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脉先生妙姐》 第七百七十九章 堂正之战 真正的伐山破庙,从来都是堂正之战。 这就是我要光头老板带路的寻找地下秘境入口的原因。 我从来就没想过要自己去深入秘境,与毗罗仙尊单打独斗。 有势不借,不能显出英雄气,只能显出蠢来。 我带着照神道人回到大河村,当着他的面,按了免提,给赵开来拨打手机。 赵开来很快就接了起来。 “惠道长,有什么事?” “赵主任,白云观的照神道人应我邀请来金城巫神岛举行大醮科仪,却意外有些发现,我觉得有必要同你讲一下。我让照神道长同你说,怎么样?” “请照神道长讲吧。” 照神道长赶忙凑上来,道:“赵主任,我是白云观照神,我领着各观道士今天在巫神岛做大醮超度当年被常仙门残害的无辜幼童的亡魂时,有个意外发现,很可能同当年常仙门有些关系……” 他当然不能直接说下面秘境的具体情况,只说发觉巫神岛正下方阴气过重,探查发现下方很可能有个巨大的死过很多人的空间,准备明天再做详细探查,寻找入口。 讲完这事,他就不再多说,没有上来就请赵开来派人过来。 赵开来道:“惠道长,你觉得怎么样?” 我说:“值得一探。” 赵开来便道:“半个月前,经上级批准,我亲自组建了一个应对民俗巫术的机构,挂靠在公安部二十六局下面,拿这事打头一炮倒正合适。只是这机构的架子刚搭起来,人手方面还不太足,尤其是民俗巫术方面的专家,至今只有高尘静道长一个人。现在京城这边正在继续清理一贯道潜伏残余分子,一时离不开高道长,金城这边的事情,我只能派两个人过去协调当地进行处置,专业方面的问题,就得辛苦惠真人和照神道长了。” 我说:“照神道长可以用民俗巫术专家的身份做指导。我不参与公开行动,就在私底下做画配合辅助工作吧。” 赵开来道:“好,我明天就安排人过去。” 说完,他就干脆地挂了电话。 我对照神道长说:“发掘通道,探查秘境的同时,大醮仪式不要停。我会出神跟随你们进入秘境,以防不测。” 五色布遮天,黄泉土铺地,独成一方天地,隔绝外间阴阳二气,如此我才能在白昼阴神出窍,进入秘境。 照神道长神情便有些复杂,“真人,你修成阴神了?” 我微笑不语。 照神道长识趣的没再多问,告辞离开。 我坐在沙发上没有动地方,只看着茶几上的电话。 十几分钟后,铃声响起。 接起电话,传出赵开来的声音。 “照神道长走了?” “走了。” “惠真人,多谢了。” “赵主任客气,你接了师傅在公家的旗帜,这点便利哪能不提给你。” “我有个问题。如果我因为有事,不能接的话,你准备怎么办?” “我还有三个选择。第一个选择,找姜春晓。不过找她就比较麻烦,日后会纠缠不清。第二个选择,送给张宝山,做为他上京的晋身之阶,只是有些浪费了。第三个选择……很多人都不会愿意见到,就不说了。” “你为什么不自己来做,却把这个好处让给照神道人?能让你专门找我,这事小不了,到时候谁参与谁扬名。你就那么不愿意名正言顺的帮我?不愿意参加这个新机构?” “现在不合适。” “什么时候合适?” “等陆师姐毕业的吧。她比我更合适。” “你能说得动她?” “陆师姐这人,说服不了。” “好,我等小陆道长。” 转过天来,我按约定来到岛后,光头老板又早早等在这里。 我便对他说:“下面的空间太大,只靠我自己不行,我昨天已经请了白云观的照神道长带人帮忙,不过他这几天要做大醮,得等结束才能过来,你先回去等我消息。” 光头老板有些意外,但也没有意见,朝我行了个礼便离开。 我转回前面的大醮现场。 曾鸿声又在潘贵祥的陪同下在旁边看着,神思不属,完全没有集中精神,可他自己却又不自觉。 我也不去打扰两人,站到另一处角落里旁观。 仪轨正在进行,高功队伍中突然产生一阵轻微骚动。 众道士纷纷聚向场地中央,低头看向地面。 那一处地面变得潮湿泥泞,泛起鲜红液体,其间又在湿泥上现出一张张重叠的面孔,每个面孔都痛苦扭曲,充满了憎恶苦恨。 照神道人急步走出来,仔细观察,又蹲下捏了把鲜红的湿土放到鼻端闻了闻,断然道:“这是阴气过重引发的阴阳失衡所至。这地下另有大量冤死鬼魂盘桓不去,受到大醮感召而来,祈求得到超度。仪轨不要停,所有人都继续,请林道长,尹道长,邹道长,吉道长留下来。” 他点到名字的,都是这回来参加大醮的几个大观道士的带队高功,道法精深,又通人事。 众人聚到一处商量片刻后,便在照神道人的主张下做出决定,就着显出异像这一块地方进行挖掘,尝试找出这些冤死鬼魂的尸骨进行收敛。 当即便安排一众年轻道长拿了锹镐进行挖掘。 众道士奋力挖了小半天,越挖越深,虽然已经不见鲜红湿泥,但却感到泥土中蕴含的阴气明显提升。 眼看着时间不早,今日的仪轨也即将结束,照神道人便将挖掘叫停,只说明天再继续挖,当晚派了一众道士守在旁边,以免无知者靠近冲撞失魂。 我返回大河村,如常做晚课上床,然后施术默默掐算感应送给光头老板的桃木符和他本人的位置。 桃木符安处在那小饭馆里。 可光头老板的位置却依旧在巫神岛。 我以阴神出窍,一路飘至巫神岛,转至岛后悬崖,转了一圈,果然找到了光头老板。 他就守在悬崖下面的石滩上,借着乱石遮掩身形,又架了个望远镜,对着悬崖,借着望远镜紧盯着那半山腰处的入口。 第七百八十章 民间习俗与巫术调查研究中心 老曹明知道以我的本事,一定能看出光头老板的蹊跷处,但到死都没有对我说他的任何事情。 一心赎罪的老曹,如果真有后手布置,怎么可能不对我说? 而且老曹说过,他知道常老仙背后还有人,但一直没能查出来。 到死为止,他在金城守了四十多年,查了四十多年,如果真查出地下秘境中法像脚下的秘密,怎么可能守着不告诉别人? 他一门心思想要再见黄元君一次,这个秘密就是最好的登门之阶。 可他也没有对黄元君说过。 所以,光头老板在说谎。 我对光头老板说那番话,其实是在试探他。 他一顺着我的话往下说,我立刻就推断出他有问题。 他不是毗罗仙尊的门下,就是毗罗仙尊的傀儡。 而接下来做的所有事情,都是从这个判断出发确定的。 在见过地下秘境的情景后,我只说第二天再来,还合情合理,但接下来马又说等几天再来,又说请了别人帮忙,这就不得不让光头老板怀疑我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从眼前的情形来判断,他因此生了疑心,这几天里都不会离开。 而他目前这个举动,也证明了三件事情。 第一件,地下秘境现在只有这一个唯一的出口,否则他蹲在这里看守就成了笑话。 第二件,这个地下秘境对毗罗仙尊没有用处,把这里丢出来应付我,不会影响他成仙大业。 第三件,毗罗仙尊终究还是没有同我正面斗法的胆气。 我借光头老板放出的话,表明了我已经知道毗罗仙尊藏身在巫神岛下方的地下湖里。在这种情况下,他要是有足够的胆气和信心,就应该主动出击,而不是给我进入巫神岛秘境的机会。 他甚至都没敢在进入秘镜的那个狭窄通道里埋伏我。而是把伏击地点设在法像莲台下方。 这将是毗罗仙尊最后一次反击。 如果在莲台入口伏击失败,他一定会连地下湖心岛都放弃。 毕竟对他来说,再怎么经营多年,也比不上自己的性命重要。 只有活着,才有踏破仙人之隔的可能。 死了,就算可以有尸解之能,也成不了真正的登箓天庭的仙人。 我没有惊动光头老板,悄悄返回。 转过天来,大醮仪轨继续进行。 挖掘也在继续。 只是这次不是用人来挖了。 潘贵祥应照神道长所请,调来四台施工队的挖掘机。 有了机械助力,挖掘进展变得飞快。 很快泥土中可以看到平整石壁和被填埋的倾斜向下的通道。 这让所有人都振奋起来,改为沿着通道挖掘前进。 到傍晚仪轨结束,终于挖到了石门。 只是这石门已经完全被泥土碎石掩埋,只能看到一鳞半爪。 但这也足以证明照神道人的推断了。 这天晚上,回到大河村的时候,一辆老式的吉普车停在院门前。 一个剃着小平头,穿着黑色长呢子大衣的男人,二十七八岁的年纪,正靠在车门上,叼着烟凝视着院里那一排平平无奇的三间平房。 我故意把脚步放重了些。 平头男人立刻警醒回头,看清是我后,便马上把嘴里的烟卷拿下来,扔到地上踩熄,然后快步迎上来,道:“惠道长,你好,我叫罗英才,民间习俗与巫术调查,研究中心工作人员,奉赵主任的指示,前来配合你开展工作。” 我朝他点了点头,说了句“进屋再说”,便绕过他,先去开门,把他让进屋里,拿着暖瓶里的热水,给他沏了杯高天观的野茶,推给他道:“喝口茶吧。” 罗英才端起茶杯,小抿了一口,眉头便是微微一挑,端在手里,赞道:“好茶。” 我对他的来路便心里有数,说:“赵开来怎么对你说的?” 罗英才道:“赵主任说,一切听惠道长的安排,只要保证中心第一炮打响,就算胜利完成任务。” 我问:“你在西南当过兵?” 罗英才道:“当过几年兵,赶上过两山轮战的尾巴,在赵主任的老部队。”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又道:“前年,赵主任托人到战场上找东西,就是我带队去找的。” 我笑了笑,问:“见过张宝山了吗?” 罗英才道:“还没有见过,你这里是我到金城的第一站。过后会去见他。他会配合完成我们在金城的工作,然后一起上京。他的职位也安排在中心。” 我问:“给你当手下?” 罗英才道:“跟我平级,我们会各负责一个工作方向。我主要负责协调联络各地方上的专业人士参与各类行动,张宝山主要负责现场调查和抓捕。” 我问:“不是说派两个人过来吗?另一个人呢?” 罗英才道:“他叫谭成杰,身上带着调动命令,没进金城就下车,直接去驻军那边,明天会带一个连去巫神岛。我来这里听你的指示。” 能够调动驻军协助行动,足见赵开来对这件事的重视,也足以显出他的能量。 很显然,他要把这第一炮打响的目的,绝不仅仅是为了确保这个民间习俗与巫术调查研究中心搭建顺利。 我便说:“我没有什么指标。明天你们到了巫神岛,专业方面的事情听白云观的照神道长安排就行。我只有一个要求,遇到拿不准的入口啊,通道啊,先清理一遍再走,能用爆破开道,那就爆破开道。唯一的目标就是以最快速度进入秘境。速度越快越好,动静越大越好。” 罗英才干脆地道:“我会让谭成杰带一个专业爆破工兵班过来。” 我点了点头,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 罗英才迟疑了一下,说:“惠道长,我能问你一个私人问题吗?” 我把茶杯放回原位,道:“有无法理解的事情,想求诸于我们这些修道的人?京城应该不缺这方面的高人吧。” 罗英才道:“家里老人不相信这些,我在京城不能找人问这个。而且,京城那些高人,我看多数都没什么真本事,跟那些气功大师也就五十步笑百步的差别。” 我笑了起来,道:“京城还是有真正高的人,比如白云观的照神道长,就是很有水平的高人,有问题你明天可以问他。” 罗英才道:“赵主任信你,不信照神道长,我信赵主任,所以我想问你。如果你觉得不合适,那我就不问。” 我说:“倒也没什么合不合适的,你问吧。只限私事,也不要推卦算命,我不懂这些。” 罗英才道:“赵主任把丢东西找回来,缠着他很多年的老毛病立刻就好了,这是什么原理?” 我说:“从玄学这个角度来说,他这是一种外路病,属于惊了魂,那丢的东西就带着他被惊走的残魂,找回一收魂,毛病自然就好了。要是从医学这个角度来说,他这属于心病,心病还需心药医,那丢的东西,就是他的病根。他总惦记着那个东西,自然而然就会一遍遍回想当时的情景,从而体虚气短,神气衰败。只要找回来,解了心病,不再总是强制性回想当时情景,这毛病自然也就好了。” 罗英才道:“我有个战友,当年在执行深入作战任务回来后人就变得古古怪怪的,整天嘟囔些谁都听不懂的话,现在已经在疗养院呆了八年了。你说他这是不是也算惊了魂,只要能把魂收回来,是不是就能恢复正常?” 我问:“你们关系很好?” 罗英才道:“他救过我的命。我作战时受了伤,是他把我从战场上背下来的。” 我点了点头,说:“知恩图报是好事。不过惊了魂并不像你以为的那么简单,不亲自看一看人的具体情况,我也不能下结论。你说他整天嘟囔些谁都听不懂的话,是什么话?” 罗英才掏出个小录音机来,放到茶几上,按下播放键,“这是医生录下来的。” 沙哑的哼唱声传出来。 曲调简单,旋律轻快,听起来像是首儿歌,可唱的不是中国话,而是越语,也不知是什么内容,只能听出来是在不停地重复着固定四句话。 当年我和妙姐在广西游历的时候,曾在边境住了半个月,多次接触过越南人,她还一度想带我穿越边境去越南那边看看,但最终因为有别的事情没能成行,所以没能学会越语,只记住了一些发音特征。 “越语,没找人翻译一下吗?” “找人翻译了,可翻译的人说他这话说得前言不搭后语,根本连不成有意义的句子。尽管这样,我还是让他们把每个词都翻译了下来。” 罗英才又摸出一张写了几行字的白纸推给我。 第七百八十一章 彼之珍宝,吾之敝履 “长杆子出麻腿子,生皮子挑三昭,白米黑狗软票,三台五柳摆簧子。” 这句话,有意思。 怪不得当初妙姐想出境去那边看看。 我微微眯起眼睛,敲了敲白纸,沉吟片刻,问:“这上面的内容,你都给谁看过?” 罗英才道:“请一些心理、精神疾病方面的专家看过,想看看能不能从这上面分析出点什么来,结果都没看出东西。” 我问:“你这个战友,叫什么名字?在哪个疗养院住?” 罗英才说:“朱灿荣,住在平祥荣誉军人疗养院,本来我想接他到京城去,无论医疗条件还是疗养环境都比那边要好得多,但只要一离开平祥,他就跟疯了一样往回跑,不让他回去,他甚至会自残。我没办法,只能托平祥那边的战友照顾他。你看出什么来了吗?” 我摆了摆手,又问:“他出任务那次,是不是所有战友都死了,只有他自己活了下来。发现他的时候,他已经神智不清,而且是赤脚走回来,手心脚心有用刀子划出来的图案,应该是鱼,鸟,或者是简单的十字交叉。” 罗英才眼睛就亮了起来,“对,他们那个班只有他自己回来的,身上没有伤,武器都不见了,穿了身白麻布坎肩样的衣服,手心脚心都用刀刻了图案,很简单,看起来像是只嘴很大的鸟。” 我说:“他出任务那一带交战很激烈吗?” 罗英才道:“属于主战场区域,基本上都打空了。” 我点了点白纸,说:“这是江湖上的黑话,我师兄要是还在的话,肯定能看得懂。我只能看出来大概的意思。他出任务的时候,应该是遇到了采生的江湖术士。 当年解放大西南的时候,大量会道门的术士跟着败兵逃出国境,在越南、柬埔寨、缅甸、老挝一带扎根藏身,蛊惑当地山民。 我曾在广西边境游历,亲眼见过术士在边境那边的村庄采生。战乱之地,最适合他们混水摸鱼,大规模采生祭祀。 你这个战友被捉去当了祭祀山神的祭品。在做祭品之前,就会被施术伤神毁掉正常思维的能力,以防他们逃跑或是反抗。 他反复念的这四句,是他失去理智之前听到的,可能是最后四句话,也可能是印象最深的四句话,所以才会反复不停的念叨。想要通过这个方式让人知道他们的遭遇。 你这个战友是个精神很强大的人,一般人在这种情况下,只会变成浑浑噩噩的傻子,什么都记不住也说不出。 我推测,这也很可能是他幸存下来的原因。不过没见到他本人,不了解具体情况,不能下断言。” 罗英才激动地问:“那你能治好他吗?” 我说:“解铃还需系铃人,想治他,得先找到当初给他施术的人。” 罗英才便有些失望,道:“这都八年了,而且还是在越南那边,还能找到吗?” 我把白纸推给他,问:“你去过白云观吗?” 罗英才说:“没去过,我不信这些。你还想让我找照神道人吗?” 我说:“我师姐陆尘音现在白云观学习,你可以把这事讲给她听。” 罗英才有些不自地挪动了下屁股,干咳了一声,道:“小陆元君,不太好求,她对我们这些京城大院的子弟有点成见,也就赵主任能在她面前说上话。这种私事不好麻烦赵主任。你帮不了我吗?” 我端起茶杯,轻啜了一口,道:“这高天观的野茶,其实挺难喝的。” 罗英才沉默片刻,道:“对不起。” 我说:“有来有往才叫公平,你要我救人,能给我什么?钱,名,权,势?哪一样我都唾手可得,不需要你来给。” 罗英才拿起白纸,慢慢叠起来,仔细揣好,道:“你想要什么?” 我笑了笑,道:“我自修行有成,便断了六欲享受,人间富贵于我如浮云。要求我,想好了再开口,想不明白去问问姜春晓。你来金城是执行任务的,不是替人求医问药的。先把正事做好,再谈其他。” 罗英才把杯中茶一饮而尽,放回到茶几上,道:“这茶是如今赵主任待客的必备品,他爱惜得很,能让他肯沏这茶招待的,也没几个人。我在他那可没有喝这茶的待遇,今天倒是在道长这里喝了个痛快。” 我说:“彼之珍宝,吾之敝履,天下事,天下人,莫不过如此。” 罗英才冲我一点头,转身大步流星向外走,刚到院门口,便跟邵卫江走了个顶头碰。 邵卫江便叫道:“罗小毛,你什么时候来的金城?怎么不去找我?” 罗英才回道:“三哥,赵主任派我来做点事。” 邵卫江便哈哈笑道:“啧,几年不见你小子这派头可是起来了,简直跟赵哥一个路数,以后咱们怕是走不了一条道了。再过几年,怕是我得求你多关照啦。” 罗英才道:“三哥,你也来拜访惠道长?” 邵卫江道:“我跟惠道长的师兄是铁哥们,跟惠道长论起来也不是外人,平时没事总来找他扯闲篇。倒是你来找惠道长干什么?” 罗英才道:“我来金城的任务跟惠道长有些关系,特意先来拜访他。三哥,我还有事先走了,回头办完正事,我找你喝酒。” 邵卫江道:“说死了啊,到时候你来找我,我请你喝洋酒,去年我去香港的时候,人家送我的,说是那一瓶就那几万美元,我一直没舍得喝。” 罗英才哈哈一笑,道:“备好了,到时候我亲自下厨,给你烧鳊鱼吃。” 邵卫江道:“这鳊鱼有什么可吃的?” 罗英才道:“如今在京城,这鳊鱼可是金贵的很,能吃上一条新鲜的活鳊鱼,那可不是一般有面子的事情。” 邵卫江道:“这是金城,又不是京城,最不值钱的就鳊鱼了。菜你别管了,我安排正宗法国牛排,飞机空运过来的鲜货,喝洋酒,那就得吃洋肉。” 两人三言两语敲定了饭局,罗英才便上车离开。 邵卫江快步进屋,见我坐在沙发上,便一屁股坐到我对面,先给自己倒了杯茶,一口气喝干,一扫对着罗英才春风得意的模样,苦着脸说:“惠真人,你可得救救我啊。” 第七百八十二章 邵卫江的贪心 我微微一笑,将茶壶中的最后一杯茶水倒进自己面前杯中,道:“邵公子如今在金城春风得意,人人都知道你在香港挣了大钱,从此再不用努力了,我一个一没钱二没财三没势的出家人,能帮你什么?” 邵卫江见茶壶里没了水,就去拿暖瓶倒水,可一拿起来又放下了。 暖瓶里也没水了。 他无奈地说:“惠真人,你这么大一在世神仙,不用这么小气,连口茶都舍不得给我喝吧。” 我问:“你陪萧在藩从香港回来之后,为什么不来见我?” 邵卫江嘿嘿干笑了两声,道:“我这不是看你挺忙的,没什么事不敢来打扰你嘛。” 我说:“你是在害怕。” 邵卫江道:“惠真人,这你可就小瞧人了,我邵老三在金城这片,除了我爷爷和我爸之外,就没怕过谁。” 我问:“战俊妮?” 邵卫江道:“我那是不跟她一般见识。她要不是靠我们邵家的名头,哪能混出这么大的场面?别看如今她跟陈文丽这么风光,真要把我惹急了,分分钟让她们两个倾家荡产。” 我笑了笑,又问:“陆师姐?” 邵卫江梗着脖子,道:“我跟小陆元君,那是井水不犯河水。” 我说:“既然连陆师姐都不怕,你为什么不敢来见我?是因为做了亏心事,所以才会害怕见我吗?你做了什么事情?” “没有,这个真没有。” 邵卫江立刻否认。 我不说话,只看着他。 邵卫江心虚地把头别过一边,道:“我从胡瘸子那里把之前投的本金抽了回来。” 我一挑眉头,道:“我师兄怎么叮嘱你的?” 邵卫江道:“让我不要那本金了,要不然等胡瘸子出事,会把我卷进去。” 我说:“这事你不应该怕我。你知道胡东风那里现在聚了多少钱?二十亿美元!一旦出事,整个邵家都会被牵连,到时候靠着你们邵家支撑起来的战俊妮就会立刻倒台,她拿到的厂子全都得吞出来便宜别人。黄元君和你爷爷的谋划就会功亏一篑。到时候,你爷爷肯定会亲手打死你!” 邵卫江苦着脸说:“我就是想倒个短,没想一直用,等钱周转开,就再投给胡瘸子。把这事再圆回去,哪知道这钱没倒开,现在还不回去了……” 我皱眉说:“你从香港带回来得有上千万吧,再加上本金,就算天天烧着玩,也不能这么快烧光吧。你干什么了?” 邵卫江叹气道:“我在魔都有个兄弟,家里人一直在财政金融做事,消息特别灵通,前阵子说有内幕消息,可以在股市上稳赚不赔,还不像九四年那样太出头,还说多少人都用这个法子赚到钱了,问我有没有兴趣一起发财。 我这不想着能赚点是点嘛,就投了一千万到股市里,哪知道什么多方空方的乱战一通,我这一千万买的股票两天跌得就剩一百万不到了,这特么比烧钱玩可费多了。 我就找那小子算账,结果他说是独家消息跑了风,所以出了这点差头,又说他还有消息可以翻本,不过我得再投点钱,到时候保证我不光能赚回本钱,还能翻个两番。 一开始我没想找胡瘸子抽本钱,原是想找其他门路抽点钱,也不知道怎么就那么赶巧,找谁都说手头的钱用出去了,我后来又找萧在藩,结果他也说钱都投去了东南亚,准备在那边大赚一笔,让我等他三个月。特么的,我还以为他能一直挺着光收不投呢。 这三个月等下来,黄瓜菜不都凉了嘛,我就去找胡瘸子,他手头还有一部分钱,是萧在藩留给他撑场面用的,防备有人抽本金用的,正好就给我用上了。可谁知道这钱投进去,又特么跌没了影子。” 我问:“这钱的事情,你求我救什么?我又没钱。” 邵卫江道:“周先生之前说要往我花旗银行的账户上打笔钱,可我查了账户,一直没有钱到账,我又联系不上周先生,惠真人你能不能帮我联系一下周先生,问问他这钱什么时候能打给我?” 我曾让甘达大法师把打一笔钱打到邵卫江的账户上,做为他给地仙府真人的上贡。 可没想到,这都半年多了,甘达大法师居然一直没把钱打过来。 这里面出了问题。 很可能是我冒充乌行道说的话事后被人拆穿了。 毕竟那边真有地仙府的真人在,只要找到人能对证一下,就很容易对出来。 让甘达大法师打钱这事,本身就是我留下的扣子。 用来验证甘达大法师那边的情况。 如果他不知道我是在骗他,肯定会老实把钱打过来。 那可不是小钱,就算以他大拆家的身份,拿出去也会肉疼。 为了保命不得不舍财也就算了,要是知道这不过是个骗局,他绝对不会舍得把这钱拿出来当鱼饵钓我。 这样就可以决定我下次去泰国时采取什么样的方式。 我按下这个念头,不动声色地对邵卫江道:“怎么,想拿这笔钱去还给胡瘸子,把本金这事抹平?” 邵卫江道:“胡瘸子那边也不着急,可以再拖一拖他。我那兄弟说了,马上就能有新的转机,他又有内幕消息,可以保证把之前套进去的钱都赚回来,再翻一番也不成问题。我这找了一圈,也就那个钱能动了。你帮我问问呗。” 我摆手说:“师兄的事情,我向来不管,而且现在我也找不到他。你想用钱,就别在这上面动心思了。” 邵卫江愁眉苦脸道:“那我得怎么办?要不然,再弄个公司,抵押了去贷点款?” 我说:“有个路子能让短时间内挣到足够的钱,你可以去试试。” 邵卫江眼前一亮,道:“真的?什么路子?安全不?可靠不?多长时间能拿到钱?” 我说:“对你来说,没有比这更安全可靠的办法了,至于多长时间能拿到钱,就看你的本事了。” 邵卫江啧了一声,道:“要我用邵家的名头去强取豪夺啊?不成,不成,我家老头子非得打死我不可。” 我说:“这事是我和郑六合伙做的,这名头他出。不过他急着去香港找胡东风赚大钱,所以这边缺人具体操办。我可以把你推给他,具体事情你来办,到时候你拿两成。这两成,少说能有五千万。你家老爷子那边你放心,我已经安排好了。郑六就是他出头请到金城来的。” 邵卫江咬了咬牙,道:“成,干了!” 第七百八十三章 破地狱 人皆有赌性。 赌性来自于贪心。 想要以小搏大,要想无中生有。 王侯将相,升斗小民,概莫如外。 邵卫江虽然有根底,如今也有财势,但九四年没能借上东风,眼睁睁看着圈子里的其他衙内借机赚了大钱,心底一直不忿,总想着找机会也搏一把。 不仅是为了挣钱,更是为了在圈内扬眉吐气。 所以我让丛连柱借股市设局,轻而易举就把邵卫江套了进去。 而没钱的邵卫江,胆子可要比有钱时大得多。 郑六终究来自京圈,胆大包天,贪得无厌,同他合作,如同与虎谋皮,随着卷进来的财富越来越多,他的胃口就会越来越大,迟早会不满足眼下的分配,到时候我们必然决裂。 所以,我给他机会去香港,安排邵卫江处理曾鸿志的事情。 等到刘爱军收局,郑六不死也得脱层皮,到时候邵卫江有了曾鸿志这事的操作经验,就可以顺理成章地继续做下去。 战俊妮巧取,邵卫江豪夺,不出十年,就可以膨胀成一个财势无双的庞然怪物。 我不懂经济,也不懂政治,但我懂人心。 入夜,我阴神出窍,又去了一趟巫神岛。 光头老板还守在岛后,监视着地下秘境入口,毫无困乏之意。 这种精神状态当然不正常。 与符合我的猜测。 更符合我的推断。 待到第二天,再登巫神岛,罗英杰、张宝山和另外一个三十出头的男人,带着一个排的战士已经早早抵达。 我没有直接露面,依旧藏在暗处。 照神道人向其他道士介绍了罗英杰等人的来历。 在场道士明显精神大振。 有公家机构背书,不仅这场大醮更加名正言顺,在巫神岛挖地这事也不怕事后有麻烦。 当即大醮继续搞,施工队继续沿着石门向四周挖,花了小半天的时间,终于把整个石门都挖了出来。 石门上下左右都是岩石,看起来仿佛自石中生出来的一般,周边不见半点缝隙,当中两扉对拢,高约六米,宽约四米,两个门扉上各绘着两个人头蛇身的怪物,相对而立,蛇尾螺旋状交缠。 有道士上前试着推门。 自然是推不开的。 门后有巨大石条封死了。 人群中有道士低声议论。 “人首蛇神,这是古之神明啊。” “这是伏羲女娲吧,蛇尾交缠,代表生生不息。” “看起来不像近代的东西,有点北宋时期的绘画风格,不会是古迹吧。” “这东西不好搞坏了,要不要报给公家来处理?” “这不就有公家的罗同志嘛,还报什么公家。” 照神道人一时皱眉不语。 罗英才便上前问:“照神道长,这门你们能打开吗?” 照神道人有些不自在地左右看了看,众道士都赶忙低头,没有一个愿意帮腔说话,不禁叹了口气,道:“不好弄,得再研究研究。” 罗英才道:“既然这样,那就不用研究了。我带了炸药,炸开它吧。” 照神道人吃了一惊,说:“炸开?门里也不知道……咳,不知道,有什么,就这么炸了,不太好吧。” 他跟我进去过,自然知道罗英才的这个决定是打开门的唯一方法,所以这话说得颇有些底气不足。 罗英才道:“没什么不好的,我们又不是考古,而是调查邪教害人,没必要在大门上浪费时间,请所有人都退一退,你们的大醮仪式也暂停一下,都离远一些,别被爆炸威力伤到。” 说完,一挥手,便有一队战士小跑上前,开始安装炸药。 我退回到工人的临建住房里,随意选了一间,上床闭眼,默数十息,阴神脱窍。 这次离开脱窟,便直接沉入地面,不断地笔直下沉,越过地下秘境,越过泥土石层,直接进入地下湖空间。 湖面上依旧站满了残缺不全的鬼魂。 阴气炽热如同熔炉。 我顺着石壁来到那天黑蛇进入的位置,耐心等候。 轰隆大响。 石壁震动。 泥石如同急雨般漱漱而下。 平静的地下湖面泛起阵阵波涛。 湖心岛也随之震动。 众鬼魂不安地抬头望向上方。 庙门一开,罩着淡淡金光的半透明身影走了出来。 老和尚仰头凝视。 然后,缓缓飘起,看样子准备上去瞧瞧发生了什么。 我走出通道,踏足地下湖面。 近处的鬼魂注意到了我的存在,立刻畏惧地向后退却。 这一退,便引动所有鬼魂都跟着退起来。 刚刚飘起来的老和尚停滞空中,遥遥俯视着我。 我冲他微微一笑。 “惠念恩!” 如雷般的声音响彻整个地下空间。 但紧接着就是又一声更大的更像雷鸣的轰响传来。 震动得越发剧烈。 显然第一次的爆炸没能炸开石门,罗英才又安排了第二次爆破。 老和尚没有抬头,只死死盯着我。 我向前一抬手。 虹般的剑光弹出。 斩心在手。 “斩心剑?你是黄元君的嫡传弟子!” 老和尚的双眼中爆起两团火焰般的光芒。 我二话不说,一振斩心剑,飘飞而起,向着老和尚一剑刺出。 老和尚双手在身前快速结印,十指如繁花般快速绽放。 巨大的光相轮在身后显现。 矮小的身体快速膨胀,化为三头六臂的法像。 右侧三手持金刚杵、法轮与莲花,左侧三手执金刚铃、摩尼及宝剑。 他轻轻一摇金刚铃。 便有连串脆声遍响。 湖面上的群鬼不安地躁动着。 水面如同煮沸般翻滚不休。 两只巨大的通体漆黑夜叉自湖水中爬出来。 夜叉的身体上可以清楚地看到密密麻麻纠缠一处的肢体。 肢体间是一张张痛苦的面孔。 所谓的夜叉是用役鬼的法子强行捏合组成。 这样捏出来的夜叉,必然要有实质的身体做为依托,才能够维持住。 我看向湖底。 白骨如林。 其间隐约可见两大坨纠缠密集。 那就是夜叉的实体。 靠着大量人命堆填交织出来的魔怪! 拥着深沉的怨气,强大的力量,以及足以吓死人的可怖外表。 那两个鬼魂夜叉踏着湖面冲向我。 这个举动无形中传递出某种命令。 那些原本畏惧躲闪的鬼魂,全都疯了一样向我猛扑过来。 一时间铺天盖地,仿佛地狱破门,怨气尽释。 第七百八十四章 毗罗仙尊的决断 轰。 第三声炸响。 天摇地动。 还伴有巨大的碎裂声,坠落声。 上方的壁顶都裂出细纹。 尘石如雨。 石门,被炸碎了。 飘在空中的老和尚突然转身急往小庙坠落。 这一下,委实出乎我的意料。 虽然捉住了毗罗仙尊为了成仙,不愿意跟我斗法互拼的心理弱点,但我还是忽视了成仙这个执念对他的影响,以至于用力过猛,居然把他吓到连手都不敢动就跑了。 与毗罗仙尊的斗法,实际上从知道有人要在金城设套伏击我,就已经开始布局。 台湾之行几次强调我修成了阳神,为的就是把这个讯息传出去。 而冒险白日出阴神,跟随曾鸿志去灵言寺,再把我白天跟着曾鸿志进灵言寺的事情透露给被毗罗仙尊阴神控制的道明,为的也是为了误导毗罗仙尊,让他以为我真的修成了阳神。 阳神一成,就是真正的在世仙人! 呼风唤雨,招雷引电,无所不能! 让罗英才爆破开路,就是让毗罗仙尊误以为我在引雷劈巫神岛,要借着雷霆神力劈开地面直入此间助战! 如此,他对着我的时候,就胆气就要再弱三分。 再加上他的阴神被我所伤,十成本事能使出五成就是多的。 未真正接战,我就已经掌握了五成赢面。 本来我以为,这地下湖是毗罗仙尊苦心经营多年的仙基所在,仗着这地利优势,就算弱了胆心失了先机,他也会同杀上门来的我斗上一斗。 可万万没想到,他不是弱了胆气,而是丧了胆气! 我立刻一抬手。 斩心剑飞出,闪电般划破我们之间的距离,刹那间追至老和尚身后。 剑威所过处,恶鬼尽数四分五裂,魂飞魄散。 虽然他们都是被害的可怜人,可既然成了恶鬼,就不可避免为会危害世间。 除了毗罗仙尊,也不能再留他们。 他们现在需要的,是毫不留情的慈悲! 老和尚头也不回地掷出金刚杵格挡。 金刚杵一接触到斩心剑,便被斩为两断。 斩心剑势头不减,继续向前。 老和尚再顺次扔出法轮、莲花、金刚铃、摩尼和宝剑。 没有一样能够阻挡斩心剑哪怕一瞬。 不是因为我比他强,而是因为他无心恋战,不敢出尽全力。 当宝剑被破,斩心剑已经追上了老和尚,刺入他的背心。 老和尚蓦得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两头四臂自身体脱离,牢牢锁住斩心剑,恢复正常的阴神一头钻进了小庙里。 我将手一招,斩心剑轻轻一晃,便把两头四臂斩得粉碎,闪电般飞回。 那两个巨大的恶鬼夜叉已经欺到近前,伸出手臂向我抓过来。 我握住斩心剑,轻轻一挥。 两个夜叉拦腰断裂,旋即四分五裂,被强行捏合在一处的恶鬼得脱自由,四散飞逃。 还有几只不长眼的,呲牙咧嘴地奔我冲过来。 我左手一领,使出降鬼扇印,煽过去,将他们打到魂飞魄散。 四周的恶鬼眼见着夜叉被斩,老和尚逃跑,登时一哄而散,四处奔逃,没有一个敢阻拦我的去路。 我直冲向湖心岛小庙。 到了小庙门前,我举剑便斩。 剑势越过庙门,深入小庙内部。 但却没有任何响动。 我暗叫不妙,跃墙而入。 墙内只有一间平房般的小殿。 殿内供奉着真人般大小的毗罗遮那佛。 却不见老和尚的踪影。 我上前探查那佛像。 果然里面也藏着一具尸骨。 还有老和尚阴神之气的痕迹。 这尸身佛像不仅仅是老和尚显化分身神迹的工具,也是他借助逃遁的通道。 那些遍布各处的尸体雕像,都用法术相互联接,让他可以借着这些尸身实现快速转移阴神位置。 这就是他分身显圣的秘密。 这是真正的法术,远不是我那种纯粹的江湖骗术所能比拟的。 现在上方雷声轰鸣,他肯定不敢去地下秘境那些尸身雕像。 毕竟雷霆正法,除非修成阳神,能沐雷霆而不坏,否则就算是阴神,暴露在天雷面前,也会瞬间魂飞魄散。 所以,在这左近,还有其他的尸身雕像。 这种借术联接转移的法门所使用的尸身不能相隔太远,最多也就几百米的距离,绝不可能像影视剧里演的那样瞬息千里。 既然上不行,那么下就最有可能。 我立刻向着湖心岛地面沉下去。 不过沉了十几米的样子,便进入一处小小的空洞。 这空洞四四方方,仅能容一人坐在其中。 空洞前方则是一条圆形的狭窄绵长通道,只有车轮大小,四壁光滑平整,漆黑不见根底。 空洞中残留着老和尚的阴神之气,还能看到有移动磨擦的痕迹。 这里面原本藏着什么东西,已经在老和尚的控制之下离开。 我顺着通道向前追赶。 没等追出多远,便见通道中窜来一条头生鸡冠的黑蛇。 这黑蛇虽然比那天见过的小许多,但凶悍却不减分毫,奔着我就张嘴咬过来。 蛇性属阴,有吞噬鬼魂之能。 我沉入石壁,躲过黑蛇这一咬,转身再钻出来,一剑斩入黑蛇的七寸。 黑蛇毫无所感,继续向前猛冲。 但它实际上已经死了。 我这一剑,斩杀了它的魂。 天地生灵,只有人才具备三魂七魄,其它生属都是有魂无魄,可以用阴神之态斩杀。 魏征能够梦斩龙王,原理就在于此。 我继续向前追赶片刻,忽闻前方水声隆隆,却是进入了大江。 江水奔涌,百鱼群游,江底流动的阴气,遮盖了老和尚阴神之气。 我失去了他的踪迹。 真不愧是地仙府的九元真人。 抛开我阳神之身是假的外,单从这个结果来判断,他放弃争斗,直接逃跑,实在是明智之举。 我没有在大江多留,顺着原路返回地下湖。 湖面上的恶鬼茫然无措地四下游荡。 看到我去而复返,吓得四散躲闪。 只是他们再怎么躲闪,也逃不出湖心岛的范围。 他们的尸身都沉在湖底,将他们牢牢束缚在这里,无法逃脱,只能在这里日复一日的受着煎熬,宛如永坠地狱。 第七百八十五章 舍身 我掷出斩心剑。 这一剑,是杀意,也是慈悲。 剑光在空中盘旋,逐一追上每个恶鬼,将其斩杀。 恶鬼们在湖面上奔逃哀嚎,最终于剑下消散。 我立于原位未动,目光紧追着飞舞的斩心剑,看清每一个消散于剑下的恶鬼,无声诵道:“晨昏运度,耀明古今。万类受禀,结化成形。冤业悮染,三世相侵。正一之气,解免冤魂。闻之即散,听之离分。天丁甲卒,扶护无倾。速生速免,各得安宁。元皇符命,时刻不停。急急如律令。” 湖面为之一清。 斩心剑飞回身前。 剑身流光异彩。 我对剑躬身施礼。 斩心剑化为一蓬光雨。 我慢慢飘起,顺原路返回地面,阴神归窍,起身前往岛后。 光头老板还在原位。 神情呆滞,一动不动。 我焚香三炷,插在后领上,站到光头老板身前,轻轻一拍他的头顶,喝道:“醒来!” 光头老板打了个哆嗦,一激灵从地上跳起来,看到我站在身前,便又要跪下磕头。 我拦住他,说:“这次辛苦你了,回去吧,以后安心做好你的饭馆,巫神岛的一切都已经是过眼云烟,不要再惦记着了。” 光头老板愕然看着我,突然间反应过来,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又看向我,嘴唇剧烈颤抖,只苦于说不出一个字来。 我说:“老曹的死跟你没有关系。在控制你的人眼里,老曹不过是颗无足轻重的棋子,不会费心思对付。老曹,是死在他自己的罪孽执念下。” 光头老板瘫坐到地上,泪如雨下。 我安静地看着他,等到他情绪最剧烈的时候,便问:“想求些安宁,便去神拜烧香吧,你平时最爱去哪个寺院?” 毗罗仙尊不是神仙,只要是活人,想施术控制,就必须得定期维护加固法术,哪怕是从小就以药术培基的也不能例外。 光头老板不假思索地抬手比划了几下,然后指向东南方向。 木磨山,法林寺! 真是个绝佳的好地方。 我拍了拍光头老板的肩膀,不再理会他,返回岛前空地,拿出黄裱纸叠纸鹤一只,又只麻雀,取血、魂附于其中,然后对着鹤头慢慢吐出一口气。 老和尚的阴神之气。 斩心剑在最后一刻,伤到了他,取下了这一缕阴神之气。 再加上明确了法林寺做为指引,足以找到他的真身。 我登船离岛,直奔木磨山法林寺。 至寺门前,天色微黑。 寺内灯火通明,隐隐有颂经声传出。 声音中带着哀痛。 我抬手放出纸鹤。 纸鹤飞向寺内。 我迈步跟在后面,左袖刺刀,右袖喷子,俱都备好。 纸鹤一路穿堂过殿,最终来到后方的方丈室。 颂经声突然大了起来。 方丈室里外坐满了垂头诵经的和尚。 一片光头,在烛火映照下,闪闪发亮。 纸鹤飞进室内,停在榻上盘坐的老僧上方房梁处。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信正这位法林寺的方丈。 阴神残留,清晰可感。 万万想不到,这个只会念经,把法林寺放手给道正这种江湖骗子经营的老和尚,居然会是地仙府的九元真人。 他死了。 神态安详,坐姿端正,气色丰润,宛如活人。 真是个做肉身菩萨的好材料。 我穿过众僧,走进屋内,来到榻前。 和尚们诵经不停,声音却变得有些机械,对我视而不见。 我凝视了信正片刻,抬手在他脸侧按了按,摸到微不可察的小缝,指上发力,顺着小缝轻轻一掀,立时把信正的脸皮揭了下来。 脸皮下,是模糊的血肉。 脸是毗罗仙尊的,但身体却不是。 他为了诈死,揭下了自己的脸皮,贴到这尸体脸上。 不,准确的说,应该是贴到这人脸上。 只有活剥生贴,才能这样严丝合缝。 这人是先被换了脸皮,然后才死掉。 毗罗仙尊还真是果断,几十年经营的身份可以舍掉,自己的脸皮也可以舍掉。 如果我不是精通顶壳借神这门外道术,很容易会被他骗过去。 但也仅此而已。 采来的那一缕阴神之气已经浪费在这诈死的尸体上,不可能再用来继续追踪。 终究还是让毗罗仙尊逃掉了。 不过,他不会来寻我报复。 对于他而言,当务之急是养伤。 只有养好伤,恢复正常实力,才能够有机会把握住即将到来的天时成仙。 他一切的隐忍退让,都是为了这即将到来的成仙天时。 所以,在天时到来之前,他对我没有任何威胁,甚至可能会把我修成阳神的假消息传给地仙府其他人。 这对我来说,实在是大好事。 只有在天时之后,毗罗仙尊对我才会变得异常凶险。 成仙失败,先前的种种退让隐忍都变得毫无意义,他会把失败根由归到我破坏他苦心经营基业上,从而疯狂向我展开报复。 至于说他会成功把握天时成仙的可能性,我从来没有考虑过。 因为黄玄然说过,这世上没有神仙。 我把脸皮贴回去,没有揭穿信正没死的真相,悄然退出法林寺,返回大河村,如常收拾休息。 第二天一早,照神道人便登门拜访。 他脸色相当难看,道:“惠真人,我们在那尊巨大法像的下面又发现了一个隐藏的通道,顺着那通道可以进入到一处地下湖。我们在湖底发现了大量的白骨,罗同志正在协调公家增派人手来打捞清点尸骨。” 我问:“那便打捞吧,不用特意来告诉我。” 照神道人不自在地左右瞧了瞧,下意识压低声音,道:“我湖边的祭祀点和湖心岛的毗罗遮那庙里有些特别的发现,咳,这种生祭的手段,虽然古老了些,但不算是外道邪教那种单纯地用残害人命来控制教众……” 我打断了照神道人,说:“常仙门丧心病狂,残害人命,这是当年公审时就揭穿出来的真相,如今这不过是他们罪行的又一铁证罢了。像他们这样的外道邪门,一旦起势,必然会残生害命。道长,你是白云观主持,正道大脉的代表人物,这种时候必须要站稳立场,表明态度,绝不能有丝毫动摇!” 第七百八十六章 号角 照神道人连忙解释道:“真人,我不是要给常仙门说话或者翻案,这事虽然是罗同志协调主持,但背后是赵主任亲自部署,这点轻重我还是懂的。不过罗同志做事吧,有些莽撞,逮着什么炸什么,实在是太浪费了。有好多道友都表示常仙门虽然是坏的,但他们搞的这些仪轨法门还是多少有些可取之处,而且从有些痕迹来判断,那地下秘境很可能是更早期的修道之人建立起来。我们在一处洞穴里,发现了大量北宋时期的铜钱,还有已经朽烂的经书。现在大家都在努力修复经文典籍,接续中断的传承道脉,这个地方实在是有很深的研究价值。大家的意思是,能不能请罗同志手下留情……” 我再次打断他,道:“照神道长,他们是想研究古代典籍,还是想研究常仙门的生祭法门?你先说清楚。” 照神道人道:“也都差不多……” 我说:“差得远了。想研究古代典籍,有得是正式渠道,我们建立投资基金,就是为了投资赚钱来支持大家做这事。 有这样正经的路子不走,研究常仙门学的东西,这算什么?我看他们是想要常仙门用那么多条人命复原出来的古法吧。是不是还跟你说那么多人命不能白白填进去,要是把这古法留下好好研究,他们死的也有意义,对大家的道术水平都能有提升? 道长,站稳立场,不能光是嘴上说,还得身体力行,时时刻刻记在心上,体现在行动上。赵开来眼里不揉砂子。他过年的时候说过什么,你还记得吗? 常仙门是什么东西?当年我师傅随大军入金城后亲自办的会道门案件,对日后在全国开展打击反动会道门行动有着示范样板的作用! 道长,你们这么做,让赵开来会怎么想?他以后还会相信你吗? 没错,赵开来需要宗教界的人士来办事,但宗教界能办事的人,可不仅仅是你们白云观,不仅仅是你照神道长!” 照神道人垂下头,道:“我知道了。我错了。真人,我这就回去教训他们,让他们不要想那些有的没的,老实把事办完!” 我摇了摇头,道:“看在照月道长教过我师姐的情份上,我再多说一句。铲除六天故气,扫灭血肉鬼神,难道我们还不如古人吗?” 照神道人神情就是一凛,郑重向我施礼道:“多谢真人指点,我知错了。修道之人哪能放着大道不求,却去追寻那些邪门外道的手段?这是被贪心蒙蔽了灵机。” 他没有再多说,起身匆匆离开。 接下来几天,我没有再去巫神岛,只是在家中安稳闲坐。 但巫神岛上的消息从各种渠道源源不绝传来。 罗英才调动大量人力打捞地心湖的尸骨,彻底摧毁了地心湖四周的祭祀和湖心岛上的小庙,全过程都拍照录像。 而照神道人则带着众道士继续完成大醮仪轨。 到了第九天头上,大醮科仪如期完成。 当天晚上,照神道人上门告辞,自言这次举行大醮与以往所学科仪对照,所得极多,回京城后,将会请精于科仪的道友共同参详研究,争取用三年左右的时间修补九三年罗大醮的种种缺漏不足,然后再举办一次全新的罗天大醮。 我对照神道人的打算表示鼎力支持,需要资金的话,可以随时向基金会打报告。 这也是照神道人跟我讲这事的用意之一。 钱袋子摆在这里,谁能忍住不用呢? 转过天来,曾鸿志在潘贵祥的陪同下登门。他一扫来时的衰样,春风满面,精神头实足,仿佛一下子年轻了十几岁,连脸上的老人斑都淡了好些。 郑重拜谢之后,曾鸿志便向我告辞,准备返回山西老家。 虽然寿命之忧解除,但他里外折腾进去一亿多,还欠了郑六这位京圈大衙内的账,急于回老家腾挪资金,真是一刻都不想多呆。 我便对他说:“事若不成,则必有人道之患。事若成,则必有阴阳之患。曾老先生,买寿续命,本就是偷天之福,能够祈告上天,承认你这买来的寿数,已经是难得的福份。人之福??寿皆为天定,有一得必有一失。你这次回老家,凡事不可强求,得放手时需放手,顺其自然方为上上。” 曾鸿志心不在焉地嗯嗯应了,显然人虽然还在金城,心思却已经飘回老家,把我的话全都当成了耳旁风。 我也没有在意。 本来我也没有劝他的意思,只不过是为他之后毁家破财打个预防针罢了。 上午送走了曾鸿志,晚上罗英才便登门拜访。 他没有带那个名叫谭成杰的同伴,也没用张宝山陪,独自一人上门。 进屋之后,先拿了盘录像带播给我看。 这是一部记录片。 开头便是八个大字:内部资料,注意保密。 紧接着没有任何多余内容,直接便是地下湖累累白骨的镜头。 整部片子以这个极具冲击力的画面开头后,先介绍了罗英才在巫神岛上的发现和这件事情产生的前因后果,其间照神道人多次出镜,以专业人士角度来解释地下湖中大量尸骨产生的原因,重点反复提到了常仙门的凶残生祭血祀。 紧接着内容便转到了关于常仙门的介绍上,画面上出现大量档案和老照片,详细讲解了常仙门的崛起以及当年黄玄然在金城打击常仙门,公审常老仙的全过程。 最后在结尾部分,则话锋一转,直指当前全国各地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的气功组织全都具有常仙门初期的鲜明特征,如果不加大治理力度,必将会导致常仙门造成的惨剧再现。 可以看出这片子剪得很匆忙,有多处衔接不畅的地方,还不时有音画不同步的现象。 但内容足够震撼抢眼。 罗英才说带回京后,他会再找专业人士重新剪缉,再添加些当年打击一贯道的内容。 这片子不会公开发行,只会以内参资料的形式报送上去。 如果说赵开来之前的报告和计划是前期准备的话,那么这部片子就等于是吹响了全面冲锋的号角,对全国气功组织的全面治理和打击,已经箭在弦上了! 看完片子后,我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罗英才也没多问,将录像带仔细收起来,这才对我说:“惠道长,我想清楚了。” 第七百八十七章 有所求 我给罗英才倒了杯茶水,微笑道:“你想求什么?” 罗英才双手端起茶杯,却没有喝,只看着茶水中冒起的袅袅水汽,低声道:“我听到一个消息,上面正在准备筹建一个负责缉私的新机构,将由公安部和海关总署双重领导,落在公安部下面,代称十四局。姜春晓已经调过去,参与新机构的筹建,据说明年会正式挂牌。” 我说:“人,各有志,各有命,姜春晓的缘法,你羡慕不来,也强求不来。” 罗英才道:“赵开来也是来了金城再回京城才得到大展拳脚的机会。很久以前,我都叫他赵二哥的,可在京城再见后,虽然他还是叫我罗小毛,让我叫他二哥,可我叫不出口了。时移事异,我们两家的变化已经有了天壤之别。当初家里安排我去参军,也是希望我能够借着长辈的最后余荫趟出条路来,以后能撑起门户。” 我说:“我只是个出家人,来金城之前,一直专心修行,对世俗事不是很明白,你跟我说这些其实没有意义。你不是想给战友治病吗?” 罗英才道:“那天回去之后,我想了很久。虽然你当时没说,但肯定看出了我的真实心思,所以才会拿话点我。我来金城之前,赵主任曾对我说过一句话,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我现在想明白了,所以才会对你说这些。没错,我一门心思给老朱治病,不光是因为他是我的救命恩人,还想对一些展现我的仁义和能耐,我需要他们的认可,这样才能够接下家里老辈那已经不多的余荫。我们家做错了些事,已经不指望能够再像以前那样风光,只希望能挺住个架子,不让别人看笑话。惠真人,我请你帮忙,治好我的战友朱灿荣。我在西南边境一带多少有些能量,你无论想在那边办什么事情,我都能出上力。” 我说:“正经求人,就得示之以诚。不交真心,我不知道你愿意为治你这个战友出多大力,真要去治他,最终反倒会令你生怨。像我这样的人,你之前应该也找过,他们是不是对你讲治不好,让你放弃?” 罗英才道:“我请了三清观的古静诚道长。三清观上传葛洪一脉,据说最擅治疗类似的毛病。我托了军区的长辈帮忙打招呼才请把他请到凭祥。可他看了之后,就很明确地对我说老朱的毛病他治不好,也劝我不要再四处托人请关系来看了,都是白废力气。” 我说:“这位静诚道长倒是个实在人,他对你说的是好话,不过只说了一半。他治不好,不是因为他没那个本事发,而因为影响太过麻烦,为了个普通的士兵,不值得。 因为想治他这毛病,就必须去越南那边,找到当初拿他祭祀山神的人弄清楚他们用的是哪种法门。而那些人以生口为祭,最怕的就是被正道大脉找上门。 三清观是西南十方丛林的代表之一,找到这种邪门外道,自然也不能放任他们为祸一方,必定要诛其人毁其庙绝其祀。 这叫伐山破庙,放在古代属于宗教战争的一种行为。跨境做这种事情,牵连影响不可测,潜在风险太大。 真要出了事,他不认为你会因为他救了一个普通士兵而出大力帮助三清观。事实上也是如此,不是吗?” 罗英才沉默片刻,道:“对,我不会为了帮一个道观而动用家里本就不多的资源。我会为静诚道长治好老朱给付报酬,但也就这样了。” 我微微一笑,拿起茶杯,冲他微微示意,道:“喝茶,今年高天观没有采茶,这野茶也喝一口少一口了。” 罗英才只喝了半杯茶,捧着杯子,道:“真人,你是高天观弟子,同赵主任、姜春晓这样的人物也能平等交往,静诚道长担心的问题,对你来说不过是小事一桩。你可以帮我,是吗?” 我点头说:“我可以帮你。但求我帮忙的代价很高,你要想好了。” 罗英才道:“能够求到高天观,无论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都是我的荣幸。” 我哈哈大笑,道:“你果然想明白了。我十天后会去凭祥,就在那里见面吧。准备一队人,我会跨境前往越南伐山破庙,你要一起去。赵开来那里的差事,舍了吧。附人骥尾,或许能随之直上升青云,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亦非成就自身之正道。” 罗英才狠狠咬着牙,神情阴晴不定,犹豫良久,抬手将杯中茶一饮而尽,道:“好,我们在凭祥见。真人,我这就回京城把事情交待一下,算是有始有终。” 他起身冲我一鞠躬,头也不回地大步流星而去。 我微微一笑。 原本以来他会问我舍了赵开来给的差事以后怎么办。 可他竟然没有问。 倒是让我对他刮目相看。 他初来拜访那次,通过饮茶和言语试探,我就已经摸出他大概的底子。 明白高天观野茶的珍贵之处,说明他出身的圈子跟赵开来、姜春晓有重叠。 但只叫赵开来为主任,没有任何亲近称呼,又得托庇赵开来才能得到出来办事的机会,说明他家里的情势不好,已经没有跟赵开来平起平坐的底气。 能够在西南参加战事的最后阶段拼些功劳,说明他家里在西南地区还有一定的人脉,但这人脉的能量已经不是很大,甚至这一把就已经消耗得差不多。 而他在这种情况下,却依旧寻找一切机会去救治一个被很多人判定没有治好可能的战友,说明这件事情对他的意义远不止报答救命之恩这么简单。 如此种种,我便拿姜春晓来点他,让他明白我看透了他的心思。 如果他能想明白,坦诚求我,愿意为之付出足够的代价,那我就不介意帮他一把。 当然,这帮助不会是无代价的。 即将到来的泰国之行,需要面对情势错综复杂,仅仅依靠李寓兴那些黑道人手远远不够。 我需要一支足够强的武力来配合行动。 而西南战场十年轮战的退伍精锐再合适不过。 第七百八十八章 来日方长 罗英才走后的第三天。 赵开来打来电话。 他告诉我,罗英才送回来的纪录片已经递了上去,已经有三位大领导看过之后做了专门的批示。 打这个电话过来,就是专门向我表示谢意。 我告诉他,大可不必这么客气,想感谢的话,在京城看好陆尘音就行。 赵开来又说罗英才回京交接后,就提出了不继续在京城任职的请求,想先去曾经战斗过的西南边境看望些老战友,然后再决定接下来去做什么。 他说这是罗英才做出的最明智的决定。 罗家希望罗英才这个唯一出色的年轻一辈留在京城,其实是一厢情愿,如果罗英才真按这个想法留下来,这辈子也不会有出头的机会。他只有跳出京城,到地方上拼搏一翻,做出些实绩,才有翻身的可能。 我说出家人不管世俗事。 赵开来大笑,没有再多说。 挂了这个电话,我思忖片刻,便给陆尘音打了过去。 依旧是打的白云观的座机,但拿起来接电话的,还是陆尘音。 “师姐,我要出门办些事,快的话年中能回来,慢的话大约要年底,不顺利的话,大概就没机会回来了。” “记得来京城陪我过年。” “不会忘。” “罗英才拿回来的纪录片我看到了,那个地下湖真是常老仙搞出来的?” “地仙府毗罗仙尊。” “金城居然还有地仙府的九元真人,这家伙胆子真大,不怕师傅有朝一日回金城按死他?” “打江山,坐江山,以黄元君在公家的身份,谁能认为她会再回高天观做个默默无名的道士?” “可也是,要我肯定不回那个破道观憋憋屈屈地窝着。高天观塌了没有?” “还好,我已经让道正安排人重新修缮。” “你可真多余,一个破观,塌就塌了呗。” “将来韩尘乐执掌门户,总不能像你一样走哪都扛着高天观的招牌吧。” “那招牌是我的,不给她用。她想要,自己找人去写。” “你又不想支撑高天观的门户。” “不想支撑门户是另一回事,这么好用的招牌哪能不要?这个毗罗仙尊本事怎么样?” “修成阴神了,正在等天时成仙。对了,他应该见过黄元君。我在地下湖用阴神与他相斗,出剑的时候,他一眼就认出了斩心剑,还说我是黄元君的嫡传弟子。” “他阴神出窍能说话?” “说了两句,第一句叫我的名字,第二句叫斩心剑的名字。” “啧,我有点想会会他了。你说我在金城的时候,他怎么就不露面呢?” “他在老曹身边安插了个能控制的傀儡,一直盯着老曹。” “哎哟,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当初师傅留下姓曹的,就是为了钓常仙门背后的人,没想到人家居然会先手布局,这么说,他知道师傅回金城了啊。” “肯定是知道的,所以我在金城折腾一溜十三着,他宁可安排手下对付周成和惠念恩,也不亲自露面。我坏了他九九虚子炼真龙这一局,他也能忍住。直到这回,黄元君走了,他才试着对我出手。” “你干掉他了吗?” “没有。” “有意思,你出剑他挡住了?” “他一看我出剑,就跑了,没跟我斗法。” “这人不死,以后他要是成不了仙,可就得变成疯狗,跟你不死不休了。” “不要紧,来日方长。他想成仙,终究还得回金城。只要他回金城,他就成不了仙。” “啧,为了成仙,连脸都不要了,就算真能成仙,那也是个窝囊神仙。” “他的执念就是成仙,为了这个执念,可以伤天害理,也可以当缩头乌龟,修行到了他这个地步,不会争这一时之气。有几个人能像师姐你通达无碍,便是有执念,这执念也要为你所控?” “呦,师弟你这可越来越会说话了,多准备点这样的好话,等过年的时候说给我听,我爱听。” “能回来,我一定多说几句。” “不白听你的好话,给你唱首歌送行,最近一直跟卓老板学她那个挠人心痒痒的唱法来着。听好了啊。咳咳,唱了啊。哎,你怎么也不吱个声?” “我在洗耳恭听。” “道不尽红尘奢恋,诉不完人间恩怨,世世代代都是缘……好儿郎,浑身是胆,壮志豪情四海远名扬……” 依旧豪气纵横,暗藏无尽锋锐。 陆尘音再神通广大,也唱不出卓玉晴的那个味儿。 一曲唱罢,我轻轻鼓掌。 “过年给你唱首新歌,换你的好话。” 陆尘音大笑,挂了电话。 接下来几日,我将金城一应事务安排好,又让慕建国穿了道袍,充做我的门下,看守大河村的小院,但凡再有来求助延寿续命事的,尽都登记下来,等我回来再一并处理。 如此安排妥当,我便携了斩心剑和其他一应物品,离开金城,赶赴西南。 非只一日,抵达凭祥。 罗英才已经先一步到达,带车在车站接了我,便直奔荣军疗养院。 到了疗养院,院长带着好些人早早在院门口等着迎接,态度极是热情。 罗英才倒是没什么出格的举动,对着院长也相当客气,但并没有多说什么,问了几句朱灿荣的近况,便直接领我去见人。 我们见到他的时候,他正站在院子里的一株木棉树下,手扶着树枝,看向边境方向,嘴唇开合蠕动,不停嘟囔着什么。 是个将近一米九的粗壮汉子,黑脸膛,宽肩膀,虽然穿着病号服,神情木纳呆滞,但只往那里一站,便有种呼之欲出的凶厉,宛如一只潜伏爪牙伺机而动的猛虎。 罗英才神情激动,快步上前,带笑招呼道:“老朱,我来看你了。” 朱灿荣回头,眼神有些茫然地看着罗英才,慢慢咧嘴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然后叽哩咕噜地说了好几句话。 罗英才有些难过,但依旧保持着笑容,道:“老朱,我请了位有真本事的高人来给你治病,他一定能治好你。过来,我给你介绍一下。” 说完,拉着朱灿荣就往回我这边走,想给我介绍。 我摆手阻止了他,仔细打量了朱灿荣几眼,喝道:“你没有病!” 第七百八十九章 山神 朱灿荣茫然地看着我,然后慢慢张嘴,又开始叽哩咕噜地念叨那几句越语。 我从挎包里掏出三炷香,撮指成火点燃,举到他面前,隔着烟气紧盯住他的双眼,快速念道:“驱邪鬼走吾奉游家法主勅令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念罢,捏了六丁六甲手印,重重拍在他的脑门上,喝道:“这不是你的话,不要说。” 朱灿荣张口结舌,脸憋得通红,嘴巴开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绕到他身后,扯掉他身上的衣服,一手印拍在他的后脑勺上,大喝一声,“元金在此,万邪不敢留,吽嘿撒嘛。” 喝罢,抖手把香头往他背上杵去,自大椎开始,一路沿穴位向下,依次点陶道、身柱、神道、灵台、至阳、筋缩、中枢、脊中、悬枢,至命门止,然后转回来,再从魄户起,顺次点膏盲、神堂、意喜、膈关、魂门、阳纲、意舍、胃仓、盲门,至志室止。 每点一下,朱灿荣身子便是一抖,好像打了个激灵。 点灼的同时,我不停喝问:“你叫什么名字?” 连续问了十几遍,待点灼到神堂的时候,朱灿荣突然回道:“我叫朱灿荣。” 我立刻改口问:“重复命令。” 朱灿荣挺直身板,流畅回答:“前往瞥敦一带,侦察越军动向,确认敌方集结情报是否属实。” 罗英才露出惊喜神色,就想上前。 我用严厉的神色制止他,继续问:“报告任务执行情况。” 朱灿荣道:“六月七日,我班自水口越境,顺利进抵格灵地区,抓了两个越军的舌头,得到消息,有一支越军部队进驻孤山工事,但数量的目的都不清楚,经班组商议,决定深入孤山,进一步侦察。六月十日,我班抵达孤山脚下,准备上山,我们看到……” 到说这里,他的突然停住了,脸上现出复杂的神色,迷惑不解,又有紧张恐惧。 我点灼完穴位,转到他身前,将那三炷香塞到他手里,凝视着他的眼睛,缓声道:“不急,慢慢说,你们看到了什么?” “我们看到了一个长着山羊头的人,一些越南村民正在向那个山羊头跪拜,还把一个女人带上去送给那个山羊头,山羊头当着那些村民的面,扯掉了那个女人的脑袋,接着断掉的脖子喝血,然后又把女人的心掏出来吃掉。 我们被那个山羊头发现了。他往我们所在的位置指了指,那些村民就疯了一样冲向我们。我们一边射击一边撤退,可是那个山羊头突然出现在我们身后。我当时全身都失去知觉,摔倒在地上,其他战友也一样倒下了。 村民上来想打死我们。可那个山羊头却说了一句我完全理解不了的话。 长杆子出麻腿子,生皮子挑三昭,白米黑狗软票,三台五柳摆簧子。 那些村民就把我们绑起来,绕着山脚走。 一路上陆续有许多村民汇聚地来,后来还能看到越军的正规军,但他们只是远远看着,并没有过来干涉。 走到快天亮的时候,他们顺着一条很隐秘的小道开始往山上爬。 天亮了,他们就不爬了,停下来,藏到林子里,似乎乎不敢照到阳光。 等到天黑,他们才继续走。 这回一直爬到快接近山顶的位置。 那里有一处挺大的平台。 平台入口有工事,好些越军守在里面。 能看得出,他们很害怕,甚至都不敢从工事里出来。 平台一侧是悬崖,悬崖下面是水潭,另一侧是立陡的山壁,看样子是人工开凿出来的 有一座小庙紧贴着山壁。 庙前有个很大的香炉,香炉里插了很多很粗的香,炉里香灰都满满的。 村民把我们放到庙门口。 有个穿着黑色长袍的男人走出来,戴着那种道士的帽子,可我看不清楚他的样子。 那个山羊头也跟着男人出来了。 所有的村民都跪下向男人和山羊头磕头。 男人说他们带来了仇敌的勇士做为祭品,山神很高兴,将保佑他们今年风调雨顺,不受侵扰。还说可以让他们每人带一捧神灰回去。 那些村民都高兴坏了,抢着上去抓香炉里的香灰。 男人又说将把这些勇士献给山神。 他一说完,我就感到身体又回来了,其他战友也恢复了正常。 男人扔给我们一些短刀,对我们说,给我们一个战斗的机会,如果我们能战胜山神手下的神将,就可以活着离开。 神将就是山羊头。说是给我们战斗的机会,可实际上却是骗人。 我一冲上去,脑子就变得湖涂,反应也变迟钝了,手里刀一下就被山羊头打飞。 其他人也都是这样,连山羊头一击都挡不住,很快就全都被打倒在地。 四周的村民和越军都兴奋的欢呼起来。 我们几个躺在地上相互用眼色交流,做了个简单的计划,然后跳起来继续跟山羊头斗,虽然还是挡不下的他攻击,但却成功把他的引到了悬崖边上。 那个戴道士帽的男人突然大声说了几句话,不是正常的越语,我们完全听不懂。 但听到这句话,山羊头就往回走。 几个战友立刻上前吸引他的注意力,我从后面扑到他背上,掐住他的脖子,另外两人去扯他的腿脚,一下子就把他掀倒在地上。 我搂着山羊头从平台边沿滚出去,掉下悬崖……后来发生了什么,我记不得了。” 说到这里,朱灿荣已经完全清醒过来,泪流满面。 罗英才扑上去,紧紧抱住他,一边笑,一边流泪。 我没有打扰他们,退到一旁,由着两人尽情宣泄情绪。 等发泄得差不多,情绪平复,罗英才拉着朱灿荣上前,重新介绍,然后问:“老朱这病就算治好了吗?” 我说:“只是暂时压制了影响他神智的邪术,想要去根,必须得再去孤山,斩杀那个所谓的山神。” 说到这里,我看向朱灿荣,道:“你敢不敢跟我走一趟,消灭那个山神。” 朱灿荣道:“道长你不用激我,就算你不去,我自己也要去,给死去的战友报仇。” 我对罗英才道:“你来安排,我需要二十七个人,除了常规武器,多带雷管炸药。准备好就出发,越快越好。” 第七百九十章 斩鳄 只三天时间,罗英才就聚齐了所需人员。 都是近几年退役,参加过两山轮战,执行过越境任务的本省精锐老兵,回乡务农后,在家里呆得不是很如意。 毕竟已经不是在役军人,所以不能用公家的理由用人家。 罗英才把真正的原因告诉了他们,并且许诺愿意参加的,每人五万块安家费,在行动中不幸战死的,再给十万抚恤,家里有孩子的,都由他负责接到京城读书上学,以后上大学工作管到底,没有孩子的,给其他任意亲属安排一份工作。 聚齐人手后,罗英才亲自带队,又找了熟悉环境的向导,便即越过边境,化妆成越军,直插孤山方向。 广西这边的战斗虽然已经停了十余年,但依旧处处可见战斗的痕迹,各处遍布工事地雷。 所经村屯女多男少,人口稀落,而且基础设施残败,大部分连电都没有。 两天后,我们顺利抵达孤山脚下。 这是一处约二百米高的山峰,孤零零地拔地??起,直插云霄。陡峭的??崖,??削的??壁,怪??嶙峋。山下四周尽是密布的甘蔗林。茂密的荆棘丛中布满了天然洞??,俨然就是一处处天然的藏兵洞。 反击战时,越军在山上挖掘地道,设置各种火力点,结合地形,依托山体,构筑环形战壕,以反坦克武器为主组成强大的火力网,封锁住通往复合和格灵的必经公路。向高平进军的162师468团拔掉这个据点后,为了节省时间,并没有进入遍布山体的复杂地道清剿残余越军,而是用了两吨TNT,炸塌了半个孤山,直接将残敌全都埋在了山下。 战事结束后,因为此地是扼守交通线的咽喉位置,越军在此重建工事,但因为后期战斗主要发生在云南方向,越军并没有派驻重兵把守。 朱灿荣越境侦察那次,就是得到情报,说有大队越军向孤山方向运动,当时正值特殊时期,各边境都对周边国家动向比较紧张,军区担心越军又想搞摩擦小动作,便派队前往侦察。朱灿荣班任务失败后,又先后派出三支侦察班前往侦察,倒是没有再碰上类似的事情,平安查清情况返回境内。 虽然事情发生已经在多年前,但这一带地形环境没有太大变化。 到了此处,便不需要向导了,朱灿荣凭着之前的记忆带着我们来到撞见山羊头的位置。 这里有一处小村。 沿着小村再往前,有一条上山的路径。 沿此路上山不远,就是越军地道工事入口。 我们夜里抵达,直接进村,原是想抓两个本地村民,问一问更具体的情报。 哪知道往村里一走,才发现这村子里已经没有人住了。 各家房舍破败,积满灰尘蛛网,房檐地面杂草丛生,更有老鼠蛇虫出没。 看起来荒弃多年。 细细搜过去,便房舍中发现了好些尸骨。 每间房舍里都有,多则六七具,少则三五具。 从尸骨判断,男女老幼都有,而且死前都受过重击,要害部位均有骨折情况。 一些房舍的墙壁地面上,还有清晰弹孔。 但弹孔都是尸骨手中枪打出来的。 由此可以判断,有什么东西潜进村子,杀光了村里的人,哪怕村里人开枪,也没能挡住被屠杀的命运。 但既然开了枪,就不可能不惊动近在咫尺的驻孤山越军。 可从现场来看,并没有发生激烈的射击和战斗。 要么是越军没有来援,要么就是来晚了。 从现场情况来推断,我认为前者的可能性更大。 朱灿荣便带着两个人往山上去,准备抓个舌头审问。 可他们很快就回来了。 山上的工事已经被放弃多年,里面空无一人。 我便让朱灿荣带路,先去当初他摔下去的水潭位置。 当年他从悬崖上摔下来后,就已经神智糊涂,并不记得之后的事情,但之前在山上看过水潭,照位置还是很容易就找到了。 我让众人守在潭边,点了三炷香插在东南岸,然后步入潭中。 潭深二十余米,浑浊不堪,水底遍布累累白骨。 这都是祭祀的生口。 完成祭祀后,便会被从悬崖推落潭中。 我踩着潭底白骨,漫步向前,不多时便在其中找到了一具颇有些特殊的尸骨。 这具尸骨的头部是个羊头。 但羊头里面还有颗人头骨。 这人头骨比正常的人头要小好几圈,要不然也不能塞进羊头骨里。 这就是所谓的山羊头魔怪了。 不过是作妖术造出来的罢了。 这山羊头的颈骨和胸骨都粉碎性骨折。 从此判断,当初从悬崖下掉下来的时候,他被朱灿荣压在身下,撞断了脖子,撞塌了胸骨,当场死在了潭底,倒是的朱灿荣饶幸活了下来,虽然神智迷糊,但基本行动能力没受影响,所以才能逃出水潭,返回境内。 我拖起山羊头就往岸上走。 水流突然变得湍急。 巨大的黑影斜次里冲出来,张着大嘴奔着我咬过来。 这是一条水牛般大小的鳄。 我侧身躲过这一咬,抬手往它下颚处一托,刺刀自袖口滑出,深深刺入。 鳄鱼痛苦翻滚挣扎了几下,便肚皮朝上死去。 我左手拖着鳄鱼,右手拽着尸骨,返回岸边。 看到那山羊头和鳄鱼的尸骨,众人都是又惊又佩。 我说:“这山羊头其实是人造出来的,选一头部没有发育成熟的幼童,用铁盔束缚头骨,让其不能正常发育,变成小头畸形,然后便可以将牛羊狗或是狮虎豹的脑袋套上去,造成所谓地兽头怪物。 当年朱灿荣抱着他掉下来的时候,他摔断了脖子,当场死亡。而这鳄鱼就是所谓的山神,祭祀结束后,所有生口尸体都扔进潭里喂食鳄鱼。 朱灿荣能够逃出去,没有被吃掉,也多亏了这山羊头。鳄鱼当是他们训养在这里的,山羊头便是日常训养者,鳄鱼极为畏惧他,所以看到山羊头在水里,就没敢出来。 山羊头一定是被庙里的人吹得跟妖魔一样强大无比。被抱着跳崖摔死,就等于是戳破了山上那人的牛皮,为了防止村民生疑,坏了他的事情,事后他杀光了周边的村民。 如果我推测没错的话,现在山上那庙也已经被放弃了。” 第七百九十一章 人心 众人都是第一次听到这种外道邪术,一时间震惊不已。 便有人问:“他们造这种假羊头人干什么?为了骗钱吗?” 我说:“先有妖魔,后有神仙,没有妖魔,又哪需要神仙?说穿了不过是装神弄鬼,愚弄人心罢了。不过这人能让越军看门守户,大约是有什么交易。国战打输,没了正面较量的心气,通常就爱想些外门邪道,古今中外,概莫能外。” 罗英才看了眉头紧锁的朱灿荣一眼,问:“真人,这人要是跑了,还能找到吗?” 我微微一笑,道:“想找倒是不难,就怕不好动手。先去庙里看看再说。” 于是一行人绕山而行,找到当初村民抬着朱灿荣上山的小道,一路登至山顶平台处。 一路没有遇到任何阻拦。 平台入口处的工事也已经废弃。 小庙依旧在,背靠山壁而建,但没见朱灿荣所说的巨大香炉。 独门两眼,红瓦黄墙,门上挂着块汉字的牌匾,“真仙庙”。 朱灿荣按捺不住激动情绪,抢上前去一脚将庙门踹开,震下好大一片灰尘,惊起檐下一窝鸟雀。 庙内空空荡荡,没有供奉的神仙,也没有任何摆设,只有空空四壁。 因为有我的话在前面,众人也不失望,仔细检查,却在石壁上发现一道暗门。 打开暗门,是一条可容两人并肩而行的通道,地面平整,石壁上还有电灯,只是亮不起来了。 我们一行人打着电筒进入通道,一路走下去,越走越宽,到后来已经能容六七人并肩而行,而且叉路众多,四通八达,更有大量石室,从形式和残存的痕迹来看,有生活休息的,有指挥作战的,有储备粮食的,还有存放武器的。 只是全都空空荡荡,最多剩下些固定的不方便拆卸的架子。 显然这是一次精心准备的撤离。 再往下走,又见有一排二十几个安着铁栅栏的石室。 每个石室里都有四个上下两层的架子床。 墙壁上布满了刮擦的痕迹。 显然墙面原本有些什么内容,在撤离的时候,全都被刮掉了。 虽然刮得很仔细,但终究还是有些遗漏。 我们查看了一圈,便在角落里找到一处痕迹。 那是用石子刻上去的一行歪歪扭扭的汉字。 “阮文同,大骗子,你不得好死。” 除此之上,再没有找到其他有用的信息。 再继续向下,最终从山脚的洞口走出来,沿着那山道往前走了不远,便是之前发现的那个废弃的小村。 看到果然如我所料,朱灿荣的情绪便有些低落。 罗英才安慰他道:“老朱,你别急,惠真人那是在世神仙一样的人物,这点小事难不倒他。” 我说:“我虽然会点小本事,但要说在世神仙,那是远远称不上。” 罗英才道:“惠真人,你这样的人物,难道还不能称一声在世神仙吗?” 我说:“不仅我称不上是神仙,这世上也没人能称一声神仙。以后谁要是对你说他是神仙,别管能耍出多吓人的把戏,那也一定是个江湖骗子。你看这山上的造山羊头那人,在附近村民和当地越军眼前,怕也是个神仙。可实际上他不过是个耍弄邪术的外道术士罢了。” 罗英才郑重地说:“我是肯定不会相信这些的。只是他们撤得这么干净,我们得怎么才能找到他们?” 朱灿荣叹气说:“要是不好找,那就回家吧,这里毕竟是敌境,不好耽搁太久,让大家都陷入危险。” 队伍里便有人说:“老班长,别泄气,我们既然来了,那肯定要帮你把病治好再回去,要不然也对不起罗先生出的价钱啊。” 旁边人附和道:“就算不为了这钱,大家都是战友,我们也一定帮你帮到底。” 又有人说:“危险苦累我们都不怕,再凶险还能比当年上战场更凶险?就是这没有头绪,得怎么才能找到人啊。” 有人出主意说:“不如我们到附近的村子去打听打听,看有没有什么其他山羊头之类的东西出没,要是有的话,找过去准差不了。” 旁人笑道:“拉倒吧,就你那两句越语,说得越南人听不懂,中国人不明白,还打听消息呢,进村就得让人给识破了。这附近村子的人相互都熟悉,我们这些生面孔进村就得被盯上。也不能挨村抓人,那就打草惊蛇了。” 众人七嘴八舌地说了一通,也没什么好主意。 罗英才便道:“大家都别吵,听惠真人的就是。” 我说:“可以先去复合县城打听打听。” 朱灿荣道:“进县城,太危险了,再说这种事情,漫无目的的去打听,也不容易打听到有用消息。这次的事情就这么算了吧。英才,你要还当我是兄弟,就带大家回去吧。” 我笑了笑,说:“你想把大家支回去,然后自己再摸进来慢慢找?这实在是个蠢到家的想法。不说你这毛病只是暂时压制,不尽快治本,用不了多久就会重新发作,就算你能坚持到打听出具体消息,找上门去,难道当年你一个班的人都斗不过人家,现在单枪匹马就能行了?不过是去送死罢了。送死,是你自己的事情,我管不着,只是罗英才为了帮你,可是在我这里付了大代价,为了这个连在京城前途极好的工作都辞了。你要就这么去死,对得起他坚持了这么多年的苦心吗?” 朱灿荣生死,对我来说并不重要。 但我让罗英才聚了这么多人过来,可不仅仅是为了给他治病,否则的话,区区一个下九流的外道术士,我自己就能除掉,根本用不着别人。 我这话一说完,在场众人看着罗英才的目光都变了,有佩服,有亲近。 朱灿荣回头看着罗英才,一时哽咽,道:“英才,为了我,不值得你这么做。” 罗英才道:“老朱,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没有你,我早就死在老山的猫耳洞里了,就算让我用自己的命换你的命,我也心甘情愿。老朱,你就别多想了,这事听我的,咱们按惠真人的法子来办,肯定能成!” 第七百九十二章 寻踪 当下,众人暂时留在孤山坑道里,我、罗英才、朱灿荣,再加上个精通越语,叫白显元的,一并前往复合县城。 这县城不大,风貌看起来跟广西的小镇没太大区别。 街边招牌处处可见汉字。 狭窄的街道,两侧满是路边摊床。 戴着斗笠的农民挑着装满货物担子随走随卖。 白显元家就在广西边境,没开战之前,经常跑到越南这边来玩耍,当年也曾随军攻入复合县城,对这里的环境极为熟悉。 我便让他领路,去县城里的商业街逛了一圈,随后便在街尾的一家茶座坐下来,叫了壶茶,叮嘱白显元一番,将茶壶茶杯摆开阵势,也不喝,只抓着小碟里的花生来吃。 越南这边汉化极重,不仅体现在日常上,便是江湖手段也是一般二无。 我走这一圈,看得清楚,这茶坐就是本地江湖人士搭桥坐摊,必定有铁肩子在其中混迹吃饭。 别管什么年代,有白便有黑,黑白之间必有灰,搭桥扯线的人物永远也不会缺。 茶座的伙计提着茶壶转了一圈,看到桌上摆的阵,不动声色地打量了我们两眼,转身走开。 没大会儿,便有个黑瘦的中年人来到我们座前,坐到我特意留下来的对面位置上,伸左手大拇指和中指,捏起居中的茶杯,将茶水喝尽,杯子放回原位,对着白显元说了两句话。 白显元便用我叮嘱他的越语回答,大概意思是说我是从泰国来的,想做些买卖。 他刚说两句,我便不耐烦地用泰语打断他。 白显元便向那黑瘦中年人又讲了两句越语,意思是我听不懂越语,问他懂不懂汉语,要是懂的话,大家可以用汉话交流。 黑瘦中年人冲我一笑,露出满口黄牙,道:“老相客也懂周道言语?” 我曲指一弹他喝光的茶杯,茶杯翻个跟着头,倒扣在临近的满水茶杯上,正好严丝合缝,道:“兄弟长辈正经路上客,起捞去泰国挣了四居座,如今打八联联,掌穴的人送雅号人种袋子,老柬缅泰四面通,差一指盖巴掌,便让兄弟张帆子往这边走一遭问问码头行情。” 黑瘦中年人登时表情郑重起来,用右手拇食二指,将那茶杯捏下来,重新满上茶水,双手四指举起来,过到眉上,道:“久仰,失敬,兄弟搁浅碟子,不敢说四面通,但高平一地买卖都敢搭一头,不知道老相客想要什么货色。” 我说:“长杆麻腿子,带生皮子。” 黑瘦中年人目光闪动,不动声色地道:“几袋底,哪路担,花头哪撮摸?” 我说:“食芝麻不撑肚圆,老提水担,白米黑狗软张子,哪亮哪茶头。” 黑瘦中年人倒吸了口冷气,上下打量了我两眼,道:“老相客落的是哪路码头?” 我说:“兄弟先亮亮船底?” 黑瘦中年人道:“好说,兄弟耳边生,坐地生金,不打联联。” 我慢慢地笑了起来,上下打量了黑瘦中年人两眼,道:“早就听说复合有位铁肩子叫阮文同,神通广大,手眼通天,就是老板你吧。我这趟来,找的就是你,抿个星条。” 说完,摸出烟盒,轻轻一弹盒底,便有一根烟跳出去。 阮文同伸手想接,可那烟却直接飞到他嘴前,正落到嘴里。 我一伸手,撮指成火,凑到他嘴前,将烟点燃。 阮文同看着我指尖上跃动的火焰,深深吸了口烟,这才说:“失敬,原来老相客是神仙路数,怪不得敢往复合这边走。” 我说:“整个泰国谁不知道我家掌穴的是神仙路数?兄弟你是消息不灵通啊,还是故意装糊涂?没有这神仙手段,哪敢吃这碗生口饭?怎么样,这买卖能接不?” 阮文同道:“不瞒老相客,一般挑担子的要多少有多少,可这带生皮子的长杆麻腿子不好弄啊。要是早几年倒不缺,现在赶的赶,抓的抓,没有了。” 我笑眯眯地看着他的眼睛,说:“再好好想想。” 阮文同神情变得迷茫,呆楞楞地想了会儿,道:“倒也不是没有,但得先供神仙庙,要不霸头不高兴,饭碗得砸。” 我说:“霸头还做这买卖?花头几张?” 阮文同道:“没花头也得给搭这桥子,霸头后面跟着尿盆顶,不搭不行。” 我笑道:“这话好说,兄弟给搭个桥,我同霸头去谈,都是为了混混啃,哪有放着大花头不要的道理?这搭桥也不亏待兄弟,往泰国这条张以后只跟你搭联联,着不?” 阮文同木然道:“我得先跟霸头摞个气。” 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都是跑海放帆子的,出门在外靠码头,全凭一个信字,一起就是了。难道人种袋子这么大的买卖还能差了这么个小草毛子的?” 阮文同犹豫一下,道:“那跟我来吧。” 说完,起身就走。 我示意一脸懵的罗英才三人一起跟上。 阮文同带着我们穿过县城,来到一处小院外,隔门对着院里的二层小楼叫了两声。 便有个穿着白衬衫的男人走出来,有些不悦地对着阮文同呵斥了两句。 阮文同哈腰陪笑,指着我们就要说话。 我直接推门进院,来到白衬衫男人面前,轻轻一拍他的肩膀,也不说话,冲他勾了勾手指。 白衬衫男人神情木然,跟着我便往外走。 走了院子,我径直带着两人出县城,找了个僻静地方,对白显元说:“问问他们两个,阮文同骗了多少华人,都送哪里去了?” 白显元问:“就这么问?” 我笑道:“放心问,问什么答什么,保证老实。” 白显元便叽哩咕噜地用越语问起来。 元文同和白衬衫男人果然乖乖有问必答。 白显元越问脸色越难看,最后忍不住啪啪煽了两人好几个耳光,这才对我们说:“这些年越南这边一直排华,连已经入籍的华裔都活不下去了,这姓阮的号称有路子把人送香港去,那些华裔人家凑钱送给他买路,结果他收了钱之后,转手就把人交给了这个叫武春胜的男人,统统送去嫩金山那边的军事基地。说是那边有个神仙庙,用这些华裔供奉山神,能够请来神兵神将,供奉好了,就可以派这些神兵神将越境去广西那边占山占水,断了那边平民的活路。” 第七百九十三章 擒邪 听到这里,罗英才不禁又敬又佩,对我说:“真人,你这可真神了,一下子就找到了。老朱,你看我怎么说的,听真人的准没错。” 朱灿荣问:“真人,你怎么懂他们这些黑话的?” 我说:“不能说懂,只是一知半解,我有个师兄,是江湖大行家,那是真懂,可惜人已经没了,我这次出山现世,为的就是替他报仇,帮他完成未竟的心愿。你这点遭遇,对于他想要对付的敌人和罪恶,可以说是不值一提。” 朱灿荣怔怔地问:“还有比吃人,用活人祭祀,更可恶毒的罪恶吗?” 我淡淡地说:“这世上之恶,从来没有下限,只会超出你的想象。我师兄在追踪一条从国内贩卖人口往东南亚的线路。 而发起这线路的,便是当年从国内跑出去的外道,他们要用人做基修炼,把得用的人分为几等。 这第一等的就是国内的人,次一等的是在外的华人,最次的却是东南亚诸国的土著。 为什么要这么分呢?因为他们这些外道术本就是在国内的时候,依着国人的特点研究出来的,到了东南亚这边,跟土著不配合,效果不佳,甚至干脆没效果,他们又不敢回国内,就只有同各国土著黑帮合作,从国内贩人出来,供他们修行使用。 可并不是所有人都适合用做修炼的,不适合的,都贩出来了,怎么处理?贩成橡胶园、渔场这样地方的奴隶,逼迫去卖身,裁成残疾怪胎去乞讨,直接拉去剖了贩卖器官,或者就是单纯供人虐杀取乐。 你说你这点事,和这些比起来算什么?你这事做完,我就要去泰国,毁了这条路线,将这一线上的恶徒,斩尽杀绝!” 朱灿荣一时沉默不语。 罗英才和白显元也是神色凛然。 我也不多说,安排白显元去孤山,将等候在那里的人都带过来,伪装成被贩卖的华裔,由阮文同和那白衫衬男人带着我们前往嫩金山。 出复合县城的时候,阮文同还按老习惯找了些伙子里的人来押送。 有人看出不对劲想找机会开溜。 我干脆把所有人都迷住,也省得费心思看着他们。 一路连过几个卡口,白衬衫出示证件后,便畅通无阻,直抵嫩金山脚。 这基地入口便是山脚的一处巨大山洞,能容两辆卡车并排进出,工事哨岗铁丝网层层叠叠,严密至极。 阮文同和白衫衬也没能进入,就在洞口跟一个越军军官做了简单的交接,然后便有越军上前,先把所有人都按住,搜了遍身,然后拿绳子绑上,这才往里送。 好在之前已经罗英才预料到这种情况,提前要求所有人都把武器就地掩埋收藏。 在越军的押送下,我们一路深入山洞,走过曲折岔路,最后沿着一条狭窄石阶一路向上,等从出口出来的时候,已经在接近山顶位置 依旧是一处人工开凿的平台,三侧石壁,一侧悬崖,悬崖下方是水潭。 一座小庙依石壁而建,庙门上挂着真仙庙的牌匾。 庙前一尊香炉,高香半燃,积满香灰。 简直就是复刻了孤山的场景。 带队的越军军官上前叫门,便有个穿着黑布道袍,头戴南华巾的中年道士走出来,身后还跟着两个高大壮硕的牛头人,打着赤膊,身上缠着铁链,腰间挂着铁锤。 我悄悄抖了抖袖子,将藏在袖口边角里的药粉洒出去。 军事重地,煞气冲盈,迷魂类的法术施展不出来,但不妨碍用药,尤其是眼前这环境正适合迷药发挥充分作用。 中年道士同越军军官简单说了几句话,便上前到我们队伍中逐个查看。 先看气色,再看齿发,三看筋骨,四看指掌,五看腰腹。 连看了两人后,他不禁面露惊异神色,扭头看了那军官一眼,张嘴就要说话。 我踏步走到道士身后,张嘴吐出一口药粉。 中年道士蓦地后退,一手掩住口鼻,一手掐诀便朝我打过来。 我一步踏入他的视线死角,握指成拳,将中指骨节突出,对着他后颈一击。 中年道士立马扑街。 几乎在同时,那两个壮硕的牛头人同时从腰里拿起铁锤向我猛砸过来。 我退后一步。 那两个牛头人铁锤没有丝毫停顿,向对方脑袋上狠狠砸下。 噗噗两声闷响。 牛头四分五裂,露出藏在其中的畸形小头。 铁锤劲力余势不止,又将这两个小脑袋砸得粉碎。 这一连串变故,不过是几个呼吸之间发生。 等两个牛头人同时碎颅而亡,罗英才等人才算反应过来,立刻就要对押送的越军士兵动手。 可他们这才注意到,那些越军,从军官到士兵,都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仿佛眼前发生的事情与他们毫不相干。 众人再看向我,不由都是惊骇佩服不已。 我不动声色地提起那道士,招呼了罗英才和朱灿荣往庙里走。 其他人则扒了越军士兵的衣服换上,端着枪伪装押送人员,在四周警戒。 庙内正中神位上供着尊半人半兽的法像,也看不出是什么来路。 法像前供品齐全,又有蒲团木鱼书册。 显然出来之前,道士正在诵经。 我拿起那薄薄的书册瞧了一眼,却是一本太乙元真保命长生经,不禁一笑,将那中年道士扔到法像前,取了供案上的线香,往他会元穴上一戳。 中年道士一激灵,猛地睁开眼睛,然后一眼看到我,面露惊恐,急急道:“天高水阔山头多,各路神仙显真灵,出门在外礼先行,不才拜了茅真君,不知尊驾拜的是哪座山哪座庙哪位老仙师?” 我抬手给了他一个耳光,冷笑道:“邪门外道,装什么正道大脉,也配跟我续传承?” 中年道士苦着脸说:“贫道真是茅山外传,虽然不是正脉弟子,但也不是邪门外道。” 我反手再给他一记耳光,道:“我叫惠念恩,来自高天观,今天到这里,就为了斩妖除魔,你要是正道大脉,那我不白来了?” 中年道士不由惊愕,道:“贫道不是外道……” 我招手示意朱灿荣过来,指着他,对中年道士说:“看着他,再对我说你不是邪门外道。” 第七百九十四章 道士 朱灿荣面无表情地看着中年道士。 平静下,是切齿的痛恨。 中年道士开始有些迷茫,但仔细看了几眼后,便叫了出来,“是你。你没死!” 朱灿荣说:“你很失望?” 中年道士忙道:“没有,我以为你从悬崖上掉下去,就算没当场摔死,也一定受了重伤,神智还不清楚,肯定会死在山林里,没想到你居然能活下来。你的血气生机一定比常人旺盛许多。” 罗英才便有些称奇,“这么多年了,居然还能认出老朱来,厉害啊。” 我说:“外道术士看人记人跟正常人不一样,看的骨肉皮三相,记的是精气神三征,只要见过一面,便不会忘记。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最后这句话却是对中年道士说的。 中年道士道:“我在越南这边行法事,死的都是越南人,又没在国内做这种事情,你凭什么跑来管我?你要替天行道,却不想想这些越南人都是白眼狼,要不然十多年前也不会打那场仗了。我做的这些事,其实也是替国人报仇。他们那队人闯进了祭祀现场,就算我不杀他们,那些越南人也不会放过他们。让我结果,反倒能给他们一个痛快。我没有做对不起他们的事情。” 朱灿荣道:“你杀的都是华人!还敢说是替国人报仇?” 中年道士辩解道:“是华裔,都是入了越南籍的,那就是越南人,不是中国人,打仗的时候也没见他们向着国家,他们自己就不当自己是中国人了,你却还把他们当成中国人,这不是一厢情愿吗?你要替你的战友报私仇,那就冲我动手,给我个痛快便是,犯不着扯替天行道这么大的招牌。” 朱灿荣大怒,拔了枪上刺刀,便要对着中年道士下手。 中年道士只冷笑不语,却是毫不畏惧。 我拦住朱灿荣,示意他稍安勿躁,问道士,“越南这边人这么多,为什么非得用华裔?” 中年道士对着我就没那么畏了,老实回答:“要造神将去国内占山占水,自然得用华裔,这样才顺理成章,能被山水接纳。” 我嗤笑了一声,反手又给了他一个耳光,“你拿我当不懂行的唬弄呢?我高天观天下正宗,专杀外道术士,没有人比我们更清楚你们这些外道邪术。造神将占山占水,也就被打破了胆的越南人才会相信你这些胡扯。” 中年道士脸肿得老高,侧着头,含糊不清地道:“你既然什么都知道,还问我干什么。” 我说:“你是觉得自己必死无疑,所以回不回答我的问题无所谓了是吗?你说自己是茅山外传,那应该有些见识,听说过炼魂这手段吗?我正好学过,却一直没有试过,今天正好拿你来练练手。” 中年道士脸色大变,扭头死死盯着我,道:“我听说高天观黄元君向来光明磊落。” 我说:“你在越南,也听过黄元君的名声?” 中年道士沉默片刻,道:“我是四九年随败兵逃出国的,先去了柬埔寨,后来又到老挝,前些年才来到越南。黄元君在江湖纵横无敌,在庙堂身居高宦,哪个不知哪个不晓。要不是因为她,我们这些人也不会不敢在国内呆下去,直接逃出国门。高天观的真人上一次登堂入室,直接搞出了御纂道统正宗,将无数江湖术士打成人人得而诛之的外道,这次再登堂入室,怕不是手段要酷烈百倍。” 我说:“倒是看不出你居然这么大年纪了,驻颜有术,这本事厉害,但不是茅山术,你还敢说自己是茅山外传?” 中年道士再次沉默下来,终于问:“你想知道什么,不如直接问吧,问完了给我个痛快,不要让我受折磨。” 我说:“好,你用华裔在这里做什么?” 中年道士说:“我用炼神将的名义,在采生伐基,延续续命,修炼长生术。我碾转数国,土著都不如华裔好用。” 我说:“你这长生术是跟谁学的?” 中年道士道:“是以前跟茅山门人学的,我确实是茅山外门弟子,修的本术便茅山长生术。” 我说:“我倒不知道茅山术里有伐生基的长生法门。” 中年道士道:“茅山法术博采众长,本来就包罗万象,就算是本门弟子也不敢说全都清楚,你这个年纪,不知道也很正常。就算你师傅是黄元君,也不可能尽知所有门派的独家秘法。” 我笑了起来,看着他说:“你在说谎。将生基分等的,是玄相仙尊!” 中年道士脸色就是一变,张嘴一喷,便有一篷黑色小虫顺着口鼻蜂涌而出,劈头盖脸向着我冲过来。 我一把推开旁边的朱灿荣,鼓气一喷,便有一道烈焰自口鼻窜出,迎着黑虫飞上去。 噼啪细响声中,将那些飞虫烧得干干净净。 中年道士翻身而起,猛扑向神位法像。 我抬起一脚踹在他的背心上。 中年道士口鼻窜血,尽数喷到法像上。 那半人半兽的古怪法像,晃了晃身子,慢慢站了起来。 罗英才和朱灿荣见状都是大惊,忙不迭地抽身后退。 我却没退,箭步跃上神位,手撑法坛,倒立而起,双脚正踹在法像下巴上。 脆裂声中,法像脖子断裂,脑袋高高飞起,无头身体向后栽倒。 我双手发力,纵身而起,踩在无头法像上。 无头法像轰然落地,摔得四分五裂。 中年道士摔到地上,口鼻兀自喷血,却纵身一跃而起,向着庙门方向猛冲过去。 朱灿荣大吼一声,向着中年道士猛扑过去。 中年道士没有躲闪,脸上反倒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 罗英才见状,大叫道:“老朱,小心!” 朱灿荣也明显意识到不对,但却没法退了,狠狠咬着牙,举刺刀向中年道士脖子捅过去。 中年道士一鼓腮帮子,噗地喷出一大篷乌黑粘稠腥臭的粘液,整个人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瘪了下去。 朱灿荣躲闪不及,被那粘液兜头浇了个正着。 第七百九十五章 套话 朱灿荣急忙后退,双手胡乱往脸上抹擦。 罗英才上前扶住他,扯了自己衣襟帮忙擦,连声问:“老朱,怎么样?” “真特么的臭!”朱灿荣大骂,但中气实足,神智清醒,完全没有异样。 我微微一笑,上前一步,抓了供桌上小香炉里的香灰,抖手往空中一扬。 地上登时显出个趴着往神位后面爬的身形来,正是那中年道士。 他光着身子,体表灰一块黑一块,原本恰好与地面颜色近乎相同,被香灰一染,便露了形迹。 这是藏形蹑踪的江湖把戏。 用吐黑水和人皮瘪下去这两样让人惊骇的手段,吸引注意力,再借环境掩蔽身形,借机躲进准备好的藏身之处,造成隐身逃遁的假像。 正常来说,他吐出的黑水里还有迷药成份,可以让以前中过他迷神术的朱灿荣神智失常,变得疯狂,制造出更大的混乱。 不过我既然治了朱灿荣,哪能不会再防他这一手? 朱灿荣看到中年道士露了形踪,这回却学了乖,不往上傻冲,抬手把刺刀掷出去。 刺刀正刺在中年道士屁股上。 中年道士惨叫一声,捂着屁股,翻身侧卧,将刺刀拔出来,指着我道:“惠真人,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你既然猜出我跟玄相仙尊有关系,就应该明白我是地仙府的真人。这是在东南亚,不是在国内,黄元君权再权势熏天,也管不到这里。地仙府在这边苦心经营数十年,根深蒂固,势力强大,人脉广博,得罪了地仙府,别说你是黄元君的弟子,就算你是黄元君本人,也一样逃不出去,只有死路一条。” 我仰天大笑,道:“你在这穷山僻野里呆得太久了,消息实在是闭塞。区区一个地仙府的真人也想吓到我?我在台湾杀了九元真人之一的玄黄仙尊,在金城坏了毗罗仙尊几十年的成仙布局,如今地仙府已经把我列为第一必杀目标,再杀你一个地仙府真人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中年道士大骇,立刻变了语气,道:“真人,惠真人,我刚才是在吹牛呢,我跟地仙府没有关系,只是听说妙玄仙尊将仙基生口分等后,国人列为第一等,这才跟风做这种事情。其实我跟地仙府一点也不熟。” 我说:“哦?真的?” 中年道士道:“句句属实。我原本是广西仙真道的经师,大军进攻广西的时候,国军挡不住,就给我们这些地方上烧香的许愿,让我们出人出力帮着对抗大军。战败之后,我们害怕被大军清算,就跟败军一路撤退,本来是想往云贵那边去的,结果没跑出去,让大军给围了。我们这一伙人跟着百十个败兵逃出包围圈后,就直接往越南这边跑,越境当了土匪。后来越南这边剿匪,我们又一路往老挝柬甫寨跑,人死得七七八八。只剩下我跟几个师兄弟,靠着法术和江湖技傍身,才算勉强活下来。后来红色高棉占了柬甫寨,我们呆不下去,只好又往回跑,一气跑回越南,正好碰上附近真仙庙的庙祝重病,我们兄弟帮忙治好了病,他收留了我们,百年之后,让我继续了真仙庙。这么多年东逃西窜,保命都来不及,哪有那个功夫联络地仙府?” 我斜眼瞧着他,说:“既然没有关系,你怎么知道妙玄仙尊的事情?为什么一听我提妙玄仙尊就想逃跑?” 中年道士道:“我以为你是地仙府的人。几年前有个叫福胜的道士找到真仙庙,自称是地仙府的真人,说是国内气候发生变化,想要召集当年逃出国的各会道门道友,举行大会,共谋返回国内,重建基业的大事。妙玄仙尊把仙基生口分等这事,就是福胜道士告诉我的。他用这个理由劝我参与大事。我都多大年纪了,只想安安稳稳的修行过日子,不愿意去参与这种掉脑袋的事情,嘴上答应,还收了福胜道士给的一笔钱,但过后却没有按约定去新加坡参加那场大会。我以为你是地仙府派来找旧账的。地仙府这些年在东南来一带声势着实不小,我如今师兄弟都死光,只剩下孤身一人,哪敢跟他们为敌?” 我问:“那你又怎么跟越军扯上关系了?” 中年道士道:“福胜道士提了那事后,我不免动了心思。我是修长生的,也需要生口,国内的人不好往这边弄,可华裔却是不缺。越南这边一直对华裔不放心,想要把他们赶尽杀绝。我便自称能够用人祭炼神将,可以派去国内占山占水,驱赶边境生口,还给他们演示了一下神将的厉害。他们便相信了,便设套将那些想逃出的华裔抓来给我祭炼神将。其实,我找越军,寻生口炼长生是一方面,也是想托庇越军,躲开地仙府。” 我点了点头说:“这样啊。本来你要是跟妙玄仙尊有关系,我还想着留你一命,带我去找妙玄仙尊,可你既然跟地仙府一点也不熟,想是也不知道妙玄仙尊的事情,那就没有留下你的理由,看在你也是茅山外门弟子,跟我正道大脉有那么点关系,你自裁吧。” 中年道士忙道:“我虽然跟地仙府不熟,但那个福胜道士却是妙玄仙尊弟子,当初为了拉拢我,除了给我拿钱外,还特意留给我一个可以联系妙玄仙尊的法子。他说只要使用这个法子,遇到危难随时可以向妙玄仙尊求助,妙玄仙尊便可以降下分身来救我。真人你要是肯放我一条生路,我就把这个法子告诉你。” 我思忖片刻,看了看罗英才和朱灿荣,道:“好,告诉我这个法子,我放你一条生路。” 中年道士也看向朱灿荣,道:“你得保证我能安然无恙地离开,他们也不能对我动手。” 我说:“他要靠我治病,自然是要听我的。我答应你这个要求了。” 中年道士却又道:“你得发誓。要是违背誓言,必经魔考!” 我微微一笑,道:“我惠念恩在此向三清起誓,若是……你叫什么?” 中年道士道:“我叫吴自然。” 我点了点头,继续道:“若是吴自然将联系妙玄仙尊的法子告诉我,我保他安然无恙离开,不许任何人伤害他。要是违背誓言,令我必经魔考而死,永世不得成仙!” 第七百九十六章 画中剑 誓言即立,吴自然便起身披了道袍,从神位后面的暗格里取出个木盒。 木盒中装有半截黑香和一轴画卷。 他说:“福胜道士当时给了我这香和妙玄仙尊的法像,让我有难时,可以将法像挂于西南,点燃黑香,三叩九拜,念诵请神咒语,仙尊必定能降临法像,解我危难。 我说:“如今有难,那就请妙玄仙尊来吧。” 吴自然为难地道:“我要是请了仙尊来,他看到你同我在一起,肯定会误认为我投靠了高天观。我虽然身在国外,却也听其他流落各国的同道提起过黄元君,知道她镇压诸道的事迹。福胜讲过,地仙府在新加坡开大会,最主要的目的就是团结诸位被迫流亡异域的同道,共同应对黄元君的压迫,只有彻底推翻黄元君主导的镇压,我们才有希望重返国内。我本来就没去新加坡参加大会,要是再让他认为我投了高天观,就算你放过我,地仙府也一样不会放过我。” 我说:“你要是不当场验证,我怎么知道你告诉我的是真是假?万一这法子只你能用,别人用了都不好使,怎么办?我要是因为不好使回头去杀了你,那你死得多冤啊。你要是担心被妙玄仙尊误会,也不要紧,请他出来之后,我便假装对你动手,这样你请他的理由也充足。” 吴自然又看了看虎视眈眈的朱灿荣和罗英才,道:“只能你动手,不能让别人动手。我信不过他们。” 我说:“尽管放心便是,我这辈子最大心愿就是修行有成,踏破仙人之隔,在这个目标之前,其他所有事情都无足轻重。” 吴自然便不再多说,起身将法像挂到墙上。 画中是个留着山羊胡子的道士,四十多岁的年纪,鹰勾鼻子丹凤眼,面珲微笑,神情平和,身穿八卦紫袍,手中捧着一柄无鞘的宝剑,剑身上写有一行小篆:三尺之精斩魂诛魄。 吴自然点起黑香,捧在手中,对着法像恭恭敬敬地三叩九拜,念诵道:“天灵地灵水灵火灵,乾坤合体神人通心,太极混元,心境冰清神明急降殷殷默祷降吾法身,神人合一万法归兴,奉请妙玄九元真人急急如律令。” 我便站在他身后,探手在空中虚虚捞了一把,放到鼻端闻了闻,心中立时有数。 吴自然在念毕咒语,猛得一个头磕在地上。 画像上的道士眨了眨眼睛,刹那间变为怒目而视,杀气腾腾, 我劈手揪住吴自然的后脖子,一把将他提起来挡在身前。 便见画像上光芒一闪,宝剑疾疾飞出,直直刺入吴自然的眉心。 吴自然发出一声惨叫,身子剧烈颤抖。 画像呼啦一声,无火自然。 我举着吴自然往画上一拍,把火拍灭,这才将他放到地上。 吴自然口鼻眼耳有细细的鲜红血流淌出。 他两眼无神地看着我,喃喃道:“怎么会……” 我说:“可惜了,说老实话就这么难吗?其实我是真想放过你,毕竟我都起誓了。你怎么就非得骗我呢?” 吴自然慢慢摇头,“你怎么知道我留了一句话没说?” 我说:“不妨告诉你,我已经修成阳神,心澄思静,烛照如神,不闻不见,即可知险而避。你拜的这画,请的不是九玄仙尊,而是九玄仙尊赐你的保命杀招。拜请画中剑来斩人。只是这剑不分敌我,所以拜完之后,要立即趴在地上不能抬头,不能看不能动,直到所有在场敌人被斩尽为止。” 吴自然茫然地看着我,说:“难道你真的成仙了?” 我诚恳地说:“真要成了仙,早就一剑把你砍,然后再去把那个什么妙玄仙尊和他经营出来的贩卖人口那一条线的人全都砍了,省时省心省力,哪还会在这儿跟你个没名堂的家伙废心思套话?” 吴自然的声音慢慢变低,道:“你其实根本不想放过我。” 我说:“你说得对,在我这里,采生折割,都得死。哪怕你现在就能让我成仙,该砍死你,还是要砍死你。” 说完,我把吴自然扔到地上,对朱灿荣道:“归你处理了。” 朱灿荣早就把刺刀捡回来提在手中,等到我这句话,立刻迫不待地扑上去。 我也不看他怎么报仇,示意罗英才出来说话。 罗英才跟着我从庙里出来,这才说:“真人,那个画像里的道士真能放剑杀人?” 我笑道:“那是骗人的,就好像我刚才对吴自然说的话一样,也都是骗人的。画像放剑伤人,其实是一种幻术,真正伤人的不是剑,而是那半截黑香。那是药香,人只闻这香不会有事,但香跟画像的颜料一掺合,就变成了毒药。你看着剑飞出来,其实是颜料同药香混合后的效果。这是白莲教彩莲一系的显技手段,用来欺骗信众,谎称他们有分身杀人之能。所以显完技后,那画像会自燃,为的就是不让别人过后从画像上证实他们这些江湖技。我刚好知道这种手段,而且也不相信吴自然,所以才能从容应对。那个妙玄仙尊,是个白莲徒出身。” 这话当然也不全是实话。 飞出来的那一剑,不仅仅是药粉,而是真的藏有一道能斩杀魂魄的剑意。 妙玄仙尊在剑术上的水平,不逊于来少清,手段之诡谲,更是远胜于他。 罗英才又问:“你说过后会去铲除一条从国内贩卖人口去泰国的路子,就是那个妙玄仙尊搞起来的?” 我说:“没错,我要去杀了妙玄仙尊,彻底铲除这条从国内贩卖生口去东南亚的线路。其实,这事跟我没关系,但这是我师兄的执念,他人已经没了,我既要替他报仇,也要替他完成执念。这事,不得不做。” 罗英才默默点头,若有所思。 没大会儿,朱灿荣满身鲜血走了出来,手里还提着吴自然的脑袋。 他两眼通红,似乎哭过,但出来时,却是面无表情,也不说话,径直走到悬崖边,将吴自然的人头扔了下去,转头对我说:“惠真人,你救了我,还帮我报仇,我这人没别的能耐,就这一身杀人的本事,你要去泰国杀那帮贩卖人口的王八蛋,我过去帮你。” 第七百九十七章 搬山 第七百九十七章搬山 我微微一笑,道:“我做事,不需要帮手。我是罗先生请来帮忙的。你的事情,我跟罗先生算就可以。你要感谢的话,感谢罗先生吧。” 朱灿荣一时默然。 罗英才对他说:“老朱,咱们是过命的交情,我帮你那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你不要想太多,等回去之后,你看看是回老家,还是想留在广西,我帮你安排。” 朱灿荣没有吱声,只重重拍了拍罗英才的肩膀。 取了吴自然的性命,此行目标其实便算是达成了。 罗英才便问我接下来需要做什么。 我说:“我这里有些师兄留下来药烟,能够迷魂蔽智,一会儿你们打扮成越军的样子,让白显元做军官带队,吸着烟往外走,负责同人打交道,可以保你们平安离开。” 罗英才问:“道长你不走吗?” 我说:“你们的事情做完了,我的事情还没有做完。我辈正道大脉弟子身负宏法正道的责任,既然撞见了这种以生人为基的邪道法门,不能不管,自当伐山破庙,尽扫这血食邪术。” 罗英才道:“既然是一起来的,当然要把事情一起做完。越军做这种那事情,别说最后结果怎么样,起码是贼心不死,我们虽然退伍了,但撞见了也不能不管。大家伙表个态吧,愿意跟着惠真人一起掘了这害人魔窟的,就举个手,不愿意做的,也不勉强,等出去了,自己回家。话我先说明白,这事全凭自愿,之前答应大家伙的,跟那这事没关系。” 说完,他自己先举起手来,环视众人。 朱灿荣毫不犹豫的跟着举起手。 其余众人在短暂的犹豫和低声交流后,陆陆续续全都把手举了起来。 罗英才干脆地道:“都是自家信得过的兄弟,多余的废话我也不说了,这事是替天行道的正义之举,可也要冒着生命危险,兄弟们愿意不计报酬生死的参加,可我罗英才却不能让兄弟们没有着落,白白流血牺牲。这话现在说太早,我来之前没有准备,也不会空口白话瞎许愿,等回去之后,看我怎么做就是了。就算我万一回不去,我们罗家还有人,我绝对不会落兄弟们落空!” 虽然众人一开始同意参加,并没有想这些,但付出能够获得回报,总归是让人欢喜的,一时士气大振。 罗英才便让我指示该如何做。 我摸了三盒烟给白显元,告诉他一路出去的时候,尽可以均匀把烟散尽。 于是众人扮做越军,沿路大摇大摆地往回去。 离开平台的时候,我先在平台入口处点了三炷香,然后每行一段路,遇到僻静隐秘角落,都会再点一炷。 这香和烟都是事先藏在身上的,虽然来时被搜过身,但以我的手段,自然可以让他们搜不出来就是。 如此,白显元叼着烟带队前行,每遇哨卡,随便应对几句,被药烟熏迷糊的越军士兵便会痛快放行。 白显元也是客客气气散烟。 一路走过来,不光没人怀疑,甚至还皆大欢喜。 如此顺利无比地离开山中基地,我们急速返程。 行到半途,便追上了阮文同和白衬衫一行人。 他们神智未复,离开基地后,便只在附近打转。 我将他们一并带上,先返回复合,将武器炸药都带齐了,便即再奔嫩金山基地。 至基地前,方是正午,便寻了个山沟密林就地休息。 等到天全黑下来,密林间又湿又冷,又有淡淡雾气飘起,我便使了手段聚气起雾,不多时淡雾变浓,迅速扩散,将基地前方尽数笼罩。 我便使阮文同和白衬衫等人打头,直奔基地入口。 基地里的越军显然都识得两人,虽然哨卡的人换了一批,却还是熟络地跟他们打招呼,还问他们来路上雾是不是也这么大。 阮文同应付了几句,待走到近前,突然拔枪便射,他那几个同伙同时开枪乱打,将哨卡上没有防备的越军全部打倒在地,然后便往基地里冲,一边冲一边乱放枪。 基地里的越军被惊动,四下聚拢过来阻击。 阮文同等人神智不清,也不知道躲避,只会莽撞猛冲,往里冲了不过五百多米,就尽数倒在路上。阮文同和白衬衫是最后倒下的,两人中的迷药最多,不知痛楚恐惧,被打得跟筛子一样,依旧冲锋不停,最后被爆了头才倒下。 越军被这伙人疯魔般的举动吓得不轻,直到所有人都倒在血泊中不动,才小心翼翼地上前检查情况。 借着这股混乱,我和罗英才等人已经成功混进越军当中。 实际上基地里的越军也都中了迷药,虽然不至于像阮文同等人那样完全失智,但却不可避免的反应迟缓,心思麻痹,警惕性大大降低,看到罗英才等人穿着自家军装,便当成了自己人,没在乎他们是生面孔。 众人分头行动,往各处要害安装炸药。 我则领着白显元,迷了一个越军士兵带路,去找被骗来的华裔。 不过我们没能找到人。 关押的牢房是空的。 按照守卫的说法,这里一直都没有长时间关人的惯例,被骗来的华裔不超过三天,就会被送去真仙庙炼制神将,祭祀山神。 因为吴自然那里要用的生口要求身体健康,精神状态正常,关得太久不光不好保证状态,而且也浪费粮食。 一般来说,每次需要用到生口,吴自然都会同基地提出要求,基地会联络那个白衬衫,白衬衫则找阮文同来办。 我们无功返回,罗英才等人却是顺利安排好炸药,会合后,便顺原路撤出基地,在基地出口处分散埋伏,形成交叉火力点,随即引爆炸药。 沉闷的爆鸣自基地内连串响起。 整座山峰都剧烈颤抖起来。 惊慌失摸的越军仓皇向出口奔逃。 埋伏的众人齐齐射击,将逃出来的越军全都打倒在出口处。 他们没能阻止起有效的攻击,整个山洞便坍塌了。 正沿着通道向外逃窜的越军带着惊恐被掩埋在其中。 我们立刻撤离。 整个山峰在后方慢慢塌了下去。 碎石尘烟在巨大的轰鸣声中,向着四面八方飞溅。 我们停下来,回头观望片刻,便立即以最快速度向边境方向潜伏前进,在周边越军反应过来之后,越过边境返回国内。 踏上祖国的土地,所有人都大大松了口气,热烈的欢呼拥抱。 短暂的庆祝之后,罗英才便带着众人返回凭祥,找了处疗养院,安排众人休整。 随后,他找到我,说:“惠真人,你能指点我一下,以后的路该怎么走吗?” 第七百九十八章 真人指路 第七百九十八章不争朝夕 我摆了摆手,说:“罗先生,你大约弄错了,赵开来和姜春晓的路子可不是我指点安排的。我师傅是黄元君不假,但我只是个江湖草莽,不懂庙堂上的事情。你找我指点以后的出路,那是问道于盲。真要想不透,不如回去请教一下赵开来?我见过的你们这样出身的人里,脑子最清醒的,非赵开来和姜春晓两人莫属。” 罗英才沉默良久,方道:“这种事情,我不能问赵主任。” 我说:“听说你以前都叫他赵二哥的。” 罗英才道:“那时候我们两家差不多,可如今我远远比不上他了。在那些老人家那里,我还是老罗家的小毛子,可赵主任已经是开来同志了。 我们罗家虽然今非昔比,可我也不能低声下去的去求他赵开来。能在新成立的民间习俗与巫术调查研究中心谋个职位,也是家里老人使了劲,原是想借黄元君的光,给我谋条出路。 可黄元君这一路的旗帜显见是要给赵开来扛,我就算做得再好,也只能跟着他走。我罗英才虽然没什么顶天的才干,可自问也不比赵开来差到哪儿去,不甘心就这么在他的阴影下平庸的过一辈子,只图在中枢任职的虚名。 这次我辞了中心的职位,家里老人对我意见很大,我不混出个样儿来,不可能再回去了。 惠真人,你是黄元君的弟子,就算不沾公家的事情,有黄元君的教导,也肯定有一番见解。就算赵开来和姜春晓不是你指点的,难道邵卫江还能是靠自己的本事挣那么多钱? 我现在是当局者迷,请你给我指点出路。我罗英才虽然没什么大本事,可自问比邵卫江要强,不会让你失望。” 我沉吟片刻,道:“以你家的情况,跳出京城,到地方上博一番事业是对的。不过选哪个地方,却是各有不同关碍。我跟师傅学的主要是江湖手段,对公家的事情知道的不多,但既然天天提以经济建隐设为中心,那么可以断定,至少再过二十年,这搞经济建设,都必然是公家的显能之处,你要想搞经济的话,那就得往南方去,闽粤江浙沪都是大有可为之地。” 罗英才有些失望地道:“真人还是不肯指点我吗?以我家现在的情况,哪有资格去南方抢位子?哪有本事去做发展经济的干将。能不能成是一回事,光是这背后的争论就足够让我万劫不复了。” 他这么一说,我便彻底摸清了他心中的倾向,笑道:“你很不错,能够不被这金光大道迷了眼,既然这样,那我给你指两个方向,你想清楚,自己挑一个,挑完了,我再细跟你讲。云南,川藏,你可以选其中一个去处。但我话要放在前面,这两处都不是能立竿见影成就功业的所在,很可能需要深耕三十年方能见到真章。你要我指点,我就这么大本事,也指点不出别的出路。你仔细想好了再说。” 罗英才反复思量了好一会儿,才试探着问:“真人,你之前说过要去泰国铲掉贩卖国内人口的团伙,这事是只限于泰国,还是涉及整个东南亚?” 我说:“目前已经知道的,肯定涉及缅甸金三角,尤其是那幕后黑手,就藏身在金三角的群山里。至于东南亚其他国家,多多少少也都会波及一些,只看最后能追查出什么来。” 罗英才问:“你要在那边很长时间吗?” 我笑道:“怎么可能?我是去替师兄完成执念,除了这条线就会回国,我在国内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做完之后才能安心归山修炼,寻求成仙之路,要是常年累月呆在东南亚,那可就是本末倒置了。” 罗英才拿定主意,道:“我选云南吧,请真人指点我。” 我说:“缅北金三角势力复杂,土地贫瘠,经年战乱,必生无尽恶事,不断波及国内。公家这边为了国内,也肯定会出力治理,眼下障于国内国际形式,可能会潜移默化,低调应对,可一旦国际形势有变,必定会重拳出击,甚至会下大力气经略缅老柬地区。你要是能在这一块站住脚,深耕其中,只要时机一至,必定可以一朝化龙,腾舞九天。” 罗英才问:“这边穷乡僻壤的,公家会在这边下力气吗?” 我说:“这边自古以来就是中原王朝羁縻区域,现在不花主要精力,是因为要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可这钱赚到了一定份儿上,足够强大了,自然要辐射影响周边地区,到时候就算想不下力气也不可能。当然了,这只是我个人的一点推测,世事变幻莫测,三十轮回如走盘,神仙也不敢说能看出三十年后的未来,更何况这世上没有神仙?我们能做的,只有守时以待。可这守时以待,说得容易,做起来却难,守一年两年可以,三年五年有几人能做到?十年八年呢?更不要说二十年三十年了。谁能坚信自己没错,几十年如一日的为此而努力奋斗毫不动摇?你行吗?” 罗英才道:“不试试总归不甘心。真人,你要去东南亚,斩邪除恶,可以帮我带些人过去历练吗?熟悉一下东南亚的环境吗?我这边需要时间安排,等在云南那边稳住了,就安派人潜入缅老柬泰四国进行全面调查,到时候他们就是我做事的支柱。” 我说:“你就这么想跟高天观拉扯上关系?其实这么做没有太大意义,师傅现在露相的弟子,我一个,陆尘音一个,你看哪个像是能往公家那边发展的样子?从我们这辈起,高天观就是纯正的江湖门派,跟公家不会有太大关系了。牵扯上高天观,对你以后发展,未必有好处。” 罗英才道:“我见识过不少所谓的奇人异士,但跟你和小陆元君比起来,却都是土鸡瓦狗一样。高天观哪怕没有别的弟子,只你们两个这样的人物,也依旧不会没落。我这人没什么心气,要不是为了家里的期待,更愿意做邵卫江那样的纨绔子弟,花天酒地过一辈子。所以我需要点依靠才能坚持下来。就像你说的,不争朝夕难,守时以待难,只靠我自己这一口气,坚持不下来,所以我需要高天观帮我坚定这个信念。高天观,毕竟是黄元君的高天观啊!” 第七百九十九章 晨访三清观 去云南其实是罗英才自己的想法,只不过他对自己的判断没有信心,所以才会求诸于外人。 对着赵开来这些一个圈子里的人,他有出身的骄傲,却又有今不如昔的自卑,所以不愿意去问;家里的老人闹翻了,不方便去问;其他的外人,他又不相信,不会去问。 倒是我这个不是很熟悉的外人,既有高天观的背景,又显过手段心计,还连赵开来、姜春晓都能结交,对着的时候,没有心理压力,反倒能问出口。 对公家的事情我没深入研究过,并不是很懂。 但把他心里的真实想法套出来,再加点不同角度的分析判断还给他,让他心满意足,却是轻而易举。 而将来怎么样,谁敢保证? 时间拉得足够长,不是神仙也是神仙。 江湖上的大师们,能够无往不利,手段其实也不过就是两样,话术套话探心思,拉起大旗做虎皮。 但就这两样,上到王侯将相,下到平民百姓,没有能够逃得出去的。 罗英才这种出身的人,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在云南立足,一旦需要可以提供的助力,远比赚些能打敢战的士兵要大得多。 他既然自己凑上来,我也没必要往外推。 当然,如果他选藏边的话,对我也一样有用,只是不在眼前罢了。 主动提出让我帮忙带人去泰国历练,证明他已经完全上套。 明明是想安排人过去帮我,话却要反过来说。 这是铁了心要同我代表的高天观捆绑到一处。 我说:“你在公家发展,我是帮不上忙,不过以后要是想出家,倒可以来找我,这全国的正道大脉,你想去哪家,我都可以介绍。” 罗英才大笑起来,“好,真要有那么一天,就拜托真人了。” 我问:“你打算安排什么人跟我走?” 罗英才道:“就这回这伙人怎么样?挑人之前,我都是精挑细选过的,军事政治过硬,身家背景清白,参战的时候敢打敢拼,更重要的是,他们都不适应回乡的生活,过得很不如意,就那么扔在乡下,浪费了一身本事不说,以后弄不好还会生出事端来。倒不如给他们一个拼博的机会。如果真人没有意见,我回头就同他们讲。” 我沉吟片刻,道:“这趟东南亚之行凶险万分,让人家去拼命,不能小气。这样吧,每个愿意去的人,除了你的安排外,我额外每人一百万的安家费。” 罗英才吃了一惊,道:“给这么多?这么凶险?” 我说:“九死一生!这话必须得说明白。但如果能够平安回来,没有你的安排,我也可以保他们富贵不缺!” 罗英才没再说什么。 转过天,他来跟我报告,那二十七人里,只有三个人不愿意去,其他人都想要借这个机会搏个出路。 我说:“既然这样,正式出发之前,就请大家伙出去旅个游,松缓一下心情。三清观是广西十方丛林之首,主持古静诚道长名动西南,我是久仰大名,只可惜他这人不太爱凑热闹,崇明岛投资大会只派了弟子来,金城大醮压根没参加,让我一直没机会认识,这次倒是要同他认识认识,也好给大家伙求个傍身的东西。” 罗英才道:“我这就去安排。真人打算什么时候出发?” 我说:“不用管我,今天天气不错,晚上必定月明星稀,正适合踏月色访友,我先走一步,我们在三清观会合就行。” 打发走了罗英才,待到天黑,我便翻墙离开疗养院,先到凭祥市内,借了辆摩托,直奔三清观。 一夜急趋八百里,至天光微亮,抵达白石山脚下。 我弃了摩托,整理衣发,背双剑,挎背包,左袖里藏刺刀,右袖里隐喷子,沿山路漫步而上,不多时便见前方有一道观,依山而建,雄奇险峻,气象非凡,道前立一山门,上书三清观三个大字。 我越过山门,至道观大门前,举手叩门,不多时旁边角门一开,出来个中年道士,穿着青色的粗布道袍,留着把整齐的黑胡子,颇有些方外人的气象。 黑胡子道士看到我,便是一怔,上前施了一礼,道:“这位师兄,是要礼香,还是挂单?要是礼香,还不到时间,请过两个小时再来。要是挂单,不能直接上门,得先到桂平道协填写挂单,写明出身来历,到挂单的目的,等道协批准了,再拿单子过来。” 我说:“不礼香,也不挂单,我是来拜会古主持的。” 黑胡子道士说:“主持事务繁忙,师兄要是想同主持谈经论道,得先预约才行,这么上门,主持是不会见你的。” 我微微一笑,道:“我叫惠念恩,来自金城高天观。” 黑胡子道士大吃一惊,瞪大了眼睛,仔细地上下瞅了我两眼,慌里慌张转身就跑,脚都跨进角门了,才意识到不妥,赶忙又撤出来,向我施礼道:“真人,我这就去禀告主持,你稍等一下。” 说完,才转身跑进门去。 我也不急,背着双手,细细打量观赏三清观的门脸。 不多时,忽有钟鼓声在观内响起。 紧跟着,杂乱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停在门后。 观门旋即大开。 一大群道士走了出来。 当先的老道士,身材高大,浓眉大眼国字脸,头发灰白,穿着紫金八卦道袍,步伐沉稳,走路带风,到得近前,便先施一礼,道:“无量天尊,见过惠真人,贫道古静诚,有礼了。” 我回礼道:“古道长客气了,你是前辈高人,我这个晚辈冒昧上门,哪当得起你出门迎接。” 古静诚正色道:“前辈高人可不敢当。黄元君与家师平辈论交,算起来我与真人是平辈。真人执掌崇明岛投资基金,又在京城论法大会上连败外道,大长我道志气,贫道于情于理,都得远迎,只是迎到门口,已经是大大失礼了。真人,里面请!” 我微一点头,也不谦让,抬腿就往观里走。 古静诚稍落后半步,跟在旁边。 进得观门,却见山道盘曲而上,两侧每隔十步便站了一个道士,如此延续直到尽头,每走到他们面前,便立刻躬身行礼,大声恭迎。 这场面之足之大,实在是我混迹江湖以来头一回见。 这一刻我是实实在在感受到自己已经是江湖上的一号顶尖大人物了。 第八百章 嫌疑 入室内,分宾主落座,上了茶,古静诚又给我介绍跟在他身后的那群道士。 我直接打断他说:“古道长,这就不必了,我没打算在三清观挂单,也没有灭掉三清观的想法,没必要把所有人都认全。” 这句话一出,在场道士脸色都是大变。 古静诚倒是镇定,道:“惠真人说笑了,三清观偏居西南边境,守静自持,专心修道,从来不参与内地各门各派的种种纷争。而且当年大军解放广西,平定匪患,观中出人出力,带路辨匪,实在是出了大力,得了公家嘉奖,奖励证书珍藏至今,还是黄元君亲自签发的。” 我说:“公家从来不讲究什么功过相抵。历史功劳当不了免死金牌。” 古静诚道:“不知我观有什么过错,能让惠真人上门来要把我们都灭了。” 我摆手说:“古道长,你可不能乱说话,我说的是,没有灭掉三清观的想法,真要想灭掉三清观,我一定听你把人介绍完,个个记牢靠再动手,保让不漏一人。” 众道士便有些骚动,很多人脸上明显现出不忿神情,更有跃跃欲试想要开口争辩的。 古静诚搭眼扫了一圈,众道士立刻都安静下来,老老实实闭嘴保持沉默。 “惠真人,你大清早突然上门,总不会是为了拿话吓唬我们这些乡下人吧。” 我说:“这就对了,有事说事,没必要搞些有的没的,我对你们观里的道士没兴趣,不如都请出去,我们私下聊几句?” 古静诚断然拒绝道:“贫道向来光明磊落,没有事情不可以当着众同门讲。惠真人有话就说吧。我既然让大家出来共同迎接,自然是信得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我笑了笑,拿起面前茶杯闻了闻,赞道:“好茶,倒是跟我前几天去越南时喝到的茶有几分相似。那个山神庙的道士叫吴自然的,上的茶跟这个好像。” 古静诚拿起自己的茶杯,轻轻啜了一口,道:“这是本地山中野茶,我自打年少时拜入三清观,便一直在喝,倒从来不知道在越南有相似口味的茶叶。不过广西与越南山水相联,边境最窄处,举步便过,习相近,水趋同,这茶叶味道类似,倒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我说:“这倒也说得通。这个吴自然虽然身在越南,但却是国人,曾经是横行广西的仙真道经师,因为收了国军好处对抗大军,战败后逃出国境,跑到越南继续做道士,却又不走正道,拿生口炼长生,还以此为借口替越军残害华裔。前些天罗英才请我来给他的救命恩人治病,我看出点头绪,便寻着痕迹越境斩了这吴自然。” 古静诚赞道:“惠真人神通广大,真是在世神仙,佩服,佩服。” 我说:“我讲这事,不是要自吹自擂,也不是想要道长你吹捧我,而是有个疑问想要你回答。能答得清楚,那就没有任何问题。” 古静诚问:“要是答不清楚呢?” 我笑道:“别害怕,如今是太平盛世,法治社会,我向来遵规守法,不会真搞出什么灭门的疯狂举动,最多也就是像川中老君观一样处理,有没有罪,自然由公家来定。” 古静诚眼角微微抽动了一下,道:“老君观的主持已经关了一年多,不判不放,不明不白,黄元君以前可不会做这样的事情。她就算真要伐山破庙,也会让人死个明白,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 我说:“我师傅现在不管事,我师姐在白云观学习经典,高天观怎么做事,我说了算。” 古静诚道:“三清观建于隋唐年间,至今已历一千余年,多少风霜磨难,战乱法劫,都没有……” 我说:“这可真是太巧了,老君观也说是传承千年,你们过后可以交流一下把千年传承败在自己手上的心得体会。” 古静诚一时沉默,轻轻转着手中茶杯。 房中其他道士的神情各异。 年轻一些的不明所以,情绪激愤,要不是有古静诚压着,大概早就蹦起来教训我这个不速之客了。 几个年长的却是神情忐忑。 他们的情绪变化始于我提到仙真道和吴自然这个名字时。 显然在养气功夫上,他们远远不如古静诚。 我也不急着催,只端着茶杯,笑吟吟地看着古静诚。 古静诚终于开口道:“时辰不早,该做早课了,无论怎么样,功课不能落下,你们都去安排吧,惠真人这里我来陪着就好。” 年长的道士如释重负,立刻纷纷起身行礼,然后硬拉着不情不愿的年轻道士离开,眨眼功夫就走了个干干净净。 我便对古静诚说:“我带了人来,你要是想趁机安排人逃跑,那是不太可能。到时候要是生了死伤,那可是你们自己造成的。” 古静诚道:“三清观又没有罪过,我不会安排任何人逃走。惠真人,你问吧。” 我说:“那我可就问了。古道长,你跟越南真仙庙的吴自然是什么关系,让你宁可冒着得罪罗英才和他背后关系的风险,也要替他们遮掩?” 古静诚不动声色地问:“惠真人,你这话是从哪儿说起,平白无故,我能跟个外国道士有什么关系?我们真要有海外关系,前些运动的时候,也逃不过去。” 我淡淡地说:“昨天晚上在凭祥,听罗英才提起件事情,我突然心有所感,觉得应该来三清观见一见古道长,省得产生没必要的误会。可我这披星戴月赶过来,却发现我原来的想法是错的。误会没有,这疑问却是真有。你要是不想答我,我也不跟你争执,回头这事让罗英才来处理就是。我看到时候你怎么跟他解释,明明轻而易举的事情,你不光说办不了,还让他不要再找别人!罗英才这人虽然看着没什么脾气,但他们这种出身的人,哪可能真没脾气?要是知道你敢当着他的面骗他,你猜他会怎么做?以他在广西的关系,封了你们三清观也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 第八百零一章 终有杀尽时 古静诚缓缓闭上眼睛,长叹一声,道:“这事根由在我身上,同三清观没有关系,惠真人想追究的话,就处置我好了,不要为难三清观。 我年轻时学艺有成,下山行走历练,因为见识浅,被人蒙骗,入了真仙道,还参加过桂军组织的民团,跟大军搞过对抗,战败后逃回三清观,一直藏到现在。 吴自然当年跟我是同一个香堂的,相互之间非常熟悉。那次去见朱灿荣,我一眼就看出那是吴自然的手段,这才知道吴自然逃到了越南。 想彻底解决朱灿荣的问题,就必须去越南找吴自然。要是当场说出这个解决办法,罗英才肯定要派人跟我一起去。我害怕吴自然把我当年的事情讲出来,所以才说朱灿荣的问题没法解决。 事后,我偷偷潜去越南,想要除掉吴自然,一来灭口,二来朱灿荣的病可以不治而愈,两方面都不留后患。哪知道吴自然却已经不在孤山了。我在四周找了一气,也没找到,只能回来。 我想着,既然我找不到,别人一样找不到,这样也不会有问题,哪知道惠真人术法通神,这么多年居然也能靠着一丝法术痕迹追踪到吴自然。看起来,是老天也不希望我这回逃脱惩罚啊。 既然惠真人你找上门来,我也没法抵赖,就跟你回去向公家自首,由着公家处置吧。” 我笑了笑,放下手中茶杯,道:“古道长,你听说过地仙府吗?” 古静诚眼角微微一跳,道:“倒是听说过,很神秘的一个门派,什么现身之处必有大灾大难,但我是从来没见过这门派里的人,也不知道是不是以讹传讹。” 我肯定地说:“不,你见过,而且还很熟悉。想听听我从这次越南之行所见所闻中,得出的结论吗?” 古静诚将双手抄到袖子里,道:“请讲。” 我一抬右手,喷子自袖口滑出,落到桌上。 古静诚就把抄在袖子里的双手拿了出来,老老实实放到双腿上。 我说:“吴自然在孤山经营时间极长,又背靠越军,不可能因为跑掉了朱灿荣一个人,就立刻毁掉多年的基业,甚至杀光了周边信奉他的村民。做得这么干净,唯一的理由就是他感受到了极大的威胁,这威胁让他不得不做出这个决定。他虽然本事不大,但在当地民众,甚至是越军眼里,都是神仙一般的人物,能让他感到威胁的,会是谁?古道长,是你!” 古静诚神情平静地道:“这说不通。我既然见到他了,为什么不杀了他永绝后患?” 我说:“因为他吴自然是地仙府九元真人妙玄仙尊门下,他手上有一幅妙玄仙尊的法像,关键时刻拿出来可以保命。但他对你,并没有使用这副法像。所以,他只是把法像拿出来,没有展开使用,你就已经认了出来。所以,你对吴自然手下留情,只是把他驱离孤山。” 古静诚道:“惠真人,这是吴自然说的?” 我从挎包里掏出那幅烧得残破的妙玄仙尊法像扔到地上,道:“可惜他一见我就拿法像出来保命,没机会说太多。我说的这些都只是我的猜测。我猜的对不对?” 古静诚道:“真人是想用这个说法来诬陷我吗?” 我说:“当然不是。我要说的是下面这两个可能,你可以自己选一个。第一,你畏惧地仙府,所以才会只驱逐不诛杀吴自然。第二,你也是地仙府潜伏在内地的成员,见到朱灿荣,知道吴自然惹上了大麻烦,以罗英才的能量,迟早会找到敢于越境的强手,所以你去越南提醒吴自然立刻斩断一切线索,离开孤山。这两个可能,你喜欢哪个?” 古静诚放在膝上的双拳慢慢握紧,看着我说:“惠真人,我们远日无怨,近日无仇,崇明岛投资大会,三清观的代表也是全力支持你,你为什么要赶绝我?” 我坦然说:“不瞒道长,我不日就要前往东南亚,准备诛杀妙玄仙尊,铲除他主持的人口贩卖线路,但我担心他会在争斗失败后,会潜逃回国内,我不相信他在国内没有安排潜伏接应的力量。毕竟他们这些年心心念念的就是要回到国内,重建仙基。所以,我会在离开前,想办法揪出这股力量,并且安排人守住云南广西,防止妙玄仙尊潜回。” 古静诚道:“地仙府畏惧黄元君如神明,只要黄元君在一日,他们就绝不敢踏入内地。” 我说:“道长,你这消息太落伍了。地仙府不仅逃出国的那部分人已经开始向国内渗透,而且之前潜伏在国内的也都开始蠢蠢欲动。他们甚至敢在高天观所在的金城搞生口祭祀,重续建国前所做的局面。几年前,地仙府在新加坡召开大会,不仅本府真人齐聚,还邀请了雪山大佛爷的人,另有台湾情治机构成员,三方结成联盟,议定分头向国内渗透,配合台湾反攻大陆和日本人所谓的七块论谋划。” 古静诚眉头紧锁,道:“黄元君都镇不住他们了吗?就算黄元君退了,可她人还在啊。” 我说:“世事变幻,争斗不停,我们不可能永远都靠着师傅。新时代开始,新的斗争就要由我辈来承担。所以,我主动出击,在台湾斩了地仙府九元真人之一的玄黄仙尊,在京城论法大会击杀有雪山大佛爷背景的密教僧洛桑达措,在金城毁了他们几十年的布局。这样做的结果就是,他们把我列为必杀的头等目标。” 古静诚叹气,拿起茶杯,慢慢喝了一口,说:“所以你要主动出击,去东南亚杀妙玄仙尊?地仙府在东南亚经营五十多年了,九元真人现在有八个,你杀了一个,还有七个,下面的三元位真人上百,没名没位的数之不尽,又与各国本土术士巫师力量合流,势力强大,根深蒂固,别说你一个人,就算带支军队过去,也不可能把他们清除干净。说起来,他们手上也掌着不逊于军队的武装力量,甚至有的干脆就直接控制着军队。你只杀一个妙玄仙尊,又有多大意义?” 我大笑道:“一个一个杀过去,终究有杀尽的时候。除了玄黄仙尊外,我过年的时候,在京城杀了潜伏的玄相仙尊,回到金城又杀了毗罗仙尊,九元真人也没那么难杀嘛。” 古静诚手指一颤,掌中杯子四分五裂。 第八百零二章 真神仙 我斜睨着古静诚,问:“道长,心惊什么?” 古静诚拍了拍掌上的瓷沫,重新拿起个杯子,给自己倒了杯茶,端在手上,道:“惠真人不愧是黄元君嫡传弟子,这杀性之大,杀伐之果决,真是一脉相承。亏得惠真人出家做了道士,亏得如今不是战争年代,不然的话,真人要是去公家做事,怕是要重演当年黄元君一手遮天镇压全国正外道的一幕了。” 我说:“我师姐陆尘音如今就在京城白云观学习,过年的时候,有人曾劝她还俗入世,还说黄元君在公家的大旗理应由她这个嫡传弟子来扛才对。” 古静诚手一哆嗦,掌中杯又碎了,滚烫的茶水洒了满手。 他却恍若未觉,就着紫衣道袍的袖子擦了擦,道:“小陆元君一言封了老君观,出世就威慑四方,也确实很有黄元君的风范。” 我屈指一弹桌上的喷子,说:“陆师姐跟师傅还是有很大不一样的。师傅对她有一个评价,说在她眼里,这世上人只有喷与不喷的区别。这杆喷子就是她炼制的法器,三枪打死了来少清,知道我要去杀妙玄仙尊,便送给我傍身。” 古静诚忍不住又叹了口气,说:“我真不是地仙府的人。” 我微微一笑,轻轻弹着桌上喷子,没有接他这话头。 古静诚又说:“我只是接触过地仙府。当年大军席卷天下,黄元君在金城公审枪毙常老仙,消息传开,全国震动,但多数人还是觉得这只是普通的改朝换代,别管哪朝哪代,谁坐江山,都不可能禁得了人烧香拜神。 所以有的安静观望,有的去京城献技博出身,有的则拿了国军的赏,组织反抗,当时真仙道的道主就是受了国军的封,得了个中将身份,这才起兵。除了当时参与起兵的,兵败逃出国外,其他的都是全国开展镇压反动会道门后,才陆续出境避难。 但只有地仙府早在国军还占着西南数省的时候,就开始撤离。当时,为了防止出事,他们分成两路,一路走广西边境出境,一路走云南边境出境。真仙道的道主与地仙府有些渊源,曾组织真仙道众给他们带路。 我因为是本地人,对边境两边的环境都熟悉,还懂越语,就被安排给地仙府带路。当时带领这一路地仙府众的,正是妙玄仙尊。 他原计划是带队出境后,穿过越南,进入老挝,在老挝找个落脚的地方。可他们的行动走漏了风声,被五圣教知道了。五圣教听说地仙府有能让人长生不老成仙成神的秘法,就派人来半道伏击抢夺秘法。五圣教是西南第一大教,当时动员了三千多人,不仅携带大量军火,还提前施放毒虫蛊物,给地仙府造成了极大的伤亡。 妙玄仙尊因为事情耽搁了行程,后赶到现场,单人只剑杀退了五圣教的人,清点伤亡,一时气不过,便没跟着大队出境,而是转道云南,杀上五圣教总坛,从教主到护法再到传师,统统杀了个干净。 后来听说他跟着国军败兵退到了缅甸,就再也没有收到他的消息。我还以为他死在了乱军里。那年月人命如草芥,别管多大的本事,都是朝不保夕,再神的陆地神仙,一炮轰过去,也免不了要粉身碎骨。 可谁知道,四年前,突然有个自称地仙府真人的家伙找上门来,说是受了妙玄仙尊的令,邀请我参加新加坡举行的大会,共谋大事,还说要助我重兴真仙道。 但我想着我都一大把年纪了,公家也坐稳了天下,眼看着太平盛世就要到了,还跟着他们折腾个什么劲儿,就没同意去参加那个大会。 后来地仙府再没人来找过我,我原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哪知道后来又有了吴自然和朱灿荣这档子事。我去到越南,是真想杀吴自然灭口,可谁知道他却说他已经拜在了地仙府妙玄仙尊门下。 我自然不敢杀他,只好提醒他朱灿荣没死,还因此惊动了跟朱灿荣做过战友的大衙内,想把他吓走算了。 这就是全部的前因后果。 惠真人,我老了,修道无果,虽然身轻体健,但寿数天定,眼看着大限将至,实在是没心思再折腾什么事情了。” 我笑了笑,没理他的哀求示弱,问:“你很怕妙玄仙尊?” 古静诚叹气说:“对,我很怕他,我对他的恐惧深入骨髓,只要活一天,就会怕一天。我不敢跟他做对,拒绝他已经是我最大的勇气了。” 我问:“他很厉害?精通什么法术?” 古静诚道:“他能够飞天遁地,隔空吸血,杀人于无形。那晚大战五圣教,本来我和地仙府大队已经被重重围困,眼看就要被全歼,突然有抹血光从空中飘过来,飞入五圣教的阵地,所过之后,五圣教徒尽数死亡,那血光只转了两圈,五圣教就全军崩溃逃窜,血光却不肯放过他们,衔尾追杀,事后我们清点战场,估计少说得有上千人死在那抹血光下。那抹血光,就是妙玄仙尊所化。这是我第一次见到有人能在两军交战的时候施展法术。惠真人,你是大行家,应该明白,大军交战,血勇贯神,煞气盈天,什么法术都不好使,妙玄仙尊能够施法参战,杀溃一支军队,这本事称一声真正的大罗金仙,绝不为过吧!” 我不禁微微眯了下眼,“你确认,那是妙玄仙尊在施法?” 古静诚道:“我百分百可以确认,那抹血光追杀溃军回来,当众变成了妙玄仙尊的模样,当时他浑身浴血,手中提着一串人头,形象真如魔神下凡,所有地仙府众都震骇不已,当众跪伏。不过,我害怕他,不仅仅是因为他法术通玄,几近神佛,还在于他心思缜密得过于骇人。我当年在真仙道做事,是隐藏了身份的,谁都不知道我是三清观门下。可他只见过我一次,说了几句话,时隔几十年,就能派人到三清观找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