并不清楚医生的想法,她来医院的目的已经实现,她搞清楚了自己为什么会闻到洛白榆信息素的味道;至于她没有再次分化的定论,她也坦然接受,她并不在意自己是否会分化,她来医院也只是怕自己身体出现问题。 忽视掉身后怜悯遗憾的目光,于晚拿着化验单走出医院。 这里离市中心的商场不远,好长时间没过去了,她打算去于母的面皮店看看。 于晚撕碎手里的化验单扔进垃圾桶,转身上了公交。 —— 于母的面皮店没有名字,只在落地门上贴了牌子,红底黄字,只有“面皮”两个大字。 开在商场大楼下的门面店,小小一间,不到两米宽,二十左右平米,靠门放了及腰高的柜子,上面放了两个泡沫箱,一箱是切好打包好的面皮,一箱是打包好的调料水,还有一盆油泼辣子。调料都是自己调制的,装进食品级的塑料袋里封装好,买的人过来就能拎着走。 有的人有忌口,于母就会现场调一份。 店里是厨房,放着搅面洗面和蒸面皮的机器,用来做面皮和放材料。最里面有一个小隔间,里面有一张床和一个小桌子,简单却不简陋,床上铺着电热毯,屋里还有暖气,零下十度屋里也不冷,于母中午就在这儿休息。 没有客人坐的桌椅,省了收拾桌子的时间和精力。 当初开的时候,是因为医生建议于母重新接触社会,也没想着真的会有人买,不知不觉中,竟也开了七八年之久。 最开始于母开店磕磕绊绊,还需要于晚外婆帮忙,到现在也能独当一面;她的身体也从当年的弱不禁风,恢复到了如今做几百张面皮也不累的程度。 于母早餐一般不卖,因为这个店也不是专门为了赚钱,主要是为了治疗。 她7点起床,到店里八九点钟,做好面皮调料,将近十一点,刚好赶上午饭;一直卖到下午,一般能卖完。 于晚上学的时候,她就会再做几张晚上卖,家里没人,自己一个人太过冷清;若于晚放假,她晚上就不卖了,直接收摊回家。 于晚每隔几个月就会过来一次,虽然于母有所成长,但其柔弱的本性还是难以改变,还是需要她时常看着。 于晚过来时正是下午三四点钟,于母正准备收摊回家。 店里的凳子上坐着一个中年女人,是隔壁两元小商品店的老板梁阿姨,是一个beta ,和于母关系不错,经常过来聊天,于母自己在这边,也多亏她照顾。 不知道说了什么,惹得于母眉开眼笑。 “呀,这是谁呀?”梁阿姨瞧着于晚过来,手里打着毛衣,调笑道,也是在提醒于母有人过来了。 “梁阿姨好。”于晚笑着,撩开厚厚的棉门帘,朝梁阿姨颔首打招呼。 “晚晚怎么过来了?”于母听见声音,惊喜道,她当即放下手里忙活的事情,拉着于晚进了店。 “出来玩,顺路过来看看。”于晚解释完,又转回头看向对面的一家门店,好似不经意地问道,“那家店不开了吗?” “你是说冯记小吃店吧?”梁阿姨抽了一下毛线团,得意的笑中藏着嘲讽,“上上个月就关门嘞!让他们开店不想着怎么把自己的吃食做好吃了,成天想着祸害别人家的生意,活该。” 于母抿着温婉的笑,没有说话,她不像梁阿姨,想骂就能骂出来,但冯记小吃店关门,她也是开心的,谁也不喜欢一个总是在背后搞小动作的竞争对手。 说起来于母都想不到,她这小小的面皮店也会遭人嫉恨。 于母不清楚自己的店每天能赚多少钱,只是知道不亏本,模模糊糊有个大体印象,但她也常买东西,从不记账,究竟挣了多少还真是不清楚;但于晚清楚,一份面皮成本最多也就三四块,售价五块,利润一块,但店在市中心商场附近,人流量大,于母面皮做得香,调味也好,生意一直不错,薄利多销,一天也有几百块。 不算大钱,但也不少。 “那就好。”于晚噙着一丝淡笑,省得她再动手了。 “晚晚今年高二了吧?”梁阿姨勾着线,抬头问道。 “是。”于晚一边回话,一边脱下棉服,拉起袖子,和于母一起收拾后厨。搅面洗面的机器主要是用来做面筋的,每一个角落都得清洗干净。 “诶呦,那马上就高三了。”梁阿姨说着,就着急安嘱起来,“再一年就高考了,可得抓紧了。” “恩。” 蒜水这些于母每天都把握着量,不会做得过多,时间长了会散味,于母会保证每天都是新鲜的,所以就剩了一个底子,于晚端着盆,将剩下的直接倒进下水道。 “还早着呢。”于母不想给于晚施加压力,她的晚晚能考上什么是什么,她拧干抹布,擦着台面,“你家小子今年怎么样?” “嗐,就那样,上了个高四,重读一年,也不知道能不能抓住个一本的尾巴。” “会的,去年不就差两分嘛,总不能越学越差。” “但愿吧,想起来就糟心,高一不好好学,高二追不上了在家哭得撕心裂肺,想起来就想笑,哪家的孩子这样的?!”梁阿姨嘴上骂着,提起自己的孩子脸上也还是欢喜。 于晚没再参与谈话,只是闷头做事。 收拾好东西,也该回家了,但于母想起来最近商场又换季了冬衣,拉着梁阿姨和于晚进了楼上的商场。 于晚就是个换衣服的工具人,全看于母和梁阿姨觉得哪件好看,赶着商场下班,从里到外换了一整套。 于晚拎着袋子和于母站在公交站,呼着舒爽的冷气。 下次来之前得计算好日子,避过换季时间,商场对她来说还是太闷了,逛得她头晕。 —— 翌日一早,于晚背着书包下了火车。 早上八点,于晚估计洛白榆周末不会起太早,打算去吃个早饭,等到九点再联系洛白榆,倒是没想到洛白榆先给她打过了电话。 “阿晚,你到了吗?”耳廓传来洛白榆清朗的嗓音,隔着手机,稍显阔远。 “到了,刚出火车站。”于晚一手接电话,一手拿出火车票展示给出站的检票员。 “我在火车站门口,你看到我了吗?”洛白榆耳侧挂着手机,视线在出站的人群中不停搜寻,兀地眼神一亮,他看到了于晚。 于晚也看到了他,清晨的火车站,外面等的人不多,站在大门外靠着栏杆一侧的洛白榆,高大帅气,身姿挺拔,尤其显眼。 于晚边挂断手机,边迅速走出拥挤的人流,来到他身旁,“你怎么来了?” 她没告诉洛白榆她会坐什么车,会怎么过来,几点过来。 看着洛白榆冻得通红的耳朵,她不免有些心疼。于晚伸出手,捂了一下洛白榆的耳朵,瞅见他背后的帽子。 有帽子怎么不戴?于晚虽然疑惑,却也没问,只是动作温和地将洛白榆羽绒服的帽子拾起,盖在他头上。 呜,他早上刚整理好的发型!要被压塌啦! 洛白榆心里哀嚎,但还是乖乖低头,放任于晚动作。 帽子边沿有一圈长长的兔毛,拂过于晚眼尾,带来一阵痒意,于晚眯着眼尾,有些不适。 两人的呼吸交融,凝成雾气,洛白榆看着近在咫尺的于晚,抬手蹭过她的眼尾,狡黠地笑了笑,回道,“猜到的。” 于晚说她会一早来,那她一定会一早来,而城南到城北最早的车,就是这每日一趟的早火车。 “外面这么冷。”痒意消解,于晚睁开眼睛,手指背面轻轻碰了碰洛白榆脸颊,冰凉的,毫无暖意。 “还好。”洛白榆拉过于晚的手,将其插入自己脖颈,往下掖了掖,“这里还是温的,不冷。” “不冷?”于晚眉头一挑,不怀好意地笑了一下,抬起另一只手。 刚刚触碰洛白榆的手之前一直放在兜里,只在检票时拿出片刻,是热乎乎的;但她的另一只手,拿着手机,给洛白榆戴帽子,在外面放了不到五分钟,就已经冷透了。 但她还是舍不得把整个冰凉的手掌放进去,只是用指尖在洛白榆颈侧点了点,却也激得他抖了抖身子。 “阿晚,坏。”洛白榆止了冷颤,笑着控诉,但显然没有怪她,抓着她手腕想要把那只冷手塞进脖子里,像是真的想给她暖一暖。 于晚立刻反应过来,使了个巧劲,挣脱洛白榆抓着她的手,像是没注意到洛白榆想干什么,很是自然地将那只冷手揣进自己衣兜。 “好,不冷。”嘴角蕴着无奈的笑,于晚顺着洛白榆之前的话道,她将另一只手也放下,问洛白榆,“吃早饭了吗?” “还没,在等你一起。”帽檐遮挡了视线,洛白榆只能看见于晚,他也只看她。 “那我们去吃早饭。” “好。” 第38章 城北体育馆九点开门,于晚和洛白榆踩着点进了滑冰场。 刚开门,冰场上人不多。穿戴好防护用具,换上冰刀鞋,于晚扶着洛白榆左胳膊,上了冰场。 刀刃接触冰面,不受控制地向前滑动,就要跌倒,于晚怕拉倒洛白榆,连忙抓住手边的栏杆,借力将脚拉了回来,像一只尾巴前后摇摆的海豚,她的脚和腿就是海豚的尾巴,不会一前一后,只会双脚并行。 脚掌用力,刀刃嵌进冰里,于晚扶着栏杆,将自己定在那里,缓过了突如其来的惊吓,于晚试探性地往前动了动,沿着栏杆向前滑行了一小步。 哐哒一声,冰刀鞋碰上不锈钢栏杆,发出清脆响声。 滑溜溜的, 根本不受她控制, 明明是想要向前滑行,刀刃却不由自主偏向了栏杆。 于晚凝眉抬起右脚,摆好方向,让刀刃与栏杆延伸方向平行;右脚固定好后,她再抬起左脚,让其和右脚一致。 再滑行一小步。 这次没有碰上栏杆,但是却朝着背对栏杆的方向去了,一个鲤鱼甩尾,于晚将自己的双脚拉了回来。 再次尝试失败,于晚抬头看向身旁的洛白榆,投出求助的目光。 他稳稳地站在于晚身旁,长身玉立,抿着笑看她。 本来不觉得有什么,此刻于晚却蓦地觉得有点窘迫。 洛白榆见于晚注意到他了,尴尬地摸了摸耳朵,于晚小鸭子学走路太过可爱,他刚刚就没提要教她,现在被发现了。 他放下心里微妙的不舍,向前滑动一小步,伸出手举在于晚身前,“扶着我,我教你。” 于晚左手扶着栏杆,右手附上洛白榆的左手。 “两脚略微分开些,大约与肩同宽。” “脚尖稍微向外转,小小地外八。” 于晚听着洛白榆的教学,观摩着洛白榆的样子,站直身子,而后慢慢抬起扶着栏杆的左手。 没有晃动,于晚又试探性地抬起扶着洛白榆的右手。 也没有动,于晚舒了一口气。 “那我示范一下滑行动作。” 洛白榆脚跟一动,潇洒地甩到于晚前方。 “双脚开立,与肩同宽,屈膝半蹲。” 然后脚跟一蹬,洛白榆滑到了于晚面前,刹车,停步,垂首,和于晚距离不到两拳,笑靥如花,“阿晚试一试。” “好。” 于晚学着洛白榆,摆好姿势,但她的脚不会用力,往后滑了一下,却在原地踏步。 洛白榆困惑地绕着于晚转了一圈,灵光一闪,“我先带阿晚滑,找一下感觉。” 还是沿着栏杆,于晚左手点着栏杆,右手扶着洛白榆,渐渐地,她可以完全放下那只扶着栏杆的左手。 不需要栏杆,洛白榆带着她慢慢往冰场中心滑动。 越往中心,越是熟练的人;不知不觉半个小时过去,冰场外围,也聚集了不少初学者。 其实也不是很难,于晚拉着洛白榆的手,行动渐渐自如起来。 “唉哎哎哎哎哎哎哎……” 身后传来喊叫,像是在提醒他们避开,还没来得及回头,背后巨大的冲击力就要把于晚冲倒,身侧的洛白榆一把拉住她,将她拽到怀里。 避过了前扑的命运,却没有躲过摔倒的宿命。 扑通一声,是□□隔着棉衣拍到冰面的闷响。 于晚趴在洛白榆胸口,被他紧紧搂着。 头顶的发丝蹭过洛白榆下巴,摩挲搔挠;长发飞扬,发尾落在洛白榆环在于晚腰间的手,黑蓝色的手套在发间若隐若现。 于晚一手撑着洛白榆胸侧的冰面,一手支在他腰侧的空地,想要起身,却又被洛白榆按下。 她疑惑抬眸,看着上方的洛白榆,洛白榆喘着粗气,目光怔愣地和她对视,似乎是被吓到了。 “阿榆?”于晚轻声询问。 好似于晚的声音安定了洛白榆的心,他握着她腰的力道一寸寸放松,但眼眸却依然恍惚无神,像是陷入梦魇之中。 感受到腰间的桎梏松开,于晚起了腰身,一腿曲起跪在洛白榆腰侧,一腿弯着,膝盖陷在洛白榆□□的缝隙。 左手转而撑在洛白榆脸侧,身躯向上移动,使得于晚的面够上洛白榆的脸。 “阿榆?”悄声的呼唤,清冽的嗓音带着特意压低的磁性,似是怕惊到这只突然坠落的蝴蝶。 浅瞳藏着担忧,于晚望着好似丢了魂的洛白榆,仅仅是摔倒,就把他吓到这个地步吗? 再回过神,洛白榆眼前是于晚的眼,于晚的鼻子,于晚的唇。 体育馆的穹顶高阔辽远,他的视线却凝滞在于晚的唇上。 她的唇没有闭合,而是微张着一条缝,露出一点洁白的牙尖,温润的吐息从那条缝隙中泄出,在冰场的冷气中凝结成一缕白雾又迅速消散。 她的唇不干瘪,是丰腴的,昳艳的,是摄人心魄的红。 他的名字就是那里吐出,声冷,却带着于晚特例的缱绻。 心动如擂鼓,洛白榆喘着压制不住的深息,偏过头看向冰场中心。 绯色从锁骨蔓延,爬上他的颈项。 嗓子莫名的干涩,喉结滚动,他咽了咽喉咙。 他刚刚在想什么? 在于晚落到他怀里的瞬间,他想到了电视机播放的偶像剧剧情。 男女主在一起总是会意外摔倒,而后碰巧吻上对方的唇。 他在想,阿晚会吻上他吗? 甘甜的,沁着湿意的吻。 他的唇自己咬过,自觉很软,很嫩,阿晚的唇又是什么感觉? 轻轻碰一下是什么也感受不到的吧,或许需要辗转、倾覆、碾揉、吮吸,才能品尝得出吧? 阿晚会嫌弃他的唇滋味不好吗? 或者,她会很喜欢他的唇? 更或者,她会啃咬他的唇,留下小小的牙印。 烙上印记,他的唇就会是她的,只属于她。 他怎么可以这样想? 他的脑子里都是什么啊? 胸膛起伏不定,洛白榆的眼角蓦然羞耻到发红,信息素不受控制地溢出,缠在于晚颈项,抚上于晚的唇,一勾一画,柔弱无力,发颤着临摹,却抵抗住了主人要收回它的意愿,仔仔细细,一丝一毫也不放过,描绘着她的唇线。 鼻下传来草木的香气,是洛白榆信息素的味道,于晚忽然觉得双唇发痒,犬齿轻咬,她抿了一下双唇。 很是平常的动作,却让洛白榆更是不敢看她。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信息素刚刚对于晚做了什么。 她咬住了自己的下唇,却让洛白榆觉得她咬的不止是她的唇。 更像是咬住了他的信息素,他的信息素就像是一只逃脱主人的掌控小狐狸,被她叼在嘴里,像是被大灰狼咬住脖颈,动都不敢动。 他的信息素在她的唇间,被她抿着,摄入口中。 颈后的腺体发热,像是他不可抑制要跳出来的心脏。 “阿榆?”于晚再一次出声询问,但依然没有得到回应,眼睛一转注意到洛白榆贴着冰面的侧脸,转而又道,“冰面凉。” 洛白榆依旧没有反应,像是根本感受不到冰面的冷意,刺着他的脸颊。 于晚觑着他,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她脱下右手的手套,右手从下方托着洛白榆下巴,洛白榆受力微微偏头,视线也随着力道飘向于晚,但依然眼神怔忪。 她将手插进洛白榆侧脸和冰面的缝隙,垫在其中,右手手掌捧着他的侧脸,隔绝了冒着寒气的冰面。 她一动不动,保持着这个姿势,没有再说话,眼睛垂在上方,只是望着他,藏着一道淡淡的担忧。 洛白榆也望着她,但他不敢直视她,脸半偏着,像是躲避,却又控制不了自己的目光。 “那,那个啥,”刚才撞人的小孩儿收拾好自己,一直站在旁边等于晚和洛白榆起身,因为不敢打破他们之间自成另一个世界的屏障,才一直没说话,眼看着她俩还不知道要在地上躺多久,终于憋不住出声,大声道歉,像是为了给自己鼓足勇气,“对不起,我刚才不是故意的,你们要不起来看看有没有受伤,我会负责的!” 小朋友的喊叫,终于惊醒了洛白榆。 身躯一震,眼神霎时恢复清明。 “没,没事。”洛白榆连忙回复,一边着急起身。 他猛地起身,于晚却躲闪不及,头离地还不够一尺,身子便撞上于晚,又倒了下去。 越是着急,越是慌乱,他的手四处摸索,想要找一个位置好的着力点,却摸上了于晚的另一只手,隔着手套,也烫得他心惊。 他迅速收回手,一动不敢动,眼睛瞪大,像是受惊的兔子。 于晚见状起腰,两人双腿交错,于晚跪直在洛白榆腿间,洛白榆才得到空间,撑着地坐了起来。 “你们,没事吧?”小男孩站在一旁,看着地上的两人,满面担心,他不会真的把这两位哥哥姐姐撞伤了吧? “没事。”于晚将自己的腿移出,和洛白榆一起站起,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小男孩从上往下端详着两人,见他们活动自如,也没有难受的表情,才滑着冰刀鞋离开。 诡异的安静,信息素消散在空中,不留一丝痕迹。 “刚刚是不是吓到你了?”于晚滑着冰鞋,飘到洛白榆面前,抬头看他,眉眼含着抱歉和安抚。 “没,”洛白榆条件反射般地想否认,注意到于晚变得疑惑的目光,立刻扼住字音,囫囵道,“是,刚才是有点吓到我了。” “抱歉。” “不怪你。”洛白榆摇了摇头。 是他没有照看好她,没有提前注意到后面的危险。 “叮咚”。 洛白榆掏出手机,读完消息,抬眼看向于晚,“樊渊他们过来了,在问我们在哪。”他举目环视一周,并没有看见应樊渊,“我们去入口处等他们。” “好。” 得了于晚首肯,洛白榆牵着她,慢慢挪到入口处。 他远远便望见应樊渊和高义,朝他们招手示意,却在看到后面的谢卿潇时,眉头不自主地蹙起。 她怎么来了?还跟在应樊渊他们后面? 第39章 谢卿潇跟在应樊渊他们身后过来,见了洛白榆和于晚也神色未变,她独自走到一旁,下了冰场,好似不认识在场的几个人。 等谢卿潇滑走,洛白榆给了应樊渊和高义一个眼神, “她?” “路上碰到的。”应樊渊皱了皱眉,却也颇有疑虑,他们确实是在路上碰到的谢卿潇,但谢卿潇是不是专门为洛白榆来的,他也不敢肯定。 大概只是碰巧而已,洛白榆心里思索,自从上次在老李办公室当众下了谢卿潇的脸,她就再也没在洛白榆上学和放学路上跟着他,虽然不明白谢卿潇之前的目的,但这样看来,应该是已经放弃了。 “白榆,比一圈?”应樊渊坐在椅子上,扣紧鞋口,站起来试了试舒适度。 高义:“我也来。” “我要教阿晚,你们俩自己比吧。”洛白榆站在于晚背后,一手扶着她的臂膀,呈现保护性的姿势,眼里盛满笑意。 “行吧。”应樊渊故作惋惜地叹了口气,打趣道,“我上次滑了一圈破纪录了,就想着今天和你比来着。” “你上次滑了多长时间?” “就最外面这一圈, 400米,我看的时间是一分钟左右。”应樊渊指着中间的速滑滑道说道。 体育馆的冰场很大,有两万多平米,为了满足不同种类滑冰的需求,从内到外画了三个圈,最外圈是初级圈,主要为初学者提供练习;往内几米是速滑圈,按照标准的400米建立; 400米内的空地主要是练习花滑的人。 应樊渊指的就是里面的速滑道。 400米,一分钟,洛白榆也差不多是这个水平,他不免有些心动,想要知道两人谁更快,但他又不想把于晚一个人落在这里。 察觉到了洛白榆的犹豫,于晚回过头看他,眼神透着一丝好奇的光,鼓励道,“阿榆去比一下吧,我也想知道。” “那肯定是我快。”洛白榆双眸凝着于晚的眼睛,尾音轻扬,自信地打着包票,眼角眉梢带着少年意气的轻狂和坦荡,他朝应樊渊瞥了一眼,“走,去比一圈。” “一分钟啊,那我要不还是别去了。”高义讪讪地笑了笑,他还以为大家都是业余的,没想到只有他是业余的,不对,于晚也是业余的,这么想他竟有了点心理安慰,同病相怜地看着于晚。 “一起,比着玩而已。”应樊渊拍了拍高义的肩膀。 “行,那我舍命陪君子。” 他们三个人上了速滑道,于晚就站在速滑道旁,扶着分界栏杆,同时担任计时员。 “三、二、一、开始。” 三个人一起冲出去,但高义开头就被甩出去一大截。 他也不着急,就在后面慢悠悠地跟着。 洛白榆和应樊渊两人比较焦灼,两人时前时后,位置并不稳定。 一双手抓住于晚旁边的栏杆,是谢卿潇。 她紧挨着于晚站着,似乎注意到于晚的目光,回视一眼,面上依旧是绅士的笑,与平常没有什么不同,她的目光短暂逗留,又望向速滑场。 只有握着栏杆的手和手臂,不像是自然搭在栏杆上,更像是在紧绷着使力,但栏杆的底基钉在冰面上,牢固到纹丝不动。 一分钟很快过去,于晚已经能在另一头看到洛白榆的身影;余光扫向身旁,谢卿潇放开栏杆,转身离开,像是故意在躲洛白榆。 洛白榆两人马上就要冲过终点线,于晚暂且敛起脑中发散的思绪,看着他们。 最后十多米,两个齐齐加速,但洛白榆更胜一筹, 接连按下手机上的秒表,57秒33和57秒97,都很快。 又过了10多秒,高义才滑过来,1分09秒,也不错。 “阿榆好厉害。”洛白榆下了速滑道,迎接他的就是于晚亮晶晶的眼睛和真心实意的夸奖。 本该得意的他,此刻却害羞地蜷了蜷身侧的手指,“还好。” “啧,就差一点。”应樊渊看着手机上的数据,惋惜道。 “下次加油,那我去陪阿晚了。”洛白榆和应樊渊他们打了招呼,带着于晚滑到外圈中央,“刚刚谢卿潇是不是过来了?” 他好像看到了谢卿潇的背影。 “恩。” “她没做什么吧?”洛白榆攥着于晚手腕,立刻紧张起来。 “没有。”于晚摇了摇头。 “那就好。” 大概只是过来看看,洛白榆放下心,没有多想。 此后一个上午,两方相安无事,于晚和洛白榆再没看见谢卿潇。 午饭是在城北一家私房菜馆,一进门是一个宽大的喷泉水池,古典的山水,十多条肥硕的红鲤鱼在里面甩着尾巴游荡,水池不深,但也不浅,看着得有及膝深。 洛白榆提前订了包厢,是菊字房,中国风的墙纸和装饰,进门墙角摆着两盆菊花。 他拿过菜单,递给坐在身侧的于晚。 于晚没有来过,又把菜单递了回去,她相信洛白榆不会让她饿肚子。 洛白榆愣了一下,也没有拒绝,他拿过菜单,展开向于晚偏了偏,指着几个招牌菜介绍。 “他家的老汤酱牛肉好吃,水晶土猪肘也不错,你喜欢吃哪个?” “牛肉。”于晚想了想回道。 “那就点这个。”洛白榆看向服务员,服务员低头记下。 “芥末白菜也不错,不过你可能受不了那个味道。”洛白榆点着菜单,其实是在问于晚。 “试一试?”于母不喜欢太过刺激的食物,所以于晚长这么大还没尝过芥末是什么味道,她有点好奇。 “好。”洛白榆意外地看着于晚,同意了。 “后面的热菜你有什么想吃的吗?”洛白榆慢慢翻着菜单,“他家的牛腩炖得软烂入味,还有烤羊排……” “就牛腩吧,剩下的你来。”于晚打断洛白榆的话,她终于察觉出洛白榆的用意,害怕洛白榆一个个再说下去,她捡着顺耳的挑了一个。 “好,”洛白榆看着于晚的笑,也意识到了什么,他转头看向服务员,“萝卜牛腩煲,葱烧海参,再来一个茄盒;樊渊喜欢的油爆大虾也来一份,还有上次高义夸过的烤翅;你们还有什么想要的吗?” 他挑着几个觉得于晚可能喜欢的菜点了,把菜单递给应樊渊两人。 洛白榆请客,两人也不客气,又点了四五个菜,这家店量少,再点几个也就是刚好够吃。 饭桌上其乐融融,高义是个活宝,话多;应樊渊和洛白榆分别在不同的社团和部门,消息也知道得多; 于晚吃着饭,听他们聊天,也觉得挺有意思。 “下个月好像得筹备元旦晚会了。”应樊渊手里拨着虾皮道,“还像去年一样?” “那估计又是一场合唱比赛。”高义嘻嘻哈哈道。 元旦晚会一般是每班出两个节目,但很多班级为了省事,惯常喜欢用合唱应付过去。 “打算变一变,让社团出。”洛白榆夹起一只鸡翅,放到于晚碗里。 鸡翅一盘就五个,于晚好像就吃了一个,吃的时候眸光一亮,应该是喜欢,洛白榆心里算着,眼睛又盯上没剩几个的大虾。 高义眼睁睁看着鸡翅从自己眼前溜走,从前洛白榆的那只都会让给他的! ! !高义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洛白榆,却见洛白榆没有丝毫反应,好似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的目光,他伤心地看了于晚碗里的鸡翅一眼,仿若生离死别。 于晚闷头干饭,夹其鸡翅,咬了一口,感觉到高义在看她,疑惑地抬眸。 高义才不舍地收回了视线。 “是个好主意,每个社团都有自己的特长,另外排合唱倒是舍近求远了。”应樊渊咽下虾肉道。 “啊?那我们社团能表演什么?”听到可能和自己有关的话题,于晚举目问道,“上台打算盘吗?” 别人载歌载舞,算学社上去给他们表演一个在五秒内心算八位数加法?或是给他们演示一下如何用算盘算八位数乘法? 好像有些搞笑。 “或许?”似乎想到一块去了,应樊渊憋着笑道。 “可以和其他社团合作,比如古典乐器社。”洛白榆忍笑道,“不过合作的话,数目上可能得再加一个,要不然晚会的节目不够;但也不排除有些社团想多上几个节目,这样的话一个也行。” 洛白榆慢条斯理地解释道,“现在只是有一个初步的想法,之后具体怎么实行还会讨论,不必担心。” 于晚不会担心,不论最后怎么实施,也是社长头疼,她还是吃饭好了。 吃过午饭,下午洛白榆打算带于晚去城东的花鸟街,逛完还能顺便去一趟附近的文物博物馆。 洛白榆去结账,高义尿急,拉着应樊渊去了厕所。 不懂他俩为什么去厕所也要一起,于晚独自站在大厅的水池前。 一条红鲤鱼吐着泡泡,从于晚面前游走,一个摆尾,凭空跃起。 水滴在灯光的照耀下发出彩色的虹光,而后红鲤鱼重重摔下,溅了于晚一身水。 鲤鱼跃龙门就是这样吗?那这条鱼应该减肥了。 于晚看着那条鲤鱼从她眼前迅速溜跑,窜入鱼群中,不见踪影。 水面荡漾着烟波,再次恢复平静。 于晚看着突然出现在水面上的谢卿潇侧身而过的倒影,眼神一凛。 来不及反应,膝盖受击一软,就要往前倒,被谢卿潇一把拉住。 鲤鱼游弋,激起一圈水波,但于晚还是看清楚了谢卿潇拉她那一瞬,眼底包藏祸心的恶意和即将得逞的喜意。 明明可以被谢卿潇拉着站稳,于晚却借力踏进水池,装作不受控制,紧紧攥着谢卿潇,将她拉进水里。 “扑通”一声,谢卿潇扑进池中。 鱼群被惊得四散逃跑。 于晚一手扶着假山,另一只手还被谢卿潇抓着,她垂眸看着水中的谢卿潇,面上没有一分不该有的表情,只有没有反应过来的惊吓和惶恐。 谢卿潇咳了一声,立刻起身,身前完全湿透,流海还往下一直滴水;她抹了一把脸,眼神冷凝,看向于晚。 于晚一个beta,拉她的力道本不足以让她跌入水池,但她一脚踏入水池没踩稳,踩住了一块光滑突出的鹅卵石,慌乱中直接摔倒跌了进去。 “阿晚?”洛白榆结完账出来,看见站在池中神色惊惶的于晚和浑身湿透的谢卿潇,眉宇瞬间凌厉,连忙赶了过来。 应樊渊和高义也上完厕所,从另一条走廊出来。 于晚见到洛白榆,眼里才好像才有了一丝神采,她扶着洛白榆的手臂踏出水池。 谢卿潇看着面前恨不得贴在一起的两人,脸上依旧带着绅士温柔的笑,微扬下巴,好似不屑,衣服也没拧,自己出了水池。 “呀!怎么回事?”餐厅的服务人员及时出现,招呼着人拿出毛巾盖在谢卿潇肩上。 和谢卿潇相比,于晚的状态好太多,她只有膝盖以下湿透,身上不过是溅起的水花。 “阿晚?发生什么了?”墨瞳深邃,透着寒意,洛白榆在问于晚,眼睛却瞥向谢卿潇。 “路过的时候看见于晚同学好像要跌倒,就顺手拉了一把,没想到。”谢卿潇脱下湿透的长款羽绒服,用毛巾擦干脸上的水,哑然失笑,好似事实真如她所说。 “我一直背对着,没看见发生了什么。”眼睫扬起,于晚有些迷糊地望向洛白榆。 “大厅有监控吗?”洛白榆没理会谢卿潇,转而问服务员。 “有的。”服务员看着几人,眼神怪异,这么浅个池子,也死不了人,害人也不会在这儿害啊,用得着看监控吗? “能领我们去看一下吗?”应樊渊接话道。 “我去找一下经理。”服务员回完,向经理办公室走去。 不过一会儿,经理带着他们走向监控室。 监控上看,好像确实如谢卿潇所说,她很正常地在走路,擦肩而过的时候拉住了要摔倒的于晚,而后被带入水中。 “谢谢。”于晚看完监控,率先道谢,看起来很是真诚。 长款羽绒服遮住谢卿潇搞小动作的下半身,再解释也没用,周围还有别人,再吵倒是落了下风。 “不客气,举手之劳。”谢卿潇微笑回视,“就是这个劳的代价有点惨。”她好似不经意地撩起眼前湿透的刘海,爽朗地笑了一下。 于晚也笑了一下,作为回应。 她回过头看着洛白榆,洛白榆面色不大好,不知是因为得知谢卿潇确实是为了帮她,还是因为他不相信谢卿潇的话和监控。 “阿榆,看来我得先回学校了。” 她的衣服都在学校,每周回家换洗校服,为了少拿几件衣服,她来学校都是直接穿新洗干净的校服,如今她小腿的校服和内里的棉裤都湿了。 “学校现在浴室不开门,去我家。”洛白榆收起戾气,一锤定音,“那我俩下午就不去了。” 他看向应樊渊和高义。 应樊渊:“那我也不去了。” 高义:“那一起回去呗!” 大家都不去,他也懒得去。 第40章 “谢同学是打算和我们一起回去还是等人来接?” 不论事实真相如何,表面上就是谢清溪为了帮于晚落入水中,于情于理洛白榆他们都不能把谢卿潇独自落下。 洛白榆做事周全,自是会多问一句。 “一起,我家里人忙,估计没时间接我。”谢卿潇稍稍拧干棉服的水,露出一个黯然的笑。 为了帮他人落水,好似还是一个家长忙于工作,没人照顾的小可怜,怎么也该博取到洛白榆的同情心,改变先前谢卿潇在洛白榆眼中的印象。 “这个小姑娘就裤腿湿了,现在回去没事。”一旁的一位服务员大妈看着于晚,又转向看向谢卿潇,“但这位前面湿透了,现在出去更容易感冒,至少得等头发干了再说。” 听见大妈的话,谢卿潇擦头发的手一顿,抬眸看向洛白榆,带着肯定,“不用,不会感冒,我现在就回去。” “那这样,”洛白榆看了一眼谢卿潇,蹙眉道, “我先带阿晚回去,樊渊和高义,你们俩陪着谢卿潇,待会儿把她送回家,可以吗?” 对于谢卿潇的反驳,洛白榆恍若未闻,直接略过。 应樊渊视线在谢卿潇和洛白榆、于晚身上流转一圈,藏着微妙的审视和思量,他扶了扶眼镜,点头答应:“没问题。” 高义则没想那么多,于晚和谢卿潇都湿了,谢卿潇又得等一会儿才能走,那洛白榆带于晚先走理所应当,他们作为洛白榆的朋友帮忙照看也没什么不对,他比了个手势:“ OK 。” 得了两人的答复,安排好照顾谢卿潇的人,洛白榆没再管谢卿潇,径直拉着于晚离开。 饭店里有暖气,湿了的鞋袜只觉得黏腻不适,一出门寒气袭来,穿过湿透的裤腿和鞋袜,立刻变得冰冷刺骨。 饭店门口距离停在马路上的出租车不过几步路,于晚踩着湿透的鞋子,却像踩在刀山一样,鞋底的水凝成一层冰,走在路上还打滑。 一上车,洛白榆立即让司机把车内的暖气开到最大。 音响放着舒缓的音乐,骤然的寒冷和温暖,激得于晚打了个颤,抖落一身冷意。 脚上的冰冷似是通过血液蔓延至全身,于晚唇色发白,手也霎时变得冰凉。 洛白榆心疼地拉过于晚的双手,窝在他的手里给于晚暖着。 热意沿着手指传到四肢百骸,却不过饮鸩止渴,难挡脚下寒意。 “摔倒的时候,感觉有东西敲到了膝盖。”于晚垂着眼帘,低眉看着自己被放于洛白榆掌心的手。 洛白榆搓着于晚双手的动作一滞,又继续将她的手握在手里摩挲。 “我明白了。” 洛白榆脑子里回想着监控画面,谢卿潇的羽绒服过长,挡住了不少东西;谢卿潇路过于晚那一瞬间的影像不停在他脑内重复,一帧一帧放慢。 脚的姿势不对,正常侧着走路脚的落点不会是那样;还有,谢卿潇转身朝向于晚,实际上比于晚出现摔倒的迹象要快一点点,差距很微小,不仔细观察根本注意不到;所以,是谢卿潇故意的。 “她想做什么?”推倒于晚,又及时拉住于晚;水池不深,溺死不了人,所以她的主要目的不是想要害于晚;那就是,她想要营造她救了于晚的假象,但是这对她有什么好处? 乌黑深沉的眼底掀起风暴,洛白榆计算着谢卿潇今日的每一个表现,想要找出其中的联系。 “她想和你缓和关系。”但她舍不下面子去认错道歉,所以另辟蹊径,成为于晚的“恩人”。 低三下四的求人又怎么比得上高高在上的被感激。 “我不明白。”洛白榆抬眼和于晚对视,“她不喜欢我。” 洛白榆对他人的善意恶意很敏感,谢卿潇对他一开始就怀着不好的目的性,后来甚至说得上是厌恶。既然不喜欢,为什么偏偏要来靠近。 “另有所图。”于晚也在思考,但目前谢卿潇的图谋也不是很明晰,“她帮了我,不是帮了你,可以等等看。” 两句事实,洛白榆却领会了于晚的意思。 谢卿潇想借着帮助于晚来缓和与洛白榆的关系,不过是仗着于晚是洛白榆的朋友,在洛白榆心里有着不轻的分量; 但说到底她帮的是于晚,不是洛白榆;若想挟恩图报,也只能找于晚;若洛白榆不想代替于晚回报,不与她缓和关系,也没什么可指摘的。 只要洛白榆继续对谢卿潇爱答不理,让她今日的算计落空,自会露出狐狸尾巴。 “那我刚刚是不是做错了?” 他不该开口让樊渊他们照顾她,而应该是于晚来说。 “没事,不差这一次。”于晚安抚他,转而又带着几分揶揄道,“你就这么相信我,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当然。我说过,我永远向着你。”洛白榆捏着于晚的手掌,声音低沉却坚定。 不论发生什么,他都相信她。 “那可以不去你家,直接把我送到学校吗?”于晚嘴角勾起,露出一点狡黠。 到他家做客,感觉应该正式一点,而不是在这种狼狈的情况下。 “你家应该没有适合我穿的衣服和鞋子。”于晚又添了一个理由。 “不可以。”刚才还在表达衷心,一听于晚的话,洛白榆在变了脸色,他低下头不看她,小声嘟囔,骄矜怨道,“阿晚耍赖。” “恩?”声音太小,于晚没听清,倾过身子靠近他。 “我会想办法的。”洛白榆抬眼便是于晚近在咫尺的脸,他抿了抿唇,回道。 “好,去你家。”于晚无奈笑道。 有些人,只能拒绝一次,便再也开不了口。 —— 出租车停在洛白榆家楼下,下了车,没有几步便进了楼门。 洛白榆攥着于晚手腕,像是生怕于晚跑了,按下自家楼层。 洛望舒跟着班级组织,去海洋馆游玩,此刻并不在家。 家里安安静静,指纹解锁,开关旋扭的声音便格外大。 洛白榆拉着于晚进了门,把门关上才松开于晚的手腕。 鞋也没有换,于晚就被洛白榆推进浴室。 浴室热水器智能触屏使用的,洛白榆指着几个按键教会于晚,又把几个瓶瓶罐罐拿出来,告诉她哪个是洗发水哪个是沐浴露。 “衣服你脱在外面的衣篓里就好,一会儿我拿去洗了。” “我现在去给你找衣服,会放在床上。你先进去洗澡,不要着凉。” 洛白榆嘱咐完便离开了房间。 一切的发生都让于晚反应不及,直到洛白榆离开,于晚按照洛白榆的嘱托脱掉衣服进入浴室,热水倾面而下,于晚才蓦地想起,她要换的衣服还没见到影子。 大不了把刚脱的衣服重新穿上,于晚如是想着,放下了心。 洛白榆关上房间的门,想了想走进储物房,他初中的衣服应该还在,于晚应该能穿。 储物房是一间闲置的客房,床上没有床垫,木板裸露在外,上面放着好几个收纳箱,存着从前洗干净的衣服,衣柜里是过季不穿的衣物,有时心血来潮会拿出来重新见光。 洛白榆翻遍了几个箱子,最后只找到一身合适的深蓝色睡衣,他挠了挠头,有些疑惑,但没有其他衣服,也只能穿这个。 抱着睡衣走到卧房门口,洛白榆脚步一顿,又转道朝大门走去,拉开鞋柜,各种各样的动物棉拖,可爱萌萌,一排一排,整整齐齐。 洛白榆扫了一圈,拿出一双吊着狗狗耳朵的灰黑色棉拖,而他脚下是一双同款白色的。 卧室房门打开又合上,寂静的屋内只有水流声哗哗作响。 隔着磨砂玻璃只见茫茫水雾,没有任何人影身形。 洛白榆一把拍上自己额头,扭回视线,半遮着眼睛,明明什么都没有,什么都看不见,他却好似看到了什么似的,耳垂羞得通红。 他知道自己的浴室很深,当然什么都看不见。 但是,这是他自己的浴室啊。 一道水光漾上眼眸,洛白榆轻咬下唇,将衣服放在床上,拖鞋放在地板上,他走到浴室门旁,拎起门侧的衣篓,衣篓内只有湿了半截的保暖裤和校服裤,环视一圈卧室,洛白榆看到了摆在凳子上叠好的上衣和棉服。 捏了捏发痒的耳垂,洛白榆眨巴一下眼睛,拎着衣篓走向凳子,手指伸向叠得整齐的衣物,自然中透着几分谨慎,就剩一公分,他兀地收回手,瞳孔放大,盯着衣服,像是突然被电到。 已经洗了棉裤和校服裤,家里也没有找到其他合适的,没有保暖的衣服,阿晚应该不会走了吧? 他垂着眼眸,唇线微抿,一抹绯色不自知地攀上脸颊。 如,如果,这堆衣服里有什么不适合被他看到的东西被他看到,好像不太好。 心头一颤,绯红渐深,洛白榆迅速站起身子,再也不敢看那堆衣服一眼,拎着衣篓跑出卧室,速度快得像是后面有魔鬼在追他。 “啪嗒”一声巨响,卧室房门拍上门框,震得好像房间都颤了颤。 双眸紧闭,仰面吐息,发间的泡沫顺着水流沿着脊背越过臀线蜿蜒而下。 平日不显山不露水,但山水终是山水,重峦叠嶂,危峰兀立;烟波浩渺,溪流淙淙。 手指插入发间,于晚将额上额一缕湿发撩到背后,疑惑地掀起眼睫,是开窗户了吗?关门声音才会这么大? 40-50 第41章 长发就是有这一点不好, 每次洗的时候都要费不少工夫。 白毛巾裹头,于晚扶着盘旋在头上的发包,从水汽朦胧中走出,内衣肩带旋扭一圈,回扣在肩上,微微发硌。 头微偏,于晚的食指勾起细细的肩带,由后背蝴蝶骨滑至胸前, 肩带恢复其该有的平整, 松松地落在肩上。 黑色的内衣,束缚着两团浑圆。 湿气遇冷凝成水珠,挂在于晚被热水蒸得发红的脸上,秾艳凝香。 一眼瞥见床上的衣服,于晚赤脚过去,套上拖鞋,才用手提起那身深蓝色睡衣,秋款的睡衣,在铺了地暖的房内穿着,温度刚好;只是,她晚上想回学校。 眸光闪烁, 于晚回过头,浴室门外的衣篓早已不见了踪影, 只有自己凳子上的衣服还摆得好好的。 “……” 看来今晚是回不去了。 嘴角弯着无奈地哂笑,上衣摆开平放在床上,于晚倾身解开上衣的圆扣。 洛白榆这里没有长发专用的干发帽,为了防止头发散开,水落在其他地方,于晚不得不一直用手扶着头上的发包。 只有一只手,便不太好动作。 先把睡裤套上,于晚才着手穿上衣,先把空着的胳膊穿上,再换另一只胳膊。 上衣堆叠在肘部,后背的衣服也顺势而下,悬在空中,荡出一个弧形。 “咚咚咚”。 清脆的三声敲门声,于晚只顾着和衣服做斗争,没有及时回应。 “咔嚓”,洛白榆以为于晚还在浴室里,便拧开了门,门缝透露微光,洛白榆抬眸,眼里便映出半扇深蓝色的睡衣,和其上光洁的脊背,黑色的肩带勾勒着于晚的肩胛骨,像堕入人间的黑翼天使。 握着门把的手凝固,洛白榆迅速垂下眼帘,无名的热意涌上脸颊。 “等一下。” 于晚抬起胳膊,肘部的衣服顺着往肩膀滑落,她抓住一角衣领扯起,衣服乖乖上身,挡住了后背。 单手扣好身前的纽扣,于晚才回过身招呼洛白榆道,“好了”。 洛白榆浓密的睫毛掀起得极缓,一点一点,像是生怕看到什么不该看到的,穿着整齐的于晚落入眼中,他心里却不知是失望还是什么。 他换了天青色的家居服,端着一杯温水递给于晚,眉宇含笑,“洗完澡要补充水分。”上下扫一眼于晚的睡衣,还算合身。 “谢谢。”于晚接过水杯喝完,又将空杯递还给洛白榆。 洛白榆没有拿着空杯离开,而是将空杯放在床头柜上,而后掏出柜子里的吹风机。 “阿晚,我帮你吹头发。” “我自己可以。” 长发不好吹,她自己每次吹都觉得烦。 洛白榆面上闪过被拒绝的错愕和失落,拿着吹风机,哄着于晚道,“我想给你吹。” 于晚默了几秒,看着再拒绝就好像要委屈的洛白榆,走了过去。 洛白榆拉过凳子让于晚坐下,解开发包,长发湿漉漉的,团在一团。 吹风机热气轰轰,洛白榆五指插入于晚发间,一边吹干,一边理顺。 手指不经意间摩擦过于晚头皮,丝丝发痒,激得于晚心头也痒,于晚咬了下舌尖,阻拦住痒意再向下蔓延。 吹干的长发,如云如瀑,顺滑秀美,只泛着淡淡的洗发水的香气,洛白榆很想把自己埋进于晚的发间仔细闻一闻,但他却不敢。 只不舍地望着长发从自己指缝间溜走。 “阿晚喜欢看电影吗?”洛白榆手指顺着秀发,挽过于晚鬓边的长发挂在而后,“我们一起看电影吧。我家客厅有幕布墙。” “好。”洛白榆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反正时间还早。 “那阿晚喜欢什么类型的电影?” “没有特别喜欢的类型,你想看什么就看什么。” 她对这些没有特定的喜好。 “我知道了。”洛白榆最后将长发散在于晚背后,将吹风机放下。 拉严窗帘,关闭灯光,昏暗的客厅,于晚和洛白榆挨在一起,缩在宽大柔软的沙发里。 电影名叫《永远不要说永远》,洛白榆随便挑的,但显然运气不怎么好,电影并不怎么样,无聊得可以,于晚已经窝在一旁睡着了。 昨日为了去医院,于晚并没有睡够懒觉,今早又起了个大早,本就困,现在给她提供了舒适的睡眠环境,她向来对洛白榆没有警惕心,睡着是很自然的事。 电影里的男主角还在讲生硬酸爽的台词,洛白榆拿起遥控器调低音量,侧眸注视着于晚,她靠着背靠,微扬着下巴,身子不偏不倚,只占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唇瓣轻抿,洛白榆手指拂过于晚的额发,她睡得很熟,这点动静根本没有吵醒她。 喉结滚动,洛白榆扶着于晚的肩,让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肩上。 洛白榆此刻一低眉就能看到于晚的脸,眉毛、眼睫、鼻头、朱唇。 唇、唇,于晚的唇,红润的,可能带着甜味的唇。 洛白榆!你又在想什么? 他蓦地移开了视线,看向荧幕,却满眼虚无。 他怎么又在幻想不该有的情景? 冰场倒地那一刹那,他为何会那样想? 羞耻的,让人面红耳赤的想象。 即使是在此刻,他似乎也抑制不住那种想象。 “洛神,难不成你喜……” 高义当初欲言又止的话又浮现在洛白榆脑海。 我喜欢她吗? 我喜欢阿晚吗? 我喜欢于晚吗? 洛白榆不停地反问自己,想要得出一个答案。 心跳渐如擂鼓,震得耳膜都要破裂。 这是最好的答案。 我,喜欢她。 原来,我喜欢她啊。 低敛双眉,洛白榆再次看向于晚,迷茫中带着几分刚刚意识清楚自己感情的醒悟,还有不加掩饰的欣喜和雀跃。 于晚睡得安详,只有清浅的呼吸声,她对此一无所觉。 睫羽垂落,遮住眸中藏着春色的水光,洛白榆的意识已经完全不受自己掌控,他的嘴唇缓缓靠近于晚耳畔,呵气如兰,嗓音低哑,像含着一汪水,悄声呢喃,“阿晚,我喜欢你啊~” 缱绻温柔,含着满腔赤诚的爱意。 于晚的眼皮动了动,但没有睁开。 却惊得洛白榆霎时清醒过来。 他喜欢于晚,但如果于晚不喜欢他怎么办,若是刚刚于晚真的听到醒了,他又该怎么解释! ? 他们现在是好朋友,于晚看起来,也并没有明显地对他怀着与他一样的感情。 如果刚刚被发现了,可能会连朋友都做不了吧? 想到这点,洛白榆的心情瞬间跌落谷底。 “司辛不喜欢你,你又为何非要非她不可?”电影里的男配角厉声质问。 “她不喜欢我?”男主角挑衅一笑,拉下自己睡袍,艳色的吻痕斑驳,“那这是什么?” “她是不喜欢我,但是她喜欢我的身体,之后自然会喜欢我。” 配角气得面色狰狞,举手就要打脸,却被破门而入的女主角拦下,“小一,别胡闹。” 女主角向着的,护着的,是男主角。 后面的电影对话,洛白榆再没有听进去,他低眼凝视着安稳睡觉的于晚,呆呆的,像傻了一样。 不知过了多久,他微伸着脖颈,头微仰着,像是等待爱与欲降临;脚趾都忍不住蜷缩,像是为自己的主人羞愧。 他绷着僵硬的身体,扣开一颗上衣尾扣。 白皙的腹肌,薄薄一层,荧幕光下,莹莹如玉。 手指抚上倒数第二颗,洛白榆却再也没有勇气解开。 羞耻触及底线,他细细地吸着气,像是怕吵醒于晚,又像是害羞到紧张。 绯色春潮漫上脖颈,漫上脸颊,漫上眼尾,双瞳也漾着溶溶水色。 他轻轻眨了下眼睛,拉过于晚的手,带着那只手抚过自己的腹肌,柔软,青涩,稚嫩,随着洛白榆的呼吸浅浅鼓动。 异样的满足感涌上胸腔,将洛白榆淹没,只是抚摸而已,还不是于晚自己的意识,却让洛白榆宛若溺毙般窒息。 草木香不受控制诱发,将两人缠在一起。 洛白榆抿紧唇,咬牙将于晚的手扣在自己腹肌上。 阿晚,也会渐渐喜欢他的吧? 他神色恍惚地看着于晚,缓缓贴近,红唇泛着水光,但洛白榆不敢碰。 呼吸喷在于晚鼻翼,洛白榆移了位置,于晚的脸侧,不是什么重要的部位,但他依然不敢。 他只敢将自己的鼻息埋入于晚的发丛中,吸一口头发的香气。 第42章 柔软,有弹性,还有一点轻微的凹凸不平,半梦半醒之中,于晚眉毛微蹙,手掌划过洛白榆的腹肌,顺势往上,想要摸清楚自己手下的是什么,却有不知名的绳索束缚着她,牢牢箍住了于晚想要继续往上的手。 睁开眼睛, 室内黯淡无光, 电影不知何时结束,投影仪也陷入休眠之中。 手下触感依旧,不是梦。 那是什么? 目光凝滞在手掌,也停在洛白榆腹间。 嫩白的,光滑的,温润的,透过于晚五指的间隙,映入于晚眼帘,在扭开一颗扣子的衣摆下,半遮半掩,随着洛白榆呼吸的频率缓缓起伏,温暖的热流徘徊于洛白榆腹部,在于晚掌心下,无声鼓动,泄出一抹欲色。 原来是洛白榆衣服下摆堆叠, 在洛白榆腰间皱起勒紧,成了困住于晚的“绳索”。 于晚背靠枕靠,一腿弓着竖起,一腿曲起,随意地耷拉在沙发上,而洛白榆蜷缩在她身旁,正枕着于晚大腿,她的左手从洛白榆后背环过肩颈,捂着他的肚子,具有保护性的姿势,却透露出几分亲昵的亵玩之感。 他睡得很熟,双唇不时微张,脸上挂着餍足舒适的两坨红晕,一只手蜷在身前,另一只手没什么力气地搭在他面前于晚的膝盖上,在深蓝色的布料映衬下,白皙纤瘦,骨节分明;裸露的双脚偷偷藏入沙发靠背下,像是在躲凉取暖,露出一节白皙圆润的脚踝。 于晚动作放轻,将自己的手掌移出,温润的触感好似还在掌心,她虚空握了握,才提眉将散开的衣摆盖在洛白榆肚子上。 上边的布料盖下去,下边的布料没有支撑,落在沙发上,还是露出了洛白榆的小肚子,还有他那可爱的,水滴形的肚脐。 于晚盯着那片白的发光的肌肤,目露沉思,片刻后,还是将自己的手掌捂了上去,没有抚摸,没有移动,只是盖上去,挡住外面的冷气。 睡觉的时候,一定要把小肚子护好。 这是于母家传的金石之言,于晚对此一直深信不疑。 萦绕在于晚周围的是熟悉的草木香气,空气静谧,室内没有一丁点动静,没有不耐,她双眸微合上假寐,静静等洛白榆醒来。 但率先而来的是门口传来的开门声和突然亮起的灯。 于晚眯着眼睛睁开眼,空着的右手捂上洛白榆的眼睛,扭过头,与愣在门口的洛望舒四目相对。 “抱歉,我走错门了!”不等于晚说话,洛望舒惊起大喊道歉,连刚摘下的毛绒帽子也没拿,转身就往外跑。 “咔哒”一声,门被关上,荡起一阵尘土。 不到五秒,门被再次打开。 洛望舒从门后探出身子,面带狐疑,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于晚,说话像含着糖,甜滋滋的,“沙发上的漂亮姐姐,你是谁啊?这好像是我家欸。” 手下睫毛一扇一扇,挠得于晚掌心发痒,洛白榆迷糊着拉下于晚罩在他眼前的手,从于晚支着的腿后面坐起身子,转过头看向门口的洛望舒,打着哈欠,一个晃身好像要倒,被于晚一把揽住腰。 他的下巴也好似没有力气一样,顺势自然地搭在于晚肩膀上,声音带着还没完全清醒的沙哑,“甜甜,你回来了啊?海洋馆好玩吗?” 囫囵的语调,带着缱绻的尾音。 “哥,哥哥?!”洛望舒瞪大眼睛,震惊地看着沙发上的两人,姿态亲昵,靠得极近,那个女生的手,还挂在自己哥哥腰上,藏在天青色的睡衣下。 不会吧! ! ! ! ! 他哥哥直接把他对象领回家里啦! ! ! 夭寿啦! 妈妈马上要上来了,怎么办怎么办? ! “妈妈待会儿就上来。”洛望舒从门缝窜进家里,合上门,咽了口口水,心惊胆战地提醒沙发上的两个人。 “是妈妈去接的你?”洛白榆混沌着眨了眨眼,挤出一滴眼泪,将眼埋在于晚肩膀蹭了蹭,像只刚睡醒的小猫。 “额,是。”随着时间逼近,洛望舒越发紧张,但眼瞧着自己的哥哥还在犯困,好似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哥,你要不要,注意一下自己的形象?妈妈进门,好像不好交代啊。”洛望舒背在后面的手抠着墙皮,眼睛盯着被于晚揽着的一截腰,尬笑道。 “什么?”洛白榆揉了揉眼睛,好像没听清楚一样。 “我说,你不想现在被妈妈知道你谈恋爱了吧!!”洛望舒实在是怕自己哥哥还不清醒,最后被妈妈当场逮到,闭着眼睛大喊道。 紧接着洛望舒话后,传来门锁旋钮的转动声,回荡在安静的室内。 谈恋爱?什么谈恋爱?他还不清楚阿晚喜不喜欢他呢?他和谁谈恋爱? 数个念头划过脑海,但“谈恋爱”和“妈妈”两个词一起出现,洛白榆的身体也率先做出反应,从沙发站到了地上。 门一开一合,身穿羽绒服,长发盘起,端庄素雅的洛母进了门,她的手扶着门口的换鞋柜正准备换拖鞋,却看到了站在门口面壁的洛望舒。 气氛诡异的安静,洛母转头看向客厅,看到了赤脚站在地上的洛白榆,和刚刚被洛望舒“谈恋爱”三字镇在沙发上的于晚。 洛母犹疑的目光在两人间闪过,这个场景,没有发生什么都好像说不过去。 神思一凝,于晚也从沙发上站起,含着礼貌谦逊的笑,微微躬身,“阿姨好,我叫于晚,是洛白榆的同学。” “是我的好朋友。”洛白榆也清醒过来,却好像对于晚的自我介绍不满意,坦荡地看着自己母亲,又加了一句。 “你好啊!”洛母和善地笑了笑,换上拖鞋走近。 “姐姐好!”洛望舒也乖巧地招手道,和刚才的一惊一乍完全不同。 洛白榆扶着于晚穿上拖鞋,和她一起坐在沙发上,双膝并起,两人要多乖有多乖。 洛母的眼神在那两双同款不同色的狗耳朵拖鞋上,状似不经意地掠过,转而笑道,“不要不自在,随便坐,我去做饭。”说完便进了厨房。 洛望舒也趿拉着拖鞋过来,什么都没说,就是偷偷给洛白榆竖起大拇指,以佩服她哥哥的勇气。 洛白榆凝视着那个大拇指,无语地看着洛望舒,在她额头弹了个脑瓜崩,顾忌着厨房的洛母,不敢大声说话,只手小声吐槽道,“小小的脑袋,也不知道天天在想什么。” “你们不是那种关系?”洛望舒眯眼捂着额头,嘟着嘴有些不满。 “什么关系?”洛白榆睨着洛望舒,余光却溜向于晚,怕于晚多想,又怕她不想,颇有些咬牙切齿对洛望舒道,“什么关系也没有。就是普通好朋友。” “哦,好~”洛望舒瞄一眼于晚,揉了揉自己的小脑瓜,“普通好朋友~” 但是她怎么一点也不信呢? 第43章 “星星, 冰箱里有樱桃,进来洗一下。” 听到洛母在厨房招呼,洛白榆低头和洛望舒道, “我去洗樱桃,照顾好你阿晚姐姐。” “好哒!”洛望舒比划出一个ok的手势。 洛白榆起身消失在厨房门口, 洛望舒从茶几下拿出游戏机,朝于晚晃了晃,“姐姐, 打游戏吗?要不要一起玩?” 因为要去海洋馆, 她今天还没打游戏呢, 本来就只有周末可以打,唉,小学生也太命苦了啊!现在还要担负起保护哥哥不被妈妈发现他谈恋爱的重任, 唉,我才八岁半!八岁半呐! “没有打过,可以试试。”于晚接过洛望舒递给她的游戏机,看着游戏机思索道。 “没事!姐姐我会多照顾你的!”洛望舒像个小大人一样拍了拍于晚的肩,而后将游戏机连上电视投屏。 她一蹦一跳地蹦跶回来,跳进沙发,拉着于晚坐在她身旁。 双人解密过关游戏, 往常都是洛望舒自己一人分饰两角,两个游戏机一起玩, 如今有了于晚, 就分给于晚一个角色。 “左,跳,姐姐,跳,跳!”洛望舒一边控制着自己的角色,一边指挥于晚,很快就过了这一关。 “姐姐真的没玩过吗?”洛望舒偏过头满眼赞赏地夸道,“姐姐好厉害!这么快就学会了!” 本就不难,和电脑键盘的几十个按键比起来,游戏机的按键简单得可以,于晚回视一笑,看着洛望舒的星星眼,她也不知洛望舒是真的觉得她厉害还是在安慰她,但这种被比自己小的孩子当作更小的孩子照顾的感觉,有种说不上来的奇异和窝心。 “那我们要开始下一关啦!”洛望舒结算完这一关,兴致冲冲道。 “好。” 与此同时,厨房内,洛母正在给鸡胸肉改刀。 洛白榆从冰箱掏出樱桃,撕开保鲜膜倒进水盆。 “妈。” “嗯?”洛母将改好刀的肉放进白瓷盆,准备腌制。 “中午发生了点意外,阿晚衣服湿了,学校澡堂今天也不开门呢,我怕她感冒,就把她领回来了。” 洛白榆一颗一颗清洗着樱桃,向洛母解释为什么于晚在家里。 “这样啊。”洛母拿出调料洒进白瓷盆,高大的少年,站在那竟然显得局促起来,洛母抿唇轻笑出声,“洗好就拿出去吃,再洗要洗秃噜皮了。” “啊?!啊,好。”被洛母一提醒,洛白榆略显手忙脚乱地倒掉水,端着樱桃走出门时偷偷回头望了洛母一眼,洛母正在择菜,看起来一切正常。 他心里无声地吐了口气。 他紧张什么啊?他和阿晚之间本来也没什么啊? 洛白榆懊恼地拍上自己额头,都怪甜甜,演的好像他和阿晚之间真的有什么似的,他都变得奇怪了。 吃过晚饭,又陪洛望舒打了一会儿游戏,也该休息了。 洛家没有客房,最后于晚借了洛望舒那一间,洛望舒和洛母一起睡。 陌生的地方睡起来有些不适应,但勉强休息够了。 于晚洗漱完走出卧室,门外的洛望舒头发也没扎,正在朝洛白榆大喊,“哥哥,我昨天在海洋馆买的海豚不见了!” 热闹的一天从清晨开始。 洛白榆围着围裙从厨房出来,好不容易给洛望舒找到小海豚,给她塞进书包,转手就被扎好两根小辫的洛望舒掏出来,她哒哒哒地跑到坐在沙发无事可做的于晚身前,把小海豚塞进她怀里,“送给姐姐!姐姐下次还要来我家做客哦!” 一只蓝色的小海豚,翘着圆鼓鼓白胖胖的肚子,于晚捏了捏,低眉一笑,扫去了清晨落在她眉眼的冷寂,“好。” 一瞬竟让洛望舒看红了脸,回眸一笑百媚生,她的脑子里蓦然闪出这句话,但于晚的漂亮说媚也不是媚,她的媚在她明艳的五官,但她本人沉静如水,竟压下了五官的明艳,只于偶尔的笑中露出几分。 洛望舒挠了挠耳朵,滴滴哒哒地溜走。 洛望舒要和洛母一起走,于晚和洛白榆便先行下楼,电梯停在六楼,开门便是挎着书包站在里面的谢卿潇。 “早上好啊!”谢卿潇讲话总是含着几分深沉的温柔,不认识的人会觉得像春风拂面,但有的人只会觉得她这台空调又开启了暖风模式。 洛白榆没有理会她,倒是于晚对她点了点头。 眼底划过暗芒,谢卿潇自知没趣,没有再说话,三人沉默着下了楼。 于晚和洛白榆并肩走在前方两步,谢卿潇紧随其后。 早起上学赶路的人很多,大多穿着附中校服,有的人手里还拿着早饭,边走边吃。 “早饭好吃吗?”洛白榆问道。 “好吃。”于晚肯定点头。 早饭是洛白榆做的,煎包和粥,味道不错。 得了于晚夸奖,洛白榆眼里漫上欣喜。 “班长竟然会做饭?”谢卿潇跟在身后,向前跨了两步,靠近道。 洛白榆忍着不爽蹙眉,没有回答。 于晚扯起礼貌的笑,“是。” “说起来我就住在班长家楼上,都没去做过客。”谢卿潇看向洛白榆,似是叹息,“不知道我有没有机会品尝一下?” “不能,我家不欢迎陌生人。”生硬的回答,是连过得去的理由都懒得编。 洛白榆居高临下地睨她一眼,拉着于晚朝前走去。 温和的神情凝滞在脸上,谢卿潇霎时面沉如铁,又咬牙收敛好情绪。 一大早碰了两次壁,谢卿潇的心情决计说不上好。 接下来几天谢卿潇也没得洛白榆一个好脸色,本以为借着帮助于晚能缓和与洛白榆的关系,没想到洛白榆油盐不进。 “刘叔,学校那边,运作一下吧。”空旷的客厅,谢卿潇坐在高脚椅上,手里旋着空酒杯。 “小姐,城南那边最近有动静,或许,重心还是应该放在城南那边。”刘叔站在门厅,半个身子藏于阴影之中。 “我需要人手。连家那个私生子,在江城盘旋这么些年,连个能用的人都没留下,废物。” 若不是这样,她又何须费心,想着借附中学生会一用。 空酒杯咔嗒一声被按在桌子上,谢卿潇扼着自己厌戾的声线,瞥向刘叔问道,“父亲怎么说?” “目前江城暗处确实没什么人可用。” 当年谢家举家搬至京都,为了没扫干净的尾巴,特意留了手下连家在江城,时过境迁,这么多年没出事,连家也逐渐搬离,只留下了自己的私生子连烁看着城南。 上个月连烁出事,市里面安排的人又传来消息,城南可能要动工,谢家前几个子女已经成年进了公司,再回来只能借助谢氏的名义,树大招风,更容易引人注意,当年的尾巴在不在,在哪又不好言说,谢家家主才让谢卿潇赶回江城处理一应事宜,作为一个高中生,有这层身份作遮掩,没什么威慑力,更方便暗中查事,却没想到无一人可用。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附中学生会的人中又有不少是家境不错的人,各方消息灵通,若是和他们打好关系,多多少少不会像如今这般,两眼一抹黑。 至于城南职中的学生,但凡有脑子的人也不会想着用那几个只会听话的废物。 “找学校吧,把我安排进学生会。” 本想着通过洛白榆名正言顺插进去,但洛白榆那边行不通,也只能用些非常手段了。 “是,小姐。” —— “洛白榆同学,就是这么个情况,谢卿潇同学的家长想让她进学生会锻炼锻炼,这也是好事,学校这边不可能不同意。”楼角办公室内,教导主任讲话道。 学校要往学生会插人,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洛白榆虽然是学生会会长,但他也明白,学生会的权利目前是由学校给予的,学生会也是学校的学生会,这不像谢卿潇找他补课,那只是他自己的事情,可以随意拒绝。 学生会和学校对抗,他还没有代表的权利。 “当然,老师也知道学生会招新已经过了突然插进去一个人不合规矩,这样吧,就给谢卿潇同学一个见习的职位如何。”教导主任说着靠近洛白榆,低语道,“她想进去玩就玩一玩,也不会影响学生会的运行,若是真的影响了,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只要别把她踢出来。” 洛白榆压低眉眼,冷冷地看着教导主任,没有说话。 教导主任看着顽固不化的洛白榆,又退了一步,“进去了你看着给她安排任务,随便你怎么使唤。” 这意思就是学校只管把她弄进去,但进去之后就不会管了,只要别做得太过分。 “进去可以,但要按规矩行事。”洛白榆抬眼看向教导主任,一身正气,“学生会招新自有流程,笔试、面试,二轮测试,她虽然误过了招新,但想进来也得走一遍流程,至少,明面上得过得去。” “可以。”教导主任摸了摸下巴,这也维护了学生会和学校的形象。 “那就下周一吧,周末我和内部成员出套题。” “行。”教导主任拍板定下,转头联系谢卿潇那边的人。 —— “出什么事了?”于晚手里握着笔,看着刚回来的洛白榆。 “谢卿潇要进学生会。”洛白榆背靠后桌,眉头紧锁,“她这么喜欢高高在上的权利吗?” 不外乎洛白榆会这么想,谢卿潇转学而来第一次见面的挑衅,本就是一种对于地位的挑战与争夺。 “会给你添麻烦吗?”于晚落笔停驻,问道。 “不会,不算是什么麻烦。” 他直接把她发配到犄角旮旯里就行了,也不能太犄角旮旯,还是得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免得生事,要不就当碎纸机器人吧,每天按时清理垃圾。 洛白榆一边掏书一边算计着,打算找个好看又漂亮的职位给她。 第44章 “杀人啦!救命啊!” 尖叫声,哭喊声,吵闹声,混乱之中,不知是谁又扯着拉架的名头互相殴打,乱作一团。 午后的阳光照得晃眼, 天空清荡,无风,但极低的温度足以割得人脸颊生疼, 于晚又往上拉了拉口罩, 挡住寒意。 她眯着眼睛看着前方的闹剧,踩着脚步走近,上周还荒废的空地已经往下挖了几米,小型挖土机还停在路旁,看热闹的人们围得不远不近,都穿着大棉袄,缩着袖子,站在红砖堆旁。 “唉,李三家做事太不地道。” “我前几日看他风风火火地打算盖房子,还以为他已经和他兄弟几个说好了呢!没想到啊,这是打算来个先下手为强。”一个中年大叔抽了口烟,啧声道。 “也不能说李三不地道,当初批地的时候就用的人家的名, 人家现在要盖房子也没问题啊!” “嘁,你懂的啥!他自己一个人能批下那么大块地?还不是靠的人家李老二,这地可是有李老二的一份在。” “那李老二不是户口迁走了吗?咋村子里还有他的地?” “门道多着呢!”中年大叔斜睨着眼,一脸高深莫测,觑着身边几个八卦的人却不管,按灭烟头,揣着袖子,径直哼着听不出来歌声的歪七扭八的调子离开。 “还以为他知道点啥暗情,嘁,也就会拿腔作调了。”一旁的大妈啐了一口,拎着一袋大白菜也走了,“还是回家做饭去。” “刚才,地里好像有东西被挖出来了。”于晚发出半信半疑的声音,偏头看向周围的人,狐疑的目光似在询问,难道只有她一个人看见了吗? 还等着看热闹的几个人听到于晚的话,打量她一眼,而后全都眯着眼睛看向那片刚开挖的地皮,各自脸上划过不同的神色。 “诶呀,我好像刚刚也看到了!”一位大爷好似真的看到什么,想起什么一样老神在地说道,“东边靠墙那个角,好像有个黑色的箱子模样!” “哪呢?我咋没看见?” “都说了是刚刚。” 刚刚还在,现在不在了。 “你的意思是,李家挖出宝来了。”另一个满脸皱纹,脸色蜡黄的大妈压着嗓子小声猜测,不敢相信似地看向那位大爷,像是在寻求确定。 大爷神神叨叨地瞥她一眼,似乎在鄙夷,你咋就这么说出来了? ! 大妈回视一眼,吊着眼睛,还不知道真的假的呢?搞得跟真的似的。她再想找刚刚说话的小孩确定一番,一回头,那个小孩早已不见了身影,就好像没出现过一样。 —— 因为谢卿潇是突然插进学生会,所以她考试的题要比社团招新时难上一些,不论私底下怎么谈论,但谢卿潇进学生会是板上钉钉之事,若是题目太为难人,谢卿潇分数过低,最后丢脸的还是学生会。 京都来的学生,还是谢家的人,能力自然是有的,洛白榆判着谢卿潇的试卷,叫来卫生部的部长。 卫生部主要负责给各班卫生情况打分,平时也会监督各班,督促他们即时清扫责任区划内的环境区。 而卫生分数又和每个月的优秀班级评选有关,权利不大,但也不算小,若每个班班长和卫生部部长有关系,偶尔逃过一两次扣分也不是没可能。 但洛白榆没打算让谢卿潇去做卫生部的正常工作,他不信任谢卿潇,自然不会让她接触这种涉及公平性的工作,她准备让谢卿潇“负责”统计,卫生分数每个月都要统计一次然后上报给纪律部,与其他分数一起计算评选优秀班级。 当然她的负责也就是每个月算一遍,私下里卫生部的人自然会再算一次,以免出错,不会影响卫生部的正常运行,且美其名曰为了公平公正,减少错误率,事实上就是给谢卿潇一“点”事干,不显得刻意冷落她,而且一月一次的任务,足够轻松,也不会劳累到这位“关系户”。 谢卿潇进了卫生部,也得知了自己的职务,距离一月一次的统计还有半个月,她不可能真的如洛白榆所愿,什么都不干,那进学生会岂不是白费力气。 但卫生部的执勤时间在上午课间操,她又没有被分配上午的执勤,下午到了学生会也只有卫生部部长偶尔在,连着去了几天都没碰上其他部员,卫生部部长对待她又像是对待什么易碎的客人一样,恭敬不足,刻意的隔阂倒是明显,看起来是已经被洛白榆提前交代过了。 对待关系户的典型方法,将其供得高高在上,不用干活,但也不可能接触到核心事务,就当公子哥闲来无事想要体验一下生活。 不是没和卫生部的部长表明自己是真的来参与学生工作的,不是来“玩”,但卫生部部长对待谢卿潇的方式依然没有改变。 学生会碰壁,城南也传来了不妙的消息。 有人在城南挖出来了宝贝!连警察都去了! 谢卿潇从刘叔那听到消息时,城南的传言已经甚嚣尘上,甚至这个消息能够被谢卿潇得知,还是因为城南挖出东西惊动了公安局,谢家在公安局埋的暗线报上来的。 但这种棋子每动一次被发现的可能性就会增大,本是轻易不能动的人,此刻却因为上头没反应,不得不动,只为了传递一个消息,而这个消息本应该一出现就被谢卿潇得知,立即采取手段压下,现在竟然已经发展到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地步。 还是因为手下无人可用,连消息都不能及时拿到。 而那个“宝贝”,若真的是个宝贝还好,不过是点钱;但那东西若是当年的黑箱子,整个谢家都可能会有危险。 谢卿潇心里一惊,学生会的事情也只能暂且放下,要紧的还是城南。 现在情况不明,她得亲自过去一趟。 谢卿潇请假了,班里没了这个alpha ,竟让人觉得空气都新鲜了几分。 学生会会长办公室门口,于晚抱着写满数字的笔记本等待洛白榆出来一起回班。 “前几天不是说城南挖出来东西了吗?什么东西啊?”一个女生抱着文件从身旁走过,和旁边的朋友窃窃私语。 “什么都没有,不知道哪传来的消息,反正不是什么文物。”身侧的男生侃侃而谈,十分自信。怎么会不自信呢?他家里人就是市文物保护局的,如果真的有东西被挖出来,不说第一个知道,前十绝对排得上他。 两人和于晚擦肩而过,看见于晚还都朝她笑了笑,会长的好朋友,最近每天回来办公室门口等会长一起回班,学生会的成员最近见得多了,都认识了她。 于晚礼貌回笑,洛白榆也刚好从办公室出来,他锁好办公室的门,和于晚并肩离开。 刚才走过的男生和女生看着洛白榆和于晚的背影,对视一眼,似有所感,同时露出嗑到了的八卦笑容。 学生会私底下都传疯了,说会长和他每天等在门外的朋友有情况,但没人敢打听,也不敢散播出去,只敢在下面偷偷嗑。 霸道总裁alpha和他的beta自闭小娇妻,学校论坛都有连载文了。 “下周要去京都比赛,清漪姐目前也在京都,阿榆要一起去吗?”江城要乱一段时间,尤其是城南。 算一下,于晚离开的那几天正是洛白榆的发情期,想起上次洛白榆的状态,顾及到谢卿潇,她还是打算找个理由带着洛白榆一起离开,恰好许清漪在京都,倒是免了不少事。 “阿晚,是在邀请我去看你比赛吗?”洛白榆回眸望向于晚,眸光认真。 “比赛,很无聊。”她怕洛白榆不喜欢,想着去京都那天先带他找许清漪,她比赛那几天,就让许清漪带着他逛一逛。 “我不介意。”就算于晚不邀请他,他都计划好自己私下买票跟过去,给她一个惊喜了。但是阿晚邀请了他,怕他不答应还搬出来了许清漪,那他就不偷偷过去了,他光明正大跟过去。 “那就,算是邀请吧。”于晚有些无奈,语气却带着宠溺。 “那,门票呢?”洛白榆朝于晚伸出手。 “什么门票?”于晚疑惑道地看着洛白榆的手掌,像是根本不知道还有门票这件事。 “比赛的,门票啊?” 难道阿晚一开始真的没打算邀请他吗? 心思一转,洛白榆倏地觉得心里闷闷的,连门票都没准备,他早就打听好了,算学社每人都有三张门票,已经发到社员手里了。 那刚刚岂不是他自作多情。 “啊,那个啊。”于晚恍然醒悟,前天社长是给要她门票,但她没什么人要请,也就没要,让社长分给有需要的人了。 “不用,你可以以家属的身份进去。”于晚淡声笑道。 每个人除了三张门票,还可以随身带一位家属,于晚不想让于母受舟车劳顿之苦,这个位置便空了出来。 “家属吗?”洛白榆眼神闪了闪。 “恩?怎么了吗?”清冷的声线,含着询问之意。 “没怎么。” 家属,当然好啊。 他低眸看向地面,好像不敢看于晚,只有情不自禁弯起的唇角,泄出他心底的窃喜。 或许于晚没有想太多,家属的身份也只是为了方便,但听在洛白榆耳朵里,却像承认了什么一样。 “阿姨不去吗?”他蓦地想起什么,又抬头问道。 “不去。”于晚摇了摇了头,京都有些远。 “那我陪你。” “好。” 第45章 转眼就到了十二月初, 刚考完月考,算学社的人便马不停蹄,赶往京都。 比赛地点定在京都文化馆, 地处郊区,旁边是旅游风景区。酒店、民宿、别墅, 附近可供选择的居住地方不少,算学社十个人,再加上临时加入进来的“学生会负责人”洛白榆, 十一个人, 住别墅最划算。 联排别墅,房主是个大妈,接到消息从另一条街道出来,染黑的羊毛卷发,油光发亮,裹着红棉袄,脚上还穿着居家拖鞋,看着很是洋气,她一只手里捏着几枚瓜子,从包里拿出一版钥匙,户号写在蓝色标签纸上,按顺序贴在面板上,打开大门,迎面是个小院,不大,种着几株梅花和一排青竹。 十一个人推着行李箱,跟在大妈身后走进别墅。 “大门和别墅钥匙留给你们,”大妈开了门,打开客厅的灯,将几人迎进来,将钥匙从钥匙圈下取下,递给邹毅,接着客气道,“每个房间的钥匙都在门上挂着,有什么需要或者问题及时联系我,我就在后面那条街住着,也不麻烦。” 接着又着重叮嘱了一番厨房的天然气怎么用,安全阀在哪。 但十个人也就是听了一耳,左耳进右耳出,算学社的人互相知根知底,没一个会做饭的,他们已经打算点六天外卖了。 除了洛白榆,他紧跟着大妈,试用了天然气,打开膝下的橱柜,又搜寻了整个厨房,抄起灶台上唯一的平底锅,问道,“这只有这一个锅吗?” “诶呦,说着就要忘了,幸亏小兄弟提醒。”大妈又从包里掏出钥匙,找了一通才翻到别墅的库房钥匙,拉出来两个小推车,上面分别摞着大大小小好几十个纸箱,锅碗瓢盆一应俱全。 “上次租房的小情侣差点把厨房炸了,原来的厨具都不能用了,这些是新买的,忘记拿出来了。”大妈看着几十个没开的纸箱,露出抱歉的笑,拉着一点方言的语调,“还没拆封, sorry哦~” “没事,我们自己来,有就好。”洛白榆微微一笑,又检查了一遍厨房,没有其他短缺的东西。 大妈又安顿客气了一番才离开。 房间来之前就分配好了,抽签决定,除了洛白榆,作为学生会会长,邹毅可不敢让他抽签,直接把最好的那一间分给了他,主卧带独立浴室,宽敞又明亮。 剩下的算学社成员,只要保证社团里唯一的alpha和omega不住在一起就行。 于晚抽到的是二楼的双人房,和她一起住的是今年新招进来的beta学妹,名叫钱哆哆,短发学生头,牛仔背带裤,一本正经的乖巧。 于晚将自己的行李箱放到墙角,行李箱都是衣物,用的时候取就行,她没有再管行李箱,而是放下自己肩上的电脑包,将笔记本电脑拿出来充上电。 早上七点从江城出发,中午在机场应付过午饭,打车过来,现在已经将近下午2点。 不到十分钟,邹毅便在群里发了通知,让大家休息好就下去训练。 不怨邹毅时间抓得紧,比赛前一个月才开始学,珠心算又是一种熟能生巧的技艺,先前的懒惰便只能靠最近几日的勤奋来弥补。 餐厅的方桌能坐六个人,他们又把另一张桌子搬出来并在前方,那是于晚她们老社员的位置。 团体赛五人一组,每年都是新带旧,今年是二带三,邹毅和徐萌带三个学弟学妹。 剩下的人参加个人赛,能拿什么奖全凭自己的实力。 看心算、听心算、闪电算、心算马拉松,四场比赛,连比四天,积分制,最后按积分排名,个人赛前五十名有奖项,团体赛前二十有奖项。 奖项会在第五天公布颁奖。 手机放在桌子中央,字正腔圆的播音腔通过听筒传出,十个人坐在一起,无形的珠子在心里的算盘上下运动,珠子连环碰撞的清脆声音好似就在耳边,计算完毕,迅速拿笔在纸上写出计算结果。 一道又一道,接连不停,34298012、27082367、64547673…… 连加、连减、加减混合运算,做完一套试题后立刻拿出答案批改、复盘,如果有哪个步骤出错,便拿出自己的算盘手打十多遍,直到形成肌肉记忆和脑内记忆。 73467635、67346172、21878421…… 播音腔板正的声音再次响起,开始新一轮心算测试。 不知道循环过几轮,外面的天都黑了下来,又过一轮,大家各自复盘着自己的错误。 “是不是该吃晚饭了?”王旭手上打算盘的动作不停,感受着自己空荡饥饿的肚子,发出咕噜咕噜的闷响。 “想吃什么?”邹毅往后靠着椅背,扭了扭自己发酸的脖子。 “先看看能点什么吧。”徐萌从椅子上站起身,边走向空旷的客厅,边活动着僵硬的四肢,幽怨道,“景区周边的饭又贵又难吃,我刚刚看了看,好像没什么好点的。” 学弟学妹也一个个累倒,有气无力地趴在桌子上,只有他们的手,锲而不舍地按在算盘上。 “我上去叫一下洛同学,问问他想吃什么。”邹毅扶着桌子起身,从桌椅之间侧身而出。不管饭好不好吃,总不能饿着。 “咔哒”的扭动声,众人的目光循着声音源头,一齐落在门框。 洛白榆拎着两大包蔬菜水果进门,回身磕上门,迎着他们的目光,敛眉温和地笑了一下,“你们忙完了?晚上吃火锅,可以吗?” 火锅?天降之喜! “可以。”邹毅停下要上楼的脚步,看着洛白榆手里的菜扶了下眼眶。 听到要吃火锅,趴在桌子上的几个学弟学妹也一下有了精神。 “我来帮忙洗菜!”钱哆哆率先举爪。 “我也可以!”另一个学弟也举起手。 “用不了那么多人,有一个人帮忙就好。”厨房一共两个洗菜池,两个人刚好,再多了没事干。 洛白榆笑着说完,视线瞟向坐在前面,一手支着下巴,懒散转笔的于晚身上。 “我来吧!我在家经常干这事!”王旭也举手道,他实在是不想坐着算数了,此刻洗菜也是一种幸福。 另外几个学弟学妹也抱着同样的想法,正要举手,却被于晚一句话按下。 “我来,你们,”于晚挑起眉眼,扫了一圈桌子上的人,视线平平淡淡,却让人感受到几分不知名的压迫感,“抓紧时间,再做一轮题。” 没人敢反抗,虽然于晚不是社长也不是副社长,但谁让只有于晚的正确率高达99%呢? 这该死的正确率,就是压在他们身上的大山。 于晚放下手里的圆珠笔,没有理会这群听到做题面如土色的学弟学妹,跟上洛白榆走进厨房。 择菜洗菜,安静的厨房内,于晚和洛白榆并肩而立,热水冲刷,只有哗啦哗啦的声响回荡。 大锅里提前烧好热水,番茄去皮剁碎,一会儿要加进番茄锅底,鸭血,内酯豆腐,切好摆盘。 洗好的菜放进框中,各种鱼丸豆制品也装进小盆里,虾滑海鲜,肥牛羊肉卷,洛白榆买了七八盒,管够。 不到二十分钟,准备工作做好,洛白榆拉开厨房门,通知餐厅的其他人。 洛白榆拉出电线插座放在餐桌下,掏出下午收拾好的两个电磁锅放在餐桌上,刚才烧好的热水倒进锅里,一个辣锅一个番茄锅,各种菜端出来放在桌子上,其他人早就上楼洗好了手,乖乖坐在座位上等着开吃。 热气升腾,京都第一顿正式的晚餐,在大家一齐的干杯中开始,在众人的吃饱喝足中结束。 火锅吃了一个半小时,但一片狼藉的餐桌被收拾出来只需要十分钟,而后便是新一轮的心算循环。 餐桌被挪到客厅,正对着电视机,于晚上楼取下笔记本电脑,将其连上客厅的电视,“看心算”试题,数字出现在屏幕之上,停留时间从最简单的三秒慢慢缩短到一秒,难度逐级提升。 客厅里的算学社成员忙忙碌碌,分秒必争地练习,洛白榆也在忙着收拾厨房。 锅碗碰撞,一股热意蓦地漫上心头,草木味的信息素从后颈窜出,逸散在空中,腿脚发软,洛白榆迅速扶住水池,免得跌倒,他立即反应过来,是他的发情期到了,他洗完手擦干,打开厨房门回到自己的房间。 行李箱还没有动,他拉开拉链,掏出抑制剂,注射进自己体内,压住突然而至的情潮。 上楼会经过客厅前方,于晚眼睛看着电视屏幕,心里计算着数值,又分出一分思绪落在洛白榆身上,见他安稳地下了楼,再次进入厨房,揣摩着洛白榆已经注射了抑制剂,才放下心,全神贯注地盯着屏幕。 收拾好厨房,洛白榆却出了一身热汗,明明房内的温度适中,不冷也不热,他疑惑地蹙起眉头。 倍感黏腻的身躯引起不适,洛白榆扯下围裙,回到自己的房间,反锁房门。 浴室内雾气缭绕,急促的水流正对着后颈腺体而下,水滴带着压力敲在通红鼓胀的腺体上,微妙的按压感减轻了腺体的痒意,却只是减轻。 那是一种逐渐蔓延至骨髓的瘙痒,他好似急需什么东西去止痒,但洛白榆不知道他需要什么,空荡又折磨人的难受,烧得他眼眶通红。 他狠狠地揉捏自己的腺体,使劲掐着软肉,没有丝毫留情,痒意被短暂地压了下去,被折磨到紧绷的心弦放松,他呼出一口热气,睁开被水打湿的眼睫,放下了手。 但随之而来的,是更加难忍,更加黏腻的痒,像数不清的虫子,在噬咬他的骨肉,带来密密麻麻的痒,和无边无际,空虚无知的瘙动。 烈火烹油,他的身体迅速泛上绯红,像是被热水烫的,却又好像不是。 他难耐地蜷起白嫩的脚趾,抠着地板,像要抓牢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抓住。 烧得通红的热,也烧掉了他的理智。 赤脚走出浴室,水滴顺着足迹,落于地面,蔓延至打开的行李箱,洛白榆低垂着头,眨着眼睛,想要凝聚神思看清地上滴落的额发上的水,模糊中却只看清自己被热水烫出粉色的脚背,他甩了甩头,像只想要甩干水的小狗,急匆匆地从行李箱中抽出睡衣,匆忙间套在自己身上,连纽扣也没对住,露出干净突出的锁骨。 他需要什么东西给他止热,他需要什么东西让他清醒过来,但他不知道那是什么。 浑浑噩噩地走出自己的卧室,一个房间一个房间,打开,又合上。 不对,不是,不是这间,也不是这间。 直到他打开于晚的房间,看见挂在沙发背上的羽绒服。 昏暗的室内,月光洒在黑色的羽绒服上,像是圣光下的黑色羽翼,吸引着洛白榆的目光,让他停滞的脚,抬起又落下,跨进房门。 门被随手关上,密闭的空间内,只有沙发上的衣服,勾着洛白榆的全部心绪。 一步一顿,洛白榆挪着步子,慢慢走向沙发,湿润的指尖轻触,而后拿起,他埋首其中,明明什么味道都没有,却让他浑身的不适得到解脱。 他环紧衣服,抬眸环视房间,疲累的身躯和神经,在看到床时便移不开视线,他缓缓移向床铺,将自己藏进被子里,怀抱里是于晚的羽绒服,被他夹在蜷起的小腿间,冰凉的衣面蹭到脚心,却让他觉得舒爽,像是在沙漠中喝到了水,解了他的渴意。 静谧的空间,鼻腔间是自己熟悉的,没有味道的味道,他终于沉沉睡去。 晚上十点半,持续的算学练习终于告一段落,明日上午是团体赛,还是要早点休息,邹毅开口放了敕令,大家拿着东西各回各屋。 于晚要收拾电脑,便比别人稍慢一步,她拎着电脑上楼,却看见钱哆哆拿着东西从房间出来,面露难色。 “怎么了?” “洛,洛同学在我们房间。”她手指扣着纸面,有些不知所措,“好像已经睡着了。” 于晚蹙了蹙眉,眼底划过一丝心急和担忧,钱哆哆让开位置,让于晚走进去。 电脑被轻轻放在桌面上,于晚走进床铺,月华笼罩在洛白榆身上,却偏偏错过洛白榆的眼睛,像是就连月亮也怕吵醒他。 洛白榆的呼吸平稳,他安详地睡着,好像只是深睡中,于晚的手指倾身撩起洛白榆的额发,触上洛白榆额头,没有发烧,那就好。 动静已经很小,却不知为何,依然惊醒了洛白榆,他拉住于晚还没收回的手腕,睁开迷茫的眼睛,调过身子,看到于晚,眼神一亮,瞬间放开刚才还紧紧抱在怀里的羽绒服,抬臂拢住于晚的脖子,半扬起身子,贴近于晚,也将她拉向自己。 “阿晚。”清朗的声音,却是黏糊糊的语调。 “恩?”愕然一瞬,一只膝盖顺势压上床沿,束起的长发发尾荡起一个弧度,而后落在被面上,蜿蜒曲旋,眸中划过思索,于晚抬起手臂,环着洛白榆的肩膀,也支撑着洛白榆仰起的身体,轻声询问。 “阿晚。”又是一声。 “恩。” 是我。 得到回应,似乎便觉得心安,洛白榆细细地打了个哈欠,眼角挤出一滴泪,蹭了蹭于晚脖颈,囫囵着呢喃,“阿晚。” “恩,我在。” 拢在于晚脖颈上的手渐渐没了力道,只是虚虚地罩着,平稳的吐息摩挲过于晚锁骨的皮肤,于晚将洛白榆的身子放平,又将脖颈上的手轻柔拿下,掖进被子里。 门外的钱哆哆隔着门缝,看了全程,她捂住大张着得能够放下一个鸭蛋的嘴巴,将震惊捂在肚子里。 她刚刚只是想打开门问一问需不需要帮助,谁能想到会看到会长大人朝学姐撒娇。 她不会被灭口吧! ! ! 救命,但是好甜啊! ! ! 谁能想到会长大人私下是这样啊! 震惊太过潦草,以至于于晚都拉着她的行李箱走到了钱哆哆身前,钱哆哆还没合上嘴巴。 门被轻声关上,于晚面露抱歉,“可能得麻烦你,去别人的房间住一晚。” 钱哆哆眼睫忽闪,咽下嗓子里惊讶,放下捂着嘴的手,迅速接过于晚手里的行李箱,尬笑道,“没,没事。” “我和你一起去找社长。” 占了人家的位置,总得把人家安顿好。 “不用了,不用了,我自己可以。”钱哆哆连连摆手,“洛同学好像不舒服,学姐你照顾洛同学就好。”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向你保证! 而后不等于晚回话,拖着行李箱就跑向对面,她记得自己的小姐妹抽到了大床房,还是自己一个人住,添她一个也不多。 轮子咕噜咕噜,于晚转瞬即逝消失在对门的钱哆哆,挑了挑眉,似是疑惑不解,又好似无声地笑。 手掌握上门把手,又松开,于晚趿拉着步子走进厨房,端上一杯温水,再次打开卧房的门。 合上的门缝隔绝了楼道的光亮,也隔绝了屋内潮湿的草木香,不过几句话倒一杯水的工夫,洛白榆的信息素已然自由散发,不知是主人没有意识控制,还是控制不住。 空气净化器被开到最大,于晚没有忘记别墅内还有一个alpha和omega。 “阿榆,阿榆。”于晚轻唤着洛白榆,扶着他喂下一杯水。 干燥的唇变得湿润,补充了刚才丢失的水分,洛白榆闭上迷蒙着的眼,再次沉睡。 静声滑轨滑动,厚重的窗帘被拉上,锁住月光。 于晚掏出自己的睡衣,拿着走入洛白榆的房间,她打算在洛白榆的房间睡一夜。 沐浴洗漱,临睡前她再次走进卧房,察看洛白榆的情况。 草木香已经变淡,好似恢复正常。 她最后检查了一遍洛白榆,将一杯温水放在床头柜上,洛白榆的手机也被于晚拿了过来,方便他及时联系她。 门再次被关上,一室寂静,只余洛白榆清浅的呼吸声。 第46章 曦光微亮,墨蓝色的天空镀着一层浅透的白晕,莹白月牙却还悬于天沿。七点的闹钟,刺破安静的卧室,冬日的冷气都随之震荡。 空寂的连廊泛着萧索冷意,大家陆续起床,洗漱说话的声音隔着门传出,增加了几分火气。 宽松休闲款的牛仔裤,白色高领毛衣更添几分慵懒, 长发倾泻如瀑, 服帖地黏在背后。 于晚半垂着头走出卧室,三指撑开发圈,干脆利落地将头发绑成一束,一边向洛白榆睡着的卧房走去。 轻轻敲响房门,没有回应,她拧开把手走进屋内,淡淡的草木香气弥漫,床上凸起的身形侧着身子半蜷着,洛白榆双眸紧闭,还在安睡。 泛着凉意的指尖触上洛白榆额头,洛白榆眼皮微颤,无知无觉中向上轻扬起头,像一只讨挠的猫儿。 “咚咚咚。” 三声沉重的敲门声, “起床了!” 邹毅的声音隔着门传入屋内,吵醒了梦中的洛白榆,眼皮沉沉,他费劲地睁开眼睛,眼前是一段纤细的手腕,他略显迷茫地握住,从床上缓缓直起身子,虚无地看着前方,没有焦点,嘴唇翕动着吐出一句呢喃,“要起床了吗?” 他为什么觉得自己还很困,好像根本没睡多长时间。 手心还握着别人的手腕,他茫然地看向床前站着的于晚,思绪才清明了些。 他松开于晚的手腕,侧身下床,脚掌触及冰冷的地面,胡乱摸索着拖鞋的位置。 穿上拖鞋,酸软的身体却支撑不住,摇晃着走了一小步,便被于晚揽住腰压回床上。 绵软的床铺弹了弹,脑袋陷进枕头里,舒服得洛白榆想要瞬时睡过去,他强撑着不闭上眼睛,面对面看着近在咫尺的于晚。 “难受就休息。”清冷的声线,带着从前不曾具有的,无可辩驳的强势。 “想去看你比赛。”洛白榆温喘出声,扶着床想要再次起身,又被于晚拿着肩按了下去。 “咚咚咚。”伴着敲门声的是邹毅的询问,“于晚你们醒了吗?” “你乖。”忽略门外的声响,于晚轻声细语地哄溺,哄得洛白榆再没动作,但面上却是明晃晃的不开心。 “比赛在下午,来得及。”于晚继续哄道。 下午,对,阿晚的比赛在下午,洛白榆昏沉的脑子终于记起。 眼皮又变得沉重,洛白榆却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不肯闭上眼睛。 “睡吧,我走的时候叫你。” 得了于晚的承诺,绝不会睡过下午的比赛,洛白榆才安心地合上双眼。 “咚咚咚!”愈发大的敲门声,于晚赶着邹毅开口前打开了房门。 “你醒了啊!?那我去叫下一个。”虽然疑惑于晚刚才为什么不回应,但时间紧急,邹毅也没有多问,转身就要离开,又被于晚的话留住脚步。 “上午的比赛我就不去了,洛白榆身体不舒服,得留个人照顾他。” 团体赛虽然不需要个人赛的选手参加,但大家都是同一个社团的,团体赛的选手也是社团的代表,按照社团习惯,个人赛的社员得去加油助威。 “会长生病了?情况严重吗?” “不严重,我一个人够了。” “行,那你留下照顾他。” 于晚和洛白榆关系亲近,邹毅也知晓,自是放心,没有多问便答应下来。 剩下的几房也都起了床,早饭外卖也已经到了,大家吃完便收拾东西离开,赶往赛场。 偌大的别墅瞬间安静下来,显得冷清空荡。 将南瓜粥放进电饭煲温好,于晚拿着电脑走进洛白榆的卧室。 厚重的窗帘遮住了窗外明亮的日光,黯淡光线下的室内,只有电脑的光亮映向于晚面颊,草木香无声无息,随着时间流逝却愈发浓重,在短短五分钟内爆发。 热,好热。 赤红的岩浆滚烫灼人,烧成金色,咕嘟咕嘟地冒泡,火山中心却是一片光裸的土地,狭小到仅容洛白榆一人驻足,没有蔽体的衣物,皮肤与热气接触,好似要将他烧成灰烬。 汗水浸湿额发,浑身湿漉漉的也好似能滴出水来,洛白榆睁开眼睛,苍青色的信息素黏稠到有如实质,溢满房间,只有于晚身上,透明的光圈勾勒出她的身形,微弱但稳定,环绕着她,保护她不受草木信息素的侵袭。 阿晚。 洛白榆心底缱绻低语,却被环着于晚的光圈摄住眼睛。 缠着她的那个透明的是什么鬼东西! ? 理智湮灭,洛白榆盯着于晚,眉眼凝出戾气,赤脚下床走过去。 信息素听从指令,更加凝实,扑向那道透明的光圈,短暂地打破一个缺口,触及到于晚的实体。 随后缺口迅速弥合,变得更加牢固。 信息素宛若软体动物的触手,一根根缠紧于晚,不留一丝缝隙地缠成一个茧;肢干在缠绕,他们的头部却充满攻击意味,使劲碰撞着透明的保护罩,想要再次打破一个缺口,却再没有成功。 反而被透明的光罩紧紧黏住,没有丝毫反抗之力地吞噬融合。 光罩就像饥饿的野兽,有如实质般的信息素就是她最合胃口的食物,她大口地撕扯,吞咽,入食,甚至有时不加分割,整个整个地吞食如腹。 最深最重的几根被她吃掉,余下的几根颜色浅淡,似是不满足她的要求,她没有再吞噬,但仍然牢牢地勾着那几根,好像不想放过,拧巴着将那几根团了团,压缩拧紧,压成一个颜色更深的球,才一口吞掉。 吞噬了那么多信息素,光罩却没有丝毫变化,依旧是浅浅的一层,仿若没有一分保护力的透明塑料软膜,好似一戳就破,只有真的与她对抗过,才清楚她的柔韧与强大。 这是,什么东西? 一切都发生在刹那间,从床边到于晚坐着的沙发只有三步,洛白榆的信息素却转瞬消失不见。 那么浓重的信息素,好似从没存在过一样。 手掌从于晚肩膀抚过,就像划过空气,没有任何感觉。 洛白榆凝视着手掌,虚握了两下,疑惑地皱起眉头。 “阿榆?”光着的双脚踩在地上,出现在于晚视线范围内,于晚抬头望向站在沙发一侧的洛白榆,衣衫不整,领口微敞,露出精致的锁骨,额发汗湿,面色绯红。 洛白榆自言自语:“好奇怪。” “什么?” 洛白榆没有回答,他向前迈一小步,插入于晚和茶几之间,正对着于晚,倾身低头,鼻尖碰触到于晚头顶的发丝,霎时便软了身子,跪倒在于晚身上。 这是,什么啊? 没有任何味道,却让他舒服到极致,软到没有一点力气。 温凉的爽意,清透却黏稠,浇灭了赤红的火,又带来另一股湿润的潮气,是雨林黏腻的水汽,扒在人身上,深入骨髓。 牙齿都好似软到发酸,但那种感觉太诱人,洛白榆将头埋入于晚颈项,情不自禁,又深深吸了一口。 就连指尖也软得没有力气,动也动不了,蜷缩都做不到,只是微微发着颤。 “阿榆?”迎面而来的冲击力,于晚向后靠着身子,环抱住洛白榆的腰,温声问询,“怎么了?很难受吗?要不要去医院?” 不,不要。洛白榆想要出声回答,却突然感受到身后陌生又潮湿的热意。 怎么会这样啊? !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洛白榆羞耻得要落下泪来。 “不去。”洛白榆咬紧牙关,吐出两个字。 “确定不要去医院吗?”眼底划过一抹担忧,拢在洛白榆腰部的手紧了紧。 “恩,待会儿就好了。”洛白榆细细地喘着气,应道。 “20分钟,20分钟后还不舒服,我们就去医院,恩?”担忧还是漫过对洛白榆个人想法的尊重,于晚和洛白榆商量道。 洛白榆又往于晚怀里窝了窝,紧贴着于晚身体,鼻间嗅着那股没有味道的气息,逃避似地闭上眼睛,没有回应,似是默认。 时间缓缓流逝,信息素和光罩一齐减淡,潮热也逐渐褪去。 再次睁开双眼,身体恢复正常,没有一丁点不适。 20分钟以内,不需要去医院,也就代表着下午他们可以照常去比赛。 “饿了。”眼睫半垂,洛白榆斜靠着于晚肩膀。 发情期过于耗费体力。 “下面温着粥,我去端上来。” “好。”嘴里应着,洛白榆身体却没有动作,依旧压在于晚身上。 于晚也不催他,直到洛白榆觉得缓过来了,才从沙发上下来。 于晚下楼端粥,洛白榆走进卫生间洗漱。 头发半湿,浑身黏腻,他干脆洗了一个澡,清爽干净。 沾染了汗水的睡衣不想再穿,洛白榆敲响浴室的门,“阿晚,忘带衣服了,可不可以帮我拿一套衣服。” 第47章 衣服? 磨砂玻璃模模糊糊地映出洛白榆的身影,于晚脚步一滞,将还温着的粥放在桌上,应了一声,返回自己昨晚睡觉的卧室。 行李箱立在靠近阳台的空地上,拉链拉到一半, 一角白色的衣摆半悬在外,箱子敞开三分之一豁口,只容得下一只手掌揣入。 于晚凝眸看着那角白色的布料,指尖弹了弹,蹲下身将行李箱打开,平摊在地上。 箱子里的衣服凌乱中带着整齐,像是原本整齐的衣服在翻找时被不经意间打乱,而那角白色的布料赫然是一条内裤的裤边,它的另一边被夹进纷杂的衣服中间,只能窥视一角,却莫名烫眼。 眼神掠过箱子中的衣物,搜寻片刻,一套墨青色棉质睡衣被于晚从中抽出,犹豫一瞬,于晚用一根手指勾出那条内裤,将其迅速压入两件睡衣之间。 纯白的内裤,没有任何图案和装饰。 无名的酥麻从指尖传到小臂,于晚漫不经心地凝着指那根手指的指尖,眼底夹杂着微不可察的锋利,浓密的睫毛扇下,她轻轻甩了甩手腕,将那份酥麻甩去,而后将行李箱严丝合缝地合上。 “咚咚咚。” 浴室的门被再次敲响,一条门缝被打开,湿润的水汽从中涌出,随之伸出来的还有洛白榆的手,皮肤白皙,只有指尖泛着潮气的粉,指背,手背,悬着凝结的水滴,欲落不落,从于晚手中接过衣物,又马上将门合上。 晦暗不明的心绪,好似杂乱的野草,铆足力气想要在旷野疯狂生长,阴暗又杂乱,刚刚冒头,又被于晚一瞬压下。 她在想什么? 一片空白,她什么都没想。 她想要想什么? 右手食指曲起,关节轻抵眉心,于晚敲了两下脑瓜,容色清醒,盯着浴室门把手的视线移开,她移步向楼下走去。 微波炉里热了几个包子,她得去拿上来。 拿一套衣服的功夫,浴室内蓬勃的水汽已经凝成水,粘在洛白榆身上,洛白榆将睡衣放在架子上,拿起一旁的干毛巾重新擦拭。 墨青色睡衣一旁,架子上堆叠着洛白榆刚脱下的那套浅蓝色睡衣,最上面是团成一团,脏了的内裤。 目光扫过衣架,洛白榆的动作一时凝固。 阿晚她,不会没给他拿内裤吧? 没有多加思考,洛白榆伸手探向那套干净的睡衣。 长袖睡衣被拎起,白色的内裤蓦地出现在洛白榆眼帘,与叠得整齐的睡衣不同,内裤胡乱地摆着,一看便知道没被人怎么动过。 但没怎么动过也是动过。 阿晚她,怎么会给他拿内裤啊? ! ! ! 顷刻之间,潮红漫上脸颊,洛白榆盯着那条内裤,空白的脑子里只剩下一个这一个想法。 手里的睡衣也好像烫手起来,被洛白榆扔回原位,重新盖住他不敢看的纯白。 擦拭身体的动作变得艰难,宛如老旧的机械。 但不论动作再怎么慢,身体还是会被擦干。 洛白榆看着那堆衣服,轻咬下唇,拿起最上面的睡衣,纽扣被一颗一颗,艰辛地系上,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那条内裤,踌躇不决,好似在做什么关乎身家性命的决定。 咔嗒一声,洛白榆抱着换下的衣服,从浴室出来,他低头看着地面,不敢看向于晚。 “我去放一下衣服。”说着便朝门口走去。 于晚正在打字,没有拦他,洛白榆回到自己的卧室,慢腾腾地将行李箱收拾好,深呼吸几口气,做好心理准备,才返回于晚的房间。 小茶几上摆着早饭,洛白榆挪着步子坐到于晚对面的沙发上,拿起勺子喝粥。 “已经吹过头发了?”于晚抬起手掌从洛白榆发间穿过,十分的干燥,没有一分湿气。 “恩。”刚才为了拖延时间,他就自己吹了。 洛白榆咽下一口粥,鼓足勇气抬眸。 于晚的脸上没有任何异常的神色,一切都很正常。 内裤勒着腰胯,瑟索的涩意好似有所减轻,不再具有那么强烈的存在感。 明明是他所期待的最好的情况,他心里却突然有些不舒服。 他垂下眼眸,不再看她,默默喝粥。 安静的房间内,只有碗筷碰撞的轻响。 一碗热粥下肚,五脏六腑都变得熨帖。 温暖安谧的氛围下,困意再次袭来,洛白榆打了个哈欠,眼角挤出一滴泪。 坐在对面的于晚一直静静看着他吃饭,见状问道,“困了?” “有一点。”洛白榆揉了揉眼睛,视线转向床铺,双人床,一边皱巴巴地堆着被子,一边好似根本没被动过,一抹暗沉划过眼底,他看向于晚,好似单纯的关心,“阿晚昨夜在哪睡得啊?” 于晚没有多想,直言回道,“原本分给你的房间。” 洛白榆继续追问:“另一个同学也是吗?” “不是,她去找她朋友了。” 未经允许的情况下,她不会让别人进他房间。 洛白榆点了点头,先前失落的心情却更加沉重,坠得他难受。 他不明白于晚为什么不和他一起睡,是嫌弃他吗? beta和omega ,不像alpha和omega ,没有那么注重性别分别,更何况他们还是好朋友,于晚去另一个房间睡当然也可以,但更合理的情况,应该是和他一起睡啊。 这本来就是她的房间,在还能睡人的情况下,不应该去另一个房间的啊,即使那是他的房间。 他委屈地抿了抿唇瓣,起身走向屋内的床铺,拉开自己昨夜盖着的被子,将自己塞进去。 而后好似想起什么似的,眨着眼睛无辜地看向于晚,乖巧问道,“我还能在这儿睡吗?”说着胳膊肘撑起身子,好像于晚一拒绝就会立即起身离开。 于晚手里拿着碗筷,正准备拿下去洗了,闻言肯定道,“当然可以。” 没有拒绝,洛白榆乖乖躺进被窝,又可怜兮兮地看向于晚,得寸进尺道,“阿晚能陪我一起吗?” 他看着自己身侧的空位,示意于晚,眼含期待。 “怎么了?”心头掠过忧虑,于晚仔细打量着洛白榆,想要看出他哪里不舒服。 “没怎么,就是想让阿晚陪我。” 我只是单纯地想让你陪我,你会答应吗? 洛白榆被窝里的手指死死抠着被罩,她是不是会觉得我无理取闹,下午就要比赛,他却要让她陪他睡觉。 他旋即便后悔了,“阿晚,不” “好,我先把碗筷拿下去。” 她,答应了? ! 瞳孔微微放大,喜意迅速占领心头,扫平适才的失落,他忍着心底翻涌的情绪,不敢回头看她。 只有于晚上下楼的脚步声,一声一声,悠扬缓慢,叩在洛白榆心间。 于晚收拾好碗筷,洗干净手,从卫生间出来,走到床铺另一端,掀开另一边的被子。 “这是?” 黑色的羽绒服从洛白榆的被子下偷偷露出一半,原本躲在另一张被子下,此刻却无所遁形。 是自己的羽绒服,于晚一眼就认了出来。 第48章 本应在沙发靠背上的羽绒服出现在被子下, 还有一半压在洛白榆被窝里。 于晚看着凭空出现在床上的羽绒服,目露疑惑。 昨天下午下楼前,自己的羽绒服好像在沙发靠背上。 钱哆哆下楼比自己早,之后也没有回来过,晚上回屋洛白榆已经睡着了,钱哆哆都没有吵醒他,更遑论将衣服塞进被子下面。 不是钱哆哆,自己也没有动过。 那是谁? 阿榆? 是他吗? 他为什么要把羽绒服塞进被子里?是昨夜冷吗,需要再盖一层? 被窝里羽绒服冷不防出现在眼前,洛白榆适才因喜悦而怦怦跳动的心脏宛如过山车一般陡然下坠,脑海里闪过一些片段,是自己好似上瘾般拥着羽绒服睡觉的画面。 羽绒服藏进被子里不易被看见,气息熟悉安心,触感绵软,和被子没什么分别,一觉醒来他根本没记起自己偷藏了于晚的羽绒服在床上。 如今当场被发现,洛白榆慌乱地抠着手指,整颗心提着,不敢直视于晚。 怎么办? 怎么办? 羽绒服是他放进去的, 这个事实不难猜, 但他此时却找不到一个足够充分的理由。 那,那就不承认是他放的! 洛白榆微抿自己因紧张发干的唇,声音变得轻软,带着一点不自知的撒娇意味,好似很是惊讶地看向于晚, “这不是你的羽绒服吗?怎么在床上啊? ” 不是阿榆放的?那是谁?难道有人进过房间? 不对,昨日下午自大家放了行李箱下楼训练后, 她并未见有人中途上楼。 于晚看着羽绒服,目光愈加深邃不解。 眼见于晚还在思索羽绒服的事,洛白榆生怕于晚继续盘问下去,捏着被子遮住下巴,迷瞪着眼睛装作很困的样子,轻飘飘的气音,缱绻着像一把小钩子, “阿晚,我想睡觉了。” 洛白榆也确实是困了,高等级omega的发情期本就难熬,最近两次抑制剂又好似失效了一样,没有完全抑制住生理反应,已经睡了很长时间,他的身体依然疲惫不堪。 “睡觉。”瞧着洛白榆倦怠的模样,于晚叠好羽绒服将其放在沙发上。 一件变了位置的羽绒服而已,大概是她记错了,也无须深加探究。 于晚卷起被子躺在洛白榆身侧,不远不近的距离,位置正处在洛白榆和床沿的二分之一中界线,不错一丝一毫,好像精确丈量过。 穿着衣服再盖被子便有些热,于晚便只盖了一半,被子零落地搭在她身上。 洛白榆看在眼里,没有说什么。 她能够答应自己的请求,对他来说已是莫大的惊喜,是否换衣服,是否离他太远,便也不那么重要,他乖乖地闭上了眼睛。 喜欢的人就在身侧,空气安逸静谧,微弱的光透过窗帘,浮动跳跃,静静洒落在床脚。 怀着温烫的欢喜,洛白榆很快陷入沉沉的睡梦中。 躺在床上无事可干,是很无聊的一件事。 于晚平躺着,看着顶上的天花板,细数上面的花纹,沉静平和的呼吸声回荡在室内,她侧眸瞥向洛白榆。 洛白榆侧身向着于晚,睡得安然,眼睫毛很长,鸦羽般地垂落眼下,像扑闪着坠落的蝴蝶,脸上晕染着两团浅色的酡红,红润的唇翕张着,吐出温润的吐息。 好像也不是很无聊。 于晚收回视线,回眸看向头顶的天花板,花纹的线重新乱作一团,早已分不清刚才自己数到的第158根是哪根。 那睡觉吧,或许她会睡着。 于晚侧眸看了熟睡的洛白榆一眼,闭上了眼睛。 半梦半醒之间,于晚耳畔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好像是被子摩擦的声音,随后便是一具温热的身子。 于晚睁开眼睛,目无所视。 熟睡中的洛白榆毫无所觉,卷着被子靠近于晚,一条小腿搭在于晚腿上,勾着她的脚踝;怀里松松地拢着于晚右臂,好像这条胳膊就是他的安全支柱。 半个身子被洛白榆收进他的被子里,于晚愣了愣神,凝滞的眼眸从洛白榆脸上滚了一圈,回落于虚空。 默了几秒,她将自己的被子扯到一旁。 一半热,一半冷,冷热平衡,不会热死,也不会冻死,于晚重新闭上眼睛。 再次醒来,是因为楼下传来的嬉闹声和脚步声。 上午的团体赛结束,大家赶着回来吃饭和休息。 于晚率先醒来,她凝眸看着胸前的洛白榆,怔愣一瞬。 洛白榆随后清醒,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习惯性地想要在枕头上蹭蹭脑袋,触感却是一团绵软。 好像有什么不对。 他迷惑地眨了眨眼,向上抬眸,正对着于晚的目光。 视线接轨,洛白榆的身子刹那间停滞,仿若被冻结。 他的整个身体都快挂在了于晚身上。 位置是于晚那边,盖在两人身上的被子却是他的那张。 所以,是谁钻了谁的被窝? “还没睡醒?”于晚垂眸看着洛白榆,清冷的瞳温和浅淡,语意绵绵,“还困的话,吃完午饭再去睡。” 左手撑着床,于晚右手环着洛白榆,带着他起身。 洛白榆跪坐在于晚身前,好似还没缓过神,慢了好几拍,才嗫嚅道,“睡醒了。” “那去吃饭。”于晚撩了撩洛白榆额前的碎发,免得它打洛白榆眼睛,莞尔一笑,像融化的冰水,清凌凌地摄人眼眸,“怎么傻傻的。” “不傻。”被人说傻,洛白榆此刻的反应倒快。 “恩,不傻。”于晚笑意加深,轻声哄道。 洛白榆涨红了脸,蓦然有些羞耻,好无聊的话题,他竟然在这里和阿晚争辩。 他悄悄瞪了于晚一眼,骄矜又幽怨,起身下床,向卫生间走去,想起自己的衣服在另一个房间,又突兀地朝门拐了方向。 于晚轻笑一声,无可奈何地看着洛白榆的背影,下床收拾床铺。 个人赛两点半开始,于晚一行人两点到达赛场。 登记核验、统计数据,过了零零碎碎的检查,距比赛也没剩多长时间。 洛白榆坐在观赛台家属席前方,看向赛场,眼里只有于晚一人。 将近五百台计算机比赛器,井然有序排列在赛场中央。数百台监控摄像头对准他们,实时将监控录像传导到赛场外围的显示屏。 赛场背后是一块巨大的显示屏,选手的积分会随着比赛进程实时发生变化,依据积分排名显示在这块显示屏之上,清晰可见,无形中给赛场选手增添了不少心理压力。 两点半一到,比赛准时开始。 看心算,主要考察选手的眼力、记忆力和心算能力,每位选手的每道试题都随机从题库抽取。 比赛一开始,个人积分便开始急速攀升,但每个人的积分都相差不多;随着时间流逝,试题难度逐渐加大,差距才渐渐拉开。 前十、前五、前三、第一。 不到半个小时,于晚的名字便牢牢占据在最顶端,此后一个半小时,再未跌落。 “比赛结束,请停止作答。”机械的女声冰冷,大屏幕停在比赛最后一刻,于晚的积分已经甩开第二名一大截。 选手有序退场,洛白榆从前门出来,赶向选手出口。 冬日暖阳肃烈,京都的风吹得飒飒作响,将近五百多个人,于晚看起来毫不起眼,洛白榆却能一眼锁定。 于晚走出大门,朝远处等着的洛白榆笑了笑。 眉眼间深藏的秾丽艳色便随之绽放,融着清绝的冷,摄人心魄。 第49章 等在出口可能会造成堵塞, 不想给别人添麻烦,洛白榆便等在出口对面,长身玉立, 站在距离出口最近的杨树下。 孤裸的树枝,横陈斜生,衰败凋零,却衬得洛白榆鲜活的眉眼更具生气,凤眸微挑,原本面无表情的脸在看见于晚时便自然而然地融进了笑意,刹那间溶了面容自带的寒凉凌厉,好似锋利的剑撤去了厮杀时的寒光,穿过春日桃林,剑身只倒映着繁复浓艳的桃花,藏着柔软的暖。 “你好,能要个联系方式吗?”两个omega互相推搡着挤到洛白榆身前,一个略显腼腆地拉着另一个的手,水灵灵的眼睛看着洛白榆不敢说话,另一个比她靠前半步,看起来胆子更大一些,红着脸和洛白榆要联系方式。 “抱歉。”手机已经举到了洛白榆面前,洛白榆心里挂着于晚,温声拒绝。 “真的不能给一个嘛?” omega软着嗓子撒娇。 “不能。”再次被询问, 洛白榆面色有些发冷。 板着脸的洛白榆极为唬人,两个omega似乎有被吓到,收回手没再纠缠。 与此同时, 另一边,于晚走出警戒线, 朝洛白榆的方向走去。 “于晚!?”惊讶中带着喜意,清脆如黄鹂的嗓音叫出于晚的名字,一个男生步伐匆匆,从自己队伍出来,截住于晚,语气绵软,是生疏的热络, “上午都没见到你,我还以为你这次不来了呢!” 一头细软的亚麻色卷毛,微尖的下巴埋在围巾里,一双杏眸干净漂亮,亮晶晶地看着于晚。 严殊,去年团体赛的比赛对手,有点麻烦的娇贵小少爷。 “好久不见。”于晚停住脚步,礼貌性地微笑,向严殊打了个招呼。 “你今年参加的是个人赛呀!?”严殊瞅见于晚手里的参赛证,问道。 “是。” “怪不得上午没见到你。”严殊眨了眨眼,转头高兴道,“那这次团体赛我们肯定是第一。” 去年因为于晚这匹黑马,他们队伍惨败,名列第二。 于晚不置可否:“加油。”简短的两个字,和严殊的热情比起来就显得冷淡不少。 严殊却好似没感受到一样,叽叽喳喳地,围着于晚又道,“一起去吃饭吗?” “不了。”于晚拒绝道,“社团随行,不能随便外出。” “啊。”严殊失望地哀叹一声,抠着兜里的手机屏幕,想起了什么又问道,“你不会现在还没买手机吧?” 去年严殊找于晚要联系方式,被于晚一句自己没手机怼了回去。 “阿晚。”低沉疏朗的声音,混着呼出的水雾,夹杂着自然的亲昵。 洛白榆赶到于晚身侧,视线扫过严殊。他打发走那两个要联系方式的omega ,抬眸便见于晚被一个男生的拦住去路,靠近又听到对方在问于晚的联系方式,心弦蓦然绷紧。 他清楚于晚的好,却也没料到她稍一出头便会吸引陌生的目光。 “这位是?”眸光闪过一瞬暗沉,严殊看着洛白榆和于晚,脸上挂着自然的笑。 “我朋友,洛白榆。”表明了洛白榆的身份,于晚又朝洛白榆介绍道,“严殊。” 至于其他的,不重要的人,没必要搞那么清楚。 洛白榆:“你好,江城附中学生会会长,也是阿晚的同桌,洛白榆。” 严殊:“你好,应城一中算学社社长,严殊。” 一个清纯乖软,好似娇艳的莲花,一个气质干净凛然,宛如青松,两人互相握手,一切平和,却好像有无名的硝烟燃起。 “嗡嗡嗡。”老年机震动的声音颇大,打破了诡异的氛围。 洛白榆和严殊齐齐看向发出响动的于晚衣兜,没有说话。 是邹毅发过来的消息,询问于晚为什么还没到约定的地方,洛白榆也接收到了同样的消息。 “同学在等,我们就先走了。”于晚看过消息,又将手机放回衣兜,向严殊道别,好像完全忘记了刚才严殊在问她联系方式。 但严殊可没忘记,他摇了摇自己的手机,目光掠过洛白榆,朝于晚笑道,“记一下手机号?” 还是没躲过去,于晚心里哀叹,念出自己的号码,“163、9013、2881。” “滴答答滴叮铃铃。” 严殊记下号码,给于晚回拨过去,听见声响,才将自己的手机放回兜里,“记得存一下我的号码啊。” 于晚没有说是或不是,只是朝严殊点了点头,而后带着洛白榆离开。 晚饭过后,任务照常,集训练习之后的比赛项目。 今晚洛白榆没有不适,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于晚也把钱哆哆叫了回来,之后几天相安无事,风平浪静,就连严殊也因为忙着比赛极少出现在于晚面前。 与此同时,江城城南。 谢卿潇已经在带人在城南盘旋了好几天,仍然一无所获。 传闻中挖出东西的李家已经盘问过了,李家人根本没挖出东西,他们也在纳闷这传言是怎么传出去的。 只能确定流言是从李家人打架那天开始的,几个看热闹的大爷大妈看到了挖出来的宝物,但那个宝物具体是什么却众说纷纭,有人说是古董文物,有人说是一箱子民国大洋,还有人说是一箱子金条。 “刘叔,你说,会不会是他们人老眼花看错了。” 破败的老式楼房,临时租的出租屋简陋灰暗,头顶的吊灯晃着昏暗的光,谢卿潇立于窗前,撩开窗帘,透过一条细缝观察着不远处城中村的渺渺烟火。 刘叔将微波炉了热着的菜端上桌,拿出一次性碗筷道,“不是没有可能。” 但只要有一分可能,那个宝物是当年留存的证据,谢卿潇就必须查下去。 城北公安局,严客穿着便装,风尘仆仆地下了摩托,走进大厅。 “严哥又出去执勤了。” “是。” “忙不忙?” “不怎么忙,今天事情少。” “严哥你那黑眼圈都重成啥样了,还不忙?!” 严客乐呵呵地笑了两声,没有回话,如往常一般,慢条斯理地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忙,怎么不忙,白天上班晚上熬夜去城南暗中查访,查了几天什么也没查到,着急得嘴上都起了好几个燎泡,喝水都嘶嘶的疼。 怕那可能存在的证据被不懂得的人销毁,怕谢家的人先自己一步拿到,更怕自己想要的证据到头来是一场空,什么也得不到,报不了。 腼着脸和城南的弟兄们打好关系,连喝了几天酒,现在胃都难受。 严客从上衣兜里掏出胃药,按出几颗,就着刚从饮水机打的温水咽下,不过也不是什么收获都没有,谢家在江城埋的暗棋被他发现几个,警察局里也有,他得想个办法把他们弄走。 第50章 个人赛最后一场结束, 今年的全国算学比赛也落下帷幕。 比赛结束,大家免不了想去放松一下。景区附近不仅饭难吃,也没有什么好玩的地方,最后大家查了攻略,决定去一家评价颇高的烤肉店,烤肉店是一家老字号,隔着两条街就是大商场,附近还有kv和游乐场。 一个多小时的车程, 到了烤肉店已经是晚上六点半, 天黑得早, 黯蓝的天色下看不到几颗星星,只依稀可见云层下的一轮明月。 泥炉,赤火, 炉里的无烟炭烧得通红,黑黝黝的铁盘架上去,也不放油,腌制好的肉直接放上去烤,滋滋的香气扑向桌上的人,往鼻子里涌。 干碟、油碗、酱碗,随个人的喜好。 “终于吃到一顿好的,这几天可真难熬。幸亏有洛神在,要不然我估计会饿死。”徐萌吃着生菜卷五花肉,想到这几天自己吃的饭,有点想哭。 比赛第一天洛白榆身体不舒服,没有做饭, 午餐她只吃了大米饭,那天中午点的外卖简直难以下咽, 金汤肥牛里的肥牛竟然都能有一股腥膻味,那是她吃过的最难吃的金汤肥牛。 还好后来洛神每顿饭会做几个菜,虽然因为人多,时间也来不及,不得不再点几个外卖,但至少保证了她不会再干吃大米饭。 洛神,就是她的神! “谁说不是呢。”袁暾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捏着一层软肉,语带伤心,“我的肚子都饿瘦了。” 原来有中指指肚厚,现在好像只有小拇指指肚厚了。 外卖点几个菜,洛白榆再做几个菜,但最先被抢光的总是洛白榆做的菜。 “这几天真的像噩梦。”一个学弟也开口说话,啧啧称奇,“我第一次吃到那么甜的宫保鸡丁。我不是特别喜欢宫保鸡丁嘛,所以每去一个地方都会尝一下当地的味道,各有特色,但基本都不难吃,直到我前天吃到那盒齁甜的宫保鸡丁,都快给我造成心理阴影了。” “还有那天点的炒米粉,它竟然不是辣的,是苦的!”另一个学妹囫囵着咽下烤肉,虽是笑着,也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 众人七嘴八舌地吐槽,比完比赛,气氛放松又欢乐。 只有于晚默不作声。 洛白榆给她开了“小灶”,外卖她没吃几口,自然说不出什么。 “今年年秋刚建好开放的文化馆和景区,都是新开的店。”邹毅想了想,分析道。 没经过市场竞争,优胜劣汰,不好吃也正常,今年的比赛在这举办,引流也是目的之一。 “唉,刚好被我们赶上了,我们就是第一批试验鼠。”一个学妹皱了皱鼻子,委屈又可怜。 “大家都辛苦了。”洛白榆适时地发挥学生会会长的职责,温声宽慰。 “洛神也辛苦了。” “是呀,多亏了洛神,要不然这几天真的要饿肚子了。” 做饭不是会长的职责所在,他本不必多管闲事,但洛白榆还是主动担了下来。 心意收到,感谢的话也不必多说,众人慢慢聊着,转了话题。 吃过晚饭,大家一致选择去kv唱歌。 包厢闷热,长时间过高的音响声震得于晚头昏脑涨。 于晚套上衣服走到楼下,几个小时过去,外面的天竟飘了毛毛细雪,一层淡淡的白笼罩在大地上,高楼大厦,门前窗上,好似落了白霜似的绒纱。 行人匆匆,踩过路面,留下一个个湿漉漉的脚印。 于晚站在门廊下,看着路上的风景,呼出的雾气袅袅升腾,消散在空中。 “阿晚。”洛白榆从背后赶来,漫步走到于晚身旁。 “怎么下来了?”于晚回眸望去,冷淡的眼瞬间变化,露出笑意。 “没看到你。” 他上了个厕所回来,于晚就不见了。 洛白榆解释一句,和于晚一起看向外面的风景,情不自禁感叹道,“下雪了。” 京都的雪,和江城不同,雪不带风,没有那么凌厉。 “好像没见你唱歌。”于晚欣赏着夜景,随口问道。 现在已经十点了,过了将近两个小时,她一直没见到洛白榆唱歌。 “啊,这个。”洛白榆掩饰性地眨了眨眼,害羞道,“我唱歌跑调。” 说完又添了一句,“跑得还很厉害。” 于晚愕然地看向洛白榆,转而笑道,“这该是你为数不多不会的东西。” “算是吧。”暗贬实褒,于晚的话是在夸他,洛白榆欣然接受,脸又红了些,“阿晚呢?” 他也没见到阿晚唱歌。 “不喜欢。”单纯的不喜欢。 都是不唱歌的人,两人却站在kv的大门口。 “那,我们逃跑吧。”洛白榆的双眸忽闪着,明亮粲然。 “逃跑?”于晚疑惑地看向洛白榆。 “雪后的明宫,会很美吧。”洛白榆期待地说道,扭头看向于晚,目光专注,“如果再加上日出的话。” 会更美,毫无疑问。 明宫在市中心,文化馆在市郊,坐地铁要三个小时,明早十点颁奖典礼开始,日出在7点后,看完肯定会来不及。 很容易算明白的数字,但于晚没有提一个字,洛白榆也没有提。 “好啊。” 那就,一起逃跑吧。 于晚接着又道:“现在走,应该可以赶上末班地铁。” 两人相视一笑。 这里距离市中心比文化馆还要更近些,两个小时足够了。 他们可以打车,但是,打车又有什么意思呢? ! 他们,可是在逃跑啊。 深夜的地铁,空无一人的车厢,咔嚓咔嚓,地铁运行的巨响,像是身体破了一个大洞,从洞口灌入体内,灌入耳朵,灌入胸腔。 于晚和洛白榆坐得很近,他们注目着车窗外飞逝而过,灯火辉煌的夜景。 “我们还没找住的地方。”临近目的地,于晚才想起来这件事,扯着嗓子,想要压下地铁运行的声音。 “现在找也不迟。”洛白榆眉眼一挑,大声回话,拿出手机,开始查询。 都是一向谨慎,事事妥当的人,此刻却像两个莽撞的傻子。 最后选择的不是距离明宫最近的酒店,而是距离寅山最近的酒店。 他们不得不往回坐地铁。 因为明宫早上八点半开门,想要看日出晨光下的明宫,他们必须去寅山公园,去爬寅山。 最后一班地铁,生死时速。 他们卡在地铁关门的最后一秒上了车。 走出地铁站,才发现雪已经下得这么大了,地面上已经盖了厚厚一层。 漫天飞雪,纷纷扬扬,造就了银装素裹的世界。 凌晨五点的闹钟响起,于晚和洛白榆起身前往寅山。 积雪太厚,还要注意避免滑倒,天黑路暗,他们爬得很艰难。 但日出,雪后,美得心惊,一切值得。 晨曦金色的光芒洒在屋脊,白色的雪闪耀着金光,像软糯的米糕裹着蜜糖。 纯白的雪,金色的光,红色的墙,红墙金瓦,画栋雕梁,端庄威严的明宫,与皑皑白雪交相辉映,画意诗情,心醉神迷。 50-60 第51章 将近十点,文化馆内外人群熙攘,严殊安顿好自己社团的社员,朝江城附中的区域走去,一路搜寻着于晚的身影。 这几天忙着比赛,严殊没得一分空闲;昨晚又是社团聚会,他作为社长也走不开身,自从那日要过联系方式,除了在赛场上,他已经好几日没见着于晚了。 早上他给于晚发了消息,也没得到回复,这才趁着颁奖前的空暇来找她。 分给江城附中的座位区域在C区,应城一中在D区,两区分居一条连廊的左右两侧, 走两步路便到了。 严殊沿着连廊往后走,直到看到一个座椅的椅背上贴着“江城附中”四个大字的纸。 两排座位零散地坐着几个人,严殊一个都不认识。 “您好,请问于晚在吗?”他挑了靠近走廊的女生,嘴角含笑,倾身询问。 钱哆哆她们正在聊天, 一个甜美清纯, 精致如瓷娃娃一般的omega站在旁边,左顾右盼, 她们不禁放轻了笑声, 却没想到他会和她说话,问的还是于晚学姐。 钱哆哆脸色发红,看着严殊的脸,心里感叹他睫毛好长,声音还好听,又乖又甜,摇了摇头回道,“于晚学姐现在不在。” “那能问一下,她现在在哪吗?”严殊蹙了蹙眉头,继续问道。 不是什么难题疑问,钱哆哆却犹疑不定,不知道该不该回答。于晚学姐和洛神昨晚便跑到市里了,她也不清楚学姐会不会回来领奖,若是不回来,她们已经商量好扯谎,对外称于晚学姐生病不能来了;再加上她也不清楚这个omega和学姐什么关系,更不知道该不该说实话了。 “严社长?!”邹毅拎着几瓶水回来,身后跟着徐萌和袁暾,向严殊打招呼,语气带着几分疑惑,点头之交,他和严殊算不上熟,不知严殊为什么到这里来? 邹毅刚才去买水,徐萌和袁暾作为团体赛和个人赛的代表,则被赛事组叫去开会走流程。从哪上台,从哪下台;颁奖名单已经提前发现来了,叫上一组名字的时候下一组就得下来准备,这些事情琐碎麻烦,但为了颁奖典礼正常进行下去,一个社团里总得有人知晓。 这才致使附中这里没有高年级的学生,只留下几个高一的学弟学妹。 “邹社长。”严殊回头看去,见到认识的人,微微一笑。 各个学校算学组织私下里有一个群,群成员是各组织的社长或部长。严殊和邹毅都在群里,勉强算是认识,更何况他们几人去年参加比赛的时候还见过。 邹毅将水递给身侧坐着的钱哆哆,让她帮忙发下去,而后看向严殊道:“严社长怎么跑到这儿了?是有什么事吗?” “我来找于晚,可惜她好像不在。”严殊语气失落,“请问,你知道她在哪吗?” “于晚?她待会儿就来,要不颁奖典礼结束后你再来找她?” 刚刚于晚给他发了消息,说是会回来领奖。 “行,那我待会儿再过来。”严殊笑着应道。 而此刻的于晚和洛白榆正在地铁上。 一早邹毅就把颁奖典礼的时间表发了过来,颁奖典礼开场是算学艺术表演和为了宣传文化馆和旅游景点的舞台表演,再之后是由领导讲话。 时间已经拖到一个小时后了,团体赛颁奖才开始,个人赛得奖者领奖在最后,从寅山下来吃过早饭,时间是八点一刻左右,完全来得及。 于晚和洛白榆顺着拥挤的人流挤上地铁,才意识到她们赶上了早高峰。 京都地铁的早高峰,密密麻麻的人宛若蝼蚁,摩肩接踵,人叠着人,空气流通不畅,呼吸都困难。 她们被挤到车厢厢壁,于晚背靠着墙,洛白榆抓着扶杆,面对面站在她面前,用身体阻挡了攒动如云的人群,撑起一片空间。 可她们还是挨得很近,鼻息交混,触之可及。 拥挤的人潮中,只有你我。 洛白榆心不由主,借着地铁时快时慢导致的冲击力,悄悄低下头,微润的唇瓣轻轻碰上于晚顶上的发丝,眼含痴缠,是纠结在一起的线,纷杂繁乱,数不清。 “你在干什么?”于晚厉呵出声,质问的斥责,寒意深深,如陡然出鞘的冷锋。 瞳孔紧缩,洛白榆的身体一瞬僵直。 什么? 被发现了? ! 不应该啊,阿晚看不见他的动作。 大脑飞速运转,坏的好的,各种念头划过,洛白榆竭力劝慰自己,却依然挡不住席卷而来的通体彻骨的冷意。 尽管理性告诉他那只有万分之一可能性。 但他还是害怕,控制不住地害怕。害怕于晚真的发现,更害怕这话背后的含义。 她不喜欢他,对他的行为感到厌恶甚至是嫌弃。 心跳加速,洛白榆极力控制住自己的呼吸,短短一秒,却好似过了一个世纪。 他拉起嘴角扯出一个微笑,低头看向于晚,装作平静,好像什么都不知道。 但于晚并没有看他,而是低眸盯着他的衣服下摆。 他的衣兜里露出半只手,苍白瘦弱,好似一拧就断,几根手指已经探进兜里,半截羽绒服是黑色。 而于晚紧紧捏着那只手的手腕。 眸光一凛,洛白榆彻底愣住。 这手,是谁的? ! ! ! ! ! 他低头环视一圈,周围穿黑色羽绒服的不在少数,堆叠的人群中竟看不清那只手的来路。 被发现了。 那只手开始剧烈挣扎起来,想要从于晚的手中逃脱。 挣动和呵斥声惊扰到周围的人,大家惊讶地瞪大眼睛,自发地以于晚两人为中心,慢慢挤着向外移动,但车厢里的人太多,最后只挤出一小圈空间,但也足够从人群中分离出那只手的主人。 黑色短发略显杂乱,戴着口罩,遮住大半张脸,裸露的皮肤很白,白得不健康,眼眶很深,眸里红血丝狰狞着,似乎要从眼中没出。 “放开!你放开!”男人和于晚对视,嘶哑着吼叫。 于晚攥着对方的手腕,纹风不动。 一抹寒光闪过,利刃擦着冷肃的空气向背朝着他的洛白榆刺去。 刀! 地铁上怎么会有刀? ! 喊破喉咙的尖叫声,此起彼伏。 来不及思考,于晚空着的手扣住洛白榆的腰,翻身将他压到自己原来的位置上。 利刃擦着于晚肩膀而过,划破外层的布料,爆出里面的棉絮。 男人的手腕没被放开,依旧被于晚攥在手里,因于晚猛然的位置变动而扭曲。 对方痛呼出声,满脸狰狞的痛意。 刀还握在手里,想要再刺,被洛白榆一把拿住,猛然发力,向上弯折。 “咔嚓”一声,清脆如腕骨断裂。 刀无力地从他手中滑落,落向地面。 “叮里当啷。”刀身左右起伏两下,才安静地躺到地上。 倏忽之间,围观者的尖叫熄灭,只余男人疼痛压抑的嘶吼。 第52章 “于晚她们怎么还没来?最后一组团体赛颁奖已经开始了。”徐萌坐在靠着走廊的座位上,面色焦急,坐立不安地向入口处望去。 “不知道啊,我给她们发消息也没回复。”邹毅看了一眼手机的空白信息界面,着急地跺脚,跟徐萌一起向后探去。 团体赛颁完奖就是个人赛颁奖, 第一名是特等奖,要单独上台领奖,如果于晚没有及时赶到, 台上空无一人, 不仅仅会影响今日的颁奖典礼, 还极有可能得罪赛事组。 “请以上选手上台领奖。”奏乐响起,台上主持人念完团体赛最后一组得奖人名字,得奖选手跟着礼仪人员,排列有序,从后台上台领奖。 “您好,请问你们队的于晚在吗?”这一组过后于晚就要上台领奖,没剩多少时间,幕后工作人员还没看见于晚的身影,连忙从后台过来询问。 徐萌眼睛盯着来路方向,不得不回话:“抱歉,于晚她,” “一分钟, 洛神回我了, 一分钟。”一条消息弹出,邹毅打断徐萌的话, 面露喜意。 场外,于晚和洛白榆行色匆匆, 连跑带跳地跨过电动扶梯,出了地铁站,一路急奔,冲进文化馆。 一进门便是三条岔路,于晚参赛走的是选手通道,来了几日并不知晓前门怎么过去,脚步稍滞。 “这边。”洛白榆瞄了一眼指示牌,喘着气声,立刻拉着于晚选了右边的路。 洛白榆观赛四天,三条道都走过,邹毅发给他的区域指示图,三维立体一般在他脑中勾画,和赛场内的座位区域对应,他马上反应过来,拉着于晚抄了最近的路。 “于晚!” 于晚和洛白榆出现在视野范围内,徐萌远远地望见他们,眼神一亮,轻呼出声,高高举起一只手向他们示意。 两人看向徐萌的方向,越下楼梯,阶梯式的礼堂座位,脚下是空洞急促的回响。 “让我们恭喜以上获奖者。”个人赛三等奖颁发完毕,台上的主持人诵着祝词。 “算学作为我国的古老文明,从古到今一直散发着光辉。今日,不仅有众多有识之士凝聚于一体,为算学的发扬光大作出努力;更有踽踽独行之人,不甘算学的失落…… ” “你们终于来了,快,跟着工作人员。”等于晚靠近,徐萌站起身,指着一旁的工作人员道。 “等一下。”胸腔起伏不断,于晚小喘一口深气,稳住声音,“我脱一下衣服。” “脱什,”么,衣,服。 徐萌脱口而出的话,在看到于晚肩膀破了一个大口的羽绒服时住了嘴。 开口整齐平滑,白色的羽绒从开口边沿抖落,与另外一只蓬松挺起的肩膀相比,干瘪塌陷,不知一路丢了多少羽绒。 工作人员看着那个开口,同样的愣神,难掩惊讶。 没有时间闲聊,于晚脱下羽绒服,急匆匆地跟随工作人员而去。 “接下来让我们有请,个人赛第一名,特定奖获奖者,于晚选手上台领奖!大家掌声欢迎!” 激情振奋的音乐响起,于晚独自一人,跟着礼仪人员走向领奖台中央。 颁奖人是全国算学研究会的会长,和蔼可亲,平易近人,她将奖杯颁发给于晚,亲切地笑着,说了几句鼓励的话。 合影,拍照。 浅粉色的毛衣,奶白色的长裤,明媚的眉眼透着清冷,压着温柔。 洛白榆眼眸深邃,注视着台上的于晚,一眨不眨,抱着羽绒服的手臂紧了紧。 “于晚的衣服怎么破了那么大一个口子?”憋不住好奇,怕影响到别人,徐萌压低声音,开口问道。 “下面有请一等奖获得者上台领奖!” “有点复杂。”洛白榆从领奖台收回视线,垂眸看着那道豁口,眼里氤氲着各种情绪,没有继续解释。 “哦。”没有得到第一手消息,徐萌遗憾地嘟了嘟嘴。 于晚拿着奖杯下来,回到座位上。她坐到洛白榆旁白,顺手从他怀里捞过羽绒服。 “于晚。”徐萌隔着洛白榆,朝于晚悄声呼喊,见于晚看向她,才指着她手里的羽绒服继续道,“你的衣服怎么回事啊?” “划破了。” 好像说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说。 徐萌张了张嘴,打算追问下去,被于晚打断。 “典礼结束再说。” 行吧,徐萌坐直身体,重新将视线放回领奖台上。 终于憋到典礼结束,人们陆陆续续退场,没等徐萌开口,严殊找了过来。 “于晚。”他看她时,眼里向来带着光,“你早上怎么没回我消息呀?” 消息?她皱了皱眉,拿出手机。 最近两个小时只有邹毅的几条消息,再往前,她没看到有人给她发消息啊? 按键咯噔作响,于晚上下翻找,在一众长长的以106 、 125开头的号码中,注意到了那个11位数的正常号码。 那天严殊给她回过电话后,她根本没存严殊的号码。 @无限好文,尽在 忘记了,于晚心里暗道,将严殊的号码存进手机,打上名字。 “抱歉,是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就是想问问你,什么时候离开京都,若是来得及,我们可以一起去玩啊。” 出游邀请,于晚蹙了蹙眉。 她自认和严殊不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邀请她,“我们后天离开。” “但是我们明天有事。”洛白榆紧接着道。 “是提前安排好的团建活动吗?我们社团也有,不如一起?”被婉拒严殊也不尴尬,思考片刻道,“人多还热闹些,还可以认识新朋友。” “不是,是我们俩的私事。” 我们,我们俩,将两人和其他人分离开来,一字之差,更显亲密。 严殊微抿着唇,有些不开心,下午和晚上,他的社团已经提前组织了团建活动,走不开身,明天于晚又没空。 他低敛着眉,有点丧气,眸光一定,入目是破了大口子的羽绒服,“这件衣服,是于晚的吧?” 他见于晚穿过。 “怎么破了呀?” 不只是严殊想知道,在场的人都想弄明白。 总要说清楚。 于晚开口道:“地铁遇到一个扒手,想偷阿榆手机,被我逮到了,没想到对方会带刀,衣服就划破了。” “是为了保护我。”洛白榆抿着唇,嘴角微微下撇,补充道,“我背对着那个人,阿晚正对着,刀尖本来刺向的是我的胸口。阿晚转身替我挡了。” 于晚身高比洛白榆低将近20公分,就划破了羽绒服。 简单几句,却足以让人预想到当时的凶险。 “阿榆也掰断了那个人的手腕。”于晚看向洛白榆,微微一笑,温声抚慰。 你也保护了我,不必丧气难受。 说起来,她的身体素质什么时候变好了?能一手按住阿榆互换位置,力量也大到能够一手制住对方不让其挣脱,疾跑时也能跟上阿榆的脚步,喘得也不像以前那么厉害。 念头一闪而过,被徐萌的惊呼打断,什么都没抓住。 “怎么会,”徐萌惊诧着骂道,“那个人有病吧!?” 于晚:“是有病,精神有些不正常。” 所以本来能快速解决的事情,硬是被多拖了二十多分钟,那个人非要说洛白榆兜里的手机原本是他的。 “啊,这。” 谁能料到坐个地铁也会碰到这种事,遇到偷东西的就算了,偷东西的还是个神经病。 众人听完于晚的叙述,又是同情又是惊讶。 只有严殊,水灵灵的眼眸闪了闪,除了惊讶,不知道还藏着什么。 第53章 “嘶。”第三次咬到嘴里的嫩肉,严殊疼呼出声,委屈地皱着眉头。 “严殊,你怎么了,我怎么感觉你状态有点不对?”坐在严殊旁边的副社长满脸关切。 饭桌上的聊天也不参与,刚刚吃虾还没剥皮。 “没事,就是咬到嘴了。”严殊尴尬地笑了笑,继续夹菜,舌尖碰了碰嘴里的伤口。 自中午告别于晚她们, 他的心绪就乱了。 他喜欢于晚, 自去年冬日她救他下山, 或许更早,在他第一次见她就喜欢上了。 爷爷是当世大儒,文学大家, 母亲在国画界也首屈一指,家庭文化的熏陶下,他自小学习算学,得过的奖不胜其数,去年参加比赛时胸有成竹,以为冠军唾手可得, 却没想到被江城附中打败。 江城附中? !历数几年, 最高成绩也不过是个第十五名! !却在去年成为最大黑马,夺得冠军。 五个从未在算学界听过的人拿了冠军, 团体赛只显示队伍总积分, 有没有猫腻,谁也不知道。 不相信的队伍不止一个, 各种流言蜚语开始出现,纷扰渐起, 赛事组不得不对此做出回应。 前台比赛机器没有出问题,后台计算机也没有出问题,若说真出问题的,是选手。 后台显示,江城附中五人,除了于晚,其余四人符合江城附中几年来的一贯水平。 而于晚,她以一己之力拉平队友的分数,让队伍甩开第二名300多分。 消息传来,他满心不服。 团体赛颁奖与个人赛一样,第一名是特等奖,单独上台领奖。第二名第至第五名作为一等奖获得者紧随其后。 前五名领奖时一同在后台等待,他直冲前面的附中队伍,想要看看这个于晚究竟是谁,他要挑战她,他不信他会败给一个无名之卒。 一排五人,看起来皆是平平无奇之辈,他气势汹汹,开门见山,直截了当说明来意,他要挑战她们队的于晚。 跟随其他四人的目光,他看向了队伍最右边的人,长发束在背后,黑白灰三色的衣服,和其他人没有什么不同,丝毫不亮眼,放在人群中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她。 但是就是这样一个人,带着她的队伍拿了冠军。 颁奖前被人挑衅,他以为她会生气;实力差距过大,他想过她可能会不屑与他对战,甚至会嘲讽他不自量力,他已经做好了被人嘲笑,被人看不起的准备,但她,只是抬眸看向他,表情平静,不掀一丝波澜。 “你是?”她在询问他是谁,但她的眼神极淡,没有一丝一毫困惑和好奇,好像并不在意他是谁,只是程序性的疑问。 她确实不在乎,在他表明自己是应城一中算学社队员,此次团体赛第二名以后,她只是点了点头,开口道,“看心算653分,听心算721分,闪电算679分,心算马拉松第十级至第四级满分,各得150分,第三级138分,第二级122分,第一级103分,总分3466分。我的成绩。” 按照先例,团体赛只会记录参赛队伍总积分,个人积分不会显示,于晚此刻在报她的成绩,同一场比赛,他自是可以和自己的成绩比较,谁赢谁输,即见分晓。 她思考片刻,又道,“都是参赛选手,这样比比较简单。当然,若是你想再比一场,也不是不可以。” 3466分,甩开他个人总积分1500多分,要比吗?用得着比吗? 但他还是比了。 最难的一级题,三局两胜,耗时时间短的人获胜。 他三局全输了。 当着前五队伍所有人的面,一败涂地。 大家也终于相信,江城附中的第一,获得得毫无疑问,实至名归。 他咬牙强忍着眼泪,不死心地问,“你是学了很长时间吗?” 似是怕打击到他,或是不清楚多长时间算长,她没有回复。 后来他才从邹毅那得知,他们社团一般只在比赛前加紧练习一个月,平时都在干别的。 听起来和别的参赛队伍没什么不同,但他们的加紧是从头开始,所以,于晚只学了一个月。 那天后来发生的一切都很恍惚,他们领完奖,应赛事组的邀请去爬山。 他迷失在了山上。 不知何时走离水泥路,跑到了土路上,丛林小径,茂林幽深,手机也没有信号,他怎么找都找不到回往大路的路,天也黑了下来。 从小娇养着的小少爷,第一次觉得害怕。 鸟叫,风啸,草动,一丝一毫响动都能惊得他跳脚。 蛇鼠蚁虫,魑魅魍魉,志怪小说里的鬼怪全都跳了出来。 会不会他走着走着,因为没看清路就掉下山了啊。 他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停住了脚,保持在原地不动。 寂静之中,他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他是唯一的活物。 他不敢靠着树,要是有什么奇怪的东西从树上蹦出来跑到他身上怎么办;他也不敢离茂密的灌木丛太近,他站在草木稀疏的一小片空地上,一动也不敢动,打着手机的手电筒,战战兢兢,时刻注视着周围。 是于晚找到了他。 他看到于晚拿着手电筒过来,终于忍不住哽咽出声,几个小时压抑的害怕和恐惧全都爆发。 “你怎么才来啊?”毫无理由的指责。 但她没有反驳,只定声回道,“我带你下去。” 他记得于晚隔着衣袖攥紧他手腕的力度,稳稳的,让人安心。 回到灯火通明的大路,手机也有了信号,于晚也松开了他的手腕。 他一边走路,一边给同学和老师发过消息,慢慢止住了哭声。他用衣袖擦干眼泪,薄唇轻抿,“抱歉,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呀。” 走丢的人刚刚哭完,一般人都会安慰说没有,于晚却给了他一个意料之外的回答。 “是。”一个字,平静,毫无波澜,没有指责,只是在陈述事实。 “对不起,我,”脸部肌肉不受他控制,他不想再哭,瘪着嘴强忍泪意,想要道歉。 “到了。”公共站台就在前方,她垂眸看了他一眼,琉璃色的眸子不动如水,向自己的队伍走去。 第二天他赶着她们离开的时间去找她要联系方式,被她以没有手机拒绝。 这个人不温柔,不体贴,还很坏,性格也冷。 此后他经常想起于晚,想起被于晚打败的三局三胜,想起那夜她攥着他手腕的力道,想起她回答的“是”,说他给她添麻烦了。 他一想起来就生气难受。 他觉得他应该讨厌她,这个人一点也不宠着他,对他连陌生人间的同理心都不讲。 但他还是喜欢上了她。 喜欢这件事情,喜欢的人自然知道。 但今天,他发现,她好像不是不懂体贴,只是不是对他。 第54章 应城和江城相距千里;此次分别,他和于晚都要进入高二下学期,学习会更忙,下次见面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最好的结果,是一年半后他们考入同一所大学。 一年半,一年半,严殊心里念叨着这个数字,脑子里回忆起于晚和洛白榆的相处,想起洛白榆所说的, “她是为了救我。” 她是为了救洛白榆, 她还安慰他不要难受。 严殊盯着从筷子上滑落到盘中的鸡肉,一动不动,他直觉相信,如果这次他和于晚的关系没有实质进展,那他将再也没有机会。 把筷子架在盘子上,严殊拿出手机,给邹毅发过消息。 【严殊:邹社长,能问一下你们社团晚上去哪玩吗? 】 隔了五分钟,邹毅给严殊回过消息。 【邹毅:怎么了? 】 【严殊:没什么,我们社团还没确定晚上去哪,所以想看看你们社团去干吗,有什么好玩的地方能去。若是不方便就算啦。 】 【邹毅:我们打算去酒吧。 】 【邹毅:我们社团好几个同学是一个小乐队的粉丝, 今天那个小乐队在QAG驻场, 好不容易来一趟,还刚好碰上, 我们打算一起去看看。 】 【严殊:哦哦哦,好的, 谢啦! 】 QAG酒吧,严殊输入词条,点击搜索。 轻言乐队?他没有听说过,但余票还有很多,看起来确实不是大火的乐队。 “社长,我们晚上去哪玩?” 下午去了游乐竞技场,活动了一下午,他们都有些累了。 严殊点击购票,回道,“去酒吧可以吗?” “酒吧?!”听到回答,问话的人很是惊诧,似是不敢相信,家教甚严,一向单纯的社长,竟然会想去酒吧那种地方。 “不是蹦迪的酒吧,”严殊看着搜索到的酒吧和乐队信息,眉头微蹙,有些不确定地解释道,“应该是一家清吧吧。” “什么叫,应该是一家清吧,吧。”副社长替大家发出疑问,众人的目光一起集中在严殊身上。 “酒吧的种类好像有点多,我也不是很清楚。”严殊声音有点发虚,他抬眸回视众人,又定声打着包票道,“但我保证,不是蹦迪的那种。这家店有乐队驻场,就只是听听歌而已。” “是music bar吧?”另一个同学终于忍不住开口道,“那确实不是蹦迪的那种。” “戚棋,你去酒吧?!!!!”最开始问话的人惊讶出声,连带着众人惊诧的视线从严殊转移到刚开口的女生身上。 戚棋扶了扶额头,很是无奈道,“去啊。”她不说就是怕现在这样。 “这种酒吧很清静的,去一次就知道了。” 说完转了话头,看向严殊,“社长打算去哪家?” 严殊眨了眨眼,“QAG,轻言今天驻场。” 戚棋点了点头,这个乐队的歌她听过,还算不错。 见除了戚棋外其他人没有反应,严殊连忙道,“我有点好奇,想去看看,不知道大家愿不愿意一起。当然,票我个人请了。另外,如果大家有自己想去的地方,我们也可以分开行动。” 他不强求所有人和他一起去酒吧,他去酒吧本就目的不纯。 “说得我有点好奇酒吧倒地是什么样子了。”一个同学摸了摸下巴,举起了手,“我也去看看。” “我也想去看看。” “我也没问题。” 这个年纪的少女少男,总有按捺不住的好奇心。 众人一致同意,严殊也舒了口气,“票我已经买好了,现在就可以过去。” QAG酒吧一楼,于晚等人坐在卡座上,静静听着台上的乐队表演。来酒吧免不了要点酒,都是学生,大家挑了酒精度数最低的几款。 严殊带人来时,距离轻言驻场结束还剩一个小时。 他寻找到于晚的身影,按下焦躁的内心,耐心地听了几首歌。 瞥见于晚起身离开,迅速跟了上去。 心里的话囫囵着转了几转,他等在走廊,想着待会儿要怎么开口。 于晚从卫生间出来,只看见严殊紧抿唇,好像很紧张的样子,面对着墙壁,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还在犹豫路过时要不要打招呼,严殊却已经看到了她。 “于晚!”严殊眼神亮晶晶地看向她,好似有点惊讶,“好巧啊!” 他故作轻松,想要制造一场偶遇。 于晚淡淡回声:“哈喽。” 她打完招呼,想要侧身离开。 点头之交,点头过后便该分别,去做各自的事,不需要无谓的寒暄。 她却被严殊叫住。 “于晚,你有喜欢的人吗?”她太冷漠了,冷漠到严殊先前准备好的一大堆话都没办法出口,他本想着先闲聊一会儿再趁机问她的,但是,他没办法啊。 喜欢的人?于晚疑惑地向左偏了偏头,似在思考,而后回答道,“爱情的喜欢吗?没有。” 没有! ! !那洛白榆是怎么回事?难道他误会她们了?但既然于晚目前没有喜欢的人,那就代表,他还有机会。严殊按下心中的惊讶,脸微微发红,眸光似含了一汪春水,注视着于晚,“那,你能不能喜欢我啊?”他说完这一句,顿了顿又接着道,满心真诚,“我喜欢你,于晚。” 意料之外的表白,于晚愣在原地,眸光深沉,演过一抹困惑,看向严殊,“你喜欢我?” 她表达着自己的不解,“你怎么会喜欢我?”她和他一共也没见几面,他连她是什么样的人都不知道,何谈喜欢。 “我喜欢你啊。”严殊再次肯定道,“我知道我和你相识不多,可能连朋友都算不上。”提起这点,严殊的嗓音梗了梗,“但是,我就是喜欢上你了啊。” 不受控制地喜欢上她。 “抱歉。”听了严殊的话,于晚看向严殊的目光终于变得正色起来,但开口却是一句拒绝。 严殊的心蓦地凉了半截,但他还是强撑着道,“你不是没有喜欢的人吗?也不用着急拒绝我啊,说不定你以后会慢慢喜欢上我呢?” “你在应城,我在江城。我们没有深入了解对方的机会,我不可能慢慢喜欢上你。” “大学,上了大学就好了,我们可以考同一所大学。”严殊着急道,他想要为自己争取哪怕一丁点可能性。 “严殊。”于晚叫了严殊的名字,但不是想象中的无奈与劝慰,她语气沉沉,坠得严殊的心立刻慌乱了起来。 “我不会喜欢上你。”她的眼神很深,清透的眼像见不到底的汪洋,空静却拉人下坠,坠入深海。 严殊好似有了溺毙之感,他喘着气,说话也带上了哭腔,“你都没有喜欢的人,怎么确定你不会喜欢上我啊,说不定未来你就会、” “我确定。”坚定有力的三个字,给严殊的表白写下句号,“严殊,我不会喜欢上你。” 这个小少爷太娇贵了,她不会养,也不可能养。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喜欢上我的,但我们仅有的接触,也不过那几次。” “第一次说话,应该是颁奖时在后台,你冲过来说要挑战我,我不生气,但我不喜欢,因为你自高自大的不服,需要拉上我一起买单;” 她是接受了他的挑战,但这不代表她喜欢。 “第二次应该是那晚我带你出山,严殊,那座山不高,占地也不大,小小的一座山,你竟然能丢在里面,需要大家一起浪费时间去找你。 ” 明明有的手机,即使没有信号,手机自带的指南针也可以用,朝着一个方向走很快就能走出去,她找到他的地点距离铺了青砖的小路也不过几百米。 “你很聪明,算学也厉害,但我觉得,你在某些方面,像菟丝子一样,软弱无力。” 这让她想到她的母亲,太过娇弱的花不好养活,她不打算再养一朵。 她本不想说得如此决绝,刚刚已是婉拒,但严殊他,颇有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意思,既然如此,她也不拦着他。撞一撞知道疼了,自然就放弃了,就像她的母亲。 “你喜欢洛白榆,那个alpha,对吗?” 她不喜欢娇弱的人,所以她喜欢的是那个alpha,他完美地符合她的要求,她刚刚说她没喜欢的人都是在骗他,严殊心里思索,眼泪愈加汹涌。 “这和阿榆有什么关系?” 阿榆是高等级omega ,没有alpha的信息素根本活不下去,她为什么要给自己添麻烦。 当然这些话她也不会解释给严殊听。 她没有回答严殊的问题,只是道,“我很感谢你的喜欢,希望以后,你可以遇到同样喜欢你的人。” 她真心祝愿他,遇到相爱的人。 严殊抽泣不止,于晚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去。 alpha厕所门口,听完全程的戚棋烦躁地揉了一把自己的头发。她就来上个厕所,怎么就刚巧碰到社长表白被拒。 听着声音社长还得再哭一会儿,她是现在出去呢,还是等社长离开呢? 她点着手指,在厕所内的洗漱台前走来走去。 抽泣的声音一停一顿,还带上了制不住的哭嗝,一声一声压在戚棋心头。 草。 戚棋心里暗骂一声,撩开厕所门帘走了出去。 她只是怕社长一个喘气没喘过来哭晕过去,只是这样。 “社长,需要帮忙吗?” 戚棋压着心烦意乱出声,出现在严殊眼中,一脸凶狠。 严殊泪眼朦胧地看着她,更加委屈。他都这么惨了,怎么还有人对他这么凶啊? 刚才竭力抑制的眼泪再次爆发,他一边不停地用手拭去眼泪,一边带着控制不住的哭腔骂道,“坏蛋。” 骂完之后哭得更凶。 草。 戚棋心里又骂一声,烦躁地撩了一把短发,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带着戾气的脸显出几分无措。 —— 告别严殊,于晚返回卡座。 洛白榆正在喝酒,他注视着舞台,神色有些恍惚,于晚出现在眼前,他眼眸不禁一颤,拿着酒杯的手没有拿稳,酒杯滑落于地,玻璃碎裂,酒液倾洒四溅。 “没受伤吧。”于晚连忙拉着洛白榆站起。 “没有。”洛白榆抿了抿唇,看着地上碎得不成样子的酒杯,嗓音嘶哑,低低应道。 第55章 破碎的酒杯被服务员打扫干净, 轻言的演出也接近尾声。 社团里的乐迷赶去后台索要合影和签名,于晚和洛白榆一起走出酒吧,站在门廊下等待。 昨夜的雪还没消,蓬蓬地盖在墙外连廊的枯木草丛之上。按照往常,洛白榆该和于晚讨论一下晚上的音乐和乐队,但今天他却没有开口。 于晚感受到一种令人不适的安静,她张了张嘴,看着马路上驶过的车辆,微笑着问道, “阿榆,你觉得晚上的歌怎么样?” 她很少率先提起话题,因此说出的话僵硬又生疏。若是洛白榆,应该是先和她评价某一首歌,或许是某一句歌词、某一段旋律怎么样,她们就会顺着话题自然而然地聊下去。 洛白榆没有回应,他站在于晚身旁,却好似什么都没听见。 “阿榆?”于晚疑惑地又叫了一声,侧头看他,却见洛白榆的目光凝在侧前方的花坛上,纠缠盘绕的枝枝蔓蔓,枯槁萎靡,拢成一丛,上面躺着一只冻死的鸟儿,一起被掩埋在冬雪之下。 “那只鸟。”于晚低语着,想要说些什么,却又没想到要说什么。 “啊?”隔了三秒,洛白榆突然回过神,扭过头和于晚对视,“阿晚刚才在说什么?” 他的表情看起来很正常,面上什至带着浅笑,但此刻的正常才是不正常。 因为那是一只死亡的鸟儿。 于晚淡色的眼瞳摇晃着昏黄的路光,她凝视着洛白榆,含着几丝不明显深沉的笑,“想知道阿榆刚才在想什么。” 洛白榆的眼眸蓦地暗了一瞬又恢复正常,“在想那只鸟死前经历了什么。”他偏过头看向那只鸟,“有点可怜。” “那只鸟啊,前天在墙角下发现的。”送醉酒的客人上车的服务员返回路过,指着鸟正对位置的墙角,顺口解释道,“发现时已经死了,估计是没看清外墙玻璃撞死的,路过的一位女士正巧碰到,便将其安放在了花丛里,上面还盖着从花丛里搜集来的枯枝败叶。昨夜下雪前一场风全刮走了。 ”服务员说着摇了摇头,不知是惋惜还是什么,拉开店门走了进去。 听了服务员的话,洛白榆唇瓣微启,又陌然地合上,只是盯着那只鸟儿,不知道在想什么。 于晚看着洛白榆的神色,愣了片刻,起步上前,拂开盖在鸟儿身上的雪。 一层积雪黏在于晚温暖的手掌,融化成水,冰冰凉凉。 是一只红嘴蓝鹊,紧闭双眼,紫蓝灰色的皮毛黯淡无光,身体也冻得僵硬如铁。 洛白榆也走上前,手指轻抚过它的羽毛,还能感受到顺滑的丝绸质感。 于晚在密密丛丛的灌木中找到一小片空地,撇开表面的雪,动手挖土,冻得硬邦邦的土地,纹丝不动,只卸出微末的沙粒。 或许那位女士也不是没尝试过将它埋葬,但迫于无奈,她还是退而求其次将其在花丛中掩埋。 “阿晚。”洛白榆低低唤了一声。若是没有办法,放弃也未尝不可。 “你等一下,我去找点东西。”于晚转身进入酒吧,拿了一个铲子出来。 是冰铲,调酒师调酒时用来铲冰块的。 有了工具,坚硬的土地终于松动了些,于晚使了巧劲,慢慢挖出一个小坑,足够将那只鸟埋进去。 那只鸟终究归于尘土。 洛白榆捧着碎土盖在那只鸟儿身上,严严实实。 于晚最后捧了一捧雪覆在土层上,将一切埋藏。 洛白榆呼着被冻红的双手,朝于晚笑了笑,眉眼弯弯,不似刚才的勉强。 她不喜欢就不喜欢,我再努努力就好了。洛白榆在心里如是对自己说。 于晚只以为是埋了这只鸟的缘故,没有多想,“冻得冷吗?”她牵着洛白榆的手腕走进酒吧。 温水洗去手上的泥土,洛白榆看着那把洗干净的冰铲,目露困惑,“这个铲子?”铲过土的总不能再还回去。 “我买了。”于晚举着那把铲子看着,也有点无措。她买了是不假,但她要这把铲子也没用啊? “对面有一家花店。”洛白榆似乎懂了于晚的想法,指着对面的花店道。 “哦?!”于晚朝外望去,果然,一家花店正亮着灯,还在营业,“那你在这儿等一会儿,我去去就来。” 她安嘱好洛白榆,冒着风朝花店走去。 “于晚要去干吗?”去要签名和合照的同学手里拿着要到签名的书和本子出来,看着于晚离开的背影,疑惑发问。 “去送点礼物。”洛白榆垂眸一笑,暗含着不与外人道的深意。 礼物?问话的同学挠了挠头,什么礼物?于晚来时带礼物了吗? 一个花铲,算礼物吧。洛白榆心里暗道,蓦地想到什么,拿出手机给于晚发消息。 “记得买一束花。” 花?另一边的于晚将铲子递给店主,凝眉看着洛白榆的消息,“要什么花?” “雏菊。” “好。” 于晚送出去一把铲子,拿回来一束雏菊。纤弱纯白的花瓣重重叠叠,嫩黄的花心一层层一粒粒挤在一起。 去往地铁站的路上,于晚和洛白榆相伴走在最后面。 洛白榆手里捧着花,喜欢地用手指轻轻碰了碰雏菊的叶片。 “你喜欢雏菊?”于晚疑惑发问。 洛白榆有些愕然,他以为于晚懂他的意思,歪头道,“我们明天不是要去看望清漪姐吗?你可以代我把花送给她。” 他明白许清漪不想让他知晓真相,那他就装作偶遇,自然不可能带花。 于晚脚步停滞,看着前方还在行进中的同学,怔然地吐了口气,又起步跟上。 “三年前她离开后,我也没再见过她。”她说话的语气很轻,洛白榆听起来竟觉得有些失真。 洛白榆顿足看向她,满面愕然,“什么意思?” 她不是知道许清漪身上发生的一切吗?知道她的近况,知道她重新开始画画,知道她在哪。 怎么会,已经三年没见过她呢? “那些消息是我自己查到的。”于晚跟着洛白榆停下步伐,她暗中资助许清漪手术费,暗中帮她报仇,这些事情许清漪并不知晓。 “所以。”于晚吐出两个字,隔着夜色凝眸看向洛白榆。 剩下的话无须多言,洛白榆明白,他们两人都得装作偶遇。 洛白榆的眉头拧着又放松,纠结成一团,他低眸看了怀里的花束一眼,神情复杂,重新启步。 于晚随后跟上。 “你不是知道她在哪吗?怎么不来找她?”他抿了抿唇,侧眸看向于晚,吐出自己的疑问。 “我,”于晚看着前方的人群,轻吐出声,她不知道该怎么给洛白榆解释她和许清漪的关系,停了几秒才接着道,“我和她其实不熟。” 洛白榆微张着嘴巴,无声地发出讶异的疑惑。 “她曾经帮过我。有一次丢了钥匙,母亲不在,是她收留了我。之后又收留了我几次,我一直记得。”于晚缓缓道来,所有的过往就被凝结在这几句话中,“但我们私下没什么其他交往。” “如果不是因为你,我没打算来见她。”她回眸与洛白榆对视,眼睛里透露出的认真丝毫不作假。 少时的恩情偿还完毕,也不必再有联系,各自安好就好,这就是于晚的想法。 洛白榆相信于晚没有说假话,但他还是难以想象,仅仅因为几次收留过夜的恩情,于晚就帮她做了那么多事。 许清漪帮了于晚,于晚便回报她,看起来很正常,非常正常。 但这种正常中却流露出些许不正常的诡异。 你会帮一个收留你过夜的人吗,仅仅是几次,于晚她可是,为此间接废了一个人的手。 洛白榆回想着最近发生的事情,脑子里一团乱麻,他直觉好像有什么不对劲,但他找不出来。 第56章 那束雏菊被留在了洛白榆房间里,洛白榆修剪了花枝,将其插入矿泉水瓶中。 冬日暖阳正好,照着窗台上的雏菊,欣欣向荣。 许清漪在一个画室学习,那家画室由私人开设, 位置在清和公园附近,清和公园是一座古典园林,坐落于远郊, 与之相隔不到两千米, 是百年前西洋人建立的圣母利亚大教堂。 画室十一点半放学,从写字楼出来,沿着马路有两个方向,向东或者向西,向东走再拐个弯,就是清和东地铁站;向西会经过圣母利亚大教堂和清和公园,但与另一端的清和西地铁站相距甚远。 这片区域历史悠久,石砖砌就的道路狭窄,并不通公交。 于晚并不清楚许清漪回家的具体方向是哪边,她不是上帝, 连某个人回家的方向都能查得一清二楚, 事无巨细。 她只知晓许清漪目前居住的地方是鸿锦花园,位于画室西边, 不论是为了就近方便坐地铁还是直接出门向西走都有可能。 她们有两个人, 或许一人一个方向也可以,只要找好理由。 不论是哪种方案, 她们都需要去提前踩点,明天她们就要离开, 下午画室并不开放,机会只有一次。 早上十点,于晚和洛白榆到了写字楼附近,却看见了意外之喜。 这座由居民楼改建的写字楼一层,有一家地图上并未显示的小卖铺。所以,她们只要在十一点半前来小卖铺等许清漪从楼上下来,拿着小卖铺买的东西出去装偶遇就行。 好似上天也在帮她们,于晚和洛白榆相视一笑,从小卖铺出来,手里捧着新鲜出炉的关东煮。 来都来了,自然要顺便逛一下这座公园和教堂。 于晚和洛白榆相伴朝教堂走去。 砖黄色的外墙,泛着红意,两侧尖尖的钟塔耸立,顶上是金色的十字架;正中红色的大门上方,是大理石雕刻而成的玫瑰花,整体呈现消瘦的凹字形,半圆拱形的花窗,琉璃玻璃色彩斑斓。 天气严寒,冬雪至今未消,厚重地覆在教堂穹顶,端庄肃穆。 她们来得不巧,今日教堂并未开门。她们沿着教堂外壁绕了一圈,想要透过栅栏欣赏一下教堂的后花园。 相遇总是猝不及防。 拐过拐角是一座西洋风的民居,黑色的石碑上刻着这座民居的建造时间, 1903年。 民居正前方有一小片空地,铺着白色的大理石。 一个女生梳着双马尾,支着画架,坐着小板凳,面朝教堂,正在低头作画。 她用的是左手。 于晚呆呆地站在原地,注视着她。 没有惊喜,没有感动,于晚此刻只觉得有些无可适从的茫然。 洛白榆也停下了脚步,他同样看到了许清漪,她很好,用左手作画,温润的眉眼间没有任何阴霾,沉浸在绘画的世界中,好似与从前一模一样。 水光从眼瞳一闪而过,是心安,是喜悦,是许清漪没有因他而有阴影的庆幸。 许清漪画完一笔,抬头望向远处的尖塔,雪后的钟楼和平时不同,纯白干净的雪色,需要细细描摹。 猝不及防的身影闪入眼前,许清漪愣了一下,而后脸上现出惊喜。她放下油画盘和画笔,拎着裙摆小步朝洛白榆他们走去,步伐间显出几分急促。 于晚和洛白榆也收拾好自己的心情,迈步朝许清漪相向而去。 “洛白榆,好久不见。”嗓音是许清漪惯常的温柔清浅,娓娓道来,她先是向洛白榆打了声招呼,才看向于晚,“小晚?!”与对洛白榆的肯定相比,竟带着几分不确定似的,见于晚没有否认,才接着微笑道,“好久不见。” 于晚淡淡点了点头:“清漪姐。” 相比于晚,洛白榆更热情一些:“确实很久没见了,当初你不告而别,突然消失,我还找过你好一阵儿,没想到在这里见到。” “出了点事,没来得及。”提起当年之事,许清漪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依然笑得温柔,好似那些事情已经全都过去了,没有给她留下一点痕迹。她注视着两人问道,“你们,是来旅游吗?” 洛白榆:“阿晚来比赛,我来陪她。” “阿晚?”许清漪的眼神亮了一下,眉梢轻挑,“你们?” “今年刚认识,是好朋友。”洛白榆压下心头微小的苦涩,应声道。 一句话打消许清漪的猜测,许清漪哦了一声,环视一圈,蹙眉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们等一下,我去收拾一下东西。” 她把自己的画具和画板收进包里,放进一旁自行车后座改造固定的车筐里。 许清漪推着自行车走在前面,于晚和洛白榆跟在一旁。 洛白榆:“你怎么现在用左手画画?” 他知道答案,但他得装作不知道。 许清漪看着前方的路,目光掩上一层虚无的白,笑了笑道,“当初出了点事,右手废了,后来就用左手了。” “当初就是因为这个离开江城的吗?” “恩,忙着做手术,时间紧急,就没来得及和你打招呼。”许清漪说着侧眸看向洛白榆,轻声道歉,“抱歉啊。” 她道什么歉,要该道歉,也是他才对,洛白榆心里发堵,但他不能说。 “到了。” “轻、轻、咖、啡、馆。”洛白榆瞅着米色上的褐色字体,竭力从那几个象形字中识别出店名。 许清漪打好自行车,邀于晚和洛白榆进去。 主要的背景色为米色,窗台上养着不少花花草草,书架侧着摆在中央,隔开了两片区域,墙上挂着油画,另一面墙是一面照片墙。 “和我朋友合开的。”说起这个,许清漪有些自豪,“怎么样,不错吧。” 她不仅重新拿起了画笔,还开展了副业,开了一家咖啡馆。 “清漪你来啦!”一个中年女性面容温和,穿着围裙,招呼许清漪。 “是,兰姨,我带两个朋友过来。”许清漪回复完,又询问于晚和洛白榆道,“你们想喝什么,今日可以免单哦。” “明天不行吗?”洛白榆开玩笑道。 “不行,小本生意,我还想让你多照顾照顾呢。”许清漪调笑着回道,回眸看向于晚,神色更温柔些,“小晚可以。” “怎么区别对待啊。”洛白榆摇了摇头,装作委屈的样子无奈道。 “你怎么可能和她一样。想喝什么?还是焦糖玛奇朵?” “恩。” “那小晚呢?” “清漪姐有什么推荐的吗?”于晚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 许清漪似乎想到了什么,微笑道,“我去拿菜单。” 许清漪拿过菜单,一个一个地介绍,于晚听得云里雾里,最后随便点了一杯爱尔兰咖啡。 窗外阳光灿烂热烈,笼罩在三人身上。窗台上的多肉肥肥嫩嫩,胖得好似要流油。 三杯咖啡,还有几盘小甜点。许清漪一边结果端上桌,一边缓声叙述往事。 “三年前右手受伤做了手术,恢复后还能活动,但拿不了重物和画笔了。画画时间稍微长一点右手就会颤,医生说如果还用右手画画,极有可能右手会彻底废了,所以不得不改用左手画画。” “重新学,会很难吧。” “还好,肌肉记忆是没了,但脑子里的构图技巧,绘画技巧还在。”许清漪抿了一口咖啡,轻松道,“只是需要重新再练一遍罢了,不是很难。不过确实是差点再也不能画画了。” “恩?”洛白榆疑惑抬头。 “赔款的钱全部付了手术费和后续的疗养费,我们家支撑不起我再学一次。” 画板、颜料、画笔,这些都是不菲的支出。 “不过后来有好心人资助了我, 70万,一次性打到了我父母那。我父母很惶恐,去找了那家爱心机构想要退回去,那家机构拒绝了。后来又托人打听到,这笔钱全是一个人出的,但到底是谁,却怎么都不肯告知,只说是对方曾经见过我的画,很欣赏我的天分。” 许清漪说这话时一直看着洛白榆,似乎想要看出些什么,但洛白榆脸上只有茫然的好奇和感激的庆幸。 不是他,许清漪心里思索着,垂眸调着自己的咖啡。她一直怀疑是洛白榆,因为她认识的人中,只有洛白榆有这个财力。之所以不去找他确定,也是因为对方匿名了,既然不想让她知道,那她便体贴地不去确认。 但不是洛白榆,那又是谁?许清漪眉头微皱,有些烦闷,找不到对方,她如何报恩。 许清漪放下咖啡杯,轻轻呼出一口气,抬眸却见于晚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咖啡,目光怔怔,好似在对她嘴里的东西表示怀疑。 许清漪忍不住轻笑出声,“怎么,不好喝吗?” “有点奇怪。”于晚品了品,又道,“好像像酒,又好像不是,一种怪异的苦和甜,还有香。”爱尔兰咖啡里搭了爱尔兰威士忌,酒本来就有一种奇特的苦,再配上咖啡的苦,奶油和糖的甜,味道层次很多,不常喝的人觉得奇怪也正常。 “小晚变了不少。”许清漪没再和她讨论咖啡,而是转头感叹,眸光里含着欣慰。 于晚:“恩?”她变了,她怎么不清楚自己变了。 “小晚小时候特别孤僻,根本不和别人玩。”回想起往事,许清漪露出些许怀念,扭头说给不曾参与过这段过往的洛白榆听。 “我四年级搬过去的时候,她就在我家楼下住着。我们一群小孩子天天混在一起,只有她,从不参与,每次路过看都不看一眼,我问之前就住在这里的玩伴,于晚为什么从不和我们玩,大家闭口不言,只会摇头,搞得我以为小晚是有什么大问题。” “直到那天她丢了钥匙,进不去家门,阿姨也不知道去哪了,她就自己一个人,独自在家门口,孤苦伶仃地靠着门,抱着书包坐在地板上。我上楼时便看见了,直到快要睡觉,也没听到楼下开门的响动。当时我还纠结了好一阵儿,怕她有病,最后还是下楼去叫她。” “她很乖,可以说,是我见过最懂事的同龄人。阿狗脾气不好,发牢骚她也不理不哭不闹,好似没听见一样。阿狗也不想让她上床,她听懂话音,不管我怎么说,还是坚持睡在沙发上。就那样窝了一夜。早起我没看见她,但沙发被收拾得整整齐齐。” “之后几年,我还在晚上收留过她几次。次数多了,少说也有点熟悉。小晚话不多,只会在问她时回复一两句,出了这个门,见到我和阿狗也只会点点头,离得远了根本看不清,就好像不认识一样。” 许清漪撑着下巴笑着,说完过往,又提到了另一个人,“话说,阿狗这几年怎么样?” 于晚:“还行,等他来找你自己说。” “好。”许清漪点头应道,她和阿狗的关系,也确实不能借他人之口。 洛白榆:“阿狗是?” 于晚:“一个人,大名叫吴浩,小名叫阿狗。” 洛白榆继续发问;“怎么会起小名叫阿狗?” 许清漪发出银铃似的笑,“他奶奶说,贱名好养活,所以就叫阿狗。” 第57章 江城。 “小姐,警察局的人被动了。之前给我们报消息的人被调到了邻省。”窗外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刘叔携着一声风霜走进室内,落在其肩头的雪花融成雪水,瞅见谢卿潇正在打电话,连忙闭嘴,身姿板正又恭敬。 “是,父亲。”谢卿潇站在窗前,等另一头传来嘟嘟挂断的声响,才随手把手机扔在一旁的木质小茶几上,朝老刘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除了给我们报消息的人,他打通关系发展出了几个下路也被调离了。” 谢卿潇听完消息,狠狠蹙紧眉头:“警察局那边给的什么理由?” “一个是援助邻省, 邻省最近出了大案,小姐也听说了,南江职中接连失踪了三个学生,查不到踪迹,上面要求异地警方调查。另外几个就是普通的人事调动和出差,但至少两个月内回不来。除了我们的人, 其他的警察也有以同样理由被调离的。” 室内温暖如春,谢卿潇却莫名觉得背后发寒。现在有两种可能性,一种是警察那边没人注意到他们,他们的人全被调走就是正常的人事调动;另一种则是,警察那边有人发现了他们,设计把他们的人调走,用其他警察加以掩饰。 如果是第二种,那只能说明,警察那边同样有人一直关注着十年前失踪的证物。 她更相信第二种。 “刘叔,我们江城的人还剩多少?” “警察局现在只剩一个了,是江城总局的政协处处长;市城建局有两个,一位是办公室副主任;另一位是建设部部长;这几位都是老爷在江城时的朋友。”刘叔报告完毕,没有再说话。 “就剩这三个了?”谢卿潇面色难看,循声质问。 “是。十年前我们弃黑洗白,老爷在京都立足后,就慢慢把所有资产撤出了江城。” 谢家不再在江城进行商业运作,自然也不会再和江城政府打交道,不会再在江城的政界费心。 十年过去,当年从属于谢家的人早已不知四散何方,只剩下这几个,随着资历加深,攀上高位。 全部都是最上面的人,帮谢家和各派博弈倒是可以,但若是论去查十年前失踪的证物,谁也帮不上忙,一位警察政协处处长,难道会陪你天天去城南找东西? !怎么可能? !但若是让人家安排下属去查,又没有合适的理由,身居高位,盯着的人本就多,风险太大。 杀鸡焉用牛刀,问题是现在没有杀鸡的刀。 谢卿潇揉了揉发痛的额头,闭着眼睛深呼出气,“刚刚父亲给我打来了电话,说江城周家派人告诉他,十年前的证物在他们手里。京都三环内的一块地要拍卖,周家要求父亲帮他们拿到那块地,以此给他们周家进京开路,他们就把证据还给父亲。” “周家?周燕生?”刘叔目露思索,眼底却泄出不屑,“当年只能捡老爷剩下的汤喝,现在竟” “刘叔。”谢卿潇厉声打断刘叔的话,又因刘叔是跟着父亲打天下的老人,不得不缓了声音,温声道,“现在在江城,周家的势力比我们大。 ” 盘踞多年的地头蛇,不是那么好惹的。只能怨当年父亲太过仗义,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十年前的江城不过是一座落后小城,谢家进军京都,父亲见了更繁华更广阔的天地,立足之后,便带着他之前的所有兄弟一起离开了这儿,以至于现在的江城商圈,根本没他们的人。 哪里都没人,哪里都缺人。 刘叔目光一凌,脸色阴沉,“怎么会这么巧?城南刚有动静,周家就说他们拿到了十年前的证据,或许,这证据是假的,他们在诓我们。” “父亲也有所怀疑,所以让我查清楚。”谢卿潇打了一杯温水,放在桌上,招呼刘叔坐下,将温水移到他面前,看刘叔抿了一口,才接着道,“京都的地明年一月就要拍,父亲的意思,是让我在拍卖前拿到周家手里的证据,威胁一次就有第二次。” 而她父亲,最不喜欢被威胁。 “小姐觉得现在该怎么办?” 怎么办?她怎么知道怎么办? ! 一个能用的人也没有,各方消息本应提前得知一角,如今却只能等着对方出手通知,她完全处于被动地位。 周家现在说他们手里有证据,也不知是真是假,周家里也没他们的人,查?怎么查?就凭她和刘叔? 不论心里怎么想,谢卿潇面上不显,只道,“先调查一下周家和他们家公司,看能不能往里面安排几个人。警察局那边先不要轻举妄动,城建局可以看看,年轻一辈资历浅的人里面,有没有能撬动的。” 谢卿潇凝眸看着窗外漆黑发红,泛着血色的夜,手指敲着桌面,哒哒作响,“京都三环的地给谁不是给,帮谁不是帮,父亲的另一个意思是,以此和江城商界各方的人做交易,让他们帮我们。” “理由是,谢家想重回江城。”谢卿潇说出这句话,一字一句,掷地有声,裹挟着无名的风暴,摧枯拉朽。 不是为了找证据,而是为了重回江城,不透露真实目的又让人信服。江城这几年飞速发展,谢家想分一杯羹合情合理。 “既然这样,那学校那边?” 之前城南没出事,事情不紧急,谢卿潇可以慢慢布置,从打入附中学生会开始,弄清楚目前江城各势力的情况,再一步一步往里面插人。 但现在城南已经出事,周家又发作,留给她们的时间不多,再按照原来的计划安排就太慢了。 谢卿潇沉思片刻,“保持原样。每天去查个卫生浪费不了我多少时间,说不定能得到一些消息,但计划有变,我不会像之前那样费心,刘叔你也不必再关注附中; ” “另外,之前是我想差了,城南职中,连家那个私生子留下的人,您打听下,看有没有能用的,远水救不了近火,职中还是方便些。” “是。” 夜色深沉,暗潮汹涌。 严客满身疲惫地赶回家中,按开客厅的灯。烟气袅袅,他放空思绪,坐在沙发上,双臂撑着膝盖,一手捏着烟,半弯着腰,偏头看向卧室。 隔着卧室门缝,依稀可见床头柜上一张合影,两人都穿着警服,左边是一位中年女人,右边是一个年轻男子,从相貌可识别出那是年轻时候的严客,没留胡子,帅气腼腆。女人眯着眼睛笑着,一手半搂,爽朗地拍着严客的肩膀。 烟灰缸里已有一堆灰色的烟灰,严客在灰烬中按灭手里的烟,起身走进卧室。 他用手擦了擦照片,神色温柔又怀念。 从照片后面的夹层取出电话卡,他拉开下面的抽屉,拿出一部手机,将电话卡安进去。 【没有找到证物。 】 编辑好短信,点击发送。 【得到消息,周家周燕生说证据在他手里。不知真假。 】 隔了五分钟,对面回复道。 【收到,长官。 】 第58章 和许清漪的相处很愉快,午饭过后,她还带着于晚和洛白榆游览了附近的景点,临走前许清漪回家拿了画送给洛白榆。 已至深夜, 再不走于晚和洛白榆赶不上最后一班地铁,便并未上楼做客。 楼下的树影婆娑, 狂风撩起她们的发丝,凌乱交缠。 “当初说好每年送你一幅画做新年礼物,这几年虽然没有机会送给你, 但我每年的画都画了。”许清漪递给洛白榆三卷画, 卷中的蝴蝶结打得整齐漂亮, “来不及看了,你回去再拆。” “这幅给小晚。” 似是没想到自己也有,于晚愣了愣, 才伸手接过那幅画。 “那我们走了。”洛白榆稳稳接过许清漪的画,抱在怀里,目光透着些许离别的伤感。还没和许清漪怎么说话,便又要分别。 “不是要考京大吗?最多一年半,我们就会再次见面了,到时候我天天去找你们, 你们可也不要嫌我烦。”许清漪双手插兜, 温和的眉眼在暖灯下愈发柔软。 “不会。”洛白榆也扬起淡笑,“还害怕你不来。” “有可能,你们大一时我正要高考,还真不一定。”许清漪笑着叹了口气,似有无奈, “快走吧,再不走真来不及了。我在京都等你们。” “恩。”洛白榆重重点了点头, 和于晚相携离去。 深夜的地铁,车厢里没有几个人,洛白榆怀里紧紧抱着画,手指绕着绑着画作的红绳,好似很想打开看看,却不知为何半天没有动作。 “想看就打开看看。”于晚坐在洛白榆身侧,眼神发暗,凝视着那三幅画。 “没有桌子。”洛白榆摇了摇头,很是不同意,“打开没有铺展的地方,画纸很容易受折受损。” 离乡三年,断了联系,许清漪却从未忘记她和他的约定,每幅画都是许清漪的心血,他很珍惜。 “你和她很熟。”于晚淡淡地收回视线,转而注视着对面的窗户,匆匆掠过的京都夜景,昏黄的灯光很亮,但与高楼大厦的冷肃炽烈白灯相比却黯淡不少。 “还好。我妹妹几年前在一家画室学画画,许清漪也在那家画室,不过我妹妹是幼儿班,她是高级班。走廊的墙壁上挂着优秀学生的画作,我在那看到了她的画,很喜欢,便想办法认识了她,和她成了朋友。认识后大多是在聊画,画的色调,意境,表现手法,流派,工笔。我虽学艺不精,却也能聊得上几句。之后她生日,我送了她一副质量很好的画具,她觉得价格太贵,便承诺每年送我一幅画。” 洛白榆回忆完往事,转眸看向于晚,“阿晚呢?” 他其实感觉到了,许清漪和于晚并不相熟,至少对许清漪来说是这样,因为关于于晚,许清漪只说了她收留过于晚过夜,再无其他可言,就像一个普普通通,关系不甚亲近但心地善良的邻居。 “我不清楚。”谈起这个话题,于晚的眼底少有可见地露出些迷茫。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到达什么程度才算熟悉,才算亲近,才算“好”,才算自己人,她的脑中,对此并没有定义。 但或许阿榆会知道。 她透过对面车窗的影像,看着洛白榆,缓缓叙述那几年的故事,那几次无家可归,迫于无奈的留宿。 “就像清漪姐说的,我从小就不合群。小孩子的世界,谁和谁关系近,谁和谁玩得好,谁和谁是一伙的,四五年级,大家都已经懂得。而我,不属于任何一个群体,被欺负好似也是理所当然。” “我的母亲是高等级omega,每个月不得不去找我的父亲,让他给她提供信息素。” 高等级omega ,听着多好听,有着优质的信息素,也可以用信息素压制等级比她低的alpha 。但高等级omega有个致命缺陷,在医学已经如此发达的现世,他们必须依靠alpha的信息素而活。 相比于普通omega ,一经标记,他们受到alpha的影响更大,不想要标记者的信息素,只能使用特s级抑制剂,且副作用非常强;洗去标记时死亡的概率也更高,不是零点几的差距,而是百分之三十和百分之七十死亡率的差距,非死即伤。 同时有医学研究表明,普通omega终身不接受alpha的信息素,仅靠抑制剂度过发情期,寿命和接受alph息素的相差不多;但高等级omega,大多没有活过四十岁,并且越到后期,抑制剂的作用越小,往往深受发情期的折磨。 因此,她的母亲,不得不每月去找她所谓的父亲要一个临时标记,获取信息素。 “至于我的父亲,”谈到那个男人,于晚顿了话音,侧过眼眸,视线停留在洛白榆的脸上,一动不动。她轻扬一抹笑,目光极浅,看起来很放松,“他在我八岁那年入狱了。” 所有的波谲云诡,深不可测,全部被那双琉璃色的清透瞳眸遮掩。 “这也是我被欺负的原因之一吧。”于晚轻叹一声。 一个罪犯的孩子,好似天生便有洗不去的污点。 震惊,心疼,洛白榆的脸上一瞬闪过各种神情,唯独没有厌恶,没有嫌弃。于晚眸光晦暗,勾起一抹笑,打算收回她暗藏审视的目光,却被洛白榆的话打断。 “八岁,十年前,”洛白榆低声算出这个数字,目光迥异,“若是十年前的话,伯父可能是被冤枉的。” 他听父母谈起过,十年起的江城,很乱,那一年不知道抓了多少人,警察局都放不下,其中被错判的不少,这几年每年都有那年被捕的人和官方打官司。 阿晚是那么好的人,她的父亲,或许也是被冤枉的。 他如此推测,或许私心里还是不想阿晚有一个那样的父亲。 “不,他确实罪大恶极。被判了无期。” 于晚没来得及收回的目光重新凝滞在洛白榆脸上,她轻轻吐出几个字,嗓音低哑,却坚定有力,容不得洛白榆一点不信。 洛白榆浑身一震,不是因为他厌恶这样的家庭,而是因为于晚说这话时的表情,微笑着,没有丝毫对其父亲的愤恨,没有一分因有一个这样的父亲而产生的羞愧难受,不含一点晦暗,甚至是与平时一般无二的明亮灿烂。 他就像一只被狼暗中窥伺的小鹿,虽没有发现什么不对,但本能地战栗。 他抿了抿唇,忽略掉心头莫名的恐慌,声线平稳地应道,“哦。” 哦?这就是你的回应? 于晚轻笑一声,“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说什么?”洛白榆疑惑。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民谣从于晚口中缱绻说出,带着说不出来的意味,“你觉得呢?” 阿晚的表情,看起来也不像在意这种论断的人,又为何要问他? 洛白榆压下心底的不解,诚恳言道,“父亲是那样的人并不代表阿晚就是那样的人,更别说你的父亲入狱时你不过八岁,又能知道什么。” 知道什么?她知道的很多。甚至她父亲还是她帮忙送进去的。 于晚心里发笑,却不知是在笑谁。 她没有表现出来,心底陡然冒出一股恶意,转而道,“那道德审核呢?” 考入某些部门,需要考查直系亲属的背景,如有犯罪记录,一律不得录用。 如果洛白榆说的是对的,那为何上面会安排这样做,为何社会会默认这样的规则。 你的话背离了大多数人的观点,不是吗?如果解释不清楚,刚才说的话,没有一点说服力,不过是你私心里不敢相信事实真相而找的理由,是自我欺骗的逃避,你想要说服我,我不是那样的人,更想说服的,是你自己,让你自己相信你的朋友不是那样的人。 相悖的观点和事实,你要如何走出情感与现实交杂的泥潭,或许你根本没有办法走出去。 于晚盯着洛白榆,舌尖恶劣地碰了碰犬齿,她好似在期待什么,心底又不禁出现令她难受的担心,担心她所期待的实现。 “阿晚。”似乎察觉到什么,洛白榆蓦地认真起来,“一种规则的制定,考虑的因素很多,不仅仅是父为贼,子是否为贼的问题。家族历史有问题的人,是否更易受人威胁,是否更易给普通民众带来不良影响,造成民众对政府的不信任,放在个体身上是概率问题,有是或不是两种可能,但凝聚在群体身上,只有一种可能。” 答案显而易见,是“是”。洛白榆也没有多说,而是接着道,“而规则的制定,不得不考虑这些因素,更遑论潜在的犯罪人可能会基于对子女的影响而放弃犯罪这类其他方面的因素。” 洛白榆定声道,“这只是利益衡量。” 与普通民众比起来,犯罪者终究是少数。天平的哪一端更重,无须多言。 “这样啊。” 好像,被破解了呢。 没有挣扎,没有迷茫,他很清醒,清醒得不得了。于晚心里遗憾地叹了口气,却面色不显,表现出一副被洛白榆说服的醒悟模样,感叹一句,“原来是这样,是我钻了牛角尖了。” 只是可惜,她就是那样的人,惹过她的人,必须付出代价。 漆黑压抑的阴暗,宛如黑雾,丝丝蔓延,缠上眼眸。她看着此刻一心说服自己,安慰自己的洛白榆,就像猎鹿人看着一无所知在林中欢快吃草的小鹿,猎鹿人盯了这只小鹿很久,小鹿看见猎鹿人,却睁着大眼睛满目好奇,甚至将自己吃的草分享给猎鹿人。 他什么都不知道。 如果知道了,会怎么做呢? 你以为的,善良有底线的好朋友,其实是一个睚眦必报,心狠手辣的人。 迷茫,痛苦,逃离,进退为难,或是与她一同堕入暗无天日的深渊。 一丝光亮突然挣扎着从眼底的黑雾中逃出,烈火燎原,燃尽黑暗,点亮于晚的双眸。 于晚兀地调转视线,看着对面的车窗,压抑着急促的喘息。 她刚刚是怎么了? 那种阴暗的心思,怎么会? 第59章 短暂的寂静, 只有地铁轰隆轰隆的声音回荡在车厢。 “阿晚?”地铁驶入隧道,对面的车窗一片漆黑。见于晚怔怔地望着空无一物的车窗,洛白榆心忽地一揪,温声出声。 “恩?”于晚掀起眼皮,将适才的反常压在心底,看着洛白榆莞尔一笑,“总之,那群小孩子不喜欢我。” 于晚:“但他们也不敢明目张胆地欺负我, 原因也可笑, 因为我成绩好, 他们需要每天抄我的作业应付老师。” 洛白榆:“他们不做作业的吗?” “不做,全班只有我一份作业。”于晚笑了笑,见洛白榆似乎还是不明白, 解释道,“城南,和你们不同,我们的父母大多奔波劳累于生计,期待孩子好好学习,出人头地, 但想要管教孩子却力不从心。” “因此我的同学们, 贪玩混学,上课不听, 不想做作业又害怕被父母发现, 便选择抄作业应付过去。” “我不止一次听到他们背后讨论我,说我惹人嫌,说,学习好又有什么用,还不是个罪犯的孩子,长大了估计也是个罪犯。”于晚学着当初的说话者的语调,惟妙惟肖,但她的脸上不见一丝伤心,反是微妙的觉得好笑的表情,“明明对我深恶痛绝,却不得不因为一份作业每天对我笑颜以待,腼着脸求我给他们作业。” 有的时候她会故意装作把作业落在家里,来借作业的人脸上便会控制不住地阴沉,开口想要骂她,又因为怕她之后再不给借作业而闭嘴。 很好玩,那是她为数不多的乐趣。 “阿晚借给他们了。”一分的疑问,九分的肯定,洛白榆听出了话音。 “我没有不借给他们的理由。” “确实,那样的话,阿晚的处境会更糟糕。”洛白榆思索着肯定道。 于晚笑了笑,没有多言。 事实上,这只是理由之一。 借别人抄作业,是好是坏,时间会证明,于晚赌一个概率。 只不过幸运女神似乎眷顾了她,那个班的学生,大多初中毕业便辍学打工,走上了他们父辈的道路,剩下的几人被父母花钱送进职中,犹未可知。 “我们一直维持着微妙的平衡。” 背后一起骂她是为了维护他们的“圈子”,他们的“小团体”;人前礼貌相待,是因为他们需要她的作业。既能抄作业,又能维护自己和团体的联系,鱼和熊掌皆可得,没有必要他们不会惹她,她看得清楚分明。 相安无事最好,她也不会主动戳破。 “后来我开始丢东西,钢笔,橡皮,上数学课时发现笔袋里的直尺突然消失,新买的油画棒,颜色混作一团。” “大家嘻嘻哈哈地看着我,却没有人承认是谁做的。直到那天,我丢了家门钥匙。” “刚好赶上我母亲找父亲要临时标记的那几天,没人会给我开门。” “我进不去家了。”说到这里,于晚的眼底划过一抹忧伤,转瞬即逝,是星星点点不易察觉的难过,她接着又道,“清漪姐收留了我。” 那是一个天寒秋夜,原本藏在书包夹层的钥匙不知踪迹,她愣在门口,一无所措。 没有认识的人,楼道里也冻不死,她便打算在门口抱着书包睡一夜。 许清漪下楼把她叫回了自己家。 她家与于晚家相仿,只是更加吵闹。她和母亲一直是安安静静的,开了电视机,声音也不会太大。 但许清漪家不同,电视机里的游戏人物拳打脚踢,音乐背景音震耳欲聋。 吴浩正坐在地上打游戏,他睨了于晚一眼,满脸桀骜不驯和不加掩饰的嫌弃。 “阿狗,小晚今天进不去家,来我们家睡一夜。”许清漪温声安嘱。 “哦。”吴浩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我家没多余的床哈,你自己找地方睡。” “你在乱说什么?”许清漪轻悄悄敲了一下吴浩的脑袋,转头朝于晚笑道,“他在胡说呢,家里有床,你今晚和我睡。” “不是,她凭什么和你睡啊?”吴浩闻声跳起,不爽道。 “她为什么不能和我睡?”许清漪满目疑惑。 “不能就是不能!” “那你把你的床分给小晚一半?”许清漪眨了眨眼,柔声提议。 “不要!谁知道她是什么人,就能上我的床!” “阿狗,你这就有些无理取闹了啊。”即使是训话,她也没有表现得十分生气,依旧温柔。 “我在沙发上睡就好。”眼见就要吵起来,于晚出声制止。 “你不要听他乱说,他就是那个狗脾气,今天又不知道发什么神经。” “我没有,她自己都说了她睡沙发。”吴浩说着竟然还委屈起来,看着于晚满脸不忿。 “我睡沙发就好。”于晚再次重复道。 听到这话,许清漪充满压制力地瞥了吴浩一眼,让他闭嘴,他也当真乖乖闭上了嘴,就是委屈巴巴地像一只落水狗。 见吴浩闭嘴,她才温声劝慰于晚道,“你不用担心,我爸妈那间屋子是一张大床,足够两个人睡。” 于晚摇了摇头,不论许清漪再怎么说,依旧只有那一句话,她睡沙发。 她接受许清漪的好意,但她和吴浩的关系显然更亲近,她不想让许清漪为难。 那晚她睡了沙发,起床时许清漪和吴浩都还没醒,她把沙发收拾好,留了感谢的字条,背着书包离开。 “后来我找到机会抓到了偷东西的人,老师训了他一顿,此事不了了之。” “但这触碰到了那群小团体的神经。这种人,他们不去找她麻烦就该谢谢他们的大恩大德,现在竟然敢向老师告状?!,这就是他们的想法。 ” “之前的小偷被抓到了,现在却出现了更多的小偷。我们彻底撕破了脸,从前我早早到班学习,那事之后,我赶着打铃声才到班,我不再借给他们作业,时间不够,就算他们想办法拿到了,他们也抄不完。” “一直被偷东西总不是个办法,找老师估计又是不了了之。想了想,我打算制造几起灵异事件。” “偷走的本子扉页,出现了血色的骷髅头;橡皮不到一天,无故碎成齑粉;有时会中额外大奖,比如水道的□□,血红色已死亡的蜘蛛,血肉模糊的老鼠。” “没有人偷我东西了。他们又来找我借作业,我给了。一切恢复如常。” 很是平静的叙述,似乎一切都已经过去,但洛白榆还是越听越难过。 十岁多一点,阿晚便已经开始学着保护自己了,那个时候的他,还是个什么都不懂,被父母保护得很好的小孩子。 “阿晚你,好厉害。”是真心实意的夸奖,但洛白榆眸中却溢满心疼,他压着眼眶泛滥的酸涩湿意,嗓音微哑。 “还好。”于晚手指扣着画卷上的红绳,腼腆一笑,却见洛白榆好似难过得要哭了。 适才的反常,导致她看不清楚刚才的自己为何要详细讲述被偷钥匙的缘由,但事已至此,她只能顺着讲下去。 她直觉洛白榆听到会难过,已竭力往轻松了讲,但他还是太敏感了。 心里轻叹一口气,她愣了愣神,连忙笑道,“我以为我不会再丢东西了,但偶尔还是会丢,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洛白榆咽下嗓子的干涩,泪眼朦胧,顺着话头问道。 “我一开始也不知道为什么,后来才查到,不知道哪来的消息,说偷于晚东西会遭遇灵异事件,尤其是偷她家门钥匙。所以听闻传言的有那么多人,总有一两个好奇心旺盛,不肯信邪,来偷我东西,想要看看会遭遇什么灵异事件。” 洛白榆破涕为笑,“那阿晚真的会给他们制造灵异事件吗?” “怎么可能?我要不是闲得没事干。”于晚微微一笑,偏了偏头,“不过,偷了我家门钥匙还真不一定。” 洛白榆擦了擦眼泪,抿唇笑道,“现在钥匙在哪?” “怎么?” “我也偷偷看,看会有什么灵异事件。” “不会有。” “为什么?” “因为我知道,阿榆不相信鬼神。” 不信鬼神之人,吓不到的,她做了也是无用功。 洛白榆没有否认,“那阿晚呢?你信鬼神吗?” “我不信。” 她不信鬼神,只信自己。 第60章 “偶尔钥匙被偷,又刚好碰上我母亲不在的那几天,清漪姐便会把我拉到她家里去。我不怎么说话,家里一般是清漪姐和吴浩在说,也慢慢了解到,她学画画,吴浩是她妈同事的孩子,因为两家父母都要上夜班,便让两个小孩子住在一起,互相有个照料。” “几次留宿,我和清漪姐的交谈,仅限于她询问我是否有什么需要,我回答是或不是。”于晚说着,低眉一笑,缓言道,“说起来,相比于清漪姐,我更熟悉吴浩。” “小时候的吴浩,性格特别霸道,领地意识也强,非常厌恶别人动他的东西,自己明明在打游戏机,清漪姐便说, 那把电视机让给小晚吧 ,但吴浩死活不同意,他就算不用,也要占着。 他对许清漪的占有欲很强,讨厌清漪姐关心我,虽同意我在清漪姐家借宿,但总是在清漪姐不在场的时候,时不时用软刺刺我一下。 有一次白天不小心被电动车刮倒,衣服上都是脏兮兮的灰,看起来很脏,进了清漪姐家门,吴浩见了我便道,你这是去掏厕所了? 听起来好像是玩笑,又好像不是。 我不在意,也不会回他的话。或许他以为我的沉默是受伤,认为这种行为能让我心里难受,因此从未停止。 直到他有一次提到了我的母亲。 因为吴浩,我不能动电视,那天晚上我捧着一本课外书在读。吴浩拿着游戏机在打游戏,突然掉过头朝我说话。 你妈怎么又不回家? 我没抬头,他便抽走了我的书,见我疑惑地看向他,才接着道,诶,你妈不会外面又有家了吧,就跟旁边的老李似的。 老李是旁边单元的住户,乡下娶了老婆,进城打工,又找了一个同样进城打工的老伴,搭伙过日子。 这事早就传遍了,但也没人当面说。 他看起来只是好奇,但我知道这是他故意而为的恶劣。 我的母亲是被标记的omega 。 我平静地陈述事实,这也是自他挑衅我以来,我第一次回他话。 被标记的omega ,只能接受标记他的alpha 。而老李和她老伴,都是beta 。 我抽回书继续看书,他也似有所悟,大概是觉得自己这回的挑衅有点蠢,摸了摸鼻子又去打游戏去了。 但不论怎么说,他冒犯了我的母亲,在没有任何根据之下。 所以后来我再也没有忍让过他。 ” 说到这里,于晚笑意盈盈,“开始时我只是在他又用软刺刺我的时候讽刺回去。 他盯着我的长发讽刺:你都不会扎辫子,留那么长头发干嘛?留着证明自己手笨吗? 我便回他:至少不丑。 眼睛看着他的头顶,兴味盎然,因为那时他刚被理发师剪了个难看的发型,丑到不想出门和清漪姐哭。 他指责说我的鞋臭气熏天,不能放家里,得扔出门外去;可惜那是双新鞋,我刚穿了一天,清漪姐刚好出来,经过一番讨论,我们把他的鞋丢出了门外。 我再次来清漪姐家,他鄙视我道,你怎么这么蠢,又把钥匙丢了。 我就回他,你也挺蠢,上次打了一个小时游戏,第一关也没过。 游戏是他引以为豪的领域,被我戳破恼羞成怒,那个游戏特么的变态,不是我不行。 这并不重要,我只需要表现出一脸不信的样子,便能轻松激怒他。 如我所愿,他气得脸色涨红,却把游戏机扔给我,来来来,你厉害,你牛逼,你给老子打通过,你要是一个小时内通关,我叫你妈。 反正不亏,我试了,然后卡着五十九分过了关。 我到现在还记得他当时铁青的脸色。 令我没想到的是,他真的开口叫了我妈。 ”说到这里,于晚忍不住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因为这件事,我们愈发针锋相对,清漪姐不在,客厅便是战场。” 出了地铁,于晚和洛白榆紧挨着走在路边,已至深夜,目之所及,没有一个人影,只有萧瑟的树随风摇摆。 于晚讲得似乎很开心,洛白榆却沉着眉眼,心情不大好的样子,“听起来像幼稚园的小朋友。” 于晚点头肯定:“小学的事情了,上了初中后,便很少再这样了。” “但,”洛白榆停下脚步,眉眼深邃地望着于晚,眼底是将要溢出的温柔和难过。 他还是心疼阿晚。 四五年级,不懂事,似乎便能掩盖一切错误,将其粉饰太平。 但他知道,不是这样的。 对方年纪小,不成熟,没有受过道德规训,但这都掩饰不了,他主动去伤害阿晚,并且怀着恶意。 这就是事实,无可置疑。 阿晚好像不觉得受伤,但那是因为她内心足够强大,并不是因为她没有被伤害过。 她始终是被伤害的那一方,在不经意与经意间。 她自己或许不在意这些伤害,但是,他在意啊。 他很在意。 “怎么了?”见洛白榆愣在原地,于晚出声询问。 “我。” 他想说,他心疼她,但阿晚不在意,反过来又得哄他;他想说,我会对阿晚好的,很好很好,但空口的承诺,连一张废纸都不如,轻飘飘地没有任何重量。 语轻言浅,他才发觉,他好似无话可说。 “就是突然被冻傻了。”洛白榆将那些情绪藏在心底,扬起毫无阴霾的笑。 “马上就要到了,那我们快一点。”于晚淡淡笑道。 别墅门前,洛白榆伸手按下门铃。 “滴滴里里”的铃声响起,随之而起的,还有一句话。 “都已经过去了,阿榆。” 轻声暗语,侧耳听去,随风而逝的话,似乎从未出现过。 但过去了不代表没存在过。洛白榆在心里悄声回答,眉宇深深,还是没有忍住将视线扫过于晚。 于晚跺了跺冻到冰冷的脚,偏头笑道,“还没问阿榆,听了这么多,你觉得我和清漪姐熟吗?” 洛白榆咬着唇,沉默地摇了摇头。 “果然。”于晚轻叹一声,也不丧气,本就没什么好丧气的,她和清漪姐不熟,这便意味着,她们的感情,也没那么深。 “那位吴浩,现在怎么样?” “还好,我们还有联系。”于晚看着洛白榆一脸不解的样子,进一步解释道,“一方面是因为清漪姐;另一方面,后来又经历的一些事情,关系有所好转。” “初中吗?”阿晚刚才说初中她们就不再那样了,他也没有在阿晚身边见过这位吴浩,那便只能是初中。 于晚点头称是,嫣然一笑,“明天还要赶飞机,我们今天,就早点休息。如果有机会,我接着告诉你。” 大门被社长从内打开,于晚和洛白榆一起止住话头。 门扉关闭,只余寒冷的夜风,刮过小巷。 60-70 第61章 江城, 城南。 于晚放下行李箱,从家里出来,走进老街, 各家店铺门头的广告牌,日经雨水风霜, 冲刷得发白,一如往常。 下午三点,街上人不多,小卖铺门前围坐着一群大爷大妈,穿着棉袄眯着眼睛晒太阳。 兼职卖衣服的杂货店, 依旧人影寥落。 冬日呼出的水汽全部凝在口罩上,冰冷潮湿。 金鸽网吧依旧吵闹,今日不是周六,她一向坐着的那个位置被别人占了,便叫郑野新开了一个靠窗的。 一间屋子两侧窗,一侧面朝种了菜的里院,一侧面朝街道。 57号,于晚扫视一圈,锁定座位,想穿过走道过去,侧边却突然冲出来一个炸炸咧咧的男生,拎着两大袋零食,擦着于晚左臂过去,差点把她带倒。 对方略带轻蔑地扫她一眼,什么都没说,什么也没管,就跟没看见似的,拿着零食继续朝自己的座位走去。 职中的人。 于晚蹙着眉头,没有着急到座位,站在原地掸了掸左臂的衣袖,余光却跟着那个职中学生,溜到右前方。 那个男生坐了下来,将零食袋子放到椅子旁,拿出几袋放在左右两侧,招呼着他旁边的人一起吃。五六个人,男女皆有,但全都背对着她。 于晚顿了顿脚,装作找不到位置的样子,绕了几圈,路过那排座位正前方时,半垂着眼眸扫了一眼。 剩下的几个人她都没见过,而刚才撞她的男生,正是当初跟着连烁堵她的人之一。 没有留步,她看了眼他们的相貌,便顺着走廊走到了自己的座位。 57号,面朝大街。 电脑开机,桌下的主机响起嗡嗡嗡的电流声。 屏幕慢慢转换,她的手指敲着鼠标,节奏很快,似乎是等不及,又似乎是在思考。 撞她的那个男生,在连烁离开前后,她也不是没在网吧见过。连烁在时,那个男生手底下有一群跟班,每次来都是包好几台电脑,买零食什么的也大方,但自连烁走后,那个男生来时,便不像从前一样了,身后不再有一堆人呼风唤雨,也再没那么大方地买过零食,吃饭也只吃泡面,变得拮据起来,和其他普通的,省饭钱来网吧的学生一样。 之前是因为连烁会给他们钱,那现在是因为什么? 敲击鼠标的声音更加急促。 她想,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可能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五点,天已泛青。 于晚关闭电脑,向城中村走去。 往日里不见人影的城中村,此刻却能看见两三个到处游荡的职中学生。 职中虽然也在城南,但是它和城中村在两个相反的方向,今日周二,上学时间,就算是要去网吧,去过之后也该回校,城中村里没什么好玩的地方,只有破旧的平房。 逛了一圈,天已经完全黑了,于晚拧着眉,向吴浩家走去。 大门照旧从里锁着,于晚透过门缝,看见里面有亮光,敲了敲门。 嗤啦一声,大门剐蹭着门内的水泥地面打开。 于晚看着吴浩打开门邀她进去,右手还攥着一根水性笔。 于晚拿下快要湿透的口罩,跨步进去,“你竟然在家。” 吴浩重新关上门,将门阀插好,跟在于晚身后向屋内走去,“这几天一直在家,你来做什么?” “顺路来看看。” 吴浩无语:“顺路?你家和我家怎么走能顺路?!” 当然顺路,只不过是顺的她从城中村出来回家的路。于晚没有详细解释,只是淡声回道:“用腿走。” “……” 还是上次的那间屋子,没有各类垃圾食品,地板也干净得一尘如洗,用作游戏显示屏的电视不知道去了哪,也没看见游戏机的影子,长久不用先前荡了一层土的书桌,擦得发亮,架子上摆满了书,桌子上的书本展开,手机横屏支着,竖在最前面,停在数学网课暂停的页面。 于晚没有乱动,出声问吴浩道,“你在自学?” “对,”说起这事,吴浩的脊背显出几分颓唐和疲惫,懒洋洋地坐回座位,似乎是在抓紧和于晚交谈的片刻时间休息,“职中的老师不好好教,我本来基础就差,就回家自学了。” 怪不得周二还在家,于晚站在椅子旁,点了点头。 “你来是想做什么?”吴浩再次问道。 “打听点事情。” “什么事?” “职中最近有什么事发生吗?”于晚反问道。 “没啊,连烁都进去了,还能有什么事,谁还能掀起大风大浪来。”吴浩靠着椅背,手里转着笔,说着扭过身子看向身侧的于晚,见她面目严肃,又沉着眉仔细想了想,“确实没啊,我是这周周一才开始在家自学的,就算是真有什么事,那几个群里肯定会有消息,我不可能不知道。” “我刚看见了一个人,这人之前常去网吧,连烁走之后就没钱了,不像原来那么大方,但今天我碰见他,好像又恢复到了连烁在时的样子。”于晚目露深思,说出自己所见的不对劲的地方。 “这个啊?那大概是他接了委托吧?”吴浩回道,神色不足为奇。 “什么委托?” “这个委托也有人找我,是前天还是昨天来着,群里突然有人加我,我以为是同学就通过了,这个人自称是连烁的哥哥,说连烁是被别人陷害的,幕后主使另有其人,现在他想把他弟弟捞出来,苦于没有证据,就找上了我们这群连烁的好兄弟,希望我们能注意一下城南的动静,说是那个幕后主使就是城南的,让我们打听一下,他会每周打一笔钱给我们。” 吴浩说完,看向于晚,两人目光相接,意味不言自明。 这整件事就是她们两人设的局,若说有幕后主使,也只会是她们两人。 “你没接?” “没啊,一开始我还真吓了一跳,以为被发现了,试探了一下,对方说这人不是连烁周围的朋友,年龄可能挺大,不是我们同龄人,那不就说明没怀疑到我们身上吗,我又要忙着学习,就没接。”吴浩接着又加了一句,担保道,“我拒绝之前打听过,被加了好友问的不止我一个,没接的也不止我一个,所以不用担心,没什么事。” 连烁,谢家,城南。 这是借连烁之名监视城南。 连烁的事情是没事,但其他的事情。 眸底划过一道剑刃似的白光,于晚低眸凝着吴浩,“现在还能接吗?能的话,你把这个委托接了。” “什么意思?你意思是对面那个人在诓我,他其实查到我们了?”吴浩立刻紧张起来,“不可能啊,这也没必要啊,给的条件都是错的,那也查不出来啥啊。” 眼见吴浩越想越歪,于晚出声制止,“和连烁的事没关系。” “那和什么有关系?” “我不确定,所以要你接了委托等等看。” “嘶,于晚,你这是又干了什么?”吴浩死死盯着于晚,却见她一脸平静,什么都看不出来。 不是连烁的事,还是不确定的事,这不仅是干了,这意思是还不止一件。 “你答不答应?”于晚没有回答吴浩的问题,只问他答不答应。 吴浩回视于晚,默了三秒,深吐一口气,似乎有点无可奈何,慢吞吞吐出两个字,“答应。” 这就答应了?于晚挑了挑眉,有点不可置信,她以为她得和他交换条件才行。 “你这是什么表情?我答应了你还觉得亏呗?!”吴浩看着于晚,面露愤懑。 “没有。”平淡如水的两个字,一如既往。 “艹。”吴浩泄愤似地骂了一个字,面色紧绷,他向后仰靠着椅背,顺手拿起桌子上的书拍上自己的头,而后颓丧地半遮半掩地挡住自己半张脸。 空气好像都寂静了片刻。 “于晚,这是我欠你的。”他的嗓音变得沉闷,却含着十分的认真。 第62章 “那我先走了。”于晚点了点头,也没有追问下去,大概是指清漪姐的事情,在不知真相的情况下,他也算间接帮清漪姐报了仇,她用他用着顺手,也谈不上欠不欠,不过他想这样认为也无所谓。 回家的路一如既往的黑,只不过如今的路上多了几个职中的学生, 于晚拉下帽檐, 从他们身边掠过, 穿过门洞,摩托车的轰鸣声震耳欲聋,卡在门洞了另一侧。 严客戴着墨镜,下巴紧绷,他一脚撑地,利落下车,看见对面的于晚,愣了一下,一副墨镜遮着眼睛,看不出他的神色。 他让了让身子, 似乎是想要让于晚先过去。 之前的几次见面,气氛都很放松, 即使是那次出警, 严客也只能说是严肃,而现在, 即使是停在那,于晚也察觉得出严客从骨子里透出的凌厉。 他好像很着急。 于晚垂眸打量车身片刻,黑色的机体,边边角角上却落了一层粉末状的黄土。她擦着严客过去,想了想还是回头向严客打了声招呼。 “严警官在出警吗?” “没有。”严客回视一眼,推着摩托车过去,骑上车挪了挪位置,侧身朝向于晚,看起来似乎是想要问些什么,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只道, “天黑了,快回家吧。” 说完回身骑着摩托飞驰而去,轰鸣声渐小,于晚看着严客离去的背影,蹙了蹙眉。 —— 夜色深邃,不是课外活动时间,学生活动中心一片黑暗,只有会长办公室的窗户亮着。 洛白榆放下文件,揉了揉眉头,后仰靠向椅背,转过滑轮,看向窗外。不远处的教学楼灯火通明,能清楚地看见窗里的学生,大部分在低头看书,也免不了有几个偷摸着打闹。 他下午便到了家,学校要求明天上课,他本可以在家休息,但想了想办公室累积的文件,洗了个澡便来了。 日常的审批简单,他习惯了处理得也快,但还有一个月便是元旦,今年的节目选拔的章程要改,他们已经拿出了大体框架,但细节还得再讨论,方案必须在这周拿出来,给同学们预留充足的时间做准备;外联社那边已经联系了几个商家,但目前没定下是来,还有的品牌是直接联系的学校,这些得从行政老师那边移交过来;已经毕业的校友也得邀请,谁来谁不来,得凑够人数,但也不能太多,礼堂放不下…… 杂七杂八的事情一大堆,他看到现在才差不多处理完。 倒是谢卿潇,卫生部部长说他走后没两天谢卿潇也请假了,今天才销得假。 “叮铃铃。” 接通电话,洛望舒清脆的声音隔着话筒传到洛白榆耳际,欣喜又兴奋。 “哥哥!爸爸他要回来啦!” “嗯?”听到消息,洛白榆有些没反应过来,父亲回来一向会提前打电话。 “爸爸要回来啦!今晚十一点就到江城!”洛望舒激动得哇哇大叫,将近半年没见,她实在是想念父亲,她长这么大,父亲第一次离开她这么久, “哥哥,你不是会开车吗,你偷偷带着我去接爸爸吧,太晚了,爸爸嘱咐我们不要去接,我们偷偷地,不让他知道。”说着说着声音渐小,还真像是小偷小摸的样子。 十一点,洛白榆看了一眼电脑屏幕,现在是九点多,还有两个小时,他关闭电脑,一手拿着手机,一手迅速开始规整桌面。 “你不睡了?去机场得一个半小时,回来估计将近一点了,你明天一早还要去学校上课。” “没事的没事的,我明天能起来。哥哥你快点从学校回来接我!” “好,你在家等着,我现在回去。” 学生活动中心唯一的灯光熄灭,一个人影边走边穿衣,拉开大门,疾步走出。 洛白榆到家时,洛望舒已经穿好衣服在门口等着了,车钥匙也被她拿了出来,攥在手里。 他接过车钥匙,带着洛望舒下了地下车库。 洛望舒自己坐上后排乖乖坐好,“哥哥,我们要不要去接妈妈?” “接。”洛母今晚有个研讨会要开,吃过晚饭又去了研究所,现在过去刚好来得及。 洛白榆到时,洛母已经在研究所门外等着了,直达的班车就在一旁停着,洛母看着停在面前的迈巴赫,拉开车门,看见后座上的洛望舒,挽了挽耳旁的发丝,上了车,才对着洛望舒微微一笑。 “不是让你乖乖在家等着吗?” “我错了,妈妈。”洛望舒滑跪得飞快。 “下次不可以这样了,这次饶过你。”洛母揉了揉洛望舒的脑袋,面容含笑,如沐春风。 洛望舒眨了眨眼,抿唇笑着,露出两个酒窝,声音甜甜,讨饶道,“遵命,母亲大人!” 机场在郊区,离城北有一段距离。 外围的路边停着深夜还出来干活的出租车,没有几辆,冷清又寥落。 洛白榆紧盯着出站口,直到人流稀稀拉拉地涌出,洛白榆打开车门,冷气一冲而入。 他转头向后座道,“外面太冷了,你们就在车里等着,我过去接。”说完关闭车门,走向出站口。 洛白榆一到站台便看见了父亲。 大衣一角随着寒风飘扬,里面是单薄立挺的西装,身姿伟岸,眼角细纹含笑,是重归故土的放松。 身侧的特助同样一身西装大衣,看起来是回来得匆忙,没来得及准备。 佫闻声看见洛白榆,噙起一抹笑,张开双臂。 洛白榆冲向佫闻声,紧紧抱着佫闻声,“爸爸。” “星星怎么来了?”低哑磁性的嗓音,带着中年人特有的深沉,“不是在京都陪朋友比赛吗?” “比完了,下午就回来了。”洛白榆撤出怀抱,从特助手里接过行李箱,“齐哥好。” “少爷好。” 佫闻声朝齐特助点了点头,齐特助识趣离开。 车就停在路边,没走两步就到了。 见佫闻声过来,洛望舒忍不住冲下车,“爸爸。” “芽芽又长高了?”佫闻声接住像个炮弹似的洛望舒,抱起她,颠了颠,发出沉吟的声音,“也长胖了。” “爸爸,长高当然会长胖。” 佫闻声低低一笑,好似反省地点头道,“说得没错。” 洛母也紧接着下了车,站在车前看着他,眉眼含情。 佫闻声抱着洛望舒过去,将她放进车里,回身看向身侧的洛母。 冰凉的唇瓣贴上洛母额头,佫闻声一手环着洛母的腰,双唇滑向洛母耳侧,唤出洛母的名字,“云落。” 随后不知道说了什么,只见水云落含羞瞪了得逞的佫闻声一眼,拉下佫闻声的头仰面吻在他侧脸。 第63章 深冬气寒,清晨八点,黑黢黢的天边溜出一道明亮的光,像逃跑的孩子,身后跟着追赶它的步履蹒跚、慢吞吞的太阳。 冬天就是这点不好,呼出的水汽总是凝结在口罩上, 湿漉漉地惹人心烦。 于晚捏了捏鼻梁的口罩边沿,无济于事,还让内罩上的水滴沾上了脸颊, 冰冰凉凉的, 毫无作用还帮倒忙。 她拧了拧眉头, 懒得再管。 现在这个时间,早自习是肯定误过去了,第一节课也不一定能赶上。上学高峰过去, 第三食堂卖早饭的也都收摊回家了。 于晚挎着书包穿过人行道,进入超市买了一个面包和一盒热牛奶。 错过高峰,校外的街道很冷清,基本见不到什么人。校园内也没什么人,只听到从教学楼传来的嘈杂的背诵声。 边走边喝,赶到教学楼门前刚好喝完,早自习的下课铃响起,于晚将空盒扔进楼下的垃圾箱,走进教学楼。 下课时分, 于晚走进班里, 就像一滴水融入大海,无人发现, 无人在意。 请假一个星期,两张桌子上胡乱堆叠的卷子已有小臂高。 洛白榆好像还没来,于晚按下思绪,把书包撂在凳子上,将两张桌子上的试卷分门别类、按照科目整理好。 上课铃声响起,英语老师操着一口英伦腔开始讲题。 □□张英语卷子,于晚抽出老师讲的那一张。 讲题声从耳道穿过,不留痕迹,被当作背景音。 于晚浏览了一遍题目,将答案填上去,一边听一边往下做,只在老师核对答案的时候看一眼正确与否,她做题的速度比老师讲的要快不少,题目讲解了三分之一,于晚已经做完了整张试卷,这还是在老师只讲同学们做错的错题的基础上。 “哒哒哒。” 轻巧的三声,不重却具备足够的穿透力,让站在走道上讲课的老师听见。 晨曦微光,洛白榆单肩挎着书包,橙色的阳光洒在他侧颜,光影交错分割,发丝也闪烁着金色的光芒。 英语老师无声地点了点头,继续讲课。 洛白榆默默走向座位,但依然有不少同学回头看他。 几处窃窃,几处私语,淹没在英语老师淳厚稳重的英伦腔中。 卷子被移过桌缝,笔尖在试卷上点了点,示意老师是在讲这道题,还有旁边清晰可见的两个小字,“才来?” 笔袋在书包里,洛白榆没有掏,顺手从于晚指尖抽出笔,手指碰上于晚虎口,微凉的冷意。 他在下面写道,“恩”。 停顿了一下,又写道,“赖床了”。 太困了,他今早根本没听到闹钟响,还说妹妹能不能起来,到最后竟是自己没起来。 当然妹妹也没按时起床,兄妹俩人齐齐迟到,吃早饭时面对面闭口不言。 一点点尴尬,就一点点。 解释完自己为什么来迟,洛白榆又在下面继续写道,“卷子好多”。后面画了一个哭唧唧的表情。 他进来时,一眼就看到了桌面上摞成一摞的卷子,想一想已经开始头疼了,但当务之急是学生会那边的事情,这些卷子只能之后慢慢补了。 “你要写?”于晚从洛白榆手中拿过笔,在下面问道。 她不打算全写,计划只把老师还没讲的卷子做了,至于其他的卷子,卷子那么多,也不差这几张。 “写。”洛白榆继续回道,“要过一遍,把重点的题目做了。” “我帮你划。”不假思索,于晚在下面回道。 洛白榆看着笔锋下的句子,愣了一下,两人四目相对,于晚恍然想起自己现在还是个成绩只能说是过得去的“中等生。” “信我、”敛目低眉,于晚在下面写了两个字,最后一点按在纸面,带着不可拒绝、令人信服的力道。 阿晚的成绩比不过自己,那自己不会的题阿晚大概率不会,所以并不会漏过重点题目,阿晚先帮他筛选一遍,也不是不可以。 洛白榆从于晚手中抽出笔,正准备回复,却不知何时,英语老师已经走到桌旁。 巨大的阴影笼罩在洛白榆身上,让人不寒而栗。 英语老师停在他桌旁,没有继续往前走。 视线范围内是英语老师微胖的肚子,洛白榆不敢抬头,但他直觉英语老师在看他们,或者是他们桌子上摆放的卷子。 大八开的试卷,两个版面之间是预留的空白,此刻其上,从上往下,一行一行,字不算多,但两种不同风格的字迹,一个散漫飘逸,一个风骨凌厉,看一眼就知道是两个人没认真听讲,在传“小纸条”。 洛白榆很少做这种事情,从小优秀,从小乖巧,为数不多的几次上课做小动作都是在和于晚聊天。 没被逮还不觉得有什么,若是突然被抓住…… 他已经开始脸红了,只不过来学校时,脸上被冻了一层红晕,此刻还没褪去,不算明显。 五指捏着笔杆,洛白榆盯着“小纸条”,有些僵硬。 英语老师是国外留学回来的女老师,戴着一副金丝眼镜,身材丰腴,严厉又不失亲和,当然这是在学生没有违反上课纪律的情况下。 今天她里面穿的是白色毛衣,身子渐渐压低,似乎是想仔细看看卷子中间写了什么。 于晚掀起眼帘,从她微鼓的肚子移开视线,从洛白榆僵硬的手中抽出笔,好似浑然不觉,将卷子翻到背面。 刚才已经把题全做完了,卷子背面满满当当,除了作文,空白无一字。 笔尖顿了顿,于晚圈出左侧文章中的一个单词。 是一个复杂词,于晚在试卷中间的空白誊抄一遍,下面紧接着默写下它的各种释义,故意落了一个最难记住的释义。 下一个,超纲词。 照样誊抄,但在默写其释义时却卡在了那。 她懊恼地皱了皱眉,看向洛白榆。 洛白榆一直注意着于晚的动作,英语老师站在座位旁,依旧虎视眈眈。 他慢慢从于晚手中抽出笔,在她誊抄的单词下写下释义。 下一个,依旧是意思比较多的复杂词。 于晚将其圈出,意思写了一半,英语老师依然没动。 讲题的声音突然停止,已吸引了一大半同班同学的注意。 她才恍惚间发现什么似地抬眸看向英语老师,眼底是单纯的不解,随后看向试卷。 老师刚刚在讲正面,而她桌子上的是,是背面。 她有些羞愧地看向老师,尴尬地张了张嘴,目含抱歉。 英语老师面带严肃,看着于晚挑了挑眉,视线掠过试卷中央的字迹,唇角微勾,露出一抹可以算得上是温柔的,却又满含兴味的笑。 没有骗过去吗?暗芒闪过,于晚看着英语老师,眸光却是十足的清透,流露出疑惑不解的神色。 英语老师什么也没说,只不过眸光顺着桌面,落在靠窗摆放的笔袋。 拉链开着,里面有一根红笔和一根黑笔,样式最简单的那种,两块一根,剩下的全是笔芯。 她扶了扶眼镜,转回身子,临走前瞄了一眼于晚手中的笔,同笔袋中的那根黑笔,样式一模一样。 郎朗的英文再次响起,英语老师继续向前走去,班里的同学也随之收回视线,重新看向试卷。 第64章 “我的天呐,怎么还有这么多?!”徐萌泄气似地将笔扔在桌子上,仰头靠向椅座,脖子卡在椅梁上,欲哭无泪。 “呼。”钱哆哆也放下笔,下巴嗑在桌角, 双臂萎靡不振地耷拉向地面,像断落的僵尸臂,她一脸生无可恋, 嘟嘴朝面前的试卷吹了一口气, 卷子鼓起一个鼓包又迅速回落。 请假一周,众人手里的作业都堆积了不少,都在奋笔疾书。 “加油。”社里唯一的omega摆了摆酸痛的手臂,继续埋头苦干。 “咚咚咚”。 “请进~”邹毅摘下眼镜, 眨了眨干涩的眼,扬声道。 走进屋内的是一名短发女生,右臂上戴着红袖章,手里拿着文件夹和纸笔,“您好,学生会组织部干事,下周周一轮到你们社□□人演讲,现在方便确定一下人选吗?” “我们社团?”邹毅眯着高度近视的眼睛,疑惑抬头。 每周一早上升旗,其中一个环节便是国旗下的讲话,一般是上一周的优秀集体或个人,其中夹杂着校友突然参观,校长讲话等随机事件,一个年级二十多个班,全校上百个社团,若有冲突,一般选择最优秀的那个。 没什么名声的算学社,这还是第一次。 “是的,上一周除了你们社团,没有其他社团参与比赛获奖;各班级综合评分相差不大,优秀班级不够突出,上周也没有考试,因此按照学生会升旗规章规定,下周轮到你们社团。 ” “嘶~”邹毅吸了一口冷气,学生会升旗规章,这也是这一届学生会会长搞出来的新东西,之前没有规章,上台演讲就看学生会心情,社团里只有最受学生欢迎的社团有机会上去,像他们算学社这种没什么名气的社团,得了奖也没可能。 但这个东西,对其他社团可能算得上荣誉,对于他们算学社,就…… 邹毅戴上眼镜,环顾桌子一圈,众人埋首学习,好像什么都没听见,一副与我无关的样子,刚才咸鱼摆尾的徐萌和钱哆哆,也不知何时拿起了笔,低头学习,恨不得把头埋桌子里。 邹毅:。 。 。 。 。 。 “这样吧,社团这次能派人上台讲话,是因为大家齐心协力的努力,每一个人都做出了贡献,但上台只能有一个人,我们就抽签决定吧。”邹毅微微一笑道。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抬起了头,抽签决定,那就是每个人都有可能,从0到50% 。 “不用不用,我们社团能取得这么好的成绩,还是因为社长负责任,您管理得好,还是您上吧。”徐萌赶忙推辞,吹捧着邹毅。 “哎呀,徐副社长真是,我其实没做什么,徐副社长做得更多,招新您出了不少力,才给我们社团招到这么好的新成员。” 领导打架,下面的成员只有听着的命。 “您说笑了,真说招新,今年招新能招够人,多亏了于晚,我真没做什么。” “那要是这么说,我们社团这次成绩这么好,其实也是多亏了于晚,我的成绩大家也知道,还真不值得一提。” 断层式第一的含金量,还真不是其他奖能比得上的。 所以,其实最该上去的,是、于晚、吧。 教室内蓦地安静下来,大家的目光齐齐扫向于晚。 没人说话,但大家心里无一不是这样的想法。 于晚:。 。 。 。 。 。 正在给洛白榆划题的于晚停下了笔,她掀起眼帘,一一回视回去,定声道:“我同意社长的提议,我们抽签吧。” 无人反驳,可惜现场没有签子,他们决定猜拳决定,最后的赢家去演讲。 石头剪刀布。 石头剪刀布。 …… 一旁等待的学生会干事看着面前正在进行的猜拳大战,动了动脚,这是她见过的、最离谱的、确定人选的方式。 八分钟后,于晚看着自己赢得比赛的拳头陷入沉思。 “您好,我们定下来了,是个人赛第一于晚。” “好的,”女生记下于晚的名字,嘱咐道,“演讲时间必须满三分钟不超过五分钟。” 于晚松开拳头,看向女生,眼神愣愣的,点了点头。 女生觉得于晚有点傻,又有点可爱,想了想抽出一张纸递给于晚,上面是上周演讲稿的备份,因为格式不对,被当作废纸回收再利用,“你可以参考一下。” 于晚接过备份,道了声谢。 —— 太累了,回到家里的洛白榆只想立刻上床休息。 洛父回了家,日常等待洛白榆的人就从洛母变成了洛父,佫闻声关闭腿上的电脑,从洛白榆肩上接过书包,放在柜上。 “周六周家给二儿子周韫琦举办生日宴,特意邀请了你,星星想去吗?” “我?”洛白榆脱下外套,将其挂在衣架上,皱了下眉,虽然两人在同一所高中,但他和周韫琦并不算熟,只是听过周韫琦的名字,是学校辩论社的成员,领着辩论社夺过好几次奖。 洛白榆问佫闻声道:“是专门提了我的名字吗?” “是,指名道姓要你过去。”佫闻声笑了笑,“我还以为你和周家那个二儿子很熟,看来不是。” “听过他的名字。”洛白榆解释了一句,想了想应了下来,“去。” 虽然不熟,但也没什么矛盾。 “妈妈去吗?”洛白榆转而问道洛母。 佫闻声摇了摇头。 水云落向来不喜欢这种场合,也从不和那群贵妇交际,江城商界的人基本都知晓,又因为小时候出过事,洛白榆黏母亲黏得紧,所以他也不怎么去,近两年才有所好转,开始出现在众人面前。 周五下午,赶在这周结束前,学生会终于定下了新的元旦晚会方案,每个社团必须出一个节目,可以与其他社团合作,只可多不可少,下一周结束前确定节目,半个月后开始彩排初筛,去掉不合格的节目。 得知消息,算学社再次陷入愁眉不展的境地,但还有一周,不算着急。 于晚看着屏幕上搜索出来的演讲稿模板,她现在先把演讲稿弄完再说。 转眼周六便到了,周家作为江城目前最大的地产开发商,举办宴会岂一个“豪”字了得,城东最大最豪华的私人宴会厅,几百米高的礼堂正中央,悬挂着足有一层楼高的顶灯,金碧辉煌,足球场大小的宴厅,全部铺着暗红色绣有古典花纹的地毯,灰色马甲黑色衬衫的服务生穿插其中,各方来客,皆举酒杯,相谈甚欢。 洛白榆跟着父亲走进宴会厅,一进门便有人上前攀谈。 “难得见佫总过来。”烈焰红唇,身材妖娆,一丝丝红玫瑰似的香味,不浓重,但足以让人意识到她是个alpha,一个强大的alpha。 “陶总客气。”佫闻声顺手从身旁的招待生端着的盘子上端起酒杯,和陶总轻轻碰了一下。 “这位是?”陶玉轻抿一口,看向洛白榆。 肩宽腰细,身高腿长,平时垂落在额前的碎发被梳向后方,露出干净凌冽的眉眼,暖杏色的西装完美修饰了他的身形,也掩盖了其桀骜不驯的危险,帝国领的白色衬衣,镶嵌着祖母绿的领扣,内敛又显贵气。 “我儿子。”佫闻声呵呵一笑,将洛白榆带到面前,“星星,叫陶姨。” “陶姨好,我叫洛白榆,陶姨叫我白榆就行。”声线沉稳,大方坦荡,不见丝毫紧张。 “白榆?”陶玉咀嚼着两个字,打量着洛白榆笑道,“确实是一颗星星。” “天上何所有,历历种白榆。”白榆一词,古义便有星星的意思。 见个面熟,留个印象,作为小辈,现在还不够资格和在场的商界大佬攀谈。 陶玉收回视线,转向佫闻声道,“市政府那边要建一批风力发电站,有兴趣吗?” 陶玉的家族企业是搞能源工程建设,她这儿的消息,有九分的可信度。 而佫闻声的企业——离纳科技,计算机网络、纳米芯片、电子硬件软件、太阳能风能发电机制造、各种新兴的科学技术产业,都有所涉猎。 “风力发电?”佫闻声沉吟道,“城南那边,上面打算动了?” 江城城南靠山,靠近城北则是一望无际的平原,若要建设风力发电站,只有城南那边合适。 “迟早的事。”陶玉举杯喝下一口酒,清透的液体在酒杯内摇晃。 离开领地的老虎,那片领地终将会被其他老虎占领。 谢家迁出江城十年,余威压着城南建设十年,时间也足够久了。 佫闻声抿着一抹笑,没有作话。 “这是?”陶玉看向门口,高马尾,燕尾服,身后跟着刘叔,不是谢卿潇又是谁。 “谢家的孩子。”佫闻声顺着陶玉的视线看向门口,回道。 “谢家?”陶玉凝眸看着走向内场的谢卿潇,恍惚间能从样貌上看出几分当年谢家当家人的模样,撤回视线时掠过洛白榆,眸光一怔,想起什么似的问道,“她和白榆的年龄,差不多吧。” “恩,差不多,我记得,星星和她,好像是同班同学?”佫闻声回复着陶玉,语气带笑,又有些不确定。 “是的。”言简意赅的两个字,不过,他似乎从未向父亲提起过谢卿潇,父亲又是怎么知道,他和谢卿潇在同一个班? 心底划过一丝疑惑,被洛白榆抓住,场合不对,又被洛白榆迅速压下去。 “那,周韫琦呢?”陶玉继续问道。 “是同校的同学。”洛白榆看向陶玉,回答道。 “啧。”陶玉慢条斯理地感叹一句,挑眉望向佫闻声,似有不屑,“周燕生今年,快六十了吧,竟然还欺负小孩子。” 佫闻声笑而不语,转而从侍者盘中拿起一杯橙汁,递给洛白榆。 “你儿子有点你的风范。”陶玉看着父子两人,似是吐槽,似是夸赞。 都是一句话打不出两个屁的人,问什么说什么,不问一字不提,你打听到便是你的本事,打听不到被坑了也不能怨人家,美其名曰深不可测,但她最烦和这种人打交道,就一个字,累。 陶玉又道:“这种场合,你带你儿子来干什么?” 佫闻声:“周家主特意相邀,不得不来。” 陶玉闻言,嗤笑一声,心里暗道,不得不来? ,佫闻声刚结婚那几年,特意邀请他夫人的不知何数,还不是被他护得好好的,连个面都不露,一儿一女也鲜少出现在人前,别家的女、儿,三岁便开始频繁出现在宴会上,只有佫闻声,就跟藏宝似的,别人不好意思拒绝,她信;佫闻声不好意思拒绝,怎么可能? ! 难道佫闻声有事要求周家?陶玉敛目思索,周家和谢家都是地产商,离纳作为科技产业,应该没什么好相求周家的啊,难道是谢家的事情? 但是就她所知,十年前的事情,和佫家没什么关系。 所以,究竟是因为什么,值得佫闻声带着他儿子露面? “你,”陶玉忍不住想问,看见佫闻声那张斯文败类的脸又放弃了,想想也知道问不出什么。 她提了提胳膊上围着的狐裘,有点不耐烦地甩袖离去,“走了。” 被甩脸子,佫闻声也不见丝毫生气,举杯道别,温文尔雅,“晚宴愉快。” 第65章 天色逐渐转黑, 门外络绎不绝的人流渐渐消散,只有门口等待的侍应生兢兢业业。 谢卿潇端着一杯红酒,站在内场外缘,不时抿一口红酒,观察着在场的人。 今日的晚宴, 江城商界的人基本都到了。 证据要拿回来,没有无缘无故的帮助,京都的那块地也必定会给出去, 给的人不可能是周家, 只能是在场的其他人。 晚宴前她向周家索要了江城商界的人员名单, 信息大体能对得上,但是究竟选谁,有待考量。 证据的事, 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最终选出来的人,对谢家利益的影响也要缩减到最小。 在场的无不是商界有名有姓的人,大多两两三三,聚在一起,或许数十笔单子, 已经谈成。 只有谢卿潇,孤零零地站在那儿,像是意外来客,无人理睬,颇为冷落。 她也确实是意外来客,谢家离开江城十年,十年前,谢家和周家便积怨已久,谢家一直压着周家一头,周燕生非泛泛之辈,岂能不恨。 进场必须要有主家的邀请函,谢卿潇出现在此,知道十年前江城风云的人,自然惊讶;而近十年商界的新起之秀,虽不知十年前的事,谢卿潇作为谢家的小辈,不过是个没什么权力的孩子,还不够格让他们主动上前相交,若是谢家已经定下的继承人,自然另说。 都是人精,谢卿潇无人理会的状况,周家又岂能意识不到,但谢卿潇站了许久,周燕生还在和其他人交谈,周家二子周韫琦也不见人影,开场便是一个下马威。 谢卿潇并不意外,证据在周家手里,他们本就占据优势,当年周燕生没少被谢父欺辱,出一口恶气无可避免。 不过,被冷落可不是什么好感受,她记住了。 临近开场,周韫琦才和几个朋友从侧厅过来,作为今晚的主人公,万人瞩目。 “父子情深”的讲话结束,下了台,周父带着他和在场的人打招呼。 率先走向的便是谢卿潇,打一个巴掌给一颗甜枣,炉火纯青。 周燕生身着唐装,面容慈善,“卿潇啊,刚才周叔太忙了,没顾得上你。” “周叔说笑了。” 周燕生没道歉,谢卿潇也没客气,说笑一词,意味不明,也不知是指她接受了这个解释,还是指她觉得周燕生的解释像个笑话。 周燕生眯着眼睛乐呵呵一笑,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看着周韫琦和谢卿潇两人道,“诶呀,韫琦你们一群孩子是不是都在侧厅啊,看我这记性,韫琦你带着卿潇去侧厅玩吧,我们这一群长辈,无聊得紧。” 听到此话,谢卿潇面色微变。 周燕生一句话,将谢卿潇打到了子辈。 她来周家的宴会,是以谢家代表人的身份来的,可不是以周韫琦同学的身份来的。 若是作为周韫琦的同学,他只能呆在侧厅,那就意味着他失去了认识江城各方势力的机会,何谈选出暗中帮助谢家的人。 但周燕生为何这样做?难道他是察觉到了什么? 但表面上她已经答应了周燕生的条件,借他人之手帮忙的计划都在暗中进行。 目前她和江城其他人并无交往,按理说周燕生不该如此警惕,若真的能让他察觉到什么不对劲的,难道是今天下午的那份名单? 但这也是提前商量过的。 若是谢家帮周家拿地且最后拿到了地,此事必会被人所知。 十年前互为对家的两家突然互帮互助,没点猫腻都没人信,因此为了掩盖谢家的证据,谢卿潇已经和周燕生商量好了,以谢家想要再入江城商界为名。 既然要入江城商界,要一份名单,也不算过分。 事实上,周燕生并未察觉到谢卿潇的计划,但从商几十年,多少也察觉到一些不对劲,怀疑谢家是真的想借机重入江城。 他是答应了谢卿潇以谢家重入江城为名,但说到底这只是“名”,假的事情就没有必要变成真的了,他可不想真的让谢家重回江城给自己添堵。 让谢卿潇进了宴会露了脸,还应她的请求给了她名单,“名”差不多了,那便打发谢卿潇去侧厅,断了她的机会,就算断不了她此后私下再去联系,他没有承认谢卿潇代表谢家,江城其他人和谢家不算熟,她再想联系,难度可不算小。 一月份那块地就要拍卖,一个月的时间,她能做什么,什么也做不成,这就是周燕生的目的。 周燕生和谢卿潇的交锋,不远处和人交谈的佫闻声,尽收眼底。 看谢卿潇和周燕生的表情,觉得差不多了,他和旁边的人道了声歉,带着洛白榆向谢卿潇走去。 佫闻声:“周总。” 周燕生:“难得见您。” 两人碰了下杯,各喝下一口酒。 “韫琦,一表人才。”他打量着周韫琦,夸了一句,才看向旁边的谢卿潇,目露困惑,“这位是?” “这位啊,谢卿潇,老友谢礼的女儿,好多年没见了,竟没想到这么大了。”周燕生眯着眼睛,似在回忆,有所感叹。 老友?谢卿潇心里嗤笑一声,也亏他能说得出口。 倒也是给她提供了方便。 谢卿潇脸上挂笑,一派清风朗月,立刻接道,“佫叔好。” 一句佫叔,拉近了谢卿潇和佫闻声的关系,也表明了她知道佫闻声的身份。 若真是不管事的闲人,只是单纯作为同学来参加聚会,自然不会知晓一个没见过面的,不认识的商界大佬,还能在周燕生故意没有指明时,说出他姓什么。 她主动向佫闻声递了递酒杯,自我介绍道,“京都谢家第三女,谢卿潇,不知佫叔是否知道盛远地产。” “盛远地产?!”佫闻声审视着谢卿潇,不像是不知道盛远地产的名号,更像是不相信谢卿潇和盛远地产有什么关系。 “是,盛远董事长谢礼,正是家父。” “哦?”佫闻声睨了一眼谢卿潇,又转头瞧向周燕生,周燕生乐呵呵地微笑着,却闭口不言,不加承认,也没有否认。 佫闻声若有所思,嘴角微勾,接下了谢卿潇的碰杯邀请。 这便是承认了谢卿潇的身份,以及承认了,她有在主厅和各家董事股东说话的资格。 谢卿潇饮下红酒,心里松了一口气,第一步走出去了,之后便好说,更别谈佫闻声身份不低。 不论是身家,还是产业发展规模,在场还没有能比得过他的。 他都承认的人,其他人多少得给一点面子。 倒是洛白榆,下午拿到名单时,不得不说是给了她一个惊喜。 江城离纳科技,作为全国前三的科技产业,谢卿潇早已听过大名,却没想到,洛白榆竟然是离纳科技当家人的孩子,还不姓佫。 “这位便是佫总的儿子吧。”周燕生趁机转了话头道,“好像还和韫琦是同学来着。” “周叔好,我叫洛白榆。” 周燕生点了点头道,“韫琦,快带着白榆和卿潇去侧厅玩吧。”周燕生安嘱着周韫琦,又看向洛白榆道,“那边好玩, KV游戏机,什么都有,韫琦请了不少同学和朋友,省得在主厅无聊。” “不用了,此次带星星来,就是想带他认识一下叔叔姨姨。”佫闻声代替洛白榆回复道。 “这是。”周燕生看向洛白榆的目光认真起来,未来继承人的身份,看来有可能落在这个孩子身上。 周燕生收敛思绪,笑道,“那便不打扰你了。” 转而看向谢卿潇,正要说话。 谢卿潇不紧不慢地开口道,“周叔,家父昨晚嘱咐过我,让我代他和江城的旧友打声招呼,便也不过去了。”解释完原因,又向周韫琦道,“抱歉,回校后请你吃饭。” 有洛白榆在前,周燕生不好架着谢卿潇,只能同意。 为了表示歉意,谢卿潇当面将杯中的酒喝了个干干净净,眼角余光扫向离去的佫闻声,眼底露出沉思。 晚宴还没结束,佫闻声找了个借口,带着洛白榆提前离开。 黑色的轿车宛若流星,划过夜幕。 齐特助在前面开车,洛白榆坐在后座,看向旁边的父亲。 若是还没察觉到什么不对劲,他就不是洛白榆了。 洛白榆喜欢物理,对商业兴趣不大,这是家里人都知道的事情,包括洛父,他们也一直很支持他。 那今晚的带他认人,又是为何。 还有父亲对不同人的说辞,对陶姨能准确说出谢卿潇的身份,到了周叔面前,又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似的。 他们过去时,周燕生和谢卿潇有些针锋相对,他不是没有察觉到。 替他回答别人的问题,这种事在之前也很少发生。 所以,他父亲是为了什么? 洛白榆心里有疑问,便也问了出来。 “爸,今晚你过去,究竟是为了干什么?” “恩?”佫闻声挑眉一笑,“不是不喜欢生意上的事情吗?” “但是被蒙在鼓里,不是很舒服。”洛白榆控诉道,他感觉今晚,自己就像一个工具人。 佫闻声皱了皱眉,有些懊恼,他想着星星不喜欢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便没想告诉他。 但事情已经发生了,佫闻声便道歉道,“是爸爸的错,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但是这件事情,目前爸爸确实不能告诉你。不过爸爸承诺,之后不会再这样做了。”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佫闻声说出口的事,必会做到。 鉴于佫闻声的良好信用,洛白榆轻易便原谅了他,“好吧,那原谅你了。” “谢谢星星。” 解决完此事,洛白榆便放松下来,打了个哈欠。 “困了?”佫闻声关心道。 “人好多,我都记不住。”洛白榆有点委屈地嘟囔道。 “记不住也没关系,之后你也不会和他们不打交道。”佫闻声揽过洛白榆,让他靠在自己肩上休息。 “有点烦。”洛白榆撒娇般地蹭了蹭父亲的肩。 “恩。以后不会让你去了。” “没事的,爸你如果有需要,还是可以找我的,但是记得提前告诉我。” “好。”佫闻声凝视着洛白榆,这个在外狠厉的大佬,此刻眼底泄出温柔。 第66章 谢卿潇就住在洛白榆家楼上,她借着昨日的机会,想要趁热打铁,一大早便按响洛白榆家的门铃。 洛白榆捋了把头发,打开门,看见是谢卿潇,蹙了蹙眉。 谢卿潇脸上挂着得体的笑,“早上好,我来找伯父,不知伯父现在是否在家。” 来找父亲的, 洛白榆蹙起的眉毛平缓下来, “稍等。” 他转回头找佫闻声喊道,“爸,谢卿潇找你。” 佫闻声正打算去公司,闻言拉了拉系好的领带,踩着皮鞋走到门前,看着谢卿潇露出一个和煦的笑,“是卿潇啊,有什么事吗?” “我这里有一份地产企划书,不知佫叔是否有意向。” “地产?你应该知道,离纳是科技公司。” 这便是婉拒了。 谢卿潇也不气馁,接着介绍道,“这块地皮,市政府打算用来盖科技研发机构,孵化新科技公司。” “哦?”佫闻声露出一个感兴趣的表情,“去公司说。” 有谈成的余地,谢卿潇按下心中的一丝狂喜,跟着佫闻声下了楼,齐特助的车正在楼下等着。 “爸爸走了吗?”洛望舒打了个困倦的哈欠,走出卧房。 “走了。” “好早。” “八点半了,还早?”洛白榆挑了挑眉,走进厨房,语带调戏,尾音却缱绻,“小懒猪,早上想吃什么?” “芽芽不是小懒猪,”洛望舒撇了撇嘴,矢口否认,脸上却漫上两坨红晕。 “好~不是,所以小懒猪想吃什么?” “包子,大肉包子,要两个。”洛望舒竖起两个指头,举在头顶大声道。 —— 洛白榆:【在干吗? 】 洛白榆发过消息时,于晚正看着电脑屏幕上200个字的演讲稿沉思。 看到消息,她迅速给洛白榆回过电话:“喂?” “喂。”略带磁性的声音传到话筒,于晚揉了揉耳朵,道,“在写演讲稿。” “下周你演讲?” “恩。” “还有多少?” 于晚看着那200个字,顿了顿,眉头紧皱,估量着思索道,“还有挺多吧。” “恩?” 什么叫,还有挺多。 “我现在就写了200个字。”于晚揣度着,又问道,“你说,这够三分钟吗?” 低沉的笑声,从听筒传入耳廓。 洛白榆带着笑音道,“我觉得,应该不够?” 她也觉得不够。于晚郁闷地吐了口气,“烦。”她说话向来没什么情绪,一个烦,也是冷冰冰的。 却也难得见她也觉得烦的事。 洛白榆收住笑声,温声问道,“怎么了?” “不知道怎么写。”于晚手指空搭在键盘上,歪了歪头,对着话筒道,“你知道,我们社团平时就是一个自习社,算学也是临近比赛,才开始练习的,根本算不上努力;一年一次比赛,一年一次获奖,习以为常的事,也没什么好写的。” 难道她要写,算学社从不在平时努力,只在比赛前临时抱佛脚吗?想一想都知道,台下的领导听到,脸色一定会很“漂亮”。 “或许这也可以说,阿晚你们,会合理安排时间,而且,对自己的水平有充分的认知,才能在不浪费时间的前提下得奖。” “阿榆。” “恩?” 待机黑屏的电脑屏幕上,倒映出于晚嘴角微翘的脸。 “会长大人,厉害。” 短暂的沉默,洛白榆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夸奖吓到,随后便是低低的笑声,和一句礼尚往来的回复,“过奖了,不过是身为会长的职业技能罢了。” “我觉得我知道怎么写了。” “那,期待阿晚明天的演讲。” 写完演讲稿,于晚终于舒了一口气,给吴浩发过消息询问城南的情况。 【没什么异动,还是按时给他们发消息。 】 没动静?于晚看着那条消息,眸光深思。 —— “父亲。” “恩,定下了吗?” “我想选离纳集团。” “离纳?” “是的,离纳集团的产业集中在科技领域,和我们利益纷争不大,就算把京都的地给了他们,也影响不大,我这两天拜访了几个江城的前辈,还是觉得离纳集团最为合适。” “若真打算和离纳结盟,证据的事情肯定瞒不住对方,你打算怎么办?” “离纳集团当家人佫闻声,有一个对外为alpha的儿子,名叫洛白榆,佫闻声对其很是疼爱,甚至据推测,有作为继承人培养的打算。” “怎么?” “他其实是个高等级omega。所以,” 所以只要她让洛白榆倾心于她,非她不可,离纳势必会和谢家绑在一条船上。 “你有把握让他喜欢上你?你要知道,留给你的时间不多,可没有时间给你谈情说爱。” “父亲,他不喜欢我也没关系,只要,他离不开我,不就行了吗?” 被alpha终身标记的高等级omega ,以目前的技术,不能洗去标记,只能依靠那个alpha的信息素度过发情期。 明里暗里,这种事并不少见,京都的那个李家二少,不就是如此,做了龙头企业的赘婿,绝地翻身。 当然,不到必要的情况下,她也不喜欢强迫别人,希望洛白榆最好能乖乖听话,也能少受点罪。 “那,父亲期待你的好消息。” 电话挂断,只剩嘟嘟声。 第67章 每周一的课间操转为升旗仪式,学生们都穿着校服,按照各班的位置站好。 于晚今天要上台演讲,便脱离的班级队伍, 站在升旗台后方的等待区等待。 运动员进行曲播放结束,各班同学也已列队站好。 洛白榆抓着时间,赶在支持人讲开场白前跑到于晚身边。 于晚侧过脸看向洛白榆,眼底露出些许疑惑,洛白榆很忙, 除非上台演讲的是他, 否则一般情况下, 很难在操场上见到他。 洛白榆朝她笑了笑,没有说话。 主持人瞄到洛白榆过来,还以为是有什么突发事件更改流程,却没想到洛白榆只是站在今天演讲的同学身边。 短暂的停滞引起洛白榆的注意,他看向主持人,轻点下巴。 主持人这才意识到洛白榆并不是来找她的,她瞄了一眼紧贴着洛白榆的于晚,按下心绪,开口道, “尊敬的老师们,亲爱的同学们……” 于晚和洛白榆肩并肩侧站着,目光直视前方,对面是一棵高大的槐树,湛蓝的天空从枝丫穿过,空空荡荡。 国歌响起,升旗开始,国旗队护卫着国旗,走上升旗台。 升旗结束,便轮到于晚讲话。 于晚接过话筒,走到预定的位置。 “尊敬的老师,亲爱的同学们,”声音通过话筒和扬声器,传遍操场的每一个角落,包括于晚自己。 说出口的话,不加话筒和扬声器,先被自己听到,这是她的本音;而后经过扬声器,再次传入耳内,声音的传播速度不算快,一两秒的时间差,两道声音便给于晚上演了一场双重奏。 明明已经念到了下一句话,上一句话的第二道声音才被大脑接收。 很奇怪的感受,至少对于晚来说是这样,她的大脑好像受到干扰,断句也变得卡顿。 于晚尽力屏蔽第二道声音,只专注于自己说出的本音,好歹是将演讲稿读了下去。 “非常荣、幸,今、天能、够站在这里,代表算、学社,作国、旗下的演、讲。” “算学社作、为我校一个不大不小的社团,在本次全国算学比赛中,取得了团体赛二等奖的好成绩,我也有幸获得个人赛事组第一名。” “我们之所以能取得如此优异的成绩,离不开全体成员的共同努力……” “我们合理安排时间,在比赛前一个月内,带领新成员,从零开始学起,到比赛前达到较高水准。平时的课外活动时间,大家还能有效利用,来预习复习课堂基本内容,完成老师布置的课外作业,业精于勤,我社成员皆成绩优良……” 于晚还在台上演讲,下面听着的人,面上却不自然起来。 徐萌和邹毅同属一个班级,她忍不住尴尬地,朝旁边的邹毅小声嘀咕道,“社长,你有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啊。” 邹毅也尴尬地笑着,回话的声音都有些发虚,“于晚她,是在夸我们吧?” 听起来很正常,但若是仔细深思,换个意思,就是在说他们临时抱佛脚,尽管最后是抱住了,但这并不是什么值得夸赞的事情啊。 还有什么业精于勤,占据课外时间来学习的事情,也不必直接说出来吧。 不止是徐萌和邹毅,台上的洛白榆,听着于晚的演讲,也愣住了。 他是教给于晚,可以说合理安排时间,但这只是在说“临时抱佛脚”的另一面,根本不需要提“合理安排时间”的具体事实,略过事实不提,也不算撒谎和欺骗。 一种“合理且礼貌”的修饰,他没有想到,于晚会用成这样。 有点出乎意料,却好似又在预料之中,眼底忍着细碎闪烁的笑意,他偷瞄了一眼台下校长的脸色,有点发黑。 心里叹了一口气,洛白榆垂眸思索起来,若是校长问到,他又该如何将算学社安安稳稳地捞出来。 “当然我们能如此合理地安排时间,离不开大家对自己水平的合理认知。算学理论是基础,比赛的准确率,依靠的就是大家的熟练度,短短一个月内,能够达到与其他参赛人员夜以继日练习的水平,足以证明我社成员,天资过人……” 天资过人,确实是天资过人,不过是勤奋的天资,哪有什么天资,那一个月内,他们无时无刻不在打算盘,不是手里,就是脑子里。 也不知是在夸他们勤奋,还是夸他们聪明,好像两个都夸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夸。 还有,哪有人自己夸自己“天资过人”的啊! ! !谦虚啊,谦虚啊,懂不懂呐! 台下听着的徐萌和邹毅,尴尬到脚趾扣地,此刻就是十分后悔,他们千不该万不该,让于晚去上台演讲。 站在邹毅旁边的一个女生,终于忍不住低低笑出了声,用胳膊肘轻轻撞了撞邹毅,挑眉侧目唤他道,“诶,天资过人,在说你俩呢。” 徐萌和邹毅闭了闭眼,现在有个地缝,她们能立马钻进去。 “话说,台上演讲的人是谁啊,之前从没听说过,还挺有意思的。”女生见徐萌和邹毅尴尬到不行,转了话题问起了于晚。 谢谢,不认识。 邹毅很想这样说,但情势所迫,还是别扭地回道,“叫于晚,她刚刚自我介绍过了,你没听见吗?” “诶呀,我一开始还以为还跟之前演讲一样无聊呢,就没听,谢啦。”女生笑吟吟地收回话,看向台上的于晚。 如果说最近有哪个社团出尽了风头,绝对是算学社。 于晚国旗下演讲,一炮成名,在校领导的死亡线上左右蹦跶,一番演讲,好似一本正经,但稍稍细想,便能明白那份演讲稿,如何离经叛道。 投机取巧,哗众取宠,校领导在看完附中论坛上的“中译中”后气得如此评道,但让同学们啧啧称奇的是,于晚本人,竟然没有被校领导叫去私下教育。 学生活动中心122室,于晚打下一个字母,按下快捷键。 “我真的是服了,我现在路上遇到一个认识的人,就调戏我,问我咱们社团是不是真的只在比赛前练习了一个月还得了奖。” “岂止如此,还有人问我,你们社团平时是不是真的没事干,他也想过来。救命,我们社团虽然没什么活,但是也要挑人的好吧,还真以为随便是谁都能进?!” 徐萌看着低头打字的于晚,微微一笑,“于晚。” “恩?”听到有人叫她,于晚才抬起了头。 看着于晚一张单纯的脸,徐萌实在是说不出什么重话,她抿了抿唇,叹了口气,又道,“对了,你们知不知道谢卿潇的事啊?” 谢卿潇,于晚抓住重点,问道,“她出什么事了?” “哦,就是听说,她姐想派人绑架她。” “绑架?!不会吧?亲姐姐?”钱哆哆立刻来了兴致。 “不是,据说是同父异母。” “你怎么知道的啊?” “学校论坛有的东西还是不能发,所以我们私下里都有群,这个就是群里爆出来的。”徐萌解释完,掏出手机道,“你们别不信,我这儿有图的!” 徐萌将自己保存的图片调出来,不知是哪条小巷,黯淡的路灯下,几个黑衣人紧紧围着她, “她怎么跑出来的啊?” “好像是有人报警了。” “那她真够幸运的,不过,她姐为什么要绑架她啊。” “群里有人说,她是谢家的孩子。” “谢家,哪个谢家?” “京都的谢家,好像是个地产商,挺有钱的……” 第68章 “对了,我们社团元旦出什么节目?”吃完最新的瓜,徐萌收了手机,转问邹毅道。 “不知道, 我正在联系其他社团,看能不能蹭一个, 如果不行的话,那就大合唱?”邹毅开口道。 “成,”徐萌想了下, “我们社团确实没什么才艺,能蹭一个最好,不行也只能大合唱了。”说着扭头看向正在收拾东西的于晚,“于晚你要走了?” “恩。我都可以,你们安排就好。” 于晚收拾好东西离开122, 上楼前往会长办公室。 上了楼,却见会长办公室的门大开着,门边反常地偷偷摸摸围了一圈人。 于晚眉头轻蹙,向会长办公室走去,距离越近,里面的话也听得越清楚。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你不愿意承认,但我还是很感谢你那天帮我报了警,要不然,我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谢卿潇背对着门口,站在洛白榆桌前,遮掩了洛白榆的大半个身形。 “我再重复一遍,我没报过警。以及你们家的事情,我并不关心,不论你和你姐姐的关系如何,你又有何难言之隐。” “抱歉,我只是想当面感谢一下你,如果给你添了麻烦,我” “你是听不懂吗,我没帮过你。” 谢卿潇语气诚恳,愈发可怜,洛白榆却明显不耐烦起来。 “哎,于晚来了。”一位吃瓜群众拽了拽旁边同学的袖子,用眼神示意。 众人齐齐退后一步,装模作样地翻看着手里的文件。 于晚瞄了他们一眼,走进会长办公室,顺手关上了门。 “怎么了?” “没什么。”见于晚过来,洛白榆烦躁的神色稍稍减轻,他耐着性子最后对谢卿潇道,“我真的不是帮你的人,你找错人了。” “你为什么不承认呢?帮我难道是很丢脸的事情吗?”谢卿潇注视着洛白榆,姿态竟然有些卑微。 高高在上的谢家三小姐,竟然也有姿态卑微的一天? ! 短短几句话,于晚大致猜到发生了什么,冷冷地看着谢卿潇,直言道,“阿榆不是帮你的人,他为什么要承认?” 谢卿潇神色镇定,似乎是做了充足的准备,他肯定地解释道,“我托人查过了,报警人的手机号码,就是洛白榆。” “哦?”于晚好似很是惊讶的样子,笑了笑问道,“是谁告诉你的?法律规定,为了保障报案人员的人身安全,警方必须对报警人的身份信息保密。” 于晚装作苦恼的样子,满脸单纯道,“哎呀,谢卿潇同学,你,该不会是被骗了吧。” 规定便是如此,所以不论谢卿潇是不是真的查到,那天报案的人又是否是洛白榆,只要洛白榆不承认,他就“不是”。 谢卿潇被于晚怼到无话可说,梗着脖子,像是很不服气的样子,“不论你信不信,事实就是这样,就是洛白榆帮的我,我今天下午过来,也只是单纯地想谢谢他,只是没想到” “既然帮你的不是阿榆,你也不必谢了,阿榆很忙,门外还有一群人等着。”于晚打断谢卿潇的纠缠,声音也逐渐不耐起来。 “好,行。”谢卿潇看着洛白榆和于晚两人,表情有些失败的颓唐,双唇紧抿,咬了咬牙,似乎是伤心的样子,转身离去。 门外偷听的人流被撞开一个口子,大家八卦的表情迅速收敛。 站在最前面的男生清了清嗓子,整理好文件,正准备走进来,打铃声响起,课外活动时间结束,男生尴尬地收回了自己的脚。 “需要紧急处理的事情交过来。”洛白榆抬起眉,朝门外喊道。 几个部长从里面挤出来,把文件交给洛白榆。 “明天早上去我班里找我拿。” “好的,社长。” 不到片刻,会长办公室只剩下了于晚和洛白榆。 “帮她报警的是阿榆吗?” 洛白榆收拾东西的手顿了顿,颇有些憋屈地叹了口气道,“是。” 不等于晚开口问,他便开始讲述那晚发生的事情,“她家在我楼上,顺路,不过我也不和她一起走,大前天晚上放学回家,走得比较迟,就碰到她被围了,路灯很暗,我其实什么也没看见,只是听到了她们争执的声音,就顺手报了个警。” “不想告诉她是你?” “不想。”洛白榆拧了拧眉,好像想到了什么怪异的事情,但也没有解释,只回了一个道,“烦。” 他直觉那晚的事情怪异,报警是他本性,不管是谁,他都会报,至于其他的,他一点也不想参与。 洛白榆挎上书包,却见于晚的脸色蓦地有些晦暗不明,竟让他脊背无端发寒,洛白榆心里一颤,“阿晚,怎么了,我怎么感觉,你面色不太好? ” “恩?”于晚恍然回神,微笑道,“没什么。”就是刚刚,突然想雇人揍一顿谢卿潇。 一群黑衣人当街拦人,还是在有监控的地方,谢卿潇是把别人当傻子吗? 这么想被绑架,那就如她所愿,被绑架好了,绑到没人知道的地方,揍上一顿,大概就会学乖了吧。 至少,得学会不要把别人当傻子玩啊。 洛白榆抚了抚后颈,压下突然而至的冷意,大概是错觉。 “阿榆,走吧。” “哦,好。” 走出学生活动中心大楼,于晚停下脚步,看向一旁的洛白榆道,“如果谢卿潇还来找你,记得叫我。” “她,”洛白榆本想说应该没事,但想到谢卿潇下午那不断纠缠的状态,还是答应了下来,“好,她私下再来找我,我就叫你。” —— “小姐,佫闻声已经帮我们把人安插进周家了。”刘叔接过谢卿潇的书包,低头报告道,“洛白榆那边,” “我会尽快。”谢卿潇揪了揪衬衫领口,面色不愉,“私下里让那几个安插进去的人打听一下证据的消息,至于佫闻声,先不要告诉他。” 等佫闻声发现,洛白榆这边也就差不多了。 谢卿潇想起下午的情况,皱了皱眉。 那天晚上的事情是她设计的。 洛白榆作为众人的目光中心之一,网上消息不少,她提前上附中论坛查过,私下也打听过不少,洛白榆是个正义感很强的人,之前路上遇到omega和beta被人欺负,便会上去帮忙。 好不容易蹲点蹲到洛白榆晚走,路上没什么其他人,按照设想,她被姐姐派人雇凶绑架,洛白榆应该会上前救她,共患难一场,她可以借机向洛白榆倾诉。 自己身陷囹圄,常年被家里同父异母的姐姐欺辱,博了同情,还能解释一下她刚来附中便对别人频加冒犯的原因,是因为长期欺压下性格带刺而已。 既解决了之前的矛盾,又加深感情,多完美的一步棋。 一切都准备好了,谁能想到洛白榆根本没有过来,而是报了警。 听到警车来时,她和黑衣人都吓了一跳。 但戏还得接着唱下去,她又加了一笔钱让雇的人承认违法事实,明面上她就是被姐姐派人绑架了。 担心报警的人不是洛白榆,她又找人拿到了报警人的信息,得知确实是洛白榆时她松了一口气,却没想到,洛白榆他根本不认,一个下午,浪费口舌,好说歹说,就是不认。 还有那个于晚,看着蠢,却牙尖嘴利,每次坏她好事。 不过不着急,一次不行,那便多来几次好了。 第69章 若是最近有什么八卦在附中论坛流传甚广,当属谢卿潇喜欢洛白榆一事。 谢卿潇每日在会长办公室门前守着,手里不是带着花,就是带着信,对外说是为了感谢洛白榆,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谢卿潇“目的不纯”,否则在洛白榆偶尔因事走出会长办公室,撞见在门口站着的谢卿潇时,又为何诺诺无言,眼神闪烁,呆呆愣愣的,像个木头。 这不就是想表白又紧张嘛,经历过的都知道。 有人在下面质疑道,洛白榆和谢卿潇不合,众所周知,谢卿潇怎么可能会喜欢上洛白榆? 楼主显然是一个嗑cp的达人,还是洛神的小迷妹,回复道, 【但是洛白榆救了谢卿潇啊,救命之恩,以身相许,突然发现我们洛神的好了呗,自然就喜欢上了。没人能逃脱我们洛神的魅力! 】 下面又否认道, 【洛神根本没承认那天救了谢卿潇,你推论的基础不成立。 】 楼主紧接着回复道, 【这我就不知道了,但我偷偷打听过,谢卿潇就住在洛神楼上,而且那天,洛神确实是很晚才离校。 再说了,洛神否认这么长时间,闹得这么大,也没见有人出来认领啊,那洛神的可能性可是很大的。 而且谢卿潇也说了,她问过人,那晚就是洛神。 综上所述,就是洛神救的她。 】 论坛上再怎么吵闹,洛白榆一无所知,作为当事人,他比其他人的感受更为直接。 谢卿潇看起来,确实是“喜欢”上了他。 上课偷看,被他发现后便立即收回视线,好似害羞到不敢看他,他扭回头后,谢卿潇又好像忍不住似的,目光还是往他这边瞟。 每天在会长办公室门口等着,也不进去,问她为什么在这儿等,她说等着看洛白榆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她可以及时帮他。 不论洛白榆怎么说那天的人不是他,他也不需要帮忙,这人也纹丝不动。 手里拿着花和信,见到他又是一副什么都说不出口的呆愣模样,眼里含着深情,却不知为何,让他觉得一阵恶寒,之前被其他人表白送情书时他也没有这种感觉。 不是不想赶她离开,但没有理由,人家在走廊站着,也不是在专属于会长的办公室里站着,洛白榆的权利也没大到一手遮天,走廊站都不能站; 和她说妨碍到其他学生会干部进出,这人便乖乖地往旁边挪几步,不远不近。 流言蜚语漫天,谢卿潇却好似所觉,也不觉得丢脸一样。 洛白榆很想敲开谢卿潇的脑袋看看,她脑袋里现在装了什么,能让之前心高气傲,斜着眼睛看人的谢卿潇,做到这个地步。 “白榆,周末我生日,别忘了啊。”应樊渊略显散漫地坐在前面,敲了敲洛白榆的桌子,笑道,“怎么了,脸色这么别扭。” 余光从谢卿潇的方向飘回,洛白榆情不自禁地颤了下身子,好像抖掉一身粘在身上的鸡皮疙瘩,才觉得舒服了些。 洛白榆:“没事,你这次请了谁?” 应樊渊叹了口气,把玩着手里的魔方,脸上温和地笑着,神色却显出几分厌厌的感觉,“还能有谁,还是那几个玩伴。” 说是那几个玩伴,却也不少,除了平时玩得好的,还有受他母亲之命,必须“结交”的人。 这几年上面管得严,应樊渊的母亲作为江城警察局局长,也就能借着儿子生日的机会,人情往来了。 洛白榆继续问道:“请谢卿潇了?” 谢卿潇自上次宴会,便打开了江城的门路,都说谢家要重回江城,请谢卿潇似乎也是自然。 应樊渊斜睨远处的谢卿潇一眼,距离远,对方估计也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 “没有,哪能啊?” 他母亲确实是让他请来着,但这不是有洛白榆? “知道白榆你不喜欢见她。”应樊渊扶了下镜框笑道,“当然还是兄弟重要。” “哦,对了。”应樊渊好像想起来什么似的,扭头看向一旁默默写作业的于晚,“ 于晚,这周周末我生日,你别忘了啊。 ” 见于晚抬头看他,又接着道,“地点你问白榆就行,你们关系好,让他带你过去。” 于晚点了点头,“好。” “那行,我先走了,还有好多人没通知呢。” 要全通知完,他今天得跑一天。 “阿榆今晚和谁一起回家?” “高义,樊渊要送东西,估计等不到了。”洛白榆回复完,便笑着问于晚道,“怎么了,这几天你似乎天天问?担心我一个人回家不安全?” “恩。” 没想到于晚会肯定,洛白榆愣了一下,转而笑道,“怎么会,我又不是谢卿潇,有一个想绑架她的姐姐。” 但危险的不是她的姐姐,而是她本人。谢卿潇“喜欢”洛白榆,目的暂且不明,更不知真心又有几分,不过她这几天还在会长办公室门口守着,应该没到戳破面目,鱼死网破那一步。 于晚隐下自己的担忧,只是道,“还是注意一点好,就当是为了让我安心,阿榆?” 洛白榆的双脸突然泛上淡淡的绯色,前面还很正常,但于晚说他名字时,却带着黏稠的尾音,似是乞求,勾得他心尖儿乱颤。 小鹿好像要撞死了。!还不能死。 洛白榆偷偷吸了口气,稳下心绪,答应于晚道,“好。” 晚自习下学,应樊渊果然没来,不知道是通知谁去了。 洛白榆顺路和高义一起走,到了小区门前才分开。 淋浴头下,水流冲刷着洛白榆的身体,洛白榆的蓦地脸色发红,抖了抖头上的水。 阿晚其实,是在关心他吧。 虽然不是很明显。 洛白榆恨恨地抓了抓头,又有些懊恼。 其实也很明显啊,是自己今天才意识到。 自己真是个榆木脑袋,不愧有个“榆”字。 洛白榆愤愤不平,又重重地敲了敲自己的脑瓜。 他这几天怎么回复地来着,奥,就是说了下名字,每天和谁一起回家,今天还笑阿晚天天问他。 洛白榆烦躁地用小拳头锤了锤墙,溅起一片水花。 天呐!自己是个傻子吧! 阿晚不会以为,他嫌弃她关心自己吧! 阿,怎么办怎么办。 要是别的omega,估计阿晚一问就意识到了,他竟然今天才意识到。 别的omega估计还能借机让阿晚送送自己什么的,就说没人陪自己回家,这不顺其自然的事情? 他竟然,天天说有人陪他! ! ! 不过阿晚住校,其实也不太可能,但他还是能在心里想一想的啊。 话说他早就知道阿晚不喜欢他了,说着要靠近阿晚,让阿晚喜欢上他,好像自己到现在还没采取行动啊。 洛白榆从没觉得自己废过,他此刻却觉得,自己非常废,废地一塌涂地,在让于晚喜欢上他这件事上。 第70章 “哥哥!你再不走要迟到啦!”洛望舒在门前大喊道。 高中比小学上课早, 一般洛望舒起床时,已经见不到洛白榆了,但今天洛白榆却还没走, 在卫生间里弄他的头发。 “来了来了。”洛白榆压了压卷起的发尾,有些懊恼。 【勾引守则第一条:每天漂漂亮亮地去见她。 】 洛白榆连夜上网搜了教学, 作了笔记,誓要一雪前耻,让于晚喜欢上他。 却没想到第一步就失败了。 “人都喜欢好看的人,当然是越好看越吸引人,贴主是个omega的话,搜一下比较受欢迎的网红omega ,朝着那个方向打扮就好了。” 网上受欢迎的omega ,大都比较柔美,洛白榆眉眼深邃,稍稍偏向于硬朗,否则也不会装alpha这么多年还没人怀疑。 脸型首先就不匹配,但他还是鼓起勇气尝试了目前网上最受欢迎的造型——羊毛微卷,又奶又甜。 正好最近头发又长了,家里有母亲的卷发棒, 网上有卷发教程, 但洛白榆的第一次卷发,结果不尽如人意。 头发最后卷出来, 和网上相差很大, 只有一点点像。 洛白榆极力拯救,也没有把翘起的头发压下去。 但时间已经来不及了,他只能顶着一头失败的卷发,去了学校。 戴上帽子,一路上也没什么人看见,但进了班还戴帽子,就有些反常了。 洛白榆赶着早自习的铃声进了班门,坐在座位上,纠结了半晌,才拉下头顶的帽子。 悄悄瞄了一眼四周,没什么人看他,洛白榆心底呼了一口气。 “阿榆的头发,怎么了?”洛白榆一进门,于晚就注意到他的怪异,拉下帽子后更加疑惑,好好的头发,怎么有的翘起来了? 洛白榆瞬间立起脊背,摸着卷起的发尾,想要遮掩,他不敢看向于晚,面色尴尬,又害怕于晚觉得他丑,慢吞吞地,很不自信地小声道,“没什么,很丑是吧?” 于晚盯着洛白榆那头卷发,面色复杂,“还行?” 就是像刚睡醒把头发压卷了还没打理。 还行就是不好看,洛白榆在心里把两个词默默画上等号,委屈地抿了抿唇角,他早上就不该卷头发的,好丢脸啊。 别人是吸引人,他是生怕于晚喜欢他吧。 还卷发,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 洛白榆摸着自己的头发,现在恨不得立刻拿把剪刀剪了。 不到片刻,后面和旁边的同学也注意到了洛白榆“奇异”的发型,忍不住藏在书后憋着笑。 洛白榆憋屈地瞪了他们一眼,心里更加难受。 于晚斜睨了一眼对面,对洛白榆道,“我帮你扎起来吧。” “啊?” 不等洛白榆回复,于晚起身插到还呆着的洛白榆身后,五指作梳,穿过洛白榆发间,头顶和后脑勺的卷发扎起,额前的碎发虽然也卷着,但影响不大,依旧留在额前。 于晚单手扣下自己手腕上的备用发绳,给洛白榆绑了一个半扎狼尾。 一个小揪揪垂在发间,上面挂着一朵小小的,金黄色的向日葵。 发绳还是当初洛白榆送给她的,她自己后颈绑着的,正是一颗小太阳。 “很帅。”于晚理了理洛白榆额前的碎发,露出他光洁的额头,低眉打量了一番,才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洛白榆终于回神,他摸了摸自己的小揪揪,也摸到了上面的向日葵。 他忍不住在桌下偷偷拿出黑屏的手机,对镜自照。 “好像,还真的挺好看的。”洛白榆心里想着,先前瘪着的嘴角忍不住不明显地弯了弯。 他将手机扔进书包,又偷偷瞧了于晚一眼,心里窃喜, “那他的勾引守则第一条,是算,成功了吧。” 70-80 第71章 于晚给洛白榆扎的小辫子挺好看,洛白榆不舍得,便没有去剪头发,每天顶着一头微卷的头发去学校,等于晚给他扎起来。 转眼就到了周末,生日午宴在城北的一个酒店, 品级不是特别高,但也配得上应樊渊的家境。 除了应樊渊的同学好友,应家只请了应樊渊家里的亲戚。 应樊渊的母亲出来露了一面, 便不见了身影, 直到宴席正式开始才出现。 这是一个威严端庄的女人,气势凌厉,讲话时带着身为警察特有的严肃。 据说没有什么背景,是靠自己爬到了江城警察局局长的位置。 应母讲完话后便离开了, 在场的人都是应樊渊的父亲和应樊渊在招待。 应樊渊的父亲身材瘦削,面色有一种没有血色的苍白,只有唇是殷红的,一副黑框眼镜压着大半张脸,招待客人时稍显木讷,但面容温柔带笑,看起来脾气很好。 于晚侧偏向洛白榆,眸中含着明显的疑惑,压低声音问洛白榆道, “樊渊的父亲?” 于晚没有明说,但洛白榆却领会到了于晚的意思,“伯父的脸色向来那样,天生的,身体没什么问题。” 于晚点了点头, 拿起筷子正要夹菜,旁边一道尖厉的声音响起,令她顿住了动作。 “应康她在哪啊?当官了就看不起我们这群穷亲戚了是吧?!我来参加儿子的生日宴,连他妈的面都见不上。” 说话的人吊儿郎当,身上的衣服也穿得歪歪扭扭,眼下的黑眼圈重得像被吸了阳气,不像是来做客的,更像是来砸场子的。 应父没有说话。 但和那个女人坐在一桌的亲戚,已经开始拉扯着女人让她少说两句。 “小康忙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孩子真是的!” “她忙她就有理了?忙她别请我们啊?!每次请客都这样,谁稀罕她请啊。” “这不是小梨在替小康招待我们吗?好好的日子,你闹什么!平白让别人看了笑话。” 嘈杂的吵闹声中,夹杂着一句相比下来略显微弱,温暾的回复。 “阿康在忙,刚刚那边来电话了。” 是应父在回答闹事女人的第一个问题,不过慢了好几拍,桌上的人已经吵翻了天。 也不知道那一桌子的人听没听见,吵闹声又慢慢小了,或许还是知羞的,明白在这种场合闹开不好看。 安静下来,一个稍显年长的女人便圆话道,“你表妹喝醉了,脑子不清醒,小梨你快去忙吧,不用管她。” 应父沉默片刻,才点了点头,拿起酒杯按礼数敬了杯酒,转到下一桌。 应樊渊刚才去帮一个亲戚家的小孩取幼儿专用凳,回来时听说这件事差点气炸,“她就是看我不在,才敢欺负我爸。” 这人挑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每次专门等应父孤身一人,趁着应母和应樊渊不在其身边。 别人挑事是别人挑事,应家还是要脸的,应樊渊听完这件事就紧跟着应父敬酒,寸步不离。 应樊渊的父亲,反应似乎总比别人慢半拍。 于晚却见一桌子朋友同学,包括洛白榆,脸上都没有什么惊讶的神色,想起他们的关系,大概是早就知道了,这一桌子人,可能就于晚一个新人。 吃了一半,于晚借口去卫生间离开了宴会厅。 应樊渊的母亲是应康,应康又是江城警察局的局长,这两件事,于晚昨天便查清楚了。 她本来没有多想,但来了才发现,这一桌子人,基本上都是江城名流贵胄之子,真正身份普通的,大概只有她和旁边的高义。 联想起应樊渊邀请她那天说的话,又有什么不明的。 还有应母,来去匆匆,一场宴会只出现了两次,离去时却并未见神色焦急。 听刚才闹事之人的话音,好像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于晚走出宴会厅,向门旁服务生询问卫生间的位置。 服务生耐心地指给于晚,于晚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卫生间和电梯是两个相反的方向,酒店很大,四通八达,于晚反向绕了一圈,走到电梯口。 电梯前面落着一个电子显示器,上面显示的是酒店的地图。 这家酒店有八层,坐落在整个地图的北侧。 往南有一片区域,也属于这家的酒店,图上显示是一片后花园。 后花园?于晚盯着地图,脑子里闪过刚刚看到的画面。 从卫生间反向绕一圈,途经一个比较偏僻的侧窗,侧窗正对着花园,而那密林之中,分明可见几座棕褐色的穹顶。 于晚放大那片花园的地图,记住上面显示的路线,坐电梯下了楼。 地图没有显示那几座穹顶的位置,因此按照地图显示的路线,绝不可能走到那几座穹顶的位置。 所以,她只需要沿着地图没有显示的路线走。 不知绕了多少圈,于晚才渐渐看到穹顶的影子,也慢慢能听到有人在说话。 越靠近越空旷,不知不觉中,林木越发稀疏。 于晚眼神一凛,停下了脚步。 设计的人有点水平,花园比较大,慢慢减少树木的密度,等到注意到时,极有可能已经被里面的人发现了。 但稀疏的范围不能过大,里面的穹顶还需要密林的遮掩。 于晚审视四周,判定了一个安全距离,又往前走了几步,将自己藏在一棵树后。 几座穹顶原来是仿古式的建筑,应当是用来招待客人的。 门前的一小片空地上站着几个人,包括应康。 还有人在陆续出来。 距离太远,听不清里面的人在说什么,但看姿态,像是在送客。 应康确实和江城上流有联系,如果应樊渊每年生日都请的话,那联系应当颇深。 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于晚转身按照原路返回。 通往穹顶的路狭窄,最多只容两人并肩而行。 没有想到这个时候还有人来,于晚愣了一下。 一身黑西装,腕上的袖口精美,身材健硕挺拔,下颌锋利,俊美无俦。 无端让于晚觉得面熟。 但她能够肯定,自己没见过他。 迎面而来,于晚站在一侧,给对方让路。 对方擦着于晚过去,又停住了脚,侧身微笑,好似只是好奇,“小姑娘怎么一个人跑到这边来了?” “出来透气。”于晚和他对视,眼神清透,又透露着对陌生人突然关心的不解和防备。 男人没有再说话,眸光有着微妙的审视之感,看了她几眼,转身离去。 于晚也回过身子,背对着男人离开。 于晚绕着卫生间回到宴会厅时,大家已经吃得差不多了,正在商量下午去哪玩。 她回到自己的座位,洛白榆开口便问道,“阿晚刚才去哪了?这么久?” “肚子有点不舒服。”于晚简单地回了一句,洛白榆也没再问。 “要我说,我们不如去鬼屋吧!大悦城新开了一家鬼屋,我朋友说不错。” 有人附和,有人反对。 洛白榆怕鬼,于晚、应樊渊和高义三人知晓此事,都选择了拒绝。 轮到最后的洛白榆时,票数是同意比拒绝10比10平。 全场都用期待的目光看着他。 洛白榆自然会拒绝,知道洛白榆怕鬼的人,没什么好猜的。 于晚拿起叉子,准备吃掉洛白榆特意留给她的蛋糕。 “我同意。”还是熟悉的嗓音,却有一丝发紧。 于晚愕然地看向右手边的洛白榆,他不是怕鬼吗? —————— 与此同时,另一边。 佫闻声沿着小路走到穹顶前,应康已经送完了客人,正在门前等他。 佫闻声率先开口:“路上遇到一只小猫。” 眼底似有寒光,应康眸光沉沉,望向佫闻声:“什么意思?” “戴着口罩,是个女生,看起来年龄不大。” “或许只是闲逛到这儿。” “可能。”佫闻声笑而不语。 “我会让人去查。”应康领着佫闻声进门,“你那边怎么样了?” “安插进周家的旗子,谢家已经动了。” “地皮一月开拍,她们等不及。” “恩。” “那周家手里的证据……” 第72章 【勾引守则第二条——吊桥效应:危险或刺激性情景可以促进彼此的感情。 】 讲这一条的人具体说了什么,那夜时间太晚,洛白榆看了个囫囵,已经记不太清了。 脑子里突然蹦出这一条, 洛白榆在心里纠结犹豫半晌,还是决定选择去鬼屋, 尽管他怕鬼。 去往鬼屋主题厅的车上,于晚手臂倚着靠里一侧的车窗,问洛白榆道, “阿榆,为什么要去?” 洛白榆扣了扣手指, 回道,“没去过,想去看看。” 怕鬼还想去看?于晚心里疑惑, 也没有再多问。 鬼屋名叫夜半歌声。 “新阳小镇荒原偏僻,地处群山峻岭之中,进出小镇只有一条路。 小镇宁静祥和,最近却有村民时常在半夜听到诡异的歌声。你们是前来探险的冒险者,偶然误入此地,只有解开夜半歌声的谜团, 你们才能重新找到通往外界的路。 ” 主持讲完故事背景后,于晚等人将被蒙上眼睛,由npc带往指定地点。 剧本地图很大, 队伍被分成三个小组, 一组七人,分别前往有歌声响起的三个地方。 于晚、洛白榆、应樊渊、高义四人一起, 另加了三个同学为一组。 引路的黑衣人渐渐靠近,洛白榆看着他们,唇色微微发白,僵着手将全黑的眼罩戴上,未知的恐惧立刻席卷他的神经。 他颤着手,攥住于晚袖口一角。 一个黑衣人领一个,来领于晚和洛白榆的两个黑衣人看着于晚被揪住不松的袖口,愣了一下,其中一位是老员工,经验丰富,立即反应过来,“请您跟好身前的同伴”。 眼前没有一丝光亮,于晚怔愣一瞬,还没反应过来对方说什么,一个黑衣人便带着她向前走去。 袖口传来轻微的拉扯感,于晚立刻意识到黑衣人刚才在说谁,刚刚她的右手边,只有洛白榆。 她反手想要拽住洛白榆的手腕,四指划过洛白榆的掌心,向上移了移,找了一个合适的位置。 温暖的触感,让洛白榆稍稍定心,他知道,于晚一直在拉着他。 众人站定,一声游戏开始,于晚等人拉下眼罩。 橙黄色的白炽灯昏沉,迎光微明,背光幽暗。 初始地点在十分钟内为安全地点,不会有npc出现。 于晚抬眼望去,皲裂的墙上挂着黑白色的时钟,正值半夜十二点。 “过家家,摆家家。 今天是妈妈, 明天是爸爸。 爸爸要去工作啦, 妈妈看好家。 ” “过家家,摆家家。 今天是爸爸, 明天是妈妈。 妈妈要去工作啦, 爸爸看好家。 ” 曲调悠扬,唱歌的好似是一位孩童,声音稚嫩,却尖利刺耳,像是故意拔高了嗓子。 歌声循环往复,持续了一分钟才停止。 两三个铁架床,靠墙摆放,每个床铺旁都立着一个输液用的挂架,很是简陋。 于晚打量一圈四周,带着洛白榆走向内间。 内间没开灯,于晚将洛白榆留在门外,自己一人进去打开内间的灯,相连的手腕像是一根线,隔着一道门,将她们紧密地联系在一起。 隐隐约约,面前好似有一个人影的轮廓。 灯光一闪,一个没有五官的,苍白的人脸闪入眼眶。 于晚心头一跳,定睛看去,原来是一个医用人体模特,站在门侧,正对着开门的方向,也不知为何穿着医用的白大褂,不仔细去看,还真像一个活生生的人。 视线在里面搜索一圈,没有其他奇怪的地方,于晚才对外面的洛白榆道,“一进门有个穿着白大褂的人体模型。” 洛白榆在脑子里想了想医用模特的样子,慢慢踱步走进去。 即使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看到那个模特,洛白榆还是不禁吸了一口冷气,贴于晚愈发贴得紧。 内间像是药房,几个药品柜陈列靠墙陈列,里面摆满了各种生活用药。 于晚跨过门口堆放的纸箱,向将近两米高的药柜走去。 药柜上面是透明橱窗,下面是不透明柜门。 于晚正要打开上面柜门,洛白榆发出一声惊叫。 泛着冷光的玻璃,映出一张中年男人的人脸,正诡异地笑着。 洛白榆神经紧绷,拔腿就想要跑,但又能跑到哪去? 这里没有安全的地方。 每一个地方都可能有恐怖的东西。 他神经紧绷,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吓得满脸苍白。 脊背发凉,好似有冷气擦着耳畔飘过。 洛白榆一动不动地站在那,睁着双眼盯着面前那个诡异的人脸,不敢回头。 “是对面墙上的照片。” 原是对面墙上挂着的医生照片,贴在信息栏上,用来展示医生身份,刚好倒映到了透明橱窗上。 于晚安抚地摩挲着洛白榆的后颈,发丝微痒,带着他慢慢扭头,看向身后的信息展示栏。 那张照片正在最顶,下面写着身份信息,身份信息栏倒映到橱窗上,正好被里面与玻璃接触的隔层板挡住,什么也看不到。 洛白榆呼出紧憋在胸腔的恶气,回过头来跟着于晚继续搜寻药柜。 药柜上层没有特殊的东西,于晚打开下层,目露惊讶。 大量的酒精,一桶一桶地摆在柜里。 但浓度不是75%,而是95%。 75%浓度的酒精才是一般用来医用消毒的酒精,为何药柜里的,都是95%? 这个浓度的酒精,并不常见,其中一种可能性,便是—— 于晚拉着洛白榆,重新回到门口的人体模特前。 她伸手碰了碰模型裸露在外的肌肤,柔软而又有弹性,一按一个浅坑,又迅速回弹,皮肤表面略显粗糙,不是一般塑料制品的光滑,更像是真人皮肤的触感。 标本,极有可能是用真人皮肤做成的标本。 人皮剥下来,像制作其他动物标本一样,制作人体标本。 “啊啊啊啊啊啊啊——” 外间的尖叫突如其来,震耳欲聋。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于晚迈脚想出去看看,回头看见洛白榆眼瞳颤动,浮着湿润的水光,下颌紧张地绷紧,似在乞求。 “闭上眼睛。” 洛白榆咬牙闭上眼,跟着于晚走出内间。 脸白得像墙一样的金发人偶,发间绑着巨大的粉色的蝴蝶结,瞳仁漆黑,只有一点,流着血泪,咧嘴笑着,脊柱弯曲,像是从中折断,脸低低地挨着窗台,趴在窗外,紧贴着窗户,挤压得面目狰狞,似乎是想进来。 她紫色的双唇开开合合,好似在说话,但在一片惊叫声中,什么也听不见。 第73章 缓过了木偶娃娃突然出现的几秒, 尖叫声渐渐平息,大家才听清楚木偶娃娃说的话。 “一起出来玩啊,嘻嘻嘻嘻。” 她一直重复着这句话,或许是因为等不到室内的人出去,她呵呵一笑,身体扭曲地离开了,像是碾碎的娃娃,被重新拼接在一起。 “好了, 可以睁开眼了。”等看不到木偶娃娃的身影, 于晚对洛白榆开口道。 高义和应樊渊一边安抚着队里的omega,一边询问于晚道,“内间有什么信息吗?” “里面是一间药房,药柜里有大量95%浓度的酒精,门口有一个医用模特,皮肤触感像是真皮。”于晚将自己得到的信息告诉他们,问他们道,“你们呢?” 高义道:“旁边的房间是简陋的诊室,我在抽屉里搜到了一沓病人的信息表。” 七人轮流翻看着信息表,上面记载了来过这里看病的病人信息,地址一栏显示,来这里看病的都是新阳村的村民,大都是感冒发烧一类的小病。 值得注意的是,一个名字前被标了星号,名叫小花,是个8岁的女童。 于晚又问道:“没有其他的了吗?” “我不知道这个算不算。”说话的omega好似还没从刚才的惊吓中缓过来,虚弱地靠着同伴的肩膀,从兜里掏出三颗糖,糖果用璀璨的玻璃纸包着,熠熠发光,“在笔筒的夹层抽屉里翻到的。” “可能是为了哄生病的小朋友吃药?”应樊渊思索道。 于晚:“不无可能。” 话音刚落,于晚便瞅到窗外重新袭来的木偶娃娃,不知道去做了什么,右腿好似断了,耷拉在地上,手里拿着一把斧头,斧头上挂着血迹。 于晚立即道:“跑!” “什么?”高义还在疑惑糖果的事,没有反应过来,于晚已经带着洛白榆跑到门后,他才回头看见靠近窗户的木偶娃娃,“我艹!” 应樊渊扶稳眼镜,分析道,“诊室有窗户,我们从那边。” 那道门太窄,最多同时出两个人,旁边的诊室他们刚才进去过,有两扇窗户,木偶娃娃行动缓慢,完全来得及。 应樊渊和高义五人向诊室跑去,同时一声巨响,玻璃碎裂。 木偶娃娃五肢短残,艰难地爬上窗台。 “阿榆。”于晚唤了一声洛白榆,空气稍滞,才传来洛白榆的回应。 “恩?”洛白榆藏在于晚背后,将自己的脸埋在于晚脊背,不敢抬头。 “睁眼,只看我,能做到吗?” 木偶娃娃迈进了一只腿。 “好。” 木偶娃娃迈进了半个身子,扭头朝于晚笑了笑。 “走。” 于晚立刻推开门,拽着洛白榆跑出村卫生院,另一边的五个人刚好从诊室窗户爬出来。 两方默契无言,木偶娃娃紧随其后,手里举着斧头追赶。 拐角却是一个分岔路口,于晚不假思索选了靠近自己的左边。 没走几步,又是一个岔路,于晚蹙了蹙眉,仍然选了左边。 几分钟后,她们再次回到了村卫生院,但木偶娃娃已不知所踪。 于晚停下脚步,回头望去,洛白榆喘着粗气,深邃如夜空的双眸,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瞳孔里只有她的身影,竟无端让她生出深情的错觉。 蓦然间于晚感受到一种从未遇到过的迷茫和不安,让于晚觉得她难以安放自己,将自己放到一个合适的位置上。 但这种感觉又瞬间褪去,于晚只觉得是错觉。 是她让洛白榆只看着自己,摒弃视线外的鬼怪,又何来深情。 她压下不知何处而来的妄念,恢复一贯的冷静,道,“暂时安全,可以不用看我了。” “哦,”洛白榆神色怔愣,继续盯着于晚,反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洋溢着春色的薄红沿着脖颈一寸寸向上蔓延,身子都好像向上跳了一下,像是被骤然间吓到。 他的眸光闪烁明灭,立马瞧向四周,似乎是在认真搜寻,但眼底空空,未知归处,只有一双手,一只被于晚捏着手腕,另一只诚实地抓着于晚的右臂,不轻易放开。 【勾引守则第三条:拉近双方的物理距离。 】 “心理研究表面,正常人的社交距离是1.2米到3.6米,关系越生疏,距离越远,在对方不知不觉中突破社交距离,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拉近双方关系哦。” 从游戏开始,于晚便一直拉着洛白榆的手腕,已经很近了,近到洛白榆可以随时靠在于晚身上,将自己藏起来,但他还是觉得不够,他想再近一点,再近一点,他贪婪地摄取着于晚给予他的安全感,却还是觉得不安。 她跑得太快了,他好像追不上她。 他不知自己为何会突然这么觉得,或许是因为,在逃跑的时候,他确实有些追不上她。 他被于晚扯着往前跑,自己竭力追赶,好像也只做到了不拖后腿。 他离于晚还是太远了,好像,如果于晚松开了手,他便再也找不到她,在于晚抓着他手腕带他逃跑的那一刻,或是前方未知的某一刻。 只有主动将于晚抓在自己的手里,洛白榆才能感受到一点安心,就如此刻,即使于晚松开了手,但只要他不松手,于晚就跑不掉。 但他又觉得羞愧,因为自己无穷无尽的欲念。 因为理智告诉他,于晚不会放开他的手,所以这一切,都源于自己的贪婪。 “那边好像有口井。” “啊?”洛白榆回过神来,顺着于晚指的方向望去。 一口黑井,夹在村卫生院偏房和墙壁之间。 “我们过去看看。” “好。” 一手拽着一手手腕,两肩并行,还算好走,但若是洛白榆两手都黏在于晚身上,便不怎么好行动了。 拖沓着走了两步,于晚看着洛白榆恨不得粘在自己胳膊上的手,面色纠结。 注意到于晚的目光,洛白榆抓着于晚的力道却愈发紧。 现在附近也没有鬼,于晚疑惑道:“阿榆在怕什么?” 洛白榆紧抿着唇,嗫嚅道,“怕你丢下我。” 听到洛白榆的回答,于晚只觉得有点好笑,眉眼半弯,反问道,“怎么会?”又料想洛白榆可能是被吓怕了,紧接着安抚道,“不会丢下你。” 不安感减轻少许,但未完全消失,洛白榆盯着于晚眼睛,命令道:“你保证。” 于晚也不恼,笑着哄道:“我保证,于晚不会丢下洛白榆。” 洛白榆勾了勾于晚衣袖,勉强满意,放开了抓着于晚的手。 于晚轻轻捏了捏洛白榆手腕,脉搏跳动,是蓬勃的生命力。 她牵着洛白榆,拨开草丛,凑近井口,一个绳梯沿着井壁向下探去,井底亮着灯,目测三四米深。 “我先下去,在下面接你。” 于晚率先下井,井底是一个地下室,里面摆满了动物标本,操作台上还有一具刚抛开的动物尸体,满桌鲜血。 于晚正要抬头告诉洛白榆下面的情况,却见洛白榆已经下了一米绳梯,而后直接跳到了井底。 洛白榆手脚发软,扶着于晚肩膀,浓密的睫毛低垂,轻颤着像落入蛛网的蝴蝶,掩下了眸底的慌乱和害怕,可怜地吐出两个字,“有,有鬼。” 信息素不受控制的逸发,勾勾缠缠地向于晚跑去。 于晚闻到草木香的信息素,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她顺着脊背安抚洛白榆,将他搂在怀里。 洛白榆把自己埋进于晚侧颈,抱紧于晚,极力汲取着于晚的气息,没有任何味道,却让他心安。 幽幽的草木香,亲昵又黏稠,于晚沾染了满身的味道,才将洛白榆抚慰住。 于晚:“我们退出吧。” 鬼屋可以中途退出,但洛白榆摇了摇头,“没事了,我们继续。” 见洛白榆实在坚持,于晚带着他继续探索,怕洛白榆想起不好的事情,她也没有再问洛白榆刚刚在上面遇到的鬼是什么东西。 还好后面没再遇到什么意外。 井底是一个地下室,地下室是一个标本间,她们在里面找到了一个穿着洋装的娃娃和卫生院医生的身份证,以及一个定时播放的录音机。 没有其他信息,于晚带着洛白榆前往指定地点与同伴会合。 不知为何,这次的木偶娃娃,没有再追赶她们,只在她们身后远远跟着,不再靠近,倒是省心。 其他两组的初始地点为新阳小学和村内一户偏僻民居。 于晚等人根据其他小组搜到的信息,拼凑了整个事件的真相。 村里有二十多个小孩,其中七至九岁的有八个,“小花”正是其中之一,但小花和他人不同的是,小花出生时因为缺氧导致大脑发育不全,智力较低。 他们都在新阳小学上学,小花时常被人嘲笑,但小花心智不全,并未感受到他们言语间的恶意,还因为他们带她玩而把他们当做好朋友。 除了小花,大家都知道,带她玩只是因为小花好欺负,让她做什么就做什么。 但小花也有自己的坚持。 她想做一次“妈妈”。 村里小孩与外界隔绝,最喜欢的是“摆家家酒”的小游戏,只有最受欢迎的小朋友才有权威当“妈妈”和“爸爸”。 所有人都当过,只有小花没有,她很想当一次妈妈。 小花乞求了好几次,大家听得烦了,终于答应让她当妈妈。 “爸爸”去上班,“妈妈”要照顾好家,可以指挥自己的“孩子”出去做事,买菜、做饭、洗衣,一起构成温暖的家。 但显然没人想听“小花”的指挥,大家说着听她的话,出去买菜上班,但实际上不约而同,抛弃了小花,结伴去其他地方玩耍去了。 只有小花一个人,留在原地,还等着自己的“孩子”回来。 这一等,便从下午等到了天黑。 但那天,狼来了。 新阳村地处群山之间,植被茂密,生物繁多,狼便是其中之一。 但几十年来,双方相安无事。 直到村卫生院的魏医生前来,魏医生表面上是个医生,但私下里喜欢制作活体动物标本,也是因为私下的爱好被发现,才被分配到这个鸟不拉屎的新阳村。 小花的父亲是一个猎户,平常会上山打点野兔野鸡补贴家用,但这不根本够小花的治疗费。 魏医生让小花的父亲帮她逮一只活狼,作为代价,魏医生会给他十万块钱。 风险很大,但小花的父亲为了小花,还是答应了。 他成功逮住了一只活体幼狼,魏医生也按照承诺,给了小花父亲十万元。 下一周小花父亲就要带小花去遥远的大城市治病,小花想要在离开前当一次妈妈。 但那一晚,她被前来复仇的狼爸爸叼走了。 尸骨无存。 小花的父亲在悲痛中查清楚了小花死亡的真相,他不知道恨谁,好像恨无可恨,但心中的痛苦难以抒发,他终于疯了。 他策划了夜半歌声,在三个地点放了定时播放的录音机。 他杀掉了魏医生,将其活剥,制作成了药房的人体模特。 至于那几个孩子,也被他制成了木偶娃娃,用来祭奠他死去的女儿。 这就是整个故事。 【恭喜冒险者,找到通往外界的路。 】 第74章 黑衣npc领着大家走出鬼屋,当初提议玩鬼屋的同学满脸困惑,“这就完了?小花的父亲我们还没见到呢?” 她常来玩密室逃脱一类的游戏,知道游戏最后的任务一般是抓捕凶手。 却听前方领路的npc淡定解释道, “本来是有这个环节的,但扮演小花父亲的工作人员, 刚才被一位同学一拳打成了脑震荡,店长已经陪他去医院了。”语气中有几分无奈。 洛白榆闻言脚步微顿,眼底闪过几分犹疑不定。 “啊?”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掩饰不住好奇,是谁有这么大能量。 于晚则是问道:“需要我们赔偿吗?” 黑衣npc:“不需要,我们店比较正规,每个工作人员都有保险。” 于晚点了点头, 不需要赔偿,那是谁打的也就不重要了。 “于晚,你身上怎么一股洛神的味道啊?”一个omega似乎是察觉到什么,转而问道。 “有吗?”于晚冷淡地扫了他一眼,反问回去。 omega身子一哆嗦,心里暗道,怎么没有,味道重得他大老远就闻到了。 正想反驳回去,被身侧的同伴拉了拉袖子。 他又看向大家想要寻求支持,却见大多数人眼观鼻鼻观心,一副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没听见的装聋作哑样子,似是领悟到自己触犯了什么禁忌,自己闭住了嘴。 从安全出口出来,穿过连廊便到了大厅, 应樊渊去结账,大家便在一旁等待。 洛白榆正站在吧台前方,结账的服务员看向洛白榆,开玩笑似地道,“小帅哥力气挺大啊,一拳就把人揍倒了。” 本来在想其他事情的洛白榆回过神来,只见大家的目光都集中他身上,他僵住身子,手脚好似都不听使唤,脸色顿时涨红,“抱歉。” “发生什么事了,洛神怎么一拳把人揍倒了?”一位同学不禁打听道。 “可能是在井口那处,阿晚先下去了,我在等的时候背后突然出来一个罩着黑斗篷的人,惊吓之中打了他一下就跳下井了。”洛白榆努力回想着当时的情景,颇有些尴尬和抱歉,“我也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他当时很害怕,脑子都乱了,身体反应像应激一样。 服务员笑着道,“他被打得人都懵了,小帅哥是不是练过?一拳打到了太阳穴上。” 洛白榆点头道:“练过一点。” “怪不得这么厉害,小帅哥以后要是还来,记得提前说一声,我们工作人员便不会专门去吓唬你了。” 洛白榆被说得愈发羞愧,“好。” 吃过晚饭,还有人要接着嗨,洛白榆作为应樊渊的好朋友,自是陪同,于晚便跟着一起,去了最近的KV 。 却正巧碰上了同样出来玩的周韫琦和谢卿潇几人。 服务员在电脑上查询订单,对应樊渊道,“非常抱歉,最大的包厢已经被其他客户预订了,只剩下几个小包厢。” 应樊渊一行将近20人,小包厢放不下,他正打算带人离开。 却听周韫琦笑道,“樊渊你们是要来玩吗?不如和我们一起?” 应樊渊扫了一眼谢卿潇,打算开口拒绝。 洛白榆关闭手机导航,对应樊渊道,“这里去最近的另一家KV得一个小时。” 现在已经八点多了,再去下一个时间太迟。 应樊渊目藏担忧,“白榆?” 洛白榆小弧度地摇了摇头,表示没关系。 应樊渊又看向其他同学,“大家介意吗?” “那一起吧。” “可以。” 大家都没什么问题,应樊渊只得同意。 彩灯四射,流光缤纷,有人已经包厢便抢了麦,开始唱歌。 服务员例行询问道,“您好,需要水酒饮料吗?” 都是学生,大家点了几瓶饮料和浓度很低的果酒,另加了几个水果拼盘。 服务生正要离开,谢卿潇张嘴道,“拿两瓶威士忌,要最贵的。” 旁边听到的同学都愣了一下,服务生见没人反驳,将威士忌记到酒水单,“好的,请稍等片刻。” 一侧桌上摆着果汁饮料,一侧桌上摆着两瓶开瓶的威士忌,发出浓郁的酒香。 一边哄哄闹闹,唱歌、打牌、真心话大冒险轮番上阵,另一侧不时闲谈几句,竟有些商务对话的意思,两方泾渭分明。 谢卿潇晃着酒杯,突出的骨节捏着杯壁,晃出几分情涩,她凝视着对面正在和于晚说话的洛白榆,眼底深沉如墨。 【勾引守则第四条:如有机会,可以暗戳戳表达自己的喜欢。 】 “勇敢去表达自己的喜欢吧,说不定对方就会注意到你呢?” 洛白榆想起网上的建议,心底闪过几分挣扎,“阿晚想唱歌吗?” “恩?”于晚摇头道,“我不了,阿榆想去唱便去吧。” 洛白榆左手握拳,略显紧张地捏了食指,右手端起水杯喝下一口水,压下心底的慌乱,“阿晚要看我。” 于晚轻轻一笑,“好。” 洛白榆听台上的人唱完,拿起话筒去点歌台点歌。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坐在对面的周韫琦将酒杯轻轻扣在桌面上,发出咔哒一声细响,姿态轻慢,笑着对身侧的谢卿潇道,“卿潇不去试试?” 谢卿潇收敛墨色,回视周韫琦一眼,而后从同学手中接过另一个话筒。 “洛神好像要唱歌诶!”正在往真心话大冒险的同学惊讶道。 “天呐,我记得洛神之前从没唱过。” 下面的谈论吸引不了洛白榆分毫注意,他现在满心紧张,既害怕于晚听不懂,又害怕于晚听懂。 “会长不介意我和你一起唱吧?”谢卿潇笑意盎然,好似只是想唱个歌。 洛白榆的骤然变冷,“我点的歌你应该不会。” 谢卿潇微微一笑,“没有关系,我就是体验一下,跟着哼两句。” “哎,上面怎么了?”台下举着手机,准备录下洛神唱歌名场面的omega目露疑惑,问一旁的同学道。 “不清楚,看起来像谢卿潇也想唱,洛神不怎么愿意。” “哇哦。”另一个同学露出我看到了一个大瓜的表情。 “谢卿潇最近不是在追洛神?” “他们可都是alpha。” “ alpha怎么了, alpha也能在一起啊,现在都什么年代了。” “诶诶,别吵了,快看,于晚也上去了。” 争论的omega立即停了话头,看向台上。 于晚瞄了谢卿潇一眼,直接对洛白榆道,“阿榆,我能和你一起唱吗?” “当然可以。”洛白榆立刻应道。 于晚目光清冷,似是毫不在意谢卿潇的想法,向谢卿潇伸出手,“能把话筒给我吗?谢谢。” 谢卿潇默了几秒,轻嗤一声,意兴阑珊,将话筒扔给于晚,又饶有兴致地看向洛白榆道,“希望下一首歌能和会长一起唱。” 锋利的目光射向谢卿潇,洛白榆语气闲凉,“不必了。” 被拒绝也不恼,谢卿潇挑了挑眉,眼里竟泛出温柔的光,似是在宠溺不听话的小朋友,无奈地叹了口气,似乎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转身回到座位。 戏多,洛白榆压下心底的戾气,前奏已经响起,他拿起话筒一瞟,于晚的身影出现在身侧,他的眸光不由自主地摇晃,泛出细碎的涟漪。 阿晚她,真的要和他一起唱吗? 他仓惶间张了张嘴,想要和于晚说,谢卿潇已经离开了,不用她和他一起唱了。 但前奏已过,已来不及。 “大雨初霁淋漓, 檐角掉落雨滴, 伞面遮着你的眼, 黑色口罩下是你的脸。 你来到我的身边,似降临在寒冬的仲夏夜,猛然撞开春寒料峭,撞散寒雾冬雪。 ” 我和你的初见,始于那晚你救我奔跑在夏天,始于那晚瓢泼大雨你和我一起去买伞。 悠扬的嗓音从洛白榆嘴里淌出,带着歪歪扭扭的语调。 洛白榆唱歌跑调,没有骗人。 台下的同学皆目色震惊,脸蛋也纠结成一团,有同学的说话声压低,在歌声回荡的包间里也听得不甚分明。 “原来,洛神他,唱歌跑调啊。” “跑调怎么了,跑调也是洛神。” “那当然了,我就是有点子惊讶嘛。” “洛神就算唱歌跑调也好听!” ……这些话音伴着歌声飘进洛白榆耳朵里,却全都引不了他丝毫注意。若如往常,他免不了会觉得尴尬,可如今他鼓足勇气上台,心里满是紧张,早已顾不得尴尬了。 “你是我触手可及的夏夜,却终会从指尖溜走,飞向下一个季节。 如何才能留下名为你的夏夜。 ” 于晚她,能听懂他唱的什么吗? 所以,我喜欢你,你会知道吗? 洛白榆情不自禁望向于晚,彩灯旋转,闪过洛白榆的眼,只在此刻,才能看出他眼底藏着的深情。 留意到洛白榆的目光,于晚侧眸回视,她不会唱,大部分时候只是空拿着话筒不张嘴,遇到比较简单的节奏才会跟着低吟,而对于洛白榆唱歌跑调这件事,她早已知道,也不觉得惊讶。 稍纵即逝的光,藏住了他眼底的思绪,洛白榆知道,于晚没有明白,因为她眸底是一贯的冷静清明。 “但夏夜怎么能融化冬雪, 两个毫不相连的季节,间隔着春天。 ” “未出口的,是缄默不言。” “十八岁的课本上,是笔记,是梦想,是我有你的未来。” “走过夏夜,翻过书页,四季轮转,回身望去,玫瑰灿烂,绿意森然。” 我们会如歌里所唱一般,只能潦草结局吗,于晚。 我已经在努力了,所以,于晚,你能喜欢上我吗? 唱完整首歌,洛白榆却没有想像中的开心,他和于晚说了一声,借口去厕所跑到卫生间。 冷水拍打到双脸,淋漓着顺着下颌滴落,溅起一片水花,他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眸光中闪过颓唐。 稍长的额发被水浸湿,撇向两边,后脑的小揪揪还是于晚给他绑的,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触碰后脑的尾巴,和上面小小的,可爱的向阳花。 洛白榆,不要丧气,才开始呢,于晚她,会喜欢上你的。 你要对自己有信心,洛白榆。 洛白榆在心里给自己加油打气,收拾好心情,擦干脸走出卫生间,碰到站在门口垂首背靠着墙抽烟的谢卿潇。 刘海挡住谢卿潇的眼睛,明亮的灯光也穿不过那片眼下的阴影。 洛白榆停了一下脚步,而后便像没看见一样,掠过她向前走去。 “洛白榆,没想到,你喜欢于晚啊,一个beta 。”谢卿潇扬起头,胸前环着双臂,侧过身子,肩膀倚靠着墙,歪头看向洛白榆的背影,眼中却是深刻的冷意。 脚步一瞬停滞,空气也好似凝固,几秒过后,洛白榆没有回身,继续向前走去。 “于晚知道你是个omega吗?”谢卿潇冷笑一声,提高音量。 脚步短暂一顿,洛白榆没有停步。 “你还装什么,我是高等级alpha ,你的信息素根本瞒不住我。”谢卿潇再次提高声音,质问道。 “和你没有关系。”洛白榆转过身子,掀起眼皮,漆黑的眼是憎恶的厉色。 “哦~那是不知道啊。”谢卿潇得意洋洋地讥诮地笑着,脸色却瞬间沉了下来,“我说我追你你怎么没反应,原来喜欢上了一个beta ,一个beta ,能满足你吗?” “恶心。”阴沉沉地掠过戾气,洛白榆扯了扯嘴角,不屑地吐出两个字。 “恶心?洛白榆,你知不知道你的身份,装alpha装得久了,还真以为自己是alpha ?高等级的omega意味着什么,你不会不知道吧?和alpha结合的天命,没有alph息素则不断减少的寿命,发情期因没有alph息素安抚痛苦到死亡的高等级omega不知有多少,洛白榆,” 谢卿潇还想说什么,却被洛白榆厉声打断。 “那又如何。”洛白榆凝视着谢卿潇,神色是漫不经心的蔑视,以及,狂傲,他的声音没有波澜,却好似压着惊涛骇浪,澎湃汹涌地打在谢卿潇心头,“谢卿潇,你不了解我,我从不信这些。” 就算寿命减少又如何,就算没有信息素安抚他会痛苦又如何,他只想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 高等级omega意味着什么,他当然知道,出生于医学世家,不会会有人比他更清楚,正是如此,他才更知晓能够遇到自己真心喜欢的人有多么不容易,不是因为信息素,只是因为,我喜欢你。 他是一个高等级omega,但父母从没有让他必须按照omega去长大,他打架,他练拳,他不似一般的omega温柔,甚至姨姨为了他专门研制出了信息素转化贴,过滤掉表示omega身份的信息素成分,只为他不受任何限制地长大。 在这样的环境下,他怎么可能,只因为高等级omega天生的种种限制就放弃自己喜欢的人。 “油盐不进。”谢卿潇低咒一声,眸光中闪过一片衣角,忽而笑了起来,“洛白榆,所以,你承认,你喜欢于晚。” “是,我喜欢她,你还想说什么?”洛白榆睨着谢卿潇,眸光是前所未有的暗沉。 谢卿潇轻笑出声,扭了扭脖子,“我还能说什么?就是,于晚,你听到了吗?”她蓦地朝远处轻慢地喊道,“哦,对了,于晚,你作为一个beta ,应该不知道洛白榆是omega吧?他可是个高等级omega哦。” 什么意思?洛白榆的五指死死嵌入掌心,身形凝固在原地。 “我知道。”拐角处缓缓走出一个身影,不是于晚又是谁,她的嗓音依然沉静,好似没受到丝毫影响。 洛白榆再也忍不住,扭头看向缓步走来的于晚,瞳孔恍惚涣散,没有焦点,只有那个脚步不紧不慢的身影,映在眸底。 “所以你想说什么?”她挡在洛白榆身前,隔绝了谢卿潇看向洛白榆的目光。 “你知道?我看是被骗了死撑面子吧。”谢卿潇嘲讽道。 “我没有向你解释的必须理由。”于晚挑起眼皮,没有丝毫情绪地回视谢卿潇,冰冷的气场,无声的压迫,“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你知道洛白榆喜欢你了吧,你没什么想说的?”谢卿潇扯起嘴皮,直勾勾地盯着于晚,想要从她眼中看出什么不一样的情绪,但是丝毫没有,她就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 背后的洛白榆眸光失神,也紧紧地看着于晚。 于晚:“没有。” “呵,行。”谢卿潇恨恨地咬牙,愤愤地瞟了于晚一眼,扬起下巴离开。 “阿,阿晚。”等谢卿潇不见了影子,洛白榆才不安地眨着酸涩的眼睛,低低地喘着,细细地呼吸,他伸出手指勾了勾于晚袖口,轻声唤着于晚的名字。 没有被甩开,洛白榆心里划过一丝喜悦,但不过一瞬,于晚的袖口离开洛白榆的手指,她转过身子,回头看着洛白榆,眼神是洛白榆从未见过的陌生冰冷。 “太晚了,我送你回家。” 洛白榆眼中满是惶然,眼前一切模糊,只能感受到,于晚抓着他手腕穿过铺着地毯,金碧辉煌的连廊,两人的身影倒映在镜子上,手腕生疼。 第75章 洛白榆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的楼,怎么上的车。 一路无话,等他回过神来,出租车已经停在了小区门口。 司机大叔在问他家住几栋,而于晚倚着另一侧车窗,昏黄的光晕覆在她面上,眉眼低垂,似在假寐,恍若大殿上受人供奉,不可触碰,而又满怀慈悲的神祇。 但慈悲的本质是不为一人偏爱的冰冷。 他指了方向, 出租车驶入大门。 车停在楼下,洛白榆却没有动作,于晚还是刚才的那个姿势, 好像根本没有注意到已经到了他家楼下,他马上就要下车。 冷寂的空气,静如无物的窒息,只要马达还在运作,透过车身,发出沉闷的嗡嗡之声。 灰色的车尾气徒劳地喷出,司机大叔不耐地扯着嗓子, “帅哥你下不下车啊?” 其实没有答案是目前最好的答案,洛白榆看着沉默如云的于晚,心里对自己道,而后打开车门,双脚触及地面,站稳回身,关上门的那一刻,于晚好似才回过神,顶起眼帘,望向他。 她的眼眸很沉,清透的虹膜幽邃无边,让他看不清她在想什么,或许她什么也没想,但洛白榆蓦地感受到那张脸透露出的薄情。 车门关好,司机脚踩油门,向前驶去。 黑压压的睫羽缓缓垂落,视野缩小,只余脚下一隅。 “停车。” 司机停车回头,望向车后座,“怎么了?落下东西了?” “我要下车,多少钱?” “不去学校了?”司机指着前面的表盘,“打表37元。” 于晚付了车钱,开门下车,一气呵成。 洛白榆还在刚刚下车的地方原地站着,十几米的距离,于晚觉得脚步沉重,像是在脚腕上坠了千斤重的巨石,让她迈不开脚。 她本能想逃,在得知洛白榆喜欢她的那一刻,在KV听到那一刻,她本想转身就走,但她怕洛白榆被谢卿潇欺负,还是控制住了自己,站在拐角处等待。 只是没想到谢卿潇发现了她。 一路上她都在思索,为什么得知洛白榆喜欢自己,她的内心想法是逃避,是装作不知道,是和洛白榆维持原状,她不希望洛白榆知道她知道,好像只要这样,一切就可以像没有发生过。 但她没有想出来。 她一脚陷入泥潭,纠结撕扯,却好像越陷越深,她再也理不清她和洛白榆的感情界限。 理智告诉她,她既然知道了这件事,就必须给洛白榆一个答案,这个答案她心知肚明。 但不知名的情绪在拉扯她,让她不要说。 好像有一个恶魔,在她耳畔亲昵低语,让她保持沉默。 但她如何能不说,洛白榆喜欢她,没有结果的事,又何必给他奢望。 她不值得。 情感和理智的拉扯,终究是理智占了上风。 她站在路口,就像停在人生的某一个交叉口,她选择洛白榆走去,结果却会是,离洛白榆越来越远。 她看着洛白榆因她下车,眼里似有星辰闪耀,又迅速因未知的答案而浮尘湮灭。 她知道,只要她答应,他的星星,就会亮起星火。 但她还是轻启唇瓣,说出了他最不想听到的话。 “洛白榆,对不起。” 似乎是意料之中的回答,洛白榆扯起一道苦涩的笑,看着于晚眼睛问她,“为什么?” 她平静地说出为时已久的定论:“高等级omega,不能没有alpha。” “我不在乎。”胸腔剧烈起伏,洛白榆想笑,因为可笑,他以为于晚了解他,却没想到于晚和谢卿潇一样,认同那所谓的高等级omega的天命。 但这是他喜欢的人啊,他压下心里骤然升腾的愤怒和痛苦,再一次认认真真,一字一顿,凝视着于晚的眼睛,像是发出誓言一样道,“我不在乎,于晚。” “但是我在乎。”于晚同样定定地回视着洛白榆的眼睛,没有一丝逃避,“洛白榆,命很重要。” 她的声音平静却有力,像是长辈的告诫,又像压着无数过往,那是他所不知道的,数次九死一生。 “洛白榆,你可以不在乎,但我在乎。”于晚勾起唇角,眼神却晦暗如漆,压抑着心头撕扯着她的心绪,“我是一个beta ,和我在一起,你会死的。” “ beta不能提供信息素,根据研究,和beta在一起的omega ,寿命确实会受到影响,但大部分依旧活到了四十岁。”洛白榆回想着医学论文,说出结论,“于晚,寿命影响是在可控范围内的。” “但和alpha结合的高等级omega,大部分活到了星际平均水平,八十岁。”于晚反驳道,“一半的年龄差,洛白榆,我忽视不了。还有,因为没有足够的安抚信息素,激素水平不稳而患有抑郁症等心理疾病的omega不知几何。” “洛白榆,自杀的omega有多少,你算过吗?” 一句话轰雷贯耳,洛白榆震慑在原地,他张开嘴,却再也说不出什么。 他算过的,他知道的,是70% , 70%的自杀率,那一道道含着血腥的数据,背后皆是一位位为爱情而逝去的生命,皆是鲜血。 “我的母亲也是一位高等级omega ,她最初的恋人,”于晚顿了顿,看着失魂落魄的洛白榆,像是难以继续说下去,咽了咽干涩的嗓子,“也是一位beta 。” 洛白榆眨着发酸的眼睛,气音宛如失声,“她们最后怎么了?” “那位beta ,为了救想要自杀的恋人去世了,而我母亲,忘记了他。”于晚嘴唇动了动,眼神似空寂的汪洋,平静地叮嘱了最后一句话,“天冷,不要在下面站着了,上去吧,洛白榆。” 而后转身离开,再未回头。 那是很久远的故事,那时外婆还在,她不经意间在外婆家翻到了那本日记,它记述了一位少女最美好的爱恋,也记述了那位少女最不为人知的过往。 她深爱她的恋人,但同样因为没有信息素安抚而陷入无穷无尽的痛苦;她竭力反抗自己的生物本能,可惜最后的是,她失败了。 恋人为了救她而去世,而她也失去了那段记忆,嫁给了一个不爱的alpha。 七岁的于晚看着那本日记被外婆拿起,看着外婆将那本日记放入煤气灶烧掉。 大火吞噬纸张,灰烬飞荡于空,烧纸味道窜入鼻息,烧尽一切过往。 “晚晚啊,答应外婆,不要让你妈妈知道,好不好?”外婆的脸上徒留悲伤。 即使在外婆最后住院,死前最后一面,她戴着呼吸罩,即将陷入昏迷,叮嘱于晚的,也只有那句,“晚晚,你记得,你七岁答应过外婆什么吗?” 她记得,而那也会是永远尘封的秘密。 第76章 青年是早上八九点的太阳, 而此刻,早上八九点的太阳正在睡觉。 于晚左臂横陈,左手伸出桌外, 虚搭在桌沿,泛青的血管在窗外明亮的光晕下显出光泽, 清晰可见。 她昨晚失眠了。 桌旁窸窣作响,书包轻放桌面,拉链划开,脱下羽绒服,不用睁眼,于晚就知道洛白榆在做什么。 但她还是睁开了眼,淡淡地看向站在旁边的洛白榆。 他剪了头发,重回干净利落的短发,额前细小的碎发遮掩,黑密的睫毛压着眼皮,似乎是注意到于晚的目光,掀起眼皮和她对视,眸光古井无波,平生几分冷淡。 于晚的目光落在他发红的眼尾和眼下, 心里没来由地不舒服, 又顺势往下,滑过他的手腕, 而后缓缓闭上了眼。 不知道那个发绳哪里去了?丢了怪可惜的。 脑中升起一瞬思绪, 又转眼散去,不留痕迹。 于晚不常在班里睡觉,洛白榆看着于晚眼下的青黑,张嘴想要问于晚什么,却见于晚已经闭上了眼睛。 他沉默着收回目光,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 一切都一如往常,但又有哪些地方,好像不一样了。 于晚不再拿着“难”题去请教洛白榆,洛白榆也好像突然之间没有闲话,可以和于晚一起聊。 一整个上午,她们两人,没说一句话。 连身后的同学都好像察觉到了不对劲,悄悄叫过来了应樊渊和高义。 但有些问题,当事人不想说,便没有答案。 应樊渊看着沉默的两人,已经明白了什么,白榆喜欢于晚,他早就察觉出来了,但现在也不是说话的场合,他便打算路上回家再说。 他扭走还在一旁聒噪的高义,于晚身边立刻安静下来。 —— 邹毅:“现在就是两个方案,一个是和古典乐器社、汉服社合作,上台表演;另一个就是我们自己组织一个大合唱。” 徐萌:“合作的话,我们要干什么?” 邹毅:“初步商定,是让我们穿着汉服在台上打算盘,充当古典乐弹奏的背景板。” 徐萌:“不用唱歌?” 邹毅:“不用。” 袁暾:“不用跳舞?” 邹毅:“不用。” 徐萌和袁暾:“那我选合作。” 其他人也纷纷举手,“我们也选合作。” “行。”邹毅扫过大家,目光停到好像在走神的于晚身上,“于晚,你同意吗?” 同意什么?于晚疑惑抬头,见除了她大家都举了手,也没管是什么事,跟着举了手。 “那好,我们今年的元旦晚会就和他们合作,周三具体要干什么就会定下来,到时候大家听从调令就行。”邹毅一锤定音。 室内恢复寂静,大家各做各的,临近打铃,于晚收拾好东西。 “走了。”于晚打了声招呼,提前离开。 会长办公室依旧人来人往,谢卿潇依旧站在门口,少见的是,应樊渊也来了。 铃声响起,人潮散去,应樊渊身侧站着洛白榆,和对面的谢卿潇无声对峙。 alpha们的信息素发生碰撞,烟熏,烈焰,和其中掺杂的草木香,轰得空气都为之震荡。 alpha之间的战争,就是这么直接与暴力。 于晚只闻到了草木香,但足够她推测出发生了什么。 她拾起台阶,照常向洛白榆走去。 她停在三步远的地方,只看向洛白榆,视谢卿潇如无物,“走吧。” 三人皆是愣住,谢卿潇早上观察了一上午,已经确定于晚和洛白榆闹掰了,她看着于晚,不可置信; 应樊渊中午也确定了洛白榆表白失败,知道谢卿潇这两天在找白榆麻烦,才赶着过来接洛白榆,他落在于晚身上的视线又滑回到洛白榆身上,目有疑问; 洛白榆却同样迷茫,他以为于晚不会来了。 “快上课了。”见洛白榆还在傻站着,于晚催促道。 “啊,哦,好。”洛白榆抿了抿唇,回视应樊渊一眼,便将其抛在脑后,大步向于晚走去。 “诶,不是。”应樊渊抓了把头发,看着洛白榆和于晚下楼的背影,没搞懂现在是什么情况。他来接洛白榆,洛白榆跟着于晚跑了? ! 应樊渊回头看向谢卿潇,谢卿潇脸色黑沉,乌云密布,他收回自己的信息素,鄙吝地睨了她一眼。 当事人都走了,谁想和她较劲儿。 他扶了扶眼镜,一片泰然,慢步下楼。 只留谢卿潇,差点咬碎一口银牙。 洛白榆虽然跟着于晚走了,但两人一路上却一言不发。 其实洛白榆也不知道他该如何再和于晚相处,他还是喜欢于晚,喜欢这种感情,不可能一夜过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也清楚,只要他还能看见于晚,还能和她说话,他就会一直喜欢她。 但于晚,已经明确拒绝他了。 他应该离于晚远远的,但在于晚叫他时,他还是忍不住走到她身边。 那于晚又是怎么想的?他不知道,但他觉得,他应该表达出自己的想法。 “于晚,我不接受表白失败后继续做朋友。” 他怕他忍不住,忍不住爱上她,那他就真的没有办法了。 听到这话,于晚心里隐隐生出烦躁,她甩了甩右手,但右手分明没有任何感觉,不麻也不疼,“恩,我知道,等谢卿潇的事过去。” 等谢家的事解决,她会自己离开。 洛白榆摇了摇头,否认道,“我可以保护好自己。” 你不可以,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你根本不知道谢卿潇有多危险。 后脑勺猛然发疼,刀割一般,一根神经绷得死紧,左脸太阳穴附近青筋暴起,于晚强忍着痛意,想要嘶吼出声的本能和理智还在脑海拉扯,一丝一道,断裂,复合,像绷紧的弦,咯吱咯吱,像刀尖划过玻璃,冷得发寒。 一滴冷汗从额头滴落,落在地面上,又转瞬被于晚的脚印覆盖,不见踪迹。 “洛白榆,很快的,我求你。” 痛到只能选择最简单的方法,去乞求洛白榆的同意,于晚知道,洛白榆一定会答应。 洛白榆:“好。” 于晚忍得太好,洛白榆完全没有察觉到于晚的不对劲,他想了想又道,“你得告诉我一个时间限制,若是谢卿潇一直没解决,我总不能和你一直这样下去。” 于晚咬了咬牙,瞳孔有些微涣散,“一个月。” “好,那便以一个月为期。” 于晚强撑着陪洛白榆上了楼,在楼梯口道,“你先回班,我去趟厕所。” 洛白榆没有怀疑,点了点头,向班里走去。 于晚一手撑着墙,五指扣紧,缓了片刻,向校医务室走去。 第77章 “头疼?”校医务室的医生审视着面色微微发白的于晚,问道,“现在还在疼吗?” “没有。”说来也奇怪,等到了校医务室门口,头却不怎么疼了,好似刚才的疼痛只是假象一样。 “高几的学生?” “高二的。” “除了头痛最近有什么其他症状吗?” “没有, 很正常。” 医生一边记录一边又问道,“没有出现幻觉什么的吗?” “没有。” 不是因为心理压力,医生给心理疾病上打了一个叉, 又问道, “既往病史?” 于晚思索片刻, 给了一个不确定的答案,“分化alpha失败算吗?” 医生的眉头越皱越紧,像是遇到了什么难题, “没有其他病史?” 于晚确定道,“没有。” “校医院器材不够,建议去大医院检查一下。”医生没再询问,给于晚开了转诊单。 —— 市三医院,神经外科,医生手指点了点C单子一个发亮发白的区域道, “脑部淤血压迫神经引起的头痛。” 医生瞅了眼于晚身上的附中校服,接着又道,“头皮外部组织并没有损伤或者伤口,未见颅内肿瘤,血压血脂正常,淤血有机化现象,应当是多年前的旧伤。” 满目疮痍的客厅 ,飞裂四射的玻璃碎片,脸颊红肿,低声哭泣的母亲,还有,那个手里举着棍棒的男人。 脑海里划过几个碎片,又在顷刻间化为粉齑。 见于晚面露深思,医生接着问道,“有既往病史吗?” 于晚默了几秒,“有就诊记录的,只有分化失败。” 医生点了点头,领会了于晚的意思,那便是小时候可能受过伤,但并没有来医院检查。 不过小孩子小打小闹,经常受点小伤也不奇怪,难免其中就有一次导致脑部淤血,没有发作家长也不在意,便推到了现在。 医生心里如是推测,又接着询问,“身体以前出现过其他症状吗?比如头晕恶心呕吐等。” “没有,之前一切正常,开学体检也没有问题。” 淤血若是刚出血时没有不良反应,按理说之后也不会有什么事,医生抬起眉弓,犹疑不定, “最近是受了什么刺激吗?” 刺激?脑子里一瞬闪过洛白榆的脸,于晚否定道:“没有。”而后抬眸盯着医生,眸光似有压迫,“不过请问医生,这个问题影响后续治疗吗?” 医生尴尬地笑了笑,“影响倒是不影响。”但他是医生,见到没见过的症状,难免好奇,想要探究一下。 剩下的话医生没有解释,轻咳两声,又变得一本正经,“目前有两个治疗方案,一个是做手术清除,但你是颅内出血,危险性比较大;另一个则是保守治疗,用药消除,但你的淤血已经压迫神经,时间比较慢,治疗过程中还会头痛,而且不一定能消除淤血,若是效果不佳,还是需要做手术。” 医生解释清楚利弊,将选择权交给于晚。 于晚:“保守治疗。” 医生给于晚开了药单,叮嘱道,“之后每周来复查一次。” 外科几个诊室在同一楼,于晚拿着就诊单走出门。 斜对角的普外正在换班。 虞溱正是被换下来的医生,他穿着白大褂,放松地轻声哼着歌,拉住普外的门,和于晚错身而过。 一个念头晃过,虞溱驻足回身,望向于晚的背影。 这不是星星的朋友吗?怎么自己一个人来医院?他暗自思考,瞄了一眼于晚走出的诊室。 神经外科? “哒哒。” 虞溱敲开门,谈笑自若,“刘医生值班呐?” “对,虞医生下班了?今天可早啊。” “今天早,明天就迟了。”虞溱苦笑一声,又状若无意地转了话题,像是闲聊,“刚才那小姑娘是附中的吧,怎么跑你这儿了?” “没什么大事,就是脑部淤血压了神经,头疼。” 虞溱随口吐槽道,“现在的小孩儿,就喜欢打架。” “倒也不是,出现了机化现象,估计是多年前的伤了。” “这样啊,那是我猜错了。”虞溱笑了笑,“那我先走了,您忙。” “虞医生慢走。” —— 日落时分,目之所及,皆笼罩着一层橘色的薄纱,下班的医生护士,人来人往。 门诊处关了大门,急诊室开始忙碌,住院的家属去食堂给病人打饭。 于晚面无表情,仰头就着冷水咽下几颗药,侧脸迎着光,白皙的脖颈随着喉咙的动作微微鼓动,像一座被光温柔了的,冰冷的雕塑。 “嗡嗡嗡。” 冥昭瞢暗的混沌光线里,动作像是被时空慢放,于晚咽下最后一口水,垂眸盯着手中空空的矿泉水瓶,片刻后将其扔进一旁的垃圾桶。 【吴浩:你安排我做的事,可能做不了了,上面说没什么用,打算停止。 】 谢家,好烦。头部又隐隐作痛,于晚澄澈的眼眸现出几点阴暗的浑浊。 【于晚:等着,明天就会出事。 】 【吴浩:? 】 于晚没再回答,她关了手机,走进最近的打印店。 大医院看病比较麻烦,需要的各种材料多,打印店生意红火,竟也有七八台机器,上面各配了一台电脑,顾客自己操作,再拿着打印好的材料去门口结账。 于晚走到最里面的机器前,登录邮箱,从邮箱里下载好一份名叫“x0”的文件备份。 打印机轰隆轰隆,开始工作。 数十分钟后,她抱着小臂高的a4纸,走到收银台前。 “这是?”收银员随口一问,目露好奇。 “学习资料,过来看病,顺便打了。” 于晚穿着附中校服,收银员也没有怀疑。 “方便拿几个袋子吗?” “可以。”收银员递给于晚几个硬质塑料袋。 于晚将a4纸分成五摞,分别装进不同的塑料袋。 赶到城南正是晚饭时间。 于晚穿行在城南的楼房巷口,掺进人流,顺带躲避着没几个能用的老旧摄像头。 她爬上废旧无人的天台,将最后一摞放在城南最高处。 “多云转晴,零下17度至零下10度。今夜有五级大风,东南向西北。” 天气预报的彩信,女声一口播音腔,播报着讯息。 星辰降落,无人失格。 孤肃的烈风吹起额发,生锈掉落的铁杆贴着地面,叮当作响。 黑暗之中,只有手机一方窄窄的屏幕亮着光,照亮于晚无机质的脸。 第78章 晚自习结束, 于晚才回到学校。 正是放学不久,教学楼还有几间教室亮着光,那是还在班里学习的同学。 特A班的灯也亮着,班里不知道还有谁,于晚站在楼下向上望了一眼,拾步向楼上走去。 水杯落在班里,还是取一下比较好。于晚心里想着,拐过楼梯拐角,洛白榆出现在视野内,正站在三楼楼梯口处,正要下楼。 两人隔空相望,都顿住了脚步。 空气短暂停滞,洛白榆抿了一下唇,抬脚下楼,“阿姨回去了?” 过了几秒,于晚才反应过来,她和班主任请假的理由是母亲过来看她,洛白榆是在问她。 “恩,回去了。” “哦。”洛白榆哦了一声,低头看着台阶,一步一定,一步一缓,慢腾腾地,流海挡着眼睛,只让人看见他藏锋敛锷的下巴。 好像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洛白榆撇了撇嘴,有些不高兴地想到。 “应樊渊他们呢?” “嗯?”洛白榆抬起头,望着只隔着几个阶梯的于晚,楼道的灯光映射在他的眼底,像是星星在闪烁,但于晚知道,那不是星星,“他们啊,已经走了。” “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一共也没几步路。你送完我再回来,时间太迟了。”洛白榆说完,擦过于晚身边时也没停步,径直向楼下走去。 于晚转身跟在他身后,没有说话。 不是没有注意到于晚在身后跟着,但洛白榆以为于晚是要回宿舍,也没吭声。 他们在沉默中下了楼,到达教学楼门口。 宿舍和校外是两个方向,注意到于晚还没走,洛白榆回头看向她。 “你也说没几步路,所以不费什么时间。” 于晚坦坦荡荡地回视,倒让洛白榆说不出什么了。 他掼了一下书包肩带,觉得心里憋闷得难受。 他扭回头朝校外走去,于晚紧紧跟在他身后,错了两步距离,不远不近。 校门,大街,小巷,离校的学生早就走了,路上基本没什么人。 路灯下的影子,一前一后,洛白榆看着于晚影子的头,从在自己膝盖,到自己脚下,再到无影无踪,而后在经过路灯下的一刻,重新回到自己面前。 他走路时顺脚跺了一下自己脚下的头,泄愤似的,却又同时在心里嗤笑一声,觉得自己无聊,于晚又不在乎这些事。 “于晚,你好烦。”没来由的一句,却听不出生没生气,倒像是嗔怒。可惜走在后面的于晚看不到洛白榆的脸,也无从辨别他的情绪。 只当是洛白榆嫌她跟着烦,于晚点头认错,“抱歉。” 谁稀罕你的抱歉,傻子,呆瓜,笨蛋,洛白榆恼羞成怒,回头瞪了她一眼,而后转回头,稍稍加快脚步,就让这个呆瓜跟在后面跑吧,哼。 洛白榆加快速度,于晚也跟着加快,她的脚步稳稳地跟着洛白榆,依旧错了两步。 道歉好像没得到洛白榆的谅解,或许洛白榆还是更习惯和应樊渊他们一起走,于晚心里思索着,又看向洛白榆背影,刚才洛白榆,走得比平常慢,她不知道洛白榆为什么走得慢,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又突然恢复正常。 他的心思太难猜,而她们之间,亲口去问,也好像不再适合。 于晚不仅送洛白榆进了小区,还送洛白榆到了楼下。 洛白榆进门前回头看了于晚一眼,她就站在步道对面,洁白的月光打在侧颜,冷冷的,看着他。 他承认,她送他回家,他心里还是开心的。 人总是管不住自己的心,即使是明知道不该有期望,他也不例外。 他盯着于晚,愈加恼恨,却又嘱咐于晚道,“到了宿舍给我发信息。” “好。” 得了于晚的回应,洛白榆才回身进了楼。 若去时还能看见几个阿猫阿狗,回时便是空无一人。 至于在小区门口碰到的谢卿潇? 在于晚眼里,他大概不算人。 “不喜欢他还亲自送他回来,啧,”谢卿潇勾唇笑着,却笑得不怀好意,“欲迎还拒,手段不错啊,这不把洛白榆这个蠢货勾得紧紧的?” 错身而过,于晚没给她一个眼神。 “不过若是让洛白榆的父亲知道了,你觉得你这个学,还能继续上吗?”谢卿潇也不恼,她自以为已经看透了于晚小心思,不过是一个表面单纯实则贪慕虚荣的beta罢了,大概是知道洛白榆的身份,才设计勾引。 她胜券在握,压低声音,威胁于晚道,“我劝你离他远一点,要不然,我也不确定之后会发生什么。” 离远一点,给你让位吗?于晚甚至懒得和她说一句话,就算是让位,也不可能是谢卿潇。 于晚走得潇洒,只给谢卿潇一个背影,却更让谢卿潇觉得她说中了于晚的心思,于晚才一改平时的单纯乖巧,话都不敢回,便落荒而逃。 隔日清晨,城北宁静祥和,上班族赶着公交,学生党拎着早餐,家庭主夫送完孩子扭头回家还能睡个回笼觉。 但这一切和城南无关。 街头小巷,窗外门前,一张印着照片的A4纸,处处可见。 或有人好奇拾起,便会被吓得赶紧扔下,只因那一张纸上,印着两个人,一人身着劳保服站在左侧,手里拿着沾满鲜血的斧头,另一人横躺在侧,身下鲜血流淌。 不过是一张黑白的老旧照片,但不论是谁,也看得出一人为凶,一人已死。 而他们两人的脸,一上一右,像是被故意截去,只留下一张尺寸不对的影像。 无人知晓这些纸从何而来,但流言四起,各种猜测甚嚣尘上,离不过四个字,“血债血偿”。 第79章 几辆闪烁着警灯的警车停在路边,五六个警察围在一起,各自手里拿着一沓适才收集来的印着照片的a4纸。 “严警官,查到了什么吗?”钱警官看着从街道对面过来的严客,这位被从城北调到城南的三级警督喊道。 严客嘴里叼着烟,他咬了咬湿润的烟蒂,对警察们摇了摇头,眉头紧锁,“城南的监控年久失修,大部分都坏了,剩下的几个,什么都没有录到。” 烟灰被风吹散,缥缈无踪。 城南可见的a4纸都已经被他们收集了起来,警察们分区域搜寻了一遍城南, 并没找到可疑的地点和人员。 照片上的人是谁,凶案是什么时候什么地点发生的,又为什么会被拍照记录下来,又是谁打印出来,散播在城南,散播之人的背后目的又是什么,疑点太多,毫无头绪,还需一个一个解决。 众目睽睽下不是说话的地方,警察们上了警车,返回警局。 “照片的背景,像是个仓库。”一位年轻警察研究着图片,疑惑抬头,望向围坐在一起研究的众人, “咱们城南有仓库吗?我记得没有吧。” “我记得也没有。”另一位年轻警察附和道。 一位年近五十的老警察却面目严肃,盯着桌上的照片,“有的。” “啊?”年轻警察异口同声地发出疑问,城南他们逛遍了,什么时候有的仓库? “曾经有过,”老警察叹了一口气,凝眸看着水杯上漂浮旋转的茶叶,像是想到什么不好的过往,提醒道,“城南城中村,曾经有一个粮仓。” “十年前被一场大火烧了。”另一位老警察也面色严峻,像是遇到了什么难题,接话道,“后来被政府推平重建,粮仓的位置,如今正是城南的垃圾处理厂。” 说是垃圾处理厂,其实也是被个体户承包了,顺便收破烂卖钱,做二手交易。 年轻警官:“所以,这张照片的背景,正是那座粮仓?” 老警官抿了一口茶,看着面前的几个还不知已身处漩涡中心的年轻警察,艰难开口,“是。” 他们几个老警察,都经历过十年前的风波,因为不是中心人员,没被调走,但向上的路也被砍断,再无升迁可能,只能在城南蹉跎岁月。 “十年前被火烧了。”年轻警官摸着下巴,思索道,“不会是和十年前的事情有关吧?” “你知道?”老警官讶异道。 “谈不上知道,”年轻警官回话道,“但十年前的风声,只要是本地人,应该都有所感觉。” 十年前的江城是什么样子呢?不过是□□混子盛行,各处小摊小贩都要被收保护费,天黑了便没人敢出门,生怕路遇抢劫没了命,没有背景的人只有被欺负的份,谁知道和你吵架的人会不会突然掏出把刀来。 或许白天还一切正常,隔夜起来,便会有一具尸体倒在门前。 而十年前的巨变,那场大火,他虽在外地上学也有耳闻,如今看来,不知道藏了多少秘密。 严客:“我会向上面申请成立专案调查组。” “这,也不至于吧?”青年警察惊讶地看向严客,这位从一开始就没说几句话的警官,如今双手搭在桌面上,面色风雨欲来。 不过是一张照片,其他信息都没有,又能查出什么来?她心里疑惑,眸光扫过,却不见几位年老的警官否决,一个想法一闪而过,她吞了吞口水,谨慎道,“你们,是不是知道照片里的人是谁?” 无人回答,静默之中,已是默认。 现在不说,只是因为事关重大,而没有十足的证据。 青年警官呛了口口水,气氛压抑又沉默,她乖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不再说话。 —— “这张照片?”谢卿潇阴沉着脸,看着桌上的a4纸。 “今早城南报上来的,已经传遍了。”刘叔神色也不大好,恭敬回话道,“没有查到任何信息,不知道是谁。” “上面的人?” “是老爷。”刘叔没有隐瞒,眸光晦暗深沉,肯定道。 “怎么会?”谢卿潇大惊,她咬紧牙关看向刘叔,满眼不信,这种事情怎么会被拍下来? “老爷当年是后起之秀。”说起过往,刘叔身上便带了血腥之气,那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再也甩不掉的煞气。 江城的□□,不是从谢家才开始的。 谢家起势,不过是将□□的势力推向了另一个顶峰。谢家之前,□□的老大姓孙,名字已不可考,是以杀猪起家。 其人性格阴狠毒辣,生性多疑。谢卿潇的父亲谢雨,当年也已经慢慢有了自己的小势力,却被刘老大注意到,他一眼便看出谢雨一旦成长起来,定会威胁他的地位,当时谢雨刚出头,和刘老大作对,便是鸡蛋碰石头,必败无疑,为此他佯装想要拜入刘老大门下,但刘老大不会轻易信他,他需要一块敲门砖。 而照片里的事,正是那块敲门砖。 他亲手杀了背叛刘老大的人,表了一番衷心,刘老大拍下了证据,以作威胁,若谢雨不听话,□□白道,皆没有其容身之所。 “但这些照片,我记得老爷扳倒刘老大时便已经被销毁了。” “证据不是都在周家手里吗?” “小姐的意思是,这是周家放出来的?” 但周家没有做这种事情的必要啊?此刻远不到鱼死网破的地步。 谢卿潇没有回答,拎起西装外套搭在胳膊上,“开车,去周家。” 她也该找周燕生聊一聊了。 —— 周家,周燕生书房。 周燕生坐在红檀木的办公桌后,面容和蔼,寒暄道,“卿潇怎么来了?今日不上课吗?” 谢卿潇坐在对面,转了转袖口,身姿挺拔,不落下风,“来问周叔点事情?”她盯着周燕生的眼睛,气势一瞬变得凌厉,犹如寒芒,根根刺向周燕生,“城南的事情周叔应该得到消息了吧?周叔没什么想说的吗?” “这事,周叔刚才已经吩咐人去查了,是下面没管好人,被人找了漏子,拍下了证据的照片。”周燕生稳如泰山,不见一丝慌张,“拍照的人已经派人去逮了,据说是她母亲当年被你父亲的手下误杀,她想报仇,便借机拍了照片。” 说到底是你们家的冤债,我不过是保管不力罢了。 谢卿潇听懂了周燕生的话,她话锋一转又道,“我要看你手里的底片。从一开始,您便说我们想要的东西在您手里,但我从没见过实物。” 周燕生明白,谢卿潇在怀疑。 她要确保证据确实在周燕生手里。 城南的血腥照片,更合理的解释是,证据不在周家手里,因为周家完全没有必要把消息散播出去,而周燕生所说的有人复仇,更是不知真假。 周燕生眯眼笑道,“为了保险,东西我派人在另一处保管着,来回需要些时间,不如这样,我待会儿派人给你送过去。” “行,那周叔您忙。”聊完正事,谢卿潇也不多留。 周燕生派管家送她上了车,而后返回书房。 “老爷。” “走了?” “走了。”管家立在桌前,弯腰询问道,“谢小姐要的照片?” “就用城南那张纸上的图,你去找人做一张。” 她想要,他就给,也不是什么难事。 “城南出现的那张照片,没有脸。” 周燕生扭了扭笔盖,笑得阴险,“为了保险起见,免得有人拿到消息确认身份,你的照片,没有脸不是很合理吗?就说我们裁掉了,证据那么多,我们也不差这一张照片,管家,你说是吗?” 管家明白了周燕生的意思,点头退下,“是,老爷。” 第80章 离纳大楼,佫闻声站在顶楼,隔着落地窗望向外面,正在通话。 话筒传来一道女声,正是应康,“周家那边,是怎么回事?” “说是周家手里的证据泄露,不过我不怎么信。” “怎么说?” “谢卿潇向周燕生索要照片,周燕生给了她一张没有脸的,和城南的差不多。” “你怀疑城南的照片, 其实根本不在周燕生手里?” “对, 但周燕生手里有其他证据,我们的人在周氏集团保险箱,找到了貌似是十年前的谢家账簿。” “账簿?” “恩, 但问题是,账簿的前后数目有很多地方对不上。” 所以也不能确定是不是真的。 “尽快把账簿拿到手里。”应康思索片刻,下了决断,“京都那边传来消息,谢家老爷子派了大女儿谢卿窈过来,后日便到江城。” 佫闻声虚叹了口气:“老爷子着急了。” 谢卿窈可不是谢卿潇,十年前谢卿窈早已成年,作为谢家当时的唯一少主,暗处带着血的事可没少干;十年前谢家能逃脱,也多亏了谢卿窈明里暗里的动作。 这个人, 不好打交道。 应康分析道,“预料之中, 城南照片的事一出,相当于把事情直接推到了明面上, 老爷子当然坐不住。” 若不是人老了,身体受不住奔波,说不定会亲自来。 玻璃窗倒映着佫闻声的高大身形,咖啡冒着热气,在冰冷的窗前飘摇,晃动了佫闻声锋利的眉眼,“我会安排人在谢卿窈来之前拿到证据,城南那边你查得怎么样?” “查不到任何信息。” “这个人对城南很熟。” “没错。” 很熟,才能不留一丝踪迹。 佫闻声笑了一声,蓦地来了兴致,喝了口咖啡,含混着嗓音低沉,“应康,你猜,这个人是敌是友?” “很难说。” 对方散播了照片,对谢家必然不利,但也将此事推向了明面,有些事情,一旦出现在明面上,就不是一两个人能控制住事态发展的了,比如谢卿窈的到来。 而他们本来的计划,是先在暗中掌握充足的证据,占据先机,再把事情推到明面上。 “我倒觉得,这个人,是友。” “但愿如此。” 佫闻声低笑一声,又道,“哦,对了,上次让你查的那个小姑娘,你查到了吗?” “查到了,叫于晚,是樊渊的朋友,和你儿子关系也不错。” “于晚,,?”佫闻声念着这个名字,举目望着窗外车水马龙的夜色,眼底划过深思。 有点怪异的女生,希望是他多虑了。 “不聊了,回家吃饭。” “挺早。” “恩,难得空闲,星星的几个姨姨和舅舅打算过来聚一下,这次回来一直忙,还没见过面。” “行,有消息及时联系。” “恩。”佫闻声挂断电话,又给周家安排进去的人发了命令,才按响叫特助的铃声—— 洛白榆的母亲水云落出身医学世家,有两个姐妹,一个弟弟。 洛白榆的大姨刚从国外研讨回来,她也是给洛白榆制作信息素转化贴的人;二姨是一家私立医院的院长,至于小舅舅虞溱,看着温和,实则是最特立独行的人,年少时组乐队改了名字,现在江城三医院做外科医生,有时还会跑到地下酒吧唱一首。 洛白榆专门请了假回来,佫闻声顺道接了洛白榆,到了地下车库。 一进门,便听见几姐妹吵吵闹闹。 “放盐放盐!”说这话的正是大姨,不会做菜还总喜欢指挥别人。 “盐够了,该放香菜出锅了。”水云落是三姐妹中最小的,脾气也最温和。 “大姨,你不要再瞎指挥了!”洛望舒坐在一旁的板凳上,怀里抱着一盆草莓,嘴里鼓鼓囊囊。 二姨则安安静静地在一旁备菜,不时抬头跟着笑一声,实则是笑话大姨的手残。 至于虞溱,抱着吉他给她们弹奏背景音乐。 菜不一会儿便做好了,饭桌上其乐融融,大姨和二姨还会因为学术问题不时争吵几句。 虞溱和洛白榆关系好,坐在洛白榆旁边,和他咬耳朵。 “前几天我在医院见到了你上次来带的那个同学。”虞溱想起什么便说什么,顺嘴道。 “于晚?”不假思索,洛白榆说出名字,夹起菜花的手却停滞了一下。 “对,就是那个女生,从神经外科出来。” “她怎么了?”声音微微发颤,不明显,但熟悉洛白榆的人知道,他在害怕,也在紧张。 虞溱自是听出了洛白榆嗓音的异常,也看清了洛白榆眼里难以掩饰的着急和担忧,“小舅舅以为你知道。” 若是早知道洛白榆不知晓,他也不会说,那个女生不说,便是不想让洛白榆知道。 但已经说了,也只能说完。 “不用担心,我问过了,只是颅内有陈年淤血,现在发作了,医生已经开了药,一年半载便会散了。” “颅内淤血?”大姨插话道,“多长时间的?喝药散不了还是要做开颅手术。” “所以她现在喝药也不一定能好是吗?”洛白榆心里更慌。 “这得看病人的实际情况,有没有机化,有没有骨化,不过医生给开了药,那情况应当不是很严重。”二姨接话道,“别听你大姨瞎嚷嚷,就会吓唬小孩子。” “诶,我哪吓唬星星了,你别信口雌黄。” 眼见又要闹起来,水云落出声问道,“你们说的这个小同学,脑子里怎么会有陈年淤血?” 虞溱摇了摇头,“不清楚,我就随口问了一下同事。” 不过是一个只见过一面的陌生人,这还是看在星星的面子上。 但此刻看星星的样子,他有点后悔当时没有问清楚了。 星星看起来,很在意这个女生。 “听了半大天医学术语,你们说的这个主人公,到底是谁?”佫闻声坐在对角,剥了一只虾放进水云落碗里,男人收敛一身气势,面容带笑,此刻看起来就是一位平常人家的丈夫和父亲。 “是星星的同学,叫于晚。”虞溱回话道。 “于晚?”今日第二次听到这个名字,不算惊讶,佫闻声微笑道,“是星星的好朋友?” 洛白榆想着于晚的事,有些魂不思蜀,机械地应道,“是。” “怎么没听星星提过?” 他虽人在国外,但也时常和孩子们通话联系,交了什么朋友,又发生了什么趣事,孩子们也乐于和他分享。 佫闻声佯装委屈,“星星长大了,有自己的小秘密了,交了新朋友也不和爸爸说。” “没有。”洛白榆笨拙地想要解释,却不知从何解释,他还没和佫闻声说于晚这个朋友,便已经发现自己喜欢于晚,或许洛父不会介意,但他还是不想过早暴露。 其实满打满算,他认识于晚,也不过两三个月的时间。 佫闻声笑了笑,“好了,爸爸逗你呢,至于这位同学,有你姨姨舅舅们在,星星也不要太担心了。” “恩。”洛白榆低低应了一声,大不了他拉着于晚去医院,总不可能让她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出事。 但是于晚,为什么不告诉他? 80-90 第81章 元旦晚会的节目定下, 算学社和汉服社、古典乐器社一起,排练了一个节目“古韵”。 以不同节奏的古典乐为伴奏,分为三个小幕, 重现唐代百姓的生活。汉服社提供汉服,算学社则和汉服社一起, 作为唐代百姓进行表演重现。 为了增加算学社的参与感,特意设定了一个角色为手拿算盘的账房先生。 剧本是汉服社和古典乐社一起商定的,但各个角色由谁扮演需要精挑细选, 因为有些角色只是充当背景板, 有的角色则作为重要配角, 有不少单独镜头。 譬如账房先生,既是单独为算学社特地设定,演员也会从算学社中挑选。 十多个人站成一排, 汉服社社长一个个端详过去,颇有些古代挑花魁的感觉。 首先排除平时戴眼镜的几个人,双眼无神,呆若木鸡。 剩下的几个,一眼望去也没有气质特别显眼的,尤其是站在最后的那个女生,含胸驼背,姿态懒散,看着就不舒服。 想要把汉服穿得好看,挺胸收腹,脊背挺拔是必须的,她作为汉服爱好者,也一向如此要求自己,此刻汉服社社长翻来覆去地打量着几个人,看着最后面的于晚,因此愈发不顺眼。 她走到于晚身后,使了力气掰直于晚的肩颈,手里拿着装饰用的伞,敲了一下于晚的腰,命令道,“挺胸收腹。” 而后转到于晚身前,心道,现在看着舒服多了,但也不过是勉勉强强。 她从下往上扫了一遍于晚全身,勾着于晚下下巴微微抬起,“下巴别含着。” 于晚被迫抬正下颌,明亮的灯光打在她的脸上,露出正脸。 汉服社社长眼里划过一丝惊喜,“脸不错。” 五官端正,分布均匀,还是丹凤眼,汉服社社长的眸光顺着往下打量,瞟到脖子又不爽到,“把你的脖子给我收回去。” 不知道脖子前倾是种病吗? 于晚又被迫把脖子收了回去。 汉服社社长围着于晚转了一圈,终于满意,点头道,“就你了。” 于晚喜提账房先生一角,但并不是很高兴,她横眉撩了一眼旁边的社员,搞不明白为什么汉服社社长偏偏选中了她,按理说她和同社的其他人没什么区别。 汉服社社长将剧本递给于晚,讲解道,“你的角色就是一个账房先生,在第二幕花灯节出场,一开始在舞台右侧,倚在柜台上打算盘算账,之后主角会过来朝你招手,你对外面的热闹景象心生向往,便关了门上街去游玩。为了加强角色特点,算盘要一直拿在手里,动作你先自己试一下,我们看情况修改。” 定下了账房先生,几个导演又一起商定了其他角色由谁扮演,之后几天便按照剧本排练。 课外活动时间结束,于晚一如既往,上楼去接洛白榆。 再有十多天便是元旦晚会,洛白榆事务繁忙,各部门人员进进出出,不得一刻清闲,更别说忙完元旦还有一场月考。 谢卿潇此刻站在门口,在众人眼里也变得微不足道,不再值得他们分去注意力。 今日的谢卿潇有些不同,意外的安静,整整一个小时,呆在会长办公室门口,低头看着鞋尖,不知道在想什么。 洛白榆锁上办公室的门,和于晚相携下楼。 过了许久,谢卿潇才抬起头,双眸阴厉沉沉,跟在她们身后。 习以为常的小路,习以为常的回班。 洛白榆纠结了好几天,还是没有问出口,于晚为什么隐瞒她脑内的淤血。 一声拒绝,便是一道鸿沟,再多的话,也只能咽在心里。 于晚甚至从未当着他的面喝药,让他想找个借口问一句都找不到。 花盆从实验楼掉下来时,洛白榆是昏沉的,角度刁钻,刚好在洛白榆视野范围外。 洛白榆走在内侧,若是不躲,花盆掉落的位置,便正中脑袋。 于晚却注意到一瞬的异常。 那是寂静中的一声咔嚓,像是猛然之下树枝被用力折断,而声音的来源,正是头顶上方。 高空落下的花盆,穿插过紧挨着实验楼的干枯树枝,幸而树木长得高大,于晚抬头望一眼,也还来得及反应。 她扑向洛白榆,洛白榆踉跄一步,被推靠在实验楼外墙。 一个身位的距离,洛白榆被推得一瞬发懵,他刚想问于晚怎么了,便见一个花盆从他眼前划过,宛若流星。 于晚正在他胸前,而她的脑子里有淤血。 这是洛白榆唯一的想法。 瞳孔皱缩,却没有焦点,眼前变得白茫茫一片,好似失明。 一声闷哼,似是痛极,而后是花盆落地,发出啪嚓的声响,几片碎片溅落到鞋面,打在脚背,有点微疼。 洛白榆机械地举起手,摸上于晚的头,长发柔滑,没有分毫湿意。 眼前的白雾散去,他终于剧烈喘息,像是死过去一回。 他扭着僵硬的脖子,垂眸看向于晚,没有伤口,没有鲜血,已是万幸。 “哪来的花盆,怎么掉下来了?”谢卿潇姗姗来迟,盯着破碎的花盆,满脸惊讶。 洛白榆根本没空理她,着急地打了急救电话,而后又打电话叫人。 于晚忍着痛,额角落下冷汗,也没有多余的心情和谢卿潇说话。 谢卿潇恼恨地咬住嗓牙,而后勾唇一笑,看着两人感叹道,“真是命大。”神情温和,好似只是偶然路遇此事的感慨。 洛白榆看了谢卿潇一眼,扫过脚边的花盆碎片,墨瞳深幽;于晚半垂着眼帘,没有说话。 应樊渊、高义、班主任、教导主任,等到这几个人到场,救护车也刚好开进学校。 洛白榆将事情托给应樊渊两人,带着于晚上了救护车。 羽绒服、校服褂、毛衣,洛白榆帮忙脱下衣服,最后只剩了一件白色的贴身保暖内衣。 领口盖住锁骨,没什么弹性。 医生拿出剪刀,沿着肩颈线慢慢剪开。 白皙的胸膛莹润如玉,肩膀却红肿青紫,颜色重的发黑,从锁骨末端,覆盖整个肩头。 黑色的内衣肩带,牢牢地挂在肩头,勒出一道痕。 医生试着往下勾,于晚忍着疼,吸了一口冷气。 “她后背应该有个伸缩扣,同学你帮忙解一下。” 洛白榆愣了一下,才侧过身体,单膝跪着,扒拉于晚的肩带扣。 于晚也主动背过身子,方便他动作。 很简单的东西,无需教也会弄。 肩带顺利滑下,耷拉着悬在胳膊上。 医生简单地处理了一下,于晚一路捂着冰袋,被拉进诊室做了C 。 “肩胛骨没有骨折,但软组织挫伤严重。多休息,内外药同时用,正常情况下一两个月就能好。” 医生先喷了镇静止痛的药剂,等待片刻,将一管白色的黄褐色的药膏均匀涂抹在于晚受伤的部位。 药膏慢慢变干,扒在于晚肩膀,但为了避免衣服蹭脱,医生还是给她缠了绷带。 缠好绷带,医生坐回桌后给于晚开药单。 洛白榆帮于晚把肩带拉上去,再穿好毛衣。 于晚坐在凳子上,而他半蹲在于晚腰间,扯下衣袖,帮她整理衣服。 键盘声啪啪作响,于晚却一言不发。 洛白榆撩起眼帘看她,于晚回视回去,眸光清浅,好似浑然不觉现在该告诉医生她在吃另一种药。 洛白榆收回目光,嘴唇动了动,“医生,她现在还在吃治疗颅内淤血的药。” 于晚目露惊讶,洛白榆却全然不管,也不看她,只是拿起一旁的羽绒服披在于晚身上。 医生皱紧眉头,明显压着火气责问道:“怎么不早说?知不知道乱喝药会出事?患者现在在喝什么?” 于晚应声回道,“奥拉西坦,琪尔马丁。” 内服药减轻剂量,外敷药和刚才相同,医生开好药单,洛白榆和于晚出了诊室,一起去取药。 穿着病号服的病人,拎着晚饭的家属和陪护,来来往往穿着白大褂的医生。 空气里满是消毒水和药品的味道。 “你没什么想问的?”洛白榆拎着报告单,走在于晚身侧,比如他为什么知道她在喝药,还清楚是治疗什么病症的。 于晚从善如流,眸光忽远忽近,让人琢磨不透,她微微笑道,“总得你想说。” 洛白榆没有拐弯抹角,直言道,“我小舅舅在三医院做医生,你记得那次和职中的人打架吗?当时给我看病的就是我小舅舅。” “哦,这样啊。” 语气平淡,像是只是通知一声,我知道了。 于晚确实不在意洛白榆是怎么知道的,她在意的只是洛白榆不能知道。 气氛再次沉寂。 洛白榆抿了抿唇,难捱地吐出一口郁气,压着嗓音,“既然你没有想问的,那我能问你几个问题吗?” 于晚没有回答,洛白榆只当她默认。 “你知不知道你脑子里有淤血?” “你知不知道那个花盆一旦砸到你的头是什么后果?” “你知不知道、” 竭力平静的质问,还是渐渐带上了哭腔。 于晚停住脚,看向洛白榆雾蒙蒙的双眸,他总是这么容易哭,所以才不告诉他自己颅内的淤血啊,她截断洛白榆未出口的话,很是冷静,“我知道。” “那你为什么、” “因为会砸到你的头。” “但是砸到我不一定会死,你脑内本就有淤血,你”一个死字即将出口,洛白榆硬是改了话头,哽咽道,“你出事了怎么办?” 他对自己可以轻言死亡,对于晚,他却不敢,他现在想起当时的情景,都脊背发寒。 “它不会砸到我的头。”于晚一字一句地解释,声音稳如泰山,甚至开得出玩笑,“我已经发现了头顶的花盆,再怎么也不会让它砸到头啊,推你的时候偏一下脑袋就能解决的事情,哪有那么危险。” 所以才被砸中了肩。 “如果你失误了呢?” “那,”于晚想不出什么好的回答,人的能力有极限,确实不能保证每一次都是正确。她竟浑不在意地笑了,连眼底都是神采,“那算我倒霉。” 她扭头继续找补道,“不管怎么说,用非百分百的砸头去换百分百的砸头,一定是赚的。” 洛白榆苦笑一声,神色却没有一点轻松,“但对你来说,是用0去换百分百的受伤,不是吗?” 听到这句话,于晚神情变得发暗,她顿了顿,没有否认,也否认不了,“是。” “所以,一旦你被砸到头,极有可能是用0换1,我说的对吗?” 0换1 , 1指的是什么洛白榆没有明说,但于晚听得明白,那是极限情况下的结局,当每一种微小的不可能变成可能,她要付出的代价,便是生命。 “我值得你用命去换吗?于晚。”洛白榆心口钝痛,声音愈发艰涩,“你不喜欢我,又何必如此。” 亲口承认自己喜欢的人不喜欢自己,该有多痛,洛白榆终于体会到了。 “你是我朋友。” 她当然会救自己的朋友。 “你会用自己的命去换朋友的命?”洛白榆强忍着眼泪,“你记得你拒绝我的理由是什么吗?你说,命很重要。” 一个因为在一起会造成对方死亡而拒绝对方的人,只会更加珍惜自己的生命,怎么可能会用自己的命换别人的命啊。 但已经钻进牛角尖,只想劝于晚今后不要再为他冒险的洛白榆,此刻全权忘了,这件事有另一个逻辑。 那便是,她喜欢你,甚至可以以命相赔;她喜欢你,才怕在一起会让你从世界消失,她不舍得,用你的命,去赌一丁点幸运无事的可能性。 “你说的对。”于晚眨着眼睛,神思恍然,眸光乱飘,找不到落点。 她已经被洛白榆逼进了死胡同。 她确实不是为了朋友舍命的人,那她为什么本能地替洛白榆挡了? 其实只要打破那堵墙就能触碰到事情的真相,但她偏偏不敢,还将那堵墙建得越发严实,哑着嗓子道,“我以后不会了。” 她不是为朋友舍命的人,所以,按照逻辑,她的确不应该救他。 洛白榆吸了吸鼻子,眼泪再也忍不住,泫然落下,“希望你记住你刚才说的话。”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洛白榆才止住眼泪。 他平静下来,跟着于晚去药房取了药,回程路上,又嘱咐道,“你右手不方便,在宿舍记得找舍友帮忙;外敷药早晚各一次,你去会长办公室找我,我帮你换,既是因为救我受的伤,我会负责。” 于晚没有拒绝,爽快应下,“好。” 第82章 爸爸,我想和您谈一谈。 ”洛白榆从学校回来,将书包放好,眼角泛红发疼。 “哦?谈什么?”佫闻声看着一脸严肃的洛白榆,也直起了腰。 洛白榆很少用这副表情和他说话,而一旦用这副表情, 便说明他要说的事情很重要,例如当年决定不从商,不从医, 而是选择物理作为人生方向。 “谢卿潇。”洛白榆眸色深沉,晦暗不明, “我怀疑她想杀我。” 佫闻声的眼神霎时变得凌厉,人有逆鳞,触之即死,血杉味的信息素都隐隐散发。 他站起身,控制着充满压迫感的信息素,分出一股温柔地安抚洛白榆,“去书房。” 这是全盘接手的意思。 —— 与此同时,城东一处别墅内。 谢卿潇站在书桌前,一动不敢动。 “这就是你的计划?周家手里的证据被盗,佫家反手威胁,杀人事件在城南闹得腥风血雨,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现在连江城警察总局也插了手。”谢卿窈阴沉着脸,一条一条清点。 曼陀罗花香弥漫室内,邪恶又危胁,谢卿潇却不敢放出自己的信息素抵抗。 “佫家拿到证据在我预料之内, 借的人手是他们的。” 曼陀罗花香的威压再次加重,谢卿潇艰难地喘了一口气,不敢有丝毫停歇地解释道,“但佫闻声的儿子是个高等级omega ,还是我同班同学。” 此话一出,曼陀罗花香有所收敛。 “我会标记他,佫闻声很疼这个儿子,甚至有九成的可能把离纳交给他。” 曼陀罗花香浅浅散去,谢卿窈笑得恣睢,语气慢条斯理,“那期待妹妹的好消息。” 而后蓦地加重威压厉声道,“父亲让我过来,意思应当不用我多解释吧。” “明白。” “叫姐姐。”谢卿窈走到谢卿潇面前,侧着脸,嘴唇贴着谢卿潇耳廓,声音嘶哑,宛如恶魔低语。 背后冒出冷汗,谢卿潇点头称是,“明白,姐姐。” “这才对,我们谢家,姊妹和睦,同气连枝,可不能让别人看了笑话。”谢卿窈拾起身,血红的唇勾着,拍了拍谢卿潇的肩,“下去吧,顺便把老刘叫上来。” “是,姐姐。” 谢卿潇退下去,老刘神色绷紧,走进书房。 “刘叔紧张什么?” 老刘悄悄瞄了一眼桌后的谢卿窈,又迅速低下头,“少当家。” “刘叔您人老了,不怎么中用了,您说是吗?” 老刘哪敢否认,谢卿窈的手段他是见识过的,想一想都心里发颤,“是。” “不过也是老爷子失误,以为事情简单,也没给你们多带几个帮手。” 打一棒子给颗甜枣,但这颗甜枣,老刘不敢接。 “少当家哪的话,是老刘这次办事不力。” “行了,废话我也不多说了,之后要干什么,知道?” “老刘知道。”老刘立刻顺着台阶下,恭敬道,“佫闻声那边?” “他想要什么?” “京都的地皮。” “不是已经答应给他了吗?” “他怕把证据给了我们后,我们反悔。” 而他们这边,又怕把地给佫闻声后,佫闻声继续狮子大开口。 “找人预估一下京都那块地拍下要多少钱,把钱打进一张卡里;和佫闻声商定个时间地点,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少当家,不仅仅是钱的事。” “用你说?”谢卿窈斜睨老刘一眼,目光阴狠。 “是,是。”老刘诺诺连声。 京都的地皮,想拍首先得进得了那个场子,每年的名额就那几个,提前申请审核,现在肯定来不及。 “子公司那么多空壳的,划一个给佫闻声。” 挂着谢氏集团的名,自然进得去。 谢卿窈又道,“这事我会让其他人处理,你把我交给你的事办好就行了。这次来我带了人,七至十一,之后就跟着你做事。” “谢谢少当家。” “恩,好好做事,下去吧。” 老刘恭谨退下,路过窗台,看到正准备坐车离开的谢卿潇,心里不禁叹了一口气。 三小姐不是没有能力,脾气也好,但坏就坏在生得太迟,少当家跟着老爷一路过来,根深叶茂,有权有势;对三小姐来说的难题,对少当家来说,不过是随手一划的几个亿,随便踢出去的子公司,便能干脆利落地解决了。 但三小姐,她一个刚成年的高中生,连公司都没进过,哪有那么大的权呢? 不过这和他也没什么关系,他一个下面做事的。 老刘打住思绪,颇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他还是赶紧把少当家安排的事做好才是。 —— 江城很宁静,元旦即将到来,人们忙着庆祝,但晴空之下,乌云滚滚,似风雨欲来。 元旦假期结束,开学便是月考。元旦晚会和月考撞在一起,附中学生都忙得脚不沾地。 于晚肩膀有伤,但幸好节目安排的动作幅度不大,勉强能够上任。 学生会同样要出节目,洛白榆作为代表,晚会要弹奏钢琴。 两人自那天过后,愈发沉默,还好生活忙碌,倒也没时间想这些事情了。 转眼间,距离元旦晚会只剩两天,而今晚,元旦晚会排练。 排练很正式,一切都按照元旦晚会当天的标准来。 长发盘起,插上木簪,于晚作为账房先生,要的便是干净利落,衣服也简单,红金配色的襦裙,端的是明艳大方,极衬于晚冷傲张扬的眉眼。 经过汉服社社长的训练,于晚现在是时刻都不敢驼背弯腰,原本的气质显露出来,站在台上极其显眼。 汉服社社长给于晚化好妆,满意地端着于晚的脸看了十分钟,嘴里还不停地夸自己,“诶呀,是谁发现了这么个宝藏,诶嘿,是我。 ” “诶呀,怎么能这么好看。” “看这妆化的,除了我谁还能化出来。” 手里拿着手机不停拍拍拍,找了好几个角度。 十多分钟了,还没完,于晚有些不耐烦地掀起眼皮,看向汉服社社长。 闪光灯一闪,汉服社社长看着刚才的那张照片,更加兴奋,“这个角度,这睥睨天下的气质,啧啧啧,我要发到网上去。” 于晚赶忙出声制止,“我拒绝。” “好吧。”汉服社社长撇了撇嘴,遗憾地叹了口气。发照片总得当事人同意,这点道理她还是懂得。 周围突然安静一瞬,而后是窸窣的赞叹和感慨。 “洛神还是那么帅,诶嘿嘿嘿嘿嘿。” 不得不说,汉服社社长此刻的痴汉笑,略显猥琐。 于晚顺着大家的目光看去,洛白榆刚从更衣间出来,一身黑色西装,翡翠袖口精致,六芒星的胸针悬着长长的银链,尾巴镶嵌着玉石,扣在两襟,锋芒毕露,贵气十足。 “与去年截然不同的风格,嘻嘻。”汉服社社长不止嘴上说说,她迅速掏出手机,连拍3张。 但她忘了关闪光灯。 洛白榆的目光立即寻来,汉服社社长动作飞速,躲到于晚身后。 他搜寻着那个偷拍照片的人,眸光划过,在于晚身上停留几秒,便撤了回去。 见洛白榆收回目光,汉服社社长才重新坐到一旁,“于晚你记得不,去年洛神穿得是白西装,胸针还是白孔雀的羽毛,从此我梦中的白马王子有了具象。” 记得吗?脑海里划过几个碎片,好像确实有一道白色的身影,“他去年也是弹钢琴?” “是啊!不会吧,于晚,你去年难道没来?怎么会问这种问题。” 是个人都知道洛神去年弹的是钢琴。 “来了,但是后来睡过去了。” 似乎中途醒来过一次,因为周围太吵,欢呼震天。 “行吧,也不怪你。一整场大合唱,谁能不睡过去呢?” “古韵准备。”候场副导演对着场内喊道。 “来了来了。” 古韵是第三个节目,大家按部就班,在主持人报幕时上台。 开篇便是农家生活,耕田织布,缫蚕种桑;而后是花灯节共乐,最后一篇为身为童生的主角考上科举,进入朝堂。 古典乐器社的人抱着乐器,集中在左侧,现场弹奏。 于晚表演完第二幕,便按照安排,从右侧下了后台。 表演完美,没出什么大问题,大家都很高兴。 于晚去卫生间卸了妆,重新换上校服。 “我没P图!!不信你看。”汉服社社长叫嚷着,举起手机,对准于晚,却见于晚一身清白,目瞪口呆,“不是,你怎么现在就把妆卸了?” 于晚疑惑:“不能卸吗?” “也不是不能,就是,”汉服社社长话说半截,又和手机里的人吵了起来,“你等着,元旦晚会那天我摄像给你看,看你还说我P图。” 说着说着便不知道要往哪走。 于晚扫视一圈,却没见洛白榆的身影,她上台前还见洛白榆在候场。 她拉住汉服社社长,问道,“你看见洛白榆了吗?” “洛神?”汉服社社长摇了摇头,“不知道,不过刚才好像有个人叫他,然后他就走了。” “你说洛神吗?”一个候场的女生穿着公主裙,头戴王冠,“好像是元旦晚会的物资出了问题,让洛神过去看看该怎么办。” 于晚蹙了蹙眉,“那您知道他去哪了吗?” 女生摇了摇头,“这个我不清楚,你要不问一下学生会的人。” “好,谢谢。” —— 往年晚会由各班出节目,录像等事物需要花钱外聘;今年洛白榆改了方案,录像等任务直接分派给摄像社等社团,便省下来一大笔钱,预算充足,便额外买了一批荧光棒、手拍掌和花束,打算晚会那天发给台下的同学。 因此组织部的一个部员来找他时,他并没有怀疑。 物资存放在学生会物资管理中心的库房,走的方向也没有错,直到进了库房,洛白榆才察觉到不对劲。 里面根本没有人。 带他来的部员也很困惑,“怎么回事?” 他确实碰到一个女生,也验证了是学生会的成员,才听她的话叫会长过来的啊? 脑后有风袭来,洛白榆反应很快,立即弯腰躲过。 但带他的部员就没那么好运了,一声闷响,倒在地上。 “谢卿潇?你想干什么?”全身肌肉绷紧,洛白榆防备地看着她。 谢卿潇瞟了洛白榆一眼,呵了一声,躬身从衣兜掏出一块布,在倒下的同学鼻子上捂了捂, “不用担心,我控制了力道,死不了。” 洛白榆神色依旧警惕,他朝着门口慢慢挪动,一只手背在身后,按下手机的紧急按钮。 “别费心思了,安了谢家特供的信号屏蔽器,你的消息发不出去。”谢卿潇站起身,眼里泛着红血丝,她在笑,却笑得邪气,还有些恐怖。 她的状态很奇怪,洛白榆观察着谢卿潇,拿出手机飞快地看了一眼,确实没有拨通。 他转过头看向门口,大门锁着,但他身上有备用钥匙,只要能打开。 谢卿潇自是注意到了洛白榆扭头的动作,她却笑得越发开心,“你跑不掉的。” 烟熏味的信息素猛然爆发,刺鼻呛人,涌入鼻息。 洛白榆被呛得咳嗽了几声,迅速释放出自己的信息素进行抵御,但对方一瞬间释放的信息素浓度,竟比平时高了百倍不止。 信息素压迫下,他连动一动都举步维艰。 “洛白榆,你的信息素很强,我承认。”谢卿潇笑着,却似深渊恶鬼,前来索命,“但是易感期的alpha ,”她偏了偏头,咧嘴笑着,“你觉得,你行吗?” 第83章 后台都是候场的学生,穿着各色的演出服,分辨不出谁是学生会的同学,她一边掏出电话,拨给洛白榆;一边目光搜寻周围,想要看看有没有认识的人。 “对不起, 您拨打的电话无法接通;sorry……” 无法接通,于晚握着手机的手慢慢收紧,若是刚才只是基于谨慎的担心,现在则是洛白榆真的可能出事了。 她立即切断电话, 拨给应樊渊。 场内没有看见认识的人, 卫生间,更衣室,她不死心地一处处搜过去。 “叮里当啷”的铃声响彻耳畔, 对面却没有人接。 不祥的预感愈发强烈,礼堂没人,她只能去其他地方找。 物资出了问题,物资、物资,她心里念着这两个关键字眼,思索可能的地点。 如果是刚拉过来, 可能有物资车;其次便是物资存储的地点, 校方二号教学楼内有一处,是由老师掌管, 学生会内部应该也有一处, 专门用来储存学生会的东西。 学生会的那处她不清楚位置,只能向二号教学楼跑去,一路上观察着周围,寻找可能的物资车; 电话没有人接,到了时间便会自动挂断,拇指按在绿色拨通键,扬声器开启,一旦没了声音,于晚立刻回拨过去。 第十一次,电话终于接通,于晚也跑到了二号教学楼楼下。 “学生会的物资管理处在哪?洛白榆失踪了,打不通电话,有人说是被叫人叫走了,因为物资出了问题。” 于晚声线冷静,但字字连珠,劈头盖脸,应樊渊连一声喂都没说出口。 但他反应也很快,上次的花盆事件还过去没多久,他自是知道情况极有可能是真的,“地下车库B216,负二层,元旦晚会的物资都在那。” 于晚顿住脚,仰面向上,二号教学楼物资管理处的窗户,黑压压的,没有一丝光亮,与之相反的是,旁边的教室以及办公室,一片明亮,学生和老师的身影,清晰可见。 她立刻作出决断,果断放弃近在咫尺的二号物资管理处,转身向学校的地下车库跑去。 “你不要着急,我现在带人过去。”应樊渊刚才上台表演,没带手机,身上穿着魔王的演出服,脚上是一双高跟鞋,现在也是手忙脚乱。 电话一直接通,于晚却没空说话,当她跑进车库大门,便已经闻见了,那清浅明淡的草木香。 两层回旋步梯,草木香愈发浓重,和那道香味一起的,是烟熏火燎般的呛鼻味道。 —— B216,学生会物资库房,地下室没有大型窗户,只有靠近天花板的两窄小窗;大门紧锁,因为是存放物资的地方,为了防止被盗,锁子用的是强力防盗锁,很难暴力拆解。 洛白榆站在原位,没有移动分毫,他全部的精力都用来控制腺体和信息素,在alph息素的压迫下,维持站姿已是万分艰难,何谈移动。 谢卿潇同样不好受,她想要靠近,却回回被洛白榆的信息素逼退。 她目眦欲裂,双眸红得彻底,血丝密如蛛网,牙龈都绷出了学,几近杀人的疯狂。 这本是无解之局,洛白榆和谢卿潇的信息素等级差不多,正常情况下谁也压不住谁;但谢卿潇处在易感期,信息素浓度是平时的百倍,洛白榆若想与她分庭抗礼,同样需要释放出相等浓度的信息素,但那种浓度的信息素,只有发情期才能做到;所以按照谢卿潇的预想,洛白榆只有两种可能: 一种是为了抵抗她被迫进入发情期,但发情期的高等级omega,根本抵抗不了alph息素的吸引; 另一种则是洛白榆拒绝进入发情期,那么他的信息素不足以抵御谢卿潇,信息素和武力的压制下,她同样可以标记洛白榆。 但现在的情况,远超她的预料;洛白榆足以抵抗她的信息素,但他,并没有进入发情期。 事实上洛白榆不是没有进入发情期,而是快要进入便被他强制截止,不断反复。 每一次高浓度信息素的释放,他的身体都在承受巨大的压力,他需要释放足量的信息素抵御alph息素的侵蚀,同时为了避免自己被迫发情,需要在自己濒临进入发情期时强制截断信息素的释放。 关闭腺体,本应在下一刻释放的超量信息素,只能在腺体内左冲右撞,就像一个阳光下色彩斑斓,晶莹剔透而又脆弱的泡泡,裹着空气,直到某一刻撑不住,便会啵的一声,破碎成细细小小的泡沫,消失得无影无踪。 生理机能会自动选择对身体有利的一方,而进入发情期便是有利的一方,所以有那么多omega在高等级alph息素的勾引下,被迫进入发情期。 而洛白榆,在用理智反抗自己的生理本能。 这很难,腺体已经开始刺痛,或许再过几分钟他的腺体便会永久性损伤;欲望和理性在拉扯,他紧绷着一根弦,让自己保持清醒。 —— “于晚,你到了吗?我进不去。”应樊渊站在负二层楼梯口,高等级的烟熏味和草木香的信息素有如具象,灰白色和苍翠欲滴的青绿色交织,铺天盖地,alpha和omega只要再近一步,便会被迫进入易感期和发情期,那就真的会造成重大事故了。 应樊渊以为是要打架,因此他带的帮手都是alpha,现在连钥匙都送不过去。 他紧皱着眉头,眼睛都被信息素轰得睁不开,扯着嗓子对手机喊道,“于晚,你在吗?” “我到了。”于晚站在B216门口,拧眉盯着那道打不开的锁。 “我现在在楼梯口,你过来取一下钥匙。”听到回话,应樊渊连忙道。 “啪嗒”一声,门内好像有什么东西掉在地上。 “不用了。” 虚无缥缈的一声,竟让应樊渊吓得肝胆欲裂。 “你什么意思?” 为什么不用了?是他们来得太迟了吗?那一瞬间,应樊渊想到了很多最糟糕的结果。 “报警,救护车,信息素科。” 冷清的声线平缓,语气毫无波动,却让应樊渊越发胆寒,但随之而来的,是隔着手机都听得到的踹门声: 咚。 哐当。 咔嚓。 三道连续的声音,贯通地下二层,回荡在空寂的停车场,连头顶的水泥天花板,也落下不少灰尘。 门轴铰链断裂,本该连接着墙壁的轴心一侧,被一脚踹飞;左侧门页作为本该被打开的一方,此刻却牢牢地贴在门框,锁芯扭曲,弯折九十度。 “门开了。” 那边打不开,便开另一边,不过是一道门而已。 门内的洛白榆满面苍白,眼下却又带着发情引发的生理红晕,他已然被冷汗冲洗了一遍,门被踹开,他却连回头看一眼都做不到,身体瞬间失力,他狼狈地倒在地上,像是守在边塞的城墙,一霎倾颓,再也不能站起。 手机就在身侧,屏幕碎成斑驳的蜘蛛网,适才的一声“啪”,便是它掉到了地上。 草木香的信息素像是找到了主人,蜂拥而至,冲向于晚,亲昵地缠在她身上。 “洛白榆,你真是个贱货。”谢卿潇心里恨极,恨不得生吞了他,“你看看的信息素,一个beta ,你也能不知廉耻地缠上去。” 而她,费尽心思也勾引不到。 “跟个下贱的妓子一样,但是你看,对方有一点反应吗?” 有吗?思绪渐渐涣散,洛白榆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微微扭过下巴,睁开沉重的眼皮,看向门口的人。 视线迷茫,但洛白榆眼中于晚,眼神依旧清冷如一。 好像,确实没有啊。 腺体在发痛,心脏也在发痛,痛得他喘不过气来。 再哭就恬不知耻了啊,洛白榆。他对自己如是说道,眼睛干涩,他的心里却蓦地涌上一股恨意。 他突然好恨,于晚不是一个alpha,至少,不论是哪个alpha、只要她是alpha、也不论对方喜不喜欢,不论见没见过面,即使是陌生人,也会在omeg息素的诱发下,对信息素的主人,有所反应。 但于晚,她是一个beta;草木香的信息素,也不过是一个他,控制不了的,卑微的独角戏。 喜欢你好累啊,于晚。 眼皮沉重,洛白榆再也撑不住,慢慢闭上眼睛。 失去意识之前,他好似看到一双白色的球鞋,走到自己面前。 “喂,您好,120是吗?附中地下车库有alpha和omge息素爆发,目前情况不明。” “几个人,第二性别分别是什么?” “两个,应该是两个;一个是alpha,另一个也是a” 谢卿潇是alpha ,洛白榆也是A “部长,是omega。”一个同学面色复杂,在一旁哑声提醒道。 应樊渊卡了卡,张着嘴巴,看向身后的大家,众人皆是一脸复杂,藏着震惊和不解。 空气中的草木香依然存在,但与以往不同的是,它含着omega的信息素,清楚地表明了对方的第二性征。 “是,他是omega 。”一字一顿应樊渊回神回复,却觉得这几个字,说得分外艰涩,像是卡在喉咙里,混着痰一起吐出。 第84章 与此同时, 江城城西。 城西是工业聚集地,化工厂、化肥厂、玻璃厂、塑料厂等化工生产车间大都都在此处。 工厂多,仓库也多。 谢家和佫闻声商定的地点就在其中一间仓库。 仓库内的上一批货刚被拉走, 正好空了下来。 临时搬过来一张会议长桌,摆在仓库正中, 工厂工人平时休息用的塑料凳,也搬了五六个。 佫闻声坐在对面,手里翻着谢家的合同;身后的保镖身着迷彩服,身强力壮,浑身肌肉,手里拎着一个皮箱。 谢卿窈跷着二郎腿,背靠椅背,玩着打火机,噼卡作响,面前摆着一本账本,是刚才从皮箱中拿出来的样本。 “里面的东西,对谢大小姐这么重要吗?”佫闻声看完文件,随手将其轻拍在桌面,风轻云淡地笑了笑, “竟能让谢大小姐如此大方,轻易就送出去几个亿。” “怎么?想抬价?”谢卿窈按开打火机,点燃嘴里叼着的烟,吐出一口烟圈,高高在上地睨着佫闻声,轻挑红唇,语带叹息,“不过我可提醒你,一口吃不成个胖子,小心撑死。” “谢大小姐说笑了。”佫闻声不动如山,脸上挂着商业的笑,“离纳能吃下多少东西,我心底还是有数的。” “行吧。”谢卿窈呵呵一笑,嘲讽地挑眉,“您说,您还想要什么?只要我能给您。” “可能谢大小姐误会了,佫某人,是一个商人,而且是一个讲究公平的商人。”嗓音低沉如山,佫闻声不紧不慢道,“我更想知道箱子里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在您那,能值多少钱。佫某自然会综合考量,给你开个价。” “佫先生说笑了吧,您都到这儿了,还不清楚里面的是什么东西?” “有所耳闻,但不能确定。” “佫先生十年前已经起家了吧?怎会不知?” “离纳从京都起家,后来才搬回江城。” “哦?”谢卿窈道,“怪不得。” 手指轻碰烟头,她弹落烟灰,抽了一口才道,“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您从江城老牌家族打听一下,也能知道个差不多。” “但做生意的是我们,我自然会更信任您。” 谢卿窈闷笑一声,似是无可奈何,“佫先生是个君子,和君子相交,自得坦诚相待。”她文绉绉地说了一句话,才道,“佫先生应该已经看过,里面都是账本。 ” 佫闻声沉吟道,“没错。” “谢家十多年前的旧账了,您知道,干我们这一行的,多多少少有点问题。” “那也不必用几个亿来换吧?”佫闻声若有所思,“偷税漏税,才多少钱,您这,不是亏了吗?” “那自然是比您说的要严重得多的事情啊。”谢卿窈打着哑谜,话锋一转,“行了,十多年前的事,没必要闲扯,您直说吧,还要多少钱?” “多少钱倒不必了,谢大小姐不如和我们走一趟。”门外突然传来一道凌如寒霜的女声,久居高位,气势迫人。 应康身姿凛然,带着一队警察进来,警察手里举着木、仓,将在场的所有人包围。 “你坑我?”谢卿窈猛地站起身,凳腿剐蹭地面,尖利刺耳。 她死死盯着佫闻声,眼里出现露骨的血腥杀意。 “哎呀呀呀,好热闹啊。”又是一个身影,双手鼓掌,慢慢仓库后门走入。 “周燕生?”谢卿窈眯着眼睛打量,说出一个名字。 “难为大小姐还记得我。”周燕生手里盘着古玩核桃,走近他们。 “不许动。”一个年轻警察瞄准周燕生和他身后的管家,警告道。 “小兄弟可不要误伤。”周燕生笑着嘱咐那位年轻警察,却混不在意木、仓口指着他,扶着拐杖,踱步坐到谢卿窈和佫闻声之间。 “谢大小姐,我们商量个事情吧。您把京都的地给我,我帮您解决这个麻烦。”周燕生从容地从佫闻声面前拿过那份合同,翻看着乐呵呵道,“这合同也没签字,正好拿给我们用。” 谢卿窈凝眉看他,似是不信:“哦?你有办法?” “自然。”周燕生回视谢卿窈,眸光坦诚,没有一丝心虚。 “可以,你若是解决此事,我把京都的地皮给你。” “那老朽就先签字了啊。”周燕生开怀大笑,在合同上签下自己的名字,他扫了佫闻声一眼,做足了胜利者的高傲姿态。 签好字,周燕生才示意身后的管家开口。 “那箱账本是假的。” 一石惊起千层浪,佫闻声和应康对视一眼,眼底皆是难以掩饰的惊涛骇浪。 如果是假的,他们所做的一切,可就是白费功夫。 “假的?”谢卿窈同样震惊,她作为谢家的人,当年不是没有见过账本,而且刚才她可是亲眼验过一本,数目记不清,但上面的名称条目,交易对象,可都是对的。 “这些账本都是我伪造的。”管家波澜不惊,继续解释道,“我十年前在谢家做过账,跟着徐宇一起。” 徐宇一出,谢卿窈已信了九分,当年的确是他在替谢家做账,谢家后期,账目已由他全盘接手。不过十年前老爷子怕这个人背叛,下手扔海里了。 “若是不信,可以去验证字迹。纸张和字迹,都是十年后的,只不过为了伪造得更加逼真,都专门做旧处理过。” 管家说完,便想要退下,却被应康指着脑袋拦住,“那真的在哪?” 管家摇头道,“不清楚,但大概是埋在十年前的大火里了。” “哦?你好像很清楚。”应康眉眼凌厉,继续质问道。 管家目如死灰,总之难逃一死,家人已经被送到国外,他也没什么好挂念的,至于周燕生,也竟然拿他家人威胁他,既然这样,他便直接将十年前的事情抖落个清楚,“十年前谢家斩草除根,杀了为他们做了多年事的徐宇,我对此心知肚明,害怕和徐宇同样的结局,便答应了周家的橄榄枝,警察出动的那天,上面通知我带着所有的账簿跟随谢家离开,周燕生答应我,只要我把账簿给他,就护送我出国;但没想到,逃跑途中我遇到了谢家的爪牙,我只能佯装护送文件,被带到城南粮仓的据点;再之后警察到处抓人,我不得不四处躲藏,带着那么多账簿不方便,便将其藏在了粮仓,却没想到,没等我回来,便一场大火烧了个干净。” 谢卿窈率先鼓掌,笑得灿烂,“不错,不错。” 若真如周家管家所说,那世上再没了谢家的把柄,没想到啊,来江城一趟能有这么大的惊喜。 当年她让人带着账簿离开,最后却没有等到,只知道账簿最后出现的地方是城南粮仓,到处都是警察,保险起见,她便让人浇了汽油,一把火烧了粮仓。 但她之后暗中派人搜查过粮仓废墟,却并没有找到账簿和收着账簿的皮箱残留物。因此才一直不敢肯定账簿是否被销毁。 这些账簿这几年一直压在谢家心头,谢家不敢放轻松,便一直派人监视着江城和城南的风吹草动。 十年过去了,她们也已经慢慢忘记了这件事,却没想到城南竟然十年后再掀波澜,不过还好,目前看来,也不过虚惊一场。 谢卿窈开心了,那应康和佫闻声自然不会开心。 罪名认定需要完整的证据链,单有账簿不足以认定罪行,必须有充分的证据证明这些账簿就是十年前谢家所有,就是和谢家有关。 他们之所以和谢卿窈约定交易,正是为此。 没想到谢卿窈已经亲口承认这些账簿是十年前谢家所有,他们也暗中拍下视频录像传到了警局的数据处理中心。 但最为关键的账簿,竟然是假的。 “先都带回警局。”应康一声令下,警察开始行动,给在场的所有人戴上手铐。 谢卿窈挣脱不得,怒道,“你什么意思。” 应康哼笑一声,没有说话。 谢卿窈心思九转千回,眯眼打量着在场众人,最后落到周燕生和他的管家身上。 有没有一种可能,周燕生也是应康的人,而佫闻声,才是那个被利用的小丑?或许,佫闻声不是应康的人。 如果这样的话,那那箱账簿,也有可能是真的,应康是和周燕生联合在一起,撒谎骗她,想让她乖乖束手就擒。 她扭了扭被束缚住的手腕,被警察按着上了警车。 她一手按住另一只手腕上的华贵手表,大喊道,“无凭无据,你们凭什么抓我。”而后按动五下手表用来调整时间的旋钮。 五六辆警察前后紧跟,飞驰向江城总局。 一辆白色的面包车忽然从小路插出,速度开到最快,直直撞向第五辆车。 冲击之下,警车连环相撞。 车队被迫停止。 “怎么回事?”应康连忙下车,走到事故中心。 “嘭!” 烈焰升腾,白色的面包车和与它相撞的警车,一起陷入弥天大火之中。 “人呢?”应康以袖遮脸,咬紧牙关,凝视着这场大火。 一个女警官瘸着右腿,被搀扶到应康面前,强忍眼泪,“报告!王小嗷警官还在车里。” “她开的车?” 女警官哽咽着嗓子,“是,对方车上绑着炸弹,我跳下了车,小嗷来不及。” 应康握紧拳头,指甲抠破手心,压出血痕,“账簿呢?” 女警官眼眶通红,回道,“也在车里。” 一切的发生都太快了,她连名都是从死神手里抢过,那个装着账簿的皮箱,她根本来不及拿。 “谢、卿、窈。”应康转过视线,压着满腔愤怒。 那可是一条人命。 “在呢,应警官。”谢卿窈从前面的车探出头,挑衅地在手铐内拍着手,喜笑颜开,“好事啊~” “我先走一步。”佫闻声也下了车,看着面前这荒诞的一幕,犯罪者在警察面前大笑,何等讽刺。 应樊渊:“怎么?” 一向淡定的佫闻声第一次显露焦急,“星星出事了,我现在必须马上过去。” 他的手机刚才接到了星星的报警,但迟了半个小时,信息是半小时前发出的,他现在才收到。 第85章 市三医院, omega隔离室门外。 佫闻声步履如飞,姗姗来迟;水云落、应樊渊和直接送外科诊室请假过来的虞溱,皆在门外焦急等待。 佫闻声心急如焚,但身为家里的支柱,面色不显,他看着神色仓惶又憔悴的水云落,安抚着抱着她,“星星怎么了?” 水云落将自己埋进佫闻声怀里,嗅着血杉的气味, “还不清楚,医生在里面。” “张院长,怎么样?”见医生出来,虞溱急不可待,冲上前询问。 张院长走出病房,挂下口罩,“只能等。” 他体谅家属的心情,但还是无可奈何道,“病人现在还在昏迷当中,同时被动发情,信息素爆发,不受控制,不能使用抑制剂;我们的做法,一般是注射适量浓度的alph息素或者联系救助站让志愿者进行临时标记,以压制信息素的爆发。” “但洛同学的腺体,现在很脆弱, 承受不了alpha的信息素。” 因为他不断地强制截停信息素的爆发,现在的腺体, 就像一个脆弱的气球,一戳就爆。 “我们现在,只能等待腺体的自我恢复,达到足以承受alph息素的程度。” 佫闻声:“需要多长时间?” “预计3至5天。” “但发情期一共才3到5天。” 医生怏怏地叹了一口气,“抱歉。” “我可以进去看看他吗?”水云落哑着嗓子问道。 医生否定道,“现在任何信息素,都会刺激到他。” 水云落嗫嚅着,心疼道,“星星一个人在里面。” “这个倒不必担心。”医生温声解释道,“病房里有监控,各种仪器也会随时监察身体数据,一旦有问题便会报警。” 水云落摆了摆头,她担心的不是这个,“我自是相信医院,但他发情期身体本就虚弱,若是晚上渴了,我怕连水都没人帮他倒。” 她作为母亲,自然心疼。 “我来吧。” 于晚出声,适才围着医生转的佫家人才注意到这位从始至终,一直在门外等待的女生。 她靠着墙,隐在阴影处,远离病房门口中心,不远不近,所有的话都听进耳朵,淌过心底,留下一道道湿漉漉的痕迹。 “你是?”佫闻声打量着穿着蓝白校服的于晚,循声问道。 “于晚。”于晚撩开眼帘,抬起头,一步步向众人走去,四目相对,佫闻声终于看清了于晚的脸。这位只从他人口中听过的,星星的好朋友。 气质清冷,长得却秾艳锋利,像一朵泛着寒霜的玫瑰,表面结了一层薄薄的冰,美丽,却拒人千里之外。 这应该是能让人在人群中一眼锁定的相貌和气势,但偏偏,刚才无一人注意到。 想起应樊渊生日宴上,也是这个女生误入,佫闻声心底泛起犹疑。 应樊渊挠了挠头,连忙介绍,“佫叔,这是于晚,白榆的”,应樊渊顿了一下,才道,“好朋友。” 喜欢但被拒绝的好朋友。 应樊渊心里哀叹一声,又道,“是她先发现白榆不见了的,也是她第一个找到。” 也幸亏发现得及时,若是再迟几秒,不一定会发生什么。 佫闻声定睛看着于晚,勉强压下心头的疑虑,“那会不会太麻烦你了,我还是叫个护工吧。” “没事,临时找护工不好找,我来吧。” 的确,beta护工或许是有,但好的beta护工,一般也是要提前预定的,而洛白榆的状况…… “那今晚就麻烦你了。”水云落满心满意都是儿子,见于晚愿意自是答应。 “不麻烦。”于晚回完话,便一脚踏入病房。 月光逶迤,透过淡蓝色的窗帘,铺散在病床上。 一进门便是铺天盖地的草木香,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蜂拥而至,裹着于晚形成一个漩涡。 而漩涡的另一个中心,则是静静躺在病床上的洛白榆。 于晚脚步一顿,凝眸注视着病床上的人,片刻后,才向病床走去。 她站在窗边,居高临下,打量着洛白榆。 他容色绯红,红唇微张,吐出的都是潮湿的热气,眼角凝着几滴泪,眉头微皱,鼻头也是红的,嘴角也委屈地向下撇着,似是梦到什么不好的事,在梦中伤心。 于晚说不出来内心的感受,她突然之间,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谢卿潇打了抑制剂,被警察带到alpha监管所;她抱着洛白榆,走出地下车库,将他放上救护车。 他松松地勾着自己的校服袖,好像不舍得自己离开,她还是放开了他,将袖子从他指间带出。 她看着那截原本勾着她的苍白指骨,变得瞬间无力,她还是跟着上了救护车。 洛白榆。 于晚倾身弯腰,勾起一缕洛白榆被汗水浸湿的额发,挂到他耳边,她低低地念着这个名字,眼眸深邃,看着他,像是要把他吸进去。 有什么感情亟待爆发,却被堵在心头,不得宣泄。 她倏地觉得自己的牙齿痒得厉害。 她想咬他,但是咬哪呢? 目光一寸寸划过,额头、眼睛、鼻间、红唇。 其实耳朵也不错,他的耳垂看起来很软。 或许也可以选择脖子,那么脆弱,或许一咬就断,当然她不会的,她怎么舍得,她会很温柔地,细细舔舐,一点点品尝。 或许,锁骨? 于晚张开嘴,犬牙尖利,在即将咬上锁骨的那一刻,一道红光一闪而过。 是墙角的监控,红外摄像一成不变,安安静静地恪守自己的职责。 于晚瞬间清醒,猛地直起身子,不知何时变得幽暗的眼眸,霎时恢复清透。 她在做什么?于晚怔愣着坐到床边专为家属放置的陪护椅上。 她神色略带迷惘,看着床上的洛白榆,而后在床头倒了一杯温水,重新坐回座位。 但清明和晦暗相争,清明终究落了下风。 无人知道的空气中,一悠一悠的alph息素,从于晚身上缓缓泄出,晃晃荡荡,飘向床上的omega。 这是它的宝贝。 alph息素好像有意识似的,亲热又密切地在omeag绯红的脸蛋上蹭了蹭,而后拂过唇瓣,不舍地飘进鼻息,渗入腺体。 alph息素持续不断,络绎不绝,无色无味的alph息素缓缓包裹了这位可怜的,无人安抚的,躺在病床上的omega。 洛白榆醒了。洛白榆一动,于晚就意识到了这件事。 她睁开眼睛,却见这位尚在发情期的omega,撑起身子,动作缓慢,攀到自己身上。 墨色的眼眸蒙着雾,透着淋漓的水光。 潮热的鼻息呼出,轻轻打在她的面上。 面色潮红,红润的唇瓣微张,他半垂着眼睫,睫羽又长又密,挂着湿漉漉的水珠,从那一道黑羽下的缝隙,泄出细碎流离的光。 椅子狭小,像是一个巴掌大的盒子硬是挤进两个巨型娃娃,于晚动了动,抱着他起身。 她要将他放回床铺,但洛白榆没有放手。 动作停歇,于晚就维持着放下的姿势,垂眸看向怀里的洛白榆。 他将脸埋进于晚侧颈,挂在她脖子上的手绕成一个环,牢牢套住,还能空出小拇指玩她扫在锁骨的长发,却就是不看她。 于晚默然,缓了半晌,她举起白旗,抱着他一起坐到床上。 洛白榆好似终于觉得满意,他挪蹭着,在于晚怀里找到一个舒服的位置。 贴得越近,alpha的信息素便越是浓郁,他也越觉得心安,像是浸润在暖洋洋的水中,舒服得他要睡过去。 但随之而来的却是一寸寸蔓延而上的空虚。 但发情期的omega哪里知道羞耻,更何谈他喜欢的人就在眼前。 他没有一丝理智,满脑昏沉,只知道他要他的alpha,要属于他的、alpha的信息素。 洛白榆掀起眼帘,望向近在咫尺的面,眼睫被泪水浸湿,扑闪着,像飞蛾扑火的蝴蝶。 但墨瞳流露出的神情,却脆弱如琉璃。 他还记得,他的alpha,不喜欢他。 但他还是试着,胆怯地微启唇瓣,向他的alpha探去。 于晚躲过了。洛白榆的动作很慢,她在他的唇即将碰上自己的唇时,偏过了头。 他的神情,如预料之中,破碎瓦解,化成齑粉,一霎灰败。 眼泪一大颗一大颗地落下,像零落的珍珠,慢慢连成不断的线,洛白榆双唇不停地颤抖,泪眼朦胧,嗓子酸涩难当,喑哑开口,语气苍白无力,似一吹就散,“就算是梦中,也不喜欢我吗?” 瞳孔刹那间收缩,凝成一个漆黑的点。于晚扭回头,看向无声落泪的洛白榆。 抓在他腰间的手渐渐收紧,她的眼神一动不动,定在洛白榆眼眸。 眸中光影变幻,她终是败下阵来,神色凌乱,再不复冷眼旁观的清明,染尽疯狂。 “阿榆。”她低声唤他,右手却缓缓扣紧他的后颈,像猛兽咬住猎物的颈项,没有丝毫逃脱的可能;肩膀的伤还未好,引起一阵撕裂般的痛。 她在痛中吻上他的唇,开始只是轻轻碰一碰,但他太乖了,睁大眼睛看着她,连眼泪都忘了流。 她只是在吻时伸出让舌尖扫过他的唇缝,他便张开双唇,舌尖搭在齿列,邀她进去。 这么乖的人,予取予求,她怎么能忍住不去欺负。 亲吻变得疯狂,洛白榆扬着脖子,被吻到不能呼吸,双眸再次漾起水光,泪珠从眼角划过,落入发梢。 但他却竭力迎合着于晚,鼻息微弱,依旧不停地从她口中交换唾液,吞吃入腹,与体外的alph息素相比,唾液的含量更加充足,他更加渴求。 他以为alpha的信息素能够压下他的发情期,但远远不够,他不仅没有满足,甚至更加空虚。 墙角红灯闪烁,于晚抓起毛巾一扔,白色毛巾急速飞过,啪嗒一声,盖在摄像头上。 似是埋怨于晚走神,洛白榆在于晚唇上轻轻咬了一口,咬破一点嘴皮,流出两三点血,他轻吮舔去,还带着安抚意味地碰了碰。 他终是哭出声来,低低地靠着于晚抽泣,像只被大雨淋湿,无助又惹人怜爱的小猫。 他知道他要什么,但羞耻心发作,他只是轻轻地哭,咬着唇不说话。 “阿晚。”他轻声唤她的名字,他只能做到这个地步。 “恩?”于晚发出一声问询,带着居高临下的散漫,被索求的一方,可以轻易决定是否给予,掌管着怀中人的命途。 洛白榆看着梦中的她,好似不理不睬的样子,更是委屈,哭得梨花带雨,泪水涟涟。 …… 连续不断的信息素散发,汹涌而至的情潮,洛白榆终是累极,靠在于晚身上昏睡过去。 于晚抬手给洛白榆盖上被子,她的下巴搭在洛白榆头顶,清楚地感受着发丝坚硬的触感。 她环着洛白榆的腰,抱着洛白榆,却一夜未动。 只有交错融合的两种信息素,一个不停地修补着omega濒临湮灭的腺体;一个渗入alpha的身体,再次催化alpha的发育。 天将微明,于晚动了动被洛白榆靠了一夜,僵硬的身子,她缓缓移动,将洛白榆放进被窝。 一切恢复原样,洛白榆面色红润,呼吸平稳,安安静静地平躺在床上。 门外传来敲门声,水云落面色焦急,呼喊着于晚的名字,“于晚同学?” 于晚略显停滞地移动脚步,最后看了他一眼,眸光沉沉,深不见底。 她打开门,迎接到的是水云落带着防备的脸,摄像头黑了一夜,她确实不能安心。 “阿姨,我先走了。” 于晚挡在门前,水云落隔着缝隙见到屋内完好的洛白榆,才放下心来,神色复杂地瞥了于晚一眼,应了下来,“昨晚谢谢你了,护工我们已经找到了。” 于晚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摇了摇头。 她背对着水云落离开,抬步、下楼、走出医院大楼。 明亮的阳光洒在她身上,刺得她睁不开眼,她握了握干涸的右手,微粘的黏腻。 右肩隐隐作痛,不少夹杂着针刺般的疼。 疼痛是清明,信息素麻痹了大脑,但总有一丝疼,让她在清醒中沉沦。 第86章 “星星?”水云落站在门口, 目送于晚离去,回过头便见洛白榆坐在病床上,已经醒了。 他一腿支起,脊骨微弯,头半垂着,碎发耷在耳侧,白皙的,泛着青筋的手,从半挽着的衬衫袖口伸出,搭在曲起的膝盖。 晨曦洒落在他身上, 像一尊易碎的琉璃。 听到母亲在叫他,洛白榆才缓慢地抬起脸,墨瞳流转,嗓音带着虚弱的嘶哑,“妈。” “现在感觉怎么样?”水云落抬脚就要进门,却握着门框愣是止住了自己的脚步,她想起医生说洛白榆受不了信息素刺激。 洛白榆活动了一下僵硬又乏力的身体,回道,“没什么不舒服的。” 水云落这才注意到病房内不正常的信息素浓度, 洛白榆的发情期要持续三到五天, 此间内信息素会控制不住地散发,但现在水云落站在门口, 却基本闻不到信息素的味道, “我去叫医生。” “病人恢复得很好。”张院长检查完洛白榆的腺体,眉头拧着,似有不解。 不是很好,应该说非常好,腺体平滑白嫩,只是微微带着粉色,像一朵初春的桃花。 “他的腺体已经完全恢复了。” “那意思是可以接受alpha的信息素了吗?” 张院长摇头道,“自然可以,但是没什么必要。他的发情期已经结束了。” 让alpha临时标记的目的就是压制病人的发情期,以防强制发情没有抚慰而给omega带来的损伤。 “怎么会?”虞溱疑惑道。他虽然是外科医生,但对于信息素这块,也不是什么都不懂。 “病人本就是强制发情,的确存在发情期提前结束的可能。” 就像是身体生了一场病,恢复得好,自然会提前结束。 “不过之前的病例,大多是接受了alpha的信息素后,才停止发情;自己恢复的,我也是第一次见。”医生微抬眉弓,显露出几分惊奇,翻着病历单,“目前看来没什么问题,已经可以出院了,如果放心不下,可以住院观察一上午。” 水云落还是决定让洛白榆住院观察一上午。 被汗水浸泡过的身体,浑身黏腻,洛白榆拿着换洗衣物,走进浴室。 水声沥沥,云雾迷蒙,却如滴水描红,洗清斑斑印印。 洛白榆看着镜中的自己,墨瞳沉寂,却眼尾发红。 拉上衣袖,系上纽扣,衣衫掩盖烙印,却难掩他纷杂繁乱的心绪。 拉开浴室的门,水云落已经将早饭摆好,升腾的香气引诱出肚子的饥饿。 “妈。” “过来吃饭吧,上午没什么问题的话,我们下午就能出院了。” “恩。”洛白榆乖巧点头,撕开筷子,“昨晚照顾我的人走了吗?” “走了。”水云落露出一抹复杂,看着刚从病中恢复的洛白榆,还是止住了话头。 监控黑屏前记录下的画面,扰乱了她作为母亲的心绪。 但她还是难掩担心,“昨晚发生了什么,星星都记得吗?” 喝粥的勺子停顿一刻,空气也似有凝滞,洛白榆低头舀着粥,勺子和碗壁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他声音很沉,也很清醒,“记得。” —— “我台报道,昨晚城东清水街发生一起爆炸,一辆白色罗森面包车撞上正在执行任务的警车,肇事者为一45岁中年男性alpha,已当场死亡;另有两位警察一死一伤。据悉,肇事者醉酒驾驶……” 电视上正在播报江城本地新闻,于晚盖着一张毛毯,窝在沙发里,手里拿着手机不断扫过,间或删掉几条信息,一旁的电脑躺倒在沙发上,屏幕上的代码迅速刷过,正在运行。 “大晚上的看什么新闻啊?”吴浩写完一张试卷,摘下耳机,站起身活动活动肩膀。 一条新闻结束,电视台开始播报下一条,“强盛化工集团昨日报来喜讯,科研部新发明了更加环保的……” 于晚没有理他,只是冷言问道:“饿了,你家有什么饭?” 吴浩早就习惯了,他这种卑微的小弟那配得上人家回话,只能恭恭谨谨地服务对方,“只有方便面,吃吗?” “恩。” “要加鸡蛋吗?” “两个。” 一问一答间,两人便定下了今晚的晚餐。 “好嘞。”吴浩跟个小二似地回话,走向灶台烧水煮面,状若无意似地问道,“你今晚不会要在我家呆吧?” “恩。” “啊?” 于晚这才给了吴浩一个眼神,睨着一惊一乍的吴浩,问道,“怎么?不行?” “也不是不行,你也看见了,我家就一张单人床。”吴浩难为情地笑了笑。 虽然还有一个沙发,但他哪敢让于晚睡沙发啊? ! 一眼看出吴浩的小心思,于晚也懒得计较,低下头,继续做自己的事,“我睡沙发。” 吴浩“嘿嘿”一笑,“那行。” —— 洛白榆在家休息了一天,第二天便照常去了学校。 水云落不放心,但也拗不过他。 学校里没什么不同,但又有些地方不一样了。 一路上的目光,有好奇,有不屑,有嘲讽,有人冷眼相看,也有的人,看见他更加热切,目露金光。 更为“惊喜”的是,有几个omega,直接拦住了他。 “洛神加油!” “虽然洛神是omega,但洛神永远是洛神,我们永远支持你!” “之前洛神是我们的梦中情人,但现在的洛神,我们依然喜欢,不,是更加喜欢。” 他听着夸奖,却觉得脑子浑浑噩噩,一路怔忪着,回到班级。 班里很安静,已经在班里的人抬头看他一眼,又都低下头去。没什么奇怪的神色,而且以前他进班也会有人看,也不算奇怪。 他稍稍放下心,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呼出梗在心头的一口郁气。 他有想过自己来学校会面对什么,但现在的情况,比预想中好了太多。 上课、下课,课间操去当值,直到下午的课外活动时间,他走进会长办公室,部长和部员拿着文件找他处理,除了偶尔望向他露出的带着好奇的目光,其他也没什么不同。 太安静了,安静得竟有些让他无所适从。 临近课外活动时间结束,应樊渊过来接他。 “怎么样?没人为难你吧?” 洛白摆了摆头,合上文件,“没有。”他思量半晌,接着道,“很奇怪。” 不该是这样才对,他自己觉得,至少得打一架,才能压住这场风波。 “没什么奇怪的,是你自己低估了自己在学生中的地位。”应樊渊笑着安慰。 洛白榆还是怀疑,“真的没有骂我的?” 应樊渊清咳两声,尴尬道,“有还是有的,不过声音太小,被压下去了。” “恩?”洛白榆似有不解。 “你第一晚出事,第二天一早事情就发酵起来。也不知道是谁,好像时时刻刻盯着校园论坛一样,一有骂你的帖子出现立刻就被删了,连一分钟都留不到。”应樊渊乐不可支,“哦,他们的号还会自己注销。反正就是奇了个怪,学校的管理权限可没有注销账户这一条,连你的嫌疑都顺便洗清了。” 只能说洛白榆的迷弟迷妹里有大佬,见不得有人说他,这也护着。 洛白榆拿出手机,打开两天没登录过的附中论坛。 确实有很多条爆料说他是个omega ,但主题都是夸他作为一个omega怎么能如此优秀,力压一众alpha还没被发现。 “那你没什么想说的吗?”洛白榆按灭手机,定眸看向应樊渊。 洛白榆的目光像火一样,烫得应樊渊挠了挠头,“啊,我啊。”他干净地笑了笑,“这么多年朋友了,其实也没什么问的。” 被骗是有点不舒服,但他知道洛白榆,也能理解洛白榆不想被性别束缚。 洛白榆:“我没骗过你。” “?”应樊渊疑惑回眸。 “我从来没说过我是alpha ,你也没问过我。”洛白榆敛着眉,有些抱歉地解释道,“但一直瞒着你,也是我不对。” 不认识的人他没有解释的义务,认错性别是他们的事情;但应樊渊是他的朋友,于情于理,他不该在明知对方认为他是alpha的情况下,一直欺瞒下去。 “这就够了,白榆。” 最后一点心结解开,应樊渊爽朗地笑道,“就是你突然变成了omega ,我还真有点不知道和你怎么相处。” 洛白榆冷冷地瞥向他,“变成omega,打球你也赢不了。” “行吧。”应樊渊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挑眉笑道,“反正我一般和你一队,我也输不了。就是高义那,他还有些没缓过来,你得等一等。 ” “我知道。” 他和高义相识的时间没有应樊渊长,互相之间的理解自然不如应樊渊,他会等高义慢慢接受。 “对了。”洛白榆扣着手心,再次开口,却犹豫了一会儿才接着问出声,“你知道于晚哪去了吗?” 他今天,一天没见到她。 应樊渊看着洛白榆,神色担忧,他和于晚,只能说剪不断理还乱。于晚拒绝了他,却又最担心他,出事也是第一个注意到,最护着洛白榆的也是她。 他管不了他们之间的事,只能帮洛白榆打探好消息,“昨天就请假了。” “请了几天?” “没说。好像直到期末都不一定会来。” “哦。”洛白榆捏着笔杆,咬着唇,神色恍然。 第87章 谢卿潇比洛白榆迟了一天,也回到学校。 那晚究竟发生了什么,没有监控,到底是alpha蓄意强迫omega,还是omega发情引发的alpha ,谁也说不清。 alpha监管所在谢卿潇易感期结束后,不得不把她放回学校。 那天正好是附中的元旦晚会。 于晚拿到消息,时隔两天,走出城南。 和门房大爷证明了自己的身份, 她便进了学校。 晚会在礼堂, 除了表演的人, 各班有自己的分区。 她请了假,节目位置便由别人顶替,还好动作不难,没出什么问题。 她站在角落,看着台上的表演,终于等到洛白榆。 同样的一身黑色西装,只是袖口、胸针,装饰不同,但同样华贵。 他坐在钢琴前,灯光只照着他。 十指碰上钢琴键, 流畅、宛转、悠扬。 台下的一声声惊呼,大家举起手中的荧光棒,随着节拍摆动。 明明是高雅古典该摆在台上静静欣赏的东西, 他却弹出了演唱会的节奏,奇特又诡异。 但他合该被万人捧着,即使他是个omega 。 表演结束,于晚看着他起身,鞠躬,下台。 他似乎朝她这边看了一眼,短短一瞬,可能只是谢幕时不经意地顺带着扫过全场的一刹那。 于晚将这一眼收在心底,转身离开。 她还有事要做。 谢卿潇来了,但不是来上学,而是来开转学所需要的材料。 江城事了,她没有留下的必要。 而且这个地方,她待得也并不开心。 开在阳光下的花,被埋藏到阴暗的地方,没有阳光会死;同样,阴暗处的苔藓,在阳光下也会被晒死。 有些人,生来沾染血色,或许就不配活在纯洁干净的地方。 她临走前去看了元旦晚会,没有完美的开头,至少应该留一个美好的结尾。谢卿潇如是对自己说道。 她看见台上的洛白榆,万人瞩目,星光璀璨,不惹一丝尘埃。 被爆出是个omega又如何,他照样得大家的喜欢,尤其是从前将他作为梦中情人的omega们,现在更是将他奉上神坛,因为他力压一众alpha的强大。 alpha们或有微词,但也不得不承认他是一个极其优秀,光芒万丈的人;自他当上学生会会长以来,学校各处制度的革新,解决了不少陈年旧疾。 更不要说,最重要的一点,洛白榆从未亲口承认过他是alpha,他也从未散发过表明第二性征的alph息素。 因为他强大,优秀,所以大家认为他是alpha,但强大、优秀,也可以是omega;自己认错了性别,也怪不得别人。 谢卿潇想到这里,嗤笑一声,不过是一个omega ,她竟然在这里思考他。 台上的洛白榆正在鞠躬谢礼,她忽然觉得乏味,起身离开了礼堂。 明日谢卿窈就会被放出来,她们会即刻启程,离开江城,前往京都。 她需要回家收拾东西,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但她也不想再在附中多待一刻,她厌恶这个地方,深恶痛绝。 回家路上,一道小巷,月光如华,轻盈跳跃。 谢卿潇倒在了地上,电流窜过身躯,全身麻痹,连呼吸都困难。 但脑子清醒,她睁着眼睛,趴在地上,从下往下,仰视着身侧的人。 头发盘起,全部压在鸭舌帽里,看起来像是没有头发;戴着医用口罩,一身宽大的劳保服,像是临时借的,不是很合身,袖口袖腿和下摆,全部沾染着黑黄的油腻,散发着机油的气味,像是一个修车工人。 但谢卿潇知道,她不是,接近于橙色的瞳色很少见,而能清透如琉璃的更少,她认识的就有一位,比如,于晚。 她想要叫出于晚的名字,但她说不出口,舌尖都被麻痹,没有知觉;她只能大张着嘴,发出啊、啊的嘶叫,像是一个没有舌头的哑巴。 于晚半蹲下身,从宽松的袖子里拔出藏好的刀,在月光下锋利的冷刃,映出她冰冷无神的眼。 刀尖刺破腺体,刀刃从中深深划过,就像割菜板上的猪肉,她的眼睛没有丝毫波动。 鲜血直流,流淌一地,染上谢卿潇贴在地面的侧脸,浓郁的烟熏味挥散,像是一场大火,燃尽荒野。 谢卿潇好似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的后颈没有丝毫感觉。她只能怒睁着双眼,死死地盯着于晚,发出“嗬”“嗬”的嗓音,像是吹火的破烂风轮,满腔恨意。 带着血的刀尖,划过谢卿潇的眼睛,脸颊,而后落在脖颈,点在咽喉。 “应该不疼。”四目相对,于晚轻声低语,但声调僵硬,不含丝毫情绪,像是深井的水,冷冽刺骨。 要不杀了吧? 刀尖不停戳着脖颈中心,慢慢破了皮,留下一个不深的血坑。 于晚双手都戴着医用的橡胶手套,她把玩着手中的刀,戳着谢卿潇,就像戳一个布娃娃,分毫不在意。 反正布娃娃又不会死,不是吗? 谢卿潇连“嗬”“嗬”的声音也不敢发出了,她看着于晚,满眼惊恐,就像看一个疯子。 不,不是像,她现在就是一个十成十的疯子。 她怕惹恼这个疯子,于晚真的什么都不管,一刀下去。 “嘀、嘀、嘀、嘀。” 手机发出微小的声音,是在报警,有人正在靠近。 自江浣初的事后,附中附近安了不少监控,现在倒是给了于晚方便,反正平时安着也没用,不如借给她用用。 于晚掏出借来的手机,屏幕上显示出一个穿着西装的身影。 刀锋失控,划破谢卿潇的脖颈,留下一道血痕。 “啊,抱歉。”于晚看着那道血痕,淡声笑道。 她收回手机,蓦地不知道该怎么做。 若是遇到死亡现场,阿榆该被吓哭了吧。 “你在做什么?”身后传来清朗的男声,沉着平稳,但还是听得出嗓音夹杂的一丝紧张。 谢卿潇看着于晚背后的洛白榆,像是看到救星,露出求救的目光和强烈的对生的渴望。 她现在哪管得上对方是不是她鄙夷不屑的omega。 她发出“嗬”“嗬”的声音,她想要洛白榆救她。 但随之而来的,却是被麻痹都能感觉到的痛,她瞳仁皱缩,双眸泛白,声音也变得微弱,像是到底的沙漏。 刀锋刺破后颈,一块软肉剥落,是她的腺体。 她的腺体,被割了。 就在洛白榆说完那句话后的一瞬间,谢卿潇的腺体,被挖了。 这是一把好刀,兵不血刃,只有刀锋一点,染着红。 她拎着刀柄,站起身。 洛白榆站在巷口,神色惘然空洞,眼皮轻颤。 他的手在抖,于晚看见了。 她从洛白榆身侧错过,不留一步,目无表情。 第88章 元旦前夕, 城北的附中欢歌载舞,举办元旦晚会。 而江城警局,却气氛压抑, 仿若乌云罩顶,让人窒息。 应康正襟危坐, 面色冷峻。 “应局,难道明天就这么放谢卿窈回去?”说话的警察正容亢色。 设立这么久的局,王小嗷警官还因此牺牲,他们不甘心。 “周家管家说那份被毁的账簿是假的, 从另一个意义上来说, 正好证明了谢家账簿确有其事。”一位女警官神色严谨。 “但是那份账簿被毁了。” 若是没毁,他们还能审问周家的管家,套出谢家违法犯罪的蛛丝马迹;但现在账簿被烧, 没有实质性证据,那份账簿是否涉嫌违法,根本无从认定;就算是曾在谢家做事的周家管家指认谢家涉嫌违法,没有证据,谢卿窈完全可以否认。 气氛愈来愈凝重,在场众人,没有人想放谢卿窈回去。 但他们不得不放, 江城警局并非应康的一言堂,曾经与谢家老爷子交好的政协出处长, 特意打了电话询问此事, 施加压力,让她们尽早把人放走。 事情陷入了死局。 “应局, 城南的一位叫严客的警官找您。” 两声咚咚,通讯员敲门传讯道。 严客?应康蹙了蹙眉,对着在场的警察点了下头,“你们先讨论。” 严客正在局长办公室等着,应康走进门,从背后拍了拍严客的肩,让站在办公桌前的严客坐下。 应康走到桌后,坐到椅子上,愁眉未展,“你怎么来了?” 她将他调回江城不容易,可不是让他随便过来暴露的。 “您先前说,那份假证据被毁了。” 提前此事,应康的面色阴沉,“恩。” 若不是因此,他们也不至于陷入如此境地,成功近在眼前,功亏一篑。她作为一手谋划此事的人,其中滋味可想而知。 “就在刚刚,我得到一份新证据。” “什么?”应康目光锋利,射向严客,怀疑又震惊。 严客掏出手机,将适才收到的文件展示给应康。 文件里全部是照片:数十张黑色橡胶底片,在昏黄的光线下,现出杀戮和死亡,皆是不同凶案现场照片,包括不久前城南A4纸上的那一张;其后是二十多本账簿,都被摆在水泥地上,陈年的纸张泛黄,被一页一页拍好上传,文字内容,交易数目,字迹清晰,历历可辨。 应康翻着那份文件,表情越发深沉,这份文件的内容,有很大概率是真的,只因那些照片底片,背景的建筑大多是十年前的江城,而上面的人,也有不少如今正在狱中,所以绝不可能是之后造的假,只能是十年前的真物。 给严客发送这份文件的账户,邮箱账号及ip都在国外,且在文件被接受后就注销。 应康眉头紧皱,肃穆着一张脸,拨通了警局内部的电话,“小柳,我这儿有一部手机,你拿过去查一下。” —— 手套、手机,还有刀,于晚将这三样东西处理干净,穿着那身脏兮兮的劳保服回到吴浩家。 她重新换上自己的衣服,开始收拾东西。 “你要走了?”吴浩拿下正在听英语听力的耳机,回头问道。 “恩。” “哦。”吴浩正要挂上耳机,想起了什么又扭回头,“我手机呢?” 他手机被于晚借走一天,可别忘了还,才买了半年,还挺贵的。 于晚将电脑放进书包,拉住书包拉链,平静回道,“丢了。” “啊?!”吴浩惊讶地张大嘴,满脸心疼,质问道,“怎么丢了啊?我买了还没多长时间呢。” “多少钱,我赔你。” “那也行。”吴浩撇了撇嘴,想到于晚没有网上支付软件,道,“那我买新手机的时候再找你要。” “好。” —— 于晚一直在家待着,她谎称要准备一个比赛,瞒过了于母。 每天早睡早起,比在学校都规律,就是不出门,只在家里呆着;一日三餐,于母做好便吃于母留下的,没有就点楼下的外卖。 期间除了吴浩为了取钱过来过一次,无人拜访。 客厅的窗帘拉着,避免了阳光直晒,只有暖洋洋的热意沁入室内;电视机播报着最新的新闻,女主播捏着一口播音腔,声音铿锵有力,“我台最新消息,京都谢氏集团董事长谢某于1月12日被逮捕,据悉是因十二年前的故意杀人案……谢氏集团股价暴跌……”;另一侧的沙发上,摆着电脑,屏幕显示着几十处监控。 于晚窝在沙发里,半躺半倒,盖着大红花的毛毯,昏昏欲睡。 门铃惊起时,于晚倦怠地揉了揉眼,打了个哈欠去开门。于母昨日叮嘱,今天收天然气费的工作人员可能会来。 门打开,站在门外的却不是穿着蓝色工作服的天然气工作人员;而是一队面目严肃的警察,左三右三,簇拥着正中的应康。 只有严客穿着便服,跟在最后面。 应康想过发送文件的人会是什么样子,但决计没有意料到,打开门的是一个面庞尚且稚嫩的女生,而这个女生,是应樊渊和洛白榆朋友,他曾经查过,但并没有查出什么。 严客也同样没有预料大,门后站着的,竟然会是于晚。 她穿着紧身的黑色宽带背心,外套一件白色衬衫,下身耷拉着宽大的居家长裤,双眼迷蒙,看起来像是没睡醒。 见到是他们,眼睛才睁开了些。 于晚手臂举起,搭在门边,困得又打了个哈欠,挤出几滴生理性的眼泪,她看着他们,双眼沉静,古井无波,“请问有什么事吗?” 但正是太过平静,才显得奇怪,正常人见到警察上门,都会害怕紧张,怕自己是不是犯了什么事。 “您好,江城警察局长应康。”应康掏出自己的证件,举到于晚面前,“有证据表明您和一起重案有关,例行询问。” 应康盯着于晚,眸光明锐犀利,似是想勘破于晚心底,“请问我们可以进去吗?” 于晚懒散地偏了偏头,打量了他们一圈,而后拖着步子向室内走去,给他们让开门。 她走向沙发,状似不经意地将电脑合上。 一共八个警察,挤进狭窄的客厅,各个身姿挺拔,孔武有力,压迫感扑面而来。 于晚却宛若未觉,盘腿驼背,轻松散漫,就跟家里没人一样,坐进沙发里。 应康坐在对面,长腿无处安放地曲起,但身子坐得端端正正,凛然不可侵犯。 她开门见山,没搞一丝弯弯绕绕,“证据在你手里吗?” 于晚睁大眼睛,只回了她一句问话,“您在说什么?” “谢氏董事长已被逮捕,但由于账目数据只有照片,不能验证是否是十年前的,存在造假可能,证明力不足。”应康好似自说自话,请求道,“我们需要账簿原本。” “哦。”于晚点了点头,就像听一个八卦故事一样,听完便没有了反应,坐在沙发上,懒散地垂着头,目如虚空,神思不知道飘到了哪。 “你。”应康不知道于晚为什么这样,她纠结着措辞,想了想可能的原因,道,“你不用担心,如果有人威胁你,我们可以保证你的安全。” 于晚动了动唇,好似想要说什么,又闭上了嘴。 她这几天很烦,不知道从哪来的怒火和烦躁压在心头,沉甸甸地往下坠,梗在心口,上不去下不来;又像滚烫的岩浆浇在心口,是即将喷薄而出的火山,半夜惊醒,都是被愤怒和狂躁烧得燥热的身体。 只有自己一个人呆在家里,她心里才好似有所平静,能忍得住心口莫名涌来的嗜血杀意。 但她不出去惹事,偏偏有人要来打搅她。 这几个从天而降的警察,就像掉进火山里的石头,岩浆汹涌地冒着泡,离爆发只要一线之隔。 怒火和狂躁压在心头,眸底都开始泛红,手腕发痒,手背上的青筋鼓起,鲜血好像要破皮而出,于晚拧着自己被抓成一团的袖口,强忍着嗓子眼里火烧火燎的躁意,牙齿紧咬,摩擦,在口腔里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仿若野兽在啃噬白骨。 见于晚油盐不进,不为所动,一个警察忍不住开口威胁,“您最好和我们合作,12月30日在城北发生的事,你当真以为没有留下一点痕迹吗?” 红血丝慢慢从眼白蔓延上瞳仁,于晚龇着牙,咧嘴看向威胁她的警察,“你在说什么?” “那晚城北附中附近的监控全部被黑客远程操作删除,但于晚,你那天去过附中,去过城北,你敢说你去做什么了吗?” 原来什么都没查到啊。于晚心里想着,呵呵笑出了声,满脸嘲讽和不屑,低低地睨着那个警察,“这就是你们的水平,怪不得拿个假证据都能死个人。” “你!” 一句戳到警察的痛脚,王小嗷的死谁也没有预料到,他们作为生死之交的同事,有那么多年的感情,面对他的死亡,才最是心痛。 “小赵。”应康厉声制止,转而温和了语气,向于晚诚声请求,“于晚同学,我们真的很需要证据原本。” “我不知道什么证据。”于晚提高嗓门,声音压抑着,看向应康,眸光凌厉,不知何时,她的眼底已经彻底变得猩红。 胡桃、柠檬、墨水、啤酒、海盐……各种味道混杂在一起,缠绕在这片狭小的空气中。 没有一点新鲜空气,连呼吸都变得艰难,于晚大喘着气,闻到那些气味却越发恶心,浑身冒刺。 “滚。”这是于晚咬紧牙关蹦出的一个字,她的神经濒临崩溃,咽喉都在冒着苦水,卡在嗓门,不上不下,胃也好似在翻滚,翻涌着要涌出些什么。 怎么会有这么多气味,混在一起像是粘稠的痰,裹着她,分外恶心。 “于晚同学,”应康还想要说什么,却被门口传来的门铃声打断。 空气一瞬沉寂,几位警察警觉地互视一眼,默契地传达着信息,过了几秒,靠近门口的警察才去开门。 “爸?” “应姨?” 洛白榆看着门内的景象,惊讶地瞪大眼睛,“这是?” 应康蹙眉问询,“你们怎么来了?” 应樊渊眸光扫过客厅内,犹疑着答道:“我来陪白榆找于晚。” 洛白榆那天确实吓到了,于晚离开后,他依旧恍惚,感觉就像梦一样,脚踩地板都觉得发软,他打了120送谢卿潇去医院,却没有报警; 谢卿潇在手术室做手术治疗,而他坐在手术室门外,盯着屏幕上的三个数字110 ,却一直没有按下拨通键;直到谢卿潇被推出手术室在,直到医生告诉他说谢卿潇的腺体无法复原,终身残疾,他还是按不下去那个绿色的拨通键。 台上谢幕时,他其实注意到了,有一道视线太过强烈,他抬眼望去,便看到了站在角落的人,他不确定是不是于晚,但直觉会是她,下了台便跑出礼堂,他想,他跑快点说不定会追上她,他也的确追到了,却没想到是那种情形。 有些事情不明不白,总得说清楚,他来就是为了找她说清楚,不论怎么样,他不希望于晚为此荒废学业,不值得。 但现在,这么多警察,又是怎么回事? 第89章 突然而至的草木香,星星点点地散发在乌烟瘴气的客厅,像初春的雨后,干涸的大地萌发出的嫩芽,淡淡的香气带着草木独有的酸意和涩意。 于晚抬眸看向门口的洛白榆,眨了眨发红发烫的眼,她眼里的洛白榆,被莹润的绿光包裹着,是一团茧,也是她赖以为生的、可口的食物。 她舔了舔干涩的唇,喉咙滚动着,咽下忽然分泌的大口涎液,血红的眸一动不动地盯着洛白榆,这是她的“食物”。 于晚咬了咬酸涩的犬牙,双唇微启,对洛白榆吐出两个字:“过来。” 隐隐的高等级alpha的威压,弥漫在这个窄窄的客厅。 在场的警察大都是alpha,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没有寻到威压的源头。 压迫感愈来愈重, alpha们不得不释放出自己的信息素抵御,各种信息素包围着自己的主人,向外扩散,却始终侵入不了于晚附近,甚至被隐隐压制,只能紧缩在主人身边一周。 所有人都意识到了不对劲,他们看着于晚,不可置信,这个beta ,她竟然正在分化。 洛白榆感觉更甚,其他人不过感知到alph息素的等级压制,就像狼群的狼王,在向周围领地的其他狼王宣示主权;但他,感受到的,是无尽贪婪的占有、是想要将他压在身下的征服、是寸土不让的侵略,而他的身体、他的每一根头发、每一个情绪、每一寸皮肤,都是她的战场,是于晚没有尽头的欲求之地。 各种阴暗的欲望张牙舞爪向他席卷而来,而他没有丝毫反抗之力,散发草木信息素不仅没有压制住对方,甚至引得对方更加兴奋, alpha的信息素空空渺渺,只泛着淡淡的水腥气,是地底奔腾的暗河,终于得见天日,蠢蠢欲动,翻江倒海。 “过来。”于晚歪着脑袋,双瞳赤红,像一只没有意识,疯狂的野兽,面对着可口的食物,垂涎欲滴,再一次开口。 她现在的状态很危险,没有人怀疑,洛白榆也很清楚,但他控制不了自己。 极优alpha的信息素包裹着他,拉扯着他的神经,他的身体,推着他一步步向前走,走到于晚身边去。 没有人可以阻止狼王的进食,在场的其他alpha都被狂乱如风暴的信息素压倒在地,或撑着墙,或扶着沙发背,或半跪在地。 应康作为其中等级最高的alpha,也只不过勉强维持自己的坐姿,僵持在沙发上,动弹不得。 当洛白榆终于落到于晚怀里时,她满足了。 后颈的转化贴被撕去,馥郁的草木香迸发,浓郁得像深邃幽寂的雨林,恍若能在其中看到各种蹦跳走跑,欢快生活的生物,这才是于晚想要的,足以喂饱她的信息素。 她掐着洛白榆的腰,将他按进怀里,鼻间轻嗅,像捕食猎物的野兽,划过洛白榆白皙脆弱的颈项,落到他后颈的腺体。 粉嫩鼓胀,微微泛着春潮的红,牙尖泛酸,口腔不停地分泌着涎液体,她舔了舔唇,舌尖轻碰那处粉嫩,草木香顺着咽喉落入心底,浇灭了边沿一点,燎原滚烫的火。 好香,好舒服。 再没有什么能让她恢复理智,她一口叼住那块腺体,就像八百年没见过肉的野狗,饥肠辘辘,攫取着腺体分泌的信息素。 喉咙不断滚动,是不断分泌的口涎,含着新摄取的omeg息素,进入胃里,缓解着一股股从心底爆发的燥热和渴求。 洛白榆跪坐的于晚怀里,像是引颈自戮的天鹅,双目圆睁,唇瓣微张,无声、也无神。 他是被吸血鬼契约的供体,只能献祭自己,献祭自己的身体,献祭自己的信息素,以求对方微末的可怜,或许会饶过他,给予他一线生机。 征服者是贪婪的,她渐渐不满足于腺体散发的信息素,即使那已经可以类比于发情期;于晚的犬齿再次开始发痒,密密麻麻地痒到心底。 尖锐的齿尖轻咬,剐蹭着腺体表面,似乎是在寻找合适的位置;洛白榆的腺体开始发红,逐渐变得滚烫,这是因为腺体超额工作,但即使这样,也难以满足征服者的无穷无尽的索取;他的脸慢慢泛上春潮,绯红飞上他的面,他已软成一团水,只能瘫倒在于晚怀里,被于晚搂着的腰,叼着的脖颈,是他唯二的支撑。 “阿、阿晚。”一声虚弱无力的名字,终是唤起了于晚唯一的一丝清醒。 不能,至少不是现在。于晚舔舐着洛白榆的腺体,忍住牙尖的痒意。她不知道现在的自己是什么情况,也不知道洛白榆能不能承受得住她的信息素,如果发生了意外,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但心底的渴求同样强烈,她只能用力掐洛白榆的腰,含着那块软肉绝不松口,用那唯一的一丝清明,去保证自己不去伤害他。 于晚的信息素爆发时,应樊渊还站在门外,不像客厅里的alpha们那样无路可退,他撑出自己的信息素保护自己,一步步撤退到安全距离,立刻拨打了信息素急救中心的电话。 还好,急救中心的人来得足够快,他们穿着防护服,进入了信息素风暴中心。 信息素急救中心的急救人员有一部分是beta,有一部分是alpha,之所以来alpha,是因为beta难以牵制处在暴怒中的alpha。 于晚看着急救人员走进家门,看着她们向自己靠近。 身体本能地想要挥出拳头,弄死这些不知死活,想要分开她和自己的omega的侵略者,但她知道,不可以。 她强忍着生理本能,太阳穴的青筋暴起,汗水淋漓。 镇静剂被注射进体内,肌肉渐渐无力,她怀着洛白榆不想放手,但还是抱着他倒在了沙发上,陷入昏迷。 第90章 洛白榆是晚上醒来的, 病房中没有其他人,他身上的衣服也没换,好像只是单纯的睡了一觉。 他拉开被子下了床, 走到门外。 他在走廊看到了一个女人,挽着长发,温柔娴静,人近中年但姿容姣好,红色毛衣灰色运动裤,版式不怎么好,宽松肥大地罩在身上。 她面容有些焦急和不安,坐在靠墙的椅子上,手指互相扣紧,一旁的座位上放着团成一团的花色围裙。 门开的响动引起她的注意,原本注视着正前方病房的女人侧眸而过,看见洛白榆站起了身,露出几分局促,“你好。” “您是?” 女人踧踖着勾起耳边垂落的鬓发,声音温婉如水,“我是于晚的母亲。” 洛白榆礼貌回话,难掩对于晚的担心:“阿姨好,于晚她现在情况怎么样?” 于母将目光重新投向正面的病房,满目忧心, “晚晚她,不怎么好。” 洛白榆顺着于母的目光看去, alpha隔离室,只开着一扇小小的窗户,钢管栅栏组成防护网,紧贴着玻璃窗。 里面空空荡荡,只有一张铁架床,特制的床,四脚被牢牢固定在地板上,不能移动,不能掀起,每一个零件都与床融为一体,这是为了防止不稳定的alpha们暴力破坏,运用可能拆解获得的零件伤害进门看病的医生护士,即使是一张床,也没有人敢掉以轻心。 于晚就在里面,像是一个囚犯。她焦躁地走来走去,在病房内环绕禹行,双眸依旧血红,不时抬眸看向窗外,眼里是嗜血的狂躁,门外监测仪器显示,病房内的alph息素浓度已然爆表,濒临突破危险界限。 她十分钟前才注射过镇静剂,如果再次爆表,她需要立刻重新注射以维持理智,但短期内多次注射过量的镇静剂,会给人体造成不可逆的损伤。 她很痛苦。 洛白榆隐隐感受到于晚的情绪,走到窗前。 于晚再次抬眸,终于看见了自己想见的人,他完好无损地站在窗前,面色红润,没有一点生病难受的迹象。 心底的不安和焦躁霎时被缓解,她顿了顿脚,不再在房内盘旋,走到床边,静静坐下。 监测表盘的数值开始缓缓下降,降到了一个不那么危险的程度,但依旧处在红色警戒范围内。 “她怎么了?”洛白榆咽了咽干涩的嗓子,心底泛起心疼。 “医生说,她正在分化。” “alpha吗?” “恩。”于母肯定着,却不觉得丝毫开心和轻松,“但分化情况不太好。” “什么意思?”洛白榆猛地回头,眉眼露出焦急。 “她八岁那年分化失败过一次。”于母提起此事,愧疚难当,“这还是刚才医生和我说的,我作为晚晚的母亲,竟然什么都不知道。”她抽了抽鼻子,忍住哽咽,她刚才便哭过好一阵儿了,晚晚还要她照顾,她不能再哭了。 于母擦干净眼角的泪,露出些为母则刚的坚定,接着道,“八岁就能分化意味着晚晚极有可能是极优alpha ,极优alpha的分化本就艰难,失败率也高,而晚晚现在已经十八岁了,十八岁高龄分化,身体本来已经发育完全,再次发育的话,极大可能撑不住分化期。” 洛白榆双眸开始颤抖,像晃动的水光,脆弱易散,“会有什么后果?” “医生也不确定,此前并没有极优alpha分化失败再次分化的病例,但他们推测,结果不会太好。”和孩子说这些干什么?于母看着洛白榆,眼前蒙着一层水雾,但她现在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从前出了问题,有晚晚在,她便不怕,但现在晚晚出事了,她连一个倾诉的人也没有,她真的怕自己撑不下去,她苦涩的脸笑了笑,“抱歉和你说这些,不过医生正在讨论治疗方案。” 她不敢肯定,怀疑着道,“或许会有解决办法。” 或许会有人救救她的晚晚。 她只能这样劝慰自己。 于母说完这些话,医生们便从旁边的办公室一涌而出,包括水云落和虞溱,但她们两人面色却很难看。 见医生出来,于母赶快迎了过去,一脸期盼,“医生,晚晚她。” “家属不要着急,我们刚才讨论了一下,于晚之所以能再次分化,是因为受了高匹配度omeg息素的影响。”医生说着,停顿了一下,才看向洛白榆,“而这位omega ,我们刚刚已经做了匹配度测试,正是洛白榆。” 所以她的信息素才会在洛白榆出现时突然爆发。 “催化时间应当很长,据我们估计,洛白榆同学和于晚同学,近期很长时间应该都靠得很近,而且期间于晚同学可能接收了大量omgea的信息素。”医生说完自己的推测,视线落在洛白榆身上,似乎在寻求他的证实。 “是。”洛白榆没有否认,“我和于晚是同桌,而且,”他抿了抿唇,忽略小舅舅制止的示意目光,继续道,“她陪我度过了好几场发情期。” “那就对了。”和他们的推测完全吻合,医生点了点头,“于晚现在的情况很不好,一方面是alpha再次分化,身体也会再次发育,包括但不限于身高增长、体脂率改变,各种功能感官进化,当然最重要的是alpha第二性征的发育完全,这些都要消耗巨大的能量,但她目前身体状况,明显没有储存到足够此次分化需要的能量。” 就像即将冬眠的熊,身体没有储存到足以支撑他过冬的热量。 “不过这个问题很好解决,输液就行,我们会往她体内输入足够的葡萄糖和营养剂。”医生点了点笔杆,话锋突转,“但她现在的心理状态非常不好,她需要omega的安抚。” 医生看向洛白榆,很明显是在对他说话,“她需要催化她发育的omega ,释放信息素安抚她,最好是能让她临时标记,她狂躁的情绪会有效缓解。如若不然,即使身体分化成功,她的心理状态也会一直受到此次分化的影响,狂躁症只是最轻微的一种,她大概率会控制不了自己的信息素。” 控制不了信息素的高等级alpha,就是一只没有理智,只有欲望的野兽,一般会被国家终身监禁,以防对社会造成危害。 “但是有一个问题,你和她的信息素匹配度,非常高,高达98.7% ;而且于晚是一个极优alpha ,极优alpha的临时标记,大家都知道,堪比普通alpha的终身标记。” 另一个意义上来说,如果洛白榆答应了,他今后这一生,都会被于晚绑定,非她不可。 “我,”洛白榆看向洛母和虞溱,她们两人也望着他,目光是明显坚定的不赞同,但又无可奈何,因为于晚的分化,说到底是因为洛白榆而引起的,但谁能预料到她们两人间的信息素匹配度能有这么高,竟然足以催化于晚的分化。 谁都没有错,但阴差阳错之下,事情还是发生了。 洛白榆喜欢于晚,洛母和虞溱都隐约察觉到了,但喜欢也可能变得不喜欢,在一起后可能会分手,可若是洛白榆答应了,他就没有回头的机会了,她们不希望自己一直以来从未被条条框框约束,放在心尖宠爱的孩子,刚刚成年,此后一生便都要被一个alpha束缚。 可洛白榆比她们清楚,于晚的分化,就是因为他。 是他主动提出换座位,硬是和于晚坐在一起;是他先喜欢上她,所以才总在发情期控制不了自己,信息素的数次爆发,也是他一次次或有意识、或无意识地找上她,她才有机会接受大量的高匹配度的omge息素。 他必须承认,于晚之所以分化,就是因为他。 他也必须负责。 难道,他第一次喜欢人,得到的结局,便是让对方被终身监禁吗? 他接受不了,喜欢多美好啊,它本应将双方变得更好,怎么可以那样? 他接受不了。 他看向于晚的母亲,这个温柔得有些怯懦的女人,她只是红着眼眶,满眼期待地看着他,连一句请求都不敢说,即使他手里握着于晚的此后半生。 “我答应。”洛白榆开口说出这句话,没有一丝犹豫。 “我不同意。”皮鞋敲响地面,一声一声靠近,佫闻声声音沉沉,身后跟着应康、严客和特助,走向洛白榆。 脚步站定,他看着洛白榆,质问出声,“你知道里面的究竟是什么人吗?就敢答应?” “爸。”洛白榆不知道佫闻声是什么意思,什么叫里面的是什么人,里面的不是于晚吗? 佫闻声没有回话,转而看向一旁的于母,“她的父亲正在狱中,我没说错吧。” 于母战战兢兢,但鼓足气势大声道,“是,晚晚的父亲确实在监狱里,但晚晚和他不一样,晚晚她” 佫闻声抬手打断于母的话,“我想说的不是这个。于晚手里有一组证据,与十年前江城谢家有关,其中包括几组杀人物证。” 他看向应康,“这些应局长都已经查清,而那几组杀人物证中,有几张的被害人,十年前法院判决所指控的犯罪嫌疑人正是于晚的父亲,但照片显示,实则另有其人。” “所以,她在有充足证据去证明自己父亲清白的情况下,隐瞒了那些物证,让她的亲生父亲被判了无期徒刑,至今仍在狱中。” 佫闻声再次回眸看向于母,神色严厉,分毫不让,“或许您不清楚这些事,但我不可能让我的孩子被一个这样的人” “他活该。”佫闻声的话没有说完,便被于母打断。于母声嘶力竭地嘶吼出声,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像浑身是伤,濒死也要保护幼崽的母狮,“你知道什么?一个每天家暴的男人,两岁时醉酒将晚晚从床上摔下去,三岁就指使晚晚伺候他,五岁时晚晚为了保护我被一棒打中脑袋,失明三个月,明明都已经八岁了,营养不良,长得还没有隔壁5岁的小孩高。她是我的孩子,但我连保护她的能力都没有,还反过来要她照顾我。” 于晚的父亲是一个alpha ,但他一分钱不挣,抽烟喝酒样样齐全,每天跟在谢家下面的一个小喽啰身后当小弟;外面受了气回家便家暴,每次发情期过后她都浑身是伤。 于母哽咽着哭诉,字字泣血,“就这样一个父亲,晚晚为了自保隐瞒有什么错?!她有什么错?!” 如果不是这样,晚晚和她能不能活到现在都难说。 那些不为人知的过往,次次离死亡只有一线之隔。 全场寂静,佫闻声卡了卡嗓子,还是道,“抱歉,但除此之外,我们还查到,初中时于晚曾经遭受过校园暴力,我们没有查到具体过程,但于晚毕业时,欺负过她的几个领头人,一个从三楼跳下双腿残疾,一个被另一所职中的学生带头欺凌,最后休学回家,一个被诊断出狂躁症,被送入精神病院,很难说这里面没有于晚的参与,因为出了事的人都和于晚有关。” “晚晚初中时很优秀,和同学的关系也很好,你有证据吗?就这样污蔑我的女儿?”于母擦掉眼泪,恨恨地看向佫闻声。 “没有。” 她的尾巴处理得太干净了,除了他们欺负过于晚,没有其他证据。 “于晚初中时,确实很优秀。”这一点佫闻声无法否认,直到现在,他们给校方打电话时,校长都能清晰地说出于晚的一二三四,在哪个班上课,连续三年不间断的第一,长得好看,对老师也有礼貌等等。 但正是太过优秀,才引人妒忌,遭人嫉恨。 而她还性格孤僻,不与人相熟,没有维护自己的小团体,在其他人看来就是瞧不起他们,因此才会被其他人联合在一起欺凌。 但这与他无关,他只关心自己的孩子,不论是因为什么,于晚的所作所为,都表明了她这个人很危险,作为父亲,他不希望星星和这样一个人在一起。 不再关注抽噎着的于母,佫闻声扭头看向洛白榆,嗓音狠厉,“谢卿潇的事情,你应该是亲眼所见,所以星星,你觉得呢?” 他希望洛白榆做出正确的选择。 “爸,我、” “好,如果这还不够的话,几个月前江浣初的事情,你真的以为于晚做的事情,只是你看到的那样吗?我们拿到了当初职中几人的聊天记录” “爸,够了。”不知何时,洛白榆已泪流满面,泪水溢满眼眶,遮挡视线,他回眸隔着探窗看向屋内在病床上安安静静坐着的于晚,却看不真切。 有的人生来便在地狱,你看着她在阳光下语笑嫣然,却不知她是如何爬出深渊,衣下是腐蚀零落的血肉,显出森然的白骨。 她走的每一步,都要被恶鬼吞噬鲜血,啃食腐肉,所以遍体鳞伤,皮破血流,体无完肤;每一步的脚下,都落着一摊鲜血。 洛白榆哭了,于晚看见了,她急躁地起身,走到窗边,隔离室隔音,她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报警器滴滴作响,她只能抬起手,隔着玻璃触碰洛白榆的眼睛。 帮你擦掉了,不要再哭了啊。 没人伤害你啊,他们不敢,我也不会,所以,不要再哭了啊。 “我,答应。”洛白榆看着窗内的于晚,泛苦的嘴角艰难地勾起一抹笑。 他当然知道父亲说的话,可能全部是真的,因为那天,他可是亲眼见到于晚把谢卿潇的腺体挖出。 可,这是于晚啊,这是他喜欢的人,她费尽千辛万苦才走到他面前,让他得以认识她,他的心里只有心疼。 他终于明白了于晚的“命很重要。” 确实很重要,她多少次和死神擦肩而过,多少次被伤得头破血流,或许脑内的淤血就是那时留下的,你看,所有人都以为它好了,可它没好,它就在那里,等待某一个时机发作,让你记起那时的不幸和苦痛,就像无处不在的阴影,缠着你一辈子。 但她还是顽强地长大了,比任何人都长得好,像一棵参天巨树,不仅守护自己,还以一己之力守护自己的母亲,甚至,守护着他。 害怕吗?怕吧。成长在阳光下,被人精心呵护的小树苗,怎么会知道野草是如何生长的,竞争,生存,夺取养分,没有经历过的人第一次见到,当然会害怕。 但他更多的是由衷而来的庆幸,庆幸她的狠厉,庆幸她的无情,庆幸她的心机深沉,正是因为如此,他才能遇到她,见到世上的这样一个人。 “我已经成年了,我答应。”他可以自己做出选择。 洛白榆在众人的惊讶、父母的不赞同、于晚母亲的感激目光中走进alpha隔离室。 于晚还站在窗边,看见他进来愣了愣,随后便是汹涌的带着水香的信息素,朝他一拥而上。 他释放出草木香安抚她的情绪,于晚好似明白了什么,她拉住窄窗的窗帘,走过去牵住他的手,将他带到床边。 力道很大,像是在强忍着暴虐。 于晚确实在忍,她忍得很痛苦,所以一到床边便拉着洛白榆坐下,将洛白榆扯入怀里。 丰盈的草木香缠绕在鼻间,没有比心仪的omega正在怀中更能安抚alpha的了。 开始时很平静,洛白榆面对面跪坐在于晚怀里,静静抱着她,用自己的信息素安抚她。 但高匹配的alpha和omeg息素交缠在一起,便渐渐变得不可控起来。 馥郁的草木香被水香浇灌,缠绕上了清冽的气味。 于晚的呼吸渐渐急促,洛白榆的身体也开始发软。 他撑着最后一点力气,轻声在于晚耳畔低语,卑微乞求,“阿晚,你喜欢我吗?” 他会让于晚临时标记,但他希望是在他知道于晚喜欢他的前提下,要不然,他也太可怜了些, 一个omega却上赶着让alpha标记。 于晚血红的眸子,挣扎出几分理智,她含着洛白榆濡湿的耳垂,“喜欢。” 怎么可能会不喜欢,她好早就喜欢他了。 “谢卿潇,是因为我吗?” 在接近易感期的alpha面前提到另一个名字,于晚明显不爽起来,阴暗的心思陡生,咬了他耳骨一口,留下一道齿印,恶狠狠道,“是。” 这样就足够了,洛白榆迷蒙着眼,浑身放松,再没了力气。 “做我男朋友吧,阿榆。”于晚淡声出声,动作却藏着无尽的欲望,她将洛白榆的耳垂含在嘴里,用舌尖把玩, omega的腺体就在眼下,她却强忍着不去标记。 洛白榆听到了于晚的诉求,但他没有力气,只是搭在于晚的肩膀手指动了动。 “会对你好的,只对你好。”于晚勾着洛白榆的脖子将他带到自己面前,用自己的嘴唇碰了碰他的嘴角。 当那堵生死之墙被拆开,墙后便是汹涌的,足以淹没对方的感情。 “好。” 很轻的一声,但于晚捕捉到了。 红彤彤的眼瞳瞬间泛起光来,她亲昵地亲吻着洛白榆脸颊,眉毛、眼睛、睫毛、鼻头、双唇,连脸蛋也不放过,留下一排压印。 洛白榆没有力气,无可奈何,只是朦胧着双眸瞪了她一眼。 于晚却低笑出声,像是恶龙获得了垂涎已久的宝藏,而后缓缓靠近洛白榆的后颈,那里有最美味的腺体。 犬齿咬进血肉,泛着水腥气的水香进入洛白榆的腺体,草木香瞬间沸腾,从腺体散出,反哺给标记它的alpha 。 有些痛,但更多的是麻痹。 陌生的alph息素流淌进体内,让洛白榆全身泛起春潮。 他的双眸无神怔愣,像是陷入极大的刺激,红晕惹上脸颊,唇瓣一张一合,好像是要说什么,但没有声音。 眼皮沉重,缓缓垂落。 他昏了过去,因为一个临时标记。 洛白榆晕倒好一会儿,于晚的临时标记才做完,她舔舐着洛白榆的后颈,舔干净几滴血珠,有点懊恼自己不知节制。 但洛白榆是她的了,没有比这更让她高兴的事。 她把洛白榆放倒在床上,盖好被子,自己则坐在他右手后面,正对着洛白榆。 洛白榆昏了,她却十分清醒,坐在那却也安静不下来,坐立不安似的,时不时在他脸上偷个香,左亲亲右亲亲。 隔离室的门打开,医生穿着防护服进来给她输液,葡萄糖和营养剂。 有omega安抚的alpha心满意足,安分得不得了。 她乖乖地一动不动,一点也不挣扎。 随后穿着防护服入内的佫闻声和应康,都没引起她的情绪波动。 “看起来状态不错。”佫闻声盯着于晚,就像看拱走他家白菜的猪,不爽道,“我要带星星回他那间病房。” 于晚挑了挑眉,竟不生气,但alpha也绝对不可能允许自己刚刚标记的omega从自己身边逃离,冷静对峙,“他是我男朋友,男朋友陪女朋友度过分化易感期,应该没什么可置喙的。” “他什么时候成了你男朋友?!” “哦,就在刚刚。”于晚微微一笑,抱紧洛白榆。 佫闻声惊觉于晚话和笑中的挑衅,自己的儿子不舍得骂,只能在心里怒骂这只乳臭未干的小狐狸。 当着未来岳父的面还不放手,他自己当年都不敢这么做。 “咳咳。”应康清咳两声,将话题中心转移到自己,“我要证据原本。” 不愧是警察,现在都不放过于晚。 于晚这次倒也没有隐瞒,“就在我家,我房间的床铺下面有一个被胶带封住的纸箱,里面是你想要的东西。” 她给洛白榆压了压被角,接着道,“本来就是要给你们的,不过当时我的情绪不太好。” 就突然扭住了,不想给。 应康摇了摇头,并不在意这件事,“可以多问一句,你的证据是从哪来的吗?” “当时就在我旁边,我就随手拿了。” “?”应康显然听不太懂。 “我那位父亲,曾经跟在谢家人身后做事。”这位父亲,于晚显然不想多说,只是一笔带过,“十年前城南风声最紧的那几天,我被他带到了他干活的地方。” “警察抓人,他们四处逃跑,但是忘了我,我被关在粮仓。” 粮仓没有食物,水也不多,她也是那个时候第一次分化,没有足够的营养供给,她发烧了三天三夜,结果当然是分化失败。 但她不是把伤疤揭开给别人看的性格,没有多说。 “一天夜里有人浇了汽油,要放火烧掉粮仓。他发现了我,把我放了出去,他们的东西藏在哪,藏的时候根本没有避讳我,我自然记得,就顺手拿了。” 她很聪明,当然能够从他们的情态中意识到这些东西很重要。 “可能放火的人不知道粮仓藏着东西,我把那些放进我的书包,他以为是我的书,也没有问。” 当时的人是怎么想的,已经查不清。 “但总之,那些证据到了我手里。” “城南的照片,也是打印了分出去的?” “是。” “你好像在帮我们?” “也不算。”于晚默了片刻,才道,“严客那天救了我一命。我背着书包出去,其实已经走不动路了,那个时候我还在发烧。” 营养不良的身体,饿了几天,还在因为分化发烧,情况多糟糕可想而知。 “他应当是去执行任务,情况很紧急,他身边的同伴也都行色匆匆,不是没有注意到我,但只有他停了下来。” “他给了我水和一块随身携带的饼干,想走又犹豫,害怕我昏倒,最后背着我把我送到了最近的诊所。” “病好后,我去打听,得知他的师父因公殉职,就在他救我的那天,很难说是不是因为我。” 如果他没有逗留那么长时间,或许他的师父也不会因为没有救援在和谢家残存旧部的火拼中身死。 “和你无关。”应康摇了摇头,“不论他去不去,孙一都会死,那天他没有及时过去,反而逃了一命,活了下来。” 你以为是他救了你,其实你何尝不是在阴差阳错下救了他。 “无所谓了。”于晚笑道,“在我看来,他就是救了我一命,帮他报仇也是应当的。” “你的父亲?” 这些证据提交上去,于晚的父亲就会被放出来。 “你们知道了?”于晚有点无奈道,“我挺希望他一直在里面的,虽然那几个人不是他杀的,但他别的事情也没少干,希望您能查清楚。” “我会的。”应康承诺了下来,她想,应该没有人想看见这个女生,再次重温噩梦。 她好不容易才走出去。 “谢谢。” 其实她的运气,也不算太差,至少,每次濒临死亡前,总有人帮她一把。 佫闻声和应康离开,于母走了进来,她看到完完整整的于晚,才安下心来。 她温柔地拂过于晚的头发,“妈去给你炖汤,想喝什么?” “什么都可以,您要注意休息。”于晚看着眼眶通红,刚哭过的于母道,“我没事。” 于母点了点头,“这个男生?” “我喜欢的人。”好似一句不够,她又加了一句,“会一直在一起。” 于母很欣慰,“好。” 她的晚晚,不论怎么样,还是活在了阳光下,有人爱,有人疼。 于母走后,满室清辉,一室寂静。 于晚倾下身在洛白榆额头碰了碰,她们会一直在一起,一直。 90-96 第91章 六月盛夏,烈日炎炎,火伞高张,物理竞赛复试便选在了这么一个时候。 艳红漆身的长途大巴驶入原平市, 不急不慢地,在烈阳的光晕下好似发软发黏。 车内门窗紧闭,空调开到最大,一股一股凉风从头顶浇下,散起的发丝随风晃动,左右轻摇。 阳光刚好直射在于晚这边, 光线带来的炎热连窗帘也挡不住。 炎热带来的燥意涌上心头,眼皮动了动,于晚睁开昏沉的眼睛,身侧的洛白榆靠近走廊,额头侧倚着她肩膀,刚好藏在自己的阴影中,睡得正熟。 蓝白色的校服褂扭成一条,搭在两人的小腹上。 于母的捂肚子箴言在此同样适用,于晚和洛白榆正坐在风口下,凉风虽凉爽, 但长途三个小时, 一直吹大概率会闹肚子。 洛白榆虽然不信,但还是听话地和她一起盖上了。 两人手腕相交,于晚的手跨过洛白榆右手手腕,松松地搭在他大腿上,半遮半拢地罩住洛白榆半个手掌,夏日空气黏稠,碰触的地方微微发潮,高热的体温藏着些许汗意,其他光裸的地方则被头顶的空调吹得寒凉。 于晚坏心眼地扣住洛白榆的手,拿捏把玩。洛白榆的手指指节突出,苍劲如悬崖古木,手掌的肉不算多但软,或许还是因为OMEGA的缘故,软得让人想咬在嘴里尝尝,看是不是和甜甜糯糯的糯米糍一般甜糯。不过也不是没咬过,上个月标记的时候便忍不住啃了一口,在小拇指一侧腕骨连接掌心的地方留下一道牙印,还好于晚聪明,自是留了余地,咬得是左手,洛白榆只恼了她一个下午,但左手却被洛白榆藏着掖着不用,躲了众人的目光好几天。 不轻不重地揉捏,从洛白榆的手指一根一根摸过去,五指插入指缝,便两手相扣,手背白皙,青色的血管隐约可见。 洛白榆放任于晚的行为,清醒了也只是在于晚肩膀上蹭了蹭脸颊。睡饱后的人餍足,于晚的信息素是地下的暗河,常年不见阳光,清冽的水自带七分冷意,在夏天最为合适拿来作空调,嫌热的洛白榆也愈发黏她。 洛白榆醒了也不说话,只是从于晚手中分出自己的手,而后轻拍着打过去,没什么力道,连声音也没有,却恰好合上于晚的手掌,像是小猫在举起粉嫩的脚掌垫垫拍惹恼它的主人,也不过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于晚看着,没有动作。 又是一声,于晚握住了洛白榆的骨节,拇指扣在洛白榆手背。 指若削葱,是于晚的手,她的肤色与洛白榆相近,但是稍暗一点,带着肉的血色。 洛白榆试着往外拉出手掌,只在两手间移动了一条缝隙,便再也动弹不得分毫。 他手腕使劲,靠着她肩膀微扬下巴,偏头看向于晚,于晚撩起眼皮回视,眼里含着笑,手指摩挲着他手背的掌骨凸起。 自从分化过后,于晚的力气便变得格外大,无需三成力也能制住他。值得欣慰的是,她虽然又长了十多公分,但还是没有他高。 不过高又有什么用,她想亲他按住他肩便能让他动不了,他也只能乖乖受着。 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洛白榆的脸泛上薄红。 “同学们,到了啊,下车不要着急。”班主任老李从最前排站起身,扶着椅背向后喊道。 不知道什么时候车停了下来,凝滞的疏懒空气再次开始流动,同学们活动着身子,几个同学伸着懒腰,从下面探出两根胳膊,像一块土地终于发芽,冒出几根四处散落的高粱苗。 “终于到了。” “坐得我腰酸背痛。” “记得把水杯装好。” “行李还在上面呢,还得取,好麻烦。” “……” 开始是窸窸窣窣的响动,之后便渐渐大了起来。 “同学我够不到,你能帮我拿一下吗?” “谁的钥匙掉了?” “诶,我的我的,谢了。” 车门打开,于晚和洛白榆率先下了车。 宾馆是学校定的,距离考点不远。 一个行李箱,两个书包,于晚第一个拿到钥匙上了楼,洛白榆作为班长,还要帮老李在下面交接。 分房间按照性别,双人间、大床房都有,不过刚好多出来一个人,一间单人间容归洛白榆。于晚要去的正是洛白榆的房间,她和一个beta混住,待会儿再收拾也不迟。 放下行李后,于晚就下了楼。 宾馆不算高级,大厅不大,平时也够用,但容纳班里的几十个人便显得十分拥挤,虽有空调一直吹着,但人多便一哄而热。 于晚瞥了一眼在吧台前忙着和服务员说话的洛白榆,从门侧小门溜了出去。 最近的超市不远,于晚拎着一塑料袋雪糕回来时,洛白榆刚好忙完。 一向干净清爽的少年,此刻额头也出了一层薄汗,眼下的脸颊热得发红。 一支冰棍贴上侧脸,又凉又刺激,洛白榆舒服地吸了一口气,回过头去,于晚拎着一塑料袋雪糕,眼底是嫣然的笑。 “想吃什么?” “这个就可以。”洛白榆眼底闪过惊喜,接过于晚贴在他侧脸的雪糕,是他喜欢的水果冰棒。他不拘泥于某种水果,只要是水果味的就行。 “怎么买这么多?” “以为你不会处理得这么快,给其他同学的。” 洛白榆撕开包装袋咬了一口,冰块在舌尖滚动,凉爽到心底,“那现在怎么办?” 于晚思索片刻,“给应樊渊和高义他们那群人分了吧。” 应樊渊接到消息出来拿雪糕,走廊终点站着于晚和洛白榆。他看到那一大袋雪糕满脸惊讶,但免费的谁不高兴,喜气洋洋地接过雪糕,“都给我们了?” 于晚:“恩。” 应樊渊半夸半赞地恭维道:“你现在有钱昂?” 却没想到于晚一本正经地回了:“还好,家里拆迁了。” 城南的拆迁政策今年三月份便下发了,城南今后要改建为新型科技园区,同时会适当修建供工人居住的房屋设施。 政策不错,于晚他们作为城南拆迁户,加上外婆那边的老屋,赚了不少,少说三套房。 更别说于晚自己一直在赚钱,请一顿雪糕是没什么问题的。 应樊渊“嘶”了一声,笑道,“那可不和你客气了。”说着抱着一大袋雪糕走回房间。 于晚和洛白榆也向楼上走去。 回了洛白榆的房间,于晚也不着急走。 书包里都是物理竞赛的试卷和书,衣服和日用品则都放在洛白榆的行李箱里。 书包靠着椅背,她一边掏书,一边拿出手机回复于母发来的问候信息。 洛白榆一手拉开行李箱,拿出夹层里的毛巾,嘴里叼着冰棒,冷到嗓子眼里。 他着急去卫生间冲澡,冰棒却还剩四分之一,他囫囵着咬了一大口,将剩下的冰棒却都咬进嘴里,双唇紧闭,脸颊却鼓起一块,骤然的极冷冻得他有点懵,眼睫忽闪着,口腔移动,将一整块冰棒咬成两块。 手里拎着毛巾,他缓缓起身朝卫生间走去,路过于晚却被她拉住。 于晚一手扯着他拿着毛巾的右手手腕,另一只手慢慢压下他的后脑勺,阳光刺眼又热烈,从米黄色的纱制窗帘缝隙中拖出一道光,舌尖扫荡的是水果味的冰。 她咬碎嘴里的冰块,看着脸色爆红的洛白榆,又在他唇上轻轻碰了碰,这次只是单纯地贴着。 很多次了,但洛白榆还是没有习惯,会长办公室、回班的路上、送他回家的小道、篮球场上也会趁别人不注意亲他。 最过分的是在楼梯拐角下,暗藏的阴影处,他被于晚欺负得毫无抵抗之力,而楼梯上是下了课间操的同学熙熙攘攘,欢笑打闹。 他眼眶泛着潮湿的红,声音都发软,咕哝着控诉她的过分,但她眼神清明,夹着吃饱喝足后的餍足,只回,“想亲就亲了。” 喜欢是忍不住的,不过是被冰块鼓起的双颊,不过是被冻懵的一瞬表情,但就是让她心头微动。 不过总会习惯的,次数再多一点就好了。 第92章 京大信息素实验室。 坐在椅子上的女生一眨不眨地看着针管里淡蓝色的液体被注射进她体内,她有着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柔顺地垂在她的肩头。 “这样就可以了吗?” “嗯。”于晚淡淡应声,从她左臂抽出针头, 用金属镊子取了止血棉按在针眼处。 “我还以为会和注射普通抑制剂有什么不同呢。”女生粲然一笑,眼里蓦地意气风发。她活动活动胳膊,直接将那颗止血棉从镊子下夺下来扔了。 于晚不置可否,只是叮嘱道,“回去后记得记录饮食,随时记载身体异状。” “知道啦知道啦,合同上都写着呢,我看过的。”女生眨眨眼,流露出几分灵动,“所以今天能邀请于医生吃晚饭吗?于医生上次可就拒绝我了,再拒绝我会伤心的。” 女生故作姿态地噘起嘴巴。 于晚将一应数据记录好,抬头看她一眼,“这次来接你的是谁?” 准确地说,是她众多对象的哪一位。 “怎么,于医生有意见?”女生嘴角收敛,轻勾着不怀好意的笑, “对象又不嫌多嘛, alpha 、 beta 、 omega ,我都喜欢。” “嗯——”女生拉长语调, 语笑嫣然, “当然还有于医生这样的,曾经是beta的alpha。” “记得记录对方性别,还有,请不要忘了这只是临床试验。”于晚瞥她, “你依然有被终身标记的风险。” 于晚研制的高等级OMEGA抑制剂已经进入临床试验阶段,自愿前来应招的omega有不想被发情期影响的公司高管,有讨厌A味极重alpha的厌A人群,当然也有像面前的女生这样,不想被生理本能控制只想要自由,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的反叛者。 “我知道的,我不会让alpha乱来的。”女生见实在撩不动,冷哼一声。她看向于晚背后,隔着落地玻璃墙,眼里突然闪出精光,“呀,小星星来了啊。” 女生轻睨了于晚一眼,兴味盎然地朝洛白榆奔去,打开门,抬手就是一个熊抱,撅着嫩红双唇就要往洛白榆脸上亲。 洛白榆抬手一挡,唇瓣落在了他手掌。他无奈笑道,“昀之姐,上上上次来接你那位,已经在楼下等着了。” “诶呀,这真是。”女生失望地叹了口气,收回头和手,姿态不复刚才的发疯模样,撩起耳边的发丝打理了一下头发,又打理好裙角,“那我下次再来看你好啦。” 女生眨眨眼,拎起手提包,踩着七厘米的高跟鞋,哼着小调,优雅地拖着步子往楼下走,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一声一声慵懒地拖沓着,窗外的霞光倾泻在她飞扬的裙角,转角即逝。 洛白榆打开门进去,于晚正在办公室。 她穿着白大褂,单马尾束在脑后,一副窄窄的金丝眼镜架在脸上,单手插兜倚着墙看向窗外。 窗外彩霞漫天,夏日此时正是人们出门活动的好时候,包括京大,学生们吵吵闹闹,不远处操场上有好几个社团正在搞夏日活动,一副美好景象。 他走过去招招手,于晚看向他。防蓝光镜片折射出窗外的景象,于晚的眼睛里只有他。 “怎么了?”他问。洛白榆有的时候觉得于晚并不开心,这种感觉很微小,甚至于晚看起来很正常,但他总是感觉到,于晚似乎不是很开心。 譬如她刚才看向窗外。 “她走了?”于晚问。 “嗯。” 得到肯定的回答,于晚倾身靠过去,随手卸掉脸上的眼镜,拎在指尖,眨巴眨巴因劳累过度干涩的眼睛,将下巴搭在洛白榆肩膀。 这个时候的于晚是开心的,洛白榆能感受到。 于晚环住洛白榆的腰,鼻间嗅了嗅,草木香氤氲缱绻,她伸出舌尖舔了口洛白榆腺体,被洛白榆后衣领挡着,露出四颗尖锐的虎牙。 洛白榆不禁打了个激灵,于晚掐紧他的腰,在他后颈腺体处吮了一口。 “别耍流氓。”洛白榆嗓子发紧,抿了抿唇警告道。 “没耍。”于晚收回嘴巴,鼻头在洛白榆脖颈窝蹭蹭。 “是易感期到了吗?”洛白榆想到了什么,温声问道。 “不是。”于晚松懈下来,懒在洛白榆身上。 洛白榆私下是个小甜O,他家里人都知道,但他和于晚的这段关系,谁更黏人,不好说。 或许曾经是洛白榆更黏人,但随着交往时间愈长,似乎于晚才是喜欢每天亲亲抱抱,动不动就黏在对方身上的那一个,好像得了皮肤饥渴症一样。 “你刚才不开心吗?”洛白榆问道。 于晚掀开眼皮,不宽不窄的双眼皮褶子从眼角飞到眼尾,携着一分冷厉。她复又懒散地垂下眼皮,遮住眼底的神光,闷声轻语道,“不知道。” 或许于晚本人都不知道,当她说不知道的时候,她就是承认了她不开心。 她之所以说不知道,是因为那种情绪对她来说太微妙,她体察不到,怀疑又不确定。 或许是因为从小到大经历的原因,情绪对她来说是无用的,她也习惯了压抑自己的情绪,所以直到长大,她已经变成了一个似乎没有正常情绪感知的怪物。 “是因为这个吗?”洛白榆笑了笑,举起手,掌心赫然一个唇形口红印。 于晚看都没看,搭在洛白榆肩膀的头直接撇向一旁。 感受到于晚的动作,洛白榆轻笑出声。 于晚虽然自己体会不到情绪,但情绪会自己表达,肢体语言一般最为明显。 而且,很好猜。 如果其他人知道洛白榆如此评价于晚,怕不是会吐出一口血,于晚的情绪好猜? 那只是因为在他面前,于晚是最为舒展的,她不会隐藏。 “那我把它擦掉好了。”湿巾在桌子上放着,几步路的距离,洛白榆一边朝前走,身后还拖着一个人形抱抱熊。 于晚从洛白榆背后环着他,看他抽出湿巾,一点点擦干净掌心的口红印。 于晚在洛白榆脸上啾了一口,没由来的,只是干燥的唇瓣轻轻碰了碰,然后又藏进洛白榆领口轻嗅。 “阿晚,你说,我们将来生出的孩子会是什么样子?”洛白榆思维跳脱,更别说最近他小舅舅,虞溱怀孕了。 洛白榆拥有一个很和谐的家庭,拥有很多爱的人,自然不吝啬于爱,就像他父母那样,希望有自己的宝宝,还有和谐美满的家庭,生命的延续,对他来说是很正常的事。 “我,”于晚顿了顿,拾起洛白榆的手,五指从背后相扣,将刚擦干净的手心送到唇边,嘴唇温柔轻触,“不觉得我能当好一个alpha母亲。” 她连成为一个优秀的伴侣都做不到。 于晚因成为alpha变得凌厉的眉眼低垂,琥珀色眼珠从狭长的眼皮间隙透出淡薄的光。 没有镜片遮挡,更加显得冷淡。 “阿晚会的。”洛白榆感受着手心湿漉漉的触感,看向于晚的眼睛,满怀信任。 第93章 京市联合科院物理研究所。 六点半,正是下班时候。天空似被分割两半,一半蓝紫悬着一牙弯月,一半橙红夕阳如血模糊了界限。 洛白榆和新来的同事一起走出大门。 “我去,谁家的豪车。”新来的师妹刚毕业,没什么心眼,看着路边漆黑的库里南眼里冒光。 车就停在路边,长车头、短前悬、长车颈,帅气的越野车型,透过暗色的车窗能够看到驾驶座上的人影,是位女性,黑色长直发披散,侧颌锋利,从看不见的阴影处伸出一节胳膊,单手搭在方向盘,指尖轻点,似是在等人。 有人尴尬地用手肘戳了下她的腰,给她使眼色,瞄向左前方的洛白榆。 洛白榆却很大方,回过头和她聊天, 笑道, “是她来接我了。” “白榆他对象天天来接他,你来久就习惯了。”同门师姐拍拍师妹的肩,咂咂嘴直摇头,看着那辆车也不乏艳羡,“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攒够钱买一辆。” “大概, 下个月?”洛白榆眼角眉梢俱是笑意。 这位师姐的项目下个月就能落地,到时候买辆豪车, 对她来说也就是洒洒水的事了。 “嘿嘿。”师姐笑意略带猥琐,拱手拜了拜,“那就借小师弟吉言了。” 说着几人就来到了路边,地铁出租分行各路,人群散去,洛白榆走到车身前,敲敲车窗。 暗沉如锈的车窗滑下,于晚侧偏过头,稍显冷淡的眉眼瞟向他,“今天,”于晚指腹摩挲着磨砂质感的方向盘,嘴角轻勾,“十五美分。 ” 她浅色的双眸锁着他,却似浓稠的黏液,一旦落进去,就走不出来。 洛白榆耳根瞬间一红,似是想到什么羞耻的事,“今天吗?” “嗯。”于晚还是那样,眼神淡淡地看着他,只有噙着笑意的嘴角,露出别样意味,像一个找m&*&b的客人。 洛白榆张了张嘴,眼神有一秒不知道看向哪,呼出一口气,又看向她,双瞳晃荡着水光,“我明天早上还有研讨会。” 声音很坚定,坚定得似乎在宣布加入某崇高信仰的部门。 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又敲了两下,她耷拉下眼皮,掩住双眸,似在思索,然后不待片刻,唇角笑意加深,给出答案,“我会送你。” 是一个不出洛白榆预料的答案。洛白榆知道,于晚的思索不过是装模作样。 他知道,她也知道。 “这是最后一辆车了。”洛白榆咬咬牙,耳垂红得似两颗樱桃。 于晚又敲了两下反向盘,速度快了两分。 “不如,先上车。”她直直看着他,眼底清淡,似有狎昵,那狎昵在暗夜中看不清,似乎只是单纯的邀请。 她来接他,他总不能不上车。 洛白榆看她两眼,似是确定了什么,走到另一侧。车门自动打开,坐进副驾驶。 蓝紫色的夜空逐渐吞噬绚烂晚霞,库里南混进车流中,在一盏一盏亮起的路灯中,朝郊外驶去。 十五美分。 有的时候,一颗星星的价钱,是十五美分。 —— 别墅区,地下车库。 车后座,洛白榆脸上的神情是崩溃的。 他想,他当初就不该和于晚说十五美分。 那是他刚从国外参加学术会议回来,兜里还剩下两枚兑换后没有花掉的硬币,一共十五美分。 于晚来接他,下车的时候他掏出来那两枚硬币,放进于晚手心,说是“小费”。 出租车司机和乘客,角色扮演嘛,他们也经常来。 然后车门就被上了锁,他打不开。 “十五美分,不够。”她说。 “可我身上没有其他钱了。”他笑回。 “不够。”于晚看着他,又似乎在隔着他看向车窗外。她只说不够,却不说哪里不够。 洛白榆主动探过身亲了她一下,“这样够吗?” 夫妻间的小情趣,他懂,并且很熟练。 于晚眼皮垂落三分之一,注视着他,然后笑了一下。她慢慢靠近他,顺势搂上他的腰,声音落在他耳畔,声音稍显低沉,引得他心动,“不够的,阿榆。” 车窗倒映出于晚的表情,似缠绕着几分幽暗。 后来的所有一切都不受他掌控。只有第二天醒来时,他衣兜里依旧存在的“十五美分”。 还是保姆阿姨准备洗衣服时拎着大衣过来找他,问他兜里的两枚硬币还要不要,是不是有什么特殊意义。 不,没有,阿姨你不要乱说。 后来于晚就喜欢上了这种特殊的活动,暗号是——十五美分。 洛白榆抓紧手边落在他耳际的长发,细碎的目光,抬头望向头顶上汗涔涔的人。 于晚见状俯身,在他唇瓣落下一个吻。 当女主人抱着昏睡过去的男主人踏步走进家门,保姆阿姨没有丝毫惊讶。 “于总,晚饭需要温着吗?” “温着吧。” 高瘦却不纤弱的女alpha轻轻松松公主抱着怀里的爱人,转瞬消失在楼梯拐角,步伐如风,只剩一个背影。 第94章 星际A82007纪年。 联邦随江学院。 军事指挥系A8237班刚刚下课。 于晚收拾好东西, 背上书包,手一支翻窗跳出班级,却被班长叫住。 “于晚,一起练射击去呗?” 于晚落地,脚步轻盈好似没发出一点声响, 回身应了一声,“现在?” “不然呢?走走走。”班长一下子蹿出班揽住于晚的肩,“你今天别想跑,好几天了逮不住你人。” 班长箍得死紧,于晚动动肩膀,像条鱼一样从班长的怀抱中溜出去,连带着咳嗽了两声。 都是Alpha,信息素的味道呛鼻。 “我也去我也去。” 一群人簇拥着于晚挤下楼梯。 “明天隔壁班的应樊渊过生日, 也请了我们班,班里其他人都答应了,于晚你去不去?” 隔壁班也是指挥系,随江学院只有两个指挥系班级,因而两个班的人互相都算熟悉。 当然有例外,除了于晚。这个人自开学就是指挥系第一名, 但性子冷得让人难以接近。 也不是冷,更近似于隐形人。除了上课。 这种感觉难以描述。你知道她是指挥系第一,却并不像其他系的第一一样光芒万丈, 感觉就和其他普通学生一样, 一点也没有那种神圣的、智慧的、高大上的光辉。 而且这人情绪很平,像是没有情绪。直到现在, 班长也摸不到底,跟团迷雾似的。 但还是有很多人以她为中心, 她不去就山,山去就她。大概这就是指挥系第一的魅力。 应樊渊?于晚心里念着这三个字,点头应了,“去。”这一个字也淡得跟机械音似的。 众人只以为是因为班里的其他同学都去于晚才去,要不就她一个不去也不好不是,因而也没有多问。 军事指挥系的两个班都在三楼,是班外露天的楼梯,众人拥着于晚下楼,对角四楼也有一群人,正在班外的看台上。 两栋教学楼以丁字形连着,那栋教学楼不是军事指挥系,是机甲制造系,里面的学生非富即贵,都是未来预备的机甲师。 一台机甲的造价昂贵,学习制造或修复机甲,用来练手的材料都不是普通家庭可以消费得起。 看台上的其中一人,正是机甲制造系的年级第一。 洛白榆,男性omega,精神体——雪豹。 很有攻击性的精神体,也是很有攻击性的一张脸,漂亮得很有攻击性。 碎发掉落额前,穿着机甲系的校服,神色散漫,视线淡淡扫过来,透露着一股桀骜不驯。 作为赛尔星系的首富之子,从小曝光在聚光灯下,被联邦民众誉为“最A的omega” 。 星际A82007纪年,除了军事,娱乐产业同样发达,并且两者相互融合,各大军校的军事比赛或机甲师比赛,联邦民众喜闻乐见,都会积极观看。 在有星兽和虫潮的星际时代,军事就是民众最为关注的焦点,机甲抵御星兽和虫潮,在星际战场必不可少,同样如是。 军事系和机甲制造系是两个不同的群体,军事系虽然也有富家子弟,但大部分还是家境普通的平民。而机甲制造系,每一个的学生都大有来头,背景也都富贵得令人咋舌。 这些被财富堆砌出来的机甲师,好似天生就高人一等,高高在上,与寻常人有天堑之距。 不是因为是机甲师才自成一个圈子,而是他们本来就是一个圈子。 但洛白榆在他们心中还是不同的,洛白榆平易近人,曾为很多贫穷的机甲单兵制造过机甲。 自然与那些高高在上,被求着制造机甲时,鼻子恨不得朝天的机甲师不同。 即使洛白榆是他们之中很多alpha的梦中情人,但也不能当着班里兄弟姐妹们的面露怯不是。 大家望了一眼,也就收回目光。 于晚也静静看了一眼,随大流,而后收正视线,下楼。 走出了那段视线范围,身后才有人嘻嘻哈哈小声道,“刚刚感觉他在看我诶。” “做梦吧你,梦里啥都有。”随后有人毫不留情地嘲讽。 “我也感觉他看了我们这边一眼。”另一个女alpha道。 “说不定他是喜欢我呢?!”有人嘻嘻哈哈,口无遮拦地自我调侃。 “行了吧,人家就看一眼,你能想这么多。” “说不定人家根本没看。” 众人吵吵闹闹,笑着将这个话题掠过去了。 马上就要考试了,还是练木、仓更为重要。 晚上九点,于晚回到了她暂住的地方。 合上门换鞋,洛白榆正从楼上下来,手里拿着空水杯。 一人在楼梯上,一人在门前。 两人对视,洛白榆收回目光,漫不经心地下楼,去厨房倒了一杯水。 没人知道,军事指挥系第一,与机甲制造系第一,住在同一个屋檐下。 洛白榆穿着棉质的短袖短裤,嫩黄色和深蓝的卡通色,露出嫩白的双腿和两条胳膊。他只是皮肤白,身上其实有肌肉在。 下颌微收,眉眼锋利又精致,眼睛也很大,看向于晚时有一瞬迷茫之色。 头发蓬松,应当是刚睡醒。 他发情期到了。 傍晚见到他时于晚就知道,洛白榆发情期到了。因为洛白榆站在看台往下望时,神色恹恹。 看样子很困,但也很乖。 于晚压□□内的躁动,喜欢靠近贴贴呜呜呜,脑内有数道声音一起响起,于晚断掉精神触手,自动屏蔽。 再抬眸时,眼神清明,洛白榆正从厨房里出来。 没回房,反而坐到了餐厅,小口小口地啜着水。 别墅一楼是开放式餐厅和厨房,洛白榆困得打盹。 这是使用抑制剂的后遗症。星际时代,抑制剂已十分发达,一般omega使用抑制剂后不会出现任何如身体虚弱、犯困等现象,使用了抑制剂后的omega,信息素平稳,身体素质与正常情况下一般无二,不会有任何后遗症。 但这不包括洛白榆,他分化时遭受刺激,腺体分化并不完全。 这也是于晚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 出身于偏远星系的于晚,超A级信息素,幸运地与洛白榆匹配度百分之百。 她可以帮助他分化,而洛白榆的父亲,曾经资助她上学。 于晚踱步过去,站在洛白榆肩膀身侧,低头,弯腰,戴着皮质手套的手,伸到洛白榆身前,压住脖颈和下颌。 那是一层薄薄的手套,黑色皮质,紧紧贴合着手掌的每一寸皮肉,腕间的卡扣连着黑色的束带,蔓延向上,隐藏在军事系衬衫校服之下。 洛白榆闻到浓重的、似水的、又似深海、似地底暗流的冷冽味道,带着潮湿的水气,湿答答地渗进他周围的空气中,好似裹着他的全身。 于晚一口咬了上去。 洛白榆毫无准备。 犬牙正在往洛白榆后颈的腺体内注入信息素。 洛白榆好似惊醒,怔愣地瞪大双眸,稍稍扬起下颌抬头,喉结、下巴,却又在于晚手中。 洛白榆昏了过去,后颈的腺体灼热凸起,猩红滚烫。 于晚抱着他上楼,将他送回卧房。 就如从前每一次他发情期过后,安静地躺在床上。 他的脸颊是红润湿热的,微微张着唇吐气。 于晚给他盖好被子,离开。 合上门,回到自己的房间,先进入卫生间,卸下手套。 冲掉掌心的黏液。 * 第二日一早于晚到了班级。 她每日来得最早,若如其他事,走得也最早。 她的座位靠窗,一只脚蹬在课桌的横撑上,背靠座椅,另一只手转着笔,浑身冷冽,目光闲散地往窗外望去。 桌上翻开的书,是一本军事案例。 德尔塔赛文战争,齐天元帅兵分三路,其中一路只有她孤身一人,暗入虫巢,反败为胜。 下面是详细的作战图。 于晚瞥一眼,纸上的文字和图像全部刻入脑海,脑内的精神触手自动分析起来。 往常班里的其他同学到来,热热闹闹地结伴而行。 今日却有不同,班长和吴浩,头埋着头不知道窸窸窣窣在说些什么,而后神色小心翼翼地走过来。 “于晚,你被洛白榆打了啊?”吴浩道。? “什么?”于晚一头雾水。 “星网上都爆了。”吴浩脸上也不知是同情还是可怜,又有几分气愤,“你刚开学被打了怎么不和我们说,虽然他洛白榆是帝都星佫家人,虽然你出身于没什么背景又穷苦的偏远星,但他佫家也不能一手遮天吧。你可是超A级指挥系alpha ,和学校说,学校肯定会给你做主的。” “这已经算校园暴力了,于晚。”班长也道。 于晚:“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你没看星网吗?”吴浩连忙将自己的光脑点开,放出来荧屏给于晚看。 只见星网娱乐版块的头条,赫然是加粗加红的一行字:“洛白榆校园暴力同级偏远星系学生” 简洁明了,突出重点。 下面附带着视频片段,点开,就是洛白榆扇了于晚一巴掌。 是随江学院的医务休息室,视频角度正对着洛白榆的脸,于晚背朝着摄像头,只能看出穿着随江学院军事系的校服,工装裤军靴白衬衣,勾勒出身形,衬衣挽起袖口,左手套着薄薄一层黑色的皮质手套,一直覆盖到腕上一掌的距离,扣着金属搭扣。 能看出洛白榆压低的眉眼通红的眼眶,表情似十分愤怒。 摄像清晰,录得巴掌声也很响亮。 第95章 视频下面, 是一群omega粉丝在发疯。 【呜呜呜,星星不会这样的。 】 【我不信。 】 【星星只是一个omega,他肯定是被欺负了, 有本事把全部视频放出来。 】 【虽然是星星的粉丝,但暴力别人真的不对。 】 【脱粉了。 】 还有发疯的alpha。 【这一巴掌打得真爽啊, 要是打我身上就好了。 】 【回复楼上,有病。香香软软的omega不好吗,喜欢这一口。 】 【你懂什么。呵,没品位的alpha 。 】 再有就是争吵。 【果然富家子弟就喜欢欺负贫苦人民。 】 【留个评, 估计一会儿头条就会被佫家压下去。 】 【好几家媒体都是佫家的, 可不是。 】 【他曾经不是还免费给机甲单兵造过机甲,怎么现在变成了这样。 】 【人总是会变的。再说当年制造免费机甲的事,他那个时候才多大,估计制造机甲都不熟练,就是用没钱的机甲单兵的机甲当练手。谁知道造出的机甲有什么问题。 】 【贫穷机甲单兵的命就不是命了? ! 】 【楼上说的话有什么证据?就在这儿造谣。 】 【想想也知道,还用证据?有证据也早就被佫家掩盖了,爆都爆不出来。 】 【佫家在赛尔星系可是一手遮天。 】造谣的人接着话道。 于晚关掉评论区,肢体眼神和脑袋,都僵在那儿,似是不知道在想什么。 吴浩收回自己的光脑, “于晚,不就是被omega打一巴掌,还暴露在了全星际的人眼前嘛,也不是什么大事。” 吴浩声音越说越小。 好吧。一个超A级alpha ,被omega打一巴掌,的确是很丢脸的事。 于晚脑子里的精神触手正在吵架。 “我就说那天得把监控记录删掉,你们不听。” “现在说这些话又有什么用,事情已经爆出来了。” “呜呜呜,星星,呜呜呜。星星现在一定很伤心。”是那条喜欢嘤嘤嘤的精神触手。 “我们现在应该去找他,商量一下怎么办。”另一条精神触手镇定道。 “不用去找他,我估计一会儿佫叔叔就要来找我了。”是一条懒懒散散地精神触手。 好吵。于晚揉揉太阳穴,再次将这些精神触手通通屏蔽。 “我知道了。谢谢。”于晚敛起思绪,对班长和吴浩道。 班长:“需不需要我们帮忙。” 于晚:“帮我向老师请一下假。” 她得回去找洛白榆。 班长:“行。” “诶,不是,你还没说他为什么打你?”吴浩发出疑问。 为什么打她? 因为她擅自对他做了临时标记。 于晚来到帝都星,暂居在洛白榆家,是为了治疗洛白榆。 洛白榆腺体未完全分化,她来到时,洛白榆的发情期和信息素水平已然不稳。 同时洛白榆母亲那一方,鼎鼎有名的医药世家洛家,为了治疗洛白榆,正在抓紧时间研制特效药。 于晚是备用方案。 医务室的那一次,是洛白榆的发情期突然提前。 信息素爆发之前,洛白榆已经感到不适,自己前往了医务室。 若像以前,注射一支抑制剂就好。 但这次的信息素爆发不同以往。 短时间内释放超过身体极限的大量omeg息素,洛白榆直接昏了过去。 他随身携带的检测手环,迅速将数据发向洛家,洛白榆的父亲佫闻声立刻给于晚发送了消息。 洛白榆的小叔叔正带着刚研制出还未临床的特效药赶过去,但不确定时间来不来得及,如有必要,希望于晚能给洛白榆一个临时标记。 踏入医务室的门时,于晚瞬间被浓郁而新鲜的草木味道的信息素包裹,似雨后的丛林,干涸的土地萌发出嫩芽,有草木独有的酸意和涩意,黏稠有如实质。 洛白榆醒着。短暂的休克过后,他自己清醒了过来,一只手扶着药柜,靠墙站着。 见到于晚进来,目色警惕。 像一只小豹子。 他也的确是一只豹子,精神体不正是雪豹,胆子一惊一乍地胆小,却又有矫健的身躯,优雅的姿态,珍稀而美丽。 “我想等小叔叔过来。”他警惕盯着于晚,小巧玲珑的喉结突出,双颊连着耳后,浮出一整片绯红之色,喘着热气道。 连嘴里喘息出的气都是他的信息素味。 于晚站在离洛白榆三步远的地方,等了一会儿。 有多长时间呢? 一分钟。 一分钟里,洛白榆扶着药柜,换了好几个动作,忍得额上、身上,都沁出了汗珠,眼尾也泛上红晕。 像一块香甜可口被浇了红色蜜汁的小蛋糕,让人想咬一口。 最好能吞到肚子里。 于晚在心里默念60秒。 但她知道,对于还在发情期、刚从昏迷中苏醒的洛白榆的来说,煎熬之下,他会萌生错觉。 他或许会觉得过了很长时间。 不止60秒。 60秒后,于晚慢慢腾步,走了过去。军靴踩在地板上的声音,不轻不重。 啪嗒、啪嗒,一声声在回响在空荡的医务休息室内,似落在洛白榆的心头。 洛白榆依然在看她,眸色却开始涣散。 她戴着皮质手套的手,扣住他的后颈,掌心压着他后脑勺的发丝,将洛白榆额头压着扣抵在她肩膀,低头,张开嘴,犬牙狠狠刺入洛白榆的腺体。 临时标记。 洛白榆的腺体滚烫,柔软又多汁。于晚到现在都记得当时的口感,口舌生津。 没办法,她有九个脑子,总是记得很清楚。 发情期的omega ,连站都站不稳,只得于晚掐着腰托着后颈扶着。 他没力气抵抗。 犬齿刺穿后颈,向洛白榆的腺体注射alph息素时,医务室的大门刚好被敲响。 只差一步。 洛家的医生说过,一旦洛白榆被于晚临时标记,特效药就需要重新研制。 就像针对一个病例的两个不同医疗方案,两者并不兼容。 而一旦启用于晚这个医疗方案,洛白榆就离不开她。 直到腺体分化完全,洛白榆被她的信息素治好。 但也只是治疗阶段而已,临时标记,并不会影响终身。一个临时标记最多维持一个月,按照洛家给出的医疗进度,只需要一年半。 一年半后,若没有意外,洛白榆腺体完全分化成功,会成为正常的omega。 他就不再需要于晚了。待一个月,最后一次临时标记散去,洛白榆可以自由选择给他临时标记的人,一个他喜欢的人,他会喜欢的alpha 。 就像每一个平凡的alpha一样,刚刚做完标记,于晚揽着洛白榆的腰,支撑着他,同时舔舐着洛白榆受伤的、敏感又通红的腺体。 犬牙留下两个的孔洞,沁着血,又正在愈合。 直到洛白榆恢复力气,能够站稳。 他挣扎着推开于晚,第一件事就是给了于晚一巴掌。 发情期的热度还弥留在脸上,眼尾的两抹红似染着云霞,水色的双眸望着她,瞳仁干净,似能一样望尽她的眼底,看出她卑鄙的心思。 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注】 于晚看着他的脸,咂咂舌,莫名想到这一句古话。 这句话据说是万万年前古地球上的人类所作,于晚也不知道它描绘的什么景象,但应当描述的就是眼前这番景象。 真漂亮啊,于晚想。 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卑鄙。 但特效药还未临床试验,不是吗? 她给自己找好了理由,心中发笑,似嘻似哂。 道歉?道什么歉?道歉了可不就承认了自己的卑鄙。 她才不会道歉。 她,光明、正大、有理、有据。 是洛家和佫家,求她帮忙的。 有了于晚的信息素压制,洛白榆的信息素水平迅速恢复平稳。直到洛家带着医生闯了进来,于晚和洛白榆,对峙着站着,也没说过一句话。 于晚单臂的手肘支着药柜站着,手里把玩着一个药瓶,脸上留着一个硕大的巴掌印,看都不看他。 再之后,同住一个屋檐下,关系降至冰点,两个人犹如陌生人。 不过在此之前,她刚来一个月,和洛白榆的关系本身也很糟糕。 于晚想起这事又想笑,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惹了他。 或许她的存在本来就惹了他。 除了每月一次的临时标记。 就连给出临时标记,也是到了时间,于晚注意到,自己给出去。 就如昨夜。 她咬一口,两人之间毫无交流,话都不用说。 于晚想,洛白榆应当也懒得和她说话。 但洛白榆需要她的临时标记。 每想到这一点,于晚脑内的神经都觉得愉悦,精神触手肆意挥舞舒展,欢快地跃动。 她对洛白榆很感兴趣。 从第一眼见到他开始。 高高在上的小少爷,站在楼梯上望她,眉眼凌厉,眼神却干净,眼底有一分好奇,立即暴露出了他名为色厉内荏的底色。 对于晚来说。 占有、剥夺,是她的本性。 可惜只有一年多。 “是啊,可惜只有一年多。” “可惜只有一年多。” 她脑子里的八条精神触手也一起齐声道,唉声叹气。 吴浩问洛白榆为什么打她,于晚自然不会说。 说什么?说她咬了洛白榆一口,所以洛白榆给了她一巴掌。 若是说了,洛白榆该生气了吧。于晚能想象得到若是说了、被别人知道了,洛白榆得知后,会对她露出何种表情。 定是眼尾飘红,愤怒又生气地看着她。 洛白榆并不想让其他人知道她和他之间的关系。 每次被标记后,他都会乖乖待在家里,直到腺体上的伤口好全,贴身抑制贴后不会有alph息素溢出。 已经挨了一巴掌,于晚不想再挨一巴掌。 她又不是受虐狂。 “若是他能亲亲我就好了。”一条精神触手幻想道。 于晚:…… 于晚立即斩断了这个精神触手。 恋爱脑触手,不要影响她。 “干什么呀,干什么呀。”被斩断的触手张牙舞爪,质问于晚,再次长了出来。 于晚自动屏蔽。 第96章 回到佫家, 却只有洛白榆一人。 佫闻声竟然不在?这与于晚想象中不同。 客厅里没人,于晚上到二楼,敲了敲洛白榆的卧房门。 没人回话, 于晚自己拧开门把手,闯了进去。 闯入眼前的是一片春色。 洛白榆正在床上换裤子, 堆叠起伏的被子,挡住了大半身形。 “出去。”他一只手拎着裤腿,另一条裤腿已经有一条腿伸了进去。他眼尾、脸上、耳朵、连着后颈,都是红的,瞪她。 于晚打量着他,将他全身上下看了个遍,直到洛白榆攥着裤腿的手在不断捏紧,她才缓缓收回视线,侧偏过头。 摸了摸鼻子,于晚后手拉开门,翻身躲了出去。 被骂了。 好香。 鼻也痒痒,牙也痒痒。 洛白榆害她。 是他不回话,怎么能怪她呢。 她才不会承认,她敲门的时候, 动作的确有故意放轻。 但这也是为了他好。 扰到他睡觉怎么办。 于晚背靠门外站着,觉得自己十分有理。 “进来。”直到洛白榆在门里面叫她。 其实不是很想进。 怕自己控制不住自己。 于晚被皮质手套包裹的手,现在又软又热, 还烫。 掌心湿漉漉的, 感觉马上就能硬起来。 蠢蠢欲动。 于晚拉开门,再次走进去。 床铺已经被收拾好, 但是没见到洛白榆被换下的裤子。 大概在卫生间吧。 于晚嗅嗅,觉得房间里信息素的味道还是很浓。 不亚于某种邀请。 虽然感觉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嗯, 但她就是这样的人。 洛白榆正在卧房内的小沙发上坐着。 暖黄色的沙发,他人小小的,刚好缩在沙发里,同时又填满了沙发。像是冷极,腿上、身上,搭着一块毛毯,落下来层层褶皱,堆在腰间。 若是有人听到于晚脑中想法,定是要晃晃于晚脑袋,摇出来她脑子的水。洛白榆身高一米八,哪里小? ! 于晚身高一米七八,也就比洛白榆低个一二厘米。 如果洛白榆的身高不再长的话。 “没关系,矮攻也是攻嘛。”她脑子里的一根精神触手扭扭捏捏,状似害羞地插话道。 又在胡思乱想、脑子充满幻想。 于晚果断将这根触手剪断。 攻谁? 洛白榆? 想得倒是美。 “爸爸说,让我们一起参加一档节目。”像是已经平静下来,洛白榆除了肩颈,脸上和耳朵的红色已经褪去。 他看向她,眸色平静至极,却又水淋淋的,似覆着一层水雾。 于晚掏掏耳朵,又揉了揉外耳耳廓,用没戴手套的那只手。 怎么觉得洛白榆像在向她撒娇呢。 人也软软,话音也软软,像一块软乎乎的小蛋糕。 又想咬了。 “什么节目。”于晚一边揉耳朵,一边高冷道。 她就是如此b-king的女人。 她绝对不会暴露自己想咬一口洛白榆这件事的。 这样显得她很卑鄙,也很阴暗。 她、于晚,才不是一个卑鄙的女人,也不是一个阴暗的女人。 她、于晚,永远光明正大,永远风姿伟傲。 “情侣,或是朋友。”洛白榆压低,偏过视线,竟像是不敢看她。 而后像为缓解紧张,他的视线落到沙发前的小几上,紧抿着双唇,两手托起一杯水,浓黑纤长的睫羽垂落,掩住双眸,唇瓣搭在杯沿上。 轻抿了几口,也不知道喝没喝下去。 于晚:“嗯?”于晚小小的脑子里,粗粗的八根触手,一同齐齐地冒出大大的疑惑。 什么东西? “我们的关系,也只能是朋友。”洛白榆连忙道,这回倒是敢看她,像是胸有成竹,声音也拔高了不少。 “知道啦,知道啦,不就是朋友嘛,用得着这么大声。”于晚脑子里那根喜欢嘤嘤嘤的触手再次嘤嘤嘤起来。 于晚当即将其斩断。 “就是一档综艺,几对情侣或者朋友住在一起,记录生活。主要是为了洗清我和你关系不好的流言。”洛白榆接着解释道,“不会影响你学习。” “哦。行吧。”于晚眼神在屋子里乱飞,不知道飘向何处。一个吧字,尾音轻飘飘的,像是十分不愿意、勉为其难似的。 洛白榆当即黑了脸,“你要是不愿意,那就算了。” “没啊。”于晚一愣,看向他,后牙槽动了动,“挺愿意的啊。” 她有什么不愿意。 她成功从咬洛白榆后颈、给他临时标记的陌生仇人,进阶成了好友呢。 越看越像不愿意。 洛白榆看起来更气了,憋得眼眶通红。 他的面部肌肉都在不受控制地抽鼓跳动。 怎么看起来像是要哭了。 于晚甩甩头,将这个想法甩出脑袋。 这人怎么会哭,这人只会气急了给她一巴掌。 她还没见洛白榆哭过。 还是出去吧,要不待会儿又要挨一巴掌。 于晚想着,拉开门转身走了出去。 走出洛白榆卧室门外,又合上。 她的脑子里蓦地冒出她当初见洛白榆第一面时的情形。 色厉内荏。 该不会真在哭吧。 于晚又把门打开了。 她从很宽很大的门缝里窜了进去,一抬头,洛白榆正在哭。 坐在沙发上,仰着头,泪水涟涟,顺着脸颊滴落,落到锁骨窝。 锁骨窝真深啊,都快积出来水潭了, 他这个人水怎么这么多,这才一小会儿,她就关个门再开开的工夫。 还仰着头,难道他也听说过,仰着头眼泪就会倒流进眼里的传说? 那还挺中二装逼的哈。 趁洛白榆没注意到她,于晚退出去,又静悄悄把门给关上了。 她在门口蹲下。 草,这人怎么真哭了。 于晚回过身,头抵着门。 她蹲在地上,手里捏着一根小木棍,跟牙签似的,在卧房门口的地上、她脚尖与卧房门空出的一点点地方画圈。 不要问小木棍哪里来的,问就是随身带的。 这可怎么办啊? “这可怎么办啊?” “这可怎么办啊?” 她脑子的八条触手也一齐哀嚎。 卧室内外,一门相隔。 洛白榆自然是看到于晚见到他哭了。 他擦掉脸上的眼泪,窝在沙发上,撩起绒绒温暖的毛毯,罩到身上,毛毯下的双手,托着毛毯的一部分,堆附至脸颊,下巴搭在曲起的膝盖上,在毛毯上轻轻蹭了蹭。 像是在寻求温暖,寻求安慰的小猫儿。 情绪缓了一会儿,脸上的眼泪也干了。 洛白榆下了沙发,套上拖鞋,走到门口。 他拉开卧室门,站在那儿,眼神冷淡,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小少爷。 “你在干什么?”他声音带着股冷意,和刚刚哭过的沙哑。 于晚正在门口蹲着,因为头实实在在地抵着门,差点一俯身向前冲倒。 她迅速而又敏捷地单手支着地,充分发挥了一个军事系学生的体能素质。 好吧,说的大话多了,换作任意一个平常人应该也能。 她的眼前是洛白榆的脚。 穿着拖鞋。 他的脚并不是圆润有肉的,而是更骨感的那种。 白皙的一层皮,裹着脚踝,青色的静脉血条,显露出纹路。 看起来很好抓。 于晚戴着手套的那只手,手掌动了动。 她支着地的,是没戴手套的那只手。 于晚保持着这个姿势,仰头望他。 洛白榆居高临下。 “你的脚看起来很好抓。”于晚道。 洛白榆咬牙盯着她看,眼下迅速飞上薄红,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气的。 好吧,于晚承认还有一种可能,他可能是害羞了。 于晚扶着门框,装模作样、慢腾腾地站起,像一个久站腿酸、艰难站起的老人。 这样显得她在门前蹲了很久。 一个巴掌呼到耳边,于晚瞬间腰不酸了、腿不疼了,歪七扭八的站姿变成直挺挺的小白杨,戴着皮套的手一把攥住洛白榆扇出巴掌的手腕。 “你已经打过我一次了!”于晚竖起一根手指,是没打手套的那只手,理不直气也壮地对当事人告状,高声地气势汹汹道。 再打她可就还手了。 于晚从不是不欺负omega的alpha那种人。 都说了,于晚光明正大品德高尚。 她对所有人一视同仁,不论是alpha还是omega,或是beta。 她另一只手隔着一层薄薄的手套,摩挲洛白榆的手腕。 她真是一个高尚的人。于晚心里赞道。 “松开。”洛白榆注视着于晚,嘴里说着让她松开,被抓着手腕的手却并没有挣动。 “你不打我我就松开。”于晚道。 洛白榆盯着她不语。 于晚小心翼翼地、警惕地往后退去,确保了一个她松开手,洛白榆打不到她的范围。 洛白榆:“现在能松开了吗?” 于晚抓着洛白榆手腕的手,手指还在摩挲。 其实不是很想。 好吧。还是得松开,她不能耍流氓不是。 于晚松开手,洛白榆的手腕垂落到身侧。 “滚。”洛白榆红着眼眶冷声道。 “滚进你房里?”于晚话不从脑子过,接话道。 迎接她的,是啪一声,洛白榆将门合上。 听不到门内的动静,于晚隔着门,平声道,“我答应你了。” “认真的。” “没有不愿意。” 相反很愿意。 不是刚才与洛白榆针锋相对的语气,是很平稳沉着的语气。 “我知道了。”洛白榆咔一声又将门打开,墨眸隔着一层水雾望着她看。 “需要我进去陪你吗?”她知道发情期在激素影响下omega的情绪容易不稳。 标记了omega的alpha能够很好地安抚。 即使是临时标记。 洛白榆冷淡地瞥她一眼,啪的一声再次将门合上。 眼神清澈干净,含着水意。 于晚鼻头抵着门。 差点把她的鼻子撞飞。 不让进去就不让进去,脾气怎么这么大。 于晚转身下楼。 她还得赶回去上课。 脾气大也挺好,看起来生龙活虎的。 于晚这么想到。 * 节目是一档记录日常生活的综艺,洛白榆和于晚能参加节目,还是因为有随江学院注资。 星际时代,各大军校的竞争也十分激烈,即使只是高年级预备班,也需要良好的生源。 于晚和洛白榆,美其名曰展现联盟随江学院的生活风貌。 于晚不信背后没有佫家插手。 除了与节目组的合同,佫家竟没有另外和她签订协议。 比如在节目上不可暴露她临时标记了洛白榆等事。 因为几对朋友或情侣是一起录制,同时是为了展现不同类型的人互相碰撞产生的火花,因此洛白榆和于晚得与其他人搬到一起住。 搬家日期选在了周日,不影响于晚她们第二天去学校上课。 一大清早,就有人敲响了别墅大门,带着直播设备。 星际时代,无人机器已十分发达,只有两个人,一个是控制着所有设备以防发生意外的设备管理人员,另一个是负责他们这一组的控场负责人,也是主持人。 “嗨,今天就是我们我与你节目开播的时间了。”无须话筒,录像直播设备就能将主持人说话的声音清晰转送。 主持人朝空中飞行的像小蜜蜂似的直播设备挥手,他看了看弹幕,状似惊讶道,“一大早就有这么多人啊!” “看来最A的omega的日常生活,很让好奇呢。”主持人眉眼弯弯,是一张很讨喜的脸,笑道,“据说身后就是佫家在帝都暂居的别墅。” 节目组一大早来,已经直播了这座暂居别墅广袤无垠、不着边际的前院和后院,一路由接送车拉到了真正的别墅门前。 “是的是的,佫家最古老的家宅应当在赛尔星系。” “我们现在进去看看吧。大家猜猜最A的omega会不会睡懒觉呢?” 主持人敲了敲门。 门被打开,露出的是于晚的一张脸。 她一手拉开门,另一只手正拿着一个苹果在吃。 “咔嚓”咬下一大块。 于晚:嚼嚼嚼。 听起来就是十分清脆好吃。 “噔噔噔噔~” 主持人睁大眼睛,面露惊讶,这人其实早就知道于晚和洛白榆住在一起,佫家在开始前就通知过。 演得不错。于晚心道。 “这,这不是洛白榆家吗?”主持人状似惊讶道,而后醒悟地回神,对着直播镜头道,“看来于晚和洛白榆的关系果然很好呢,两人竟住在一起。” 为了洗清洛白榆暴力他人的言论,也是为了收视率,节目直播前一周就放出了风声,尽全力让星网上能知道的人都知道。 主持人说会儿话的工夫,于晚一个苹果都吃完了。 她穿着半袖衫大裤衩,随手将苹果核扔到门口的垃圾桶。 【这人就是被洛白榆打的那个人? 】 【看神态不像啊? 】 【打什么打,只是扇了一巴掌。 】 直播的设备小,弹幕的屏幕却很大,这是为了方便直播节目的人与观看节目的观众交流。 【那段视频也没露脸,佫家该不会是随便找了个人冒充吧。 】 有人怀疑道。 也不是观众故意怀疑,而是那段视频被打的人,看起来像条挨打的落水狗。 而于晚,她坦然自若地站在那儿,半袖衫大裤衩,嘴里咬着苹果,整个人透露着一股随性,眼神淡淡瞟向镜头,还有种吊儿郎当的睥睨狂傲之气。 “大家不要怀疑,这个人就是那段视频中挨了一巴掌的人。”主持人道 直播镜头拉远又拉近,有身形比对,观众的怀疑打消大半。 镜头飘到于晚身前,于晚没戴手套的手手指曲起,指节轻轻敲了敲屏幕。 “别趴在屏幕上瞅了,我就是那个人。” 【她怎么知道我趴在屏幕上看,就为了看仔细点。 】 【……】 【……】 【前边的人是笨蛋。 】 【我是不会承认我也趴在屏幕上看的。 】 【这人是什么性别? Alpha还是omega ? 】 【不知道呀。 】 【这么久了没人挖出了这个人身份信息? 】 【节目组也没爆出来啊? 】 【大家都关注洛白榆打人去了,大概都想看他跌落神坛,所以没人查吧。 】 【贼神秘呢。 】 “什么性别?”直播镜头飘到与于晚同一个高度,于晚靠近镜头,像在透过屏幕看向背后观众,她勾起唇角,露出一抹坏笑,“你们猜?” 她的一整张骤然出现在观众们的屏幕中央。 【草,好帅。 】 【是谁被帅了一脸。是我。 】 【她长得也太好看了吧。 】 【长得又冷又漂亮,但笑起来怎么这么让我心动。 】 【我赌她是alpha。 】 【前面赌她是alpha的那个,我跟注。 】 【前面两个赌她是alpha的,你们傻了吧,她怎么可能是alpha 。她要是是alpha ,能挨洛白榆一巴掌?你们是不是对alpha的体能有什么错误认知。洛白榆可是个omega ,真以为最A的omega就不是omega了。 】 弹幕上吵翻了天。 于晚就当没看见, “我们现在可以进去吗?”主持人道。按理说于晚开了门就该邀请他们进去,但到现在都没动作。 “不能哦。”于晚堵着门,斜倚着门框,眉眼弯弯,“他还在起床。” 主持人一愣。 “现在可以了。”于晚回身望了眼楼梯,洛白榆穿戴整齐,正在下楼,扭过头对主持人道。 【完结】 第97章 洛白榆下了楼, 于晚靠近,然后脚步一转、胳膊一伸,从后搭到了洛白榆肩膀上, 直播镜头上就是于晚和洛白榆相亲相爱的景象。 洛白榆盯她。 于晚扬眉:干吗? 既然是好朋友,她搭一下他的肩有错吗? 当然没错。 这个姿势,与其说是于晚将胳膊搭在洛白榆肩膀,更像是于晚将洛白榆搂靠在怀里。 于晚胳膊长腿也长,伸长的胳膊从她那一侧跨过洛白榆整个肩膀,手肘半搁在洛白榆另一侧肩头,戴着皮质手套的手、手腕,和被手套覆住的一部分手臂,从洛白榆肩头自然垂落,掌心朝内倒扣着,落在洛白榆胸前。 短暂的眼神交锋,因洛白榆惯常冰冷的视线,更像是两人日常友好的眼神交流。 观众们也终于注意到了于晚戴着黑色皮质手套的手。 【她日常生活中也戴手套吗? 】 【虽然挺好看的,但是有点装了吧。 】 【她和星星挨这么近,肯定不是alpha 。 omega和alpha不会挨这么近的。 】 【她们看起来关系的确很好诶。 】 “是啊,我们是好朋友啊,平日里就是这样。”于晚看着弹幕,笑嘻嘻道。 洛白榆穿的是最简单的白加短裤,不过白胸前的口袋里挂着一只小小的、拟人形态雪豹玩偶,小雪豹玩偶的双腿从口袋下沿的两个洞伸出来,玩偶的胳膊也从两边耷拉出来,两只耳朵和雪豹头趴在口袋上缘,滴溜溜的黑眼珠子活灵活现似有神光。 这小雪豹玩偶是洛白榆的粉丝们根据现实和对他精神体的想象做的,算是洛白榆的周边。 洛白榆胸口这只更为独特, 是洛白榆亲手所做,眼珠子也是一颗恒星浓缩坍塌后的碎片,由佫家的旅行商队在星际深处寻得。 虽然大家都知道洛白榆的精神体是雪豹,但没人知道他的精神体究竟是什么模样,因为没人看到过。 在这一方面,佫家将洛白榆保护得很好。 洛白榆的都不知道,更不要说于晚的了。 于晚的精神体,就连洛白榆,包括佫家,都不知道是什么。 原因很简单,等级太高,只要于晚有意隐蔽,目前没有机器能测得出来。 于晚的左手就搭在洛白榆胸前,像是无聊似的,把玩着洛白榆胸前的雪豹玩偶。 揪揪毛绒绒的小耳朵,或拔拔胡子,揉揉雪豹的猫脸。 【星星竟然让她玩雪豹崽崽!呜呜呜,哭了。 】 【她们的关系真的很好诶。 】 【酸了,为什么搂着星星的不是我。 】 在此过程中,洛白榆一直盯着于晚看。 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你东西收拾好了吗?”他道,他侧偏着头,目不转睛地凝眸注视着于晚,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空在身侧、靠近于晚的那只手,也搭在了于晚放在他胸口、把玩着雪豹玩偶的手。 隔着一层薄薄的皮手套,两人相触。 洛白榆收回目光往前走去,于晚搭在洛白榆肩膀上的胳膊,没了依靠自然在空中落下,却被洛白榆扯着,因为两个人的手还相握着。 洛白榆的手,顺滑地、自然而然地,落到于晚掌心,插进去,和她十指相扣。 那一瞬,于晚手腕轻巧使力,本能地想要脱手。 但洛白榆的五指紧紧扣在于晚手背。 因为直播镜头在,于晚顾忌着,动作并没有做得太明显。 洛白榆就像没注意到手里的力道似的,拉着于晚的手,像个幼稚园小朋友一般,于晚落后洛白榆半步,被他拉着走。 两人相交的手悬在空中,似一条相连的线,在半路打了一个结。 于晚半边身子都僵住了。 她僵硬地被洛白榆手拉着手,两人就保持这般姿势到了主持人面前。 于晚虽然是往前走的,但姿势僵硬在那儿,僵硬地平行移动,颇有点像一尊动弹不得的雕塑。 幸而她的表情是面无表情,琉璃色的瞳孔清透藏着股凉意,看上去只是高冷,还有种被洛白榆拉着拖行的无可奈何。 【都是半袖衫和短裤,看上去好像情侣装。 】 【前边性缘脑达咩,星星和于晚只是好朋友。 】 【不是情侣装只是闺蜜装好不好! 】 【你们看到于晚胳膊和小腿上的肌肉了吗?现在还有人觉得于晚是omega? 】 于晚身上的肌肉不是特别夸张的那种,放松下来不算特别明显。但只要稍稍一有动作,流畅的肌肉线条就会像琴弦一样显露出来,紧实又漂亮。 是的,她的肌肉可以称之为漂亮,不粗也不壮,有一种独有的美感。 【这肌肉不是在健身俱乐部练出来的,只能是在战场上。 】 【前面的我表示同意。我老攻的就是。 (害羞)(害羞)一次能举起三个我。 (害羞)(害羞)】 “什么东西都可以带吗?没有其他要求?”清朗的少年音微冷,又有些低沉。 于晚被洛白榆扯着到了主持人面前,和他并肩。 洛白榆在问话,于晚就侧过头盯着他看。 于晚脑子里的八根触手已经缠成了一团,马上就要变成一个球。 主脑正在认真地下达命令,让她们互相松手。 他知不知道她的手是什么东西? 他当然不知道。 于晚自问自答,她又没告诉过他。 但这东西也不是随便能告诉人的啊? 但不告诉问题才大了吧? 于晚的手很烫,脑子很烫,脸也很烫。 只是有主脑控制,她脸上神情不显,还是白皙的脸。红晕却蔓到脖颈后方,她的腺体突突地跳。 洛白榆害人不浅啊。 她的信息素快要控制不住了。 实际上已经控制不住了。 幸亏主持人和另一个节目组人员都是beta。 若有alpha或omega在场,便能看到于晚的信息室,湿湿的、冰冷的、似地下暗流的信息素,正在涌动,丝丝缠绕着洛白榆,纠缠着他的发丝、他的脖颈、他的手腕脚踝,他露出的身体每一处。 像绳索,又像脚镣手铐。 混蛋。于晚闭眸合了一下眼,却咬着牙对镜头微笑,也不知道是在骂自己,还是在骂自己的信息素。 但绝不会是在骂洛白榆。 骂他? 她现在只想吃了他。 “没有其他要求。既然是为了展现你们真实日常生活,节目组不会多加限制。”主持人回复道,“你们日常生活需要什么,都可以带走,也不会限制金钱。” 主持人呵呵一笑,“当然,除了住的地方,节目组也不会向你们提供什么,我们只负责直播记录。” “哦,那我们先上楼收拾。”于晚拧眉,拉着洛白榆就走,她浑身透露出一股烦躁,但在镜头下并不明显。 她故意收敛了气势,主持人无知无觉,或许只有洛白榆能察觉到于晚的不对劲。 上了楼,于晚啪一下将身后一直跟着的直播镜头掉转回楼下,而后捏着直播镜头,直播设备像颗球一样在于晚手中被她把玩,她将镜头扔到楼下,扔回主持人怀中,笑道,“有些东西涉及隐私,你们待会儿再上来。” 说完这句话,一个机器人自动挡在楼梯口,于晚和洛白榆的身影消失在转角。 于晚将洛白榆扯进洛白榆的卧室,关上房门。 这还不够,怕主持人不听话突然闯入,于晚径直将洛白榆扯进了洛白榆卧室的卫生间。 洛白榆背靠着洗漱台,于晚抵着他。 “我的手好握吗?”她笑着,嘴角咧起,唇缝露出上下相抵的牙齿,笑容略显邪肆。 犬牙也露出一颗牙尖。 “现在也没松开手。”于晚低眸打量两人交握的双手。她刚才那么扯他,他明明可以松开手。 “我不可以握吗?”洛白榆反问。他憋着梗着,胸腔内不知憋着什么气,下巴微抬,趾高气扬得像只老虎。 不是老虎,于晚马上在心中否认,是雪豹。 也不是雪豹,更像只猫。 “你知不知道,这个角度我很好亲你?”于晚靠近,呼出的气都好似拂在洛白榆面上。 洛白榆后仰着身子,没和于晚交握的另一只手,单手扶着背后洗漱池的大理石台,身子倾斜,背影倒映在背后光洁的镜面中,看起来要比于晚矮不少。 灯光昏黄,镜子如水般反射着洗漱间内的一切景象。 洛白榆顿时侧偏过头,却因动作太猛,耳廓擦着于晚的双唇而过。 他察觉到了,也感受到了,于晚刚吃过苹果,双唇很润,是湿的,所以耳朵瞬间变得通红。 他瞪着金碧辉煌的墙壁,也不知是气恼,还是愤恨。 只是眼睛睁得大大的,似有水意。 现在手也没放开。 还是那个问题,他不能握吗? 当然不能。 怎么不能? 当然能,但不是以目前这种身份,也能是这种场景。 于晚脑袋里的精神触手又开始打结。 她烦躁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脚尖移动似不知道该去往何方,感觉她在磨蹭着地板,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去,双手双脚也不知道该做什么。 思绪扰乱,但实则于晚站在洛白榆身前,保持着一个姿势抵着他,分毫未动。 只有眼神,直直盯着洛白榆,她的眼前是他的耳朵,耳窝玲珑精巧,耳垂明媚透红,很适合咬一口,像匹饿狼。 于晚的另一只手揽上洛白榆的腰,直接将他架到了洗漱台上。没戴手套的手,隔着半袖衫衣摆布料,覆在他的腰间。 洛白榆的脊背彻底贴到了镜面上。 “不能。”于晚恶狠狠道。 “为什么?”是很危险的姿势,但洛白榆好像一点都不在意,握着于晚的手还紧了紧,扭回头,问她。 眼神冷静,声音也冷静。 他想要一个答案,眼神逼迫着,好像这个问题在他心里憋了许久。 他只要一个答案。 如果他的眼尾没有泛起红雾,似云霞般的水汽没有遮住他的双眸,于晚会信他几分他很冷静。 为什么? 她的精神体是未知触手系,德尔塔星系的一位研究员说,与远古古地球上的触手类生物有相近的关系。 触手类生物有三个心脏,九个大脑,八条腕足。 而其中一条触手,是交接腕。 “你可以换一只手。”于晚没正面回答洛白榆的问题,转而道。 “我就要这只手。”像和于晚犟住了,洛白榆偏偏不要没戴手套的那只手。 “行,洛白榆。”这是于晚第一次叫他全名,她笑,笑容中却似有吞噬一切的狠意,“你想握就握,可若哪天出了事,”于晚顿了顿,垂下头,镜面中映照着于晚嗜血的眼,烈性的眸,她正对着他,双眸也正对着镜面,瞳仁眼底似有红色的血腥躁狂之色,唇瓣却温柔地、轻轻碰了碰洛白榆的耳廓,“是你自找的。” 她细声细语地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