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太后宠臣后》 1、第一章 “你说你是什么人?” 初春的夜晚,窗外小雨淅淅沥沥,凉风从外面吹进屋里。 奚昭衣衫单薄,立在昏暗无光的室内,被冷风一吹忍不住瑟瑟发抖。 在她的对面,一名女人半披着红衣,端坐在窗下,月光照亮了她出尘绝艳的侧脸。 此时她手里拿着一本书,似乎没看见不远处的奚昭一样,仍然垂眸在案前专注地看着书。 或许因着月光撒在身上的缘故,她虽然穿的是红衣,却给人一种不可接近的冷感。 奚昭刚闯进来时,见到这人的第一眼,还以为遇见了天上谪仙,胸腔之中心脏怦怦直跳。 刚才的那句话就是出自面前的这个女人,听见她问话,奚昭把头更低了一些,有些心虚,却仍只能硬着头皮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是赵大人派我来服侍小姐的。” 她想,她虽然不认识这个女人,但看她气度不凡、贵气浑然天成,或许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小姐,这么回答大概可以糊弄过去。 “小姐?”女人似乎嗤笑了一声,声音很轻,但奚昭还是听见了。 奚昭听的心里一紧,有些不安地想难道她猜错了? 端坐在案前的女人始终没有抬头看她一眼,眼睛仍落在手中的书上,漫不经心的问:“既然你是来服侍我的,那我问你,我是什么人?” 一滴冷汗划过奚昭额角,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她并不认识这个人,她也不是被什么赵大人派来服侍这个人的,她只是今夜匆忙出逃,慌不择路,误闯了进了这个女人的房间。 奚昭是被胥州知州赵颉掳来的。 安葬了母亲后,奚昭原本想一个人入京赶考,可不料半路遇到了来此赴宴的赵颉。 因为看中了奚昭的容貌,赵颉不分青红皂白就把她带走,一路带到了这里,说是要在今晚把她献给某位权贵。 奚昭不愿意,于是他趁着今夜赵颉赴宴的机会,偷偷跑了出来。 可她没想到,这设宴的园子竟然这么大,逃出来后她竟然在里面迷了路,无头苍蝇一样的乱撞,最后跑进了这间整个园子最肃静的院子里,然后就被带到了这个女人面前。 此时,面对女人的问话,奚昭只能盯着地面上那条由月华锦织成的昂贵地垫,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半晌没有听到回答,女人捻起书页把手上的书翻了一页,仍是头也不抬的说:“你说你是赵颉派来的,却不知道我是谁?” 此时奚昭浑身已被冷汗浸透,她低着头,不知道该如何作答:“我……” 沉默了半晌,女人缓缓开口道:“阮春,把她带出去。” 她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奚昭脸色刷的白了。 这女人是她最后的希望,要是她被赶出去,必然会重新被赵颉抓住,到时候等着她的会是什么,奚昭不敢深想。 守在奚朝身后,警惕地盯着她的侍女听到命令应了一声,上前就要去拉奚昭。 想起赵颉那张年老丑陋的脸,奚昭心里抗拒万分,情急之下,她再也顾不得隐瞒,挣脱拉扯她的侍女,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声音颤抖地说:“求小姐救我一命。我是胥州平民,本要进京赶考,可半路却遇到了赵颉,他将我强掳来,说要在宴上献给某位大人。” “我不愿意因此失了清白,便趁今夜偷偷逃了出来,这才误闯了小姐的院子。若是小姐愿意救我,来世奚昭必定当牛做马报答小姐的恩情!” 闻言,端坐在案前的女人终于放下了手里的书,第一次抬起眼看向了跪在地上的奚昭。 奚昭伏在地上,整个人因为紧张和害怕而忍不住发抖,她逃跑的时候匆忙,只穿着内衫,雨天阴寒的潮气透过地面升上来,浸透了她的四肢,让她的血液似乎都冷了下去。 “把头抬起来。”女人忽然开口,语气仍然凉薄冷淡。 奚昭紧咬下唇,慢慢抬起头。 因为太过害怕,她的眼角有些红了,却一直忍耐着,没有哭出来。 她本就生的花容月貌,此时配上那湿着眼眶、泪水将落未落的样子,显得更加楚楚动人。发髻也有些乱了,却并没有让她显得狼狈,反而在清冷的月光下增添了几分凄凉的美感。 女人定定看了她片刻,似乎是在端详。 奚昭眼含期望地看着面前的女人,希望能从她口中听到让自己留下来之类的话语。 可她最先听到的,却是门外下人们嘈杂的脚步声,似乎有很多人,正在慌乱地找着什么人。 在门外人的只言片语中似乎听到了自己,奚昭心跳擂鼓,身子顿时紧绷了起来。 赵颉竟然这么快就发现她逃走了。 此时别无他法,她用求助的目光投向面前的女人,女人却仿佛没看见一样,不为所动,只微微侧头朝窗外看了一眼。 院子里凌乱的脚步声,很快就到了门外。 一人站在门前,小心翼翼地喊道:“打扰贵客休息,不知可有见过一陌生女人来过。” 奚昭咬着唇,脸上毫无血色,望着女人波澜不惊的脸,只希望她不要把自己交出去。 外面的下人问了一遍,等了半天,见房间内无人答复,犹豫着提高声音又问了一遍,并没有离开的意思。 奚昭身后的侍女上前一步,试探地问:“主子,这……” 女人的目光在奚昭身上审视片刻,看的奚昭只觉得如芒在背,一颗心因为紧张而扑通扑通跳的不停。 即便这女人样貌风华绝代,可那双眼看着别人时,却好像带着无形的威压,让人不敢直视。 奚昭微微错开目光,心有余悸地想,在这样凌厉的目光下,怕是没有几个人敢明目张胆地窥视这个女人的容颜。 女人久久没有说话,奚昭的心随着时间的流逝越跳越快,身体也越来越冷,就在她一颗心快要跳出肚子的时候,女人终于开口了。 只见她红唇轻启,缓缓吐出几个字,“告诉他们,没见过。” 得了命令的侍女应了一声,推开门走了出去。 奚昭听见她在外面朗声对下人们说:“这里从未有过什么陌生女人,诸位还是去别处找找吧。” 外面的下人却没有离开,而是犹疑着说:“可是,我们的人看见她往这边跑了,敢问贵客真没见过?” 闻言,侍女顿时有些不悦,语气不善道:“怎么?莫非你们怀疑我家主子藏了你们的人?” 下人一见她发火了,忙缩起脖子,连连说不敢不敢。 他们来之前,领班千叮咛万嘱咐,这院子里住的是位尊贵的大人物,他们谁也得罪不起,千万不可冒犯。 因此,一见阮春脸色不佳,连忙说:“打扰贵客了,那我们再去别处瞧瞧,请贵客好好歇息。” 说完,放轻声音忙不迭地撤了出去。 门外杂乱的脚步声匆匆的来又匆匆的走了,听见下人们渐渐远离,奚昭那快要跳出嗓子眼的心终于慢慢落了回去。 她还以为自己这次必死无疑,没想到,这女人竟真的保下了她。 劫后余生的喜悦顿时涌了上来,奚昭一边平复心里的恐惧,一边对着女人感谢道:“多谢小姐救我。” “不必谢我。”女人淡淡的看了奚昭一眼,视线又重新落回了手中的书上,“他们已经走了,你自行离开吧。” 阮春此时已经折了回来,站在门外对奚昭说:“姑娘请吧。他们已经走了,姑娘也该离开了,我家主子要休息了。” 这是在赶她走了。 奚昭心里明白,她和这女人素不相识,女人能帮她到这种地步已经实属不易。 可是,这外面都是赵颉的人,园子那么大,她孤身一人又如何能跑出这里? 她在原地犹豫不决,没有立刻离开,女人见他没有动作,声音冷了几分问:“怎么?” 奚昭喉咙动了动,心里权衡着利弊,想着这女人既然愿意救下她一次,大概不会对她坐视不理,若是她苦苦哀求,或许女人心软之下,会准她留下暂避风头。等过几日,赵颉的人放松了警惕后,她再离开这里。 想到这儿奚昭深吸了几口气,最终下定了决心,打算将这女人当成她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低下声音轻声道:“不是我不想走,只是眼下外面都是赵颉的人,他们竭尽全力搜捕我,我如果现在出去,一定会被他们抓住。不知小姐可否允许我暂时留下,等赵颉的人以为我已经消失后,再准我自行离开。” 因为太过紧张,奚昭的声音都有些不稳,可她别无选择。 此时的她在心中默默祈祷,祈祷这个女人能同意她留下。 然而女人只是低头看书,并不言语。 奚昭的心一点点冷了下去,仅存的希冀在女人的无声中慢慢破裂,心想她终归是贪得无厌。 这女人刚才救下了她,而不是把她押送给赵颉,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她怎么能再央求更多? 望着女人无声的身影,奚昭仿佛明白了什么,她心灰意冷,站起身准备自行离开。 临走前她对女人认真行了一礼,说:“多谢小姐好意,奚昭谨记在心,这便告辞。” 说完,转身朝门外走去。 屋外的雨还在下,哗啦啦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中听得格外明显。 外面的雨下的更大了,奚昭却连伞都没有,她站在门内,望着眼前的雨幕,咬咬牙正要迈步走进去,忽然听见屋内女人清冷的声音响起。 “阮春,带她去下人房里,给她拿一身下人的衣服。” 奚昭脚步一顿,停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 此时,是元和五年。 2、第二章 元和六年,京城。 “驾!” 阳春三月,街上的杏花争相开放,处处弥漫着沁人的馨香。 街巷上,一辆马车疾驰而过,带起的风吹动路边的花叶簌簌作响,引得行人纷纷侧目。 奚宅里,小禾正站在门边,一脸焦急地望着道路尽头,期盼着马车的影子。 等待之余,她不时偷瞄正堂,里面此时正坐着一个身穿官袍的男人,年龄看起来已过半百,下巴上留着一撮山羊胡,身边跟着一个小厮。 此时男人正不紧不慢地喝着手中的茶,喝完把茶杯放下,两手搭在圈椅的扶手上,语气不满地问站在门边眺望的小禾:“奚昭怎么还没回来?” 小禾听见他问话,忙走过去行了一个礼,老实回答道:“回陆郎中,小姐应该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请再稍等片刻。” 陆丰闻言冷哼一声,手不耐烦地拍着扶手,有些不悦道:“每次我来这里找她,她都不在,她就这么不愿意见我这个父亲?” 小禾连忙解释:“小姐只是例行去了太学,忙于课业无暇顾及其他罢了,奴婢刚刚已经差人去请了,应该很快就会回来,请陆郎中莫要见怪。” 她一口气说完,陆丰的脸色却并没有好转,反而阴阳怪气起来:“太学?我说了多少次,她一个女子,整天读书有什么用?最后还不是要嫁入别人家?她整天读书,难道还想做官不成?” 陆丰一吹胡子,仍然在表达他的不满:“难得人家忠勇侯府的四公子瞧上了她,有意和她结亲,她可好,竟然还满心惦记着参加科举,见都不去见人家四公子一面。” 陆丰想到这越说越生气,对着小禾开始喋喋不休:“就算她已经过了省试又能如何?那读书做官归根到底是男人们的事,她一个女子去参加殿试,也不怕被人笑话,难道还真以为,她一个乡野长大的女子能考中进士?” 小禾叫苦不迭,面对满身怨气的陆丰,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只期望着小姐能快点赶回来,不然她快要应付不了这位刁钻的五品大臣了。 陆丰说的渴了,端起茶水又喝了一口,喝完咂咂嘴正要接着埋怨,忽然听见门外传来马车声,紧接着,一名明眸皓齿、身姿窈窕的女子在马夫的搀扶下快步下了车。 小禾一见差点喜极而泣,连忙迎上去喊:“小姐!” 奚昭刚从太学出来,就见马夫站在太学大门外不停张望,似乎在寻她,等她问过才知道,原来是陆丰又来了家里。 得知陆丰来了后,她匆忙往回赶,身上还沾着被马车刮落下的花叶,等进门看见快要哭出来的小禾,她微微皱起眉,快步走进正堂,脸色肃然道:“不知陆郎中突然到访所为何事?” 她实在是厌恶她这个便宜父亲,从来都只称呼他为陆郎中。奚昭不愿意承认他们之间的父女关系,有意和他疏远,可偏偏陆丰还总是出现在她眼前。 陆丰刚才对着小禾还满口讽刺,可面对奚昭一下子换了一副面孔,故作慈祥道:“这不是许久未见了,来瞧瞧你最近如何了。” 奚昭知道陆丰最会装模作样,不想看他这副虚情假意的面孔,直接不留情面地拆穿道:“陆郎中有话不如直说,不用遮遮掩掩。若是实在没有要事,那还是请回吧,再过几日就是科举殿试了,我还要看书。” 其实奚昭不用问也知道,他来这里是因为什么事情,无非就是劝她嫁去忠勇侯府,她这个便宜父亲心里想的什么,奚昭心知肚明。 陆丰一听,也不装了,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说:“我和你说了多少次,你一个女子还真指望参加科举考取功名?你已经到了成婚的年纪了,趁早找个好夫家嫁了才是正事,那忠勇侯的四公子对你一往情深,多好的姻缘,你怎么就是不开窍?竟然还拒绝了人家!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这要是换成别的小娘子,还不早早就乐呵地嫁过去了,还轮的到我这个当爹的亲自来劝?” 奚昭不想听他给自己讲那些所谓的大道理,自从陆丰和她母亲决裂,将她们母女赶出家门后,奚昭就改随母姓,不再认他这个爹。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她更明白,嫁入深宅大院看似风光无限,但实际处处都是心酸。 面对陆丰的喋喋不休,奚昭不为所动,只等他说完平静道:“我早就已经说过不嫁,无论谁来都不嫁,陆郎中不用再说了。” 陆丰见她态度坚决,刚才他苦口婆心劝了半天奚昭竟然一点也没听进去,顿时怒上心头,“你这个不孝子,你想气死你爹我吗?” 闻言,奚昭眉头蹙起,盯着陆丰严肃道:“在你当年抛弃我和娘的时候,我和你就已经断绝了父女关系,既然当年你不愿意认我这个女儿,现在又凭什么自称是我爹?” 陆丰被她一句话噎到,气的脸色发青,再也装不出慈父的模样,“啪”的一声拍桌子怒骂道:“就算我当年抛弃你们父女,那我也是你爹!你身上淌着我的血,我就管得了你!就算你改姓了奚,那你也是我陆家的人!” 陆丰被气得浑身发抖,抬指着奚昭,“我最后问你一遍,你到底嫁不嫁。” 奚昭想也不想答道:“你再问几遍我也不嫁。” 陆丰气急败坏:“你!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我看你是在外面待傻了,看我今天怎么教训你!” 说着,他抓起桌上的茶杯做势要砸奚昭,立在他身后的小厮一见顿时吓破了胆,连忙上前去拦,小禾见状也跑过去护住奚昭,场面一时乱作一团。 奚昭的这个院子不大,有什么响动外面都能听到,她刚才进门的时候又没来得及关门,此时门外聚了许多看热闹的路人。 奚昭站在原地不为所动,大声对着陆丰说:“陆郎中如果不怕被街坊邻居看了笑话,那就砸,正好叫人家看看,你这位朝廷五品的工部郎中,私底下是什么样子!” 她这么一喊,外面的人都知道了里面这个男人是谁,纷纷开始小声交头接耳。 “这就是朝廷官员?官威真不小。” “那姑娘是他女儿?对亲女儿都这么狠啊?” “刚才听说他是陆家的?啧啧啧……” 陆丰这才看见外面围着的人,脸色不太好看,举着茶杯砸也不是,不砸也不是。 他本就是好面子的人,看他们指着他议论纷纷,脸上十分挂不住,他深吸几口气,最后还是不愿意毁了自己的名声,把茶杯放下,叫小厮把人都轰了出去。 人群散了后,陆丰也冷静了不少,但一口气还在心里堵着,看见奚昭就想发火。 这里是待不下去了,他大步朝门外走去,临走前,他对奚昭恶狠狠道:“你不是要参加科举吗?好,我倒要看看过几日的殿试你到底考不考的中!” 说完,一甩袖子出了门,身后小厮忙不迭地跟上。 不速之客终于走了,小禾长舒一口气,再去看奚昭,却见奚昭虽然面上不悦,但并没有像陆丰那样被气的失去理智,似乎并没有把刚才的事放在心上。 小禾放下心来,心想小姐再过几日就要殿试了,可千万别被这种事扰了心神。 还有陆丰最后说的那句狠话,分明就是看不起奚昭。 小禾暗自替奚昭感到不平,心想她家小姐哪哪都好,怎么就摊上了这样一个爹。 此时的奚昭却没有在意陆丰说什么,她的当务之急是参加科举,再过三天就是殿试了,她现在一心扑在考试上,无暇顾及其他事情。 奚昭心里是有打算的,按照大燕以往的规矩,一甲进士可以直接授官,而官职多是外放各州,当一个地方小官。 如果她此次能考进一甲,到时候就自请外放,去其他州里做个县令,这样就能彻底远离这个陆丰和忠勇侯府,到时候她远在万里之外,陆丰还能拿她如何?所以归根结底,安心准备殿试才是正道。 奚昭快速平复下被陆丰搅乱的思绪,对小禾说:“你先忙吧,我去书房看书了。” 小禾应了一声,看着奚昭离开的背影,心里祈祷她家小姐殿试可一定要考中啊,到时候就能狠狠打陆丰的脸! 而另一边,陆丰带着小厮离开奚昭的宅子后,并没有走远,而是愁眉苦脸地站在路边巷子里。 他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和侯府攀上亲戚的机会,就指望奚昭嫁进侯府,他好能一步登天,可奚昭却死活不嫁,他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大好的机会溜走? 路边停着一辆名贵的马车,陆丰望着那辆车,心里好像有蚂蚁在爬一样。 小厮观望着陆丰的脸色,小心翼翼道:“老爷,说到底您才是昭小姐的父亲,这婚姻大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您何必费力去劝昭小姐,只要您点头了,她还能不嫁?” 陆丰本就窝着一肚子气,听小厮这话当即给了小厮一巴掌,大骂道:“你懂个屁!自从太后垂帘听政后,就极其重视女子,连带着朝里那些太后一派的人也跟着走了这歪风邪道,要是被那些言官知道,我逼奚昭嫁人,他们指不定会怎么参我!” 小斯捂着脸,不敢说话了,只能小声怯弱道:“那这侯府……就不攀了吗?” 陆丰站在原地脸色阴沉,面上一言不发,心里却在暗暗思量着办法,怎么才能既能让奚昭嫁进侯府,又能避过那些言官的耳目。 可他思来想去,也没想出一个好办法,不远处的马车上,李四公子还在等着他答话呢。 陆丰脸色发黑,无可奈何之下,咬牙切齿道:“不管了!先应下侯府那边再说,无论如何,我都必须让奚昭嫁进侯府!” “走,去见四公子。”陆丰愤愤说着,带着小厮走了出去,登上了那辆一直停在路边的名贵马车。 车里坐着一个蓝袍玉冠的青年男子,看见陆丰上来,连忙起身迎上去,焦急地问:“陆郎中,奚昭她可答应了?” 这个人正是刚才陆丰口中的忠勇侯府四公子,李成益。 刚才还愁眉苦脸的陆丰一转眼又换上了一副笑脸,笑吟吟地和李成益说:“四公子尽管放心,昭儿刚才已经答应我了,等科举结束后,我就让她嫁去侯府!” 李成益顿时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道:“此话当真?” 陆丰信誓旦旦道:“当真,千真万确。” “太好了。”李成益欣喜道,“奚昭终于答应了,那等科举结束,我就差人上门提亲!” 他觊觎奚昭已经很久了,李成益第一次见奚昭时,是在太学,在太学众多男子中,他第一眼就看到了样貌出众的奚昭。 从那之后,他就经常出现在奚昭的面前,试图和她拉近关系。 可奚昭对他一直不冷不热,就算他搬出侯府四公子的身份,奚昭对他的态度仍然没有热情半分,更别说答应嫁进侯府了。 无奈之下,李成益只好去找陆丰,希望陆丰这个做父亲的能替他劝一劝。 如今奚昭终于答应了,李成益仿佛已经看到了他和奚昭成亲的那一天,激动的直搓手。 陆丰看他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心里又忧愁了几分,害怕李成益发现他在骗他。 可李成益却只是沉浸在喜悦里,并没有发现陆丰异常的表情。 忽然,陆丰灵机一动,想到了一个办法。 或许可以一试。 想着,陆丰连忙换上为难的表情,说:“只是昭儿提了一个要求,不知道四公子能不能答应。” 李成益连忙问:“什么要求?只要我能办到一定答应。” 陆丰试探着说:“其实对四公子来说不是什么难事,是昭儿希望能得太后赐婚,这样说出去也好让人羡慕。” 大燕如今皇帝年幼,太后垂帘听政,手握大权,要是太后赐了婚,奚昭还不嫁,那就是抗旨。只要能想办法弄到太后赐婚的圣旨,到时候就不怕奚昭不嫁。 “这……”李成益闻言,脸色为难。 他是侯府四公子没错,可却是家里众多儿子里最不受宠的一个。 他父亲嫌弃他性格懦弱,一向对他不管不问,想求太后赐婚,就只能他自己想办法。 陆丰见状,连忙添油加醋道:“四公子难道不愿意?连昭儿这点请求都不愿意答应吗?” 李成益眸光闪烁,犹豫了很久,一咬牙说:“我尽力一试,陆郎中,请转告奚昭,让她等我的消息。” 陆丰闻言满脸堆笑,看他答应了,高兴的合不拢嘴,连忙说:“好,那我便在府里静候四公子佳音了。” 话音落下,陆丰眼里闪过一丝得意之色。 心说,奚昭不是不嫁吗?那他就用这种方式逼她嫁,今天谁也不能阻止他与忠勇侯府做亲家! 3、第三章 另一边,奚昭进了书房,关好门后坐在书桌前,正要开始读书,余光忽然瞥见了桌角的木盒子。 那是一个长条形状的盒子,里面放着一个卷轴,是一副人像画。 奚昭望着那个盒子,忽然没了读书的心情,思绪恍惚了一阵,手不自觉地去打开了盒子。 画卷被打开后,一名容貌昳丽的红衣女子出现在眼前。 画上女子手里拿着一本书,坐在案前,似乎在专注地读着,明明风姿绰约,长着一张倾国倾城的脸,可眉眼间却透着凌厉气,一看就叫人无端生出畏惧来。 这是奚昭一笔一笔亲手画出来的画,是她离开那个人后,凭借着她们第一次相见的记忆描绘出来的。 即便是她们已经分隔了一年,可初见那个人时的惊艳感仍然留在脑海里,记忆里那个人的脸仍然清晰,相处在一起的时光还恍如昨日。 她拒绝嫁给李成益,不想放弃仕途是原因之一,而原因之二则是——她早已心有所属。 她心里有一个忘不了的人,即使她们已经分别许久,即使她至今都不知道她的名字,但她的脸还是经常浮现在她的脑海。 元和五年,也是太后垂帘听政的第五年,首次允许了女子参加科举,也是在那一年,奚昭母亲病逝。 她的母亲本是一位琴师,因为容貌出色被陆丰看上,被他买入陆府中。 在后来的相处中,两人之间生出感情,因此有了奚昭。 可陆丰此人喜好美色,那个时候已经有了许多妾室,他又喜新厌旧,在奚昭的母亲生下奚昭之后就转头抛弃了他们母女,和其他女人寻欢作乐。 以至于在奚昭小的时候,她虽然居住在陆府,却几乎没怎么见过陆丰这位父亲。 奚昭的母亲因此日日以泪洗面,可陆丰对奚昭母女仍旧不理不睬,后来竟还因为其他妾室的嫉妒而将她们母女赶出家门。 从此奚昭和母亲相依为命,后流落胥州,在当地靠卖艺为生。 好在奚昭自幼勤奋好学,在长大一些后,便替别人抄书,以此来赚取银钱,也因此得以博览群书。 原本以为母女二人会一直这样生活下去,可天不遂人愿,在元和五年,奚昭的母亲因为积劳成疾,一病不起。 也恰好在这一年,太后改革科举,允许女子参与。 于是奚昭一边参加解试,一边给母亲治病,然而最后母亲还是无力回天。 不久后,她的母亲在家中病逝,临走前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希望她日后好好读书,然后入朝做官,不要草率嫁人,把时光白白耗费在内宅里。 母亲死后,奚昭失魂落魄了很久,那时她已经过了解试,得以参加省试。 她悲痛欲绝的为母亲置办了葬礼,心里谨记着母亲临终时的愿望,收拾行囊踏上了入京的路。 然而就在这时,出现了变故。 她孤身一人前往京城,半路上遇到了前去赴宴的胥州知州赵颉。 此人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流氓,靠着贿赂权臣坐上了知州的位置,看奚昭貌美,于是把就把她强行抓了起来,扬言要把她献人。 奚昭自然不愿意,于是在赵颉赴宴的当天晚上,她逃出了关押她的柴房。 然后就遇到了那个人。 第一眼见时,那人便穿着一身红衣,眸光淡漠中带着锐色,即便样貌风华绝代,却让奚昭不敢直视。 再后来,她救下了她,她们从此开始朝夕相处。 可让奚昭没想到的是,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她竟然慢慢的对那人产生了别样的心思。 那是奚昭第一次切身体会到了话本里所讲的男女之情,是她在过去的十几年里从未体会过的感情。 那种感情从一开始的小芽慢慢长大,后在她的心中扎根,越扎越深,等到奚昭发现的时候,它已经长成了一片茂密的花海,再也无法忽视了。 这份感情一直被奚昭藏在心底。 因为她虽不知道那个人的真实身份,但她却知道,她们之间的距离乃是天壤之别。 她们不可能在一起。 奚昭自认为隐藏的很好,可让她没有料到的是,不久之后的一次意外,竟然让她阴差阳错地越了界。 第二天早上,当奚昭从那人的床上苏醒,看到凌乱的床铺时,惊的浑身血液都凉了。 她不敢回想昨天晚上两人之间都发生过什么,也不敢想,昨天晚上她是否暴露了自己难以言说的心思,更不敢想经历了这一晚之后,她今后要如何与那个人面对面相处。 经历了几番自我斗争和权衡后,奚昭选择了不告而别。 她本以为分别可以让她快速将那个人遗忘,可却没想到,那份感情却在心里越积越深,经年累月之后,竟不减反增。 为了忘掉那个人,奚昭一心扑在科举上,想用读书来冲淡思念,可没有用,她还是会经常想起那个人。 于是,在一个孤枕难眠的夜晚,奚昭凭着思念画出了这幅画,借此来睹物思人。 再后来,奚昭过了省试,被举荐进入了太学。 进入太学后,奚昭终于得以完全沉浸在读书之中,此时的她满心就只想着考取功名,完成母亲的遗愿,慢慢的,也就把那个人彻底藏在了心底。 直到后来她被李成益纠缠,又意外又被陆丰认出,才有了今天的事情。 这幅画摆在桌面,是因为早些时候她经常拿出来看。 每当想起那个人的时候,就会展开看几眼,这样会让她觉得,她们那些朝夕相处的日子似乎就在昨天。 在她们分别之后,奚昭经常会想,不知日后是否还有机会再见到那个人。 虽然她在不辞而别时就已经想清楚了,两人可能永远不会再相见,可她现在还是希望,上天能让她再见她一面。 哪怕只是远远看上一眼。 她深深看了一眼画卷上的女子,缓缓卷起了卷轴,把画重新收回了盒子里。 这时,小禾端着一个盘子从门外走了进来,打断了她的思绪,“小姐,吃一点水果吧。” 奚昭回过神,对小禾说了声辛苦了,把盘子放在了书桌旁边,随后翻开了桌上的书。 她揉了揉太阳穴,让自己从回忆里脱离出来,看着桌上的厚厚一摞的书籍,重新整理了思绪。 临近殿试了,她不能过多思考这些儿女情长的事情,趁早考到功名,实现母亲的遗愿,离开陆丰、离开忠勇侯府、离开京城,这才是他眼下的最要紧的事。 … 当奚昭在书房里寒窗苦读的时候,遥远的皇宫之内,御书房中,礼部尚书正恭敬地立着。 龙椅之上坐着的,是一位威仪凛然的女子,一身红衣,气势逼人,此时正提笔写着什么。 面对这位掌权的太后,礼部尚书半点不敢马虎,他上前两步,把手里端着的名册举起,禀报道:“启禀太后,三日后参加殿试的考生名字都在此处了。” 一旁站着的太监从礼部尚书手里把名册接过来,放到龙椅之上的女子面前。 礼部尚书继续说:“今年的殿试考生中有一名是女子,此人来自胥州,是工部陆郎中之女。太后刚改革科举,就有如此人才出世,全仰赖太后高瞻远瞩,实在是大燕之幸。” 他溜须拍马了半天,秦沭却不为所动,从头至尾连看都没有看过他一眼。 礼部尚书自觉尴尬,不再说话,可就在这时,秦沭却开口问道:“那名女子叫什么名字?” 礼部尚书连忙回答:“此女随母姓,姓奚,名奚昭。” “奚昭?”龙椅之上的女子手顿了一下,停下笔。 她打开面前的名册,目光快速扫过,很快便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名字。 过往的一幕幕浮现在秦沭眼前,记忆中,一个女子的脸十分清晰,最后化作纸上这两个字。 奚昭…… 礼部尚书不知道太后问这个做什么,他拿捏不准太后的心思,只能站在原地,不敢说话。 半晌后,秦沭声音平静道:“传旨下去,三日后的殿试,本宫亲自主持。” 礼部尚书闻言微怔,有些不解。 因为皇帝年幼,以往殿试都是交由魏相操办的,怎么这次太后竟要亲自主持了? 礼部尚书不懂,却也也不敢问,既然太后发话了,他就只能领了命令下去照办。 三日的时间匆匆而过,很快,就到了举行殿试的这一天。 4、第四章 殿试的这一天早上,街头巷尾到处都是吆喝叫卖的小贩。 奚昭和小禾坐着马车从热闹的街中穿行而过,感受着烟火气,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道声音。 “你们听说了没有,今年殿试里有一考生是女子。” 一听他们提到了奚昭,小禾凝神去听,听到附近的人开始小声议论。 “这有什么稀奇的,自从去年太后允许女子参加科举后,考生里不就多了许多小娘子吗?省试那天我在街上瞧了,你别说,有几个去赶考的小娘子长得还挺标致!这要是能娶回家可赚大发了!” “赚什么?都是一群不守妇道的,这样的小娘子不娶也罢!不好好在家相夫教子,竟然还读上书了,简直反了天。” “岂止是读书,这可是殿试啊,那女子要是考中了,可是能入朝当官了!” “什么?女人当官,你自己听听这话可不可笑。” “前些年又不是没有女人做官的先例,那晏老太师的孙女不就去了朝宁司吗?” “要我说,这女子就应该守好自己的本分,早早找个男人嫁了就算了,偏要去考什么科举?” “没办法,谁叫当今大燕是女人掌权呢,皇位上坐着的那两位全是女子,真是倒反天罡了。” “嘘!小声点!你不要命了。” “嘁,怕什么,这又没别人。” 奚昭的马车从他们身边路过,把他们的对话全都听了一遍,小禾替奚昭愤愤不平,气道:“这些人真是放肆,胆敢在路边说太后和皇帝的不是,还编排小姐,就应该叫官兵把他们抓起来打三十大板!” 奚昭坐在车里,手中捧着一本书,对于刚才那些人的话并没有怎么在意。 从她决心参加科举后,这样的话她已经不知道听过多少次了,她早就不放在心上了。 然而那些人里刚刚提到了太后,让她不禁思索起来。 奚昭听说过很多关于太后的传闻,有人说她独揽大权、专横跋扈,也有人说她英明果断、励精图治。 外人对她的评价褒贬不一,但是奚昭对她的态度更偏向于崇敬。 毕竟她如今可以参加殿试,可以说全仰仗太后的改制,不然就算她再有才华也无处施展,最后大概只能和其他女子一样,落得个被困内宅、草草过完一生的下场。 奚昭一直都很想亲眼见一见这位太后,想知道这位手握大权的女子生的是什么模样。 听闻太后秦沭样貌不凡,当年是京城里出了名的世家贵女,是许多男子的倾慕对象,最后更是嫁给了当时还是太子的先帝,荣耀一时,风光无限。 据说这次殿试,太后会亲自主持,到时候不知道是否能见到。也不知道和那个人比起来,谁更好看,毕竟奚昭长到这么大,见过最好看的女子,就是那个人了。 思索间,马车一路行驶到了宫门外,奚昭收起心思,被小禾搀扶着下了马车。 站在宫门前望着巍峨的皇宫,就连一向波澜不惊的奚昭都感到了紧张,连带着呼吸都急促了许多。 寒窗数载,今天就是见分晓的时刻,考中了,她便可完成母亲的遗愿,得以让母亲在九泉之下安息。 已经有许多考生早早赶到,此时都等在宫门外,只等人把他们领进去,李成益也在其中。 这是他第三次参加科举了,他的科举之路可谓十分坎坷,前两次殿试都以失败而终,也令他的父亲大失所望。 他本就不受父亲喜欢,如今参加科举又多次不中,在家里更是抬不起头。 这次他为了能够亲自面圣求太后赐婚,可谓是孤注一掷,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必须中榜。 看见奚昭下了车,李成益连忙快步走过去。 奚昭看见他,出于礼数打了声招呼:“李四公子。” 李成益干笑两声说:“我们都认识这么久了,就不用多礼了。” 他已经习惯了奚昭对他不冷不热的态度,他乐观的想,或许是奚昭天性使然,既然奚昭已经答应和他成婚,那心里肯定还是有他的。 奚昭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打完招呼就没再说话,她和李成益之间本来就没什么交情,虽说的确相识已久,但更多的时候,只是李成益单方面和她拉近关系。 奚昭知道李成益一直希望自己嫁入侯府,所以从来都有意避开他,可李成益却还时不时的出现在她的面前,这点着实令奚昭有些头疼。 李成益见奚昭不说话,只好自己主动和奚昭搭话,可奚昭每次都是三言两语的敷衍过去,并没有和他多聊的打算,几番交谈下来,李成益也只好闭上了嘴。 过了不久,距离殿试的时间越来越近了,又有许多人陆续来到了宫门外。 其中有几个身穿锦袍,腰戴玉佩的男子,年龄和奚昭相仿,看模样并不是考生,却聚在一起交谈着。 其中一人说:“我看这科举也没什么了不起的,这考生也不过是一群书呆子罢了,要是吴兄来考,想必能把他们都比下去!” 另一人附和:“就是,吴兄可是我们之间文章做的最好的,写的诗在裕春楼里可是深得姑娘们的心啊!我看吴兄日后必然也是栋梁之才。” 又有人吹捧说:“我看以吴兄的才华,若是参加科举,一举考中状元也不为过!” 被众人恭维的男子脸色十分得意,似乎对他们的吹捧十分受用,故作谦虚道:“我虽然有几分才气,但无心仕途,要让兄弟们失望了。” “话虽如此,但吴兄的文采我们有目共睹,吴兄若是去考,这状元非吴兄莫属!” 被他们围在中间的男子哈哈大笑:“这话我爱听,以此言为证,改日若是我真中了状元,便在仙顺楼请大家喝酒。” 众人一听又兴奋起来。 奚昭站在不远处,眼观鼻鼻观心,默默听那些人聚在一起嘻嘻哈哈,不想和这些纨绔子弟扯上关系。 可那被人围在中间的男子一转头,却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奚昭,顿时收敛起笑容,将奚昭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随即,语气鄙夷道:“如今可真是什么人都能来考科举,那些出身低微的平民就算了,现在竟然还有女子,还有没有天理了。” 一听此言,其他人也纷纷附和,瞬间,几个人的目光聚集在奚昭身上,表情里多是不屑与傲慢。 “女人也来参加科举?别是借科举之名,来榜下捉婿的吧。” “哈哈哈!文圣兄真是一语道破天机。” “不过别说,这小娘子乍一看长得还挺漂亮的,要是能收进内宅……” “你家里都有四房美妾了,怎么还不知足,娶那么多,别到时候无福消受!” “春宵一刻值千金,谁会嫌家里妾室多。” 李成益明显也听见了那几人出言不逊,他朝奚昭看去,见奚昭神色如常,似乎没听到一样,于是收起了想要替奚昭出头的心思,没有开口。 那几个人他是认识的,都是京城里出了名的纨绔子弟,如果不是真的惹到他头上,他也不愿意去招惹他们的。 何况奚昭都没说什么,那他一个外人就更不该去管闲事了,还是当没听见的好。 可奚昭并非没听见。 奚昭本意的确不想招惹是非,但这几个从小养尊处优的贵族子弟似乎并不懂得什么叫收敛,说话越来越难以入耳。 不想再被那些污言秽语脏了耳朵,于是奚昭朗声提醒道:“各位是不是忘了,此处是宫外。” 那姓吴的男子见奚昭不满了,并没有收敛,反而越发兴奋,走近几步说:“哟,小娘子生气了,这可真是罪过,不知道小娘子姓甚名谁?家住哪里?我们几个改日好上门赔罪。” 见那几个人都走了过来,李成益脸上闪过一丝慌张,连忙小声对奚昭说:“算了吧奚昭,那人是吴将军的儿子,你还是不要招惹他了。” 奚昭没理会李成益,望着面色不善的几人,语气冷了几分,凉声说:“奉劝各位谨言慎行,太后他老人家此时此刻可就在宫里坐着呢,保不齐你们哪句话已经进了她耳朵里。” 那几人嬉笑着将奚昭打量一遍,听她出言,不屑道:“那又如何?你觉得太后日理万机,会管这种小事?倒是小娘子如此花容月貌,怎么偏偏要吃读书的苦呢?不如跟了我们,从此保你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怎么样?” 李成益一见不对,不敢再躲着了,连忙陪着笑好言劝道:“吴二公子别说笑了,奚昭面皮薄,听不了这样的玩笑话的。” 为首被称为吴二公子的那个人却只是撇了一眼李成益,笑着说:“原来李四公子也在,真是不好意思,才看见你。” 他言语间的轻蔑显而易见,根本就没把李成益当回事。 谁都知道,李成益在家中并不受宠,且他性格懦弱,谅他也不敢真做什么。 果然,李成益话说完,见吴二并未收敛,又手足无措了起来。 他现在只希望奚昭能给这几个人服个软,好好道个歉,把这件事掀过去。 可奚昭却并没有如他所愿,反而与那几人对峙着,并没有想要退缩的意思。 这反而激起了吴二的好胜心,他搓了搓下巴,讥笑说:“还是个有骨气的小娘子,这下爷更喜欢了,快过来让爷仔细瞧瞧。” 他说着,忽然伸出手就要去抓奚昭,好在奚昭反应及时,退后一步没被他们得逞。 她望着吴二,压着怒气道:“吴二公子就不怕,我把你们今日的所作所为状告太后?” 吴二却哈哈大笑,满不在乎道:“那就等你见到太后的时候,再去告我的状吧。” 说完,便强行去拉奚昭。 奚昭躲闪不及,就要被他拉过去,忽然,太监又尖又细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 “太后驾到!” 这四个字犹如炸雷一样,震荡在每个人的耳边。 吴二脸色一变,一转头就见太后的步辇已经停在了面前,犹如从天而降一般。 他始料未及,怕自己刚才的话被太后听了去,瞬间吓出了一身冷汗,连忙俯身跪拜。 就连奚昭也被吓了一跳,下意识朝太监身后看去,只见金黄色的华盖下垂着几层薄纱,只隐约可见其中坐着一个女人的身影。 周围人已然跪倒了一片,顾不得震惊,奚昭反应过来后,忙随众人一起跪下。 太监走过来,望着地上一动也不敢动的公子哥们,高声说:“咱家刚才随太后路过此处,似乎听到有人出言不逊,在宫外大放厥词,可有此事?” 5、第五章 无人敢回答太监的话。 吴二几人一听此言,顿时感到如芒在背,虽然低着头,却觉得那太监的目光正像针一样扎在他们身上,整个人动也不敢动。 太监冷哼一声,继续说:“诸位可看好了,这里是宫门外,不是贵府,少说那些污言秽语,脏了太后的耳朵。” 那几名纨绔子弟此时瑟瑟发抖,刚才还说太后不会来,却没想到一语成谶。 此时太监就站在他们面前,这话显然是对他们说的,这几人一下没了刚才的胆子,连忙称是,暗道今天真是倒霉,竟然惹到了太后头上。 那太监朝地上的几人撇去一眼,又悄悄看了一眼身后的步辇,见太后没有其他的示意,太监会意,又尖着声音说:“此次就当给几位长个记性,下次要是再犯,几位可就要挨板子了。” 几人闻言,连忙大喊:“叩谢太后圣恩。” 从头至尾,太后都未发一言,只有一道若隐若现的身影坐在纱帘之后,可就是这么一道纤细的影子,却让那几个公子哥不敢造次。 直到太后的步辇离开后,他们这才悻悻抬起头,后背已经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吴二愤愤看了奚昭一眼,心说今天真是出门没看黄历。 反观奚昭神情还算镇定,吴二顿时觉得面子上过不去。 周围还有人看着,吴二不想再让别人看笑话,对其他人说了声“我们走”,带人快步离开了宫外。 那几个公子哥走后,奚昭长舒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杂乱的心跳。 幸好太后凑巧路过,不然今日实在有些麻烦。 这还是奚昭第一次亲眼看到太后,虽然没有看到正脸,但也能从影子中看出此人气质不俗。 奚昭望着远去的步辇,想起刚才太后教训那几人的模样,心里不免有些佩服。 如此厉害,真是让她心生向往。 就在她注视着步辇远离时,一道微风忽然吹过,吹起一片纱帘,露出了里面女人鲜红的衣角。 奚昭被那抹红色晃住了眼睛,不由得仔细瞧了几眼,希望能在那薄纱飞舞的间隙中,窥见太后的真容。 可随着微风过去,纱帘缓缓落下,再次将其中的人遮了个严实。 还是没能看清太后的样貌,奚昭只好遗憾收回视线。 没过多久,又一个太监从宫里走了出来,命人把人都领进去。 奚昭收敛心神,跟随众人一起踏入宫门内,朝讲武殿走去。 讲武殿中,礼部官员分立在两侧,站在最前方的是副宰相魏元信,而正中央的龙椅之后,同样垂着几条朦胧的纱帘,此时太后已经端坐其中。 为奚昭等人领路的太监从殿外走进来,站在龙椅前,对帘子后的人低声说道:“太后,人已经在外面等着了,可要传他们进来?” 帘子之后,秦沭透过朦胧的薄纱,一眼就看到了立在殿外的那个纤细身影,不同于其他男子,奚昭略显单薄的身形让她在众多考生中格外醒目。 秦沭无声看了一会,缓缓吐出一个字:“传。” 太监领命下去,站在殿外,用尖细的声音高喊考生进殿。 话音落下,门外的考生鱼贯而入。 奚昭随人群走进去,刚迈进殿门的那一刻,只觉得一股威严庄重感扑面而来。 不同于以往经历过的任何一场考试,此时此刻站在殿里,她竟真切地感受到了皇权带来的压力。 在这庄严肃穆的环境中,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放轻了呼吸。叩拜结束后,考生们低着头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整个过程肃静得针落可闻。 直到副宰相魏元信主持分发试卷,大殿中才响起了宣纸摩擦的沙沙声。 奚昭坐在位置上,收敛起心神,告诉自己不要分心,随即去看试卷。 殿试题目分为策论、诗赋等几个部分,奚昭拿到卷子后,略加沉思,随即提笔写了起来。 埋头在题目中时,时间过得很快。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奚昭写完了第一部分,准备去写第二部分时,忽然感受到,似乎有一道目光正落在她的身上。 奚昭写作的手微微一顿,抬起头,去寻找那目光的来源,可扫视四周后却发现,监考的礼部官员没有人在看她。 那这目光来自哪里? 奚昭心念一动,下意识抬头去瞧那高高在上的龙椅。 层层的纱帘仍然笼罩着龙椅后方的那片区域,让奚昭看不真切,只隐隐能在那帘子后面看到一道若隐若现的身影。 奚昭收回目光,重新把注意力落回试卷上,心想自己大概是太紧张了,产生了错觉。 太后看她做什么。 她收起心思,继续提起笔写剩下的文章。可写着写着,忽然又觉得有些冷了,她回头去看,发现讲武殿的窗户此时全都大开着。 三月的京城还有些凉气,早上又刚下过雨,微风吹过,让奚昭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她今天穿的有些单薄了,又长时间坐在这里,身体有些发冷,心想殿试还有很久才结束,此时没有其他办法,只能硬挺着,于是只好拢了拢衣裳,搓搓手,拿起笔继续写作。 就在她重新埋头写字的时候,立在龙椅旁的太监忽然看到帘子之中的人抬了下手。 太监连忙俯身过去问:“太后有何吩咐。” 就听帘子之中女人低声说:“把窗户都关上。” 太监应了一声,下去吩咐宫女,宫女们蹑手蹑脚走到窗边,把窗户关了个严严实实。 奚昭正埋头写作,没注意到她们的动作,在窗户关闭后,没了冷风的吹拂,原本缩起来着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 又是一段时间之后,副宰相魏元信走上前,宣布殿试结束。 奚昭放下笔,看着密密麻麻写满了娟秀字迹的试卷,长舒一口气。 这篇文章她自认写的比较满意,就是不知道能否入考官和太后的法眼。殿试的最终名次是由太后亲自决定的,也不知道太后是否喜欢她这篇文章。 奚昭揉了揉发酸的手腕,环视四周的其他考生,猛然发现大殿的窗户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关上了。 什么时候关上的?她竟然都没注意到。 难怪自己已经不觉得冷了。 应当是太后的吩咐,奚昭想着,暗暗感叹太后竟如此心细,难得注意到了她的小动作? 注意到她…… 奚昭忽然想起刚才感受到的那道目光,难道那道目光真的来自太后? 她被自己的想法惊了一下,又抬头望向龙椅之后。 此时试卷已经被礼部的考官收了上去,呈给副宰相魏元信,魏元信又将试卷送到龙椅旁,由太后身边的太监接过,摆在了太后面前。 奚昭隔着帘子,隐约看到里面的人拿起试卷随手翻了翻,在翻到其中一张时,停下了动作。 不知道那是谁的试卷,奚昭心跳擂鼓,胡乱猜测着。 就在奚昭精神紧绷之时,忽然听到帘子后传来一声轻笑,随即就听太后似乎低声说了句:“不错。” 那声音虽轻,却完完整整的传到了奚昭耳中,听得奚昭心头一震。 这声音有些熟悉,竟和记忆中的那人有些像。 过往的记忆重回脑海中,奚昭心中惊疑交加,想要看帘子之后那人的真实样子,可却怎么努力也看不到。 是她听错了吗? 不,不可能是那个人。 奚昭自己和自己解释,心想,又或许是她和那个人相处的记忆太过久远,久到让她记错了那人的声音。 世间怎么会有那么凑巧的事。 奚昭慢慢把心落了回去,此时太后已经翻阅完了试卷,把试卷重新交回了副宰相手里,全程没有再说一个字。 在试卷弥封糊名后,副宰相魏元信上前低声请示太后,得到示意后,宣布了殿试结束。 考生们从讲武殿里陆续走出来,奚昭也跟随他们朝外走。 在迈步殿门前,她再次朝帘中看了一眼,随即收回目光,在心里默默告诉自己不要多想。 她大概是太过思念那个人了,都产生了幻听。 奚昭摇摇头,越来越觉得自己的想法愚不可及,努力把那些不该有的念头压了下去,随着众人一起离开了讲武殿。 出宫时,奚昭落在考生末尾,她心里想着事情,没注意到李成益走了过来。 李成益:“奚昭,此次题目你答的如何?可有把握吗?” 奚昭收回思绪,对他说:“尽人事听天命罢了,结果如何还要由考官和太后定夺。” 李成益走过来并非真的想问奚昭考试的事情,而是觉得,刚才自己的所作所为容易被奚昭看轻,所以找了个由头,过来解释。 李成益:“刚才吴二他们实在可恶,你千万不要往心里去。刚才我也并非不帮你,只是你应该明白,我也有我的难处,我是为你考虑,在那种情况下,息事宁人才是最好的结果。” 说完又说:“今天幸亏太后碰巧路过,这才让吴二他们收敛,不然你和他们对着干,一定是要吃亏的。吴二他们都是朝中重臣的儿子,你以后见到他们千万要绕着走,切记不要再招惹他们了。” 奚昭听他说完,淡淡道:“并非我招惹他们,是他们先招惹的我。” 李成益顿时哑口无言,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而此时的两人不知道,讲武殿之内,有人正在看着他们。 其他考生都已经走远,殿门外就只剩下奚昭和李成益两人,若是离远了,听不到他们交谈的内容,只远远看着他们旁若无人的聊天,怕是谁都会以为这两人关系密切。 太监此时站在秦沭身边,小心翼翼地问:“太后,我们回宫吗?” 太后却没有说话,太监等了一会,悄悄抬起头,就见太后此时正望着殿门外说话的两个人。 虽然面上不显,但常年服侍太后的太监还是感受到了,太后此时心情不太好。 6、第六章 太监低下头,默默后退一步,想不清楚太后究竟为何突然不悦,但直觉却告诉他,这种时候还是不要说话的好。 好在太后的低气压只持续了一瞬,转瞬之后,太监只听她冷冷道:“回寝宫。” 太监应了一声,小心掀开纱帘。 此时的讲武殿门外,和李成益交谈的奚昭忽然心有所感,回头朝着殿内瞧了一眼,然后就看到了太后在宫女和太监的簇拥下从后门离开的背影。 她心重重跳了一下,心想太后竟然还没有走吗? 那岂不是看到了殿外的她和李成益? 李成益还在不知疲倦地和她讲道理,奚昭无心再听,敷衍应了几声,迈步朝着宫外走去。 李成益亦步亦趋地跟着,一直到奚昭出了宫门。 宫外,小禾正等在马车旁边,见奚昭出来连忙迎上去。 奚昭回身对李成益说:“李四公子不用送了,早些回去吧,奚昭便就此告辞了。” 说完,不等李成益挽留,和小禾一起上了马车。 李成益在奚昭身后喊她,似乎还想说什么,但奚昭不想再听了,让车夫驾马离开。 直到彻底远离了皇宫,小禾这才忍不住好奇问:“小姐考得如何?此次可有把握中榜?” 奚昭有些疲惫了,靠在车厢上说:“我是尽力而为了,其他的,就看太后如何决定。” 小禾笑着说:“小姐可是第一个参加殿试的女子,说不定太后一高兴,就会送小姐一顶状元帽呢。” 奚昭无奈笑笑,“状元帽哪是那么好得的。” 小禾:“反正小姐在我心里是最有才华的!” 小禾说完,忽然语气一转,兴冲冲地问:“小姐,我听说此次殿试是太后亲自主持,那你可见到太后真容了?” 奚昭摇摇头,有些遗憾道:“太后虽然亲自主持,但龙椅后却有帘子挡着,我什么也没看清。” 只不过,自从听到了太后的声音之后,她更想看见太后的样子了。 如果说,原本她对太后仅仅只是好奇的话,那如今便是真切希望见到太后真容了。 即便已经告诉自己希望渺茫,可她还是想亲自确认一下是否是那个人。 小禾的表情也有些失望,叹息道:“早些年听说,太后生的好看,是不少世家公子的倾慕对象呢。也不知道我此生还有没有机会见到太后了,哪怕就看一眼也行啊。” 说完,她忽然又想起了什么,脸上阴霾一扫而空,兴奋道:“小姐!我听闻,若是中了殿试,太后便会在琼林苑赐宴,所以若是小姐考中了,以后琼林宴上,岂不是还是有机会见到太后?” 奚昭想起那个场景,无奈说:“还是先等放榜再说吧,我能否考中如今还未知呢。” 小禾:“小姐一定会中的,我相信小姐!” 奚昭笑笑,没有说话。 距离殿试放榜还有几天时间,奚昭本想趁这个空闲好好休息。 可自从那天在大殿上听到了太后的声音后,那人的身影总是出现在她的脑海中,以至于她最近做梦时都频频梦见那人,一连几天都没睡好。 小禾以为她心情不佳,于是便带奚昭出门散心。逛街时两人有说有笑,倒真让奚昭短暂忘了这些事。 可不巧的是,这天刚要回家,竟然又遇到了那几个纨绔子弟。 仙顺楼是京城内最大的酒楼,奚昭和小禾从楼下路过时,忽然被人喊住。 奚昭停下脚步,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就见二楼的窗户边坐着几名身穿华服的男子。 正是殿试那日对她出言不逊的几人。 此时那几人正在高处望着她,眼神戏谑,显然没怀着什么好心思。 奚昭不想与他们纠缠,拉起小禾就要走。 可刚要走,忽然其中一人从酒楼里跑了出来,拦在她们身前,嬉笑着说:“小娘子别着急走啊,几日前宫门外匆匆一面,着实是惊艳到了我们兄弟几个。这几日没见到小娘子,可是让我们兄弟心心念念了许久,不如小娘子上来陪我们兄弟几个喝几杯,也好借此机会相互认识一下,日后好往来啊。” 他这边刚说完,楼上的也开始附和:“就是,只是喝几杯酒而已,我们又不会对你做什么,小娘子别害怕呀,前几日你在宫门外不是挺有胆子的吗?” 周围的路人被他们的吵闹声吸引注意力,纷纷侧目,有人本想上前替奚昭解围,可在认出了那几人后又缩了回去,只当自己什么也没看见。 奚昭一言不发,就要绕开那人离开,却又有几个人从酒楼里走了出来,将她和小禾的去路死死堵住。 吴二慢悠悠从楼上下来,手里摇着扇子,用玩味的目光打量奚昭,“那天在宫外,本少爷没能瞧仔细,今天这么一细看,小娘子果然有几分姿色,比起那裕春楼的花魁也不遑多让啊。” 在他身后,其余几人一听此言哄堂大笑。 小禾闻言怒不可遏,心想她家小姐是清清白白的读书人,这帮人竟然拿小姐和裕春楼的花魁相比,分明是在侮辱小姐。 小禾忍无可忍,大声道:“你们是什么人,干什么当街对我家小姐出言不逊,大庭广众之下大家都看着呢!小心我报官!” 那几人一听小禾要报官,相互对视一眼,笑的更加得意了,吴二拿着手里的扇子朝小禾一指,轻蔑道:“报官?有本事你就去报,我们又没对你家小姐做什么,不过是想请她来喝杯酒而已,就算你报了官,那些官差凭什么抓我?” 另一人插嘴道:“还报官?你可知道这位是什么人?这位可是吴将军的二公子!你去报官,看那些官差敢不敢抓他?” 几人笑的更得意了,小禾被气的浑身发抖,怒视着几人,心里都做好了和他们两败俱伤的心理准备。 奚昭拉住她,低声说:“别冲动,别着了他们的道。” 说完,站了出来,正打算想办法拖延时间,等路人去找官府时,忽然,一道英气十足的女子声音从人群外响起:“报官没用,那朝宁司可有用?” “朝宁司”三个字一出,周围嘈杂的围观路人顿时鸦雀无声。 紧接着,人群中自动分出一条路。几名身穿黑衣,腰间佩刀的人从中走出,为首的是名女子,眸光似剑,威风凛凛。 奚昭一见这群人,呼吸一滞,心里也不由得紧张起来。 朝宁司是皇帝直属近卫,如今听命于太后,负责守卫皇城,也负责打探消息、监察百官,可以说是京中最不好惹的一群人,也是王公贵族们最害怕的一群人。 朝宁司怎么会来? 为首的女子走到奚昭几人面前,扶着刀朗声道:“你们几个好大的口气,当众调戏女子、公然蔑视王法,既然官府管不了你们,那不如由我们朝宁司来管。” 吴二几人一见朝宁司的人,脸色也不好看,心说最近怎么这么倒霉,先是惹了太后,现在又招来了朝宁司。 但朝宁司毕竟不是太后,这几人在京城里无法无天惯了,身后又有强大的家世做靠山,凭着那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勇气,反驳道:“朝宁司怎么了?就算是朝宁司,你们也不能无故抓人吧?你说我调戏女子,可有证据?谁看到了?谁听到了?” 吴二随手抓来一个路过的人,大声问:“你可看见了?” 那人吓得连连摇头,吴二又甩开他,抓来另外一个人问:“你看见了?” 这人也连忙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吴二松开他,摊着手对着朝宁司的人说:“你看,他们分明都没看见,你凭什么污蔑我?” 那领头的女子没理他,转头问奚昭:“刚才他言语之间对你可有冒犯之意?” 奚昭刚要开口,吴二却抢先说:“小娘子,你可想清楚了再回答,否则,我们兄弟几个可不是只会虚张声势。” 这已经是明晃晃的威胁了。 在从前,吴二他们犯事惹来官差时,这个手段极其好用。 往往只要这么一威胁,那受了委屈的平民就会因为害怕日后受他们的报复,从而自愿选择息事宁人。 吴二本以为,这次也会像从前一样,只要他放出了狠话,奚昭就不敢再追究,可他这次却想错了。 对于他的威胁,奚昭就像没听见一样,向前一步,朝着领头女子端端正正行了一礼,扬声说:“大人明鉴。我与丫鬟本在街上采买,这几人无缘无故将我拦住,出言不逊,还意欲拉我去酒楼,我不愿意,他们便纠缠不休。请大人为我做主,讨回公道。” 没能吓住奚昭,吴二的脸色难看了几分,听完奚昭的控告,他冷冷道:“只凭她的一面之词,凭什么证明她说的都是真的,若是我说,我才是被冒犯的那个,你们是不是应该将她抓起来?” 就在这时,围观的路人中响起了一道怯弱的声音,小声道:“我都看到了,那姑娘说的都是真的,明明就是这几个人有错在先。” 此言一出,立马又有人说道:“这几人平时在京城里仗势欺人、肆意妄为,不是什么好东西,还请大人为民除害!” 更多人跟着喊起来:“就是!为民除害!” “抓住他们!为民除害!” 吴二听得怒上心头,大喊道:“都给我住口!我看谁敢抓我!” 7、第七章 领头女子不再和他废话,朝身后一挥手,高声道:“来人,把这几个目无法纪的人给我抓起来。” 话音刚落,身后那几名黑衣属官立马上前将吴二几人押住,吴二奋力反抗,失声大喊道:“住手!知不知道我是谁!” 可朝宁司的人并没有理会他的大喊大叫,依旧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他们几人捆了起来,随后押送离开。 朝宁司走后,在附近小心翼翼观看的众人终于松了口气,看到那几人被带走,纷纷感叹大快人心,都说这几个祸害在京城为祸许久,总算是得了教训。 “说来,刚才那领头的是女官?那是谁啊?” “你忘了,前些年太后给了晏老太师家的孙女一个荫封的官,应该就是她!” “我想起来了,好像是叫晏薇?啧,看刚才训斥那些人的气势,不愧是晏老太师的孙女!” 奚昭望着朝宁司的人带着吴二几人远去,紧张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 小禾惊魂未定,连忙去看奚昭,“小姐你怎么样,可有被他们吓到?今天真是晦气,居然碰上这几个流氓,我们还是快点回家吧。” 奚昭点了下头,和小禾一起穿过看热闹的人群,快步朝家里走去。 回到了宅子里,小禾给奚昭煮了一碗安神汤压惊。 奚昭捧着碗慢慢喝着,小禾坐在旁边感叹:“今天可真是惊险,还好有朝宁司的人出手相助,不然小姐和我两个女子,如何才能从那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手里逃脱。哼!肯是因为那几个人经常做恶,所以就连朝宁司都看不下去了,他们真是活该!” 奚昭回忆着朝宁司的人现身时的模样,沉吟着轻声说:“朝宁司的人向来受太后的调遣,就算他们看不惯那几人,应该也不会随意出手才对,我猜,这次他们出来整治这伙人,背后应该也有太后的授意。” 小禾听完愣了一瞬,随即眼睛一亮,兴奋道:小姐的意思是,是太后出手救了我们?” 奚昭笑笑:“倒也可以这么说。” 小禾听完更兴奋了,又开始期盼起什么时候能见到太后的事。 而奚昭说完则没有再开口,一边听着,一边略微敛眸,心里陷入了沉思。 太后授意朝宁司抓捕吴二几人,应该不止是为民除害这么简单,或许还有其他打算。 朝中的事错综复杂,其中的深意奚昭没法细想。只是,朝宁司出现的时间是否太过凑巧了,刚好在她被吴二几人纠缠的时候…… 是她想多了吗? 又是太后。 脑海中再次浮现出殿试时听到的那个熟悉声音,奚昭默默喝了一口安神汤,心思纷乱地想,真的如此凑巧吗?还是是她多心了。 与此同时,皇宫御书房里。 吴二口中的将军父亲,吴宗义,此时正立在御书房中。 而他身边站着刚刚进门的晏微,此时正在将刚才街上发生的事情详细禀明太后。 听到自己儿子当街调戏女子被朝宁司看到,还被当场抓走之后,吴宗义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他原本在家里好好待着,却见到跟着吴二出门的下人跑了回来,进门就大叫就不好了。 他还没等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一个太监紧跟着过来宣他进宫。 他一面担心,一面又不知道太后忽然找他所为何事,于是惴惴不安的进了宫。 直到见到了朝宁司的人,听晏微讲了在城里抓住吴二的经过,这才明白怎么回事。 晏微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全部讲完后,龙椅之上,秦沭瞥向立在御书房中央脸色铁青的吴宗义,冷声开口道:“看来前几日在宫门前,本宫的话他一点也没听进去,既然吴将军管不了你这儿子,那便由本宫代为管教如何?” 吴宗义听太后这语气,心知太后是生气了,连忙扑通跪下,大声说:“太后息怒!不敢劳烦太后费心,都怪臣平时疏于管教,臣回去定好好处罚他!求太后恕罪,恒儿还小,请太后饶了他吧!” 秦沭靠坐在龙椅上,声音仍然冰冷:“想把你儿子领回去可以,但几日前他在宫门外对殿试考生出言不逊,被本宫听到,本宫已经饶了他一次。这才过了几日,便在京城里又调戏起了女子,既然他听不进去教训,那还是打一顿吧。” 吴宗义一听,心知今天吴二是免不了一顿皮肉之苦了,他心有不忍,可又不敢反驳,只能咬牙道:“臣自请罚孽子四十大板,臣愿意亲自处罚,定叫他日后不会再犯!” 秦沭闻言,面上没什么表情,“既然如此,那吴将军便去朝宁司吧,记住了,四十大板,一板也不能少。” 吴宗义连声谢恩,正要告辞,忽然听秦沭又说:“吴二如此嚣张跋扈,本宫看来,应当是家教如此。此次朝宁司抓的是你儿子,可若是吴将军日后也不知收敛,再在军中肆意妄为,朝宁司下次抓的,可就不是你儿子了。” 吴宗义听完背后一冷,抬头对上秦沭的目光,顿时浑身头皮发麻。 原来他过去偷偷干的那些徇私枉法之事,太后都知道了。 他浑身冷汗直下,颤抖着声音答应了一声,随即退出了御书房。 跟着晏微前往朝宁司的路上,吴宗义的心里越想越后怕,越想越觉得是太后故意抓吴二来敲打他。 一想到进朝宁司的人差点就成了自己,他就一阵心悸。 到了朝宁司,见到吴二还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时,他怒上心头,上来就扇了他一巴掌。 吴红被扇懵了,本来看见父亲过来还以为是替自己撑腰的,谁想到上来先不分青红皂白打了他。 吴宗义指着他怒道:“你这个不孝子!胆敢给老子惹事,看老子今天不打死你!” 吴二被打懵了,还没来得及为自己辩解,一旁的朝宁司官员已经递上了木棍。 晏微抱臂站在一旁,“吴将军,请吧,你要是自己下不去手,朝宁司可以代劳。” 吴宗义一把接过木棍,“不用了,我自己动手。” 吴二一见那棍子,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爹,你要干什么?你不是来带我出去的?” 吴宗义怒道:“少废话,还不过去趴好挨打!” 吴二一看吴宗义来真的,顿时吓傻了,连忙求饶,可吴宗义却不为所动。 当吴二被按在地上时,他真的怕了,这才忽然明白为什么谁也不愿意去招惹朝宁司。 他苦苦哀求,求吴宗义手下留情,可晏微就站在一旁,吴宗义再不忍心也不得不动手。 随着板子一下下落下,吴二求饶的声音越来越弱。最终,被打了四十大板的吴二奄奄一息,被抬出了朝宁司。 临走时,晏微站在朝宁司外,对吴宗义说:“吴将军回去可要看管好自己的儿子,要是下次再被朝宁司撞见,可就不是打板子这么简单了。” 吴宗义看了一眼不省人事的吴二,脸色不太好看,“多谢晏副使提醒,这不孝子我就先带回去了,日后不会再麻烦朝宁司了。” 说完,把吴二抬上了马车,驾车快步离去。 晏微目送着吴府的马车远离,等他们离开后,回到御书房和太后复命。 秦沭还在批奏折,听见吴宗义将人带了回去后,只淡淡说了一声知道了。 晏微复命完,正要离开,忽然听到外面传话,说副宰相魏元信求见。 秦沭批复奏折的手顿了一下,随即放下笔让人进来。 魏元信进门时,手里捧着殿试的试卷,朝主位上的秦沭行了一礼,说:“启禀太后,此次殿试的试卷已经全部阅完,请太后过目。” 秦沭叫人把试卷呈了上来,随手翻了翻,就听魏元信说:“此次殿试中,有一考生文章做的很好,言辞优美、见解深刻,在众考生中尤其出色,臣认为,此人有状元之才。” “哦?”秦沭不动声色问,“什么人?” 魏元信缓缓道:“此人名叫奚昭,是名女子。” 听见这个名字,原本立在旁边兴致缺缺的晏薇也不禁提起了精神。 此人正是几日前太后命令她前去调查的人,晏微知道她是殿试中唯一的女子,既然所做的文章能得魏元信认可,想必此人的确有些才华。 秦沭随手翻看着那几张试卷,等翻到了那张写满了娟秀字迹的试卷时,不由得停下来多看了两眼。 这张试卷在殿试当天她就已看过,即便是在众多试卷中,她也能一眼认出这熟悉的字迹。 秦沭嘴角扬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 魏元信接着说:“臣以为,大燕如今缺的,正是一位女状元。此人是太后改制科举后,首位参加殿试的女考生,本就备受瞩目,若是她能一举中状元,便可以借此鼓励其他女子读书做官,这不正是太后改制科举的本意吗?所以臣在此请求,请娘娘钦点此人为本次殿试状元。” 的确,正如魏元信所说,秦沭此时正需要一位女状元,而奚昭的出现,刚好为她弥补了这个空缺。 奚昭果然没有辜负她的期望。 她知道奚昭可以,而奚昭也真的做到了。 时隔一年,她们又要见面了。一年时间太长了,煎熬的并非只有奚昭一人。秦沭也是一样,她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秦沭合上手里的试卷,嘴角还带着未落的笑意,轻声说:“如你所说,就选她吧。” … 几天之后,殿试放榜,小禾和奚昭一起坐车前往皇宫。 一路上,小禾紧紧攥着奚昭的手,口中不断念叨着老天保佑,看样子比奚昭还要紧张。 奚昭宽慰了她两句,小禾却还是放松不下来,到了宫门外,目送着奚昭进宫,手里攥紧了手绢,站在在宫门外翘首以盼。 奚昭被太监带领着来到了集英殿,按照大燕的规矩,新科进士的名次由皇上在集英殿上亲自唱名宣布。 奚昭立在一众考生中间,抬头望向龙椅之上,在那里,一个身穿龙袍的瘦小身影正坐在中央。 8、第八章 幼帝萧灵此时正端坐在龙椅之上,圆圆的小脸上写满了严肃。 奚昭这些年虽然一直埋头苦读,但对于朝中的事也有些了解。 先帝去世时还年轻,膝下只有这么一个子嗣,在先帝临终前,他不顾众臣反对,执意将小公主萧灵立为了皇太女。 后来,先帝病重,不久就去世了,而这位幼帝登基时,因为是女子的缘故,颇受到朝中以宰相为首的大臣们的反对。 最后还是太后力排众议,扶持幼帝,这才让她得以继承皇位。 幼帝并非太后所出,而是先帝的柔妃所生,柔妃在生产时难产去世,先帝后宫没有其他妃子,于是,当时还是皇后的太后便将这个孩子受到膝下抚养。 也正是因为此举,很多人认为,太后扶持地,不过是因为看她年幼便于控制,好让太后得以借机把持朝政。 更有甚者,在背地里偷偷传言,是太后早有垂帘听政之心,所以害死了先帝。 不过也有人说,先帝临终前,曾亲口对太后的嘱托,让她扶持幼帝继位。 这其中到底孰真孰假,奚昭无意去分辨。 比起争论谁该当皇帝,她还是对那位身处舆论中心的太后更感兴趣一些。 想到这,奚昭下意识朝龙椅之后望去,却并没有看到那隐若现的人影,只有副宰相魏元信站在皇帝身边。 奚昭敛眸,有些失望,收起了心思,安静等待幼帝宣读金榜。 唱名的顺序由下往上,随着一个个名字被幼帝以清脆的声音念出来,有人欢喜,有人忧愁。 奚昭听到了李成益的名字,也听到了许多太学中同窗的名字,但迟迟没有听到自己的名字被念出来。 随着名字越来越少,她也不禁有些紧张。 难道落榜了吗? 心跳跳得越来越重,奚昭下意识加快了呼吸,耳边只剩下幼帝唱名的声音。 念到最后的一甲三人时,时间仿佛过了很久,又仿佛眨眼之间,随着探花和榜眼的名字被念出来,最后剩下的只有状元。 幼帝停顿了一下,此时在场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不久后,只听幼帝缓缓道:“奚昭。” 那一刻,周围的众人都是一惊,不约而同朝奚昭看过来。 对于状元的得主,许多人都有过自己的猜测,但几乎没人看好奚昭。 原因很简单,因为她是女子。 而如今谁也没想到,这殿试中的唯一一名女子,竟然中了状元。 还是大燕开国以来的第一位女状元。 众人看向奚昭的目光中,一时间充满了各种各样的意味。 奚昭立在原地,在听到自己名字的时候,微微恍惚了一瞬。在那一刻,她只觉得周围嘈杂都听不见了,全世界只能听到她沉重的心跳声。 随后,喜悦和如释重负感一同涌了上来。 不枉她多年寒窗,终于在今天有了结果。她考中了,中了状元,如果母亲在九泉之下得知,应该也能安息了。 周围有人朝她祝贺,奚昭依次谢过,心里是说不出的激动与振奋。 今日之后,她终于可以彻底摆脱嫁入后宅的命运,独自掌握人生了。 唱名完毕后,小皇帝命人将金榜张贴在宫外,随后,新科进士一起向皇帝谢恩。之后小皇帝又一本正经的对新科进士们说了几句勉励的话,随后便宣布在琼林苑赐宴。 琼林宴对新科进士来说是莫大的殊荣,在这之前,新科进士们还会骑马游街,享尽殊荣。 最重要的是,琼林宴之后,太后会为一甲进士赐官。 奚昭跟随众人一起叩拜时,看着龙椅后空空如也的位置,心中思考着,不知太后会赐他一个什么样的官,无论是什么官职,奚昭只希望不要在京就好。 好不容易得以考中状元,奚昭只想趁此机会,远离京城,远离陆家和忠勇侯府。 还有就是,琼林宴上她应该就会见到太后了。 一想到即将看到太后的真容,奚昭竟又有些紧张起来。那人的样子又浮现在脑海,奚昭连忙宽慰自己,不要多想。 她只要去赴完宴,然后请求外放就行了,其他事情还是不要胡思乱想的好。 奚昭努力压下心里的思绪,此时,小皇帝命人带奚昭去更衣。 在大燕,为了彰显科举及第的荣耀,新科状元会穿着御赐的状元袍,骑着骏马在街上走过,届时全城百姓都会到街上围观。 奚昭的状元袍明显是按照她的身材剪裁过的,穿上之后大小刚刚好,金红相间的颜色,衬得奚昭意气风发。 当她骑上骏马走出宫门外时,瞬间吸引了宫外所有人的目光。 虽然奚昭中状元的消息已经随着金榜的张贴传了出去,可当奚昭真正出现时,仍然引起了宫外百姓们不小的轰动。 百姓们议论纷纷,大燕出了个女状元的消息迅速传遍大街小巷。许多人从家里跑出来,只为看奚昭一眼。 街上人头攒动,许多人争先恐后涌到街上,奚昭在混乱之中骑马走在最前面。 此时的她忙于应对投来鲜花和众人崇拜的目光,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宫门城楼之上,有一个人影正看着她。 秦沭背着手朝下方望去,目光穿过人群,一眼就看到了最前方的奚昭。 望着奚昭纤瘦的背影,秦沭垂眸,嘴角扬起若有若无的笑意。 今天秦沭身边没有带着太监,只带了贴身大宫女阮春,片刻后,阮春看了看天色,走上前低声提醒道:“娘娘,差不多该走了。” 秦沭目送着游街的队伍走远,随口答应了一声,直到再也看不见游戏的队伍后,转身离开了城楼。 等奚昭游街结束,来到琼林苑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琼林苑里已经点起了的灯光,映照在四周的建筑上显得金碧辉煌。 此时已经有许多大臣等候在此,正三三两两的交谈着,话题不约而同,谈论的都是奚昭这位新科状元。 看到新科状元现身,都纷纷投去好奇的目光。 一来是想看看这位女状元到底是什么来头,二来,新科状元向来是炙手可热的成婚对象,即使是奚昭是女子也不例外。 在奚昭到来之前,许多官员就已经打算好,奚昭生的肤白貌美,还是赫赫有名的女状元,要是能给自家儿子娶回家,不知道要让多少人羡慕。 所以奚昭刚踏入琼林苑,立马就有许多官员围了上来,七嘴八舌的向她祝贺。 奚昭按照礼数一一回了礼,礼数周到、言行得体,一众大臣看到又是投来了满意的目光。 围上来的官员先是对奚昭一阵称赞,之后没聊几句,就有人忍不住率先开口问:“新科状元如此一表人才,不知可有婚配?” 奚昭闻言怔了一下,在心里思索着怎么回答,没有立刻说话。 她自然是明白这些人的心思,如果她如实回答没有婚配,恐怕正中这些人的下怀,日后前来说亲的媒人怕是要踏断家里的门槛。 她单单应付一个李成益就已经很劳心费神了,实在不想因为成亲的事再被其他人纠缠。 她心有所属,早已决定终身不嫁,自然是离这些事越远越好。 想到这,她微微走神,正想着找个借口敷衍过去,忽然又听一人出声说:“钱老这算盘打的可不巧,你家公子怕是没有这个福气了,难道你没听说,新科状元和忠勇侯府的四公子早已情投意合,李四公子可有意在中榜后向她提亲呢。” 此言一出,不仅是刚才问话的人,就连奚昭自己也是一惊。 李成益要在中榜之后向她提亲?她怎么从未听李成益说起过这件事? 而且,她不是已经拒绝了忠勇侯府的亲事吗?怎么反而和忠勇侯府扯上了关系? 这边奚昭还在思索,另一边钱老已经快速反应过来,连忙说:“哎呀!你瞧我人老了不中用,竟然不知道,新科状元竟然已经和忠勇侯府定了亲,实在是冒犯。” 忠勇侯府的亲事,他们这些小门小户可不敢抢。 奚昭张了张口,本想反驳她和忠勇侯府并没有亲事,可见刚才还翘首以盼的官员们都纷纷露出了惋惜的神色,似乎听完她有婚约后,都放弃了拉她进自家门的想法,于是便咽下了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只微微笑笑,没再说话。 没能成功给自家儿子说成一门好亲事,各个官员都没了兴致,各自又随意聊了几句,便都散开了。 此时距离开宴还有一段时间,奚昭成功从众人之中脱身后,心里一直不解李成益是何意,怎么忽然就要提亲,于是在琼林苑中四处寻找李成益的身影。 可还没来得及找到李成益,就有宫人拦住她:“新科状元您怎么在这儿啊,这宴会就要开始了,您怎么还不快回去呢,皇帝和太后马上就要到了。” 奚昭闻言只好作罢,跟着那宫人回了设宴的殿里。 此时众臣和新科进士都已经落座,店里虽然坐满了人,却非常安静,奚昭心里思索着李成益的事,有些心不在焉。 她的目光漫无目的地扫过大殿,忽然在看到御桌之上摆着的一个琉璃杯时,神情恍惚了一瞬。 那杯子的样子似乎有些眼熟,如果他不曾记错的话,曾经那人也有一个相似的杯子,是那人十分喜爱的物件。 奚昭不禁定睛仔细瞧了瞧,可越瞧越觉得熟悉。 她原本以为,玉桌上的那个杯子和她记忆中的只不过是模样相似,可仔细去看却发现,无论是花纹还是纹理,竟和她记忆中的那枚杯子一模一样。 奚昭心头重重一跳,那日在讲武殿上听到的声音再次被回忆起来,一个想法从不受控制的冒出来,又随即被她压了下去。 不可能,世间不会有这么巧的事情,一定是她多心了。 奚昭敛眸,压下心头翻涌的思绪,就在这时,忽然听太监高声喊道:“皇上、太后驾到!” 9、第九章 霎时,大殿里陷入一片寂静,随即群臣纷纷站起身,朝着主位跪拜高呼。 奚昭随着众人一同跪拜,在跪下前,只来得及看到一抹明艳的衣角从余光中划过,为肃穆的大殿增添了许多色彩。 不多时,她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在主位上说:“众爱卿平身吧。” 那道声音十分耳熟,在过去的一段时间中,奚昭曾回忆过无数次。 也正是这道声音,让她近来频繁失眠,夜不能寐。 奚昭嘴唇不自觉抿了起来,心跳得越来越快,起身时,竟然比听皇帝宣布金榜时还要紧张。 在这一瞬间,她思索了很多,就在她做好了一切心理准备,打算把目光投向龙椅一探究竟时,忽然听见主位之上,太后再次出声问道:“新科状元何在?” 没想到太后会主动喊她,奚昭暂时收起了心思,垂眸站了起来,高声道:“见过太后。” 话音落下,安静持续了片刻。 奚昭盯着地上名贵的地垫,心跳快到极致时,又听太后说:“抬起头来。” 奚昭屏住呼吸,慢慢抬起头,正对上一双深邃如水的双眼。 还有那张令她无数次午夜梦回的脸。 此时那双眼睛正锁在奚昭身上,眸中一如往日平静无波,却又饱含深意,正如她们曾经每一次对视时一样。 即使相隔多日,这个人的样子仍然牢牢印在奚昭的心底,从没有忘记过。 她本以为两人此生再不复相见,却没想到,再次见面是在这样的场合下。 想当初第一次见面时,她跪在那人面前请求她的收留,而久别重逢,她已然换了一个身份,不同于往日,可那人依然雍容华贵,高高在上,令她遥不可攀。 奚昭喉咙动了动,整个人已经僵在了原地。 她如何也没有想到,曾经与她有过一段露水姻缘的那个人,竟一转身成了当朝太后。 往日相处时的种种细节在此时一股脑地被她回忆起,连同这些一起回忆起来的,还有那个临别前的夜里…… 指尖所及的触感、急促的呼吸和杂乱的心跳。 奚昭浑身有些发冷。 而与她的反应截然不同,主座之上,秦沭仍然面不改色。 她似乎并未认出奚昭一样,仍然用疏离的语气说:“新科状元以女子之身中榜,真是巾帼不让须眉,此乃大燕之幸,今日便赏你关州进贡的绫罗绸缎一箱,望新科状元日后为国尽忠尽力。” 奚昭此时仍然沉浸在震惊中,没有回过神来,一旁的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以为她是太高兴了忘了礼数,出声提醒:“新科状元,还不快谢恩啊?” 奚昭这才如梦初醒,想起了这是在琼林宴上,周围还有许多双眼睛盯着。 于是,她强作镇定,端正朝秦沭行了一礼,努力压制着心里的惊涛骇浪,故作平静说:“奚昭谢过……太后。” 秦沭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淡淡应了一声,随即让她回去了。 似乎在秦沭看来,奚昭真的只是一个陌生人。 等奚昭回到座位上,宴席很快开场。 琴声在整个大殿里回响,在大殿中央,舞女挥舞着彩袖跳舞,新科进士们推杯换盏,每个人脸上都堆满笑容。 只有奚昭自从回到座位后,便一直魂不守舍。 明明是这宴会上最该得意的人,此时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那人竟是当朝太后…… 奚昭此时心里乱的很,一会想着自己会不会是在做梦,一会又想着秦沭对她不冷不热的态度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越想越忍不住去瞧秦沭,于是趁着宴会上一片欢腾,没人注意的时候,微微侧目去偷瞧主位上的人。 秦沭此时的目光正落在场中的歌舞上,一双眼睛一如往日古井无波,不知道在想什么。 奚昭望着那张熟悉的侧脸,忍不住将眼前的这个人和记忆中的对比起来。 她们分开了一年的时间,可看上去秦沭仍然是曾经的样子,只是换了一身装束后,显得更加盛气凌人了。 奚昭一边自己在心里默默想着,一边偷看秦沭,可就在她打算收回视线时,秦沭忽然转过头,朝她投来目光,两人视线再次交错。 对视只持续了几个呼吸的时间,可奚昭的心却已经重重跳了许多次,片刻之后,奚昭如梦初醒地错开视线,扭过了头。 偷看她竟然还被发现了,奚昭此刻的心情只能说无地自容。 奚昭心里暗暗后悔,心想自己就不该偷看的,却恰好此时旁边的人朝她敬酒:“新科状元,怎么不喝酒啊。” 那人也是此次的进士之一,今晚似乎格外高兴,再加上喝了点酒便更加兴奋,手舞足蹈道:“来来来,我敬你一杯。咦?你脸怎么这么红?” 奚昭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脸有些烫,她抬手碰了碰,忽视秦沭落在她身上那道若有若无的目光,随口应付那人道:“或许是这入口的酒太烈了,不碍事。” 敬酒的人没多怀疑,一味地催促:“算了!喝酒喝酒,金榜题名可是人生四大喜事之一,你是新科状元,别干坐着,你也喝啊!” 说完,把酒杯往奚昭面前送。 奚昭此时全然没有喝酒的心情,她刚才偷看秦沭被发现,让她的刚平静下去的心又变成一团乱麻。可那人又坚持让奚昭喝,奚昭拗不过他,无奈只好拿起了杯。 那人大概是已经醉了酒,动作莽莽撞撞,抬手时一个不注意,竟然将奚昭手里的酒杯打翻过去,杯中酒转眼泼在了地上,连带着奚昭的状元袍也有些湿了。 那人见奚昭的状元袍被弄湿,酒一下子醒了一半,连忙道歉。 奚昭低头看了看状元袍,发现好在只是被弄湿了衣角,并不碍事。 她实在不想喝酒,又担心这人在这里又弄出什么乱子,于是干脆摆摆手借机让他走了。 那人见奚昭没怪罪他,也不敢再让奚昭喝酒,赶快灰溜溜地离开,转而去找其他人。 好在这点小插曲没有引起别人注意,奚昭擦了擦衣角的酒渍,很快恢复如常。 此时脸颊还热的发烫,奚昭不用照镜子都知道自己现在脸是什么颜色。宴会是待不下去了,继续和秦沭共处一室,只会让她心更乱。 奚昭想找个借口出去吹吹风冷静一下,可还没等离开,忽然看到,一直不见人影的李成益不知什么时候站了出来,走到了大殿中央,似乎有话要说。 李成益也是此次的新科进士之一,众人见他站出来,见怪不怪,还以为他是想借机向皇帝太后敬酒,可奚昭心头却有一股不祥的预感。 此时正是一舞结束的空档,舞女们都退了下去,就连琴师也停止了奏乐。众人的注意力都被大殿中央的李成益吸引,纷纷看着他。 李成益站在大殿中央,朝着奚昭望了一眼,随即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朝着主位上的皇帝和太后跪了下去。 秦沭从李成益站出来时就已经发现了他,见他直直跪了下去,没有说话,只淡淡地看着他,等着他开口。 李成益为了这一刻,已经在心里给自己加油打气了许多次。他默默告诉自己,只要能得到太后赐婚,自己就可以求娶奚昭了。 自己已经成功中榜成为了新科进士,奚昭更是此次科举的状元,他要迎娶奚昭,想必就连自己父亲也没理由阻拦。 一想到这,李成益就顿感信心十足,于是,他朝着龙椅高声喊道:“新科进士李成益,请求太后赐婚!”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那些醉酒昏昏欲睡的人都清醒了过来,一脸茫然地看热闹。就连原本兴致缺缺的小皇帝闻言也来了兴趣,微微睁大眼睛望着跪在下面的李成益。 秦沭面上神色没多大变化,似乎并不感到意外,只问李成益:“你想本宫为你和谁赐婚?” 李成益深吸一口气,朗声道:“新科状元,奚昭!”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人都将视线投向了奚昭,脸上带着看好戏的表情。 可与众人期待见到的不同,此时奚昭的脸上却一点也看不见喜色,反而面色有些难看。 奚昭怎么也没想到李成益竟会做出这种事。 他明明已经拒绝了李成益,为什么今日他还会当着大庭广众的面求太后赐婚? 奚昭虽然不喜欢李成益,但也知道李成益的性格,他胆小谨慎,不是莽撞冲动的人,轻易不会做出这种大张旗鼓的事。 奚昭又想起宴会开始前听到的外界传言,说她有意嫁入忠勇侯府。 联想起这一件件不同寻常的事,奚昭瞬间想到了陆丰。 是陆丰搞的鬼? 奚昭攥紧双手,一想到陆丰心里就燃起了一股无名火。心想她一而再再而三提防陆丰,怎么还是没有防住他的毒手。 而且偏偏是在这种时候,她刚和秦沭久别重逢,李成益就众求秦沭赐婚。 秦沭会怎么想? 就在奚昭心中千头万绪的时候,主位之上,秦沭的目光微微沉了沉,看着跪在下方的李成益,朝着一旁脸色苍白的奚昭扫了一眼。 此时奚昭也看向了秦沭,她心里一团乱,见秦沭在看她,也顾不上什么君臣尊卑了,下意识朝秦沭摇了摇头,希望秦沭千万不要答应。 她可不想嫁给李成益。 秦沭见状,收回目光,问对下方翘首以盼的李成益:“你真想求本宫赐婚?” 10、第十章 李成益连忙说:“我与奚昭情投意合,请太后成全!” 秦沭既没说行也没说不行,只说:“婚姻大事不能儿戏,你既然是忠勇侯的儿子,想求本宫赐婚,那就让忠勇侯亲自出面。” 大殿中央,李成益愣在原地,揣摩着秦沭话里的深意。 太后的意思是,他还不够资格? 李成益像被一道雷当头劈下,积攒了许久的勇气瞬间一泄而空。 他本以为只要他考到了功名,就可以求娶奚昭了,却没想到被当众泼了一盆冷水。 太后的意思,想求赐婚就只能父亲亲自出面,可父亲会答应他吗? 其他人不知道李成益在想什么,只看他心不在焉的,脸色蜡黄,似乎被打击的不轻。 旁边有人安慰他:“四公子别灰心,你若是真想求太后赐婚,回去便好好在忠勇侯面前说点好话,你如今有了功名,想必忠勇侯不会不答应。” 闻言,李成益死灰一样的心又燃起了一簇小火苗。 没错,他说的对,只要自己真心求父亲,说不定父亲会答应的。 想到这,李成益眼里又有了一些光彩,他朝对面的奚昭望去,心里打定了主意回去一定好好恳求父亲。 奚昭不知道李成益的内心想法,更无心在意,她现在只觉得松了一口气。 她忽然又有些庆幸坐在主位上的那个人是秦沭,要是换了别人,真不管不顾地给她和李成益赐了婚,那就真成天降灾祸了。 奚昭心有余悸,这才发觉因为刚刚太过紧张,竟然出了一身冷汗,她端起面前的酒杯喝了一口酒压惊,总算勉强让自己恢复了冷静。 她心想,先是秦沭,后是李成益,今夜怎么总出现意料之外的事。 想着,她又朝秦沭的偷偷瞥去一眼,却见秦沭似乎并没有受到李成益的影响,仍然端正坐着,只是秦沭虽然看着殿中,可注意力似乎并不在歌舞上,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 奚昭收回目光,也没了看歌舞的闲情逸致,今夜发生的种种让她恨不得立刻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风波平息后,宴会又若无其事地继续。 奚昭煎熬地在席上坐了许久,好不容易等到太后和皇帝相继离场,众人散去,她总算松了一口气,迫不及待起身离开。 她快步走在琼林苑里,一阵风吹来,身上的状元袍衣摆随风飘动,可还没等她走出琼林苑,忽然见前方一宫女拦住了她。 昏暗的烛光下,奚昭没能看清她的脸,等走进了,看清了那宫女后,心又是一紧,艰难开口问:“阮春……怎么是你。” 阮春奚昭也是认识的,当初她和秦沭相处的几个月中,跟在秦沭身边服侍的就是阮春。 阮春面无表情,朝着奚昭行了一礼,语气公事公办道:“请新科状元留步,太后召新科状元过去。” 奚昭今天经历了太多意想不到的事情,心里现在乱七八糟,只想回家好好冷静一下,秦沭却这时候找她。 奚昭还没有做好单独面对秦沭的心理准备,站在原地没有动,问道:“不知太后找我所为何事?” 阮春没有回答奚昭的问题,只说:“新科状元去了就知道了。” 看样子是不打算透露给她半点消息了。 奚昭心里有些没底。 阮春在前面带路,奚昭跟在她身后,绕过从宴会出来的官员们,阮春将奚昭带到了一处殿外,奚昭抬头看去,“凤鸾殿”三个字龙飞凤舞地刻在牌匾上。 阮春又朝奚昭行了一礼,仍旧面无表情地说:“请新科状元在殿内更衣面圣。” 奚昭这才想起,自己的状元袍刚才沾了酒。 看来刚才她被敬酒时,秦沭还在看着她。 奚昭犹豫了一下,推开门进了大殿,进门后,她小心环顾四周,却发现殿里一个人影都没有。 奚昭松了口气,走进去,内室摆放着一个屏风,奚昭绕过屏风后,看到软塌上摆放着一件崭新的状元袍,和她身上的这件别无二致。 赴宴回来,身上沾了很重的酒气,奚昭刚好也想快点脱下这身衣裳,于是解开了衣带。 这里连侍女都没有,奚昭只能自己更衣,状元袍繁重,穿法十分复杂,奚昭第一次穿这种衣服,没有人帮忙,一时间手忙脚乱。 就在她换衣服换到一半时,忽然,大殿之外传来声响,随即,门似乎被人推开又合上。 奚昭此时刚披上里衣,听到声音一惊,忙停下动作,就听到有脚步声朝她这里走来。 奚昭不知道来人是谁,有些紧张,眼见的人就要走近,来不及穿戴整齐了,她连忙拿起衣服遮住身体问:“什么人?” 脚步声慢慢接近,影子映照在屏风上,近在咫尺的时候,那人在屏风后站住了。 奚昭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正提防着,听到那人开口:“怎么还没换好。” 这熟悉的声音,原来是秦沭。 认出来人后,奚昭心落下了一半,可也就落下了一半,仍然是在半空中悬着。 秦沭站在那里,虽然隔着屏风,但还是让奚昭很是不自在,生怕秦沭进来,奚昭连忙答道:“回娘娘,就快换好了。” 说完她加快了的动作,可越急越出错,慌忙中扣子还系错了几个。 奚昭正打算解开重新穿,忽然,屏风上的人影动了动,秦沭绕过屏风,缓步走了过来。 奚昭双目睁大,没想到她突然进来,连忙抬手护住身体,眼见秦沭朝她走近,下意识后退了两步。 相比惊弓之鸟一样的奚昭,秦沭面上没有多大反应,她伸手拿起架子上的衣裳,看了一眼奚昭身上穿得歪歪扭扭的衣裳,语气平静地对奚昭说:“别动,本宫帮你更衣。” 奚昭哪里敢让当朝太后帮她更衣,急忙说:“不敢劳烦太后。” 秦沭抬眸看了她一眼,“自己穿得上吗?” 奚昭无言以对。 秦沭没有理会奚昭的拒绝,仍然拿着衣裳站在奚昭面前,见奚昭还是紧张,又问:“还是你想就这样和本宫说话?” 奚昭低头看了看自己穿了一半的里衣,觉得这样实在是不成体统,哪里像面圣的样子。 秦沭就拿着衣裳站在她面前,还在等着她的回答。 奚昭把心一横,心想,既然秦沭要帮他穿,那就让她穿好了。 于是,奚昭慢慢放松身体,张开手臂。 秦沭的目光在奚昭略微泛红的脖颈停留了一会,随即面不改色走上前。 奚昭刚才匆忙穿里衣的时候扣子系错了,还没来得及重新系,秦沭先是解开了奚昭里衣的扣子,然后一颗颗重新帮她系好。 秦沭的动作放的很轻,看起来的确是在认真帮奚昭穿衣,可就是动作间,指尖却时不时会触碰到奚昭的身体。 奚昭虽然穿着里衣,可里衣单薄,秦沭指尖的温度还是能够透过衣衫传过来,又因为隔着里衣,触感朦朦胧胧,让她有些异样的感觉。 这让她很难不回忆起一些难以启齿的往事,毕竟她们上一次亲密接触,还是在那个让她不忍回首的夜晚。 虽然那件事已经过去了一年,但那一夜的种种细节并没有被遗忘,反而被奚昭留在了心底,如今只是被她强行埋进了角落。 可埋起来了,并不代表消失了,那些记忆,如今随着秦沭若有若无的触碰再度被唤醒。 奚昭强行控制着自己的思绪,不让自己乱想,可秦沭近在眼前,她甚至可以嗅到她身上的香气,心里乱七八糟的念头根本控制不住。 她过去不是没有幻想过和秦沭重逢时的情景,她想过很多种可能,想过在任何场景,可就是没想过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奚昭现在非常后悔的想,她太大意了,她就不应该答应秦沭帮她更衣。 她也很害怕秦沭会提起两人的从前,如果秦沭问她为什么不辞而别,奚昭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样的回答来应对,可能还会泄露自己的真心。 好在让奚昭庆幸的是,秦沭并没有说话,她只是沉默的帮她系着衣扣,等扣子全部系好后,拿起了一旁的外衫。 看似一切还很顺利。 就在奚昭提起的心又放下了一点的时候,秦沭忽然盯着她的耳朵出声问:“耳朵怎么那么红。” 奚昭闻言下意识去摸自己的耳朵,这才发现,耳朵热的发烫。 恐怕是因为刚才想起了那些“往事”。 秦沭还在看着她,奚昭被她那双幽深的双眼盯着,越发觉得难为情,只是觉得身体越来越烫,恐怕这下红的不只是耳朵了。 奚昭自然不可能如实告诉秦沭在想什么,只好低声说:“大概是殿内太闷了。” 秦沭闻言,沉默了片刻,突然,在奚昭始料未及的时候,抬起手,如蜻蜓点水一般揉了揉奚昭的耳朵,一边说:“忍一忍。” 温热的指尖在耳边触碰的感觉十分强烈,秦沭只是轻轻揉了两下,就收回了手。 奚昭却觉得耳朵被触碰后更烫了,简直快要烧起来,见秦沭若无其事地继续帮她穿衣,奚昭压下心里掀起的惊涛骇浪,低低“嗯”了一声,没再言语。 耳边还残留着刚刚被触碰的触感,时刻提醒奚昭刚才发生了什么,奚昭的思绪又忍不住开始飘散。 此时,秦沭已经帮奚昭穿完了外衫,就剩系革带。 奚昭本想自己来,可又被秦沭拒绝,只能站在原地看着秦沭拿起革带。 太后帮忙更衣,不知从古至今有几个人有这样的待遇。 奚昭继续胡思乱想,而秦沭则拿着革带,绕到了她的身后,在她背后低声说:“抬手。” 离得太近,奚昭能够感受到秦沭的呼吸打在她的颈间,她僵硬着身子抬起手,秦沭便就势半环着她的腰。 这半拥半抱的姿势让奚昭十分紧张,浑身都紧绷了起来,眼看着革带即将系好,奚昭刚想松口气,秦沭却停下了动作,在她耳边开口问:“你和李成益是怎么回事?” 11、第十一章 奚昭闻言一怔,就听秦沭又说:“本宫倒是不知,你已经有了婚约。” 秦沭停下了动作,却还保持着从奚昭背后半拥半抱的姿势,手里还握着奚昭的革带。 奚昭脑中一片空白,听秦沭提到李成益,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李成益说你与他情投意合。”秦沭低头看着浑身僵硬的奚昭,观察着她的反应,意有所指地问,“是真的?” 奚昭几乎是下意识地转过身,回答道:“不是!” 她动作太快,转身的时候几乎秦沭贴到了一起,四目相对了一瞬,奚昭连忙退开,忍着害羞解释道:“此事短短几句难以说清,总之我不喜欢李成益,也不想嫁入忠勇侯府。这其中定有误会,日后我会找李成益说清楚的。” 说完,她望着秦沭,放轻了些声音,用恳求的语气道:“还请太后,不要为我和李成益赐婚。” 秦沭手里还握着奚昭的革带,面上没什么表情,可心里一颗石头却落了地。 望着像小动物一样,眼神湿漉漉的奚昭,秦沭走过去,重新为奚昭系好了革带,没说行也没说不行,只淡声说:“先穿好衣裳。” 奚昭拿不准秦沭的心思,从前她们相处时,她就常常觉得秦沭猜不透,只从偶尔的细节中才能看出,秦沭应该是关心她的。 如今她和秦沭的关系变成了君臣,她越发觉得读不懂秦沭的心思了。 好不容易把革带系好,穿戴整齐,奚昭总算松了一口气。 虽然她并不排斥秦沭的靠近,但和秦沭如此近距离的接触,实在是让她头脑难以冷静。 换上这身状元袍后,她在秦沭面前就只是新科状元了,仅此而已。 秦沭帮奚昭穿好衣裳,把奚昭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开口问:“这衣裳是本宫让人按你的尺寸裁的,穿着可还合身?” 奚昭如实答道:“合身。” 随即又深吸一口气,退开两步,朝秦沭认真行了一个礼,正色问:“不知太后召我来所为何事?” 奚昭可不觉得,秦沭突然把她召过来,就是为了让她换衣服。 秦沭看着恢复了镇定的奚昭,眸光动了动,缓步走到一旁的榻上坐下,问:“本宫让你过来,是想问你,你想本宫赐你一个什么样的官?” 什么样的官? 按照奚昭原本的打算,在考中之后,她想向太后求一个京外的官职,远离陆丰,也远离李成益。 可她却没想到,她会再次见到秦沭。 如今这个始终坚定不移的想法,在见到秦沭的那一刻,裂开了一道缝。 “我……”奚昭犹豫了,话卡在嘴边,心里有些乱,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秦沭见她欲言又止,问道:“怎么?” 不行…… 奚昭在心里默默地劝自己,她要慎重考虑,赐官之事事关一辈子,她不能轻易动摇。 心思在心底转了好几圈,最后,奚昭咬了咬唇,还是决定坚持自己原本的打算。 于是她声音坚决道:“请求太后,派我出京做官。” 见到秦沭是奚昭计划中的一个意外,虽然秦沭的出现把她的心绞得一团乱,但奚昭很清楚,她和秦沭之间的距离宛如天堑。 虽然她们之间有过一段不明不白的过往,可在秦沭心里,恐怕那只是一段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已,但对奚昭来说却重如千金。 继续留在京城,不仅要受到陆丰和李成益的纠缠,还要以尴尬的身份面对秦沭,这是奚昭难以忍受的。 所以奚昭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按照自己原本的计划,离开京城、离开陆丰,也离开秦沭。 奚昭说完,等着秦沭的回答,却见秦沭沉默了片刻,开口问:“你是状元,明明可以留京做官,为什么自请外放?” 奚昭抿了抿唇,认真道:“京城虽好,但不适合我,我出身自胥州,太后若能准许我回乡做官,便是对我最大的恩赐了。” 秦沭却说:“你虽然长在胥州,可却出生在京城,京城如何不是你的故乡?” 奚昭闻言心知,秦沭恐怕已经把自己的身世背景查得一清二楚,既然如此,她干脆也不隐瞒了,直言道:“既然太后知道我出生在京城,那也应该知道我本名陆昭,出身京城陆家。只是,我与父亲陆丰不和,早年便已断绝父女关系,如今更不愿意和他一同在京为官,还请太后开恩,放我离去。” 奚昭语气坚决,听起来非走不可,秦沭看着她,脸上难得有了情绪,她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声音低了几分问:“你就那么想走吗?” 奚昭沉默,没有说话,却好像无声表达着决心。 秦沭眉头皱得更紧了,安静在两人之间持续了片刻,最后还是秦沭打破沉默,扶额说:“罢了,此事明日再议,夜深了,你先回去吧。” 见秦沭没有立刻答应,奚昭垂眸,也无法再说什么,只能低声说:“是”。 按照奚昭原本的打算,若是她想外放,应该是很顺利的才对,可如今的实际情况却让她难以预料。 今天心乱的很,她干脆不再想,既然秦沭说明日再议,那便再说吧。 于是,奚昭恭敬对秦沭行了一礼,默默退出了凤鸾殿。 殿外,阮春仍然守在门口,见奚昭出来没有多说什么,只言简意赅道:“奴婢为新科状元带路。” 奚昭此时的心里十分复杂。 曾经她与秦沭一同生活的时候,阮春就跟在秦沭身边侍奉,是以奚昭和阮春也曾有几分交情。 可如今再见面,身份却是天差地别,只能用如此生疏的语气说话。 奚昭有些感慨,但还是按照礼数回道:“多谢阮春姑姑。” 阮春没有多说,带着她穿过园子来到外面,马车此时已经等候在门外,见奚昭出来,小禾从车里探出身喊道:“小姐我在这。” 奚昭告别了阮春,在阮春的目送之下上了马车,车夫驾马缓缓行驶,离开了琼林苑。 奚昭靠在靠垫上,只觉得这一天过的十分艰难,意想不到的事情层出不穷,还要思考今后到底该怎么办。 “小姐你不知道,今天街头巷尾都是在谈论你呢。”小禾在车上跟奚昭说今天的所见所闻,“大家都说你是大燕第一位女状元,日后必定前途无量。对了小姐,你见到太后了吗?太后真的像传闻中那样好看吗?” 奚昭回想起今天和秦沭相处的种种,心里五味杂陈,她看着身上状元袍的花纹,苦笑说:“传闻不假,太后的确……倾国倾城。” 小禾十分羡慕,感叹道:“真的吗?也不知我能否有机会看到太后的真容。” 小禾这边充满着对太后的幻想,奚昭却苦恼于日后应该如何和秦沭相处,若是秦沭愿意放她出京,两人就此分隔两地还好,可若是秦沭不放她呢? 两人同在京城,少不了见面的机会,到时候她又该以什么样的心情面对她? 今天只是匆匆几面,就已经让奚昭难以自持,奚昭不知道,若是两人再多次共处,她还是否压得下那颗躁动不安的心。 一路怀着心事回了家,劳累了一天,奚昭疲惫不堪,早早上床入睡,可梦里也不安生,秦沭的脸无数次出现梦里,奚昭半梦半醒间,竟然快要分不清哪个是梦,哪个是现实。 于是第二天,奚昭就顶着青黑的黑眼圈,面色不太好看的起床了。 小禾早上进到奚昭的房间,看见奚昭的样子,担忧问:“小姐你怎么了?昨天晚上做噩梦了吗?要不要再睡一会。” 奚昭摇摇头,说:“不睡了,今天还要进宫,帮我起床梳妆吧。” 今天是太后正式为一甲进士赐官的日子,奚昭身为状元,在今天就可以正式被任命官职了。 想起昨夜秦沭的态度,奚昭心里有些没底,不知道秦沭考虑了一夜后,到底愿不愿意放她离京。 起床穿戴整齐,收拾完毕之后,奚昭坐着马车前往皇宫。 进宫后,奚昭先被带到偏殿等候,一甲的其余两人已经早早等在那里了,正在小声交谈,看见奚昭进来,两人不约而同停止了聊天。 其中一个人见奚昭身上穿着状元袍,皮笑肉不笑的对奚昭道贺:“恭喜新科状元,一介女子之身竟然穿上了这身状元袍,实在叫在下佩服。” 虽然说的是道喜的话,可语气却充满了讽刺,表情更是毫不遮掩的嫉恨。 这个人奚昭并不陌生,此人叫章文贤,是奚昭太学的同窗。两人曾在太学的时候,章文贤就常因为奚昭风头压过他,而处处和奚昭作对。 此次殿试,章文贤是榜眼,原本听到自己中了榜眼之后,章文贤是非常高兴的,可没过多久就听到状元是奚昭,当时脸就垮了下来。 章文贤是宰相章渊的侄子,因为才学出众,从小就被父母当宝贝一样供着,还请了最好的先生教导。 所有人都以为他是状元的不二人选,他自己也是这么想的,却没想到半路杀出来一个和他势均力敌的奚昭,不仅处处抢他风头,而且还是个女子。 现在奚昭中了状元,他中了榜眼,外面都在说他章文贤比不过一介妇人,章文贤听见,心里别提对奚昭有多怨恨。 章文贤越想越气,阴阳怪气道:“就是不知,那绣娘为这状元袍改尺寸的时候,费了多少力气,毕竟此前,可还没有女子读书的先例,奚状元可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啊。” 12、第十二章 奚昭面对章文贤的冷嘲热讽没有多大反应,她知道章文贤一直在心里暗自把她当对手,可奚昭向来以读书为重,对章文贤的敌意从来没上心过,是章文贤自己偏跟她过不去。 面对他的冷嘲热讽,奚昭只淡淡道:“章公子过奖了。昨日宴会上人多,忘了向章公子道喜,奚昭也在此恭贺章公子高中榜眼。” 章文贤一听榜眼这两个字就来气,还是从奚昭口中说出来的,听完更火大了,越想越觉得奚昭是幸灾乐祸,因为自己中了状元,故意戳他痛处。 他怒不可遏,脱口而出道:“你得意什么?中了状元而已,有什么可炫耀的!不过是运气好罢了!” 奚昭瞥他一眼,缓声说:“我好心恭贺章公子中榜,何来炫耀之意?” 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探花郎见势不对,连忙上来劝阻,站在两人中间好言说:“二位先都坐下来,好好说话,别伤了和气。我看新科状元并没有那种意思,文贤兄应该是误会了。此处是皇宫,天子近前,你们可万万不能起争执啊。” 章文贤本来还在气头上,探花郎最后一句话忽然提醒了他。 是啊,他们此时还在皇宫里,纵使章文贤再有身份,也不能把皇宫当家里一样在这耀武扬威。 可他看奚昭身上的那身状元袍,怎么看怎么不甘心,一甩衣袖“哼”了一声,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奚昭没理他,闲庭信步的走到另一边椅子上坐下,身上状元袍被她雪白的肤色衬得鲜红如火,看得章文贤咬牙切齿。 章文贤心里愤愤地想,终归是小门小户出身的贱民罢了,就算中了状元又如何?最后也不过是发配到京外,一辈子做知县的命! 而他是此次殿试的榜眼,又是当朝宰相的亲侄子,必然是要留京做官的,日后在朝中,说不定谁对谁毕恭毕敬! 这么想,章文贤的心里好受了许多,看向奚昭的目光里也带上了幸灾乐祸,一想到日后两人相见,奚昭还要对他行礼,别提心里有多畅快。 奚昭自然不知道章文贤在想什么,她也无心理会,此时她更在意的是等会秦沭会赐她一个什么官,到底会不会放她离京。 三人相对无言坐了一会,没过多久,阮春走了进来,说:“太后召三位新科进士过去。” 章文贤首先站起身,有些迫不及待,跟着阮春走了出去,奚昭则不紧不慢地在后面跟着。 三人在阮春的带领下,一路来到了御书房。 秦沭似乎刚批完奏折,桌边堆着几本,面前还摆着几本。 奚昭和其他两人一起走进去,叩拜行礼结束后,立在原地等着秦沭开口。 秦沭放下手里的奏折,低头扫了一眼垂首立着的三人,说:“先自己说说,想让本宫赐你们什么官。” 说完,朝着探花郎示意道:“就从探花先说吧。” 探花郎受宠若惊,连忙表态:“草民全听太后的,无论是何官职,都誓为大燕肝脑涂地。” 秦沭点了下头,“好,你有如此觉悟本宫甚是欣慰。听闻你出身关州,那就回关州做官吧,你觉得如何?” 探花郎不敢奢求,连忙谢恩。 问完探花郎,秦沭又问章文贤:“你呢?” 章文贤刚才就在心里思考着怎么回答,终于轮到他了,他忙不迭道:“草民也听全听太后的。” 秦沭面上没什么反应,只淡淡“嗯”了一声说:“不错,那便去淇州吧。” 章文贤原本美滋滋等着太后宣布让他在京,可一听是淇州一下子傻了,连忙说:“启禀娘娘,草民家父年事已高,身边不能没人照料,请太后准许草民能陪伴在家父身侧。” 章文贤的父亲就是宰相章渊的弟弟,他说这话是在提醒太后,自己是宰相的人,看在宰相的面子上,也该给他安排一个在京的职位。 秦沭闻言却只是用审视的目光看着他说:“你父亲身体硬朗,且你家子嗣众多,还轮不到你来侍奉,你既然中了榜眼,还是应该趁年轻多为朝廷效力才是,就去淇州做知县吧。” 章文贤目瞪口呆,听出太后这是定要让他出京,那淇州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听闻十分贫苦,少有人愿意去。 他心里慌了,结结巴巴道:“可是、可是……” 秦沭冷冷瞥他一眼,目光不容置喙,“可是什么?” 章文贤被秦沭看的浑身发冷,不敢再说话,没想到已经搬出了自己的家世,太后仍然不留情面。 他脸上苍白,可面对冷若冰霜的秦沭又不敢说话,只能谢恩。 奚昭听着秦沭对两人说的话,眼见就要轮到自己,心里七上八下。 果然,没多时,奚昭就听秦沭问:“状元呢?” 奚昭决心不变,向前一步,深吸一口气,朗声道:“奚昭自请离京做官。” 此言一出,秦沭脸上没有什么反应,章文贤倒是惊讶了一下,他心想,奚昭真是打的好算盘,知道反正都要离京,还不如自己主动请求,他刚才怎么没想到这一点。 就在章文贤以为太后会也赐奚昭一个知县时候,忽然听太后说:“你是大燕的第一位女状元,以示嘉奖,还是留京吧。如今大理寺如今正缺人手,不如,就去大理寺如何?” “大理寺?”奚昭和章文贤几乎同时开口。 “怎么?”秦沭把目光移向一旁的章文贤,冷冷问,“我在问状元,榜眼有话要说?” 章文贤一时失言,被秦沭目光一扫更是吓破了胆,头摇的像拨浪鼓,连忙说没有。 没去管章文贤,秦沭把目光重新落在奚昭身上,又问了一遍:“状元意下如何?” 奚昭:“我——” 奚昭下意识就想拒绝,可下一瞬,秦沭便一眼扫了过来,冰冷的目光直接把奚昭剩下的话堵了回去。 与两人曾经任何一次对视都不同,此时秦沭眼中没有一丝温情,她摆出了身为太后的姿态,此时秦沭眼中有的,只是身居高位的威慑。 这样的秦沭让奚昭感觉十分陌生,陌生得甚至不敢直视。 拒绝的话堵在嗓子里怎么也说不出口,在这一刻,奚昭突然意识到,秦沭是认真的。 不似昨晚两人私下相对时的温言细语,此时的秦沭是真正的大燕太后。 在这里,她是君,她是臣,奚昭没有其他选择,无论秦沭让她去哪,她都只能听命。 奚昭脸色变了又变,心思转了许久,最终还是把想说的话咽了下去,声音低了下来,心情复杂地说:“谢太后隆恩。” 俯身时,奚昭想,她终归还是留在了京城。 原本以为毫无悬念的事,竟然迎来了这样的结果,真是造化弄人。 只是她不懂,秦沭为何不许她离京? 秦沭最终赐给奚昭的是大理寺的七品官,官职虽然不高,但对比其余两个人的八品来说已经很好了,作为新科进士来说也是一个好差事。 赐完官后,秦沭让阮春带三人去领官服。 领官服时,除了探花郎心满意足,是笑着离开的,奚昭和章文贤都各怀心事。 尤其是章文贤,失魂落魄的,一想到自己要去穷苦的地方当知县就顿感绝望。 出宫的时候,他连对奚昭冷嘲热讽的心情都没有了,上了马车就疾驰而去。 奚昭从宫里出来时,小禾正在车边等她,回家的路上两人聊天,听见奚昭被封去大理寺做官,欣喜道:“太后果然看重小姐,就连赐官都赐了一个在京的官呢!太后肯定也觉得小姐前途无量!” 奚昭勉强笑笑说:“是吗?” 秦沭为什么一定要把她留在京城?奚昭不知道,也想不明白。 大概秦沭这样安排有她自己的用意吧。 奚昭只能这样自己和自己解释。 可到了晚上的时候,她又一次梦见了秦沭,梦见了昨日琼林宴后,她和秦沭单独相处时,秦沭那饱含深意的眼神。 那眼神里似乎还有一些其他意味。 有一个想法出现在奚昭的脑海里。 第二天清晨,阳光洒进窗户,奚昭睁开眼,躺在床榻上,回味着昨晚的梦,那个想法也呼之欲出。 难道秦沭舍不得她吗? 奚昭躺在床上怔了许久,等意识渐渐清醒后,又把这个想法抛出了脑海。 怎么可能,她和秦沭只是萍水相逢,奚昭不觉得秦沭会为了她花这么多心思。 奚昭从床上坐起,下床洗脸更衣。 不能再想秦沭了,她今天要去大理寺报到,得早点过去。 穿戴整齐后,奚昭坐上马车前往大理寺。 大理寺寺卿不在,少卿接待了她,大理寺少卿身材有些胖,年纪五十左右,奚昭见到他时,他正坐在椅子上悠闲地泡茶。 看见奚昭来了,他眉开眼笑,手随便指了一张椅子说:“新科状元来了,快坐吧。” 随即继续往茶壶里填茶叶,把泡好的茶给奚昭倒了一杯。 大理寺少卿:“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我早听闻新科状元是个样貌貌美的姑娘,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的确生的花容月貌啊。” 他笑了两声,又说:“我最初听到状元是个女子的时候还觉得不可思议,没想到你竟真能考过那些男子,可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啊,日后必定大有作为。” 奚昭连忙说:“少卿过奖了。” 大理寺少卿拜拜手,继续说:“你初来乍到,肯定多有不熟悉的地方,这样吧,我先让人带你逛一逛寺里。” 13、第十三章 大理寺少卿喊了一个人进来,让他带奚昭逛逛大理寺,顺便分给她一点简单的事务。 那人闻言答应了一声,带奚昭出了门。 这人名叫李全,是大理寺的寺丞,李全一边带着奚昭在大理寺里走,一边打量奚昭:“你就是这次的新科状元?外面现在可是到处都在传你的名字,你可真是风光了。” 奚昭听他语气不对,只笑笑,没说话。 李全带奚昭转完整个大理寺,回到办公的地方,他指着桌上成山的案卷说:“少卿让我安排你一些简单的事务,你初到大理寺,就先别接手案子了,这些案卷堆在这里有些时候了,一直没人整理,你就负责把它们整理好就行。” “我很忙,还有其他事,你做完这些再来找我。” 说完,一句话也不再多说,扔下奚昭就转身离开了。 态度十分敷衍。 奚昭望着李全离开的背影,面上没什么表情,看着桌上排山倒海的案卷,先是随手翻了翻,估计了一下,要是只有她一人干活的话,整理完可能需要几天时间。 奚昭对整理案卷倒没什么异议,左右她刚来,也需要时间适应,趁这个机会了解一下大理寺也好。 只是这个李全,看起来并不好相处的样子,奚昭心想,以后还是和他划清界限为好。 奚昭在大理寺里待了一天,除了整理案卷之外,也结识了一下其他同僚,好在其他同僚不全都是李全那个样子,一天待下来还算愉快。 到了晚上,奚昭告别众人从大理寺回家。 奚昭住的地方偏僻,距离大理寺也很远,好不容易到家了,奚昭饥肠辘辘,推开院门时,奚昭本想喊小禾,可谁料,刚进门就看见陆丰在院子里,正背着手来回踱步。 看见陆丰,奚昭眉头瞬间皱了起来,语气不悦地问:“你来干什么?” 陆丰看见奚昭倒是很高兴,大言不惭道:“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是你爹,还不能来看你了?” 他在这等奚昭半天了,见奚昭总算回来了,忙摆出一副殷勤的模样道:“爹是知道你中状元了,特地来向你道喜的。想不到啊,真是想不到,我陆家竟然也有出状元的一天,这真是光宗耀祖的大好事!昭儿,你这次真是给陆家争光了,爹回去就把你写进族谱里!” 奚昭忍着厌恶感纠正他:“写进族谱就不必了,我姓奚,不姓陆,不是你陆家的人。” 陆丰正在兴头上,陆家出了一个状元,他现在巴不得昭告全世界,没在意奚昭不耐的态度,陆丰仍然自顾自的说:“爹都给你打算好了,等过几日,爹就把京城有头有脸的人物都请来,在陆府好好设一场宴,叫他们都知道你是我陆丰的女儿!到时候再把忠勇侯府也请过来,我看到时候全京城还有谁不羡慕我陆家!” 奚昭冷冷打断他:“别做梦了,我和陆家没有任何瓜葛,就算我中了状元,也和你陆丰没有半点关系。还有,忠勇侯府的事,是不是你从中作梗?让李成益向太后请求赐婚?” 陆丰闻言满不在乎道:“是我又如何?那李成益身份尊贵,又对你一心一意,是多少女子求不来的如意郎君,我这不也是为你的婚姻大事着想。” 奚昭垂在身侧的手攥紧衣袖,怒视着陆丰说:“我告诉过你,我不会嫁给李成益,你竟还教唆他去求赐婚,还是在琼林宴上当着太后的面——” 奚昭越想越气,就快要控制不住情绪,努力压了压后,继续说:“我最后告诫你一遍,你听好,我不会嫁给李成益,也不会嫁去忠勇侯府。” “你最好现在就把我的话,原原本本地转告李成益,告诉他我不想嫁,不然若是李成益再向太后求赐婚,我不会再给他留情面,别怪我直接拒婚!” 奚昭曾想找一个机会,亲自和李成益说清楚这件事,可被陆丰三番五次的搅和,她现在无论是陆丰还是李成益都不想见。 陆丰惹出来的麻烦,应该让陆丰自己去解决。奚昭不愿意再周旋在陆丰和忠勇侯府之间,此事因陆丰而起,那后果也该让陆丰来承担。 奚昭说完,仍觉得不解气,又说:“若是忠勇侯府被拒婚,此事在京中必会闹得沸沸扬扬,就连忠勇侯也会觉得面子上过不去。” “到时候,要是再让忠勇侯知道,这其中都是你在搞鬼,你觉得他会饶过你吗?” 陆丰本来对奚昭的威胁全然不在意,可听见奚昭最后一句话,似乎被戳到了痛处,脸一下子拉了下来,提高声音说:“拒婚?就凭你?别做梦了!” “不过就是中了一个状元而已,你还真自命不凡了?忠勇侯是什么人?你是什么人?忠勇侯若是想让你嫁,他有的是办法把你娶进门,还拒婚?” 陆丰语气满是不屑,“你是还觉得太后会管你的这些小事?你以为自己是谁?难道论分量,你在太后心里还比得过忠勇侯?” 奚昭恨的牙根直痒,怒上心头,恶狠狠道:“好,既然你不信,那你就好好看着,看最后到底合了谁的意!” 陆丰:“看就看,我还会被你这个乡野丫头吓住不成!” 陆丰冷笑一声,一甩衣袖,扔下一句:“我告诉你,七日之后陆府设宴,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这由不得你!” “我劝你最好乖乖听话,别以为中了状元就有了和我抗衡的本钱,我陆丰混迹朝廷多年,如今也是朝中五品,拿捏你这个七品小官还绰绰有余!” 说完,他不再管奚昭,大步走向门外,上了门外的马车,扬长而去。 陆丰走后,奚昭站在原地仍气的发抖,小禾跑过来,拉住奚昭的手安慰道:“小姐千万不可气伤了身体,你如今中了状元,有了官职,就算是他也不能拿你怎么样!你别听他那张乌鸦嘴胡说!” 奚昭深吸几口气,这才平复下激动的心情,摇摇头,面色疲惫道:“我没事,不用担心我,还有吃的吗?我有些饿了。” 她在大理寺待了一天,一天也没怎么吃东西,正想回家后和小禾一起用饭,结果刚进门就和陆丰生了一肚子气。 小禾一听连忙说:“有有有,小姐你先等一下。我去后厨把饭热一热。” 好一阵忙活后,奚昭和小陶一起坐在餐桌上,奚昭这时候气总算消了不少,问小禾:“陆丰什么时候来的?” 小禾挨着奚昭坐下,两手支着头,唉声叹气道:“来了大概有一个时辰吧,一进门就说要找你,我说小姐还在大理寺呢,他差点就要去大理寺找你,我好不容易才把他拦下来。” 奚昭叹口气,已经能够想象出陆丰为难小禾的样子,“真是辛苦你了。” 小禾摇头说:“不辛苦,只是,这陆丰三天两头地跑过来,实在是讨厌。” 奚昭望着破败的院落,就听小禾又说:“只可惜,我们没钱请护院。要是有护院就好了,那陆丰一来就把他打出去,看他还敢不敢来。” 奚昭叹气道:“再过一阵子吧,等攒够了钱,我们就请几个护院,等钱攒的够多了,我们就换一间好一点的宅子。” 小禾附和道:“是该换的,这间院子离大理寺太远了,要是能换一座离大理寺近一些的宅子,小姐去大理寺也能方便一些,也不用每天天不亮就起床赶路了。” 奚昭和小禾两个人一起幻想美好生活的时候,远在京城的另一边,宰相府中,章文贤正在和他的宰相叔父哭诉。 此时的章文贤已经完全没了趾高气扬的样子,正跪在地上涕泪横流地说:“叔父,你就可怜可怜侄儿,帮侄儿这一次吧!侄儿明日就要离京赴任了,可侄儿不想去那穷乡僻壤的地方做知县!侄儿自幼在京城长大,从未离开过您身边,您真的舍得侄儿走吗?” 章文贤的母亲,许夫人,此时也万分心疼的替儿子说话:“是啊,文贤他从小锦衣玉食,哪能去那穷苦之地受苦,宰相你也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真要狠心让他去那种地方吗?” 当朝宰相章渊,此时坐在桌前,身上穿着没来得及换的官服,正在看着手下呈上来的密报。 被地上那两人哭烦了,章渊把密报随手放在桌子上,不耐道:“此事不必再说了,如今朝中谁不知我和太后不合,你是我的侄子,我要是强行把你留在京城,放在太后眼皮底下,那才是害了你,这个道理你还想不明白吗?” 章文贤边抽泣边说:“可是、可是……” 章渊打断他:“此事就这样,别再说了,而且你从小娇生惯养,让你外出做官也正好磨磨你的性子,免得到处给我惹事生非。” 章文贤从小最怕他这个叔父,他可以和他父母耍性子,可只要看见他叔父冷下脸,他就吓得不敢说话了。 如今见章渊隐隐有发怒的迹象,他只好缩起了脖子,不敢再反驳。 就在章文贤母子打算灰溜溜的离开时,忽然,章渊叫住了他,问:“那个新科状元,叫什么名字来着?” 章文贤一听,来了劲头,连忙说:“姓奚,名叫奚昭,她如今在大理寺任职!” 章渊听完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章文贤借机又说:“叔父,侄儿愿意外出做官,但侄儿不甘心被她抢了风头,侄儿请求叔父,日后若有机会,一定要要为侄儿报仇!” 一个新科状元而已,还轮不到章渊亲自上心,可为了让这个侄子早点走,别再烦自己,章渊还是敷衍道:“行了,我知道了。你趁早回去收拾东西,明日尽快启程吧。” … 奚昭第二天到了大理寺,仍然整理案卷。 可刚坐下没多久,忽然,门外响起了一阵骚动,奚昭朝外面看去,见是一个太监走了进来。 奚昭心里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果然没一会,一个同僚跑进来,对奚昭说那太监是来找她的。 奚昭放下手里的案卷走了出去,对那太监行了一礼,问:“不知公公找我何事?” 那太监笑着说:“太后召奚评事入宫,烦请奚评事跟咱家走一趟吧。” 奚昭一边思量着,一边跟着太监上了马车,坐上车后,奚昭试探问:“敢问公公,太后找我何事?” 太监笑呵呵说:“其实是忠勇侯携李四公子今天进宫来向太后请求赐婚,如今他们正在御书房里,太后让咱家把奚评事也请过去。” 14、第十四章 “忠勇侯?”奚昭眉头皱起,想不到李成益竟真的劝动了忠勇侯亲自进宫。 来不及耽搁,奚昭跟着太监朝宫里赶去。 马车一路疾驰到宫外,下了车,太监带着奚昭直奔御书房。 刚一进去,奚昭先看见的是跪在地上的李成益,然后是站在一旁的中年男人,料想他应该就是忠勇侯了。 忠勇侯府是武将世家,最初是因为跟着太祖皇帝打天下而军功受爵。 虽然自从老忠勇侯以后,族里就再也没出过像样的人才,子孙们天资平庸,只能守着家底过日子,渐渐没了往日的风光,但总归也有爵位在,仍然不是寻常人家可以比的。 奚昭进门后先端正朝秦沭行了个礼。 秦沭靠坐在龙椅上,淡淡应了一声。 奚昭没去看秦沭,只垂着眸,过了一会,就听秦沭说:“既然人来了,本宫便直接问了,奚昭,你可愿意嫁给李成益?” 奚昭早已料到今日的场景,也早就在心中思量好了回答。 她让陆丰自己去和李成益把事情解释清楚,现在看来,陆丰并没有照做。她提醒过陆丰多次,可陆丰死不悔改,既然如此,她也不会再留情面。 于是,奚昭袖中的双手握紧,上前一步说:“回太后,微臣从未想过嫁入忠勇侯府,也从未答应过嫁给李成益。” 此言一出,一旁正用审视的目光看着奚昭的忠勇侯皱起眉,出声道:“你说什么?” 李成益三番五次向他请求进宫赐婚,忠勇侯还以为这两人情投意合。 虽然他不满意奚昭的出身,但架不住李成益整日哀求,所以他这才今日入宫面见太后。 却没想到等来的是这样的回答。 他堂堂忠勇侯,都亲自来向太后请求赐婚了,结果奚昭却不愿意? “你敢耍本侯?”忠勇侯怒上心头,就要当场发作。 秦沭瞥他一眼,正要呵止,却听奚昭不紧不慢说:“请忠勇侯稍安勿躁,听下官陈述此事来龙去脉。” 忠勇侯这时候正火大着,一听奚昭这话,狐疑问:“怎么?这其中还有什么猫腻不成?” 奚昭:“忠勇侯听下官说完便知。” 忠勇侯抱臂,有些不信,可碍于太后在场,还是说:“好,那本侯便看看你能说出什么来。” 奚昭没有在意他的态度,不慌不忙,站在原地,从陆丰第一次去奚宅找她开始,从头至尾把整件事情详细说了一遍。 说到一半时,忠勇侯的脸色开始不对劲,等奚昭全部讲完,忠勇侯的脸色已经由青变紫。 奚昭话音落下,还没等忠勇侯开口,李成益先脸色苍白的大喊:“什么?!陆丰他竟然骗我?可他明明告诉我,你已经答应了!” “我从未答应过嫁入侯府。”奚昭朝李成益郑重其事道,“此事都是陆丰一手促成,奚昭愿对天发誓从未说过想嫁入忠勇侯府一类的话。李四公子的心意我已经知晓,但恕奚昭无法回应,还请李四公子,另觅良人吧。” 李成益的脸又白了几分,还想再说些什么,忠勇侯却怒道:“够了!还嫌不够丢人吗?” 他现在算是知道了,原来是这个自己这个傻儿子被陆丰骗得团团转,不仅被骗了,还差点帮他数钱。 这件事要是传出去了,他忠勇侯府的脸还往哪放? 忠勇侯这边气的牙根直痒,另一边,一直沉默的秦沭却适时开口:“真是让本宫看了一场好戏,一个求赐婚,一个不想嫁,你们莫不是一起来消遣本宫的?” 忠勇侯连忙下跪,恭敬说:“臣不敢,是臣这儿子太过愚昧,受了奸人的蛊惑,还请太后恕罪。” 奚昭也跟着跪下,故意说:“此事都是陆丰从中作梗,请太后明鉴。” “哦?”秦沭顺势说,“既然如此,来人,把陆丰带来,本宫要亲自跟他问话。” 一旁的太监答应一声,快步出去找人了。 宫里人动作很快,没过多久,陆丰就出现在了御书房里。 此时的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太后忽然召他,就跟着太监一路疾走到了御书房。 他小心翼翼地踏进门,却发现奚昭和忠勇侯也在。 一个连看都不看他一眼,似乎没发现他这个人一样。另一个则眼神凶狠,像是要把他生吞活剥,更是让陆丰摸不着头脑。 这是怎么了? 常年养成的察言观色本事告诉他,事情不妙,陆丰谨慎地行了礼,刚要问太后召他进宫什么事,就听李成益声嘶力竭地喊:“陆丰!你竟然骗我!” 陆丰被他吓了一跳,这才发现原来李成益也在,此时的李成益双眼通红,怒视着他,看起来气的不轻。 能让生性软弱的李成益发这么大脾气,陆丰大概猜到了是因为什么。 怕是他从中操纵奚昭婚事的事情被发现了。 可看这场面,难道太后还真要给奚昭撑腰? 虽然事情出乎他的预料,但陆丰混迹官场多年也不是白混的,他左右看看,见势不对,眼睛一转,扑通一声跪了下去,主动求饶道:“太后恕罪!臣并不是真的想欺骗忠勇侯,只是见李四公子对奚昭一份深情,有心撮合二人罢了!请太后明察啊!” 秦沭却不吃他这一套,冷眼看着他说:“本宫还没问,你自己倒是都招了,既然你承认了是你做的,那就下去领罚吧。” “不不不!”陆丰一听不对,连忙祈求,“太后饶命!臣也是出于好心,请太后网开一面,臣以后再也不敢了!” 面对陆丰的哀求,秦沭面色不变,只说:“本宫说过许多次,不得强行嫁女,你明知故犯,你自己说,该怎么处置你。” 陆丰心思转了几圈,做出大义凛然的样子说:“臣已知错!甘愿被罚一年俸禄!” “一年俸禄?”秦沭似乎笑了一声,但声音很轻,听不真切,“好,那便传令下去,工部侍郎陆丰,罚一年俸禄,贬官吉州,没有本宫旨意,永不得回京。” 陆丰当即愣在原地。 贬官? 他没听错吧? 陆丰做梦也想不到,他只不过是想攀附权贵而已,太后竟然直接就要贬他的官? 他这一生,最在乎的就是自己头上的这顶乌纱帽,他委曲求全好不容易爬到今天的位置,贬他的官还不如要他的命! 陆丰一时难以接受,连忙求饶道:“求娘娘开恩!臣再也不敢了!求娘娘看在昭儿的面子上放过我吧!” 见陆丰还敢提起自己,奚昭万分嫌恶,当即朗声道:“你自己造的孽你自己承担,我最后说一次,我姓奚,和你没有半分关系。” “你——”陆丰本来要被贬官心里头就堵着,一听奚昭还急着和他撇清关系,顿时气上心头,也不管是在哪了,大喊,“住口!你身上流着我的血,我就是你爹!” 奚昭双拳紧握,还没来得及说话,忽然听秦沭厉呵道:“放肆!” 此言一出,不仅是陆丰,就连奚昭都被吓了一跳。 陆丰浑身血液都仿佛凉了一瞬,他下意识去看秦沭,就见秦沭目光冰冷,看着他的目光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随后,就听秦沭凉声开口:“来人啊,陆丰御前出言不逊,把他带下去,重罚二十大板!” 门外侍卫闻言高喊一声“是”,随即上前把陆丰制住。 在被侍卫按住的瞬间,陆丰彻底清醒了,对上秦沭冷冰冰的眼神,惊觉自己这次真是捅了大篓子。 他真的害怕了,跪在地上拼命求饶,秦沭却不理,只挥了挥手让侍卫把他带走。 “娘娘、娘娘饶命!奚昭你——” 陆丰高呼求饶,被带离前,慌乱中企图去抓奚昭的衣角。 可奚昭只是厌恶地退开一步,躲过了他的手,冷眼看着陆丰表情绝望地被带出门外。 听着陆丰哀求的声音越来越远,直到听不见,奚昭这才收回目光。 陆丰被带走后,御书房里再次安静下来。 秦沭不动声色看了奚昭一眼,见她情绪似乎缓和了不少,沉吟片刻,正色说:“本宫今日不定你们的罪,但本宫不想再听见这样的事,奚昭和李成益的婚约就此作废,日后谁也不许再提。” 忠勇侯一听太后不打算怪罪他,松了口气,连忙谢恩。 刚才陆丰被拖出去的惨状他可都看见了,他现在是一点也不敢触怒太后。 奚昭自然也没异议。 忠勇侯不想再带着李成益在御书房里丢脸,就打算告退,可临走前看到奚昭,忠勇侯府脸色变了变,最后还是缓下声音对奚昭说:“此事还请奚评事不要外传,若是外人问起,还请为我忠勇侯府留几分薄面可好?” 奚昭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当然不会为难忠勇候府,爽快答应道:“这是自然,不过,还请李四公子日后不要再来找下官了,下官公务繁忙,恐怕无暇接待。” 此话对李成益来说犹如一道天雷狠狠劈在身上,他还以为他和奚昭之间是有情谊在的,却没想到奚昭却如此绝情,原来从头至尾都只是他一厢情愿。 李成益这边失魂落魄,得到肯定答复的忠勇侯却一颗心落了地,保证道:“奚评事放心。” 李成益给他捅了这么大一个篓子,他回去之后肯定要好好罚他的,怎么会让他再去找奚昭。 有了忠勇侯的保证,奚昭心里也安定了不少,终于不用再被李成益纠缠了,竟一下子觉得轻松了不少。 秦沭坐在龙椅上,眼见两人和解,这才对忠勇侯说:“既然没别的事了,那忠勇侯就尽早出宫吧。” 忠勇侯连忙说:“今日叨扰太后,臣罪该万死,这就离宫。” 秦沭点了点头没有说话,眼看着忠勇侯带着面无血色的李成益退了出去。 忠勇侯和李成益走后,偌大的御书房里就只剩下了秦沭和奚昭两人。 刚才秦沭发怒,着实也吓了奚昭一跳。 她还从没见过那样严厉的秦沭,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那么多人都说太后可怕。 原来秦沭平日里是这样的吗? 奚昭偷偷去瞧秦沭。 秦沭帮她教训陆丰,奚昭心里是高兴的,可单独面对秦沭时,奚昭总有一种紧张感,心跳竟然比刚才和忠勇侯对峙的时候还要快。 奚昭也知道,这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些别的什么。 她敛眸回忆着刚才自己的每一句话。 其实,她刚才讲述来龙去脉时,那番话不仅说给忠勇侯听,也是说给秦沭听的。 琼林宴那天夜里,秦沭问她与李成益的关系,奚昭想,秦沭或许是误会了。 她不知道秦沭那天只是随口一问还是另有原因,但总觉得应该也和秦沭解释清才好,所以这才趁着今日这个机会,将此事完完整整讲了一遍。 忠勇侯已经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不会再追究了,可奚昭不知道秦沭现在心里是怎么想的。 她还会在意她和李成益的关系吗? 奚昭很想去看秦沭,却又不敢直视秦沭的眼睛,立在大殿中,怎么也不自在,正想也找个借口离开算了,忽然听秦沭问:“在大理寺里怎么样?” 奚昭顿了顿回答道:“很好,多谢娘娘挂念。” 秦沭闻言顿了顿,只低低“嗯”了一声,说:“那就好。” 不同于和其他人说话时的冰冷,似乎刻意放柔了一些。 感受到秦沭语气不同,奚昭心尖有些痒,她努力压下,就听秦沭又说:“本宫若是没记错,你现在住的院子离大理寺并不近。” 奚昭如实回答:“是,臣如今住在车马巷。” 秦沭又说:“车马巷离大理寺太远了,你每日往返不便,正好本宫想赏你一座新宅子,就在大理寺附近的黄钟巷,如何?” 奚昭没想到秦沭要赏她宅子,有些惊讶,连忙说:“无功不受禄,微臣如何能让太后赏赐宅邸?请太后收回成命,恕臣无福消受。” 秦沭在龙椅上微微坐直身子,又摆出了太后的架势,正色说:“你是本朝第一位女状元,于情于理都该受这等赏赐,就算中状元的不是你,换做是其他女子,本宫也一样会赏。本宫赏赐的东西还没人敢不要,难道奚评事还要开这个先例吗?” 奚昭哑口无言,不知道该说什么,心想,若是她住进秦沭给的宅子里,那恐怕日后,夜夜做梦都会梦到秦沭,那真是永不得安生了。 可秦沭的态度又不容她拒绝,奚昭艰难开口道:“既然如此……臣谢过太后。” 见奚昭答应了,秦沭这才放过她,语气又恢复了柔和,接着说:“等过几日你就搬进去吧,那院子本宫看过了,位置不错,修的别具一格,想必你会喜欢。” 奚昭犹豫着答应道:“好。” 可虽然答应了,但奚昭当然不会天真到去信秦沭刚才的话。 原因很简单,若是秦沭要赏她,那在琼林宴上大可以当着群臣的面赏她,何必等到今天? 今日这赏赐来的突然,实在让她摸不着头脑,奚昭垂在袖中的手指捏了捏,看向秦沭,在和秦沭对视的刹那,她想,她或许可以稍微得寸进尺一些。 于是,奚昭忍不住开口:“臣可否问一问娘娘……赐臣宅子的真正原因?” 15、第十五章 奚昭问完后,御书房里的气氛似乎有一瞬间凝滞。 秦沭眼中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看向奚昭,沉默了片刻,移开视线,微微敛眸道:“你就当是,本宫出于私心,将你强留在京城的补偿吧。” 奚昭怔了一下。 秦沭似乎不想让奚昭再继续说问下去,接着又说:“好了,本宫还有奏折要看,你要是没有其他事,就先回去吧,回去后收拾好东西,准备搬家。” 秦沭似乎不想让她再问下去。 奚昭心里思量着秦沭的话,闻言说:“那臣告退了,还请娘娘保重凤体。” 秦沭淡淡“嗯”了一声,看着奚昭离开了御书房。 离宫时,奚昭走在宫道上,心里还回想着秦沭刚才说的那句话。 补偿吗? 她虽不想留在京城,但并非觉得留在京城是一件为难的事。 她不想留在京城,是因为不想与忠勇侯府和陆丰有瓜葛罢了,如今她已经和他们撇清了关系,陆丰也被贬离京城,没有了后患,留不留在京城对奚昭来说便也无所谓了。 要是说还有一点让她比较在意的,那就是该如何和秦沭相处。 但这个问题,奚昭自己也想不明白。 心乱的很,奚昭边走边想,以她如今的官职,是不能随意进出皇宫的,也不用上朝,这样一来,见秦沭的机会应该不多。 这是好事吗? 若是放在前几日,她下定决心和秦沭保持距离的时候,应该会觉得是一件好事。 可是现在……离开宫门时奚昭朝着宫里深深望了一眼。 她已经没法欺骗自己了,她知道,她想见秦沭。 奚昭垂眸,转身上了马车。 也不知道,下次再见到秦沭是什么时候。 … 又过了没几日,奚昭听说陆丰要去吉州了。 据说陆丰临走前想过很多办法,找过很多人,试图劝太后收回成命,可无果。 后来走投无路的陆丰又来找了奚昭,奚昭始终闭门不见。 那天陆丰在奚昭家门外徘徊良久,态度不再趾高气昂,就差跪在地上求奚昭了,但直到最后,奚昭也没开门。 奚昭的态度很明白了,她和陆丰从此再无任何关系。 于是陆丰只能灰头土脸地走了。 陆丰离京后没多久,奚昭也从原先的宅子搬了出来,搬进了秦沭赏赐给她的新家里。 当小禾第一眼看到新宅子的时候,没忍住大声感叹:“哇!小姐!这宅子好气派!” 据说这宅子原本是前朝一位尚书的宅邸,这么多年来虽然没有人居住,但一直有人打理,里面摆设十分雅致,还有一个小花园,奚昭几乎是在看到的第一眼看到就爱上了它。 秦沭说得对,这个宅子的确很合奚昭的意,她很喜欢。 宅子里已经被提前布置好,奚昭和小禾下了马车,刚要推门,门却从里面被拉开了,一群侍女和护卫整整齐齐站在院子里,对奚昭喊道:“恭迎小姐!” 奚昭被惊的目瞪口呆,和小禾一起愣在原地。 没想到这宅子里还有这么多下人,她还以为秦沭就只是送她一座宅子而已。 后来她才知道,这些人都是秦沭从宫里挑出来的人,从今往后专门照顾她的起居。 奚昭不习惯被人照顾,想让这些人回去,但他们却说,太后已经把他们派到了这里,以后他们就是奚昭的人了,要是回去,太后肯定会觉得是他们没有侍奉好,会责罚他们的。 奚昭一听这话只好作罢,心想着留下就留下吧,这宅子这么大,只有他和小禾两个人住的确有一些空旷,多些人还热闹一点。 新宅子离大理寺不远,搬到新家之后,奚昭去大理寺就方便了很多,原本他去大理寺要每天早早起床,然后早早赶路,如今住的近了,在路上的时间缩短了很多。 奚昭在大理寺的日常仍然是整理案卷,经过了几天从早到晚的整理,原本堆积如山的案卷已经不见了,被奚昭全部分门别类收了起来。 奚昭看着一排排整齐干净的架子,拍了拍手,心想,是时候去找李全了。 这几日都没有看见李全,奚昭在大理寺里打听了一圈才知道,李全最近接手了一个案子,正忙得分不开身,此时应该在府衙里。 奚昭想了想,前往了府衙。 到了府衙后,说明来意,有人把他带到了李全所在的地方,奚昭还没进去,就听见屋子里似乎在激烈争吵。 有一个女子声音说:“这案子不能就这么结案!” 奚昭听见了李全的声音,反驳说:“是你查还是我查?我说能结案就能结案!” 女子声音又说:“这人可能是中毒而亡,具体死因还要再查才行。” 李全声音带着些不屑,“中毒?那你倒是说说他中的是什么毒?啊?” 女子似乎顿了一下,声音弱了几分:“具体中了这么毒我现在也不知,我需要时间再查。” 男子冷笑:“再查?哪有时间再查?你去查吗?” 奚昭疑惑发生了什么,朝屋子里走去,等走近了发现,和李全争吵的女子是一名仵作,身材瘦小,样貌很年轻。 两人此时正吵的不可开交,看见奚昭进来,李全疑惑问:“你怎么来了?” 奚昭告诉他案卷整理完了,随即看到桌上有几张文书。 她随便扫了一眼,发现这是一个命案的查案记录,两人刚才争论的应该就是这件案子。 刚要收回目光,奚昭忽然看到,案卷里夹着一张验尸记录,出于好奇,她将那张纸抽了出来,看到上面用红笔圈出了几个字。 死者浑身泛红,疑似中毒。 这几句话引起了奚昭的兴趣,于是她把其余纸张也拿了起来,认真翻看。 看了这么多天案卷,奚昭也基本熟悉了大理寺的查案方式,记录上写着,尸体身上没有其他伤口,也没有打斗的痕迹,只有一道贯穿胸口的刀伤。 李全似乎想快速结案,结论上只写了外出遭遇贼寇,刀杀身亡,可奚昭看着那“浑身泛红”四个字,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李全此时正焦头烂额着,没去管奚昭,继续对那女仵作说:“行了别说了,我查过这人的饮食,没有问题,根本就不是什么中毒,这件案子就到此为止了,今天必须结案。” 那女仵作一听,竖起眉道:“这案子里还有疑点,你办案怎么能这么草率?” 奚昭听着也觉得不妥,插嘴问:“这案子你真不查了吗?” 李全摊手,“这案子我查了好几天了,一点头绪也没有,再查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已经不能再拖了。总之,今天无论如何也得结案。” 奚昭蹙眉问:“就这么结案,是否太随意了?” 那女仵作说此人可能中了毒,要真是这样,这件案子应该另有隐情。 李全没好气说:“那能怎么办?你既然对这案子感兴趣,那你去查?” 奚昭犹豫了片刻,没有说话。 她对这个案子还真有点兴趣,直觉告诉奚昭,这案子没有表面上看到的这么简单,左右她手上没有其他事,要是让她去查,倒也不是不行。 奚昭问那女仵作:“你有几分把握断定此人中了毒。” 那女仵作冷着脸,听见奚昭问话,沉声道:“现在只有六成把握,要是能再给我一点时间,我可以查得更仔细一点,不过你们要是不信,那就算了。” 李全一看奚昭似乎真有想接这个案子的打算,不可置信道:“你问这些干什么?你不会真想查这个案子吧?行了放弃吧,这案子没人愿意接手,你又是个初来乍到的新人,怎么可能查明白。” 奚昭却说:“我不同意就这么结案,既然你不愿意查,那就我去。” 李全抱着手臂,用看傻子的眼神看奚昭,“你还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行,别说我没劝过你,既然你非要查,那我也不拦着了,给,拿去查吧,我倒要看你能查到什么程度。” 他正愁这个烫手山芋扔不出去呢,没想到奚昭竟然还主动接了。 女仵作似乎也没想到奚昭真的会接手,瞧了奚昭几眼,说:“你认真的?” 奚昭面不改色,点头说:“当然是认真的。” … 另一边,皇宫里。 大理寺卿钟景严此时正在和秦沭交谈,他受秦沭的旨意,外出查案,今日刚刚回京。 和秦沭仔细讲述了查案的经过后,钟景严思索道:“臣回京的时候还遇到一件事,是在京外的一个村子里,那里的村民出现了一种怪病,那些染了病的人,身上都有大小不一的红斑。” 秦沭眉头蹙起,“红斑?” 钟景严表情严肃,“正是,臣亲自去看过那些病的人,觉得这红斑的样子和当年那件事很像。” 当年…… 秦沭沉默下来,难得面色凝重,问:“那病又出现了?” 钟景严点头,接着说:“臣已经让人把这消息压了下来,目前没有其他人知道,只是此病事关重大,既然再次出现了,臣以为,应该深入查一查。” 秦沭沉吟片刻,说:“查可以,但要小心一点,先不要让其他人知道,要是查到了什么,你第一时间告诉本宫。” 钟景严了然,“臣明白。” 钟景严是秦沭的心腹之一,交给他的事秦沭一向放心,两人又聊了一会,秦沭忽然说:“本宫刚给你送去一个新人,是今年的新科状元,本宫让她去了大理寺任职。” 钟景严虽然近几日不在京城,但也对这位女状元有所耳闻,问道:“可是叫奚昭?” 秦沭:“是,她初入官场,你平日里多照看点她,要是有什么事……” 秦沭顿了一下,想起奚昭的脸,想了想还是说:“要是有什么事,及时告诉本宫。” 钟景严闻言没有多问,答应下来,“臣明白了。” 秦沭又交代了几句后,钟景严告退。 出宫后,钟景严先回了一趟大理寺。 他离开了许多日,公务积压了不少,虽然平时有少卿代为处理,但还是耽误了许多。 先把要紧的公务都处理完,钟景严问手下人奚昭在哪。 正巧,此人正是指引奚昭去府衙的同僚,告诉钟景严奚昭去了府衙后,问:“可要下官去把奚昭叫来?” 钟景严摆摆手,站起身说:“不用了,本官亲自去看看。” 16、第十六章 到了府衙,钟景严刚到屋子外,还没来得及进去,就听见里面传来李全的声音:“就这点线索你能查出来什么?别怪我没提醒你,趁早结案算了。” 钟景严推开门进去,此时的李全正抱手坐在椅子上看奚昭翻查案记录,漫不经心一回头,看见是大理寺卿,脸色骤变,连忙站了起来。 奚昭听见声音也抬起头,虽然不认识这人,但看他身上的官服和李全的反应也认出了他的身份,和李全一起行礼。 钟景严什么也没说,看了一眼房里的几人,径直略过李全,看向奚昭问:“你就是奚昭?” 奚昭答应一声。 钟景严上下打量她一眼,随后看看屋子里的另外两人,问:“你们聚在这里干什么?” 奚昭答道:“回寺卿,下官正在查案。” 钟景严:“哦?什么案子?” 奚昭于是就把查案记录递给了钟景严,并把案子的大致经过和钟景严讲了一遍。 在讲到此人浑身泛红,仵作怀疑他中了毒后,钟景严微微皱眉,原本淡然的表情逐渐变得严肃。 钟景严:“浑身泛红?” 奚昭点了下头,说:“是,寺卿可以查看验尸结果。” 钟景严把查案记录翻开,把夹在里面的验尸记录拿出来仔细读了一遍,看完脸色有些凝重。 奚昭看他变了脸色,心里不知道怎么了,正疑惑着,忽然听钟景严说:“带本官去看尸体。” 奚昭和李全闻言都是一惊,没想到钟景严直接就要去看尸体。 接触尸体被视为肮脏不洁之事,也正因如此,在大燕,做仵作的都是一些身份低微的人,他们甚至连普通平民都不算,是贱籍。 而像钟景严这样身份的人,更不该轻易接触尸体,李全闻言,连忙阻止道:“不可呀大人!您身份尊贵,怎么能去那种地方?” 钟景严没理会他的阻拦,只说:“你留在这里。” 随后伸手指向奚昭和她身边的女仵作,“你们两个,跟我过去。” 奚昭被点名要求跟随,心重重跳了一下,她也从来都没有见过尸体,突然要去检验房看尸体,难免有些紧张。 想象了一下尸体惨白冰冷的模样,奚昭心里有点发怵。 钟景严见状问:“怎么?” 奚昭摇摇头,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说:“没事。” 大理寺卿都发话了,奚昭不得不听命,而且,她如今在大理寺任职,以后肯定少不得要经历这种场面,总有一天要学会面对。 于是奚昭努力压下心底的不安,跟了上去。 钟景严把她的反应看在眼里,没有说话,转身带着和女仵作朝着检验房走去。 这案子的死者是一个壮年男子,奚昭看到他时,他身上正蒙着白布。 女仵作上前把白布掀开,露出他泛红的皮肤。 奚昭也趁机仔细观察了一下这具尸体,发现这人的确如记录上所写的,身上除了那道刀伤外,没有其他伤痕,唯一离奇的地方,就是皮肤上那不同寻常的红色。 这颜色太过诡异,恐怕任谁看后都难以忘掉。 再转而去看钟景严,却发现他的脸色不太好看,似乎看到了什么很不得了的事。 奚昭又看了看尸体,觉得只是那诡异的红色应该不至于让钟景严在意成那样。 难道这案子真有什么不可说的隐情? 钟景严没有在检验房里停留太久,仔细看过尸体后,很快带着两人走了出来。 李全一直在外面等着,看大理寺卿出来后不说话了,有些心虚。 大理寺卿看起来很重视这个案子,而他却差点把它草草结案。大理寺卿看过了查案记录,应该知道了他本想敷衍了事,害怕被怪罪,李全正想给自己找个理由辩解。 钟景严却先开口问他:“这案子除了你还有谁查过?” 李全结结巴巴道:“没、没了,就我接手过,然后就是奚昭了。” 他十分想为自己狡辩几句,可想了半天也想不出词,只能犹豫地说:“那个……” 钟景严:“行了不用说了,自己回去领罚吧。” 差点因为他耽误了大事。 李全瞪大眼睛,张嘴想说什么,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出来,只小心翼翼问:“那这案子……还用我查吗?” 钟景严没有看他,只说:“从现在开始,你就当没见过这案子,不得和别人说,也不得再查,明白吗?” 李全答应一声,心想好在不用查了,要是他领完罚还得继续接手这件案子,那才真是折磨他。 不想再留在这,怕大理寺卿又发现什么怪罪他,李全借口回大理寺领罚,灰溜溜地走了。 李全走后,钟景严问那女仵作:“你如何断定出此人中了毒?” 女仵作从头到尾都是一副冷脸,听钟景严问话也没变脸色,答道:“我从前跟着师父走南闯北,曾见过这样的尸体,当时师父曾断定那人是中毒而死,且那毒素不易察觉,寻常大夫恐怕难以发现。这人和我当时见到的尸体几乎一模一样,所以我推断,此人应该也中了一样的毒。” 钟景严继续问:“你师父现在人在哪?” 女仵作闻言,如冰块一样的表情这才有些变了,语气略显忧伤道:“我师父前年已经驾鹤西去,不在人世了。” 钟景严似乎有些失望,沉吟了半晌说:“这件案子你们先不要查了,也不要把今天说的事告诉其他人。” 奚昭疑惑,觉得自从钟景严看到查案记录开始,一切就有些不对劲。 她很想问一问钟景严这案子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但见他神情严肃,最后还是没有问出口,只答应了一声。 后来钟景严又说要将这具尸体特别看管,让她们也离开了府衙。 临走前,还再次嘱咐,今天的事一个字也不能往外说。 钟景严越谨慎,奚昭就越觉得这案子不简单,从府衙出来之后,她心里满是对这件案子的疑问。 女仵作跟着奚昭一同出来,奚昭本想问一问她验尸的事,可还没等开口,女仵作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刚才这人面对李全据理力争的样子,倒是让奚昭记忆深刻,只是看样子,此人似乎性格十分孤僻,并不愿意多说话。 奚昭一肚子问题没能问出口,望着女仵作离开的背影,只好叹口气作罢。 一直到晚上,在回家的路上,奚昭仍然在琢磨这件案子,等到了家门外,停下马,奚昭刚从马车上下来,就听见有人和她打招呼。 “奚评事。” 那声音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奚昭回过头,发现晏微是身穿朝宁司官服站在路对面。 奚昭有些惊讶,“晏副使?你怎么在这?” 晏微走过来,笑笑说:“我家就在这附近。” 秦沭赏奚昭的这个宅子地段不错,附近住的都是权贵,没想到晏微也住这里。 回想起那天晏微曾帮过自己的忙,奚昭连忙说:“前些日子多谢晏副使帮下官对吴二,不知下官该怎么报答好。” 晏微满不在意道:“抓捕吴二是我职责所在,不用客气,还有,你我年纪相仿,不用一口一个下官,听得怪别扭。” 晏微对奚昭这位女状元可是十分感兴趣,毕竟在她之前,朝中没有其他女官,她独身一人立在其他男子中间,终归是觉得不自在。 如今奚昭来了,她越看奚昭越有种志同道合的感觉。 而恰巧,奚昭这几天在大理寺也没少听别人讲朝中的大小事,在奚昭中状元之前,据说,这位晏副使也是颇具争议的人物。 朝宁司是专门为皇帝做事的组织,如今听命于太后,权力很大,抓人不必经过刑部和大理寺,朝中官员都对他们避之不及。 而作为朝宁司的副使,晏微在官员们的心里,也是一个凶神恶煞的阎罗形象。 奚昭听到别人对晏微的评价时很是惊讶,毕竟从过去经历来看,她对晏微的印象还是很好的,和传言中那个凶神实在是不符。 今日再看,更是觉得传言不能尽信。 两人一直站在门外说话,奚昭觉得有些不礼貌,于是问:“晏副使要是有空,可要到我家里坐坐?” 晏微摆手,“不必了,我这就走了,等下还要去朝宁司。” 晏微有公务在身,奚昭不好多留她,两人又寒暄几句,奚昭目送晏微离开。 进了家门后,奚昭又开始想案子的事。 这天夜里,奚昭辗转反侧睡不着,满脑子都是那个诡异的尸体。 奚昭总有一种感觉,觉得这个案子她会查下去。 实在睡不着,奚昭坐起身,前往书房正打算看一会书,坐到书桌前的时候,却看到了桌子上摆着的画卷。 奚昭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把它拿过来缓缓打开。 画上的秦沭和真人别无二致,奚昭一直都觉得,这是她最满意的一幅画作。 其实奚昭已经让人准备了一个专门放画卷的架子,就摆在书房里,只是还没有把这幅画放上去。 奚昭在月光下默默端详这幅画,看了良久之后,这才小心把它卷起来,放在架子上。 尺寸刚好,这样她每次来书房,第一眼就能看到这个画卷。 奚昭摆完看了一会,心想,就当是心理慰藉也好。 不得不承认,多日不见,她有点想念秦沭了。 … 而远在另一边的皇宫里,秦沭此时仍然在处理政务,在忙碌的间隙,她忽然心有所感,停下了手中的朱砂笔。 阮春立在一旁侍奉,见状问:“太后怎么了?” 秦沭放下手中的朱砂笔,端起茶杯,淡淡道:“没事。” 在刚才那一刻,她忽然想起了奚昭。 也不知道她是否喜欢自己送她的那个宅子,不过听派过去的下人们说,奚昭住进去后心情还不错。 自从那天她让奚昭出宫之后,两人就再也没见过,一来是奚昭被授官之后,秦沭就再也没有了单独召她的理由,二来是,她不确定奚昭是否还愿意见她。 毕竟,她明知奚昭想要离京,却还是将奚昭强留在了京城,大概奚昭心里是怨她的吧? 秦沭敛眸,把思绪收进眼底,就在这时,外面的宫人突然来报说,钟景严入宫求见。 大理寺卿深夜入宫,怕是出了什么要事,秦沭肃容,收起思绪,说:“让他进来。” 钟景严衣袍上还带着夜里的凉气,进门行礼后,秦沭问:“不用多礼,发生什么事了?” 钟景严神情严肃说:“不敢深夜叨扰娘娘,臣便长话短说了,臣今日在府衙看到了一具尸体,那尸体浑身泛红,和当年……那时一模一样。” 一听钟景严说尸体浑身泛红,秦沭脑海里瞬间闪过许多画面,她眉头紧皱,问:“可看清楚了?” 钟景严:“臣看的清清楚楚,不敢欺瞒太后,臣匆忙入宫,是因为仵作断定,那人应当是中毒而亡。” 中毒…… 秦沭在脑海中努力回忆着过去的某个情景,她记得那时,太医全都跪在地上,因为对那病症无能为力,都怕自己掉了脑袋,不敢乱说话。 当时似乎的确有一个声音颤抖地说:“可能是中了毒。” 回忆到此为止,秦沭神情凝重问:“这案子现在都有谁在查?” 钟景严:“如今负责这件案子的就只有奚评事了。” 秦沭顿了顿,“奚昭?” 她倒是没想到,奚昭刚到大理寺,就接了一个这样的案子。 钟景严点了点头,又说:“臣今夜进宫也是想请示太后,此案该如何是好?是否要交给朝宁司秘密去查?” 秦沭表情严肃,沉吟道:“不行,宰相一派最近盯上了朝宁司,要是朝宁司行动有异,会引起章渊的警觉,这件事绝不能让章渊知道。” 钟景严思索着问:“那需要臣暗中去查吗?” 这件事秦沭可以托付的人不多,除了朝宁司就是钟景严。 钟景严调查这件事,秦沭倒是可以放心,不过,钟景严身份也有些敏感,去查这件案子,恐怕也有暴露的风险。 最好找一个官职较低,又值得信任的人去查。 秦沭想起了奚昭。 她问钟景严:“奚昭现在在查这件案子?” 钟景严说是,又说:“奚评事似乎对这件案子很感兴趣。” 倒是巧了。 秦沭在袖中的手指搓了搓。 要让奚昭继续查吗? 现在看来,奚昭的确是合适的人选,只是,继续查下去,就意味着要卷入朝廷之事。 秦沭本意不想让奚昭这么快参与其中,但如今看来……似乎由不得她做主了。 钟景严不解,见秦沭没说话,疑惑问:“娘娘?” 秦沭敛眸,没有犹豫太久,很快下定了决心,说:“那就让她继续查吧,正好,以她的身份反而不容易惊动外人。” 钟景严闻言没有多说,只行礼道:“臣知道了。” 秦沭说完,又递给他一块令牌,钟景严看着那块令牌,问:“这是?” 秦沭靠在龙椅上,淡声说:“把这个交给奚昭,告诉她,明日来见本宫。”【你现在阅读的是 】 17、第十七章 第二天,奚昭刚到大理寺,就听同僚说寺卿找她。 奚昭心想大概是有关案子的事,于是快步去找钟景严。 钟景严正在等奚昭,见奚昭进来,让她坐下,随口和她聊了两句,问她在大理寺里待的怎么样。 奚昭客套了几句,随后迫不及待问:“寺卿找我,可是要说昨天的案子?” 钟景严见她比自己还急,也不卖关子,干脆承认说:“是,昨天的案子,本宫决定让你继续查下去。” 奚昭一听,心想果然她要继续查下去。 既然钟景严决定把这个案子交给她了,那她现在总可以问个清楚了吧。 于是,奚昭问出了心里一直存着的疑问:“敢问寺卿,这案子背后到底牵扯了什么,寺卿竟如此重视。” 钟景严闻言沉吟了片刻,随后和奚昭讲了自己在回京路上看到的怪病。 奚昭得知京外的村子里也出现了也有相似的情况,思索着说:“所以这是疫病?可昨日那女仵作不是说,那人中了毒?” 钟景严点头,“这就是你要去查清的事。此事牵扯到许多辛密,现在还不能全告诉你。总之,你要小心对待,查案的时候不要惊动外人,也不要让其他人知道你在做什么。” 奚昭答应一声,看钟景严严肃的表情,心里也不由自主谨慎起来,心想这案子或许比她想的还要复杂。 钟景严说完,拿出秦沭给她的令牌,放到奚昭面前。 奚昭看着上面的花纹疑惑问:“这是什么?” 钟景严:“让你去查这件案子,也是太后的意思。这是自由出入宫廷的令牌,你拿着它,今日就入宫去见太后,有些话,太后要亲自嘱咐你。” 见秦沭? 奚昭看着那个令牌,神情微怔。 钟景严没有留奚昭太久,交代完一些杂事只好,就让她入宫,于是奚昭带着有些忐忑的心前往了皇宫。 没想到她和秦沭这么快就又要见面了。 当奚昭拿着钟景严给她的令牌来到宫门外时,果然如钟景严所说,侍卫并没有阻拦她。 奚昭顺利入了宫,她去找秦沭,没找到秦沭却见到了阮春。 阮春告诉她,秦沭现在正在御花园里。 奚昭:“那我在这等——” 可阮春动作十分迅速,没等奚昭说完,阮春已经去了御花园通报。 不久后回来告诉奚昭,秦沭召她过去。 奚昭:“…” 奚昭只好跟着阮春去御花园。 等到了御花园,奚昭去找秦沭的身影,就看见秦沭手里拿着一个剪刀,正在打理花草。 奚昭端正行了一个礼,秦沭看到她淡淡道:“来了。” 说完,指了下旁边亭子说:“坐吧。” 奚昭答应一声,正要过去,却看到阮春带着其他宫人离开了御花园。 看着瞬间空旷了许多的花园,再看看秦沭,奚昭心跳有点快。 怎么成她和秦沭单独相处了? 上次两人单独相处还是在琼林宴后,秦沭帮她穿状元袍。 当时的感觉记忆犹新,奚昭现在回想起来都还有点不自在。 秦沭看起来倒是神色如常,奚昭抿了抿唇,让自己不要乱想,随即走到亭中的石桌旁坐下。 坐下后左右无事,看到秦沭还在修剪花枝,奚昭便认真看了一会。 不得不说,秦沭因为长得好看,气质卓绝,所以无论做什么看着都很赏心悦目。 京城四月,天气渐暖,御花园里的花朵也争相开放,这时候正是赏花的好时节。 御花园里的花都是精挑细选的优良品种,盛开的时候非常养眼,而秦沭站在这些花草中间,奚昭竟觉得她将那些花草的颜色都压了下去。 秦沭忙碌了多久,奚昭就看了多久,等秦沭放下手中的剪刀,正要去净手的时候,就看见奚昭正出神地望着她。 两人目光交错,奚昭立马移开了眼。 秦沭看着她的反应觉得有趣,于是故意问奚昭:“看本宫做什么?” 偷看秦沭又被发现,奚昭有些羞耻,低声说了句:“没什么。” 她刚才竟然看秦沭看得入迷了,实在是太难为情了。 秦沭目光扫过奚昭略泛红的脸,心里觉得好笑,心知奚昭面皮薄,经不起逗,于是没有再说什么。 洗干净手后,秦沭也走到石桌旁坐下,端起桌上的茶杯喝茶。 御花园里现在就只有她们两个人,谁也不说话时,周遭十分安静。 可有些太安静了,奚昭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 她这才想起了她进宫的真正目的,于是坐端正了一些,一本正经的问:“太后让臣入宫,可是有什么要事吩咐?” 秦沭却不答,反问道:“没事就不能召你入宫吗?” 奚昭没想到秦沭会这么说,想了一下,还是一本正经答道:“自然可以,娘娘有令,做臣子的岂能不听,娘娘若想召臣入宫,自然随时都可以。” 秦沭听她疏离的语气,放下茶杯,抬眼看她,说:“本宫只是随口一问,奚爱卿不用这么拘束。” 奚昭和秦沭从前相处的时候倒是没这么拘束,虽然那时她对秦沭也很尊敬,但她知道秦沭只是表面冷淡,实则是有心的,所以并不怕她。 可如今两人都换了个身份,再次见面,有着这层身份差距在,奚昭怎么也没法像从前那样,放松地和秦沭面对面交谈。 再加上她对秦沭本就有着难以言说的感情,两人单独面对时,奚昭就更控制不住的紧张。 于是,她看着桌上名贵的茶杯,抿了抿唇道:“君臣之礼不可废。” 有礼数在,最起码还能帮她掩饰一下她那颗躁动不安的心。 秦沭闻言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拿起茶壶倒了一杯茶,随后递给奚昭。 奚昭没想到秦沭会亲自给她倒茶,伸手接过,就听秦沭又问:“先前赏你的那个宅子,你可还喜欢?” 一提到秦沭送他的宅子,奚昭就想起了自己那满院的下人,奚昭不喜欢太多人伺候,而且院子里人太多,免不了嘈杂,实在是让她觉得头疼。 她捧着秦沭给她的茶,感受着手心的暖意,想了想,还是决定如实说:“我很喜欢,住着也很舒服,就是下人太多了些,我有些不适应。” 秦沭:“既然是送到了你那里,那他们便听你调遣,你要是不喜欢,撤走几个就是。” 奚昭闻言朝秦沭看了一眼,想起那些下人们说过的话,眼神带了点埋怨的意味,说:“没有娘娘的旨意,我哪敢随便赶走娘娘安排的人。” 奚昭这幽怨的语气一直钻进了奚昭心里,秦沭轻笑了一声,说:“倒是本宫疏漏了,既然这样,那从今往后,那些下人你便自行管着吧,本宫不会插手了。” 奚昭闻言松了一口气,心想这下可算是能让家里清静一点了,忙不迭谢恩。 说完,两人之间又安静了下来。 奚昭又想起了自己进宫的真正目的,于是她努力把话题拉回案子上,问:“寺卿今日交给臣一个案子,让臣秘密去查,可是娘娘的意思?” 秦沭闻言微微正色,说:“是,这件事涉及宫中的秘事,所以本宫不放心其他人,只能交给你。该怎么做,大理寺卿应该已经和你说过了,要是遇到什么困难,尽管找钟景严就是,他会帮你。” 奚昭听秦沭说不放心其他人,所以只能交给她时,心里惊讶了一下,没想到秦沭竟然如此信任她。 听到秦沭直白地说相信她,奚昭心里忍不住想,这是不是说明,她在秦沭眼里已经被归为了自己人? 秦沭继续说:“具体的事一时难以说清,等你查完就会明白。还有,查案的时候不要涉险,无论如何,都要先保证自己的安全,知道吗?” 奚昭点了下头,说知道。 钟景严和秦沭都提醒她要小心,奚昭心想,看来她调查这个案子时还是谨慎一点为好。 秦沭看她听进去了,放下心,又说:“你手里那个令牌虽然可以自由出入宫廷,但入宫的时候最好还是不要惊动别人,你那奚府后面有一条小路,可以通往皇宫偏门,日后,你就从那里进宫。” 奚昭瞪大眼睛,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事。 那宅子她住了好几天,以为对它已经了如指掌了,却没想到秦沭比她还了解,连后面有小路都知道。 秦沭看见她的表情,心里觉得好笑,声音扬了几分,问:“怎么?没发现?” 奚昭承认。 秦沭微微勾起嘴角,说:“那现在你知道了,以后查案有了新的进展,就随时过来告诉本宫。” 随时入宫? 奚昭心跳又有点快了。 那岂不是意味着,她可以随时见到秦沭? 这样的话,她下次想见秦沭的时候,是不是可以…… 秦沭看她没有说话,还似乎在思索着什么,怕奚昭是不想入宫,于是低声问:“怎么?不愿意吗?” 奚昭一听连忙摇头否认,“不是,我没什么异议,就按娘娘说的吧。” 秦沭暗暗松了口气,听奚昭答应,心情好了不少,站起身说:“那就这么定了,行了,先不谈这些了,趁着现在天气还好,陪本宫逛逛御花园。” 奚昭答应一声,跟在秦沭身后走进御花园。 两人沿着小路行走,一阵微风吹过来,两边的树叶随风摇摆,发出的声音很是动听。 御花园里种了几棵桃树,现在开的正旺,风吹过时,几片桃花花瓣随风飞舞,最后落到了奚昭的头上。 奚昭没有察觉,她正在欣赏御花园里争奇斗艳的群花,一转头,就发现秦沭正在看自己,疑惑问:“怎么了娘娘?” 秦沭没说话,只朝她走近,忽然的靠近让奚昭始料未及,龙涎香的香气瞬间包裹全身。 熟悉的香味让她想起了琼林宴那天夜里,秦沭替她穿衣时两人近的危险的距离。 奚昭脸又有些烫了,下意识想要后退一步,秦沭却拉住了她说:“别动。” 随即,奚昭就看见秦沭从她的头上取下了一片桃花,说:“头发上沾了花瓣。” 奚昭有些不自在,刚才秦沭忽然接近,她还以为秦沭要对她做什么,那一瞬间,她脑海里甚至闪过了很多话本子里看过的片段。 秦沭扔下手里的花瓣,回过头就看见奚昭又走神了,故意放轻了些声问:“想什么呢?” 声音在耳边响起,奚昭这才意识到两人还保持着刚才的距离,靠的极近,近到奚昭一抬眼首先看见的就是秦沭的双唇。 秦沭的唇形很漂亮,看起来也很软,如果…… 奚昭有些心猿意马,又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就在这时,一道清脆的小孩子声音忽然响起:“母后,你在吗?”【你现在阅读的是 】 18、第十八章 如今的宫里,年纪这么小的,就只有小皇帝了。 奚昭一惊,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隐约可以见到一道明黄色的身影正朝着花园里快步走来。 看见小皇帝就要走近,再看看她和秦沭的距离,奚昭在这一刻的第一反应是心虚。 她连忙后退一步拉开距离,余光看到身旁有一个假山,下意识闪身躲了进去。 等躲好后,奚昭猛然反应过来,她为什么要躲? 她今天来找秦沭是来聊案子的,她在心虚什么? 幼帝这时已经走了过来,先是朝秦沭行了礼,随后说:“母后,儿臣功课已经做完了。” 秦沭说了什么,奚昭没听清,只看见小皇帝听完高兴地跑走了,蹦蹦跳跳的似乎十分高兴。 和奚昭见过的严肃小大人一点也不一样。 小皇帝走后,奚昭看到秦沭朝她看了一眼,缓缓走了过来。 奚昭对上秦沭的视线,觉得有点尴尬,错开目光。 秦沭看她窘迫的样子,心里觉得可爱,忽然就想逗一逗。 于是,奚昭就听秦沭半开玩笑地问:“奚爱卿躲起来,这是把自己当什么人了?” 奚昭脸色骤红,半天说不出话。 这下更尴尬了,奚昭面对秦沭再也冷静不下去,干脆自己主动告退。 从宫里出来后,奚昭脸上的热意还没散去,她摩挲着秦沭给她的令牌,想起秦沭刚才揶揄的语气,心里默默地想,她从前真是看错秦沭了。 秦沭明明坏的很。 … 第二天,奚昭早早去了大理寺,走进存放案卷的房间,找出了李全曾经的查案记录。 把记录完整读了一遍,奚昭正打算去记录上所写的地点,谁知刚走出大理寺,就看见了两个眼熟的人相互拉扯着,一边拉扯还一边吵架,谁也不肯让步。 晏微和府衙的女仵作此时正在大理寺门前,一个正喊着:“放开我!你们朝宁司凭什么抓我?” 另一个没好气地说:“你不跑我就放开你。” 女仵作:“还不是因为你上来就要抓我,我才想跑。” 晏微:“那你答应不跑我就松开你。” 女仵作:“谁信你们朝宁司的鬼话。” 两人僵在原地,谁也不肯让步,好在现在时辰早,路上没什么人,不然少不了被围观。 奚昭见状快步走上前,连忙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了?” 女仵作冷着脸说:“我正要来找你,结果这人说我可疑,非要抓我去朝宁司。” 晏微也不甘示弱,反驳道:“还不是你一直在大理寺周围徘徊,问你是干什么的你也不说,谁不会觉得你可疑?” 女仵作似乎气的不轻,怒道:“谁不知道你们朝宁司最喜欢乱抓无辜,进了你朝宁司的门,有几个人能清白着出来?我才不跟你走。” 晏微瞪眼,“朝宁司什么时候乱抓无辜了。” 连见两人又要吵起来,奚昭连忙劝道:“好了好了,都是误会。晏副使,这位姑娘我认识,是府衙的仵作,我最近查案多靠她帮忙,她不是什么可疑的人。” 晏微闻言这才松开那女仵作,没好气道:“你早说不就行了,你要是早告诉我,我怎么会抓你?” 女仵作揉了揉被抓红的手腕,气道:“少装模作样,你们朝宁司的人什么德性我还不知道吗?” 奚昭闻言,连忙岔开话题,对女仵作说:“先别说这个了,你不是要找我吗?有什么事吗?” 女仵作递给奚昭几张文书说:“你自己看吧,都在这了,要是还想知道什么,可以来府衙找我。” 奚昭翻了一下,女仵作递给她的是更详细的验尸结果,比原本给李全的那一份要更完整一些。 她朝女仵作道谢,女仵作也不废话,给完东西扭头就要走。 奚昭忽然想到了什么,连忙问她:“不知姑娘尊姓大名?我怎么称呼你?” 女仵作站住脚,回头说:“我叫郑瑶。” 说完,也不管奚昭听没听见,自己走了。 奚昭思索着这个名字,决定有空和同僚打听一下这个人。 直到郑瑶走远,没了身影,奚昭这才问晏微:“晏副使怎么也在这?该不会也是来找我的?” 晏微气消了点,点了下头说:“说对了,我的确是来找你的。” 奚昭:“不知道晏副使有什么事,我正要去城西查案,可能没法和你多聊。” 晏微:“你要去城西?正好,我正要出城,刚好路过城西,可以带你过去,先上车吧,边走边说。” 晏微要送她,奚昭当然没有异议,上了车后,马车朝城西驶去。 奚昭坐在车内问晏微要和她说什么,晏微:“其实是家里祖父下个月就要过七十生辰了,那天晏府会设宴,希望你能来。” 晏微的祖父是赫赫有名的晏老太师,在太祖朝的时候曾是太祖的左膀右臂,为太祖建国立下了汗马功劳。 太祖去世之后,晏老太师就很少露面了,一直深居简出,连政事也不怎么过问。 虽然这样,但声名依旧不减,听说就连太后和先帝也都曾受过他的教导。 奚昭犹豫道:“可我如今只是一个七品官员,何德何能去参加老太师的生辰宴。” 晏老太师德高望重,能去他的生辰宴的,必然都是达官显贵,以奚昭如今的身份,实在不够格。 晏微满不在意道:“实不相瞒,邀请你来也是祖父的意思,自从你中榜之后,祖父就一直很想见一见你这位女状元,你要是不来,祖父怕是要失望了。” 奚昭有些受宠若惊,既然晏微都这么说了,她再拒绝就说不过去了,于是道:“那替我谢过晏老太师好意,奚昭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晏微见她答应,笑着说:“那好,说定了,到时候我在晏府等你。” 马车很快就到了城西,奚昭下车后,晏微驾车出了城,而奚昭则找到了案卷上记录的地点。 重新回忆了一下案卷上的内容,奚昭敲响了一户房门,不久后,门被拉开,一个面容憔悴的女人走了出来,看见夕照身上的官服,诧异问:“你是?” 奚昭说明了身份和来意后,女人把奚昭请进了家门,哭诉道:“我怎么这么惨啊,不过是回娘家探亲,回来后丈夫却死了,还死的不明不白,长官你一定要帮我查清楚,不然我就是死也不能瞑目!” 那具尸体本名叫周平,是京城一个普通百姓,平时靠卖包子为生,家里有一个媳妇,除此之外就再也没有其他亲人了。 看样子,这个女人就是他的媳妇了。 记录上写,周平的尸体是在家里被发现的,当时他媳妇在娘家探亲,家里只有他自己一人,周平是被人破门而入杀死的。 奚昭问周平有没有什么仇人,女人回答没有,又问他死前几日有没有什么异常,女人也说没有。 这和李全的查案录上写的一致。 奚昭又问周平死前去过什么地方。 女人想了半天说:“不过是半个月前去了一次阳石县,除此之外他连门都没出过,每天只去城门口卖包子。” 阳石镇这个地方李全的记录里并没有,奚昭默默记下,后来又问了女人几个问题,女人的回答都和李全查案录上写的一样。 从周平家里出来,奚昭又问了问周围的邻居,得到的答复也和李全的查案录上写的别无二致,再没查出点什么新的东西,奚昭只好作罢。 看着纸上的阳石县三个字,奚昭想了想,先回了大理寺,随后前往府衙。 她去府衙找郑瑶,到的时候,郑瑶正在画着什么,奚昭心里想着案子的事,没留意她在画什么,开门见山地问:“郑姑娘曾说过,你和你师父在外地见过相似症状的死者,敢问你们是在哪里见到的?” 郑瑶忙着手头的事,头也不抬地说:“青泽县。” 奚昭找了一张地图,看了一下青泽县的位置,发现青泽县和阳石县相距竟然不远,而且同在潭州。 就在奚昭心理思索,打算去潭州查一查的时候,郑瑶手上的东西似乎画完了。 她把笔放起来,把铺在桌子上的纸拿了起来,递给奚昭说:“凶器大概长这样。” 凶器? 奚昭惊了一下,打开纸,看见上面画着的是一把长刀,刀尖细长,样子很好辨认,在纸的下方,郑瑶还画出了一个剑格的样式。 郑瑶:“这是我比对伤口后画出来的,差不多有八成把握吧,凶手杀周平的时候,剑格的花纹印在了他的伤口上,你可以仔细留意这个样式。” 奚昭着实是想不到,郑瑶不仅能验尸竟然还能画出凶器,她认真看了几眼,把那个剑格的花纹记在了心里,感叹道:“没想到郑姑娘年纪轻轻竟然如此厉害。” 回大理寺的时候,她顺便问过大理寺的同僚,知不知道郑瑶这个人。 同僚们都说这个女仵作很有名,因为她验尸很有一套,而且还精通岐黄药理,要不是身为贱籍只能做仵作,应当就是一代名医了。 而如今竟然还画出了凶器的样子,奚昭越来越觉得此人非同小可。 郑瑶倒是面无表情,对奚昭的夸赞毫不在意的样子。 想起早上郑瑶和晏微的争吵,奚昭想了想,还是替晏微解释说:“今天早上晏副使也不是有意和你过不去,她有职责在身,请郑姑娘谅解,其实朝宁司并没有郑姑娘想的那样不堪。” 郑瑶闻言冷笑道:“奚评事不用说了,朝宁司是什么样,我自己心里有数。” 见她没听进去,奚昭叹了一口气,不再说什么,跟郑瑶道了一声谢,转身出了府衙。 此时已经临近黄昏,奚昭直接回了家,到家后和小禾说了一声晚上不吃饭之后,奚昭就钻进了房间里,研究起了郑瑶画出来的那柄凶器。 她盯着那张图回忆了许久,都觉得应该没见过这样的兵器,正疑惑的时候忽然想到,或许秦沭可能知道。 毕竟秦沭见过的兵器,应该比她见过的多。 可她昨天才见过秦沭,今天又进宫,会不会见得太频繁了。 虽然她喜欢秦沭,可秦沭毕竟是太后,总去见她,秦沭会不会觉得麻烦? 奚昭有些犹豫。 可转念一想,秦沭也说过,查出新线索就进宫告诉她。 现在也算是有了新线索吧。 那她进宫就是有正当理由了,不如今夜就入宫找秦沭? 奚昭拿出了秦沭给她的令牌。 看着令牌上的纹路,又看了看郑瑶给她的画,想了想,还是决定进宫。 不久之后,太阳落下,夜色降临,奚府的后门在夜色中开了一条小缝。 奚昭悄悄从后门走了出来,左右看看,确定没有人之后,沿着小路朝皇宫走去。 正如秦沭所说,这条小路通往的是皇宫侧门,侧门平时少有人走,只有几个侍卫在把守。 奚昭走近后,亮出了手里的令牌,侍卫二话不说就让开了身。 从侧门一路疾行到御书房,奚昭却被告知,太后现在不在御书房,而在寝殿里休息。 奚昭又被宫人一路带到了秦沭的寝殿,到了之后,秦沭不在,阮春先把奚昭带进了寝殿里。 阮春:“太后正在沐浴,请奚评事在此稍后。” 说完,阮春走了,留奚昭一人坐在店里。 这是奚昭第一次来到秦沭的寝殿,不禁多看了几眼里面的摆设。 殿内正中央有一个香炉,香气正从中缓缓飘起,闻着甚是舒心。 衣架上还披着秦沭的朝服,似乎是秦沭今天刚穿过的。 寝殿里处处充满了生活的气息,这样温馨的感觉,让奚昭不由得重新想起了从前她和秦沭在一起相处的那段日子。 奚昭有些恍惚了,正当她的思绪逐渐飘远的时候,阮春却走了进来对她说:“娘娘请奚评事过去。” 奚昭以为自己听错了,“让我过去?” 秦沭不是在沐浴吗? 阮春又重复了一遍:“是,娘娘让您过去。” 跟着阮春走到了浴殿外,望着雕花的大门,奚昭迟迟没有进去,怎么都觉得有些不自在。 秦沭在沐浴,她现在进去真的可以吗? 她真进去,那岂不是要看到秦沭…… 奚昭光是想想就脸红了。 就是曾经她和秦沭住在一起的时候,她也没见过秦沭沐浴。 怎么现在突然就…… 在门外踌躇了一会,实在是没有推门进去的勇气,于是低声对阮春说:“要不你和娘娘通报一声,我还是在寝殿里等吧。” 阮春看了奚昭一眼,面无表情地拒绝道:“奚评事快进去吧,娘娘正在里面等你。”【你现在阅读的是 】 第19章【VIP】 第19章 她和秦沭靠的太近了。 无可奈何之下,奚昭只好推开门,踏入了浴殿。 此时的浴殿里水雾升腾,在热气之下,周围朦胧不清,只能隐约看到秦沭的影子,还有一旁宫女忙碌的身影。 幸好有这热气,奚昭心里放心了些,这样她既看不清秦沭,秦沭也看不清他,不至于两人相见时太过尴尬。 奚昭缓了缓紧张的心情,站在门边,朝着殿内行礼:“奚昭参见娘娘。” 秦沭的声音从水雾深处传来,“不用多礼。” 说完,奚昭又听她又对身边宫女道:“你们先出去。” 宫女们应了一声,放下手里的东西,依次退了出去,全程都很安静。 奚昭看着宫女陆续从她身边离开,刚平静了一点的心又紧张了起来。 当殿门再次关上的那一刻,浴殿里就只剩下奚昭和秦沭两人,这下就算有水雾相隔,奚昭也有些不自在了。 奚昭努力不让自己把视线落在秦沭身上,低着头等秦沭问话。 好在秦沭没有让她上前,只是靠在池边,问:“你深夜进宫,可是案子查到了什么?” 秦沭问话时有水滴落在池水中,声音在安静的室内听得格外清楚,让奚昭不由得联想起秦沭浸泡在水中的样子。 她压下心底的异样,努力让自己把注意力移回案子上,正色道:“臣今日调查之后,发现潭州的青泽县和阳石县这两个地方很是可疑,这两县相距不远,又同在潭州,所以,臣想前往潭州深入查一查。” 秦沭沉吟了片刻,说:“外出查案有危险,你自己去本宫不放心,明日本宫派两个禁卫跟着你,你若是要去潭州,便让他们保护你。” 听秦沭说不放心她,奚昭愣了一下,随即想,她自己一人在外,的确有些势单力薄了,要是有禁卫在,或许还能帮上忙,于是答应下来。 说完潭州的事,奚昭捏了捏袖口里的纸,犹豫着还要不要和秦沭说凶器的事。 原本她进宫就是想把这张纸拿给秦沭看,让秦沭帮她分辨一下。 可如今她和秦沭在这样的情况下相见,她想把这张纸递给秦沭,就要穿过这蒸腾的水汽,和秦沭真正面对面。 这实在是让奚昭有些游移不定。 奚昭站在原地欲言又止,一时拿不准主意,秦沭却开口问:“怎么?奚爱卿还有话要说?” 奚昭:“我……” 她搓了搓袖口中的纸,犹豫了一下,最后两眼一闭,心想现在不是扭捏的时候,她有公务在身,查案才是最重要的事。 于是奚昭正色道:“回娘娘,臣有一张画有凶器的画,想请娘娘帮忙辨认。” 秦沭:“拿过来吧,本宫看看。” 奚昭努力控制着自己目不斜视,忍耐着逐渐加快的心跳缓步朝秦沭走去。 随着面前的水气越来越稀薄,秦沭的身影也逐渐清晰,在水雾再也遮挡不住秦沭的那一刻,奚昭看到了坐在池中的秦沭。 此时的秦沭长发垂落在水中,像一团晕开的墨,她身上披着一件单衣,因浸了水而半贴在身上,其下身段若隐若现。 在看清楚的那一刻,奚昭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她怎么美得犹如水中谪仙一般。 尤其是那半遮半掩的单衣,似乎还有些其他的意味。 怕自己失态,奚昭只看了一眼就赶忙移开了眼,不敢再看,可脸上还是控制不住的烧了起来。 她努力控制自己的视线,不让自己去看不该看的地方,把袖中的那张纸递了出去。 秦沭伸手去接时,首先看见的,是奚昭泛红的耳尖。 红得像要滴血一样,颜色很是好看。 秦沭不自觉多看了两眼,随即又看到奚昭躲闪的目光。 害羞的样子有点可爱。 秦沭眸光动了动,随即压下内心的感觉,默不作声打开了那张画着凶器的画。 只看了一眼,秦沭就认出了这是什么,说:“这是过去潭州一带山匪常用的一种刀,如今已经不多见了。” 说完把纸还给了奚昭,却发现奚昭正望着她,眼神倒是不再躲闪了。 不过,现在是直勾勾的看着她了。 秦沭心念一动,再也忍不住了想逗她的冲动,低声问:“奚爱卿?” 奚昭这才如梦初醒,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一边低下头说:“臣在。” 一边在心里暗暗后悔,怎么又看秦沭看出神了。 而且还第三次被她发现…… 奚昭这边暗自懊恼,秦沭却状似不经意地问:“脸怎么这么红?” 说完,又若无其事地伸出手,碰了碰奚昭的耳朵,压低了些声音:“身子怎么也有点烫?” 秦沭的指尖还带着未干的水,触碰到奚昭时,在她耳边皮肤上留下淡淡湿意。 秦沭的手只是不轻不重地碰了一下,可触碰的感觉却在奚昭身上停留了很久,奚昭只觉得被碰的地方好像有火在烧。 那水珠也不老实,秦沭收回手后,水珠顺着奚昭的颈侧滚落,一直滑进衣襟里,直到跑到心脏附近才肯停下。 奚昭呼吸更快了,就快控制不住胸口的起伏,连忙说:“臣没事,娘娘不必担心。” 此时奚昭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快到了极点,就连身体也热得不同寻常。 而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让她担忧的是,过往和秦沭亲密接触时的记忆又一次翻江倒海地被回忆起来。 种种细节在她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地闪过,结合眼前衣衫半解的秦沭,让奚昭连呼吸都炙热了许多。 她和秦沭靠的太近了。 奚昭拼着最后一丝理智快速站起身,退后两步,随即深吸一口气,向秦沭行了一个端正的礼,说:“娘娘要是没有其他吩咐,臣就先走了,不打扰娘娘沐浴。” 秦沭看奚昭突然像受了惊吓的猫一样,站的离她远远的,垂下眼,暗自搓了搓指尖。 那里仿佛还留着奚昭耳夹的细腻触感。 和曾经她触碰过的别无二致。 秦沭稍稍合眼,努力克制着不去想那些被封尘的往事,淡声说:“好,夜深了,奚爱卿早些回去吧。” 听到秦沭同意,奚昭如临大赦,不敢再看秦沭,低着头快步退出了浴殿。 等关好浴殿的门,吹到殿外凉风的时候,奚昭长舒一口气,浑身的热气总算散了一些。 她心想还好,要是再和秦沭单独相处一会,恐怕她就连呼吸都不会了。 奚昭站在殿外大口吸着冷气,想让自己的脸上的热度降下来,可以回想起刚才的一幕,奚昭就止不住的心尖发痒。 耳朵被秦沭触碰的那种感觉,真的很难忘记。 一直到从宫里出来,回了家,躺在床上的奚昭闭上眼,脑海里还全是秦沭的身影。 最让她羞愧的是,她又想起了那一夜与秦沭相处时的情景。 这一晚奚昭睡得一点也不安生,半夜连喝了好几杯水,第二天起床的时候眼底青黑。 小禾看见吓了一跳,连忙问:“小姐你怎么了?昨晚没好觉吗?” 奚昭昨晚神神秘秘地出去了一趟,回来时已经深夜了,今天又早早的起了床,这早出晚归的,小禾下意识觉得是出门查案了,有些心疼奚昭。 看来大理寺也不是什么好差事! 奚昭不愿意让小禾知道这些,只摆摆手说没事,起床洗漱更衣后,整个人总算精神了一点,对小禾说:“我要出门几天,晚上就不用给我留门了。” 小禾好奇问:“小姐可是去查案的?” 奚昭点点头说:“是去查案。” 她打算去潭州,去搞清楚案子的来龙去脉。 小禾感叹:“那小姐可要小心一点了,我听闻现在外面可不太平呢,好几个地方在闹灾,小姐出门可小心一些。” 奚昭点了下头说她知道了,穿戴整齐之后,让小禾帮她准备外出的行李,自己先去了大理寺。 到了大理寺后,奚昭脚步不停,直接见去了大理寺卿。 钟景严此时正在处理公务,看见奚昭进来,叫人关了门。 奚昭进门后,先是把潭州和凶器的事讲了一遍,讲完又说:“下官认为,有必要去潭州查一查,说不定案子会有眉目,所以打算今日就出发前往潭州,特来向寺卿请示。” 钟景严看着那张画着凶器的画,沉声说:“潭州的确可疑,今日早上太后派人来过,你的来意我已经知道了,你去潭州万事小心。” 说着,朝门外招呼了一声,两个穿着普通布衣的人走了进来,朝奚昭抱拳道:“奚评事。” 钟景严:“这二位就是娘娘派来跟随你的禁卫,他们会乔装打扮暗中跟着你,若是你有要事,打个手势他们就会出现。” 奚昭没想到秦沭动作这么快,一早上时间不仅把消息告诉了钟景严,还为她找好了护卫。 和那两个禁卫简单认识了一下后,发现这两人都性子沉稳,武功高强,和奚昭一起查案再合适不过。 感叹了一下秦沭的心细,奚昭从大理寺离开,不再耽误时间,赶回了家。 小禾已经帮她把行李收拾好,马车也等在了门外,随时可以出发。 记着秦沭说要秘密调查的嘱托,奚昭先回房间脱掉了大理寺的官服,随后换了一身常服,一切准备妥当后,出门上了马车。 京城距离潭州大概有七日的车程,七日之后,奚昭来到了阳石县城门外。 在入城的时候,守城的官兵瞧了奚昭一眼,随口问:“入城干什么?” 奚昭答:“探亲。” 官兵不疑有他,放了奚昭进门。 入城之后,奚昭先是找了一个驿站住下,随后按照周平媳妇说的,找到了周平去过的那个酒楼。 酒楼共有两层,据说是阳石县最大的酒楼,里面不仅能喝酒还能听戏。 奚昭站在外面观察了一会,迈步走了进去。 刚一进门,一股甜蜜的气息就充斥鼻腔。 奚昭被那味道呛了一下,捂住嘴咳嗽了两声,一个小厮从旁边走了过来,问奚昭:“姑娘可是自己一人啊?” 奚昭咳嗽了一会,总算觉得那甜腻的香气散了点,对小厮说:“是,可有好位置?” 小厮连声说:“有啊,当然有,您跟我来。” 说着,小厮把奚昭带到了二楼正对着戏台的位置,介绍道:“这可是我们店最好的位置,平时都被人占着,难得空出来。您想吃点什么?我们店里的食材可都新鲜着呢,包您满意。” 奚昭随便点了几个招牌菜,小厮答应一声,给奚昭端了一壶茶水,又上了几碟吃的,随即下去吩咐了。 等菜上齐的时间,奚昭打量酒楼,并没有看出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 正当她收回目光的时候,又一股甜腻的香气从远处飘来,呛的奚昭鼻子发痒,又想咳嗽了。 奚昭用手扇了扇,朝着香气飘来的地方看去,就见靠近窗边的桌子上坐着两个中年男人,桌上摆着一个小瓷瓶,此时正开着口。 在奚昭观察那瓷瓶的时候,其中一人男人拿起了手边的瓷瓶,往面前的碗里倒了一点粉末,霎时间,浓厚的香气扑鼻而来。 奚昭皱起眉,想要看清那粉末是什么,正巧这时小厮端着糕点走了上来,见奚昭盯着那两人看,会心一笑,问奚昭:“客官可也想来一点?” 奚昭问:“那是什么?” 小厮笑道:“这可是是我们店里的好东西,名叫天仙散,吃完可令人神清气爽,精神抖擞。” 小厮说完,又自豪道:“整个阳石县,卖这天仙散的我们是独一家,客官在其他店里可买不到。” 在小厮和奚昭说话的时候,从门外又进来几个客人,那些人似乎是熟客,进了门之后径直走到桌边,朝着小厮喊道:“给我们来两坛酒,再来一瓶天仙散!” 小厮:“好嘞客官!您稍等。” 那客人又和同伴嘟囔道:“这没有天仙散的日子,老子真是浑身难受。” 看来这天仙散在这阳石县十分受欢迎。 奚昭默默思索。 那小厮还在劝道:“怎么样客官,你看,我没骗你吧,这绝对是个不可多得的好东西,我们店里每天也就只有十几瓶,卖完可就没有了,你要想买,可要趁早啊。” 奚昭也对那天仙散很是好奇,闻言说:“那就给我拿一瓶吧。” 正好让她看看,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小厮答应一声,高兴地下去了,不久,一个样子普通的白瓷瓶就摆在了奚昭的桌子上。 小厮介绍道:“客官您啊,只要把这天仙散含在嘴里,再稍微等片刻,您就知道我这天仙散的妙处了。” 奚昭答应一声,却并不打算真尝,等小厮走后,奚昭打开瓷瓶,往桌子上倒了一点。 粉末是棕色的,有异香,奚昭努力辨认了一会,没看出这粉末是用什么药材制成的,打算把它拿回去仔细查一查。 旁边桌子的人还在吹嘘天仙散的好处,说吃完整个人都有了力气,奚昭安静听了一会,觉得了解得差不多了,起身离开了酒楼。 出来后,奚昭找了一个没人的巷子,打了个手势,两个寻常商贩打扮的护卫从角落悄无声息地走了出来。 奚昭问过这两人名字,知道一个叫赵驰,一个叫王盛。 奚昭把瓷瓶给了赵驰,让他护送回京,想了想说:“一半拿给太后,另一半拿给府衙一个叫郑瑶的仵作。” 可能因为郑瑶那蔑视所有人的态度,奚昭对她有种莫名的信任,于是决定也把这天仙散拿给郑瑶,让她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 一切交代妥当后,赵驰带着东西先行回京,奚昭和王盛则去了街上。 此时太阳已经西斜,但大燕没有宵禁,此时的街上仍然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奚昭在闹市里逛了一会,听到有不少人都在谈论天仙散。 一圈走下来,奚昭得知这天仙散是两个月前才出现的东西,没人知道是怎么制成的,但用过的人都说,只要累的时候来一点,登时就有了精神。 奚昭边听边在心里思索这东西和案子的关系,等回到客栈后,她坐在桌前,把今天得知的消息也写进了查案记录里。 写完放下笔,看着纸上的字迹沉思。 这天仙散会和周平的死有关吗? 她正想着,忽然外面街上一阵喧闹,两个人的交谈声传进她耳朵里,打断了她的思绪。 “听说了吗?那刘家的儿子也得了那个怪病!” “听说了!这病来的邪乎,你我可得小心点,别被他传染咯!” “可不是吗,那老刘家的儿子现在身上白一片红一片的,多吓人啊!” “唉,那孩子平时挺壮实的啊,你说他怎么也得病呢?” “谁知道呢?听说他家儿子不久前迷上了天仙散,还能是因为那东西?” “怎么会呢?大夫都去瞧过了,说和天仙散没关系,你可别乱想了。而且我也用过天仙散,怎么你看我怎么就没事?” “哎呦,没关系我就放心了,实不相瞒,我最近也吃着呢……” 随着那两人走远,声音也渐渐被淹没在了街上嘈杂的人声里,再也听不见了。 可光是这几句就足以让奚昭震惊。 这里也出现了周平相似的症状? 听她们的意思,那得了病的人似乎也服用过天仙散。 这样的话,那周平来了一次阳石县,回去之后便浑身泛红死了,怎么看都和天仙散脱不开关系。 可他身上为什么会有刀伤? 奚昭站在窗边,把知道的所有消息都回忆了一遍,重新思考这个案子的来龙去脉,不知不觉间,就到了太阳完全落山的时候。 思来想去,奚昭还是觉得应该着重查一查这天仙散的来路。 直觉告诉奚昭,这天仙散背后定有大问题。 好在,这阳石县里,卖天仙散的就只有一家,只要盯紧点,顺藤摸瓜,不怕查不出来这东西都来历。 于是,她当即决定找一个离酒楼近的地方,和王盛轮流看守,盯着那家酒楼的一举一动。 一连几天都没动静,两人干守了多日,就在奚昭以为她盯漏了的时候,终于在这天夜晚,奚昭看到一个人影,悄无声息从旁边戏楼里走了出来,身影一闪,钻进了小巷里。 身形有些像戏楼的那个小厮。 越看越像,奚昭凝神,看他鬼鬼祟祟一步三回头的样子,心想可算等到了,连忙叫来了王盛,两人一同跟了上去。 小厮此时还不知道自己被人跟踪,他轻车熟路的穿过了一个个巷子,最后停留在一个破败的茅草屋前,左右看看发现周围没有人后,推开门走了进去。 茅草屋里漆黑一片,只有一个蜡烛在桌子上立着,亮着昏暗的光芒,在蜡烛旁边,坐着一个戴着斗笠身穿蓑衣的男人,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脸。 看见小厮过来,男人指了指一旁的箱子,嗓音低沉的问:“东西在这,钱呢?” 小厮一看地上的箱子两眼直冒金光,看见宝贝一样的走了过去,说:“我先验验货。” 他满心欢喜的打开箱子,却在看到里面的东西时脸色一变,不满问:“怎么就这么点?” 男人压了压斗笠,说:“我家主子最近看的严,我也就能弄到这么一点。” 小厮跳脚道:“这些也不够卖啊。” 男人眼中闪过一抹厉色,忽然,“唰”的一声,从蓑衣之下抽出一把刀,冷声问:“你在和我提条件?” 小厮被那明晃晃的长刀吓了一跳,连连摇头说:“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你先把刀收起来,一切好商量呀。” 男人看他胆战心惊的模样,冷哼一声,收起了长刀。 一切发生在片刻之间,虽然很短暂,但茅草屋外,奚昭透过墙壁的缝隙,已经将那把刀看得清清楚楚。 那不同寻常的剑身、还有剑格上的金属纹路……奚昭在脑*海里比对了一遍,确信,那把刀和郑瑶画出来的凶器一模一样。 电光火石间,奚昭心里已经闪过了好几个念头。 看来这个人很可能是杀害周平的凶手,而且还是贩卖天仙散的幕后之人。 果然天仙散还得继续查下去。 此时屋内的两人已经交易完成,小厮不情不愿的递给了男人一个钱袋子,男人颠了颠,把脚边的箱子朝小厮踢了过去,随即离开了茅草屋。 眼见男人的身影就要消失在夜色里,王盛低声问奚昭:“用不用把这两人抓回去审问?” 奚昭当机立断道:“不用。” 先前这两人谈话中,男人提过,他是从他主子那里搞到的这些天仙散,说明,在这人背后还有其他人。 奚昭已经查到了这里,还发现了天仙散,查案的目的已经不仅仅是抓住凶手这么简单。 秦沭也说此案牵扯很深,放长线钓大鱼,如今真正要查的,是男人背后的那个主子。 她要看看他口中的那个“主子”,那个真正制作天仙散的人到底是谁。 此时小厮也从茅草屋里抱着箱子走了出来,沿着来时的路走回酒楼。 奚昭看了看分开的两个人,低声对王盛说:“你去跟着那个男人,看他要去哪。” 王盛问:“那个酒楼伙计呢?” 奚昭:“没事,他跑不了,先追那个带刀的男人。” 王盛应了一声,悄无声息跟了上去。 几个人都走远之后,四周再次安静下来,奚昭则推门走进了茅草屋。 屋内的烛火已经被吹灭了,只能隐约借着月光看到房间里的一片角落。 奚昭的视线在房间里搜寻,查找有没有留下的线索,当目光扫过那把破椅子时,忽然在下方地面发现了一个泛着银光的金属物件。 奚昭视线一凝,把那个物件捡了起来,借着月光认真看去,发现是一个束腰用的带钩。 那带钩造型精美,上面雕刻着一只匍匐的老虎,样子栩栩如生,不像是平常百姓会用的东西。 难道此人的身份还不一般? 奚昭沉思,把带钩收了起来。 心想,这个也回去拿给秦沭看看好了。 收起带钩后,又仔细搜了一遍,再没发现其他有用的东西,奚昭趁着夜色悄悄返回了客栈。 为了等待王盛,奚昭一共在阳石县停留了四日。 等待期间,奚昭特地打听过那些得了怪病的人,发觉他们身上的症状和周平很像,只是没有周平那么严重,问了他们的家属,得知这些人都使用过天仙散。 第四日,王盛回来了,他回来时,奚昭正在些写查案录,见他回来连忙放下笔,急切问:“最后那人去了哪?” 王盛惋惜道:“我跟着他一路过了潭州,最后在潭州和戎州的相交地带跟丢了。我大意了,那人很谨慎,进入戎州后,转眼就消失不见,我要是再跟紧一点就好了。” 戎州…… 奚昭眉头微微蹙起,心里思索,如果她记得没错,戎州是永王的封地。 难道那人和永王有关系? 想起先前捡到的带钩,奚昭觉得她有必要立刻回京一趟。 在快马加鞭的赶路下,奚昭在五日后的黄昏回到了京城。 进京之后,她先是回家换了身官服,随后立马又去了府衙找郑瑶。 奚昭进门时,郑瑶还在研究奚昭带给她的天仙散,她一手拿着瓷瓶,一手翻着医书,眉头紧锁着,似乎遇到了什么难事。 奚昭:“怎么样?有什么头绪吗?我把这东西也拿给太医了,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看出来什么。” 郑瑶闻言合上书冷冷道:“不用指望那些太医了,他们可看不出来。” 奚昭一听忙问:“你难道有头绪了?” 郑瑶面色严肃说:“周平的确中毒而死,这就是周平身上所中的毒。这毒不知是谁研究出来的,书上没有记载,还不易察觉,如果不是你把这天仙散拿给我,恐怕就连我也看不出周平中的是哪种毒。” 奚昭皱眉,没想到这毒竟然这么厉害,问:“那没有解毒的办法?” 郑瑶:“让我再想几天,应该能解,不过,周平人都死了,你还解它干什么?” 奚昭解释道:“不止是周平,谭州还有京外也有人出现了相似的症状,当地人当做是怪病,都束手无策,现在研制出解药至关重要。” 郑瑶听完没什么表情,说:“我试一试吧。” 奚昭看郑瑶愿意帮忙,松了一口气说:“那此事就先拜托你了。” 郑瑶随意点了下头,没再说话,似乎没有和奚昭多聊的打算。 奚昭心里惦记着天仙散,也没有多留,等天色已暗了下去后,借着月色的掩护,再次从小路前往皇宫。 到了宫门外,侍卫仍然一言不发的放了她进去,奚昭入宫后,轻车熟路地前往御书房。 正如奚昭所想,秦沭正在看奏折,见奚昭进来,屏退了其他人,把手中的朱笔放下,问:“怎么去了这么久才回来?” 奚昭此行的确花了不少时间,以为秦沭怪她了,行礼道:“查案在潭州耽搁了许久,请娘娘恕罪。” 秦沭看着她,淡淡道:“本宫没怪你,平安无事就好。” 说完又说:“你拿回来的天仙散本宫看了,太医还在查,现在还没查出什么,除此之外你还发现什么了?” 奚昭把自己在谭州的经历大概说了一遍,说完,又紧接着道:“其实,府衙的仵作已经看出,周平所中的毒就来自天仙散。” 秦沭闻言眸光微凝,问:“你说,天仙散有毒?” 奚昭正色说:“是,为周平验尸的仵作看出来,周平的确中了毒,那毒就是这天仙散。如今阳石县内,许多人也中了这天仙散的毒却不知,臣认为此事非同小可,所以特来向娘娘禀报。” 秦沭听完迟迟没有说话,奚昭便也沉默站在御书房中央。 许久后,秦沭又问:“你刚才说这天仙散的源头在哪?” 奚昭:“在戎州,我让王盛跟踪那个卖天仙散的男人,最后发现他去了戎州。” 说着,奚昭又拿出了自己捡到的带钩,“这是我在那男人走后捡到的,应该是那男人身上的东西,请娘娘过目。” 秦沭屏退了其他人,奚昭就只能自己走上前把东西拿给秦沭。 秦沭接过那个带钩,认真看了看,最后凉声说:“这上面的虎纹是家徽。” 家徽? 奚昭心头重重跳了一下。 戎州不比京城,能用得上家徽的人家,一只手就数的过来,家主各个都是能叫的上名的人物。 天仙散的背后若是这些人,那可有些麻烦了…… 秦沭把那带钩放到桌上,说:“你知道本宫为什么如此重视这件案子吗?” 奚昭摇头说:“不知。” 秦沭:“奚爱卿不如听本宫讲个故事。” 说完,秦沭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夜色开口道:“你可听别人说过,先帝是怎么驾崩的?” 不知道秦沭为什么忽然提起了先帝,奚昭谨慎回答道:“臣听闻,先帝勤勉,因太过劳累而染了疫病,最终……救治不及而驾崩。” 秦沭:“当时宫里的太医也是这么说。” 秦沭说完,看着窗外摇曳的牡丹花,思绪似乎回到了过去,低声说:“但实际上,先帝临终前,浑身泛红,皮肤溃烂,驾崩时痛不欲生。” 浑身泛红,皮肤溃烂? 那岂不是和周平死时一样? 这和奚昭平日里听过的完全不一样,没想到先帝驾崩时还有这样的隐情,她有些震惊。 秦沭:“当时本宫下令,任何人不得把这件事说出去,所以至今也就只有几个人知道实情。” 如今奚昭也是那知道实情是几个人之一了,震惊过后,她下意识思索起这件案子和先帝驾崩之间的关系。 先帝驾崩时浑身泛红、皮肤溃烂,说明先帝也身中了天仙散,照秦沭的描述来看,症状比周平更加严重。 而天仙散的源头在戎州,那个带钩将线索直指戎州的大人物,那这岂不是说明……有人弑君? 奚昭不敢再继续往下想。 反观秦沭仍然镇定自若,看着窗外,面不改色继续说:“你刚才给本宫的带钩,你可知,上面的家徽属于谁?” 这句话就好像在问,害死先帝的是谁,有一个答案呼之欲出,但奚昭不敢妄言。 奚昭:“臣……不知道。” 秦沭冷笑了一声,凉声说:“是永王。” 奚昭心头重重一跳。 竟然真是永王。 既能制出奇毒,又能在神不知鬼不觉中给先帝下毒,整个戎州,除了永王外,大概找不出其他人了。 而且,奚昭听闻,永王是先帝胞弟,两人皆是太祖的皇后所生,先帝驾崩后,永王便是最有可能继承大统的人。 可惜,世事不如意,大概就连永王也没想到,先帝竟然会不顾群臣反对,病榻前强行立小公主为皇太女,让他白白错失了皇位。 奚昭此时只觉得呼吸都沉重了几分。 难怪一开始查案时秦沭和钟景严讳莫如深,涉及先帝病逝的真正原因,这的确是一件惊天动地的秘闻。 震惊之余,奚昭不禁担忧道:“那娘娘和陛下会不会有危险?既然永王有不轨之心,那他怎么会如此简单就善罢甘休,如今天仙散再现,说明永王又蠢蠢欲动,娘娘还是万事小心为妙。” 听她语气担忧,秦沭脸色缓和了些,淡声道:“永王虽然夺权之心不死,但他也没那么容易毒害本宫和幼帝,奚爱卿不必担心。” 奚昭见秦沭镇定自若,心也跟着安稳了下来,但还觉得不放心,又说:“宫内之人娘娘也务必小心,万一永王的人混了进来,后果不堪设想。” 一想到秦沭也可能像先帝一样身中天仙散,奚昭就觉得胸口发闷。 那种情形,她实在不敢想象。 秦沭闻言却只“嗯”了一声,淡淡道:“本宫知道。” 秦沭态度不冷不热的,看起来就算知道了永王有不轨之心,也并没有太担心。 可奚昭心里还是忍不住替秦沭打算。 奚昭又说:“不仅宫人,娘娘平日里用的东西还是都检查一番的好,无论如何,小心一点总是没错。” 秦沭看她紧张的模样,把目光移回奚昭身上,问:“奚爱卿今日说这么多,可是担心本宫?” 奚昭还在想着有什么地方需要注意的,闻言顿了一下,不知道怎么回答好。 她自然是担心秦沭的。 可要是如实说的话,会不会太直白了? 她担心秦沭,是用什么身份?臣子?还是…… 奚昭在心里犹豫不决着,正打算找个借口敷衍过去,却看见秦沭专心地着看她。 似乎在很认真地等她的答案。 心里想好的说辞一下子忘的一干二净,在秦沭的目光下,奚昭那点小心思仿佛无所遁形,只能小声实话实说道:“我自然是担心娘娘的。” 不论她自己的感情,就只当她做为一个臣子,会担心太后是很正常的吧…… 奚昭说完,偷偷去瞧秦沭,就见秦沭似乎心情不错,还微微笑了一下,说:“奚爱卿有这份心就好。” 秦沭笑起来样子很好看,只是并不常笑,过去奚昭和她在一起相处的时候,只见过几次而已。 可每次看见,奚昭都觉得移不开眼。 发觉自己又开始盯着秦沭看了,奚昭立刻移开眼,心想得说点别的,于是道:“娘娘当年,难道没怀疑过永王吗?” 秦沭恢复正色道:“自然怀疑过,毕竟先帝驾崩,最能顺理成章继位的便是永王。只是,当年未发现任何证据,所以本宫也只是怀疑而已。再后来,先帝病重,无力回天,病榻前交代了许多朝中的事,本宫忙于朝政,就也顾不得去查了。” 当年永王毒害先帝,竟然没留下任何证据? 奚昭心想,能做得如此滴水不漏,看来永王应该是一个心思缜密之人。 秦沭又说:“那天仙散本宫还得再让太医看看。不过说来,那和你一起查案的女仵作倒是很有本事,当年就连太医都无法看出天仙散的毒,她竟能看出来。” 奚昭听秦沭提起郑瑶,连忙说:“不仅如此,她还为臣绘制了凶器图,臣觉得此人是个奇才,只是被贱籍贱籍所困,没法施展才能。” 秦沭闻言感叹道:“这样的人,只是贱籍的确可惜。” 奚昭听秦沭这么说,起了同情之心,问:“娘娘若是也这么觉得,等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可否法外开恩?臣已经委托她研制天仙散的解药,若是她真的研制出来,娘娘能否网开一面,为她脱离贱籍?” 秦沭闻言问:“你希望她能脱籍?” 奚昭点了下头,“臣只是觉得,她身有大才,却被被贱籍所困,着实可怜。” 秦沭答应的很快:“那好,那就如你所说,若是她能研制出天仙散的解药,待永王伏法后,本宫可看在她破案有功的份上,为她脱籍。” 奚昭一听,心里松了口气,她还以为秦沭身居高位不会管这种小事,没想到她真的答应了。 奚昭决定明天就去找郑瑶,要是能研制出天仙散的解药,郑瑶也不用继续做仵作了,奚昭觉得郑瑶应该不会不答应。 关于天仙散和永王的事,秦沭还需要和其他心腹商量对策,于是秦沭让奚昭这段时间先不要妄动,等她想出对策来再行动。 奚昭应下来。 此时已经临近子时,眼见着该说的事情都说完了,奚昭觉得自己也该出宫了。 今夜不知不觉间竟和秦沭聊了这么久,奚昭向秦沭告退:“娘娘要是没事其他事吩咐,臣就先告辞了。” 她说完,正要离开,却听秦沭说:“这么晚了,奚爱卿就不必折腾了,今夜便留宿宫里吧。”【你现在阅读的是 】 第20章【VIP】 第20章 她竟梦到了秦沭坐在她的床边摸她的脸 奚昭下意识说:“可是,微臣在此留宿,恐怕不合规矩。” 而且她要是留下……睡在哪呢? 睡秦沭寝宫里? 奚昭脸有点红,心想怎么可能,甩出了这个想法。 秦沭却一本正经道:“本宫准你留下,你便可以留下。何况都这么晚了,你若是出宫时被人看见,难免会惹人生疑,还不如留下来明早再走保险些。” 奚昭思索片刻,觉得秦沭说的也有理。 虽然她来回走的都是小路,但大燕没有宵禁,夜里还是有不少人在外面寻欢作乐的。 就算是小路,也有遇到外人的风险,要是被发现了,到时候可不好解释她为什么深夜出入皇宫。 这么一想似乎留下来还挺合理的。 那要不就留下来吧? 奚昭迟疑了一会,说:“既然如此,微臣遵命。” 其实奚昭心里也有点期待留下来。 她想知道秦沭会让她睡在哪。 万一真是寝宫呢? 奚昭正想着,就听秦沭叫来阮春,说:“让人收拾一下西偏殿,带奚评事过去。” 阮春答应一声,出去了。 奚昭听完心里却有点失望。 原来不是睡秦沭寝宫里啊…… 宫女的动作很快,没一会就收拾妥当,阮春回来准备带奚昭过去。 奚昭见秦沭桌上还摆着几本奏折,知道秦沭还有公事要处理,她不便多留,于是主动告退离开了御书房。 秦沭答应一声,目送奚昭出门后,又打开了奏折。 奚昭要住的偏殿里秦沭寝宫和御书房都不远,进门后,阮春对奚昭说:“宫女就在门外守着,奚评事有事可以随时唤她们进来。” 奚昭朝阮春道了声谢,阮春不再多说,带着其余人离开。 奚昭看着殿门关上,脱下官服合衣躺下,可躺在了床上后,望着床边的帷帐,怎么也睡不着。 她想起秦沭还在御书房里,她临走前,秦沭还在处理公务。 从偏殿的窗户向外望去,可以隐约看到御书房的灯光。 若不是奚昭今晚留宿在这里,她都不知道,秦沭每天忙碌到这么晚。 看来秦沭手握大权的背后,还有很多不为人知的艰辛啊。 可惜,她现在官职太低,没法为秦沭分担点什么。 她想起了秦沭今夜和她说过的永王一事,心想,或许她也不是什么都不能做。 帮秦沭查明先帝死亡的真相,也算是她为秦沭做的力所能及之事了。 想起永王,奚昭又想起了今夜秦沭和她说过的先帝死因,心里又想,秦沭可千万不要像先帝一样也着了永王的道…… 奚昭满脑子想的都是秦沭的事,原本还挺清醒,可想着想着,竟不知什么时候睡了过去。 可即使入睡了,奚昭也睡不踏实,她有些认床,换个一个陌生的环境总是没法真正放松入睡,整个人睡得昏昏沉沉的。 就在她皱着眉,半梦半醒之间,他似乎听到门外传来低声交谈的声音,随即,隐约听到宫女回答了一句什么。 听着像是在说“已经睡下了”。 奚昭现在刚有了些睡意,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不一会,殿门似乎被轻轻推开,好像有人走了进来,坐在奚昭床边。 那人身上的味道很好闻,也让奚昭很安心,嗅着那股香气,似乎周围也没那么陌生了,奚昭的身体不自觉放松下来,睡意更浓了。 安静持续了好一会,就在奚昭即将彻底沉入梦境的时候,忽然感到,一只手抚过了她的脸。 那只手轻柔地摸了摸她的脸颊,随即伸出指尖点在奚昭的眉心,又慢慢向下游走,描绘过眉眼,滑过鼻尖,最后落在唇上。 奚昭想睁开眼,却怎么也睁不开,她想自己大概是在做梦,又困的很,于是就想抓住的那只手,让她别再乱动。 她的确抓住了,把那只手按在了颈边,而那只手似乎顿了一下,没有反抗。 不知道过了多久,奚昭就那么抓着那只手,沉沉睡了过去。 在那熟悉的馨香包裹下,奚昭在偏殿睡了一个好觉。 第二天醒来时,她下意识看向床边,发现空无一人,坐起身回忆了一下昨夜,心想果然是在做梦。 这里可是皇宫,怎么会有人半夜闯进来摸她的脸? 不过,摸得倒是挺舒服的…… 奚昭回忆了一下昨夜的梦,梦中那人身上的香气让她印象很深刻。 奚昭昨夜在半梦半醒时,一时没有认出,如今睡醒了再次回忆,才想起到,那味道不正是秦沭常用的熏香味道吗。 她竟梦到了秦沭坐在她的床边摸她的脸…… 奚昭有些脸红,心想自己真是想秦沭想的着魔了。 不愿意再回忆,想起自己还要一早出宫,奚昭快速起床洗脸穿戴。 出门的时候,守在门外的宫女向奚昭行礼,奚昭想起昨夜,试探着问:“昨天晚上可有人来过?” 那宫女眼神闪烁两下,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没有,昨夜并未有人来过。” 没有注意到宫女的古怪,奚昭心想果然是自己的梦。 出宫前,奚昭决定和秦沭道个别,宫人带着她来到秦沭的寝宫前,通报过后,奚昭走进去,就见秦沭正坐在镜前梳妆,长发披散在身后,比起平日里见到时少了一点端庄,多了一些慵懒。 见奚昭进来,秦沭从镜中与与她对视,问:“昨晚睡得可好?” 奚昭:“睡得很好。” 多亏了昨夜的那个梦,让她睡了一个安稳觉。 可一想起自己昨夜做的那个梦,面对秦沭时,奚昭就有一点尴尬。 毕竟昨晚那个梦的主角就是秦沭。 秦沭收回目光,淡淡道:“那就好,本宫还怕你第一次在宫内睡不习惯。” 奚昭:“还好,我很习惯。” 不知道是不是奚昭的错觉,她说完,似乎从镜中看到秦沭笑了一下,可仔细去看的时候,又发现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奚昭觉得还是自己多想了,肯定是因为梦到秦沭而产生幻觉了,不敢再和秦沭在一起多待,奚昭决定和秦沭告别。 奚昭:“娘娘若是没有其他吩咐,臣便告退了。” 秦沭没说什么,只答应一声,又嘱咐了一遍这几天安心等待,等她和副宰相等人商议之后,再告诉奚昭接下来怎么做。 奚昭:“臣明白。” 说完,行了个礼,出宫沿着小路回了家。 到家后,小禾看到奚昭平安回来,抱怨道:“小姐,你下次若是晚上不回来住,起码也差人和我说一声。你忽然夜不归宿,害得我担心了你一晚上!” 她还以为她家小姐被坏人抓走了! 奚昭碰了碰鼻子,心说:“我……最近查案繁忙,你不用担心我,要是我亥时还没回来,就不用等我了。” 小禾叮嘱道:“小姐,虽然查案很重要,但你也要注意身体,晚上不睡觉是会伤身的!” 奚昭心想其实她昨晚睡得挺好的。 但面对小禾的关心奚昭还是连声说知道了。 小禾见她答应,这才罢休。 奚昭回到卧房后,换了一身新衣服,又出了门。 惦记着郑瑶的事,奚昭出门后先去了府衙。 郑瑶还在专心致志看医术,研究天仙散的解药。 奚昭进门说:“我有一个好消息告诉你。” 郑瑶没抬头,根本不在意,只语气平静地问:“什么好消息?” 奚昭开门见山和郑瑶说了可以脱离贱籍的事,本以为郑瑶会欣然答应,可没想到郑瑶的回答十分干脆:“解药我会继续研制,但脱离贱籍就不用了。” 奚昭不解,有些惊讶,问:“为什么?” 她没想到郑瑶竟然自己不愿意脱籍。 寻常人若是知道可以脱离贱籍,怕是都烧高香感谢祖宗保佑,郑瑶竟然还不愿意,奚昭实在是想不通。 保留贱籍,意味着她此生都只能做一名仵作,不仅是她,就连后代也不能幸免。 郑瑶精通医术药理,难道就真想一辈子待在府衙和尸体打交道吗? 郑瑶却没有丝毫动摇,只斩钉截铁地对奚昭说:“帮我回禀太后,就说她的好意我心领了,但脱籍就不用了。” 奚昭急道:“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脱籍的机会千载难逢,若是错过了恐怕就没有下一次。” 她实在是为郑瑶感到可惜,还想再劝,郑瑶却说:“你也不用劝我了,我早已发过誓,此生不再与皇室有任何牵连。我不愿意受皇室的恩,此心不会变,你还是说省点劝我的力气吧。此案结束之后,我也会离开京城,去往别处。” 奚昭听出这话里的意味,诧异问:“郑姑娘为何会发这样的誓?” 奚昭胡乱猜测,难道从前皇室对她做过什么? 郑瑶沉默了一阵,就在奚昭以为她不会回答的时候,郑瑶却开口道:“你知道我为何沦为贱籍吗?” 奚昭心头一跳,说:“不知……” 郑瑶却冷笑了一声,说:“我是罪臣之后,全家本被流放淇州,若不是跟随师父来此,我本不会回京。” 说完,便不再继续解释了。 奚昭听完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什么来,“罪臣之后”几个字说的已经很明白了。 能被定为“罪臣”,还遭受流放,想必郑瑶家从前也是不是普通平民。 难怪她发誓不与皇室有牵连,这样看来,恐怕郑瑶从前也是一位大家闺秀,如今沦落到这种地步,还能自食其力,也是性格坚韧了。 奚昭听完不好再说什么,沉默了片刻,只说:“我明白了,但……若是你哪日想通了,可以来找我,我会为你向太后求情。” 郑瑶却只不咸不淡的答应了一声,也不知道她听没听进去。 从府衙出来后,奚昭感慨万千。 没想到郑瑶竟然是罪臣之后,难怪她看见朝宁司时是那样的态度,好像看见仇人一样。 恐怕当年她家里被查时,还是朝宁司一手操办的。 想到朝宁司,奚昭就想起了晏微。 也是正巧,奚昭刚要去大理寺,就遇到了在路上巡街的晏微。 奚昭和晏微见过几次面后,如今相处起来是越加熟悉了,说话时也随意了许多,晏微见她从府衙过来,问:“你又去查案了?” 奚昭不好和晏微多说郑瑶的事,于是点了下头。 晏微抱臂道:“你还真是勤勉。” 每次她看见奚昭,不是在查案,就是在查案的路上。 奚昭这会还正沉浸在对郑瑶身世的感慨之中,看见晏微,没忍住道:“论勤勉我还是不如晏副使,你整日在外奔波,才是让我佩服。” 晏微摊手道:“朝宁司一向如此,我都习惯了。” 说来,晏微出身晏府,身世高贵,本来也可以一辈子做她的晏府大小姐。可她偏偏要以女子之身出来做官,还自请去了最苦最累的朝宁司。 据说朝宁司是太祖一手建立的,当年为太祖排除异己没少献力,也因此错杀了许多人,所以名声很差。 以至于几乎所有人都对朝宁司避入蛇蝎,生怕和他们沾上关系,仿佛朝宁司是什么洪水猛兽一样。 奚昭实在想不懂,晏微为什么要主动来这种地方。 既然今日见到了,奚昭决定亲口问一问这个问题。 奚昭:“其实我一直有一个疑问,不知道晏副使能否为我解答?” 晏微疑惑:“你要问什么?直说就是。” 奚昭:“你为什么要到朝宁司任职?” 晏微闻言想了想:“我从小喜欢舞刀弄剑,做不来文官,再有,晏家和秦家交情颇深,如今娘娘当权,朝中也需要晏家助力,我去朝宁司,也是祖父的意思。” 奚昭本是随口一问,没想到听晏微提起了秦沭。 到大理寺任职之后,奚昭对朝廷党争之事也听闻了不少,才知道秦沭虽高高在上,却也处处受制。 如今朝堂上,太后和宰相势均力敌,两方相互制衡,谁也不肯退让。 据说如今的宰相章渊曾辅佐过太祖,至今已是三朝老臣,他在朝中的势力庞大,又出身世家,朝中世家一派都以他马首是瞻。 而秦沭能与宰相抗衡,主要靠的是背后秦国公的势力。秦国公手握兵权,驻守北方边境,可随时带兵回京,是宰相一派最忌惮的对象。 如今的朝中支持太后的官员和支持宰相的官员已然分为两派,整日明争暗斗,相互制衡,而秦沭身为太后,更是每一步都走的如履薄冰。 听晏微说晏家要帮太后,奚昭陷入沉思。 晏微这时问:“你又为什么做官?” 奚昭思索着晏微的话,如实说:“我参加科举是为了完成母亲遗愿。” 晏微:“那现在你已然考中了状元,完成了你母亲的愿望,接下来呢?” 奚昭沉吟,接下来……她没想过。 但晏微问她时,她脑海里最初浮现的是秦沭。 听晏微说要帮秦沭之后,奚昭原本一片迷蒙的前路似乎也亮起了一盏灯。 她现在……也有点想帮秦沭。 正在奚昭出神的时候,晏微忽然说:“对了,再过几天就是祖父的生辰宴了,到时候不要忘记过来,那天太后也会来。” 奚昭从思绪中走出来,问:“太后也去?” 原来秦沭也会去吗? 晏微点头,“是啊,每次祖父过大寿,太后都会来晏府,今年应该也不例外。总之到时候记得来,我在晏府等你。”【你现在阅读的是 】 20-30 第21章 秦沭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她的身后 自从奚昭得知秦沭也会去参加晏老太师的生辰宴后,就开始期盼起来。 数着日子过了许久之后,终于等到了晏老太师的生辰宴的日子。 这一天,晏府宾客络绎不绝,许多达官显贵从马车上下来贺寿,他们身后跟着的是一连串的下人,每人手里都拿着贺礼。 来往路过的人看这阵仗都不由得羡慕,感叹不愧是晏老太师,这排面一般人家真是比不了。 晏府之内,奚昭已经早早到了,把贺礼交给下人后,下人带着奚昭去见晏微。 晏微正在吩咐管家照顾好客人,见奚昭来了,走上前说:“你终于来了,爷爷都念叨半天了,跟我来。” 奚昭跟着晏微穿过晏府,前往后院的花园,可还没走几步,先被晏府巨大的庭院和错落有致的布局吸引住了。 奚昭四处打量后问:“这庭院和楼阁布置的真是别致,不知出自谁的手笔?” 晏微在前面带路,边走边说:“整个晏府都是爷爷自己一手主持修建的。” 奚昭闻言不禁赞叹:“老太师真是博学。” 晏微笑笑,“爷爷只是喜爱摆弄这些而已,前面就是后院了,我带你去见他。” 到了后院的花园,刚一走进去,奚昭就看见了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坐在石桌旁,外衫松松垮垮的披着,正在和一个中年男人对弈。 老人落下一枚棋子,随后捏着胡子哈哈大笑,“看你小子这下怎么办?怎么样?还是老夫技高一筹吧!” 对面中年男人拧着眉盯着棋盘看了半天,最后把手里的旗子扔回棋盒里,长叹一口气,无可奈何道:“是我输了,老太师宝刀未老啊。” 晏老太师捏着胡子洋洋得意道:“那是当然,可别小瞧老夫,老夫虽然人老了,脑袋还灵光着呢。” 晏微这时带着奚昭走上前,朗声说:“爷爷,奚昭来了。” 晏老太师回过头,看见晏微身后的奚昭,大喜道:“哎呦,新科状元来了!” 对面的中年男人也闻声朝奚昭看去,惊讶问:“这位就是新科状元?我在涯州可没少听到今年新科状元的名号,想不到不仅是位女子,还这么年轻。” 晏微回头向奚昭介绍:“这位就是我祖父,这位是平阳侯。” 奚昭走上前,端正对两人行了一礼,恭敬道:“晚辈见过晏老太师,见过平阳侯。” 晏老太师摆摆手,“不用多礼,快坐下。” 说着让人搬来两张椅子。 奚昭坐下后,晏老太师看着她欣慰道:“从前读书考功名的都是男子,真没想到,去年太后才刚允许女子参加科举,今年就出了你这位女状元,好啊!真好!我大燕后继有人!” 奚昭笑了一下说:“老太师过奖了。” 客套了几句,晏老太师又问:“既然是新科状元,肯定才学不浅,我这有一个对子,你来帮我对一对,如何?”* 奚昭谦虚道:“晏老太师请说,晚辈尽力而为。” 于是,晏老太师便撵着胡子说:“松下围棋,松子每随棋子落。” 奚昭沉思了片刻,缓缓道:“柳边垂钓,柳丝常伴钓丝悬。” 她说完,晏老太师鼓掌赞叹道:“不愧是新科状元,对得真是工整。” 奚昭笑笑,晏老太师又说:“这对子我问过许多人,还没几个人当场就能对出来。” 晏老太师说完,又冲着平阳侯揶揄道:“怎么样?新科状元就是新科状元,我记得你在她这么大的时候,我问你这对子,你都没答上来。” 平阳侯扶额无奈道:“老太师你可别取笑我了,若是我也有这才气,那当年岂不也中状元了?” 晏老太师哈哈大笑。 花园里的气氛一时竟有些轻松欢快,这和奚昭设想中的完全不一样。 她本以为像晏老太师这般地位的人,应该是极其严肃的,她来之前在心里做足了准备,也设想过会被刁难,可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形。 平阳侯受不了了,站起身说:“本侯不留在这了,再待下去指不定要被您老怎么调侃,你们接着聊,本侯去前院转转。” 晏微想陪他一起,平阳侯摆摆手说不用,自己一人轻车熟路地穿过花园走了。 平阳侯走后,晏老太师问奚昭:“你会下棋吗?” 奚昭点了下头,说:“会一点,但晚辈棋艺不精,怕老太师看了笑话。” “无妨,这又没别人。”晏老太师招招手说,“正好你来陪我玩一盘。” 奚昭只好答应下来,坐在了石桌对面拿起了黑子。 两人一来一回的落子,边下棋边聊天,晏老太师平易近人,奚昭和他坐在一起,倒不觉得拘束。 聊着聊着,晏老太师就给奚昭讲起了他年轻时的轶事,他曾经历过开国初期的战乱,见识过许多大场面,讲起战争时的事说的绘声绘色。 奚昭正听的津津有味,就听晏老太师忽然说:“当年太后和先帝都还小,两人加起来都没那棵小树高,真怀念当年啊,一转眼孩子们都长这么大了。” 奚昭扭头去看见老太师指着的那棵小树,幻想着秦沭只有它一半的高的样子,嘴角溢出一声轻笑,没忍住说:“太后娘娘当时,才那么小?” 晏老太师手里转着棋子,边研究棋局边说:“是啊,那时候娘娘人还没有马高,就嚷嚷着非要学骑马。” 奚昭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 不大点的秦沭,面无表情站在一匹马的前面…… 好像有点可爱。 奚昭忍住着想笑的冲动,问:“老太师能否多和我说一说娘娘小时候的事?” 可她刚问完,忽然看到,一旁的晏微看她的脸色有些古怪。 奚昭不解,正要问晏微怎么了,忽然感觉到一只手轻飘飘地搭在了她的肩上。 随即,有人在她背后低声问:“奚评事想知道什么,不如直接问本宫。” 这声音她再熟悉不过,听得奚昭心尖一颤,急忙回头,就见秦沭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她的身后,正低头看着她,眼神耐人寻味。 奚昭抿唇,突然有一种干坏事被人发现的感觉。 晏老太师这时从棋盘上抬起头,看见秦沭,捋着胡子问:“娘娘什么时候来的?怎么走路都没有声音?” 秦沭背着手说:“来了有一会了,看你们下棋下得认真,就没让人招呼你们。” 奚昭去看晏微,晏微心虚地扭过头,好像在说不关她的事。 晏老太师见秦沭不用行礼,但奚昭不行,她正想站起身,秦沭却将她按了回去,说:“奚评事也不用多礼了,你继续下,本宫就在这看着。” 说着让人搬来一张椅子,就坐在奚昭身边,看她和晏老太师下棋。 晏老太师见她坐下了,什么也没说,只招呼奚昭继续下棋。 原本奚昭和晏老太师下棋感觉挺自在的,可秦沭一来,她总觉得有道目光落在她身上,浑身都僵了起来。 她和秦沭离得近,不时还能闻到秦沭身上独有的熏香味,更让奚昭频频分神。 晏老太师倒是不介意,还笑着说:“我正和她讲你跟先帝小时候的事呢,想当初你和先帝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一起围在我身边玩,那时候真是让人怀念。” 原来太后和先帝小时候就认识…… 奚昭想着,在棋盘上落下一子。 另一边,晏老太师还在边下棋边回忆过去,“那时候你和先帝事事都要一较高下,还记得你和先帝一起跟着我读书的时候,我考你们背书,你们两个总是要比谁背的更好。” 奚昭:还一起读书…… 晏老太师:“就连下河抓鱼都要比谁抓的鱼更大。” 奚昭:还一起抓鱼…… 说着,晏老太师突然不说了,看着奚昭道:“你这几步棋下的什么意思?这不是故意让我老头子吗?” 奚昭一愣,这才认真去看棋盘,发现自己一连下错了好几步,步步都下在死穴里。 晏老太师把手里的棋子扔回棋盒里,对秦沭说:“你看,你待在这都把奚昭吓着了,棋都不会下了。” 奚昭刚想辩解,忽然就听秦沭问:“哦?奚评事怕本宫?” 奚昭迎着秦沭的目光,在袖中搓了搓手指,低声说:“不怕,是臣走神了。” 秦沭似乎轻笑了一声,对晏老太师说:“老师可别污蔑人,明明不怪本宫。” 晏老太师斜眼道:“你堂堂太后,她还能当着你的面说怕你?” 说完,把棋子收起来,又说:“好了,奚昭陪我老头子下了半天,也下累了。正好你来了,老夫也许久没和你下过棋了,不如你来陪老夫几盘。” 秦沭欣然答应:“好,本宫也许久没和老师下过棋了,不如老师看看本宫棋技有没有长进。” 奚昭闻言起身让开位置,正想让秦沭和晏老太师单独待着,自己先走,秦沭却说:“别走了,再过一会生辰宴就开始了。” 奚昭只好放弃了离开的想法,坐在了一旁。 秦沭和晏老太师下了几盘,两人棋技差不多,相互有输有赢,可奚昭的关注点却不在棋盘上,而是一直被秦沭的手吸引。 她觉得秦沭捻棋子时,手上的线条很好看。 视线再上移,专注沉思的样子也让她忍不住心里悸动。 这人怎么这么好看? 奚昭出神地看了一会,晏老太师忽然问:“新科状元觉得这步棋应该怎么走?” 奚昭回过神,疑惑了一下。 怎么突然问她? 她光顾着看秦沭了,根本没看过棋盘,更不会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了。 晏老太师又说:“你不是看了半天吗?有没有看出什么头绪?” 奚昭这才把目光投向棋盘,发现黑子和白子竟然陷入了僵局里。 什么时候的事,她竟然完全没注意。 奚昭一时也看不出来下步该怎么办,只好说:“这……晚辈也不知。” 晏老太师有些失望,“我还当你是想出什么了,看了那么久。” 说完转而又问:“那你刚才盯着娘娘看什么呢?” 奚昭闻言,双眼微微睁大。 她感受到秦沭朝她投来了目光,但她不敢和秦沭对视,只能干巴巴的回答:“没什么……” 内心却翻江倒海地想,怎么每次看秦沭都会被发现? 这都已经是第四次了! 晏老太师打趣道:“看来是娘娘生的花容月貌,让新科状元都忍不住多看两眼。” 奚昭听见更羞愧了。 她岂止是多看了秦沭两眼。 要是晏老太师不打断她,她或许能一直盯着秦沭到天黑。 就在奚昭尴尬得不知道该什么回答的时候,秦沭忽然在棋盘上落下一子,出声道:“老师别打趣她了,该你了。” 秦沭的声音成功拉回了晏老太师的注意力,他收回目光,重新思考起棋局来,说:“哎呦,娘娘这步走得真是妙,老夫得好好想想。” 见晏老太师又重新把视线落在了棋盘上,奚昭松了口气。 还好,要是再被问下去,恐怕奚昭就真的无地自容了。 平复了一下心情,她下意识去看秦沭,却对上了秦沭意味深长的目光。 两人视线交错,谁都没有说话,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奚昭:“…” 脸好像又开始发烫了。 她低下头,假装去看棋盘,无视秦沭的目光。 心里想的是,她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里? 这之后又下了不久,天色渐渐昏暗,一局结束,晏老太师把棋子放下,笑道:“许久没切磋,看来娘娘也没忘了精进棋艺啊,我老头子都快下不过你了。” 秦沭手里捏着棋子,微微一笑,“这就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道理。” 晏老太师笑道:“说得好,娘娘不愧是老夫最得意的弟子。” 眼看天色不早了,离生辰宴开始只剩一小段距离,有家仆来请晏老太师到前院,说客人们都到了,他得去露个脸。 晏老太师正好也没了下棋的兴致,站起身说:“老夫就先去前院招待客人了,娘娘在府里自便。” 秦沭小时候没少出入晏府,逛晏府跟逛自己家一样熟,晏老太师和秦沭之间也不需要讲那么多虚礼,留下了一句话后,带着晏微走了。 奚昭眼见着晏府的人都走了,花园里就剩下了她和秦沭两个人,想起刚才发生的事奚昭就觉得尴尬,不敢和秦沭单独相处,而且,这里不是宫里,她要是和秦沭单独待在一起,还要时刻提防着外人。 于是她起身对秦沭行礼说:“臣不打扰娘娘,先行告退了。” 秦沭淡淡看了奚昭一眼,说:“你别走了,陪本宫待一会。” 秦沭说让奚昭陪她待一会,听得奚昭心里痒痒的。 虽然刚才发生的事让奚昭有些羞愧,但羞愧归羞愧,说到底,奚昭心底还是想和秦沭待在一起的。 但考虑到这是晏府,奚昭犹豫了一下,还是轻声说:“臣恐怕不便留在这里。” 秦沭坐在棋桌前,重新摆开棋局,自己和自己下棋,漫不经心道:“没关系,这里不会有外人。” 说完,朝奚昭招了招手说:“过来。” 第22章 “奚爱卿这么听本宫的话?” 这两个字被秦沭说的很轻,听起来很悦耳。 奚昭慢慢走到秦沭身边,低声问:“娘娘有什么吩咐?” 秦沭看着奚昭始终与她保持着一个人的距离,压低声音,带了些哄劝的意味说:“站那么远干什么,再过来一点。” 奚昭喉咙动了动,又向前走了一步。 再近就要贴到秦沭身上了。 奚昭垂眼看秦沭,秦沭也在看她,两人四目相对时,奚昭心里默默地想,她睫毛好长,眼睛生的也漂亮。 秦沭则盯着奚昭的紧抿的双唇看了片刻,随即敛眸,把视线重新落回棋盘上,示意奚昭去看棋桌上的棋盘,问:“你觉得,黑子和白子哪方会赢?” 奚昭闻言这才把视线从秦沭身上移开,去观察棋局。 不懂秦沭为什么忽然这么问,看了一会,奚昭蹙眉沉吟道:“虽然表面上看白字占据上风,但实际上黑子一直留有后路,若是黑子能获得一口喘息的机会,臣认为,黑子大有获胜的希望。” 秦沭看奚昭沉思的模样,见她好看的眉头微微皱着,常常明亮着的双眼中还带着些苦恼,忍不住多看了片刻,随即放轻声音问:“那你觉得,接下来黑子应该怎么走?” 奚昭没发现秦沭也在看她,盯着棋局低头思索了片刻,认真道:“臣觉得,应当步步为营,徐徐图之。” 秦沭闻言,唇角微微弯起,说:“奚爱卿不愧是本宫看中的人,和本宫想到一起去了。” 奚昭觉得秦沭并不是真的在问她下棋的事,看秦沭胸有成竹的表情,隐约猜到,秦沭似乎是在思索关于永王的事。 可秦沭似乎不打算和她多说,话题一转,问:“这几日休息的可还好?” 奚昭如实说:“很好,臣最近都待在大理寺里。” 就是几天没看见秦沭了,有点想见她。 这几天她都没有入宫,也没有接着查下去,而是在大理寺整理收集到的线索,钟景严也让她最近休息几天,接下来可能有更辛苦的事情要她去做。 奚昭虽然很担心永王会对秦沭不利,很想快点解决这个祸患,但也知道此事急不得,所以她这几天也在安心休息。 秦沭闻言,说:“本宫还担心你放不下案子,不肯好好待着,现在看来,是本宫多虑了。” 奚昭:“娘娘让臣不要轻举妄动,臣自然听命。” “哦?”秦沭语气中带了点笑意,“奚爱卿这么听本宫的话?” 这句话的味道有点奇怪,听起来不像是君臣之间会说的,再加上秦沭尾音上挑,似乎还带着一点其他的意味。 心底有点痒,奚昭与望着自己的秦沭对视,越看心跳越快,只觉得快要被秦沭那样幽深的眼睛吸进去了。 奚昭轻声说:“娘娘的话,臣向来放在心上。” 连同人也是一起放在心上的。 但这句话奚昭没法说出口。 不敢再与秦沭对视,奚昭强行移开目光,掩饰一般地说:“臣突然想起,臣还有一件事没告诉娘娘。” 秦沭:“什么事?” 奚昭:“娘娘之前曾说,若是那女仵作能研制出解药,就可以为她脱籍,臣前几日和她说了此事,但是……她不愿意。” 秦沭:“不愿意?” 这倒是让秦沭有些意外,没想到她主动要给别人脱籍,竟然还有人不愿意,问道:“为什么?” 奚昭把郑瑶和自己的对话简单对秦沭说了一遍,秦沭听完,沉默片刻道:“既然她想清楚了,那就随她吧。” 奚昭仍然觉得惋惜,如果郑瑶不是贱籍,应当也会大有作为,遗憾如今却只能一生做仵作。 想到这,奚昭看着秦沭欲言又止,秦沭看出她有话想说,直接说出了她的想法:“你想替她求情?” 奚昭点了下头,朝秦沭行礼说:“若是日后她后悔了,想脱离贱籍,不知娘娘可否开恩答应她?” 秦沭对这件事没什么感觉,掌权多年,她见过各种各样的可怜人,郑瑶只能算是其中之一。 但见奚昭似乎很关心那个人,秦沭还是问:“你同情她?” 奚昭点头,“臣只是替她觉得可惜。” 身为女子,在这世道上独自前行有多么艰难,奚昭深有体会。 秦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存之道,她若是找到了最适合自己的路,就这么走下去未尝是件坏事。” 奚昭闻言愣了一下。 秦沭又继续说:“不过本宫可以答应你,如果她愿意,日后何时,本宫都可以为她脱籍。” 奚昭:“娘娘此话当真。” 秦沭:“自然。” 奚昭松了口气,说:“娘娘果然仁慈。” 秦沭没有说话。 她并不仁慈。 若是今天换做其他人来求她,她可不会管这些小事。 想到这,秦沭语气一转,问:“本宫答应了你的请求,奚爱卿打算怎么报答本宫?” 奚昭怔了怔,没想到秦沭会主动管她要报答。 怎么报答? 奚昭不知道秦沭指的是哪方面的“报答”,看了秦沭一会,想了半天,很正经地说:“臣日后必尽心为娘娘效力。” 虽然,就算秦沭不让她报答,她也会这样做,但奚昭实在想不到,她现在有什么能报答秦沭的。 总不能以身相许吧。 她倒是愿意,就是不知道秦沭答不答应。 秦沭看着奚昭认真的神情,忽然心念一动,说:“不用日后,现在就能报答。” 奚昭疑惑问:“现在?” 秦沭“嗯”了一声,把目光移向奚昭的耳朵。 奚昭见秦沭一直盯着自己,有些无措,问:“不知娘娘要臣怎么报答?” 奚昭话音刚落,突然就见秦沭伸出手,在她的注视下,捏了一下她的耳朵。 “就这么报答。” 耳朵上的触觉转瞬即逝,秦沭的指尖有些凉,触碰过后在奚昭的耳朵上留下了一丝凉意。 虽然凉,但对于奚昭正在升温的脸颊来说,却很舒服。 怎么突然就…… 奚昭发现,她和秦沭重逢之后,秦沭似乎很喜欢捏她的耳朵。 从前的秦沭是很难以接近的,不要说碰她了,就连笑容都很少见到。 但她们重逢之后,只在这仅有的几次相处之间,奚昭就已经被她碰了两次耳朵。 秦沭难不成,是有了什么啊新的癖好? 秦沭见奚昭只盯着她看,也不说话,半开玩笑似地问:“奚爱卿这是生气了?” 奚昭从思绪中清醒过来,连忙说:“没有。” 说完,低下头看着桌上的棋盘,说:“就是没想到,娘娘想要的是这种报答。” 秦沭看着奚昭越来越红的脸,搓了搓手指。 她想要的,不止如此。 秦沭敛眸,换了轻松的语气说:“好了,不逗你了,坐下陪本宫下盘棋吧。” 听秦沭忽然要下棋,奚昭应了一声,坐到了秦沭对面。 随后各自拿着棋子埋头下棋,谁也没再说话。 四周很安静,前院的热闹仿佛与这里无关。 在这个小院子里,坐在花园中央,自然形成一方小天地,就像独属于奚昭和秦沭的世界一样。 两个人相对而坐,各怀着不同的心思,心里却同时想着,希望时间过得慢一点。 但可惜,晚宴的时间还是到了。 阮春前来提醒秦沭,让她去前院,说其他人都已坐好,只等太后入席。 秦沭说了一声知道了,扔下棋子。 奚昭也该去前院了,但是她不能和秦沭走在一起,毕竟按理来说,她现在的身份不应该接触到太后。 秦沭让奚昭先过去。 奚昭答应一声,向秦沭告辞。 秦沭柔声道:“去吧。” 奚昭到前院的时候,所有人都已经落座。 晏微看见奚昭过来,朝她招手示意了一下。 奚昭走到晏微身边的位置坐下,晏微低声问:“娘娘过来了吗?” 奚昭:“马上过来。” 晏微了然,又说:“我一直觉得娘娘对你很好,现在看来,娘娘果然很是喜欢你。” 她早就觉得太后对奚昭很是偏爱,如今更确定了这种想法。 奚昭闻言一怔,以为晏微看见了什么,眼神躲闪道:“怎么会,你怕是误会了。” 晏微不解道:“娘娘要是不喜欢你,怎么会留你聊这么久?这分明就是喜欢你。” 原来是说这个喜欢。 奚昭松了口气,一边平复内心,一边回想刚才在花园里发生的种种。 奚昭知道秦沭对她和常人不同。 但她认为,这份不同更多是因为两人曾经的关系。 可若说秦沭对她有那种心思…… 奚昭咬唇,心想,她倒是希望如此。 没过多久,秦沭入席,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叩拜行礼。 秦沭目光扫过在场众人,朗声道:“都平身吧。” 众人这才起身,重新落座。 生辰宴开始,歌舞声响起,一派热闹欢腾的景象。 有人起身为晏老太师祝寿,祝完寿又举起酒杯敬酒。 有了第一个开口,就有了第二个、第三个,众宾客陆续向晏老太师敬酒,晏老太师照单全收。 几杯酒下肚后,宴会上气氛逐渐轻松起来。 晏老太师生日宴,来的都是相熟的人,许多官员在朝中本就是太后一派,所以就算秦沭在,也没有太拘束。 晏老太师喝完众人敬的酒,趁着兴头,举起杯,对秦沭说:“老夫在此敬娘娘一杯,愿娘娘福寿康宁,愿大燕江山永固。” 众人一听,都一齐去看秦沭。 太后有一个不明说的规矩,就是轻易不会饮酒,这一点在座的所有人都清楚。 是以,刚才都很自觉没有敬太后。 可晏老太师这时开了头,众人都盯着,看秦沭会不会给晏老太师这个面子。 在众人的目光下,秦沭微微笑了一下,让身边的阮春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拿起来,朗声说:“本宫也祝老师日月昌明、松鹤长春。” 说完,仰头喝干了杯中的酒。 下方众人连声恭维。 奚昭眼中却闪过一丝担忧。 她也知道秦沭不能喝酒,而且她知道原因。 秦沭只要一喝酒就会头疼,在曾经她还服侍秦沭的时候,秦沭每次喝多了酒,都需要她帮忙按摩解酒。 可如果秦沭今夜喝多了,该怎么办? 如果只是一杯的话还好,奚昭心里想着。 秦沭也不是一点酒都不能沾,只要不喝太多,应该没事。 可是她的心刚落了一半,就见其他人也起身举起了杯。 众人一见太后喝了酒,料定太后今天心情应该不错,晏老太师都敬酒了,他们自然紧随其后,于是纷纷向秦沭敬酒。 秦沭没有拒绝,又喝了几杯。 奚昭皱起了眉。 一连喝了几杯,或许是知道自己不能再喝了,秦沭回绝了剩下的人。 没敬上酒的人暗自后悔,懊恼自己怎么没早点起身。 宴会过了许久,歌舞换了一波又一波,奚昭一直都在留意秦沭的神色。 看着似乎没事。 又过了一会,大概是酒气上来了,秦沭的眼神看起来有些迷蒙,不再锐利。 奚昭又开始担心了。 宴会进行到一半后,秦沭忽然站起身,说想自己走走,离了席。 还没有带其他人。 奚昭望着秦沭离开的身影,想了想,还是放心不下,和身边的晏微打了声招呼,也站起身,朝着秦沭离开的方向走去。 晏府很大,想找一个人不容易,但奚昭心里有预感秦沭在哪,直奔后院花园而去。 穿过一条小路后,果然在月光下看到了正背着手吹风的秦沭。 奚昭走了过去,轻声喊:“娘娘。” 秦沭回过头,喝了酒的脸色有些红润,唇色更加艳丽,看见奚昭过来,她似乎并不惊讶,只放柔了声音,喊了一声:“奚爱卿。” 第23章 这种感觉,就像秦沭在亲她的耳朵一样 奚昭实在不放心秦沭,这才跟了过来,见她似乎没有难受的迹象,心里松了口气,但还是问了一句:“娘娘喝了酒,可有觉得不舒服?” 秦沭看见奚昭担忧的眼神,唇角微弯,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一闪而过。 刚才在席上,她就注意到了奚昭注视着她的目光。 或许是因为今天她今天心情不错,又或许是奚昭的眼神实在太惹她心动。 所以秦沭接下了那几杯酒,又故意借口离席,就是想看奚昭会不会跟过来。 如今见奚昭真的来了,心里很是满意。 又见奚昭眼神担忧,借着酒劲,不由得又想逗她了,于是问:“若是本宫说不舒服呢?” 奚昭听出了秦沭这是在开玩笑,心里小小纠结了一下,还是认真说:“若是娘娘觉得不舒服,臣可以为娘娘按摩。” 秦沭毫不客气,坐在下棋的石桌旁,说:“好啊,那你过来吧。” 或许是因为喝了酒,借着酒劲,秦沭比平时更喜欢逗奚昭。 而也是因为酒劲,奚昭觉得今夜的秦沭有些不一样。 奚昭也知道秦沭是开玩笑的,她看得出秦沭并没有难受,但还是顺着她的意走了过去。 直到走到秦沭面前,看到秦沭专心看着她,奚昭也和她对视,目光转而落在了秦沭红润的双唇上,视线逐渐被吸引。 两个人相对而立,谁也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只有微风轻轻拂过,吹起两人发丝随风飘动。 对视了一会,秦沭率先打破沉默,“奚爱卿看本宫做什么?” 奚昭这才想起来,自己刚才说要为秦沭按摩的,她低声说了一句:“没什么。” 正要伸出手,忽然就听身后传来人声。 “哎呦,这晏府真大啊,我们现在到底在哪啊?” “嗝……这路怎么越走越黑?” “就你乱带路,快点找个丫鬟问问!” “没、没事!我能找到!……前面是不是有人?” 奚昭呼吸一滞。 有人来了? 她急忙回身去看,就见两个醉鬼摇摇晃晃朝着花园走来,脚步声近在咫尺,只要穿过一条小路就能看见她和秦沭。 遭了,要被人看到了。 奚昭现在和秦沭离得极近,已经近到了不正常的地步,若是被人看到,说不定要被怎么误会。 万一再传了谣言出去,那可就麻烦了。 奚昭下意识就想和秦沭分开,可那两个人已经穿过了小路,眼看就要来不及。 就在奚昭脑海里一片空白的时候,秦沭忽然拉住奚昭。 随后突然用了些力,将奚昭拉进了自己怀里。 奚昭跌坐在秦沭腿上,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那两人已经穿过小路走了过来。 秦沭一手环着奚昭的腰,一手将奚昭的脸按在自己怀里,低声说:“别出声。” 奚昭埋首在秦沭颈间,鼻尖萦绕的都是她身上的香气,感受着秦沭按着她的力道,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她和秦沭现在是什么姿势。 两个醉鬼此时已经晃晃悠悠走到了二人身前,后花园里的灯光昏暗,此时他们只能看清石桌旁坐着个黑漆漆的影子,断定应该是个人。 于是其中一人大声问道:“喂!知不知道前院怎么走?” 问完等了一会,没人回话,那醉鬼有点不耐烦,走近了些又问了一遍:“问你话呢,听没听见?我问你——” 话音戛然而止。 另一人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不说话,走上前问:“怎么了?” 刚说完,就看见对面秦沭正冷着脸看他,也噤了声。 在看清秦沭的那一刻,这两个醉鬼登时酒都醒了。 他们站在原地呆愣了片刻,随即恐惧压过了醉意,齐刷刷的跪在地上高呼:“微臣该死!娘娘恕罪!” 没想到秦沭竟然在这,而且怀里竟然还抱着一个人,虽然看不清长什么样,但他们也知道他们打扰了秦沭的好事,吓得瑟瑟发抖,连忙解释:“我们、我们只是路过,并非有意惊扰娘娘,请娘娘恕罪!” 两人连声求饶,跪在地上不停磕头,生怕太后一生气把他们拖出去砍了。 秦沭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个人,因为被打断了好事,心情不太好。 她眸光沉了沉,想到怀里一动也不敢动的奚昭,知道现在不是教训他们的时候,先把他们赶走才要紧。 于是,她紧了紧抱着奚昭的手,冷眼看着两人,凉声说:“滚,别让本宫再看见你们。” 两人一听秦沭没怪罪他们,大喜过望,连忙谢恩。 “是是是!” “我们这就滚!” “谢太后饶命!” 一边喊一边站起身,连滚带爬地跑远了。 这两个人一直跑出去老远,仍心有余悸,相互看着彼此,发现对方也被吓得满头大汗。 “太惊险了!” 两人不约而同发出一声感叹,都觉得自己今天怎么这么倒霉,竟然惹了太后。 他们对坐了半天,好不容易从惊吓中冷静下来,其中一人这才小心翼翼地看看周围,发现没人,惊魂未定的和另一人说:“你发没发现,刚才太后怀里抱着的那个人,身形有些眼熟啊。” 另一人狐疑道:“怎么眼熟了?我怎么没看出来。” 那人小声道:“我怎么觉得,那身形看着,那么像新科状元呢?” 另一人听完又吓得一激灵,刚放下的心又提起来了,激动道:“你这话你也敢说,不想活了吗?!” 他还想活呢! 最开始说话的人连忙解释:“不是,我就是觉得像。” “怎么可能!”另一人用力推了他一把,“别造这种谣,容易掉脑袋!太后怎么可能和新科状元在一起?我看你是喝酒把眼睛喝瞎了!” 最开始说话的人被这么一推,心想也是,太后和新科状元怎么可能在一起? 看来他说得对,他的确是喝多了,连眼神都不好使了。 不行,他今天喝太多酒,又被吓了一次,现在还神志不清了,还是赶紧回家算了。 于是两人小心翼翼的回了前院,当做什么事也没发生,找了个由头,先跑了。 可那两个人不知,此时和他们一样心有余悸的,还有缩在秦沭怀里的奚昭。 那两个醉鬼走后,花园里又寂静下来,奚昭的心却还在扑通扑通乱跳,因为跳的太重,听起来甚至还有些吵。 一方面是被刚才那两人突然闯入吓到了,而另一方面则是因为秦沭。 她们离得太近了。 秦沭的手仍牢牢地按着她,两人身体紧贴在一起,近得奚昭都可以感受到秦沭的胸口随着呼吸起伏。 上一次离得这么近,还是在那个夜里,而她和秦沭当时…… 又开始胡思乱想了,奚昭努力将思绪压下去,从秦沭怀里慢慢直起身,对上秦沭的双眼时,她下意识错开,不敢看。 脸又发烫了,奚昭只庆幸现在是夜晚,花园里灯光又暗,秦沭应该看不清。 那两个醉鬼已经走了,奚昭已经没有和秦沭抱在一起的理由,她想站起身,拉开两人的距离,可秦沭却没有松开手的意思。 秦沭仍然抱着她,力道没有很重,可奚昭却挣不开。 其实也不想挣开。 奚昭其实不讨厌这个姿势。 就是觉得太突然了,心里没有准备,所以觉得有些羞耻。 而适应了一下之后,竟然觉得这样也挺好的。 多保持一会这个姿势好像也可以。 秦沭没有松手,奚昭也没有再动,两人就这么姿势亲密地相对着,谁也没有说话。 过了不久,奚昭的心跳终于平复下去一点,虽然还是快的不正常,但比起刚才和秦沭贴在一起时,已经缓和了许多。 她犹豫着开口道:“娘娘……” 虽然不舍,但这里是晏府,害怕又有人闯进来,奚昭还是决定起身。 秦沭面上没什么表情,只抬了下眼问:“干什么?” 奚昭用眼睛看了看秦沭环在她腰间的手,无声地表达着自己的意思。 秦沭只看着她,没动。 奚昭只好说:“那两个人已经走远了,娘娘可以放开我了。” 秦沭沉默了片刻,突然说:“别乱动,本宫还有事要和你说。” 奚昭听完疑惑问:“什么事?” 秦沭望着她,轻声说:“凑过来一点,是有关永王的事。” 奚昭没想到秦沭会这个时候和她说案子,半信半疑地*靠了过去。 秦沭看着奚昭凑近的耳朵,双唇贴在奚昭耳边,缓缓开口道:“关于永王一事,本宫想让你再去戎州一趟,奚爱卿意下如何?” 奚昭没想到秦沭会用这样的姿势和她说正事。 秦沭吹在她耳边的呼吸有些热,还带着淡淡的酒香,奚昭只是听着都快醉了。 现在是说这种话的时候吗? 奚昭脑袋晕乎乎的,思绪在理智和情感之间来回拉扯,听了半天,一个字也没记住。 满脑子想的都是秦沭身上怎么这么香,她声音怎么这么好听。 秦沭其实没打算今天和奚昭说说这些的,但她又想不到什么理由让奚昭乖乖待在她怀里,只好想起什么说什么。 现在看来这个办法还算奏效,不管奚昭听没听进去,至少在她怀里老实了很多。 奚昭也的确不敢再动了。 因为秦沭说话时,双唇总会不经意碰到奚昭的耳朵,奚昭只觉得耳朵又痒又烫,最后烫到奚昭自己都受不了。 这种感觉,就像秦沭在亲她的耳朵一样,奚昭只是想想就要腿软了。 秦沭还在她耳边娓娓道来,奚昭已经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了。 感受着耳边的触感,实在撑不住,奚昭拼着最后一点理智,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忍着颤音开口:“娘娘,此处人多耳杂,还是先别说了!” 秦沭自然也感觉到了奚昭耳朵的变化,若说一开始触碰是无意的,那后来的几次便是她带了私心。 秦沭盯着奚昭那滴血一样的耳朵看了一会,问:“那奚爱卿明日进宫,本宫再和你说,如何?” 奚昭这时也顾不上其他了,连忙答应,“一切听娘娘的就是。” 不能再说了,再继续下去奚昭就真的站不起来了。 见奚昭似乎真的受不住了,秦沭指尖在腰侧衣衫上摩挲了两下,随即说了一声好,放开了奚昭。 在秦沭松开手的刹那,奚昭几乎是逃一般的离开了秦沭身边。 此时她能感受到的只有热,耳朵也热,脸也热,浑身都热。 再和秦沭贴在一起,奚昭觉得自己真的会丢失理智。 她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冲淡身体里的热意,尽量用平稳的声音说:“娘娘刚才吩咐的臣记住了,不知娘娘是否还有其他事吩咐?” 秦沭神色如常,似乎刚才的一切都没发生过,淡淡道:“没有了。” 奚昭赶忙说:“若是娘娘没有其他事,臣便先走了。” 她说完,等秦沭放她回去,可过了半晌,才听秦沭低低应了一声,说:“回去吧。” 奚昭朝秦沭行了一礼,连看秦沭一眼都不敢了,转身逃似的离开了花园。 一口气走到秦沭看不见的地方,奚昭没有第一时间回到前院,而是找了一个僻静的地方,独自坐下喘息。 她浑身还是热,回想起秦沭的唇贴在她耳边的滋味,奚昭心底就一阵悸动。 被封存的记忆又被唤醒了,那天夜里和秦沭在一起时的细节接连在脑海中闪过。 奚昭努力将它们无视掉,克制自己不要去想。 许久之后,身体的热意终于散去了不少,觉得别人应该看不出异样了,奚昭这才站起身,脚步虚浮地回了前院。 可刚走进前院,奚昭却发现,秦沭已经先她一步回了席上。 奚昭到时,秦沭正在和晏老太师交谈,余光注意到了她,两人对视一瞬,奚昭慌忙错开目光。 只是对视一眼,身体里散去的热气就好像又回来了。 奚昭心神不定地坐回座位上,喝了点水,晏微见她回来,关切问:“你怎么去了那么久,身体不舒服?” 奚昭身体是不太舒服,但不是晏微说的那种不舒服。 刚才的事难以启齿,奚昭只能低声说:“没事,就是去散心了。” 晏微闻言不疑有他,又问:“没事就好,你去哪了?看见太后了吗?” 秦沭闻言抬眼偷瞄了一下秦沭,又看看晏微,硬着头皮说:“没看见。” 晏微:“我还以为,你刚才和太后在一起呢。” 第24章 秦沭承认,她很喜欢奚昭注视她的样子。 奚昭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低头默默喝水,没再说话。 回到席间之后,没过多久宴会就到了尾声,奚昭一直用余光瞄着奚昭,见她没有再喝酒,心慢慢放下来。 宴会结束后,太后先行离开,随后众人也渐渐离场。 晏微送奚昭出门,两人站在门口道别后,奚昭朝家的方向走去。 奚昭住的地方离晏府不远,走路就可以到,所以没让小禾来接她,自己吹着晚风,慢慢走回了家。 到家后,奚昭沐浴完躺在床上,原本疲惫不堪昏昏欲睡,可一闭眼脑海里却都是秦沭抱着她的样子。 秦沭的手留在她腰间的触感还很清晰,奚昭随时都能回忆起来。 她把头埋在被子里,回忆着秦沭身上好闻的味道,想着想着,自己又红了脸。 怎么刚分开没多久就又开始想秦沭了。 想起秦沭让她明天入宫,奚昭竟现在就刚开始期待起来。 越想秦沭越睡不着,夜色渐深,奚昭还睁着眼,满脑子除了秦沭就是秦沭。 心太乱了,每次和秦沭接触之后,她都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 实在没有办法缓解,奚昭只好坐起身,披了一件外衣走向了书房。 书房的架子上摆着一个画卷,就摆在书房最显眼的位置,但从来没有打开过,小禾也曾问过奚昭这画里画的是什么,为什么不展开挂起来,奚昭只说是她自己画的,不愿意给别人看。 其实,奚昭一直觉得这是她画得最好的一幅画,若是可以,她还是很想摆出来的。 画卷缓缓展开,里面的红衣女子跃然纸上,画中的秦沭神情生动、姿态淡雅,奚昭每看一次都会心尖颤动。 此时此刻奚昭将一切都忘了,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她真的很好看。 奚昭不知道自己看了多久,只是怔怔地坐着,直到夜里升起凉气,浸透她的衣衫,她这才回过神,把画卷重新卷起来,放回原处。 夜深了,困意再次袭来,奚昭回到卧房后躺在床上,脑海里秦沭的身影渐渐变淡,最终沉沉睡去。 而此时此刻,另一边的皇宫里,秦沭也倚在软塌上,闭着眼,轻轻按着眉心。 酒的后劲上来了,虽然没有喝多少,但还是有些难受。 手边有一碗醒酒汤,已经放了很久,但她知道喝了也没有用,所以一直摆在那里,已经放凉了。 从前她和奚昭住在一起的时候,每次酒后头疼,奚昭都会为她按摩头部,那是世间最好的醒酒汤,比什么都管用。 想起今夜不久前,她把奚昭按在怀里时,奚昭靠在她身上柔弱可人的模样,秦沭心里有些发痒。 早知道会这么想她,今晚就带她回宫里了。 … 一夜过后,又是新的一天,奚昭照常去了大理寺,在大理寺里度过一天,回家后惦记着秦沭让她今天进宫,于是在书房等到了天黑,换了一身衣服,拿起令牌进了宫。 秦沭正在御书房里等她,今天难得没有看奏折,而是在练字。 奚昭进门后朝秦沭行礼,秦沭随口应了一声,手上的笔不停。 奚昭于是便自己坐到了一旁,无声看着秦沭写字。 秦沭认真时眉眼沉静,目光专注,以往她做事时,奚昭只这样看着她就能看很久。 若是画下来,又是一幅美人图。 秦沭写完字把笔放下,一抬头就见奚昭又定定地看着她,淡淡笑了一下,对奚昭说:“来。” 又被秦沭发现在偷看她,奚昭原本下意识想移开目光,可一想,这都是第五次了,恐怕秦沭都习惯了。 奚昭破罐子破摔地心想,被发现就被发现吧,反正她也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不就是看看而已,又不会少块肉。 于是她干脆藏都不藏了,起身迎着秦沭的目光朝秦沭走去。 走到秦沭身边站定,秦沭把写好的字铺在桌上,问奚昭:“奚爱卿觉得本宫这字写的如何。” 秦沭的字无疑是好看的,就和她的人一样,明艳又锐利。 奚昭欣赏了一会,由衷赞叹了一句:“好看。” 人和字都好看。 秦沭心情不错,把字收起来,对奚昭说:“本宫想和你说的事,昨晚上已经说得差不多了,你记住了多少?” 一提起昨晚,奚昭就想起她和秦沭靠在一起时的温热和身体触碰的感觉。 昨晚她听秦沭讲永王的事,听了半天只记住了几句话,她努力在脑海里搜索着回忆,回答道:“娘娘让我过几日去戎州暗中调查永王。” 秦沭点了下头,“嗯,还有呢?” 没有了,当时奚昭心里乱极了,能记住几个关键的词已经很不错了。 奚昭如实说其他不记得了。 秦沭扬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揶揄道:“看来奚爱卿昨夜听本宫说话时分心了。” 奚昭无言以对,心想,也不知道昨夜是谁害得她分心的。 秦沭见奚昭的表情,心里觉得好笑,她清了清嗓子,面上正色了一些,说:“那本宫再说一遍,奚爱卿可要记住了。” 奚昭听秦沭语气严肃,知道秦沭是认真的,也不由得紧张起来。 是啊,还有永王这个祸患在。 秦沭见奚昭眼神慢慢变了,也收起了玩笑的语气,开口道:“本宫要你前去戎州调查永王,查清天仙散一案的来龙去脉。这次晏微会和你一同前往,本宫已经告知过她,你出宫后便直接去寻她吧。” 近几日,宰相的人对朝宁司放松了警惕,秦沭得以派晏微和奚昭一同前往戎州。 一来,这件事牵扯到皇室丑闻,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二来,也只有晏微在奚昭身边保护她,秦沭才能放心。 秦沭说完又道:“晏微这几日手头还有其他事情,等她处理完之后,你们就一同前往戎州。” 奚昭等秦沭下一步旨意已经等很久了,虽然近些天,她都听从秦沭的意思,没有继续查案,但心里终究是着急的。 永王就像一根扎在身上的刺,一日不除就一日不得安宁。 奚昭朝秦沭行了一礼,肃声说:“臣遵旨。” 秦沭看她神情严肃的模样,顿了顿,又说:“不过在你去之前,本宫还要问你一个问题。” 奚昭以为秦沭要问她案子的事,于是说:“娘娘想问什么?” 秦沭却望着她,认真问道:“你愿意去戎州吗?” 奚昭一怔。 秦沭又说:“此去戎州会很辛苦,还会遇到很多困难,若是你害怕,本宫可以——” 没等秦沭说完,奚昭却已经开口道:“臣愿意!” 打断太后说话是大不敬,但显然此时的两人都没有意识到这件事。 奚昭望着秦沭,语气坚定道:“臣愿意去戎州,哪怕要赴汤蹈火也愿意。” 她此话出自真心,自从晏微问她为什么做官后,她想了很多次,每次脑海里浮现的都是秦沭的身影。 再加上最近奚昭和秦沭接触频繁,心里的感情难以抑制。 慢慢的,有一个想法在她心里越来越坚定。 她想帮秦沭,就算知道这条路很艰难,行走其中少不得上刀山下火海,但她仍想帮秦沭。 她想为秦沭扫清前路,让秦沭坐稳那高高在上的宝座。 为此,就算是赴汤蹈火,她也愿意。 奚昭只忙着表决心,却不知道,她现在看着秦沭的眼神有多炙热。 秦沭见过奚昭各种各样的眼神,但如此灼热的眼神,还是第一次见。 就连向来处事不惊的秦沭都不免被那灼热的目光烫了一下。 秦沭承认,她很喜欢奚昭注视她的样子。 尤其是奚昭眼中只有她一人时,那种感觉,她格外喜欢。 而奚昭满心都是她的样子,她更喜欢。 秦沭扬起一抹浅笑,望着奚昭,轻声说:“好,既然奚爱卿都这么说了,那本宫便在此等你回来。” 奚昭应一声,之后两人谁也没再开口。 寂静在两人之间持续了片刻,没说话的两人各自怀着各自的心思,却又好像一切尽在不言中。 又过了不久,见天色不早了,秦沭开口说:“天色不早了,你今晚也别回去了,留在宫里吧。” 奚昭从思绪中回神,想了想,答应了。 还是上次同样的偏殿,同样可以看到御书房的位置,偏殿里的摆设也和上次留宿时一模一样,仿佛从来没有动过。 殿里流淌着好闻的熏香味道,和秦沭身上的一样,奚昭合衣躺下,嗅着这股香气,身体渐渐放松下来,随着时间推移,慢慢进入了梦乡。 在她睡着后,秦沭推门走进,和上次一样,坐在奚昭的床边,望着奚昭的睡颜,没忍住伸手碰了碰奚昭的脸。 指尖从脸颊滑到耳尖,最后落在下唇,在唇边摩挲了两下。 奚昭似乎有些难受,皱了下眉。 秦沭见状收回力道,奚昭的眉头渐渐舒展开,呼吸重新变得平稳。 秦沭唇角微微弯起,低头认真看了一会,直到月亮高悬,不得不走了,秦沭这才站起身,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偏殿。 次日,奚昭睡醒后坐在床上,回忆着她昨晚做的梦。 她好像又梦到秦沭摸她的脸了。 每次睡在这里都会做这个梦,难道这个偏殿有什么奇特之处? 奚昭想不懂,只能认为是睡得离秦沭太近,所以就连做梦都被影响了。 她起身穿戴整齐,在心里想着去永州的打算,想到既然是和晏微一起去,不如今天就去找她好了。 从偏殿里出来,奚昭照例去和秦沭道别,秦沭依然在梳妆,见奚昭精神不错,说:“奚爱卿若是睡得舒服,不如以后那个偏殿就空出来留给你,如何?” 奚昭以为秦沭在开玩笑,连忙说:“娘娘别说笑了。” 秦沭却说:“本宫说真的。” 说完,秦沭从镜中注视着奚昭,说:“反正你最近要经常入宫,以后那个偏殿以后就是你的了,日后你在宫内留宿就住在那里。” 奚昭惊了一下,没想到秦沭说真的,有些犹豫道:“可那样是不是太不合规矩了。” 在宫内有固定的住处,这往往是一些皇亲国戚还有重要大臣才有的待遇,奚昭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也能有这种待遇。 秦沭满不在意道:“哪有那么多规矩,本宫说可以就可以,就这么定下了,以后那个偏殿就是你的了。” 奚昭见状,心知秦沭已经打定了主意,根本没想过真问她要还是不要。 不要也得要。 于是奚昭干脆不再多言,认真谢过秦沭后,告辞出了宫。 … 按照秦沭的旨意,几日后,奚昭和晏微一起驾车前往戎州。 戎州是永王的封地,永王是先帝的胞弟,也就是如今幼帝的皇叔。 据说当年先帝驾崩后,宰相曾有意推举永王上位,可最终却被太后阻拦。 后来,太后以雷霆手段扶持幼帝登基,皇位这才稳定下来。 又因为大燕从未出过女帝,许多老臣认为此举大逆不道、有违伦常,所以纷纷投入宰相阵营,最终造成了朝中两派并立的局面。 奚昭和晏微到了永王府所在的富陵城后,晏微没有急着进城,而是在四周观望了一会。 奚昭不解问她怎么了。 晏微指着远处了一座山头说:“你看那里,是不是有一个山洞?” 奚昭朝着晏微所指的方向看去,发现的确有一个山洞,于是点头说是。 晏微朝奚昭招了下手,说:“走,过去看看。” 奚昭不知道晏微要干什么,说:“富陵就在眼前了,我们不如今天先进城。” 不是要查永王吗?怎么又要去看山洞了? 晏微讳莫如深,朝她微微一笑说:“就是要查永王,跟我来,过去看看就知道了。” 说完,率先朝着山头走去。 第25章 嗯……还是挺好哄的。 山洞就在在富陵城南不远处,奚昭和晏微两人来到山脚下后,放弃了马车,步行朝山上走去。 奚昭发现山路上有很清晰的车辙印,似乎不久前还有马车从这里经过。 她沿着车辙印一路看去,见山路蜿蜒盘旋最终深入深山之中,仿佛明白了晏微为什么要来这里。 奚昭:“你怀疑永王在这山里搞鬼?” 晏微点头:“若是大量炼制天仙散,惹出的动静必然不小,不太可能在城中,而这里又是一个天然的隐蔽之地,我猜,永王不会放过这个好地方。” 奚昭感叹:“不愧是朝宁司,这探案的本事一点也不比大理寺差。” 晏微摆摆手道:“都是经验之谈罢了。” 两人继续沿着山路向上走,一路留意着蛛丝马迹。 快到山顶的洞口时,奚昭嗅到空气里弥漫起了幽香,认出那是天仙散的味道,她和晏微相互对视了一眼。 这里果然有问题。 随即,两人离开山路,绕到一旁的树林里,找了个隐蔽的地方,慢慢靠近洞口。 山洞的周围有守卫,洞内不时传出杂乱的铁器碰撞声,两人观察了一会,意识到想要进去不太容易。 晏微:“要是能混进去就好了。” 两人小声商量着对策,就在她们一筹莫展时,两个年轻男子忽然从洞里走了出来,一脸讪笑地和守卫说着什么。 不一会,就见守卫嫌弃地摆摆手,那两人点头哈腰地高兴跑走了。 奚昭和晏微对视一眼,心知机会来了,于是跟了上去。 那两人是出来解手的,完事后也没有着急回去,而是找了个凉快的地方偷懒。 其中一人坐在树下抱怨:“这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我想回家了。” 另一人也哭丧着脸说:“说好的赚大钱,结果竟然是在这做苦力,我也受不了了!” 话音刚落下,就听身后似乎有什么声音,他们刚想回头去看,后颈却一起被人重重砸了一下,还没等看清身后是什么,两人就双双晕了过去。 奚昭看着晏微干脆利落地打晕了两人,心里彻底明白晏微为什么不想做文官了。 这身手,做文官的确可惜了。 事不宜迟,她们得赶紧混进山洞,于是,奚昭和晏微迅速换上那两人的衣服,又在脸上摸了一点灰,随后低着头回了山洞。 守卫正靠在洞口昏昏欲睡,看见有人过来,眼也没抬,只不耐烦地呵斥:“下次早点回来!” 两人点点头,没说话,低头溜了进去。 走进山洞,天仙散的香气更加浓郁,奚昭四处看去,发现洞里到处都是炼药用的铜炉,地上还堆着大量药渣。 洞里昏暗,谁也看不清谁,只能听见守卫催促的声音,还有不是传来的甩鞭声。 “让你监守自盗!让你偷卖!你们都看好了,这就是下场!” 说着,又是一道皮鞭抽打的声音。 不知是发生了什么,奚昭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见是一个男人被绑在木头柱子上,正在受刑。 那男子浑身是伤,头低着,看样子已经没了气息,可守卫手上的鞭子去还是不停,一边打还一边大声辱骂。 奚昭从未见过这等血淋淋的场面,看的有些不适,正要移开眼,那守卫忽然一把抬起了受刑人的头。 一张熟悉的脸露了出来,奚昭惊觉,这人竟是在阳石县茅屋里看到的那个神秘男子。 他不是几日前还在和小厮做交易,怎么现在就被捆在了这里? 而且还浑身鲜血淋漓,死状凄惨。 几日前还活生生的人,如今竟然就这么死在了她的眼前。 这是奚昭第一次直面死亡,心理和现实的巨大冲击让奚昭胃里一阵不适,急忙别过脸不再看。 幸好,这里表现出害怕的不止她一个,所以她的反应并不算突兀。 能够看出,这里的人大部分都是被骗来或被抓来的平民百姓,男女老少都有,他们同样没见过这样的场面,有人忍受不住,已经吐了出来。 一旁的晏微见奚昭面色不对,低声问:“没事吧?” 奚昭摇摇头,虽然脸色有些苍白,但还是强作镇定道:“没事,不用担心我。” 只是太突然了,被吓到了而已。 奚昭明白,朝中权力争斗波云诡谲、手段残忍,这还只是冰山一角而已。 她既然决心来查永王,就不会被这种事吓住。 晏微身在朝宁司,对这种场面已经习以为常,趁着这时洞内其他人都把注意力集中在男人身上时,她已经悄悄拿走了一小瓶天仙散藏在身上,打算当做证据带回去。 死去的男人后来被拖了出去,所有人都被勒令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继续干活,奚昭和晏微也静静等待离开的机会。 过了许久,洞外传来马车的声音,一个穿着寻常商贩衣服的男人从外面走了进来,大喊道:“把东西都搬车上去!快点!” 山洞里的人被吼的瑟瑟发抖,连忙手忙脚乱地搬东西。 奚昭和晏微也混入了人群中,想趁乱时离开这里,可没想到刚出山洞,那人便指着两人说:“就你们两个了,跟我一起去王府。” 听到“王府”两个字,奚昭和晏微交换了一个眼神,相互会意,谁也没有说话。 等所有人都搬完东西后,她们沉默地上了马车,坐在装天仙散的箱子中间。 这正合了她们的意。 马车一路驶下山,进了富陵,进城时,守城的侍卫看到驾车的人,什么也没问,就放了马车过去。 进城后,马车先是在城里漫步目的的绕了几圈,等天色渐渐昏暗后,这才慢慢停在了永王府后门。 驾车人下车,对暗号一般,长长短短地敲门,没一会,一个管家模样的人走了出来,小声让他们把东西搬进去。 奚昭抱着一个箱子踏入了王府,刚一进去,杂乱的人声和乐声就吸引了她的注意。 她循声去找,发现声音来自不远处的小楼,立面人头攒动,似乎非常热闹。 一旁,驾车人正和管家交谈,奚昭侧耳去听,这才得知,永王今天设宴款待宾客,所以这才让他们多送点天仙散来。 奚昭和晏微一边听,一边搬着箱子,跟着管家朝柴房走去。 说是柴房,但实际上却是永王府里堆放天仙散的地方,里面许多大小不一的箱子整齐摆着,装的全部都是天仙散。 奚昭眸光微凝,没想到竟然有这么多。 正思索着,管家忽然走进来,刚要招呼奚昭和晏微,可看见她们二人时却停顿了一下,转而端详起她们二人,若有所思说:“你们两个……” 奚昭心里一紧,盯着管家的神色,心想难道暴露了? 而另一边,晏微也警惕起来,余光望向门的位置,心里已经思考起了逃跑的路线。 随后,奚昭就见管家绕着她们转了一圈,满意道:“今天府里客人多,人手不够,看你们两个长得还行,别回去了,留下来帮忙。” 说完,一指远处的矮房:“自己去找两套衣服换上,洗洗脸,然后就去春风阁里伺候客人。伺候的时候手脚勤快点,好好哄着客人,不然就把你们送回山里去,听没听见?” 还好,不是身份暴露了。 奚昭松了一口气,连忙答应,快步离开柴房去了矮房里,离开时手心都出了一层冷汗。 春风阁就是奚昭先前留意到的小楼,两人在矮房里一人换了一身丫鬟的衣服,换好出来后,没有听管家的命令去春风阁,而是回到了柴房。 此时的柴房里附近已经没有人了,大门也紧锁着,奚昭四处望了望,看见远处有几个端着东西的丫鬟排成一排走进了春风阁。 丫鬟们手上的东西都盖着红布,看不见是什么,但奚昭猜测,十有八九就是天仙散。 于是她们又绕道来到了春风阁后,透过窗户向内望。 春风阁里,永王正和一大群人左拥右抱,饮酒作乐。 光喝酒还不尽兴,嘴里还不住大喊着继承皇位、扳倒太后之类的话。 奚昭看着那个大呼小叫的男人,微微皱眉,觉得永王和她想象中的似乎有些不一样。 她原本以为,永王当年毒害先帝却未留下任何证据,应该是心思细腻,阴险狡诈之人。 可如今看到的,却和奚昭想象的大相径庭。 这永王并不像心机深沉之人。 这样的人,真的能毒害先帝而不留痕迹吗? 奚昭正思索着,突然,永王又大吼一声:“本王今天高兴,来啊,把好东西都给本王拿出来!” 奚昭连忙回神,朝房间内去看,就见丫鬟们鱼贯而入,把手里的东西摆在宾客面前的桌上,随即掀开了红布。 红布掀开,露出里面的香炉,还有几根线香。 丫鬟们把线香点燃,霎时间,春风阁里幽香四溢。 香…… 奚昭震惊不已,没想到天仙散竟然还可以制成香。 她转头去看晏微,却见晏微脸色更是难看,抓在窗框的手因为用力而显出骨节,看起来气的不轻。 奚昭还从未见晏微如此激动过,连忙问怎么了,晏微咬牙切齿道:“你可知,当年先帝大寿,永王献给先帝的寿礼,便是这香。先帝还夸永王懂事了,十分欣慰,常常叫人点着……” 晏微没有说下去,但奚昭已经明白了。 原来这就是当年永王毒害先帝的手段。 春风阁外两人纷纷沉默,春风阁里仍旧歌舞升平,永王烂醉如泥,仰躺在身边美人怀里,口中大声说:“你们都给本王等着!等本王干掉那个贱人,坐上皇位,你们这些人,跟过本王的……赏!本王都赏!” 天仙散的香气渗入五脏六腑,让人飘飘欲仙,恍惚间,永王好像看到了自己登基的那一天。 他看到他身穿龙袍,群臣都跪倒在他脚下。 到那个时候,所有人都必须听他的命令!他说的话任何人都不许忤逆! 昏昏沉沉之间,不知道过了多久,天仙散的香气已经散去了,喝醉的宾客都七扭八歪的躺在地上,嘴角挂着笑容,不知在做什么美梦。 恍惚间,永王睁开沉重的双眼,看到面前似乎有一个漂亮美人。 这美人长得很是和他心意,他想也不想,伸手抓了过去,想把人抓到身边。 可那漂亮美人却不愿意,奋力想挣开他的手。 永王心里燃起一股火,心想怎么如今连女人都敢反抗他! 他怒上心头,就要强行去抱奚昭,可还没等看清奚昭的脸,忽然感到颈后一阵剧痛,随即,意识渐渐模糊,昏了过去。 奚昭看着晕倒在地的永王,甩开了被永王拉住的手,惊魂未定。 她正和晏微一起收集证据带回去,没想到这永王竟然突然坐了起来,还要抓她。 好在晏微就在他身后,及时出了手。 奚昭平复了一下内心,和晏微一起把永王拖回了烂醉的人堆里,装成喝醉后的样子。 看着躺在地上一摊烂泥的永王,奚昭看了看拿到手的线香,和晏微对视一眼,不再停留,迅速离开了永王府。 … 不久之后,奚昭和晏微归京。 两人一路疾驰,入京时将将赶在城门关闭之前。 多日的奔波,再加上在戎州多次受惊,奚昭的身体有些吃不消,回京的路上感染了风寒,不住的咳嗽。 晏微看她身体不适,就让她先回府,自己则拿着查到的消息和证据入宫面见太后。 奚昭回了府后,泡在热水里沐浴,感觉身体舒适了许多,等更衣出来,看着黑下去的天色,心里实在放心不下秦沭,于是左思右想,还是入了宫。 可入宫后却没在御书房看到秦沭,阮春把她带到太后寝宫里,告诉她皇帝病了,娘娘正在照顾皇帝。 阮春:“请奚评事在此稍后,我去通报一声。” 说完便走了。 奚昭百无聊赖地坐在寝宫里,坐了一会,只觉得浑身酸痛,连带着头也有些晕。 身体好像有些冷,大概是风寒又发作了。 奚昭想着,碰了碰自己的额头,果然很烫。 又等了一会,奚昭昏昏欲睡,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了脚步声,奚昭满怀期待抬头看去,却只见阮春一个人走了回来,对她说:“娘娘今夜无暇分身,嘱咐奚评事先行去偏殿留宿休息,不要太过劳累。” 奚昭反应了一会,才明白阮春在说什么。 所以她今夜,见不到秦沭了? 身体更难受了。 既然见不到秦沭,那她留在宫里还干什么? 尽快回家算了,不然风寒又要加重了。 奚昭垂在袖中的手指捏紧,随即又松开,站起身故作轻松道:“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扰娘娘了,时候还早,我就先回去了,麻烦阮春姑姑替我转告娘娘,让她也早点休息。” 说完,朝着殿门外走去,可跨过殿门时,忽然感到浑身无力,踉跄了一下,幸亏扶着门才没摔倒。 阮春过来扶她,奚昭却摆摆手说没事,让她不用送了。 随即独自朝着宫外走去。 走在出宫的路上,奚昭心里有点酸涩,虽然她明知今夜事出有因,但没见到秦沭,她心里还是直发堵。 奚昭心也难受身体也难受,迈着沉重的步子独自前行。 眼见快到宫门了,奚昭叹了口气,心里郁结不已,就在她准备离开时,忽然听身后阮春喊她:“奚评事请留步。” 奚昭停下脚步,想问阮春还有什么事,可一回头,先看见的却不是阮春。 而是秦沭。 秦沭此时就站在她身后,正在看着她,呼吸有些急促,像是快步赶来的。 在见到秦沭的一瞬间,奚昭只觉得天都亮了,心头笼罩的阴霾顿时一扫而空。 秦沭怎么来了? 秦沭朝奚昭走近,奚昭怔怔地望着她,问:“娘娘不是在照顾陛下吗?” 秦沭走上前,看着奚昭骤然乌云转晴的面容,放柔了声音说:“皇帝服药后睡着了,现在还是见奚爱卿更重要。” 奚昭睁大眼睛,听得这话心底顿时像炸开了烟花,五颜六色的。 秦沭看见奚昭溢于言表的欣喜,知道她心情转好了,微微弯唇。 嗯……还是挺好哄的。 秦沭越看奚昭越觉得可爱,下意识去拉奚昭的手,温声说:“你累了好几天,先去休息。” 说完,却发现奚昭的手格外的烫,秦沭*心觉不对,问:“手怎么这么热?” 说完,她抬手又碰了碰奚昭的额头,却被那热意烫了一下。 秦沭眉头紧锁,盯着奚昭关切问:“你也病了?” 奚昭这才想起自己还在风寒发作,连忙说:“没事,就是回来路上受了寒,回去休息一下就好了。” 秦沭却仍锁着眉,语气难得带了些急切道:“还回去干什么,跟本宫回偏殿。” 说完,又对阮春说:“把太医叫过来。” 第26章 秦沭居然真的在摸她的脸? 奚昭被秦沭强行带回了偏殿,按在了床上。 奚昭费力直起身,说:“娘娘,我真的没事,就是一点小病,睡一觉就好了。” 奚昭觉得只是普通头疼脑热罢了,没必要喊太医。 秦沭却不理会,只说:“病了怎么不在家好好躺着,这么晚了还要强撑着入宫。” 奚昭深夜入宫当然是想见秦沭。 但当着秦沭的面,这话她没法说出口,于是低头胡乱道:“我想把戎州的事告诉娘娘。” 这话说出来也有些心虚,因为晏微早已经来过了,根本不需要自己再入宫。 秦沭没听出什么不对,以为奚昭都病了却还在担心案子,语气有些责备道:“晏微已经把一切都告诉过本宫了,此事本宫自有打算。接下来的事不用你管了,既然病了,那这几日就在家好好休息。” 奚昭眼神闪烁回了句好。 没一会,太医手里拎着药箱脚步匆匆地赶了过来,替奚昭把脉。 把脉结束后,太医朝秦沭行了个礼说:“没什么大碍,就是感染了风寒,待臣回去配几服药,今晚喝下去,明日应该就能退热了。” 秦沭放心下来,让太医尽快去配药。 太医答应一声,临走前又说:“对了,刚才把脉时,臣还察觉奚评事不久前受过惊吓,所以,这几日还是静养为好。” 秦沭说了句知道了,随后太医拎着药箱离开,前去抓药。 等偏殿内再次安静下来,秦沭坐在床边问奚昭:“你在戎州遇到危险了?” 奚昭正想着怎么和秦沭说,听她问,思索着说:“没什么,就是……看到了一些从前没见过的。” 秦沭:“你看见了什么?” 奚昭想了想,本不想和秦沭说这些,但见秦沭一副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样子,最后还是开口道:“就是,看见有人死在了我面前……还有永王……” 奚昭把在戎州的经过从头至尾和秦沭讲了一遍,讲到在山洞里看见那个惨死的男人时,语气低了几分,随后又说到她和晏微混进永王府,差点暴露身份,声音又弱了些。 秦沭听完,沉默下来。 她有些后悔让奚昭去戎州了。 她明知奚昭年纪尚轻,又初入朝堂,没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不该一上来就让她去面对这些。 过了不久,缓缓开口道:“本宫不该让你去的,戎州之行,辛苦你了。” 奚昭听她语气,立刻说:“不辛苦,臣心甘情愿的。” 即使这次戎州之行在她心里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但她仍然庆幸自己去了戎州。 她望着秦沭,纠结了一下,最终还是说出口:“臣说过,愿意为娘娘效力,哪怕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 她语气认真,看着秦沭的目光又燃起了点点星火。 而秦沭看着奚昭一本正经地说愿意为她赴汤蹈火,还专注地看着她,一向平静的心湖泛起了层层波浪。 那目光好像直穿进了她心里,看得秦沭心底痒痒的。 就像有一颗石子落了进去,激起涟漪的同时还溅起了一点水花。 看着认真望着她的奚昭,秦沭忽然很想把她抱进怀里,就像那天在晏府一样。 那天之后,秦沭经常怀念那种感觉。 而今夜是个正好的时机。 秦沭看着奚昭,渐渐情难自禁。 于是她不再压抑自己,伸手将奚昭揽进了怀里。 奚昭被秦沭抱住,愣了一瞬,鼻尖嗅到秦沭身上独有的香气,才发现自己已经靠在秦沭肩上了。 有些始料未及,可抱在一起的感觉并不陌生。 奚昭低声喃喃道:“娘娘……” 在晏府花园时,秦沭抱着奚昭,那时奚昭心里希望和秦沭多亲近一会,但担心有外人,所以不得不分开。 而现在,四下无人,此处只有她们两个,不用担心被人发现,奚昭可以由着感情作祟,安心靠在秦沭怀里。 两人抱了一会,谁也没有先动作,虽然各自心思不同,但此时都同样期待着这个拥抱持续得再久一点。 直到宫女来送药。 奚昭听见敲门声,从秦沭怀里退了出来。 意识到自己刚才和秦沭做了什么,奚昭后知后觉地脸红起来。 宫女还等在外面,奚昭顾及着她和秦沭的身份,怎么也不好让秦沭照顾她,刚想下床去开门,秦沭却把她按住,说:“你乖乖待着。” 说着,走过去开门,把药从宫女手里接了过来,又重新把门关上。 药已经没那么烫了,可以直接喝,秦沭试了试温度,端着碗坐回床边。 奚昭低声说了句谢娘娘,刚想伸手去接,秦沭却把她的手按了下去。 奚昭不解,下一刻,秦沭已经把勺子递到了她的唇边,柔声说:“张嘴。” 没想到秦沭要喂她,奚昭有些难为情,正要说她自己可以喝,秦沭却用不容置喙的语气道:“还要本宫再说一次?” 尾音上扬,像一根羽毛在奚昭心尖挠痒痒,奚昭抿了抿唇,对上秦沭的眼睛,最后还是忍着羞赧,低下头,就着秦沭的手喝了药。 见奚昭听话喝药,秦沭满意地轻笑一声。 虽然声音很轻,但奚昭还是听到了,奚昭本来就害羞,这下更羞愧了,耳朵又开始热了起来。 好在她如今在病中,浑身都烫,不然被秦沭发现,她就更不知道该怎么好了。 一碗药喝完,喝得奚昭脸红心跳,她强作镇定,看着秦沭把碗放在一旁,又走回床边坐下,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问:“难受吗?” 奚昭原本挺难受的,尤其是在出宫的时候,难受得不行,可见到秦沭时,一下子就连难受都忘了。 现在被秦沭问,才又觉得自己头晕了。 奚昭低声说:“有一点。” 秦沭:“那就早点睡吧。” 奚昭点头说了声好,又说:“臣一会就睡了,娘娘不必担心我,也早点回寝宫吧。” 秦沭却说:“本宫看着你睡,等你睡着本宫再走。” 奚昭眨了眨眼,心想秦沭在这她怎么可能睡得着。 秦沭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看着奚昭说:“睡吧。” 说完,把奚昭按回了床上,还给她盖好了被子。 奚昭只露着一个头在外面,望着坐在床边的秦沭说:“娘娘不必在这守着,臣一会就睡着了,夜深了,娘娘还是早些休息吧。” 秦沭:“本宫不是说了吗,等你睡着本宫就走,好了,快点闭眼睡觉。” 奚昭没办法,看秦沭的样子,在确认自己睡着前是不会离开了,于是只好硬着头皮闭上眼。 大概是因为太过劳累,奚昭闭上眼之后还真有些困意了,可又因着发热浑身难受,许久都没能真正入眠。 不知过了多久,奚昭半梦半醒间还惦记着秦沭,一会想着秦沭到底走没走,一会想着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过了片刻,又想秦沭明早应该还要上朝,不知道永王的事她打算如何处理。 乱七八糟的思绪卷成一团,奚昭更睡不着了。 就在她闭着眼独自烦恼的时候,忽然感到有一只手按在了她的眉心,随后又动作轻柔地在她眉心揉了揉,帮她揉开了皱着的眉。 奚昭顿时困意全无。 偏殿里没有其他人,这只手只可能是秦沭的,意识到秦沭在触碰她,奚昭心里一瞬间闪过许多念头,心更乱了,可又不敢睁眼。 不多时,奚昭感受那只手开始慢慢向下游走,指尖抚过奚昭眉眼,从鼻梁滑到鼻尖,又从耳边滑到下巴,最后落在了奚昭的唇瓣上。 奚昭闭着眼,屏蔽了视觉之后,触觉变得更加敏感,秦沭手指的每一次触碰都让她心尖颤动。 她感受到秦沭的指尖在她的唇角摩挲,之后又缓缓向着下唇移去。 秦沭居然真的在摸她的脸? 奚昭被秦沭触碰得呼吸都灼热了,好在,她在生病,本来呼吸就烫,所以表面看起来没什么异常。 秦沭的手还没有停下来的迹象,仍在奚昭的脸上揉捏着,奚昭不知道秦沭打算摸到什么时候,可她已经快要忍受不住了。 要是秦沭再不停下来,奚昭不敢确认,她是否还保持一动不动。 好在,秦沭的手在奚昭的镇定濒临破碎的时候停了下来。 指尖的温度骤然消失,随即,鼻尖若有若无的香气也慢慢飘远,最后门开启又合上,咔哒一声,偏殿内彻底归入寂静。 秦沭走后,过了很久,奚昭缓缓睁开了眼,呆呆地望着床顶。 她原本以为感觉到秦沭在摸她脸只是她做的梦。 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所以,从前她在偏殿留宿时,秦沭也这样在摸她? 唇边还残留着秦沭指尖的触感,秦沭的手指在奚昭的唇角停留了很久,也很用力,似乎带着某种埋于深处却又显而易见的心思。 奚昭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她仿佛窥见了某个冰山的一角,却又迟迟不敢确信。 浑身都热,一是因为生病,二因为秦沭的撩拨。 奚昭翻了个身,继续冲着床的内侧发呆,不知是病的还是惊的,头脑已经全然丧失了思考的能力。 不知过了多久,病气袭来,奚昭的头又开始昏昏沉沉,她想着秦沭的事,不想入睡,可身体却不由分说把她拉进了梦里。 梦中,她又梦见了许久前那个和秦沭一同度过的夜晚,原本已经快被藏起的记忆,在一次又一次的唤醒下,细节越加清晰。 第二天,奚昭是红着脸爬起来的。 起来后,还没来得及穿戴,秦沭就来了。 想起昨晚秦沭摸她脸的一幕幕,奚昭此时面对秦沭有些尴尬,不太敢看她。 秦沭察觉到她的异常,以为她是生病了还难受,抬手碰了碰她的额头,问:“还没退烧吗?” 突如其来的触碰让奚昭浑身一激灵,她强忍着冲动,努力让声音平静说:“已经没事了。” 秦沭摸了摸她的头,又转而碰了碰她的脸,发现的确不热了,这才收回手说:“不烧了就好,你带几副药回去,每天记得按时喝。” 奚昭胡乱应了一声,低头盯着被子角。 秦沭看她脸上气色好转,放心下来。 秦沭:“本宫要去上朝了,你既然病了,这几日就在府里待着,别出去了,本宫也会告诉钟景严,让你这几日休息。” 奚昭点了下头,说了声:“好。” 秦沭又嘱咐了奚昭几句,奚昭都乖顺应着,秦沭见状嘴角扬起淡淡的笑意。 直到时间不早了,秦沭不得不去上朝,这才告别奚昭离开了偏殿。 奚昭看着秦沭离开,门关上,偏殿里又安静下来。 感受着秦沭的手触碰她脸颊的触感,奚昭躺回了床上,把头埋进被子里,心里是说不出的悸动。 她好像,挺喜欢秦沭碰她的。 奚昭自己一个在床上激动了一会,回忆自己和秦沭相处时的种种细节,心里忽然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甜意。 过了许久,奚昭心情终于慢慢平静下来,她脸上带着还没收好的笑意,起床穿衣洗脸,收拾妥当后,出宫回了家。 小禾对她夜不归宿已经习以为常了,并且非常郑重地告诉奚昭,就算公务繁忙也要保重身体,大概是以为奚昭每次夜里出门都是去查案了。 奚昭心虚地答应了。 喝完药后,奚昭感觉身体舒适了不少,虽然秦沭让她这几天在家中休息,可奚昭总惦记着永王的事,在家里反而静不下心来。 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去了大理寺。 钟景严见奚昭过来,本想让她回去,可拗不敢奚昭,最后只好说最近不用奚昭外出查案,在寺里干点别的事。 于是奚昭又钻进了案卷房整理起了案卷。 奚昭不在家里待着,而是跑到大理寺还有一个好处,就是可以及时获得情报。 爱八卦的同僚们每天都会带来新的消息,多亏了他们,奚昭也能及时得知朝中的大事小情。 几日之后,在奚昭整理案卷的时候,消息灵通的同僚就又带来了一条消息。 永王自请入京。 第27章 “娘娘在这,我心会乱。” 在永王自请入京之前,京里还流传着一些流言蜚语。 听说皇帝前些日子感染了风寒,本以为只是普通感冒,可这已经快一个月过去,仍然没有好转的迹象。 于是,那些不满太后当权的人就私下说,这是因为如今是女子掌权,牝鸡司晨,天上降罚了。 这些人不敢拿到台面上来说,就私下里小声嘀咕,嘀咕来嘀咕去,最后还是嘀咕得满京城都知道了。 自从上次分别之后,因为不用继续调查,也没有新线索要告诉秦沭,所以奚昭一直都没有再入宫。 可如今听闻皇帝生病未愈,永王又自请入京,奚昭总觉得不放心,于是这天夜里还是决定入宫看看。 入宫后,在御书房面见秦沭,秦沭依旧在处理公务,面色如常,看不出任何异样。 奚昭问了小皇帝的事,秦沭却说皇帝没事,消息是她故意叫人传出去的。 奚昭诧异:“娘娘为什么这么做?” 秦沭从拿起手边的盒子递给奚昭,奚昭接过缓缓打开,发现里面摆着的竟是天仙散制成的香。 秦沭冷笑道:“永王这是等不及了,不久前主动将这天仙散制成的香进贡了上来,还说这香有延年益寿、提神醒脑之效。” 延年益寿?怕是折寿还差不多。 这是生怕小皇帝活得太久,永王竟然开始对小皇帝下手了。 奚昭沉吟着问:“所以娘娘就故意放出风声,诱使永王进京?” 秦沭:“本宫若是不这么做,他又怎么会轻易上钩?你听见京中那些说本宫牝鸡司晨的流言了吗?” 奚昭自然是听过,每次听到都恨不得把那些人抓起来。 秦沭冷笑一声,说:“那是永王故意叫人散播的,听见皇帝病重,他现在可一点都坐不住,开始给自己造势了。” 奚昭先是惊讶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心里却松了一口气。 秦沭既然清楚,那心里应该也是有分寸的。 秦沭心里有分寸就好,这么看来,此次只要永王敢入京,怕是就有去无回了。 奚昭这边心刚落回肚子里,秦沭又问:“这几日钟景严说你每日都去大理寺,不是让你在家好好休息吗,怎么又跑过去了,风寒好了吗?” 奚昭:“我已经没事了,我在家里也没事做,还不如去大理寺。” 秦沭放下奏折,看着奚昭无奈道:“你啊。” 说完,秦沭又说:“今夜既然来了,那就别回去了,在宫里留宿吧。” 秦沭一说偏殿,奚昭就想起秦沭摸他脸的感觉。 虽然有些难以启齿,可奚昭又不得不承认,她还挺喜欢秦沭这样的。 奚昭脸色有些不自然,胡乱的答应了。 秦沭没看出她的不对劲,只嘱咐她早点睡,自己还要再看一会奏折。 奚昭低眉答应了一声好,随即去了偏殿。 可躺下之后怎么也睡不着,一会想秦沭什么时候批完奏折,一会又想她还会不会来。 刚躺下就开始期待了。 就那么翻来覆去的等了一会,没过多久,轻微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 奚昭听到连忙躺平闭上眼,装睡。 门开了,又被关上,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奚昭的心跳也越来越快。 紧张之余,心里竟然还有点小小的雀跃。 秦沭进门后坐在床边,先端详了一阵奚昭的睡颜。 她一直都觉得奚昭生的十分好看,是她见过最好看的女子,无论是柔和的眉眼,还是挺翘的鼻尖,又或是是水润的双唇,无一不长在她的喜好上。 还有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每次对视时都会让她情难自禁。 看着看着,秦沭伸出手,指尖落在奚昭的鼻尖,像曾经做过的那样,沿着脸颊的曲线向下滑去。 指尖走过脸颊、耳朵和下颌线后,最后落在了唇边。 这双唇,秦沭曾经吻过,她至今仍然清晰地记得它的触感,也能够轻而易举地回忆起亲起来有多甜。 秦沭怀念着,指尖不由得加重了力道,没忍住在奚昭的下唇磨了两下。 就在这时,她忽然感觉奚昭的呼吸有些不对劲。 不同于以往睡着时,奚昭的呼吸似乎乱了。 秦沭神色微动,若有所思。 而此时的奚昭则闭着眼,努力维持着不动的姿势,可心里已经翻江倒海。 这是她第二次在清醒的情况下被秦沭摸脸,和上一次在病中迷迷糊糊的感觉完全不同,简直又是一次全新的体验。 尤其是秦沭摸她脸时,手还不时在耳后摩挲两下,奚昭只觉得又痒又麻,下意识想躲。 奚昭光顾着保持镇定,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脸已经越来越烫,就连呼吸都灼热的吓人。 秦沭动作一顿,感受着指尖升高的体温,似乎明白了什么。 只是错愕了片刻,秦沭的眼神就恢复了沉静,随即眸光暗了暗,手指滑到奚昭耳后,在耳根处稍稍用了些力。 酥酥麻麻的感觉激得奚昭倒吸一口气,登时睁开了眼。 四目相对,昏暗无光的房间在今夜格外寂静。 无声的对视持续了一会,奚昭先败下阵来,喉咙动了动,随即就听秦沭似笑非笑地问:“醒了?” 奚昭含糊的“嗯”了一声,咬着下唇,一动也不敢动。 竟然被发现了,奚昭此时简直羞愧到了极点。 秦沭却面色如常,只是手依然没有离开奚昭的脸,不止没离开,指尖还又移到了奚昭唇角摩挲了两下,低声问:“什么时候醒的?” 感受着秦沭的手指触摸她的力道,奚昭不好意思说她一直没睡,于是移开眼,言词闪烁道:“刚醒。” 秦沭的指尖又在奚昭的唇角按了一下,“是吗?” 奚昭又心虚地“嗯”了一声。 秦沭垂眸看着她,语气如常道:“那睡吧,不动你了。” 虽然这么说,手却仍然没有离开,还摸在奚昭的脸颊上。 这让奚昭怎么睡得着。 奚昭睁着眼睛,低声说:“娘娘也早点去睡吧。” 秦沭闻言,指尖在奚昭脸侧轻轻蹭了两下,像羽毛拂过,蹭得奚昭有点痒。 秦沭:“本宫过一会就走。” 奚昭只觉得脸颊痒痒的,心里也痒痒的,她鼓起勇气遵循内心,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抓住了秦沭的手,声音有些沙哑的说:“娘娘不回寝宫,我睡不着。” 这是奚昭第一次主动触碰秦沭,秦沭看了看自己被抓着的那只手,任由奚昭抓着,柔声问:“为什么?” 奚昭望着秦沭的眼睛,夜色中隐藏的情感看不真切,紧了紧握着秦沭的那只手,缓声说:“娘娘在这,我心会乱。” 秦沭心跳漏了一拍,嘴角勾起一抹浅笑,稍稍低下头靠近了些,问:“那本宫走了,你就好好睡觉?” 奚昭望着她,轻轻“嗯”了一声,算是答应。 秦沭又凑近了点,“真的?” 奚昭往被子里缩了缩,小声道:“真的。” “那好。”秦沭直起身,把手慢慢从奚昭掌心抽出来,又握着奚昭的手放回被子里,低声说,“那你睡吧,本宫走了。” 说完,竟然真的站起了身。 站在床边,秦沭深深看了奚昭一眼,伸手不轻不重地碰了下奚昭的脸颊,再次低声说了句:“睡吧。” 随即离开了偏殿。 奚昭望着秦沭离开的背影,直到殿门再次被关上,四周恢复寂静,这才收回目光。 她躺着床上,用手捂着脸,心乱如麻。 今夜简直出乎她的意料,没想到自己装睡,一下就被秦沭发现了。 奚昭在床上回忆着刚才秦沭的动作和语气,心里羞到了极点。 羞耻之余,奚昭还不禁想,既然被发现了,那下次留宿,秦沭是不是就不会来摸她了。 那她岂不是得不偿失? 早知道秦沭碰她耳朵的时候就努力忍着了。 不,也许下次秦沭还会来呢。 可到时候她要怎么办,眼睁睁看着秦沭摸她吗? 奚昭脑海里各种想法层出不穷,根本停不下来。 一直到后半夜还不消停,最后还是困意袭来,实在顶不住,奚昭这才窝在床上,想着秦沭,不知不觉入了眠。 第二天,奚昭起床,回忆起昨晚的事先捂着脸冷静了一会,这才洗漱穿戴去和秦沭道别。 奚昭到时,秦沭已经梳妆完毕,坐在镜前侧身对她说:“再过几日永王就要进京了,宫里最近也不会太平,多事之秋,你就先不要入宫了。” 奚昭答应一声,心知这个节骨眼上容不得出错,于是对秦沭说:“娘娘万事小心。” 秦沭:“本宫知道,奚爱卿不必挂念。” 两人都默契地没有提昨晚的事,可又好像都心知肚明。 告别了秦沭后,奚昭出宫回家。 又过了多日,京城里忽然喧闹起来,大理寺的人一同好奇朝外望,只见一队富丽堂皇的车马大摇大摆地走在街上。 “嘿!快看啊!永王进京了!” “看见了看见了,这是不是太高调了啊。” “永王嘛,不是一向这样?” 奚昭也朝窗外望去,听见旁边人的窃窃私语,凝神沉思。 永王进京的第二天,皇帝在宫中设宴为永王接风洗尘。 大理寺卿和大理寺少卿也前去赴宴,回来后说,小皇帝在宴会上脸色一直不大好,还连连咳嗽,众人听后大为震惊。 这个消息不知怎么又被外面的人知道了,不久后,京城内的流言就又开始说,小皇帝命不久矣,永王此次进京便是皇帝的授意,说是皇帝有意将皇位交给他这位皇叔。 京城内一时间流言四起,对永王进京的猜想越来越天马行空,就连宰相一派的许多人听到这些消息都有些坐不住了,连夜跑到宰相府找章渊。 “章相,这永王到底想干什么?他最近如此嚣张,可是您的授意?” “新帝登基时,您明明叫他不要轻举妄动,轻易不得进京,他怎么、怎么还自己回来了?” “皇帝已经多日未上朝了,难到皇帝真的病重到无力回天了?” 章渊坐在书房里看书,被这些人问得心烦,抬起头沉声道:“够了!从现在起,任何人不得再议论,也不得插手永王之事。” 一人焦急道:“可章相,皇帝病重是真,永王此次入京又闹得沸沸扬扬,许多人都信了他当真要翻天,现在已经有人往永王府递拜贴,上赶着巴结去了!” 章渊冷哼一声,把书重重扔在桌上,怒声说:“那就叫他们去!看看到时候掉脑袋的是谁。永王这个蠢货,不听本相当初的警告,竟然还想对皇帝下手?如今又大摇大摆地入京,他当秦沭是傻子,当本相是瞎子吗!” 见宰相发火,书房里的众人都不敢说话了,一时间安静下来。 “还有你们几个,”章渊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秦沭说皇帝病重,你们就真信她的鬼话,以为皇帝病重了?这么多年了,秦沭的手段你们还不了解?!” 书房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低着头听骂,过了一会,章渊怒气平息了一些,说:“你们都给我听着,此次永王进京有来无回,你们谁也不得和他扯上关系。而你们的当务之急,是不能让永王吐露出当年之事的真相。” 章渊锐利的目光扫视过在场所有人,沉声问:“该怎么做,你们心里清楚。” 被他看到的人都瑟瑟发抖,低着头连连答应。 不久之后,众人散去,宰相府再次回府宁静,只有几个章渊最信任的人还留在书房。 章渊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等怒气散去,缓声说:“我叫你们盯着大理寺和朝宁司,你们就是这么盯的?你们不是告诉我没有异常吗?怎么还叫秦沭查出来了天仙散?” 那几人连忙低头辩解道:“宰相明鉴,钟景严最近的确未曾出京,朝宁司也一直很安分,我们也不知道太后是怎么发现的……” 章渊把茶杯敲在桌子上,高声道:“不知道就立刻去查,我要知道,秦沭到底是怎么查出的天仙散。” 第28章 她家小姐还真是深受太后喜爱。 又过了几日,奚昭又听同僚说,皇帝邀请永王去别院小住。 “说是皇帝许久没见永王,很是思念,想让永王陪同去别院暂住,顺便养病。” “陛下的病还不见好转吗?都这么多天了,这究竟是得了什么病啊?” “嘘!小声点,这哪是我们能议论的,陛下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何况现在朝中不是有太后吗。” “可我总觉得这永王入京不简单,也不知道这朝中日后会不会变一个样子……” 那两个人小声嘀咕着离开了,奚昭站在窗边,想起上一次和秦沭的对话,望着皇宫的方向独自思索。 别院位于京外,在一处僻静的山里,秦沭让永王独自一人过去,恐怕,就不会再让他轻易回来了。 事实正如奚昭所料。 不久之后,京外别院。 别院依山傍水,环境清幽,对于日渐炎热的天气来说,这里是一个清凉的好地方。 此时的清风殿内,永王正陪小皇帝一起下棋,殿内点着熏香,味道浓郁扑鼻。 棋下到一半,小皇帝忽然觉得身体不适,用袖子捂住口,咳嗽了两声。 永王见状,眼里闪过一丝精光,嘴上却关切道:“陛下身子未愈,可要多保重龙体。” 小皇帝心情不太好的样子,闻言只是闷闷应了一声,看着棋盘没有说话。 永王自从进京见到小皇帝后,就没怎么见她露过笑模样。 他不知道原因,思来想去只当是人在病中没有精神,于是又笑着说:“不知道臣送给陛下的香,陛下用了多少了?若是不够,臣这次进京又带了些,可以尽数送给陛下。” 一听永王提起香,小皇帝脸色又难看了几分,小声说:“皇叔的好意朕心领了,上次送来的香还够用,皇叔不用再拿了。” 永王闻言脸上笑意更浓了,说:“那香可祛病消灾益寿延年,陛下平日劳累,常点着那香,对龙体没有坏处。” 小皇帝闻言望向永王,眼神复杂,似乎带着些失望,又带着点悲伤。 永王还没明白她这眼神是什么意思,忽然又听小皇帝低声说:“皇叔若是担忧朕的身体,为何又要下毒害朕?” 此言一出,永王嘴角的笑意僵住,过了好半晌,才勉强维持着平静,故作不解道:“陛下在说什么,臣怎么会害陛下呢?” 小皇帝低下头望着棋盘,小脸拉了下来,说:“朕都知道了,皇叔不必再隐瞒了。” 永王心里顿时升起不详的预感,但还是忍着心惊问:“陛下知道什么了?” 小皇帝深吸一口气,看着他,没有回答,只提高了些声音喊到:“来人!” 话音落下,门外忽然冲进来一大群禁军,将永王团团围住。 永王看着骤然出现的禁军,瞳孔骤缩,猛然意识到这是一个圈套。 他起身就想冲出去出去,却被拦在外面的禁军一把抓住,扔回了地上。 永王摔在地上,样子有些狼狈,看着朝他靠近的禁军,他仍然不死心,大喊道:“你们要干什么!凭什么抓本王!” “你说为什么?” 一道冰冷又带着不容置疑气势的女人声音在门外响起。 禁军自动让开一条路,秦沭迈着不急不缓的步伐从门外缓缓走来,一身红衣,神情冰冷,看在永王眼里就像那索命的阎罗。 她看着跪地的永王,红唇中缓缓吐出几个字:“带下去。” “是!” 禁军上前拖起一脸不可置信的永王,在他的一声声叫喊中,将人带离了大殿。 几天后,永王意图谋害圣上被当场抓捕的消息在京城不胫而走。 此消息一出,全京城百姓又炸开了锅。 “这永王主动入京难道就是为了这个?” “谁给他的胆子,谋害圣上?!他不要命了?!” “虽说当今圣上是女子,可是、可是他也不能……” 奚昭从大理寺出来,走在回家的路上,听见街头巷尾的窃窃私语,心里长舒了一口气。 永王抓住了就好,不然她日夜担心秦沭的安危,这下永王应该再掀不起什么浪来了。 奚昭心情不错地回了家,刚一进门,一个丫鬟走上前,对她行礼说:“小姐回来了。” 奚昭笑着问:“俞莲,今晚吃什么?” “糖醋熘鱼和杂彩羹。”俞莲说完问道,“小姐今天心情不错?” 奚昭:“嗯,永王被抓了,我心也能放下了。” 俞莲笑着说:“娘娘还特地让我转告小姐,永王已经被关入了地牢。” 俞莲是秦沭连同宅子一起送给奚昭的几个丫鬟之一,也是跟随秦沭多年的老人之一,这几日奚昭和秦沭无法见面,秦沭偶尔会让阮春递点消息出来,每次都由俞莲负责传达。 奚昭:“好,我知道了,这几日辛苦你了。” 俞莲笑着说不辛苦,心里想着,她不过是传话而已,算不了什么,太后每日日理万机,却还不忘关心奚昭,那才叫一个辛苦呢。 奚昭不知道,但俞莲是知道的,太后对一直很上心。 她们这些丫鬟当初被送来奚府,一方面是来服侍奚昭,另一方面,就是负责将奚昭平日里的大事小情如数告知太后。 哪怕这几日太后忙着对付永王,十分繁忙,但仍不忘抽时间询问奚昭的近况。 俞莲望着奚昭的背影不禁感叹,能让太后如此细心对待,这么多年来奚昭还是独一份。 她家小姐还真是深受太后喜爱。 又过了几日,永王用天仙散毒害的圣上的事已经传遍了整个京城。 百姓们纷纷开始讨论天仙*散是个什么东西。 有从戎州来的人,一听天仙散,霎时白了脸,疯了一样的求医问药。 可大夫郎中们连天仙散是什么都不知道,自然也无药可解。 再后来,又听说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了一个神秘女子,某一天走进了京城内最大的药铺,一言不发,只冷着脸把一张写着药方的纸“啪”一声拍在了柜台上,随即转身离开。 动作行云流水,背影很是孤傲。 ——然后天仙散的毒就从此可解了。 在永王被关入地牢后,太后又派朝宁司去了一趟戎州,抄了永王的王府,还收获了意外之喜——最初炼制出天仙散的药师。 朝宁司把那药师押回京,在审永王的时候,带到了朝上。 这一天对所有朝臣来说都是难忘的一天,早朝议事完毕,太后没有急着散朝,而是叫人把永王带了上来。 当永王狼狈地被拖进大殿时,几日前巴结过永王的朝臣背上都不约而同冒出了一层冷汗,回避着永王的视线,看也不敢看。 秦沭却只是扫视过群臣,目光最后落在永王身上,问:“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话想说?” 永王狠狠瞪着秦沭,咬着牙坚持道:“本王无罪!” 秦沭面无表情看着一脸不服气的永王,转而用眼神示意一旁的药师,“既然永王不说,你说。” 药师早就被吓破了胆,此时在殿上连站都站不住,跪在地上哭哭啼啼地把知道的一股脑都说了出来。 从他失手误炼出天仙散,再到永王重金聘请他大量炼制,到后来永王又把天仙散制成香送给先帝…… 说到先帝时,几乎所有朝臣都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思议。 “你说什么?先帝?!” “难道先帝驾崩还有蹊跷?” “这、这……这简直是大逆不道!” 宰相章渊是仅有的几个还能保持镇定的,他抱着象笏,只盯着永王,表情看不出喜怒。 秦沭的目光朝他身上瞥了一眼,眸光沉了沉。 药师一见其他人的反应,知道自己说漏嘴了,更害怕了,一时不知道该不该继续。 秦沭面色却不见丝毫惊讶的表情,只让群臣安静,对药师说:“接着说。” 药师于是战战兢兢地继续坦白。 永王毒害先帝之后,原本以为能够顺理成章继承皇位,却没想到失败了。 药师声音颤抖道:“一直到六年前陛下继位,曾为永王出谋划策的人也弃他不顾,永王不甘心,这些年仍一直琢磨夺取皇位的办法,于是他便开始自作主张,一边用天仙散牟利,一边又打算故技重施,用害死先帝的手段谋害陛下。” 说完,他一边磕头一边苦苦哀求:“太后饶命,小的已经把知道的都说出来了,不敢有半分隐瞒,请太后开恩!放过小的吧!” 秦沭却冷声问:“那个为永王出谋划策的人,是什么人?” 药师结结巴巴道:“小的、小的不知,这个小的真的不知道。” 秦沭闻言,看向一旁面如死灰的永王,冷笑着开口:“本宫一直奇怪,你怎么会有这天大的胆子,下毒谋害先帝,而且还能做得天衣无缝。” 永王是什么样的人,秦沭很清楚。 他虽然性格冲动,但也不至于冲动到谋害皇帝的地步。 而且永王做事向来直来直去,不懂拐弯抹角,偷偷下毒一点也不像他的风格。 秦沭手指敲了敲龙椅扶手,沉声说:“不过若是这背后有人教唆,那便不足为奇了。事到如今,你还不打算开口吗?当年之事,到底是谁在为你谋划?” 永王此刻万念俱灰,心知事情已经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秦沭必定不会放过他。 可惜他多年筹谋,孤掷一注,却还是没能夺得皇位。 他双目圆睁,眼里布满血丝,先是将目光投向了主位之上的秦沭,转而又落到了面前站着的朝臣之中。 他眼神狠毒地扫过在场众人,将一个个面孔都记在了心里,最终落在为首的那个人身上。 若不是他当年放弃了自己,自己怎么会落得这个地步!当年之事明明他也有份,凭什么最后遭殃的只有自己! 他不能自己死。 他要把他也拉出来垫背! 永王怒火攻心,颤抖着抬起手,指向朝臣之中,目眦欲裂。 “他——” 可他刚吐出一个字,忽然口吐鲜血。 剩余的话被堵回了嘴里,一张嘴,又是一口血吐了出来。 永王惊讶地看着地上的血迹,满脸不可思议。 怎么会? 什么时候? 怎么连他自己也……难得他也被算计了?! 又是一口血吐出来,永王的意识飞速消散,他强支撑着身体,可仍然无法阻止生命的流逝。 最终,他重重倒在了地上。 脸上还维持着惊恐的表情。 秦沭见状手骤然抓紧龙椅扶手,高声道:“救活他!” 可已经来不及了,等太医急忙跑来时,永王连呼吸都没有了。 他就这样死在了朝堂之上。 最后也没能说出那个为他谋划的人是谁。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朝臣都愣在了原地,谁也不敢出声。 秦沭的手握紧龙椅,眼中隐隐有怒气闪过,又被她压了下去。 不多时,鸦雀无声之中,还是宰相章渊走了出来,声音不急不缓道:“既然人都死了,那就拖下去吧,别脏了大殿。” 语气平静得好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门外守着的侍卫不敢乱动,用眼神询问秦沭的意思。 秦沭眸光深沉,望着抱着象笏、气定神闲的章渊,过了半晌,才沉声说:“拖下去。” … 奚昭得知永王已死的消息,是在第三天后。 得知消息时,她正在拜访郑瑶。 永王之事已经告一段落,郑瑶也收拾东西准备离京,听说她要走,奚昭去府衙跟她道别。 奚昭:“多亏你把天仙散解药的药方送了出去,戎州的百姓也有救了,只是你真的要离开京城吗?脱离贱籍的事,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 郑瑶只头也不抬地收拾东西,边收拾边说:“不用了,我不愿意受太后的恩,贱籍的事,我自己会想办法。” 奚昭试探问:“你想为你的家族平反?” 郑瑶没说话。 奚昭叹了一口气,说:“既然你意已决,那我也不劝了,祝你在外一路平安,若是需要我帮忙,可以回京找我。” 郑瑶不冷不热地答应了,奚昭见状,正要离开,可就在出门时,忽然听到郑瑶说:“奚评事。” 奚昭停住脚步,回过头,就见郑瑶看着她说:“祝你平步青云。” 奚昭微微一笑,朝郑瑶道了声谢,随即离开了府衙。 从府衙出来,奚昭步伐轻快正要回家,半路却碰巧遇到了晏微,此时她正领着朝宁司的人,带着几个箱子往皇宫走。 两人见面打了声招呼,奚昭问晏微这是在干什么,晏微说:“这是从京城永王府里搜出来的东西,这几样打算拿给太后。” 晏微说话时,手里拿着一个漂亮的小木人,样子和永王有点像,奚昭好奇问:“这东西倒是有意思,这也是永王府搜出来的?” “是啊。”晏微语气怀念,“这是当年爷爷为几个皇子特地雕的,先帝和太后也有,说来,先帝和太后的还是一对呢。” 一对? 奚昭想象了一下两个小木人并排站着的模样。 突然心情又没那么好了。 第29章 这是……吃醋了? 告别了晏微,奚昭往家里走,结果一路上想的都是那个小木人,还有晏微说的那句“太后和先帝的还是一对的”。 一对而已,没什么稀奇的。 何况奚昭也听说过,皇家与秦家本就世代交好,太祖和去世的老秦国公是拜把子的交情,为了两家的关系更密切,早早就给太后和先帝定了亲。 两个人有一对的玩具也没什么奇怪的。 奚昭是这么试图说服自己的。 可心里还是有一个疙瘩。 想起去晏府见到晏老太师的那天,老太师讲了不少秦沭和先帝小时候的事,奚昭心里又开始胡思乱想。 晏老太师说先帝和太后从小一起长大,曾一起背书还一起抓鱼,是青梅竹马。 青梅竹马。 奚昭反复咀嚼这几个字,越想越觉得有一口气堵在心里,上不去下不来,于是就这么回了家。 进门后恰巧又是俞莲给她开门,俞莲见奚昭扁着嘴回来的,不解问:“小姐今天怎么了?可是受欺负了?” 小姐要是被欺负了那可是大事,那她们就得立刻禀报太后了。 奚昭当然不能告诉俞莲她在吃飞醋,于是只摇摇头说:“没事,没人欺负我。我就是有点累,先回去休息了。” 说完,自己径直回了房里。 背影看在俞莲的眼里既落寞又委屈。 俞莲关心地注视着奚昭,心想,完了,小姐肯定是被欺负了。 她得赶紧传书上报太后。 秦沭听到阮春和她说奚昭心情不佳时,正在御书房里和钟景严议事。 永王府已经被彻底搜查了一遍,没有找出半点有关当初那个为永王谋划之人的线索。 随着永王身死,那个人的真实身份也无从可查。 在这件事里,那个人彻底把自己摘了出去。 秦沭刚才就在和钟景严谈论这件事。 但其实,他们也不是完全没有头绪。 想起永王死时,在朝堂上气定神闲的章渊,秦沭和钟景严心里实际上都有答案,知道那人十有八九就是章渊。 可他们没有证据。 在没有章渊把柄的情况下,想扳倒章渊,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这件事秦沭深有体会。 罢了。 秦沭揉了揉眉心,叹出一口气。 如果章渊是那么容易被她打压的,那他们也不会明争暗斗这么多年。 想要斗过章渊,还得慢慢来才行。 也就在这时,阮春走了进来,低声把俞莲的消息告诉了秦沭。 听阮春说,奚昭好像是受了欺负,心情不佳,秦沭有些诧异。 她特地把奚昭放到大理寺,放到钟景严手下,就是为了让钟景严照看着点,怎么还能受欺负了? 于是秦沭问钟景严:“奚昭这两天在大理寺可是受了委屈?” 钟景严被问的也是一脸疑惑,说:“奚昭平日里和同僚相处还算和睦,不该有人欺负她才是。” 说完,他回忆道:“臣记得,今日奚昭从大理寺离开时还好好的。” 离开大理寺的时候还好好的? 那是路上发生了什么? 秦沭和钟景严说话时,刚好晏微这时在外面求见,秦沭让她进来,晏微听见钟景严在说奚昭,奇怪问:“奚昭怎么了?我刚才还见到她了呢。” 秦沭:“你什么时候见到她的?” 晏微:“就在刚刚申时,她正要回府,臣就和她聊了几句。” 秦沭:“你们说什么了?” 晏微想了想,“臣当时从永王府里出来,遇见奚昭,她好像对爷爷送给永王的木人很感兴趣,臣就拿给她看了。” 秦沭:“然后呢?” 晏微:“然后我和她说这木人当时皇子们都有,娘娘和先帝的还是一对的。” 听到这,秦沭若有所思,问:“那她说什么了?” 晏微不知道太后问这话是什么意思,只能如实道:“她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秦沭好像知道了什么。 这是……吃醋了? 等议完事,钟景严和晏微都离开后,秦沭叫来阮春,想了想说:“让俞莲转告奚昭,让她今夜进宫。” 说完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就说,本宫想见她了。” 阮春答应一声,下去把消息传给了俞莲,俞莲得知后,又快步去找奚昭。 此时已经入夜,奚昭正坐在书房里,看着那副自己画的秦沭画像。 她每次端详都觉得她这幅画画得很好看,只可惜不能摆出来,也不能拿给别人看,只能自己欣赏。 不知道秦沭看见这幅画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奚昭想到一半,连忙丢开这个想法。 不行,这幅画不能让秦沭看到,要是让秦沭知道自己偷偷画她,那也太羞耻了。 正想着,忽然听见有人敲门,奚昭连忙收起心思,把画卷起来,说了声:“进来。” 俞莲探头进来,问奚昭:“小姐可有事在忙?” 奚昭:“没事,怎么了?” 俞莲:“刚才娘娘命人传话说,想让小姐进宫一趟。” 奚昭:“进宫?” 不知道秦沭怎么突然让她入宫,还以为是有什么急事,问:“娘娘可是有什么事?” 俞莲:“娘娘说她想小姐了。” 奚昭怔了一下,随即抿了抿唇,又问:“今夜就去?” 俞莲点点头。 可是奚昭刚咽下那口飞醋,现在心里有点酸着呢,偏偏今夜不太适合见秦沭。 奚昭犹豫了一下说:“我今天有点累,就不去了,你回禀娘娘,就说我已经休息了,明天我会去见她的。” 俞莲有些犹豫:“这……小姐真不去见娘娘吗?” 俞莲心想,太后都亲自召了,奚昭却找借口不去,这不是欺君吗? 虽说以太后对奚昭的在意,就算知道了也不会怪罪她就是了。 奚昭摇摇头,“不去了,我今夜心情也不好,还是明日再说吧。” 俞莲没有办法,她现在是秦沭送给奚昭的人,理听奚昭的话,于是只好原封不动把奚昭说的回禀了太后。 秦沭在寝宫里等了一会,却没等来奚昭,反而等来了回来传话的阮春。 听见奚昭说她累了不想动后,秦沭有些疑惑问:“她真这么说?” 阮春说是。 秦沭站起身,看着外面的夜色,沉吟了片刻,开口道:“来人,本宫要更衣。” 奚昭让俞莲回话后,本想早点睡了,可躺了半天都没有睡意,于是只好起床,披着衣服去书房看书。 画卷还放在手边,奚昭没把它放回架子上,随手从书架上拿了一本书坐下看。 不知不觉天色越来越晚,四周寂静无声,丫鬟们也都休息了,奚昭独自一人坐在书房里,看书看得神情专注。 过了一会,奚昭听到外面忽然传来一声响动。 她从书中抬起头,认真去听,却只能听见外面晚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 心想大概是听错了,奚昭重新把视线落回书上,可还没看几个字,又有脚步声从门外响起。 这次她听的真切,确信自己没有听错,连忙放下书,披着衣服起身。 脚步声又消失了,奚昭站在门边,心想到底是府里的丫鬟还是外人。 丫鬟应该都睡了才对。 难不成是进贼了? 正在她打算开门一探究竟时,面前的门却先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随即,奚昭就看见秦沭穿着一身常服站在门外,正饶有趣味地看着她,开口问:“奚爱卿不是说已经休息了吗?怎么还深夜待在书房里?” 奚昭怎么也没想到秦沭会出现在自己家里,不由得多看了几眼,确认面前的人是真的,语气不可置信地问:“娘娘怎么亲自过来了?” 秦沭迈步进门,顺势伸手拢了拢奚昭披在身上的外衣,说:“你不进宫,本宫就只能出宫见你了。” 奚昭被秦沭的突然到来弄的有些无所适从,下意识把秦沭让进门里,重新关上门后,眼神复杂问:“大门已经落锁,娘娘是怎么进来的?” 秦沭一点也不把自己当外人,自己走到坐在奚昭看书的椅子上坐着,说:“你府里都是本宫的人,本宫想进来还不容易。” 说完,手支着下巴,望向奚昭,“你还没回答本宫的话,不是说休息了吗?难道是在骗本宫?” 奚昭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结结巴巴道:“我……” 秦沭:“奚爱卿是不想见本宫?” 奚昭立刻回答:“不是。” 两人多日不见,她其实挺想念秦沭的,不然也不会在今晚把画像拿出来看,她不去见秦沭,只不过因为她心里还在别扭而已,但这个原因她实在不好跟秦沭开口。 秦沭靠在椅子上问:“那你为什么不进宫?” 奚昭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一个差不多的理由,正当她左右为难的时候,忽然见秦沭拿起手边的卷轴:“这是什么?” 奚昭瞪大双眼,下意识冲过去,按住秦沭要展开的手,急道:“没什么,只是一幅画而已。” 秦沭见奚昭反应如此激烈,更好奇了,故意问:“既然只是一幅画,奚爱卿这么紧张做什么?” 奚昭:“这画是臣自己画的,画的不好,不敢给娘娘看。” 秦沭不为所动,“怕什么,画的不好本宫帮你改就是。” 说着,就要展开画卷。 “别!” 奚昭牢牢按着秦沭的手,手心都出了一层冷汗,“娘娘还是别看了,这画实在是……” 秦沭静静等着她的下文:“实在是什么?” 奚昭咬着唇,说不出口。 于是,秦沭当着奚昭的面,缓缓展开了画卷。 在画卷彻底展开的那一刻,一个红衣女子跃然纸上,栩栩如生、姿容优雅。 就连秦沭见多识广,都在那瞬间惊愕了一下。 看清画上的人是谁时,秦沭看向奚昭,似笑非笑地开口:“难怪奚爱卿不想给本宫看。” 奚昭扭过头望着别处,不敢和秦沭直视,耳根又不受控制地红了。 画的下方有落款,上面盖着奚昭的印,写着画于元和五年夏。 也就是两人刚分开没多久的时候。 秦沭看了一会,嘴角微微弯起,反握住奚昭的手,明知故问:“奚爱卿这画的是谁?” 奚昭此时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听秦沭问她,小声说:“娘娘看不出来吗?” 秦沭拉着奚昭的手慢慢用力,将奚昭往自己身边拉进了一点,低声道:“你亲口说。” 奚昭此时也被秦沭逗得有些恼了,心想既然被秦沭发现了,那也不必再隐瞒了,干脆坦白算了。 于是,她也不再藏着掖着,转回头直视着秦沭的双眼,深吸一口气,承认道:“我画的是娘娘。” 秦沭回应着她的注视,问:“为什么画本宫?” 奚昭脑海里闪过许多原因。 因为秦沭好看,因为她那时很想念秦沭,因为她想亲手为秦沭画一幅画…… 最后只归位几个字。 奚昭:“想画,便画了。” 秦沭面上笑意更浓,慢慢把画卷重新卷了起来,说:“画的不错,本宫很喜欢,奚爱卿的心意,本宫收下了。” 第30章 还好,她的人还是好哄的。 奚昭看着秦沭把画卷一点点卷起来,然后放到了一旁,脸上的热意还是没有褪下去。 秦沭收好画卷,想起了今天过来的真正目的,问奚昭:“俞莲说你今天心情不好,是因为什么?” 奚昭抿了抿唇,没说话。 秦沭见状问:“可是因为本宫?” 奚昭实在是不想告诉秦沭她在吃飞醋,可听秦沭问了,想了一下,还是轻轻点头。 秦沭看着她,继续问:“可是因为晏微听说起了本宫和先帝?” 奚昭正纠结着怎么和秦沭说,一听她这话瞪大眼,有些吃惊,心想秦沭是怎么知道的? 秦沭:“看来本宫猜对了。” 奚昭咬着唇,没说话。 秦沭也没有说话,安静持续了一会。 秦沭自幼身份尊贵,性子又少言寡语,是以少有人敢在她面前耍脾气。 更不会有人值得她去哄。 若是换做了其他人,秦沭只会冷冷瞥去一眼,然后让他消失在自己面前。 可她如今面对的是奚昭…… 看来她以后得好好学学怎么哄人了。 于是,秦沭心中叹了口气,语气放的更轻了一些,拉过奚昭的手,压低声音说:“别生气了。” 奚昭闻言怔了一下,低头看向自己被秦沭拉着的手。 秦沭继续解释道:“我和先帝不过是家族联姻罢了,那小木人是当年太祖与我父亲定亲时老太师送的,虽说我和先帝的是一对——” “但我不喜欢他。” 最后一句话说完,秦沭观察着奚昭的表情。 就见奚昭刚刚还拧着的眉瞬间解开了一点。 秦沭心慢慢放下。 还好,她的人还是好哄的。 奚昭想听的就是秦沭这句话。 可真被秦沭看出了心思,还隐约有些羞愧。 她眼神复杂地看向秦沭,半天憋出一句:“娘娘和我说这些做什么?” 秦沭看着她,认真说:“我不想让你以为,我喜欢过其他人。” 奚昭心脏不住跳动。 她看着秦沭身上的常服,抿了抿唇问:“娘娘深夜出宫,难道是专门过来和我说这件事的?” 秦沭:“是。” 一想到秦沭专程来和自己解释,奚昭心里就酸酸涩涩的,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思绪在脑海里转了一圈,奚昭心想,既然话都说到这里了,秦沭也愿意和她解释,那不然就此问个清楚好了,否则,先帝永远都是她的心结。 于是,奚昭鼓起勇气,再次看向秦沭说:“我还有事想问。” 秦沭似乎并不意外,说:“问吧。” 奚昭望着秦沭,犹豫道:“晏老太师说,娘娘和先帝自幼一起长大……可是真的?” 秦沭语气平静道:“是真的。” 奚昭心结又要拧起来了。 可又听秦沭继续说:“不过没有你想的那么美好。” 奚昭有些疑惑,问:“那是什么样的?” 秦沭闻言,顿了顿,看向窗外,似乎陷入了回忆,缓缓道:“我和先帝虽然自幼相识,但却不是什么两小无猜、青梅竹马,反而是相互视对方为对手,什么都要一争高下。” 这和晏老太师形容的好像有点不一样。 奚昭愣了一下,听着秦沭娓娓道来,没有说话,等着秦沭的下文。 秦沭叹了口气,接着说:“可惜长大后就不一样了。先帝有宏图之志,深得太祖皇帝喜爱,所以早早被立为了太子。而我却因为是女子,就算再有才学,也只能当做家族联姻的工具,嫁入东宫。” 说到这里,秦沭自嘲一笑,回忆起往事时,眼神多了几分落寞。 奚昭从未听说过这些事,一时有些错愕。 秦沭接着说:“先帝知道我对联姻不满,所以婚后便与我约法三章,约定我们二人虽然同住王府,但互不干涉。” “再后来,先帝登基,有心施展拳脚,有时会请我为他出谋划策,只可惜,后来他英年早逝,没能看到他大业完成的那一天。” “先帝知道以永王的秉性,也知道我从不甘心困于后宫。” “所以在他临终前,他把皇帝托付给我,请我扶持皇帝登基,垂帘听政。” “这才有了后来,我以秦家兵权扶持皇帝登基的事。” “那之后的事,你应该都知道了。” 奚昭听完,先是有些错愕,随即沉默下来。 原来当年之事背后竟如此复杂,她也是第一次听秦沭说起先帝,没有想到先帝竟然是这样的人。 民间对于秦沭掌权的说法众说纷纭,但大多都认为是小皇帝受制于秦沭,这才不得不让太后垂帘听政。 可没想到,竟是先帝主动让秦沭扶持幼帝的。 怕是先帝也明白,永王不是当皇帝的料,所以不惜破例立皇太女也要阻止永王夺位。 奚昭想到这,后知后觉地对先帝之死感到了惋惜。 如果先帝还活着,应该也是一代明君吧。 书房里一时陷入寂静,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过了不久,还是秦沭率先开口说:“还想知道什么?” 奚昭摇摇头,此时心结早已被她抛在了脑后,听完秦沭的话,现在心里有的只是难以言说的哀伤。 为先帝,也为秦沭。 先帝心怀抱负,却被奸人所害,落得英年早逝的下场,实在可惜。而听秦沭讲起小时候的事情,奚昭好像忽然明白了,为什么秦沭要改制科举,为什么要允许女子做官。 恐怕在秦沭手握大权的背后,也隐藏着许多难言的心酸吧。 奚昭望着秦沭,目光带着心疼,开口道:“我从不知当年之事背后竟是这样,这么多年,娘娘受累了。” 秦沭只是笑了一下,没有说话,只是拉住奚昭的手,用了些力道把她带进怀里。 奚昭由秦沭拉扯着,跌坐在秦沭腿上,没有挣扎,看着秦沭顺势揽住了她。 随即听秦沭在她耳边轻声说:“有奚爱卿这句话,本宫就心满意足了。” 奚昭嗅着秦沭身上的清香,挺直的背慢慢软了下来,后慢慢靠在秦沭怀里。 这个平静的夜晚里,两人心里似乎有什么隐隐发生了变化。 两人就这么靠着,夜风徐徐吹过,却并不冷。 过了一会,秦沭突然问:“再过一些日子,本宫要带皇帝去慈园小住,你想去吗?” 慈园就是之前逮捕永王的别院,是一处环境优美的避暑胜地,以往太后每年夏天都会和皇帝一起去避暑。 奚昭也不想再和秦沭继续刚才的话题,于是顺势道:“我恐怕不便跟随吧。” 秦沭:“没事,就让钟景严带着你,怎么样,想去吗?” 奚昭抿了抿唇,说了声:“想。” 秦沭低声说:“好,本宫回头告诉钟景严,让他带你一起过去。” 奚昭轻轻“嗯”了一声。 两人再次安静下来,无声中,时间一点点流逝。 夜色越来越深,窗外一轮明月高高挂着,阮春在门外轻轻敲了敲门,低声说:“娘娘,该走了。” 书房内靠在一起的两人慢慢分开,奚昭望着秦沭问:“娘娘要走了吗?” 秦沭低头和她对视,问:“你想让本宫留下来?” 奚昭小声说:“娘娘想留下来自然也可以。” 秦沭笑着摸了摸奚昭的脸,说:“本宫明日还要上朝,不能在宫外多留。” 奚昭有点失望。 秦沭见状压低声音说:“那等本宫过阵子有空了,就陪你可好?” 奚昭眨眨眼,又被秦沭看出内心想法,红着脸说了声:“好。” 说完,从秦沭怀里站起身。 奚昭送秦沭到门口,秦沭临上马车前,伸手拢了拢奚昭披在身上的外衫,说:“回去吧,早点睡。” 奚昭答应一声,目送秦沭上了马车离开,直到马车彻底融进夜色里,这才收回目光,关上门。 回到书房,把看过的书放回书架上,收拾妥当后,奚昭看着已经空了的画卷架子,低声笑了笑。 那幅画最后还是被秦沭带走了。 不过转念一想,事到如今,她已经不需要那幅画了。 原本那幅画就是为了睹物思人而画出来的,如今秦沭真人就在她眼前,她又何必整天看着一幅画纾解相思。 奚昭忽然很想感叹一声世事无常,原本以为她和秦沭再也无法相见,却没想到两人竟能再次重逢。 而且关系还比曾经更亲近了一些。 回到卧房后,困意终于慢慢袭来,奚昭躺着床上,回忆着刚才与秦沭相拥的感觉,带着笑意入眠了。 几日之后,太后宣布要和皇帝一同去慈园避暑。 得知这个消息时,奚昭正在大理寺和晏微聊天。 晏微今天因为公事要留在大理寺一天,奚昭负责陪同她。 得知太后和皇帝要去慈园的消息后,晏微感叹:“慈园可是个好地方,那里依山傍水,风景独特,且还冬暖夏凉,夏天最适合去那里。” 又说:“许多文武百官也会跟随太后皇帝过去办公,大理寺卿应该也会去,你要是想去,可以叫钟寺卿带你过去。” 奚昭被晏微说的更好奇了,忽然对慈园有了点期待。 晏微说完,用手肘戳了戳奚昭,神神秘秘说:“你这次查永王立了功,娘娘有没有赏你?” 奚昭一怔,笑道:“没听娘娘说起过。” 晏微挑眉,“不应该啊,你帮了娘娘一个大忙,娘娘怎么会不赏你?我还想着,要是娘娘给你升官,就问娘娘能不能调你来朝宁司呢。” 奚昭想了想朝宁司那个地方,摆手道:“算了吧,好意我心领了,但朝宁司我怕是不适合。” 晏微想了想,说:“也是,朝宁司常常在外奔波,你这小身板的确容易吃不消。” 说完,又说:“按照以往经验来说,你若是升官,最可能是去哪个州任通判,既然你有功,娘娘到时候应该会送你去一个富庶一点的地方吧。” 奚昭没想过这些,而且她刚适应大理寺,觉得在大理寺也挺好的,于是说:“这种事还要看娘娘怎么决定,只你我在这想也没用。” 说完,问:“好了别在这里站着了,你不是还要去查案卷吗?还看不看了?” 晏微想起自己来大理寺的正事,说了声:“看,这就看。” 随即也不再想,跟着奚昭走进了存放案卷的房间。 又过了几日,太后和皇帝带着文武百官前往慈园,奚昭作为钟景严的属官跟随前往。 车驾前往京郊,一直来到了一处山里,放眼望去四周一片翠绿,空气清新宜人,一条小河沿着山谷蜿蜒流淌。 晏微说的没错,慈园的确景色优美,奚昭刚一进去就被满地的鲜花绿草吸引住了。 宫女们已经为大理寺整理好了办公的地方,奚昭跟着钟景严走进去,看了一眼,这里离主殿不远。 在太后和皇帝在慈园居住期间,她以后就要在这里办公了。 倒是能离秦沭近一点,总好过在京城时,一个宫里一个宫外,见面还要私下偷偷的。 刚这么想,就有一宫女走过来,对奚昭说娘娘召她过去。 此时众人刚到慈园,都在忙着手上的事物,无心留意她。 于是,奚昭跟着宫女拐了好几个弯,路过一个清澈见底的湖,又穿过一片柳树林,最终总算是看到了一点宫殿的影子。 宫女对奚昭行了一礼,说:“奚评事沿着这条路一直走就是太后寝宫了,娘娘就在里面等你,奚评事请吧。” 奚昭道了一声谢,沿着小路继续往前走,可走着走着,忽然觉得那大殿的样子有些熟悉。 她一时想不起来为什么熟悉,继续朝前走去,等到了近前看清寝宫的样子时,心里咚咚直跳,明白了她为什么会觉得熟悉。 这寝宫的样子,像极了她与秦沭初次相见的地方。 过往的记忆再次重现,奚昭在原地愣了半天,心想该不会她又回到了那个地方。 可她仔细去瞧了寝宫之后,却发现虽然长得很像,但*还是不一样的。 还好,只是长得像而已,并不是真的。 奚昭拍了拍自己胸口,努力恢复镇定,随即走进了大殿。 秦沭正在寝宫里喝茶,见奚昭进来,说了声:“你来了。” 奚昭应了一声,环顾四周,一颗心又重重跳了起开。 不知道秦沭是有意的还是无意义的,她怎么觉得这寝宫内的布置,和她们初遇的地方有些像。 秦沭见她在看周围,问:“觉得熟悉吗?” 奚昭硬着头皮说:“熟悉。” 秦沭看出了她的局促,解释道:“不用多想,皇家别院很多都相似。” 所以,奚昭之前闯入的地方,应该就是胥州的皇家别院了? 奚昭自顾自想着,收回目光不想再乱看,可视线经过床铺时,曾经的记忆还是不受控制地跑了出来。【你现在阅读的是 】 30-40 第31章 秦沭要过生辰了? 见奚昭走神,秦沭放下茶杯问:“想什么呢?” 奚昭收回目光说没什么,努力让自己不再去想曾经发生的事。 要是脑海里一直惦记着过往的那些事,他和秦沭单独相处起来不知道要有多尴尬。 奚昭安慰自己,今时不同往日,过去的事已然过去,就当没发生过算了,她现在和秦沭的关系也和曾经不同了。 这么想着,奚昭的心才能平静了一点。 秦沭这时招呼她过去,于是奚昭走上前,隔着矮案在秦沭对面跪坐下来。 秦沭给她倒了一杯茶,声音轻缓道:“住在这里,本宫总是会想起曾经的往事,本宫记得一年前,你和本宫一同生活的时候,你偶尔还会为本宫弹琴。” 奚昭极力想忘,秦沭却还故意提起往事,奚昭闭了闭眼,无奈道:“过去的事,娘娘还记得。” 秦沭喝了一口茶,放下茶杯,淡淡道:“当然记得,难道奚爱卿忘了?” 说完,她微微抬眼看向奚昭,压低了些声音,状似不经意道:“那奚爱卿可还记得,你不辞而别之前的那个夜晚,你——” “娘娘!” 奚昭急忙打断她,脸又有些红了,似掩饰一般端起茶杯说:“不用说了,臣已经想起来了。” 秦沭唇角弯了弯,“本宫说的是你为本宫弹琴,奚爱卿想的是什么?” 奚昭无言以对。 她现在越来越觉得秦沭心眼坏的很。 不仅故意说让她不忍听的话,还装作一副无辜的样子。 奚昭在心里吧秦沭埋怨了一遍,就听秦沭忽然说:“说来本宫已经许久没听过你弹琴了,正好这里有琴,不如你今日为本宫弹一曲如何?” 奚昭是会弹琴的,她的母亲曾是乐师,奚昭自幼就跟随母亲学过琴,如今也会偶尔弹奏几曲。 在她曾经和秦沭住在一起的时候,秦沭很喜欢听她弹琴,奚昭就也一直在秦沭身边为她弹奏。 不过,自从奚昭进太学读书之后,她已经很久没碰过琴了,如今还有些怀念,于是她想了想答应了下来。 秦沭让人把琴摆好,奚昭走到琴前坐下才发现,这张琴竟是他曾经和秦沭在一起时用过的那一张。 也不知道秦沭是不是又故意安排的。 奚昭心里有一些复杂,手指抚上琴弦,熟悉的触感差点又把她拉进记忆里。 同样的琴、同样的人、所差无几的地点,她仿佛又回到了一年前。 只不过一年前她还只是一个落难的科举考生,秦沭在她眼里也不过是一位与众不同的世家小姐。 没想到一年后,她们的身份竟然发生了如此巨大的转变。 奚昭有些感慨,手指缓缓拨动琴弦,柔和的音乐从弦上散开,琴音在安静的寝宫内缓缓回荡。 慢慢的,奚昭越弹越投入,听着琴音,忽然觉得周围都安静了下来,全世界仿佛一片空旷,只剩下了她们两个人。 秦沭坐在矮案前,安静地看着奚昭弹琴,注意力却都落在了奚昭专注的神情上。 秦沭很喜欢这样看着奚昭,就像奚昭会在她做事时看着她一样。 其实奚昭不知道,在一年之前,在胥州,奚昭每次为秦沭弹琴时,秦沭都是这样看着她的。 如果她那时候抬头看一眼,或许她们不会至今才明白彼此的心意。 一曲终了,奚昭长舒一口气,许久没弹琴了,弹完一首曲子后,她心情愉悦了不少。 她抬起头,却意料之外撞进了秦沭深潭一样漆黑的双眼中。 秦沭看她望过来,拍手赞叹道:“不错。” 奚昭今天心情不错,于是问:“娘娘可还想听?” 秦沭:“只要你愿意弹,本宫自然想听。” 于是心情不错的奚昭又一连弹了几首,谁知,弹到一半时,刚下学的小皇帝走了过来。 小皇帝进门先朝秦沭行礼,随后望着奚昭,眼睛亮晶晶的,随后似乎想起了自己的身份,又换成一本正经的表情说:“朕还以为是乐师在殿内为母后弹奏,原来是奚评事。” 奚昭起身拜见小皇帝,小皇帝萧灵故作严肃地“嗯”了一声,随即问:“没想到奚评事还会弹琴,能否再给朕弹一首?” 奚昭没什么意见,正要答应,秦沭却出言制止道:“皇帝不可胡闹,你该回去做功课了。” 小皇帝一听,严肃的表情一下子苦了下来,望着秦沭道:“就一首,听完朕就回去,求母后答应朕吧。” 小皇帝终究还小,免不了有小孩子心性,奚昭见状莞尔一笑。 秦沭正要严词拒绝,奚昭却说:“既然陛下想听,臣便再为陛下弹一首吧。” 秦沭看向她,无奈道:“你也别太惯着她。” 奚昭笑笑:“一首曲子而已,无伤大雅,对吧?陛下。” 小皇帝闻言点头,可怜兮兮地看着秦沭说:“是啊,母后,朕保证,听完就回去做功课。” 秦沭无奈看了奚昭一眼,答应了。 于是小皇帝又高兴了,坐在秦沭身边满心期待地看着奚昭,奚昭则重新坐好,给小皇帝又弹了一首曲子。 一曲弹完,小皇帝连连拍手赞叹,早已把皇帝架子抛到了九霄云外,问:“奚评事能否再弹一曲?朕还想听!” 小皇帝没听够,还想再求奚昭弹一首,秦沭却喊道:“皇帝,你该回寝宫了。” 小皇帝还想撒娇,秦沭却严肃道:“是你自己说听完一曲就回去做功课,皇帝难道要食言吗?” 小皇帝闻言只好瘪瘪嘴说:“母后息怒,朕知错了。” 随后在宫女的陪伴下恋恋不舍地回去了。 小皇帝走后,奚昭看了看外面,也站起身说:“天色不早,臣也该回去了。” 秦沭看着她说:“你也可以在此留宿。” 奚昭心里思量了一会,觉得别院毕竟不比宫里森严,在别院留宿有被人发现的风险。 而且她一路走来,也没看见这里有空余能住人的偏殿,于是说:“臣就不留下了,娘娘早日歇息。” 秦沭叹口气,见奚昭没答应,有点遗憾,只好说:“本宫让阮春送你出去。” 离开了别院后,奚昭往家里走去。 别院距离奚宅有些距离,奚昭回到家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或许是因为被现实勾起了回忆,晚上睡前躺在床上,她又想到了和秦沭住在一起时的种种。 还有那天夜晚,急促的呼吸和震耳欲聋的心跳…… 越回忆,越清晰,奚昭皱起眉,睁眼望着床顶。 忽然有点后悔没有留宿了。 … 自从太后和皇帝搬去慈园后,群臣也跟着在慈园上早朝。 奚昭作为跟随钟景严去慈园的属官,也一直往返在慈园和奚宅之间。 秦沭有空的时候,会喊奚昭去寝宫,两人在一起不是弹琴就是下棋,或者一起游湖吹风,日子平静又惬意,让奚昭仿佛真的回到了和秦沭朝夕相处的那些日子。 大理寺最近也没有什么要事,奚昭得了阵清闲,不知不觉夏天了一半。 又过了许多日,一天下朝后,奚昭正在处理公务,钟景严走了进来,说起了早朝的事,“再过两个月就是太后的万寿宴了,听说今年的万寿宴太后决定大办。” 奚昭:“万寿宴?” 秦沭要过生辰了? 钟景严把官帽摘下来,坐下说:“是啊,以往太后万寿宴,都是简单了事,但今天朝上说,克察部此次要派他们圣女前来为太后贺寿,所以这次万寿宴得好好准备。” 克察部奚昭知道,是大燕西边的一个外族部落,战乱时被太祖收编,如今替大燕镇守边疆。 但她的关注点却不是克察部,而是秦沭要过生辰。 秦沭要过生辰了,这还是她在秦沭身边为她过的第一个生辰。 奚昭突然想送秦沭一个贺礼。 不是君臣之间的贺礼,而是她专门送给秦沭的贺礼。 送些什么好? 奚昭认真想了一下。 天材地宝或者金银珠宝之类,秦沭应该不缺。 她想送一个合秦沭心意的东西,可是秦沭喜欢什么? 奚昭回忆了一下从前,觉得秦沭似乎没对什么东西表现出过特别的兴趣。 那送什么好? 晚上回家后,奚昭苦思冥想一天也不知道该送秦沭些什么好,想来想去,于是决定把小禾叫来书房商量。 奚昭沉吟着问:“若是有人要过生辰了,我想送她一个贺礼,你觉得,送什么比较好?” 小禾被奚昭问得一头雾水,“小姐朋友要过生辰?那为什么不问她直接本人想要什么呢?” 奚昭有些犹豫,说:“我还不想让她知道。” 小禾恍然大悟,“原来小姐是要给对方一个惊喜,那不如就旁敲侧击打听一下那人的喜好。” 旁敲侧击……奚昭若有所思。 小禾看着奚昭纠结的样子,说:“小姐,其实我觉得呢,送什么不重要,最重要的还是小姐的心意。如果是小姐送我生辰礼的话,无论是什么我都会很高兴。” 无论什么吗? 奚昭听完,想了一晚上,最后打定主意,在第二天下朝的时候拦住了晏微。 晏微被奚昭拉到了一个僻静的地方,一脸疑惑问:“怎么了?这么神秘,有新案子了?” 奚昭:“不是,就是有些事想问你。” 晏微:“什么事?” 奚昭:“你可知道,娘娘从小到大都喜欢过什么?” 晏微狐疑:“你问这个干什么?” “哦,我想起来了。”晏微似乎明白了什么,抱臂问,“再过几个月是娘娘生辰,你是打算送娘娘生辰礼?” 上来就被戳破,奚昭只好大方承认:“是,但这件事你先别告诉娘娘,我还不想让娘娘知道。” 晏微会心一笑,说:“行,我知道。不过这事我还真不愿意清楚,你要是想问,我可以给你介绍一个人。” 奚昭:“什么人?” 晏微:“想见?那就明日休沐的时候来昆水楼,我带你见她。” 第32章 她姐姐那样的人竟然有了喜欢的人,还真是铁树开花。 昆水楼是个戏楼,平时常有一些文人雅士过来听曲,奚昭是第一次来,进去后跟着小厮找到了格子间里的晏微。 晏微今天穿了一身常服,换下肃杀的朝宁司装扮后,整个人便显现出了世家贵女的气质。 奚昭在晏微对面落座,问晏微:“你要带我见的人到底是谁啊?” 神神秘秘的,让奚昭十分好奇。 晏微从窗户望着街上,朝远处指了指说:“马上就来了。” 奚昭随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到一辆名贵的马车慢慢驶来,马车上挂着一个家徽,奚昭仔细去辨认,发现上面竟写着一个“秦”字。 秦国公府的马车? 奚昭愣了一下,没过多久,就见马车停在了昆水楼下。 一个身穿水蓝长裙,样貌温婉的女子从车上下来,缓缓走进楼里。 没一会,格子间的门被敲响,晏微过去开门,门开后,奚昭这才看清这女子的样貌,惊奇地发现她和秦沭长相竟有几分相似。 那女子看见奚昭似乎并不意外,她面上一直带笑,走进来十分热络地对奚昭说:“久仰奚评事大名,今日总算是见到了,小女秦潋,是太后娘娘的三妹。” 奚昭听说过一些秦国公府的事,老秦国公有三个子女,秦沭在秦家排行第二,下面还有一个小妹,而如今的秦国公则是秦沭的长兄。 没想到晏微带她见到神秘人竟然是秦沭的妹妹,奚昭连忙起身说:“原来是秦三小姐,幸会。” 怪不得晏微说,问秦沭的喜好这个人更清楚。 都亲姐妹了能不清楚吗? 可这叫奚昭怎么问的出口? 三人坐下后寒暄了几句,奚昭在心里盘算着自己想知道的事情要怎么问,可还没等她说话,秦潋先开口道:“我听晏微说,奚评事此次过来,是为了问娘娘的喜好?” 奚昭没想到秦潋如此直接,对上秦潋那双含笑的双眼时只觉得心思都被看透了,这种感觉和面对秦沭时简直一模一样。 奚昭心里默默想,难道秦家人都这么精明吗? 她本还在心里纠结怎么说,听秦潋开门见山地提起了,于是顺势承认道:“是,快到娘娘生辰了,我想送娘娘一件贺礼,只是不知道送什么好,想请秦三小姐帮忙参谋。” 秦潋笑着说:“那你真是问对人了。” 奚昭听她这么说,心放下了一点。 秦潋又说:“其实现在外人都不知,娘娘从小就对骑马射箭一类的事物特别感兴趣。” 奚昭诧异道:“娘娘喜欢骑射?” 这个奚昭还真不知道,也没听秦沭说过。 “是啊。”秦潋感慨道,“只不过,家父在世的时候,总是不让她碰这些东西,反而叫她学习女红针织等,娘娘早年还因此和父亲大吵过一次,只是,后来父亲还是没同意。” 听起来,秦沭的童年似乎过得不是那么如意。 奚昭没想到秦沭还有这样的过往,她只听秦沭说过因为联姻,她不得不早早嫁入皇室,竟不知道在她小时候还发生过这种事。 秦沭喜欢骑射……那不如,为她寻一匹好马? 奚昭正沉思着,忽然听秦潋又说:“奚评事还真是心细,竟如此大费周章地打听娘娘的喜好,看来晏微说的没错,奚评事对娘娘果然上心。” 奚昭一听,有些惊讶,连忙解释:“毕竟这是我送娘娘的第一个生辰礼,自然要上心一些。” 秦潋看她的反应,笑意更深了,说:“奚评事有这个心真是难得。说起来,我也有一阵子没见过娘娘了,听晏微说,娘娘平日对奚评事也很是上心?” 奚昭看向晏微,有些心虚地笑着问:“哪有这种事?” 晏微却抱臂道:“怎么没有,娘娘对你可是极其偏爱,连我都能看出来,你难道没察觉到?” 奚昭当然知道,可又不能当做秦潋的面承认。 于是,只能干笑两声说:“是吗?或许吧。” 秦潋坐在对面笑而不语,只默默看着,心里却已经知道了个大概。 外人不知道,她这个做妹妹的可是知道,她这位太后姐姐,可从小就不喜欢男子。 而面前这位…… 只听晏微描述太后和奚昭平日里的相处,秦潋就已经明白怎么回事了。 她姐姐那样的人竟然有了喜欢的人,还真是铁树开花。 秦潋看着奚昭,笑意更深。 三人在格子间里坐了半天时间,边听戏边聊天,气氛还算和谐。 秦潋健谈,又和晏微熟悉,所以大多时间都是她们二人说话,奚昭只是听着。 不过,有关秦沭的事上,奚昭会偶尔插嘴问几句。 秦潋看破不戳破,和奚昭讲秦沭从前的事,奚昭默默听着,全然没注意秦潋笑着看她的目光。 三人一直聊到太阳西斜,这才准备离开。 临走前,站在门口,奚昭想了想,还是对秦潋说:“能否请秦三小姐答应我,今日的事先不要对娘娘说。” 秦潋含笑道:“当然可以,奚评事放心吧,今天的事我一个字也不会告诉别人。” 奚昭得了保证,心放下来,先行告辞离开。 奚昭走后,晏微奇怪问秦潋:“你不是一向不喜欢和外人说秦家的事,今天怎么和奚昭说了这么多?” 秦潋微微笑道:“是吗?我看奚昭可不像外人。” 晏微闻言面露疑惑,可还没等继续问,秦潋已经扔下她,先上车走了。 自从奚昭从昆水楼回来后,她就决定送秦沭一匹骏马,但好马不是那么好寻的,所以一连几天琢磨的都是这件事。 正四处打听着,秦沭这天忽然把她叫了过去。 两人坐在秦沭寝宫里,秦沭边看奏折边问奚昭:“你最近很忙?” 奚昭一曲刚弹完,指尖按着琴弦,沉吟着说:“还好,最近大理寺里公务不多。” 秦沭放下手里的奏折,看向奚昭:“那本宫怎么听说,你最近每日都早出晚归,常常忙得不见人影呢。” 奚昭对上秦沭的目光,心想着怎么回答。 当然是因为她最近在寻马,经常要出门拜访其他人,这才每日早出晚归。 但她不想现在告诉秦沭自己在为她准备生辰礼,于是错开了视线,说:“嗯……最近是有点事。” 秦沭看奚昭的目光里带了点探究,说:“刚才不是还说不忙?” 奚昭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秦沭靠坐在龙椅上,低声问:“还不说?难道,要本宫亲自去查?嗯?” 奚昭见秦沭不依不饶,只好换了个办法,轻声说:“等再过些日子我会如实告诉娘娘的,娘娘现在能否先别问了?” 奚昭尾音故意拖长了一点,带着些撒娇的意味。 秦沭听着奚昭的声音,心软成了一片,十分受用。 再看奚昭带着些恳求的表情,秦沭面上带了些笑意,说:“好吧,既然你这么说,那本宫就先不问了,等着看你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奚昭得了保证,心里松了口气。 两人在殿里坐了一会,奚昭又为秦沭弹了几首曲子,等太阳落山,奚昭这才起身准备回家。 秦沭见她要走,出声问:“不留下来吗?” 奚昭动作顿了顿,心里惦记着生辰礼的事,抿了抿唇说:“不留下了,我回家还有些事。” 秦沭看着她,半晌,似乎叹了口气,问:“又是不能告诉本宫的事?” 奚昭点了下头。 秦沭半开玩笑道:“看来在奚昭心里,那件事比本宫还重要,本宫真是越来越好奇了。” 奚昭听秦沭不悦的语气,只好说:“我答应娘娘,下一次定在这里留宿,可好?” 秦沭:“奚爱卿可要说话算话。” 奚昭:“自然。” 秦沭这才满意道:“那好,本宫记着了,奚爱卿可不要食言。” 奚昭笑道:“必不会食言。” 秦沭闻言,这才放她离开。 奚昭匆忙赶回了家,刚一进门,小禾就迎了上来,对她说之前打听的卖马人有消息了。 奚昭一听一下子来了精神。 她这几日好不容易打听到旬州有一户马主,于是就连忙让小禾帮她去寻,今天可算有了回音。 小禾:“我已经让人去将马带回来了,下个月应该就能到。” 那应该可以赶上秦沭的生辰了。 奚昭想着,心里隐隐开始期待起来。 不知道秦沭看见她送的这个礼物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时间匆匆而过,很快,就临近了太后的万寿宴。 这一天,京城里十分热闹,不仅是因为今日太后生辰,举国同庆,还因为克察部的使者——也就是他们的圣女,带领使团进京了。 克察部是西方异族部落,高鼻深目,皮肤颜色偏深,一进京就引来百姓的围观。 “这就是克察部的人吗?他们人都是这个样子吗?真好看。” “领头的应该就是他们的新圣女吧?看着真年轻。” “听说是族长的女儿,今年才不过二十岁。” 百姓们议论纷纷,克察部圣女乌尔格骑在马上,饶有兴致地看着路边的人群,对身边的随从说:“原来这就是京城,看着还挺有意思的。” 随从压低声音说:“可别忘了我们进京是给太后贺寿的,不是来玩的。” 乌尔格满不在乎道:“知道了,不用一直提醒我,我记得呢。” 随从只好闭嘴。 副宰相魏元信受太后之命前去迎接他们,接到人后,将一行人带到慈园住下。 奚昭得知克察部进京的消息是在傍晚,这天她刚从大理寺里出来,就见一队异域装扮的人在魏元信的带领下前往主殿。 见那几人样貌与众不同,奚昭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看到为首的女子,奚昭想她大概就是克察部的圣女乌尔格了。 再朝她身后看去,发现在随从之后,还跟着许多名精壮的男子。 这些人是干什么的? 她不禁多看了几眼。 克察部走后,奚昭收回疑惑的目光,虽然好奇,但并没有太过在意。 又过了几日,到了万寿宴的日子。 这天夜里,慈园处处张灯结彩,万寿宴也在一片欢腾声中开始。 第33章 没想到,反倒成她哄秦沭了。 这次万寿宴所有在慈园的官员都准许赴宴,是以入夜后十分热闹。 万寿宴在主殿之外举办,所有官员露天而坐。 奚昭坐在距离秦沭比较远的位置,远远看见秦沭和小皇帝一起入席落座。 随后就见秦沭的目光随意扫过,与她对视时,短暂停顿了片刻。 见秦沭看过来,奚昭朝她浅浅一笑。 秦沭目光柔和了些,随即两人视线再次分开。 夏日暖风吹拂而过,万寿宴在热闹中开始。 此次因为克察部进京,万寿宴办得格外隆重,整个慈园歌舞升平、其乐融融。 奚昭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边看歌舞,一边心里想着什么时候把自己为秦沭准备的马送出去。 她今天已经拜托阮春把马牵去了马厩,只等宴会后带秦沭过去。 眼前这歌舞看得实在没什么意思,只希望这宴会能快点结束。 奚昭百无聊赖地坐着,小口喝着手边的酒,忽然,歌舞退下,就见克察部的圣女乌尔格站了起来。 奚昭以为她是给秦沭祝寿的,却没想到乌尔格高声说:“我这次进京为太后娘娘准备了些特别的礼物。” 她一说准备了特别礼物,在座众人都提起了兴趣。 克察部的特殊礼物,不知道是什么稀奇东西。 秦沭坐在主位,看着下方的乌尔格,面色没什么变化,问:“不知圣女为本宫准备了什么特别礼物?” 奚昭也想知道克察部会送秦沭什么,好奇地看着,就见乌尔格行礼道:“太后娘娘请看。” 说完,她拍了拍手,几个克察部男人走了出来,各个身材健壮,身上穿着克察部服饰,露出了身上的肌肉。 正是奚昭前几日看见的,那几名跟在乌尔格身后的男人。 看那几人走上来,群臣都被吸引了目光,乌尔格又说:“我克察部男儿,特来为太后娘娘献舞。” 说完,她招了招手,一旁乐声骤然响起。 随着旋律,那几个克察部男人开始舞蹈起来,动作整齐划一,大开大合,与宴会上细水长流的寻常歌舞全然不同。 奚昭有些惊讶,从没见过这样的舞蹈,不由得认真看完了全程。 随后最后的鼓声落下,舞蹈结束,众人都还沉浸在震惊中没回过神。 半晌过后,这才后知后觉地鼓掌喝彩。 奚昭也跟着鼓掌,看了一场精彩的舞蹈,脸上神采奕奕。 没注意到秦沭看着她的目光。 秦沭默默看了一会奚昭,见她全然没发现到自己在看她,眉头微微皱了皱。 看得那么专心? 乌尔格这时出声问:“不知太后觉得,我克察部男儿为太后献上的这一舞如何?” 秦沭把视线转回来,赞赏道:“克察部战舞气势磅礴,果然名不虚传。” 乌尔格闻言,自豪道:“这几位都是我克察部精挑细选的美男子,此番,也是专门带来献给太后的。” 此言一出,原本拍手鼓掌的众人脸色都变得有些古怪。 这是要送太后男宠? 奚昭闻言也有些惊讶,下意识去看秦沭。 席上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刚才还鼓掌喝彩,现下都收了声。 谁都知道,太后清静自守,平日里不近男色。 也曾有人想过给太后送男宠,但最后却被太后原封不动地退回去了。 还挨了一顿骂。 从那之后就没人敢提过这件事。 没料到克察部会搞出这么一手,虽然知道克察部习俗和京城不同,但这也太唐突了。 也不知道看在今天是生辰的份上,太后会不会收。 众人噤声,一言不发,纷纷观察着秦沭的脸色。 秦沭没有说话,只静静看着那几个男人,面上也没什么表情。 众人拿不准太后的心思,眼观鼻鼻观心,刚才还热闹的万寿宴此时鸦雀无声。 奚昭也在观察秦沭的反应,想知道秦沭会不会收下。 倒不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她知道秦沭以秦沭的作风,就算现在收下,日后也不会真的留下那几人。 她只是单纯想看看,秦沭面对这种场合会怎么做。 想着,她转头看了看乌尔格,忽然觉得这克察部还真是有意思。 一来就干了一件震惊所有人的事。 副宰相魏元信见势不对,连忙站出来打圆场,解释道:“太后有所不知,此乃克察部的最高礼仪,说明克察部对此次万寿宴极其重视。” 魏元信脸色也不太好看,没想到克察部怎么也不愿意透漏的特色礼物竟是送男宠。 但事已至此,只能硬着头皮说:“既然克察部一片真心,不如,娘娘便就此收下吧。” 乌尔格也学着魏元信的样子行礼道:“正是,这几人都是我族中最优秀的男子,特地选来送给太后,请太后不要嫌弃。” 秦沭看着下方的魏元信和乌尔格,知道魏元信这是在给她递台阶,希望她收下。 毕竟克察部替大燕镇守边疆,人心还是要笼络的。 于是,秦沭眼中闪过一丝无奈,淡声道:“既然这样,那就留下吧,克察部有心了。” 说完,让人把他们带了下去。 乌尔格闻言很是高兴。 而席上的众人见状只低头喝酒,谁也没敢出声。 等那几名克察部男人离开后,这件事很快被众人故意翻了过去,宴会上重新恢复了热闹的氛围,只当刚才的事没发生过。 奚昭目送着克察部的人被带下去,收回目光,把视线重新落在眼前的歌舞上,却并没有认真看。 虽然看着秦沭把人收下,但奚昭知道,秦沭只是给克察部面子罢了,所以并没有太过在意。 她在想的是,她要什么时候告诉秦沭自己也为她准备了生辰礼。 奚昭这边专心致志地沉思着,可看在秦沭眼里就变了味道。 秦沭只看到奚昭先是认真看完了那几名克察部男人的表演,随后又用赞赏的眼光跟着众人一起鼓掌。 再后来一路目送着那几名男子离开。 最后又心不在焉地看着大殿中央。 一副对那几个克察部男人很上心的模样。 秦沭敛眸,本就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神情更冷淡了几分,移开了目光。 看来她还是不该收下那几个人。 奚昭全然不知秦沭的心思,她刚做好打算,等宴会结束后再带秦沭去看她送给秦沭的骏马。 猜测着一会秦沭看到会是什么反应,奚昭开始期待起来。 又坐了一会,没有再看到吸引人的表演,奚昭有些无聊。 在席上坐得久了,觉得有些闷,奚昭干脆找了个理由溜了出去。 从主殿离开,奚昭一路来到湖边,坐在湖边吹风。 喝了酒之后有些热,头也有些迷蒙,被夜风吹过后感觉舒适了许多。 坐了一会,奚昭揉了揉眉心,呼出一口气,觉得歇得差不多了,准备回去。 可刚起身,就听身后传来秦沭的声音:“怎么自己在这?” 奚昭忙转身去看,却没想到秦沭就站在她身后,她一转身差点撞进秦沭怀里。 秦沭伸手扶了她一下,随即松开了手,语气平静地问:“想什么呢?本宫过来都没发现。” 奚昭眨了下眼,看是秦沭,不自觉地笑了出来,说:“没什么,只是喝多了酒,头有些晕,出来醒醒酒罢了。” 秦沭:“是吗?” 说话时语气平淡,不似往日两人相处时温柔。 奚昭听出了一些不对劲,怔了一下。 她怎么觉得,秦沭似乎不太高兴? 思来想去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于是奚昭试探着问:“娘娘今夜,不开心吗?” 秦沭想起奚昭看那几个可克察部男人时专注的模样,移开目光,看向被风吹出阵阵涟漪的湖面,承认道:“是。” 奚昭百思不得其解,心想刚才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心情不好了? 难道是她离席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 于是奚昭再次试探问:“不知娘娘为何不开心?” 秦沭看着她,抬手摸了摸奚昭的脸,指腹在她耳边蹭了蹭,想起刚才奚昭看那几个克察部男人的眼神,声音压低了些,反问:“奚爱卿觉得为什么?” 奚昭想不到理由,但见秦沭看她的眼神,隐约觉得是因为自己。 秦沭摸在她脸颊上的手带着些危险的意味,她回忆了一遍自己今天的所作所为,最后,不太确定地问:“是因为,我多看了几眼克察部的人?” 话音落下,秦沭抚在她脸颊的手微微用了些力。 虽然很细微,但奚昭还是感觉到了。 看来她猜对了。 奚昭一时无言,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就听秦沭问:“你对那几个男人很感兴趣?” “没有!”奚昭连忙说,“我看他们只不过出于好奇。” 说完,她注视着秦沭的表情,怕秦沭不信,补充道:“我对那几个人没有其他想法。” 秦沭见奚昭骤然紧张起来的样子,一直被堵着的心这才舒适了不少,但还是问了一句:“真的?” “自然是真的。”奚昭说完,又小声说,“我已经心有所属了,怎么会喜欢他们。” 听到奚昭说“心有所属”,秦沭冷淡如冰的表情这才慢慢解冻。 奚昭一直观察着秦沭的反应,见她眉头慢慢松开,心里松了口气。 还有些哭笑不得。 秦沭收下了那些美男,按理说,吃醋*的应该是她才对。 没想到,反倒成她哄秦沭了。 不过秦沭会吃醋说明是在乎她的,奚昭倒是也乐得其中。 于是她主动去拉秦沭的手,软下了声音说:“娘娘,别生气了。” 奚昭这温声细语的声调,听在秦沭耳中简直就像有一只猫在挠。 就算真生气,恐怕也要被哄好了。 何况她根本不是真的生气,她只是吃醋而已。 于是,秦沭面上不显,嘴上却淡淡道:“不喜欢就好。” 奚昭闻言,知道秦沭不再计较了,如释重负,随即就听秦沭又说:“那几个男人,过几天本宫会找个理由放走。” 奚昭连忙说:“那是克察部送给娘娘的,娘娘自然怎么安排都行。” 秦沭闻言这才彻底满意了,嘴角重新勾起了一抹浅浅的笑意。 这点变化没瞒过奚昭的眼睛,奚昭正要趁热打铁告诉秦沭自己为她准备了生辰礼的事,却听秦沭先开口说:“别人的生辰礼都看过了,你是不是该给本宫看看,你为本宫准备的生辰礼了。” 奚昭听秦沭这话有些惊讶:“娘娘怎么知道我准备了生辰礼?” 随即反应过来带着些怨念道:“娘娘不是说不调查我的吗?” 秦沭瞥去她一眼,回答的非常坦然:“本宫的确没调查你,这是本宫猜出来的,不然,你前几日神神秘秘的,是背着本宫在干什么坏事?” 奚昭真是拿秦沭一点办法也没有,没想到她精心瞒了这么久秦沭居然一眼就看出来了。 她有点挫败,秦沭还在催促,“好了,本宫都等了这么久了,你到底打算什么时候把生辰礼给本宫?” 奚昭没办法了,只好抓住秦沭的手说:“娘娘跟我来。” 秦沭任由她抓着,被奚昭一路带至马厩。 今天是万寿宴,几乎所有宫人都去宴上伺候了,马厩里也没有留人。 秦沭看向奚昭:“你给本宫准备的生辰礼,就在这?” 奚昭:“娘娘稍等。” 奚昭让秦沭等在外面,自己则进去把那匹重金求来的马牵了出来。 那是一匹浑身漆黑的骏马,毛发光亮,四肢健壮,眼睛炯炯有神,一眼看去就知道它与众不同。 秦沭在看到这匹马的瞬间,古井无波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彩。 这马性格十分温顺,奚昭将它带到秦沭面前,抚摸着鬃毛,问:“这便是我为娘娘准备的生辰礼,娘娘可喜欢?” 黑马在秦沭面前低下头,十分乖巧的模样,秦沭也伸出手摸了摸,嘴角勾起笑意道:“喜欢。” 她很喜欢。 奚昭见秦沭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黑马,心里松了一口气。 虽说她是特地打听了秦沭的喜好后才做出的决定,但在送出去之前,也担心秦沭会不会不喜欢。 现在看见秦沭的反应才真的放心下来。 奚昭正要把缰绳递给秦沭,忽然听秦沭问:“本宫很好奇,你是如何想到送本宫一匹马的?” 奚昭递缰绳的手顿了一下,含糊道:“是打听来的。” 秦沭:“哦?和谁打听?” 奚昭被秦沭看着,自知是瞒不过去了,只好说:“是秦三小姐。” 秦沭侧目,“你见过她了?” 奚昭点头,“是,是秦三小姐告诉我,娘娘幼时喜欢骑射,所以,我便想送娘娘一匹好马。” 秦沭听着,幼时心里那没有被补全的空隙如今被爱意渐渐填满。 抚摸着黑马,秦沭低声说:“看来,你在本宫不知道的时候,搞了不少小动作。” 小动作…… 奚昭移开眼,没说话,当默认了。 秦沭忽然笑道:“算了,这次先放过你。” 说着,她压低了些声音,幽幽道:“不过,若是再有下次,让本宫知道你有事瞒着本宫,本宫可就要教训你了。” 她故意压低语气,带着若有若无的亲昵,听的奚昭耳朵一烫。 她喉咙动了动,小声道:“我知道了,没有下次了。” 秦沭看着她,不着痕迹地笑了一下,随即抓住了奚昭的手,说:“走,跟本宫去换骑射服。” 奚昭一惊,诧异问:“换骑射服干什么?” 骑马吗? 可现在万寿宴不是还没结束? 秦沭认真道:“你送了本宫这么一个大礼,本宫当然要骑出去转转了。” 奚昭忙问:“那万寿宴怎么办?” 秦沭头也不回,拉着她就走,“不劳奚爱卿费心。” 第34章 秦沭明明就是故意给她使坏。 奚昭被秦沭一路拉回了寝宫,路上奚昭一直担心被看到,小心翼翼地关注着四周。 秦沭却像没事人一样,毫无顾忌。 直到进了寝宫大门,奚昭这才放心下来。 奚昭今天赴宴穿的是官服,不用更衣也能骑马,她本想在寝宫里找地方坐着等秦沭,可还没等坐下,秦沭忽然说:“过来帮本宫更衣。” 奚昭愣了一下,下意识问:“什么?” 秦沭于是又放慢声音,眼神锁着她,重复了一遍:“本宫说,过来帮本宫更衣。” 奚昭眨眨眼,有些迟疑。 寝宫里没有其他人,秦沭想要更衣的确只能她来伺候。 可是这合适吗?帮秦沭更衣,那岂不是就要看见…… 想着想着,奚昭自己先脸红了。 可紧张之余,竟然又隐隐还有些期待。 秦沭说完,径自走到屏风后面,看向原地不动的奚昭,见她脸色不住变换,面上划过一丝笑意,出声道:“想什么呢?” “还不过来?” 奚昭眸光闪了闪,努力克制自己的胡思乱想,告诉自己只是更衣而已,别多想。 随后正了正神色走了过去。 秦沭看奚昭明明耳朵已经红了,却还要装作一本正经的,心里觉得可爱,不由得又想逗一逗。 于是,等奚昭走到她身前,秦沭故意凑近了一点,看着奚昭低声说:“奚爱卿紧张什么?更衣而已,还怕本宫吃了你不成?” 声音几乎是贴着耳朵传来的,发现秦沭又在故意撩她,奚昭面上一热,强做镇定道:“娘娘多虑了,我没有紧张。” 秦沭眉梢微微扬起,问:“没紧张吗?” 说完,她指尖勾起奚昭的一缕发丝,把它别到奚昭耳后,临收手前,故意在奚昭耳边碰了碰,意有所指地问:“那耳朵怎么这么热?” 奚昭最受不了秦沭碰她耳朵,她现在本就被秦沭撩得心尖直颤,再被她碰耳朵,只觉得一下子痒到心底了。 她喉咙动了动,勉强维持着表情,语气带了点嗔怒说:“好了娘娘,不是还要更衣吗?” “别闹了。” 秦沭见奚昭又要受不了,面上笑意深了些,随后一脸坦然地张开手臂,“那就有劳奚爱卿了。” 奚昭看着从容不迫等她帮忙更衣的秦沭,做了一会准备,走上前,缓缓解开了秦沭的衣带。 秦沭今天出席万寿宴,穿的格外隆重。 衣裳层层叠叠,奚昭也就一件一件往下褪。 随着衣裳越来越薄,秦沭隐在衣裳下的身材越来越明显。 奚昭的目光开始游离起来。 她知道秦沭身材很好,她也曾清楚地看过。 可时隔许久后,让她再次面对,她有些难为情。 奚昭的脸越来越红,动作也越来越轻,生怕碰到不该碰的地方。 秦沭就安静看着她,没有出声,只是嘴角一直勾着,似乎心情很好。 随着最后一件衣裳褪下,奚昭低下头不去看秦沭,整个人已经红成了煮熟的虾。 “奚爱卿怎么了?”偏偏秦沭还明知故问,“莫不是——” 她故意拖长尾音,半晌缓缓吐出三个字:“害羞了?” 奚昭咬紧下唇,拿起一旁衣架上的骑射服,胡乱套在秦沭身上说:“娘娘先把衣裳穿上再说话吧。” 说完,上前为秦沭穿衣。 秦沭没再说话,笑着看她动作。 奚昭此时努力摒弃杂念,只告诉自己就当秦沭是个摆设就好,可她越这么想眼睛就越控制不住地往秦沭身上瞄。 脑海里自己上演着各种各样难以启齿的戏码。 奚昭闭了闭眼,实在克制不住,干脆认命,放任脑海里那些不入流的想法肆意横行。 再历经了种种艰辛之后,奚昭终于帮秦沭换好了衣服。 换好的那一刻,奚昭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只觉得替秦沭更衣简直比她出门查案还累。 秦沭对着镜子整理仪容,十分满意道:“辛苦奚爱卿了。” 奚昭心里腹诽,秦沭明明就是故意给她使坏。 刚在心底嘀咕完,转头就看见秦沭把披散的头发随意扎起,没有梳发髻,而是随手绑了一个发带,瞬间显得英气逼人。 奚昭没忍住又多看了两眼。 都说秦沭当年是名动京城的世家贵女,奚昭觉得果然名不虚传。 秦沭的确有这个实力。 换好骑射服,奚昭刚想问秦沭要去哪里,却见阮春已经等在了殿门外,手里还牵着那匹黑马。 奚昭不知道阮春是什么时候来的,是否听见了刚才她和秦沭在寝殿里的对话,有些尴尬,正要上前把马接过来,秦沭却已经先行牵起了马,问阮春:“人都走了吗?” 阮春答道:“已经都离开了,克察部和皇帝也已经回了住处休息。” 秦沭说了声知道了,让阮春退了下去。 阮春走后,秦沭对奚昭伸出手:“来。” 奚昭把手搭了上去,秦沭于是借力把奚昭拉上了马,随后翻身上马,让奚昭坐在自己身前。 奚昭是会骑马的,但不常骑,有些生疏,所以刚坐上去还有些不稳,左摇右晃的时候,秦沭揽过奚昭的腰,把人牢牢固定在怀里。 随后,低声说:“坐稳了。” 奚昭有点紧张,下意识抓住秦沭环在她腰上的手臂,随着秦沭挥起马鞭,黑马来了精神,快步跑了起来。 一路疾驰,奚昭眼见着秦沭带着她离开了慈园,随后又向山里跑去。 熟悉了骑马的感觉后,奚昭的心也慢慢落了下来,感受着呼啸而过的风,回头问秦沭:“我们这是去哪?” 秦沭不答,只说:“到了就知道了。” 两人一路骑马到高处,等秦沭停下来,奚昭这才发现此处是山顶一片宽敞的空地。 向东望去,竟然可以远眺整个京城。 大燕没有宵禁,相反,越入夜,城里越热闹,此时的京城灯火通明,一片热闹繁荣的景象。 奚昭第一次以这个视角看京城,站在原地望着万家灯火,简直要看呆了。 秦沭带着奚昭下马,拉着她走到山崖边,问:“好看吗?” 奚昭点了下头,“很好看。” 秦沭背着手,眺望着远处的京城说:“我小的时候常常来这里玩,那时侯我还不会骑马,还是大哥带着我。” “不过若是他要练武,就没法带我出来玩。” “所以那时,我便想要一匹属于自己的马,可以让我随心所欲地去哪。” 奚昭从秦潋那里听说了一点秦沭小时候在秦国公府的事,虽然听过,但话从秦沭口中说出来又是不同的意味,于是她没有出声,只安静听着。 “不过我父亲却觉得,身为女子就应该端庄贤淑,不许我接触刀剑,不许我学骑射,后来我便和父亲吵了一架,可还是没用,父亲仍然不同意。” 秦沭说这些话时语气平静,情绪和往日看不出有什么不同,奚昭静静听着,问:“所以娘娘才想改制科举吗?” 秦沭“嗯”了一声,“我本以为,就算允许女子做官,可要在大燕官场上见到女官,也需要许多年,却没想到,竟然遇到了你。” 秦沭看着奚昭,说:“你的出现给了我一个惊喜。” 奚昭垂眸,睫毛轻轻颤动,说:“娘娘一开始就知道,我们会再次相见,对吗?” 毕竟她们初次相识的时候,在朝夕共处的日子里,奚昭曾对秦沭说过,她有意进京参加科举。 秦沭:“是,我等了你一年。” 还好最后等到了。 奚昭沉默,回想两人分别后,她日思夜想,还以为两人此生再不复相见,却没想到这一切仍在秦沭的掌控之中。 还说等了她一年…… 想到这,奚昭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等了她一年?难道她们当初分开时,秦沭心里也舍不得她吗? 奚昭似乎发现了什么,双眼微微睁大望向秦沭。 秦沭:“怎么了?突然这么看我。” 奚昭喉咙动了动,想问些什么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问什么? 问秦沭从前就对她有其他感情吗? 还是问临别前那天夜里,两人刻骨缠绵,是真的意外还是……早有预谋? 千言万语堵在口中说不出来,奚昭努力整理思绪,最终还是轻声问道:“娘娘曾经……” 可不知是不是上天有意开玩笑,她话还没说完,天空忽然下起了雨。 夏夜的雨来的毫无预兆,很快转为了大雨。 把奚昭没说出口的话也浇了回去。 两人匆匆出来,没有带伞,秦沭望了望天说:“看样子,这雨一时半会停不了。” 真是天公不作美,竟然这种时候下雨。 为了不被淋湿,她们得赶快回去,秦沭拉着奚昭上马。 奚昭没问出口的话就那么被咽了回去。 秦沭带着奚昭骑马朝着寝宫疾驰时,奚昭想,算了,还是先不问了。 她也没想好究竟要怎么开口。 回寝宫的路上,果然如秦沭所说,雨不仅没停,还越下越大。 两人冒雨赶回寝宫时,衣裳都湿了七七八八。 奚昭从马上下来时,虽然浑身都湿了,但不知为何,心情竟然还不错。 她看了看同样被淋湿的秦沭,虽然也被雨淋湿了,却并未显得狼狈,反而有种别样的美感。 奚昭没忍住又多看了两眼。 秦沭没注意到奚昭的眼神,带着奚昭快步走进寝宫,阮春已经等在了门口,见她们回来,走上前说:“已经让浴殿烧好了热水,娘娘和奚评事随时可以沐浴。” 秦沭应了一声,转而拉着奚昭去了浴殿。 进了门,秦沭把奚昭推了进去,嘱咐道:“你刚才淋了雨,进去好好洗个澡,不然受凉又要得风寒了。” 奚昭见秦沭要走,扶住门,问站在门外的秦沭:“娘娘也淋了雨,不进来洗吗?” 奚昭问的时候只想着秦沭也淋了雨,全然没顾及其他。 结果,问完就见秦沭若有所思地朝她身后浴池看了一眼,眉梢扬了扬,意有所指地问:“你这是在邀请本宫共浴?” 第35章 “你不合规矩的事,做的还少吗?” 奚昭一怔,全然没往那方面想,如今被秦沭一提才发觉不对,连忙说:“我不是那个意思。” 她看着秦沭也被淋湿的衣服,咬牙纠结了一下,又说:“娘娘衣裳也湿了,我是怕娘娘着凉。” 秦沭看她这样心里好笑,说:“行了,不逗你了,你先进去吧,等你洗完本宫再洗。” 奚昭:“还是娘娘先洗吧,我——” 话没说完,秦沭把她打断,“非要本宫脱了你衣裳,把你扔水里,你才肯乖乖洗?” 奚昭无言以对,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实在没眼看。 秦沭见状把殿门关上,在门外对奚昭说:“乖乖去沐浴,本宫等你出来。” 随即离开了浴殿。 奚昭见状,想着那只能她快点洗完出去,然后换秦沭过来。 于是走到池边,脱下淋湿的衣裳钻进水里。 热水浸透全身时驱散了冷气,奚昭舒适地长舒一口气。 浸泡了一会后,她惦记着外面的秦沭,快速洗了一遍全身就准备出去。 可要穿衣的时候才发现一个更大的问题。 她没有能更换的衣物。 原来的衣服被雨淋湿了,没法穿,可这是慈园,她又没有新衣裳可换。 奚昭呆呆地站在池边愣了片刻。 进来的时候怎么忘了这件事?这下可怎么办? 奚昭一时感到左右为难。 奚昭想喊阮春。 可她还没来得急出声,忽然有人影出现在了门外,还没等奚昭看清,人已经直接开门走了进来。 奚昭吓得连忙钻回水里,就见秦沭从水雾中缓缓走来。 看见缩在水里的奚昭,秦沭失笑说:“别怕,是本宫。” 奚昭现在**,羞于面对秦沭,抬手护住胸口,问:“娘娘怎么来了。” 秦沭:“给你拿衣裳。” 话音落下,几个宫女走了进来,依次把手里的东西放下后,又退了出去。 奚昭看着那整齐摆放的衣裳,心想来得还真是时候。 秦沭怎么总知道她在想什么。 秦沭让人放下东西后,没有多留,只对奚昭说了一句:“洗好了就出来吧。” 随后离开关好了门。 等人都走后,奚昭擦干身子从池里出来,换上了秦沭给她准备的新衣,穿上后发现尺寸居然正好合她的尺寸。 没想到宫里居然还有合她尺寸的衣裳,奚昭惊讶了一下,换好后走了出去。 秦沭已经脱下了被淋湿的衣服,只松松垮垮穿着一件中衣,见奚昭出来,问:“洗好了?” 奚昭点了下头,说:“娘娘也去洗吧。” 秦沭也淋了雨,又在外面等了她这么久,怕是很难受。 秦沭应了一声,说:“在这等本宫回来。” 说完,去了浴殿。 等待秦沭出来的时间,奚昭擦干了头发,随后自己坐在榻上,等秦沭洗完出来。 这期间,奚昭一想到自己就要和秦沭同床共枕就紧张,以至于光是坐着,心跳都越来越快。 没过多久,秦沭也洗完走了出来,一头黑发披散在身后,雪白的中衣衬得她整个人出尘脱俗。 奚昭的视线被吸引,定在了秦沭身上。 秦沭走近,见奚昭出神地望着自己,轻声问:“怎么?” 奚昭回过神,连忙移开视线,端正表情说:“没什么。” 同时,收起了脑海里那些混乱的想法。 要是被秦沭发现她刚才在想什么就更无地自容了。 秦沭笑着看她,没有说话,走到镜前坐下。 寝宫里的宫女都被秦沭挥退了,奚昭见状,主动走上前拿起了长巾。 秦沭坐在镜前,从镜中看见奚昭为她一点点擦拭头发,心情很是愉悦,“今天这么晚了,你就别回去了,在慈园留宿吧。” 秦沭已经不是第一次让奚昭在慈园留宿了,但奚昭从前总是有各种各样的原因,所以推辞了好几次。 想起上次离开时,她答应过秦沭,下次一定在慈园留宿,奚昭看了看外面仍然下着的雨,低声说:“好。” 秦沭见她答应,淡淡笑了,坐在镜前不再说话,看着奚昭专注地为她擦拭头发。 等头发彻底干了后,奚昭放下手里的长巾问:“那我……今夜去哪里睡?” 慈园不比宫里,没有那么多空殿,奚昭想,既然秦沭会让她留宿,那一定也是为她留出了睡觉的地方吧。 奚昭正好奇秦沭会让她睡哪,秦沭忽然眼神古怪地看她一眼,随后说:“克察部入京,慈园如今都住满了,奚爱卿便和本宫挤一挤吧。” 奚昭闻言动作顿了一下。 秦沭的意思是,让她和她一起睡? 奚昭下意识看向了远处的床,又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 不,一定是她理解错了,秦沭是意思应该是让她睡在榻上。 于是奚昭面不改色说:“那我去铺榻。” 秦沭抬眼看她,“去榻上干什么?那榻又冷又硬,你当我让你留宿是惩罚你的?” 奚昭又看了远处的床一眼,说:“可若是睡床上……未免太不合规矩了。” 秦沭没有说话,只看着奚昭。 奚昭被她盯着,有些不明所以。 过了片刻,秦沭才缓声开口:“你不合规矩的事,做的还少吗?” 秦沭这话说的,让奚昭不禁联想起来许多歧义。 如今她和秦沭之间,好像的确没什么规矩可言了,毕竟再亲密的事都已经做过了。 可即使这样,和秦沭同床共枕这种事还是让奚昭很难为情。 上一次两人睡在一起纯属意外,这一次却是在清醒的时候,这之间的差别可不是一点半点。 奚昭又看了一眼床。 觉得还是应该挽救一下,于是又说:“不然,我还是不留宿了吧,娘娘明日还要上朝,我怕和娘娘一起睡,打扰了娘娘休息。” 秦沭却不想再听她说那么多,“奚爱卿这是要食言?是谁上次答应了本宫,这一次无论如何都会留宿的,莫非想反悔不成?嗯?” 奚昭这下是真的无言以对了。 的确,话是自己亲口说的,她没法否认。 秦沭看样子也不允许她反悔。 可她当时根本不会想到,留宿竟然是和秦沭睡在一起…… 秦沭站起身,去拉奚昭的手,用不容反抗的态度把她拉到床边,示意道:“奚爱卿请吧。” 奚昭看了看眼前的床,两眼一闭,心只秦沭是铁了心要让她睡在这张床上了,于是,只好忍着羞涩爬了上去。 随后,她看着秦沭熄了灯,也躺了上来。 被子被人扯动又放下,奚昭望着雕花的床顶,一颗怦怦跳,怎么也睡不着。 太后的床毋庸置疑比奚昭睡过的所有床都要舒适,也很大,即使是睡奚昭和秦沭两个人也绰绰有余。 两人都平躺着,肩膀之间还留有些空隙,保持着井水不犯河水的距离。 秦沭也很安静,自从上床后就没再说话,本来应该没什么的,可奚昭就是睡不着。 她安静躺了一会,脑海里思绪萦绕,过了许久,一直没有听到动静,心想秦沭大概是睡着了,略微偏头去看秦沭。 在夜色下,只能看清秦沭的朦胧的侧影。 奚昭忽然有些感慨,曾经她还以为和秦沭此生再无相见的可能,却没想到造化弄人,如今她们已经睡在一个床上了。 应该说是……又睡在一个床上了。 奚昭自己胡思乱想着,忽然,听闭着眼的秦沭开口问:“怎么?睡不着?” 随后,奚昭就看见秦沭缓缓睁开眼,也侧头看向她。 奚昭扭回头,闷声说:“有些不适应罢了,娘娘怎么也没睡?” 秦沭看了她一会,忽然伸手碰了碰她的脸说:“本宫等下就睡了,你迟迟不睡,是在想什么事?” 脸颊被触碰的触感,让奚昭想起了她在宫中偏殿留宿时,秦沭摸她脸的感觉。 感受着秦沭的指尖从她的脸颊划过,游走到鼻尖,又要向下,奚昭呼吸有些快了,下意识往被子里缩了缩,挡住脸闷声说:“这就睡了,娘娘也早点睡吧。” 秦沭看着像个缩头乌龟一样的奚昭,心里好笑,也不逗她了,收回手说:“好,那你睡吧。” 说完,竟真的不再说话了。 奚昭缩在被子里,过了一会又偷偷去瞄秦沭,见她呼吸平稳,心里的紧张感总算消了一点。 恰好此时困意袭来,奚昭的眼皮渐渐有些沉重。 临闭上眼前,奚昭再次认真看了秦沭一眼,随即,彻底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早上,奚昭醒来时,秦沭已经起床了。 奚昭一睁开眼,看见陌生的屋子,先是回忆了一会,随即反应过来这是哪里。 床的另一半已经空了,奚昭连忙坐起来,她刚起身,就见秦沭从外面了走进来,问:“醒了?” 秦沭已经穿戴整齐,换好了朝服,应该是要去上朝。 外面雨已经停了,和煦的阳光透过窗户透进来,奚昭看了看天色,这才发现自己睡过头了。 或许是昨天又是赴宴又是骑马太累了,今天竟然睡了懒觉。 秦沭坐在床边,看奚昭精神还不错,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脸,说:“醒了就起来吧,本宫要去上朝了,没法陪你了,等下次再叫你过来。” 奚昭点了下头,“娘娘去吧,我等下也去大理寺了。” 秦沭亲昵地刮了一下她的鼻子,随即站起身说:“那本宫先走了。” 奚昭说了声“好”,目送着秦沭离开,等人走后,自己起床穿戴洗漱。 一切妥当之后,奚昭也离开了寝宫前往大理寺。 因为是在慈园内,怕遇见其他人,奚昭故意挑了一条人少的路走。 却没想到反而在半道遇见了晏微。 晏微看见奚昭,迎上来问:“昨夜你离席后去哪了?一直没见你回来,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 昨晚…… 奚昭想起自己昨晚和秦沭一起做过的事,干笑着说:“让你担心了,其实我晚有些不舒服,所以先走了。” 晏微:“不舒服?怎么搞的?今天好些了吗?” 奚昭:“好多了。” 晏微闻言没再多问,看看奚昭,又看看她来的方向,疑惑问:“你这是……从太后那过来?太后今日没上朝吗?” 奚昭只能硬着头皮说:“上朝了,我……是去送东西的。” 说完,怕晏微继续问,忙说:“你怎么在这?怎么没去朝宁司?” 晏微:“接到了几封密报,正要去朝宁司。” 她手里拿着几张纸,奚昭见状不好多问,于是说:“那你去吧,不耽搁你了,我也该回大理寺了。” 说完,匆匆和晏微告别。 两人分开后,晏微前往朝宁司,路上还想着刚才奚昭的反应。 常年身在朝宁司的直觉告诉她,奚昭有点不对劲。 可是到底哪里不对晏微暂时又想不到。 就是觉得奚昭和太后的关系,似乎比自己想得要更亲密一点。 但更多的晏微又想不出来。 晏微看看手里密报,摇摇头丢开了这个想法。 算了,先处理正事要紧。 平州现在可有麻烦了。 第36章 在奚昭浑身紧绷的时候,咬了一下她的耳尖。 奚昭和晏微分开后回了大理寺,等进了门这才松了一口气,总觉得自己好像做贼一样,回大理寺还要鬼鬼祟祟的。 奚昭走到桌前坐下,心想以后还是尽量少在慈园留宿好了,不然每次都这样提心吊胆的,实在让她难以招架。 可她转念又想起了昨夜和秦沭共同睡着一张床上时的感觉。 睡在秦沭身边时,有种莫名的安心感,竟让她有些留恋。 尤其是被独属于秦沭的气息笼罩时,那种感觉简直要让奚昭沉醉其中。 奚昭捂住脸,心想,秦沭怕是给她喝了什么迷魂汤吧。 … 万寿宴过了后,慈园里再次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可秦沭又似乎被什么事情绊住了,每天都很忙碌。 奚昭不知道秦沭具体在忙什么,但听大理寺同僚打听来的消息,得知最近平州似乎受了灾。 听说今年平州雨水格外多,长时间大雨使河流涨水,淹没了许多农田,导致现在平州不仅在闹水灾,还在遭受饥荒。 奚昭听到这件事的时候不免多留了分心,听得仔细了一点。 因为他们说的是平州,而平州是赵颉的地盘。 当年在进京路上绑架她的就是平州知州赵颉,奚昭对他恨之入骨,是以听说平州的事,她都会多留份心。 为了日后报仇做准备。 只不过,这次就连消息灵通的同僚打听到的事情都不多。 虽然知道平州在闹灾,可闹到什么程度,有没有结束,一概不知。 像是有人在故意隐瞒一样。 奚昭听完,思索了一会,没有做声。 此后的几日,克察部一直在慈园留宿没有走,谨慎起见,奚昭也没再去找秦沭。 这中间也奚昭繁忙了一阵子,因为乌尔格初次进京,对什么都比较好奇,所以常常四处闲逛,有一次外出的时候,丢了随身佩戴的首饰。 乌尔格说,那首饰十分重要,于是找到了魏元信帮忙,魏元信便委托给了大理寺寻找,最后找首饰的事就落在了奚昭的头上。 奚昭花了一天时间,查到了首饰已经被人捡走拿去典当了,于是在典当行里把乌尔格的首饰赎了回来,还给了乌尔格。 乌尔格对她感激涕零,两人也因此熟识了不少。 不过此事之后两人就再没什么交集了,只是偶尔奚昭在慈园的时候,能看到乌尔格在慈园里闲逛。 两人偶遇时,奚昭每次都是行礼打声招呼就走了,可这一天奚昭从大理寺出来,正要回家时,又在湖边遇到了乌尔格。 奚昭照例打完招呼正要走,乌尔格却叫住了她。 “奚评事请留步。”乌尔格身边跟着一个太监,还有几个克察部随从,似乎心情很好,高兴地问奚昭,“我正要去游湖,奚评事可要一起?” 奚昭闻言去看湖面,发现果然有一艘小船,奚昭现在虽然没什么事,但也没有游船的兴致,于是婉拒道:“谢过圣女好意,我就不去了。” 乌尔格却说:“奚评事先别急着拒绝,其实我一直想和奚评事聊一聊,还望奚评事能赏个脸,不会耽误你太久,一会就好。” 奚昭不知道乌尔格和她有什么可聊的,但既然乌尔格都这么说了,她也不好再拒绝,于是犹豫着答应了。 乌尔格让开身后的小船,说:“奚评事请。” 两人上了船,太监站在船头划船,小船慢慢离开了岸边。 奚昭也是第一次在湖中央观看慈园,看着岸上青葱翠绿的花草树木和各式各样的假山,竟觉得别有一番风味。 坐了一会,小船划到湖中央,奚昭问乌尔格:“不知圣女想和我聊什么?” 乌尔格笑着对奚昭说:“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我听说,奚评事是大燕第一位女状元,这几日相处下来,觉得奚评事实在是名不虚传,所以想问,奚评事愿不愿意嫁入我们克察部?” 奚昭刚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闻言被呛了一下,咳嗽了两声,问:“圣女为什么会这么问?” 也太突然了。 乌尔格奇怪地看着她,似乎没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不妥,坦然道:“因为我觉得你很不同寻常,我们克察部向来欣赏优秀的女子,我觉得,你如果跟我回族里,肯定会大受欢迎,所以想问问你有没有这个想法。” 奚昭连忙摆手说:“多谢圣女好意,但我现在没有成亲的打算。” 乌尔格坚持不懈,“没关系,如果你有意,就算现在不想成婚,以后什么时候想嫁来克察部也都可以,克察部随时欢迎。” 奚昭忙解释:“我不是这这个意思,我不想成亲,是因为我不愿意嫁入后宅,我已下定决心,此生永远不会成婚的。” 乌尔格奇怪问:“为什么?” 奚昭放下茶*杯,在心里措辞一会,解释道:“因为我自幼父母不合,见过深宅之中的恩恩怨怨,所以不想和母亲一样,被院墙困住终身。” 乌尔格却摆摆手说:“这点奚评事不必担忧,克察部与中原习俗不同,你若是嫁入克察部,必不会妨碍你做官。” 奚昭见乌尔格仍不放弃,只能无奈道:“我早已决定心意,此生不嫁,圣女就不必再劝了。” 乌尔格闻言,露出遗憾的表情,“那好吧。” 还以为这次回去可以给克察部带回一个优秀的适婚女子,奚昭貌美又有官职,若是奚昭能嫁入克察部,那克察部和大燕的关系应该能更加紧密。 可惜奚昭不答应。 她记得万寿宴上奚昭看他们克察部男儿表演战舞看得挺认真的啊。 美男计没用吗? 算了,不答应就不答应吧。 克察部在男女之事上也一向讲究你情我愿,没有强人所难的道理,虽然遗憾,但也没有办法。 乌尔格在心里叹气,看向奚昭,忽然觉得这位女官有点意思。 她来之前就听她的族长父亲说,大燕推崇男尊女卑,女子在大燕不得读书做官。 可她来到京城后,先是了手握大权的太后,然后又见到了身为女官的奚昭,乌尔格觉得她父亲说的一点也不对,大燕明明和克察部差不多嘛。 奚昭不想嫁,两人也就没什么可聊的了,干巴巴地说了几句话,奚昭看天色不早了,于是对乌尔格说自己准备回去。 乌尔格闻言,让太监掉头回了岸边。 下船的时候,乌尔格先上了岸,随后伸出一只手,作势去扶奚昭。 奚昭看了看乌尔格伸出的手,犹豫了一下,出于礼貌,还是把手搭了上去。 奚昭被扶着下船,脚刚踩到地面,忽然余光看到远处似乎有几个人影。 她转头去看,结果正好对上一个人的视线。 秦沭正带着几个大臣从不远处走来,此时正看着她和乌尔格搭在一起的手。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感觉秦沭看她的目光凉飕飕的。 奚昭连忙把手抽回来,走上前对秦沭行礼说:“微臣见过娘娘。” 乌尔格也跟着行礼,秦沭望着两人,语气平淡地问:“奚爱卿和是圣女这是在做什么?” 乌尔格率先开口:“回太后,我刚刚在和奚昭一起坐船同游。” 秦沭:“同游?” 秦沭语气有几分冷,不笑时,身居高位的气势又显现了出来。 奚昭低着头,急忙解释道:“是圣女有话要问微臣,所以邀请微臣去湖中一边坐船一边说。” 秦沭背着手问:“什么话要到湖上去说?不如也说给本宫听听。” 奚昭看看秦沭身后跟着的那些大臣,有些犹豫。 乌尔格问她要不要嫁进克察部,这听起来实在不是什么正经的事。 当着这么多大臣的面,她要怎么措辞呢…… 这边奚昭正心里思索着,另一边乌尔格却全无顾忌,坦然道:“是我想让奚评事嫁入我们克察部,不过奚评事没答应。” 秦沭闻言,眼神带了些不明意味看向奚昭。 奚昭见状,也不知该做什么表情好,心情复杂道:“……是,圣女正是问臣此事。” 秦沭听完,看看两人,语气平静地问:“那你们现在聊完了?” 乌尔格:“聊完了,奚评事说她此生不嫁。” 奚昭:“…” 乌尔格怎么这话也跟秦沭说? 秦沭淡淡道:“既然说完了,那就各自回去吧,别在这站着了。” 奚昭已经等不及想走了,闻言抢先答道:“臣遵旨,这就回去。” 说完,一点也不拖泥带水,弯身向秦沭告退。 秦沭“嗯”了一声,看着奚昭离开走远。 等奚昭走后,秦沭看向乌尔格,漫不经心道:“圣女日后还是不要打奚评事的主意了。” “奚评事并非你想象中的那种女子。” 秦沭说完,乌尔格一头雾水。 乌尔格心想,什么是“并非她想象中的那种女子”? 那奚昭是什么样的女子? 可太后似乎并不打算和她多解释,说完,带着一众人走了。 只留乌尔格在原地苦思冥想。 奚昭离开湖边,没有走远,而是找了个角落暗暗后悔。 早知道就不答应乌尔格去游什么湖了。 现在好了,竟然还被秦沭撞见了。 想起秦沭刚才那凉飕飕的目光,奚昭捂脸,心想怕是又要哄秦沭了。 明明上次刚哄好没多久。 正想着到时候该怎么办才好,不多时,一个太监走了过来,对奚昭说:“娘娘请奚评事过去。” 奚昭心知秦沭会叫她,于是提起心跟着太监去了御书房。 进门后,秦沭在批阅奏折,见奚昭进来只淡淡说了声:“来了。” 奚昭答应一声,看着殿内宫女都退了出去,关上了殿门,想了想,主动问道:“娘娘可是介意刚才的事?” 秦沭眼睛没离开奏折,只说:“奚爱卿和别人出去同游,本宫介意什么?” 看来的确介意了。 奚昭垂在袖中的手捏紧衣袖,慢慢走到秦沭身边,俯下身轻声说:“娘娘别生气,我下次不会就是了。” 秦沭放下手里的奏折,靠在龙椅上抬眼看她:“还想有下一次?” 奚昭改口:“不会有下一次了。” 秦沭没说话。 奚昭见状,咬了咬唇,只好主动去挽秦沭的胳膊,放轻了些声音说:“娘娘,别生气了。” 说完,她仔细观察着秦沭的反应。 看到秦沭嘴角弧度缓和了些。 奚昭松了口气。 还好,服软还是有用的。 秦沭看着身边的奚昭,感受着她挽着自己手臂的力道,心里有些痒。 于是慢慢用力,把人拉到了腿上。 奚昭没有抗拒,顺势坐在秦沭身上,被她抱住。 熟悉的香气笼罩过来,奚昭望着秦沭,又有些害羞了。 她不自然地别开视线,随即,感受到秦沭缓缓靠近她的耳边,轻声说:“奚爱卿惹怒了本宫,你说,本宫该如何处置你?” 奚昭听这话,心跳有些加速,小声问:“娘娘想……如何处置?” 秦沭:“你的意思是,本宫想如何都可以?” 话音落下,奚昭有种不详的预感。 但在秦沭幽深的目光下,还是红着脸轻轻点了下头。 秦沭似乎笑了一下,随即慢慢靠近。 看到秦沭盯着她的目光,奚昭再次开始紧张,刚想问秦沭想干什么,就见秦沭的唇靠近她的耳朵。 随即,在奚昭浑身紧绷的时候,咬了一下她的耳尖。 奚昭脸登时就红了。 秦沭也太…… 耳尖酥酥麻麻的感觉一直递到心里,奚昭下意识把抓着的秦沭衣裳攥成一团。 秦沭看奚昭的反应很少满意,低声说:“下次再惹本宫生气,可就不止这样了。” 奚昭此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心就快要跳出胸腔。 一边紧张,一边心想,要是再过分一点,秦沭会怎么对她? 应该就不是耳尖了吧,那该不会是…… 想着,奚昭喉咙动了动,看向秦沭的嘴唇。 看着看着,莫名有种冲动。 不敢再细想,奚昭连忙收回目光。 秦沭含笑抱着她,鼻尖在奚昭的发间蹭了蹭,没有再说话。 奚昭也任由秦沭抱着,不久后,慢慢总算冷静了下来。 她这才注意到秦沭桌上还堆着许多奏折,正想站起身,秦沭却用了些力把她按回了怀里,问:“干什么去?” 奚昭看看桌子上的奏折,低声说:“娘娘不是还有奏折要看,我在这里,怕打扰娘娘。” 秦沭没有松手,只说:“本宫不觉得你打扰。” 言外之意,是不想让她走? 奚昭眨了下眼,抿了抿唇,没再说话,也没有动。 秦沭也没有动。 两人安静靠了一会,天色渐渐暗了,就在奚昭觉得她应该离开了的时候,外面忽然传来太监的声音。 太监:“启禀娘娘,晏副使在门外求见。” 奚昭一听,正要从秦沭身上站起来,秦沭却拉住了她。 奚昭只能好言劝道:“娘娘,正事要紧。” 秦沭闻言没有说话,眼中暗了暗,最后还是放开了她。 奚昭离开后,整理了一下衣裳,回到殿中站好。 随即,秦沭召了晏微进来。 晏微进门看见奚昭时愣了一下。 奚昭怎么又在这? 但她只是疑惑了一下,并没有多想,上前朝秦沭行了个礼,说:“娘娘,朝宁司有事禀报。” 第37章 她决定了,今晚无论如何也不能放奚昭走。 晏微说完顿了一下,看了看奚昭有些犹豫。 奚昭见状知道朝宁司的消息都是机密,自己不好站在这,正打算退出去,秦沭却说:“无妨,直接说吧。” 于是晏微不再顾忌,开口道:“徐正初来报,说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听候娘娘调遣。” 秦沭闻言“嗯”了一声,说:“本宫知道了,告诉他,一切便宜行事,尽快安抚好百姓。” 晏微应了一声,就要退出去,临走前问奚昭:“你回府吗?要是回去,我可以送你一程。” 奚昭本没想走,可晏微这么一问,问得她愣了一下,她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秦沭,说:“那娘娘……臣也告辞了。” 秦沭看着奚昭,没说话,但眼神里似乎带着些埋怨。 奚昭抿了抿唇,等着秦沭开口。 秦沭过了半晌才低低“嗯”了一声, 奚昭于是俯身行礼说:“臣告退,请娘娘不要太过劳累,当心凤体。” 秦沭语气寡淡地说了句:“知道了。” 奚昭随即和晏微两人一起离开了御书房 离开后,晏微和奚昭一起走在慈园里,奚昭有些好奇刚才晏微禀报的是什么事,于是问:“朝宁司最近在调查什么?” 晏微边走边说:“是平州。” 奚昭:“平州?” 晏微点了下头。 提起平州,奚昭一下子提起了精神。 朝宁司在调查平州? 听刚才晏微和秦沭的对话,秦沭是派了人过去? 是要做什么? 会和赵颉有关吗…… 赵颉可谓是奚昭一个永远无法原谅的仇人,虽然赵颉促使了奚昭和秦沭的相遇,但他当初绑架奚昭,差点害的奚昭失去清白,这件事奚昭永远无法释怀。 要是可以,奚昭恨不得亲自手刃了他。 奚昭很想多问一些赵颉的事,可晏微似乎没有再继续说下去的打算,奚昭便也不好再开口。 毕竟朝宁司的公务多是机密,晏微愿意和她说已经是不把她当外人了。 于是奚昭只好暂时收起好奇心,心想,秦沭最近十分忙碌,难道就因为这件事? 自那之后,奚昭就留了个心眼,常常留心着平州相关的事。 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一连几日无事,就在奚昭怀疑是不是自己多心了的时候,朝中忽然传出一条消息。 平州通判徐正初因赶路时遭遇暴雨,掉入河中,意外身亡。 她的预感竟真的应验了。 此消息一处,众人哗然,纷纷感叹水火无情,好好的一个人说没就没了。 而奚昭听见这个消息时,正坐在大理寺里,望着外面阴云密布的天。 在为徐正初的死感叹的同时,心中还想着,既然人死了,那秦沭的计划该怎么办? 这之后,又是一连几天没有见到秦沭,似乎自从得知徐正初身亡后,秦沭就变得更忙碌了。 而且不仅是秦沭,奚昭发现,最近就连晏微都经常忙得看不见人影。 奚昭隐约感觉到,朝中似乎又酝酿起了什么。 又过了许多天,还是没见到秦沭,奚昭心里放心不下,于是这天晚上,等众人离开后,她特地留在大理寺没有走。 等到太阳落下后,这才独自一人前往了御书房。 秦沭果然还在御书房里,正靠在龙椅上闭目养神,奚昭进门后,秦沭缓缓睁开眼,看见她有些惊讶,“怎么还没回去?” 奚昭直接走到秦沭近前,看着她疲惫的神色有些心疼,轻声说:“许多日未见,又听说了许多朝中的事,放心不下娘娘,于是来看看。” 秦沭轻笑,“有劳奚爱卿挂念了。” 奚昭看着她,没说话。 过了一会,看见桌子上堆放的奏折,出声问:“徐正初的事,很麻烦吗?” 秦沭闻言唇角落了下去,微微皱了下眉说:“是有点麻烦,不过不用担心。” 秦沭皱眉的幅度很轻,但没有逃过奚昭的眼睛。 她慢慢反握住秦沭的手,低声说:“娘娘不要太过劳累了。” 秦沭说了句:“没事。” 随即站起身,“坐了一天,本宫的确有些累了,陪本宫出去走走。” 说完,拉着奚昭走了出去。 奚昭跟在秦沭身后,两人一路到了花园里,吹着夜晚有些凉的微风,秦沭忽然说:“赵颉这个人,你应该还记得。” 奚昭:“记得。” 当然记得,一想到此人就想起了自己曾被他绑架的屈辱经历。 秦沭背着手站在树下,望着远处的湖水,说:“他是宰相的人,受宰相包庇,已经在平州任职很久了。” “宰相将平州当做敛财之地,而赵颉则为虎作伥,导致现在平州几乎成了赵颉一人的天下,此事一直是本宫的心头大患。” “不久前,平州遭受了水灾,如今虽然大水已经退下了,但许多农田都被洪水淹没,导致现在平州又陷入了饥荒。” “这些事,赵颉一直压着没报,还是本宫派朝宁司过去,他这才肯说出实情,而且,这其中一定还有隐瞒。” “本宫这次指派徐正初过去,就是想让他治理灾荒,并且找办法把赵颉拿掉,让宰相一派失去对平州的控制。” “原本本宫的打算,是让平州通判徐正初想办法拿到赵颉贪墨的证据,以此来治赵颉的罪,可没想到,徐正初竟然死了。” 奚昭听完,皱起眉问:“难道是赵颉干的?” 秦沭沉声道:“不好说,朝宁司还在查。” 奚昭想,若是赵颉干的,那他未免太无法无天了。 这么看来,说他在平州为非作歹的确所言不虚。 秦沭又说:“赵颉背靠宰相,有章渊给他撑腰,本宫想动他本就要费一番心思,如今徐正初死了,想动他就更不容易了,本宫最近就是在烦心这件事。” 奚昭知道朝中秦沭和宰相一直明争暗斗,两人谁也不肯相让,一步棋走错就会落得满盘皆输的下场。 而秦沭站在这个位置,要面临的压力更是奚昭无法想象的。 奚昭看着秦沭疲惫的神色,有些心疼,问:“那娘娘有何打算?” 秦沭不语,沉吟了片刻,只说:“徐正初已死,如今只能再选一个人过去代替他,否则若是再派一个宰相的人过去,让平州彻底落在章渊手里,那就真要任由他兴风作浪了。” 奚昭若有所思,“那娘娘如今可有合适人选?” 秦沭捏了捏眉心,似乎有些头疼,“平州形势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能派过去的人本就不多,已经再找不出第二个徐正初了。” 那就是没人可用了? 奚昭心里渐渐担忧起来。 两人沉默了一阵,不久后,秦沭轻叹了一口气,“算了,不说这些了。” 这几日因为平州之事忙得天昏地暗,难得见到奚昭,不能浪费了大好时光。 她转头看向奚昭,伸手刮了一下奚昭的鼻尖,问:“本宫这几日没有见你,你可想过本宫?” 奚昭没想到秦沭变脸这么快,刚才还在为平州发愁,一转眼就又来调戏她了。 不过奚昭也不想看见秦沭忧心的样子,于是便顺着她的话打趣说:“娘娘还说我,这几天娘娘日理万机,怕是都把我忘了吧。” 秦沭稍稍扬眉,手抚摸上奚昭的脸,指尖在她脸颊蹭了蹭,似笑非笑地问:“你这是在怪本宫,这几日疏于陪你了?” 脸颊传来的感觉又轻又痒,秦沭的指尖在奚昭的脸上游走,最后落在了下巴上。 微微用力,奚昭的下巴就被秦沭挑了起来。 姿势有些暧昧。 奚昭怔了一下。 今夜的月亮格外明亮,把昏暗的夜色都照的不同寻常。 此时奚昭和秦沭一同站在花园里,周围没有其他人,只能听见彼此心跳到声音。 奚昭望着秦沭,看着她如深潭般沉静的双眼,忽然觉得,自己似乎要被这双眼睛吸进去了。 她一时没有答话,两人就保持着这种亲昵的姿势,随着时间的推移,氛围开始变得旖旎起来。 奚昭看到秦沭唇边的弧度慢慢落下,漆黑如墨的双眼里似乎多了些什么。 那是一种她能够看得懂的深意。 她看到秦沭的目光缓缓向下,落在了她的唇瓣,顿时觉得秦沭的目光似乎带着火一样,烫的她唇瓣发干。 今夜夜色正好,很适合发生些什么,奚昭感受到秦沭在靠近,呼吸也有些重。 心底还有些隐隐的期待。 就在她要闭上眼时,忽然,一声鸟鸣打破了寂静的夜晚。 很快,许多只鸟从后山上飞起,闹出了不小的动静。 奚昭从失神中回过神,感受到脸色不同寻常的热度,下意识和秦沭拉开距离。 暧昧的气氛瞬间荡然无存。 奚昭有些尴尬,慌乱道:“时候不早了,我还是先回去了。” 秦沭搓了搓指尖,那里仿佛还留在奚昭皮肤的触感,她呼吸也有些乱,但和奚昭比起来,面上却平静多了,问:“这么晚了,还回去干什么?” 奚昭闻言心想,不回去,难道留宿吗? 回想起上次留宿的经历,奚昭看看秦沭,一想到两人刚才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氛围,再想到晚上和秦沭共同睡在一张床上,奚昭就有些担心。 担心她们会做出什么失控的事情。 奚昭眼神闪烁:“我……” 秦沭却不给她考虑的机会,刚才奚昭躲开了,让秦沭被挑起的情绪无处安放,憋在心里很是难受,她怎么会放奚昭回去? 于是秦沭直截了当道:“不用纠结了,就听本宫的,今晚留下。” 她决定了,今晚无论如何也不能放奚昭走。 奚昭听她这不容置喙的语气,知道她刚刚躲开让秦沭心里有些怨气了。 可她刚才实在是没准备好。 秦沭凑近得太突然了,她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今夜已经拒绝了秦沭一次,不想再拒绝第二次,奚昭只好犹豫着答应了留宿。 秦沭见状,心里这才好受了些。 经历了刚才的事,两人各自心里都带着点旖旎的心思,就算站在花园里,也没了赏花的吹风的兴致,没过多久就回了寝宫。 回去后,秦沭先让奚昭进去沐浴,等奚昭出来后,对奚昭说:“在这里等本宫。” 随即自己进了浴殿。 等秦沭走后,奚昭独自一人坐在床上,脑海里回忆着刚才两人那个没能进行到底的吻。 想着想着,奚昭忽然很想让秦沭快点回来,而看着空荡荡的寝宫,奚昭忽然又觉得,自己似乎有点像那些后宫里等待侍寝的妃子。 等秦沭洗澡回来然后…… 不敢再想,奚昭连忙把这个想法甩了出去。 再想就真要失控了。 奚昭这边努力控制着自己,而另一边,秦沭刚沐浴回来,就见奚昭自己一个人坐在床上,正盯着床尾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连她进门都没发现。 于是秦沭慢慢走了过去,坐在她身后,忽然出声问:“想什么呢?” 耳边突然想起秦沭的声音,奚昭如梦初醒,正想到“失控”呢,一转头就看见秦沭,担心自己的内心戏被发现,奚昭脸一红,连忙说:“没什么!” 秦沭看着她闪躲的眼睛,面上没什么表情,嘴上却故意问:“没想什么脸怎么这么红?” 说着,还越靠越近。 奚昭刚才还希望秦沭快点回来,可当秦沭真的靠近她,她又开始紧张了。 秦沭今夜有些太冲动了,奚昭有点承受不住,她心脏乱跳,只能一味味地往后躲,可她背靠的就是墙。 实在无处可躲了,望着近在咫尺的秦沭,奚昭只好红着脸哀求道:“娘娘……” 她真的要扛不住了。 秦沭看奚昭脖颈都红了,得到了自己满意的结果,于是嘴角微微勾起,拉开了些距离说:“好了,不逗你了。” 说完,心情很好的样子,起身走到梳妆镜前若无其事地梳头发。 刚才还笼罩周身的香气骤然消失,奚昭还有些患得患失。 再去看坐在镜前的秦沭,像没事人一样,奚昭失神地坐着,越发觉得秦沭是个黑心肝的。 什么性情冷淡、不爱笑都是假的。 明明心里坏的很! 她独自坐在床上,缓了好久,这才平复下心跳。 而另一边,秦沭也梳完了头发,转身走了回来。 奚昭看着她接近,率先掀开被子躺了进去,看着秦沭熄了灯,故意没说话,翻身背对着秦沭,装睡。 秦沭:“奚爱卿。” 秦沭叫了她几声,她装作没听见。 秦沭:“睡了?” 奚昭还是没说话。 不一会,奚昭感受到被子另一边被人扯动,随即闻到了秦沭身上沐浴后的馨香,知道秦沭也躺下了。 秦沭没再喊她了,奚昭正准备就这么入睡,忽然感到秦沭的手碰在她的背上,指尖沿着后背的曲线缓缓移动。 第38章 “嘴这么甜,莫非,你今日来前吃过蜜?” 奚昭睁开眼,装不下去了,感受着秦沭触碰她的那只手,只觉得哪哪都烫。 要是再不制止秦沭,她今夜就别想睡了。 于是她立马转过身,看向秦沭,裹着被子问:“娘娘这是干什么?” 秦沭也侧身看着她,问:“不是睡了吗?” 奚昭有些难以启齿,低声说:“你那样……就算真睡着了也要被你弄醒。” 秦沭轻笑一声,声音悦耳,“那下次就别装睡。” 奚昭无言以对,把脸往被子里埋了埋,不想理秦。 太坏了,真是太坏了。 秦沭笑着看着奚昭当鸵鸟,没再说话,浅笑着闭上眼。 不久后,两人先后进入梦乡。 一夜好眠,第二天,奚昭醒来的时候,秦沭还没有醒。 外面的天刚蒙蒙亮,看时间还早,奚昭干脆侧身悄悄打量秦沭。 平时有机会仔细看秦沭的时候不多,秦沭醒着的时候,奚昭偷看她总是会被发现。 今天是一个难得的好机会。 奚昭的视线从秦沭的睫毛向下移,经过鼻尖,落到嘴唇上。 秦沭长得好看,五官无一不精致,唇型也是奚昭喜欢的样子,而且奚昭也很清楚亲起来是什么感觉。 记忆中的触感又被奚昭回忆起,奚昭盯着秦沭的唇,忽然有想亲的冲动。 奚昭想起了昨夜那个没能成功的吻。 可惜了。 奚昭并非不想亲,只是昨夜太突然了,奚昭还没有准备好。 要是再来一次…… 就在奚昭想入非非的时候,秦沭似乎醒了,慢慢睁开眼,醒来第一件事,就是转头看奚昭。 奚昭来不及伪装,正对视秦沭的视线,有点心虚。 秦沭轻笑,也翻了个身面对着她,用刚睡醒还有些沙哑的声音问:“什么时候醒的?” 奚昭:“……刚醒。” 秦沭:“盯着本宫做什么?” 奚昭抿了抿唇,低声说:“娘娘貌美,我多看两眼,也是人之常情吧。” “哦?”秦沭闻言支起头看着奚昭,“现在天色还早,奚爱卿可要再多看一会?” 秦沭的长发几缕垂落在奚昭的枕边,低缓的语调听起来十分蛊惑人心。 听得奚昭又有些心神不定了。 不行,不能一大早就被秦沭搅乱了心。 不然她今天一天都别想好好做事。 于是,奚昭也撑着身子坐起来,语气故作平静道:“不用了,娘娘还要上朝,还是快些起床的好。” 秦沭着看奚昭躲闪的眼神,忍不住继续逗她,于是出声问:“你这是在赶本宫走?” 奚昭一听果然变了脸色,急忙解释:“不是,我只是……” 只是不敢继续和秦沭待在一起,怕自己抑制不住自己躁动的心。 奚昭只是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反倒是脸越来越红了。 秦沭见状满意了,坐起身,语气带笑道:“好了,不逗你了,别紧张。” 她从床上站起来,说:“来帮本宫更衣。” 说完,朝屏风后走去。 使完坏却还像没事人一样,简直是秦沭的一贯作风。 奚昭一边在心里把秦沭埋怨了一遍,一边掀开被子下床。 奚昭如今帮秦沭更衣已经驾轻就熟,利索地穿戴整齐后,秦沭刚起床的闲适感一扫而空,转而又是雍容华贵的样子。 等奚昭也换好官服时,两人站在门口道别。 奚昭正要目送秦沭离开时,看见秦沭头上的发饰,叫住她说:“娘娘等等。” 说完,上前一步,伸手扶了扶秦沭头上的步摇。 两人的距离骤然拉进,就在奚昭收回手,正要退开时,秦沭却拉住了她,将奚昭揽进怀里。 奚昭心头重重一跳,感受到秦沭拥着她的力道,不做声地在秦沭怀里靠了一会。 不多时,到了上朝的时间,秦沭这才将奚昭慢慢放开。 秦沭摸了摸奚昭的脸,轻声说:“本宫去上朝了。” 奚昭点了下头,“娘娘慢走。” 说完,看着秦沭转身离开。 直到看不见秦沭的人影,奚昭这才整理了一下有些褶皱的衣裳,唇边抿起一抹淡淡的笑,出了寝宫前往大理寺。 … 这之后又过了几天,炎热的夏日就要过去,每天的气温也日渐凉爽。 这天在去大理寺的路上听宫人讨论说,太后打算和皇帝搬回宫里了。 奚昭听见这个消息,一边朝大理寺走一边思索。 要是秦沭搬回了宫里,那她们之间就又隔着一道宫墙。 想见面就要宫里宫外地跑。 本来这段时间,因为秦沭被琐事缠身,她们见面的机会就不多,等回了宫里,想见面就更麻烦了。 不想让时间过得这么快。 奚昭有些惆怅,想着赶在秦沭回宫前再去见秦沭一面好了,走进了大理寺。 进门后没看见其他同僚,只看见了钟景严坐在桌边,神情有些忧愁,应该是刚下朝。 奚昭见他眉头紧缩着,有些疑惑,走进去问:“寺卿是遇到什么难事了?” 钟景严见奚昭进来,叹口气说:“还不是因为宰相一派的那些人。” 奚昭犹豫着问:“还是因为平州的事?” 钟景严也没瞒着,点头说:“平州通判如今正空缺着,人选一直定不下来,宰相有意安插自己的人,太后自然不让,就这件事已经争论许久了。” 平州的事已经持续了这么久,竟然还没有一个结果,奚昭有些惊讶。 看来她低估了事情的棘手程度。 有点担心秦沭,奚昭问:“那太后如今打算怎么办?” 钟景严摇摇头,沉思道:“如今还在僵着,没什么好办法。” 说完,钟景严顿了一下,又说:“除非……” 奚昭等着他下面的话,可他说完却没了下文,只若有所思地看了奚昭一眼。 奚昭追问道:“除非什么?” 钟景严看了奚昭一会,又收回了目光,摇摇头,“没什么,是我想多了。” 可奚昭却觉得钟景严刚才那一眼里有些深意。 她忍不住又追问:“寺卿是不是已经想到了办法?” 钟景严难得面上有些不自然,摆摆手道:“你别问了,就当我刚才一时失言。” 奚昭狐疑,不知道钟景严为什么说一半又不愿意告诉她了。 正疑惑着,忽然见钟景严正色了起来,又说:“对了,还有一件事我正要和你说,你最近去见太后的时候,千万要小心。” 奚昭和秦沭私下见面是时候一直都很小心翼翼,但听钟景严忽然提醒,感觉不太对,问:“寺卿为什么忽然说起这件事?” 钟景严沉声说:“宰相一派一直在调查是谁查出了永王,现在查到你了头上。” “此事我已告知太后,娘娘应该会想办法阻止,但你这几日还是小心一些为妙。” 已经查到她了? 奚昭忙问:“他们已经知道了?” 若是被宰相一派发现她和秦沭不同寻常的关系,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钟景严见状沉吟道:“我当初已经划清了你和太后的关系,他们不会知道你是太后的人。” 奚昭闻言,这才松了口气,把心放了下来。 “不过……”钟景严迟疑道。 奚昭听他语气,心又提起来了。 钟景严:“宰相一派此次不惜一切代价也要知道是谁调查了永王,就连我也不好隐瞒,最终十有八九还是会查到你。” “章渊此人睚眦必报,若是他得知是你给他找了麻烦,就算知道你不是太后的人,也不会对你坐视不理。” 言外之意是,她可能会受到宰相的报复。 但这对奚昭来说,并不算什么值得惊讶的事,不如说是意料之中。 朝中秦沭和宰相分庭抗礼,奚昭要帮秦沭,自然就要与宰相交恶。 从选择站在秦沭那一边开始,她就做好了和宰相为敌的心里准备。 奚昭:“我知道了,多谢寺卿告知,这些我都明白。” 见奚昭语气平静,钟景严点了下头,慢慢放下心。 他还担心会被吓到,现在看来是他多虑了。 钟景严:“你明白就好,不过你也不必太过担忧,既然娘娘已经得知了这件事,想必会竭力保护好你,你无需害怕。” 奚昭应了一声,没有多说。 她并不害怕,但她担心秦沭。 平州之事已经让秦沭殚精竭虑,再加上这件事,秦沭最近应该很累。 奚昭敛眸,心想,若是她能帮秦沭分担一些就好了…… … 几日之后,宰相府里,一个人快步走进了章渊的书房。 章渊近日也在因为平州的事心烦。 平州通判空缺,他想安插自己的人进去,可秦沭却屡次阻止,这是让章渊很是头疼。 如今两方僵持下,最有可能的结果便是找一个纯臣过去。 那样,虽然他让了步,但至少也没让秦沭得逞。 这样平州就还在他手里。 可是,派谁过去合适? 他坐在圈椅上,思量着如今可用的人,一个个名字被他想起来,又在脑海中划掉。 如今能去平州的人选本就不多,符合这些条件的就更难找了。 章渊思考着,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一个合适*的,正要放弃时,门外下人忽然告诉他有人来了。 章渊叫那人进来,发现是他派出去调查永王案的人。 那人进门言简意赅道:“老师,您吩咐的事有回信了。” 说完,递给章渊一封密报。 章渊拆开,迅速读了一遍,扬声问:“奚昭?” 那人低头道:“正是。” 章渊认真想了一下这个人,只有模糊的印象。 好像是今年的女状元。 如今在哪任职来着?似乎是大理寺。 章渊问:“就是她替秦沭查出的永王?” 送信人沉吟道:“现在还只是怀疑,细节学生还会再去查,只是,眼下还未发现此人和太后有什么关系。” “学生猜测,她应该不是太后的人,只是奉了钟景严之命前去调查,并不知道此案和太后有关。” 章渊思索了一会,问:“你真这么觉得?” 送信人:“是。” 不是太后的人…… 章渊没有说话,过了一会,沉声问:“就算她不是太后的人,但也给我找了一个大麻烦,那你觉得,我该怎么处理她?” 送信人想了一下,试探说:“学生觉得,不如,就将她送去平州如何?” 章渊抬眼,这个答案和他心里的想法不谋而合。 但他面上没有半分表露,只问道:“你为何会这么想?” 送信人解释道:“学生以为,她既然不是太后的人,将她送去平州,便可以防止太后在平洲安插眼线。” “而且此人年轻,还是个女子,必然方便控制,就算她有投奔太后的打算,到时候叫赵颉做掉她就是,无需老师费心。” 在他看来,平州有赵颉守着,就算派一个奚昭过去也没什么,毕竟奚昭初出茅庐又是女子,总比太后手下的其他人好对付。 那赵颉为官多年,早已老奸巨猾,虽然其他本事没有,但送信人想,用他来打压奚昭还是绰绰有余。 章渊听完,闭上眼,搭在扶手上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没说行也没说不行。 送信人不敢乱说话,只低头站着,等着章渊的吩咐。 过了半晌,章渊睁开眼,眸中厉色转瞬即逝。 还真是老天保佑,他正因此事发愁,上天竟然就这么送了一个合适的人过来。 很好,那就她吧。 章渊:“那就如你所说,送她去平州。” “叫其他人来找我。” 送信人闻言,答应一声,忙不迭地退了下去了。 送信人走后,书房里再次安静下来,章渊看着桌上的密报,冷笑一声。 好一个奚昭,来得真是时候。 看来这次还是他赢了。 秦沭想让他放弃平州?简直是白日做梦。 平州,他必然要牢牢握在手里。 … 又是几日过去,秦沭总算抽出了空,把奚昭叫来寝宫。 奚昭满心期待地去了寝宫,到了后,却发现秦沭还在批奏折。 看着桌上已经堆成堆的几本奏折,不知秦沭已经看了多久。 奚昭有些心疼,低低喊了一声,“娘娘。” 慢慢走了过去。 秦沭见奚昭走近,放下手里的朱砂笔,拉住她,面色疲惫道:“你来的正好,陪本宫歇一会。” 说完,用了些力把奚昭拉进怀里。 奚昭没有抗拒,被秦沭抱在腿上。 时间长了,她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姿势,顺势靠在秦沭怀里,手指轻轻抚过秦沭的发丝,说:“最近朝中的事,我都听说了。” 秦沭微微侧头问:“听说什么了?” 奚昭:“听说宰相在和娘娘因为平州的事争执不下。” 秦沭闻言,面露倦色道:“是,平州通判的位置宰相也想要,本宫自然不会给,所以才一直僵着。” 见秦沭的神色,奚昭有些担忧地问:“那就没有办法了吗?” 秦沭不想见奚昭愁眉苦脸的样子,于是故意打趣问:“难道你有什么好计策?” 奚昭摇了摇头。 她若是有办法,怎么会眼睁睁看着秦沭如此忧虑。 她又想起钟景严的欲言又止,觉得钟景严应该是有办法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没有说。 看样子也没有告诉秦沭。 所以钟景严到底想说什么? 秦沭抱着奚昭,见她脸色也黯淡了下来,安慰说:“好了,别担心了,船到桥头自然直,总归会有办法的。” “倒是奚爱卿如此关心朝政,真是让本宫意想不到。” 奚昭听秦沭说笑的语气,知道秦沭又在逗她了,看着秦沭,犹豫了片刻,做足了心理准备,这才小声道:“与其说关心朝政,不如说……我是关心娘娘。” 她在意的分明是秦沭。 秦沭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语气里带着些笑意说:“奚爱卿这张嘴怎么越来越会哄人开心了?” 奚昭咬着唇,脸有些烫,没说话。 为了说出刚才那句话她可是做了不少心理准备。 好在,看秦沭的反应,她的准备没白做。 秦沭很吃这一套。 正心里暗暗想着,忽然听秦沭意有所指地问:“嘴这么甜,莫非,你今日来前吃过蜜?” 说完,伸手轻轻捏住奚昭的下巴。 奚昭心里一惊。 感受着秦沭指尖的力道,心里开始浮想联翩。 秦沭这是……要亲她? 在这? 奚昭心里隐隐有些期待,呼吸有些快,等着秦沭的动作。 可秦沭的手指只是在她唇边蹭了蹭,留下了一点酥酥麻麻的感觉,便收了回去。 指尖温度离开的时候,奚昭的期待也跟着落空了。 不亲她吗? 秦沭收回手后转而揽住奚昭的腰。 奚昭提起的心重重跳了两下,又落了回去。 白期待了。 秦沭真的不打算亲她。 秦沭感觉到奚昭的不对劲,问:“怎么了?” 奚昭只好压下心里的旖旎心思,说:“没什么……” 她不好意思告诉秦沭,她想让她亲她。 奚昭深吸一口气,说:“娘娘还是继续看奏折吧,政务要紧。” 说到奏折,秦沭又把目光投向了桌子上。 还有几本,还要一些时间才能看完。 秦沭于是问:“你想在这陪本宫还是先去睡?” 奚昭低声说:“我在这等娘娘。” 不然秦沭不睡,她也睡不着。 秦沭浅浅笑了一下,说了声“好”,放开奚昭让她坐在自己身边。 很快,秦沭又专心处理起了奏折,奚昭百无聊赖,就静静坐在一旁看着秦沭。 虽然秦沭并没有避着她的意思,但奚昭也没有看奏折上的内容。 她只是看着秦沭的侧脸,不时从她的神情里判断内容是好是坏。 眼见着秦沭刚打开另一本,眉头就皱了起来,奚昭见状心知这是遇到麻烦事了,十有八九是有关平州的折子。 这本奏折秦沭没有看很久,只看了一眼就重新放了回去。 但在奏折合上的瞬间,奚昭的余光看见了一个名单,写的似乎是可以充当平州通判的人选。 虽然只是一刹那,但奚昭在上面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原来她也是可以去平州的人之一吗? 在这一刻,奚昭脑海里忽然回忆起了钟景严欲言又止的表情。 电光火石间,她似乎知道了什么。 第39章 她忽然很想让这一晚过得慢一点了。 钟景严说的办法,该不会,就是她吧? 想到这,奚昭神情有些凝滞。 这么想来,她好像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钟景严会欲言又止,还用那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她。 难道最适合去平州的是她自己?! 奚昭愣在原地失神,脑海里回忆着和钟景严谈话时的种种细节。 秦沭把桌上的奏折都看完,转头就看见奚昭在走神,出声问:“想什么呢?” 听见秦沭问话,奚昭从思绪中脱离出来,目光有些复杂,摇摇头轻声说:“没什么。” 奚昭现在心里有点乱,赵颉、宰相、钟景严等人一股脑在脑海里冒出来,她有点不知所措。 可有一个想法却很强烈,也很清晰。 如果这样就可以解决秦沭的心头大患的话……那她去平州,也未尝不可。 秦沭见她频繁出神,拉着奚昭的手,凑近了些问:“累了吗?” 见秦沭凑近,奚昭眼神躲闪地“嗯”了一声,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随口应道:“有点累了。” 秦沭见状,拉着她站起身,“让你陪本宫太久了,来,陪本宫走走。” 奚昭看着秦沭拉着她的手,轻声说了句:“好。” 跟着秦沭一起出了门。 夏天过去之后,夜里慢慢凉了下来,吹来的风不再温暖,甚至还有些冷。 奚昭跟着秦沭在寝宫附近走了一会,出声问:“娘娘是不是要搬回宫里了?” 秦沭:“嗯,在慈园住了这么久,也该回宫了。” 秦沭说完,就见奚昭神情有些落寞,于是问:“怎么?你在慈园还没待够吗?” 奚昭犹豫了一下,“……是。” 秦沭:“不想回宫?” 奚昭:“也不是不想回宫。” 秦沭:“那你更喜欢慈园还是更喜欢宫里?” 奚昭不假思索道:“慈园。” 秦沭:“为什么?” 奚昭看着秦沭:“因为在慈园可以常常见到娘娘。” 哪怕不是待在一起,平时也偶尔会遇到,可在宫里就不同了,隔着一道宫墙,奚昭每次见秦沭都要大费周章,奚昭当然更喜欢慈园。 秦沭笑着捏了捏她的手:“回宫后你也可以常来见本宫,本宫不是特许你在宫里自由出入了吗。” 奚昭小声说:“那不一样。” 秦沭:“怎么不一样?” 说完,秦沭拉长声音,故意说:“哦,本宫知道了,难道是因为,在宫里时,你留宿住在偏殿,而在慈园则是睡在本宫床上,所以你更喜欢慈园?” 奚昭听出秦沭又在逗她,不答,用力捏了一下秦沭的手。 秦沭反握住她,浅笑道:“不用担心,等回宫后,本宫也准许你睡在本宫床上,这样可好?” 又来了。 奚昭本来得知平州事后,心情挺沉重的,可听秦沭三番五次调戏她,心情似乎也没那么差了。 奚昭故意说:“多谢娘娘好意,还是不用了,我在偏殿睡得挺好的,要是换一张床,我恐怕反而睡不着了。” 好一个更睡不着。 这话也就奚昭敢对她说了。 秦沭闻言,眉梢微微扬起,手臂稍稍用力去拉奚昭。 奚昭顺势被拉到秦沭身前,就听秦沭压低声音问:“你竟然还睡惯偏殿的床了,偏殿的床难道比本宫的床还软?” 奚昭扶着秦沭的肩,面不改色地说:“自然了,我在偏殿自己睡,又没人和我挤,当然睡的好。” 秦沭:“你这话的意思,是嫌本宫碍事?” 奚昭眨眼,“臣可不敢。” 秦沭捏她鼻子,“本宫看你可不是不敢的样子。” 奚昭忍不住笑了出来,靠在秦沭肩上。 秦沭伸手环着她的腰,轻轻抱着她,问:“现在心情好些了?” 奚昭一怔,秦沭看出来了? 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她。 奚昭靠在秦沭怀里,轻轻“嗯”了一声。 秦沭没有多问,只说:“那就好。” 说完,继续无声地抱着她。 随着夜越来越深,凉气也越来越重,一阵风吹来,奚昭忽然有些冷了,身体下意识打了个寒战。 秦沭见状,说:“回去吧。” 奚昭点了下头,秦沭拉着她回到了寝宫里。 等到临睡觉前,奚昭还是先躺了进去,然后看着秦沭熄灯,拉开被子躺进来。 奚昭闭上眼,正准备睡觉,忽然感觉秦沭侧身抱住了她。 奚昭睁开眼,还没来得及反应,又听秦沭缓缓道:“既然你觉得本宫碍事,那本宫今晚便碍事到底好了。” 秦沭声音又低又柔,此时两人离得又近,秦沭都能感受到秦沭呼出的气打在她耳边,吹得她耳朵又痒又麻。 说完,秦沭环着奚昭的手收紧了一些,把两人之间的距离又拉进了几分。 奚昭和秦沭贴在一起,近的都能感受到秦沭的心跳。 秦沭的心跳倒是还平稳,她自己的却已经控制不住加快了。 奚昭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喉咙动了动,问:“今夜就打算这么睡?” 秦沭:“不行吗?” 奚昭张了张口,没说话。 行倒是行,就是她不确定,今夜自己是否睡得着了。 秦沭:“要是不喜欢这样,本宫就放开你。” 奚昭抿了抿唇,小声说:“没有不喜欢。” 其实还挺喜欢的。 秦沭无声地笑了,对奚昭的回答很满意,手又缩紧了些,在奚昭耳边低声说:“那就睡吧。” 两人贴得更紧了。 奚昭见状,只好认命地闭上眼。 她今夜真的能睡着吗? 秦沭说完就真的没再说话了,奚昭听着耳边安稳起伏的呼吸,感受着秦沭怀里的温度,心跳竟然慢慢平静了下来。 她忽然很想让这一晚过得慢一点了。 慢慢的,不知在什么时候,奚昭也睡着了。 一夜好眠。 当第二天奚昭睡醒时,发现自己还在秦沭怀里。 只是,原本奚昭是平躺着睡的,秦沭则侧身抱着她,而现在,她也侧过了身,几乎整个人钻进了秦沭怀里。 手还紧紧环在秦沭腰上,比睡前秦沭抱她抱得还紧。 奚昭愣了一下,刚要退开,就听秦沭的声音在头顶传来:“醒了?” 奚昭微微拉开些距离,见秦沭正支着头看她。 青丝如瀑垂在枕边,衣衫有些乱,领口露出了一点春光,看得奚昭脸一红,忙移开视线。 奚昭:“你什么时候醒的?” 刚睡醒的奚昭有一种平时见不到的随意感,秦沭看得心痒,没忍住摸了摸奚昭的脸,说:“醒了一会了。” 奚昭收回自己环在秦沭腰上的手,坐起身问:“怎么没叫醒我?” 秦沭还要上朝,万一被她耽误了那可真是罪过。 秦沭也坐起身说:“看你睡得正香,没忍心喊你。” 奚昭:“早朝要紧,下次直接叫醒我就好。” 秦沭却笑着问:“已经在打算下一次了?看来昨夜睡得还不错。” 岂止是不错,应该说睡得非常好。 奚昭红着脸,没有回答,只说:“好了别说笑了,再不上朝就要来不及了。” 时间的确要来不及了,秦沭见状也不再打趣奚昭,笑着下床更衣。 穿戴整齐后,已经临近早朝的时间,秦沭匆匆和奚昭道别。 奚昭目送着秦沭离开,望着她的背影,心里又想起了昨夜看到的奏折。 在平州通判的备选人里,有她的名字。 奚昭决定去问一问钟景严。 她想把这件事搞明白。 如何真的需要她去平洲的话…… 奚昭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前往大理寺。 … 钟景严下朝后,径直朝大理寺走去。 一边走,一边在心里沉思。 平州的事太后和宰相已经博弈许久,至今仍没有个结果,这让两派的支持者都有些心焦。 两方各自都有自己的算盘,谁也不想退让,真是让人头疼。 可不知是不是钟景严的错觉,今天早朝上章渊的态度似乎有些缓和了,好像隐隐有要松口的迹象。 难得章渊终于要放弃了? 钟景严摇摇头,心想还是再看看比较好,章渊老奸巨猾,应该没那么容易放弃,还是小心些为妙。 眼见就要到大理寺了,钟景严叹了口气。 其实解决之法也不是没有。 在他的误导下,如今在章渊眼里,奚昭应该还有个清白的身份。 她与太后没有牵连,又参与过永王案,要是让奚昭去平洲,章渊应该不会反对。 就是太后那边…… 钟景严揉了揉太阳穴,心知太后一向对奚昭的重视,应该不会让她去那种地方。 毕竟,平州偏远,地处边境,本就是有名的混乱之地,现在又有赵颉在那为非作歹,奚昭去了恐怕难以应付。 可就只能这么僵着了吗? 钟景严叹口气,推开大理寺的门走了进去。 可他刚进门,就看见奚昭迎了上来。 奚昭已经在大理寺里等候钟景严多时了,终于等到了他下朝回来,快步走了过去。 钟景严见状问:“你这是在等我?” “是。”奚昭行了一个礼,如实回答,“下官有话想问寺卿,不知可否耽误寺卿片刻。” 钟景严沉吟片刻,点头说:“有什么话直说就是。” 奚昭得了答复,把钟景严请进了屋子里,等坐下后,钟景严问:“你想说什么?” 奚昭在心里措辞一会,说:“下官想问寺卿,昨日寺卿想说,却没有说的口的计策,可是因为我?” 钟景严正在喝茶,闻言手顿了一下,看向奚昭:“你怎么突然这么问?” 奚昭坐得端正了些,正色道:“下官便不绕弯子直接问了,敢问寺卿,如今平州之事的最好解决办法,是否是让我去平州赴任?” 第40章 她自然想和秦沭长长久久地在一起。 钟景严在来大理寺的路上还在想这件事,没想到奚昭主动问了。 也不知道是怎么得知的。 他做事一向干净利落,不喜欢拖泥带水,既然奚昭已经知道了,钟景严也不再隐瞒,于是深深看了奚昭一眼说:“是。” 奚昭闻言,心里五味杂陈。 竟然真的是这样。 虽说早已预料到答案,但是真听到钟景严承认又是另外一回事。 原来最适合去解决平州之急的人就是她。 钟景严叹气说:“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得知的,但既然你已经知道了,那我也不卖关子。” “没错,你就是去平州的最佳人选,你若是去平州,便可以与娘娘里应外合,防止平州彻底落在章渊手里。” “只是,平州实在不是什么太平的地方,你若是去了,恐怕凶多吉少。” 奚昭明白他的意思。 秦沭原本有意让徐正初接任平州通判,可还没过几日,徐正初就死了。 这之中难说有没有宰相或者赵颉等人的毒手。 万一徐正初真是被迫害而死,那她去了,很有可能同样遭遇打压。 一不小心,或许会和徐正初一样,遭遇性命之忧。 钟景严说完便没再说话,奚昭也沉默下来。 过了许久,奚昭艰难开口道:“多谢寺卿如实告知。” 钟景严既然能想到这点,秦沭应该也能想到。 但秦沭却从未和她提过。 现在只有她自己一人被蒙在鼓里。 平州…… 奚昭想,如果真的让她去平州,不害怕是不可能的。 徐正初的死就是一记警钟。 一想到自己也有可能落得和徐正初一样的下场,奚昭就浑身发凉。 但在害怕之余,心里却还有一个念想在不停提醒她。 她可以帮秦沭。 只要她去平州,就可以让秦沭不再为平州而忧虑。 解决秦沭的燃眉之急,这不正是她期望的吗? 钟景严看奚昭不说话,以为她被吓到了,安慰道:“此事最终还要看太后怎么打算,依我看,太后应该不会同意你去平州,所以你也不必太过担心了,平州之事,我再想想其他办法。” 奚昭敛眸,想起秦沭,说:“寺卿觉得,娘娘不会同意我去?” 所以秦沭才一直没有和她提起过这件事吗? 钟景严:“娘娘看中你,怎么会让你犯险。” 奚昭心想,可如果她也不想让秦沭为难呢? 奚昭:“那寺卿觉得,若是我主动要求前往平州,娘娘可会答应?” 主动要求? 钟景严没想到奚昭竟然会这么说,有些诧异地问:“你难道愿意去平州?” 钟景严本以为,他已经提醒过奚昭平州的凶险,奚昭应该不想去那种地方,却没想到奚昭竟还主动要求。 奚昭面对钟景严的疑问,点了下头,语气平静道:“若是能帮太后,我愿意为娘娘而去平州。” 钟景严面露困惑。 他知道太后待奚昭不薄,也知道奚昭同样关心太后。 钟景严为官多年,见微知著,多少可以看出她们之间的不同寻常。 只是她没想到,奚昭竟然可以为太后做到如此地步。 奚昭:“寺卿还没告诉我,若是我主动要求,娘娘可会同意?” 钟景严沉吟着开口:“娘娘或许……” 他顿了顿。 最终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太后和奚昭之间的关系比他想得还要复杂,即使他跟随太后多年也无法定论。 奚昭敛眸。 秦沭的态度不明,那她自己呢? 她自己现在又是怎么想的? 这天从大理寺回家后,奚昭在书房里坐了很久。 她本想再看一看那幅秦沭的画,可到了书房才想起,那画已经被秦沭拿走了。 自从秦沭那夜来过之后,她和秦沭的关系就日渐亲密,不需要看画来思念,奚昭便很久没想起过那幅画了。 如今她看着空空的画架,忽然又想睹物思人了。 若是去了平州,没法见到秦沭,大概又要看画来疏解相思了吧。 奚昭想,或许她该去找秦沭把画要回来,这样在平州还能留一个念想。 她独自在书房沉思了许久,又想到了赵颉,想到他给自己留下的屈辱,奚昭想,她也是该亲手报自己当年的仇了。 只是,她有些舍不得秦沭。 虽然两人重逢后,至今已经过了很久,但她还是觉得和秦沭在一起的时间太短。 或许,和心上人在一起度过的日子总是觉得不够吧。 可是七品官太小,不足以支撑两人的爱恋,奚昭想要升官,按照大燕惯例,就免不了前往各州任职。 她们之间总要再面临一次分别。 奚昭从前讨厌分别,因为她和秦沭分别后尝尽了相思之苦。 可现在再想起,却觉得,或许离别也是为了更好的重逢。 短暂的分别,如果能让她们更长久地在一起的话…… 奚昭想着,坐在书房里仰望夜空。 她自然想和秦沭长长久久地在一起。 这一晚上奚昭没有睡觉,直到第二天天亮时,她才从书房里出来。 推开门,看着刺眼的晨光,经过了一晚上的沉思,奚昭的心里已经有了一个清楚的答案。 小禾今天起了个大早,看着时辰差不多了去奚昭房里叫奚昭起床,可推门却发现奚昭不在房间里,她心里疑惑小姐去哪了,打算去找,刚走到书房外就看见奚昭站在廊下正在望天。 她快步走过去问:“小姐你怎么在这啊,我到处找你。” 奚昭闻声转头,面色一如往常平静,可小禾却觉得哪里有点不对,担心问:“小姐你怎么了?可是出什么事了?” 奚昭摇摇头,说:“没什么事,就是刚刚做了一个决定。” 小禾疑惑问:“什么决定?” 奚昭笑笑,语气一如往日温和,“我要去平州。” 小禾眨眨眼,不明白奚昭要去平州干什么。 不过无论奚昭去哪,她都会跟着就是了。 于是催促道:“好了小姐,就算去平州也要吃早饭的,快走吧,一会你还要去大理寺呢。” … 等奚昭穿戴好,坐上去大理寺的马车时,正赶上路边小贩叫卖最热闹的时候。 奚昭以往匆匆赶路,从没留意过,可如今想到要离京了,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也不知道平州街上是否也和京城一样热闹。 等到了大理寺,奚昭推开门,只有依稀几个人在。 像往常一样打了声招呼,奚昭照常走到桌前坐下,心里想着什么时候再去见秦沭一面。 不如,就今晚吧。 好不容易等到朝臣们下朝的时间,奚昭想着等钟景严回来,再问一问平州的事进展如何,可钟景严没等到,等到的却是别的消息。 一个同僚小跑进门,其他人见了他,连忙问:“周大嘴,今天早朝又说什么了?快跟我们说说。” 那个被叫做周大嘴的同僚坐下说:“还真有一件事要和你们说。” 有同僚好奇问:“什么事啊?和大理寺有关?” 周大嘴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和大理寺关系不大,不过,和奚昭有关。” 话音刚落,众人目光齐刷刷向奚昭看来。 奚昭原本也好奇地听着,看见大家都在看她,心里觉得不对劲。 她疑惑问道:“和我有关?” 周大嘴点了点头,不急不缓说:“今天早朝上宰相提议,让你去平州出任通判。” 此言一出,立马有人说:“当通判?这是好事啊,那奚昭岂不是要升官了?” 又有人犹豫说:“可我听说,平州乱的很,不好治理,奚昭……要去平州?” 一听平州两个字,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怎么是平州? 平州的乱是出了名的,几乎没人愿意去。 宰相怎么想让奚昭去那种地方? 转瞬之间,众人看奚昭的眼神就变得有些同情了。 奚昭没说话,也没在意其他人看她的各色目光,只问:“那太后是怎么说的?” 周大嘴摊开手说:“太后什么也没说,把这件事压下来了。” 奚昭闻言没说话,低头沉思。 别人以为她是因为要去平州而担忧,有人过来安慰她:“没事,太后没表态,那就说明你未必真会去平州,别担心。” 奚昭勉强笑笑,应了一声,可心里担忧的却完全相反。 她是担心秦沭不让她去。 她没想到,宰相竟然会主动提议让她去平州,原本她还想着主动请愿,可如今宰相却自己提了出来。 这简直是一个不容错过的机会。 她若是趁着这个机会,顺水推舟前往平州赴任,不仅能顺利达成目的,还能不让宰相一派的人起疑,简直是一举两得。 可秦沭却把这件事压下来了。 秦沭果然不想让她去吗? 那她今天就更有必要去见秦沭一面了。 正想着,钟景严下朝回来,看见众人都围在奚昭身边,问:“都干什么呢?没事做吗?” 众人一哄而散,回到自己的位置,钟景严看了看奚昭,说:“奚昭,你跟我来。” 说完,钟景严率先走了出去。 众人纷纷投给奚昭鼓励的眼神,奚昭攥紧手指,跟着走了出去。 找了一个安静的地方,钟景严站住,说:“今天早朝上,章渊亲自提议让你去平州。” 奚昭看着远处的湖水,低声说:“我已经知道了。” 钟景严犹豫了一下,又开口道:“章渊主动开口,是个难得的机会,要是你真能趁机去平州,或许能解平州的麻烦。” “所以,你现在是怎么想的?” 奚昭深吸一口气,认真说:“我已经考虑好了,我要去平州。” 钟景严看着她,“那太后那边……” 奚昭:“我会去劝。” 钟景严望着奚昭,半晌点了点头,“好,既然你明白,我就不多说了。” 说完,沉声道:“真是难为你了。” 奚昭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和钟景严谈完,奚昭回到大理寺,同僚们都默契地没和她提平州的事,奚昭也没有主动开口的打算。 她心里想着秦沭,越想越心乱,于是干脆找了个理由出门,避开众人独自前往御书房。 秦沭果然还在这里,小皇帝也在,奚昭来的时候,小皇帝正从御书房里退出来,看见奚昭惊讶问:“奚评事怎么在这?” 奚昭说找太后有要紧事,小皇帝似懂非懂点了下头,“母后正在御书房里,奚评事进去吧,朕先走了。” 奚昭答应一声,行了一个礼,目送着小皇帝离开。 小皇帝走远后,奚昭推门进去,秦沭正在看奏折,头也不抬地说:“皇帝连本宫的话都不听了?” 话刚说完,奚昭已经走到秦沭身边,低低喊了一声:“娘娘。” 秦沭闻声从奏折上移开视线,就看见奚昭正站在一旁看着她。 有些惊喜,秦沭放下奏折,面上不自觉带了点笑,问:“怎么是你?” 奚昭问:“娘娘不想见我?” “自然不是。”秦沭屏退其他人,握住奚昭的手,轻轻摩挲了两下,“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奚昭回握住秦沭,抿了抿唇,说:“其实我今日过来,是有事想和娘娘说。” 秦沭见奚昭神情认真,问:“哦?什么事?” 奚昭望着秦沭的眼睛,轻声开口:“我……想去平州。”【你现在阅读的是 】 40-50 第41章 秦沭竟然凶她 奚昭说完,观察着秦沭的反应,就见秦沭眉头微微皱了起来,问:“你听说了今天早朝的事?” 奚昭点了下头,说:“我已经知道了,宰相想让我去平州赴任,既然他主动提出来了,不如就让我去——” 她话还没说完,秦沭当机立断道:“不行。” 奚昭剩下的话被噎住。 秦沭脸上的笑意收敛了几分,语气平静道:“此事你不用担心,本宫自有解决的办法,但你不能去平州。” 奚昭:“为什么?” 秦沭:“你和别人不一样。” 若是其他人主动请求去平州,秦沭或许还会感到欣慰。 但奚昭不一样。 奚昭闻言怔了一下。 等了一会,轻声问:“娘娘……是舍不得我吗?” 秦沭沉默了片刻,吐出一个字:“是。” 奚昭无言。 秦沭竟真的是因为舍不得她而压下了宰相的提议。 奚昭垂眸,看着桌面上散乱的奏折,因为秦沭的话,早上刚下定的决心有些动摇了。 可也仅仅是动摇了一瞬,很快奚昭就捏紧手指,低声道:“娘娘说有办法解决,可要是真有办法,又怎么会拖这么久,与其继续和宰相对峙,还不如让我去平州缓解僵局。” “如今娘娘整日因为平州的事发愁,我心里实在不忍,不如,就让我去吧。” 秦沭不看她,只重复了一遍刚才的回答:“不行。” 见奚昭还要再说,秦沭声音冷了几分说:“本宫说了不行就是不行,奚爱卿别再说了,本宫不会同意。” 奚昭听秦沭冰冷的语气,心有些凉。 秦沭竟然凶她。 但她来之前就想过秦沭不会轻易答应,也做足了心理准备。 她咬着唇,正想继续劝,可还没等开口,外面忽然有宫人人说晏微求见。 奚昭到嘴边的话顿时被咽了回去。 秦沭不给奚昭继续说话的机会,又说:“你先回去吧,平州的事你不用管,本宫自会想其他办法。” 顿了顿,又说:“本宫也不想再听你说要去平州之类的话。” 奚昭:“我……” 秦沭:“还有,本宫若是没有召你,这段时间先别来见本宫了,最近正是多事之秋,要谨慎为妙。” 刚凶完她,又不让她主动来见她,奚昭心里有些落寞。 但见秦沭态度坚决,知道今天是劝不动了。 晏微还等在门外,奚昭不*好在这多留,想了想,打算先回去,于是说:“那臣先告辞了,娘娘也莫要太劳累了。” 秦沭答应一声,只看奏折,也不看她。 奚昭无奈,只好告退。 晏微在门外等侯,见奚昭从御书房里出来,疑惑问:“你怎么来了?” 奚昭叹口气,心情不佳,“来和娘娘商量一些事。” 晏微忙问:“今天早朝上,宰相提议让你去平州,大理寺卿可和你说了?” 奚昭点头,“我已经知道了。” 晏微见她情绪萎靡,以为她是不想去平州,安慰道:“不用担心,娘娘应该会拦下来的,不会让你去平州那种地方。” 奚昭看着远处的花草,低声说:“要是我想去呢?” 晏微以为自己听错了,有些惊讶,“你想去?” 奚昭点了下头,说:“既然我是最适合去平州的人,自然应该由我去。” 晏微也知道,奚昭要是去平州,就可以解决眼前的这个大麻烦。 可是,太后会答应? 晏微这句话没能问出口。 她能看出太后与奚昭关系非同一般,但具体怎么不一般,她又说不出来。 只是晏微确信,以太后对奚昭的重视,是不会让奚昭去平州犯险的。 可奚昭却说她想去…… 晏微有些搞不懂这两个人。 奚昭劝告秦沭无果,心里有点愁绪,回到了大理寺,听到同僚谈论如今朝中的事,奚昭越听越觉得心焦。 晚上回了家,睡觉时躺在床上,奚昭按着眉心,想着秦沭今天说的话,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秦沭态度十分坚决,听着像铁了心不让她走。 只能等下次见面的时候再试一试了。 奚昭轻叹一口气,想着,带着心事沉沉入睡。 临睡前,想起秦沭今天和她说话的语气,心里又念叨了一遍,秦沭竟然凶她。 竟然凶她…… 这之后又过了几天,宰相在早朝上没再提平州,太后也没再提,似乎都默契地暂时搁置了这件事。 群臣获得了短暂的安宁,但却不敢松懈,有些敏锐的人察觉到,平州之事的风向变了。 奚昭这几天也没再见过秦沭,秦沭似乎也有意避开她。 奚昭一方面担心平州事迟迟不解决,秦沭因此陷入困扰,另一方面又想见秦沭。 可秦沭迟迟不召她,奚昭心想,或许因为那天她说想去平州,秦沭也有些生气了,兴许她再耐心等几天,等秦沭气头过去,她再劝会好一些。 奚昭想着,叹口气,望着慈园的湖面思索。 乌尔格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看奚昭望着湖面长吁短叹的,问奚昭:“奚评事这是在愁什么呢?” 奚昭被打断思路,一转头就看见乌尔格站在她身边,有些惊讶。 她已经许多日没有看见乌尔格了,都快忘了克察部还在慈园。 听说,原本克察部打算为太后祝寿完就回去,可乌尔格却对京城的所有事物都很感兴趣,想在京中多留几天,于是秦沭便同意他们继续留宿慈园。 乌尔格:“我离着老远就看见你站在这盯着湖,都看了半天了,这湖里到底有什么啊?” 说完,也好奇朝湖里去瞧。 边瞧边说:“明明什么都没有啊。” 奚昭勉强笑笑,“没什么,在想事情罢了,圣女今天怎么没去城里?” 听说乌尔格自从来了京城每天都要跑去街上闲逛,搞的现在满京城都知道了有她这号人物。 平时这个时候她应该在街上,今天居然出现在了慈园,实在是不可思议。 乌尔格摊手说:“我在京城留的太久,阿爹催我回去,再过几日我就回族里了。” 奚昭看得好笑,觉得乌尔格整天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的,这个样子实在让她是有些羡慕。 奚昭:“若是圣女喜欢京城,不如明年万寿宴时再入京一次。” 乌尔格抱着手说:“京城好是好,可太远了,我看,还是我们克察部更好。” 说完,她似乎想起什么,又说:“我最近听说,你要去平州?” 没想到乌尔格也知道这件事,奚昭说:“只是宰相提了一次而已,会不会去还未可知。” 乌尔格却很高兴,“平州离我们克察部不远,要是你去了平州,我带你来我们克察部玩,怎么样?” 奚昭听说克察部生活在大漠里,那里黄沙遍地,长河落日,是奚昭没见过的景色。 听乌尔格一说,还真有点想去了,于是微笑说:“若是下官真去了平州,一定前往。” 乌尔格:“好,那就说定了,你要是来平州,我带你回克察部。” 说完,她又感叹道:“你们中原人啊,规矩就是多,听说太后和宰相就平州的事都商讨好多天了,还没个结果,这要是放我们克察部,就是一句话的事,哪用得着这么麻烦?” 奚昭无奈笑了下,只说:“这点与克察部,的确不同。” 两人又聊了一会,乌尔格邀请奚昭在湖上钓鱼,奚昭怕再被秦沭撞见,发生那种尴尬的事,果断谢绝了,借口有事,回了大理寺。 这之后过了几天,乌尔格率领克察部的众人回族里,临走前还恋恋不舍的。 奚昭跟着钟景严身边,在一众官员之中目送着乌尔格离开,视线扫向为首的位置,只看见了副宰相魏元信,没看见秦沭的影子。 奚昭敛眸,心里想着秦沭难道还没消气吗? 又过了几天,就在众人都以为平州之事快要被忘记了的时候,宰相却再次上书了。 奚昭仍然是从大理寺同僚口中得到的消息,据传,上次宰相提议之后,太后只说考虑考虑,后来便没了音讯,结果今日宰相竟然又在早朝上提起。 看样子,宰相是非要奚昭前去平州不可。 同僚说完,奚昭沉默,同僚以为她心情不好,都没去打扰她。 奚昭却在想,宰相第二次提议,秦沭再压着,怕是容易被宰相看出端倪。 若是被宰相知道,奚昭是秦沭的人,恐怕就不会放心让她去平州了。 到时候,这个大好的机会就要白白溜走。 奚昭看向窗外,心想不能再拖了,她得尽快去见秦沭。 这天夜里,奚昭留在大理寺没有走,特地等到了天黑,看着时间差不多了,直奔秦沭的寝宫。 到了寝宫并没有看到秦沭的身影,阮春告诉她,秦沭还在御书房,让她在寝宫稍候。 奚昭却不想在寝宫里等,问阮春:“能否替我请示娘娘,让我去御书房?” 阮春闻言前去请示秦沭,不久之后回来,对奚昭说:“请奚评事跟我来。” 奚昭跟着阮春,走到御书房外。 这是她第二次来找秦沭说平州事,不知道秦沭会不会答应,奚昭心里有些紧张,但想着要紧事,还是推开门走了进去。 听见声音,闭目养神的秦沭睁开眼,看见奚昭进来,对其他人说:“你们都出去。” 宫女们答应一声,陆续走了出去,奚昭看着龙椅上的秦沭,缓缓走了过去,低声喊了一声:“娘娘。” 秦沭看着她,眸光平静,有些陌生,缓缓开口问:“本宫不是说,无召不得过来吗?奚爱卿为什么不听本宫的话?” 奚昭走到秦沭身后,拂过秦沭的长发,低声说:“想见娘娘。” 秦沭看着微微侧头,说:“你若是想见本宫,本宫可以不治你的罪。” “但若奚爱卿是来劝本宫放你去平州,就别怪本宫罚你擅闯御书房了。” 第42章 “如今能劝动太后的,恐怕只有你一人了。” 听秦沭的语气就知道,秦沭还是不同意。 奚昭闻言,稍稍皱起眉,温声喊了一句:“娘娘。” 秦沭:“看来你是来劝本宫送你去平州的。” 奚昭:“宰相已经是第二次上书了,娘娘若是再不表态,宰相恐怕会怀疑你我之间的关系,万一失了这难得的机会,平州将再次陷入僵局。” 秦沭听完,只面不改色道:“这点本宫清楚,不用奚爱卿多说。” 奚昭看着秦沭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心里升起一种无力感,苦口婆心地劝道:“此事关系整个大燕,请娘娘千万三思。” 秦沭闻言不语,沉默了片刻说:“奚评事倒是比本宫更关心国事。” 奚昭听秦沭语气不悦,连忙说:“我真正关心的从来都是娘娘。” 秦沭却转过头,不再看奚昭,说:“可你两次无召进宫,都是为了平州,看来在你眼里,平州比本宫还要重要。” 奚昭一听,心知秦沭是心有芥蒂了,连忙解释:“平州怎么会比娘娘重要,只是平州的事迟迟无解,也不能一直拖下去。” 秦沭:“那也不用你以身犯险。” 平州是有名的混乱危险之地,她怎么会让奚昭自己一人过去? 奚昭还想再劝,秦沭又道:“本宫看奚评事最近太累了,人都有些糊涂了。还是回家好好歇歇吧,等头脑清醒了再来见本宫。” 说完,不等奚昭开口,秦沭高声说:“来人,送奚评事回府,从今天起,无召不得放她见本宫。” 此言一出,奚昭宛若被当头打了一棒。 秦沭竟要赶她走? 阮春很快带着宫女走了进来,对奚昭说:“奚评事,请。” 奚昭自然不想走,喊道:“娘娘——” 可还没等她说完,秦沭便将她打断。 秦沭:“够了,别再说了。阮春,把她带走。” 阮春答应一声,上前拉住奚昭。 奚昭对阮春说:“等一等,先松开我。” 她试图挣扎,可阮春却不理会,奚昭只好朝秦沭投去恳求的目光,可秦沭却从头至尾看都不看她一眼。 她竟真的要赶她走。 秦沭的态度让奚昭又无奈又委屈,挣扎了一会后,见秦沭还得不为所动,奚昭干脆作罢,无力地被阮春带离了御书房。 站在无边黑夜里,奚昭心情很差,这还是她第一次被秦沭赶出来,想到秦沭刚才那冷漠的态度奚昭心里就一阵难受。 阮春对她说:“马车已经备好,奚评事还是趁早回府吧,夜里风大,免得着了凉。” 奚昭看向紧闭的御书房大门,仿佛那是一道她和秦沭之间的天堑,把她们分别隔在两边。 自重逢以来,奚昭从未觉得两人的心离得如此遥远。 阮春也没有再催促她,她便在外面站了许久。 等到夜色越来越深,奚昭看着仍旧紧闭的大门,落寞地叹了口气,最终转身离开。 奚昭走后,秦沭独自一人在御书房里坐了许久。 将奚昭赶走,她心里也不好受。 想到奚昭离开前,向她投来的委屈眼神,秦沭心里就一阵不忍。 可她不能留下她,她不想再听到奚昭说要去平州。 秦沭怎么会不知道奚昭本意是为自己分忧,可想到奚昭要去的地方是平州,她就放不下心。 实际上,平州的局势比奚昭想的还要紧张,朝堂上,章渊几乎一步不让。 奚昭说的没错,现在只有让去平州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不仅能够骗过宰相,还有可能一举夺回对平州的控制。 可那个人是奚昭,是满朝文武中她唯一不愿意拿来当棋子的人。 她怎么愿意放她去犯险? 何况奚昭去了平州,要面对的还是赵颉。 赵颉在平州只手遮天,还曾对奚昭下过毒手,当初要不是她阻止,恐怕奚昭如今已然遭遇不测。 秦沭怎么敢再次把她再次送回龙潭虎穴? 奚昭劝她要以国事为重,道理她自然明白,垂帘听政这六年里,她日日勤勉,自认对大燕问心无愧。 可在这件事上,她不想退让。 秦沭坐在龙椅上,看着面前的奏折慢慢握紧了拳。 这一晚,无论是奚昭还是秦沭来说,都是一个不眠夜。 自那之后,奚昭就再也没见过秦沭。 因为她主动找秦沭时,发现秦沭说到做到,竟真的让人把她拦在外面。 几次之后,奚昭也心灰意冷,再也没去过秦沭寝宫。 而朝廷上,宰相第二次让奚昭去平州的提议又被太后搁置了。 大家都在小声讨论太后这是什么意思。 迟迟不表态,难道有更好的人选不成? 也有人小声猜测:“会不会,太后也不想让奚昭去那种地方呢?” 另一人说:“不会吧,太后一向杀伐果断,可不像是会怜香惜玉的人。既然一直拖着,应该还有有其他打算吧。” 其他人一听觉得也是,没再细想,可门外路过的奚昭听见他们的谈话心却提了起来。 连这些人都察觉到了不对劲,宰相怎么会察觉不出? 要是秦沭一再压着,宰相早晚会看出猫腻,到时候就真晚了。 奚昭很想再去劝一劝秦沭,可秦沭又不见她,奚昭只能自己干着急。 这之后过了几天,奚昭正坐在大理寺里走神,忽然又听到一个消息,说太后和皇帝已经决定了搬回宫里的日子,就在五天后。 大理寺的同僚们长吁短叹,嫌在慈园没待够,毕竟这里山清水秀的,比在大理寺里有趣多了。 奚昭却有些头疼,想到秦沭回宫后,那她想见秦沭岂不是更麻烦了。 她想了想,还是决定在离开慈园前再去找一次秦沭。 她以为,这么久过去了,秦沭应该气也消了,可当她走到秦沭寝宫前时还是被拦了下来。 阮春站在她面前,公事公办地说:“奚评事请回吧,娘娘说她不见。” 又碰了壁,奚昭站在御书房外,看着紧闭的大门,心想秦沭竟然还不愿意见她吗? 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 该说的话早就说过了,秦沭就是不为所动。 在门外站了一会,奚昭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丧气地走了。 不久后,太后和皇帝搬回了宫里。 奚昭每日办公的地方又回到了大理寺。 这天,奚昭刚要外出办事,正遇上下朝回来的钟景严。 钟景严看见奚昭说:“我正要去找你,跟我来,我有话和你说。” 奚昭不知道是什么事,但直觉告诉她和秦沭有关,于是跟着钟景严走进了屋子。 关好门后,钟景严叹了口气,开门见山道:“叫你过来,是因为今天早朝上,章渊第三次上书,让你去平州。” 奚昭皱眉,“宰相又上书了?” 竟然已经第三次了,要是秦沭再拖下去,定要被宰相看出些什么来。 钟景严点头,“此事已经不能再拖了,我今日下朝后专门因此去见了娘娘,但娘娘仍然不同意让你去平州。” 钟景严面露愁容,因为平州事忧虑多日,让他也有些吃不消。 钟景严疲惫道:“如今能劝动太后的,恐怕只有你一人了。” 说完,钟景严忽然站起身,在奚昭不明所以的时候,俯身对奚昭郑重行了一礼。 奚昭一惊,不敢受钟景严的礼,连忙站起身去扶他,问:“寺卿这是做什么?” 钟景严:“平州乃是太后与宰相一派博弈的关键,万不可重新落入章渊手中。” “我在此请求你,再去劝一劝太后,准许你前往平州。” “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的解决之道了。” 奚昭捏紧手指,见钟景严不直起身,只好说:“寺卿言重了,就算没有寺卿这句话,我也会竭尽全力去劝太后。” 就算不为了钟景严,不为大燕,只为秦沭,她也一定会去。 她不想再让秦沭因为平州之事而被宰相牵制。 钟景严听奚昭答应,有些动容,“奚评事深明大义,你有这份心,我就放心了。只是此事紧急,万不可再拖了,千万要让娘娘尽快下决断才行。” 奚昭垂眸,“我知道,我今夜便入宫面见太后。” 也不知道秦沭现在愿不愿意见她……不,就算秦沭不愿意见她,她今晚也一定要见到秦沭。 钟景严闻言,心终于是放下了,慢慢直起身。 心想,如今能劝动太后的,怕是只有奚昭了。 他如今的希望全都寄托在了奚昭身上,但愿太后这一次能答应。 … 这天夜里,奚昭再次趁没人的时候,从宅子后门溜了出来,从小路前往皇宫。 许久没走小路,再次走在寂静的路上竟然还有些紧张。 奚昭小心留意着四周,快速前往皇宫侧门,可到了门外,却被侍卫拦了下来。 侍卫看了看她的令牌,说:“奚评事请回吧,娘娘说了,不许你入宫。” 奚昭没想到秦沭还是不见她,不仅不见,还特地下了命令让侍卫拦她。 可如今局势紧急,她是抱着一定要见到秦沭的心前来,于是对侍卫说:“烦请二位通报一声,就说我有要事,一定要见娘娘。” 侍卫摇摇头,说:“娘娘有令,无论如何都不许奚评事进宫。” 看来秦沭是料到了她会进宫,所以早早就吩咐好了。 奚昭看向皇宫里,隐约还可以见到亮着灯的御书房,于是她干脆将心一横,说:“那我便在此等着,一直等到娘娘愿意见我为止。” 两侍卫对视一眼,都面露难色,说:“奚评事不要为难我们,我们真的不能放你进去。” 奚昭不说话,只站在原地,大有一副耗到底的架势。 那两个侍卫见状也不再说话,干脆和奚昭一起干站着,期待着奚昭能自己离开。 可随着时间推移,夜色越来越深,奚昭还没有要走的样子。 其中一个侍卫站不住了,和另一人交换了一下眼色。 两人又小声窃窃私语了一会,最后无奈,还是派了一个人入宫去通报。 秦沭此时还在御书房里,因为宰相第三次在早朝上请求让奚昭去平州,秦沭收到的折子已经快堆不下了。 太后一派的也有,宰相一派的也有,两派意见出奇的统一,都是催秦沭尽快让奚昭去赴任。 这件事压了这么久,已经压不住了。 秦沭翻了几本,脸色不太好看。 她将手里的奏折扔在桌上,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眸光冰冷,心里想着,大不了把平州送给章渊。 就在这时,侍卫走进来说,奚昭在宫外求见。 秦沭已经很久没见奚昭了,她也有意避开她,所以每次奚昭来找她,秦沭都让人把奚昭拦了出去。 今天宰相第三次提起平州,秦沭便知道奚昭会来,所以提前吩咐了侍卫不见奚昭,怎么侍卫还是来通报了。 她刚想说不见,侍卫却说:“奚评事已经在外面等候许久了,说娘娘若是不见她,她就不回去。” 秦沭闻言皱眉,问:“她什么时候来的?” 侍卫有点心虚,小声说:“来了大概一个时辰了。” 一个时辰?秦沭看看外面天色,握紧了龙椅的扶手,问:“她一直在外面等着?” 侍卫小声说:“是。” 秦沭看着桌上散落的奏折,捏了捏眉心,最后还是不忍,说:“罢了,让她进来。” 第43章 她早已不满足只是抱着她了。 奚昭还等在外面,见侍卫迟迟没出来,原本已经做好了等待一夜的心里准备,却没想到下一刻侍卫就回来了,还说秦沭让她过去。 奚昭一听知道秦沭终于松了口,进了宫门快步向御书房走去。 进了御书房后,秦沭还在看奏折。 看见奚昭,秦沭放下手里的奏折,面上表情仍旧寡淡,用平静的语气问:“若是本宫不让你进来,你打算在外面站到什么时候?” 奚昭站在御书房中央,没再上前,注视着秦沭说:“等到娘娘肯见我为止。” 秦沭:“你就这么想去平州?” 奚昭:“我并非想去平州,若是可以不走,我自然也想留下来。” 秦沭:“那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来劝本宫?” 奚昭:“因为如今除了让我过去,没有其他办法能缓解平州僵局,所以我甘愿前往。” 秦沭深吸一口气,压着焦躁道:“你知不知道平州是什么地方?” 奚昭:“我知道。” 秦沭深深看了奚昭一眼,开口道:“你只是听过旁人的三言两语,根本不明白真正的平州是什么样子。” “平州是宰相一派的敛财之地,这么多年来一直被宰相一派所控制,就连本宫都无法插手。” “赵颉在平州几乎为所欲为,把平州治理得混乱不堪,如今里面龙蛇混杂,近乎成了三不管之地。” “现在平州又处在饥荒之中,到处都是难民,你这个时候过去,若是处置不当,还容易遭遇暴动。” “你去了平州,本宫全然保护不了你,怎么能安心让你过去?” 想到死去的徐正初,秦沭就心里不安。 她不敢想象,万一奚昭也出了事,她该怎么办。 奚昭却沉默了片刻,轻声说:“我都明白。” 奚昭:“这些在我决定去平州的那一刻,就已经想过了。” “但我还是要去。” “我也知道,娘娘不想让我去平州,是因为担心我,可是……我又如何不担心娘娘?” 秦沭闻言,袖中的手指捏紧。 奚昭继续说:“娘娘最近因为平州一事,脸上日日都是倦色,我看着实在心痛。” “我知道平州危险,但若是我去平州就可以为娘娘排忧解难,那我甘愿涉险。” “只求以此换娘娘心安。” 秦沭心中五味杂陈,对上奚昭那固执又认真的眼神,只觉得胸口一阵难受。 狠话也说了,吓也吓过了,为什么她还要坚持? 她已经想过了,只要奚昭说一句不愿意,她就可以狠下心彻底放弃平州。 可为什么奚昭就是不退缩? 一向古井无波的心湖荡起圈圈涟漪,秦沭无可奈何,最终只能无力地问:“……你就不害怕吗?” 奚昭顿了片刻,摇了摇头说:“不害怕。” 说完,奚昭缓缓走向秦沭,“我曾说过,愿为娘娘赴汤蹈火。” “这句话从来不是说说而已。” 秦沭看着奚昭一步步走近,思绪越发纷乱。 她一向果决,少有犹豫不决的时候,可此时却经历着理智与情感的双重拉扯。 她知道,身为大燕太后,她应该让奚昭去平州。 可作为秦沭,她舍不得。 奚昭的接近仿佛是在逼她做决定。 秦沭也很清楚,宰相第三次提议,这件事已经不能再拖了,今夜必须有一个结果。 是放,还是不放? 奚昭走到秦沭身边,弯下身,拉起秦沭的手,轻声说:“娘娘,让我去吧。” 秦沭闭上眼,不敢去看。 她现在唯一庆幸的是,朝宁司前几日告诉她,徐正初的死因已经查明了,的确是意外。 她还能借此蒙蔽自己,或许是她多虑了,奚昭去平州不会有事。 奚昭看着秦沭,等着她的回答,她没有催促,秦沭也没有说话,就这样过了许久,秦沭胸口剧烈起伏两下,终于再次开口:“你会好好的回来,对吗?” 奚昭闻言知道秦沭动摇了,忙道:“我会的,我向娘娘发誓,回来的时候,我还会还给娘娘一个崭新的平州。” 秦沭睁开眼,忽然很想好好看一看奚昭。 奚昭一直注视着秦沭,被秦沭这一眼看得心头一跳。 她竟在秦沭看她的眼神中,看到了直白得不加掩饰的不舍。 秦沭一向喜怒不形于色,奚昭平时都要费些力气才能分辨出她的情绪,如此直接清晰的情绪,奚昭还从未在秦沭眼中看到过。 奚昭心里忽然有些堵,握着秦沭的手用了些力,低低喊了一声:“娘娘……” 秦沭却不说话,忽然用力把奚昭拉到腿上,紧紧把奚昭圈进怀里。 她力道有些重,箍得奚昭有些疼,奚昭没有出声,只是伸手回抱住了秦沭。 随即,就听秦沭在她耳边低声说:“我真的舍不得你。” 语气不轻不重,刚好从耳朵一路钻进奚昭心里,激得奚昭心尖乱颤。 秦沭怎么突然这么直白。 让她一点防备也没有。 心跳有点快,奚昭稳了稳呼吸,低声说:“那在临走前,我便多陪一陪娘娘可好?” 秦沭抱着她,说:“那今晚留下来吧。” 两人已经很久没睡在一起了,这些日子因为秦沭不见她,奚昭竟然还还有些孤枕难眠。 想到又可以和秦沭同床共枕,奚昭心里有了几分期待,轻轻“嗯”了一声。 秦沭慢慢放开奚昭,问:“那本宫去沐浴,你先回寝宫?” 奚昭正走神想着和秦沭同床共枕,闻言下意识问了一句:“用我去服侍吗?” 问完,就见秦沭眼神古怪。 奚昭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 她连忙解释:“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随即就听秦沭说:“你要是想,也可以。” 奚昭脸色骤红。 上一次奚昭见到秦沭沐浴的时候,她连看一眼都不敢,几乎是全程低着头和秦沭说话,就怕自己做出什么失态的事。 更别说服侍秦沭了,恐怕真进去了,手都要紧张得发抖。 奚昭羞愧到了极致,连忙说:“我还是回寝宫吧。” 秦沭见奚昭又不敢看她了,压抑了一整晚的心情总算好了点,轻轻笑了一声,拉着奚昭起身,说:“那本宫先带你回去。” 奚昭红着脸应了一声,随即,轻车熟路地跟秦沭回了寝宫。 秦沭让奚昭在床上等她,奚昭便一边想着事情一边安静地坐着。 没过多久,就见沐浴后的秦沭带着一身清新的香气回来。 奚昭下床,走上前为秦沭擦干头发,秦沭也不做声,在镜中看着奚昭。 两人很默契,谁也没再提平州的事。 奚昭一寸一寸为秦沭擦拭头发,想到去平州后,许久不能见到秦沭,也不能这样和秦沭待在一起,奚昭心里就一阵不舍,动作也慢了许多。 但她还是不后悔做出的决定。 等到秦沭头发彻底被擦干,奚昭被秦沭拉着准备睡觉。 奚昭率先上床,躺进被窝,看着秦沭熄了灯,随后坐在床边。 秦沭躺下时,熟悉的气息让奚昭一阵心安,她刚要闭眼,下一瞬,便感觉到秦沭侧身抱住了她。 两人时隔许久再度睡在了一起,被秦沭揽进怀里的那一刻,奚昭心里多日的不安与落寞终于尽数消散。 嗅着秦沭身上的香气,奚昭也抬手回抱住秦沭。 两人在黑夜里谁也没有说话,只安静地抱着,不约而同地期待这个夜晚不要太快过去。 可在秦沭的怀里,奚昭不自觉地便有了困意。 她试图让自己保持清醒,可眼皮好像有千斤重。 最后不知何时,沉沉睡了过去。 奚昭睡着后,秦沭听着她平稳的呼吸,久久未眠。 感受着怀里人的温度,秦沭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 一想到奚昭要走,她就忍不住想和奚昭多亲密一点。 再亲密一点。 她早已不满足只是抱着她了。 第二天清晨,奚昭醒来时,秦沭还没有走。 怕耽误秦沭上朝,奚昭刚想从秦沭怀中退出来,却听秦沭问:“刚醒就要走?” 奚昭停住动作,看着秦沭,说:“时候不早了,娘娘该上朝了。” 秦沭抬手碰了碰奚昭的脸,指尖在奚昭的嘴唇上擦过,淡声道:“还来得及。” 听秦沭说来得及,奚昭不再说话。 她自然也愿意和秦沭多待一会的。 秦沭又把奚昭揽进怀里,手指在奚昭背后卷着她披散的长发,若有所思。 奚昭便在秦沭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又和秦沭抱了一会。 过了许久,眼见天色越来越亮,秦沭还没有要起身的意思,奚昭轻声提醒:“娘娘,该上朝了。” 秦沭微微敛眸,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坐起身。 奚昭也跟着坐起来,见秦沭走到屏风后,没唤宫人进来,于是心领神会,过去替她更衣。 只是不知为何,穿衣时,奚昭感觉到秦沭一直在看她。 和以往的目光有些不同,视线里似乎多了点什么,看得奚昭有些不自然,于是忍不住问:“怎么了?” 秦沭目光扫过奚昭刚睡醒还有些红润的嘴唇,轻声说:“没什么。” 说完,不再说话。 奚昭一头雾水,但没多想,只当是因为两人就要分开,所以秦沭想多看看她,于是继续为秦沭穿衣。 可当奚昭为秦沭等穿戴整齐,正要退开的时候,秦沭忽然拉住了她。 奚昭不解地看向秦沭,不明白她要做什么,随即就见秦沭慢慢靠近。 然后在奚昭的额头轻轻落下一吻。 那吻很轻,也很柔,几乎没什么感觉,可却足以让奚昭僵在原地。 她瞪大眼,一脸不可置信,没想到秦沭会突然亲她。 秦沭看着目瞪口呆的奚昭,嘴角却微微勾起,说:“反应不错,本宫很满意。” 奚昭脸颊通红,仍然不敢相信,说:“娘娘怎么一点准备也没有,突然就……” 她都没反应过来,早知道,她就认真感受一下刚才的感觉了。 秦沭:“那下次要亲你前,本宫提前告诉你?” 下次? 还有下一次吗? 奚昭微微睁大眼,心脏怦怦跳,在秦沭的目光下,红着脸轻轻点了下头。 已经开始期待了。 秦沭轻笑,抬手亲昵地摸了摸奚昭的脸,说:“好,那本宫先走了。” 眼看就要到上朝的时间,没时间留给两人再浓情蜜意,奚昭只能意犹未尽地和秦沭道别,目送她离开了寝宫。 秦沭走后,奚昭回味着刚才秦沭落在额头的那一吻,半天没回过神。 她轻轻碰了碰额头,其他的感觉没有,只有烫。 实际上是她整个人都烫。 秦沭真是的,总是打得她措手不及。 奚昭咬着唇,脑海里一遍遍回忆刚才的秦沭的每一个动作,最后仍然没能冷静,满脑子想的都是秦沭口中的下一次。 下一次是什么时候? 下一次亲哪? 还是额头吗?还是…… 奚昭喉咙动了动,没继续往下想。 在寝宫单独坐了一会,浑身的热意总算是降下来了一点,照照镜子看着没什么异常了,奚昭这才晕乎乎地去了大理寺。 刚到大理寺,就见两个同僚边聊天边走进门,其中一人说:“要是我没记错,应该快到秋猎了吧?” 另一人:“是快到了,往年也都是这时候,不知道今年太后打算定在哪日。” “哎呀,真想出去打猎啊,整天在大理寺里坐着,都无聊死了。” “你手头案子办完了吗?就想着出去玩。” “……想想都不行吗?” 奚昭听着几人打趣*,心里想着是快到秋猎的时间了,到时候也不知道自己去平州前还能不能赶上。 她思索着开始忙手头的事,不知过了多久,又有一同僚跑进来,说:“你们猜猜今天早朝又说什么了?” 众人催促道:“快说,别卖关子。” 那人觉得无聊,瘪瘪嘴道:“你们真是无趣,算了,告诉你们吧,今天早朝太后同意奚昭去平州担任通判了,三个月内到任。” 他说完,众人眨了眨眼,并没有很惊讶。 毕竟宰相已经提了三次,谁都看得出,这平州奚昭是非去不可。 虽然平州不是什么好地方,但怎么说也是升官,众人还是向奚昭道了喜。 奚昭微笑着应下,心想,只有三个月。 去掉路上要花费的时间,她和秦沭还能在一起的时间就没剩多久了。 奚昭有些落寞,说不难受是不可能的,虽然她知道她们终究会再见,可想到要和秦沭长期分离还是很悲伤。 也不知道临走前能不能和秦沭真正地亲一次…… 奚昭这边想着心事,忽然听送消息的那个同僚又说:“对了,还有一件事,太后已经定下秋猎日子了,就在十天之后。” 第44章 秦三小姐掐腰,心想,还得是我 因为秋猎,众人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转移,很快忘记了平州的事,转而又开始热烈讨论起秋猎来。 奚昭在众人的欢呼声中算了算日子。 十天后,那她应该也可以一起去,回来后刚好来得及去平州赴任。 这也是秦沭的安排吗? … 十天后,在众人满心期盼之中,秋猎的日子终于来临。 这一天,太后和小皇帝带领文武百官,浩浩荡荡前往京外的邢山。 奚昭也在跟随之列,以钟景严的属官身份前往。 在路上,奚昭看向为首的车驾,心想,这大概是她能和秦沭在一起的最后一段时光了。 秋猎结束后,她就要启程去平州了。 想想就十分不舍。 接下来的日子要好好珍惜了。 邢山距离京城大概三日的路程,当众人一路走走停停,终于到了秋猎的地点后,下人们立刻开始搭建营帐。 同为女子的奚昭和晏微被安排在了一间帐篷里,位置靠近女眷们住的的地方。 两人相互熟悉,都不介意,而且奚昭在这里可以一眼看见秦沭的营帐,所以欣然接受了。 不过让奚昭没想到的是,在营帐搭好后,她正准备进去,忽然听到有人和她打招呼:“奚评事,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奚昭循声去看,惊奇地发现竟然是秦潋。 秦潋仍然带着得体的笑容,身上穿着一身长裙,模样温婉贵气。 奚昭:“原来是秦三小姐,你也来参加秋猎?” 奚昭倒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秦潋。 秦潋笑着说:“是啊,兄长不在家,我就只好代秦国公府出面了,正好也许久没见娘娘了,顺便来看看她。” 再顺便看看奚昭和秦沭平日里是如何相处的。 奚昭了然,晏微这时从帐篷里出来,说:“别听她胡说,她就是跑出来玩的,哪有那么正经的理由。” 秦潋瞪晏微一眼,“我和奚评事说话你少插嘴。” 晏微抱臂,回瞪了她一眼。 秦潋继续对奚昭说:“我还听说,奚评事就要去平州赴任了,也不知道你这一走,下次再见是什么时候。唉,娘娘也是,怎么会让你去那种地方呢?” 怎么也不拦着点。 秦潋早就听说宰相提议让奚昭去平州的事了,但她一直以为秦沭会拦下来,没想到奚昭竟然真的要走。 秦潋不禁想,奚昭这一走,她这位太后姐姐可怎么办? 难得遇到个喜欢的,竟然还要走了。 奚昭笑笑:“娘娘原本也不同意,是我自己请求要去的。” 秦潋有些惊讶:“奚评事竟然是自己请求去平州的?” 难怪,她就说她姐姐不会轻易答应的。 要是奚昭自己主动要求,那就说得通了。 不过这样一来…… 秦潋想,她或许真得去看看她姐姐了,说不定太后她老人家此时正需要安慰呢。 奚昭点了下头,秦潋又接着问:“那我能否问问,奚评事为什么想去平州?” 秦潋十分好奇,平州到底有什么好的,竟然让奚昭不惜抛下她姐姐也要过去。 该不会是她们两个吵架,奚昭闹别扭才要走的吧? 那她真得去安慰太后了。 奚昭闻言却犹豫了一下,半晌才说:“是我不想再看娘娘因为平州之事而忧虑,想为娘娘分忧罢了。” 秦潋闻言心想,还好不是吵架了。 而且听起来感情仍然很好。 秦潋再看奚昭忽然就有些感慨了,说:“奚评事此举真是让我动容,有你在娘娘身边,我也能放下心了。” 幸好奚昭出现了,不然她真担心,她那位太后姐姐要一辈子和奏折为伴。 奚昭没听出她话里的其他意味,只道:“秦三小姐客气了,这是我做臣子的本分。” 两人又聊了一会,秦潋和奚昭告辞,奚昭目送她走远后,进了帐篷,只当是一次小插曲。 而秦潋则拐道去了秦沭的营帐。 秦沭此时正在监督小皇帝做功课,小皇帝这会正拉着个小脸,满面愁容。 没想到出来秋猎也要背书。 秦沭:“不做完不许出去,知道吗?” 小皇帝垂头丧气的答应一声,正要苦兮兮地翻开书页,忽然听外面侍卫说秦潋在帐外求见。 小皇帝登时精神了,对秦沭说:“母后,您先见秦潋姨母吧,功课朕回去慢慢写,等写完让母后过目,可好?” 秦沭看小皇帝期待的眼神,知道她收不住玩心,无奈道:“罢了,皇帝先回帐里吧,功课今晚前写完拿给本宫看。” 小皇帝高兴答应一声,收起书跑出去了。 小皇帝走后,秦沭让外面侍卫放秦潋进来。 秦潋进门先朝秦沭行了个礼,随即笑着说:“许久不见娘娘了,我这个做妹妹的心里十分挂念,看娘娘气色还不错,我就放心了。” 秦沭靠在软垫上,淡淡道:“少贫嘴,你过来干什么?” 秦潋找了张椅子,自己坐下说:“我刚从奚评事那过来,和她聊了一会,奚评事常常提起姐姐,所以我便来看看。” 秦沭闻言抬眼,“奚昭和你说什么了?” 秦潋:“她说很想念姐姐,舍不得去平州,还说——” “行了。”秦沭打断她,“别胡说了,奚昭怎么可能和你说这种话。” 秦潋笑出声道:“唉呀,还是姐姐了解奚评事,妹妹我真是自愧不如。” 秦沭看向秦潋,想起奚昭说和秦潋在万寿宴前曾见过面,于是问:“万寿宴前,你见过奚昭?” 秦潋坦然道:“是啊,不过与其说是我见她,不如说是奚评事主动要见我。” “说来,奚评事对姐姐还真是上心,费心为姐姐准备生辰贺礼,又主动前往平州为姐姐分忧。” “姐姐可要好好对人家,别辜负了人家的一片心意。” 秦沭瞥秦潋一眼,听出秦潋已经知道了她和奚昭之间不同寻常的关系,于是问:“我和奚昭的事,是谁告诉你的?” 秦潋如实答道:“当然是晏微了。不过姐姐放心,晏微迟钝,什么也没看出来,这件事现在除了我,没有第二个人知道。” 她一听晏微说秦沭十分偏爱奚昭,就发觉出了这里的猫腻。 秦潋可太了解她这个姐姐了,天生冷心冷情,哪有对一个外人这么上心的时候。 现在却如此关心一个女子,两人之间是什么关系,不言而喻。 现在看来,她猜的没错,果然如此。 秦沭闻言没有说话。 秦潋不是外人,让她知道也无妨,反正早晚都要知道。 既然被看出来了,那也没必要瞒着了。 秦沭:“就是知道了也少去找奚昭,她脸皮薄,经不起你开玩笑,你别和她说这些,容易吓到她。” 秦潋笑吟吟道:“放心吧,我有分寸,姐姐难得有了中意的人,要是被我吓跑了,那我岂不是太罪过了。” 秦潋虽然喜欢玩闹,但分寸还是有的。 这点秦沭倒是不担心。 姐妹二人许久未见,秦沭转而问了问秦家的事。 秦潋回答家里一起安好,说完,忽然心思一转,问:“姐姐已经许久没回家了,母亲最近也经常念叨起姐姐,不如回京后,姐姐回家一趟,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吃顿团圆饭,如何?” 秦沭闻言想,她的确已经很久没回秦国公府了。 秦家子嗣单薄,她兄长常年镇守边关,家里现在除了秦潋就只有她母亲在,十分冷清。 她也是该抽空回去陪陪母亲。 于是答应道:“好,那等秋猎结束回京后,我便抽空回去。” 秦潋见她答应,脸色闪过一丝狡黠,说:“那好,我在府里等姐姐回来。” 目的达成后,秦潋没有在秦沭帐里待太久,又随便聊了几句之后,告辞离开。 从秦沭帐篷里出来后,秦潋嘴角含笑,心里打着小算盘,转而又走进了奚昭和晏微的帐篷。 奚昭和晏微正在帐篷里布置,看见秦潋又来了,奚昭疑惑问:“秦三小姐还有什么事吗?” 不是刚走没一会吗?怎么又回来了? 秦潋笑着说:“刚才走得急,有一件事忘了和奚评事说。” 奚昭:“不知秦三小姐要说什么事?” 秦潋:“这不是你快要去平州了,我想着,你我也算相识一场,所以在你临行前,我想在秦国公府摆宴为你送行,希望奚评事能赏脸过来。” 奚昭没想到秦潋要为她送行,忙说:“既然是秦三小姐的邀约,那我一定去,让秦三小姐费心了。” 秦潋见奚昭答应,脸上笑意更浓,摆手说:“不费心,奚评事肯赏脸就好,那等回京后,我定下日子了再差人去找你。” 奚昭答应,秦潋见事情安排妥当,心满意足地走了。 走到营帐外,看看秦沭的帐篷,再看看奚昭的帐篷,秦三小姐掐腰,心想,还得是我,这个家没我就得散。 正好秦国公府冷清太久了,到时候就让她们两个人同一天回去,还能让府里热闹热闹。 而此时的奚昭还不知道秦潋的打算,她正准备和晏微一起换骑射服出去骑马。 听说这附近猎物不少,奚昭决定在秋猎正式开始前出去试试自己射箭的准头。 要是运气好,说不定还能打回只兔子给秦沭瞧瞧。 于是,奚昭和晏微换好了衣裳走出帐外,可还没等牵来马,就见秦沭从帐里走了出来。 两人对视一眼,秦沭看见奚昭的一身利落的行头,饶有趣味地看了一会。 那目光像在看什么新奇的事物,看得奚昭有些不好意思,随即就听秦沭问:“两位爱卿,这是要做什么?” 晏微:“回娘娘,臣和奚昭正要出去打猎。” 秦沭:“秋猎还没正式开始,你们外出要多加小心,不要被伤了。” 奚昭和晏微齐声称是。 这时侍卫替两人牵来了马,晏微过去接,秦沭对奚昭低声说了句“去吧”,注视着两人翻身上马。 等人走远后,秦沭收回目光,回了帐里。 而此时还没走远的秦潋正站在远处,把刚才的一幕尽收眼底。 看到秦沭落在奚昭身上的眼神,秦潋含着笑,心里十分感叹。 她这次秋猎果然没白来。 第45章 “禁军都头夏玉山。” 奚昭这边全然不知,和晏微一路跑进山里。 按着其他人的指引,两人来到了一处山坡。 听说这附近有不少野兔,奚昭于是和晏微放慢动作在草里搜寻。 找看了一会,果然被她们发现了几个兔子洞。 还不时能看见几只兔子在草丛间上蹿下跳。 奚昭找了一个好位置,从背上拿下弓,拉开弓弦试了试手感。 也不知道今天能不能射中一只野兔回去。 她学弓箭还是在小的时候,那时候她还住在陆府里。 陆府的男子学射箭,她看着好奇,就也跟着学了一段时间,准头还过得去。 不过自从奚昭离开了陆府后,就再也没用过射箭了,也不知道如今还记得多少。 正巧这时有一只野兔从洞里跑出来,奚昭紧紧盯着它,弯弓搭箭。 看着时机差不多,她松开了拉着弓弦的手。 箭如闪电般窜了出去,却没射中兔子,而是射在了一旁的树干上。 那只兔子也因此受了惊,慌忙逃远了。 奚昭望着兔子消失,叹了口气,心想果然生疏了。 晏微见状安慰她:“没事,这里野兔很多,再找一只就是。” 奚昭轻轻“嗯”了一声,重新骑着马寻找。 这地方很大,两人便分开找猎物,奚昭走了一会,就发现不远处的草里正藏着一只。 正打算再试一次,可就在她拉弓瞄准时,另外一个方向却忽然射来一支箭,登时将那只兔子射倒在地。 奚昭放下弓,转头去看,就见一个穿着轻甲的陌生男人正骑马缓缓走过来,对她洋洋得意道:“看来你的箭没我的快,这猎物是我的了。” 看他的打扮,奚昭猜测这人应该是随行的武官,她看着那男人捡走野兔,有些遗憾,但也没有说什么。 毕竟打猎本就是要抢夺猎物的,被人抢先,也只能承认技不如人。 奚昭:“既然被阁下打到,那便归阁下了。” 说完,她正要调转马头离开,再找下一只猎物,却听那男人高声说:“奚评事一个女子,还是老实待在营地里为好,打猎这种的事,就交给我们男人吧。” 奚昭听那人的语气,拉住马,皱了下眉,问:“阁下认识我?” 男人呵呵一笑,“当然认识,不就是女状元吗?中榜那天你可出尽了风头,现在京城有几个人不认识你?” 奚昭:“不知阁下是什么人?” 那人朗声道:“禁军都头夏玉山。” 果然是随行的武官,奚昭看他目中无人的样子,心里没什么好感,不想和他多说,于是道:“原来是夏都头,既然夏都头在此打猎,在下就不打扰了,先行告辞。” 说完,驾马离开。 等离开那片地方,奚昭重新与晏微会和,晏微此时收获颇丰,手里拎着几只野鸡野兔,看奚昭两手空空,问:“怎么?那边没有猎物吗?” 奚昭摇摇头,“那边有人,我就回来了。” 晏微:“无妨,那我们再去东边看看。” 于是两人骑马又换了一处位置。 这次没人打扰了,奚昭得以专心狩猎,阴差阳错之下,还真被她打到一只野兔。 奚昭把那只兔子捡起来,看着很是满意,觉得能打到一只,此行也算圆满了。 拿回去给秦沭看看。 正好此时太阳即将落山时,眼看着天色不早了,奚昭招呼晏微一声,两人带着打到的猎物一起回了营地。 可好巧不巧,刚回去就又遇到了夏玉山。 夏玉山此时正拎着野兔和其他人炫耀,“这兔子可是我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打到的。” “你们知道山上那草有多高吗?知道这兔子跑的有多快吗?” “兔子一钻进去连看都看不见,多亏我眼尖,一眼就看见了草里有东西。” “我拉弓的时候这兔子正要钻回窝里,幸亏我手快,当时就把箭射了出去。” “不是我吹牛,我的箭法在军里也是数一数二的,你们能跟着我,那是你们祖坟冒青烟!” 围在他身边的人纷纷夸赞:“老大真厉害,不愧是老大!” “这兔子要是献给娘娘定能讨娘娘欢心!” “到时候说不定娘娘一高兴还能提拔老大!” 夏玉山对他们的恭维很受用,一边面色得意一边故作谦虚道:“小点声,这话可是你们能乱讲的?” 周围的人:“哦对对对,是我们说错了。” “我们也是替老大高兴,这才一时失言。” 正附和着,可话音还没落下,就见奚昭和晏微骑马走了过来。 两人手里各拎着几只猎物,看起来收获还不小。 看看夏玉山手里那仅有的一只兔子,又看看晏微手里的的一串,几人相互看了一眼。 忽然谁也不说话了。 怎么来了个更厉害的? 这还该不该继续夸? 气氛突然有些尴尬。 夏玉山自然也看见了奚昭和晏微,见身边人都不说话了,心想,这帮手下该不会觉得他不如女人吧? 他瞬间倍感面子上过不去。 他越想越觉得是这样,正好这时,奚昭和晏微正好从他面前经过,为了给自己找回点脸面,他冲两人说:“看来奚评事和晏副使找到了个好地方,竟然打到了这么多兔子。” 奚昭远远就看见了他,也听见了他和手下吹牛,原本不想理会,却不曾想他竟主动搭话。 奚昭瞥了一眼他手里的兔子,淡淡道:“晏副使箭法卓绝,自然打得多。” 夏玉山一听,不服气了,“奚评事这话的意思,是说我箭法不如晏副使?” 随即他又说:“箭法再好也要有兔子才行,我今天运气不好,遇到的兔子不多,让你们看了笑话,不过等真正秋猎的时候,我必不会输给你们。” 奚昭听他大言不惭,心里对此人的好感又降了几分,面色冷淡,没有说话。 晏微听这人语气不对,低声问奚昭:“这是什么人?你认识?” 奚昭叹口气,把刚才遇到夏玉山的事和晏微简单讲了一遍。 晏微听完皱起眉,奚昭也没了好脸色,拉了拉晏微说:“算了,别管他,我们走。” 说完,就要骑马离开。 可夏玉山见状却更得意了,对身边围着的人高声说:“可惜我这个大男人不受兔子待见,看来啊,兔子只喜欢围在女人身边转。” 听见这话,就连奚昭也忍无可忍了,她拉住马,可还没等开口,就听晏微先出声道:“你要是羡慕,不如自己也阉了当女人?” 她声音响亮,丝毫没顾忌其他人,就连远处的侍卫都向这边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夏玉山没想到晏微会突然开口,愣了一下,可看到周围的人强忍笑意,脸色又转而黑了下来。 在手下前丢了面子让他很是不爽,可他又忌惮着晏微的身份不敢真发作,只能咬着牙说:“晏副使这是什么意思?我不过是抱怨两句,你怎么就出口骂人?” 晏微抱臂道:“抱怨?你刚才在那含沙射影的骂人,当我没听见?自己技不如人就算了,发牢骚也不知道找个没人的地方,既然被我听见了,就别怪我骂回去。” 夏玉山怒上心头,瞪着晏微说:“晏副使真是血口喷人,就算你是朝宁司副使也不能如此无法无天吧,还说我技不如人,这岂不是瞧不起我们禁军?” 晏微:“呵,我并非瞧不起禁军,只是瞧不你罢了,你要是不服,不用等秋猎,我现在就可以跟你比试。” 夏玉山这会正憋着一肚子气,一听晏微说要比试,想也没想地说:“嘁,比就比,我堂堂禁军都头还会怕你不成?” 晏微闻言,朗声说:“好,算你有胆量,那我们就比点真本事,不如就看谁先射中这只兔子,怎么样?” 她拿回来的兔子里有一只是徒手抓住的,还是活的,她把那只兔子举起来,问夏玉山:“夏都头敢不敢应战?” 夏玉山一把拿过弓,高声说:“有什么不敢!不过要是晏副使输了,你可要当着我军中兄弟的面给我道歉。” “行。”晏微也解下弓,“要是你输了,就自己在全营帐里高喊自己比不过女子,怎么样?” 夏玉山:“什么?” 晏微于是又重复了一遍,“我说,要是你输了,就自己在全营帐里高喊自己比不过女子,怎么?你难道怕了?” 夏玉山听着脸色不太好看。 他原本是想找回面子,可要是真输了,到时候丢脸可就丢大了。 但既然话都放出去了,手下还看着,这时候再反悔更丢脸,于是只能硬着头皮应下:“我怕什么!就这么定了,晏副使可要说到做到!” 晏微冷笑:“你也是,若是输了,可别反悔。” 说完,不再废话,把那兔子往地上一扔,兔子当即像道闪电一样窜了出去,钻进草里瞬间没了踪影。 比试瞬间开始,夏玉山见状,连忙举起弓快速射了几箭。 看似气势汹汹,却全都射歪了。 晏微见状脸上闪过一丝嘲讽,也抬起弓瞄准。 两人比得激烈,而此时奚昭便牵着马站在一旁,不动声色地看着。 刚才晏微怼夏玉山的时候着实让她出了口气,果然面对这种人的时候就不能跟他讲理,还是得教训一顿才行。 她站在原地看了一会,眼见夏玉山连续几箭不中,慢慢慌了,而晏微还气定神闲,奚昭便知道,这场比试夏玉山已经输了。 怕是没多久,夏玉山就要履行他输掉比试的承诺了。 眼看着夏玉山越来越慌张,败局已定,奚昭移开眼,把目光落在了自己手中的兔子上。 按秋猎的规矩,猎物一律都要献给皇帝和太后。 一会就拿给秦沭吧,也不知道,秦沭喜不喜欢吃兔子。 她这边走着神的时候,另一边,夏玉山的头上已经冒出了一层冷汗。 眼见晏微几次差点射中,而自己却频频失误,害怕自己真要全营地喊自己不如女人,他就心头一阵恼火。 面前的兔子左跳右跳,夏玉山看着,渐渐被愤怒冲昏了头脑。 此时他心里此时只剩下一个念头——他不能输。 下一箭必须射中! 于是,他盯着兔子再次举起弓,直接无视了站在中间的奚昭,看准了时机就要松手。 晏微见夏玉山对着奚昭举起弓,发觉不对,大喊:“奚昭小心!” 奚昭闻声抬起头,就见夏玉山正举着弓,表情狰狞地对着她,似乎就要朝她射箭。 奚昭心头重重一跳,刚要躲开,就见夏玉山忽然松开了拉紧弓弦的手。 下一瞬,箭从弦上射出,直奔奚昭而来。 那箭在奚昭眼中迅速放大,就在她以为避无可避的时候,忽然有人用力拉了她一把,把她拉到一旁。 奚昭只听一阵破风声贴着耳边响过,下一刻,火烧般的痛感从耳朵上传来。 她还没来得及去感觉耳朵发生了什么,就听秦沭愤怒的声音在身边响起:“你在干什么!” 第46章 “不急,还有一件事。” 夏玉山回过神来,看着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秦沭,又看看她身边的奚昭,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太后怎么会这时候出现? 他霎时出了一身冷汗,也顾不上兔子了,连忙扔下弓跪地道:“微臣一时糊涂,请娘娘息怒!” 此时的奚昭耳朵已经开始滴血,秦沭看着骤然紧张起来,连忙仔细查看。 好在,只是擦伤,并不严重,秦沭这才松了口气。 她刚过来就见夏玉山正用弓箭指着奚昭,要不是她出手及时,恐怕奚昭现在就不是伤了耳朵这么简单了。 秦沭一想起来就要控制不住怒火,冷声问夏玉山:“你是禁军?” 夏玉山再也没了刚才得意的神气,跪在地上小声自报身份:“微臣、微臣禁军都头夏玉山。” 奚昭这时总算从惊吓中缓过神来,只觉得耳朵疼得快要失去知觉。 她下意识想去碰伤口,秦沭却抓住她的手说:“别碰,你耳朵流血了,本宫带你找太医。” 这时,禁军都指挥使闻声跑了回来,看见跪在地上的夏玉山和受伤的奚昭,又看了看一脸怒容的秦沭,当即也跪在了地上,大声道:“臣管教不力,请娘娘责罚!” 秦沭此时正在气头上,闻言怒斥道:“你这手下还真是胆大妄为,竟当着本宫的面射箭伤人,看来是一点也没把本宫放在眼里!” 都指挥使听秦沭的语气,也下出了一身冷汗,急忙说:“娘娘息怒!臣定重重罚他!” 秦沭:“你说,他该如何处置?” 都指挥使看了一眼跪在身后,一声也不敢吭的夏玉山,抱拳道:“依军法,贬官降职,用鞭刑!” 鞭刑? 夏玉山听得难以置信。 这还不如输给晏微算了! 输给晏微还只是丢面子而已,可如今看来是非要丢半条命才行。 秦沭凉声道:“那就别等了,现在就拖下去打,打不完不准放回来。” 都指挥使不敢多说,应了一声,朝旁边招了招手,立马有人上来将夏玉山拖走。 夏玉山求饶道:“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啊!” 秦沭却不理,冷眼看着他被拖走。 不一会,远处就传来了鞭子抽打在皮肉上的声音,还有夏玉山的惨叫。 夏玉山被带走后,秦沭挥退了其他人,担心奚昭的伤势,秦沭带着奚昭回了营帐,喊来了太医。 太医一听说奚昭受伤了,拎着药箱匆忙赶过来,仔细看了一会,对秦沭说:“禀娘娘,奚评事只是擦伤,并无大碍,老臣给奚评事拿些药涂伤口,不出几日应该就能恢复。” 秦沭闻言,这才彻底放心下来。 太医又拿出一个药瓶,交给奚昭说:“此药需每日两次涂在伤口上,连涂六七日即可,伤好后不会留疤。” 过了这么久,奚昭耳朵上的痛感已经轻了很多,接过药对太医道了声谢。 太医又交代了一点不要沾水之类的话,随后拎起药箱向秦沭告退。 晏微也跟着回了帐篷,太医走后,跪在地上高声说:“此事臣也有罪,若非臣拉着夏玉山比试,奚评事也不会受伤,请娘娘责罚。” 秦沭没有说话,奚昭见状替晏微解释:“是夏玉山先出言不逊,晏副使这才提出和夏玉山比试的,伤臣的是夏玉山,此事不关晏副使的事。” 秦沭的注意力此时都在奚昭的伤口上,闻言对晏微说:“本宫不定你的罪,晏副使先出去吧。” 晏微还有些担心奚昭的伤,但见秦沭发话,不好再说什么,只好退了出去。 奚昭手里拿着装药的小瓷瓶,看见秦沭只站在旁边看她,面色不佳,轻声说:“娘娘不必担忧我,太医也说是擦伤而已,过几日就没事了。” 秦沭:“伤口还疼吗?” 奚昭:“已经不疼了。” 秦沭还想继续说些什么,可还没等说,秦潋又来了。 秦潋听说奚昭受伤了,匆匆赶来,刚一走进帐篷,还没看见奚昭,先看见的是秦沭那冰冷的表情。 秦潋关心问:“我听说奚评事受伤了,伤的严重吗?可有大碍?” 奚昭:“没事,只是擦伤,太医说并无大碍。” 秦潋:“那就好。” 秦潋松了口气,转眼就见秦沭在看她。 秦潋心里预感不妙,果然下一刻就听秦沭说:“你先出去,本宫要给她上药。” 她才刚进来啊。 真是有了媳妇忘了妹妹。 秦潋一边内心默默埋怨,一边说:“妹妹来探望奚评事,怎么刚看了两眼,娘娘就要我走?” 奚昭不知道自己和秦沭的那点事已经被秦潋看穿了,听秦沭要给她上药,连忙对秦沭说:“不必,我自己上药就好,不敢劳烦娘娘。” 秦沭想也没想就驳回了她的要求,“你自己上药不方便,还是本宫帮你吧。” 说完,又看向秦潋,“还不出去?” 这是真嫌她碍事了。 秦潋看看秦沭又看看奚昭,有些无奈,可秦沭都发话了,她也不能不听,只好说:“是,妹妹遵命,妹妹这就告退,不敢打扰娘娘和奚评事。” 说完,笑着对奚昭说:“奚评事,那我就先走了。” 奚昭朝她点了一下头,目送秦潋出了帐篷。 秦潋离开后,奚昭看着秦沭打开小瓷瓶坐到她身边,想了想说:“要不……还是我自己上药吧。” 奚昭每次被秦沭碰耳朵都很有感觉,一想到秦沭要给她耳朵上药,奚昭有点紧张。 秦沭没说话,只用指尖沾了点药粉,随后看着奚昭说:“过来一点。” 用行动直接拒绝。 奚昭见状没办法,只好慢慢靠了过去。 秦沭便把药涂在了奚昭的伤口上,随后用指尖缓慢抹开,边抹边问:“疼吗?” 那药涂在耳朵上清清凉凉的,似乎还有镇痛的效果,涂上去之后,伤口一下子就没什么感觉了。 但秦沭的手指却碰得奚昭有些痒。 她也很久没被秦沭碰耳朵了…… 奚昭一边忍耐一边说:“不疼。” 秦沭没再说话,专心给她涂药。 等涂完,秦沭低头看着奚昭的耳尖,敛眸说:“你今天还是在本宫身边,这都受了伤,要是你去了平州,你叫本宫怎么办?” 奚昭知道秦沭又担心自己的安危了,温声说:“我答应过娘娘会保护好自己,在平州一定会小心行事的。今日只是一次意外,娘娘别放在心上。” 秦沭看着她正经的表情,叹了口气,轻轻把奚昭揽进怀里。 奚昭靠在秦沭怀中,察觉到气氛有些低沉,觉得应该说点什么转移秦沭的注意力。 她忽然想起了自己打到的那只兔子,于是说:“娘娘稍等,我有东西要拿给你看。” 秦沭:“什么东西?” 奚昭于是站起身,拿来了兔子,对秦沭说:“娘娘看,这是我刚刚打到的。” “你打到的?”秦沭看着那只兔子,眉梢微微扬起,“这么厉害?” 奚昭笑笑,说:“今晚就炖了送给娘娘如何?” 秦沭:“好啊,奚爱卿的心意本宫便收下了,不过,奚爱卿可要亲自下厨?” 奚昭幼时和母亲相依为命的时候常常自己做饭,但炖野兔这种事她没什么把握,于是说:“臣自认厨艺比不上御厨,怕糟蹋这好好的兔肉,还是让御厨来吧。” 秦沭:“怕什么,若是你亲自下厨,本宫可以答应你,无论做成什么样子本宫都不怪罪。如何?奚爱卿可要亲自动手?” 奚昭见秦沭似乎要来真的,无奈道:“娘娘就别为难我了。” 秦沭敢吃奚昭都不敢做,万一真给秦沭吃坏了可麻烦了。 秦沭轻笑一声。 低沉的气氛总算被冲淡了点,奚昭见秦沭面上总算不再阴沉着,松了口气。 随即又想到,秦沭在她帐篷里已经待了太久,再不出去,恐怕有人要生疑。 于是奚昭拉了*拉秦沭的衣袖,轻声说:“我已经没事了,娘娘不便在此久留,还是早点回去吧。” 秦沭低头看着奚昭,两人对视,秦沭摸了摸奚昭的脸,问:“你怎么还急着赶本宫走?” 奚昭小声说:“隔墙有耳。” 毕竟这里不是宫里,不得不小心谨慎。 秦沭看着她,沉默了片刻,低声说:“不急,还有一件事。” 奚昭不解,问:“什么事?” 秦沭不答,只慢慢靠近。 奚昭心头一跳,似乎明白了什么。 随即,就听秦沭放轻了声音说:“本宫要亲你。” 奚昭眼睛骤然睁大。 虽然秦沭是说过,下次亲她的时候,会提前告诉她,但此时真直白地说出来,还是让奚昭的心尖乱颤。 奚昭做梦也想不到,竟然会在这种时候。 秦沭要亲哪?额头吗?还是…… 奚昭喉咙动了动,看着秦沭缓缓凑近。 随后,在她拿不准要亲哪的时候,转而吻了一下她没受伤的那只耳朵。 吻得很轻,也很软,停留了片刻才分离。 奚昭呆呆地望着秦沭,有些不会思考了。 秦沭看着她的样子,嘴角弯了弯,说:“本宫走了,你好好养伤。” 临走前又说:“既然受伤了,明日秋猎就别去山上了,陪本宫待在山下吧。” 奚昭望着她,脑海里一片空白,下意识地点了一下头。 秦沭走后,奚昭摸了摸自己被秦沭亲过的位置,这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烫。 奚昭咬着唇,心想秦沭怎么总是出其不意做出这种事。 她一点准备也没有,怪难为情的。 奚昭呆坐在帐篷里,回忆着秦沭刚才说要亲她时的语气,心里止不住地悸动。 一边悸动一边想,秦沭到底什么时候才能亲到她的嘴。 她临走前到底能不能真正地和秦沭亲一回? … 次日,秋猎开始。 在正式开始之前,因为出了奚昭受伤这种事,魏元信便着重讲了一些不得伤人之类的话,随即,宣布秋猎正式开始。 骑在马上的众人早已经迫不及待,纷纷摩拳擦掌,听见宣布秋猎开始后,争先恐后地冲入了山里。 看样子每个人都打定了主意要在秋猎上出尽风头。 众人走后,秦沭带着小皇帝坐在山下,等众人打猎回来。 小皇帝年纪小,正是对什么都好奇的时候,看着众人都兴致勃勃的,便也向秦沭请求进山打猎。 秦沭原本不想答应,可耐不住小皇帝的央求。 最后还是答应了。 于是,小皇帝便在一众禁卫的跟随下,骑着小马进了山。 奚昭因为耳朵受了伤,便也坐在山下,就坐在钟景严身后。 她远远朝主位上望了一眼,原本只打算看一眼就收回视线,可却没忍住多看了一会。 当意识到之后,刚要收回目光,就听身旁的秦潋问:“奚评事可是在看娘娘?” 第47章 周老夫人:“进了这个门就都是自家人,你面对娘娘不用觉得拘束。” 被秦潋看到了,奚昭只好承认。 秦潋笑道:“奚评事还真是关心娘娘。” 奚昭掩饰道:“我身为臣子自然关心娘娘。” 秦潋对奚昭的掩饰心知肚明,笑而不语。 一直坐到了太阳西斜的时候,众人才陆续回来,同时也带回了不少猎物。 小皇帝也在侍卫的跟随下,骑着小马跑了回来,就是看那垂头丧气的模样,应该是没什么收获。 所有人都回来后,众人把打到的猎物摆在一起,相互比较谁打的更多。 秦沭奖赏了打到猎物最多的那个人,随后众人搭起篝火,准备开宴。 宴上,所有人聚在一起,一片欢腾,争先恐后地和别人讲自己打到了什么样的猎物,以及打猎时有多不容易。 就在众人把酒言欢的时候,小皇帝却说有些累了,提前离开回了营帐。 奚昭对此并没太过在意,可等宴会结束,回到帐篷后,忽然听到有消息说小皇帝受了风寒,病了。 晏微过去探望小皇帝,而奚昭就坐在帐篷里看书,不久后,就听晏微回来说:“太医说陛下没什么事,大概是因为在山上吹了冷风,喝几副药就好了。” 说完,坐下感叹:“不过,既然陛下龙体欠安,看来这秋猎要早早结束了。” 奚昭合上书问:“娘娘现下也在陛下帐篷里吗?” 晏微点头:“在,娘娘正在照顾陛下。” 说完,晏微又问:“这次秋猎结束,你是不是就要动身去平州了?” 奚昭点了下头,说:“是,平州路途远,我得早早上路才行。” 晏微叹了口气说:“没想到你最后还是去平州了。” 她还以为太后不会答应呢。 奚昭:“没办法,宰相坚持,容不得我不得不去。” 晏微又“唉”了一声,说:“但愿你此番前去一帆风顺。” … 这之后,果然如晏微所说,因为小皇帝生病,原本打算持续多日的秋猎没几天就草草结束了。 马车的车轮压着凋零的落叶浩浩荡荡返京。 而奚昭也该去平州了。 但在临走前,她还记得秦潋和她说好去秦国公府做客的约定。 于是这天,奚昭第一次踏入了秦国公府的大门。 她来之前曾听人说过,秦国公府子嗣单薄,秦国公常年镇守边关,秦沭又久居宫里,如今住在府里的,就只有秦潋还有老夫人了。 奚昭一走进去,看着安静的院子,还有零星的几个下人,觉得传言果然不假。 这秦国公府实在是冷清,与晏府的热闹相比,简直天差地别。 这样的环境,会养出性子清静内敛的秦沭,也不足为奇了。 秦潋带着奚昭到了前堂坐下后,解释说:“家里人少,下人也不多,所以就安静了些,奚评事别嫌弃。” 奚昭:“怎么会,秦三小姐邀请我过来已经是我的荣幸,怎么敢嫌弃。” 秦潋放下心,拉着奚昭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原本聊的都是一些再平常不过的话题,结果聊着聊着,不知什么时候就聊到了秦沭身上。 秦潋把下人端上来的糕点往奚昭面前推了推,说:“娘娘小时候最喜欢吃这种点心,奚评事不如也尝一尝?” 奚昭听是秦沭小时候爱吃的,于是拿起一块尝了一口,入口酸酸甜甜的,像是小孩子会喜欢的味道。 一想起秦沭那么成熟稳重的人,小时候也会爱吃这种东西,奚昭就觉得有趣。 她不由得和秦潋多聊了几句,这时,忽然有下人过来对秦潋说:“三小姐,老夫人来了。” 奚昭闻言朝门外看去,就见一位老妇人从门外走来,虽然头发花白,却精神矍铄。 看样子,应该就是秦沭的母亲,秦国公府的周老夫人了。 周老夫人在丫鬟的搀扶下走进来,秦潋见状忙过去扶着另一边,问:“母亲怎么来了?” 周老夫人:“刚才下人告诉我,你叫了客人来家里,我就想过来看看,咱们大燕的女状元生得是什么模样。” 说完,又笑着对奚昭道:“这一看不得了,没想到生的这么俊俏。” 奚昭朝周老夫人行了个礼,恭敬道:“晚辈奚昭,见过老夫人。” 说完,认真打量了一下周老夫人。 周老夫人如今已年过花甲,但气色却不错,她是秦沭的生母,奚昭认真看,果然看出两人五官有些相似之处。 周老夫人:“不用多礼,自从你科举中榜之后,外面一直都在传有关你的事,说得我一直都想见你一面,没想到今天老三竟然将你请来了,府里许久没来过客人了,要是有招待不周之处,你别见怪。” 奚昭连忙说:“老夫人言重了。” 周老夫人似乎对奚昭很是感兴趣,落座后先是问了问奚昭的家世,后又问了问奚昭的参加科举的缘由和经过。 这些事奚昭隔三差五就要被问一回,如实说了后,周老夫人感叹了一句:“如此说来,你读书真是不容易。” 奚昭:“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周老夫人:“是啊,你如今有了官职,算是熬出头了。不过我听老三说,你再过些日子就要去平州任通判了?” 奚昭点头称是。 周老夫人回忆道:“我年轻的时候去过一次平州,当时正赶上战乱,那里龙蛇混杂,什么人都有,可不是什么太平的地方,现在似乎也没好到哪里去。你一个女子,去平州任职,可要多加小心。” 奚昭:“我知道,娘娘也嘱咐过让我,我会谨慎行事。” 周老夫人听奚昭说起秦沭,说:“说来,老三前些日子还和我说,娘娘近些日子也会回来,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得空。” 奚昭闻言思索,秦沭也要回秦国公府? 这奚昭倒是不知道,秦沭也没和她说过。 也不知道秦沭打算哪天回来。 若是今天回来,或许她们还会碰上。 两人在这里见面…… 奚昭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可想着想着,又觉得在秦国公府和秦沭碰面,当着周老夫人和秦潋的面,两人还要装出不熟的样子,实在是尴尬。 罢了,还是别遇上的好。 奚昭想着,收起了心思。 又聊了几句,下人进来说菜都备齐了,请几人过去用饭。 周老夫人和奚昭聊得正高兴,闻言便说也留下来一起用饭。 桌上已经摆好了菜肴,奚昭刚落座,还没等开始吃,忽然外面又有下人跑了进来,慌慌张张地说:“老夫人,三小姐,娘娘回来了。” 奚昭一怔。 娘娘? 秦沭回来了? 奚昭有些出乎意料,秦潋见状笑着和她解释:“娘娘也许久没回家了,因为思念母亲,秋猎的时候说过,得了空会回来,没想到竟忽然回来了,还真是凑巧。” 周老夫人听见下人的话,也不免惊喜道:“娘娘竟然也回来了?怎么事先也没说一声,快随我去前院。” 奚昭自从秋猎回来后一直没有见过秦沭,本想着临走前再进宫见一面,现在看来,可以提前见面了。 跟着周老夫人还有秦潋去了前院,奚昭刚好看到秦沭从马车上下来。 她心情有些复杂,看秦沭走近,俯身行礼。 而秦沭也一眼就看见了站在周老夫人身后的奚昭。 对于奚昭为什么会站在母亲身后这件事,秦沭很快就想到了答案。 她目光淡淡地扫向秦潋。 秦潋朝她笑笑,没说话。 难怪秦潋回忽然让她回府探亲,原来是在这等着。 没有多说什么,秦沭进了门先让众人平身,随即看向奚昭,语气平静道:“没想到,奚评事竟然也在。” 奚昭见秦沭看自己,认真说了一句:“见过娘娘。” 心里想的是和秦沭一样的话。 没想到秦沭竟然也在。 周老夫人:“这不是奚评事不久就要离京赴任了,老三喊她来家里做客,顺便为她送行。” 秦沭看着秦潋,面无表情道:“原来如此,妹妹倒是有心了。” 秦潋笑着说:“娘娘来的正是时候,我们正要用饭,娘娘若是还没吃,不如来和我们一起用一些?” 秦沭在宫里吃过了,但看了看奚昭,只说:“也好。” 周老夫人又招呼几人回去,还说今天都是自家人,不必讲究虚礼,让奚昭不要见外,就当在自己家一样。 周老夫人:“进了这个门就都是自家人,你面对娘娘不用觉得拘束。” 奚昭看了秦沭一眼,勉强牵起一抹笑,说:“晚辈知道了,多谢老夫人好意。” 几人又重新落座,只不过这次多了个秦沭。 奚昭碍着身份,本想和秦沭坐得远一点,可却被周老夫人拒绝,硬是让她坐在了秦沭身边。 圆桌很大,多一个人也并不会挤,可却让奚昭觉得格外紧张。 她如果是和秦潋、周老夫人坐在一起,又或者只和秦沭单独坐在一起,奚昭都不会觉得拘谨。 可偏偏这几人聚在了一块,一起围在桌子前,一下子就让奚昭不知道该怎么好了。 奚昭只能一言不发地夹菜,饭也吃得食不知味。 周老夫人没有察觉出奚昭的异样,吃着吃着,似乎想起了什么,问道:“我这才想起来,刚才忘了问奚评事,如今可有婚配没有?” 奚昭一听这问题,拿着筷子的手僵了一下,干巴巴道:“还没有。” 周老夫人:“既然如此,不如我来做主,替你说一门好亲事如何?” 奚昭闻言倒吸一口气,连忙说:“老夫人好意晚辈心领了,但这亲事……就不必了。” 周老夫人:“不必客气,虽然我老太婆老了,但京里的那些名门望族还是要给我几分薄面的。还是你现在有中意的人?若是有,我先替你出面说媒,先把亲事定下来也好。” 中意的人…… 奚昭不动声色地看了秦沭一眼。 秦沭也在看她,两人视线相交一瞬,又很快分开。 周老夫人还在等她的回答,奚昭只能硬着头皮说:“……也没有。” 中意您女儿算吗? 第48章 “你想和本宫分开睡?” 无论问什么,奚昭都说没有,这可愁怀了周老夫人。 正想再问,秦潋急忙出声打断:“娘,你再不喝汤,这汤就凉了。” 说着,把碗端了过去。 周老夫人接过,语气责备道:“你啊,不就是嫌我老太婆多嘴吗,我不问了还不行。” 秦潋笑笑,说:“不是我嫌您多嘴,是奚昭脸皮薄,说不定人家有心上人,只是不好意思跟咱们说呢。” 这还真被秦潋说中了,奚昭眼神闪烁两下,连忙低头喝了口水掩饰。 随即就听周老夫人又说:“可惜,娘娘如今身份不合适,不然若是放在从前啊,我定让娘娘认你做个干妹妹,让你算作我秦家的人。” 让秦沭认她当妹妹?那她们成什么了? 奚昭一口水呛进了嗓子里,呛得奚昭连连咳嗽。 由于太过震惊,她咳了半天都没能停下,周老夫人见状关切问:“这是怎么了?” 秦沭就坐在奚昭身边,见她咳得直不起身,伸手拍了拍她的背,转而对周老夫人说:“娘,饭桌上就别谈这些了,先吃饭吧。” 再聊下去,怕是奚昭又要受不了了。 奚昭咳了半天,总是缓过来了,秦沭适时地递给她一个帕子擦嘴。 奚昭看了看那个帕子,犹豫着要不要接,正想着,就听秦沭说:“拿着吧。” 于是奚昭低声说了句:“谢谢娘娘。” 随后接过帕子擦了擦嘴,恭敬地对周老夫人说:“谢老夫人好意,奚昭心领了,但成亲的事,还是不用老夫人费心了,晚辈现在……还不想成亲。” 周老夫人闻言本来还想说点什么,但一旁的秦潋不住地给她使眼色,周老夫人见状只好无奈道:“罢了,既然奚评事都这么说了,那我老太婆不插手了。” 总算是制止了周老夫人,奚昭松了一口气。 一顿饭奚昭吃得心惊胆战,好不容易吃完了,周老夫人又关心了一下秦沭宫里的事。 秦沭只说都好,全然不提朝中斗争。 奚昭坐在一旁听着,不做声。 不久后,夜色降临,有下人过来提醒周老夫人时辰不早了。 周老夫人:“我人老了,精神不如从前了,你们先聊,我老太婆便先回院子里歇着了。” 奚昭站起身目送周老夫人离开。 周老夫人临走前,还不忘嘱咐秦潋好好招待奚昭。 秦潋答应一声,等周老夫人走后,问:“奚评事可要逛一逛府里?” 奚昭看了一旁的秦沭一眼,犹豫着说:“也好,那就有劳三小姐了。” 可她答应,一个下人恰好走了过来,对秦潋说:“三小姐,李公来了,请您过去一趟。” 秦潋闻言“唉呀”一声:“你瞧我这记性。” 说完,一脸歉意地对奚昭说:“竟忘了今天要见庄子上的人,要不……” 奚昭等着她的后话,就听秦潋转而对秦沭说:“要不,姐姐代我陪奚评事在府里转一转?” 秦沭和秦潋从小一起长大,秦潋一开口秦沭就知道她要耍什么花样。 看着她那刻意的演技,秦沭淡淡说:“你去吧,这里不用你管。” 秦潋闻言又含笑问奚昭:“奚评事觉得这样可好?” 奚昭似乎嗅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但又不知道为什么。 于是只好说:“三小姐去忙吧,不用挂心我。” 于是秦潋便笑着退了出去。 还带走了下人。 只留奚昭和秦沭两人在前堂。 秦潋走后,本就安静的秦国公府变得更安静了。 周围没有了其他人,奚昭总算能短暂地放松下来。 秦沭见她如释重负的样子,心里觉得好笑,开口问:“耳朵的伤好些了吗?” 奚昭总算可以光明正大地去看秦沭,说:“已经痊愈了。” 秦沭闻言,站起身,走到奚昭面前说:“本宫看看。” 随即伸出手,轻轻捏住奚昭的下巴。 这个姿势让奚昭一瞬间感到些异样。 她眼神闪烁两下,压下杂念,微微侧过头,给秦沭看自己耳朵上的伤口。 伤口并不严重,她涂了几天药,如今已经全好了,只是还留有一些红痕。 秦沭看过后放下心,说:“太医说那药伤好后也可以继续涂,能祛疤,你这几日也要记得涂药。” 奚昭应了声:“好。” 秦沭见状,刚要松开手,忽然听到外面传来声音。 “对了,忘了和奚评事说——”秦潋刚一进来,就看见秦沭站在奚昭面前,手正捏着奚昭的下巴。 看起来就像要干点什么一样。 秦潋:“……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 她才离开多久啊,这两人这么急吗? 而奚昭看见秦潋回来,下意识想和秦沭拉开距离。 可她坐在椅子上,秦沭就站在她面前,她根本无处可躲。 尴尬得奚昭想立刻离开这里。 心想,这该怎么解释? 秦沭倒还算镇定,放开奚昭,问秦潋:“你回来干什么?” 看到秦沭投来的目光,秦潋自知犯了错,干笑着说:“我是来告诉奚评事,今夜可在府里留宿,我已经让人备好了客房,就在姐姐旁边的院子。” 奚昭没有在秦国公府留宿的打算,她原本的打算是今天吃完饭就回去。 可还没等她拒绝,秦沭已经提前帮她答应了:“知道了,晚上本宫带她过去,你先回去吧。” “不用再回来了。” 奚昭:“我……” 秦沭看了她一眼。 奚昭只好不再做声。 秦潋见状,连忙说:“好好好,妹妹这就走,那不打扰姐姐和奚评事了,奚评事,我们明日再见。” 说完,朝奚昭摆了摆手。 秦潋走后,奚昭的脸这才后知后觉地红了,看着面不改色的秦沭,有些担忧道:“秦三小姐刚才……会不会误会什么。” 问完却听秦沭说:“无妨,你和本宫的事,她都知道。” 奚昭有些惊讶:“什么?” 秦潋知道她和秦沭的事? 秦沭解释:“从你和她第一次见面时,她就知道了。” 奚昭闻言回忆起她第一次见秦潋的时候。 那还是在秦沭生辰之前,奚昭找她打听秦沭的喜好。 从那时候就知道了? 那她之前在秦潋面前还假装和秦沭不熟,岂不是都被秦潋看破了? 奚昭越想越羞愧,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秦沭看她一脸难受的模样,安慰道:“没事,秦潋就算知道也不会乱说,你不用介意。” 奚昭低头捂脸,“嗯”了一声。 还是觉得很羞耻。 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奚昭主动说:“你还是带我出去走走吧。” 她得想冷静一下。 秦沭笑着答应一声,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门,在秦国公府里沿着回廊散步。 被风吹了好一会,奚昭才缓过来。 跟着秦沭漫无目的地在秦国公府里闲逛,走到一处假山旁,秦沭抚摸着假山的一角说:“本宫幼时就在这里读书,那时候就坐在那边的书房里,每天只能看着这个假山。” “小时候最讨厌看见它,没想到离开家之后,许久不见竟然还有些想念了。” 奚昭闻言,不由得仔细看了那假山几眼,想象了一下秦沭坐在书房里读书的样子。 秦沭又带着奚昭走了几个地方,让奚昭将秦国公府大致熟悉了一遍,等一圈走下来,天色已经不早了。 两人走到秦沭从前住的院子前,奚昭犹豫着对秦沭说:“时候不早了,要不……我还是回家吧。” 秦沭却说:“今夜难得有空,回去干什么,留下来吧,秦潋给你备了客房,就是做好了让你留下来的打算。” 奚昭却有些犹豫,秦国公府毕竟不是宫里,还有周老夫人和秦潋在,总归有些不自在。 秦沭却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说:“无妨,今夜你住在本宫的房里,不会有来打扰。” 住在秦沭房里? 这是不是太明目张胆了? 奚昭:“不必,我还是去住客房算了。” 秦沭:“你想和本宫分开睡?” 奚昭:“我不是这个意思……” 奚昭还有些顾忌,秦沭却直接拉起她说:“这里不会有其他人,进来吧。” 说完,带着奚昭踏进了曾经居住的院子。 奚昭无可奈何,只好跟着秦沭走了进去。 进门后,里面的摆设让奚昭一种熟悉的陌生感。 奚昭对秦沭从前居住过的地方还是有几分好奇的,于是仔细观察过房屋里的每一个物件,想象秦沭小时候在这里生活的样子。 这屋子里装饰的风格和秦沭寝宫很像,能看得出,这么多年来,秦沭的喜好一直没怎么变过。 就在奚昭认真观察的时候,秦沭已经关好了门。 大门关上后,屋里屋外似乎隔绝成了两个世界。 氛围也一下子变了。 秦沭走到床边坐下,朝站在屋子中央的奚昭招了招手,低声说:“来。” 奚昭抿了抿唇,知道秦沭这是什么意思,慢慢走了过去。 等奚昭走近,秦沭拉起她的手,用了些力,把奚昭拉进怀里。 熟悉的怀抱和气息让奚昭整个人放松了下来,不由自主地靠在了秦沭身上。 秦沭手臂环着奚昭的腰,慢慢缩紧。 她们自从秋猎之后就没见过,如今总算再次见到,可奚昭却要去平州了。 无论是奚昭还是秦沭,心里都有些不舍。 两人抱在一起,汲取着对方身上的温度,一时间都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秦沭微微抬眸。 她眼前就是奚昭受伤的耳尖,上面的红痕在白皙的皮肤上显得十分明显。 秦沭忽然就想起了她上次亲吻奚昭耳朵时的感觉。 看着看着,忽然很想再来一次。 秦沭心里想着,手不受控制地抬起,在奚昭的耳尖摸了摸。 感觉到耳朵上的力道,奚昭回过神。 她下意识抓住秦沭的手,问:“娘娘做什么?” 秦沭手被抓住,便停止了动作,但却没有收回来。 看着奚昭越来越红的耳尖,秦沭淡声说,“上次本宫亲的是你另一只耳朵。” “这只耳朵……”秦沭指尖又轻轻捏了一下,随即低声说,“本宫还未亲过。” 第49章 还真是“别有用心”了。 这话说得让奚昭面红耳赤。 虽说她是说过,让秦沭亲她之前先提醒她,可秦沭真提醒了,又让她有些羞怯。 奚昭喉咙动了动,看着秦沭,艰难地出声问:“娘娘要做什么?” 秦沭看着她,手慢慢抚上她的脸,反问:“你说呢?” 说完,慢慢靠近。 奚昭下意识屏住呼吸。 不久后,秦沭的气息划过她的脸颊,随即,奚昭感觉到耳尖被轻轻地吻了一下。 可就在奚昭打算认真体会的时候,秦沭的唇却离开了。 蜻蜓点水一样,让奚昭有些怅然若失,直直地看着秦沭。 就这样? 没了吗? 秦沭对上她的目光,眉梢微扬,问:“怎么了?” 奚昭咬着唇,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最后只能心有不甘地说:“……没事。” 秦沭见奚昭的反应和以往不同,看向她的目光里带了点探究。 她不动声色看了奚昭一会,见奚昭的样子,好似有些失望。 失望?秦沭眼中划过一抹异色。 她若有所思地看了奚昭一会,似乎明白了什么,嘴角勾起一抹浅笑,却没有出声。 耳朵上的触感彻底消失后,奚昭心里也好像空了一块。 她靠在奚昭怀里,环着秦沭的手下意识紧了紧。 她再过几日就要去平州了,难道临走前都亲不到秦沭的嘴吗? 奚昭想着想着,忽然觉得那样也太不甘心了。 既然秦沭没有动作,那要不……她主动? 奚昭越想越觉得可以,心里默默打定了主意。 临近睡觉的时间时,奚昭心里想的还是怎么才能亲到秦沭。 秦沭看出她心不在焉,眸光微动,仍旧不做声。 直到临睡前,奚昭习惯性地睡在了里侧,合衣躺下后,看着秦沭熄灯。 今夜月光格外明亮,即使没有灯,借着月光,奚昭也能看清秦沭的模样。 看着秦沭合衣上床,奚昭更紧张了,心脏又开始剧烈地跳了起来。 秦沭躺下后,转身面对着奚昭,问:“你有心事?” 奚昭心跳得又快了几分,鼓足勇气“嗯”了一声。 随后,在秦沭的目光下,奚昭轻轻握住了秦沭的手,低低喊了一声:“娘娘。” 秦沭看了看自己被奚昭抓着的手,没有言语,只注视着奚昭,等着她的下文。 奚昭被秦沭看得更紧张了。 她是想亲秦沭,可被秦沭直白地看着又说不出口了,于是垂下眼躲开秦沭的目光,在心里纠结着措辞。 秦沭看她隐忍的模样,心里闪过一丝念头,放柔了声音问:“唤我干什么?” 奚昭在心里快速抉择着,在害羞和亲秦沭之间左右摇摆,最终选择了后者。 她心脏咚咚直跳,重新鼓起勇气直视着秦沭的目光,轻声问:“娘娘刚才已经亲过了耳朵。” “不再……亲一下其他地方吗?” 话音落下,奚昭察觉到秦沭的呼吸滞了一瞬。 她说完有些不好意思,可又想看秦沭的反应,所以只能强忍着内心的羞涩去看秦沭。 奚昭发现秦沭看她的眼神慢慢变了,变得晦暗不明,她知道自己刚才的话起了效果,顿时心跳如擂鼓。 秦沭的手移到奚昭的唇边,微微靠近,压低了些声音问:“你想让我亲你?” 秦沭的靠近让奚昭的心跳得更快了,她低低“嗯”了一声,却发现声音有些哑。 秦沭手指在奚昭的下唇上慢慢摩挲,问:“亲哪?” 奚昭握着秦沭的手不自觉地捏紧,反问道:“娘娘想亲哪?” 感受到奚昭的紧张,秦沭眼中似乎滑过一抹笑意,视线缓缓下落,最后停在奚昭唇上,手转而捏起她的下巴,问:“这里?” 奚昭喉咙动了动,眨了下眼。 算是承认了。 随即,奚昭看见秦沭眼中的笑意慢慢变深,越来越深,最终转化为炙热。 秦沭只停顿了片刻,随后就在奚昭的视线中一点点欺身靠近。 奚昭紧张得快要不能呼吸。 在寂静中,只能听到自己有些吵闹的心跳。 随后,秦沭身上熟悉的气息笼罩了她,她听到秦沭低声说:“闭眼。” 奚昭下意识闭上了眼。 下一瞬,她感觉到秦沭与她的唇触碰到了一起。 柔软中带着一丝甜意。 和奚昭记忆深处中的一样。 这不是两人第一次亲吻,奚昭很快就找回了熟悉的感觉。 秦沭吻得很轻,也很认真,奚昭尝试着回应。 双唇触碰时,似乎带着数不清的情感,欲望、不舍和爱意最终通通融在了这一吻里。 在这一刻,奚昭十分希望这个吻能持续到海枯石烂、天荒地老。 气息相互交缠了一会,奚昭渐渐有些喘不过气,秦沭放开了她,两人慢慢分开。 奚昭此时羞得脸颊通红,靠在秦沭怀里急喘着气,不敢抬头。 秦沭抱着她,平复着心跳,低声问:“怎么突然想我亲你?” 奚昭听见这话更不想抬头了,埋首在秦沭颈间闷闷地说:“就是突然很想。” 她不敢告诉秦沭,她想让秦沭亲她已经想了很多天了,根本不是今晚临时起意。 只是觉得今晚时机正好罢了。 秦沭轻笑一声,在安静的夜里奚昭听得格外清楚,“所以你刚才心不在焉的,是在想这个?” 奚昭不答,只偷偷攥紧了秦沭的衣裳。 秦沭感受到奚昭的羞赧,眼底的笑意更浓。 原来奚昭一整晚都在筹谋这件事。 还真是“别有用心”了。 秦沭心情不错,过了半晌,她听着奚昭的呼吸平稳了不少,柔声说:“好了,不逗你了,起来吧。” 奚昭闻言,顿了片刻,退开一点看向秦沭。 秦沭正注视着奚昭,看着奚昭的唇色明显变深,很是满意。 奚昭被秦沭的目光盯得又开始局促了,错开眼。 秦沭看了奚昭一会,想到奚昭不日就要离京去平州,于是笑容淡了些,说:“本宫才刚尝到一点甜头,你就要走了。” “也不知道,本宫下一次亲你是在什么时候。” 说到分别,两人心情都有点沉重,就连旖旎的氛围都消散不少。 奚昭不想这么好的夜晚被烦心事打乱,也不想秦沭担忧她,于是想了想,低声说:“那不如我与娘娘约定,就在……下次见面时,可好?” 秦沭闻言顿了顿,眼中带着深意问:“下次见面?” 奚昭盯着床角,轻轻点了下头。 随即就听秦沭轻笑着说:“也好。” “不过,在那之前——” 秦沭说到一半,顿了顿,轻轻挑起奚昭的下巴,缓缓靠近,低声问:“不如现在就再来一次?” 奚昭心里一紧。 还要来? 她怔了一瞬,可秦沭却没留给她反应的时间,再次吻了上来。 这一次不似刚才温柔,动作中甚至还带了些霸道和占有。 唇舌交缠间,奚昭不久就败下阵,被秦沭亲得脸红身子软,最后仍然是喘不过气了才被秦沭放开。 秦沭抱着奚昭,听着她不住喘息,嘴角一直勾着笑意,指尖在奚昭背后绕着她的发尾打转。 等听得奚昭的喘息平静下来,这才出声说:“奚爱卿今夜还真是给了本宫不少惊喜。” 这大概是秦沭多年来过得最愉快的一个夜晚了。 奚昭好半天才喘*匀了气,说:“娘娘也是。” 忽然亲得那么激烈,比奚昭预料中的还要来势汹汹。 着实也给了奚昭一个惊喜。 秦沭声音带笑,问:“你更喜欢哪一次?” 奚昭眼神闪烁,用几乎微不可查的声音说:“……第二次。” 秦沭:“那,等再见面时,我们继续?” 奚昭已经能想象出那个场景了。 她当然没什么异议。 奚昭咬着唇,轻轻“嗯”了一声。 秦沭见状,笑着说:“那好,那便就此,一言为定。” 竟然还没出京就约定下了这种事…… 奚昭脸有点红,可心里又被挑起了莫名的期待。 还没走就开始期待她们的再次见面了。 夜深后,奚昭有些疲倦,秦沭抱着她入眠。 因为终于得偿所愿,奚昭今天夜里睡得格外安稳。 亲也亲过了,她终于能放心地去平州了。 一夜无梦,第二天清晨,奚昭起床时,秦沭已经穿戴整齐准备离开了。 秦沭要回宫上朝,不能在这多待,临行前,她亲昵地摸了摸奚昭的脸,说:“本宫先走了,你去平州前进宫时,本宫有东西给你。” 奚昭答应一声,有些好奇。 秦沭说完,走上前,在奚昭眉心落下了一个不轻不重地吻,“本宫走了。” 奚昭愣怔一瞬,移开目光清咳两声说:“娘娘慢走。” 秦沭走后,奚昭坐在床边,回忆起昨夜的亲吻,一个人脸又慢慢红了。 坐了许久,她轻轻笑了一声,也起床穿戴准备离开。 本想着早早出门可以避免碰见其他人,可她刚开门走出去,好巧不巧,就遇到了正要去前院的秦潋。 见奚昭从秦沭的院子出来,秦潋并没有惊讶,反而笑着问:“奚评事昨夜睡得可好?” 虽然秦沭说,秦潋知道她和秦沭的关系,可奚昭面对秦潋还是觉得不自在,干笑道:“谢谢秦三小姐招待,睡得很好。” 秦潋笑道:“不必谢我,毕竟说来,昨夜招待你的是娘娘。” 奚昭反复琢磨了一下“招待”这两个字,又想起昨夜她和秦沭之间发生的事。 那秦沭还真是好好“招待”了她。 回忆起昨晚,奚昭更尴尬了,也不知道秦潋这话里有几层意思。 怕被秦潋发现什么,奚昭不敢再和秦潋聊下去,于是找了个借口,说还有要事,就要离开。 秦潋:“不吃点东西再走吗?” 奚昭连连摆手:“不必了。” 这秦国公府,她是一刻也不敢多留了。 若是一会再遇到周老夫人,那她更要头疼了。 秦潋见状,只好不好坚持,说:“那我送送你。” 于是送奚昭出了门,临走前还招呼奚昭有空再来做客。 奚昭微笑着答应一声,心有余悸,走了。 … 这之后又过了几日,奚昭就要离京了。 临行前,她按照规矩,进宫向皇帝和太后辞别。 虽说是向皇帝和太后辞别,但小皇帝并不在,此时的御书房里只有秦沭坐在龙椅上,钟景严也在,似乎正在和秦沭议事。 奚昭进门后,走上前行礼。 秦沭目光不由得在她身上多停留了一会,轻声说:“奚爱卿平身。” 奚昭:“谢娘娘。” 说完,抬起头望向秦沭,视线交错间,似有千言万语。 秦沭搭在龙椅上的手慢慢握紧,看着下方端正立着的奚昭,开口道:“你此去平州,若是遇到什么困难,千万及时告诉本宫。” 奚昭初入平州,面对平州的复杂局势,需要和秦沭商议着行事。 于是秦沭前不久派人给奚昭送了一只信鸽,专门为了她们之间传信用。 于是奚昭答应一声:“臣遵旨。” 秦沭又嘱咐了几句,奚昭一一听着,到最后,秦沭又说:“你此次去平州,本宫会派两个人跟着你,一是护卫你的安全,二是方便你在平州行事。” “但就算如此,你也要记得,万事都要以自身安危为重,不可以身犯险,明白吗?” 奚昭知道秦沭担心自己的安危,低眉道:“臣谨遵娘娘教诲,此行一定千万小心。” 秦沭见她回答得认真,心里松口气,“知道就好。” 说完,又拿起手边的画卷,“这个给你。” 奚昭上前接过,刚扫了一眼,就已经知道了是什么东西。 这画卷她再熟悉不过,正是她亲手画的那幅秦沭肖像。 没想到秦沭竟然把它还给了自己。 这样也好,她们即将分别,她也的确需要这幅画来睹物思人。 有了这幅画,还可以让她疏解一些相思之苦。 奚昭握着画,心情复杂道:“臣谢过娘娘。” 秦沭“嗯”了一声,看着奚昭说:“若是没有其他事,奚爱卿便……启程吧。” 奚昭闻言,握紧手里的画,再次朝秦沭深施一礼,郑重道:“臣告退,请娘娘保重。” 秦沭点了下头,没做声,只看着奚昭。 奚昭行完礼,直起身,在秦沭的注视下,退了出去。 走到门边时,她朝龙椅之上回望,刚好对上秦沭深沉的目光。 奚昭握着画的手紧了紧,最后转过头,迈出了门。 秦沭注视着她从宫道上离开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这才收回目光,闭了闭眼。 钟景严也目送着奚昭离开,见奚昭走后,收回目光,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他随即去看龙椅之上,见秦沭眼神落寞,显然已经没有了再谈事的心情,于是也自请告退。 秦沭淡淡应了一声,等钟景严离开后,独自一人坐在龙椅上,看着窗外。 但愿奚昭此行能一帆风顺。 第50章 原来秦沭把她也加在了这幅画上。 奚昭出城后,坐在马车里,从窗户回望京城。 她上一次离京的时候,还是幼年,她和母亲被陆丰赶出家门,无处可归,只能离京另谋出路。 那时她心里满是对日后未知的恐惧。 而如今也是,平州是她从未去过的地方,还有自己的仇人赵颉在,离京前更是听说过不少关于平州的传闻,虽然秦沭问她害不害怕时,她回答不害怕,但其实心里还是犯怵的。 奚昭还握着秦沭还给她的画卷,看了片刻,缓缓抖开。 展开到一半时,秦沭的模样出现在纸上,熟悉的样子让奚昭安心了几分。 好在,这次她并非真的孤身一人。 奚昭认真看了一会,正要收起,忽然发现画中有什么地方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奚昭心念一动,把画卷完全展开,就见原本只画着秦沭的画卷上多了一人。 多了她自己。 那绘画的风格与奚昭全然不同,笔触果断尖锐,锋芒毕露。 分明是秦沭的落笔手法。 奚昭看着画卷上的两个人,眼中没忍住流露出笑意。 原来秦沭把她也加在了这幅画上。 细细端详了一阵,奚昭小心翼翼收起,看着窗外的景象,心情忽然也没那么沉重了。 马车缓慢行驶在去平州的路上,没一会,有马蹄声从后方传来,又在马车旁停下。 奚昭叫停马车,掀开车帘,看见了两个熟悉的面孔。 之前去戎州调查永王时,秦沭曾派两个禁卫跟随她,就是王盛和赵驰,而如今前去平州,秦沭派来护卫她的竟还是这两人派了过来。 熟悉的面孔冲淡了些即将去平州的陌生感,王盛和赵驰下马对奚昭行礼道:“见过奚大人,我二人奉命太后之命,跟随奚大人前往平州。” 奚昭点了点头,心想都是熟悉的人也好,至少可以放心托付。 简单客套了几句,一行人重新启程前往平州。 平州位于西部边境,境外就是大燕的邻国,新吉国。 新吉国虽然是个小国,但勇猛善战,在太祖建立大燕之初,屡次进犯边境,最后还是太祖亲征一口气把他们打回了老家,这才安分下来。 不过听说,近些年又有蠢蠢欲动了。 也因此秦沭一心想收回对平州的控制,不然若是哪天两国打起来,平州还被控制在宰相一派手里,那就麻烦了。 而且平州灾荒已经持续很久,就算朝廷一直在拨粮也没有改善。 平州在赵颉治下已经到了民不聊生的地步,再不把赵颉拿下去,平州将沦为人间地狱。 奚昭思索着,打开了临行前晏微拿给她的有关赵颉的密报。 赵颉在平州盘踞多年,又有宰相罩着,所以就连朝宁司能打探到的消息也不多。 只知道他现在在和当地粮商勾结敛财,纵容粮商哄抬粮价,让百姓食不果腹。 奚昭仔细读者那份密报,最终把视线落在上面的几个粮商的名字上。 或许可以先从这些人下手。 而具体对策,她可以一边打探情况一边写信和秦沭商量。 … 另一边,远在平州的赵颉此时正在院子里听曲。 光听曲还不够,他左右手还各抱着一个美人,一边听曲,一边喝着美人手里递过来的酒。 听说新的通判即将过来赴任,赵颉嗤之以鼻。 不知道朝廷又派了个什么人过来。 之前太后提拔了个徐正初,想派此人来抓他的把柄,可还没等他动手,徐正初就自己先出意外死了。 这让他省了不少力气,想来是上天也觉得他应该继续在这当他的知州。 赵颉冷笑一声,心想这次派过来的人叫什么来着? 好像叫什么……奚昭? 听说还是个女子,是今年的女状元。 啧啧,一个小丫头片子,更不怕她能把他怎么样。 听说长得还行,说不定,他到时候还能大饱口福。 赵颉想着,脸色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奚昭…… 又琢磨了两遍这个名字,赵颉忽然觉得这名字有点耳熟,可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算了,不想了,反正无论她是谁,敢来平州,总有她后悔的。 赵颉想着,扔开空了的酒杯,抱着身边的美人,重新躺在了摇椅上。 … 另一边,奚昭一行人在路上花费了一个月的时间,这才踏入了平州的地界。 可进入平州后,看到的景象却让奚昭大为震惊。 虽然早先听说过许多平州的传言,知道平州并不安定,也知道平州在闹饥荒,但她没想到已经到了这种地步。 一路走来,到处可见沿街乞讨的人,偏僻一些的地方,还有饿死的尸体。 奚昭沿途问了许多村民,村民都说今年是荒年,粮食不够吃,只能饿肚子。 奚昭:“朝廷不是已经拨了赈灾的粮食过来?” 面前干瘦的老人有气无力道:“什么赈灾粮,根本没听说过,就算是有,怕也早被那个姓赵的给贪了。” 奚昭又问:“那粮商呢?” 老人叹口气:“粮价现在高得吓人,就是把我老头子卖了,也买不起几粒粮食啊。” 奚昭眉头紧锁,看着老人脸上那黯淡无光的神色,似乎对这种生活早就习以为常。 被贪污的赈灾粮、疯涨的粮价,奚昭此时此刻对平州的“混乱”有了切身的体会,明白了为什么她临行前,许多人都说这里不是个好地方。 奚昭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震惊,开始思索起接下来要怎么办。 得想办法让粮价降下来…… 在来平州的路上,奚昭心里已经想好了一个对策,如今应该可以用上了。 只是,这需要秦沭帮忙。 奚昭想了想,提笔给秦沭写了一封信。 而当天夜里,秦沭交给她的信鸽就派上了用场。 目送着信鸽飞走,奚昭百感交集。 她这时才真实感觉到,她和秦沭是真的相隔千里了。 秦沭的动作很快,没有让她久等,几日后,信鸽带着秦沭的答复飞了回来。 奚昭接下信纸展开,看着上面简短的几行字,浅浅笑了。 她可以开始她的计划了。 事不宜迟,奚昭迅速叫来了王盛和赵驰,把计划告知二人后,三人在一起商量了许久。 这之后,过了几日,平州的几个小粮商家里忽然同一时间迎来了一位不知身份的客人。 这位客人开出了丰厚的条件,让这几个小粮商相继与他达成了合作。 再之后,一个普通的清晨,平州的一个不起眼的县里,突然出现了几名购粮的神秘商人。 这些神秘商人大肆高价购粮,慢慢闹得人尽皆知。 而粮商们听说还有这种好事,一开始还有些不信,可直到有人去试了试,发现竟是真的后,大家便不再顾忌,纷纷争先恐后地把粮食卖给那几位神秘的商人。 此事一共持续了数日,慢慢惊动了赵颉。 最开始他还满不在意,可听说各地粮商现在都过去卖粮食,卖粮的人越来越多,已经到了要排队的程度,开始察觉出些许不对劲来。 平州在闹饥荒,这些人突然出现高价收粮是什么意思? 赵颉想了几天,没想明白,但看那几个神秘人只是收粮,也没有做其他事情,渐渐不再管。 算了,收粮就收粮吧,怕又是那些粮商之间争利的手段。 反正对他来说,粮食在谁手里不重要,百姓有没有饭吃也不重要,只要他自己吃饱喝足就够了。 直到又过了几日,新的通判终于来了。 这一天,赵颉坐在州衙里,装模作样地接待新来的通判。 等了一会,见人还没到,他有些不耐烦了,打了个哈欠。 怎么这么慢?他还要回府里去和美人们寻欢作乐,哪里有空在这里等人。 就在他耐心快要被消磨完的时候。 一个穿着官袍的纤细身影从大门外款款走了进来。 赵颉心说人终于来了,不耐烦地抬头去看,却在看见奚昭的脸时呆住了。 原来这新的通判长得如此貌美。 赵颉没忍住将奚昭从头到尾打量了几遍,脸上露出贪婪的笑容。 这要是能收入房里…… 赵颉看着奚昭,早已把府里的美人抛在了脑后,眼神丝毫不掩饰地盯在奚昭身上。 可看着看着,赵颉忽然觉得,这人怎么好像有点眼熟? 他迷茫了一阵,在脑中回忆着,可想了半天都没想起来。 算了。 赵颉干脆把这个想法抛在一旁。 他赵颉见过的美人多了,怎么可能哪个都记住。 于是赵颉站起身,主动走了两步迎上去,露出贪婪的笑容说:“奚通判,来的正好,本官正在等你,来来来,快坐。” 说着,将奚昭引到椅子上,在奚昭坐下前,还想摸一摸奚昭的手,却被奚昭轻飘飘躲开。 奚昭坐在椅子上,看着赵颉谄媚的表情,想起往事,面上虽维持着淡笑,但眼底却多了几分冷意。 赵颉没认出她。 正好,那就等着新仇旧恨日后一起清算。 想着,奚昭不再和赵颉废话,开门见山道:“久闻赵知州大名,客气的话下官就不说了,只是有一件事正要告诉赵知州知晓。” 说着,她从袖子里拿出几张纸,递向赵颉,说:“下官赶路的时候,看到外面有许多饿死的百姓,想到既然平州的饥荒如此严重,下官便自作主张,收了些粮食上来。” 说到粮食,赵颉眼中闪过几分疑惑,接过那几张纸,不知道奚昭是什么意思,就听奚昭继续说:“这是下官收来的存粮,虽然不多,但可救一时之急,如今已经全部存入义仓。” “为了缓解灾情,下官打算过几日就开仓放粮,不知赵知州意下如何?” 听到开仓放粮,赵颉的脸色沉了下来,说:“你刚刚到任就要搞这么大动作?开仓放粮?你问过本官的意见没有?告诉你,本官不许。如今州衙都粮食紧缺,哪来的余粮放给灾民?” 让他开仓放粮?真是白日做梦。 他可是已经答应了粮商们,绝不会干涉粮价,如果这时候开仓放粮,粮价回落,粮商们的口水怕是都能把他淹死。 奚昭又问了一遍:“赵知州真不答应?” 赵颉冷笑:“除非有皇帝谕旨,不然本官绝不可能同意。” 他话音刚落,就听奚昭忽然说:“若是我真有圣旨呢?” 赵颉闻言,原本满不在乎的神色滞了一瞬,问:“你说什么?” 奚昭仍然面不改色,语气平静道:“我早猜到,赵知州不会轻易答应,所以已经将此事禀报了朝廷,如今已得了太后的准许。” 说着,她又从身后拿出了一道圣旨,在赵颉惊讶的目光中抖开,站起身高声道:“平州知州赵颉接旨。” 赵颉看着那卷明黄色的圣旨,心里满是不可置信。 她竟真搞来了圣旨?! 奚昭见赵颉无动于衷,提高了些声音说:“赵知州,还不跪下?” 赵颉见状,纵使无可奈何,也只能双膝跪地。 随即就听奚昭逐字将圣旨读了一遍,当说到“平州知州赵颉,速启常平仓、义仓等储粮之所,妥为赈济”时,赵颉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他还当朝廷给她送了新的美人过来,可如今看来,竟是送了个煞星。 奚昭念完,把圣旨递给赵颉,“赵知州,自己看吧。” 赵颉站起身一把接过,看着上面的货真价实的印章时,恨不得把这圣旨当场撕碎。 什么狗屁圣旨!他要是就不放,山高皇帝远,朝廷能奈他如何?他头上可是还有宰相罩着呢! “哦对了。” 奚昭这时忽然又开口,“开仓放粮不是小事,我身为通判,自然也责无旁贷。” “所以,为了确保粮食能真正落入饥民之手,我会亲自监督此事。” 奚昭说完,看着赵颉阴沉的脸色,问:“赵知州,你可还有什么话要说吗?”【你现在阅读的是 】 50-60 第51章 新来的通判与知州不和。 赵颉和奚昭在平州的第一次见面最后以不欢而散收场。 赵颉最终还是没能阻止奚昭开仓放粮,为此他气得七窍生烟。 而这件事所产生的后果也比他想象的更为严重。 因为奚昭之前大肆高价收粮,所以全平州手里有粮的粮商都纷纷赶去她那里卖粮。 而如今在外面准备卖的还有数十家,粮商都已经把粮食拉到了城下,就等着进城去卖。 可这时,那些神秘商人却突然不收了。 不仅不收,还在一日之内尽数消失。 这可急坏了等着卖粮的粮商们。 他们为了把粮食运来可费了大力气!怎么如今说不收就不收了? 他们急忙四处打听,可打听来打听去,最后却打听到一个更震惊的消息。 官府开仓放粮了。 全平州挨饿的百姓一听到这个消息,都纷纷抛下了这些黑心粮商,转而前去州衙所在州城领粮。 这下粮商们一下子傻了。 手里囤积的粮瞬间没了地方卖,运回去更要花大价钱,再这样下去就要全砸在手里。 于是有人便开始低价抛售,慢慢的,其他人也开始跟着低价抛售,最后粮价开始飞速直降。 就这样持续了一个多月,粮价回落到了正常价格,百姓们也有了粮食果腹,饥荒终于得以缓解。 而不满的粮商们,则集体找到了赵颉。 “赵颉!我们不是约定好的,你官府绝不插手粮价吗?你为何开仓放粮!” “就是!那我们贿赂你的那些钱算什么!如今粮食都砸在手里了,不仅没赚到钱还亏了大半,你怎么赔!” “就是!赵颉!还钱!” 赵颉被这些人堵在州衙外进退两难,顶着难看的脸色大喊:“我不是和你们说了!决定开仓放粮的不是我!” 可粮商们并不买他的账,怒道: “放屁!你是知州,最后不还是你来拍板?现在出了问题就想推给别人?” “就是!要是没有你的同意,那通判会开仓放粮?你少唬我们!” “我看就是你拿了钱还不想办事!你少找借口!还钱!” 赵颉被他们骂得焦头烂额,想起这一切都由奚昭,他恨不得把牙咬碎。 好她个奚昭,竟然一上来就给了他一个下马威,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竟然如此狂妄。 当他赵颉是软柿子吗? 这仇他记下了,他早晚要报复回去! … 而此时的奚昭,暂时稳定下饥荒后,正坐在房间内给秦沭写信。 从计划开始后,奚昭就一直频繁和秦沭书信交流,中间秦沭也没少为她出谋划策。 如今饥荒过去,奚昭把当前平州的具体情况写在了信里,悉数告知秦沭。 写完后,她想了想,又提笔加上了几句关心的话语。 写完,绑在鸽子身上,让鸽子飞了出去。 看着鸽子展翅消失在天际,奚昭收回目光,眼里有些落寞。 刚分开不久,就开始想她了。 鸽子离开后不久,小禾走进了院子,对奚昭说:“小姐。” 奚昭离开时,只带了少数几个下人来平州,其余人则留在了京城的府里。 奚昭本想让小禾也留下,但小禾最后还是自愿跟来了。 有小禾在,奚昭也没那么孤独了,见小禾进来,奚昭问:“怎么了?” 小禾拿着一封信走了进来,交给奚昭,说:“这是赵大人派人送来的。” 赵颉? 奚昭接过来打开,快速读了一遍。 信上的大概意思是,让她几日后跟随赵颉一起巡查河防水利。 奚昭把信叠了起来。 她知道赵颉最近被粮商们闹得焦头烂额,躲了好几日才那些粮商才消停下来。 刚躲过一劫,赵颉就给她递信,看来这是被她激怒了,要开始对她使手段了。 不过这也在奚昭的意料之中,毕竟只有赵颉有动作,她才有可能找出赵颉的把柄。 奚昭想的,可不仅仅是给赵颉找几次麻烦这么简单。 她要的,是彻底拿掉赵颉,让他整个人消失在平州。 奚昭敛眸,对小禾说:“你去回复赵知州,就说,信我已经看过了,到时候我会去的。” 小禾答应一声,离开了,奚昭回到房间,看着桌子上的平州地图,沉思起接下来的计划。 另一边,被奚昭放飞的鸽子飞了许多天,这日终于越过宫墙回到了皇宫里。 阮春解下鸽子腿上的信,快步前往御书房交给秦沭。 此时秦沭刚处理完公务,正在闭目养神,见阮春进来,古井无波的眼中闪过了些光彩,问:“奚昭来信了?” 阮春:“是。” 说完,把信递了上去。 秦沭伸手接过,三两下展开,看着纸上娟秀的字迹,冰冷淡漠的表情柔和了许多。 看到平州饥荒已经被基本解决,秦沭心底松了口气。 她还怕奚昭初去平州会不适应,如今看来,她还得担忧太过了。 奚昭比她想的要坚强。 信的末尾,奚昭嘱咐秦沭平时不要太过劳累,看着那几个关心的小字,秦沭眼中有了些笑意。 反复看了几遍,秦沭把信收了起来。 看看外面的天色,已经不早了,想起奚昭嘱咐她不要忙得太晚,秦沭轻笑一声,对阮春说:“今天先这样,回寝宫。” … 几日之后,到了和赵颉约定的时间,奚昭与赵颉在州衙见面,随后和赵颉一起去巡查河防水利。 到了河边,赵颉从轿子里下来,站在河堤上抬手指着一段河道,对奚昭说:“看见那里了吗?” 奚昭顺着赵颉手指的方向去看,见那里的河堤有损毁的痕迹,许多人正在忙碌地重新修补。 赵颉又说:“那里就是徐判官被淹死的地方。” “前不久暴雨,河水飞涨,徐判官就是在这不慎栽进河里,被洪水卷走的。” “等找到了捞上来,已经是一日之后,人早就没气了。” “可怜啊,徐判官那么年轻,居然折在了这里,真是天妒英才。” 他语气缓慢,故意说重了“天妒英才”几个字,说完,转而看向奚昭,问:“奚通判,你说是不是?” 奚昭见赵颉看过来的眼神,看出赵颉这是故意拿徐正初之死吓唬她,想让她知难而退。 于是奚昭变不改色,望着河道,也慢声说:“这么说来,赵知州在这河道上行走时可要小心了。” “可千万别像徐判官一样,跌进河里被水冲走了。” “真到那时,我可捞不动赵知州。” 赵颉本以为奚昭一介女流,随便恐吓几句就会被吓住,却没想到还被奚昭反过来嘲讽。 他脸色瞬间黑了下来,冷冷道:“本官身子健朗着,绝不可能像徐判官那样摔进河里,就不用奚通判关心了。” “奚通判还是管好自己吧,平州风水不比京城,你可别像徐判官那样,刚来不久就被老天取走了性命了。” 奚昭好似没听出他语气里的怨怼一样,仍背着手注视着河面,说:“多谢赵知州提醒,但我的事,也不劳赵知州关心,赵知州也是,还是管好自己吧。” 赵颉被奚昭气得牙痒痒。 粮商的事再加上这次的事,新仇叠旧账,让赵颉心里憋起一股火。 他正想着怎么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一转眼,就见身后侍从手里牵着的马。 赵颉有了打算,冷笑一声,说:“行了,今天是来巡查的,本官懒得和你多费口舌。” “后面的路轿子不好走,本官要骑马过去,奚通判应该不介意吧?” 奚昭身上的官服被河边的风吹得猎猎作响,想看赵颉又想搞什么花样,淡声说:“不介意。” 赵颉听完,抬手招呼身边的侍从说:“来啊,把马给本官牵过来。” 侍从闻言,牵着一匹枣红色的马走了过来,随后搀扶着赵颉上了马。 赵颉上马后,坐在马上朝还站在地上的奚昭一扬下巴,说:“走吧,奚通判。” 奚昭看了看身后,并没有多余的马。 她站在原地没动,问:“赵知州就让我这么过去?” 赵颉坐在马上说:“不然呢?谁叫你没有自己备马?这里只有一匹马,难道要本官下来,看着你骑马不成?” 原来是在这等着她。 奚昭站在原地,没有说话。 赵颉催促她:“还等什么?动作快点,别耽误了巡查。” 这时,身边扮做下人的王盛忽然低声对她说:“小姐,我有办法。” 说完,摊开手,给奚昭看了看手里的石子。 奚昭见状,思索了片刻,对赵颉说:“那好,既然如此,那我就陪赵知州走走。” 说完,迈步朝前走去。 赵颉见她妥协,心里冷笑,说:“那奚评事可要跟紧了。” 说完,一甩鞭抽在马上。 那马嘶鸣一声,飞快像前方飞奔。 一眨眼就甩开了奚昭一大段距离。 在赵颉身后,没来得及跟上去的其他人连忙慌张地追赶。 转眼原地就只剩下了奚昭和王盛。 看着远离的赵颉,奚昭朝王盛使了个眼色,王盛会意,悄无声息地拿出弹弓,将手里攥着的石头搭了上去,随即将弹弓拉紧。 只听“嗖”的一声破风声划过。 随后,追在赵颉身后的众人就见前方的马忽然瘸了腿,摔倒在地。 而赵颉始料未及,也惊呼着被跌下了马背,摔倒在地上。 众人吓得大惊失色,连忙上去搀扶。 这一下摔得不轻,赵颉只觉得眼冒金星,腿也疼得不敢动。 众人这是全都围了上来,连声问:“赵知州,有没有事?” 赵颉这会正七荤八素着,想抓着别人的手站起来,可他刚一用力,忽然感到脚下一滑。 随即,在众人惊惧交加的目光中,赵颉翻滚着摔下了河堤,最后掉进了河里。 奚昭站在原地,将这一幕看在眼里。 看着赵颉被众人火急火燎地捞起来,然后送回了家。 最终,这次巡查因为赵颉的坠马加坠河而草草结束。 后来的事,奚昭没有亲自去看,只知道大夫慌慌张张跑进了赵颉的府邸,一通诊断之后说,赵知州摔断了腿。 至少要养两个月。 让后赵颉就再也没从府里出来过。 虽然赵颉有心隐瞒这次丢脸的事迹,但当时的河堤上还站着许多修河堤的工人,大家都真切看在了眼里。 是以这件事根本瞒不住,很快就在整个平州传开了。 长期经受赵颉压榨的百姓暗地里拍手叫好,纷纷说,真是出了一口恶气。 而心情畅快的同时,也不免打听起了赵颉受伤的详细经过。 得知赵颉是因为给奚昭挖坑而自食其果后,平州百姓们同时明白了另一件事。 新来的通判与知州不和。 以往的平州是赵颉的一言堂,他说往东没有人敢往西。 如今来了个专和他对着干的通判。 众人觉得这一望无边的漆黑日子似乎迎来了那么一丝的曙光。 而同一时间,奚昭则趁着赵颉不在的这段时间忙碌了起来。 赵颉坠河也出乎她的意料。 她本意只想让王盛将赵颉打下马,挫挫他的锐气罢了,可没想到赵颉竟然自己踩空摔进了河里。 如今赵颉躺在了家里,动弹不得,这可给了她一个削弱赵颉势力的好机会。 奚昭连夜写信,将这件事告诉了秦沭之后,便开始一步步着手整治。 先是监管仓库钱粮,后又剔除赵颉亲信,最后总揽政务。 自从赵颉受伤躺进了府里后,奚昭几乎每天都在忙碌,很快肉眼可见地瘦了一圈。 小禾见状很是心疼地说:“小姐就算公务再忙也要注意身体才是。” 奚昭却只是说:“等赵颉的伤好了,想做这些事就更麻烦了,只能现在抓紧时间。” 小禾见劝不动,只能叹口气,转身端了碗鸽子汤回来。 小禾:“小姐多喝点,这鸽子是我从新吉商人手里买的,据说对身子大补呢。” 平州有很多新吉人,奚昭刚来时也注意到了。 但这并不是什么稀奇事,平州处在大燕和新吉国的边境,两国还有贸易往来,平州当地百姓早已习以为常。 奚昭道了声谢,仰头喝尽,小禾见状,这才放心走了出去。 而在奚昭争分夺秒地削减赵颉势力的时候,在家中养伤的赵颉,此时正躺在床上破口大骂。 好她个奚昭!竟然害他摔断了腿! 现在他在手下面前丢了脸,还躺在床上动不了,简直是奇耻大辱! 赵颉越想越生气,偏偏这时,手下人又告诉他,他不在的这段时间,奚昭在大肆打压他的势力。 赵颉听完更气了,躺在床上一把将手里没喝完的药摔了出去。 药碗“咣”地一声砸在地上,碎成了许多片,赵颉怒骂道:“本官不过是受了点伤,她就迫不及待开始动本官的人,是当本官死了不成!” 端来药的丫鬟低着头,不敢说话。 那丫鬟脸上有一道不可忽视的*、贯穿脸颊的疤痕,使原本唇红齿白的脸因为那道疤瞬间变得可怖。 赵颉这会正在气头上,看到她那张毁容的脸心生厌烦,没好气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收拾!” 丫鬟低低应了一声,蹲下身去捡碗的碎片。 她把碎片全部徒手捡起来后,擦干净了地上的药渍,随后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 房间里,赵颉仍在大发脾气,不住咒骂道:“这个奚昭,本官要让她不得好死!” 丫鬟迟迟没有离开,站在门口听了一会,看着手里的碎瓷片,眼里闪过一丝阴郁和愤怒。 … 在赵颉受伤的第三个月,奚昭已经趁他不在的时候做了不少事。 虽然无法真正对赵颉造成威胁,但至少动摇了他的根基。 赵颉在平州盘踞多年,若不是因为受伤动不了,想削减他的势力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只能说这次是天赐良机。 也就是这时候,在家里躺了三个月的赵颉终于有了动静,据说已经可以下地行走,再过不久应该就能出门了。 奚昭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轻轻一笑。 料想赵颉的腿也该好了。 毕竟手下的人连带着财产都被她清算了不少,再不出来,怕是睡觉都睡不踏实了。 奚昭适时收了手,准备迎接赵颉伤好后的反击。 可这天,她傍晚刚回到家,小禾却告诉她,有一个姑娘在外面求见。 奚昭疑惑,“是什么人?” 小禾:“不知道,她什么也没说,只说一定要见小姐你一面,见不到就不走,都等了一天了。” 奚昭思来想去也想不出自己什么时候结交过什么人,一定要这时候来见她,于是带着好奇让小禾将人请了进来。 奚昭坐在正堂等侯,当小禾带人进来时,她朝那人看去,看清的瞬间惊讶了一下。 那是一个年轻的姑娘,本该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却被一道可怖的伤疤毁去了容颜。 奚昭心里疑惑,站起身问:“不知姑娘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见我?” 那女子朝奚昭行了一礼,低着头,声音怯弱道:“奴婢与奚大人并不相识,奴婢是赵知州府里的丫鬟,此番前来拜访,是有话想对奚大人说。” 奚昭一听她说赵颉府上的丫鬟,眸光一凝,问:“是赵知州派你来的?” 那女子摇摇头,“不是,是奴婢自己想见奚大人的。” 奚昭打量着她,问:“你是赵知州府上的人,来找我干什么?” 那女子低声说:“请奚大人听我慢慢道来。” 奚昭狐疑地看着她,随即就听女子开口道:“奴婢本是赵颉府上的丫鬟,但赵颉为人严厉苛刻,经常打骂奴婢,有一次他甚至……” 说到这,那女子顿了一下,似乎回忆起了什么伤心的事,强忍着继续说道:“甚至还划伤了奴婢的脸。” 奚昭看她黯然神伤的模样,微微蹙了下眉,问:“然后呢?” 女子:“此仇奴婢一直记在心里,等待报仇的机会,可奴婢势单力薄,实在无法撼动赵颉。” “外面百姓都在说,奚大人与赵颉不和,所以奴婢听到传言后便想来投奔。” “奴婢愿意告知赵颉的秘密,只求奚大人为我一雪前耻!” 那女子说完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奚昭上前去扶,“姑娘先起来,不必行此大礼。” 那女子却不起,只高声说:“请奚大人帮帮奴婢!” 奚昭看着跪在地上的女子,没有办法,沉吟着问:“你要告诉我的秘密,是什么?” 那女子闻言,连忙说:“赵颉手上有一本账本,上面记载着他每一次贪墨的证据,若是奚大人能拿到这本账本,将他告到御前,赵颉便必死无疑。” 奚昭闻言,神色一凝,问:“账本?” 女子:“是,那账本被赵颉藏起,极少示人,在府上也只有少数下人得知。奴婢也是偶然听闻此事,所以特来告知奚大人。” 原来赵颉还有一个账本…… 奚昭闻言陷入沉思。 若是真的,那她拿到这个账本,就可以将它拿给秦沭。 这样秦沭便有了名正言顺的理由来治赵颉的罪,就连宰相也无法阻止。 想到这,奚昭的手握紧椅子的扶手,问:“你所言可属实?” 那女子信誓旦旦道:“奴婢愿对天发誓,所言千真万确。” 说完,她又道:“若是奚大人不信,可以将奴婢留在府中严加看管,若是奴婢欺骗了大人,奴婢的性命任大人随意处置!” 她说完,眼含希冀地看着奚昭,可眼眸深处却乌黑一片,好像酝酿着暴风骤雨。 那是恨到极点才会显露出的眼神,奚昭很熟悉,她最初被赵颉绑架时,也是这样的眼神。 只是,此事事关重大,奚昭还不能轻易相信她。 奚昭说:“关于账本的事,我还有些细节想问。” 女子:“奚大人但问无妨,只要是奴婢知道的,一定尽数告知。” 奚昭:“那账本在什么地方?” 银杏:“赵颉将账本放在一个密室之内,钥匙贴身保管,奴婢曾有一次撞见他从密室里出来,所以知道密室的位置,可以为大人画出来。” 奚昭闻言,对小禾说:“给这位姑娘拿纸笔。” 小禾答应一声,很快带着东西回来,女子把纸铺开,拿起笔稍思索了片刻,在纸上一笔一笔画了起来。 奚昭站在一旁看着她绘画,脑海中陷入沉思。 没一会,就见女子将画好的地图拿了起来,交给奚昭说:“奚大人请看。” 女子画的是赵颉府上的地图,地图画得很清晰,房屋和道路简洁明了,奚昭看了一会,看着被着重被圈出来的一个屋子,问:“账本就在这里?” 女子:“是,奴婢亲眼所见,千真万确。” 奚昭看了那副地图片刻,又看了看面前的女子,心底快速思索要不要相信这个人。 奚昭对这个女子的来历仍然存疑,无法真正相信她说的话。 但是,她又想到,自从她来到平州之后,事事本就不是全有把握。 而且,这的确是个扳倒赵颉的机会。 哪怕有风险,但只要是能除掉赵颉,她就不能轻易放过。 至少,奚昭可以看出,这个女子对赵颉的恨是真的。 奚昭没有纠结太久,很快就下定了决心,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闻言眼中好似亮起了光,高声说:“奴婢名为银杏。” 奚昭闻言点了下头,说:“好,银杏,从今日起你便留在我府中,关于账本的事,我日后或许还会时常寻问你。” 银杏一听,忙道:“是,奴婢愿意留下,只要奚大人愿意替奴婢报仇,奴婢愿意做任何事!” 奚昭:“赵颉可知道你得知了他的秘密?” 银杏:“不知道,请奚大人放心,奴婢从赵颉府中离开时没有惊动任何人,也不会有人得知我投奔了您。” 奚昭点了下头,心想,看来这个银杏还很是聪慧。 正思索着,这时,赵驰从外面走了进来。 王盛和赵驰在奚昭府中伪装成侍卫,进门后,赵驰对奚昭说:“小姐,您交代的事已经办完了。” 奚昭点了下头,对赵驰说:“这是银杏,日后便留在府中了,你们好好相处。” 赵驰看了银杏一眼,心里有些疑惑奚昭怎么忽然收了个丫鬟,但还是什么也没问,答应了一声。 奚昭还要再仔细问一问银杏地图的事,于是让王盛和赵驰先行离开。 赵驰走出去后,看了看在正堂里认真说话的两人,又看了看已经黑下去的天色,忽然想起,今天是和太后娘娘汇报消息的时候。 临走前,太后娘娘嘱咐过,他们此行的职责不仅是保护奚昭,还要定时汇报奚昭平日的生活。 只是,奚昭平日里大多数时候都在处理公务,少数时候在看书,其余的就是睡觉,汇报来汇报去几乎就那么几件事。 赵驰自己都觉得没什么新意。 不过…… 赵驰想起来刚才被奚昭留下的那个丫鬟,赵驰觉得,这次汇报应该有的写了。 于是他连忙回了房间,稍加措辞,在纸上写下“接见陌生女子”几个字。 写完,想起刚才奚昭说以后银杏会留在府里,于是提笔又补充“并将该女子收留,准许其在府服侍”。 最后,看着余下的空白的纸张,觉得字有点少,又沉吟着加了一句“后与该女子密谈至入夜”。 写完,看着纸上的的消息,很是满意。 终于能写一点不同寻常的事了,也不知道太后娘娘看后会作何感想。 反正,他看见奚昭有了空闲做其他事情还是挺高兴的。 赵驰想着,折起了信纸,把它绑在鸽子身上,放飞了信鸽。 … 不久之后,信鸽飞入了京城,身上的信落在了秦沭手里。 秦沭拿到信时,正准备入睡,听说平州来信了,披散着头发坐在床边,折开了信纸。 这是赵驰传来的信,本以为信上一如既往写的都是一些奚昭平日里雷打不动的日常,可当秦沭展开往下看了几句时,眉梢渐渐扬起。 收留陌生女子? 密谈至入夜? 秦沭反复看着那几句话,睡意全无。 难道这才是奚昭硬要去平州的真正理由? 第52章 姑娘家之间的姐妹情谊。 赵驰写信的事,奚昭并不知情。 收留下银杏后,奚昭在想要怎么才能拿到赵颉的账本。 据银杏所说,密室常年上锁,而钥匙赵颉随身携带。 得想想怎么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从赵颉身上拿到钥匙。 奚昭垂眸沉思。 又是许多之后,赵颉终于养好了伤,这天在下人的搀扶下回了州衙。 奚昭听闻赵颉痊愈的消息,在州衙等待,赵颉进门后,面对赵颉满含恨意的眼神,奚昭悠然自得地出声问:“赵知州,三个月不见,身体可痊愈了?” 赵颉一看见奚昭,受伤的腿就隐隐作痛,他心里一股火气,怒视着奚昭说:“本官如今这副样子全拜你所赐,你现在得意了?” 奚昭坐在原位,慢条斯理道:“赵知州自己失足坠河,大家都看着呢,怎么能怪到我头上?赵颉若是有多余的力气,还是抓紧去处理积压的公务吧。” 一说到这个赵颉更生气了,黑着脸说:“别以为你趁本官不在时做的那些事本官不知道。本官本看在你年纪轻的份上不想和你计较,但你却狂妄自大不知悔改,那就别怪本官不留情面了。 “本官最后劝你一句,还是不要太年轻气盛的好,不然容易引火上身。” 奚昭闻言,却只笑笑道:“赵知州的提醒我记住了,我也给赵知州提个醒——” 她顿了顿,看向赵颉,慢声说:“多行不义必自毙,赵知州也别太目中无人的好。” 赵颉气得再也忍不住,猛拍桌子,大声问:“你什么意思?” 搀扶着赵颉的下人见他气得浑身发抖,连忙上前小声劝阻。 奚昭不答,只说:“赵知州别是也摔坏了头,连话都听不懂了。” 赵颉胸口剧烈起伏,旁边的下人还在劝他不能动气,他看着眼前面不改色的奚昭,冷冷道:“在平州敢如此和本官说话的,你还是第一个,你可知道,就连当初徐正初对本官都毕恭毕敬。” “你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这一件件本官都记下了,我们来日方长!” 说完,赵颉一甩衣袖,转身便走。 奚昭见他离开,视线重新落回手里的文书上,心想,她倒是想看看,这次赵颉又会用什么手段报复她。 晚上,奚昭回到家,饭后在书房里思索接下来的打算。 想来想去有些累了,于是出门到院子里走走,恰巧遇到了银杏。 银杏在小禾这几日的指导下,已经基本熟悉了府里的事务。 据小禾说,银杏在府里很是卖力,帮小禾分担了很多事务,多日相处下来,小禾很是喜欢她。 银杏见到奚昭后行了一个礼,“小姐。” 奚昭应了一声,正要离开,却又注意到了银杏脸上的伤疤,那疤痕本就不容忽视,现在在夜色下显得更加可怖了。 在奚昭留下银杏,她曾观察过此人几日,却发现她平时其实话很少,基本一直都是默默做事,很少出声。 这让奚昭很是奇怪,好奇她究竟是怎么惹怒了赵颉,以致赵颉动手划伤了她的脸。 于是,就在银杏打算离开时,奚昭出声问:“银杏姑娘,不知我能否问问,你脸上的伤是因何而来?” 银杏闻言似乎顿了一下,奚昭也没有说话,只等着她开口,过了一会,银杏低声说:“我初入赵颉府上的时候,打碎了他最喜欢的花瓶,于是赵颉一怒之下,就用碎片划伤了我的脸。” 银杏说完,低垂着头,似乎十分悲伤。 奚昭听完,沉默了片刻,心里思索了一会,最后还是对银杏说:“你跟我来。” 说完,朝着自己卧房中走去。 银杏诧异了一瞬,没有多问,跟了上去。 赵驰正守在门口,看见奚昭过来,和她打了声招呼。 奚昭应了一声。 赵驰刚想问奚昭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卧房了,就看见了她身后跟着的银杏,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奚昭转头对身后的银杏说:“进来吧。” 银杏点点头,看了赵驰一眼,低着头一言不发地走了过去。 赵驰目送着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卧房,面色迷茫。 奚昭似乎很喜欢这个叫银杏的姑娘,不仅收留了她,还这么晚带她回房里。 两人似乎关系很好的样子。 赵驰在脑海里思索了半天,想来想去,最终归结为姑娘家之间的姐妹情谊。 奚昭在平州结交了新的朋友。 这可是大事。 得如实告诉娘娘。 另一边,奚昭带着银杏进了卧房后,让银杏坐下等待,随即自己打开了从京城带来的箱子。 银杏坐在一旁看着奚昭,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心里不安地打着鼓。 她知道奚昭一直都不信任她,就算把她留在了府里,但对她和小禾终究还是不一样,她能看出,奚昭在提防她。 银杏坐在凳子上,袖中的手指搅在一起,心想究竟要怎么才能博得奚昭的信任。 她已经没有退路了,若是被奚昭赶出府,那等待她的便是死路一条。 不仅是赵颉,还有追杀她的那些人…… 离开这里,她就真的无处可去了。 银杏越想越紧张,不知道奚昭叫她过来是要做什么,正心里七上八下着,就见奚昭从箱子里拿出了一个小瓷瓶。 随即又听她松了口气道:“还好带过来了。” 说完,奚昭合上箱子,把药瓶放在银杏面前。 银杏看着那个瓷瓶,不知道这瓷瓶里是什么,也不懂奚昭把它拿出来是什么意思。 正游移不定时,听奚昭又说:“此药每日涂一次,可以祛疤。” 这让银杏怎么也没想到,她怔了一下,看了看面前的那个瓷瓶,有些不敢相信地问:“小姐这是……给我的?” 奚昭点头,“是。” 银杏看着那个瓷瓶,没有动,等了半晌,才出声问:“小姐为什么要给我药?” 奚昭:“因为我想,姑娘家都是爱美的,想必你不会喜欢脸上的这道疤,这瓶药便送给你了,但愿能让你的脸恢复原样。” 恢复原样…… 银杏没有说话,定定地看着那个瓷瓶。 因为这道疤,旁人对她都避之不及,这样的话,还从没有人和她说过。 银杏把瓷瓶握在了手里,慢慢攥紧说:“银杏谢过小姐。” 奚昭:“举手之劳而已,不必谢我。” 银杏没有再多说,握着药瓶,低着头,站起身问:“若是小姐没有其他吩咐,银杏就先行告辞了。” 奚昭点了下头,“没事了,你回去吧。” 银杏闻言,不再多留,退了出去。 离开时,银杏手里拿着药瓶,心中仍然百感交集。 守在外面的赵驰看见银杏自己一个人出来,下意识朝卧房里看了一眼,问:“怎么就你自己出来了?小姐呢?” 银杏听他问话,心不在焉道:“小姐要休息了。” 赵驰若有所思地点了下头,又看到银杏手里的药,好奇问:“这是什么?” 银杏低声说:“是祛疤的药。” 赵驰了然,心想奚昭对银杏还真是好。 祛疤的药可不多,寻常是只有宫里才能用的,这瓶药怕也是奚昭什么时候得的赏赐,竟然就拿给了银杏,果然是姐妹情深。 银杏快步走远了,而赵驰目送着她远离,心里已经开始为晚上的汇报措起了辞。 奚昭今晚和银杏在卧房长谈,这件事得告诉娘娘。 还有赠药也要写上,这样娘娘或许还会觉得奚昭体恤下人。 赵驰已经把今晚要汇报的内容在心里想好了大半,而卧房里的奚昭此时还不知道,自己在赵驰的信里已经和银杏“姐妹情深”了。 银杏走后,她也在给秦沭写信。 自从赵颉受伤后,奚昭就忙碌不停,连给秦沭写信也要抽时间。 现在好不容易闲了下来,她打算把这段时间的事全部告诉秦沭。 但奚昭和赵驰写的东西毕竟不同,为了不让秦沭过多担忧,奚昭在信里往往报喜不报忧,大多事情都只一笔带过。 而留下银杏在她的信里也不过一句话罢了。 写完信,奚昭唤来信鸽,把信绑在鸽子的腿上放了出去。 … 不久之后,京城的皇宫里,两封信同时出现在了秦沭面前。 一封是赵驰写的,另一封是奚昭亲自写的。 秦沭先是打开了奚昭送来的那封信,看完后,又打开了赵驰送来的那封。 看了两眼,表情有些意味深长。 好一个姐妹情深。 秦沭又拿起了奚昭亲自写的那封信,又看了一遍。 奚昭的信上只写她收留了一个叫银杏的女子,并说此人掌握着赵颉的把柄。 而赵驰的信上则写着奚昭深夜叫银杏入卧房,还给了她一瓶祛疤的药。 祛疤的药…… 那不就是她曾拿给奚昭擦耳朵的吗? 秦沭看完,脸色平静,看不出喜怒。 但站在秦沭身边的阮春却知道,娘娘不高兴了,不然,娘娘平时看到奚昭来信都会微不可查地笑一下的。 阮春沉默地站在一旁,而龙椅上的秦沭也迟迟没有做声,只低头看着手里的信纸。 虽然秦沭明白,奚昭并不会背叛她,收留那个叫银杏的女子多半是为了对付赵颉,而送她药也只是因为心软罢了。 但秦沭心里还是不高兴了。 她搓了搓手指,心想,等再见面的时候,她要好好问一问奚昭,在平州都干了什么了。 还有这个叫银杏的女子,到底是什么人。 第53章 赵颉的确不是善类。 在平州,此时的奚昭又忙碌了起来。 因为平州要修缮防御工事。 前不久,新吉忽然爆发了内乱,各皇子皇女为了争夺皇位大打出手,国内一下子变得动荡不安。 而平州处在两国边界,为了防止新吉的战火烧过来波及平州,朝廷命平州修缮防御工事。 原本修防御工事这件事应该落在赵颉头上,但赵颉却以“大病初愈身体抱恙”为原因全部推给了奚昭。 当时两人正坐在州衙的议事堂里,旁边还有许多手下官员看着。 当众人本以为又少不了一场腥风血雨时,却没想到,奚昭没有推辞,直接答应了下来。 赵颉:“既然奚通判接下了,那可要尽职尽责,本官空闲时会去视察,若是有不当的地方,别怪本官向朝廷参你一本。” 奚昭:“刚才赵知州还说腿脚不便,怎么如今又能去视察了?赵知州这腿好的竟如此之快?” 赵颉:“本官的身体如何不用你操心,你只需要做好该做的事。” 说完,他让一旁下人搀扶着他站起身,说:“好了,该说的话本官已经说完了,奚通判好自为之,防御工事滋事重大,可千万别出差错。” 赵颉故意咬重了最后四个字,说完,率先走了出去,其余手下官员见赵颉走了,也先后跟着退了出了议事堂。 奚昭恍若未闻,不久后,也离开了州衙。 小禾正在马车里等她,两人一同回家。 听到奚昭以后为了监督防御工事的修建,要频繁往返在边界和州城之间,小禾愤愤道:“边界距州城那么远,一来一返最快也要一日时间,小姐你怎么能接下这个大麻烦呢?” “而且若是出了差错,赵颉指不定要怎么怪罪你,要我说,那赵颉就是装的,小姐你就应该把这事推回去,叫赵颉自己折腾去!” 奚昭看着窗外,摇摇头说:“赵颉有一句话说的是对的,防御工事滋事体大,不能随意糊弄,要是交给赵颉,我反而不放心。” 若是真让赵颉负责,那修城墙的钱恐怕全要进赵颉的腰包。 还不如让奚昭自己监督放心。 小禾闻言眨了下眼,“原来小姐是这么想的。” 奚昭点了下头,没再说话。 从那之后,奚昭就经常往返在边界和州衙之间,往往是一早上过去,深夜才能回家。 就这么过了大概一个月的时间,奚昭刚胖回来一点的身体就又消瘦了一圈,站在城墙上监工时,显得更弱不禁风了。 这些事奚昭并没有告诉秦沭,但她不知道,即使她不写,赵驰也会把她在平州每天做过的一件件事都悉数告诉秦沭。 这天夜里,御书房中,秦沭看着赵驰的来信,看到赵驰说奚昭因监督城墙修建,整个人消瘦了一圈,眸光暗了暗。 她叫阮春备好纸笔,可思来想去,却不知该怎么下笔。 应该戳破她,还是装作不知道? 秦沭难得犹豫起来。 她坐在桌前提笔沉思良久,最后还是叹了一口气,缓缓把笔放下。 罢了,奚昭如今还要对付赵颉,不能让她分心。 还是等下次见面时,再和她算这个账吧。 连带着上次的账一起。 … 自从奚昭监督防御工事的修建后,平安无事地过了两个月。 可两个月之后的一天,赵颉忽然没有预兆地说,要去城墙检查修建的进度。 当即就出发。 奚昭听到后没有说什么,只和往常一样,带着赵颉乘车去了边界。 到了城墙边后,有工人看见了奚昭,和她打招呼。 刚打完招呼,又看见了赵颉从马车上下来。 工人翻了个白眼,心说真晦气,怎么看见了这个姓赵的,埋头干活去了。 赵颉下了车后,站在马车旁,看着忙碌的工人和修了一半的城墙,脸上闪过一抹不怀好意的冷笑,慢慢走了过去。 他今日临时起意过来,就是为了不让奚昭有任何准备,就算是鸡蛋里挑骨头,他也要挑出点奚昭的差错好好参她一本! 他一边冷笑一边在城墙下行走,不时指着什么对工人们问东问西。 工人们虽对他不待见,但回答的却也流利,以至于赵颉问了一圈下来,一点把柄也没抓到,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挂不住。 他不信邪,又自己去城墙下面左踢踢右踹踹,又随手揪了几个人过来,却还是没能找出任何疏漏的地方。 赵颉脸色十分难看,碰了一鼻子灰,走回马车旁,正心烦着,就听奚昭出声问:“赵知州可看够了?” 赵颉没好脸色地说:“看来奚通判这监工当的还真是称职啊。” 奚昭:“就是怕哪天赵知州突然到访,我这才日日小心,不敢马虎半分,如今看来,力气没白费。赵知州现在看完了,对这城墙可还满意?” 赵颉没说话,黑着脸转身上了马车。 从边界回州衙时,赵颉坐在马车上气不打一处来。 想不到这奚昭看着年纪轻轻的,居然还不好对付,竟然让他屡次吃瘪。 外面的流言他不是没听过,从前只传他和奚昭不合,可近来已经传成了奚昭是来除掉他的。 笑话! 他堂堂平州知州,在平州说一不二,谁见了他不是毕恭毕敬?会被一个女人除掉? 赵颉一想起这些就生气,今天特地来给奚昭找麻烦还没找成,更是火上浇油。 一旁的手下见状,小声说:“知州,这奚通判着实是嚣张,这平州可是您的地盘,您怎么能让她在这胡作非为呢?” 赵颉怒道:“那你说怎么办?你以为本官想让她如此嚣张吗?” 手下闻言连忙说:“不不不,下官不是这个意思,就是现在外面许多人都说,奚通判即将顶替您的位置,她现在在平州风生水起,照这势头早晚要对您造成威胁,您不如趁她尚且未成气候,把她……” 手下没说完,只用手在脖子上比了比。 赵颉闻言,拧起眉,“你是说,把她做掉?” 手下点了下头,朝马车外指了指,说:“知州您看,这地方怎么样?” 赵颉掀开车帘朝外看去,此处两面临山,道路狭窄,是一处山谷。 常有路过的人被山上掉落的碎石砸伤。 更倒霉一点,被直接砸死的也有。 赵颉瞬间明白了手下的意思。 手下继续说:“奚通判往返两地常常路过这里,要是出了点什么意外,那也不稀奇,您说是不是?” “再退一步讲,就算没死,让她在床上躺个十天半月,也能挫挫她的锐气。” 赵颉闻言,陷入沉思。 … 自从上次赵颉视察城墙之后,奚昭就隐约觉得赵颉变得有些不对劲。 她小心提防了几天,却不见赵颉来找茬,心里十分疑惑。 这天,她照例前往去视察防御工事。 城墙已经被加固得差不多,只剩下一些收尾的工作,奚昭从头到尾认真巡视了一圈,没发现什么问题,慢慢放下心。 等城墙彻底修完,她也可以歇一阵子了。 从城墙上下来后,太阳已经渐渐西斜,回去的路途遥远,一旁的王盛嘱咐她早些回去。 奚昭点了下头。 夜路难走,她是得趁着天亮快些回去了。 上了马车后,王盛驾车迅速朝着州城驶去。 路上,奚昭坐在车内,问王盛:“你这几日,可注意到赵颉身上哪里藏了钥匙吗?” 银杏告诉奚昭赵颉有一个账本,上面有他贪墨的证据,奚昭这几日一直在想办法弄到它。 虽然有银杏给她画的地图,让她得以知道存放账本的位置,但钥匙在赵颉身上,奚昭这几日一直在观察。 可她并没发现赵颉把钥匙藏在了哪里。 王盛一边驾车一边说:“我也没有看到,不过,如果是带在身上,或许在他脱下衣服的时候可以有机会拿到。” 奚昭皱眉,心想那可有些棘手。 她和赵颉平时见面大多是在州衙里,能让赵颉脱下官袍的机会可不多。 这可怎么办? 奚昭正思索着,忽然感觉到马车在慢慢减速。 奚昭疑惑问:“怎么停下了?” 车外传来王盛凝重的声音:“我刚刚看见山上有一个人影。” 奚昭:“人影?” 她掀开车帘朝外看去,发觉马车此时正停在一处山谷的入口,面前的道路两边被山夹着,而抬头向山上去看,只能看到层层叠叠的土石,除此之外再看不清其他。 王盛:“是,千真万确,我不会看错。前方地势凶险,要是有人从山上进攻,我们避无可避。” 奚昭皱起眉,看向前方,问:“那依你看,现在该怎么办?” 王盛沉吟说:“谨慎起见,最好绕过这里,不过那样的话,就要明早才能进城了。” 奚昭看着前往幽暗的路,略微沉思,忽然,听到耳边传来细微的声响。 那声音打断了奚昭的思绪,她正要仔细去听,下一瞬,轰隆隆的石块滚动声从头顶传来,震得人头皮发麻。 奚昭心头一惊,王盛率先反应过来,大喊一声:“快走!” 说完,拉起奚昭扔下马车朝山谷外逃离。 在他们身后,碎石紧随其后砸下,发出的巨响震耳欲聋,很快扬起一片灰尘。 小石块如雨一般落下,很快将马车埋在其中。 距离马车不远处,奚昭惊魂未定,下意识抬头朝山上去看,只见一道身影在黑暗中一闪而过。 果真有人?! 下一刻,王盛闪身追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很快跑远,奚昭站在原地,看着眼前被埋葬的马车,心里久久不能平静。 深夜在她的必经之路上埋伏,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干的。 这就是赵颉的报复? 看来赵颉已经彻底按捺不住,要对她下手了。 幸亏刚才没有真进入山谷,否则自己的下场怕是和这马车一样。 奚昭想起临走前,秦沭问她是否会好好地回京,奚昭当时没想太多,答应得坦然。 可如今看来,秦沭的担忧不无道理。 赵颉的确不是善类。 奚昭检查了一下自己身上,发现好在只有些淤青,没什么大碍。 看了看地面的碎石,和对面的山坡,奚昭的手不自觉攥紧。 既然赵颉现在狠下心要对付她,那她也不能再拖了,得尽快拿到那本账本。 她和赵颉之间的恩怨,也该做个了结了。 不久之后,王盛折返了回来,懊恼道:“那人躲进了山里,我没能追上。” 奚昭平复了一下呼吸,说:“无妨,我能猜到此事十有八九是赵颉的手笔,那人既然早有预谋,就不会轻易被我们抓到。” 王盛:“那现下你要怎么办?这赵颉竟敢在途埋伏,简直欺人太甚。” 奚昭呼出一口气,看着前方漆黑的山谷,说:“先回去,等我细细打算,此事……你先不要告诉其他人。” 王盛:“连府里的人也不能说?” 奚昭点头。 王盛:“为什么?” 奚昭:“因为我日后或许要以身作饵,要是被小禾她们知道赵颉已然对我起了杀心,她们应该不会同意我犯险。” 王盛脸色复杂,“可是……” 他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劝告的话,可又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那你也不打算告诉娘娘吗?” 奚昭闻言顿了顿,半晌后缓缓道:“娘娘那里更不能告诉,日后……我会亲口和娘娘解释。” 秦沭本就不想她来平州,要是被秦沭得知她在平州面临危险,而秦沭远在京城想帮她却有心无力,只会让秦沭徒增烦恼。 平州的事,她自己应付就够了。 王盛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应下。 交代完之后,奚昭和王盛一起离开山谷。 他们的马车已经被埋进了碎石堆里,但好在附近有一个村子,两人进村借了两匹马,趁着夜色赶回了州城。 另一边,赵颉在府里正堂前来回踱步,没一会,一个身穿黑衣的人影跑了进来,跪在地上。 赵颉连忙问:“怎么样?得手了吗?” 黑衣人重重磕了个响头,高声道:“小的无能,让奚通判逃脱了,请老爷恕罪!” 赵颉一听,气得一脚踹了过去,怒道:“废物!怎么这点事都做不好?” 黑衣人被踹了个跟头,爬起来重新跪好,不敢说话。 赵颉咬牙切齿,指着黑衣人大骂道:“你知不知道,这一次没能得手,奚昭必然有所防备,下一次再想动她就没这么简单了!” 黑衣人小声说:“小的、小的明白。” 赵颉又是一脚踹过去,“明白你还敢坏我好事!” 黑衣人再次爬起来跪好。 赵颉骂了好半天,这才消了点火气,看着外面漆黑的夜色,心里猛然发起狠来。 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彻底除掉奚昭! 这一次他要自己动手,绝不会再出纰漏,他发誓,他定要让奚昭有来无回! … 奚昭回到家时,已经是次日白天。 小禾等了奚昭一夜,见到奚昭时都快要哭出来了,又看奚昭浑身官袍都脏了,焦急问:“小姐你昨晚去哪了?衣裳怎么都脏了?” 奚昭只随口道:“没事,就是马车半路坏了,摔了一跤。” 小禾:“小姐没受伤吧?让我看看。” 奚昭:“我没事,别担心。” 好不容易让小禾放下了心,奚昭回房沐浴,把浑身的尘土都洗净之后,坐在床上检查自己身上的伤。 昨晚天太黑看不清,现在才发现,身上的淤青比她想的还要多。 落石的时候还是被一些碎石砸到了。 银杏这时在外面敲门,奚昭喊她进来。 银杏把手里的新官袍放下,沉默了片刻,又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盒子,低着头说:“这是我老家常用的一种创伤药,小姐若是不嫌弃,可以试一试。” 说完,把盒子放下,也不等奚昭回答,转身出了门。 奚昭愣怔一瞬,拿过来打开嗅了嗅,发现是没闻过的味道,琢磨着银杏刚才的话,眼神带了些探究。 老家? … 自从奚昭在山谷遇袭之后,几日时间里,州衙一直风平浪静。 奚昭从未提过山谷的事,赵颉也故作不知,两人就这么带着各自的心思,在州衙里维持表面的平静。 又过了几日,边界的防御工事彻底修缮完毕,奚昭总算卸下了一个重任。 而赵颉视察了一圈了之后,站在城墙上,对奚昭说:“如今城墙修好了,奚通判劳苦功高,本官这个做知州的,还得好好感谢你啊。” 感谢? 她如今身上的淤青还没痊愈,赵颉竟然还假惺惺地说什么感谢。 奚昭背着手凉凉道:“感谢就不必了,赵知州的感谢,我怕是受不起。” 赵颉眼中闪过一丝阴毒,冷笑一声:“本官都要亲自谢你了,岂是你受不起便能不受的?” 说完,他挥挥手,身后下人弯腰递给奚昭一张请柬。 奚昭低头看着,没有接,赵颉说:“明日休沐,本官在春香楼设宴,打算好好款待你,奚通判可一定要来。” 奚昭:“设宴?” 赵颉奸笑道:“是啊,可是专门为你设的宴,奚通判可别让本官好心白费。” 奚昭看着那封请柬,心想,怕是鸿门宴还差不多。 但即使明白,在思量片刻后,奚昭还是伸手接下来那张请柬。 赵颉见状,脸上扬起得意的笑容,“这就对了,奚通判要是早这么明事理,你我又何须到这般地步?” 说完,他自己朝城墙下走去,边走边说:“两日之后,本官在春香楼等你,奚通判,可别让本官等太久。” 说完,扬长而去。 赵颉走后,奚昭打开手里的请柬,看着上面寥寥几个字,一言不发。 回到家后,奚昭把自己要去赴宴的消息告诉了其他人,小禾抢先说:“小姐,你和赵颉向来不合,他突然设宴请你过去,准没好事!” 王盛闻言面露担忧,可又不好开口,只能用欲言又止的眼神看着奚昭。 奚昭面色不变,淡淡道:“赵颉要在春香楼见我,如果想偷到钥匙,这是个好机会,既然他主动开口了,我又岂有不去的道理。” 小禾还是有些担忧,“可是……” 奚昭:“不必说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为了账本,此次有必要冒险一试。” 在奚昭的坚持下,最终此事还是拍了板。 王盛虽然忧虑,但终究没有说什么。 夜里,奚昭独自一人回了房间。 进房间之后,她久违地从盒子里拿出了画卷,缓缓展开,画上两个栩栩如生的人便展现在她面前。 借着烛光,奚昭抬手轻轻抚摸着画上的人,微微垂眸。 来到平州后已经过了几个月,这几个月里,虽然两人经常信件往来,但思念仍然在一点点堆积。 最近做梦又开始常常梦见秦沭了,世间最磨人的,恐怕便是这相思之苦了。 上一次,她和秦沭分别,不知此生能否再见,而这一次,她远在平州,与秦沭遥遥相望,奚昭欣慰地想,至少还有念想。 等她解决掉赵颉这个祸患,把平州夺下来,或许,那时就是她们再见的时刻。 就算是为了两人能再见,她也定不惜一切拿掉赵颉。 奚昭看着手中的画,不自觉落下一个吻。 但愿老天保佑。 第54章 昨夜她死里逃生,而如今,终于轮到赵颉有难了。 两日时间匆匆而过,休沐这天的黄昏,奚昭的马车来到了春香楼外。 今日的春香楼已经被赵颉包下,整个楼里没有其他客人,奚昭刚一下车,就被一群侍女前呼后拥地带了进去。 老板娘站在门口迎接,看见奚昭笑着说:“奚大人可是稀客,快随我里面请,赵大人已经在等您了。” 春香楼是平州最大的酒楼,里面除了吃饭喝酒,还可以作乐消遣。 奚昭跟着老板娘穿过了几道回廊,路上听老板娘说:“想不到奚大人平时也用新吉的香熏,真是好眼光。” “小店其实平日也做点香熏生意,奚大人如果有需要,小店随时欢迎奚大人光顾。” 奚昭奇怪道:“我并未用香熏。” 老板娘掩嘴笑道:“奚大人真会说笑,您身上有如此浓郁的新吉盘罗香味,我怎么会认错呢?您日后要是来了小店,小店保证给您一个最实惠的价钱。” 奚昭皱眉,不知道为什么老板娘一口咬定她身上有什么新吉的香。 她今天并未熏香,只用了一些银杏给她的创伤药罢了。 难道是那药? 新吉? 思索间,老板娘已经带奚昭来到了设宴的暖阁前。 现下已经是深冬,暖阁里燃着炭盆,火焰在里面张牙舞爪地飞舞。 赵颉就等在里面,身边被美人环绕。 在离他不远的地方,还空着一个位置,看来是专门为奚昭留的。 奚昭看了看暖阁里那些言笑晏晏的女子,一言不发走了进去。 赵颉趁机往奚昭身后看,见她独身前来,身边没带其他人,脸上笑得更高兴了。 好啊,就她自己一个人,这可真是正中他下怀。 赵颉:“奚通判可算来了,本官还以为你要失约了。” 奚昭:“赵知州难得请我赴宴,如此良机,我怎么会错过?” 赵颉:“奚通判放心,今日这场宴会,本官必然让你终身难忘。” 奚昭:“此话我也送给赵知州。” 赵颉哈哈笑了两声,眼中满是阴毒,高声喊道:“开宴!” 话音落下,乐声响起,舞女们伴着乐声从门外快步走进来,翩翩起舞。 春香楼的舞蹈大胆露骨,赵颉色眯眯地看了一会,问奚昭:“奚通判觉得这歌舞如何?” 奚昭:“索然无味。” 赵颉啧啧两声,“看来奚通判平时不常看歌舞,欣赏不来这等雅事,无妨,本官不怪你。” 说完,举起面前的酒杯,“不过这酒可是本官从家里带来的,乃是本官亲手所酿,奚通判可千万要尝一尝。” 说着,他对奚昭身边的侍女道:“去,给奚通判把酒满上。” 那侍女闻言给奚昭倒了一杯酒,随即举到奚昭面前,奚昭冷眼看着,没接,那侍女却也不放下,就那么举着杯等奚昭。 赵颉:“怎么?奚通判不喝?好用本官帮你不成?” 说完,赵颉朝着奚昭身边的侍女扬了扬下巴,“愣着干什么?好不快服侍奚通判喝酒?” 他说完,不仅是奚昭身边的侍女,就连陪在赵颉身边的侍女都移来了目光,眼神森冷地盯着奚昭。 而奚昭身旁,那名举着杯的侍女更是将另一只手背到了身后。 奚昭皱了皱眉问:“若是我不喝呢?” 她话音刚落,就见侍女从身后一截明晃晃的刀刃一闪而过。 下一瞬,那截刀刃就出现在了她的脖子上。 赵颉:“这可由不得你。” 脖子上的刀刃温度冰冷,奚昭心沉了沉,对上赵颉得意的眼神,问:“赵知州这是何意?” 赵颉:“别害怕,不过是想让你喝一杯酒罢了,不过要是你不喝……” 赵颉说着,眼神示意了一下奚昭脖子上的刀,“刀剑无眼,万一不小心伤着了你,奚通判可别见怪。” 奚昭闻言,手慢慢攥紧,她看着那杯酒,又转而看了看窗外,最终还是抬手接过,在赵颉的注视下仰头饮尽。 赵颉的笑意越来越深,看见奚昭喝下酒,也举杯高声道:“这就对了,奚通判果然识时务。” 他呵呵笑两声,刚要去喝酒,可身边倒酒的侍女忽然惊呼了一声,毫无征兆地跌倒在赵颉身上。 连带着手里的酒壶也倒了下去,洒了赵颉一身。 赵颉衣裳顿时湿透,顿时变了脸色,大骂道:“怎么回事?你没长眼吗?!” 那侍女见赵颉生气了,顾不上小腿的酸痛,连忙跪在地上求饶:“知州饶命!” 赵颉看着湿透的衣裳,心想真是晦气,怎么偏偏在今天摊上这种事。 奚昭见状眸光一凝,微微侧目看向窗外那个若隐若现的人影。 没一会,就听赵颉说:“奚通判先在此稍等,本官去去就来。” 随后又对其他人高声道:“你们留在这里,服侍好奚通判,不得失礼,明白吗?” 其余人连忙答应,齐声说明白。 赵颉快步出了门。 他走后,窗外的人影也神不知鬼不觉地跟了上去。 奚昭看到王盛离开,心里松了口气,看看手里的酒杯,又看看周围一眨不眨看着她的众人,心想,什么服侍? 分明就是监视。 喝下肚的酒已经开始起了作用,赵颉果然在里面下了药。 奚昭喉咙动了动,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 事到如今,就看王盛能否顺利拿到钥匙了。 要是不能趁着今晚成功偷出账本,那她的所有准备都将功亏一篑。 没过多久,赵颉换了一身新衣裳折返了回来。 奚昭此时在酒的作用下已经有些昏昏欲睡,见到赵颉回来,强做镇静道:“赵知州此去可真够久的。” 赵颉回来第一件事就是看奚昭,见她竟然还端正地坐着,心里惊讶了一下,随即说:“更衣时遇到了些事,让奚通判久等了。” 说着,他再次举起杯,“刚才那杯酒不算,我再敬奚通判一杯。” 说完,他率先一饮而尽,随即倒了倒空杯,看向奚昭。 奚昭身边的侍女再次替她端起了酒,眼含敌意地看着她。 奚昭停顿了片刻,赵颉问:“奚通判?” 侍女又将手边的刀向前递了递,奚昭见状,阴沉着脸抬手接过,在赵颉的注视下,再次喝尽。 赵颉露出满意的笑,招呼奚昭吃菜。 这之后,他一直关注着奚昭的状态,见她双眼越来越沉,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抑制不住。 没一会,奚昭彻底闭上了眼,倒在桌上,赵颉见状,轻轻喊了一声:“奚通判。” 奚昭没反应。 赵颉又提高声音再次喊了一声:“奚通判。” 奚昭仍然没反应。 赵颉这下大起胆子站起身,走到奚昭身边弯下身推了推她,见她仍然不为所动,赵颉没忍住大笑出声。 “奚昭啊奚昭,谁让你三番五次地惹怒我。” “你说你当初要是识相从了我,哪还会落得这般下场?” “这么漂亮的一张脸,马上就要被烧花了,哎呦,真可惜,啧啧啧。” 赵颉说完,直起身高声道:“把窗户都给我锁上!今天我要叫她插翅也难逃!” 侍女们连忙动作起来,不一会就将整个暖阁封了个严严实实。 看着被锁得密不透风的暖阁,赵颉脸上扬起奸笑,背着手朝外走去。 身后的侍女紧随其后,一步也不敢落下。 站在门外,赵颉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和仍然不省人事的奚昭,冷笑着对身后等待的下人说:“放火。” 有人将举着的火把丢了进去,火焰顿时四散开来,很快蔓延到各处。 周围温度骤然升高,而奚昭却仍一动不动,赵颉讥笑着关上门,对着身后众人大声说:“都给我听好了,奚通判今日独身一人前来春香楼,却不料遭遇春香楼走水,不幸葬身火海而亡,明白吗?” 身后的众人连忙答道:“明白!” 赵颉大笑两声,看着房间中飘出浓烟,带着一众下人转身离开,徒留身后的火焰在房间中肆意燃烧。 在他走后,房间之中,奚昭已经悄然睁开了眼。 迷药的作用还在,她废了些力气才直起了身,此时身边已然成了一片火海,到处燃着火冒、浓烟滚滚。 奚昭捂住嘴,去寻找逃生的出路。 窗户已经被封死,门也被赵颉从外面反锁……怎么办?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王盛的呼喊:“小姐!小姐你在里面吗!” 奚昭连忙打起精神,喊道:“我在这!” 王盛一听,喊道:“我这就救你出来!” 说着,用力去砸紧锁的大门。 奚昭听到王盛的动静,拖着已经快要失去知觉的身体走到门边,隔着门问:“钥匙得手了吗?” 王盛一边踹一边说:“放心,已经交给赵驰了,他现在应该已经到了知州府。” 奚昭听完,悬着的心算是落下了一半。 不久之后,门终于被王盛砸开了一条缝,只是那缝隙太小,还不够一个人出入。 王盛正要继续,忽然,木头断裂声从头顶传来,还没等奚昭反应过来,房屋的柱子已经砸在了她面前。 火焰顿时窜高几尺,瞬间烧得更旺了,眼见火海就要烧过来,这时,另一侧的窗户外忽然传来了银杏的声音:“小姐!” 下一刻,紧锁的窗户被人从外打开,银杏钻了进来,看见房间内的奚昭,朝她跑来。 没想到银杏会出现在这里,奚昭十分惊讶,“你怎么在这?” 银杏跑过来扶起她说:“我不放心赵颉,所以跟了过来。” 奚昭:“你……” 这实在出乎奚昭的意料。 银杏:“快跟我走,这里就要塌了。” 生死攸关之际,顾不得想那么多,奚昭定了定神,转头对门外的王盛喊道:“别管我了,你去阻止赵颉,想办法拖延他回府,千万不要让他发现赵驰。” 王盛闻言犹豫了,“可是你——” 奚昭:“快去,我没事,银杏在这。” 王盛闻言,纠结了片刻,最终还是一咬牙说:“那你千万小心。” 银杏这时催促道:“小姐快走。” 奚昭点了下头,在银杏的搀扶下,忍着迷药的作用强打精神跑到窗边。 当她朝外看时才发现,外面竟也到处都是火。 赵颉为了烧死她,竟然不惜点着整个春香楼。 银杏:“跟我来。” 银杏率先跳出窗外,随即去扶奚昭,可回头却见奚昭扶着墙,表情痛苦。 银杏一惊:“小姐你怎么了?” 奚昭闭眼又睁开,甩了甩头,强作镇定道:“没事,赵颉刚才给我喝了迷药。” 说完,奚昭心里一横,用力咬了一下嘴唇,血腥味扑鼻而来,头脑霎时清醒了许多。 银杏见状一惊,“小姐你……” 奚昭没有说话,翻出了窗户后随手擦了擦唇上的血迹,对银杏说:“快走,我撑不了太久。” 银杏见状,抿唇不再多说,带着奚昭朝春香楼的后门跑去。 一路踏着火焰而行,奚昭只觉得自己也要烧着了,头也越来越沉,勉强维持的清醒就要过去。 她强撑着一口气,忍着迷药的作用,好不容易来到了春香楼的后院,眼见着就要逃出生天时,迷药却再次发作了。 奚昭只觉得意识涣散了一瞬,下一刻,身体不受控制地朝前倒去。 “小姐!” 银杏接住了她,焦急道:“小姐千万别睡,再忍一忍,很快就能出去了。” 奚昭却只觉得两眼发黑,头脑昏沉得连银杏在说什么都听不清。 眼见着出口就在眼前,身后的火焰也即将蔓延过来,可奚昭却怎么也动不了。 就差一点。 奚昭十分不甘,可就在这时,忽然有人背起了她,随即,奚昭感觉到自己在一点点朝外移动。 银杏身材瘦小,带着奚昭有些吃力,但仍一寸寸地将她带出了火场。 最终两人躲进了一旁的巷子里。 银杏扶着奚昭靠墙坐下,奚昭休息了一会,虽然头脑仍然昏沉,但恢复了些力气。 她勉强回头看了一眼,只见火光烧红了昏暗的天空,而春香楼已然整个被大火吞噬。 她刚刚就差点留在那片火海里。 奚昭又看向一旁的银杏。 银杏似乎很是疲惫,一直急喘着气。 奚昭敛眸,想起了刚刚银杏将她带出来的样子。 虽然银杏身上还有很多让她搞不懂的疑点,但经过这么多日的相处,奚昭却也看得出,银杏对她并没有恶意。 何况她刚刚还救了自己。 奚昭心想,或许,她可以放下对银杏的怀疑。 … 王盛和赵驰此时已经等在了府里,可却不见奚昭,焦急地在原地徘徊。 赵驰急道:“小姐怎么还没回来?会不会出了什么事?要不我去看看?” 王盛也心急如焚,心想当时就不该听奚昭的话扔下她。 赵驰看着手里的账本,又看了看远处冲天的火光,咬牙切齿道:“赵颉这个杀千刀的,竟然放火,可真够狠毒的,怎么一点预兆也没有?” 王盛闻言面色有些不自然道:“其实并非毫无预兆,只是之前小姐不让说。” 赵驰疑惑:“什么不让说?” 王盛犹豫了一下,将奚昭在山谷中遇袭的事如实告诉了赵驰。 赵驰听完顿时脸色大变,急道:“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早说!” 他就说赵颉怎么上来就下这么狠的死手。 原来早前就已经试探过了。 王盛无奈道:“这……小姐当时不让我说。” 赵驰:“你听小姐的还是听太后的?这么大的事怎么连我也瞒着!” 赵驰心想,完了,这要是被太后知道,自己日日上报却还遗漏了这么大的事,太后定要治他的罪了。 赵驰想来想去,最终心想他不如将功补过,这次报告把事情一五一十全告诉太后,说不定还能得到太后宽恕。 他越想越觉得可行,心里打定主意这才无论如何都要把奚昭遇袭的整件事详细地告诉太后。 就算奚昭不让说也不行! 正想着,奚府的小门忽然被人推开,两人闻声去看,就见银杏扶着奚昭走了进来。 看见奚昭完好无损,两人同时长舒一口气,可见奚昭面色发黑几乎不省人事,两人的心又提了起来。 银杏:“小姐中了迷药,快送她去床上。” 两人闻言,连忙迅速把奚昭抬到了卧房里,又叫来了大夫,听大夫说睡一觉就没事了,这才彻底放下心。 所有人一起守了一夜,第二天早上,奚昭幽幽转醒。 迷药的后劲还在,但身体已经有了力气,奚昭勉强坐起身,看去守在床边的几人,问:“账本呢?” 赵驰连忙把账本递了过去,说:“小姐放心,账本拿到了。” 奚昭接过,忍着头疼翻了翻,看到上面写着的一笔笔账目,终于松了一口气。 不枉她昨夜放手一搏,终归一切没有白费。 奚昭:“快带着账本回京见娘娘。” 赵驰答应一声,“放心,我今天就出发,一定把它完好无损送进宫里。” 奚昭点了下头,心里笼罩了多日的阴霾终于一扫而空。 昨夜她死里逃生,而如今,终于轮到赵颉有难了。 另一边,赵颉对即将发生的事全然不知。 他正沉浸在干掉奚昭的喜悦之中。 昨夜的大火将整个春香楼烧了个一干二净,从里面挖出无数具尸体,但都被大火烧得面目全非,无从辨认,说不准哪具就是奚昭的尸体。 赵颉坐在州衙里,跷着脚,一想起自己以后又毫无顾忌了就想笑。 那奚昭竟然想撼动他在平州的地位? 笑话。 平州归根结底还是他的。 正得意着,忽然,外面走进来一个身形消瘦的人影。 赵颉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以为是自己府上的哪个小娘子,可等人走近,看清后,登时愣住了。 “你——” 赵颉指着站在门外的奚昭,一脸不可置信,“你怎么还活着?你是人还是鬼?!” 奚昭:“赵知州觉得我是人还是鬼?” 说着,背着手冷眼看着赵颉。 赵颉惊魂未定,心里只不可置信地重复同一个念头。 她难道没被烧死? 奚昭今天过来只是为了让赵颉知道她还活着,并不想多留,于是言简意赅道:“赵知州,好好珍惜你剩下的日子吧。” “你的报应就要到了。” 说完,留赵颉一人惊疑不定地愣在原地,转身离去。 赵颉看着奚昭离开的背影,久久才回过神。 报应?什么报应?赵颉不知道,现在他的脑海里只有一件事。 奚昭还活着,好啊,算她命大。 不过没关系,只要她还在平州,就逃不出他的手掌心,不必担心,平州是他的地盘,没人能在平州忤逆他。 没错,平州是他的…… … 几日之后,皇宫御书房。 赵驰一路快马加鞭,昼夜不休,终于在短短几日内赶回了宫里。 秦沭听到赵驰求见,当即叫人进来。 前几日不知为何,秦沭一直心头不宁。 太医给她开了几个安神的方子,可都不管用。 心头就好像压着什么一样,总是忍不住担心奚昭。 近来无论是赵驰的信,还是奚昭的信,上面写的事都太平静了。 平静得让秦沭感到了一丝不自然。 她正打算亲自去信问一问奚昭,却没想到,赵驰回来了。 还带回来了记载赵颉贪墨证据的账本。 当赵驰将账本呈上来时,秦沭皱紧了眉。 奚昭未和她商量过对策,竟然就独自一人拿到了赵颉贪墨的账本? 正在秦沭觉得不对劲时,又听跪在地上的赵驰高喊:“末将失职,请娘娘降罪!” 秦沭手一顿,看向赵驰,问:“你如何失职了?” 赵驰不敢再隐瞒,将奚昭夺得账本的经过完完整整地告诉了秦沭。 一点细节都没敢放过。 连带着还有奚昭在山谷遇袭却故意隐瞒的事情。 秦沭听完,没有说话,握着账本的手却已经缓缓攥紧。 奚昭在平州竟然险些被害,还故意不告诉她。 秦沭听完只觉一阵后怕。 这些她竟全然不知,若是奚昭真出了三长两短…… 赵驰见秦沭不说话,以为是生气了,连忙替奚昭解释:“娘娘息怒,奚大人也不过是怕娘娘担心,并非蓄意隐瞒,还请娘娘看在奚大人一片苦心的份上,从轻责罚。” 秦沭听完没有说话,只定定看着手里的账本。 赵驰不敢出声,半晌后,就听秦沭说:“本宫不会罚她,也不会罚你。” “你先退下吧。” 赵驰一听,没想到娘娘竟然饶恕了他,连忙谢恩,随后退了出去。 赵驰走后,秦沭靠在龙椅上,看着桌上的账本,心头隐隐作痛。 相思与担忧一同袭来,在这一刻,秦沭对奚昭的思念达到了顶峰。 此时秦沭心头只有一个念头。 解决掉赵颉,她要见奚昭。 第55章 她真的很想见秦沭。 又过了几日,就在赵颉思索着怎么再次动手解决奚昭的时候,一道圣旨千里迢迢来到了平州。 同时而来的还有朝宁司。 黑衣肃杀的司吏将赵颉从州府里抓了出来,二话不说便要押送回京。 这一天,州城里的百姓都赶到州衙围观,眼睁睁看着赵颉被带上了车,嘴里还喊着:“本官犯了什么罪?朝宁司凭什么抓本官!放开我!” 那几个一身漆黑的人却一句话也不说,只将他塞进马车。 得知这件事时,奚昭正在府里养伤。 那日她逃离火海时身上受了几处轻伤,大夫让她最近在家静养,所以除了那天去见了一次赵颉后,她就再没出过门。 赵驰也同朝宁司一同回了平州,进门后第一件事就是将外面的事告诉奚昭。 奚昭一听是朝宁司,问:“朝宁司领头的是什么人?” 赵驰:“是朝宁司的晏副使。” 晏微? 奚昭一听,站起身对小禾说:“替我更衣。” 可奚昭刚换好衣服,还没来得及出门,晏微就自己来了她府上。 两人许久未见,都很是怀念,奚昭把晏微带回正堂,问:“可是娘娘让你来的?” 晏微点头,“顺便看看你。” 说完,她上下打量奚昭几番,问:“听说你为了拿到账本,以身为饵差点被烧死,这事是真的?” 奚昭一怔,“你怎么知道的?” 晏微:“娘娘说的。” 秦沭? 奚昭正疑惑秦沭怎么会知道,恍然看见了一旁的赵驰。 她这才想起,赵驰是宫廷禁卫,说到底是听命于秦沭的,回了宫,怎么会不和秦沭说明平州的来龙去脉。 她当时只想着送回账本,竟然忘了这一茬。 奚昭思索着,应了一声,说:“是真的,不过没什么事,你看我现在不还好好的。” 说完,奚昭又想,那秦沭岂不是已经知道她故意隐瞒了? 奚昭原本还想着,等一切结束后亲自和秦沭坦白,结果现在竟然被赵驰抢先说了。 也不知秦沭有没有生气。 晏微又认真看了奚昭一会,见她脸色红润,的确不像受伤的样子,这才松了口气道:“没事就好,娘娘得知你险些遇害后很是担忧,这几日都没什么好脸色。” 奚昭琢磨着晏微的话,心想,她原本就是不想让秦沭担心才选择隐瞒,没想到,最后还是让秦沭担忧了。 奚昭眼神暗了暗,心想着要不要给秦沭送一封信回去好好解释一番。 晏微没有在奚昭府上留太久,因为要押赵颉回京,不能耽搁,所以只坐了一会就要离开。 奚昭:“怎么这么急?不如今天在我府上歇一晚,明天再启程?” 晏微摆摆手,“不了,赵颉可是条大鱼,我还是尽快带回去好,免得夜长梦多。” 奚昭闻言只好不再劝,送晏微出门。 朝宁司众人已经等在了门外,两人不好多说,晏微翻身上马,对奚昭说:“我在京城等你,等你回京,我们再好好相聚。” 奚昭站在门外,笑着说了声好,目送着朝宁司的人马远离。 晏微走后,奚昭回到房中,想了想,提起了笔。 … 在群臣得知朝宁司抓捕了赵颉之后,这天早朝上,宰相第一个站出来阻挠。 章渊:“听闻娘娘让朝宁司抓捕了赵颉,不知赵颉犯了什么错?就算朝宁司有监察百官之责,也不该如此恣意妄为吧。” 秦沭看着下方的章渊,“章相以为,本宫抓捕赵颉只是一时冲动?” 章渊听秦沭语气,眉头皱了一下。 在他看来,秦沭不过是想敲打赵颉一番罢了。 毕竟这么多年来,有他在赵颉身后帮赵颉隐瞒,赵颉从未被人抓到过什么把柄。 他不觉得秦沭会突然之间得到什么足以要赵颉命的东西。 可正当他思索着的时候,就听秦沭出声道:“把东西拿上来。” 话音落下,一旁太监手里捧着账本走了上来,将它放在了秦沭桌前。 秦沭举起账本,问:“章相可知这是什么?” 章渊仔细看了一会,并不认识,沉声道:“臣不知。” 秦沭:“这是从赵颉家中搜出的账本,里面一条条写着的,都是赵颉贪墨的证据。” 秦沭随手翻开一页,“章相若是认为,本宫指使朝宁司随意抓捕朝中官员,本宫便在此给章相念几条听听。” 说完,缓缓念道:“元和二年,正月,河道修缮薄款,十万两。” “元和二年,三月,赋税截留,九千两。” “元和二年……” 随着秦沭缓缓念出来,章渊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赵颉怎么还有这种东西! 秦沭面不改色,翻到最后,看着上面寥寥无几的几个字,语气更冷了几分,“元和六年,八月,救灾粮款挪用,二十万两。” 话音落下,朝堂上鸦雀无声。 救灾粮款,几乎被赵颉尽数贪污,如此罪行,谁还敢为他申辩? 章渊此时的眉头已经紧紧锁在了一起,不时还能感受到从背后看过来的目光。 没想到秦沭居然来真的。 他一言不发,秦沭却问道:“朝宁司还在审问,如今赵颉已经主动坦白,他在平州还曾强占土地、欺凌百姓,种种罪证不胜枚举,都有证人证物可查。” “事到如今,章相还认为赵颉无罪吗?” 章渊闻言,攥紧了手里的笏板。 这才秦沭真是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今日上朝前他还春风得意,没想到短短一个时辰内就发生了这样大的变故。 虽然很不甘心,虽然很愤恨,还很疑惑秦沭到底是怎么得到的证据。 可现实就这么摆在了他的面前,由不得他不接受。 半晌后,章渊缓缓开口说:“娘娘明辨是非,此番……是臣失察了。” 说完,章渊深施一礼,起身后,垂在袖中*的手死死攥紧。 … 这之后,又过了不久,平州的百姓听闻,赵颉数罪并罚之下,最终被太后下令处死。 百姓们得知这个消息皆大欢喜,对太后歌功颂德。 而另一边,秦沭走进了朝宁司天牢之内。 秦沭:“把牢门打开。” 一旁的朝宁司司吏答应一声,上去将牢门拉开。 赵颉浑身是血,有气无力地坐在草席上,看见秦沭进来,连忙跪下大喊:“娘娘饶命!娘娘饶命!” 有人搬来了一张椅子,秦沭坐下,问:“是你在春香楼放了火?” 赵颉:“不!不是!我从未放过火!不是我做的,我是冤枉的,求娘娘饶命啊!” 秦沭却自顾自说:“既然你这么喜欢放火,那本宫便叫你自己也体会一下被火烧的滋味。” 说完,高声道:“来人。” 周围的朝宁司司吏答应一声,手持着烧红的烙铁走了进来。 赵颉面无血色,感受着那滚烫的温度,连忙求饶:“娘娘不要!求娘娘放过我!只要娘娘肯放我一命,我什么都说!” 秦沭:“哦?那你便说说,你手上可有什么章渊的把柄?” 赵颉闻言,张了张嘴,磕磕巴巴地说:“这、这……我虽然为章渊做事,但章渊向来谨慎,我、我手上也没有他的把柄。” 他说完,秦沭朝一旁的司吏示意了一眼,司吏立马拿着烙铁朝前走了两步。 赵颉吓得声音发颤,“娘娘饶命!我、我真的不知道!除了这个我什么都可以说!” 秦沭没有说话,司吏见状,手上的烙铁用力印在了赵颉身上,赵颉顿时发出哀嚎。 赵颉:“娘娘!我真的不知道!我没有撒谎!娘娘别烫了!” 秦沭却只是冷冷看着,没说话,眼见着一块烙铁冷了下去,又叫人换了一块回来。 赵颉哭喊着说:“娘娘饶过我吧!我已经知错了!” 秦沭:“现在是为了奚昭。” 说完,让人继续,如此循环往复,直到赵颉没了声音,趴在地上不知死活。 秦沭看了两眼,叫人浇了一盆水下去,赵颉仍一动不动。 已然晕死了过去。 秦沭慢慢站起身,对一旁的司吏说:“别让他死了。” “日后还要将他斩首示众。” 司吏答应一声,在司吏的目送中,秦沭离开了朝宁司。 … 不久之后,赵颉被处死,平州百姓欢天喜地地庆祝。 而此时的宰相府中,章渊正坐在书房里,看着面前跪在地上的几人,满心怒气,一言不发。 “老师……”跪在地上的灰衣人主动出声道,“学生该死,竟让老师将奚昭送去了平州,致使赵颉被抓。” 章渊冷着脸,没有说话。 赵颉被抓,给章渊造成的后果,不仅仅是丢了平州这么简单。 之前在他的刻意隐瞒下,几乎没人知道赵颉在平州的所作所为,而秦沭此次审问赵颉,将赵颉的罪行尽数公开。 这引起了许多老臣的不满。 这些老臣多半腐朽顽固,当初投奔他的原因很简单,只是因为不满秦沭身为一个女子却干预政事,所以一气之下前来投奔他。 但秦沭掌权的这几年来,大燕河清海晏,天下太平,原本就让那些最初反对秦沭的老臣有所动摇,再加上这件事,现在那些老臣纷纷前来指责他包庇罪人,放纵赵颉在平州作恶。 章渊不胜其烦,好不容易才将他们安抚下来。 他近来日日殚精竭虑,赵颉之事本来就够他心烦了,现在又险些和老臣离心,纵使他再喜怒不形于色,这次也装不出风轻云淡的样子。 谁能想到,他不过是一次大意,送了奚昭去平州,竟然就给自己引来了这么多后患。 章渊看着眼前的密报上的那个人名,攥紧了圈椅扶手。 奚昭…… 本以为此人无足轻重,没想到,竟是一根扎手的钉子,暗中投奔了太后不说,竟还在平州斗倒了赵颉。 还是一名女子。 愤怒到极点,章渊怒极反笑,可愤恨之余,心中竟还隐隐升起了一丝好奇。 年轻一辈中竟然还有这般人? … 赵颉死后,奚昭暂代平州知州事务。 她听说宰相一派在赵颉被抓后气焰就收敛了不少,近来在秦沭手下频频受挫也一声不吭,应该是被赵颉的倒台伤到了根基。 但虽说如此,奚昭很清楚,宰相仍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而且…… 奚昭坐在州衙里沉思。 经过赵颉的事,章渊应该已经知道她是太后的人了。 日后,她就要彻底与宰相一派为敌了。 奚昭看向外面,心想,这下她和秦沭,现在是真的同生共死了。 想着想着,奚昭忽然轻笑了一声。 这样……好像也挺好。 代理知州事务后,没过多久,奚昭在平州迎来了新年。 这天从州衙回家时,看着路边处处张灯结彩的楼阁和三两成群的路人,忽然很想秦沭。 她前不久给秦沭写了解释平州之事的信,但秦沭的回信却依旧和往常一样,看不出有没有生她的气。 奚昭敛眸,心想,或许还是生气了。 她该回去亲口和秦沭道歉的。 可如今公务繁多,她又一时走不开…… 奚昭想着,有些心焦。 她真的很想见秦沭。 新年过后,又过了一段时间,冬雪消融,迎来了春天。 万物复苏之际,朝中开始商议新的平州知州人选。 宰相一派还想要借机再安插一个自己人过去,但秦沭这一次又怎么会让他得逞。 于是,在秦沭有意无意的操纵下,平州知州之位最后便不出意料地落在了奚昭的头上。 御书房中,秦沭坐在龙椅上,听副宰相魏元信说,章渊仍对平州知州这个位置有所觊觎。 秦沭把茶杯放下,发出一声脆响,冷冷道:“告诉钟景严等人,早朝之上一步不得让,平州知州之位,只能是奚昭。” 魏元信闻言答应一声,退了下去。 御书房里安静下来后,秦沭按了按眉心,看向窗外。 春天来了,京城的花又开了。 很快,她们也能见面了。 不久之后,原在平州的奚昭接到圣旨,让她接任平州知州,并命她回朝觐见。 奚昭接到圣旨后,站在原地,心想,她可以回去见秦沭了? 奚昭连忙收拾东西准备回京,随着马车距离京城越来越近,奚昭心中的期待越来越按捺不住。 终于,在一个万里无云的早上,奚昭的马车进了京,停在了宫门外。 看着熟悉的高墙,奚昭百感交集,在宫人的带领下朝御花园走去。 到了御花园外,宫人站住脚,说:“奚大人请,娘娘就在里面。” 奚昭点了下头,看着宫人离开,缓缓走了进去。 进了御花园,花香扑面而来,奚昭抬眼望去,见满园的花开得正好。 再往里走,奚昭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一身红衣,气质清冷,站在花丛中,却比鲜花更吸引她的视线。 秦沭听见脚步声朝她看来,两人视线交错时,都微微怔住,舍不得移开。 就这么安静了片刻,秦沭慢慢朝奚昭走来。 站在奚昭面前,见奚昭仍在呆呆地望着她,秦沭面色缓和了一些,温声问:“怎么?不认识本宫了?” 第56章 “本宫不嫌麻烦。” 怎么会不认识? 分开的这段时间,奚昭日思夜想,唯恐忘了秦沭的样子。 望着眼前的人,奚昭只觉得是在做梦,轻声道:“我怎么会不认得娘娘。” 秦沭拉起她的手,问:“那怎么只看着本宫不说话?” 感受着掌心的温度,奚昭柔声说:“久别重逢,情难自禁,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在看见秦沭之前,本有一肚子话想和秦沭说,可在见到秦沭之后,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了,只想再多看她几眼。 她定定地望着秦沭,忽然听秦沭又问:“不想本宫?” 奚昭认真说:“自然是想了的。” 说完又补充一句:“每日都在想。” 她说完,就见秦沭嘴角微微勾起,似乎很高兴。 每日都在想,秦沭又何尝不是。 看着奚昭明显消瘦了一圈脸,秦沭没忍住抬手摸了摸,低声问:“既然每日都在想,为什么还不听本宫的话,不顾自己的安危去冒险?” 自从奚昭离京后,秦沭每天都在思考,她同意奚昭去平州到底是对还是不对。 原本以为奚昭在平州一切还算顺利,秦沭好不容易说服了自己,决定是对的,可就听到了奚昭险些被害的消息。 秦沭当即便后悔了。 想起奚昭故意和她隐瞒,以身犯险,秦沭心里就一阵揪心。 还有些生气,气奚昭如此轻视自己的安危,也气她竟故意和自己隐瞒。 她明知自己会担心…… 奚昭闻言一怔,知道秦沭是在怪她故意涉险还没告诉她了。 这件事奚昭无可辩驳。 临去平州前,她曾答应过秦沭会重视自己的安危。 可她却没做到,的确是她的错。 奚昭抿了抿唇,软下声音说:“此事的确是我不对,娘娘是生我的气了吗?” 秦沭沉默了片刻,说:“本宫并不是生你的气。” “只是觉得后怕。” “如果你当时真的在火海里丧生……” 秦沭没有说完,只看着奚昭,目光一如往日平静,却又好像带着难以言说的情绪,让奚昭一阵不忍。 奚昭微微低下头,看着一旁的花,想安慰秦沭说:“我当时是做好了准备的,不会轻易出事。” 秦沭:“是吗?” 奚昭点头。 秦沭:“拉开袖子给本宫看看。” 奚昭愣住,她手臂上有一道从火场逃出来时的擦伤,刚愈合,疤还没消,怎么敢给秦沭看。 秦沭见她犹豫,问:“怎么?” 奚昭:“娘娘……现在就要看吗?” 秦沭“嗯”了一声。 奚昭有些无可奈何,可对上秦沭不容置疑的目光,最后还是拉起了袖子。 一道泛红的伤痕出现在奚昭白皙的小臂上,十分醒目。 看着那道明显刚愈合不久的伤,秦沭心尖仿佛在滴血,她手指轻轻拂过奚昭细嫩的皮肤,声音却冷了一分,“这就是你说的不会出事?” 皮肤被秦沭指尖摩挲的感觉有些痒,奚昭忍耐着,勉强道:“这些都是小伤罢了,娘娘不必在意。” 秦沭语调提高了几分问:“小伤?” 奚昭忽然有些心虚了。 秦沭:“那这样的小伤,你身上还有多少?” 奚昭无言以对。 那天她从火场逃出来,身上的小伤加起来怎么也有十多处了。 她不敢和秦沭说,怕秦沭听完更担心,却没想到秦沭不等她回答,拉起她说:“跟本宫回寝宫。” 回寝宫? 秦沭说完,便带着奚昭走出了御花园。 奚昭亦步亦趋地跟着,不知道秦沭这是要做什么,一头雾水地踏进了寝宫。 进了寝宫关上门,奚昭安慰道:“娘娘真的不用担心,我的伤都已经痊愈了。” 秦沭却不说话,只带着她来到了屏风后,随即对她说:“给本宫看看你身上的伤。” 奚昭愣了一下,下意识问:“娘娘要怎么看?” 秦沭看了她一眼,缓缓吐出三个字:“脱衣裳。” 奚昭一惊,连忙道:“我真没事,娘娘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秦沭看着她,说:“本宫不嫌麻烦。” 秦沭不嫌麻烦,可奚昭觉得难为情。 她们都许久没见了,奚昭本就有些紧张,秦沭竟然还一上来就叫她脱衣裳。 奚昭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看着一瞬不瞬盯着她的秦沭,问:“娘娘难道,还要在这里看着?” 秦沭:“本宫要看你的伤,自然要在这看着。” 奚昭更动不了手了。 虽然她不是没被秦沭看过,但当着秦沭的面脱衣裳也太…… 秦沭见她犹豫不决,细不可察地轻笑了一声,问:“都说小别胜新婚,许久不见,你怎么更害羞了?” 奚昭抓着衣襟,低下声音说:“我刚回京,娘娘就这么对我,我怎么受得了?” 秦沭:“若是你下不去手,那不如,本宫帮你?” 奚昭双眼睁大,一想到那场面,更觉得难为情了。 秦沭又幽幽道:“不说话,本宫就当你默认了。” 说着,慢慢靠近,奚昭见状连忙说:“不必!我脱就是,不用娘娘代劳。” 秦沭看奚昭窘迫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却仍语气平静道:“好,那你就动手吧,本宫等着你。” 奚昭无奈,只好深吸一口气,缓缓解开了外衫的衣扣。 衣物一层层落下,春日的凉气也慢慢袭来,随着身上的衣衫越来越薄,奚昭身子渐渐感觉冷了,可脸上却越来越烫。 褪至最后的时候,奚昭搭在衣扣上的手顿了顿,随即抿紧唇,在秦沭的目光中,慢慢解开了中衣。 所有衣裳褪下后,光洁如玉的身子一览无遗。 就是有几处痕迹十分扎眼。 秦沭的目光先是在奚昭泛红的脖颈停留了片刻,随即慢慢下滑,最后落在奚昭肩上的一片红痕处。 看样子像是烫伤后残留的印记,伤口应该也刚痊愈没多久。 秦沭眸光颤了颤,不由自主地抬手去抚摸那道印记,低声问:“疼吗?” 奚昭低着头,小声说:“不疼。” 就是被秦沭碰得有点痒。 秦沭依次看过后,见奚昭背上似乎还有,于是说:“让本宫看看你身后。” 奚昭闻言,忍着羞赧慢慢背过身。 秦沭看着她背上大小不一的伤痕,敛眸,抬手一一拂过。 动作轻得像羽毛拂过,却让奚昭身子下意识抖了抖。 奚昭闭上眼,努力忍耐。 这短短的几息时间,竟然比日日相思还要磨人。 还在秦沭没有看太久。 春日的天气还有些凉,奚昭没穿衣裳坚持不了太久,于是秦沭很快就收回了手,将奚昭衣裳扯起来拉好。 奚昭如释重负,连忙低头穿衣。 穿戴整齐后,秦沭说:“本宫叫太医再为你配几副祛疤的药。” 奚昭点头应了一声,就听秦沭又问:“上次给你的,用完了吗?” 奚昭穿衣的手顿了一下,如实说:“上次的药,我赠给银杏了,不知娘娘还记不记得她,就是我在信里提到过的那个丫鬟。” 银杏? 秦沭想起来了。 她光顾着担心奚昭的身体,差点忘了还有这个人。 不就是那个被奚昭收留,然后和奚昭“深夜密谈”的那个银杏。 她当然记得。 秦沭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声音平静道:“自然记得,本宫还记得,你可带她不薄。” 奚昭不知道赵驰也会给秦沭写信,没听出秦沭话里的其他意味,只说:“我赠药给她只是同情罢了,不过,这次能从火海里逃出来,倒是多亏了她。” 秦沭默默地听着,脸上笑意越来越淡,“原来如此。” 最后一句话秦沭几乎是凉着声音说出来的,奚昭怔了一下,感觉秦沭的语气不对,却又不知道为什么。 她看了看秦沭,见她面上仍然没什么情绪,心想难道是自己听错了? 正疑惑时,寝宫外传来阮春的声音:“娘娘,大理寺卿钟景严求见,现下正在御书房。” 听到阮春的声音,奚昭忽然想起,她这次入宫是来觐见的。 按理来说,她应该和秦沭坐下来,好好谈谈平州的大事小情。 怎么变成两个人跑到寝宫来脱衣裳了? 奚昭抿了抿唇,听到阮春说钟景严在御书房,对秦沭说:“娘娘公务繁忙,还是先去见钟寺卿吧,要是没有其他事,我……就先出宫了。” 没想到钟景严这时候进宫,秦沭轻轻叹口气,问:“那你晚上回来留宿?” 还有一笔账要和奚昭算呢。 奚昭不知道秦沭在想什么,但她很久好久没和秦沭同床共枕了,十分怀念,于是想也没想地答应了。 秦沭:“好,那晚上,记得回来。” 正好再算一算另一笔账。 奚昭全然不知,应了声:“好。” 没再多耽搁,奚昭告别秦沭后,离开了寝宫,朝宫外走去。 一边走,奚昭心里一边想,这次她回京,不会在京里停留太久,得好好打算这几天的日子。 尤其是要珍惜和秦沭独处的机会。 秦沭让她晚上留宿…… 奚昭想起来,脸有点红。 好久没和秦沭睡在一起了,奚昭很是怀念那种秦沭在身边的心安感。 在平州她夜夜怀念,今夜总算是能得偿所愿了。 想着想着,奚昭不由得开始期待。 她一路想着事情,没注意到拐角处走来一个人,等就要擦身而过时,那人出声道:“奚知州。” 听到陌生的声音,奚昭站住脚,转头去看,首先入目的是那人身上的紫色官袍。 等看清了那人的样貌,奚昭瞳孔骤缩。 竟然是章渊。 此时的章渊正背着手站在奚昭面前,视线落在奚昭身上,带着些打量与审视。 虽然只是看着,可又给奚昭一种鹰隼盯住猎物的感觉,让她一阵心悸。 奚昭不动声色朝章渊行了一礼,“见过章相。” 章渊:“不用多礼。” 这还是奚昭第一次和章渊面对面交谈,虽然她早已做好了和章渊为敌的心理准备,但真正面对时仍旧有些紧张。 她直起身,也暗暗打量面前的章渊,只觉得这个人和秦沭给她的感觉即相同又不同。 两人虽然都深不可测,但奚昭却分得清,章渊目光中藏着的只有敌意。 心思电光火石般闪过后,奚昭努力镇定下来,就见章渊看了看她过来的方向,问:“奚知州这是从太后那里来?” 奚昭沉吟着说:“是,今日刚刚回京,入宫觐见娘娘。” 章渊点了下头,“奚知州还真是深得娘娘器重,如此年轻就接任了平州知州,本相佩服。” “深得娘娘器重”几个字让奚昭心里沉了沉,没有多说,只道:“章相过誉了。” 章渊听完,只定定看着她,没有说话。 奚昭也不言,两人便无声对峙着。 沉默了片刻,章渊忽然笑了一下,摆摆手说:“行了,你去吧。来日方长,等改日,本相再和你好好聊一聊。” 最后几个字被章渊故意咬重,奚昭只当没听见,面不改色道:“那下官便就此告辞了。” 章渊点了下头,奚昭再次朝他行了一礼,随即转身离开。 一直走出了宫道,奚昭这才站住脚,回头去看,只见章渊已经消失不见。 奚昭松了口气,却仍心有余悸。 这就是秦沭的敌人吗? 第57章 “本宫在等你。” 从宫里出来,章渊刚刚那来者不善的眼神仍然挥之不去。 奚昭心知,她这次是真和章渊结下仇了。 以后事事都要万般小心才行,否则,一个不慎,恐怕就会落得万劫不复的下场。 奚昭整理了一下思绪,正准备上马车回家,忽然听远处有人喊:“奚昭。” 那声音实在熟悉,奚昭不用想都知道是谁,她连忙抬头去看,发现果然是晏微。 见晏微朝她走来,奚昭笑着问:“你怎么在这?莫不是专程等我的?” 晏微:“是啊,听说你今日到京,我特地过来看看,没想到真叫我碰上了。” 奚昭和晏微在平州的时候因为时间匆忙,两人只说了几句话,都没能好好叙旧,如今再次相见,奚昭心里很是高兴。 晏微:“上次在平州,我说等你回京后要好好招待你,你是不是忘了?” 奚昭:“怎么会忘,我可是惦记了许久。” 晏微笑道:“那不如就今晚吧,在望楼,如何?” 今晚啊。 奚昭想了想。 晏微:“你有别的事?” 虽然的确有别的事,但那是更晚的时候了。 奚昭想着,干笑着摆摆手说:“没有没有,就今晚吧。” 晏微:“好,那我在望楼等你。” 奚昭答应一声,想着今夜怕是要晚一些进宫了。 和晏微约好晚上见面,奚昭上了马车回了京城的府中。 她去平州时只带了小禾,把其他人都留在了京城。 到京之后,奚昭已经先派人将携带的行李放进了府里,是以下人们都得知她回了京,奚昭到家后刚一迈进门,下人们就都了围上来。 “小姐回来了!” “小姐这次在京城住多久?” 奚昭有些始料未及,笑着说:“不会留太久,过几日就得回平州了。” 众人闻言有些失望,“这么急?不再多留几日吗?” “是啊,小姐都瘦了,在平州一定很辛苦吧。” 奚昭笑笑,说:“不久前的确有点劳累。” “那可要趁着在京的这几日好好补一补身子才行。” 下人们一通关心,随后又忍不住七嘴八舌地问:“小姐,平州有什么好玩的吗?” “有什么好吃的吗?” “听说那里有很多美女,是不是真的?” 众人一股脑问了一大堆问题,奚昭被问得应接不暇,好半天才解答完,得以回到卧房。 回了卧房后,奚昭好好沐浴一番,换了一身衣服,多日赶路的疲惫总是缓解了一点。 她走进书房,坐在书桌前,看向窗外,想着夜里要进宫,莫名还有些紧张。 在平州几个月,她已经很久没和秦沭睡在一起了。 原本习以为常的事,现在想起来竟然还有些羞涩。 到了傍晚的时候,应晏微之约,奚昭前去了望楼。 结果两人刚坐下没一会,却又正巧碰到了秦潋。 秦潋有些惊讶,看见奚昭和晏微坐在一起,主动走过来对奚昭说:“我前几日才听闻你要回京,正想叫你来家中小聚,没想到竟然被晏微抢了先。” 奚昭:“既然今天碰见了,秦三小姐若是不嫌弃,不如坐下一起?” 秦潋笑着说:“也好,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说完,她找了个位置坐下,又说:“上次在府上一别之后,你就去了平州,时隔这么久,再看见你我都还感觉一切恍如昨日呢。” 晏微这时问:“奚昭去过秦国公府?” 秦潋:“是啊,临去平州前,我请她来府上做客,顺便为她送行。” 一提起秦国公府,奚昭又想起了临分别前那夜,她和秦沭睡在一起的时候。 那天夜里她和秦沭才算真正亲了一次。 她好像记得,她当时和秦沭说过,等下次见面的时候再亲。 那今晚难道…… 奚昭抿了抿唇,想起这还是在饭桌上,没有再想,收起了心思。 三人在一起随便聊了一会,晏微自从上次去过平州后就对平州起了兴趣,问了奚昭不少平州的事。 听到奚昭说平州有很多新吉人时,晏微思索着说:“我听说,新吉内乱已经非常严重,他们老皇帝命不久矣,各皇子皇女为了争夺皇位彻底撕破了脸皮,大打出手。” 晏微说完又嘱咐道:“你可千万要小心,当心平州被殃及。” 说到这个,奚昭正色了几分,点点头说:“我明白,放心,我会万事小心的。” 晏微见状放下心。 又聊了一会,不知不觉就入了夜,眼看着时间不早,奚昭惦记着入宫的事,与二人分别。 吃饭的时候喝了几杯酒,身上沾了酒气,奚昭回家后,想到要见秦沭,又沐浴了一次,换了一身新衣裳,随后进了宫。 进宫后,本以为宫人会将她带去御书房,却没想到宫人直接将她带到了秦沭寝殿。 奚昭看看时辰,发觉竟然还早,以往秦沭这个时候都还在御书房看奏折,今日竟然在寝宫了。 奚昭疑惑着推门走了进去。 进门后,看到秦沭正靠在矮塌上看书。 看见奚昭,秦沭把书放下,“你来了。” 奚昭缓步走上前问:“娘娘今夜怎么这么早就回寝宫了?” 秦沭:“本宫在等你。” 奚昭心头一动,随即,就见秦沭握住了她的手,微微用力把她拉到了身前。 两人距离骤然贴近,奚昭与秦沭面面相对,难得又有了些紧张。 白天在寝宫,当着秦沭的面脱了衣裳的羞耻感在见到秦沭时又被回忆了起来。 随即她又想起了秦沭说过下次见面要亲她…… 奚昭的呼吸下意识急促起来。 秦沭看她胸口不住起伏,脸也有点红,轻笑一声问:“紧张什么?” 奚昭还没等回答,就听秦沭压低了些声音说:“怕本宫再让你脱衣裳?” 奚昭瞪大眼睛,脸色骤红问:“娘娘难道还要看?” 不是已经看过了吗? 秦沭嘴角勾起一抹笑,“好了,别害怕,本宫说笑的。” 奚昭呼出一口气,看着秦沭揶揄的眼神,心想秦沭真是坏透了。 可她刚要埋怨秦沭,忽然听秦沭又问:“你喝酒了?” 奚昭一怔,说:“刚才和晏微还有秦三小姐见了一面。” 说完,她抬起衣袖闻了闻,“我换了一身衣裳,还有酒气吗?” 她知道秦沭平日不碰酒,特地沐浴更衣后才过来,竟然还是被秦沭闻到了。 秦沭:“有一点。” 说完,秦沭抬手抚上奚昭的脸颊,指尖碰了碰奚昭的唇角,“这里有一点。” 下唇被不轻不重地触碰,奚昭心跳得更快了。 久违的指尖温度,还有久违的触感,直接唤起了奚昭脑海中最甜蜜的那些回忆。 秦沭的目光也落在她的唇上,带着某种隐秘的暗示,奚昭下意识抿了抿唇,身体不自觉地朝秦沭靠近了一点。 秦沭另一只空着的手环住了奚昭的腰,微微用力,奚昭被带着坐在了秦沭怀里。 她手扶在秦沭肩上,与秦沭一上一下对视,心里的冲动越来越难以压制。 秦沭忽然问:“不知奚爱卿还记不记得,在你临去平州前和本宫说过的话。” 奚昭扶在秦沭肩上的手慢慢攥紧秦沭的衣裳,低声问:“娘娘问的是哪一句。” 秦沭停顿了片刻,“在秦国公府时,你夜里,答应本宫的事。” 那天夜里……两人除了亲吻,好像就没别的事了。 奚昭脸上的绯红已经到了耳根,“娘娘说的可是,睡前的时候……” 她没能全部说出口,视线转向一旁,羞愧得不知道该看哪好。 秦沭:“是。” 听秦沭确认,奚昭心顿时跳得像击鼓。 可下一瞬就听秦沭又说:“不过在奚爱卿兑现承诺之前,本宫还有话要问。” 奚昭奇怪,转回头问:“娘娘要问什么?” 随即,就见秦沭拉开手边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了几张信纸。 奚昭本以为那是她给秦沭写的信,可当递给她后,她才发觉上面的字迹不是她的。 奚昭疑惑地看向秦沭,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就听秦沭解释:“这是赵驰在平州时给本宫的密报。” 奚昭听完了然,“原来是赵驰的信,难怪字迹有些眼熟。” 说完,大致读了一下,发觉竟然都是她在平州的点滴日常。 奚昭有些惊讶,原来赵驰还要向秦沭汇报这些东西吗? 奚昭:“娘娘给我看这个做什么?” 不知为什么,她心里忽然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她诧异地看了秦沭一眼,见秦沭意味不明地看着她,心中更加好奇,继续往下读。 可还没等她读完,就听秦沭说:“这信上提到了不少银杏的事,你可全然没和本宫说过。” 恰好这时,奚昭也读到了那句“收留陌生女子,密谈至入夜”。 听到秦沭的话,奚昭整个人仿佛被雷击中,整个人定在了原地。 赵驰都在写些什么? 虽然她的确收留了银杏没错,那天也的确和银杏聊到了夜里。 但怎么被他写出来后,看起来就那么怪异? 奚昭现在明白秦沭为什么给她看这个了。 她连忙往后翻了翻,发现还有“姐妹情深”、“亲自赠药”等一系列容易引人遐思的话。 要是不知道的,恐怕还会真以为她和银杏之间有什么。 奚昭身体有些僵硬,再看秦沭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总觉得里面带着些危险,她连忙说:“娘娘听我解释,我和银杏只是寻常主仆而已,并没有其他!” 秦沭:“是吗?” 话音落下,秦沭抬手捏住奚昭的下巴,问:“可本宫怎么看着,你似乎很喜欢她?” 奚昭瞪大眼连忙道:“没有此事!” 说着,她就要站起身,却被秦沭按回了怀里。 秦沭微微靠近,“那奚爱卿便好好给本宫解释一下,你和那个银杏到底是怎么回事?” “要是解释的不满意,就别怪本宫,不懂怜香惜玉了。” 第58章 “是你不会喘气。” 这话说得太过歧义了,不懂怜香惜玉…… 奚昭咬着唇,不知道秦沭那是打算怎么对她。 但却隐隐还有些期待。 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奚昭连忙打住,转而认真说:“娘娘听我说。” 秦沭好整以暇地等待着,奚昭于是便把自己从见到银杏起的全部经过和秦沭完整说了一遍。 说到银杏脸上那到可怖的伤疤时,秦沭问:“所以,你就把本宫给你的药送给她了?” 奚昭连忙解释:“我只是同情她而已,毕竟,女孩子向来在乎容貌,我想,大概没几人愿意脸上留着一道伤疤,所以我才把药给了她,并非对她有别的心思。” 奚昭又说:“而且,后来赵颉放火时,也是银杏从火场里把我救了出来,如果当时不是她,恐怕我现在已经……” 说完,抓着秦沭的手轻声道:“我和她真的没什么,娘娘别生气。” 秦沭眼中看不出情绪,奚昭心里直打鼓,不知道秦沭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才听秦沭低声说:“说完了?” 奚昭提着心,点了下头。 秦沭面上仍旧没什么表情,脸色却慢慢柔和了。 奚昭见状如释重负,提着的心刚要落下来,忽然感到秦沭捏着她下巴的手微微用了些力。 随即又看到秦沭慢慢靠近。 奚昭屏住呼吸,心跳慢慢加快,看着两人之间越来越短的距离,喉咙下意识动了动。 可就在两人快要触碰到一起时,秦沭却停住了,奚昭有些恍然,又听秦沭说:“本宫信你,不过,还是得给你点教训。” 奚昭脑海有些空白,心想秦沭要干什么,下一刻,秦沭已经凑了上来。 奚昭双眼睁大,呆愣了一瞬,而就在这短暂的片刻里,秦沭已经在下唇上咬了一口。 奚昭吃痛,倒吸一口气。 秦沭放开她,问:“疼吗?” 奚昭抿了抿嘴唇,低声说:“有一点。” 但也只是*一瞬罢了,现在就只剩下了酥和麻。 奚昭感受着唇上残留的感觉,心想,这就是秦沭说的教训吗? 好像多来一点也可以…… 秦沭:“还没完。” 秦沭说着,再次靠近,低声对她说:“闭眼。” 短短两个字带着某种显而易见的暗示,奚昭心脏疯狂跳动,在秦沭的注视下,缓缓阖上了眼。 下一瞬,奚昭感受到秦沭的唇吻了上来。 时隔许久再次亲吻,两人都有些陌生,但很快就找回了熟悉的感觉。 舌尖纠缠时,两人的动作都有些急促,带着压抑许久的渴望。 寝宫里一时寂静无声。 没过多久,奚昭急喘着气靠在秦沭怀中休息。 时隔许久再次亲吻,奚昭仍旧被亲得喘不过气,没一会就不得不分开。 秦沭一手环着奚昭,一手玩弄着奚昭的腰带,语气带笑地问:“这就不行了?” 奚昭好半天才把气喘匀,软弱无力地睨了秦沭一眼,埋怨道:“你总是那么急,不给我喘气的机会。” 秦沭:“是你不会喘气。” 说完,又挑起奚昭的下巴,问:“歇够了吗?歇够了就继续。” “还来?”奚昭刚平复下去的心又开始砰砰跳了。 秦沭:“自然,到你学会如何喘气为止。” 说完,又欺身吻了上去。 奚昭没能说出口的话在细细密密的亲吻中被打碎咽了回去。 秦沭这次很有耐心,一教就教了许久,似乎势必要让学会。 直到桌上的烛火都短了一截,奚昭才被秦沭放开。 亲了许久,两人的唇色都被染成了鲜红,秦沭抬手蹭了蹭奚昭的唇角,低声问:“学会了吗?” 奚昭低低“嗯”了一声,低头不看秦沭。 秦沭见她害羞的模样,笑了笑,终于松开了圈着奚昭的手。 冷静下来后,两人又坐在一起聊了一会平州的事,不知不觉间,夜慢慢深了。 临睡前,奚昭躺在床上,看着秦沭熄灯后也躺了下来,熟悉的感觉顿时让她心安了不少。 在平州时,其他事情都可以克服,但夜夜独眠的寂寞却最让她难忍,于是在秦沭躺下后,奚昭抬手抱住了秦沭。 秦沭看着自己凑过来的奚昭,伸手把她往怀里带了带,嘴角弯起笑,问:“怎么今晚这么主动?” 奚昭埋首在秦沭颈间,闷声说:“有些想你。” 秦沭:“只是有些吗?” 奚昭顿了顿,缓声说:“很想。” 这话说进了秦沭心里,秦沭听完心情不错,把奚昭抱紧了一点,说:“本宫也很想你。” 嗅着熟悉的香气,奚昭的心慢慢平静下来,靠在秦沭怀里,久久没说话。 秦沭轻声问:“累了吗?” 奚昭“嗯”了一声。 秦沭抚摸着奚昭的发尾,低声说:“那睡吧。” 秦沭声音对奚昭来说是最好的催眠良药,奚昭应了一声,不久后,抱着秦沭沉沉睡去。 … 奚昭这次回京预计在京中停留七日,为了珍惜本就不多的相处时间,她便过上了白天出宫,晚上进宫的日子。 白天处理琐事,晚上进宫见秦沭。 两人都有意让时间过得慢一点,秦沭为了抽出时间多陪一陪奚昭,近来总是早早处理完公务。 而奚昭也和从前一样在御书房陪同秦沭批奏折,等她处理完所有事后,一起携手回寝宫。 就这样过了几日,距离奚昭临行的时间越来越近。 临行前一天的夜里,奚昭照常进宫,想到明天就又要和秦沭分离,心情有些低落。 下次见面又是什么时候? 想着想着,奚昭不由得叹口气,朝御书房走去,却没想到半路遇到了小皇帝。 小皇帝刚从御书房出来,看见奚昭,“咦”了一声,“奚爱卿?” 奚昭行了个礼:“参见陛下。” “奚爱卿平身。”小皇帝说完又问,“你这是要去见母后?” 奚昭称是。 小皇帝看了看奚昭的脸色,见她似乎有些低落,有些疑惑,刚要开口寻问,忽然想到了什么。 奚爱卿似乎就要回平州了。 小皇帝思绪在脑海里转了一圈,自己想出了原因。 奚爱卿大概是不愿意回平州吧。 毕竟母后和她说过,奚昭去平州是被逼无奈,而她还听说奚昭前不久差点在平州遭难。 于是小皇帝想了想,说:“近来平州发生的事,朕都听说了。” 说完,小皇帝清了清嗓子,认真道:“奚爱卿临危受命前往平州赴任,又替朕清除了赵颉这个祸害,朕……朕十分欣慰,望奚爱卿继续恪尽职守。” 奚昭看小皇帝忽然一本正经起来,心里诧异,又觉得有些可爱,答道:“臣遵旨,定为陛下鞠躬尽瘁。” 小皇帝听完“嗯”了一声,还没有离开的打算,奚昭看着,出声问:“陛下还有其他吩咐?” 小皇帝犹豫了一下,开口道:“朕听闻,新吉如今正在内战,国内动荡不安。” “平州与新吉相临,奚爱卿身为知州,日后……” 小皇帝声音放小了一点,奚昭还以为她要说些“不得懈怠”之类的话,却没想到小皇帝说:“奚爱卿日后在平州,要当心安危。” 奚昭没想到小皇帝会担心她,笑着说:“臣谨记陛下叮嘱,在平州会小心行事的。” 小皇帝点了下头,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但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只让奚昭离开了。 和小皇帝分开后,奚昭走进了御书房,秦沭此时正在看奏折,看见奚昭进门,招呼她过去。 这几日奚昭几乎都会在这时来找秦沭,久而久之两人都习惯了在这个时间看到对方。 奚昭走上前为秦沭磨墨,秦沭问:“你明日就走?” 奚昭闻言眸光暗了按,点了下头说:“是。” 秦沭:“你可以再多待几日。” 奚昭想了想,低声说:“还是不了,如今赵颉已死,平州百废待兴,正是整顿的时候。平州还有许多事情,我不能在京里停留太久。” 秦沭也知道这个道理,可心里却依旧不舍,无声叹了一口气,“你倒是挂心平州。” 奚昭:“因为我答应过娘娘,会还给娘娘一个崭新的平州。不如等平州一切安稳了,我再回来见娘娘,可好?” 秦沭敛眸,没有说话,只拉着奚昭坐下,用力抱紧了她。 奚昭也抱着秦沭,感受到秦沭将全身力量压了过来,随即又听秦沭在耳边说:“好,本宫等你。” 奚昭轻轻“嗯”了一声,没再开口。 这天夜临睡前,两人熄了灯后躺在床上,秦沭侧身抱着奚昭,却一直没有入睡。 奚昭也不想睡,睁着眼睛,手里绕着秦沭的发丝。 她正因为要分别而失落着,忽然听秦沭问:“睡不着吗?” 奚昭轻轻“嗯”了一声。 秦沭:“舍不得?” 奚昭又“嗯”了一声。 秦沭沉默了片刻,说:“等本宫有了空闲,就去平州见你,如何?” 奚昭有些惊讶,撤开身问:“真的?” 秦沭:“真的。” 奚昭笑着说:“那好啊,我在平州等娘娘。” 秦沭眸光柔和,习惯性地抬手摸了摸奚昭的脸,可在收回手的时候,却不经意擦过了奚昭的嘴唇。 柔软的触感让秦沭心头一跳,随即目光落在那双红润的唇上。 奚昭感受到了秦沭的异样,见秦沭盯着她的嘴唇看,下意识抿了抿。 她也有点冲动。 毕竟再不亲,离开后就要好久都亲不到了。 于是她也看向秦沭,两人目光相交,都带着相同的心思。 不需要说太多即可会意,秦沭支起身子,微微靠近。 奚昭下意识抓住了秦沭的衣袖。 从秦沭肩头滑落的发丝垂在奚昭的脖颈,让她有些痒。 但她已经无心理会,秦沭俯身含住她的双唇,奚昭的一切感知都被唇上的触感吸引。 第59章 如今她又要走了,很想好好看一看秦沭。 第二天早上,奚昭醒来时,秦沭还在身边。 距离她不到一臂的距离,触手可及。 奚昭又有些失落了,想到明明这在京城时只不过是她和秦沭之间最习以为常的小事,可在平州,却要在梦里才能见到。 如今她又要走了,很想好好看一看秦沭。 视线落在秦沭好看的唇瓣上,奚昭想起了昨夜那个缠绵悱恻的吻。 唇上仿佛还能回忆起昨夜亲吻时的触感,那吻持续了很久,两人动作中都带着小心翼翼和即将分别的不舍。 看了一会,秦沭醒了,奚昭看着她睁开眼,恍然了片刻,随后看向自己。 秦沭刚睡醒,就看见奚昭正睁着眼睛看她,心里一软,问:“怎么醒这么早?” 奚昭:“要走了,想多看一会娘娘。” 秦沭微微一笑,问:“只想看着吗?” 奚昭诧异眨眨眼。 就见秦沭抬手碰了碰她的嘴唇,低声问:“要不要再亲一次?” 奚昭脸一红,“现在是早上,娘娘还要上朝呢。” 秦沭:“还来得及。” 说完,支起身子慢慢靠近。 奚昭盯着秦沭,暗暗咬紧了唇。 可就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阮春的声音:“娘娘,该上朝了。” 这声音直接打断了两人的旖旎心思,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僵硬。 奚昭一怔,秦沭动作也微微一顿。 奚昭看向秦沭,虽然很不舍,但还是轻声说:“要不,娘娘还是去上朝吧。” 秦沭不语,只低头看着奚昭,片刻后,出声说:“没事,不必管。” 说完,在奚昭惊讶的目光中吻了上来。 奚昭一面回应着,一面担心秦沭上朝迟了,一心二用下,被秦沭咬了一下舌尖。 “不专心。” 奚昭此时被吻得呼吸急促,见秦沭惩罚似地又咬了她几下,最终干脆也什么都不管了,全身心投入这个漫长而细密的吻之中。 直到门外阮春催促第三遍的时候,两人才恋恋不舍地分开。 晨光熹微,两人平复下呼吸后,相继坐起来。 奚昭脸有点红,看着秦沭起床穿戴,自己也走到了一旁拿起衣裳。 两人都收拾妥当后,面对面站在一起。 秦沭没有着急去上朝,而是看着奚昭有些红润的脸,抬手奚昭理了理衣襟,低声说:“路上小心。” 奚昭应了一声,不舍地看着秦沭,只想在这一刻多看她几眼。 秦沭缓缓靠近,最后在奚昭眉心落下一吻,随即语气柔和道:“去吧,记得给本宫写信。” 奚昭望着秦沭,轻声说:“娘娘保重。” 秦沭点了点头,看着奚昭朝她认真行了一个礼,朝门外走去。 即将迈出门的时候,奚昭转过身,又留恋地看了秦沭一眼,随即,在秦沭的目光中,转身离开。 奚昭走后,秦沭仍然站在原地。 以往都是奚昭目送她出门,这次却是她目送奚昭离开。 在奚昭身影消失的那一刻,秦沭心里仿佛也空了一块。 … 奚昭出宫后,又回了一趟府中。 府里已经准备好了马车和行李,奚昭最后回首望了一眼宫城,上了马车。 出了京城后,一路颠簸多日,奚昭再次回到了平州的府里。 小禾一直在府中留守,看见奚昭回来上前迎接。 奚昭问小禾,府里在她离开后有没有什么要事,小禾说没有什么大事,府中一切安好,奚昭点点头,随即就看见银杏也走了过来。 奚昭一看见银杏,又想起了秦沭吃味的眼神。 再想起赵驰也要常常向秦沭上报自己的日常,奚昭心想她还是小心一点的好。 免得又惹了秦沭自己在宫里生闷气。 奚昭想着,正准备回房,可路过银杏的时候却看到她脸上的伤疤仍然骇人,似乎没有要消去的迹象,奇怪问:“你脸上的疤痕这么久还没好吗?是我给你的药不管用?” 奚昭有些奇怪,那药见效挺快的,她也是亲手用过,不应该没效果才对。 银杏却犹豫道:“我……” 她似乎低头想了一会,然后说:“是因为那药太珍贵了,所以我没舍得用。” 奚昭:“既然我把药给了你,就是让你拿去用的,你不必多想,趁早把疤痕去了要紧。” 银杏应了一声,没有说话,只说:“我知道了。” 奚昭闻言,没再多说,回了房。 夜里睡觉时,奚昭独自一人躺在空荡荡的床上,有些难以入眠。 在京城的几天,习惯了和秦沭睡在一起,骤然分离,心里真是难熬。 她想起临走前,秦沭对她说,会来平州见她。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奚昭叹口气,独自一人望着床顶,久久未眠。 … 这之后,奚昭正式接手了平州的事务,开始一点点整顿百废待兴的平州。 平州如今问题繁多,农田荒废、官员腐败,道路也年久失修,还有盗贼在各处横行…… 看着眼前堆成山的文书,奚昭一个头两个大,却也只能一件件处理。 于是从这之后,奚昭就又脚不沾地地忙碌了起来。 几个月的时间就这样匆匆而过。 这期间,秦沭又新任命了一个通判,有人过来帮忙后,奚昭得以减轻不少负担。 而等到太平气象初具雏形,奚昭也终于能从繁杂的公务中脱身出来时,距离她接任知州已经过了一年的时间。 这一年里,虽然磕磕绊绊,但好在,万事都在向好的方面发展。 原本死气沉沉的街道终于慢慢热闹了起来,田间地头也有了人影,奚昭看着慢慢恢复生机的平州,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 眼下只剩下一件没有解决的事了。 就是平州的新吉人。 因为新吉国内持续战乱,许多流民为躲避战火越过边界跑到了平州,平州的新吉人越来越多。 而最麻烦的是,这些新吉人里有许多不法之徒,这些人到了平州立刻成为了一方贼寇,四处惹是生非。 奚昭为了抓这些人没少费心思,好不容易才将他们打压下去,可许多天之后,奚昭刚到州衙,新来的通判就过来告诉她,平州的新吉贼寇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奚昭:“又出现了?” 说完,她接过通判带来的文书,认真翻看了一遍,看完眉头微微皱起。 这一年中,因为奚昭的有意打压,新吉贼寇已经藏匿了许久,怎么又开始出现了? 通判:“是,只是我看,这次有些与众不同。” 奚昭:“怎么?” 通判沉吟着说:“以往新吉人作乱多是为了抢钱抢粮,可这一次我瞧着,他们行动十分低调,似乎在暗中寻找什么。” 奚昭疑惑:“找什么?” 通判摇头:“还不知道。” 平州有什么值得他们寻找的? 奚昭听完垂眸沉思,可想了很久也没有头绪,只能暂时放下。 这之后,又过了几日,这天,奚昭从外地赶回州城。 此时天色已晚,为了尽快赶回州城,奚昭让王盛抄了条近路。 小路偏僻,四周荒无人烟,只能听见马车行驶的声音。 王盛在外面驾着车,车里奚昭靠在车厢上垂眸沉思,而银杏则坐在她身边,不时朝窗外望。 见银杏频频向外望,奚昭问:“怎么了?” 银杏摇摇头,“总觉得心放不下来。” 说完又道:“或许是我的错觉吧。” 奚昭也朝外面看了一眼,却见外面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奚昭安慰道:“别担心,要是有什么动静,外面的王盛会发现。” 银杏轻微地点了下头,若有所思。 奚昭看了看银杏的脸,发现那道伤疤依然在,于是疑惑问:“我给你的药,你一直没有用过?” 银杏神色怔了一下,随即抿唇,点了点头。 奚昭:“为什么?” 银杏犹豫了片刻说:“我……现在还不想消去这道疤。” 这个回答有些出乎意料,奚昭惊讶问:“你想留着它?” 银杏没有说话,只又点了下头。 奚昭:“这又是为什么?” 银杏沉默,心里纠结了许久,最后还是低声说:“对不起小姐……我不能说。” 奚昭哑然。 奚昭知道银杏身上有许多秘密,也看得出,银杏对她隐瞒了许多事。 但她念及当初银杏救她的恩情,再加上,经过这一年的相处,奚昭能够确认银杏没有其他图谋,所以奚昭一直没有多问。 现在看来,银杏的来历,不仅仅是赵颉的丫鬟这么简单。 奚昭想了想,最终叹了口气,选择不再多问,只说:“无妨,那药给你便是你的了,你想什么时候用都可以。” 银杏闻言手慢慢攥紧了座下的软垫,低声说:“谢谢小姐。” 奚昭没再说话,靠在软垫上重新陷入了沉思。 可就在她认真思索与银杏有关的事时,一道尖锐的哨声响起,下一瞬,王盛猛然拉住了马。 马嘶鸣一声停在原地,马车剧烈晃动,奚昭稳住身体后,忙问:“发生什么了?” 只听外面的王盛“唰”地一声抽出刀,低声说:“小姐别出来,外面危险。” 他话音刚落,奚昭就听外面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似乎有许多人在靠近。 奚昭心觉不妙,问:“外面是什么人?” 王盛:“看打扮像新吉人,大概是把我们当过路的百姓了,想打劫。” 奚昭闻言有些头疼。 她今天是便装出城,没有带多余的侍卫,马车也是最普通的一种,原本想着快去快回,却没想到竟然遇到了这种事。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若是打起来……奚昭想着,摇摇头甩开了这个想法,心里觉得不行。 虽然王盛功夫不错,但一对多终究不利。 而且,以奚昭对新吉贼寇的了解,知道他们也不过是要钱而已。 于是,奚昭思索了片刻对王盛说:“要是他们求财就把钱给他们,先不要动手。” 王盛闻言答应一声,手里提着刀,看着四周围过来的人,沉声问:“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拦我们的马车?” 他说完,就见对面的新吉人相互疑惑地看了一眼。 然后拿着武器继续靠近。 王盛见状,心想莫非这些人不懂大燕官话? 他又问了几句,仍然没人应答,看来是的确听不懂。 这让王盛有些头疼,于是干脆从怀里拿出了钱袋,举起来晃了晃,问:“你要可是要钱?” 听见铜板碰撞的声音,那些人脸上明显闪过一丝贪婪。 王盛心领神会,又问:“我若是把钱给你们,你们可会放我们走?” 那几人闻言又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见完全无法沟通,王盛又是一阵头疼。 奚昭留心着外面的风吹草动,低声对王盛说:“把钱袋给他们。” 王盛闻言,答应一声,把手里的钱袋扔了出去。 钱袋落地后,立刻被捡走,可那些人却没有放过他们的意思,仍然虎视眈眈。 什么意思?嫌不够? 王盛见状握紧了手里的刀,心想,若是他们还不肯放人,那就只能动手了。 这时马车里,银杏忽然对奚昭说:“小姐,我可以和他们商量。” 奚昭闻言愣了一下,看向银杏问:“你会新吉语?” 银杏点了下头,说:“我去和他们说。” 说完,掀开车帘走了出去。 第60章 可在大燕,她终究是个外族人。 王盛看见银杏走了出来,连忙说:“快回去,外面危险。” 银杏却按住了王盛的刀,低声说:“让我说吧。” 王盛狐疑地看着银杏,问:“你会新吉语?” 银杏不答,只缓步走到马车前。 对面的新吉人警惕地看着她,银杏将他们逐个扫视一遍,深吸一口气,开口说了一句话。 王盛听不懂她说的是什么,可对面的新吉人听完却有了反应。 就见他们面面相觑,似乎也有些惊讶。 王盛有些惊讶,没想到银杏竟然真的会新吉语。 他警惕地盯着新吉人的动作,随后又听银杏说了一长串。 王盛一句也没听懂,可等银杏说完,他却看见对面的新吉人不时低声耳语几句,似乎在商量着什么。 过来一会,对面的人缓缓放下了刀,随后又问了几句。 银杏也回答了几句。 等银杏说完,对面为首的新吉人高喊了一声,在他身后,其余人立刻让开了一条路。 王盛惊疑地看着银杏,还有些不可思议。 银杏来奚府已经一年了,他竟从来都不知银杏会新吉语。 银杏没再多说,又压低声音对王盛说:“快走。” 随即回到了马车里。 虽然王盛很疑惑,但现在却不是让他惊讶的时候。 见对面让开了路,王盛一手持刀一手拉起车绳,缓缓朝前走去。 见新吉人真的没有动作,他这才在新吉人的注视中,快速驾车离开。 奚昭一直在车内听着外面的动静,等到马车彻底甩开了新吉人,这才放下心,转而去看银杏。 银杏此时正低头坐在车内,和平常没什么两样,似乎刚刚发生的事没发生过。 奚昭:“你和他们说了什么?” 银杏低头看着地上的毯子,低声说:“没说什么,就告诉他们,钱已经全给他们了,让他们放我们走。” 奚昭:“还有别的吗?” 银杏摇头,“没了,其他事情,我没和他们多说。” 奚昭点了下头,又问:“你怎么会新吉语?” 这次问完,银杏却没有立刻回答。 奚昭等了片刻,见银杏面色犹豫,叹口气问:“这也不能说吗?” 银杏轻轻“嗯”了一声。 奚昭微微蹙眉,思绪在心里,转了一圈,还是没再问。 可就在这时,忽然听银杏又说:“有些事,小姐若是知道了,怕是会引来祸患,我不说,是因为不想牵连小姐。” “小姐还是……别再问了。” … 此事过去不久后,奚昭正要开始重新整治一下这些新吉贼寇,却发现他们却又销声匿迹了。 她还没动手,这些人就又藏了起来,不像他们的习惯。 奚昭叫来通判一起商议。 通判也觉得莫名其妙,只说:“先前我总觉得,他们似乎在有意找什么,可如今又藏匿了起来,莫非……要找的东西找到了?” 奚昭皱眉沉思。 又过了不久,平州似乎又恢复了平静,但奚昭总觉得哪里不对。 这天夜里,奚昭在书房里看书,外面忽然下起了雨。 夏日的雨来得又急又猛,被风从敞开的窗户吹进书房,打湿了桌上的书。 奚昭起身去关窗,可走到窗边时,忽然听到雨声里似乎还夹杂着一些其他的声音。 像是树枝被踩断,又像是有人在雨水中跑动。 奚昭凝神,正要细听,守在外面的赵驰跑了过来,低声说:“小姐,有贼人进府了。” 贼人? 奚昭如今住的是知州府,府内府外守卫森严,能躲过这些侍卫偷偷潜进府里,这人恐怕不是普通的盗贼。 奚昭:“贼人现在在哪?” 赵驰:“往西院去了。” 西院是小禾和银杏居住的地方,奚昭皱眉,对赵驰说:“过去看看。” 说完,拿了把伞走出书房,让人召集了侍卫,朝着西院走去。 而此时的西院,银杏正站在屋檐下看着天上的落雨,脸色忧愁。 也不知道她今后到底该何去何从。 新吉内乱还没有定局,谁输谁赢还未得知,她现在还不能回去。 可在大燕,她终究是个外族人。 就算现在奚昭收留了她,可她又能永远留在这里吗? 银杏心绪烦乱,叹了口气,就要回房,可是刚转过身,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丝细微的响动。 长期逃亡养成敏锐让她骤然紧张起来,回头去看,就见一个身穿黑色夜行衣的男人站在几步之外,正提刀看着她,犹如雨中恶鬼。 看见那人的瞬间,银杏瞳孔骤缩,久违的恐惧感再次袭来。 而黑衣男人见银杏发现了他,动作不再小心翼翼,转而飞速朝银杏靠近。 银杏下意识要跑,可那黑衣男人速度很快,马上就到了她近前。 眼见就要被抓住,银杏万念俱灰,就在这时,一把刀忽然切开雨幕飞来。 银光一闪而过,直冲黑衣人而去,黑衣人急忙站住脚步,那把刀便直直插在了门上,将两人隔开。 银杏趁机跑远,黑衣人见状就要再次追上去,这时,一道人影忽然冲过来,拔出墙上的刀回手便向黑衣人砍去。 黑衣人急忙格挡,两人迅速缠斗在一起,场面顿时乱作一团。 而银杏惊魂未定,正要趁机逃走,忽然身后传来声音:“他是来抓你的?” 银杏回过头,就见奚昭正朝她走来,目光注视着打得不分上下的黑衣人和赵驰,眼神凝重。 赵驰是皇宫禁卫,身手不差,能和赵驰打成平手,这贼果然不是一般人。 银杏低头“嗯”了一声,算是承认。 奚昭看了她一眼,来不及追究原因,对身边的王盛说:“快去帮赵驰。” 王盛答应一声,也加入了战局。 面对两个人,黑衣人明显有些吃力,他见势不妙,找了个机会退出了战局,三步两步跳到了屋顶上。 王盛和赵驰见状,退回到奚昭身边,而此时府中的其他侍卫也闻声赶来,把西院团团围住。 雨还在下,奚昭打着伞,看着屋顶上的黑衣人,高声问:“你是什么人?为何深夜擅闯我知州府?” 黑衣人看了看站在奚昭身后的银杏,说:“奚大人,在下此番前来无意冒犯,只是想带走一个人。” 话说得很流利,却带着些口音,听得出他是新吉人。 奚昭:“未曾过问过我的意思,就要带走我府上的人,这还叫无意冒犯?” 黑衣人指着银杏说:“奚大人有所不知,你身后的那名丫鬟来头可不小,可不该被困在这小小的府邸里。” “你要是留着她,日后可要招来大麻烦,把她交给我,对你也有好处。” 奚昭转头看向银杏,却见银杏面色惶恐,对奚昭摇了摇头,声音带着哭腔道:“不!求求小姐救我,我不能跟他走!” 奚昭沉默片刻,对黑衣人说:“我既然把她留在府里,那便是我府上的人,她说不想跟你走,我便不会让你带走她。” 黑衣人:“你可知道她是谁?” 奚昭:“我只知道她是银杏,不知你要找的又是谁。” 黑衣人闻言冷哼一声,“我可不会告诉你她的真实身份,不过,我要提醒奚大人一句,她可不是寻常百姓。” 不是寻常百姓?奚昭陷入沉默。 黑衣人见奚昭不说话,以为她害怕了,得意问:“怎么样?奚大人,是否考虑将她交给我?” 黑衣人还在劝,而银杏已经被吓得浑身瑟瑟发抖,只低声说:“小姐……” 一面是来历不明的黑衣人,一面是身份成谜的银杏,奚昭左右看了看,没有犹豫太久,很快做出了决定。 虽然银杏的身份扑朔迷离,但有一点奚昭却很清楚,那就是银杏救过她一命。 当年银杏带她出火场,对她曾有一命之恩,念及这恩情,奚昭就不能将她交出去。 于是,奚昭朗声道:“不管是谁,我都要留下她。她曾救过我一命,今日就当我还她一命。” 黑衣人见奚昭依然坚持,气急败坏道:“你怎么如此不听劝?我告诉你,你留着她迟早要后悔!” 奚昭已经打定了主意不会交人,不想再听他废话,抬起了手。 身后的侍卫们会意,霎时举起弓箭。 黑衣人见状,知道今天奚昭是铁了心不放人,看着周围虎视眈眈的侍卫,他冷冷道:“好啊,奚昭,不放就不放,我们日后走着瞧!” 说完,他一个闪身,消失在了原地。 王盛和赵驰问要不要追,奚昭摇了摇头,说:“不必了,让人守好府里。” 说完,她将银杏带回了正堂。 银杏此时还在恐惧之中,无法说话。 奚昭坐了一会,等她情绪平复了下来,问:“事到如今,那些不能说的话,你还不愿意告诉我吗?” 银杏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艰难地摇了摇头,说:“那个人说得对,我只会招来麻烦,小姐对我,还是知道的越少越好。” 银杏说完,抽泣着说:“小姐今日救命之恩,银杏没齿难忘,日后必然会报答小姐。” 奚昭:“我救你是因为你曾救过我,我们从此扯清了,你不用报答我,不过你身上的秘密……” 银杏闻言,低下头,又不说话了。 奚昭又劝了几句,可银杏怎么都不原因说出来。 奚昭无奈,她也没有办法强行让她开口,最后只能道:“算了,今夜你淋了雨又受了惊,早点回去吧。” 银杏闻言,低低应了一声,说了句:“谢小姐。” 随即转身离开。 奚昭看着银杏走远,心里回忆着刚才黑衣人说的话。 听那黑衣人的意思,银杏的身份似乎并不一般…… … 另一边,银杏回到房中后,再也坚持不住,跌坐在地上。 她都已经躲到了知州府里,为什么还会被发现?难道她那天露面,竟然一下子就被认出来了吗? 银杏看向镜子,看着自己脸上那道伤疤。 而镜子前放着一个小瓷瓶,里面正是奚昭给她的祛疤药。 她一直留着这道疤,就是为了遮住自己的面容,却没想到,她做到了如此地步还能被认出来。 事到如今他们还是不愿意放过她。 银杏垂着头,万念俱灰,想起刚才黑衣人对奚昭威胁的话,咬紧牙关。 那人说得对,或许她本就不该属于这里,她在这里只会带来灾难,还会牵连其他人。 她应该回到自己应在的地方。 … 一夜之后,府里再次恢复宁静,奚昭让人去查昨天黑衣人的身份,可刚把命令传达下去,就听人说银杏过来了。 奚昭疑惑,让银杏进来。 银杏走入正堂后,先是朝奚昭端正行了一礼,随后语气认真道:“小姐,银杏自请离府。”【你现在阅读的是 】 60-70 第61章 要是秦沭真的在她身边就好了。 奚昭有些没想到,问:“你是在意昨夜的事?” 银杏点点头说:“是,他们已经发现了我,我继续留在这里只会成为祸患。” 奚昭解释道:“我昨夜既然没有交出你,就没觉得你是祸患,你不必介怀。” 银杏闻言,心里微微动容,不过,她已经打定了主意。 银杏:“小姐收留的好意,我永远记在心里,但我意已决,请小姐让我走吧。” “我身上背负的仇怨与小姐无关,*我走了,那些人也不会再纠缠小姐。” 奚昭继续劝道:“昨夜那人可能就在外面等着你,你出府后,要是再遇到追杀怎么办?” 这点银杏自然也想过,但既然她已经决定要离开…… 银杏低下头,“生死有命,银杏不后悔。” 奚昭皱眉,没想到银杏如此坚决,问:“你可想好了?” 银杏深吸一口气,神色认真道:“其实小姐有所不知,我本就就是新吉人,当初前来投奔小姐时……也存了想受小姐庇护的心思。” “还有当初从火海中救出小姐,也是因为……想要小姐信任我罢了。” “可这么久以来,小姐却一直诚心待我,我已然感激不尽,事已至此,我已经不能再拖累小姐了。” 奚昭看着银杏,见她连东西都收拾好了,身上背着一个不大的包袱,看起来像和她告别完就准备离开,心里不忍,问:“你真要走?” 银杏毫不犹豫道:“是,今日便离开” 她此次前来,就是和奚昭告别的,不然她原本打算偷偷离府。 奚昭见她态度坚决,叹了口气。 她沉默半晌,才缓声说:“你我也算相识一场,既然你执意要走,那便让我送你出城吧。” 银杏想了想,答应了。 于是奚昭叫来人备车。 在前往州城外时,奚昭和银杏一同坐在马车了,奚昭问:“离开后,你打算去哪?” 银杏:“不知道。” 她还没有想过,或许会四处流浪,又或者返回新吉,都还没有定数。 奚昭叹口气,再次劝道:“你若是想留下,现在还可以回去。” 银杏摇头:“不必了。” 她昨夜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要是回去,恐怕她就再难下定决心离开了。 奚昭无奈,不再言语。 马车出了州城,又走了一段路,到了无人的地方,奚昭和银杏下了马车。 看着拿起包袱的银杏,奚昭说:“这里向北走有一个村子,你可以先在那里藏身,等风头过去后再出来。” 银杏望向远处,点了点头。 奚昭又拿出了一个钱袋,放到银杏手里,“这些给你,以备急用。” 银杏不想收,奚昭却塞回她手里,“拿着吧。” 银杏见推脱不过,想了想,从怀里拿出了一把闪着银光的弯刀,双手递给奚昭。 银杏:“这是我离家时随身带着的物件,今日赠给奚大人。” 奚昭看着上面镶嵌着的宝石,还有闪着银光的刀刃,一眼就能看出此物价值不菲,连忙说:“此物太贵重了,你还是自己留着,日后也好防身用。” 银杏:“奚大人还是收下吧,除此之外,我也没什么可以报答你的了。” 几番推脱不过,奚昭最终只好收下。 临别前,银杏郑重对奚昭说:“以此刀为证,奚大人的恩情,我永远铭记在心,若是日后能再次相见,必当涌泉相报。” 奚昭嘱咐道:“一路小心,日后……有缘再见。” 银杏朝奚昭深施一礼,“有缘再见。” 说完,背着包袱,踏上了离开的路。 奚昭目送着她,直到身影消失,这才上马车,回了家里。 小禾见她回来,忙问:“小姐,银杏真的走了?” 奚昭点点头,“我送她到了城外。” 小禾神情有些落寞,“怎么会这样,她究竟为什么会被人追杀啊?” 奚昭摇摇头,叹口气,心里也在想,是啊,银杏到底是为什么会被追杀? 当晚,奚昭将这件事写在信里,告诉了秦沭。 多日之后,收到了秦沭的回信。 奚昭缓缓展开信纸,看着上面熟悉的字迹,很是怀念。 秦沭在信上说,新吉内乱近来越演越烈,她也让朝宁司去调查了新吉,或许会查出什么。 朝宁司也在调查新吉? 奚昭思索着,收起了信纸。 又是许多月过去,在银杏走后,奚昭也让人打听过新吉国内的一些事。 而近来传的沸沸扬扬的,则是新吉的老皇帝从病中醒过来了。 当初新吉会爆发内乱,起因就是老皇帝病重,有一天躺在床上忽然一睡不起。 新吉的规矩,男女都可继承皇位,如今老皇帝的几个儿女又都不是省油的灯。 老皇帝年迈,他们本就对皇位虎视眈眈,各自有各自的算盘,老皇帝这一睡,这些人就再也压制不住,相互残杀,这才爆发了内乱。 而如今老皇帝忽然醒过来了,奚昭想,或许新吉内乱有望平息了。 她本想打探更多,可又听闻朝里近来也不太平,很快就被朝中的争斗吸引了注意。 这近两年的时间里,秦沭和宰相的斗争也从未停止。 而奚昭不久前得到消息,秦沭有意除去宰相的一名左膀右臂,宰相不愿意,于是朝中两派再次明争暗斗起来。 奚昭得知后,坐在书房看向窗外昏暗的天空。 她有些担心秦沭。 想来想去,她写了封信传回了宫里。 几日后,信鸽飞入京城,落在了秦沭手中。 秦沭展开信,认真读了一遍,目光流露出些许怀念。 奚昭在平州已经快两年了。 两年了啊…… 她当初曾说过,得了空就去平州看望奚昭,没想到后来被杂事牵绊,眨眼间就过去了快两年。 她低头看着信纸娟秀的字迹,字里行间都是对她的关心,秦沭又想起奚昭在桌前伏案写信的样子,心里微微化开。 她略微思索了一下,问身边的阮春:“宰相那边近来如何?” 阮春答:“据朝宁司说,还在内讧,手下两方意见不一,似乎有决裂的迹象。” 秦沭又问:“克察部那边呢?” 阮春:“已经准备好了,只待娘娘过去。” 如今朝中的事可以暂时搁置,只等宰相一派自己决定出一个结果,而眼下,克察部那边则有一件更重要的事需要她亲自去处理。 刚好可以趁这个机会去见一见奚昭了。 于是,秦沭唇角微微弯起,对阮春说:“传下去,本宫要去朔州行宫。” … 奚昭得知秦沭要去朔州行宫是在几天后。 朔州在大燕的北方,临近与大燕北部接壤的梁国。 秦国公就镇守在那里。 秦沭怎么忽然要去朔州行宫?是为了探望秦国公? 奚昭不知道原因,但觉得秦沭应该有她的用意,没有多想。 奚昭眼下也很是忙碌,她正在为几日后平州的烟火节做准备。 烟火节是平州当地一个重要的节日,每到节日这一天,家家户户都会在门前摆上花灯,夜里还会一起放烟花,百姓们会一起在烟花下祈福,请神明保佑明年风调雨顺。 奚昭刚来平州的时候,平州还一片破败,到处乌烟瘴气,就连烟火节也只草草地敷衍了事。 而两年过后,平州终于恢复了应有的热闹,百姓们也有了欢庆佳节的兴致,于是奚昭便下令今年烟火节要大办一场。 一连忙碌了许多日,到了烟火节这一天,夜幕降临之后,奚昭站在高处的楼上远眺,看见州城里处处张灯结彩,一派繁荣的景象,心里十分感慨。 她刚到平州的时候,入眼看去一片荒凉,而过了两年,这里终于焕然一新。 她很想带秦沭看一看这个景象,她离京前,曾说过会还给秦沭一个不一样的平州,如今她也算是兑现了自己的承诺。 小禾在她身后问:“小姐,街上那么热闹,我们要不要下去转转?” 奚昭知道小禾这是想出去玩了。 不过正好,劳累了许多日,奚昭也想放松一下,亲身体会一下这烟火节的乐趣,于是答应道:“好啊。” 两人换了一身常服,一起走到了街上。 街上人头攒动,勾栏瓦舍的艺人沿街表演,众人则围在旁边拍手叫好。 树上、屋檐上到处缠绕着五颜六色的花灯,还有纸糊的百戏人物挂在竹竿上随风飘扬,所有人脸上都带着笑,奚昭走在其中心情也好了不少。 这时,忽然有人惊呼:“要放烟花了!” 下一刻,一声巨响炸开,奚昭抬头去看,就见一道金色火光冲天,下一秒炸开成无数光点。 小禾惊呼:“好漂亮啊。” 正巧这时有一名老人从一旁路过,笑着对小禾说:“你要是有什么愿望,可要抓紧向神仙许愿,这时候许愿可是很灵的。” 小禾两眼冒光,“真的吗?” 老人:“当然了,你试试就知道了。” 于是小禾抓住奚昭的手臂,兴奋地说:“小姐快闭眼,趁着烟花还在我们赶快许愿!” 奚昭并不信这些鬼神之说,但小禾兴致冲冲,奚昭便也答应一声闭上了眼。 可又不知许什么愿望好。 奚昭想了半天,想来想去,只能想到一个愿望。 她想见秦沭。 默念完,奚昭睁开眼,忽然有点失落。 要是秦沭真的在她身边就好了。 秦沭曾说会来平州见她,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小禾见奚昭骤然神情落寞了下来,有些奇怪。 刚才好好的这是怎么了? 她想来想去也只能想到,奚昭大概是走累了,于是问:“小姐,旁边有个茶馆,若是走累了,我们进去歇一歇?” 奚昭一想起秦沭便也没了过节的心情,闻言答应一声,跟着小禾走了进去。 落座后,奚昭喝着茶,坐在窗边望着外面的烟花。 原本她今天挺高兴的,可刚才想到了秦沭,相思之苦就又在心底蔓延了开来。 小禾见她心情不佳,于是主动说:“小姐,外面那个卖糖人的,糖人画得可好看了,要不,我出去给你买一个回来?” 奚昭已经很久没吃过糖人了,也过了爱吃糖的年纪,可又心想,今天这么热闹,尝一尝也好,于是答应:“好啊。” 小禾答应一声跑了出去,留下奚昭独自一人,继续坐在窗边看朝外看。 一边看一边心想,刚才那老人明明说在烟花下许愿很灵,可她已经许愿了想见秦沭,为什么秦沭还是没有出现? 根本一点也不灵。 鬼神之说,果然都是骗人的。 可就在奚昭自己腹诽时,忽然余光看到一个人走到了她的桌边。 就在奚昭以为她只是路过时,那人却擅自坐在了对面。 “如此热闹的节日,奚知州怎么独自一人这里坐着?还闷闷不乐的。” 那声音有些熟悉,熟悉到奚昭瞬间就能够认出来属于谁。 她愣怔了片刻,骤然回神,惊讶转头去看,就见秦沭正坐在她对面,手里拿着茶杯,正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这时,窗外烟花炸响,暖光映在两人身上,奚昭脑海里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原来神仙真的会实现愿望。 第62章 奚昭的确是被惊喜到了。 这一刻,奚昭只觉得自己在做梦。 她愣怔了一瞬,不可置信地问:“娘娘?” 秦沭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嗯,是本宫。” 说完,见奚昭仍旧一脸不可思议,语气带了些笑意问:“怎么这么惊讶?没想到吗?” 奚昭自然想不到,诧异问:“娘娘现下,不是应该在朔州吗?” 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平州了? 秦沭看着她,没有回答,反问道:“你不希望本宫来?” 奚昭连忙说:“没有,就是……太突然了一些。” 她刚刚还在烟花下许愿期望见到秦沭,没想到一转头秦沭就出现在了她面前。 她真的不是在做梦吗? 烟花下许愿真的这么灵? 奚昭偷偷掐了自己一下,疼痛感告诉她一切都是真的。 她竟然真的见到了秦沭。 秦沭见奚昭刚才还郁郁寡欢的,现在眼里一下子就带上了亮光,勾起嘴角说:“有些和新吉有关的事,本宫得亲自去一趟克察部,正好,来看你。” 最后一句话秦沭故意说得很慢,听在奚昭耳朵里带了些缱绻的意味。 奚昭没忍住浅浅笑了出来,问:“那说去朔州行宫,只是为了掩人耳目?” 秦沭:“是。” 奚昭:“那怎么也没提前知会我一声,要是早知道,我便去迎接娘娘了。” 秦沭微微一笑说:“想给你一个惊喜。” 奚昭的确是被惊喜到了。 感觉到嘴角的笑意有些压不住,奚昭低头假装干咳了两声,忽然又听秦沭说:“平州如今与从前截然不同,这两年,辛苦你了。” 奚昭朝秦沭看去,就见秦沭正看向街上,而此时的街上来来往往都是喧闹欢腾的人群,一派祥和景象。 奚昭也跟着朝外看去,摇摇头说:“不辛苦,都是我职责所在,若是没有赵颉,平州本来就该如此繁华。” 她们坐在窗边,茶馆里人声鼎沸,两人周围却好像自成一片小天地,隔绝了一切喧闹。 小禾便是这时拿着一个糖人从外面走了回来,刚喊了一声“小姐”,随后就看见了坐在奚昭对面的秦沭,疑惑问:“小姐,这位是?” 奚昭见小禾回来了,犹豫着介绍说:“这位是……我一位故人。” 随即又对秦沭说:“她是我府里的丫鬟小禾。” 小禾恍然,“原来是小姐的朋友,生得真是好看,不知该怎么称呼?” 小禾不认识秦沭,秦沭却是知道小禾的,知道她已经跟随了奚昭许久,于是说:“我姓秦。” 小禾:“原来是秦小姐。” 说着,看看自己手里的糖人,问奚昭:“没想到秦小姐会在,可惜刚才只买了一个糖人,要不,我再出去买一个?” 奚昭看了看小禾手里的糖人,转头问秦沭:“你……要吃吗?” 秦沭摆摆手:“不必了。” 说完,又对小禾说:“那个糖人,就给你家小姐吧。” 小禾把糖人拿给了奚昭,奚昭伸手接过,就听秦沭又打趣道:“原来你还喜欢吃糖。” 奚昭有些不好意思道:“只是今天想凑个热闹罢了。” 她看着手里的糖人,金色的糖在窗外烟花的映照下变得五颜六色。 她原本让小禾买回来是想吃的,可当着秦沭的面吃这种东西,又觉得那样有些幼稚了。 于是奚昭便直直地举着,一时不知道该拿它怎么办才好。 秦沭这时出声问:“陪我出去走走?” 秦沭要出去,奚昭自然没意见,答应一声,站起了身。 两人相继出了茶馆,奚昭刚迈出去,就见门边站着一个熟悉的人影,仔细一看,发现竟然是晏微。 奚昭有些惊讶:“你也来了?” 晏微闻言抱臂道:“自然,我现在可是秦小姐的贴身侍卫,专门护卫小姐的安全。” 奚昭知道晏微前不久刚升任朝宁司使,如今已经彻底掌管朝宁司了,笑着道:“知道了,晏侍卫,既然远道而来,不如一同去街上走走。” 晏微笑道:“好啊,我也正有此意。” 于是几人走上街,跟随着人流朝前走,身后烟花不住炸响,火光映照着夜空明明灭灭。 小孩子嬉笑着在街上打闹,一路跑到桥上。 一条河水从城中央穿行而过,此时河边有许多人正在放灯,奚昭见状,转头对身旁的秦沭说:“这也是平州的习俗,每年烟火节都要在这里放灯祈福。” 河面上此时已经飘起了许多盏花灯,桥边也站着许多卖花灯的小贩,秦沭看着,忽然说:“我倒是许久没在外面过节了。” 以往都是在宫里,就算布置得再热闹也比不过宫外。 奚昭眨眨眼,问:“那要不要也放一盏灯?” 秦沭想了想说:“也好。” 正好感受一下宫外过节的气氛。 奚昭见秦沭答应,回身对小禾说:“小禾,替我去旁边摊子买几盏花灯。” 小禾答应一声,动作很快,不久就带着几盏花灯走了回来,每盏花灯都形态各异、唯妙唯俏。 奚昭接过,感叹了一下造型的别致,然后和秦沭一起走到河边。 小禾和晏微站在原地等待。 奚昭和秦沭找了一块空地,一同将花灯点燃,随后奚昭蹲下身,慢慢将灯放进了水里,看着它在水里和其他花灯汇合到一起,随后一同飘远。 秦沭也目送着那盏灯远去,随后出声说:“你可记得,在河上放花灯,还有其他用意?” 奚昭抿了抿唇,低声说:“娘娘说的可是,祝愿有情人两情缠绵、细水长流?” 在大燕若是青年男女相约一起放花灯,也有表达爱意、互诉衷情的意思。 奚昭自然知道,刚才放灯时,也的确存了一点这种心思。 秦沭看向她,轻笑道:“既然你清楚,那这心意,本宫便收下了。” 奚昭闻言,把脸微微别过去,小声说:“我的心意……娘娘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秦沭闻言挑了一下眉。 此时,正好一道烟花在她们面前炸开,奚昭下意识抬头去看,而秦沭则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奚昭。 等烟花散去,奚昭收回目光,刚一扭头,就对上了秦沭的视线。 奚昭被那直白的目光看得心一跳,不由得问:“娘娘这么看我做什么?” 周围人声鼎沸,秦沭低声说了句什么,奚昭没听清,于是秦沭凑近了一点。 感受到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缩近,奚昭心也随之雀跃了几分,随即听秦沭在耳边说:“我很想你。” 说完,奚昭感受到自己掩在袖中的手被秦沭慢慢握住。 奚昭心尖微颤。 她很久没见秦沭,本就很是想念,现在又听到秦沭用熟悉的嗓音说想她,奚昭心里简直像有一头小鹿在乱撞。 奚昭抿了抿唇,看着秦沭说:“我也很想娘娘。” 奚昭原本挺喜欢街上这份热闹的,可自从秦沭出现后,她忽然就不想站在这里了。 这里有些吵闹了,吵闹得她都无法听清秦沭说话,天色也太暗了,暗得都看不清秦沭的表情。 她现在很想回去,很想找一个安静的地方,一个只属于她们两人的地方,和秦沭单独相处。 这里再往前走不远就是知州府了。 奚昭没有犹豫很久,开口问:“这里人太多了,娘娘……要跟我回去吗?” 奚昭说完,关注着秦沭的反应,就听秦沭用低而缓的语气说:“好啊,听你的。” 声音又柔又轻,听得奚昭心尖一紧。 不想继续在这里停留,奚昭带着秦沭离开了河边,随即又快步朝府里走去。 知州府距离河边没有多远的距离,进了门后,喧嚣被隔绝在门外。 奚昭转头对小禾说:“小禾,为客人收拾一下客房。” 小禾答应一声,快步离开。 晏微这时也走上前对秦沭说:“娘娘,朝宁司还有些事,臣也告退了。” 秦沭点了下头:“你也下去吧,不用跟着了。” 晏微答应一声,也快步离开了。 只剩下她们两人,奚昭问秦沭:“娘娘赶路而来,怕是累了,要不要先去我房里休息?” 秦沭看着她,答应了。 奚昭正要带着秦沭往房里走,王盛和赵驰这时忽然走了过来。 想起他们二人还不知道秦沭来了,奚昭正要解释,却见他们一起弯身行礼,朗声说:“末将见过娘娘。” 似乎对秦沭的出现一点也不惊讶。 奚昭看了看他们二人,又看了看秦沭,忽然明白了什么。 原来被蒙在鼓里的原来只有她自己,王盛和赵驰都知道秦沭会来平州。 奚昭幽怨地看了秦沭一眼。 秦沭对上奚昭的目光,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对王盛和赵驰说:“你们二人常年护卫奚知州,劳苦功高,待回去后,本宫必定厚赏。” 两人一听,连忙齐声说:“谢娘娘!” 又说了几句勉励的话,秦沭让两人退了下去,等人走后,奚昭带着秦沭朝房中走去,边走边说:“娘娘要来平州,其他人都告诉了,唯独没告诉我,为了给我准备这个惊喜,还真是煞费苦心。” 秦沭不答,只反问:“那你喜欢这个惊喜吗?” 这还真问到点子上了,奚昭抿了抿唇,低声说:“喜欢。” 秦沭勾唇一笑,“那本宫的苦心没白费。” 到了房前,奚昭推开门,秦沭进去后左右看看,随即自己找了张椅子坐下。 奚昭走过去说:“此处不比宫里,只能请娘娘将就一下了。” 秦沭满不在意道:“无妨,有奚爱卿陪着就够了。” 奚昭顿了顿,问:“那娘娘今夜,要睡在哪里?” 她问完,心里有了些期待,就见秦沭抬眸问:“你想让本宫睡哪里?” 奚昭:“按规矩,我应该把房间让给娘娘,让娘娘睡在这里,我去客房。” 虽然这么说了,但奚昭并不想守这个规矩。 秦沭:“你和本宫许久未见,好不容易见面,你还想让本宫继续一个人睡?” 秦沭说完,又道:“看来本宫不在的这两年,奚爱卿已经习惯自己睡了。” 奚昭连忙解释:“怎么会,我自然也是想念娘娘的。” 秦沭在奚昭的梦里出现的次数都已经数不过来了,无数个难眠的夜里,奚昭只能看着画像度日,怎么会不想念秦沭。 她当然也是想和秦沭睡在一起的。 秦沭:“那奚爱卿就别讲什么规矩了,留在这陪,本宫一起睡好了。” 奚昭抿唇一笑。 这正和她心意。 夜里的时候,小禾过来说已经烧好了热水,可以随时沐浴。 奚昭想到秦沭风尘仆仆而来,应该想好好洗一个澡,于是让秦沭先去沐浴。 秦沭却说:“本宫沐浴习惯有人服侍,如今阮春不在……” 秦沭说完,顿了一下,看向奚昭,继续说:“只能委屈奚爱卿服侍了。” 奚昭闻言愣了一下,“我?” 秦沭点了下头,“怎么?奚爱卿不愿意?” 奚昭眨了下眼,想起秦沭这次的确没带下人,而她又不放心让外人服侍,想来想去似乎也只能自己亲自动手。 但服侍秦沭沐浴…… 奚昭心里一边砰砰跳一边想,她和秦沭许久未见,刚见面就要这样吗? 奚昭:“我并非不愿意,只是……” 秦沭:“只是?” 好整以暇地等着奚昭的下文。 奚昭与秦沭对视,有些紧张,但转念一想,她和秦沭如今亲都亲过了,已然十分亲密,她还有什么好扭捏的。 于是干脆一咬牙道:“我知道了,我会亲自服侍娘娘沐浴。” 第63章 “本宫很想你。” 奚昭不是没见过秦沭沐浴。 上一次见到,还是她在大理寺任职的时候。 那时候两人的关系还不如今天这么亲密,她也不知道秦沭对她的心思,是以她走进浴殿后,连看都不敢多看一眼,和秦沭说话时几乎全程都低着头。 而今时不同往日,她和秦沭之间已经亲近了许多,如今再服侍秦沭沐浴,似乎就多了些其他意味。 心里有些异样,奚昭努力压下,告诫自己不要多想。 于是,奚昭正了正神色问:“娘娘什么时候沐浴?” 秦沭:“就现在吧。” 奚昭:“那我带娘娘过去。” 说完,奚昭走出门,将秦沭带到了院子角落的浴房。 随后又叫来小禾准备好了热水。 随着热水一桶一桶地倒进浴桶,浴房内渐渐蔓延开水汽,水汽氤氲间,屋内温度也随之升高。 等一起准备完毕后,小禾退了出去,只留奚昭和秦沭一同站在木桶前。 奚昭看了看浴桶,对秦沭说:“娘娘先宽衣吧。” “好。”秦沭答应一声,张开手臂,“那就有劳奚爱卿替本宫宽衣了。” 奚昭闻言,对上秦沭的目光,压了压心底的异样,慢慢朝秦沭走近。 解开秦沭的衣裳奚昭也很熟悉,她从前常为秦沭更衣,并不陌生,可在解开最后的中衣时,奚昭的动作却有些迟缓了。 秦沭见她犹犹豫豫的,打趣道:“许久不见,奚爱卿害羞了?” 奚昭正在解秦沭中衣的带子,闻言脸登时有些热,努力语气平缓地说:“只是有些生疏罢了。” “是吗?”秦沭说完,顿了顿,又意有所指道,“那你日后可要重新习惯了。” 习惯什么?帮秦沭宽衣解带吗? 奚昭没有说话,只埋头解衣带。 不久后,最后一件蔽身的衣物也被脱去,并不陌生的身段展现在奚昭面前。 奚昭一直都知道秦沭身形好看,但每次看到还是会被惊艳到。 怕自己失态,奚昭只看了片刻就移开了眼,说:“请娘娘入浴。” 秦沭见奚昭眼神躲闪,没有言语,迈进了木桶中。 等秦沭整个人浸到了水里,奚昭这才慢慢移回目光去看秦沭。 隔着模糊的水雾,奚昭不禁回忆起了曾经在浴殿里见秦沭的样子。 那时候也和现在一样,秦沭半浸在水里,而不同的时,那时候秦沭身上起码还披着一件中衣,而如今是真的**。 秦沭的肩颈还露在水外,奚昭一低头就能看见。 看着那利落的曲线,奚昭忽然觉得有些熟悉。 熟悉…… 在意识到的这一刻,奚昭脑海中顿时闪过无数片段。 被埋藏进心底的往事再次被勾起,被她刻意埋藏了许久夜间记忆此刻都一股脑地被回忆了起来,让奚昭整个人怔住。 她忽然意识到,她和秦沭之间最亲密的事并不仅仅是亲吻,她们曾更亲密无间过。 过了这么久,她竟然都快忘了。 奚昭的心越跳越重,回忆起来后浑身都有些不对劲。 她试图让自己忘记,可又忍不住去想,整个人定在了原地。 奚昭这边胡思乱想,没注意到秦沭正在看她。 秦沭等了一会,也不见奚昭过来,反而看她站在原地,不知到正想着什么,脸越来越红。 秦沭喊了一声:“奚爱卿。” 奚昭这才从思绪中回过神,看向秦沭的眼神有些异样,“娘娘什么事?” 秦沭:“还不过来吗?” 奚昭这才发觉自己一直在原地站着,陷进了回忆里,差点忘了还要服侍秦沭沐浴。 奚昭努力压下思绪,说:“这就来。” 说完,慢慢走上前。 奚昭没服侍过别人沐浴,平常也不习惯让别人服侍她沐浴,本就不熟悉要做什么,再加上刚刚想起了一些难以言说的记忆,面对秦沭时有些心乱,更手忙脚乱了。 而秦沭就那么饶有趣味地看着她,即使被奚昭磕碰到也没有出声。 奚昭心里带着杂念,为了不让自己继续去想那些有的没的,主动开口问:“娘娘来了平州,那朝中怎么办?” 秦沭靠在木桶边,淡声说:“宰相一派起了内讧,章渊表面称病在家,其实是背地里处理手上的烂摊子呢,无心顾及其他,朝里有魏元信和钟景严等人盯着就够了。” 奚昭闻言放下心,又问:“那娘娘这次打算在平州停留多久?” 秦沭:“本宫明日要去一趟克察部,新吉老皇帝托克察部给本宫带了句话,说有事想求本宫,本宫要亲自去看看。” 奚昭有些惊讶,平州处在新吉与大燕的边境,她常年和新吉人打交道,竟从来没听说过新吉有这种动向。 奚昭:“新吉竟然会有事求大燕?会是什么事?” 新吉内乱还没有停止,难道和内乱有关? 秦沭:“本宫也很好奇,所以本宫才亲自前来,看看他们到底想耍什么花招。” 奚昭若有所思。 秦沭又问:“你近来州衙里有要事吗?” 奚昭想了想说:“应该没有,烟火节过后,大概可以得一阵子清闲。” 秦沭:“那本宫明日动身前往克察部,你和本宫一起去?” 去克察部? 奚昭:“娘娘是需要我去做什么?” 秦沭:“的确有一件事需要你做,这次新吉老皇帝会派使臣过来,本宫不好直接露面,就由你代本宫出面和对方交涉。” 奚昭想了想,乌尔格这两年也给她穿过几次信,邀请她去克察部拜访,不过奚昭一直没有抽出时间。 如今秦沭要去克察部,她跟随一同前往似乎也不错。 奚昭了然,点头答应。 此时木桶内的水温已经不如最初那么热了,奚昭用手试了试水温,问秦沭:“可还要加点水?” 秦沭:“不用了。” 说着,坐起身子,“就这样吧。” 说完,从木桶中站起身。 起身时,身上的水珠从秦沭身上滑落,哗啦啦地滴在水面。 奚昭看了两眼,刚被忘掉的记忆又一下子回来了。 她努力忽视心底的杂念,拿起一旁的长巾递给秦沭。 秦沭看来一眼奚昭递过来的长巾。 擦身这种事,平日里是不用秦沭亲自动手的,不过…… 秦沭又朝看了奚昭一眼,见她耳尖发红,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接过了长巾,慢慢将身子擦干。 等秦沭沐浴完,两人回了卧房,秦沭只穿着中衣坐在床上。 奚昭:“娘娘可要睡了?” 刚才秦沭沐浴时,她发现秦沭频频闭眼,料想秦沭大老远赶来,中途应该都没好好休息。 秦沭“嗯”了一声,说:“是有些困了。” 奚昭:“那娘娘便先睡吧,我出去交代一下下人,很快就回来。” 秦沭:“你去吧,本宫在这等你。” 奚昭闻言答应一声,转身出了门,找来小禾,告诉她秦沭和晏微会在府里做客几日,让下人不要去打扰客人清静。 小禾会意,下去吩咐了。 奚昭重新回了卧房。 秦沭还没有睡,正靠在床头,似乎在沉思。 奚昭走近后,秦沭问:“都交代完了?” 奚昭“嗯”了一声,说:“这便准备睡了。” 熄灯上床的时候,奚昭绕过秦沭躺在了里侧,她刚躺下,就感受到身边的秦沭动了动,随即伸手抱住了她。 秦沭抱着她的力道不重,却让奚昭动弹不得。 熟悉的感觉一下子填满心底,长期以来积攒的寂寞都在这个拥抱里尽数消失。 在平州两年,她几乎每个夜晚都在怀念这种感觉,今日总算是得偿所愿。 奚昭也伸出手回抱住了秦沭,随即就听秦沭在她耳边轻声说:“本宫很想你。” 这话秦沭在街上的时候说过一次。 奚昭以为秦沭忘记了,于是又说了一遍:“我也很想娘娘。” 秦沭却轻轻笑了一下,问:“你怎么没听懂?” 奚昭:“什么?” 秦沭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低声说:“睡前你不觉得忘了点什么吗?” 奚昭疑惑问:“忘了什么?” 她眨了下眼,快速想了一下,觉得应该事事都安排妥当了才对。 奚昭有些不解,这时,秦沭的指尖滑到了她的下唇,*微微用力蹭了蹭,带着些暗示。 奚昭好像忽然就明白了,抬眸去看秦沭。 秦沭见她眼神变了,于是支起身子,缓缓凑近。 熟悉的气息笼罩周身,奚昭呼吸开始加快,看着秦沭缓缓靠近她说:“我的意思是,我想亲你。” 话音落下,奚昭心跳漏了一拍。 秦沭怎么还是这么直白……每次都让她措手不及。 不过她并不讨厌。 奚昭正想着,随即就见秦沭渐渐靠近,含住了她的唇。 这个久别重逢的吻味道和奚昭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秦沭一开始还很有耐心,吻得如同涓涓细流,可随着两人越来越投入,这个吻慢慢变得深入而汹涌,似乎融入了这两年里的所有思念。 奚昭被亲得头晕目眩,胸口不住起伏。 她刚才看秦沭沐浴时,本就被唤起了封尘的记忆,如今再被秦沭这么亲更是控制不住,各种各样的杂乱心思一股脑全部跑了出来。 她下意识抱紧了秦沭,将两人的距离贴得更近。 持续了许久过后,这个漫长的吻才慢慢停止。 秦沭放开奚昭,看着她滴血般的双唇,笑道:“不错,会喘气后竟然能坚持这么久了。” 奚昭听着这所谓的夸奖,抬手遮住了脸,闷声音说:“娘娘就别打趣我了。” 亲得太久了,奚昭身上有些热,一些并不的陌生的感觉又被重新唤醒。 秦沭轻笑一声说:“好,不打趣你。” 说完,抬手环住奚昭的腰,把人圈进怀里,低声说:“睡吧。” 第64章 乌尔格倒还是老样子 秦沭是真的累了,抱着奚昭没一会就沉沉睡了过去。 奚昭却好半天还睁着眼,心里久久平静不下来。 她注视着秦沭睡着的脸,心想,她和秦沭如今的关系已经不同往日了。 若说上一次和秦沭发生那种事只是意外,那她们如今,是不是可以名正言顺地…… 奚昭想到一半,心跳又开始快了,连忙止住思绪。 … 第二天醒来后,奚昭下意识看向身侧。 秦沭已经醒了,正坐在靠在床边,手里拿着那副画着她们两人的画。 奚昭坐起身,秦沭转头看她,问:“醒了?” 奚昭“嗯”了一声,问:“娘娘看这幅画干什么?” 秦沭:“许久没看见了,有些怀念。” 秦沭说完,又说:“你这幅画画得很好,本宫很喜欢。” 奚昭去看画卷,看着被秦沭后加上去的自己,说:“娘娘画得也很好。” 秦沭笑着把画卷起来,又说:“本宫今天就要去克察部了,你收拾一下东西。” 奚昭想了想说:“我先去一趟州衙。” 秦沭:“好,本宫在府里等你。” 起床后,奚昭陪秦沭用过饭后,坐车去了州衙。 进入州衙后照例早间议事,通判、推官等列坐后,奚昭问了一遍近来有没有要紧事,得知没有急事后放下心。 议事过后,奚昭又单独和通判商谈了几件事,告诉他自己会出门几日,通判会意。 等一切安排妥当后,奚昭回了府里。 秦沭已经准备好,就等奚昭回来就可以出发,奚昭看了看时候马车周围,那里站着几个乔装打扮成商人模样的朝宁司侍卫,问:“不用再多带些人吗?” 秦沭:“不必了,这次动作隐秘,人越少越好。” 奚昭见状不再多说,也换下了官袍,换上了准备好常服,上了马车。 不久后,一辆伪装成商队的马车缓缓出了州城。 克察部所在的地方位于大燕的最西边,那里临近荒无人烟的戈壁,少有人前往,只有克察部族人世代居住在那里。 平州距离克察部的领地不算远,乘坐马车最快需要三日的时间。 当马车驶出平州地界的时候,奚昭从窗户朝外看,明显可见周围的景色变了。 绿色慢慢褪去,转而被沙色替代,视线可及的地方越来越空旷,极目远眺尽是沙砾和形状奇特的岩石。 奚昭从前只是听说过这里的样子,如今亲眼见识到,不禁感叹:“原来克察部的领地在这种地方。” 秦沭也朝外看去,见奚昭神情向往,问:“想不想出去纵马?” 奚昭看着外面无垠的沙地,心里还真有些跃跃欲试,于是说了声:“好啊。” 秦沭闻言让车队停下,对一旁的侍卫说:“把马牵过来。” 侍卫答应一声,走了下去,不久后,牵来了两匹马,其中一匹毛色漆黑发亮,一看就非同一般。 奚昭站在马车边,看见那匹马时,惊讶了一下:“娘娘竟然把它带来了。” 这正是当年秦沭生辰的时候,奚昭送给秦沭的生辰礼,想不到秦沭竟然带了它来。 秦沭:“如此难得的机会,本宫自然要把它牵出来,你送本宫的这匹马果然是匹好马,全靠它,本宫才能用短短数日就从朔州赶到了平州。” 奚昭听完轻笑说:“送给娘娘的,自然是精挑细选后最好的。” 秦沭闻言微微勾了勾嘴角。 两人上马后,秦沭看着坐在马上稳稳当当的奚昭,打趣道:“看来这两年,你骑马的技术好了不少。” 奚昭转头看她,“娘娘可不要小瞧人。” 奚昭这两年间在平州任职,少不了四处奔波,没少骑马,早就习以为常了。 秦沭心情不错,说:“那让本宫试试你如今骑马的技术到底如何。” 说完,扬起马鞭,留下一句:“你来追本宫。” 随后驾马疾驰而走。 奚昭见秦沭走远,也立刻拉起缰绳,追了过去。 两人一前一后在沙地中疾驰,奚昭始终和秦沭保持着一个马身的距离,直到跑到一处山坡上,两人这才停了下来。 秦沭赞叹道:“不错,没被本宫落下。” 奚昭摸了摸自己的马说:“都叫娘娘不要小瞧我了。” 此时天色渐渐昏黄,奚昭朝远处望去,就见太阳已经烧成了火红色,即将落下天际,昏黄的光照在四周,万物都在此刻变成了金红色。 一阵风忽然吹过来,吹得奚昭衣袍猎猎作响,风力带着细小的沙砾在脸上拍打,奚昭下意识抬手遮住眼睛。 秦沭见状,驾马朝旁边走了两步,替她挡住了风沙。 风停后,两人站在原地欣赏了一会大漠美景,后面的车队才慢慢赶到,晏微走上前对秦沭说:“娘娘,再走不远就到克察部了。” 秦沭应了一声,“太阳要落山了,让其他人动作快一点。” 晏微答应一声,下去吩咐。 两人之后回到了马车上,因为加快了速度,一行人得以赶在天黑之前抵达了克察部。 克察部族长扎日图带着一众族人站在部落外迎接,见到秦沭从马车上下来,高声道:“扎日图率克察部族人,在此恭迎娘娘。” 奚昭跟着秦沭从马车上下来,视线略过扎日图,看见了一个眼熟的身影,正是乌尔格。 乌尔格见奚昭看见了她,朝奚昭眨了下眼。 奚昭也朝她笑了笑,心想两年不见,乌尔格倒还是老样子,一点没变。 另一边,秦沭对扎日图说:“不必多礼,平身吧。” 扎日图高声道:“谢娘娘。” 说完,扎日图带着族人起身,让开一条路说:“臣已经在部落内摆好了酒菜,请娘娘移步帐内。” 秦沭应了一声,在扎日图的带领下朝部落内走去。 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是一处山丘,周围都是形状不一的岩石,遮蔽出了这一小片无风地方,只有一条狭窄的道路穿进其中。 奚昭跟在秦沭身后,沿着眼前的狭窄道路朝里走去,走着走着,眼前豁然开朗。 面前出现了一大片空地,许多毛毡帐篷零散分布在其中,最中央则燃着一个巨大的火堆。 这里的一切都很是让奚昭感到新奇,不由得多看了一会,正认真打量时,忽然听见身边传来熟悉的声音,“奚知州,好久不见啊。” 奚昭转头,发现是乌尔格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也微笑着道:“圣女别来无恙。” 乌尔格:“前几次请你过来,你总是推辞,如今可算有空了?” 自从奚昭去平州任职后,乌尔格曾邀请过她去克察部做客,但那时平州还在混乱之中,奚昭每天都有数不清的事等着她做,实在无暇他顾。 奚昭:“之前总被琐事缠身,实在无暇外出,如今也是借了娘娘的光才得以过来。” 乌尔格摆摆手,“无妨,既然来了,我这次定带你好好看一看我们克察部。” 奚昭刚想再说些什么,前面的秦沭忽然回头道:“奚爱卿。” 奚昭和乌尔格的交谈被打断,不知道秦沭喊她做什么,以为有要事,忙说:“臣在。” 却见秦沭看了一眼乌尔格,说:“你和圣女若是要叙旧,还是改日吧。这里道路交错复杂,你好好跟着本宫,莫要迷路了。” 奚昭对上秦沭有些凉飕飕的视线,这才想起在慈园时秦沭曾吃过乌尔格的醋,抿了抿唇,答应一声。 想到当年的醋,秦沭竟然记到了现在,奚昭有些不可思议,没敢再和乌尔格多说,跟着扎日图朝部落里走去。 走进部落后,扎日图将一行人带领到最高的帐篷里,帐内此时已经摆好了酒席,扎日图弯身请秦沭落座。 秦沭走到主位上坐下,之后其余人依次落座。 等众人全都坐下之后,宴会开始,有克察部族人过来献歌献舞。 奚昭手边摆在一杯克察部自己酿的酒,闻起来味道很是清冽,可当奚昭尝了一口时,却瞬间被辣得舌尖发麻。 这时,扎日图站起身,朝秦沭举杯,说了几句“娘娘远道而来,克察部倍感荣幸”之类的话,随即喝干了酒。 看着扎日图一口喝干,再抿了抿发麻的舌尖,奚昭心里不禁感叹,克察部的人果然勇猛。 秦沭这时也举起手边的茶杯说:“克察部费心了。” 随即以茶代酒喝了一口。 奚昭见秦沭喝的是茶,放下心,把视线落在帐中的歌舞上。 在平州两年,奚昭也见识了许多西域风情的舞蹈,但克察部的舞蹈却仍然让她觉得很有趣。 她看了一会,一曲终了,奚昭刚要收回目光,忽然听乌尔格问:“奚大人觉得这歌舞如何?” 奚昭不知道乌尔格怎么突然这么问,想了想说:“很精彩,和中原舞蹈全然不同。” 乌尔格笑道:“奚大人喜欢就好,但我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道奚大人能否同意?” 奚昭奇怪问:“不知圣女所说是什么事?” 乌尔格叹口气说:“其实,我自从回到克察部后就一直很怀念在京城听过的乐曲,但克察部里无人会弹唱。” “奚大人曾说过你自幼学琴,应当琴技了得,不知能否为我演奏一曲?” 奚昭一怔,没想到乌尔格会提这种要求。 乌尔格怎么总能做出这种出乎她意料的事…… 奚昭犹豫道:“可我此次前来并未带琴。” 乌尔格摆摆手,“无妨,我已经备好了。” 说完,拍拍手,立马有人抬了一张琴上来。 奚昭看着帐中的那张琴,心想乌尔格这难道是一早就给她准备好了,就等着她过来? 奚昭迟疑着朝秦沭看了一眼。 秦沭见状,脸色不变道:“既然圣女有求,那奚爱卿便别再推辞了。” 奚昭本想让秦沭替她回绝,可秦沭却反而答应了,奚昭只能无奈道:“那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说完,走到琴边坐下,手指在琴弦上擦过。 她也许久没弹琴了,如今再次碰到琴,就想起了曾经她和秦沭在慈园的日子。 奚昭轻轻勾起一个音,朝主位看去。 就见秦沭正认真看着她,也在等着她开始。 奚昭抿了抿唇,心想也好,就当是也为秦沭而弹,随即拨动了琴弦。 第65章 “借奚爱卿的尝一点就够了。” 帐中顿时安静了下来,只剩下奚昭弹奏的琴音在帐中缓缓回荡。 秦沭也许久没听过奚昭弹琴了,望着下方奚昭抚琴的身影,慢慢看得入了神。 奚昭专心致志地弹着,一曲终了后,众人鼓掌赞叹。 奚昭收回手站起身,说了声:“献丑了。” 说完回到自己的席位坐下。 刚坐下,就听乌尔格说:“多谢奚大人献艺,我敬奚大人一杯。” 乌尔格说完,举起杯。 奚昭看着手边的酒,想起了刚才那辛辣的味道,不想喝,可又不好推辞,只能硬着头皮拿起来。 乌尔格仰头喝尽,她也只好一口气喝干,烈酒入喉的感觉辣得她咳嗽了两声,差点留眼泪。 乌尔格见状笑道:“看来奚大人喝不惯我们克察部的酒。” 奚昭连忙又喝了口茶,这才觉得口中没那么辣了,心有余悸道:“酒是好酒,是我无福消受。” 乌尔格哈哈笑了两声。 宴会继续,可奚昭自从喝了那杯酒后,头就越来越晕,她一边看着眼前的歌舞,一边分心走神,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 奚昭按了按眉心,努力让自己清醒,心想这克察部的酒劲头竟然这么足,只喝了一杯她就要醉了。 而在看看对面,扎日图和乌尔格已经连喝了数杯,却还像没事人一样,奚昭看着只觉得心惊。 正在奚昭太阳穴直跳时,一边的晏微疑惑问她:“你怎么了?” 奚昭叹口气,低声说:“这酒太烈,喝得我有些头疼。” 晏微:“要不出去吹吹风?” 奚昭想了想,估计着宴会也快结束了,于是摆了摆手说:“不用了,还是等结束后再走吧。” 两人小声交谈的样子引起了秦沭的注意,秦沭的视线看向奚昭,见她有些无精打采,转而对扎日图说:“本宫赶路多日有些累了,今日这接风宴便到此为止吧。” 扎日图闻言,虽然不明白秦沭怎么突然就累了,但还是什么也没问,说:“既然如此,臣送娘娘回帐。” 秦沭应了一声,站起身。 奚昭听见宴会终于要散了,松了口气,刚站起身,就见秦沭走到了她面前问:“奚爱卿可是醉了?” 听秦沭问她,奚昭抿了抿唇,如实说:“克察部的酒非比寻常,我的确有些醉了。” 秦沭不动声色道:“那就早些回去吧。” 说完,朝外走去。 奚昭应了一声,也跟在秦沭身后走了出去。 扎日图将主帐让给了秦沭居住,跟随而来的朝宁司侍卫已经驻守在了外面。 秦沭走近后,对身后的扎日图说:“你们也回去吧,不用跟着了。” 扎日图答应一声,嘱咐下人有事及时告知他,随后带着其他族人离开。 克察部的人走后,晏微留在外面把守,奚昭则跟随秦沭走进了帐篷。 奚昭打量着帐内的装饰,对秦沭说:“刚才的酒喝得有些醉了,娘娘要是没有其他事,我也先回去了。” 扎日图也给奚昭安排了居住的帐篷,就在秦沭的的帐篷旁边,距离不远。 秦沭看着奚昭因为醉酒而有些红的脸,好奇地问:“这克察部的酒真这么烈?” 奚昭竟只喝了一杯就不行了。 “是。”奚昭点了下头,感叹道,“我从未喝过如此烈的酒。” 她在平州也喝过新吉人平时喝的酒,可也没有这么冲的,真是大开眼界。 秦沭:“说得本宫都有些好奇这酒是什么味道了。” 奚昭一听,以为秦沭想喝,连忙说:“娘娘可千万不能喝。” 秦沭喝寻常的酒都会头疼,别说喝这么烈的酒了。 秦沭却说:“本宫不用喝。” 奚昭一瞬间没明白秦沭这话是什么意思,正疑惑时,就见秦沭慢慢靠近,低声说:“借奚爱卿的尝一点就够了。” 说完,还没等奚昭反应过来,忽然低头含住了奚昭的唇,舌尖扫过奚昭的唇瓣。 奚昭双眼睁大,酒气都消了不少,只觉得唇间滑过一抹柔软,随即又快速消失。 “娘娘……” 奚昭愣在原地,看着秦沭退开身,有些不可思议。 刚刚秦沭亲她了? 秦沭面色如常,好像刚才的事没发生过一样,只抿了下唇,随后语气如常道:“的确很烈。” 奚昭半天回不过神,本来喝了酒就有些昏沉的脑袋现在被秦沭一亲更神志不清了,满脑子只剩下了唇上转瞬即逝的触感,心跳慢慢加快。 秦沭怎么总是突然做这种事……总让她意想不到。 秦沭见奚昭脸更红了,嘴角勾起一抹浅笑,抬手摸了摸奚昭的脸,说:“回去吧,睡前记得喝一碗醒酒汤。” 奚昭看着秦沭,恍惚地回了一声:“……好。” 说完,她视线落在秦沭的嘴唇上,犹豫了片刻,说:“那……我先走了。” 秦沭点头“嗯”了一声。 奚昭于是又看了秦沭一眼,红着脸走出了帐篷。 回了自己的帐篷后,有下人送来了醒酒汤,奚昭喝过后,躺在床上。 喝完醒酒汤后头不再那么难受了,可刚才秦沭亲她的感觉却越来越清晰。 奚昭想着想着,抬手碰了碰嘴唇,回忆着刚才的触感,没忍住抿唇笑了。 秦沭还真是…… 第二天起床后,奚昭整个人神清气爽。 她穿好衣裳出门,出去后问了侍卫,得知秦沭也醒了,于是去了秦沭的帐篷问安。 秦沭见奚昭进来,问:“奚爱卿昨夜睡得可好?” 奚昭:“睡得很好,头已经不疼了。” 秦沭看她精神不错,没有疲倦的神色,放下了心。 这时,扎日图在外面求见。 秦沭让他进来,扎日图走进帐篷,把一封信交给了秦沭。 秦沭打开看了一眼,说:“新吉说使臣明日就会到克察部。” 扎日图:“娘娘放心,克察部已经布置完毕,随时可以迎接新吉使臣。” 秦沭闻言点了点头,奚昭闻言问:“娘娘要亲自和使臣谈吗?” 秦沭:“是,新吉使臣这次来得神秘,本宫得亲自看看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奚昭有些担忧,“娘娘就这么去见新吉使臣?会不会太危险了?” “自然不是就这么见面。”秦沭说,“还要伪装一下。” 奚昭:“伪装?” 秦沭:“嗯。” 说完,对扎日图说:“让人进来吧。” 扎日图低声称是,朝外面喊了一声,不一会,就有新吉族人端着一件件衣物走了进来。 扎日图主动退了出去,奚昭逐个扫过那些衣物,发现都是克察部的服饰,正奇怪要做什么时,听秦沭说:“去换衣裳。” 奚昭:“我也要换?” 秦沭:“当然。” 这就是秦沭说的伪装? 奚昭不解,但还是走到了屏风后。 脱下身上的衣裳后,克察部的侍女为她换上克察部的服饰。 奚昭从未穿过这样的衣裳,看着绣着金线的衣袖和身上坠着的宝石,倍感新奇。 换好衣裳后,奚昭从屏风后走出来。 秦沭正坐在一旁等她,看见她出来,眉梢微扬,眼中闪过一道亮光,赞叹说:“不错,没想到奚爱卿穿克察部的服饰也这么好看。” 奚昭从镜子里看自己,换完衣裳后竟然还真有几分克察部族人的样子,自己都快认不出了,转头问:“娘娘让我换衣裳做什么?” 秦沭:“这是给你准备明日和使臣交谈时穿的,如何?” 奚昭失笑,没想到秦沭还有这个打算,问:“若是要伪装,娘娘岂不是也要穿?” 她看着侍女手里的另一套衣裳,忽然很好奇秦沭穿上是什么样子。 秦沭:“自然。” 说完,站起身,也走到屏风后去更衣。 奚昭站在外面,心里有些期待,好奇秦沭换好后会是什么样子。 等听着屏风后的动静慢慢安静下来,奚昭屏息凝神,片刻后,看到秦沭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流光溢彩的金饰和五颜六色的宝石与秦沭的气质很是搭配,金色与白色相间的布料穿在秦沭身上显现出了一种浑然天成的贵气。 奚昭的视线被吸引,忍不住想要多看几眼,迟迟不想移开。 秦沭见奚昭盯着她看,嘴角微不可查地勾了一下,出声问:“奚爱卿觉得如何?” 奚昭由衷地赞叹:“很适合。” 秦沭看她一眼:“仅此而已吗?” 奚昭顿了片刻,又补充道:“也很好看。” 秦沭满意了,又照镜子看了看,理了理衣裳,随后对奚昭说:“随本宫出去走走。” 刚走出帐篷,奚昭看见乌尔格正等在外面。 乌尔格见两人出来,走上前对秦沭行了一礼,问:“不知这克察部的衣裳,娘娘和奚大人穿得可还合身?” 秦沭:“合身,很合本宫心意。” 乌尔格笑着道:“娘娘有所不知,这一身对克察部族人来说,是去重要场合才会穿的衣裳。” 奚昭闻言不禁好奇问:“重要的场合指的都是什么?” 乌尔格解释道:“最重要的自然是成亲的时候,其余的便是祭奠先祖或是接待贵客等等。” 奚昭听到成亲,不由得仔细想了一会,低头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秦沭,心说原来在克察部,成亲时就会穿成这样吗? 这时,扎日图走了过来,见秦沭和奚昭都换好了衣裳,行礼说:“请娘娘随臣去祭坛。” 秦沭点点头,“带路吧。” 扎日图闻言率先走在一起前面,奚昭随秦沭跟在后面。 几人走出了部落后,沿着一条小路朝山中走去,不久后,在扎日图的带领下,秦沭和奚昭来到了一处天然形成的石壁之下。 石壁四周被山石围绕,刚一走进去,奚昭顿时感到周围呼啸的狂风安静了下来,正觉得神奇,可一转眼却又看见了满墙的壁画,让她更加惊讶了几分。 扎日图走上前说:“这里就是克察部的祭坛,克察部的先祖便安葬在这座山的背面。” 说完,带着秦沭走上前。 奚昭远远站着,仔细观察石壁上的壁画,发现画的都是一些克察部族人的日常生活,还有打斗的画面,有些能看出已经十分久远,隐隐有剥落的痕迹,有些却还很新。 据史官记载,当年太祖皇帝打天下的时候,克察部没少为大燕出力,也因此战死了不少族人。 奚昭忽然明白过来,秦沭过来应该是为了祭拜克察部的前人。 她看着那些壁画,没忍住问身边的乌尔格:“这上面的壁画都是你们画的?” 乌尔格:“是啊,每逢有大事便会在这里记录下来。” 奚昭看着刻满了石壁的壁画,不禁感叹克察部果然和中原不同。 乌尔格又说:“其实这个祭坛还是克察部的圣地,平时不止是祭祀,若是有族人成亲也会在这里举行结亲仪式。” 说完,指着一处石壁问:“你看见那句话了吗?” 奚昭沿着乌尔格手指的方向看去,见石壁上刻着一串克察部的文字。 奚昭点了下头,乌尔格用克察部的语言读了一遍,随即说:“这句话译成大燕官话是一生相守的意思,在我们克察部,每个族人结亲的时候都要诵读这句话。” 结亲的时候诵读吗? 奚昭默默听着,把刚才乌尔格读出来的那句话在心里默念了一遍。 第66章 “我有东西想送给你。” 远处的秦沭已经走到了石壁之下,按照克察部的礼仪双手放在胸前,闭上了眼。 扎日图在他身后,同样将手放在胸口,低下了头,奚昭见状也跟着照做。 不久之后,秦沭睁开眼,简单扫过一眼面前的壁画,随后带着扎日图一起走了出来。 临离开祭坛时,奚昭再次回头望了一眼石壁,若有所思地跟着秦沭离开。 回到部落里后,晏微过来见秦沭,说是有朝里的消息。 秦沭说了声:“知道了。” 走进了帐篷。 秦沭和晏微要议事,奚昭没有跟进去,乌尔格想带她在克察部里转转,奚昭答应了。 走了一会,奚昭发现克察部族人似乎全都在忙碌了,于是问乌尔格这是在干什么。 乌尔格:“今天是克察部每个月拜神的日子,晚上要点起篝火祭祀。” 奚昭看着很是新奇,站在原地看了一会,这时有一个小孩子走了过来,睁大眼睛好奇地望着奚昭。 奚昭低头与她对视,见小孩子圆圆的大眼睛盯着她,正奇怪她想做什么,就见小孩子对她伸出了手,然后张开了手掌。 一个圆圆的小石子躺在小孩子的掌心,看起来像是刚从地上捡的,上面还沾着尘土。 小孩子说了句什么,奚昭听不懂,乌尔格解释道:“她说这个送给你。” 奚昭有些诧异,“送给我?” 乌尔格解释:“她喜欢你才会送你的,在我们克察部,送一块精心挑选的石头的意思就是我喜欢你。” 奚昭有些惊讶,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习俗,蹲下身拿起小孩子手里的石头,笑着问:“你喜欢我?” 乌尔格在一旁帮忙翻译,小孩子听完,眨着大眼睛说了一句话,乌尔格:“她说你好看。” 奚昭把石子握着手里,冲小孩子笑了笑说:“谢谢你,我会好好留着。” 乌尔格帮忙翻译完,小孩子听后很高兴,蹦蹦跳跳地跑开了。 小孩子走后,奚昭看着手里的石头,若有所思地问:“按照克察部习俗,喜欢一个人就要送她一块石头吗?” 乌尔格纠正:“是精心挑选的、好看的石头,你可不要小瞧它,在我们克察部还有很多人用石头来定亲呢。” 定亲…… 奚昭在脑海里思索着这句话,看着手里的石头没再开口。 乌尔格这时忽然又问:“我听说你如今仍未成亲?” 奚昭闻言一怔,没想到乌尔格会忽然提起这事,犹豫着说:“……是。” 乌尔格用胳膊碰了碰奚昭,笑着问:“那你现在来过我们克察部了,觉得我们克察部怎么样?想不想留下来?” 奚昭没想到时隔两年多了,乌尔格竟然还惦记着这件事,再次婉拒道:“不必了,克察部很好,但我现在还是不想成亲。” 乌尔格狐疑:“我上次问你你也这么说,都这么久了,你迟迟不想成亲,你是不是——” 乌尔格顿了一下,看向奚昭的眼神变得若有所思。 奚昭正疑惑她想说什么,等着她的后文,就听乌尔格又说:“你是不是喜欢女人?” 奚昭双眼瞪大,再次被乌尔格脱口而出的话惊到。 随即思索,莫非她和秦沭在一起被乌尔格看到了? 她急忙回忆了一下来到克察部后,自己和秦沭的相处,觉得应该没暴露什么才对。 奚昭又看了看乌尔格,觉得她不像是看出来什么的样子,于是干咳了两声,掩饰说:“你别胡说,我不是。” 乌尔格面露疑惑地问:“真不是?” 奚昭:“真不是。” 乌尔格:“你不用紧张,这种事在我们克察部随处可见,你要是真喜欢女人也没什么,又不是什么稀奇事。” 奚昭闻言,怔了一下,问:“真的?” 乌尔格摊手,嫌弃道:“当然是真的,我们克察部可没你们中原那么多规矩。” 说完,又一脸好奇地问:“所以你到底喜不喜欢女人?” 奚昭有些犹豫了。 乌尔格见状,信誓旦旦地说:“放心,就算你告诉我,我也不会出去乱说。” 奚昭眼神开始闪烁。 乌尔格只好使出杀手锏:“你如果真喜欢女人,我正好有个东西可以送给你。” 奚昭疑惑:“什么东西?” 乌尔格:“你先说是不是。” 奚昭无奈,想了一会,最后心想,就当让乌尔格断了想让她进克察部的念想,于是低声说:“……是。” 乌尔格抱臂啧啧道:“果然!你早说嘛,我们克察部也有很多美女,你要不要见一见?” 奚昭:“不用了。” 乌尔格:“为什么?” 奚昭:“我有中意的人。” 乌尔格:“什么人?我见过吗?” 奚昭:“这个你就别问了。” 乌尔格扁扁嘴,心想看来拉拢奚昭进克察部的想法是真的要失败了,叹口气道:“虽然你不愿意留在我们克察部,不过呢,看在朋友一场的份上,在你临走之前,我还是会送你一个东西。” 奚昭刚才就很好奇,问:“什么东西?” 乌尔格:“等你看到就知道了,肯定是你们中原没有的。” 奚昭一头雾水,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忽然有些不好的预感。 两人又站在一起聊了些有的没的,不久后,有一个克察部族人过来请乌尔格过去。 乌尔格:“我先失陪了。” 奚昭点点头,看着乌尔格走远。 等乌尔格也离开后,奚昭把玩着手里的小石子,想了想,自己走到了部落的外围。 这里是一片砂石地,奚昭弯身,把眼前的小石头逐个看了一遍。 这个太粗糙,不行。 这个形状不好看,不行。 这个太小,不行。 挑来挑去,奚昭竟然发现,想要挑出一块好看的石头一点也不容易。 难怪只送喜欢的人。 另一边,秦沭和晏微在帐篷里商议朝中的事,晏微:“密信里说,宰相一派现在内讧更严重了,章渊仍不愿意交出葛志通。” 葛志通是章渊在朝中的左膀右臂,也是秦沭此次针对的对象,更是宰相一派内讧的根源。 一部分人想交出他,另一部分人想保住他,两边争执不休,迟迟没有结果。 秦沭:“不急,再等等,这件事最后总会有个结果。” 她倒要看看章渊这次究竟会怎么办。 晏微闻言,没再多说,答应一声,退出去传信。 等帐篷里安静下来后,秦沭问外面的侍卫,“奚知州在哪?” 侍卫回道:“刚才看到奚大人去了部落外面。” 秦沭:“她去外面干什么?” 侍卫犹豫了一下说:“似乎在……捡石头。” 秦沭:“捡石头?” 侍卫:“是。” 秦沭眼中划过一丝诧异,随即忽然想到了什么,没再说话。 奚昭在地上找了许久,眼睛都快挑花了,正在她以为就要找不到满意的石头时,忽然发现远处有一块石头的造型很是奇特。 奚昭走上前,捡起来端详了片刻,越看越觉得这块石头看起来很像一只蜷缩的小猫。 这块石头足够漂亮,形状和大小也都让她很满意,拿来送给秦沭正合适。 总算找到了满意的石头,奚昭松了一*口气,认真收好,又开始盘算起应该什么时候送给秦沭。 她一边思索一边朝部落里走去,此时克察部的族人已经在中央的空地上准备好了拜神所需的东西。 乌尔格正站在一旁和族人说话,见奚昭回来,问她:“你去哪了?怎么半天都没看见你?” 奚昭:“去捡了一块石头。” 乌尔格:“捡石头?你要送人?” 奚昭点头。 乌尔格:“送你那个意中人?” 奚昭眸光闪了闪,最终还是不自在地承认了。 乌尔格扯了扯嘴角,心说,想不到奚昭对那人还挺痴情。 入夜后,中央空地的巨大篝火被点起。 今日是克察部每个月一次的拜神日,克察部族人将食物和贡品依次摆了出来,随即围着篝火跳起了拜神的舞蹈。 一片热闹之中,秦沭和扎日图坐在远处,而奚昭则穿着克察部的衣裳站在一旁,听着耳边克察部族人高声祈祷。 乌尔格这时给奚昭端来了一杯酒,奚昭见状连忙拒绝。 昨晚只喝一杯就神志不清了,她今天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喝了。 热闹持续了一阵,许多人都有些累了,坐下来休息,奚昭也有些乏了,和乌尔格打了声招呼,自己离开了人群出去散步。 今夜没起风,奚昭便漫无目的地在部落里闲逛,她本想随便走走就回去,可不知怎么,走着走着,一抬头才发现自己走到了祭坛。 在月光下,石壁上的壁画仿佛活了起来,带着一丝神圣的意味。 奚昭缓缓走近,抬头仔细去看那些壁画,不知不觉间就站了许久,回过神来才发现夜里的凉气已经浸透了全身。 克察部的夜晚还是有些冷的,奚昭正要回去,忽然听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怎么自己在这?” 奚昭回头,就见秦沭在月光下朝她慢慢走来。 秦沭身上同样穿着克察部的衣裳,奚昭望着她,慢声说:“有些累,出来走走,没想到就走到了这里。” 秦沭走到她身边,和她并肩站着,抬头去看石壁,问:“你很喜欢这些壁画?” 奚昭也抬头望去,说:“觉得很有趣,和中原一点也不一样。” 说完,她收回视线,看着身边的秦沭,想起了自己放在腰间的石块,心想,不如现在把它送给秦沭。 奚昭没有犹豫太久,出声道:“娘娘。” 秦沭转头看向她:“嗯?” 奚昭:“我有东西想送给你。” 秦沭:“什么东西?” 奚昭:“娘娘伸手。” 秦沭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随即慢慢伸出手。 奚昭于是拿出了自己精挑细选的那块石头,放在了秦沭手里。 : 奚昭:“就是这个。” 秦沭看着自己掌心那个像小猫一样的石头,问:“你要送本宫石头?” 奚昭点了下头。 秦沭:“你自己捡的?” 奚昭:“是。” 秦沭还从未收过如此“低廉”的礼物,打趣道:“敢给本宫送石头的,你还是第一个。” 奚昭:“娘娘不要?” 秦沭把手收回去,说:“你送的本宫怎会不要,何况——” 秦沭看了她一眼,“依克察部习俗,送石头就是喜欢的意思,你费了那么多功夫找来的石头,本宫当然要收下。” 奚昭有些惊讶:“原来娘娘知道送石头的意思。” 第67章 心头仿佛瞬间绽开了无数朵花。 秦沭浅浅笑了一下,说:“本宫当然知道,本宫还知道,这里是克察部的圣地,克察部族人要是结亲,都会来这里祈求祖先和神仙的祝福。” 秦沭说完,恰好一阵微风吹来,天上的云层被风吹走,月光一点点倾泻了出来撒在两人身上,像是一层银纱。 奚昭本想亲口和秦沭解释送石头的意义,却没想到秦沭知道,她看着秦沭,抿了抿唇,心念一动,又问:“那娘娘可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吗?” 秦沭看向她,“哪句?” 奚昭把目光移向远处的石壁,“就是这句话——” 说完,看着上面雕刻的那一行字,回忆着乌尔格曾说过的读音,缓缓念了出来。 她念诵时语气平缓温柔,念完后,看向秦沭,眼神饱含深意。 秦沭见奚昭定定地看着她,心底软了几分,嘴角勾了勾说:“知道。” 奚昭追问:“是什么意思?” 秦沭反问:“你不懂?” 奚昭只看着秦沭,不语。 两人对视了一会,秦沭无奈笑了一下,轻声说了句:“你啊……” 说完,她朝奚昭靠近些许,握住了奚昭的手,又慢慢和她十指相扣,低声说:“那你可要听好了,这句话说的是——” 两人此时的距离很近,奚昭见秦沭定定地看着她,忽然就有些紧张了。 明明是她起的头,可事到如今却也是她自己先紧张了。 奚昭心思有些复杂,随即就听秦沭与她对视,逐字逐句道:“我愿竭尽此生……与你相守。” 此言一出,奚昭心弦骤然拉紧,心头仿佛瞬间绽开了无数朵花。 秦沭说完,见奚昭愣住了,捏了下她的手,问:“没听清?” 奚昭感受着心底的悸动,抿抿唇小声说:“听清了。” 秦沭见状,轻笑一声,抬手抚上奚昭的脸颊,又问:“那你知不知道,按照克察部的习俗,若是两人两情相悦,在这里送了石子,还念出了誓词,那便算是……” 秦沭顿了顿,又继续说:“就此结亲了。” 奚昭也望着秦沭,低声说:“我知道。” 她当然知道,她让秦沭亲口说出那句誓言就是存了这样的心思在。 秦沭闻言,抬手揽住奚昭的腰,抱住了她,轻声说:“知道就好。” 说完,又道:“不过还差最后一步。” 奚昭心神一动,问:“什么?” 秦沭低头看着她,没有说话,只慢慢靠近。 奚昭心领神会,但还有些顾忌,轻声说:“会有人过来。” 秦沭却看着奚昭的唇瓣,只说:“放心,不会有人来。” 说完,吻上了奚昭的唇。 感受着唇上传来的触感,奚昭的心颤动不止,睁着眼和秦沭吻了一会,最终还得抵不过沉沦的诱惑,慢慢闭上了眼。 又一阵风吹来,吹得两人都衣衫随风舞动,衣襟上坠着的宝石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最后缠绕在一起。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奚昭的舌尖吻得有些麻,秦沭松开她,奚昭低着头埋首在秦沭肩上,回味着唇齿间的感觉,没有说话。 秦沭的呼吸也有些急,抱着她平复呼吸。 过了一会,奚昭舌尖才恢复了正常,她抬起头轻声说:“娘娘,该回去了。” 两人已经出来很久了,再不回去,怕是要有人来找。 秦沭看着奚昭的嘴唇,答应一声,慢慢松开手,摸了摸她的脸,温声说:“本宫先回去了,你也早点回来,这里风大,别受了凉。” 奚昭答应一声,目送秦沭离开。 秦沭走后,奚昭自己在原地站了一会,看了看石壁上的壁画,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想起秦沭在她耳边娓娓道来的那句一生相守,忍不住笑了笑。 回到部落里后,克察部的族人已经大多散去了,剩下的人正在收拾空地。 奚昭径直回了帐篷。 进了帐篷后,奚昭拿来铜镜照了照,发觉嘴唇有些红。 她下意识抿了抿唇,这时,有人过来说,秦沭叫她过去商议要事。 奚昭回了句:“知道了,这就过去。” 放下了铜镜,心想大概是要说明天面见使臣的事,于是起身走了出去。 进了秦沭的帐篷之后,奚昭发现晏微和扎日图都在,于是,奚昭朝秦沭行了一个礼,走到晏微身边坐下。 秦沭看向奚昭,目光在她泛红的嘴唇上停留片刻,奚昭感受到秦沭的视线,与她对视一眼,两人又同时错开目光。 奚昭正心思纷杂时,又听秦沭肃声说:“明日新吉使臣抵达克察部,不知对方此次前来有何用意,诸位爱卿要小心应对。” 对于新吉使臣前来的目的,之前已经讨论过许多次,也有过很多猜测,但究竟如何,还要明天才能清楚。 想到明天要代秦沭与新吉使臣见面,听着秦沭的嘱咐,奚昭不禁也正色了几分。 只希望不要出什么岔子。 商议完后,晏微和扎日图走了出去,奚昭留在最后。 奚昭的唇色此时已经恢复了正常,秦沭克制着想让它再次变红的冲动,说:“明日你还要代本宫出面,今晚早点睡。” 奚昭点了下头,“娘娘也早些休息。” 秦沭应了一声,捏了捏奚昭的手,说:“去吧。” 奚昭答应一声,感受着手上的力道,轻轻笑了一下,离开了秦沭的帐篷。 夜里做了一个全部都是秦沭的梦,次日清晨,奚昭精神气爽。 早早起了床,穿戴整齐后,和扎日图一同等待新吉使臣的到来。 一直等到了中午,这才在漫天沙土中看见一队骑着马,做寻常新吉商人打扮的人来到了克察部。 为首的人是一名老者,坐在马车上,须发花白,身子有些伛偻,眼睛却炯炯有神。 奚昭站在首位,看见他们下了马走过来,也带着人走上前。 为首的老者手里住着拐杖慢慢走近,先是看了她一眼,随后视线又将她身后的其他人一一扫过,最后目光重新落回奚昭身上。 他将手放在胸前,微微弯身,用标准的大燕官话开口道:“老朽奉新吉皇帝之命前来,想必阁下就是大燕太后派来的使者吧。” 奚昭拱拱手:“在下平州知州奚昭,不知阁下是?” 老者自我介绍道:“原来是奚知州,久仰,老朽那利翰,是当今的新吉国师。” 那利翰这个名字奚昭是听说过的,据传,这位国师在新吉很有些声望,名声如雷贯耳,奚昭没想到,新吉皇帝派来的使臣竟然是他。 如此阵仗,奚昭心里不由得凝重了几分。 将那利翰带进了帐篷,落座之后,奚昭想着昨天秦沭嘱咐过的话,对那利翰说:“国师远道而来,想必是有要紧事,不如我们闲话少叙,直接说正事。” 那利翰:“如此正合老朽之意,那老朽也不卖关子,便开门见山地说了,想必奚知州已经知道,老朽此次奉陛下之命前来,是因为有一件事,陛下想请大燕相助。” 奚昭点头,“我已经知晓,不知是什么事?” 那利翰:“想请大燕帮忙找一个人。” 奚昭闻言,心中有些疑惑,问:“不知国师要找的是什么人?” 那利翰正色道:“新吉六皇女,阿古温。” 奚昭微微蹙眉,“新吉的皇女,为何要我大燕帮忙寻找?” 那利翰沉声说:“实不相瞒,六皇女多年前在夺位之争中遭遇陷害,被迫外出逃亡,陛下也是最近得到消息,听说她逃到了大燕。” “陛下曾派人在大燕寻找,苦找无果,这才迫不得已前来求助。” 没想到竟然是让大燕帮他们找皇女。 奚昭不动声色和身边的秦沭对视一眼,秦沭面上没什么表情,奚昭于是继续问:“不知新吉作为交换的条件是什么?” 那利翰说:“若是大燕能够帮新吉寻回皇女,陛下许诺,新吉愿与大燕签署和平盟约,约定二十年不再开战。” 奚昭闻言有些惊讶。 这条件很是有些诱惑力。 毕竟大燕北临梁国,西临新吉,而这两个国家却都不是什么爱好和平的,虽然近几年没什么太大的动作,但小冲突却不断。 要是真能签署和平盟约,暂时放下西边的新吉,大燕就能安心对付北方的梁国,这对大燕来说无疑是一件好事。 奚昭怀疑地问:“此言当真?” 那利翰闻言,对身旁的侍从说:“把东西拿出来。” 侍从答应一声,打开了身上的包袱,从中取出了一个卷轴,随即缓缓打开,摆到了奚昭面前。 那利翰:“盟约文书新吉已经提前拟好,奚知州可以先行过目,若是大燕有不满之处,日后还可以再商议。” 又说:“新吉此次乃是带着最大的诚意与大燕交涉,只求大燕能为新吉寻回皇女。” 奚昭拿起来快速看了一眼,看着上面一行行端正书写的小字,眸光一凝。 新吉竟然来真的。 她再次朝秦沭看去一眼,见秦沭微微垂眸,心领神会,放下手里的卷轴,不动声色对那利翰说:“请国师再次稍后,容我等商议片刻。” 那利翰:“奚知州请便。” 于是奚昭起身,同其他几人一起走到了屏风之后。 站定后,奚昭看了秦沭一眼,放低了声音,犹疑道:“娘娘,可要答应?” 秦沭目光看向面前的奚昭和晏微,问:“你们几人意下如何?” 扎日图率先开口:“臣认为,此事对大燕来说有利可图,可以答应。” 秦沭又看向晏微:“晏司使呢?” 晏微也沉吟着说:“回娘娘,依臣之见,那利翰亲自前来,又提前拟好了盟约,不像作假。” “如此心急寻找六皇女,怕是新吉老皇帝命不久矣,想让六皇女回去接替。” “如此紧要关头,他们应该不会使诈,不如就此答应。” 秦沭闻言,最后看向奚昭,“奚爱卿怎么看?” 奚昭对上秦沭的目光,也思索着说:“据臣所知,如今新吉参与皇位之争的几名皇子皇女对大燕都心怀敌意。” “倘若真让他们之中的哪个夺得了皇位,只怕大燕日后永无宁日。” “将六皇女找回去,其他先不说,至少可以换得二十年和平让大燕休养生息,臣认为,此事可以答应。” 奚昭说完,留意着秦沭的反应,听她沉吟道:“诸位爱卿说的有理。” 秦沭在心中将几人的话思量了一遍,没有犹豫太久,很快下定决心,看向奚昭,开口道:“告诉那利翰,大燕答应了。” 奚昭应了一声,定了定神后,从屏风后走了出去。 那利翰仍端坐在位置上,奚昭坐下后,将盟约文书还给了那利翰,说:“让国师久等了。” 那利翰:“不知几位商议结果如何?” 奚昭:“此事大燕应下了,望新吉遵守承诺,若是大燕为新吉寻回皇女,新吉便与大燕签署和平盟约,约定二十年不再开战。” 那利翰见奚昭答应,抬起右手放在胸口,用苍老的声音一字一句道:“老朽在此向上苍起誓,决不食言。” 奚昭又继续问:“既然要找六皇女,那还请国师告诉我们六皇女生的什么样子,是否有画像?” 那利翰闻言,又让人包袱中取了出了另一卷卷轴,摆在奚昭面前,说:“这便是我大燕六皇女。” 奚昭现在都有些好奇,这位让新吉皇帝大张旗鼓寻找的六皇女长的是什么样子,于是看着侍从一点点展开画卷。 可当画卷全部显露之时,奚昭看着画像上的那张熟悉的脸,面色一滞。 银杏?! 奚昭心里大惊,不可置信地反复看了几遍,最终确信,虽然没有了脸上那道伤疤,但还是可以看出,这就是银杏。 奚昭下意识问:“这就是六皇女?” 那利翰:“正是,这画卷上画的便是六皇女阿古温。” 他看着奚昭复杂的神情,眼中闪过一丝犹疑,问:“怎么?奚知州可觉得有哪里不妥?” 奚昭又看了那画像几眼,将心里的震惊一压再压,最终还是摇了摇头说:“没事,这画像我便收下了,我会回去将此事禀报娘娘。” 竟然是银杏……奚昭心中翻江倒海,一瞬间回想起了和银杏相处时的种种情形,似乎很多疑惑都迎刃而解。 奚昭将画像收了起来,又听那利翰说:“不瞒奚知州,如今不仅是陛下,就连那些新吉的叛乱之徒也在想方设法寻找六皇女,还望大燕尽快行动,不要被那些歹毒之人捷足先登。” 奚昭点点头,心情复杂道:“大燕定尽力而为。” 那利翰闻言,再次手抚胸口,朝奚昭微微弯身说:“有奚知州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第68章 乌尔格还真是“贴心”。 那利翰又给奚昭留了一只信鸽,嘱咐如果有六皇女的消息一定要告诉他。 奚昭接过信鸽,答应下来后说:“国师远道而来,不如先去帐篷里歇息片刻再走。” 那利翰却说:“多谢奚知州好意,不过老朽此行隐秘,不便在此多留,这就离开了。” 说完站起身。 奚昭见状不好强留,只好起身送他,一直送那利翰出了克察部。 那利翰上马车前,回身朝奚昭再次行了一礼,奚昭也朝他拱了拱手,看着一行人上马。 奚昭一直目送着他们消失,等回到帐篷里后,再去看那卷画卷,心中仍然觉得不可思议。 想不到银杏竟然是新吉皇女?这样的话,追杀她的那些人是…… 秦沭此时正在沉思,奚昭拿着画卷走到身边,说:“娘娘,臣有要事。” 秦沭闻言抬起头看向她,问:“什么事?” 奚昭握着画卷的手紧了紧,说:“新吉的这位六皇女,臣认得。” 秦沭:“你认得?” 奚昭点点头,再次将画卷展开,铺在秦沭面前,说:“此人娘娘也知道。” 秦沭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奚昭继续说:“她便是银杏。” 秦沭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银杏?” 奚昭点点头。 秦沭当然记得银杏,当初奚昭刚刚收留银杏时,秦沭没少因为此人吃醋。 她竟然就是那利翰要找的新吉六皇女? 秦沭看着那幅画像,不确定地问:“你确认是她?” 奚昭:“虽然银杏的面上有伤,但也能看出,这画像上画的的确是她。” 秦沭沉默。 奚昭也没有说话,等着她开口。 半晌后,秦沭又问:“你曾说,银杏后来主动离开了。” 奚昭:“是,当时我送她出了州城,此后就再没了消息。” “不过,既然那利翰说银杏仍在大燕,或许可以回平州寻找。” 希望银杏没有离开平州太远。 秦沭听完,沉吟着问:“本宫记得,你说银杏当时遭遇了追杀。” 银杏在府里遭遇追杀的事,奚昭曾完整写信告诉过秦沭。 奚昭:“是,她说她是新吉人,可我没想到她竟是新吉皇女,如果早知道是这样,我应该将她留下。” 奚昭眉头紧锁,有些后悔让银杏离开。 “无妨。”秦沭见奚昭情绪不佳,握住她的手,安慰道,“走了再找回来就是,既然还在大燕,本宫总有办法把她找出来。” 奚昭轻轻“嗯”了一声,反握住秦沭,没再言语。 事到如今只能回到平州再说了。 次日,奚昭一行人准备离开克察部,返回平州。 奚昭一早起床后,重新换上了来时的衣裳,把克察部的衣裳装进了箱子里。 合上箱子前,她看着上面的金线和宝石,忽然想起了那夜和秦沭在克察部祭坛中的一幕幕,眸光动了动。 虽然在克察部停留的时间不过短短几日,但奚昭想,有些事,她或许会记得一辈子了。 走出帐篷时,扎日图已经带着克察部族人等在了外面,准备为奚昭等人送行。 马车已经备好,下人把奚昭的东西搬到了车上,一切准备妥当,只等秦沭出来就可以动身。 奚昭最后看了一眼克察部的部落,正有些留恋时,乌尔格走了过来。 她手里还拿着一个小盒子,对奚昭说:“我曾答应过,在你临走之前会送你一个礼物,喏,这个送给你。” 说着,乌尔格把小盒子往奚昭身前递了递。 奚昭被乌尔格一提才想起还有这件事,看着那个小盒子,好奇问:“这是什么?” 乌尔格:“你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乌尔格不说,奚昭更加好奇了。 她接过盒子,按住上面的锁扣,只听“啪嗒”一声,盒盖应声弹开。 奚昭低头去看,见里面放着几本书,封皮上没有名字,不知道里面写的是什么。 她疑惑地看了乌尔格一眼。 乌尔格示意她翻开。 于是,奚昭抬手翻开了第一页。 刚看第一眼,整个人就僵在了原地,脸也霎时红了。 她反应过来,一把将书合上,不可置信地问乌尔格:“你送我的这是什么?!” 乌尔格眨眨眼:“你不是已经看了吗,就是床笫——” 她话没说完,因为奚昭捂住了她的嘴。 乌尔格无语,拿开奚昭的手,无奈道:“好好好,知道你们中原人脸皮薄,我不说了。” 奚昭收回手,脸颊仍然发烫,还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她早该知道,乌尔格送的东西不会是什么正经礼物。 奚昭朝周围看了看,见其他人都在忙碌,无人注意这边,松了口气,低声问:“你送我这种东西干什么?” 乌尔格:“我在京城看了,你们中原好像没有这种东西,我怕你不知道女子和女子之间应该怎么行那种事。” 奚昭捂住脸。 那乌尔格还真是“贴心”。 乌尔格继续说:“所以我才送你几本,以备日后有需要的时候用。” “你们中原人,在朋友分别的时候不是都会赠送礼物吗?” “这就是我精挑细选找出来的离别赠礼,你可别小瞧它,上面教的如果你试一试,绝对赞不绝口。” 奚昭已经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了。 她把盒子盖上,沉默了半天,最终觉得应该和乌尔格好好讲一下中原的礼仪习俗,于是艰难开口说:“你知不知道,在中原,这种东西一般不会被当做离别赠礼。” “是吗?”乌尔格眼神迷茫了一瞬,看了看奚昭,“那……你不要?” 奚昭:“…”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 乌尔格又不是中原人,不懂中原习俗情有可原。 奚昭面无表情地把箱子重新锁上,说了句:“……要。” 乌尔格扯了扯嘴角,觉得中原人真是难懂。 就在这时,秦沭从帐篷里走了出来。 扎日图带着族人上前行礼。 奚昭本想将东西放到马车上,可秦沭已经走了过来,问:“奚爱卿拿着的是什么?” 奚昭只好硬着头皮说:“是圣女的赠礼。” 秦沭点了下头,没有多问。 奚昭松了口气。 临出发前,奚昭把小盒子率先放进了马车的角落,看了看,觉得应该不会被注意到,放下心。 秦沭和扎日图最后交代了几句,随后上了马车。 不久后,马车缓缓驶离了克察部。 和来时一样,扎日图带着族人一路为她们送行,一直走到领地之外,扎日图拉着马,高喊道:“恭送太后娘娘。” 奚昭坐在车里,看着克察部的人影渐渐变小消失,忽然听身边秦沭问:“你很喜欢这里?” 奚昭想了想,点了下头。 秦沭:“这次来得匆忙,若是你喜欢这里,本宫改日带你再来一次。” 奚昭摇摇头,“不必,虽然只停留了几日,但也足够了。” 秦沭又问:“你这几日,晚上睡得可好?” 奚昭想了想,说:“挺好的。” 她在克察部过得还是很适应的。 秦沭却看了她一眼,轻声说:“本宫睡得可不太好。” 奚昭怔了一下,觉得秦沭似乎意有所指。 果然,秦沭注视着奚昭,低声说:“总觉得睡觉时少了什么,睡不安分。” 奚昭瞬间明白了秦沭的意思,轻笑着问:“少了什么?” 秦沭:“少了一个人。” 奚昭:“那等回平州后,我陪娘娘一起睡?” “好啊。”秦沭说着,忽然问,“只是一起睡吗?” 这句话问得奚昭有些心猿意马。 尤其是刚才还看过那种东西后……现在奚昭的心思更是容易想入非非。 奚昭:“那娘娘还想如何?” 秦沭朝奚昭稍稍靠近,低声说:“这样如何?” 说完,慢慢凑近。 奚昭忽然也觉得唇有些干了。 不久后,两人的唇轻轻触碰,试探着吻在一起。 马车内空间狭小,吻着吻着,两人不自觉调整了姿势,奚昭背靠着车厢,秦沭则倾身向前。 正忘我之时,马车忽然轻微颠簸了一下,随即,就听什么东西掉落在了地上。 奚昭下意识睁开眼,秦沭放开她,两人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发现是奚昭的小盒子。 看见那个躺在地上,十分显眼小盒子,奚昭眉心直跳,连忙站起身,把盒子捡起来,重新放了回去。 秦沭:“那是乌尔格送你的东西?” 奚昭闻言,动作僵了一下,说:“是。” 秦沭:“乌尔格送了你什么?不打开看看?” 奚昭还没好让秦沭看到这些东西的心理准备,于是只好先随口说:“已经看过了,没什么,就是一些小物件。” 秦沭:“克察部的小物件都很是精巧,本宫也很喜欢,她送你的是什么?” 送的是一些难以启齿的东西。 奚昭想着,没什么底气地开口道:“就是一些……石头之类的。” 秦沭:“石头?乌尔格按照克察部习俗送你石头,看来她把你当做朋友了。” 奚昭胡乱应了一声,坐回了秦沭身边。 却听秦沭又问:“乌尔格送你的石头想必是她精挑细选过的,本宫倒有些好奇是什么样子。” 说着,秦沭把目光又落在了那个盒子上,问:“不如打开让本宫也看一看?” 奚昭一听秦沭要她打开盒子,只觉得浑身汗毛倒竖,她有些心虚道:“这……马车多有不便,不如,我等回平州后再给娘娘看?” 秦沭却看她一眼,问:“有什么不便?” 奚昭快要没话说了。 秦沭看了看她,忽然伸手就要去拿盒子,奚昭见状急忙按住她的手,“娘娘——” 秦沭眉梢微微挑起,看着自己被奚昭抓着手,没说话。 奚昭一时情急,没想那么多,可眼下被秦沭看着,有些慌了。 怎么办?再不想办法,就要被秦沭看见盒子里那些一言难尽的书了。 奚昭还没想这么快就拿给秦沭。 她还想自己先看一遍呢…… 想着,奚昭心跳擂鼓,快速想着对策。 可想来想去也没什么好办法,最后奚昭干脆顾不得那么多,把心一横,主动揽住了秦沭的肩。 “娘娘……”奚昭环着秦沭的脖颈,将自己和秦沭之间的距离缩近,忍着羞涩,低声说,“刚才那个吻……不继续了吗?” 第69章 找一个也是找,找两个也是找。 果然如奚昭所料,话音落下,秦沭的视线就重新落在了她的唇上。 奚昭见状,心底松了一口气,来不及多想,主动吻了上去。 两人的呼吸再次纠缠在了一起,秦沭眼中闪过一丝玩味,随即抬手抱住奚昭,专心回应她的吻。 这一次没有打扰,两人亲了许久才结束,奚昭从秦沭怀里退出来时,耳根已经绯红一片。 秦沭盯着看了一会,忍了忍心里再次被勾起的冲动,低声问:“怎么这么主动?” 奚昭抬手碰了碰嘴唇,移开视线看向一旁说:“刚才不是被打断了……” 声音越来越小。 秦沭轻笑一声,亲吻过后心情不错,瞥了一眼角落的盒子,闭眼靠回软垫上,没再追究。 几日之后,一行人重新回到了平州。 奚昭回了州衙后,立刻安排人去寻找银杏的下落。 交代完后,奚昭回到府中。 此时秦沭正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看密报,奚昭走过去坐在了她的对面。 秦沭:“安排完了?” 奚昭点点头,“已经差人去找了,希望能尽快得到消息。” 奚昭说完,叹了口气,又说:“此事实在出乎意料。” 她现在都有些难以置信。 秦沭:“本宫也没想到,新吉竟然来请求本宫帮他们找皇女,也没想到,他们要找的六皇女竟然就是那位银杏。” “不过从他们紧迫的态度来看,新吉老皇帝是真的时日无多了。” 奚昭思索着说:“新吉皇室竟然已经到了如此地步吗?” 老皇帝年老体衰,皇子皇女争权夺势,奚昭如今只希望,她能赶在那些追杀者之前抢先找到银杏。 这之后,奚昭就不时询问银杏的消息。 可一连过了三日,仍然一点线索也没有,奚昭这天坐在马车里准备回府,心里有点担忧。 想起那日追杀银杏的神秘人,还有那利翰说过的话,奚昭的心越来越沉。 到府里后,小禾前来迎接,奚昭问小禾秦沭在哪,小禾:“客人在书房。” 奚昭了然,朝书房走去,推开门后,发现晏微也在。 奚昭连忙上前问:“是有银杏的消息了吗?” 晏微神情严肃,摇了摇头,“朝宁司暂时还没发现新吉六皇女的下落,但朝中出事了。” 奚昭听她语气认真,不由得也正色起来,追问道:“出什么事了?” 晏微沉声说:“葛志通出逃了。” 葛志通此人奚昭有所耳闻,就是秦沭近日在朝中有意针对的宰相左膀右臂。 之前宰相一派还因为他陷入了内讧,如今他竟然出逃了? 奚昭:“逃往哪里了?” 晏微:“朝宁司还在追,现在只知道,他出了京一路朝西走,不知道要去哪。” 奚昭皱眉,心想怎么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银杏现在还没找到,又多了个葛志通。 秦沭这时出声道:“告诉各州府,严加盘查过往行人,立刻发通告悬赏,务必尽快将葛志通抓回来。” “再派人去监督宰相府,以防宰相与葛志通暗中联络。” 晏微闻言,答应一声,快步走出了书房。 奚昭看着坐在桌边的秦沭,蹙眉问:“娘娘之前不是还说,宰相一派正在内讧,怎么葛志通忽然出逃了,这未免太过突然。” 秦沭:“想必是章渊顶不住压力,打算把他交出来了,所以葛志通为了自保,只能出此下策。” “本宫猜测,宰相一派应该也不会料到他会出逃,现在大概也在抓捕他。” 奚昭思索着说:“可他又能逃向哪里?现在宰相和娘娘都要抓他,只要他还在大燕境内,迟早要被找出来。” 秦沭:“或许他就没想留在大燕。” 奚昭心念一动,“晏微说他出了京后一路向西,难道……他要去新吉?” 秦沭点头:“本宫和宰相都在抓捕他,他若是想给自己找一个新的靠山,如今内乱*的新吉就是最佳之选。” 奚昭也觉得是这样,沉吟道:“嗯,我若是葛志通,应该也会这么做。” 又说:“可如果他真要去新吉,那平州就是必经之路,得严防死守才行。” 葛志通是大燕重臣,又曾是宰相的心腹,得知许多朝政机密,要是他真投奔了他国,只会给大燕带来麻烦。 秦沭指尖在桌面上点了点,声音平静道:“这段时间先关闭城门,任何人都不得随意进出。” 奚昭应了一声,心想这样也好。 反正找一个也是找,找两个也是找。 几日后,抓捕葛志通的消息终于传来了平州,事不宜迟,奚昭当即找到了守军都指挥使,仔细商议后,最终决定暂时关闭城门并增派人手巡逻。 等一切处理完,回到家中时,已经是晚上了。 秦沭还在书房,因为葛志通出逃,秦沭要给朝中的副宰相等人安排下一步事宜。 奚昭走进书房时,秦沭刚写完最后一封信。 奚昭见她放下手中的笔,把信折起来,交给了晏微。 晏微快步走了出去,等书房中再次安静下来后,秦沭靠在椅子上,揉了揉眉心。 奚昭见她眼中有几分愁色,慢慢走上前。 走到秦沭身边时,秦沭拉起奚昭的手,将她拉近了些,奚昭顺势走到秦沭身侧,弯下身低声问:“娘娘累了吗?” 秦沭闭了闭眼,语气平静中难掩疲惫,“是有些累了。” 奚昭闻言有些心疼,知道秦沭这几日一直殚精竭虑,抬手拂过秦沭的脸,劝道:“娘娘如今已经将事情都安排下去了,今日就早些歇息吧。” 秦沭闻言,低声说:“也好。” 说完,又问:“那你陪本宫回房?” 奚昭点头应了一声。 回房后,两人先后去沐浴,临睡前,奚昭正要上床,忽然看到自己从克察部带回来的那个盒子被摆放在一旁的架子上。 这几日一直挂心着找银杏,都快忘记了这个东西。 奚昭本想自己先看过一遍后再拿给秦沭,可一直不得闲。 秦沭见奚昭站在床边,出声问:“怎么了?” 奚昭摇摇头,收回目光,上床躺了下来,靠在了秦沭的怀里。 心想,算了,还是等这阵风头过去再说。 这之后又过了几日,仍没有银杏的消息,但朝宁司却查到了葛志通的行踪。 的确如奚昭所想,他要取道平州前往新吉,如今已经进入平州境内了。 奚昭得知这件事后,再次找来了守军都指挥使,交代来往任何人都要严加盘查。 等守军都指挥使离开后,奚昭独自坐在州衙里沉思,正思索着,忽然判官走进来说,有人见到了疑似银杏的人。 奚昭一惊,忙问:“在哪?” 判官:“城南的曹氏药铺。” 在州城里? 不敢耽搁,奚昭站起身说:“过去看看。” 坐着马车到了城南的曹生药铺,刚一进门,掌柜就认出了奚昭,迎上来问:“奚大人?可是来买药的?” 奚昭:“来找一个人,近几日,你可曾见过一个脸上有疤的女子?” 掌柜的愣了一下,奇怪道:“脸上有疤?没见过,这几日我一直在店里,还从没见过这样的女子。” 奚昭又拿出银杏的画像给掌柜,“那这个人呢?” 掌柜认真看了一会,仍然摇头,“也没见过。” 奚昭见状,蹙眉又问:“你再想想,有人说曾见过她在你这里买药。” 掌柜面上为难道:“奚大人,我们家药铺生意好,每日来买药的不尽其数,我实在记不清每个人的脸。” 奚昭皱起眉,不信邪地又出门问了附近的店家,可得到的答复都是没见过。 碰了一鼻子灰,奚昭刚刚还提起来的心又落了回去,只能叹口气对身边的人说:“近来在这盯紧一点,如果见到画像上的人,一定要及时把她带回来。” 既然有人见过,那就说明银杏还没有被追杀者找到,她既然没事,又在州城里,如今州城封了门,想找她应该不难。 想着,奚昭又有了点希望。 州衙里还有公务,奚昭吩咐车夫先回州衙。 可就在奚昭上了马车后,不远处的一个摊位旁,一名身穿粗布衣裳,伪装成男子的人正看着她,目送奚昭渐渐远离。 等马车彻底消失后,银杏抬手碰了碰自己的脸,原本留疤的位置如今已经痊愈,只留下一些难以察觉的浅浅痕迹。 银杏垂眸,看着手里的砚台,把东西重新放了回去,转身离开了原地。 此后,又过了几日,奚昭仍然一无所获。 无论是银杏还是葛志通都不见踪影,奚昭心头慢慢笼罩起阴云。 坐在回府的马车上,奚昭低眉沉思。 银杏和葛志通都在躲藏,长此以往不是办法。 到了府里,奚昭仍然在想这件事,想着想着,不由自主地走进了书房。 进了书房才发现秦沭不在,奚昭回过神,正要退出去,忽然听秦沭从身后走近问:“回来了?” 奚昭应了一声,看着秦沭进门后将门关上。 秦沭拉着奚昭坐下,见她的神情,问:“有事要和本宫说?” 奚昭犹豫着点了一下头,说:“如今银杏仍然没找到,葛志通也下落不明,所以我想,是不是可以做些什么。” 秦沭:“你想做什么?” 奚昭思索着说:“不如,主动把人引出来?” 秦沭挑眉问:“怎么引?” 奚昭:“银杏暂且不说,葛志通现在人已经在平州,必然想要出城。可平州城门已经关闭,他出不去,或许会寻找出城的办法。” 秦沭听着,点了下头,示意她继续说。 奚昭:“而出城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得到我身上的密令,所以我想,若是以密令为诱饵,设下一个圈套,应该很容易叫葛志通上钩。” 秦沭很快明白过来,问:“那你想怎么设计这个圈套?” 奚昭沉吟道:“平州的净莲寺很是有名,这个时候许多人都会去进香,不如,我便以进香为名,引葛志通过来,娘娘觉得如何?” 秦沭没有说行还是不行,只反问:“你又想以身犯险?” 奚昭听出秦沭这是在介意自己从前瞒着她对付赵颉的事了,连忙说:“娘娘别担心,这次我一定不会让自己出事。” 秦沭:“你上次也这么说。” 奚昭抿抿唇,不知道怎么开口好了。 她软了些语气,握住秦沭的手说:“娘娘,事到如今已经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秦沭看了她一眼,奚昭与她对视,等着她的答复,过了半晌,就见秦沭的脸色柔和了些,开口说:“可以是可以,不过,本宫随你一同去。” 奚昭眨了下眼,见秦沭答应,轻笑道:“好,那娘娘便和我一同去。” 说完又道:“若是我没记错,那净莲寺求姻缘也很是灵验。” 第70章 太后不是在朔州吗? 定下计划后,奚昭又叫来了晏微一同商议。 最终在第二日,奚昭叫人放出消息,说自己三日后会去净莲寺进香祈福。 消息散播出去不久便传得家喻户晓。 三日时间匆匆而过,这一天,奚昭坐马车从州衙出来后,前往净莲寺。 一路上,不少人上前围观,一边看着奚昭的马车缓缓驶过,一边七嘴八舌地讨论。 “奚大人这是要去上香?” “没听说吗?是要去净莲寺祈福。” “哎呦,老天保佑,明年可一定要风调雨顺。” “听说奚大人此次为了表示诚心,还要独自一人在寺内住上一晚,如此真心,定能感动上苍!” 人群之中,一个满脸胡碴的中年男人听见其他人的对话,压了压头上的斗笠,看着马车离开的方向,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马车一直行驶到净莲寺外,住持已经率其他僧人在门外等候。 奚昭走下马车,看着面前金光灿灿的三个大字,理了理仪容,迈步走上前。 净莲寺的住持双手合十,念了句佛号,声音平静地开口道:“贫僧率全寺僧众,恭迎奚大人。” 奚昭回了一礼,被住持带着走进了寺里。 为了方便引葛志通前来,奚昭此次进香没有让外人回避,此时寺内依然有许多香客,而她带的随从也不多,除开门外松散的守卫,身后就只跟着寥寥数人而已。 走进寺里后,住持带着奚昭来到了大雄宝殿外。 殿中佛像无悲无喜地注视着脚下众生,奚昭抬头望了望,其余僧人依次走到一旁,盘腿坐下,唱诵经文。 梵音声中,住持点燃了三根香,走到奚昭面前,奚昭双手接过,高举过额头拜了拜,拜完将手里的香插进香炉。 寺里此时围着许多旁观的百姓,所有人都好奇地朝奚昭张望,没人注意,一个头戴斗笠的男人已经悄悄混入了其中。 奚昭上完香后,住持将奚昭带到客房之中,叫人沏了一壶茶。 奚昭:“此番多有叨扰,还望住持不要见怪。” 住持:“无妨,奚大人还有公务在身,贫僧便不在此耽误要事了,就此告辞。” 奚昭起身朝住持行了一礼,目送他离开后,独自一人坐在房间里。 屋子内摆放着许多佛经,奚昭随手取出一本,坐下翻开。 而此时,寺外注视着奚昭的男人已经摘掉了斗笠,混入了前来上香的百姓之中。 眼见着奚昭独自一人留在房间里,男人眼中划过一抹阴狠。 这简直方便了他。 于是,他轻手轻脚地朝奚昭所在的位置走去。 这时,一名小和尚忽然从一旁走出来,看见男人惊讶问:“施主怎么在这里?” 男人身体骤然紧绷起来,警惕了一瞬,见小和尚并没有怀疑他的意思,装模作样道:“我跟随奚大人而来,不小心走散了,敢问奚大人现在在何处?” 小和尚恍然,“奚大人如今在云水房念经,贫僧带施主过去?” 男人:“不必麻烦小师傅,小师傅只要告诉我在哪里就好。” 小和尚:“从这里一直走就是。” 男人闻言,朝小和尚道了声谢,快步朝着客房走去。 此时天色已经渐渐昏暗,寺庙各处都亮起了灯光。 男人来到客房之外,透过窗户朝屋内看去,见奚昭独自一人坐在里面,正专注地看着经书,身边一个侍从都没有。 男人视线继续巡视,很快,看见了奚昭挂在腰间的令牌,视线一凝。 只要能拿到那个令牌,他就可以彻底离开大燕前往新吉,到时候,无论是太后还是宰相都再也不能奈他如何。 即将获得自由的喜悦涌入脑海,此时葛志通的眼里只剩下了那块小小的令牌,再也顾不得其他。 于是,他拿出了提前准备好的迷烟,点燃后,慢慢从窗户的缝隙中伸了进去。 时间一点点过去,烟雾在屋内慢慢飘散,当迷烟燃烧殆尽时,屋子内端坐的奚昭也终于面露疲倦之色,抬手揉了揉眉心。 葛志通冷笑一声,见奚昭打了个哈欠,一边用手撑着头一边继续翻书。 可还没翻几页,奚昭的手一顿,慢慢闭上了眼,倒在了桌子上。 时间慢慢流逝,桌上的蜡烛短了一截,眼见奚昭的呼吸逐渐平稳,葛志通站起身,从窗户悄无声息地翻进了屋子。 令牌就挂在奚昭的腰上,男人轻手轻脚地走近,正要将令牌收入囊中,忽然,屋内的烛火骤然熄灭。 男人一惊,反应过来急忙朝窗户跑去,可还没摸到窗框,就听见窗户“砰”地一声被关紧。 他心一凉,转而打算夺门而出,可下一刻,一把闪着寒芒的刀刃就贴在了他的脖子上。 葛志通僵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只能眼睁睁看着屋中的蜡烛再次被点亮。 他看见本该被迷晕的奚昭此时已经站了起来,背着手打量他问:“葛大人,娘娘还在全大燕悬赏通缉你,真没想到,你竟然自己送上门了。” 葛志通知道自己中了计,看向奚昭,沉声说:“奚昭,你我无冤无仇,何必如此,不如你放我一命,若我此次能逃出生天,日后必有重谢。” “放了你?”奚昭摇摇头,“可惜,这件事我可做不了主。” 葛志通嗤笑道:“这里都是你的手下,你怎么做不了主?” 奚昭慢条斯理道:“葛大人此言差矣,这里可并非只有我,不信,你转头看看你身后的人是谁。” 奚昭说完,葛志通狐疑着回头,却看见了一身黑衣脸色肃然的晏微,脸色骤然变青。 葛志通不可置信地惊呼出声:“朝宁司?你们怎么会在这?” 奚昭笑笑,“葛大人先别急着惊讶,这里可不止有晏司使。” 葛志通听她这话心中惊疑不定,正疑惑除了晏微还有谁时,就见秦沭缓缓从奚昭身后走了出来。 葛志通双眼陡然瞪大,不可思议地喊:“怎么可能?太后不是在朔州吗?” 秦沭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一句话也没有多说,只示意他身后的晏微:“带下去。” 晏微答应一声,封住了葛志通的嘴,可葛志通不死心,仍不断挣扎,于是晏微干脆一掌将他打晕,悄无声息地带了下去。 看着葛志通被抓走,奚昭心里总算是放下了一块石头。 她转头看向身边的秦沭,虽然伪装成了侍从,却仍掩不住一身的贵气,不禁说:“今日委屈娘娘了,又给我扮了一回侍从。” 秦沭淡然回应道:“无妨——” 可刚说出两个字,忽然话音一顿,随即转了语气问:“你若觉得委屈了本宫,打算如何补偿?” 明明“无妨”两个字都说出来了,竟然还半路改口,奚昭有些哭笑不得,“娘娘这是欺负人了。” 秦沭面不改色,“怎么?” 奚昭:“明明刚才还说无妨。” 秦沭嘴角勾了勾,去拉奚昭的手。 奚昭顺势朝秦沭走近,可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住持的声音,“奚大人,有位香客要见您。” 奚昭疑惑,高声问门外的住持:“是什么人?” 住持的声音再次从门外传来:“并未说明身份,只说请您过去。” 难道是认识的人? 奚昭有些奇怪,决定去看看,于是轻声对秦沭说:“娘娘在此稍候,我去去就回来。” 秦沭看向奚昭,本想与她亲近一会,不料被打断,只好抬手摸了摸她的脸,叹口气说:“去吧。” 奚昭应了一声,本想转身离开,可临走前想了想,还是折回身朝秦沭走近。 秦沭挑眉,不知道奚昭要干什么,却见奚昭走到她身前,快速在她嘴角亲了一下,随后很快分开,耳尖微微泛红,“我很快回来。” 秦沭回味着那蜻蜓点水般的触感,唇角勾起一抹笑意,低声说:“好,本宫等你。” 奚昭这才放心走了出去。 从客房出来后,住持说那人在偏殿等她,奚昭于是跟着住持快步去了偏殿。 此时夜色已经完全降临,寺庙里的香客也都离开了,只剩下几个小和尚在院子里打扫。 到了门外,住持请奚昭进去,自己主动离开。 奚昭看着偏殿内的火光,有些好奇里面的人到底是谁,推开门走了进去。 随着门“吱呀”一声打开,奚昭朝内看去,就见一名男子正坐在其中,低着头,看不见样貌。 奚昭有些警惕,疑惑问:“不知阁下是什么人?为何要见我?” 她话音刚落,面前的“男人”抬起头,露出了一张熟悉的面孔,站起身朝奚昭行了一个礼,开口的声音一如既往的熟悉,“奚大人,别来无恙。” 在看清那人面容之时,奚昭一惊:“银杏?” 银杏朝她点了一下头,“是我。” 奚昭仔细打量她,发现银杏的脸上已经没有了那道可怖的伤疤,看起来与画卷上的样子别无二致。 确认真的是银杏,奚昭连忙问:“你怎么在这里?我找了你许多日,竟然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 银杏:“正是得知你在找我,所以才来见你一面。” 奚昭解释道:“是那利翰在找你,他要接你回新吉,委托太后娘娘在大燕寻找你的下落。” 银杏听见那利翰几个字,眼中闪过一丝错愕,“你说那利翰在找我?” 奚昭点点头,看向银杏目光有些复杂道:“你的身份我已经知道了。” 银杏闻言,惊讶了一瞬,又很快明白过来,低声说:“原来如此,那利翰都告诉你了。” 说完,她又道:“不久前我得知父皇醒来,原本是打算回去的,但几日前平州城门忽然关闭,这才被留在了这里。” 奚昭一听,知道是她要抓葛志通却也阴差阳错困住了银杏,解释道:“关闭城门另有原因,不过再过几日就会打开了,到时候,我会找送你出城见那利翰。” 奚昭想着,觉得也该找秦沭商议此事,于是又说:“你跟我来,我带你去见一个人。”【你现在阅读的是 】 70-80 第71章 奚昭听秦沭要离开,忽然有些落寞。 客房之中,晏微将葛志通押下去后已经折返了回来,正和秦沭商议该怎么处置。 正说着,奚昭脚步匆忙地走了进来。 她似乎很急切,眉头轻轻皱着,表情肃然,秦沭见状,眼中闪过一丝不解问:“怎么了?” 奚昭走上前,喘了口气,语气认真道:“娘娘,银杏找到了。” 话音落下,秦沭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晏微也惊愕了一瞬,反应过来急忙问:“人在哪?” 奚昭朝秦沭投去询问的目光,“就在外面,可要带她进来?” 晏微此时也看向秦沭,秦沭指尖在桌上点了点,沉吟着说:“带她进来。” 奚昭答应一声,退了出去,不久后,带着一名男子打扮的人走了回来。 秦沭的视线落在银杏身上,仔细打量后,很快便认出,这名“男子”就是那利翰所赠画卷之上的人。 奚昭公事公办地介绍道:“这位便是新吉六皇女。” 考虑到秦沭这次是微服出访,不好暴露身份,于是奚昭只说:“这是朝宁司的晏司使。” 并没有提及秦沭。 银杏见到秦沭和晏微似乎有些警惕,朝晏微行了一个礼,“晏司使,幸会。” 晏微见状心领神会,走上前回了一个礼道:“六殿下,我等受贵国国师那利翰所托在大燕寻找你,已经找了多日,如今终于见到你了。” 银杏低声说:“让奚大人和晏大人费心了。” 晏微:“六殿下放心,既然我们先那些乱贼一步找到了你,必定安全将你送回新吉,只是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不如六殿下先行跟我离开,寻一个安全之处如何?” 银杏:“不必麻烦了,我有住处,让我回去就好,只希望奚大人能尽快打开城门,让我得以回新吉。” 奚昭:“城门不久后就会打开,这个你不必担忧。” 银杏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奚昭和晏微对视了一眼,想到银杏独自藏匿许久都没有被找到,或许让她回自己的住处也好,于是说:“那就让晏司使和你一同回去,派人暗中守卫你的安全。” 银杏似乎有些犹豫,但想了许久,最终还是说了句:“好。” 见银杏答应,奚昭松了口气,和晏微小声商量了几句保护银杏安全之类的事,随后目送晏微带着银杏离开。 银杏走后,客房中再次安静下来,奚昭回想着今天发生的事,十分庆幸自己今日来了净莲寺。 原本只是想抓住葛志通,没想到竟然也引来了银杏。 这两件压在心头的大事一同被解决,奚昭总算得以喘息。 秦沭正在垂眸思索,一抬眼就见奚昭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温声问:“累了?” 奚昭轻轻摇头,走到秦沭身边坐下,思索着说:“现在终于抓到了葛志通,还找到了银杏,下一步娘娘有什么打算?” 秦沭看见奚昭眼尾的倦色,心疼地抬起手,指尖在她脸上摸了摸,低声说:“葛志通要带回京里关押起来,至于银杏,尽快将她送回新吉,免得夜长梦多。” 奚昭握住秦沭的手,感受着掌心的温度,有些担忧地问:“可我们先将银杏送回去,新吉的老皇帝会不会临时变卦,接到人后反悔不认账?” 秦沭的手慢慢下滑,将奚昭揽进怀里,奚昭的头顺势靠在秦沭肩上,听秦沭从容道:“如今新吉国内内乱不断,国力近乎消耗殆尽,维持与大燕的和平对他们也有好处,不然,那利翰也不会一来就开出这样的条件。” “若是他们敢毁约……”秦沭顿了顿,再开口时语气冷了几分,“本宫不介意再帮忙添一把火,让他新吉再乱一点。” 奚昭这才彻底放下了心。 放松之后,积压了多日的疲惫感都在此刻涌了上来,奚昭把头往秦沭颈间埋了埋,汲取着秦沭身上的气息。 秦沭静静地抱着她,感受到奚昭的依赖,嘴角浅浅笑了一下。 两人各自沉默了一会,秦沭凝神沉思,奚昭则一动不动地在秦沭身上靠着,过了不久,奚昭终于觉得疲惫感消散不少,微微侧头去看秦沭。 秦沭不知道在想什么,神情很是专注,奚昭视线缓缓移动,落到了她的唇上。 想起临出门前的那个蜻蜓点水的吻,奚昭抿了抿唇,忽然又想亲上去了。 秦沭正在思索朝堂和新吉的事,感受到奚昭的动作,也转头看向奚昭,对上奚昭意味不明的视线,低头朝她靠近了些,低声问:“怎么?” 忽然的靠近让奚昭心底又痒了几分,她没有说话,只坐起身,手扶在秦沭的肩上,身体慢慢向前倾。 秦沭察觉到她的意图,直直地望着奚昭,静静等待。 距离越缩越近,周遭的空气变得有些灼热。 当近得两人可以感受到对方的呼吸时,奚昭喉咙动了动,慢慢将唇凑了上去。 奚昭动作有些羞涩,秦沭耐心地回应,一个绵长的吻结束后,两人慢慢分开。 奚昭脸有些红,从秦沭怀里退出来,秦沭见她羞涩的模样,嘴角勾了勾,意有所指地说:“只是亲了一会就如此害羞,日后……你可怎么办?” 她语气里带着淡淡的调侃,奚昭闻言脸上的红晕更深了几分,勉强开口道:“娘娘何必提前忧虑,到时候自然……” 奚昭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直接说不出口了,秦沭看着她红透了的耳尖,眼中笑意更浓,连忙说:“好了,本宫不逗你了。” 奚昭朝秦沭投去一个幽怨的眼神。 秦沭还是这么坏心眼。 不过,日后…… 奚昭忽然想起了乌尔格送给她的那个“离别赠礼”。 如今要紧的两件事都解决了,那她是不是也该思索一下和她秦沭的事了…… 第二天,奚昭起来时,住持已经等在了门外。 奚昭从客房出来,走上前说:“今日我便离开了,多谢住持相助,日后定赠厚礼答谢宝寺。” 住持念了句佛号,“奚大人不必客气,日后若有其他需要相助之处,尽管开口就是。” 奚昭闻言,惭愧一笑道:“实不相瞒,的确还有一件事想求大师。” 住持:“不知是什么事?” 奚昭:“我听闻,净莲寺里求姻缘很是灵验。” 住持笑笑,“的确有许多人前来求姻缘之事。” 奚昭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房间,对住持道:“还请住持借一步说话。” … 秦沭早晨起来后,就在看晏微带来的密报,不时吩咐几句,晏微在旁边一一听着。 奚昭不知道去了哪,等秦沭将密报都处理完后她还没有回来。 晏微出门后,秦沭正想叫来人问奚昭在哪,就见奚昭走了回来,手里似乎还拿着什么东西。 秦沭:“去哪了?” 奚昭:“去见了住持一面。” 秦沭目光落在奚昭手上,问:“那手里拿的是什么?” 奚昭微微一笑,“等回府后给娘娘看。” 秦沭见她兴致勃勃,没再问,轻笑一声,说:“那好。” 不久之后,奚昭走出了寺庙,坐上了马车。 回府后,奚昭先是跟着秦沭去见了葛志通。 葛志通被晏微暂时关押在柴房里,秦沭开门走进去,葛志通见了她,垂着头,一言不发。 晏微:“娘娘,他仍然一句话也不肯说。” 秦沭看着葛志通,冷声问:“章渊已经放弃了你,你还要为他遮掩?” 葛志通却像没听见一样,只低着头。 秦沭见状,对晏微说:“押回京,关进天牢里,不说便上刑。” 晏微答应一声。 奚昭看了地上的葛志通一眼,跟着秦沭走了出去。 一路进了书房,等关上门后,奚昭沉吟着问秦沭:“娘娘打算什么时候放出葛志通被抓的消息?” 秦沭:“等本宫离开平州时便来得及。” 奚昭闻言下意识问:“娘娘什么时候走?” 秦沭靠在椅子上,淡声道:“将银杏交给那利翰后,本宫也该走了。” 奚昭听秦沭要离开,忽然有些落寞。 虽然明知道秦沭此次来平州匆忙,不会停留太久,可骤然听见她要离开心里还是不好受。 秦沭见奚昭表情瞬间暗淡了下来,轻声问:“舍不得本宫?” 奚昭与秦沭对视,点了下头。 秦沭温声问:“那等你任期满后,本宫让你回京?” 回京…… 在平州待得太久,忽然听到这个词竟然还有些陌生。 秦沭见她失神,调笑问:“怎么?你不想回去?” 奚昭连忙说:“怎么会,自然是想回的。” 回京后就可以常常见到秦沭,她怎么会不愿意? 秦沭望向奚昭,看着她身上的绯色官袍,也有些感叹。 两年多了,奚昭终于可以再次回到京城了。 她们相隔两地已经两年多了,这两年的分别之苦,她也尝够了,这么久以来日思夜想,如今她终于又让奚昭回到了她身边。 秦沭这时忽然想起早上在净莲寺时,奚昭曾带回来一个东西,又问:“你不是说有东西回府后要拿给本宫看吗?是什么?” 奚昭闻言,说:“娘娘稍等。” 说完,走了出去,将在净莲寺里带出来的盒子摆在了秦沭面前。 秦沭:“这是什么?” 奚昭:“娘娘看看就知道了。” 说完,慢慢打开 秦沭低头去看,就见两枚雕刻成游鱼形状的玉佩正摆在里面,形态各异,栩栩如生。 秦沭微微扬眉。 奚昭解释说:“净莲寺求姻缘很是灵验,平州许多百姓都会专门去求些保佑姻缘的物件。” “这对玉佩是我从前偶然得来的,觉得雕刻得很是精巧,一直想送给娘娘,正好昨日去寺里,于是便让住持帮忙赐了福。” 奚昭说完,试探着问:“娘娘觉得如何?” 秦沭对上希冀的眼神,拿起盒子里的那两枚玉佩,看着那清透温润的玉质,感受着指尖细腻冰凉的触感,弯了弯唇说:“不错,本宫也很喜欢。” 说完,又道:“原来你一早就去找住持是为了这个。” 奚昭点了点头。 秦沭视线在奚昭身上扫过,看着她空荡荡的腰间,拿着玉佩走上前。 奚昭定定地看着她,随即就见秦沭低下头,亲手将其中一枚挂在了她的腰间。 秦沭的手在玉佩的流苏上拂过,退开一步,目光在奚昭腰间停留了片刻,笑着说:“既然你赠的是双鱼佩,那就愿你我能如同这双鱼一般……” 秦沭顿了顿,目光直直地望着奚昭,继续说:“相依相伴,永不分离。” 第72章 “娘娘可是心情不佳?” 这之后,又过了几日,放出去给那利翰传信的信鸽飞了回来,带来了那利翰的亲笔信。 信中写着会派人去接银杏回去,还约定了时间和交人的地点,另外嘱咐了保护银杏安全之类话。 奚昭拿到信后,第一时间去看望了银杏,银杏接过信纸时手微微颤抖,看完信后,神色似乎有些激动,捂着脸说:“我终于可以……终于可以回去了。” 奚昭见状宽慰她说:“那利翰派来接你的人已经在路上了,再过几日就能到平州界,到那时,我和晏司使会护送你出平州。” 银杏低声说:“多谢奚大人。” 奚昭摆摆手,“不必谢我,只是,我没想到你竟然是新吉皇女。” 奚昭感叹道:“难怪你当初不愿意告诉我你的真实身份。” 银杏沉吟着说:“我不想把你牵连进新吉内乱之中,有关我的事,你知道的越多就越危险,所以我当初才不愿意告诉你。” 想到银杏也是一片良苦用心,奚昭只能说:“从前的事就过去吧,你现在总算能回新吉了,现在我的首要目的是保证你的安全。” 银杏应了一声,没再开口。 从银杏的住处回来后,奚昭去见了秦沭。 秦沭此时正在书房和晏微议事,奚昭进门后关好门,正色说:“娘娘,信已经拿给银杏了。” 秦沭闻言点了下头,表示知道了。 那利翰在信上约定的交人时间是十天后,还有一段时间可以让她们多做准备。 奚昭思索着说:“保险起见,交人的那天还是多带些人过去的好,免得出现什么变故,不过,还要伪装起来,不然出城时会引人生疑。” 一旁的晏微闻言说:“我会让朝宁司的人提前过去蹲守,这点你不用担心,只是,还有一件事。” 奚昭:“什么事?” 晏微看向秦沭:“交人那日,娘娘可要亲自去?” 秦沭面不改色道:“自然。” 晏微犹豫着说:“可毕竟是去见新吉人,娘娘若是亲自去……会不会太危险了。” 奚昭听完心想也是,劝道:“娘娘身份尊贵,这种事情还是不要亲自过去了,就只让臣和晏司使过去就好,我们定安全将银杏送到那利翰手中。” 秦沭却说:“无妨,你们下去安排就是。” 奚昭和晏微又劝了几句,秦沭仍然坚持,无奈只好听命。 十日时间转瞬即逝,终于到了两方交人的日子。 这一天,一行人乔装打扮后,陆续从平州城门出城。 两方约定的交人地点在边界之地的野外,这里荒无人烟,只有一个废弃的村子,如今里面只剩下几座倒塌的茅草房。 奚昭一路带着人来到村子里,看*了看时间,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一个时辰。 那利翰派来人还没有到,奚昭和秦沭商量了一下,先带着银杏找了一个还算有遮蔽的屋子等待。 银杏似乎有些紧张,一直在看着四周,晏微站在她的身边,一边警戒一边安慰道:“别怕,朝宁司的人就在附近,一定会安全将你送到那利翰手中。” 银杏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奚昭闻言也不禁留意起四周。 又过了不久,眼看着时间就要到了,奚昭心底越发谨慎起来。 这时,一阵风吹来,吹起了奚昭的衣角,吹得树叶沙沙直响。 一队人马出现在了道路的尽头。 那些人穿着新吉服饰,头上围着面巾,将全身裹得严严实实,慢慢朝他们走来。 奚昭站起身,看着对方一点点走近,最终停在几步之外。 为首的人用蹩脚的大燕官话说:“我等奉国师之命,前来接六殿下回去,你们把人带过来。” 奚昭目光在人群中扫过,没看见那利翰的身影,上前一步,高声问:“那利翰国师何在?” 为首的人回答道:“国师为防止被人跟踪,并未亲自前来,你们只需要将六皇女交给我们即可。” 奚昭看着那些捂得严严实实的人,皱了皱眉问:“既然如此,凭证何在?” 为首之人:“凭证?” 他与其他人对视了一眼,又说:“凭证在这里,你过来瞧。” 说完,他缓步走上前。 奚昭心觉这几人有些不对劲,高声说:“你不必过来,将凭证扔过来就是。” 那人听完,停住脚步站在了原地,说了声:“好。” 在奚昭的注视下,将手伸入袖中。 可下一秒,一把弯刀忽然被他从袖中抽了出来,反手握着朝奚昭飞速靠近。 可还没等他到近前,眼前一道黑影闪过,只听“铛”的一声脆响,晏微已经持刀拦在了奚昭身前。 为首之人见状,一把扯开身上的袍子,大喊了一句新吉语。 在他身后,其他新吉人也抽出袖子里的弯刀,眼神带着杀意扑了上来。 藏在周围的朝宁司侍卫此时纷纷现身,很快对面的新吉人扭打在了一起。 奚昭见状对银杏说:“快走,他们不是那利翰的人。” 可就在这时,一名新吉人忽然冲破了朝宁司的防守,朝着几人扑了过来,手上的弯刀举起,直直刺向银杏。 奚昭一惊,就要拉着银杏躲闪,一支箭矢却如鬼魅般飞来,直接射中刺客的胸口。 刺客双眼瞪大,手里的刀还没来得及落下,人已经没了气息,直直倒在地上。 奚昭惊讶去看,就见另有一队人提刀快速赶来,气势汹汹地加入了战局。 这些人的功夫路数和刺客几乎相同,但却更胜一筹,与朝宁司里应外合,很快便利落地杀光了所有刺客。 奚昭惊魂未定,看着远处驾马赶来的那利翰,心中终于松了口气。 那利翰走近后,下了马对奚昭说:“是老朽来迟了,竟不想被这些反贼抢了先。” 银杏这时从奚昭身后跑了出来,那利翰一件,连忙喊道:“六殿下。” 银杏上前抓住那利翰的手,神色激动道:“国师!” 那利翰将银杏上下打量一遍,关切问:“六殿下您没事吧?可有伤到?” 银杏摇摇头,“没有,他们将我保护得很好。” 那利翰松了口气,对奚昭微微弯身:“多谢奚大人。” 说完,视线越过奚昭,又看向她身后缓步走来的秦沭,朗声说:“谢过娘娘。” 秦沭见他认出了自己,也不惊讶,只说:“客气的话就不必再说了,只是那盟约,希望新吉皇帝说到做到。” 那利翰:“这是必然,只是如今国内事物繁多,待安顿后,新吉必定带着盟约前来与大燕议和。” 秦沭点了点头,“有国师这句话,本宫就放心了。” 交完人,双方都不便多留,就要趁早离开,临走前,银杏转身对奚昭一行人说:“多谢大燕搭救之恩,此事我定铭记在心,这便就此离开了。” 说完,她看向奚昭,再次郑重道:“奚大人,保重。” 银杏话音刚落,秦沭抬了抬眼,看向奚昭。 奚昭没注意到身后秦沭的目光,回礼道:“六殿下保重。” 说完,看着那利翰带着银杏慢慢远去。 人走后,奚昭也准备带着人返程,路过秦沭身边时,奚昭忽然感觉秦沭的情绪有些不对劲。 好像脸色比以往冷了一点。 奚昭试探着问:“娘娘?” 秦沭侧目看她:“怎么?” 奚昭仔细看了会,又觉得好像一切正常,刚刚只是她的错觉。 奚昭有些错愕,摇摇头说:“没事,娘娘上车吧。” 秦沭没再说话,上了马车,几人一同返回州城。 银杏之事终于尘埃落定,奚昭终于能够彻底放下心。 只是回程的路上,奚昭和秦沭一起坐在马车里,秦沭始终没有说过话,让奚昭刚放下去没一会的心又提了起来。 奚昭偷偷看了秦沭一会,虽然秦沭平日也沉默寡言,但奚昭总觉得今天的秦沭格外沉默,虽然面上看不出喜怒,但奚昭心中隐约觉得,秦沭还是生气了。 她想了想,慢慢朝秦沭身边挪近一点,轻声问:“娘娘可是心情不佳?” 秦沭闻言看向她,语气平静:“何以见得?” 奚昭:“娘娘从上车后就没同我说过话。” 秦沭:“本宫只是在想事情。” 奚昭:“娘娘在想什么?” 秦沭目光落在奚昭身上,神情若有所思,抬手碰了碰奚昭的脸,缓声道:“本宫在想……六皇女是不是喜欢你。” 奚昭错愕问:“娘娘怎么会这么想?” 说完,一下子就明白了秦沭不高兴的原因。 怕是因为银杏刚刚和她单独道了别。 奚昭连忙解释:“我不过是和银杏从前有些交情罢了,所以她刚刚才单独与我道别,除此之外再无其它了。” 秦沭幽幽道:“可本宫记得,你还说她曾送过你一支弯刀。” 奚昭一怔,想起来确实有此物,那把弯刀是银杏离开奚府时赠她的,那时她还不知道银杏的身份。 没想到秦沭记得还挺清楚,奚昭在秦沭的注视下,犹豫着点了下头。 秦沭面无表情道:“那本宫可很是好奇了,还请奚爱卿回去后,拿给本宫好好看看。” 奚昭想解释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只好小声答应。 回到府中时已经是夜晚,奚昭将秦沭带回卧房,打开了箱子,拿出了银杏送她的那把弯刀。 这把刀自从奚昭收到后就一直放在箱子里,还没有拿出来过。 如今秦沭要看,奚昭慢慢把刀从刀鞘中拔出来,看着上面流光溢彩的宝石还有泛着银光的刀刃,才意识到这把刀显然不是寻常工匠能打造出来的。 秦沭看着那把在灯光下光彩照人的弯刀,语气淡淡道:“如此贵重的刀都赠给了你,看来她的确很喜欢你。” 奚昭:“当初银杏赠我这刀只是为了报答我的救命之恩。” 说完,奚昭将刀放下,走到秦沭身边,拉着秦沭的手,软下声音说:“我和银杏真的没什么,娘娘别多想了。” 秦沭看了奚昭一眼,意有所指道:“看来本宫真应该把你召回京留在身边了。” 说完,顿了顿又凉声道:“免得你再在外面招蜂引蝶。” 第73章 “一本杂书而已。” 奚昭闻言,怔了一下,对上秦沭若有深意的目光,又软下语气说:“都听娘娘的。” 她说完观察着秦沭的反应,见秦沭不买账,只好弯下身靠近秦沭,声音更软了几分,“娘娘……别生气了。” 说完,视线落在秦沭的唇上,心里羞涩了一瞬,微微靠近。 秦沭无动于衷地端坐着,可奚昭靠近时她也没有躲开,只垂眸看着奚昭凑上来。 两人的唇瓣碰在了一起,最初相互啄吻着,后又逐渐加深。 秦沭占据了主动后,将奚昭抱进怀里,动作有些强硬,让奚昭有些难以承受。 不久后,两人分开,奚昭呼吸灼热,一边喘气一边看着秦沭问:“娘娘可还生气?” 秦沭心情好了不少,理了理被奚昭抓皱的衣裳,“先放过你。” 奚昭提着的心终于落了回去。 她桌上的弯刀收起来,以免再让秦沭看见。 赶了一天的路,奚昭的确有些累了,打算早点睡,收拾完后,秦沭让奚昭先去沐浴。 奚昭答应一声,正要拿起衣裳去浴房,忽然想起什么,站在原地说:“娘娘沐浴需要我伺候,还是娘娘先去吧。” 秦沭却说:“你也累了,不用服侍本宫,本宫可以自己来。” 奚昭惊讶:“原来娘娘可以自己动手。” 秦沭淡淡道:“自然,本宫又不是三岁幼童。” 奚昭语气微妙地问:“那前几日娘娘还让我服侍,怕不是存心想折腾我?” 秦沭唇角勾了勾,“是。” 奚昭哑口无言。 秦沭这个坏心眼的。 没再和秦沭多说,又叫来小禾备好了热水,起身去了浴房。 热水带走了一天的疲惫,将身上洗净擦干后,奚昭回到卧房。 秦沭正坐在桌边看密报,看见奚昭回来,问:“洗完了?” 奚昭点点头,“娘娘过去吧。” 秦沭:“好。” 说完放下手中的东西,站起身。 秦沭离开卧房后,奚昭走到床边坐下,拿起长巾擦头发。 擦着擦着,忽然看到了乌尔格送给她的那个小盒子。 那盒子放在角落里,奚昭从克察部回来后,这几日又是找银杏、又是抓葛志通,都快将它忘了,现在看见才又想起来。 奚昭动作一顿,心想,如今已经没有其他杂事了,或许她也该关心一下这个小盒子里的东西了。 而且现在秦沭还在沐浴,卧房里只有她自己,正好是一个好机会。 奚昭在心里纠结了一会,最终还是走过去将那小盒子拿了过来,坐在床上,看着那上面的花纹,按动了锁扣。 只听“咔哒”一声,盒子盖弹开,露出了里面的几本没有名字的书。 奚昭深吸一口气,拿出来一本,慢慢翻开。 虽然在克察部时,她无意中曾翻开过一次,已经知道里面画的都是些什么内容,可再看时仍然羞得脸红心跳。 乌尔格到底是怎么做到面不改色给她送这种东西的? 奚昭百思不得其解,忍着羞赧让自己看下去。 可才看了几页,奚昭就忍不住了,合上书坐在床上捂住脸。 虽然她和秦沭曾经行过亲密之事,已然不是什么也不懂的少女,可是……这画得也太直白了一点。 曾经的记忆又被勾了出来,奚昭觉得身上有些不对劲,她心想不能再看了,否则非要做梦不可。 于是就要把盒子放回去。 可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脚步声,听声音,是秦沭回来了。 奚昭一惊,没想到秦沭回来得这么快,心里一慌,连忙把盒子扣好,又迅速把它放回原位。 她这边刚放好,下一刻,秦沭便推门走了进来。 看到奚昭站在角落里,秦沭疑惑问:“你在干什么?” 奚昭有些心虚,小声说:“……没什么。” 说完,为了转移秦沭的注意力,主动走上前说:“我替娘娘擦头发。” 秦沭看她一眼,没有做声,走到镜前坐下。 奚昭跟着走过来,拿起长巾。 她一边擦,一边用余光看向角落的盒子,见摆放的没有异常,松了口气。 还好,查点就要被发现了。 可她这边心刚放下了一半,忽然听秦沭又问:“你脸怎么这么红?” 奚昭动作一顿,下意识朝镜子中看去,就见秦沭正从镜中看着她。 而此时她的脸颊上有一抹明显的绯红。 奚昭心里一紧,没什么底气地说:“大概是……刚沐浴完,有些热。” 说完,低下头,不敢和秦沭对视。 秦沭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没再开口。 奚昭也没再说话,沉默地替秦沭擦头发,等彻底擦干了后,两人准备入睡。 秦沭照例让奚昭先去床上。 奚昭答应一声,可刚走到床边,就见床上扣着一本书。 奚昭心头一惊,这才想起,刚刚只顾着藏盒子,竟然忘了把它放回去。 她急忙上前,就要把书藏在枕头下面,可还没等藏,忽然听秦沭在身后问:“那是什么?” 奚昭心头一紧,握着书的手捏了捏,尽量让自己用平静的语气道:“一本杂书而已。” 秦沭:“你平时不是在书房看书?” 奚昭:“……是从书房随手带过来的。” 秦沭看了看她手里的书,又看了看奚昭的闪躲的眼神,眸中闪过一抹异色,却没有再问,只说:“上床吧。” 奚昭闻言答应一声,感受着自己快得不正常的心跳,把书放在了枕头下面,躺了下来。 秦沭熄了灯后,也躺了下来,两人睡在一起,秦沭习惯性地将奚昭抱住 奚昭却浑身僵硬,在被秦沭触碰的刹那,脑海里瞬间闪过许多看过的画面。 一动也不敢动。 秦沭等了一会,见奚昭没有第一时间靠过来,睁开眼,在夜色中看着奚昭,语气平静地说:“你今晚不对劲。” 奚昭咬了咬唇,轻声问:“……哪里不对?” 秦沭:“你很紧张。” 说完,手抚摸上奚昭的侧脸,指尖蹭了蹭,低声说:“还有事瞒着本宫。” 奚昭下意识抿起嘴角,“我只是有些累了。” 秦沭看着她,“真的?” 奚昭:“……真的。” 一对上秦沭的目光奚昭就心虚,连忙又说:“娘娘也累了一天了,早些睡吧。” 说完,紧张地看着秦沭,生怕秦沭继续问下去。 秦沭微微垂眸,没有说话,片刻后,只说:“那好。” 说完,将奚昭往怀中带了带,闭上了眼。 感受着秦沭平稳的呼吸,奚昭慢慢抬手回抱住秦沭,见她真的睡了,忽然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还好,要是被秦沭发现,那她简直无地自容了。 想着,奚昭松了一口气,感受着加快的心跳,慢慢闭上了眼。 这一夜奚昭睡得都不安分,梦里尽是一些不可言说的事。 第二天清晨,奚昭猛的睁开眼,呼吸还有些急促。 她下意识看向旁边,秦沭还没有醒,奚昭这才长出一口气,呆呆地望着床顶,回忆起自己的梦还有些失神。 她下意识摸了摸枕头下面,书还在。 奚昭怀疑她就是因为枕着这个东西才做了那种梦。 不过要是真和秦沭…… 奚昭转头看向秦沭,看着看着,下意识咬住了唇。 这时,秦沭悠悠转醒,两人目光直直相撞。 秦沭见奚昭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眼角还有些红,问:“怎么这么看本宫?” 秦沭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听在奚昭耳中却好像有只猫在挠。 奚昭:“就是……想看看娘娘。” 秦沭闻言,凑近了些,又问:“那脸怎么红了?” 奚昭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总不能告诉秦沭她做了那种梦,于是把头埋了下去,闷声说:“娘娘别问了,还是早些起床吧。” 秦沭看着埋首在自己怀里的奚昭,挑了下眉,视线转而落在奚昭枕头下露出了一角的书上,若有所思,却还是没有多问。 起床穿戴整齐后,秦沭要处理公务,奚昭也要去州衙,临出门前,奚昭站在房中问秦沭:“如今银杏和葛志通的事都解决了,娘娘是不是,就要回京了?” 毕竟秦沭这次是悄悄来的平州,已经在这里停留了许久,不好再多待了。 秦沭点头,“是,再待几日就回京了。” 奚昭闻言脸色有些暗淡,十分舍不得。 竟然这么快就要走了,明明感觉和秦沭在一起的日子还没有多久。 因为秦沭要走了,奚昭有些心不在焉,在州衙里也没能专心处理公务。 散值后回到府里时,本想去见秦沭,却发现秦沭不在书房。 奚昭疑惑,叫来小禾询问秦沭的去向,小禾说:“客人午后就出门了,没说去哪。” 奚昭心中奇怪,只好在书房里一边看书一边等秦沭。 可看书也看不进去,脑子里想的还全都是秦沭的事。 于是她干脆回了卧房。 刚要坐下给自己倒杯水,奚昭便又看见了角落的那个盒子。 奚昭这才想起,自己昨天拿出来的那本书还压在枕头下面,于是走到床,从枕头下面将书拿了出来。 本想把书放回去,可奚昭一拿起那本书,好奇心又被勾了出来。 她在原地纠结了一会,最后还是拿着书走到书房,关好门后,走到桌后坐下。 接着昨天看过的,继续往后翻了几页,最终,奚昭终于忍着害羞看完了一整本。 看完,奚昭坐在原地发呆,脑海里此时乱七八糟的,理不清一点思绪。 她可着实是在这书上学了不少“新学问”。 静坐了半天才从羞涩中回过神,书还摆在面前,奚昭想了想,决定把它放进书架里。 自己或许还要将它拿出来看,为了方便,不如就摆在这里好了。 老话说得好,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里这么多书,应该不会被轻易发现。 奚昭放进去后看了看,觉得很满意,应该不会被轻易发现。 正想着,门外小禾说秦沭回来了。 奚昭整理了一下心情走出书房,看见秦沭朝她走来,诧异问:“娘娘这是去哪了?” 秦沭回答的言简意赅,“办了些事。” 说完,走进书房,“本宫还要处理几件公务,你在这里陪本宫?” 奚昭闻言,没有多想,答应一声,跟着秦沭一起回了书房。 晏微送来了几张密报,又汇报了几件朝里的事,秦沭一边看密报一边听着,吩咐了几句,又问:“葛志通开口了吗?” 晏微:“还没有。” 秦沭想了想,慢声道:“继续上刑,直到开口为止。” 晏微闻言,答应一声,下去照办。 奚昭在一旁听着,等晏微走后,沉吟道:“不知葛志通身上会不会有章渊的把柄。” 秦沭靠在椅子上,垂眸道:“葛志通在朝中替章渊办事多年,在宰相一派中的地位不是赵颉能比的,十有八九得知什么,不然,章渊也不会因为他而让手下陷入内讧。” 奚昭思索着点了点头,随即就听秦沭又说:“不说这些了,本宫也有些累了。” 奚昭听秦沭说累了,问:“娘娘可要回卧房歇着?” 秦沭看了奚昭一眼,又转而看向奚昭的书架,视线在一排排的书上扫过,最终落在其中一本上,意味深长道:“歇着就不用了,不如,奚爱卿给本宫拿一本书吧。” 第74章 “你都看过了?” 奚昭见秦沭直勾勾地看着她,心里有了些不好的预感,不确定地问:“娘娘想要什么书?” 秦沭把目光转向一旁的书架,伸出手指隔空点了点,状似不经意道:“就那本吧。” 奚昭看向秦沭手指的方向,走到书架旁边,随手抽出来一本奇闻异志问秦沭:“娘娘说的是这本?” “不是。”秦沭意味深长地看奚昭,“本宫说的是你昨夜看的那本书。” 奚昭心脏重重跳了一下。 秦沭:“你从昨夜开始就对它爱不释手,还把它从卧房拿到了这里,看来是很喜欢了,本宫有些好奇,它里面究竟都写了什么。” 奚昭没想到她刚把书放进书架,秦沭竟然就发现了。 她暗暗吸了口气,硬着头皮将那本书从书架上取下来,犹豫着问:“娘娘说的,可是这本?” 秦沭点了下头,“是,拿来吧。” 奚昭把书捏在手里,迟迟没有递出去,紧张道:“这本……只是寻常杂书,没什么意思,不如我再给娘娘找一本其他的。” 秦沭却说:“不必了,就这本吧,” 奚昭背后一冷。 要是真被秦沭看到了这里面的东西,她只恨不得自己钻进地缝里。 奚昭努力挣扎道:“……这书实在不适合给娘娘看,娘娘还是换一本吧。” 秦沭望着她,扬了扬眉问:“还有什么书是本宫看不得的?” 说完,忽然站起身,一步步朝奚昭靠近。 两人之间没多远的距离,秦沭每走近一步奚昭的心跳都跳得更重一分。 奚昭甚至都没意识到自己在后退,直到后背撞到书架,她才惊醒自己已经被秦沭堵进了角落里。 手里捏着的书也被她藏到了身后,看着两人之间近在咫尺的距离,奚昭浑身直冒冷汗。 秦沭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奚昭,看着她明显慌乱了点表情,调侃道:“一本书就叫你如此害怕?本宫真是越来越好奇了。” 说完,手绕到奚昭的背后,慢慢握住了奚昭捏着书的手。 感受到秦沭似乎想将书拿过去,奚昭用力将书攥得更紧。 “娘娘……”奚昭急急喊出一声,想要制止。 秦沭抬眼,“怎么?” 手上还是没松开。 奚昭没办法,这种时候只能故技重施,主动环住秦沭的肩,软下声音说:“娘娘,别管书了。” 说完,奚昭盯着秦沭的唇瓣,慢慢靠近。 秦沭果然不再动了,也垂下眸看着她。 奚昭下意识抿了抿唇,呼吸有些急,还有些紧张。 秦沭抬起空着的那只手挑起了她的下巴,奚昭喉咙动了动,微微阖眼,等待秦沭靠近。 可秦沭却迟迟没有吻上来,而是用指尖摩挲着她的唇瓣,低声说:“同样的美人计,还想对本宫用两次?” 奚昭睁开眼,彻底呆住了。 秦沭见状轻笑一声,“本宫这次可不会让你得逞了。” 说完,趁奚昭震惊之下没有防备,抽走了奚昭手里的书。 “别——” 手里空了,奚昭心也凉了一截,眼见秦沭就要翻开,奚昭下意识按住了秦沭的手,惊呼出声:“娘娘!” 秦沭被奚昭按住,默不作声地看着奚昭。 奚昭喉咙动了动,“娘娘……你真的不能看。” 秦沭没有说话,与奚昭对视着,慢慢移开了奚昭的手。 随即翻开了第一页。 奚昭只觉得天都黑了。 她眼睁睁看着秦沭挑了下眉,翻过第一页后又去翻下一页,整个人羞愧难当,脸越来越红。 到底是被秦沭发现了。 奚昭默默捂住了脸,只觉得无地自容。 秦沭还在看,“哗哗”的翻书声让奚昭脸颊越来越烫,她觉得这个书房她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转身就要走。 可还没等迈出去一步,秦沭就拉住了她。 秦沭盯着奚昭通红的耳尖,柔声问:“你去哪?” 奚昭背对着秦沭,不敢看她,只含糊说:“我……出去走走。” 秦沭把书合上,“本宫和你一起?” 奚昭脱口而出:“不必!” 她出去就是想躲秦沭,被秦沭发现她在看那种书,她现在恨不得立刻在秦沭眼前消失。 她清了清嗓子,努力镇定道:“我就是出门走走,娘娘不用和我一起。” 她说完,秦沭仍然抓着她的手。 奚昭听到秦沭把书放在了桌子上,然后朝她靠近。 奚昭的心又开始剧烈地跳起来了。 秦沭走到奚昭身后,从背后抱住了她,低下头轻声说:“本宫倒是没想到,奚爱卿平日里还会看这种书。” 奚昭闭了闭眼,认命般地说:“是乌尔格给我的。” 秦沭注视着奚昭红得滴血的耳尖,又问:“你都看过了?” 奚昭咬着牙,沉默了许久,动作轻微地点了一下头。 随即,她听到秦沭轻笑了一声。 声音很轻,但却带着一丝调笑,让奚昭不忍直视。 “那你去吧。”秦沭说着放开了奚昭,还不忘补充一句,“早点回来。” 秦沭松开奚昭后,奚昭心头好像空了一块。 她咬了咬唇,脑海里乱七八糟的,来不及多想,也不敢去看秦沭,背对着秦沭胡乱答应了一声,快步走出了书房。 秦沭站在桌边,看着奚昭逃一样地离开,眸光动了动,看向手边的书,抬起手,指尖轻抚过书面。 一些曾经的往事接连出现在脑海里。 事到如今,她终于不用继续忽视它们了。 想起奚昭刚才的反应,秦沭嘴角勾了勾,再次翻开了书页。 奚昭出了书房后,直奔后院而去。 后院有一片竹林,竹林里有石桌石凳,这里平时少有人来,奚昭走了进去,坐在石凳上,盯着桌子两眼发直。 太羞耻了,竟然被秦沭发现她在看那种书,那日后两人相对时…… 奚昭再次捂住脸,不敢想。 即使她和秦沭已然行过亲密之事,但那相隔得太久,还只是一次意外,两人甚至都还不知道对方的心意,不能真正算数。 如今她们情投意合,水到渠成发生那种事倒也是情理之中,可奚昭一想到还是觉得害羞。 在林子里坐了许久,一边感受着黄昏时徐徐吹来的清风,一边努力让自己忘记刚才的事,坐到月亮高悬,奚昭这才完全冷静下来。 她深吸一口气,想起秦沭还让她早些回去,起身走了竹林。 从后院出来后,奚昭犹豫了一下,还是朝着书房走去。 到了书房前,她正纠结一会进去该怎么面对秦沭,忽然听见里面传来晏微的声音。 知道晏微也在,奚昭反而放下了心。 而书房里,晏微正在和秦沭汇报:“娘娘吩咐的东西已经准备完了,随时可以……” 可还没等她说完,就听奚昭来了,连忙打住。 奚昭这时推门走进来,秦沭看见奚昭,面上没什么反应,只状似不经意地问:“回来了?” 她似乎只是随口一问,可经历了刚才的事,现在听在奚昭耳朵里就有些变了意味。 奚昭不敢去看秦沭,只低低应了一声,走到晏微身边坐下。 晏微看了看奚昭,又看了看秦沭,对秦沭说:“娘娘,那臣先告退了。” 奚昭一听她要走,疑惑问:“你不是还要和娘娘议事?” 她刚才进来前两人还在讲事情,怎么她一进来就不谈了? 晏微干咳两声,“朝宁司还有事,我得先走了。” 奚昭一听,心想难道是在谈什么需要她回避的事情? 于是问:“不然,我出去?” 晏微摆摆手,站起身说:“不必,我该说的都说完了。” 说完,朝秦沭行了一礼,朝书房外走去。 奚昭连忙喊她:“等等——” 可她话还没说完,晏微已然走了出去。 还关好了门。 书房里转眼又只剩下了奚昭和秦沭两个人,奚昭又开始紧张了。 安静在两人之间持续,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奚昭有些尴尬,袖中的手不自觉捏起来。 秦沭目光落在奚昭身上,看她坐立不安的样子,率先打破了寂静,“刚刚去哪了?” 奚昭抿了抿唇,闷声说:“去了后院。” 秦沭:“一直在后院?” 奚昭点头“嗯”了一声。 秦沭说完,没再说话,奚昭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书房里再次安静下来。 又过了不久,秦沭看着奚昭局促的样子,放轻了声音问:“时候不早了,你和本宫一起回卧房?” 听见要回卧房,奚昭心跳又有些快了,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咬着唇轻轻点了一下头,“好。” 秦沭说完,朝奚昭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率先出了门。 奚昭跟在秦沭身后,与她隔着几步远的距离,等走到卧房前,看着秦沭开门进去,抿了抿唇,也迈步走了进去。 她有些拿不准秦沭的心思,但见秦沭并未再提起那本书,心里稍稍安定了些,自己安慰自己,或许是她多虑了。 可奚昭刚把心放进肚子里,就听秦沭问:“这个盒子,就是乌尔格送你的?” 奚昭一怔,回过神抬头去看,就见秦沭已经把那个原本放在角落的盒子拿在了手里。 奚昭心头一紧,下意识想否认,就听“咔哒”一声,锁扣弹开,盒子也被秦沭打开。 在奚昭惊慌的目光下,秦沭将里面其余的书全部拿了出来,又当着奚昭的面,逐个翻了一遍。 奚昭心快要跳出嗓子眼了。 秦沭大致看完,把那几本书合上,又放回了盒子里,直直望着奚昭,眼神带着深意,语气却仍慢悠悠地说:“这几本书不错,先借本宫看几日可好?” 对上秦沭的目光,奚昭只觉得脸颊在着火,她扭过头,不看秦沭,小声答应一声:“……好。” 第75章 “不时之需。” 秦沭随手将盒子放在了桌上,位置很是显眼,奚昭一眼就能看到,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 奚昭移开目光,努力不去在意,忽然又听秦沭问:“后天你旬休,可有其他安排?” 奚昭想了想,没什么要紧事要办,于是说:“没有,娘娘有事?” 秦沭:“本宫想去河上游船,你陪本宫一起?” 奚昭不知道秦沭怎么突然有兴致出去游船,但想到秦沭来了平州这么久,一直在奔波忙碌,又是找银杏又是抓葛志通的,的确没有出去好好感受过平州的风光。 如今就要走了,一起出去转一转也好。 奚昭:“好,那我叫人去准备。” 秦沭:“不必了,本宫都吩咐完了,你跟着本宫一同前往便是。” 奚昭了然,答应一声。 说来她和秦沭少有一起出去游玩的时候,奚昭想想还有些期待。 秦沭说完,朝奚昭走来,又说:“本宫累了,今夜早些睡吧。” 本是再平常的不过的一句话,可奚昭刚刚经历了那种事,现在正是心怀鬼胎的时候,总觉得听出了一些其他意味。 她不敢和秦沭对视,移开目光看向一旁,努力让自己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说了声:“好。” 秦沭看她游离的视线,嘴角浅浅勾起,放轻了声音问:“那你替本宫宽衣?” 这几日以来,都是奚昭在替秦沭更衣,原本奚昭已经习以为常,可如今却有些犹豫。 奚昭张了张口,欲言又止:“我……” 她现在的心情不同往日,这时候服侍秦沭更衣,只怕心里会更乱。 秦沭看着奚昭纠结的表情,语气带了些调侃地问:“怎么又害羞了?本宫还没对你如何呢。” 奚昭登时脸颊涨红。 秦沭又故意捉弄她。 奚昭闭了闭眼,觉得秦沭实在可恶,不想被秦沭看笑话,奚昭忍着脸颊*的热意,把心一横,直视着秦沭的目光,“娘娘多虑了。” 说完,语气认真道:“我伺候娘娘宽衣。” 秦沭知道激将法起了作用,微微一笑,“那就随本宫来吧。” 说完,转身朝屏风走去。 奚昭看着薄纱屏风后秦沭若隐若现的身影,垂眸压下心底翻涌的情绪,跟了上去。 走到屏风之后,秦沭正好整以暇地等着她。 见奚昭过来,秦沭张开手臂,示意她可以动手了。 奚昭目不斜视地走过去,开始解秦沭的衣带。 替秦沭宽衣这件事奚昭很是熟练,她动作很快,三下五除二就褪去了秦沭的外衫,随后又一件件去除其他衣物。 原本这应该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可因为白天看过那种书,如今却有些变了味道。 随着秦沭的衣衫越来越单薄,书中看过的画面也开始不受控制地出现在奚昭脑海里,让她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动作也有些不稳。 秦沭饶有兴致地看着奚昭紧张却还强忍着的模样,没有说话,只一动不动地站着。 直到替秦沭褪得只剩下一件中衣,奚昭这才退开,扭开头不去看秦沭。 此时她的耳朵已经全红了,就连脖颈都带了些绯色,脑中更是一团乱。 秦沭微微一笑,放下手臂,“有劳奚爱卿了。” 奚昭深吸一口气,用尽量平静的语气答了一句:“不敢。” 说完,又催促道:“娘娘先去床上吧,我宽衣后就过去。” 她现在是一刻也不敢和秦沭在这里多待了。 若是放在从前,秦沭大概不会说什么,可偏偏今日,她不想就这么放过奚昭。 于是秦沭没有立刻回答,只盯着还穿戴整齐的奚昭,反问:“可用本宫帮你宽衣?” 奚昭一怔,没想到秦沭会突然这么要求。 见秦沭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奚昭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婉拒道:“不敢劳烦娘娘。” 秦沭:“真不用?” 奚昭点点头,语气坚决,“我自己可以。” 秦沭闻言,定定地看了奚昭一会。 奚昭不知道她什么意思,也沉默地和她对视,可没过多久就败下阵来,再次移开了目光。 秦沭见奚昭面红耳赤的模样,收回目光,偷偷勾了勾嘴角,淡淡道:“那好,本宫去床上等你,奚爱卿可要动作快些。” 说完,从奚昭身边走出了屏风。 听着秦沭的脚步声远离,奚昭如释重负,这才发现自己刚才太过紧张都忘了呼吸。 脑中还在不断闪过杂乱的画面,奚昭闭了闭眼,努力无视掉,开始宽衣。 一边宽衣,奚昭一边安慰自己,不过是被秦沭看到了那本书而已,或许她也不该如此在意。 毕竟,她和秦沭情投意合,两人又都不是不经世事的闺阁少女,会看那种书……也是合情合理的吧。 而且,秦沭看那书的时候面不改色,似乎根本没把它当回事,反倒是她自己抵触太过了。 这么想着,奚昭心里纷乱的思绪总算安静了下来,她暗自叫自己不要多想,随即走出了屏风。 可看到坐在床上的秦沭时,刚做好的心里建设全都没了作用,心脏还是剧烈跳了起来。 无奈,奚昭只好强忍着走上前,秦沭看她走近,看着奚昭仍旧有些红的耳尖,轻声问:“怎么这么慢?” 奚昭清了清嗓子,没有回答,只说:“我先去盥洗。” 说完,忙不迭地去水盆边洗了一把脸,试图让脸上的热意褪去。 秦沭靠在床边,视线追随着奚昭,眼中闪过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奚昭洗完脸后冷静了一下,正要回到床边,却见秦沭正认真地看她,眼神带着些深意。 那目光看得奚昭有些发怵,下意识问:“娘娘怎么这么看我。” 秦沭收回目光,淡声说:“没什么。” 奚昭抿了抿唇,没有多问,走到一旁熄了灯。 走到床边时,秦沭让开身,奚昭便自己到里侧躺下,秦沭不久后也躺了下来。 奚昭脑海里已然思绪纷杂,她压了压,正要将它们无视,忽然感受到秦沭伸手抱住了她。 这是两人睡在一起时最常见的姿势,已经成了两人之间的习惯,可此时的奚昭却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有些隐秘的冲动在心底酝酿,奚昭下意识想和秦沭离得更近一些,于是她也抬起手,回抱住了秦沭,将自己朝秦沭靠近了一点。 可熟悉的气息并没有冲淡心底的异常感,反而催生出了一些难以言说的东西。 这感觉奚昭并不陌生,她很清楚那是什么,不自觉将头朝秦沭怀中埋了埋。 秦沭感受着奚昭抱着她的力道,嘴角弯起,没有说话,只也将奚昭抱得更紧了一点。 同时,手状似不经意地擦过奚昭的腰际。 感受到秦沭的动作,奚昭身子一僵,突然觉得喉咙有些干。 生怕再被激起什么难言的想法,奚昭一动也不敢动。 秦沭察觉到她的僵硬,收回了手,在她耳边低声说:“早些睡吧。” 说完,在奚昭的额头轻轻吻了一下,合上了眼。 奚昭等了一会,见秦沭的确睡了,这才慢慢呼出口气。 可松口气的同时,一种怅然若失之感也随之而来。 竟然还有些失望。 心跳仍旧快得不正常,奚昭咬紧了唇,不愿意再去细想失望的源头,也强迫自己闭上了眼。 可因为被秦沭抱着,奚昭迟迟无法静下心,一直到后半夜才得以睡着。 第二天,奚昭起床的时候,头脑还有些恍惚。 人是冷静下来了,可头脑还有些昏沉,昨日发生的一幕幕仍然在脑海中打转。 她下意识去看身边的秦沭,就见秦沭也已经醒了,只穿着中衣靠在床边看书。 奚昭撑着身子坐起来,本想和秦沭说话,可看清秦沭看的是什么书后,骤然清醒。 “你……”奚昭张了张口,可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红着脸道,“娘娘怎么一早就看……这种东西?” 秦沭见她起来了,把手里的书放下,说:“乌尔格赠你的这几本书果然非同一般,本宫觉得很有意思,正好趁此机会学一学,以备——” 秦沭说到一半,目光瞥向奚昭,轻轻开口道:“不时之需。” 不时之需…… 奚昭被秦沭这一眼看得又不自在了。 昨夜被压了下去的思绪现在又尽数涌了回来。 她不敢再在床上多留,起身道:“那我去更衣,不打扰娘娘看书。” 说完也顾不得其他了,越过秦沭下了床,直奔屏风后走去。 秦沭也慢条斯理地坐起身,看奚昭在屏风后面忙碌,见她穿得差不多了,这才走到屏风后,慢声说:“奚爱卿不替本宫更衣了?” 奚昭正要出去,闻言脚步一顿,这才想起还有秦沭这尊大佛。 可奚昭现在连秦沭的目光都忍不住回避,更别说替她穿衣了。 奚昭低声商量道:“我还要去州衙,要不娘娘——” 秦沭却打断她说:“耽误不了多久,奚爱卿放心。” 说完,张开手臂,看向奚昭,说:“有劳奚爱卿了。” 看样子,是一定要让奚昭替她穿了。 奚昭咬着唇,对上秦沭波澜不惊的目光,只好认命,又一件件替秦沭把衣裳穿上。 果然如奚昭所想,等帮秦沭穿戴整齐后,奚昭思绪又乱成了一团,人也直接红成了一只煮熟的大虾。 而反观秦沭却神色如常,心情似乎还更好了一点。 她缓步走到镜前坐下,还不忘对奚昭说:“奚爱卿如今替本宫更衣是越来越熟练了。” 奚昭忍着身上的热意,看坐在镜前悠然自得的秦沭,腹诽秦沭果然又在捉弄她。 不能再和秦沭待在一起了,奚昭现在急需一个人冷静,深吸一口气对秦沭说:“娘娘要是没有其他事,我就先去州衙了。” 秦沭闻言,从镜中看她,点了下头,“去吧。” 说完,又补充道:“晚上早些回来。” 奚昭闻言,闷闷答应一声,忙不迭走出了卧房。 到了院子里,嗅着晨间清新的空气,奚昭总算觉得头脑清醒了不少。 她整理了一下心中杂乱的思绪,正要出门,可半路却遇到了晏微。 晏微似乎正要去找秦沭,见到奚昭问:“你这是要去州衙?” 奚昭:“是。” 说完,看着她手里的一叠密信,问:“你要去见娘娘?” 晏微点点头问:“娘娘起了吗?” 奚昭:“已经起了,在卧房里。” 晏微了然,正要过去,可临走前却站住了脚,狐疑地看了奚昭两眼。 奚昭被她盯得面色有些不自然,正想问她还要什么事,就听晏微问:“你脸怎么这么红?” 奚昭哑然,干咳了两声,只说:“……没事。” 随后紧接着道:“先不和你多说了,我还要去州衙。” 说完,匆忙和晏微道了声别,快步走远。 晏微看着奚昭离开的背影,一头雾水,想不明白,干脆直接去见了秦沭。 秦沭已经回到了书房里,晏微将密信交给秦沭后,秦沭随口问:“奚昭走了?” 晏微回道:“是,去州衙了,只是,走的时候不知为什么,脸有些红。” 秦沭闻言,微微笑了一下,没再言语。 第76章 “想得如此认真,是想起了什么?” 因为早上发生过这种事,奚昭在州衙里一天也没能静下心做事。 即使坐在位子上,面对着文书,仍然满脑子都是秦沭。 奚昭怔怔地想,明明一直在看那本书的是秦沭,怎么到头来心神不宁的反而是她? 秦沭看起来倒是一如往常,似乎完全没受影响。 边想着秦沭边度过了一天,散值后,奚昭从州衙里出来,惦记着秦沭让她早些回去,没有耽搁,直接回了府里。 刚进门,小禾过来迎接,奚昭问小禾秦沭在哪,小禾却说秦沭也刚刚回来。 奚昭疑惑问:“客人今天又出门了?” 小禾:“是啊,小姐走后客人就出门了,也才回府呢。” 奚昭心想,秦沭这两日频繁出门,难道是在忙什么要事? 想着,走去了书房。 秦沭正坐在桌前看晏微拿回来的密报,见奚昭进来,神色如常地说了一声:“回来了。” 奚昭应了一声,“娘娘今日也出门了?” 秦沭“嗯”了一声:“去街上走了走。” 奚昭:“可是又出了什么事?” 这两日秦沭频繁出门,她有些担心是不是又起了什么新的变故。 秦沭却说:“的确有些要事,但不是政事。” 听秦沭说不是政事,奚昭稍稍放下心,疑惑问:“那是什么事?” 不是政事,还有什么值得秦沭这么忙碌? 秦沭见她面色不解,只微微一笑说:“明日你就知道了。” 奚昭狐疑地看了秦沭一眼。 秦沭却没有继续解释的意思,低头继续看手里的密报。 奚昭只好不再问。 书房里再次安静下来,秦沭低头翻看手里的密报,神情专注,奚昭站在一旁默默地注视了她的侧脸片刻,习惯性地朝秦沭走去。 可奚昭刚绕过桌子,忽然,余光看到那本熟悉的书就放在秦沭手边。 奚昭:“…” 她默默腹诽,秦沭对这书还真是“爱不释手”。 她现在一看见这本书就浑身不对劲,刚想趁秦沭不注意默默退开,秦沭却伸手拉住了她,抬起头问:“怎么走了?” 奚昭只好心口不一地说:“娘娘要处理公务,我不便打扰,先回卧房了。” 秦沭没松手,只说:“本宫何时觉得你打扰过。” 说完,将奚昭往身边拉了拉,“陪本宫待一会。” 奚昭虽然不愿意看见那本书,却拒绝不了秦沭,只好一言不发地靠了过去。 秦沭见奚昭的目光一直回避桌面,心中了然,拿起手边摆着的书问:“你要出去,是因为不想看见这书?” 奚昭闻言,抿着唇点了下头。 秦沭轻笑道:“明明是你带回来的东西,也是你最初拿出来看的,怎么如今害怕的也是你?” 奚昭听见这话,心里默默地想,要是这书没有被秦沭发现,只她自己悄悄地看,自然不会害怕。 奚昭小声埋怨:“我不比娘娘,看这种书也能面不改色。” 奚昭甚至怀疑秦沭从前是不是看过这种东西,不然怎么会脸不红心不跳的。 秦沭笑笑,把书拿起来,随手放到一旁的书架上,“好了,本宫把它拿走,现在你能安心留下了?” 眼不见心不烦,奚昭答应一声,不再去管那本书,在秦沭身旁找了张椅子坐下。 秦沭继续看密报,奚昭便随手拿了本其他书坐在她旁边看。 可眼睛虽然盯在书上,但实际上半天也没看进去一个字。 不过是换了个姿势想秦沭罢了,许久过去手里的书都没翻过一页。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秦沭将手中的密报一一回复完,抬眼去看奚昭,就见奚昭正自己一个人抱着书发呆。 秦沭饶有趣味地盯着奚昭看了一会,奚昭浑然不知,还在失神地想着什么。 秦沭轻轻喊了声:“奚爱卿。” 奚昭如梦初醒,抬起头朝秦沭看去,对上了秦沭耐人寻味的目光。 秦沭:“又是什么书让你看得这么认真,本宫看了你许久,你竟然都未发现。” 奚昭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刚刚分心了。 秦沭说已经看了她半天,她的确一点也没有察觉。 奚昭抿唇,“是我刚才走神了。” 秦沭又问:“想得如此认真,是想起了什么?” 想什么,奚昭心底暗潮涌动……自然是些不敢告诉秦沭的事。 奚昭神情有些不不自然,随口道:“没什么……” 说完,紧接着问:“娘娘处理完公务了?可要回卧房?” 秦沭见奚昭又开始顾左右而言他,深谙点到为止的道理,不再追问,只说:“也好。” 说完,又补充了一句:“本宫晚间要沐浴。” 奚昭:“好,我让小禾备水。” 说完,把手里打开后就一页都没翻过的书放回了书架里。 秦沭唤来了晏微,将手里处理完的密报交给她,又嘱咐了几句,晏微答应一声快步离开。 秦沭和奚昭一同回了卧房。 进了门后,奚昭叫来小禾准备热水和沐浴要用的东西。 小禾听完下去准备,奚昭折回房间,忽然听秦沭问:“今日你来服侍本宫沐浴可好?” 奚昭一怔,“娘娘要我服侍?” 秦沭“嗯”了一声。 自从看完那书后,每次两人举止亲密一点奚昭都会紧张,如今让她服侍秦沭沐浴…… 奚昭犹豫道:“可娘娘不是自己也可以?” 秦沭明明不是非要她伺候的。 秦沭却面色坦然道:“本宫今日累了,不想自己动手,便只好——” 秦沭顿了顿,朝奚昭走近,慢声说:“劳烦奚爱卿了。” 奚昭看着近在咫尺的秦沭,一时说不出话。 秦沭趁热打铁,放柔了声音又问了一遍:“奚爱卿可愿意?” 奚昭被秦沭直勾勾地看着,又听她用低缓的声音问她愿不愿意,整个人已然脑中一片空白。 根本拒绝不了,奚昭喉咙动了动,回答道:“……好。” 见她答应,秦沭勾了勾嘴角,“本宫稍后过去,你先去浴房里等,如何?” 奚昭几乎是下意识地点了头。 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的浴房,只知道回过神来时,秦沭已经站在了她的面前,张开双臂等着她宽衣解带了。 浴桶里已然倒满了热水,水汽源源不断地从浴桶中向外蒸腾。 奚昭低着头,手搭在秦沭的腰间,一点点替秦沭解衣带。 这些事奚昭驾轻就熟,可解到只剩最后一件中衣时,奚昭指尖搭在秦沭腰间,犹豫了。 虽然她从前不是没见过,可如今她心术不正,心里总有莫名的紧张。 秦沭等了一会,轻声问:“你在等什么?” 奚昭闻声耳尖有些红了,强忍着道:“没什么。” 话音落下,把心一横,解开了秦沭的中衣。 最后一件衣裳退下,奚昭眼前彻底没了遮掩,她目光不受控制地在秦沭身上停留了片刻,后又努力移开,退开一步,低下头说:“娘娘入浴吧。” 秦沭看了看她红得滴血的耳朵,声音带笑地答应了,朝浴桶走去。 奚昭站在秦沭身后,看着秦沭走如水汽之中,隔着水雾朦朦胧胧地和她对望,忽然觉得心跳有些快了,身体也有些热。 那热意来得猝不及防,又似乎早有预兆。 不同于周围的热气,它似乎来自心底,如同一簇火苗在胸腔里灼烧,让奚昭站在满是水汽的浴房中却觉得口干舌燥。 奚昭在原地站了片刻,想到秦沭还在等她,垂眸走了过去。 秦沭见奚昭靠近,在水中坐直了身体。 水珠自秦沭肩头落下,滴在水面上发出清亮的声响,奚昭不做声,拿起手边的长巾,低着头替秦沭擦身,动作轻柔却有些僵硬。 秦沭看着奚昭已经蔓延到脖颈的绯红,又看了看她有些不自然的动作,没有说话,只静静地注视着她,眼神中带着几分探究。 两人就这么沉默着,浴房里一时十分安静,只剩下秦沭偶尔动作时响起的水声。 奚昭努力无视,不让自己去想其他,只专心替秦沭擦身,可当她的手擦到了秦沭的胸口时,奚昭内心的羞赧再也控制不住。 书上看过的画面此时尽数在脑海里涌了出来,完全控制不住,奚昭呼吸有些乱,忍着躁动胡乱擦了两下,迅速收回了手。 秦沭全程注视着她,见她脸色明显地慌乱了,唇角微扬,却并未点破。 直到奚昭红着脸服侍秦沭洗浴完,又拿来中衣披在秦沭身上,秦沭这才慢条斯理道:“奚爱卿辛苦了。” 中衣彻底遮挡住秦沭的身体,完全看不见时,奚昭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脑中那不断闪烁的画面也终于得到了片刻的停止。 奚昭有些艰难地开口:“娘娘太客气了。” 说完才发现她的声音都有些沙哑。 秦沭看着红透了的奚昭,心情不错,准备回卧房。 奚昭却清了清嗓子说:“娘娘先回去吧,我沐浴后就回。” 奚昭觉得她现在继续洗个澡冷静一下。 秦沭闻言,眉梢微挑,“本宫留下来帮你?” 奚昭一听,连忙摇摇头,“不用了。” 说完,面对着秦沭直白的目光,别开脸说:“我习惯自己洗,娘娘先回去吧。” 秦沭没有说话。 奚昭有些紧张,怕秦沭真要留下,心里直打鼓。 秦沭盯了她片刻,见奚昭又紧张得屏住了呼吸,笑了一下,终于开口道:“那好,本宫回卧房等你。” 她说完,奚昭长舒一口气。 秦沭见状没再多停留,离开了浴房。 奚昭目送着秦沭离开,听到浴房门被重新关上,这才长舒一口气。 心脏还在剧烈跳得,奚昭抬起手放在胸口,感受着自己沉重的心跳还有灼热的呼吸,不禁想,她究竟在干什么? 第77章 “给你梳妆。” 奚昭沐浴是想让自己冷静下来,可当奚昭整个人浸泡在水里时,心底的燥热并没有被水流带走。 奚昭也很明白这在心底燃烧的火苗源自什么,该如何扑灭。 她心底也是想和秦沭亲近的,只是每次靠近秦沭,那些难言的画面就会浮现在脑海,让她的心骤然乱成一团。 早知道不看那些书好了…… 奚昭整个人往水里藏了藏,将身体彻底沉入水中,感受着心底的燃烧的火苗,难耐地闭上了眼。 不知泡了多久,等水温彻底凉下来时,奚昭总算冷静了下来。 她从浴桶中出来,穿上衣裳回了卧房。 卧房里,秦沭正靠在床边,手中拿着一本书看得认真。 奚昭如今不用细看都知道她拿着的是什么,现在快要习以为常了。 也不知道秦沭看了这么久都看完了多少。 奚昭心思纷杂地走到床边,秦沭见她过来,把手里的书合上,“要睡了?” 奚昭“嗯”了一声,见秦沭手中还拿着那本书,直接将它从秦沭手里抽了出来,朝秦沭瞥了一眼,淡声说:“娘娘也别看了,该睡了。” 秦沭手中骤然一空,看着那本书被奚昭扔到一旁,眉梢微扬,缓缓坐起身,语气带着几分揶揄问:“奚爱卿这是在管教本宫了?” 奚昭低着头与秦沭对视,一本正经地说:“娘娘整日沉迷这些闲杂之书,做臣子的自然要多加规劝。” 秦沭轻笑一声,伸手去拉奚昭,奚昭顺势坐在床边,被秦沭抱住,听秦沭又说:“奚爱卿臣子做得如此尽心,本宫甚是欣慰,该赏。” 奚昭微微侧目,和秦沭对视,“娘娘要赏我什么?” “本宫出门在外,身上没带什么值钱的物件——” 说着,秦沭靠近了些。 近得可以感受到对方的呼吸时,秦沭停住,奚昭的心又开始乱跳了。 她下意识攥紧衣袖,就听秦沭望着她,低声问:“不如,就这样赏你如何?” 说完,秦沭缓缓凑近。 在被秦沭吻住的那一刻,奚昭心底那簇本已消失的小火苗燃起来了。 在那股热意的催动下,奚昭抬手环住了秦沭的肩,两人吻得渐渐投入。 奚昭这一次有些急切,不如往日那么有耐心,动作中似乎带着些隐秘的渴望。 秦沭却一如往常不紧不慢地回应着,让奚昭有些力不从心。 许久过后,两人慢慢分开。 秦沭看着埋头在她肩上急切喘息的奚昭,揽在她腰间的手摩挲了两下,低声问:“这赏赐,奚爱卿可还喜欢?” 奚昭正喘着气,只觉得和秦沭亲完心底的火烧得更烈了,勉强用平静的语气说:“娘娘如此厚礼,我怎么敢不喜欢。” 秦沭勾了勾唇角,“喜欢就好。” 奚昭此时只觉得自己腿都有些发软,心跳快得不同寻常,她艰难地站起来,去熄了灯,又绕过秦沭上床。 躺下后,秦沭如往常一样侧身抱住了她,奚昭靠在秦沭怀中,脑海里凌乱的思绪层出不穷,但心底有一个想法却很强烈。 她想离秦沭再近一点。 第二天清晨,奚昭醒来时,秦沭已经起床了。 奚昭坐起身,人已经冷静了许多。 秦沭已经穿戴整齐,见她醒了,朝她走来,“醒了?” 奚昭抬头看奚昭,见她今日换了一身明艳的长裙,不由得多看了两眼,奇怪问:“娘娘今日怎么如此郑重?” 秦沭:“不是定好了今天出去游船的,睡醒了就起来吧,马车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奚昭恍然。 今日奚昭休沐,穿衣时,奚昭取出了一身常服。 秦沭就站在一旁看着,等奚昭穿好后,正要出门,秦沭对奚昭说:“跟本宫来。” 说完,上前拉着奚昭的手,带着她走到镜前,将奚昭按在了椅子上。 奚昭不解,转头去看秦沭,“娘娘要做什么?” 秦沭俯下身,从镜中看她,“给你梳妆。” 说完,伸手打开了一边的妆奁。 奚昭还从没和秦沭一起做过这种事,今日尝试一下竟还觉得有些新奇。 尤其是秦沭认真替她描眉时,看向她的眼神专注而深邃,让奚昭心尖忍不住颤动。 最后即将染口脂的时候,秦沭微微弯下身,一手拿着口脂盒,一手抬起奚昭的下巴。 奚昭此时已经画完了眉眼,她本就生得花容月貌,上了妆之后样貌更是柔美得动人心魄,抬眸看向秦沭时,竟让秦沭无端生出了几分想要怜惜的意味。 秦沭一时看得出神,久久没有动作。 奚昭还微微仰着头,见秦沭直勾勾地看着她,轻声提醒:“娘娘。” 秦沭回过神,“嗯?” 奚昭注视着秦沭,轻声说:“不是要涂口脂吗?” 秦沭目光下移,盯着奚昭的唇瓣,温声说:“怪本宫走神了。” 说完,手指尖沾了一点盒子里的口脂,慢慢涂在奚昭的唇上。 嘴唇被指尖触碰的感觉让奚昭心底有些异样。 为了将口脂涂匀,秦沭的指尖反复在奚昭的唇上擦过,或轻或重的触感让奚昭的呼吸不由自主地变重。 秦沭涂的很仔细,一点点将指尖的红色染到奚昭的唇瓣上,每一寸都没放过,全部染成了鲜艳动人的颜色。 全部涂完后,秦沭收回手。 她指尖上还沾着口脂,已经晕成了一片,秦沭没去理会,只认真端详着眼前的奚昭。 奚昭也稍稍抬眼看秦沭,见秦沭看着她的眼神愈加灼热,侧开目光看向镜中。 镜中的自己已然变了一副样子,鲜艳的红色在自己的脸色融合得格外融洽。 秦沭这时绕到奚昭的身后,微微弯下身,也从镜中看向奚昭,低声问:“如何?” 奚昭从镜中与秦沭对视,缓缓开口:“娘娘真是心灵手巧。” 秦沭轻笑,直起身,这才拿起手帕擦了擦手。 两人出门时,晏微已经备好了马车等在外面。 晏微看见奚昭,惊讶了一下,打趣道:“你若是平日里也这么打扮,怕是求亲的媒人就要踏破你府上的门槛了。” 奚昭看了眼身边的秦沭,淡声道:“要是真如此,那我还是少打扮的好。” 秦沭闻言没说话,嘴角却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 城外的河名叫碧河,此河横跨平州,沿途风景优美,现在正是观赏的好时候。 马车出了城后在河边停下,奚昭下车后,朝河面望去,只见放眼望去一片翠绿。 碧河名字的由来便是因为河水常年碧绿清澈,奚昭欣赏了一会,目光从河面移开,看见一艘画舫正停在岸边。 岸边站着几名便衣打扮的朝宁司侍卫,看见秦沭和奚昭下车,走上前迎接。 奚昭跟着秦沭一路上船,上去后却发现,这画舫比在外面看着的还要大,船头有四角亭,船尾有卧房,中间是供游乐的台子。 有人过来请示秦沭是否开船,秦沭点点头,那人快步走了下去,不一会,画舫缓缓开动。 碧河的两岸种着许多柳树,此时都已经变得翠绿,风吹过时,柳条随风摆动,别有一番意境。 一旁的乐师开始奏乐,舒缓的乐声中,奚昭看着两边的绿树高山慢慢向后退,这时一股清风吹来,带着暖意,站在船上竟还几分闲情雅致。 微风吹起奚昭的发丝,秦沭这时交代完下人,带着奚昭走到船头,看着碧绿的河水侧头问奚昭:“来平州这么久,你可来过这里?” 奚昭摇摇头,“还没有。” 这两年她大部分时间都在州衙,少有出来游玩的时间。 秦沭朝岸边看去,看着别具一格的景色,温声说:“那今日不提公务,只当陪本宫出来游玩,可好?” 奚昭自然没有异议,她也不想这么好的气氛被破坏,于是笑了一下,答应道:“好。” 画舫一路顺流而下,秦沭和奚昭在船头吹了一会风后,和奚昭一起回到了船中央。 乐师还在奏乐,奚昭听了一会,忽然来了兴致,问秦沭:“娘娘可要听我弹一曲?” 秦沭没想到奚昭会主动要求弹琴,饶有趣味地说:“好啊。” 说完,叫乐师先停下。 奚昭起身走到琴前,闭眼酝酿了片刻,抬手拨动琴弦。 此时画舫正好划进了一处山谷中,两岸高山围绕时,琴声悠扬婉转,在山谷间回荡,久久不绝。 秦沭看向奚昭的目光有些出神,直到奚昭弹完一曲,走了回来,秦沭这才回过神,好奇问:“你刚刚弹的是什么?本宫怎么没听过?” 奚昭嘴角弯了弯,“娘娘自然没听过,这是我自己谱系的曲子。” 秦沭扬眉,有些惊奇,“哦?” 奚昭:“娘娘觉得如何?” 秦沭回味了一下,评价道:“曲调悠扬,有几分意境。” 奚昭:“娘娘可还喜欢?” 秦沭点点头,“喜欢,奚爱卿日后要是有新曲,可还要奏给本宫听听。这支曲子叫什么名字?” 奚昭:“还没有名字,娘娘替我取一个名字?” 秦沭思索了片刻,“不如就叫长相思如何?” 这曲子还真是奚昭在平州思念成疾时做出来的,秦沭取的这名字很是合适,奚昭心中有些触动,笑着说:“也好,那就叫长相思吧。” 说话间,画舫驶出了峡谷,两岸豁然开朗。 奚昭朝岸边看去,见河岸边开着许多荷花,不由得多看了一会。 秦沭见状说:“这荷花开得不错,陪本宫下去摘走走。” 第78章 “看天上。” 秦沭叫画舫停下靠岸,两人先后下了船。 岸边荷花开得正好,花瓣层层舒展,一直沿着岸边盛开,延伸到视线的尽头。 奚昭朝远处看去,见树林深处竟然有一个亭子,惊讶了一下。 秦沭此时正好也看到了那座亭子,对奚昭说:“过去看看。” 两人带着几名侍卫朝着亭子走了过去,到了近前,发现这亭子的位置刚好可以观赏到水面的荷花。 秦沭打量了一下四周,满意道:“这地方倒是不错。” 说完问奚昭:“不如把船停在这如何?” 奚昭站在亭中眺望水面,也很喜欢眼前的风景,点了点头说:“好。” 秦沭招来侍卫,让人在亭子中重新布置一番。 侍卫的动作很快,没一会就拿来了椅子和软垫,还在桌上摆了几盘瓜果。 清风拂过,带来荷花的清香,乐师重新奏乐,奚昭便在河边听着乐曲观荷。 河面有几只鸭子把头扎进水里捉鱼,奚昭盯着看了一会,晏微走过来,见状说:“看样子,这河里应该有鱼。” 说完,跃跃欲试道:“或许可以钓几条上来当做晚膳。” 说完,叫手下拿来了鱼竿,走到了河边。 奚昭坐在亭子里看着晏微忙碌,秦沭见她一脸兴致勃勃的表情,出声问:“你可想去钓鱼?” 奚昭却摇摇头说:“不想,我只要坐在这赏荷就够了。” 秦沭又看向水面,望着随风在河面摇摆的荷花,说:“你要是喜欢这荷花,本宫叫人摘几朵带回船上。” 奚昭看着那生机勃勃的花叶,感叹道:“还是不必了,带回去几日就要枯萎,还是就这么看看好了。” 秦沭闻言没再说话,过了片刻,缓缓道:“你若是当真喜欢,回去后本宫叫人在御花园*里种上几朵,叫你时时刻刻都能看到,如何?” 奚昭闻言先是惊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微微弯起嘴角,浅笑道:“好啊,娘娘可要说话算数。” 秦沭靠在圈椅上,也轻笑道:“自然。” 过了不久,晏微竟真的钓了几条鱼回来,其中一条个头还不小。 秦沭叫人带回船上,准备晚上做成晚膳。 秦沭和奚昭又在附近走了走,好好感受了一下自然风光,直到太阳西斜的时候,两人回到了船上,准备回程,而下人则带着晏微钓到的鱼去了灶房。 奚昭靠在软垫上望着日暮下金光闪闪的湖面,只觉得在日落前别有一番风味。 奚昭起身走到船头去看天边,眼见着太阳一点点落下山头,天空慢慢变黑。 等到彻底看不见太阳了,奚昭这才准备回到船中,可她一转身才发觉,画舫上此时已经点起了灯。 灯光映得画舫五光十色,雕刻着花纹的窗栏似乎也栩栩如生。 下人们忙碌地准备晚膳,十分热闹,奚昭走了回去,刚到秦沭身边,就听秦沭说:“过来准备用膳。” 奚昭答应一声,跟着秦沭走进了船的后舱。 菜已经陆续端上来了,晏微钓上来的鱼也被摆上了桌,奚昭尝了一口,味道居然还不错。 正吃着时,下人又拿来了一壶酒放在桌上。 奚昭疑惑看向秦沭,就听秦沭说:“这是从京里带出来的,可要喝点?” 奚昭摇摇头,“不了。” 秦沭却说:“今日出来游玩,喝一杯无妨。” 说完,叫人拿来了杯子,还亲自给奚昭倒了一杯,摆在奚昭面前。 奚昭看着眼前的酒杯,抬眸看向秦沭,在秦沭期待的眼神中,只能轻叹了口气说:“那好,我便暂且喝一杯。” 说完,接过酒杯,喝了一口,喝完只觉得这酒味道不错,也很清淡,其余并未喝出什么不同,没有在意。 用完饭后,秦沭和奚昭站到了船头的四角亭上。 望着越来越近的州城,奚昭问:“娘娘明日,是不是就要启程回宫了。” 秦沭站在她身边,轻声说:“是。” 奚昭有些落寞,总觉得和秦沭待在一起的时间还没有过几日,现在又要分别了。 不过……等再过些时日回了京,能见秦沭的日子就多了。 这么想来,奚昭心里的落寞缓解了不少。 秦沭看她脸色变来变去,忍不住问:“舍不得本宫?” 奚昭如实点了点头。 秦沭看着她,没有说话。 秦沭同样觉得和奚昭相处的时间太短暂,仿佛总是转瞬即逝。 不过……再过不久她们就不用承受离别之苦了。 秦沭抬手摸了摸奚昭的脸,温声说:“本宫在京城等你。” 奚昭抓住秦沭的手,与她对视,认真回了一句:“好。” 此时画舫即将回到州城外,秦沭看了看远处,忽然又说:“你前几日不是问本宫都在忙些什么吗?” 奚昭眨了眨眼,看向秦沭的目光有些疑惑,就听秦沭又说:“本宫给你准备了一个惊喜。” 奚昭下意识问:“什么惊喜?” 秦沭微微一笑,“看天上。” 奚昭闻言,抬头朝天空看去,只见夜色已经完全降临,只有星月皎洁明河在天。 她有些疑惑,不明所以地看了一会,正要问秦沭让她看什么的时候,忽然一盏孔明灯从州城中缓缓升起。 奚昭一怔,仿佛明白了什么,留神去看,越来越多的孔明灯从各处升起,徐徐飘向夜空,一时间竟数不清到底有多少盏。 奚昭有些呆愣,望着夜空说不出话,秦沭背着手站在船头,没有理会天上的灯光,只转头看着奚昭,低声问:“喜欢吗?” 奚昭看着满眼的星星点点之下那快要盖过繁星的火光,心底有些动容,哑着声音说:“喜欢。” 秦沭弯了弯唇,也随着她抬头去看。 夜空静谧,没有其他人来打扰,世界仿佛就剩下了她们二人。 奚昭抬头望着与星星逐渐融为一体的灯火,收回视线看向秦沭。 秦沭感受到她的目光,也转过头和她对视,视线相交之间,奚昭觉得喝下去的酒似乎来了后劲,让她的脸有些烫,喉咙也有些干。 被秦沭注视着,心里有些异样,一些冲动正在酝酿。 秦沭见她盯着自己,也不说话,好笑问:“一直盯着本宫看,是想干什么?” 在灯光的映照下,奚昭可以清楚地从秦沭眼中看见自己,奚昭抿了抿唇,忽然觉得喝下去的酒起了作用,整个人有些恍惚。 奚昭望着秦沭,视线落在秦沭的唇上,微微敛眸,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选择遵循内心,低声说:“想亲你。” 说完,眼含希冀地望着秦沭。 秦沭靠近一步,就在奚昭以为她要亲过来的时候,忽然听秦沭问:“不怕染乱了口脂被其他人看到?” 奚昭愣了片刻,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目光中竟难得带了些无措。 可她真的很想亲秦沭,怎么办? 秦沭见奚昭眼巴巴地看着她,心里好笑又不忍,拉起了奚昭的手。 奚昭有些不解,随即就看见秦沭拉着她的手凑到了唇边,慢慢低下头,嘴唇在她的手背上不轻不重地碰了一下。 奚昭登时睁大了眼。 手背上沾了些秦沭的口脂,奚昭盯着那一抹红色,只觉得心底的火苗一下子复燃了起来。 秦沭靠近奚昭,语气带着哄劝道:“先这样,等回去再亲,嗯?” 奚昭听秦沭在她耳边低声细语,感受着秦沭留在她手背上的触觉,只觉得整个人都热了起来。 她努力忍住想不顾一切凑上去吻秦沭的冲动,低低答应了一声,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唇瓣。 这时,船刚好靠岸。 两人快步下了船,一同坐马车回府。 回到府中时,夜空中仍有稀稀落落的光点,奚昭抬头看了一眼,这时,秦沭朝她走来,奚昭收回目光,视线落回秦沭身上,很快被她牵走了心神。 秦沭自然而然地拉起她朝卧房走去,奚昭跟在秦沭身后,迈进卧房后,将门“啪”地一声关闭。 奚昭视线有些灼热,视线始终没离开过秦沭的唇瓣,秦沭见状,揽着奚昭的腰将她压在门上,姿势十分亲密。 两人距离近得可以感受到对方的体温,奚昭呼吸慢慢加重,抬手环住秦沭的肩,与秦沭对视一眼,视线下移继续盯着秦沭的唇瓣。 秦沭见奚昭直勾勾地看她,意图昭然若揭,勾起唇角问:“这么等不及?” 奚昭此时只觉得酒劲也一股脑地涌了上来,好像一杯烈酒浇在了心底,让心火烧得更旺。 她深吸一口气,抬起眸,声音因为激动有些发颤地说:“娘娘给我灌酒,不就是想让我这样吗?” 奚昭刚喝完时没感觉,直到现在脑袋越来越沉,这才意识到那杯酒的后劲不小。 在酒精和冲动的双重作用下,奚昭的眼睛有些湿漉,秦沭见状,又靠近了几分,语气含笑道:“竟被你看出来了。” 说完,微微低头。 奚昭盯着那越来越近的唇瓣,到只剩最后一点距离时,再也等不及,主动凑了上去。 两人之间的感应一触即发,一开始,奚昭还能勉强维持着理智,耐心地一点点试探,可随着越吻越深入,她渐渐开始控制不住,动作带着显而易见的急促。 为了不让奚昭乱动,秦沭一手禁锢着奚昭的腰,另一只手抬起,捏住了奚昭的下巴。 可这简单的触碰对如今的奚昭来说都难以忍耐,就像口渴之人遇见了水,奚昭越被秦沭触碰越情难自禁,环着秦沭的手臂慢慢缩紧,吻得也更热烈了些。 半晌后,两人短暂地分开,奚昭急促地喘着气,可望向秦沭的眼神已经开始发直。 虽然吻了很久,但奚昭仍觉得意犹未尽,心里的躁动不仅没有得到舒缓,反而愈演愈烈。 望着同样急喘着气的秦沭,奚昭心底不断叫嚣,她忍耐不住,正要重新吻上去,忽然听秦沭哑着声音问:“今天怎么这么主动?” 奚昭闻言动作一顿,抬眼看向秦沭。 因为太过激动,她的眼角有些红,安静过了片刻,声音带着埋怨地问:“娘娘当真不知道为什么吗?” 奚昭说完,秦沭圈着奚昭的手臂紧了紧,看向奚昭的眼神也渐渐变了。 两人无声对视,眼神中似乎饱含了许多深意。 半晌过后,还是秦沭低声开口:“那你……愿意吗?” 奚昭嘴唇慢慢抿紧,心脏咚咚直跳,在秦沭的注视下,逐字认真道:“自然愿意。” 话音落下,安静在两人之间持续了一会,秦沭的手在奚昭腰侧摩挲了两下,语气带了几分暗示意味在奚昭耳边轻声说:“先去沐浴。” 第79章 “本宫可是学了许多。” 奚昭闻言恋恋不舍地收回了环在秦沭肩上的手臂。 秦沭放开了她,两人分开了些距离。 熟悉的体温远离,奚昭心底忽然无端生出了空虚感,让她下意识想要离秦沭近一些。 她努力克制了一番,才将冲动压了下去,拉开门和秦沭一同前往浴房。 浴房里已经备好了热水,奚昭站在木桶前,感受着氤氲的水汽,低声对秦沭说:“娘娘先洗吧。” 秦沭却说:“你先洗。” 奚昭对上秦沭直白的目光,心底的火苗窜高了几分。 秦沭没等她说话,直接拉着她走到了屏风后,低声说:“手抬起来。” 奚昭被秦沭盯着有些羞赧,但心底的冲动却更强烈,在秦沭的注视下抬起了手臂。 秦沭替她解开衣带,衣裳一件件褪下后,又去解中衣。 奚昭身子僵了僵,却没有阻止,等衣物全部褪下后,奚昭耳朵已经全红了。 秦沭垂眸看了一眼,拉着她走到浴桶前,试了试水,“水温正好,进去吧。” 奚昭咬着唇,在秦沭的目光下,走进了浴桶中。 热水浸没身体时,奚昭下意识去看秦沭,对上她深邃的眼神,忽然有些紧张。 整个过程对奚昭来说有些难捱。 每当秦沭的手触碰到她时,心底的火苗就会燃得更旺一点。 奚昭全程暗自咬着唇,一声不发,任凭秦沭替她擦身。 出浴时,奚昭脖颈都已经绯红一片。 秦沭眼神晦暗不明,替奚昭擦干身子后,低声对她说:“回房等我。” 奚昭披着中衣站在秦沭面前,忍着内心的躁动问:“不用我帮你擦身吗?” 秦沭低头看了她一眼,语气有些揶揄:“你还有力气吗?” 奚昭脸一红,无法反驳,她现在的确手脚发软。 奚昭没出声,秦沭见状带了些诱哄的语气说:“回去吧。” 奚昭闻言,抿着唇轻轻应了一声,深深看了秦沭一眼,走出了浴房。 走回卧房的路上,外面的风短暂吹散了奚昭身上的热意,可当她回到卧房中坐在床上时,马上便又烧了回来。 奚昭闭着眼等了片刻,不见秦沭回来,身子却越来越热了,她呼出一口气,有些难耐,忽然看到桌子上摆着的书。 她心念一动,鬼使神差地把那本书拿了过来,看着上面没有名字的封页,随手翻开了一页。 看着看着,门外传来脚步声,奚昭抬头,正对上秦沭的目光。 看见奚昭手里的书,秦沭眉梢微扬。 奚昭手指下意识捏紧了书页。 秦沭朝奚昭走近,将她手里的书拿过来,坐在床边,轻声问:“学会了多少?” 奚昭望着秦沭,不答,只反问:“娘娘又学会了多少?” 秦沭将手里的书扔到一遍,慢慢朝奚昭靠近。 随着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奚昭心脏也开始剧烈跳动。 秦沭挑起奚昭的下巴,刻意压低的声音带着蛊惑道:“本宫可是学了许多。” 奚昭望着尽在咫尺的秦沭,喉咙动了动,感受到秦沭的手环住了她的腰,心底的烈火再也压不住。 两人目光相对,似乎直直看进了心底,心中渴望霎时无所遁形。 奚昭再也忍受不住,主动凑了上去。 双唇贴近,两人都有些难忍和迫不及待,吻着吻着,秦沭带着奚昭倒在了床上,奚昭有些激动,下意识环住秦沭的脖颈。 分不清是谁先扯开了谁了衣裳,奚昭只知道秦沭的手触碰到她的身体时,她浑身都在颤抖。 过去的记忆一股脑地涌了回来,连带着熟悉的感觉也回来了。 燃烧了多日的心底终于迎来了降雨,在细细密密的雨滴中,奚昭觉得自己被水包围,一切燥火都湮灭在其中。 意识浮沉间,奚昭只觉得秦沭的确在那本书里学了不少。 她算是切身体会到了。 这一夜,卧房里的烛火久久未熄。 次日清晨,奚昭醒来时,天已经大亮了。 身子有些酸,头也有些重,奚昭勉强坐起来,身上的被子滑落,露出了昨夜留下的痕迹。 奚昭想起昨夜发生的种种,有些不忍看,拉起被子重新遮住了自己。 秦沭正坐在桌前看今日送来的密报,见奚昭醒了,放下密报走回床边,弯身温声问:“身子可有哪里不适?” 奚昭摇了摇头,声音细若蚊蝇,“没有。” 说完,脸有些红,犹豫了片刻,又补充了一句:“……腿酸。” 声音也有些哑。 秦沭见奚昭抓着被子,握住她的手轻声说:“本宫看看。” 奚昭眼神闪烁两下,最后还是移开目光,任秦沭移开了她挡在胸口的手。 秦沭仔细检查了一遍,在看到奚昭身上斑斑点点的痕迹时,眸光暗了暗,确认没有大碍后,把被子盖了回去。 她们昨夜的确有些冲动了,两人本就是干柴烈火,一相遇更是无法收拾,奚昭最后是精疲力尽才睡着的。 秦沭:“还起来吗?” 奚昭感受了一下,红着脸点了点头,“可以。” 秦沭扶着她起身。 奚昭不敢看凌乱的床铺,径直走到屏风后穿衣。 穿戴整齐后,奚昭从屏风后走出来,问秦沭:“娘娘今日就走吗?” 秦沭低低“嗯”了一声。 奚昭点了下头,虽然早知道答案,却还是难免感到落寞。 临分别前,奚昭陪秦沭用了顿饭。 正吃着,晏微走了过来,告诉秦沭一起都已经准备妥当,随时可以出发。 秦沭说了声:“知道了。” 晏微又奇怪问奚昭:“你平日不是早早就起来去州衙了,怎么今日起晚了?” 奚昭闻言脸有些红,瞥了秦沭一眼,故作镇定道:“大概是昨天出游累了。” 晏微似懂非懂,没继续问。 用过饭后,晏微和朝宁司的侍卫都等在了马车旁,奚昭与秦沭一同上了马车,送她出城。 奚昭很希望这段路能长一点,可不久后还是到了真正分别的时候。 马车在城外停下,奚昭也不能再往前走了。 临行前,秦沭嘱咐说:“本宫到京中后,会给你传信,那时你便把葛志通被抓的消息散布出去。” 奚昭没什么精神地回了句:“我知道了。” 秦沭又交代了几句,见奚昭情绪不佳,心里有些不忍,抬手摸了摸她的脸,轻声说:“本宫走了。” 奚昭有些落寞,却又无可奈何,只能点点头,语气不舍道:“娘娘保重。” 秦沭“嗯”了一声,随即低头在她唇上落下了一个吻。 奚昭怔了一瞬,反应过来后,缓缓闭上了眼。 不久后,两人慢慢分开,秦沭温声说:“回去吧。” 奚昭最后不舍地看了秦沭一眼,下了马车。 晏微朝她摆摆手,“我们走了,下次见面,就是你回京的时候了。” 奚昭点了下头,“回京再见。” 秦沭掀开车窗上的帘子,奚昭深吸一口气,朝秦沭行了一礼,“恭送娘娘。” 秦沭:“奚爱卿保重。” 两人深深对视一眼,奚昭目送着马车渐渐远离。 她一直站在原地,直到马车彻底消失不见踪影,这才收回了目光,回了州城。 几日后,奚昭收到秦沭传来的信,说她已经回到了京中。 奚昭依照秦沭的嘱托,放出了葛志通被抓的消息。 又过了不久,奚昭得知葛志通被削职处死。 … 在葛志通身死后的第二日,有人急匆匆走入宰相府,与章渊耳语了几句。 而本就面色阴沉的章渊在听完那人的话后,脸色更是难看。 他站起身在书房内左右踱步,那人见状一声也不敢出,不久后,就听章渊“啪”地一声手拍在桌子上,怒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叫葛志通落在了秦沭手里不说,竟然还让他交出了密信!” 葛志通以手中章渊的密信为条件,换取自己全家老小的性命,秦沭答应了。 传话的人小声劝道:“老师,您何必大动肝火,您的密信向来加密,就算落到了太后手里,她也不会得知其中的真正内容,老师何必担忧?” 章渊恨铁不成钢道:“你可知葛志通手里的这封信不同其他的,只要它在一天在秦沭手里,我就一天难以入眠。” 送信人不明白那密信到底有什么不同,可见章渊正在气头上,又不敢多问。 章渊发完火,眸光沉了沉,重新坐回了椅子上。 他得想想办法,把那封信拿回来。 … 秦沭走后,奚昭除了日常办公之外,还常常打听新吉的消息。 听说自从新吉老皇帝找回了六皇女后,内乱便在老皇帝的镇压下一点点平息,而老皇帝似乎也有意将皇位传给六皇女。 奚昭得知后,替银杏送了一口气,同时又有些感慨。 没想到银杏竟然真的要继位了。 这之后,又过了不久,新吉派使臣入京面见秦沭,说有意与大燕签订和平盟约。 群臣一听还有这种好事,早朝上一通商议过后,纷纷上奏请求秦沭答应。 秦沭自然不会说什么,当即命副宰相魏元信前往平州与新吉签署盟约。 奚昭也被下旨同魏元信一起面见新吉使臣。 签署盟约的过程很是隆重,奚昭跟在魏元信身后,见到新吉使臣时,那使臣特地用大燕官话对奚昭说:“在下代六皇女向奚知州问好。” 奚昭一怔,随即说:“也代我向六皇女问好。” 待盟约签署结束后,魏元信准备带着文书回京,临行前,他站在马车旁对奚昭说:“娘娘有意召你回京,此事你应该已经知道了。” 奚昭点头,“知道。” 魏元信:“娘娘本意想让你入户部,但章渊却竭力阻止,如今之计,只能先让你回京担任一些清要官职。” 奚昭对此没什么意见,她只要能看见秦沭就够了,“我明白。” 魏元信见她没有抱怨,点了点头,与她告别,上车离开了平州。 又过了许多日,奚昭任期已满,秦沭亲自下诏,命奚昭回朝任中书舍人。 宣诏使读完圣旨后交给奚昭,奚昭接过,看着手里那卷明晃晃的圣旨,忽然觉得时间如白驹过隙。 她刚到平州时经历的种种还历历在目,而现在她却可以回京了。 也就快见到秦沭了。 奚昭握住那卷圣旨,想起秦沭,浅浅地笑了。 … 几日后,皇宫御书房内,秦沭正在琢磨眼前的密信。 葛志通虽然交出了这封密信,却不知道破解的办法。 秦沭已经看了许多遍,也找了许多人来,却都没能看出什么门道。 信上写的不过是一些家常琐事,如果不是葛志通将它交出来,或许谁见了它都只会以为这是一封普通的家书。 秦沭正沉吟着,这时,晏微在外面求见。 秦沭让她进来,晏微进门后禀报道:“娘娘,奚昭已经启程回京了。” 秦沭闻言,面色缓和了些,想起不日就能与奚昭再见,弯起嘴角说:“本宫知道了。” 第80章 这么久的分别终于到了尽头 当奚昭启程离开平州时,得知新吉国内的战乱已经基本平息。 而老皇帝似乎也支撑不住,又躺回了床上,流言纷纷说老皇帝命不久矣。 而等奚昭即抵达回到京城时,又传来消息,老皇帝病逝,临终前将皇位传给了六皇女,新皇不日便登基。 奚昭在回京路上的驿站里,听旁人热闹地议论此事,心中不由得感叹,银杏如今的确是今非昔比了。 几日之后,奚昭抵达京城,入宫觐见。 当奚昭在宫门外下了马车,被太监带着朝御书房走时,熟悉的感觉让她觉得恍如隔世。 到了御书房门外,太监弯身对奚昭说:“奚大人请进,娘娘就在里面等你。” 奚昭点了下头,看着眼前并不陌生的雕花大门,正要迈步进去,忽然余光看到一个人影从附近经过。 奚昭动作顿了一下,侧头看去,见是一名小男孩。 见他面孔陌生,奚昭不禁多看了两眼,而那小男孩并没有发觉,很快离开了。 太监见奚昭迟迟没有进去,随奚昭转头去看,却什么也没看到,心里觉得奇怪,提醒道:“奚大人?” 奚昭收回目光,推开门走进了御书房。 秦沭正坐在龙椅之上,似乎正在等她。 奚昭进门后回身关好门,走到殿中央,望着龙椅之上的秦沭,喊了声:“娘娘。” 平州分别时的情形还历历在目,自那之后,奚昭每日都期待着和秦沭再见。 如今终于再次亲眼见到了秦沭,奚昭内心说不出的欢喜。 秦沭认真打量着奚昭,再次在御书房里和她相见,内心有些百感交集,最后却只剩一句:“回来了。” 这么久的分别终于到了尽头,秦沭那颗因为奚昭而漂泊的心也终于落了地。 奚昭朝秦沭走去,“是,娘娘,我回来了。” 走到御桌前,秦沭拉住奚昭的手,忽然将她拉进了怀中紧紧抱住。 奚昭靠在秦沭身上,嗅着秦沭身上的气息,听见秦沭低声说:“你终于回来了。” 奚昭“嗯”了一声,把头望秦沭肩上埋了埋。 过了这么久,她终于又回到秦沭身边。 两人抱了一会,秦沭的手慢慢在奚昭的腰间缩紧,“本宫很想你。” 奚昭闷声说:“我也很想娘娘。” 秦沭反问:“有多想?” 奚昭抬起头,盯着秦沭,目光慢慢下移,落在她的唇上,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秦沭饶有趣味地等着她的回答。 奚昭再次与秦沭对视,搭在秦沭肩上的手慢慢攥紧,缓缓向秦沭靠近,直到近得两人的唇相距咫尺之间,才低声开口道:“想亲你。” 说完,定定地看着秦沭。 秦沭微微扬眉,挑起奚昭的下巴。 无需多言,心底的声音自然催促着两人朝彼此靠近。 秦沭揽着奚昭的腰与她亲吻,一开始还能控制住渴望,可随着动情,秦沭越吻越深,动作也不再似一开始温柔。 奚昭渐渐有些力不从心,被秦沭放开时不住喘息。 秦沭有些意犹未尽,手慢慢向上,抚摸着奚昭的背等她平复。 奚昭却久久冷静不下来。 两人在平州分别的前一晚,曾荒唐了一夜,直到秦沭走后奚昭都仍记得当时的感觉,如今再和秦沭亲吻,又将奚昭的思绪尽数勾了回去。 感觉自己心里的火又要烧上来,奚昭扭过头不敢和秦沭对视。 秦沭见她回避的样子,又看她绯红的耳尖,对奚昭的心思心知肚明。 秦沭也没比奚昭好到哪去,她抚摸在奚昭背上的手慢慢下滑,指尖在奚昭的腰间打转,低声问:“今夜有别的事吗?” 奚昭听出了秦沭的话外之音,感受着心底无法忽视的冲动,小声说:“……没有。” 秦沭:“那今夜留在宫里?” 留在宫里…… 想到夜里要发生什么,奚昭红着脸,点了下头,“好。” 秦沭微微一笑,“那你夜里早点进宫,本宫等你。” 奚昭应了一声,从秦沭怀里起身。 两人分开后,各自冷静了一会,这才将心里的冲动平复下来。 奚昭见御桌上堆着几本奏折,关心问:“近来朝中可有麻烦事?” 秦沭:“没什么大事,不过,宰相一派的那些人也从未安分下来过。” 秦沭说完,忽然想起了什么,又说:“正好你回来了,帮本宫看看此物。” 说完,打开手边的盒子,拿出了一张信纸。 奚昭看了一眼,觉得看样子像秦沭平时传的密信,但又有些不同。 秦沭把信纸递给她,奚昭抬手接过,发觉这张信纸的材质并非秦沭平时常用的那种,上面的字迹也很陌生。 信纸上洋洋洒洒写着一大段字,奚昭简单读了一遍,发觉都是些嘘寒问暖之类的话,看起来似乎是一封家书。 奚昭不解,问秦沭:“娘娘为何给我看这个?” 秦沭解释道:“这是章渊的密信,本宫审讯葛志通时,葛志通将她交给了本宫,不过,还不知道如何破解。” 奚昭一惊,“这是章渊的密信?” 听说是章渊的东西,她又认真看了几遍,可仍然没看出什么有异常的地方。 秦沭:“能看出什么门道吗?” 奚昭摇摇头:“怎么看都只是一封普通的家书而已。” 秦沭:“其他人也这么说。” 秦沭把密信拿了过去,看着上面的字迹,沉吟道:“本宫也只能确认这字迹的确出于章渊之手,至于其他的,眼下也没有头绪。” 奚昭思索着说:“既然是密信,或许有什么特殊的解读办法,我回去再仔细想一想。” 秦沭:“不急这一时。” 说完,把密信放回了盒子里。 这时,门外有人通报小皇帝来了。 奚昭也很久没见到小皇帝了,再次看见她的第一眼,只觉得她长高了不少。 后算了算岁数才意识到,皇帝如今也有十二岁了。 奚昭朝小皇帝行了一个礼,小皇帝惊讶道:“没想到奚爱卿也在,快平身。” 奚昭谢恩,小皇帝对秦沭说:“母后,今日的功课已经做完了,请母后过目。” 说完,身后跟着的太监把功课呈到了秦沭面前。 秦沭随手翻看着小皇帝的功课,奚昭想着自己也到了该出宫的时候,上前一步说:“娘娘,臣便先行告退了。” 秦沭本想留她说几句话,但碍于小皇帝在这,不好开口,只能说:“好,你下去吧。” 从御书房退出来后,奚昭正要出宫,可却没想到又看见了刚才见过的那个小男孩。 那小男孩正站在御书房外面,一动不动,似乎在等什么人。 看见奚昭后,只朝这边瞥了一眼,随即便移开了目光。 奚昭有些疑惑,问一旁的太监,“那位小公子是什么人?” 送奚昭的太监转头看了一眼,解释说:“那位啊,是娘娘为陛下选的伴读,荆川候的世子,名为殷舟。” 荆川候世子……奚昭听说过一些,听说荆川候世代单传,这一代更是老来得子,全家都对这个儿子很是宝贝。 原来是小皇帝的伴读,奚昭了然,跟着太监出了宫。 小禾正等在宫门外,接上奚昭后,两人一同上了马车。 又是许久没回京,看着外面有些变了样的街道,小禾忍不住长吁短叹:“这街上铺子似乎换了几家,不过这条街倒还是这么热闹,不愧是京城。” 奚昭靠在软垫上朝外看,轻声说:“是啊,京里永远都这么热闹。” 这时,马车经过一个卖糕点的铺子,铺子门前很是热闹,排着不少人,小禾抬头一看那牌匾,兴奋地问奚昭:“小姐,你想不想吃不吃茶源斋的糕点?听说他家的桃花酥很是好吃,要不要我去买点?” 见小禾兴致勃勃,奚昭也有点好奇那桃花酥的味道,点头答应。 小禾叫停了马车,兴高采烈地跑了出去,奚昭坐在马车里等待,等着等着,有两名路人经过车旁,一边走一边小声窃窃私语。 “你听说了吗?最近满京都在传的那件事。” “你是说郑御史那案子?哎呦,当然听说了!都过去这么多年了,竟忽然传出来是冤案。” “这案子当年可是太祖亲自断的,谁这么大胆子,竟然说是冤案,不要脑袋了?” “谁知道呢,这事来得邪乎,我看啊,还是少打听的好。” 那两人边说边走远,奚昭坐在马车里,听见他们的对话愣了一下。 郑御史?太祖?可是她知道的那个御史? 她仔细想了想,觉得刚才那两人所说的案子,很像她幼年还在京城时听说过的一件大事。 当时还是太祖朝,她凭借着模糊的印象,只记得当年因为一名御史闹得满城风雨,最后杀了不少人才了事。 奚昭又仔细想了想,隐约想起,当初太祖最后给那名御史定下的罪名似乎是贪污。 其余的就记不清了。 可若真是那件案子,已经时隔了这么久,怎么会又被提起来了? 奚昭蹙眉,有些奇怪。 这时,小禾带着买完的桃花酥走了回来,见奚昭若有所思,疑惑问:“小姐你怎么了?” 奚昭摇摇头,见小禾回来,没再多想,只说:“没事,刚才听见了几句流言而已。” 暂时将疑惑搁置,奚昭吩咐车夫又去了一趟吏部。 等将杂事都处理妥当后,太阳已经临近落山,奚昭终于回了府里。 熟悉的院子让奚昭的心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想到夜里要进宫见秦沭,奚昭急忙去沐浴更衣。【你现在阅读的是 】 80-90 第81章 “看娘娘干的好事。” 好久没有走这条路,再次从这条路进宫时,奚昭竟然觉得有些怀念。 进宫后奚昭直奔御书房,却没有见到秦沭。 奚昭有些稀奇,看了看天色,以往这个时候秦沭应该还在处理政务才对。 正在她疑惑时,阮春走了过来,“陛下今夜突然发了热,娘娘嘱咐若是奚大人过来,便请奚大人去寝宫等候。” 奚昭有些惊讶,“陛下病了?” 阮春点点头,“奚大人请随我去寝宫。” 将奚昭带进秦沭寝宫后,阮春退了出去,奚昭独自一人坐在寝宫里,百无聊赖地等了许久,这才见秦沭回来。 奚昭连忙起身问:“陛下怎么样了?” 秦沭走到奚昭身边,“喝了药后已经退热,现在睡下了。” 奚昭闻言放下了心,又问:“怎么会突然发热?白天不是还好好的?” 秦沭无声叹了口气,“皇帝自幼身体欠*佳,时常头疼脑热,如今长大了,也是大病小病不断。” 奚昭这时忽然想起了中毒而死的先帝,皱眉问:“难不成,是娘胎里带出来的?” 秦沭思索着说:“太医也这么说,本宫如今只能让太医给她多调养身子,还不能让她太过劳累。” 说完,又有些感叹道:“本宫本有意让她学着处理政务,可如今看来,本宫还不能太快放手。” 奚昭:“如果我没记错,陛下如今也有十二岁了。” 秦沭:“是啊,十二岁了,已经不小了。” 若不是生在皇宫里,十二岁的孩子正该是无忧无虑的年纪,可对皇宫里长大的孩子来说,十二岁已经不能称为小孩子了。 秦沭:“有些事她可以自己做主了,前不久还亲自选了一位伴读。” 奚昭想起了今日在御书房外见到的那个小男孩,好奇问:“可是那位荆川候的世子殷舟?” 秦沭有些惊讶,“你知道他?” 奚昭点头,“今日在御书房外见过。” 秦沭解释道:“就是他,皇帝与他在寿宴上见过一面,交谈甚欢,于是请求本宫将他选为伴读。荆川候向来远离朝堂争斗,他这儿子又才学又不错,本宫就答应了。” 奚昭想着小皇帝没有同龄的玩伴,的确难免觉得孤单,“皇帝现在正是爱玩闹的年纪,整日自己在宫中,难免烦闷,想找个伴读陪同也是情理之中。” 秦沭:“本宫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便答应了她。” 奚昭了然。 秦沭说完,拉起奚昭的手,稍稍靠近,轻声问:“今天累不累?” 奚昭抿了抿唇,摇摇头,“不怎么累。” 秦沭捏了下奚昭的手,“那就好。” 说完,低声问:“本宫去沐浴,你在这里等本宫,还是……陪本宫一起?” 上次沐浴的记忆还很深刻,奚昭连忙说:“我还是在这等娘娘吧。” 秦沭也不强求,只说:“那好。” 说完,抬手碰了碰秦沭的脸,低声说:“等本宫回来。” 这话似乎带着一丝暗示意味,听得奚昭心尖微颤,下意识点了下头。 秦沭去浴殿沐浴,奚昭独自走到屏风后宽衣,等坐到床上时,竟又有些紧张。 她干脆随手拿了本书坐在床边翻看,可越想集中注意力就越容易走神,看了半天也没看进去几个字。 不久后,殿门再次被拉开,奚昭抬眼去看,就见沐浴后的秦沭带着一身清香走了过来。 头发已经擦干了,整个人只披着一件中衣。 奚昭微微出神,看着秦沭靠近,又被秦沭抱住,听秦沭在她耳边问:“你在看什么?” 奚昭把书合上,给秦沭看封页,“从娘娘书架上拿来的。” 秦沭随便扫了一眼,状似不经意道:“本宫还以为你在看那种书。” 奚昭脸一红,反驳道:“难道娘娘的寝宫里还有那种书不成?” 秦沭却说:“你若是想看,本宫倒也可以叫人找来几本。” 奚昭连忙阻止,“不必了。” 乌尔格送奚昭的那几本就够奚昭看的了,自从在平州和秦沭分别后,奚昭就再没敢碰那个盒子。 秦沭看着奚昭逐渐变红的耳尖,心里觉得好笑,打趣道:“事到如今,你怎么还是这么害羞?” 算起来,两人都已经行过两次亲密之事了,奚昭却还总是像初次尝试一样,说两句就脸红。 奚昭小声埋怨道:“谈论这种事,会害羞不是人之常情吗,倒是娘娘,似乎一点也不觉得难为情。” 之前在平州光明正大的看那种书时,都没见秦沭变过脸色,也不知道秦沭是装出来的还是真的不在意。 秦沭轻笑一声,环在奚昭腰间的手落到了奚昭的衣带上,“看来本宫得让你逐渐习惯了。” 奚昭还没来得及细想秦沭话里的深意,下一瞬,衣带猝不及防被解开,人也躺在了床上。 奚昭稍稍惊讶了一瞬,脸红了红,抬手揽住秦沭的肩。 细细密密的吻落下,奚昭本能地回应。 在衣裳彻底被丟开前,奚昭维持着最后一点理智提醒秦沭:“今夜克制一点,明日……还要上朝。” 秦沭不语,只吻住了她的唇。 不久后,烛火被熄灭,昏暗的殿内只剩下凌乱急促的呼吸声。 次日清晨,奚昭醒来时,看着陌生又熟悉的寝宫,恍惚了一会才想起昨夜发生了什么。 她转过头,秦沭正靠在床边,见奚昭醒了,俯下身问:“累吗?” 奚昭闭眼感受了一下,小声说:“还好。” 好在,秦沭还是有分寸的,没真让她今日起不来。 穿衣裳的时候,奚昭经过镜前,余光扫过镜中时,忽然看到自己颈下有一处红痕。 奚昭动作一顿,走到镜前弯身仔细去看,见竟是昨夜秦沭留下的痕迹。 秦沭这时经过奚昭身边,见她盯着镜子看,走近问:“怎么了?” 奚昭转身幽幽道:“看娘娘干的好事。” 秦沭目光落在奚昭颈下,了然一笑,“放心,遮得住。” 说完,拉着奚昭的手走到屏风后更衣。 等穿完衣裳后,奚昭回到镜前,再去仔细看自己脖颈,见的确没有露出来,松了口气。 秦沭也换好了朝服,走到奚昭身后,弯了弯唇,“本宫不是说了,遮得住。” 奚昭直起身,朝秦沭幽怨瞥去一眼,没说话。 按照如今的官职,奚昭也是要上朝的,还要提前去宫门外等候。 秦沭替她理了理衣襟,检查无误后,轻声说:“去吧。” 奚昭低低应了一声,离开了寝宫。 为了避免撞见其他人,奚昭从侧门出了宫,绕了一圈后,来到了皇宫大门外。 此时已经有许多官员在门外站定,正小声交谈。 奚昭走过去,一眼就看见了站在首位的章渊。 有人和奚昭说话,奚昭一一回礼,章渊闻声朝这边瞥了一眼,随后收回了目光,继续站在原地闭目养神。 虽然只是一瞥,但奚昭在那一瞬间仍是感受到了章渊目光之中的寒意。 奚昭只当做没看见,继续和身边人交谈。 直到卯时初刻,宫门开启,群臣朝文德殿走去。 前往文德殿的宫道奚昭曾走过许多次,可今日走在这条路上却是另一种心情。 眼看着文德殿越来越近,奚昭跟随百官走了进去,在踏进殿门的那一刻,再次感受到了庄重肃穆之感。 上一次她体会到这样的感觉,还是在她科举殿试的那天。 回想起自己最初在殿试上见到秦沭时的样子,奚昭忍不住感叹,时间竟然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这时,太监走了进来,奚昭收起心思,在位子上站定,听太监尖着嗓子喊:“皇上驾到!太后娘娘驾到!” 话音落下,秦沭与小皇帝一起走上了龙椅。 百官纷纷跪地,叩拜高呼。 奚昭也随众人跪下,小皇帝朗声说:“众爱卿平身。” 百官又齐声谢恩,陆续站了起来。 奚昭趁着起身的空档,抬眸朝龙椅之后看去。 一道薄纱隔绝了她的视线,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人影,和当初在殿试上见过的一样。 奚昭心头微动,不动声色地低了下头。 有官员站出来上奏,奚昭听了一会,大多数商议的都是一些日常事务。 但有一件事却引起了奚昭的好奇,就是如今京中传得正热闹的郑御史一案。 京府尹将这件事上奏之后,群臣十分疑惑,纷纷说此事已经过去许多年,当年已经盖棺定论的事,怎么又会被提起。 章渊冷哼一声,出声道:“简直是无稽之谈,此案当年乃是太祖亲自审理,怎么会是冤案?” 奚昭闻言微微侧目,就听龙椅之后的秦沭问:“宰相有何高见?” 章渊上前一步,拱了拱手:“此事关系太祖,应当立刻彻查谣言的源头,将罪魁祸首严加惩治,以正视听。” 京府尹不敢贸然开口,弯着身低声请示:“娘娘,此事……该如何处置?” 秦沭没有立刻答话,目光透过纱帘,淡淡看了一眼站在首位的章渊,片刻后缓缓开口:“既然如此,那就依宰相所言,彻查此事,将散播谣言之人缉拿归案,仔细审理,务必问清背后原由,不得有误。” 京府尹闻言,连忙躬身答道:“臣遵旨。” 说完,退了回去。 奚昭抱着笏板站在百官之中,目光不着痕迹地在章渊身上扫过,忽然觉得这件事似乎并不简单。 第82章 如果是寻常人家的孩子,这么大正是无拘无束的年纪 早朝一直持续了两个时辰,下朝后,奚昭前往舍人院。 她如今的职位是中书舍人,平时要做的就是起草诏令、敕书等,需要经常出入宫廷。 进了舍人院和同僚寒暄了几句,奚昭开始处理公务,午后,奚昭带着拟好的文书进宫去见秦沭。 进了御书房后发现钟景严也在,奚昭于是公事公办地将文书递了上去,站在殿中等待秦沭吩咐。 秦沭仔细看过一遍,拿起朱笔批了几处,随后还给奚昭,奚昭上前接过,低眉恭敬说:“臣告退。” 秦沭应了一声,低声说:“去吧。” 没能和秦沭多说几句,奚昭觉得有点可惜,不过一想到她如今回了京,随时都可以出入宫廷见秦沭,那点可惜又消散了。 大不了,稍后没人时再入宫见秦沭一面就是。 奚昭想着心情好了不少,正准备回去,经过文华殿前时,忽然听到远处传来惊呼声。 “陛下!娘娘说了,陛下刚刚痊愈,不能吃——” 话音戛然而止。 奚昭疑惑了一瞬,朝文华殿内看,就见小皇帝萧灵正捂着太监的嘴,低低“嘘”了一声,“你小点声,朕还没吃呢。” 太监哭丧着脸劝道:“陛下昨夜发了热,今日身子刚痊愈,娘娘千叮咛万嘱咐,不能让陛下吃这生冷甜腻之物,陛下可万万不能任性啊。” 萧灵看了看手里的糕点,又看了看太监,也拉着小脸,用商量的语气问:“朕就吃一块还不行吗?” 太监头摇得像拨浪鼓,“不行,万一陛下吃完今夜再发热,娘娘怪罪起来,奴才就要掉脑袋了。” 萧灵盯着手里的糕点,心里十分纠结,一面想吃,一面又不忍太监受罚,简直是天人交战。 一旁的太监还在用祈求的眼神看着她,萧灵瘪了瘪嘴,最后还是理智战胜了情感,小声说:“罢了,朕不吃了便是。” 说完,把手里的糕点放了回去,眼睛却还盯在盘子上,眼神满是不舍,脸色还有点委屈。 太监见状却松了口气,正要把糕点端下去,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出声道:“这姜黄糕口味清淡,并非生冷甜腻之物,陛下若是想吃,吃一点也无妨。” 太监闻声惊了一下,转头去看,就见奚昭缓步走了过来,对小皇帝弯身行礼:“参见陛下。” 萧灵也被吓了一跳,可听见奚昭刚才的话,心中又有些希冀,试探着问:“奚爱卿刚才所说可属实?” 奚昭见她眼睛里一下子都有了光亮,浅笑着说:“回陛下,生姜性温,有驱寒之效,陛下自然是可以吃的。” 小皇帝的小脸瞬间阴转晴,可想了想,又再次暗淡了下去,失落道:“就算如此,朕也不能吃,不然,若是真发了热,母后怪罪,德顺无论如何也免不了挨板子。” 奚昭没想到小皇帝竟然还想到了这一层,不禁感叹小皇帝真是长大了。 奚昭又说:“陛下若是怕娘娘怪罪,何不亲自去御书房,请求娘娘的准许?如此一来,陛下既能吃这姜黄糕,又可以让德顺免受怪罪。” 萧灵纠结道:“母后日理万机,政务繁忙,朕如何能因为这点小事去打扰她。” 奚昭却说:“陛下的事哪里有小事呢,陛下是天子,一举一动都关乎国体。何况,娘娘对陛下一向关系,只要陛下去御书房请求娘娘准许,想必娘娘会答应的。” 萧灵闻言,眼中重新亮起了光,语气期待地问:“奚爱卿说的可是真的?” 奚昭点点头,“臣怎敢欺瞒陛下。” 萧灵闻言小脸一下子明媚了不少,望着奚昭似乎还想说什么,却有些欲言又止。 奚昭等着小皇帝开口,不久后就见她有些扭捏道:“那……奚爱卿可否陪同朕一起去御书房?” 奚昭:“这是为何?” 萧灵小声说:“朕不敢独自一人。”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奚昭在她身边她会安心许多。 而且,她能看出,母后似乎也很喜欢奚昭,应该会听奚昭的话,有奚昭在身边,还可以帮忙劝一劝母后。 奚昭见小皇帝满眼的期待,不忍拒绝,轻笑一声说:“既然如此,那臣便陪同陛下一起过去。” 谁叫刚才她在外面看小皇帝那副委屈的模样实在太过可怜,这才忍不住出面解围。 既然小皇帝想让她帮忙劝秦沭,奚昭便好人做到底好了。 从文华殿去御书房的路有些距离,一大一小两人一起走在宫道上,奚昭边走边问:“陛下可觉得娘娘平日待陛下严苛?” 小皇帝闻言,低头思索了一会,摇摇头说:“母后虽时常对朕严厉管教,但朕并不觉得母后严苛。” “太师说,为君之道当克己复礼,朕是天子,母后自然要对朕严加约束,只是……” 小皇帝说着,声音渐渐小了下去,脚步也放慢下来。 奚昭站在原地安静等着,就听小皇帝又缓缓开口道:“只是朕也曾想过,若是朕不是天子,是不是就可以和宫外的寻常孩子一样玩闹了。” 奚昭看向小皇帝,见她神情落寞,心中不禁泛起一丝怜悯之意。 正如小皇帝所说,如果是寻常人家的孩子,这么大正是无拘无束的年纪,怎么会如此忧虑。 奚昭问:“陛下可还有什么其他想要完成的心愿?” 小皇帝想了一会,小声说:“朕……朕听闻宫外手艺人卖的竹编动物很是精巧,很想见一见,可又怕母后责怪朕玩物丧志。” 奚昭会意,温声说:“那等下见到娘娘后,陛下不如一并将想做的事情说出来,臣也会帮忙劝娘娘,说不定娘娘会答应呢。” 小皇帝闻言睁大眼睛,“真的吗?” 奚昭点点头,“臣会尽力而为。” 小皇帝闻言,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那……那便有劳奚爱卿了!” 得知奚昭愿意帮她劝母后,小皇帝很是高兴,连带着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此时的御书房内,钟景严已经走了,秦沭还在看奏折,听见奚昭和小皇帝一起过来了,有些奇怪,让她们进来。 奚昭和小皇帝一前一后进门,秦沭先是看了一眼奚昭,又把目光投向小皇帝,问道:“皇帝怎么来了?” 萧灵朝秦沭行了一礼,鼓起勇气说:“儿臣此番前来,是有一件事想请求母后。” 秦沭放下手里的朱笔,“哦?皇帝有何事?” 小皇帝悄悄看了奚昭一眼,认真说:“儿臣想请求母后……准许儿臣吃一块姜黄糕。” 小皇帝的小动作并没有逃过秦沭的眼睛,见听她来求自己只是为了吃一块糕点,秦沭有些无奈,“陛下从文华殿跑到御书房来,就是为了这点小事?” 小皇帝一听,心里有些慌张,下意识看向奚昭,奚昭见状,适时出声说:“启禀娘娘,臣方才途径文华殿时,听闻陛下说想吃这姜黄糕,却因为害怕娘娘怪罪而作罢,觉得此事并非小事。” 说完,奚昭引经据典、认认真真和秦沭讲了一遍不让小皇帝吃姜黄糕的利与弊,上至养生之道,下至为君之德,一口气说了半天。 说完,深吸一口气道:“……所以,特此来请求娘娘准许。” 秦沭也没有打断她,全程一言不发地听着,等她说完,才淡淡开口:“奚爱卿为了一块糕点,还真是大费周章。” 奚昭笑笑,“何止是为了一块糕点,臣是为了陛下。” 秦沭:“奚爱卿如此尽心为皇帝着想,本宫要是不答应,倒显得本宫不近人情了。” 奚昭:“娘娘这是答应了?” 秦沭瞥她一眼,“本宫答应,不过,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萧灵闻言大喜过望,连忙谢恩,“儿臣明白,谢母后!” 说完,却没有急着离开,仍然站在原地,似乎还想说什么。 秦沭:“皇帝还有事?” 秦沭语气凉凉的,萧灵一听,心里有些发怵。 正想着要不要见好就收,忽然听身旁奚昭上前一步说:“其实陛下此次前来还有一件事,不知娘娘可否一同答应?” 秦沭看着面带笑意的奚昭,指尖搓了搓,转而问小皇帝:“皇帝还有什么事?” 小皇帝自己也有了些底气,出声说:“回母后,儿臣还想要……宫外匠人做的竹编动物。” 秦沭:“太师不是曾为你编过?” 小皇帝小声说:“的确编过,可那与宫外的不同,儿臣……想要宫外匠人编的。” 秦沭:“都是竹子编成的,有何不同?” 小皇帝被问得说不出话,下意识朝奚昭投去求助的眼神。 奚昭见状,再次出声说:“娘娘有所不知,宫外的竹编动物被匠人们编得栩栩如生,惟妙惟肖,那等手艺寻常人少有,既然陛下从未见过那等灵巧物件,不如让陛下看看也好。” 秦沭:“奚爱卿如此纵容陛下,不怕将陛下的性子也养得骄纵吗?” 奚昭却温声劝道:“娘娘,陛下如今已经长大了,想必心中是有分寸的,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失了规矩。” 小皇帝一听,附和道:“正是,母后放心,儿臣定不会因为玩乐耽误了功课,只是实在好奇罢了,求母后答应儿臣吧。” 秦沭看着面前一大一小两个人,小皇帝小心翼翼的模样,奚昭则朝她悄悄眨眼,秦沭心想,这二人真是她的克星。 秦沭有些无奈道:“罢了,本宫便答应皇帝,不过,若是因此耽误了功课,皇帝可别怪本宫责罚。” 小皇帝见秦沭答应,连忙说:“母后放心,儿臣必定更加发奋读书,决不会耽误功课。” 奚昭这时说:“既然娘娘答应了,刚好臣回府时路过西市,不如臣买回来送给陛下如何?” 小皇帝一听,脱口而出:“好啊。” 说完才意识到秦沭还在,连忙正了正神色。 奚昭看向秦沭:“娘娘意下如何?” 秦沭深深看了奚昭一眼,却又拿她没办法,只好说:“那便有劳奚爱卿了。” 小皇帝见秦沭答应,心中大喜,连忙谢恩,“谢过母后。” 秦沭:“皇帝今日的功课可做完了?若是没有其他事,就尽快回文华殿去,本宫还要处理政务。” 萧灵这才想起,今天书才背了一半,刚刚有些得意忘形,都快把这件事情忘了。 萧灵:“儿臣这便告退,请母后保重凤体,莫要太过操劳。” 秦沭语气稍稍缓和些道:“皇帝回去吧,莫要再贪玩了。” 奚昭见大功告成,也朝秦沭行了一礼,就要告退:“娘娘若是没有其他吩咐,臣还有公务在身,也先行告退了。” 秦沭却看了她一眼,语气幽幽道:“奚爱卿留步。” 第83章 奚昭简直哭笑不得。 奚昭听秦沭语气,知道秦沭这是责怪她了,心里失笑,嘴上却只能恭敬回了声是。 小皇帝一听,连忙替奚昭辩解道:“母后!此儿臣请奚昭过来替儿臣说话的,请母后不要责怪她!” 秦沭看了奚昭一眼,语气平静却不容置喙,“本宫留她是为了谈公务,不怪她,皇帝先出去。” 小皇帝听秦沭说不会责怪奚昭这才放下心,退出了御书房。 御书房的门再次关闭,殿内只剩下了奚昭和秦沭两人。 秦沭朝奚昭使了个眼神,奚昭会意,缓缓走到秦沭身边。 秦沭靠在龙椅上,看向奚昭的目光意味深长,“竟然帮着皇帝对付本宫,你如今胆子真是大了不少。” 奚昭温声说:“我哪里敢对付娘娘,只不过是看陛下实在可怜罢了。” 秦沭:“她是天子,你不能当做寻常的孩子对待。” 奚昭叹了口气,轻声说:“可就算是天子,陛下也只是一个小孩子。” 说完,她定定地看着秦沭,秦沭摇摇头,没再和她争辩,只说:“罢了,这次本宫不计较,但你也不可纵容太过了。” 奚昭笑笑:“我知道,娘娘放心。” 秦沭目光在奚昭脸上停留片刻,忽然抬手去碰她的衣襟,奚昭见状动作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不自然。 秦沭的手指缓缓上滑,最终停留在奚昭颈间,奚昭屏住呼吸,紧接着,秦沭翻开了她的领口。 那位置正是秦沭昨夜留下痕迹的地方,奚昭很清楚,见秦沭定定地盯着那片肌肤看,奚昭有些紧张,“娘娘这是做什么?” 秦沭抬眼与她对视,“看看本宫留下的痕迹还在不在。” 奚昭脸有些红,别开视线,“还没过一日,哪会那么容易消去,娘娘怕是忘了你自己留下这道痕迹的时候有多过分。” 秦沭却压低声音说:“你记得就好,本宫是想提醒你,别忘了自己到底是谁的人。” 说完,将奚昭拉进怀中,慢慢靠近。 奚昭呼吸下意识急促了几分。 秦沭凑上前吻她,轻轻咬了一下奚昭的下唇,奚昭闷哼一声,剩下的声音还没发出来,就被秦沭尽数堵了回去。 奚昭有些难忍,下意识回应。 两人的呼吸交织在一起,周遭的空气仿佛也变得灼热,奚昭的手不自觉攥紧秦沭的衣袖。 良久,秦沭松开奚昭,指尖擦过奚昭的唇角,语气带笑地问:“记住自己是谁的人了吗?” 奚昭不住地喘息着,眼睛还有些湿润,别过脸点了下头。 秦沭唇角弯了弯,“知道就好。” 说完,放开了奚昭。 当奚昭整理好仪容从御书房内出来时,却发现小皇帝竟然还等在外面。 她有些心虚地问:“陛下是在等臣?” 萧灵见奚昭出来,走上前神情关切地问:“是啊,母后可有责怪你?” 没想到小皇帝竟然还担心她会被秦沭责备,奚昭有些欣慰,微微一笑说:“没有,娘娘并未责怪臣,陛下无需多虑了。” 萧灵闻言这才松口气,“那就好。” 要是奚昭因为一块糕点就被母后责罚,她怕是要感到愧疚了。 奚昭见她情绪都写着脸上了,心里觉得可爱,笑着说:“陛下先回文华殿吧,臣也要回舍人院了,等明日臣为陛下将想要的东西买来,再去见陛下可好?” 萧灵点了点头,“好,那……朕就先回去了。” 奚昭朝小皇帝行礼:“恭送陛下。” 因为答应了小皇帝要帮她买宫外的竹编动物,奚昭回府的时候特地去了一趟西市。 想到小皇帝难得能见见宫外的东西,于是奚昭走了好几个摊子,除了竹编动物外,还买了许多种小孩子会喜欢的小玩意,这才满载回府。 把小禾搞得一头雾水,不知道奚昭要干什么。 第二天,奚昭下朝后特地去了文华殿,把买来的东西给小皇帝送了过去。 到文华殿的时候,小皇帝正伏在案上写字,那位伴读也在,就坐在小皇帝身后不远处。 萧灵看见奚昭来了,急忙放下笔,站起来眼含期待道:“奚爱卿来了。” 奚昭朝小皇帝行了一个礼,“见过陛下,陛下要的东西,臣已经买来了。” 小皇帝:“不必多礼,那东西……” 奚昭微微一笑,让太监把手里的东西给小皇帝拿过去。 这时,那个名叫殷舟的伴读也跟着站了起来,跟在小皇帝身后,低声说:“见过奚大人。” 奚昭目光落在那名伴读身上,也笑了一下,“世子也在。” 小皇帝专心摆弄着自己手里的竹编动物,看了一会,惊奇感叹道:“这编得果然精巧,朕还从未见过这等手艺。” 她又去问身边的伴读:“殷舟,你可见过这等东西?” 殷舟语气平静,“回陛下,见过的。” 小皇帝点了点头,若有所思:“朕还是第一次见呢。” 奚昭:“宫外还有许多其他有趣的物件,陛下若是喜欢,臣可以全部买来送给陛下。” 小皇帝眼里瞬间亮起光,又有些担心,小声问:“可是母后那里……” 奚昭:“陛下放心,臣有分寸,娘娘不会怪罪的。” 小皇帝松了口气,“那……有劳奚爱卿了。” 奚昭答应一声,嘱咐道:“不过,陛下可要记得答应娘娘的话,不能因此玩物丧志。” 小皇帝点头,“朕明白。” 自此以后,奚昭每次回府路过西市,总会给小皇帝买几个新奇的小玩意,时间一长,西市里的商贩看她都有些眼熟了。 小皇帝也很开心,对于奚昭买回来的东西整日爱不释手。 原本一切其乐融融,直到几日之后。 这天,奚昭照常上朝,京府尹在上奏京中流言一事,奚昭站在百官中沉默地听着。 京府尹说,府衙已经派人前去抓捕散播流言的罪魁祸首。 秦沭嘱咐他尽快将这件事压下去。 京府尹答应一声,退了回去。 秦沭问群臣还有无其他事要奏,这时,一名须发皆白的御史忽然站了出来,高声说:“启禀娘娘,臣有本要奏。” 秦沭:“顾御史有何事?” 那名姓顾的御史高声说:“臣要弹劾中书舍人奚昭!” 此言一出,原本安静等待散朝的奚昭惊了一下。 弹劾她? 奚昭想了想,觉得自己应该没有做什么违法朝纲的事才对,正疑惑着,又听那为顾御史说:“奚舍人身为朝廷命官,却日日流连市井,频频购置花哨玩物,有玷官箴,实属不当!” 奚昭一听,这才明白,原来是要弹劾她频繁购置玩物。 奚昭简直哭笑不得。 这位顾御史的名声她是听说过的,都说此人直言善谏且古板顽固,今日奚昭算是亲眼见识到了。 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竟有一天会因为这种事情被弹劾。 此时,龙椅之后,秦沭的目光落在奚昭身上,语气平静地问:“奚昭,你可有话要说?” 奚昭听秦沭开口,无奈站出来,弯身行礼道:“回娘娘,臣近些日子的确频繁出入市井,但只是买了一些机巧玩物,也从未因此耽误公事,不知何来有玷官箴一说。” 那姓顾的御史却义正言辞道:“你身为朝廷命官却流连市井,你可知如今已有百姓私下传言说,朝廷官员只顾玩乐,认为满朝文武皆是这般人,长此以往,朝廷威望何存?” 奚昭有些哑口无言,没想到竟还有这种事。 奚昭觉得的确是她大意了,她不该露脸的,应该差小禾去才对。 想着,奚昭决定甘愿受罚,这时,龙椅之上的小皇帝却开口道:“顾御史此言有理,但此事错不在奚昭。” 小皇帝忽然开口,让群臣皆是一惊。 太后垂帘听政,总揽大权,小皇帝平日上朝少有说话的时候,今天忽然开口,百官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想听听她要说什么。 顾御史也没想到小皇帝会插话,疑惑问:“陛下此言何意?” 萧灵被群臣注视着,有些紧张,努力镇定道:“是朕让奚爱卿去西市给朕采买些宫外的新奇之物,奚爱卿是奉了朕的旨意行事,错不在她。” “什么?”顾御史听完有些诧异,“是陛下命奚舍人去买那些奇技淫巧之物的?” 他说完,似乎更激动了一点,高声斥责道:“陛下身为一国之君,怎能如此耽于享乐?” 萧灵一听,傻眼了,“朕……” 原本她只想着为奚昭解围,没想到顾御史的确不再计较奚昭的错处了,反而责备起了她来。 顾御史教训起萧灵更是毫不留情,“陛下身为天子,应当修身养德,以国事为重,怎能沉迷这些市井小物?……” 他一口气说了半天,把小皇帝从头到脚数落了一番,说得萧灵整个人僵在龙椅上,一句话也反驳不出来。 最后,还是秦沭看不下去,出声道:“好了,顾御史不必说了。” 顾御史闻言,这才闭了嘴。 秦沭看了看下方站着的奚昭,开口道:“本宫知道,顾御史是为陛下着想,但陛下年幼,如今已然意识到了错处,便不必再追究了,让陛下回去好好反省便是。” 说完,又将目光转向奚昭,缓缓开口:“至于奚舍人,虽是奉了陛下之命行事,但也有过错,此次便罚你三个月俸禄,以示惩戒。” 奚昭闻言,知道秦沭在给她递台阶了,连忙躬身行礼道:“臣甘愿受罚。” 此事告一段落,不久后,秦沭宣布散朝。 下朝时,奚昭跟着百官朝宫外走去,正感叹今日真是走了霉运时,一个太监忽然在身后喊她,“奚大人。” 奚昭站住脚步,回头去看,就见秦沭身边的太监快步跑来,对奚昭说:“奚大人,娘娘唤您去御书房。” 秦沭大概是要和她好好聊一聊刚才的事了。 奚昭面上不动声色地答应下来,心里却有些没底,跟随太监朝御书房走去。 而在她离开后,原本正要出宫的章渊却站在了原地,看着奚昭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 一旁的官员见他不走了,小声问:“章相,怎么了?” 章渊收回目光,摇了摇头,压下眼底的疑惑,只说:“没事,走吧。” 第84章 有奚昭这句话,她便可以放下心了。 御书房里,龙椅上的秦沭正低头看着奏折,而小皇帝则站在殿中央,小心翼翼地留心着秦沭的动作。 奚昭这时在太监带领下走进门,先是看见了小皇帝,后看见了龙椅上头也不抬的秦沭。 她心里默默叹了口气,上前一步朝秦沭行礼:“奚昭参见娘娘。” 秦沭闻声慢悠悠将手里的奏折放下,这才抬起头看向奚昭,语气漫不经心道:“奚爱卿来了,知道本宫为何唤你过来吗?” 奚昭心里叹了口气,“可是因为臣在早朝之上被弹劾?” 秦沭:“看来奚爱卿心里都清楚。” 奚昭自然明白,这件事的确是*她大意了,许久没回京城,竟然都忘记了京中不比平州,处处都要小心谨慎。 奚昭低声认错:“臣知错。” 奚昭说完,还没等秦沭开口,站在一旁的小皇帝急忙抢先说:“母后,奚爱卿已然被罚了俸禄,请母后不要再责备她了。” 秦沭表情严肃下来,正色道:“本宫还没有说你,奚昭此番会被弹劾,归根结底都是因为你的任性。” 小皇帝低着头小声说:“母后,朕也知错了。” 秦沭见小皇帝一脸愧疚,面色缓和了几分,又说:“皇帝自己回去好好反省,今日早朝上的事便是一个教训。你须要明白,你贵为天子,恣意妄为不仅会害了自己,还会牵连其他人。” 小皇帝小脸颜色黯淡地答应道:“朕知道了,谢母后教诲。” 秦沭见她已经知错,不再多说,挥了挥手道:“好了,皇帝回文华殿吧,回去后好好学习为君之道,今日的事,本宫以后不想再看见了。” 小皇帝低低应一声,抬起头,目光带着几分愧疚与不安,朝身边的奚昭投去一个略带歉意的眼神,转身退出了御书房。 奚昭目送小皇帝离开,看着殿门再次被关上,心中有些怅然,她转而望向龙椅之上的秦沭说:“虽然娘娘是想借此机会教导陛下,可刚才那番话是否说得太严厉了些?” 奚昭看小皇帝那失落的模样,都担心她会哭出来。 秦沭:“皇帝没你想得那么脆弱,你不用担心她。” 秦沭说完,凉凉瞥了奚昭一眼,见奚昭神情自若地站在殿中央,一点也没有了刚才虚心认错的样子,语气责备道:“你还有心思关心皇帝?本宫可还没说完你的事。若不是你执意要给她买那些小物件,怎么会被御史弹劾?” 奚昭听秦沭语气虽然有些凉,但并不是真的在责备她,心里稍稍放松了些,“此时的确怨我,刚从平州回来,竟忘了京城的险恶,以后我会万事小心。” 秦沭缓缓开口:“你知道就好,本宫叫你过来便是想提醒你,如今谁都知道你是本宫身边的近臣,宰相等人更是会仔细盯着你的一举一动,所以你万万不得大意,行事需更加谨慎才行。” 奚昭点点头,神色认真道:“我知道。” 秦沭看她低眉乖顺的模样,心里忽然涌起丝丝的心疼,想到奚昭在平州时,她们虽相隔两地,但至少奚昭不必束手束脚,因为一点小事就被朝臣拿出来作文章。 “委屈你了,明明回到了本宫身边,却比在平州更拘束。”秦沭无声地叹了一口气,状似自言自语道,“本宫如今竟不知道,让你回来,究竟是对还是不对。” 当初奚昭去平州前,秦沭就曾犹豫不决,心中百般挣扎。 等奚昭真的去了平州,她又反复后悔,彻夜难眠,心里只想让奚昭回到她身边。 而如今,奚昭真的回来了,她却又开始患得患失。 奚昭见秦沭声音忽然低了下去,心尖微微一颤,连忙说:“娘娘不必为我担心,回到京城也是我所期望的。即使在京城不比在平州自在,但我还是想待在娘娘身边。” “娘娘……”奚昭走到秦沭身边,低下身抓住秦沭的手认真说,“只要能日日见到娘娘,其余的,我都可以不在乎。” 手心传来的丝丝暖意驱散了秦沭的忧虑,秦沭看着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心头压抑的情绪慢慢消散。 有奚昭这句话,她便可以放下心了。 … 这天夜里,宰相府的书房中,章渊坐在桌前。 他的面前摆着几张密报,他视线却并没有落在上面,而是靠坐在椅子上独自沉思。 一旁的官员和他汇报消息:“有关郑御史的流言,下官已经叫人去府衙探听消息了,应该可以快府衙一步,找到最初散播流言之人。” 他说完,等了一会,没见章渊说话,奇怪地抬起头,就见章渊正走神着,不知道听没听见他的话,于是小声提醒了一声:“章相?” 章渊仍然是心不在焉的表情,“本相听见了,继续去查,直到抓最初散播流言的那个人为止,叫下面的人动作快点,一定要赶在府衙之前,别让人先被抓走了。” 官员又答应了一声,恭敬问:“下官明白,章相可还有其他吩咐?” 章渊沉吟了片刻,开口问:“在你看来,奚昭与太后关系如何?” 官员闻言一怔,没想到章渊会忽然问这种问题,搞不懂他的用意。 他正犹豫着不知该怎么回答时,又对上了章渊深沉的目光,心头一紧,硬着头皮说:“奚昭是太后党羽,深得太后宠信,关系应当……很是密切。” 章渊听完脸色却仍然做沉思状,“可本相怎么看着,太后待奚昭有些不同?” 那官员有些狐疑,自己仔细想了一会,却又没觉得奚昭和太后之间有什么奇怪。 他只知道今日早朝上奚昭被弹劾,太后还责罚了奚昭一顿,除此之外,没看出什么不一样。 那名官员百思不得其解,只好小心翼翼地开口问:“下官愚钝,并未看出太后对奚昭有何处不同,不知章相所说……是什么意思?” 章渊却没有说话,似乎并没有解释的意思,视线重新看向眼前的密报。 那官员进退两难,一时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走,正为难着,忽然听章渊再次开口,“你叫人再去查一件事。” 那官员一听,连忙肃然问:“不知章相要查什么?” “就查……”章渊沉吟着说,“太后去朔州时,是否真的在行宫里。” 那官员一听,有些惊讶,但不敢多问,只答应一声:“是,下官这就叫人去办。” 章渊点了点头,“你下去吧,这没你的事了。” 那官员答应一声,恭敬从书房里退了出去。 他走后,章渊继续坐在书房中,看着桌面的密报垂眸沉思。 … 此后过了多日,奚昭照常每日往返在御书房和舍人院之间。 偶尔经过文华殿时还会遇到读书的小皇帝。 小皇帝如今和她熟悉了许多,遇到她时都会过来和她说话。 奚昭自从被弹劾后,就没法再给小皇帝买小玩意了,不过因为之前买了不少,已经满足了小皇帝的心愿,是以小皇帝也没有太落寞。 奚昭还特地留心了小皇帝几日,见她那日被秦沭训斥后非但没有消沉,反而还阳光明媚了不少,这才放下心。 这之后又过了许久,这天奚昭拿着文书走进御书房,却发现晏微也在,正在和秦沭说近来京中有关郑御史的流言一事。 奚昭进门后,秦沭让奚昭先坐下,问晏微说:“散播流言的人都抓住了吗;” 晏微点头,“朝宁司已经抓了许多刻意煽动流言之人,臣回去后便立刻审问他们,会尽早给娘娘回话。” 秦沭闻言点点头,“好,此事先不要放出风声,本宫要亲自看那些人的供词。” 晏微:“臣遵旨。” 秦沭:“你先下去吧。” 晏微行礼退下。 晏微走后,奚昭问秦沭:“娘娘也在追查郑御史的流言?” 秦沭:“是,此事有些蹊跷,前几日本宫得知宰相也在派人调查此事,觉得有些奇怪,所以也叫朝宁司去暗中调查。” 奚昭凝神,“宰相也在查这件事?” 秦沭喝了一口茶,“是,还派出去了不少人,似乎很是重视。” 奚昭蹙眉问:“宰相这是为何?” 就算如今闹得满京皆知,但也不过是一道流言而已,竟然如此受章渊重视? 秦沭将茶杯放下,“如今还不知是什么原因,不过,既然章渊有动作,本宫自然不能放着不管,所以便叫朝宁司去查。刚才晏微说已经抓了几个人,就看之后能审问出什么了。” 奚昭点了点头,想到她来找秦沭也有公事,于是没再多想,把手里的文书拿给了秦沭。 秦沭接过后看了一眼,拿起朱笔,边写边说:“你已经许久没在宫里留宿了。” 奚昭闻言怔了一下。 的确,自从被弹劾后,奚昭行事就低调了许多,为防止再被人看到生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她一直没再夜里进过宫。 不过眼下风波已过,她可以不那么谨慎了,或许可以…… 奚昭想着,心里有点痒,轻声说:“这几日是疏于陪伴娘娘了。” 秦沭写完,没有急着将文书还给奚昭,而是与奚昭对视着,低声问:“今晚进宫陪本宫?” 奚昭心尖一颤,被秦沭这一眼看得有些心猿意马。 秦沭伸出手拉住了奚昭的手,拉着她坐到身边。 两人距离贴近,奚昭忽然觉得嗓子有些干,竟真的生出了些许冲动。 她哑着声音答应:“好。” 秦沭唇角勾了勾,抬手碰了碰她的脸,指尖在奚昭的唇边蹭了蹭,低声问:“那……先亲一下,找一找感觉?” 第85章 太后这次沐浴的时间比以往都长了许多 气息纠缠间,奚昭慢慢被秦沭压在龙椅之上。 好几日没亲近,无论是奚昭还是秦沭都有些难以自抑,不自觉越吻越深。 吻到动情处,秦沭的手下意识在奚昭的衣襟附近徘徊,奚昭正沉浸在温情之中,骤然感觉到自己衣带被解开了一点,一下子回过神来。 她与秦沭稍稍分开,哑着声音喊秦沭,“娘娘——” 眼中还带着些湿润的水光。 秦沭动作一顿,理智逐渐回归,她撑起身,看着衣衫凌乱的奚昭,眸光暗了暗,最终还是将她拉了起来。 奚昭坐起身,呼吸有些乱,胸口不住起伏,身体里还有未压下去的感觉。 秦沭帮她整理衣裳,奚昭干咳了两声,等秦沭帮她理好后,急忙站起身说:“我先走了,等晚上……再来找娘娘。” 秦沭也没好到哪去,视线落在奚昭身上怎么也移不开。 秦沭也急需冷静一下,点点头说:“去吧,本宫夜里在寝宫等你。” 奚昭答应一声,不敢多留,快步退出了御书房。 到了外面,被风一吹,奚昭身上的热度总算散去了一点。 可想到晚上要见秦沭,奚昭心跳得又有些快了。 明明都已经很多次了,可想起来还是会觉得紧张。 奚昭有些羞愧,就在这时,身后忽然有人叫她:“奚爱卿。” 奚昭闻声站住脚回身去看,就见小皇帝正带着她那个伴读从身后走过来,看见奚昭,小脸扬起笑容问:“奚爱卿这是刚从母后那里过来?” 奚昭朝小皇帝行了一个礼,“回陛下,臣正是从御书房过来。” 小皇帝:“朕一猜就是。” 伴读上前一步,和奚昭不咸不淡地打了声招呼,奚昭习以为常,朝他拱了拱手。 小皇帝仔细盯了奚昭一会,忽然面色疑惑地问:“奚爱卿,你的脸怎么有些红?” 奚昭心一紧,没想到会被小皇帝看出来,有些尴尬地说:“没什么,大概是因为臣忙着回舍人院,走得有些急了。” 小皇帝闻言不疑有他,恍然道:“既然奚爱卿还有公务,那朕就不留你多聊了,你先回去吧。” 奚昭再次朝小皇帝行了个礼,在小皇帝和那名伴读的注视下快步离开。 出宫后,奚昭回了舍人院,让自己埋头处理了许久的公务,这才完全冷静下来。 奚昭坐在位置上出神地想,秦沭说让她找感觉,竟然真的就如此有感觉…… 她简直不知道今夜要怎么面对秦沭了。 … 回府时,小禾坐着马车来接她,奚昭上了马车后,马车缓缓朝府中走去。 途径一个热闹的街角,小禾坐在窗边朝外望,正感叹着这条街上又开了几家新铺子时,忽然“咦”了一声,面上露出疑惑的神色。 奚昭正想着秦沭,闻声回过神奇怪问:“怎么了?” 小禾指着远处对奚昭说:“小姐,我看着那几个人有些像梁国人呢。” 梁国是大燕北部的国家,与大燕接壤,和大燕常年相互看不顺眼,经常发生战乱。 梁国比新吉要强盛一些,也比新吉难缠许多。 太祖朝时,梁国就对大燕虎视眈眈,这么多年来也一直没有放弃过对大燕的征伐。 虽然自从秦沭掌权后,大燕逐渐强盛,让梁国有了些忌惮,如今已经不敢随意出兵入侵,但对边境村落的骚扰却一直不断。 两国的关系并不算融洽,平时也少有往来,是以京里要是出现梁国人,那就得警惕起来了。 奚昭朝小禾手指的方向去看,却并没看见什么不同寻常的人,连忙问:“哪些人?” 小禾又“咦”了一声,惊愕道:“怎么没了?” 她收回手,不确定道:“难道是我看错了?” 奚昭又认真看了几眼,确认没发现什么可疑的人,收回目光,诧异地问小禾:“你能看出梁国人?” 小禾也仔细看了一遍,发现那些人确实不见了,只好坐了回去,对奚昭说:“小的时候我住的村子常被梁国人侵略,所以我能认出梁国人的样子,梁国人和大燕人的长相有些不同,看得多了是能分辨出来的。” 说完,她面色有些犹疑道:“刚才太匆忙了,我只看了一眼他们就消失了,可能……是我看错了吧。” 奚昭皱了皱眉,再次朝外面看了一眼,没有开口,脑海中沉思起来。 梁国人……晚上还是告诉秦沭一声比较好。 回府后,奚昭在书房中等待夜色降临,待天完全黑下来后,她动身前往皇宫。 秦沭在寝宫里等她,奚昭走进去时,秦沭正坐在镜前解发上的首饰,乌黑的长发如瀑般垂落,带了些平常难以见到的散漫之感。 奚昭进来时没有让阮春通报,秦沭并未发现她,奚昭安静走上前,站在秦沭身后,微微弯身看向镜中,低声喊:“娘娘。” 秦沭侧头看向她,扬眉问:“怎么没打招呼就进来了。” 奚昭抬手从背后抱住秦沭,轻声说:“想快点见到娘娘,所以就没忍住,直接进来了。” 秦沭听她轻柔的语气,心里软成一片,伸手将奚昭拉到身前,调笑道:“如此心急——” 秦沭说着,指尖在奚昭的侧脸游走,滑到她的耳后,摩挲着问:“想干什么?” 奚昭被秦沭一碰,白天被压下去的感觉又尽数回来了。 她握住秦沭抚摸在她耳后的那只手,感受着秦沭指尖的温度,只觉得灼热得烫人,小声说:“娘娘怎么……明知故问。” 秦沭指尖轻轻划过奚昭的耳垂,感受到奚昭的呼吸暗中加快,心里忽然涌起了一个想法,低声问:“本宫要去沐浴,你……” 秦沭说着,目光直直地望向奚昭,语气带着几分暗示和邀请,缓缓开口:“和本宫一起?” 奚昭几乎瞬间就明白了秦沭的意思,握着秦沭的手下意识用了些力。 奚昭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 在浴殿里,虽然有些羞涩,但……也不是不行。 秦沭耐心等着奚昭的回答,奚昭对上秦沭的目光,咬着唇小幅度地点了下头。 见奚昭答应,秦沭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拉着奚昭起身朝浴殿走去。 自从奚昭回京后,这还是她第一次踏入秦沭的浴殿。 宫里的浴殿比她在平州的浴房大了不少,奚昭站在水汽蒸腾的池子边,心里估量着,这么大的池子,大概两个人在里面也绰绰有余。 秦沭在门边朝外面吩咐了一句:“不用进来服侍。” 说完,折返了回来。 听见秦沭走近,奚昭的心又快了几分。 秦沭走到奚昭身边,侧头看向奚昭泛红的耳尖,放轻了声音问:“还不宽衣?” 奚昭喉咙动了动,几乎是无意识地点了下头,随即就被秦沭到了屏风之后。 解衣裳的过程两人都无比熟练,没一会,奚昭便只剩了一件中衣。 秦沭正要抬手帮奚昭褪下,奚昭却抓住了她的手,移开目光红着脸说:“这件就留着吧。” 秦沭见她脸颊绯红,没有勉强,只抬手解开了自己最后一件衣裳。 奚昭视线原本落在别处,却仍不由自主被秦沭吸引,失神地看着秦沭褪去全部衣裳后,奚昭被秦沭领着走进了水里。 正如奚昭所想,这池子两个人在里面也绰绰有余。 秦沭坐进池里,伸手拉着奚昭也坐下来。 热水打湿了奚昭的衣裳,软软地贴在身上,布料被水浸透后变得半遮半露,隐约可以看见衣裳下光洁的皮肤。 秦沭的视线在奚昭身上一寸寸扫过,奚昭感受到她直白的目光,简直羞愧得无地自容。 原本穿着中衣是想保存些体面,可如今竟更有些欲语还羞的意味了。 早知如此还不如不穿。 她根本不敢看秦沭,只红着脸盯着身前的水面。 秦沭从身后抱住她,手臂环在她腰间,靠近她的耳朵,低声问:“热吗?” 奚昭不知道秦沭是在问水温还是在问她,但无论问哪个,奚昭的回答都一样。 奚昭声音细若蚊蝇地吐出一个字,“……热。” 秦沭环在奚昭腰间的手慢慢游走,摆弄着奚昭身上的衣带,轻声问:“那把它解开?” 奚昭脸红得像要滴血,点了点头。 秦沭盯着奚昭的目光暗了暗,轻轻说了声:“好。” 说完,秦沭把奚昭抱进怀中,一手勾起奚昭的下巴吻了上去,另一只手去褪奚昭的中衣。 奚昭习惯性环住秦沭的肩,感受到身上衣物的消失,下意识朝秦沭怀中缩了缩。 水雾很快弥漫了整个浴殿,朦胧中,水流声混着急促的呼吸声久久不休。 太后这次沐浴的时间比以往都长了许多,直到夜色渐深,浴殿内才重新安静下来。 奚昭靠在秦沭的身上,浑身精疲力尽,只觉得这是她生来最累的一次沐浴。 秦沭抱着她从池水里走出来,用长巾替她擦身,看着她皮肤上泛着的绯红色,拿起一旁的新衣裳替她盖住。 奚昭休息了一会才觉得身上又有了力气,在秦沭的帮忙下穿好了衣裳,被秦沭带着回到了寝宫。 坐在床上后,奚昭只觉得困倦不已,秦沭过来替她擦头发,奚昭有气无力地坐着,思绪缓慢地转动着,想起自己还有事情要和秦沭说。 她迷茫了这会,这才想起是,是想告诉秦沭今日见到了疑似梁国人的事,于是开口道:“今日下午我从舍人院回府的时候,小禾说看见梁国人了。” 秦沭正替她擦头发,闻言动作顿了一下,问:“在京里?” 奚昭:“是。” 她把今天下午小禾疑似发现梁国人的事和秦沭将了一遍,秦沭沉吟道:“本宫知道了,会让人去查一查。” 奚昭闻言放下心,只觉得更困倦了,打了个哈欠。 秦沭已经替她擦干了头发,见她双眼发沉,温声说:“累了就睡吧。” 奚昭实在疲惫,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但还惦记着秦沭,闷声说:“我等娘娘。” 秦沭见她困得不行还不肯睡,只好加快动作擦干了头发,随后熄了灯上床,抬手将奚昭抱住。 奚昭靠在秦沭怀中,终于能够彻底安心下来,困意袭来,她感受着秦沭身上的香气闭上眼,很快沉入了梦乡。 第86章 章渊这是要干什么? 第二天奚昭起床时,窗外天色阴沉一片。 奚昭从床上坐起来,看着外面昏暗的天空,心想怕是要下雨了。 她正要下床,可一动作身上还隐隐有些酸痛,想起昨夜浴殿里发生过的事,耳尖又不受控制地红了。 秦沭已经醒了,此时也坐起了身,低声问:“身子不舒服?” 奚昭如实说:“腰还有些酸,不过没事。” 秦沭闻言靠近奚昭,手贴在奚昭的腰间慢慢按摩,一边按一边问:“现在好些了吗?” 奚昭放松身体感受了一下,点点头。 秦沭朝奚昭看了一眼,若有所思道:“本宫得帮你好好补一补身子了,不然这么不禁折腾怎么行?” 奚昭控诉道:“明明是你太过分了。” 秦沭淡声说:“那是因为你总是时隔许久才在宫里留宿一次,若是你每日都进宫,本宫自然会克制一些。” 每日…… 奚昭光是这样就已经有些吃不消了,若是每日来一次,奚昭光是想想就腰疼。 她急忙咳嗽两声转移话题道:“娘娘,时候不早了,还是先上朝吧。” 秦沭意味深长地看了奚昭一眼,没再说什么,放开了奚昭。 两人都穿戴整齐后,奚昭要提前离开绕去宫门外等候上朝。 临走前,秦沭在她眉心亲了一下,和她告别,“一会见。” 奚昭低低“嗯”了一声,也回了秦沭一个吻,随后在秦沭的注视下离开了寝宫。 这之后又过了几日,晏微带来了朝宁司审讯的供词。 御书房里,秦沭坐在龙椅上,奚昭和晏微并立在下方。 秦沭将那几份供词一一看过后,沉吟着问:“这些人都是听命行事,却不知道最初让他们散播这件事的人的身份?” 晏微颔首道:“是,始作俑者很是狡诈,并没有像他们透露身份,臣已经让人继续去查了,若有线索会及时禀报娘娘。” 秦沭将手里的供词放下,冷声道:“再加派些人手,尽早将人抓回来。” 晏微:“臣遵旨。” 说完,从御书房退了出去。 晏微走后,奚昭问:“娘娘如此心急,是怕被宰相等人抢了先吗?” 秦沭点点头,手扶在龙椅的龙头上,思索着说:“本宫近来查看以往的卷宗,发觉当年郑御史一案,章渊也曾被牵连其中。” 奚昭一惊,没想到当年那件事竟然还有章渊的事,“宰相也与那个案子有关?” 秦沭点点头,“只是他当年职务还不高,最后也被洗清了嫌疑,是以,卷宗上只是草草写了几笔,并没有多说。” 奚昭蹙眉问:“难道这案子真如流言所传,还有其他隐情?” 秦沭手指在扶手上点了点,“还未可知,便看朝宁司后续能查出什么吧。” 奚昭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出宫时,小皇帝的那名伴读从宫道上走过,见到奚昭,那伴读朝奚昭行了一个礼,语气平平地喊了声:“奚大人。” 奚昭朝她点点头,“世子这是去见陛下?” 伴读:“是。” 奚昭已经习惯这伴读的性子,也没有多说,与他到了声别后,快步出了宫。 这天夜里,宰相府中,一封密信送进了章渊的书房。 送信人低头将信递了上去,恭敬说:“章相,线人来消息了。” 章渊一听,抬手接过,慢慢展开,直接上面写着“奚昭曾多次深夜入宫”。 奚昭是太后心腹,深夜入宫倒不是什么稀奇事,可章渊看着这几个字却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他眼中带着一丝疑惑,将信快速读了一遍后,转而看向手边。 他的手边同样摆着一封密信,上面的内容很是简单,只有几个字,写着“太后未在朔州行宫停留”。 下方还有一行小字,写着“疑似前往平州”。 章渊把两封密信摆在一起,看着上面简练的几句话,蹙眉沉吟。 送信人不敢擅自开口,垂手立着,不久后,就见章渊似乎忽然想到了什么,面露惊愕之色。 章渊有些不可置信,又将那两封简短的信仔细看了一遍,看了看着,忽然笑了一声。 送信人少有见到章渊如此兴奋的时候,有些不解,试探着问:“章相,可是有何不妥?” 章渊摆摆手,坐在圈椅上回忆着往事,竟生出了一种恍然大悟之感。 他深吸一口气,面上已经恢复了平静,语气却仍带着笑意说:“没什么,是本相大意了,没想到竟还有这种事。” 难怪他总觉得太后和奚昭之间不似普通君臣,若是秦沭和奚昭之间有私的话,那很多疑问便解释得通了。 是他轻率了,竟从没想过还有这种可能。 送信人听得一头雾水,不敢乱说话,章渊沉思了片刻,对他说:“你先下去吧,此事本相还要好好想想该如何打算。” 自从赵颉出事后,他在朝堂上就一直处于下风,常常被秦沭等人压制,如今他若是能好好利用这个线索,或许可以一改局面,重夺先机。 想着章渊冷笑了一声,眼中闪过一丝寒芒。 这时,送信人连忙说:“章相,还有一件事。” 章渊如今沉迷在得到太后把柄的喜悦中,漫不经心地问:“哦?什么事?” 送信人上前一步,将声音压得更低,“你之前与梁国说的事,梁国派了客人过来,说要和您好好商讨,如今人已经进京了。” 章渊闻言,立刻肃容站起身:“这么大的事怎么不早说,派来的人现下在哪?” 还没等送信人说话,府里的下人这时忽然急匆匆地跑了过来,在门外喊:“相爷!有几个人闯进了府里,拦都拦不住,非说要见您,小的们——” 他话还没说完,忽然“唉呀”了一声,随即,书房的门“砰”地一声被拉开,三名身材高大,肤色偏深的男子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那几人进门后,毫不客气地将那下人推到一旁,抱着手臂看向章渊:“章相,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看见那三人自己闯了进来,章渊先是看了眼一旁瑟瑟发抖的下人,随即脸上提起笑意,笑呵呵地说:“没想到三位竟自己寻了过来,我这个做主人的真是有失远迎。” 说完,又朝一旁的下人吩咐道:“这三位是本相的贵客,不得怠慢,快去沏茶。” 那下人迅速爬起来,心有余悸地看了那几人一眼,答应了一声,小步跑了出去。 … 这之后,一连几日都是阴天。 狂风大作时,奚昭站在窗边,看着在风中被吹得左右飘摇的落叶,陷入沉思。 不知为何,她近来心中总有些不安。 望着窗外昏沉的天色,奚昭心头仿佛也聚起了一层阴云。 这天奚昭在御书房见秦沭的时候,秦沭见她脸色不佳,放下手里的朱笔问:“你有心事?” 奚昭站在秦沭身边,垂眸说:“没有,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有些不安。” 秦沭:“可要叫太医看看?” 奚昭摇摇头,“不必了,兴许过几日就好了。” 秦沭目光落在奚昭身上,缓声道:“让太医给你开一副安神的方子也好。” 奚昭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对上秦沭的视线,犹豫了一下,开口问:“我今夜……能否留宿宫中?” 不知为什么,奚昭忽然很想和秦沭待在一起。 秦沭有些惊讶,没想到奚昭会主动要求,温声说:“自然可以,本宫晚上在寝宫等你。” 奚昭的心这才稍稍安定了下来。 散值回府的时候,奚昭坐在马车里,一会想着夜里要进宫见秦沭,一边思索自己究竟为什么会心神不宁。 小禾则坐在奚昭身边,习惯性地掀开窗户上的帘子朝外望。 望着望着,小禾若有所思道:“小姐……我怎么觉得,后面那个人在跟着我们?” 奚昭闻言思绪被打断,惊讶问:“哪个人?” 小禾让奚昭坐到她身边,伸出手指了指马车后的一名身穿粗布衣裳的路人。 小禾小声说:“就是他,我刚刚在上条街就见过他一次,现在竟然还跟着我们。” 奚昭认真将那名男子打量了一遍,眼神有些怀疑。 她将车帘放了回去,对小禾说:“等下再看他还在不在。” 小禾有些担心,认真地点点头。 又走过了一条街之后,奚昭故意让车夫绕了条远路。 中途她装作买东西的样子,停下车,让小禾走进了路边一家铺子。 没一会,小禾带着买完的东西走了回来,坐上马车后,面色担忧地告诉奚昭:“小姐,那人还在跟着。” 奚昭皱起眉,心里大概有了计较。 她怕是被监视了。 奚昭只觉得头疼,这几日以来她一直觉得心神不宁,没想到竟还真出了事。 虽然朝中官员被监视也是常有的事情,但那往往都是朝宁司监视其他人。 至于监视她的人,在这京中,除了章渊怕是也找不出第二个了。 也不知道章渊又是在打算什么。 而且,竟然是在这个时候,这叫她今夜该如何进宫? 奚昭心里不安感越来越浓烈,深吸一口气,对车夫说:“先回府。” 到了府外,进门的时候,奚昭再次朝外面看了一眼。 那形迹可疑的男子已经消失了,可路边卖货的、巷口闲聊的,如今在奚昭看来似乎都心怀鬼胎。 奚昭定了定神,叫人关紧门,又命下人们守好府里,不得让外人随意进出。 进了书房,奚昭坐在桌前,有些头疼。 章渊这是要干什么? 虽然章渊并不担心被章渊监视,但她今夜却原定要进宫的。 如今章渊的眼线说不准就在哪里盯着她,她若是夜里进宫,定然要被发觉,到时候就只会麻烦。 如今之计,今夜只能闭门不出,可宫里的秦沭…… 奚昭拧着眉。 这一夜,奚昭在书房中端坐了许久,夜里,暴雨倾盆而至。 奚昭听着耳边的嘈杂的雨声,想起章渊,又想起没能见到的秦沭,心中的烦闷久久无法平息。 下了一夜的雨,第二天依旧没能放晴。 奚昭在书房中坐了一夜,天色微亮的时候踏着满地未干的雨水赶去上朝。 跟着群臣走进文德殿,叩拜行礼后,奚昭下意识朝龙椅之后看去。 秦沭仍端坐纱帘之后,奚昭看不清她的脸,不知她是作何表情。 奚昭重新低下头,听着耳边大臣一个接一个地上前上奏。 好不容易捱到了散朝,旁边官员拉着她说话,奚昭心里想着秦沭,应付了几句,和那人分别后,快步朝御书房走去。 她一路都想着该怎么和秦沭解释自己昨夜失约,可进了御书房后才发现,章渊正站在其中。 听到奚昭过来,章渊回过头,状似不经意问道:“奚舍人怎么来了。” 奚昭眸光一凝,没想到章渊竟然在这,袖中手指骤然捏紧。 秦沭坐在龙椅之上,淡声问:“奚爱卿过来所为何事?” 章渊在一旁,奚昭只能深吸一口气*,肃声行礼道:“回娘娘,臣来取昨日送来的折子。” 秦沭闻言,从桌旁拿起了准备好的奏折,让太监递给奚昭。 奚昭抬手接过,正犹豫要不要离开的时候,听秦沭又说:“若是没有其他事,奚爱卿便退下吧。” 奚昭闻言,心中一紧,可在章渊的注视中又不好和秦沭多说,只好弯身道:“是,臣告退。” 说完,退出了御书房。 第87章 “本相总是觉得,太后待你与其他人不同。” 回到舍人院,奚昭只觉得心烦意乱。 这章渊……竟阴魂不散。 只能等午后再找机会进宫了。 可世事无常,奚昭刚一回到舍人院里,就听说原定今日送来的奏折被驿马延误了。 要一直等到折子送来才能进宫。 奚昭先是耐心等了一阵子,可一直等到太阳开始西斜也没见折子送来。 她心里有些急躁,一边看着天色一边在原地踱步。 眼见着一天就要过去,奚昭的心也一点点沉了下去。 最后,折子终于被送了过来,可奚昭也到了散值的时间。 看着外面落下去的太阳,奚昭咬了咬牙,心里有些愤恨。 这个章渊…… 回府的路上,奚昭一直惦记着秦沭。 也不知道她今日没能与秦沭解释,秦沭会不会生气。 想起今早在御书房秦沭公事公办的语气,奚昭心里有些没底。 头有些疼,奚昭按了按,不久后,马车到了府外。 奚昭心情很是烦闷,正要进门,忽然有人从身后叫住了她。 “奚大人。” 奚昭回头去看,就见刚刚站在巷口和旁人闲聊的男人朝她走来,上前行了一个礼,“小的奉宰相之命,请奚大人去雨霞轩小聚。” 奚昭一肚子火气正无处发泄,闻言毫不客气道:“我和章渊有什么可聚的?” 说完,一甩袖就要进门。 那人却说:“相爷托小的告诉奚大人,他要与奚大人所谈之事关系太后。” 听到他提起秦沭,奚昭脚步顿了一下。 那人继续说:“相爷还说,若是奚大人不去,定会后悔。” 听他说起秦沭,奚昭的心里忽然有了些不详的预感。 那人没有多说,只低着头,静静等待奚昭的答复,奚昭心里狐疑了片刻,终究是放不下。 她沉吟一阵,最终还是冷着脸叫那人带路。 雨霞轩是一处茶肆,平时专门接待些达官显贵,环境清幽,陈设典雅。 奚昭进门后,被小厮带着上了二楼,走到一处雅间之外。 推门进去,章渊正端坐在其中,身上官袍已经换下了,只穿着常服,面前摆着一个棋盘,正自己和自己下棋。 看见奚昭,章渊坐直身,微微一笑招呼道:“奚舍人终于来了,请坐吧。” 桌上已经摆好了两盏青瓷茶杯,奚昭一言不发走到章渊对面坐下,章渊抬手替奚昭斟了一杯茶,主动说:“这是今年新采的明前雪芽,你尝尝。” 奚昭看着杯中清澈的茶汤,凉声说:“章相都已经派人监视我了,我怎么敢喝你这杯茶?” 章渊却毫不在意,摆摆手说:“放心,这茶中没毒,本相不是赵颉,就算想害你,也不会用这种手段。” 奚昭却只觉得他实在虚伪,凉声道:“我只坐一会就走,章相有什么话不如直说。” 章渊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淡淡道:“何必着急,本相今日要和你说的事,你需得细细考虑。” 说完,指了指面前的棋盘说:“先陪本相下完这盘棋吧。” 说完,他从手边的棋罐里拿出一只黑子落在了棋盘上。 奚昭见他故弄玄虚,搞不清他到底有什么阴谋,见章渊朝她比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她落子。 奚昭蹙了蹙眉,打量起棋局,不明白章渊在搞什么鬼,也从手边棋罐中拿出一粒白子落下。 章渊看了一会,点了点头,“这步下得不错。” 奚昭不想和他多说废话,再次催促道:“章相见我到底是为了什么事?何必在此卖关子?” 传话的人说,章渊要与她谈的事与秦沭有关,奚昭如今迫切想知道章渊到底要说什么。 章渊手里拿着棋子,眼睛盯着棋盘,闻言叹了口气说:“其实叫你过来,是想请你帮本相一个忙。” 奚昭:“章相的忙,我怕是帮不起。” 章渊:“先别急,听本相说完你再做考虑也不迟。” 奚昭狐疑等着章渊开口。 章渊又缓缓道:“前几日本相总有一件事想不明白,你可知道是什么事?” 奚昭:“什么?” 章渊:“本相总是觉得,太后待你与其他人不同。” 此言一出,奚昭面色一滞,心底的不安越来越强烈。 她尽力语气平静地问:“哦?章渊不如说说,有何不同?” 章渊状似思索道:“太后待你很好,这点满朝都知道,可本相总觉得……太后待你似乎太好了一些。” “本相与她相识多年,还从未见过太后待一个人如此上心。” 说完,顿了顿,视线从棋盘上抬起,盯着奚昭说:“上心到,竟然表面借口去行宫,而暗地去平州找你。” 话音落下,奚昭只觉得章渊的目光如针尖一般直直刺在她身上。 章渊怎么会知道秦沭去了平州? 可事到如今不是纠结原因的时候,章渊还在看着她,奚昭袖中的手指捏紧,故作镇定道:“章相此言,我怎么听不懂。” 章渊笑了一声,满不在意道:“你也不必遮掩了。古往今来,做主子的与手下人之间有私情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你和太后虽然都是女子,在本相看来却也不足为奇。” “虽然本相手中尚没有证据,但若真要去查,还是可以挖出些蛛丝马迹的。” “你也不必惊慌,本相此番叫你过来,便是还有商量的余地,想要以此同你和娘娘做一个交易。” 奚昭没有开口,章渊把手里一直拿着的棋子“啪”地一声落在棋盘上,棋局瞬时大变,黑子一下子吃掉了大片白子,占据了上风。 他继续说:“葛志通死前,曾交给太后一封本相都密信,你应该知道。” “本相也不多求,只要你把那封密信交还,本相便可以替你和娘娘保守住这个秘密,奚舍人觉得如何?” 奚昭脸色阴沉问:“章相见我,就是为了这个?” 章渊点点头,“若是奚舍人不想忙本相这个忙,本相倒也不介意将这个消息公之于众。” “若是此事闹得尽人皆知,你和娘娘怕是都免不了造人诟病,这样的结果……想必你不会愿意看到吧。” “本相之所以找你,而不是找娘娘,还有一点便是,本相从来不信这朝堂上有真心,想必你和娘娘也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本相劝你还是多考虑一下自己,若是这消息真散播了出去,流言可畏,娘娘位高权重,还可以是娘娘,但奚舍人……可就未必还是奚舍人了。” 章渊说完,奚昭仍旧一言不发,盯着棋盘的目光却像要把棋盘灼出一个洞。 章渊知道她听进去了,站起身说:“回去后好好劝一劝娘娘,让她将那封密信交出来,本相可以对你和娘娘的事视而不见。” 说完,路过奚昭身边时,拍了拍奚昭的肩,“奚舍人自己好好想想吧,本相给你四日时间,四日之后,本相希望你带着密信回来。” 说完,扬长而去。 门被重新关上,章渊走后,奚昭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怒气,一拳砸在桌子上。 章渊…… 正中央的棋盘上,白子已经被逼如绝境,如今除了退让,似乎再无其它退路。 奚昭深吸一口,脸色阴沉,在桌边坐了许久。 … 这天夜里,京城再次下起了大雨,狂风卷着雨水拍打在窗上,百姓们纷纷关闭了门窗。 而此时,京外一座破庙里,一个身披蓑衣的女子被几名持刀的匪徒拦在其中。 为首的匪徒举起刀出声道:“劝你老老实实跟我们走,否则刀剑无眼,若是伤了你,可不要怪我们。” 那女子却不语,眸中带着明晃晃的恨意盯着那几人,怒道:“章渊除了会使这些见不得人的手段还会干什么?有本事让他亲自出来见我!” 匪徒冷笑道:“你跟我们回去,自然会见到宰相,你若是再不乖乖跟我们走,我们可就动手了。” 说完,朝女子缓缓走近。 破庙的大门被那几名匪徒死死堵住,女子无处可逃,眼见就要被抓住,心中绝望之际,她“唰”地抽出一把小刀,抵在自己的脖子上。 “我就算是死,也绝不落到章渊手里!” 她目光决绝,就要动手,可在心灰意冷之际,忽然看到几名身穿黑色劲装的人如鬼魅般出现在匪徒的身后。 匪徒正盯着女子,没注意到身后的异动,正冷笑着迈出一步,忽然,一把雪白的刀刃出现在他的脖子上,轻轻一划,匪徒顿时双眼无神,倒在了地上。 这些人动作极快,干净利落地将匪徒斩杀殆尽后,朝女子走去。 女子惊讶地看着赶来的黑衣人,昏暗的夜色下看不清他们的面容,等几人走近,看到他们身上绣着的纹饰,女子面色变得有些复杂。 晏微从门外缓缓走近,穿过地上横七竖八的匪徒尸体,朝女子走去,抬手举起自己手中的令牌,朗声说:“朝宁司奉娘娘之命调查郑御史流言一事,还请姑娘跟我们走一趟吧。” 女子低着头,手里还握着小刀,似乎有些不甘,但过了片刻,却还是无力地将手里的刀放下,低低说了声:“好。” 随即抬起了头。 此时一道雷光从天空划过,照亮了破庙的一角,晏微看着女子有些熟悉的脸,惊疑地问:“是你?” 郑瑶仍旧是从前的模样,自嘲地笑了一声说:“是我,你们不是要抓散播流言的罪魁祸首吗,那个人就是我。” 说完,把手里的刀扔在地上,一副认命的样子。 晏微蹙眉看着眼前模样有些狼狈的郑瑶,沉吟着对身后司吏说:“把她绑起来带回去。” 司吏答应一声,走上前,三下五除二将郑瑶的手捆住。 郑瑶全程没有挣扎,不久后,在倾盆大雨中,一群人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破庙。 第88章 实在左右为难。 次日,天色晴了一点,但仍阴云密布。 奚昭一夜没睡,早晨忍着疲惫上朝。 今天她无论如何都得见秦沭一面。 到了朝上,奚昭叩拜完毕,下意识朝龙椅上看了一眼,在薄纱的遮挡下仍旧看不清秦沭的面容。 章渊仍旧站在百官前列,奚昭的目光从他身上略过,想起昨日被威胁时的情景,眼底染了一层恨意。 兵部尚书这时忽然站了出来,高声道:“启禀娘娘,臣有事上奏。” “近来两个月,北方梁国频繁犯境,在我朝边境烧杀抢掠,百姓民不聊生。臣以为,梁国居心叵测,恐有南下之意,应早日提防。” 此言一出,百官哗然。 章渊侧目朝兵部尚书看了一眼,面上没什么表情。 奚昭听见秦沭问群臣对此有什么看法,众人沉默了片刻,相继站出来出谋划策。 有人说应增兵北部,也有人说要先探查对方动向。 章渊一直没有说话。 听完百官的意见,秦沭指尖轻点案几,开口道:“众爱卿说的本宫都听见了,那就如众爱卿所言,兵部派人即刻前去梁国探明意图,如有异动,及时来报。” “此外,传本宫旨意,命秦国公加紧巡逻、日夜戒备,严防梁国犯境。” 兵部尚书连忙接旨。 早朝持续了一个半时辰,下了朝后,奚昭一刻也不敢多耽搁,快步朝御书房走去。 看见奚昭进门,阮春自觉带着宫人退了出去,走前还没忘关上殿门。 终于没有人打扰,奚昭看向龙椅之上,对上秦沭的目光,哑声喊:“娘娘……” 秦沭朝奚昭招招手,示意她过去。 奚昭快步走到秦沭身边,低头与秦沭对视,开口说:“娘娘,我前日——” 还没到奚昭说完,秦沭便开口道:“本宫知道。” 奚昭一怔。 秦沭将奚昭拉到身边,柔声说:“本宫知道章渊监视了你,没怪你。” 奚昭看着近在咫尺的秦沭,忽然有些委屈,扑上去抱住秦沭,头抵在她肩上,闷声说:“娘娘,章渊不仅监视了我,他还……” 奚昭顿了顿,继续说:“他还知道了我与娘娘的关系,借此威胁。” 秦沭抚在她背上的手一顿,语气有些惊讶,“他知道了?” 奚昭在秦沭怀里点了点头。 秦沭沉默了下来。 奚昭心中有些打鼓,正摸不清秦沭在想什么时候,就听秦沭语气平静地问:“他想要什么?” 奚昭攥紧秦沭的衣裳,低声说:“他要……葛志通交给娘娘的那封密信。” 秦沭:“还有其他的吗?” 奚昭摇摇头,“没有了,他只说要密信,限期四日,说只要将密信还给他,他就会保守秘密。” 奚昭说完,往秦沭怀中埋了埋,哑着声音问:“娘娘……如今该怎么办?” 奚昭想了一夜,已然想清楚,她可以不在乎旁人的眼光,但她不想秦沭因此遭受非议。 可若是真交出密信,秦沭就要失去好不容易得来的筹码。 实在左右为难。 秦沭面色依旧平静,听奚昭失落的语气,手在奚昭背上拍了拍,安抚道:“别怕,四日时间尚早,事情尚有回旋的余地。” “本宫需得好好想一想,该如何应对。” … 另一边,朝宁司天牢里,晏微正站在牢门外,看着里面的司吏审讯郑瑶。 司吏问了好几句,可郑瑶一句话也不说,只干坐着,一副誓死不从的模样。 司吏朝晏微看去一眼,询问晏微的意思。 晏微抱臂站在牢门外,示意司吏打开门,自己走了进去。 司吏让开位置,晏微坐在郑瑶面前,看着低头沉默的郑瑶,冷声问:“我们只不过是想知道你为什么要在京里散播流言罢了,你迟迟不开口,是想隐瞒什么?” “你再不说,我们可就上刑了。” 郑瑶仍然沉默。 晏微等了她一会,见她似乎仍没有说话的意思,站起身,正打算叫来司吏动刑,却听郑瑶终于出声道:“我要见奚昭。” 自从郑瑶进天牢之后就再没开过口,这还是她来到这里后说的第一句话。 晏微脚步一顿,走回来坐下说:“你想说什么告诉我,我会替你转达。” “朝宁司?”郑瑶却嗤笑一声,“我可信不过你们。” 身旁的司吏闻言正要上前呵斥,晏微拦住了他,问郑瑶:“若是见到奚昭,你就会如实告知事情?” 郑瑶终于抬起了头,面色严肃道:“如果你们想知道我为什么要在京内散播流言,就让我见奚昭。” 晏微对她对视片刻,微微眯起眼,对一旁的司吏说:“看好她。” 说完,朝天牢外走去。 出了天牢,晏微问手下人奚昭在哪,有人回答奚昭还在宫中,晏微直奔皇宫而去。 入宫后直奔御书房,通报一声后,晏微走了进去。 奚昭正站在御书房中央,面上有些愁容,太后倒是神色如常。 晏微没有多想,进门朝秦沭行了一礼。 秦沭淡声道:“平身吧,来见本宫何事?” 晏微朗声道:“回娘娘,朝宁司已经审讯了郑瑶,但她却不愿开口,只提了一个条件。” 奚昭正站在一旁思索怎么应付章渊,听见“郑瑶”这个名字惊讶了一下,“郑瑶?” 想起奚昭还不知道郑瑶被朝宁司抓住的事,晏微和她解释:“是,正是你从前在府衙见过的那名女仵作。昨夜朝宁司追查郑御史流言,最终查到了她的头上,于是就将她带了回来。” 奚昭了然,想起郑瑶说她家族因罪流放,这才惊觉难道那位郑御史就是郑瑶的亲人? 秦沭这时开口问:“她提了什么条件?” 晏微沉吟道:“她说,她要见奚昭。” 奚昭不解,“见我?” 晏微点头,“她不愿意信任朝宁司,说只有见到你她才会告知她在京中散播流言的原因。” 奚昭没想到郑瑶会提这样的要求,看向秦沭征求她的意见:“娘娘……这。” 秦沭微微扬眉,“既然她指名道姓要见奚爱卿,那便有劳奚爱卿跑一趟了。” 奚昭:“臣遵旨。” 奚昭已经许久没见过郑瑶了,想起京中流传了多日的郑御史流言,再回想她曾经说过想要为家族翻案的话,奚昭心中大致有了些答案。 她也想听听郑瑶会怎么说。 奚昭:“请晏司使带路吧,我这就去见见她。” 说完,和晏微一同朝秦沭告退,离开了御书房。 走在去天牢的路上,奚昭疑惑问晏微:“你们是怎么抓到她的?” 晏微:“说来还多亏了宰相找来的那些人,我们跟着他们,一路找到了郑瑶。” 奚昭:“宰相的人动作竟然这么迅速。” 晏微点头,“是啊,也不知道章渊为何这么在意京中的流言。” 说话时,两人已经到了朝宁司,晏微带着奚昭快步朝天牢走去。 这是奚昭第一次走进朝宁司的天牢,一进门,一股阴暗森冷感油然而生,让人头皮发麻。 奚昭跟着晏微朝牢里走去,在最后一间牢房里看到了郑瑶。 此时的郑瑶正独自坐在草席上,闭着眼,背靠着墙壁,前面摆着狱卒端来的饭菜,但她一口也没有用过。 司吏守在门外,看见晏微和奚昭过来,朝二人行礼。 晏微点点头,示意司吏打开牢门。 司吏答应一声,拿出钥匙走上前。 大门“吱呀”一声被打开,奚昭和晏微一起走进去,郑瑶抬起头,目光淡漠地看了晏微一眼,随后转向奚昭。 这熟悉的目光让奚昭回忆起了自己还在大理寺时。 那时她初入官场,郑瑶协助她追查永王。 与上次分别时相比,郑瑶似乎消瘦了很多,晏微上前一步,开口对郑瑶说:“奚舍人来了,你有什么话,现在总可以说了吧。” 郑瑶的目光却看向晏微身后的朝宁司司吏,语气平淡道:“我要和奚昭单独谈。” 晏微皱眉:“谁知道你会不会耍什么阴谋诡计,怎么可能放任你单独和奚昭在此?” 郑瑶再次闭口不言。 晏微见状,只好无奈说:“其他人可以离开,我必须留在这里。” 郑瑶犹豫了片刻,虽不太情愿,但还是答应道:“可以。” 晏微闻言,示意其他人退下。 无关人等都离开后,奚昭看向郑瑶,试探着问:“京中有关郑御史的流言,是你散播的?” 郑瑶坐直身体,点了点头,“是我。” 奚昭沉吟着又问:“你曾说你是罪臣之后,全家获罪流放,难道,你是郑御史的后人?” 郑瑶沉默了许久,忽然自嘲般笑了一声,“正是,郑元白就是我祖父,当年我便是因为祖父获罪而被流放。” 奚昭闻言心想果然如此,又问:“所以你才在京中散播流言,你想为你祖父翻案脱离贱籍?” 郑瑶却沉默了片刻,缓缓道:“我所传的不是谣言,我的祖父当年的确是被奸人陷害。” 奚昭闻言和晏微对视了一眼。 郑御史一案距现在太过久远,奚昭只知道当年是太祖亲自审理的案子,已经拍板定罪,如今郑瑶却说她祖父是被人陷害…… 奚昭眼中闪过一丝疑惑,“既然你这么认为,那不如说说,当年陷害你祖父的是什么人?” 郑瑶眼中闪过一丝恨意,用几乎咬牙切齿的语气道:“那人……就是当朝宰相章渊。” 第89章 密信之事,或许有了转机。 “章渊?” 又是章渊? 郑瑶冷笑一声,继续说:“你们还不知道吧,当年章渊曾是我祖父的门生。” 晏微犹疑着问:“怎么我从未听说过此事?” 郑瑶:“当年我祖父对他寄予厚望,在朝中多加提携。” “可他却忘恩负义,捏造罪名陷害我祖父,致使我全家被流放。” “我此生……”郑瑶眼中显出恨意,咬牙启齿道,“与章渊此生不共戴天!” 奚昭皱起眉,“那你可有章渊陷害你祖父的证据?” 郑瑶苦笑着说:“若是有证据,我又怎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奚昭:“那你如何确信是章渊陷害了郑御史?” 郑瑶沉吟道:“我知道章渊一直和某些势力暗中联系,虽不知对方究竟是什么人,但绝不会是善茬,当年我祖父便是发觉了此事,所以才被章渊陷害致死。” 郑瑶说完,有些激动,抬起头看向奚昭,激动道:“我说的都是真的,你们相信我!太后和章渊一向不合,若是你们想要扳倒章渊,我愿意助太后一臂之力!” 奚昭有些游移不定,这时忽然想到了章渊的那封密信。 她心念一动,问:“你既然知道章渊在和外人暗中联系,那能否破解章渊的密信?” 郑瑶犹豫道:“祖父当年曾查到过一些章渊密信中的破解诀窍,若是有密信,我或许可以一试。” 说完,她自嘲地笑笑,“不过,章渊如今官至宰相,已不是当年可比,想要得到他的密信何其之难。” 奚昭沉默了片刻,开口道:“我这里倒是有一封章渊的密信,就是不知你能否破解开。” 郑瑶闻言先是愣怔了一瞬,随即站起身问:“在哪?拿来给我看看。” 晏微低声问奚昭:“你说的是娘娘手里那封密信?” 奚昭点点头,对晏微说:“我回去向娘娘请示。” 说完,让郑瑶在此稍等,自己回到宫里面见秦沭。 御书房中,秦沭正一边看奏折,一边思索该如何应付章渊。 此次会被章渊看出来她和奚昭的关系,的确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自从奚昭回京后,两人都已然小心谨慎,多数时间都不过以普通君臣相待罢了。 章渊是如何笃定她们之间有私的? 正思索着,门外有人通报奚昭求见。 秦沭放下奏折让奚昭进来,奚昭进门后,快步走上前说:“娘娘,密信之事,或许有了转机。” 秦沭一听,有些诧异,“怎么?” 奚昭将刚才与郑瑶的对话和秦沭讲了一遍,秦沭听完,沉吟道:“她说,当年郑御史是被章渊陷害而死?” 奚昭点头,“是,她还说,若是能拿到章渊的密信,她或许可以尝试破解。” 秦沭对郑瑶也是有印象的,当年在永王一案中,她没少帮奚昭的忙,秦沭还记得她。 秦沭问奚昭:“你想给她看密信?” 奚昭沉吟着说:“是,如今既然找不到更好的办法,不如就把密信拿给她试一试,说不定真能得以破解。” 秦沭思索了片刻,淡声道:“让晏微带她来见本宫。” 奚昭见状知道秦沭已经有了决定,答应一声,退了出去。 这天的黄昏十分,晏微带着乔装打扮后的郑瑶入宫面见秦沭。 御书房里,奚昭站在殿中央,晏微带着郑瑶进门,对秦沭行礼道:“娘娘,人带来了。” 郑瑶面上没什么表情,正要跪地行礼,秦沭摆摆手说:“免礼,此次叫你过来,所为何事,你应该都清楚。” 郑瑶站在原地,低声说:“是。” 秦沭将放在御桌上的密信拿给阮春,示意她拿给郑瑶,见郑瑶接过,又问:“看看这封信,你能否看出什么蛛丝马迹?” 郑瑶自从听说太后手里有能章渊的密信后,心中就一直跃跃欲试,接到信后迅速打开,看了一会,眉头却慢慢蹙了起来。 秦沭:“怎么?可看出了什么?” 郑瑶沉吟道:“章渊这信里所用的密语比从前更加复杂,若是破解它,我需要时间。” 秦沭:“需要多久?” 郑瑶:“少则三五日,多则……” 她估计了一下,继续说:“多则数十日。” 秦沭凝神,这根本来不及。 秦沭:“能否再快些?” 郑瑶摇了摇头,“要破解这封信,我要一点点尝试,急也急不来。” 秦沭沉吟道:“这信四日后就不在本宫手中了,难道就没有其他办法?” 郑瑶有些惊讶,却没有多问,只犹豫着说:“那就只能先将信上的字迹抄下来了,不过,那样或许会对密报有一些影响。” 秦沭没有犹豫很久,如今也别无他法,于是说:“如今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就先这么办吧。” 郑瑶闻言,答应一声。 秦沭:“章渊还在外面寻找你的踪迹,保险起见,这几日只能委屈你继续待在朝宁司了。” 郑瑶没说什么,只点了点头,她现在一心只想扳倒章渊,为祖父洗清冤屈,其余的都可以不在乎。 秦沭又对晏微嘱咐了几句,让朝宁司仔细对待郑瑶,随后又对郑瑶说:“若是有了任何线索,务必及时告知本宫。” 交代完事情,晏微带着郑瑶先行回了朝宁司。 奚昭留在御书房内,只觉得心中经历了一场大起大落。 幸亏朝宁司将郑瑶带了回来,如今才有了转机,不然怕是真要被章渊逼入绝地。 秦沭见奚昭站在原地不出声,安慰道:“不必担忧了,四日之后你便带着密信去见章渊,只要你把密信拿给他,想必章渊不会再难为你。” 奚昭点点头,但还是有些不放心道:“可是,他已经知道了……” 秦沭:“你担心你我的事被外人知道?” 奚昭摇摇头,“不是,我并非担心章渊将此事散播出去,只是,我不想娘娘因此遭受非议。” 若是章渊真的散播出去,其他人暂且不说,朝中那些言官会如何指责秦沭,奚昭是能想象得到的。 秦沭却站起身,缓步走到奚昭面前,抬手摸了摸奚昭的脸,轻声说:“本宫不觉得,喜欢你是什么不能告人的事。” 奚昭有些动容,望着秦沭的双眼,神色认真道:“我也不觉得。” 实际上,若是可以,奚昭恨不得将自己对秦沭的感情昭告天下。 秦沭微微一笑,“那就别皱着眉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会有办法的,你也劳累一天了,今日就先回府吧。” 奚昭点了下头,抓住秦沭抚摸在她脸上的手,低声说:“那我走了。” 秦沭“嗯”了一声。 奚昭有些不舍,上前一步抱住了秦沭,秦沭回抱住她,手一下下轻抚奚昭的背。 奚昭感受着秦沭身上熟悉的气息,再想起因为章渊,她这几日都没能和秦沭好好待在一起,心里涌起一股怨恨,在眼底聚起阴云。 章渊…… 事到如今,或许只有彻底除掉章渊,她和秦沭才能高枕无忧地在一起。 奚昭想着,抱着秦沭的手缩紧了些,眼中闪过一丝寒芒。 次日下朝,晏微和奚昭并肩出宫,晏微说郑瑶已经在着手临摹密信了。 奚昭点点头,感叹道:“希望能来得及。” 晏微百思不得其解,疑惑问:“娘娘为何这么急,只期限四日时间?” 奚昭闻言沉默了下来,片刻后,低声说:“因为这是和章渊的交易,四日后,这封密信会还给章渊。” 晏微惊讶了一下,又问:“那章渊的条件又是什么?” 奚昭抿了抿唇,“这个……你还是亲自问娘娘吧。” 晏微:“啊?” 她站在原地,看着奚昭走远,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个原因,最后还是想着算了。 娘娘怎么说她就怎么做好了,何必问那么多? 反正娘娘总有她的道理。 章渊期限的四日时间匆匆而过,这天下朝后,奚昭前往朝宁司,重新拿回了密信。 郑瑶已经将密信的内容临摹了下来,正在一点点破解,据司吏说,她每日除了吃喝和睡觉,其余时间都在这张桌子上钻研。 奚昭拿到密信后,见郑瑶仍埋头忙碌,没有打扰她,离开了朝宁司。 这天散值后,奚昭从舍人院回府。 到了府外,章渊没有着急进去,左右扫视了一周,果然又见一人从巷子里走出来。 “奚大人请跟我来吧,章相请您先行去雨霞轩等候。” 奚昭于是再次前往雨霞轩。 进门后,小厮没有多问,直接带着她前往了雅间。 还是同样的雅间、同样的布置,和上一次来时别无二致,就连桌上的棋局都还保持着临走时的样子。 小厮奉上一壶茶,说相爷随后就到,让奚昭稍加等候,随即关门走了出去。 奚昭目光落在眼前的棋局上,百无聊赖之下,不由自主开始凝神思索起白字下一步应该落在哪里。 不知过了多久,章渊这才姗姗来迟,他身上还穿着官袍,一进门便说:“真是惭愧,朝中琐事众多,让你久等了。” 奚昭的目光从棋局上收回来,没有做声。 章渊在她对面坐下,自顾自地问:“既然你来见本相,想必是有了决断,东西可带来了?” 奚昭仍沉默不语,从袖中取出密信,放在了桌上。 章渊笑了一声,面上露出得意之色,一副一切尽在掌握的模样。 他伸手将那封信拿了过来,展开看了看,确定的确是他要的东西后,将密信放到烛台火苗上方。 火焰很快舔舐上来,章渊将密信扔在地上,看着它一点点化为灰烬,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慢条斯理道:“本相就知道,你一定不会让本相失望,如今看来,奚舍人还是识大体的。” 奚昭却不想和他多言,只说:“如今密信已经归还,按照约定,你要保守秘密。” 章渊:“放心,本相说到做到,既然你将密信还给了本相,礼尚往来,本相也会替你和娘娘保守这个秘密,绝不会让外人知晓。” 交出了密信,奚昭正要起身告辞,章渊却叫住了她,“奚舍人留步。” 奚昭冷冷问:“还有事?” 章渊打量了奚昭片刻,叹口气,感叹道:“实不相瞒,这朝中年轻一辈之中啊,在本相看来,只有你和本相年轻的时候最相像。” “遥想本相初入官场之时,也是同你差不多的年纪,当初也是心怀壮志、步步为营,最后才走到了今天的位置。” 他语气里带着几分追忆,奚昭不想听他说这些,正*要起身告辞,就听章渊又说:“说来,本相也是爱才之人,不如……” 章渊顿了顿,深邃的双眼盯在奚昭身上,语气带着深意道:“你别辅佐娘娘了,来投奔本相,如何?” 第90章 章相还是不要过早下结论的好。 奚昭闻言面色冷了几分,“章相的意思是,让我背叛娘娘?” 章渊对奚昭语气中的阴冷视而不见,只给自己倒了杯茶,慢声说:“你在娘娘身边,最多不过是个花瓶罢了,若是加入本相的阵营,本相可以不计前嫌,好好重用你。” 在章渊看来,奚昭和太后不过是你情我愿、贪图一时享乐罢了,他不认为奚昭会完全忠诚于秦沭,也不认为秦沭会真的喜欢奚昭。 奚昭既然愿意委身于秦沭,想必也是有所图谋的,若是以利诱之,或许可以拉拢过来。 奚昭听完,心底无法克制地一阵反感,她垂眸将情绪尽数压下去,语气平静地问:“我除掉了赵颉、抓了葛志通,让章相吃了大亏,章相却还愿意重用我?” 章渊:“我说了,我可以不计前嫌,若是你愿意投奔我,帮忙对付娘娘,过往种种我可以全不追究。” 说完,章渊又劝道:“你看,如今我在朝中与娘娘分庭抗礼,而你是娘娘身边的近臣,若是你愿意投奔我,你我联手,定然可以扳倒太后。” “太后一死,皇帝年幼,大权自然落到我们手里。到时候,我得以掌权,你在朝中也可占据一席之地,朝中的官职还不任你挑选,何必再做这小小的中书舍人?” “太后一死”几个字像是一把刀直直插在奚昭心上,她袖中的手骤然攥紧,心底的怒气就快压不住。 章渊却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等他说完,奚昭笑了一声,凉声道:“章相真是好打算,竟考虑得如此周全。” 章渊手搭在椅子上,姿态闲适地说:“我所说句句都是实言,只为让你明白,只要你来辅佐我,我必然不会亏待你,不仅不会亏待你,还会许你重用。” 如此诱惑的条件,若是换做其他人,怕是很难不动心。 奚昭没有回答,只问:“若是我不愿意呢?” 章渊目光落在眼前的茶杯上,淡然道:“若是你坚持与我为敌,那也无妨,虽有些可惜,但为了本相的大业,自然是——” 他顿了顿,看向奚昭,语气依旧不轻不重,“不会留你。” 奚昭闻言皱起眉,一言不发。 章渊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随后把茶杯放到桌上,继续说:“本相给你时间考虑,若是你想清楚了,可以随时来相府。” 奚昭已经不想再在这里待下去了。 若是再和章渊交谈几句,奚昭怕是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恨意。 奚昭站起身,作势要走,可刚迈出一步,却又站住了。 章渊坐在椅子上,奇怪地看着她,就见奚昭折回桌前,在下了一半的棋局上看了片刻,随后,忽然从棋罐中拿起一粒白字,落在了棋盘之上。 奚昭:“章相这棋局布得虽好,但百密一疏,还是叫我找到了破绽。” 她说着,眼神渐渐冷下来,眸光深邃地看向章渊,压低声音道:“棋未下完,章相还是不要过早下结论的好。” 说完,不再理会章渊,转身扬长而去。 雅间的门“砰”地一声被关上,章渊坐在原位,看桌面上的那盘棋,惊讶地发现原本占据下风的白子竟然转守为攻,在天罗地网中撕开了一条裂缝。 章渊失笑一声,眼神带了几分探究,不由得细细思索起这局棋来。 这么一看,白子竟然还真给自己杀出了一条出路。 有些意思。 不过…… 章渊低头看着棋盘,从棋罐中拿出一枚黑子在手里把玩。 垂死挣扎罢了,最后的赢家,一定是他。 … 此后一连几日,朝堂上风平浪静,章渊也果然言出必行,没有透露过奚昭和秦沭的事。 而章渊似乎也撤走了对奚昭的监视,奚昭一连几天都没在府外发现可疑之人。 朝宁司中,郑瑶还在专心破解章渊的密信。 奚昭去探望过她几次,郑瑶每次都在埋头忙碌。 随着时间的推移,奚昭也慢慢开始好奇,章渊密信中到底都写了什么内容。 几日后,奚昭去御书房见秦沭时,遇到了晏微。 说是朝宁司奉秦沭之命在京城搜查,结果真在京外发现了梁国探子的踪迹。 晏微:“二人当场自断性命,朝宁司已经搜查过尸体,但……什么也没发现。” 奚昭闻言惊了一下,没想到小禾那日曾说见过梁国人,竟是真的。 梁国近来频频犯境,如今又派探子入京,他们到底在图谋什么? 奚昭看向秦沭,发现秦沭也眉头紧锁。 奚昭:“娘娘,这……” 秦沭蹙眉问晏微:“什么也没发现?” 晏微低头:“是,臣推断,怕是有人带着东西逃了。” 秦沭:“何以见得?” 晏微沉吟道:“朝宁司抓到这两人时,他们正要离京,若是没得到想要的东西,探子大概不会空着手离开。” 奚昭站在一旁,也觉得是这个道理,开口道:“娘娘,臣觉得晏微所言有理,当今之计,要立刻派人去追才行。” 秦沭呼出一口气,凝神沉思道:“是要追,但怕是已经晚了。” 奚昭:“娘娘这是何意?” 秦沭眼神冰凉,“梁国探子如今既可以堂而皇之入京,又能悄无声息地离开,这背后定有朝中官员相助,各州府或许也有人参与其中。” 朝中有人与梁国勾结,就算下令追查,怕是也难以追回来。 奚昭心头重重一跳,不知为何,此时忽然想起了章渊,心底蔓延出一种不详的预感。 秦沭又对晏微说:“其余的本宫还要和魏元信等人商议,你先下去吧。” 晏微答应一声,退了出去。 晏微走后,奚昭心中隐隐有些担忧,见秦沭难得面色凝重,心沉了几分,轻声问:“娘娘心里,是不是已经有了怀疑的人?” 秦沭眸光晦暗,搓了错指尖,低声说:“本宫只怕出现最坏的结果。” “若是寻常官员,只是贪图小利,与梁国勾结,还尚有挽回的余地。” “可若是宰相一派为了斗倒本宫,不惜用这种手段勾结他国,那大燕来说,便是一场灾祸了。” 奚昭闻言沉默,心里忽然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秦沭捏了捏眉心,“但愿是本宫担忧太过了。” 奚昭见她神色疲惫,有些心疼,轻声说:“娘娘也别太过忧虑了,你已经殚精竭虑多日,也要仔细着身体才是。” 秦沭低低“嗯”了一声,靠在龙椅上,朝奚昭投去目光。 奚昭会意,缓缓走近。 秦沭伸手将奚昭拉到身前抱住,手中把玩着奚昭的革带,低声说:“本宫打算,明日在朝堂上试一试群臣。” 奚昭靠在秦沭怀中,犹疑着问:“娘娘打算怎么试?” 秦沭眸光暗了暗,轻声说:“等明日,你就知道了。” … 次日,奚昭照例上朝。 殿中百官上奏政事,这时,京府尹忽然站了出来,说在京郊抓住了几个梁国探子。 此言一出,百官惊愕。 奚昭站在群臣之中,低着头,不动声色,恍然间似乎明白了秦沭的用意。 秦沭这时开口问:“人如今在哪?” 京府尹惭愧道:“回娘娘,那几人当场自断性命,只带回了尸体。” 群臣议论纷纷,有人当即站出来,说此事非同小可,要派人向梁国讨要一个说法。 也有人说梁国心怀鬼胎,要立刻向边境增兵,加强守卫。 群臣众说纷纭,秦沭逐个听完,见章渊在一旁默不作声,却神情凝重,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秦沭示意百官安静,出声问章渊:“章相有何高见?” 话音落下,就见章渊上前一步,脸色的神情瞬间收敛起来,面不改色道:“几个梁国探子而已,不足为奇。大燕也有探子在梁国,依臣只见,不必大惊小怪,若是太过戒备,恐怕反生事端。” 秦沭扬眉,“哦?那依章相之见,这几名探子应该怎么处理?” 章渊:“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有人站出来反驳,章渊却仍坚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几番辩驳下来,半天也没能商议出一个结果。 群臣还要再说些什么,秦沭这时却开口道:“众爱卿的话本宫都听见了,既然没有定论,那就先将那几具尸体交给朝宁司,留待后续处置。” 群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还想说什么,可终究还是歇了念头。 朝堂上安静下来后,奚昭抱着笏板,目光在群臣脸上扫过,最终落在章渊身上。 她盯着看了一会,忽然看见章渊的手紧紧攥着象笏。 奚昭眼中划过一抹疑惑之色,再去看章渊依旧平静的面容,忽然觉得,他似乎没有表面那么云淡风轻。 难道真如秦沭所想,竟真是章渊? 奚昭皱起眉。 下朝后,奚昭跟随百官出了殿门后,快步前往御书房。 将对章渊的疑惑告诉秦沭后,秦沭神色也不太好看,沉默着没有开口。 奚昭也没有出声,心却沉了沉,心想,若是章渊果真通敌叛国,犯下此等罪孽,那此人是万万不能再留了,必须尽快除掉。 秦沭思索了片刻,沉吟道:“本宫打算让朝宁司这几日大张旗鼓调查梁国探子一案。” 奚昭:“这是为何?” 秦沭凉声说:“本宫倒要看看,满朝文武都有谁坐不住。” … 这之后,又是几日过去,因为朝宁司开始大肆调查梁国探子一案,京城内闹得满城风雨,朝中人人自危。 朝宁司一连抓了几个人后,事情还没有平息下来的迹象,许多心里有鬼的官员被吓得连忙主动投案。 看见朝宁司如此阵仗,章渊的门客们也有些坐不住了。 这天夜里,宰相府书房,许多人围坐在章渊面前,其中一人开口说:“章相,太后会不会知道了什么?不然,为何朝宁司行事如此果断?” 又一人劝道:“章相,依我看,查到您头上也不过是时间的问题,要不,您先逃吧!” 有人附和:“是啊章相,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万一太后真抓到了您的把柄,定您个通敌叛国之罪,那我们……我们也没有活路了。” 章渊坐在桌前眸光凝重,闻言冷声道:“朝宁司这才刚有动作你们就怕了?若是太后存心使诈,我主动出逃岂不是自投罗网?” 众人被他这么一呵斥,都不敢出声了,过了半晌,才有人战战兢兢小声道:“可是……朝宁司不可不防,章相您总要给自己留条后路吧。” 章渊却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虽然梁国使者被抓一事出乎他的意料,但事情发展到现在一切却仍在他的掌控之中,没什么可担心的。 至于后路,他自然是准备了的。 不过……章渊眼底闪过一丝不屑。 只怕秦沭还没有那么大本事,能将他逼入绝地。【你现在阅读的是 】 90-100 第91章 没想到最坏的事还是发生了。 梁国探子一案,朝宁司风风火火地调查了许多日,抓了几个露出马脚的小鱼小虾,关起来等待处置,却始终没能钓出真正的大鱼。 逃走的梁国探子一直没有消息,秦沭曾传令让秦国公在边关严查,但仍一无所获。 奚昭近来因为梁国探子的事也有些心神不宁,总觉得这之后要牵连出什么更大的事情来。 正忧心着,这日却忽然得知,小皇帝又病倒了。 早朝的时候小皇帝没来,只有秦沭坐在龙椅之后,说皇帝龙体欠安,今日不能上朝。 群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里都不约而同产生了同一个念头。 皇帝前不久染了病,身子刚好,怎么又病倒了? 奚昭站在百官之中,低着头,没有说话,心里却也带了几分疑惑。 下朝之后,奚昭去见了秦沭。 御书房里,秦沭似乎有些忧心,奚昭见状心中不忍,轻声问:“娘娘,皇上现下如何了?” “今早本宫去看时,她仍发着热。”秦沭叹口气又说,“本宫正要去探望皇帝,你随本宫一起?” 奚昭想了想觉得也好,点了点头。 皇帝寝宫里此时候着许多太医和宫人,奚昭刚走进去,便嗅到一阵清苦的药味。 小皇帝躺在床上闭着眼,似乎睡着了,秦沭没有叫宫人惊动她,低声问一旁侍候的太医,“皇帝怎么样了?” 太医弯下身,恭敬道:“回娘娘,许是因为前几日连绵阴雨,寒气入体,这才引出了病气。陛下服了几服药后已经退热,但要痊愈还需调养几日。” 秦沭闻言,让旁人先退了下去,等人都散尽后,秦沭低头看着熟睡的小皇帝,语气有些无力道:“皇帝身子如此虚弱,也不知本宫什么时候才能把大权放心交到她手里。” 奚昭站在秦沭身边,看着床上沉睡的小皇帝,安慰道:“娘娘不必太过忧虑,若是让太医仔细照看,想必以后身子会慢慢健朗的。” 秦沭叹口气,“但愿如此。” 这时,熟睡的萧灵幽幽转醒,睁开眼时,神色还有些迷茫,她一转头便看见了身旁的秦沭和奚昭,声音虚弱地开口:“母后……奚爱卿。” 奚昭朝小皇帝行了一个礼,“参见陛下。” 萧灵有些虚弱,连着咳了几声,秦沭见状说:“你刚喝了药,好好在床上躺着,本宫还有正午,便先回御书房了,夜里再来看你。” 小皇帝有气无力地点点头,“母后回去吧,儿臣没事。” 说完,又转而对奚昭说:“奚爱卿也不必记挂朕。” 奚昭点头道:“好,陛下千万保重龙体。” 说完,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忽然有点心疼这个还未到及笄之龄小孩子。 秦沭上前替小皇帝掖了掖被子,出门叮嘱了太监宫女几句,和奚昭一起回了御书房。 奚昭原本以为,小皇帝的病还和往常一样,过不了几日就会痊愈,小皇帝也很快又能蹦蹦跳跳,可却没想到,她这一病就是许多日。 一连几服药下去都没有好转的迹象。 这可给太医院的太医们急坏了,一个个想尽办法给小皇帝医治。 秦沭这日站在小皇帝的龙床前,看着仍无精打采的小皇帝,冷着脸对跪在地上的一众太医怒斥道:“陛下的龙体关乎江山社稷,若是再不见好转,本宫唯你们是问!” 太医闻言连忙磕头,嘴里喊着定全力替陛下医治。 群臣许多日没见到小皇帝,纷纷关心小皇帝近况,而另一边太医们使劲浑身解数,小皇帝却仍不见好转,宫里一时鸡飞狗跳。 而宫外,朝宁司中,已经埋头破解密信多日的郑瑶这天忽然停住了手里的笔。 她眸中先是闪过一瞬错愕,随即转而变成惊喜。 竟然被她找出来了。 郑瑶连忙拿起密报,将密信的真正内容一字一字写出来,可写着写着,随着“大梁”两个字的频繁出现,郑瑶的脸色愈加凝重。 等全部写完,郑瑶脸上早已没了最初的欣喜。 章渊……勾结外敌?! 安静持续了片刻,郑瑶当即冲外面喊:“快来人!” 司吏闻声快步走过来,问她有什么事。 郑瑶:“去喊你们司使来,或者奚舍人也行,就说我有要事告知。” … 奚昭到朝宁司的时候,外面天色已经黑了。 她原本散值后回府,可刚到家,还没来得及换下官袍,就得知郑瑶找她,于是又马不停蹄地来到了朝宁司。 晏微此时也在,脸上神情不是一般的严肃,奚昭见状心里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快步走上前,出声问:“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晏微见奚昭过来,将手里的纸张递给奚昭,“这是郑瑶刚刚破解出的密信。” 奚昭犹疑地将纸拿过来,看完眉头也紧紧皱起,“章渊与梁国有所勾结?” 虽然奚昭曾对章渊有所猜测,可当真看见确凿的证据时,心里却还是止不住地愤恨。 堂堂大燕的宰相,竟与梁国勾结……章渊竟已不择手段到如此地步! 奚昭握紧拳,肃声道:“此事得即刻告诉娘娘。” 晏微点点头,于是两人决定带上郑瑶,现在便立刻进宫。 御书房之中,秦沭还没有休息,仍在批阅奏折。 皇帝生了病,朝堂里也不安宁,秦沭近来有些心力交瘁。 她放下奏折,揉了揉眉心,正在脑海中梳理着最近发生的一切,就听阮春进来说奚昭和晏微来了,还带来了郑瑶。 秦沭眉头皱起,放下奏折说:“让她们进来。” 阮春将三人带进了门。 奚昭进门正要行礼,秦沭却说:“不必多礼了,你们深夜入宫,是为了密信之事?” 奚昭神色凝重道:“正是。” 说着,奚昭走上前,将写着密信内容的纸张呈给秦沭。 秦沭快速扫了一眼纸上那几行简洁的字,看完眉头皱起,脸色逐渐郑重。 秦沭问郑瑶:“这密信内容可属实?” 郑瑶高声道:“回娘娘,纸上所写字字属实,绝无半句虚言。” 秦沭闻言手指捏紧纸张。 没想到最坏的事还是发生了。 秦沭深吸一口气,垂眸盯着御桌陷入了沉思。 奚昭和晏微没有开口,等待秦沭下一步的决策,安静中,似乎有什么正在悄悄酝酿,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之感。 片刻后,秦沭终于出声对阮春说:“去叫魏元信和钟景严速来见本宫,还有,将禁军都指挥使也叫来。” 阮春答应一声,快步出了门。 奚昭听到秦沭要见禁军都指挥使,心里对秦沭的打算大致有了论断。 她微微垂眸,心中隐隐泛起一丝担忧。 等待魏元信等人到来的时候,秦沭一直没再开口,奚昭看了看身边的郑瑶,想起了还在病中的小皇帝,犹豫了一下,对秦沭说:“娘娘。” 秦沭正凝神沉思,闻言抬眼看向奚昭,“怎么?” 奚昭提议道:“娘娘,陛下的病症多日未曾好转,郑瑶精通医术药理,是否……要让她替陛下看看?” 秦沭先是迟疑了一瞬,随即想起郑瑶曾经研制出天仙散的解药,医术也很是了得。 既然太医们都没有办法,或许让她去看一看也好。 秦沭转而问郑瑶:“皇帝已经患病多日,太医久治不愈,说是遇到了奇症,如今全都束手无策。既然你精通医术,可愿意替皇帝医治?” 郑瑶闻言神色有些犹豫。 奚昭知道她对皇室心有芥蒂,语气诚恳道:“陛下此次一病不起,病症非同小可,若非太医都无计可施,也不会请求你帮忙,还望你能倾囊相助。” 郑瑶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纠结,最后却还是点点头,答应了,“陛下现下在哪?” 奚昭见状松了口气,向秦沭投去询问的眼神。 秦沭:“奚爱卿现在就带郑仵作去见皇帝吧,若是需要什么,太医院里的药材可随意调用,不必请示。” 奚昭答应一声,对郑瑶说:“跟我来。” 临出御书房前,奚昭再次朝龙椅上望去。 秦沭也在看她,两人的目光遥遥相对,奚昭脸上的忧虑之色被秦沭看得一清二楚。 秦沭心头微颤,安抚似地朝她点了下头。 奚昭压下心底的担忧,也微微敛眸。 两人无声中交换了一个眼神,奚昭与秦沭分别,带着郑瑶去了皇帝寝宫。 到了寝宫外,刚一进门,就看到那名伴读正陪伴在小皇帝身侧。 伴读看见奚昭进门,似乎有些惊讶,随后很快恢复了淡然的表情,朝奚昭行了一礼,“奚大人。” 奚昭:“世子是来照顾陛下的?” 伴读点了点头,“既然奚大人来了,那我便先行告退了。” 奚昭点头,“世子慢走。” 伴读低着头快步走了出去。 奚昭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将无关之人屏后,带着郑瑶走到小皇帝床前。 小皇帝还沉睡着,脸色仍旧病殃殃的。 郑瑶看了看小皇帝的面色,神情似乎有些疑惑,上前替小皇帝把脉。 奚昭在一旁等着,见郑瑶的表情逐渐严肃,连忙问:“陛下如何了?” 郑瑶收回手,站起身,语气迟疑道:“这脉象很是奇怪,我也未曾见过。” 奚昭有些担忧地问:“可还能治好?” 郑瑶看着病床上的小皇帝,沉吟道:“我会尽力医治,不过,要借太医院的医书典籍一用。” 奚昭:“这没问题,只要能治好陛下,太医院里的东西任你调用。” 郑瑶想了想,说:“先带我去太医院吧。” 奚昭于是又带着郑瑶从皇帝寝宫里退出来,快步前往太医院。 值守的太医见奚昭进门,迎了上来,还没等开口,又看见了她身后的郑瑶,疑惑问:“奚大人,这位是?” 奚昭解释了一番来意,值守太医听完,好奇地打量了郑瑶一眼,没有多说,对郑瑶做了个“请”的手势,“请姑娘随我来吧。” 郑瑶要留在太医院查阅典籍,奚昭对值守太医嘱咐了几句,回到了御书房。 到了门外,奚昭看着紧闭的大门,没有着急进去,问守在门外的阮春:“娘娘和魏相他们还在议事?” 阮春答了声“是”,正要进去通报,门却忽然被人从里面拉开。 一个身着轻甲的中年男人从御书房内走出来,此人奚昭认识,正是禁军都指挥使。 他面色严肃,似乎正要出宫,奚昭和他碰面,两人简单行了个礼,这位都指挥使便匆匆离开。 见人走远,奚昭心里沉了沉,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大致有了预料,迈步走进御书房。 御书房中,魏元信和钟景严等一众秦沭心腹官员列坐在位,此时也正要离开。 面色无一不谨慎严肃。 奚昭上前朝秦沭行了一礼,秦沭应了一声,命其他人先行离开。 众人先后退了出去,待殿门重新关上,奚昭看着秦沭严肃的神情,轻声问:“娘娘接下来打算如何处置章渊?” 秦沭坐在龙椅上,神情有些疲惫,朝奚昭招了招手。 奚昭走上前,秦沭拉着她坐下,将人慢慢抱住,埋首在奚昭颈侧,低声说:“先发制人。” “先将他关起来再说。” 第92章 “章相稍安勿躁。” 月上三更的时候,章渊还没有睡。 今夜不知为何,他一直有些心神不宁,久久无法入眠,实在睡不着,便起来站在院子里赏月。 经过几日的阴雨过后,今夜的夜空格外晴朗,万里无云,月光皎洁明亮,清冷的月光撒在池塘里,倒影出他如今日渐衰老的容颜。 仔细数来,他为官已经近五十多年了,光阴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到最后除了这顶乌纱帽,竟什么也没给他留下。 章渊忽然自嘲般笑了一声,没了赏月的心情,不在院子里过多停留,反回了卧房。 次日,阴沉了许久的天色终于放了晴,阳光撒在街上,百姓们一边感叹今天是个好天,一边开始了一天的忙碌。 皇宫中,此时早朝临近尾声,秦沭照例问了一遍是否还是其他事上奏,见百官无人站出来,宣布散朝。 一切似乎都一如往常,出来仍旧在病中无法出席朝会的小皇帝。 章渊临离开前,朝龙椅上瞥了一眼,看着那空空如也的位置,眼中闪过一丝锐芒,离开了文德殿。 可还没等他走出多远,一个太监忽然快步跟了上来,对他说:“章相,娘娘请您去御书房议事。” 章渊眸中闪过一丝疑惑,“娘娘忽然召我,所为何事?” 那太监无奈笑笑,“娘娘要找您谈的事,奴才怎么会知道呢,还请章相随奴才过去吧。” 章渊有些迟疑,思索了片刻,还是跟着太监去了御书房。 可到了御书房,却并没有看见秦沭的身影,太监说太后正在探望皇帝,请他在此稍候。 随后,关上殿门退了出去。 御书房里空无一人,等太监也走出去后,章渊眼中带着疑色,视线扫过御案。 御桌上放着几本奏折和一张纸,章渊思索了片刻,毫不避讳地走到御案前,伸手将那张纸拿了过来。 上面只有短短几行字,可章渊在看清时,瞳孔骤缩起来。 这不是他密信中的内容,怎么会……? 电光火石间,章渊似乎明白了什么,可还没等他有所动作,御书房的门再次被拉开。 章渊回身去看,就见无数朝宁司侍卫持刀冲了进来,将御书房围得水泄不通。 章渊看着眼前杀气腾腾的持刀侍卫,皱了皱眉,缓缓将手里的纸放下,面不改色地问:“朝宁司竟已无法无天到如此地步,竟敢带刀擅闯御书房。” 晏微此时迈步进门,一身黑衣肃杀之气尽显,高声道:“章渊此言差矣,朝宁司乃是奉了娘娘之命,请章相前往朝宁司一叙。” 此时一众侍卫的目光都盯在他身上,这带着直白敌意的注视让章渊只觉得久违。 自从登上相位后,已经许久没有体会过这样的感觉了。 章渊淡淡笑了一声,说:“本相身为当朝宰相,朝宁司要抓本相,也该有个原由,无缘无故便要拿人,怕是说不过去吧。” 晏微拇指抵着刀鞘,毫不客气道:“章相何必装糊涂?那张纸上所写的字,你应该比谁都熟悉。” 章渊却满不在意地笑了一声:“可笑,凭一张来历不明的破纸,便想定当朝宰相的罪,岂不是太过荒唐?” 说完,眼中带着几分讥诮,声音凉了几分,又说:“就算娘娘要诬陷老臣,也该找个像样的由头才是。” 晏微握着刀柄的手紧了紧,骨节发白,正要开口,忽然听身后传来秦沭的声音。 “章相稍安勿躁。” 章渊闻声朝门外看去,就见秦沭一身玄色宫装,在禁军的护送下缓步走来。 在她身后,禁军迅速分开,转眼就将御书房围了个水泄不通。 秦沭慢声说:“通敌叛国不是小事,既然朝宁司查到了章相头上,便有劳章相,随朝宁司走一趟。” 章渊目光扫过眼前的朝宁司和门外森然列阵的禁军,“娘娘这是铁了心要拿老臣开刀?” 秦沭不置可否。 章渊:“娘娘无端扣押当朝宰相,明日又打算如何对朝臣交代?” 秦沭:“此事不劳章相多虑,本宫自有分寸。” 她说完,挥了挥手,在她身后,禁军齐刷刷上前一步,一副作势要将章渊当场拿下的架势。 章渊脸色冷了下来,“娘娘真执意如此?” 秦沭没有说话,只等着他决断。 章渊视线一点点扫过在场众人,忽然冷笑一声,一甩衣袖,沉声道:“好啊,既然娘娘认定我有罪,那我便跟你们走一遭。” 说完,他视线盯在秦沭身上,语气带了几分不屑,讥讽道:“我倒要看看,娘娘能耐我如何。” … 奚昭得知章渊已经被朝宁司带走时,正在和郑瑶一起照顾小皇帝。 郑瑶给小皇帝佩了几服新药,一脸喝了几日后,小皇帝的病情没有继续恶化,人也比往日更有精神了一些,可身子依旧虚弱。 郑瑶说这药只能暂时吊着皇帝的病情,但还无法彻底治愈,想要让小皇帝恢复如初,她还得继续尝试别的办法才行。 此时小皇帝正端着碗喝药,等喝完,将碗放下,小脸已经被苦得皱成了一团。 奚昭见状,上前给了她一颗蜜饯。 小皇帝接过含在嘴里,表情这才正常了许多。 就在这时,阮春走了进来,低声对奚昭说章渊已然被朝宁司带着。 奚昭了然,悬了一早上的心终于落了地。 小皇帝疑惑问:“奚爱卿,怎么了?” 秦沭昨夜曾吩咐过,为了让小皇帝安心养病,先不要告诉她朝中的事,于是奚昭只说:“没什么,朝中一些琐事罢了,陛下不必担忧。” 小皇帝似懂非懂地点了下头,没有继续问。 阮春又说:“娘娘还请奚大人即刻前往朝宁司。” 奚昭站起身,说了声:“知道了。” 奚昭委托郑瑶照顾好小皇帝,郑瑶答应,奚昭又对小皇帝道别:“陛下,臣还有公务在身,便先行告退了,陛下保重龙体,臣过几日在来看陛下。” 小皇帝点点头,“奚爱卿有事便先回去吧,有郑仵作在这就够了。” 奚昭朝小皇帝行了一礼,快步走了出去。 等奚昭离开后,小皇帝望着她离开的背影,心里忽然冒出了一个念头。 母后和奚爱卿似乎总是形影不离。 … 奚昭来到朝宁司天牢时,章渊正端坐在草席上。 天牢里阴冷潮湿,牢里也没有多余的摆设,只有一张矮案和一张草席。 但即便如此,章渊依旧身穿官袍端正地坐着,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秦沭带着奚昭走到牢门外,章渊闻声抬起眼,目光先是落在奚昭的身上,随后看向秦沭:“娘娘若是担心我将你二人的事透露出去,大可以与我私下详谈,何必如此大动干戈?” 有司吏拿来了一张椅子,秦沭端坐其上,隔着牢门,冷声问:“章相别误会,本宫抓你,只为国事,你不如和本宫好好解释一番,为何勾结梁国?” 章渊却不慌不忙,慢声说:“我刚才就说了,娘娘要定本相通敌叛国之罪,可要拿出确凿的证据,只凭几张无凭无据的白纸,如何服众?” 秦沭:“本宫明日便命人前去你府上搜查,至于证据,等朝宁司仔细调查之后,一切自然水落石出。” 章渊却似乎全然不惧,气定神闲道:“娘娘若是要查,那便去查,若是最终能还我一个清白,那今日的屈辱,我便也忍了。” 见他仍一副镇定自然的模样,秦沭眼中划过一抹寒意,“既然你如此胸有成竹,那便等着看,最后鹿死谁手。” 章渊这副样子,秦沭也不愿和他多言,起身和奚昭一同离开了朝宁司。 奚昭全程听着秦沭和章渊的对话,出了朝宁司,沉吟道:“如今看来,章渊似乎早有准备。” 秦沭淡声说:“不急,等朝宁司调查完再下定论也不迟。” 奚*昭闻言点了点头,心想也是,现在多思也无益。 奚昭跟着秦沭径直回了御书房。 因为章渊之事,奚昭精神已经紧绷了许多日,如今章渊被关押,她也终于得到了片刻的喘息机会。 秦沭还要批阅奏折,拉着奚昭在一旁坐下,奚昭看着秦沭专注的侧脸,想了想,一言不发地陪伴在侧。 一直到太阳落山,奚昭都没有离开。 晚些时候,奚昭陪秦沭一起用了晚膳,吃过饭后,秦沭回到御书房继续看剩下的奏折,奚昭仍旧没有走。 以往这个时候,奚昭都会早早出宫回府,如今主动留下,实在有些反常。 忙碌的间隙,秦沭放下手里的朱笔,温声问:“今日怎么还没出宫?” 奚昭眼神闪了闪,似有些犹豫,最后还是轻声说:“娘娘都许多日不得闲了,上次我想留下来,结果却被章渊耽搁,没能入宫,从那之后我和娘娘就……” 她们已经很久没亲近了。 秦沭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你想留下来?” 奚昭看着秦沭,低低“嗯”了一声。 她们的确许久没亲近了,秦沭也有些想念奚昭,低声说:“本宫还有几本奏折要看,稍后才能回寝宫,不然……你先去沐浴?” 秦沭语气里带着暗示,像一根羽毛在奚昭心尖轻轻拂了一下,有些痒,又有些难耐。 奚昭说了声:“好。” 站起身,正要离开,可临走前,心里纠结了一下,最后还是上前一步,低声对秦沭说:“娘娘可要快些。” 说完,红着脸快步离开了御书房。 秦沭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没忍住笑了一声,只觉得这几日压在心底的烦闷都散去不少。 指尖下意识捻了捻,秦沭心想,她们的确很久没有亲近了。 她也有些怀念奚昭的体温。 再看看桌上剩下的奏折。 秦沭觉得自己是得加快些动作了。 奚昭从御书房出来后,轻车熟路地去了浴殿。 宫里常备着附和她尺寸的新衣,奚昭沐浴完,换了一身新衣裳回到了寝宫。 秦沭的寝宫里点着熏香,袅袅青烟从香炉里飘出来散入空中。 奚昭在床上等了一会,不住地留意着外面的天色,心里想着秦沭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正百无聊赖之时,秦沭却已经沐浴完走了进来。 她中衣松松垮垮地穿着,衣带没有系紧,奚昭骤然看去,视线扫到一片阴影,心跳漏了一拍,忙移开目光。 秦沭见她的反应,勾唇轻笑,走到镜前坐下。 奚昭下床走过去,熟练地拿起一旁的梳子替她梳头。 秦沭没有出声,只从镜中看她,等奚昭替她梳理完头发,正要将梳子放回去时,秦沭伸手揽着奚昭的腰将她抱到腿上。 骤然换了位置,奚昭脸愣怔了片刻,等秦沭去解她的衣带时,她忽然明白了秦沭要干什么,脸颊通红,握住秦沭的手,喊道:“娘娘——” 秦沭对上她难为情的目光,微微凑近了一些,抵着她的额头低声问:“怎么?” 奚昭有些难以启齿,艰难地开口问:“娘娘……要在这?” 秦沭“嗯”了一声。 奚昭看了看身后的镜子,朝秦沭投去复杂的目光。 秦沭声音放柔了几分问:“不行吗?” 奚昭闭了闭眼,情感和理智的争锋下,最终还是理智被打败,任命般松开了抓着秦沭的手,低声说:“……可以。” 秦沭微微一笑,将奚昭抱到桌上,指尖勾了勾,便解开了她的衣带。 第93章 章渊绝不能放。 次日,得知宰相被关押的群臣在朝堂上炸了锅。 宰相一派的那些重臣更是先后上奏要求秦沭放人。 “臣请太后娘娘明示!章相乃三朝元老,对大燕忠心耿耿,怎会勾结外敌?” 而支持秦沭的官员则站出来据理力争:“章渊与梁国暗通书信,已然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他话音未落,又有人出声喊:“栽赃!此乃栽赃!” 越说越激动,两方你一句我一句地吵了起来。 秦沭放任他们吵了一会,眼见声音越来越高,有些不耐,指尖在龙椅扶手上敲了敲。 一旁太监见状,当即出声呵道:“肃静!” 尖细的声音瞬间压过争吵声,群臣安静下来,纷纷低下头站好。 秦沭目光在下方群臣身上扫过,扬声道:“宰相有通敌之嫌,在调查清楚之前,暂且关押在朝宁司候审,一切待朝宁司调查清楚后再做定夺,再有妄议者——” 秦沭压低语调,一字一句道:“视同谋逆。” 最后一个字落下,大殿之中陷入一片死寂。 太监站出来高喊退朝,秦沭起身,不再理会下方吹胡子瞪眼的群臣,离开了文德殿。 从大殿里出来时,奚昭走在宫道上时,身旁的官员仍在小声议论。 “朝宁司那种地方,章相如何受得了……但愿章相……” 边说边快步走远。 奚昭望着他们离开的背影,眸中闪过一丝忧虑。 但愿能万事顺利…… 不久之后,禁军包围了宰相的府邸,朝宁司则开始着手搜查。 得知宰相被扣押的京城百姓们大吃一惊,每日看着朝宁司在相府里进出,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纷纷暗地里猜测。 过了几日,御书房中,晏微和奚昭并肩立在殿中央,秦沭坐在御案前,听着晏微禀报,眉头慢慢蹙了起来。 晏微:“朝宁司已经将宰相全部搜查了一遍,但……还未发现章渊与梁国勾结的证据。” 秦沭凝神,“什么也没有?” 晏微面色有些苦恼,“正是,只在地窖中发现些许灰烬,所有文书应该……都已被烧毁了。” 秦沭闻言沉默片刻,冷声说:“继续查,他与梁国勾结多年,不会一丝痕迹都没留下,家中仆役、往来文书,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找出证据。” “臣遵旨!”晏微答应一声,躬身退下。 殿门再次关闭后,奚昭沉吟道:“章渊真是老谋深算,竟做得如此干净。” 秦沭:“章渊生性谨慎,这结果倒也在意料之中,不过——” 她说着,眼中闪过寒芒,“既然已然将他关了起来,那便绝没有放虎归山的道理,无论如何,这次都要定下他的罪。” … 朝宁司继续调查章渊通敌一案。 这之后,奚昭每日都焦心等待,可又过了几日,没等来朝宁司的消息,反而等来了小皇帝咳血的消息。 得到消息的奚昭急忙赶去皇帝寝宫,此时郑瑶正在帮小皇帝施针。 秦沭面色凝重站在一旁,奚昭进门后连忙上前问:“陛下怎么样了?” 郑瑶一边转动针尖一边观察着小皇帝的脸色,低声说:“我查阅古籍后发现,陛下这病,十有八九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 奚昭不确定地问:“可是……和先帝一样?” 郑瑶摇摇头,“不是,是另一种非同寻常的病症。” 另一种? 奚昭有些惊愕,“这怎么会?” 郑瑶继续沉吟道:“若是我所料不错,当年陛下的生母……” 她顿了顿,似乎有些顾忌,秦沭见状说:“直言便是,本宫不治你的罪。” 郑瑶这才继续说:“当年陛下的生母,应该也被下了毒,这才祸及了陛下。” 奚昭有些惊讶,据她所知,小皇帝的生母柔妃当年是难产而死…… 这其中也有隐情? 秦沭眉头紧锁,问郑瑶:“这病可还能治得好?” 郑瑶低声说:“我也没有把握,但会尽力一试。” 秦沭望着小皇帝痛苦的神色,对郑瑶说:“此事先不要告诉陛下,让她专心养病,免得她劳心伤神。” 郑瑶答应。 从小皇帝的寝宫里出来,奚昭沉吟道:“陛下竟也被下了毒……” 秦沭眸光冰冷,沉默地思量了一会,忽然说:“随本宫去朝宁司。” 奚昭:“娘娘要去见章渊?” 秦沭答应一声。 她没有多解释,奚昭却心底一沉,心里却已经有了预料。 又是章渊? 当两人走进朝宁司,在天牢中见到章渊时,章渊正端坐在矮案前闭目养神,身姿端正,紫色官袍一尘不染。 听见声音,章渊慢慢睁开眼,看见奚昭跟随着秦沭走过来,意有所指道:“娘娘和奚舍人竟一同来见我,娘娘对奚舍人还真是疼爱有加。” 最后四个字他故意放慢了声音,语气似乎带着挑衅,听在奚昭耳中只觉得异常刺耳。 自从上朝被章渊威胁后,她就十分厌恶章渊提起她和秦沭,如今听他挑衅的语气,眉头更是下意识皱起,心底涌起厌恶之感。 就在这时,秦沭却忽然上前一步,挡住了章渊的视线,同时掩在袖中的手抓住了奚昭的手,安抚似地用拇指蹭了蹭。 熟悉的触感让奚昭怔了一下,骤然清醒过来。 意识到自己刚才差点被章渊激怒,奚昭低头压下心头的思绪,没有做声。 章渊:“娘娘来找我有何事?” 秦沭面不改色,余光留意着奚昭,见她已然平静下来,冷声说:“本宫此次过来只问你一件事。” 章渊语气一如既往地平缓,问:“娘娘要问什么?” 秦沭:“当年柔妃难产而死,也是你做的?” 章渊闻言,眼中划过一声惊讶,随即很快恢复如初,不置可否地轻笑了一声,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问:“娘娘前来找我,是为了陛下的病情?” 果然和他有关…… 秦沭蹙眉道:“看来你早就知道本宫会来找你。” 章渊笑了一声,自顾自地说:“若是娘娘为龙体担忧,那我劝娘娘,还是尽快将我放出去的好。” “我前不久得了一味药,好巧不巧,专治陛下的病症。” “此药的配方,如今只有我一人知晓,若是娘娘想让陛下痊愈,便放我回府,我配一服药给陛下喝下,到时候自然药到病除。” “不然,以陛下如今的样子,若是拖得久了……” 章渊状似感叹道:“也不知能不能撑到秋后。” 这语气,听起来就像在说小皇帝命不久矣。 奚昭凝眸,下意识看向秦沭,却见秦沭虽没有说话,脸色却已经阴沉了下来。 秦沭:“你竟已经丧心病狂到如此地步。” 章渊摆摆手,“娘娘,从你掌权之日,我便告诫过你,你是斗不过我的,可你偏偏不信。” “不要以为如今我被你关押在这里就束手无策了,想扳倒我——”章渊说着,目光从秦沭和奚昭的身上扫过,语气带着几分挑衅,“可没那么简单。” … 从朝宁司出来时,奚昭回想起章渊刚刚那恶毒的目光,心里一阵嫌恶。 章渊此人诡计多端,如今还握着她和秦沭的秘密,若是放了他出来,只怕后患无穷。 坐在回宫的马车上,奚昭和秦沭虽然都没有开口,但却不约而同地产生了一个的念头。 章渊绝不能放。 可是……奚昭又有些忧愁,小皇帝的病症该如何是好。 而且,朝宁司如今还没有搜出能治章渊之罪的证据,再拖下去,形式怕是对她们不利。 奚昭想着,眉头慢慢蹙起。 此后又是几日过去,朝宁司仍然一无所获,小皇帝的病情虽然在郑瑶的调理下平稳了下来,却没有好转的迹象。 朝堂上的官员已经坐不住了,宰相一派指责秦沭私自抓人,联名上书要求秦沭放人。 秦沭没有理会,将他们的折子压下来,只命朝宁司继续去查。 万事似乎都不顺利,奚昭有些心焦,一连几天都没有睡好。 秦沭在御书房见到她时,看着她眼底的疲倦之色,问:“你夜里睡不着?” 奚昭正在思索着小皇帝和章渊的事,闻言收起思绪,点了下头,“章渊一日不除,我一日难以安心,还有陛下的病情……” 秦沭闻言沉默,这也是她日日忧心的事。 只不过,比起奚昭,秦沭掌权多年,面对这些可以更淡然一些罢了。 见奚昭没什么精神的样子,秦沭起身走到奚昭身边,在奚昭诧异的目光中拉起她的手,带着奚昭朝龙椅走去。 奚昭被拉着坐在秦沭身边,疑惑问:“娘娘这是?” 秦沭打开手边的小香炉,换了一支新的香,点燃之后,顿时青烟袅袅。 秦沭:“这香能安神,应当能让你今夜睡个好觉。” 奚昭眨眨眼,闻到那股香气时,的确觉得心情宁静了不少。 不过…… 奚昭侧目偷偷看了秦沭一眼,心想,再安神,应当也比不过秦沭睡在身边时的安心。 清香不断迎面飘来,奚昭奚昭一边嗅着熏香的味道,一边安静坐在秦沭身边思索杂事。 可想着想着,忽然觉得有了些困意。 奚昭下意识打了个哈欠,没有在意,却不想困意越来越浓。 过了不久,秦沭认真处理公务时,忽然感到肩头一沉。 她侧头朝身旁去看,就见奚昭已经闭上了眼,靠在她的肩上睡得正熟。 没想到这香见效这么快,秦沭有些惊讶,微微侧身,调整了姿势,将奚昭半抱在怀里。 这几日两人都忙碌不堪,许久没有这么依偎着了,秦沭稍稍低头,看着奚昭沉静的睡颜,心尖一点点化开。 鬼使神差的,秦沭低头凑近奚昭的唇瓣,轻轻吻了一下。 两唇相贴,带来一抹柔软触感,停留了片刻后,秦沭慢慢分开。 奚昭丝毫没有苏醒的迹象,似乎累得不轻,秦沭看着奚昭眼底的青黑,有些心疼,思索了片刻,直接将奚昭打横抱起。 路上,宫人看见纷纷低下头。 秦沭径直抱着奚昭回了寝宫,秦沭替奚昭解开衣裳,又拉过被子盖在她身上,做完这些后,放下了床帐。 出门时,朝守在门外的宫女吩咐了一句“不得打扰”,折回了御书房。 次日,奚昭在秦沭寝宫中醒来时,还有些愣怔。 她坐起身思索了一会,才惊觉自己昨天竟然在御书房睡着了。 看着自己身上已经被褪去的衣物,奚昭正疑惑自己是如何到的寝宫时,秦沭便已经穿戴整齐,从屏风后走了过来。 见奚昭醒了,秦沭坐在床边,抬手摸了摸奚昭的脸,温声问:“睡醒了?” 奚昭低低“嗯”了一声,按住秦沭抚摸在她脸颊的手,问:“我昨日不是睡在了御书房?怎么又到寝宫里了?” 秦沭:“本宫看你睡得熟,便将你抱回来了。” 奚昭闻言怔住。 秦沭将她抱回来的?那岂不是宫人都看见了。 虽然这在宫里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但想到被别人看见秦沭抱着她回寝宫…… 奚昭脸一红,没想到她昨天睡得那么沉,对这些竟一概不知。 秦沭见她又害羞了,微微一笑,正想打趣几句,忽然听阮春在门外高声说:“娘娘,秦国公传信。” 边关传信? 奚昭和秦沭都是一惊,两人对视一眼,奚昭松开抓着秦沭的手。 秦沭起身,到门外将信接了过来,三两下展开,看到信上的内容时微微挑了下眉。 奚昭见状连忙问:“娘娘,怎么了?” 秦沭将信交给她:“逃走的梁国探子被边关的守军抓住了。” 梁国探子被抓住了? 奚昭精神一振,接过信仔细看了一遍,有些不可思议:“竟被守军抓住了。” 震惊过后,便是后知后觉地欣喜。 这下岂不是有望定章渊的罪了? 第94章 只期盼能尽快平息这场无休止的风波。 当天散朝后,秦沭当即召集心腹官员商议此事。 不久后,一队朝宁司侍卫奉命前往边关,在神不知鬼不觉中,秘密将那名梁国探子押送回京。 奚昭和秦沭初次在朝宁司天牢中见到那名探子时,他正被侍卫五花大绑,押着跪在地上,眼神凶狠,姿态嚣张。 探子嘴里塞着一块布,无法说话,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秦沭示意晏微将布取下。 晏微上前松开探子,在粗布取下后,那探子当即用流利的大燕官话破口大骂:“你们凭什么抓老子?知不知道老子是什么人!” 秦沭居高临下看着他,没回答,只冷声道:“大燕话学的倒是不错。” 那探子如今沦为阶下囚,却丝毫没有惧意,仍趾高气昂道:“太后娘娘,我劝你们最好放了我,否则,我大梁铁骑定要踏平你这弹丸之地!” 谁知他话音刚落,晏微便上前一脚踹在他身上,这一脚替得结结实实,那探子吃痛,哀嚎一声倒在地上。 探子红着眼大喊:“你们——” 没等他说完,晏微又是一脚上去,探子当即一口血吐在地上,疼得再也说不出话。 秦沭瞥了他一眼,对晏微说:“给本宫审,无论用什么办法,都要让他开口。” 晏微抱拳应道:“是!” 朝宁司的审讯一共持续了五日,这五日里,牢房中回荡的都是探子的惨叫。 而到了第六日,一沓供词还有一枚沾血的狼头徽记摆在了秦沭面前。 此后又过了许多日,宰相一派官员仍旧在朝堂上咄咄逼人,不断给秦沭施压,要求她放了章渊。 “章相已经被关押了多日,朝宁司仍旧没能搜出他通敌叛国的证据,娘娘是不是该放人了!” “若是太祖皇帝在天有灵,得知娘娘如此对待旧臣,想必会大发雷霆!” 秦沭却一反常态,没有对他们的愤怒视而不见,而是轻描淡写地开口:“诸位爱卿先别急着替章相辩护,不如先看过此物再做定论。” 话音落下,秦沭朝身边太监示意,太监点点头,端起一个物件走到群臣面前。 刚刚还吹鼻子瞪眼的官员一开始还面露怀疑之色,可当太监走近,他们看清了那狼头徽记时,顿时脸色变得精彩纷呈。 秦沭缓缓开口:“还没告诉诸位爱卿,朝宁司前不久已经将逃走的梁国探子抓获,现已经关入天牢。” 她说完,放慢了声音道:“诸位爱卿可要听听他的供词?” 没有人敢开口,朝堂之上鸦雀无声。 宰相一派的官员,此时个个噤若寒蝉,脸色发青。 没想到太后竟真的抓到了梁国探子。 … 秦沭和奚昭来见章渊时,章渊正闭眼靠坐在墙边。 被关押多日,他的官袍不如往日整洁,但眼神却依旧锐利,似乎丝毫没受影响。 秦沭走到章渊面前,将梁国探子的供词摆到章渊面前的矮案上,开口道:“你可知这是什么?” 章渊视线落在面前的纸张上,随意扫了一眼,没有在意,“娘娘这次又想如何对付我?” 秦沭:“你一看便知。” 章渊眼中划过一丝犹疑,伸手将那张供词拿了起来。 随后,表情肉眼可见地沉了下去,捏着供词的手也慢慢攥紧。 秦沭负手而立,居高临下看着他:“你可还有什么话要说?” 章渊沉默不语。 秦沭又说:“多亏了这探子,不然本宫还不知,你竟然还纵容梁国在大燕走私盐铁。” 秦沭的声音越来越冷,恨不得将章渊千刀万剐。 秦沭:“事到如今,已经无人再能救你。” 话音落下,天牢中久久沉默,过了许久,章渊忽然冷笑一声,终于开了口:“没想到,竟然被你们抓到了那梁国探子,不过……” 章渊顿了顿,抬起头,面上露出一丝不屑的笑容。 “娘娘难道觉得,这样就能致我于死地?娘娘可别忘了,陛下的毒还没有解。” 秦沭闻言眉头皱紧。 章渊却全然不惧,仍笑着道:“我劝娘娘,还是别高兴得太早,别以为抓了个探子就可以将我逼入绝路。” 他盯着秦沭,犹如一条注视着猎物的毒蛇,缓缓道:“我说过,你斗不过我。” 奚昭就站在秦沭身边,将章渊的神色看得明明白白,从天牢中离开时,章渊阴险的笑容仍留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 回宫的路上,奚昭心底有些不安。 章渊难道还使了什么不为人知的手段? … 此后几日,秦沭命人迅速调查章渊这么多年来与梁国勾结的罪证,朝宁司也很快开始动作,当即扣押了几名宰相一派的重要大臣。 可就在一切紧锣密鼓地进行时,一纸急报从边关快马加鞭传回了京城,再次搅动了朝堂。 这日,御书房,秦沭和奚昭听着晏微禀报,脸色都不太好看。 晏微:“梁军突袭朔州,边关守军防守不及,损失惨重。” 奚昭有些不可思议,急忙问:“边关早已时刻戒备,怎会损失惨重?” 晏微咬牙道:“秦国公信中说,梁军得到了边关的布防图,专挑薄弱之处进攻,打了守军一个措手不及。” 秦沭眉头紧锁,命人将急报拿了过来,快速看过一眼后,搭在龙椅上的手骤然握紧。 奚昭看向秦沭,神色担忧,“娘娘……” 良久的沉默之后,秦沭把密报放回桌上,站起身道:“随本宫去天牢。” 奚昭和晏微对视一眼,随秦沭一同走出了御书房。 天牢之中,章渊正闭目养神,听见脚步声,他缓缓抬起头,对秦沭的到来并不意外。 秦沭站在牢门外,厉声问:“你竟连布防图都给了梁国?” 章渊轻笑一声,不以为意,幽幽道:“看来梁军已经动手了,那我便给娘娘提个醒。” “梁军此次已然筹谋许久,这一仗可不是那么好打的,就算秦国公勉强撑了过去,此战之后,守军也必然损失惨重,到时候,没有秦国公的扶持,娘娘的太后之位,怕是也难以坐稳吧。” 秦沭面色阴沉。 章渊竟还想借梁国之手打压秦家,为了争权,他竟和梁国勾结至此。 “不过……”章渊话音一转,“此事也不是没有回旋的余地。” “若是娘娘放了我,我可以亲自出面,保证说服梁国退兵。这之后,你仍做你的太后,我也仍做我的宰相。” 章渊慢条斯理道:“可若是娘娘执迷不悟,偏要和我相争到底,最后丟的,恐怕就不只是你的太后之位了,说不准……还有大燕的江山。” … 从朝宁司出来,直到回了御书房,秦沭一直沉默不语,只在坐下后吩咐阮春,立刻召集所有将领进宫商议。 奚昭此时也心乱如麻,不知该如何开口,想到章渊如此毒蛇心肠,心里久久愤恨难平,又想到梁国突袭,愤恨的同时又十分担心如今边关的战况。 晏微先行离开,御书房里只有奚昭和秦沭二人,这时,秦沭却忽然开口说:“本宫这几日无暇分身,皇帝那里,你替本宫多照看一些。” 秦沭声音一如往日轻柔,却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奚昭听得有些心疼,低低答应一声:“娘娘放心。” 秦沭朝奚昭招了招手,奚昭顺势走到秦沭身边,被秦沭拉着抱进怀里。 奚昭抬起手臂环住秦沭的肩,又听秦沭轻声说:“本宫等下要和将领们议事,你先去陪皇帝?” 奚昭点了下头,“好。” 秦沭将奚昭抱紧了几分,没再说话,两人默默依偎了片刻,直到门外传来脚步声,秦沭这才松开了奚昭,抬手摸了摸她的脸,“去吧。” 奚昭握住秦沭抚在她脸颊的手,听见阮春敲门的声音,站起身,和秦沭相望一眼,温声说:“我先走了,娘娘不要太过劳累了。” 秦沭“嗯”了一声,朝奚昭微微笑了一下,奚昭抿了抿唇,转身退出了御书房。 走在宫道上,奚昭心情有些压抑,看着昏暗的天空,只期盼能尽快平息这场无休止的风波。 皇帝寝宫里,小皇帝正醒着,靠在床边摆弄着奚昭前阵子给她买的那些小玩意。 郑瑶如今每日都要替小皇帝施针,虽让小皇帝的病情没有继续恶化,但却仍不见好转。 看见奚昭进来,小皇帝将手里的东西放下,好奇问:“奚爱卿怎么来了。” 奚昭收起心里的沉重,上前轻声道:“臣来看看陛下。” 她走过去坐在床边的圆凳上,“陛下可觉得身子好些了?” 小皇帝摇摇头,语气有些失落:“郑仵作每日都会替朕施针,朕还要喝许多药,但不知怎么,就是不见好转。” “明明前几次生病几日后就痊愈了,不知为何,这次竟然会病了这么久。” 奚昭想起章渊的话,心底沉了沉,安慰道:“陛下不必担心,郑仵作医术高明,肯定能治好陛下,陛下只要安心修养便好。” 小皇帝点了点头,脸色仍旧暗淡,又说:“朕听小福子说,近几日宫中很是不太平,是不是朝中出了什么事?” 秦沭曾嘱咐过先不必让小皇帝知道朝中的事,奚昭勉强笑笑说:“陛下多虑了,有娘娘在,朝中能有什么事呢,陛下既然龙体欠安,便不要多想了。” 小皇帝闻言放下心,点了点头,没再多问。 陪小皇帝说了一会话,奚昭和郑瑶从小皇帝的寝宫里出来,走到不远处,奚昭低声问郑瑶:“陛下的病症可有眉目了?” 郑瑶叹了口气,沉吟道:“我前几日翻阅古籍,倒是找到了些头绪,不过,到底能否治好陛下,还要亲手试一试才行。” 听郑瑶说有头绪,奚昭心里忽然轻松了几分,连忙说:“既然如此,那就有劳你多费心了,陛下的龙体安危关乎整个大燕,还请你尽力替陛下医治。待一切尘埃落定,我也会请求娘娘重审郑御史一案,替郑御史洗清冤屈。” 郑瑶面上没什么表情,“放心,就算是身为医者,我也会竭力救治我的病人。” 奚昭松了口气,朝郑瑶行了一礼,道了声谢,随后和郑瑶道别,离开了小皇帝的寝宫。 … 梁军的突袭让本就动荡不安的朝堂更乱了几分。 那夜秦沭和众将领商议后,当即便派禁军前往朔州增援。 可援兵抵达之后,又是许多日过去,前面传来的战报却说战局仍旧对大燕不利。 梁军此次气势汹汹,铁了心要让大燕受到重创,战报一封封地传回京城,朔州的守卫越发吃力,似有被攻破的风险。 朝堂上,众将领议论纷纷,对于接下来该怎么办各执一词争执不休,迟迟下不了定论。 奚昭眉头紧锁,听着前线并不乐观的局势,心沉了沉。 这时,一位年长的将领忽然站出来,高声说:“娘娘!末将有一计。” 秦沭看向那年长将领,“但说无妨。” 年长将领继续说:“朔州临近新吉,若是可以说动新吉借兵,或许此局可解。” 一提起新吉,当即有人出声道:“新吉虽与大燕签订了和平盟约,但毕竟曾相互视为敌人,向新吉借兵……是否太过冒险?” 年长的将领朗声道:“新吉如今新皇继任,对大燕态度尚且不明,何不派人一试?何况朔州即将失守,这种时候,守住国门才是要事。” 群臣相互看看,犹豫道:“这……” 与此同时,站在百官之中的奚昭听着他们的话,下意识看向龙椅之后。 向新吉借兵,或许的确是个办法,若是她去劝说银杏,说不定就可以为大燕扭转战局。 这时,百官小声议论了一会,声音慢慢弱了下去,而站在一旁的魏元信却上前一步说:“娘娘,臣认为,此计可以一试。” 魏元信先行表了态,先前不赞同的大臣也噤了声,没再出言反对,年长的将领见状,更是趁热打铁,上前一步说:“请娘娘决断。” 群臣霎时安静下来,等待秦沭开口。 秦沭沉默片刻,缓声问:“既然如此,可有爱卿自愿前往新吉?” 话音落下,无人应答,群臣面色犹豫。 这不是一个好差事,谁也没有把握敢说自己能够胜任。 一时间,大殿里安静得针落可闻。 就在群臣心里各自思索的时候,奚昭忽然从群臣中走了出来。 在群臣的目光中,奚昭缓步上前,躬身对秦沭行了一礼,高声说:“娘娘,臣自愿前往。”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奚昭的身上,没想到奚昭会主动站出来。 秦沭的视线同样落在奚昭身上,却没有回答,只看向其他大臣,问道:“可还有其他爱卿愿意前往?” 等了片刻,无人应答。 秦沭眉头微微皱起,又问道:“那诸位爱卿可赞同奚昭出使?” 群臣又是一阵沉默,最后,还是魏元信站出来说:“娘娘,奚舍人曾在平州任职,对新吉有所了解,又随臣一同与新吉签订了盟约,臣以为,正是出使的不二之选。” 他说完,秦沭看向其他大臣,见无人反对,蹙眉看向立在下方的奚昭,又问:“奚爱卿可想好了?” 若论私心,秦沭并不想让奚昭去新吉。 新吉国内战乱初定,新皇权势不稳,局势尚不可知,若是一切顺利还好,若是出了岔子,难说奚昭会受到什么样的危险。 何况,就算奚昭与银杏曾经相识,但银杏已然不是曾经的银杏,她如今是新吉的新皇——阿古温。 想要劝动新吉出兵,恐怕不是什么易事。 秦沭有些担心奚昭的安危。 她目光紧紧盯在奚昭身上,却见奚昭面不改色,再次朝她行了一礼,声音坚决道:“回娘娘,臣已经想好了。” 奚昭说完,抬起头,望着秦沭,朗声道:“请娘娘派臣出使。” 第95章 新吉这又是何意? 群臣沉默地等待秦沭的下旨,半晌后,秦沭终于缓缓开口:“既然奚爱卿自愿前往,那便传本宫旨意……” 秦沭深吸一口气,望着奚昭,语气郑重道:“命奚昭为特使,出使新吉。” 奚昭闻言,一颗心落下,端正行了一礼,高声道:“臣遵旨,定不负娘娘所托。” 话音落下,群臣不约而同地朝奚昭看去,面色纷繁复杂。 下朝后,奚昭跟随群臣走出大殿。 殿外狂风大作,吹起了奚昭的衣角,她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浓云,正要出宫,钟景严却从身后叫住了她,“奚舍人留步。” 奚昭站定在原地,转过身,钟景严快步走上前,神色严肃问:“出使新吉不是小事,你当真考虑清楚了?” 奚昭点点头,语气平静,“钟大人放心,我考虑清楚了。” 钟景严苦口婆心道:“新吉虽与大燕签署和平盟约,但毕竟从前交恶,又因内*乱伤了元气,这时候又怎么会给借兵大燕?这是个烫手山芋,没几个人敢接,你怎么还主动接下了?” 奚昭:“钟大人所说我都明白,但即使希望渺茫,也要去试一试才行。” “你……”钟景严张了张嘴,最后只能“哎”了一声。 太监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尖着声音对奚昭说:“奚大人,娘娘请您去御书房。” 奚昭:“我知道了。” 来不及和钟景严多聊,奚昭和钟景严道了声别,在钟景严的目送下,跟着太监快步朝御书房走去。 御书房中,秦沭端坐龙椅之上,两侧立着一众将领。 奚昭走上前行礼道:“参见娘娘。” 秦沭看着她,“奚爱卿平身。” 奚昭垂手立在御书房中央,就听秦沭又问了她一遍,“你真想好了,要去新吉?” 奚昭于是也再次回答了一遍:“回娘娘,臣想好了。” 虽然已经料到了奚昭的回答,但秦沭却还是忍不住轻叹一口气。 “既然如此,”秦沭轻声说,“那便让冯将军随你一同前去,路上护你周全。” 一年轻将领此时站了出来,朝奚昭抱拳道:“定平安护送奚大人出使。” 奚昭回了一礼,“那就有劳冯将军了。” 秦沭的心稍稍放下了些,深吸一口气道:“此事耽误不得,你们二人回去准备一下,三日后,便出发吧。” … 三日的时间匆匆而过,一切都在紧锣密鼓地筹备着。 奚昭即将离开京城的这一天,惠风和煦,万里无云,秦沭亲自带领百官送她到城门之外。 马车和侍卫并立在奚昭身后,临出发前,奚昭面对着秦沭,语气郑重道:“娘娘,臣走了。” 秦沭目光缱绻,下意识想抬手碰一碰奚昭的脸,却碍于身后的百官还看着,最后只能点了下头,轻声说:“去吧,万事小心。” 奚昭点头,深深与秦沭对视一眼,不再耽搁,转身上了马车。 使团一行加紧赶路,几日后,车队到达了平州。 奚昭看了看天色,下令在州城停留一夜,明日进入新吉。 进了州城,看着外面热闹的街巷,跟随奚昭而来的冯毅感叹道:“我曾听闻平州乃穷山恶水之地,盗贼横行,民不聊生,如今看来,也没那么不堪。” 奚昭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婉拒了平州知州的款待,一行人休息了一晚,次日踏入了新吉境内。 经历了两年的战乱,如今的新吉到处都是断壁残垣,走在前往都城的路上,四处可见城墙与房屋在重新修建。 冯毅不由得怀疑道:“新吉如今烂成了这个样子,处境也没比大燕好到哪去,你真能让他们借兵?” 奚昭心里也有些没把握,只能低声说:“总要试一试才知道。” 又赶了许多日的路,一行人终于到了新吉都城,有礼官站在城门外等候,见到一行人后,上前行了一个礼,“陛下已经等候多时了。” 礼官带着一行人直奔宫中,进宫后,其余人被安置在外,奚昭和冯毅二人准备进入大殿面圣。 走在宫道上,想到一会就要面对如今已是新吉女帝的银杏,奚昭忽然觉得心情有些复杂。 希望银杏还记得当初的承诺…… 通报过后,礼官带领奚昭二人走入殿内。 大殿之上,新吉群臣位列在两侧,而正中间,身着朝服的女帝正端坐其上。 在百官的目光中,奚昭目不斜视地走上前,依照大燕的礼节弯身行了一礼,朗声道:“大燕特使奚昭,拜见陛下。” 话音落下,奚昭听见主位之上,银杏缓缓开口:“奚特使请起。” 奚昭直起身,视线慢慢上移,看见凤座上的银杏时,心中有些感慨。 如今的银杏头戴皇冠,身披皇袍,与她最初见到时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她们最初相识时,或许都未曾想到,多年之后的再见竟然是这样的场景。 银杏对一旁的礼官吩咐道:“为奚大人赐座。” 礼官答应一声,搬来一张椅子,待奚昭坐下后,银杏开口道:“奚特使此番前来的用意,孤已经知道了。” 奚昭肃然道:“陛下明察,大燕如今正处于危难之中,还望陛下出手相助。” 银杏看向下方群臣,“大燕想向新吉借兵,抵御梁国,诸位对此怎么看?” 这时,有大臣站出来说:“陛下,臣认为此事不可,新吉如今正是休养生息之时,怎可再出兵征战?” 他话音落下,当即有人站出来附和:“正是,何况大燕与新吉虽有盟约,可盟约中并未有相关约定,怎能随意派兵?” “陛下,臣也认为此事不可……” 奚昭听着两旁大臣你一句我一句,眉头皱了皱。 她站起身道:“陛下,请听我一言。” 银杏点点头,奚昭开口道:“梁国野心勃勃,如今敢出兵大燕,日后便敢出兵新吉。” “若是朔州一战,大燕无法将梁国击退,待梁国日后壮大,新吉也难逃劫难。” “唇亡齿寒的道理,想必陛下与诸位大人不会不明白。” 她说完,群臣沉默半晌,不久后,有人低声开口:“此话说得倒也有些道理。” 此言一出当即有人反驳:“怎可三两言语就被大燕蛊惑?无论如何,新吉如今国力亏空是真,自保才是正道,哪里管得了日后的事。” 有人附和:“就是!万一这是大燕与梁国的诡计,待我们出兵后,趁虚而入联合梁国攻入新吉可怎么办?” 奚昭急道:“大人此言差矣,大燕与新吉已然签订了盟约,我大燕岂会趁人之危?” 说话之人神色嗤之以鼻,“你们燕人惯会算计,谁知道这次是不是在打我们新吉的主意?” 奚昭:“这位大人若是不信,我愿以性命做担保,大燕决不会对新吉出兵。” 大臣们冷笑一声,无动于衷,还想说什么,却被银杏却出言打断,“好了,都别说了。” 那大臣闻声只好咽下到嘴边的话,低头退了回去。 银杏紧接着又出声问:“国师认为此事如何?” 那利翰站在百官之首,一直没有说话,听见银杏叫他,这才站出来道:“回陛下,借兵之事关系重大,还要仔细商讨才行,奚特使舟车劳顿,不如先让使团一行下去休息,明日再议也不迟。” 那利翰的话仿佛一根定海神针,瞬间将躁动的群臣安抚下来。 银杏想了想:“也好,那便就依国师所言,借兵一事,孤还要再和众臣商议,奚特使便先行回去歇息,如何?” 奚昭虽然心急,却知道眼下着急也没有用,只能答应道:“好,借兵一事,还请陛下三思。” 银杏应了一声,叫来礼官,命他将奚昭二人带出去。 从大殿出来,奚昭一路沉默,礼官带着她和冯毅来到留宿的宫殿,讲了一遍宫中需要注意的事宜后,自行退了出去。 等人走后,冯毅一拍大腿坐下,气道:“果然这事没这么简单。” 刚才那些大臣的神色他都看在了眼里,如此不善,大燕百官担心的果然没错! 他有些激动道:“而且你看到没有,那些大臣根本不畏惧这个新皇帝。” “来之前我可听说了,这新皇刚刚登基不久,势力还不稳固,处处还要仰仗着老臣,刚刚大殿上你也看到了,那些大臣一个个都耀武扬威的。” “大臣那么强烈地反对,依我看,我们此次是凶多吉少。” 冯毅说的也正是奚昭所想的。 银杏如今根基不稳,如果大臣一致反对,就算银杏想要借兵恐怕也无能为力。 何况刚刚大殿上,银杏那淡漠的态度…… 想到这,奚昭心里也有些没底,沉声说:“眼下多说无益,先等一等吧,等到明日,看他们商议出了什么结果再做打算。” 事到如今,只能期盼一切顺利。 使团来访,照例应当设宴款待,但奚昭一直等到夜里,都没能再次等到带他们赴宴的礼官。 也没有见到银杏。 这让奚昭心底的不安又浓郁了几分,整整一夜,奚昭都未能安眠。 次日,奚昭和冯毅再次来到殿上。 银杏仍坐在正中央的凤座之上,百官位列两侧。 奚昭开门见山地问:“关于借兵一时,不知陛下与诸位大人商议得如何?” 银杏看了下方的奚昭一眼,沉默地没有开口。 奚昭心沉了几分。 那利翰这时出面说道:“奚特使,陛下与众臣昨夜商议后,已经决定,派兵援助大燕。” 奚昭正在心里盘算着如何劝说群臣,闻言有些惊讶。 新吉竟同意了?! 惊喜交加之下,来不及多想,奚昭上前一步说:“奚昭代大燕谢过陛下。” 那利翰却语气一转,“不过,还有一个条件。” 顾不得那么多,奚昭连忙问:“什么条件?” 那利翰走到奚昭面前,慢条斯理道:“奚特使也知道,我新吉如今国力亏空,若是出兵,对我新吉来说也十分冒险。” “虽说奚特使再三保证,大燕不会对新吉不利,但只凭你嘴上所说,实在难以令我大燕群臣信服。” “所以,想要让我新吉心甘情愿地借兵,我等还要看一看你大燕的诚意。” 奚昭:“金银珠宝、绫罗绸缎,不知新吉想要什么?尽管开口就是。” 那利翰却摆摆手,“你所说的,我们都不要。” 说完,那利翰拍了拍手,礼官端着一杯酒盏快步走上前。 奚昭有些诧异,那利翰解释道:“这是我新吉的草藜酒,有剧毒,饮用后,若是半年之内不服用解药便会毒发,最终全身化为血水而死。” 奚昭心头重重跳了一下,不解地看向那利翰。 那利翰继续说:“奚特使昨日说过,愿以性命担保,大燕不会趁机进犯新吉,那便请奚特使,践行承诺吧。” 奚昭看着杯中那清澈的酒水,眉头慢慢皱起。 新吉这又是何意? 还没等奚昭开口,一旁的冯毅忍不住怒斥道:“毒酒?你们难道想要毒死我们大燕的特使吗?” 那利翰瞥了冯毅一眼,语气平静道:“这位特使稍安勿躁,老朽刚刚说了,毒发的期限是半年,若是半年之内服用解药,便可相安无事。” “半年时间,新吉可以出兵协助大燕击退梁国,这段日子里,只要大燕不趁人之危进犯新吉,到时候,奚特使再次回到新吉,新吉自然会将解药奉上。” 那利翰说完,看向奚昭,“奚特使觉得这条件如何?” 第96章 小皇帝气色的确红润了不少。 奚昭沉默,看着礼官手中的酒,没有说话,冯毅此时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欲言又止地看向奚昭。 银杏的目光同样盯在奚昭身上,神色似乎有些紧张,等着她做决定。 片刻后,就见奚昭一言不发地将酒盏拿起,看向那利翰,语气平静道:“若是我喝下,贵国可要信守承诺。” 那利翰:“这是自然,我新吉文武百官皆可以为证。” 奚昭目光扫过在场众人,沉声说:“那诸位,可要一言为定。” 说完,在两侧官员的注视下,仰头将杯中酒喝干。 酒液异常辛辣,好像一团火从喉咙里滑过去,将酒一饮而尽后,奚昭将酒盏放了回去,注视着那利翰。 那利翰笑着拍拍手,赞叹道:“奚特使好胆量。” 奚昭喘了几口气,这才缓解了口中的辛辣感,冷声问:“如此一来,新吉可愿意借兵了?” 那利翰:“自然,新吉必然说到做到,七日内,必定派兵增援。” 听见这话,奚昭只觉得刚刚喝进肚子里的毒酒都没那么苦涩了。 能成功借到兵就好。 她深吸一口气,朝凤座上了银杏行了一礼,高声道:“望陛下信守承诺。” 见奚昭喝下了酒,银杏似乎也松了一口气,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朗声道:“六个月后,孤在此等奚特使回来。” 六个月…… 奚昭心里有些复杂。 希望足够大燕击退梁军。 达成一致后,银杏表示要设宴款待使团,奚昭婉言谢绝。 一方面是她此次出使的目的已经达成,要尽快回京复命,而另一方面,她也担心新吉再使出什么其他手段。 毕竟从这两日的经历来看,新吉对她可并不算友善。 奚昭要走,银杏也没有强留,只吩咐人去备些回礼。 黄昏之时,奚昭一行准备原路返回大燕。 银杏这一次带领官员一直送奚昭到了都城之外,奚昭临走前与她道别:“陛下留步,不必再送了。” 奚昭说完就要上车,银杏却忽然叫住她,“奚特使等等。” 奚昭不知道银杏还有什么事,闻声疑惑地站在原地,就见银杏从一旁礼官手中接过一个装着金银珠宝的盒子走到她面前。 “此乃新吉的赠礼,望奚特使收下。” 盒子里都是一些寻常赏赐之物,奚昭没有多想,上前一步接过,正要道谢,忽然听银杏压低声音说:“那酒里没毒。” 奚昭闻言,接东西的手顿了一下。 银杏又继续低声说:“只是,我若不出此下策,群臣不会答应。” 她说完,定定望着奚昭,看得奚昭心头一惊。 竟是这样…… 奚昭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什么,顿了半晌,才勉强吐出一句:“原来……陛下还念及着曾经的情谊。” 群臣还看着,银杏不好与奚昭多言,低声说:“自然。” 说完,退开身。 奚昭此时心中感慨万千,但更多的却是庆幸。 她整理好心绪,对银杏行了一礼,郑重道:“陛下的恩德,我谨记在心,这便告辞了。” 银杏:“奚特使一路走好,六个月后,孤在此等你。” 说完,目送奚昭转身上了马车。 … 离开新吉,奚昭一行人快马加鞭赶回京城。 本想着早日将消息告诉秦沭,却不想,刚走到半路,忽然听闻太后要亲自去前线督战。 当时奚昭正在驿站中歇脚,听到街上百姓议论纷纷,当即皱起了眉。 秦沭要去边关? 她连忙加快脚步回京,可当到达京城之时,迎接她的却不是秦沭,而是副宰相魏元信。 秦沭不在,魏元信代为监国,将使团迎回宫中后,魏元信问奚昭:“如何?新吉可愿意借兵相助?” 此时百官都立在大殿当中,等着她的回答,奚昭看了一眼龙椅后空空如也的位置,心里一闪而过些许失落,开口道:“新吉答应了,愿意借兵。” 此言一出,大殿内瞬间寂静无声,群臣脸色皆是不可思议之色。 奚昭竟真的劝动了新吉? 魏元信闻言也有些惊讶,反应过来后忙说:“奚舍人真是劳苦功高,竟真的借来了兵,我这就差人将这喜讯禀报娘娘!” 群臣也陆续从惊讶中缓过神来,纷纷附和:“奚舍人此番真是救大燕于水火!” 龙椅后的位置空空如也,奚昭失神地望着,有些心不在焉,什么也听不进去,满心想的只有秦沭。 担忧秦沭在边关平安无事。 冯毅这时忽然出声道:“诸位大人有所不知,奚大人此次出使,为了大燕可是将命都搭进去了,你们可知,新吉愿意出兵的条件的代价是什么!” 百官闻言有些愕然,冯毅想起当时殿上发生的种种就来气,义愤填膺地把当日在新吉皇宫中发生的事从头至尾讲了一遍。 当群臣听到,奚昭六个月内若是不服用解药便会毒发身亡后,有人立马愤愤不平道:“难怪新吉出兵如此干脆,原来是用了这等毒计!” “我就知道!新吉果然不会平白无故与大燕为善,他们就是一群豺狼虎豹之徒!” 又有人问:“这么说来,奚大人如今岂不是身上中剧毒?眼下可觉得哪里不适?” 听着群臣七嘴八舌,奚昭有些不知怎么解释,这其中种种一时难以说清,她想了想,最终只低声说:“……我没事,诸位大人不必担心。” 不想再在这件事上多说,奚昭心里担心着秦沭,于是迫不及待地问魏元信:“不知娘娘如今身在何处?” 魏元信:“娘娘昨日已然离开了京城,前往边关。” 昨日离开……她竟然就晚了一日。 奚昭忽然有些后悔没能早点赶回来,不然,还能来得及在秦沭临走前见她一面。 群臣还在谈论政事,奚昭却无心去听,直到魏元信让群臣散去后,忽然对奚昭说:“娘娘临走前给你留了些东西,你随我来。” 奚昭这才回过神,跟着魏元信前往御书房。 进门后,魏元信从御桌上拿起一个盒子交给奚昭。 奚昭疑惑接过,魏元信说:“我还有公务在身,盒子里有娘娘留给你的信,你自己看吧。” 说完,离开了御书房。 魏元信走后,奚昭好奇地打开盒子,发现竟是一封信还有一块密令。 她将信展开,发现是秦沭亲手写的留言,大意是让奚昭安心,她不久就会回京。 除此之外,还嘱咐奚昭,若是有什么紧急情况,她可以用那块密令便宜行事。 奚昭将信和密令一同收起来,想到秦沭在边关,很是担忧,眼下却又无可奈何,只能自己闷着一口气。 想来想去,奚昭打算先去看一看小皇帝。 到了小皇帝的寝宫,进门后,发觉小皇帝竟然自己坐在桌边翻看着什么。 萧灵看见奚昭来了,眼睛里带了点亮光,站起身问:“奚爱卿你回来了!” 奚昭笑着朝她行了一礼,起身后看着小皇帝生龙活虎的样子,不由问道:“陛下可觉得好些了?” 萧灵点点头,“郑仵作妙手回春,给针施了几次针,朕现在已经好多了,郑仵作说,不出一个月,朕就能彻底痊愈了!” 听到小皇帝即将痊愈,奚昭一惊,忍不住脱口而出:“真的?” 郑瑶竟真的治好了小皇帝? 萧灵:“真的,不信你看!” 小皇帝说着,朝奚昭靠近了一点。 奚昭仔细看了看小皇帝的脸色,看出和她离开时比起来,小皇帝气色的确红润了不少。 奚昭有些惊喜,觉得应该去见郑瑶一面,可她刚要离开,忽然看见桌上摆着一本摊开的书册。 想起进门时小皇帝正伏案看得认真,奚昭奇怪问:“陛下这是在看什么?” 她刚要走过去,小皇帝却面露惊慌之色,上前一下子将书合上,“没什么!” 没想到小皇帝反应如此激烈,奚昭蹙眉追问:“陛下莫不是在看什么禁书?” 萧灵一听,连连摆手,“不是!就是……” 萧灵声音越来越小,对上奚昭怀疑的目光,最后还是坦白道:“……只是起居注而已。” 起居注? 起居注记录皇帝言行,由史官秉笔直书,为防篡改,按规矩,帝王是不能翻看的。 奚昭闻言面色严肃道:“陛下怎能随意翻看起居注,莫不是想更改史官的记录?” 小皇帝连忙否认:“不是!朕、朕绝无此意!这也不是朕的起居注!” 奚昭闻言将那书册拿了起来,随手翻了几页,发觉这上面记录的竟是先帝。 奚昭狐疑问:“那陛下看它做什么?” 萧灵小声说:“就是……想看一看当年之事。” 原来是思念先帝了。 奚昭看了小皇帝一会,默默叹了口气,收起了冷硬的语气,“陛下若是想知道什么,还是等娘娘回来亲口问娘娘吧。” 说完,她将书册收起来,义正言辞道:“至于这起居注,臣就先拿走了,陛下以后可莫要再看了。” 萧灵见状,只好胡乱点头,小声应道:“朕知道了。” 又和小皇帝在一起闲聊了一会,奚昭从皇帝寝宫出来,去太医院找郑瑶。 郑瑶正在太医院里配药,身旁围着几名头发胡子发白的太医,正专心致志地指着她的药方研究着什么,不时发出恍然大悟的惊呼。 郑瑶习以为常,也不管他们,只自己埋头配药。 奚昭走上前,那些太医和她拱了拱手,各自散开。 等人都离开后,奚昭问郑瑶:“我刚从陛下寝宫过来,见陛下气色好转了许多,难道你找到治疗陛下的办法了?” 郑瑶专心忙着手上的事,头也不抬道:“是摸索出了一点诊治的门道。” 奚昭连忙问:“可有把握治好?” 郑瑶想了片刻,吐出一个字:“有。” 单单一个字,就让奚昭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太好了,小皇帝的病症得以好转,又一桩心事可以了结了。 这下总算不必再受制于章渊。 可以彻底地至章渊于死地了! … 这天傍晚,奚昭来到了朝宁司天牢。 被关押多日,章渊身上的官袍有些脏,脸色也有些蜡黄,但他依旧身姿挺拔地端坐在草席上,似乎没有受到丝毫影响。 奚昭命人打开牢门,听见声音,章渊睁开眼,见奚昭独自一人,章渊语气里嘲讽地问:“娘娘怎么没和你一起过来?该不会,是被战事拖累得无暇分身?” 奚昭面不改色,冷冷道:“娘娘如今在边关前线督战,至于边关战事,我此番就是专程来告诉你一件事的。” 章渊:“什么事?” 奚昭:“新吉同意借兵给大燕,共同抵御梁国。” 话音落下,章渊神色一凝,“你说什么?新吉?给大燕借兵?” 奚昭背着手,凉声说:“没错,如今新吉军队已经日夜兼程赶赴朔州。” 章渊冷笑,“这样的谎话可骗不了我,新吉如今国力亏空,新皇地位尚且不稳固,怎么会同意借兵给大燕?” 奚昭:“你已然沦为阶下囚,我何必骗你?与其怀疑我,你还不如想一想,若是新吉与大燕左右夹击,你的靠山梁国若是应对不及……你说,他们会不会抛下你退兵。” 她语气坦然,章渊听完眉头不由自主地皱起。 奚昭又补充了一句,“信不信由你。” 章渊闻言久久沉默,奚昭见状,知道他已然听了进去,也不急着开口,只等着看章渊会如何回答。 等了半晌,就见章渊忽然嗤笑了一声,恢复了平静的神态,盯着她开口道:“就算新吉真的借兵又如何?梁军铁骑岂是那么容易被打退的?” 说完,他面色不屑道:“再不济,就算梁国靠不住又能如何?别忘了,皇帝身上还有我下的毒,你们若是想让她活——” 奚昭出声打断他:“那毒已经不需要你来解了。” 说完,又说:“这是我要告诉你的第二件事,陛下龙体已然无恙,再过不久,就能痊愈了。” 章渊不屑的神色愣怔一瞬,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说什么?”章渊得知新吉出兵本就心烦意乱,又听到皇帝即将痊愈,无异于五雷轰顶。 他忍不住大声质问:“你说太医院里那几个庸医治好了皇帝?怎么可能!” “自然不是太医。”奚昭盯着他,一字一句道,“是郑瑶。” 听到“郑瑶”二字,章渊神色凝滞了片刻。 他看向奚昭,皱着眉,不可思议地重复了一遍这个并不陌生的名字,“郑瑶?” 第97章 难怪小皇帝这几日总是魂不守舍,原来是有事瞒着。 奚昭:“她是郑御史的孙女,你当年是郑御史的门生,你不会不认识她。” 章渊目光阴冷,盯着奚昭,“你说她竟能解皇帝身上的毒?” “是。”说到这,奚昭声音也冷了几分,“当年郑御史为人清正廉洁,最后却被判贪污之罪,也是你干的吧?” 章渊冷笑一声,没打算隐瞒,“都是他自找的罢了,我也有自己的苦衷。不过我倒是没想到,郑瑶竟还学了医术。” 章渊说着眸中神色更阴毒了几分,语气狠厉道:“若是早知今日,我当初就该杀了郑元白全家!” 他猛的一拳砸在墙上,天牢墙壁老旧,灰土扑簌簌掉落,掀起一片灰尘,让章渊的官袍又脏了几分。 奚昭盯着他,“事到如今,你可认输?” 罪名已定,他所能仰仗的梁国也日渐式微,如今小皇帝的病更是即将痊愈,她倒要看看,章渊还怎么翻身。 如今的章渊,只不过是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罢了。 章渊低着头沉默片刻,忽然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不甘与疯狂,高声道:“认输?你以为这样就能让我认输?别做梦了!” “我不可能输!”他恶狠狠地盯着奚昭,眼中带着不加掩饰的敌意。 “还不死心?”奚昭冷声道,“好,那你便好好看着,看最后到底鹿死谁手。” 说完,不再与他多废话,命人重新将章渊关好,转身离开了朝宁司。 奚昭走后,章渊坐在草席上,安静了片刻,忽然,他猛地一甩袖,将身旁的茶杯摔了出去。 茶杯摔在地上,碎成数片,章渊盯在地上的碎片,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凶狠。 他不会输的……他不可能输! … 这之后,又过了几日,奚昭等待着秦沭回京,同时每日看望小皇帝。 小皇帝的身体在慢慢康复,而前线也传来了捷报,燕军与新吉军相互配合,在边关得以重创梁军。 这消息一下子让所有人都振奋了起来,奚昭也不例外,得知边关大捷,心里忍不住想,秦沭是不是就要回来了。 小皇帝的伴读殷舟也时常陪伴在小皇帝身侧,奚昭每次过去时,他都在一旁替小皇帝读书。 眼见小皇帝的身体一天天好转,奚昭很是欣慰,可又过了几日,可却发觉小皇帝似乎有了心事,整天开始闷闷不乐起来。 奚昭询问了几次,小皇帝却缄口不言,只说自己没事。 奚昭心觉得哪里不对劲,却又一时想不出原因,只能嘱咐太监郑瑶平日多留意一下小皇帝。 又是许多天过去,边关频繁传来捷报,梁军有了退兵之势,而秦沭也差人给奚昭传了一封亲笔写的信,信上说她即将回朝。 得知秦沭要回来,奚昭松了一口气,心想一切终于就要尘埃落定。 这一天夜里,奚昭坐在书房里,拿出了那幅画着她和秦沭二人的画。 多日未见秦沭,她心里很是思念,不过还好,秦沭马上就要回来了。 奚昭想着,仔细端详了那幅画片刻,小心翼翼将它收了起来。 这时,小禾忽然说门外有人找。 奚昭疑惑,看看天色,现在夜已经深了,这么晚,谁会来找她? 奚昭疑惑地出门,却看见郑瑶站在门外。 奚昭:“你怎么来了?” 郑瑶脸色严肃:“我有要事告诉你。” 奚昭见她脸色凝重,心里忽然有了些不好的预感,将郑瑶请进门,带到了书房。 关好门坐下,奚昭紧张问:“可是陛下的病症又恶化了?” “不是皇帝。”郑瑶神情严肃道,“是皇帝身边的伴读。” 奚昭皱眉,“殷舟?他怎么了?” 郑瑶:“我今日偶然听到,那伴读竟私下劝皇帝放出章渊。” “什么?”奚昭顿时心里涌出不好的预感,“你可听清楚了?” “自然,我听得一清二楚,不会有错!”郑瑶语气有些焦急,“皇帝时常和那伴读待在一起,对他很是信任,我怕皇帝会受他蛊惑。” 奚昭眉头紧锁。 殷舟竟劝皇帝放了章渊? 难怪小皇帝这几日总是魂不守舍,原来是有事瞒着。 这不是小事,她得找小皇帝好好问个究竟才行。 郑瑶又说:“如今太后娘娘不在京中,若是皇帝真的受人蛊惑放了章渊,我们就要前功尽弃!你可千万要劝住皇帝,万万不能放了章渊!” 奚昭神情严肃,没想到到了这种时候章渊竟还能垂死挣扎,当即站起身说:“我这就入宫。” … 此时的皇宫中,萧灵正坐在寝宫里,看着桌上的一根玉簪发呆。 殷舟站在她身边,见她神色失落,适时开口说:“陛下,这根玉簪便是柔太妃的遗物。” 柔太妃是萧灵的生母,当年生她的时候难产而死,萧灵只在画像上见过她的样子。 萧灵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半晌后才声音沙哑地问:“你说朕的生母,当年是被害死的?” 殷舟:“正是。” 萧灵:“害死她的……是太后?” 殷舟还没有开口,萧灵忽然激动道:“怎么……怎么会?!” 殷舟“扑通”一声跪下,“陛下,臣不敢妄议太后,可此事千真万确,绝非臣空口编造。” “当年太后便是为了掌权,这才将柔太妃害死,将陛下收归膝下。” “太后如今执政多年,不许陛下插手朝政,野心昭然若揭,陛下可莫要再执迷不悟了!” 萧灵闻言一时有些无措,秦沭不在的这段日子,她又是翻阅起居注,又是问宫里旧人,得到的答案却都是太后和柔太妃当年关系的确不算和睦。 可若说太后害死了她的生母…… 太后与她生母不和,萧灵有些震惊,回忆起秦沭对她多年的养育之情,实在难以相信。 殷舟见小皇帝仍在犹豫,有些着急。 自从章渊被关押以来,他已经尝试过许多办法来说服小皇帝解救章渊,可小皇帝一直将信将疑。 如今眼见章渊走投无路,这是已然最后的救命稻草,他不能再等下去了! 于是,殷舟再次劝道:“陛下,如今陛下若是想夺回大权,便只能依仗宰相,若是宰相真被太后处死,到时候,陛下就永无翻身之日了!” “趁太后此时不在京城,正是陛下重掌大权的好时机,只要陛下一声令下放了宰相,宰相出来后自然会力挽狂澜扳回局面,为陛下日后掌权铺路!” 萧灵很是头疼,因着殷舟是她的伴读,从前殷舟妄议朝政她都没有追究,可今日他却变本加厉,让萧灵一时难以接受。 萧灵提高了些声音说:“宰相勾结梁国证据确凿,朕如何能相信他?你莫要再说这种话了,别以为朕不会治你的罪!” 殷舟却没有退缩,反而急道:“那不过是太后为了除掉宰相,给宰相强加的罪名罢了!宰相一生效忠大燕,怎么会与梁国勾结!” “一切都是太后弄权的手段,为的就是清除异己让大燕彻底落入她的手中!陛下千万三思,臣今日所言*句句发自真心,都是为了陛下啊!” 萧灵只觉得头更疼了,过往种种悉数在脑内浮现,竟让她一时不知到底应该相信谁的话。 就在这时,门忽然被小声敲响,殷舟连忙住了口,正色问:“什么人?” 太监小心翼翼走了进来,低眉道:“陛下,奚大人在殿外求见。” 萧灵惊讶了一瞬,问太监:“奚爱卿深夜见朕所为何事?” 太监:“奴才不知,奚大人只说要见陛下。” 殷舟闻言,抢先一步对萧灵说:“这么晚了,陛下还是让奚大人明日再过来吧。” 萧灵皱眉:“可奚爱卿深夜进宫,应是有要事,朕怎能不见?” 殷舟心下一横,让太监站远了些,又对萧灵低声道:“陛下不能见她,陛下有所不知,奚昭乃是太后专门留下来监视陛下的人,陛下不得不防!若是被她看出端倪,陛下就再也没有机会救出宰相了!” 奚昭是太后派来监视她的? 萧灵不愿相信,可眼下心乱如麻,又不知该怎么办好。 殷舟见状又补充道:“陛下定要相信我!” 萧灵抿了抿唇,心里乱的很,她觉得今夜得好好理一理思绪才行,想来想去,的确不适合见奚昭。 于是,萧灵对太监说:“你……告诉奚爱卿,就说朕已经睡了,让她明日再来吧。” 太监心有疑惑,却不敢多问,只能答应一声退了出去。 而皇帝寝宫之外,奚昭此时正站在殿门外,见太监走了出来,说陛下已经就寝了,让她先回去,皱眉问:“陛下当真睡了?” 太监面色有些纠结,面色变了几变,最后还是走上前,低声说:“奚大人,实不相瞒,陛下正与荆川候世子在一起,刚刚不知在交谈什么。” “我观陛下这几日都不太对劲,似乎还有意打听柔太妃之事,也不知道是怀念起了柔太妃还是……” “小的不敢妄议,但如今太后娘娘不在,陛下最听的就是您的话了,还请奚大人多多留心啊。” 太监说完退到了一旁,奚昭看着紧闭的殿门,思量片刻,下定了决心,于是上前一步高声道:“陛下!臣有要事求见!请陛下恩准!” 话音落下,等了片刻,殿门纹丝不动。 奚昭又接连喊了两声,可依旧无人应答,太监站在奚昭身旁,劝道:“奚大人,看来今夜陛下是不会见你了,要不,您先回府?这就让奴才守着吧。” 奚昭却说:“不行,我今夜无论如何都要亲眼见到陛下。” 说完,她正要继续劝小皇帝开门,天上却忽然落下了雨。 先是一两滴,随即越来越多,落在奚昭的官袍上,打湿了她的衣裳,似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太监“唉呀”一声,看了看天,又劝奚昭:“奚大人,今夜这雨怕是不会停了,您还是先回去吧。” 奚昭盯着雕花的殿门看了片刻,忽然一撩衣摆跪下,朗声说:“陛下若是不见臣,臣便一直在这里跪着,直到陛下愿意见臣为止。” 太监见状大吃一惊,就要去扶她,“奚大人,使不得啊,您快起来。” 奚昭高声道:“陛下若是不见臣,臣便一直跪着,跪到陛下肯见臣为止!” 太监没办法了,雨越下越大,眼见奚昭官袍就要湿透,急忙跑去拿伞。 没一会,细细密密的小雨变成了倾盆暴雨,雨滴敲打瓦片的声音在整个宫城内回响。 第98章 刚好与秦沭四目相对。 过了许久,雨水在地上汇聚,浸湿了奚昭的官袍,奚昭仍一动不动跪在殿门外的台阶下。 而此时的寝宫内,萧灵已经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殷舟守在门前不让萧灵开门,口中还不住劝道:“陛下!您不可因为她的三两句谗言就心软,就是这些人整日在您耳边搬弄是非,这才让您一直被蒙蔽!” 萧灵焦急道:“可外面雨那么大,她还在外面跪着!” 殷舟:“这不过是她的苦肉计罢了,陛下您不能上当!” 萧灵:“够了,朕要见她,你让开。” 殷舟拦在门前无动于衷,萧灵怒上心头,呵斥道:“殷舟!你要抗旨不成?” 殷舟听她怒骂自己,眼中闪过一丝阴沉,却仍站在门边说:“陛下今日无论如论如何都不能见她!” 萧灵:“朕定要见她!” 说着,就要上前将殷舟强行拉开。 殷舟死死守在门边,见萧灵是铁了心要开门,心头划过一丝烦躁,逐渐没了耐心。 两人拉扯间,没留意撞到了一旁的柜子,其上摆着的瓷瓶摇摇晃晃,最终“啪”地一声摔在地上。 剧烈的声响更加刺激了殷舟,让他的烦躁之意达到顶峰。 见萧灵还在试图开门,他一下子怒上心头,也懒得再管那么多了,“唰”地从袖子里抽出一把刀,反手便抵在了萧灵的脖子上。 锋利的刀刃贴在颈间,冰凉刺骨,萧灵不可思议地看着殷舟,“你、你!来人——” 眼见萧灵要呼喊,殷舟急忙捂住萧灵的嘴,恶狠狠道:“这是陛下逼我的!” … 奚昭在殿外跪了许久,浑身酸痛。 太监在她身后打着伞,还在小声劝她回府,奚昭没有说话,紧皱着眉望向紧闭的殿门。 难道小皇帝真的受殷舟蛊惑了?竟连见她都愿意。 奚昭心里一时也拿不准主意,正在思索对策之时,忽然,一声瓷器碎裂的声音在寝宫突兀地响起。 虽然很微弱,但在寂静无声的雨夜却听得格外清晰。 奚昭一惊,倏地站起身。 太监也听到了那声音,“唉呀”一声,连忙小跑到殿门前喊:“陛下您没事吧?” 无人应答。 “陛下?陛下?” 又喊了几声,里面传来殷舟的声音:“陛下已经入睡,任何人不得打扰。” 太监闻言有些犹豫,下意识看向奚昭。 奚昭神情严肃,望着紧闭的殿门,心想陛下应当并未入睡才对,可刚才的声响…… 想着想着,一个骇人的念头出现在奚昭脑海。 她心头一惊,难道…… 太监从殿门前退回来,正想接着劝奚昭回去,却见奚昭在原地沉默了片刻,忽然从袖中取出了一块密令。 看清那是太后的密令,太监大为惊愕,急忙问:“这是……奚大人您要做什么?” 奚昭深吸一口气,肃声说:“太后密令在此,立即召集禁军破门。” 太监已然目瞪口呆,劝道:“奚大人!不可啊,您莫非要硬闯不成?” 奚昭却已然下定了决心,“若陛下怪罪,所有罪行全由我一人承担,速去召集禁军!” … 寝宫内,殷舟持刀威胁萧灵道:“陛下现在最好立刻下令,让朝宁司放了宰相!不然,这皇位你也别想坐了!” 说完,将刀刃又朝萧灵的脖子贴近了几分。 萧灵瞪着殷舟,嘴被捂着无法说话,只能发出支支吾吾的声音,似乎在说“不可能”。 殷舟脸色更黑了几分,“既然陛下如此绝情,就别怪我不留情面了,看来不给陛下一点教训,陛下便不知道什么是害怕!” 他说着,将手里的刀转了个方向,刀尖指着萧灵的手。 “不如……就从手开始吧!” 他说着,手中的刀高高举起。 萧灵盯着那锐利的刀尖,心里一阵发怵,脸色也白了几分,殷舟见状,又问了一遍,“你放不放人?” 萧灵心里紧张地不行,却仍瞪着殷舟,在殷舟阴沉的目光中摇头。 殷舟没想到小皇帝竟还如此倔强,怒上心头,心想着那边给她一个教训,骤然握紧了手里的刀,就要用力刺下。 眼见着就要见血,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盔甲碰撞声忽然从寝宫外传来。 殷舟心头一惊,动作顿住,刚想仔细去听,下一瞬,殿门“砰”地一声被人踹撞开。 碎木屑四处飞溅,殷舟和萧灵都被吓了一跳,下意识朝门外去看,就见奚昭站在门外,在她身后,严阵以待的禁军已经将寝宫牢牢包围。 萧灵在看见奚昭的瞬间差点流出泪来。 而寝宫外,奚昭看到殷舟手上的刀,还有被捂着嘴说不出话,只能用目光向她求救的小皇帝,心里已经大致明白了什么。 她心沉了沉,对殷舟厉呵道:“胆敢劫持陛下?你想造反不成?” 殷舟目光扫过她身后的一众禁军,没想到奚昭还有这等手段,有些暴躁道:“少废话!你们要是想让她活着,就带我去见宰相!” 奚昭:“你先放了陛下。” “我要先见到宰相!”殷舟怒吼道,“现在就见!见到宰相之后我才会放了她!” 奚昭目光落在萧灵故作镇定的小脸上,见她还算坚强,心念一转,对殷舟说:“章渊在朝宁司,你想见他,就自己去朝宁司。” 殷舟想也没想,喊道:“那你们还不让开!” 奚昭闻言,朝身后禁军使了一个眼色,禁军当即让开一条路。 殷舟带着小皇帝慢慢朝殿外挪去。 殿外暴雨如注,殷舟带着萧灵上前一步,禁军便后退一步,就这样,慢慢挪到了殿外开阔之处。 看着四周退避三舍的禁军,殷舟觉得差不多了,厉声道:“给我备马!” 而他喊完,却见所有人都用冰冷的目光注视着他,仿佛在看一个死物。 殷舟心里咯噔一声,还没等细思着其中的用意,就听奚昭冷声说:“何必急着见章渊,等他死后,你们自会相见。” 话音落下,殷舟这才心知中了计,正要带着小皇帝回到寝宫里,可还没等他逃走,只听一道风声呼啸,紧接着,一支利剑如鬼魅般射来,直直刺进殷舟胸口。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殷舟只感受到一阵剧痛,疼得他差点失去意识。 而等他好不容易重新爬起来时,萧灵已经趁乱甩开他的手,就要逃出生天。 眼看着局面瞬间被逆转,殷舟心里只觉得万般不甘,同时还生出了一个念头—— 就算他救不了宰相,也不能让小皇帝就这么逃走! 大不了便同归于尽! 想着,他心底骤然涌出一股恨意,不顾胸口的伤,用尽最后的力气握紧了匕首,狠狠朝萧灵刺去。 利刃刺入皮肉,涌出鲜红色的血,殷舟心里大喜。 太好了,得手了,这下就算死,他也—— 他狞笑着,可却在看清眼前情形时愣住了。 鲜红的血液从奚昭肩上流出,滴在地上和雨水混在一起,而萧灵则被奚昭拉到了身后,没有伤到一丝一毫。 他彻底失手了。 到最后也没能成功救下宰相。 禁军迅速上前将殷舟制住,而萧灵却无心在意了,鲜血染红了她的龙袍,萧灵看着面前脸色苍白的奚昭,急忙大喊:“太医!快传太医!” 太监见状,急忙朝太医院跑去。 而奚昭立在雨中,看着地上已经没了气息,却仿佛死不瞑目的殷舟,这才觉得一颗心落了地。 真是好险……好在小皇帝没事。 放松下来后,久跪的疲倦感和伤口的疼痛感一起袭来。 奚昭呼出一口气,忍了下去,想看一看小皇帝的情况,可她刚转过身,忽然一阵头晕目眩。 随即,身体不受控制地倒了下去。 … 两日后,太后寝宫中,秦沭坐在床边,看着仍然昏迷不醒的奚昭,脸色是从未有过的冰冷。 萧灵跪在不远处,语气愧疚道:“母后,都是儿臣的错,害得奚爱卿为儿臣受伤,请母后责罚。” 秦沭望着奚昭安详的睡颜,冷声道:“你身为天子,却忠奸不分,是非不辨,险些酿成大祸!你可知,如果不是奚昭,今日躺在这里的就是你!” 萧灵低着头,心里十分内疚,“是,都怪儿臣,儿臣知错。” 秦沭压了压心头的怒气,又说:“你回自己宫里,禁足一个月,闭门思过,等想清楚了自己究竟错在哪了再出来。” 萧灵不敢反驳,答应道:“是,儿臣甘愿受罚。” 她说完,见秦沭的目光仍旧一错不错地盯在奚昭身上,不敢再打扰,于是自己准备悄声离开。 临走前,萧灵朝殿内看了一眼,忽然看见秦沭抬起手,动作轻柔地抚摸过奚昭的脸颊。 恍惚间,她似乎明白了什么,可又想不出到底是什么,只好一脸茫然地退了出去,回到寝宫闭门思过。 萧灵走后,晏微过来探望奚昭。 站在床边,看着仍旧沉睡不起的奚昭,晏微面色担忧道:“这都两天了,奚昭怎么还没醒?” 说完,她观察着秦沭的脸色,又试探着问:“娘娘,臣听闻,奚昭前去新吉时曾被迫喝下毒酒,难道……是因为那毒?” 秦沭闻言握紧奚昭的手,眼中闪过一瞬心疼之色,随即对一旁的阮春说:“把郑瑶和太医都叫来,再让他们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阮春答应一声出了门,很快,郑瑶和一众太医赶来。 郑瑶上前为奚昭把了把脉,秦沭关切问:“如何?可有毒发的迹象?” 郑瑶面露疑惑之色,沉吟着说:“娘娘,我观奚大人身上,并未有中毒之象。” 奚昭昏迷后,秦沭已经让郑瑶来替奚昭看了许多次,可都未曾看出什么端倪。 秦沭于是又叫人把冯毅叫了过来。 冯毅一口咬定奚昭身上肯定中了毒,说他亲眼看见奚昭喝了毒酒。 郑瑶又看了看,却仍什么也没看出,最后秦沭之好让其他人先退下去。 晏微临走前劝秦沭回去歇息,秦沭却只说:“不必了,本宫在此等她苏醒。” 晏微自知劝不动,只好行礼退了出去。 回府的时候,晏微想起秦沭看奚昭的眼神,总觉得有些新奇。 她从小便和秦沭相识,可还从没见过秦沭对谁露出过这样的神情,也没见秦沭对谁如此关心。 想来太后对奚昭似乎一直都与众不同,晏微百思不得其解,最后终于决定去问一问秦潋。 见到秦潋,说明了疑惑,秦潋却只是微微一笑,对她说:“等你想成亲时就懂了。” 晏微更茫然了。 直到这天回府时,她恰巧路过书摊,看见了那琳琅满目讲男女之情的话本子。 这一刻,晏微顿悟了。 她呆呆地站在话本摊之前,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 奚昭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在梦里,她再次回忆起了初次见到秦沭时的情形。 即使过了这么久,即使在梦里,当时心底的触动仍然清晰。 随着时间推移,奚昭的意识慢慢回笼,她发觉自己似乎躺在什么地方,手正被人握着,身边萦绕着熟悉的香气。 她下意识想离那香气近一点,于是手上用了些力。 感受到她的力道,身边的人俯身靠近了一些,抬手轻轻拨去她的碎发。 奚昭这时慢慢睁开眼。 刚好与秦沭四目相对。 梦中的脸与眼前人重合,奚昭眨了眨眼,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不确定地问:“……娘娘?” “嗯,是本宫。”奚昭终于醒了,秦沭一颗心总算放下,又问,“身体可还有哪里不适?” 记忆逐渐回流,奚昭想起了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她下意识说了句:“没有。” 说完就想坐起身,可还没等动作,忽然感到肩膀一阵剧痛。 痛感让奚昭倒吸一口气,一下子躺了回去。 秦沭连忙说:“你肩上的伤还没好,不要乱动。” 没想到伤势比她想的还要重,奚昭只好老老实实躺在床上问:“娘娘何时回来的?” 秦沭替她重新盖好被子,“昨日就回来了,听说宫里出了事,于是加快了脚程连夜赶了回来。” 奚昭关切地打量秦沭,“娘娘在边关可受伤了?” 秦沭:“本宫没事,倒是你。” 她视线落在奚昭肩上,“如今京里都在传,奚大人舍命救驾,立了大功。” “真是劳苦功高啊……”说着,秦沭视线落在奚昭的肩上,“奚大人。” 奚昭抿抿唇,“让娘娘担心了。” “你让本宫担心的可不止这一件事。”秦沭幽幽道,“你在新吉喝了毒酒,可有不适?” 奚昭怔了一下,解释道:“娘娘误会了,我并未喝毒酒,那是银杏为了借兵做给百官看的。” 她将在新吉的经历和秦沭讲了一遍,得知奚昭真没喝毒酒,秦沭脸色这才缓和了些,冷哼一声说:“算她聪明。” 该说的都说完了,奚昭眼含希冀地望着秦沭。 刚刚她做梦时,心里便忍不住想和秦沭亲近,没想到一睁眼,秦沭竟然就在她身边,这让她如何不心动。 秦沭对上的目光,弯了弯唇,抬手摸了摸奚昭的脸颊,俯身低声问:“这么久未见,可想本宫了?” 奚昭认真点点头,“娘娘不在的日子里,说是日思夜想也不为过。” 秦沭对这个回答很是满意,嘴角笑意更甚,慢慢靠近。 “本宫也很想你。” 在奚昭唇角落下一吻。 感受到熟悉的触感,奚昭心尖微动,顺势闭上了眼。 第99章 这可真是名副其实的太后宠臣啊。 此后没过多久,梁国退军。 战事彻底平息这天,奚昭再次来到朝宁司见到了章渊。 此时的章渊已经没了往日的从容,往日整洁的官袍如今也破旧发皱,奚昭见到他时,他正在天牢内来回踱步。 奚昭屏退了狱卒,独自站在牢门外,章渊停下步伐,盯着奚昭的目光带着不加掩饰的怨毒。 奚昭视而不见,打量着章渊苍老了许多的面容,开口道:“梁国已经撤军,殷舟也死了。” “你若是还有什么计策,最好现在就使出来,否则,就再没机会了。” 计谋接连失利,章渊如今算是彻底体会到了局势失去控制的恐惧。 但他仍故作轻松道:“笑话,再没有机会?我为官五十余载,还没人对我说过这种话。” 奚昭抱着手臂问:“事到如今,你还不死心?” 章渊恶狠狠道:“我说过,我不会输。” 说完,他手伸进袖中,凭空取出一枚玉佩。 奚昭正等着看他还要耍什么手段,就听章渊问:“事到如今,我已经是强弩之末,不求能逃出生天,但求能完成我最后的遗愿。” 章渊说着,深邃的目光盯在奚昭身上,仿佛要将她盯穿,奚昭正有些好奇他到底要干什么,就听章渊开口道:“奚昭,你愿意接替我?” 奚昭没想到他会忽然冒出这么一句话,不禁扬眉问:“接替你?” 章渊语气认真,“对,接替我,完成我的遗愿。” 说着,他将玉佩举起来,清透的玉质上流动着柔和的光芒。 章渊:“只要你愿意,我便可以让我的党羽辅佐你,让你坐我的位置,成为新的宰相。” “你深得太后信任,想暗中扳倒她不难,只要太后一死,皇帝便可以任你掌控。” 他说着,慢慢伸出手,语气中带着蛊惑,将玉佩递到奚昭面前,“到时候,整个大燕都是你的囊中之物,如何?” 他说完,仔细盯着奚昭的反应,就见奚昭低头看了那块玉一会,伸手接过。 奚昭:“倒是一块好玉。” 见奚昭没有抗拒,章渊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露出一抹得逞的笑容。 看来他还没有走到绝路。 可还没等他高兴太久,却听奚昭又说:“不过可惜。” 章渊脸上的笑意凝滞住。 随即,在他的注视下,奚昭松开手,任凭玉佩自掌间滑落,掉在地上。 清脆的碎裂声响起,章渊低头去看时,玉佩已经碎成了几瓣。 奚昭:“我不想替你完成遗愿。” 章渊看着地上那碎裂的玉佩,得知被戏耍了,心中暴怒。 他紧紧抓着牢门,再也无法维持表面的镇定,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怒骂道:“愚蠢!” “我说了,让你坐我的位置,让你当宰相!你除掉秦沭,整个大燕都你的,你为何还不愿意!” “真是不可理喻!不可理喻!” 奚昭全程一语不发,只看着他濒死挣扎。 章渊发泄了一阵,安静了下来。 事到如今他已然别无他法,于是,他深吸一口气,继续好言劝道:“你不必这么急着答复,我可以等你考虑清楚,这满朝文武之中,只有你与我当年最为相像,只要你答应,宰相余党必定全力辅佐你。” “与你相像?”奚昭听到这话却只觉得讽刺,“不敢当,我可没有你当年的那些手段,你难道忘了你当年都做过些什么?” “若是忘了,那我便帮你好好想一想。” 说着,奚昭上前一步,“你当年中榜之时,郑御史对你曾有知遇之恩,而你为了升官,竟不惜陷害他,致使郑御史蒙冤而死,全族也一同遭受流放。” “先帝对你百般信任,提拔你为宰相,将国事交由你,你却为掌控皇位,给先帝和太妃下毒,致使他们双双惨死。” “你还把自己的儿子拱手送人,让他隐姓埋名,只为让他在多年后得以入宫成为伴读,变成你安插在皇帝身边的眼线!” “章渊,你自负只手遮天,但你可知道,你有今日的下场,全都是你咎由自取。” “事到如今,你已然没有退路,除了心甘情愿认输,你别无可选!” 奚昭一口气说完,心里也止不住地愤恨。 这么久了,她终于得以将章渊逼上绝路,压抑了那么就的怨恨与不满,在此时终于得以得以一口气说出来。 章渊听完,愣怔一瞬,尖声道:“你胆敢说我咎由自取?你可知我付出了多少才爬到今日的位置!” 他再也无法故作镇定,发疯似地怒吼道,“还有你!我当初就不该对你心慈手软!一开始就应该杀了你!” 事到如今,章渊终于开始后悔,后悔没能在最初发现奚昭时就将她置于死地。 “若是我没有将你送去平州、若是我没有对你和秦沭手下留情,你现在早就尸骨无存了!哪里还有今天!” “平州?”奚昭也提高了声音,“那我的确应该感谢你,否则我也无法亲手了结赵颉!” “至于我和秦沭……”奚昭顿了顿,看向章渊,语气嘲讽道,“你竟以为我们只是逢场作戏?你以为我当初受你威胁是因为害怕?真是笑话!” 奚昭回想起这件事,心中对章渊的恨意就更浓烈几分,她指着章渊,咬牙切齿道:“我现在告诉你!我对秦沭从来都不是什么各取所需,我对她出自真心,心里从来都只有她一人!” 章渊呆愣地看着奚昭。 他竟没想到奚昭和秦沭竟是认真的。 难怪他当初无论开出什么条件奚昭都不愿意投奔他,竟是这样。 章渊忽然笑了,笑容癫狂,一边笑,口中还一边说:“好啊,好啊!真是想不到,这朝堂之上竟还有真情。” 他说完,深吸一口气,忽然大声道:“我当初就该直接将你们的秘密公之于众!” 谁知他说完,奚昭却嗤笑一声,“事到如今,你怎么还不明白?你竟还觉得这样就能吓到我?” 章渊面露惊疑之色,就见奚昭眸光锐利地看着他,那眼神竟让章渊有些畏惧。 “那我就实话告诉你。”奚昭怒视着章渊,“我从来都不怕我和秦沭的事被外人知晓,你竟以为这样就能威胁我,但你可知,我情愿你昭告天下!” “你知不知道,我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我爱她!” 话音落下,章渊竟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 奚昭说完,长舒一口气,终于觉得怒气散去不少。 该说的都说完了,奚昭不愿再与章渊多费口舌。 她平静了一下思绪,退开几步,目光审视着章渊说:“你如今应该明白,你已然输的得一败涂地,若是还有不甘……” 奚昭顿了顿,语气带着寒意道:“就带着你的不甘,去见先帝和郑御史吧。” 说完,不再理会章渊,转身离开了朝宁司。 过了几日,奚昭听说自从那日她从天牢离开后,章渊便一夜白头,整个人肉眼可见地憔悴了下去。 对此奚昭并未上心,只表示知道了,没再理会。 不久后,章渊被赐死。 这位三朝老臣、搅弄风云数十载的宰相,最终死在了那个幽暗的天牢里。 死的时候,身边空无一人,只有一杯毒酒陪伴他度过了生命的最后时刻。 而他死后,曾经的地位与权力都随着他的生命一同消散,最后只落得个草席裹身,暴尸荒野的下场。 百姓得知后唏嘘不已。 章渊死后不久,郑御史一案被下令重查,而郑御史也终于摆脱了污名,得以保全了清白名声。 郑瑶终于为家族洗清了冤屈,也让家族之人从此脱离了贱籍。 毒死章渊的毒酒是她亲手调配的,她也算是亲手为祖父报了仇。 在一切结束后,奚昭曾请她留在太医院,但郑瑶仍旧不愿意,最后还是选择外出游历,四处行医。 奚昭有些可惜,但也只能尊重她的意愿。 安顿好一切之后,最后只剩下了一件要紧事。 奚昭如今还“身中剧毒”,现在梁军退兵,她也是时候再次出使新吉了。 秦沭为她选了一个良辰吉日,临行时,秦沭再次携着小皇帝,带着百官为她送行。 奚昭第二次出使,引起了百姓的疑惑,不明原因的百姓好奇问:“奚大人前不久不是刚去过新吉?怎么又要去?” 有人解释:“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奚大人当初为了向新吉借兵,被迫喝了新吉的毒酒,如今战事平息,是向新吉要解药去了。” 旁人恍然,“原来如此,这就说嘛,新吉怎么会这么痛快帮大燕打梁国,原来还有这事!” “此次大燕能击退梁国,奚大人真是功不可没啊。” “是啊,功不可没……” 在百姓的注视下,奚昭朝秦沭行了一礼,“娘娘不必再送了,臣不久就会回来。” 秦沭点了下头,温声道:“好,路上小心,本宫等你回来。” 奚昭认真应了一声,转身上了马车。 去新吉的路不再陌生,一路顺利到了新吉都城,这一次,银杏设宴招待了她。 宴会上,银杏当着群臣的面将所谓的解药交给奚昭,随后举起杯,对奚昭说:“奚特使对大燕一片忠心,为解国难,不惜以身做筹码,令孤十分敬佩。如今天下安定,新吉愿与大燕重修旧好,共谋太平盛世。” 奚昭也举起手边的酒杯,“陛下有此心,实乃两国之幸,我代娘娘谢过陛下。” 宴会过后,银杏热情挽留,使团只好在新吉都城停留了几日。 到了临走前,银杏单独前来拜访奚昭,对奚昭说:“大燕朝中的事,孤都有所听闻,如今章渊已死,你日后可以少些后顾之忧了。” 奚昭感激道:“是啊,只是我没想到,章渊竟然与梁国勾结。此次若是不是陛下出兵相助,恐怕大燕此次真的要遭遇一场劫难。” 银杏却说:“不必谢孤,孤曾说过,若你日后有难,孤一定会出手相助。” 说完,银杏看着奚昭,郑重道:“平州相遇时间虽短,但却足够铭记在心,即使你我如今身份不同,但……我们永远都是朋友。” 奚昭闻言有些感动,认真道:“有陛下这句话,我便放心了。” 此时,有人过来说车马已经备好,随时可以启程,银杏答应一声,站起身说:“此次一别,下次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奚大人,保重。” 奚昭也站起身,朝银杏抱了抱拳,“陛下也是,千万保重。” … 使团回京时,秦沭亲自到宫外迎接。 一身红衣,在人群之中格外醒目,奚昭一眼看去就再也移不开。 到了近前,奚昭从马上下来,一步步走上前,在百姓和群臣的注视下,朝秦沭行了一礼,微微一笑说:“娘娘,臣回来了。” 秦沭上前将奚昭扶起来,顺势拉过奚昭的手,轻声说:“回来就好。” 说完,就这么牵着奚昭的手,带她朝文德殿走去。 于是那天,所有人心里都明白了,奚昭在太后心里的地位有多么重要。 此后不久,因奚昭出使新吉有功,且救驾及时,秦沭下令擢升她为翰林学士。 依照大燕惯例,翰林学士乃是宰相的候选之人,日后十之八九是要当宰相的,太后此举有何用意,不言而喻。 对此,众人不禁感慨。 这可真是名副其实的太后宠臣啊。 第100章 【番外】元和五年 元和五年。 初春的夜晚,淅淅沥沥的小雨下了一夜。 次日清早,几只麻雀落在奚昭的窗边,正叽叽喳喳地叫着。 此时,躺在床上的奚昭面色痛苦,正在做噩梦。 奚昭梦到她正在坠落,即将跌进一个深不见底的深渊,就要粉身碎骨。 就在她濒临绝望之时,一只手忽然拉住了她,力道不重,却让她十分安心。 奚昭抬头,看见了一个女人。 这时,一声清脆的鸟叫声传来。 奚昭睁开眼。 柔和的日光从窗户照进屋子,告诉她刚才的一切只是梦而已,奚昭却仍心有余悸,望着陌生的房间,胸口不住起伏。 梦中的场景迅速淡去,最后只剩那女人的脸还印在脑海中。 身体异常疲惫,奚昭撑着身子坐起来。 昨日她从赵颉手中逃了出来,跑进了陌生的院子,后遇到了那个女人。 她本以为自己在劫难逃,却没想到,那女人竟真的收留了她。 随后将她带到了这个不知名的地方。 这里似乎是一处别院,依山傍水,远离人烟,处处透着不俗之气。 她被那名叫阮春的侍女安置到了这个屋子里,并被着重告诫,她只能在后院走动,没有主子的允许,绝不能去其他地方。 奚昭欣然答应,对她来说,只要有一个安全的庇护之地就够了。 从那时起,奚昭就在这里安顿了下来。 经过了几日,奚昭对后院慢慢熟悉。 她发觉这里的下人都井然有序,每个人各安其职,甚至下人们相互之间连话都不会多说一句,俨然一副家规森严的样子。 奚昭心想,那女人的家世果然不简单。 虽然有些好奇那女人的身份,但奚昭却也不想多问。 毕竟她只是一个迟早要离开的外人,没必要了解那么多。 从赵颉手里逃出来*时,奚昭将随身的包袱一并带了出来,于是闲来无事时,奚昭便独自坐在树下看书。 就这样一连过了七日,七日里,那个女人一次也没有出现过,似乎把她交给阮春后就忘记了她。 奚昭觉得这样也很好。 此处清静,无人打扰反而更自在,正好可以让她有时间多看些书准备科举。 奚昭本以为她会一直过这样平静的日子直到离开,却没成想,这天阮春忽然找到她,问她抄不抄得了经文。 阮春:“过几日主子要外出祭祀,要烧些经文,眼下人手不足,需要你帮忙。” 那女人救了她一命,为了报答,这种小事奚昭还是愿意做的,于是爽快答应:“抄得了。” 阮春给她准备了纸笔,并嘱咐道:“祭祀紧迫,只有四日时间,姑娘务必在这之前抄好,千万耽误不得。” 奚昭估计了一下,觉得四日时间刚刚好,答应下来。 就这样,奚昭坐在桌前抄了三日,眼见手边的纸张越来越厚,就快全部抄完时,第四天,奚昭忽然病了。 前一晚睡觉时,奚昭不知怎么,总觉得头脑有些昏沉,原本以为睡一觉就好了,谁知第二天竟发起了热。 她躺在床上,迷迷糊糊间听到阮春叫来了大夫。 大夫给她把了脉,又开了药,不久后,大夫离开,阮春将奚昭叫起来喝药。 奚昭爬起来,将碗里的药一饮而尽。 阮春问奚昭感觉如何,奚昭看着桌上摊开的经书,揉了揉眉心说:“我没事。” 阮春没有说什么,见她喝完了药,嘱咐了一句早点睡,随后离开了房间。 阮春走后,奚昭又在床上躺了一会,等到身体恢复了力气后,慢慢坐起身。 披着衣服来在桌前,看着桌上的经文,奚昭定了定神,将笔拿了起来,继续一字字抄写。 可是因为头脑昏沉,奚昭一连写坏了许多张纸,最后写了半天也不过抄了短短几段而已。 就这样,原本白日就能抄完的经文,奚昭直到抄到夜里仍旧没有抄完。 夜色越来越深,奚昭觉得自己又发起了热,在桌前坐了一天,拿着笔的手也有些不稳。 阮春这时端着一碗药进门,见奚昭还在抄,让她先把药喝了。 奚昭头也不抬地答应一声,“先放下吧,我抄完便喝。” 阮春:“你还在病着,先喝了药再抄也不迟。” 奚昭摇摇头说:“没事。” 仍没停笔。 阮春见状不再劝,将药碗放下后出了门。 直到三更后,奚昭才终于将经文全部抄完。 放下笔后,奚昭揉了揉发麻的手,看着那一叠厚厚的纸张,终于将心落了下去。 好在赶上了。 药已经凉了,奚昭端起来一口气喝下去,喝完看了看窗外伸手不见五指的天色,奚昭撑起疲惫的身体回到床上,终于得以安心入睡。 次日,秦沭前去祭祀前拿到了奚昭抄写的经文。 秦沭随手翻了几张,随口问:“字写得不错,都是她抄的?” 阮春答了声是。 秦沭收留了奚昭后,便直接交给了阮春看管,慢慢的,她都快忘了还有这么个人。 直到前几日需要找个人抄经文,阮春提起那奚昭,秦沭这才想起来,奚昭还在后院。 秦沭看着纸上那娟秀的字迹,翻着翻着,翻到了最后几张,比对了一番说:“不过,最后这几张写得不如前面。” 阮春解释道:“她昨日忽然发热,最后这些是在病中熬夜写完的。” 秦沭抬眼问:“病了?” 阮春:“太医说是受了凉,喝几副药就没事了。” 秦沭想起那夜,奚昭衣衫单薄地跪在地上。 初春的夜里那么冷,她穿的那么少,会着凉也不意外。 不过……秦沭回想起当时奚昭看她的眼神,仍觉得记忆深刻。 虽然模样狼狈,看向她的目光却带着几分不屈。 如今病了还连夜抄经文。 秦沭又看了看手里的经文,轻笑一声说:“倒是个倔性子。” 有点意思。 说完,将手里的经文随手交给了一旁的太监,没再多言,吩咐起驾。 奚昭一直病了五日才痊愈。 连着多日喝药让她口中寡淡无味,天天躺在房间里也让她感觉浑身僵硬。 于是,这日趁着天好,奚昭再次拿着书去了树下。 她平时最喜欢在后院的柳树下坐着,可今日过去的时候那里却已经有了人。 秦沭正坐在亭子里赏花,看见奚昭过来,面上仍旧没什么表情,也没有说话。 奚昭没料到那女人竟然在这里,这是她第二次见到她,仔细打量她眉眼后,还是会觉得这女人样貌风华绝代。 但是,虽然她生的好看,还救过奚昭的命,可她周身那冷冰冰的气质却依然惹人生畏。 奚昭不想触霉头,行礼说:“不知小姐在此,这就告辞。” 说完,转身就要离开。 秦沭望着奚昭离开的背影,视线扫到她手里拿着的书,开口问:“你手里是什么书?” 奚昭站住脚步,回身答道:“回小姐,是《尚书》。” 秦沭缓缓站起身,背过手道:“你说你要去参加科举,那我随意考你几句如何?” 奚昭:“小姐请。” 秦沭问了几个书中有关治国理政的问题,奚昭稍微思索后开口,回答的还算流利。 问完,秦沭点点头,赞叹道:“还不错。” 奚昭却小小地惊讶了一下。 虽然只有短短几句,却也足以看出这女人才学不浅。 熟读四书五经的女子并不多见,这女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奚昭对秦沭的好奇又浓了几分,一边思索一边小心回答道:“小姐过奖了,可还有其他事吩咐?” 秦沭不过心血来潮来后院走走,没想到会碰到奚昭,见奚昭面对她似乎有些拘谨,秦沭摆摆手道:“没事了,你去吧。” 奚昭松了口气。 虽然秦沭对她不坏,但或许是初见的印象太过深刻,奚昭总觉得这女人有些可怕。 听见秦沭放她走,奚昭不再多留,应了一声,转身离开。 这之后,又过了许多日,奚昭再没见过秦沭。 她仍每日去树下看书,不过却不太顺利,因为遇到了些许不懂之处。 正在她陷入困惑,苦思冥想之时,脑海中忽然浮现出秦沭的身影。 那女人……会为她解惑吗? 虽然秦沭平时冷冰冰的,但经过上一次的问答,奚昭觉得秦沭应该会答应她这点小事。 而且她如今在这里无人可问,唯一的能够帮她的就是秦沭。 奚昭纠结了片刻,最终还是决定去问秦沭。 可怎么见到秦沭又成了一个问题。 阮春曾告诉过她主子不喜欢被人打扰,奚昭记着阮春的叮嘱,便只好每日在树下等待,期待秦沭什么时候再来后院。 第一天过去、第二天过去……一连过了五日都不见秦沭的身影。 这天奚昭又等着一整天,眼看着日头西斜就要到黄昏,奚昭有些心灰意冷,正要回房,却看到一袭红衣正朝她走来。 奚昭没想到这时会看见秦沭,有些错愕,又有些惊喜,上前朝秦沭行礼道:“见过小姐。” 秦沭看着奚昭溢于言表的惊喜之色,疑惑问:“你怎么在这?” 奚昭如实答道:“我在等小姐。” 秦沭:“哦?等我?” 奚昭:“近日读书遇到了些困惑之处,不知能否请小姐解答。” 原来是问题要问她。 秦沭了然。 对于好学的女子秦沭一向很有好感,正好现下左右无事,大方道:“你问吧。” 奚昭见秦沭答应,松了口气,急忙打开书。 将自己的疑惑一一提出来后,奚昭本以为秦沭只会提点她几句,让她自己回去悟,却没想到,秦沭解答得很是认真。 就算奚昭一时不懂,一个问题多问了几遍,秦沭仍然耐着性子替她解释。 几番下来,奚昭忽然觉得这女人似乎也没有那么可怕。 虽然面上冷冰冰的,但内里却意外地温柔。 奚昭放下了最后一点拘谨,干脆把自己从前不懂的问题也都问了一遍。 等困惑之处被秦沭全部点明,奚昭只觉得醍醐灌顶。 同时也对秦沭生出了几分佩服之情。 好厉害的女人,竟然解答了她所有的问题。 秦沭回答完,见奚昭呆呆地望着自己,眼中还带着些许钦佩,勾了勾唇,“还有什么要问的?” 奚昭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目光过于直白,连忙低下头认真说:“没有了,多谢小姐。” 秦沭看了看天色,又说:“若是没事了就早些回去,天要黑了。” 奚昭这才发觉,不知不觉间,太阳竟已快要落山了。 秦沭刚才教了她不少东西,她还没来得及全部记下,正好想早些回去整理,于是奚昭恭敬说:“是,这便回去了。” 说完,对秦沭告辞。 秦沭“嗯”了一声,望着奚昭的背影,若有所思。 这人似乎比她想得还要有趣。【你现在阅读的是 】 第 101 章【VIP】 第101章 秦沭是一个很好的老师 奚昭回到房间后,心里回忆着秦沭教她的东西,趁着还没忘,奚昭拿起笔一一记了下来。 写下来后,又反复看了几遍,最终夹进了书里,以便忘记的时候可以随时查看。 做完一切,奚昭这才庆幸自己选择了去问秦沭。 秦沭是一个很好的老师,知识渊博,还很有耐心。 这样的老师可遇不可求,夜里,奚昭临睡前躺在床上时想,趁着她还留在这里,得多请秦沭为她解惑才行。 这之后,又过了几日,奚昭看书又有一些疑问。 她想见秦沭,却苦等也不见她过来。 这天,奚昭又在树下等了秦沭一整日,眼见着天就要全黑了,还是不见秦沭的身影,奚昭叹了口气,就要站起身回房。 可还没等她站起来,忽然听面前传来秦沭的声音,“你在等我?” 奚昭一愣,抬起头就见秦沭正站在她面前。 奚昭连忙站起来点说:“是。” 秦沭这几日被政务缠身,没能抽出空来后院。 原本今天也不会来的,但刚刚看奏折的空闲里,不知怎么,忽然想起了奚昭。 她已经几日没去过花园里了,不知奚昭看书有没有新的问题。 该不会一直在等她吧? 秦沭越想越放心不下,看奏折都频频出神。 于是她干脆来树下看了一眼,没想到奚昭还真的在等她,都快入夜了竟还没回去。 奚昭:“我这几日看书,又有了些新的困惑,想请小姐替我解答。” 桌上还剩下的一堆奏折,秦沭本没时间替奚昭解惑的。 但对上奚昭期盼的眼神,她又不忍拒绝。 以女子之身参加科举已是不易,若是她都不帮她,只怕奚昭以后的求学之路会更加艰难。 出于同为女子的同情,秦沭无声叹了口气,心想今日又要熬夜处理公务了,面上却只淡声说:“问吧。” 奚昭不知道这两个字背后的弯弯绕绕,见秦沭答应只觉得如释重负,立刻翻开书。 这几日她将不懂之处都标记了出来,如今正好逐个拿来问秦沭。 将书递给秦沭时,奚昭下意识朝秦沭靠近了一步。 女人身上的熏香气息一点点飘过来,奚昭下意识侧目朝秦沭看了一眼,同时,心里不由自主地产生了一个想法。 她好香。 一瞬间的失神过后,奚昭很快收起心思,将注意力重新落回了书上。 脸却悄悄地红了几分。 她怎么会对一名女子有这样的想法? 秦沭没注意到奚昭的异样,正在认真解答奚昭的问题。 奚昭连忙甩开心思,让自己不要胡思乱想,专心听着。 每次听秦沭解惑,奚昭都觉得受益匪浅,她原本还有些怕秦沭,现在却有些喜欢和秦沭说话了。 奚昭边听边想,情感这种东西还真是神奇。 秦沭回答完问她:“还有不懂的吗?” 奚昭摇摇头,“没有了,多谢小姐。” 她以为秦沭会对她说“没问题了就早点回去”,却没想到秦沭忽然开口问:“上次我教你的,你还记得多少?” 奚昭没想到秦沭会这么问,如是说:“都记得。” 秦沭:“哦?” 然后问了奚昭几个曾经问过的问题。 奚昭一五一十地认真回答。 秦沭听完却说:“说错了几处。” 奚昭一惊,连忙打开书,将夹在书里的纸取了出来,看自己错在了哪里。 秦沭看着那张记录着两人对话的纸,扬眉问:“你都写下来了?” 奚昭:“是。” 没想到奚昭如此细心,秦沭将纸拿起来,看了几句,点评道:“写得不错,不过,有几处写得不全。” 奚昭一怔,心想怕是她事后整理的时候有了遗漏。 秦沭把纸还给奚昭,看奚昭的表情,忽然想捉弄一下,于是故作严肃地背着手说:“若是我教完你,你转头就忘了,那我岂不是白教了。” 毕竟除了小皇帝,奚昭可是第二个她亲自教导的人。 奚昭以为秦沭生气了,心里一紧,连忙解释:“我——” 她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能给她答疑解惑的老师,要是秦沭撒手不管她,她又要自己一个人苦心钻研了。 可还没等她说完,就听秦沭又说:“以后我每三天来考校你一次。” 奚昭始料未及,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秦沭见她没答话,故意问:“怎么?不愿意?” 反应过来的奚昭连忙说:“不是,我愿意,我自然愿意。” 秦沭不动声色地弯了弯唇。 奚昭此刻只觉得庆幸。 秦沭愿意继续教她,她自然是高兴的,而且既然规定了没三天考校一次,那岂不就是每隔三天就能看见秦沭了。 这样她有了疑惑就可以及时询问秦沭,也不用每天白白等着盼着和秦沭见面,奚昭怎么会不愿意? 奚昭试探问:“那三天后,我还在这里等小姐?” 秦沭“嗯”了一声,站起身。 她书房里还有许多奏折没看,在这耽误的时间已经够久了,该回去了。 秦沭和奚昭嘱咐道:“夜里凉,早点回房。” 奚昭应了一声:“恭送小姐。” 秦沭不再多耽搁,朝书房走去,奚昭目送她离开,手里攥着书,想起刚才秦沭教导她的话,连忙快步回房,坐在桌前仔细记了下来。 同时,又有些期待三日后的见面。 三日后,和秦沭见面的日子也如期而至,奚昭早早来到树下等秦沭,到了午时,终于见到了秦沭。 秦沭过来后也不废话,当即拿起书随手翻了一页,直接考起了奚昭,奚昭认真回答完,秦沭点评道:“这次答得还不错。” 奚昭笑了笑,有些欣喜。 秦沭却又严肃道:“不可懈怠,三天后我再来找你。” 奚昭今日心情不错,笑着说:“是,小姐慢走。” 这之后,两人一直保持着默契,每隔三天,就会在后院的树下相见。 见面的时间通常在午时,秦沭考校奚昭功课,顺便替奚昭解答疑惑,随后就要匆匆离开。 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奚昭的学问也因此一点点精进。 也彻底放下了面对秦沭的拘谨。 这天,又到了两人相见的日子,奚昭照常来到树下等待。 今日的天气有些阴沉,空气也很是潮湿,似乎随时会下雨,奚昭仰头看了看天,祈祷可千万不要在秦沭来前下雨。 可惜,天不遂人愿,奚昭祈祷完没多久,雨点就噼里啪啦地打在了地上。 奚昭回到房里拿了把雨伞出来,回到树下时,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回房间,最终还是选择在原地等待。 雨势越来越大,下得周围起了一层朦胧的雾气,奚昭不知现在是什么时候,也不知秦沭还有多久才会来,只好一直站在原地。 雨水顺着伞檐滴落,奚昭百无聊赖地看了一会,听见不远处传来脚步声。 奚昭思绪波动了一下,抬头去看,就见秦沭打着一把伞正朝她走来。 秦沭刚一到后院就看见了奚昭。 她刚刚在与大臣议事,还没谈完,就听见外面下起了雨。 秦沭看了看雨势,示意那名大臣继续说,可却总是心不在焉地想起奚昭。 眼见雨越下越大,秦沭慢慢没了议事的心情。 也不知道奚昭还在不在原地等她。 想起那日奚昭一直等她到入夜,秦沭有些放心不下,于是让大臣先行离开,自己叫人拿来了伞朝花园走去。 雨幕中,女子的身影站在几步之外,听见脚步声,抬起伞檐朝秦沭投来的目光。 雨点打在瓦片上发出清脆声响,秦沭朝奚昭走近一点,低声问:“这么大雨,怎么还在这里等我。” 奚昭如实道:“我担心我回去后,你会来找我。” 秦沭:“我找不到你,自然会去你房里找你。” 奚昭没说话。 虽说是这个道理,但不知为什么,奚昭莫名就想在这里等秦沭。 雨下的这么大,在这里考奚昭功课是不可能了,秦沭思索了片刻,对奚昭说:“跟我来。” 奚昭没有多问,跟着秦沭一路朝前院走去。 拐了几道弯后到了卧房,秦沭带着奚昭走进去,奚昭四处打量了一下,初见秦沭时的熟悉感觉一下子涌了上来。 秦沭朝她示意一旁的矮案,“坐吧。” 奚昭走过去坐好,秦沭坐在她对面,拿起书随手翻开一页。 窗外的雨势急匆匆,房间内却一派宁静。 秦沭问一句奚昭答一句,两人隔着矮案相对而坐,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奚昭心底竟生出了几分闲适之感。 期间,阮春前来找过秦沭一次,和秦沭低声耳语了几句,秦沭却思索了片刻说:“告诉他我现下不便,让他先回去。” 阮春答应一声退了出去。 奚昭见秦沭神色如常,手指又翻了一页书,若无其事地继续考她,没有开口询问。 可在回答时,目光却扫向窗外的天色,不由自主地想,现在还没到正午,所以……她是特地放下了手头的事情出来见她的? 正想着,秦沭忽然开口道:“说错了。” 奚昭一怔,意识到自己刚刚走神了。 秦沭把书合上说:“你分心了。” 奚昭略带歉意道:“是。” 秦沭看了奚昭片刻,淡淡道:“无妨,可还有其他疑惑?” 奚昭已经照例把不懂之处记了下来,闻言翻开书。 为了便于看清书上的字,秦沭侧过身,手肘撑在矮案上斜倚着,奚昭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也靠了过去。 秦沭身上独有的香气萦绕在身侧,奚昭又有些走神了。 她微微侧目,朝秦沭看了一眼,忽然觉得秦沭侧脸比正脸更好看。 担心再被秦沭看出她走神,奚昭连忙将目光收回,定了定神,告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窗外的雨依旧没有停下来的样子,秦沭替奚昭解答完疑惑后,奚昭收起书。 她该离开了。 临走前,奚昭朝秦沭道了声别,秦沭没有说什么,只淡淡道:“去吧。” 奚昭起身正要离开,出门时,却看见一旁的软榻上摆着一张琴。 奚昭下意识多看了几眼。 自从母亲过世后,奚昭已经很久没碰过琴了,因为害怕睹物思人,让她再想起过世的母亲。 如今看见,才过去不久的悲伤之情再次涌了回来。 奚昭眼睛忽然有些湿,正想着尽快离开时,忽然听见身后秦沭问:“会弹琴吗?” 奚昭背对着秦沭,整理了一下情绪,低声说:“会。” 秦沭望着她的背影,扫了一眼外面未见变小的雨势,鬼使神差地问:“可否为我弹一曲?” 奚昭犹豫了一下,点头答应了。 虽然她不愿意再碰琴,但既然秦沭想听,她为她弹一曲也未尝不可。 于是,奚昭走到琴前坐下,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忘掉心里的悲伤,轻轻拨动琴弦。【你现在阅读的是 】 第 102 章【VIP】 第102章 还好,明日还能见到她。 屋外雨声潺潺,伴着屋内的琴音绕梁不绝。 奚昭弹琴时十分专注,秦沭望着她,视线扫过她低垂的眉眼,略过紧抿的唇,最后落在了奚昭的指尖。 奚昭弹的是《凤求凰》,原本应是一首欢快的曲子,可秦沭从中听出了悲切之意。 秦沭有些疑惑,看奚昭略显落寞的神色,眼神里多了几分探究。 一曲终了后,奚昭收回手。 秦沭拍了拍手说:“弹得不错。” 奚昭闷声道:“小姐过奖。” “不过,”秦沭顿了顿又说,“就是太伤感了。” 奚昭有些惊讶问:“我弹的是《凤求凰》,小姐怎么会觉得伤感?” 秦沭看着她,“曲子倒是欢快,是弹琴的人心里哀伤。” 奚昭没想到秦沭还能从曲子里听出她的伤心。 秦沭又问:“是我整日让你待在后院,你觉得拘束了?” 说来,奚昭来这里已然许多日了,一直待在后院,觉得烦闷也情有可原。 秦沭若有所思地看着奚昭,就见她摇摇头说:“没有,后院很好,是我想起了一些伤心事罢了。” 说完,奚昭手抚摸着琴弦,低声道:“小姐有所不知,我母亲生前便是一位琴师。” 秦沭了然。 原来是睹物思人了。 奚昭说这句话时神情落寞,眼睛也有些红了,将哭未哭的样子……怪惹人心疼的。 秦沭忽然开始反思,自己从前对她是不是太过冷淡了。 秦沭指尖在桌面点了点,沉吟道:“以后你不必只待在后院了。” 奚昭有些诧异,不知道秦沭怎么忽然这么说,抬起头。 秦沭淡淡道:“琴弹得还不错,正好我在这也没什么乐子,以后,你就每日来给我弹琴如何?” 奚昭:“每日?” 秦沭瞥她一眼:“怎么?不愿意?” 奚昭:“没有。” 虽然待在后院也很好,但能到前院走动奚昭自然是高兴的。 正好秦沭对她有救命之恩,奚昭无以为报,若是秦沭喜欢听琴,她每日为秦沭弹琴也未尝不可。 秦沭见她并不抗拒,“嗯”了一声,又说:“那就这么说定了,不过——” 秦沭说完顿了顿,奚昭等着她的下文,就听秦沭幽幽道:“我不爱听那肝肠寸断的曲子,明日来时,弹点高兴的。” 奚昭一时语塞。 这是嫌弃她刚才的曲调太哀怨了? 悲伤一扫而空,转而代替的是几分幽怨。 她有些后悔答应这女人了,看来这人不是什么好伺候的主…… 秦沭却悠然自得地靠在软垫上,丝毫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奚昭无奈应了声是。 秦沭眼神漫不经心,将奚昭的小心思全都看在了眼里,自然也看见了奚昭脸上闪过的无奈之色。 秦沭嘴角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忽然觉得心情不错。 刚才她让奚昭每日过来弹琴,多半是出于愧疚,不过现在……她竟真有些想日日见到奚昭了。 有奚昭在身边,她的生活似乎也多了许多乐趣。 秦沭还要处理公务,不便让奚昭多留,等奚昭弹完了琴,便让奚昭回去。 等奚昭走后,秦沭独自一人坐在寝宫里,看到一旁的琴,想起奚昭说起她母亲时的暗淡神色,忽然想知道奚昭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 说来,认识奚昭这么久,她都还没好好了解过她的身世。 她对她的了解太少了。 秦沭思索片刻,叫来了阮春。 阮春:“娘娘有何吩咐?” 秦沭:“命人去查一查,奚昭是什么来路。” 说完,又补充道:“越详细越好。” 阮春答应一声,退了出去。 寝宫再次安静下来后,秦沭望着窗外放晴的天色,心里继续默默琢磨“奚昭”这两个字。 这天夜里,奚昭又梦到了秦沭。 她梦到她和秦沭坐在一起,她正在请教秦沭功课。 秦沭的身体微微朝她靠过来,熏香将她整个人笼罩其中。 那味道让她安心,她下意识侧过头,正对上秦沭看过来的眼神,一眼仿佛望进了心底。 次日起床,奚昭回想起这个梦,心里有些异样。 有种陌生的感觉在酝酿,但她又说不出那是什么。 奚昭摇摇头,让自己清醒了几分,不再深究。 她今日还要去为秦沭弹琴。 午后,奚昭再次见到了秦沭。 秦沭今日换了一身素雅的衣裳,虽不如红衣耀眼,奚昭却仍觉得很好看。 看见奚昭,秦沭随手指了指琴,“坐吧。” 奚昭应了一声,走到琴前坐下,没有多废话,拨动了琴弦。 今日天气晴朗,阳光真好,光芒从窗户洒金屋子,刚好照在奚昭身上。 秦沭一边默默地注视着奚昭,一边专心听她弹琴。 比起昨日,奚昭今日的弹的曲子轻快多了。 不知道是奚昭记住了她的要求,还是奚昭已经渡过了回忆母亲的悲伤,总之,曲子没那么哀怨了。 秦沭微微一笑。 这样才对。 她不想看奚昭悲伤的样子,她还是喜欢奚昭高兴一点。 从这之后,奚昭每日都遵守约定为秦沭弹琴。 秦沭午后会有一段空闲的时间,奚昭便在那时候去找秦沭。 见到秦沭后,她会弹几首曲子,随后请教秦沭几个书中的问题,等一切做完后,再回到后院。 就这么过了几日,奚昭逐渐习惯了这种生活。 她慢慢开始觉得,和秦沭待在一起还挺有乐趣的。 此后又过了许多日,这天,奚昭正要去找秦沭,结果先见到了阮春。 阮春:“主子让我告诉你,她今日临时外出,晚上才会回来,让你不必去弹琴了。” 奚昭一怔。 她今天见不到秦沭了? 奚昭说了声知道了,送走阮春后,本想继续看书,可盯着眼前的书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今日得了一天空闲,这本是一件高兴的事。 可是她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奚昭在桌前干坐了许久,试图让自己继续读书,可总是会不时想起秦沭。 心思有些纷乱,奚昭揉了揉眉心,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奚昭这一整天心里都空荡荡的,没见到秦沭,总觉得生活里少了些什么。 夜晚降临时,在桌前干坐的一天的奚昭合上书,思绪仍不受控制地想秦沭有没有回来。 正想着,阮春又敲响了她的门。 奚昭看见阮春,几乎是下意识地问:“小姐可回来了?” 阮春:“主子已经回来了,让我请你过去。” 奚昭心底一瞬间似有电流划过。 她努力压住想要翘起的嘴角,对阮春说:“好,我这就过去。” 此时,寝宫中,秦沭正手拿一本书靠在软榻上。 她回来的时候已经入夜,本想早些歇息,可却总觉得难以静下心。 这几日,她每天都听奚昭弹琴,今日没见到奚昭,没能听见琴音,竟有些不适应。 秦沭留意着殿外的动静,听见阮春敲门禀报奚昭来了,将书放下,坐起身说:“让她进来吧。” 奚昭迈步进门,在她身后,阮春顺势将门关上。 奚昭看到秦沭的那一刻,忽然觉得心里持续了一整天的躁动瞬间平息了下去。 屋内只有她们二人,虽然她每日为秦沭弹琴,已经习惯了与她单独相处,可今夜不知是什么缘故,心里莫名有些紧张。 奚昭抿了抿唇,开口道:“见过小姐。” 秦沭看向奚昭,低低“嗯”了一声,状似不经意地问:“这么晚了,还没睡吗?” 奚昭:“本来是要睡的。” 秦沭:“是我打扰到你了?” 奚昭摇摇头否认:“没有。” 她还是想见秦沭的。 秦沭沉默了片刻,转而说:“叫你来,是我有些难以入眠,想让你为我弹一曲。” 奚昭没什么意见,和往日一眼走到琴边坐下,问秦沭:“小姐今日想听什么?” 秦沭:“什么都可以,你随意弹就是。” 不知为何,奚昭脑海中第一个闪过的就是《凤求凰》。 不过上次弹时,秦沭说她弹得太哀怨了。 奚昭于是犹豫着问:“不如《凤求凰》如何?” 秦沭没说什么,只淡淡道:“好。” 听秦沭答应,奚昭指尖落在琴弦上,沉吟片刻,勾起一个琴音。 为了防止秦沭再说她弹得哀怨,奚昭故意让自己不要多想,专心弹琴,一曲终了,她看向秦沭。 不知秦沭今日会如何评价。 对上奚昭的目光,秦沭调侃道:“不错,比上次欢快多了。” 奚昭从琴弦上收回手,听出她语气中的揶揄,默默朝秦沭飞去一眼,问道:“小姐可还要听?” 秦沭看了看窗外的天色。 已经不早了,到了该歇息的时候了,奚昭刚刚也说她正要去睡觉。 可不知为何,明明已经听完了琴,她却还不想让奚昭离开。 秦沭难得犹豫了,奚昭见她没有说话,便也沉默地等着她的回答。 其实……她也没那么想离开。 若是秦沭再让她弹一曲,她也是愿意的。 安静持续了一会,秦沭最后还是开口道:“不必了,天色不早,你回去歇息吧。” 没得到期望中的回答,有点失望。 奚昭面上闪过一丝落寞,又很快恢复,站起身,对秦沭说:“那我先告辞了。” 秦沭“嗯”了一声,视线落在奚昭身上,跟随着她一直到门边。 奚昭即将迈出门时,站住了脚步。 “小姐明日……”奚昭心思在心底转了几圈,还是决定问出口,“可还要出门?” “不出门。”秦沭对上奚昭的目光,又继续说,“明日午后,我在这等你。” 话音落下,奚昭松了一口气。 还好,明日还能见到她。 “我知道了。”奚昭答应一声,心情好了不少,笑着和秦沭道别。 奚昭走后,秦沭独自一人靠在软垫上,看向对面摆着的古琴。 想起奚昭刚才临走前,眼含希冀地问她明日还在不在,忍不住笑了。 听到她明日不出门竟然那么高兴。 就这么想见她? 秦沭勾起嘴角。 她倒是有些期待明天了。 从这之后,奚昭每日都能见到秦沭。 秦沭虽然外出频繁了些,但通常都会在太阳落山前回来,是以,她们每日都能照常相见。 不过偶尔也有例外。 这天,秦沭又一次外出。 奚昭在房间中边看书边等待,本以为奚昭回来后就会叫她过去,谁知,得知秦沭回来后,等了许久阮春都没有过来喊她。 奚昭有些疑惑,又坐着看了一会书,直到夜色降临竟也没见到秦沭。 奚昭有些坐不住了。 难道秦沭今日不见她了? 正想着,阮春终于来了。 看见阮春进*门,奚昭一下子站起来。 阮春:“小姐请你过去。” 奚昭听完松了一口气。 还好……今日还能见到秦沭。 她正要出门,却听阮春又说:“小姐今夜喝了酒,身体不适,请你多留心些。” 原来秦沭喝了酒,难怪今日迟迟没有喊她。 心里一下子好受了不少,奚昭答应一声,跟着阮春前往秦沭的寝宫。 推门进去前,阮春又嘱咐了一遍,让奚昭小心照顾秦沭,若是有事可以随时唤她。 奚昭答应下来,看着眼前的雕花木门,缓缓推开门走了进去。 室内寂静无声,只有烛火在缓缓摇曳,奚昭一进门,就看见了靠在软垫上的秦沭。 与以往不同,秦沭此时双眉微微皱着,一只手支着头,正闭目养神。 听见声音,秦沭睁开眼,看见是奚昭,慢慢坐起身说:“你来了。” 见秦沭面色如此不佳,奚昭这才知道为什么进门之前阮春对她一再嘱咐。 奚昭忍不住问:“小姐今日喝了酒?” 秦沭抬眼看奚昭,“怎么?我身上有酒气?” 秦沭是换过衣裳才叫奚昭过来的。 不该还有酒气才对。 奚昭:“没有,是阮春告诉我的。” 秦沭松了口气,如实说:“是喝了一点。” 奚昭看秦沭的样子,心想真的只是一点吗? 秦沭似乎看出了她的想法,又说:“我不胜酒力,是以只喝一点就会醉。” 奚昭恍然。 见秦沭神色痛苦,奚昭视线扫过一旁的桌上,上面摆着一碗醒酒汤,奚昭温声劝道:“小姐先把醒酒汤喝了吧。” 秦沭却说:“放着吧,我不想喝。” 秦沭这个样子,奚昭有些担心,劝道:“小姐既然这么难受,还是趁热喝了吧,至少能缓解些不适。” 秦沭揉了揉眉心。 醒酒汤对她没用。 但看奚昭担忧的样子,秦沭最终还是说:“拿过来吧。” 奚昭松了口气,将碗端了过去,看着秦沭喝下。 喝完,秦沭将碗递给奚昭,靠在软垫上闭目养神。 奚昭将碗放到一旁,留意着秦沭的情况。 秦沭今日应该无心听琴了。 奚昭也没法放着秦沭安心弹琴。 她现在只希望秦沭的痛苦能缓和一点。 可随着时间一点点地过去,秦沭似乎仍没有好转。 眼见秦沭的眉头越皱越紧,奚昭看着实在不忍,开口唤了一声:“小姐。” 秦沭微微睁开眼,“怎么了?” 奚昭沉吟道:“我曾在书上看见过一些可以缓解头疼的法子。” “哦?”秦沭有些好奇,“什么法子?” 奚昭:“是按摩头上的穴位。” 秦沭:“你还会这种医术?” 奚昭:“我也只是看过而已,若是小姐愿意,我可以试一试。” 虽然奚昭没尝试过,但她在曾见过有人用这个办法缓解头痛,若是照葫芦画瓢,她应当也能学个七八。 就是不知秦沭愿不愿意。 奚昭说完,等着秦沭决定。 秦沭沉默了一瞬说:“也好。” 说完,坐直身体看向奚昭又说:“过来吧。”【你现在阅读的是 】 番外三 第103章 她从前不会对谁如此上心。 本是奚昭自己的提议,可秦沭真答应了,奚昭却又有些紧张了。 虽然她和秦沭已然很熟悉,但想到等下要和秦沭近距离接触,心里忽然有些异样。 可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她已经无法收回。 奚昭起身朝秦沭走了过去,在秦沭身边坐下来。 离得近了,又能闻到秦沭身上的熏香味道。 是很宜人的香气,奚昭一瞬间有些出神。 秦沭:“要怎么做?” 听见秦沭问话,奚昭收起心思,低声说:“请小姐闭眼。” 秦沭依言把眼睛闭上。 奚昭回忆着书上教的办法,伸出手,指尖搭在秦沭的太阳穴,慢慢按压。 奚昭的力道不轻不重,俺在头上刚刚好。 秦沭闭眼感受着,过了一会,头痛竟真的缓解了许多。 两人相隔不过半臂的距离,秦沭感受着太阳穴上传来的温度,忽然觉得她们这样有些亲密。 她不喜欢外人近身,除了阮春,秦沭还未被人如此服侍过。 但面对奚昭的触碰却并不讨厌,甚至还觉得有些舒适。 头已经没那么疼了,秦沭却不想让奚昭收手。 奚昭一边替秦沭按头,一边留意着秦沭的表情。 见秦沭的神色逐渐缓和,奚昭心底松了口气,心想看来这个办法真的管用。 总算能让秦沭不那么难受了。 不知过了多久,秦沭皱着的眉终于舒缓下来,奚昭刚想问秦沭感觉如何,却发觉秦沭呼吸平和,竟然已经睡着了。 奚昭停下动作,慢慢收回手。 秦沭睡着后比平时气势柔和了几分,但仍掩不住她好看的容颜。 奚昭视线在秦沭的脸上多停留了一会,没忍住趁秦沭睡觉多看了几眼。 可看了一会,奚昭又觉得这样有些不妥。 好像在趁人之危。 于是奚昭收回目光,放轻动作退了出去。 阮春就在门外守着,见奚昭出来,上前问:“主子怎么样了?” 奚昭:“我刚才替小姐按了摩,小姐现在已经睡着了。” 阮春难得愣了一下。 太后平日不喜外人伺候,只允许几个熟悉的宫女近身,今日竟愿意让奚昭近身? 但她没有惊讶太久,很快恢复了神色,对奚昭说:“我知道了,你辛苦了,先回去吧。” 奚昭没有多想,告别阮春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夜里熄灯睡觉,躺在床上,奚昭回忆着刚刚发生的事,不知不觉间进入了梦乡。 她又做了一个梦。 梦中她仍然和秦沭坐在一起,替秦沭按头缓解头痛,只是,她按着按着,秦沭忽然睁开了眼。 两人对视片刻,奚昭心跳骤然加快,随即,在她的目光中,秦沭起身凑近。 奚昭一惊,下一瞬,唇上传来柔软的触感。 次日,奚昭醒来时,整个人望着天花板不敢置信。 她竟然……梦到秦沭亲她? 她们怎么会?! 奚昭想着那个离奇的梦,魂不守舍地起床穿衣,可穿好衣裳,就听阮春说秦沭找她。 惦记着那个梦,奚昭有些尴尬,在心里反复告诫自己梦都是假的之后,奚昭去了秦沭的寝宫。 经过一夜,秦沭已经醒了酒。 多亏了奚昭,她昨夜得以睡了个好觉。 回想起昨夜奚昭为她按摩,两人距离近得触手可及,秦沭敛眸,心底泛起道道的波澜。 这是一种陌生的情愫,秦沭从未体会过,却又似乎明白那是什么。 奚昭就在这时进门,看见秦沭坐在桌前,喊了一声:“小姐。” 秦沭抬眼,看向奚昭,两人目光相交,奚昭有些不自然地移开。 又想起昨夜的梦了。 秦沭心里也装着事情,没注意到奚昭的异样,见奚昭过来,秦沭按下心思,语气平静地开口说:“昨夜辛苦你了。” “举手之劳罢了,谈不上辛苦。”奚昭说,“小姐叫我所为何事?” 秦沭:“你在后院待了这么久,可想出去走走?” 奚昭没想到秦沭竟是和她说这个。 她在这里待的还是很适应的,虽然每日活动的地方受限,但却乐得清静。 而且,日日都能见到秦沭,她也并不觉得烦闷。 奚昭不知道秦沭问这话的用意,犹豫着说:“全听小姐安排就是。” 秦沭:“那就收拾一下东西,准备出门吧。” 秦沭原本打算出门微服私访。 但如今后院有了奚昭,担心奚昭在这待的久了烦闷,于是决定将奚昭带在身边。 而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秦沭也习惯了每日都能见到奚昭的日子,若是忽然分开,她也有些不习惯。 这些奚昭不得而知,她只答应一声,说了句:“知道了。” 秦沭:“去吧,收拾好了就出发。” 奚昭退了出去,回到自己的屋子里。 不知道秦沭要带她去哪,奚昭一遍猜测一边收拾行李。 奚昭携带东西不多,全部加起来也不过一个包袱而已。 她很快收拾完毕,正要出门,阮春却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几个侍女。 奚昭有些疑惑,阮春和身后的侍女吩咐了一声:“把东西放下吧。” 侍女答应一声,将东西依次放下后陆续退了出去。 奚昭看着那一件件送进来的首饰,还有为首的衣裳,奇怪问:“这是?” 阮春:“是主子送你的衣物,主子就在外面等着,你尽快更衣吧。” 说完,也离开了屋子。 奚昭看着眼前的衣裳,拿起来,布料触感柔软丝滑,再去看衣襟,发觉上面用银线绣着几片花瓣,显然价值不菲。 奚昭走到一旁换好,穿完后对着镜子照了照,发觉尺寸刚好。 这是秦沭为她做的衣裳? 奚昭低头看着袖口的花瓣,抿了抿唇。 门外马车已经备好,随时可以启程,秦沭坐在车中等奚昭出门,没一会,车帘被掀开,换了新衣裳的奚昭弯身走了进来。 秦沭的目光落在奚昭身上,没忍住多看了一会。 这衣裳是她亲自命人裁出来的,当初她第一眼看到这花纹时就想到了奚昭,于是命人做了这身衣裳。 现在看来果然很适合奚昭。 等奚昭坐在了一旁,秦沭这才收回目光,开口问:“穿着可合身?” 奚昭:“合身,多谢小姐。” 秦沭淡淡“嗯”了一声,没再开口。 马车里安静下来。 两人平时虽然常常在一起,但大多数时候都是奚昭为秦沭弹琴。 如今没有琴音,只沉默地坐在一起,若是平时还好,可奚昭昨夜刚做了那样的梦,现下便觉得有些尴尬。 奚昭低头看着自己袖口的花瓣,心想,难不成一路都要这样和秦沭待在一起? 就在奚昭心思纷乱的时候,阮春这时掀开车帘问:“主子,现在动身吗?” 秦沭:“都妥当了就走吧。” 阮春应了一声,出去吩咐,不多时,外面传来马车驶动的声音。 秦沭朝窗外望了一会,见马车上了官道后,看向坐在一旁盯着角落目不斜视的奚昭。 秦沭:“你今日怎么了?” 她感到奚昭有些不对劲。 听秦沭叫她,奚昭望向秦沭,故作轻松道:“我没事。” 总不能告诉秦沭,她梦到秦沭亲了她。 秦沭又看了奚昭几眼,没再继续问。 秦沭心里也有些杂乱。 她发觉自己现在十分关心奚昭的一举一动。 她从前不会对谁如此上心。 两人各自怀揣着心思,谁也没再开口,一路就在这样怪异的气氛中到了目的地。 马车走了许久,也不知道现下是在什么地方,下车后,奚昭一边打量,一边跟着秦沭进了落脚的院子。 院子已经被提前布置好,秦沭让阮春带着奚昭去了她的屋子,奚昭推门进去,发现琴已经摆在了里面。 秦沭从身后走进来说:“这几日你就住这里,若是有什么事情,找阮春就是。” 奚昭:“是。” 秦沭走后,奚昭在房中整理随身物件,正将东西依次摆进箱子里时,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冒出一个念头。 最初她请秦沭收留她,是因为担心被赵颉抓住,所以暂时在这里躲避风头。 如今她已经安全了,她似乎没有了继续待在秦沭身边的理由。 她似乎应该离开了。 可一想到要走,奚昭心底竟还有些不舍。 奚昭尚且不明白这种不舍源自什么,思来想去,只能归结为几日相处下来有了些情分所致。 奚昭低头看着衣上的花纹,想起这几日和秦沭的相处,又想到和秦沭分别,心里就有些空捞捞的。 她安慰自己,或许赵颉还没有走远,安全起见,她还是应该继续留在这里几日。 这样想着心里总算好受了点,奚昭合上箱子,打定主意要留下后,不愿再继续深思。 休息了一夜,次日,奚昭跟着秦沭出了门。 街上行人络绎不绝,很是热闹,听路人聊天,奚昭这才知道自己现在是在一个叫江福县的地方,离胥州不远。 秦沭要去见一位地方商贾,马车停在了一处气派的府邸外。 有下人过来迎接:“几位客人,我家老爷已经等候多时,请随我来吧。” 一路到了正堂,一名留着小胡子的中年男人走出来,看见秦沭笑着上前说:“秦掌柜来了,快里边请。” 秦掌柜? 奚昭听着他对秦沭的称呼,微微侧头。 原来她姓秦,这人喊她“掌柜”,难道她也是经商之人? 奚昭正自己琢磨着,而另一边,秦沭也留意到了奚昭探寻的目光。 她现在还不想让奚昭得知她的身份,于是进门前,秦沭停下脚步,转头对奚昭说:“金员外府中的藏书楼里藏书颇丰,我等下要和金员外议事,你就去那里等我如何?” 奚昭脚步一顿。 本想通过听他们谈话再多了解一些秦沭,现在看来是没有机会了。 虽然遗憾,却也没办法,只能点头答应。 金员外闻言找来下人,吩咐带着奚昭前往藏书楼。 这府邸占地不小,奚昭一路跟着下人转了几个弯到了藏书楼前。 没再让下人跟着,奚昭自己推门进了藏书楼,打量了一遍,发现的确如秦沭所说,藏书颇丰。 左右无事,奚昭于是随手拿起一本,走到窗边坐下,一边等秦沭一边百无聊赖地翻看。 不知过了多久,看书看得有些累了,正巧藏书楼旁有一个小池塘,奚昭便出了藏书楼,走到池塘边看鱼。 正想着秦沭什么时候才会出来,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喊她。 “这位姑娘……” 奚昭闻声回头,见是一个年轻男子。 这人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她身后,见奚昭看他,笑着说:“刚才我从前院过来,看见姑娘觉得很是面熟,似乎在哪见过。” 奚昭疑惑问:“不知足下是何人?” 年轻男子:“在下姓金名俊彦,在家排行老三,金员外正是家父。” 奚昭行礼道:“原来是金三公子。” 年轻男子:“敢问姑娘芳名。” 奚昭:“奚昭。” 年轻男子笑着说:“真是个好名字,奚昭姑娘怎么自己站在这,不如随我进屋喝杯茶?” 奚昭婉拒道:“不必了,我在等人。” 年轻男子却不死心地说:“无妨,进屋子里等也是一样的,我与姑娘一见如故,还想和姑娘多聊一聊。” 奚昭:“真的不必,多谢金三公子好意。” 年轻男子心有不甘,还想继续纠缠,就在这时,旁边忽然冷冷传来一句:“她说了不必,三公子没听见?” 听这熟悉的声音,奚昭心头一跳,回过头,刚好撞进秦沭的目光。 年轻男子没料到秦沭会出现,被那冷冰冰的语气吓到,有些结巴地说:“秦掌柜?” 秦沭走到奚昭身边,年轻男子看看秦沭,又看看奚昭,对上秦沭不善的表情,连忙说:“哎呦您看我,竟不知奚昭姑娘和秦掌柜相识,刚刚是我冒犯了,我在此给奚昭姑娘赔罪。” 他连声朝奚昭道歉,秦沭瞥他一眼,开口道:“既然现在认识了,三公子可要记住,她是我的人,下次见到时,可管好自己的嘴,莫要乱说话。”【你现在阅读的是 】