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桑宁裴如衍》 第475章 裴如衍你真不孝顺,宫宴上(投票加更章) 她不喜欢沈桑宁,可她希望女儿能像沈桑宁那样顺遂幸福。 但柳氏迟疑了,“其实也不必。” 沈妙仪抬头,才发现柳氏面有异色,“怎么了?” 柳氏幽幽道:“若非事实摆在面前,我怎么也想不到,沈桑宁竟不是你爹的亲生女儿,而是……而是微生颜和外面的野男人生的。” “什么?”沈妙仪双眉扭曲,不敢相信。 柳氏继续道:“还不是什么厉害的人物,竟然就是一个一穷二白的野男人,眼下,这人还留在沈桑宁身边,也不知道这对亲生父女相认没有,你爹啊快被气死了。” 沈妙仪上身僵直,这消息莫名其妙的就像个假消息,遂再三与柳氏确认真实性,得到确定回复,她心中极为复杂。 方才还说沈桑宁命好,没想到…… 沈妙仪想到自己这些年对沈桑宁的嫉妒,忽然觉得自己也可笑,所以说到底,她是别人嗤之以鼻的奸生子,沈桑宁也是。 谁也没比谁高贵,没什么不同。 哦不对,还是有不同的,至少她爹是伯爵老爷,而沈桑宁的生生父亲,却是平头百姓。 “沈桑宁大概是不知道的。”沈妙仪猜想,若是知道,又怎么会将那人留在身边呢,只会藏着掩着生怕别人得知真相。 沈妙仪低头,看着女儿可爱乖巧的睡颜,她复杂的心情又添了纠结。 那日若非有沈桑宁在,她差点就见不到自己的女儿了,她其实是想说声谢谢的。 可多年以来的私心,又让她很想知道,如果沈桑宁得知身世的真相,会怎么做?还能否维持清冷平和的姿态,还能否维持那份善良? 会不会最终,也是声名狼藉,落得和她一样的下场。 沈妙仪温柔的眼眸中,复杂又隐晦,纠结而迷惘。 另一边,沈桑宁感觉自己身体大好,跑出门晒太阳,并趁机提出要和虞氏一同参加茶话宴的想法。 裴如衍当然是拒绝了,她却道:“家中降了爵,母亲一人去参加,定会被某些长舌之人私下八卦耻笑,我去陪母亲,她也有个伴。” “母亲不是小孩了。”裴如衍抄完最后一本书,将一叠书放好,此时正好听得庭院传来召唤—— “你过来一下。” 他放下手中书,朝躺在靠椅上盖着被子的沈桑宁走去。 沈桑宁见他走近了,伸手攥住他的袖口,仰着头,一脸认真,“你真是不孝顺,母亲白生你了喔。” 裴如衍抬手,中指骨节在她毛茸茸的抹额上敲了一下,“你去了也做不了什么。” “你不懂,”她回驳,“当有人私下议论咱家的时候,有我在,我就可以和母亲一起‘私下’议论回去,保准不吃亏的。” 裴如衍眉毛轻蹙,“真想去?” 沈桑宁点头,而后见他转身走进储藏间,推着一个木轮椅出来,正是之前他假装中蛇毒时,坐的轮椅。 他将轮椅推近,“那你坐着这个去,多穿点,再盖件大氅。” 沈桑宁一言难尽,“皇后娘娘能同意?” “皇后娘娘不至于明面上为难裴氏,”裴如衍弯腰将她抱起,放在木椅上试试,又在轮椅前蹲下身,将她的双脚放在踩踏板上,扬起头看她,“我今日完成了陛下交代的任务,陛下让我明日与画师们一同去东宫画壁,此去,估计要几日后才能回来。” 沈桑宁口气不满,“怎么还要住在那儿?” 裴如衍颔首,“嗯,明日我送你与母亲进宫参宴,若有人让你不快活,你就让人带口信给我。” 她问,“皇后娘娘又没有邀请你。” 裴如衍抿嘴,眼眸浮现笑意,“我可以找陛下。” 说起陛下,沈桑宁哼道:“陛下最近不拿你当人看。” “到时候画壁画一半,中途不能换人,陛下就要拿我当人看了。”他玩笑道。 沈桑宁低头执起他的手,摸摸他右手指头的茧子,“才几日呀,我家阿衍的茧子厚了一层。” 裴如衍任她摩挲手指,嗓音低沉地问,“摸着舒服吗?” 她脸一红,当即丢掉他的手,“裴如衍!” “我又没说什么,”他轻笑一声,“脑袋里都在想什么呢。” 沈桑宁板着脸不再看他,分明是他倒打一耙。 此时,小孩房传出哭声,木轮转动,裴如衍推着她进了房间。 * 次日。 受邀的九家女眷前后至宫门外,由李皇后身边的女官来接,裴如衍推着轮椅走了好长一段,别家女眷见此心中惊讶。 虞氏与平阳侯夫人并排走,虞氏很习惯儿子儿媳相处状态,平阳侯夫人啧啧称奇。 待走到宫道尽头,女官停步,“裴大人,再往前是后宫,您不能往前走了。” 裴如衍点头,转身招来一个稳妥的宫女,将轮椅交到宫女手上,一并移交的,还有一包银子。 当然,这不叫贿赂,这叫打赏。 “还请照顾好我家夫人,”裴如衍是看向女官吩咐的,还补充一句,“和我母亲。” 女官颔首,裴如衍才转身,朝东宫而去。 待他身影消失,女眷中响起一声轻嗤,没有别的,只有一声轻嗤。 沈桑宁扭过头去看,精准地在女眷中,找到了端侯夫人梁倩的身影。 又是她。 梁倩见她回望,眼皮一翻瞪了一眼。 此时,梁倩身旁打扮雍容的老妇人,是端侯府的老祖宗、端侯的祖母——胥氏咳嗽一声,警告地扫了眼梁倩: “事关侯府一脉前程,别耽误今日正事,因小失大。” 第476章 宫宴下 “祖母,孙媳明白。”梁倩收敛不屑,对胥氏毕恭毕敬。 茶话宴是在凤仪宫内的偏殿中,室内早早燃烧了暖炉,几扇窗开了几道口子,两排共九张长桌,镇国公府和平阳侯府坐于两侧上首,其次是吏部尚书府女眷与端侯府女眷,而宁伯的位子在端侯下侧。 梁倩与沈桑宁相邻,因为被胥氏提醒过,梁倩规矩很多,也没再发出轻蔑的声音。 “皇后娘娘到——” 众人起身,虞氏也将沈桑宁搀扶起,其实沈桑宁完全可以自己起来,根本算不得什么,但虞氏总觉得她虚弱。 婆媳间看似十分亲昵,连对面的清流女眷都投了目光来,仿佛是惊奇于裴家的家庭氛围。 沈桑宁的低着头,直到听见上首传来皇后温柔的一声“免礼”,她缓缓抬眸,见皇后李氏穿着宫装仪态万千地稳坐上位,发髻上的凤钗步摇丝毫不晃动,举止尽显优雅端庄。 前世的李皇后早早做到了太后这个位置,在沈桑宁的记忆里,太后是个性情温柔的人,从不像新帝那样暴戾恣睢,很多时候谢玄要罚朝臣,都是太后从中说和。 李后和李家的其他人都不一样,沈桑宁一直这样觉得,今生也没改变。 “嗤。”一道低低的笑声传来,这次不是梁倩,而是坐在对面的清流汤家的夫人。 汤夫人笑声很轻,遥远的李皇后自然听不到,沈桑宁闻声望去,只见汤夫人收起了鄙夷目光。 鄙夷? 鄙夷谁? 难不成是她吗? 怎么一个两个都和梁倩一样,吃饱了撑得啊。 正想着,众人重新落坐,虞氏拉着沈桑宁坐下,在她耳边轻声道:“端侯府与汤家都是太子一党,而鞠尚书是宣王一派,你二叔母给鞠尚书送礼,得罪了太子一党。” 眼下,裴家已经被默认为叛徒,被踢出太子一派,是太子党不齿的存在。 沈桑宁点点头,表示了解。 难怪汤夫人莫名其妙笑她一下,估计是巴不得她主动追问,然后在皇后面前丢一丢脸,算是替太子一派出口气。 如今传闻太子回归在即,这些多年没再太子面前露面的家族,恐怕是铆足了劲儿,想要立个功,讨个好。 亏得汤家还是清流呢,沈桑宁心里冷哼,反手拍拍虞氏手背,低声安慰,“母亲,咱不理她。” 虞氏一愣,望着她的眼神透着笑意,愈发柔和,“嗯。” 沈桑宁不想理会,却不代表汤家能不找茬。 “想来裴少夫人是第一次进宫,竟连规矩都忘了,对着皇后娘娘都移不开眼呢。”汤夫人挑着眉,视线从对面的虞氏和沈桑宁面上扫过,再看向别处。 梁倩听闻,抬手掩笑,发出嗯哼一声,“裴少夫人出身沈家,自然少了许多见世面的机会,汤夫人可别再苛责她了。” 两人一唱一和,跟唱戏似的。 李皇后听闻,也将注意力投了过来,但并未打断,她今日的宴会就希望大家畅所欲言,她再从中寻个清净的人家。 汤夫人见状,轻叹一声,一副操碎了心的模样,“哪里是我要苛责,阿倩真是错怪我了,我是好心提醒,以防裴少夫人再不敬皇后娘娘。”语罢还朝李皇后颔了颔首。 沈桑宁面上毫无生气,端坐在轮椅上,声音如和煦春风,目光朝李皇后望去,“皇后娘娘乃大晋女子典范,贤淑高贵,臣妇敬佩娘娘已久,遂不管家中如何劝阻也要进宫一睹娘娘风采,今日初见娘娘心中惊艳,殿中再辉煌鲜花再鲜艳,也夺不走娘娘万分之一的风华,这才忘乎所以一时走神,请娘娘恕罪。” 好一席话,溜须拍马的痕迹,不可谓不明显,连汤夫人与梁倩都呆住了,纷纷在内心鄙夷她。 然而,李皇后听完,忍不住轻笑,玩笑道:“都怪汤夫人,本宫难道是什么凶神恶煞不成,让裴少夫人看一眼,就要治了她的罪?” 汤夫人忙道:“是臣妇多嘴了。” 沈桑宁的脸上仍挂着浅笑,李皇后也是头一回见她,远远地看着,瞧不真切容颜,心中却升起几缕莫名情绪,情绪似酸似惆,堵着胸口。 总觉得有几分熟悉,却说不出哪里熟悉。 而位子是早就排好的,李皇后若此时将人召上前来看个清楚,只怕令在场女眷会错意,思及此,李皇后移开目光,不再多思。 片刻后,提及正事,“诸位夫人都是忠臣良将的家眷,本宫近来有一愁。” 镇国公夫人接话,“娘娘何愁?臣妇愿为娘娘分忧。” 底下众女眷都朝李皇后望去,听李皇后轻叹一声,娓娓道来—— “本宫近来得一明珠,只是本宫无暇照料,想替这明珠找个借住之所,此明珠需日日精心照料,不知诸位夫人,谁愿意替本宫呵护这颗明珠?” 此言一出,女眷们纷纷猜测,皇后娘娘口中的明珠,是真的明珠,还是一种比喻。 唯有端侯府与镇国公府的女眷,平静的面色中透着自信。 镇国公夫人率先道:“臣妇愿为娘娘照料明珠,公府家宅安宁,守卫森严,可存放于任何地方,全府上下也不会有一分松懈。” 李皇后脸上露出满意的笑,此时,端侯府老祖宗胥氏颤颤巍巍站起身,嗓音浑浊而有力,“娘娘,臣妇虽年迈,但精神好得很,子孙都孝顺懂事,臣妇若得明珠,必将日日关怀,绝不让明珠蒙尘,不让皇后娘娘担心。” 显然,胥氏与镇国公夫人都是有备而来,大致猜到了皇后的意图。 其他几家如汤夫人,根本不懂为何要争一个明珠,万一给皇后养坏了,还要遭罪,何苦呢?索性作壁上观,不参与争夺。 沈桑宁转头看虞氏,“母亲?” 虞氏只道一句,“饿吗,饿就吃。” 沈桑宁摇摇头,“我们要争取一下吗?” “不用,”虞氏淡定低声道,“皇族之事,皇族自有定论。” 争也无用。 “哦。”沈桑宁点头,放心地端起桌上糕点吃。 此时,隔壁桌的胥氏继续道:“娘娘,臣妇记得,镇国公夫人的女儿都未成家,国公夫人要操心的事还多着呢,哪有功夫管明珠。” 第477章 宫闱见云叔被污蔑 镇国公夫人还要发言,被李皇后打断,“老夫人说的有理。” 被泼了冷水的镇国公夫人忍着气不语,剜了眼胥氏。 紧接着,一颗明珠被宫女奉上,摆在了端侯府女眷的桌上,胥氏谢恩,连梁倩脸上也与有荣焉。 沈桑宁喝了茶吃了糕点,已经饱腹,桌子下放置的炭火烧得她整个人暖烘烘的,两颊绯红,向皇后请示过后,身后的宫女推着她离席去如厕。 她走后不久,梁倩见胥氏沉浸在获得明珠的喜悦中,没理会自己,便也以如厕借口离席出去。 那头,沈桑宁如厕完,没有第一时间回宴席上,而是沿路停留在了凤仪宫旁边的小园里,宫女见状回殿中去给她取大氅。 小园里种满了梅树,花颜渐褪,梅花在空中若蝶翩跹枝头稀疏,唯余几朵。 梅花散落在发上,她自己都不曾察觉,自己转着轮椅欣赏满地红梅。 头顶忽有一只手拂过,她唰地扭头,只见身后站着多日不见的人,她左右环顾,见无别人,惊讶道:“云叔,你怎么……怎么在宫里?” 谢欢捏起一片红梅,随意往后一挥,他身上穿着皇宫侍卫的盔甲,脸上没戴面具,但糊了好长一根黑胡子,“听说你入宫参宴,怕有人为难你。” 他顿了顿,语气透着严厉的关切,“你身体没好,是裴如衍让你来的吗?” 沈桑宁忙摇头,“是我自己要来的,”说完才反应过来,这根本不是重点,重点是—— “云叔,没人发现你吗?这里是皇宫,你快走吧。” 有没有人为难有什么重要的,就算有人为难,难道要叫云叔打回去吗?太不现实了。 谢欢低头,看着她一脸做贼似的紧张,温声道:“我找到晴娘了,明日,我带她去裴府找你,你想知道的那件事,我们——” 他话还没说完,沈桑宁一直伸手推搡他,“我昨日前日在家,你不来寻我,我进皇宫你反而来了,你快走吧,别叫人发现了!” 她越说越急。 此时,听得远处似有异响,两人寻声望去,空无一物。 谢欢肃声道:“我去看看。” 遂抬步就要往声源处去。 另一边,梁倩刚出宫殿不远,就看见沈桑宁与一侍卫拉拉扯扯,视觉大受冲击,急忙跑回凤仪宫。 冷静下来,就想带人去截住他们,让人看看,面上正经的裴少夫人竟敢公然挑逗皇宫侍卫。 她完了! 梁倩想着,又怕这一会儿功夫,让人给跑了,于是没做铺垫浪费时间,进殿直言,“皇后娘娘!出事了,您的梅园里有不干净的事!” 众人听闻不免皱起眉,李皇后亦然,身侧女官厉声道:“端侯夫人,还请慎言,这里是凤仪宫,跟皇后娘娘说话,不要大呼小叫一惊一乍。” 胥氏从获得明珠的喜悦中抬头,锐利的目光朝孙媳刺去,“好好说话!” 梁倩嗓音降低,朝皇后福了福身,“娘娘,臣妇去如厕途经梅园,见到,见到……”神色往虞氏的方向一瞥,后者拧起眉预感不妙。 “臣妇竟然看见离席的裴少夫人,与侍卫拉拉扯扯,一起赏梅,臣妇不敢多看,若是再别处,臣妇也懒得管,可那是娘娘的梅园啊,此等脏污之事若不报与娘娘,臣妇愧对娘娘。” 殿中忽起一声冷斥,是虞氏起身,“端侯夫人,我裴家与你无冤无仇,你竟信口雌黄,胡乱污蔑!真当我裴家是好欺负的不成?” 梁倩对视,自信张扬,“是真是假,去看一看就知道了。” 发展至此,胥氏不得不替孙媳说话,“皇后娘娘,臣妇这孙媳年轻性子直,但不会说假话,不如娘娘派个宫人去确认一番,若不属实,也为裴少夫人正名了,总好过大家猜疑。” 李皇后闻言,伸手被女官扶住,起身往外走,“本宫就亲自去瞧一瞧,端侯夫人所言是否为真。” 一众女眷紧随其后,有些是看戏心态,有些是担忧,如平阳侯夫人与虞氏,对视一眼,皆担心沈桑宁被人算计了。 梅园内,谢欢走一步,沈桑宁的轮椅就跟一步,她拉住他的衣角,“云叔,方才墙角或许是有人,若那人存了坏心,只怕这会就要带人来了,你还是快些走吧。” 谢欢视线扫过她腰际,“今日没戴玉坠吗?” “在这儿,”沈桑宁从腰间荷包里取出山猫坠,递给他,“拿着,你快走。” 几句对话,不知赶了他多少次。 谢欢无奈推了她递来的手,“在皇宫内若遇危险,摔了即可,若旁人问你哪来的,就说,是你爹给的。” 第478章 故人之姿(投票加更章) 不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沈桑宁充耳不闻,瞪大了眼睛看着谢欢。 惊讶于他前半句话,震惊的是他后半句话。 难不成这玉佩摔了,云叔就能及时赶来?这玉佩是云叔的传家宝,还有别的潜在功能?就跟话本里描写的口哨一样? 不过玉佩如何,她此刻根本顾不了,她想知道的,是云叔究竟什么意思。 云叔承认是她爹了?晴娘和他说过了?还是他一直都知道? 沈桑宁耳旁轰轰的跟打雷一样。 “你——”她刚想问话,结果云叔这时候转身踏步走了。 沈桑宁又急又气,惊涛骇浪般的情绪没有平复,欲站起来去追,身后梁倩得逞的语气响起—— “皇后娘娘,他们就在那里。” 彼时,梅园内连侍卫的影儿都没有,唯有沈桑宁坐在轮椅上赏着落梅。 虞氏和平阳侯夫人皆松一口气。 胥氏心里一咯噔,狠狠瞪了眼梁倩,梁倩委屈极了,轻声辩解,“方才真的在,孙媳没骗人,可能是跑了吧。” 虞氏冷着脸,“呵,你们端侯府就是这样的家风,我算是见识了。” 胥氏皱眉,“裴夫人,我孙媳绝不会随意污蔑,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沈桑宁转身,疑惑地问,“难道是在说我?”说话时,将山猫玉坠挂在腰间。 “那是什么,是刚才那人给你的对不对?”梁倩生怕自己被祖母和皇后厌恶,盯着沈桑宁腰间玉坠,将此当成救命稻草,扑上去就想抢。 虞氏被这出阁的举动吓一跳,怕梁倩真伤了儿媳,上前护着儿媳。 平阳侯夫人哪能让小姑子在自己眼皮底下受伤,两步上去伸手一挥,将梁倩推了出去,中气十足道:“欺人太甚!皇后娘娘还站在这,上来就敢打扰呐!” 到底是谁打人?梁倩被平阳侯夫人一挡,一屁股坐在地上,正气呢,女眷中不知谁笑了一声,令梁倩怒火中烧。 新仇旧仇一起算,她更不可能放了沈桑宁,起身就朝李皇后哭诉,“娘娘,臣妇真的看见了,若有假,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够了!”李皇后面露不悦,朝前两步走到轮椅上的女子面前。 此时虞氏让开,李皇后真真切切地看清了沈桑宁的面容。 一张清丽干净的脸蛋上没有太多脂粉,好像丝毫不在意外界恶语。 真是张令人心生好感的脸。 旁人生不生好感,李皇后不知,反正自己看着就喜欢,心中酸涩又欢喜的情绪再度升起。 明明容颜并不似故人,却叫李皇后心生莫名的熟悉感。 无故人之貌,却有故人之姿。 干净,纯粹,仿佛不惧外界流言,一心向明月,就如同那人一样。 李皇后不自觉地伸手,轻轻触碰到沈桑宁的脸颊。 一旁女眷看得惊奇,心中波涛涌起很不平静,不明白皇后此举含义。 沈桑宁仰着头被摸着脸,自己也是不明所以,又不好推开皇后,便任由皇后摸着自己的脸,笑一下算了。 李皇后见她脸颊泛起小漩涡,手指顿住,回过神来自知失态,收回了手,轻咳一声,“裴少夫人还在月子中,怎么无人来照顾?” 一直在外面不敢靠近的小宫女拿着大氅,闻言低头靠近,抖着手将大氅盖在沈桑宁的身上,“奴婢来晚了,奴婢该死。” 沈桑宁摇摇头,小声对她说没关系。 这么大阵仗来“捉奸”,小宫女不敢过来,才是人之常情。 李皇后面上温柔之色褪去,转身看向梁倩时,覆上寒意,“宫闱之中,就敢污蔑官宦贵眷的声誉,端侯夫人是何居心?” “娘娘!”梁倩想不通皇后为何突然咬定是她的污蔑,“臣妇冤枉啊,沈桑宁,你自己说,刚才是不是有男人在这里?!” “裴少夫人有何理由要跑到宫闱内与侍卫赏花?”李皇后见梁倩还要继续,声量拔高,斥责道:“呵,本宫看你是嫉妒昏了头,竟敢毁了本宫的茶话宴!” 皇后发怒,众女眷皆低下头不敢发出声音。 梁倩拼命摇头,欲为自己辩解,李皇后挥挥袖子看向胥氏,果决道:“端侯府家风不正,连晚辈尚且管教不好,又如何能照顾好本宫明珠。” 胥氏大惊,紧接着,就如所料一样,李皇后取回明珠,擦拭干净,不再让胥氏碰。 “娘娘,臣妇罪该万死,孙媳不懂事,可明珠——”胥氏入宫前,家中已分析出皇家之意,眼下仍想再争取争取。 奈何李皇后不给机会,茶话宴还未结束,便已“失德善妒”为由,将梁倩送出皇宫,胥氏自然也没脸再待下去。 端侯府的一走,看戏的汤夫人静若寒蝉,哪里知道皇后娘娘就跟吃了迷药一样,连问都没问,直接偏袒了裴少夫人。 不过转念一想,确实也没有问的必要,梁倩连人都没抓现行的,就说人家不守妇道,也太蠢了。 而被冠上“失德善妒”的梁倩,回到家会面对什么,未来在京城贵妇圈的地位会产生什么变化,众女眷猜猜也知道。 搅事的离开,李皇后面容重覆温柔,“裴少夫人在本宫这里受了委屈,作为补偿,你可有什么想要的?” 沈桑宁的视线与虞氏对上,后仰头望着李皇后,“皇后娘娘,臣妇想求一个恩典,能不能让裴侍郎画壁期间回家休息?” 李皇后一怔,边上女官在她耳边低语两句,李皇后才明白,不由失笑,“本宫听闻裴少夫人入宫时,就是裴侍郎相送,你们夫妻果真如传闻一样琴瑟和鸣,但裴侍郎是陛下要留的人,本宫也做不得陛下的主,不过本宫可以允你,待会儿去东宫看望他。” 就这样,沈桑宁坐着轮椅被宫女推去了东宫。 而其他女眷先行出宫,包含虞氏。 正在修葺的东宫迎来了沈桑宁这位不速之客,她到时,裴如衍还站在梯子上画画,光看那修长的背影,她都能辨认出来。 庭院中,约莫三丈宽,一丈高的墙,要裴如衍一个人画,看着都很吃力。 沈桑宁心疼得很,坐在后面看了他许久。 裴如衍只感觉日光晒在背上,几笔落下后,他才转身,看见底下坐着的人时,愣了愣,随后快步下梯子。 “你慢些,”她看着朝自己走近的裴如衍,“累不累?” “你怎么来的?”他问。 沈桑宁仰着头,对梁倩之事避而不谈,语气很傲,“皇后娘娘让我来的,皇后娘娘好像很喜欢我。” “哦?何以见得?”他本想替她提一提大氅,低头却发现手上有墨,遂蹲下了身,此时听她“炫耀”道—— “她摸我脸了?” “摸脸?”他确实没想到。 沈桑宁从大氅里抬出一只手,摸摸自己左脸,“嗯,摸我脸了。”其实她心里也觉得古怪。 裴如衍心里存疑,想着事后找宫人眼线打听一番皇后的动向,面上不显心思,他将手擦干净,捉住沈桑宁的手腕放进大氅里。 确认她的手是温的,他才放心。 待到未时末,沈桑宁到家时,前院正在闹分家之事。 贬爵后的这些天,二房沉寂多日,裴二爷终是忍不住,主动要求分家,许氏当然是不肯,奈何裴二爷坚持。 虞氏倒是乐于见得这样的结果,分家宜早不宜迟。 最后,是宁伯一锤定音,声称分家大事,要等长子归来再分,届时也要请族老们来见证,不是一天就能完成的。 所以,分家也正式提上日程,裴宝珠得知此事一蹶不振,连饭都吃不下了。 黄昏时分,就在二房夫妇劝着裴宝珠、宁伯给族老们传消息时,沈桑宁收到了一封来自承安伯府的信。 沈妙仪的来信。 第479章 那颗明珠,代表着太子妃! 打开看,是沈妙仪邀请她回伯府一趟。 也不讲原因。 肯定没什么好事,她才不去。 将信处理掉后,沈桑宁没当回事,回房休息,心里还想着白日在宫中时,云叔说的话。 这是爹给的。 沈桑宁低头,看见腰间玉坠,拿起仔细端详,没看出什么特别之处,倒是心情如坠云端。 她心里对他的称呼仍是云叔,好像也很难改过来。 她抬头,对着铜镜,她心中对云叔称呼仍是云叔,而不是爹。 她张张嘴,才发现一个爹字,竟这样难喊,长这么大才改口,怪让人尴尬的。 云叔说,不对,是爹说明日带着晴娘来找她。 等明天晴娘将事实讲清楚明白,她万一喊不出爹来怎么办? 啊呀! 沈桑宁重重地将梳子拍在梳妆台上,自言自语,“怎么会脸皮这么薄!” 倘若喊不出爹,云叔误会她不认亲怎么办? 其实她心里欢喜得很呢。 沈桑宁对着铜镜里的自己瞪眼,声音比蚊子叫还轻地喊了一声,“爹。” ……外面应该没人吧? 她后知后觉地朝门望了眼,自己声音这么轻,外面应该也听不见。 忽然庆幸裴如衍今日不在家,否则被他听到她练习喊爹,只怕要笑话她了。 怎么能这么羞耻,就不能顺其自然地喊么。 接下来的整整一炷香功夫,沈桑宁都陷入纠结中,喊爹这件事,好像真没法自然,咋喊都不自然啊。 她抬起双手捂住脸和眼睛,在铜镜前趴下头。 最后又将玉佩挂回了腰间,传家宝,要日日佩戴着,彰显她对云叔——啊不,对爹的看重。 从前十多年,爹过得这么可怜,往后爹的养老送终,就包在她身上了,绝不能让爹再吃苦头。 说到苦头,沈桑宁觉得,得找个时间非常隆重地嘱咐他一番,真的不能再瞎跑了! 连皇宫都敢混进去,真是艺高人胆大。 可她只想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不能总是触碰律法的边界啊,他还出界。 哎! 就在她焦虑之时,入夜后的端侯府,梁倩正被丈夫端侯责骂,骂完还不算,今日胥氏跟着孙媳丢了脸,胥氏坐于上位责令梁倩跪着反省。 “祖母,孙媳知道错了。”梁倩委屈地认错,端侯站在一边也不帮腔。 胥氏苍苍白发,目光凌厉,拐杖朝地面重重敲击一下,跪着的梁倩吓得一抖。 胥氏在家中地位说一不二,盯着她,处置道:“从今日起,你每日罚跪三个时辰,等到什么时候懂事了,再摆你端侯夫人的谱儿!” 梁倩心里叫苦,在外面的脸已经丢了,若还被罚跪,在家中的脸也要丢尽了,“孙媳真的知错,往后再不敢了,何况今日孙媳没有撒谎,孙媳亲眼瞧见裴少夫人与侍卫来往。” “这是重点吗?我不止一次说过,今日的重中之重,是皇后的态度!是那颗明珠!”胥氏被她的蠢气坏了,“你看不惯人家,也不该打无准备的仗,更不该在今日,因小失大!” 梁倩低着头,眼泪掉了下来,这会儿懊悔,也记恨。 端侯一脸生气,低头看着善妒的妻子,语气发冷,“祖母为了明珠,好几日都没睡好觉,我们侯府表面风光,如今不过倚仗辅国公主与萧尚书,你素来与郡主交好,可去年因为裴少夫人,被郡主疏远,你的弟弟又因裴少夫人被赶出书院,我知道你怀恨在心,但你可知,若得到那颗明珠,你所记恨的裴少夫人将永远被你踩在脚底下。” 梁倩含泪抬头,眸中似有迷茫,她只知明珠很重要,却并不知具体作用。 端侯垂眸看她,压低声道:“那颗明珠,代表着太子妃!” “什么?什么太子妃……”梁倩怔怔的,擦干眼泪后的眼睛更无辜迷茫了。 端侯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心情,此刻心里是憋着一肚子的气,若不是他在萧尚书手下做事,还知晓不了这等秘事。 如今好不容易提前知道,甚至明珠都揣手上了,就这么被收回去了!谁能甘心! 事关皇族秘密,端侯愤愤的同时不忘压低嗓音,“陛下要为太子妃寻一门干亲,不久后就要准备太子与太子妃的婚典,倘若太子妃能成为祖母的养女,那便是你我二人的姑姑,未来,我们侯府就是太子妻族!那是何等的荣耀?” 看着妻子越来越不可置信的眼神,端侯气血上涌,声音拔高,“多少人想求都求不到的,你就这样推了出去!我与祖母焉能不气!” 梁倩是真不知道啊,没人跟她说啊。 她跪在冰冷的地上,刺骨的寒意仿佛要穿透裙摆,看着丈夫比地面还冰的眼神,再看胥氏,好似巴不得吃了她,她心生恐惧,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滚落。 “我不知道啊,我真的不知道,我要是知道的话,今日就不会开口说话了……” 梁倩无力地跪坐小腿上,哭声颤抖,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膝盖向前蹭动了几步,拉住胥氏的衣角,“祖母,皇后娘娘那颗明珠不也没给别人吗,那我们还有机会啊!” “什么机会?”胥氏冷冷吐出一句,已经不指望她能出什么主意了。 梁倩道:“我去求辅国公主,我与朝雪郡主是一起长大的情分,辅国公主也算是看着我长大的,我去求求她,说不准她愿意帮忙呢。” “就你?”端侯在一边冷嗤,还想嘲讽几句,却被胥氏一个眼神震慑回去。 胥氏看着梁倩,弯腰扶住她的手,“辅国公主得陛下看重,若辅国公主愿意替我们拉线,那此事便稳了。” 端侯小声道:“祖母,辅国公主向来不插手这种事……”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胥氏睨了孙子一眼,然后和蔼地将梁倩扶起,“好孩子,你若能说服公主,从此以后,这个家中再不许纳妾。” 端侯脸上一红一白,知道是针对自己,却不敢忤逆祖母。 梁倩点点头,还带着哭腔,“祖母放心,孙媳一定竭尽所能。” 胥氏眯了眯眼,“今日皇后没将明珠送出去,不代表明日不会,为避免夜长梦多,明日你就去找公主,带些能入公主眼的礼,千万不要是求人办事的态度,得是一个晚辈拜访长辈的态度,懂吗?” 第480章 沈妙仪报恩带路 梁倩忙应下。 端侯府连夜找人打听公主行踪,最终确定下,明日辅国公主夫妇要去城郊的寺庙礼佛。 次日清早,沈妙仪见沈桑宁没来承安伯府,又写了一封信,命人送过去。 沈桑宁醒来时,收到沈妙仪来信,信中内容不再是邀约,而是叙述一件事。 晴娘被绑,沈益得知了她并非亲生女儿,欲杀晴娘与晋欢泄愤,还想将真相公之于众,损害她的名声。 晴娘有危险! 沈桑宁得知,不敢拖延,带着云昭和护卫们出发,前往沈家。 承安伯府大门紧闭,疾风上前敲了许久,才有门房神色紧张地来开门。 门一开,沈妙仪被丫鬟小橘搀扶着出来,面色还是难掩憔悴,她看见伯府外阵仗浩荡的一行人,将目光锁定沈桑宁的身上,“你终于来了。” “晴娘在哪儿?”沈桑宁开门见山,上前两步,欲带人直接进沈府。 门房一人拦不住,沈妙仪淡定开口,“你来晚了,晴娘不在这里。” 沈桑宁闻声止步,“那她在哪儿?” “我昨日给你传信,你若昨日过来,还能见到她,可你偏偏不来……”沈妙仪声音有气无力,语速也慢。 沈桑宁按捺不住内心着急,打断道:“她究竟在哪里,还有,你为何会好心通知我?” 沈妙仪抬起帕巾掩口,轻咳一声,话语中带着几分自嘲和幽怨,“只准你好心,我就不能有了?” 沈桑宁稳住情绪,看着沈妙仪。 后者叹息一声,环顾身后,见伯府内无人跟来,伸手拉住沈桑宁的袖子,将她推回宁伯府的马车边,一边轻声道:“晴娘被爹带走了,不在府中,我从我娘口中得知,爹想要将你娘与外人通奸之事公之于众,也不想晴娘活着,所以打算用晴娘引你生父过去。” “你注意措辞,不是通奸,”沈桑宁拧眉纠正,“你知道沈益将人带去哪儿了吗?” 沈妙仪没想到都这个时候了,她还要占口头上的便宜,此刻也不计较了,“跟我走。” 小橘扶着沈妙仪上了宁伯府的马车,疾风询问地看着沈桑宁,后者点头,待沈妙仪指出城外一座寺庙,马车朝着寺庙的方向驶去。 马车上,沈妙仪复杂的目光落在沈桑宁着急的脸上,忍不住问道:“你当真要认你的生父吗?” “怎么了?”沈桑宁回话时,语气掩饰不住的担心,是对晴娘的担忧。 “我听说他只是一个普通人,”沈妙仪似很想知道她心中想法,视线丝毫没有偏移,生怕错过她最真实的情绪,“你自小就是伯府嫡女,若未来你的身世被公之于众,你将受到所有人的唾弃,你当真不会有不甘吗?” 沈桑宁推开窗,见外面已是城郊,“寺庙快到了吗?你怎么知道,晴娘被关在寺庙里?” 沈妙仪垂眸,“我不知道,我是猜测的,我养胎时便住在那里,寺庙靠山体的一面,有间偏僻的小院,伯府与寺庙商量好让我住到四月,但我早产回了家,这阵子就是空着的,那里偏僻,不容易被人发现。” 沈桑宁点点头,袖子里的手收紧,望向沈妙仪探究的神色,她呼出一口气,平静且认真道:“你方才的问题,我只能说,我们想要的不同。” 没有从她脸上看见不甘、失落等神色,沈妙仪说不出心里是惆怅更多,还是失望更多,慢慢垂下了头,声音轻得仿佛要听不见—— “那日谢谢你。” 沈桑宁很难听到这一声谢,两世来,还是头一遭听沈妙仪说谢谢,差点都没反应过来,“谢什么?” 沈妙仪眉头蹙了蹙,不管是表情还是语气,都很别扭,“那日若非你拦住周韬,我抱不回我的孩子。” 闻言,沈桑宁沉默了,都是为人母,她不过顺手的事。 马车内片刻的宁静,约莫是两人最和平共处的一次。 半晌后,沈妙仪再开口,“你去找爹时,最好多带着人,否则荒山野岭的,就算你失踪了……”后面的话不言而喻。 今日沈桑宁还是带了挺多人的,“你不去吗?” 沈妙仪摇头,“你我不同,沈益是我亲爹,未来我还要靠伯府生活,我不能忤逆他,我带你来这里,就算是报了幸幸欠你的恩。” 语罢,叫停马车,沈妙仪带着丫鬟小橘下了马车,上了另一架车。 马车再行驶一段路,疾风在外禀报,“少夫人,寺庙到了。” 沈桑宁被云昭扶着下了马车,映入眼帘的并不是清净的佛门,而是被重兵包围的寺庙。 大门外,被一排排皇城护卫军守着,将寺庙包围得只剩下肃杀之气,本就不多的香客,今天更是稀少。 一看就是有大人物来了。 “少夫人,是公主府的马车。” 疾风低声道,沈桑宁顺着他的视线,看见了辅国公主府低调仍显奢华的马车。 显然,这一众护卫军也是来保护公主的,把寺庙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围起来,别说刺客了,连蚂蚁都爬不进去。 沈桑宁不得不怀疑,沈益真的有能力把晴娘往里面绑吗? 此刻,寺庙的扫地僧穿梭在护卫军中扫地,“脚抬一下,谢谢。” 第481章 祸起·虎符,戏台子已搭好(投票加更章) 沈桑宁走过去问,“请问承安伯府的沈伯爷今日可有来过?” 扫地僧思索一二,“没有。” 没有? 难道沈妙仪真的猜错了?沈益究竟能将晴娘绑到哪里去? 沈桑宁愁着一张脸,按照沈妙仪所说,极有可能在寺庙后面,她还是决定进去看看。 一行护卫二十几人,欲入内,被守在两侧的皇城护卫军拦住。 为首的皇城军严肃中带着杀气,“公主正在礼佛,尔等不得擅闯。” 疾风在一边补充,“官爷,这位是宁伯府女眷,也是来礼佛的。” 皇城军听闻,丝毫没有松懈,看向沈桑宁道:“香客可以入内,但不能带这么多人,一切都是为了公主的安危着想。” “我带云昭进去。”沈桑宁很快决定。 疾风:“少夫人,不可,万一遇到危险……” 沈桑宁走近一步对他道:“倘若晴娘不在里面,我会马上出来,两刻钟的时间,如果我们没有出来,你传信家中,或求助于公主,公主心怀大义,路见不平,绝不会视而不见,” 疾风欲言又止,心里突突的,此时云昭从怀中取出一物,递给疾风,“两刻钟若不见我们,请将此物燃放于空。” “那是什么?”沈桑宁问。 云昭:“爹给的,说是遇到危险燃放此物,他能看见。” 沈桑宁下意识摸了摸玉佩,感觉还是云昭手中的烟花弹靠谱些。 两人不再耽搁,进了寺庙,其余二十几名护卫被留在寺庙外,与皇城军大眼瞪小眼。 不多时,又一辆马车驶至寺庙外,从车上下来一对打扮端庄的年轻夫妇,男子脸上带着紧张,女子眉眼透着刻薄。 正是端侯夫妇。 梁倩见到宁伯府的马车时,心中惊讶,第一反应是宁伯府也来给公主送礼了,心里止不住发慌,生怕明珠先一步被沈桑宁抢走。 端侯扯扯她,警告道:“今日别再惹事。” 梁倩点头,这次知道了轻重,只要能说服公主,未来她就能把什么裴家沈家都踩脚下,思及此不再去看宁伯府马车。 夫妇俩欲带护卫欲入内,疾风领着宁伯府的护卫站在一旁盯着,心里想着,若是皇城司能放端侯府的护卫进去,那他们宁伯府绝对不容忍,也要进去。 然而,皇城司一视同仁,把端侯府护卫拦于门外,只让端侯夫妇入内。 端侯与梁倩对视一眼,表示没关系,毕竟他们本就是来求见公主的,带不带护卫有什么要紧的。 皇城司头目还看了疾风一眼,疾风没理可找,撇开眼。 辅国公主应是在正殿礼佛,就在端侯夫妇前往正殿求见公主时,沈桑宁带着云昭从廊道绕过正殿,径直往后方去。 廊上,一支树杈冒出了头,沈桑宁走得急,腰间外衣的料子被树杈勾破了洞,也无暇顾及。 两人已远去,树枝微微摇晃,清脆一声响,将碧玉色的吊坠勾到了地上,没人看见。 沈桑宁按照沈妙仪的叙述,找到了她口中那间偏僻的小院,院内静谧无声,就在沈桑宁以为,晴娘真的不在这里的时候,云昭打开了厢房的门。 穿着杏色袄子的晴娘倒在地上,她面上毫无血色,第一眼看见,沈桑宁甚至分不清她是昏迷了,还是没了气息。 沈桑宁心中大骇,急忙入内云昭紧随其后。 房中只有晴娘,没有别人,也没有沈益。 沈益为何要把晴娘单独放在这里,他究竟要做什么? 一边思考着,沈桑宁一边将晴娘扶起,探她的鼻息,察觉到她还有微弱呼吸,沈桑宁心里的弦也不曾松懈。 忽听身后关门声响起,云昭唰地起身,拔出身侧佩戴的长剑。 只听隔着门板,沈益冷笑的声音自外响起,“真不知道该讲你有情义好,还是将你们姐妹都是白眼狼才好!我就知道妙妙生了二心,她昨日就一直跟我打听晴娘的事,果不其然,都是叛徒!正好,既然你来了,我的筹码又加一个,我就不信晋欢能忍住不来救你!” 这要是一个月之前,云昭都不知道晋欢是谁,还是上次沈桑宁生产那夜,她目睹了义父与微生槐的对话,心里才有了些了解。 当下听了沈益的话,云昭握剑的手更紧,“有我在,哪需要我爹解决你。” 语罢,就要劈开这道门。 与此同时,几支不知何时插入窗纸的迷药散发出异样香味,等到屋内两人注意到墙角处如薄雾升腾的迷香,已经是来不及了。 云昭一剑砍断剩下的半截香柱,再拼尽全力去劈门。 一下,两下,门“嘭”的一声倒下,门外的沈益后退一步,脸上震惊无比,显然是没想到中了迷香还能有力气把门砍倒,恐惧地连连后退。 下一瞬,云昭没了力气,手中的剑一直没掉。 她转身看了眼已经意识迷糊的沈桑宁,顾自扶着门框踏出,从怀中取出另一只烟花弹,一拉,朝天上举着。 沈益见她已是强弩之末,上前去抢,“你身中迷药,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沈益话音刚落,云昭一把推开他,烟花弹升上天空,在蔚蓝空中放出光彩。 云昭嘴角一笑,直直倒下。 “该死,”沈益咒骂一声,转念一想,也不是坏事,若能用烟花弹将晋欢找来,那便直接达成了他的目的。 随即吩咐伯府护卫将屋内的人抬出来,往后山拖去,因为此地与后山相连,根本不会惊动正殿的辅国公主,遂沈益很放心。 寺庙外,看见烟花弹的疾风心头一凛,立马掏出云昭给的另一只烟花弹,再次放于上空,随即派一人回伯府禀报。 而自己则郑重地与皇城司道:“我家少夫人在寺庙内出事了,还请让我等进去。” 皇城司不为所动,“我知道你想进去,但骗人是不可取的。” 他不信。 疾风急了,“我骗你作甚?!”说着,身后一干护卫就要与皇城司硬来。 但,硬来只是想想,疾风口气一软,“宁伯府世子夫人求见公主,行了吧,请替我通传!” 皇城司头目收剑,那这确实得通传,“等着。” 下山的护卫火急火燎地赶往宁伯府,半路发现荒野中有一马车撞树,仔细一看,不就是沈家的马车吗?! 再凑近一看,马车中只有丫鬟小橘,沈妙仪不见踪影。 护卫在先回府禀报和救人之间犹豫须臾,最后选择上车将小橘晃醒。 小橘迷迷茫茫地张开眼,见马车内没了自家小姐的身影,记忆回笼,终于想起昏迷前的事了! 当下急得话也说不清楚,“出事啦!我家小姐被那个姓周的绑走了!救救我家小姐吧!” 第482章 匹夫之怒,妙仪被抓(一更) “啊?”护卫也不知道怎么办,自家少夫人也遇到危险了,“你上马,我带你回城去!” “回城做什么!”小橘哭着道,“我和小姐出来,小姐被劫持了,夫人会打死我的!我要先找小姐,我不回去。” “那好吧。”护卫当机立断,抛下小橘,独自进城。 小橘还在哭泣,抬头发现护卫跑没影了,顿时傻眼。 荒郊野外,她也不知道去哪里找小姐啊! 她不知道的是,离此地不远的林中,约莫一刻钟前,周韬将沈妙仪绑在马背上。 沈妙仪身体无力,嘴上不断咒骂,“周韬你个短命鬼,就算全世界的男人都死了,我的女儿也绝不会认你做爹,我劝你早点歇了这心思!” 周韬喝了口水解解渴,脸上满是阴霾,“你扪心自问,你爹娘看得上我女儿吗?让她留在伯府,也是受京城所有人的白眼,你当真忍心吗?还不如让我带走她。” “你休想!你做梦去!”沈妙仪横趴马背上,马动一下,她的心就慌一分。 “既然你不愿意和我达成共识,我也不愿放弃女儿,那我就绑了你,拿你去换我的女儿。”周韬冷漠地下了结论。 “你这个疯子!你以为你能进得了城?!”沈妙仪忍着恐惧,笑话他。 周韬挑眉,对上她的视线,拍拍她的脸颊,“我当然不进城,你爹不是在山上么,我带着你去找他,反正他也厌恶他外孙女,我让他拿外孙女来换你,不然——” 语气一顿,随后嗓音压低,双眸阴鸷得如同变了个人,“我就杀了你,你们。” 沈妙仪深知爹厌恶幸幸,可是周韬是怎么知道爹在山上的呢? 她的疑惑全写在脸上。 周韬看透了,“你爹昨夜就进了山,还绑了个女人,我都看见了,而且我知道他们会去哪儿……沈妙仪,你还记得你生产那日,醒来发现孩子不见了,吓得赶紧追出去,却没有找到我,是什么原因吗?” 见对方面露迷茫,周韬嗤笑道:“我根本就没走,就躲在后山上,你那间小院与后山是相通的,我监视你这么久,早就摸清了地形,倘若你们父女不把孩子还给我,我就和你们同归于尽!反正我活够了!” 他想着一起死的这种可能性,突然狂笑起来,如同发疯着魔一般,“我家里人死了只剩个堂妹,都是因为你!我丢了职位游街备受嘲笑、被赶出京城,所有的努力付诸东流,也都是因为你!沈妙仪,跟你死一起,我不算亏,哦,拜沈益所赐,可能还会多一个沈桑宁,嘶,我也挺不想她活的。” 沈妙仪看着他愈发可怖的神情,气势都弱了几分,“周韬,你以为你有什么本事杀了我们,就算孩子给了你,我也有本事接回来!” “你说的有道理啊,”周韬靠近她的脸,扼住她的下巴,“所以我把扬州的宅子卖了,换成了火油,雇人将火油倒在山体上,还雇了人潜藏在山中。” “你……”沈妙仪惊愕得说不出话,周韬是真的疯了!一点活路也不给自己留啊! 宅子都卖了,就算能把孩子带走,拿什么养?! 周韬只觉得她是害怕了,“你们吃喝不愁,却非得来断我活路,沈益不会想到,他螳螂捕蝉,有我这只黄雀在后,哈哈,只要你爹不同意,那就一起死呗,全去死!” 他牵住马绳,不再顾沈妙仪的挣扎,朝寺庙的后山方向,缓步走去。 他没有上马,因为走慢些,也能死慢些。 京城,晨雾于半个时辰前散去,谢欢这一夜没怎么睡好,他想着今日要带晴娘去找央央说明身世,又怕央央一时接受不了,各种情况在他脑海里都上演了一遍。 好不容易睡着了,又梦到央央质问自己,为何当初不努力些,若是当初没有中计,若是当初成功与颜颜成婚,她们就是幸福的一家人。 谢欢洗把脸,把新冒出来的胡子也刮了刮,看着更显年轻些,哼着歌出门去找晴娘。 岂料晴娘的住处没有人,邻居说她有两天没回来了。 晴娘不会无缘无故消失,谢欢第一个怀疑的,就是谢玄。 恐怕这厮又找到了晴娘,将她绑走了? 他随便扯下黑衣一角,以作蒙面,青天白日,悄无声息地潜入宣王府。 宣王府的地牢,他也是一回生二回熟,打晕所有人,在地牢里转了一圈,没找到晴娘,却发现了一个被打得满身伤痕的男子。 能被谢玄关在牢里用私刑的,应该也不是多坏的人。 谢欢不疑有他,将人放了出了宣王府,而后自己再次回到宣王府,再找找晴娘。 他经过宣王府的书房,听到里面传来谢玄与李丞相的对话—— “殿下,皇后娘娘受陛下之命,不得已才操办太子婚典,并不是出于本心,娘娘只有殿下一子,心中只有殿下。” 嗯?婚典? 谢欢听得直皱眉,他怎么不知道自己要办婚典?宫里又在折腾什么了? 谢玄半晌不讲话,幽怨道:“母后太过善良,本王还听说昨日裴如衍的妻子在宫内受了委屈,母后安慰她时,还摸了她的脸!” 李丞相语塞,“这……这又怎么让殿下不愉了呢?娘娘在人前维持温柔得体的国母形象,不正常吗?” 谢玄咬牙切齿,“那也不该是裴如衍的妻子,母后明知裴家不为我效力!她还给裴家撑体面!裴如衍好不容易被父皇厌弃!” 谢玄吐出一口浊气,“等我那个皇兄回来,我倒要看看,自持高傲的裴如衍,是不是要主动讨好他!” 李丞相听着谢玄的话,无奈叹息,“殿下不该为几个小人物扰了心性,太子归来在即,倘若我们的人无法半路截杀,太子归来势必获得陛下的支持,您目前要做的,是养心蓄锐,多多培养手下可用之才。” 两人的交谈,谢欢听得不耐烦,欲离开时,不远处响起下人的喊叫—— “不好了!地牢被劫了!” 谢玄与李丞相先后出门,谢玄刚要发火,出门却对上窗边一蒙面男子。 大白天的,一个刺客站那儿,跑也不跑。 荒谬。 太荒谬了! 第483章 谢玄认出,追杀谢欢(二更) 谢玄愣了足足两个瞬息,缓过神来就听对方冷静地问—— “你今日劫来的女子,在何处?” 谢玄哪有劫什么女子啊!只觉得莫名其妙! 当然,作为王爷的谢玄不会回答刺客的问题,只会凶狠地号令:“来人!都死光了吗!” 李丞相下意识地将谢玄往身后一护,然而对面的谢欢根本没有要靠近刺杀的意思。 宣王府护卫都被他打晕了不少,剩下的那部分正迅速靠近,谢欢耳朵微动,能判断身后走近的护卫的距离。 “等等!”谢玄盯着蒙面人,时隔半年,一段记忆再次涌现。 蒙面人的眼睛,他越看越眼熟。 那轻蔑的神色,狂傲的神态……羞耻与愤怒占据谢玄的所有情绪,他怒吼道:“是你!” 他认出来了。 下一瞬,就见蒙面人轻声飞上房顶,从这个房顶到另一个房顶,只是一瞬间,仿佛不出三个瞬息,就能消失得无影无踪。 “抓住他!赏金百两!不,千两!” 谢玄以金相诱,宣王府的侍卫能飞的飞,能跑的跑,朝着蒙面人的方向追去。 李丞相还不明所以,像个无头苍蝇,“怎么了这是。” 谢玄来回踱步,急道,“舅舅,他就是我一直在找的人,我今日一定要杀了他,一雪前耻!” 话落,谢玄根本不想停留府中等消息,取了廊下的弓弩,就随着侍卫们一起去追,边跑边吩咐下人,“给本王牵最快的马来!” 李丞相一愣一愣的,心怕殿下涉险,遂追随而去,“殿下!慢些跑!” 于是宣王府就出现了这一幕,谢玄提着弓箭一脸怒火地往前跑,后面李丞相努力地追,待谢玄出府上马,李丞相也抢了匹马相追而去。 此时京郊升起一道烟花弹,在蔚蓝的天空炸开,散开缕缕红烟。 谢欢仰头,眉头一拧,停下脚步往后看去,转瞬间有了主意,飞身上前,夺过宣王府侍卫的马,向京郊的方向疾驰而去。 宽广的北大街,行人不多,纷纷避让,谢欢途经宁伯府,绕过一条街后,又经过平阳侯府,后面宣王府的人穷追不舍。 正逢平阳侯父子准备出门,一个要去京机司,一个要去竹阳书院。 眼前仿佛一阵疾风吹过,父子俩眼睛一眨,目光一致地望向快速“飞”过的马,视线追随背影远去。 虞绍挠挠头,“爹,这人身形和太子有点像。” “是有些。”平阳侯比较淡定,并不觉得真是太子。 话音刚落,只听一阵阵马蹄声不断,宣王府的侍卫追着“疑似太子”的人,再往后是宣王殿下亲自举着弓箭驰骋烈马。 数丈之外,平阳侯都能感受到杀气。 再往后看,连李丞相这个不擅骑射的,都骑马追在后面,“殿下,慢些!” …… 直到马蹄的踢踏声逐渐远去,虞绍抬头,平阳侯低头,父子俩再次对视。 平阳侯满面凝重,能让宣王与李丞相不顾一切相追的,还能有谁? 身形似太子? 恐怕根本就是太子殿下! 他斟酌着,眉头拧得更紧,对着儿子下了结论,“不好!宣王与李丞相要追杀太子!” “啊?大街上?”虞绍觉得哪里不对,可来不及思考,就被亲爹拎着上了马车。 平阳侯果决地对虞绍下达指令,“不去书院了,你拿着我的令牌去宫里,告知陛下,宣王要杀太子殿下!” “我去?”虞绍拿着烫手山芋似的令牌,唇发抖,“我吗?我一个人?” 平阳侯给予一个肯定的眼神,“我得先追过去,万一宣王以多欺少,太子会吃亏。” 也没功夫解释太多,马蹄声都快听不见了,平阳侯握紧缰绳相追而去。 这一批又一批的人马,阵仗很大,哪怕暂时追丢了,一问路人也很快能知晓去处。 平阳侯还怕自己人不够,恰好京机司离得不远,往那边绕了一绕,途经门外时大喊一声,“全部人!跟上本侯!” 发完号令,自己没有停留。 京机卫本就有很多人属于待命状态,一个接一个地提起武器跑出来,有马的骑马,来不及牵马的,形成小队快且有序地穿梭在街上。 行人看着一批批人,都朝着城外的方向而去,心里纳闷至极,城外是发生什么大事了? 另一边虞绍正朝着皇宫的方向赶。 但要求见皇帝,哪有这么快,光是从宫门口到御书房,就有好长一段路要走。 东宫的庭院中,正在休息的裴如衍从线人口中得知,皇后抚摸央央脸颊的前因后果,以及昨日央央差点被人误会。 但梁倩能无中生有吗?会这般愚蠢? 央央从未说过认识哪个侍卫,所以那个皇宫侍卫是谁?是谁能在宫中来去自如? 裴如衍正思忖,目光转向自己还未完成的壁画,这壁画不是别的,画的正是大晋山河图。 包含了大晋所有的城池,是大晋的江山版图。 城池错落有致,宛如繁星点缀于浩瀚江山之间,所有山脉用碧色描绘勾勒,峰峦迭起,如鬼斧神工,层山相叠,又有几座山相连。 裴如衍凝视着壁画,看出些端倪来,但还不够,他往后退了几步,又退了几步,直到碧绿色相交之处可以展现出一个字。 忽视掉还没完工的衣角,虽有些扭曲,但还是能看出一个模糊的字—— “欢”。 欢,是谢欢的欢,太子的名字,原来还有这一层意思。 再看浅蓝色的水流相接处,虽有些勉强,但也能凑出个玄字。 大晋的江河,是玄。 大晋的江山,是欢。 霎时,裴如衍的脑海里闪过些片段,前两日,沈益来府中要找的人,叫晋欢。 第484章 世子揭秘,皇帝震撼:尚幼?(投票加更章) 云叔在十八年前,名叫晋欢,以此名认识了央央的娘亲。 说起来,裴如衍还没有真真切切地看一回他的样貌,每次不是戴着面具,就是蓬头垢面。 晋欢……裴如衍再次看向壁画,须臾间,将所有片段与可疑之处连接了起来。 舅父带着表弟表妹暂住微生家的缘由。 晋欢治好痴傻后,坚持戴面具的缘由。 表弟因为知道真相而不说,所以心怀愧疚不敢看他。 舅舅与太子取得联系,所以回京后,陛下就开始准备太子回宫的事宜。 瞬间,所有谜团豁然开朗。 谢欢明明已经准备回宫,身在京城,又为何不立即进宫呢?不对,谢欢应该进宫过了,若是没猜错,昨日那个侍卫就是谢欢! 而央央不知谢欢身份,以为他是混入宫的,所以才会让谢欢离开,独自面对女眷们的质疑。 所以,央央竟是太子的女儿。 裴如衍拧着眉,此时一宫人快步走到身边,压低声对他道—— “世子,府中传信,您的夫人在上清寺出事了,疑似被沈伯爷绑架了。” 裴如衍听闻,面庞凝结成霜,紧握之下的画笔不堪重负,断裂成两截,他扔了画笔,转身跑出东宫。 宫人在后面追道:“世子,您没有陛下的允许,是不能出宫的!” “那就求见陛下!”裴如衍将宫人远远甩在身后,穿过长廊与宫道,步伐丝毫不见缓慢,反而越来越快,衣袂随风翻飞。 同一片宫墙下,踏出御书房稍作休息的晋元帝双手背在身后,呼吸了新鲜空气,低头就见一人朝自己奔来。 腿长的人跑得到底是快,人在前面跑,衣袍像是在后面追。 晋元帝心中腹诽,待看清了人脸,语气变得严肃,“裴卿不是在画壁吗,发生了何事跑成这样?” 说话时,裴如衍离得还挺远,没听清,待靠近了直接跪下,“陛下,还请陛下允准微臣出宫,臣的——” 或许是言语太急,加之刚才跑得太远,晋元帝都听不清他说什么,摆手打断,“你慢些说。” 时间紧迫,裴如衍呼吸一次,郑重道:“臣的妻子在上清寺遭人绑架,请陛下允许臣出宫。” 晋元帝听完,难以置信,“今日聃禾也在上清寺,你的妻子怎么可能在上清寺被绑架,何况你身在宫中,如何得知?” 却见裴如衍面上神色不似作假。 “臣所言绝无半句作假,绑架臣妻的人,乃承安伯沈益。” 晋元帝更觉得离谱,“沈益不是你岳父吗?” “是,”裴如衍如实相告,“但他并非臣妻的生父,臣妻的生父另有其人,正是——” “陛下!”大太监尖锐的嗓音响起。 君臣两人望去,大太监还没走近,就十分焦急道—— “平阳侯之子来报,太子殿下被宣王殿下和丞相追杀了!” 晋元帝:…… 这更假了,老二有能力追杀吗?还兴师动众地追杀? 别是老大溜着他玩呢吧?丞相又在参与什么? 一个两个的都疯了不成。 “平阳侯之子来报,平阳侯之子呢?朕怎么没见?”晋元帝皱眉。 大太监将令牌呈放手上,“小少年腿短,走得慢,让侍卫代劳了。” 晋元帝伸手捏捏眉心,语气一沉,“朕倒要看看,怎么个追杀法,来人——”忽然停顿,“追杀到哪儿了?谁知道?” 大太监陷入沉默,转身看看,平阳侯之子还是没来。 “陛下,”裴如衍还跪着又要说话,再被晋元帝打断—— “朕知道了,你快走!” 晋元帝现在头疼,没功夫理会沈家裴家什么亲生不亲生的事,不管是家事还是家丑,从没听说过父亲绑架女儿的,多半是胡闹。 裴如衍不走,仰头看着晋元帝,慎重且有力地开口,“陛下,臣大概知晓是怎么回事,太子殿下应该也去了上清寺。” “你又知道了?”晋元帝语气不耐,裴卿画壁的时候究竟在想什么。 裴如衍不想再被晋元帝打断了,事态紧急,可又不想直接污了太子与央央的名声,遂直接起身,靠近晋元帝压低声音,“陛下,臣妻的亲生父亲,就是太子,臣妻有难,太子绝不会视而不见,所以臣猜测,他们都去了上清寺。” “……” 这是晋元帝今天第三次受到震撼,愕然得如遭雷劈,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简直胡言乱语,你的妻子怎么会——” 不对。 晋元帝的耳旁幻听出自己的心声,不对。 先前思来想去,想不通微生家与欢儿的关系,现在似乎是通了,难道欢儿真是裴卿的岳父?可是欢儿的女儿,不是尚幼吗? 其中到底是有什么他不知道的? 晋元帝还没理清,此刻也来不及理头绪了,波澜翻涌的情绪都显现在脸上,“来人,派兵捉拿沈益,务必要将裴卿夫人与太子完好无损地带回来!” 是的,晋元帝嘴里称呼的,仍是裴卿夫人。 实在是一切得知的太过突然,没有实打实的证据,晋元帝没有全信。 但也信了一大半。 大太监应声,裴如衍转身又跑了,跑得比武将还快,晋元帝看着他翻飞的衣袍,欲言又止,“哎呀,”挥手吩咐身侧宫人,“给他一匹马。” 这么跑出宫,得到什么时候去。 晋元帝握紧拳头,心里久久不能平静,心想今日聃禾也在上清寺,裴卿的夫人应该不会有大事。 应该。 …… 心里一阵一阵空落落的,忽略不了,晋元帝已经很久没有心慌过了,就怕个万一,等了二十年,再出什么意外。 让他留在宫里等消息,他根本等不住,担惊受怕的情绪起伏着,还不如亲自去一趟上清寺。 想着,晋元帝也的确这么做了。 那厢,裴如衍在宫道上被骑马的宫人追上,宫道平常是不能骑马的,今儿是例外,宫人将快马给他,他也没有推辞直接纵马而去。 半道遇上还在疾步竞走的虞绍,裴如衍的马未停,侧腰伸手一捞,就将虞绍捞上马背。 虞绍气喘吁吁,又被猝不及防腾空一下,魂飞了一圈才回来,“表哥?” 声音都是颠的。 裴如衍未答只问,“你爹呢?” “他追……”虞绍顿了顿,心想现在总能说了吧,“追太子去了。” 第485章 陛下出宫,朝臣皆惊 宫门处的侍卫看见奔来的马和人,惊奇不已,擦擦眼睛确认没看错,准备拦截,却见对方远远地就举起一块金牌。 待近些,侍卫们才看清,赶忙避让出宽阔大道,供其通行。 裴如衍冲出皇宫的同时,言简意赅,“我也去找你嫂嫂,和太子。” 虞绍两耳皆是风,簌簌得刮在耳朵上,冻麻了,听得头顶上这句话,瞬间连头皮也麻了,“啊?” 他的思绪飞速运转,不是找太子吗,怎么还有表嫂的事? 表嫂和太子又到一块儿去了? 所以表兄要去干嘛? 表兄发现了??? 连日来的愧疚在这一刻达到顶峰,虞绍抓住裴如衍握缰绳的手腕,“表哥,你就别去了吧,我爹肯定会把太子带回来的,至于以后的事,两家一定会说明白的,你可千万不能冲动。” 裴如衍没理会他的絮叨。 后方皇宫的侍卫刚送走这对表兄弟,心里还犯嘀咕呢,紧接着,就见又一批马在宫道上驰骋而来,为首者穿得明黄色。 这又是谁? “陛下出宫,快速避让!”队伍中,喊话者声音洪亮。 侍卫们瞪大眼睛,神色从震惊转为肃穆,往后退了又退,在确保不会阻拦到皇帝出行的同时,朝御驾跪下。 皇帝向来是不出宫的,突然临时出宫,必然是有要事发生。 这阵仗,不仅侍卫惊疑,还有官员们站在宫道上面面相觑,先有裴如衍纵马出宫,后有陛下带着亲卫出宫……究竟是发生了什么天大的事? 官员们互相打听,结果发现没有一人知道。 李丞相今天告假了,宣王一派没了主心骨,不知道问谁,遂朝着太子一党靠近,想探听秘密。 太子一派,以武将镇国公为首,朝镇国公靠近,“国公爷,陛下这是怎么了,这么急着出宫?刚才早朝的时候也没说有什么大事啊。” 镇国公摇摇头表示不知内情。 太子派官员面上凝重,偷听的宣王一派发觉他们也不知道,顿时松口气。 大家都不知道嘛,很公平,没事了。 然而还是有部分朝臣紧张不已,甚至有没脑子的,都开始担心,是不是北蛮悄悄打进来了,皇帝跑了,没知会自己……当然,这种蠢念头也只会在脑子里停顿须臾,就被自己否认。 有脑子的立马出宫,派了人去打听,看一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镇国公迅速出宫,骑上停在宫外的马,朝着已经没了踪影的陛下奔去。 就这两刻钟里,京城没有一瞬间的安宁,行人一批一批地避让,别说勋贵宦官了,就连百姓都知道要发生大事了。 上清寺。 辅国公主从佛堂出来,就看见毕恭毕敬候在屋外的端侯夫妇。 端侯夫妇脸上立马扬起殷勤的笑。 “臣参见公主殿下。” “臣妇梁氏见过公主殿下。” 梁倩与端侯,于辅国公主而言,都不是陌生人,一个是女儿的手帕交,一个是丈夫的下属。 但即便如此,辅国公主也没有关怀与客气,极其平淡地应声,“有事?” 端侯连忙摇头,“公主,臣与妻子前来礼佛,不知公主也在,多有叨扰还望公主恕罪。” “不知?”辅国公主重复了这两个字,脸上勾起玩味的笑,随后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不耐,“本宫最讨厌不诚实的人,有事就直说,扭扭捏捏的,浪费了本宫的宝贵生命。” 梁倩怕公主不耐,心一急,“公主,是有一事……昨儿臣妇参加了皇后娘娘的宴会,惹得皇后不喜,回去后一直反省自身,心中惶惶,遂备薄礼,请公主殿下替臣妇向皇后娘娘解释一番,臣妇定当铭记公主大恩。” 闻言,端侯脸色一白,想到祖母说过要以情感打动公主,而非求办事的态度,心道不好,还想补救。 却见辅国公主已经冷了脸,语气倒听不出情绪,“本宫与皇后并无私交,端侯夫人找错人了。” 这些年,辅国公主私下从不称呼皇后为母后,年龄相仿,实在喊不出口,干脆不喊。 梁倩张张嘴,急得都快哭了,“是臣妇说错了,前几日听说朝雪郡主爱琴损坏,正巧府中又把上好古琴,乃百年前琴师所留下的,想赠予郡主,臣妇与郡主一起长大,前阵子因为一些小事让郡主对臣妇有所误解,臣妇这心里不好受,还请公主看在臣妇对郡主一片真心的份上,替臣妇转交。” 端侯松了口气,终于是说到情感上了。 辅国公主却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垂了垂眸,她无意管小辈间的友谊,抬步往前面的廊道走去,“那你得亲自与朝雪沟通,本宫亦做不了朝雪的主,若无其他事,你们退下吧。” 端侯夫妇哪能退下,跟在辅国公主的身后走,端侯小心翼翼地开口,“内子对郡主情谊深厚,只是内子性格直爽,这不,昨日还因瞧见裴家少夫人的隐秘事,向皇后娘娘直言不讳,惹了皇后与裴家不喜。” 辅国公主并不想听一面之词,唇线不动声色地抿直,没有理会,只是一味前行。 身后,梁倩没听见辅国公主打断,便以为对方并无反感,遂进一步诉苦,“裴少夫人与侍卫亲密在先,臣妇不愿他们脏了皇后娘娘的梅园,哪曾想,被他们反咬一口,臣妇倒成了污蔑她们的恶毒女子,皇后娘娘不听辩解,将赐给祖母的明珠收了回去,祖母因此食不下咽,臣妇不想祖母伤心,恰好今日遇见公主殿下,这才与公主透露,还望公主帮一帮臣妇,哪怕是看在夫君对尚书大人忠心耿耿的份上。” 语罢,梁倩仍跟在辅国公主身后走,一直没听见公主回应,难免忐忑,此时,辅国公主含笑问道—— “你说裴少夫人反咬了你?” 梁倩看不见公主神色,忙回答,“臣妇不敢说裴少夫人的不是,裴少夫人向来是个有心思的,要不然也不能轻易离间了臣妇与郡主的关系,臣妇倒不怕什么,只怕郡主受其蛊惑,臣妇已经多次亏,这次受些委屈也无妨,可怜祖母陪我一起受辱。” “呵。”辅国公主忽笑了一声。 梁倩还未琢磨明白这笑声的意味,前方的公主骤然停步,毫无征兆,梁倩离得近直接撞了上去。 第486章 玉坠破裂,虎符惊现(加更章晚一会) 这一撞,公主稳如老松,反而是梁倩吓一跳急着想退后,往后仰倒,幸而端侯眼疾手快地扶住,才没有当场出丑。 梁倩回过神来,唰地跪下,“公主恕罪,臣妇一时失神,没有长眼。” 跪得太急,膝盖一痛,“嘶。” 明明是平地,但好像磕到了什么,她膝盖向后退了些。 只见地上有一块碧绿色的坠子,刚才走得太急,没有看见。 辅国公主低头,看着裂了缝的坠子,深邃如寒潭的眸子有片刻的失神,连呼吸都变得极轻。 不知为何,她心里莫名难受,又觉得这坠子的形状有些古怪,还有些可疑。 仿佛是上苍的指引,她还没有头绪时,就已经伸出手。 梁倩看着公主朝自己伸手,受宠若惊,面上一喜,芊芊细手朝上面一搭,就要起身。 下一瞬,手就被辅国公主拍开。 梁倩惊愕地仰头,跪也不是,不跪也不是,只听辅国公主直白道—— “玉坠给我。” 梁倩尴尬极了,将地上的玉坠捡起,这玉坠好熟悉,不就是沈桑宁佩戴的吗? 难道沈桑宁今天也来了?来做什么?梁倩一思索,就想明白了,辅国公主在这里,沈桑宁肯定是来拍马屁来了! 呵,就说她心思多吧!梁倩觉得自己说得很对。 腹诽之时,手上也没有耽搁,将玉坠递给辅国公主。 玉坠一上手,这重量根本就不是一个玉坠该有的重量。 里面必定暗藏玄机。 辅国公主拿着玉坠,似能从裂痕中看出了什么,天然冷漠的面容凝重起来,还透着几分杀气。 压迫得端侯与梁倩胆寒,紧闭着嘴不敢说话。 “是谁的?”辅国公主锐利的目光朝梁倩看去,“你的?” 梁倩害怕地咽了咽口水,比脑子快一步的是身体的诚实,那是对权威的惧怕,她摇摇头,“不是臣妇的。” 语罢,见辅国公主眉头拧得更深,应是在思考玉坠究竟是谁的,一副要将对方揪出来的样子。 梁倩垂眸,暗自揣测,这玉坠一定是有大问题的!呵,沈桑宁完蛋了! 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天助端侯府,要惩罚裴家! 明明辅国公主没问,梁倩表忠心地道:“公主,臣妇知道这玉佩是谁的,是裴少夫人沈氏之物!臣妇亲眼见她佩戴于身的!” “哦?”辅国公主眼中划过疑色,心知接下来的行为会不太好,可为了解决心中疑惑,只好先对不起玉坠的主人了。 随即扬手,将玉坠往地上一砸。 梁倩吓一跳,亲眼见玉料四分五裂,散于各处,一块青灰色的小摆件掉在地上。 天呐,这玉佩里还放了东西! 什么玩意?看着就不太值钱的样子,既不是金也不是玉,沈桑宁不愧是沈家出来的,没见过世面,玉坠都舍不得用一块完整的。 但是很快,就听丈夫惊骇出声,“虎符?” “什么?”梁倩怀疑自己听错了。 端侯紧紧盯着自己的妻子,“你确定这是裴少夫人的物件?” 梁倩点头,忽然又有些不太确定了。 但光靠肉眼所见,还不能完全确定,辅国公主将虎符捡起,端详一番后才完全确定。 的的确确就是哥哥的虎符。 刹那间,眼眶泛红,但也只是一瞬间的事。 小辈在场,辅国公主收敛情绪,镇定地将虎符收进怀里,气势威严地朝随从问,“裴少夫人可在寺中?” 随身之物掉在这里,人应该也在。 这时候,辅国公主已经没有一丝精力去管梁倩了。 梁倩还跪在冰冷的地上,但心是热的,沈桑宁与太子八竿子打不着,太子消失多年,虎符却在沈桑宁手上,谁知道她怎么得来的,说不准裴家或沈家与太子失踪有着脱不开的关系! 沈桑宁完了,裴家和沈家也该遭殃了,他们再也翻不了身啦! 公主的随从正要去寺庙问,此时,守在外面的皇城军急匆匆地赶来,禀报道—— “公主殿下,裴家少夫人求见。” 这是疾风的原话。 辅国公主一愣,没想到自己刚要找对方,对方就出现了。 然而下一瞬,皇城军迟疑地说出了实情—— “但是,这是裴家的护卫说的,据属下目睹,裴少夫人已经进了寺庙,后不久,裴家护卫就闹着说裴少夫人失踪了,请公主殿下帮忙。” 辅国公主:“失踪?佛门清净之地,怎么会失踪?” 她深呼吸一口,想到怀中虎符,沉声道:“不管是不是失踪,封锁寺庙,不准闲杂人等进出,本宫今日,非要见到裴少夫人不可!” 随即,上清寺守卫加严,原本还能放香客进来,现在是连蚂蚁都不能进了。 除了国公府的护卫。 “搜!” “一定要把裴少夫人找出来!” 皇城军开始搜查。 疾风带领二十几个护卫冲进去,“我家少夫人说了,在后面的厢房。” 主持盘着佛珠走出来,“寺庙后面确实有一处院落,借给了一位女施主住。” “谁?”辅国公主问。 主持道:“老衲不问俗世,只知女施主姓沈,不曾了解其他。” …… 但厢房的位置,主持还是知道的,遂领了人往那后厢房而去。 沈桑宁转醒时,天空是蔚蓝的,说明自己在室外。 她的体力没有完全恢复,她睁开眼,发现自己在高耸的山顶,幽深的悬崖距自己不足三丈。 左右环顾,云昭不在,晴娘昏迷在一边。 而自己,双手被草绳绑在身后,脚也绑着,无法站起。 她醒了,沈益第一时间注意到,“醒了?” 沈益身后,还有六七个伯府的护卫,沈桑宁都是眼熟的。 “阿昭呢?!”沈桑宁怒目而视。 沈益靠在一棵大树上,嗤笑,“你还有功夫关心别人,先担心自己吧。” 沈桑宁被束缚在身后的手动了动,绳子绑得紧,挣脱是没办法挣脱开的,她望向沈益,情绪慢慢平复,“你要杀我吗?” “杀?”沈益仿佛听到天大的笑话,脸上露出讽刺的笑容,“你我父女一场,为父怎么舍得杀你呢。” 父女一场,沈桑宁对这几个字嗤之以鼻,又听沈益继续道—— “你那个水性杨花的娘,竟敢怀着别人的孩子嫁给我,眼下你和戴晴娘都在这,我就不信那个奸夫不来!” 第487章 周韬威胁,沈益弃女(加更章) 他所做一切,仿佛只为了见沈桑宁的生父。 可是,若只是如此,何须这般大费周章,还选在悬崖之上? 沈桑宁没想明白,“我家护卫就在寺庙外,你绑架我,就不怕他们找来?今日辅国公主在礼佛,你就不怕惊动了她?难道你要为此丢掉官爵名声?我劝你现在放我离开,否则,我绝不善罢甘休。” 沈益十分有耐心地听完,一点不慌,双手拍了拍,朝她缓步走近,“你好像没有搞清楚,我是你爹,我是在管教你。” “你才不是!”沈桑宁眼中不屈,既然两人都知道真相,又何必在装,她才不稀罕有沈益这样一个父亲! 沈益听到她的反驳,脸色骤变,额头的青筋隐约可见。 他收起虚假的和蔼,声音拔高,“你敢对外人说吗?!你敢说我不是你爹?!” “如何不敢?”沈桑宁轻飘飘的回怼,更让沈益生气。 他一步一步越走越近,眸中是被挑衅的愤怒。 “哦?” 沈益忽然想到什么,深呼吸一次,稍微压下被激起的怒火,讽刺地道—— “你当真敢亲口承认,我不是你爹?说你娘与外男无媒苟合,怀着你这个贱种,骗我沈家的婚,堂而皇之地怀着贱种登堂入室,做我沈家主母?” “沈益!”沈桑宁听得两眼冒火,沈益闻言,火气没比她少。 “住嘴!老子的名讳也是你这孽种能喊的?”沈益扬手就往沈桑宁脸上扇去。 沈桑宁提前偏头,巴掌的力道就轻了很多,堪堪划过脸颊,她再回正,“他们是两情相悦!恶心的是你,你看中微生家钱财,软饭硬吃,与微生家合谋将我娘药晕上的花轿!我还没说你龌龊呢!无媒苟合?那你和柳氏算什么,我看你骂的是你自己才对!你有什么脸装成受害者的样子!” “住嘴住嘴!来人,塞住她的嘴!”沈益气炸了,指挥着护卫。 护卫不能不从,动作轻柔地将白布塞进沈桑宁嘴里,强制她闭嘴。 终于安静了,沈益呼出一口浊气,“裴家如今失了帝心,既得罪了太子党,又与宣王疏远,自身尚且难保,再出一个你这样的孽种少夫人,他们必然会和你一起,受人耻笑!” 沈桑宁盯着他,被白布塞满整个口腔的嘴动不了,腮帮子发酸,舌头努力地想将白布顶出去。 沈益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地上的人,“等那奸夫来了,要么他死,要么,你们一起身败名裂。” 听到身败名裂,沈桑宁眉心一蹙,沈益选在这里行动绝不是偶然,辅国公主就在寺庙礼佛,他若不是自寻死路,那就是想借助辅国公主,将“身败名裂”的计划贯彻到底。 从一开始,她的出现就没在沈益计划之中,沈益没想杀她,根本不是因为什么父女之情,而是心底仍然害怕裴家,更怕杀了她之后,他的“苦主”身份转变为加害者。 沈益的目的,是做苦主。 而仅仅只是“被戴绿帽的苦主”,还不够。 沈益既然得知了真相,绝不可能不知道云叔身怀武艺,而他自己只带了这几个三脚猫功夫的护卫,根本杀不了云叔,他唯一的筹码就是晴娘,如今多了一个她,但这仍有可能被反杀。 反杀……沈桑宁眸光一亮, 沈益若杀不了云叔,就顺其自然被“反杀”,带来的几个护卫正好给他垫后,他可以抛弃,若能死几个护卫,更顺了他的意,等他跑下山向辅国公主求救,坐实云叔谋杀伯爵的罪名。 现在她在,沈益更高兴。 届时便是她图谋不轨,与生父合谋杀养父,这可不止是名声的问题,恐怕真是要吃官司牢饭了,政敌也能彻底将裴家拽下马。 只是可惜,沈益也太小看云叔了。 云叔若来,沈益可没机会跑下山!除非公主能自己上山! 等等,沈桑宁惊觉,自己失踪,疾风一定会想办法请公主来救,万一…… 她思忖之时拧紧眉头,沈益以为她怕了,于是露出得逞的笑。 就在此时,一道利箭划破静谧,“咻”的一声,不知是射箭者技艺不精,还是故意的,箭矢擦过沈桑宁的腿边,啪的掉在她身边。 打断了沈桑宁的思路,也让沈益与护卫警惕地左顾右盼。 没看见人,沈益故作镇定道:“哈,晋欢你终于出现了!” 不远处林中发出一声猖狂的大笑,几人寻声望去。 只见一人牵着一马从林中慢慢走出,露出面容,竟是周韬。 马背上还有一女子,赫然是早该离开的沈妙仪,她见到沈益就大喊,“爹!” 沈益眼睛一眯,哪里想得到这个节骨眼上还有人捣乱,沈桑宁杀不得,一个绑架了女儿的绑架犯总能杀的,气愤下使唤护卫,“还不救人?杀了周韬!” 护卫举刀要上前,周韬蓦然抽出腰间佩剑,一把将沈妙仪从马背上扯下来,“敢靠近一步,我就杀了她!” 伯府护卫们闻言止步在三丈外,不敢靠近周韬。 周韬望向沈益,语气发狠地威胁,“我的人已经埋伏在四周!老东西,要想保你女儿的命,拿我女儿来换!” 场面不同了,无人再注意毫无威胁力的沈桑宁,她轻轻挪动身子,背身拾起箭矢,在背后使劲摸绳子。 她的手没展开大幅度,只能一点点慢慢来。 同时,她发酸的腮帮子终于好受些了,将白布吐了出来,什么玩意往嘴里塞,真恶心。 沈益全神贯注地盯着周韬,静默半晌后,冷笑一声,“你觉得我会受你威胁?” 第488章 山谷放箭,同归于尽(又是求票的一天!) 再看向受人挟持的女儿,冷漠道:“妙妙,你让爹丢尽了脸,爹仍愿养着你,你就是这么报答的?” 沈益的手指指向沈桑宁,视线仍落在沈妙仪脸上,“你给她指路,难道没想过万一爹被她算计怎么办?她是个孽种就算了,爹对你这么好,你也是个吃里扒外的白眼狼!一个两个都让我丢尽颜面!既然你不想活,爹也不挽留你了!” “等周韬杀了你,爹再将周韬和你生下的孽种一并送下去陪你,你们一家一起走,便不会孤独,也算爹全了我们一世父女之情!” 沈益的无情与冷漠,连护卫都不禁侧目,周韬慌了神,但比周韬更慌的,是沈妙仪。 沈妙仪听到他要放弃自己,心中失落但也习惯了,可听他说要杀幸幸,她开始慌了,“爹!你在说什么,幸幸是你的亲外孙女啊!” “什么幸幸,祸祸还差不多!”沈益呵道,“养在家里这几日,我都嫌脏了我伯府!待日子一长,你让外面人怎么看我们沈家!” 他对幸幸本来就没有感情,早在女儿怀胎时就想打掉的,自然视如敝履。 “老东西!虎毒尚且不食子,你好狠毒的心肠!”周韬自愧不如,把着剑的手发颤,一想到沈益要杀幸幸,就想马上与之同归于尽! 沈益眉头拧成一团麻花,满是自私与冷漠的阴霾,他号令六七个护卫朝周韬靠近,“你这样的蝼蚁,我都懒得与你废话。” 真的不多废话。 沈益的脸上连犹豫都没有,周韬自知所挟持的沈妙仪没了用处,他低头,竟生出几分怜悯,“连你的生父都不要你,为了这样的人,你与柳氏就抛弃了周家,只为一些身外之物。” “沈妙仪,他要杀你的女儿,你不想杀他吗?”周韬在他耳边道。 沈妙仪垂着眸子,睫毛轻颤,掩去浮现在眼中的恨。 周韬的声音并没有放轻,沈益全听见了,不仅没有警惕,反而觉得可笑,“就她?杀我?我可是她亲爹,现在要杀她的人是你!” 语罢仍觉得好笑,发出哼哼的笑声,眼看着护卫们朝周韬提刀要砍,周韬搂着沈妙仪不好施展动作,干脆拿她挡刀。 护卫们到底不敢真砍沈妙仪,周韬杀是一回事,护卫要是杀她就是另一回事,回伯府也别想活了。 刀停顿在沈妙仪脑袋上空,她又被周韬一推,推倒在地。 沈益看得津津有味,一点不觉得危险,周韬这三脚猫功夫,肯定跑不掉的,至于周韬所说带人来了,他是根本不信,一个亡命之徒,哪来的帮手。 思及此,又笑起来,“哼哼——呃!” 笑声戛然而止,脖颈被一物圈住,从后方拉紧,毫无防备的沈益呼吸一窒,面色涨红。 原本绑沈桑宁手腕的麻绳,圈在了沈益的脖子上。 沈桑宁手腕上还攥了两圈,更牢靠,拽着沈益的脖子,将他往后一拖,就是要他站不稳才好制服。 沈益被她带着往后走,双手抬起就要去抓脖颈处的绳子,就在此时,她的另一只手紧紧攥着箭矢,直指他涨红的眼睛,“再动,刺瞎了你。” 不是沈益不想动,真是双手无力了,“呃,呃……”双脚还在地上摩擦,就跟狗刨地似的,沙尘都飞散到了沈桑宁的裙摆上。 刚开始厮杀的护卫注意到自家伯爷被挟持,纷纷要朝沈桑宁过来。 沈桑宁没有往死里勒沈益,勒三下停一下,确保他有进气,顾自对护卫道:“让我们下山!” 护卫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想害大小姐,干脆顺势往后退步。 沈益想阻止,却是说不出话,只听身后沈桑宁道—— “就你这样的,还要我爹出马?绑你,用一根绑脚的绳就够了。” 还不是绑手的那根哦。 沈益心里气上火了,双手却因一阵阵的窒息而感到无力。 沈桑宁用沈益威胁护卫,抬晴娘下山,然而护卫还没碰到晴娘,周韬就不肯了,大喊道:“你杀他啊!干嘛不杀!” 周韬甚至有靠近的趋势,眼底都是疯狂。 可沈桑宁的手上决不能沾上沈益的血,万一待会公主一行人真的来了,杀人行为是没法辩解的,沈益一人死不足惜,但她还有大好年华,更不能连累裴家。 “你别过来!”沈桑宁后退。 没了笑容的沈益,笑容转移到了周韬脸上,他一步步耐心地靠近,“我过来又怎样,你杀他啊,杀啊!你要是不杀,我连你一起杀!” “裴少夫人,我落得今日这般境地,也少不了你的‘帮助’啊!” 沈桑宁面色凝重,手肘慢慢地少了力气,一步步后退,既担心周韬发狂,又担心真把沈益勒死了。 “踏踏踏——”似有马蹄声自远处传来,在山谷中有了回响,分不清距离多远。 但绝不是一人。 一阵阵急促的马蹄声,传入众人耳中,还不是普通的马蹄,更像是铁蹄。 不知是否有心里作用的缘故,众人觉得脚下的山都动摇了。 究竟是多少人上了山?无人知晓。 因沈桑宁逐渐用尽的力气,沈益的脸上稍微恢复了些血色,他明明有力气反抗了,却是没动,任由她劫持着自己。 他心想,区区一个穷小子晋欢,肯定是没有能力叫来这么多人的。 即便是裴家,也不可能短时间内喊来铁蹄军队帮忙。 只能是辅国公主了! 若是辅国公主看见他被沈桑宁勒住……呵呵,真是天助他也! 沈桑宁也认为是辅国公主的人来了,而此刻云叔还没来,云叔就掉不进沈益的圈套里,她也将得救,现在勒着沈益是不明智的选择。 所以握着绳子的手准备松开,岂料沈益不肯,抬手紧紧抓着她的手,不让她松开,制造被挟持的假象。 “你松开我!”沈桑宁皱眉。 沈益哪能听呐。 周韬顿住脚,神色冷酷地看着眼前这对假父女。 愈发靠近的究竟是军队还是府兵,周韬尚不能确认,但一定来头不小,不管是沈桑宁的援兵还是官府来的人,一旦过来,他就无法杀掉沈益。 沈益不死,幸幸的安全不能保证。 沈益必须死。 至于沈桑宁,周韬也不希望她活。 随即后退几步,没人知道周韬怎么了,周韬看向山谷某处,蓦然放声大喊,表情狰狞—— “放箭!!!” 山谷回音很长,还能听到“放箭——箭—箭-”的回音。 第489章 谢欢救女,喜提一杀 刚从地上吃力地爬起来的沈妙仪,腿无力又摔倒了,恰好是趴下的姿势,“他请了人,有弓箭手!” 伯府护卫们闻言,一愣,同时完了弯腰,视线慌乱地不知道往哪儿扫,弓箭手在哪儿? 连沈益都顾不得做戏了,见周韬凶狠自信的神色不似作假,于是竖起脑袋查看四周,身体一点没有安全感,穿了厚厚的衣裳和裸着似的。 紧接着,远处连发三箭,“咻咻咻”从三个方向快速射来。 沈桑宁欲躲,却被沈益一推,拿她挡箭。 推完之后,沈益还是难逃另一方向射来的冷箭,被箭射中大腿,跌倒在地,发出惨叫,“啊!” 几乎同时,沈桑宁被不可抗拒的力量一推,往身后的悬崖仰倒,心,随着身体的倾斜而提到了嗓子眼。 眼看就要落入悬崖,千钧一发之间,左侧射来的箭刚好在她后方。 风仿佛屏住了呼吸,让她能够聆听后方飞箭靠近的声音。 这一瞬间,仿佛过了很久很久。 久到,沈桑宁看见了蔚蓝的天,缭绕的云雾,还有,东边升起的太阳。 她感受到身下的虚无,是悬崖,是死亡。 她会怕疼,所以闭上了眼睛,不看,就假装不怕。 可是她还有很多憾事,还没有认爹,还没有等到孩子叫娘亲,还没陪着阿衍长寿,还没看见阿舟成为状元……如此一想,她真是贪心。 沈桑宁闭着眼睛,仿佛听见了马儿脖颈的声音,听见了什么东西相撞的声音。 石子从远处飞来,精准地打中快要射中沈桑宁的箭矢,箭矢被重力击落,坠入悬崖万丈。 风起,刮在沈桑宁的脸上。 于旁人而言,都是一瞬间的事,周韬都还没反应过来,听得马儿嘶吼声,转身望去,确实有一匹马,可—— 马上哪有人呐? 头上好像飞过去什么,后背受力,周韬被踹了一脚,迎面扑倒,正中第三支箭。 倒下时,看清了,闪过去的黑色身影快得仿佛是卷起了一阵风。 四周都安静了。 沈桑宁也是,她的脚脱离了悬崖的边缘,身体下坠的那一瞬,后腰似有东西杠住。 很快意识到,那是有力的手臂。 她冰凉的耳朵,好像是触碰到了谁的胸膛,十分有安全感。 她听着,抱着她的人,低沉且温柔道—— “央央不怕。” “爹来了。” 沈桑宁唰地睁开眼,将来人收入眼中。 他没有戴往常的面具,而是一层黑色的布。 谢欢温柔的嗓音中,压抑着没有散发的怒火,他手一捞,将女儿坐月子的毛绒帽抓住,按在她头上,随后轻身一跃,在众人目瞪口呆的视线中,回到了悬崖上。 他半蹲在地上,抱着躺在怀中的女儿。 沈桑宁还没反应过来,愣愣地看着他,回味着他方才那句话,眼眶蓦然泛了红。 她原本没多少害怕的。 可是现在,却生出了害怕,怕爹被沈益陷害,因为眼下,沈益真的受伤了。 谢欢扬手探探她冰凉的脸颊,眉头蹙起,心想女儿受了惊吓,遂又说一遍央央不怕,半晌也没松开她。 别说沈桑宁了,围观者也没反应过来啊。 大变活人,突然出现,往悬崖跳还能飞回来? 而周韬如何,无人关心,他感受着身体的疼痛,看着抱在一起的真父女,数着生命的倒计时。 沈妙仪趴在地上,目光一眨不眨地看着沈桑宁,那个蒙面的男人,就是她的父亲吗? 她的父亲,不惜生命的代价,也要救她么? 这一刻,她心里说不出是何滋味,似苦似酸,似寡淡似惆怅,忽而又觉得可笑,她大抵是明白了,沈桑宁说的那句“所求不同”,是何意思了。 缺少什么,就越想要什么。 沈妙仪目光望着她们,眼前却恍然出现儿时的记忆,曾几何时,她也有那样一个父亲,父亲从没要求娘要生儿子,父亲视她如珠如宝,哪怕不是大富大贵之家,也会竭尽全力让她开心。 可惜,他姓周。 即便竭尽全力,也无法给她伯府之女的尊贵。 如今她是伯府之女,却怎么,又羡慕了平民之女的沈桑宁了呢…… 谢欢出现还没多久,林中就冒出阵仗浩荡的一批人。 是辅国公主。 沈益伤了腿,倒在地上,眼睛一转,心想自己也负了伤,奸夫与孽种都在此处,计划成了! 而且周韬已死,没人能戳穿他,哪怕是白眼狼女儿,为了幸幸,也不会忤逆他。 护卫们更不会。 方才所发生的事,还不任由自己胡编瞎扯? 为了卖惨,沈益双手攀在地上,朝着辅国公主出现的方向,慢慢匍匐,“公主殿下,救救臣……” 辅国公主的侍卫起初还不清楚地上爬的是谁,率先挡在公主面前,“大胆!辅国公主面前,安敢放肆!” 沈益忙抬头,露出全部面容,龇牙咧嘴表示疼痛,“公主殿下,臣乃承安伯沈益,今日被长女相约至此,竟被长女伙同奸夫谋害,那奸——” 本来是要说奸夫的情况与沈桑宁的身世,可话还没说完,公主身边站着的女子就急不可耐地打断,脸上比他还兴奋。 沈益没认错的话,这女子是端侯夫人,边上站的是端侯。 还不清楚端侯夫妇为何会陪同辅国公主,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梁倩眼中冒着精光,她的方向刚好能看见沈桑宁的脸。 沈桑宁竟被一个男人抱着! 这个男人侧着身蒙着脸,看不清容颜,确定不了身份,但绝不可能是沈桑宁的夫君,而且,蒙面男人一身打扮并不华贵,反而是很普通的装束。 好哇!沈桑宁在宫宴勾搭侍卫不算,有了裴如衍那等容貌的夫君,竟还有奸夫?甚至与奸夫谋杀亲爹? 第490章 央央护爹(投票加更章) 梁倩如有天助,今日势必一雪前耻,“公主殿下!您瞧,臣妇当真没有骗人,裴少夫人竟敢偷人,还谋害沈伯爷!好在公主您及时赶到,为沈伯爷伸张正义,否则沈伯爷恐怕就要死于此地了!” 辅国公主盯着蒙面人的侧脸,视线不移,眯着眼,想往前踏步。 彼时,沈桑宁已经直起身,将谢欢护在身后,“爹,别怕,我护着你。” 一声爹,让原本要起身的谢欢,又蹲下了,黑面布将嘴角笑意完全遮掩,十分淡定地回道:“好。” 这声爹,也让梁倩风中凌乱。 什么玩意? 不是奸夫吗?怎么又叫爹? 地上响起一阵咳嗽,“咳咳咳——” 沈益吃力地抬头补充,“此人乃臣原配的奸夫,他们无媒苟合,臣的妻子怀着孽种嫁给臣,那孽种就是臣的长女、裴氏长媳沈桑宁,如今臣发现了当年的秘密,她伙同她的生父欲杀臣灭口,好夺取沈家家财。” 梁倩蹙起眉,尴尬极了,居高临下地对沈益道:“你怎么话说不清楚?”转念一想,也没什么区别,“公主殿下,看来裴少夫人的浪荡是祖传的。” “梁倩!”沈桑宁嗓音一重,“你什么心思,公主一清二楚,此事是沈家之事,与你并无关系,还有沈益,你有家财吗?这些年,谁养的你?” 随即又对辅国公主道:“还请公主明察,沈益身上这箭,是山中射来的,现在搜山找人,还来得及。” 辅国公主实则对他们的家事或家丑并不敢兴趣,目光一直落在不远处蒙面人的身上,沈桑宁的话,就跟一道风似的拂过耳边,辅国公主挥挥手,皇城军的人见了立马去搜山。 西边林中,距离悬崖十几仗距离,躲着一人。 手中并无武器,但鬼鬼祟祟。 微生澹原本是怕出什么大事,不放心所以来看看,哪里想得到沈益上来这么一出大戏。 除掉晋欢是最好,但是看样子,怎么是要连宁宁一块除掉啊? 疯了吗? 微生澹正后悔透露了晋欢的行踪,早知道就不说了,折腾一圈,要把宁宁也害死了,回去怎么交代啊?他们微生家还是想和裴家修复关系的啊! 一叹息,就见皇城军朝林中来,开始搜索山林。 微生澹生怕被误会自己是坏人,转身轻轻跑,奈何一动,就被皇城军的人逮住了。 那厢,梁倩还在上眼药,“公主殿下,我看裴少夫人根本就是在拖延时间,众目睽睽之下和男人抱在一起,不是奸夫,那就是她娘的奸夫,不管是谁的奸夫,她们母女都是败坏了我们大晋之风。” “啊,我是好人啊,我真是好人!”微生澹被扔在地上。 沈桑宁眼中一闪而过的震惊,很快恢复自然,讽刺自嘲地一笑。 梁倩还在叽叽歪歪,谢欢实在听不下去,站起身,往沈益走去,沈益不明所以,下一瞬就发出一声惨叫,“啊——” 腿上的箭被拔了。 谢欢言简意赅,“给你止血。”说着,抬脚往沈益流血的伤口上踩。 “啊!”沈益痛的喊叫不是做戏,是真痛。 但痛的同时,又在心中暗喜,没想到微生颜喜欢的男人这么没脑子,在大众眼皮子底下就敢伤害他,岂不是坐实了罪名吗? 何况辅国公主在此,晋欢此举,简直是藐视皇权,无视公主权威!在找死! 沈桑宁紧张了,小声劝阻,“爹,爹,别给他治了。” 回过头强行解释,“其实这是一种快速止血的办法。” “大胆!”梁倩再次惊住,真当她傻不成? 连端侯也没反应过来,“殿下,此人竟明目张胆藐视您,还有裴少夫人——” “闭嘴。”辅国公主不耐烦地打断,探究的目光时刻不离谢欢。 他的身影,与哥哥好像。 辅国公主耳朵都听不进闲言碎语,不由自主地走上前两步,“你……” 谢欢忽地转过头,露出的一双眼睛,与辅国公主的视线撞上,后者的话音戛然而止。 无人察觉,辅国公主拢在袖中的手握紧了衣角,双腿也变得僵硬。 真的是哥哥。 裴少夫人是哥哥的女儿,所以才会有虎符? 对上了,都对上了! 辅国公主还想往前,却被沈桑宁拦住。 沈桑宁极力克制的紧张,沉重地开口,“公主殿下,我,其实,其实我爹脑子不太好,他真的是好心给人止血,也真的没有伤人。” 梁倩替公主一怒,“大胆!你什么身份,敢拦着公主?” 沈桑宁也知道没有说服力,垂下了眼眸,脚却没有让开一步,哪怕身后的爹让她让,她也不让。 爹爹太刚了,脾气又不好,决不能让他和公主对上,不然必死无疑。 却听辅国公主蓦然笑了。 辅国公主将视线投在沈桑宁的脸上,深深地看了一眼,明明之前见过,今日却觉得这孩子眉眼都变得可爱不少,忽而感慨道:“孩子,你让让。” 梁倩正想帮腔,反应过来,脸都皱了起来。 孩子?多大了还孩子呢? 公主今日礼佛了,果真是多了分佛性,对一个无德妇人这么慈祥做什么! 梁倩还未发言,僵持之际,众人只听林中传来一道呼唤—— “殿下,他在那!” 此地有几个殿下? 辅国公主寻声望去,只见父皇的小儿子朝着自己纵马奔来,嘴里还叫嚣着—— “我看你往哪里跑?!” 谢玄在追杀谁?绝不可能是她,难道…… 辅国公主面上一黑,皇城军拦住谢玄与其身后一众侍卫的马,大有要干仗的架势。 “辅国公主在此,还请宣王下马!” 谢玄其实看见了,但是方才嘴更快了一步,哪里知道追上来,竟有这么多人在。 虽心中怀着对长姐的敬畏,但在扒裤刺客的面前,决不允许自己丢脸。 遂,停了马,冲进人群,“皇姐!此人是我一直在寻找的刺客,还请皇姐勿要阻拦,我今天一定要抓他归案!” 冲进人群后,发现扒裤刺客被沈桑宁护着,后者一脸警惕。 谢玄怔愣片刻,回过神来,怒不可遏,“你们竟然是一伙的!” 第491章 皇族齐聚,央央跑路(6K,三合一含加更) 难怪啊难怪!上次出城遇见了沈桑宁,后一步就被扒裤刺客追上了! 解释通了,他就说奇怪呢! 这些个月怎么就找遍京城找不到人,指定是跟着沈桑宁去京城了! “殿下也与这奸夫有仇?”沈益大喜,面上还是一副悲痛模样,忍痛抬头也要插一句嘴。 “奸夫?”谢玄怔愣又是片刻,区区两个字却让他费解。 什么奸夫,难道……谢玄乐了,看向沈桑宁,“我就说,裴侍郎那样的人,谁能喜欢他!裴少夫人你也是好笑,能让这么多人一起抓奸,啧啧。” “宣王慎言!”沈桑宁话刚开口,就被身后强硬地挪开。 谢玄还在笑,下一瞬就被一拳打偏了脸,笑容骤然止住,不可置信地看着蒙面人,阴恻恻道:“你,敢打我?”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打的就是你。”谢欢扬手还要打,谢玄心一咯噔往后退一步。 “殴打亲王,我看你是不想活了!”谢玄吼道。 梁倩与端侯相视一眼,知道沈桑宁与“奸夫”都活不长了,“奸夫”殴打宣王,搞不好要落个满门抄斩,正好抄到沈桑宁头上。 彼时全部侍卫与李丞相都已追了上来,离悬崖不远处站满了人,宣王府的侍卫、皇城军。 李丞相气喘吁吁跑来,“殿下。” “来人,把他提回王府!”谢玄下令,然而宣王府的侍卫都被皇城军隔绝在外,没法行动。 谢玄转头看向辅国公主,想让其差遣皇城军让路,可后者一脸严肃,丝毫不为所动。 早知道皇姐不喜他,却不知道竟厌恶至此,外人欺他,皇姐连眉头都不皱一下,还阻止他报仇。 李丞相与辅国公主恰恰相反,李丞相粗声道:“还请公主屏退皇城军!此人乃潜入宣王府的刺客,今日必须捉拿归案。” 只有舅舅是一直站在自己这边的,谢玄心道。 感动坏了。 又听数道马蹄声靠近,京机卫包围了最外一层,平阳侯冲进层层看守,正要奔向太子,然而看清眼前场面,顿时摸不着头脑。 怎么回事? 这么多人? 不是宣王追杀太子吗?怎么公主也在?外甥媳妇也在?还有几个倒在地上的。 平阳侯止步,迷茫了,不确定该不该靠近。 此时,皇城军、王府侍卫、京机卫,形成了三层包围,京机卫到来不久,裴如衍也到了。 远远的,他在马背上望见了大致情形,坐在他怀里的虞绍自然也看见了,脸上的焦急没比他少一分。 待下了马,虞绍拉住裴如衍,低声道:“表哥,要不我们静观其变,在外头看吧。” 实在是怕靠近了,表哥会忍不住打太子,虽然是大不过的,但是虞绍还是怕表哥冒犯太子,诛九族可怎么办呀!所以决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 只要表哥站的远,不管待会发生什么,也能有个冷静思考的距离,虞绍还能拉得住他。 裴如衍不知表弟心中所想,思索一二,考虑到今日太子藏不住身份,能护住央央,且他们父女需要相处的时间。 遂,他听了虞绍之言,只站在外面。 虞绍悄悄松了口气,但想到不远处可能会发生的事,心又被提到了嗓子眼,慌得很,偏偏视线还被侍卫们层层挡住,他不止一次跳起来想看看情况。 悬崖边,谢欢抬眼,将一应人物看在眼里,此地至少有几百人。 还不止,还有人在往此地来。 他能听见。 李丞相说句话的功夫,女儿又义无反顾地挡在了自己面前。 谢欢愣住,暖意自心底悄然升腾,垂下眸,瞳孔似只能装下女儿头上的白色绒帽。 极其轻又透着慌乱的声音从身前传来,“爹,要不你还是跑吧。” 这话让离得近的人听见,脸上白了又青,青了又黑。 梁倩嘲笑她蠢,“真当我们是吃干饭的不成,还能让你在眼皮子底下跑了?” 谢玄肿着半边脸,目光阴沉,斜睨沈桑宁与谢欢,听闻梁倩之语,冷笑一声。 沈桑宁挡在谢欢身前,警惕地看着谢玄,生怕谢玄要做出什么举动,大脑飞速运转之际,只见众人在顷刻间变了脸。 谢玄惊愕在原地,轻蔑的斜眼瞪大了,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辅国公主红了眼眶,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的身后。 连端侯,都看直了眼。 简直古怪极了,像是身后有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沈桑宁顺着大众视线,往身后转,仰头对上亲爹那张俊俏的脸。 她不明所以,谢欢见她看过来,收敛面上的冷漠,低头对她莞尔,用着周围几人都能听见的声音,说道—— “爹今天,想带你回家。” 沈桑宁直直地看着他,没反应过来,回什么家。 只听梁倩呆愣后,刻薄的声音再度响起:“啧,就算长得俊俏又如何,谁在乎你面布之下的容貌,奸夫就是奸夫——啊!” “啪”的一声,打断了梁倩还没说完的话。 “贱妇岂敢无理?!” 端侯震惊过后,反应迅速,重重地打向妻子,一边在脑海中回忆,自己方才有无说过不敬之言。 都是自己太蠢了,听信了妻子的话,先入为主地以为虎符在沈桑宁手中,便是沈桑宁通过不义手段获得的,却不曾想,她竟是太子的女儿! 此时看见太子近乎相同的脸,唯独增加了半点岁月痕迹,端侯再反应不过来,就真是要对不起列祖列宗了! 梁倩后知后觉自己被打了,捂着脸尖叫道:“夫君犯什么毛病,我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羞辱我?!” 别说梁倩了,沈桑宁也没反应过来,朝这对撒泼的夫妻俩看去。 然而端侯什么都没说,朝着她的方向转过身来,连下摆都未掀一下,直接地朝地上跪下,跪在沙子石头上,眉都不皱一下。 脸上是一副认罪伏法的坚决,张开口高声道:“臣有眼无珠,竟没认出太子与……与郡主尊容,内子善妒恶毒之名是皇后都有见证的,臣愿马上休妻,还望太子殿下看在臣对您忠心一片的份上,宽宥臣及家眷!” 语罢重重叩首。 此言一出,躺在地上呼痛的沈益和用沉默降低存在感的微生澹,相互对视一眼,四肢僵硬,惊惧的神色中还有不可思议。 哪怕怀疑是幻觉,或是端侯发病了,也不敢相信晋欢是太子。 梁倩也是如此,想走到丈夫身边问个清楚,腿一软直接跪了下去,夫妻俩跪在一处,她上身摇摇欲坠,“夫君,你究竟在说些什么,他怎么可能是太子呢,沈桑宁怎么可能是太子的女儿,你定是认错人了吧!” 沈桑宁面色紧绷,为护着爹而抬起的双臂已经僵直,她唇瓣干涩,片刻间想通诸多事,她放下手,再去看身后人。 见他脸上并不讶异,而是一片坦然。 沈桑宁半晌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爹,是太子。 是失踪多年的太子。 所以,不是太子不想回宫,而是被微生家害的痴傻回不去了。 前世,他真的至死也没有回宫,更无人知晓他是太子。 思及此,沈桑宁心里的愧疚深重,一双眸中蓄了眼泪,不敢在他面前流。 彼时,平阳侯的惊讶根本不比任何人少。 怎么从没人告诉他,外甥媳妇是太子的女儿?太子的义女不是云昭吗?究竟是什么一回事?绍儿也没提过啊! 不过,先抛开这些关系,时隔二十年,太子殿下的首次亮相很重要,还有如梁倩、沈益之流,根本没见过太子,认不出很正常,但太子既摘面具,就是要表明身份的意思。 遂,平阳侯气势如虹地掀开下摆,动作幅度拉得大,努力让所有人看见,跪下后端着一副舍我其谁的态度,洪亮的声音带着贯穿山谷的决心: “臣等叩拜太子殿下!” 随即朝沙土伏身叩拜,脑门染了尘埃,也不抬头。 围在外圈的京机卫没有犹豫,立马跟着跪下,皇城军仰慕太子威名已久,见状也跟着跪下。 这前后都跪下了,中间站着的宣王侍卫就很惹眼,没思考太多,跟着跪了。 穿着三种不同制服的几百人,跪了一片,姿态与平阳侯无异,伏身叩首—— “卑职叩拜太子殿下!” 有人激动,有人亢奋,有人只是跟随,但没有一人轻视。 谢玄脑子里嗡嗡的,转过头发现自己手下怎么也跪了,怒火没处使,就朝手下吼道:“跪什么跪,你们是谁的人?不过长相几分肖似,就一定是太子吗?” 可跪都跪了,侍卫们再纠结,也不能现在站起来成为“打”太子脸面的出头鸟啊! 平阳侯仿佛听不见谢玄的话,顾自己再叩拜,“臣等恭请太子殿下归朝!” 齐刷刷一片再跟着叩拜,“卑职恭请太子殿下归朝!” 而太子殿下——谢欢的眼中没有别人,只有女儿,在众目睽睽的视线与恭请声中,温声道:“我非有意要骗你和你娘,晋欢是我的化名,我的本名,是——” “谢欢?”谢玄抢答了,凑近一步,瞪圆的眼眸里是质疑,“你真是谢欢?我不信!” 一个扒他裤子的贼人,怎么能是谢欢?! 怎么可能? 谢欢被打断,目光从沈桑宁的脸上移开,转到谢玄铁青的面庞时,没有好脾气了,严肃且简短道:“闭嘴。” 谢玄才不听他的,“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是谢欢!你若敢冒充,我让你九族——” 忽被李丞相捂住嘴,“殿下慎言,真与不真,自有人判断!”可别再乱讲话了,这么多人呢! 谢欢收回凌厉目光时,瞥见远处站在树下的裴如衍与虞绍,因为原本站着的人跪了,倒显得那两人一枝独秀。 不再有侍卫的身影能遮挡视线,虞绍震惊地张着嘴,许久没合拢。 裴如衍沉静挺拔地站着,在触及谢欢投来视线时,低下了头。 与他同时低头的,还有沈桑宁。 “我,叫谢欢。” 爹的声音犹在耳边,一直徘徊。 这一切都太过离奇,她的眼中愧疚又苦涩,心中怅然,明明都已经学会叫爹,可是得知谢欢身份,她半晌也叫不出爹来了。 遂低下头,未语。 沈益与微生澹人没死,但,心在这一刻真死了,惊惧害怕的情绪缭绕心头,微生澹先晕了过去。 谢玄憋着口郁气,抬脚随意一踹,正好踹到沈益的头,后者喊叫一声,灵机一动,立马趁机装晕过去。 辅国公主抬手擦掉流下来的眼泪,可红着的眼眶不会骗人,她吸了吸鼻子,心中既想着佛祖今年灵验了,“哥。” 开口后,才发觉声音发抖。 谢欢闻声望来,见向来坚强的妹妹哭了,他叹一声,“聃禾。” 这世上,能唤这一声聃禾的人,谢欢是第二个。 时隔二十年,谢聃禾听得哥哥唤自己,鼻子克制不住发酸,“这些年你究竟去哪里了……”一边问,一边走上前。 谢欢伸手抚了抚妹妹的头发,发现了一根白发,他转而牵住妹妹的手,同时也执起女儿的手。 沈桑宁心中五味杂陈,不知该作何反应才好,既尴尬又不安,甚至觉得喘不过气来,竟有了想逃离的念头。 “聃禾,这是我的女儿,漂亮吧?” 谢欢低调炫耀的话响起,沈桑宁心里的距离感消失了一大截。 她心中尴尬不已,抬眸别扭地瞥谢欢,“爹!”自己跟公主殿下根本不熟!怎么能说这么臭美的话! 谢聃禾的脸上去了平日御下的威严,此时只有身为姑姑该有的和蔼亲切,看着沈桑宁,认真得出结论,“哥哥的女儿,当然漂亮。” 也不问沈桑宁的身世,不问其中曲折,仿佛这一切都没关系,只要谢欢说是女儿,那她就认这个侄女。 “欢儿!!!” 嘹亮沧桑的声音自林中传出,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父皇来了。”谢聃禾用帕巾擦擦脸,整理仪态。 谢欢没什么好整理的,牵着沈桑宁的手,看出她的紧张,正想安慰一句,她却一把抽出手。 晋元帝下马,率着一众亲卫与镇国公朝着谢欢奔来。 沈桑宁心中忐忑,哪怕第一次面见陛下也没有这般紧张和害怕,怕到后退一步,在众目睽睽之下,往边上跑了。 脑子里没想太多,但又好像什么都想了,简直是一团浆糊。 她避开所有人,穿梭过一排排侍卫,视线忽然扫过不远处树下,聚焦于某人身上。 两人四目相撞,乱掉的心终于有了归处。 她提着裙摆,再不迟疑地朝着裴如衍跑去。 裴如衍见状,抬步上前,张开手臂将她拥入怀中,似是感受到她心中顾虑与不安,他伸手轻轻地拍着她的背,仍由她将脸埋在他胸前。 “阿衍。”她的声音闷闷的。 “嗯,我在。” 他低沉的嗓音钻入沈桑宁的耳朵,令她无比心安。 虞绍站在一边,双眼失神,极度震惊过后,是极度开心—— 表哥是太子的女婿?! 不是太子的情敌? 表哥终于可以保住官位与性命,而自己也终于是对得起表哥了! 然而随着表哥的言语,虞绍再次陷入失语中。 “不是想认爹吗,怎么过来了?”裴如衍安抚着怀中人,轻声道。 这句话的信息量,震碎了虞绍。 所以……表哥知道那位是太子?还知道表嫂是太子的女儿?表嫂也知道太子是自己的爹? 虞绍紧拧着眉头,和表嫂同在金陵这么久,表嫂竟然藏得这么深!等等,表嫂是太子的女儿,那么沈益算什么? 心里想得很多,但虞绍一句都没问。 表嫂什么也不说,只是一味埋在表哥的怀里。 那厢,谢欢眼睁睁看着女儿跑进裴如衍怀里,脚步想动,想追过去,但又觉得她确实需要时间接受。 只是……谢欢心中发酸,看来在女儿心里,裴如衍要比他重要得多。 谢欢没理由不开心,因为是他自己做的不好。 “欢儿!” 晋元帝伟岸的身躯挡住谢欢的视线,朝着谢欢奔来,“欢儿——” 谢欢被迫收回视线,目光落在老子脸上,二十年不见,爹生出了好多白发,面容添了沧桑的岁月痕迹。 谢欢心中内疚,唤道:“爹。” 晋元帝上下打量儿子依旧年轻的容颜,心想着这些年儿子在外应是没吃什么苦头,悬着的心放下,原本想好要打他一顿,然而这会儿一点都想不起来,只想抱抱儿子。 奈何这么多人看着,晋元帝拉不下脸面,抬着手拍拍谢欢的肩膀,“这衣裳都开线了,回去给你换一身。” 晋元帝的嗓音平稳,似乎并不兴奋激动,但若细听,还是能发现颤抖的尾音,以及搭在谢欢肩上的手指正轻微晃动。 听闻,谢欢忍不住拧了眉,又仿佛不是眉,而是那颗内疚的心,他忽地伸手拥住晋元帝。 晋元帝一愣,随即眸光柔和,惆怅道:“怎么了这是……” “爹,我回来了。”谢欢的下巴放在晋元帝肩头,低声说话时,闭了闭眼。 父亲的肩膀,他多年不曾靠过了。 不止二十年。 周遭安安静静,众人心思各异,却都不敢打扰属于这对父子的温馨时刻。 谢欢抱兄弟似的,长臂拍一拍晋元帝的背。 晋元帝没想到二十年过去,向来独立且要面子的儿子,还能在众目睽睽之下亲近自己,看来成家对他的改变很大,一想到错过儿子人生中重要的时刻,便是百感交集,扬起手回抱谢欢,“爹知道,爹命人将东宫打扫好了,你随时都能住进去。” 一直昏迷的晴娘悄无声息地醒了,一睁眼看见这场面,迷楞好一会儿,动也不动。 远远的,沈桑宁拉着裴如衍,瞧见晴娘醒了,便不再担心,她嘴唇一抿,拉着裴如衍后退。 “怎么?”裴如衍起初不动,为了配合她往后退两步。 “阿衍,我们走吧。”她道。 裴如衍面色不改,“现在?” “嗯。”沈桑宁点头。 “你……”他迟疑地望了眼悬崖边,一群人都在关注皇帝父子,他再转头看向妻子,“你不是想要这个爹吗?” 沈桑宁再点头,脸上尽是别扭与纠结,“我们先走吧,这里人太多了。” 她只想好了如何叫爹,哪里想到一下子会冒出这么多人,还成了皇族……现下心里既不安又怅然,还有说不出的感觉,好想找个地方藏起来。 害怕爹再跑过来找她,她焦急忙慌地拖着裴如衍朝山下的方向走,嘴里念叨着,“我还要回上清寺找云昭呢!” 裴如衍察觉她这会如惊弓之鸟,胆小得很,既她坚持,他便顺从,趁人不觉,悄悄下山。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不觉,至少虞绍是全程目睹,愣在那儿没阻止,和一个边缘人物似的,脑子里在思考,自己要不要跟着一起跑掉。 这边两人走了,连疾风和宁伯府护卫都没带上。 疾风一行人还混在皇城军的人里,跪拜皇帝和太子呢,没人站起来,他们哪能站起来啊! 晋元帝转头看见肿着脸、神色郁郁的二儿子,眉头一蹙,“过来!见你的兄长!” 谢玄捏紧拳,李丞相怕他触怒龙颜,在后面推了推他,将他推到谢欢身边。 谢玄的脸上还是不服气,碍于父皇的威严,张口打招呼,“我是谢玄。” 语速极快,仿佛故意不让人听懂一样。 晋元帝声音一沉,“怎么不会讲话了,你的脸又是怎么了?” 此言一出,周围更安静了,众人神色隐晦,心中暗道,这里还能有谁有胆量打宣王? 连风都害怕地不吹树叶了。 谢玄继续在边上告状,“父皇,就是他打的我!” 晋元帝听懂了,但明知故问,“他?他是谁?” “他啊,”谢玄在称呼上妥协,双眸阴鸷,“皇兄,他打我,不讲道理。” 也算是喊了一声皇兄了,晋元帝嗯了声,温和地问谢欢,“为何打弟弟?” 谢欢冷睨谢玄一眼,“上次也打了,你怎么不一并说?” 提起上回事,谢玄气急,“你!还好意思说!” 谢欢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目光下瞟一眼,云淡风轻道:“没裤子穿的,又不是我。” 第492章 孤的女儿呢 随意的语气,更让谢玄恼火,想破口大骂,被晋元帝一眼瞪了回去—— “你自己做得很好吗,好到将你皇兄追杀至山崖?” 谢玄无言以对,明明追的是一个扒裤刺客呀!他的委屈又有谁在乎! 越想,心中郁气更深,唇都快咬破了。 谢欢没心情管他,与晋元帝叙旧完,就想介绍自己的女儿,扭头望去,却发现刚才还站在树下的女儿女婿,已经消失了。 人呢? “怎么了?”晋元帝看出儿子情绪变化,忙问。 谢欢环顾周围,还是没看见两人身影,朝着人群一喊,“谁看见孤的女儿去哪儿了?” 众人沉默,跪着的侍卫们纷纷摇头。 女儿……晋元帝这个时候想起孙女来了!低头目光射向装昏迷的狼狈的沈益,联想到裴如衍说的那段离谱的话,而欢儿又的确身处上清寺的后山,这说明—— “裴如衍的夫人,当真是你的女儿?” 哪怕已经提前小半时辰得知了,晋元帝的话语中还是遮掩不住诧异。 谢欢简短地总结,“嗯,沈益抢了我的妻子,这才致使我与女儿分离,她就是我的亲生女儿。” 他声音坚定,透着不容置喙的威严与力量。 在场的几百人都听见了,但没人敢反问,最多只有在心里疑惑,疑惑其中曲折的故事。 装晕的沈益哪里敢醒过来,可听着太子将脏水泼到自己身上,止不住的害怕,受伤的腿都在发抖。 明明事实不是这样,明明他才是大冤种!才是被戴了绿帽子的人!可是到太子嘴里却成了恶人! 现在有理没处说,只怪自己身份地位不及太子,往后,伯府的未来与前途,怕是难了啊,甚至能否保住伯府,都不确定。 沈益欲哭无泪,面上不敢有任何异样,忽感周身发凉,感受到四周投来的不善目光,最无法忽略的,当属晋元帝的视线,似要将他千刀万剐。 沈益眼皮一颤,人持续装晕,尿意却被吓得没憋住。 偏偏今日穿的是浅色衣裳,离得近的几人,眼见他下摆颜色迅速变深,身下的沙土都被一滩水渍浸湿。 …… 谢玄气还没消,低头看见水渍离自己的鞋只余一寸距离,铁青着脸忙退两步,嘴里咒骂,“该死的!你还是憋不住的年纪吗?污秽之物差点脏了本王的鞋!” 人群中已有人低下了头掩饰压不住的嘴角。 当然不是在嘲笑宣王,而是笑沈家这位伯爷,以后当如何在京中立足? 晋元帝盯了沈益几瞬,移开目光,向后望去,询问镇国公,“方才裴侍郎不是还站在那儿吗?人呢?” 镇国公摇头,根本不清楚。 而方才裴如衍所站之位,只有一个少年。 彼时站在远处树下的虞绍回神,面上不再茫然,大喊道:“陛下!殿下!我知道!他们跑了!” 他们? 是裴如衍和谁? 众人心了然。 晋元帝的眉头拧起川字,开口便是怪罪,“他要走就走,怎么还拐带人一起走?” 这下好了,与孙女的“初次”见面,就不顺利。 虞绍几步走上前,咬着牙想说实话,“是表嫂她……把我表哥拖走的,还请陛下与太子,别怪——” 平阳侯两步踏到虞绍身边,一把搂过来,捂住嘴,“孩子不懂事,陛下,太子殿下,这会儿要先回宫还是去寻郡主呢?” 谢欢没犹豫,看向晋元帝,“父皇,你先回宫,我去一趟裴府。” 语罢抬步而去,还不忘吩咐平阳侯将晴娘带走。 这里这么多人,怎么就吩咐平阳侯,不吩咐别人呀?不少人在心中揣测,连镇国公都朝平阳侯投去目光。 平阳侯跟没事人似的,立马安排京机卫抬着晴娘回京。 晋元帝脸上是无奈,看着儿子迅速消失的背影,笑着低骂一句,“还安排起老子来了,聃禾,走,一起去宁伯府瞧瞧你侄女!” 谢聃禾点头,目光扫过地上的几人,“父皇,儿臣先将这几人关押起来?” 晋元帝抬手阻止,“不用,先等你皇兄讲清楚。” 谢聃禾冷漠的眼神扫过沈益,若眼神能杀人,她就先将沈益凌迟一遍。 虽然皇兄还没细说,但她心里确信,皇兄是不会有错的,一定是沈益的错。 “是,父皇。”谢聃禾又剜了微生澹一眼,后与皇帝离开。 谢玄还干站着,父皇让皇姐一同前去,没说让他也去,他心里堵着气,一时间没有动作。 李丞相的愁不比他少,一双眉都是哀色,谁能料到殿下一直在追查的刺客,竟就是太子。 真是命运弄人,太子今日还是归来了。 “殿下,要不先回王府,从长计议?” 谢玄闻言,不认同,“不,我也要去宁伯府。”说完,率着自己带来的王府侍卫,跟了上去。 李丞相想劝阻,奈何谢玄不听,最终两人都跟了去。 端侯夫妇还跪在地上,可不敢跟了,眼下没人注意到他们,就是最好的结局。 前后几百人骑马离开,仿佛都能感受到地动,端侯悬着的心落地,跪着的腿也松懈下来,唰地坐到小腿上,吐出一口劫后余生的气。 “夫君。”梁倩凑过来。 端侯一把挥开,“别碰我,你这蠢妇!等回了家,我便一纸休书休了你,往后你我再无关系!” 梁倩瞪大眼,“你当真要休我?” 端侯肃着脸,像是在看仇人,“不然呢,你愚昧无知、善妒成性,是你害祖母失去明珠,是你信誓旦旦说要来求公主,方才也是你,一直在那说说说,好在太子与公主的注意力没在你我二人身上,否则,你能有命活?恐怕还要牵连我全家老小!娶妻娶贤,我当初就不该娶你!” 梁倩被骂得伤心了,“我看你是巴不得休了我,你心中只有你的妾室,别以为我不知道!可我告诉你,我梁家也不是好欺负的!” “梁家?”端侯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你三番两次与裴少夫人作对,人家马上就是东宫郡主了,你以为,你梁家还能有什么前途?我要是你,我现在立马滚到裴家门口去磕头谢罪,祈求太子与郡主不迁怒于家人,然后自缢于家中!” “你,你……”梁倩慌了神,崩溃地哭了起来。 不远处,沈妙仪失神地从地上爬起来,如同行尸走肉,半晌后笑了一声。 原来沈桑宁是太子的女儿,原来她出生起就是好命,这辈子最大的困难,大概就是来源于微生家与沈家了。 自己曾经嫉妒的,渴望想要得到的,还是沈桑宁的苦难。 思来想去,沈妙仪忍不住不笑,笑自己的可笑。 第493章 勇敢妙妙,发疯弑父 她这一声笑,正在崩溃大哭的梁倩自以为被嘲笑了,当即抬起手指破口骂道:“你笑什么笑,你有什么脸笑!要不是你!我怎么会……” 从一开始,一开始是因为什么事来着,哦!是朝雪郡主的赏鱼宴上,沈妙仪挑拨离间故意引导!若非如此,她怎么会和沈桑宁对上?又因此慢慢被朝雪郡主疏远。 一步错,步步错。 根本就全是沈妙仪的错! “你这个贱人!都是你!”梁倩铆足劲站起来冲过去,将沈妙仪扑倒。 两人撕扯打了起来,沈妙仪本不是对手,但沈家除了一个装死的沈益,还有六七个护卫在啊! 梁倩呢,端侯不管她,端侯府的护卫还留在寺庙外呢! 沈家六七个护卫一拥而上,将梁倩拖开,倒是没敢打人,但拽着手脚,让梁倩动弹不得,沈妙仪趁机上前踹打挠脸。 刚才端侯的一席话,沈妙仪可是全听进去了,此时疯狂辱骂,“你才贱呢,自己蠢,非要带上我!你以为你还是高高在上的端侯夫人、梁家嫡女吗,梁家和端侯巴不得和你撇清干系吧!离了他们,你自己又是个站不起来的,你连孩子都没有!” “我杀了你!”梁倩无能狂怒,挨了好几巴掌。 端侯觉得丢人,最后还是没忍住,过来将人拉走,拽下了山。 这下,该走的人都走了。 装死的沈益和微生澹很有默契地张开眼,扫视周围,确定安全了,从地上坐起身。 微生澹下意识将目光移开沈益裤腿伤处。 后者以为他看得是裤裆,尴尬地轻咳两声,羞恼红脸,可尿裤子是事实,遂马上抛出话题,“我们得赶快离开,离京越远越好。” “离京?”微生澹皱眉,一副义正言辞的姿态,“你又不曾抢夺人妻,你与颜颜的婚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跑什么?就因为晋欢是太子,你就——”不等沈益回应,微生澹的言语戛然而止,连自己都骗不了自己了。 没错,就因为晋欢是太子,微生家与沈家……全完了! 更何况,微生家当年是给太子下过药害其失忆的!微生家的罪比沈家的罪重多了!抄家都是轻的,只怕是九族都要保不住了! 微生澹失魂落魄地想着,整个人失去了血色,一切都像做梦一样,什么都变了,他上下唇哆嗦着喃喃道:“怎么会,晋欢怎么能是太子,他怎么可以是太子……我……不行,我得快些回去!” 趁着太子还没来得及追究,微生澹打算快速赶回金陵,通知家中,然后带着能带走的家财,离开大晋! 如此,一家人就能保下命来了! 想着,微生澹迅速起身,往山下跑了,嘴里一个劲儿地喊着离京,离京。 沈益看着他逃命般的脚步,离京不就是自己刚才说的吗,那他刚才反驳什么? 呵。 沈益嗤笑一声,紧张的情绪稍褪去,腿上的阵阵疼痛更加强烈,“嘶,”转头看向周围不动的护卫,“都是死人吗,不知道来扶我一把?!” 护卫忙上前扶起沈益,心里却不惊为沈家的未来担忧,只盼主子们犯的错,别牵连到他们! 沈妙仪的狼狈并不比沈益少,先被周韬劫持,后与梁倩厮打,她的发髻凌乱,碎发散下来一半,此时走到沈益面前,“爹。” 沈益听她柔柔地喊爹,眼下也没了周韬的威胁,他倒是也懒得计较她胳膊肘往外拐的事了。 到底是一家人,接下来的难关还是要一起面对的! 不过,在沈益心里,并不觉得自己有错,他平静地应了声,“嗯,先回家去,今日的事,我暂不与你计较。” 沈妙仪垂着眸,点点头,“谢谢爹。” 沈益听她嗓音不对劲,抬眸望去,见她两行清泪落下,沈益皱眉,叹了一声,生硬道:“别哭了,爹方才只是故意那样说,怎么可能真的让你去死,只有装作不在乎你,周韬才能放了你啊,不是吗?” “嗯。”沈妙仪带着哭腔地应声,始终没有抬头。 她心里能辨得出真假,爹,是真的不喜欢幸幸,所以连撒谎都不愿意。 若不是要倚仗伯府而活,她也不愿意让唯一的女儿受委屈。 沈妙仪低垂着眉目,视线落在沈益一瘸一拐的腿上,两步上前,擦擦眼泪,“爹,我来扶您,不管伯府发生什么,女儿都和您一起面对。” 沈益听闻,赶紧加快步伐,“我们得赶快回去,收拾东西,能跑多远就跑多远!” 父女俩脚步加快,沈妙仪差点都要扶不住他,明明腿受了伤,还逞强。 “爹别跑了,我跑不动,其实不跑也没关系的。”到底是还在月子中,沈妙仪有些腿软,小腹也痛。 再怎么跑,还能跑过太子不成? 沈益不听,就是要拉着她跑下山。 沈妙仪唇角发白,眼中狠意一闪而过,早就坚定的心,在这一刻,选好了时机。 趁着沈益专注于下山,她悄悄抽出发髻中的银簪,“爹。” “嗯?”沈益抽空回头。 与此同时,沈妙仪毫不掩饰眼中的疯狂,扬起手,没有一丝犹豫,铆足劲将簪子刺进沈益的脖颈。 能刺多深刺多深。 只听得银器插进皮肉时,刺啦一声。 风拂过沈妙仪的脸,吹动她的散落在外的碎发,顷刻间,鲜红的血液喷溅了她一脸。 她眼睛一眨不眨,将沈益的惊恐愤怒收入眼底,她轻轻道:“都说了,不用跑了。” 第494章 裴卿真是养了个好儿子啊!(投票加更章) 沈妙仪不想跑,如今有了女儿,更是不会跑。 她生下幸幸后,明知要受白眼却还要留在伯府,就是为了能给女儿一个好的将来,若是成了通缉犯,四处逃命,她的女儿将永远见不了光! 所以,她决不能这么做。 沈益怎么也没想到,会被自己最疼爱的女儿刺杀,他捂着脖子想要止血,因为他还想活,奈何血液流了一手、一身,也止不住。 他用最后的力气扯住沈妙仪的衣领,嘶哑着嗓子开口,“你……你怎……”却说不出完整的话来了。 沈妙仪伸手握住他抓着衣领的手,一点一点拨开,脸上是释然与讽刺,“爹,是你先放弃我的。” 谢谢你,让我杀你,杀得毫无负罪感。 后面这句,她倒是也想说给他听,奈何他已经睁着眼滚下了山中阶梯。 后面六七个护卫看得愣了眼,伯爷死了?被二小姐杀的? 沈妙仪扭头,无情道:“我爹已死,下一任的承安伯是我的亲弟弟沈冠玉,你们要如何选择,需要我教吗?” 六七个护卫摇头,“小姐放心,我们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不会说的,我们今日没看见老爷!” 沈妙仪皱了皱眉,轻飘飘道:“不,你们得看见,他是自戕而死,现在,还要你们将尸体抬回家中。” “抬回去?”护卫惊疑,不明白为何不让老爷暴尸荒野。 “我自有主意。”沈妙仪将发簪擦擦干净,为自己挽了个简单的发髻,再将发簪戴回头上。 端侯说的话,或许梁倩没听进去。 但,她都听进去了,且认为十分有道理。 对不起沈桑宁母女的人,从来都是沈益。 沈益畏罪自戕,未必能让太子和沈桑宁消气,但至少还能给沈家留一丝喘息之机。 等护卫将沈益抬起时,人已经没了呼吸,沈妙仪再三确认人死了,才放心。 她伸手将沈益死不瞑目的眼睛闭上,手就这么放在他眼皮上,目光落在他脖颈伤处,幽幽道:“怪不得,我们是父女呢。” 她顿了顿,“不过,我还是比你好些,至少还给您留了个全尸。” 另一边。 山脚下的上清寺。 沈桑宁坐着裴如衍来时的那匹马,两人下山重返上清寺,正逢云昭扶着头从里出来。 “阿昭!”沈桑宁一喊,喊话时被裴如衍抱下马。 她跑到云昭身前,查看一番没有大碍,才道:“快,我们快回家。” 云昭一直在晕在寺庙的厢房里,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便问了一嘴,沈桑宁却支支吾吾,“我们回去再说。” 三人匆匆赶回宁伯府,一进府内,管家与邹嬷嬷就迎了上来,见沈桑宁完好无损,纷纷松口气,“伯爷和夫人担心坏了,早上跟着少夫人出去的护卫回来报信,伯爷听闻后立马就传了消息给世子,还好少夫人无碍!” 话说完时,虞氏从正厅快步而出,一脸焦急,“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沈益是疯了吗?绑自己的女儿作甚?宁宁没受伤吧?” 又担忧地看向裴如衍,“你父亲还准备去宫里告御状,却听说陛下出宫了,状也没告成。” 裴如衍:“母亲,我先带她回房中休息会儿。” “好好,估计是受了惊吓,那快去休息吧,沈家的事稍后再说。”虞氏拍着儿子的手臂,推了推。 后知后觉地想到,儿子在宫里的差事还没做完吧?这会儿可以休息吗? 看着儿子儿媳慢慢走远的背影,虞氏愁得叹了一声,今年真是诸事都不顺呐,改日还真该去找个香火旺的庙里拜一拜。 宁伯也忧虑,裴如衍前脚回房,宁伯就想把人叫出来,送去宫里继续画壁。 正这般想着,就见门房丢了魂似的狂奔进来,“伯爷,夫人!外面——”门房惊恐地指着正门的方向,“外面——” 宁伯皱眉,急得不行,“外面怎么了,你倒是说啊。” 门房急喘着气,“外面,军队……皇上来了!” 这说话大喘气的,半天才说到重点。 听到“皇上”两字,宁伯一个冷噤,可是转念一想,又不太可能,皇上来他家做什么呢? “别胡说,你见过皇上吗就皇上。”宁伯训斥,不当回事。 门房急得跺脚,“真的是陛下,穿着龙袍的呢!眼下应该已经到门口了,伯爷夫人不信的话,可以亲自去看看,真的是陛下啊!” 门房姿态不似作假,宁伯与虞氏相看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出惊讶与疑惑。 宁伯抬步,朝大门外去,虞氏跟着一起。 浩浩荡荡的队伍于宁伯府外停下,路人散至两排,看着热闹,私下揣测,宁伯府是不是要发生什么大事了。 “陛下驾到——” 太监一嗓子吼,路人一个拉着一个地跪下,“叩见陛下!” 有胆子大的,会抬起头来悄悄看一眼,瞧一瞧这位圣明的君主的龙颜。 皇宫亲卫、王府侍卫、京机卫,长长一条队伍,从北街的这头到北街的那头,挤得水泄不通。 宁伯一出门,看得头脑发晕,也没明白发生了什么。 好在是这阵仗比抄家大多了。 彼时,谢欢与晋元帝齐齐下马,欲往伯府内走。 宁伯携虞氏忙拜见,“不知陛下巡游至此,臣有失远迎,还望陛下恕罪。” 晋元帝抬手示意免礼,指了指谢欢,介绍一下,“这是太子,认识吗?” 宁伯怔愣后反应过来,“臣拜见太子殿下。”至于认识吗,他直接忽略了,他哪里会认识太子,只在画像见过罢了。 虞氏也跟着行礼。 谢欢抬手,面上一片温和,语气亲切,“裴如衍回来了?” 宁伯夫妇一听,竟是来找儿子的,难道……心中有了猜想,宁伯立马请罪,“今日实在是事出有因,臣即刻催他回宫办差,绝不耽误东宫画壁。” 晋元帝听乐了,嘴角上扬,“不是这个事,裴卿啊,你可真是养了个好儿子。” 宁伯听闻夸赞,心中欣慰,岂料晋元帝话还未完,下一句便是—— “把朕的小孙女都拐走了!” 第495章 曾孙打脸,皇帝乐呵(含加更,三合一6k) 宁伯僵立当场,瞳孔愕然,几乎是从他喉咙深处挤压出一个“啊?” 什么孙女,谁是陛下的孙女? 难道是朝雪郡主?那也是陛下的外孙女啊! 脑袋里飞速运转,奈何还是没有转过弯来, 晋元帝突然哈哈一笑,缓和气氛,这一笑却让宁伯更糊涂了,紧张又慎重地开口,“还请陛下明示!” “看来裴卿与朕一样被蒙在鼓里啊,”晋元帝扶住宁伯拱着的手,“你要让朕一直站在这吗。” 啊?宁伯闻言,忐忑地请一行人进去。 皇帝、太子、公主、宣王、镇国公、李相及平阳侯父子鱼贯入内,除了皇帝身边几个最重用的亲卫,其余一干人等都守在了宁伯府外。 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围住了,否则人实在是站不下去,北街恐怕得堵塞好一阵了。 路人想打听发生了什么,却打听不出来。 人群中还有人揣测,宁伯府是不是要完蛋了,这得是犯了多大的事,让皇帝亲自来抄家啊。 宁伯府内,晋元帝一行人被宁伯带进正厅,虞氏吩咐下人看茶。 晋元帝没有耐心,连坐都没坐下,“直接把裴如衍叫出来。” 宁伯还没弄清来意,“是是是,臣这就让管家去喊,陛下、与三位殿下稍待。” 晋元帝心里急,待不了,两步踏出正厅外,“朕亲自去找他。” “这哪行啊,还请陛下等一等。”宁伯给管家使眼色,管家抄小路跑走。 伯府的人不带路,谢欢快步走在晋元帝前头,“父皇,往这里走。” 晋元帝满心疑惑,儿子对宁伯府这么熟悉?疑问没问出口,双脚就信任地跟了去。 辅国公主与宣王等人也没落下。 “诶——陛下,太子殿下——”宁伯也成了一惊一乍的人,被迫跟了上去,“臣的儿子儿媳或许正在休息,这样不好吧陛下?陛下——” 以他一人之力,根本拦不住皇帝。 倒是太子,怎么会对他裴家熟门熟路的,搞得以前来过一样。 另一边,正厅内的虞氏见皇帝一行人都去了青云院,反而没有跟上去,她于后方拉住兄长,“哥哥等等。” 平阳侯本来也是要跟上去的,被虞氏一拉,驻足在原地,但推了推虞绍,“你去,你跟着去。” 虞绍听话地跟着大部队走了,待这一行人走远,虞氏才问出声,“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衍儿做错了什么?” 平阳侯将妹妹拉到角落里,压低声,“没做错什么,阿锦,你家啊,要起来了!” “什么起来了?”虞氏追问。 “就是今年行大运。”平阳侯卖了个关子。 令虞氏更急,“哥哥别再敷衍我了,倒是快些说吧!” 平阳侯的视线落在妹妹焦灼的表情上,也不卖关子了:“方才你看见太子了没有?那位,就是你的亲家。” 虞氏表情一怔,反应不过来,“哥哥越说,我越听不懂了,我家怎么会和太子殿下是亲家,我……” “难不成,太子的女儿看上了我家衍儿?”联想到皇帝说的话,虞氏只能猜到这里,她惊讶地捂住口,再脱口道,“这可不成啊,我已经有儿媳了啊,我家是绝不会做出休妻再娶的事!” 哪怕对方是太子之女,也不能拆散了她儿子的美满幸福! 何况,裴家百年世族,儿媳自嫁入裴氏以来没有犯过错,若裴家畏惧强权做出这等子事,即便暂时得到皇帝信赖,将来又何以在世家中立足,岂不让后世耻笑? 虞氏考虑都不用考虑,义正言辞道:“旁人就算了,哥哥怎么也来看热闹,难不成哥哥也成了不义之辈!” “哎呀!你想到哪里去了,你家儿媳就是太子的女儿啊!”平阳侯白白被妹妹骂了,也不生气。 虞氏震惊,“什么?” “好了,快去看看吧,”平阳侯领着虞氏往前走,一边补充,“而且,太子可就这一个女儿,就这便宜还让你们家占了,你就说,裴家是不是行大运吧!” 儿媳的父亲不是沈益吗?虞氏没想明白,跟着平阳侯追去。 长长一队人从前院穿过长廊,行色匆匆地往后院走去,这一刻钟的功夫,伯府上下都传开了,皇帝与归来的太子来府上做客了。 不少人都对太子的样貌感到好奇,然而这会儿没人敢贸然去偷看,都在为裴家的未来感到担忧。 这话自然也传到了段姨娘的耳里,以及二房那边。 裴家二爷还在司药监劳作,许氏正为分家的事在哄着女儿,裴宝珠气得不肯吃饭,当下人传来消息,连气都来不及撒了。 下人原话是这么说的:“陛下与太子兴师问罪来了,说咱世子拐带了什么小郡主,眼下都往青云院去了,府外面三层禁军围得水泄不通,一只蚂蚁都飞出不去了!” 裴宝珠眼泪水还挂在脸上,愣愣道:“蚂蚁又不会飞。” 这是重点吗? 许氏站在裴宝珠身边,表情凝重,也不知道该为太子归来惊讶,还是世子拐郡主惊讶,或是裴府被禁军包围惊讶,但都是大事。 原本以为丈夫失去县令之职,已经是家中最悲惨最低点的时候了,没想到,马上又要面临灾祸了! 若成了罪臣,女儿将来可怎么办呀! “宝珠,你在这里待着,娘去探探虚实。”许氏用袖子擦一擦裴宝珠的眼泪,神色紧绷地哄着。 “娘,”裴宝珠拉住许氏,同时起身,“我跟你一起去。” 许氏没再耽搁,脚步匆匆,走在自己家中,脸上是惶恐不安,牵着女儿往青云院去。 路上碰到同样焦虑的段姨娘。 段姨娘右手捶左手,“二夫人,您也去青云院吗,据说这青云院外都被封了,咱们只能在院外看看。” 许氏点点头,母女俩与段姨娘一同前往。 站在院外看,也比什么都不知道,光在屋里担心得好。 青云院外守着皇帝和公主的亲卫,不让人进去,许氏母女与段姨娘便站在靠近主屋些的墙根,试图听清院里的人说话。 那厢,主屋的房门紧闭,庭院里有一棵大树,树下放着一把躺椅,还有一个石桌,四个石凳。 这是轮不上宁伯坐的。 皇帝,太子,公主,宣王,镇国公,正好一人一个座,虽然只有宣王往躺椅上坐下了,其他人都没坐下。 谢欢站在院里,对着门里,“央央,你愿意出来认一下祖父吗?” …… 这话问的。 能不愿意吗? 沈桑宁站在屋里,一刻也没坐下,透过门缝看见外面一行人。 爹也真是的,这是要把她往火架子上烤吗?现在出去,多尴尬呀! 她腹诽着,抵着门不动,心里慌得很。 不出去会怎样? 沈桑宁对上裴如衍欲言又止的表情,她轻声道:“阿衍,我们被包围了。” “我知道。”他道。 屋外,正想让屋内人出来的宁伯,听了谢欢这话,瞬间脑筋搭牢了,“央央是谁?” 央央是谁,曾几何时,屋内俩人也被这个问题困扰过。 现在轮到宁伯了。 谢欢直言道:“央央就是我的女儿,你的儿媳。” “儿媳不就是——”宁伯看向紧闭的门,脑子里有什么炸开了,“恕臣多问一句,臣的儿媳若是殿下的女儿,那……那沈伯爷是……” 留白之处,宁伯不敢猜,想让殿下说。 谢欢毫不客气,“他是该死的人。” 宁伯语塞,到底是怎么个事儿啊,儿媳成了太子的私生女?所以今天沈益才绑架了儿媳? 简直是焦头烂额的一团乱啊! 彼时虞氏兄妹进了院子,虞氏将宁伯拉到角落窃窃私语,晋元帝没管他们,对着屋里厉声道—— “朕的孙女害羞就算了,裴爱卿也不打算出来吗?” 晋元帝难得出趟宫,打定主意今天要见到孙女,但压力不可能施加给孙女,只有裴爱卿了。 庭院忽然安静,所有人都等待着,唯有谢玄坐在椅子上开口,“就是,父皇,既然这裴少夫人是皇兄的女儿,这婚事理当经过父皇和皇兄的慎重考虑,要儿臣说啊,裴侍郎非良人。” 前后半个时辰,谢玄已经接受了多个皇兄、多个大侄女的事实,开始说风凉话了。 不过,先是皇帝施压,后是宣王的风凉话,果然很受用。 众人盯着的门板,此刻打开了,裴如衍在众目睽睽之下踏出门槛,转身又将门关上了。 “陛下,太子殿下,”裴如衍走近,恭恭敬敬地拱手,“夫人一时半刻还未接受,加之在外受了惊吓,还请陛下与太子担待。” 闻言,晋元帝想到孙女刚经过绑架,他煞有其事地点点头。 晋元帝与谢欢当然是能担待的,唯有谢玄担待不了,轻哼出声—— “怎么,她还接受不了?转眼成了皇室之女,对她来说还成打击了?那——” “能不能闭嘴!”晋元帝扭头蹬一眼,谢玄悻悻收住口。 谢欢眉心蹙了蹙,“是我没考虑到,没想到今日会有这么多人。”语毕转头,“可否请诸位移步,我有些话,想单独与央央说。” 这个诸位,包含所有人。 谢玄跑了一路过来,本来就累,心里还等着裴如衍唤一声皇叔的,岂料要被当做边缘人物清场,当即皱眉,“本王也是这丫头的皇叔,作为长辈,不该见一面吗?” “行了,”晋元帝摆手,示意众人退场,“你们先退出院外,让朕与太子先见见人。” 宁伯与虞氏堪堪接受儿媳是皇室的事实,就被儿子领着出去了,他们也是一步三回头,很想留在院子里。 但无奈,毕竟连镇国公和辅国公主都被请出去了。 谢聃禾没有怨言,向来严肃的脸上一直带着笑,主动与虞氏开口,“一直听闻裴家的糕点做的好,本宫还未有机会尝一尝。” 公主此意,就是一时半会走不了了,虞氏上道,“是臣妇招待不周,请公主与国公爷去茶厅上座,臣妇这便命人上茶和糕点。” 谢聃禾抿着笑,“他们父女、祖孙也不知要聊到什么时候去,眼下日头正浓,恐怕要叨扰伯爷和夫人了。” 虞氏一边陪着往前院而去,一边给邹嬷嬷使眼色,邹嬷嬷立马退下,往厨房去了。 日头正浓,临近午时,公主此意是要留下用膳了,不能饿着陛下呢! 皇帝一家子都留在裴家用午膳,这是莫大的荣幸啊,可得好好准备。 虞氏带着尊贵的客人们又去了前院茶厅,谢玄和李相落后一脚,宁伯等着他们。 谢玄心里堵着气,还是被父皇赶出来了,黑着脸出了青云院,一出来就对上爬墙偷听的裴宝珠。 裴宝珠被他脸色吓一跳,从墙头摔下来,“哎哟”一声。 “晦气。”谢玄翻了白眼。 宁伯看着裴宝珠失了体统的模样,烦躁得很,“你怎么在这里,快回去待着!” 裴宝珠左右看看,眼睛肿得像核桃,想问些什么,最终还是碍于李丞相和谢玄,没有问出口。 许氏和段姨娘跑过来,将裴宝珠往后拉。 “宁伯爷,你家这位千金也是……”李丞相找到机会就想损一损宁伯,“别具一格啊。” 宁伯皮笑肉不笑,“看来李丞相是想为儿子提亲?不知是位哪个儿子啊?” “……”李丞相嘴角抽搐,不接话了。 裴家如今有了太子这门亲家,但凡裴家二房这位千金温婉些,提亲的门槛都得被踏破。 不过李丞相就算了,和太子不是一条线的,否则真有可能委屈一下儿子。 被许氏和段姨娘拖走的裴宝珠,看向许氏,问出了方才没问的话,“娘,大嫂真的是郡主啊?” 许氏也不清楚,一旁段姨娘接话,“还能有什么假,哎哟,这下好了,咱家发达了,前些日子嘲笑公府降爵的那些人,很快就要笑不出来喽!” 裴宝珠又问,“那……那这样的话,我们还要分家吗?” 许氏:“……” * 青云院主屋的门再次打开,沈桑宁深呼吸一口气,缓缓踏出门槛,紧闭着嘴。 换作昨日,怎么也猜不到,事态发展会成这样。 天底下,最难见到的两个人,这会儿都站在她面前,她心中百感交集。 晋元帝的脸上是一片和蔼慈祥,若没有穿龙袍,恐怕就与寻常人家的祖父一般。 可龙袍是何物,又怎么能忽略呢。 随着她的走近,晋元帝眼中越发柔和,“这孩子,长得真好,性格也好,侠肝义胆很像你爹,先前筹款的事,我都知道,这样的好姑娘竟是我的孙女。” 晋元帝的夸赞,没让沈桑宁迷失。 她忽然跪下,在晋元帝面前。 晋元帝瞳孔中闪过一丝讶异,与谢欢一起伸手去扶,“好孩子跪什么呀,我是你的亲祖父,不是什么天子。” 沈桑宁摇头,两只手臂被晋元帝和谢欢拉着,她却不起身,顾自道:“不论是祖父还是天子,我都对不起您,若不是微生家的缘故,爹便不会流落在外多年,大晋也不会失去太子。” 谢欢原本还不想说往事,此刻被女儿提起,他悄悄打量身边老爹一眼,而后对女儿道:“这事怪不得你,何况,我已经回来了。” 沈桑宁仰头看着他,透过他,仿佛看见前世的云叔,她鼻子一酸,再次摇头,“这十八年您吃了太多苦,若不是您恢复了记忆,恐怕一辈子都回不来。” 不论爹有没有打算告诉祖父真相,她都必须说。 谢欢见她执着地跪着,便也单膝跪下,如此还是比她高,他低头摸摸女儿的帽子,“你与你娘都是无辜的,央央,你从不亏欠我,论亏欠,是我亏欠了你,生了你,却没有养你。” 他越是温柔,沈桑宁的心越是愧疚。 她有一个这样好的爹爹,前世都没有相认,害得爹爹流落在外,至死也没法落叶归根,这就是她心里的一根刺。 泪水无声无息地于眼角落下,谢欢用指腹替她拭泪,“是爹爹亏欠了你,让你受了委屈。” “不是,”她想否认,出口发觉嗓音沙哑,遂收了声,连连摇头,吸了吸鼻子,“爹没有欠我。” 谢欢指腹的温度,温暖了沈桑宁的脸颊。 他看着女儿,满眼心疼,手臂一揽将女儿搂在怀里,他还记得在金陵时是怎么哄年年和阿鱼的,就如当时那样,手心轻轻拍着女儿的背,忍着心中酸涩,哑着嗓子哄道:“不哭,不哭了。” 庭院里唯有晋元帝站着,看着儿子与孙女的相处,隐约猜到了些事,看来这些年儿子过得很不容易,不仅失忆,还受了很多欺负,而这一切,应该是和孙女的娘家有关,所以才让孙女内疚。 还有许多自己没知道的事,晋元帝的目光落在谢欢的头顶,父子俩眼神是一样的心疼。 晋元帝也心疼自己的儿子,只是这样站在一边,没有说话,等到跪着的父女俩没了声,他才故作镇定地开口—— “好了,你们还要相互跪多久,难怪央央要提前疏散人呢,传出去的确惹人笑话。” 沈桑宁擦擦眼泪,克制着哭腔,仰头看向晋元帝,“祖父。” 晋元帝脑袋里仿佛响起“叮”的一声,嘴角压不住,想也没想,蹲了下来,“什么,方才喊祖父了吗?” 沈桑宁点点头,被一追问,又觉得尴尬,自己好像那走亲戚时,被大人督促喊亲戚的小孩。 本来可以自然地喊的,然而在一道道期待的目光中,就容易羞涩寡言,喊不出口。 如她这样大的人,一想到之后可能还要面对一众亲戚,一个个改口……她便如芒刺背,低头看着那地缝,恨不得钻进去。 爹和祖父就算了,喊公主姑姑,她也能喊得出来。 只是……喊谢玄为皇叔? 谢玄才比她大两岁而已! 还有谢霖,谢霖是裴如衍的表弟,却是她同宗的堂哥! 谢欢看着自己爹蹬鼻子上脸的样子,忍不住道:“爹,可以了啊。” 说着,将沈桑宁从地上拉起来。 此时,屋内响起孩子哇哇的哭声,晋元帝奇怪,“谁哭了?” 孩子的哭声提醒着沈桑宁孩子醒了,也提醒谢欢,还有两个孩子要给父亲看看。 谢欢一改刚才酸涩情绪,笑了下,眼神颇有故意炫耀的嫌疑,“我现在有一个孙子和一个孙女,他们乳名是年年和阿鱼。” 哦,晋元帝想起来了,之前裴如衍抗旨在金陵,就是说陪妻子生产来着,晋元帝还没转换过来,应该是孙女婿陪着孙女生产。 脑瓜子愣了两瞬,就慢了一步。 谢欢已经先一步朝着孩子哭声传来的房间走去,晋元帝争前抢后地跟上,“你信里所说的女儿尚幼,难不成是孙女尚幼?” “不啊,央央本来就还小啊。”谢欢一边说,脚步不停。 晋元帝已经追上了,“也对。” 央央本人跟在后头,最后一个进入孩子的房间。 三人一入内,才发现屋里还有人。 是玉翡,抱着孩子哄着,脸上尴尬,“请陛下和太子恕罪,奴婢要看孩子,所以一步都没有出去。” 但最主要的原因,是起初没出去,等院子里的人都走光了,再出去就会很尴尬惹眼,不如不出去。 哪里想到,这还被抓包了。 晋元帝也不怪罪,注意力放在两个襁褓上,“是哪乖宝在哭啊?” “你听不出来吗,都在哭,”也只有谢欢敢这样说话,说话时,动作娴熟地抱起摇篮里的阿鱼,摇晃着哄着,“不哭不哭,祖父来了。” 晋元帝觉得哪里不对,但又没马上想出,是哪里不对。 走到玉翡面前要去接孩子,玉翡也不能不给。 沈桑宁怕他不会抱,担心地走过去,“祖父,抱孩子要这样。” “我知道,我知道,”晋元帝眼睛学会了,抱起孩子,听着孩子的哭声,倒是乐呵得很,“这个就是年年吧。” 年年睁着眼,在晋元帝低下脸的时候,小手啪的一下打在他下巴上,年年张嘴笑着,嘴里吐出泡泡。 沈桑宁一直在边上看着,怕晋元帝会不耐烦,随时准备接过,晋元帝却是没有松手,被打也乐在其中—— “啊呀,这力道,将来肯定是学武的好料啊!” 第496章 谢桑宁(我习惯写沈桑宁了,好难改...) 晋元帝虽年过花甲,但一双手臂还是有力得很,摇摆着怀中襁褓,忽而发出感叹,“这才是真的幼子啊,央央是有福气的,一儿一女都全了,真是便宜裴家小子了。” 谢欢抱着阿鱼靠近晋元帝,“喏,可爱吧。” “换个抱抱。”晋元帝的心都要软化了。 谢欢不换,“爹,你抱着小心点,手稳些。” 晋元帝瞥他一眼,“我的手能不稳?十几斤的刀都是单手提。” 话说完,下巴又被啪地打了一下。 晋元帝慈祥地低头,“这孩子真是亲近我。” 谢欢瞅了眼,直白道:“孩子可能是知道你给裴家的爵位贬了,打你呢。” 晋元帝:…… 哑口无言,复苏了一些记忆。 算了,不解释了,“裴如衍还是有才干的,靠他自己挣得国公爵位,也不是难事。” 这话也没避着沈桑宁,晋元帝一脸认真地对她道:“孩子啊,你可不要因为这事跟祖父生气啊,你终是要姓谢的,跟祖父才是一家人。” 谢欢在沈桑宁错愕的神色中,道:“央央,你想改名吗?” 话题就这样,从裴如衍的爵位转到了她的名字上。 谢欢看着她,“我原本想给你取名谢央央,而你现在这个名字已经伴随了你十九年,若你不想改,那就只改了姓,爹都听你的。” 沈桑宁犹豫片刻,“桑宁,也是娘亲唤了十年的名字,我不想改了,谢桑宁也好听。” 谢欢点头,“好,那就叫谢桑宁。” 小名央央。 谢桑宁忽然想起一事,“爹,阿舟想和我姓,所以我想——” 谢欢一本正经道:“他若愿意的话,我收他做儿子。” 此言一出,谢桑宁愣住了。 她本意不是这样啊。 晋元帝表情瞬间严肃,“欢儿,你不能随随便便地乱收儿子,你是太子。” 谢欢反驳,而后将“父皇”二字咬得极重,“这孩子很好,您若见过,也一定喜欢。” 晋元帝不语,又听谢欢补充道—— “父皇,我还有义女,我流落在外的十多年,与我相依为命,不论我是太子还是平民,她也还是我的女儿。” 这,晋元帝倒是没有意见,晋元帝只是对他随便收儿子有意见。 此时,房门被敲响,打破了屋内的僵持。 门外,响起裴如衍平静中透着谦卑的声音—— “陛下,太子,家中已备好午膳,可要移步膳厅先用膳?” 晋元帝正因儿子要收儿子而不满,气无处撒,“吃什么吃,这才什么时辰!” 语气恼火,屋外无声。 谢桑宁敛眸,心有不愉,若是爹这般朝阿衍撒脾气,她肯定是要说的,可问题就是,她与祖父还没那么熟,到底是要顾念天子颜面的。 嘴上不说,脸上的不满还是很直观可以看出来的。 谢欢见女儿心里憋屈,替她朝晋元帝道:“爹,你朝晚辈发什么脾气,怨不得年年要打你。” 称呼又从“父皇”改回“爹”了,晋元帝眉色舒缓些,望向门板,生硬道:“朕不饿,朕再抱抱孩子。” 屋外沉默半晌,随即在裴如衍的指使下,乳娘在外道:“陛下,孩子该饿了。” 晋元帝:…… 低头看看笑呵呵的孩子,没了脾气。 “好吧,那就用膳去吧。” 谢桑宁去打开了门,两个孩子放回摇篮中,交给玉翡和乳娘看管。 她一步不带停地走到裴如衍身边,见他神情正常,主动牵起他的手,“父亲母亲都在前院吗?” 裴如衍点头,“嗯,客人们也都在。” 一个也没走。 晋元帝看着年轻的小夫妻牵着手,抑制不住的幸福模样,他脸上也泛起笑,恍惚想到自己年轻的时候了,“看看,看来央央没嫁错人。” 先前还说裴家小子捡了便宜,这会儿又说没嫁错人。 谢欢眸光平淡,没有接话,但不得不承认,让央央嫁给裴如衍,的确是沈益这辈子做的唯一一件好事了! 祖孙三代,四人陆续进入膳厅。 晋元帝到了,众人陆续从边上的茶厅走来入座,看得出来,主家都十分拘谨。 二房及段姨娘没有过来。 一张八仙桌,晋元帝坐在进门的对面,左手边是辅国公主,辅国公主的边上依次是宣王、李相、镇国公、平阳侯。 晋元帝的右手边,是谢欢,谢欢的边上,依次是谢桑宁、裴如衍、宁伯、虞氏。 形成一个圈,而虞氏与平阳侯的中间,还有三个空位。 是给齐行舟、云昭和虞绍留的。 齐行舟和云昭还什么都不知道,一个在书院,一个在后院,平阳侯得了谢欢的令,派虞绍去请人了。 之所以让虞绍去,是为了让他给那两位交代清楚。 晋元帝自然不可能等小辈,他举起筷子尝了第一口菜,众人才能动筷子。 “裴家的菜做的不错。”晋元帝评价道。 宁伯还处在紧张中,屁股下坐的仿佛不是凳子,而是云端,他刚要应晋元帝的夸奖,就听晋元帝话锋一转—— “菜不错,怎么把朕的孙女养得这么瘦。” 宁伯吞下嘴里食之无味的菜,谨慎作答,“是,还是有待精进,将来必不能让儿媳饿着。” 谢桑宁接话道:“从前也没有饿着呀,祖父,公婆都对我很好。” 闻言,比晋元帝先松口气的,是宁伯。 虞氏倒显得淡定多了,嘴上挂着笑,吩咐下人,“去将小公子和小小姐抱来,给陛下和太子瞧一瞧。” “不必了,”晋元帝抬手,“方才已经瞧过了,孩子很可爱,你们可有想过名字?” 裴如衍与谢桑宁相视一眼,他思忖着说出与妻子商量过的名讳,“嘉楠、嘉择,陛下和太子以为呢?” 谢欢呢喃两遍,没有什么意见。 晋元帝点点头,想到欢儿方才自称为孩子的祖父……欢儿这个简朴的愿望,做父亲的总要帮他实现,遂道:“谢嘉楠、谢嘉择……名字倒是好名字,平阳侯觉得呢?” 两个名字在晋元帝的口中被冠以谢姓后,晋元帝将问题抛给了平阳侯。 听出晋元帝的明示,宁伯与虞氏脸上都不好看,连带虞氏也食不下咽了。 虞氏就只有一个儿子,眼下好不容易得了一对孙儿,再喜欢儿媳,也不能轻易接受孙子孙女和儿媳姓。 孩子若姓了谢,裴家的香火怎么办? 谢桑宁也是觉得太过突然,眼神询问裴如衍,后者冲她轻轻摇头。 就是让她不要出声,让长辈们去商量。 随即,她的小碗里被放了各式各样的肉。 众人都朝平阳侯望去,平阳侯左右为难,孩子姓什么,跟他有甚么关系呀! 面对晋元帝压迫的目光以及边上妹妹妹婿期盼的眼神,平阳侯装傻,“好听,一听就是长大后会有大作为的!” 晋元帝给了一个“算你识相”的眼神,乐道:“既如此,就这样定了。” 第497章 裴谢两家,商量婚事 定什么呀就定了? 宁伯看儿子毫无反应还在给儿媳夹菜,心里怒其不争,冒着惹晋元帝生气的危险也要道:“陛下,这两个孩子,都是臣的孙儿,理应姓裴,哪有姓谢的道理,即便是辅国公主的女儿,也是跟着萧尚书姓的啊。” 谢聃禾眉眼不抬,直到见父皇放下了筷子,她才抬头开口,“伯爷,这可不一样,其一,本宫并非父皇亲生,朝野皆知,这传承谢家香火的事到不了本宫的头上,其二,皇兄只有央央这一个独生女,膝下子嗣单薄,若这两个孩子算作皇兄的孙儿,皇兄也是后继有人。” 宁伯一脸憋屈,“那臣后继无人了。” “呵。”谢玄忽发出一声嗤笑。 桌上的人皆朝他看去,谢玄丝毫不在意地道:“一个伯爵有什么好继承的。” 宁伯心里苦,说不出来。 虞氏看向谢玄,“殿下,并不是爵位之事,而是家族香火需要传承,先祖要有人供奉。”宁伯在边上点头。 谢桑宁感受膳厅内古怪的氛围,菜也吃不下了,转头跟谢欢说,“爹,我还年轻,将来——” 裴如衍猜到她要说什么,抬手捂住她的右手,郑重道:“孩子可以姓谢。” 宁伯虞氏不可置信地望向儿子,觉得他疯了,又不是入赘的,哪有小孩和女方姓的道理,“你在说什么。” 裴如衍握紧谢桑宁的手,他知晓央央对谢欢的愧疚,谢欢流落在外多年,痛失所爱,吃尽苦头,若能让两个孩子成为谢欢的孙儿,或许能弥补央央心里对生父的纠结与愧疚。 思及此,裴如衍看向父母,客观道:“太子殿下只有央央一女,而父亲膝下还有二弟,将来二弟的孩子亦可以传承裴家香火。” 虞氏拧眉,“那怎么能一样。” 饶是虞氏平日里能将裴彻当亲儿子对待,可到了继承家业的时候,怎么可能一视同仁。 裴如衍坚定道:“若二弟愿意的话,我可以亲自教导他的孩子,或是过继到我的名下,我都没有意见。” 虞氏还要反驳,被宁伯拉住了。 裴如衍这几句,晋元帝听得还算顺耳,眼底藏着对孙女婿的满意快要兜不住了,但言语还是透着冷漠,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名字都是小事,裴卿与裴夫人可不要为此伤了和气。” 占了便宜的,现在说是小事。 宁伯心里叹息,脸上仍是憋屈,“陛下,这……哎。” 晋元帝瞅着他的脸,继续说:“你行了,搞得好像朕占了你的便宜,朕客观地说一句,朕这个孙女虽然没有在朕身边养过,但也是朕嫡嫡亲的孙女,朕已经决意,封央央为安阳公主,享食邑三千户,你听说过哪一朝的公主是嫁到别人家和公婆同住的?” 宁伯欲言又止,的确是说不出来。 谢玄在一旁瞪大眼睛,忍不住插话,“父皇,这……会不会太随便了些。” “你闭嘴,”晋元帝眼神都不给他,“说到底,沈益不是央央的父亲,央央与裴如衍的婚事,不是父母之命,而今央央是大晋的公主,这门婚事做不做数,还有待商榷,若裴卿与裴夫人因为两个孩子姓谢,就怠慢朕的孙女,那朕绝对是不答应的,天下好儿郎多的是,并非只有裴氏一家。” 宁伯和虞氏皱着眉头,不敢反驳。 谢桑宁低着头,听这祖父的言语,越来越离谱了,怎么好好的还要她和离啊,遂伸出左手小幅度推一推爹的手腕。 谢欢拍拍她左手,示意她稍安勿躁。 可是这一家人,饭吃成这样,她怎么能安呢? 晋元帝注意到儿子和孙女的小动作,神色稍微柔和些,感慨道:“小孩子就是沉不住气,大人在商量你们的婚姻大事,发生些分歧很正常。” 谢桑宁轻声道:“可已经成了婚,现在商量这些……” “有何不可?”晋元帝将谢欢拂开些,目光直视孙女,温和道,“你还小,不懂这其中牵扯,既是东宫之女,婚事就由你父亲做主,你父亲点了头,这桩婚事才作数。” “即便你父亲亲自点了头,你作为公主也不能外嫁,祖父会为你建一座公主府,供你居住,待你与驸马办过婚仪之后,驸马才可以出入公主府。” 谢桑宁一双秀眉扭曲,“还要再成一次婚?” 不用晋元帝答,谢聃禾笑着对她道:“那是自然,先前你成婚,不是作为东宫之女,姑姑也没有为你添妆,还有你祖父和父亲,都没喝上你的喜酒,这怎么能行呢,哦,还有你小皇叔,他也该为你添嫁妆。” 父亲没有喝上喜酒……就这一句,便说服了谢桑宁。 只是这般,怕是要委屈了阿衍。 正想着,右手被裴如衍握得更紧了,他俯身靠近她些,在她耳边低声道—— “无妨。” “我喜欢当驸马。” …… 她耳朵痒痒的,心中动容,冲着裴如衍眨了眨眼。 在场只有谢欢听见裴如衍的话,其他人只当是小夫妻俩甜蜜互动的日常,辅国公主笑了笑,没说什么。 谢玄盯着他们的互动,默默翻白眼,平时想不到他,添妆的时候想到自己这个小皇叔了!皇姐自己要添妆就添妆,这个时候拉上他干嘛,当他的钱好赚是吧! 早知道不跟来了,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