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水》
7. 重生第七
她忍无可忍道:“你修士都不知道吗?被天雷劈的下场是魂飞魄散……”
李观行反驳:“你一个凡人懂什么?”
他愣了一刻,道:“对喔,她魂魄应该被天雷劈散了。总不会是那阴山老祖没死绝吧。”
刑水水提醒:“被离火烧死的下场也是魂飞魄散……说书先生都说了好几回了,你师父没跟你说?”
李观行鄙夷:“说书先生的话你也信,难怪看起来傻呵呵的。”
刑水水都懒得和这个见识浅薄的小鬼计较。
李观玉道:“关阴子的确是被离火烧死的。我师父亲眼所见。”
她摸上绘卷,不知在想什么。李观行乖乖闭了嘴。
刑水水在想,按照常理来说自己的魂魄早随着那九道天雷魂飞魄散,可现在,却好端端站在这,重生到百年之后。该不会关阴子也重生了吧?
她指节捏得泛白。
不行,必须要下一趟酆都城看看。
室内安静,外头和尚咿咿呀呀的念经声就格外清晰。他们无法出去,只能暂时待在这,商量着下一步该怎么走。
刑水水裙子勾住了木几上的竹简,还浑然不知,身子稍微一动,竹简就滚落下来,她低身去捡,有人已经握住了。
指尖碰上冰凉的竹简,她惊得抬起脸。
少年冷淡地打量她,手靠在一旁的木架子上,突而勾起一抹讽笑:“你的说书先生就这么见识广?连死于离火的下场是魂飞魄散都知道。”
他曾说过,若被抓着狐狸尾巴,就让她死无全尸。
刑水水喉咙动了动,这些灵山的人该不会不知道被离火烧死会魂飞魄散吧……这么没常识的吗?
编都编了,也只能硬着头皮。她索性伸出两根手指:“我发誓……如有半句假话我天打雷劈。”
反正都让天雷劈过一遭了。他爱信不信。再死咬着不放就说那先生死了,有本事他就去挖人家坟。
赫连生将竹简放回她身后,这一下子挨的极近,刑水水也不知往哪躲,只能别开眼,尽量不去看他。赫连生揪着她绑在后脑勺上的辫子,强迫她抬起头。
赫连生不知为何烦躁,冷声道:“我让你发誓了?”
不解释又在这疑神疑鬼,解释了又生气,做人脾气差成这样也是没救了。
刑水水蹙着眉:“别揪我辫子,疼。”
李观玉道:“赫连,你适可而止。当务之急是想办法下酆都城。”
刑水水捂着自己的头发,心想就是就是。
还没来得及反应,赫连生反手就变出一片叶子飞向李观玉,速度之快,李观行脸色一变推开姐姐,叶子擦过他脸颊,肉眼可见一串细小的血线。
他怒道:“同门你也下得去手!”
赫连生压根没打算搭理他,唇角勾起一抹讽意:“李观玉。再警告你一次。我不需要你在这指点。”
李观玉久久看了眼他,念了串静心咒摇摇头。
“阿姊,你看他都这样了,你要不跟山主说一声我们不和他一起了。”
“观行,住口。不要让我再从你口中听到这话。赫连的性子不是一朝一夕能变好的,我们要耐心教他,我想这就是山主让我们同行的良苦用心。”
赫连生一脸不屑。
眼见硝烟弥漫,刑水水左看看右看看,寻了个间隙拦在他们中间:“都冷静一下!我们还要在这等多久呀。不觉得外面现在安静得有些奇怪吗?”
李观行顾不上争执,竖着耳朵倾听,没听见和尚的念经声,也没听见亲属的哭喊声。明明是一场宾客众多的葬礼,外面竟一片寂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像是人都突然蒸发了一样。
他手摸着门:“是不是我们被发现了——”
刑水水耳朵贴着门,小声道:“我也觉得被发现了。”
从屋里面的情况看,城主和幕后的主使者显然有纠葛,说不定连城主女儿的死都另有隐情,不然为何生魂都被摄魂阵抽走了。
她歪头:“要不你出去打打头阵?”
李观行道:“为什么是我?”
刑水水指着自己,无辜道:“难不成是我吗,好吧,反正你也没我跑的快。”
赫连生一把扯开她,冷声:“没事做就别在门口挡着。”
刑水水差点摔地上。
少年则手在剑柄上,一脚踹开房门,刑水水刚稳住身子,映入眼帘的一幕把她吓了一跳。
门外满堂的宾客都定在原地,像是被抽了灵魂的偶人般一动不动!时间仿佛静默一般,灵堂的白布随风飘扬,一听见这边的开门声,他们立刻齐齐扭过头来!歪着头,用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盯着他们,表情十分渗人。
妖魔鬼怪快离开,妖魔鬼怪快离开。
刑水水默念。
李观行反应过来:“他们都被下了傀儡术?”
赫连生面无表情:“装神弄鬼的下场只有死无全尸。”
长剑出鞘,符纸围绕着剑身嗡鸣。
“我就知道你们会来。”
刑水水望向声音传来的地方,披着丧服的城主一步步朝他们走来。他神情戏谑,不似方才看见的那般严肃。刑水水盯着他的红眼睛看,便知道,嗯,大概率也是被操控了……皮下和那天在医馆遇见的那个黑衣人应该是同一个人。
李观行也拔出剑:“我们乃是灵山弟子,何方妖孽报上名来!”
城主笑道:“不在世间之人。”
刑水水躲在李观行身后,指着他:“别以为你真身躲在酆都城就逍遥自在了,这位仙人可厉害了,你就算躲在天涯海角也会把你揪出来!”
李观行瞪了她一眼,城主的注意力也移到这边。
“不需要你揪。我现在站在这。你们要杀尽管来杀。”
被这么多人拿剑指着,他依旧云淡风轻,甚至拿出一把折扇对着自己扇,像是掐准了灵山不会对他这凡人下手。
李观玉剑身一颤:“你要打就光明正大地打,你何苦将这么多凡人牵扯进来?把他人变成你的傀儡冲锋陷阵算什么本事。”
城主:“无知小辈。要成仙,就必须有人牺牲。”
李观行面色难看:“你这什么歪理!你用玉雕制造这么多起惨案,又邪术摄取魂魄,就是和当年的阴山老祖一样想走邪门歪道成仙?荒谬!”
城主:“邪门歪道也是你说的,我觉得你们才是真正的邪门歪道。人间已经千年无一人飞升。事实早就证明,你们更荒谬!教你们如何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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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如何飞升的师尊,难道自己就飞升了吗?笑话。
关阴子当年那是自作自受,偷偷圈养药羊不成反倒圈养出一个薛九灵,现在薛九灵死了,无人能破解这摄魂阵,一切照旧。你们组织不了凡人死亡,也下不了酆都。就算现在杀了这个傀儡,也有千千万万个人能被我所用。”
府内所有被控制的人围过来,目光呆滞。
“我要让你们亲眼见证我是如何成仙,飞升白玉京。”
“废话真多,”赫连生眼神凉薄,勾唇道,“关阴子当年死得多惨,你就只会死得更惨。”
数道符术飞出,烧断缠在凡人背后的傀儡丝,失去控制的人接二连三往下倒。
城主面色一冷:“碍事。”
关阴子刚愎自用,不会自己骂自己。
这西贝货的摄魂阵模仿得这么拙劣,还真当她死了是吧……刑水水二话不说往屋内跑,边跑边喊:“观玉姐姐,我先找个地方躲起来,就不拖你们后腿了!”
无论何种阵法都有阵眼,以刑水水对摄魂阵规律的掌握,现在的阵眼大概率就在房内,不然这幕后之人也不会这么着急出现。
城主果然冷脸吩咐:“给我抓住她!”
傀儡受到驱使,一股脑往刑水水这边冲来,刑水水躲过几根傀儡丝,脸颊擦出了血,心中不经暗骂,要是前世早就用离火把它烧得灰都不剩。
她躲过了傀儡的几次抓捕,还不忘喊救命。
傀儡丝在几次失败后,转而缠她头发,刑水水一个没注意头发就被傀儡丝缠住。这种傀儡丝真的非常讨厌,喜欢寄生在活人体内。
她几乎是下意识握住栖瞳。
但赫连生的剑更快,上一秒缠上,下一秒就被砍断。
铺面而来的杀意,栖瞳差点就要护主。
赫连生居然还会救自己。
他突而剑花翻转,砍断一根木粱横在地上,尘灰四起,给了他们喘息的余地。
少年侧头冷冷盯着她:“给你看傻了?吓成这样。”
刑水水抬手护在眼前抵挡沙石,显然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赫连生面无表情:“去里面把那副画撕了,若撕了这阵还不破就把里面都烧了。”
他居然也能看出阵眼……刑水水微微讶异,这人的天赋究竟恐怖到了何种境界。难怪年纪轻轻就成了天师。
“喔,好……”
她愣了会神,很快便反应过来,扭头跑进屋内,城主的表情已经冷到一种境界。就在刑水水手触碰到画布的边缘,突然听身后城主喊道。
“敢毁画,他们全部都死!”
刑水水回过头,傀儡丝缠住在场所有宾客的脖子,力道之紧,宾客们有一瞬间恢复神智,用乞求的眼神望着她。
赫连生杀意浓郁:“刑水水,给我撕了。别让我重复!”
李观玉道:“不行。他们都是无辜的!赫连,你想想,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
李观行对城主道:“你真卑鄙!”
城主漠然:“蝼蚁没有选择的余地。你们不如乖乖束手就擒,也好见证……”
他突然脸色大变。
撕拉——刑水水扯掉绘卷从桌子上下来,回头喊:“赫连生!快!”
8. 重生第八
“桃源剑,出。”
这是刑水水第一次听赫连生喊剑名。
她眼见着赫连生手中的银剑飞出,不同于以往,这次无论在速度还是气势上都令人连连惊叹。银弧如星雨般闪过,生出的朵朵桃花成煞,虽美却处处透露着危险,剑意铺天盖地压下。
城主脸色一变,似乎怎么也不敢相信他如今的修为。
“天师?”
“你居然是天师!”
“这是赫连家的剑法。你是赫连家的人?怎么会,年纪轻轻造诣就上九重!这不可能!”
上百根傀儡丝断裂,似流星般坠落,这仅是一眨眼的功夫。
摄魂阵也随着阵眼被破坏,逐渐消散,天空压着的乌云间渗透出些许惨白日光。
“我说过,你只会死的更惨,”赫连生提剑慢慢走向他,居高临下道,“这辈子不长眼,下辈子注意点便是。”
他剑抵着对方胸膛,唇角泛起冷意。也不急着下手,对方后退一步他就前进一步,似乎很喜欢折磨人。
正当赫连生实在没耐心要动手时,城主捏住剑尖,声音阴冷:“我们还会再见面。”
傀儡丝尽散,城主的眼睛从无畏转为迷茫再到害怕。他瘫坐在地上望着赫连生的桃源剑,刚才嚣张的气焰荡然无存:“大人,大人饶命!”
赫连生一脸扫兴。
刑水水捏准时机跑过来问:“你和那人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府内会有摄魂阵?”
城主:“小官……小官不知道你们在说些什么。”
赫连生剑抵着他咽喉:“那你现在知道了吗?”
城主吓得魂飞魄散:“别别,别杀我!我是有苦衷的啊。是那鬼仙自己找上门,拿我一家性命逼我的:我的小女儿啊,这么命苦!还这么年轻就被他夺去了性命,他说只要我按他的吩咐做,事成后就会给我长生不老药。我也是一时鬼迷心窍,才——”
“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啊。我只是按着他吩咐做!”
李观行翻了个白眼:“所以你按着他的吩咐给人家送去灭人满门的玉雕?与他狼狈为奸,害死这么多条性命还布下邪术阵。他叫你吃屎,你怎么不去?”
城主:“大人,大人我也是被逼的啊!我也不想这样做,你想想看,他是鬼,我是人,我一个肉体凡胎的怎么能斗得过鬼?”
李观行抱手:“油嘴滑舌。我们李家上一代的时序叔和罪恶多端的阴山老祖还是好兄弟,他在大是大非面前照样没失去原则,一发现关阴子修邪道就向灵山检举。你又做了什么?”
城主冷汗岑岑:“小,小官就是个九品芝麻官,上有老人,下有妻儿,怎么能和李仙人比呢!况且小官的女儿都被那狗东西搞没了,我也恨啊!仙人你们可一定要为我女儿报仇。”
李观玉叹了口气:“观行,算了,何必苦苦相逼,要恨只恨那妖物太过狡诈。”
李观行:“阿姊!他害死这么多人,刚刚还想对我们下手。”
李观玉道:“我们这不是好好的吗?”
“我不管,这世间总要有王法,要不然那些邪修走狗个个都喊冤了。我会传信给这地方的刺史。让他们来处置。”
城主顿时脸色苍白。
刑水水看着这对姐弟出神,感受到袖下栖瞳的杀意,才发觉赫连生不知何时站在自己身后。她调整好状态,回头开始自夸:“我是不是很机灵?若换做别人肯定得犹豫。”
刚才没有犹豫就是个很大的破绽,若不是前世见过天师的实力,自己还真不会这么果断。
赫连生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留下很刻薄的一句:“是呢,你还是留着力气对着李观玉说这些废话。”
虽然一如既往狗嘴吐不出象牙。但没别的试探。
刑水水暗自松了口气。他没有怀疑就好。
一行人走出城主府。天气难得好这么一天,日头当空,白云鎏金。摄魂阵未破之前,整个天空都是阴阴的。
李观行道:“我就说这地方的天气有点怪,成天阴阴的跟要下雨似的,阿姊你最开始还不信。”
李观玉笑道:“自是不如观行。”
李观行道:“胡说,阿姊天下第一。”
刑水水不想听见他说话,往旁边走了一点。李观行不爽道:“事情差不多解决了,你还跟着我们干嘛,难不成要跟着我们下酆都?”
刑水水道:“到处都是妖怪,你们身边最安全,我不跟着你们跟谁?”
“你倒说说哪有妖怪?”
刑水水无辜:“谁跟我说话谁是妖怪。”
“你!”
只有李观玉忧愁:“幕后之人见过水水,难免会起报复对她下手,事情尚未解决。”
刑水水笑道:“观玉姐姐,还是你好。”
李观行:“跟就跟,到时候阴差出现吓死你!”
刑水水面不改色,阴差……?还好吧,都没赫连生吓人。
临近饭点,他们找了家酒楼,那地方已人满为患,菜品点心色香味俱全。
这时,天已经黑了。
李观玉通过小二打听到最近要办丧事的人家,用灵鹤给那家的主人传信。
刑水水很好奇灵山是如何找阴差借道。毕竟前世阿姊死后,她也曾不死心想下阴间看一眼。
听说只有灵山人才有这种沟通阴阳两间的术法,即便离火山庄当时和灵山不对付,她还是去求。百年前的山主长什么样她早就忘记,只记得山主让她跪三天,她跪了,他们言而无信。他们用着三天时间布下天罗地网,等自己逃回离火山庄时受了重伤。
也不知道赫连生的师父是不是当年那个讨人厌的老匹夫。
果然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类人,师徒俩都一样讨厌。
“吃饭就吃饭,看着赫连生发呆发这么久,难不成你看上他了?”李观行语出惊人。
赫连生抬眼,眼神很冷。李观行面前的碗瞬间碎成飞灰,他立即跳起来告状:“阿姊,他至于这样吗?不就是开句玩笑。”
刑水水回神,二话不说就哭喊:“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你犯得着拿姑娘的清誉开玩笑吗?”
李观玉当即就生气了:“给水水道歉!这种话下次不能说了。”
李观行十分委屈地看向自己的姐姐,老半天才凑出个:“对不起……”
刑水水:“没听清。”
李观玉:“再说。”
李观行咬着牙道:“对不起!”
本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谁知赫连生冷声:“我没听清。”
李观行不敢惹他,几乎是扯着嗓子喊出对不起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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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字,惹得周围人连连回头。
“你没事做就和你这个废物姐姐去练练法阵,免得下次遇见连阵眼都看不出来,给你们师父丢人,别让我再从你嘴里听见不该说的话,”赫连生看向他,满是讥讽,“如果有第二次,别以为我不敢杀你。”
他说话无比嚣张,李观行就算气也只能憋着,刑水水看着他胀得跟河豚似的脸,差点笑出了声。
赫连生就看向了她,刑水水知道这人是个无差别攻击的,低头看碗里的鱼。
少年道:“你不是想要我夸你机灵?”
刑水水疯狂摇头。折寿。
赫连生垂眼,她吃的很清淡,碗里都是秋葵、青菜叶、清蒸鱼,虽然桌上有甜酒,但她也只是给自己装了杯清水。
他勾唇,突而叫住店小二:“上杯雄黄酒。”
李观玉:“赫连,你这是为何?”
刑水水抬眸,有种不祥的预感。
雄黄酒……这不是白蛇传里白娘子喝了现原型的那个吗?
赫连生眯眼:“你看起来很紧张?”
原来他一刻都没停止怀疑,真是难为他了……
雄黄酒很快就上桌,刑水水很不喜欢这刺鼻的味道。她放下筷子,小声说:“我不喝酒的,我酒量很差。”
她把酒杯往边上推了推,赫连生推回来。
“酒都上了,你跟我说不喝?”
赫连生勾着笑,明显快没耐心了。他盯着她眼睛,声音冰冷:“别跟我讨价还价。我让你喝就喝。”
刑水水愣愣看了他一眼,赫连生毫无恻隐之心,笃定了了她今天必须喝。
沉默半晌,刑水水端起雄黄酒喝了一口。
李观行也紧盯着她。他其实也早觉得刑水水怪怪的,赫连生又怎可能是瞎子,几次三番针对她想让她走,她却傻呵呵跟着。是不知道赫连生多薄情吗?
雄黄酒下肚,喉咙跟被火烧过一样,辛辣的感觉令刑水水不适地微阖眼。
喝下去,没变。
一刻钟,没变。
在场人都很意外。刑水水还是那个刑水水,就是看起来有点东倒西歪。另外半杯雄黄酒被她用手“不小心”打翻,酒水泼了赫连生一身。
少年白衣沾了酒污,低头看了眼,脸色不太好看。
她不太好意思地对着他笑。
李观玉甚是心疼:“够了。人家都难受成这样了,我先送她回房。”
刑水水本人其实清醒的很。
雄黄酒吗?就是那个前世杜谛竹千方百计骗她喝的东西,就是觉得逼她现原形容易对付,结果酒喝了,人没事,后来才明白,雄黄酒只对动物类的妖有效,桃花妖是植物。
蠢货!说这群灵山人没见过世面就是没见过。
她黏着李观玉,笑道:“观玉姐姐真好,观玉姐姐是这天底下最好的人。这酒真的不好喝,不明白他为什么偏逼我喝。”
李观玉欲言又止,刑水水想的却是,终于可以摆脱赫连生这个难缠的人了!
赫连生看她还笑得出来,莫名烦躁,他站起身,拽住刑水水的胳膊。
“走。”
刑水水一脸懵。连环计?他又弄什么幺蛾子?
越这样,赫连生越想让她哭,冷笑:“不是要人送你回房?”
9. 重生第九
他脑子没病吧?
刑水水机警道:“赫连生,这样不太好吧……夜黑风高的,男女有别。”
她挽着李观玉的手更紧了,生怕李观玉把自己卖给赫连生。
赫连生睨着她:“你是自己起来,还是说——”
他薄唇微动:“想让我把你胳膊卸下来?”
胳膊上的力道在加大,刑水水恨得牙痒痒。最终还是站起来与李观玉说再见。
回房间的路上,她不想离赫连生太近,一路上都和赫连生隔着一段距离,好像他才是那个妖怪。
夜色宁静,屋檐上的灯笼在闪烁。
不知这次赫连生的怀疑打消了没有。
刑水水本来喝了酒身子就摇晃,一走神就没看清路,踩空,裙摆微掀,差点就往赫连生那边倒,好在她反应足够快,手抓住墙。
皮肤抵不过粗糙的墙体,指尖磨出了血。
“走路不看的吗?”
赫连生停下脚步。
刑水水抬眸,捂着手指往后退了几步。
到树荫底下,没有月光的地方。她没有说话。但距离又拉开了。
血啪嗒啪嗒往下滴。
赫连生却只想看她乱阵脚的模样,于是他步步紧逼,直至她无路可退,他俯身挡住月光,勾唇:“躲什么?我会把你吃了吗?”
一下子就挨这么近,能看见他脸上的细绒,少年神情戏谑,眯起来的眼睛狭长。很漂亮也很危险。
刑水水有些不舒服,道:“赫连生,你让一下。我一个人回房就行。”
赫连生:“你手不是出血了?”
刑水水一愣:“擦伤而已,一下就结痂了。又不是手断了。”
“人血招鬼,你也想被鬼抓去吃?”
这概率非常小……真的非常非常小。
刑水水摇摇头,道:“我运气向来很好,”
他道:“差点被火蜍吃了的好?”
刑水水明白了,这死人看来是打定主意要监视自己了,喝了个窝囊酒还不能在他这证明自己不是妖!到底要怎样?
她深吸几口气,抬头道:“那……你有伤药吗?”
赫连生扫了眼她已经在凝血的手指,语气近乎刻薄:“这点伤也要上药?你是水做的吗?这么娇贵。”
刑水水无辜道:“我又不是你们修士,捅十几刀都死不了,我就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当然要处理,不然得破伤风怎么办?”
她补充:“要爱惜自己的身体。”
少年冷冷盯了她许久,丢给她一个瓷瓶。
越看她越烦:“少废话。”
隔了一会。又听见她的声音。
“赫连生……”
赫连生不耐烦:“你又耍什么花招?”
“没耍花招。就是这盖子——”
刑水水指着道:“我拧不开。”
上面设了禁制,不用灵力鬼才打得开!
赫连生接过,顺便嘲讽她一下:“蠢。”
刑水水:“我被你灌了酒,你还骂我。”
赫连生冷笑:“你知道为什么逼你喝雄黄酒吗?”
刑水水倒手指上倒药粉:“知道。”
很快她就后悔了,原来的世界是因为有《白蛇传》的传说,雄黄酒逼妖现原形成了共识。
但是这个世界——她偷偷观察赫连生的表情,顿感大事不妙。
赫连生果然眯起眼,抬头盯着她。
刑水水一个机灵:“在我家乡有个传说叫白蛇传,白娘子就是喝了雄黄酒变回蛇妖的。你要我喝无非就是怀疑我也是妖怪,但是我都喝了,你别成总怀疑我了。总是被人怀疑我会很难受。”
药粉洒出来许多。赫连生讥讽:“下山这么久,我怎么没听说过你这个白蛇传?”
少年漆黑的眼瞳里满是怀疑。
刑水水:“我家乡你都没听过,你怎么可能听过白蛇传?”
“呵…我去过的地方比你嘴里的废话还多,”赫连生抱着剑,冷声,“除非穷乡僻壤。”
可……真会说话。刑水水尴尬地笑了两声,道:“江苏。你听说过吗?”
见他沉默。刑水水道:“听都没听说过,还穷乡僻壤,白蛇传的传说我可是从小听到大,很多个版本。”
“就是说……从前有个书生叫许仙,有一天他救下一条白蛇,白蛇为了报恩化为人形,与妹妹小青一起入世。”
“白蛇叫白素贞,我们那的人喜欢叫白娘子,白娘子与许仙在人间一见钟情,很快就相爱结为夫妻。”
“但好景不长,金山寺的方丈法海发现了这一切,他让许仙给白娘子喝下雄黄酒后,白娘子现出原形,但深爱她的许仙并没有被吓到,而是继续和白娘子在一起。”
“这显然惹怒了法海,他将白娘子镇压在雷峰塔下,使得这对有情人彻底分离。”
刑水水举起两根手指:“我发誓,这绝对不是我瞎编的。”
岂料,赫连生听罢鄙夷道:“本来就应该分开。人怎么能和妖在一起?”
这死捉妖的是不是捉妖捉入魔了,怎么油盐不进!
刑水水小声道:“法海在我们那风评不太好……你这话还是别乱说。”
小心挨打。
“有意见?”赫连生冷冰冰望着她,勾唇,“有意见也给老子憋着。”
刑水水暗自磨牙,他一定是有病。
精神出问题了……
今天要下酆都城,灵山的人起的格外早,刑水水也是。李观行大早上看她和见鬼了一样。刑水水主动跟他打招呼:“虽然昨晚上喝了酒,但是睡得挺沉,你呢?”
李观行:“那你这时候不应该在睡觉吗?”
然后等着这些灵山人下酆都成不带自己是吧。
刑水水道:“你们今天不是要去阴间?我好奇一下怎么个去法。”
李观行:“什么去阴间叫得多难听。你又不下酆都,在一旁看着。赫连生一个人去。”
刑水水:“那你们呢?”
李观行:“在一旁护法。”
刑水水一脸担忧:“我听观玉姐姐说你们之前抓了一些妖怪,赫连生去阴间了,你们在上面护法,要是妖怪突然跑出来了怎么办,我一个弱女子可打不过。”
李观行都懒得纠正她了,抱着手:“鬼才跑得出来!关他们的地方可是——”
刑水水竖着耳朵,可是什么?快说啊!
“李观行。你现在很闲?”
赫连生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李观行虽然也不喜欢赫连生,但也怕他,瞪了刑水水一眼找自己姐姐去了。
刑水水觉得这个赫连生应该是上辈子就克她的!
回回坏自己好事。
“看什么看?”赫连生又看向她,讥讽,“等会别又手疼肚子疼,再喊我把你也丢到下面去,让你变成饿鬼的盘中餐。”
谁怕谁还不一定呢。
毕竟离火连带躯壳的都能烧得魂飞魄散。刑水水面上还是害怕:“你不要总吓我。我胆小。”
她低声:“你也知道的,我从小——”
赫连生打断她:“你从小就怕鬼。”
刑水水疯狂点头,难得这死人还记得。
少年话锋一转,冷冷道:“但我记得你昨晚不是说你运气向来挺好。想必人家吃你都不用细嚼慢咽,直接一口吞了。”
他到底是和谁学的说话?看李观玉不是挺正常的,怎么就他成天阴阳怪气。
刑水水选择性失忆:“我真的说过吗?我怎么不记得了?酒醉的话你听听就得了。我觉得我还挺倒霉,成天不是碰上妖怪就是碰上诈尸,别人一辈子触不到的霉头全被我触到了。”
他恶狠狠道:“我看你清醒的很。”
到了做白事的地方,依旧满府哭声,只是少了摄魂阵的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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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氛没这么阴沉。
刑水水习惯性地左右张望,李观玉在和家主沟通,李观行则一直紧盯着棺材的方向。那赫连生呢?哪去了?
回过神。刑水水额头感受到一点冰凉。
她看见赫连生手上的血,不免愣了一下,心想,他的血就和他的人一样,没感觉到一点温度。
赫连生毫不在意割破的手指,只是冷声:“开了阴阳眼,等会别乱叫。要是看到碍事的东西就提醒一下那两个傻子。”
他又在用死了人一样的眼神看自己。
“若因为你耽误事,别怪我找你麻烦!”
额头点上了他的血,少女秀气可人的面容多了几分艳丽。赫连生看了一眼,没移开,过了一会才发觉不对,表情瞬间变阴沉了。
刑水水点点头,自然知道赫连生说的那两个傻子是哪两位,这人,连同门都不留情面啊……
要是自己跟去阴曹地府被他发现肯定没好果子吃。之后打听土地仙被抓一事就难上难,更别提救人了。
可不下去一趟又不甘心,明晃晃的机会就摆在这,万一阿姊真的在酆都城呢?况且那天听那谁的语气,好像很了解她和关阴子,甚至整个灵山。前世难道见过吗?
刑水水沉思。
白事进行到一定阶段,周围的天色暗了下来。
房梁上飘着的白带逆风而飘,哭灵人还一把鼻涕一泪跪在棺木前哭得歇斯底里,亲眷抹着眼泪,浑然不知这突然的变化。
遗相前的蜡烛开始明明灭灭,桌上摆着的一只烧鸡、两叠红烧肉、几碗大米饭都不约而同沾上了香灰。
刑水水收敛神色,阴差要来了。
她所见的视野变得很暗,天空开始飘白色的纸钱,人间灵堂的景象变得越来越模糊。
面前出现一个戴斗笠的鬼差,手拿锁链,帽檐下还挂着几个八角铜铃。随着阴差靠近棺木,铜铃叮铃铃响。
棺木中魂体出窍。阴差手中的铁链绕上逝者的魂体。
赫连生也有了动静。
只见他双手结印,桃源剑上的剑穗开始晃动。额带末端纠缠着乌发。
刑水水望着他,想偷偷记下向阴差借道的咒。然后听了半天。
学不会。
阴差似有所感,看向赫连生。他目光空洞:“你是何人?”
赫连生道:“灵山赫连家,赫连生。”
阴差:“所求何事。”
赫连生:“奉师父所托来查灭门惨案,发现凶手藏在酆都城。借下道。”
阴差微微颔首,变出一根蜡烛。李观玉接过蜡烛。阴差声音沙哑:“蜡烛若灭,入阴间的生魂将永世无法回来。”
李观玉小心翼翼地护着蜡烛。
李观行在一旁问:“前辈,之前摄魂阵摄走这么多生魂,你们没有察觉吗?”
阴差眼神依旧很空洞,像是没听见他的话。李观玉给以眼神制止。阴差押着生魂打开黄泉路的通道,赫连生一只脚踏入。
刑水水在等一个机会混进去,奈何灵山这些人太过提防,寻不找间隙。
怎么办?
苦恼之际,刑水水听见墙边细微的声音,她不动声色看向那边。突然,几十个死士从天而降!看来这背后的人是不想赫连生活着出来。
在场的人脸色大变,满堂人惊慌失措。
李观玉拔出剑:“赫连,你先进去,这边我们来处理。我和观行会护着蜡烛等你回来!”
来得正好。
刑水水故作慌张往里跑,李观行想拦她,却被她以一个巧妙的角度避开。少女面色苍白地抬起头:“突然来了好多坏人,冲着我们来的!”
余光中,看见块翘起来的地砖。
她故意踩中摔了一跤,突然抓着赫连生的衣角一起跌进了通道里面。
突如其来的变故。
少年所料未及,怒喝:“刑水水!你想死是不是?”
10. 第一酆都
可惜刑水水压根没听清他在喊什么。
通道里面的气流很乱。
即便她死命抓着赫连生的衣角还是被冲散。
恢复意识的时候,刑水水发现自己躺在鬼城大街上。红灯笼高高挂,很多鬼围着自己。她睁开眼看见面前一堆缺胳膊少眼的鬼,怪渗人的,差点没一巴掌拍过去。
“这小妹妹看起来挺年轻的,怎么就死了?”
“这世道怪乱的,从气息看是只桃花妖,估计死法是大妖吃小妖。要么就是被修士所杀。”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讨论着刑水水是如何死的。
只有资历较深的独眼鬼察觉出不对劲:“你是谁?身上怎么会有活人的气息?你没死?”
刑水水拍拍身子坐起来,将掉下来的敛息符贴回去,面不改色道:“什么活人气息,我都死了。准备找我死去的亲人一起去阎王殿受审呢!”
“受审哪有这么快!我还要等一百年才能上阎王殿呢!”
“你这么快吗?我走后门贿赂了官差才到了五百年!”
“你以为这是什么好事吗?生前罪名最重,受审的越早,我之前可是土匪!杀了好几号人!”
他身边的人直接避开。
原来如此。刑水水沉思,当时那个人说出关阴子和自己的名字,很有可能是四百年前的人物,就是不知道死在多少年。
到现在还没上阎王殿,要么生前良善,要么是在逃。
这件事还可以搁置。
她想到姐姐,试探性打听:“听说过薛庄心这个人吗?她现在上阎王殿了吗?”
年轻的鬼显然没听过这个名字。而年迈的几只妖鬼却升起了警惕:“离火山庄前任庄主薛庄心?薛九灵的那个姐姐?还是只是恰巧同名。你是她什么人?为什么要打听这个?”
刑水水无辜道:“我只是有点好奇。毕竟我死的时候总是听说薛九灵追着杜谛竹杀。好像就是因为她姐姐薛庄心。”
年轻的鬼道:“你消息落伍了,薛九灵早就死了一百多年了,被天雷劈死,魂飞魄散。”
刑水水面无表情看着他。
年迈的妖鬼沉思一会,说道:“薛庄心不早也魂飞魄散了?怎还可能上阎王殿,这世界上的生灵就没有能在离火下面幸存的。”
年轻鬼疑惑:“啊?什么离火?不是说是杜谛竹杀的。正常死亡魂体是不可能魂飞魄散的。”
妖鬼道:“坏就坏在当晚薛九灵追凶时不知收敛,离火殃及了他姐姐的魂体,大概率魂魄破损消失在世间。说起来,现任庄主薛三思就是因为这件事恨透了薛九灵。不让她再踏入山庄半步。他生前和薛庄心可是很要好的朋友。”
年轻鬼道:“后面的我知道!在薛九灵被天雷劈死后,薛三思还说了句死有余辜。难怪。原来是因为这个!”
刑水水揪紧裙摆,当时就一点点火星沾上,也许没这么严重。
她不死心:“倘若魂飞魄散。生死簿中会有记载吗?”
妖鬼道:“魂飞魄散吗?或许连名字都消失了。”
行吧。那就去趟阎王殿。一查生死簿,说不定连那个用阴山邪术的也能一并揪出来。
酆都城真的很黑,她伸手,飘在空中的纸钱在手背上化成飞灰。
刑水水不是很适应这里。
不过现在她最不想看见的还是赫连生。那个脾气很坏的修士。要逮着自己估计恨不得大卸八块,什么时候出现都好,他别这时候阴魂不散就行。
阎王殿在酆都城最中心。
刑水水到的时候,殿前排了很长的一条队,都是过来接受审判的。有人出来兴高采烈地去投胎,有人直接被阴差扛去拔舌狱。殿前的阎王像凶神恶煞,仿佛将这群人的罪行看在眼里。
她在这中间被挤来挤去,好几次差点摔在地上,好不容易找到个安全的地方落脚,她吃教训了,决定晚上再来,月黑风高的还低调。
晚上很快就来了,虽然酆都城的天空永远都是黑的,但还是盛行人间的时辰观念。
刑水水听见打更声,摸进阎王殿。
殿内安静,只有昏暗的烛火在烧。若遇上巡逻,她就化作一朵桃花安安静静的躺在角落,等人走了又变回来。很快就找到了放生死簿的地方。
翻动生死簿,她很快也找到了阿姊出生的那一年。
掌中的离火升起,映出了生死簿上的名字。
那一年没有。
阿姊的名字仿佛从未存在过世间。和刑水水自己的名字一样。不在生死簿之中,也不在阴阳五行之中。
她一愣,不敢相信。
“是谁敢擅闯阎王殿!胆子很大。”
刑水水回眸,望见几个凶神恶煞的阴差,与之前看见的不一样,这里的阴差衣服颜色是红色的,皮肤颜色也更加苍白。
她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害怕:“我要见你们大王。”
生死薄上没有阿姊的名字肯定是哪里出问题了。
阴差冷笑道:“呵呵,这送你去见阎王!”
刑水水放弃抵抗,又阴差带她去了阎王的寝居,鬼藤绕柱,这里相比于比殿内更加阴森。阴差跪在地上禀报。
阎王看她的第一眼眼睛便眯起来:“你是生人?怎会来这?”
刑水水道:“酆都城有人用阴山邪术到人间作祟,灵山为了这件事向阴差借了道。我就跟着一起下来了。”
阎王道:“笑话,你一个妖怪还和捉妖的待在一起?”
刑水水惊觉,敛息符对这些神官好像无效。
她道:“你不需要管是怎么待在一起的。他们压根都不知道我是妖。而且,我不主要是为这件事而来。”
阎王呵呵冷笑:“不管你为何而来,擅闯阎王殿翻动生死簿是死罪,你也别害怕,很快就让你重返人间。”
他神情敛尽,面无表情对背后道:“来人,把她打入畜生道。”
刑水水量出袖下的短刃。离火缠绕着栖瞳,火光亮眼,刀芒森然。
阎王脸色一变:“离火?”
“你是薛九灵!”
刑水水问:“是不是你们神仙都知道我没死?”
她很疑惑:“我重生的第一天,就有一个土地仙找上门,口口声声说奉天命。”
阎王:“小友息怒,小友息怒,有话好好说,你先把这火收一收,这里的木头金贵,经不起你这番折腾。”
刑水水把离火熄灭了。
阎王道:“知不知道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在帮你。你是为你姐姐的事情下来的?”
刑水水道:“我追凶那晚,离火曾不小心碰到了阿姊的魂魄。”
阎王掐法诀查阅生死簿,果然没查到薛庄心的名字,顿时了然。不在生死薄上大概率就是魂飞魄散。
刑水水却执拗道:“既然我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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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劈了都能重生,阿姊一定也能聚魂。”
阎王为难:“逝者已逝,本王奉劝小友还是早点放下。这聚魂又岂是想聚就聚的。”
刑水水:“那有办法吗?”
阎王道:“有。但需要本王去翻阅古籍。要些时日。”
他话锋一转:“小友不是来这调查阴山邪术的事吗?本王刚刚翻了下生死簿,关阴子的名字不在生死薄上,应该不是他。他可有徒弟?”
刑水水道:“都被我杀了。书也是我亲自烧毁的。”
一众人哑然。事情也陷入了僵局。谁都不清楚这人是从哪冒出来的,不仅耳目滔天骗过了,还会失传上百年的阴山秘术。
赫连生这时又在哪里?
殿内灯光幽暗,雾气缭绕。
刑水水想到他,突然抬头:“我还想查一人生死。”
阎王问:“谁?”
“灵山山主之徒,赫连生。”
“我想知道他会如何死的,还有几年,虽然我很讨厌他,但他是我见过灵山最优秀的天师。”
如果不死,就是飞升。
飞升成仙。
阎王叹了口气:“他出生时,生死薄异动,我便查过他的命格。天姿卓绝,生性凉薄。很可惜,命中注定不能善终,他会死于心上人之手。”
刑水水懵了,生死簿没出问题吧?赫连生这么凉薄的人居然还会喜欢别人,还被那女子所杀,深藏不露啊!
她好奇:“那女子是谁啊?”
“待本王查阅一番。”
阎王挥手,又一本生死薄出现在掌间,他翻阅片刻,却咦了一声。
“怎么会?”
刑水水将脑袋凑上去,看见上面的文字:赫连生,赫连家少主,灵山山主之徒。出世时天降祥瑞,死时众叛亲离。他自幼带仙骨,修真奇才,看似生性凉薄,实则痴情种……
最后一句是:二十岁,为一人万箭穿心,为一人欺师叛道,与世界为敌,最终却死于心上人之手。嗟乎。可叹这世间情字难解。
手指触碰上,这句话的水墨正在慢慢变淡。也就是说他的命运不知不觉间发生了偏移。
刑水水也奇怪,究竟谁是这个变量?他身边好像也没发生过什么不寻常的事。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出巨大的响动,如平地惊雷般一直在那噼里啪啦,像是有人将整个酆都城掀开了一样。刑水水和阎王二人差点就摔在了地上。
里面的人反应过来。
阎王怒道:“胆大包天!去看看谁外面在闹事?本王的地盘也敢乱来。想去投畜牲道了?”
几个阴差领命出去,刑水水心中有种不详的预感也跟了出去。
“发生什么事了?”
“敢在酆都城打架?不要命了!这是不把王放在眼里吗?”
“想被判去投畜牲道了呗!”
“多好看的小郎君,下辈子要投胎成猪,可惜了可惜了。”
外面,众鬼云集。
空中飘着的纸钱在法术的对撞下化为飞灰,刑水水抬起脸,飞灰正巧落在脸颊上,烫得她眯起眼。
她看见少年砍断恶鬼的手臂,黑血洒了一地,桃源剑嗡鸣,朱色额带飘扬。
对方一连砸中了好几个水果摊,表情痛苦。
赫连生踩着他的脸,用剑抵着他咽喉,居高临下冷笑:“说,谁派你来的?我不喜欢重复。”
11. 第二酆都
恶鬼还未说话。一辆马车从天上来。
马车红木华盖,煞了众鬼,摇摇晃晃停在街上,刑水水也才看清,鬼马的眼瞳中回荡着冥火。
自马车上下来一个男人,棕袍络腮胡,八字眉威严。
他怒喝:“何人在此惊扰?是不知道酆都城的规矩吗?禁止打架斗殴。”
“城主!”
“城主来了!”
众鬼跪地,人群低伏。刑水水这个站着的就显得鹤立鸡群了,于是赫连生也看见她了。
小姑娘站在百鬼之中,裙子和脸颊脏兮兮的,眼中进了沙,她揉了揉眼睛,衣袖下压。
少年眯眼:“过来。”
刑水水愣住了,偏偏这个时候……她硬逼自己挤出几滴眼泪:“赫连生,可算找到你了!这里到处都是鬼,我好害怕。”
然后慢吞吞走过去。
城主打量他俩:“你们就是那俩个入城的生人?”
刑水水点点头,这酆都城的城主算鬼王不算神官,应该看不破她身上的敛息符。
城主冷笑:“不知天高地厚,就没人与你们说酆都城的规矩吗?竟胆敢在这闹事。”
刑水水扫了眼地上的恶鬼刚要替赫连生解释。
谁料少年道:“没人告诉你做人要长眼睛吗?”
人家是鬼!
刑水水扯了扯他的衣袖,想让他赶紧闭嘴,赫连生冷冷看了她一眼:“再不安分就滚。”
刑水水咬了咬牙。
城主怒了:“给我拿下他们!”
百鬼伺机而起,桃源剑也应声出鞘,少年眼中满是杀意。对赫连生而言,一个是杀,百个也是杀。
就在这最剑拔弩张的时候。
有人呵斥:“够了。”
城主脸色大变,收起法器,恭敬地跪在地上:“王,你怎么来了?”
阎王看了眼躲在赫连生身后的刑水水,只想戳瞎自己的眼睛,转头对城主道:“人间的事我听说了。平白无故被摄走这么多魂魄,你这个城主怎么当的?天君已经在过问此事了。阴山术法再度现世为什么不禀报?”
城主冷汗涔涔:“小人也是才知道。这往去人间的阴差五感不全,察觉不到摄魂阵的存在。是小人疏忽,求大王责罚。”
阎王道:“让他们查完赶紧离开这!”
城主道:“是是是是!”
赫连生又把桃源剑抵在断臂恶鬼的脖子上:“我给你机会,你不说。那就灰飞烟灭好了。”
人死后为鬼,鬼死了就真的死了。
恶鬼一咬牙:“我说我说!”
他颤声:“你先把剑拿开!脖子上架着一把剑我怎么说?”
赫连生:“你还没资格和我谈条件。”
剑刃移开半寸,恶鬼从地上站起来。
刑水水还没搞明白这两人之前发生了什么,刚开始打量这只恶鬼,突然被鬼用力一推,撞的方向正好是赫连生的桃源剑!
千钧一发之际,桃源剑转个面。
刑水水只撞上了剑面,鬓发紧贴着冰冷的剑身,少女抬头,手抓下意识抓在剑刃,桃源剑刃锋利,她的手指却没割出血。
有病吧,她回头生气道:“你推我干嘛?”
身后空空如也,恶鬼早就跑没影了。
赫连生脸色不太好看。
刑水水知道又坏了他的好事,求生欲很强地望着他:“是他先推我的。”
赫连生几步上前,低头在她肩上投下阴影,刑水水不自觉往后退一步,生死薄上的字不自觉浮现在脑海——死时众叛亲离吗?
看见赫连生的表情。她欲言又止,天天就凶人,死了就死了吧。
赫连生冷冰冰道:“你给我老实点。”
“我很老实啊,他才不老实,”刑水水意有所指,“刚刚那个是谁啊?”
她一直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向恶鬼逃离的方向看去,赫连生一时也分辩不出她刚刚的害怕是几分真几分假。毕竟刚刚那一推可不是开玩笑的。
赫连生脸上辨认不出情绪:“跟踪的。不长眼的废物而已。”
刑水水:“那大概派他来的那个人就是我们要找的。为什么他只跟踪你不跟踪我啊?”自己看起来有这么人畜无害吗?
赫连生突然不冷不热地笑了一下:“可能觉得你脑子不好。”
他什么意思!
刑水水暗自磨牙。自己就算前世开局在阴山给关阴子这老杂种做药羊,好歹也能活到最后反杀他。而赫连生呢?开局这么好,死却死于背刺。究竟谁脑子不好?
她双手交叉:“现在怎么办?不追他吗?”
赫连生不疾不徐收起剑:“老实待着,我在它身上洒了追踪粉。跑不了多远,倒要看看是哪个废物躲在这装神弄鬼了这么久。”
刑水水越想越不对:“你不会是故意放走他的吧?”
赫连生没有回答,往一旁的客栈走去,傻子都知道他在放长线钓大鱼。刑水水顿时感觉自己被耍了。死人,死人。
她跟在他后面,越看他背影不爽,巴不得现在就上去给他捅两刀。
少年似有所感般回头。
刑水水个子比他矮了不少,特别是低头的时候,他能看见她的发旋,还有忧心忡忡的表情,她似乎不太敢看四周,毕竟这里是酆都城,周围都是鬼,几乎很少见到生人,更何况她还无修为傍身。
赫连生若有所思:“你很怕?”
刑水水很快进入状态:“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从小就怕鬼。你说,蜡烛现在燃了多少了,我们在这耽搁一天会不会赶不上啊?”
赫连生冷笑:“那你一个人回去不就行了?”
刑水水:“不行。我怕路上被吃了。”
赫连生:“你很怕鬼?”
刑水水疯狂点点头。
“可你家人说不定现在就在酆都城内。”赫连生勾唇。
刑水水一愣:“你陪我找吗?”
赫连生:“不陪。你爱上哪找上哪找,只要别哭着喊救命。”
刑水水:“你就没有要找的人?”
赫连生:“没有。”
她刚想说找父母之类的,但想起赫连生父母怎么死的,乖乖闭嘴。算了,他这个人就是生性凉薄,能指望他有什么温情。
店小二看了他们一眼,面无表情道:“这地方是给死人住的。生人勿入。”
赫连生拔剑指着他咽喉:“现在可以入了吗?”
刑水水怕他又闹出什么事,一个劲要他冷静。
店小二沉默一会:“随我来。”
客房只有一间还好,刑水水能接受,因为以赫连生的性子,肯定自己滚的远远的。只是推开客房,面前横着两口棺材。
墙上悬挂着白纸黑字:生同衾,死同穴。
她顿时心情精彩。
店小二露出个诡异的笑容:“天字房,这是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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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店卖的最好的,欢迎两位客官入住小店。一祝您顺风顺水,二祝您入住愉快,三祝您早日投胎,不入畜生道。”
刑水水:“……”
房门关上,她背靠着房门问:“赫连生,虽然现在和我们想象的不太一样,但……总要养好精神才好找人是吧,你睡左边的棺材还是右边的棺材?”
赫连生:“两口都留着给你睡。”
“那你呢?”
“再吵把你丢出去。”
赫连生不搭理她了,闭眼打坐。刑水水凑上前,好奇打量,这赫连生在这修练感觉和之前见过的那些修士没什么两样,怎么就他天师?难不成有什么秘法?
凑得越来越近,空气中飘荡着若有若无的桃花香。他突然睁开眼,撞见刑水水黑白分明的眼睛。呆滞了一瞬。赫连生忍无可忍:“刑水水。”
刑水水退避三舍:“我没吵你。”
早知道就不好奇了……
少年站起身,语气冷冰冰:“之前不是很怕我?”
随着距离拉近,他衣服上的皂角香越发明显,普通却又好闻的很。
刑水水一愣。
赫连生垂眸,冷笑:“现在就不怕了?”
刑水水回避道:“我要睡觉了。我要养好精神。你那追踪粉靠谱吗?”
赫连生语气很凶:“刑水水,别给老子转移话题。”
室内有一瞬的安静。
然后刑水水道:“我睡外面。”
她很麻溜就出去,动不动就凶人,鬼才想和他待在一起……
赫连生本以为她过一会就灰溜溜跑回来了,继续在原地打坐,谁想聚气聚了半天始终聚不起来,他还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
拿起放在自己身侧的桃源剑,走出房门。
刑水水是真的睡外面,把几张长板凳拼在一起就是一张床,赫连生鄙夷道:“这你都能睡着?”
刑水水早就察觉到了:“我年少时睡得地方可比这里简陋多了。”
赫连生:“多简陋?”
“很多人挤在一间屋睡,很闷,夏天很热,到处都是汗臭。”
赫连生:“这就是你说的老家。听上去不怎么样。”
刑水水听了想打人了:“不是。你别乱说话。不是我老家。是另一个地方,离我老家可远可远了。”
她随口胡诌:“后面闹饥荒了,我们搬家,搬到另一个地方的破屋,住了很久。”
其实是刚穿到这个世界的那一年,桃花妖一族被圈养在阴山,作为关阴子的药羊。她还记得山庄内高高的白墙,困了自己百年,直到百年后亲手杀了关阴子这老杂种全族才走出那道白墙。
她回过神,问:“赫连生,你呢?有过很艰难的岁月吗?”
赫连生抱剑:“为什么要有……”
刑水水想了想:“挺好的,这辈子顺风顺水的。你前世一定积了很多德。”
赫连生却说:“未必,我师父是位巫祝,他说是因为我前几世过得太苦了。”
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为什么要和她说这些。赫连生不耐烦地撂下一句狠话:“既然你喜欢睡这就让你睡个够,晚上要是哭着来敲门我要你好看。”
巫祝?刑水水记得百年前让自己跪了三天后言而无信的老不死也是位巫祝。她顿时心情都不好了,这师徒俩一个德行。
还巫祝……等他师父占卜到他的乖乖好徒弟日后不得好死就老实了。
12. 第三酆都
刑水水对床的要求不高,能睡就行,睡板凳睡棺材都行,旁边没阴魂不散的赫连生就行。
酆都城虽不分早晚,但大多来酆都没多久的鬼保留着在人间的作息,四处安静,周围无人。因此,刑水水这晚上睡得很香。
房门推开,赫连生这面相看上去就是一晚上没睡。刑水水伸了个懒腰,随口建议他:“用个早膳再走吧!我差不多一天没吃东西。”
本以为赫连生会拒绝。没想到他直接答应。刑水水头发上的红绳还没绑好,就被他拽到卖肉夹馍的地方。
她沉默了。
卖肉夹馍的小摊边挤满了孤魂野鬼,蒸汽升腾,无头鬼摊主正在剁肉馅,咚咚咚——肉碎成泥,他拿了几粒眼珠子塞进去,递给排在最前面的鬼,然后接过铜板吹了吹。吹出声来了。
刑水水胃里一阵恶心。
赫连生把她往前推了一下,嘲讽道:“站着干什么?不去排队?”
刑水水十分抗拒:“我不吃了。”
她想了个理由:“肉馅里有葱有香菜,不好吃,我不吃带葱和香菜的。”
摊主听闻扭过身来,手里还大砍刀,脖子以上是空的,看起来格外渗人。刑水水想跑到赫连生背后,谁想被他拎出来。
刑水水:“……”
面对魁梧的无头鬼,左躲不是,右躲也不是,只能低头道歉。
她看向赫连生,等着,你完了。讨厌你一辈子。
真的。
放虎归山一晚上后,开始收网。
赫连生手指掐诀,一根白色的细线出现在空中,这是寻着药踪迹粉的追踪线,细线另一端的方向是城东一座深山。
逃那里去了!
山很高,刑水水快走死了,本来就没吃饭还爬山,她提着裙摆,一直在喘息。
“赫连生,你走太快了。”
“赫连生,我们休息一会吧。反正那谁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不行,我真走不动了。”
赫连生很不耐烦,回答如下。
“你平时不走路吗?走几步就受不了。”
“刑水水,是不是想要我把你嘴巴缝上?”
“深山老林,野鬼出没,你可以坐下来试试。”
然后,刑水水真的坐下了。她坐在石头上,揉着自己的小腿。还野鬼出没,真敢出没。这煞星是摆设吗?
她对赫连生说:“你要不先走,等会我追上你。”
赫连生往后撇了一眼,刑水水露出的一小截脚裸已经肿了,他不禁厌烦这凡人的柔弱,却没有继续往前走。
赫连生:“你又玩这么幺蛾子?”
刑水水:“其实还有一个办法——”
她存心想要气他:“你背着我走。”
赫连生冷冷道:“我让你一辈子都走不了。”
他拿出一张空白的黄纸,用朱砂在上面画了一个符箓,刑水水脸色一变,朱砂符箓天生驱邪,附在上面的三昧真火对妖怪有着天然的损伤。所以自己一般都是以自己的血画符。
赫连生看向她,冷冷道:“你不是走不动路,贴上这个就好了。”
刑水水拒绝:“不用这么麻烦。”
赫连生威胁:“你难道是要我亲自帮你贴?”
再这样下去他肯定怀疑了,刑水水咬牙,正想说腿好了,可以走。
山道路过一个好心的老婆婆,看了看两人,又看了眼刑水水红肿的脚踝:“两位这是要去山上古塔吗?”
刑水水在山脚向上张望的时候的确看见一座塔,她看了眼赫连生,犹犹豫豫点头。
虽然追踪线的方向是山上,但也不能确定那恶鬼现在就躲在古塔。
老婆婆道:“那古塔邪门的很,进去的基本上出不来,你们这些小辈莫要因为好奇而进去。你看,这小丫头脚肿成这样,不如先去老婆子那里擦个青草膏,等好了就下山去吧。”
刑水水自然想去。
赫连生毫不客气:“我看这荒郊野岭的,应该无人居住才是。怎么还住着你一个老人家?”
老婆婆叹了口气:“我儿子是这的侍林,我们一家都住在这供奉山神,好让山神保佑我们一家来世投个好胎。谁想那天我孙子调皮跑进塔中,我儿子就去找,此去不归,要不是拦着我儿媳,老婆子我啊,又要变成孤家寡人。”
刑水水后面的重点都放在他们一家在九泉之下团聚,愣了好一会才想到,古塔之中肯定有秘密,不然怎么阴间也有人失踪。
她道:“那就麻烦婆婆了。”
迈出一步,赫连生拽住她胳膊,刑水水重心不稳差点摔了一跤。少年冷漠道:“我有让你去?”
刑水水:“我一个没有修为的跟你去古塔又帮不上什么忙。况且你不是很讨厌我吗?路上就算被被鬼吃了你应该开心才对。”
赫连生冷笑道:“阴阳烛沟通阴阳两界,灭而生魂不归,魂灭而烛灭。刑水水,你借用我的阴阳烛下来,现在居然还好意思给我提死?看来你是真活得挺舒服。”
刑水水:“……”
这意思是说,他们之间的任意一个人死亡,那蜡烛就会熄灭是吗?
难怪赫连生一直阴魂不散让她老实点。原来是这样。
老婆婆道:“这位公子,老婆子并无恶意,也知道你们下阴间应该是有要紧事办,不想耽搁。只是这丫头脚肿的有些厉害……不处理会越来越严重。”
赫连生拽起刑水水的胳膊就走:“真麻烦。”
“早知道就让当时那只火蜍把你吃了再杀。”
你好恶毒。怎么活到现在的。
刑水水看着他就来气。
老婆婆的屋子坐落在深山半山腰,很简陋,但是锅碗瓢盆俱全。点燃蜡烛,光线好了点,视野不再这么阴暗了,刑水水才看清老婆婆的脸。
她皮肤焦黑,像是被火烧过一样,光滑的皮肤上起满脓包,五根手指像鸡爪子似的看起来很吓人。都说人死后鬼的样貌和死时差不多。
这是被火烧的吗?
老婆婆察觉到她的目光:“当年老屋走火,我和我儿子一家都被大火烧死。只有我老伴在外面拉车正好躲过一劫。”
她找出青草膏,刑水水想要接过自己擦,老婆婆的态度却很坚决:“小丫头,答应老婆子一件事,要是你有一日在人间遇上他,就替老婆子我转告一下,我们一家都在下面安好,不用烧纸钱了,有钱留着自己花。我老伴叫徐德征。”
刑水水愣了会,点点头。
这世间果然没有免费的午餐。
敷了青草膏脚好受了许多。儿媳从房内走出来,扶着门框:“娘,他们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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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婆婆道:“客人。”
儿媳:“他们要去往何方?”
赫连生道:“古塔。”
儿媳脸色一变,迫切道:“两位义士。一定要把我儿带出来,一定要把我儿带出来,他才三岁半。”
老婆婆眉毛倒竖:“不行,不能去,我还等着他们活着回到人间给我老伴带信儿。”
赫连生拔剑对准她们:“你说不去就不去?哪来的资格对我指手画脚。”
桃源剑虽只出刃,隔了七步距离,但两鬼的手腕处不约而同出现一道细长的血痕。
危险而锋利。
刑水水不禁惊奇,毕竟自己之前徒手抓着都没事。
她回过神,抬起一只手拦在赫连生身前:“冷静一下,我觉得她们只是关心你的安危。毕竟之前就有人有去无回。”
赫连生冷冷:“你腿就好了?”
刑水水站起来走了两步,笑道:“民间药方有奇效,这不比你那符箓好用多了。”
赫连生:“无知。难怪成天哪都疼。”
儿媳犹豫片刻,还是说道:“义士,你们此去凶险。务必要记住这塔的规矩。古塔有一塔主,要是进入塔内说不出塔主人名讳和剑名,将一辈子困于塔内。”
刑水水突然想念生死簿了,但是转念一想生死簿中没有插图还是算了,就算有它,也难不成要对着名字一个个喊?
赫连生问:“塔的事你们就没上报阎王殿?”
儿媳苦笑:“吾王日理万机,又岂是我们这类凡鬼能接触到的,之前有禀报过官差,他们不太把这当回事。”
刑水水道:“这样太过分了。”
老婆婆拍拍大腿:“命苦啊!我就这么一个儿子。”
刑水水安慰她:“别担心。”
指向赫连生继续道:“别看他这么凶。但他可是天师,肯定行。”
老婆婆问:“什么是天师?”
刑水水:“……”
好吧,凡人好像确实不了解修真界的事。
她愣了愣:“我也不知道。但是听上去很厉害的样子。”
儿媳还是不放心,反复忧虑:“义士,你们可千万要记得套出塔主的名讳!我会一直等着你们。”
赫连生道:“不用这么麻烦。这种破塔拆了便是。”
刑水水无言地站在一旁,这很赫连生。
休息没一会,告别这一家继续往山上走去,山道崎岖,幽光在薄雾中闪现,越至深处光线愈暗。即便是这样,刑水水还是隔着赫连生一段距离走,仿佛他是什么洪水猛兽。
赶路之前那家人给他们带来指了一条离古塔最近的路,果然没多久就到了。古塔威严,檐角黑铃随风响,趴在屋脊上走兽玉雕栩栩如生,看起来是有些年代的地方。
追踪线到这边就断了。
赫连生本不想让刑水水进塔内,毕竟现在一烛双魂,随便设个阵把她定在附近,他能力所及的范围内就行了。奈何刑水水表现得十分害怕被抛弃在外面。一听自己要当吉祥物就扯住赫连生的衣服。
“我不要,我怕鬼。”
“刑水水!”
赫连生不耐烦地看着衣服上的手指,不得不改变了主意,他凶道:“进去之后乖点,听到没有。”
少女抬起脸,点点头。
13. 第四酆都
气温瞬间变得冰冷,古塔内外像是两个世界。刑水水一进来就闻到一股恶臭,像是死了很久的老鼠尸体在空气中发酵。
“你还是找到这里来了。我警告过你们。”
塔内回荡着一个沙哑的声音。
刑水水燃起手中的火折子,顺着声源方向抬眸。
一个庞然大物坐在古塔中,几乎占据了塔内面积一半还多。等等——刚刚是这东西在说话?刑水水使劲仰头都看不见这东西的头。
这团黑绿色的肉瘤皮肤长得跟黄鳝似的,浑身布满恶心的黏液,很难辨别出哪里是腿,哪里是胳膊,像是一团刚从缸里捞出来的腌咸菜。
究竟是人是鬼?
肉瘤又开始说话:“你还带了个废物凡人进来,真是出乎意料。”
刑水水:“……”
没把自己放在眼里是吧。
她小声嘟囔:“至少我能走路,而你只能蠕动。”
肉瘤听力还挺好:“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你可知你面前的是谁?”
刑水水顺着他的话问:“是谁?”
赫连生周身突然燃起符箓,桃源剑映着火光,刑水水的视野也更明晰一些。
那团肉瘤有眼睛,有嘴巴,有牙齿,边说话嘴里还一边嚼着东西。咯吱咯吱——骨头断裂的声音。被他放在嘴里咀嚼的鬼失声惊叫。
她看清了,他嘴里的东西正是之前从赫连生手里逃走的恶鬼!
肉瘤冷笑:“死了就知道是谁了。能找到这。本座今天就让你们有来无回。”
“做什么春秋大梦?有来无回的只会是你。”
赫连生眼神讥讽,“我说过会让你死得很惨。不人不鬼的东西也配存在于世间?”
他挥剑要斩于肉瘤中腹,塔内瞬间风声鹤唳,凛然杀气压迫而下。这时,埋伏在四周的傀儡瞬间涌出!硬生生接住赫连生这一剑。
肉瘤道:“赫连家小子,你自己敬酒不吃吃罚酒休怪本座无情。你要是不带这废物凡人,本座还要犹豫,既然你这么狂妄,干脆也变成本座的傀儡吧!”
又一批傀儡涌出。
不同于上批,这批傀儡生前不仅是活生生的人,还是修士……
刑水水感觉不太对劲,这些傀儡的剑法有些不对劲,赫连生轻蔑地扫视一眼,率先切下冲上来的傀儡头。
头颅骨碌碌滚在刑水水脚边。
她低头一看,眼睛瞬间睁大。
是赫连家的人。
她上辈子还见过的。赫连子裕。
她出声提醒:“赫连生,他们的剑法好像和你有点像……”
被切下来的头在傀儡丝的作用下又接回身体。
赫连生表情不太好看,刑水水说话的间隙,他反手还切断几根乘虚而入的傀儡丝。肉瘤显然是打算先消耗尽赫连生的体力,然后让赫连生逐渐变成他的傀儡。
再这样下去迟早会变成劣势。
刑水水观察四周,想到一个办法。
趁傀儡都集中在赫连生这边,她把手中的火折子往肉瘤的方向扔扔,对方没想到她会来这么一手,被击中最薄弱的眼睛,肉瘤发出尖叫,所有傀儡呆滞地站在原地。
她喊:“赫连生!”
就是这么一瞬间,赫连生已经飞身而起,桃源剑乘着火光砍断了肉瘤那几乎看不出是手的“手”,断肢鲜血淋漓,像是下了一场血雨,刑水水四处躲避,跑太快跪倒在地上。
她望向上方,失去手就不能使用傀儡术了,赫连生解决他不过是时间问题。
赫连生踩着肉瘤的头,直接将对方踹得翻了个面,居高临下道:“死到临头了还想用什么妖术?嫌死得不够惨?”
肉瘤笑道:“你真以为你杀得了本座?”
说着。他的身体开始融化。
“本座的身体早就是钟梵塔的一部分,按照钟梵塔的规矩,你说不出名讳,将一辈子被困在里面,成为本座的一部分。”
刑水水看向恢复意识的那些赫连家人,他们应该知道吧……
肉瘤看出了她的想法:“他们早就被我毒哑了。”
赫连生讥讽道:“你觉得你有什么资格让我跟你废话?这破塔,我看着挺不喜欢的。拆了便是。”
肉瘤哈哈大笑:“你就不好奇我为何会知晓阴山秘术?你难道就不想得到?以你的天资加上秘术的辅助,何求不成仙?”
赫连生剑插入他的脑袋,一字一顿道:“我不屑于,成,仙。”
肉瘤和塔已经融为一体。
“无知小辈。”
赫连生不肯放过他,与之缠斗,肉瘤融合进塔内,整个塔好似活了一般,再生能力十分强悍,毕竟也吞食了这么多生魂,肉瘤也很狡猾。眼看僵持不下,一些恢复神智的修士立即加入其中帮助他。
赫连生不好奇不代表刑水水不好奇,创立阴山邪术的老杂碎都被自己弄死上百年了,眼前这个既然不是关阴子,他又如何得知阴山秘术。
她想起赫连子裕,在杀死关阴子放火烧阴山之后,曾与灵山前来的人有过一面之缘,其中就有这个赫连子裕。
昔日风光无限,没想到再见成了他人傀儡。
赫连子裕恢复神智后倒没急着去帮忙,而是看见了什么,俯下身,从地上捡起一样东西。刑水水下意识摸了摸袖子,不好——刚刚躲血雨,栖瞳掉出来了!!
这位肯定是见过自己本命法器的。
她对上赫连子裕的眼睛,强装镇定道:“这,这东西是我捡来的。”
赫连子裕手臂颤抖,明显是认出来了。
刑水水一把抢过:“谢谢你,我可喜欢它了。”
赫连子裕突然抓住刑水水的手臂,愤怒地盯着她,嘴唇蠕动,像是想说什么,却只能咿咿呀呀。
刑水水看了眼赫连生的方向,他没注意到这边,然后压低声音对赫连子裕道:“我对你们家这位没兴趣,一点都没有。你不如直接告诉我为什么阴山邪术会出现在那丑八怪的手上。”
赫连子裕松开她,向后退了几步。
刑水水道:“那丑八怪你认识?”
赫连子裕表情痛苦。
刑水水指着自己道:“我见过?”
赫连子裕挣扎了一会,点点头。
“解元三千三百年之前见过,还是之后。如果是之后就点两次头。”
赫连之裕只点了一次。
也就是关阴子没死之前就见过。
刑水水突然想明白了,傀儡术、会阴山邪术、了解关阴子本人甚至知道自己……
怎么会……怎么会是他?
……
四百年前。
刑水水第一次来到这个世界,她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前一秒还和父母吵架离家出走,睡在公园的凳子上,后一秒她就变成一个婴儿。
一个出生不久,不哭也不闹,很乖的婴儿。
生她的亲生母亲看起来很疲惫,眼一直闭着,也不说话。后面是一个美人姐姐接过她,举在她们的娘亲面前,欣喜道:“娘,我有小妹了!”
母亲只说了一个字:“哦。”
刑水水睁着眼睛打量;看衣服,这是古代,看环境,这地方挺简陋的,很多人居住在一起,睡在地上,一闻到满屋子汗臭味刑水水整个人就不好了。
她很疑惑,为什么生这位母亲不是很满意她的出生。
不过很快她就明白了。
门从外面推开,进来一个主事打扮的人,面儿白,脸颊红,身材微胖,声音细长,总让人想到电视剧里面的公公。
“听说这里新出生了一名女婴。主人要看看。”
刑水水能感受到姐姐抱紧了她。
主事走到她面前,神情不悦:“怎么了?你还不想松手是不是?要不是关家一直养着你们,你们早就被外面那群捉妖的弄死了。”
阿姊低头:“不敢。”
刑水水被主事抱着突然很没安全感,不是用脚踢就是用手抓,可惜襁褓限制住了她的发挥。主事阴阴一笑。
她永远都无法忘记第一次看见关阴子的场景。他站在阵法前,身着道袍,手被在身后,看起来像个会行侠仗义的仙人。
刑水水还以为他是个好人。
谁想下一秒他就杀了九个人,遍地都是血,关阴子却面不改色。
刑水水愣了一秒。
草,神经病。这一切是假的吧。
她被吓哭了。想要回家不要待在这鬼地方,再也不离家出走了,真的。
关阴子把手放在她头上:“看见没,想要逃跑的药羊就是这种下场。你爹的魂魄已经被摄魂阵吞噬了,希望你日后不要重蹈覆辙。”
他全当新生儿没有记忆,看了眼刑水水就交给那个太监一样的人,对他说:“她出生这天死了九个人,就叫九灵吧。”
刑水水不敢哭也不敢闹。
长大一点她才摸清自己的处境:
桃花妖整族人都被一个叫关阴子的修士圈养在山庄里面炼药的,不能逃出去,平时干活也不能偷懒,不然会被打死。即便如此,就算乖乖听话,也逃不过一死。
横竖都是死。
刑水水不想死在这个世界,等她再大一点能说话能走路的时候。
她的系统也来了。
系统的载体是把小刀,最初出现的时候刑水水还被吓了一跳。
系统说:“不要害怕,宿主被选中来到这个世界是为了杀一个人。那个人生性凉薄,未来会天姿卓绝,天道无法阻拦,只能由你成为这道天劫。”
刑水水指着可怜弱小还随时会死的自己,欲言又止。
她顿了顿:“杀谁?”
关阴子吗?系统能不能直接劈死那个神经病。
系统:“宿主别急,那个人现在还在轮回道中转世,你就算杀了还是凡人的他也会继续转世,要等一百零八世投成仙胎,你就可以去杀他了。”
刑水水:“大概要多久呢?”
系统:“四百年后。”
刑水水:“……”
原来你也是神经病!
能平安活到四百年吗?笑话。
要是关阴子那老登突然发癫,她连明天的太阳都见不到!
刑水水道:“这么优秀的人怎么会被我杀死,你找错人了吧,要不现在把我送回去,看我这细胳膊细腿的,重新换个武打冠军穿过来还有完成任务的可能。我失踪了这么久,我爸妈肯定着急。我不想待在这。待在这会死的。”
系统:“你完成任务不就回去了?”
等四百年……都化成灰了!
刑水水道:“你先让我回去,等四百年后再叫我穿来完成任务不就行了?”
系统冷漠道:“不行。”
房门推开,薛庄心从屋内走出来,看见刑水水独自蹲坐在屋檐下,不禁忧虑:“小妹,你刚刚在跟谁说话?”
刑水水道:“我没说话。阿姊你听成别人了吧?”
薛庄心疑惑:“可我刚刚好像的确听见有人在说话……”
刑水水道:“我刚刚看见几个人路过,应该是他们了。”
她怕薛庄心继续追问,指了指自己的发辫:“阿姊我发辫好像松了。”
天上在下雨,装锦鲤的池子又满了。薛庄心无奈笑笑,招招手让她进来。
刑水水双鬓别花,盘着的两根辫子绕着一截红绳,薛庄心重新扎好,刑水水用手摸了摸,镜子中的自己俏皮可爱。不得不说,这家人都长得挺好看的。
薛庄心也看向镜子:“小妹好像越发出落了。”
刑水水却问她:“阿姊,你想离开这吗?”
薛庄心脸色一变,指腹按住她的唇:“你这话以后不要说了。”
刑水水道:“这里就我们两个。”
薛庄心道:“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主人的耳目。”
说罢,她揪着衣摆:“你不能做出违背主人意愿的事。”
薛庄心当即要刑水水跪在地上,刑水水不解地抬头望着自家姐姐,薛庄心表情严肃,刑水水为哄她开心还是跪了。
地板很凉,那天天气不好,听着屋外淅沥沥的雨声。刑水水很嗤之以鼻。
晚上,主事过来了。薛庄心尤其紧张。
刑水水坐在地上,望着朝自己走来的主事,此刻才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主事直接将她从地上拎起来,阴沉着脸:“薛九灵,主人找你。”
薛三思是姐姐的朋友。从小父母就被关阴子所杀,刑水水父亲平时很照顾他,因而他们三个的关系都挺好。
他看了眼刑水水,站起来对主事拱手:“大人,可否透露一下主人找小九所谓何事?小九平时很乖的。”
主事睨了眼:“主人做事,你哪有过问的资格?上次要你修的窗修好了没?要是冬至之前修不好,就用你的皮去填窟窿吧。”
薛庄心温声道:“主人英明神武,想法自然不是我等人可以忤逆的,如何可以的话,还请主事路上照拂一二,我家小妹很爱哭,怕会冲撞了主人。”
她说话听得人很舒服,主事微微点头。
薛三思示意刑水水等会表现地温顺一点。
刑水水这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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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也是个小孩,心里忐忑不安,那老东西怎么突然找自己?难道真像阿姊说得那样,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他的耳目,之前的那些话全听见了?
想起这具身体亲身父亲的下场。
刑水水脸色一变。
雨还在下,灯笼在夜雨中摇曳。她跟着管事来到关阴子住的地方,门吱呀一声打开,里面很阴暗,刑水水走进去,回头门就砰地一声关上,屋里只有她哒哒哒的脚步声。
系统呢,系统怎么不说话了。
她握紧袖下的那把小刀。自己要是今天死在这,谁来帮这破系统杀人。系统,你说句话啊!
系统没说话。关阴子倒是说话了:“你手里握着什么?”
刑水水跪在地上,知道打不过这死变态,只能老老实实说:“一把小刀。”
关阴子:“哪来的?”
刑水水道:“我也不知道哪来的,翻东西就突然出现了。”
关阴子:“你给它起名字了吗?”
刑水水:“系统。”
本来就叫这个。
关阴子:“栖瞳?名字不错,你就想用这个杀了我?”
刑水水沉默了很久:“我没有……”
杀不过。
“说谎可不是乖孩子,”关阴子冷笑,“你不是要逃出山庄?你不是不想被我炼药。只要一个办法:除非我死,不然你死也得给我死在这。”
他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拿书卷抬起刑水水的下巴来,她被迫抬起头,看见书封上笔墨未干的:阴山宝典。四个字。
刑水水打了个寒颤:“我……我没在说谎!”
关阴子笑了一下:“我是主人,我说你在说谎你就在说谎。薛九灵,你知道为什么你叫这个名字吗?九灵九灵,出生时死了九个人,其中一个为生父,魂体都被我用摄魂阵摄走炼药。你想知道你父亲是怎么死的吗?”
出逃途中被关阴子逮个正着。
刑水水看着挂在房梁上的人骨灯,思来想去,当下想要活命只能让这老变态相信自己甘愿为他的“大业”牺牲。
她道:“我父亲死有余辜!主人杀我父亲定是父亲惹主人不喜,我全心全意侍奉主人,我……我真不敢有二心,从没想过要逃出去的。”
叔叔对不起,他才是最该死的那个。
他才应该魂飞魄散。
他才应该无□□回。
他就不应该活在这个世界上。
关阴子低头,看着少女的发旋:“你应该庆幸你太小了,死了你也没意义。没意义的东西就滚去地牢待一个月吧。等有意义了再死。”
“哦,忘了告诉你。外面好像一直跪着一个蠢货,你出去的时候可以看看,他在为谁跪。”
刑水水一愣,推门外面是瓢泼大雨。
她看见薛三思跪在地上,两人对视一眼,她不敢看他。
路过薛三思时,刑水水停下脚步,小声地说了句:“对不起,三思哥哥。”
薛三思浑身湿透,抬起苍白的脸,安慰她:“小九没事就好,我也好跟你姐姐交代。”
主事踢了他一脚,让他滚。
刑水水不想穿越了,她想回家。
她当时不明白为什么关阴子能够听见她说的那句话,明明除了阿姊没别人。直到后面关阴子死后,她才知道关阴子有个老朋友是灵山李家人,擅傀儡术,上天飞鸟地上爬虫都可以成为他的眼睛。他们幼时是一起修行的。
不过那是后话了。
刑水水在地牢里关了很久。她怕地牢里也有那老登的耳目,平时除了吃饭睡觉基本上一句话也不说。
她最开始被关进来的时候里面很多人,八个人一间,一周之后,她一个人一间,没人陪她说话。因为都死了。
被关在这里的有很多不是山庄内的人。他们被抓进地牢折磨并不是因为犯了什么大错,只是因为得罪了关家人就进来了。
有关阴子的存在,关家在当地横行霸道,特别是他的那一双儿女,看谁不爽就杀,就欺凌,谁惹谁倒霉。
刑水水被关在这的第十天,地牢里又进来一个人。
她半梦半醒间感受到栖瞳浓烈的杀意,睁开眼揉揉眼睛,一个长得很好看的少年被踢进来,是个凡人。她吓了一跳。那少年也正好抬起头。
他表情好凶!
刑水水不喜欢不温柔的人,离他要多远有多远,那少年也很嫌弃她,平时看她就和看神经病一样。就算狱卒不给他吃饭,他也从不乞求,就成天冷着个脸,和谁欠他一样。
他怎么进来的?
刑水水虽很好奇,但也没兴趣问。
直到有一天听见狱卒讨论,才得知了他的罪名:在关小少爷下轿时不下跪,还骂他是蠢货。
刑水水当即忍不住:“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得肚子疼。
坐在角落里的少年冷冷看着她,刑水水瞄了他一眼,乖乖吃饼去了。可能是关小少爷特地吩咐过,这里的人一点吃的都不给他。到现在,他已经饿了很久很久了。
关家最近好像来了什么大人物,很忙,特别晚的时候狱卒也去睡觉了。
刑水水不喜欢那少年毛骨悚然的眼神,故意举起一块烧饼:“想要吗?”
她啃了一口:“丢了也不给你。”
谁料饼还没啃几口,那少年直接将她扑倒在地,刑水水当即后脑勺嗑得生疼,睁大眼睛看着面前的他,少年按住她的手,额前的碎发拂过她的脸颊,有点痒。
刑水水骂道:“你是神经病吧!”
少年冷笑道:“你才是神经病。把你身上的饼全给我。不然我掐死你。”
他怎么知道自己藏饼了?
刑水水疑惑了片刻,想也没想就大喊:“救命啊!救命啊!他要抢我饼吃。”
少年把她嘴捂得死死的,凶巴巴道:“别乱叫。”
刑水水红着脸:“别……捂……我……嘴啊你。”
他一松手,刑水水立马爬起来捂着自己的衣服:“你凶我,我不给你吃。求我不如求把你弄进来的关双双。”
少年不耐烦道:“老子没求你。”
刑水水道:“那我不给你。”
那少年冷笑:“这由不得你。”
刑水水脾气上来了,做了个鬼脸:“我说不给你就不给你,你敢抢我就敢扔了。”
少年沉默了。
刑水水看他反正没剩几天就要死了,出于人道主义关怀,决定还是给他吃点再上路。
她极其吝啬地掰了一小块饼,丢给他:“你叫什么名字呀?”
14.第五酆都
“我没名字,我不需要名字。”
他饿了很久,很快就吃完了。
刑水水双手交叉撑着下巴:“你好奇怪。我还没见过不需要名字的人。”
“没见过世面,”少年无情嘲讽,“这很难理解吗?外面世道乱,婴儿夭折的多。哪这么多名字留给死人用?”
刑水水第一次听到外面的世界,不像个好地方,她只想回到原来的世界。
她嘟囔:“好惨,给你烧纸都找不到人。”
“烧纸?”少年呵呵,“要死也是你先死。”
刑水水:“想多了,我是妖怪,你是凡人,我可以活很多年。而你呢,说不定关双双明天不开心就把你杀了。”
少年嗤之以鼻:“你不也被关在这?瘦成这样,不见得你就能活多久。”
刑水水不太高兴:“你这人说话好刻薄!”
少年冷漠道:“呵…我又不会为你变成温柔的男人。”
刑水水:“我给你吃东西了你就不应该对我这样。”
少年无所谓:“你就当我是白眼狼好了。”
刑水水气得不轻。他却环顾四周道:“被关在这鬼地方,你就不想离开吗?”
刑水水当然想,可想了。
可想到自己是怎么被关进来的,她摇摇头,低声说:“想要活命就不要说这种话。”
算了,反正他也要死的,要死晚死都一样的。
少年没有任何收敛,而是勾唇说了句:“那老子偏要出去。”
刑水水看了他一眼。
算了,让这神经病多挣扎一会吧。挣扎完就知道这关家是什么鬼地方。自己反正再过两周就可以出狱了。
没想到这少年是真的想离开这,这几天都在找尖锐的东西。关双双来过一趟,命人打了那少年一顿,然后指着刑水水问:“你就是薛庄心的妹妹?”
这死胖子喜欢她姐姐。但不敢被他父亲发现。
刑水水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
关双双丢给她一包东西,扬起下巴道:“你姐姐求本少爷给你的。”
他走后,牢房很安静。刑水水拆开碎花布包裹着的东西。
少年擦了擦脸上的血:“里面有刀吗?”
刑水水抱紧阿姊送来的衣服,心情很复杂:“没有。但是我有把小刀。我是不会给你用的。”
少年冷笑:“他们就没搜你的身?”
刑水水道:“不需要,在他们眼里这刀只不过是孩童的玩具而已。”
他伸手:“给我。”
刑水水:“不给。”
系统对这人的印象好像很不好,估计上手就戳死他了。
她瞥眼看向被打得浑身是血的少年:“你都这样了,还想着跑。还不如服个软,说不定关双双脑子一抽就放过你了。”
他讥讽:“你就这么没骨气?”
刑水水:“这是生存之道。等你被打死了就知道你的骨气不值钱。”
她看着少年摇摇晃晃从地上站起来,走到铁栏杆边,浑身是伤的手握在铁栏上,咬牙一掰,栏杆歪了一个洞。
应该庆幸关家最近来了什么大人物,上下都很忙,狱卒这个点也都去喝酒去了。
他勾唇:“这也是生存之道。不过有点麻烦。”
少年垂眼,手又流血了。不过他很无所谓,问她:“你不走?”
刑水水没走的必要。
但是她还是很好奇山庄外的世界,一时犹豫。
她说:“我的娘亲,我的阿姊都在这。我走不掉的。”
少年道:“我听说灵山人降妖除恶,你若去灵山,兴许他们可以把你家人也救出来。”
刑水水还是摇摇头:“算了。”
他快没耐心了,拽住刑水水的手,语气很凶:“我让你跑就跑!你难道还真想死在这鬼地方?”
刑水水皱眉:“你松手你松手,弄疼我了,实话告诉你,再过两周我就出去了。”
他拽着她走:“你废话真的多。”
接近日落,青砖鎏金,天空一片瑰丽的色彩。少年少女的影子被印刻在墙上。
刑水水却道:“你会害死我的!”
天知道关阴子的耳目现在在哪。
他侧头,神情很凶,语调却很不解:“不要不知好歹。老子不白吃你东西。又不会叫你死在这。”
刑水水抬眸,还是第一次看清他的脸,比牢房中更好看,面白如玉,嘴唇发白,额前的碎发有些乱,眼神却很锐利。除了脸上有血有点脏,基本挑不出什么毛病。
她手被在身后:“我才不会死,我至少要活四百年。”
“乖点。”
少年依旧很凶:“都说了不会让你死在这鬼地方。”
刑水水:“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像那啥……”
对方:“?”
刑水水:“私奔。”
他冷笑:“你脑子有问题?出去之后你是死是活和我有什么关系。”
俩人躲在屋墙后,手扶着墙躲巡逻的家丁,像是在玩捉迷藏。刑水水觉得这样还挺好玩的,如果不是这件事本身要命的话。
外面的世界会有什么,花灯会?兔儿爷?也会像现在这样艰难吗。
只可惜,他并没有带她逃出这里,巡逻的家丁发现这里藏着人,少年把她推入屋墙间的缝隙,自己走出去,撞上气盛的关双双叫人乱棍打死了。
七十四棍。至死一声不吭。
刑水水数完后低头。
血线从墙的缝隙延伸至她鞋底,如同他的生命一样短暂。
下辈子投个好胎吧。不要这么苦了。
如果有缘再遇——最好要做个对我很温柔的男人。
刑水水抓住机会就跑回牢房,关阴子得知牢门被破坏之后震怒,杀了很多人,威胁了几次刑水水。刑水水不确定他发没发现那天自己是和那少年待在一起的。
不跑出去的理由还是那个,这里有她的阿姊,娘亲,族人。
要么求助灵山来救他们。
要么,就亲手宰了这老东西。
关家最近都的确来了大人物,正是关阴子年少一起修行的好友,灵山李家,李时序。
关阴子性格是个极端的,对别人冷血无情,但对要好的朋友还是非常珍视。怕事情败露,他提前给桃花妖一族打好预防针,敢乱说话就死,只不过当时刑水水还在牢里。
虽然刑水水一个月后从地牢中出来重见天日,前者的机会就在眼前,她还是比较信奉后者。
这天,她跑出去帮姐姐拿衣服,路过一间房内听见了激烈的争吵。
“外面的那些传闻是真的吗?你老实说。灵山已经在关注这件事了。你要是主动请罪我还能替你向山主求情。莫要为了成仙一时糊涂!”
“什么传闻?那不是嫉妒我吗?嫉妒我虽是关家旁支,却有这般修为。你宁愿相信那些害过我的人也不信我本人?”
“唉,希望如此。”
房门打开,刑水水立即拉开一段距离,李时序从屋里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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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对他最深的印象是衣服上的青瓷纹,手中的宝塔,还有眼中悲悯。
他看见她了,喊道:“小妹妹。”
刑水水提着木桶回头。
李时序蹲下身,两人目光平行,他温声:“你怎么这么瘦?他们平时对你不好吗?你放心与我说,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刑水水嘴角抽了抽,这不就跟自己学校上级领导来视察一样吗?余光看见天上的飞鸟。
她说:“主人对我很好呀。只是我吃饭吃的少。”
李时序见没套到想要的回答,叹了口气,还是摸了摸刑水水的脑袋,给了她一块姜糖和千纸鹤:“若是你想说了,你就把血滴在这只千纸鹤上,我会护着你的。”
刑水水吃了半块姜糖,对他甜甜地笑。
“好喔。”
人还还怪好的。
她提着桶还没走多远。就有一个同族从旁边跑过去,那十月怀胎的妖怪跪在地上,向李时序磕头:“仙人救救我,救救我们!我不想死!我还有孩子……外面说的都是——”
李时序脸色一变。
那妖怪突然不动了,倒在地上,头和脑袋分了家。
关阴子脸色从没如此难看过:“妖怪狡诈,杀了便是,莫要听信他们的话。”
这是刑水水离死亡最近的一次。
她求系统帮忙,每天对着一把刀叨叨,薛庄心看见都很忧虑。系统终于肯搭理她了。
它说:“你不会死。李时序已经离开阴山往灵山传信。你等着灵山那些人来处理便是。”
刑水水厌倦了等待:“等他们来帮我收尸吗?”
系统:“……”
“在你的预估中,我的阿姊会死吗?”
“会。”
“我的娘亲会死吗?”
“会。”
“那我……”
“你不会。”
系统道:“宿主,你冷静一下。实在不行还有离火,你肯定能活到四百年后开始任务。”
离火?刑水水:“那是什么东西?”
“超越这世间法则的存在,相当于你穿到唐朝拿出一把狙击枪。不到万不得已不要用。”
刑水水道:“可我要救他们。”
“不需要你做什么。灵山很快就来人了。”
刑水水道:“我要做。我要离火。不然我现在就拿着这把刀割破自己喉咙。你让别人来吧。”
“你驾驭不了离火的,多想想你现实世界的父母。”
刑水水:“接近百年了,或许他们死了,或许找我快找疯了,我是不孝女,不应该离家出走被你弄到这个鬼地方、完成对我而言没任何好处的任务。你说的那个人难道得罪我了吗?我为什么要杀他?”
系统:“这是你的使命。”
刑水水:“这是你的使命才对。你甚至都没问过我的意见就把我带来这个不属于我的世界。我一无所有,只想保护好阿姊和娘亲,她们何其无辜。”
系统沉默了很久:“我可以给你离火的火种。但作为交换,你必须答应我个条件。”
刑水水:“什么条件?”
系统:“给我三次控制你身体的权限。”
原来它强迫不了自己,刑水水才发现。
转念一想这系统的道德观应该挺高的,就算给权限也至少不会用自己身体干出什么丧尽天良的事。已经没什么可以失去的了。
所以她想都没想:“好。”
不明白它为什么提这个没用的条件。
15.第六酆都
火种的植入很顺利,刑水水一开始压根没什么感觉,只感觉身体里多了一个很烫的东西,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感觉越来越不对。火种要与神识融合,最后附着在她的刀刃上。
系统说的没错。离火很难驾驭。
刑水水每天难受地蜷缩成一团,任由火种在五脏六腑窜来窜去,根本就不受控制,汗水大滴大滴顺着刘海滑落。
薛庄心摸着她滚烫的额头,着实是吓了一跳。
“小妹,你这是发烧了吗?”
“小妹你醒醒,你看看姐姐。”
薛三思也跟着过来,蹲下试了一下她额头:“小九,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我去找块湿毛巾。”
刑水水大脑昏昏沉沉,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俩人焦虑的面庞。
她勉强笑道:“阿姊……三思哥哥……我没事……”
“都病成这样了还没事,”薛庄心心疼道,“你一定是夜里着凉了,都怪我不好,被子太薄了。姐姐这就去给你弄点药喝。”
刑水水喊住她:“阿姊。”
薛庄心回头。
刑水水艰难道:“你不要去求关双双……不要去求他……我真的没事。”
薛庄心犹豫了一会,点点头。薛三思也在不断安抚。
他们短暂离开之后,屋内很安静,白天大家都去干活了。
刑水水捏着小刀还是很难受,整个身体像是快被火种烧穿了一般。不能这样下去,不然迟早要被关阴子察觉出异样。
系统:“我都提醒过你的。还不如等灵山来人。”
刑水水:“你就这么确定那李时序会举报好多年朋友?为了我们这些和他不相干的人。”
系统:“你不懂。这是大义。”
刑水水:“你也不懂,不要依靠别人,能相信的只有自己。”
系统沉默了,良久才道:“你说的没错。”
刑水水身体很难受,湿毛巾也没缓解分毫,她只能通过说话来转移注意力:“我其实还是很好奇,你为什么一定要我杀了那个人?就因为他未来很优秀,天道无法阻拦就要抹杀他,太可惜了。”
系统:“你是天才就不要高考了?”
刑水水被完美打败:“要。”
她捂着肚子安静了许久,很快又受不了了:“但我快要被离火烧死了……”
系统很无语:“你不会运气吗?你炼化火种。让它适应你。”
刑水水:“我不会。没人教我。”
话没说完,她身体就不受控制坐起来,双手放在膝盖上掐起,体内气息运转,鬓发随之飘起。她身体的灼热感也减轻了不少。
系统:“这下会了没。”
它用了一次控制她身体的权限。
刑水水疯狂点头。
薛庄心带着药包回来,见刑水水脸色好了很多,她也很开心。
刑水水盯着她手上,欲言又止:“阿姊……”
薛庄心笑道:“我没求关双双。是沐公子给我的。”
刑水水想了半天都没想明白这个沐公子是谁,然后她扭头就看见阿姊旁边的陌生男子,脸色顿时不太好看。
沐公子着青衣,温文尔雅,长发披肩,但嘴唇苍白,脸色不像是正常人应该有的,好像下一秒就会嗑血。长着个书生脸,但弱柳扶风,一看就是个短命鬼。
薛庄心介绍道:“他是沐公子,沐子遇,进城来看病,没想到路遇歹徒不小心跑进这里,还好是被我发现了。小妹,叫沐哥哥。是他分了些药给你。”
刑水水对姐姐身边的男人都没啥好感,不情不愿道:“沐哥哥。”
沐子遇咳了两声,温声道:“举手之劳。也得多亏你阿姊救了我。我瞧你阿姊貌若天仙,没想到心地也善良。”
他笑吟吟看向薛庄心,薛庄心脸一红。
刑水水背地里对沐子遇翻了个白眼。
沐子遇的到来使本就小心的他们更加小心谨慎,若是被关阴子知道他们私藏一个外人,他们都没好果子吃。刑水水在炼化离火的同时,也看着沐子遇和阿姊的感情升温,他们从相见脸红到手牵手,即便多次提醒阿姊,阿姊还是让她放心,沐公子是个好人。
刑水水对沐子遇的态度也只能从拒绝到被迫接受。
这个短命鬼看起来就很弱,又不能保护阿姊,也不能让阿姊过上好日子。不明白为什么阿姊要喜欢这个男人。
沐子遇唯一有价值的一次,还是告诉她们:“我进城前听说李时序向灵山检举关阴子了,相信要不了多时灵山就会来人救你们出去。”
阿姊当即眼睛亮晶晶:“真的?”
刑水水看向越来越厚的阴云,却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意外发生了。最近喜怒无常的关阴子撞上关双双,关双双顿时吓得腿软,跪在地上喊父亲。关阴子低头阴阴地笑:“你手上是什么东西?”
关双双道:“回父亲,是,是个普通的玉佩。”
关阴子用傀儡丝翻了个面。
玉佩的背后刻着两个字:庄心。
他重复了刻在上面的两个字:“庄心……薛庄心……为什么你身上流着我的血,不去想如何飞升如何成仙,却会爱上一个连贱奴都不如的东西呢。”
关双双怕极了关阴子:“父亲大人您听我解释,不是这样的……不是你想的这样的。”
关阴子道:“李时序背叛我,你也背叛我。为什么你们都要背叛我呢?”
刑水水躲在屋子另一端逗池里的鱼,正好听见了他们的对话。
她慌忙跑回屋,对沐子遇说:“你现在带我阿姊离开这,快点!”
天色渐黑,长夜漫漫。
沐子遇疑惑地看着她:“发生什么了吗?”
刑水水急起来就语无伦次:“反正你快点带着我阿姊离开,关阴子那老东西要杀我阿姊。”
薛庄心道:“小妹,你说得可是真的?”
刑水水伸出两根手指,焦急道:“阿姊,那老东西发现关双双喜欢你了,你快点走,你快点走啊,不然就来不及了。”
众人脸色一变,窗外电闪雷鸣,像是在酝酿一场风暴。
门被阴风吹开,周围的温度冷下来,关阴子如同鬼魂般出现:“走去哪里啊?”
娘亲站起身:“庄心小遇,你们带着小九走,这里我扛着。”
薛庄心:“娘。”
“别忘了,娘亲没被这老东西废修为之前,也是位女将,多年来挡下过多少狐患。你们快走!”
其余桃花妖早就被关阴子这番阵势吓得慌了阵脚。
关阴子手捏折扇甩过去,娘亲折了一根木棍硬生生挡下,竟毫不畏惧地拿起砍柴的刀朝关阴子扔,关阴子压根就是戏弄,没把她当回事,没想到柴刀居然把他下颚擦出血。
他阴阴笑了声:“你和你夫君一样蠢。”
折扇飞出,玄铁黑剑乘着这风势而来,直对娘亲咽喉。刑水水反手拿出栖瞳挡在黑剑上,虽然她还不是很熟练,但眼下顾不得这么多。
邪火要侵蚀她的手,离火顺势缠绕上刀背,邪火触碰到离火的刹那直接消失!
这种感觉是惧怕。
关阴子眯眼:“有意思,这种灵火我从未见过。世间最弱的桃花妖居然还能收灵火,难怪成天神神叨叨的,你身上肯定藏着秘密。”
他招手,黑剑收回,垂着眼蔑视刑水水渗血的唇角。
“可惜这灵火应该还没完全认你为主吧。”
刑水水用手背擦了擦血:“能杀了你这个老杂碎就行。”
关阴子抬手唤出一鼎,鼎内鼎外都是血,这是他平时炼药用的,鼎底有不灭的邪火在烧,刑水水猜测他亲儿子估计也成为其中的一员了。
傀儡丝从关阴子手中飞出,朝着薛庄心的方向,沐子遇挡在她面前,刑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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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费劲全力操控住乱窜的离火拦下傀儡丝。
谁想,傀儡丝本来的目标就不是阿姊。
而是娘亲。
娘亲被傀儡丝带到鼎里,场面反转。
“娘!”
“夫人!”
“不要!”
很多个声音同时响起。
刑水水想也没想也跟着下去。关阴子盖上盖子,笑道:“不听话的东西,去死吧。”
刑水水体内有离火能抵御些许炙烤,但娘亲抵御不了,已经奄奄一息了。
刑水水怔怔看着她,把她抱在怀里,却也只能无力地看着她消散。
“系统,系统!你救救她!我求你救救我娘!”
系统没说话。
娘亲温柔地抚摸她的脸颊,和她降生时态度截然相反。
“小九,我的小九。”
“我知道你不喜欢这个名字,我也知道你怨过我为什么要生你,把你带到这个充满苦难的世界。但是无论你叫什么,名字也只是名字而已,并不是我眼中的你。”
“在我眼中,你永远是我的骄傲。何其有幸能看着你长大。”
“你要……好好保护好你姐姐……”
说完,她身躯消散。
刑水水抱着满手的飞灰痛哭:“娘,我没怨过你,我真的没怨过你。我也好喜欢你,你回来!”
关阴子正要把剩下的也杀了,邪鼎突然炸裂!满天的离火几乎侵占屋里的每一处角落,房屋坍塌,其余人早就跑出屋外,只剩下他俩。
关阴子道:“怎么可能!”
他欲拿起折扇,被刑水水一巴掌扇到地上,离火蔓延。
少女站在火海中,发丝飞舞,不被火焰伤分毫:“老杂碎,你看起来很惊讶?”
她眼眸映上火光,很好看。
关阴子狂笑:“只是想到可能会死在你手里,觉得挺可惜的,我还以为我会死在李时序剑下。”
刑水水垂眸:“那我要你死的惨点。”
离火将关阴子烧得奄奄一息,她蹲身,用栖瞳戳瞎他的眼睛,鲜血如注。
“这一刀,为我爹。”
她继续反手刺向他太阳穴:“这一刀,为一个我不知道名字的人。”
最后,她对准了他的心脏:“这一刀,为我娘,为我,还有千千万万惨死在你手里的人。”
她捅了很多刀,整条手臂都是血,最后一把火,关阴子三魂六魄都被离火烧成灰。
刑水水转头看向那些平常欺负他们,把他们当狗一样把玩使唤的人,勾唇,露出一抹天真的笑容。
那些人刚松一口气,下一秒离火就蔓延到眼前,昔日辉煌的关府眨眼间化为地狱,除了在场的桃花妖,无一人存活。
刑水水烧完关阴子的《阴山宝典》,天边就闪现几道金光,几位气度非凡的修士站在灵剑上,高高在上。
“小妖,我乃灵山赫连家赫连子裕,本是领山主之命押送关阴子,没想到关阴子被你杀了,你与我们回一趟灵山。”
刑水水压根没打算搭理他们,一把火把他们的飞行法器也烧了。
大火烧去罪孽。
这世道,有人花团锦簇,有人命如草芥。
她恍惚间看见现实世界的父母挨家挨户带着寻人启事找她,每天以泪洗面找了很久,最终带着遗憾死去。
阴山已逝,此去百年。
只是这时的刑水水肯定想不到,阿姊日后会死。而那个当时温柔摸她头,给一块姜糖,并大义凛然向灵山检举关阴子恶行的李时序,会在三百年后携阴山邪术出现在酆都城,成了另一副模样。
怎么会……怎么会是他?
刑水水思绪回到古塔,心情很复杂。
一时也没注意到万千血手朝着自己的方向抓来。赫连子裕使劲提醒她,她才回神。
赫连生怒道:“刑水水!你没腿跑吗?”
16.第七酆都
血手铺天盖地,投下阴影。
刑水水转过头,赫连生已经近在眼前。桃源剑切断血手,瞬间血雨飘摇,她嗅到一股浓郁的腥味。而往下瞥,赫连生的衣服已经很不干净了。
肉瘤却不给任何喘息的机会:“反应还挺快,希望你接下来的反应也有这么快。”
被砍断的血手迅速恢复原样,塔内阴风阵阵,是一刻也不停歇。
刑水水抬起手臂挡风:“我知道了,你叫——”
抬起头道:“李时序。”
血手顿住,塔内的阴风停止。
沉默了很久,才听见对方的声音:“你是怎么知道的。”
刑水水指了指赫连子裕,无辜道:“你脑子好像不太好使,把人毒哑了,但手可以写字啊。”
赫连子裕瞪了她一眼,终了,还是没好气点点头。
钟梵塔剧烈摇晃,李时序在晃动中失笑,刑水水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三百年前,这样的感觉让她很陌生,随着她声音落下。李时序的躯体逐渐被塔分离出来,许许多多未消化的尸骨、魂灵也被塔吐出来。每一张脸都狰狞可憎。李时序的脸也是。
不知道这些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李时序冷冷道:“赫连子裕!你怎么敢……你怎么敢说我的名字。”
赫连子裕激动地咿咿呀呀,若不是被毒哑,这两人怕是可以大战三百回合。
刑水水道:“你既是李时序,知晓阴山宝典内容的事就说得通了。亏李观行之前还夸过你正义凛然,你却变成了如今着这副模样,你族人要是知道了……会难过的。”
李时序道:“难过?那又怎样,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难道不正是他们?”
他看向赫连子裕:“还有你!”
桃源剑横在眼前,赫连生手指抚过,语带杀意地勾唇:“真不知悔改。”
少年踱步上前,剑尖还在滴血,发尾随动作而颠簸。
李时序冷笑:“破解了钟梵塔又怎样?你们今天谁也别想离开这。留下来给我陪葬。”
他口中念念有词,原本就庞大的身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大,周身缠绕着妖治红光。
刑水水心道,不好!
赫连生捏了几个诀,声音很冷:“刑水水,出去!”
时间已经来不及了,李时序引爆自己的身体,钟梵塔也随之炸裂,砰!砰!砰!一声比一声响,视野先是灰蒙蒙的,然后一片血光。
碎铜片如箭矢般从四面八方涌来!
刑水水不想被射成筛子。
万不得已只能用离火阻挡,这雾也够大,就赌赫连生看不清。
可就在手握在栖瞳上时,迷雾中飞出一把剑。
她下意识躲避却重心不稳跪坐在地上,裙摆沾了一身泥,眼睁睁看着这把剑挡在自己面前,几乎将所有的铜片挡下。
银色的剑芒让铜片瞬间化为飞灰,却没伤到她一丝一毫。
刑水水一怔,眼睛放大。
这竟是赫连生的……桃源剑……
也是,如今他们魂魄都被阴阳烛绑定,他不会让自己死的。
她挣扎地从地上站起来,并没有急着去找赫连生,而是找到奄奄一息的李时序。
李时序看见她,只当是被牵连进来的普通人,并没把她放在眼里,自言自语道:“我以为,我最后会死在那个人手中……”
刑水水蹲下身:“关阴子当年也是这么说的。”
李时序瞳孔立即放大:“你说什么!”
刑水水很有耐心地重复:“我杀他的时候,他说他以为最后会死在你手中。”
李时序:“你到底是谁?”
刑水水平静道:“忘了吗?三百年前我们就见过,你当时就这么蹲下来,摸着我的头问我为什么这么瘦,是不是关阴子对我不好,还给了我一只千纸鹤。”
他不可置信:“可你不是死了吗……”
“罢了。你想知道什么?我为何会出现在这又变成如今这番模样?”
怎料刑水水却道:“我对这些可没兴趣,我想知道的已经知道了。我来找你,只是当年欠你一句谢谢。”
李时序一愣,竟笑了起来。
想起自己很多年前也曾骄傲过,心疼过,挣扎过,为好友也为故人,当时在屋内争吵,差点就兵戎相见了,可对方最终还是放下剑,任由他回到灵山向山主禀报一切。
本以为再见是陌路人,谁知那天就已经是最后一面……
“其实我也欠你一声道歉。”
李时序眼睛慢慢黯淡下来。
对不起……我那朋友……伤害了你……还有你族人……”说完,他就彻底没了气息。
人死为鬼,鬼死了那就彻底融入在这天地。
刑水水站了好久,看着他的魂火慢慢消失在了天地间,周围的迷雾也逐渐消散。
赫连生终于找到她了。他肩膀上悬着个照明符,一副谁惹谁倒霉的神情。
“刑水水,你又乱跑什么?”
刑水水转过身,已经很熟练地掌握说谎技巧:“雾好大,我好害怕。所以想找你。”
“那时候碎片都朝着我射来,我还以为自己要死了,还好有你的剑保护我。”
她抬脸,衣裙随风微扬。
若有所思道:“你也不是这么冷漠嘛。”
赫连生一怔,冷冷道:“别自作多情,没保护你。我为什么要保护你?”
刑水水没说话,别在鬓间的桃花快被吹得掉下来。
她嘴唇张了张又合上,随后抬手指了指:“你好像受伤了。”
赫连生垂眸,手臂的确有一个地方被血染红了大片,只是他没注意,也无所谓。她却是一眼看出来了。他与她对视,本以为她还有话说。
劝自己处理一下或者及时止血。
没想到她直接跑去找赫连子裕了,赫连生盯着她的背影,莫名很心烦。
刑水水刚走到赫连子裕身侧,天边却突然黑压压的一片,黑云聚拢,压迫感很强。
阎王携一众无常鬼前来,下来就冷着脸:“闹这么大动静。你们是要把本王的酆都城拆了吗?”
刑水水老实回答:“不是我们炸的,是李时序自己炸的塔。”
阎王看见她就头疼:“李时序是谁?李时序人呢?让他自己滚出来领罚。”
身旁的无常鬼一个接着一个:
“大王问李时序是谁?”
“掌生死薄的文官呢?”
“跟来了没?”
“快来给大王解释。”
刑水水擦擦额头上的汗,笑道:“就是造成人间那些惨案的罪魁祸首。现在死了。”
阎王皱眉:“死了?”
他一查生死薄,果然生死薄正在消名,他问刑水水:“你们都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吗?”
刑水水摇摇头。其实很多问题随着李时序的消散而被埋没。
比如李时序是怎么死的?他为何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他之前说是被赫连子裕和李家人害的,他们为何又会害他?在人间害死这么多条人命单单就是为了成仙?
不知道就不知道。反正也不关自己的事了。
阎王很是头疼:“本王还要向天君写折子。”
赫连生更对这些没兴趣,直接对刑水水道:“刑水水,走。”
刑水水指着赫连子裕等人:“你们家前辈都在这,你不去打个招呼?”
赫连子裕听到这番话,自豪地扬起下巴。
岂料少年扫了一眼:“不认识。你给我把嘴巴闭上。”
还是这样的薄情。
阎王吩咐鬼差道:“去取李时序的一滴血来。”
血很快就取来,他把血滴在一张符上,瞬间符纸燃起,众人面前浮现许多画面。刑水水抬眼,这是李时序的记忆。
阎王对一旁的文官道:“给本王放机灵点,拿好生死薄,选取重要片段摘抄。”
……
解元两千六百年,李时序于潞城与关阴子相识,那时的关阴子还不叫关阴子,而叫关游吟。虽与灵山四大世家之一的关家同姓,但关游吟是旁系,和李时序走在一起时容易被本家人歧视。
李时序很生气:“岂有此理,那些人太过分了,人岂是生来就有三五九等的?我替你向山主禀报。”
关游吟却生了个懒腰道:“禀报啥呀禀报,还不如把这个时间用在喝酒上,他们就是嫉妒呗,术法都没我用的好,剑术也烂。你是没听见,上次那皇帝老儿称我为天下第一侠客!”
李时序无奈:“你成天就知道喝酒,要是被你师父发现又要罚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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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游吟勾上他肩:“你不说不就不知道了呗。”
说到这,关游吟突然向前面招招手:“阿姊,你怎么来了?”
李时序对他姐姐礼貌作揖。关游思笑道:“听说我弟弟来了灵山,我还是放心不下,差点走错路了,好在遇见一个好心的公子给我指路,你看他还给了我一个这个,说是可以护身。”
她挽袖拿出个“护身符”,李时序低眉一看,这哪是什么护身符,而是追踪符,关游吟自然发现了,脸色难看地烧毁:“阿姊,这东西是谁给你的?”
关游思愕然:“好像叫上官复……有什么不对吗?”
李时序心想,这上官复向来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肯定是没安什么好心。
画面一转。
上官复跪在上官家主面前,指着关游思道:“爹,是她先勾引我的。”
关游思衣衫不整。而关游吟被上官家一众人控制着,差点就要把上官复杀了:“死纨绔。我全家勾引你呢,我还说你勾引我!”
上官家主问关游思:“你姓关?”
护在关游思身前李时序道:“不是灵山那个关家,只是旁支。”
上官家主叹了口气道:“阿复日后要娶的肯定只能是他的候月表妹,至于这关游思?就纳为妾吧。”
关游吟顿时火大了:“老东西,我纳你做妾,你答不答应?”
“无知小辈!”
上官家主直接把他打出血,怒道:“你以为惹了我们上官家有什么好处?这已经是最大的让步。”
要不是李时序拦住。关游吟怕是已经被杀了,他把重伤的朋友带回家,自己出面阻拦,上官家怕名声被毁依旧不肯放人,等三日后关游吟醒来,阿姊已经嫁了。
画面又一转。
上官家火光连天,遍地都是鲜血。
李时序收到消息赶来,遍寻各处找不到上官复和关游吟不免焦急,他推开最后一扇门,才听见有人在背后喊他。
关游吟站在竹林里,光影在他的脸上斑驳。他胸前捆着一个婴儿,小心翼翼地护着。
他说:“我阿姊死了,这是她的骨肉。”
“上官复那小杂种逃走了,差点就弄死他了……”
他有点可惜。
李时序一怔:“你今后怎么办?上官家不会放过你。”
关游吟笑道:“带着我阿姊的骨肉离开这呗。斩妖除魔,浪迹天涯,总有一样我擅长。你不用来找我,我怕连累到你,你是李家少主,和我不一样。”
或许从这时开始,两人的轨道就已经偏离,后来他们在阴山再次遇见,是熟人,也是陌生人。李时序挣扎过,最后还是将他对桃花妖一族的所作所为向上禀报。
关游吟死的那天。李时序也在,他看着山庄满天的离火,怔怔然许久。
记忆到这就卡了片刻。
刑水水原本不在意,直到她不经意间侧头,借用李时序的视角,她看见火烧山庄的那天晚上一个男孩从火场中跑出。从气息判断不是妖怪,是关家的人……
怎么会?怎么还会有活口?
她停下脚步,揪住裙子。当年居然漏杀了一个!
阿姊的死会不会又与他有关?
记忆继续流动。
李时序回到灵山后,山主指派了一项任务——刺杀当今最年迈的镜术大师镜无双。
简直是送死!先别说镜无双的镜术造诣已到了天人合一的地步,他的亲传弟子杜谛竹本就是万年老妖怪!道行很深。
这项任务本是由赫连子裕完成,但是赫连子裕和杜谛竹的妹妹曾有过一段不解之缘,他就框着李家长辈让李时序替他去。
临行前,赫连子裕交给他一块玉玦:“李兄,若是遇到危险,你捏碎便是,我会来救你。”
李时序还信了。
如果不是后面与镜无双在无涯海同归于尽,奄奄一息时捏碎玉玦,等了他三天三夜都没来。李时序可能会信一辈子。
在人间死前,下过一场冷雨,李时序在雨中悲戚地想,如果那个人是关游吟,他肯定会来。
关游吟这人刀子嘴豆腐心,顶多责骂一两句,等自己伤好之后喝一壶小酒,继续游历人间,惩恶扬善。那时,他姐姐应该回来了吧。
可惜没有如果。
17.说服第一
从酆都城回来,刑水水神情有些恍惚,李观玉以为是在下面被吓着了,上前摸着她脑袋安慰。阴阳烛也随着赫连生的出现而熄灭。
上面情况同样好不到哪去,到处都是尸体。
李观行问:“解决了?”
赫连生不耐烦:“你需要找个地方治治眼睛吗?”
李观行拿赫连生没办法,转而打量刑水水,瞄见她裙摆上的血,忙跑过来拉开她:“你怎么脏兮兮的。不行,别抱我阿姊!”
刑水水没好气道:“赫连生不也——”
余光看见赫连生衣服上消失的血渍。哦,差点忘了这些死捉妖的还会清洁术。
赫连生掐了一个火诀,一把火烧掉地上这些尸体,旋儿转过身,冷冷看向刑水水,讽道:“沾这么多鬼血不去洗了?若招来鬼,你是想自己吃了吗?”
他身姿高挺,漆黑的眼瞳将她的倒影禁锢在里面。
刑水水抬起脸:“赫连生,其实不用这么麻烦的。”
“你给我施个法术就行了。”
赫连生:“你这破衣服受的了术法吗?”
刑水水:“可我就这一件衣服。”
赫连生一愣。刑水水继续道:“你也知道的,我没有家人,也没钱买衣服。衣服破了就缝缝补补。”
李观玉无比怜惜:“先去给水水买件衣服吧。在酆都城发生的事可以之后再提。反正事情已经解决了。不急于禀报山主。”
李观行双手交叉,提醒道:“阿姊你忘了吗?你的钱袋被那个卖身葬父的偷了。”
眼见姐姐看着自己,他很无辜:“我也没钱了,住宿、吃饭,都是我出,还有那个混吃混喝的。现在有钱的只有赫连生,他们赫连家的最有钱了。”
刑水水看向他。
李观玉看向他。
李观行也看向他。
赫连生冷冷扫了一眼,说了一个字:“滚。”
城里的衣阁众多,刑水水偏看中了最气派的一家绮云楼,无他,牌匾最华丽。这一路上赫连生对自己恶劣的态度刑水水一直记着仇,既然他出钱,没理由便宜他。
刑水水指指面前的碧色罗衫,又指指不远处的鹅黄钗裙:“这个和这个——”
赫连生早就很不耐烦了,给点钱就想把她打发掉。
刑水水却不好意思道:“我要试一下。”
换下带血的衣服的确舒服很多,可惜刑水水就是故意在这折腾赫连生,不是换衣服慢就是挑衣服慢,最后都不要。赫连生盯了她半天,突然很想把她手里抱着的那一堆破衣服切碎。
刑水水眼前一暗,阴影将自己笼罩在其中。
不用想都知道谁在后面,她手背一僵,准备见好就收。
少年随手拿起一件粉袖白裳,丢给她,威胁道:“给我把这件换了。”
刑水水接过,只能乖乖照做。
不一会,赫连生听见她问:“赫连生,怎么样?”
少年倚在墙边,神情淡然,白衣如同雪一样傲然。
他闻声抬起头。
刑水水掀开帘子,翠色披帛吊在胳膊上,风一吹便随着裙摆一起晃动。她胳膊很纤细,白裙下端扎染着浅粉,眼睛一眨,更显娇嫩。
“赫连生?这可是你选的哦。”
刑水水见他久久不回答,还以为又哪里惹他生气了,小声蛐蛐了一会,准备回去换了。
谁料赫连生却拽住她,冷声道:“穿好就别脱了——不然我把你丢出去。”
掌柜走过来,睁眼闭眼就是夸:“可真有眼光,这小娘子穿这件真好看。实不相瞒,这件粉袖对襟襦裙和那件交领朱衣是一对的,小郎君,我瞧你就是一副天人之姿,要不要试试另一件?”
赫连生:“不试。”
掌柜:“买一对可以少几文钱。”
赫连生:“不试。”
掌柜还欲说话,赫连生冷笑:“你是要我把剑架你脖子上才肯闭嘴吗?”
刑水水挡在中间:“好了好了,就买这件就行了。”
从绮云楼出来,刑水水看上去心情很好,拍拍刚买的襦衣,抚平衣服褶皱,走路都很轻快。赫连生讽笑:“在酆都城怎么不见你这么高兴?”
刑水水嘟囔:“到处是鬼,连住店都是棺材,谁高兴得起来?”
不过想到酆都的事,虽告一段落,但阎王还要帮自己查阿姊为聚魂的法子,她垂眸,只求能够顺利。
感受到她心情的变化,赫连生道:“你自己废物怨不了别人。”
刑水水不乐意了:“我天生就是一个凡人,害怕不是很正常。难不成你还能帮我长出仙根?”
“你在痴人说梦呢?还帮你长仙根。”
赫连生似想起了什么,停下脚步。刑水水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往旁边挪了挪,赫连生盯着她的表情,勾唇:“不过我想起,你不是怕鬼?”
刑水水犹豫一会,还是点点头。
赫连生拿出一张辟邪符,刑水水看见符纸上鲜艳的朱砂皱起了眉。辟邪符还是带朱砂的不仅能镇鬼,还可伤到天下一切妖邪,其中就有妖。
这是最直接也是最有效的方式。
少年似乎早料到她是这反应,不冷不热道:“这辟邪符,拿着就不怕了。”
刑水水一直盯着,久久没有动作。
雄黄酒都喝了,赫连生居然还没打消对自己的怀疑。
赫连生眸光转冷:“你在害怕?”
他俯下身,刑水水身上还穿着新裙子,因为试了很多次衣服的缘故,鬓发有点歪。
她愣愣地与他对视一眼。
光影在少年的脸上斑驳,桃源剑冷然,好似随时都会出鞘。
刑水水扯过他手中的、用朱砂所书写的辟邪符。赫连生看向她指尖,毫发无伤,直接就失去了兴趣。
刑水水道:“我没怕,我只是在想,最开始觉得你这人凶凶的,好吧,虽然现在也凶。但现在又给我买衣裙又给我辟邪符的,我原谅你了。”
赫连生抓着她手腕,刑水水惊呼,随后手腕被他按在墙上,有点疼。赫连生阴影压下,刑水水呼吸微缓,眼前是他漆黑的瞳孔。
他凉薄如水,空气中全是桃花酒的味道。
少年冷冷地说:“刑水水,这衣服只是为了让你不带着鬼血到处乱跑,这符也只是为了看你是不是妖怪。”
他本以为刑水水会很惊讶、难过。谁想刑水水乖乖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她只在意赫连生把自己弄的不舒服:“你力道好大,先松开。我知道了。”
她顿了顿:“赫连生……你快松开……我手都被你掐红了。”
赫连生不免暴躁,松开按着她的手。
刑水水盯着他背影,这人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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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动手。
她指尖微微有点烫伤,是刚刚被辟邪符上真火灼烧留下的痕迹,不仔细看看不出。要不是怕被赫连生发现,她离火运得很克制,这辟邪符根本伤不到她。
不过,应该过一会就好了。刑水水想。
戌时,天空如同被打翻的墨,找不到长庚星。
刑水水换好衣服就和李观玉他们一起用晚膳,顺道讲了在酆都城里发生的一切。包括李时序后来的炸塔、消散。
李观行不可置信:“你,你说谎!怎么可能是时序叔。他当年可是向山主检举了阴山老祖的恶行,他就不是这样的人!”
刑水水眨眨眼:“可我当时就是喊了他的名字才解开钟梵塔的啊!”
李观行不说话了。
李观玉叹了口气:“世事苍生,各有缘法,或许是当年时序前辈在无涯海太过绝望,才会一时糊涂残害百姓吧。逝者已逝,多说无益。我等会去向师父禀报。”
刑水水不想多思考李时序的事,比起这个她更在意关阴子死的那晚从火场中逃出来的小男孩。
李观玉转而问:“水水,你之后有什么打算。”
刑水水回神,随口就道:“继续去找我奶奶。”
赫连生冷笑:“你不是找爷爷吗?怎么变成奶奶了。”
刑水水:“……”
“口误……”
原本的目的是为了救人,可跟着这些人这么多天,那土地仙的鬼影子都没看到。刑水水还是怀疑他到底是不是真被抓了。
李观玉突然问李观行:“观行,之前抓的那些妖怪现在怎么样?”
李观行道:“放心,阿姊,有我在,他们逃不出镇妖塔。”
刑水水终究忍不住问了:“镇妖塔是什么?和钟梵塔差不多吗?”
李观行难得解释:“不一样。钟梵塔是他的本命法器。而镇妖塔是我们每个灵山修士下山必带。若遇上死不悔改的妖怪就关在塔里押回灵山。”
刑水水试探:“你们不会每个人都有一个吧?”
李观行:“废话。”
没记错的话那土地仙是赫连生抓的,赫连生……刑水水暗自咬牙,深吸一口气,要真救出来了那土地仙必须给她磕头。
李观行看了眼刑水水,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说:“你好奇这个也没用。反正这件事结束了,你爱上哪去找你的爷爷就去找,别再缠着我阿姊。”
刑水水:“外面很多妖怪……”
李观行顿时机警:“多就多,你难不成还跟着我们?”
刑水水:“跟着你们又不影响我找爷爷,我会自己照顾自己,而且谁想跟你?我只是不想和观玉姐姐分开。”
李观玉倒不是忧虑这个,她出声:“跟着我们的话,这一路上注定会很危险。而且我们大部分时间顾不上你。水水还是要三思。”
刑水水:“我都考虑好了!放心观玉姐姐,我很聪明的。”
李观行脸色难看:“阿姊,你真的要这个来路不明的女人和我们回灵山?”
李观玉却笑道:“师父经常说,遇见便是缘。或许这些都是缘分。”
眼看刑水水要得逞,李观行看向赫连生。赫连生走到刑水水面前,勾唇:“想跟?”
刑水水犹豫一会点点头,却听他冷笑,语调如弯刀上的冷锋。
“那也得先看你有没有这个命跟。”
18.说服第二
赫连生这关难过。
刑水水想了很多法子。放松他的警惕,让自己看着人畜无害一点。
赫连生回屋不久,刑水水就去敲他的门。
手还没放在上面,门就自动推开,她差点往前摔倒在地,抬头却不见屋内有赫连生的身影。
刑水水环顾一圈还以为自己走错地方,正要退出去,却察觉有人站在她旁边。
“刑水水。”
少年低着头,目光很冷,刑水水后颈微僵。
“晚上吃饱了没事干?”
刑水水侧过身来,从袖子里拿出一小罐药:“李时序炸塔的时候你手受伤了。这个给你。”
赫连生:“药哪来的?”
刑水水吞吞吐吐:“我的。之前在路上货郎看我可怜送给我的,还有一点,你省着点用。”
赫连生拿走她的药,打量她的脸:“你就这么想跟着?”
刑水水点点头。
“为什么?”
刑水水道:“找我爷爷,顺便见见世面。我还没去过灵山。”
“果然。”
赫连生嗤笑一声,把药罐往刑水水那边丢。刑水水接住。他不冷不热道:“从一开始到现在嘴里就没一句真话。”
好吧,这理由确实有点牵强。谁家找爷爷是跟着一群捉妖的乱跑。
刑水水伸出两根手指:“你不信我就发誓。”
赫连生:“我让你发誓了?”
刑水水:“赫连生,那你想让我干嘛?我只是……你也知道,我从小怕鬼,跟着你们至少安全。不会被妖怪抓去吃了。”
“不是给你了个辟邪符?”
这个……她沉默了一会,早就烧了。刑水水当然不可能实话实说,牵强道:“谁知道这东西灵不灵,靠外物还不如靠自己。”
赫连生:“你爱上哪靠自己就上哪去。总之,我劝你明天别跟。”
他懒得听她讲歪理,把刑水水从门边拽走,正要合上门,刑水水把手伸进去,对上他不耐烦的眉眼,她看着他:“赫连生,既然你有你的仙药看不上我的药,我还有吃的!”
“我有荷花糕……”
“我有烧饼……”
“我还有姜糖……”
看着刑水水翻出一大堆油纸包。赫连生表情终于有了变化:“刑水水,你是饿死鬼投胎吗?”
“那倒不至于,”刑水水想了想,“只不过我小时候总是挨饿,所以看见吃的就会下意识拿点。赫连生你就不一样了,你是灵山出来的修士,一定是顺风顺水,吃山珍海味长大的。好吧,这点你应该也看不上。”
赫连生忍无可忍,突然把房门打开。
房内,少年冷冷看着她,十分嫌弃:“谁修练吃山珍海味试试看呢?全都是吃辟谷丹。只有你了,成天就是吃吃吃,就算给你仙根也是浪费。”
房门一打开,站在门口就能感觉屋里很暖。快到冬至,天气逐渐转冷,这里面红泥小暖炉,比外面暖和多了。
刑水水捂着被冻得有些红的手挤进去,把门关上,顺理成章地好像是自己家。
“我又不止会吃!”
赫连生本想直接把她丢出去,奈何看见她微红双颊,动作一顿。刑水水已经进来了。
他很烦,坐床边抬擦着桃源剑,冷声:“进来干什么?滚出去。”
“可是外面冷,”刑水水无辜道,“要不你就答应了,你要答应了我扭头就走不好吗?”
赫连生:“你怕是在痴人说梦。”
刑水水可没闲着,一边取暖一边打量屋内的陈设,赫连生把镇妖塔放哪了?总不可能随身携带吧。唉呀,真的烦死了。
少年屋里很干净,一股清淡的草木香,到处贴着符纸,刑水水一时还不敢乱走,和赫连生叨叨了这么久她自己也饿了,找了个远离黄符的地方坐下吃糕点。
旁边就是赫连生。
烛火微晃,赫连生原本想直接把她当空气,没想到她一直不说话。赫连生睨了一眼,才发现她撑着脑袋跟睡着了一样。
他道:“刑水水。”
刑水水回过神:“赫连生,你想通了?”
赫连生语气顿时凶巴巴:“出去。别让我重复。”
刑水水看向他,眼睛黑白分明,赫连生不知道为什么看见她就烦。
“你没听见吗?”
刑水水突然指着他的剑道:“擦剑要把剑拔出来擦,你擦了半天剑鞘有什么用?”
赫连生垂眸看亮堂堂的剑鞘:“……”
刑水水继续套近乎:“我第一眼就觉得你这桃源剑挺漂亮的,要不然……你给我玩一会我就出去。”
她是真好奇这些修真人的本命剑,看起来和普通的剑没什么两样但是气息截然不同。
赫连生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不禁讽道:“刑水水,你长这么大靠得是做梦吗?”
本命剑还玩玩。
刑水水道:“你自己想让我出去的。我都退让了!”
赫连生:“我现在就可以把你丢出去。”
刑水水道:“你把我丢出去我会喊救命,然后谁都知道我今晚在你房里了。”
赫连生:“……”
他突然只想把这个烦人精打发走,把剑放在桌子上,等着看笑话。本命剑之所以是本命剑,其上方必定是打上了本人的魂印,非本人谁都不给碰。
桃源剑常年跟他在外。戾气必然极重。
果然,刑水水一碰上桃源剑就起了反应。
银色剑身嗡鸣,突起橘红色火焰,刑水水被吓了一跳,剑还没拿稳就哐当掉在地上。
赫连生抱着手,讥讽道:“看,连我的剑也讨厌你。”
刑水水却抬头看向他,笑道:“我倒不觉得它是在讨厌我,我反而觉得它喜欢我。”
“你看——”
刑水水展开刚刚摸剑的手,没有丝毫烧伤的痕迹。赫连生也是眼睛一眯,要知道在灵山的时候,曾有不知死活的弟子碰了一下桃源剑就差点被烧死。
而她居然毫发无伤。
刑水水捡起剑,火焰再度燃起,缠绕在她腰间、发丝,变化成各种花的模样,栩栩如生。却没灼伤她白皙的皮肤。
赫连生与桃源剑相通,感觉到了它此刻的高兴,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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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多年,护剑的焰火对旁人的态度永远是杀是冷漠是不可触碰,还是第一次对这么个平平无奇的女子身上感觉到——讨好?
他脸色尤其难看。
桃源剑戾气很重,并未靠近就能伤人,他突然想起在酆都城那次,刑水水手都捏到上面了却还是毫发无伤。
种种迹象表明非常反常。
赫连生冷冷威胁它:“若再不回来,我回灵山就把你融了。”
刑水水还没玩够,桃源剑馊地就飞回赫连生手中,像个犯了错的孩子。她感觉桃源剑和普通的剑也没什么两样。也没太稀奇。
她遗憾道:“你看,你的剑看起来和你一样凶,但其实还挺好相处的,我挺喜欢。你要是温柔点,别对我凶巴巴的,说不定我也喜欢你。”
赫连生本就不耐烦,桃源剑还不听使唤,他更烦了,冷冷道:“谁稀罕被你喜欢?滚出去。”
刑水水叹了口气:“好吧。我出去。”
今晚上什么收获都没有。这塔估计是被赫连生随身携带了,这样就更棘手了。
要不找机会把他迷晕,然后再在他身上找?不知道为什么刑水水感觉很渗人,能智取就智取。当务之急还是别被这些灵山人丢下。
可正当她准备走的时候,忘记把没把吃一半的荷花糕带走。她转过身去伸手,不小心踩在了自己的裙摆上,赫连生听到动静也侧过身。
刑水水失重向前倒,大脑一片空白,看见赫连生就下意识伸手抓住他。
然后想——他生气其实还好,只要在被他戳死前跑的够快就行了。
可惜运气不好,没抓到衣服,抓到了他的额带。
赫连生感觉到她指尖的凉意。
然后,唰——硬生生将他朱色的额带拽了下来。那一刻,刑水水看见少年眼底的震惊、不解,伴随着很浓郁的杀意!
她还是第一次在他脸上看见这种表情。
完了,完了完了。
刑水水撞倒一旁的桌椅,瓷器哐当哐当摔下来,碎了一地。更加完了!赫连生这不得将自己大卸八块!
她迅速从地上爬起,连声:“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要嫌弄脏你额带我给你洗……我洗东西很快的!明天就可以给你。”
“刑水水,你找死。”
赫连生桃源剑瞬间出鞘,剑意凛然,他好看的眼眸微睁,剑尖生出千万银色梨花针,蓄势待发。刑水水想跑出去却被术法挡了回来。不是,至于吗?
她一咬牙,把额带丢给他,赫连生接住,眨眼间就束好。
少年玉面红唇,眉眼如刀,眼一眯,梨花针飞出,刑水水侧身躲避,发尾差点被割断。她摸着有点疼的脸颊。
早知道会变成现在这样,今晚还不如不来!
“赫连生你先别生气,我真不是故意的……你要是嫌被我碰过,我再给你买一个新的!”
刑水水此刻也顾不上什么荷花糕桂花糕的,逮着空隙就跑,裙摆沾了茶水,很狼狈。赫连生发这么大的火,再去说服他怕是提剑直接把自己剁了。
因此,只能去求助人美心善的大美人李观玉。
19.说服第三
李观玉禀报完酆都城的事,独坐月下清修,察觉到有人靠近就按住佩剑,一看是刑水水才松开。
刑水水跑了一路气喘吁吁,见着李观玉才蹲下来喘气。
她脸色有些白。
李观玉不禁忧虑:“水水,你这是怎么了?后面有什么东西在追你吗?还是遇上什么事了?”
刑水水酝酿好情绪:“赫连生……”
“赫连生怎么了?他又欺负你了吗?”
刑水水道:“在酆都城的时候他手臂受了伤,我就想着给他送点药膏,这样或许他就不会反对我跟着观玉姐姐了……”
李观玉心疼了,摸摸她的头:“赫连那边,我自会与他说明。他性子不太好,最好不要去招惹他。”
她这么一说。刑水水想到刚才的事,小鸡啄米般点头:“脾气何止不好。我刚刚不小心碰了下他的额带,他就恨不得把我大卸八块了。”
李观玉微怔:“你刚刚说什么?”
听她的语气不太对,刑水水指着自己的额头,不敢说直接拽掉了。
“就是他额头上那个朱色的额带吧……我就碰了一下……他就很凶很凶。”
难道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李观玉久久盯着她叹息一声:“那抹额是他师父给他的,具体缘由我不清楚,但是山主说过,这抹额非他之外的人都不能取下。”
刑水水低头看了看刚刚拽他额带的手,心情复杂,那东西居然是他那个神棍师父给的。
李观玉看她神情不太对,安慰道:“水水别想这么多,说不定只是赫连不喜欢别人靠近。平日在灵山修行时他便是这样,一直都是这样。山主也想要他交些朋友……”
李观行来着找姐姐,看见刑水水也在就不爽了,刑水水白了他一眼。
但愿那额带没什么问题。
她站起身,笑道:“那我先回去了观玉姐姐!”
夜晚宁静,打开窗户是一轮惨白的月光,古老而静谧,漆黑的树影间飞鸟上床下跳,月光透过间隙照亮少见凉薄的眉眼。
夜很深了,赫连生握着桃源剑,却一直没有入睡。
刚刚的那一幕还浮现在眼前,他很不解。
为什么除自己外无人能取得下来的抹额,刑水水轻而易举就拽下来了,为什么偏偏会是她,这么弱小,一点修为都没有。
或许,刚刚就应该杀了她……
他握紧剑,袖下灵符突然飞出,在他面前自动燃烧,幻化成他师父的虚影。虚影沐浴在月光之中,白发飘飘,两眼微阖。
赫连生道:“师父。”
山主微微颔首:“为师刚刚听观玉说,你们在酆都碰见了李时序?怎么样?可有伤着你?”
赫连生轻蔑道:“世间无人能伤我。”
山主笑道:“哦?那你这手臂?”
赫连生冷淡:“不过是炸塔时没注意,并无大碍。”
山主叹了口气:“这么大了,性子还是这样,执拗,淡薄。这么多天,你和李家姐弟俩相处的如何?”
赫连生没有说话。
山主道:“也罢,顺其自然吧。”
他突然想到什么,问赫连生:“在你下山的这段时间,可曾遇见了那个能把你抹额取下的人?”
赫连生眼神微冷。山主盯着他。
赫连生沉默许久才说:“未曾。”
他顿了顿:“要是遇见了——”
少年抚弄桃源剑的剑穗,语调一冷:“我就杀了她。”
剑穗飘动,剑意凛然,煞了一室月光。
他师父是世上最强的巫祝。这么多年,多少风流英雄豪杰、王子王孙,不远万里来到灵山,就是想让师父替他们算上一卦。师父都未搭理。
只是在很多年前,拜师的时候,师父曾为自己算过一卦。
他说:“小连啊,你今生的前途无量是因为在轮回道中经历过太多的苦难。命中注定也会有一场劫难。”
“我曾窥探过一丝天机。你会被一人所杀,那个人,来到这个世界上的使命就是为了杀你,可惜,为师竭尽毕生所学都算不出他是男是女。”
小赫连生抬头,很不屑:“她不可能能伤到我,若是真的,我只会杀了她,让她后悔来到这个世界上。”
山主笑了笑,从百宝阁中取出一根抹额,以朱砂和自己的一滴心头血为之开光,系在赫连生额头上。
“莫要轻敌。”
小赫连生微微感到不适。
“这抹额,只有你一人能取的下来,倘若出现了第二个人,那就是命中注定的那个人。”
山主脸上也闪过一丝杀意,低声:“若是有朝一日遇见了,不要犹豫,直接杀了她。”
赫连生对命中注定一说一直很轻蔑,但师父的话,他还是会放在心上。
他想过这个人可能是什么隐藏于世间的绝世高手,或者和阴山老祖一样修邪术。
直到那位一点修为都没有的凡人少女出现,她双鬓别花,满脸慌乱,一伸手,轻而易举扯掉了他的抹额。
命运悄然改变。
怎么会是她……赫连生心烦,也很不解。
符火烧尽,师父的虚影消失。山主像往常一样叮嘱了几句,屋内恢复刑水水走时的模样。
赫连生也拿上桃源剑,推开房门。
刑水水决心明天要跟着他们,睡得比平时早,也比谁都睡得香,一沾枕头就睡着了。她睡得太死,自然也就不知道赫连生来了。
跟鬼魂一样,一点声音都没出。
赫连生进来,先是嘲弄她睡觉不关门,然后看见她躺在床上,睨了一眼,不禁想,怎么会有人睡相这么奇怪?
刑水水蜷缩在被褥里,抱着一半被子,只露出一个脑袋,像小猫一样。就算是桃源剑对着她的脖子,她还浑然不知,一直在嘟囔着什么。
“你不要跟我抢饼……你完了……”
“别捂我嘴……你有病啊!”
“你这人好刻薄……我最讨厌你这种刻薄的男人。”
夜色微凉,少年冷笑。
肯定是哪里有问题,就她还能杀得了自己?
倒不急着杀她。赫连生在她房内走动,然后就看见了她桌上放着的、笔墨还未干透的一幅画。画面很简洁,就一只潦草的王八。
旁边三个字:赫连生。
下面还有一团火在烤这只王八。
赫连生冷冷地看着床上熟睡的少女,现在就想把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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剁了。
他一挥手,画纸飞在半空,被符火烧得灰飞烟灭。
刑水水迷迷糊糊间感到不对劲,但安慰自己是窗户被风吹了一下,有赫连生这个煞星坐镇,应该没有不长眼的敢到处乱跑,她翻了个身继续睡。
赫连生就站在她床前。
阴影投下,桃源剑横在她脖子,只要他微微一动,她脖子就会出现一条鲜艳的血痕。可不知道为什么他不想杀她。
可能是觉得她太弱了,整件事很荒谬。
危机四伏。
刑水水是被栖瞳整醒的,感受到它浓烈的杀意,她睁开眼。
眼前是一柄白芒森然的剑。
刑水水:???
她眼睛睁大,睡意全无,更别提一看见剑的主人是杀意凛然的赫连生。
“你干嘛?”
这人有病吧,大半夜不睡觉,来床前暗杀自己了,他什么时候进来的?刑水水大脑飞速旋转,想到得罪他的就只有额带的事,不会真有什么特殊含义吧?
刑水水张嘴就要喊李观玉,赫连生迅速拿符纸封住她的口,她坐在床上,不能说话,只能握住栖瞳,准备随时给他来一刀。
至于吗?要杀就不能明着来吗?
拽了他额带又不是毁了他清白,后悔死了,真的!
赫连生没有收剑,游刃有余地俯下身,讽刺:“反应慢成这样,我刚要杀,你早就死千百回了。”
脸越近越好看,如果忽略杀意的话……
刑水水不能说话,只能看着他慢慢靠近,睫毛微颤。所以这人就不能给个半夜不睡觉跑她房来暗杀的理由?
赫连生似看出了她心中所想,剑从她脖子上移开,指着桌子的方向。
刑水水金鱼记忆一时还不明所以,直到看见满地的飞灰才后知后觉——自己睡觉前好像画过一幅画,一只王八。
上面还写了他的名字。
哈哈哈。
“……”
她想解释,嘴巴被封住了。
这人是故意的……
这符纸显然也不是说扯开就扯开的。
刑水水只能无辜眨眨眼,赫连生冷笑:“我怎么之前不知道你还会画画?”
刑水水指了指自己的嘴巴。
赫连生凶巴巴道:“乖点。”
封口的符纸终于没了,刑水水缓了缓气,也不鬼扯:“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就……随便画了几笔……”
她故意回避画的事,直接问赫连生:“不过你大半夜出现在我床边干嘛?这是我的闺房,男女授受不亲。”
赫连生冷冷道:“授受不亲?你进我屋里的时候可不是这套说辞。”
刑水水:“我是因为冷,你也是因为冷吗?我记得你们修士可以用修为御寒的。还是你睡不着?还在气我抓你额带的事。”
赫连生表情瞬间冷下来,看她这副无知的模样,越看越觉得荒谬,刑水水怎么可能有本事杀自己?
“你还有脸提?”
少年桃源剑收起,杀意却未减半分:“若再管不住自己的手就没这么简单了。”
好莫名其妙的一个人。
所以到底是意味什么?刑水水很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